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精灵与我》 分卷阅读1 《跳楼精灵与我》作者:寻龙启事 文案: 22岁的何语柠一觉醒来到了自己32岁 两个孤独的灵魂彼此靠近,彼此温暖,彼此救赎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语柠 ┃ 配角:跳楼精灵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梦十年 立意:失去梦想后如何去活 天台初遇 不到五十平的小出租屋内没有开灯,昏暗得有些压抑。 她的手里捏了个小瓶子,瓶子里有红色的豆子,这是鸡母珠,它的种子中有着鸡母珠毒素,碾碎它服用可致死。 这是淘宝能买到,最便宜的毒/药了,九块九还包邮。 她转着瓶子,眼泪流了满脸,无声的在哭。 沉默了好久,她把瓶子放到床头柜上,没去吃那漂亮的红豆。而是躺倒在床上,用手臂遮着眼睛,任眼泪流进鬓间。 没有钱买酒借酒消愁,她发现原来喝水也会醉。 假装醉了的她感觉头有点发热,意识变得模糊。 何语柠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在自己的小出租屋内,而是披着破破烂烂的大衣缩在一个房顶塌了一半的废屋里。 她懵懵懂懂打量周围,感到陌生又眼熟,同时脑子里凭空多出了十年的记忆。 平举双手,她瞧见一双陌生的手,指缝里满是乌黑的污垢,关节又粗又大,皮肤粗糙暗黄。 虽然看着陌生,但这确实是她自己的手,因为手心里,有痣。那是一颗挺独特的梅花型痣,想来应该是独此一家的。 她不敢置信地试着发了声“啊”,声音嘶哑如气音。她闭上了嘴,在心慢慢发凉的同时,也终于认可了这具身体。 这就是她,十年后的她。 嘴里苦苦的,她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屋子塌掉那半边露出的天空,这时的天已经微微泛明了,有细小的雪花飘下来,时间大概是早上五六点。 何语柠看着天上落雪,感受着刺骨的寒冷,她最怕冷了,此时被寒风激得缩成一团,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本来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应该第一时间就有所行动的。可何语柠没有,她不愿意去思考自己为什么穿越到了十年后,不愿意有任何行动。 她冷漠得好像突然穿越到十年后,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就像世界与她隔了层隐形的玻璃,她在玻璃里面,玻璃外面如何变化都与她无关。 直到天光乍明,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翻滚起来,她才从呆坐的姿势舒展开来,看向四周。 一旦开始观察周围,多出来的十年记忆便纷至沓来,她不得不开始正视过去。 多出来的记忆里,她十年前没有勇气服/毒自杀,之后浑浑噩噩的在出租屋里整天睡觉。房租到期后,她被赶了出去,她也不愿意回家面对家人。 于是她随便找了条路沿着走,一走就是十年。 路上被打被口口被拐卖控制乞讨,也遇到过好心人帮助。她辗转多地,却一直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十年前,她22岁,十年后,她32岁。但却沧桑得像五六十岁的婆婆。 年轻时渴望有人来拯救,可她等了十年,也没等到。 假如有奇迹,也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吧。 十年的记忆回溯完毕,何语柠像看了一部苦情电影,她终于从冷漠中回过神来,开始反思。 反思完毕,她决定去跳楼。 早知道不敢死就会遭这样十年罪,她不如早吃了药一了百了。 说起来,跳楼是比服/毒还便宜的死法,死前还能体会坠落的快感,真是经济实惠。 22岁的何语柠尚且没有麻木彻底,她还有着浪漫的仪式情节,所以在决定跳楼之后,她就慢慢走着,搜寻高大漂亮的建筑。 十年前她身在北京,漂泊十年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城市,更不知道当地最高的建筑物在哪。 不能从城市最高点坠落,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摸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大商场。 虽然这个“最近”,也让她足足走了一个上午,至少三小时。 她挺喜欢这个商场的,因为它的名字叫梦时代,对她来说还挺有象征意义。它的楼顶有个平台,平台中心是镂空的圆形,周围钢筋交错成复杂神秘的几何图案。 这个地方用来坠落,真的再合适不过。 她坐商场观光电梯上了顶楼,却发现顶楼上已经坐了人。 何语柠想了想,走到那人身后坐了下来,准备等那人走了再跳,以免给这个陌生人造成心理阴影。 那人没发现她来,一直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早上的雪早停了,但平台上还是白茫茫一片,何语柠等了半天,这人都不走。她已经饿得浑身冒冷汗了,再等下去,她觉得自己 分卷阅读2 就不是摔死,而是会饿死了。 于是她用手撺了一个松散的雪球,砸向那个人的背,同时用嘶哑的声音用力说:“你怎么还不走!” 这人回过头,露出一张清秀年轻的脸,看见她这个邋里邋遢的形象,也没有露出看见疯子的诧异,而是挺平静的对她说:“我不走的。你今天来跳楼吗?” 诧异的人成了何语柠,谁会把“来跳楼”当做“吃了没”一样说出来啊,比起她,这个年轻人才更像个疯子。 而且她还注意到,明明在冬季,这个少年却一身夏季的T恤牛仔裤,看上去特别奇怪。 于是她答非所问:“你不冷吗?” 他没想到何语柠会问他冷不冷,反应慢了半拍才回答道:“不冷……” “跳楼精灵不怕冷。”片刻的停顿后,他声音轻快的说,露出有点恶趣味的微笑。 他说完之后一直看着何语柠,似乎在等她提问。但她的目光一直空空落落,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等了半天也没人追问的少年忍不住自顾自开始解释起了自己的设定。 “我是跳楼精灵。只有想跳楼的人才会见到我。我会送他们去极乐世界。”这是他的自我介绍。 “你是跳楼鬼,会蛊惑每个到平台上的人跳下楼,变成鬼魂陪你作伴。”何语柠平静地为他实时翻译。 “大妈,你怎么这么迷信!我哪里像鬼了!”少年对她的翻译很不满,简直要蹦起来。 “小鬼,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我哪里像大妈了!”何语柠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朵还未开放就枯萎的花,早已青春不在,但听到别人对她一口一个大妈的喊,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这个自称跳楼精灵的脑残小伙儿动作很浮夸的上下扫视了一遍流浪汉打扮的何语柠,生怕她听不到似的说:“哪里不像大妈了……” “随你怎么说吧。”看着少年的神态,何语柠突然又觉得无所谓了起来,她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和别人计较太多。 “好吧,大姐。”他立马改了口,咋咋呼呼的样子和他刚刚转过头来时的安静冷清截然不同。 “大姐你声音真难听。” “大姐你好臭啊,多久没洗澡了。” “大姐你……” 在何语柠坐在平台边往下望的时候,少年就一个劲地在她身边嚷嚷,故意说一些人身攻击的话,看上去非常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但何语柠把这当成耳旁风,没像一开始那样不爽。 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她想,如果活着就像她记忆里的十年一样,这样的活着就像漫长的酷刑,那她唯一的救赎除了死去还有什么呢? 从这里跳下去,像无翼的鸟一样坠落在梦时代广场,听起来还别有一番浪漫。 唉,人生呐…… 她站起来,最后好心地提醒少年:“你走远点,别看我。” “你要在楼顶撒尿吗?太没公德心了吧。”他贱兮兮的说。 “……”何语柠不想理他。 “喂喂!你真要跳啊!”他大惊小怪的靠近过来,和她并排站着,却也没有小心翼翼的拦她或者劝说。 “You jump,I jump!”他活泼得简直不像话,站在楼顶边缘,双手像跳水前的准备动作一样前后挥舞,跃跃欲试的说:“我早就想说这句台词了,上次没来得及,这次就便宜你了。” “……”她感觉槽多无口。想了想,还是分给旁边的人一个眼神:“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也是个奇怪的大姐。”少年礼尚往来的回敬道。 “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跳?”她忍不住问。 “为了爱!”他大义凛然地张开双臂,张开的双臂差点打到她,何语柠后仰身子,用怜悯的眼神看向他。 年纪轻轻脑子就坏了,真可怜。 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臂,然后似乎又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够大气,连忙补救地急声说:“想跳就跳喽,不关你的事。” “嗯。”眼瞅着少年生机勃勃,不像走投无路寻短见的人,何语柠只当他是在拿自己找乐子,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但这少年三番两次取笑她,也令她生恼。她摸准了少年只是装个样子,并不是真的要跳楼,于是也起了恶作剧的心,站在平台边,假装迈出了步子,又很快把脚收了回来。 她用带着戏谑的眼神往旁边看,却看见少年真的随着她的步子一同踏空,身体失重地往下落。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戏谑的眼神化为错愕,来不及伸手拉他,就见他迅速地落了下去。 她没第一时间低头往下看,而是愣了足有三四秒,大脑发懵。 他真的跳了? 红豆饼 他真的跳了? 事实上,不等何语柠低头往下看,某个本应该摔成浆糊的人就一边抱怨着“女人都是骗子”一边从下面飘了上来。 分卷阅读3 上升的风鼓动他的T恤,看到他飘飘荡荡浮在空中,何语柠才相信了他之前说自己是跳楼鬼的事。 “是跳楼精灵啦!”他不厌其烦的纠正道,然后解释了一句:“鬼和精灵逼格不一样的!说鬼好没面子。” “……”等待了许多年的奇遇就在眼前,何语柠却并不怎么开心。她不想在有鬼的平台上跳楼然后死了也变鬼,她想死得干净一点,获得永恒的长眠。 “喂喂!在吗!回神!”跳楼鬼喊她,见她望向自己后,借着风漂浮着滴溜溜360度转了个圈,全方位展示自己之后得意洋洋地说:“傻了吧,爷会飞!羡慕吧~” “嗯。”何语柠心不在焉的应声,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努力调动脑细胞去思考,附近还有哪些适合跳楼的制高点。 “大姐、大姐?你回了啊?”跳楼鬼跟在她身后,她佝偻着背,两者背影一对比,跳楼鬼显得比她高了两个头。 “那你记得常来玩啊,楼顶欢迎你。”跳楼鬼一路跟着她到了观光电梯前,看着她按下按钮,像只欢脱的哈士奇,目送她进了电梯。 观光电梯是透明的,何语柠在他喋喋不休的时候一直没理他,等电梯下降一层左右时却鬼使神差地抬头往上望了一眼,透过玻璃天顶,她看见少年正往下望,身影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 “喂!大姐!”他发现她又抬头往上看了,拉长声音吼,声音又大又清亮,“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口有些发酸。比起对所有事都无动于衷的麻木表象,真实的她要敏感许多,也能感受到少年跳脱表象下的善意。 “谢谢。”她用除了自己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出了观光电梯,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快到圣诞节了,商场许多店都换上了圣诞装饰,来来往往的人也穿着厚衣服,戴围巾,地上薄薄的积雪被踩成透灰色。 她抬头看看天,发现天空也是白得很空旷。 在一家奶茶店旁边,有个街头歌手拿着吉他在唱日语歌,他梳着小辫儿,人有些黑,长相挺乡土,但一亮嗓,却惊艳了路过的所有人。 他拨着弦的手指发白,何语柠看了看他的手,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粗糙变形,已经不是一双适合弹琴的手。 人来人往,何语柠却停了下来,她想了想,找了个不打扰别人做生意又能听到歌的地方席地而坐,抱着膝盖低着头,假装自己是个乞讨者。 出于某种莫名的畏惧,她不敢正大光明的停驻脚步去听,而是宁愿假装自己是个乞丐。 还真有人给她扔钱,她呆呆地盯着地上的硬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听完了小哥从某个不知名的日语歌唱到《平凡之路》,再到《最初的梦想》…… 嘴里叹出的气呼成白雾,她的胃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她呼吸着冰凉的空气,看着人来人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有点想哭。 等对方唱完一段休息的空档,她一枚枚捡起自己身前的硬币,走到对方身前,弯下腰丢进吉他盒里。 “谢谢。”对方拿着话筒说,似乎有些意外一个乞讨者竟然会给他钱。 “你唱得很好。”她已经很久没有直视别人的眼睛了,她的眼神总是躲闪又疏离,但在这一刻,她选择用正视来对待对方的音乐。 “谢谢……”小哥不知道回答什么好,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能告诉我你一开始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吗?”何语柠听不懂日语,但她能感受到歌曲里令人动容的感情。 可能她的声音太过嘶哑,小哥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口回答道:“《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谢谢。”道谢的人变成了她。 道完谢她就走了,沿着商场的街道,她颓废佝偻的身影与周围的客人格格不入。 她总是避免去回忆过去,因为过去的她,也是与周围格格不入,不过与现在的灰暗不同,过去的她,身影是在发光的。 午后,天上又下起了雨夹雪,风吹得刺骨,那种感觉比起寒冷来更像是疼痛,身上的衣物抵御不了的湿痛。 何语柠沿着街边的店走,蹭着别人的屋檐躲雨。这一块很多抓娃娃的店,她见有家店管理人员不知到哪去了,就靠着人家的玻璃门坐下了。 没有店员嫌她妨碍生意赶她走,这样她就能待得久一点了吧? 在塞进脑子的这十年回忆里,她好像总是身不由己,像一只丧家之犬般被赶来赶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却始终无法停歇。 天地之大,无以为家。 她坐了一会儿,听着抓娃娃机欢快的音乐,没等到店员赶她走,却先等到了巡逻的保安赶她走。 “去去,别待在这里。起来。”那人是个大肚腩的平头男性,一身保安制服被他穿得鼓鼓囊囊,尽显富态。 她低着头从善如流的站起来,自己也知道自己影响了市容市貌,于是一言 分卷阅读4 不发地就要走。 结果她都背过身去了,那个胖保安却突然开口说:“唉、诶、等等……” 她以为对方是要为难她,或是把她送到流浪人员安置点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对方却叫她在原地等一下,然后就小跑到岔道另一边的铁皮火车小吃贩卖摊前。 真搞不懂啊…… 胖保安小跑起来身上的肥肉都一抖一抖的,他拿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两块热腾腾的红豆饼。他把装红豆饼的袋子递给她,呼出一口热气,然后中气十足地说:“好了,拿到。走吧!” 她怔怔地接过袋子,干巴巴地说:“谢谢。” 她还是被赶走了,手里拎着塑料袋,走在路上,她突然发觉,今天的自己,好像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笑。 拎着装红豆饼的袋子,她没有离开广场,而是转了一圈,又乘观光电梯上了顶楼。 热腾腾的红豆饼被她捧在冰凉的手里,像个暖手宝,指尖久违地感到温暖。她上到天台,那个少年还是背对她坐的,像她最初看到他的样子,背影很孤单。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到是她,露出牙酸的表情,满是嫌弃的说:“喂,怎么又是你啊大姐!” “吃红豆饼吗?”她像是没有听到对方的怪叫,自顾自地说。 “哇,你难道不知道精灵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他别过脸去,说着俏皮的话,语气却有些落寞。显然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地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拍拍衣服转移话题:“雨变小了诶!” “嗯。”何语柠咬了一口红豆饼,出乎意料地,饼外面摸着只是温暖,咬开来芯却是滚烫的,她被烫得一缩,险些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 比起红豆的甜软,那种滚烫的感觉更加鲜明,落进冰凉的胃里,使她产生了一种好似“回到人间”的感动。 在她22岁以前,也吃过不少美食,但没有一种,能像她眼前的红豆饼一般,一口咬下去,竟然莫名想为这温暖落泪。 真暖和啊。 等她专心吃完,抬起头来,却发现跳楼鬼委屈巴巴地盯着她,见她看过来,饱含控诉地说:“你吃就吃!干嘛跑到楼顶来专门hou我!” 听到他的话,何语柠慢吞吞眨了眨眼,意识到他的口音后,联系句意猜出了他的意思。 “天台挺冷的,我以为你也能吃个饼暖和一下。”她都忘了,鬼好像都是不怕冷,也不能吃东西的。 “……”跳楼鬼抿了一下嘴,退后一步,眼神有些飘忽。憋了一口气,他硬邦邦地说:“多此一举,鬼又吃不到东西。” “哦。”她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然后问:“你不是跳楼精灵吗?” 被哽了一下的少年立马更正道:“是精灵,精灵!刚才那是口误。” 事实上除了他自己,并没有人在乎他到底是鬼还是精灵。何语柠没和他继续深究这个问题,绕过他走到天台边缘坐了下来。天台边缘未干的雨迹濡湿了她的裤子,她把塑料袋从边缘抛下去。 席卷而上的风把塑料袋鼓起来往上吹,它飘飞了一会儿,又缓缓往下降,左偏右偏,像一只激流中的水母,又像一个迷你的降落伞。 看到何语柠往下丢塑料袋,跳楼鬼怪叫起来,扯着嗓子大声嚷嚷:“哇大妈你没有公德心的!高空抛垃圾!鄙视你!” 何语柠不以为然,她都决定把自己这个大型垃圾抛下去了,更不要说区区一个塑料袋了。她甚至颇有浪漫情怀地把自己代入了那个塑料袋,轻飘飘地往下掉,明明是最终的归宿是垃圾堆,但飘荡的时候却显得那么潇洒轻盈。 当然,她不是塑料袋,真的掉下去的话,肯定不会是什么诗意美好的画面,而是“啪叽”一下摔成一摊。 就在她漫无边际地联想的时候,走到她身后的跳楼鬼少年低声抱怨着说:“这样给环卫工人添麻烦了啊……”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少年的脸。 被她突然回头盯着的少年很不自在地说:“看我干嘛!” “没有。”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就是觉得你说得对。” 如果她跳下去了,会给负责广场这一带的那个保安添麻烦吧?他虽然赶她走,但临走前,却塞给了她很好吃的红豆饼。 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啊。 感受到胃里的温暖,她慢慢回过头,没再低头看往下坠落的塑料袋,而是抬起头眺望天空。 “哇!天晴了,我还以为会再下一会雨呢!”跳楼鬼站在天台边缘,很不怕死地前后摇摆身体,活泼得要命。 雨夹雪是停了,白色的天空中,丁达尔效应形成的光束从缝隙中透出来,光影分明,在楼顶看,视野正好。 她的梦想 “大姐,你是要跳还是要跳还是要跳啊?”跳楼鬼跟说相声似的嘚啵个不停,见何语柠不理他,就探过头去观察她的表情。 顿了有 分卷阅读5 两三秒,他突然哎哎地叫起来,像出了什么大事般喊道:“哎呀,大姐你、你的脸!” 他感叹又不感叹完,何语柠疑惑地看过去,就见他一个大喘气说:“大姐你五官蛮正点的啊!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好好的夸奖的话被他说得像她突然毁了容似的,浮夸中带着一点油腻,油腻中带着一点俏皮,让听着这话的何语柠不知做何反应。 心情有点复杂。 她心理年龄只有22啊,这具身体也才32,还没到40呢,这样的年纪,就已经可以用“年轻时”怎么怎么样来夸奖了吗? 跳楼鬼果然还是因为不会说话被别人从楼上推下去摔死才变成鬼的吧! 一惊一乍地感叹完,跳楼鬼挨过来,终于说到了重点:“大姐我看你拾腾拾腾还是挺靓的,就、就别跳了呗,跳了挺可惜的,呃……” 他真不知道怎么劝人,手摆来摆去,想装作一种不经意的感觉,实际做出来的效果却刻意得要命,说到一半还词穷,然后窘迫得像在跳非洲烫脚舞一样原地打转。 最后他放弃般发狠地说:“这旮旯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你要死上别处死去,别扰大爷飞升!” 说完这段天台中二总裁的台词,他扭过头自暴自弃抹了把脸,缓了一下,继续接:“知道了吧!” 何语柠有点点替他尴尬。 明明不是霸总的料,却硬要逼自己说这样的台词,那种不自然的感觉都要溢出来了。 “哦。”她扭过头不看他,生怕自己不小心笑场。 她在想到在这里跳楼会给安保人员添麻烦之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只是坐在这看看风景而已。但跳楼鬼不知道她的心理变化,见到她没啥反应,还坐着不走,就紧张地盯着她,嘴巴念念叨叨。 “喂你还是别死了吧,死了就没东西吃了。想想烤串、想想红烧肉、想想烧鸡腿……” 何语柠听到他不说了,扭头一看,发现他露出一副如梦似幻,仿佛磕了药的表情,看样子完全就是他自己想吃东西了。 “无所谓。”她冷酷无情地戳破他的美梦。 “你无情!享受生活懂不懂啊!游戏多好玩,电影多好看,小说多酸爽,人生就该吃吃喝喝喜洋洋,谁跳谁傻逼!”他激动得不得了,振振有词地说。 “那你还跳。”何语柠的心情难得地好起来,于是愿意多说两句,她撑着下巴看跳楼鬼胡言乱语,随口接了一句。 “那……那不是……”他就第一个字拉高了音,后面的话一下就弱了下来,像放瘪了气的气球,蔫蔫地小声说:“好吧我傻逼。” “原来你真的是自杀跳楼死的啊。”她若有所思。 “不能这么说,严格来说我是殉情,为了伟大的爱情,很酷的!”跳楼鬼试图挽尊。 “You jump,I jump?然后你跳了人家没跳?”她调侃道。 “大姐我们能别提这茬吗?”他尴尬地扯出一个笑来。 “好。”何语柠从善如流的说,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的吐槽。 伟不伟大真没看出来,但听起来确实挺傻逼。 差点就像他一样傻逼的跳楼了,还好还好…… 跳楼鬼嘚啵嘚啵的劝说没啥效果,但反面教材却做得很成功呢。看着他的样子,何语柠最后一点轻生的想法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因为何语柠善解人意地没有刨根究底,气氛反而变得沉默下来。她已经很久没跟人聊天了,虽然有心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引开话题,却不知道如何开头。 要不然问问他喜欢听的歌吧,何语柠一向认为,音乐是比语言更能传递情感的东西。 但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见他的声音从颓丧变得振奋,侧头看着她说:“还是算了,你跳吧,我太没有说服力了。但是……啊!对了,你有什么临死前想完成的事吗?说不定完成了你就不想死了!” 他像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双手撑着膝盖,上半身都歪着倾过来,眼睛里有闪亮的光。何语柠被他的动作逼得往后仰,视野被一张大脸占据了,她忍不住嘴角下拉,略微有些嫌弃。 这人……不,是这鬼,果然很狗啊……长着一张清秀斯文的脸,却像极了二哈。 他还犹不自知,没有保持距离感的概念似的往上凑。何语柠不得不退后一点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注意保持距离。” “啊这!”少年愣了没一下,就腾地跳了起来,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说:“大妈你嫌弃我啊?我还没嫌弃你有口臭呢!” !!! 她有口臭吗?! 何语柠被这番话怼懵了,她低头在自己拢起的手掌里哈气,然后探鼻子去闻,完全没理会跳楼鬼之后的一连串人身攻击。 “……发表个人观点时有个技巧,就是你离那个人越近,就越有压迫感,这样你讲话就有信服力!你懂吗,这是演讲技巧!”跳楼鬼条理清晰地阐述自己为什么热衷于 分卷阅读6 说话的时候把唾沫喷到别人脸上去。他说完看见何语柠还在哈气,就叫她:“喂你在听吗?是演讲技巧!” 完全没在听的何语柠放下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我没有口臭!” “那都无所谓啦!我又闻不到。”他很有无赖气质地一摊手,并不打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你造谣。”她指出来。 “这有什么啊,那你还乱抛垃圾呢!”跳楼鬼不以为意地说。 她不想说话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这样互相指责,就好像小学生吵架一样,过于幼稚。她才不会和他一般计较。 “回归正题!回归正题!”跳楼鬼见她没有追究的意思,迅速跳过了这一茬,双手往中心凭空一握,做了个音乐指挥“收声”的手势。事实上何语柠根本忘记了还有所谓的“正题”,她探究的看着他,准备瞧瞧他能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你临死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果然,他一张口就没好话。 何语柠不太想理他,她觉得眼前的场景格外诡异,一只鬼问一个活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好像跳楼鬼能为她实现遗愿把她超度了似的,简直黑色幽默。 “就是梦想啦、遗憾啦之类的……”他明明是只鬼,却硬要凹出神灯精灵的架势,一脸“无所不能”的表情。 何语柠挺想拆穿他的,比如,你如果能实现愿望,就不会在这里了。 但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又有点不忍心拆穿他,于是就当做哄小孩一样,顺着他的话无奈地问:“你能实现梦想吗?” “说说看嘛,说不定能实现呢!”他摆出严肃的表情,像是严正执法的大法官。 还挺能装…… “我啊……我的梦想……”何语柠有点想说个“变成首富”“变美/帅”这样的普世愿望糊弄过去,但提到“梦想”这两个字,她又忍不住郑重起来。 曾经的她,勇于拿着话筒,大声昭告路过的每个人自己的梦想,并告诉大家她一定会做到。 但不知道何时起,她就羞于和别人提自己的梦想,更多提及的是理想两个字。 再后来,她连理想也没有再说过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自己真实的想法了。甚至她还会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放弃。 梦想啊……她还有这种东西吗? 她沉默了很久,一贯喋喋不休的跳楼精没有出声。 在安静了很久以后,她突然开口了,声音很小地呐呐道:“我想办一场演唱会……” 其实这已经是很收敛的回答了,曾经她说过的原句是:“我会成为世界第一的歌手!进行世界巡演!让每个人都听到我的音乐!” 如今自己回想起当初说过的话,内心尽是羞耻与酸楚,甚至会讨厌过去的那个自己,那样地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得要命,想想就可笑。 她是那么的讨厌自己。 讨厌到,恨不得把自己杀死。 何语柠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正是因为自我厌弃,又做不到干脆利落地了结生命,她选择了自我放逐,然后像行尸走肉般活着,让自己的躯壳在这世上磋磨了十年。 实在是……失去梦想之后……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为什么而活…… 说她偏执也好,钻牛角尖也好,很多人会觉得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但对她来说不是这样。 从小接受过的教育、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都在告诉她,人应该追逐自己的梦想,应该有目标。有了梦想,一个傻子能不停地奔跑,一个盲人能写出伟大的著作……这些就像一个个奇迹。 她学会了追逐梦想,却没有人告诉过她,失去毕生所追求的梦想、信仰之后该如何去活。 失去了之后,她就一无所有了。这样偏执的她,选择轻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就在何语柠陷入自怨自哀的情绪中时,一个跳脱的声音轻松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什么嘛!只是演唱会而已吗,这个很简单啊!” 她抬起头看向说出如此大话的跳楼鬼,见他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疑窦丛生,用满怀不信任的眼神望着他。 比起她来,他才是,做鬼做疯了吧! 她之所以说出一部分自己的想法,并不是指望他能帮自己实现,而是很久没和人交流了,有点想宣泄一部分真实的想法而已。 早知道就不说了,她才不想陪一只鬼发疯。 被她行注目礼的跳楼鬼对她诡异的视线毫不在意,他意味不明地用手指一抹鼻子,相当有底气地说:“你可不要小看我啊!再怎么说我也是跳楼精灵诶!超自然生命!当然有特殊的本事!” 是真的,如果他不提醒,她都快忘了他其实是个非人类,能飘在空中的那种。都怪他太接地气了,她都没有一点非我族类的意识。 见他拿出自己身为鬼的名誉担保,何语柠投去了将信将疑的目光。 也许,身为鬼,是有什么特异功能的吗?就像电影里演得 分卷阅读7 那种。 也许,她可以对他稍稍抱有一点期待? “哼,看我的吧!”他似乎想打个响指耍帅,但大拇指和食指捏了半天也没个响,最后他退而求其次,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心,以此掩饰自己打不出响的尴尬。 “……”还是别抱有期待好了,看着这一幕,何语柠冷漠地想。 圣诞演唱会 果然……不抱有期待是对的。 何语柠把手揣在袖子里,整了个农民揣的姿势,死鱼眼看着传说中的跳楼精灵抱着个垃圾桶折腾。 顶楼是有垃圾桶的,就在观光电梯边,竖长的金属垃圾桶,上层是碾烟灰的碎石槽,下层是正常的桶。 在答应了她在临死前办一场演唱会的愿望后,这鬼就和垃圾桶干上了,死活要把垃圾桶搬走。 他试了往上抱,从旁边推,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侧着把垃圾桶滚到了天台中央。 何语柠看不懂他要干什么,有点想走了,又看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等在原地。在等了这么久之后,她已经对这个不靠谱的鬼不抱任何希望了,一心想着赶快哄他折腾完,然后跑路。 跳楼鬼没get到她不耐烦的信号,还尽善尽美地折了天台边花坛里的树枝,像插花似的插到垃圾桶的烟灰槽里,摆出了极为后现代主义的奇怪造型。 何语柠隐隐预感到,事态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未知方向狂奔而去了。 “咳咳。”在他一本正经地站在垃圾桶后面清了清嗓子后,她不好的预感达到了巅峰。 她忍不住打断了可能即将发出惊人之语的跳楼鬼,先一步发问道:“你在干什么?” “这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开演唱会啊!”他理所当然的说,都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她屏住呼吸,窒息感和荒谬感劈头盖脸地袭来,她手都揣不住了,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你认真的?” “那是!”他还挺自得,比比划划给她解释:“你看这个台子,像不像主持人讲话前面的台子,还有花~” “那是垃圾桶和树枝。还有演唱会为什么要主持人讲话的台子?”她想尽力使自己表现得淡定一点,但她嘶哑地飚出来的气音都快赶上尖叫了,实在是很不淡定。 跳楼鬼堵住自己的耳朵,疑惑地看了眼“花台”问:“演唱会没有主持人的台子吗?” 顿了一下,他又心态很好的说:“没关系啊,我没看过演唱会,也不追星啥的,我只看过春节联欢晚会,就照那个来吧!这就是春节联欢……春节,呃……圣诞、圣诞演唱会!” “……”她很想甩手就走。 这是把她的梦想当成什么了!如果不是明白他的确怀着好意,她能把这当成羞辱和讥讽。简直像是侮辱……侮辱她视做信仰的东西。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但遇到这样的场景,她还是有点被刺痛。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示弱般甩手走人,而是干巴巴地说:“哪有两个人的演唱会。” “谁规定了两个人就不能开演唱会了?”他依旧肆无忌惮地说。 何语柠看着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吊样,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神态多么像啊,一样的没心没肺爱说大话,一样的欠揍相。 这就是缺少了社会的毒打!她恨恨地想。 何语柠把姿势从接地气的农民揣换成高贵冷艳的抄手,就板着一张脸看他还能怎么作。 没想到他站在垃圾桶后面,假装自己手上拿了个话筒的架势一摆,还真就作起来了!他有模有样地一开口,就是一口正宗的播音腔,像个真正的主持人似的说:“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 行吧,女人和男鬼,性别齐全也没说错。何语柠面无表情地心想。 “在这阴风瑟瑟、鬼哭人嚎、寒气凌冽、乌烟瘴气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第一届梦时代圣诞演唱会,在这里,我们要特别鸣谢主办方梦时代广场的鼎力支持和天台高富帅的倾力相助!谢谢谢谢!” 何语柠就看着他夹带私货地感谢了赞助方的垃圾桶和他自己。 眼下这一幕真的很魔幻现实主义,说人话就是,何语柠觉得像在过家家。 这么大鬼了,还这么幼稚,想想就无语,她都懒得理他。 “那现在就有请我们这次个人演唱会的主角……”扶着垃圾桶慷慨激昂的跳楼鬼顿了一下,然后偏探身子,像在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声问她:“大姐你叫啥名啊?” 打定主意不理会他的何语柠看着他挤眉弄眼了半天都没回复。 没得到答案的跳楼鬼也不尴尬,播音腔一转,气正腔圆地说:“接下来有请——刘大壮!刘小姐!” “……”可把他能的,不告诉他名字,就给人立地起名了。眉头皱起又松开,她不耐地打断他说:“何语柠。” “什么?”他没听清,神态有些懵。 何语柠有点想学他一样,在说话 分卷阅读8 时把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去,但她最终压下了这股报复的冲动,保持距离站在原地,臭着一张脸说:“我叫何语柠。” “何语宁?这名字和你一点都不搭。”少年说话时大概没过脑子,无视她的臭脸,还条理清晰地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太女神了,你应该更霸气一点。” 她听着这套屁话,说生气也谈不上,就是有点牙痒痒。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她努力表现地像一个旁观者般说:“那你说该叫什么?” “那我给你取个艺名吧,让别人一听就能联想到你。”他又露出了之前搬垃圾桶当花台时的自信表情。想打响指,结果又比了个心,很自然地略过了这一茬,他直接宣布结果:“梦公主怎么样?” 不怎么样。梦回古早玛丽苏剧。 被他取的名哽住,何语柠感觉自己如果不说话,这货一定会默认下这个名,并且大声朗读出来的。她只能艰难打断他:“这个名……哪里能让人联想到我啊!” “是哦。”他竟然还很讲道理,立马给她换了一个:“那就叫丢女孩的小垃圾好了!” 这鬼真的好贱呐,他为什么对她乱抛垃圾这件事这么念念不忘啊! 何语柠无意与他再争下去了,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如果再与他争下去,说不定还会获得诸如“闪亮少女”、“跳楼天使”之类破廉耻的新称号。 这哪里像艺名,明明就是杀马特风行时代的非主流网名! 真是不伦不类。 虽然心里满是嫌弃,但她始终没有拂袖而去,话也比之前多了不少。就是在他试图把她拽到垃圾桶前让她唱歌时,她表现出了极端的不配合。 “我不会唱歌。”她嘶哑的声音抗拒地说。 “你骗人!”跳楼鬼严肃地说。“你自己说想办演唱会的,怎么可能不会唱歌。而且只要能发声就能唱歌,人人都会唱歌!” 何语柠没被他这套“人人都会唱歌”的理论唬住,她抿紧嘴巴,像闭紧的蚌壳,死活不开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一想到要开口,内心就涌出无限的惶恐。 她竟然是害怕着的。 实在拽不动她,面对这只好说歹说都无动于衷的蚌壳,跳楼鬼没办法地叹了口气,状若无奈地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不是害羞,是害怕。她很想纠正他的说法,但她和他毕竟是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她抗拒对这样不熟悉的人剖白自己的内心。 因为她没纠正,跳楼鬼就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了:“这么害羞就没办法了啊,要不然我先唱一首,抛砖引玉?” 何语柠没搭话。 她没反对,跳楼鬼就当她同意了,自顾自地说:“那接下来,就由我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天台高富帅带来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红日》!大家掌声欢迎!” 他自己给自己鼓了掌,然后拿起并不存在的麦克风,开始了无实物表演。 他脱掉隐形外套,把隐形外套甩给隐形观众,撩了一下隐形刘海,狼嚎了起来:“呜哦哦吼吼~” 这效果真是石破天惊……何语柠没有准备地被吓退两步,诧异地看着他。 他原地蹦了两下,唱得竟然还是粤语版的红日。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和之前听街头歌手的歌,她缩在角落里的场景不一样,他唱这首歌的时候是直视他唯一的观众的,目光不躲闪,唱得很嗨很快乐。 他唱歌真是毫无技巧,空有一把好嗓音,但老是扯着嗓子,能唱多大声就唱多大声,唱破了音也不停歇,一路死撑到底。 这样的歌当然不能算多好听,何语柠不捂耳朵都是给他面子了。他唱完,也不给何语柠发表意见的机会,抢着说:“这是我高中时的班歌,以前是大家合唱,在学校元旦晚会上表演。好怀念呐!” 被他这一打岔,她都忘了要挖苦他的歌,而是问向另一个问题:“你多大了?” “20。怎么了?”他毫不扭捏地回答。 何语柠算了一下,这个年纪他大概还是大二的样子吧,可真年轻,比她穿越十年时光之前还年轻。 “没什么。”她偏开了目光。 之后这只年轻的跳楼鬼又试图拉她唱歌,她不开口,他就自己唱。从他军训时学的《军中绿花》到为了追女孩子学的弹吉他唱《同桌的你》。他唱嗨了就讲了好多自己的事,比如曾经想当兵,被父母一棒槌打缩回去,冒雨给初恋送一只胡萝卜娃娃却发现自己走反了方向。 他的话可太多了,每唱一首歌就有点过去的故事,都不像是跳楼精灵,倒像是网易云成精。本来说好的是给何语柠办一场演唱会,结果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唱,何语柠简直插不上话。 但奇怪的是,听他荒腔走板地唱,她竟然没有不耐烦,反而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分卷阅读9 在他说着白烂话的背景音里,她回想起了自己最初被音乐打动的情景。 那时她年纪很小,不记得为了一件什么事委屈得哇哇大哭,幼儿园老师就给她搬了个小板凳,让她坐着看电视。 电视刚好在播音乐节目,屏幕上一群人唱唱跳跳,乐曲欢快。她听着嘻嘻哈哈的歌,都忘记了委屈,忘记了哭,直到放学回家,脑海里还萦绕着那首歌的旋律。 这是她对音乐产生的第一印象,就是它能让人忘记痛苦,快快乐乐。 现在的她,都快忘了,音乐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东西。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畏惧它的呢? 天桥上的回忆 放任跳楼鬼嗨皮的后果就是,他一路从天色微暗唱到了华灯初上,一点也不嫌累。 最后何语柠熬不住了,提出要走,他还拉着她唱了《啊,朋友再见》和《难忘今宵》。 说什么替她实现愿望啊,分明是他自己想玩。 结果何语柠直到最后也没开口。 说她像蚌壳真是没错,她含着苦难的砂,把它磨成并不闪亮的珠。世人觉得珍珠美丽,想让她开口,却不知含着珍珠的蚌壳有多么痛苦。 她要走的时候,跳楼鬼洋洋得意地说:“我就说嘛!在临死前完成自己的梦想,就会舍不得死了。” 何语柠懒得给他解释自己不选择跳楼的真正原因,含含糊糊地应声,然后问了另一件事:“你为什么不想我死呢?” 她可是还记得,她第一次到天台上来的时候,跳楼鬼压根没想阻止她,还试图跟她一起往下跳。但后来她来的时候,他却绞尽脑汁地想叫她别跳,这其中的变化真的很大。 “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略微偏开头说:“因为你是好人啊。” 开了这个头,接下来的话就顺畅了很多,他实诚地说:“你会问我冷不冷,还没计较我讲话难听,还带东西给我吃。我是知道我自己的啦,我讲话不知轻重,也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有很多人都讨厌我这样的。没办法,我情商就是这样低。” “你会认真听我讲话,真的很难得。所以我不想你像我一样死掉了。”他挠了挠头,有点苦恼的说:“这个天台还挺小的,住我一个鬼就够了,两个也太挤了点。” “所以,就是这样啦!”他放下手,笑着说:“我应该是那种不能被超度的鬼吧,如果能的话,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满足遗憾,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化成光点投胎去了。” 何语柠没想到他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她总感觉他在说的是别的什么人,一点代入感都没有。 怔了怔,她问道:“你的遗憾是什么?” “现在轮到实现我的临终遗愿了吗?还是不用了吧……”说到他自己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还是有所保留。 但发现何语柠一直看着他,他还是犹犹豫豫说出了口:“大概……大概是能有人记得我吧。我一个人待在这个天台上很久了,只有心存死志,来跳楼的人才能看到我。但他们都不太理我,我也没办法劝说他们,我口才也不太好。” “也许,就是想有人能注意到我吧,像这样聊聊天,唱唱歌就好,就好像我还活着一样。” “我只是……太寂寞了。”说完这句话,他猛地抬起头盯着她,气势汹汹地警告道:“你不许笑啊!” 何语柠其实都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了,她也只是平静的陈述道:“我没有笑。” 承认自己的软弱和孤独,从来都不是一件可笑的事。 “那有空我会来看你的。”她承诺道。因为经历过,所以她很能了解,那种孤单到希望什么人来拯救的感情。 虽然她自己仍处在谷底,却不吝啬向另一个黑暗中的人伸出援手。 “别说大话啊大姐,等你下次来的时候,估计就看不到我了。不是心存死志的人是看不到我的,就算我站在你面前跳脱衣舞你都不知道。”他百无禁忌的口花花着。 何语柠又起了逗人的心,电梯到了,她走进电梯里,然后转过来面向他说:“那我下次来,就装看不到你,你跳脱衣舞给我看啊!” 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的跳楼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电梯门关上,何语柠听见某个被调戏了的少年吱哇乱叫,凝视着玻璃门,突然发现,玻璃门上印着自己的倒影,嘴角挂着笑。 很多年不笑了,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会动的木偶,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是会笑的。 真难得啊。 出了观光电梯后,她顺着大道走,很巧的看见了街角被风吹得贴在墙上的白色塑料袋。她驼着背,慢慢走过去,捡起了这个塑料袋,把它塞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这样,就不算乱抛垃圾了吧? 天已经黑了,灯火亮起来,夜间的商场反倒比白天热闹多了,很多店铺放起最近流行的歌。她漫无目的地的走出去,寻找夜晚能过夜的安全地方。 分卷阅读10 在夜色的掩盖下,她也没有白天时那么突兀显眼了,绷紧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脚指头上的冻疮发痒,她走走停停,累了就找个天桥席地而坐,等休息好了,面前总是多了一些硬币。 她收收好面前的硬币,也不敢久待,怕这片地盘的乞丐头子来打她。她笨拙地爬起身,靠着天桥的玻璃壁扶手慢吞吞的走。 就在这时,迎面而来一个匍匐在地上,拖着个音箱走的行乞者。看到这样的人,她整个人都紧崩了起来,结果人家只是路过,根本没理她。 哪行哪业都竞争激烈啊,哪怕流浪也是如此…… 像这样的行乞者,普通人看是可怜,何语柠看却是可怕。她以前做街头歌手在地下道演唱回家的时候就被这样一群乞丐堵过。 地下道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拖个音箱,开原唱假唱,匍匐在地上假装残疾,一天至少能赚一两百块钱。 何语柠在地下道唱歌直接抢了他们赚钱的门路,占了他们的地,他们就纠集了几个人堵在她回家的路上教训她。 这伙人抢了她的演唱设备,拽走了她的包,还在她身上摸摸捏捏,扬言她再敢来这里唱歌就强/奸她。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的何语柠吓坏了,还好那条路拐个弯就是公安局。她踉踉跄跄一路跑到公安局,慌慌张张说要报案。 她到的时候正赶上公安局换班,换班的小伙叫她先等等,然后出门买了碗螺丝粉。她等了十来分钟,买夜宵回来的小伙子才一边嗦着螺丝粉一边给她备案。 当时她紧张得手都在抖,连手机都被摸走了,她手里没有东西拿着,就不安地抠手指头。 等听她说完,小伙备好案放下笔跟她说了实话。这些流浪汉一直都是毒瘤,也不好抓,抓回来关几天又放出去,赶走了过几天又回来。 市政工作人员想过很多办法了,都没有用,这就是一批地痞流氓。在涉案金额没到一定数字的情况下,一般就是备案,不会浪费警力去处理。 这番话的意思是,警察帮不了她。 怎么会这样呢?当时的何语柠感到既震惊又不可思议。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有困难找警察,却从来不知道如果警察帮不了她该怎么办。 她以为自己是高尚的追梦者,没想到现实却是,连个乞丐都能随便欺负她。 这个社会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但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 何语柠扶着天桥的玻璃围栏看着远方的车流,川流不息的车灯一盏盏汇聚成地上的银河,璀璨耀眼。她着迷地看着这人间的灯火,颇有浪漫情怀的想象着,也许望着这样光芒的自己,眼睛里也有着同样的煌煌火光。 被乞讨者欺负这件事确实让曾经的她惶惶不安,她有足足一天不敢出门,生怕被那些发现自己报了警的乞丐们报复。但后来她还是鼓起勇气,重新置办了表演设备,走上街头。 她以为苦难打不到自己,每天醒来,她都要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加油!何语柠!你会成功的!” 励志故事里的女主角都是这样成功的,所以她也可以吧?只要坚持下去,她一定能站在万众瞩目的大舞台上,让世界听到自己的声音。 但现实又是什么样呢? 励志故事里展示了一小部分人成功的故事,它从没有说过,那些失败的人去了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靠在天桥上,何语柠呼出一口气,白雾模糊了她的面容,也模糊了她的思绪,让她的回忆飘到很久很久以前,她的过去。 听了一个下午跳楼鬼的个人演唱会,她都没有唱上一句,现在看着城市的夜景,她却轻轻地为自己哼了起来,没有词,拉长的调子让曲子显得忧伤又沧桑。 是那首今天听到的,街头歌手唱的日语歌——《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高中毕业,她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家人劝说她读个大专,毕业以后当个护士。她却不顾家人的反对,带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地跑出来,开始了北漂,想成为一名街头歌手。 也许都是自作自受吧? 后来落魄,她也很多次想过,自己有没有后悔,把一手好牌打烂。但反复想过很久,她都没有后悔过。 这已经是她走过最勇敢的路。 街头歌手的路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她独身在陌生的城市,没有钱,住在地下室,身边没有说得上话的同学朋友。 除了唱歌,她很少说话。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孤独。除了唱歌,她根本没有一技之长,她什么也不会。 心态慢慢就变了,爱音乐的心原本很单纯,现在却像是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和想象中的路不一样,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赞赏,只有漫无边际的孤独,让她根本看不到头。 她站在人流最多的地方唱歌,但人们却像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样路过,偶尔有人扔给她硬币,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硬币被随手扔下来 分卷阅读11 ,咕噜噜滚到一边,还没等她弯腰去捡,就被路过的人踢到更远的地方。 人们的脚步从不为她停歇。 慢慢的,她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我唱得真的不够好呢?所以什么也不能为大家带来,不能带来快乐,也不能带来伤感,什么都传达不到,什么都没有…… 在这段时间内,她自学了很多唱歌的技巧,攒钱买了乐器来学。因为内心深处的不安,她起早贪黑地学习声乐知识。 越是学习,她越是觉得自己的渺小。 从前一无所知反倒能无所畏惧,现在一扇更大的门在她面前敞开,她却感到自己卑微胆怯。 自己还真是没用啊…… 露宿街头 在她做街头歌手的时期,也并非没有过伯乐。她记得很清楚,某一天,她在一个商场门前唱完一首歌,有个戴眼镜的男人走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他问她,除了吉他还会什么乐器,会不会钢琴会不会小提琴。 她当时在自学贝斯,但还刚起步,她不敢说会,就不自信地说:“不会,不会别的了。” 他又问她,除了唱别人的歌,自己有写过什么歌吗。 没有。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写自己的歌。 这个人大概是以为自己能在街头捡到音乐鬼才,听到何语柠这么普普通通的履历显得有些失望,但他还是礼貌地递了张名片给她,告诉她,如果有什么自己的作品,可以试着投给他。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何语柠被他追问得脸都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 她像是被点醒了一样,第一次真实的认识到别人眼中的自己。 没有扎实的音乐基础,对所有的事都一知半解,就这样一头热地扎进这一行。她有什么资本出人投地呢?她只是仗着自己生来有一副好嗓子,但世上有好嗓子的人何其多,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天才啊。 那天的表演结束后,她回到地下室,和其他人合租的地下室嘈杂拥挤,弥漫着一股泡面味儿。她窝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拿着纸和笔,绞尽脑汁地想写出一首属于自己的歌,使她有一块前进的敲门砖。 之后几天,她像疯了似的,也不上街表演了,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了如何写出一首自己的歌上。 她写废了好多稿子,废纸扔了一地。因为自己创作,她再一次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不光是基础不行,最关键的是,她根本没有创作的天分。 她合租的地方对床住的是个奶孩子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个月嫂,每天也是起早贪黑。在她写不出歌来的时候,那个月嫂的孩子就一个劲地哇哇大哭。 因为烦躁和压抑,她忍不住吼了那个月嫂,让她管孩子安静些。对方白天工作也压了一肚子火,于是顺理成章地和她吵了起来。 合租房的其他租客都来劝架,孩子的哭声震天响,因为对方带孩子,所有人都劝她让着点。 凭什么! 她气得跑了出去,想立马搬离那个地方,想打人,想砸掉自己面前的所有东西。 但最终她只是像个疯子一样,跑到空旷的地方大喊了一声,就克制住了。 因为穷,所以连发脾气都要克制。 生完气,她还是得回到那个出租屋内,面对吵吵嚷嚷的环境,逼自己写出歌来。 这么累,这么痛苦,她又怎么写得出来? 她拼着一口意气写出来的歌,自己听完后,都觉得怪腔怪调,难听极了。 那天,趁着夜深,她把脸埋在枕头上偷偷地哭了。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才华并不足以支撑起自己的梦想。 原来她并不是到哪都闪闪发光的金子,而是微不足道的沙砾。 让一个骄傲的人承认自己的平凡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就好像身上原有的棱角都被磨平,变得遍体鳞伤。 越是自省,她越是难过,难过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这样的人,会烦躁得迁怒别人,会再没有前进的勇气。 …… 何语柠慢慢走下天桥,也走下那段回忆里的时光。那之后的日子她不太想去回忆,不过是麻木的继续原本的道路,却失去了支撑她的勇气。 生活于她,总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她从来看不到转机。 那年冬天,她住在潮湿的地下室里,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嗓子就不行了,刚开始甚至说不出话来,后来能说话了,却难以完整得唱完一首歌。 老天爷残忍地剥夺了她唯一能在音乐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资本。 那她该怎么办呢? 她拿着高中文凭,在北京这个大城市到处找工作,却屡屡被拒。她打电话回家,播出去却是空号,她就这样和家人失联了。 失去了音乐,她根本一无是处,像是一夕之间,被世界隔绝成了一座孤岛。 没有朋友,没有家 分卷阅读12 人,没有目标,没有感觉自己存在下去的意义,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杀。 反正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人会注意,所以自杀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的本能是活着,人要有多痛苦,才会违背自己的本能,想要去杀死自己呢?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何语柠想到了服毒自杀,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22岁轻生未遂的何语柠穿越到了32岁的自己身上。 32岁的何语柠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只是更落魄了点,从精神和身体上彻底沦为了一个乞丐。 像是老鼠,像是蟑螂,像是任何不被现代都市容纳的存在。 续失去她的梦想和目标后,她又失去了自己身为人的意义…… 顺着街道一路走到沿江的绿化休闲区,她寻了张离保安亭近的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感受到腰背伸直的酸痛。 这可是全露天江景呢,一般人享受不到。她苦中做乐地想着。 垂柳黑色的影在灰暗中浮动,这一块比商业区安静得多,也黑得多,黑暗与静谧放大了周围的声音。 这样的黑暗完全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反而会使人浮想联翩,觉得这种黑暗中会发生任何能想到的可怕的事。 心理年龄22岁的何语柠还无法像十年后的她那样坦然在这样的黑暗中入睡。她蜷缩在长木椅上,眼睛微瞌,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全神贯注地倾听一切可疑的动静。 作为随便消失都没有人关注的社会边缘人,她的身边潜伏着太多的危险。有拐卖妇女的人贩子、有摘肾的黑商、有街头的混混、醉酒的壮汉、真正的疯子、会打断人腿的职业乞丐、抓人做娼的的组织…… 这个世界黑暗又可怕,面对这些满是獠牙的恶鬼,除了逃跑,她没有别的办法。 逃不过怎么办?那就只有死或是妥协受折磨。 怀抱着对未知的恐惧,拥有着年轻灵魂的女孩露宿在街头。 太过紧张使她听到夜晚汽车的鸣笛声,都吓得一缩,心脏怦怦直跳。 比起人,她觉得自己活得更像是原始森林里软绵绵没有爪牙的草食动物,战战兢兢的,生怕被猎食者发现。 身上很冷,头上很痒,肚子很饿,这一切感受都大不过恐惧。 度秒如年地度过了漫长的夜晚,在清晨蒙蒙亮的时候,她坐起了身,一颗担惊受怕的心才慢慢回落。 可惜没有镜子能让她看看自己的脸。不过不用看她都能猜到,现在的她,眼睛里一定没有任何困意,甚至因为惊吓睁得比平时还要大。 攥着昨天在天桥上讨的硬币,她到最近的流动早餐小吃车边买了三个火腿卷,她大概是小吃车的第一位客人。盘着头发的老板娘手脚麻利地给她装好食物,还多给了她一包豆浆,却没收她的钱。而是多讲了一句话:“去找份工作吧,总比这样好。” “谢谢。”她没去看对方的脸,也没有抗拒接过食物,只是感觉自己有些臊得慌,走的时候还用嘶哑的声音说:“不好意思。” 是啊,既然她暂时不打算自杀了。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找工作?真的有人会要她吗? 总之,现在先弄到钱吧。能不乞讨就不乞讨,也许这样能找回一点点身为人的尊严? 何语柠依旧沿着江边这条绿化道走着,身边跑过脊背挺直在晨跑的人,和她凄风苦雨的画风就像在两个世界。 她想了想,靠近了绿化道边的垃圾桶,探过头往里面看。 能捡到矿泉水瓶吧,可能? 沿江这边的垃圾桶没有居民区的垃圾桶那么脏,也许她真的寻到了个好地段,竟然叫她捡到了好几个矿泉水瓶。 她找了根红色的塑料绳把这些踩扁的矿泉水瓶绑成一串挂在腰上,走动间丁零哐啷的。 内心没有她想象中的羞耻,她甚至有些骄傲。把腰上挂的矿泉水瓶想象成人头,她就是挂满战利品的食人部落女酋长! 她突然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紧皱的眉宇舒展开来,她的表情从愁眉苦脸变得平和了许多。 也许这就是在变好?她不自信地想。 就在这时,她听到附近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 生为人的意义 拜她警惕了一夜的听觉所赐,她是最先听到动静的人。紧张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是有人落了水。 那人是个穿棕色皮外套的老大爷,落了水想呼救却喝了几口水,发不出声来,就使劲在水里扑腾。 落水的原因大概是在江边沿岸晨练,高血压头重脚轻,一头栽进了水里。 何语柠带着一串矿泉水瓶,挺滑稽地丁零哐啷跑到岸边上,这边沿岸就栓了两条只到膝盖的铁链做护栏,安全保障近乎于无。她跨过铁链,一边嘶哑地大喊一边试着把绑了绳子的矿泉水瓶扔过去让老人抓,但老人就知道扑腾,眼睛都睁不开,看不到瓶子在哪,扑腾的水流将 分卷阅读13 瓶子荡远了。 老人落水的位置离岸边一米都不到,她没考虑太多,把身上绑的塑料绳一解,就跳了下去。 入水的瞬间,她感到了后悔。 水太凉了,是浸入骨髓的冷。衣物吸饱了水变得沉重,她其实也没太多力气,能支撑住自己不下沉就已经很费力了。 四溅的水花打到她的眼睛里,她也有些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眼往人那边靠。从老人的背后箍着他的胳膊往岸边移。 老大爷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她被压进水里喝了好几口水,挨到了岸也没办法把人提上去。幸好这时周围已经来了几个晨跑的年轻人,七手八脚地把两人一起拉了上去。 上了岸的何语柠感到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耳朵也是嗡嗡直响,衣服重得她直不起腰来。比起落水者,她这个救人的人看上去才更需要急救。 耳旁的声音很嘈杂,有人好像给她披了件运动外套,但她没有多大感觉,想开口,牙齿都在打颤。 手脚渐渐回暖,她感觉身边有人凑到她耳边在说些什么,清鼻涕像水一样流了下来,她虽然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但却哆哆嗦嗦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能给我几百块钱吗?”她透过湿漉漉粘成一片的头发看向身旁的人。 她也想就这么晕过去,醒来在温暖的房间里,可无奈她抗压能力那么强,无法娇滴滴地一晕了事。 旁边的人没听清,她嗦了几口凉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能给我几百块钱吗?” 救了人,应该会给她几百块钱吧? 有了钱,她就能找个临时钟点房,把身上这唯一一件湿衣服换下来,洗个热水澡裹进被子里睡一觉,说不定这样就不会发烧了。 如果不给她钱,拖着这一身湿衣服走在这么冷的街头,她肯定会发烧冻死的。 她不断的重复自己的诉求,旁边的人好像终于听懂了,不断对她说“去医院”“去医院”…… 何语柠防备又警惕地看着周围的陌生人,费力地反对:“不去医院!” 她都在嘶声尖叫了,周围的人还在问她的嗓子怎么了。 她怎么有钱去医院啊! 再说她也没病,只需要给她一个温暖的房间,让她脱掉湿衣服,躲在被子里睡一觉就好了。她的生命力顽强得像小强一样呢! 如果想回报她,就给她几百块钱呐!她一点都不高尚,不能无条件的见义勇为,就这样给她一点钱,打发她走不好吗! 何语柠脑袋昏昏沉沉,被嘈杂声包围的她感到愤怒又无措。没有人给她钱,甚至有人过来拉她,她踉跄着支着身体站起来,越过人群包围往外走。 不给就不给,我自己走了! 脑子不太清醒的何语柠被莫名的愤怒驱使着行动。有个理着平头的矮个子男生一路跟着她走,像唐僧念经一样对她念“先去医院”“去医院”…… 两个年轻的女生也跟过来,问她要去哪。 她又没有要去的地方!她只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待着而已!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听听她的想法呢! 明明救了人,但为什么却感到这么委屈呢?冷风一吹,她感觉自己快要掉眼泪了。 因为她执拗又听不进人话,最终围观群众拗不过她,没强行把她往救护车上扯。但几个年轻人也没如她的愿,直接凑几百块钱现金给她,而是打了辆滴滴,把她送到附近的旅店开了个房,还给买了件长到脚踝的羽绒服,换下她身上那套吸饱了水的袄子。 虽然没有现金,但他们给了她一间温暖的屋子、衣服、热水和一袋吐司面包。 她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想要的报酬…… …… “然后呢?” 地点是天台上,跳楼鬼看着换了新衣服的何语柠,一脸新奇。洗过澡的她头发都顺了,换了衣服人都精神好多,一点都不像个流浪人员。 “然后我就来看你了。”何语柠不舍得新衣服坐地上,在屁股底下垫了张商场路上接的传单,坐在天台的边沿。 一天以前,她也是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但现在换了身衣服,看上去就判若两人了。 “呃?然后你就走了?!”跳楼鬼听完她的遭遇后不可思议的说。 何语柠扭头平静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不然呢”。 她被送到了旅馆,洗了个澡,喝了一剂板蓝根,吃了点面包睡了一觉。睡醒发现之前围观她的三个年轻人都没在,就穿好新衣服,退了房走掉了。 “你傻啊!你待在那里,人家回头还会来给你送东西的!而且那个大爷还没感谢你呢,申请见义勇为好像能得几万块钱,人家说不定还给你送锦旗!” 跳楼鬼激动地好像他自己救了人似的,越说越大声,还发散思维说:“现在媒体这么发达,你这事一报道出去,流浪者舍身救老人,肯定有很多人来帮你的,你能借此找到工作,不工作的话只是卖卖惨,也能拿钱。润色润色说不定还能成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呢!” 分卷阅读14 “你想太多了,我又不高尚,还问别人要钱。肯定是要快点走啊,万一那老头说是我为了讹钱把他推下水的怎么办?当然是拿了好处赶快跑啊!”何语柠不以为意的说。 “喂喂喂,你怎么把人想得这么阴暗,阳光点不好吗!”跳楼鬼非常不认同她的想法。 何语柠不想和他争,她觉得他又年轻又天真,没有她有经验。 她可是从来不敢对别人寄予太大的期望的。 人性嘛,总得来说,就是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东西。 “那,这不是没有意义嘛,连声谢谢都没捞到。啊……也不对,起码救了个人。”跳楼鬼一边说一边在高低不平的天台边沿上下蹦跶,一副多动症患者的样子。 “我不救别人也会救。”何语柠否定了他的看法,然后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一百纸币,两只手捏着展开对着光看。 “但还是有意义的,你看,我拿到了一百块钱。”她透过光,看着纸币上的水印,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张一百块是旅馆退房的押金,她拿了就溜,见义勇为都被她做出了一种小偷小摸的猥琐感。 “没想到大姐你竟然是这么爱财的人设,看不出来啊。呲呲呲……”他摇头晃脑的说。 “也许吧……”她小心翼翼地收好这张一百块,生怕没拿好被风吹走了。 怎么说呢? 果然还是有意义的吧。 身体包裹在温暖的新衣服里,生出一种心口泛起的暖洋洋,让她变得有些慵懒,话也变多了,有一搭没一搭得和跳楼鬼闲扯,听他胡说八道。 她之前觉得,自己的活着是没有意义的。她什么都不会呀,不能为社会带来任何价值,没有人需要她,她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所有系住她的羁绊。 像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她自己都想不出答案来,命运却把答案放到了她眼前。 原来,哪怕她这么无用,也是可以拯救别人的啊! 她自己都没有活着的渴望,却在听到别人的呼救时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她自己以为自己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平庸丑陋的灵魂,没想到,她的灵魂从未改变,还是在闪闪发着光呢!她自己都被自己还有着这样的一面惊讶到了。 “我有点喜欢我自己了。”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跳楼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也无意解释。 之前的她讨厌自己、憎恶自己,想放弃自己,但现在的她,终于愿意和这样的自己和解了。 也许,她从水里救上来的,不仅仅是那个落水的老人,还有她被遗忘的自我。 32岁的她等待了十年,没人能从深渊里救她出来。等待了这么久,最后竟然是22岁的她将失落的自我从寒冷的深水里打捞出来,重新安置。 这就是自我救赎吧…… 生活的起色 “大姐,你说你又不爱财,那这么想要钱干嘛?”白色T恤的少年蹲着身,手贱贱地掐着天台上绿植的叶子问。 “我想回家。”何语柠用很慢很坚定的语气说。虽然她和家人失联了,但她其实可以想办法凑路费回老家找人。 “那你可以写个‘请借我路费回家,爱你哟~’的牌子,然后守牌待钱嘛!我看过好多人这样的。”他说的正是路边常见的行乞技巧。 听了他的话,何语柠站起来,义正言辞地说:“有手有脚,我不会自己赚呐!” “哈?”他怪叫一声,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从头到脚再把她打量了一遍。 “你看。”何语柠拉着自己的衣服袖子,跳楼鬼没懂她的意思,但还是依言凑了过去,直到快把脸都怼到她袖子上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乖。”她顺势像撸狗一样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没有像之前那样特意提醒他保持距离。 被薅头毛的少年还没对这个动作做出反应,就听见她问:“你是不是近视啊,怎么看东西老凑这么近看。” “才没有。你别扒拉我头啊……”他用手去捋自己被薅了一把的头发,偏着头朝她说:“大姐我感觉你怎么活泼了好多。” “有吗?”她明知故问。 “有啊!很明显的!你之前是这样的……”他做了个耷拉着眉毛要死不活的样子,然后又说:“你现在是这样的!”他表情一变,整个一精神小伙。 “噗哈。”她忍俊不禁。 跳楼鬼被她的笑吓了一跳,直接从蹲着的动作站了起来,很不可思议地说:“大姐你没病啊?” “?” “我还以为你是先天性面瘫,提不起嘴角都不会笑的呢!简直医学奇迹呀!”他浮夸地鼓了鼓掌,演技一如既往地做作。 何语柠也不计较他瞎扯,淡定地说:“之前是没办法,我穿着乞丐的衣服,走到哪别人都会觉得我是乞丐,都不会轻易聘用我。但现在不同了,你看我有了一 分卷阅读15 身新衣裳,人模人样了,就可以试着去找正常的工作。” “有那么大区别吗?不就是换了身衣服,人还是那个人。”他不太相信地说。 “我觉得是这样。给国王穿上乞丐的衣服,国王就像乞丐。给乞丐穿上国王的衣服,乞丐就像国王。福尔摩斯的演绎法还用衣服鞋子判断人的信息呢。这个社会不需要你是不是,而需要你像不像……”她没有顾虑地随口说着自己的想法,像小女孩得到新裙子一样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做展示,没有之前那种沉重不堪的感觉,而是轻盈得像一只小鸟。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他又蹲了下来,支着一只手拄着下巴看她转圈。 在这个画面里,他们俩的角色好像反了过来。何语柠才像更年轻的那一个,而跳楼鬼有些难得的沉默。 她渐渐走向新生活了,那慢慢也会看不见他了吧。 不过,他这样不吉利的存在,还是被忘掉比较好。 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口,他一向不太会说话,但这一次,他难得聪明了一回。 跳楼鬼很久不出声,何语柠正对着他停了下来,也不问他这件衣服怎么样,想也知道他绝逼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她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何语柠。你叫什么名字?”在她觉得自己找回了自我以后,她终于能把注意力从自怨自艾的牛角尖里□□,投向身边的人。这时她才忽然发觉,她都不知道这只跳楼鬼的真名。 “俞鹤。我叫俞鹤。”他用很正常的语气回答她,却侧过头没看她的眼睛。 这么安安静静不作妖的回答可真是难得,何语柠纳罕地想。 “你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她颇为感慨的说。 “什么样?” “比较安静。你之前太吵了,吵得我脑壳疼。”她终于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真心话。 “你要是也能像一开始那样沉默就好了,你现在都会吐槽我了!”他不乐意地控诉道。 “我跟你学的啊!”何语柠概不承认是自己多话,她认为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原因。 想来,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就这样,何语柠以梦时代天台为中心,划着圈找离得近的工作,她花了三天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工作。最累的一天,她找了八家店,看见人家门口写着“招聘”就进去问问还招不招人。 她没有身份证,工资只要正常的一半,可人家都不要她。一次次被拒绝让她差点再次产生自暴自弃的想法。 还好,最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钟点工的工作。 这个工作是在靠近中学的小餐馆帮忙点菜端盘子抹桌子,中午去两小时,晚上去两小时,时薪十块,一天四十块,但包中餐和晚餐。 她不工作的时候就跑到梦时代的天台上,就像她当初做出的承诺那样,有空就来看看这只怕寂寞的小鬼。 何语柠自己都觉得,世上怕是很少还有像自己这么守信的人了。毕竟现在人均咕咕怪…… 工作中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小问题,比如她听不太懂客人的方言,手心被盘子烫得起了一层红色的小疙瘩……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其他零零碎碎的还有,她去公安局补办了身份证,存到了钱买了个手机,办了张电话卡。 她拿到电话卡后,就跑到梦时代天台,用便利店买的一块钱的油性笔,特别郑重其事地在电梯边的铁皮垃圾桶上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告诉跳楼鬼,有什么事打她电话。 跳楼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像个打小广告似的在垃圾桶上留电话,然后指着她,没什么说服力地谴责道:“你这是破坏公物!” 何语柠挑挑眉,轻飘飘看过去,还是那句:“我跟你学的啊!” 他之前还不是,把垃圾桶搬到天台中央假装主持人讲话的台子,还揪绿化带上的花花草草,没公德心。 “你……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啊……”他无力的说。 说话间,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俞鹤他其实是一只鬼,也根本用不上电话这件事。 在有了身份证和手机后,何语柠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起色。她辞掉了钟点工的工作,上网投简历,经过几番波折,终于找到了一份正常的工作。 她的工作地点就在梦时代里,她曾短暂停留过的那家娃娃机店,做看店的员工。工资依旧很低,但胜在工作轻松,而且包住宿。 当她以不同的身份站在娃娃机店里,时过境迁,不由有些恍惚。 那个巡逻的胖保安已经认不出她来,街头歌手依然还在那块驻唱,她下班时偶尔会在他弹唱时驻足停留。 看着街头歌手唱歌,她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有羡慕也有落寞,但更多的是饱含祝福的敬佩。 至少自己走过的那条路,还有人在那条路上朝目标前进,这让她感觉,过去的自己,也不是那么孤单。 她去得多了,一来二去,就和那 分卷阅读16 歌手熟悉起来了,还和对方交换了微信。出乎她意料,他竟然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场景,那时她还是个流浪者,拿着讨来的钱给他投了币。 何语柠这时回忆起来,还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生活是一场电影,那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完全可以用蒙太奇的手法来表达,不断快速变换角度的镜头,忙忙碌碌的场景,回过神来,她已经和过去判若两人。 32岁这年,在何语柠认为奇迹不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奇迹却悄然降临。 Merry Christmas 透过透明的玻璃店门可以看见,天上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南方的雪很少有下得这么大,路过的大人像对付下雨般撑着伞,小孩子却甩开帽子跑来跑去捞雪花。 商业街的圣诞气氛一向很浓重,梦时代广场中心立了棵超大的圣诞树,从天台可以看见正下方的树尖尖。 何语柠挠了下脸,她脸颊冻了,左右两边各红了一个小圆,看起来就像樱桃小丸子脸颊上的腮红,配合她严肃的表情显得莫名喜感。 冻了的脸待在温暖的地方就发痒,她老是下意识去挠。她自己也没想到,流浪了这么久都没冻过脸,现在条件好了,反而冻上了,她这脸蛋还真是恃宠而娇。 她靠在一台装满“角落生物系列”玩偶的娃娃机边,看向那群拿着奶茶的中学女生,她们其中一个抓到了一只泰迪熊,举着这个战利品兴高采烈的拍照。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里,她视线的余光忽然扫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诡异身影。等她把目光投过去,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你们有听说梦时代闹鬼吗?” 那群女生拍完照就离开了,离开前,她听到她们在讨论的话题。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来这里这么久,何语柠早就知道了。梦时代的天台非常适合跳楼,不止她一个人有眼光,其他人也不瞎。因为这些年陆陆续续有人从这里的天台上跳楼自/杀,所以这里都形成了一个都市传说,说梦时代天台有蛊惑人跳楼的鬼。 大概说的就是这货。 何语柠死鱼眼看着在店门口探头探脑偷偷摸摸的小鬼,他猫着腰左顾右盼,白T恤牛仔裤的反季节着装让她看着就觉得冷。 等到店里的那群年轻的客人们离开了,他才现身,鬼鬼祟祟的挡着嘴,像地下党接头似的低声说:“大姐!我来探班了!感不感动?” “你不是只能待在天台吗?”何语柠皱起眉,扯松脖子上的围巾,把它取下来,踮脚往他的脖子上绕。 “不是啊,我能……”他缩了下脖子,思绪被她的动作引开,“好扎啊,好痒这个围脖……我不喜欢戴……”他连忙扒拉着拯救自己的脖子,说不喜欢戴,却也没有扯下来,而是松松垮垮环在颈间,空出来的缝隙使围巾的保暖效果近似于无。 “真的能戴上呢,我还以为……”何语柠若有所思的喃喃,然后一推他的肩膀,隔出一段距离来,严肃的说:“说正事,你怎么能从天台跑出来了?” 他直起腰,纳闷地说:“我一直都能出来啊。” 跳楼鬼表示,他的势力范围比她想得要大多了,他能在整片梦时代广场晃荡,之所以常年只待在天台,是因为天台风景好,人少又清净。 “你都到天台拜了码头,以后肯定我罩你啦。所以我就来看看你在干嘛……”他说着话,人却没看向正主,而是扒到一台剪大娃娃的机子前。 何语柠就站在他侧面,透过娃娃机弧面的玻璃看他。弧面的玻璃滤镜将他鼻子那部分拉长,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大马猴。 大马猴问她:“这个剪刀的娃娃机怎么玩?” 他扭头变换了一下角度,滤镜拉长的部分转移到眼睛,使他一下子拥有了一双卡姿兰大眼睛。 “……”她想到美少女战士了怎么破! “你什么眼神啊,不知道怎么玩很丢人吗?你的服务态度呢!”他察觉到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当下就不满地嚷了起来。 “你又不是客人。噗……”原谅她,她已经试着憋笑了,但还是没忍住,一透过玻璃弧面看他扑闪扑闪的放大眼睛就想笑。 为了补救,她清咳一声,立马切换成优秀娃娃机店营业员模式,抬手为他介绍道:“您可以通过这边的摇杆控制剪刀去剪那根绳子,绳子断了,掉下来的娃娃就是你的了……” 不太满意的跳楼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笑的抬手薅了一把他的头发,就转身向柜台走去。 “你又扒拉我!”他两手捂着头发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起到了柜台边。 作为抓娃娃机店的员工福利,何语柠是可以趁没客人的时候抓娃娃玩的,只要不把抓来的娃娃带走,照原样锁回娃娃机里,就没人说她。现在她就要把这项福利让给某只超自然生物。 她拿了个小篮子,从柜子里扫了一堆代币放进去,然 分卷阅读17 后像妈妈嘱咐儿子一样叮嘱他:“你拿着到旁边玩,有客人来就躲起来,别吓到别人,抓到了东西拿不下可以放柜台上,我最后锁回去。我马上就下班了,你要乖啊。”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嘛!我又不会吓到人,他们看不到我的,就算看到了,也只是会我帅到!”他一边不服气地叽叽歪歪,一边伸手接过了小篮子,然后超happy的跑到一边研究剪娃娃机去了。 何语柠抬头看了眼店里的监控,监控拍不到跳楼鬼,但能拍到灵异事件,比如凭空飞起来的娃娃啦、浮在半空的小篮子啦、自己启动的抓娃娃机啦…… 幸好一般没什么事老板也不会一直盯着监控,不然就可能又有新的都市传说了。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理智明白如果闹了灵异事件可能会使她失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但她还是选择让他高兴的去玩。 这就是所谓的鬼迷心窍吧?她可一点都不清醒啊…… 虽然跳楼鬼看着是一副搞事精的样子,但事实上他还是很听话的,嘱咐他的都有好好做到。店里来客人的时候,他就像被罚站一样缩在角落里当壁花,等人走了,他又开始四处转悠。 他兴致勃勃地研究了吹钱机和扎气球机,投了一篮子硬币下去想吹张毛爷爷出来,但都无功而返。 最后没币了他又哭唧唧跑到何语柠面前,抖着他的空篮子,像讨饭的似的可怜兮兮的说:“我什么都没抓到!大爷行行好给我点hao子吧!” “你好弱。”何语柠面无表情的陈述事实。 “我才不弱!是选的机子有问题!那个设计根本没想让人吹出钱来!”他指着那台他摸了半天的机子向她告状。 “不这样的话,店里怎么赚得到钱?”何语柠没有否认他的话,理所当然的说。她接过他捏着的小篮子,扫了半篮代币然后递给他:“就这么多了,没有了。你就去抓抓普通的娃娃玩吧。” “怎么就这么点……”他有些失望的说。 “你知道我现在想到了什么吗?”何语柠眯起了眼睛,语气有点危险的说。 “什么?”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妙,紧张的主动后退了两步。 “你让我想到那些油嘴滑舌,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干正事,跑去拿老婆的钱去赌博,输了个精光。然后又打老婆拿钱,最后走的时候说‘呸!就这点钱’的人渣。”何语柠认真地盯着他说。 果然还是不能助长歪风邪气,把这货的脸代入刚刚这段联想里面简直毫无违和感,感觉他很容易就会长歪成这样啊! 还好这个祸害早早跳楼挂了,不然十有八九会歪成这路货色! 何语柠被自己的联想气到了,她有点想没收给他的篮子,但还没等她靠近,他就“哈啊”一声怪叫着跳开,警惕地看着她说:“大姐你过分!你垂涎我的美色!” “???”何语柠当头就是三个问号,完全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反应那么大,还歪题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他抱着装了一半硬币的小篮子,纠结地看着她说:“你你你年纪太大了,除非年轻十岁,不然我是不会考虑的。” “你在说什么?”何语柠皱着眉头,她对有关年纪的话题其实很敏感,最讨厌别人说她老。 跳楼鬼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般说:“就是说啊……你不是说我像问老婆拿钱的小白脸吗?你这不就代入老婆的角色了吗?你这是对我有企图!” “……”何语柠都不知道怎么接。她承认自己的确对这只鬼挺有好感,但她可从没想过要发生什么。他们之间,不止隔着年龄的距离,还隔着时空和生死,像这种完全不可能的事,就不应该作为玩笑说出口。 他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别默认啊!”她没开口,他反而慌了,紧张的说:“你不会真的馋我身子吧!” “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何语柠本想大大方方说一句“是啊”来吓吓他,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不像他一般说话无所顾忌,她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该说。 他看上去还是忧心忡忡,何语柠不知道他在困扰着什么,为了使他安心,她只好选择性地透露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如果要交往的话,小高是个很好的选择。” 何语柠说的小高就是那个街头歌手,皮肤有点黑,脑袋后面梳个小辫,长相有点土土的,但唱起歌来很惊艳。 怕他不信,她还补充说明了对方的优点:“小高和曾经的我有相同的志向,我们很有话题可聊。他人也老实,很成熟稳重,还有些腼腆,挺好的一人,年龄也差不大,适合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我。” “哦。”跳楼鬼两只手抓着他的小篮子,像是对这个话题突然没兴趣了似的随便应了一声,就转身跑去抓娃娃玩了。 也许是错觉,接下来一直等到她下班,他都很安静。 也许是因为他在认真抓娃娃? 分卷阅读18 他把那半篮子代币都花在了“角落生物”那个系列玩偶的机子上,最后竟然水平大爆发,抓到了一水儿四只不同表情的白色海豹钥匙扣。这些表情分别是(T_T)(^ω^)(︶︿︶)(^3^)。 由于这些钥匙扣太可爱了,要他还回去的时候还他很舍不得,被何语柠没收了他还缠在后面叫:“留一个嘛留一个嘛!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你看这个表情多像你,就留这个。” 何语柠一看他指的……(︶︿︶) 一点都不可爱,都不是(^ω^),没收没商量! “这是公家的东西。”她用钥匙开了娃娃机的门,把四个玩偶钥匙扣锁进去,“啪”地一声用玻璃门把某只眼巴巴的鬼隔开。 “你简直是个顽固的老巫婆!”气急败坏的跳楼鬼开始了他最擅长的人身攻击,假如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妹子,都会被他气死来。 “嗯。”何语柠直接屏蔽了他的骚扰,不但没理他,还拿起了手机,登上微信开始和别人发消息。 “容嬷嬷!” “嗯。” “灭绝师太!” “嗯。” “你在发什么信息?”发现了她根本没听自己讲话,跳楼鬼探过头来看她在手机里发什么,可这个时候何语柠已经收回了手机望向他。 “不看就不看!”他像个小学生似的用鼻音“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相当不屑。 何语柠理都没理他,就绕过柜台拉开柜台后面的门,到小仓库去找东西了。 他以为她是在补货,也没跟着挤进去,就站在门口,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是不是在跟那什么小高发消息?” “你问那么多干嘛啊,拿着。”何语柠从仓库里拽出一个软绵绵的白色抱枕,叫他拿着。他接过来也没看,臭着一张脸“呲”了一声。 “你不是想要这个吗?为什么不高兴?”何语柠整理好掉落的小玩偶,转过身来看着他。 被提醒了的跳楼鬼垂下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那只白色软绵绵团子抱枕长着一副(︶︿︶)的不高兴表情。 “我刚刚跟店长发了信息说买一只这个,店长同意了。钥匙扣对你没什么用,你拿这个吧,我送你个大的。”何语柠退出小仓库,走到和他平行的地方,把门关上,然后说:“正好也到下班时间了,我们走吧。” 把店内的电源关上,何语柠做好整理,回头发现某只鬼还是垮着一张脸。他两只手卡着白团团举起来,(︶︿︶)脸和他面面相觑,都是一副倒霉相。 “你怎么还是不高兴?因为不是钥匙扣吗?要不然我给你换回来?”她拿起了钥匙,就要开小仓库的门。 “不是这个原因。”他苦着脸说,“以前都是我给女孩子送娃娃,没想到还有被女的送娃娃的时候,这不对啊!” “没什么不对的。”何语柠往店门口走,他卡着抱枕的中段跟在后面,她一边锁门一边和他解释:“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嘛。” “什么?”他看向她。 何语柠原本还以为他是发现今天过节才来找她玩,不然他怎么之前都没来,偏偏今天来了呢,结果他竟然根本不知道,真是叫人无语。 “因为今天是圣诞,那是给你的圣诞礼物。MerryChristmas!”她带着淡淡无奈的说。 被这个答案说懵了的跳楼鬼跟着她走了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然后絮絮叨叨的说:“可是我好像还是更喜欢钥匙扣……” “晚了!”何语柠这回不惯着他了,“要就等明年圣诞!反正今年你就握着你的抱枕过吧!” 都给过他一次抱枕换钥匙扣的机会了,他自己磨磨唧唧,那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嘴贱小达人闭上了嘴巴,把海豹白团子搂在怀里,但还没安静两分钟就又开口了:“是圣诞,可我没有准备礼物啊。” “没关系。”她能指望一只阿飘送她什么礼物,空气吗?她本身也不注重这些节日的,只是正巧他来店里找她,如果今天他不来,她也不会费心去准备什么礼物,顶多说一句“Merry Christmas”了事。 “我想想……”他把下巴抵在柔软的白团团上,“等会你跟我去天台,我送你一个礼物。” 他的礼物 何语柠并没有期待跳楼鬼能给她送什么礼物,因为她实在想不出除了垃圾桶、树枝和空气,他还能送她点啥。 所以走在去往天台的街道上,她一点都不心急,在碰巧遇见街头歌手阿高时,还有心情拽着跳楼鬼一起停下来听一首他的歌。 “我们快走吧快走吧!”跳楼鬼就像是一个跟着老妈出门散步遇到熟人打招呼的小孩,超不耐烦听大人寒暄,一心拽着她的胳膊要走。 “至少听完一首再走,这是礼貌,别吵了,嘘!”她竖了根食指,没有看他。 他烦躁地单手抓着白团团蹲在地上, 分卷阅读19 侧过头一脸不爽。 歌手正在唱的,是齐秦的《外面的世界》。 天还在下雪,圣诞的夜晚,梦时代灯火阑珊,不远处的大圣诞树上亮起七彩的挂灯,在木椅旁,还立着银色软灯条造型的小鹿。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着你。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何语柠看似在凝视着歌手,其实却顺着他的歌词想到了另一个人,不对,是另一只鬼…… 她忍不住就柔和了眉眼,嘴角弯了起来。 “哼!”她突然听到某只小气鬼重重地哼声,她看到他蹲在地上,就也蹲了下来,问他:“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没听说过鬼还会闹肚子的啊?他都不用吃东西的,哪里会吃坏东西呢? “你重色轻友!”他超大声的说,声音甚至盖过了人家拿着麦克唱歌的声音。 她有点窘迫,赶紧拉拉他说:“小声点,素质!” “别人听不到我说话,只会看见你自言自语。”他有些得意的说完,然后就拉下脸来指着她说:“你重色轻友。” “嗯。”她也不否认,否认还要解释太麻烦了,就直接承认了。 “你真的看上他了?”他眼睛看过来。 “……”我看上你了啊。 何语柠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她一沉默,跳楼鬼就当她默认了,很不满地凑过来跟她讲人家的坏话:“你怎么这么没眼光啊?这人这么矮,还黑,长得也挫,就是个矮挫穷。” “人家也没有你说的那样,也不矮了,一米七二呢!”她觉得对方好歹算她的一个朋友,忍不住要为他正名。 “男的没上一米七四都算残疾!”跳楼鬼一句话下去就地图炮了一大片男人,完全没有为自己的同胞留一点体面的打算。 “你有多高?”她抱着膝盖看着他问。 “一米八五!”他超自信的说。 何语柠觉得他至少谎报了五厘米……说一米八她信,一米八五就太夸张了。但她也不打算戳破他,就让他做着高人一等的美梦偷着乐去吧。 她直接说起了人家的长处:“但是人家唱歌好听,至少比你唱得好听。” “屁话!老子天下第一!”他突然就炸了,声音大到何语柠以为他会立马蹦起来跑去抢人家的话筒吼一首《好汉歌》。 但没想到的是,他蹦是蹦起来了,但是却是拉着何语柠的胳膊,把她也一咕噜揪起来,抓着她一起走。 唉……何语柠叹了一口气,还是顺从地被他拉着走了,都没有听完这首歌。 歌声从身后传来,很温柔很忧伤:“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抿着唇,看向前方的背影,他穿着单薄的衣物,围巾长长地垂在背后随着他的行走摆荡。他把动作从扯她的胳膊换成拉她的手,她温顺地把握紧的拳头松开,心里微微产生了一种不可告人的欣喜。 他是不是有点在意她喜欢谁呢?这是不是……代表她对他也是有点不同的? 她一言不发,卑鄙地享受着对方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 真是过分呐,明明是只鬼,怎么还这么暖和呢。 “大姐你看!有人放烟花!”跳楼鬼伸出拿着抱枕的手指向广场中心,她顺着他侧着的身子望过去,发现真的有人在大圣诞树边上放烟花。 城区不让放烟花,商场这边就更不让了。何语柠看见商场那个胖保安过去训斥那三个放烟花的年轻人,没收了她们手上的一袋烟花玩具。滋滋发光的仙女棒也给残忍的踩灭了。唯独一箱冲天炮已经点燃了,动静很大地隔几秒“轰”地一声发射上天。这个威力太大了,光踩是踩不灭的,保安只有任它放完。 “轰”……何语柠感觉自己的胸膛都被这动静震得共鸣。她抬头一看,红色和橙色的流火像星辰坠落一样浇下来,简直像会被火光砸到。 “我们上天台去看!快点!”跳楼鬼牵着她跑,她耳朵嗡嗡地,鼻子嗅到硝烟的味道,没想太多就跟着他跑。 跑着跑着,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和跳楼鬼像是战争年代躲避飞机轰炸的可怜民众,在飞溅的流火中穿行。 这种联想让她弯了嘴角,眼底满是笑意。 到了观光电梯,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广场中央的圣诞树和擦着树梢炸上天的烟花。电梯上升,她的视角抬升。在晚上,玻璃映着的她的影象更加清晰。她的视线从玻璃外的风景移向自己倒映出来的影,却没有看见旁边拉着她的手的跳楼鬼的影子。 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恐慌。 跳楼鬼……俞鹤这个人……他是真的存在的吗?会不会,他只是她于压抑中精神分裂产生的幻觉呢? 因为这个不安的猜想,她猛地回过头,抬起眼睛仔细去看他。b 分卷阅读20 r   “?”被她突然盯住的跳楼鬼懵了一下,然后同样睁大眼睛回看过去。 “……”果然这不可能是她幻想出来的,凭她自己是想象不出这么逗逼的生物的。 被他盯着脸超过五秒,她就顶不住地移开了视线,看向流光溢彩的天空。 明明电梯这里离烟花点燃的地方已经较远了,她却还是能感到炸响的震动,甚至比刚才更甚,她的胸膛因为共鸣,心跳个不停。 等电梯到顶楼天台了,电梯鬼扯着她跑出去,她才记得下电梯。 扑到天台边缘,他们正赶上最后一朵烟花冲上天空,红色的火焰绽放的花朵在很近的地方绽放。她清晰的看见光焰的影象印在他的眼睛里,那一瞬间,黑暗的天空亮如白昼。 “哇!好可惜,没有了……”他探出身去捞火光,像在捞飞上天的泡泡。他的身子几乎全部悬在天台外面了,何语柠下意识伸手拽着他脖子上的围巾把他扯了回来。 被勒住脖子往回拽的跳楼鬼差点跌倒,等站稳了身,他不满地抱怨道:“你干嘛!我又不会再摔死了!” 是哦,他可是鬼,可以浮在空中,当然不会摔下去。 “我忘了。”何语柠实诚的说。 跳楼鬼伸手摸着脖子说:“下次不许扯我脖子,也别扒拉我头!” 何语柠缩回准备薅毛的手,背在身后,从善如流的说:“好。” “不过真可惜啊!这烟花都不多放一会儿!” “再多放一会儿圣诞树都要点着了。”何语柠往下看,那些烟花擦着圣诞树放实在太危险了,十足的安全隐患,也不知道那些年轻人被保安抓住有没有好好教训一顿。 她往下望了一会,突然发现跳楼鬼没声了,转过头来,却发现他的脸贴在很近的地方盯着她瞧。 “……” “……” 对视片刻,她猛地后撤上身,警惕地说:“你干嘛!” 之前他说话时也是这样的,喜欢凑到离人很近,然后说话时就在人家脸上喷气,相当不礼貌。 “没什么……”他也后撤了,有些烦躁似地用手在脖子上挠来挠去,大概是刚才拽他脖子弄得很不舒服的原因。目光飘忽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的抱枕,伸手去拉她。 “你还想跳楼吗?”他突然偏头看着她问。 何语柠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又突然跳到了这里,他的思维总是太跳跃了,她有时根本跟不上他聊天的节奏。 也不等她就这个问题做答,他就自己得出了结论:“既然你现在还能看见我,就说明你还没有放弃跳楼自杀的念头。” 何语柠怔住。 的确,生活的确在变好,但轻生的念头从未彻底断绝,她一直在与这样的念头斗争,努力不走上那样一条路。 后来她也反思过,曾经她以为自己是自我救赎。但在走出封闭的情绪之后,她渐渐回忆起,在她乞讨时,在她窘迫时,在她绝望时,别人传递给她的微小的善意。 一首歌、一块红豆饼、一枚硬币…… 这些微小的善意虽然不足以把当初的她从深渊中拉出来,但却能在现在的她再次产生放弃的念头时,轻轻拉她一把。 她正是凭借这些小小的温暖一直在与轻生的念头斗争。 何语柠有些想和跳楼鬼分享自己内心的感受,但还不等她张口,跳楼鬼就抢白道:“既然如此,就来跳跳看吧!” “啊?”何语柠眉头拧起来,不解的看着他的脸,想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你也听说了吧,都市传说里,我是诱惑人跳楼的鬼,根本不是什么精灵。那你还愿意听我的吗?跳下去。”他牵住她的手,没有玩“You jump I jump”那套,而是自己率先一步迈向了虚空,飘在空中,引着她往前走。 无视他这副装模作样的神态,单看眼下这个场景,莫名让何语柠想起了自己初学游泳的时候,会水的朋友先下了水,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喊岸边的她下水玩。 “你想教我怎么飞吗?”她顺着脑内的思路问。 “这可教不会。”他看着她笑得高深莫测。 何语柠无奈的叹了口气,顺着他的牵引往前迈步,眼睛一直盯着他。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迈出天台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她也不是被引力拽着往下摔,而是被上升的气流一下子吹得飞起来。 比最轻盈的想象还要轻盈,她被风吹得比跳楼鬼还要高。 他牵着她就像牵着一只风筝。 “你可真相信我啊!我现在松手,天台上就有两只鬼了,你就能永远陪着我蹲天台了,你不怕啊?”他抬头看着问。 跳楼鬼一直都比何语柠高很多,她一直是带点仰视看他,现在被吹飞到天上去,一下子变成她比较高,视角还有点新奇。 这个角度俯视他的脸,睫毛好长啊…… “你说什么?”还没适应阿飘生 分卷阅读21 活的何语柠心不在焉没太听清他说的话。 “我、说、怕、不、怕、啊~”他大声地喊。 “有点怕。你别放手啊!我感觉我要飘走了!”何语柠主动握紧了他的手,手心紧张地生出汗来。 “哈哈哈!那我就放!就放!”他说着会放手,却并没有松手,而是摇起了胳膊,牵着她在半空中荡起来,然后被何语柠用指甲报复地用力抠了手心。 “你别抠我,哈哈好痒……我怕痒……等会真把你摔下去了!”他收回胳膊,把她从天上拉近了,她这才放松指甲。 “我想到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何语柠笑着说,她的发网在刚刚他晃来晃去的时候散掉了,长长的头发散乱在风中,很凌乱,但她却没有手去理。她一只手被跳楼鬼牵着,另一只手抓着他另一侧的肩膀固定自己,省得自己又像一个气球一样飞出去。 “什么童话?人头气球?”他脑袋靠近好奇的问。 “你那是童话吗?是《彼得潘》啦!”何语柠没看过他说的人头气球,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符合气氛的故事,有些气恼的说。 “我没看过。是什么故事?”他靠得很近,但半空中她没办法拉开距离,只好任由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是一个叫温蒂的女孩跟着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彼得潘离开家飞到永无乡玩的故事。”她干巴巴的简述这个故事,感觉自己糟糕的讲故事能力把这个原本美好的故事变得索然无味。 “彼得潘听起来像个诱拐犯。”他若有所思。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反正彼得潘是个英雄,会和胡克船长战斗!”何语柠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争起来。 跳楼鬼对他没看过的故事不感兴趣,也不想和她争,于是转移话题说:“别管彼得潘了,你看我们现在的姿势像不像在跳华尔兹?” “……”被他提醒了姿势,何语柠感到有些尴尬,她不习惯和别人靠得这么近,有心想远离,于是尽量把身体往后挪,还松开了抓着他肩膀的手。 “现在像在跳探戈了!”他发表自己的观察发现。 “闭嘴!”何语柠有些怕他突发奇想,在半空非要拉着她跳舞,她有些怕。 像是看出了她在怕什么,他下一句话就是:“我们来跳舞吧!” “不。”松开了抓着他肩膀的手,她又像气球一样往上飘,外套被风鼓开,头发也全然失重。 “来嘛来嘛!你是逃不出我的魔掌的!现在我牵着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拉着腾空的何语柠往下绕着圣诞树为原心飞舞。 这哪里是在跳舞了!这分明是在遛她!等她到地面上去了打不死他! 飞舞了一阵,突然之间,她毫无预警地被拽着往下掉,有种坐过山车的刺激感,而且还头晕,何语柠压抑着嗓子发出气声的惊叫。 “你看!这就是跳楼的感受了!这样就算跳过了,是不是不想再跳了?”他的声音被风声模糊,她睁开闭上的眼睛,看见他的身影被忽闪忽闪的圣诞树挂灯照得明明灭灭,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当她彻底失去了轻生的勇气,是不是就看不到他了? 忍着坠落的恐惧感,她睁大眼睛望向他。 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一人一鬼彼此对视。 在何语柠的视角,她看见她们坠落的速度变慢,环形的商场楼层每层都有人走过,但却没人看见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们。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很小的自己,背景是灯火璀璨的圣诞树。 他眼中的那个人,哪里像已经32岁的女人,倒像是彼得潘的小温蒂。 她忍不住笑了。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要我跳下去啊?”在即将降临到地面的时候她问。她还记得,之前她要跳楼,这只鬼也只是劝说,而没有等她跳了再救她。可见这只鬼轻易不会带人体验“蹦极”的游戏。 “那当然……”他顿了一下,像是临时想了个借口:“当然是因为圣诞了,这是我给你的圣诞礼物。” “Merry Christmas!” 一直到她慢慢离开梦时代广场回出租屋,跳楼鬼站在圣诞树下目送她远去,她都没有戳破他的谎言。 她背过身去,微微垂下眼帘。 她能猜到,他是想让她彻底走出过去的阴影,不再想靠轻生逃避,于是特意拽着她吓她。 可是如果她彻底走出来了,她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吧? 是那种,就算他在眼前跳脱衣舞都看不见的无视。 他很清楚这一点,但还是拉着她跳了。她突然就回忆起他说过的话。 “也许,就是想有人能注意到我吧,像这样聊聊天,唱唱歌就好,就好像我还活着一样。” “我只是……太寂寞了。 他曾说过那是他的遗憾…… “臭小鬼!”明知道他听不见,她还是小声地骂了一句。她简直能想象那个场景,她从天上飘落在地,站在圣诞 分卷阅读22 树下面,回过神来却发现再也看不见他了。 简直像什么韩剧的悲剧结尾,她又不是什么女主角。 一点都不浪漫。 别这么为她着想啊,她又不是什么会感恩的人,别人施舍硬币给她,她都很少说谢谢。像她这样的人,如果不拼命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她肯定一会就忘了。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忘了他。 鸽子 “大姐!快来看我捡到了什么!”何语柠还未走出电梯,就听见跳楼鬼蹲在天台的角落喊她。他着急忙慌的喊,却没有过去迎她,而是守在原地等她过去。 何语柠调整了一下包的位置,施施然走过去,他让开一个位置,她也顺理成章弯腰去看。 是一只鸽子。 “……”何语柠退后一步,一根包包肩带滑下来,她不自然的捏住,有点紧张。 跳楼鬼低头注视着鸽子,为了让她看清,他特意把鸽子的翅膀捏展开给她瞧:“这里受伤了,还流血了。” 眼见他把鸽子递过来,何语柠头皮都麻了,连连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防备地说:“我怕这个,你拿走。” “哈?”跳楼鬼可能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特别奇怪的问:“这有什么好怕的啊!它又不会咬人!” “我不喜欢小动物。”何语柠板着脸说,她从小就挺害怕别人看起来无害的小动物,小猫小狗小仓鼠什么的,她看着就头皮发麻。远远的看可以,她受不了这些东西靠太近。 “你摸摸看嘛,我抓住了,不吓人的。”跳楼鬼完全不能理解她,坚持把鸽子往她面前递。他似乎是坚信只要她愿意摸摸它,就不会怕它了。 “不要!”何语柠被逼着倒退了两步,眉头拧得死紧,她拽着包,似乎等他再逼近一点她就会拿包抡他了。 “……”跳楼鬼收回手,有点不太开心的说:“不摸就不摸,我不给你看了。” 何语柠松了一口气,但也没靠近,远远看着他问:“你要把它养在天台上?” “是啊!”跳楼鬼理所当然的说。 天台是他的地盘,掉到天台上的东西就是他的了,鸟也不例外,他当然要养了! 何语柠想象了一下每次来天台就要被鸟糊脸的画面,脸都青了,下意识就想说不行! 但还没等她提出反对意见,就见他捧着鸽子特别高兴的说:“这可是个大宝贝!以后养熟了,我一个呼哨它就会飞回来,我看到八百米外有个老鼠我说去,它就会给我叼回来!多酷!” 你说的那是猎鹰吧!鸽子可没有这种功能……要说鸽子的功能,大概只能送信和炖鸽子汤了吧…… “而且我还能把它藏在帽子里变魔术,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哇!变出个鸽子!”跳楼鬼一边说一边用手拿着鸽子比划他的魔术,那只鸽子被他抓着,样子又呆又木,可能是生无可恋了。 何语柠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着他像个二傻子一样笑得开心,话就说不出口了。他一个人在天台还是很无聊的,他想养就养吧,也能陪陪他。 心里无奈的妥协了,她叹了口气,走近一点,到天台边缘的老地方坐下,侧身看着他问:“你准备给它吃什么?商场这边都是石板地面,没有泥土也找不到虫子。” “谁说它一定要吃虫子啊!我可以去汉堡店偷菜叶子和面包养它!”他竟然还真想出了办法。 “那它如果不吃呢?这种受伤的鸽子很可能是从小家养的,吃专门的饲料长大。”她合理推测道。 他就没声了。 “还有啊,它受伤了,如果不治疗,凭借它自己好不了,死掉了怎么办。”她干哑的嗓音并不好听,但像这样娓娓道来的时候,竟然有种很温柔的感觉。 “它伤的也不重,现在还挺有精神的……”他尽量往好的一面说,但看着何语柠认真望着他的眼神,声音就弱了下来,眼神黯淡地看着手里捧的小鸟,沮丧的说:“可是,只有我救它了啊。你看,它掉在天台上,没人发现它,如果没人管肯定会死……” 其实他也救不了它,如果他还是人,那他肯定有办法,但他现在是只鬼,哪怕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你可真像个小屁孩。”何语柠用手捧着脸看着他说:“净给我找麻烦。” 她眨了一下眼,望着慢慢他说:“等会我找个盒子,你把它装进去,我把它送到花鸟市场那边的宠物医院,让人家看看它的翅膀。”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人家宠物医院看不看鸟,我看见人家都是送猫猫狗狗去看病。如果看不了的话,我还得问问专卖鸟的人怎么治。等人家养好了再给你送过来。” 听到她这番话,他懵了片刻,然后奇怪的问:“你不是怕它吗?” “我是怕它,但你不是要养吗?”何语柠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被孩子磨着要养宠物的家长。 “啊……”他无意识地感叹了一声。 何语柠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她 分卷阅读23 趁着他安静一会,没提到鸽子的功夫,讲了自己要说的事:“马上要过年了。” “啊……” “我准备回家一趟。已经订好票了。正好用上攒的年假,过两天就走,很快就回来。”她看着他还在发呆,也没特意去喊他,就等他自己回神。 没过一会儿,他就抓着鸽子坐过来了,一边挨近一边问:“你说你要去哪啊?” 何语柠盯着他抓在手里的鸽子,嫌弃的警告道:“你别把它挨到我。” “咕咕咕咕。”他两只手抓着鸽子贴到脸颊上,学着鸽子叫了两声。何语柠瞟了一眼,不感兴趣的偏过视线,重复她之前讲了一遍的话,不过简练了很多:“过年我要回家,过两天就走。” “那……”他放下鸽子,有点不在状态地说:“那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我工作在这里。还有你也在这里。” 言下之意是,她不会一走就没影了,还是会回来的。但他却像是没明白似的,呆呆的看着她。 她只好给了确定的回复:“我只是回去看看,过几天就回来。” “那……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啊。”他没什么底气的说。 何语柠不知道他为啥蔫蔫的,于是故意吐槽道:“你不在这还能在哪啊,天台高富帅?” 她还记得他是怎么自卖自夸的称自己为天台高富帅的。这个称呼她光是说出来都感到恶寒。 “别说……”听到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后知后觉感到的羞耻,表情有些难堪。 知道自己多傻缺了吧!这些黑历史我都给你记着呢! 何语柠有种抓到对方把柄的小高兴。 但跳楼鬼的脸皮还是相当厚的,他没多久就忘了难堪,还拉着何语柠,非要她听他唱歌。 何语柠对他的突发奇想一向很宽容,既然他要唱,她就随便听听,反正也不需要她发表什么意见。 然后她就看见他特意把那只倒霉催的鸽子抓起来,然后深情地看着它唱:“美丽的鸽子鸽子我喜欢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会遇见你。可爱的鸽子鸽子不要在意,这首歌你就随便听听。美丽的鸽子鸽子你要飞哪去,面朝大海然后春暖花开。可爱的鸽子鸽子别太在意,长大后我一定来找你……” “……”何语柠抿住唇,有些不敢呼吸。 他唱完后也没说话,突然空气就变得有些凝滞。 她把呼吸放轻,看向一边说:“你真喜欢这只鸽子啊。” “是、是啊。”他干巴巴的说,没有平时的跳脱劲。 “那我现在就去找个盒子,快点把它带去治好。”说实话何语柠脑子有点空,她随便想了个借口,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到了电梯口,但电梯没有很快到,她背对着天台边缘的方向,感觉自己因为窘迫脸开始发烫。 她这才知道,她这样的人原来也会脸红。 憋着一口气上了电梯,她一直保持背对的姿势,不敢回头看。 脸红的话……会露馅的。 她一路闷着头走了好远,才慢慢松了口气。她刚开始跑下来的时候心里是很确定的,但现在却不太确定了。 那首歌——《鸽子》,是把喜欢的女孩比做鸽子的情歌,他特意略去了前半部分歌词唱给她听,是在暗示什么吗? ……也许他就是唱首歌而已。 何语柠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越想越觉得他就是看到鸽子所以才唱的这首歌,是她多想了。 他那样的家伙,哪有那个情商啊…… 她真是不淡定,竟然会因为一首歌浮想联翩,还以为是他在告白。 如果是告白的话,像他那样话从不过脑子的人,肯定会跑过直接来说“我很中意你哦,跟着爷,必不负你!”而不是拐弯抹角的唱什么掐头去尾的白痴情歌。 怎么看都不是他的画风。 被这样就撩到的自己还真是差劲…… 何语柠心里默默鄙视了一下自己老牛吃嫩草之心不死。再之后找他用盒子装鸽子的时候神色就又重回了淡定。 她特意请了半天假处理他捡来的那只破鸽子,把它送到了有信鸽协会证书的一家鸽子店里,让店家帮她将养着。 为此她又付出了一笔钱。 但她竟然没有对此斤斤计较,回出租屋的路上心情也轻飘飘的,无意识哼起了歌,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哼的正是那首《鸽子》。 她微微笑着轻声给自己唱: 我喜欢一个女孩 短发样子很可爱 她从我的身边走过去 我的眼睛都要掉出来 她喜欢一个人走 她说朋友并不多 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 即便不是那一种朋友 美丽的鸽子鸽子我喜欢你 小时候我就知道会遇见你 可爱的鸽子鸽子不要在意 这首歌你就随便听听 美丽的鸽子 分卷阅读24 鸽子你要飞哪去 面朝大海然后春暖花开 可爱的鸽子鸽子别太在意 长大后我一定来找你 回家的诱惑 列车驶过空旷的田野,何语柠含着一枚话梅,撑着一侧的脸,看向窗外的风景。田野上点缀着一两栋乡间别墅,靠近铁轨的地方,电线杆上有鸟儿停留。 车子里面吵吵闹闹,气味浑浊,但看着窗外的风景,就能暂时遗忘自己身处的环境。 话梅的咸津味儿化在唇齿间,耳机里传来邓丽君的歌,熟悉的旋律让人心安,越是靠近家乡的方向,她越是百感交集。 她还能记得小学的时候,有次作文题目是《十年后的自己》,她写的是自己成为了一名著名的歌手,坐在飞机上,在飞机上看到家乡的圆月,吃了一碗红烧牛肉面,熟悉的味道使她潸然泪下。 小学时的想法天真又理想化,还带着浪漫的幻想,但中心思想无外乎是衣锦还乡。 现实与理想的距离果然很遥远。 虽然做不到衣锦还乡,但她总归还是想回家看看。 …… 家乡的变化真大,属于她童年的一切都推翻不见了,她甚至无法想起常去玩的废屋曾经在哪个位置。 那些过去的回忆早已模糊不清,只有偶尔看见熟悉的景物,才能猛然想起在这附近发生过的事。 ……和家里失联许久,等她回去才发现,厂区的老房子已经拆迁了。电话的区号也换了,难怪她电话再也打不通。几经打听,她通过以前的邻居,找到了新建的小区。 在到家前,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有最好的,也有最坏的。在最好的可能性里,她的家人一个不少,围绕归来的她喜极而泣。而在最坏的可能性里,她将面对一屋人走茶凉。 她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能面对生活的恶意,没想到命运却给了她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答复。 在离家北上之前,她的父母就离婚了,也难保不是有这个因素的影响,才使当初的她毅然决然的放弃继续学业前去北漂追梦。这次回来,母亲已经改嫁,嫁给了陌生的男人,家里也有了个四岁大的小弟弟。 带大她的姥姥因为脑血栓在前年去世,姥爷倒是还在,但她从小便不太亲近这个重男轻女的姥爷。 被激动的妈妈迎进家门,介绍陌生的家人,她听着絮絮叨叨的吵闹,感觉有些恍惚。 小弟弟在客厅地面上和沙发上玩象棋和玻璃珠,乱七八糟的玩具散了一屋子,她一时没地方坐。她妈妈就急急忙忙收拾,腾出了一个能放下一个屁股的位置让她坐下。何语柠尴尬的笑了笑,感觉自己在这个理应是自己家的地方拘束得不行。 妈妈跟她介绍了这几年的生活,老城区的改建、小弟弟的名字和上学问题还有姥姥的去世。 何语柠一直表现的有点过分木讷,连听到姥姥去世的消息,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理应大笑大哭,像电视台寻亲节目表现的那样,重新见到十年未见的家人,热泪盈眶。 但事实上她没有,她听着耳边的话,就好像在听与自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一样。但为了照顾妈妈的情绪,她会在适当的情况下笑笑,或是做出悲伤的表情。 哪怕她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人的悲喜从不相通,在饭桌吃饭的时候,她更是无比深切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她觉得妈妈和后爸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但他们偏偏故意说笑得很大声很夸张,营造出一种热闹的气氛。姥爷有些老年痴呆了,拿着小勺吃泡软的饭,小弟弟吃两口就跑去看动画片了,把碗扔在桌上。 很陌生的气氛,她不知道怎么融入,甚至感觉自己的存在都有些突兀。 吃完饭之后,姥爷偷偷塞给了她一颗大白兔奶糖,弓着背偷偷摸摸的对她说:“别被小建看到了,他会抢的。” 小建是她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小弟弟的名字。 何语柠把糖捏在手心,感觉糖的形状并不规整,有些扭曲,应该是藏了很久热化了又凝固造成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姥爷。 她还深深记得小时候姥爷骂她是赔钱货,她不服气的朝他对喊:“我就是女孩子怎么样!”姥爷一巴掌打过来,把她的脑袋都打偏了。然后鼻血流下来,她气得跑出家门,最后还是姥姥出门把她找回来。 从那以后,她和姥爷的关系就很僵,没有必要都不会聊天。 没想到,十年后的她回到家,老年痴呆有点不太会说话的姥爷却偷偷塞给了她一颗糖,还要她不要被弟弟看到。 那还是她重男轻女的姥爷吗? 十年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太多……妈妈问她这十年在北京怎么样了,她斟酌片刻,没有说实话,只告诉妈妈自己在打工,但没找到什么好工作,没有存到钱,也没有买房买车。 在知道她过得不算如意后,妈妈又劝她回 分卷阅读25 家,在家乡工作发展。 她有点想说那边还有人在等我,但这话在口中徘徊数圈,又被她自己默默咽下。最终她只是表示已经习惯了在外闯荡,不想回家乡。 来之前,她想说的话有很多。但真正与家人见了面,内心打好的腹稿就都报了废。她根本不知道该和他们聊什么,有限的贫瘠话题说完,两方就都默默无言了。 新家没有多余的房间,每一间都满满当当,一时半会腾不出地来。她临时来的,也不可能在家住,就到外面找了个酒店住。 明明到家了,却还要住酒店,那里真的是她的家吗? 她盯着酒店贴着墙纸的墙面,思绪飘回梦时代广场那个僻静的天台。比起今天回到的这个“家”,她觉得那里更让人放松舒适,更像是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待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只咋咋呼呼的小鬼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把白天姥爷塞给她的奶糖拆开糖纸塞在嘴里,奶糖虽然变形了,但味道没变,还是那种儿时的甜味儿,让人心情也跟着变好了。她含着奶糖发了会儿呆,就拿起手机刷浏览器里的新闻。 略过两条标题惊悚的新闻,何语柠注意到一条吸引人眼球程度不输前两者的新闻。 XX梦时代第五跳!闹鬼传闻确有其事! 熟悉的地名使她下意识点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快速扫过内容,何语柠发现这篇新闻讲的是临近过年,又有人在梦时代跳楼了。一看事故发生的时间,正是她坐车回家的时候。 这篇报导还配了个几秒钟的小视频,视频里,梦时代广场几层都围满了人,人们抬头往上看,一个中年黑衣男就这样跳了下来。 除了这段视频,报导还翻出了历年在梦时代天台跳楼的案例,并结合都市传说和风水学,有理有据的推测这里是个不详之地。 评论区大家都说梦时代有鬼作祟。 何语柠感到有些不安,就她能想到的,事情被网络这样一发酵,天台肯定会被封,那她就没有放松心情的秘密基地了。还有跳楼鬼,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有点担心他。 不过他都已经变成鬼了,人类也应该影响不到他才对。 “真蠢呐!”她捏着手机,想打电话问问情况,但却找不到联系人,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己。都忘了,应该给他配一个手机的! 之前何语柠也有问过他,关于他能带人飞,为什么不救人的问题。 他当时的回答是:“我都有劝过他们啊,他们不听我的,我也没必要强求。不然这里跳不成他们也会到别的地方跳,一心想求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们选择跳下去所以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很公平。我也是跳下去然后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他们也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为他们的选择负责呢?” “我只是鬼诶,又没有义务和责任束缚一定要做楼顶救生员。” 何语柠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人都是自私的,如果他真是见一个救一个的性格,那他就可以改名称自己为跳楼天使了。 冷眼旁观别人的生死才更符合一只鬼的价值观。 说实话,何语柠觉得他能不祸害别人就算造福了,对他没有那么高的道德要求。 但其他人不是何语柠,他们不相信巧合,众说纷纭之下最受人认可的一种说法就是梦时代天台有鬼,是鬼诱惑这些人往下跳的。 这其实完全是欲加之罪。 何语柠很清楚,虽然跳楼鬼老喜欢用别人给他加的罪名往自己头上套人设,但事实上他从没有故意怂恿人跳楼。他说过了,只有自己有轻生的想法想跳楼,才能看见他。这也就是说,那些人跳楼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但这样的事很难跟人解释清楚,跳楼鬼自己也没地方解释。 何语柠一向不会怼人,虽然很想顺溜地把网上所有指责有鬼的人都骂个遍。但最后删删改改发出去的却是一句软绵绵的“他才不是这样的鬼!” 发完这句话后,她仍觉不够,继续自己回复自己:“他才不是鬼!是跳楼精灵!” “他从来不害人!” 附加说明之后,何语柠回头看了一遍自己发的话,突然就感到弱得可以。 在她的想象里,她是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几千字,舌战群儒的键盘侠。但现实却是,她发出去的话就像个莫名其妙的小学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回复错了频道。 唉……她把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光,躺平在床上。 算了算了不骂了,骂不过,还是睡觉去吧。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的好也挺好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语柠想着要睡觉,就真的闭上眼打了个瞌困,发散思维的梦里,她好像在和人吵架,气得要命。气醒了她还记得梦里和她吵架的人在骂跳楼鬼是个傻逼。 傻逼是傻逼,但也轮不到你骂啊! 她这下彻底清醒了,打开手机想看一眼时间,没想到开机翻开后还看到了睡前看到 分卷阅读26 的新闻评论区。 好吧,不困了,来战! 深更半夜的,何语柠就顶着个黑眼圈趴在酒店床上拼命用她的小学鸡语录一个一个怼说了她家跳楼鬼的无辜群众,把很多熬夜党都搞懵了,以为是饭圈迷妹误入新闻版。 总之,她可是非常护犊子的女人啊! 离别 圣诞下了雪,理应更冷的春节期间却是难得的晴天。 因为发生了那个跳楼的新闻,何语柠提前回了梦时代,她有点担心出事。 赶去天台的时候,她还提了鸟笼,笼子里装着跳楼鬼说要养的鸽子。她回家前放鸽子去治疗的,现在她回来了,自然把治好的鸽子接了回来,准备给他送去。 养好精神的鸽子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和之前被他攥在手里一副呆滞的样子完全不同。何语柠拎着鸽子上了天台电梯,到了顶层却发现,电梯口被蓝漆的铁皮隔离墙围起来封住了。电梯门关上,她站在可移动一两步的方寸之地,感觉自己像是被逼到墙角的老鼠。 “俞鹤!俞鹤!”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喊他的名字,之前都是用含混不明的“喂”和“小鬼”来指代,现在脱口而出他的名字,竟然让她感觉有些不太顺口。 她站在原地,把这个名字从不顺口喊到了顺口,又放下鸟笼,很着急的跳起来,奢望她那可怜的身高能通过蹦跳越过隔离墙看到那边的情况。 按照常理,她这么不停地喊,跳楼鬼早该出现了。她昂着脖子看向隔离墙上边,总觉得他会在下一秒扒在上面委屈巴巴的向她告状说:“大姐!我被关起来了!” 然而她嗓子都喊破了音,他都没有出现。 她的嗓子原本就不好,费劲去喊的结果就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气音。 慌张的情绪渐渐从心底泛起,她在心里不断猜测不同的可能性。也许是他正好跑到梦时代别的角落溜达了,也许是她突然看不到他了。 可能性那么多,她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她先是在梦时代广场的边边角角兜兜转转找鬼,然后跑去商场咨询台请人家帮她用商场广播寻找“俞鹤小朋友”。 她把鸟笼放在一边,焦急地在咨询台前绕圈圈,期望跳楼鬼能听到广播后自己跑来找她。 可是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看见他鬼影。 咨询台的年轻小姐姐看她这么着急,以为她真的是走丢了孩子的家长,还好心向她建议,她可以帮她问问经理能不能看监控,如果孩子真的不见了,就快点报警找人。 可跳楼鬼又不能被监控拍到,警察也不负责找鬼啊! 何语柠原本以为,历经磨难后的她,没有什么再是解决不了的事。可现在临到头她才发现,该慌张的依旧慌张,该无措的依旧无措,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淡定强大。 接下来该怎么办呐! 懊悔与责怪的心情一起涌上心头,她即懊悔自己不记得给跳楼鬼配个手机,又在心里暗自埋怨跳楼鬼的突然消失。 哪有这样的啊! 走之前说好了会在天台等她回来,结果这样都能咕咕,他还真是…… 约定好了的事怎么能不算数…… 何语柠把装着鸽子的笼子寄存在咨询处,自己又跑出去找了一遍。从娃娃店附近到曾经摆了大圣诞树的广场,实在找不到,她甚至不顾其他人的目光,掀开了垃圾桶往里瞧。 躲到哪里去了啊! 越是寻找,她的心越是下沉,在寒冷的冬天,她竟然冒出一身汗来,吐出的呼吸急促凌乱,还不停吸鼻子。 比起眼泪来,她的鼻子才更先发酸。她没带纸,不好擤鼻涕,就一个劲的吸鼻子,吸得肺部有些缺氧,她就张开嘴大口喘气。带着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她又跑回咨询台,肯请人家让她查看监控。 这算是一件不小的事,看见何语柠急成这样,咨询台小姐姐给她递了张纸,然后让她等等,自己打电话给经理汇报情况。 明明知道监控拍不到他,她还拜托人家帮自己查监控,她真是昏了头了。 那是不是,她真的看不到他了呢? 在等待经理来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鸽子发呆。她虽然有好好克制过,但遇到跳楼鬼这件事,还是使她有些代入电视剧里常有的人鬼情未了情节。 像那样的故事里,男女主角就算分开,也会是轰轰烈烈的。 没有哪个故事里,结局会那么平淡,女主角只是回趟家的功夫,男主角就消失不见了。这样的情节是会被人吐槽烂尾的! 她依靠奇幻爱情故事里的定律来安慰自己,然而心里又清楚的明白,现实不是电视剧,它不会为了照顾观众的情绪,上演符合期待的剧情。 更何况,如果这是奇幻爱情故事的话,她也不是女主角啊。 跳楼鬼是为了别的女孩选择的轻生殉情,虽然她会避免谈到这一点,但心里却一直了解,那是一个不属于她的故事。 分卷阅读27 她的身体32岁,整天庸庸碌碌,别无所长。不阳光、不开朗、不傻白甜……怎么想女主角都轮不到她做。 她更可能就此再也看不到他,然后继续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想开了,或是遇到另外能给予她温暖的人了,就离开这个地方,不再等待寻觅。 何语柠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象力丰富过,她沉默的凝视着笼子里的傻鸽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是某个都市奇幻爱情故事的配角。 以后会有个乐观开朗傻白甜的年轻姑娘,被老天爷开了挂,没有心生绝望也能看到他。他是个殉情自杀的跳楼鬼,心中有个为她而死的白月光背景板。 在人物自述中,他会说在天台上遇到过很多人,有些人和他成为了朋友,但走出绝望的情绪后就再也看不到他,渐渐就会忘记他的存在。 然后傻白甜女主就开导他,带他走出阴影,最后通过玄幻侧的力量,比如法师男二什么的,让他能拥抱自己心爱的姑娘,两人走向happyending。 这才是预想中的结局,而她就是被故事剧情一笔带过的,渐渐忘记他的那个朋友。 何语柠被自己剧情丰富的想象虐了一把,渐渐也冷静下来了。等经理到了,跟她说,要查监控需要她先报警,由警方来查,她也没有失态,礼貌的感谢了人家,然后拎着笼子走出了商场。 “喂,俞鹤……”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着了一个开头,心里幻想着他跟在自己身后,只是她看不到他而已。她本来想赌气说一句“既然不出现就不要出现了,我很快就忘掉你了”。 可这话她光是开了个头就舍不得再说下去。她还记得他是个怕寂寞的小鬼,如果她真说了这种话,他就站在旁边偷听的话,他肯定会难过的躲起来偷偷哭吧。 那可是个感情脆弱到一言不合就跳楼的白痴啊。 何语柠在广场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心绪很乱,比起一开始跑来跑去有目的性的寻找,现在的她更像是在闲逛。 走累了,她就停下来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瞧着鸽子发呆。 他都不知道去哪了,那谁来养这只鸽子呢? 发呆良久,她叹了口气,打开了笼子门。她想着如果鸽子自己跑出来飞掉,她就不用想着要养它的事了。但她等了半天,这只傻鸽子都对大敞的笼门视而不见,完全不想重获自由投向天空的怀抱。 仔细想想,这鸽子还真有点像她。 因为翅膀受伤了,掉在了天台上,在要死的时候被他捡到,还非要养起来。养好伤的鸽子再也不敢飞出笼门,在天空中飞翔,而是情愿牺牲自由,待在安逸的笼子里。 她也不是这样的胆小鬼吗?是绝望自杀时被他捡到,之后被驯养,不敢再出门闯荡的胆小鬼。 最后她和这鸽子一样,都把他搞丢了。 真是失败透顶。 何语柠把笼子门关上,拎起了笼子准备回出租屋了。在走到广场出口的地方时,余光却突然瞟到垃圾桶旁边挨着一个脏兮兮的玩偶抱枕。 原本白白胖胖的抱枕变得扁扁的,如果不是那一脸(︶︿︶)的表情太过独特,她差点没认出来。 看到自己的礼物被如此对待,她下意识有些被刺痛,然而比起难过失落的小情绪,她更在意这个抱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跳楼鬼虽然没说过,但他一直很喜欢她送给他的圣诞礼物,时不时就抱在怀里,或是垫在屁股下,都舍不得放到一边。所以这肯定不是他丢的。 何语柠小跑着过去捡起了抱枕,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她掀起了旁边的垃圾桶,想看看跳楼鬼有没有可怜巴巴的躲在里面。 结果跳楼鬼没看到,她发现了燃烧过的蜡烛和烧了一半的黄纸。她不嫌脏的从垃圾桶里捡起黄纸拿来看,发现上面画着她看不懂的符号。 眼下的东西不能不让她多想,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四处张望,希望有人能为她做出解答。 正巧她看见巡逻的胖保安远远的走过来,当即放下手中的鸟笼,用飞奔的速度跑过去拦住人家。 被拦住的保安以为她有什么特别困难的事需要帮助,没想到她只是焦急的问这个黄纸和抱枕是从哪来的。保安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黄纸是干嘛的,于是跟她解释:“商场不是传说在闹鬼吗,天台这周又跳一个。好多人知道了觉得不吉利,客流量少了很多。负责人就找了个道士来驱鬼,网上还有视频,这个纸就是驱鬼用的那个符纸……” “那天台……”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天台也封了嘛。我是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过封了也好,省得又有人想不开爬上去,这样大家都难做。” 何语柠觉得脑子有点懵,就像她之前知道姥姥已经去世的消息一样,她没有悲伤,更多的是没反应过来。 保安还跟她聊了一下保洁阿姨辞职招不到新保洁的事,何语柠都没在听,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干哑着声音开口问:“那……那个鬼,他死……他消失了吗?” 分卷阅读28 “那我哪里知道啊!”保安嘿嘿笑了一下,然后浑不在意的说:“当然是消失了好啊,传闻有鬼还是挺吓人的,晚上巡逻我都吊着一颗心,道士驱完鬼了,我就安心多了。甭管有没有,咱心里也有个安慰是不是。” “啊……”何语柠失魂落魄的应声,甚至没有余力去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 她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傻。 她光是猜测是她看不见他了的缘故,还想着对空气讲话,但她却从没想过,有一种可能性会是他消失了。 奇幻电视剧里的结尾高潮的确来过,道士大战跳楼鬼,只不过在这件事里她全程掉线,都不知道最后的结果。 真、真的消失了吗?她还是不敢置信。是不是被赶走,或者是被抓到什么类似紫金葫芦的收妖宝物里了呢?其实他还没有消失,只是被捉住了而已。 不过就算被捉住她也救不了他吧,她甚至都不知道上哪去找……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面对这种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真的无可奈何。 也许他是消失了,也许他是被捉了,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她来说,都是此生无缘再见面。 她拎着鸽子笼拿着脏兮兮的抱枕,没有哭,也没有表情,表面上很正常的回了出租屋,心里却空空荡荡。 人只要活着,就总是要承受这种突然的离别,像她的姥姥,像她的跳楼鬼。这种失去无法一下子将她打倒,让她崩溃大哭,但却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偶尔无意中碰到,会痛到无法呼吸。 她躺在床上,快要睡着时,又想起了他说过的话。 “你会问我冷不冷,还没计较我讲话难听,还带东西给我吃。我是知道我自己的啦,我讲话不知轻重,也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有很多人都讨厌我这样的。没办法,我情商就是这样低。” “你会认真听我讲话,真的很难得。所以我不想你像我一样死掉了。这个天台还挺小的,住我一个鬼就够了,两个也太挤了点。” “所以,就是这样啦!” “我应该是那种不能被超度的鬼吧,如果能的话,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满足遗憾,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化成光点投胎去了。” 这只鬼,还以为自己会被超度呢,真好笑。不过如果他真的是消去遗憾被超度了就好了,化为稀碎的光尘,轻飘飘的被风吹走…… 那个傻子,本来就不应该承受世人加诸的罪名呐…… 而且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谢谢和再见。 十年后的鸟儿 装着鲜红鸡母珠的小玻璃瓶掉在地上,发出“哒啦”一声。躺在床上,用胳膊遮住眼睛的何语柠抬起了手。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纤细修长,还没有被岁月打磨的粗糙不堪的手,感到一阵恍惚。 从小出租屋内坐起来,她头晕了一下,然后很快缓过神来,用陌生目光的打量这个房间。 思考很久,她才想起来,这是她22岁想轻生那天特意跑到外面去租的房间。因为她原本租的地方合租的人太多,她怕服/毒后那些人给她救回来,所以才特意跑到外面去寻个清净的地方。 现在想起来,她还真是有点傻。 何语柠下了床,趿拉着拖鞋,到小洗手间去洗了把脸。把水扑在脸上,让脑子清醒下来,她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脸。那张脸还未经受风霜摧残,年轻又稚嫩。 穿越到十年后的自己身上,遇见天台的跳楼鬼,这样奇幻的事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她已无从分辨。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镜子前扪心自问:十年后归来的鸟儿还会怕飞吗? 既然最坏的结果都知道了,那再努力一把又有何妨。大不了再沦落成乞丐,她也有信心找到工作,不怕饿死自己。 人生是那么的奇妙,在跌入谷底,好不容易振作一点,又失去了重要的人的情况下,她反而重拾了昔日的勇气,冲破囚鸟之笼。 她找回了原本天不怕地不怕,怀着一腔孤勇押上一切追梦的那个年轻女孩。 在回归22岁后,何语柠还是选择了继续音乐之路。她的音乐基础还是很差,写出来的歌也不尽人意,但她没把它撕毁,而是厚着脸皮把这些歌一首一首投给递给过她名片的先生。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音。 但她也没有放弃,一边找了个服务生的工作,一边在空闲之余写歌。 终于,她以十年后那段经历为灵感创作的那首《梦时代》受到了欣赏。 梦时代,梦开始的地方,梦结束的地方。 她的第一本专辑上映着这样一句话。 ……五年后…… 是盛夏。 天台上走来一个年轻的大男孩,白色T恤牛仔裤,好像和时下所有大学男生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的眼神过于疏离,没有一丝活泛气。 他来的晚一步,天台上已经有人在了,看背影是个年轻女生,头发长长的,被风吹 分卷阅读29 的往一边扬起来。 他打算耐心的等她走,免得自己突然的坠落吓坏人家,给人家造成心理阴影。 结果他从大中午一直等到傍晚太阳都快落山了,都不见那人有要走的意思,一直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终于他等不住了,主动上前拍了一下人家肩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如果太晚的话,他还是改天来跳吧。 那个女孩子没有被他突然拍肩吓到,反倒是回过头看见他的脸时露出了讶异的神情。她那个眼神,好像他脸上被人用马克笔恶作剧涂了“我是笨蛋”四个字一样,让他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摸脸上有什么。 “是你啊。”她表情有复杂的说。 这样熟稔的语气让俞鹤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前认识这个女孩。 何语柠看着眼前的俞鹤,这不是她的跳楼鬼,他们有很大的区别。还活着的这个俞鹤比较沉默,也很安静。她猜想这种区别可能是因为跳楼鬼死后放飞了自我,又因为总是孤独的没有人聊天,所以见到人就像话痨一样说个不停。 面对这样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思索片刻,她佯装自然的说:“我不走的。你今天来跳楼吗?” 这明明是他曾经说过的话,结果由她对他说,他倒像是被吓了一跳,被戳破心思似的后退一步,然后强自镇定的做出了合理推测:“你也是?” 不愧是他,总是把跳楼这种事说得像问“你吃了没”“吃了,你呢?”一样日常。 “曾经是,现在不是。”何语柠挥了挥手上的纸笔,给他看自己的谱子。“我是来写歌的。这个地方总是能让我平静下来,更好的创作。” “你是歌手?”俞鹤有点惊讶,但也不意外。这个女生长得太正了,说是明星一点也不奇怪,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能在一个小破天台遇到公众人物,想想就觉得奇幻。那种公众人物不应该是每天赶场忙得要死吗?怎么会有时间消磨在这种地方? “不是,我算是词曲作家。虽然想做歌手,但还是完全不行啊。”她的生活也并不是一帆风顺,虽然最初出了两张专辑,但最终由于她嗓音的限制,还是无法使她在歌手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在斟酌过后,她选择了转职幕后,做一个潜心写歌的词曲人。 虽然这并不是她最初的梦想,但也是一个离她的梦想很近的地方。 这个俞鹤并不知道她曾经的痛苦,不知道她为了重新振作付出的努力,他听她说话,只是并无多大感触的“嗯”了一声。 何语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他说:“你还没有听过我唱歌吧?之前圣诞演唱会也是你一个人在唱,你要不要听我唱一首?” 怔忡的俞鹤终于反应过来了,立马就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听了这话,她细细观察了一番他的表情,然后诚恳的说:“好像是。” 眼前的是个陌生人,她认识的那只鬼,已经消失在了另一个时空中。 这是两个不同的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一点。 如果她自私一点,她可以任由他跳下去,变成鬼,变成更贴合她记忆中的模样。但她做不出来这种事。 曾经的他拉了她一把,所以她也愿意伸手去拉曾经的他一把。哪怕今天之后,再也不可能有那个咋咋呼呼的跳楼鬼出现。 “听我唱吧,也许唱完你就不想跳楼了呢?”她学着把自己当做记忆中的他,但她终究模仿得不像,不够跳脱。 “那我也可以改天来啊!谁说一定要今天。”他盘着腿在地上席地而坐,语气和刚开始的冷淡疏离截然不同,恢复了一点何语柠熟悉的配方。 “我的成名曲是梦时代,但我最喜欢的一首不是这个,是天台少年。”那是为你写的歌。 “啊!那首梦时代是你写的啊!我听过!老张把这个设成了闹钟,每天早上宿舍就闹,吵死了。还有……我记得这个商场名字就是就梦时代吧……”他狐疑的看着她,大概在猜想她这歌是不是为了恰饭写的商稿。 何语柠也没多解释,她早就总结出了经验,和俞鹤讲话就不能理他说的屁话,直接讲自己要说的事就好。 “那就这样啦!第二届梦时代圣诞演唱会正式开始!”她也想像曾经的跳楼鬼一样说些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的开场词,但任凭她绞尽脑汁也说不出来类似的话,最终只能作罢。 “你在说什么啊!现在是夏天诶,圣诞还早得很呢!”他忍不住打断她。 “我说是圣诞演唱会就是圣诞演唱会!”何语柠蛮不讲理的坚持道。 “行吧,圣诞就圣诞,老子大夏天裹棉袄。”他无所谓的耸耸肩,示意她继续。 何语柠抱着膝盖坐在他对面,认认真真的给他唱那首为他写的歌。 唱完,他虚伪的鼓鼓掌说:“老师你声音好难听啊……” “……”啊!她回忆起来了!这种想一巴掌拍死他的感觉! “我都没有嫌弃你口臭,你竟然嫌弃我声音 分卷阅读30 难听!”她老神在在的说。 她可不算造谣,他嘴贱的程度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口臭”了。 俞鹤听了赶紧往手上哈气,在发现并没有口臭之后,为了自证他又靠近何语柠往她脸上吹气。 “注意保持距离!”她推开他,为两人之间隔出一段社交距离。 被推开的人有点不好意思,他不像做鬼时那样无所顾忌的无赖,发现了自己行为不妥之后,他就低头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老老实实坐在原地没动。 这人啊…… “你喜欢鸽子吗?”何语柠率先打破沉默问。 “还好?也不太喜欢?”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到鸽子,但联想到鸽子的现代引申意义,他又不确定该怎么回答。 不喜欢还求她要养! 何语柠有些不太高兴,她以为他是喜欢鸽子才又是唱歌又是转圈的,结果另一个他却说他不是很喜欢鸽子。 什么啊! 不过……当然是不一样的…… 心里莫名发酸难受,但何语柠面上不显,而是又为他唱了几首歌,基本都是他唱给她听过的。只不过她不会像他一样,每唱完一首就说一段往事,活像网易云成精。 过去这么久了,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记得他唱的每一首歌。 结束了演唱之后,她和俞鹤交换了联系方式,她就像叮嘱小孩一样反复叮嘱他,遇到事一定要给她打电话,就算跳楼自杀也要提前和她说一声。 俞鹤全程一脸魔幻的看着她操作,最后心不在焉的说了谢谢。 何语柠心里很有浪漫情怀的想,当初的自己遇到他,总有一种奇幻的感觉,那现在的他遇到自己,是否也同样有一种奇幻的邂逅感呢? 事实是,的确很有奇幻感……因为何语柠当天晚上就看到他发朋友圈问,在天台遇见一个比他大的漂亮富婆,非要和他交换联系方式,可能是想包养他做谁的替身,他是不是该答应。 “……”心情挺复杂。他是不是忘记这条消息是所有人可见的啊? 何语柠窥屏看着这人yy自己从人生低谷靠抱着富婆大腿走向人生巅峰,忍不住笑出了声。 想得美,她才不是那种分手后给人一千万分手费的傻速多呢,在想什么呢! 时间如流水,未来还很长……何语柠自己也不知道重新来过的自己会和没有变成跳楼鬼的俞鹤产生怎样的交集。 但一切总归是顺其自然,不过再说下去,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 十年后的鸟儿是否还会怕飞呢? 曾经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也许会就此安定的生活,也许会再次不顾一切的冲破囚笼。那只美丽的白鸽,有着许许多多种可能性。 不过,最终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