《如果国破家亡的是男主》 分卷阅读1 如果国破家亡的是男主 作者:云观出岫 话本 林诗一觉醒来,脑子里多了个话本。 多了个话本没什么,但是里头说的都是本朝的事儿,还都是皇家辛密,犯了大忌。最可气的,是这话本竟然把本朝给写灭亡了,国破城灭,最后都便宜个了邻国送来的质子做功勋。后来这质子登基为帝,收服四方,做了千古一帝,世代传颂,可她们巫雪国却烟消云散,再也不见踪影了。 作为巫雪国的皇太女,林诗醒来之后略略有些心堵。但等到贴身女官鱼素来拉帐子叫起的时候还是与往日一般,没有冷起脸来,像旁的皇孙贵胄一般,肆意呵斥下人排解。 不过鱼素还是看出了些许的不一样,提着一口气,小心谨慎地在一旁伺候。 “去传禁卫统领来。”林诗旁的倒是没放在心上,但那话本中写了不少陈国的探子暗暗潜伏在都城,好几次兴风作浪。这却不得不防。 “是。”鱼素欲言又止地看了林诗一眼,还是谨慎恭肃地应了。陛下向来视禁军如禁脔,自家殿下又不是没有亲近卫队,怎么忽然…… “怎么,可有不妥?”鱼素闻言一抬眼,见林诗面容温和,风流俊雅,依旧是那个仪态万方、春风和煦,甚至依旧眉目温和,定定地看着自己。不过鱼素服侍多年,自然察觉出到周身的气息冰冷,尤若被一双竖瞳盯住,立时便弯腰低眉,从心应和。 “殿下圣明,并无不妥,奴婢这就宣人进来服侍殿下梳洗。”鱼素双手紧握,比平常更是恭谨了数分。林诗见此,微微皱了下眉头,但什么也没说。 下毒的陈国奸细,只是一个小小的仆役。她身边这几个贴身服侍的女官,当真个个忠心,只是一时疏漏,才叫那话本中的自己英年早逝的吗? “殿下,禁军统领徐大人到了。”宫中传话的脚程不慢,林诗刚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就见外头进来一个小宫女,弯腰一福,脆生生的前来禀报。 “嗯,叫他……”林诗本想叫他直接进来,但想了想,还是改口道,“叫他先去侧殿等等,奉上茶来。我写个条子给他。” 林诗这时候才又往自己脑海里扫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那话本还在,心念一动,就能翻开。再看一次依旧是不堪入目,国破家亡倒也罢了,惊骇掺杂着狗血的爱恨情仇,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林诗忍着嗡嗡直疼的脑仁,快速地翻找与陈国奸细、陈国质子有关联的蛛丝马迹,走到桌前,寻了一只碳笔,在几张小小的草纸上分别抄写下那些奸细的身份和名字来,蜷成一个团,握在袖中,直接出了门去。 伺候的女官、宫女等人见林诗在写东西,都不敢靠近,自然也没看清她到底用了什么笔,用了什么纸,更别提具体写了什么。只是暗暗奇怪,她为何没有叫人磨墨。 不过林诗不说,旁人也不敢问,眼睁睁看着人走了也尽数推诿,不敢上前。倒是鱼素仗着身有官职,平日与林诗也算亲近,这才走上前来,看了一眼。 桌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就好像刚才根本就没人在此处逗留过,连一点墨迹都没留下。那画画用的碳笔也静静地躺在匣子的凹槽里,和平日里放置的一样,紧紧抵在一端,根本看不出用没用过。 那刚才林诗在这儿是干什么呢? 屋子里那些无聊的揣测,林诗没有半点兴致知道。她出了门就看见了禁卫统领徐锋,如松如柏一般在庭中立着,只一眼就能从他看见十多年的沙场血雨。这位禁军统领是陛下前几个月特意从边疆换防而来的,和京中人没有半点联系,算得上是个孤臣。在话本中也很是忠义。 说起来是,这话本写得虽然不合情理,但里头所写之人与实际却是很像。除了那个陈国质子今日方才入京,还未曾见过,其他人的脾气秉性尽皆相同,叫林诗也忍不住想要怀疑,这话本说不定就是身边人在多年后一句真实经历写下来的,她林诗得上天宠爱,才未卜先知,得了这话本,也因此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这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把东宫里陈国的奸细给除了。在话本里,她林诗连前三章都没有活过去,早早就被陈国质子示意奸细下毒,死在了东宫。而后还把这一口黑锅甩给了二皇女林真,这才有后来和那质子生了私情的三妹林菀晋封储位的大典,才有了大典上埋火石引爆,而后传谣言说巫雪国皇室得位不正,降下天罚,导致民心惶惶,最后被陈国奸细里应外合,灭国的故事。 巫雪国之所以是女子主政,大臣中虽有男子,但向来以女子为尊,就是因为巫雪国立国之初,女帝与天赋异禀的巫女联手,明祸福,辨是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因此,巫雪国立国之本在天命,天命动摇,民心尽失。 “这是?”禁军统领徐峰往日与林诗没有半点往来,突然闻召自然不敢怠慢,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闻名天下的皇太女竟会给自己一小卷写了名字的草纸来。就算是暗中有人给皇太女通风报信,用的都是草纸,也该誊写一份给 分卷阅读2 他才是。这密信般的小纸条直接给了自己,若是自己有二心,偷偷毁了一两张,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是陈国在京潜伏的奸细。你先去把人拿了,尤其是宫中和各府里的。这些年我们与陈国的关系缓和许多,但也不能不防。尤其是东宫里的,还在厨下。这若是他们有心要插手政事,再嫌本宫碍事,岂不是一瓶毒药就能送本宫归西?就算今日是他们皇子来京,也不必顾忌,正好给他们个下马威,也叫他们知道知道礼数。”林诗这话说得像今天吃什么一般随意,但落在徐统领的心中却犹如惊涛骇浪。毒杀一国储君,若陈国真有此心,现在防范都有些晚了。 “臣这就去办。”徐统领领命而去。不到半个时辰就率先擒下了东宫小厨房里准备溜走的杂役,然后从他的屋子里扫出一撮碎瓷片,上头的毒药混着尘土,旁边还有一只死耗子挺尸作证。 就算原本心底有几分疑虑,见着这个,徐统领立时不再犹豫,召集齐了休散的禁卫,另他们按着名单上的身份地址和姓名捉拿,生死不论。 龙虎门前,陈国四皇子,也就是此次以联姻为名入京的质子——齐承墨坐在高头骏马拉着的五彩龙车里,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但脸上紧张得半点笑意都扯不起来。 明明昨日他终于和林诗撕破了脸,埋下伏兵,准备趁京中兵力空虚,皇帝林诗又怀孕,杀她个措手不及,报了灭国之仇,也叫巫雪国四分五裂。但林诗凶名赫赫,一露面就形势逆转,竟然叫禁军以少胜多,功败垂成。最后,他不得不自刎于阵前。 可万万没想到,一睁眼,他竟然回到了七年前。他作为陈国的质子,被送到巫雪国与皇太女林诗联姻的那一年。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齐承墨醒来之后便连忙叫人与陈国暗探传信,叫他们立刻化妆出城,潜伏回国。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入京的第一天,便被林诗摆了个下马威,当场拎出了二十多个陈国的奸细,威逼着他交出了护卫,住进了东宫,囚困在方寸之间,任她摆弄,生不如死。 如今看不得太过长远。齐承墨如今只顾盼着自己眼前这几件事儿:一是今日传信及时,陈国的暗探尽数出城;二是不要在入宫之前见到三皇女林菀,免得叫林诗多心,借口自己与她有私情,刻意磋磨折辱;三是大婚之前不要早早住进东宫之中,一举一动皆受人看管,动弹不得。 旁的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但不见三皇女这事儿却是半点不随人愿。齐承墨刚还在想千万别碰见她,车架便停了。没等他拉开帘子一问究竟,随行的护卫白术便凑到了门口,透过帘子禀告,“殿下,三皇女林菀来了。” “她咳咳咳……”齐承墨一着急便止不住地咳起来。这一咳嗽,他才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成了陈国推出的质子,就是因自己身体不好,心疾缠身,可以顺道来医术闻名的巫雪国治病。没想到,最后病是治好了,但自己的国也没了。 “殿下。”白术听见里头的声音,一着急就掀了帘子进来,倒水与齐承墨润润嗓子,“殿下这一路辛苦,要不咱们就直接去驿站歇着,缓一缓再入宫拜见吧。” 齐承墨喝了水,总算是顺了口气,但也没什么力气与白术掰扯,只摆了摆手问道,“三皇女怎么来了?我不是叫咱们的人撤了,不必故意引她前来吗?” “殿下,不是我们引来的。是前头禁军在捉什么人,正好把三皇女堵着前头了。”白术这话一出,齐承墨立时捂着胸倒了下去。 禁军捉陈国暗探、偶遇三皇女林菀……他想避开的都遇上了。心脏疼。 发病 “殿下!殿下!”白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自家皇子的心疾引了来,立时惊呼了一声,忙从一旁的匣子里寻了急救的药出来,又倒了口水,慌慌张张地把药往人嘴里灌。可惜这时候齐承墨整个人没力气,歪在一旁,水顺着嘴角流走大半,药也没咽下去,半上不下的,一口气就能再咳出来。 “怎么了?”原本等在外头的三皇女林菀听见里头兵荒马乱,手下一带,坐下的马就往前走了几步,立时引得巫、陈两边都戒备了起来。 虽然还未下明旨,但这位陈国四皇子的婚约多半还是要落在皇太女的身上。这巫雪国民风虽然彪悍,男女大防也没他国讲究,可三皇女风流好色,怜香惜弱的风评却着实叫人不能不多想。这还没进宫呢,要是叫三皇女和陈国皇子见了面,再上了车,明儿这上京内外就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姐妹争夫?还是男色倾城?真是让人不敢细想。 都知道三皇女擅丹青、词曲,性子缱绻多情又悲天悯人,最得陛下欢心,若两人一见,这联姻的人选又生了变化,这朝堂的格局说不定又会变上一变。 “殿下,您不擅医术,去了也是无用,反倒叫陈国多心,以为是咱们暗害他。不如在此等等,左右巫馆就在前头,咱们快步去请个医师来就好。”三皇女身边的女官连忙拉住了她,自家殿下没个眼力劲儿,看不出旁人的戒备,但她们却看得一清二楚。这般贸然上前,再碰个钉 分卷阅读3 子,皇女名号下那点仅存的威仪就更没多少了。 “这,这医师自然是该请的,不过你也传话给那头,叫他们把帘子也开开些,这密不透风的,就是没病也闷出病了。”林菀一摆手,眼睛就跟长在对面了似的,一个劲儿地瞧。叫跟着的人愈发提心,生怕对面的车帘子被风吹开,自家殿下再上前去多事。但齐承墨无心算计,这车帘还是严严实实地挡在两人面前,半点晃动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没等到三皇女上前,齐承墨就已经在白术的注视中悠悠转醒。陈国的医术是比不上巫雪国的精湛,但这急救的药还有两分用处。就算根治不好,吊着命倒也可行。 齐承墨一睁眼,气还没喘匀,就先吩咐白术,“你守着车架,把帘子拉好了。不要叫三皇女闯进来,明白吗?” “殿下放心。”白术应承了一句,看着齐承墨咽下药后慢慢缓和了脸色,终于松了口气,多了句嘴,“想那三公主也不会自找毛病,非要上咱们车架来看您一眼。她的车马又没出事儿,何必自找麻烦。” 在原定的计划里,就是要设计损毁三皇女的车马,逼她停在半路,然后在齐承墨路过的时候做个顺水人情,搭她一同进宫。上辈子就是如此,齐承墨还即兴演了一段心机发作,病入膏肓,在入宫之后,果然赚取了三皇女的不少同情,在之后的年岁里,三皇女也是对自己病弱的形象深信不疑,因此屡屡顶撞林诗,斥责其薄情。以致林诗总疑心自己与三皇女有一腿,借机敲打收拾了他好几次。 齐承墨本想着,这辈子若是从头就开始变了,那后来陈国被灭的事儿也会变。谁想到兜兜转转,假的竟成了真的,这回是倒真是巧了。想来他入住驿馆的心愿也会付之东流。罢了,龙潭虎穴,左不过是再来一次,就当是他死在昨晚,根本没重生这会儿。 齐承墨想着林诗,林诗也在想齐承墨。外使入京,又带着联姻的皇子,自然是要大礼相迎,就算她是皇太女,不必出去,但也早早到了朝会的启明殿里外等着,等着陛下,等着话本里的男主齐承墨,也等着禁卫统领徐峰的结果。 这话本来得蹊跷,叫人不敢轻信,也不敢不信。 “臣,见过皇太女。”林诗一个愣神的功夫,面前就多了个人来。没等她细看,这人就已经站了起来,“大姐今日来得好早,想是人逢喜事,也歇不着吧。” 二皇女林真站在林诗面前挑眉一笑,颇带着两分不正经的笑容,凑近了道,“听说陈国四皇子俊秀庭芳,是个难得的美人。臣妹在这里就先恭贺太女殿下,喜得佳人了。” “多谢。”林诗觉得她这种小孩子般的挑衅手段着实好笑。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未来夫婿被人随口说上两句就要恼羞成怒,且那齐承墨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林真当着自己说还好,若是当着他的面,必要报复回来……一想到这儿,林诗自然而然地又对二皇女露出了宽容慈爱的笑意。 二皇女最讨厌林诗这个样子。无论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不和小孩子计较的死样子。要不是她发作过自己一回,她简直以为自己这个大姐真是个成了仙的佛爷,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禁军怎么了,疯了似地拿人。您说这,”二皇女话说半截,就听一旁的内官齐声呼和,“陛下驾到。” 这一回两人也不好再说话,互相对视了眼,默契地分行至两侧站好,然后一撩袍子,跪在了文武官员的最前头,恭迎圣驾。 “殿下,前面的路已经让开了,禁军的人不知道堵了您的路,想要前来赔罪。您看?”三皇女站在人家皇子的车架前停了许久,久到陈国的侍卫都要拔刀了。跟在三皇女身边的侍从也尴尬,正好禁军来报,立时便递了话来,暗暗提醒她今日出来,本是要上朝去的。 林菀自然没有听懂,随手一摆,就要打发了人,“我见禁军做什么,现在不是他们挡路,是陈国的四皇子身子不好。这请的医师怎么还没来,他这身子,怎么能去殿前见陛下?” “殿下,人家陈国皇子身子好不好,见不见陛下,那都是人家的事儿。咱们就算要等个结果也不必非要站在人家车架门口。人家毕竟是男子,还和……有婚约……” 这厢三皇女的侍从正劝着,那边齐承墨听见动静便连忙催促起驾。他如今只想蛰伏,就算有心要杀林诗,免了灭国之危,他也不敢跟以前似的走一步看三步,平白招惹三皇女了。更不敢要她的好意,见什么医师。况且这巫雪国最好的医师,就是坐镇在祭祀用的白塔中,只听巫女与皇家的巫医。三皇女所请的,显然不是。 启明殿里,皇帝坐定之后往下一瞧,眼睛略过文武亲贵,落在前头一处空着的位置上。 “三皇女呢?今儿陈国来使,她怎么也晚了?”就算三皇女不喜上朝,手上也没有主管的政务,但今日也不该不在。 皇帝此话一出,二皇女身后的华衣男子刚动了下袍角,还未来得及说话,二皇女就亲自开了口。 “回禀陛下,今日一早,太女殿下便命禁军统 分卷阅读4 领徐大人封锁要道,搜查陈国奸细。估计是堵在道上了,或者是禁卫军搜到了王府,触及到三妹的逆鳞,因此才来得晚了。”二皇女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只顾着看林诗,却不想自己这边的动静已然被人尽收眼底。 “太女说呢?”皇帝半点也没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依旧偏了偏头,等着林诗辩解。 林诗收回眼神,先是拱手弯了下腰,而后才开始解释。 “自一月前禁卫换防,我们与陈国又相互递交了联姻的国书,这陈国人出入往来便比往日便宜些。儿臣因此命人多加留意,一来怕燕赵等国冒充陈人,故意在这个档口破坏联姻,二来也是怕忙中出错,慢待了陈国。但没想到,几日前,线报便陆续送来,原来陈国已在各处安插了不少的探子,有些我们知道,有些则不知道。儿臣本想过些日子,等诸般事宜都尘埃落定之后再与陛下禀报,但今晨线报又急急送来,说陈国奸细与儿臣东宫中厨下的杂役有联系,两人还曾传递过禁品毒药。儿臣闻之,深恐宫中也有此等探子,因此顾不得其他,急召了禁军统领,命他按照线报捉拿奸细,拿到了证据再报上来。一时也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大的动静,确实是儿臣的疏漏。” 自己脑子里多了个话本的事儿自然不能说出去。她身为皇太女,动用禁军,其实名义上并没有什么大错。只是禁军向来守卫宫闱,本该是皇帝的人。 “禁军的调动,本应由陛下亲自掌控才是。太女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越矩了?”二皇女见林诗自承其罪,心中暗喜,连眉毛都比往日翘了些许。 “儿臣知罪。”林诗一撩袍袖,跪倒在地,竟是半点也不辩解。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无论是素日里偏着皇太女的,还是已经被二皇女笼络过去的,抑或是不偏不倚,自诩是纯臣的,个个都低着脑袋,无论心中如何作想,都没一个人上前说话。 倒是站在二皇女身后的华衣男子暗中咬了咬牙,颇有些遗恨地往林诗处看了一眼。 “太女是储君,禁军统领也是臣下,听其调动,本是常理。况且也是为了国事。”皇帝眼眸一垂,看不清喜怒,“不必事事如此小心。起来吧。” 入宫 齐承墨到底还是没避过和三皇女相见。无论这一路上车帘子盖得有多么严实,等到了宫门口的时候,还是要下车步行一段。 三皇女林菀的好奇心已经被齐承墨吊得死死的,下马的时候为了提早看上人家一眼,大腿压上了披风的穗子都没看见,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幸好身边侍从离得近,上前扶了一扶,不然这人就真是丢大了。 但三皇女却没注意这个,只顾着看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果然是芝兰玉树,清俊秀雅,明明刚生了病,面上还有些惨白,但腰却挺得直直的,一双眼睛也深沉如墨,只一见,便叫人生不出小看的心来。 “三皇女。”一旁,陈国的正使实在看不下去,见这时候三皇女还没放弃,理事会走上前来,挡在她的眼前,“咱们是不是该进殿,拜见皇帝陛下了?” 三皇女被面前骤然出现的大脸惊得立时回了神,四下一打量,才发现竟然已经进得宫来,这才又端起她三皇女的架子,自以为颇有风度地点了下头,甚至还弄了个扇子,“啪”地甩了个惊天动地。 但齐承墨连多余的一眼都没给她。一个只知道吟诗作画、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不管是在巫雪国还是陈国,都得不到齐承墨多余的注意力,无论男女。他能记得三皇女,纯粹是因为林诗心中计较,总以为自己对她又好感,才多了解了一点,但了解的越多,他越没有兴致。这位三皇女,心大的很,就算是国破家亡,被自己掳走做妾,只要用两句好听的哄,就一点都不计较了,可要是换了林诗,必是要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希图报仇复国。 齐承墨弯了弯嘴角,脸上也多了两分温和的笑意。但下一刻,看着这大殿前高耸的石阶,扫过两旁披坚执锐的甲士,还有随风飘展烈烈作响的黑色旗帜……上辈子的不甘和伤感又涌上心头,裂开的嘴角又慢慢垂落到了两边,连带着整个人都暗淡了不少。 除了护卫白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殿下?”白术扶着齐承墨,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把刚才的药瓶送到了他的袖子里。 “无妨。”齐承墨摇了摇头。今天的大殿上只会其乐融融,真正的暴风雨都在以后。但他还是没有拒绝白术的好意,把药藏在了袖子里。 “陈国使臣觐见。”启明殿门大开,两边的礼官举着硕大的号角,嗡嗡吹响。站在殿中的林诗稍稍一偏头,一眼就认出了陈国四皇子,齐承墨。 白鹤青袍,白面玉冠,和话本上写的一样,是个难得的好相貌。林诗心中暗暗点头,陈国的服饰风俗与巫雪国不一样,以青色为尊,愈发衬得人面如玉。 不仅林诗,就连二皇女林真也是心驰摇动了一瞬,但很快想起这是个旁国皇子,于自己争储毫无助力,立时就移开了眼睛,不似三皇女,好像被勾了魂一样,整副心神都被吸 分卷阅读5 引了过去。 不过下一刻,林诗便被一旁三皇女林菀吸引了去。原因无他,实在是三皇女的举动太过明显,一双眼睛已经黏在了齐承墨的身上。不止是林诗,启明殿里长了眼睛的几乎都发现了此事。 这个林菀,也太莽撞了。林诗飞快腹议了一句,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不叫自己细细回忆齐承墨的容貌,全神贯注去听陈国使臣废话。等到他说完,就该自己上前求亲了。 齐承墨自然也注意到了林诗。她看了自己一眼就转过头去,明显是在逃避。这般情窦初开的模样已经多年未见,到底还是年轻,不似登基后成熟老练。 想到此处,齐承墨也默默收回了目光,不再偷看林诗。 陈国使者话音一落,林诗跟着上前,求娶齐承墨,“陈国与我朝一衣带水,向来友睦,此次联姻,陈国国主更是诚意十足,令儿臣敬叹。陈国皇子风华绝代,芝兰玉树,儿臣一见之心,倾慕不已,因此特求陛下恩典,求娶陈国四皇子。” 倾慕?齐承墨瞥了林诗一眼,只看她直直的后背,全神戒备的模样便知不过是句场面话。也不知道他们陈国的探子到底逃走了多少,又会有多少人被捉住,落到林诗的手里。 “求娶?太女殿下,咱们四皇子是男子,应是求嫁才是。”陈国使者在旁开始计较。就算来过巫雪国几次,早知巫雪国女子掌事的风俗,听见这话依旧浑身都不自在。倒是齐承墨,上辈子在巫雪国久了,早已习惯。听见使者这般说话才缓过神来,配合着做了一个屈辱的神色。 没法子,巫雪国女子吃软不吃硬,看看林菀,已经要开口帮忙解释了,可惜被一旁的人死死拉住,连嘴都差点被堵上了。 果真是个有心计的。林诗忍不住扫了齐承墨一眼。陈国男子崇尚英武,在无论是线报还是话本中,他的功夫都不错,这时候在他国朝堂做这般模样,倒真是能屈能伸,切不可因为他长相俊美而心生怜惜。 “这是在巫雪国,自然该依照我朝的风俗习惯才是。”不用林诗说话,朝中自有官员上前,“我朝太女殿下乃是天人之后,自来祥瑞浩然,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今能诚心求娶你国皇子,已是念在两国交好,垂恩下顾。贵使该心中感念,早早促成婚事才是,而非故意挑刺,故意破坏两国情谊。” 此言一出,殿中巫雪国的臣子皆是连声附和,就连向来与林诗不对付的二皇女也微微点了一下头。虽然她有心把林诗从储位上拉下来,自己坐上去,但面对陈国使臣的时候,还是坚定地站在了林诗这一边。人都主动送来了,还妄图旁人主动迁就,也是猪油蒙了心。 三皇女虽心疼齐承墨,到底一言未出。也是,在这启明殿中议事,向来也没她说话的份儿。 “呵,外臣只说了一句,这位大人倒是长篇大论,教训了外臣一顿。若论诚心,贵国太女如何比得上我国四皇子,千里迢迢,特意来此联姻。只是没想到,反要受这般的屈辱……”陈国使臣面红耳赤的力争。在早上进城之前,四皇子特意嘱咐过他,要他在启明殿上为了婚事的习俗据理力争,就算最后依旧要按照巫雪国的规矩,嫁入东宫。但之前几日却要按照陈国的风俗,男女婚前不见面,而不是住在一起,只等吉日热闹一番。 在陈国的时候,陈国国主并未特意交代过使臣什么。在他们看来,四皇子多年病弱,已形同弃子,拿去联姻,除了名声不好,旁的样样不错,甚至还可能因为巫雪国的医术,救回一条命来,已是稳赚不亏。至于齐承墨在巫雪国过得如何,是被尊重,还是被冷落,那就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了。 不过,到底算是自家儿孙。陈国国主出发之前还是嘱咐使臣,若四皇子有所求,能办的就帮他办一办,别委屈了他。也正因为此,使臣才有底气与巫雪国的臣子叫板。 “听贵使这意思,是要按照陈国的规矩来大婚?”林诗听着朝堂上你来我往地唾沫横飞,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这是贵国国主的意思?” “这……”林诗打蛇打七寸,一下子就打在了陈国使者的软肋上。入殿的陈国人可不少,许多都是要跟着他回去复命的,这时候矫旨称是,等回去了,就是一个死字。 眼见着陈国使者楞在当场,林诗也没继续难为他,而是微微转过身,对着齐承墨继续道,“四皇子的意思呢?是要按照我巫雪国的规矩,还是按照陈国的习俗呢?” “齐某孤零来此,只为两国修好。至于什么规矩习俗,都不过是虚礼。自然听从陛下定夺。”齐承墨说了没两个字就咳嗦了起来,连行礼的手臂都摇晃不堪,他本就刚犯过病,此时愈发可怜了起来。 不过,巫雪国的皇帝心硬惯了,半点也没心软。 “贵国国主修好之意,我巫雪国上下皆满怀感念,朕这便下旨,赐婚皇太女。至于什么礼仪习俗么,”皇帝垂眸轻笑了一声,“都是些虚礼。只是咱们这边的亲朋多些,大婚之时,说不定要委屈四皇子一些了。不过我女儿性子极好,旁的事情,你们尽可以自己商量着办。” “是。”既然陈国使臣拿不出国书和陈国国 分卷阅读6 主的口谕,自然也无法再行争辩,只能应是。齐承墨也无可无不可地又假装了一下委屈、受伤、弱小,赢得了三皇女无限爱怜心疼的眼光之后,慢慢提和陈国使臣退了出去。 若是他没猜错,接下来,林诗就会把捉拿的陈国奸细不经意地拎到他眼前,吓唬他一下,逼他入东宫居住。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主动些,以后下手也方便。 大朝后,太女林诗与陈国使者同时走了出来,齐承墨望着林诗,扎了下眼睛,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林诗感受到他的目光,刚转过去,就看见齐承墨腿一软,娴熟地捂住胸口,倒在了白术的怀里。 林诗第一反应是停下脚步,既不上前也不退后,好像是惊呆了一般,实则心想:孤就在这里静静看着,你到底在想干什么? “四殿下!”陈国使者猛地惊呼一声,拖着肥硕的身子,猛地扑上来,“快,药呢!快给殿下服药啊!” 刚走出殿门的三皇女听见动静立时睁大了眼睛,脚步一抬就想往阶下跑。但胳膊却被人猛地箍住,根本动不了。 回首一看,才发现抓着她的人是冷着一张脸的二皇女林贞。 “别什么热闹都往前凑。你招惹的公子,还不够多吗?” 共乘 “来人,扶着四皇子去东宫休息。传我的旨意,请白塔的巫医前来诊治。”林诗不等后头跟抬起头来的陈国使者道谢兼质疑,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四皇子这病,可耽误不得。驿站之中可还有旁国的使者,要是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耽误了救治,你就是破坏两国联姻的罪人。” 陈国使者张了下嘴,发现无从反驳。林诗分明就是在威胁自己,若他执意带齐承墨回驿馆,必要毁了这桩婚事。毕竟此事于国有利,于她巫雪国的皇太女,却是大大的有害。 前两日便有传闻,说二皇女已与巫雪国战神陈老将军的幼子订婚。如此想来,林诗恐怕很是希望这场婚事换一个人来。 “且我早已在东宫备好了宫室,一应俱全,侍随行守护的侍卫也可一并入驻。使者实在是不必担忧。”林诗望了眼宫门口的方向,此次到巫雪国,齐承墨带了五百护卫,随行服侍宫人二十余人,各色器皿、衣食之物也是浩浩荡荡数十车。这些东西,驿馆可装不下。 “如此也好。”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白术已将药送入齐承墨口中。两人又假惺惺地做了半天的戏,齐承墨才西子捧心般,悠悠道,“既然太女好意,齐某也就不推辞了。” “谢殿下赏光。”林诗微微一笑,一抬头,就看见台阶上痴痴望着自己的三皇女,还有死死拉住她的二皇女,心下暗笑。这两个妹妹,一个有勇无谋,一个沉迷男色,若自己真不在了,倒还是心有家国的二皇女能顺眼一些。 “来,我扶殿下吧。”好容易走到宫门口,林诗又生了些许坏心。故意挡在齐承墨的车架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但不扶着人上车,反而叹道,“这车一路行来磨损了不少。这轮子上都出了磨痕,嵌了石子,行起路来必然颠簸。不如换成东宫的,垫子也软,能比这车舒服些。” 齐承墨刚才就发觉林诗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他还想着,林诗到底要道什么时候才能走过来,真真假假地说喜欢自己的话,然后亲近一二。其实在启明殿里的时候,齐承墨就感觉到了她第一眼的惊艳和失神。上辈子的时候也是如此,她最开始,根本就不会像她所表现的那一般淡定自若。 “齐某是客,自然是听太女殿下的。”齐承墨好说话得紧,立时就跟着林诗上了东宫的架辇。 储君的车架自来要比普通皇室子女的高大许多,不过林诗不是喜好享乐之人,里面的东西倒是并不奢华多。但也多了几样陈国的书籍和挂饰,显然是早早备好了,刚才也并不是随口客气。 上辈子的时候,齐承墨一心要早早除了林诗,半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最后也在东宫待嫁,但从未上过林诗的架辇,也不知道,她曾经准备了这些东西。 “这是我国的礼制典籍。”齐承墨本还欣喜地摸着檀木小几上的书籍,结果一屁股陷在身后垫子里,立时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根本撑不起身子来。真没想到,林诗外表那么守礼严肃的一个人,车架中的座椅软枕竟是这么柔软舒适,他还以为林诗过的是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呢。不过,上辈子两人虽然也曾行过夫妻之礼,但自己从未进过她的寝宫,这些事,本也不曾知道。 “自从陛下生了赐婚的心思,我便连夜命人寻了来。原本还有些将陈国风俗和饮食文化的,只是正好看见这个了。其实具体的东西都有礼部和府中的人去打理,但我怕自己言行不慎,叫四殿下误会,因此特意学习一二。没想到竟还被四殿下发现了。”林诗说到此处还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原本她也没有注意,上了辇才发觉这些东西有些过于刻意。如果齐承墨的容貌普通一些,也许还不会如此无所适从。 “太女殿下有心。不过,您贵为巫雪国太女,一口一个殿下的称呼,着实叫人愧受。不如 分卷阅读7 ,直接唤我承墨如何。”齐承墨望向林诗的眼里带了些许的忐忑,还有一些不好意思。这两个字,是上辈子自己刻意讨好时林诗时常常自称的。每次林诗这般唤他,都是在床上。 “承墨说得极是。总呼敬称着实是疏离了些。日后我们成婚,本该亲切。我乳名诗诗,你直接唤我就是,也不必殿下殿下的称呼了。旁人听见,也会觉得我们关系近些。”林诗点头,顺手倒了杯茶来,递给齐承墨,“说了半天,连口水还没奉,着实是我的不是。请。” “多谢……诗诗。”齐承墨很是惊讶,林诗上辈子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大半很给他面子,但是两人私下里的见面并不多,也少见她这么温和的一面。怪不得宫中都说她仁和。 “这是红枣泡的水,应该能喝。”林诗点了点头,看见齐承墨端着水愣了下,不知道他在回忆前尘过往,只以为是身体的缘故,不能饮茶,因此解释了一句,“这两日我正在月信,正好备着这枣茶,也不知你能不能喝。” “自是无妨。”齐承墨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上辈子在陈国的的时候身体虚弱,常常发病,又整日担忧政事,根本没有心思纠缠男女之事,也未曾纳妾。等到了巫雪国又被林诗困在东宫,竟是从未曾与人说起过这些。头一次听见,脸都红了不少。 眼看着淡淡的绯红自齐承墨的脸颊飞到了耳朵边,林诗原本就奋力压制的春心又动荡起来,像是突然吃了雨水后奋力生长的种子,个个都冒处芽来,在心田里狂舞摇曳。勾引着林诗凑上前去,压下他的肩膀,然后低头吻上那朵嫩红的唇瓣,轻轻地撕咬出一个甘甜的口子来…… 打住。林诗攥紧自己的拳头,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又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就算是旁国质子,就算是自己已经订婚的夫婿,大婚之前,也不该见色起意,如登徒子般不要脸,刚见面便想要轻薄人家。连言语间也不尊重了。听听刚才的话,什么叫月信来了,寻常男子不懂这些,自然以为是调戏侮辱。 原本把人哄到车上,是要借陈国奸细来威吓打压。怎么一见到人家惊喜羞涩,自己就先生了心生杂念,甚至连这些年的克制都没有了。果然是男色误国,不,还是自己定力不够,也许等到大婚圆房之后,就会慢慢好了。 林诗当即也不敢再招惹齐承墨,伸手拿了一旁的书来遮掩一二。而窝在软垫里的齐承墨则慢慢闭上了眼睛,这大半天地折腾下来,他也累了。 “长君殿下,长君殿下。”一下朝,原本一直站在二皇女身后的长安君便驱车冲到了二皇女的府邸。守门的侍卫不敢阻拦,但王府长吏也不敢没有禀报,叫人直接进去,只能亲身阻拦一二,“好歹等我们通传一二。” “不必了。”手拿弓箭的二皇女连衣服都没换,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长安君是本王的亲舅舅,算不得外人,咱们府上的大门永远敞开,出入不必通传。” “是。”听见二皇女此言,长吏也不再多话,弯腰一礼退了下去。也是,当年先帝留下的血脉仅剩陛下和长安君了,就算两人早年不睦,如今这么些年了,关系早已缓和不少。况且今上生下二皇女后,便依着规矩,命长安君抚养。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也就是这一年来关系冷淡了些。可这眼看着,又恢复如常了。 “舅舅今日怎么踏足本王的府邸了?往日里,不都是等着本王去瞧舅舅吗?”二皇女把弓箭递给身后的甲士,顺手扯过一条白布,遮住了刚才被弓弦划伤的手心,“是来安慰本王,还是来看笑话的?” “叫旁人都退下吧。”长安君盯着二皇女,见她点头,人都走光了,才开口道,“二殿下为什么要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和陛下的面,状告太女殿下越权妄为。这种事,就算要借来刺太女一刀,也该在暗处。她到底是储君,是陛下的长女,又早祭了天地。权益之际,调动禁卫,这事儿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算不得什么忤逆大罪。只有暗中在陛下心中埋了钉子,才能叫陛下忌惮,心中动摇。” 二皇女看着一身紫袍,头戴金顶,很有几分俊逸潇洒的长安君,冷冷牵动了嘴角。 “呵,陛下忌惮,心中动摇……天下人都知道,大姐行事深得民心,甚至连巫女的下一任祭司都早早倒向了她,还说出了什么她若身死,巫雪国必亡的鬼话。要不是因为忌惮她,为什么叫她娶那个什么陈国的狗屁皇子?为什么陛下同意把陈老统领的幼子赐婚给我?就是为了制衡她!忌惮有用吗?在战场上,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只有叫对方措手不及,才能逼迫她露出更多的破绽。” “那太女殿下措手不及了吗?露出破绽了吗?”长安君见二皇女激动成这个样子,反而不着急了,揣着手等她回答。 “原来舅舅是来讽刺我的。”二皇女怒火中烧,一甩袖子,刚刚被放置石柱上准备大婚用的红色琉璃宫灯应声而碎,红色的琉璃片崩落四溅,差点没飞到长安君的眼睛里。 “太女用自己的婚事成全了巫雪国与陈国联姻,是功臣。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不方便处置她。”长安君低头敛去了眼中的情绪,再抬起头来,又换上了往 分卷阅读8 日里苦口婆心的面孔。 “那我怎么办?接着等?”二皇女望着一地的碎红,心中恶气出了不少,总算能心平气和地正视长安君了。 “不急。她揪出陈国奸细,与我朝是大功一件,但那个陈国皇子,怕是要恨死她了。家宅不平,东宫很快就会出乱子。她还是要依着规矩,叫陈国皇子住进东宫。也不怕万一陈国皇子一怒之下,毒死了她。” 巫女见山 东宫侧殿里的大床上,齐承墨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只有跟着的白术,再远一点,幔帐后头,倒是站着的几个白色人影,应该是东宫的宫人。巫雪国以朱红为尊,林诗这个时候,应该是回去更衣了。一身朝服,到底笨重不便。 “殿下,您醒了。”白术的声音很小,眼神还带着些探究和不好意思。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竟然是被巫雪国的太女亲自抱下车的。 “嗯。”齐承墨显然也想到这件事。太女的架辇,显然白术也不好上去,那么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床上的,显然已经有了答案。不过这件事,他也是在没那么厚的脸皮和自己陪伴多年的护卫议论,只能咳嗦一声,眼神游离,顾左右而言他,“给我倒点水来。” “是。”白术连忙应声,转身没走两步便端了水来。齐承墨拿在手上便知这水是一直备着,不冷不热,温度适中,正好入口。 “太女殿下出去接人了。不是说请白塔的巫医来给您看看么,听说巫女也跟着来了,太女接到传报还解释了一句,说巫雪国巫女地位尊崇,她不好怠慢,还特意嘱咐,不要吵到您休息。”白术扶着齐承墨起来,眼睛也不敢看他。虽然抓心挠干地想知道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家殿下怎么会被人抱下辇来都不醒,但为了自家殿下的面子和自己的小命,还是死死地闭紧了嘴巴。 “我知道了。”齐承墨强迫自己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顺嘴多说了一句,“咱们的人安置好了吗?” “正要与殿下禀报,太女有意把咱们的护卫混编入东宫的禁卫之中,已经叫他们先去禁卫处休息,还特意搭建了房屋。至于剩下的宫人倒是尽数安排在了附近几个宫室里,如今正在给您收拾寝殿。属下担心,太女有意分离您与随行的步卒,企图将咱们困在这东宫之中。”白术说到这个精神了不少,也敢直视齐承墨的眼睛了。 “我知道。”上辈子,林诗已经干过一次了。 “前些天我还心乱如麻,总觉得京中要出什么乱子。今早起来却忽然心中庆幸,见到了殿下,竟又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来,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巫女见山披了一身黑色巫女们常穿的袍子,从头遮到脚,除了一张若隐若现的红唇和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指,什么都没有露出来。 “说来也巧,我今早得到线报,抓到了埋伏便府上的奸细,还搜出的毒药来。没想到竟然惊动了你,还特意来一趟。”林诗被她这么一提,才想起自己最初力劝齐承墨入东宫,原本不是为了贪图他的美色,而是为了防范他再次下毒。不由老脸一红,屁哦有些歉意地伸手,握住巫女见山的手指,然后被她冰凉的温度冻得清醒了许多。 “这都快夏天了,还是这么凉。要不然,你就在我东宫住上两日,白塔里常年阴冷,出来也能透透气。”林诗尴尬地笑了一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尴尬什么。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走吧,咱们去看看你未来的夫君到底是怎样的绝色,将你迷得如此神魂颠倒。”黑袍下红唇勾起,露出了半边的嘴角。林诗这般模样,倒是很少见。 “你可是未来的大祭司,不可如此促狭。”林诗摇了下头,抓着巫女见山的手却没有松开,拉着她并肩进了侧殿。 林诗一行进去的时候,齐承墨已经坐了起来,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但浑身无力,弱弱地靠在床头堆着的锦被里,被白术一勺一勺地喂着水。 明明林诗什么也没有做,但此时已经生出了一股子心虚来。仿佛齐承墨这般虚弱无力是自己害得一般。就连一旁服侍的白术都尽力低着头,脑袋半点不抬,似乎是生怕克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向林诗投去谴责的目光。 以至于现在林诗根本就不敢回想,自己到底是怎把人抱下车的。又被多少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陈国四皇子,齐承墨。”林诗努力甩开杂念,一本正经地先把“内人”介绍给了外人。 齐承墨在人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绷紧了心神。和前世一样,每一个巫女都用这一袭黑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神秘又肃穆。而对面这个,更叫他全神戒备。 巫女见山,传说中堪比初代和第两代祭祀的巫女,知天命,懂鬼神,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上辈子她见自己的第一面,就说自己不愧是陈国皇子,早晚有一日会为陈国而死,叫林诗小心谨慎,千万不要着了自己的道。然后警告自己,若是心怀不轨,必会死于刀剑之下。 后来,果然如此。 “这位是陈国四皇子,齐承墨。” 齐 分卷阅读9 承墨看巫女见山的时候,巫女见山也在看他。很快,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果真是天赐良缘,命定如此。两位殿下真是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好姻缘,小巫在此,先恭贺二位了。” “两国相交,自然是好姻缘。”林诗点了点头,微微觉得耳朵有点发热。 齐承墨的脸也热了起来,不止是因为被巫女见山调侃,更是因为那一句生生世世。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不成? “咳咳咳”齐承墨着急心虚,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立时咳成了一只红彤彤的虾。 林诗本想上前,但白术离得更近,顺背、喂水、轻声抚慰……这一整套做得娴熟老练又舍我其谁,生生叫林诗把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正好,你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病症。”林诗这点小动作自然是落在了巫女见山的眼里,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嘲笑,就像刚才瞎了一般,等到齐承墨止住了咳嗦,立时吩咐随行的巫医前去诊治。 跟在后头随行的巫医是个年过半百的矮个老头。也披了身黑色的袍子,但底下却是白底,袖口领口也多了些许白色,看起来利落不少,也少了许多的神秘感,倒是使人心生亲近。 齐承墨定睛一瞧,此人陌生得很,上一世倒是从未见过。 “殿下,禁军统领徐大人到了。”巫医刚把手搭上脉,门外便有宫人前来禀报。林诗点了下头,与齐承墨道,“我去去就来。” “我也和你一起走。人也见了,巫医也送到了。该回去了。”巫女见山身上带着些许清冷的暗香,随着黑色的袍子,慢慢溢出来。平时走动的时候还不觉得,停的时间长了,愈发引人注目。 “我送你。”林诗知道巫女见山并不比自己清闲多少,也不挽留,直接送她出门。等走到庭中的时候,正看见等候的禁军统领徐峰。 “见过太女殿下、巫女大人。”徐峰看见巫女见山先是退了一步,然后才行礼问安。他是对白塔里的巫女抱有戒备和恐惧,生怕她们一张口就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嗯,”巫女见山对着徐峰一点头,转过身与林诗道,“殿下不必再送。您大婚之前诸事繁忙,我也不会前来讨嫌,等婚礼盛典当日,我再与祭祀携礼前来恭贺。” “那我就等着你了。”林诗听见这话倒是安心了不少。她既然如此说,那么婚礼之前,应该是再无大事发生。 那婚礼前的毒酒,应该不会再有。 想到此处,林诗又下意识地在脑海中翻了话本,只见上头部分章节上的字句已经隐去,一段一段地变成了空白。她喝毒酒,二皇女入狱的章节已经没有了,陈国密探在京中布火药的情节也被删去了。 原来这话本还有如此变化。 林诗在心底感叹了一回,便收回了遐想。巫女见山走得很快,等林诗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连半片衣角都看不见了。幸而林诗的身上跟着沾染了些许香气,不然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真要怀疑这位巫女见山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己臆想出来的。 “名单上的奸细都已经捉到了?”林诗胸有成竹,她这名单来得奇妙,应该不会有人得了信儿,逃脱才是。 徐峰闻言狠狠皱了下眉头,到底叹息一声,矮身跪地道,“名单上共有三十一人,其中贩夫走卒共二十三人,十二人逃走,三人当场自尽,擒获八人。在宫中、东宫和皇女府邸中仆从共五人,只拿到了宫中与东宫中待逃走的两人,二皇女府中奸细自尽,其余两人皆已出城。剩下三名官员,臣不敢擅动,已命人在府邸附近监视起来,若有异动立时捉拿。臣办事不力,打草惊蛇,未尽全功,特请殿下责罚。” “有人逃脱?不对,就算是打草惊蛇,也走不了一两个。必然是事先得了消息,所以才一击不中的。与你无关。”林诗摇了摇头,并没有责问徐峰,而是弯腰将人扶起。她东宫里藏着的那个人,好像也有要逃走的意思,不过是正好被堵住了。当时禁卫来报的时候,林诗还以为是自己身边的宫人走漏了消息,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却很是蹊跷了。 “殿下圣明。确实有几个地方已经是人去楼空。臣等追查的时候特意问了周围的邻居,听说昨天还没有半点异常,今儿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等再看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不过,他们到底收拾的不干净,留下了些许痕迹来,确可证明是陈国的探子。”徐峰有些后悔,要是自己动作更快一些,或者早早封锁城门,也许一个都走不脱。 心机 “抓到的人全部交送有司,依律处置便是。之后的事情,也不必试试告知与我了。”林诗扶起禁军统领徐峰,温言道,“不管如何,此次都辛劳统领了。想来应是我那线人露了痕迹,叫人察觉,惊动了他们,这才叫统领白跑了好几处。只是,若陛下有心过问,统领千万不要把陈国四皇子扯进来。他今日刚入京,应与此事毫无关联。” “是,臣明白。”徐峰早听说皇太女为人谦和,只是一直没打过什么交道。此时听闻倒也算是意料之中。不过,她竟然能费心为陈国 分卷阅读10 皇子说话,难道她并不似外界的传闻一般,嫌弃这桩婚事? “统领费心了。”林诗低头一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眼看着徐峰退出庭院,林诗满脸的羞赧青涩才慢慢褪去。她看着徐峰离开的背影,在夕阳的照射下微微眯了眯眼睛,好像是躲避射来的暖阳。 不应该的。她捉拿奸细之事乃临时起意,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线人,也不该打草惊蛇,叫徐峰带着禁军扑空了这么多地方。她早上是用碳笔在草纸上写字,也许会叫人看出些许痕迹,但她随即便暗命东宫守卫严查内外,若有人传递消息,当场拿下。可到了现在,还没有捉到一个人来。 巫女见山倒是有些本事,但就算是她也不可能掐指一算,即得了名册,又挨个去传递消息。况且都是些陈国奸细,她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陈国奸细……难道是齐承墨?他虽然不知自己有意抓人,但很有可能为了取得自己或陛下的信任,一边放走奸细,一边交出名单,说自己在陈国遭受排挤陷害,希求庇护……还是不通,若她林诗是齐承墨,她必然要把这些人留在手里,以待大用,绝不会自爆出去,反而叫人忌惮陈国。 真真蹊跷,会是谁呢? “殿下放心,您这病虽是旧疾,又常服猛药吊命,上了根本,但只要仔细服药,日常温养,用不上三年五载,必可痊愈。”这巫医年纪虽大,但性子爽朗,说话声更是犹如惊雷,大得怕人。他原本以为这个陈国皇子活不了几日了,才劳动了巫女见山前来,还忐忑了一路,生怕治不好人,落了罪责。此时成竹在胸,自然放开了不少。 “那就劳烦巫医了。”齐承墨微微一笑。巫雪国的医术他自然是相信的。上辈子他拖着个破烂身子,屡屡与林诗对着干,被收拾了几回,有三四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最后都被救了回来。连这旧年的心疾也被温养得宜,几乎已经好了。又因为自幼习武,身体比旁人还要好些。 “不麻烦。您日后与太女殿下大婚,入住东宫,和咱们白塔就是一家人了。咱们巫女与您家殿下关系亲厚,您这一来就得太女殿下宠爱,老奴若能为您的身子尽上几分力,自然也会叫咱们巫女厚待几分。”这巫医把关系捋得十分顺畅,倒叫一旁听着的白术生了两分尴尬。 毕竟陈国是以男子为尊,四皇子入了巫雪国后,却要依附皇太女林诗过日子。就算平日里自家殿下再豁达淡漠,心里怕是也不好受。 “借你吉言。若真能得太女殿下一世的宠爱青眼,也不枉我活这一回了。”齐承墨说的是自己重生而来,可落到旁人的耳朵里,却觉得他半点风骨都没有。就算是巫雪国靠着女人生活的男子,也很少说得出这么温顺哀怜的话来。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这话正好被刚进殿林诗听了个正着。 “承墨此言,着实叫我羞愧。”林诗拨开帐幔,走到床前,伸手虚扶了一下行礼的巫医,然后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正着脸看齐承墨。 “我朝风俗与他国不同。虽是女子主政,但也并没有广纳男子的习俗。就算是陛下宫里,前前后后也不过三五个人。况且我对承墨一见钟情,两见倾心,此生已是非你莫属,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林诗这话更肉麻一些。殿中装木头的宫人,站在一旁的巫医、白术,听见这话个个都觉得胃里隐隐抽搐,不过才见了一天而已,怎么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恶心。虽然听着情深意切,可总觉得来得太过迅猛翻涌,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齐承墨听着林诗的话,胃也有点难受。折腾了快一天,除了水和药,他是什么也没吃,现在已经有些微微的饿,恐怕过不多久就会自己叫唤起来了。 “咕噜噜~咕噜噜~”没等齐承墨开口,肚子就先叫了起来。 林诗目光往下一移,顺着他蹭开的衣襟往里看了眼。月黄色的里衣,样式也和巫雪国很是不同,整整齐齐地掩着,看不见半点的肉来。 “太女殿下。”齐承墨本就羞赧,没想到林诗的眼睛半点也不避讳,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衣衫不整的地方看。也许是上辈子在巫雪国呆得久了,被众人侵染得几分小气,齐承墨也忍不住伸手扯了扯衣服,想捂得严实些,顺带着,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对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下头人来报,说晚膳都准备好了。你收拾收拾,我叫她们给送进来。等用完了,若你有力气,咱们就在东宫里转转,带你认认路。若是累了,就早些歇息。”林诗状若无事地收回眼神,顺口说起家常来,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谢殿下。”齐承墨其实有点怕林诗,见她转过了眼去,然后看着她一边与巫医说话,一边走了出去,看着侍奉的宫人把帷幔拉上,尽数退了出去,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殿下,这太女心机颇深,没有一句实话。您可千万小心,别叫她糊弄住了。”白术见四下无人,终于放低了声音,悄悄与齐承墨说了两句话。 “放心。她是什么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齐承墨扶着白术,从里到外都换了身衣服。毕竟出了好几场汗,前后都被浸透了。b 分卷阅读11 r   “那我等会儿叫莺儿来服侍您,我去打听打听,咱们的人都被安置去哪儿了。还有东宫的宫室布防、守卫巡逻,不出三日,属下定然摸透了来报殿下。”白术嘴上不停,手下也不停,几下就整理好了衣袖领子,伸手便要扶齐承墨出去。 “这些倒是不急。”齐承墨反手拉住白术,低声道,“咱们初来乍到,他们必然防范甚深。等一等,等到大婚之后,他们放松了戒备,再慢慢打探不迟。现在,咱们先养精蓄锐。” “属下遵命。”白术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着急了一些,不过还有一件事。 “殿下可准备与太女完婚?”白术有些迟疑,入京之前,齐承墨分明是准备早早杀了这个心腹大患。 “不错。现在我住在东宫,如果巫雪国的太女出事,无论是谁下的手,必然都会怀疑到我。只有成婚之后,我们琴瑟和鸣了,我的嫌疑才能小一些。”齐承墨心中还有一层隐忧, 林诗身边并不干净,她对自己又心怀疑虑,如果出事,她必定第一个怀疑自己。 “是。属下明白。”白术点头。 “你不明白,得了空,好好看看太女身边的几个人。看看她们都是谁的探子。这东宫的水浑着呢。咱们的东西也要仔细看好,莫着了旁人的道。” “属下待会儿一定好好嘱咐他们。”白术眼睛一转,又多说了一句,“那咱们带的秘药,是不是也要销毁了?跟着一起来的宫人里怕是有几位皇子的人,万一他们故意生事陷害殿下,那咱们就百口莫辩了。” “此事我自有安排。”齐承墨成竹在胸,这随嫁的队伍里都有什么人,都怀了什么心思,他早知道的一清二楚。留着他们,不过是要借来一用罢了。 林诗等着齐承墨的时候也去换了一身常服,几乎是下意识地,选了一套平日里少穿的月白色衣服。愈发衬得林诗人畜无害,温文尔雅。 “咱们东宫才进人,殿下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容易鱼素不在,女官红柳得了近前的机会,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默默无闻地伺候一回,“愈发像个凡人了。以前如天神一般,令人仰望,现在却多点人气儿了。” “以前年纪小,不懂这些。说起来,倒是浪费了你当您的心意。”林诗从镜子里看了红柳一眼。时间分明过去了几年,可落在她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不像自己,又长高了不少。 “是我当年太冒失了,殿下身份尊贵,本不该随意叫人来服侍。”红柳听见这话心下得意,但嘴上却不敢应承。不过到底悄悄抬了抬头,不似刚才一般恭谨。 “你确实冒失。那个被捉的陈国奸细,就是经你举荐,入的东宫。”林诗特意召红柳前来,就是等在这里。 “殿下,奴婢冤枉,那是、那是……”红柳根本没想到这事儿,这些年经她举荐入东宫的人多了,况且这里头大部分都是、都是有缘由的。 “那是长安君吩咐的,你不得不办。是也不是?”林诗看着镜子里猛然跪倒在地的红柳,叹了口气,“你二十五入的东宫,至今已经七年了,按理,你这官职早该往上进一级,或者调出去,升上一升,不该蹉跎这些年,辛辛苦苦,小心谨慎,什么也没得着。说来,也是我的过失,府里的人和事儿,都过问的太少了。” “不,殿下勤政,如何能顾到这些。”红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接了一句。 “灯下黑,灯下黑。说的就是如此。”要不是顺着话本中的线索,轻易也查不到她的身上。 林诗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向红柳,“如果依律把你交给禁军,必要牵连家人,我也于心不忍。况且此事,你本来也是无心之失,最多就是失察之罪,不该和奸细叛国扯上罪名。我有心翻过此事,过段时间把你外放。不过,长安君身为长辈,为老不尊,在我宫中安插人手,探听消息,犹如探囊取物。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还要求你帮我做个局,引他入瓮。” “奴婢明白。” 刺杀 齐承墨换好了衣服,刚迈出殿门,就听说三皇女林菀来了。 “我这心突然跳得厉害,且在这儿站站。”齐承墨捂着头,实在是不想见她。 “殿下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身子乏累,更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劳烦姐姐告与太女殿下,三皇女殿下告罪,咱们殿下今晚怕是不能赴宴了。”白术立时补上了话,替齐承墨把话圆了。 雅风阁中,林诗得到传讯之后,半点也不意外。整个上京,都不会有比三皇女林菀更不知趣的人了。在朝上,就盯着人家的未婚夫婿看个没完,回了家又巴巴地追来。要不是这个妹妹比她小四五岁,又早知她本性如此,是个傻乎乎被惯坏了的,林诗非要狠狠教训她一顿不可。至于现在…… “上回太傅还说,你平日广博多识,各国的风物都有所涉猎。此次联姻,为的就是两国互市,还有日后共同出兵。今日正好你来,我顺道也考考你。陈国的官职政体与我们巫雪国有何不同?文字官话又有多大的差别?或者,百姓所用所思与我们 分卷阅读12 又有何不同?你且都说说。” 三皇女最烦仕途经济,听见林诗这般说,立时耷拉下脸来。 “太傅着实是过誉了。我只是读过些许诗词,知道一点风俗物事,朝堂上和百姓的事儿都是您和二姐关心的。我今天来其实就是送点东西,本也没想用饭。说来,我最近出宫建府,好像府中长史还有事儿要禀报来着,特意嘱咐我早点回去。我这东西既然都送来了,也就不久留了。”三皇女眼珠一转,脸上也配合做了个焦急的表情,跟着就要走。 “原来是特意送东西来的。我还想咱们姐妹好好聚聚。你开府之后便要开始掌事,我还想着交给一副重任呢。”林诗眼见着三皇女慌忙起身,忙不迭地想要逃走,不由微微一下,继续逗她,“别着急。总不会叫你如往日一般清闲下来。” “太女千万不要听太傅的吹捧,我才疏学浅,实在难当大任。太傅是因为、因为我上回送了几幅画,吹捧了他一番,才一叶障目,对我有所误解。太女殿下圣明,自然知道我的心思能耐。千万别太放心了……”三皇女越说越心虚,走的时候更是一路小跑,生怕林诗叫住她,继续拷问巫雪国的民生经济。 “殿下对三皇女还真是心软。”眼见着三皇女离开,在一旁竹林里站了许久的东宫守卫、左禁卫副都统卫卿方才踱步出来,双手一合,屈膝下拜,“见过太女殿下。” “她性子天真浪漫,不懂事理。虽然傻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的过错。欺负欺负也就算了,不必太过计较。倒是这府里,今日可有动静?可有人里外传递消息,行踪诡秘?”林诗伸手扶起卫卿,好脾气地冲他笑了笑。 “早上禁军带人搜出了旁国的探子,大家心中难免波澜。有外心的更是行事谨慎,少言少行,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头。看起来,比往日还要安静些。”卫卿摇了摇头,说到正事的时候,刚才那股子幽怨酸醋之意也少了不少。 “本该如此。我早先还想,是不是我往日里脾气太好了,性子太好了,才叫他们一个个蹬鼻子上脸地往东宫安插人,还敢当面挑衅。”卫卿原本憋了一股气儿,想来问问为何林诗不用自己,反去巴巴地把禁军找来。他没藏着这心,林诗也一眼就看出来了,因此才特意刨了心肺告诉他道,“我今儿就想告诉告诉她们,就是陛下看成眼珠子的禁军,我也是想用就能用,用完了,也不会得半句的不是。” “是臣狭隘了。”卫卿觉得自己耳朵里痒痒的,脸也红得厉害,他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心里也藏了怨怼之意。其实也不是有意争宠,但想想自己的举动,也着实矫情得很。 “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不光是我、整个东宫都靠着你来护卫。你心中有事不解,便直接来寻我说就是。本也不必纠结于身份,生了嫌隙,再被旁人所离间。”林诗霸气了一瞬便收了回来,看着卫卿通红的耳根,有心上去揉一揉,但卫卿到底年岁不大,动手动脚未免有调戏轻薄之嫌,还是咳了一声,收回眼神,说起了旁的事。 “你看陈国的皇子护卫如何?若我们与陈国一战,单论士兵战力,可有胜负之数?” “那些陈国来的护卫,说是一军,但看素养战力参差不齐,好像是几堆人硬凑到了一起。具体如何,臣还没有细看,等到把他们编入我左禁卫,不出一月,自然一清二楚。”卫卿没发觉林诗的小心思,一板一眼地想着自己分内的事儿。 “编入左禁卫的事儿,不急。现在东宫里还有不少旁人的探子,他们再一进来,水就更混了。等等吧。等我把里外都收拾齐整了,再改编他们不迟。”若是单独把这些陈国的人放在一起,不去管他们,也许他们自己就先内讧了。 “那臣就叫人去外围盯着他们。”卫卿其实也很想知道,陈国的护卫与自己等人有何不同。 晚上升灯月起之后,林诗收拾得当本该就寝,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侧殿熄灯了吗?” 如今侧殿正住着陈国四皇子。她这一问,立时就让人浮想联翩。 “还未曾熄灯。刚才陈国皇子身边的护卫还要了热水,应该是正在沐浴。”鱼素到底老成,回答起来面不改色,沉稳得很。 “那正好,我去看看。”林诗抬脚就走,一旁服侍的宫人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立时慌了神,也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个个都望向鱼素。但见鱼素一弯腰,半句话都没说,一副恭送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自家殿下是去半夜骚扰未婚夫去了。其他宫人更不好开口,只能有样学样,也弯腰恭送。 外头的月亮又亮又圆,高高悬挂在天上,旁边没有一丝云彩遮挡。 林诗走的时候顺手拿了个披风,出来了又觉得用不着,但也没给旁人,就这么在手里搭着,一路走到侧殿,然后被出来的倒水的白术堵在了门口。 “太女殿下,我们殿下休息了。”白术手上还滴着水,身子挡在门口,心却早飞到了身后的殿里头。屋里倒是有服侍的人,也有陈国人,但却更叫人不放心。 “我也是走路路过,来看看你们殿下。”林诗点了下头,回想了下陈国的风俗,也并不觉得很 分卷阅读13 是唐突。陈国男子为尊,对男子也没什么名节之说。巫雪国更是不讲这个,大婚前便两人住在一起,甚至有的地方有了身孕才行婚礼。她夜半来齐承墨的住处,也算合情。 但若是齐承墨他们不愿意,林诗也不想强人所难。 “要是休息了,就不打扰了。”林诗自觉厚道,自己先往后退了一步,但刚下台阶,就听见里头“咚”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了,继而多了两声尖叫。 “殿下。”白术一个激灵,顾不得林诗,猛地回身冲了进去。 林诗脚步一顿,也跟了进去。 一盏茶前。 齐承墨特意把白术支了出去,避了巫雪国的宫人,坐在桌前,低着嗓子,一把拉过一起从陈国出来的侍女小五,“你可随身带着秘药了?” “秘药?什么秘药?殿下可是令奴婢去问白术大人要什么秘药?”小五暗暗动了下肚子,心虚得很。陈国皇宫里有一味服之即死的禁药,宫里贵人大多潜藏,时间久了,大家私底下就称作秘药。这药她来时便从陈国大皇子处得了一瓶,特意等到齐承墨入了东宫才拿出来。本来是准备找机会下到齐承墨的茶里,但没想到,她刚进殿,还没来的及动作就被齐承墨拉住了手臂。 “装什么傻,你不是早等了一路吗?终于入了东宫,你也该下毒了。否则你怎么跟我大哥交代?”齐承墨嘴角啜笑,眼睛如波似涟,望向小五。 “奴婢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小五摇了下头,正想借口溜走,就见齐承墨自己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纸包来,将里头的粉末尽数倒在茶里,然后纸包放在一旁的烛台上烧了,捂着胸口,自己仰头往后一倒。 “殿下。”东宫的宫人见他们说话,原本故意往远处走些,免得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徒生乱子。没想到,这两人说话,齐承墨就一头往后,连人带凳子,一起栽倒子在地上。 “往哪儿走!”白术一进门就和慌不择路地小五撞了个对脸,这个时候不去扶着齐承墨,却往外走,定是有事。白术想也未想,一伸手便扭住了她的胳膊,正要顺势往后一带,手上就多了条长长的口子。 原来小五手上藏了一支金簪,上头还绿油油的,明显藏了毒。 “来人。”林诗跟在其后,眼看着白术拿人不成,反受了伤,立时上前一脚,踢掉了小五手中金簪,顺手把手肘间搭着的披风一展,兜头把人盖了个满脸。 “拿下。” 示弱 齐承墨从地上被人七手八脚扶起来的时候,恍惚看见林诗冲了进来。他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年轻了几岁,愈发自恋。林诗她嘴上说得再好听,心底里还是防范自己。要不是为了示弱与热,他也不必施这苦肉计。 “承墨。” 齐承墨合上眼睛,被人抬到了一旁的榻上,还没来的及睁眼□□,就听见耳边多了一声呼唤。 好像是林诗的声音。齐承墨皱了下眉头,没有睁眼。 “去请巫医来。”林诗扫过门口被五花大绑卸去了下颌的小五,心底又一次闪过暴躁的杀意。一直以来,她都告诉自己,要谨慎低调,韬光养晦,她已经是太女了,只要一步一步地熬到陛下百年,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接手巫雪国,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再施展自己的抱负也不迟。 可她越来越忍不了了。就像那个话本上写的一样,只要她活着,就挡了旁人的路。只守不攻,步步后退,看起来稳妥,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一杯毒酒要了命去。就算是没有人下阴招,陛下对自己似有若无的疏离,二皇女的步步紧逼,朝臣对自己的将信将疑……能活着继位的储君,古往今来,到底也不过刚过半数而已。 齐承墨闭着眼睛,头有些疼。刚才的劲儿使大了,估计要冒出一个包来。但这倒无妨,可他的身边怎么突然多了一个人坐着,屋里服侍的人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坐在自己躺着的榻上……难道,真是林诗来了? 齐承墨慢慢抬起眼皮,坐在他身边的果然是林诗。只见她抬着一只手,似乎正要伸过来摸自己的脑袋,发觉自己醒来,又立时收了回去,很有些心虚。 林诗没法不心虚。她刚才一心想着事儿,身边又躺了个极合意的美人,合着眼睛好似睡着了,林诗一个晃神,手就抬了上去,根本没想过这个美人也是带刺的。只是想碰一碰他的脸,他的唇。 简直是鬼迷心窍了。林诗收回手才觉出尴尬,这举动越发显得心中有鬼,好似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其实就算是真摸上去,也未尝不可。 “殿下怎么来了?”齐承墨先顶不住林诗的眼神,偏过头来,望着一旁噼噼啪啪燃烧的烛火。 “我正好路过,听见你这里的动静,一时着急,就冲了进来。”林诗一开口,胸中的气势就散了,再也没能抬起胳膊去轻薄人家。 “叫殿下看笑话了。”齐承墨越过火焰,仿佛看见了旧日的无助与苦难,“我年少的时候性子轻狂,锋芒毕露,做了不少的错事,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得病,也算是 分卷阅读14 报应。来这儿也是想最后尽一次孝心,于家于国,都是两全。未曾想到,自家的兄弟,都要追到别国都要来毒杀我。” “皇家之事,向来如此。”林诗心中一动,这是要示弱? “殿下不过是安慰我罢了。”齐承墨微微摇头,眼里多了几分水意来。 “你刚入东宫,就出了这样的事儿。细细算来,也是我的不是。”林诗看齐承墨这样子,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心软之余,还生了两分警惕。一国皇子,哀弱胆小? 在那话本中,可没有这种桥段。若是换了自己,来旁国和亲,第一要务就是收服这些跟着来的人。或者,直接把存有异心的,都除干净。 “这与殿下何干?都是随我从陈国一起来的人。”齐承墨看不见林诗的表情,但他自己的眼泪已经在眶中准备好了,下一刻便要静静滑落,晶莹剔透地滚到腮边。 “要是我没把你带回东宫,她也不会立时动手。有了这几天的空余,你未必不能把这些人收为己用。”林诗看过来的眼中多了几束寒芒,脸上也没多少的心疼和内疚,而是嘴角啜笑,温和里带着一股冰凉。 “殿下。”齐承墨努力扯了下嘴角,却觉得自己的脸硬得很,好像石块一样,都僵住了。这样的林诗他倒是印象深刻,在记忆的大多数时间里,林诗对着自己,都是这般绷紧了弦的表情。 难道她看出来,自己是故意的了? “如果你今日回了驿站,在大婚之前想法子毒杀了我,跟着你来的人,就会知道你深不可测,能收用的会被收用,怀了异心的也终究是少数,说除掉就除掉了。人虽然不多,但起码能一用。而且,我今早正好查到东宫里有陈国的奸细。”林诗说到此处,终于伸手,轻轻把齐承墨脸上不慎滑落的泪珠抹了去,换上一副柔情,软和了声音道,“当然,你若成诚心要杀我立威,无论身在何地,都能动手。不过是,你不愿意罢了。” 齐承墨感觉自己全身都僵成了石块,连半点笑容都扯不出来了。 记忆里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候,他刚入东宫,还没有大婚。林诗把他的人都圈养了起来,与世隔绝。他趁着一次宴席,当着人,端着假意从二皇女杯中倒出的毒酒,一步步走到林诗的面前。 也许是他身边有林诗的人,也许是早就对他多加防范。林诗接过了酒,但是没有喝,一身胳膊洒了半盏,剩下的残酒被一个巫女拿走了。那天宴席过后,林诗带着人把他的住处团团围住,借口他被刺客所伤,软禁了他。 那天晚上,林诗就曾避了人,单独把他堵在床上,说,有人想借四皇子的手来杀我。我担忧四皇子安危,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将您暂时保护起来,不叫人接近利用。等我把幕后之人除掉,再把周围的钉子拔干净,再请您出来。 齐承墨当时神差鬼使地问了一句,你相信我? 林诗说,四皇子就住在东宫,想杀我,什么时候都能动手,不必非要等到宴席上。我相信,四皇子是不愿意杀我的。因为如果杀我不成,我一定会报复回去。 “怎么了?是我刚才吓到你了?”林诗没想到自己只是小小地警告了齐承墨一下,结果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恐惧,一双眼睛比兔子还红,死死地盯着自己,好像自己已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狠狠地伤了他。 “是我刚才小人之心,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看着齐承墨一动不动,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林诗也有些慌了。这可不像是做戏,难道真把人气着、吓着了?她本只想着敲打下齐承墨,根本没想要欺负人。 齐承墨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又想到那间窄小阴冷,被封得半点光亮都没有的屋子。 “殿下刚才,把我吓着了。”齐承墨低下头,脸上还残存着林诗手背的温热,“我以前听人说起殿下,都赞是仁德厚重,心怀宽广。” “然后呢?”林诗等着后头。 “然后,殿下也果然如外头所说,宅心仁厚,待人温和。”齐承墨眨了下红肿的眼,压下越来越快的心跳,“东宫里有陈国奸细的事儿,我之前并不知晓。我说是皇子,但不得宠爱,旁人也不重视,就连我带的几个人,都并不和我一条心。这些朝上的事儿,就更不知道了。” “这我自然信你。”林诗频频点头安慰,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左右也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又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如何肯不顺着他说。 “殿下,巫医来了。”其实巫医早来了。只是两个人黏在一起说话,巫医不好上前。趁着这功夫,他已经给白术把完了脉,又查验完了茶杯里的毒,该忙的都忙完了,又看两人终于有了要分开的意思,连忙叫宫人上前提醒。 “那就过来,给四皇子看看。”林诗刚才也看了毒茶,偷偷把了脉象。那茶中是剧毒,沾唇即死,齐承墨应该是半点没碰,只是摔了头而已。 “是。”巫医上前看了一圈,和林诗想的一样,最后只留了一小瓶治外伤的药。只是…… “你身边的护卫白术刚才被那个 分卷阅读15 下毒的宫女所伤,中了毒,恐怕一时半会儿起不来。那你这身边可还有心得过的人?别再叫奸人钻了空子来害你。”林诗忽然想起,齐承墨身边好像没人了。 “没什么人了。不知殿下今晚,可否留下?”齐承墨摇了摇头,主动握上林诗的手,“依巫雪国的风俗,婚前不禁男女往来。太女可否在此陪陪我,我初来此地,心里害怕,头也很疼。” “自然是求之不得。”林诗反手盖在了齐承墨的手上。 是夜,林诗与齐承墨躺在一张床上,床很大,甚至中间还有空隙放上一个圆圆的枕头。两人吹灭了灯,并排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的锦绣游文,上头是用红线银丝绣成的龙凤,一旁还有几行上古文字,都是些新婚祝祷的礼词。 “还不睡?”林诗睡在外头,一侧脸,就能看见齐承墨颤动的睫毛和起伏不定的胸膛,在黑暗中,依旧是那么的耀眼。 “睡不着。”齐承墨挣扎了几下,还是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向她。“殿下看着我,我睡不着。” 在车上的时候,分明睡得挺好。林诗想起迷迷糊糊倒在自己肩上的齐承墨,没有拆穿他,反而歉意地笑了一下,翻了个人,整个人都背对着齐承墨,免得叫他不得安睡。 齐承墨看着林诗毫不设防的背影,静静呆了许久,有心抽出枕下的匕首,一刀捅死了她,又觉得浑身乏累不堪,半点也不想动。最后到底是阖上了眼,半点没动。 今天累了,万事都等到明日再说吧。 宫斗 陈国皇子入东宫的头一晚,就得了太女林诗的青眼,同睡一房。这种不大不小又很是香艳旖旎的故事原本最受人欢迎,风一过就能传遍上京。但如今东宫除了要谋害太女的奸细,守卫森严,里外不通,伺候的人个个都提心吊胆,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个章程,自然也不敢胡说。就算是平日往外递消息的,如今也都安分了,以至于第一个来找林诗说起此事的,竟然是东宫守卫,卫卿。 “殿下,陈国人狡诈奸猾,又深□□药利器,您就算喜欢陈国皇子,也该按着规矩,沐浴搜身,在正殿歇息才是,怎能……且臣听说他还随身带着匕首,万一一句不对,上了脾气,突然暴起行凶,伤了殿下可如何是好。”卫卿冷着一张脸,耳朵通红。他年纪轻,与林诗差不了两岁,又曾被三皇女调笑过,说他容貌清俊,早晚该太女收房,做她的小姐夫。按理,实在应该避嫌,不该过问林诗的房中事。可现在东宫的事儿根本传不出去,想要等到太傅或是陛下来说,怕是要晚了。 “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林诗闻言脸上也带了些许歉意。昨儿忙了一日,虽外头撑着精明,但脑子里已是昏昏沉沉的了。晚上翻身不看齐承墨之后,没多久就睡死了过去,等到今早醒来也有些后悔。 还是太过大意了一些。 “若是下次我再犯糊涂,或是有不重自身,行事不妥的地方,你也不必等到第二日,直接通传进来就是。你我之间,虽是君臣,也是朋友。说来你英雄年少,要不是被我一眼看中,抢来做了守护东宫的副都统,在边疆早就升迁至将军了。也不用太过客气,还特意背了人。”林诗心头事定,对卫卿也更加温和。但看着对方越来越红的耳朵,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孟浪了,说了什么引人绮思的话,叫他误会。 “臣该去检查巡防了,便先行告退。”卫卿走得很快,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林诗站在原地微微愣了一会儿,有些不太明白。 林诗满脑子都是君臣忠义,看不太明白卫卿的意思。但站在门外的鱼素久在内宫,年纪又长,一眼就看透了。 “陈国皇子那里,缺了贴身的人。殿下想不到这些小事,咱们不能忘。要不就叫孙无忌去顶着。他年纪正好,在府里也久,诸般礼仪也都知道,不会出什么大事。”鱼素等着林诗走了,方才去与红柳等内官商量。说是商量,她官职最大,其实也不过打声招呼而已。 “大人思虑周全,那为何不在殿下面前提起呢?我们几个到底是臣子,直接安排了个人,怕是不好。”红柳第一个开口。她已是下定决心,早晚离开东宫,因此对这位顶头上司也少了两分忌惮,甚至怀揣着故意找事儿的心思,特意把话挑明了说。“况且孙无忌心思大。以前意图勾引殿下,还曾连累我遭到斥责。我也并非是记仇,只是他若故意惹事,叫殿下与陈国皇子生了嫌隙,到时候这罪过,怕就要您来担着了。” 红柳话音一落,这屋子仅有的三五个人都不说话了。倒是鱼素,面不红心不跳,点了点头道,“此事自然要禀报殿下。现叫孙无忌去伺候着,等晚上殿下回来我自去禀报,若是殿下不允,再换人就是。” 一天时间,旁的做不了,嚼舌头却是够了。红柳低眼冷笑了声,没再多话。敬陪末座的的梦泽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安静得仿佛一块木头。 有鱼素力主,孙无忌去的很快。他特意换了一身低调的素白宫装,收拾得和平常宫人没什么两样,然后亦步亦趋地到了齐承墨面前,一眼 分卷阅读16 就被齐承墨认了出来。 这个男人,齐承墨前世见过。不过那个时候,他和林诗的关系冷如坚冰,孙无忌也远不如此时低调,穿了一身墨绿的拖地袍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工人,架势摆的好像是林诗的房里人。其实根本连床都没有爬上去,就仗着老资格,靠宫中的女官帮衬,靠着暧昧不明地摆架子过活。 这种人,自然不在齐承墨眼里。他说出的话,自然也入不得耳。 “四殿下,这水里是西边新送来的果子干,叫做葡萄干,味道极甘。您别看它煮前干瘪,等泡时间长了,鼓起来,浮到水面上,就跟新摘下来似的,一个一个,圆溜溜的呢。”孙无忌的样貌不错,起码在齐承墨的眼里确实还好,否则也不会自矜自傲这么多年。但也不知怎地,林诗就是不喜欢他这长相,顺带着,也不喜欢人。 “嗯。我护卫白术如何了?听说中毒不深,巫医也看过了?”齐承墨没心思吃葡萄,而且这葡萄泡完水也并不如新鲜的好吃。再过几年,等巫雪国的大军打通西域,这东西也就不如现在这般金贵了。 “是。巫医昨儿就给白护卫看过了,今早又去上了药,听说人已经醒了,只是半身麻痹,不能前来伺候,要恢复如常还得十几天,因此才叫了小的来。”孙无忌对齐承墨的冷淡早有准备,他来这儿本也不是为了讨好这个别国皇子的。 “本来,鱼素大人是想与太女殿下禀报此事,再多安排几个人来服侍殿下。但太女殿下一直在与东宫守卫、左禁卫副都统卫卿大人说话,打断不得,因此才耽误了。这位卫卿大人,可算是青年才俊,小小年纪便军功卓著,颜色更是极好。太女殿下向来喜欢他,平日说话也比旁人更多些亲近。大家都说,这位卫大人说不定哪一日就会被殿下收入宫中……”孙无忌的嘴巴巴地说个不停,但齐承墨半点也没听进去。 卫卿是林诗的心腹爱将,就算不入宫,也不耽误两人相交,最多也就是差个名分而已。齐承墨只是在想,林诗和卫卿说了半天的话,必然不会是谈情论爱,多半是在商讨如何处置自己带来的人,以及,整顿东宫。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了。 “能帮我请巫医前来吗?我这心口疼了许久,想问问他。”齐承墨打断了孙无忌的滔滔不绝,皱着眉头,吩咐了一声。 “是。小的这就去请。”孙无忌自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叫齐承墨多心了,心里暗自得意,有心等着两人争宠,自己坐山观虎斗,再在林诗面前表现一番,搏个前程。因此也生怕齐承墨身子不好,忙忙去请了巫医。 “小人,见过四皇子殿下。”这巫医依旧是声若洪钟,开阔爽朗。行了礼便一撩袍袖,坐在一旁小凳子上,伸手去切齐承墨的脉搏。 “我今早起来后觉得空气沉闷,心情郁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食欲不振,半点不想吃东西,看见了药更是半点也咽不下去。听说白塔中有一味安神香,去朝拜的人闻了都静心宁气,心神俱往,甚至要请回家中,燃烧熏染。不知,巫医可带着这香?”齐承墨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直直望着巫医,真诚求肯,任谁人来了都只能觉得他一片赤诚,猜不到旁的。 “您说的是神香?这东西倒是不难弄,不过小人来的时候并未备着,宫中又有宫中的香,平日里若无大事,也用不着这个。其实若是您想要,只吩咐人去库房里寻就是。白塔每年都会送神香给东宫,您既然休息不好,多闻闻,总是没什么大错。”巫医哈哈一笑,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跟着强凑过来的孙无忌也没把它当一回事。太女林诗与巫女见山向来要好,白塔与皇家也是渊源颇深,东宫库房里早已堆了一堆的神香,平日里太女不用,陈国皇子喜欢,用上一些也不是难事。 “果真是陈国皇子来要的?”鱼素听闻库房被开,急忙就赶了过去。听孙无忌说了缘由之后,又觉得这事儿哪里蹊跷,可到底是哪里蹊跷,又说不上来。 “可不是。鱼大人,我们能走了吗?”孙无忌见鱼素一脸纠结,不由上前道,“您别多想了。这事儿简单得很。昨儿殿下与巫女关系好,那个陈国皇子昨天是亲眼所见,他今儿开口要这个,说不定就是想投其所好,多学学我朝的风俗人情,叫殿下刮目相看。您说,您一个女人,哪知道这些小心思,可别是又想多了。” “陈国与我们风俗不同,皇子皆要参政议政,平日也要上朝问事。我总觉得,他不会平白问这些东西,一心耍小心思争宠。”鱼素摇了摇头,想不通就不想了,“你可与他说了殿下与卫卿的事儿?” “我点了点他,依着我看,他已经是明白了。要不也不会故意闹这一出。等着吧,等殿下一回来,必要来看他。到时候,就有他施展的地方了。”孙无忌说到此处撇了下嘴,“可惜咱们不是个病美人,否则一天病上三四回,什么也不用干,软软地往榻上一倒,殿下的心就跟着揉碎了。” 离间 今日无朝会,林诗直接去了内阁。内阁事多,人少活多,天气又燥热,个个都满头大汗,送了冰也不够解暑, 分卷阅读17 连带着口气都冲了不少。 林诗一进去,这人人的动静立时都小了不少,个个含着汗、闭着嘴,满身的拘束,连翻东西磨墨都轻了不少。内阁领事的林丞相见此,照例把林诗迎进了内殿,免得这外头人人憋闷,谁呆着都不舒服。 “和陈国合军攻打杞国之事,内阁可议出了什么结果来?由谁领兵?由谁督运?可派了人去白塔,算日子?算凶吉?”一进内殿,林诗就问了话来。陛下给她指婚,和陈国联姻、之后合兵互市等诸般事宜,也都因此落到了她的身上。 “去白塔算日子都不急。只是这领兵之人如今还悬而为定。您也知道,陈老将军上书,举荐麾下骠骑将军雱援担任统帅,复议者甚多。然,太傅也上了一本奏疏,举荐的是右禁卫都统,孟沛。”林丞相虽也姓林,但与皇室并没什么血亲,倒是长辈中曾出过巫女,做了祭祀,但后来也没落了。算起来,她也是陛下一手提拔,培养到如今的。 听见林诗的问话,她也不敢隐瞒。自从二皇子和陈老将军家议亲,两人便划作了一派,而临时号身为储君,总要谨慎,因此冲锋在前的,这就成了她的老师赵太傅。两派相争,陛下又没个旨意,好似是故意让二人相争。倒是林丞相夹在中间,都得罪不起,颇为为难。 就像这一次,即便她心里早认定林诗是明知故问,还是恭恭敬敬回了个清楚。然后等着林诗以储君身份力压孟沛为主将,二皇女不服,最后又大闹一场,整个上下。 “二皇女呢?她没上书要去带兵?前些日子围猎,她还说要领兵杀敌,开疆拓土,保家卫国。”林诗没理这个,翻了翻奏章,随便提了一嘴,没想到对面的林丞相还真低下了头,没有答话,竟是直接默认了。 “难道她真上书了?”林诗诧异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她平日总觉得二皇女胡闹鲁莽,但也没想过她竟然真要上书带兵。自家这二妹,往日里对储君这个位置念念不忘,总觉得可以自己可以一争,关键时候,不坐镇上京与自己针锋相对,反而要外出领兵,把京城空给自己。 也许是二皇女觉得陛下壮年,不会轻易出事,方才敢远离京城。真是半点也不怕陛下“病逝”,也不怕自己切断了她的粮草军备。 “举荐人选之事,最终还得看陛下的意思。不过二皇女的奏疏,还是不要单独拿出来,就放在其余请命沙场的人上头,彰显个报国之心也就完了。她也快成亲了,这时候离京,岂不是要把人陈家小公子独个儿抛在京里。”林诗摇了下头,不知二皇女是真痴还是假傻。除了二皇女与陈家少爷的婚事,巫雪与陈国的联姻也是一件不该错过的盛事。 “是。”林丞相其实心里更偏着陈老将军举荐的人选。虽是门下裨将,但出身边疆,又在禁军中历练过,虽然年轻,但论战事,却比右禁卫都统更加老练。 林诗去内阁转完了一圈,便去了太傅府中,顺手告知太傅,咱们的人希望不大。 “所以殿下准备,不争此事了。”太傅历经三朝,曾是陛下侍读,在林诗被封为太女之后又做了林诗的师傅,算是天然的一党。 “不争了。雱援素有威名,又是边将出身,熟悉局势,比久在京畿驻守的孟沛更好些。况且我听说,她为人圆滑,长袖善舞,与上上下下的关系都不错,就连随军的巫女写信都盛赞过她。着实难得。”林诗把吏部的履历递给太傅,里头夹了两封巫女见山送来的信。 “白塔里的巫女狡诈,殿下与她们还是离得远些好。”太傅看着白塔专用的茜雪纸,脑子就嗡嗡疼得厉害。 前些年北地大旱,巫女照例登台求雨,旁人倒还罢了,那巫女见山刚插了香,便见狂风乱作,雷电轰鸣,立时下起雨来。巫女见山的名号自此打了出去,都说其得天眷顾,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陛下对此甚为忌惮,偏偏自家殿下,还和她来往个不停。 “太傅放心,我知道轻重。”林诗点头。和她交好,除了两人性子相投,更多是因着彼此的身份。一个众人口耳相传的下一任大祭司,一个名正言顺的国之储君,她们两个站在一起,才能叫人愈发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唉!”太傅一看林诗敷衍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话是白说。不过,“领兵之人咱们不争,那督运粮草的呢?这可是能掐着大军脖子的关键之人。” “也是背锅的替罪羔羊。”林诗一抬眼皮,望着太傅,温温和和地一笑道,“长安君往日不是把生意做得声名鹊起,很有些名声么?这此就给他个建功立业的功劳,省得舅舅整日牢骚,好像我们压着他,叫他郁郁不得志似的。” “长安君?”太傅拧了眉头,“不是我瞧不起男子,只是觉得长安君向来眼高手低。就算是有心,也未必能够做好。” “那不是正好。”林诗想想都好笑,“长安君向来自视甚高又心如琉璃,被人捧着惯了,就算做错,也不会愿意被人训斥。二皇女性子直,对自己人又一向看顾,轻易照顾不到他的小心思。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忍不住和二皇女生嫌隙。上一回,他们不就是如此吗?两个人一年都没说上几句话。” 分卷阅读18 “可长安君的能力,陛下也知道。此事未必能成。况且二皇女也会推举旁人。”太傅并不觉得能成。 “所以,奏请长安君总督后勤粮草的事儿,我来亲自上书。”林诗凑近了身子,低声道,“按着规制,走内阁,然后呈给陛下。这样,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殿下。”林诗在太傅眼皮子底下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一抬眼,太傅就懂了她的意思,“其实殿下只是想离间。” “不,我只是想要叫长安君知道,我有心离间她们二人而已。” “殿下,这是富阳居送来的糕点。”长安君躺在自家府邸的榻上,扫了眼呈上来的盒子,里头的糕点黄橙橙的,捏成了小小的梨子模样,看起来分外诱人。 “倒是花哨。”长安君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伸手拿了最中间最大的一只,轻轻一捏,里头便滚出个蜡丸来,滴溜溜地落到了地上滚了几个来回。 长安君动也不动,等着服侍的人捡了蜡丸,呈上来,方才努了努嘴,“切开。” “是。”服侍的下人把蜡丸放在一旁的小几子上,用开核桃的小刀一切,立时露出一张纸条来。 “奴婢,不识字。”见长安君还是一副懒懒的样子,服侍的下人终于怯懦地开了口,颤颤巍巍地把那张字条呈了上去。 “下去吧。”长安君颇有些嫌弃地轰走了人。他这身边,都是跟着他从宫里出来的,伺候人的时候是顺心,可到底身份卑微,又都是男子,竟是连字都不识得。都是皇室儿女,他也想像太女与二皇女一般,府中有懂典籍、明礼制的女官,就算是平日摆着不用,也显得身份更尊贵些。 长安君一面哀叹着自己的身世,一面展开纸条,上头只有两个字,离间。 离间?太女要离间自己和二皇女?长安君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她不是向来鼻孔朝天,看不上旁人么?怎么,这回终于正视起自己这个长辈来了?知道不可小觑,要慎重以待了?倒是晚了些。 “殿下,太女殿下来了。”正在长安君心中得意之时,门外便传来了通报声。 “太女殿下?”长安君愣了一下,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来拉拢自己? “我身体不适,就不迎见太女殿下了。”不管心里如何自傲,提起太女,长安君还是有些犹疑。他刚收到红柳送来的密信,林诗就来了,不是离间,又是为何? “舅舅身体不适,我作为晚辈,更改探望了。不过,若是强进,实在叨扰。罢了,那我就下回再来个舅舅请安。”林诗这话一句一顿,眼看着对面的人频频变色,心里自嘲一声无聊,但还是在门口站了半天才转身离去。 等到她走了,长安君才从床上下来,拖着披散的头皮,趿拉着鞋,叫人来给他梳头。 到底还是怕林诗闯进来,没人拦得住她。为了圆谎,戏台子都搭好了,但人就这么走了,更叫长安君心头不安。 这红柳送来的东西不清不楚,根本看不出林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要用什么手段来离间自己和二皇女。 罢了。就像当初和二皇女说的,任她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人死了,就再也挡不了他的路。给东宫的毒药,还是该早早备上。只要林诗一死,三皇女林菀再出了什么事来,陛下就剩二皇女一个亲生女儿了。 月夜 大婚之夜,漫天都是红色。齐承墨穿着厚重的礼服,双手交叠放在席上,看着面前的酒壶和酒杯。酒壶上的纹样是龙凤呈祥,杯子也是一龙一凤,上头镶嵌的金丝红玉,大气又精致。很快,壶身上多了一双嫩白如玉的手,轻轻地拿起酒壶,给齐承墨倒完酒后,转动了一下壶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请。那双手的主人林诗动了下唇,眼睛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插进他的心里。 酒里有毒。齐承墨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咽了口唾沫,迟迟不敢伸出手去。直到大门被推开,从门外被推搡进来几个人来,他的父皇、早逝的母妃、还有兄弟姐妹……以及从小到大的玩伴。 选一个,总要有人喝了这杯酒。林诗端着毒酒贴了上来,是你还是他们中的一个? 我。齐承墨颤颤地接过酒杯,猛地往嘴里一灌。 “咳咳”齐承墨被自己的口水呛醒,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摆设,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 原来是做梦。齐承墨从床上爬起来,床头的香已经燃尽了,蜡烛也烧到半截就灭了,屋子里仅余些许的月光,幽幽地照在地上,分外的凄凉。 齐承墨捂着胸口,梦里的惊悸让他的心跳得飞快。尽管住进了东宫,但他与林诗也没有大婚,也没有祭天,更没有圆房。二皇女也没有兵变,林诗没有登上帝位,陈国也依旧安稳,现在什么事儿都还没有发生。甚至,比上辈子更好一些。 起码,他现在没有被林诗下药,加重病情,囚困在一室之内,整日虚弱无力,靠着汤药吊命。甚至,林诗还特意让人送来了陈国的香草和点心。 齐承墨下了床,走 分卷阅读19 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茶水冰凉,反而显得里头的参片等药材没那么多的苦了,不用就着一旁的红果蜜饯也能吃下去。这蜜饯,原本也是陈国的特色,是林诗特意嘱咐小厨房,跟着陈国宫人学了做来的。 如果是他还是那个刚离了家乡、才到别国上京的齐承墨,面对此情此景,也许会忍不住背着人,偷偷地哭上一场,伤春悲秋,哀叹过往。但是现在,他却没了那份矫情,只剩下感叹和怀念。 在陈国国都的时候,和自己的兄弟勾心斗角,那个时候整日苦大仇深,总觉得父皇偏心,自怨自艾,只恨自己不得宠,又患心疾,在兄弟中根本显不出自己来。等到听闻陈国国都被攻破,族人亲眷都被押到上京,才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年少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齐承墨打开窗户,想闻一闻风的气息。但许是风向不对,开了窗户,屋子里也没有变得如屋外一般清新,依旧沉闷凝滞得厉害。只有伸出头去,才能感受到夜风的清凉。 那就直接出去好了。齐承墨双手一撑,身子一荡,轻轻松松就从窗户爬了出去。刚才他特意看过,这个院子已经上了锁,殿前没有驻守的护卫,院子里没有人。他悄悄从窗户走,出去溜一圈,只要不惊动外殿守夜的孙无忌,就不会有人知道。 但是齐承墨失算了。他刚走没两步,还没下了台阶,就看见廊檐下站了一个人影。看不清面目,好像站立许久了。 “谁?”齐承墨低声喝问,悄悄攥紧了拳头。这个时候,能在这个地方站着的,只有那么几个人,鱼素,卫卿,林诗……果然是林诗。 “殿下。”林诗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不出意外地,迎上了齐承墨惊讶的眼。 “你怎么在这儿?”齐承墨下意识地把手藏到了身后,撑着腰,不叫自己堕了气势。 “我也不知道,睡不着,出来走走。”林诗也没想到,她自己刚避着人□□过来,刚立住脚,正觉得唐突,准备回去。就看见齐承墨开了窗户,左右四下看了看,而后人也跟着翻了出来。 那架势,和自己倒是一模一样。难道他也是半夜惊醒,睡不着,才出来溜达的吗? “做了个噩梦。”齐承墨不太想说梦中的事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怕自己说多了,叫人猜去心思。正巧,林诗也是这么想的。 “正好,看看今晚的月色。”林诗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月夜,清风,美人。若是没了世事纷扰,就在林间筑一石室,天天饮酒赏花,读书喝茶,不理俗物,不争权夺利,不勾心斗角,也是神仙般的自在。 “你说什么?”齐承墨看见林诗的嘴动了动,但话却没有听清。 “没说什么。只是想起一句诗。”林诗摇了下头,看向齐承墨,“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看这树影落在地上,果然如水中横草,随风而动,漂浮掩映。” “殿下是在上京久了,很少看见山野自然之趣,怕是有些想念吧?”齐承墨心中一动,带着自己也不曾想到的知遇之感,转头看向林诗。 “是啊。在上京久了,天天不是入宫就是去内阁、白塔、六部……上一回出去,还是祭天,车马辚辚,旌旗漫天,到处都是尘土飞扬,也不见什么山林绿树之景。就是见了,也没什么游玩的心思。”林诗叹了口气,以前小的时候不喜欢,最向往去书楼内阁,听国政大是,现在长大了,反而向往小时候,无忧无虑,傻乎乎的。 “是啊。小时候还想着征战沙场,做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王。长大了,才知道每一处胜利背后都是累累白骨,又有不知多少人吃不上饭,供着前线的军粮。”齐承墨说到这里不禁自嘲道,“明明我来此是为了两国共同出兵,攻占杞国。现在这话,实在矫情。” “人之常情。这般月夜,才叫人想要归隐山林,不问俗事。”林诗望着圆顶一般的天空,和悬挂其上的星月,忽然觉得两人这般站着,不说话也很好。 夜风阵阵吹过,林诗身子康健,只觉凉爽舒适。齐承墨穿的少,不觉抖了一下。 “回去歇息吧。我也走了。你的护卫白术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就能回去。那个孙无忌,你要是不喜欢,就找个借口赶出去。也不必非要等大婚之后。”林诗握了下齐承墨的左手,果然冰凉。 “对了,有一句话,我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但实在是忍不住,就多嘴了。”齐承墨被林诗的手一暖,又想起来了一件思考已久的事儿来。 “但说无妨。”林诗握着齐承墨的手,心里想着,人长得好,手又这么凉,就算是个有心计的人物,也叫人忍不住心疼。 “外面有所听闻,说陛下与巫女共治巫雪国。不知这话是真是假?”齐承墨此言一出,林诗的眼神立时变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林诗望了齐承墨一眼,嘴角不由自主高高翘起,“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大祭司与众巫女掌管大小祭祀,日日居住白塔,为民祈福。若说地位超然,自然也算是话出有因。不过,要说共治,未免太过夸大了。说到底,都是 分卷阅读20 外人以讹传讹罢了。” “殿下当真半点也不忌惮巫女?”齐承墨皱了下眉头,“若是有一天大祭司有意干涉储位废立呢?” “干涉不了。若当真是得天眷顾之人,何人都动摇不了她的位置。就算是巫女、大祭司又如何,总斗不过天,斗不过命。只有命中无福之人,才会被人轻易拉下去。得天受命,说的就是如此。”林诗十分耐心包容地看过去,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需要人拉着一步步学走路。 “那要是有人故意利用巫女身份兴风作浪,或是故意借巫女之口,要证明殿下不贤不德呢?”齐承墨敛目看着鞋尖,静等林诗回答。 “还是那句话。若是她有这能耐,能叫我身败名裂,我自然服气。不过若只是个心比天高,手段粗劣笨拙的。那也不要怪我,杀一儆百了。”林诗自信一笑。这天下的事,都是斗出来的,地位名声如此,权势威严亦是如此,就算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背地里也都标好了付出的代价。 对付这样的林诗,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一杯毒酒,悄悄把人结果了。齐承墨的脸上慢慢浮出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回来了。”翌日,白术终于回到了齐承墨的身边,孙无忌也被齐承墨赶了回去。昨晚他偷偷出去,回来的时候特意去外间看了一眼,这小子竟然睡得极实。就算是听见动静醒了,也故意翻个身继续睡,根本不想搭理齐承墨。 齐承墨本就不喜孙无忌,只是也没必要与他一般见识,平白低了身份。因此只是赶了他出去。倒是白术,听闻之后很有些气不过,想当众责打他一番,好能立威。 “不急,收拾这种小人,易如反掌。现在急的是另一件事。”齐承墨拦住白术,轻轻启唇,“我今晚会请太女来此小酌,到时候直接用秘药毒杀了她。” “殿下,这太危险了。”白术惊讶得很。他养病这些日子,听说巫雪国太女对自己殿下不错,两人也未生什么龃龉,怎么一回来,就听见这般的惊天消息。 “放心,有人给咱们担着呢。” 毒酒 “晚上殿下会去陈国皇子的偏殿用膳。”红柳站在假山的外头,把林诗给她的小瓷瓶放在了身旁凸起的石块上,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也没去看一步之隔的假山后到底躲着的是谁,就匆匆离开了此地。 无论动手的人是谁,都不是她该去过问的。本来,这事儿也轮不到她。她红柳当年也是经过层层遴选入东宫的内官,有正经的官职俸禄,走的是正道。要不是被长安君设计,叫人设了陷阱,令自己办事出了纰漏,她又怎么会听信一个区区长安君的号令。那长安君虽是先帝所出,但到底是个男子,继承不了大统,倒是心比天高,东宫里竟还安插了不止一波的人来。要不是这几日东宫把守森严,卫卿将军奉命放自己出去“办事”,这两边联络的事儿也轮不到自己。 长安君送来的毒药已经交给了卫卿,只要继续戒严,殿下必然平安无虞。那她刚才给出去的小瓷瓶里装得到底是什么?非要这么折腾一出,又是为了什么?直接抓了人,岂不是正好? 红柳虽满腹疑问,但她也知道有些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况且不光是她,就连卫卿也不知道林诗特意叫自己转交给红柳的小瓷瓶里装了什么。 不过,卫卿没那么多顾虑,倒是早早问了林诗。 “殿下交付给红柳的瓷瓶里装了什么?若是那背主的东西果真狡猾,叫人一时不查,把药下到了您的酒膳里,岂不是要酿成大祸?”卫卿总觉得林诗最近赌性大增,这等小人,就该直接叫他们左禁卫拿了去,严刑拷打之后,自然会知晓长安君等人的阴谋。到时候带着人直接去陛下面前状告,看二皇女还如何与东宫相争。 “放心,自然不是毒药。”林诗倒是不急,二皇女有什么能耐,长安君有什么能耐,她都心中有数。若说把柄,她手里也早已抓了一大把,旁的不说,单说二皇女喜欢练武,暗地里锻造了不少甲胄兵器,又在在郊外庄子里藏练私军……这种涉及谋反之罪的小辫子,她都已经拿在手里,又何惧搬不到二皇子。 “是□□。”林诗此言一出,原本正要开口的卫卿立睁大了眼睛,瞠口结舌,就算心中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了。 太女殿下弄这些东西做什么?是了,殿下晚上是要与陈国皇子小酌。那陈国皇子绝色无双,自然叫人心动。 “臣会安排人在假山附近埋伏,等到人动手之后,再悄悄捉拿。”卫卿不敢细想,慌忙拱手而去。 林诗看着卫卿离去的背影,又联想起孙无忌在齐承墨耳边说的话,终于明白了卫卿未曾点明的心意。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要是没有与陈国联姻一事,卫卿也算是一个良配。为人忠心,能力也不错,长相虽不如齐承墨,但也俊秀风流……这般想来,要是立为侧君,收入后宫,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巫雪国立朝之时,祖宗便有家法,为免男子利用美色谋权篡位,严禁后宫中人参知政事,掌管军队。因此历代得巫雪国皇帝宠幸 分卷阅读21 的官员都不入后宫,依旧守着君臣的名分,平日也不耽误陛下临幸,等到皇帝厌倦,再外放几年,关系转淡也便相忘于江湖了。 若卫卿果真有心,等自己登基之后,倒是可以成全他的一片忠爱之心。不过现在,还是恪守君臣之礼,免得遭人借口攻讦。 傍晚时分,趁着林诗还在书房与人议事,齐承墨在侧殿准备先把毒备好。 “这酒觥倒是别致。”齐承墨坐在桌前,捧着上首雕了饕餮的贰心酒觥看了一圈,然后才把备好的秘药混着酒倒了进去,又不放心的晃了晃,凑到瓶口想闻一闻。 “殿下。”站在齐承墨后面的白术连忙伸手挡住,“这秘药混在酒里闻不出来,殿下放心就是。而且殿下千万记得,一定要先倒干净的一杯,然后再给太女殿下。” “我知道。”齐承墨把饕餮的头盖了回去,又问了一遍,“你去库里拿着酒壶的时候可是问好了,这酒觥是二皇女前些年送来的,礼单存档丝毫不差,是不是?” “殿下放心,此事我特意看过,绝对无差。当时属下就想,像这种东西,怎么能作为礼物送人呢?”白术到现在也很是纳闷,这东西就是个杀人利器,怎可送人做玩物? “也许是故意的吧。”齐承墨摸着饕餮头上的纹样,心跳得很快。不管这东西本来是准备做什么的,他都要先用了。 林诗来的有些晚,等到她到的时候,齐承墨已经把酒席从屋中移到了荷花池的附近的亭子里。 亭子里除了桌椅酒菜、灯烛香垫,连屏风都搬过了两扇。屏风上头是花鸟鱼虫,配着外头的清风明月,无论这酒菜如何,闲适的意境先是到了。 “这里收拾得好风雅。怪不得人说,天下诗情出陈地,果然是别具一格。与我巫雪的风俗大不相同。”林诗一进亭子就被陈国风情的布置吸引了去。陈国地处偏南,虫草居多,诗画之中也多此等意趣。且看那屏风上所绘夜景,近前处处细长水草土块,中间有流萤飞过,间杂虫蚁,远处则是青山巍峨,缥缈致远,令人一见便心神俱松,忘却了世间纷扰。 “殿下谬赞了。”齐承墨不经意般扫了眼跟着的禁卫和宫人,林诗一进庭中便分列两侧,倒是一个都没跟进来。如此一来,就显得站在一旁的白术,多余了。 “属下出去伺候。”白术也觉得自己跪坐在后头服侍有点碍眼。他这几日听了一耳朵巫雪国的风俗,知道像今日这般邀人赴宴喝酒的情形,落在巫雪国人眼里必然是欢好的前奏。他们退在外头,就是怕待会儿人多,搅了两位殿下的兴致,因此才早早避了出去,并且随时准备把挂在亭子上的帷幔放下来,再退到一里外去。 可惜今晚是个杀局。 “说了几次,你叫我诗诗就成。若是实在叫不出口,叫声姐姐也好。我已然看过庚帖,算起来,正比你大了一年零三个月。”林诗觉得齐承墨今天和往常不一样,似乎有点紧张。 “是晚上的风凉吗?看你有点抖。”林诗又想握住齐承墨的手,不过这一回,他缩了一下。但也没有缩干脆,林诗跟着往前一追,就被捉住了。 “可能是刚才的茶凉了。喝点酒暖暖就好了。”齐承墨一边低头装害羞,一边扫了眼饕餮酒觥,俯身走到桌前,先倒了一杯,自己端起来抿了抿。 “这是你们陈国的佳酿?”林诗果然被吸引了过去,伸手另拿了一个杯子,准备要自己倒来尝尝。 “正是。此为醪酒,乃是用大黄米所酿,酒色红褐,盈盅不溢,晶莹纯正,醇厚爽口。殿下也要好好尝尝。”齐承墨悄悄伸出食指,摁住了酒觥下头的一处圆孔,而后眼看着饕餮口中的米酒倾泻而出,与自己刚才所引一般无二。 “好。”林诗点点头,端着酒杯正要一饮而尽,忽然想起那本被自己遗忘许久的话本来。她已经杀光了奸细,又埋伏了后手,但是那剧本好像再也没什么变化。就连三皇女立储都没有变……想到此处,林诗就这么端着酒杯,又翻了翻脑海中的剧本。 她被毒死之后,灵堂部分的情节竟然还在。难道是卫卿背叛了自己?或者红柳给那宫女的毒药是真的?亦或者……此局里有一个自己忘了的人。 “呵”齐承墨眼看着林诗端着酒杯,正要送入口中,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呆愣许久,竟然把这酒杯放了回去,还冷笑了一声。 “来人,牵条狗来。”林诗转过头,冲着亭外喊了一声。 “是。”不知是谁,在亭外远远地应了一声。齐承墨心中猛地一紧,下意识想要把林诗手里的酒杯夺过来。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个时候牵狗过来,多半是要验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就算换个傻子也能看出是自己捣的鬼。 不过林诗平素也曾习武,硬夺未必能赢,而且更是不打自招。 “我,我心脏疼。”齐承墨捂着胸口,准备用自己屡试不爽的一招,眼睛一闭就想往林诗身上倒。 “又疼了?是不是这酒里,有问题啊?”林诗左手拽着齐承墨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拉,右手把齐承墨的杯子也从桌上拿了来,两个并排攥在手上, 分卷阅读22 一时也分不清哪个有毒,哪个无毒了,皆是远远地放在了离齐承墨更远的另一侧。 “这是我们陈国运来的酒,早放在了库里,应该会不腐坏才是。”齐承墨捂着胸口,脑子里飞速地想怎么逃过去。这林诗的动作竟然比自己还快,直接夺了两个酒杯,叫他毁尸灭迹的法子落了空。 “不怕腐坏,就怕有人在酒里下了毒。”林诗看了眼齐承墨,只觉他乌黑的睫毛颤抖双翅,心脉也跳得不似常人。大约也猜出了他这回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狗肉 “殿下,狗牵来了。”站在亭外开口的人是卫卿。他从始至终都认为林诗与陈国皇子宴饮不妥。且不说这个陈国皇子是否心怀鬼胎,陈国跟随宫人又有多少的心怀异心,就是这来往的路上就会有不少人动手脚。还不如往日一般,令专人看着,若有半点不是,即刻问责。 现在看来,到底是没有被人动了手脚。 “且等等。”林诗没有急着叫人进来,不用狗来验酒,她也知道里头装了别的东西,而且就是齐承墨所为。 林诗想到此处都差点被气笑了,这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自己死了,他嫌疑最大。就算是心中非要她死,也不该留下这么多破绽。他就不怕引起两国之战,身死上京吗? “不用装病了。我给四殿下一个面子,不叫卫卿他们进来,你自己告诉我这里头,都加了什么。好不好?”林诗低头对着窝在自己怀里哼唧的齐承墨附耳说道。 卫卿。连卫卿都来了,这阵势,难道她早知道自己有意下毒,特意安排了人来抓自己个人赃并获?不可能,白术对陈国、对自己都是忠心耿耿,上辈子到死都没有出卖过自己,这辈子更不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是在诈。 刚才自己太慌了,恐怕是露了破绽。 “殿下说什么,我听不懂。”齐承墨一边说,一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无妨。你身子不好,大婚之前都需静养,我东宫正好有一间屋子。是在后花园里用石头做的,地下有个地窖,不大,但是够深,能隔绝人声,也能光亮。正好可以将养身体。等会儿我叫卫卿把狗牵来,试试这里的酒,顺便再看看您的病,是不是该需要静养。”林诗半点也不惧这个。血,她见得多了。要是齐承墨果真发病死在这里,她反手就把长安君交给陈国处置。实在不行,再把三皇女送过去。反正她向来不喜委屈男子,去了陈国,说不定更好。 齐承墨不知道林诗心中所想,但林诗的威胁他却是领教过的。上辈子,他毒杀林诗不成,只是被困在一个守卫森严的屋子里,缺衣少食,不叫人来看病罢了。若是真被关在一个石屋的底下,半点光亮都见不着,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殿下。”齐承墨看着林诗竟没怎么等他,便转过头去,似要喊人,连忙拉住她的袖子,“殿下是要把我关起来吗?” “不过是换一个更好的养病之地罢了。”林诗凝视着齐承墨的眸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有蛛丝马迹。天底下就没有天衣无缝的破绽。只要你把知道的告诉我,我立时就吩咐卫卿换一壶酒来,杀狗吃肉,绝不提这酒里的东西。” 瞒不过去了。上辈子也是,这林诗跟通了神一样,一眼就看出了酒中的破绽。不过那个时候,她没有和自己说这么多话,也是,上辈子他为了住在驿站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一下朝,就碰见了林诗着人把陈国奸细拎了来,个个都打断了手脚,像死狗一般从他眼前拖走,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他借口吓病,也没能阻止自己入东宫,而后被软禁监视,戒备甚深。 “酒里是上回小五给我下的秘药。”齐承墨慢慢闭上眼睛,决定破釜沉舟赌一把。 “呵,果然如此。”林诗低头擦了下齐承墨嘴角的血迹,温温和和地一笑,故意与他道,“小五身上的皮都扒净了,还死也不认与你下毒,口口声声说,那毒是你自己下的。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故意把药透露出来给人看,以后若是有人怀疑你用这个毒,你就会说这是要害你的小五所用,当初用它来杀你,现在用它来陷害。事情都不是你做的,你只是个无辜罢了。” 齐承墨听着自己原本的打算被林诗全盘托出,身体越来越僵,心也越来越沉。他早就想到林诗会对自己戒备,但没想到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今日了。 “放心,我说话,一言九鼎,绝不骗人。”林诗见齐承墨几乎硬成了一块石头,也怕他真的引发了心疾,错过了自己的着意安排,低头在齐承墨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扭过头去,冲着卫卿处喊道,“把狗杀了,直接在这儿架个锅子,给陈国皇子煮一碗狗肉汤。” “是。”卫卿深深地看了眼亭子里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隔了这么长时间才说话,又是突兀地要杀狗吃肉,想来旁的事情应该都解决了。倒是身边这个鱼素,她本该一直在这儿,结果来的比自己都晚,也不知道到底去做了什么。 鱼素感 分卷阅读23 觉到身边的卫卿看了眼自己。不过鱼素向来淡定,也不喜与人多话,只是照旧吩咐了人,去准备锅子和火架,好按照林诗的吩咐,直接把狗烧来吃肉。不过没有想到,一向不声不响的女官梦泽竟然也来了。 “可有急事要报知的殿下?”鱼素看了眼梦泽,她一向只管林诗的书房和东宫的官吏幕僚,平日里,可是很少来后院走动。 “没什么急事。只是想来换一条狗。这条大狗往常总在书房门口拴着,乖巧的很,我们常常喂它。我听说外院有一条老狗,年纪大了,不爱动弹,肉也很肥。不如用那只换它。左右这锅一时半会儿也架不起来。”梦泽此话一出,鱼素和身边人都有些呆愣。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梦泽竟会为了一条狗说这么多话。而这卫卿随便牵来的一只,竟然是她养得。 “这……也好。”鱼素一点头,自然有下头人去办。梦泽也真如她自己所说,似乎来此就是为了救下一条狗。 “这就是传说中的贰心觥?”听着亭子外的忙活声,林诗已经放开了齐承墨,还当着他的面,把酒都倒在了亭外的淤泥里。就像是她说的,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听说是二皇女在您十九岁生辰那天送来的。白术第一次说看见的时候我还不信,等拿到了手里,才发现确实是可以装两种酒,而且倒的时候,可以不让人发现。”齐承墨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的另一旁,拿着林诗的筷子把桌上的菜都试了一遍,两片唇瓣上了油花,看起来愈发的娇嫩柔软。 “这东西,应该本来是为了逃酒的。”林诗放下酒觥,正好看见齐承墨亮亮的嘴唇,不由一笑,伸手用袖子帮他擦了一下,“好吃吗?咸不咸?” “有点。”这些菜都配酒的,自然做的重口了一些。现在酒都被倒了,自然吃起来咸了不少。不过齐承墨依旧心中惴惴,更不敢让人送酒水过来。 “那就没再吃出点别的?”林诗顺手拿起齐承墨的筷子,在菜里拨了拨,“今儿晚下药的可不是你一个?难道都下在酒里了?那可有点浪费。” “还有人下毒?”齐承墨立时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喘过来,咳得惊天动地。还有人下药?怪不得她放过自己,还叫自己试毒自证清白,原来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杀了他,再一箭双雕,干掉幕后之人。 “你急什么?我说的是有人下药,并不是有人下毒。毒,我都已经换掉了。”林诗在逼问齐承墨是否下毒的时候,话本里的情节就开始产生了变化。等到她把酒倒了,她身死之后,二皇女下狱的情节也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就算是这菜里依旧不干净,应该也只有她交给红柳的□□。 “换掉了?那这菜里……”齐承墨眨了两下眼睛,怪不得他刚才就觉得浑身燥热,不停冒汗。本以为是自己紧张太过,衣服穿得多还不敢脱的缘故,此事想来,怕是里头被下了□□。 “是□□。”林诗站起身来,看着外头已经架起的炉子,还有收拾出大半的狗肉,慢慢把挂在四边的帷幔尽数放了下来,然后吹灭了中间最亮的一盏羊角灯。 “殿下,我们还没有大婚。”齐承墨跌坐在垫子中,默默往后蹭了一下。 “放心,在我们巫雪国,不忌讳婚前男子是否完璧。”林诗从另一侧拿了垫子,直接走到齐承墨的身边,往他的后腰一放,“这些你不都是知道的吗?就算依着陈国的规矩,你也不亏。况且,要是我们今晚不做点什么,等到了明天,我说不定就后悔了。心存宽念到底是不是养虎为患,这事儿我还没想到好呢。” 齐承墨被林诗拉扯着往后一倒,原本的衣带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屈从了林诗,下一刻双手就被林诗压着举过头顶,用衣带死死绑在了一起。 “闭上眼睛。” 月光照在池下盛开的荷花上,上头清丽的蜜浆晶莹欲滴。夜风拂过,整片水池都泛起了阵阵涟漪。卫卿扫了眼亭子旁随风摇曳的宫灯,死死攥住了的刀柄。 和缓 半个时辰后,林诗喘着气,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她头上的金冠松散不堪,上头插着的玉簪早已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林诗索性拆了自己的头发,直接披散在身后,撑着身子坐起来。 外头的狗肉香气已经浓郁扑鼻了。 “起来吃点东西。刚才也劳累你了。”林诗一回头,看见地上衣冠不整,脸颊潮红,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半个眼神都不给自己的齐承墨,不由温和了几分,弯下腰,伸手准备去扶他。 “太晚了。我吃不下。”齐承墨话音未落,肚子里就咕噜咕噜地叫了一声。他一直吃的不多,巫医也说是将养为上,要少食多餐,因此他房间里便摆满了各色的果子点心,一天天下来,也忘了饿着是什么滋味了。尤其是今日,他一心想着杀人后该如何脱罪,根本就没心思吃东西,下午只吃了一块黄豆糕,本想要晚上吃两口菜,结果还下了药……等到这个时候,天都黑了半天,又被人一番折腾,早疲累不堪,饥肠辘辘了。 “是,你吃不下 分卷阅读24 。我求你陪我吃点,好不好?”林诗其实是个好色之人。虽然她一直对齐承墨怀有戒心,但却极喜欢他的颜色,早有心要生米煮成熟饭,只是缺了这么个机会。这一回,怎么说也是齐承墨理亏,她不计较自己被下毒的事儿,只是提前圆房,已是对他宠爱有加。若换了旁人这般不识抬举,林诗再好的脾气也要把人关在黑屋子里,教他好好“静静”,但齐承墨毕竟刚与自己有肌肤之亲,人又比容貌更贴心两分,因此越发舍不得,也不在乎什么规矩、尊严之类,愈发软语安慰。 “殿下不必如此哄我。我要是不听话,您尽可以唤人来,压着硬灌。”齐承墨并不肯听信林诗的花言巧语,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磨出的道道红痕,眼睛一眨,立时落下两滴泪来。其实根本不用把他绑上,他也不会反抗。他本就有意,在杀了林诗之前安抚、交好她,也有意与她提前圆房。不过,那也不该是被下药、捆绑……之后的圆房。 “刚才,是我太急切了。”林诗顺着齐承墨的目光,看见他红肿的手腕,心里也暗暗有些愧疚。没想到他的皮这么白,这么嫩,只是普通的锦绣腰带就能把手腕上的皮磨破。虽然不是巫雪国的人,但看起来,却更令人心疼。 “来,我给你上点药,吃点东西。然后好好歇一歇,等到明天,我请陈国使者来,陪你说说话,也商量商量大婚的事儿。”林诗见齐承墨半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立时知道他心中不满,不愿搭理自己。除非给他一个不能拒绝的饵,才能叫他转过头,多看自己一眼。 “你就不怕,我告诉使臣,说你虐待我。就算不能回陈国,也能叫你在陛下那里,挨上一顿斥责。”齐承墨果然心动。能联系到陈国使臣,他就能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了,不像现在,他的人出不去东宫,就算外面出了天大的事儿也不知道。 “那也是我该当的。虽是父母之命,但你我婚约已定,你就是我的责任。你远离故土,来到京都,人生地不熟也就罢了,风土人情也是大有不同。我本该对你好些,就算你不喜欢我,想换一个人结亲,我也不该伤害你。还把手都磨破了皮。幸好刚才你没有心疾发作,不然若救治迟缓,落下了病根,那就是万死莫赎了。”林诗单膝跪在齐承墨身边,伸手去够他的手腕。齐承墨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躲,任由她抬起自己的手腕,捧到嘴边,轻轻亲了亲。 “早知你名声好,原来是会说话。”齐承墨说完这话,心里郁结的气也散尽了,跟着又生了两分恐惧。他也并非可以理直气壮,真惹怒了林诗,怕是要被狠狠教育一顿。 “起来吧,狗肉的香气都飘过来了。”齐承墨往林诗那处一瞥,方才发现她竟然跪在自己面前,立时坐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睛,“你,你快起来。这要是让外头的人见了,该如何是好?” “见了也就见了。正好,也算是给你立威了。传出去,也不过是说我耳根子软,没一身硬骨头罢了。这些东西,传来传去,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倒是能叫下头的人对你尊敬两分,想想,也算是知足了。”林诗倒是半点都不介意。她又不是靠欺负自己男人立威的女子,若要威严,自该去朝堂上争斗,欺负一个房里人,未免太小气了。 “殿下宽宏雅量,承墨自愧不如。”齐承墨设身处地把林诗换成自己,若是有旁国的公主嫁给自己,脾气倔强又有心杀自己,必是要用链子锁了,关在房里,叫人好好“□□”老实了,再把人放出来。就算一时听话,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甚至愿意放下身段去哄人。 要换成旁人,齐承墨觉得这是心慈手软,养虎为患。可这是林诗,他一辈子都没赢过的林诗,自然……就是海量宽宏,大度能容。 “行了,不气了就好。我这就叫人进来收拾收拾,咱们还在这儿吃。说实话,为了今晚,我午膳还特意少吃了不少,这时候,也饿得不行了。”林诗点点头。她没怎么哄过男人,但看起来,似乎并不十分艰难。 听见林诗叫人,鱼素第一个冲了进去,卫卿本想跟着,但隐隐约约看见了披头散发的林诗,再想起刚才亭子里传出的动静,迈出去的脚步还是慢慢收了回来。四下环顾,虽然没有一个人看他,但还是脸上发烫,总觉得被人看破了心思一般地不自在。 早看破卫卿心思的梦泽蹲在烧肉的锅镬旁,专心致志地用勺子戳里面的肉,似乎是想挑两块嫩的,好一会儿呈上去。她用余光去看卫卿,果然见他呆在了原地,心里暗叹一声痴人,手下不停,很快就挑出了两块,直接用勺子连着汤,盛出来备好。 鱼素她们的动作很快,亭子里的灯很快又明亮了起来。四下的帐幔也重新被卷上,挂在了四角,原本的暧昧气息被夜风一吹,也都尽数消散,连带着原本的残羹冷炙,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要不是自己手上还有一道道的血痕,是不是地要疼上一下,齐承墨简直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做梦幻想出来的,其实林诗才刚来到这里,宴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一回,桌上没有上酒。杯子里盛的是后头厨房送来的红枣姜母汤,热乎乎的,正好补血暖胃。两人刚坐定,梦泽便捧着一罐子新煮好的狗肉走了进来, 分卷阅读25 立时香气盈绕,整个亭子都多了不少的烟火气。 “这是后厨养着的老狗,岁数有些大了,可能不太嫩。等过几日,我去集上挑个小狗来,再给两位殿下顿一次。”梦泽解释了一句,隐去了自己养狗的事儿。 “可是有什么大事来报?你平日睡的可早。”林诗一见梦泽,也有些惊讶。梦泽虽是内官,但与鱼素等人不同,贴身和厨房的事儿都不该她官,论理,除非有军情要务,否则不该见着她才是。 齐承墨一见梦泽倒是若有所思。这个女人他也曾经见过,林诗登基为帝之后,她就是起居令史,似乎很得宠信。听林诗的意思,她这个时候来,多半该有大事来报。大事……难道是田岐叛乱? “四殿下知道内臣为何而来?”自己手里的消息来得太早,梦泽本想先糊弄过去,等避了人再上报。但看齐承墨的表情,好像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如何得知?只是刚才看你面善,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了。”齐承墨第一次见梦泽便曾想说,她和陈国宫中一个废妃长得很像。尤其是一双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和潭水一般,静静地望着人,好像里头藏了万千头绪。 “可能是内臣面相普通,因此叫四殿下觉得见过吧。”梦泽微微一笑,把原本藏在腰间的密信双手呈了出来,“这是巫女见山连夜送给您的信。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出城了。” “这么晚了,就算是天大的事儿,也得明天再办。你们晚上估计也饿了,也吃点肉,垫一垫吧。”林诗顺手把信放在桌子上,颇带了两分安慰地拍了两下梦泽的手。 梦泽的身世,林诗早就知道。其实她算是陈国人,父亲曾经是陈国的郎中,鼎盛时,家里还有人入宫为妃,后来遭政敌攻讦,家中长辈被削官下狱,男女流放变卖。她在流放途中遭遇山匪,被掳到山上变卖到巫雪国中为奴。后辗转入了东宫,做了个掌管起居女官。 想来齐承墨所见之人,应是她的亲眷。 “多谢殿下。”梦泽没有多话,出了亭子,才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冒失了。没想到那么久远之前的事儿,一提起来,还是叫她难以自持。想来,还是自己没有忘记吧。 “你猜猜,这里头写的是什么?猜对了,我就带你去三皇妹的诗宴。”林诗拍了拍桌上的信,给齐承墨夹了一筷子肉。这肉被切成细条,炖的软软的,里头还带着豆蔻的香气。 “我猜,不是好事。可能殿下看完,就没心思去诗宴了。”齐承墨可是知道,林诗上次遇见这事儿,是连夜入宫请兵助阵去了。 叛乱 林诗默默扫了眼齐承墨。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齐承墨给她的感觉和巫女见山有些相象。就好像他们凭空知道了什么一样,总是带着一股复杂难言,似乎是怜悯又似乎是睿智的眼光,深深地看着你。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好像自己是个无知的傻子,被人欺瞒玩弄于鼓掌之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依靠旁人。 不过,林诗到底与巫女相处惯了,很快就把心中这股子愤怒给强压了下去。她拿起信,撕开上头封着的青叶,取出里头的纸来。清幽冰冷的香气立时顺着林诗的指尖滑到齐承墨和林诗的鼻腔里,那味道和巫女见山本人,没什么两样。 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田岐出事了。林诗扫了眼信,果然没心思再去想旁的事儿。 田岐地处偏僻,森林峡谷居多,并入巫雪国时候,当地的部落还多以狩猎为生,虽有了一些刀耕火种之术,但到底没有铁器,也不懂耕种,储存的粮食也少,因此收服的过程并不艰难。但是之后几十年,大肆开荒种田之后,当地的山神就开始发怒,一到暴雨,山上就会有木石混着泥土滚滚而下。当地庙祠里的供奉都说,是因为巫雪国暴戾,惹怒了土地,才叫山神震怒,降下惩罚。 这种话自然很快传达了当地前来的巫雪国人耳中,在此地镇守的官员和巫女也都收到了消息。而后,由巫女出面,把当地庙祠里的供奉都捉了起来,在一个大雨天,把人都绑在一处广大空地大柱子上,然后叫了田岐的原住民来看。等到天上打雷的时候,雷霆顺着那大柱子,把人当场活劈成了焦炭,这些山神之类的流言才慢慢压制住。巫女们所住的白塔也渐渐多了人气,不只有来此驻扎和迁徙的兵士和流民,最初住在此地的人也开始相信,巫雪国的陛下就是神的女儿。 今年田岐又突发百年不遇的暴雨,连驻扎在当地的军寨都被冲垮,当地的郡守不知所踪,而白塔中的祭祀巫女为了自己的名望,拖延瞒报,未及时叫人点燃狼烟报信,结果被当地反叛的将领捉了起来,和其他的巫女觋师一同绑着柱子上,活活烧死。 大祭司身体在去年入冬之后便虚弱了不少,就算有最好的巫医守着,依旧一日弱过一日。也因此,巫女见山的呼声和名望才日益增高,甚至比她林诗这个皇太女都更得两分人心。此时田岐出了事,朝廷的郡守失踪也就罢了,巫女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烧死,若是不惩戒叛乱凶徒,重振巫女的通天之能,巫雪国 分卷阅读26 上下必然会对其生出质疑之心。轻则质疑巫女见山是否有能力做得上大祭司的位置,重则质疑巫女本身,是否与那乡野间装神弄鬼之徒一般,不过是会些糊弄人的把戏,就得了这么多的信徒,得了如此多的供奉。 因此巫女见山才连夜与林诗送了封信,只带着平日里的护卫,便直奔田岐而去了。 “来人,备轿进宫。”林诗看完信没有急着动,而是想了想,到底觉得巫女见山此行凶多吉少,还是站起身来,决定入宫求旨,派兵随行。 “殿下这时候入宫,必然遭人非议。”齐承墨虽然当年被困府中,但田岐叛乱是大事,因为太女贸然入宫请旨出兵,还遭了陛下的斥责,被禁足一月,一时闹得很大。他就算不想知道,消息也顺着他的耳朵,不知不觉灌进去不少。 “要我是殿下,这个时候,便不入宫。现在已经戌时了,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儿,多半也是明天才能办。您急急忙忙进了宫,不管说什么,都只能叫朝野上下看见您的不沉稳。且看您这着急的样子,是个人都会猜,这事儿多半是和您有什么干系,或是与您的心腹有什么干系。等落到旁人眼里,正好是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就算您进宫之后,陛下当时恩准了,明□□上得了信儿,怕还是要被人攻讦。倒不如,把信送到旁人手上,叫旁人来捅出这件事。”齐承墨本来不愿意给林诗出主意,但若是她明日被禁足,那陈国的使臣自然也来不了了。大婚的事怕也要耽搁。 最重要的是,林诗被禁足在东宫,闲来无事,说不定会记起今晚的下毒之事,翻脸收拾自己。不如叫她在外面忙活着,一时记不清自己来。 “你是说,把这封信,泄露出去?”林诗本已经站直了起来,听齐承墨这么一说,又慢慢坐了回去。 他说的有道理。自己和巫女见山互为援引,走得确实太近了。这时候贸贸然地闯进宫,请陛下派兵去田岐,镇压叛乱,到底给了人借口。这前方的战报还没传来,她林诗是如何先人一步知晓的,是巫女给的消息?还是兵部郎中先送来的战报? 若是前一种,那她林诗事事依靠巫女,一国储君就成了人家的提线木偶,尊严何存?若是后一种,那兵部郎中就是不忠陛下,她这个储君的手伸得太长,该狠狠敲打。 齐承墨眼看着林诗自己呆坐了片刻,又恢复了往日里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由坐直了身子,等着她离去。谁知她竟然转了过来,冲自己微微一笑,“多谢四殿下提醒。” “不敢。就算是我不说,依着太女殿下的睿智,不到门口,定然也会想明白其中的利弊。”齐承墨摇了摇脑袋,总觉得林诗这笑容有些深意,自己竟是比往日更紧张了些。 “你知道吗?你刚才的样子,和巫女见山很像。虽然没看到信上说了什么,但是好像什么都已经知道了的样子。就好像,这件事已经经历过一遍,最终的结局都已经知道,因此发生什么都在意料之中,根本生不出什么波澜。”林诗的话仿佛一击重锤,狠狠砸在齐承墨的心上,吓得他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住了。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若是好事,根本不必着急送来而已。”齐承墨感觉到自己的嘴开开合合,但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是吗?”林诗点了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低头看信上粘着的青叶。 就在齐承墨以为她准备起身,然后把这件事洒满上京的时候,林诗突然又开了口,“田岐叛乱了。领头的是当地土著的浪荡子,叫姬武。听说他趁着山洪爆发的时候,一边领着村民救人,一边杀害官吏和巫女。已经组成了上万人的队伍,占山为王,把皇室所命的驻守士兵都杀光了。” “这种事,自古以来各国都有。不过是小股心机叵测之人,意图自立为王,蛊惑无知民众罢了。只要朝廷大军一到,自然会土崩瓦解。”齐承墨有点磕巴,林诗突然对自己说这件事干什么? “大军自然是要去的。姬武也确实该死。但是为了鼓舞士气,大军开拔之前必要巫女祈福,大军出征后也要有随行的巫女和巫医,在军中稳定军心。就像你之前所说,巫女在巫雪国的地位实在太高了一些,有时候要是没有个皇女在侧,根本就压不住她们。这次也是镇守祭祀刚愎自用,才酿成大祸。你说,巫女见山连夜先行,身边随行护卫很少,咱们要不要晚一些把事情捅出去。这样,她就可能遇到万一。那白塔里头剩下的巫女定然会为了大祭司的位置,斗得头破血流,元气大伤。”林诗手指点着桌子,眼睛猛地看向齐承墨。 “殿下说笑了。”就算真要谋算巫女见山,也绝不该是现在这个时候。齐承墨很清楚,林诗就是在试探他呢。 “是吗?”林诗站起身,拍了他肩头一下,俯身在他耳边道,“放心,外头出了天大的事儿,也不会耽误你见陈国使者的。不光如此,三皇女的诗会,你也可以去。只要有人来请,想去就可以出去,不必特意来问。以后你在东宫行动自由,除了议事殿和书房,哪儿都可以去。” “谢殿下。”齐承墨总觉得这好事儿来得太快,高兴里都带着提心吊胆。林诗为何会准 分卷阅读27 许他自由出入,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提醒? “殿下,若是陈国皇子故意在上京搅风搅雨该如何是好?”卫卿陪着林诗一路走回书房,听说此事之后,很有些不赞同。 “我还怕他不多走动,多说话,多惹事儿呢。”林诗环视一圈,见除了卫卿和左禁卫并无他人,眼睛一转,故意凑近到卫卿身边,悄声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臣不是不信殿下,只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个陈国皇子今晚还有意要暗杀殿下,您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就许他随意进出。那他要是继续在膳食中下毒呢?殿下自身的安危难道不顾了吗?”卫卿不是傻子,小五是他审的。他早就怀疑那个齐承墨是故意装傻扮弱,手里还捏着毒药,暗搓搓地准备害人呢。 “对了,你等会儿就去把他手里剩下的毒药要出来。顺便告诉他,若是这上京有一个人因此毒而死,那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手里就有这种药。而我林诗要是有了三长两短,你必要杀他陪葬。” 入宫 “离京中最近的祭坛,也就是巫女所也只有三十多里远。现在叫信鸽传信,再等他们进程,应该也就两个时辰。那个时候天还没亮,动静肯定不小。”到了书房,林诗便铺开了地图,很快找到了上京附近一个小小的白塔图标,立时算了下路程。 “殿下,咱们都能收到信,宫里应该也会有消息。田岐虽然偏了一些,但总是陛下的子民,应该不会作壁上观,视如无睹,定然要派兵的。咱们这么折腾一个来回,未免太大动静了。”卫卿跟着进了书房,他对地图上的地形布兵和建筑熟悉得很,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林诗说的是哪处。不过,既然巫女见山能悄悄给林诗送信,那旁人自然也会给陛下送信。林诗这般折腾,实在是画蛇添足了。 “叛乱的消息,最多也就迟一个晚上。最迟明天早上,陛下定会宣人进宫,商议出兵讨伐之事。可也只是商议而已。陛下一向有遏制白塔巫女们的心思,她要是知道巫女见山先走了,带的人又不多,说不定就会拖延出兵的行程。只有叫百姓和二妹等人都早早知道了田岐的事儿,一双双眼睛盯着了,这出兵才不至于拖沓。”林诗借着昏黄的灯光又铺开另一张地图,这一回是整个巫雪国的全境。上京居中,田岐居西,最南边是一条河,对岸就是陈国。 “要不是巫女见山走的这么急,又只给您送了密信,也不至于要这般筹谋。”卫璧从来没见过巫女见山的样子,他每次看见那黑袍都觉得不自在。 他总觉得,里头要么藏了个丑陋至极的怪物,要么藏了个心机颇深的美人。想想都觉得不舒服。 “还有二皇女的府邸,你亲自安排人,给府上的长吏送过去。不要叫长安君先知道了。我这个舅舅啊,就不会什么摆得上台面的手段。他要是先知道了,怕是会勾结姬武,出卖大军路线。”林诗说到这儿,心里愈发不安。也瞒不了多久,最迟明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臣明白。”卫卿点头,东宫里头的人,今晚也都别想出去了。 二皇女林真被人叫起的时候一脚踹翻了烛台,蜡烛落在床边的帐幔上,立时就燎了起来,火苗一下窜了三尺高。 林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惊了一下,算是彻底醒了。也没顾着救火,黑着脸先出了门。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林真披了一件单衣,站在寝殿外,看着府里的侍卫宫人赶来救火,脸黑得如墨炭一般。最好是有大事,要不然她活劈了长吏。 “殿下,刚收到密信,田岐出事了。”长吏面色严肃地把信递了上去。虽然不知道这信是谁人送来,但一看里头的事儿,怕就是个搅混水的。 这分明就是巫女见山写给太女林诗的信。 “田岐?”二皇女一心沙场,旁的不曾多问,祖辈如何挣下的基业,倒是没有半点不知的。田岐那个地方,本就是易守难攻,当地民风又彪悍,所信之神也与她们不尽相同。当初要不是堵在西进的必经之路上,频频窥伺骚扰我军驻地,也不会在后来凯旋的时候,顺手开疆拓土。 “白塔前些日子还说今年风调雨顺,天佑我巫雪国。出了事儿,连上书都不敢,还想要太女把这事儿报上去。她们真是好算盘。”二皇女扫了眼这封经林诗修改后的信,有点想要进宫请命,自请出兵。 要是她带兵灭了叛乱,就是名副其实的英雄,也利于她掌握兵权。要是再遇上巫女见山,顺手一刀杀了,更能砍去她一道臂膀。省得整日在京中宣扬林诗的贤德,听着就让人头疼。 “殿下,火扑灭了。”二皇女正想着好事儿,而便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她抬头一瞧,果然寝宫里头只冒出点点黑烟,原本的红色火光已经不见了。 “辛苦了。今晚救火之人,皆赏双倍月例。”房子烧了无所谓,对头有了麻烦,她二皇女就是高兴。 “是,”长吏顿了顿,“那……您今晚住后殿?” “都行。”二皇女摆了摆手,拔脚却往后院的校场走。 翌日早上,天刚蒙 分卷阅读28 蒙亮,林诗就收拾齐备进了宫。刚到了议事堂的外头,就看见外头停了二皇女的车架。没想到今儿竟不是骑马来的。 林诗微微皱了下眉毛,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后才想起,二皇女竟然来得比自己都早。 “殿下。”听见外头响动,门里跑出个人内官来。是个五十多的男子,很有些年纪了,不过眉眼间依旧可见当年的动人风采。 这人林诗熟悉得很,在她刚会走路的时候就跟在陛下身边,这一晃许多年了,旁人来来去去,只留下了他一个。 “黄内官。”林诗点了点头,“二皇妹进去了?那我在这儿等等吧。” “殿下放心,陛下要知道您来了,必会立时宣召的。”黄内官笑起来如春风化雨。他一向与人为善,与三个皇女的关系也很好,不过就是运气差了些,跟着陛下这些年,连个侧君的名分都没混上。 “这倒是不急。”让二皇女多说两句也好。林诗脸上挂着笑脸,腹中却暗暗思索。依着二皇女的性子,说不定她又想要领兵,此行危险,陛下又不想她出京,当然不应允。她说的越多,陛下也必然越烦躁生气,还不如多留一会儿。 “太女殿下,陛下宣您进殿。”黄内官还没说话客套,里头就又出来个小宫女,走到林诗面前行了一礼,然后快嘴说了个干净。 “这么快。”林诗一看这模样,便猜到陛下大约叫二皇女烦的不行。 罢了,左右自己都来了,给母亲捷哥围,也算是做女儿的孝心。 一进殿,林诗果然得了二皇女的怒视而来的目光。 “田岐匪乱,昨夜快马入京来报,半个上京都被搅起来了。”这一早上,本就被不省心的二女儿吵了一个早上,头疼得很,再一看这个不声不响,暗地里搅风搅雨的老大,皇帝立时头更疼了。女儿都是债,早知今日,当初不如生下几个儿子来,还能少一些麻烦。 “是,儿臣已经都知道了。”林诗乖巧垂目,一副恭谨模样,仿佛把这事儿宣扬出去的并不是她一样。 “祖辈基业,总不能在朕手里败了去。朕决意派兵,以剿不道。你觉得,主将遣谁人合适一些。你二皇妹刚才还自荐来着,想要为朕分忧。”皇帝揉着脑袋,就算国中近两年无灾无害,国库富足,可一要在内平叛,一要在外征战。两线作战,粮食武器还有兵丁徭役……一桩桩一件件,都叫人头疼。 “若依武功本领,治军之道,二皇妹去平叛,倒是杀鸡用牛刀了。不过是一个小小村落的民夫,借着天灾,蛊惑蛊惑当地的百姓,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地郡守失踪,估计也是被山洪淹了,当地无人主持大局,又叫他们杀了祭祀巫女,才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依着女儿说,遣兵平叛也不必着急。在此之前,选一个能在平叛后压得住的郡守,才是当务之急。”林诗低着头,也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叫郡守随军倒是可行。你有人选吗?”皇帝看着林诗,这事儿本该内阁来管。她已经着人去宣林丞相,估计这时候也该到了。当然,跟着一起的还有太尉和几个将军。 不过这些,就不必先告诉林诗了。 “儿臣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前两年也是田岐遭灾,后来又闹瘟疫,所临地方州府中,唯有澄县的县令措施得当,防救有力。当时陛下还层下肢嘉奖过。不如这回,就遣他去代理郡守,试一试他的能力。若他能成,再说之后的事儿。”林诗来之前早把这前后的事儿都想好了。这个澄县的县令,曾经师从太傅,也算是自己一脉的人。平叛的将领,她已经不奢望了。 “她……朕倒确实是有些印象。”林诗一提,皇帝便记了起来。那时候收到奏报,田岐难治,不少地方的州府都大力依靠巫女,借着巫术和神意来推行发令,令白塔的势力大增。就在那个时候,只有这个县令,凡事皆言朝廷法度,不用巫女,平日里镇压匪叛,帮扶贫苦,修桥铺路。疫时阻断往来之路,只许分发巫药,不许民众相聚祈福,染了病才送往祭坛。 倒是个能干的。 “陛下,郡守的事儿还要林丞相来一起来议才好。倒是这领军之人,还是该早早定下。”二皇女憋了半天,要不是她刚才也被林诗带偏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开口。 “你不许出征。”皇帝实在不想理她。看看林诗,再对比下她来,也不怪朝中许多人站队太女。治国之君,一天到晚只想着领兵出征。胜了之后如何,败了之后又如何,这些才是叫人头疼的东西。 “儿臣倒是有个人选。”林诗忽然开口,二皇女立时绷紧了身子,满脸戒备地看着她,“陈老将军有个义子,陈放放。听说升到了裨将,很有陈老将军当年的风采。” 矫情 日头在台上升了一半的时候,田岐叛乱的消息已经传满了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田岐叛乱了。”陈国使臣一出门,就听见街角的一处菜场传来洪亮的声音。 “咳,这谁不知道呢。昨天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就是宵禁的时候,外 分卷阅读29 头那马蹄声跟雷鸣似的,把我儿子都吵醒了,哄了半宿才睡着。怪不得人家都说呢,穷山恶水出刁民,田岐那破地方,当初就不该派人帮着他们开荒。” “可不是么,听说这回把巫女见山都惊动了。连夜就带着人往田岐赶。” “是么,那就放心了。有她在,这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还是希望早点完事儿,也别闹大了。我家孩子还在边军呢。可千万别处什么岔子。” “放心吧,有巫女在,绝对出不了事儿。” 陈国使臣特意叫停了马车,等着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说完了,才继续拍了拍手,叫马夫驾车往东宫赶去。 他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田岐叛乱的消息,但听那些百姓的话语,好像是昨晚就有了动静。也是,这种大事,自然要八百里加急送到上京,一刻钟都耽搁不得。可这样一来,他在无形中便慢了旁人一步。 又偏偏是今天,四公子遣人来请。陈国使臣不由暗暗嘀咕了一句,这两件事会不会又什么关联?那四皇子当年也很有些贤名,后来得了心疾,才在朝堂上慢慢不见了踪影。这一路走来,他也能感觉到,这位四皇子并不怎么甘心。也不知道,他隔了这么些天之后召见自己,又是在东宫之中,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东宫侧殿里,齐承墨睡的半点也不踏实,早早就醒了。所幸正是夏日,外头亮的也早,齐承墨就此穿衣起身,走到窗前,静静看了一刻钟的绿树。 “殿下,信已经送过来。使臣很快就到,您不必太过忧心。”白术也跟着醒得很早。昨晚白术早早便被卫卿打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也身处自己房中。 “我知道。”齐承墨转过身,望着白术的眼睛呆了许久,直到白术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才慢慢开口,“你去把咱们的带来的秘药收拾收拾,一会儿卫卿卫副都统会遣人来拿药。咱们现在收拾好了,免得到时候忙乱。” “殿下,全部吗?”白术自醒来便想问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又问不出口了。说什么呢?自家殿下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不会因为一时心软就饶过了太女林诗,那早就被下了毒的酒不见踪影,太女林诗也活得好好的。那昨晚不是被人察觉不对,齐承墨偷偷把酒倒了,就是被发现,最后压了下来。 卫卿都来要毒药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白术心底叹了口气,知道事已至此,应该也挽回不了什么。看着齐承墨点了点头,白术也只能拱手应是,转身出门去收拾。准备踏出房门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齐承墨,只见他依旧站在窗口,眼睛深深地望着外头的树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术一出门就见东宫的宫人绕着自己走。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宫人对他,似乎比往日更尊敬畏惧了。原本凑在一起说话的人,见到自己都连忙地了头,屈膝四散,服侍洗漱的宫人早早备好了东西,花样更繁复,锦帛也更柔软。膳房也比往日殷勤,送来的吃食都多了好几种,走过的时候,那香味飘到鼻子里,叫他都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寻常刺杀之后还能有这待遇,这巫雪国的太女脑子是被石头砸了吗? 白术摇着头,回了房中把分散藏在几处的秘药都寻了出来,放入怀中。正准备出去,就听见外头有人说笑着走来。白术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站在门前,没有出去。 “……没想到这个陈国的皇子还有点手段,头一次竟是在亭子里。这回孙无忌怕是要气得鼻子都歪了。”其中一个女子年纪不大,声音跟黄鹂似的,轻盈可人。 “可不是。明明太女殿下忙得厉害,那书房的灯都一日日燃到天亮。可到底是动了心,要不然也不会由着他胡闹。”另一个声音沉稳了许多,但听着年纪也并不大。 “那皇子长得那般好看,谁能不动心呢。也就是咱们太女殿下,要是我遇到这么个人,那是一天都忍不了的……” 外面的人走得并不慢,听了这么多的话纯粹是因为白术的功夫高、耳力好。他站在门后呆立许久。也许是因为巫雪国女子为尊,女子主政的缘故,他头一个想法就是自家的四殿下吃亏了。自家四殿下如何风华的人物,配那太女……其实也说不上多委屈。只是猛然这么一听,总有些莫名的委屈。 若依着陈国的风俗,自家殿下是男人,不算吃亏。白术在心底告诫了自己一句,心底依旧是五味杂陈。 “昨晚的事,你都知道了。”白术回去的时候,齐承墨已经洗漱好了,坐在桌前刚拿了筷子,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 “是。”白术内心唾弃自己矫情,但还是放不开,连看齐承墨一眼都不敢。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戳到了他的痛处。 “其实也没什么。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等日后你成了婚,也就知道了。”在齐承墨心里,林诗早与他有过夫妻之实。昨晚计策败露,又被绑了手脚,因此才叫他耿耿于怀,后来想想,总觉得过于矫情。在巫雪国生活得久了,竟也学了这里男人的毛病,喜欢东想西想,畏缩不前。 “殿下说的是。”白 分卷阅读30 术低着头,应了一声。 “不过这件事,就不必特意告知使臣了。”齐承墨夹了一个红果,咬开之后有点酸,含了含又吐出来,“这几天,你可仔细查过跟着来的宫人?可有不妥的?” “倒是有那么两个人,做事推诿,皮滑松懈。不过属下觉得,他们只是生性如此,倒并非是故意怀揣贰心之人。”白术想了想,脑子里立时浮现出几个面孔来,“倒是有一个姓秦的,看着老实,平时也没那么多话,办事实在是叫人放心。可就是因为他为人太好了,总觉得……好像有点假。” “秦喋。”齐承墨点了点头。这个人确实是一颗埋伏极深的钉子,不过不是给他准备的,而是给林诗。单论起来,秦喋的长相也很讨女人的喜欢,细腰面白,望着人的时候专注而羞涩,嘴上又甜的厉害。 “殿下对他也有印象?”白术皱眉,他没在齐承墨身边的日子不多,这个秦喋竟也能叫殿下注意到他,看来是个不简单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跟在我身边,屈才了。”齐承墨想起林诗登基后秦喋的作为,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早点帮他一把,“你说,我要是通过使臣,把他送进宫里,会怎么样?” “送进宫里?给巫雪国的陛下?”白术想了一下才明白齐承墨的意思,把秦喋送进宫,做女帝的男宠?此事倒是可行,但……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儿似的。对,那秦喋毕竟在东宫待过,就算不提贞洁二字,也似乎含着些母女争男的艳闻。 “这事儿,应该没人不愿意。”那个秦喋本就是受陈国国主所遣,想要潜伏巫雪国中,刺探情报,传回国中。毕竟,谁都不知道齐承墨的病能不能治好。 “殿下这些日子,看起来丰腴了不少。”陈国使臣到东宫之前,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奄奄一息,身娇体弱的齐承墨。谁想到,脸上还养出了肉来。 “是吗?”齐承墨低声笑了一下,确是,和上辈子相比他过得好了不少。没有被禁足,也没有被下药,又巫医照料着,除了他自己折腾出来的伤,几乎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也许是东宫的风水养人吧。”齐承墨看了眼白术,白术立时心领神会,带着屋里服侍的人一起退了出去,而后自己牢牢地守在门口,目视前方。 “殿下唤下臣来,所为何事?”一见这架势,陈国使臣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了。希望不是什么太难办的事儿,比较图一举一动也有不少眼睛看着,要是惹怒了巫雪国的女皇和太女,怕也要横着回陈国去。 “两件事。第一件,是帮我把这封信带回国去,交给我师傅,太子太傅。”齐承墨从袖子里掏出早上现写的一封信,递给他,“不难办吧?” “殿下放心,臣一定带到。”陈国使臣在齐承墨大婚后便要回陈,自然事顺手的事儿。不过,他低头看了眼信上封的青叶,有些疑惑。这自家殿下为何要用巫雪国的手段。 “第二件,是帮我送一个人入巫雪国皇宫。”齐承墨趁热打铁,直接从另一个袖子里掏出枚龙纹玉璧来,塞到陈国使臣的手里,“这些是给你上下打点的。你放心,也是陈国人,你也见过,就是随侍的宫人秦喋。我看他乖巧伶俐,与众不同,才想把他送进宫,做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没有旁的事儿。” 秦喋?陈国使臣想起走之前,国主的特意嘱托,原本推拒玉璧的手也收了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谈心 林诗和二皇女出宫的时候,田岐的郡守和出兵的将军还没有定下来。林丞相没说那县令不好,但是有举荐了三四个人选,出兵的将军也从一路从裨将陈放放一路议到了禁军统领徐峰,甚至卫卿都在其列。 出门的时候,林诗的心情并不好。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自己做完就该硬闯进宫。现在这般架势,明显还要再拖上一拖。巫女见山带的人少,有不曾去过田岐,就算她有白塔从各处收来的资料,也为人聪慧谨慎,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在话本里,自齐承墨毒杀她之后,便传信回到了陈国,换得了陈国埋伏在巫雪国各处的奸细,之后一面与三皇女恩爱,一面在巫雪国各处制造骚乱。虽然未曾明写,但巫女见山,应该就是死在这个时候。 “太女殿下。”二皇女跟在林诗后面,看她闷着头往前走,知道她心情不好,虽然自己也被陛下一顿训斥,根本出不得京,但心情也依旧犹如暖阳,甚至出声撩拨一二。 “太女殿下等等臣妹。”林诗听着身后的声音,慢下脚步,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二皇女的笑脸。 “咱们姐妹也多日不曾好好说话了。臣妹听说,与陈国的联兵之事,太女殿下举荐了臣妹的人,这次平叛,又当着陛下的面让着臣妹。一来二去的,着实叫人不好意思。说来,总得找个机会,感谢一二。不如,咱们直接去舅舅府上,他那里向来风雅。”二皇女走到林诗面前,嘴上不停,一连串说了不少。 其实,依着林诗的性子,多半也不会应她的约。二皇女就是想过过嘴瘾,顺便看看她脸上变色的样子。 “是该聚聚 分卷阅读31 。”林诗看着二皇女那藏不住心思的脸,点了下头,“不过舅舅那里未必方便。你我府上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要是二皇妹有心,不如与我一起去城楼上走一走。看看这上京的风景,也看看城外的河山。” 二皇女听见退后一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原本的得意在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是啊,现在也只能是看看了。林诗作为皇太女,无事不得出京,而自己为了争夺储位,也被困在这个上京城里,连城外的景色,都只能在城楼上看一看。要谨言慎行,要听讽纳谏,她原本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东西。 “好。”林诗眼看着二皇女的情绪一瞬间低落下来,隔了许久才说了一个“好”字。这一早上的烦闷和不甘也随之飘散,连心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两人站在城墙上,头顶是青白的蓝天,脚下是出入城的行人。跟着的车马在身后离了数丈远,城墙上的戍卫个个都昂首挺胸,目光坚定,像一张张绷紧的弓。 “昨晚我与陈国皇子小酌的之前,卫卿捉到一个人,意图在酒中下毒。经审问,好像和舅舅长安君有关系。你知道吗?”林诗和二皇女并排站在城墙边上,遥望着整个上京城。 “太女殿下是怀疑我做的?”二皇女眨了下眼睛,就听出她的未尽之意来,虽然觉得滑稽,但还是辩白了一句,“我要是说,此事我并不知情,太女殿下相信吗?” “当然。”林诗看都没看二皇女,而是遥望着相对而立的白塔和皇宫,神情自然道,“你的性子我知道,向来不屑这种阴私手段。就算要抢,也是光明正大,就算要杀我,也是亲自带兵,冲锋在前。这种举动,就算是赢了,也不光彩。” “也不能这么说。只要能赢,没什么光彩不光彩的。”二皇女与林诗斗嘴斗惯了,顺嘴就驳了她,也没去想自己这话多有歧义。 “好吧。你说如何,就如何。”林诗不喜欢与二皇女计较,仰头望着眼天上叽叽喳喳飞过的鸟雀道,“我说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长安君所为,着实触了孤的逆鳞,今日卫卿就会把那宫人扭送至宗正,陛下也很快就会知道。就算长安君是咱们的亲舅舅,我也希望你体谅一二,不要随意插手。否则,这件事,怕就要落在你的头上了。” “你在威胁我?”二皇女转过头,看着林诗的侧脸,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我从不受人威胁。” “我从小到大一直在想,我何德何能,会在十儿岁的时候就被封为皇太女。那个时候,我们都那么小,我读书不如三皇妹,习武不如你,只因为运气好,虚长了几岁,怎么就能一下子坐上储君的位置。不说你们,当初,我也是疑惑得很。”林诗似乎是感叹,又似乎是炫耀,落在二皇女耳朵里,却像是被狠狠大了一巴掌。 在林诗成为皇太女之后,朝中不少的老臣才靠向了她,开始为她说话,太傅也开始精心教导。林诗都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拜投在门下的人就络绎不绝,连巫女都频频示好。三皇妹年纪小,性子又闲云野鹤,自然不在乎,只有自己,和她不过相差一岁多,眼看着本是一样的人,忽然就高出了一截,除了长安君,没人再把她放在心上,就连教授武艺的师傅也似有若无地偏着林诗,再也不高看她一眼。 “直到后来,巫女见山对我说,每个人都有她的命数。强求是求不来的。”林诗转过头,颇为怜悯地看着咬牙微笑的二皇女,“要是不知足,怕是原本的命数都守不住。” “呵,我这个人,就是性子倔。别人的好话听不进,也听不懂。心里想着,不管是不是什么命数,都要试一试。万一呢?万一老天也有一天昏了头,闭了眼,错站在我这边呢。就这么认命,可不是我了。”二皇女皮笑肉不笑,她刚才心里已经想要一把将林诗从城墙上推下去,看着她摔得粉身碎骨。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攥了攥拳头,硬撑着扯出了笑。 “那二皇妹,还要继续趟这潭浑水了?”林诗叹了口气,“舍了舅舅,你也不亏。” “太女殿下说笑了。”二皇女弯腰一礼,率先下了城门。她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不是原本那个遇上点事儿就想着要一刀杀人的自己了。她也能皮笑肉不笑地和林诗虚与委蛇,也能控制着自己,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林诗。 林诗看着二皇女的背影,刚才的骄矜和恳切在一瞬间卸去,变得面无表情,连眼神都空洞了不少。她们姐妹相斗,无暇插手政事,那陛下或许就会与林丞相等人商议出带兵的人选,也算是巩固威势。 “回东宫。” “昨晚捉到了一个投毒的宫人,他被捉的时候正准备自杀,被卫统领拦下来了。大家都说,是长安君指使,已经闹到宗□□去了。”等使臣走后,白术将路上听说的闲言碎语打听整理,然后报给了齐承墨。 “长安君?”齐承墨揉了揉脑袋,“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说是陛下的弟弟,但其实看着也不亲。倒是一心跟二皇女走得紧,听说是因为从小养到大,所以比对自己的亲女儿还上心。”白术想想也有些后怕,要是这人没被抓住,那昨晚自家殿下 分卷阅读32 也有性命之忧。 “依着这儿的习俗,他那女儿到底是亲生的,还是旁人的,谁都不知道。”齐承墨这话一出口,就听见殿门外轻声一笑。 “不许胡说。” 林诗念着昨晚的情谊,怕齐承墨受伤,一回东宫就直奔侧殿。没想走到了门口,竟然听见这么一句,就算是她心里也很是赞叹这话,但还是开口斥责了一声,“怎能妄议长辈私事。” “见过太女殿下。”白术本来特意关上了门,没想到一时走神,竟然没注意叫林诗听了他们说话,立时心虚想走,但又怕齐承墨因自己失职而被牵连,先抢了罪,“属下妄议贵人,请殿下责罚。” “确实该罚。”林诗这话一出,就见齐承墨的脸色多了些惊慌。 “不过现在你家殿下身体不好,又向来倚重你,这次就先记在账上。若是再有不敬之言,两罪并发。这回就算了。”林诗倒不是故意要在齐承墨面前用什么恩威并施的手段,只是怕他多心,因此连忙又挽了回来。 “谢殿下。”白术心下并无多少喜意,更担心齐承墨的处境,谢完恩之后也不肯走,依旧在旁边侍立。 “我听说你早早就醒了。”林诗没管白术,直接走上前,望着齐承墨。她倒是有心上前亲近些,但又想起昨晚齐承墨的抗拒,还是自己先退了一步,并不可以逼迫他。 “也没什么,就是睡不着。”齐承墨摇了摇头,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对了,我有件事,想和殿下说一声。” “之前入京的时候犯了病,忘了嘱咐一声,竟把一个本准备献给陛下的人,也带到东宫了。最近我才想起这事儿来,特意等殿下回来,想和您告一声罪,依旧把人送进宫。”齐承墨面上多了点不自在,好像是他善妒一般。 “哦,我能见一面吗?”林诗不敢轻易答应,若只是去争宠的还好,要是去杀人的,她东宫也洗不清干系。 “自然。” 宫里 “太女殿下要见我?”秦喋看见一大群人来的时候,还以为是齐承墨犯了什么事儿,牵连到了他们。没想到竟然是来寻他的。 “是。你……收拾收拾?”因为小五的事儿,这些陈国的宫人也不得重用。秦喋平日里不过是负责洒扫,刚才擦梁柱的时候,脸上不慎沾了一道灰,又粗又短的一条,正好在眼睛下头,特别明显。就是来宣旨的宫人,也无法忽视。 “好。”秦喋点点头,虽然不知这是什么规矩,但还是回了房,换了身干净的,又洗了脸,想了想,还悄悄上了些许脂粉,重新收拾了下头发,等出门的时候,已和刚才判若两人了。 “走吧。”来请的内官是个男子,一凑近,他就闻到了秦喋身上的香脂气。虽然和巫雪国中的不尽相同,但这个时节可没有什么松花,也不该问道这般香味。 看来又是一个孙无忌。 “要是不想叫我看见那个秦喋,你叫使臣把人带回去就是。不必非要告诉我。”林诗端着茶杯,眼见着齐承墨越来越紧张,不由开口问他,“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殿下说笑了。”齐承墨苦笑着摇了下头,“我若是瞒着殿下,把人送进宫,那殿下必会以为我不老实,心怀叵测,不知要利用这人做什么。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说明白了,也能省些心思。” “就是单纯送个美人?”林诗点点头,告诉齐承墨,“我把长安君有意要毒杀我的事儿告诉二皇妹了。你知道,在这巫雪国里,除了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女,就属二皇妹继位的呼声最高了。就连舅舅长安君,都有意偏向她。” “但是殿下从未把她放在心上。”齐承墨摇了摇头,并没有顺着林诗的话说下去,“平日里的步步相让,也不过是因为殿下觉得,她根本威胁不了您而已。就算外头看着再强势,也逃不出您的手心。” “听起来,我倒是像个坏人。”林诗放下茶盏,“聪明、强大、自负……好像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你看那戏台子上,就算是武艺超群的大英雄,也得遭人陷害,经历坎坷,但其心良善,坚韧不拔,又得遇善人,而后才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像我这般,汲汲营营,为了活命权势争斗的人,落在旁人口里,确实也不似什么好人。” “那我与殿下可算是一般无二了。”齐承墨觉得这话可笑,“戏台上的故事是给那些平常人看的。他们或是自己没法子,没能力,争抢不得,因此看着旁人软弱,被欺负,便觉得感同身受。又或者,他们平日里龃龉的事儿干多了,见惯了丑恶,遇不见良善之人,因此才借着戏台话本,聊以慰藉。好像喜欢什么,就是什么人了一般。其实不过是虚伪而已。” “生在皇家,本就与旁人不同。生来就一堆人围着你,想借你爬上去,也想看你跌到泥潭里。想借你的手得到什么好处,完成什么志向,也想靠着你,随心妄为。”齐承墨得意过,也落魄过,自认看得更透彻,“除了自己,享了什么福,吃了什么苦,谁又知道呢?” “给我讲道理的不少。能把我宽慰到心坎里的,也 分卷阅读33 就你一个。”林诗站起身,往齐承墨身边走了两步,也不再犹豫,直接站到他面前,俯身到他面前,轻轻凑了过去。 三足的香炉上方飘散着袅袅炊烟,清风吹过,斜斜地散了一刹,又转瞬升腾起来。齐承墨闭着眼睛,只觉唇齿间都是清茶的香气。 “吃了梅子?”林诗弯腰起来的时候砸吧了下嘴,又回想起昨晚的夜景。那亭子窄小,地砖又凉,等换到了寝殿,就没这许多事儿了。 “殿下,秦喋到了。”林诗正想着美事,外头忽然传来通禀声。两人间旖旎的气息瞬间被冲散,又变成了刚才对坐时的模样。 “进来吧。”林诗回过头,一眼就看见了秦喋。虽然不如齐承墨般俊得浓墨重彩、直击人心,但一眼看去,也是个气质卓然的男子,眉清目秀,芝兰玉树。叫陈国使臣带回去,确实是浪费了人才。 “秦喋?”林诗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许久动没有从他身上下去。 “太女殿下若是喜欢,不如就单独赐一间宫室,赏些华服奴婢,把人收入宫中算了。”齐承墨坐在椅子上,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凉凉道。 “这不是你准备送到宫中的人么?我不过是看两眼,你就酸了。这脾气,还未曾大婚就要管我。假以时日,这东宫之中的男人怕是都要被你赶走。”林诗听见这话终于收回目光,回头正看见齐承墨用袖子蹭嘴,唇瓣已是红红的一片。 “算了,这人且在府中等等。等咱俩大婚之后,就把人送到宫里。也算是你我的一片孝心。”这段时间,正好叫卫卿安排人试探一番。 齐承墨对上林诗看过来的眼神,总觉得耳朵又热又痒。 谁都没有注意到秦喋的表情有些微微的哀怨。送到宫里?是要把他送给巫雪国的女皇?太女都这么大了,皇帝还不知道有多老。 傍晚夜落之时。皇帝站在假山的最高处,听人来禀,说太女与二皇女在城墙上又吵崩了,太女府上的卫卿还抓这个人,带着一瓶毒药去了宗□□,告长安君下毒杀她。人证物证俱在,请宗□□明判。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皇帝叹了口气,把报信的人挥退了,对着黄内官道,“如今也就三皇女干净些了。” “陛下说的是。不够,太女殿下一向隐忍,这次,倒不像是她往日的做派。”黄内官半低着头,忍了忍,还是没违心附和。田岐除了这么大的事儿,三皇女跟没事儿人似的,照常出城爬山,连宫人们都个个提了心,知道此事重大,可她还有心玩乐,甚至传回了好几首的诗篇,连同狩到的猎物一同送了进来。 就算是避嫌,也太过了。相较之下,自然还是林诗心胸宽广,为人和善,更叫人高看一眼。 “你倒是会向着她说话。”皇帝眯了眯眼,望着黄内官许久,才慢慢道,“正好,你去宗□□替朕问问,他们案子审的如何了?朕,可还等着他们的回话呢。” “是。”黄内官知道自己的话并不入耳。但他也没有分辩,只是低头应了一声,自己一个下了假山。在他下山之后,禁军统领徐峰从另一侧顺着假山爬了上去,两人谁也没有看见谁。 “陈国皇子进城那天,太女林诗是突然叫你过去的。”皇帝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黑暗开始一点点压了下来,宫中各处皆是点上了灯笼。 “是。当时太女殿下给了臣几张草纸,似乎是内应,或者线人所写。不过都是用的碳笔,不像是墨迹,看不出写了多长时间。”徐峰单膝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打开来看,正是几张小小的草纸卷。这东西他日日带着,就是怕皇帝来问。 “说起来,倒像是林诗的字。”皇帝对着光,粗粗看了一眼,就顺手把东西递给了身后的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陈国的奸细能混到东宫,据说里头还有长安君的掺和。这段,你查到了吗?” “臣审问过奸细。他知道的也不多,好像中间是通过一个商人联系的,说是不认识什么贵人,只是花了大价钱混进去的。那牵线的商人在抓捕当天便已经逃走,虽下了抓捕令,但如果改名换姓,再化妆潜行,估计捉到的几率也并不大。因此他这证词,并不十分可信。”徐峰在听说东宫状告长安君的时候,又特意顺着这条线查了一次。不过那奸细知道的太少,就算是有画像,也认不出一个人。 “一个商人?”这条线就算是断了。皇帝点了点头,挥退了他。 天彻底暗了下来,假山上的风也愈来愈大。皇帝披上了斗篷,依旧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被风迎头吹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人来了吗?” “回陛下的话,人来了,在山下候着呢。”不知谁在黑暗中答了一声。等到皇帝说了“宣”字之后,才退了几步。没一会儿,又带上来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全身被遮得严严实实,若是白天看见,看起来和白塔中的巫女一模一样。 “陛下。”斗篷下的黑色声音很是耳熟。皇帝一抬手,就有人把刚才收来的小纸条递给了她,“这个东西,你见过吗?” “不曾见过。”斗篷里的人摇了摇头,她的手指有些苍老。似乎 分卷阅读34 因为此地太过昏暗的缘故,她没有好好藏在斗篷里,而是为了看清纸条上的字迹,露出了小半张脸来。 是鱼素。 “那是谁给她的?你也不知道了?”皇帝总觉得蹊跷,白塔里也不是没有她的人,倒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是太女殿下自己写的。早上醒来的时候,急忙在案子上写的。”鱼素低头,又把面孔隐了过去。 “不可能。难道你也想说,这是梦中所知?是承天顺命?” “臣不敢。” 雷雨 “黄内官。”黄内官出了宫门,刚要上马车,就听见外头有人唤他,一偏头,借着灯笼的光亮,好容易才发现旁边停了一架马车。竟是连个灯笼也没带,躲在黑漆漆的阴影里,猛然看去能让人吓上一跳。 “原来是长君殿下。”黄内官听着声音熟悉,一摆手,就有小内官举了灯笼来,照清了这马车上的徽章纹饰,才认出是长安君的马车。 怪不得,叫住他的声音这般熟悉。 “嗯,这么晚了,黄内官还要出宫办事?”长安君挑开车帘,露出一张憔悴沧桑的脸来,惨白惨白的,大晚上看着渗人。 “是。陛下命我去宗人府看看。”黄内官半点也没遮掩。说起来也没什么可遮掩的,遮也遮不住。上京晚上宵禁,他这马车出去的时候倒是通行无碍,回来的时候必要亮腰牌。巡城的禁军知道了,几位盯着此事的贵人必然也会知道,能瞒几个时辰呢? “是太女诬陷我指使人在东宫下毒的事儿?”长安君说罢,没等别人接,自己先叹了口气,“就算平日里,我和二皇女来往得近了一些,隐约冒犯了她,也不该这般污人清白。这不是,这不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么……算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清者自清,若是太女非要逼死我,我也只能含冤了。” 黄内官低着头,并没有应承,也没有宽慰。这位殿下可不像他表现的这般柔若无辜,平日里行事跋扈得很。前两年郊游时与人争道,直接命下人把朝廷命官的马车都掀了,吓得人一家老小在路边跪了一天,第二天就上书请辞。要不是林诗出言将人调离上京,恐怕连官职都保不。至于纵奴逞凶,欺压百姓这些事……根本都细数不来,不过是在宫里,样子装得极好罢了。 “陛下旨意要紧,内臣就先去了。”黄内官静了一刻,等到长安君也觉出有些尴尬之时,方才深深施了一礼,倒退两步,上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徒留长安君坐在车中,咬牙切齿。 “装什么清高。来人,点灯笼,递牌子,入宫。” “多半又是巫女在装神弄鬼。你回去,好好盯着东宫。巫女见山离京,林诗独木难支,定会露出破绽来。你仔细瞧着,若是她有谋逆之意,便立刻来报。就算是少些证据,也不急。明白吗?”皇帝再假山上站得久了,就算披上了一层也有些冷,到底还是没了兴致,摆了摆手,叫鱼素先回去了。 每次都是如此,叫人寻不出半点毛病来。皇帝闭上眼睛,扶着人一步步往下走。有时候,她真恨不得自己这个大女儿和二女儿一样,毛毛躁躁,但率真赤诚。而不像现在,滑不溜手,想要捉个小辫子都难得很,一举一动,偏偏每一步都合自己的意,想想就不寒而栗。 她才多大啊! “陛下,长安君求见。”下了假山,架辇都往后宫走了一半,还是叫人给堵住了。 “他在哪儿呢?”这个弟弟,也是不省心的货。 “回殿下,长安君穿了一身寿衣,此时正跪在明堂门口,嚎啕大哭呢。”若非动静太大,谁也不愿替他通报。 “胡闹。”皇帝闭了闭眼睛,“纯属胡闹!来人,把他带到朕的寝宫去,不许他在外头丢人现眼,平白折损皇家威仪。” “是。”宫人见皇帝生了怒,连忙应声退下,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来。长安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想见陛下,此刻他心愿达成,应该也不会再难为他们这些宫人了。 半个时辰后,皇帝高坐在椅子上,歪着身子,揉了揉眉角,“说说吧,你折腾成这样,不就是为了见朕吗?” “陛下,臣弟是无辜的。太女殿下妒恨臣弟与二皇女走得近了些,故意寻人诬陷,说我命人下毒害她。还弄了个什么证人和毒药,敲锣打鼓地送到了宗□□去。现在外头都在议论,说我阴险恶毒,故意害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长安君的眼睛便肿成了个两个红红的桃子,嘴唇上也多了两个深深的牙印,整个人都疲惫得仿佛哭了一整天,跪在地上都差点要瘫软成扶不起的淤泥。 “臣弟冤枉啊!” 长安君的嗓子嘶哑,看着也着实可怜。可皇帝与他一母同胞,在一起生活了数十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就算是再惨上十倍,皇帝依旧不为所动。 “这么手来,林诗和东宫的卫卿是在诬陷你了?”皇帝盯着长安君的眼睛,平白诬陷长辈,可不像是林诗能干出来的事儿。 “自然如此。”长安君斩钉截 分卷阅读35 铁,“若我意图谋害太女,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夜空中便猛地闪过一条光亮,继而便是一道轰天雷响。原本只是聚集在一起的云朵在这一声惊雷之后,立时像活了一般,不断翻滚酝酿,闪电和雷鸣也接连不断。过不多时,外头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殿内,两人静默了许久,还是皇帝先开了口,“今晚你就住在这里,省得一出门被雷劈死,平白折了寿命。” “不过是巧合而已。”长安君点了下头,但依旧嘴硬。 “果真问心无愧就出去走一圈。巫女见山不是说过,林诗是天命所归吗?你出去走一圈,正好看看,这老天是向着她,还是向着你?或者,我把你刚才的话贴到外头,告知天下,定个一月之期,看看最后是你被雷劈死,还是她自请认罪?”皇帝想起长安君听见雷响的颤抖,实在心累。他这胆子,有个外人就露馅了。 “陛下,”长安君立时绷紧了身子,虽然明知皇帝多半是在吓唬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你就老实在宫里住着。等宗人府查清了,你再回去。放心,要是有下人刻意诬陷,还欺瞒太女,朕绝不手软。”皇帝此言一出,长安君立时松了口气。这事儿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只把那下手的人处死,就干净了。 “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你就去你的食邑,散散心。等朕有旨意了,再回京。”长安君刚要谢恩,就听见皇帝有加了一句。 长安君刚要反驳,外头就又是一声雷响。他脸色变了变,终究闭眼。 “是。” “外面怎么忽然下起雨来了?”林诗下午一直在书房呆着,等到了晚膳时候,又窜到齐承墨的房里来。白术自交了毒药之后心下不安,总有些隐隐地怕她。齐承墨看不下去,既心疼白术,又怕林诗猜忌多想,因此早早把他了出去,没留伺候的人。 不想夜深之后,正准备赶人,话都想好了,外面竟然下起了雨。 “也许是老天怜我心诚,不忍我独守空房吧。”林诗望了望外头,这上京的天气愈发飘忽不定,白天还是艳阳高照,晚上也半点征兆都没有,这说闪电就闪电,说打雷就打雷,真真是半点道理不讲。 “就算不下雨,我也不敢赶殿下。整个东宫,都是殿下的。我也是如此。”既然人走不了,未免说多错多,齐承墨决定还是□□好些。早早活动了,也好早早睡下。 “你是故意在撩拨我吗?”林诗坐在椅子上,看着半躺在榻上的齐承墨,眼睛顺着起伏的锦被,最后落到露出的半个脚踝上。骨骼分明,细白清俊,就像是落在狗面前的半截骨头,若隐若现,藏在角落里,只能看见一个端倪,闻到一点味道。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饥不择食?”林诗垂下眼眸,强压着自己把目光落到地上,不去看他。再角色的人,再有趣、令任心动的人,都不可能控制她。她林诗可以动情,但不能动心。 齐承墨看着林诗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移到脚踝,而后又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连头也不敢抬,一副畏惧如虎的样子。到底忍不住,莞尔一笑。 林诗听见声音,对上齐承墨的目光,“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个旧事。”齐承墨自然不好直说,只能借故比喻,“我三哥小的时候很淘气。有一次贵妃的家眷入宫请安,有一个小姑娘和他差不多大,穿了一身粉嫩的小裙子,收拾得可爱至极,极讨人喜欢。我这三哥也很喜欢,为了叫那小姑娘记住他,特意跑过去,把人推到了水塘里,然后跑去父皇面前,说对那小姑娘有愧,觉得自己光受责罚不够,求父皇赐婚,让他一辈子照顾人家。” “若我是陈国国主,必要狠狠揍他一顿。”林诗顺口接了一句。 “不仅如此,父皇还吓唬他,说要把那小姑娘定给大哥,还命他去与大哥赔礼。三哥平日最怕大哥管教训斥,哭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还是乖乖去了。又过了几天,父皇才下旨,把小姑娘定给了三哥。当时他又哭又笑,跟个傻子似的,不仅不记恨父皇捉弄他,反而更加感恩戴德,欢喜不胜。” “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嘲笑我想得便宜卖乖,早晚有报应呢。”林诗站起身来,挥手打灭了烛火。 林菀 第二日一早,林诗便听说了长安君进宫穿着寿衣,进宫哭诉的事儿。本来,林诗是不惧与他当面对质的,但长安君毕竟是长辈,二皇女也死命盯着自己,若是轻易入宫,必要以一对二。多半是一个哭爹喊娘,做作矫情,另一个阴阳怪气,喊打喊杀……这想想脑子就闹腾。 “殿下不叫人备轿进宫?”齐承墨一边系着带子,一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来人的话他也听了大半,那个长安君确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暗杀的事儿他做了不止一次,上辈子还撺掇二皇女起兵造反,虽然最后没成,但也烧毁了大半的宫殿,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不进。”林诗回过头,见齐承墨的头发披散着,只是松松垮垮地用一条带子绑在一起,衣服也没穿好,没有宫 分卷阅读36 人服侍,带子系得左歪右斜,粗粗剌剌就出来了。 “进宫不过是斗嘴而已。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派兵镇压田岐。田岐之所以叛乱,除了匪首妖言惑众,更重要的还是遭了灾。大水冲山,种的粮食必然不能收不成了,家里的存粮也不一定够用,那地方本就贫瘠,往日里常常减免赋税,遇到灾殃也拨银拨粮地去救急。这一回,有匪首有无家可归的百姓,除了杀巫女杀县令官员,头一个就得找粮食。附近郡县驻军不多,粮食也不够,抢劫之后必要继续屠杀攻城。附近的粮,是供不得大军,救不得灾的。只能想法子,从别处调。”林诗走到齐承墨面前,把他的衣带解开,抖了抖,把褶皱压了压才重新系上,“不如你帮我修书一封,跟陈国借点粮食如何?” 借粮?借了粮食,帮巫雪国渡过困境,转头再灭了陈国吗?非但不用归还,那产粮的地方也占了。明明巫雪国产棉产丝,重农重商,比陈国富庶不少,可出了丁点事情,还是想借机占陈国的便宜。 是的,在经历过一遍的齐承墨眼中,区区一个田岐叛乱根本就激不起多少水花。相比之下,林诗状告长安君,更令这朝廷动荡。 “怎么不说话?是不想写?”林诗见齐承墨低头不语,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论身份,算是弃子,写了恐怕也没用,况且他也并不十分愿意。 “太女殿下所命,承墨自然不敢不应。只是承墨人微言轻,未必能要来粮食。”粮食要不来,但巫雪国的情况却可以名正延顺地多写两句。齐承墨心里想得极美,但面上还是一片为难神色。 “那便算了。你刚来巫雪国,这时候写信回去也不好。”林诗偶尔心软,没有坚持。倒叫齐承墨一句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也咽不回,不上不下,半天才缓过来。 正在齐承墨绞尽脑汁,想把这事儿圆回来的时候,外头又有人来报。 陛下召三皇女进宫了。 “陛下召我做什么?”三皇女林菀晕头转向。昨天出城回来的早,晚上多饮了两杯,现在还头疼。 “殿下进了宫,就知道了。”传旨的内官也没想到三皇女一副迷糊模样,这两日宫里宫外都吵翻天了,她竟还有心思喝酒?怪不得人人都说三皇女无心储位,看这模样,确实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 “这是自然。”三皇女扶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侍从,“去把我书房里的太傅留的功课拿来。若是陛下问起,我还能回复一二。还有田岐的,田岐的地方志,你找找,我记得在何处翻见过来着……还,还有什么,我想想……” “殿下,陛下急召,耽误不得。”传旨的内官见三皇女这模样,简直没眼看。就算是要考教她,也不必这般慌张。虽然陛下不曾明说,但平日里言谈赏赐,都是喜欢三皇女的,也不知道她是听了谁人的谗言,竟跟老鼠遇见猫似的。 “行吧,那有什么就拿什么。”三皇女磨蹭了半天,好容易上了车,刚想看字就觉得头晕眼花,止不住地反胃。只能放下书本,闭目养神,嘴里又含了沙糖,方才好了一些。可不知不觉之间,又昏睡了过去。 宫墙内苑,长安君终于换回了平日的常服,等在三皇女觐见的必经之路上,抻着脖子,等她进宫。 “殿下,三皇女来了。”报信的小宫女低着头,对着长安君深施一礼,便快步跑开。她都听说了,昨晚那场大雨是因为长安君赌咒发誓,说没有谋害太女殿下,否则天打雷劈,而后才引来的。虽然管事的姑姑不许她们多嘴,但宫里也早已传遍了,现在谁人见到长安君都不敢离得太近,生怕他挨雷劈的时候牵连到自己。 “走吧,咱们迎迎。”长安君自然觉察到宫人们对自己的变化,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还想给自己多增加一点筹码。 三皇女停了车才发现,仆役拿来带“田岐”字样的书卷是本诗集,上头都是歌咏田岐风光和战事的,根本没什么开荒治理和风土人情。不过左右她也没时间看,也并不十分遗憾愤怒。 “算了。”三皇女一边空着手往里走,一面安慰自己。昨天送了吃食和诗集进宫,说不定陛下只是例行赏赐,顺便关怀一下自己,未必就要和朝政扯上关系。有太女殿下和二皇姐在,应该……不会找到她头上来吧。 “林菀!”怕什么来什么,这宫里这么称呼她的,也就只有长安君了。 扭头一看,果然是他。 “见过舅舅。”三皇女双手一礼,顿时酒醒了不少,“舅舅也是被陛下宣进宫的?” “呵,你倒是会装傻。”长安君根本没想过三皇女会不知道自己的事儿,脸色猛地一沉,继而又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到底还是勉强扯了个笑脸,缓和道,“我是进宫来自辩的。太女说我使人给她下毒,都闹到宗人府里了。你不知道?” “是昨天的事儿?”三皇女立时整个人都精神了,眼睛也睁大了一圈,见长安君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忙解释道,“我昨天出城了,回来的时候太晚,也没听说这个。” 怪不得昨晚长吏非要求见,原来竟不是因为田岐叛乱的事儿。 分卷阅读37 “我来,本也不是想说这个。”长安君觑着三皇女的表情,见她惊讶得不似作伪,心里也相信了她。虽然总觉得这三皇女傻了些,但利用起来,也很是顺手。 “您说。”三皇女忙道。 “前些日子,太女殿下曾使人与我门下走动,又亲自来我府上,就是想与我亲近一二。你也知道我和她合不来,自然婉拒了。没想到,她竟因此记恨上了。我清者自清,倒是不怕。只是怕你二皇姐性子急,再去寻太女的麻烦。因此想叫你帮忙带个话,叫她不要冲动行事。”长安君说到此处还叹息了一声,似乎真与二皇女舅甥女情深。 “好。”三皇女一头雾水,就这点事儿? “你这是要去见陛下?”长安君没等到三皇女的宽慰,只是说个好就完了。这时候,不应该再加上两句“我相信舅舅”“舅舅放心,陛下自有圣断”或是“天理昭昭”之类的话么,这几天不见,怎么人还变呆了,连话也不会接,逼得他只能自己硬问。 “是。”三皇女点了点头,“舅舅也有话要带给陛下?” “没什么,随口问问。”长安君等了许久也不见三皇女继续,只好道,“我也是从小看你到大的。你也快过生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你小时候喜欢夜明珠,陛下不给,还是我寻来的。” “舅舅说的是。”三皇女半点也不想掺和进来,她明明已经准备好闲云野鹤了,就不想掺和到两位姐姐中间,包括长安君的事儿,“就不麻烦舅舅了。陛下急召呢,这时候都有些晚了。” 眼看着三皇女边说边走,长安君也阻拦不得,只好看着她的飞奔的背影气闷。本想与她叙叙旧,没想到跑的比兔子还快。 “见过长安君了?”等到三皇女进了殿,皇帝见面第一句就问了这事儿。 “刚在宫门口看见的。”三皇女提着心,难道刚才自己说错话了?喝酒误事,她这脑袋怕还晕着呢。 “他的事儿你少掺和。当初朕叫他进宫,本意是想叫他看护太女,可他得罪的人多,朝臣纷纷上书,说怕教坏了储君。因此才只让他看了老二一个。没想到,他还记这这些事儿,这几年鼓着劲儿叫老二和太女斗,弄得朝野乌烟瘴气。一个小小田岐的统兵将领都定不下来,着实叫人烦心。”皇帝说到此处,慈爱地看着跪着的三皇女,缓缓道,“你可想要建功立业,出京去走一遭?放心,朕遣陈老将军的义子,裨将陈放放陪着你去。朕已经考教过她,掌事、兵法、操练、钱粮都很有章法。你去,也不过是坐镇而已。” “儿臣从未想过。”三皇女没好意思开口,这分明是二姐的人,如何能听她的? “还有巫女见山。她已经带着人往田岐去了,若不遣一位皇女,一个陈放放,也压不住她。”皇帝话说得很直,但三皇女还是不敢应承。 除了太女林诗,就算是二皇姐,也未必能压住巫女见山啊! 巫女 “怎么,你还是不敢去?”等了许久,也不见三皇女答话,皇帝叹息一声,很有些失望,“你若实在是不想去,我也不逼你。不过你这个样子,以后如何撑得起一家之主啊?就算有朕在,有你姐姐们在,可到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你一个人,这般推诿不前的性子,日后若是被小人欺骗、陷害,又该如何自保?” 三皇女没有吭声。她并不觉得自己如陛下所说一般,胆子小,撑不起事儿来。她只是不想掺和到这一滩浑水里。她年纪最小,与两位皇姐相差也大,看她们相争了近十年,关系也一点一点冷淡,有时候能走好久的路都不说话,旁边人一个个都屏息凝气,连多喘一声都好像是多大的罪过。有时候,她不禁在想,为什么非要争呢,做一个闲散王爷不好么?喜欢作诗就作诗,喜欢游玩就游玩,荣华富贵不少,姐妹情谊还在,就算陛下山陵崩,也能平安到老……可二皇姐总是不甘心。 若叫她来选,她宁愿曳尾于涂,也不高居庙堂之上。 “其实朕遣你去,并不只是一心为你。主将是你二皇姐名下的人,巫女见山又与太女走的近……朕也是实在没人了,谁能压得住她们呢?本来不该强求你的。罢了,朕再想想吧。”皇帝见三皇女不为所动,便又换了一个法子。 “……是。”三皇女吃软不吃硬,最怕人打苦情牌。她虽然总是莫名地畏惧皇帝,但听见这话,也是心头酸楚,想要改口请命,又实在下不了决心。犹豫了许久,还是什么也没说,俯身一拜,低着头就开始往后退。 “对了,最近事多,就不要办诗会了。以后也跟着去内阁点卯,听听事儿吧。”皇帝自顾自道,“太傅还说,你小时候功课最好,现在反而不及了。还和朕唠叨了几回,想要板着你学上些日子,都被朕推过去了。本想着叫你领兵出去,可这回……唉,你要不再想想。这田岐等着大军开拔,总要有个主帅。一时半会儿,朕还真想不出人来。” “儿臣为陛下分忧就是。”三皇女都退到了门口,又被皇帝叫了回来。来来去去,她也听明白了,今儿她愿意得去,不愿意也得去。动之以情 分卷阅读38 晓之以理不行,那就只能威逼利诱,不择手段了。 “朕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皇帝听见这话,满意一笑。虽然废了些口舌,但终究顺了自己的意。换成那两个大的,怕是不能这么容易。 青山披翠,白云缥缈。出上京后行一日,变到了一处山川连绵,层峦叠嶂的地界。这地方被称为巫山,飞鸟进去都会迷路,少有人能在安安稳稳地进出。相传最早只有附近的猎人敢绑着绳子进山打猎,但也有不少人没有再走出来过,直到这片土地上出现了巫女。 巫雪国中流传的故事都是大同小异。故事的起始是一队残兵溃逃到此地,前是绝路,后有追兵,权衡之下,就上了山里,宁可饿死,也不愿落入敌手。后面的追兵赶来后,确实畏惧传闻,不敢贸然进山,于是派出小股探子,想要一探究竟,但等了几天却音讯全无。追兵因此也愈发不敢进山,但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于是决定引火烧山。 火刚点燃面前的树林,原本的□□便开始阴云密布,之后天降暴雨,把火种打灭。追兵还不死心,依旧围困山口。结果半月之后,那残兵带着山中的猛兽趁着半夜杀了出来,直接冲入营地,将毫无防备的追兵尽数杀灭。后来,那残兵一点点壮大,地图上也多了个国家叫做巫雪国,而那残兵的女首领,一个成为了巫雪国的国主,一个则成为了大祭司,此地也也成了巫雪国中难得的福地,划归到大祭司的治下,除了白塔中的巫女觋师,寻常人不得擅入。 自然,在山林深处,也建了一处圆圆胖胖的白塔,并不高,但里面冬暖夏凉,算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巫女见山站在白塔里顶层的窗前,一会儿低头看看塔下来来往往的匠人,一会儿抬头望望远处的青葱密林,很有些悠闲,也很有些焦虑。 “大人。东西都已经装好了,随时可以运出去。”巫女见山没有和以往一般用厚厚的黑斗篷盖着脸,乌色的头发紧紧地梳成了个小髻,用木簪绾在头上。她听见身后有人走来,耳朵不觉跟着动了一下。 “再等等。等上京的传信到了再走。”巫女见山侧过头来,眼睛依旧望着外面的青山,但伸出了一只手,递给身后的男人。 “是。”男人上前一步,握住了那苍白冰冷的手指。也许是常年不见光,也不需要用表情应对旁人的缘故,巫女见山的脸看起来比实际要小不少。上头没有半点的血色,苍白而呆滞,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像一个路人,掉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着了。只有在某些时候,她的眼睛才会特别的亮,就好像是天上的神祗,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男人想到此处的时候微微低下了头。他叫钟爻,是白塔中的巫侍。 在白塔中,地位最高的巫女,所谓的巫女就是世上最好运的女子。她们的出身不尽相同,但白塔中的巫女觋师和巫侍都在寻找她们。大多数的巫女小时候就能被白塔找到,然后送到巫山来检验身份。所谓的检验身份,就是把这些小姑娘扔进此地飞鸟都会迷路的一座深山中,不带各种吃食,横穿森林至另一头,采下那地方种植的一种红果,然后原路返回,把红果上交,以示得天宠爱,成为巫女。 这些小巫女在学习、长大之后,依着品行能力,最优秀的成为大祭司、祭祀备选,坐镇上京或者是各地的白塔,逢年过节替皇室、百姓祈福,平日里也会听百姓们的愿望,替上天传达旨意。其余巫女或是在白塔中各处掌事,或是云游各地,传播天意福祉,劝说当地百姓筹建白塔。 白塔中第一等人是巫女,但巫雪国中也有男子上通天相,下知地理,聪慧敏捷,能造物生器,很不一般。这些人入了白塔,就会成为仅次于巫女的觋师。虽不能任大祭司、祭司,但可以掌事,可以钻研学问,也有许多成为了小巫女们的师傅。原本的巫医就是觋师的一种,不过后来名头太大,被外人单列了出来,但在白塔里,地位倒是都差不多。 成不了巫女觋师,但有心或是有幸入白塔的其他人就自动成为巫侍、童子。巫雪国中,有人不愿意养孩子,就会把幼儿扔到白塔门口,然后被白塔养大。自然,也有人是自愿投入白塔的。他们小时候被成为童子,长大了就唤作巫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巫侍跟在巫女、觋师的身边,有的做了工匠、洒扫……无论看起来地位如何,都叫做巫侍。 钟爻算是幸运的,他自小就被遗弃在白塔,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长大之后自然而然成了白塔中的巫侍,分到一位老巫女的手下做杂事。等到那老巫女离世的时候,他被选为陪葬,恰巧被路过的巫女见山一眼看中,开口要了过来,而后保住了性命……一步登天。 “这两天,已经没有田岐附近的来信了。”静了好一会儿,巫女见山才继续开口。外面的景色再好,天天看,也是在是腻了。 “那叛首姬武只是个当地的土著,应该不敢带人杀临县的人吧?”钟爻一直有些担忧,上京的消息天天都会送来。只是巫女见山出城已有三天,朝廷的兵马还纹丝未动,就连领兵的将帅都不曾定下。所有的消息,也只有太女林诗调动粮草、兵器的手令,但这些东西,到底不如大 分卷阅读39 军开拔来得实在。 “不知道。”巫女见山摇了下头。要是换成她,她就带着人杀向临县。虽然田岐那地方山势起伏,易守难攻,困守一地等人来围剿并不是最好的法子。左右都已经反了,不如搏一个大的。要是能打下一片江山,杀尽所有来围剿的官兵,他姬武也能自立为国主,然后和其他国主联系,像一把插进巫雪国的刀,搅得巫雪国四分五裂。 “把东西留下一半,秘密运往上京。”巫女见山忽然转过头,望向钟爻。 “但是,”钟爻一愣,张口就想反驳。那东西唤作天雷,是白塔新近秘密研制出来,准备当做天雷降世,一鸣惊人的。巫女见山此番要带去田岐平叛,已经引得其他巫女的不满了,若是再运到上京,被人发现,令皇帝对白塔戒心更甚,那原本继位大祭司的事儿恐怕就会生出波折。 不过,钟爻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就算上过巫女见山的床,他也不过是个可以替代的巫侍而已。 “不用怕。有我在,田岐一定会重归平静。如果那个姬武真有本事闹得天下大乱,那我和你估计也已经死了,根本不用再操心什么。”巫女见山反手握了握钟爻。这双手太暖,这张脸也太温柔,她还年轻,舍不得失去。 节外生枝 宗人府的地牢比别处的要精致不少,没有老鼠,也没有蟑螂,连半点活物的气息都没有。四周的石墙上被细沙抹平了缝隙,空气都透着一股干燥的气息,被头顶照入的光一晒,愈发觉得干渴难言。 被卫卿送来的侍女像粽子一样捆扎实了,扔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饿死不行吗?非得咱们自己动手。”得了上命来灭口的狱吏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到底还是不敢进。听说昨天来送饭的人都被她咬了,杀人可比杀猪还难,就算捆住了也是能跑能跳,这万一要是动静太大,叫来人了或是被她逃出去呢? “上头说了,夜长梦多,赶不及自己饿死了。待会儿咱们进去之后,我拉着绳子,你抱着她的身子,咱们一鼓作气勒死了她,这事儿就算完了。反正她行刺太女,也是个死罪。我听说她妹妹都已经被抓起来了,也是这一两天的事儿。就算没有咱们,她也活不了。别害怕,外头都打过招呼了,有动静也没事儿。”年纪大些的狱吏手拿麻绳两腿发抖,嘴里唠唠叨叨,也不知道是说给旁边的人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别说了,咱们走吧。”年纪轻的狱吏长得壮实,虽然也紧张得整个脸都绷了起来,但看起来更有气势了些。 “走,平时也不是没打死过人。不过就是……她,她是不是动了?”年长的狱吏刚一开门就吓了一跳,原本一动不动的侍女竟然动了一下,朝着她们的方向慢慢转过头来。 “饿了好几天了,就算醒了也没什么劲儿,别害怕。”年轻的狱吏顺手拿过绳子,壮着胆子走到那侍女面前,一低头,就看见那侍女猛地睁开眼睛,透过脏乱的头发缝隙,直直向她瞪了过来。 “我……”年轻狱吏下意思地闭上眼睛后退了一步,正好和上来帮忙的狱吏撞到了一起。两个人齐齐痛呼了一声,没来得及互相指责就看见那侍女自己顺着墙站了起来,用阴冷刺骨的声音道,“你们说,我妹妹也被下狱了?” “哎呦,你说你做的这个是谋逆大罪,那牵连家人不是应该的么?当初你刺杀太女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么一天,你这个时候冲着我们吼又有什么用。咱们又不是陛下、太女,能免你死罪。再说了,凭什么要免你死罪,不管你是受谁人指使的,反正今晚就是咱姐俩来送你了。你说你配合点死在狱里多好,免得出去被千刀万剐了,那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年长的狱吏一紧张害怕,这嘴就停不下来。对面这个女囚看起来太过吓人,浑身都绷紧了,一双眼睛跟要吃人似的。明明被绑住的是她,可瑟瑟发抖的却是对面的自己两个。 “她竟然把我妹妹交了出来。说好了要护她周全的,二皇女,你卑鄙!不,我不能这么死。我要见宗正,我要见陛下……不是长安君指使我的。是二皇女捉了我妹妹,逼我下毒。说好了事成之后,她送我妹妹出离开上京,没想到……”原本被捆得结实的侍女猛地一使力,前头两个狱吏立时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她挣开了绳子,一把扑倒她们面前,张手掐死了她们。 这般恐怖的场景自然没有发生。侍女猛地挣扎了几下,但依旧被捆得结识。她四下一望,正见门口熊熊燃烧的火把,直冲上去,仰身一撞,立时就引了火焰一阵晃动,掉下几颗火星来。 两个狱吏都是头一次杀人,因此心里慌张,不敢下手,但见这侍女往外跑,便以为她要越狱,立时收起了对杀人的恐惧,直接追上前去。 年轻狱吏到底身材壮实些,一把便将那侍女撞到一边墙上。那侍女双眼发红,神情发狠,虽然周身都疼得厉害,但似乎是感受不到一般,冷冷地看了眼那火把和狱吏的距离,又一下子冲了上来,大力之下,将那狱吏和火把一起撞到了地上。 “啊啊啊”年轻狱吏的头发被火把撩了个正 分卷阅读40 着,一时也顾不得那侍女,等到年老狱吏过来的时候,那侍女已经带着火星往外跑去。她的衣服和头发上都沾了火苗,随着夜风越烧越大,但她却半点不停,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一路疯跑呼喊,惊得其余狱吏也不敢上前。 “张弓,搭箭。”骚乱传出的很快,执勤的守卫听到动静堵在门口,张弓引箭,准备射杀。不多时,果然见一个周身带了火苗的人影冲了出来,她身上的绳子已经被火烧断了,两只手也带了火苗,头发和脸上都在燃烧,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肉香。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那个火人的呼喊也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二皇女,都是二皇女……” “昨晚到底有多少人听见她胡言乱语了?”宗人府的宗正很是头疼,不过是想悄悄杀个死囚,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昨晚那么多人听见她改口指认二皇女,虽然人已经烧成了一块焦炭,再也说不出口,但若是想要瞒下来,太女那里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不是说,是长安君使人毒杀太女么?据说长安君为此穿寿服进宫跪着哭了一晚上,陛下才同意把事情按下来,大事化小,准备悄悄处理下毒之人。原本的说辞都准备好了,说是她在东宫被太女责罚,心中怨恨,才下毒暗害,被发现后受不住酷刑才牵连无辜的长安君……现在她浑身浴火也要嘶吼出二皇女来,这事儿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宗正想的半点不错,侍女死前的事儿根本瞒不住人,不到半天的功夫,宫里、二皇女府上和东宫就知道了。没法子,越邪门的事儿穿得越快。那两个狱吏不敢说是因为自己胆子小,才叫人跑了出去,只说她们都把人勒个半死,以为没气了,往外拖的时候侍女忽然死而复生,撞倒了火把,还引了火到她们身上,她们这才一时没抓住,眼看着她带着一身火跑了出去。 要是活人,怎么能忍住火烧,只顾着伸冤呢。 狱吏这话,叫人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为了让她们动手的时候不被人发现,宗正在此之前特意把附近的守卫都调远了,根本没人能看见她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果狱吏有意动手脚,逼迫那侍女,看着也不像,如果能叫一个必死之人改口,她们两个也不必再做小小的狱吏,早就前途似锦了。 无论两人所说是真是假,这两人可不能再轻易出事了。 宗正叹息一声,刚命人把两个狱吏安排在班房,不许回家,就听见有人传报,说太女殿下来了。 “来得还真快。” 宗正一出门,就看见备齐了整副太女车架的林诗站在宗人府的门口,她身后彩旗猎猎,禁军威武,虽然林诗只穿了一身便装,头上的金冠也小巧玲珑,但依旧衬得威势赫赫,不同凡响。 “见过殿下。”宗正走上前,一俯身,便被林诗扶住了。 “宗正大人请起。您辈分大,就不必行这般虚礼了。”林诗面上淡淡,虽然扶住了宗正,但半点笑模样没有,严肃得颇为吓人。叫这宗正也跟着心颤了一下。 这回可不怪林诗露不出好脸。按着血缘来说,这位宗正算得上姨姥辈分了,不过为人确实太过软弱,能力也着实堪忧。宗人府的宗正在她之前也很有地位,遇到乱了规矩的事儿,敢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依法度办事。这位可好,陛下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说要她暗中灭口便暗中安排杀人,但这人又找得不对,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叫她林诗装瞎也不是,不装也不是,只能早早过来,亲自把事情查明白。省得再出了什么幺蛾子,最后叫人把脏水又泼回了东宫身上。 “殿下来宗人府,宗人府上下都蓬荜生辉。”宗正被林诗这样子吓了一跳,说话越发战战兢兢。可有时候就是如此,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越想说两句讨喜的,越说出错了话。 “宗正不必客气了。孤来此是为什么,想来您也应该知道。昨晚看守刺杀孤的侍女是谁?直接带来,给孤一见吧。”林诗没心情和她多话。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下一波人来,她总得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叫那侍女改口了的。 “这,”宗正刚要推诿,站在林诗身后的卫卿便一个眼神扫过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听得刀鞘里发出一声嗡鸣,好似刀活了一般,在里头打了个转。 “自然是殿下的。”见宗正一脸谄媚底应下,林诗却半点满意的意思也没有。若宗正硬气一些,她也不会用这般威逼的手段。虽然又快了些,但到底粗糙,说出去,也着实是以势压人了。 “那就前头带路。”林诗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马蹄声,转身一看,便见二皇女带着一队戎装护卫,奔驰而来。 审讯 “二皇妹来得好快。”林诗看见二皇女的身影,反而不急了。说来也有意思,算起来自己也是一个苦主,而二皇女也和被告无异,偏偏证人死了,碍于身份,旁人也不敢来查她们两个,到最后,竟要自己动手。 “见过太女殿下。”二皇女长腿一荡,轻飘飘落到地上,望着林诗高傲一笑,上前两步,双手一和,半跪行了个军礼,而 分卷阅读41 后不等人扶,自己便起身道,“最近太女殿下身边小人频出,危机四伏,臣妹一直担忧。刚听闻殿下来宗人府了,又听说昨晚这里差点叫个人犯跑出来。臣妹不放心此处的守卫,正好,也没什么事儿,就特意赶过来,想护持一二。” “二皇妹有心了。”林诗点点头,看着她那张意气风发,凌厉至极的眉目,心里竟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若是今日能借着此事,反将她关进宗人府,那她的脸色必然很好看。 “既然来了,正好一同进去。咱们一起看看,到底昨晚都发生了什么?”林诗转头,对着宗正道,“带路。” “太女殿下不急,还有一位。我来时正巧碰到了黄内官,不过我骑马而来,快他一步。”二皇女气定神闲,半点也不着急。不管这件事里头藏了什么秘密,她都干干净净得很。 “那我们进去等吧。”林诗心如止水。现在这样也不错,免得落人口实,说她冤枉了旁人。 黄内官来得很快。林诗和二皇女刚在正堂坐下就见他匆匆走了进来。进来时候,头上还滴着汗珠,却连擦也没顾得上。等进了正堂,看见林诗和二皇女分坐两边,他才喘了口气,放下心来。 看来是他多虑了。也是,太女向来沉稳,二皇女也自诩清白,两人都恨不得早早叫那两人吐露实情,又怎会打得头破血流。 都怪那长安君胡说八道。吓得他提着心走了一路,连气都喘不匀。 “黄内官也到了。咱们就把昨夜的狱吏和守卫都带进来,叫他们好好把昨晚的事儿原原本本地重复一遍。”二皇女更为急躁,平白被泼了一盆污水,她虽不惧,但也不想就这么矮了一头,自然着急。 “昨晚听见的人多,估计做不了假。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也许是一同撒的谎呢。把人一起带上堂,容易串供。若是用刑,也会被人说成屈打成招。不如单独关押审问,咱们一同看看,谁会露出破绽。”既然陪审的人这么多,寻常的法子自然不能再用,万一谁看见了上头坐着的人,咬死不敢说,那她林诗跑这一趟可就白费了。 “好。”二皇女先应了声,而后两人一同看向黄内官,“黄内官以为如何?” “自然是听二位殿下的。”黄内官低着头,谦虚一笑。看着模样,两个人都坦荡得很,可越是这般,越叫人心里没底。要是待会儿真闹出什么来,也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形。 “选几间牢房,把昨晚听见动静的守卫一人一间,由黄内官带来的人审问话。咱们就在门外听着,也不露面。尤其是那两个守卫,一定要分开最远的两边,叫她们把家世、履历都交代全了,然后再问昨晚的事儿。翻来覆去问上几遍,一个字都不能漏。”林诗吩咐得颇为细致,以至于宗正越听越心凉。她奉命暗中结果那侍女的事儿,怕是要瞒不住了。 “咱们也看看,那个侍女到底是因何而死?”果然,林诗没有放过宗正,直接对上了她的眼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这一劫,是过不去了。 “……昨晚宗正大人的吩咐,我们只在外围巡逻,里头就算是有什么动静,也不需我们去看。因此后来听说有人越狱,赶到的比较晚了……”每一个守卫的说辞都差不多,都是听从了宗正大人的吩咐,特意撤到了外围,还个个都说,就算里头有动静,也不许多问,直到听见人越狱,才又赶了过去。 “宗正大人看来是早就知道昨晚要出事啊!”林诗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二皇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倒是黄内官,虽然不曾说话,也目光灼灼之地定着宗正,很有几分威胁的意思。宗正敢提陛下一个字,他就以“诬上”的罪名,叫人堵住她的嘴。 “殿下,”宗正腿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都怪臣一时迷心。自从听说长安君被陛下留在宫中,便总觉得那侍女是个烫手山芋。生怕因为那侍女的证词叫长安君记恨,甚至在陛下面前诬陷老臣。老臣就想,反正那侍女身犯重罪,死不足惜,不如就早早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宗人府也能安静些。因此就,就示意狱吏,饿死她算了。” “然后呢?”宗正这话林诗一个字都不信,不过到底还要给陛下面子,不好直接戳穿她。林诗也就当自己傻,没听出来,顺着她的话茬,接着问。 “然后……饿了两天,那侍女也好好的。老臣就担心再有人闹出什么来,就命人今晚直接送她一程,没想到,那两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是叫她跑了出来,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宗正不敢攀扯皇帝,只好一咬牙自己硬扛了下来。左右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太女已经对她有所不满。若是再叫陛下记恨上,那就真是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那两个狱吏,就是此次的动手之人吧?”林诗说到这儿了,二皇女的眼皮才跟着抬了起来。终于到重头戏了,前头这些,也不过是过场而已。 “是。”宗正不再隐瞒,连连点头,“这两人本就是看守之人,老臣也是因为方便,才叫她二人动手的。” “哼,方便。”二皇女听到这儿忍不住讽刺了一声。真方便。 分卷阅读42 顺手还给自己扣了一口黑锅,“太女殿下,咱们去听听她们两个是怎么说的?” “自然。”林诗点点头,等此事过去,宗人府的宗正也该换一个了。 “……我当时一瞧,那刺客的嘴唇都紫了,就以为人没气儿了,就准备和我那个老妹妹把人抬出去。”年老的狱吏正编到一般,就被人打断了。 “你们俩不是奉宗正的命令,秘密灭口么?怎么这三更半夜的还要往外头抬尸体呢?就算是人死了,也不该深更半夜往外送。还得仵作检验,上头签章了才算。再者说了,那侍女刺杀太女殿下,身份敏感,就算死了也不能就这么下葬。你到底隐瞒了什么?最好如实招来,否则这大刑一上,皮都得扒去一层。也是,你们这宗人府不兴刑狱,你们知道的也少。正好,这回也算是涨涨见识。来人啊,把东西拿上来。” 听着里头的动静,在外面静静站着的林诗和二皇女都默默看了黄内官一眼。宫里的手段未免太过简单粗暴了。 “大人,我真的是,大人,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大人,小人上有八十老父,下有三岁孩童,一家老小都靠着我养活呢,大人,大人,我说……啊!是二皇女。是二皇女指使的那个刺客。”那年老狱吏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声音忽然杂乱了起来。然后突然一声尖叫,连话也来不及细说,直接指认二皇女林真。 “你还敢诬陷二皇女殿下?看来是没受够教训……来人,继续。”那审讯的人倒是稳得很,一点动摇的意思都没有,等到那狱吏又哭天抢地的嚎叫了一番之后,方才道,“说你自己的事儿。” “我自己的事儿……我,我知道了。我没有杀人,我不敢杀人。我们一进去,那个刺客就醒了,她跟吃了什么禁药似的,力大无比,明明都被捆上了,自己还能站起来,一蹦一蹦的。我胆子小,不敢上前,后来是我那老妹妹上去的,结果也没制住她,被她撞到了,夺门出去,还把火把给撞了下来。对,她就是想逃狱,不,是她早就想逃狱!所以前两天才装得那么温顺,除了不吃饭,送饭还咬人,一心求死,就是死不了。要不也不会轮到我们姐俩。这杀人的事儿,以前谁干过啊!” 狱吏的话隔着墙断断续续地传来,林诗总觉得,这话不像假的,但总有什么地方对不上。刚来的时候一心求死,等来杀她的人,她又拼命往外逃?这中间,一定是落了什么。 “这个胆子太小,咱们去听听另一个。”林诗看见二皇女的手已经握上了刀柄,知道依她的性子,恐怕也忍不了多久就要进去和人对质。一个道听途说得来的证词,根本对不出什么来。 果然,另一个狱吏说的故事更全一些。 “……那个刺客听见我老姐姐的话,忽然就跳起来了。她说,二皇女答应了她的,不对,是二皇女威胁了她,把她妹妹囚禁了起来,逼她下毒,还答应她,出了事儿就把她妹妹送出上京……好像就是这么说的。”林诗她们来得也巧,刚到,就听见这么一段。 “胡说!”二皇女性子火爆,听到此处,一脚就踹了进去。 阴差阳错 “二皇妹。”林诗一见二皇女的冷下脸来,心里便道不好。一伸手要拉住她,没想到二皇女身形极快,没等林诗抓住她,便已经冲了出去。 那牢房中原本相对坐了三个人,听见动静都跟着站了起来,顺着门口往外瞧去。只见三皇女怒气冲冲站在门口,双眼睥睨,冷冷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身着狱吏衣服的女人身上,冷哼了一声,“你把刚才话,当着本皇女的面,再说一遍。” “您是……”狱吏先是一愣,后来才注意到她衣服上火红的凤凰。难道真是皇女?狱吏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见审讯自己的二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双双跪倒,对着门口道,“见过太女殿下,见过二殿下,见过黄大人。” “见过殿下。”狱吏见此立马也矮了下去,低着头,喃喃糊弄了一句,心下一阵打鼓。难道这位二皇女殿下,是来灭口的? “都起来吧。”林诗见二皇女先进了牢房,只好也跟了进去。她其实也不相信二皇女有心害自己,但她这举动着实落人口实。平常人被泼了脏水,力争清白还来不及,她倒好,这架势非要把人撕碎了不可。落在旁人眼里,倒显得心虚。 “黄内官,二皇妹,咱们进去说?”林诗没等二皇女再暴起,先拉住她的手,直视她道,“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二皇妹急什么?要是被人误解,以为你心虚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不如听听她说什么,看看有什么人证物证没有,再说旁的。” “哼。太女说的是。”二皇女本想挣开林诗,却听到黄内官在一旁咳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松了劲儿,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我还没亲耳听过旁人的诽谤之言呢。” 林诗本是想帮二皇女一把,免得她出手打人,再被人说成是心虚。可落在二皇女和狱吏等人的眼中,倒成了确确实实的压制。不仅二皇女心中有气,愤恨地瞪了林诗一眼,就连那跪着的狱吏也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连腰都跟着挺直了不少 分卷阅读43 。 “接着你刚才的说,怎么扯到二皇女身上的?”林诗和二皇女并排坐在主位上,两双眼睛皆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下头。那狱吏年轻,性子也有点莽撞,被二皇女瞪着也并不在意,反而生出了股兴奋之意,愈发坚定了起来。 “回殿下的话。昨晚我和老姐姐奉宗正的命来送那刺客上路。大晚上的,那刺客的头发又散了,身上还有血迹,看着吓人,我们俩一时就没敢上前。我那个老姐姐嘴碎,就说漏了,那刺客妹妹被抓的事儿。那刺客估计是听见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吓了我们一跳,然后就吵着要见陛下,见太女殿下,说二皇女言而无信,用她妹妹逼迫她下毒,说好了要把人送走有反悔……我和那老姐姐哪听说过这个,当时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想着宗正的吩咐,把人赶快结果了,早点完事儿。也就没听这个。谁知道她力气那么大……” 狱吏这回讲的更有条理,桩桩件件也都对上了。林诗也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你说那刺客的妹妹被抓,可是也关在了宗人府?”林诗没等二皇女再掀桌子,直接问道。 “并不在宗人府,是在廷尉。这刺客的事儿闹得不小,按理该诛灭满门。不过听说只有一个妹妹在世,还都以为抓不到人呢。咱们还打赌,赌她妹妹是寻不到,还是只剩个尸首?没想到竟能抓到活人。还是在咱们宗人府附近抓到的,算是自投罗网,因此我们都知道。”狱吏这话一说,林诗立时与黄内官对视了一眼。这妹妹出现的着实蹊跷。 “本皇女从未见过那刺客,自然也不曾见过她妹妹。既然她说我囚禁过她妹妹,不如就审上一审,看那刺客的妹妹到底藏在了何处?又是何人,故意冒用本皇女的名头?”二皇女心里这股火越烧越旺,话说到最后还是一掌把面前的桌子给劈成了两段。她也不傻,知道这里头必有人故意陷害,旁边这个太女林诗的嫌疑就不小。要是换了旁人,总要忍让一二,以示委屈,可她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好。咱们这就去廷尉,一同提审人证。”林诗看了眼黄内官,见他微微点头,也回首示意。两人这番举动落在二皇女眼中,愈发成了两人勾结在一起,意图诬陷自己的证据。 宫中,长安君正在殿中来回踱步。昨晚的事儿他也已经听说了,甚至黄内官走的时候,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去陛下面前,把整个事情都说出来。 这件事二皇女确实半点都不知情,可和她的关系,却是千丝万缕。那刺客本来也不是谁的人,是因为她妹妹和人争风吃醋,被旁人盯上,教训了一番之后,扔在个破茅屋里让她自生自灭。正巧长安君盯着她几天了,就把人蒙着眼睛捆上了,混在自己的车架中,一起带到二皇女的庄子上,藏了起来。然后特意等那侍女来此办事的时候影影绰绰给她看一眼,之后令一个面生的下人,给那侍女带话,叫她听自己命令行事,否则就杀了她妹妹。 本来这事儿和二皇女没什么干系。但正巧那几日二皇女也在那庄子上,也见了那侍女,两人虽然没说话,但在那侍女心里,必然是认定了她。现在若是自己与陛下明说了,倒是能洗清二皇女的嫌疑,但前两日自己还指天指地的发誓,说毒杀的事儿和自己没关系……这不是要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要是二皇女倒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可真就是白费了。 长安君正犹豫着,就听见外头来报,说三皇女来了。 “请。”她不是刚接了帅印,正要领兵去田岐?怎么又空来寻自己?难道她发现了自己什么破绽? 长安君心中犹疑不定,坐也坐不实,索性站起身来,出去迎她。 “见过舅舅。”三皇女换了一身戎装。不过并没有因此生出多少英武来,反而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总觉得不是她的衣服,好像浑身都长了刺,别别扭扭的。 “听说三皇女要出征了,正好预祝你早日凯旋。”长安君心里再多烦乱,见到三皇女的一刻,立时就沉静了下来,一副优哉游哉,气定神闲的模样。 “谢舅舅吉言。”三皇女犹豫了一下,没等长安君好奇来问,自己便开口把来意说了,“其实侄女儿是来致歉的。前几天遇见舅舅,当时刚听说太女殿下被人毒杀,众人都说刺客与您有关系,侄女儿也没细想,跟着就误解了您。当时在宫门口,连话也不敢和您多说,现在想起来,实在是侄女儿做得不对,不该怀疑您,也不该如此无礼。” 长安君听见三皇女这么说,着实有些讶异。他平日里和这个侄女儿不亲,来往也少,从没见过三皇女这般真诚的样子,乍然听她这么一说,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自己这好人的身份给做实了。 “你是小辈,近些年来往也少。不知道我的性子也属正常。都是小事,不必在意。”长安君装大度,装良善,本就是一把好手,此时眼睛一垂,头一低,虽然没有半句苛责的话,但却令三皇女更加内疚了。 “舅舅放心。听说已经有了眉目,刚才我与陛下说话,正好有内臣来报,说太女与黄内官已经带着二皇女去廷尉审完了,据说那刺客的妹妹也指认说自己被囚 分卷阅读44 困在二皇女的山庄数日,还把那地形、房舍、伺候的人名都记下了。陛下大怒,斥责二皇姐不知孝悌,使人毒杀太女便罢了,还有意推您出来抗罪,真是看错了她。立时便下旨,将其收押在宗人府,严加看管,并遣人封锁山庄和府邸,严审上下服侍人等。” 三皇女这话比那一晚的大雨还震得人头脑发昏。长安君只觉脑袋昏沉,顺手扶住三皇女的胳膊,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二皇女府上兵甲众多,以前陛下为了令她与太女争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做看不见了。这回刺杀的事儿闹得这么大,二皇女那性子也不是能据理力争的人,说不定还会与陛下谈崩。这个时候,他再和二皇女绑在一条船上,着实是得不偿失,不如……就上了三皇女这条新船。 陛下此次命她领军,不就是为了扶持她么。 “原来真的是她。”长安君扶着三皇女,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我养她这些年,总是有些情分的。我先前还以为,是太女殿下故意害我,没想到……” “舅舅不必太过伤心。您为人如何,总会有人看到的。”三皇女见长安君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也跟着心疼。说起来,自己当初也误会了他。 “三皇女不必刻意安慰我了,我这些年……算了,说这些干什么。你就要出征了,还是早些回去收拾收拾吧。那主将我也听说过,不是个甘居人下的,若是三皇女有心。这一路来去,说不定就会得一员猛将。这世事无常,太女之位也未必坚如磐石啊!”长安君一边说一边试探着看三皇女的神色。见她面上淡淡,似乎并不十分入心,不由又添了一句,“东宫这般不太平,也不知道陈国皇子如何了?” “他那般神仙人物,太女该懂得珍惜才是。”三皇女闻言终于开口,眼中也多了几分闪避的光芒。 黄雀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吧? 二皇女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林诗的脑海里,明明已经走出了宗人府,站在了东宫门口,林诗依旧无法忘记她当时的模样。 从小到大,二皇女林真都没有那么冰冷孤独过。她最后站在宗人府的牢房里,站在窗下的月光里,就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孤狼,远远地望着外头苍茫的树林。它不是在叹息自己被囚困的境遇,而是暗暗蓄力,找准机会,一举冲破牢笼,咬死面前这个奸猾的猎人。 但林诗不是捕捉她的猎人,甚至她对此事,半点也不开心。因为这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但是所有人心底,似乎都认定了这件事。就连黄内官也生了疑心,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殿下。”卫卿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林诗一声。她已经在东宫门前不言不语,站了半盏茶的时间,连府上的灯笼亮了也没有发觉,只是木木地看着前头,时间过去,好像在她身上都落了一层灰尘。 “怎么了?”林诗听见声音,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东宫。 “没什么,我扶您进去吧。”卫卿不好在人前说什么,只能往前走一步,伸手要扶起她来。 林诗摇了摇头,刚想动才发觉腿脚麻的厉害。只好略有些尴尬地扶着卫卿,慢慢往前抬脚移动。 “腿麻了?”卫卿往前走了两步便知道林诗到底麻到了什么地步。简直连动一动都难得很。他想了想,又看了眼周围的人,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弯下身,轻轻碰了碰林诗的腿。 “等会儿。”林诗暗暗咬牙。刚才好像是站得太入神了,动也动不得,碰也碰不得。她撑着卫卿的胳膊,竟是站在原地,再也动不得了。 “我给您揉揉,一直站着更麻。”卫卿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林诗阻挡不及,只觉得两只腿酥酥麻麻,又疼又木,想要把人推开,又不好动手,脑子一晕,竟然开口道,“你先背我进去再说。” “……好。”卫卿脸一红,鬼使神差地应了,然后也没想反驳,直接走到林诗的面前,蹲下身子,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背上。林诗宽大的袍袖蹭到他的脸上,并不似往日的庄严刺人,反而细滑柔软,还带着阵阵微不可查的香气。 “二皇妹不会善罢甘休,老老实实地在宗人府里等着。你帮我看好了她。”林诗趴在卫卿的肩上,觉得腿更麻得厉害,也更疼得厉害。脸也跟被火烤了一般,热得几乎要破皮,但她停了半晌,竟只说出这句话来。 “是。殿下放心,臣一定看好了二皇女,还有陈家。”卫卿不知道自己期待了什么,但听到林诗的吩咐之后,反而心安了不少,脚步也愈发坚定,搂着林诗的肩膀也更加有力了。 “不光是她们……”林诗摇了下头,脑海里闪过皇帝的脸,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还有禁军和各府私兵。”卫卿放轻了声音,好像知道林诗要说什么,“您是怕二皇女鱼死网破,起兵造反?” “剿灭田岐的大军在下午的时候出城了,与陈国联合的军队也正在集结……陈老将军门生故旧遍天下,就算是婚约还没有成,但她们也找不到更偏向武将的皇女了。若我是武 分卷阅读45 将,或是武将出身,必然也偏向二皇妹。旁的不说,起码她知带兵不易,行军之难,更懂胜败乃兵家常事,不会苛责……”林诗垂着眼睛,想起二皇女林真与那刺客妹妹对峙的时候,暴怒起身,一拳打上了她的脸,然后双手紧攥,怒视自己,问出了那句话。 “林诗这回真是好手段。”内宫之中,皇帝听完黄内官说完前因后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点头笑了一声,近乎赞叹地说了一句,“这回就算把老二名正言顺地废了。怪不得之前还与朕说,要将老二的婚事提前,两好合成一好,一同大婚。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不愧是朕的女儿,比朕强多了。朕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黄内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察出皇帝言辞中的讽刺和不喜,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也许是以前他替林诗说过太多的话,现在想想,实在是讽刺。什么仁君,什么明德,也许和长安君说的一样,不过是带着面具的伪君子,只不过是骗的人多,装的久,才以为那是她本俩的模样。其实和长安君一样,甚至还不如他,小人也做得坦坦荡荡。 “你以往很喜欢她,”皇帝看着台阶下默默无语的黄内官,不言不语地垂着头,好像霜打的茄子,蔫成了一团,“怎么这回不替她说话了?” “内臣不敢擅言。”黄内官看着面前的石阶,青白的石阶上似乎噙满了水,亮的耀眼,但是也冷得彻骨。他曾经以为自己能站在上头,站在皇帝的身后,被人握着手,一同俯视这天下,但是后来他发现,他最初就看错了人。 “没什么敢不敢的。你是朕的人,说什么都不错。”皇帝走下台阶,拉起黄内官的手,轻声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其实是委屈你了。朕一直在想,找个机会,给你个名分,咱们在宫里也能亲密些。这回正好,现在老二又入了狱,你平日里与太女走的近,这回得了名分,朝廷上下自然会合众一心,拥立太女。你猜,她会不会飘飘然呢?” “陛下要废太女?”黄内官不太明白,为什么皇帝不喜欢林诗到了这个地步。 “太女又没有做错什么,朕为何要废她?朕只是想叫她放下心来,好好做事而已。”皇帝看着黄内官,“朕生她的时候,还没有遇见你。你也不必把她自己的孩子,一心一意仆在她身上。你回去收拾收拾,封你为侧君的旨意明天就下,顺便想想,要住在哪座殿里,都随你喜欢。” “谢陛下恩宠。”黄内官低下头,不知道是喜是忧。做了侧君,就不能再随意出入皇宫,也不能随意去见成年皇女。皇帝根本不是因为疼惜自己,顾念自己,才肯册封名位。她只是想把自己困住,想把太女林诗哄住,造一段烈火烹炸、繁花似锦的场面,迷惑住太女罢了。然后……再叫人从高处跌落下来。 “你好像,不是很高兴?”皇帝低着头,试图去看他的眼睛。这件事,他应该已经想了许多年了,就算明知是一个借口,也该生出些高兴之意才是。 “陛下可想了什么字给我?”黄内官觉得抓着自己的手并不如往常那般温暖,就算太女心机深沉,他爱了这么多年的陛下,也该有一片爱女之心。 “诚。赤诚的诚字。你一心为朕,朕都是知道的,虽然晚了些,但以后都能补上。”皇帝看着黄内官终于抬起眼睛,不由低下头去。 宗人府中,二皇女坐在牢房内的床上,竟然闭着眼睛假寐,没有咬牙切齿,也没有暴躁狂怒,竟然真像是睡着了。 “殿下,二殿下?”宗正站在门口,扒着门口的栏杆往里望。白天脾气暴躁得像炭球,连太女都拦不住,虽然没对着太女动手,但那眼神也是恨不得把人揍了几次了。现在这么老实,真叫人心里没底。 “说话。”二皇女没睁眼睛,不耐烦地开口。这个宗正,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竟然没被陛下和太女撸了,反而忘了她一般,还叫她在这位子上坐着,真是奇迹。 “哦,这不是天晚了么。您也一天没用东西了,我这特意叫人做了点吃的,您尝尝?”宗正说着话,就摆手叫人准备开门。 “呵……终于琢磨明白怎么杀人了?非要把人勒死干什么,下毒多好?我真不明白你是蠢还是笨?”二皇女终于睁开眼睛,看向门外的宗正,“我是陛下亲生的女儿,堂堂二皇女,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侍从、刺客。我在这儿,你不小心谨慎,离得远远的,好在出事儿的时候避嫌,反而撞上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我死。万一我在你这儿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中毒死了……怎么,你要给我殉葬吗?” “二殿下何出此言。这东西都是,”宗正话说一半,突然跟被人掐断了脖子似的,说不下去了。二皇女说的没错,这宗人府也说不定就那么干净……若真有个万一,最倒霉的自然是她。怪不得皇帝和太女都把她忘了一般,连句斥责都没有,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滚吧,滚回家去,这些天也别来了。等到事情都结束了,你再上书辞官。现在,没有人愿意搭理你。”二皇女见宗正变了脸色,又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直到外面的人都蹑手蹑脚地走了,外头静了下来,方才睁开眼,望向牢房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