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烈度友情》 1 《高烈度友情》作者:猛猪出闸 文案: 从你的肾,到你的心,要走几步? 外温内冷薄情高富帅导演 x 一身武功健气吊丝龙套(强强,年上,非典型娱乐圈,励志沙雕现实向) 一次网络约架,龙套演员岳小川登门与烂片导演楚天长单挑,结果对方抖出一页含有激?情戏的剧本:小孩子才打架,大人凭实力说话,用你的演技征服我。 误以为自己春风一度,岳小川怀着对其负责的心态,日渐倾心。正欲表白之时,楚导演却率先提出供吃供住还包分配的“包养”政策。 不过,只开开心心做朋友,不腻腻歪歪谈恋爱。 岳小川只得揣好情书,与其开始了长达三年的,纯洁的PY关系。 一千零一夜,梦想与爱情结伴消亡。岳小川卷铺盖潇洒走人,而楚导演那超长反射弧的效应器才刚刚接收到冲动…… 三年前:爱情只会消亡,友谊地久天长! 三年后:川川,跟我谈恋爱……恋爱真香…… 岳小川:滚犊子。 不是常规的光鲜亮丽娱乐圈,是底层龙套一路向上,成为影帝的故事。也许老而不俗。沙雕、爱与梦想,就是水和空气,皆不可割舍。 戏份不多副cp:温柔体贴平凡助理x自私缺爱绝色影帝(算是……弱弱吧,年下) 第1章 线下约架 七月末,溽热的傍晚,知了叫得人心发慌。 密树掩映的街边,一家小餐馆内。玻璃台面上有点冷清,一盘溜肥肠,一碟炝拌菜,两杯二锅头。屋角的立式空调苟延残喘地吐着冷气,依然热。 岳小川对面的黄毛蓝眼帅哥,往嘴里丢块肥肠,又轻呷一口白酒,操着变奏版普通话开口了,儿化音还是有点说不明白: “川儿,我呢,跟你在一块,主要是为练中文、学功夫,深入了解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可你总在忙,不跟我练中文,唯一一次展露功夫,还是揍我。这就算了,也不让我深入了解,不让我博大精深,咱们还是做回朋友吧,啊?” 岳小川笑笑,“我看你中文真的挺好,都会成语。” 老外叫小马,大名马奋进,来自大英帝国,在j城读研。但自我介绍时,会强调自己是苏格兰人。 他们于几个月前,拍摄饮料广告时结识。在片场,他们互瞥了一眼。这一眼,让某种全球共通的基情电波,跨越亚欧大陆的文化隔阂,无言交汇在一处。 领盒饭时,眉来眼去几个回合,就互换了联系方式。那时,岳小川已经好久没谈过恋爱,小马热情又有趣,他也想练口语,就试着交往。 说好试试看,小马非要来真刀真枪的,在一次你情我不愿的肢体接触中,这位国际友人挨揍了。 分手这事,就算小马不提,岳小川也会委婉提出。 文化差异和思想保守,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想免费学高贵冷艳的伦敦腔,而不是威士忌喝多了似的苏格兰乡村苞米茬子口音。 小马第一次教他英语,他还以为那是德语。真是孤陋寡闻了,原来不是所有英国人,张嘴都是bbc情调。 “祝你前程似锦,早日成为大明星。” “祝你学业有成,早日……博大精深。” 从小馆子出来天已微暗,暑气扑面,脖颈立刻糊了一层黏腻感。二人友好分手,做回互相学习语言和文化的朋友,约好下周末一起看电影。 出地铁站是八点半,刚进门岳小川就冲进卫生间,洗个冷水澡后往床上一摔,打开空调,登录微博。 主卧传来室友曲喆时断时续的吉他声。岳小川是演员,曲喆是独立音乐人,乍一看挺高端,简直就是艺术家之家。 其实,一个是死跑龙套的,兼做平面模特;一个教小朋友弹吉他,偶尔帮人编曲、唱和声。他们曾属于同一间已经倒闭的小公司,又是老乡,故而关系很铁。 一天不看微博,竟然涨了好几百粉丝。终于突破五千大关,过万指日可待。 最近一条微博,是前两天给一家婚纱摄影工作室拍样片时发的自拍,新增不少评论: 来看看。 路过。 说实话真的挺帅,就是演技太寒碜了。 少拍照多看书。 神仙颜值,魔鬼演技。 “什么啊,神仙和魔鬼根本不搭调,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有时差。该说天使和魔鬼。” 岳小川认真回复所有的评论和私信,对称赞淡然一笑,因为他知道自己帅且上镜;对批评也甘之如饴,因为这代表最起码有人注意到了他的角色。小憩一觉,直到曲喆来敲门,他才得知这群天降粉丝的来源。 “川儿,你看了吗?”曲喆便秘似的憋着笑。 “嗯?” “来来来,过来。” 好友脸上的笑意和迫不及待的神情,让岳小川觉得有惊喜。曲喆引他来到自己卧室,总是密布音频波形图的显示器上,此刻停着一个视频。 “没有少儿不宜吧?”岳小川似懂非懂,和曲喆对视一眼,轻触鼠标左键,开启了自己和那个男人的孽缘。 “好久没更新,今天带大家围观一部负5毛特效的恐怖片……” 去年,公司解散前,岳小川有幸参演一部低成本网络电影《恐怖巨轮》,听片名就知道是山寨的。他饰演患有人格分裂症的男配,这是他目前为止唯一的、有头有尾的角色。 不是无名龙套,或几集就被杖毙的太监、装完逼就歇菜的杀手、露个脸就被爆头的日本特务。而是有着大段台词、特写镜头,和巨大发挥空间的,真正的完整角色。 这电影着实烂,但岳小川对自己很满意。他特意将全片和自己的故事线剪辑发给家里,让父母召集尽可能多的亲朋好友,共同观赏。 二舅妈说,他能得奥斯卡。 此刻,视频中的主播,正花式吐槽这部电影。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点评虽犀利毒辣,但有理有据,穿帮镜头也一一指出。 但是! 从视频的三分之二处开始,冰冷的声线话锋一转:“说完剧情,我想着重说一下,这位饰演反派之一的男配。” 接下来,岳小川恍惚了一瞬,差点一拳砸在曲喆的宝贝idi键盘上。他从未见过,如此毒舌的老爷们儿。老家所有参与过巷战和骂街的中老年妇女加起来,都不及他。 “这位演员大概对人格分裂有什么误解。土拨鼠般的尖叫,羊驼式的狂笑,后槽牙都露出来了。我还以为他的另一人格是匹马,真想喂他吃点草料。这段黑化时浮夸的表演,弥漫着上世纪九十年代,重工业小县城土味dis的魔幻气息,将中风和羊角风完美结合……我想他属于,魔幻沙雕现实主义流派的开山鼻祖。” 岳小川暂停了 2 视频,后退几步屁股一沉,重重砸在床上。耳畔似有狂风呼啸,万鸦齐鸣。狠辣的吐槽刺进皮肤,随着血液奔流,万箭穿心。 曲喆扑哧一声笑了,随即低声道歉。几秒后,又忍不住笑了。 “抱歉哥们,我,我不是笑你,实在是……啊哈哈哈哈……你接着看,他也夸你了。”曲喆捶地狂笑。 暂停的画面中,弹幕也是层峦叠嶂般的“哈哈哈”,惨白地映在岳小川眼里。他的眼角微微上挑,极为有神,瞳仁是漂亮的琥珀色。 岳小川微微闭目,缓和情绪后,让视频继续,听到了一句夸奖:“脸还算帅,目测整个剧组就他没整过。” 他在床边呆坐片刻,默然回房。曲喆安慰的话语透门而来:“我觉得你演的挺好,真的,这人懂什么呀,哗众取宠呗。” “这算啥,没事,你忙你的。” 岳小川打开笔记本电脑,翻出《恐怖巨轮》,强忍心中的刺痛感,重新审视自己的表演。的确是用力过猛,情绪过于饱满,但想在短时间内完成黑化,没法收着演。 他登录视频网站,找到那位扎心主播:地久。 此人更新佛系,不是大主播,不过也有十几万粉丝。栏目基本分为三类:赏析佳片,吐槽烂片,电影摄影知识科普。 岳小川狠狠绞拧着双手,又把视频看了一遍。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像一杯冷掉的咖啡,醇厚但不温暖。 和其他同类型主播的咆哮式解说不同,他的毒舌藏在娓娓道来之中,仿佛在谈论天气。 这让岳小川更加生气,就像有人在用唱歌剧的方式骂你全家。 他在微博上私信男人:你好,看见你昨晚更新了一期视频,我就是被你批评的那位男演员。 片刻后,男人回复:哦,岳小川是吗,你好。 小川加油:我认为你对我的评价有失偏颇。 地久:那你的自我评价是? 小川加油:虽不出彩,但中规中矩。绝对没有你所说的,像土拨鼠、羊驼和马。你一连用三种动物比喻我,我接受不了。而且,重工业小县城怎么了? 地久:所以? 小川加油:请你把视频的后三分之一剪掉再发。 地久:可你的演技,真的差。我不会改,那就是我的真实看法。 小川加油:我跑龙套七年,只演了这么一个完整角色。 地久:也许你很努力,但我不知道,观众也不知道。大家只能看出,你演技过于惊悚。我还有事,看你还算认真,给你个建议:静下心,先把台词练好,最好去小剧场演话剧磨炼一下。不配字幕,我都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做演员就好好做,别总是接些婚纱摄影,服装网店的活。 岳小川差点被这话气死,回道:您不食人间烟火吗?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恰饭的啊?我已经好久没跟过组了,只偶尔在本地演网剧企业宣传片广告片,收入不稳定的。 片刻后,地久回复:演技差和生活压力无关。 岳小川继续要求男人把视频删掉,语气逐渐强硬,同时注意到,对方的居住地也是j城。 用键盘大战半小时,岳小川的情绪彻底跌入谷底。连“分手饭吃的是溜肥肠”这种本不在意的小事,都为沉重的心情添砖加瓦。 家人注册各种社交、视频软件账号的唯一目的,就是定期搜索他的动态,看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吐槽,非血压飙升不可。岳小川承认,他词穷了,上头了。试图和一个毒舌主播辩论,出发点就是谬误的。 君子动口不动手,前路封死只好走后路。 小川加油:敢不敢跟我约一架,你输了你删视频。 地久:那我赢了有什么好处? 小川加油:我t在微博发个视频模仿土拨鼠。来吧,约个地儿,尽量地铁沿线。 就在岳小川以为这货怂了的时候,对方挑衅般发来一个地址:我在忙,来我家找我,车费我报销。 “靠,以为我不敢去是吧?”岳小川换上t恤和运动短裤,夺门而出。 “干嘛去啊?”正在冰箱拿可乐的曲喆问。 “找那孙子单挑去。” 第2章 面基单挑 分镜图整齐铺叠,遮住了橡木桌面粗犷的纹理。正在绘图的男人眉峰微蹙,右手转动铅笔,左手伸向一尺外的酒杯。南非的起泡酒,不贵,“酒体呈亮丽的浅柠檬黄色,气泡细腻持久。香气浓郁清新,带有烤面包、榛子以及奶油的香气,同时散发出香梨、白色花朵和香草的气息。” 这些介绍来自于卖酒人,楚天长倦怠的味蕾品不出来。他不爱酒,只爱喝,拉菲和二锅头也无甚区别,只要它们淌过喉咙和漫过神经时带来同样的刺激。 杯中液体见底,楼宇门对讲机的铃声响了。 “我,演员岳小川。”即使糅杂了电流干扰声,这个嗓音还是极具生命力,像从石头缝长出的一把野草。 “你啊……我帮你叫梯。” 约架之后,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楚天长还以为对方爽约了。不久前他醉得发飘,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就留了地址,清醒点后也觉得懊恼。 他按了电梯,饶有兴味地等在门口,盯着徐徐上升的数字。 12层,门开了。楚天长最先看到的,是那双小狐狸似的眼睛,正机警地打量他。 岳小川穿着随意,像出门遛弯的老大爷,扯起一边嘴角笑笑:“你就是地久呗?”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在地铁上困了,一直睡到终点,只好又坐回来。出站一琢磨,才2公里,就没打车,溜达过来了。回头把地铁钱给我报了。” 电梯顶灯当头直射,很容易让颜值打折,可岳小川依然俊美得令人心头一颤。 不仅仅是帅,而是种十分“干净”的气质,带着点孩子气。他的笑,像一个刚刚还在调皮捣蛋的坏小子,有一点无伤大雅的邪气。他像是没有烦恼似的,笑得如此天真。 楚天长也不禁跟着笑笑,“哦,你倒是挺实诚,坐地铁来的。” 互相盯了几秒,电梯门缓缓合起。在楚天长伸手去按前,岳小川豪放地抬手挡了下,“哐当”一声。方才电梯门一开,高大的身影撞进眼里,岳小川也是心头一颤。“地久”正是他最心仪的类型——个子比自己高点,肩膀比自己宽点,颜值比自己低点。 楚天长将他引进门,往地上扔了双拖鞋。 岳小川尴尬地沉默着,空气中有种葡萄酒的甜香。房子很大,清冷的北欧风,目测120平以上。这个地段,如果是租的,那看来做视频能奔小康。如果是买的……那人人都当主播,没准能提前实现共产主义。 来程中,他后悔了,满腹担忧。不忧打架会输,忧的是对方受伤后狠讹自己一笔。 楚天长看  3 他呆站着,便调侃:“怕了?没想到我比你高吧?” “怕?”岳小川嗤笑一声,先是摆出二字钳羊马,秀了段咏春。紧接着是一段刚柔相济,快慢相间的长拳。末了还不过瘾,示意楚天长后退,助跑两步后侧翻接前空翻,轻盈落地,手机“啪”地砸在脚边。 楚天长“啧”了一声,笑着歪头。 岳小川捡起手机,整理着翻上去的短裤,“没想到吧,我武行出身哈哈哈,希望你能知难而退。” 楚天长瞧得出,这人还真有两下子。 “巧了,我就喜欢迎难而上。”见岳小川摆出散打的基本动作,又说,“但是,成年人解决问题,不靠打架。既然你说你有演技,那就用它来征服我。” 岳小川不服,“我演技如何,凭什么要你评判?” “我还真有这个资格,咱们一个圈子,我是个导演。” 导演……岳小川登时就从心理上矮了一截,从1。他收了架势,口吻也不禁客气起来,“您怎么称呼?” “楚天长。” 有一丝耳熟。 “哪两个字?” “地久天长。”楚天长坐进沙发,示意岳小川也坐。 “稍等,我确认一下。”后者拘谨地搭了个边,用手机查询。电影网站的资料库里,楚天长的信息极少,但足以令岳小川瞠目结舌。 原来,他是《他》的导演。那是一部小众的独立电影,几年前,当红男星辛池刚刚毕业就凭该片斩获某国际b类电影节影帝,从此扶摇直上,成为一名商业片大导演的御用男主角。 不过,作为该片导演的楚天长只是昙花一现,那之后仅有两部恐怖惊悚类型作品,评分比《恐怖巨轮》还低。不过,烂片导演也是导演啊。 “楚老师,您好。”岳小川揣好手机,局促地垂着眼,像被校长叫住的学生,又从16,“您这几年韬光养晦,我没认出您来。您的《他》,我是看过的,拍得非常……好。” 他语言匮乏,为掩饰词穷,便主动和楚天长握手,紧张得掌心发潮。 岳小川的手指白皙修长,很漂亮,只是因为从小练武,掌心有几块薄茧。楚天长感觉到了,在他手垂下去时,用目光追随了一段。 楚天长刚读完研,近几年的工作重心在写剧本,拍广告片,做副导演等。岳小川突然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他觉得无趣,翻出两张百元大钞,“所以,我对你的评价不过分吧?没事就回吧,打车。” 岳小川仔细想了想,坚持己见:“还是挺过分的。” “呵呵。” “我的演技没您说得那么惊悚,您随便出道题,如果我完成得不错,您还是得……删视频。” “好,等着。”岳小川客气而坚决,楚天长又提起兴趣来。心念一动,给他倒了杯水,随后闪进书房。 捧着水杯,岳小川懊悔而庆幸,还好没和他打起来,不然没得混了。就算是昙花一现,人家也是知名院校科班出身的导演,搞死自己这种蝼蚁龙套,大概也就是在同学群里发一句话的事儿。 正想着,突然一页纸横在眼前。岳小川目光对焦,是剧本。 “不是想让我考你吗?给你十分钟理解人物背台词,然后演。” 岳小川捏在指间匆匆扫过,“您这是对手戏,我自己没法演。” “我跟你搭戏。” 字里行间可知,这是情侣酒后分手、最后一炮的片段,体量大约也就是2分钟的样子。 “那,那我是演男性角色还是女性角色?” “你挑。” “我……”为了对导演表示尊重,岳小川咬咬牙,“我演女的吧。您能把前一页和后一页给我看看吗?有点连不上。” “就这段。” “这还有激情戏呢哈……” 岳小川开始仔细研读剧本,揣摩人物。十分钟后,他朝楚天长借假发。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有假发?我秃顶吗?” 片段中有喝酒情节,楚天长正好来了酒瘾,问他要不要真的喝点,走到酒柜前,投来询问的目光。 岳小川只觉满目琳琅,觉得喝点也好,能为后面的亲密戏壮胆,“听您的,我随意。” “那就vodka吧。” “行,烈了点,听说战斗民族都爱喝。” 澄澈的伏特加和橘色的橙汁泻出瓶口,混在一起,冲得冰块在两只方底酒杯内碰撞。岳小川在背台词,不时局促地抬眼四处乱瞥。楚天长这时才注意到,在灯光下细看他的眼睛,瞳色有些浅,是琥珀色的。 “考核”开始后,楚天长数次叫停。 “你说台词时,为什么要大喘气?” 岳小川悉心听取意见,毕竟得到专业导演指导的机会微乎其微。他先前的老板,即《恐怖巨轮》的导演,只是个电影发烧友而已。 烈焰般的液体流进喉管,灼得食道都燃烧起来。那点溜肥肠早就消化了,岳小川有点飘飘然,眼前是一片苍茫的西伯利亚。 对白结束后,是一段激情戏。是时候证明自己的敬业和演技了!岳小川大鹏展翅扑在楚天长身上,扳住宽阔的肩用力吻下去,尝到了对方有点辛辣的舌尖。他目光迷离地回想剧本,接吻之后是……“啃咬他的下巴”。 岳小川啃上那个泛着青幽幽胡茬的下巴,有点扎嘴。然后是“像捕食者一样凶猛地叼住他的喉结,旋即又像少女含住一颗樱桃那样轻柔”,岳小川也照做,同时“手指若有似无地搭上他的皮带扣”。麻蛋,没皮带啊,于是他用手指扣进楚天长家居裤的裤腰,在松紧带上轻轻拉扯。 楚天长感到一团火闯进自己怀里肆虐,带着毁天灭地的热潮。他像刚刚步入青春期的男生,瞬间就起了反应,该死。这岳小川,简直就是核武器。 “以后,咱们再也别见了。”岳小川正醉醺醺地吐露台词,楚天长猛地翻身,将他压在沙发上,死死盯着。 他没反抗,只是迷糊道:“您怎么不按剧本来啊。”说完,头一歪,睡过去了。上半身歪在沙发上,腿还垂在地面。 那两条小腿洁白匀称,胫骨修长,肌肉纹理纤细却不干瘪。楚天长把手伸向他的裤腰,拽下一半,想了想,终是克制住了。 他又去捏岳小川的鼻子,发现那挺秀的鼻梁果真没整过。薄厚适中的唇微微嘟着,自带淡淡的罂粟红。皮肤触感也十分柔软干净,像婴儿。凑近去闻,似乎是大宝的味道。 “这点量,还敢跟我喝。”楚天长随手拽来抱枕垫在他脑后,又捉住他的脚腕扔上沙发,由他睡去了。 第3章 臀部异常 “师父,别念了……” 梦里,岳小川被戴上金箍,唐僧的嘴唇一开一合,嘚吧嘚地念紧箍咒,生生把他疼醒。 茫然四顾,异常陌生。忍  4 着宿醉的头疼,他回忆起此行的前因后果,只是记忆到他把手伸向男人的裤腰就戛然而止。 他起身,发现运动短裤被拽下一截。他不敢想象自己后来的行为,毕竟性取向在那摆着。但应该也没太出格,毕竟屁股不疼不痒。 他悻悻地起身,推开一扇房门。是书房,两面墙的书浩如烟海,中间夹着巨大的书桌。再推开一扇,是间家庭影院。正对着投影幕布的,是一张看上去极为舒适的双人沙发,满墙的蓝光碟片和电影海报,靠窗有个小吧台。 在仅剩那扇房门里,岳小川找到了正在熟睡的楚天长,床头柜躺着喝空的vodka瓶子。岳小川绕过去,只见他的眉轻蹙着,仿佛在梦里也有很重的心事。他的轮廓深邃而温柔,有点内双。 这点也让岳小川怦然心动,他喜欢内双的男人。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这时,楚天长翻了个身,在睡梦中捂住臀部,低吟一声。岳小川注意到,睡裤的中心位置有一小块……血迹? 岳小川悚然,是自己干的吗?不排除这种可能。别看楚天长高壮一些,兴许被自己一套醉拳拿下了。 “哎,楚老师?您醒醒……是我吗?我不是随便的人,真的,还是个童男呢。我,我干了吗?” 宿醉感和眼前的冲击,让他没法仔细思考。到书房找到纸笔,匆匆留下字条后,进行战术撤退。 楚天长醒来时,已近中午。 他工作到凌晨三点,用酒精助眠时,弄洒了一杯红酒还坐了个腚墩儿,尾骨很痛。 他瞥见床头柜的酒瓶下压着字条,字迹如蟑螂:尊敬的楚老师,很抱歉不辞而别,我醒来时您没醒,看您睡得很香就没叫您。昨晚唐突登门,还叨扰了一夜,再次道歉。如您身体不适,可拨137xxxxxxxx,我陪您去医院。 身体不适? 将沾上红酒的睡裤丢进洗衣机时,楚天长恍然。 “那小子以为自己上了我吗?”哈,千古奇谈。 下午,好友王三一来取走了广告片分镜,连声道谢:“经你的手改完,马上拔高一个档次,改天请你吃饭。” “能不能有点新意。”楚天长的手扶在腰臀之间,龟速移动。 “那我给你找个男朋友……屁股怎么啦?” “摔了一跤。” “去看看吧,别瘫了。” 楚天长看着那张字条,按照手机号,添加对方微信。通过验证后,对方立即主动打招呼:“您好,楚老师。” “我身体不适,陪我去医院瞧瞧?” 岳小川把手机贴在裤子上蹭蹭,面如死灰。又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鸡儿就得陪人家去医院,这是责任。 曲喆问:“怎么一脸衰样?你昨晚干嘛去了?” 岳小川哀戚地望着他,对无话不谈的好友坦言:“那主播,地久,是个导演。我大概好像似乎把他睡了。现在人家受伤了,屁股出血。” “妈呀,你使多大劲啊?” “我哪知道,我喝醉了。你别告诉别人哦。” 岳小川搜索治疗刚烈的价格,还能承受。其实他收入不低,月均近万,只是把自己逼得比较狠,雷打不动每月汇给家里5千,没钱时借钱也要汇5千。 父母是工薪阶层,身体健康老家消费又低,日子并不紧。但这是漂泊在外的游子给自己争的一口气,设的一道槛。所以,除去2千的房租和日常开销、自我提升,基本月光。 给楚导演治臀部,再加上些营养品,1千打得住了吧。可是精神损失…… 正想着,楚天长又发来消息:“你住哪?我去接你。” 岳小川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我打车去您家接您。” “我已经出门了。” 岳小川只好把定位发出,早早便下了楼。烈日透过枝叶间隙,深一道浅一道地灼在身上,烫得人肉皮疼。他跟随树荫移动,惴惴不安地等在小区正门路旁。 许久,一辆奥迪q5停在身前,紫晶灰色。副驾驶车窗降下,楚天长朝他扬起下巴。那个他昨天啃过的下巴。 岳小川的脸腾地红了,钻进车里。 楚天长很不自在,不时挪动臀部。路过减速带,他咬着牙嘶嘶抽气,听得岳小川胆战心惊。 “那个,昨天晚上,就是……您觉得我演技怎么样?” “还行吧,你挺放得开。”最后几个字,楚天长若有似无地加重语气。 岳小川急忙解释:“我在生活中不那样,只有表演时才全情投入。后来我,是不是……有没有……跟您……” “你觉得呢?”楚天长故意压低声音,暧昧反问。 他们正用余光互相瞄着,掂量着对方,像士兵在各自战壕里保持对峙。蓦然间,全球共通的基情电波调准了频率。70是同道中人,没跑了。 “您想去哪家医院?我看刚刚路过一家,阳光肛肠专科医院。”岳小川手指窗外,“在公交车做了很多广告,口碑似乎还可以。” “我骨头疼。” “啊,伤筋动骨了?” 楚天长没再说话,拐进一家综合医院的停车场,路过减速带时又抽气,岳小川也跟着咧嘴抽气。 排队挂号、取片等都是岳小川忙前忙后。把片子拿给医生,诊断结果出来,他登时觉得头有千斤沉。 尾骨轻微骨裂,建议静养两周左右,少坐少步行。 这,这得使多大劲,我t是变形金刚吧! 楚天长看着他一张俊脸如交通灯般忽而通红忽而发青,暗觉这人像酒一样有意思。他要付诊费,楚天长划了医保卡。他又要买钙片和壮骨粉,眼睛都急红了,“楚老师,您放心,我会负责到底。” 那眼神炙热得,就像村东的铁牛看村西的翠花。楚天长有些不适,“谁用你负责?我逗你玩的。我一个人无聊,才叫你陪我来。你还真以为,你把我干骨裂了?你奥特曼吗?” 岳小川前后联想,还是认为自己有责任,楚天长大概是碍于面子才这样说。坐回车里,他支吾道:“那,您做的视频……” “你知道,我为什么单挑你吐槽吗?” 岳小川汗颜,“因为我是最差的?” “因为那部片子里,只有你还算有几分灵气,其他人我看都不想看。”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岳小川不知所措,也不好意思继续要求人家删视频。 半路,他看见水果超市,硬是买了个浮夸的果篮放在后座。他想问楚天长是否单身,但对方表情冷漠,只好把话吞回去。 “楚老师您慢点开,有事随时联系。” 岳小川殷勤地目送奥迪q5远去。他的心头有一丝潮痒,还想陪楚导演检查身体。可惜,源源不断的新消息中,对方的头像日渐沉没,没再浮起来过。 看来,  5 人家对他没想法,大概只是当成转瞬即逝的419对象罢了。楚天长经济条件不错,生活中的消遣一定不少。岳小川杀伤无数脑细胞,也回忆不起那春风一度的些许片段。举头望明月,低头问兄弟,兄弟摇摇头:在下也想不起来。 第4章 酒吧再遇 两周后,岳小川不死心,发消息表关心:“楚老师,您尾骨痊愈了吗?” 对方回:“多谢挂念,不疼了。” “您哪天有空,想请您吃饭。”这算是明目张胆的表露好感。 “谢谢,心领了。”这算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岳小川有几分失落,一下午便释然:人家真的看不上我,就当是露水之缘吧。 说是众生平等,但演艺圈分为不同的生态圈,各中差距如云泥之别。一流和一流的交朋友,不入流和不入流的厮混。 科班出身的,自有各级师哥师姐和老师提携。像岳小川这种来自“重工业小县城”,高中毕业出来追梦的,就和各路龙套、小网红、小模特、灯光摄影录音助理的助理等属于同个生态系统。 也互相提携,但各人能力都有限,抬头就是天花板,再往上就挤不进去了。尤其是男演员,女演员有天然的性别优势,情况会好点。况且,岳小川骨子里又有种很拖累人的特质——少许清高。 岳小川再遇楚天长时,风中已嗅得出秋的味道,树梢青黄相接。星期六夜里,他和小马从桌球室出来,想去健身,可这磨人老外非要带他到新发现的酒吧坐坐。 “我请你,上次分手饭太寒酸,怪不好意思。我家羊卖了,最近手里富裕。” “对了,你家在苏格兰有多少亩草场?” “很大,等我有空换算成英亩再告诉你。” “你们那,分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吗?” “户口?可能和你们不太一样。等放寒假,要不要到我家玩去?天高云淡,风吹草低现牛羊。我猜你都没见过那么蓝的天。” “你有寒假我没有啊,我可不敢去,怕你把我卖了。” 小马勾搭着他的肩,见到认识的就问:“我朋友,帅不?演员儿!” 人家便客气地点头,“哦哦哦,眼熟眼熟……你演过啥?” 岳小川羞涩地笑,“不出名,都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小角色。” 他们在吧台一端坐定,岳小川要了款温和的鸡尾酒,带有一丝薄荷叶的青涩。他们观察附近的男人,猜测他们的尺寸、职业和恋爱史,小马说:“那个不错,看着挺深沉,是你的菜。” 岳小川微微探出头,心漏跳了半拍。楚天长在圆形吧台的西半球,似乎独身一人,眉眼低垂,与杯中液体相面。 他犹豫一瞬,还是边走近边打招呼:“楚老师!” 楚天长抬起半醉微沉的眼皮,正对上那双小狐狸似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端着酒杯,和一个黄毛帅老外挪过来。 其实,岳小川刚落座,楚天长就看见他了。碍于他身边有人,没去搭话。因为那对灵动的明眸,楚天长对他有一丝感觉,但这缥缈的好感远不足以撼动麻痹的恋爱神经,勾起谈恋爱的念头。 岳小川曾释放出明确的信号,但楚天长选择冷淡屏蔽。他可不准备让这么个微波炉似的生命体闯进自己的生活。 现在看来,岳小川的确玩得挺开。 “楚老师,我朋友马奋进,英文名……”岳小川用胳膊肘怼小马,“对不起我忘了,你那名太烫嘴。” “dougsrobertson” “对,道格拉斯,”岳小川总记成倒个垃圾,他又介绍楚天长,“这位是楚天长导演,你看过《他》吗?就是他的作品。” 小马摇头。 “你不是辛池的粉丝吗?那可是人家的演技高光。” “出道即巅峰,那是黑粉说的。我们的常规应援话术是:辛辛步履不停,演技巅峰永远是下一部作品。” 楚天长转移话题,问:“听你说英语的口音,是苏格兰人?” “您连这都能听出来?” “前年我去那采风,风景很美,就是交流起来有点困难。” 小马又兴致勃勃地讲起风吹草低现牛羊,很快,深眼窝里的蓝眼珠透出八卦之色,“既然辛池主演过您的作品,那您跟他一定很熟了。” “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们是普通朋友,现在没有联系。” 说到此处,楚天长眉宇间掠过阴霾。就像飞鸟掠过无云的天空时,在街面投下一小片转瞬即逝的阴影。 岳小川撵走八卦的小马,说自己很快就撤,让他找别人玩,随后挨着楚天长而坐。 “你男朋友?中国话说的挺溜。” “前任,本科就学汉语,所以来中国读研。” “分手了还能当朋友?” “我们是友好分手,当朋友比当情侣合适。本来想给自己找个免费外教,结果口音比我还重。我说英语,siri能识别出来。他说,siri都听不懂。” 楚天长晃动着酒杯,在冰块碰撞声中牵起嘴角。 他垂下眼时,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柔,但与他对视,会发现那双眼里没有温度。这个人和他的声音一样,像一杯冷掉的咖啡。他也许曾温暖、醇厚、回味悠长,但现在是冷的。 偏偏这种温柔又缺乏温度的疏离感,很吸引人。 “您最近又更新了两个视频,我看了,都是讲摄影的,好专业。” “你有没有试试我给你的建议?” 岳小川飞速在脑海中检索信息,眼睛也四处乱瞟。 楚天长温和提示:“到小剧场演话剧试试,对台词训练很有帮助。你知道吗,很多演员是演不了话剧的。” “我记得我记得,只是最近比较忙。” “你每天都忙什么?” “最近的主要成绩是在两支v里跑龙套,还有就是,您批评过的那些,给婚纱摄影拍样片啥的。我对自己要求挺严格的,是按照影视歌舞武五维艺人全方位培养自己,每周2节街舞,2次健身房,周末和我朋友学2、3个小时唱歌。他搞音乐的,直男。我俩合租,他教我唱歌,睡主卧。” 岳小川一口气说了很多,话里话外告诉楚天长,自己有多努力。最终委婉点明:“如果您或您身边有人在筹建剧组,缺跟组演员,可以考虑一下我,我能吃苦。” 楚天长盯着他眼睛看,几秒后说:“回头把个人资料发我一份。” “好好好,谢谢您。” 出了酒吧,夜风凉爽,拂去面颊的热度。楚天长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招手叫代驾,回头道:“捎你回家。” “我坐地铁方便。”岳小川一面假惺惺地客气,一面麻利地欠身钻进后座,坐在楚天长身边,对代驾司机报上地址。 也许是那几毫克酒精作祟  6 ,岳小川耳膜发涨,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甚至觉得身边的男人也能听见。 楚天长闭目养神,头斜靠在椅背上,歪向车窗那侧。岳小川这个角度,能看见他睫毛的前端,一根根都搔在心头,泛起潮湿的麻痒。 网上关于这位楚天长导演的信息很少,“昙花一现”是最常见的形容。岳小川刨根问底,才从海量的信息中提取出他的生活轨迹。 在普通观众看来,他大概只是个低产的烂片导演。但仔细去查近几年的商业类型片,经常能在浩如烟波的演职人员中发现他的身影。c组摄影:楚天长;b组导演:楚天长;副导演:楚天长;预告片剪辑:楚天长…… “楚老师,我到家了。” 楚天长没反应,岳小川便对司机报上他家地址后下车。 因为时间关系,岳小川没去健身房,在客厅做了套hiit训练,洗澡后到曲喆房间看他写歌。他从同学那接到一个广告片的词曲创作,报酬8千,甲方已经改了18遍。 “川儿,甲方爸爸说了,要让消费者一听就有吃的欲望。你从普通消费者的角度来听听看,会不会有冲动。” 曲喆双手抚上键盘,一串轻快的节奏流出,“鸡爪鸡爪,哇哦一抿就化啦!软糯入味,噢耶骨头都酥啦!福记鸡爪,爱它爱它!四零零八一二三零零八~~~” 不知为何,每当曲喆唱到结尾的加盟电话,岳小川都很想笑。 “怎么样,有冲动吗?” “有啊,就是‘哇哦’,‘噢耶’这些感叹词,是不是可以再调整一下?” “特傻x是不是?没办法,甲方要求。” “挺好的,我有种特别强烈的消费冲动。”岳小川想起要给楚天长发资料,“你忙吧,我也忙去了。” “冰箱里有可乐鸡翅,筱兰做的,你要是饿了就热热。” “给你留着吧,我晚上一吃东西就胖脸。” 筱兰是曲喆的女友,也是其头号粉丝,微胖界女神。厨艺很棒,还常帮他们收拾屋子,让岳小川心生羡慕。 他也想有细水长流的爱情,可圈子里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吃快餐、上厕所似的。没聊几句就开始少儿不宜,语言直白如洪水猛兽,刚见面就要一起到床上乘风破浪。 岳小川看似融入其中,实则格格不入,所以没人费功夫追他。现代社会,时间似乎总是不够用。 重新整理资料完善t,最后一页,他用形状工具画了堆爱心,兀自羞涩一笑,而后全删掉了。 第5章 南下拍戏 咖啡温度刚好,但楚天长喝一口就倒掉了。从酒柜随手拎了瓶酒,点开岳小川发来的文件。 25岁,来自东北的县城。8岁起在少年宫习武,18岁离家在影视城做武行,23岁来到j城签约一家公司,后来倒闭。这样的小公司,j城少说也有几百家。除文字资料,还有自我介绍视频,才艺展示,生活照等。 此外,还有他自己剪的视频合辑:被杖毙的太监、装完逼就歇菜的杀手、露个脸就被爆头的日本特务……备注:擅长在短时间内丰富角色的观感,诠释角色的死亡过程。 最后一页,“谢谢观看”四个字旁边,团团围着圈大小不一的红色爱心。 整个画面,就和岳小川的名字一样,散发着大地的气息。土。 楚天长脑中缓缓冒出个问号,随后嘴角上扬,将那些碍眼的装饰删掉了。 岳小川的主动接近,显然带有很强的功利性。这个行业像金字塔,岳小川属于塔基,楚天长大概在半腰,对大部分人而言已属于高不可攀。无论在哪个剧组,往他身边蹭的漂亮塔基们前赴后继,楚天长从没给过好脸色。解决生理需求,也只靠左膀右臂。 但对岳小川,他意外的不反感。这个人很努力,是吃过苦的,没想不劳而获。而且,他还从没见过哪个想傍自己的人,会在资料上画小心心。 楚天长又点开岳小川的生活照,确实是素颜没s过,几颗俏皮的小痦子清晰可见。眼眸像嵌了两颗钻石,熠熠生辉。他把这双眼睛截下来,与之对视片刻,抄起酒瓶一饮而尽。 11月末,天幕呈银灰色。像有人倏地吹散一万朵蒲公英,就这样悠悠地飘起雪来。楚天长坐在阳台看雪,握着一瓶应景的清酒。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他最近清闲,但从不主动找活干。晚上,正在剪一期烂片吐槽视频,老学长的电话打进来,说是正筹拍一部网络大电影,缺副导演。 “你还别看不上网大,今年院线80都在亏钱,网大刚好相反,我认为前景很好。” 半年前,老学长砸锅卖铁,凭借50万成本的恶俗喜剧片《三恋白骨精》,从视频平台收获300万分账,扬眉吐气后拉了个自己的班子,专拍情景喜剧、反转剧、短视频。 “一个月杀青,后期你不用管,剪辑的时候帮着搂两眼就行。” 楚天长在知会公司后答应下来,拿到剧本,《奥特曼大战潘金莲》。 “你拿到奥特曼的版权了吗?” “你再仔细看看。” 原来是《懊特慢大战潘金莲》,还是他妈的仙侠混搭科幻题材,最后潘金莲跟懊特慢回外星了。 除了男女主角懊特慢和潘金莲,配角和跟组演员由楚天长定,群演则由执行导演到时候去影城挑。老学长特意叮嘱:角色中安排两个武行,一个185左右,一个175左右,可以兼男女主演的武替。演潘金莲的女演员是个模特,个高。 那个在客厅里打咏春,翻跟头的家伙闪过脑海。 接到试镜通知后,岳小川三天粒米未进,硬生生把本就巴掌大的脸又饿瘦一圈。前往酒店前,他才喝了碗糖水。 楚天长在这开了间套房,用于演员试镜。岳小川摘下围巾、挂好大衣,阿谀地笑着:“楚老师您变帅了。” “你瘦了。” 拿到试镜片段,岳小川恍惚了一瞬。他知道,自己试镜的角色是《懊特慢大战潘金莲》中的西门庆,不过没想到西门庆并非在狮子楼被武松斗杀,而是死于懊特慢的伽马射线。西门庆在影片三分之一处歇菜,同时,需要做潘金莲的武替。 “你,你不是人……”岳小川斜卧在地,表情痛苦惊惧交织,指着空气表演。楚天长喊“卡”,“回去等通知吧。你多久没拍打戏了,还行吗?” “没问题,架子天天盘,功夫日日练。”岳小川爽快地答道。他左膝有旧疾,不过机会比半月板重要。尽管饿得前胸贴后背,他还是现场来了几段套路。 “可以了。”楚天长见他鬓角微微被汗水濡湿,低头笑了。 “那我等您电话。”岳小川胸口急促起伏着,穿戴好告辞。还没走到门  7 口,就像醉酒了似的,行进路线变成弧形,直奔墙而去,随后缓缓蹲下。 “岳小川?”楚天长扶起他,只见原本花瓣似的唇褪去血色,额上也覆着细密的冷汗。 岳小川晃晃头,拼命驱散眼前的星星,“楚老师,实不相瞒,我……我三天没吃饭了。” 楚天长的神情复杂起来。他知道,这个人想要机会。只是这样的重视程度,倒是出乎意料。 有其他演员来试镜,楚天长便把他安顿到里间,给酒店餐厅打电话。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菜肉丝面,到了岳小川手中。 演员走后,楚天长倚在门旁欣赏他吃东西。氤氲的热气蒸得他眉目含情,双颊染红。岳小川吃完面,又用塑料勺喝汤,每喝几口就美滋滋地哈气。 察觉到楚天长的视线,岳小川有点不好意思,“谢谢您,楚老呃!师……呃!” 偏又这时候打起嗝来。 楚天长开怀一笑,“不晕了吧?” 岳小川不敢再张嘴,匆匆告辞。 12月下旬,《懊特慢大战潘金莲》剧组南下,到达岳小川曾浴血拼杀5年的影视城。入住宾馆时,他以为楚天长住单间,没想到…… “你想睡哪张?” 岳小川杵在标间门口,无措地用指甲抠着掌心,“您挑吧。” “那我想离窗近一点。” 楚天长用脚尖把行李箱推到墙边,同时拉开窗帘。并不灿烂的阳光洒进来,勾勒着他高大的背影,毛绒绒一层金边。岳小川的心开始狂跳,顶得喉头发紧。 趁着开机前的空暇,他逛到曾经的武行工作室,与几位旧友插科打诨。 “看,辛池的签名,帮我妹搞的新年礼物。”一个武行用粗黑的兰花指拈着张明信片,朝岳小川抖动。 “真的吗?本人签的?” “不是本人签的,那还能叫签名嘛!上周我在他们组里,瞄准个空隙,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搞到手。他很温和的没架子,倒是他助理,嚯那架势像联合国秘书长。” 岳小川不算是辛池的粉丝,属于普通喜欢。平时不会过多关注,但他的电影热映时,会去贡献票房,因为都是大制作的佳片。 货真价实的签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岳小川突然想到,自己也该练练字。不然将来有粉丝了,人家拿到签名没准会尖叫出声——还以为蜘蛛爬上来了。 “拆开来看的话,”朋友比了两个ok的手势,放在岳小川眼前,“你们眼睛很像。加油啊,你这么帅。” “我妈也这么说。” 开机后,岳小川通告不多。很多时候,都在角落等戏,观察他人工作。主要是观察那个他心仪的男人。 演员的临场指导和调度,都是副导演楚天长在管。有几天时间,导演干脆不在,回j城处理其他业务。 和楚天长同组工作,岳小川才见识到他的能力。屎一样的剧本,他也能迅速用几句话让角色进入情绪。经他讲戏,很多镜头一条就过。当然,主要是因为导演首要速度,兼顾质量即可。 只是,导演脱岗的那几天,数岳小川ng次数最多,数次被单独训斥。 “卡。”监视器里,玉树临风的西门庆似乎微微翻了个白眼。 “西门庆,你是个身经百战的色狼,不是愣头青,不是潘金莲的闺蜜。”扩音器传出楚天长的斥责,“你害羞什么,眼神飘什么?用你的眼睛钉死潘金莲。” 岳小川点头,死盯着那微微透光的鼻梁,和过度丰润的红唇。 “官人近日,似乎有些冷落奴家。”潘金莲媚眼如丝,娇滴滴靠过来。 所以你就找了个外星人是吗,岳小川心想。 “唉,娘子何出此言。” “娘子,您有点偏心。”收工回到宾馆,岳小川乏力地往床上一摔,大声说道。 正在放水的楚天长一愣,液体回流,“什么?” “抱歉抱歉,说顺嘴了。”岳小川冲到卫生间门口,隔着门重复,“楚老师,您有点偏心。” 楚天长拉开门,笑着绕过他,站在穿衣镜前拨弄浓密短发,“总是挨说,觉得委屈是吗?” “谈不上委屈,多少有点不自信。” “我的确有点偏心,占着全组的资源磨炼你。” 通过镜面反射,他们视线相撞,岳小川慌忙垂下眼,低声咕哝:“不好意思,我反应慢半拍。那个……晚饭我请吧。” 华灯初上,街面熙熙攘攘。有刚下工,还灰头土脸的群演,手里提着鸡蛋灌饼匆匆走过。也有赶着去拍夜戏的,站在路边飞速往嘴里塞东西。没准哪个压低帽檐,与你擦肩而过之人,就是一呼百应的suerstar。 第6章 疑似暖男 楚天长在一家烧烤店门前停下脚步,岳小川很识相地走在前头,拉开沉重的玻璃门。串还没上,楚天长已经空腹消灭几盅白酒。岳小川想:他是不是那种能边舔钉子边喝一斤的选手。 牛羊肉、鸭肠、板筋、心管、腰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裹着辣椒面,焦香四溢。 楚天长把烤串分类放好,让签子对齐,“你一点都不吃吗?” 岳小川尽量不去看烤串们鲜美诱人的肉体,慢吞吞喝着碗疙瘩汤,“不吃,我给自己立下规矩,每隔两个月才可以吃一次垃圾食品,烧烤、火锅、麻辣烫之类的。” “怕影响皮肤状态?” “嗯。您不知道,去年夏天,我在饮食上有点放肆,结果脸上长了个火疖子。给我郁闷死了,还以为从此告别演艺圈了呢!人家都是长屁股上,无伤大雅。我的正长在眉间,像二郎神。唉,我去看病,大夫还吐槽我:脸跟别人屁股一样。” “你很乐观。” “不乐观也没办法,悲观又没工资拿。” 楚天长仰头饮尽杯中酒,轻轻喷出一口辛辣的气息,重新审视他。每次眼神正面遭遇,岳小川都像被烫到似的,迅速避开。楚天长用目光追逐他,他就转着眼珠打游击,最后从脖子到耳尖,通通烧红了。 酒瓶半空时,他们已聊了许多。话题很自然转到,那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上。 “你跟家里出柜了吗?”楚天长问。 岳小川尴尬地笑笑,摇头,“您呢?” “也没有。”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青春期吧,十几岁。朋友们都盯着女孩子的裙摆,传阅成人杂志,我就不太感兴趣。”躁动不安的青春里,别人的宝贝是翻烂缺页的小册子,岳小川则迷恋上健身杂志。怒张的肌理,总是令他嘴唇发干。和小伙伴肩并肩上厕所时,眼神也克制不住地向下瞄。 “那你属于天生的吧。” “谁知道呢,可能基因突变吧。您呢?” “我?我从小就喜欢相机、dv这些,所以也喜欢漂亮 8 的东西。高中时,也和女生交往过,因为她很上镜。到大学后,遇见更上镜的,就……”楚天长放下酒杯,竖起手掌,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弯曲下来。 “就弯了哈哈,”岳小川笑得有点大声,马上又降低音量,“然后就,哈哈,一切都回不去了是吗?” “和同性交往,好像更自在点,也更有共同语言。” 岳小川点头赞同,随后听楚天长问起前任数量。 “我感觉你交过很多男朋友。” 岳小川顿了顿,选择实话实说:“小马之前还有小杨,小朱,小秦……能凑一桌麻将吧!但是,都没有持续多久。性格不合适,也不是我特别喜欢的类型。” 说完,岳小川就懊悔,这听起来绝对是生活作风有问题。见楚天长眼中多了丝玩味和暧昧,他赶紧强调:“我真的是个,挺保守的人。” 轮到楚天长回答同样的问题,他先是不语,半晌才压低声音说:“只有一个,大学同学。” 岳小川突然羡慕起那个人来。 结完账,岳小川听见“哐”一声闷响,是楚导演那有才的头颅撞在门上。他还困惑地伸出手,爱抚着玻璃,口中念念有词。 “楚老师,我来了我来了。您念什么呢,把这当霍格沃兹了。”岳小川殷勤地架起他的胳膊,刚走出几十米,他就瘫成一堆。 “也太能喝了,下回我可不请了。” 岳小川叹息,直接来了个倒拔垂杨柳,大喝一声“走你”,将男人扛在肩头,像屠夫扛生猪。 又怕他头朝下会边走边吐,便改成背着。 回到房间,岳小川往床边一坐,身后的重物便自然滑落到床上。他帮楚天长脱掉外衣和鞋,还掖好被子。 岳小川躺回自己的床铺,辗转反侧,心里仿佛有一把铁屑,而楚天长就是强力磁铁。他站起来,双膝微屈,“嗖”地跃到人家床上,跪在床头凝望那微蹙的眉心,随后伸出指尖熨平,又去描摹他的唇形。 “楚老师,我想巴结你,也挺喜欢你。你尾骨都裂了,我想对你负责。我知道,你有点看不上我。” 岳小川开始后悔,当初没读大学。他以为自己又帅又能打,很快就会遇见伯乐,结果无声无息地淹没在龙套演员的汪洋大海中。 楚天长是硕士学历,他是……高中毕业是啥士呢?啥也不是,差了七年的高等教育呢。岳小川生平第一次,尝到浅淡的自卑感。 他决定脸皮厚点,等回到j城,再试着约楚天长出来。 风过无痕,只留枝叶在头顶沙沙作响。今天是室外戏,岳小川的发饰、服饰与潘金莲相同,还戴了文胸,正在武指的指点下,和懊特慢的武替套招。楚天长看他穿女装的样子笑了。 “哥,到时候你往这边带我一下,这样我撞到树上之后能有点缓冲。” 拍第一场武戏时,楚天长就见识到了岳小川迅捷矫健的身手。今天,他随女主角换了一套乱改得看不出朝代的沙质裙装,隐约透肉。 “x场x镜3次。” 场记板一声脆响,岳小川与那名高大的武替过起招来,长发飘逸,戏服猎猎有声。这回,半分钟的动作戏一气呵成,起初是拳脚切磋,随后岳小川用脚尖准确挑起地上的苗刀,抓握在手,仓啷出鞘。 苗刀刀身修长,岳小川身材颀长,人刀很般配。劲瘦柔韧的腰肢,和露出衣领的纤细锁骨,让楚天长喉头一紧。不得不说,这具身体很诱人。 12月末的天气,日间不到10度,阳光隐入云层时阴冷不堪。那边,在补拍主角的近景,岳小川坐在塑料凳上抖肩,把黑长直的假发当围巾,裹住肩颈处裸露的肌肤。 马上,就被化妆师责备:“嘿,头发能当围脖儿嘛!都弄成大波浪了。” 岳小川歉意地笑笑,如深闺少女般捋顺假发。忽然,一块带着温度的柔软物体从背后压过来,冷香扑鼻,是楚天长常用的男士香水。 “怎么没穿外衣?” “早上忘拿了,”岳小川毫不客气地裹紧皮夹克,特别挡风,“谢谢楚老师。” 楚天长抓起假发,好奇地把玩,“你穿女装还挺清纯的。” “我可是潘金莲呀,跟清纯不搭边吧。”岳小川笑吟吟地抬头望着他,发现那片西伯利亚荒原般冷漠的眼底带了分温度。看来有戏! “天长,天长来一下。”对讲机传来导演热切的呼唤。楚天长让场务冲杯热咖啡,转身忙去了。 不是热水,而是热咖啡。岳小川满足了。 下午吊威亚。明明懊特慢才是会飞的那个,谁知潘金莲飞得比他还猛。剧本解释,她和懊特慢和谐后,获得了外星球的特异功能,所以能飞天遁地。 岳小川又换了一身彩色裙装,因为镜头效果好,衣袂飘飘,宛若谪仙。长时间吊威亚是件生不如死的事,他见过有演员晃悠悠地就吐了,天女散花似的。 “入画晚啦!辛苦辛苦,再来一条。” 岳小川白飞一遭,归位后见导演和威亚师沟通,似乎要改路径。这一改,威亚师算错了距离,导致岳小川触地时左腿狠狠杵在地面,还滚了两圈。剧痛从膝盖直刺心头,他呜咽一声咬紧后槽牙,湿了睫毛。 导演吓出冷汗,确认岳小川没有生命危险后松了口气,“怎么样,能坚持吗?” “能。” “辛苦辛苦,来来各部门准备,再来一条。” 面对岳小川,楚天长欲言又止,转过头凶狠地斥责威亚师,要向影城投诉他不负责任。 收工时,楚天长在一众疲倦的身影中寻觅岳小川。那个忽高忽低有点瘸的,便是了。他走过去,又把夹克脱下来,甩向那略显单薄的肩。 岳小川扭过头,笑容灿烂,“楚老师!” “我陪你去医院。” 经过检查,只是软组织挫伤。冰敷后戴上加压绷带,岳小川便瘸得不那么明显了。医生建议做膝关节磁共振,他拒绝。 “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受过很多伤。”岳小川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为了自证,还反复测试膝跳反射。确实胀痛难忍,但他心里有数,不至于伤筋动骨。 “你等着,我去取药。” 第7章 第二个吻 楚天长从药房取来喷剂,正看外包装的说明,几个值班小护士一窝蜂似的从他身畔涌过,正互相推举着什么。 “你去。” “哎你去嘛!” “你不是说,辛辛回复过你的评论吗?也算是神交过。” “不,不行啊,你看我,我现在都开始结巴了。” 三言两语中的信息,点明巨星辛池此刻也在这家医院就诊。面色潮红的护士们前脚迈进电梯,楚天长后脚也跟了进去。 输液室人很少,靠窗的东南角被浅蓝色屏风隔起来,一  9 名高壮的保镖坐在外围。楚天长偷眼旁观,见一个承载众人希望的小护士畏手畏脚地上前,没被保镖拦住,倒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助理厉声喝退,泼辣堪比男版王熙凤。 “签名?没看手扎针呢吗?懂不懂规矩,等会我就找你领导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清冷的嗓音:“别,年纪这么小,都不容易。小妹妹,今天我身体不舒服,下回再给你签。” 小护士没有收获,却几乎感激涕零,捂着脸溜回姐妹之间,跳着脚压低声音嘶喊:“好帅!比电视上还帅!” 楚天长注视着蓝色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形,许久后才如梦方醒,握紧手中的喷剂。 辛池和他的助理,经常并肩上热搜。大概是助理实力护主,辛池实力宠粉之类。一看就知是包装和人设,但粉丝偏偏吃这套,而且还不讨厌助理,评论常有“替我们照顾好辛辛”,“助理哥哥也很帅呀,背那么多东西辛苦啦”,“给助理涨工资吧”。 几个小护士还沉溺于偶像的温柔中,楚天长想返回去告诉她们:辛池是不会爱粉丝的。他不爱任何人,只爱他自己。 岳小川盖着皮夹克,头垂在椅沿外酣睡着,打起了猫似的小呼噜。他今天武戏多,为了吊威亚舒服点,午饭又只吃了两口,此刻是饥寒交迫、困累交加。 楚天长在那微张的薄红唇瓣上盯了几秒,随后一把将他推醒,“怎么睡着了,走啊。” 岳小川整理着乱蓬蓬的短发,跟在楚天长身后,微微踮着脚。此地离宾馆只有1公里,岳小川嘴上说要步行,却又眼巴巴地看着楚天长,目光狡黠而期待。 他想让我背他,可楚天长假装没看出来,用肩膀架起他胳膊。回头一看,医院附近已是长枪短炮,密集的火力等着拍辛池。 —————— 翌日清晨,岳小川在房间内缓缓走动,喷药后又把加压绷带戴好。还丝丝地疼,但不那么肿了,幸好没伤到半月板。 楚天长跟执行导演商量,改了他的通告,硬是挪出1天休息时间。他感动得心头开花,认定楚天长算是个暖男,本就满涨的好感,直接溢出心房。 买回素馅包子和豆浆做早餐,他边吃边看微博。热搜中有一条是:辛池昨夜紧急入院输液。看过详情得知,原来是偶感风寒。粉丝们撕心裂肺,哀声遍野。岳小川不禁幻想,自己发条微博说:哎呀腿疼,然后瞬间涌入千言万语的安慰:川川我们来替你疼啊啊啊!保护我方川川!川川要劳逸结合!川川麻麻爱你! 岳小川偷偷爬上楚天长的床,将口鼻埋进枕套里深深呼吸,随后真的发了条微博:哎呀腿疼。 很快,几条评论涌入。 小川应援团团长:南方湿冷,把那条绿色的厚线裤穿上,带了吧? 小川应援团团副:过年我给你做一副护膝。 小川应援团政委:啥时候上春晚啊? 岳小川叹息一声,闷声闷气地跟家里语音:“妈,你把评论删了。还绿线裤……啥啊别损坏我形象。” “又不朝外穿。” “你都说出来了,这不跟朝外穿一样吗?告诉我舅妈,我还得过几年能上春晚。” “以后少演西门庆这种道德有瑕疵的人物,演武松嘛。” “轮不到我来挑啊。” 下午有影棚突发火情,虽然很快解除,但景区还是把附近两个剧组疏散。楚天长提前收工回来,刚进门就见岳小川趴在自己床上,挺翘的臀部在空中划出一道诱人弧线,像从茫茫宇宙中回望地球家园。 岳小川的勾引总是有意无意。在床边坐了几分钟,见他没有醒来的意思,楚天长抬手朝他屁股拍下去。 手感真t好,像一大块皮冻,还颤了颤。 “哎我去——”岳小川猛然惊醒,睡眼惺忪地回眸。 “谁让你上我床的?” “抱歉,我就是想试试两张床有没有区别。”岳小川悻悻地滚回自己的地盘,忍不住说,“您这么讲究,何必跟我住一间?” 楚天长微瞪他一眼,把枕头翻了个面。 傍晚时分,楚天长在画分镜,岳小川倚在床头读《故事会》,纸张的脆响此起彼伏。一阵叩门声,原来是武松,也是懊特慢的武替。 “小川,我知道一家东北菜,你应该会喜欢。” “嗯……好吧,”岳小川想了想,回头喊道,“楚老师,您想吃什么,我打包回来。” 楚天长头也不抬,“你看着买吧。” 饭后走在街上,武松的大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岳小川肩头,若有似无地捏了两下。他们在套招中套出几分微妙的情愫,但岳小川明确表示没有想法。快回到房间时,武松还不死心,把岳小川抵在消防栓边上,轻吻他颈侧。 “我很棒的,保证你一次就忘不了。” “你是健脑口服液吗?”岳小川躲避着颈部的麻痒,笑中带怒,“哥,你再这样我可削你了。” “那就削呗。”武松故意模仿他。 岳小川的余光瞥见有人,随后确认是楚天长,大约是正要去导演房间讨论分镜。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他一掌劈在武松后脖颈,将其挤开后提着餐盒追过去,像刚刚化缘回来的小和尚,“楚老师,你要的饭!” “放着吧。”高大背影冷冷丢来一句话。 第二天清晨,岳小川爬起来时,那两盒饭菜还原封不动地受着冷落。他没说什么,借用宾馆的微波炉,加热后吃了几口。 —————— 香槟酒柱高高地喷溅而出,金色液体和绵密泡沫淋了众人一身,岳小川也跟着开怀大笑。因为腿伤,他额外收到一个红包。 不到一个月,粗制滥造的《懊特慢大战潘金莲》杀青。他和其他跟组演员坐一桌,大家已经混成表面朋友,有一对还结为炮友,说漂泊在外互相照应。 楚天长照例烂醉,岳小川把他背回房。他醉了很安静,不吐不闹,像一具有温度的尸体。经过一个月的“亲密接触”,楚天长酗酒的重大缺点显露无疑,可岳小川还是倾慕他。 “怎么可能一点缺点没有呢,又是搞艺术的。很多时候,灵感之花都是用二锅头浇灌出来的,对吧。你还有什么缺点啊楚老师?我觉得我都能接受。”岳小川自言自语,用温毛巾给楚天长擦脸。一遍又一遍,擦得人家肌肤泛红。 岳小川又用手代替毛巾,感受胡茬搔过掌心时的美妙触觉,随后情难自已,俯首吻上。刚把舌尖探进去,只见楚天长内双的褶皱微动,随后掀开一道缝隙,冰冷的眸光刺出来。 妈呀……岳小川灵机一动,捏住他鼻子,开始往他嘴里渡气。 那张小嘴就像个鼓风机,肺活量惊人。楚天长被吹得喉咙发痒,侧头推开他,声音被酒精拉扯得 10 绵长:“好了……人工呼吸不是这样的,你当我是……车胎吗?” “楚老师,您以后少喝点吧,”岳小川用手背轻蹭嘴唇,“您刚才差点猝死知道吗?多亏我。” 楚天长没拆穿他,舔舔嘴唇,一丝甜蜜。回想起视线模糊前,看到他在大吃饭店的免费软糖和果冻,就像过年时的小孩。 第8章 我养你啊 回到j城,岳小川发消息感谢楚天长的栽培和照顾,主要还是想从他那多得几个角色。 第二天,楚天长回:你也很努力。 岳小川秒回:应该的,接下来我会按照您的建议去演话剧磨炼自己。 他想起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再试着约楚天长。这次不成功,便不再妄想这块天鹅肉,否则脸皮厚得能做鞋底了。 他没急着邀约,而是绞尽脑汁地遣词造句,还请教曲喆:“非著名唱作人,麻烦您给我这情书改改,押个韵。” “我再帮你写首歌呗?” “那太够意思了。” “滚。” 他又在网上输入“楚天长我喜欢你”来自动生成藏头诗,结果驴唇不对马嘴。 “这啥啊,跟他妈数来宝似的。”曲喆鄙视岳小川的藏头诗,“他不是导演吗?你可以模仿电影情节来告白,这样多浪漫,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啥来着?” “有很多。” “如果说,让你选一部在临死前看呢?” “谁他妈死前看电影?赶紧抢救啊!” “你看看,就你这点浪漫觉悟,还想追求艺术家。” 岳小川想想,答:“《东成西就》,因为我想笑着歇菜。” “那就有点夸张了……楚导演喜欢什么?” 岳小川陷入沉思,将自己关进房间,点开“地久”的视频专栏。佳片赏析类第一期,《卡萨布兰卡》。 他凝眉沉思,尽力工整地在纸上划拉出一串不敢恭维的字迹: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烂片,烂片里有那么多的演员,你偏偏吐槽了我…… 告白演讲稿写到一半,翻涌的思绪被手机振动打断。岳小川足足盯了一分钟,确认发信人确实是楚天长。 他指尖颤抖着,让完整的消息呈现在眼前: 这几天在忙吗?想请你吃饭,方便赏光吗?对了,你规定自己每两个月可以吃一次垃圾食品,距离上一次有多久?我在想,该预约什么类型的餐厅。 这么为我着想,t的大暖男啊!岳小川激动得跳上床原地后空翻,双掌合十,将手机夹在中间。 脑海中,自动将文字转为语音。他几乎听得见楚天长醇厚的嗓音,感到轻轻喷在耳畔的鼻息。 —————— 楚天长瞥了眼腕表,挑起两道浓眉,盯着餐厅正门。岳小川已经迟到4分钟了。 在超过约定时间12分钟时,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外籍服务生上前招待,他红着脸问:“嚎啊呦?” 楚天长抬手,他眼睛一亮,喊着“楚老师”颠颠地小跑过来,匆匆落座,带起一阵寒气。纤长的睫毛还挂着哈气凝成的白霜,令楚天长想起松花江畔的雾凇。 “抱歉,我迟到了。堵得水泄不通,我半路下车开始跑,还是迟到了。”岳小川把帽子、围巾、手套整理好,裹在羽绒服里,往身后一塞。 自认识楚天长以来,已经过去两个季节,但在上档次的餐厅优雅地用餐、交谈,还是头一次。岳小川万分重视,结果却不尽人意。 “我给一家网店的春季新款拍片,老板是熟人,多拍了一套,我没好意思催。” 楚天长看得出,他去拍平面了。脸匆匆洗过,但卧蚕处隐约发亮,原本清爽柔软的短发看起来有些僵硬。 “没关系。”楚天长唤来服务生,“看看想吃什么?法餐,老板是法国的大厨。” “您推荐吧,热量别太高就行,我脸特容易胖。”岳小川羞赧而阳光地笑笑。 “想尝尝焗蜗牛吗?” 片刻后,岳小川谨慎而缓慢地,用后槽牙咬碎一只蜗牛,意外的鲜嫩。香料和黄油融合的滋味,在味蕾上炸裂,与细嫩的肉质相得益彰。 他“嗯嗯”地点头,告诉楚天长很好吃。 鹅肝表面微焦,内里却极致的柔软细腻,浓香留在舌尖久久不散;巴约纳火腿像是一场肉与盐的狂欢;生牛肉塔塔鲜甜丝滑;生蚝混合柠檬,在齿间迸出清甜的汁水,几乎能嗅到大西洋的海风。 配合葡萄酒,每一口都像是在与温柔的法兰西情人热吻。 岳小川数次把手伸向裤袋,不安地摩挲着里面的东西。正想开口表明心意,只见楚天长优雅地擦擦嘴角,问道:“我看你朋友圈,在找房子?为什么搬家?” “曲喆,我室友,想搬到他女朋友那去,正好那姑娘的同事辞职回老家了。我现在住的地方快到期了,但我不打算续租,一个人租不起。我也不打算当二房东,想换间一室的。” “找到了吗?” “还在看。” 盘子和酒杯都空了,楚天长竟反手从大衣口袋摸出一个银色方形小酒壶,看得岳小川一愣。 “你是不是挺喜欢甜食的?”他问。 “都喜欢,我不挑食。” 楚天长点了巧克力熔岩蛋糕,见岳小川每吃一口,都露出喜忧参半的复杂表情。 “不好吃吗?” “好吃……”岳小川用唇舌感受着巧克力的丝滑,“只是,我今天卡路里超标了。” 楚天长抿了口酒,垂下头笑笑。 甜品带来了愉悦感和勇气,岳小川又悄然捏住裤袋里的东西,“楚老师,我——” “要不要考虑一下,搬到我那去。” 岳小川怔住,随即问:“哪间出租,一个月多少钱?押几付几?” “不收你钱,还供吃。偶尔指导你,有戏的时候可能会带着你。” 楚天长不像开玩笑,岳小川慌乱地垂下头去,搅弄冰淇淋,狂喜在心头翻涌。他没想到,先表白的会是楚天长。他清清嗓子,从裤袋抽出一张纸,正要朗诵,只听楚天长柔声补充:“咱们就是朋友,互不干扰生活。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不能乱搞。你觉得可以的话,就去体检,把体检单发给我,没问题就抽空搬过来。” 岳小川诧异地睁大双眼。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的,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出这样……冰冷又奇怪的话。 楚天长的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张尿布似的破纸上,“那是什么?” “废纸。”岳小川收好告白情书,勉强挤出一丝笑,利用吃甜品的空隙思考。百川终到海,虽然剑走偏锋,但想要的结果触手可及——和楚天长在一起。它就在那,只需要迈一步。 楚天长咂一口烈酒,看岳小川像没牙老太太似的龟速吃东西,便由他思考,低头给好友王三一回消息。 11 说包养或许不雅,和岳小川“做朋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楚天长和他同吃同住一个月,像科研工作者观察实验对象似的,观察他。离开剧组,楚天长得出科研成果:他不错,自己不烦他。他还比较注重个人卫生,不是汗脚,每天都洗澡、换内裤。生活习惯也ok,没有乱扔衣服、袜子等坏毛病。 对于“恋爱关系”,楚天长只想要后半部分,岳小川这种玩得开不矫情的人很合适。而且,楚天长喜欢他的眼睛,非常喜欢。 “楚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回去想想,什么时候给您答复?” 楚天长抬起手腕,“嗯……48小时吧。” “ok,没问题。” 从餐厅出来,路依然堵,代驾司机懒懒地叹了口气。 “今年,比去年,冷哈。” “嗯。” 岳小川蹦爆米花似的,和楚导演聊着,词句的间隙很长。楚天长给他48小时考虑,还不到1小时,他就开悟了。 包养也好,潜规则也罢,甭管这种关系的学名是什么,他都能接受。因为他真的很喜欢楚天长。若他不喜欢,天王老子的橄榄枝他也不接。 楚天长酗酒又不想恋爱,许是受过情伤。岳小川有信心,能治愈他。大不了就当读技校,供吃供住包分配。楚天长母校的表演培训班,一年要好几万,而且食宿自理。 第9章 突然哲学 岳小川站在医院大厅一角,怀里抱着几盒药,在世间百态中从上至下读体检报告。医生说他有点贫血,所以给他开了冲剂。 他将体检单拍照,发给微信置顶好友“楚老师”。很快,有电话打进来,男人轻笑一声:“岳小川,作为演员,你的理解能力太流于表面了,我是让你去查艾滋梅毒那些。” 岳小川感觉挨了一耳光,“楚天长!楚天长老师,我没病。” “这么了解自己,你是显微镜吗?” “我说我在不久前还是个童男,您信吗?” “不信。” 也对,医院又不给开童男证明。岳小川哑口无言,只好妥协:“行,您是讲究人,我查。” “回头把单据给我,我给你报销。不是我不信任你,人呢,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对吧?” 岳小川干脆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发现自己有颗龋齿。 春节前半个月,他正式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行李不多,楚天长的后座加后备箱,再抱着一部分,一趟就搬好了。 曲喆尚未搬走,没料到岳小川这么快就找到了归宿,帮忙整理物品时,数次偷偷打量楚天长,悄声道:“哎,还挺帅的。他是不是有点什么癖好?五十度灰那种。你把他尾骨都弄裂了,他反倒对你这么好。” “反正,我不亏就是了。” 收好钥匙和门禁卡,岳小川像学生似的跟在楚天长身后,聆听家中的规矩。 “书房随便用,看书前先洗手,不能边吃东西边翻书。”楚天长走出书房,又拐进那个迷你影院,“电影随便看,我的蓝光碟都是正版的,注意点就好。” 主卧里,楚天长腾出半个衣柜,用一个漂亮的实木衣挂作为三八线。清淡的天然草本香气弥散在四周,岳小川鼻翼轻动,又听他说:“如果你不喜欢这款香氛,咱们可以一起去挑个其他味道的。” 岳小川连连点头,开始收拾东西。他也有书,电影杂志、《故事会》、《猛鬼故事》,和一整套国内首版《哈利?波特》系列,占据了书架小小一角。他很少买正品,《哈利?波特》是仅有的正版书,每一本都是学生时代赶到市里排队购得。 岳小川归整个人物品时,楚天长系起围裙,开始准备晚餐。楚家的厨房是比较前卫的半岛式,从橱柜延伸出的实木餐台作为厨房与客厅的分界,令家居空间开阔而独特。 原来他会烹饪,妙哉妙哉。岳小川摩拳擦掌,也想融入这美妙的居家氛围,却被告知:“我习惯一个人做饭,你去休息吧。” “那刷碗就由我来吧!” “这种事情交给洗碗机就可以。” 岳小川只好坐在餐台边,托腮凝视楚天长沉稳的身影。 “有忌口吗?香菜、葱花这些?” “没有,别太咸太辣就好。我晚上吃得少,您当我是小孩子的食量来准备食材就行。” “不用担心,我口味不重。” 咔嚓,刀具与香芹擦出爽脆的声响,一丝清香漫上鼻端。除了酗酒、毒舌,真是个好男人啊……岳小川歪着头,沉醉在楚天长营造的暖男幻象中。 “您真贤惠,楚老师。” 切菜声戛然而止,楚天长抬眼,哼了一声。不久后,菜品陆续出现在岳小川眼前。麻油凉拌手撕鸡丝、香芹小炒肉、蚝油双菇,量不大,碟子精致。一碗主食沿着桌面推来,健康的藜麦饭。 岳小川拨给楚天长半碗,“真没想到,您做的饭有种妈妈的味道,特香。” 楚天长不知该如何回应“妈妈的味道”这种赞美,隔了几秒才说:“以后呢,有空就做,没空出去吃。” “嗯嗯。”岳小川已经被卷入美好幻觉的旋涡,甚至开始头重脚轻。入夜前,他都沉浸在单方面恋爱的甜蜜氛围中,幻想细水长流。直到男人修长的指头爬上他脖颈,用温柔却不容反驳的口吻告诉他:“不早了,洗洗睡吧。好好洗洗。” 楚天长靠在床头,边喝酒边看岳小川的《猛鬼故事》。龙舌兰冰镇后纯饮,入口馥郁。他看了两个故事,15页,才等到刚刚包养到手的小演员。 一道白色幻影闪过,仅着内裤的岳小川“哧溜”钻进被里,抬起雾气氤氲的琥珀色眸子,斜望着楚天长。他胸口皮肤搓得发红,确实是好好洗过了。 楚天长在他眉目间流连忘返,放下酒杯,捏过他有些尖细的下巴,压低声音缓缓凑近,“你好慢。” 眼看四唇相接,岳小川突然说:“楚老师,我也想喝点。” 接过酒杯,他一饮而尽,被扑鼻的冲劲儿激得皱起鼻尖。空杯在床头柜滚动一周,伴随骨碌碌的响动,楚天长再次吻上来,同样的酒香弥漫在不同唇齿间。 龙舌兰芬芳的热吻中,岳小川的手滑过对方腰间,在那曾受伤的尾骨处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楚天长猛地拂开他乱动的手,厉声呵斥:“你干什么?” 岳小川被吓了一跳,舌尖舔去唇角的液体,“您怎么了?” “你不是0吗?” “我,我不清楚,也许任何位置都能胜任吧,攻守兼备。” “我不行,我是1。”楚天长打量着他,两道好看的长眉慢慢拧起来。 岳小川抿起嘴唇,困惑地笑着。他还以为,自己是来插秧的。 “你该不会,还在觉得自己上了我?”楚天长  12 被气笑了,“我尾骨裂了,是自己摔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十分钟的激辩后,岳小川败北,在失落中接受这一事实。亏他还一厢情愿要对人家负责。 “楚老师,”他苦恼地捂额,“您让我整理一下思路好吗?” 楚天长缓缓解开睡衣,“等我睡着了,你有整夜的时间可以慢慢想。” 岳小川紧张地绷起背,随后目睹他将脱下的睡衣睡裤平整叠好,摆在床角的全过程。这也太他妈讲究了,岳小川正腹诽,只见他又把被子叠在一侧,而后扑将过来。 【岳小川微微瑟缩一下,被楚天长死死压在身下,钳住下巴深吻。霸道的舌头狠狠扫过敏感的上颚和齿列,随后卷住岳小川的舌缠绵。后者不习惯这样的深吻,鼻息紧促,很快便“嗯嗯”地推动他的肩膀。 楚天长擒住他的手腕按在头顶,岳小川挣了一下,竟没挣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并不占优势,他的骨架子小了一圈,肌肉纹理也较楚天长纤细得多。 绵长的深吻告一段落,岳小川张嘴喘息,随后低吟出声:“嗯……” 原来是楚天长一路舔吻,含住点缀在单薄胸肌上的淡色乳珠,又用指尖拈住另一颗按压扯动。那半杯龙舌兰的酒劲上来,让岳小川周身泛红如野火燎原,滚烫而敏感。楚天长轻轻啃咬他柔韧的腹肌,触感柔软干净,随后扯掉碍事的内裤。 早已勃发的下体弹起来,颤巍巍立在空中,尺寸大概平均水准偏上,粉嘟嘟像根草莓味棒冰。楚天长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那根肉棒便吐出晶莹的前列腺液。 “啊啊,别……”岳小川悲鸣一声,彻底败了。到底是童子鸡,经不起折腾。 “你的兄弟在哭呢,好敏感,你多久没做过了?” 楚天长笑着脱下内裤,叠了两下摆在睡衣上。 “楚老师,您好像……”有少许强迫症。岳小川把下半截话吞回去,偷眼去看楚天长的家伙。 楚天长就像他的名字,很长。这个傲视群雄的尺寸,叫楚日天也不为过。 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让楚天长心头发慌,便出言命令:“转过去。” 岳小川依言跪趴在床上,感到温暖的掌心沿着肩胛骨向下抚摸,仿佛在品鉴什么。 “你皮肤很好,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见,像缎子。这么漂亮的身体,成天摔摔打打的,可惜了。” “谢啊啊……” 臀瓣一凉,隐秘的小穴接触到某种冰冷的凝胶状物体,岳小川拧紧床单,微微弓起背。 “放松。”楚天长左手缓缓揉捏圆润紧绷的臀肉,右手将沾满润滑剂的手指探入穴口,立刻便引发一阵哼唧。 他又加进一根手指,耐着性子开拓。感觉这紧致生涩的甬道,和过于敏感的下体,不像是私生活混乱的样子。他微微曲起手指,在温暖的内部抽送搅动,寻觅着敏感点,刚一搔到,岳小川就浑身打颤,扭着腰呻吟起来。 “舒服吗?”楚天长猛烈攻击那块要命的凸起,同时握住他的下体撸动。 “嗯嗯……”岳小川爽到说不出话来,前后夹击的剧烈快感之下,很快便一泄如注。结果屁股上立刻挨了一巴掌。 “不能忍忍吗?你弄脏了我的床单。” “非常sorry.” 楚天长语带讥诮:“就你这两下子,还想打我的主意?” 在高潮和酒精的作用下,岳小川眼前发飘,伏在枕头上喘息。塑料包装的摩擦声传来,他回头,见楚天长用牙齿撕开安全套,装备在怒张的分身上。 楚天长捞起他柔软的腰肢,贴着穴口磨蹭两下,沉下腰用力顶入。刚进去一小部分,岳小川就惨叫起来:“啊啊不行不行太大了——” 从小练功,再苦再累他也没喊过不行,但此刻真的不行,太疼了!难以忍受的胀痛像一把斧子,生生把屁股劈成四瓣。 他觉得自己一身武功废于今夜。 身体的命门,就这样暴露在敌人的致命肉刃下。 “放松点。”楚天长品味着令人满意的紧致和热度,愉悦感从尾椎蹿上大脑,箍住纤秾合度的腰身,摆动腰部浅浅抽片刻。岳小川武行出身又会跳舞,柔韧度极佳,等下要好好利用一下…… “还疼吗?” “还,还行。” 在认为身下的人已经适应,他向更深处进发,直到尽根而入,才舒爽地喟叹。 岳小川紧紧攥着床单,发出无声的惨叫,指节用力到发白。身体里的凶器开始深入浅出地抽插,他便跟随这个痛苦的节奏呜咽。 “你好紧,有点太紧了。”内壁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越绞越紧,几近痉挛,连施暴者都有些疼了。楚天长突然想起,他说过不久前还是个童男。这小子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一声弱不可闻的抽泣传来,楚天长停下动作,伏在岳小川密布汗水的背上,摸向他的脸。 满手的泪。 楚天长的神情骤然变得温柔而复杂,离开他,快步走向主卧卫生间。 “楚老师?”岳小川用目光追逐他的背影。 “没事,突然不想做了。” 楚天长自动挡改手动挡,从卫生间出来时,发现那人还撅在原地,不动如山。 “别撅着了,挪挪地方,我换床单。” 这话仿佛过了一年,才传到岳小川耳边。他慢吞吞,螃蟹般横向移动,最终龇牙咧嘴落地,一步步挪向可望而不可即的卫生间。 楚天长干脆扛起他,快递到淋浴间,对一叠声的谢谢只是淡淡地“嗯”。 “洗吧,我下楼买支药膏给你。” 电梯徐徐下降,楚天长盯着镜壁里那个满脸复杂的人,下咒般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 第10章 他不太行 岳小川穿好睡衣,侧卧在新换的床单上,腰部以下趋于麻痹,体验到截瘫的苦涩滋味。片刻之后,脚步声接近,一管带着体温的药膏砸在身上。 楚天长刚卧倒,岳小川就磨蹭过去,想要温存,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结果把对方吓得退到床沿。 楚天长张着双手,呈拒绝姿态,“岳小川,我觉得有必要再强调一次。” “嗯?”琥珀色瞳仁闪着水光,望进一片冷漠的眼底。 “你我在一起,就是开开心心的玩,是朋友,必要时各取所需。我还算大方,不会亏待你,想要什么东西直说,或者把链接发我。” 岳小川静静听着。 “但有一点,千万别腻腻歪歪的说什么爱不爱的,还有与子偕老,至死不渝,此生不换。到我这,你不错,就封,你明白吧?” “你不是说过了吗,我明白。” “爱情只会消亡,友谊地久天长。让我经过你的肾,别路过你的心。” 岳小川面露难色  13 ,欲言又止,楚天长让他直言不讳。 “那你不成尿了吗,楚老师。” “可以这么理解。” 岳小川离他远了些,翻了个身,把被角卷进怀里抱着。楚天长的声音从肩后传来:“你朋友都叫你什么?” “比较近的,叫我川儿。普通朋友就叫小川。” “那,小川,目前咱们算普通朋友。” “嗯,”岳小川也把同类型问题抛给楚天长,“我该怎么称呼您?您喜欢我叫楚老师吗?天长兄?天哥?楚哥?” “别总您您您的,床下随意,”楚天长顿了顿,“床上叫楚先生。” “靠,要不要这么生疏?”岳小川欠起身子,“咱们不是朋友吗?咋像封建社会似的?” “一个称呼而已,我喜欢。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叫你岳先生。” “别,像见客户似的。”岳小川往他身边靠了靠,手臂一甩搭在他腰腹,“这样算腻歪吗,楚先生?” “不算吧。” “那就这样睡吧,晚安,楚先生。”岳小川稍感欣慰,阖上双眼。 “小川……书房的沙发,放平是张单人床。” 岳小川猛然抬头,盯着楚天长那张温柔而冰冷的脸。性感的嘴唇一开一合,就这样将他放逐。 “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你去那睡吧。床下的大抽屉拉出来,有一套为你准备的被褥。” 岳小川默默下床,翻出铺盖抱起,迈着小碎步,来到发配的地点:书房。 将沙发床放平铺好,他躺了上去,钻进被里咬住指节,将涌到眼眶的液体压了回去。 他在短时间内达成了理想化的结果,甚至和喜欢的人同居了。但……怎么会这么难过。 他在心中默念:岳小川,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想巴结上流社会,想要机会,想省房租伙食费水电煤气物业费。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主卧由远及近。岳小川心中燃起希望,从被中探出头来,兔子般支棱起耳朵。是楚天长来找他了吗?看来还不算薄情嘛。 脚步拐了个弯,延向客厅。紧接着,是酒柜的开关门声。美好幻觉,如阳光下的七彩肥皂泡,“啪”地幻灭。 楚天长不是暖男。他像一根没熟透的烤肠,外香内冷。 清晨,岳小川在被窝里多耗了20分钟,才身残志坚地爬起来。 餐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一袋全麦切片和牛奶。看来,楚天长起来过,又回去睡回笼觉了。 屁股里像有个绞肉机,岳小川站着吃早餐,数次望向主卧的房门。昨晚,楚天长中途熄火,岳小川这才知道,他大概有轻微的ed(性功能障碍)。这也不奇怪,科学研究结果表明,强迫症和ed具有较高的关联度。 环视客厅和厨房,视野所及,万物各就各位、井井有条。阳台上的几盆绿植,按照高低排布;沙发上的抱枕整齐划一,如阅兵般保持着相同的间隙;厨房墙壁上悬挂的厨具,按照功能、大小依次排列。 拉开摆放餐具的抽屉,啊,果然按照大小和颜色分布。如果他不是导演,也许会成为家政男神。如此有条理的人,却偏有着酗酒这样最不理智的恶习。 地铁车厢里摩肩接踵,岳小川好不容易遇到空位,却不敢坐。习武多年,从来都是外伤,这次是内伤。早知道楚导演在搬家当天就扯掉遮羞布,今天就不安排工作了——他在网上与一个话剧团负责人聊得不错,约好今天面试。 剧团的办公场所由车库改建而来,简陋如末日避难所。水泥墙水泥地,硬要说是工业风,也未尝不可。岳小川四处打量,感觉这挺适合拍鬼片。团长谦和客气,一直让他“坐坐坐”,岳小川说“我不坐我不坐”,结果被热情地按在冷硬板凳上。 啊尼玛——脑垂体都疼飞了! 通过团长介绍,岳小川得知所有演员都是兼职,分布在各行各业,聚集在一起是因为共同的爱好。话剧、舞台剧并不吃香,每次演出都门可罗雀,大多数时候是演员们倒贴钱来付场地费。 “以演员为职业的,你还是头一个,真是不容易。等会我把你加进群里,下次排练时间是周日,方便的话就过来吧。” “嗯。”岳小川连忙站起来缓解不适感,把包甩在身后,准备告辞。 “你不是会功夫吗?能比划两下吗?” “今天……不太方便,下回吧。” 团长将他送出卷帘门,脸上带着探究的和善微笑:“我没别的意思,没有任何偏见,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残疾人吗?” “啊?我不是。” 团长开始学他走路,忽高忽低,“你走路时,像是两条腿不一样长。” 岳小川没法说是因为菊部地区遭遇雷暴,只好用半月板受伤搪塞过去。 回去时,楚天长正在影音室剪视频、录音,边喝酒,边用最醇厚的嗓音,对着麦克娓娓道出最刻薄的吐槽。 “按照本片的设定,此时此刻主角们正在火星。可这分明是一片刚割完的苞米地。等等,刚刚过去了什么?我们回放……再慢放,放大。一根电线杆。一根贴满了火星小广告的电线杆。想来,火星人民也深受不孕不育困扰。” “噗噗噗——” 楚天长侧头,见岳小川站在门旁,像漏气轮胎似的,鼓着脸拼命憋笑。确认没有把笑声录进去后,他抬手招呼岳小川过来。后者夹着腿走近,他又忽而如鲠在喉,握着鼠标的右手掌心发烫,仿佛昨夜摸到的一把泪是腐蚀性液体。 岳小川趴在电脑桌旁,称赞道:“楚老师,你很幽默。” “身体还不舒服吗?” “还好。” “昨天晚上,我可能有点奇怪,”楚天长懊悔于那份突如其来的怜惜,稍作停顿,“你别多想。” 岳小川知道,他指的是中途熄火一事。连忙安慰:“没关系的,我不在意。人在疲倦的时候,很容易出现这种状况。” 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浮在楚天长唇边,“那就好。同时,我想说,希望我没有伤害到你。” “我也有责任,没有配合好。”岳小川猛地拍上楚天长的肩,“你很棒的,楚老师。有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在我心里,你是纯爷们。” 他们各说各话,意外的相谈甚欢。楚天长继续一本正经地录音,岳小川在旁捂着嘴笑,笑到屁股疼。 第11章 回家过年 晚餐前,趁楚天长在厨房忙碌,岳小川偷偷在电脑里,用关键词搜索文档。他想看看,二人初识之时,那令他醉卧沙发的剧本全貌。 还真给搜出来了! 他耳朵捕捉着书房外的动静,一目十行飞速浏览。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楚天长构思的这部文艺爱情片,大抵如此。 “吃饭。”家政男神在客厅淡淡招呼。 14 岳小川飞速关掉文档,又鬼使神差地去看创建日期。 竟是六年前。 不拍,也不卖,还真是有个性。 晚餐很清淡,是为了照顾身体不适的岳小川。蔬菜粥,干锅菜花和少许酱菜。餐后,楚天长还递来一粒消炎药:“自己掐时间,45分钟之后吃。” 岳小川又生出他是暖男的幻觉来。 按照往年经验,春节前一周开始,岳小川基本上就接不到工作了。所以,他会提前踏上返乡路,加入浩浩荡荡的人类大规模迁徙活动——春运。 “楚老师,你哪天回家?” “我除夕当天开车回去,吃完饭再回来。” 楚天长正给盆栽浇水,随后用抹布细致地擦拭叶片。很明显,他偏爱那株高雅挺拔的鹤望兰,也叫天堂鸟。花色如火如焰,花形似振翅欲飞的鸟,伸颈远眺的鹤。 “哦对,你家不远。” 岳小川已经了解到,讲究人儿楚天长是富二代,家人在南方经营文创产品厂。不是电视剧里大富大贵的豪门,但也足够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追寻自我。 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楚天长随便一个镜头,就够岳小川忙半年。他的房子,压根也不是当主播或做导演赚来的,并不励志。 “我明天晚上的火车,初十回来。”岳小川踱到他身边,语含期待。 楚天长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说:“好,我送你,我接你。” 岳小川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这样算腻歪吗,楚先生?” 微湿柔嫩的触感,令楚天长心头一颤。擦拭叶片的手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你在勾引我吗?” “没有啊,跟小马学的,外国人的友情就是见面互相啃脸。” 楚天长将抹布叠好,单手压上岳小川后脑,咬住他的唇。他们滚在地板上,楚天长喘着粗气问:“你不疼了?” “疼,我只是想,接下来半个月都见不到你,也许该做点什么。”通过那瞬间变僵的表情,岳小川知道自己越界了,濒临“腻歪”。 楚天长直起身子,又去擦盆栽,“等我想的时候,自然会找你。” 他好像真的不行,岳小川想。 火车站附近,早已被春运的热烈氛围笼罩。街灯下站前广场亮如白昼,归家之人手提肩扛,从四面八方涌来。 “替我向你父母拜年。”楚天长停稳车,开启后备箱,接着递来一个红包,“帮我给他们买点东西。” 岳小川犹豫一瞬,还是收下了,灿烂地笑:“谢谢楚老师,也替我向你父母拜年。” 动车换普快,漆黑的天际线由墨蓝漫上橙光时,岳小川到家了。寒风扑面,刺骨的冷,小城在未散的夜色中沉睡。出租车司机挤在出站口吆喝着,是亲切的乡音。 “xx厂家属区十块十块十块,还差一位啊十块十块嘞!” 岳小川随便坐上一辆车,很快到家。熹微晨光中,父亲在小区的健身器材上矫健飞舞,听见行李箱滚轮的隆隆声,侧过头来。 “川川嘛?咋这么快,不是明天吗?” “我都说了,是今天早上到。” 父亲提着行李箱,上楼时走在前头,岳小川发现他后脑的头发白了一半。去年是黑白五五开,现在四六分。 “我听你妈说,你演西门庆了。咋没个好角色呢,以后不好找女朋友。” “我又不是大腕儿。” 母亲睡眼朦胧地迎出来,“儿子吃饭没?” “不饿,我先睡一会儿。车上有个小孩儿一直哭,嗷嗷的。” 他洗把脸,回到自己阔别一年的小屋。干净整洁,床单、被套都是刚换上的。终于回家了。盯着墙上卷边的nba海报,想了会楚天长,他沉沉睡去。 醒来后,父亲早已去单位上班,岳小川带刚退休的母亲逛街买衣服、办年货。全县只有一处大型商场,每走几十米都能碰上她的旧交。 “哎呀,你的帅儿子回来啦!” “小川还是那么帅,当上明星没有?” 晚上,他联系了几个高中同学,吃饭喝酒打台球。其中包括他暗恋过的同班同学,一个看起来很深沉的好学生,也是内双。 他想,原来我从头到尾,都喜欢同一个类型的男人。 好学生考入j城一所很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又回到这里。全班最可能远走高飞的,反而没飞。 “现在房价多少钱一平了?”好学生问。 “不了解,看地段,三四五六七八万吧。” 好学生庆幸地笑了,说毕业回家是对的。岳小川跟他们讲自己每天挤地铁,搬来搬去,目前寄人篱下。他们望着他,好奇、不解、同情。 “累归累,机会多也是真的,有失有得吧。” 说到机会,他又想起楚天长。从登上火车起,这已经是第十次。 除夕转眼即至。 小时候,岳小川最盼过年,后来开始怕过年。幼年时他只需索取,而现在他要给予,尽管父母没盼着从他这得到什么。 不是只有友情才是甜蜜的负担,亲情也是。“小川应援团”东一句西一句地打听所谓的内幕、真相,让他努力上春晚。当然,首要任务是,找个女朋友,成家才能立业。 “川川,你啊集咱全家的好基因于一身,一定要多生几个,生他个篮球队。” “去年你说,演了个啥小角色,我们全去电影院看了,眼都不敢眨。没找到你啊,就你老叔看见了。” “多明显啊,满脸是血那个,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在快艇上,啪一下中枪了,然后咵嚓一下掉水里了嘛。” 爆竹声中一岁除。岳小川生于冬至,25岁的公历生日时,他正在拍《懊特慢》,没过。要不是母亲上个月发来红包,农历生日也忘了。 初九晚上,他百般推脱,还是带着新毛衣、护膝、红肠、木耳、榛蘑和满满一盒的熟饺子等踏上返程。 “分给你室友点,那位坐唱人。” “唱作人。” 母亲还不知道他搬家了,给高贵冷艳楚导演当“朋友”。 车厢如沙丁鱼罐头,塞着满面倦容从故乡归来,准备到大城市再拼一年的漂泊客。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在外安家。另一部分,也许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忽觉繁华落尽,平淡是真。 18岁离家到现在,岳小川还没生过放弃的念头。他觉得,自己会在28岁以后才出人头地,因为他幼时有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掏裆骑。 在楚天长口中的“重工业小县城”的大街小巷,他风驰电掣,所向披靡,呼朋引伴。在一声声“这孩子真俊”,“去当明星吧”的夸赞中迷失自我。 北方干燥的风,拂过稚嫩的脸。他觉得自己那样的与众不同,蹬得太快以至于车链子飞了。 15 第12章 他挺行的 楚天长刚停稳车,就见岳小川挤开一位返城民工,大包小裹地奔过来,脸和鼻尖都冻得泛红,像年画似的。接客处不许社会车辆长时间停靠,接了人就得撤,所以他来得晚了点。 迅速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楚天长发动车子,汇入车流。见岳小川嘶嘶哈哈地搓手,便将暖风调大。 “等多久了?” “刚出来。” “这么多东西?” “我妈,非让我带着。” 半个多月以来,除了除夕夜的新年快乐,他们没再交换过其他信息。而且,岳小川收到的信息,还TM是群发的。 楚天长举着榛蘑、木耳等,纠结了一下该把它们归为哪类,又按照包装袋颜色的色温依次排好。 岳小川从包里端出不锈钢饭盒,摆上餐台。楚天长面部扭曲着后退,惊诧地问:“这是什么?!” “饺子啊。” “哦,原来是个饭盒。”他还以为是简易骨灰盒,宠物用的那种。 平底锅铺油,熟饺子们整齐地排列、翻转,渐次被煎至焦香金黄。楚天长耐心地拨弄它们,队形必须一致,一个都不能掉队。 “楚老师,你这属于强迫症吧?”岳小川洗完澡,擦着头发问,“还有一点点洁癖。” “不算严重吧,我喜欢让生活和眼前的东西,干净有秩序一些。” 吃完煎饺,楚天长竟没有先收拾碗筷,而是把岳小川拽到卧室推在床上,俯身含住他圆润的耳垂。 他洗了澡但没换衣服,薄毛衣上沾染着火车站鱼龙混杂的气味,和老家鞭炮的烟火气。这样的话,床上也会染到……但楚天长等不及了。太想收拾他了,已经磨枪霍霍半个月。 “楚先生,你想我了吗?”岳小川笑吟吟地环上他的脖颈。从楚天长的表情来看,又越界了。 “肾想。” “甚想,喔。”还挺文雅。 你为什么,不想跟我谈恋爱呢?岳小川只能想想,这种话问出口,他怕友情破裂,被撵出去。虽然封建社会一去不复返了,但阶级压迫,还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四唇相接,楚天长把岳小川的毛衣从头顶剥掉,还顺手帮他叠好。后者微微翻了个白眼。 “楚老师,不,楚先生。如果是野战呢?你也这样叠衣服吗?” “野战?你是指在荒郊野外?不可能的,我不会。” 楚天长把鼻尖埋在岳小川颈间,意外觉得,这股淡淡的烟火气还挺好闻。大概是,硝和磷等化学物品尽情燃烧过的气味。 【楚天长用舌尖轻轻扫过他的耳根,不出意外激起一阵战栗。 岳小川一条修长匀称的腿曲起来,带着恶意去顶楚天长胯间,感到那物硬挺如擀面杖。 “楚先生,你好硬,这次会不会中途坠机?” “坠机?”正在胸口流连的楚天长抬眼,随后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我不行吗?” “要不,咱俩换换?啊——!”岳小川惊呼一声。 楚天长将他外裤内裤一起扯掉,忍住去叠的冲动,随手扔在地上,然后也脱光。 “今天我不会再半路放过你了。” 楚天长挤进他双腿之间,握住挺立的分身揉搓,还用拇指沿着龟头打圈。岳小川条件反射夹紧双腿,难耐地哼出声,又被吻住双唇,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湿热的唇舌纠缠在一起,缠绕着互相吮吸,发出情色的水声,唾液从嘴角溢出。岳小川的脸和身体又烧红了,紧紧攀着楚天长的臂膀,柔韧的劲腰不由自主地挺动,将下体送进对方手中摩擦。 楚天长抓过床头柜的纸抽,低声道:“要射的时候告诉我。” 岳小川点点头,可惜脑神经已经被灼烧,很快便长吟一声,濡湿了楚天长的掌心。后者不满地皱眉,抽出纸巾擦手。 “别他妈擦了,你真麻烦!” 岳小川长腿一伸,勾住楚天长的腰,迫使他俯下身来,主动吻住他,在喉结与锁骨处啃吻,眼里充满了渴望。随后毅然向下,生疏张开嘴,裹住硕大的前端。 楚天长仰起头深深吸气,抓住岳小川的头发用力按向胯间。想起他没经验,又在那柔软的短发上温柔抚摸。岳小川时不时会咬到他的宝贝,那感觉还挺恐怖的。 “小川,你不用这样……反正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 岳小川抬起水光四溢的眼眸,含糊道:“我知道,你爱干净。”他双手沿着楚天长的腹肌向上爬,也不知在摸什么。这种被顶礼膜拜的感觉让人心生罪恶又爽极了,楚天长握住他的手,感觉他已经开始干呕,轻声道:“好了……你可别吐我床上。” 岳小川松口,红润的唇不满地抿起,随后立起身子要去亲吻楚天长。后者侧头避开,压住他肩膀,“不行,这样太不卫生了。” “你有没有情趣!你自己的鸡儿你也嫌弃?” “注意卫生好吗。”楚天长用刚刚还沾满精液的手指蹭了蹭岳小川的嘴唇,随后道,“躺好。” 岳小川便躺好,任由楚天长屈起自己的腿,还拽过枕头垫在自己腰下。 这次楚天长温柔得多,又不想被看出来,便揉捏着他的臀肉说:“你放松,受伤了我还得带你治病,麻烦死了。” “唔……嗯……”肠肉在手指挤进来时拼命收缩抗拒,但比上次要缓和得多。手指浅浅摩擦着柔嫩的内壁,逐渐向内顶弄,微微搅动着扩张。岳小川发出时断时续的呻吟,直到手指变为三根也没觉得疼,下身也立正了。 楚天长望进那双逐渐被欲望熏染的眼睛,在岳小川彻底放松哼哼唧唧快要睡着时,才戴好套子欺身而上,将那两条没有一丝赘肉的漂亮长腿扛在肩上。 紧致的穴道在闯入瞬间猛地绞紧,岳小川皱起眉,略显痛苦地闭起眼睛。还是疼,但比起上次的地狱模式已经好多了,而且姿势也舒服许多。 “看着我。” 岳小川只好睁眼,注视着身上的男人。粗壮的分身又硬了几分,冲撞到底部,开始小幅度动作。他轻喘一声,抠住楚天长的手臂,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绵密不断的轻微快感,让他忍不住在楚天长离开时不舍地夹紧臀部。 “舒服了?”楚天长知道他终于得了趣,放心大胆地顶弄起来,让龟头重重擦过他的敏感点,收获了一连串谄媚的吸裹和蠕动。 “啊……楚先生……”岳小川扬起潮红的颈部,舒服得舌尖都伸出来了。下身就像张贪吃的嘴,吞吐着源源不断的如潮快感,还不由自主地握住下体打飞机。 “松手,你这种淫荡的体质,大概只凭借后面也能射。”楚天长低声命令,见他还自娱自乐不亦乐乎,便捉住他的手腕按在两侧,将分身深埋进柔软的肠壁,每次都只留一个头部再狠狠顶入,  16 同时摆动腰部在他体内画着圈研磨。 “啊啊……不……”岳小川浑身发抖,淫靡的水声与支离破碎的呻吟交杂在一起,甚至还带了哭腔。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干哭。 “看着我。”楚天长的喘息也粗重起来。 岳小川只好泪眼朦胧地直视他,在一次次凶狠的撞击中大叫着射在自己腹部,像搁浅的鱼般弹动着背部抽搐起来,溃不成军。 楚天长想到他认为自己不行,不禁怒火中烧,还不肯放过他。岳小川柔韧性极好,可以被揉捏成任何形状玩弄,楚天长几乎要把他折断似的,将他的大腿屈起按在胸口猛干。 岳小川嘴上说不要,穴肉却热情而淫荡地迎合,沉浸在官能带来的绝顶愉悦中不可自拔,被干得熟烂的肠肉甚至能勾勒出楚天长分身的形状。他甚至希望楚天长不要戴套,无死角地和他结合。 “楚先生,我不行了,我又要……唔……”岳小川弄脏了自己胸口,湿润的眼眸逐渐失焦,在高潮的余韵中轻声呜咽起来。 终于,在一阵要把人顶飞的激烈冲撞中,楚天长也射了,嘴唇颤抖着。岳小川趁机吻住他,用舌尖与他厮磨。楚天长的呼吸又加重了几分,加深了这个吻,在想起岳小川刚刚给自己口交后又恼火地直起身子,缓缓退出湿热的甬道。】 “还觉得我不行吗?” 岳小川羞赧地擦去眼角的泪,没有说话。 原来,楚天长挺行的。 舟车劳顿外加折腾,岳小川疲乏得很,想多在床上躺一会。楚天长却在他身后催促起来:“小川,你挪挪地方,我要换床单了。” 岳小川不情不愿地瞥他一眼,撑起酸软的腰身。 春节刚过,业内就忙了起来。 楚天长所在的传媒公司,安排给他一个系列的广告片导演工作,岳小川自然也跟着沾了光,甚至有长达0.5秒的近景镜头:骑在该品牌电动车上傻笑。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似乎真的成了朋友,偶尔还会去球场solo一把。只是,岳小川对楚天长终究带着一丝敬畏。楚天长呢?到底是一家之主,免不了少许的颐指气使。 立夏这天,岳小川过得很充实,通告满满。上午,他去帮某不红的网红录美食节目,听她将自己介绍为:一位帅且努力的演员。冲这个评价,岳小川特别卖力地给她当捧哏。 一上午,挣了500块钱,还在赞助的店家免费享用寿司和肥牛饭。下午去小剧团排练话剧,找曲喆练唱歌,晚上练舞蹈:KPOP和街舞。 今天是两月一度的放肆之日,即垃圾食品开放日。在炸鸡,火锅,烧烤中犹豫后,他选择了…… “楚老师,你吃不吃杨国福?我给你带一份。” “不吃。” 楚天长也经常健身,合理饮食,不吃垃圾食品。岳小川的旧健身卡到期后,他还在常去的健身房多办了一张,只要时间合适,就结伴同去。 但,单单凭酗酒这一点,岳小川就断定他无论怎么举铁都活不过六十岁——领不到养老金。每周,他都会烂醉2、3次,对于劝诫全当耳旁风。 门口多了双船似的大鞋,岳小川知道是楚天长的好朋友王三一登门了。 他们正陷在家庭影院柔软的沙发里拉片,一部刚刚完成剪辑的微电影广告。楚天长垂下胳膊,摸索着拎起地上的酒瓶,“谁剪的?这一段分切太多了,连贯性有点差。” 王三一见岳小川回来,朝他点头。 “王老师来啦,我能一起看吗?” 时间久了,他们也熟稔起来。王三一是楚天长本科时的同学,现在是同事。更多负责事务性工作,做执行或策划。经他手的项目,他都要找楚天长把关再给甲方过目,这样对方提出的意见会少很多。 岳小川搬来椅子坐在沙发后面,捧着碗吃麻辣烫,像影院第二排观众。楚天长搔搔后脑发丝,“别在我脑袋后面秃噜秃噜的,小点声。” 岳小川连忙放低音量。 王三一笑道:“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就得吃出声才香,小川你怎么不给我带一份?” “不知道你在呢,要不我拿个碗你分点。” “开玩笑的,好好吃吧。” 岳小川像学生一样听他们讨论,迷恋地望着楚天长的后脑勺。王三一不经意地问:“你不打算拍自己的电影了?” “没打算。” “你也是的,工作不上门就闲着,倒是多跑动跑动,我知道你不缺钱,”王三一顿了顿,回头瞥了眼岳小川,“可你得多给人家小川创造机会啊。” “没事,我不急。我还在学习阶段,楚老师天天给我上表演课呢。”岳小川接话道。 “这就开始帮腔啦?可看出你们是一家的了。” 楚天长瞪了好友一眼,不自觉回眸望向岳小川,后者的脸被投影幕布映着,清晰地泛起两片淡红来。 昨晚他们大尺度疯玩半宿,他都不害臊,此刻却因一句话而脸红。楚天长不愿细想其中隐藏了什么,默默转过脸。 —————— 两辆车比较密集,因为上一次太……不和谐了。 第13章 上来睡吧 “啊——!” 画面中,倒霉的主角惊恐回头,和身后厉鬼打了个照面,发出凄厉的惨叫。 岳小川兴奋而胆怯地眯眼捂嘴,脸被满屏的番茄酱映得通红。看恐怖片,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爱好之一。岳小川图刺激减压,两位前排观众则爱吐槽剧情,挑穿帮镜头。 连看三部泰国鬼片,有一部槽点甚多。楚天长被激起创作欲,开始写稿子、做视频。岳小川是最捧场的,无论楚天长说什么,他都抚掌大笑。他觉得,就算是楚天长放个屁,那都是咏叹调。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等王三一欲返家时,已是凌晨2点。他又喝了酒,便打算将就半宿。 “我记得你书房的沙发,不是能变成床吗,我还睡那。” 岳小川差点就喊出来:那可是我的安身之所啊! 王三一说完,就从客厅沙发抓起一个抱枕当枕头,打着哈欠走进书房,睡觉去了。 “我睡地上吧,楚老师。”岳小川淡然道。 楚天长没搭话,径自走进卫生间。等他出来时,岳小川已经抱出自己的铺盖卷,在靠窗那侧的床下地板打了个地铺。 同居几个月,他们还从未同室过夜,一时间气氛怪异,并无交流。这个仓促间造就的地铺太硬,咯得骨头疼,逼得岳小川辗转反侧。 “楚老师,我们那个小剧团,下周末又有演出了,”床下响起活泼的声音,“我送你票,你去看看吧?” “可以。”床上的人淡淡答。 “太好了,我一直都跟他们说,能请到知名导演莅临指导,大家都很期待  17 。” “知名,我吗?” “你的作品在国际上得过奖,不算知名吗?” “我很普通。” “王老师说,如果他能有你一半的才华,再加上他的社交能力,早就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了。” “切,吹牛b吧他。” 卧谈片刻,楚天长突然沉默。在岳小川以为他睡着时,翻身的动静传来。 “上来睡吧。”语气不冷不热。 岳小川麻利地抱起枕头上床,安顿在楚天长为他腾出的空间,严格遵照床上床下的称呼:“谢了,楚先生。” “快睡吧。”楚天长背对着他咕哝道。腰间一沉,是条纤细的手臂搭过来。楚天长没动,片刻后补充道:“就这一次。” “哦,晚安。”岳小川的声线变得粘稠,很快便传来均匀沉稳的鼻息。黑暗中,楚天长直直瞪着眼,确定岳小川已经睡沉,才翻过身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表情像获得新玩具的孩子。 还是当朋友好。朋友间不会互相渴求,互相占有又失去。不会有太多欢喜和失望,也没有七年之痒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梦里,岳小川拍戏意外撞树,脸蹭在树皮上,粗粝的触感带来破相的恐惧。 他睁眼,发现自己的面颊正与楚天长的下巴挨在一起,后者还不时蹭蹭,胡茬像砂纸似的磨人。男人的胳膊、腿全搭在身上,基本是半包围式睡姿。 岳小川轻轻挣出来,下床收起铺盖。王三一趿拉着拖鞋,上完厕所时才注意到正在吃面包的他。 “这么早?” “嗯,今天要给婚纱摄影拍外景样片。” 王三一揉着蓬乱的短发坐在岳小川身边,眼皮还困倦地耷拉着。 “吃东西吗,王老师?” “不,不吃,我还想睡一会。”王三一打个哈欠,“小川,我对你印象挺好的。你知道吗,老楚已经好久,没和别人走得这么近了。” 岳小川诧异地抬头,他以为楚天长是不缺玩伴的。 “你劝劝他,少喝点酒。他几年前酒精中毒过,差点没命。” “我说过几次,但不能往深了说,我们说好互不打扰生活。”说完,他不知所措地笑笑。 王三一顿时清醒,整张脸扭曲起来,“啥叫互不打扰?你们没在一起吗?” “生理上有关系,心理上没关系,我们就是朋友。王老师,在个人定位上,我跟你没区别。” 王三一显得困惑而恼火,用指节叩着餐台,让岳小川想起爱敲讲台的高中老师,“哎我说,你们这个圈子,都这么前卫吗?这不是开玩笑吗?” 岳小川耸耸肩。 “你跟他,就是为了蹭饭蹭戏?可我觉得你很喜欢他。” “能看出来?” “太明显了。” “那你别跟他说,说了我就啥都蹭不上了。”岳小川干嚼着面包,忘了喝牛奶,“他反感谈恋爱。” 王三一无奈地搓搓脸,许久才道:“这对你太不公平了,他……他不是薄情的人,真的。你听没听过,顾城有首小诗叫《避免》。” “顾城是谁?” “是谁不重要。”王三一目露沧桑,左手微抬,娓娓朗诵起来,“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重点在最后一句,岳小川懂他的意思。 为了避免结束,而避免了一切开始。 “他不是薄情的人。他生于夏至,一年中最长的那天,太阳直射北回归线,从早照到晚。他本是个充满热情的人,没有细腻的感情,撑不起那么厚重的才华。” 岳小川垂头笑笑,“我不在意。” 却又忍不住问:“王老师,他前男友是什么样的人?你认识吗?” 王三一望进他的眼睛,“认识,没什么特别的,已经不在这行了。” 岳小川还想问,对方又回书房鸠占鹊巢去了。 微烈的日头下,油菜花海娇嫩地随风招摇。拍摄婚纱样片间隙,岳小川以花海为背景,正在自拍时,接到家里电话。 7月初,父母要参加一位老朋友女儿的婚礼,路过j城,想来逛两天。 “你住在朋友那,不方便接待我们吧?我们住宾馆。” 当然不方便了,岳小川想,我自己都蜗居沙发呢。 “没有空地方,到时候我给你们订宾馆。” 父母已经知道他寄人篱下,但不知他是被一个挺有才华却总拍烂片还酗酒的导演包养了。 —————— 台上一片喧腾,台下门可罗雀。 楚天长坐在首排正中,甚至能迎面感到岳小川翻跟头时带起的劲风。 他们租的是人家相声社团的小剧场,演荒诞喜剧,每个人都很卖力。楚天长能看出来,有几个是学过表演的,至少也是播音主持专业,咬字吐息和表演方法都是典型的学院派。 全国一百多所艺术院校,每年上万表演系毕业生,大浪淘沙后,大多数人都选择放弃。有时候,反倒是岳小川这种,从影视城跑龙套野路子出身的演员走得更远一点,因为他能放下心理负担,把自己摆得很低。 “小川。” “啊,楚老师!” 谢幕后,楚天长去后台找他,从他眼中看出呼之欲出的渴望。 楚天长便夸了一句:“有进步,先前你说台词时有点呑音,最近好多了。” 得到爱慕之人的肯定,岳小川脸上立马绽开笑容,用发潮的手掌牵着楚天长,介绍给剧团成员:“这位就是我提过的楚天长导演。” 十来个人都围上来,错落有致地说着“久仰久仰。” 楚天长挨个去握那些因搬运道具而发黑的手掌,左手隔着衣服默默攥紧口袋里的湿巾。 这是一群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聚在一圈就像冒火的燃气灶。每次演出都要倒贴钱来付场地、服装道具费,赞助为零。岳小川加入后,就又多了一个冤大头。 他们中的编剧和导演,都看过楚天长那一鸣惊人的处女作,一定要他对本场演出讲评几句,还带头鼓掌。 岳小川很怕他会像录视频时一样,陡然毒舌起来,谁知他竟谦和地说:“舞台剧和影视剧是两种相似却截然不同的艺术载体,从创作方法到表演方法都有差异,这方面我可能还要向你们请教。” 从剧场出来,楚天长马上撕开湿巾擦手。岳小川自顾自地开心着,要请客。 “谢谢你赏光,想吃什么?选个健康点的,我最近刚吃了麻辣烫。” 第14章 生于夏至 楚天长并没客气,选择了日料。 夹起一枚海藻军舰,沾多了芥末,岳小川被辛辣的冲劲儿呛得涕泪齐下。几次抬起波光潋滟的双眸,都能遇见楚天长温和而冷漠的目光。 他控制着食欲,吃得  18 很少,很快餐桌上就成了楚天长独享的盛宴,还用烤鱼配清酒。 见楚天长心情不错,岳小川赶紧趁热打铁,殷勤地笑着:“楚老师,团长托我问,可不可以把你的作品改成舞台剧。” “哪个?” “《他》。” “谁主演?” 岳小川还没回答,楚天长就冷冷地下了判决:“你们演不了。”见他难掩失落,又软下声音补充:“那个故事,不适合改成舞台剧,表演难度过大。最难的部分,你知道当年ng了多少次吗?舞台剧的表演,是要一气呵成的。” 岳小川垂下头,手指摆弄着筷子。再抬头时,又撞上楚天长的目光。 “楚老师,你喜欢我的眼睛?”他忍不住问。 “算是吧。” 楚天长从没说过特别喜欢哪个明星,但他一定很喜欢辛池。毕竟,辛池是通过他的处女作、毕业作品才斩获影帝,获得大导演青睐,走进主流媒体和观众视野。但就岳小川所知,他们早已没联系了。 岳小川没想到,就在一个月后,居然会有机会和辛池近距离接触。 6月上旬,他从一名灯光助理那得到消息,递了资料,去面试一支广告片的群演。是某食品品牌的大制作,辛池正是代言人。 试镜之后,他注意到同时在招募外籍演员,便把小马也叫来。广告的拍摄持续3天,最后一天中午,午休刚开始,因个儿高而占据视野优势的小马瞅准时机,拽着岳小川费劲挤到辛池附近。 还未开口,一个眉清目秀的瘦高青年马上朝他们走过来,扬起下巴,眼中流出不耐,“不签名。” 岳小川低声道:“算了。” 谁知小马竟哽咽起来:“辛辛,我是你的苏格兰影迷,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为了你,我还自学了中文。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八百标兵奔北坡——” 单人沙发里,辛池那张被上帝捏过的脸,缓缓转过来,带着一丝笑意。琉璃般清透易碎的美,令人不敢在他面前高声说话。如画眉目间点缀着两颗星辉璀璨的眸子,在摄影棚的灯光下呈现醉人的琥珀色。 “没关系,让他们过来吧。” 小马立刻凑过去,递上早已备好的签字笔,和一张印有辛池电影海报的明信片。 岳小川感觉到,整个过程中都小马凝神屏息,直到接过飞速挥就的签名,才重获自主呼吸能力。这也是岳小川首次见到这位巨星的本体,他的气质确实令人窒息,就像一小片映在湖面的幽幽月光,清冷,又有难以名状的艳丽。 岳小川递上的,是一张diy生日卡。徐徐展开时,会渐次弹出立体彩色小蛋糕和热气球,以及一串haybirthday。他背着楚天长悄悄鼓捣一个星期,才完成这份手工礼物。 “辛老师您好,我有个小小的奢求。除了签名外,能麻烦您多写七个字吗?” 辛池的助理立刻出言否决。岳小川瞥他一眼,心想这人年纪轻轻,确实如曾经的武行同伴所言,端着一副联合国秘书长的架子。 辛池瞪了助理一眼,随即笑道:“好用心的贺卡,写什么?” “楚天长,逗号,生日快乐。逗号我自己加也行。” 这位大明星微微一怔,岳小川忙补充:“楚汉的楚,地久天长的天长。” 辛池写下这句话时,岳小川整个人像迎风的帆,逐渐被喜悦和期冀涨满。楚天长的生日是夏至,这是为他准备的礼物。 —————— 日长之至,是谓夏至。 北半球的酷夏光临人间,雷阵雨骤来疾去。 太阳运行至黄经90°时为交节点,几乎直射北回归线,北半球各地的白昼时间达到全年最长。北极圈外也会出现极昼现象,不落的太阳轨迹如一串珍珠项链,高悬于天空。 岳小川在傍晚到达ktv,推开包房隔音门,见到除王三一之外的,楚天长的几位朋友。来之前,他发消息问:楚老师,你的其他朋友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楚天长反问:我们的什么关系? 他转头去问王三一,得知楚天长没和朋友们出柜。 “小川来啦,快坐快坐。”王三一热情招呼,仿佛过生日的是他,又对朋友们说,“我跟你们讲,他唱歌可好听了。” 岳小川端坐在弧形沙发的一角,听楚天长跟朋友介绍道:“我朋友,演员岳小川,拍戏时认识的。” 楚天长的朋友也都不俗,其中一位是影视配乐师。酒过三巡,气氛逐渐高涨,楚天长胳膊一热,有人紧挨着他坐过来。包房暧昧的光影熨帖在俊俏轮廓上,一个坏孩子般讨好而邪气的微笑随之而来。 “楚老师,”岳小川递来一张名片,“你抽空把曲喆介绍给那位配乐老师,可以吗?” “哦,就是每周教你唱歌那个,独立音乐人。” “他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专业是音乐制作,有才华而且做事认真负责,甲方改八十遍他都心平气和。”奋斗在异乡都不容易,岳小川包里常年装着好几位朋友的名片。 “可以,不过你怎么报答我?”楚天长突然想逗逗他,便把手搭上他膝头,感到牛仔裤下皮肉紧绷起来。 “怎么都行,”岳小川把腿凑得更近,用眼神勾着楚天长,“反正我连皮带骨头120多斤,你随便拆剁吧。” “你去跟他们玩吧,我想一个人待着。”楚天长收回手端起酒杯,喝的是杰克丹尼兑可乐。 作为生日会的主角,他反倒是最安静的,淡淡微笑着,与欢闹隔绝。因为他就是在生日时分手的,6年前同个日子,和辛池。之后,这个专属于个人的节日,就毁掉了。 “我为楚老师唱首歌,祝他生日快乐。” 野火般极具生命力的嗓音穿透耳膜,迫使楚天长的视线从酒杯上转移。岳小川站在电视边,大方地举着麦克唱起一首老歌,《当年情》。台风颇佳,大概也是曲喆教的。 “轻轻笑声,在为我送温暖,你为我注入快乐强电;轻轻说声,漫长路快要走过,终于走过明媚晴天;声声欢呼跃起,像红日发放金箭,我伴你往日笑面重现……” 声线清朗,像夏日里一杯浮着青柠的冰饮。岳小川的自我培养很有成效,有朝一日大鹏展翅,没准真能成为他自己口中的“影视歌舞武五维艺人”。 第15章 突然发飙 楚天长半醉时,岳小川为了活跃气氛,秀了一段街舞。燥热的音乐节奏中,他自信得几乎会发光。而后又表演起武术套路,声情并茂地讲述在影城做武行时的趣事。 有人问:“你签经纪公司了没有?” 他笑答:“那得看谁要我。” 针对这点,岳小川倒是咨询过楚天长,后者跟他实话实说:“在遇到合适的公司前,  19 我不建议你签约,签了和没签一样。现在所有公司的资源都在包装十几岁的孩子,你眼看26岁又是野路子出来的,太老了,签约之后可能终年接不到一部戏。” 岳小川被打击得够呛,决定还是先自己经纪自己。 ——————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在岳小川的指挥下停进车位。 代驾师傅将车钥匙递来,从后备箱取出折叠电动车,“如果有客服打电话,麻烦说几句好的啊!” 岳小川满口答应,听出司机也不是本地人。他架着楚天长走出停车场,一路上,后者似乎故意把大半的重量压过来。开门时,汗滴沿着眉骨滑进眼里,蛰得他成了独眼龙。 “嘶好疼,我去洗把脸。” 楚天长不怀好意地抠住他的腰带,扯向自己怀里,“谁说一身骨肉任我拆剁的,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岳小川被搜身似的抵在门上,楚天长按住他后颈,带着酒气的唇压过来。他热切回应,同时揉眼睛,像只小水獭。 “快去洗澡。”楚天长低声说,用拇指磨蹭水润的唇。 “要一起吗?”岳小川盛情邀请。 “洗澡是一个人的狂欢,我去客卫。” 二人正要分道扬镳各自狂欢,岳小川忽然想起什么,转向书房。 “我想先把礼物给你,等着。” 楚天长跟进书房,只见他从书架一角抽出珍藏的某部《哈利?波特》,把夹在其中的卡片取出,还神秘兮兮地藏在身后。负手靠近时,那双灵动的小狐狸眼睛流光溢彩,嘴角也含着莫名的笑意。 楚天长也不禁跟着笑,“什么啊,这么神秘?” 岳小川口中“当当当当”地配着雄壮的bg,将礼物亮在楚天长眼前。贺卡展开,后者嘴角的笑却骤然收拢。 他全然不觉,脸上飞红,“最近我拍了个广告,你猜我碰见谁了?没告诉你,就是为了给你个惊——” “嗖”一声,费心做好的贺卡瞬间被团成废纸,迎面砸了过来。从脸上弹到胸口,一路滚至脚边。 “你他妈玩儿我呢?”楚天长阴着脸怒喝一声,转身快步走进卧室。 岳小川捂住被硬纸扫过的下颌,惊惶无措。跟了几步,却被砰然摔来的房门隔绝在外。 这是楚天长第一次跟他动怒。 用家乡话说,急眼了。 岳小川茫然踱步,用脚尖把那团心意当球踢,许久才噙着泪拾起。一片片裁剪,又一点点粘上去的小蛋糕和热气球,像经历了无差别轰炸。haybirthday和大明星的笔迹扭曲成蚯蚓。 同一部电影,主演一飞冲天,导演泯然众人。他怎么会蠢到以为楚天长是辛池的粉丝。 岳小川在客卫洗澡,在淋浴水声的掩盖中哭了一场。想去主卧取铺盖,却发现楚天长锁了门。 第15章 突然发飙(2) 同一部电影,主演一飞冲天,导演泯然众人。他怎么会蠢到以为楚天长是辛池的粉丝。 岳小川在客卫洗澡,在淋浴水声的掩盖中哭了一场。想去主卧取铺盖,却发现楚天长锁了门。 “楚老师,我睡觉的家伙还在里面。”岳小川轻轻敲门,没有回应。片刻后…… “楚天长,你大爷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房门沉默如初,他轻念着“无所谓啦”,随便找个抱枕当枕头,没有开书房中央空调的冷气,盖着浴巾睡去。 岳小川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再睁眼时,正对上楚天长近在咫尺的冷漠脸,悚得他瞬间清醒。 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常盖的空调被,硬生生热醒,捂出一身汗。这楚导演怕不是憨批,夏天给人盖被却不开空调。 清晨6点半,窗帘已透进晨曦,给楚天长的剪影镀上光晕。 “对不起。”他抢先开口,神情有些不自然,“我昨晚有点失常。我跟辛池的关系并不好,合作过一次后就绝交了,我忘记你不知道这点。” 睡一觉后,岳小川已经不像昨晚那样难过。毕竟还要为梦想奔波,没空伤春悲秋,或者挖个坑把那团贺卡葬起来哭一场。 只是,静下心来做手工,对大男人而言实属不易,事后想想简直娘爆了。岳小川把半张脸埋进臂弯,目光如水流出委屈,沉默半晌才道:“楚老师,我几乎一宿没睡。” 见他终于开口,楚天长马上跟腔:“我也是。” “我很难过。” “我也是。” “那张贺卡,我跟着教程做了一周。” 楚天长终于找到弥补的窍门,立即说:“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做贺卡给你,然后你团起来砸我。” 岳小川露出苦笑,翻身背对着他,“我不会,我只会好好留着。” 单薄的背影在下逐客令,楚天长默默退出去,很快又悻悻地来搭话,还摇人家肩膀。 “哎,我睡不着了。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豆腐脑,豆浆和油条吧。”总是活泼的声音略显清冷。 “我出去买。” “豆腐脑加一滴辣椒油,多香菜少蒜泥。” 楚天长又把空调被盖在岳小川身上,抓起钥匙出门。成为“朋友”以来的首场硝烟,消弭在他买回的早餐中。 豆腐脑鲜咸滑嫩,盖着翠绿香菜末和辣椒油的卤子香气扑鼻。酥脆的油条泡进豆浆,再一口咬下去,热乎乎的浓郁豆香和面食炸过后的焦香溢出唇齿。 楚天长瞄着吃油条嘴角还冒豆浆的岳小川,忽觉喉咙干渴。 “楚老师,我昨晚骂了你一句,我也道歉。” “哦,你提到了我大爷。没事,我没大爷。”楚天长将油条切成整齐的寸许长短,在盘里摆了个金字塔。 岳小川筷子一伸,把塔尖给夹走了,“真讲究,够精致。大油条变旺仔小油条了,一口一个。” 楚天长笑笑。他说不清,该如何定义对岳小川的感觉,只是下意识想去珍惜。而岳小川呢,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辛池。 第16章 冒牌粉丝 7月初,岳小川的父母如期而至,会在此地停留两天,而后去参加婚礼。 楚天长本想去接站,结果刚睁眼就被王三一约出去。在机场匆匆见过某恐怖电影制片人后,对方赶时间飞走。 楚天长的状态是得过且过,王三一始终在竭尽所能给他揽工作,把他往导演的位置上推。 车窗外,葱茏的草木急速后撤,斑驳光影掠过楚天长布满疏离与漠然的眉宇间,似一片曾盛开温柔花朵的荒原。 “这主任刚才说我是什么,拍恐怖片出身?那是文艺片。” “见仁见智嘛,艺术是多元的。”开车的王三一笑着用余光瞟他一眼,“你说上午有事,什么事啊?该不会大清早就生龙活虎。” “滚,我本来要去 20 接小川的爸妈。” “啊,怪不得这么上心,岳父岳母来了。” “别瞎说。”楚天长微恼。 “岳小川的爸妈,可不就是岳父岳母吗?” 楚天长不想继续情感话题,便不再开口,谁知王三一非要往岳小川身上引。 “谈恋爱多好,为什么只当朋友。友谊地久天长,爱情也能地老天荒。” “不能。”楚天长坚决地说。 “你到街头巷尾公园里,问问那些相伴一生的金婚大爷大妈们,爱情能不能长久。再问问,想不想跟对方做朋友,看人家不大耳刮子呼死你。” 楚天长泰然自若与之辩论:“就像看奥运会一样,你相信,也知道那些选手能做到,也为他们的成功而欢欣鼓舞。但你同时也清楚,自己做不到。” “看着吧,我就能从一而终。” 楚天长嗤笑一声,“异性和同性之间,到底不同。你和你老婆,很快就会被各种世俗的锁链捆在一起。结婚证,婚姻法,户口,孩子,还得管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叫爸妈,想分呢,全世界都来劝。两个男人,那可是说掰就掰了,比狗熊掰玉米都干脆。” “得了吧,看得这么透,还不是在万丈红尘里翻腾,也没见你遁入空门。” “哪所寺庙敢在得知我的性取向后收留我?肯定都怕我骚扰出家人。” “不敢就是没参透。” 早餐吃得随意,扯着淡开回市区后,他们都饿了,就到商场找吃的。 选好一家火锅店落座,楚天长的目光正在菜单酒水栏贪婪徘徊,忽听隔断那侧传来熟悉的活泼嗓音。 “妈,这羊肉贼好吃。” “川川你咋吃这么少?别光吃菜啊,你又不是羊。”中年女人的声音。 “我下周要拍平面呢,定妆的时候,人家说我脸有点婴儿肥。” “肥个六,谁家婴儿像你这精瘦精瘦的?那是大草原风干婴儿。”中年男人道。 楚天长示意王三一别说话,坐直后透过绿植的缝隙观察岳小川的家人。 他父亲四方大脸塌鼻梁,但眉眼极为漂亮有神。母亲单眼皮小眼睛,却有张小巧玲珑的瓜子脸,鼻梁挺秀,嘴巴好看。 岳小川算是集天地精华于一身,择优继承。 “他们家那边,说话都像小品似的吗?真有意思。”王三一低声问。 “可能吧。” “不跟岳父岳母打个招呼?” “等等,不急,”楚天长开始点菜,莫名的兴致高涨,“我还不知道他私下什么样呢。” 岳小川全然不知有人暗中观察,贪恋地望着父母布满笑纹的眼角,想用耳朵留住他们的大嗓门儿。刚下火车,他们就喊饿,于是岳小川就在地铁沿线找了家铜锅涮肉,早午饭一并解决。 “这两天我啥也不干了,就陪你们逛。” “没事,别耽误你工作。” 食材消耗大半时,岳小川的手机贴着腿“嗡嗡”振动。 曲喆:我到了。 岳小川:on! 曲喆:看我演技。 母亲还在劝他也吃点:“一片肉,就吃一片,这么点肉就算直接贴脸上也胖不了多少。” 岳小川把羊肉裹上香浓的麻将,刚入口就后悔,这欲望的闸门一开,没有一斤羊肉是收不住的。余光瞥见两个人影从橱窗外经过,又退回来。 是曲喆和女友筱兰。 很快,二人就闯进店中,直奔岳小川这桌而来,脸上泛着兴奋与不安夹杂的红光。 “打扰一下,你是岳小川吧?”曲喆小心地开口,声音居然戏剧性地颤抖起来。 岳小川扬起脸,微笑着点头。筱兰在一旁应景地发出压抑的尖叫声:“啊啊真的是他!是真人!” 他的父母震惊极了,对视一眼,都不可思议地咧开嘴。 “我和我女朋友都是你的粉丝,能给我们签个名吗?” “好。” 岳小川伸手,等着曲喆递上纸笔。后者却怔了一下,大概以为他会自备纸笔。 筱兰马上说:“我向服务员借一下。” 这对情侣十分敬业,直到消失在岳小川视野之前,都在故作兴奋地交头接耳。曲喆还自己加戏,对岳小川的签名落下热吻。 母亲缓过神来,涮菜的动作变得恣肆张扬,连法令纹都写着自豪,对父亲道:“你总叫川川回家,你看咱儿子都有粉丝了。” “我还是认为,该有个正经工作。” “怎么就不正经了,你还活在旧社会呢吧。” 片刻后,岳小川再次接到消息。他把手机贴在耳边,变奏版普通话响起:宝贝儿我到了,等着我。 岳小川笑望正在斗嘴的父母,回道:等十分钟。 此刻,暗中观察的楚天长咂着白酒,频频露出苦笑。 岳小川比他想象得更可爱,也更不容易。这个城市里,还有以百万计的灵魂,在这样苦中作乐地漂泊着,把自己最光鲜的一面展露给远方的家人。哪怕这光鲜,只是层薄如蝉翼的伪装。 “你经常能遇见粉丝吗?” “也还好啦,我还没什么名气,只是偶尔会遇见。”隔壁传来岳小川淡淡的吹嘘。 “他真的很有趣,像个孩子。”王三一忍俊不禁,将肚片夹在筷尖涮几秒后塞入口中。 楚天长频频偷窥着,感慨道:“他心理年龄,要比实际年龄小几岁。还处在一个,坚信努力就会有回报的人生阶段,是幸还是不幸呢。” “不信才是不幸的。” 几分钟后,一个略显诡异的口音响起。楚天长含着口酒坐直,动作急切而不自知。 满头黄毛映入眼帘。 “岳小川!我特别喜欢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来,签我肚子上。” “孩子你是哪儿的人啊?”岳母问。 “苏格兰。” 随后,她骄傲地感叹,这都有国际粉丝了,下一步就是外星粉丝。 楚天长白了眼那颗金灿灿的脑袋,喝酒的速度不自觉加快。 如果他手头有面镜子,他会发现自己脸上挂着醋意。可惜,他面前只有并不可鉴人的铜锅,和忙于吃肉的王三一。 第17章 受宠若惊 “嚯,国际友人?交际圈够广的。” “那是他前男友。” 王三一笑容僵了下,旋即又笑,带了点暧昧的意味,“我刚才还说他像孩子呢。” 楚天长知道他脑袋里冒出些声色犬马的东西,冷哼一声:“他们没到那一步。” “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 岳小川的父母似乎吃撑了,都瘫在椅子上。一家三口闲谈着,楚天长听见自己出场了。 “我们就看看你住的地方好不好,看看就走。” “好着呢,不是给你们发过照片吗。楚老师很讲究,爱干净。我寄人篱下,真 21 的不便带你们去。”岳小川说要直接带他们坐地铁去预订的宾馆办理入住。 “我们这眼睛又不是啥激光武器,看几眼还能看坏了?” 很快,他妥协了。 “真是的……我先给人家打个电话。” 楚天长急忙放下酒杯,跑到饭店的角落。电话马上就打了进来,“楚老师,我想带我爸妈去你家坐一会儿行吗?” “可以,你在哪?” 岳小川报上地址后,楚天长假惺惺地说:“好巧,我和老王也在附近,一起回吧。” 楚天长回到座位时,岳小川正要结账,同时把家人当孩子似的叮嘱:“楚老师是改革开放后的富家少爷,又很照顾我,你们说话时不要像家里一样大嗓门儿,尽量讲普通话。他有一点强迫症,你们别乱动东西。” 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他们完成会师。 岳母很殷勤,见了楚天长就叫“老师”,夸他英气又贵气,眉如远山目似朗星,一看就不是凡人。惹得岳父小声埋怨:“我看你才像活在旧社会。” 王三一开车将他们送回楚家后,就告辞了,获得木耳x1,猴头菇x1,红肠x1,松子x1,单位为袋。 进门后,岳父岳母牢记儿子的叮嘱,很是拘谨。他们在楚天长家里参观后,确定儿子生活环境和生活质量都很好,才放下心来,只是觉得,仅有一张床有些奇怪。 到底还是健谈,他们很快就拉开话匣子,像刚穿越过来似的,对着岳小川问东问西。 楚天长切了个一看就很强迫症的整齐果盘,搭配如调过色的电影镜头般漂亮。他把果盘端上茶几,很好奇岳小川爸妈连绵不绝的疑问是哪来的。 随后想起,这个奋斗在外的小演员,每年只回家一次。家人攒了太多的话。 岳小川说:“这回放心了?走吧,我带你们去宾馆,下午出去逛。” 楚天长阻拦道:“不用急,晚上我开车送叔叔阿姨。现在不行,喝了点酒。你们尽管去逛吧,行李先放这,我准备晚餐。” “楚老师还会做饭呢?” “小川没提过吗?” 也许是想到儿子过得这么舒适每日还有热饭热菜,这对中年夫妇露出欣慰的微笑,连说“真是麻烦你了”。 整座城市热得像烤箱,空气几乎凝为某种炙热黏腻的膏体,堵住口鼻和每个毛孔。 和本地人比,岳小川是外来者。和父母比,他又是个本地通,对答如流像导游。 做爸妈的,总是怕孩子瘦。他们不厌其烦地让他吃东西,补充各种微量元素。一下午,岳小川收获了成吨的甜蜜唠叨,和上百张照片。中年人拍照时比来比去,也只有一个胜利的手势,他便教他们如何摆oss,找角度,培养镜头感。 回到楚家时,已是日落西山。 一桌饭菜,色香味俱全,竟还有锅包肉。大片里脊肉酸甜香脆,岳小川馋虫作祟,多吃了两块,一种让楚天长去变性然后娶回家的冲动油然而生。 岳父夸道:“现在的年轻人,会做饭的可不多。连我都不会做锅包肉。” “我还以为,东北家家都吃。”楚天长谦和有礼地笑。 “不,那是误解。” “楚老师多大了?”岳母问。 “马上奔三了。” “你父母身体都挺好的?退休了吗?”随后似乎回忆起楚天长是“富家少爷”,紧接着说,“差点忘了,你家里是做生意的。你父母贵庚?” “我父亲快七十了,我母亲……四十九。” 岳小川讶异地望着楚天长,又去看父母,只见他们眼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又不便打听。他在桌下飞速翻看楚天长的朋友圈,印象中,似乎有一张合影……翻到了,是春节时。 洋房的落地窗开阔气派,玻璃上点缀着窗外小花园中的橙黄地灯,楚天长的父亲在中间,左拥儿子右抱娇妻。 当时,岳小川还随手点了赞,心想他父亲显然是中年得子,他和他姐姐很是相像。至于他母亲,大概在拍照。如今细看才发现,右边那位保养得当目测不到四十的漂亮女人,正和老爷子十指相扣。 臆断一下,楚天长的母亲八成是后来居上。 “他从小就喜欢演戏,小学的时候,和他们班男同学演白云黑土,他演白云。还多动症似的,闲不下来,我们就送他去少年宫练武,练得累了,也就安静了。”岳母温情脉脉地回忆着。 楚天长笑着看向岳小川:“你还反串过呢?” “嗯,门牙上贴一块黑胶布,可像了。” 吃完饭,楚天长把餐具摆进洗碗机,和岳小川一家共同欣赏《懊特慢大战潘金莲》。 岳母边看边问:“这一段武打戏都是川川替的?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看这个脸,明明就还是潘金莲!” “对啊,这是怎么拍的?” “很简单,剪辑时把女演员的近景和特写镜头穿插着放进去。电影叙事有先后,但镜头素材不是啊。等会你们注意结局,那其实是开机第二天拍摄的。”楚天长在他们身后耐心解释。岳小川望着他线条俊郎的侧脸,心如揉皱的纸巾,一团温柔。 “虽然剧情很奇怪,但也不乏创意。将外星文化和地球文学名著相结合,也是向偷偷观察我们的外星人传递善意。用辩证的眼光来看,有可能在万年尺度上避免银河系的一场局部热战。”岳父头头是道地点评。 每当出现打戏,岳母就心疼地坐直身子,“那个外星人又打我儿子哎。” 楚天长起身,示意岳小川跟他来书房。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笔记本电脑等办公物品,同时说:“你订的宾馆,能退吧?” “怎么?” “退了吧,这两天让你爸妈住这,我去王三一家。” 岳小川受宠若惊,连瞬间泛红的苹果肌都细细颤抖起来,单手按上他的电脑包,“不用不用,真的。” “已经决定了。”楚天长从书架抽出两本书,顿了顿,还是继续说,“衣柜可能有点失礼,但你也知道我的习惯。用完就直接带走吧。” 岳小川的感动分毫未减,“谢谢,这些没什么可在意的,我就说,那是你本来就要送他们的床上用品。” “嗯,我这就走了。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接着逛吗?”楚天长又返回影音室,对看得入迷的夫妇道:“叔叔阿姨,我有事去趟朋友家,你们玩。” “拜拜,楚老师。” 岳小川紧跟其后,在他旋开防盗门时,一把拽过他的手紧紧扣住,略带几枚薄茧的掌心有些发潮。 “楚老师,你……你对我真好。”感动令声音发涩。 楚天长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去,嘴角浮起一丝温和的笑,在他手背拍了拍,随后轻轻挣开。 “我对谁都挺好的。”  22 阳台窗边,岳小川张望着。片刻后,奥迪q5缓缓驶出地下停车场,随后加速消失在楼宇间。 它穿行在晴朗夏夜中,驶出小区正门,在昏黄的街面飞驰。它拐进一所酒店的停车场,却又很快离开。 客房已满。 第18章 深夜指导 除了常见特产,岳父临走前,还单独送给楚天长一盒迷你薯片似的物品。 “这是?” “鹿茸片,顶级的。叔叔看你挺爱喝酒,用它泡酒,温肾补阳。也可煲汤,单煎,或者磨成粉泡水随便怎么弄,总之就是好。川川不需要,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谢谢叔叔。”楚天长表情复杂地收下这份厚礼,差点就问:您是怎么判断我需要温肾补阳的?我看起来很虚吗? “真的很谢谢你照顾他,能遇见你这样的朋友,像大哥哥一样,是他的福气。有空多劝他回家发展,他18岁就出来了,到现在也没个大出息。总这么漂着,也不是个事。” 气温持续攀升,不久后,楚天长接下那部院线恐怖烂片。 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时装戏,王三一是执行导演,正和美术在j城附近选景。 制片主任告诉楚天长,尽量将拍摄周期压缩在一个月内,20天完成后期,目标档期是明年情人节。 “五女四男一行九人,在暑期租下一栋别墅度假。怪事接连发生,不断有人死于非命……每次驱车逃离,他们都会诡异地回到原点。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关系户”岳小川是最早读到剧本的演员,兴奋之余又忍不住吐槽:“这不就是加入了笔仙元素的《致命id》吗?为什么不挑个好剧本呢,最起码原创性强一些。” 但楚天长似乎无所谓当烂片导演,“各行各业都遵循二八法则。80的烂片,撑起了整个电影工业,才能让20的好片尽情发挥。就连好莱坞也是这样。你以为好莱坞不产烂片吗?多如牛毛。” “我还是觉得——” 楚天长一把揽住他的腰,将t恤衣领扯大,在锁骨处啃咬,“别挑刺了,被食人鱼啃死和触电死,这两个角色选一个。” “我不可以试镜其他角色吗?”岳小川缩着脖子,依旧在认真读剧本。 “那些是投资方内定的。还是说,”楚天长恶意地挑眉微笑,“你想反串妹子?” 他以为岳小川会选择下场好点的,谁知后者不假思索:“那我想被啃死。” “为什么?有几场戏会很辛苦。” “有戏剧张力和表演空间。”小演员琥珀色的眸子越来越亮,宛如天狼星。 楚天长定定望着他,沉声道:“闭上眼睛。” 岳小川依言阖上双目。 有双温热柔软的唇覆过来,并不急于深入,而是在表面厮磨。以前,楚天长爱说“看着我”,最近则迷恋“闭上眼睛”。他的强迫症,大概按照某种周期规律循环吧。 剧组筹建完成,围读剧本时,死得最惨的岳小川很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参演院线电影的主要配角。顺利的话,明年情人节时,家人就能在大银幕看见他了。 不用瞪着眼寻觅,而是瞬间就看得见。 更让他欣喜的是,饰演别墅管家的,居然是一位老艺术家! 就是那种出现在影视剧中时,他拍着脑壳也叫不上来名字,但特别面熟的老戏骨,父母那一辈很熟悉。 主要拍摄场地,选在j城邻市郊外一处闲置的婚纱摄影基地。剧组则下榻在方圆几公里内唯一的快捷酒店,包了两层。 作为导演,楚天长收敛许多,所以岳小川自己住一间大床房。开机第三天深夜,他收到导演信息:来我房间,我指导你。 岳小川回:等我十分钟。 他把自己洗得溜滑喷香,匆匆出门。想了想,又折回去把剧本拿好。万一是真的指导,其他演员也在,而自己洗了澡又不带剧本去敲导演门,那真是黄泥掉裤裆。 在走廊,岳小川遇见那位老前辈,礼貌地微微鞠躬:“李老师,晚上好。” “你好你好。”老爷子朝他点头,继续踽踽而行,看起来有些不适。 岳小川忙问:“这么晚了,您去哪啊?” 原来,是午餐有些油腻,老人家肠胃不适,打算出去买药。 “怕大家都睡了,不好意思打搅。” 岳小川见他拉稀拉得都快横着走了,一把扶住就往回带,“我的天啊,这点小事您随便找个人就办了。您快回房间歇着吧,我走路快,等会给您送去。” “那麻烦你了。” 岳小川跑出酒店,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小跑1公里赶到最近的药店,却发现已停业,又根据不靠谱地图再跑出1公里才买到药。怕酒店水质不好,又去便利店买了矿泉水。 等他敲开导演房门时,距约定时间已过半个钟头。楚天长手边摆着酒杯,在画分镜图。图中同时标记着会出现的商品,以及这些赞助商品该如何入镜才能尽量减少突兀感。 见岳小川跑得大汗淋漓,他笑着问:“该不会,在走廊遇见鬼打墙了?” “帮李老师买药去了。” 听他讲完,楚天长皱眉,“你傻吧,自己跑?剧组雇司机干嘛的?” “我忘啦。”岳小川又冲了个澡,扑到楚天长身后拦腰抱住,“我一直以为这样的老艺术家,都有助理贴身照顾的。” “没有你想得那么风光,不是所有人都会花钱雇助理的。很多你认为知名的老戏骨,其实已经没戏可拍了,都在客串、做配角。这位李老师,片酬还不到6位数呢。有他在,好拉投资,因为投资人都是50后60后,看到熟悉的演员掏钱勤快。” 岳小川沉默。 片刻后,见楚天长还在画分镜,他挥挥剧本,“你想怎么指导我?是当楚老师,还是楚先生。” “勾引我试试看。”转椅转了半圈,楚天长面对他,笑着叠起长腿。 岳小川便跨在他腿上,明眸微眯,先是用贝齿咬住水润的下唇,又探出殷红如花蕊的舌尖在上唇扫过,同时勾起手指,勾魂似的念叨:“来来来……” “……你这是t的逗狗。” “那该怎么演?” “换个角度,如果你演的是沦落青楼的烟花女子,此时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出现在你们的怡红院或者什么春香馆,你该如何吸引他?”楚老师表演课开讲了。 “可我是男演员。” “那就烟花男子,管他呢。在宋代以前,中国人的性观念可是很开放的。” 岳小川想了想,转身之间将酒店的床旗披在肩头扮做古人,软着腰眼波流转,“楚大爷来玩儿呀!” 楚天长捂住脸,把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咽回去,随即轻轻摇头,“你  23 这就叫做流于表面,小学生都会这样演,缺乏思考。如果这是在试镜,导演随机考你,你直接就out了。换一种表演方法,要能抓得住我、让我眼前一亮的。” 岳小川离他远了些,琢磨起来。 半分钟后,他施施然而来,眼神不冷不热,带着令人心动的矜持,开口却是:“哎卧槽老铁你咋才来呢,可把我想死了,还想听《冬天里的一把火》不?” 见楚天长睁大双眼明显被震住,岳小川解释道:“这是一位不慎沦落风尘的穿越者。” “好,算你另辟蹊径。你成功吸引到了他,但是,他已经被你吓得不举了。再来,换一种。” 岳小川陷入沉思,在床上搭个边坐下。细长的手指摆弄着床旗,时不时瞥一眼楚天长,微微上挑的眼角欲说还休。 几分钟后,出题人先坐不住了。 楚天长踱到他面前,钳住下颌处细嫩的肌肤强迫他抬头,“想什么呢?客人还在,你倒发起呆来。” 岳小川嘟着嘴道:“你们这些贵公子都是贱胚子,人家招呼你,你爱答不理。给你唱曲儿,你说你不举。不理你了,反倒粘过来。小爷乏了,来人啊送客!” “你看,这不就把人物立起来了?”楚天长抖着肩笑,“比‘大爷来玩’好多了。” “谢谢楚先生指点。”岳小川弯起眼睛,粲然一笑。 楚天长眸色一暗,就势将他推在床上,“接着演。” 第19章 旧人上门 龙头关闭,汩汩流水戛然而止。 清俊的大学生自水池抬头,镜中的朝气脸庞挂着水珠,肌肤在浴室灯光下细腻而有质感。 他随手拿过一条毛巾,在面部擦拭。 忽然,哗啦,身后的浴帘动了。 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又复位。 他从镜中目睹这一切,想起昨夜同学们一时兴起,玩起了笔仙游戏。难道,真的招来了什么东西…… “卡,演员来一下。” 岳小川跑到监视器附近,等着挨批。 楚天长摘下耳机挑起嘴角,“很好,换条毛巾,加台词加动作。老王给他讲一下要求。摄影老师,让您助理来一下,分镜有变……” 迷茫的岳小川垂手而立,等着加戏。很快,王三一递来还带着吊牌的新毛巾,对岳小川道:“擦脸之前,看一眼吊牌,然后把它扯下来。放在水池边……” 岳小川重新入镜。 清俊的大学生正要擦脸,注意到毛巾的吊牌,扯下后放在水池边。 优x柔牌毛巾。 他擦拭面部,随后将头埋进毛巾深深吸气,“好柔软,居然还有大自然的气息。” 几天后,在拍摄临时加入的饼干和气泡水时,男一和女一因争抢饼干动作幅度过大而同时滑倒,轻微摔伤。 因拍摄进度比预期要快,剧组干脆休整两天。当晚,楚天长开车带岳小川返回j城。 驶上高速,飘起小雨来,前挡玻璃逐渐被细密的水珠覆盖,又倏然被吹散。 “夏天快过去了。”楚天长淡淡说。 “好快。夏天过去,就觉得一年快要过完了。” “你去考个驾照吧。”他突然提议。 “干嘛?” “两个人出去,或者自驾游,不能总是我开车吧。” 岳小川轻轻“嗯”了一声,用手指掀起安全带,又弹回去。提起自驾游,他把脸转向车窗,嘴角偷偷弯起甜蜜的笑。同居大半年,倒是也出去玩过几次。 岳小川喜欢用眼睛感受自然,把景色留在心里,楚天长则爱留在镜头里。他们在锡林九曲看落日和晚霞,前者躺在空旷的草原上,翘着腿凝望太阳落山的方向唱歌。 后者则不屈不挠地举着沉甸甸的相机,一语不发。昂贵的镜头黑黢黢,一副向落日开炮的架势。 聊了会驾照,岳小川话锋一转:“楚老师,我偶然看到,你有个写完很久的剧本。为什么不把它拍出来?” “没遇到理想的演员。”楚天长干脆地答。 岳小川在车上睡着了。因此,他夜里罕见地失眠,在书房的沙发床上辗转。两墙黑沉的书似乎有了生命,向他胸口压来。 没遇到理想的演员。 蓦然间,岳小川有了清晰的人生目标。 翌日天朗气清,微风不噪。 楚天长把天亮才开始打盹的岳小川揪起来,早餐店两屉小笼包下肚,去公园爬山。昨夜一场小雨,令树木更显苍郁,叶隙间天色湛碧。 到达最高点,楚天长举起相机。 岳小川掀开帽子,拢了拢微微汗湿的前发,“楚老师,你也给我照相嘛。” “手机给我。”楚天长伸手。 “不能用你的宝贝镜头吗?” 楚天长俯身,把镜头对准搬家的蚂蚁:“你知道我不拍人的。” 岳小川有几分不悦,但也没说什么。下山后,他见一位大爷在空地上玩空竹,树杈挂着一笼画眉,便上前闲聊,还学了几下。 楚天长则问:“您的宝贝能拍吗?” “离远点行,可别开闪光灯啊。” 岳小川远远地朝他翻白眼,心想:你宁可拍鸟儿也不拍我,也不想想谁天天陪你遛鸟儿。 玩腻了空竹,岳小川又去和老年妇女跳舞,瞥见一个突出的黄脑袋,在阳光下灿灿然。 “小马?” 小马已完全掌握广场舞要领,融入其中不亦乐乎。他也注意到岳小川,便停下舞步靠近,口中喊着:“这不是川儿吗!” 他们撤到树下阴凉处,小马抢过岳小川的帽子举高,后者跳了半天才夺回。 “你今天没课啊?” “我放假呢你忘了!” “怎么不陪你的斯洛伐克小男友,跑来跟老太太跳舞?上周还看你发朋友圈秀恩爱呢。” “掰啦,聊不到一块去,我再也不找老外了。” 岳小川一怔,随即笑得前仰后合:“你自己就是啊哈哈!” “也对哦。你跟谁来的?” 岳小川望向不远处还在拍鸟的楚天长,“我室友,就是那位导演,你好像见过一次。” “你们是不是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 “有也不告诉你。”朋友中,只有关系最亲近的老乡曲喆知道他被“包养”了。 小马约他晚上打篮球,岳小川问:“你室友不去吧?”那位弹跳力堪比羚羊的黑人大兄弟,让他在篮下时刻处于被支配的恐惧中。 “岳小川——!”拍完鸟的楚导演一声断喝,惊了画眉,惹得抖空竹的大爷要抽他。 “晚上见。”岳小川匆匆告别小马。 天气预报,晚间晴转多云,有雨。 所以在小马的学校打球到十点,岳小川就坐地铁返回。他牛饮着手中的矿泉水走进单元门,觉得同等电梯的高个男生有些眼熟。眉 24 清目秀,一脸书卷气,但透着刻薄。 那人也侧头打量他。 踏入电梯,岳小川按住开门键问道:“不上吗?” 那人摇头。 到达12层,钥匙转动,一把陌生的清冷嗓音从门缝刺出来,直直扎进心里。 “天长,你一直无视我,就是逼着我来找你是吧?那种东西你留着干嘛呢?算我求你——” “你快走吧。”熟悉的淡漠男中音。 岳小川步入玄关。 “我不走!你知道我来一次要冒多大风险——” 听见脚步声,与楚天长争执的人仓惶回头,俊美的面孔写满讶异。他又转向楚天长:“你,你不自己住吗?” “你凭什么觉得我孤身一人?”说完这话,楚天长也注意到这个尴尬的空间里,多出一个生命体。总是缺乏温度的声音竟颤抖起来,“小川……” 岳小川愣在当场,无意识地握紧手中空瓶。他和楚天长这份“友谊”之间,那层薄薄的秘密,戳破了。 几乎凝固的空间里,辛池的手机冷不防响起。对方声音很大,隐隐涨满整个客厅。 “池哥,刚刚上去个男的,好像是——” “已经进来了,你个小废物。” 这通电话像发令枪,岳小川低低道声“打扰了”,拔腿就跑,连电梯都不想等。 冲到一楼,担任观察哨的辛池助理拦住他,面露心虚却依旧尖刻:“管好自己的嘴,否则我让你吃不了这碗饭。就算你胡说,也不会有人信的。” 岳小川瞪着他,硕大的泪珠滚出眼眶。 浑身联合国秘书长范儿的助理楞了一下,从背包取出纸巾,“你哭什么?别乱说就好了,哭什么。” “我沙眼,结膜炎。” 第20章 撒娇失败 岳小川没接纸巾,也没走太远,只在小区里兜圈。 蓝黑色的苍穹滚过闷雷,很配他繁乱的思绪,由疏到密落下雨来。 他站在公告栏下避雨,见那位大明星带着帽子和口罩,从不远处快步走过。其助理也是全副武装,擎着伞亦步亦趋,大半都撑在辛池身上。出了小区门,他们迅速钻进一辆奔驰车里。 那些思绪,仿佛被雨水冲刷殆尽,岳小川头脑一片空白,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 直到楚天长打来电话。对,他在等这个。 “你在哪?” “公告栏下面,我没伞。” “哪个?” “就是……西门,贴着防暑降温那个。” 很快,昏黑雨幕中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伞,楚天长带了两把。撑一把,抱一把。抱着的那把被塞进岳小川手里,带着体温。 他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传来带着哭腔的恳求。 “我跟你打一把伞行吗?” “挤不下。” “我淋着也没事。”岳小川把伞还过去。 “我都说了挤不下!”楚天长又把伞推过来。 前者表情很是壮烈,硬是挤到伞下,结果被推出来,后背撞在布告栏上。 岳小川隔着夜幕与雨幕,定定地望着楚天长,突然如消防车般嚎啕大哭。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他狼狈的俊脸,紧接着,还不及这哭声雄浑的雷在天边响起。 楚天长被他哭得心慌,烦躁地搔弄着头发,“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呜呜呜——” “你他妈到底在哭什么!”楚天长开始吼了。 “你跟我在一起……做朋友,”岳小川捶着胸口,急促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就是,就是因为我和他的眼睛有点像,对、对吗?” “你要是这样,咱们可就没法玩下去了。”楚天长避开这个问题,表情冷峻。 “你还爱他吗?” “我谁都不爱,这也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你走不走?” 岳小川将空置的折叠伞举在他面前,“我只是想跟你撑一把伞。” “我不是告诉你,把我当尿吗?你到底走不走?” 静默中,他们如蜡像般僵持着。 率先动作的是楚天长,他接过伞转身阔步离开,走出几米又回过头去,迎上岳小川刚刚重燃希望的双眼。 “你爱走不走。别给我摆出一副心碎的表情,我没骗过你也不欠你的。” 回家之后,他狠狠将一干一湿两把伞摔在地上,水珠猛地甩溅在纤尘不染的地板和家具表面。他强压下去擦拭的冲动,径直走向酒柜。 辛池走后,望着窗外瓢泼大雨,他最先想到的竟是,那个小演员要变成落汤鸡了。 你还爱他吗?岳小川这样问。 他在最张扬放肆的年华里认识了辛池,怎么可能不怀念。但程度,也就是岳小川怀念垃圾食品那样了。大概,每周会想起几次吧。 喝醉前,他又看见那双流着泪的小狐狸眼睛。岳小川的嚎啕痛哭,真是世界上最令人心悸的恐怖画面。 岳小川又呆立半小时,才终于肯定,楚天长不会再出现。 就这样回去,也太下不来台了。 他调出曲喆的号码,想想夜色已深,人家又和女友同居,遂作罢。马上,他想起刚刚一起打球的老外。 走近学校的侧门,岳小川被大雨浇得睁不开眼,看啥都带着白内障滤镜。朦胧的视野中,一个大个子跑过来,随后头顶蒙上阴影,不再落雨。 小马撑了一把沉甸甸的彩虹色巨伞,顺势揽住岳小川肩膀,“川儿,你倒是去便利店买把伞啊。” “反正都湿透了,打伞多此一举。” 刚进留学生公寓,只听宿管大爷嚷:“马奋进!苏格兰的马奋进,不能带人啊!” 小马跟大爷嬉皮笑脸:“您是全校宿管里最帅的,就一回,一回。” “少跟我这逗闷子。” 磨了一会,还是放行。 走廊里沸腾着,能听到各种味道的汉语:咖喱味,泡菜味,生鱼片味,披萨味…… 岳小川很遗憾没有读大学,所以每次来小马的学校,心里都唏嘘不已。 一个擦肩而过的中东老外瞥着他,字正腔圆地对小马说:“牛b。” “去你妹的。” 小马的室友正在旅行,得以独享房间。岳小川瑟瑟发抖,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宽大的t恤和短裤,和他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不许乱来,小心我揍你。” “被中国功夫揍我开心。”虽然贫嘴,但小马手上却很老实。 去夏交往期间,小马曾试图强攻,结果被打得血洒胡同。从力量来讲,岳小川远不及魁梧的歪果仁,只是对方错失先机,没在一开始就制住他。 他抄起一根废拖把杆,凭借灵活的走位,用儿时根据武侠小说琢磨出的打狗棒法,把小马削得通体舒坦、心服口服。 “你什么时候想再跟我好呢,就吱一声。你腰那么软,皮肤又滑  25 ,嘿嘿……” 岳小川猛地翻身,扑到小马身上。后者惊喜的微笑还未完全舒展,他又滚了下去。 “没事,我就是突然忘了你什么样了。” “你忽悠我,白高兴一场。” 刚才有一瞬间,他想跟小马发生点什么,狠狠报复楚天长。丫不是洁癖吗?他偏要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最好种一身不规则草莓,逼死t的强迫症。 转念一想,人家楚公子把他当朋友,他作践自己又报复得了谁?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吃亏,便宜了这老外。 他终是接受不了心肾分离。 天晓得楚天长是如何游刃有余的。 “你电脑借我用用。”岳小川爬起来。 小马面朝墙壁,含糊地应了一声。 岳小川坐在有些窄小的书桌旁,用他的电脑上网,细细读着曾一扫而过的资料。 辛池和楚天长毕业于同一所学校,不过是表演系。凭借楚天长那部一鸣惊人的毕业作品《他》斩获某国际电影节影帝后,辛池加入著名导演温良的传媒公司,从此星途璀璨。 岳小川又搜索《他》。 这部电影他看过几次,但那时还不知楚天长和辛池的前尘旧事。视频网站只有一些片段,评论大多是辛池的粉丝:没头没尾的;太晦涩;只能看出辛辛演得真好。 他一边下载整片资源,一边搜其他消息。 旧新闻几乎没有,只找到一段辛池获奖后的发布会视频。场景很简单,像素也不高,杂音很大。 他们学生的青涩还未褪去,辛池每说几句,都会局促地望向楚天长。 楚天长看辛池的神情,让岳小川嫉妒。 第21章 互相怄气 电影下完了,岳小川蜷在椅子上抱膝欣赏,小马在一旁打着鼾。 导演编剧摄影剪辑:楚天长。 这是楚天长的电影,楚天长拍给辛池的电影。是他们两个人的电影。几乎是独角戏,辛池是绝对的主角。楚天长大量运用自然光,把他拍得宛如天人。 电影的确晦涩,统共没几个演职人员,粗制但绝非滥造。频繁的倒叙插叙,让破碎的故事如拼图般呈现在眼前,镜头语言堪称前卫。 正叙的故事该是这样。 辛池饰演的主人公,在孤儿院长大,唯一的好友是一个女孩。少年时期,他目睹好友遭受校园霸凌,怯懦之下他选择逃避。第二天,女孩轻生。 少年长大后,某天经过校园,再次目睹校园霸凌,从此觉得女孩的鬼魂频频现身,纠缠于他。 渐渐,他分裂出另一人格。白天,他是他,夜里,他成了她。冥冥中,他认为自己有义务替她过完这一生。 白天,他在公司与一名有夫之妇纠缠不清。 夜里,她游荡在酒吧,与一名有妇之夫暧昧不明。 他的情妇说,我们杀了我丈夫,带他的遗产远走高飞。他同意了。 她的情夫说,我们杀了我妻子,这样就不再有人隔在我们中间。她也同意了。 夫妻俩为了杀死对方,策划了一场纪念日约会。约会日期定下后,一次偶然,身体里的两个人格,知晓了对方的计划。 谋杀日这天,他的两个人格拼命争夺这具躯体,都不想自己的爱人被杀。全片的高潮部分,是主人公在即将赶赴这场谋杀之约时,时而如男人般吸烟,时而如女人般嫌恶地按熄烟头……时而挑选西装搭配领带,时而媚眼如丝梳理假发。 电影有个开放性的结尾。 脚步声靠近这对夫妻,那声音既像皮鞋,又像高跟鞋。夫妻俩同时侧过头来,在表情做出反应前,全片结束。 那段雌雄同体的表演,被影评人誉为世界级的,教科书般精准。堪称不疯魔不成活。 辛池有一流的公关团队,本身也没有黑点和绯闻,黑他的人无处落脚,火力主要集中在他出道即巅峰。说之后所有的表演都流于表面,因为再也没在国际上拿过奖。 认真观摩过辛池的表演,岳小川才觉得,去年夏天那个引发他和楚天长孽缘的吐槽视频并不过分。 他的确像土拨鼠、羊驼和马。他和辛池之间,隔着整条喜马拉雅山脉,外加马里亚纳海沟。拥有过这样的演员,镜头里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这已经不是白月光,而是t的太阳风暴。 岳小川又去翻“地久”的视频专栏。 注册于楚天长就读大学那年,但第一个视频的发布时间,却是好几年后。“地久”一定删了很多东西,也许是和辛池的回忆。 岳小川一直在看楚天长做的视频,直到窗户在窗帘后微微发亮,才在小马身旁挤了个地方。 “我是尿……我不在人家心里,我在肾里。”他喃喃道。 “那你该在膀胱里。”小马迷糊地嘟囔。 “这种开放式的关系,全他妈是从你们帝国主义那边传过来的,害人不浅。” 伴着浓郁的香水味,他不安地浅眠。 早上,小马出门打工。 岳小川睡到自然醒,发现忘记清洗昨晚换下的衣物,已经馊了,干脆丢掉。 他头和喉咙都有些痛,在校园里漫无目的溜达大半天,很快便饥肠辘辘,去食堂朝一个女生借了饭卡吃饭,全素。小姑娘满脸通红,打听他的学院和专业。 “嗯……已经毕业啦。”他搪塞过去。 如果重来一次,他不会高中毕业就去做武行,起点太低。他也要考电影学院。 尽管不情愿,他还是得回去找楚天长。今晚要赶回剧组,王三一刚在群里发了拍摄计划,明早5点就得起床,提前开工拍日出。 进门时,楚天长在整理东西。除了几瓶洋酒,还带了菊花茶、喉糖、含片。而且,竟然还有一塑料瓶鹿茸片泡的药酒,嚯,真是个精致的男孩。 岳小川不用收拾东西,便把包放在脚边,坐在沙发上看《故事会》。楚天长每次从他面前经过,都能闻到那股洋鬼子身上的香水味。 “走吧。”楚天长终于说话了。 谁也没提昨夜那场大雨和大哭。 车内空间密闭,气味因子拼了命叫嚣着往楚天长鼻子里钻,搅得他心烦意乱。他索性关闭空调打开天窗,瞥了眼岳小川身上的t恤,“昨晚在哪过夜,宾馆吗?” “苏格兰地主阶级,国际友人,前男友马奋进的宿舍。” “呵,这么长的头衔,我还以为他有英国贵族血统。” 岳小川还在看《故事会》,昨晚睡眠不足,很快便打起瞌睡,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晕车了。 他把座椅调低了些,闭目养神。 “这么困?”楚天长话里有话。 “没睡好。”岳小川怎么可能说看了一宿的烂片吐槽,佳片赏析和摄影知识。而且,楚天长毒舌起来连自己导演的作品都吐槽,不可  26 谓不狠也。 “你和他,有没有——” “有。” “杀青之后你去——” “我去检查身体。” 岳小川微微睁眼,余光瞧见楚天长的脸像一块青黑的板砖,心头暗爽。有点洁癖的楚老师,接下来的每一夜,您自己在被窝里用勤劳的双手发家致富吧。 还t的鹿茸片泡酒,想折腾谁啊。 前车不过是减速变道,楚天长就一直砸车笛。 他情绪起伏向来不大,一度以为自己距离看破红尘还剩30的进度条。最近几次大起大落,都是因为岳小川。 他知道,这个人极为自律,几乎不会做出自暴自弃的事。他气的是那种语气。他本想恶心一下岳小川,结果后者悠然见南山般打断他的话,好像笃定他会生气似的。 你以为,你能气到我。你凭什么这样以为?这种态度让楚天长像小学生一样,生出幼稚的火气。 第22章 秘密森林 傍晚,岳小川开始发烧。 他敲了几扇门,要到感冒药后睡了一觉,半夜醒来时,浑身的肌肉都烧得生疼。 为了转移注意力,便蜷在被子里玩手机,随手下载了一个名叫“秘密森林”的a。 因为它的宣传语很合心境: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颗秘密种子。来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把它种下,让它破土,它便不再痒了。 很冷门,不知还有没有人运营。甚至不需要注册,取个昵称就可以发布心事。 岳小川取名:演员的自我修养。 他写道:18岁时,我登上南下的火车,以为自己会在终点有一番作为。那番作为,大概就是被一个酗酒的薄情男人包养吧。如果被我爸妈知道了,大概要把我三条腿全打折。 秘密发布之后,会立刻出现在“森林广场”里,是一个显示实时消息的页面。 岳小川向下翻了一屏,发现不久前有个叫“小全子”的人发布秘密说: “最近,我陪他去找他前任。回家后,他发脾气,摔了很多东西。去年也是这样。我像幼儿园阿姨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 他安静下来后,我帮他放好水。他边走边脱衣服,光着走进浴室。衣服铺了一地,我便又帮他收拾。 我去浴室找他,见他正在水底憋气玩。在我面前,他总是这样,外人根本想象不到他有多任性。我说,我回家了,早上想吃什么?他说吃小笼包,还把腿挂在浴缸边上,嫌水热。 他的皮肤像缎子一样细腻,白得会发光,脚趾甲像贝壳,光洁漂亮。如果他知道我喜欢他,肯定不敢这样。” “我靠,好痴汉好狗血。”陪暗恋的人去找前任,岳小川觉得此人的惨烈程度和自己有的拼。点开对方头像,“小全子”的秘密们一览无遗,看来他没有启用隐藏过往动态的功能。 《故事会》看完了,他便把这当成睡前读物。 小全子的第一个秘密(时间两年前): “这里真冷清,正适合我。我叫小全子,因为我的新工作像个太监,没日没夜地伺候主子。文明社会人人平等?不存在的。 我会英语、法语和西语,我主子,不,我老板见我第一面就挑着眉说:哦,这么厉害?那你赶紧去学韩语,我最近正要去韩国玩。 老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也是缺点最多的人。随便一条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有可能注孤生。可他的脸会掩盖全部缺点,让他的一生繁花似锦,没有寒冬。 现在是凌晨2点,我在等一碗兰州拉面。我陪他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工作,开车转了1个小时,才找到这家刀削面馆,求老板模仿出一碗兰州拉面给我。 明天,不,今天,我还要比他早起1个小时,帮他收拾东西,准备早餐。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一定要在凌晨2点吃面。” 小全子的第二个秘密(时间两年前): “qtd,他就吃了一口,还吐了半口。” 岳小川看笑了,起身用冷水将毛巾浸透,拧干后搭在额头上。 —————— 第二天,岳小川的通告从早到晚。 他烧得面如桃花、双目含春,化妆师还夸他气色好。拍文戏时他台词很少,基本只给主角做背景,所以有很多时间摸鱼休息。王三一大概就是考虑到他今天的工作强度不大,所以在拍摄计划里安排了一场夜间的泳池戏。 该角色酷爱游泳,哪怕恐怖事件接连发生,已有两个同伴惨死,他还是心大到要深夜畅游。嗯,就是这么智障。所以,不久后在泳池被食人鱼吃掉,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岳小川披着浴巾,坐在泳池边,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入八卦炉。他盼望摄影和收音老师准备得慢一点,让他能多休息两分钟。 副导演示意他就位,他扯开浴巾站在泳池边,灯光和月光一齐洒在细腻如锦的肌肤上。 同组的男演员中,数他身材最好。常年极度自律和不懈练舞健身,让修长匀称的肢体上,紧紧裹着细致而充满弹性的肌理,比起靠单纯举铁而练就的肌霸,肌肉线条多了秀气灵逸。 他的腿笔直纤细如林间精灵,又因习武而具有内敛的力量感。这两条腿柔韧得不像话,当它们缠过来时,具有“演员帐里度春宵,从此导演不早起”的杀伤力。 楚天长的喉结不情愿地上下滚动,在监视器里盯了他一会,才喊出“action”。 名曰确认演员状态,实则舔屏而不自知。 岳小川纵身跃入泳池,自由泳。 刚入水时一片清凉,脑袋和身体因发热带来的疼痛似乎有所缓解。但很快,他惊觉体力在急速流失,只游出十几米,无力感便山呼海啸般袭来。 按照剧本,他会在潜泳时看到一个沉在水底的,墨发如瀑肤色赛雪的……人头。 很快,他看见道具,一个绿色的球。 突然,原谅色球球极速向他逼近。他表情扭曲,在水中发出无声的惊叫,泄出一串泡泡,而后浮出水面,拼命游向池边。 “卡。” 岳小川瘫在池边喘歇。 “演员来。” 岳小川披着浴巾,赶到楚天长身边。发丝上的水滴下来,砸在后者手臂皮肤。 楚天长忍住把它舔净的冲动,令刚刚拍摄的素材回放,“发现问题了吗?” 岳小川专注地盯着监视器,随即摇头,更多晶莹水珠甩在楚天长身上。 “别甩头。”小狗吗,楚天长腹诽。 “抱歉导演。” “看这,”楚天长指着画面,“从发现危险开始逃离,到上岸,怎么游着游着改狗刨儿了?太难看。” “我明白了导演。”岳小川也发现了问题,重重点头,头痛欲裂。天灵盖像即将喷发的火山,眼看就要迸出滚烫的脑浆 27 来。 他游到泳池正中,反复拍摄仓惶逃跑这一段,ng数次后终于通过。 随后驼着背坐在岸边,头刚出水,就烫得会直接将水迹蒸干似的,眼前阵阵发黑。本以为今日工作迎来尾声,谁知楚天长又要将潜泳的部分重拍两次,因为要“多些素材以便剪辑时筛选”。 再次下水时,他突然意识到,楚导演搞不好是……在给自己穿小鞋。 他倒要看看,这鞋能有多夹脚。 “x场x镜4次。” 岳小川扎进水里,还没看到原谅色道具,就眼前一黑。 监视器里,那具白皙修长的身躯,脸朝下浮在水面。 楚天长呼吸一滞,立刻从监视器后杀出,冲向拍摄场地,紧随场工身后跃入泳池。 “导演怎么也跳下去了!”有人喊。 有急救经验的场工将岳小川身体放平,刚抬起他的下颌,他就咳出一口水来,却依旧双目紧闭。 “这就没事了导演,不算溺水。”场工拦住要扑上去展开人工呼吸的导演。 “那他怎么没醒?”楚天长夺过对方手里的浴巾,焦急地为岳小川擦拭脸部和身体。 触及额头,一片滚烫。 第23章 还是朋友 王三一让其他工作人员先回去,随后厉声呵斥:“老楚,你发什么神经,是不是故意折腾他?” “你小点声……我没有,我只想把他拍得更完美一些。他早说不舒服,我就不拍了。”看着双颊红扑扑如沉睡的迪士尼白雪公主的岳小川,楚天长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并非职业道德的问题。 他和王三一师出同门,但后者明显缺乏对美感的执拗和狂热。 “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他。”王三一说。 “我来吧,”楚天长霸占着病床边唯一的椅子,递上房卡,“拜托你回宾馆,帮我把电脑和分镜图带来。” 岳小川睡得很香,嘴角微微上翘,不知在笑什么。楚天长凝望着他,伸出一根手指,从眉骨到山根,从鼻尖到下唇,翻山越岭地勾勒着。 想起他故意气自己,又收回手,把枕巾盖在岳小川脸上,不想再看。 过一会,又觉得这样像是死了,便气恼地把枕巾掀开。忽然,从走廊传来震耳欲聋的手机铃声:掀起你的盖头来—— 紧接着,一个大嗓门男子接起电话。 楚天长从椅子上蹿起来,拉开门低声道:“这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床上,岳小川红唇微张,又打起了猫咪似的小呼噜,还嘟嘟囔囔地梦呓:“肥牛……楚老师……五花肉……芝士就是力量……” “嘀咕什么呢,你在梦里把我炖了吗?”楚天长嗤笑一声。 “微麻微辣不加糖醋……” “今天呢,也不能全怪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发烧。我又不能随随便便去摸演员,影响多不好。”楚天长喃喃自语,环视这间多人大病房,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偷偷勾起岳小川的手指,“成天南拳和北腿,少林武当功,太极八卦连环掌的……我t还以为你有多抗折腾。” “看着点,没了喊人。” 突如其来的动静,令楚天长连忙松手,心下一凛。 “什么没了?” 护士指指吊瓶。 浓密的睫毛如蝶翅般颤动几下,忽地掀开,露出一对明眸来。 岳小川眯起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头脑一片清明,通体舒畅如获新生。手边有个毛茸茸的玩意儿,他抓住搓了搓。 “放开我脑袋。”物体振动发声。 “楚老师,是你呀。” “没事了?赶紧的,吃完早饭回宾馆洗个澡,下次生病了记得报备,免得耽误拍摄进度。”楚天长抬起头,捂住脸吞回一个滔天哈欠。 “你在这睡的?”岳小川望着他微微蓬乱的头发,和泛着血丝的双眼。胡茬也冒出来了。 “刚来不久。”楚天长暗暗扭动酸痛的肩背,“想吃什么,医院有食堂,我去给你买点。” “小米粥还有包子吧,”岳小川叫住立即起身的男人,“要素馅的。” 去食堂前,楚天长匆匆赶到附近的便利店,买来洗漱用品将自己收拾利索,捎带一小瓶白酒。 “楚老师,等下要工作哎,你一身酒气真的好吗?”岳小川啃着西葫芦鸡蛋馅包子,看他滋溜滋溜地用蒸饺就酒。 “多吃点口香糖就行了,吃饺子怎么能不喝酒呢。” 饺子就酒,无法反驳。 “昨晚,你是不是给我穿小鞋?”岳小川很直接地问。 “我只是对那段镜头不满意……我为什么要给你穿小鞋?”楚天长皱起眉反问。 “因为你气我在小马那过夜,因为你有洁癖。” “……顶多膈应,但谈不上生气。你搞八国联军我也不气,这是你的个人自由。” 他们陷入短暂的沉默。 岳小川抬起嘴角苦笑,心想,还好没有自我放逐,人家好像真的不气。 他缓和一下苦涩的心绪,调侃道:“你少喝点吧,这个喝法,再怎么健身都不好使,不出十年你的肝就废了。别人是男人四十一枝花,你是病秧子。” “那又怎么样,长寿有长寿的活法,短命有短命的精彩。有的人命长,豆大的长明灯罢了。有的人命短,烟花般轰轰烈烈。” 可是,楚天长略过了一种常见可能。既短命,又平凡。 “你倒是看得开,”岳小川呵呵地笑,“我还指望你多提携我几年呢。” “几年?”楚天长的语气,像讥讽这个时间跨度,又像在真的反问,“如果你再像前天晚上那样,给我来一出在暴雨中呼喊,可就没法玩了。” 岳小川刚咽下一口包子,顿时如鲠在喉,垂眼道:“几年呢,这我说的不算。但歌里不是唱吗,朋友一生一起走。” 楚天长没说话。 他真的想过,跟岳小川当一辈子朋友,是件不错的事。这条纽带维系着恰到好处的亲密,又不会勒得人喘不过气来。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见他不语,岳小川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问了句:“楚老师,我们还是朋友吧?” “朋友在一起,该是奔着开心去的。” “我保证再也不哭了。”岳小川松了口气,“前天夜里,突然得知这么重量级的八卦,我情绪有点激动。朋友间,也会闹别扭的嘛。我只是心里嫉妒,有点不服气而已。” “那就好。” 岳小川端起塑料餐盒盛装的小米粥,手腕有些无力,左手的针眼四周又一片淤青,动就疼。 他奢想楚天长会喂自己喝粥,可是,连伞都不肯同撑,怎么可能…… “用我喂你吗?”见他手抖得帕金森似的,楚天长忍不住问。 岳小川立刻把粥递过来,同时期待地张开嘴,“  28 啊……” 楚天长略显粗暴,像个虐待病人的护工,一勺接一勺,把粥倒进那对不点而朱的诱人唇瓣里。 “你这是被谁点了快进吗,我又不是垃圾桶。”岳小川烫得直翻白眼,“你倒是吹吹,都要烫秃噜皮了。” “自己吹。” 岳小川按住他的手,撅起嘴慢慢吹着,同时目光悄悄上移,直到与楚天长对视。明明主动提出要帮忙,反倒满脸不耐。 “快点喝,全剧组都在等我。” 他们发生过很多高难度、超规格、不堪入目的肢体接触,但牵手……几乎没有过。岳小川贪恋地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决定再也不做腻歪事,否则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愿以岁月换真心。 总有一天,楚天长会想改变这份纯洁的肉体关系,升华他们的革命友谊。 让时光就此暂停,或者慢速流逝吧。楚天长喂的粥真好喝,他能喝一吨。 第24章 深夜练车 自从岳小川留宿小马的马厩后,便没再接到过楚天长的单独“指导”邀请,一时颇有些落寞。 我和那老外的关系,就像他的发色,是24k纯金友谊。岳小川想这样告诉楚天长,又觉得会暴露潜藏的爱意,惹人烦。 还好,他收工后并非无事可做。自从帮助老前辈解决肠胃问题,他们就从点头之交变为普通朋友。在片场,他会特意留心对方的身体状况,送水递板凳,比场务还上心。 有一天,老前辈轻拍着他的肩,说:“晚上来找我。” 岳小川先是一愣,片刻后开窍:看来大师要传我武功。入夜后,他便揣好笔本,登门讨教表演技巧,乐此不疲。即使在葬身鱼腹杀青后,也自掏住宿费留在组里帮忙,白天给老前辈做助理,夜里当学生。 更深层的原因是,他想待在楚天长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听对方喊声action。 “您讲台词的时候,就像自带扩音效果,每个字都特别清楚。很多人都做不到这点,不配字幕或者不配音的话,都听不清台词。”这一夜,岳小川又在虚心请教。 老前辈便讲,用胸腔发声方能声若洪钟,以及气息和吐字技巧。还当场朗诵苏东坡的《江城子》,震得岳小川耳膜发胀。 “你挺好学的,哪个学校毕业的?我问过你没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岳小川羞愧一笑,“没读大学。”其实,他早就讲过,自己是武行出身,高中毕业就出来闯荡。 “现在很多年轻演员,基本功不过关,背台词还没我快呢。” “明天全组杀青,”岳小川举起手机,“您用微信吗?加个好友吧。” 老前辈熟练操作着软件,“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刚互道晚安,尚未走回房间,岳小川收到一则消息。 内容精炼,透着浓厚的哲学气息:来找我。 来自于沉默多晚的男人。 他回:导演,我早就杀青了,还需要指导吗? 楚天长回:这部杀青了,不是还有下一部吗? 岳小川那点揶揄他人的气焰,登时就熄灭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导演呢。他洗了个澡,心下微微忐忑而窃喜。 敲开门后,入目尽是漆黑。空调没有运转,但冷气尚未消散。 “楚老师?”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岳小川迈进去,借着走廊的灯光摸上开关,毫无反应。 “楚老师,”他又轻声呼唤,“你把房卡拔了?” 懵懂之际,房门在身后砰地关闭,一个散发着温度的生物陡然逼近,将岳小川抱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运用反擒拿的基本常识,下蹲的同时双臂外撑,挣开对方臂膀后顺势一个肘击,直取最薄弱的肋骨。 身后之人吃痛地冷嘶一声,没了动静。 岳小川掏出手机一瞧,楚天长正垂头靠在墙边,表情痛苦地捂住左肋。 “楚老师,你怎么样?” “不,太,好。” 楚天长从紧咬的牙关间挤出三个字,被扶至床边,肋骨的剧痛令他额角渗出一层冷汗。他把房卡塞进岳小川手里,在光明重返人间,空调重新启动后,才缓过这口气来。 “险些被你怼死,我都没用力抓你,你倒动真格的。” 岳小川连声道歉,“这回想玩什么角色扮演?痴汉和被尾随的清纯小男生?你提前说,我就配合你了嘛,我还以为你是歹人。” 在楚老师独家表演课上,除了风尘中人,他还扮过被马匪掳走的地主家少爷;深夜值班的清纯男护士;落入虫族之手的星舰指挥官…… 楚天长自然是马匪、病人和虫子。 “这些天在忙什么?” 岳小川后退数步,来了段著名的独白,选自《茶花女》。 “这样说,无论他怎么做,一个堕落的生灵是永远不得翻身的啊!上帝也许还肯原谅他,但是社会对他是毫不容情的!……” 随后狡黠一笑:“怎么样,我有进步吗?” “如果有肉眼可见的进步,那你之前该多差。” 真说不清,这算是夸赞,还是揶揄。 岳小川又要朗诵现代诗,楚天长猛地抬手,勾住线条优美的窄腰,二人如华尔兹般转了一圈,摔在床上。 岳小川咯咯笑着,环上他的后颈,“楚先生,我还没去体检呢。” “我给你检,”楚天长压低声音,缓缓凑近,直到两人的鼻尖亲密接触,“你每天在我身边晃来晃去,不就是欠收拾吗?” “鹿茸片泡酒,喝上火了吧?”岳小川慢慢撩起他的t恤,用指尖沿着他脊柱的肌肤跳舞,而后热情如火地主动吻上去,差点把t恤从他健硕的肩上撕开。 “等等,”楚天长将二人的衣物叠好,动作迅速而熟练,如男装店营业员,“不是我控制不住强迫症,而是衣服乱堆的话,会有不规则的褶子。” “……不用解释,我习惯了。” 岳小川又要朗诵现代诗,楚天长猛地抬手,勾住线条优美的窄腰,二人如华尔兹般转了一圈,摔在床上。 岳小川咯咯笑着,环上他的后颈,“楚先生,我还没去体检呢。” “我给你检,”楚天长压低声音,缓缓凑近,直到两人的鼻尖亲密接触,“你每天在我身边晃来晃去,不就是欠收拾吗?” “鹿茸片泡酒,喝上火了吧?”岳小川慢慢撩起他的T恤,用指尖沿着他脊柱的肌肤跳舞,而后热情如火地主动吻上去,差点把T恤从他健硕的肩上撕开。 “等等,”楚天长将二人的衣物叠好,动作迅速而熟练,如男装店营业员,“不是我控制不住强迫症,而是衣服乱堆的话,会有不规则的褶子。” “……不用解释,我习惯了。” 两个柔软的舌尖慢悠悠磨蹭着,吻由浅入  29 深,彼此的呼吸渐渐急促。岳小川的脚趾先是在楚天长小腿肚上撩拨,又曲起长腿一路攀爬,恶意地划过腰肌,同时挺起腰部,用下身磨蹭着他的胯间。 “这么主动?”楚天长松开被吻至艳红的唇瓣,轻笑道。 “其实,我精力还挺旺盛的。至于持久度嘛,大概练一练就好。我觉得,我也能做1……” 岳小川的手又往楚天长尾骨处摸,被粗暴挥开:“跟我在一起,你就别想在上面了。” “就一次怎么样?” 楚天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抱住岳小川在床上翻滚半周,“行,让你在上面,自己动吧。” 岳小川只好慵懒地轻摆纤腰,跨坐在楚天长大腿上,用手套弄起那根早已勃发的巨物。他总是忍不住想去含住它,又觉得每次都是自己主动口交,太过卑微。 楚天长将一只手臂垫在脑后,好整以暇地观察他,同时将安全套夹在指间递过去。 “其实,”岳小川轻启贝齿,将它衔在两瓣红唇间撕开,“我不介意你射在里面。” “不健康,可能会尿路感染。” “哦。”岳小川垂下头,帮手里滚烫硬挺的小楚穿好衣服,将大量润滑剂涂在上面,艰难坐了下去。 随着穴口一点点吞没硕大肉刃,胀痛和快意的电流一齐顺着脊髓攀升。他难耐地昂起头,宛如濒死的天鹅,纤细漂亮的背肌间现出一道迷人的背沟线。 “嗯……”细碎缱绻的呻吟溢出唇边。 岳小川的动作有些生疏,因为很少用骑乘,楚天长喜欢占据主动。 “慢慢动,不着急……别把我坐废了。”楚天长轻轻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来到粉嘟嘟湿哒哒的肉棒前端,握住后用指腹刮蹭龟头,享受着在高热内壁中融化的快感。 在岳小川的身子落下时,楚天长也配合地向上挺腰,圆润的臀肉和胯骨碰撞出清脆的拍打声。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总是能很快攀上高潮。岳小川浑身发红,双唇无意识地微张,舌尖都伸出来了,在起伏中用后穴狠狠压榨体内硬挺的器官。 随着一阵死命的绞紧和推挤,他放声呻吟,马上又捂住嘴,射在楚天长胸腹部。 岳小川的确精力旺盛,马克沁重机枪似的,有一点还远远溅在楚天长下巴上。 “啪——”楚天长恼怒地拍打他的屁股,却鬼使神差,伸出舌尖把那点白液扫进口中,涩涩的。 武行体力都好,岳小川不知疲惫,还在他身上快乐起伏。表情开心极了,乐颠颠地像在游乐场玩旋转木马。 楚天长胡乱擦净上身,怕岳小川下一波直接射在自己脸上,猛地起身将他压住,换了姿势。 “你不累吗?” “这么快乐的事,怎么会累呢。”岳小川顺从地缠上对方的腰,在大肆挞伐中快活地喘息,又不得不压抑音量。 楚天长用力顶上他体内的弱点,每次抽离,后穴都像挽留般收紧,粘稠的水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想到竟然舔食了男人的体液,楚天长一阵懊恼,觉得吃亏,便狠狠吻住岳小川。舌尖轻易撬开贝齿,缠了上去,在令人窒息的深吻中互相交换、品尝彼此。 “啊啊……用力点,干死我吧……对就是那……”岳小川脸上,是某种近乎于痴迷的神情,仿佛在参与献祭。他的心智似乎被肉欲侵蚀,随着操干扭动起舞。 楚天长把他翻过来,伏在他背上,轻轻啃咬颈后的肌肤,指挥腰间肌肉用力挺进曼妙的穴道。像要把他钉死在床板上,狠命戳刺敏感的内壁深处, 射出前,楚天长忽然直起身,扯下套子,播种似的将灼热液体洒在细瘦却充满力量感的背部。 “嗯……”岳小川扭动着呻吟,似乎连被射在背上也有快感。 雪肤点缀着片片白浊,有种叫人沉迷的淫靡之美。 回到j城,楚天长开始跟进后期制作。等他忙完时,岳小川已堪堪通过科目一,正紧锣密鼓地练习科目二。 深夜,寂寥无人的地下停车场,岳小川用楚天长的车练习倒车入库,只听得一阵“倒倒倒”的指令,随后是“咣”一声巨响。 奥迪q5圆润饱满的后保险杠与墙激吻,凹了。 “岳小川!”楚天长大步上前,头扎进驾驶室瞪着眼睛,“你想什么呢?不看倒车影像吗?” “考试的时候没有倒车影像。”岳小川心虚地摩挲着方向盘,低声嘀咕。 “我不是一直在喊吗?” “对啊,你一直喊倒。” “我说的是到了到了到了!” “这种时候‘了’要读得和‘到’一样重才行,你把重音全放在‘到’上……” 查验过奥迪的伤情,岳小川抱着楚天长的手臂不住道歉,后者则轻叹口气:“下月开始,我用家里人的身份证参加摇号,等中签了这车送你开,早就想把它换了。” 岳小川受宠若惊,双颊火烫起来。停车场灯光惨白,令他如玉肌肤上的红晕更瞩目。 “你挺够意思,但我不需要。坐地铁多方便啊,现在停车费太贵了。” “我给你车补油补,怎么样?”楚天长如恶魔般低语着,用物质诱惑他, “楚老师,”岳小川突然有点严肃,“你要是真把我当朋友,就别这样。哥们儿之间,是不会送车的。” “我说说而已,”楚天长笑了,又绕到车后去摸那个坑,“没准儿八百年之后才摇到号。” 第25章 生日礼物 也许是因为那会心一击,岳小川的驾照拿得很顺利,在楚天长的陪同下练过几次,就能平稳上路了。 楚天长说,打算近两年规划一次西藏之旅,驱车走川藏线。他说得很认真:“你我加上老王,仨人换着开,路上顺便拍个纪录片当纪念。” 看他把他们的友谊之路规划得这么明白,岳小川五味杂陈。但所有的滋味,都只能像牛一样,默默反刍,黯然咀嚼。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一种诡异而纯洁的“朋友”关系。同吃同睡不同住,喝酒健身瞎扯淡。时常在周末搞个电影之夜,只是,他们不会一起看辛池的电影。 楚天长生于夏至,岳小川则生于冬至,12月22日。他觉得,自己念书时学习成绩差,可能和生日里有太多2有关。 冬至这天,岳小川因工作晚归。刚拉开门,只觉一股暖融融的香气扑面而来。除了饺子,楚天长还做了东北菜,甚至有一道大拉皮。 “这么丰盛?” “你不是过生日吗。” 原来他记得,岳小川想着,搓搓手坐在餐台边。在楚天长端饺子过来时,越过氤氲升腾的热气亲了他一口。 “冰箱里有哈根达斯的冰淇淋蛋糕,你要是怕卡路里超标呢,就每天只吃一口。” 饺子素而鲜  30 美,西葫芦鸡蛋虾仁馅。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听楚天长这样问,岳小川抬眼想了想,“没有。” 消灭几个饺子的功夫,他收到信息,是颇为吉利的8888元。 “随便送自己个礼物吧。”楚天长淡淡道。 同居近一载,岳小川从没开口要过东西。除了那个夏末的雨夜,请求楚天长把伞分给他一半。 楚天长早就点明,每次外出逛街购物的开销,统统归自己。 言下之意是,他可以随意血拼。甚至还给了他一张信用卡,唯一一次见他拿出来用,是刮奖券上的涂层。 岳小川只是在逛超市时,买些麦片和零食,服饰类一律记下款式回头去网上搜。遇到心仪而价格高昂的,就选择山寨货。 楚天长只好直言:我的意思是,和我逛街的时候,看中什么都可以买。什么都行,哪怕是奢侈品。 岳小川轻描淡写地说,网上的东西划算。 “谢了,楚老师。”对于已经到账的8888元现金,岳小川就算不想要也不便退回去,只好道谢。 “真没什么想要的?要不要选块表?能衬男人的气质。”楚天长现在的腕表,是江诗丹顿的历史名作系列,20几万。他让岳小川也选一块江诗丹顿。 “我还是更喜欢运动手环,实用。”岳小川释然地笑,“你说我一个吊丝,夏天穿30块两条的夏威夷裤衩,戴那么贵的表,没人会觉得是真的,浪费。名表,还是配你这种高富帅吧。” 岳小川不会问,为什么你要花20多万去买一块手机上也会显示的时间,也不眼红。 “好吧。”楚天长温吞地说,用筷子去夹拉皮。晶莹剔透颤巍巍,眼看就要夹起一整条……啊断了!气死强迫症。 “楚老师,最近家里生意挺红火?怎么总想给我买东西。” 楚天长瞥他一眼,“我现在花的,都是我自己赚的。” “sorry,我就随口一问。”岳小川成功夹起一条完整的拉皮,“咱们的消费观念,可能不太一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种不知算平凡或罕见的“品质”,让楚天长心下难安。假如岳小川像曾经的辛池一样,看重物质享受,他会觉得好受点。 他怕,岳小川总是什么都不要,某天一开口,就要个他给不了的。 在洗碗机的水流冲撞声中,楚天长拿出两支精致的小蜡烛点燃,分别是“2”和“6”。从岳小川的角度来看,自己62岁了。清淡的精油馨香中,他吃了一小块冰淇淋蛋糕,并把照片发给家里:楚老师在给我过生日。 “团长是谁?”楚天长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嗯?” “你的微博评论里,经常出现的那几位网友,前缀是……小川应援团。” “哦你说那个,”岳小川恍然,旋即弯起眼睛大笑,“哈哈,团长是我妈。” “团副呢?” “我二姨。” “政委?” “我舅妈。” “二营长?” “我老婶。” “意大利炮?” 岳小川先是让他猜,片刻后才给出谜底:“肯定是我老叔啦!” “呦,你的亲戚们还组个独立团。”楚天长忍俊不禁,“你爸什么职务?” “你能看出来吧,我爸不太喜欢我做演员,”岳小川的笑颜微微黯淡下去,“所以,他属于非战斗人员。但我妈一直很支持我,她说,除了杀人放火,支持我的所有选择。” 随着燃烧,精致的生日蜡烛在消融、坍塌,像春天里的雪人似的,逐渐萎顿下去。 从进门起就惦念着,又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礼物,终于在烛光消逝前,出现在岳小川眼前。 一张手工贺卡。 “纯手工diy,我没忘记自己的承诺。”楚天长颇为自得地挑眉,示意他打开。眉弓下温柔而冷漠的深眸,难得透出些期待的意味。 岳小川小心摊开半个a4纸大小的贺卡,一个“haybirthday”的立体横幅徐徐拉开,背景是彩色毛毡拼成的森林、树木、花朵、小动物,仿佛在开一场森林派对。 正中,是个手绘的小男孩,头戴生日帽,小王子画风。旁边的树干上也写着字,dearfriend之类。 “谢谢,太漂亮了。”楚天长有绘画功底,审美水平又高,除了dearfriend,岳小川喜欢关于它的一切,“等你再过生日——” “等我过生日的时候,”楚天长淡淡破了盆冷水,“别再送这种手工的东西了,太费事。” 对于这类幼稚而甜蜜的互动,他潜意识认为,还是越少越好。 “哦,行。”岳小川耷拉着脑袋,反复开合手里的贺卡。 他们又聊到平安夜。 “我跟同事聚餐,你呢?”楚天长问。 “我也是,参加一个派对去。” 结果,两天后的午夜,本该各自潇洒的两个人,却在电影院碰上了。 中间隔着一个路人。 大导演温良的新片首映礼,男主角自然还是辛池。岳小川是熬夜抢的票,他猜楚天长也是。 观影期间,他们数次身体前倾,偷眼去看对方。 路人左右开弓问:你们在看啥?一见钟情了?要不谁跟我换个座儿,别探头探脑的影响我看电影成吗? 第26章 你的名字 影片结束,台前灯光渐渐亮起,主创人员登场。整座影厅如瞬间喷发的火山,喧嚣沸腾起来。四周观众陆续举起灯牌和荧光棒,将他们淹没在热情的光海中。 “啊啊啊辛辛——”他们之间那个外表十分糙汉的路人在尖叫,两只大拳拳凌空乱挥。 辛池身着复古休闲西装,微笑抬手向观众示意,随后和导演温良并肩站在主创人员正中。和那个魁伟的中年男人比起来,他纤瘦精致如花蕊。 他说话带着鼻音,似乎在感冒。这点很快从主持人的提问中得到印证。 “嗯,有点着凉,一点点。” “我注意到你的手受伤了。” 辛池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指,“上周拍戏的时候磕了一下。” 台下,痛惜的哀叹此起彼伏,恨不能以身相替。 见面会结束,辛池的助理闪现般来到他身旁,递过保温杯的同时,将大衣披在他肩上。他似乎在刻意与他人拉开距离,跟助理走在最后。 几分钟后,影厅开始散场。岳小川故意与楚天长走了不同的出口,又在影院外磨蹭片刻才走上马路,却见熟悉的车停在路边。 夜色深重,飞花般飘起雪来,被黄色车灯镀成瑰丽的金屑。 确认过车牌号后,岳小川的脚步戛然而止,随即调头,匆匆走向反方向。 “岳小川!”楚天长探出头来,喊  31 声穿透飞雪,“干嘛呢,上车!” “楚老师,咱们还真是有缘。”岳小川一路小跑坐进车里,解下围巾。 “你来看什么?” “看辛池,”他直言不讳,“他是个好演员,我想多学学。” “嗯。” “你看见他,有什么感觉?”说完,岳小川又急做补充,“我只是单纯的好奇。” “多少还有一些……”楚天长顿了顿,“生气吧,因为我们的分手过程不太友好。” 他就是想知道,自己会生出什么感觉,才来看首映礼。事实上,他错过了不少情节,因为心有旁骛。 “有多不友好?”在岳小川的想象中,他们在滂沱暴雨中互殴了一顿。 雪下得大了,在车前无头苍蝇似的乱飞。 “多不友好呢,”楚天长启动雨刷器,歪头朝岳小川笑笑,“堪称杀人诛心吧。让我一个滴酒不沾的人,从日落喝到日出。” 岳小川很想说一句大俗话:如果先遇见你的,是我该多好。 车在雪夜中低速行驶,谁也没问对方前两天为何说谎。 躺回沙发床时,已是凌晨3点多。 岳小川听见酒柜开关的声音,一个小时后潜进卧室,果然看见楚天长因醉酒而深眠,周遭酒气弥漫。 岳小川轻手轻脚地上床,背对着他躺下,将他的手臂拉到自己腰间,仿佛正被爱人深情拥着。只有在他烂醉如泥时,岳小川才敢做出类似的腻歪之举。 “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唉。楚老师,等你什么时候想跟我开始了,一定要告诉我。我非常非常,想跟你谈恋爱,歪瑞歪瑞歪瑞骂吃。” 腰间的手紧了紧,仿佛在回应。 “我这人,是很不爱读书的。但认识你之后,我背了好多古诗词。楚天长短黄昏雨,宋玉无愁亦自愁;蓼岸风多橘柚香,江边一望楚天长;未觉霜风无赖,好在月华如水,心事楚天长;欲赏秋花色已凉,碧云散尽楚天长……” 岳小川咕哝着,“后来才知道,你的名字,压根就不是从诗词里来的。你生在夏至,所以才叫天长,是我想复杂了。” 在意淫出的深情拥抱中,他心情甚好,进入“秘密森林”,继续看卑微社畜小全子和傲娇老板的故事。 他们似乎常出差,上个冬天,他们去了长白山。 小全子的第三十个秘密(时间一年前): “我们下榻在长白山附近的度假酒店,大雪封山。这里的景色真美,也真冷。 我几乎成了祥林嫂,在心里念叨: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要穿羽绒服,却忘了备羽绒裤。 晚上,我钻进被窝,周身刚热乎起来,老板来敲门了。 陪我出去看雪,他说。我看你大爷像雪!我只好尽量将自己裹成狗熊,陪他出门。 陪我堆雪人,他又说。我看你大爷像雪人!我便和他一起,堆了个异形似的雪人。他摘下手套,用细细的手指,在雪人脑袋上戳出眼睛,勾勒出眉毛和嘴巴。 因为有月光,这个雪夜很亮,清冷的雪光映在他很好看的脸上。一阵风来了,他在飘扬的雪沫里放声大笑,又唱起歌来: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 说实话,有些时候,他疯疯癫癫的。 因为一直在活动,渐渐不那么冷了。突然,他把我推倒在雪堆,还抓了一把雪塞进我脖子里!我再也忍不了了,爬起来把他撂倒,他轻飘飘的。 他发出很尖锐的笑声,我用膝盖压住他的双手,团了把雪,塞进他衣服里,有一部分还洒在了脸上。 他瞬间安静下来,眼角溢出泪水,沿着太阳穴奔涌。我想我大概要失业了,几乎是把他拎了起来,开始抖落那些雪。他真的很瘦,像只小鸡仔一样。 结果,他却先跟我道了歉,说把我当成朋友。他朋友不多,希望我不要讨厌他。 我们开始滚雪球,及腰高的大雪球。我忽然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他的任性,很多时候是孩子气的那种幼稚,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癫狂。 老板是人中龙凤,但他也有自己的老板,也就是我们公司的一把手,就叫大boss吧。大boss年近半百,是个高大温和的居家好男人,算是行业内的顶级精英。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有点害怕大boss。 有几次工作时,他们在说话,我给他递东西,都能感觉他在微微发抖。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有道理,”岳小川放下手机,“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楚老师。小时候,我成天上蹿下跳,家里人都说我像孙猴子。那你呢,就是五指山。” 第27章 暴力小川 车刚停稳,楚天长就从人潮的缝隙间瞄到了岳小川。 他像难得回娘家一趟的小媳妇,手提肩扛,尽是家人的心意。 挚友分别半个月,肾是想念。楚天长一路飞驰,回家后先吃了岳母包的饺子,又吃了人家的儿子,可谓两全其美,大饱口福。 “吱——”取票机吐出两张电影票,岳小川将它们分开,回身看见楚天长已经买好爆米花,正等在检票口附近。 正月十一是情人节,楚天长指导的恐怖烂片上映,开画评分53。 四周情侣攒动,他们显得很突兀。岳小川又沉浸在单方面恋爱的幻象中,对发行方心怀感恩。 感谢他们让电影顺利定档,让自己在情人节和好朋友楚导演并肩坐在电影院,共享一桶爆米花。 差强人意的剧本、演技青涩的主演,外加紧张的制作周期和预算,楚天长已经利用仅有的条件交上一份可圈可点的答卷,甚至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 镜头调度优秀,剪辑节奏紧凑,即使知道剧情,岳小川还是数次被吓得眯眼。换个导演,电影至少再降1分。 “我听说,这种鬼片都是洗钱的。票房造假,然后把黑钱做成票房。”后排的男生对女友说。 “不是吧,那都是谣言。” “清一色网红脸,我都分不清谁是谁。” 很快,他又喋喋不休地骂起导演来。 “这导演傻x吧,植入这么多广告,又毛巾又饮料的。” 岳小川终于忍不住,回头轻声抗议:“哥们儿,能好好看电影吗?您说的这些跟导演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不能说,我花钱了。” 他还欲争辩,楚天长用手掌按住他天灵盖,手动帮他转过头来。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要么做梦要么精神病。导演叫啥……楚天长?拍的什么jb玩意儿,我都能当导演。”出现演职人员表时,后排的男生又在叨逼叨。 “哎,公共场所,嘴里能不能干净点?”岳小川再次转过头,修眉紧锁。 “谁逼你听了?有毛病。”男生不屑地打 32 量他,随之伸手在他头上怼了一下。 岳小川猛然跃起,跨到后排,一个扣篮动作,抬手将爆米花空桶盖在对方头上! “哎卧槽什么情况?”男生在反应过来前,已经被岳小川按在座位里爆锤。 “你t,看个电影,叨叨个没完,没了!”他节奏感十足,边挥拳边骂,“还骂,导演!你行,你上!” 女生惊叫起来,伸手拉架,还挠人。岳小川怕刮到她,便不甘地松了手。男生头戴爆米花桶,斜靠在座椅里喘粗气,模样活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铁桶僵尸。 从派出所调解出来,天已黑透,华灯初上。 空气质量很差,城市上方蒙着层雾,吸纳了星光。 岳小川接到母亲电话:“我们一起看了你的电影,你咋死得那么惨啊川川!吓死妈妈了!你不是跟导演关系很好吗,下次让他给你安排一个活到最后的。” “妈,这可是院线电影,主演都是投资方定的,我能有角色已经很不错了。我在外面,回去再找你聊,拜拜。” 挂断电话,岳小川对着夜空长吁一口白气,看它们袅袅消散,融入雾霾。 “楚老师,不好意思啊,跟人打架的是我,结果让你破费。”尽管是对方先动手挑衅,但岳小川全程碾压输出爆表,所以调解结果是,赔给对方一千。 调解结束,那对情侣望着岳小川若有所思,嘟囔着“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在哪见过呢”。 岳小川几乎想把脸贴到他们眼前:大银幕上啊,被鱼啃死的那个,我这纯天然原装脸,辨识度那么低? “怎么气成这样?还是头一次,看你跟人发生口角。”楚天长当然不在乎区区小钱,饶有兴味地望着他。 “因为……”我不允许有人骂我的心上人,岳小川想,嘴上却说,“因为他敢用手指怼我头!我本来就不算聪明,怼一下得杀伤多少脑细胞。” “噢。”难道不是因为他提到了我吗,楚天长暗忖。 “而且,他还骂了你,这可不行。我从小就喜欢替朋友出头,打架少有败绩,有段时间同学们都尊称我为校立方。” “你为校园建设添砖加瓦了?”楚天长被这个称呼逗笑了。 “因为我既是校草,也是校霸,穿上裙子那就是校花。” “裙子?”楚天长借着街灯,凝望他俊秀的侧颜。想起他做潘金莲的武替时,女装扮相堪称清丽绝俗。 “班里元旦联欢会演小品,《上海滩》,我演……冯程程。”岳小川侧过头,羞赧地笑笑。 “有照片吗?”楚天长不禁好奇起来。 “好像在家呢。” “再回家的时候拿来欣赏欣赏。” “你该不会,要对着人家的照片来一发吧?”岳小川猛地大幅度倾斜身子,去观察楚天长的表情。 后者瞥他一眼,表情冷漠,用鼻子哼了声,“那要看,高中时的你,合不合我胃口。” “大言不惭地说,鄙人那时年方二八、青春无限,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童男一个。”其时,岳小川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必将有所作为。 “后来,”他接着说,“我高中毕业离开家,走得越远,越觉得自己平凡渺小。楚老师,你觉得,我能成功吗?” “何谓成功,一举成名天下知?衣锦还乡?” “别,别提衣紧还乡,我太怕胖了。”岳小川开着玩笑,“我刚去南方做武行时,露了几次脸,导演随口说了句,这孩子脸有点婴儿肥啊,然后我就开始控制食欲。一晃,都八年了。” “你还没回答呢,什么算成功?”楚天长瞧着他那瘦削的下颌。 “小学必读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看过吧?就是那句大家都背过的话: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太笼统了,确切一点。” “我想,有这样一个角色,让我在任何时刻回想起来,都觉得骄傲。”岳小川斜望着不见星光的夜空,目光炯炯,燃着不灭的梦想,“让任何人在看过那部片子后,都难以忘怀,哪怕他们忘了演员叫什么。” 楚天长陡然定住身形,岳小川就着惯性继续向前,随即回首。夜色,为前者冷峻的轮廓和眉宇平添一抹温柔。 “还没吃饭呢,想吃什么?”他重新迈步,与岳小川并肩而行,开始商量晚餐的去处。 岳小川身着休闲棉服、牛仔裤配马丁靴,像吊丝大学生;楚天长则是黑色高领羊毛衫配驼色大衣,很衬他疏离冰冷的气质,肉眼可辨的低调内敛成功人士,甚至透出几分禁欲系风范。 他们的影子,被街灯齐齐投在人行道上,同样的黑。阶层和阅历的差异似乎被抹平,看上去像来自于同一个世界。 第28章 分钟情人 从派出所附近的餐厅出来,他们步行返回商场——因为是乘警车来的。 随着靠近商业街,人群逐渐熙攘,年轻而躁动。每走出几十米,都会遇见兜售玫瑰的小贩,不断凑向空手的情侣。 岳小川和暗恋之人混迹其中,瞥见甜蜜依偎的人们鸳鸯双栖蝶双飞,心尖涌出一丝酸楚。 “楚老师,你看别人过情人节,不会眼馋吗?咱们也模拟一下吧?” “不会,你看这二位,”楚天长朝刚刚路过的如胶似漆小情侣扬起下巴,“我夜观天象,他们明年就得分。而咱们两个呢,那时还会是好朋友。” “还夜观天象?”岳小川仰头,只见一片苍茫,“雾霾占卜,靠谱吗?可是我有点眼馋,怎么办?” “那你就多看看别人喽。”楚天长轻描淡写。 “我们演次情侣可以吗?就一晚上,哪怕一小时。” 岳小川磨了许久,他才板着脸说:“一分钟。” 得到授权的下一秒,那只带着几块薄茧的手就牵了上来,继而十指相扣,还来回晃荡。瞬间,就成了整条街最闪亮的一对。 “你确定要这样吗?” “不是男女平等嘛,女生都牵手逛街……你之前这样过吗?”岳小川看似不经意地问。 那纤细的指头在渐渐收紧,搞得楚天长像上了夹棍似的生疼。 “没有过,他很爱惜羽毛。在学校里,他甚至不敢和我勾肩搭背。老王知道了我们的事,他就去哭着求人家,千万别说出去。而且,还逼着老王发了个誓,毒誓。”事后,王三一讲起来,表情是教科书式的哭笑不得。 “他好像没什么绯闻。离开你之后,他一直单身吗?” 楚天长哧地笑了:“离开我之后,他成了谁的御用男演员?” “可是!”岳小川震惊至极,低声凑近,“可是,温良有家室啊。我的天这个八卦真是,太劲爆了!我要是把消息卖给狗仔队,是不是就发了?”  33 “你会因为诽谤而进去蹲几年。”楚天长耸耸肩,“是否背德,就是他们自己的私事了。也许,那的确是真爱吧。” “那次,他来朝你要什么?” 也许因为去派出所逛了一圈,或是周遭的甜蜜氛围,或是紧扣在一起的手,他们不知不觉间畅聊起来,连尴尬的话题也能自如交流。 “一件纪念品,这算是我的隐私吧。” 岳小川便不再追问。他想起“秘密森林”的宣传语: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颗秘密种子。 肯定已经超过一分钟了。 但岳小川的手,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楚天长便也装作忘了时间,任他牵着,信马由缰地行走在不断投来的异样目光中。 —————— 梢头绿了又黄,枯了又荣。 “砰——!”梦幻的金银纸屑、彩带漫天飞舞,纸醉金迷。 是王三一又拉了个礼花筒。 很快,包房门开了道缝,探进个人头来:“再跟您们几位说一下,要额外付打扫费的。” 岳小川的注意力被服务生吸引,回过神来时,脸上“啪”糊了把奶油,还被恶意揉搓。 “卧槽,哪个孙子?”在甜蜜的黏腻中强睁开眼,只见楚天长举着沾满奶油的手弯腰大笑。 “行啊,敢骂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岳小川抹着脸上的水走出卫生间,正好到了自己点的歌。 他接过麦克,对楚天长暗送秋波。灯光炫丽醉人,在他沾着水珠的脸颊上流过。他像一颗刚剥了皮的荔枝,温润清透,在前奏中说:“这首歌送给楚老师,祝他生日快乐……” 楚天长31岁了。 这是和岳小川成为朋友后的,第三个夏至。 楚天长正专注地听着送给他的歌,王三一凑过来:“恭喜你啊老楚,来到了一个,像我名字一样大的年纪。” “你小时候,一点都不怕被罚写名字吧?” “怕啊,我妈不是会计嘛,她让我写大写,叁壹。” 楚天长笑笑,目光始终落在岳小川身上。 王三一轻轻打着拍子,低声问:“你和小川,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 “朋友?” “你不觉得,朋友是种很稳定的关系吗?”他淡淡地反问。 “你不觉得,小川很喜欢你吗?”已为人父,成功升了辈分的王三一,似乎总想把楚天长推进恋爱关系、铐入爱的枷锁。 “我养着他,他当然喜欢我。”对于岳小川那点若有似无的心意,他多少能觉察得出,所以在生活上从不亏待。事业方面,大小角色,也都尽量在能力范围内帮他争取。 唱罢一首,岳小川紧挨着他坐下,手伸向果盘,捏起一块西瓜。 “我想听《粉红色的回忆》。” “行,我就舍命陪君子吧!可不许录像啊,等我成名了,这都是黑历史。”岳小川啃完一块西瓜,去点了歌,很快便在众人的哄笑中妩媚献唱: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 楚天长习惯性将酒瓶举到唇边,也跟着笑起来,不再与专属于个人的节日隔绝。他没有意识到,在这染着失恋色彩的日子里,他竟没有想起过辛池,也没有丝毫不开心。 “小川,你动我的书了吗?” 从《百年孤独》到《霍乱时期的爱情》,似乎乱了顺序。尽管在ktv喝的半醉,强迫症的敏锐观察力还在。 在客厅做平板支撑的岳小川闻声赶到书房,顺着楚天长的手指看向书架,摇头道:“《百年孤独》?我只在去年翻过一次,说实话,连角色的名字都记不清。我体会到了,那种啥也看不懂的孤独。” “没事了,忙你的吧。” 楚天长在书房和影音室踱步,确定家里有别人来过,电脑的浏览记录亦证实了这点。 沉下心一想,就知道是辛池,他有钥匙。 “这都找不到,真够笨的。”楚天长从满墙的蓝光碟片中,抽出《卡萨布兰卡》。打开碟盒,里面没有光碟,只有一块漆黑的硬盘。 它就是那个纪念品。 但是,楚天长不打算换锁。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拥抱过就有了默契……假如还有那么点默契存在,他就能找到。 将碟盒慢慢推回,楚天长忽然意识到,每次家里没人时,盒子里的东西都处于一种不确定的叠加态。 可称之为,薛定谔的硬盘。 客厅里,岳小川还在做平板支撑,浑身的肌肉都紧绷颤抖着。忽听楚天长像精神病似的兀自笑出声,吓得他差点破功。 “你……笑什么呢……”他满面涨红,艰难开口。 楚天长走近,俯在地板上,与岳小川头部平行,笑吟吟道:“你知道吗,薛定谔是个渣男。” “我又,不跟他,谈恋爱。”岳小川差点说,我看你也像渣男,但一时拿不出证据。 一滴汗珠悬在岳小川精致的喉结上,将落未落。楚天长突然凑过头去,伸出舌尖,将它扫入口中。是咸涩的,和眼泪一个味道。 “我去——”岳小川苦撑的躯体轰然倒塌,摔在瑜伽垫上,面露埋怨,“我都坚持20分钟了,眼看就要超越自我。” 楚天长在他屁股上猛拍一掌,“快去洗个澡,换个地方让你接着撑。” 两米见方的战场,他们金戈铁马激烈肉搏,难解难分,战况十分胶着。 步兵列阵,骑兵冲锋,一阵奋勇厮杀后,敌我双方全都“血”染沙场。 “哎,动动,我要换床单了。”楚天长轻拍着那劲瘦的背。 这便是撤退的鼓声了。 每次都是这句,不是温存或关爱或赞美一句好和谐啊,而是:我要换床单了。 “你该去宾馆工作,准是优秀员工。” 第29章 重要机遇 时近午夜,岳小川麻利地撤到书房,熟练地放平沙发,铺好被褥,躺了下去。 楚天长却没睡,在三米外的橡木书桌旁工作。岳小川背对着他静卧,在“秘密森林”中写道:“参加朋友的生日会,让我又想起,我已经快要到了自我预言中,会出人头地的年纪。二八大杠,给我力量!” 来到“小全子”的主页,发现睡前读物亦有更新。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今天): “我陪他做了一次贼,去他的前任家里找某个东西。 屋子里的生活痕迹,明显属于两个人,他前任在和人同居。 我拐弯抹角问他,是否会觉得有点不舒服。他说:我希望我会,但其实一点也不。我整个人都麻木了,心里空空的,是个黢黑的山洞。我说话时,胸口里都带着回音,像稻草人。 于是,我就开心起来。我觉得那  34 个山洞属于我,幻想去里面探险,用火把照亮每个角落。 我发现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会很轻易觉得开心,连私闯民宅也像约会。 最终,我们空手而归。 他又陷入焦虑,要凭安眠药才能入睡。他走得越高就越害怕,怕某一天,跌个粉身碎骨。 我们断断续续地聊天,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沉默。我在那不安的睡颜上,偷偷亲了一下。 在楼下,我迎面遇上大boss。我说,他刚睡下。大boss冷冷地告诉我,管好自己的事。 我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绕到楼的南侧,找到他卧室的窗。 很快,窗口亮起,我的心却在瞬间变得黑沉。” 看来,剧情进入了一段三角恋,岳小川暗自分析。但小全子只是一个社畜而已,能有结果吗?不对,好像错过了什么,小全子是什么时候知道老板和大boss的恋情…… 岳小川像追长篇肥皂剧的妇女,飞速往前翻看。小全子的秘密实在太多了,有几百个,支离破碎。 “睡不着吗,在看什么?”身后传来淡淡询问。 “一个小职员和老板的狗血故事。” “办公室恋情?” “差不多吧。” 岳小川翻过身,假装要睡,却眼皮微动,偷偷掀开个缝隙,凝望伏案疾书的楚天长。 他是那种,越看越有味道的男人,很适合演文艺片。下颌角的线条性感俊朗,所有情绪都敛在深沉的眉目间。 忽然,台灯亮度低了些。 “这样呢?还会打扰你吗?要不把眼罩戴上。”楚天长柔声说了一堆,就是不说你去床上睡吧。 “没事,不亮。” 岳小川阖上双眼,台灯的亮度残留在眼前的黑暗中。楚天长为人大方讲义气,是个合格的“朋友”,但永远不会说出他最想听到的话。 那丝疏离,就像男人的名字,地久天长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楚天长在忙的,是一部剧本。 从研究生时期的导师手里获得的机会,他是主要编剧也是两名选角导演之一,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3000万投资的院线电影,算是中等制作中的佼佼者了。岳小川一直在等的,就是这样的机遇。 楚天长偶尔参与大制作的时候,他混不进去,因为制片方找来时,剧组已基本筹建完成。 所以,他只能跟这个工作并不积极的富家公子,在烂片和微电影里翻滚。 偏偏还都是恐怖片,演技爆发的一刻,基本就是惨死之时。嗯,从没活到过最后。光是吐血,他就琢磨出十八种方式,喷薄而出、涓涓细流、边咳边吐……死不瞑目的状态,能保持两分钟。 无论角色大小,他都认真对待,常把跟自己有对手戏的角色台词也背下来。虽然,他的片酬始终只比人均gd高一点。 倒是有那么几位经纪人联系过他,给他规划的职业生涯是:做主播。你是很帅,但现在所有人都帅。 做主播没什么不好,只是,那不是他的梦想。 从5月的剧本初稿到9月的过审终稿,每一版岳小川都拜读过无数次。传统的三段式警匪片,少许黑色幽默和西部色彩。 着手选角时,楚天长给岳小川泼了盆冷,不,算是温水:“这是个大剧组,我不好明目张胆照顾你,能做的只是邀你参加试镜,之后就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岳小川表示非常理解,并想试镜男一号。 楚天长直接驳回:“你现在醒着吗?别想了,男一会是二线,男二男三会选三四线,你奔着男四使劲吧。” 写剧本时,男四号,一个反派身边的打手,几乎是为岳小川量身打造的。当然,楚天长才不会告诉他。 该角色的选角要求是有武术功底,要够帅又带点邪邪的孩子气,不想用脸熟的演员。 这类带有变态气质的反派角色很容易出彩,楚天长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岳小川能得到这个角色,在行业里差不多就能稳定下来,专业经纪人也会注意到他。 要是能爆冷,得个最佳新人奖之类,让这张帅脸曝光度多些,也许就此成为一匹影坛黑马。 准备试镜的那段时间,岳小川被现实的打击晃了一下神——来自于同乡好友曲喆。 “我和筱兰分了。” 他被曲喆约出来小聚,后者平静中带着惆怅,喝酒猛如饮马。 “我知道,你好奇为什么。你知道吗,人这种生物吧,不一定是被大事击垮的。是那些日积月累的小碎片、小失望,把你磨得千疮百孔,四处漏风。呲呲……等你发现时,已经快要瘪了。” 曲喆从人类降级为单身狗,是因为女友的咳嗽。筱兰向他抱怨嗓子痛,因为她是电子商务公司的客服,每天要戴着耳机,用甜美的嗓音说足至少7小时。 他的解决方法是,用雪梨、陈皮、罗汉果等熬制成一种在音乐学院时常喝的护咽饮料,每日携带一小瓶,润喉清肺。 筱兰在接过饮料时爆发了。不是因为饮料,而是失望,饮料只是那要命的稻草。 “她快三十了,没办法继续等我。唉,早知道就该咬咬牙,前几年买房。”曲喆又握住一瓶啤酒,很快底朝天。 岳小川无言以对。他和精致讲究的楚公子同吃同住,惯见阔少作风,几乎快忘了,自己和曲喆属于同个阶层。 第30章 时来运转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有导演照顾你,没有丈母娘逼着你。你加油,我撤了。” 曲喆要回老家,这让岳小川遭遇暴击。少了共同奋斗的知心好友,仿佛连梦想都漏了个窟窿。 “你不做音乐人了?” “屁的音乐人,跟叫花子差不多。人啊,最怕有那么点才华但又不足以出众,它让你窥见了梦想,又不让你实现……”曲喆大着舌头,文绉绉醉醺醺地用小拇指在岳小川面前比划什么是一点才华。 岳小川浑身一震,耳边响起鼓动他做主播的经纪人的话:你是很帅,但现在所有人都帅。 曲喆要回老家的公立艺术学校做音乐老师,重在稳定,贵在编制。业余时间,也能继续创作。 “做老师也挺好,教书育人,没准儿贝多芬、莫扎特就在你的班。” “可是啊,我只想和筱兰一起育人。”曲喆又灌下一瓶啤酒。 这是个晴朗的秋夜,繁星点缀着苍穹,美好而遥远。 路旁,烂醉的曲喆抱住岳小川恸哭:“别离开我啊,求你了,离开你我怎么活啊……我真的努力了!无论是生活还是爱你……” 路人纷纷侧目,投向岳小川的目光中,分明刻着两个字:渣男。 深情告白后,曲喆又固定住他的头,眯眼噘嘴就要吻。 “哎哎兄弟,请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岳小川  35 用掌心堵住逼近的嘴,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 曲喆清醒几分,抬起猩红的醉眼,“川儿,我没出息,你别学我……坚持,你他妈要坚持……贝多芬大爷说:通过苦难,走向欢乐……” 岳小川将他送回家。一个放弃了梦想的人,房间是脏乱的。 临走前,听他在猪窝似的床里即兴编曲,自带唱作人出口成章的技能: “少小离家老大回,骚话学了一大堆。没车没房没女友,个矮头秃还自卑……” 人生之大不幸,都在短短数句之中。 回程地铁上,岳小川用头抵着扶杆。轰隆轰隆的响声透过颅骨,震颤着根深蒂固的梦想。 车窗外闪过炫丽的动态广告,随后暂时陷入漆黑,映出他年轻干净,偶尔现出迷茫的俊秀脸庞。 从火车站为曲喆送行回来,岳小川接到首次试镜通知。 楚天长同时捏着他的脸和屁股,警告:“别让人看出来你提前读过整个剧本,也别说住在我家,我可不想让人误会我搞潜规则。” 岳小川用勾人的眼角瞟着他,笑吟吟道:“我又不傻。” 在出品方公司的休息室坐了半小时,他被助理引进用于试镜的小会议室,见到导演、包括楚天长在内的两名选角副导演和助理,以及摄影师。 房间的布局格调轻松、简约,几位前辈也坐得随意,稍微缓解了紧张感。 “导演好,几位老师好,我是岳小川。” 在一张方形小木桌后,面对镜头落座,他开始有条不紊地自我介绍,不时颤抖的尾音还是透着紧张。 “动过脸吗?”另一副导演问。 岳小川微怔,随即答:“小时候冻过,我家那边很冷。” 几人都笑了,楚天长的眉心挤出一道细纹。 “啊没动过,没有。”岳小川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 导演问了几个生活化的问题:与家人的关系,如何评价自己的性格,日常爱好…… “对了,你最喜欢的导演是哪位?” 岳小川心跳骤然加快,不自觉瞥向楚天长,后者的目光亦黏着他。 “雷德利?斯科特吧,我非常喜欢《异形》和《银翼杀手》。” “看一下这段台词,然后加入你自己的理解读出来。”导演助理递来一张a4纸。 试镜结束前,岳小川还表演了一段气势磅礴的八极拳,险些把桌子干翻,拳风阵阵直扑楚天长门面。 “接到电话,还准备了一套通臂拳想展示给几位老师,”岳小川微鞠一躬,自信中又带着丝腼腆,“可惜这有点施展不开。” “什么是通臂拳?”晚上,楚天长颇为感兴趣地问。 “后退,别抡到你。”岳小川选取了一段武术套路中的通臂拳在客厅表演,两臂圆抡摔拍,宛如通臂猿。在外行看来,像是在模拟大风车,或一只正在疯狂拆家的哈士奇。 “这不是王八拳吗,我小时候跟人打架就这样。”楚天长躺在沙发上,笑着抡胳膊,“抡圆了往对方脸上招呼。” “什么呀,通臂拳是模仿猿猴运臂的动作。”岳小川放慢动作,又展示了一遍。因上肢动作幅度大,t恤又宽松,花白柔韧的纤腰若隐若现,正适合躺着欣赏。 “别抡了,过来。”楚天长手指微勾,岳小川立刻乖觉地扑过来趴在他身上,用下巴抵着他胸口,表情温顺极了。 “楚老师,我这个角色,还有多少演员参加了试镜?” “十几个吧。”大手沿着宽松的t恤下摆潜入,在触感柔腻的腰间轻抚。 “我刚进去时,多少有点紧张,可能没太发挥好。”岳小川感觉痒,扭着身子笑,随即发现楚天长“上膛”了。艺术家就是不走寻常路,看武术套路都能兴奋? “导演挺欣赏你的,应该还会有第二次试镜。” 岳小川模仿毛毛虫,一点点蠕动到与他视线相齐的位置,引诱道:“你想不想,在沙发上试试看……” 也许,真的时来运转。 不久后,岳小川参加了第二、三次试镜,从楚天长处惊喜得知,接到第三次试镜通知的,只有两人而已。 等待消息的那些天,他被朋友介绍到某古装微电影剧组跑龙套,八场戏,分三天拍完。在摄影棚一角等戏时,肩膀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一下。 回过头,一张名片和陌生男人温和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嗨,帅哥。” 男人是一名经纪人,隶属于某新入行的传媒公司,正在挖掘草根出身、没有背景的新人演员,邀岳小川在收工后试镜公司正在筹拍的网剧。 犹豫一瞬后,岳小川欣然应约,权当增加试镜经验。没想到,几天后对方打来电话,若他有意签约,就可以获得这部网剧的男二角色。 “老板看过你的试镜录像,夸你是沧海遗珠,当场就拍板要签下你,你好好考虑一下吧。”电话那头,偶然结识的经纪人笑着说。 “我……我什么时间给您答复?” “三天之内吧,尽快。” 岳小川感到喉咙干渴。没想到,机遇就这样砸了过来。 论传播效应,网剧的男二号似乎更胜一筹,但……那部电影是楚天长写的,他想演他的剧本,想听一句:小川,你把这个角色塑造得很好。 第31章 终极摊牌 10月中旬的夜,秋风凉爽,裹挟着草木最后的清香。 进门时,楚天长正在客厅踱步与人通话。见岳小川回来,他微微点头,躲入书房。再出来时,表情有些沉郁。 “我现在做饭,简单吃点吧。” “楚老师,”岳小川趴在餐台边,注视着不断起落的刀背,“试镜结果还没出来吗?” “还要过一阵子吧。” “你印堂发黑,心情不好?” “印堂发黑,当然心情不好了。”楚天长有条不紊,按照步骤炒菜,连加入调料的顺序都常年固定不变。 不知为什么,岳小川觉得,他在有意无意地躲避自己的视线。 三天后,岳小川婉拒了那位萍水相逢的经纪人。 为了尚未明确的角色,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怎么看都是一招险棋,但他愿意赌。 在他把天上掉的馅饼丢开的翌日,除楚天长外的另一位选角导演,亲自打电话来通知:“很抱歉,定了其他演员。” 一阵突如其来的目眩,令岳小川伫立在斑马线正中。 直到信号灯闪烁变换,车辆急躁鸣笛,他才回过神来,如青蛙过河似的在车流的缝隙中穿梭。 他愿意赌,也愿赌服输。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喉头被扼住般,声音变得干瘪苦涩。 “你很不错,继续加油吧。我已经记住你了,有机会再合作。” “稍等老师,”他在对方挂  36 断前急急阻止,“冒昧问一下,我差在哪里?” 岳小川只想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努力。 “嗯……你不差。” “老师,您给我点意见吧。” “你和那位演员,导演都很看好。询问我的建议时,我推荐了你。但是,”电话那端尴尬地停顿,“导演采纳了编剧的想法。” 霎时间,“愿赌服输”的良好心态荡然无存,秋日朗空瞬间阴沉如末日降临。 岳小川几乎失声,许久无言。 在对方“你还在吗”的催促中,他不可思议地发出确认:“是,是楚天长老师?” 对方没有言明是哪位编剧,只是淡淡地用官方口吻安慰:“祝你未来有更好的发展,不打扰了。” 天似乎越压越低。 周围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面貌可憎,一副包藏祸心的模样。 当岳小川失魂落魄迈进门时,精致的楚公子正在擦拭那株鹤望兰的叶片,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噗——”复古喷壶呲出水雾。 岳小川忍住冲上去揍人的冲动,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说好提携他的男人怎会成为唯一的变量。 “这么早?”楚天长的目光淡淡飘来。 “本来有个聚餐,我推了。” 岳小川径直靠近,继而大幅度逾越正常距离,似乎在寻求亲昵。逼得楚天长不得不起身,垂下双目,望着比他矮一截但气势满分的小演员。 “怎么了?” “是你吗?你是主要编剧,是你在背后掣肘,对吗?”岳小川开门见山。 “你知道了?小川,冷静。”楚天长慢慢叠起手里的抹布,“前些天,我接到一位老师的电话。和你拼到最后的那个演员,是他侄子,今年刚毕业。” “你为什么,为什么,”岳小川颤抖的双手爬上他领口,抓皱又抚平,神色似质问似哀诉,“为什么不早说?” “你是个很简单、纯粹的人,我不想让这些乱糟糟的人情世故和裙带关系干扰到你,”楚天长满面愧色,单手搭上他的肩,“和你的梦想。” 梦想,不提还好。 岳小川咬住下唇,泪水夺眶而出,一语不发来到书房,窝进沙发。 他在此盘踞了三年,只睡过一次床。 “小川,小川你听我说,”楚天长有些慌了,怔了片刻后快步跟上,半跪在沙发旁,“机会,还有很多。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尽量带着你。” 在泪水折射下,楚天长的轮廓变得光怪陆离。 “小川,我没办法,这个行业就是盘根错节。在两个人同样优秀的情况下,只能是谁关系硬一点谁上。老师开口,我没法拒绝,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楚天长伸出手,用指尖轻柔拭去那颗挂在眼角的泪,“我想让你的心思,都放在表演上。” “我懂你的难处,”岳小川咽下从心口涌到喉间的酸楚,“只是,多久?” “什么多久?”楚天长反问。 “你说,会一直带着我,多久?” “多久都行。” “一生一世吗?”岳小川微微撑起身子,犹带的泪痕双眸目光如炬。 这个诡异的用词,迫使楚天长站起来,微退半步。心在胸腔里瑟瑟发抖起来,预感到一种噩兆。 “又嫌我腻歪了是吗?”岳小川弯起嘴角,露出一丝惨笑,“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会儿。” 楚天长如释重负,走向房门,却听身后响起一道惊雷。 “楚天长,你爱过我吗?” 他蓦然止步,僵如蜡像。 岳小川在他背后盯着他。真想有一双x光似的眼睛,透过他的皮,看看他的心。 房间里似乎响起防空警报,在这段名为友情的对峙中,有一方率先动用核武器。 这是个毁天灭地的问题,不成功便成仁。一个爱字,会瞬间打破所有伪装的平衡。 “刚才,我算了一下。从我搬到你家来,刚好一千零一夜。”岳小川不卑不亢,“故事到这里,似乎该告一段落了。” “我去超市买菜。” “你站住!”岳小川猛然腾起,一个箭步蹿到楚天长身前,张开双臂挡住去路。 楚天长躲避着火烫灼人的视线,“我不想回答。” “我今天就是要个结果!” 他沉默以对,大有打死我也不说的意思。 “我求你了,哪怕你点个头。”岳小川细瘦而有力的指头,狠狠掐着他的手臂,“三年,真的不短,都快解放全国了,换不来一点真心吗?” “我是真心待你。”楚天长终于抓住关键词,嗫嚅道。 “你知道,我指的是爱情。” 又是沉默。漫长的,几乎使空气凝固的沉默。 “楚老师,你说话啊,我求你说说话……” “你为什么,”楚天长终于开口,也终于直视那双俏皮而哀伤的小狐狸眼睛,“为什么一定要把两个人,困在封闭的关系里?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 “因为我爱你,我他妈爱你啊!”岳小川骤然拔高音调,几乎要喊劈了嗓子,“我也说不清,到底有多爱。只是我每天睁眼后,闭眼前,想的都是你。在规划未来时,总是不由自主带上你。有人问我最喜欢的导演是谁,我会在心里说,是楚天长!” 突如其来的山洪爆发,让楚天长措手不及,聪明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就像把一个惯洗冷水澡的人,猛地丢进滚烫的池子里。 “小川,你没必要这样……” “爱情这种东西,要么成了,要么散了。它没法不痛不痒地摆在那,没法做哥们儿!”岳小川双目圆睁,眼神锐利地瞪着他。 如果目光是刀子,此刻楚天长已经成馅儿了。 “我把你放在这,”岳小川抬手捂在心口,“你把我放在哪?我最后问你一遍,这么久了,你有没有爱过我?” 楚天长似乎入定了,垂着眼一语不发。 很快,岳小川退而求其次:“哪怕一天,一小时。” 他只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哪怕楚天长的脑袋,只上下挪动1度。 “小川,你——”接受灵魂拷问的人似乎终于要招供,岳小川却猛地捂住他的嘴。 “楚天长我求你,我求你想好再说,这对我太重要了……” “小川,”楚天长握住他的手腕,缓缓压下那只颤抖的手,“你吓到我了。” “哪怕是,一瞬间?”岳小川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 今天一定要个结果。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只能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岳小川捂住脸哀鸣一声,跌坐在地。 “你太激动了,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楚天长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明天早上再说。” 防盗门砰然紧闭,房子里只剩下岳小川。 他瘫坐足有一个钟头,才缓缓 37 爬去洗脸。举目望向镜中,他没有看见人,而是一个鲜活的、有血肉的、巨型的“贱”字。 连呼吸都是一副舔狗的模样,贱兮兮的,就差伸舌头了。 一个人在参与过激烈争吵和对骂后,会不受控制地反省、思考、悔恨。 哪句话没有说在点子上?某句话若是换个说法,或许会一击制敌、瞬间驳倒对方?想起一句凶残的脏话,没准会气死对方,可惜啊已经吵完了。 楚天长的心态,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随便走进某间酒吧,在清冷的角落坐下,从菜单首列喝起,脑中反复重播方才的伦理大戏。 最后一句话,该换个说法。 不该任由那个傻小子说那么多。 也许,在听到第一个问题时,就该潇洒撤退,或者干脆大吼一声以头撞墙。 楚天长喜爱此前的状态,这种附带陪睡福利的友情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之间只有快意,没有恩怨。 清晨回家时,岳小川不在,钥匙摆在玄关柜。 玩离家出走? 楚天长坐了很久,投入酒柜的怀抱。心想:等再醒来时,他差不多就回来了吧。 不然,又能去哪呢?最好的朋友回了老家,又舍不得住宾馆,顶多是在那个老外的宿舍将就一下,也不好意思叨扰太久。 楚天长算计着,觉得岳小川只能依靠自己,于是在酒精的麻痹下愈发自信起来。 第32章 一纸情长 再次醒来,是因为楼宇门的门铃。 天还亮着,看过手机才惊觉,已经过了整整一天。 果然回来了吧。楚天长踉跄着爬起来,给来人叫梯,推开门探出揶揄的笑脸,“小川你——” 王三一掩住鼻子后退一步,“你丫酒缸泡澡了吧?” “你啊……”楚天长失落地拉着长声。 “你使酒瓶子打保龄球呢?早晚喝死。”王三一换上拖鞋,开始扶正在客厅地板乱滚的空酒瓶,“你这样,五十不到就得脑血栓,成天哆嗦。到时候我可不管你,让小川伺候你吧。” 提到岳小川,楚天长露出苦笑:“他失踪一天多了。” “吵架了?”不知内情的王三一调笑着,“床头吵架床尾和啊。” 转了一圈,他忽然沉下脸,厉声质问:“老楚,小川搬走了?” 楚天长一激灵,真的哆嗦起来,仿佛好友的脑血栓诅咒提前应验。 某种从心底蔓延开的恐惧,瞬间驱散了宿醉感。 家里的确空了些。 书房,各类杂志还在,但那一整套《哈利?波特》消失了。 衣柜,三八线一侧空荡荡。 卫生间,成双成对的牙刷、浴巾全都落了单。 岳小川从他的生活里,分裂出去了。 “他竟然敢搬走?”他惶然,进而愤怒。 他像陷入穷途末路的密室逃脱玩家,暴跳如雷地检查房间里每个角落,确定岳小川消失得干干净净。 终于,在酒柜一角找到线索。 两张纸,一新一旧。 新的那张,用勉强算是工整的字迹写着: 人山人海,人来人往。 自尊自爱,自由自在。 落款日期是前天。 旧的那张,爬满了蟑螂似的难看字体: 尊敬的楚老师,您好。借着这顿饭,我决定向您说出我最诚挚的告白。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烂片,烂片里有那么多的演员,您偏偏吐槽了我。 不得不说,这是缘分,我也相信缘分。自从夏天认识您,我就神魂颠倒,经常梦见您深沉的双眼和不慎开裂的尾骨。 您各方面条件都比我女大三,抱金砖,您大我三岁,也不知男大三能抱什么。按照这个规律,也会是好事吧。 落款日期是前年冬天。 楚天长挖空了心思回忆,岳小川所指的“这顿饭”是哪顿。查询信用卡账单记录,发现那几日唯一的餐饮消费地点是本市著名的西餐厅。 想起来了,是那天。 他提出“包养”计划,大家开开心心做朋友。 于是,岳小川就把它和心底的深爱一起揣进口袋,揣了三年。 王三一也凑过来看,楚天长急忙收好。 “发生什么事了?” 起初,楚天长半个字也不肯说。在逼问下,才颓然一笑:“他说爱我,非要问我,爱不爱他。我最烦听见这个字,我说我们是朋友,他就走了。” 王三一开始兜圈子,楚天长不耐地问:“你看什么?” “我在看混蛋,”他嘴里啧啧感叹,“老楚啊,我得重新认识你一下。跟你比起来,辛池都算有情有义的。如果这是某种渣男接力,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山更比一山高。” 听到前任的名字,楚天长内心毫无波澜,只是从喉间流出一声轻哼。 “我猜,连小区门卫都能看出来他有多喜欢你,你就这么回答他?” “不然呢?你少教训我!”楚天长也提高音量,“你知道我对他多好吗?” “好?那是你以为!你给他的,是你早就拥有的东西。如果你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还能待他如此,那才叫真的好!”他们几乎是在争吵了,王三一用手怼着他胸口,“现在,你这只能叫‘顺便’,你只是把优渥的生活顺便分给他一点儿!你付出什么了?你甚至连床都不肯分给他一块儿!” 楚天长一愣,“你怎么知道?” “有一回,小川说漏嘴了。” 楚天长在记忆里搜刮着,付出了什么额外的东西,他急需能够驳倒好友的论据。对了,他准备了幼稚的diy贺卡!有一次岳小川的父母来,他还慷慨地把房子借给他们两天…… “他在沙发上睡了三年,三年!你居然狠心让一个爱你的人,委屈三年?宠物还能上床睡呢!” “你别揪住一个关键词不放,我他妈就是喜欢自己睡!当年我跟辛池也分床,怎么了?人就非要为了爱情,放弃生活习惯和睡眠质量?” “行,你自己生活去吧……”王三一垂首苦笑,“,我还告诉过他,你不是薄情的人。我他妈真想抽我自己!我就该劝他早点离开你。” “他这不是走了吗,看来也没多喜欢我。”楚天长中气不足地反唇相讥。 王三一怒喝:“他又不是红十字会,凭什么不求回报地爱你?!” 说罢,他气呼呼地瞪着眼。 自大学毕业,他们几乎没发生过争执,很快便觉得难堪起来。 冷静片刻,王三一说:“我就是来给你送点蓝莓汁,家里还有事等着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楚天长一遍遍拨打岳小川的手机,忙音,看来是被拉黑了。 想发微信,却已不是对方好友。 他猜得到岳小川的去向,酒气未散,便打车到某大 38 学侧门,根据校园指示图,找到留学生公寓。 趁宿管大爷打哈欠,他猫腰闪身进了楼道,拦住一个留学生问:“马奋进住哪?” 那人的普通话带着咖喱味,“你找哪个马奋进?有马耳他的马奋进,南非的马奋进和苏格兰的马奋进。” “苏格兰的马奋进。” 咖喱味一指楼上,“搬5楼去了,忘了哪间,不知道他有没有课。” “全世界都在学中国话,全世界都t叫马奋进,又不是什么好听的名。”他嘟囔着,一步三阶地飞速上楼。 5楼走廊几乎看不见人,房间较楼下宽敞,住的是博士留学生。他挨门挨户地敲,终于找到小马。 后者一身白衣正练太极,回忆不起楚天长是谁,直到他环视一周后开口:“岳小川来找过你吗?” “哦哦哦,你是小川的室友,那个导演。” 有淋浴水声和音乐声,来自浴室。 楚天长瞥了眼房间内唯一的单人床,径自去敲门,低声道:“小川,你跟我回家。你说的那些,咱们从长计议……” “里面是我同学。”小马满脸诧异。 “你以为我傻吗?这是单人间。”楚天长继续敲门,招魂似的轻声呼唤岳小川的名字。 “真是我同学,他热水器坏了。” 一想到岳小川在前任的住所洗白白,楚天长陡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门上砸了一拳,吼道:“岳小川,你给我出来,没事在别人家洗什么澡!” 里面传来一声低沉而含糊的回应,夹杂在水声和音乐声中,听不真切。 “里面还有谁?”楚天长揪住小马的衣领,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哥们,你心里有魔鬼。”后者用上帝般慈爱的目光望着他,将手掌搭在他额上。 “岳小川!”楚天长推开小马,飞起一脚踹向门锁,门板应声而开!冲进去猛地拉开浴帘,正对上一个黑人大兄弟惊恐无助的目光。 后者在氤氲的水蒸气中掩住壮硕胸肌,表情扭曲至极:“tthef……” “sorry”楚天长目光下移,落在某部位,不屑地牵起嘴角,心想也不过如此。 “流氓啊——!”黑人大兄弟尖叫起来,重新拉好浴帘。 第33章 朋友再见 楚天长转身出了浴室,看过窗帘后侧和床下,又请小马拉开衣柜。 “我誓死捍卫我的隐私,”小马挡在衣柜前,来了个白鹤亮翅,蓝汪汪的眼珠透着坚定,“请你讲文明,树新风。” “打扰了。”楚天长转身就走。 “你这样在国外已经被击毙了,知道吗?”小马目送他,又追上前索赔,“对了,你把我锁给踹坏了。” 楚天长从钱夹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在对方接过钱后问:“从前天晚上到今天,小川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他怎么了?” 楚天长没正面回答,只是说换锁所余,给那位受惊的黑人兄弟买点补品。 “太多了。”小马留下一张,把剩下的塞回他手里。 “麻烦你件事,”他又把钱推过去,“给他打个电话,开免提。问问他在哪,千万别提我。” 拿人手短的小马照做,把手机举在二人之间。 响了三声,有人接起。 “小马,啥事儿?” “宝贝儿,最近忙什么呢,都不理我,想死你了。”小马甜蜜地问候。 这个称呼,令楚天长的两道浓眉慢慢拧起。 “我……我还是那样,瞎忙。” “你在哪呢?晚上出来聚聚吧。” “不方便,改天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楚天长对小马摇头,用唇语告诉他别挂,同时支棱起耳朵,拼命分辨着信号那端的背景音。很嘈杂,不知是哪。 “哎等等,你该不会认识了别的老外,就把我丢一旁。”小马东拉西扯。 “对啊,我要找个伦敦的,你不行,说英语口音太重。”岳小川轻轻笑了。 “伤心死了,你得请我吃饭。”小马捂住手机,对楚天长挤眉弄眼,“我t没词儿啦!” “给他讲个笑话。” “川儿,我给你讲个笑话,你猜是什么?猜不出来?让我想想啊……” 忽然,楚天长的耳朵捕捉到了线索。 嘈杂的背景中,隐约夹着某种广播声。 “由……始发,途经本站,开往……开始检票。” 火车站! 楚天长急速冲下楼,扫开共享单车一路飞骑出了校园,又换乘出租赶往火车站,随便买票进站。 假如岳小川要回家的话,一般是乘15时的那趟动车。 无论何时,j城的火车站永远人潮汹涌,挤满南来北往的过客。他匆匆来到岳小川可能会在的候车室,高高仰起头,寻觅熟悉的身影。 检票时间临近,检票口前已排起长龙。 看见了。 苦找的人扶着行李箱,行李袋搭在上面。身后,是鼓鼓囊囊的双肩旅行包,左肩斜挎电脑,右肩斜挎健身包,脖子还上挂着个小包。 这架势,大有丐帮九袋长老末日逃难的风范。一身负重少说几十斤,多亏他虽清瘦却有劲儿。 楚天长游泳似的拨开其他人,把岳小川从队伍里拽出。他的胸口急促起伏,双目死瞪着,却忘了想说的话。 岳小川淡淡瞥他一眼,抖开他的手,欲拖着行李重新排队。 “你要去哪儿?”楚天长拉住那沉甸甸的背包,差点把他坠个跟头。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呗。”岳小川调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带。 “去多久?” “不回来了。” “你不演戏了?”楚天长急切地握住他的两个肩头,似乎想留住他的梦想。 “楚天长,难道你没发现,我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梦想和爱情绑在一块儿了吗?”岳小川闲适地歪歪头,“我无论是站是坐,是走是卧,时时刻刻,都想获得你的认可。现在,爱没了,梦也就散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回去,咱们慢慢谈。” “回去之后呢,楚老师?大家还是好朋友?”当一个人见过另一个人最贱的样子,他们就再也不是平等的人类,差距比人和猴儿还大。 楚天长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回去,我就继续窝在我的沙发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允许你睡床。”话一出口,楚天长就悔恨万分。若他手里有针线,他会把嘴缝成鞋垫。 岳小川强压下眼泪和挥拳的冲动,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我他妈谢谢你的施舍,心领了。” “我想继续照顾你,你要什么都行。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给我点时间……总之,先跟我回去。”楚天长迫切希望,把岳小川带离火车站。这是个生离的  39 所在,就像在悬崖边跳舞。 “我的提议?你指的是,我提出让你爱我这件事?”岳小川垂下眉眼苦笑,“你当我在拨市长热线,然后等答复吗?” 广播里传出开始检票的语音,队列缓缓向前蠕动。 “小川,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这样逼我?”楚天长不顾周遭的眼光,吼了一句,额角的青筋暴起。 “逼着你爱我吗?”岳小川惨然一笑,摇摇头,“不,我不逼你了啊,我这都要全身而退了,是你在逼我留下来。直到现在,你还心存侥幸,既想往我身体里钻,又不想要恋爱的负担;既想有人陪你解闷,又不愿将心比心。” 假如这是一道简答题,岳小川已经咬准了全部得分点。 没错,楚天长还在侥幸着,指望不说一个爱字就能留住他。 “楚天长,你是富家少爷,成天长枪短炮、舞文弄墨的,精致又体面。但在我这个吊丝面前,你唯一的优势和可以骄傲的资本,就是我对你的爱。” 岳小川用诀别的眼神死盯着他,缓缓说,“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没了。你就继续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吧,反正我目中无你。” “你的梦想,真的不要了?”楚天长挺直的背慢慢颓下去,声音微弱而干涩。 “我放弃了。我从没想过,这两个字会从我嘴里说出来。梦想和你,我都放弃了。” 岳小川最后望他一眼,重新排队,跟随蠕动的队列缓缓移向检票口。 楚天长看见他的右手举起来,纤细的五指微微张开,像是在告别。 随后,他缓缓地屈起四指,仅留下一根中指。 黑沉的人潮向前推移,渐次消失在检票口。岳小川的中指无声高举着,直到与铁路工作人员异样的视线相遇,才悻悻收回。 这根中指,就是他的临别赠言,以此纪念他们伟大的友谊。 终于,检票口吞噬了所有人。 楚天长茫然呆立,工作人员提醒他检票。他摇摇头,恍然若失。 不,不是若失,是真的。 第34章 口腹之欲 这个结果,似乎已酝酿了好久,却依旧太过突然。 岳小川有些迷茫,坐动车到省城后,没有换乘普快回家,而是入住一间快捷酒店。 安顿下来,已经临近午夜。 胃里空虚无比,前所未有的饥饿感袭来。他下楼,找到最近的麦当劳,对营业员说:“十对麦辣鸡翅,两杯大可乐。” 躲进不起眼的角落,他开始大快朵颐。每撕下一口喷香的高热量炸鸡,泪珠都大颗地砸在餐盘上。 他就这样边吃边哭,直到分不清自己是在抽噎,还是打嗝。 明天,他要去吃重庆火锅和自助烤肉。 后天,吃铺满芝士的部队锅;大后天,冰淇淋火锅;然后是榴莲千层、抹茶毛巾卷、舒芙蕾、焦糖布丁、马卡龙,配珍珠奶茶;早餐要甜甜圈,夜宵要小郡肝…… 他把从前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卡美食,通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决定先吃上一周再说。 这样狼狈地逃回家,未免太突兀了。父母没准会以为,他犯下了什么惊天大案。 他想起,还没和剧团请假。那个总是由成员倒贴钱的小剧团,大家一起折腾三年,感情还是很深的。 擦擦油腻的手指,编辑好信息发给团长和群里,他茫然地在好友列表里滑动。 不久前,“楚老师”还是置顶好友。 现在放弃,沉没成本实在是太高昂。但,也只能是及时止损,割掉这块烂肉。他甚至开始庆幸,自己忍了三年就摊牌。再拖几年,恐怕现在正躺在精神病院,或接受剃度。 回到宾馆,他撑得如翻了身的乌龟,懒洋洋倚在床头看电视。 高热量食物和碳酸饮料,极大缓解了周身的焦躁。当血液一齐涌向胃部去负责消化,大脑便无暇去想楚天长。 啊,那个薄情寡义的混蛋,要是能随着炸鸡和可乐,一齐消化掉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是他自己意志不坚,思想动摇。 人家楚老师,从头至尾都坚定贯彻走肾不走心的生活作风,是自己犯贱,享受朋友的待遇,又妄想恋人的地位。 一千零一夜啊,是岳小川儿时很喜欢的故事集。 相传古代印度附近有个国家,国王生性残暴,因被皇后给绿了,为情所伤。此后,他每日娶一少女,翌日清晨杀掉,反社会反人类。 宰相的女儿为拯救无辜女性,甘愿嫁给国王,夜夜给他讲故事。每到精彩之处,天刚好亮了。国王沉迷于追更,便不忍杀害她,允许她一夜夜地讲下去。 一千零一夜,国王终于被感化,不再杀戮,与她白首偕老。 楚天长就像那个为情所伤的国王,只是,他们迎来了另一种结果。 《一千零一夜》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天方夜谭》。 这个成语,常用于形容白日做梦、不切实际。 他觉得,成语词典里完全可以在该词后面写道: 例句:岳小川这个傻x想以岁月换真心,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王三一大概还不知道他已离开j城,断断续续发来很多信息,为楚天长辩解,劝岳小川回头。来自异性恋直男的劝解,毫无技巧可言。 岳小川只是回了一句:王老师,假设我是你儿子,你会鼓励我和楚天长在一起吗? 王三一便哑火了。 岳小川缩进被里,在“秘密森林”中写道:十年了,我好像只是绕着梦想,兜了个大圈子,然后又回到起点。 他继续看小全子的故事,终于找到他是如何撞破老板的恋情。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很久以前): “我发现了我老板的秘密,他是大boss的情人。 那天晚上,去给他送东西(我们住得不远,快走10分钟)。发现门口很乱,玄关柜上的插花瓶倒了,其他摆件也散落一地,和乱铺着的衣服混在一起。 我以为进贼了,没敢关门,走到主卧门口才发现不对。 门虚掩着,我听见一种声音。像垂死幼兽的悲鸣,夹杂着破碎的哀求。我刚想冲进去,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问:你不喜欢?我收回准备踹门的脚,返回玄关。 没错,有双鞋是大boss的。 很多细节都串起来了,怪不得,大boss对他无微不至。无论去哪里出差,最好的纪念品永远是给他的;所有节日,都会送礼物,生日更是大手笔;和家人出国度假,也要邀他同去。 我惊愕又迷茫,提着东西离开,在楼下远远等着。直到大boss走后,又过了半个小时,我才再次走进他家,装作刚到的样子。 他双手抱膝,缩在沙发里看电视,蜷得像颗快要发芽的种子,眼睛还微微红着。我说,晚 40 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还是想出去吃? 他一语不发,像是没听见。我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顺便坐在他身边,谁料他猛地弹起来,飞速缩到沙发一端,警惕地盯着我。 我们都愣住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往我身边靠了靠,可我分明感到他在发抖,像手机振动一样。 他慢吞吞地说,你早点回去吧,我今天不太舒服。 我正好词穷,忙不迭起身告别,脑中还因为这个不堪的事实而空白着。 出门前,我觉得有点恶心,却又很想折回去抱抱他。可转念一想,自己纯属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两厢情愿的事,他倒表现得楚楚可怜,好像有人欠他钱似的。” 岳小川看见“楚楚可怜”,又想起楚天长。他丢开手机,负气地蒙头大睡。 曲喆在邻市,周末特意赶来相聚。 他什么也没问,但岳小川看出了他眼中的好奇,便坦诚地讲了前因后果,最后道:“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唯一的遗憾是,没削他一顿再走。” “这不是玩弄良家,不对,不是妇女……玩弄黄花大小伙儿!” “不提他了,就当个屁,随风而逝吧。” 岳小川打算在省城找工作,问曲喆的建议。后者说,现在的孩子流行学小主持人、小演员之类的,这类艺术培训班适合他。 “我怕误人子弟。”他思索自己能做什么,似乎什么都会,又什么都不会。 他演惯了别人,现在要演自己了。 第35章 大彻大悟 跟父母做过铺垫后,11月初,岳小川走进家门。 最高兴的是父亲,要他在省城找份正经工作,买房娶妻。 最平静的是母亲——小川应援团团长。她做了许多岳小川爱吃的菜,说他“终于胖了点”。 夜里,岳小川慢腾腾地收拾东西,取出夹在《哈利?波特》中的diy生日贺卡,到底还是没舍得扔。 他把它立在旧书桌上,借着台灯,一动不动地盯了好久。楚天长对他真的不错,作为朋友而言。这张贺卡,就留做纪念吧。 “川川……”母亲敲门进来。 岳小川飞速合拢贺卡,仿佛见不得人。就像上学时,被家人看见满是肌肉猛男的健身杂志,会莫名难堪。 贺卡和杂志都没什么,见不得光的,是他心里那些乱糟糟的欲望。 “川川,你没事儿吧?” 岳小川故作轻松地笑笑,“我能有啥事……” 她坐在床边,歪头望着他,问:“你从小就喜欢演戏,怎么突然不演了呢?” 岳小川摩挲着手里的贺卡,先是东拉西扯地搪塞,说想离他们近一点、想稳定。 “在家里,有什么不能说实话的?” “妈,我只是,”岳小川苦涩地咽了口唾沫,“我只是突然很累。” “……你没犯什么事儿吧?” “妈!”岳小川微微不悦,“我把蒙娜丽莎盗了,正被国际刑警通缉,行不?” “逗你玩儿呢,傻小子。”母亲吃吃地笑。 岳小川也笑,瞥见她眼角蜿蜒如小扇子的纹路,笑意渐渐淡了。 “妈,我放弃了。混了十年,也没多大出息。” “谁说你没出息?没混吃等死,就是有出息。” “去年,楚天长三十岁生日,他家人来看他。”他望着她,在略带瑕疵的皮肤上流连,“他妈妈,五十岁的人,看起来也就四十,真的。照相的时候美颜一开,咔,三十多岁似的,说他爸是她爷爷我都信。” “哪有那么夸张……” “我才知道,原来女人保养得好,真的会很精致。我也想凭自己的努力,让你们过上好生活。让你用神仙水洗脸,用海蓝之谜擦手,让你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得多……怪我,我没出息。”岳小川自嘲地笑笑。 “我们又没要饭,这不是挺好的嘛!”母亲想了想,又说,“再说,这跟你有啥关系?该怪你爸才对。” 岳小川怔了怔,与她相视而笑:“有道理。”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告诉我,你在院线电影里跑了龙套。我拉着你爸去电影院,瞪着眼睛找啊,没看见。又在结尾的参演人员里找你,也没看见。 出来之后,我越想越气,就跟你爸撒娇,重新买票又看了一场。可算是找到你了,被人揍得那个惨呦。” 她将头发拢在耳后,又说:“就算你不是主演,就算你只是混在上百个人名里闪过去,你也是我们的骄傲。你爸嘴上不说,也在瞪着眼睛找你呢。累了就歇歇,不管你做什么,妈永远是小川应援团的团长。” 母亲走后,岳小川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哭湿了枕芯。 以为自己能成人物,结果物是人非。 家人睡下,他继续收拾东西,意外从床下翻出从前练功时用的太极剑。 轻轻一吹,台灯下浮起微尘。28鲁寸,纯实木鞘,黄铜装具。起脊的软钢剑身上,镌刻几朵祥云。 他忽然有种奇异莫名的冲动,负剑下楼,来到家属楼间的小广场。 这边降雪早,刚刚送走今冬第一场薄雪。月光的清辉下,地砖莹莹发亮。 他缓缓拔出剑,看见自己灰暗的眉目映在寸许宽的剑身,不复神采。 绝代高手隐退,会在人们的传颂中成为传奇。 小喽啰也退出江湖,人们提起他,只会说:哦,他混不下去了。 无所谓了,人与人之间,总要相忘于江湖。 他回忆着曾经修习的剑术套路,在广场轻盈舞动。气温趋近零度,月华如水,冰冷地洒在剑上和肩上。 还记得幼时刚被送去少年宫,撕腿下腰扎马步,每节课都鬼哭狼嚎含泪上完,那时以为天塌了大约就是如此。 十八岁离家,他得以解放天性,在影城交了个跑龙套的杀马特男友,不久后因性格不合分手。他大哭一场,差点给自己身上纹一行火星文:莣孒彵,侢竾芣嬡孒。 那些曾看上去惊天地泣鬼神、让人抓心挠肝的大事件,现在想想,就像一阵轻轻拂过面颊的屁风。 就像他喜欢的那句电影台词: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失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等过些年,再忆起爱而不得的楚导演,他没准儿会笑出声来,讲给那时的男友听:知道吗,那是个特讲究的公子哥儿,做之前叠衣服,做之后换床单。 他舞了很久,直到汗滴随着身体的跃动甩在剑上,斩断了从远方牵来的情丝。 很快,小川应援团全部获悉,他退出娱乐圈的事实。于是,开始忙另一件事:婚配。 他们迅速掌握方圆几里内所有在省城工作的未婚女青年资料,同时催岳小川买房。他攒下不少钱,买套小户型没问题,但从没想过坑骗某个姑娘。 在家歇了两  41 周,岳小川返回省城,租下间一室一厅的房子,按照所谓的s风修饰一番,开始找工作。 凭借出色的外貌条件,很快找到两份时间上互不冲突的工作:婚庆公司司仪,和少儿舞蹈工作室街舞老师(只需在上发布兼职平面模特信息。 他这个穿鞋不足180的身高,也就在二维混混,三维驾驭不了。 楼盘,倒也看了几处,但并不积极购买,想以此拖延家人为他介绍对象的步伐。 离开爱情和梦想,他终于静下心来,开始丰富内在。他还记得,有一次在楚天长的书房翻开《百年孤独》,结果连人名都记不清。 重新拾起,他才发现……还是记不清。算了,换一部。 从前,他努力但浮躁,以为海量观影,多揣摩别人的表演,就能提升演技。 殊不知,他看到的,只是别人自己的积淀。那是别人走过的路、读过的书,所产生的外在结果。 被人嚼碎的东西,好消化,但碰上囫囵个的食材,才发现自己啃不动。 他在市图书馆办了借书卡,开始读那些枯燥的表演理论,读那些经典大部头。 他要让自己充实起来,只有不断往脑海里填入东西,才能掩埋那个午夜梦回时,在记忆中浮沉的身影。 第36章 楚大骗子 岳小川的微博名,从“小川加油”,变成“小川没油了”。 楚天长私信他,自然如石沉大海。 那根中指,就像一根针,终日刺着他的心。他以为滂沱的酒精会冲淡记忆的车辙,谁知喝醉时,它们反而愈加清晰起来。 那个小演员说,爱情这种东西,要么成了,要么散了。它没法不痛不痒地摆在那。 人们都说,世间事,只有爱和咳嗽藏不住。 岳小川的爱慕,并不汹涌,像漏掉的旧水管,终日滴嗒着。楚天长当然感觉得出,只是蓦然低头,才发现它们在三年来汇成了一条湍急的河,眼看就要冲破心底的堤坝。 当年辛池离开时,他还年少气盛,血管里只奔流着一种情绪——出离的恨意。 他说了不少中二感十足的狠话,诸如“你不是良禽择木吗,尽管飞吧,有一天我要把你从最高的枝头射下来”。 后来回想,都忍不住想笑,简直非主流。 不过,辛池似乎当真了。他虽自私,却也不乏单纯。 对文艺青年来讲,那恨意的后遗症太深远,让楚天长从一个极端跑步前往另一个极端。从理想主义者,变成现实主义者。 他确定自己再也经不住类似的打击,所以坚决不谈恋爱。 现在倒好,“朋友”绝交,胜似失恋。简直要了老命。 无尽的空虚和寂寞,就像拨打岳小川电话时,那永无止境的忙音。 熬了近两个月,他终于向思念妥协,找王三一要到岳小川的身份证复印件,以前签合同时用过。 好友像老师似的调侃:“你倒是聪明,怎么就不用在正地方呢?” 楚天长还是不肯放下身段,“我是去工作,不是干别的。作为一名导演,我有义务劝导优秀的演员不要放弃梦想。” 按照户籍所在地,他踏上这座小城。 12月中旬,最低气温—28c,非常冷。凛冽而干燥的寒风,几乎能刺进骨头缝里。路边树下,整齐地码着一堆堆积雪。主干道是八车道的宽阔路面,但车流稀疏。 楚天长不爱穿羽绒服,因为出门就开车,嫌窝囊。现在,他一身挺括帅气的大衣,本来是走高冷英伦风,结果冻得三孙子似的,恨不得在雪堆里掏个窟窿钻进去。 他放弃观光念头,迅速拦了辆出租,将岳小川身份证上的地址报给司机。 “小伙子,你不冷啊?”司机问。 “不,不……冷。” “这架势的,都冻磕巴了。” 岳小川的家,是某国企分厂的家属区。 邻里还保存着上世纪的人情味儿,不像大都会,楚天长完全不认识对门邻居。 门铃那边,是陷入迷茫的岳母。 “楚天长?我想想……楚……楚老师?你怎么来啦?” “您能先开,开门吗?” 上楼后,暖洋洋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是温馨质朴的两居室。 岳母接过他手里的烤鸭、糕点等,客套着:“来就来,拿什么东西……” “我出差,路过,来看看。” 楚天长捧着热水,得到允许后转悠到朝北的卧室,如痴汉般小心翼翼地潜入。 很普通,像极了所有男生在家里的那片小天地。旧衣柜,单人床,泛黄的nba海报。 “随便坐,我老公快下班了,留下吃晚饭吧。”岳母送来水果,回到厨房忙了起来,要加菜。 楚天长坐在书桌旁,很轻易跨越心理障碍,把抽屉挨个拉开,翻看岳小川的隐私。 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学生时代的旧本子,弃置的3。有两样物品勾起了楚天长的兴趣:高中同学录和相册。 同学录上,大家毫不吝啬对他的溢美之词,祝他早日成为大明星。 相册堪称宝藏。里面有眉心点着口红,参加儿童节演出的小小川。也有神采飞扬的青涩少年,像一株肆意生长的野草。 楚天长还发现了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冯程程扮相,清纯可人,诱人犯罪。 最底层的抽屉,最深处,藏着岳小川的心事——那张贺卡。 他自然还是喜欢我的,想到这,楚天长又自信乃至骄傲起来。 餐桌上,他打听到岳小川的新工作和新住址,让夫妇俩不要透露自己的行踪:“他回家前,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我想给他个惊喜。” 岳父岳母被这个风度翩翩的大暖男忽悠得一愣一愣,丝毫不知儿子被他伤得心灰意冷,还连声道谢:“唉,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你出差还惦记着他。” 饭后,楚天长立即动身,赶往省城。在宾馆补眠后,第二天上午去商场添置羽绒服,随后找到婚庆公司。 三言两语,前台接待就透露了岳小川的行踪。他来到举办婚礼的酒店,混在娘家人中落座,拆开面前的喜糖盒,只吃了费列罗。 如果楚天长不是导演,也许会是个成功的大骗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刻,意味着两颗相恋已久的心,终于走到了一起;这一刻,意味着两个相爱的人步入了神圣的婚姻殿堂……将在人生的旅途中相濡以沫、恩爱到老,携手一生。” 宴会厅的舞台上,岳小川身着浅色西服,前襟饰有浮夸亮片,短发吹成欧式背头。从前过于尖瘦的下颌圆润了点,看起来刚刚好。 “在今天这个大喜日子里,最高兴的应属两位新人的父母。有请双方父母上台合影,来,新人面对父母站好……” 宴席开始后,腹内  42 空虚的楚天长简单吃了几筷子,又饮尽杯中白酒,始终注意着岳小川的动向。只见他收拾妥当,灿烂地笑着,从新郎母亲手里接过一个红包。 于是,楚天长率先下楼,在电梯门口堵住了他。 “小川,嗨。” “草……”岳小川怔在电梯里,不敢置信,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楚天长缓缓堆出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在电梯门合拢前抬手挡住。 岳小川尽量错开身子经过,避免与他接触,瞥了眼那崭新羽绒服衣摆上的吊牌。 “我来出差,顺便看看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工作?”岳小川一刻也不想停,把羽绒服裹在西装外,径自走向酒店大门。 楚天长避而不答,亦步亦趋,“我请你吃饭吧。” “你好像吃过了吧,”岳小川皱皱鼻子,嗅到一丝酒气,“而且还喝了,真行啊。” 第37章 科学追妻 楚天长一路跟到公交车上。人不多,但没座,稀疏地站着几个人。 他突兀地挤在岳小川身边,压低声音劝道:“我看,你还是接着做演员吧。” “不演了。”岳小川淡淡注视着窗外。演了那么多角色,还不如当好自己。他不懂,楚天长出差就出差,干嘛要找上自己?秀一下阿玛尼的新棉袄?这尼玛…… “就这样放弃了?”楚天长的尾音轻轻上扬,似乎在讽刺什么。 “我努力了十年,放弃或许可惜,但绝不可耻。” 岳小川从车前挪到车后,岂料楚天长也跟上。还借着晃动和刹车,从人家身后覆过来,手也有意无意地触碰那握在横杆上的手指。 “我几乎不在冬天来东北,真冷。” 岳小川不理他,暗暗将手横移,很快又被骚扰。 “你冷吗?”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耳后,一阵瘙痒。 “大哥,你挤到我了。” “我住香格里拉,从房间里看封冻的松花江很美,可惜没带相机。”楚天长没话找话地尬聊,“你过来,咱们好好谈谈吧,喝杯下午茶。” 咔嚓,公交车刮断一截枯枝。 一瞬间,岳小川全明白了。 这个男人来出差,空虚寂寞冷,想找“老朋友”打一炮,安全卫生、方便快捷。 呵呵。 岳小川猛然回头,目眦欲裂地厉声嘶吼:“滚犊子!” 楚天长后退一步,全车乘客的视线齐刷刷投射过来,关注这场拉开帷幕的闹剧。 “你耍什么流氓?” 岳小川抬起颤抖的食指,戳向楚天长,同时举目四望。不出三秒,泪水就涌出眼眶。 “他,他在我身后耍流氓!捏我屁股!” 噫……车里立刻响起轻蔑不屑的嘘声。 “小川你——” “大哥,你是喝了点酒,但也不能这样啊?自打上车,你就黏着我。我看你一表人才的,像个成功人士,怎么会……”他演技逼真,一个欲言又止,瞬间把楚天长逼入死胡同。 “我作证!”有位阿姨挺身而出,“他撺掇这个小伙子去拍片儿,当演员啥的,还要去酒店拍。” 有乘客附和:“哎妈,可不能去啊!搞不好就交待到那了!” 公交车到站,司机回头喊道:“那男的,你给我滚蛋!不然下一站我可停派出所门口了啊!” 楚天长目瞪口呆。他一个顺风顺水的富二代,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被当成公交色狼的一天。 见他还呆呆地杵着,全车的老少爷们一齐将他撵了下去。 公交车重新启动,岳小川得到个座位,双手掩面,肩膀不住颤抖。 “小伙子,小伙子别哭了……”有人递上纸巾。 “就该直接给他拉派出所去!”有人打抱不平。 “没用,目前法律还不保护男的。” 岳小川不敢抬头,拼命把狂笑捂进肚子里。 下车后,他去小区正门旁的超市取快递,顺便买回几种食材。他厨艺不精,比不上家政男神楚老师,但也能勉强喂饱自己。 走进单元门,光线黯淡下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至眼前,截住他的去路,赫然就是方才被赶下车的流氓! 岳小川手一抖,快递砸在脚面。 “楚天长你……变态吧?”不仅能找到工作地点,还能找到家来?福尔摩楚吗? “我倒是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干嘛说我流氓?”楚天长声线冰冷,颇为恼火。他步步紧逼,迫使岳小川退到墙边,随后霸气壁咚。 抬手一看,全t是灰。 楚天长眉心微蹙,掏出纸巾,擦墙后恢复壁咚。 “你不就是,抱着这个念头来找我的吗?” “什么念头?” “耍呀么耍流氓啊……”岳小川慵懒地拖着长音,歪头盯着他。楼道昏暗,眼眸却晶亮。 “我来劝你不要放弃梦想。” 岳小川轻轻嗤笑,“你是参加了什么节目吗,来给我做人生导师?” 多金文青的爱好,总是与众不同。不是拉人下水,就是劝人从良。 “我是认真的,你跟我回去吧。” “我不想,我现在挺好的,离家也近。” 岳小川屈膝微蹲,从男人的臂弯里逃出来。刚想进电梯,发现他又在尾随。几十天不见,别人都是胖了或瘦了,他倒好,变态了。 “别跟着我。”岳小川猜他不知自己的具体住址,否则大概会上楼等。 “老朋友见面,也不请我进门坐坐?”楚天长用自以为十分低沉性感的嗓音说道,垂眼瞥着塑料袋里的食材,“好歹,也让我尝尝你的味道。”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岳小川坚决不肯引狼入室。一池春水好不容易静下来,万万不能再放任这个伪暖男来搅和起波澜。 “报警?我怎么着你了?” “行吧,那咱们就耗着。你不走,我就不回家。” 岳小川将快递垫在楼梯台阶,一屁股坐下。楚天长挤过来,用纸巾垫着,也坐下。岳小川往上挪,他也跟着挪。俩人就像两颗大萝卜,不断在台阶上挪坑。 岳小川忍无可忍,与之对视:“烦死了!楚天长,你是来超度我的吗?” “不是。” “来吧来吧来吧,就在这干,干完赶紧走!”岳小川狂躁地扯开外套,又解开浮夸的浅色西服、白衬衫,露出白皙胸膛和臂膀,活像那副著名的油画作品:《自由引导人民》。 楚天长的喉结滚动着,但还是抬手,温柔地帮他扣好扣子、整理衣服,“这个不急,下回再说。” 岳小川呼吸急促,双目圆睁。 “我会在这待几天。”对这种反应,楚天长并不意外,毕竟岳小川也要面子的。勤来几次,让他有个台阶下,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们枯坐了一个钟头,楚  43 天长决定明天再来。离开后,他找到家配钥匙的小店,搞了一张万能门禁卡备用。 之后,他前往岳小川另一工作地点:少儿舞蹈工作室,位于一座遍布培训班的写字间。他向前台咨询课程,同时搞到了排班表。 岳小川每周三五七晚有课,18:00—20:00。这样,就有固定的时间段可以堵住他了。 第38章 深夜入室 清晨,北风凛凛。刺在脸上,针扎似的。 楚天长压低帽檐,躲在一辆轿车侧面。 昨天,他从婚庆公司处得知,岳小川今天也有工作。按照婚宴的时间来看,差不多该出门了。 8:30,岳小川走出单元门,将一袋垃圾丢进附近的垃圾桶。发型和昨天一样帅气,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待他消失在视野外,楚天长迈着犹疑的步伐,走向垃圾桶,同时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 脏兮兮的垃圾桶,如猛兽的深渊巨口,炽热的炭盆。楚天长几次犹豫地伸出手,都因心底那点洁癖而迅速收回。 “不行,做不到,完全做不到。” 对了,去超市买双橡胶手套再来。 正要付诸行动,忽见一位收废品的老者,从不远处挨个垃圾桶地翻找而来,不时有所收获,纸盒或空瓶之类。 等买完手套回来,这个垃圾桶早已被翻乱,大概率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楚天长给自己打气,脑中回想刘翔跨栏的矫健身姿,跨越着心理障碍。他猛地跺脚,还捶着胸口大吼一声,终于朝垃圾桶下手了! 摸索着,飞速拎出最上面那袋垃圾,他转身就走,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怒喝:“站住!” 他定住,回头见老者站在几米外,目光阴沉充满敌意。 “小子,这是我地盘儿。” “哦,下回不了。”楚天长微微点头,跑到小区角落,欲哭无泪地蹲在地上,在垃圾袋中翻找。 从逻辑上来讲,应该有的……在哪呢…… 找到了! 一团深色的塑料制品,展开来,是完整的快递袋。单子上面,果然有岳小川的详细住址。 ……12层1202号。还有一个陌生手机号,应该是最近在本地新办的。 前天下午,岳小川父母给的住址,只精确到单元。他一时疏忽,竟忘了问楼层,才沦落到翻垃圾的悲惨境地。 好在,已经掌握了全部重要信息。假以时日,岳小川就会乖乖跟他回去。楚天长用湿巾反复擦手,自得地想象着。 “我都为你去翻垃圾了,难道还不够有诚意吗?”在毫无进展之前,楚天长已经有点被自己感动了。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你好,你在忙什么呀[可爱] ——看书,明晚想吃什么? ——听你的吧![可爱] 小川应援团二营长,即岳小川的老婶,为他介绍了一个姑娘。对方主动加他,他只好通过。 二营长堪称“送佛送到西”,未经岳小川同意,提前单方面和那姑娘定下相亲时间。二营长说,你从来没交过女朋友,不懂情为何物,我怕你吭哧瘪肚一个月也见不上面。 姑娘很主动,应该是看过岳小川的照片了。不然,他一个还没买房买车的吊丝,如何值得那么多可爱表情包。 见面之后,该怎么婉拒呢……正忍受内心煎熬与姑娘尬聊,忽听防盗门传来一阵异响。 咔哒,咔哒。 有人在按那个坏掉的门铃。这略带神经质的举动,让他一瞬间就猜出来人身份。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步步紧逼啊!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柔情万种的呼唤:“小川,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我看见你的灯了。” 岳小川沉默以对。 很快,敲门声和招魂声都重了些,“小川……开门……小川……开门……” 随后,竟唱起歌来:“小川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先开门的,是岳小川的邻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哥们儿,你唐僧啊!” 楚天长淡然回眸,冷峻的表情令人很难把方才的儿歌和他联系在一起,“他不让我进去,我也没办法。” 岳小川实在不想让他丢人现眼还扰民,只得推开门道:“我服了。” 阶段性胜利使得楚天长昂首挺胸,如一只斗胜的大公鸡,迈进岳小川家里,身后还拖着个漂亮的真皮行李箱。 “你这是……”岳小川指着他的箱子。 “我把酒店退了。”楚天长神情自然,似乎是受邀而来。 “你要住我家?” “不能收留我几天吗?我可是让你在我家住了好几年。” 岳小川从鞋柜翻出拖鞋,愤懑地丢在地上,见楚天长站在玄关处发愣。 “少爷,要我帮你换鞋吗?” 楚天长将拖鞋摆正,随后才把脚伸进去,环顾岳小川租下的房子。清新的s风,在他看来有点乱(其实很整洁)。房间不大,但光棍住刚好。 “你请自便。”岳小川躺回沙发,给那姑娘回信息。他想尽早结束对话,但对方似乎没有领悟到。 楚天长将外衣挂好,换上家居服,将剃须刀等物摆进卫生间,如同回到自己家。 而后,他坐在岳小川脚旁,找了部恐怖片来看,假装不经意问道:“跟谁聊呢?” “嗯……小马同学。” 怎么又是他! “有那么多好聊的吗?” “当然有,他都读到博士了。以我的汉语水平,已经说不过他了。” 岳小川终于成功和姑娘告别,长吁一口气。将视线从手机移开,正对上楚天长冷漠而充满探究意味的深眸。 “你哪天回去?”岳小川明确表达自己的不欢迎。 “周末。”临近岁末,公司的宣传片项目多起来,楚天长只请了一周假。 好吧,忍几天,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相信,谁信谁傻x。他只是不习惯独自生活,澎湃的荷尔蒙无处释放。岳小川歪头看着电视,在心中默念。 楚天长则还没意识到,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不设防的巴黎,而是严防死守的斯大林格勒。 若他带岳小川去医院照x光,将会看见一颗四分五裂的心。 王三一发信息问:你见到小川没啊? 他回:见?你太低估我了。我已成功打入他家,他正躺在我身边看电视。 王三一赞叹:草,进展这么神速?情圣啊。 楚天长放下手机,把大手搭在岳小川腿上。后者虽无回应,但也没抗拒。俊秀的侧脸虽毫无波澜,但喉结却轻轻滚动着,腿部肌肉也绷紧了。 楚天长更加确信,成功近在眼前。 来之前,他还准备了  44 和好如初时会用到的装备——套套和润滑剂。几天时间下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定能顺利攻占早已属于自己的高地。 忍耐……不要踢他,不要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岳小川对自己说。可那只贼手愈加放肆,极为轻浮,还一路向上…… “啪!”楚天长背上挨了一记鞭腿,被踢得大幅前倾。 “你踢我?” “对,是我踢你。”岳小川灵活地收回长腿,“到别人家做客,请你尊重东道主。” 楚天长悻悻地坐远了些,无言看完整部电影。 第39章 恬不知耻 洗漱完毕,岳小川钻进被窝,舒服地侧躺着,看小全子和老板的故事。 后背先是一凉,继而一热。有人掀开被子,恬不知耻地钻进来,还把胸膛紧贴着他的背。 “睡觉了,”楚天长想当然地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还占了一半枕头,不大满意于现状,“给我找个枕头,乳胶枕有吗?” 岳小川猛地翻过身瞪着他,感觉这t是地主家少爷纡尊降贵来长工家里体验生活了。 “楚少爷,您还是回香格里拉吧,我这只有荞麦枕。” “也行。” 岳小川“腾”地起身,打开床头灯,从衣柜顶层拽下一个枕头,同时还有一条棉被,卷了卷砸在楚天长身上。 “我那个沙发,也是多功能的。放平是张小床,去吧。” 随后,岳小川嘴里“嘞嘞嘞”地发出赶猪的声音,手脚并用将楚天长赶下床去。 抱着铺盖,楚少爷的自尊心遭遇重大挫折。不久前还哭着说爱他的人,竟然不想跟他同床共眠、欢度春宵?所谓借坡下驴,他都把坡垒好了,岳小川这头驴怎么还不下来? “为了你,我都去翻垃圾了,这才知道你住哪。”楚天长不忿地沉声道。 岳小川大笑一声,想起不久前在商场里,目睹一个想要玩具的男孩,哭着对爸爸说:“为了它,我都刷碗了!”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中间,歪头眨眼,“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觉得,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楚天长。三十多岁的人,还如此自我,十年前该是什么样?上一段感情的失败,恐怕跟自身也脱不开干系。 楚天长想回酒店住,却又心有不甘。索性在床下卧倒,被子铺一半盖一半。好在是地暖,并不冷。 “反正,我就是要跟你睡在一起。虽然不处在同一海拔,但俯拍的话,还是同床的。” 岳小川心里像是灌入一杯柠檬气泡水,先是爽快,随后酸楚起来。 “明晚去看电影吧。”床下传来邀请。 “我有事。” “不,明天是周二,你没事。” “我要去相亲,家里介绍的。” “女的?”音量猛地提高。 “家里会给我介绍男的吗?” “这不是坑人吗?” “你见多识广,大概也见过有些直男被女人伤透了,变弯的吧。”岳小川轻笑,“我被男人伤透了,怎么就不能直回来?” 笑着笑着,他忽而哽咽,急忙掩住唇。想起自己卑贱地祈求哪怕一瞬间的爱意,却还是落空。 “你不就是,想让我当你男朋友,跟你谈恋爱吗?我仔细想了想,也……行吧!”楚天长经过艰苦卓绝的思想斗争,终于把此番行动的终极目的说出,几乎咬牙切齿。 那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行吧”,仿佛是刑讯逼供而来。 岳小川的心狠狠一紧,却淡然道:“我不想了。” 他真该把楚天长这句话录下来,打发叫花子似的。那饱满的不情愿啊,教科书般口是心非。 “你秋天还在说爱我,到了冬天就不爱了?” “楚天长,你是来刻意羞辱我的吗?!”岳小川猛地滚至床沿,探出头怒喊。随即恢复常态,“你读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难道不明白,质变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很多改变世界的决定,都是一夜之间做出的。” “你不爱我了?”楚天长声音很轻,像是怕搅碎一个美梦。 “不爱了。” “那你,现在对我有什么感觉?” “就是,朋友吧。” 楚天长那虚拟的自信渐渐坍缩,随即又抓住重点:“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让我睡床?” 岳小川无言以对,片刻后道:“那你上来吧。” 成功转移阵地,楚天长想,搞不好要开始追求岳小川了。真是头痛,因为他不会追求别人。 学生时代如何和辛池走在一起的?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辛池很骄傲,却从不懂得拒绝,对“爱”这种东西的抵抗力为零。 可身边这位,像个疑难杂症。楚天长翻个身,轻叹一声,心想,先从阻止岳小川变直开始吧。 他们是不在同一频道的两支歌,一边已经进入尾声,一边却刚播完前奏。 像一对绕着圈追逐嬉戏的孩子,跑着跑着,被追的成了追人的。 “你这有酒吗?”楚天长的酒瘾又在作祟,每一根神经都开始躁动。 “料酒,你去喝吧。” 岳小川淡淡回应,继续读睡前故事。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很久以前): “自从知道了他们的情人关系,我的工作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观察他们之间那些暧昧的互动非常有趣。 我不了解同性之间的交往模式,但是,我的老板显然并不喜欢大boss。除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主动说话,尽管他们是业内有名的黄金搭档、明面上的好朋友。 每当大boss出差,他都快乐得像是被放生的小鸟。我猜他是直男,但又不见他与哪位女孩过从甚密。 而大boss呢,简直把他当祖宗,活脱脱一个中年舔狗。 老板是个为了前途而勾引有家室的好男人,却又爱答不理的渣男。直到几小时前,我都是这样定义他的。 天黑前,我去给他送东西,他正在跑步机上慢跑。看见我,他立刻停止运动,做出一个极为浮夸的动作——用运动毛巾裹住自己的肩膀。 好像我是个地痞流氓似的。 他反应很快,但我还是看见了,他肩膀和上臂有青紫的淤痕。他很白,那些伤痕便更加触目惊心。 我是他生活和工作的360°全方位全天候助理,下意识觉得,他要是受伤了,我也得担责任。 我问:你胳膊怎么啦? 他说:昨天摔了一跤,跟你没关系。 他紧紧裹着运动毛巾,要去冲澡。我大概是脑神经短路,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那条毛巾给拽下来了,动作轻浮得像登徒子。 那些淤痕印在雪色的肌肤上,一道道。 我说:你该不会摔在盲道上了,怎么一条一条的? 他抿着唇没说话。趁他冲澡,我下楼买来  45 红花油。我们叫了外卖,吃过后他开始撵我,我不肯走,一定要给他涂药。 他开始骂人,沾亲带故的,让我滚蛋。我也来了气,把他压在沙发上,扒了他的上衣。 他打了我一耳光,啜泣起来,然后便任由我用沾满红花油的掌心揉搓那些淤痕。 我问:是不是碰见抢劫的了? 他不肯说,直到两臂都被我搓得发烫,才咕哝:是衣架抽的。 我很弱智地问了句:谁啊? 下一瞬间,我反应过来,除了大boss,还能有谁。 “家暴”这两个字隐隐浮出脑海,但那是指夫妻或男女朋友之间的暴力行为,他这大概不算,算轻微的肢体摩擦。 谁能想到,平日里温和而有涵养的人,会有暴力倾向。也许是他太任性,或者太无理取闹了。 我不觉得这有多严重,因为我上学时,也和我哥们打过架。比这狠多了,头上缝了好几针。 我说:你真是够熊的了。下回你也拿个衣架,跟他对打。 他死死盯着我,睫毛一扑闪,簌簌落下泪。我又沾了些红花油,搓着他的两条细胳膊,想起大boss虎背熊腰,他肯定是打不过的。 于是,我换了种说法:有事说事,讲道理,不要动手。 他垂下头,看起来怂极了,片刻后喃喃说:我也想讲道理,但我现在还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挨打。 他的手机振个不停,我瞥了眼,是大boss。他示意我不要出声,终于接起电话。 大boss很温柔地问他晚饭吃了什么,有没有挑食,随后不住道歉,说真的爱他。等出差回来,送他一件全球限量的风衣。 他似乎对爱很缺乏抵抗力,口吻逐渐软化下来。待我走时,他们已经和好了。 我他妈真是多嘴,居然让他跟大boss对打。”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很久以前): “老板又挨欺负了,大腿被掐得皮下出血。 他手机里有个备忘录,记着很多类似这样的内容:不要在凌晨2点后起夜;不要给他吃带有木瓜碎的麦片;不要洗澡超过15分钟…… 起初,我还以为这是什么养生秘诀。 他告诉我,这些是会惹大boss生气的事,只要不触及到就好了。 可是他的备忘录上,不可触碰的红线越来越多。 他是个守法公民,但大boss是个暴君。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没那么简单。 总有一天,他连呼吸都会是错的。 每次动手后,大boss都会道歉,找到合理的解释,然后温柔一段时间。包括但不限于给他送亲手做的早餐,送礼物,带他出国度假。 这段温柔,短则几日,长则半月,却在花言巧语的包装下,给人以永恒的错觉。” 小全子大概在编故事吧,岳小川想。以楚天长为例,假如他敢打自己,那他将废于绝世武功之下——撩阴腿。 岳小川翻过身,手机屏幕的光线映出楚天长那死不瞑目般的深邃双眼。想到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后脑勺,还挺恐怖的。 “早点睡吧,楚先生。” “我不会让你变直的。”说完,楚天长狠狠合上双目,好像和眼皮有仇似的。 第40章 福尔摩楚 一双精致的皮靴停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爽朗大方的问候声。 “嗨,岳小川吗?” “你好你好,”岳小川打量眼前颇有御姐范儿的女白领,也不知该说什么,“饿了吧……吃饭!” 他的原计划是,不洗脸不洗头,红棉袄紫裤子配双粉鞋,脑袋上再戴一绿色棉帽,硬生生吓退对方。 回到老家以来,他已经用类似方法唬走两个相亲对象。任凭他有着一张顶配帅脸,也没有姑娘会忍受来自地狱的审美穿搭、无知的言谈举止以及吃饭吧唧嘴等陋习。 谁知半路杀出个楚咬金,在他赴约前一直观察他。他只好哼着歌,装出雀跃的神情,把自己收拾得精神利索,还喷了香水。 “你有28岁吗?长得显小,像大学生。”御姐与他并肩走在商场里,眼中流露出心仪。 “你也显小,看着也就25。” 御姐的步子慢了一瞬,喃喃道:“那个,我24……” “抱歉,我记错了。”太好了,成功为自己减分了!岳小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带着邪邪的孩子气的微笑。 伪御姐看得一怔,也跟着笑,眼中好感更甚。 走进餐厅前,岳小川忽觉如芒在背,下意识回首张望。只见数米外,一个身材挺拔、气质出众、面容深沉的文艺范儿男神正大大方方地搞尾随。 见他回头,不但不躲,还微笑点头致意。 楚天长怎么又知道他的行踪! 他并未透露过相亲地点,上车前也再三确认过痴汉楚没有跟来。当什么导演,去做私家侦探吧! 听二营长说,姑娘不喜辣,于是岳小川很贴心地带她走进川菜馆。 辣子鸡、馋嘴蛙、水煮鱼、酸辣粉…… 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岳小川很内疚,想吃完饭给人家买杯奶茶吧。 “您好,一位吗?坐这里可以吗?” “我想坐那边。” 醇厚的嗓音逐渐逼近,楚天长在邻桌坦然落座,开始点餐:“嗯……夫妻肺片,辣子鸡……” 岳小川瞥他一眼,很绅士地为相亲对象倒水,“对不起啊,我忘了你不喜欢吃辣的,要不咱们换一家?” “没关系,剩了可以打包。”女孩善解人意。 计划又被打乱了。 本来,岳小川已经想好了一系列直男癌台词,就等着在就餐时讲给女孩听。 比如:“我妈说了,必须得要男孩,一个不是就再生一个,希望你配合”; “你口红什么色号?我觉得女孩素颜好,还省钱”; “家务?我太不会啊,那是老爷们该干的事吗?” “做饭?不行,我一下厨你就得食物中毒,送医院又得花钱。” 他没法当着楚天长的面说这些,只好与女孩聊兴趣爱好、人生理想。 “听说你之前是演员,我特意去网上搜了你的电影。基本都是恐怖片,我不太敢看,只看了几个片段,和吐槽视频。” 女孩很健谈,真诚地微笑着,“好几年前的视频了,那个主播把你批得一无是处,但从我这个还算是博览群片的普通观众来看,你演得很好。如果我也有这个技术,我会专门剪个视频表扬你。” 岳小川夹起一块牛蛙,用辛辣来遮掩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他被楚天长压了三年,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对于赞美,楚导演惜字如金。同剧组工作时,哪怕再苦再累,只要被夸上一句,他就能像打了鸡血似的连轴转  46 不睡觉。 他需要有人告诉他,你很优秀,真的。 “谢谢你,真是相见恨晚。”岳小川又给她倒水,余光瞥见楚天长一动不动地盯着餐盘,似乎在数辣子鸡有多少块。 岳小川决定了,就参照着面前这位姑娘,来找男朋友。 那个人,也许不及楚天长器大活好,也许跟高富帅这三个字完全无关,也许正在兢兢业业地还房贷,也买不起二十万的手表,也许头脑平庸才华缺缺。 但一定,要认同、体贴、尊重他。 “我去趟洗手间。”女孩起身。 待对方走出餐厅,岳小川终于直视邻桌的痴汉,“你怎么又知道我在哪?” “我猜的,”楚天长抬起目光,弯起眼睛笑笑,“你上车的那个公交站,只有两路车,全都经过这个商场。” “我忘了,楚导是个全才。”岳小川冷淡地夸道。 “你打算怎么拒绝人家?” “……聊得挺好的,干嘛拒绝。” “我觉得,我有义务阻止这位无辜的女孩往火坑里跳。” “你消防员啊?”岳小川微微白他一眼。 “你要是再假惺惺地跟人家风花雪月,”楚天长从桌后探出身子,双肘撑在膝盖上,“我就告诉她你是gay,打算骗婚。” “去你大爷的!”岳小川猛地逼近,二人鼻尖几乎撞上,“不许乱说,我还没准备好跟家里出柜!” “正好,我助你一臂之力。”楚天长低低地笑着,灌输歪理邪说,“出柜就像蹦极,都是要人推的。” “那我也推你一把好不好?我给你家工厂打电话,就说麻烦转告总经理,你们家少爷是同性恋还包养男演员,”岳小川用手比个“六”举在耳边,模拟打电话,“你问我是谁?我就那男演员。” 楚天长脸色微沉,旋即又笑了。他倏地将嘴唇上移,碰在岳小川额上,啵——印下一吻。 “哎你干啥呀!”岳小川猛然后撤,捂住脑门,仿佛被烟头烫了一下,心虚地四下环顾。 “你不是不当演员了吗?” “我……我指的是以前。” 见那女孩回来,岳小川急忙坐正,话少了很多。因为邻桌那有文化的流氓开始用酒下菜,万一借着酒劲大吼一声“他是gay”就坏菜了。 走出川菜馆,女孩有意地轻声问:“最近有好看的电影吗?” 岳小川不解风情,摇头道:“没啥。” 女孩敛起笑意,“那……咱们干点啥呢?” “我给你买杯奶茶,然后送你回家吧!”岳小川自作主张,买来一大杯珍珠奶茶,硬塞进女孩手里。 临近新年,街上节日氛围浓厚。霓虹映着冰雪,恋人们因寒冷而甜蜜依偎。 一路无言,女孩下车前,将奶茶完璧归赵,说:“我不爱喝奶茶,留给你喝吧。” 出租车继续行驶在路面,还未到家,岳小川就收到女孩的消息:看得出来,你没有想跟我进一步的意思,那就算啦!况且你太帅了,让人缺乏安全感。我觉得你是个好演员,加油啊。 岳小川回:谢谢你的鼓励。 一个红包随后而来,备注是:二分之一饭费和车费。他没收,只是说:拜托你跟介绍人说,你没看上我。 给人家姑娘买的奶茶,最终进了楚天长的狗肚子。 喝光就算了,还说不好喝。 第41章 我追你啊 周日晚上,岳小川温馨的小家终于回归宁静祥和——楚天长飞回j城去了。他真想敲锣打鼓,高歌一曲《好日子》,在机场扭段大秧歌欢送。 人是走了,留下不少东西。 酱牛肉、酱脊骨、红烧排骨、咖喱炖牛腩……用保鲜盒分装冷冻,加热即食。 留言条上,飞舞着漂亮的行书字体:“亲爱的小川,你似乎只会做炒青菜和炒鸡蛋。冰箱里这些,是你接下来一周的加餐。周三是你的生日,我在哈根达斯订了冰淇淋蛋糕,会在你的舞蹈课结束时,送到前台(同时还有其他惊喜)。翻面。” 岳小川翻面,看见一句话,险些心力衰竭。 “我周末还会来的,毕竟这些东西只够你吃一周。” 冬至那天,岳小川从更衣室出来,果然被前台叫住。 他提了准时送达的蛋糕要走,对方却说“等一下还有”,随后弯下腰去。 一个巨型花束在眼前冉冉升起。 99支饱满的白玫瑰混搭紫色勿忘我,点缀以黄莺和绿色剑叶,天真纯洁,像是来自天堂的色彩。 学生的妈妈、奶奶、姥姥们立刻围拢上来,惊叹着:“小川老师谈恋爱啦?” “现在倒追男生的女生几乎没有了呀!” “资本家小姐吧?” “啥呀,那叫白富美。” 岳小川面红耳赤,怀抱巨大的花束和冰淇淋蛋糕,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没有大花瓶,只好将毫不实用的鲜花插在装满水的垃圾桶中,摆在电视旁。 淡淡幽香,袅袅飘散。他忍不住发消息:“净整没用的,我不喜欢这些。” 这是重新添加好友后,他给楚天长发的第一句话。 不再是置顶,也不再是“楚老师”,而是“一千零一夜”。 不久后,千夜哥避重就轻地回复道:“快递取了吗?我买的东西到了。” 岳小川想起日间确实收到了信息。从小区超市取回快递,拆开一瞧,嚯!一对乳胶枕。 “有质量问题吗?没有我确认收货了。”千夜哥发来语音。 岳小川把枕头揉成各种形状检查一番,回道:“没问题。” “我买的拖鞋、须后水、漱口水、吹风机之类的,也快到了。你那吹风机扔了吧,动静像电钻似的。对了,还有两箱威士忌,搬的时候小心点,很贵的。”千夜哥嘚吧嘚。 “您这是要在我家搞殖民吗?”这是要把他的小窝当度假别苑吧。 许久之后,对方才发来一条简短的语音。磁性的嗓音,低沉地蛊惑着人心。 “我在追你啊,傻瓜。” 岳小川忍不住数十次点开,让迟来的告白在耳边响起,随后冷静地将它删除。 —————— 从这一周起,楚天长开启飞行模式。 每周五晚打飞的来岳小川家中,赖上两宿,做一冰箱硬菜。 几周下来,他们的关系有所回温,但止步于友情。 假如说,岳小川当前的烦恼度为一桶水,那么,其中只有一瓢是来自于楚天长。 剩下那些压力,全部是家人施加的。 相亲对象接二连三粉墨登场,他本身又是婚礼司仪,明里暗里焦虑重重。乐观如他,也日渐消沉起来。 “你拖得越久,就越难开口,他们也就越难接受。”楚天长劝他早日坦白,争取从轻发落。 “那你怎么不  47 出柜?” “我家又没催我结婚,我干嘛往枪口上撞?” “唉,再说吧。”岳小川揉乱满头烦恼丝,将自己蒙进被里。随后感觉腰间一暖,是楚天长从背后抱过来。 “别动,只抱抱,不干别的。”嘴上这样说,手却越搂越紧,直到身体曲线完全贴合。 楚天长是典型的“不立不破”。从前的fg,被他兴高采烈地推翻。 岳小川犹记得,同居第一夜,自己被折腾得差点偏瘫,楚天长却吝啬到一点温存都不给,渣男语录不带重样的。 什么“千万别腻腻歪歪的说什么爱不爱的”,“爱情只会消亡,友谊地久天长”,“让我经过你的肾,别路过你的心”,可以编辑一本另类的《楚辞》。 结果,现在的他就像一块胶皮糖,腻歪得粘牙。书里有午夜盗神楚留香,他是楚真香。 温热双唇在修长后颈徘徊、流连,一路种下星星之火,滚烫撩人。 岳小川缩起脖子,“行了啊,睡觉,明天我还要早起赶火车回家呢。” “蹭蹭行不行?” “行啊。” 岳小川的爽快令楚天长暗吃一惊,准备去取装备,“乖啊,等我一下。” “但我可不是那种傻缺又软萌的,你敢越矩一步,我就让你……鸡飞蛋打。”岳小川轻快地说道。 “……算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翌日清晨,岳小川登上开往小城的列车。不出意外,楚天长也跟来了。 母亲说想他,所以他选择在周六回去,周日踏上回程,这样就不耽误周五和周日晚的街舞课。 下午,火车驶进小城的车站,在刺耳的刹车声中缓缓停稳。 “等明年通了高铁,我回家就快多了。”岳小川系好围巾,扣好帽子,幸灾乐祸地瞥了眼身侧的男人,“做好心理准备啊,我家这边更冷,今天零下34度,冻死你。” “我来过一次,”楚天长压低声音,凑近他耳根,“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你来过我家?”车门开启,寒风淹没了岳小川的讶异。 “还带了烤鸭。”楚天长押了个韵。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前,楚天长直奔街边的烟酒专卖店,扫视琳琅满目的陈列。年关将近,货品很全。 他问岳小川:“你爸平时抽什么烟?喝什么酒?” “哎呀不用,他自己会买。”后者连声拒绝。 “等你将来和家里出柜,我的身份就升级了。得提前打好基础,跟你爸妈搞好关系。”人还没追到手,楚天长已经在规划如何与丈母娘老丈人相处。 岳小川明亮的眼珠转了转,才理清这句话里隐藏的玄机。他仰起头,轻轻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他抽什么喝什么。” “那就拿五条软中华,”楚天长将夹着信用卡的手指搭上柜台,大声告诉营业员,“对了,53°的飞天茅台有吗?” “有,要几件?” “两——” “哎,你乱花钱我管不着,但你别用在我家人身上。”这一顿操作,得小1万了。 “你这话前后矛盾啊。” 岳小川不安地咬紧红唇,眼看营业员已经把茅台请出来了,忙说:“我爸平时抽太阳岛,过节抽利群,不过我也分不清是哪种……酒,就是那种,散装的,偶尔也喝北大仓。” 营业员看着他,那是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 第42章 少年怀春 “你看,早说嘛。” 磨到最后,除了平价烟酒,楚天长还是买了一瓶茅台,解释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虚荣的。” 走出烟酒店前,营业员叫住岳小川:“帅哥,你来一下呗。” 他凑过去,那人跟他咬耳朵:“我听他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咋了?” “你让他买啊,不想要的话,回头你再转手卖了不就得了。我收。这不两全其美。” 岳小川没接茬儿,轻蔑地瞟了那人一眼,径自快步离开。 “我妈会嫉妒我爸的。”上楼时,他低声咕哝。 “你怎么知道,我包里没有给她的东西呢?”楚天长盯着那藏在外套下,若隐若现出形状的挺翘臀部,脑中浮现出他房间里那张单人床。 那么窄,挤在一块,真是相当带劲儿。 “唉,楚老师怎么又拿东西来……”岳父的五官惊喜地舒展,岳母接过她并不认识的某奢侈品牌围巾,也是眼角带笑,“不知情的,该以为我家还有个姑娘,你是我女婿呢! 岳小川轻轻丢给他们一个白眼。 “川川你咋没告诉我们呢!”岳母局促地在屋里走动规划着,“我想想怎么睡啊……要不我和你爸打地铺吧?” “没事,我和小川挤挤就行。” 岳母满脸歉意,“挤不下挤不下……要不,我给楚老师在厂里的招待所订间房吧?” “能挤下。”楚天长目光坚定。 直到晚餐前,夫妇俩都在厨房忙碌着,说要按照年夜饭的规格和水平来招待楚天长,争取向国宴看齐。 岳小川则将他带入自己的小天地,给他展示从小到大的奖杯奖状,各种寄托着童年趣事的物件,还把那柄太极剑搁在他脖子上比划。 “有那么几天,我真想跟你同归于尽……” 楚天长忽然目露哀戚,戏精附体:“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男孩子说三个字……” 岳小川怔怔地望着他。 “当演员。”楚天长淡淡补充完毕。 “我也要对你说三个字:滚犊子。”岳小川垂下双眼掩住失落,拉开抽屉,取出高中毕业照,“你猜,哪个是我暗恋过的男生?” 楚天长的目光在那些青涩的少年面庞上一一停顿,最终落下指尖,戳着后排某个看起来挺深沉的男生,“这孙子吧?” “你怎么猜出来的?”岳小川惊讶地笑了。 “我高中时,差不多就这样。” 岳小川先是接着笑,很快咀嚼出这话意味深长,便收起嘴角的弧度,不屑道:“不用暗示我什么,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哦,慢慢来呗。” “我给你看看,我青春期的精神食粮。”岳小川从床下翻出一捆健身杂志,封面大部分是刚劲有力的雄性躯体,“只有它,可以让我光明正大地看男人。” 楚天长邪笑道:“你就对着这些,那什么呗?” “哪什么?”岳小川怔了下,红潮沿着脖颈爬上白皙的脸颊,“武术队的教练告诉我们,要爱惜身体。我大多数时候,就是过过眼瘾。” 楚天长悠然地望着书桌下的抽屉,“你答应过,要给我看看你的冯程  48 程扮相。” “老带劲了,”岳小川翻出照片,“你上次来我家,没乱翻我东西吧?” “哪好意思,就在外面坐了坐,吃点东西。” 岳小川暗自松了口气,怕底层抽屉里的贺卡曝光,那是他依旧卑微的证据。 “这也太可爱了,看得我梆硬。”尽管早就看过,楚天长还是故作惊艳。 “啥?”突如其来的粗鄙之语,配合温柔正经如天气预报的语气,显得十分诡异。 “梆硬,”楚天长淡淡重复一遍,饶有趣味地指向最后一个抽屉,“那里藏什么宝贝了?” “没什么,废本子。”岳小川欲盖弥彰地拉开看看,又飞速推回去。 “哦……那就算了,我还以为,有写真什么的。”楚天长的尾音透着王者归来的自信。如果岳小川心里没他,完全可以大方地把贺卡展示出来。 鱼一直咬在钩上,只是挣得很凶,像《老人与海》里那条大马林鱼。 “明天,我要把我的剑拿回去,”岳小川又抽出剑来,轻轻挽了个剑花,“它给了我力量。” “你的剑叫什么?” “没名。” “剑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岳小川想了想,暗藏玄机地说:“也许会是忘情,断情,斩情一类的……” “看破红尘了?”楚天长在心里把这些中二名字嘲笑了一遍。 “当然没有,我只是看破你了。我忘掉、断掉、斩掉的,是上一段情,而不是未来的。”岳小川目露神往,“等遇见合适的人,就继续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没那么合适的,咱俩凑合凑合吧。” 岳小川没理会他的提议,走到窗边,抹去冰冷玻璃上的水雾。不知不觉,夜色已然压了下来。 王三一讲过,楚天长是个极有毅力的人。上学时,他可以为了拍猩猩,在动物园从开园蹲到闭园。 岳小川想,他的才华和财力让很多东西显得唾手可得,所以越是不受控的,就越感兴趣。比如猩猩,比如自己。 “有个问题,纯属好奇。”岳小川依旧背对着他,不想被他看见表情,“你上学时,是怎么追到人家大明星的?就这样么,像狗皮膏药似的?” “没怎么追……他看起来,特别骄傲吧?其实,他从不拒绝别人对他的好。”楚天长回忆道,“过了这么多年,他有没有点长进,我就不知道了。” 岳小川手肘撑在窗台,凝望对面逐渐被夜色染黑的楼宇,寻常百姓家的点点灯火渐次亮起。 楚天长也趴过来,歪头望着他的侧颜,轻声道:“所以,其实我不太会追求别人。跟我回去吧?我不是要你接受我,而是你的梦想,在家里没法实现。” 岳小川以手托腮,淡淡地瞥着肩旁的男人,眸中波光流转,一片璀璨。 他没说话,而是在窗子重新蒙上雾气后,用指尖勾勒出一颗被箭穿过的心。 “手给我,放松。” 楚天长捉住他的手指,如同教孩子写字。寥寥数笔,一个肥嘟嘟手持弓箭的丘比特跃然于玻璃,极为传神。 诧异而略带腼腆的笑悬在岳小川唇角,楚天长缓缓凑近,想去尝尝这个笑的味道。 10厘米,8厘米,5厘米,要成功了! “川川啊,”是岳母在敲门,随后探进头,“你去超市买点东西,妈这做饭呢走不开。” 岳小川猛然一震,如梦方醒,飞速用巴掌抹去玻璃上的图画。 第43章 重磅出柜 楚天长自然也随岳小川同去,他们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到红薯粉等食材,回来时家中和楼道皆是漆黑。 “妈?停电了?”岳小川摸索着手机,“别人家还好好的,短路了吧。” “不知道,你大舅等会儿就来。” “我大舅是厂里的高级电工。”岳小川对楚天长解释,刚要点开手电,忽然心念一动。 一瞬间,他脑中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 那个仓惶抹去的丘比特,健身杂志上的肌霸们,充斥着躁动和羞愧的青春期,不敢在少年宫的澡堂与队友打闹…… 还有那些,被动相亲的连番轰炸。 “爸妈,趁着现在乌漆嘛黑,大家谁也看不见谁,我跟你们说个事儿。”质变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有博闻强识、能言善辩的楚天长在,也许是个出柜的好契机,能从科学和人性的角度,让父母理解。 “咋的了?”母亲轻声问。 “唉,我也不想太磨叽,”岳小川的声音干涩而坚定,“别再给我介绍女孩了,要介绍,就介绍男的吧。儿子不孝,喜欢男人。” 楚天长轻轻抽了口气,暗道一声:真他妈牛b。 随即脑中灵光乍现,高声附和道:“我是他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 似乎所有的活物,都因这两句话而湮灭。房间内一片死寂,如刚开启的古墓。 几秒后,客厅的顶灯骤然亮起。 刺痛了眼球,也照亮了房顶的彩色气球、悬垂的丝带和印有haybirthday的巨型横幅。 墙边,齐齐藏着一溜人,各个大张着嘴,目瞪口呆。 母亲手里捧着生日蛋糕,父亲握着一个礼花筒作势要拉,舅妈举着火机,正要凑近蜡烛。还有舅舅,叔婶,两位表兄、堂弟…… 岳小川的出柜宣言,若能多憋三秒,等待他的将是温暖点亮的烛光,和一场生日派对。 “我,你们……”岳小川的大脑彻底陷入混沌状态,耳边响起战斗机的引擎轰鸣和防空警报。 楚天长瞥了眼手机上的日历,低声道:“今天是你农历生日。” “川川,你、你别吓唬我们,”岳母将蛋糕放在桌上,惊慌失措地扑过来,握住儿子的手,“你的意思是,你变态了?骗人的吧?” “我不变态,我只是,喜欢男的而已。”岳小川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 “砰——!”岳父把手上的礼花筒拉开了。 在缤纷绚烂的纸屑和彩带中,他怒指楚天长,回头对亲戚们道:“这小子,是个富二代导演,准是他搞潜规则!” “我不是,我没潜——” 楚天长优雅抬手,整理了一下发型,正要舌战群儒,忽听有人吼了句:“削他!” 以岳父为首,几个中青年大汉怒发冲冠而来,他楞了一下,只好拔腿就往楼下跑。 岳小川的男性亲属,各个都是魁梧有力的北方汉子,随便一位都可以直接去《水浒传》剧组报到。 楚天长冲出楼门,一路逃到街上。凛冽的寒风,伴随急促喘息灌进喉咙和肺里,带来干渴和刺痛。 他想停下,把羽绒服拉好,太过兜风不利于奔跑。可身后杀声震天,越逼越近。 “站住!” “削死他!让他搞潜规  49 则!” 好在楚天长也常健身,一口气狂奔出1公里左右时,已经把这群大汉甩得比较远了。 他背靠公交站的不锈钢柱,也无暇顾及脏不脏,双手撑住大腿,剧烈咳嗽起来。 天气极寒,又未经热身,肺里像有团烈火在灼烧。 忽然,一阵并不强悍的引擎声急速逼近。 他扭头望向身后,只见大汉们竟搭乘了路人的电瓶车、小摩托,步兵变骑兵,直奔他冲锋而来! 靠!路人都这么热心的吗? 楚天长只得继续逃命,并拐上主干道。 “姓楚的!我说你咋又是烟又是酒的,你敢糟蹋我儿子!” 岳父所在的电瓶车率先杀到,他脱下一只鞋砸了过来,精准命中楚天长后背。 后者一个趔趄,算是真的领略到,什么叫能动手尽量不吵吵。 眼看就要被围堵,楚天长瞥了眼主干道中的护栏,采取迂回战术,猛地原地刹车,开始调头往回跑。 骑兵们来不及反应,且又无法逆行,只得在前方转弯处调头,继续追逐。 这个计策,为他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差。 他撒丫子狂奔着,呼出的白气在夜幕中倏忽飘散,如同一只工作过度的雪橇犬,san值急速下降。 他在哪,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在跑? 他何苦要说自己是岳小川的男朋友,何苦跟到这个蛮荒的小城,何苦每周飞来,窝在家里喝酒看电影剪视频多好…… 人生为何如此无常?中年人为何要按照农历日期给孩子开派对? 耳畔狂风呼啸,身后杀声渐近。 他几乎褪去现代人文明的伪装,血管里只剩下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奔跑,永不停歇的奔跑。 —————— “那个……你们家里的事,你们娘俩慢慢聊吧。”没有参与追逐战的女性亲属,善解人意地散去了。 低头,是满桌的丰盛佳肴;举目,是炫丽的装饰布置。岳小川和母亲呆坐在一片热闹里,相对无言,荒诞而怪异。 不知过了多久,当妈的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率先开口:“去年你回来之后,就不怎么笑了。我和你爸看电视里都流行生日派对,就想也给你搞一个,让你开心点。” “妈,其实楚天长不是我男朋友,勉强算是前任吧。”见母亲眼中希望重燃,岳小川又补充道,“但我的的确确,喜欢男人。” “前任是,什么意思……”她的嘴唇颤抖起来,“你,你不止变态过一次?” 这种说法深深刺痛着岳小川的心,他苦笑道:“妈,我只是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怎么就变态了呢?我还是我啊。” “楚天长之前还有谁?他们都是干嘛的?” “你见过,”岳小川顿了顿,选择说实话,“前两年你们去看我,那个找我要签名的老外。” “呃——”母亲倒吸一口冷气,掐住自己的人中。 “妈!”岳小川急忙扶住她的肩,缓缓拍打她的背部,“那是个好人,他热爱中国文化,正读博士呢。” “再往前的不用说了,我怕还有更奇怪的……让我缓缓,缓缓,等你爸回来吧……” 岳小川这才想起,方才似乎有人喊了声“削他”,然后便一片混乱……不知楚少爷此刻怎么样了。 第44章 不速之客 菜几乎凉透时,父亲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家,狠狠摔上门。 岳小川注意到,他的鞋丢了一只。 “楚天长呢?你们没跟他动手吧?” “你不问问你爸咋样,倒是先问那男的。”父亲阴着脸说。 岳小川语结,避开那几乎能将人凌迟的凶狠目光,心乱如麻。 “那小子真是导演,不是记者吗?蹽得真他妈快,跟哈士奇似的。还挺聪明,直接冲进派出所里了。”他一脸疲态,仰靠在沙发上,冷冷盯着刚出柜的儿子,“我就知道,你混那个娱乐圈,迟早要被带坏。” “没人带坏我,我天生的。” “放屁!”岳小川低垂着的头挨了一巴掌,“天生的?你遗传的谁?咱家祖上谁喜欢男的?” “肯定也有,只不过骗婚了。” “等开春的,我非把你这病治好不可。”父亲狠狠戳着他的头。 “这不是病,我真是天生的!我从小就这样!”岳小川倔强地梗起脖子,含着泪但目光如炬,“实话实说吧,我的初恋是黑猫警长。” “你他妈还喜欢动物!” 不出所料,头上又挨了狠狠一掌。 一家人在欢乐的haybirthday横幅下,僵持到深夜,时不时辩论几句。 父母头挨着头,看着手机窃窃私语,岳小川终于得空,去看楚天长发来的信息。 “我刚到机场,从你家那边一路打车来的,坐早晨的飞机回去。” “你怎么样?”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被撵得像狗一样。现在嗓子全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好好跟父母谈谈吧,慢慢来,我可能帮不上忙了。等我练好长跑,再去你家。”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家人这么激动。但你也不该说自己是我男朋友,太冲动了。” “我只是想借坡下驴,先把这事给坐实了再说,顺便给你打气。我要睡一会了,下周再去看你。” “岳小川!” 父亲一声断喝,逼得他急忙收好手机,正襟危坐。 “刚才,我和你妈在网上学习了一些资料,掌握了不少关于你们这个圈子的知识。我问你,”父亲似乎难以启齿,嘴唇开合数次,才终于说,“你他妈是不是吃亏的那个?” 岳小川小幅度点头,不敢直视双亲。 “果然啊,我就说嘛,那小子要是没占着便宜,怎么可能送我茅台呢。” “两厢情愿的事,没什么吃不吃亏的。”他低声嘟囔。 “从小就武武扎扎的,白他妈练了,居然还能吃亏。”父亲环视满桌饭菜,轻声叹息,“你这个事,以后再说。挑几个菜热热,先吃饭。” 母亲热好菜,随后将楚天长送的围巾甩过来,“我不稀罕他的东西,还给他。京城纨绔子弟,欺负我们工人阶级没见过世面是吗?上回那烤鸭和点心,我都想吐给他。” “他不会收回去的,你留着戴吧。”岳小川无奈而慢吞吞地道。 平日里温柔包容的中年妇女也来了倔脾气,抓起围巾径自走向阳台,开窗丢向黑冷的夜空,回身道:“老岳,你把那酒也倒了,不许喝。” 父亲沧桑坚毅的脸上写满犹豫,“这……茅台它是无辜的。” “你们就收着吧,回头我把钱给他,就当是我送的。”岳小川烦躁地揉揉脸,起身披上外套,“我去把围巾捡回来。” 时间已是凌晨两点。 一家三口夹 50 菜和吞咽的动作,缓慢而沉重。 父亲苦闷地小酌着自泡的白酒,咂咂嘴,望向杯中。忽然,他双目怒睁,虎躯一震,仰面栽倒在地,捂住胸口。 “爸!”岳小川大惊失色,急扑过去,自责与愧疚涌上心头。此刻,他才开始真正后悔今日的冲动出柜。 “我,我他妈,还送了那小子壮阳的鹿茸片……” 而且,上次楚天长来打探消息,被问及鹿茸片泡酒有无功效时,还微笑着说“非常好”。 就这样,老岳同志因为跟自己生气较劲,在医院住了两天,才把血压降下来。还形成条件反射,一提“鹿茸”,血压就飙升。 —————— 楚天长在飞机上睡毛了,惊醒时双腿还呈奔跑姿态,他身旁的乘客礼貌地笑笑:“您是不是梦见蹬自行车呢?” 他喉咙剧痛,想来是发炎了。 刚刚过去的惊魂一夜,堪称魔幻,以至于梦中还在被撵。冲进派出所之前,他几乎已达到四肢并用的返祖状态。再跑一会,估计尾巴都长出来了。 他所有的狼狈,似乎都与岳小川有关,那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倔强男人。 第二天,王三一问他为何说不出话,他用气声答:“我给小川唱《青藏高原》来着,用力过猛。” 几天后,在春节前夕的周五晚,他再次踏入对方的温馨小窝时,赫然发现门口停着一双巨大的男式皮靴。 陌生的香水味缭绕在房内,玄关衣架上,挂着显然不属于岳小川的大码工装羽绒服。 他喉头一紧,缓慢而沉重地抬眼向沙发望去,好晃眼。 那颗如太阳般金灿灿的脑袋也歪过来,热情洋溢地笑着:“川儿说过,你今天会来。快进来坐,别客气,他八点才下课呢!” 这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做派,让楚天长一阵无语。 “马先生在这做什么?” “你猜。” 楚天长没兴趣猜,径自查看冰箱,筹划起岳小川下周的食谱。 小马自讨没趣,便自行揭露谜底:“他心情不好,我来陪陪他,主要也是为了旅游,看看你们的大好河山。唉,他和家里出柜了你知道吗?” 楚天长用鼻子轻哼一声,想道:我不但知道,还深有体会,跑得像你家那边的牧羊犬。 估摸着东道主快回来了,楚天长打算做些夜宵。小马倚在厨房门口,蓝幽幽的眼珠透着震惊。 “你副业厨师?”他问。 “兴趣而已。”楚天长解冻虾仁,熟练地清洗蔬菜,“中餐,是世界饮食文化的瑰宝。至于英国菜……” “那就是糟粕,太难吃。”小马抢答,抱怨起祖国的食物,“来留学之后,我觉得我先前那二十几年,是吃泔水长大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言外之意是,孙子你丫在这住几宿了? 油绿的蔬菜点缀着晶莹水珠,楚天长将它们放上案板,越看这个颜色越心焦。 “一晃四年多了,真是日新月异。”小马答。 “我指的是小川家。” “前两天。” “打算玩几天?” “过完年再回去,川儿说,过年期间这就归我了。” 也就是说,期待已久的甜蜜二人世界,变成t的尴尬三人行了,还是国际化的。楚天长恼火地瞟着小马。 “你在追他吧?”后者很直接地问。 “不然呢?天寒地冻,我飞来玩过家家?” “你真有意思,和他做了那么久室友,现在才开窍。”小马不知他们的旧事,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多余,眼巴巴地看着他,“楚老师,麻烦多做点瑰宝呗,我也饿了。” 第45章 睡觉问题 清淡而鲜香的虾仁蔬菜粉丝汤,和黄澄澄的香煎土豆丝饼出锅时,刚结束街舞课的岳小川回来了。 “楚老师,你怎么刚来就饿啊?”自从楚天长极限逃生,其形象因苦难而高大起来,称谓也恢复为楚老师。 “主要是给你做的,运动量那么大,肯定饿。” 三人围坐一桌,楚天长眼看着小马像狂嚼草料的牲口一样,挂着金色胡茬的嘴唇开开合合,消灭了一半食物。 “好吃好吃,真想带个中国男人回家,天天给我做饭。”小马赞叹不已,紧接着道歉,“刚才我那话太政治不正确了,不好意思啊。” 岳小川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哪里不正确,笑道:“没那么多讲究。” 本来宜居一人的小窝,因硬是多塞进两个男人而拥挤不堪,这为人类最基本的需求造成困难——如何睡觉。 “马同学,这两天,你在哪睡的?” “床啊。” 当然,不用问也看得出。床头柜有半瓶威士忌,专属于他的那半侧床铺,枕头歪着。 睡我男人,还枕我枕头,喝我酒! 更换过床上用品,楚天长放弃了中国人的委婉和含蓄,对小马直言:“既然我来了,你就睡沙发吧。” “不对啊,我先来的。” “你先来的?”楚天长示意看热闹的岳小川挪到沙发另一端,坐在小马身边与其正面交锋,“我几乎每周都来。” “那按你的算法,是我先认识川儿的。”小马也头脑机敏。 “这么论的话,是我先和他同居的。”在辩论方面,楚天长还没输过。 “同居?若是从关系的角度出发,”小马金色的眉毛得意地挑起,切中要点,“那我是如假包换的前男友,我们正式交往过。你只是室友,顶多算是预备役。” “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是前男友。而且无论是时间长短还是关系深浅,都是你比不了的。” “不对吧,”小马讶异地望向岳小川,“川儿,你跟他好过吗?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一直都是朋友。” “我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小马看楚天长的神情带了丝畏惧,压低声音小心道,“这可能是,备胎妄想症。” 岳小川抱着膝乐不可支,眼睛弯起漂亮的弧度,像只撒欢的小动物。随即有什么东西闪过他的脑海,令他陷入沉默。 楚天长无力再辩,回想起那封错过三年的情书。没错,他们从没在一起过。 “好,你是前任,我是朋友,”他话锋一转,睿智地改变思路,“那你就更不能睡床了,不合情理。谁知道,你今天会不会骚扰小川?” “我敢吗?”曾领略过打狗棒法的小马夸张地挥舞双手,“他会功夫诶!他房里有剑,剑!” “行了,”岳小川嫌他们聒噪,安排道,“你们都是我的客人,让谁睡外面都不合适。这样吧,床归你们,沙发归我。” 楚天长面色凝重。他千里迢迢飞过来,可不是为了跟一只香喷喷的大金毛双宿双飞。 “马奋进,你自己睡床吧。” “沙发睡不下两个  51 人。”岳小川说。 楚天长无所谓地磨蹭着脚下的地板,“我可以睡地上。” “我服了,我睡沙发,ok?”小马向身旁这位预备役投去敬佩的目光,“我都快被感动了,怪不得中国发展得这么快,就是因为有很多像楚老师这种敢打敢拼、不怕吃苦的年轻人啊。” 午夜,悠扬如苏格兰风笛的鼾声,在客厅立体声环绕,似乎还带着混响。 音调时而哀婉如泣如诉,时而欢乐明快令人忍不住起舞。 “你这两天是怎么睡着的?在这充满异域风情的鼾声之下……” “被吵醒后踢他一下,让他翻个身就好了。” 楚天长注视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眼前似乎又出现那堆嫩绿的蔬菜。 见他许久不言语,岳小川低笑着问:“你吃醋了吧?” “对。” “什么程度?” “就像有人把漏斗塞我嘴里,然后灌醋。” 岳小川忍俊不禁,清泉般的天真笑声汩汩而出,但很快便弱了下去。 楚天长觉察出他的情绪低落,问:“还在烦恼家里的事吗?” “马上过年了,一想到和亲戚们聚餐的场景,我就打怵。又不能不回家,唉。” 在岳小川深深叹息的同时,楚天长伺机而动,顺势抱住他,“要不然,我陪你回去?可是,你爸认定我搞潜规则,不听我讲理。在你家,我唯一能发挥出的优势,就是跑得快。” “没事,我自己能行,又不是刀山火海。我爸妈挺好学,思维也很活泛,在查资料的过程中,那些偏见大多都被他们自己推翻了。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为了博美人一笑,楚天长跌宕起伏地讲述了他的脱险过程,“……眼看就要被你爸你舅舅他们逮住了,我一头扎进派出所大厅。值班警察吓了一跳,问我你报案啊?我躺在地上歇息,说我不报案,我就是想喝口水,暖和暖和。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岳小川听得入迷,情不自禁往他怀里凑去,急切地仰头追问。 “警察叔叔给了我一杯热水,说,下次别这样了啊,派出所不是小卖部。” 趁岳小川笑得发软浑身打颤,楚天长发动突袭,猛地翻身将他按在床上,用力吻下去,舌尖撬开毫不设防的齿列。 犹豫一瞬,岳小川还是奋力挣脱了。唇齿相撞,淡淡的锈味。 “跟我回去吧,接着演戏,别放弃。”楚天长不再有出格动作,只是紧紧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肩窝。 “我真的累了。”也真的心动了。一半因为身上的男人,一半因为梦想。 “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你想有这样一个角色,让你在任何时刻回想起来,都觉得骄傲。让任何人在看过那部片子后,都难以忘怀,哪怕他们忘了演员叫什么。” 岳小川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濡湿了脖颈,只听楚天长接着说:“你就像曾经的我。如果你认识十年前的我,一定会瞬间坠入爱河。现在,我早就没那份心气了。” “呸,大言不惭。”岳小川的那丝感动,被他的自吹自擂浇灭。 “真的。不会醉生梦死,不会得过且过。我所有的快意,都源自取之不尽的灵感,而非酒精。” 他们在小马的苏格兰鼾声中默然相拥,岳小川轻抚着他的背,许久后才喃喃地问:“我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说实话,什么也没想。”拥抱更加紧密,几乎到了窒息的地步,“因为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走。” “压麻了,睡吧。”岳小川推开楚天长,淡淡地说。 第46章 东西差异 什么都没想……他正相反,是想了太多,才会毅然离开。 他永远不会告诉楚天长,他曾放弃了触手可及的机会。因为,那是他自己的抉择,不需要其他人来背负。 唉,他们你追我赶,互相折腾的意义在哪? 不久前,社畜“小全子”曾这样写: “鲑鱼洄游,角马迁徙,北极燕鸥在南北两极之间年复一年地跋涉,要飞7万千米。座头鲸庞大的身躯反复跃出海面,没人知道它在做什么。 生命本就是周而复始地折腾,你们人类会苦恼,在于万事都要寻求意义。”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很久以前):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他索性敞开心扉,给我讲了些往事。 他家境不好,父母嗜赌,全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他的脸。 父母给他规划的人生,是高中毕业后通过吃软饭带领全家致富。但他想考大学,且在机缘巧合之下,考进一个对穷人家孩子而言万分不实用的专业。 他一定要读大学,连学费都是贷款的。家里勉强同意,只是提出条件:一年内必须交个有钱的女朋友。 他带着早日脱贫的任务,还真的交到了一个有钱朋友,男的。 不是电视上那种走路带风的霸道总裁,但比起他来,算得上天之骄子了。 姑且称之为中产哥吧。 那天,他在图书馆看书,余光瞥见一个黑黢黢的炮筒对着自己。他投去愠恼的目光,中产哥英俊的脸从炮筒后移出来,靠近后小声说:对不起,我太唐突了。不过,你能给我当模特吗,有偿的。 那天他狮子大开口,狠狠心要了中产哥一百块钱,和食堂精品菜窗口的两道菜。中产哥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喋喋不休跟他讲摄影。 他提不起兴趣,敷衍说那我下回还给你当模特,顺便记下了中产哥的镜头型号。 6万。他想那该是多厚一摞,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那么多钱,就换了这么个炮筒。中产哥明显对他感兴趣,于是他们成了朋友。那时候,他们19岁。 他对我说:原来有钱人的生活,就像单反镜头照出来的一样漂亮。 有一天,他们在那种私人订制影院看电影,老片子,《卡萨布兰卡》。演到里克和伊尔莎第二次拥吻在一起的时候,中产哥在他耳边轻声问:我可以吻你吗? 影片结束时,他和中产哥的关系已经升华。 中产哥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吃兰州拉面,中产哥带他吃了法餐,还教他用刀叉。很快,他家就还清贷款,此后的学费和衣食住行,一切开销都被中产哥包圆儿了。 不久,他家里知晓到中产哥的存在,父母大发雷霆骂他不要脸,又说:反正都这样了,那你就好好伺候人家。 随之打听起中产哥家有多少产业。他妈妈说,既然中产哥占了这么大便宜,就要负起责任来,不然就去学校检举中产哥变态,欺凌同学。 就算是遇见一家子吸血蜱虫,中产哥还是死心塌地的爱他。他偶然提起不想在学校住,中产哥竟买了套房子(那可是十多年前  52 啊,房价不高,真t血赚)。有段时间他胃不好,中产哥竟去厨师培训班学了一个月,每天烧菜给他。 毕业后,他认识了大boss。温和成熟有风度,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最重要的是,让他隐隐感受到,从未体验过的来自长辈的爱。于是,在其追求下,迅速沦陷。和那个男人比,中产哥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 他说,中产哥受到很大打击,但这打击其实并不完全来源于他。 中产哥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所以更多时候,是被这份挫败感本身击垮的,而不是因为对他的爱。 ‘他说我只爱我自己,他又何尝不是?有时候,他所认为的无私奉献,根本就没感动我。他买了房子,可那是他一个人的呀,我提的装修建议,全被驳回了……他去学烹饪,更多是因为嫌弃外面的饭菜不干净,他做的大多是他自己爱吃的。 唉,那时还是太年轻……话说回来,确实是我劈腿,辜负了他。你看,我这不是遭报应了?自以为找到一条迷人的捷径,亮晶晶的。踏上去后,才发现那闪着光的东西,是一根根钉子。’ 说到这,30多岁的大男人了,哭得东倒西歪,烦死人。 还好他长得好看,勉强算得上梨花带雨,不那么膈应。我真纳闷,他怎么会这么熊? 他看上去很想找个依靠,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抱住他,他也反过来抱住我。 大概,我就是在这个瞬间喜欢上他的。 拥着他的感觉,像拥着一片天使的羽毛。 我甚至都不敢用力,可有人却舍得欺负他。 我说:你是男人啊,硬气点,别怂! 他惊恐极了,摇头说:不行,还手只会让他更生气。 我提到报警,他捂住我的嘴:芝麻大的小事,连斗殴都算不上,怎么管啊?而且,那样我的人生就全完了。 哭了一会,他心情好了点,竟说:他应该会改好的吧。 入土半截的人了,怎么可能会改?我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清晨,小马在客厅打太极。沉肩坠肘,松腰开胯,动作圆柔连贯。 见楚天长空腹饮酒,他震惊极了:“你会英年早逝的。” “我知道。”可就是断不了。 嗜酒多年,早已从精神依赖转为躯体依赖,中枢神经系统大概已发生某种变化,心痒、焦虑、渴求熊熊燃烧,只有酒精才能浇灭。 “楚老师,你是不是该动手准备一些,瑰宝。”小马目露神往。 楚天长开始煮小米粥,摊了一摞鸡蛋饼,拌了道凉菜,随后去叫岳小川起床。 后者昨夜似乎失眠,此刻在床上迷糊着耍赖,把脸贴在床单,两腿乱蹬顺时针转圈。 “起床了,不是要出门吗?”楚天长抚摸他的发丝,柔声说。 “困……” “我靠,川儿,你这样真可爱!”小马走进卧室,毫不犹豫地扑到床上,在岳小川面颊猛亲。 “住口!”楚天长按住他脑门狠狠推开。 “怎么了,我只是释放一下自己的情感,好朋友都这样。” “请你入乡随俗。”楚天长拿来湿巾,在小马吻过的地方擦拭,随后也吻了上去。 —————— 小马刚来时,岳小川就计划好,周末带他和楚天长去冰雪大世界玩,还预备了许多暖宝宝。 “川儿,冰雪在哪呢?”小马调侃。 “下午才去呢!想当年反法西斯,我们是盟友,所以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带你来这看看。等你回国之后,也可以跟家人讲讲。” “哎呦,你一个司仪和街舞老师,还惦记着搞文化输出。” 从东北抗联博物馆和东北烈士纪念馆出来,正遇见有网红主播在录视频。她看见小马,似乎觉得是个绝好的视频素材,便热情采访。 小马用流利的普通话进行了自我介绍,刚谈起观后感,对方却要他说英文。 “拜托啦,我想国际化一些。” “ok,!+?……”小马讲起苏格兰方言,对方见他不是bbc韵味,又说还是换回普通话吧。 “好吧,我感触很深啊。”小马无缝切换回中文,娓娓道来,“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欧洲战场从39年开始,打了6年。苏德战场和太平洋战场都于41年开战,打了4年。亚洲主战场也就是中国的抗战,东北人民打了14年,真是坚苦卓绝——” “哪有那么久啊,8年吧?小哥哥,你能不能再用标准的英语说一下刚才这段——” “孩子,回去念完九年义务教育,再出来当网红吧。”岳小川眉头一皱打断对方。 网红又要合影,小马不肯:“得了吧,您不是瞧不起我这口音吗。” 午餐要吃高热量食物,才能抗冻。 他们坐在汉堡王里,楚天长看着岳小川把嘴张到下巴脱臼的程度,凶猛地咬上手里的三层皇堡。 “这几个月,你胖了多少斤?”楚天长轻轻捏住那柔嫩q弹的苹果肌,奶油般的触感,“像发面馒头似的,这是真的不打算再上镜了?” “才几斤而已,哪有那么邪乎。” 小马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也捏了一把。面对楚天长充满敌意的犀利目光,他轻松地笑笑:“川儿是公共资源。我是前男友,你是预备役,享受同等待遇。” “你为什么叫马奋进?按理说,你姓罗宾逊,应该叫骡奋进才对。”楚天长恶意地玩了个文字游戏。 “我喜欢马这种动物。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骡那方面不行,马就不一样了。”小马一口咬掉半个汉堡,笑着瞥向岳小川,“对吧,川儿?” “我哪知道你行不行,”岳小川舔去嘴角的面包渣,“我去洗手间。” “川儿这个人特保守,我和他谈恋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回到小学时代了。” 楚天长目送他消失在转弯处,沉下脸低声道:“马奋进,麻烦你消停点好吗?你明知道我在追他,还总调戏他。” “我学习中国文化这些年,知道我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小马的神色忽而认真起来,“你们的感情,太含蓄、内敛了,藏着掖着的,还总发乎情止乎礼。恋爱也好分手也好,丝毫不干脆,爱留白。欲说还休、意犹未尽,所以你们特别忌讳前男友、前女友这类物种。” “全球哪个地区的人民特别欢迎前任?说来长长见识。” “你这就属于抬杠了。你们啊,爱把东西藏在心里,行止不由心,所以才有那么多凄美感人的爱情绝唱。”小马头头是道地剖析,“梁祝啊之类的……为什么就不能,把该说的话好好说。” 楚天长拿起一根薯条,举在眼前,“你们率性而为,所以离婚率才那么高。” “不,是你们总想着凑合过。性格不合,凑合;家庭暴力  53 ,凑合……” “你研究得还挺深。” “略懂。”获得肯定的小马开怀一笑,“你说你都认识他好几年了,他一直单身,而你却还在预备役,很值得反思啊。” “这你就不懂了。” “别憋着,oen,憋着容易变成爱情悲剧。”小马开始做扩胸运动,楚天长淡漠地望着他。 第47章 地久天长 午后阳光下,万物晶莹剔透,宏伟中又有几分清冷。 厚而白的雪地里,从松花江取得的巨冰砌成整个世界,城堡、遗迹、高塔在阳光下现出冷冷的淡蓝,仿佛一座水晶之城。 排队玩了次极速大滑梯,小马觉得不过瘾,于是脱离他们单独行动。在园区再遇见他时,他已经和排队时搭讪到的俄罗斯帅哥出双入对了。 “挺帅吧?刚才排队的时候,他站我前头,总回头看我,就像王八看绿豆……”小马挤出一个大灰狼般的微笑,“我晚上不回去了,给他补习中文,嘿嘿。” “你真行,”岳小川夸道,“一个英国人在中国给俄国人补中文。” 楚天长暗暗握拳,在心里喊了声“耶”。 “老子今天就要和他妈的战斗民族战斗一番,祝我凯旋。”小马挥挥手,后退至俄罗斯帅哥身边,“走吧,咱们玩冰车去。” 岳小川看见冰滑梯就去玩,长的、短的、直的、弯的,不亦乐乎。楚天长不感兴趣,只是打量各类冰雪堆砌精雕的建筑。 他们走进一间冰城堡下的冰廊,光线经过冰块的折射和过滤,变得清冷。映在人脸上,连肌肤也泛着冷光,剔透起来。 岳小川摘下手套,掌心贴住冰壁,感受丝丝寒意。谁知楚天长也把手覆上来,慢慢包住他的。 他浓睫微颤,侧目望向男人。 “你看起来很帅,就像冰天雪地里的一团火。”楚天长打量着那仍残存着少年感的俊美轮廓,干净得不像话,让人想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拱手相送。 “吃饭的时候,还说我像馒头。” “早告诉我,我就带相机了。” “就不告诉你,你又不肯拍人。”岳小川轻轻撤出手,却又被捉回来,紧紧捂在温热的掌心里。 “你跟我回去,我拍你。”楚天长第n次试图诱拐良家青年,“其实,我很擅长人像摄影的。” “受不起。我用手机自拍就挺好,还能开美颜。”说这话时,岳小川心里还是发酸。 去年,他需要证件照,想请楚天长帮忙好好拍一张,再个红蓝底,未果。 “就像秀恩爱死得快,痕迹越多,越留不住。”楚天长对着掌中的指尖哈了一口气,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说起往事,“当年,辛池提分手前,悄悄把我们的一切都删了。” 冰下的冷芒,让他遍布疏离感的深邃眉宇更显冷峻,目光却前所未有地滚烫起来,透过冷空气灼烧着岳小川的肌肤。 “视频账号里,电脑、相机、手机里……所有他能想象到的,承载记忆的地方,全都没了他的影子。那些共同的旅行,只剩下风景和我自己,好像是我一个人去的。好像,他从没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 “够绝的。”聆听者淡淡感慨。 “连一张最普通的合影都没留。”楚天长无奈地笑笑,“当时我就发誓,这辈子再拍人就剁手。” “那你怎么又想拍我了呢?” “不知道,因为我想。人没必要总是跟自己较劲,给自己添堵,对吧?”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可能因为,太冷了吧,想多说说话。”楚天长仰望冰制的穹顶,“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岳小川微微晃头。就算想,他也不想问,显得自己贱兮兮的。 可楚天长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天我生日,我们在ktv里唱歌。温良给他打电话,然后也过来了。我很懵,不知道他们何时结识的。温良对辛池说,你和楚先生不是好朋友吗?朋友过生日,送他首歌吧。” “然后呢?” “他就点了,辛池就唱了,结尾时轻轻说了声对不起。他说,跟楚先生说再见吧,辛池就跟我说,楚先生再见。他们走后十分钟,我才反应过来。那时我正在筹拍自己的第二部 电影,投资都找到了,后来不了了之。”楚天长低头搓了搓岳小川的手,淡然一笑。 “好奇怪的分手方式。”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呢? “对了,你知道,那首歌是什么?”楚天长深沉地呼出一口白气,“是他妈的,《友谊地久天长》。你说,这算不算杀人诛心。” 岳小川扑哧一笑,终于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哭笑不得。 “地久不是我,是辛池。那个视频账号,最初是他注册的,他说很配我的名字。那首歌就在我耳边响着,一遍又一遍。告诉我,友谊万岁,举杯痛饮。我就举杯,想一醉解千愁。愁没解,倒是酒精中毒了。”楚天长自嘲地撇撇嘴。 一个满脸通红挂着鼻涕的小孩跑过,回头望向他们牵着的手,摔了个跟头。 楚天长笑着将他扶起,拍去他身上的雪。看见那晶莹剔透的鼻涕,大惊失色,慌忙后退几步。 “小帅哥,快吸一下,要进嘴里了……”岳小川微微弯下腰,好心提醒。 于是,小孩用嘴狠狠一吸,咻—— 楚天长呼吸一滞,侧头干呕起来。 小孩和随后而来的父母走远了,他还在干呕。 “哎呦,楚老师,你怀了吧?”岳小川大笑着拍他后背。 “完了,这个场景,烙在我大脑皮层了。”楚天长从包里取出保温杯,喝了几口热水,压下这股恶心劲儿,才接着说,“我醒来之后,妄想让他来医院看看我。当然了,他没来。” “你戒酒吧。”岳小川敛起笑意,表情严肃。 “要应酬的。” “真正的才华,不会因为滴酒不沾而被埋没。” 楚天长想了想,又说:“我试过,戒不了,你不知道那滋味儿。你不是喜欢《哈利?波特》吗?感觉就像那个钻心咒。” “你真的会嗝屁的。” “那我需要有人陪着我,每天亲我,给我加油。”楚天长厚颜无耻地提条件,低头轻轻吻在他冰冷的指尖。 “别蹬鼻子上脸,”岳小川没好气地抽回手,“你雇个男保姆吧,事先跟家政公司说好,要附带其他服务。” “你不是好奇,他来找我要什么吗?跟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我早就不好奇了。”岳小川跺跺发麻的双脚,走出冰下,跑向最近的冰滑梯,排在几个女生后面,出溜一下滑到底。 第48章 那三个字 天色暗下来,一座座冰雕、冰砌建筑都被点亮。 led灯光透过冰砖,日间单调的雪  54 白和冰蓝,瞬间炫彩斑斓,如梦似幻。 他们坐在温暖的啤酒屋里,几瓶啤酒下肚,岳小川的双颊染上两抹醉红,琥珀色的眼眸也迷离起来,波光流转间,像嵌着两颗璀璨的星星。 “知道我为什么不脸红吗?”楚天长趁人不注意,飞速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因为你讨厌。” “因为我有乙醇脱氢酶,”楚天长没有丝毫醉意,摇晃着瓶中的金色液体,“凭什么说我讨厌?” 岳小川有些目眩,趴在桌上斜乜着他,“因为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很简单,你跟我回去。”楚天长也趴在桌上,与他视线平行。 “楚老师,你说我像从前的你,可我们不一样,在任何时刻都不一样。你是少爷,我是吊丝。”岳小川脸上的肉肉被桌面挤压,嘴也跟着嘟起来,显得很可爱,“你知道,项羽为何不肯过江东?” “因为虞姬已死,他不想独活。” “楚老师,你真是个极端的浪漫主义者,”一个醉人的浅笑浮在岳小川唇边,“因为,他要面子。” “这也是诸多原因之一,但我还是更喜欢前者。” “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尽管他知道,父老不会责难他。”他抬起手指,戳在楚天长高挺的鼻梁上,“楚老师,我已经放弃过一次,厚着脸皮过了乌江。假如我重新回去演戏,再拼十年,依旧毫无建树,变成一个四十来岁老光棍儿,你还让不让我活啦?” “不,应该是两个四十来岁老光棍儿,还有我呢。”楚天长猛地拉起他,“走,出去玩。” 岳小川半醉半醒,梦幻的冰雪世界光怪陆离起来,眼前满是七彩的光晕。忽然腰间一紧两腿一空,竟是被人扛了起来。 “干嘛啊!放我下来!”世界颠倒,他狂擂楚天长后背,“我,我要吐你身上了哦!” “我要把你带走,跟我回去吧!”楚天长漫无目的地走在雪里,同时照着他屁股拍了一掌,像对待不听话的熊孩子。 “不要!”岳小川的脸涨得通红。 “等我再拍自己的电影,你就是我的男主角。” “我不稀罕!” “可我稀罕你。” 岳小川忽然安静了许多,乖顺地伏在男人肩上,喃喃道:“你啊,飞来飞去,做好吃的,送花送礼。剑都架在你脖颈子上了,就是不肯说一句我想听的话。” 楚天长在一处雪坡边站定。 衣着厚重的游人们,拿着小雪板,一遍遍滑下坡去,又不厌其烦地爬上来。 “放开我!” 岳小川又猛地挣扎起来,楚天长身子一歪,二人抱在一处叽里咕噜滚下破去。 身形稳住,弥散的雪雾中,后者轻轻说了句什么。 “没听见!” “我爱你!”楚天长大喊道,拂去岳小川头上的雪,“我一直不好意思说。你逼问我爱不爱你的时候,我就该说的。后来,我没脸说。” 终于,听见了最想听的话,但岳小川也没怎么激动。 就像往水里丢了颗小石头,可那水不是脸盆,而是整座湖泊。 “人总是在日落后怀念太阳,日出时哀悼月亮。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他醉意翻涌,仰躺在雪地上,水润红唇轻轻开合着,如冰雪中盛放的玫瑰,“我想把它挖出来给你看看,它像一个蜂窝煤……” 等岳小川清醒过来,是在返程的出租车后排,头枕在男人的腿上。 “你好容易醉。” “我很久没有喝酒了。” 他躺得挺舒服,便就着这个姿势玩手机。 今天下午,有一则重磅新闻,新闻a接连推送数条消息:辛池机场公然殴打助理,全程被拍。 “新闻说,辛池殴打助理。” “殴打?不太像他会干的事。” 岳小川瞥了眼楚天长性感的下巴,戳进去看。新闻内页有动图和视频,视频来自于经手机二次拍摄的机场监控,时长1分钟。 只见某民航候机室内,辛池起初神情自然,在读杂志,助理小哥为他倒了杯咖啡。 忽然,他似乎听见什么震惊的消息,又或是想起什么,怔怔地望着助理,随后伸手拧住对方耳朵,就这样拧到视频结尾。 这算是他少有的黑料了。 所有社交媒体都炸开锅,一时间,辛池表面谦和背地里欺凌助理的说法漫天飞。 其公关团队极速响应,很快助理小哥就发布微博:刚落地,发现自己被迫害了?你们的辛辛在我手里,一个赞拧一下耳朵,算是报仇,怎么样? 配图是他捏着辛池的耳朵,后者不情愿地做着鬼脸。 讨伐声瞬间就被淹没,辛池的粉丝迅速占据上风,一场危机成功化解。还引发全网点赞,要助理小哥直播拧大明星的耳朵,成功带了一波热度。 很快,助理小哥又称:我可能要食言了,我舍不得,散了吧散了吧,洗洗睡了。 “好厉害……”岳小川翻了个身,发现自己脸正对着人家拉链,又悻悻地翻回去。 楚天长显然也注意到了,笑着揉乱他的头发。 网络时代,到处是信息爆炸的碎片,大家是健忘的。 到了半夜,岳小川窝在被里看故事时,已经没有几个人在讨论“明星是否经常欺压助理”这类问题了。 不得不说,完美的公关是成功的重要一步。舆论方向和大众视线,已经被引导至要求机场及该民航公开道歉,严查泄露监控视频给媒体的员工。 真是一次教科书般的危机公关啊。 小马大概在和战斗民族激烈战斗吧,少了苏格兰鼾声,楚天长喝了点酒,很快入睡。 这个终于说了爱他的男人。 秘密森林里,小全子和老板居然也有重大进展!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今天): “前几天晚上,我干了件大事。 当时,我正在他家,和他一起看电影、玩五子棋(他输了会不开心,所以我每次都让着他)。 他早就把我当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在唠唠叨叨地抱怨工作上的事。 他又赢了一把,嘻嘻地笑。大事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我猛地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并在他咬我前及时撤退。 他抓起一把棋子丢过来,清脆的响声中,我跟他告白了,说:我大概是爱上你了。 他呆呆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答有好几年了。 他非常生气,似乎觉得遭到了某种背叛。抡起小拳头,捶了我一顿。一点都不疼,甚至痒得想笑。 你怎么能这样,他边打边说。 我用早就准备好的辩词狡辩:自从当了你的助理,我就成了你的卫星,天天围着你转,异地恋的女朋友也黄了。我也有情感需求啊,肯定要找离自己最近的生物寄托一下。  55 他说:你不是养了热带鱼吗,你去喜欢鱼,不要喜欢我。我没什么好的,我就是个绿茶屌。 我说:那你开除我吧。 他便沉默,之后恨恨地说:你这是第三者插足。 我早知道他会这样说,就说:好,我是小三。但是人家大老板有家室,所以你也是小三。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挺配的吗?三三得九,在古代,九是尊贵而无穷的。 他自辩,自己不算是小三。因为大boss追求他时,说是正和妻子分割股权,马上就办离婚。他算是不知者无过。 我说:你不喜欢他。 他说:其实还是喜欢的,他只要不发脾气,就很好。 我又刺中要点:他出差两个月,你一点都不想他,还高兴得像只泰迪。 他不语,最后说:那也跟你没关系。 对了,他还把给我的备用钥匙收回,名曰:我怕你半夜入室偷袭我。 他说把我当朋友,所有的心事和往事都和我说,而我却想上他,真是龌龊至极。还说再也不要我帮忙涂药,再也不许我在他洗澡时送浴巾,也不许我注视他超过3秒。 我说:我确实有跟你睡觉的想法,但只占了10。 他问剩下的90是什么? 我说:就是单纯的喜欢而已。 然后他把我轰走了。 这几天,他只要一想到我喜欢他这件事,就会不受控制地想打我。他口口声声说烦我,却又离不开我。我明天要回家过年,他还说尽量初七就回来。 被人喜欢,是件多棒的事啊,他至于这样吗? 就在刚刚,我才后知后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正常恋爱过了。在他眼里,我和大boss都想占有他,而他偏偏还对我敞开了心扉,所以他被他自己气得要死。 哈哈,想到他跟自己怄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憋了这么久,终于告白了。岳小川想,小全子对他老板的暗恋,比自己对楚天长更久,也是个狠人。 —————— “我到家了,你呢?” “车已经进站了。” 给楚天长回完消息,岳小川望着窗外逐渐静止的建筑,心比脚下的火车更沉。 他家的生态环境是闭合的,也算是多年前的东北特色之一,那就是全家人几乎都在同个单位上班。或者说,整座小城,就是围绕一座工厂建起来的。 舅舅和叔叔是工友,舅妈和婶婶隔着几张桌子办公……想当年,爷爷和姥爷也是同条生产线上的。 他知道,踏进家门前,自己的“光辉事迹”已经被讨论了无数遍。 万一被碎嘴的人知道,几天就会轰动全厂,登上工厂的“热搜榜”,而父亲怕是退休前都抬不起头来。 第49章 旧地重游 窗外爆竹声声,电视里歌舞升平,家中氛围出奇的祥和。 可这份诡异的宁静,像极了龙卷风的风眼。岳小川几乎能感觉到,不远处呼啸的狂风和飞沙走石。 父亲在捏核桃,母亲则抓了一把五香瓜子,静静地看春晚。 “爸,这几天血压还正常吗?”岳小川小心翼翼地问。 “挺好的,本来我就没有高血压,那都是暂时的。” “哦。”他不适应这份安静,又问,“你们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啥想问的,都问百度了。”父亲狠狠捏碎一枚核桃,捡出果仁扔进老婆嘴里,“我和你妈三观尽毁。” “我有问题,”母亲举起手,犹豫道,“川川,你能不能勉强结个婚?找个磕碜的,也算帮她家改善基因。” “妈,你换位思考一下……”他早已料到这个,“人家女孩也是娘生的,你想想,她妈妈知道了我的事,还不得伤心死。” “都这样了,还结啥婚?可别坑人了!”父亲厉声指责,“他这个基因就有问题,可别搅和别人家的基因了。” “那我们死了之后,他连个家都没有,生病了都没人管。” “让他自生自灭。对了,不是还有那个潜规则吗?” 母亲焦急地在沙发上颠了几下,“我觉得潜规则不行,富二代都不靠谱。那小子太矫情了,吃橘子还要把上面白线线去掉。” “对,而且他太尖了,把咱们忽悠够呛。” 岳小川呆望着电视中的盛世之景,听他们讨论楚天长到底靠不靠谱、有没有搞潜规则。他想说些什么,又插不上话。 初四夜里,他没有留在家中和表兄弟玩牌,而是独自外出,放了两盒烟花。 烟花就像方便面,包装纸上的图像仅供参考。他仰望毫不绚烂的,屁似的烟花,意外接到王三一电话。 “老楚进医院了,酒精中毒。”那边的声音低沉喑哑,“我知道你在家呢,可我想你们已经和好了,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岳小川胸口一紧,在确认楚天长已经脱险后,才缓过一口气来。 “他家里知道了吗?” “没敢说,他爸都七十多了,着急上火再有个好歹。而且,他家不知道他酗酒。” 楚天长的几个好友目前都不在j城,而王三一明天起又要陪妻子回娘家,这才给岳小川打了电话。 “你要是不方便过来,我就雇个人盯着他。总之,医生说了,再喝就成从动物变植物了。” “我尽量坐明早的飞机。” 岳小川飞速收拾东西时,四周鸦雀无声,仿佛他在表演魔术。 几个表兄弟举着牌欲言又止,父母的脸更是阴云密布。 “非得你去?我看你改名叫约汉得了。”父亲冷冰冰地讥讽,“叫岳小汉。” “首先声明,目前我们只是朋友。”他扶起行李箱,开始穿衣服,“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能不管他。这几年他没少照顾我,做人得讲义气。等他朋友都过完年了,我就回来。” —————— 下了飞机,岳小川一路小炮。坐进车里,王三一朝他笑笑:“好久不见,你胖了点。” “王老师过年好,他醒了吗?” “醒了,我走的时候正给自己削苹果呢,削出一根完整的苹果皮……强迫症欢乐多啊。” 持续了整个旅途的焦虑终于得以抒解,岳小川低声骂了一句,随后问:“他怎么中毒的?” “昨天下午,我去他家借相机,进门时正喝着呢,没一会儿就栽了。没给我吓死,还以为他中风了。”王三一惊魂未定地摇着头,“然后就叫了120嘛,又是洗胃又是抢救。” 岳小川跟在王三一身后走进病房时,楚天长正半靠在床头小憩,腿上摊着本电影杂志,手背还贴着医用胶布。 “啪——”一声脆响过后,他猛地惊醒,捂住又痛又麻的右颊,那感觉像是被马蜂蛰了。 “什么东西?”他恍惚地左右顾盼,望见 56 一只刚刚放下的手。 视线上移,手的主人正凶狠地瞪着他。 “我一点都不心疼你,相反,我特鄙视你。”岳小川握紧发烫的掌心,“你要是因为见义勇为躺这了,那我敬佩你。你他妈自己喝酒喝成这样,一点都不值得人心疼。这要不是医院,我绝对尅你一顿。” 岳小川甚至想,这是不是刻意为之的苦肉计。如果是,那奏效了。 “你怎么来了……”楚天长还没从那一巴掌里缓过神来。 “假如你喝死了,你顶多会出现在娱乐新闻的一个小角落:某青年导演酗酒致死。没人会记得你的才华,页面刷新之后,你就沉下去了。”说完之后,岳小川还是觉得生气,卷起他腿上的电影杂志,对着那颗差点变成蔬菜的聪明脑袋一顿敲。 “行了!给我留点面子!”楚天长微愠,夺过武器,把岳小川按在椅子上。 王三一憋着笑意说:“我得回家了,小川你看着他。” 过年期间,病患数量激增,与楚天长同病房的三人也全是酒精中毒。 但人家都是沉浸于节日氛围,觥筹交错间不慎中毒,只有他最丢人,独酌中毒。 “你误会我了。”楚天长拉上隔断帘,牵起岳小川的手。 “哦,敢情是别人硬往你嘴里灌的。”后者没好气地嗔怪。 “从家里回来,我想起你说戒酒,就想试试。忍了三天,没忍住。这一喝,反而更贪杯。” 听说他在尝试戒酒,岳小川的脸色稍微缓和几分,“真的?” “骗你让我变太监。” 对于1来说,这算是个毒誓了。 观察一天后,楚天长于晚间出院回家。 少了漂泊打拼的异乡人,春节期间的城市略显冷清,地铁也不复往日拥挤。 他们并肩坐着,楚天长爱怜地抚摸着岳小川的箱子,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暂时的,我都没带什么东西。” 阔别数月,家居布置一如从前,不同的是心境。 岳小川伫立在门口,回忆起离开的那天。 楚天长逃走了,而他疯狂收拾东西。每多待一刻,他都觉得自己离人类大家庭更远了一步,更像狗,在那摇尾乞怜。 他记得自己留下了十六字箴言,和一封旧情书。 人山人海,人来人往。自尊自爱,自由自在。 “进来啊。”楚天长把他的拖鞋摆好。 第50章 一点就着 岳小川走进客厅,在酒柜前驻足。 洋酒漂亮的酒瓶成排成列地反射着灯光,熠熠生辉。 “面对着一柜子的酒,怎么戒?没听说吗,戒色的人,都会丢掉自己的珍藏片片们。” “那你说呢?”回到自己家,楚天长大胆起来,从背后环住他。 “都倒了,从今天起,实行禁酒令。” “……倒了?”那是极度惋惜的语气。 “卖了也行,但那会持续好久,而你肯定会控制不住。” 楚天长沉默半晌,开启酒柜,将它们一瓶瓶搬入卫生间。伏特加,龙舌兰,威士忌……数十瓶颜色、度数、风味、产地各异的酒水铺了半个地面,随即被逐一倒入马桶。 咕嘟咕嘟…… 浓烈的酒香四溢,只是闻着,就几乎使人沉醉。 楚天长留下两瓶高度数烈酒,说有用。 岳小川上前一步,按下冲水键。因为他盯着马桶的目光太过深情,像是要随它们而去。 “这么多空瓶,送给附近收废品的吧。” “嗯……”楚天长想了想,狡黠一笑,“留着,做装饰。” 他又将空瓶收回酒柜,然后将剩余的烈酒倒入一个铁质糖盒,摆在餐台正中。 “……你该不会又要喝吧?”岳小川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楚天长用打火机点燃烈酒,随后熄灭所有光源。 暖意扑面,妖艳的蓝色火焰升腾摇曳,描着明黄的外焰,如一曲热情的弗拉明戈。 岳小川隔着舞动的烈酒之火,与他对望。四簇火光,在两对眼眸中跃动。酒精的燃烧,让酒的味道更浓郁了。 “别碰倒哦,那样我们就葬身火海了。也会上娱乐新闻,某青年导演与某青年演员,疑似殉情。”楚天长笑道,“我在跟酒告别,让它们尽情燃烧一次。” “不亏是文艺青年,戒酒都搞得这么有仪式感。”岳小川淡淡吐槽,望着幽蓝魅惑的火光,“酒要多少度,才烧得起来?” “至少也要50度以上吧,”楚天长绕过餐台,抬手轻抚他的发丝,在耳垂与颈间流连,“你现在多少度了?” 麻痒从温暖指尖漾开,岳小川长睫低垂,轻声嘟囔:“我待几天就回去。” “好吧,那我就珍惜这几天。”楚天长的唇愈逼愈近,声线低沉,“你这杯酒有多烈,让我尝尝好吗?” 那个吻袭来时,岳小川没拒绝,但也没回应,只是在弥漫的酒香中合起双眼。直到对方得寸进尺,将手探入他裤子,抓娃娃似的乱抓,才一把推开。 “那个东西,是什么?”他没头没尾地问。 楚天长迷惑了一瞬,随即走向影音室,笑着勾手。他跟上,只见男人抽出一个碟盒,从中取出块黑漆漆的硬盘。 “里面有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不会是……那种照片吧?” 硬盘连接电脑后,楚天长打开投影仪,播放其中唯一的视频文件,直接拖拽到后半部分。 “这是唯一的纪念,”他们并坐在柔软的沙发里,望着幕布,“《他》的另一版导演剪辑版,增加了时长,重要的是有很多私人花絮,全球独一份。” 岳小川目不转睛,只见全片结束后,是很多拍摄花絮。其中,大多只有楚天长和辛池两个人。他们在片场的亲密互动,只要不瞎都看得出端倪。 那场雌雄莫辨的重头戏,辛池ng了很多次,看上去情绪低落。楚天长让其他人暂时离开,低声安慰。 “你想逼死我吗?非要一镜到底?就为了一个镜头,你折磨我大半个月,我演不下去了。”十年前的辛池甩开假发,扬起那张耀眼的面孔,点了支烟,动作很流畅,“为了演你的电影,我他妈都有烟瘾了,回头还得戒。” “你还能更好。”十年前的楚天长说。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看起来阳光俊朗,又散发着吟游诗人的浪漫气质,的确有着让人瞬间坠入爱河的魅力。 “你在利用我成就你的梦想。”辛池恨恨地盯着他。 “我的梦想也可以成就你,咱们会一鸣惊人的。” “我要疯了,楚天长,你就是个疯子。”辛池轻轻朝他吐了一口烟,随后他们在烟雾中拥吻…… “你摄影机好像没关。”片刻后,辛池说。 楚天长望向镜头。  57 这一眼,打破了第四面墙,让岳小川得以隔着漫漫十年,与他对视。 他像极了每个人青涩潮湿的记忆里,那个才华横溢、成绩好体育棒的校草同学。 王三一说,楚天长曾是全院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老师口中多年难遇的创作型全才,每一寸皮肤都会讲故事,血管里流淌着对色彩和构图的敏锐,骨子里铭刻着对完美画面和镜头的执念。这样的人,是所有演员的美梦,也是噩梦。 “不赖吧,我那时候。”耳边传来淡而自得的声音。 “挺好的。”岳小川艰难地将目光移开,投向身边的男人。是啊,即使是拍烂片,他也能拍出强烈的个人风格。 “这两年,我想明白了。我留着它,不是怀念那段感情,更多是怀念那时的自己。”楚天长的声音里满是对青春的怀恋。 “你用这段花絮威胁过辛池吧?” “发现他把所有回忆都删了,我气得像条疯狗,就把视频发给他说:你没删干净。他差点吓死,前些年,隔三差五就来找我。这几年他越来越红,就不来了,你撞见那次,是最后一次。” “他不懂你。你成就了他,他是你的作品,一个导演不会毁掉自己的作品。”岳小川望着幕布上那个充满灵气的年轻影帝,“他的确出道即巅峰,这之后,他再也没突破过。” 再大的制作规模,再精良的服化道和后期特效,也换不回那璞玉般的灵气。 “这几年,他的心思好像不在表演上。”楚天长略感疑惑地耸耸肩,拔下硬盘,“谁知道呢,也许在忙生意或投资吧。” 见他拿着硬盘走出房间,岳小川也跟了出去。 餐台上,烈酒之火依旧在舞动,楚天长用牛排夹夹着它,靠近明黄的外焰炙烤。瞬间,难闻的塑料焦味掩盖了酒香。 “白瞎硬盘了,你烧它干嘛?” 火光中,楚天长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看你似乎要爱上曾经的我了,我嫉妒。” 岳小川眉头紧皱,打开油烟机。 硬盘如一块加热中的巧克力,变形、融化。 最烈的酒,带走了最刻骨的记忆。 “你在留给我的那张破纸……”楚天长顿了顿,“抱歉那纸真是太破了。你在情书里说,会努力向我靠拢。其实,咱们相识的时候,你是最好的你,我是最烂的我。是我在向你靠拢。” 他把不成型的硬盘丢进酒中,任它自生自灭,然后对岳小川张开双臂。 后者只是歪头微笑,没有动作。他慢慢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小川,你来到我身边,像活泉注入死水,阳光照进原始森林的腐植。” “……你可太他妈腻歪了。”岳小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想跟你睡觉。”浪漫情话突然变成粗鄙之语。 “想干就干,别念唧唧歪歪的念诗。” 楚天长迫不及待把人扛进浴室,将花洒水量开到最大,像个熟练的洗车工,飞速帮二人洗净身体后,进行了一会儿拼刺刀运动,将勃发的下体握在一起撸动。 “啊!”岳小川惊呼一声,从头到脚都渐渐泛红,这种硬碰硬的触感相当刺激。 楚天长用炙热的眼神舔舐着他的肌肤,醉人的磁性声音,喃喃低语奇怪可耻的情话:“你离开后,我琢磨出一千种打飞机的方法。每一种,都跟你有关,因为要想着你才能射出来。” “一千种?可以出本书了啊,国家需要你这种技术型人才。”也许是太久没有性生活,岳小川莫名觉得羞耻,“啊……轻点,我不像你,我不会花式打飞机,我很自律的……” “那你在偶尔不自律的时候,会想我吗?”楚天长闲出一只手,捏着岳小川的下巴端详他微红的脸,另一只手沾了些肉棒顶端的透明前液,在粉嫩诱人的龟头打转。 “嗯……”含着雾气的双眸微微眯起,呻吟也颤抖起来,“我才不会想你,一般都是想着美国队长……” 楚天长颇为恼火,加快手上的动作,把二人叠在一块的肉棒撸得快冒火星子,在岳小川肩头制造一个又一个吻痕,惹来阵阵急促的喘息。 很快,白浊热液喷洒在彼此的下腹,被水流带走。 楚天长自信一笑,“这回好了。” “什么好了?” “我太久没跟你运动过,你又这么诱人,不先射一次恐怕会早泄。” 在一个比烈酒更让人上头的绵长的深吻中,岳小川忘了他是怎么来到床上的,也许是被抱过来的。 黑暗中,有个湿热的柔软活物在舔舐他的乳头,还用牙齿叼起,轻轻扯动,又麻又爽。 然后,那个东西在腹肌上舔吻着,一路向下,种下战栗的麻痒,逼近中心地带。 小兄弟先是被吻住,随后被慢慢裹进湿热紧致的口腔。他不禁曲起腿,夹住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浓密的短发搔在大腿根,痒极了。 “你不是……啊……有洁癖吗……”岳小川难耐地挺起腰,双手绞住床单,甜美的快感从尾椎窜上后脑,脑垂体源源不断分泌出多巴胺,将肉体推向感官的高潮。 楚天长吐出那根频临爆发的敏感肉棒,用舌尖在顶端轻轻舔弄,“只要与你有关,所有的原则都是狗屁。” “嗯……别,别舔了……” 楚天长慢条斯理地绕着铃口打转,又整根吞入,分开他修长紧实的双腿,手指探向阔别已久的小穴,在入口轻轻按摩。 “好爽……不行了不行了!”岳小川尖叫起来,像要渴死的鱼乱扑腾,想从那个湿热的地方挣出来。可楚天长偏偏收紧了口腔,狠狠一吸。 脑中有缤纷的烟火炸开,他竟然射在了一个有洁癖的人的嘴里……岳小川伸手打开床头灯,正瞧见楚天长抬起头,喉结一滚,把他的DNA和染色体咽下去了,还色情地舔了舔嘴唇。 “你好甜。” “那个东西不好吃……”他知道,因为他从前很喜欢这样。 楚天长下床喝了点水,把那股咸涩冲下去,回来见岳小川还沉浸在高潮余韵中发呆,像是在思考人生。 “想什么呢,把腿分开,自己抱着。” 岳小川依言照做,把自己摆成等待实验的青蛙的姿势,盯着楚天长那根和他名字一样豪迈大气的巨物,“你又发育了吗?好像变大了。” “你让我第二次进入青春期了。”楚天长兴奋地拆开早就准备好的润滑剂,终于派上用场了。 水蜜桃一样的两瓣臀肉,正微微颤抖着。小穴一如既往的温热紧致,他用手指向深处探索,轻车熟路地找到敏感点,轻轻戳刺。 内壁在刺激下紧紧吸附着他的手指,刚刚发泄过的可爱肉棒再次高高竖起,渴望地垂着泪。 几根手指慢慢挤进愈发湿软的后穴,开拓的动作  58 也大胆而淫靡起来。 楚天长撕开安全套,想了想,又随手丢了。 “咱们好像从没真正亲密接触过,”他俯下身,望进那双被欲望熏得湿红的眼睛,在穴口轻轻磨蹭几下,缓慢顶入,“我要射进去,这是我的地盘。” “我想到了一种动物,汪汪汪的那种,只有它们才想这么划地盘……嘶……好疼……”短暂的胀痛让岳小川蹙眉,呼吸急促起来,但很快便半忍耐半欢愉地闷哼着。 火热坚硬的肉刃擦过敏感点,撞进更深的地方,他长吟一声,环住楚天长后颈,柔韧的长腿也缠了上去。 “你这个混蛋……啊……”他仰起头,不堪承受地高亢呻吟,长久无人造访的穴道终于被完全充满,屁股和蛋蛋激情碰撞。 “你回来吧,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楚天长轻吻着艳丽的唇瓣,缓慢抽送着。湿滑高热的媚肉美妙无比,层层紧密地裹上来,吮吸着,天堂也不过如此。 这具皮实耐操的肉体很快便适应,继而热情似火,发出甜腻的呜咽声,汗湿的鬓角和水光四溢的红唇看起来色情极了,但它们的主人却在胡乱摇头,“我再想想,让我想想……要干就干,别在我思维混乱的时候提这些……” 楚天长双手抱起他,顺势变为坐姿,箍着盈盈一握的纤腰往身下狠送,同时狠命向上顶弄。 岳小川的身体越来越软,最终瘫在男人肩头,在放荡的呻吟中,还轻声咕哝着“我不回来”。 楚天长一侧头,便能吻到他,于是两条舌头你来我往地纠缠了许久,尝遍了对方的味道,搞得楚天长肩上全是亮晶晶的口水。 忽然,岳小川亮出白牙,愤恨地咬上嘴边的肩膀,在脑海中质问自己:怎么,怎么又滚到一起了?这才几个月而已,怎么就没守住呢?!不愧是导演,这个男人太会制造氛围了,忽忽悠悠就上床了…… “嘶……你咬我干嘛?”楚天长搂住那微微扭动的细腰,像要顶穿他似的,惩罚性地反复摩擦着敏感点。 “唔嗯不要……”变调的呻吟溢出红唇。 很快,楚天长感觉自己的腹肌被濡湿了,岳小川那根颤巍巍的粉红色棒冰,正一边哭泣一边在上面擦来擦去。 楚天长盯着他因快感而可爱地挤在一起的眉眼,加快动作,把怀中人逼上肉欲的高潮。 “啊——”岳小川短促地尖叫一声,挺起胸膛,然后没了动静,潮红的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可快感越强烈,他就越恼火。 楚天长没有浪费送到眼前的美餐,含住挺立的小红果用嘴唇轻轻磨动,温柔地在紧致穴道里徜徉。 一抬眼,却瞥见了岳小川羞愤扬起的拳头,像直升机一样将落未落地在他脑袋上盘旋。 “呦,想打人啊?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爱好?”他调笑着,抓住那个细瘦而有力的拳头,慢慢展开,挑起纤细的手指,含在嘴里用舌头挑逗。 岳小川气恼地抽回手,故作嫌恶,在他肩头蹭蹭。 “如果你恨我,就榨干我,”楚天长喃喃地说,紧紧抱住怀中人,下身往更深处挺进,“今夜,我要把你这个倔强的小屁股射满。” “我不信你这么厉害。”缓了一会儿,岳小川又生龙活虎,开始配合地摆动腰身,引导体内的大家伙往快感源头撞去。 活在裆下,其余的事,明早再想吧……谁让男人,都是用小弟弟思考的动物。 第51章 戒酒计划 遮光窗帘下,有一圈毛绒绒的金边,天已大亮了。 身旁的男人睡得正沉,唇边还挂着得意的微笑。 岳小川挪动着酸软的腰肢和麻木的屁股,懒洋洋地翻身。这是他第二次睡楚天长的床,这张在过去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床。 “什么时候了……”楚天长悠悠转醒,去看手机,“都10点了?” “谁让你不睡觉,非要折腾我。” “谁折腾谁?我还以为你练什么邪门武功了呢,整个就是一榨汁机。”楚天长十分乏力,捂住双肾,感觉身体被掏空。 “滚!”岳小川在被里踹了他一脚。 “你哪天搬回来?”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他开始扳住岳小川的肩头摇晃,“你昨晚说会搬回来。” “我忽然想到,你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在你家,我该尊重你的生活习惯才对,今晚我还是去睡沙发吧。” “有必要这样吗?” 岳小川轻哼一声,回忆起某句话来,脸蛋变得气鼓鼓的。 我允许你睡床——他曾险些被这话气死,尸横火车站。 “我先前真的是习惯了一个人睡。”楚天长知道,他还在为曾经的委屈而气恼。 “那你……算了,不问了。” “这张床是后买的。我上学时,这间卧室像个标间,两张单人床。我没和你说过吗?” “标间?”岳小川双眼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像是听说外星人正入侵地球,马上就要破门。 “那时我觉得,人不必为了爱情,而放弃自我。分床睡,本来就有助于提升睡眠质量。隔得不远,也不耽误卧谈。”楚天长起身,开始抚平他那侧的床单,“我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睡。” “搬回来的事,我再想想。昨晚,我被你折腾晕了,你捏着人家丁丁逼人家点头,算什么英雄好汉。”岳小川也跳下床,随即捂住臀部哎呦起来。 “嗯?我还以为,咱们已经在一起了。”这回,轮到楚天长产生单方面恋爱的错觉了。 “在一起?不不不,我也有生理需求。大家都是成年人,别那么俗。” 楚天长暗中嗤之以鼻。 这话从极为保守的人嘴里说出来,就像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孩,叼着纸糊的雪茄说:我不当大哥好多年。 翌日晚上,从某个时刻起,楚天长像是忽然得了多动症,反复清洁房间、整理物品。喉咙干渴,却又非水可解,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要酒精的灌溉。 他数次去嗅那个盛过酒的铁罐,望着马桶叹息,悼念逝去的美酒。 他窝在沙发里看书,读到“谈到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这些事看起来就如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流光,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 空玻璃瓶……又不可控制地想起酒来。 最终,他趁岳小川洗澡的时候,从橱柜里找出炖鱼时用的黄酒,拧开瓶盖深深嗅着。 浓烈的酒气唤醒倦怠的神经,让人精神一振。 “楚天长!”身后一声霹雳。 “我没喝,就闻闻。”他悻悻地摆回去。 “嗯,不进去,就蹭蹭。”岳小川讥讽着,把毛巾盖在头上猛擦一通,“我可不是傻白甜。” “我是不是该循序渐进,科学戒酒。比如说,从原  59 本的每天一瓶,改为每天半瓶。” “不,令行禁止、言出法随,否则永远也戒不了。”岳小川挤开楚天长,取出那瓶黄酒,咕嘟嘟倒进水池,继续揶揄他,“前天晚上那是谁啊,大张旗鼓还搞个仪式。又倒酒又点火,像跳大神似的,才两天就不行了?” “那你亲我一下,给我点力量。”楚天长用手指点着自己厚如地幔的脸皮。 岳小川眼珠一转,一口咬在他脸上。 吹干头发,岳小川穿衣出门,说是要买些替代品。 片刻后,他从便利店搬回一箱无糖气泡水,拉开一听递到楚天长唇边,“喝吧,想喝酒的时候,就喝这个,口感一样刺激。” 丰富绵密的气泡和清新的口感,确实缓解了些许焦躁。等岳小川初十那天打道回府时,楚天长已经消灭了两箱气泡水。 “下周末我还去看你。”停好车后,楚天长趴在方向盘上像只金毛一样微笑着。 岳小川解开安全带,抬头道:“对了,你留在我家的酒,我已经让小马送给他的俄罗斯炮友了。” “一箱好几千呢!” “怪不得,小马说那帅哥贼开心,让他为所欲为。” “草,便宜马奋进了,好事儿全让他赶上了。”楚天长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在苏格兰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过。 所以,他的分手之歌是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他所爱之人的前任是个苏格兰基佬…… 岳小川下车,又探进半个身子,直勾勾瞪着他,“亲爱的楚老师,你要是敢破戒,咱俩就一丁点可能都没有了。我已经制定好针对你的作战计划,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候车室人头攒动,空气污浊。 春节过去了,南来北往的人脸上写满焦虑。 岳小川在名为“岳来岳好”的三口之家微信群中,和父母不冷不热地聊天。 “我今天就回了,明天上班。” “潜规则咋样了?”母亲问。 “这几天都没喝酒,你们别总叫他潜规则,多难听。” “难听?他倒是好意思干出来。”父亲说,同时发了个充满鄙夷的表情。 身旁,戴口罩的白发老者频频侧目,岳小川以为碰到人家,便往反方向挪了挪。 “岳小川吧?”老者开口,声音洪亮。 “是我是我。”他忙收起手机,礼貌微笑。心想自己的粉丝年龄跨度真够大,还有这么大岁数的。 老者摘下口罩,笑脸沧桑,“不记得我了?前几天,你还给我家年夜饭留言点赞了呢。” “啊!”岳小川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李老师您好,过年好呀。” 原来,是前两年拍摄恐怖烂片时,结识的老前辈。 “您这是去哪?” “东北啊,过完年啦,开工了。” 岳小川得知,对方正在参演一部抗战题材网剧,已接近杀青。 “你最近在忙什么?”老前辈问。 岳小川羞愧地笑笑,“我……我回家了,暂时不演戏了。” 他们乘同一列动车,站台上,分头前往各自的车厢前,老前辈叹道:“你是个踏实孩子,这个时代,踏实容易吃亏。但不管怎样,都别学那些成天破马张飞的人,没用。他们是河床上淌过去的水,你是砂砾里的金子。” 岳小川的喉咙像塞进一团棉花,哽咽点头,忍不住扑进老大爷怀里,差点嘤嘤嘤。 第52章 重操旧业 两天后,楚天长发来一张照片,是个大号bb机似的东西,附言:你买的? 岳小川回:对,从现在开始,你每隔几小时,都要对着它吹气,然后给我发一个小视频。楚导,希望你别投机取巧,我也懂蒙太奇。 那个仪器,是他花了一百来块大洋,在某宝购买的酒精检测仪。 楚天长很配合,天天对着它吹气、自拍。视频里还经常出现以王三一为首的几个朋友,据说是成立了“协助楚天长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禁酒小分队”。 每日不定时突击检查,其声势和严厉程度堪比大学里查违规电器。 冷锋过境,寒风如霜。 从节气上看,已经立春。但北方的春天似乎半身不遂,迟迟不见身影。 岳小川回归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没想到几天后意外接到老前辈的电话。 “有配角受伤了?” “对啊,我想你离得近,又有武术功底,就跟导演提起你。怎么样,过来试试吧?” 周身的血液,在一点点回温、沸腾。 无论如何,他爱表演。 这份热爱和楚天长无关,和世间万物无关,只和他自己的梦想有关。 “我,那个……” “来试试吧,角色是游击队员,正面人物哦。戏不多,但很出彩,一周左右拍完。” 挂断电话,岳小川毫不犹豫跟婚庆公司、舞蹈工作室请假。简单收拾行李后,动身前往火车站。 三个小时后,他已到达摄制组所在的镇子,走进下榻的林业局招待所。 试镜后,导演如释重负,非常满意,当天便开始补拍该角色先前的镜头。因为是后期登场的人物,所以补拍过程很顺利。 夜里,岳小川独自在白桦林边闲逛。 白桦树傲然而立,笔挺的白色躯干点缀着黑色的眼睛,一身正气。万物凋敝,但枯枝上却偶然可见一蓬生机勃勃的植物——冬青。 也叫槲寄生,寄生于其他树木,吸取宿主的养分。它四季常青,入冬结出红色浆果。平时藏于绿叶之中,冬天树木萧索,它便显眼起来,因此又被称为“冬季里唯一的绿” 在英国,据说如果有女孩经过或站立于槲寄生悬挂的地方,身旁的男孩便可以亲吻她。 想到吻,岳小川停下脚步。 9799 不久前,某人发来一个小视频,对酒精检测仪吹气后,还腻腻歪歪地给了他一个飞吻。 要不是气质出众,那画面真是够油腻的。 他依在一棵白桦树上,发消息说:这周末别来了,我有点事,要回家一趟。 从前,他像笼中鸟,日夜不休地鸣唱,想收获高冷楚导演的认可。现在,他只为自己而歌。 所以,他暂时不想让楚天长知道,他又开始演戏了。 —————— 白桦林里,一队战士拢起火堆,化开雪水,将干粮送入口中。 春寒料峭,残雪遍地。他们的棉衣破败不堪,紫红的脚趾在走破的棉鞋中探头探脑。 雪冷血热,有位眉清目秀的战士轻声唱起《露营之歌》:“……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 歌声中,有人借着火光写入党申请书,白发苍苍的老战士在帮大家补衣服,也有人陷入沉思、擦拭枪支。 一个不过十几岁的  60 小战士,用树枝在火旁写下“抗战到底”四个字。 “同志们,”队长开口,声音因寒冷而颤抖,“伪军的一整支中队,正在围剿我们。也许,我们每个人都看不到胜利,但那些因我们而活下来的人,会替我们迎接它!” “灭了!”在树上放哨的战士低喊。 驱寒的营火骤然被扑灭,战士们呈战斗队形散开,一双双清澈无畏的眼睛注视着苍茫林海,等待日伪军的到来。 “卡!” 如听见发令枪,演员们争先恐后钻进军大衣里。 岳小川帮老前辈递过棉鞋,才低头脱下脚上破洞的勉强称之为“鞋”的东西,脚趾冻得发麻。 大家捧着热水,听导演说“这条ok”后齐齐松了口气。 “那谁……唱歌不错嘛!学过?” 尽管没叫出名字,岳小川知道导演在说自己,回应道:“啊,练过。” “明天你杀青前,给你加戏,还唱这个。” “谢谢导演。” 回到房间,岳小川正在搓冻麻的脚趾,收到楚天长发来的酒精检测小视频。 看背景,竟是自己家?! 他立马与对方视频通话,问道:“不是告诉你不用来了嘛!” “我想你了。你不在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在你床上躺一躺,闻闻你的味道。” “哎呀恶心死了。” 忽然,楚天长脸色一沉,眉头深锁,质问道:“你在外面?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岳小川急忙望向身后,没发现什么暴露位置的元素,只有白墙。 “你上当了,”楚天长像葫芦娃里的蛇精似的,夸张地hihihi冷笑,“说吧,你在哪呢?” 唉,怪不得人家是硕士,而自己连大学都没考上…… 他无奈地啃了几下手指,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搓脚。 翌日中午,楚天长就来“探班”了。 岳小川缩在军大衣里,脸上还带着脏兮兮的冻伤妆,正在吃招待所送来的盒饭,边嚼边说:“我都说了,我今天晚上就杀青,你非来。” “你不是不演戏了吗?” “我……我以前总演特务,汉奸,没演过抗联战士。我想体验一次,之后就不演了。” 说“不”的时候,他不慎将一个饭粒喷在楚天长下巴,顿时双颊发烫。 “骚瑞骚瑞……”他抬手正要拂去,只见后者舌尖一扫,吞下去了。 吞下去了…… “靠!太恶心了吧,你不是洁癖吗大哥?”岳小川心虚地四下张望。 “对,我有洁癖哦,忘了。”楚天长咂咂嘴。 “我去,你是天长吧?”导演举着盒饭靠近,惊喜地打招呼,“去年,刘老师六十大寿,咱们一起吃过饭。” 楚天长望着他,回忆起对方是一位大几届的学长。他们攀谈片刻,楚天长借口说,自己是来拍白桦林的。 学长羡慕道:“摄影太烧钱了,我都不敢有业余爱好,穷啊。” 又问岳小川:“你们认识?” “一起工作过,朋友。” “你有这资源,还来我这当配角。”导演平易近人地调侃,飞速往嘴里扒饭,急着开工。 第53章 白桦林里 太阳落山时,岳小川壮烈牺牲了。 他为掩护战友撤退,吸引了一小股伪军的火力。弹尽粮绝后,他英勇地用砍刀砍翻了几个敌人,身手利落。 啪—— 他的腿中枪了。 弹着点炸开血包,鲜血淋漓。 啪啪—— 胸口和后背的四个血包同时爆裂,他被两颗子弹穿透了! 他单膝跪地,握紧砍刀,用它支撑着身体。肺部受伤,热血上涌,他咬破嘴里的血包,让黏稠的猩红液体,从唇角落下。 地面的残雪中绽出红花,十分刺目。 一小股伪军将他团团围住。 他低头咳出一口鲜血,抬眼望向敌人。圆亮的眸中没有畏惧,只燃烧着无尽的愤怒和恨意。 “你们,你们这群走狗……” 他知道,剪辑时此处应有大特写,所以憋红了眼。望向战友撤退的方向,他忽而释然,露出淡淡的微笑。或早或晚,胜利属于自己这边。 敌人在劝降,他摇晃着站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唱起《露营之歌》,随后仰面倒下。 半睁着的双眼,渐渐褪去光彩,失去焦点。一滴热泪悬在眼角,映出如血残阳,将落未落。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苍茫的白桦林中。 伪军将尸体随意拖到路旁,继续追踪游击队其余成员。 手持摄影机的镜头移开了,岳小川眨眨眼,缓和一下眼球的干涩,继续保持现有的姿势,因为马上会有大队的伪军经过。 雪很冰,透心凉。他的右臂横在路上,被经过的伪军踢来踩去。鞋底碾过肉的滋味儿不好受,像小时候被妈妈狠掐,但他一动不动,咬牙等这几十人过去。 楚天长在一旁看着,心狠狠地揪起来,生疼。 这个傻子,死心眼,榆木疙瘩,像牛犊子一样倔强…… 导演都看不下去了,紧急叫停:“看着点胳膊!岳……岳小川,你咋不动动呢,你不疼啊?” 岳小川喊道:“导演,我已经牺牲了,不能动!我一动就穿帮了。” 副导演召回群演,对这几十号人马说:“来,重走一遍。大家注意脚下啊,不要踩到其他人的手。岳小川,你现在把胳膊往里收一点。” 岳小川比个ok后归位。 “卡!这条过。岳小川,你杀青啦。”导演招手,将他叫到身边,关掉对讲机后低声说,“你真不错,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个白白净净的小鲜肉,是我低估你了。既然你认识楚导,那一定要搞好关系。导演系上三届下三届,他是公认的头号才子,也是起点最高的。这几年不知道憋什么大招呢,有朝一日必定大鹏展翅。” 他忙着包养男演员、伺候盆栽、做家政、喝酒戒酒呢,岳小川腹诽。 莲藕般白嫩的手臂,像是被容嬷嬷掐过,片片淤青。 将热毛巾敷在上面,楚天长冷冷瞥着他,“还好啊,这队伪军没有骑兵。要是被马蹄子踏一下,你这胳膊就变四截了。” “有马我肯定就动了啊,被踩几脚没事的。”岳小川隔着毛巾,在右臂上轻揉,热腾腾的蒸汽缓解了肿痛感。 楚天长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细细打量他,“你让我想到一种动物。” “什么动物?” “耳朵长长的,大门牙……” “小兔兔!”岳小川笑着抢答。 “是驴。” 有这么追别人的吗?若是有男生对正在追求的女生说,你像驴,估计要注孤生了。 岳小川心下不悦,表现在脸上,只听楚天长又说:“一头很可爱的小毛驴,又  61 倔又犟。” “那也不给你骑。” 楚天长失笑,仰面躺在床上,朝岳小川要剧本,“我想看看,你杀青这场戏,剧本里怎么写的。” 读着剧本,他的神情变得镇静而专注,目光中含着某种热忱。再抬眼时,唇边已不再是戏谑的笑,“将寥寥数行语焉不详的文本,完全外化为情绪和表演,并不容易。更何况,只有一句台词。几个月不演戏,演技反而精进了。” “谢谢楚老师。表演的本质,就是理解吧。我以前太浮躁,最近才静下心来读了很多书,理解能力好了一些。”岳小川淡淡回应。从前,他最渴望楚天长的表扬,动不动就受宠若惊。 “那你在向体验派靠拢。我刚认识你时,你明显是表现派,后来是方法派。” 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半宿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随后,楚天长成功征服了这头可爱的小毛驴。 天如水彩画,蓝得清透。 远处的山峦,据说属于兴安岭的余脉,偶露峥嵘。 枯老的枝杈脱离树干后,会留下白桦树的眼睛,注视着斗转星移、日出日落、四季变化,注视着两个在林间漫步的男人。 时光在这里变慢,有麻雀在觅食,为静美添了一丝生趣。岳小川去追赶它们,忽听身后的男人喊:“站住别动。” 他回眸,只听快门轻响。 “谁允许你拍我了,”他不满又兴奋地凑过去,“我看看,人生头一次走进楚老师高贵的相机。” 楚天长调出照片,趁他看得入神,飞速在他唇边啄了一口。 很快,他们便沉浸在拍与被拍间不可自拔。楚天长从包里取出三脚架,对焦后设好定时,飞速跑到岳小川身边,发挥身高优势揽住他肩膀,“看镜头。” 咔。 岳小川心头一跳,耳尖隐隐发热。 后来,他们有过许多合影。上节目的、走红毯的、领奖的……可他还是最喜欢这张。虽然他素面朝天,鼻尖通红,穿得也挺窝囊。 照片拍完,楚天长并没急着靠近他的宝贝相机。四目相对,他低声道:“搬回来吧,你当我的酒精检测仪。” “好,”岳小川竟爽快答应,“但我只做你的室友。房租太贵,我又买不起房。” “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我该怎么做,”楚天长抬手指向岳小川的胸口,“才能正式在你心里挂牌上市,成为你的男朋友。” “半年,半年滴酒不沾,我就不再叫你楚老师,而是楚老公。”岳小川垂眸想想,又补充,“这个时间,不是累计,而是持续。破戒一次,就要从头开始。” “楚老公……听着跟太监似的。好,那就一言为定。”终于有了明确方向,楚天长舒心地笑了,牵起他的手,继续在白桦林间漫步。 片刻后,他猛然止步,调头往回跑,“卧槽,我相机!” 第54章 狗血故事 “川川,你到底是为了男人,还是为了梦想?”母亲柔声问道。 “你没看出来吗?男人就是他的梦想,他做梦都想男人!”父亲愤怒地举起酒杯砸在桌上,又把嘴贴上桌面,吸溜着溅出的酒液。 “男人是男人,梦想是梦想。现在,我分得很清。”岳小川分别为父母夹菜,声音不卑不亢,“我放弃过一次,这回出去……不破楼兰终不还。” “别整这么吓人,别跟自己较劲,该回来还是回来。”母亲生怕儿子想不开,“你跟潜规则正式和好了是吗?” “算是吧,但……要半年才见分晓。”恋爱进度,取决于楚天长的戒酒情况。岳小川是故意钓着他,必须毕其功于一役。再喝下去,真的会变成一棵植物。 “哈,搞基还带定时的。”父亲冷嘲热讽,用了个比较新潮的词儿,看来是在网上学的。 “他来了吗?”母亲问。 “……在宾馆,没敢来咱家。” “你把他叫来。” “还是别了。”岳小川笑着掩饰难堪。 “我跟你妈商量了很久,”父亲有神的双目,像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渗出一股子破釜沉舟来,“你这个坑爹的基因,又不能结婚去坑别人,就先跟潜规则凑合着吧。叫过来吧,你妈想叮嘱他几句。” 接到消息,楚天长沿这栋居民楼侦查一周,确认没有埋伏后,才缓步上楼。 少爷一出手,又是瓶茅台。岳父的满腔怒火浇下去一半,黑着脸收下了。 “小潜……不对,小楚,来坐下。”岳母添了一副碗筷,神色温和,一张嘴就不俗,“你搞基的事儿,你家里知道吗?” 岳小川蹙眉,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妈,你们能不能别学了一个词儿,就到处乱用?” “……目前还不知道。”楚天长答道。 “那,你还在柜子里。要是你父母打开柜门,怎么办呢?我记得,你是独子,家境又好,他们不可能允许你不婚不育的吧?” “阿姨,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对家里说。”楚天长声音平稳,镇定的目光在这对夫妇脸上交替,“其实,我不是独子。” 岳小川忍不住低头笑了,因为听起来像“我不是犊子”。 “我家里,理论上还有两个姐姐。跟我妈年龄相仿,多年不来往了。你们也知道,我父母年龄差比较大。我妈,之前是我爸厂里的女工,有了我之后……俗称,小三上位。” 他出奇地平静,似乎在叙述别人家的故事,“我父母老家那边,大多都是做生意的,重男轻女比较严重。我爸选择要儿子,就和原配离婚了。” 岳小川一家怔怔地听着,像是在听一部电视剧的梗概。 “我爸身体硬朗,我妈还年轻,管着生意,一时半会儿用不到继承人。而且,我妈在尝试生二胎,所以……我身上的压力并不大。” 楚天长淡定吃菜,又补充:“我从没和人说过我家里的事,不过你们大概也猜出来了吧。” “唔,多少能……”岳父岳母含糊地回应,互相交换眼色。 “关于我个人和我家庭的情况,大概就这样。二老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岳父砸了口酒,看着自己老婆,犹疑着问:“五十多了,还能生孩子吗?” “看我干啥,我可不跟你生,人家还想享清福呢。”岳母娇嗔,又转向楚天长,和蔼地笑着,“小楚,我知道,面对我家川川时,你是有优越感的。他哪哪都不如你,就会两下武巴超儿。但,他从小到大也没缺过短过什么,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是我们的小王子。” “我知道,阿姨。你们把他教育得很好,我从来都没看扁过他。” “阿姨年轻时,也是抽烟喝酒烫头打群架的。你要是敢欺负他,阿姨就去打你哦。” “您放心,我打不过他。”  62 楚天长见岳父的酒杯空了,忙殷勤地说,“我给您把茅台开了吧?” “不用不用,我留着过年喝。” “哦,对了,叔叔,我正在戒酒。”楚天长一副骄傲的神态,侧头迎上岳小川鼓励的目光,“您以后别给我鹿茸片了。” 岳父低吟一声,痛苦地捂住头,大概是血压微升。 四季衣物等个人物品,早已用邮寄的方式到了j城。 岳小川轻装上路,登上向南的列车。飞速退向身后的,不只是熟悉的景色,还有安逸的生活,以及……口腹之欲。 没错,又开始严控食量了。 他翻看楚天长发来的白桦林照片,发现自己的面部轮廓,明显带着婴儿肥,把皮肤撑得吹弹可破,戏路顿时窄了不少。 重返楚家,发现原来的拖鞋不见踪影,只好穿上新的。 “情侣的,不错吧。”正在做饭的楚天长从餐台后绕出来,得意洋洋地把脚伸在他脚边。 “嗯。” 除了新拖鞋,这间公寓还多出了一个抽象派装饰品,矗立在卧室角落。 那是一棵玻璃树,近一人高。每个枝丫,都是深色空酒瓶,里面乱糟糟地塞了什么东西。 岳小川望着它,在楚天长从身后抱过来时问:“这是什么?” “我亲自设计、亲手制作的艺术品,送给我们。” “有什么用?” “督促我戒酒,还能照明。”楚天长熄灭卧室顶灯,弯腰按动“树根”的开关。 整棵树瞬间被点亮,星星点点的黄色光芒透过深色玻璃瓶身,火树银花,仿佛流淌着熔岩的上古神树。 原来,瓶子里的东西是led灯串。 “还能闪烁,不过看起来有点中二。”楚天长再次按动开关,整棵树都忽闪起来,又土又二,像上世纪的迪厅。 —————— 夜色撩人,岳小川侧卧在楚天长怀里,望着布满流光的玻璃树,犹疑着开口:“我最近一直想问,如果你不便回答也没事。你妈妈是怎么……” “上位的?”楚天长在黑暗中牵起嘴角,靠近他耳根处,轻轻呼出一口热气,“你猜。” “那我就冒昧地猜测一下,她挺着肚子找上你爸爸。” “的确有这一步。但是我爸已经深刻认识到了所犯的错误,不吃这套。就给她钱,让她打掉。” 岳小川喉间流出不解的沉吟。 “我妈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初中文化,但她是个天生的演员、编剧、导演。而且,她胆子很大,坚信爱拼才会赢。” “然后,她就把孩子生下来了?”岳小川已经把这当成故事,忘了主人公就在自己身旁。 “……不然我现在怎么抱着你,”楚天长收紧双臂,箍得怀中人几乎窒息,“她把我养到三岁,在那年除夕,带着我敲开了我爸的门。那时我已经懂事了,我记得,她给我穿上新衣服,打扮得很可爱。我小时候虎头虎脑的,特别萌。” “噗……好吧,你萌。”岳小川笑了。 “开门的是保姆,喊来我爸。我妈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说起早就背好的台词:爸爸过年好,我叫楚天长。我爸的脸就像彩虹一样,变着颜色。他的原配夫人,和两个读高中的女儿,都围过来。我妈很小声地说,她得了肺炎,得住院治病。家里不许她回去,所以想让孩子留在这过年,等正月十五之后,就接回去。” “真的得病了吗?” “当然没有。她一分钟都没多留,也没哭没闹没要钱,转身就走。我爸叹着气,让保姆把我带进去,安排了一间屋子。他的原配是个很有涵养的知识女性,还给我洗澡、带我买衣服和零食,然后倔强地带着女儿回娘家了。” “她不该走。” “对,她不该走的。第二天,我爸就把我抱到医院,找了认识的医生,抽我的血,特别疼。过两天,他对我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他做了亲子鉴定?” “嗯。一个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传统男人,是抵挡不了血缘和儿子的。他开始陪我玩,跟我看动画片。我一直记着我妈的叮嘱,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叫爸爸。我还自己铺床叠被,叠衣服,洗袜子……乖极了。我妈训练了我好久,她告诉我,千万千万不能让爸爸讨厌你。我的强迫症,大概就是在那时奠定了基础。” “你妈妈好聪明。”岳小川轻轻感叹,这个女人已经把男人研究透了。 “等原配从娘家回来时,我爸已经让我骑在他脖子上逛街了。出了年,我妈来接我,他舍不得,就给她一笔钱。我妈没要钱,而是留下联系方式,还把下一步安排告诉我,然后就走了。” “……这还带分阶段的。” “原配接受了我,但我总是哭,想妈妈。我爸心疼我,就允许她每周末看我一回,地点安排在公园。每次,她都会打扮得很清纯,说只要我过得好就行。她不要钱,总是对我说:去求求爸爸,和我们一起玩一会。 那时她二十出头,非常漂亮,大概几个月吧,彻底把我爸拿下。离婚后,原配分了一小半家产,带女儿出国,我妈就此上位。她很聪明,可是家里不让她读高中,只让我舅读。如果她能继续上学,也许人生会完全不同。” “是啊。”岳小川想,如果楚天长的母亲穿越到古代,一定能叱咤后宫。 “青春期的时候,我明白了他俩是怎么回事,就特讨厌他们。”想接受父母是一对“狗男女”,真的需要勇气。 “你那时是不是,不太相信爱情?” “对,我不信。也不喜欢同学来家里玩,因为他们第一次来做客,管我爸叫爷爷,无形中给我抬了一辈。我大学前只谈过一次恋爱,主要是为了给那女生拍照,练习摄影技术……都是正常照片。”楚天长特意强调,怕被误会,“好不容易相信爱情了,结果被踹了。” 岳小川感觉,有手指探进睡衣。那一树的星星之火,随着温柔而霸道的指尖,一路烧到身上来了。 “人,真的很复杂。我妈心机又绿茶,但她的初恋就是我爸,也尽心跟了他一辈子。我能感觉到,她一直都爱他,哪怕我爸已经个老头子了。 生我时,她见识少,怕别人因为她未婚生子而把我抢走,所以不敢去大医院。她躺在一间诊所,从天亮疼到天黑。生下我之后,她问护士,今天怎么这么长啊。护士说,夏至。” 热度在蔓延,如涟漪在肌肤漾开。后来,楚天长又说了什么,岳小川没记住。 第55章 还挺招风 冰箱门上,用磁贴固定着一张幼儿园风格的手绘日历。由其画工之拙劣可见,是出自岳小川之手。 上方,几个字母冰箱贴,拼成一句加油的话语:ucandoit 日历分  63 为6个月。每过一天,上面就多涂一朵小红花。现在是5月初,已有近百朵小红花了。 “楚老师,你已经三个月没有喝酒了。”岳小川盖好水彩笔的笔帽,满意微笑。不知不觉间,下颌早已尖了回来,拍平面时没人再说他婴儿肥。 望着乱七八糟的冰箱门,楚天长对眼前人的喜爱,压倒了强迫症,“嗯,快了。盛夏之际,就是我升级为老公之时。” 最近,楚天长偷偷摸摸地在电脑上鼓捣着什么。岳小川问起,他只说是在制作惊喜,马上竣工。 “楚老师,我先睡啦,明天要早起拍广告。” “我很快就去,等我,不许睡着。”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岳小川把薄被搭在腰间,前往许久没去的秘密森林,留下足迹:可能因为春天到了,最近没什么心事,一切都ok。我变瘦了,他变好了。不过,我总觉得,他的戒酒过程过于顺利了。他是个聪明人,该不会在耍什么花招吧? “小全子”倒总是心事重重,多了不少秘密。 显然,他告白后的日子并不舒坦。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两个月前):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海底捞。 真t的丰富极了,应有尽有,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夹起什么。 又像娃娃机,你投币啊投币,抓啊抓,就是抓不住!眼看搭上边了,滑过去了! 往口袋里一模,没币了!怎么办,只好再去买。俗称撒币了吧! 抓了辣么久,啥子都莫得,不甘心的撒! 看看,把我逼得普通话都讲不好了。 就拿昨天的事来说吧。我敲了好久的门(钥匙被收回去了嘛),他才开。还好电梯是入户的,不然邻居要骂我了。 他说在玩游戏,没听见。我进门去,发现电脑是待机状态,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我已经告白很久了,他也任性很久了。气还没消吗?我的小祖宗。 他既然生我的气,就把门禁卡也收走好了,干嘛还把我叫来,陪他玩游戏呢? 他明知道我会想入非非,还穿个小背心,一抬胳膊就露x,像颗小树莓。我斜眼看,他说:呸,流氓(想象一下雪姨的语气)。 我把笔记本搬到他对面,不看他。他掉分了,赖我不跟他交流,要我搬回去。 我说:交流用嘴嘛,看小地图和信号啊大哥。 他说:不,我要看你的画面。 于是我又挪到他身边。团战时,他居然凑过来看我的!我说哎哎你空大了!他说不是自动锁定吗…… 我说:你前一阵练得不错。 他嘟囔:那是花钱找了代练上分。 我气结:你何必。 他想了想,咯咯笑着:我想跟你一起玩,自己玩没意思。 他的潜台词应该是:我想坑你。 他被队友喷,就指使我喷回去,因为他胆小,怕对方顺着网线来打他。 我说:咱们是在你家,真的来了,还是打你。 下午,大boss来给他送海鲜,澳洲龙虾。他听见动静,居然干脆利落地套上了一件卫衣。 今天男人心情不错,动手准备蒜蓉之类的,把龙虾放进烤箱,闲谈片刻就离开了。 可他对男人的畏惧根深蒂固,关上门后连续做着深呼吸,如释重负。然后,把卫衣脱了,又变成小背心。 我觉得他在玩奇迹暖暖。 他的小背心,是故意穿给我看的?那干嘛又不许我看?啊我疯了。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一个月前): 掐指一算,从毕业后开始给他做助理,大概快六年了。每年365天,每天24小时,每小时60分钟。我大概有40分钟,是围着他转。 我敢说,我是这个星球上最了解他的人,没有之一。但直到最近,我才真正摸清他的底细。 他是一只以爱为食的妖精,一个贪婪的收藏家,收藏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非常依赖别人对他的爱,哪怕那爱如玫瑰,艳里带刺。所以,尽管他不打算和大boss分手接受我,也要把我的这份喜欢拴在身边。 简而言之就是: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 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自私鬼。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呵呵,我有办法对付他了。” 这也太磨人了,岳小川想,如果他是小全子,就直接上手,撕了傲娇老板的小背心,然后……大家光膀子打游戏。 暖阳当空,春风沉醉。 若不是漫天柳絮总往人鼻孔里钻,那5月该是个完美的季节。 在公园拍完烂漫春花与郁金香,又去美术馆。 衣着时尚的文艺青年聚集在此,讨论着印象派与现代主义。岳小川在一副画作前驻足,听身旁的两位女生低声私语,说是从中感受了欣喜和巨大的共鸣。 可这分明就是一个,用油漆刷子随意挥就的“x”。 “楚老师,为什么我觉得美术馆很无聊?”岳小川轻声问身旁的男人,“怎么才能从一个叉里面,感受到感动?” “人各有所好,说实话,”楚天长暧昧地把唇贴在他耳边,“我也不知道,大部分作品想表达什么。90的人,都是为了装b而来。” “别离我这么近。”岳小川抬起肩膀,像猴子似的蹭蹭变红的耳廓。 “你好真实,”楚天长挎着相机,缓步前行,在每件艺术品前停顿,忽然说起一段语焉不详的话。 “他们去博物馆不是为了欣赏勃鲁盖尔的精彩画作,而是为了照相,活活把艺术变成了证据。并不是「瞧瞧勃鲁盖尔做了什么,真是一幅杰作」,而是「瞧瞧我做了什么,去了鹿特丹,亲身站在一幅勃鲁盖尔的画作前面」。” “戴维?塞达里斯,《与猫头鹰一起检查糖尿病》。”有人接话,是一个黑长直的森女系漂亮女生。她睫毛一垂,微不可察地将楚天长从头到脚扫描一遍。 任何懂得时尚的人,都能分辨出这是个纯种高富帅。burberry纯色衬衫,arney布洛克短靴,再配上江诗丹顿的腕表以及摄影这种烧钱爱好。 “哦。”楚天长淡淡回应。 岳小川思考着“与猫头鹰一起检查糖尿病”这句话的意思,发现那女生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两秒,目光下滑至他的真维斯衬衫、牛仔裤和国产运动手环上,随后继续向楚天长搭讪。 第56章 超级惊喜 楚天长冷淡拒绝了交换微信的请求,带岳小川去其他展区闲逛,陆续又受到几个女文青的垂青。 “兄弟,你真的很招风,都没人跟我要微信……”岳小川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说道。 “不奇怪,大家都喜欢会拍照的男人,实用。” “有道理。  64 ” “你说你,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楚天长率先走出美术馆,嘴角上扬,在包里摸索着车钥匙,“面对我这么招风的男人,还不肯接受,成天去涂丑爆了的小红花。” “楚老师,猫头鹰也会得糖尿病吗?” “我有这本书,回去你读读看就知道了。没什么高深莫测的,是幽默故事。” 这天晚上,楚天长的惊喜竣工了,他让岳小川去看他的视频专栏。 后者点开刚刚更新的视频,标题叫做“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记一个无名演员的奋斗史”。 “不知大家是否记得,很久以前,我吐槽过一个名叫岳小川的演员……” 是楚天长磁性的嗓音。如掠过田野的春风般温暖,如尘封多年的红酒般醉人。 “当我沿着他的足迹追溯,我发现,他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所有人中,那最努力的1。今天这期视频,就来盘点一下他的奋斗史。”画面切换为分辨率不高的视频素材,18岁的小武行在主角身后一闪而过。 “他的脸第一次出现在镜头中,时长为08秒。这是部十多年前的武侠剧,找不到高清资源,凑合看吧。他这时刚做武行,身手利落,不过有点娃娃脸……” 岳小川整个脸都烧红了,像火窑里的砖。他暂停视频,飞速瞥了楚天长一眼,抱着电脑躲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继续看, “……这是一部清宫剧,他剃了秃瓢儿,脑型还挺正。大家看这,”视频中,楚天长在岳小川饰演的太监身上画了个圈,并放大,“女主角在受责罚,背景里所有的太监和宫女,只有他在认真做表情,流露出不忍的情绪。他在同主角一起表演,他不认为自己只是跑龙套的,他是演员。” 没错,哪怕是做背景,哪怕导演在拍全景,岳小川都会揣摩角色当时的情绪,然后尽量表演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有角色,演配角……《恐怖巨轮》之后,他陆续参演了几部低成本影片,演技可圈可点。不知他有没有发现,这位名叫楚天长的导演很爱给他大特写。而这张一刀未动的脸,微表情十分丰富,经得起大特写的考验。” “他最近的主要角色,是一名抗联战士。我找到了这部网剧的预告片,还通过其他渠道弄到了拍摄花絮。” 视频中出现岳小川年后参演的抗战剧,是他壮烈牺牲的场面,和当时的花絮,“看着点胳膊!岳……岳小川,你咋不动动呢,你不疼啊?导演,我已经牺牲了,不能动!我一动就穿帮了。” 一个无名演员的十年职业生涯盘点完毕,楚天长将他的所有角色混剪,配合音乐。 他看着,那张脸时而青涩,时而成熟;台词时而含糊不清,时而字正腔圆…… 一朵温暖的花,在胸口悄然绽放。 视频的最后,“地久”说:“我开始追星了,一颗璀璨夺目却尚未命名的新星。他,就是我唯一的爱豆。” 岳小川猛地合上电脑,双手掩面,无声痛哭。 “看完了吗,我技术不错吧?你啊,这些年还真没少演,找素材找得我都掉头发了,”楚天长志得意满的声音穿透玻璃拉门,“别害羞嘛小川川,快出来,给我加朵小红花。” “你真有闲心。”岳小川揉揉眼睛,噙着泪咕哝。 “还记不记得,那个跟你相亲的女孩?” “哪个?我相亲好多次……” “我跟着你那次,”门被拉开道缝隙,出现一只弯着的笑眼,“她说,如果她也懂剪视频,会专门做个视频表扬你。从那时起,我就有这个想法了。网上的女孩们,都在为了偶像自学s和剪辑,我可是专业的,我要秒杀她们。” 第二天,岳小川登录微博,被新增粉丝数吓懵了,以为自己没睡醒。 3万? 导演系才子撸胳膊挽袖子,为自己的爱豆剪视频,效果非同凡响。 视频做得观赏性、娱乐性十足,在微博收获了几位大v点赞,甚至还短暂地出现在热搜榜尾端,被网友亲切地称为“敬业哥”。 那段令他胳膊淤青一周的拍摄花絮,竟然获得病毒式传播。他曾待过的剧组也跟着蹭热度,放出含有他的剧照:和一群龙套蹲在树下吃盒饭;刚拍完战争场面,满脸黑灰;刚从河里爬出来,落汤鸡似的…… 短短几天,岳小川收获了10万粉丝,知名度达到一个小网红的水平。 他赶紧把自己的负能量网名“小川没油了”,改回“小川加油”,同时把自己过去的所有微博和评论检查一遍。 这也大大出乎楚天长的预料。 他做视频的本意,是让岳小川开心,在重返演艺圈后给他打气,没想到会小火一把。 早知道传播度如此之广,就不该说那些中二的话。什么“我开始追星了,一颗璀璨夺目却尚未命名的新星。他,就是我唯一的爱豆”,唉我去……太油腻了。 视频和微博下的评论,除了夸岳小川敬业,就是说“地久”肉麻。 ——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您还是讲电影和摄影知识吧,追星这片热土留给少女们。 ——这才是今年最走心的告白,冲这年薪百万的剪辑技术,这演员也该跟人家主播面基一回。 ——不要神交,要面基!面基! 热心网友们,还在“小川加油”和“地久”的微博评论里帮他们对方。 ——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小川加油 ——提醒一下,你们同城! “面基什么啊,早就基过了,非常非常基。” 岳小川忙着回复评论和私信,但还是发了条微博:谢谢x站u主地久哥哥的赏识和赞美,不得不说,你真是慧眼识珠(哈哈),我会继续努力~有空线下请你吃火锅~ “楚老师,我跟你互动啦!”他跑进书房,扑到正在画广告片分镜的男人背上。 “好的,我也去发一条。” 片刻后,楚天长更新了微博:期待你的火锅~小川加油 第57章 不骄不躁 “哈哈哈,好尬啊。”岳小川摔在沙发上,高声大笑。忽然,笑容如速冻般僵在脸上,“楚老师,我想到一种不太好的情况……” “怎么?” “在小马之前,我还谈过三个男朋友……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乱说啊?”若是刚崭露头角,就被爆出性取向,怎么看都不利于可持续发展。 修长手指转动着铅笔,楚天长面色微沉,半晌才问:“你没留下什么奇怪的照片吧?” “绝对没有,全都停留在亲亲的阶段!”岳小川做着对天发誓的手势。 楚天长扑哧一笑。 “初恋,那时候我十八,在一起的时间很短。那个男生挺杀马特的,你知道吧,头烫得像西瓜那么大。我已经忘了他叫什  65 么,我猜他也忘了我叫什么……”岳小川掰着手指,坦然盘点前任们,“之后的两个,都是从朋友做起,升级为恋人后才发现不太合适。接下来,就是小马,他太开放,我接受不了,但做朋友真的很好。然后就……是你。” 爽朗的声音忽然沉下去。 岳小川咬着嘴唇上的皮,掌心摩挲着屁股下的沙发,回忆起他“守身如玉”多年,结果却在刚刚告别童男之身后,被赶到书房过夜。 不管过去多久,还是会神伤。 那边,楚天长也在悄然回味刚同居时的美妙时光,舔舔嘴唇,恬不知耻地笑了,“没有实锤你担心什么,每个够帅的男演员,都会被很多人质疑性取向,这是一种娱乐方式。” 很快,直播平台和几个小综艺的邀约纷至沓来。 岳小川无意做主播,就试着参加了一个网络综艺,作为嘉宾唱了首歌。 录制结束后,节目制作人批评他综艺感太差。 主持人问:你被大家称为“敬业哥”,对这个称呼你怎么看? 他答:没错,我确实非常非常敬业。——此为不谦虚。 做游戏,他和一位练块儿的小网红掰手腕,狂赢对方三次。——此为不懂变通。 以及该笑时不笑,该耍帅凹造型时发愣,还随便指出其他嘉宾发言中的常识性错误…… 节目播出时,岳小川发现自己的镜头被剪得没剩多少,好在唱歌段落完整保留了下来。 他把片段发给家里:妈,快看,我也上节目了! 小川应援团团长说:你离春晚就差一步了! 之后,他拒绝了其他小综艺的邀约。 因为他猛然惊觉,在做自我介绍时,连个拿得出手的代表作都没有,全是烂片。 他干脆闭关修炼,重返最能磨炼演技和台词的话剧舞台,主要收入还是靠做平面模特,跟着楚导演配角。同时,等待楚导开拍那个尘封多年的剧本——正在修改中。 而且,他不太喜欢“敬业哥”这个称呼……因为,如果普通话发音不准,那就变成了某种奇怪的液体。 小剧团的成员都很诧异,他会在成为小网红后,返璞归真,回归话剧和舞台剧。 大家贴心提醒:“这年头,每天都有很多人火、很多人凉。不好好利用的话,热度就冷下去了哦。你应该趁热打铁,做直播才对,这样人气会越来越高。” 岳小川再三思量后,也注册了一个视频账号,还叫“小川加油”。每周,他会录一段武术、舞蹈视频,也有无实物表演,或话剧排练现场。 结尾附上一句:“感谢地久老师提供的技术支持,么么哒。”算是一种捆绑炒作。 于是,评论区让他们面基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 红色笔尖在纸上摩擦,咯吱咯吱,绽出一朵不对称的丑陋花朵,艺术家看了会心酸,强迫症看了要流泪。 岳小川满意地点点头,纤细的指尖在手绘日历上游移,“再坚持一个多月,你就戒酒半年了!离开酒也没那么难过,是吧?” “嗯。”楚天长夺过笔,将那朵小红花描得对称一些。 “楚老师,我的那点粉丝又让我跟你搞基。”他翻看着最近视频的评论,“他们怎么不夸夸我的演技呢,还是说,我的表演看起来特别基情?” “那就满足他们的心愿,等一下我就去搞你。” 不知为何,面对满目红花,楚天长的眼光有几分飘忽,看起来很虚。不是肾虚,是心虚。 岳小川盯着他深沉冷峻的面容若有所思,忽而粲然一笑,转身跑了几步,“那就来呀!” “我今天就代表广大网友收拾你!”楚导演顾不上将水彩笔归位,拔腿追去。 “哈哈,你美少女战士啊?” 咣当,伴随着卧室房门一声巨响,雨季来临了。 草原上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让我们把目光,放到遥远的楚导家的草原。两头雄性角马互相试探着,展示着自己雄性的魅力。它们一会儿磨蹭犄角,一会儿将尾巴缠在一起。最终,在一片被雨露滋养的生机勃勃之中,它们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 “好累,困死了……”岳小川故作无力,洗漱一番后趴窝了,挺翘的小屁股勾勒出一道完美弧线。 “好好睡吧,和谐的嘿嘿嘿是最好的安眠药。”楚天长在他鬓角落下轻轻一吻。 “是啊,我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半夜基本不会醒,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我去看会儿书,很快就来找你。” 合起双眼前,岳小川关注了一下小全子和老板的进展。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一周前): “自从我对他冷淡一些后,他明显慌了神。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突然不那么任性了。 我敲门,他会一路飞奔来开,我听得见那蹬蹬蹬的脚步声;我们在外面吃饭,他会顾及我的口味和喜好;类似半夜吃面这种奇葩要求,更是消失无踪。 就在今天,我对他说,我想辞职回老家,干自己的事业(当然是骗人的),家人还要给我介绍对象(这个是真的)。 他整个人都僵在那,望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每忽闪一下,都更红更湿润,最终流出大颗大颗的泪。 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动不动就哭,真受不了。 他说,可以给我涨工资,翻倍,年终奖也翻倍。各项福利都跟上,大病小病100报销还送20的补助。 我说:怎么像商场搞活动似的,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提的,你知道我不是冲动的人。 他说:那你得帮我找到新助理再走,身高180以上,五官端正,生活作风好,没有不良嗜好,有厨师证、会擒拿格斗、精通多门外语……其他要求我再想想……最好还会开直升飞机,我未来会有的。 看他那带着一丝惶然的脸,我知道,我赢了。 每年365天,每天24小时,每小时60分钟。他大概有40分钟,是被我围着转。” 干得漂亮,岳小川想,对付傲娇就得用雷霆手段。也就是小全子,日久生情心思又温柔,才会钟情于他老板,自己做1的话,是万万接受不了梨花带雨型的,肌肉猛男多带劲…… 第58章 无耻之徒 继续在秘密森林漫步,不得不说,小全子的“辞职”计策出奇制胜,起到了引蛇出洞的奇效。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今天): “他家钥匙又回到了我手里。 他说:我有一瓶很好的红酒,想不想尝尝?晚上来吧。 我咽着口水,严肃拒绝了他的盛情邀请。 他说:我邀你小酌一番,你还想干什么? 我说:我没想干什么,你想让  66 我干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才喃喃自语似的,问:你不喜欢我了吗? 我说:就算我痴情隐忍如沙漠里的仙人掌,也要偶尔沾几滴水才活得下去的。我挖墙脚挖不动,就不挖了。 他骂我没毅力,半途而废,一墙不挖何以挖天下。 我指责他贪心。 他撩起裤脚,小腿上添了新伤,是皮带抽的,有金属扣的那一边。 他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喜欢他了。我对他的好感和崇拜,全磨灭在他施加的暴力里了。我知道,他改不了,他八十岁还会这样,也许会吸着氧打我。 我建议他还是尽早分手,辞职,另谋高就。且不说道德层面的元素,大boss的暴力倾向,就像一颗隐藏了倒计时的炸弹,总有一天,会升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 他点头,却又舍不得纸醉金迷的好日子。他的钱,很大一部分都投在公司,不好跳槽。 其实,他对事业不太感兴趣,尽管他干得很好。他工作,完全是为了优越的物质生活,和日后的不劳而获。 他说:等过两年,我就跟他分手。我想去云南开间客栈,楼下餐厅、清吧,楼上住宿,再养几只猫。前提是要有好多好多钱,我真的穷怕了,宁可死也不想吃苦……你也来吧? 我问:我去干嘛? 他说:作为店长,我还是需要助理的啊。咱们白天一起经营客栈,晚上一起玩游戏。 他给我发了几张图片,是遍布绿植与实木家具的温馨建筑,说幻想中的客栈就是这样。 刚才,我们断断续续发着信息,他忽然好久没回复。我的心沉浮不定,猜是那个男人去了。按习惯,应该是道歉。 我终于等到了回复。 他说: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如果哦!你会不会也性格突变,开始打我? 真是个让人心碎的问题,疼碎的。 我说:你所有的缺点我都看在眼里,要打早就打了。你还能有多烦人?尽管招呼在我身上吧。 他发来一个气呼呼的可爱表情。” 凌晨两点半,夜色浓得化不开,正是万众沉睡时分。 一阵来自身体深处的躁动、原始的渴望,像远古的呼唤,逼得楚天长睁开双眼。 他凑近枕边人,听得沉稳均匀的呼吸,随后蹑手蹑脚地下床。 防盗门轻轻关闭,一对晶亮的明眸在黑暗中乍现,警惕地转动着。 初夏的夜一片寂然,聒噪虫鸣尚未降临。 岳小川远远尾随着高大的黑影,在男人警觉回头时,机敏地躲进楼宇间的阴影。 一路跟出小区,只见男人拐进24h便利店。 再出来时,被他紧搂在怀中的是……他的老情人。 他,他们,在公交站的等候椅上,开始做那些事。 淡黄街灯,映在男人兴奋的脸上。他不时轻轻阖起双眼,性感的喉结在这场欲望的狂欢中上下滚动。 岳小川不远不近地望着,周身血气翻涌,真气逆行,空前绝后的失望汹涌袭来。 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要做他老公的男人……竟然…… 不堪入目的景象,深深刺痛双眸。 不,不能再看了。眼要瞎了,心也要碎了。 他猛地转身,一路狂奔回去,扑在枕上,狠狠咬住指节。 片刻之后,背叛者回来了,轻手轻脚的。听声音,他在客卫刷牙,还用了漱口水。 窸窸窣窣,床垫微微一沉。 男人小心翼翼地躺下,长舒一口气,满是餍足。 又是一夜。 楚天长盯着徐徐上升的数字,满足感与罪恶感在心中交战,轮番折磨着他。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深夜溜出去了。 岳小川心思不重,像婴儿,总是睡得很沉,这给了他可乘之机。 轻轻转动钥匙,厚重的防盗门近乎无声地开启。 他像猫一样悄然迈进家门,让门以最低音量关闭。 刚卸下一口气,眼前骤然亮起,一道光柱直刺双目! 他微微眯眼,只听一声怒喝如霹雳般在耳畔炸响:“楚天长!你太让我失望了!” “小川,我……” “老实点,坐下!” 楚天长乖乖坐在餐台边,惨白的手电筒光线当头直射,照出他满脸的愧疚与自责。 岳小川的表情隐匿在黑暗中,声音冷得如临冰窟,渗出丝丝寒意:“半夜溜出去私会老情人?说吧,第几次了。” “第……二次。” “呸!说实话。” “记不清了。”楚天长深深垂下头。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审问者厉声责问。 “大概是,3月吧。当时就……实在忍不住了,太想了。” “频率?” “大概是一周两次这样。” “描述一下你的犯罪动机。” “我想,就这一回,就一回,没关系的。结果……被诱惑一次之后,就刹不住车了,一发不可收拾。”楚天长痛苦地揉弄着黑密的短发,“我每次都会自责,但我的身体却那么的诚实。小川,我、我对不起你……” “说啥都晚了,”岳小川干脆地起身,揪住楚天长t恤的后领,“走,指认一下犯罪现场。” 夜色如水,犯罪分子被一路推搡至公交站。 岳小川手指等候椅,双眼一瞪,“就这儿吗?每次都是吗?” “对,就这儿。”楚天长如丧家之犬,耷拉着脑袋。 “什么姿势?” “就坐着,有时候也站着,听着歌。”他嗫嚅。 “还听歌?!”紧接着,楚天长手臂上的肌肉就被狠狠拧住,“还有什么没交代的?我劝你坦白从宽!” “哎呦……还有就是,吃点花生米、炸辣椒什么的。” 岳小川从裤袋中掏出一物,呵斥道:“吹气!” “呼……”楚天长吹完气,紧抿着双唇,俊朗的脸庞写满羞愧。 “喝了多少?”岳小川冷瞥一眼读数,“可以啊你,都快达到醉驾标准了。” “二锅头,两小瓶。” 瓶字未落,岳小川爆喝一声抬手劈向楚天长脖颈!岂料后者似乎早有预料,闪身躲过,拔腿就跑。 “楚天长!你个孙子,就知道跑!”真是个熟读三十六计的主儿,把全国导演拢一起开运动会,这厮绝对能得十斤奖牌。 “不是我地图炮,你家那边就爱动手,不爱讲理。” 几十米后,楚天长被揪住耳朵,暗叹岳小川何时练成的轻功。 第59章 签个名吧 “咱们的半年之约,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吗?和我比起来,酒更重要,是吗?”岳小川鼻翼翕动,钻进鼻孔的酒气让怒气更甚,不禁怒吼,“喝喝喝,喝死吧!我他妈再也不管你了!” 说罢转身就走。 “  67 不是说好坦白从宽吗,宽在哪呢?”楚天长紧跟其后,数次挽过其手臂,都被狠狠甩开,“小川,给我次机会,就一次。” “我要搬走!”岳小川扭头恐吓道,言不由衷。 “不行!”楚天长高喊一声,引得小区内某底层住户家的狗狂吠,“我从头开始,好不好?半年,再给我半年时间,还你一个奇迹。” 岳小川一语不发,进门后打开厨房灯,将那张涂满小红花的手绘日历揭下,撕个粉碎。 楚天长望着干净整洁的冰箱门,竟微微松了口气。 接着,只见岳小川随手一扬,碎纸纷纷如雪,这口气又狠狠提了起来。 “楚老师,你还想当楚老公?你就是楚老狗!”说完,岳小川作势要收拾行李。 “哎哎小川,”楚天长拦腰将人抱住,任凭有力的拳头捶在手臂和肋骨,誓死不撒手,“咱们两个,线下基友线上c,你忍心离开我?” “我不想跟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在一起。” “川川宝贝儿,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再喝酒就直播剁吊。”楚天长换了一种全新称呼,发了一项全新毒誓。 岳小川心里暖、胃里酸,有那么点触动,却又差点被恶心死,感觉复杂极了。 “呕……楚天长你真他妈腻歪!” “我真的,真的错了。”楚天长把脸紧紧贴在怀中人背上,“戒酒太难了,我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可你睡得太死了……” 岳小川一怔,挣扎幅度减弱,“怪我睡觉太香?” “如果你睡觉轻一点,早就能发现并制止我的堕落。可你,每天都睡得像一头小猪羔子……还哼哼着,那么的单纯、可爱,容易欺骗。” “滚犊子,什么奇葩逻辑,你错你有理了?”岳小川差点真的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没有!我没理,也没想狡辩。”楚天长俯在他耳边,继续腻歪之词,“你再画一张日历,好不好?画得好看点、对称点。你用水彩笔涂的小红花,每一朵都盛放在我心上。那是我生命之花……” 哎我去,什么玩意儿。 下辈子,说啥也不跟编剧、导演谈恋爱了,戏太多,岳小川腹诽。 “先放开我。” “那你得保证不走。” “保证不了。” “我快过生日了,别这么残忍。” 岳小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好。” “那你发个誓,再离开我就直播剁吊。” “再离开,你就直播剁吊。” “断句有误。” “再离开你,就直播剁吊……我是个自律守信的人,不需要这么放荡的誓言来约束!”岳小川终于挣开男人的双臂,回身与他对视,“你的小红花清零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就一次。” 几日后。 吃饭时,楚天长呆望着冰箱门上,那极度丑陋幼稚的最新手绘日历,和寥寥数朵小红花。 不对称就算了,还大小不一。 “我们剧团要演新剧了,我想炒作一下,让观众多点,该怎么弄呢?” 岳小川充满困惑的清朗声音,令强迫症的注意力成功转移。 “我教你啊,”他郑重其事,娓娓道来如舌尖上的中国,“热锅冷油,用葱姜蒜小米椒爆香,再把切成薄片的小川川,放入锅中翻炒至焦黄……” 岳小川轻轻丢个白眼过去,却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已经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了。 “其实很简单,你赤膊跳个舞,往身上洒点水珠、亮片。”楚天长色眯眯地盯着他,目光刺透布料,“虽说清瘦了点,但好歹也有六块腹肌人鱼线。” “我不太想出卖色相……怕第二次就没有新鲜感了。” 最终,还是楚天长祭出妙招。 他们在街边自拍了一张合影,岳小川把楚天长的脸用狗头遮住,编辑微博: “和地久老师成功面基,兑现了请客吃饭的诺言!地久真是超帅一男的,技术型气质男神!送了他一张演出票~后天晚上,我所在的剧团有新作上演哦,欢迎本市的朋友赏光。我的微博粉丝到现场出示手机,票价8折!” 发出前,岳小川想了想,又改成7折。 —————— “哎,来了多少人?” “首次突破一百!” “啊,那场地费快够啦!” 团员在幕后做最后的道具安排和妆容检查,不时偷眼观察小剧场内的情况。 一阵忙碌,帷幕徐徐拉开。是加入了幽默元素的《羊脂球》,不过本质依然悲凉。剧本终稿由楚天长友情修改,排练过程亦有他友情指导。 他坐在小剧场靠后的位置,听前排两个女孩夸岳小川长得帅,有种古典的东方韵味,就是不太时尚,还讨论不知“地久”有没有在现场。 “虽然脸被狗挡着,但个子很高,衣品也好。应该是高富帅,肯定是看上人家小川了。” “是哪位哲人说的来着,爱情的开始就是见色起意。 楚天长在她们背后点了个赞。 没错,他对岳小川,是100不掺水的见色起意。但那份色心,早在很久之前,就被熔炼为真心了。 近来,他总是幻想,若他们拥有一个标准化的开始,到如今也该是老夫老夫了。而非返老还童,像幼儿一样数着歪歪扭扭的小红花,度日如年。 这几日,每当酒瘾作祟,都会有一首歌萦绕在耳畔。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是酒啊! 谢幕后,楚天长挤在这群熙攘的同城粉丝里(竟然还有几个男的),来到后台。岳小川妆还未卸,正和团员收拾道具,双颊熨帖着闪粉,眼尾微红上挑,有种奇妙的瑰丽。 忽然涌入这么一大群人,他显得无所适从。 大家倒是自发排起队来,打头的女孩递上纸笔,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歪头微笑:“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啊,没问题。”岳小川手忙脚乱,在堆满杂物的桌上清理出一角。撅着屁股刚要签,却又腼腆一笑,“那个,我先练一下子啊。” 接着,找来废纸比划几下,才悻悻地落笔。 第60章 谁是小狗 楚天长也装模作样地排在队伍里,见他脸上半是兴奋半是苦恼,不禁偷偷笑了一下——他写字不好看。 不止签名,连个别粉丝的合影要求也通通满足。恐怕粉丝让他翻个跟头,他都会照做。 “哇,你太上相了吧,显得我脑袋大脖子粗,等一下我把美颜调高点……”一个腔调十分少女的汉子贴在岳小川身边,嘟着嘴连拍数张。 “后面还有人排队呢。”楚天长轻声提醒,言语间流露出几滴  68 陈年老醋的浓烈酸味。 偏偏越是简单的字,越难写。 “岳”还好,“小”和“川”写起来,就像六条毛毛虫。 岳小川被自己的昆虫字迹臊得满脸通红,暗下决心,要跟写得一手漂亮行书的楚导练字。 正想着,又一张纸递到眼前,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签名之后,麻烦在旁边画个心。” 他抬起目光,只听楚天长又说:“你好帅啊,演得真好,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勉强在蚯蚓旁画个心,他面如西红柿,低声咕哝:“谢谢。” 拿到签名,楚天长去附近的停车场取车。候在路边半小时后,岳小川一路小跑而来。 首次享受被粉丝簇拥的感觉,即使在布满冷气的车里,他的脸依旧涨红着,没有洗净的闪粉在眼角若隐若现。 “唉,早知道就提前练一下了……失算,你该提醒我一下的。”岳小川有几分责怪的意思,楚天长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会有人来索要签名。 “我哪知道你写字依旧那么丑。” “要是有人把签名发到网上去,估计要被大家嘲笑我没文化了。有文化的人,写字都还过得去。” 楚天长瞟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快7点了。 “来不及吃晚饭了。”岳小川望着窗外的车流,轻声嘀咕。 “要不,吃完再去吧。”楚天长的语气中不知不觉流出逃避的意味。 “不行。” 这是一栋格局不正的老房子。 入夏后的几场大雨,让楼梯间弥漫起淡淡的潮湿霉味。 顶着闷热爬到六楼时,二人的后颈都沁出一层薄汗。居中的门上,赫然标着嗜酒者互诫协会的字样。 岳小川转动把手,按着身边不情愿的男人,押解似的把他推进去。 “您好,我前天打过电话。”岳小川对疑似负责人说。 那是个一团和气的矮胖中年男人,热情接待了他们,在前面引路,“时间刚好,今天的聚会就快开始了。我已经1030天没有喝酒了,你也一定可以的。” “不是我,是他。”岳小川朝楚天长歪头。 房间布置得简洁而温馨,墙上挂着企业文化似的励志标语,若不是大量的戒酒知识,可能会被误以为是传销窝点。 客厅中,十来把折叠椅围成一圈,楚天长加入后刚好坐满。 岳小川则在角落小桌旁的布面椅落座,另一侧的中年女士频繁打量他。他看见桌上立着木框摆台,内容不是照片,而是一排花体字:家人的爱,是酒鬼最好的替代品。 原来,这是陪同戒酒人员前来聚会的家属等候区。 家属…… 从法律上来讲,他和楚天长没有半分瓜葛,户口相隔千里。 “他是你朋友呀?”女人轻声问。 “唔。” “那你是个好朋友,”她淡淡感慨,“你没陪他上酒桌,而是陪他戒酒。” 互诫协会采取全匿名制,活动经费靠会员捐赠。 大家只知彼此是酒鬼,社会关系、个人资料等一概模糊化。 互诫会的固定流程,是从自我介绍与感悟开始。 主持人是那位戒酒1030天的矮胖男人,“大家好,我是酒鬼潇洒走一回,今天是我保持清醒的第 1030天。我酗酒,是因为生意失败,妻离子散,还曾因酒驾被拘。开始戒酒后,我的人生迈上新台阶,目前在二次创业。” “我是酒鬼醉红尘,今天是我保持清醒的第 77天……” “我是酒鬼人生初见……” 酒鬼们顺时针进行自我介绍。十多个中年男人中,新加入的楚天长最年轻,发量也最茂盛。 同样,酗酒原因也最苍白。 在妻子病逝、孩子夭折、公司破产等惨痛的人间悲剧中,他的原由轻飘飘而矫情。 “今天是我保持清醒的第……”楚天长回忆着冰箱门上的小红花数量,“第 8天。我最初酗酒是因为,失恋。” “说一下你的昵称。”负责人温和提醒。 “哦,大家好,我是……小狗。”言毕,楚天长深深地垂下狗头,突然厌世。 这是岳小川为他取的艺名,以此纪念他言而无信。 短暂的静默后,负责人率先鼓掌道:“今天是小苟第一次参加聚会,他还这么年轻,就下定决心要戒酒。让我们为小苟鼓掌,掌声热烈、持久一点!”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有人赞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岳小川猛地鼓起脸,硬是把笑意吞了回去。 负责人鼓励他多说点,楚天长想了想,抬头道:“我会酗酒,是因为上一段感情的结果不好。我开始戒酒,是想让现在这一段感情更好。” 闻言,岳小川的心被轻轻捏了一把。 他偏头,越过一个汉堡包似的三层后脑勺,望向楚天长。 目光相遇,后者的深眸之中似有花火。 “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挚爱的亲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互诫会持续了一个半钟头,最后的活动内容是唱歌,中年人喜欢的歌。 散会后,负责人叫住楚天长,将一枚圆形的绿色徽章递给他。 “小苟,绿色,代表你处在戒酒的第一个月。互诫会是全球公认的是最有效的戒酒方式,希望下次还能看见你。这里没有人监督,全靠互相鼓励和支持。如果谁破了戒,就会自动换回绿色勋章。” “谢谢,是我朋友最先了解到你们的。”楚天长摩挲着徽章,回忆起方才在座的男人,确实每人胸前都佩戴了不同颜色的徽章。 不过,为什么是绿色呢……楚天长不喜欢这个颜色。 男人望向岳小川,目露赞许,用力点头道:“你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楚天长猛地攥紧拳头,一辈子的好朋友?您能不能别咒我。 第61章 巨大挑战 书房门悄然开启,钻进一个脑袋,刚刚吹干的发丝轻软蓬松。俏皮的双眼含着兴奋,盯着书桌后的男人,跃跃欲试。 楚天长余光瞥见他,不动声色,继续敲击键盘。在他扑过来时,猛地合上电脑。 “哎呀你这手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单身多少年了。”岳小川不甘地吐槽。 “我可不一直单身么,你又不肯承认我是你男朋友。”而且,是凭借一身本领实力单身。 “给我看看嘛,楚老师……” 楚天长腿上一沉,温香软玉满怀,脖子也被细瘦有力的手臂勾住。这个十八线演员、初级网红难得撒娇一回。 “不要,还没改好。” “给我看看!”撒娇被驳回,岳小川加重了语气。 “一旦给你看了,我的创作状态就会坍缩,量子力  69 学懂不懂?”楚天长开始信口胡诌,用科幻元素把人唬得一愣一愣。 “我不懂,但我有时间会读的。”岳小川的眼中滑过认真,从男人腿上撤离。坐在广阔书桌的另一侧,手握钢笔,打开字帖。 《小学生硬笔书法:2500个常用字》。 调笑声沿桌面传来,“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岳小川正一笔一划从楷书练起,淡然抬眸,“我从不半途而废。” “你不是,正准备勾引我吗?”楚天长颇具侵略性地挑起眉,修长的手指搭在桌沿轻轻叩击,敲摩斯码似的,传递出暧昧的讯息。 “有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随着身体的一阵颤抖,创作状态可就坍缩了。”岳小川用男人自己的语录反唇相讥。 但他还是想知道,尘封多年的剧本被改成什么样了。听说是完全拆开、重构一番,也不知激情戏还在不在。 他的银幕初吻可还珍藏着呢,大概要献给楚导的新作了吧。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岳小川只好又凑进人家怀里,主动要求接受“潜规则”。 “导演,你觉得……我怎么样?给个机会好吗?”红唇轻启,气息灼烧着楚天长的耳根,瞬间就“进入角色”。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楚天长笑着侧头,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脸蛋儿很可爱,不知道屁股蛋儿怎么样。” “我没什么文化,不太懂你的意思。”岳小川露出纯真而羞怯的微笑,好像真的未经人事。 楚天长被撩拨得鸡儿梆硬,清理出一块桌面,低声道:“趴好,我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趴上去后,岳小川回头瞥着他,微微嘟起嘴道:“导演,你裤子里好像有个手电筒耶,支棱着呢。” 楚天长鼻子一热,差点喷出鼻血来,继续高冷地发布指令:“裤子脱了。” 窸窸窣窣,衣衫褪尽,白腻腻的屁股蛋儿像果冻一样,在空气中诱人地颤动。岳小川继续用清朗的天真声音问道:“是要检查身体吗?” “对,看看你有没有前列腺疾病,”楚天长表面上一本正经,手却在臀肉上暧昧摩挲,“然后,再给你打一针。” “无论有没有病,都要打针么?我好怕打针。”岳小川再次回眸,流露出小兔子般的胆怯,让人想连着侵犯他三天三夜。 “有病打治病针,没病打预防针。” “可是,你是导演啊!” “导演什么都会,包括看病。”楚天长信誓旦旦。 “哦,那你打针的时候,轻点好吗?” 楚天长俯身扳过他的下巴,用蛊惑人心的低沉声音瞎说着:“不,要狠点,才会舒服哦。” “真的吗?那就狠狠扎死我吧。” 把臀肉捏成各种形状玩弄片刻,两根沾满润滑剂的手指撑开括约肌,装模作样检查一番后,继续深入。 “外面没什么问题,很可爱,变得又软又湿了,正适合打针。” “导演,感觉好奇怪,身体好热。”岳小川脸贴着桌面,声音细细地颤抖。 “是吗?这样呢,有没有更奇怪。”肆虐的手指微微曲起,指尖准确戳在前列腺的位置,“我来好好检查一下,这里对男人很重要的,堪称动力之源。” “啊!不要,我的小弟弟有反应了。” “有反应才健康。” 手指的抽插抖动越来越快,岳小川上半身猛地撑起,劲瘦漂亮的脊背向内弯成一道弧线,握住自己勃发的下身,刚碰到就射了,弄脏了地板。 “这么快?病的不轻,看来得多打几针才行。”楚天长抽出手指,褪下裤子,亮出巨大的针头和针管,沿着臀缝摩擦,戳顶着湿软的小口,“不仅屁股要打针,等下还要口服一些药剂。” “好大好粗的针,怎么是肉做的呀?不行的导演!这样好像不对!教科书上说,不可以做这种事。”圆润的臀部欲拒还迎地扭动,马上便被固定住,被针头狠狠进入。 深深插到底后,楚天长绕着圈,在紧致的甬道里缓慢研磨。直把岳小川磨得后背发抖,“动一动,动一动才叫打针。” “那你得求求我。” “拜托啦导演。”岳小川撒娇道。 肉棒微微抽出,又更重地捅进去,循环往复,引来阵阵舒爽的吟哦。楚天长扬起巴掌,重重落下,“啪”一声脆响后,觉得下身被贪婪的小嘴包裹得更紧了。 “打针是不是很舒服?要不要每天都挨一针?” “好舒服,原来打针这么开心,我也想给你打针……”话音未落,岳小川屁股上又挨了几巴掌,还惹来一阵狠干,顿时溃不成军,喉间挤出变调的呻吟。 “就你?每次都早泄,还给我打针?怎么总是贼心不死,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楚天长俯下身,在眼前漂亮的肩胛骨上烙下吻痕,随后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将舌探入他的口腔,扫过牙齿又舔舔敏感的牙龈,最终缠住他的舌头凶悍地吮吸。 “嗯……”岳小川发出甜美可爱的鼻音,屁股主动向后顶,迎合着猛烈的抽送,瞳仁中现出被情欲烘烤的无助和迷茫。 楚天长直起身,极大地分开两瓣白嫩臀肉,着迷地盯着自己的肉棒进进出出,撑开每一道有弹性的褶皱,每次抽离都被贪婪地咬住。 “你吃得好开心,大口大口地吞着。” “快,快点……”岳小川微微露出舌尖,流了点口水在桌面。他的手探下去,想握住就要被干得射出的肉棒,却被擒住反剪在背后,填满身体的肉棒也抽走了。 “别走!” “夹住我的腰。”楚天长把他翻过来,抱起抵在书架上狠干,每次都擦着敏感点顶进最深处。 随着激烈的节奏,强迫症精心排列的书籍纷纷落下,有的砸在他们身上,有的轰然落地。 岳小川竭力攀住他,在他耳边放声呻吟,哭着射在他腹部,沿着肌肉线条淫靡滑落。 很快,楚天长的腰肌一阵颤抖,埋进最深处后,留下灼热的精液。 “打针好玩吗?”二人汗湿的额头亲昵地磨蹭,楚天长哑着嗓子问。 “好玩,”岳小川吸吸鼻子,眨巴着清澈无辜的小狐狸眼睛,故作委屈地看着他,“就是屁股有点火辣辣的。” “那歇一会儿,再给你打一针,去火的。” 书房内情潮涌动,如果书架上的精神食粮们拥有生命,肯定早已害臊得纸张变红。 岳小川满头烟霞烈火,趴在桌上整理了一下错乱的思路,不忘初心:“导演,睡也睡了,剧本给我看看。” “在这个过程中,我决定了,”楚天长裤子一提神清气爽,翻脸不认人,“还是先不给你看。” “你TM……我要到演员工会去告你。”岳小川歪头瞪着他,在脑 70 海里编辑了一条微博,控诉自己的遭遇。 “乖啊别生气,给你个参与奖。”楚天长拍拍他屁股,示意他挪位置,随后拉开抽屉,取出一沓A4纸,霸气地甩在他手边。 “这给你装的,白纸都能摔出百元大钞的风范。”岳小川撑起身体,飞速翻看。浑身的血液先是瞬间达到沸点,继而冷却。 书房内情潮涌动,如果书架上的精神食粮们拥有生命,肯定早已害臊得纸张变红。 岳小川满头烟霞烈火,趴在桌上整理了一下错乱的思路,不忘初心:“导演,睡也睡了,剧本给我看看。” “在这个过程中,我决定了,”楚天长裤子一提神清气爽,翻脸不认人,“还是先不给你看。” “你t……我要到演员工会去告你。”岳小川歪头瞪着他,在脑海里编辑了一条微博,控诉自己的遭遇。 “乖啊别生气,给你个参与奖。”楚天长拍拍他屁股,示意他挪位置,随后拉开抽屉,取出一沓a4纸,霸气地甩在他手边。 “这给你装的,白纸都能摔出百元大钞的风范。”岳小川撑起身体,飞速翻看。浑身的血液先是瞬间达到沸点,继而冷却。 是《他》的剧本,那部为辛池带来唯一国际影帝殊荣的电影。 “好久之前,你提过,你们剧团想演。” “我记得,当时你说我不行。”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抚过白纸黑字。横平竖直,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演员的天堂和地狱。近乎于独角戏,太好了,也太难了。 “删繁就简,改成舞台剧了。不长,一个小时的体量。版权无偿送给你……不,不能无偿,”楚天长想了想,附上他泛红的耳廓,轻声说,“你得给我加5朵小红花。” “我可能,还是不行。”当一个男人承认自己不行时,声音是苦涩而沉闷的,“你也知道,舞台上是没有ng的。” “反正送给你了。” “要是演砸了,非被辛池的粉丝喷死不可。”岳小川不怕口诛笔伐,大不了线下茬架。他怕的是,楚天长会把自己和前任作比较,在心里打出一个他看不到的分数。 他到底,还是会介意男人的看法。怎么可能不在意……毕竟那么爱。 楚天长卷起剧本,插进岳小川裤腰,“怕什么,你演好了也会挨喷。” “高低被喷,那、那我还演它干啥?” “因为你想。不是为了给谁看,或为了谁的赞扬,只是因为你想。” 岳小川心头一跳,垂眸躲避着灼人的目光。 “不想演就搁在一边,这是你的自由。”楚天长左手搭在他肩上,右手轻轻挑起小巧玲珑的下巴,“想演的话,只在演出时通知我一下就好。期间,我不会去看你的排练,也不会给你提任何建议。因为我想知道,这个角色脱离我的规则之后,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岳小川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咕哝道:“你把电影版的剧本发给我看看。” —————— “舞台剧就是骑自行车,一旦掉链子,就完了。” “好像失眠了,唉。有只小狗说我睡觉像猪崽,我极少失眠的。” 岳小川在“秘密森林”中疯狂发泄,身后传来朦胧的梦呓。 “过来,到我这来。川,川川……” 他梦见我了,嘻嘻嘻。岳小川嘴角偷偷牵起甜笑,纤细的肩头一阵乱抖。 “川,川菜……” 笑容凝固,岳小川尥蹶子似的,一个后抬腿,轻轻踢在楚天长腰侧。 后者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习惯性将他揽入怀中,温热鼻息喷洒在颈后。 “楚天长,谢谢你,带我去冒险,让我做只敢想一想的事。”他轻声说。 社畜“小全子”的感情生活也日渐丰富。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一周前): “最近,我和他,我们,多了一项业余活动:规划客栈。 我们都不懂室内设计,也不通绘画,只是挤在一起随便规划着,就很开心。 遇到喜欢的设计元素,就保存起来。 门廊该装什么样的壁灯,配什么花卉和植物…… 还有菜单和酒水单。 光是为这些吃吃喝喝取名,就消磨了许多时光。 他喜欢‘醉生梦死’这类写意的,我喜欢‘蓝色风暴’这种写实的。 当然了,他是店长,要听他的。看来,以后我只好经常提醒客人,‘醉生梦死’是老白干,‘缠缠绵绵到天涯’是宜宾燃面。 他在沙发趴着,在iad上画吧台,两条小腿叠在一起晃悠,洁白的脚趾也跟着翘起来。 我心猿意马,低头在他腿肚子上亲了一口。他回过头望着我,脸在慢慢变红。 几秒后,我扳住他下巴,完成第二次亲密接触,这次他没咬我。甜蜜、滑软的感觉,就像印象中吃到的第一枚果冻。 我们吻了很久,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吻的间隙里挤出来:我觉得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我说:我不求结果,只要过程。人生就是,重在参与,反正所有的结果都是翘辫子。 他笑了:你就静悄悄地喜欢我就好了,别被他看出来,也千万别跟他发生争执,不然你真的会失业。 我说:失业就失业,反正你过两年就不干了。 他说了句让我很感动的话:可是,这两年我离不开你。” 看来,小全子的老板真的要急流勇退,开始田园牧歌,岳小川想。 人家才30多岁,就实现财务自由了。楚天长也是,从小就财务自由。 自己得到啥时候呢…… 第62章 女装川川 可是,小全子和老板的爱情底色是沉重的。 光是这种“我当了第三者的第三者”的狗血关系,就不像会皆大欢喜。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三天前): “今天,我本来要去他家的,钥匙都插进去了。 开门前,我听见防盗门的另一侧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实心的东西撞在门上。 我听见他在大喊:你疯了吧,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他最近看了很多武打片,似乎硬气了一些,在和男人对打。 他敢还手,肯定会很惨。 我紧紧捏着钥匙,最终还是拔出来了。他告诉我,千万别和大boss发生争执。 如果我进去帮他,也许在他辞职前都见不到他了。 我脑子里想着我们设计的客栈,在回家路上单曲循环《算什么男人》。 我爱的人,在一门之隔外被欺负,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自诩理智,但那一刻我起了杀心。 就在刚才,我还研究了一下,完美犯罪到底存不存在。好像够呛。” —————— “你好,看房是吗?请进。”一个靓丽的短发女孩探  71 出半个身子,随后将岳小川引进屋里,“麻烦换一下鞋。” 岳小川脱下新买的凉鞋,感觉女孩的目光在他脚上多停留了两秒。 对女生而言,41码的脚或许大了点……女孩又用眼神比量着他的身高,马上便释然。 “你在电话里说,你是模特对吧?差点忘了。” 岳小川微笑点头,把微卷的假发拢向身前,尽量遮挡喉结。 清新恬淡的妆容,搭配略带复古感的深绿色茶歇裙。纤细的收腰和立体的锁骨显得轻盈、曼妙,小腿莹白修长,整个人如炎炎盛夏中一片行走的薄荷叶,清凉自然,灵动十足。 “挺好的。”他环视房间,收紧声带,拿腔拿调。 本来,他想假装成聋哑人,但在舞台上,可没人给他配音。 对于这略带磁性的嗓音,女孩并没过多留意,继续介绍道:“你说晚上不在这住,但房租,还得是那个数……” “没事,毕竟我租下了嘛。”岳小川莞尔一笑。 “你真漂亮,怪不得是模特。”女孩坦然夸了一句。 《他》如其名,是一部没有女主角的作品。 因为男主角,同时也兼任女主角。人格分裂而诞生的雌雄同体,是整部剧本的核心难点。 白天西装革履和女人恋爱,晚上柳腰款摆和男人调情。 于是,他不动声色,瞒着楚天长在附近租下一间短租的插间,租期一个月。 三居室,另外两间住着两个女孩。 他尽量减少工作量,白天在这里写角色分析、背台词,同时像女人一样思考、生活,敷面膜、化妆。他踩着高跟鞋逛街、乘地铁,让形形色色的路人当考官,观察他们眼中是否流露出异样的目光。 确实常有,不过是色眯眯的,像火舌一样舔舐着他的裙摆。 他尽量用女性的视角,在心中评判每个对他侧目的男人。 起初,他还经历了几次突如其来的翻车——崴脚,摔得裙子都掀上去了,露出男士内裤。看得遛弯的大爷抚着胸口绕路走,嘟囔着:“什么世道。” 很快,常年习武、练舞造就的平衡感和协调性,便使得他娉娉婷婷,健步如飞。 傍晚时,他会趁着两位“室友”工作未归,换回男装,返回楚天长身边。 后者自然没有觉察出他在体验另一种性别的生活,只是偶尔问他:“开始排练了吗?” “嗯,正在慢慢准备,首演预计要一个半月以后吧。” “另外两位男女配角是谁?” “团里竞争很激烈。” 楚天长凑近他颈间轻嗅着,“你身上有股女式香水味。” “是一起拍照的女模特身上的。”岳小川淡然回应,倏地生出一个搞怪念头来。 租期到期那天,他把女士用品打包存放在剧团办公室,戴好假发,将两片唇瓣装点得娇艳欲滴,选了一条略带慵懒和风尘气的连衣裙(50元淘到的),和一双甜美的矮跟凉鞋(30元超级划算)。 “几点回来?”他给楚天长发消息。 很快收到回复,是语音:“你已经回家了?自己找点吃的吧,我8点左右。在忙,先不聊了。” 楚天长最近在与王三一编导微电影广告,甲方十分多金,但很难缠,想要“五雷轰不出想突出哪些元素。 您在雷雨天举个金属杆出去逛,效果绝对震撼,楚天长忍不住犯毒舌。 终于,客户憋出一个方向:“要科幻风。” 楚天长以图片为例,罗列出数种风格:赛博朋克,蒸汽朋克,废土朋克及各类朋克衍生流派,还有太空歌剧,启示录后启示录,克苏鲁神话…… 又贴心提醒:“您是做食品的。” 客户看过这些科幻元素,摇头,说不是这样,是那种华丽丽的,东西花里胡哨,但又不乡土的科幻。 最后,终于搞清楚对方想要的是:洛可可风格。 倒入车位,熄火,楚天长搓搓脸。 要不是王三一谈业务时,跟对方拍胸脯保证,会找到拿过国际奖项的导演来拍这些零食,他根本不想碰这种项目。 事实上,他已准备从公司离职,专心做电影。 可王三一需要业绩养家糊口还房贷,牛b都吹出去了,预付款也忽悠到账。 结果,还遭到甲方嫌弃,说:“拿奖的也不是他啊,是人家男主角,他的最佳导演只是提名,跟没有一样。” 楚天长差点撂挑子,王三一暗地里叫了好几声爷爷,才把他稳住。 满心疲惫走向停车场出口时,一道倩影从侧面飘然而出,在他身前数米处婀娜而行。 女孩身材极为高挑,浓密的栗色卷发摇曳在线条轻盈的纤腰间。这条裙子有些暴露,一截骨感的精致美背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四周幽香浮动。 出了停车场,她依然与楚天长同路。忽然,她娇呼一声,斜斜蹲下,像是崴了脚。 楚天长从她身侧经过,错开几步后很绅士地问道:“小姐,没事吧?” “疼死了……” 小区路灯昏暗,女孩的发丝垂在脸旁,再加上刘海,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出她很白,唇色很艳,音色偏低但悦耳。 “需要叫救护车吗?”崴脚叫救护车,似乎太夸张了,但不排除骨折的可能。 “不用,扶我一把呗。”女孩施施然抬起手臂。 楚天长没去牵她的手,犹豫一瞬后,将手臂横在她眼前,“你住哪栋?” 女孩搭上这条绅士至极的手臂,缓缓起身,“前面那栋。” 第63章 破茧成蝶 这女孩搭着楚天长的手臂,踮着脚走出十来步,又低低呻吟起来,“哎呦,不行,好疼……” “给你家里打电话吧。”他淡淡地建议,瞥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回家还要搞卫生呢。 “我自己住。”幽香渐浓,对方低喃细语,慢慢依了过来,手也由搭着改为挽着。 楚天长恍然,声音客气而冰冷:“小姐,请你松手。” “大哥,你挺帅的。”女孩越凑越近,那对在暗夜中格外瞩目的姣好红唇,悬在楚天长肩膀的位置。 “我去叫保安送你回——” “大哥,想跟我一起看片儿吗?我家里,有全球海量资源,”她彻底挂在楚天长身上,附在他耳边气若幽兰,胳膊也缠上他的腰,“我还有,玩具……” 短时间内,楚天长脑海中滑过几种猜测。 遇上妖精了?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那就只能是,非正当行业人员,以及……仙人跳小分队。 一旦上钩,就会被狠宰。 “大哥,来吗?”女孩的两截玉臂越缠越紧,还有向下的趋势。 楚天长只好不再对她客气,欲掰开环绕在腰间的手,谁料她力气还不小! “小姐 72 ,你再这样——”忽然,他摸到了对方掌心的几块薄茧。不禁讶异地侧头,目测着此人的身高,又仔细分辨那精致优美的下颌线。 妈的,不是岳小川还能是谁! 所有导演都会表演,楚天长玩性大起,减弱挣动的力道,“你再这样,我就忍不住了。” 岳小川一怔,故作娇软的身体也僵硬起来。 “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楚天长立起指尖,轻轻沿着他手臂细腻的肌肤抚弄,语气带了三分轻佻,“你真的一个人住?” “刚才,你好像急着回家的样子,现在不急了?” “没什么可急的,等会儿打个电话,就说临时加班。”腰间的力道瞬间松了下去,楚天长却反客为主,揽住他纤柔的腰身,“走吧,去你那看片儿,玩玩具。” 岳小川如遭雷击,垂头不语,红唇细细颤抖着。 “脚还疼吗?”楚天长强忍着笑场的冲动,动作愈加放肆,蹲下去握住他的脚腕摩挲,“要不,我抱你?” “楚天长你他妈不是人!”岳小川放开喉咙怒吼一声,发足狂奔,不过他也不懂为何要跑。 “我逗你玩儿的!” 30元劣质凉鞋开胶了。在剧烈奔跑中,左脚的鞋底留在路上,只剩个鞋面挂在脚面。岳小川一个趔趄,被楚天长追上,跌进滚烫的怀抱。 “我知道是你。”灼热的气息靠近耳根。 岳小川扬起脸瞪着他。 “我一摸你的手,就认出你来了。你还真是体验派啊,差点把我唬住。”楚天长帮他理顺假发,终于看清他的真面目。 女版岳小川少了丝纯真,多了分魅惑。看得出来,他特意为这场相遇而化了冷艳的宴会妆。在眼妆的衬托下,那双微微上挑的小狐狸眼睛,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回去好好洗把脸,我都快被你掰直了。” 岳小川笑着瞥了眼不远处的鞋底,“算你经得起考验。” “别刻意考验爱情,知道吗?”楚天长的口吻忽然严肃。 “我原本只是想测试自己的演技,看看多久会被你认出来。” “那你还算成功。”楚天长的目光流露出浓厚的赞许意味,他没想到,这个演员竟敢着女装上街,“现在你少了一只鞋,我抱你吧?” 岳小川羞赧点头,手臂勾住楚天长的脖颈,任凭他将自己横抱起来。 没走出多远,迎面遇见两名巡逻的保安,齐齐对楚天长投以艳慕的眼光。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岳小川忽觉头顶一轻,扭头一看,是假发被保安的臂章挂住扯走了。 “啊——!”那保安尖叫一声,疯狂甩动胳膊,“哎卧槽什么玩意儿!” “楚老师,我头发掉了!”岳小川惊呼。 “哥们,帮忙捡一下。”楚天长颠了颠怀里秒变爷们的佳人,淡定地叫住保安。 那两人的表情扭曲着,如同目睹外星人降临般复杂,震惊、不解、困惑。 很快,其中一位年轻点的拾起假发,捋了捋,随意搁在岳小川头上。 楚天长顿时觉得抱了个伽椰子。 “大城市真会玩儿哈。” “你懂啥,那叫情趣,这的业主都是精英……” 两名保安窃窃讨论着,渐渐走远。 “有点丢人啊。”岳小川抓下假发,悻悻地拎在手里。 “告诉我,你打扮成这样出门,有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因为我在学着完全把自己当成女人。如果角色是猴子,那我就每天都待在动物园,幻想自己是动物。” 楚天长抻着脖子,吻在他额上,“你这样的演员,真是每个导演的美梦。” “首演日期定下来了哦。”岳小川光着的那只脚轻轻晃悠。 “好,我要录下来,为我的爱豆做视频。” “片头要加点特效。” “好,加特效……亲我一下,”脸上多了个口红印后,楚天长又得寸进尺,“还得加几朵小红花。” —————— 楚天长让王三一在剧场后方盯着摄影机,自己则坐在首排,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几乎陷入迷醉,找回了烈酒入喉的兴奋感。 台上,主人公的主次人格在争夺他的躯壳。 前一秒,他还叼着烟满意审视镜中身着休闲西装的人,下一秒眼中就流出嫌恶,将烟头按在桌上,飞速换上裙装,戴好假发。 “死男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他婀娜地扭动着腰身,“我要去变性。” “你休想!”男性人格受到刺激,夺回控制权。他狠狠扯下假发,揉成一团,重新叼起烟,又将衣柜中的女装丢在地上狂踩,旋即又尖叫着捡起来抖落灰尘,声音也变得尖细。 “我,我要把你兄弟剪下来!看你还怎么睡女人!”女性人格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反正,反正我是要变性的,要那玩意儿也没用!” 观众爆笑出声。 剪子被狠狠丢开,男性人格暴跳如雷,“你敢!你就是个婊子!你敢让我的身体被男人碰,还要跟他合谋害我的女人!我告诉你,他今天死定了!” “那个贱人才死定了,我们会远走高飞……”女性人格戴起乱蓬蓬的假发,娇俏地笑着,一点星眸在发丝间闪烁。 “不许你说她是贱人!”男性人格夺回身体后,甩了自己一巴掌,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是一幕长达15分钟的独角戏,场景不过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岳小川的表演浑然天成,最难的是,你知道他是演出来的,却看不到琢磨的痕迹。 当他演起女人,一颦一笑间都是女性特有的细腻和风韵,丝毫不显刻意,却也能在瞬间恢复为一个直男的不修边幅。 现场约有二百人,甚至还有从邻市赶来的。 岳小川头一次知道,自己竟有了多位除亲戚外的死忠粉。他们组建了粉丝群,还按照入群先后瓜分了“小川应援团”中各连长、指导员、排长等职务。 目前职务最低的妹子,也混了个炊事班班长。 第64章 网络喷子 ——谢谢地久老师的视频,把我剪得像国际巨星,调色也很厉害! ——不客气,么么哒~小川加油 岳小川对着手机一阵傻笑,随即调整状态,做好上场准备。首演之后,到8月末的这次,已经是第三场。 舞台不算广阔,聚光灯时不时出毛病,音响也偶有杂音。一片平庸中,他的锋芒破茧而出,如泥沙中闪烁的金屑。 然而,几天后的清晨,当他习惯性登录微博,却发现私信和评论区惨遭轰炸,满目断壁颓垣。 潮水般的抨击和批判涌入眼帘,仿佛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像只野鸭子似的,好好在网红圈里混吧。 ——怎么什么样的货色都敢挑战辛辛? ——多少  73 年前的热度了你还好意思蹭?演得像癫痫病发作了。 是辛池的一小股低龄粉丝,口不择言,私信更是堪称恶毒。辛池的粉丝基数太大,仅仅是一小部分,就如蝗虫般铺天盖地。 起初,岳小川和小川应援团们还能勉强申辩几句,可马上就被喷子的唾沫星子淹没。 战斗力最强、打字速度最快的是“小川应援团二营一连炊事班班长”,也渐渐无力招架。 也有辛池的理智粉赶来,提醒他们:艺术是开放、包容、多元的,经典都会被翻拍翻唱,请别给辛辛丢人现眼。不同的表演方法而已,没什么不好。 结果被脑残粉单方面开除粉籍。 岳小川先前的乐观,来源于对网络暴力的无知,和对人性的高估。他保留着一丝纯真,看这个世界时,便也带着纯真的滤镜。 他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在劈头盖脸的密集火力下,仅仅一天就陷入自我怀疑。主观判断力降低,陷入了“他人即地狱”的困境。 也许,他真的演得不好?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骂他……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又不能茬架,那么多人,干不过…… 楚天长忙到半夜回家时,他正蜷缩在床角,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单薄。 “怎么了?”关切的询问传来。 “其实我很烂吧,楚老师。”他喃喃地说,“你夸我的那些,都是骗我的,为了让我开心对不对?” “谁说的?” 岳小川把手机塞过去,楚天长这才得知,他的川川宝贝儿已经在网上被人轮流侮辱了一整天。 “网友们让我滚回家去演二人转。” “那又怎么了?没点本事还演不了呢。二人转有三百多年历史,比京剧还久。你把评论和私信关了不就行了。” “我不想逃避。”可直面这种暴力,又出乎意料地痛苦。 楚天长眉头紧锁,设置一番后,世界顿时清净了。 “我是导演,我说好就是好,他们懂个屁。” 随后,他特意登录两年都更新不了一条动态的微博大号:楚天长。 认证为青年导演、编剧。 ——舞台剧的剧本是我亲笔修改,也是我授权给该剧团。作为《他》的导演(编剧摄影和剪辑也是鄙人),我想我还是有资格发声。辛池的优秀毋庸置疑,不过岳小川小川加油也是我近年来合作过的最优秀的演员之一,我认为他演得很好。电影与舞台本就是不同的载体,没必要做比较。如有异议,欢迎用专业的表演与戏剧理论和我探讨。 楚天长又登录账号“地久”,语气骤变,措辞激烈。 ——我在视频里说过,小川加油是我唯一的爱豆,他的名气不是一流的,但演技绝对一流!来吧,把炮口对准我,请携带充足的论据与我辩论,一个一个来。你要是不客气,那我也不必键盘积德,我会做个视频骂死你们,还加特效。 看到这些动态,岳小川心情好了点,却依旧彻夜未眠。楚天长抱着他,低语着自编的童话故事,直到天际泛出淡淡的橙黄色。 “这个角色真的好难,每演一次,我都觉得自己被撕裂了一回。”岳小川困极了,眼皮沉甸甸的,可就是睡不着,“那些负面的东西,就从裂痕里趁虚而入了。你为什么要创作这么猎奇的玩意儿,我讨厌你,我要把你的小红花涂黑。” “别啊。” “我好像变脆弱了,从前我什么都不怕的。” “不,你只是来到了更高的地方。”楚天长轻吻他的鬓角,终于切身领悟到辛池的那份焦虑。 也许是因为还未开学,这一小波粉丝格外有空。 转天,他们跑去小川应援团的团长、政委、二营长等人的账号下大放厥词。 “川川,为什么有好多人来我这里骂你啊?” 听到母亲这样说,岳小川的情绪彻底跌落低谷,就连垃圾食品吃起来也不香了,味同嚼蜡。 偏偏楚天长又因食品公司的微电影忙得焦头烂额,只好把神情恍惚的他带到摄影棚,分配些杂务,让他忙起来。 不过短短三天,那对灵动的明眸就蒙上阴霾。眼窝陷了下去,眼圈青黑,整个人如皮包骨的大熊猫。 王三一无暇关注这些,还偷偷问他:“小川,你怎么蔫儿了?老楚是不是又欺负你了?跟我说说,我帮你踢他。” —————— 卧室的顶灯熄了,岳小川却没睡,化为黑暗中一片单薄的影子,茕茕孑立。 那副倚在床头发呆的模样,让楚天长想起了受尽“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林黛玉。 他打开角落那个由酒瓶构成的抽象派灯具,温馨暖光便朦朦地溢满空间。 “里面加了蜂蜜,喝了就能睡着了。”又将一杯牛奶送到苍白的唇边,看岳小川喝光。 “呃。”后者打了个可爱的嗝,一丝腼腆的笑转瞬即逝,摸向身侧的手机。 “别自寻烦恼,没收了。”楚天长抢先夺过,塞进家居裤的口袋。 “我没事,是我妈在自寻烦恼。她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成天茶不思饭不想。”岳小川扑上来,手伸进他裤袋里乱抓,“哪去了?这么快就转移了?” “你再好好摸摸,往中间伸。”楚天长按住那只手,嗓音暧昧地压低了。 “你是不是把我手机揣裤裆里啦?那可是人家贴在脸上打电话的东西!” 闹了一会儿,岳小川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大脑渐渐松弛、沉重起来。 “我想让你抱着我睡。”他抓着楚天长的手,懒懒磨蹭着枕头。 “我还要忙一会儿,你先睡。” 第65章 大事化小 今晚,他应该能好梦一场吧,因为牛奶里偷偷加了安眠药。楚天长回到书房,拨通了一串数字。 “你好?”是一个带着书卷气的温和声音,有些诧异,毕竟这是私人号码。 “你好,你是辛池的助理?我是楚天长,他在吗?” 助理的语气顿时冷了下去,“有事吗?我转达给他。” “他在忙的话,我过一会再打——” “谁呀?”已经变得极为陌生的清冷声音远远传来。 “你前男友。”助理的声音似乎带着丝不忿。 楚天长从没见过,哪个助理会这样与老板相处,而且……辛池竟会让他知道往事?这个助理是何方神圣? 脚步声渐近,手机易手,清冷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是天长吗?” 他似乎完全不避讳自己的助理,楚天长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个男生在一旁吸溜面条的动静。 “是我,想拜托你件事。你有一小股疯狂的粉丝,一直在骚扰岳小川和他家人。能不能请你发个声,或者让那些粉头们管管,让他们冷静一下。” “谁?”他的 74 声音顿了顿,“哦,你男朋友,一个演员。” “嗯。” “发生什么事了?我这两天在忙别的,没怎么上网,等会儿我就跟团队了解一下情况。那……”辛池很懂伺机而动,“那你可以把那段花絮删掉吗?” “可以。”楚天长毫不犹豫。那个硬盘,早就火化成一坨了。 “好,虽然我没办法验证,但我相信你是个君子。”与几年前气急败坏的模样相比,辛池似乎沉稳多了。 “那就一言为定。” 短暂的沉默后,他轻轻地说:“天长,你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你也是,晚安,拜拜。” ——我听说,成长的路无非两条,或循规蹈矩,或野蛮生长。所有的努力,都值得被善待。早点睡,不要熬夜哦! 午夜时分,辛池更新了一条微博,附带新电影的定妆照。 这句语焉不详的话,被解读出多种含义,而他极具号召力的大粉们迅速接收到其中传达的精神,将那一小部分疯狂的脑残粉镇压下去。 当太阳照常升起,岳小川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时,每条动态下乌烟瘴气的评论,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还顺便涨了不少粉丝。 信息爆炸时代的战争与和平,来去都如疾风骤雨。 乌云散去,天依旧晴朗,只是心头铺了些被摧折的残枝败叶,只能一边继续前行,一边收拾心情。 ——————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互诫会的中年男人们,格外偏爱这首歌。他们慷慨激昂,脸红脖子粗地嘶吼,是腾格尔式唱法。 仿佛这不是《隐形的翅膀》,而是《隐形的钢铁之翼》之类的。 岳小川坐在角落的家属区,只见楚天长打着拍子,干动嘴不出声。 随后,大家又唱起《少年壮志不言愁》。 这回楚天长彻底不会了,连口型都对不上,略显尴尬。看得岳小川一阵窃笑,随后将目光落回手机。 陷入热恋的网友“小全子”,着实研究了一阵完美犯罪,还在秘密森林中记下学习心得,如:“今天研究的案例,是史上最成功的劫机犯dboer,没有任何参考意义。除了牛b,没有任何心得体会。” 后来,杀念渐渐退去,他又开始记录与老板的点滴日常。 最近,他们的业余时间在自学家居艺术、室内设计等,结合游戏——《模拟人生》,还捏了两个小人组成家庭。 不过,为他们的关系带来历史性转折点的,却是《生化危机7》。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昨天): “首先,感谢生化危机系列的开发商ca公司! 昨天一整天,我们都很闲。于是,在他家玩他刚买的《生化危机7》(他总是买游戏,但其实屁也不会玩,只懂查攻略或瞎逛)。 我说,我最喜欢的游戏是《美国末日》,因为它的英文名很好听:thestof 他朝我笑笑,操作着手柄在房子里乱跑,说:有时候,我很期待世界末日。2012年底,大家都说世界末日要到了,我满心欢喜地等着,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很快,他就眯起双眼,身体战术后仰,好像这游戏辣眼睛似的。 有点吓人啊,他说,于是顺理成章地把手柄塞给我(其实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哈哈)。 之后,他挽住我胳膊,很自然地将头倚在我肩上。热度从我们接触的位置蔓延开,我的半个身子都跟着热起来。 水里好像,好像有东西……他战战兢兢地耳语着,比游戏还吓人。他这个人不管玩什么、看什么,都很容易入戏,特别适合做恐怖游戏测评。 我便松开手柄,趁机把他圈进怀里,然后接着玩。 他完全沉浸在剧情里,连吃午饭和晚饭也不许我的手离开手柄,于是我获得了喂饭福利。 玩到夜里11点,终于磕磕绊绊通关。我刚回家,又接到他电话:你能不能再回来,我感觉窗帘后面有人。 我当场笑喷,只好又返回他家,帮他检查所有的柜子与窗帘。 他说:你可以留下吗?我感觉屋子里好热闹,水管、家具都在响。 我说:这个留下是单纯的,还是不单纯的? 他说:随你怎么想吧。 躺下后,我们天马行空地聊了很多东西。从中东局势谈到冰川消融,从旅行者号谈到时间机器。 我说:等未来可以时空旅行了,我要主动当试验品,回到过去当你的初恋。 他说:那你大概会讨厌我的,连我自己都讨厌那时的我。 然后,我开始讲都市秘闻恐怖传说,他也很配合地靠过来,一切都水到渠成。起初,他很紧张,身体绷得像一张弓,花了好久才放松下来。 我们几乎一宿没睡,天快亮时,他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这是第二次了。 我说:是第三次。 他摇头,隔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这是我第二次出轨了。换个时代,换个性别,我都被浸猪笼两回了。我爱我自己,我总是会做出最有利于自身的决定,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他说的没毛病。如果我不爱他,也会瞧不起他。可我爱他。 我说:谁还没犯过错呢,都过去了。活在当下,着眼未来。 然后,我们这对狗男男又聊起客栈和装修,聊起猫的品种,长毛的短毛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再次感谢生化危机系列的开发商ca公司!” 歌终于唱完了,散会。岳小川起身,帮忙收椅子,同时想:楚天长就玩不了恐怖游戏,因为他无法长时间直视脏乱差又阴暗的游戏画面。 要么会忍不住退出,要么会想冲进去搞卫生。 第66章 参演大片 “小苟,等一下。”临走前,互诫会负责人叫住他们,递来一枚橙色徽章,“第四个月了,加油啊小苟!” “谢谢。”楚天长攥紧徽章,早已习惯于这个昵称。 岳小川走在前面,蹦蹦跳跳地下着楼,开心道:“楚老师,你得记住,行百里者半九十。” 虽然刚刚进入戒酒计划的后半程,但楚天长的小红花数量明显超前。 做了视频,要表彰,加1朵;工作辛苦,要表彰,加1朵;在床上超常发挥,加倍表彰,要加2朵…… 连“我觉得自己变帅了”这种无厘头的理由,也要求表彰,不出意外被驳回。 王三一不久前才知道,原来他们还不算正式和好,对岳小川五体投地,称赞他:“我本来觉得,老楚都定型了,没救了。小川,你能让三十多岁的男人二次发育,可以称得上是当代非著名教育家。你出本书吧,书名就叫《我是如何管理男人的》。” 下楼后,他们趁着夜色,偷偷 75 接了个短达05秒的吻后分道扬镳。十月初温热的风,带着一丝秋意拂过脸颊。 岳小川去和朋友们k歌,楚天长则去参加一位退休老教授的生日宴。对大多数学生,老爷子都已叫不上来名字,却能一眼认出楚天长。 “小楚!你个小楚,是最有才的,后来那几届学生的作业,总是抄你的。” 楚天长笑道:“老师,我戒酒呢,就敬您杯茶吧。” “你这是打算要孩子了?” “我还没结婚呢。” “哦哦,没事,现在的人放得开,有了再结也来得及。” 祝过寿后,一桌桌宴席,就成了联络感情、置换资源的生意场。影视行业的关系网上,总是浸满了浓醇的美酒。谁要是滴酒不沾,不是惺惺作态就是傻x。 有瓶口在靠近还残留着雪碧的玻璃杯,酒香扑鼻,楚天长连忙捂住,抬眼推拒道:“不了,戒酒呢。” “这么惧内,你结婚了?”说话的,是一位大他十几届的学长,在业内颇有建树。 “没有,过年的时候酒精中毒,差点没缓过来。” 老学长便不敢再劝,只是独饮,“哦,那是得注意点。” “总听各位老师提起您,听说您这两年在好莱坞发展。”酒杯空了大半,楚天长抢先握住酒瓶,为对方斟满。 “不适应,回来了。”老学长爽朗大笑,“说实话,就是没混好。” 交谈得知,对方不久前接下古装武侠巨制《雪落孤城》的导筒,投资近亿(对外宣称2亿),下月开机。言谈中,老学长表露出对楚天长的欣赏,“最近忙吗?导演组五个副导演,有一个老婆生小孩了,你要来帮忙吗?” 语句有点毛病,听上去像是找他帮忙接生似的。 楚天长本想婉拒,因为他目前不缺给人打下手的工作。况且,听说该片的一半投资来自于温良的公司。 不久前,他正式辞职,成了“无业游民”,正专心改剧本,筹划自己的第二部 电影。找他做副导演、剪辑指导等工作的人络绎不绝,因为他一个顶俩,性价比高。 “就等开机了?选景在哪儿?” “主要在银川。” “演员呢?”楚天长旁敲侧击。 他或许不需要这样的机会,但岳小川需要。网络暴徒喷人就像鬼子进村,烧杀掳掠后扬长而去,只留下积郁的村民。岳小川需要机会,也需要跟着剧组忙起来,改善心境。 老学长端详着酒杯,扑哧一笑,“早都定了。哎?好像还差两个角色。” 楚天长只犹豫一瞬,便点了头。 “那这两天,咱们导演组一起吃个饭。你看你,还不喝酒,多没意思。” 与导演组其他人接触后,楚天长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走后门”,厚着脸皮跟选角导演提到岳小川。 后者竟说:“哦,我知道他,敬业哥么!我看过他的舞台剧。今天刚邀他试镜呢,正好将来宣发的时候多个宣传点。” 果然,楚天长参加聚餐回来,刚进门,一道兴奋的身影就闯进怀里,还蹦起来用双腿夹住他的腰,一串啄木鸟似的热吻落在脸侧。 “我明天要去试镜了!一个武侠大片儿!虽然角色比较小。”岳小川喋喋不休地讲着。 “真是巧了。我也在剧组,导演组。”楚天长笑着反手把人抱住。 “我怎么不知道?” “本来想着,把你安排进去之后,再告诉你。” 俊秀脸庞上,那个超大幅度的微笑,缩水了一些。岳小川重返地面,淡淡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别人主动注意到我的呢,原来还是被动呀。看来,不靠关系还真不行。” “不,在我开口前,选角导演就已经注意到你了。好好表现,人家看过你的舞台剧。” “哪个角色?”岳小川先是双颊泛红,随之笑容里添了丝沉郁,“就是被网友批评,像野鸭子的那个吗?” “网友?网络暴民,一堆键盘侠……”楚天长不屑嗤笑,“专业人士都看得出你的优秀,不然是不会找你试镜的。” “得多准备点才艺。既然是武侠片,那我得比划两下……再来段唱跳。”岳小川在客厅兴奋踱步,规划着要全方位无死角展示自己。 “唱跳就不必了。想展示武术功底的话,来段咏春就行,刚柔并济。” “好,那就听你的。”岳小川把他拽到客厅正中,“来,你站这当桩子,胳膊伸开,我都好久没练了。” 楚天长顿时后悔万分,只好站得溜直,目光宠溺地黏在岳小川身上。见他眼眸亮如含星,淡红润泽的唇瓣倔强地抿着,轻柔地比划开来。 “宝贝儿,我陪你练咏春,你得给我加朵小红花。” “噫……大哥我求你,别这么叫我。”岳小川浑身的肉又酥又麻,也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恶心,“这才10月,你的花都快开到11月了。” “对啊,我要超前完成任务。”楚天长忽然放下双臂夹住他的手,头部前倾,轻轻咬住那对唇。 第67章 发型挺猛 神秘的西夏古都,塞上湖城银川。 荒漠戈壁,长河落日,一派江湖意气。 开机那天是立冬,银川却并无寒意,暖阳洒在身上,依旧是秋季色彩斑斓的模样。不过,离开市区后,塞北风光逐渐显露,触目所及皆是西北的古朴与苍凉。 影视城颜色单调,清一色土黄。若是有风来,尘土便漫天飞扬,让每个人都灰头土脸。但这里的天很蓝,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影视基地一角的酒肆里,导演在给歌手出道、演技生涩、目光呆滞的女主角讲戏,楚天长则在角落指导几位有镜头的群演。 “表情要玩世不恭。” “什么意思导演?什么样是玩世不恭?” “就是牛b哄哄。” “那你就直说嘛!” 群演做了个表情,楚天长比个ok,“等会就这样。”紧接着去指导下一人,“大哥,你知道什么是邪魅一笑吗?” 群演做个扭曲的鬼脸,大概是在诠释“鬼魅一笑”。 “这样吧,您就像看不清东西一样,微微把眼睛眯起来,然后往一侧咧嘴,对……再咧,ok,就这个幅度。” 岳小川也在暗暗练表情,把女主和其他小伙伴的台词也背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样才能及时在情绪上做出反应。 他的角色是女主——某忠臣遗孤,身边的小伙伴之一,从剧本上看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个。主要作用是,以自身的惨死激发女主斗志,点亮天赋点。 正好“专业对口”,他最擅长演绎的情景就是死,琢磨出的花式吐血法终于能在大片儿里派上用场了。 “小姐,我看他是东厂的人”“小心有诈”“小姐,我看他不像是东厂的人”“小 76 心为妙”,一整天,岳小川只有几句台词,来回念叨。 在舞台上磨砺后,他的台词吐字清晰,抑扬顿挫间自然突出重点,一开口就完爆其他年轻演员。短短几天,导演就给他加了台词,存在感不断刷新。 银川西倚贺兰山,东临黄河,既有大漠孤烟直的沙漠豪情,又不乏青山隐隐水迢迢的湖泊湿地,这可乐坏了摄影达人楚导演。 收工后和休息日,他最重要的娱乐活动,除了单独“指导”演员岳小川,就是背着相机,用脚步和镜头丈量这座塞上江南之城。 “小川,干嘛呢,开门。”11月末的清晨,楚天长一身蓝色冲锋衣,背着旅行包和相机包,用指节轻叩房门。 “早啊楚导,出去玩?”走廊里,有早起的跟组演员提着早餐热情问候。 “早,出去逛逛,拍雪景。”他笑着回应,继续敲门,“小川,你是不是起来晚了?” “先说好,你不能笑话我。”略显郁卒的声音闷闷地穿透门板。 “我为什么会笑话你?” “你先保证不吐槽我。” “好,”楚天长笑了,“我保证。” 房门开启,只见岳小川头上裹着浴巾,像《秋菊打官司》里秋菊的造型。他羞怯地瞥了眼楚天长,转身躲进浴室,搞得像欲擒故纵。 “一大早就勾引我?今天不玩角色扮演了,虽然你这样挺可爱的。”楚天长跟进浴室,把他拽出来,“该出门了,我都饿了。” “楚老师,我换发型了。”岳小川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浴巾,现在他又像印度妇女,仿佛下一秒就要唱起歌来,“昨天晚上,造型师给我剪的。” “是吗?我看看。”楚天长一把拽下他的遮羞布,先是一怔,随即弯腰大笑起来。 暴露在空气中的,是一个十分清爽的寸头,像刚刚还俗一个礼拜的和尚。 都说寸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因为它会把任何发量、脑型和五官的瑕疵放大。顶着寸头的岳小川俊俏中又添了丝痞气,像个生猛的小流氓。 “你的脑袋就像个导弹。”吐槽的话脱口而出。 岳小川的脸蓦地变红,翻出一顶棒球帽戴好,“剧情需要,我也不想剪嘛,从没见过哪个大侠是寸头。” “有啊,一灯大师,虚竹……” 早餐,岳小川只吃了素馅包子和小米粥,看着楚天长的牛肉烧麦,直吞口水。 银川美食极为丰富,兼具中原传统和回族风味,糖醋黄河鲤鱼、鸽子鱼、羊肉臊子面……最绝的还是各色羊肉,撑起半边天。 盐池滩羊,肉质细嫩又无膻味,用它烹饪而成的手抓羊肉、羊杂碎、蒸羊羔肉等,让人口水横流,食指大动。 以上这些,都跟岳小川没什么关系。 他不得不含泪挥别,因为一吃就胖脸,而该角色的设定是有着一张“坚毅果敢的刀子脸”。 他们租了辆车,走银川绕城高速,直奔贺兰山岩画景区。 山势高峻,奇峰叠障。在贺兰山层叠的山脉间,藏着上千幅史前岩画,镌刻在未加修饰的古老画布上。 一场轻薄的初雪,点缀着山麓,为贺兰山的英气中添了几分柔美妩媚。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岳小川轻念道,摘下帽子,抚摸着自己扎手的寸头,“挺遗憾的,我家祖上和岳飞一点关系都没有。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没攀上亲戚。” 他们向核心区域步行,因为楚天长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拍到岩羊。 一路上山,全上坡路。山体西侧有条溪流,源头隐匿于峡谷深处,在零度左右的温度下缓慢流淌。极目远眺,入目皆是青灰色的山岩,偶有几丛灌木蜗居在山石缝隙间。 眼下淡季,楚天长见四下并无游人,便停下脚步,朝岳小川伸出手。 后者在他掌心捶了一拳。 “我要跟你牵手。”楚天长用成熟的男中音说了句极为幼稚的话。 “像小学生一样。”岳小川轻轻吐槽,顺势把手送进他掌心,马上被紧紧握住。 山里很静,偶尔飞掠几声渡鸦鸣叫。楚天长像导游一样博学,娓娓道来:“20亿年前,这里是一片海洋。后来,在板块挤压的作用下隆出水面。” “那么久以前的事,地质学家是如何研究出来的?” “万事万物的变化都有迹可循,何况沧海桑田。”楚天长忽然想起什么,狡黠地笑笑,“今天,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说。” “你该不会……跟家里出柜了?” “比出柜还重要。” 第68章 终成眷属 他们走了许久,见到一块醒目的提示牌:岩羊胆小,切勿惊扰。 “这里肯定常有岩羊出没了,在这歇一会儿吧。” 他们坐在山路旁的石头上,只见身前的山势愈发险峻陡峭。不知那些悦动在山间的灰褐色精灵,会不会赏光?哪怕是留下一根羊毛,也不枉走了半天山路。 “冷不冷?”楚天长取出保温杯,倒了一杯热饮递到岳小川唇边。 “这算啥,才零度。”后者轻轻抿了一口,是姜茶,在高档保温杯的呵护下依旧滚烫。 “饿不饿?”生活精致的楚导,又取出昨晚购买的金枪鱼三明治、芝士酸奶、榛仁巧克力、士力架。接过杯盖后,还故意在杯沿水渍未干处下嘴喝水。 “我只要全麦面包。” 楚天长心痛地叹息,见岳小川接过“干粮”后没滋没味地干嚼,遂取出一根粗壮的德式大香肠,“来,宝贝儿,吃口香肠。” “不。”岳小川羞赧地瞥了它一眼,声音因汹涌的食欲而干涩。 “一口,就一口,”楚天长把颤巍巍的大香肠举在人家唇边晃悠,低声蛊惑,“张嘴。” 岳小川嗅着熏制熟食浓郁的香气,起初梗着脖子宁死不屈,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贝齿轻启,在香肠顶端啃了一小口。 “好吃吗?”楚天长呼吸急促,嗓音也嘶哑起来。 “好吃。”岳小川贪婪地用牙齿磨碎那一点点肉,舍不得咽下去。 “多吃点,没关系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缺了一块的香肠又凑近,轻轻磨蹭着有些干燥的唇瓣,“要不要我教你?多吞进去点,然后狠狠一咬。” 难以名状的冲动,在灵魂深处冲撞。岳小川在诱惑下张开红唇,狠狠撕咬下一大口香肠,含泪咀嚼起来。 太好吃了!浓郁的肉香在后槽牙炸开,击中味蕾。肥瘦相间,肉汁丰沛而不腻。 “原来,原来这种事这么美好……”清澈的目光逐渐迷离,这,就是堕落的美妙滋味。 “还要吗?”硕大的香肠再度逼近。 “不,不行了,不可以这样。”岳小川抓紧手中的全麦面包,压抑着那食髓知味的渴望,油花在诱人的嘴角  77 隐约闪烁。 “好吧,那我就全吃了。” “你说,岩羊是什么味道?”岳小川望着满目的嶙峋山石、陡峭立壁,目露神往。 “那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 “哦,我想肉想疯了。”他将吃剩的面包递给楚天长,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几点灰褐色的灵动身影,连忙压低声音,“楚老师,快看!” 楚天长也注意到,立即端起相机,用镜头将悠闲漫步的岩羊定格,还给岳小川拍了几张。配合生猛的寸头,有种狂野的美感。 岩羊三五成群,不知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开始奋蹄飞奔,顺着峥嵘的山势直上山峰,履险如平地。 下午,他们原路返回。 天干气燥,岳小川从外套口袋掏出一支唇膏,涂匀后还俏皮地嘟起嘴“啵啵”两声。 “我也要涂。”楚天长厚颜凑过来。 唇膏递过去,谁知他又说:“我要你嘴上的。” “韩剧看多了吧,光天化日的,大自然和小动物都看着呢。”岳小川不安地抿着唇,环顾四周,似乎又看见几只岩羊在陡峭的山壁上箭步如飞。 “今天很重要,有点仪式感好不好。” “为什么?” “涂了再告诉你。”楚天长指尖轻点自己的嘴唇。 岳小川只好将棒球帽反戴,仰起头,四唇相接,摇头晃脑,把唇膏蹭在男人嘴上。预料之中,头被固定住,由单纯的涂唇膏演变为一个火热的吻。 干冷的空气,在鼻息交融和舌尖缠绵间变得滚烫湿润。他情不自禁环住男人的脖颈,腰也柔软地凑过去。 岩羊在远处呆望着他们,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的心灵受到巨大冲击。 “我的小红花满了。”一吻结束,楚天长用指腹揉弄着他濡湿的唇,动情地轻声说。 “这么快?” “嗯,我用手机记着呢。” “哦……”岳小川将帽子戴正,忽然词穷。终于要正式谈恋爱了吗?好像也没啥可激动的,该有的早都有了,差个名分而已。 见他并无过多反应,楚天长握住他肩膀开始一阵经典的“电视剧摇”,“快叫老公,快叫老公。” “那你不许叫我老婆,咱们两个在性别和人格上是对等的。” “那……叫糟糠?”楚天长揶揄道。 “不要。”岳小川嫌弃地蹙眉。 “老婆、老伴儿、媳妇儿、家里的、那口子……选一个吧,总要有个身份上的区分。”楚天长莫名觉得憋屈,转念一想,东北人都是很爱面子的。 “这都啥啥啥……还不如叫宝贝儿。” “好,宝贝儿,快叫老公。” 岳小川摘下帽子,豪放地摸了把自己的寸头,故意粗声粗气地吼道:“嗨,老公,洒家这厢有礼了。” “行,给我等着。”楚天长板起脸,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今晚先不回剧组的酒店。” “那去哪?” “随便去哪开个房,不然我怕全组几百号人,都听见你在那叫老公。” 低沉的耳语中,岳小川脸上发烫,连脑袋都跟着烫起来。 走出几步,楚天长忽然回头大喊:“岳小川,我喜欢你——!” “别吵吵。”岳小川脸庞更热,只听山中传来渐弱的回音:我喜欢你……喜欢你…… “你看,你是天地的宠儿,山石草木都喜欢你。”楚天长开怀大笑,冷峻眉宇在呼出的白气间舒展。 “楚天长讨厌!”岳小川也喊了一句,在回声中,继续喊道,“可我就是喜欢啊怎么办!” “那太巧了!根据牛顿第三定律!爱的作用!是相互的!”楚天长双手放在嘴边,喊出魔改的物理定律。 “我会成功的!全世界!都会认识我!夸我的人,会比骂我的,多很多!”岳小川开始对着大山呼唤梦想,“还是先不要好高骛远!就……就全国吧!” “我会!让全世界!都认识我的偶像!” 这句话在耳边炸响,振得岳小川耳膜心包膜横膈膜一齐颤抖着。 他和楚天长,他们会成为大师和传奇。 鲜花,掌声,闪光灯……他们的肉体会陨灭,融于沧海桑田,分解在海洋深处与高山之巅,灵魂却不朽,永远烙在银幕上。 当未来的人类迁离地球,会带着他们,来消磨星际旅行的漫长时光;当外星文明降临,大脑袋小细脖的et们,会聚在电影院,研究他们…… “老公,我们会一鸣惊人的。”岳小川脑中出现整个银河系的缩略图,淡淡地说。那些谩骂与非议,全都去他娘。 第69章 影帝来了 开回市区,刚刚开始“热恋”的两人,并肩靠近一处酒店,打算开个钟点房。 临进门时,岳小川却退缩了,帽檐压得很低,“你去开房,等会我上楼找你。” 楚天长会意,毕竟他高低也是个网红。 争渡,争渡,消耗卡路里无数。 大战三回合后,被激情掩盖的饥肠辘辘凸显出来。 “老公,我们晚上吃什么?”倚在楚天长身边喘歇片刻,岳小川又恢复活力。 “手抓羊肉怎么样,想吃吗?” “好吧,那我就吃一丢丢,等我死了之后再大吃一顿。” 见楚天长蹙眉,他又补充:“我的意思是,杀青之后。” 大块的羊肋条肉肥而不腻,肉质滑嫩,配合洋葱末、辣椒末、胡椒粉、盐调制的调味汁,香得满嘴流油,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岳小川只吃了一块,见楚天长大快朵颐,心酸道:“你怎么就不胖脸呢,唉,如果我一吃东西就胖屁股,该多好。” 他盯着楚天长轮廓深邃的俊郎脸庞,喋喋不休说着“屁股”,嫉妒对方吃得太香。 “回家之后我给你做,很简单,只是买不到这么好的羊肉。” 邻桌两个女生也点了手抓羊肉,享用完毕后,开始对着手机说话:“包的车要到了,大家都能准时到吧?条幅在谁手里?别忘了拿哦。” 发完语音后,她们举起灯牌似的东西,兴奋地交头接耳。岳小川好奇心旺盛,几番调整角度后,终于看清灯牌上的字:辛辛,爱你到老。 岳小川猛然想起,辛池会来客串,看来是今晚飞抵进组。 “我才想起来,你前男友要来啦。”他悄声道。 “嗯,预计待一周。” 他们从容地聊了几句,仿佛在谈论新闻和天气。 岳小川问:“你现在看见他,还会觉得生气吗?” “不会了吧,也没什么好气的,人各有志。” 出了餐馆,正遇见准备去机场接机的粉丝在路口集合,竟然包了辆大巴车。绝大部分是女生,也有一脸淡漠来陪女友的男生。 他们路过,又好奇地退回来,只见组织者清点了一下灯牌、海 78 报、横幅和鲜花,随后对这几十人训话: “我们去接机,是为了让辛辛开心,不是给他丢人现眼,所以一定要注意素质!素质!不要和机场工作人员,发生任何冲突!不要阻挡其他旅客!不要留下任何垃圾!不要乱摸辛辛,给辛辛造成困扰!谁要是表现得像个脑残,我就给他踢出群!” 岳小川扑哧一下乐了出来,不禁心生羡慕,又自我安慰:我也有小川应援团,以后会壮大到每去一个地方拍戏,都有粉丝接机。 组织者仿佛乐团指挥,飒爽地比了个手势,“我们再排练一次应援口号!万水千山,预备,起!” “万水千山总是情,不爱辛辛可不行!” “从辛开始,预备,起!” “从辛开始,一辛一意!爱你爱到,不能自已!” 走出几十米,还能听见她们清脆悦耳的口号声,顺着冬夜的寒风飘来。 “真羡慕,还带押韵的。”岳小川趁着月黑风高,轻轻挽住“老公”的手臂。 “我也送你一句口号吧,你的名字都在里面。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楚天长说完,觉得妙极了,值得一朵小红花。不,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个了…… “我得看到这句话,才能理解。”岳小川没太听懂。 “用你家那边的话说,就是江河能受得了埋汰,所以才深广;大山能包容磕碜,所以才高大。” “江河是川,大山是岳,你的意思是,我又埋汰又磕碜喽?”他对着夜幕放声大笑,呼出一串白气,“哈哈,正好对症下药,让你有洁癖强迫症还是颜狗。”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东西。”说完,楚天长忽然俯身,手臂揽住他腰,将他扛在肩上。 “啊哈哈,你干嘛!”岳小川惊呼,随即继续大笑着,将一串风铃似的清朗笑声,洒在塞北的冬夜里。 —————— 翌日,辛池出现在片场,披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衬得他像豆芽菜一样纤细。与楚天长目光接触,他略感诧异,但还是微微点头致意。 “池哥!”女主角一路小跑,挤开其他演员,娇俏的声音拐着弯儿。 辛池似乎和她不熟,只是生疏地笑笑。和演职人员礼貌打过招呼后,很快便进入工作状态。接下来一周,所有演员的通告都要配合他。 楚天长已经很多年,没有临场看过辛池的表演。他的演技更成熟圆滑,没有丝毫破绽,但也没有早年那种一个回眸就能刺透人心的锐利锋芒。 他的助理背着百宝箱似的双肩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比导演还上心。 这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眉清目秀,不苟言笑,带着书卷气。薄薄的嘴唇显出几分冷漠和刻薄,应该是小女生比较喜欢的类型。 在一旁等戏时,岳小川也在观察辛池。他还是老样子,像一束清冷的月光,一株孑立在幽谷中行将绝迹的纤美植物。他很敬业,但似乎不那么热爱表演。岳小川敢这样断定,是因为自己热爱表演。 “很好,再保一条。”导演似乎也挑不出辛池的毛病,却多次提出“保一条”,想看看是否能有新突破。 对每个人,辛池都端着一种疏离的谦和,露出像空姐般幅度统一的、程式化的微笑,只有在助理身边才显得轻松自然。 他和助理非常默契,只要他抬手,助理就能根据摆动的幅度得知,是递剧本还是递水。如果助理偶尔消失,他会用很轻的声音,询问附近的演职人员。 有一次,刚开始午休,他问到距离最近的岳小川:“你好,见到我助理了吗?” “没啊,可能上厕所去了。” 他的目光,淡淡地从岳小川脸上滑过去,又滑回来,微微一笑道:“咱们好像见过,是在哪个剧组来着?” “第一次是我请你在贺卡上签名,第二次是在楚天长家里。”后者毫不介怀地耸耸肩,轻声提醒。 辛池的表情立即蒙上一层尴尬,但很快就消散了,“你是岳小川?你带着妆,我没认出你。” “造得惨了点哈。”剧情需要,岳小川的脸涂得烟熏火燎。 辛池四下环顾,压低声音,眼中竟流出一丝羡慕,“我看过他给你做的视频,很用心。” “哦,楚老师算是我那为数不多的粉丝里,唯一精通剪辑的。” “这就够了呀。唉,人还是得有一技之长,像我助理,外语很强,到哪儿都用得到。我这个年龄,再想学些什么,就很费劲儿。” 岳小川也不知他在学什么,只是懵懂地点头。听这意思,像是不打算演戏了似的。 随后,只见他抱着两盒饭菜,在片场附近转悠,终于等来了助理。 “你跑哪去了,等你吃饭呢!”他的表情顿时明朗起来。 助理神秘兮兮地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餐盒,“给你买面啊,你不是想吃炸酱面么。” “太好了,那我就不吃饭了。” “饭也要吃点,要拍到晚上呢。” “哎呀,我不想吃。” “行吧,反正我包里有零食。”助理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堪称宠溺。 有助理真好,以后我也要雇个帅哥,给我递水递剧本买面条,岳小川想。随后抱着午餐,去和其他演员聊天,远远瞥见正跟导演谈话的楚天长。 后者似乎感应到他的脑电波,抬眼望过来,微微抬手比了个心。 第70章 戈壁豪情 一双深邃迷人的黑眼睛,在岳小川面前扑闪着。四周一圈乌黑浓长的美睫,将它们衬得更明媚动人。 眼睛下面,硕大的鼻孔哼哧哼哧地喷出白气。 岳小川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马就被马师牵走了。 数匹高头大马打着响鼻,马尾在浑圆的臀部扫动,蹄子“咚咚”跺地,默然打量四周忙碌的工作人员。 满目戈壁黄沙,嵌着星星点点的积雪。 不远处停着两辆房车,分别是为男女主角和辛池准备的。车窗帘的缝隙透出暖光,看上去温暖舒适极了。 各部门准备就绪,开始拍摄马戏的近景。女主姗姗来迟,似乎刚在房车里补眠。 靠近马匹后,她战战兢兢,捂着鼻子被人托举到马背,随后笑颜如花,只对辛池道了歉:“抱歉池哥,有点事耽误啦。” 岳小川没用人帮就飞身上马,还顽皮地俯身摩挲马脖子,“马儿啊,我也像你一样,从群众演员做起的。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匹主演马的,哈哈。” 他并不怕马,因为知道这些都是专业的影视马队,以前在南方做武行时没少接触,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他的半月板受伤,就跟马上戏份有关。而这些马,大多也是满身工伤。 拍完近景和特写镜头,真正要在戈壁驰骋之时,剧组才发现缺一  79 个马师,也就是演员在马上的替身。 导演在大发雷霆:“数数都数不明白?这怎么拍?是不是要我跟制片人说,这里也要加特效啊?” “导演,我会骑马!”岳小川在马背上高高扬起手臂,大声喊道,“我不用替身也可以!” “太危险了,还是明天再拍,让专业的人上。”这傻小子怎么又驴化了?楚天长的心狠狠悬起来,立即向导演建议。 “预算啊小楚,预算在燃烧。”老学长无奈地叹息,对岳小川挥手,举起扩音器嚷道,“岳小川,你真行吗?” “我做武行时总骑马!” “跑一圈我看看。” 岳小川胆子大极了,勒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肚,跑出几十米又折返回来。 “ok,那你就别用替身了,小心点。”回到监视器后,导演赞叹道,“这小子还文武双全,难得,必须加镜头。”随后又对自己的助理吩咐了几句。 远处,贺兰山延绵起伏。骏马如黑色闪电,驰骋在茫茫戈壁,蹄下尘土飞扬。 楚天长抱着双臂,眉头深锁,站在导演身后盯着监视器,一眼便认得出哪匹马上是岳小川,因为只有他头型另类。 只见他踩实脚蹬,臀部微微抬起,灵巧的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上下运动。 驴,太驴了,哪里像个精致可人的0,分明就是一头驴。 这要是摔下来,轻则破相重则截瘫。 ———— 日落之时,风涛掠过,万壑低吟。 一轮行将暂别的红日,渐渐接近地平线,将每个人的脸擦得红彤彤。 戈壁外景拍完,辛池的客串戏份便杀青了。 “谢谢大家,和大家合作很愉快。”他微微鞠躬,说着客套话。 女主角带头鼓掌,殷勤更甚,一口一个池哥,岳小川似乎看见他助理翻了个白眼。 “池哥,和我拍一张,粉丝都等着呢!” 女主角迎着落日举起手机,露出甜美的微笑。辛池无奈地笑笑,与她合照。 收工后,岳小川洗去满头满脸的尘土,看见女主角已经更新了微博: ——骑马太好玩了!危险并快乐着!池哥太帅了,期待下次合作! 评论里,粉丝们殷殷关切:看起来好艰苦,替我们照顾好自己;要小心啊,不要让我们心疼。 岳小川也更新了一条带有照片的微博,是从马背下来时,拜托其他演员帮忙拍的: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体验了一把戈壁豪情,我是不是很有侠客风范。 岳小川实在,吸引到的粉丝也都是实在人。小川应援团们很接地气,一点也不客气,吐槽道: 你咋造成这样,剧组不给饭吗;小川哥哥把拖布穿身上了;又黑又瘦,像丐帮的;你比旁边那马还黑呢,回去好好洗洗脸。 “都是群什么人,这么毒舌,像一群楚老师。”他喃喃自语,出门去找楚天长。 刚敲开门,就被一把拽进去抵在门上。温热的唇覆过来,狠狠吞噬着他的呼吸,似乎带着怒气。 “楚老师,你饿了吧?”激狂的吻结束,岳小川舔舔嘴唇,笑着说。 楚天长冷冷瞥着他,“气都气饱了。” “你气什么?” 楚天长没说话,径自坐在床边,等着他展开自我批评。甚至想,如果他认识不到错误,就像电视剧里一样,把他打入冷宫,好好的反思己过……谁知,这个驴化的傻小子懵懂地眨巴着眼睛,又问了一遍:“说话,你气啥啊?” “你竟敢骑马?”楚天长只好直白表达生气原因。 “靠,你连马的醋都吃,太小气了吧!等会弥补给你……”岳小川也回过味来,嘻嘻笑着,坐在他腿上。 “你都多久没骑过马了?摔下来怎么办?”楚天长的声音渗出严厉。 “骑马这东西,就跟骑自行车一样,会了就忘不掉,况且我也是为剧组着想。” “那你能不能为我着想一下?我要被吓死了!” 吓死了……好娇羞的感觉。岳小川先是露出自责的表情,随后鼓起腮帮子,“噗——”,忍不住笑了。 楚天长也无奈地笑着,环住他的腰,又正色道:“以后不许再做危险的事,听见没有?你要是摔成瘸子,谁来演我的男主角?” “因地制宜嘛,你改一下剧本,把主角变成瘸子就可以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楚天长浓眉一挑,瞪着眼,内双变外双,“你现在不是摸爬滚打的武行了,要爱惜身体!专业的事,就留给专业的人去干,这才是市场经济,这才高效,懂吗?” “我知道了,楚老师。”岳小川的声音变得软糯,有撒娇讨好的意味,“以后,我不干危险的事了……可我真的很会骑马,那些马很乖的。” “现在都这样,小时候肯定特别淘。”楚天长轻轻捏住那挺秀的鼻尖,“俗称,彪。” 岳小川得意地扬起下巴,“整个东北,就没有我爬上不去的树。” “晚上我请你吃点好的,别怕胖,今天你已经消耗很多热量了。” 吃过晚饭,他们在商场里闲逛。 迎面走来一名高个儿男生,岳小川一眼就认出,那是辛池的助理。 旁边那个捧着奶茶,时不时把口罩从下巴掀开,飞速吸几口的男人,必然就是辛池本人了。 看见他们,他先是微怔,然后腾出一只手,小幅度摆了摆。 “宝贝儿,我想跟他讲两句。”楚天长淡淡地说。 “那我就不过去了,在这等你。”岳小川趴在商场中庭天井的玻璃围栏上,望着缩小的顾客们。虽然好奇,但这是楚天长自己的事。 第71章 一笑释然 楚天长走近后,瞥了眼辛池的助理,沉静开口:“我想跟你说两件事。” “找个人少的地方吧。”辛池四下环顾,率先走向通往安全出口的过道。见楚天长目光跟随着助理,又说,“没事,有什么都可以当着他的面讲。” “两件事。视频已经删了,我戒酒了。” “戒酒了?那挺好的。”辛池客气地评价道。 “你不用再担心我会耍酒疯,散播一些对你不利的东西。” “我从没正式跟你道过歉,”他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声音忽如羽毛一样轻,“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说完,眼睛不由自主转向助理的方向,似乎在小心观察对方的表情。 “没关系,都过去了。”楚天长释然一笑,“有段时间,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没亏待过你,现在想想,‘不亏待’只是一项最基础的东西罢了。而我很多地方都没做好,也许让你连基本的安全感都没有吧。” “你很好,错在我。那时候太年轻了,而且……”辛池口罩上方  80 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看得出,他在微笑,“而且我们好像并不合适。” 楚天长也不禁笑笑,更加释然,“是啊。” “你现在的男朋友,看起来很阳光。那发型,一看就挺厉害。” 那个生猛的寸头,在楚天长眼前掠过,“我们很合适,但他呢,恰恰是我上学时最看不上的那种,野路子出来的演员。” “我们想在这玩两天再回去,”辛池抬起明亮的琥珀色眼眸,开心地望向助理,“贺兰山好玩吗?” “挺好的,我前段时间去了,不过这时候山里会很冷。”楚天长顿了顿,还是问,“你和温良导演还好吗?” “挺好的。”那对神采奕奕的眸子,似乎黯淡了,就像瞬间沉下去的音调。 “那就好。” 楚天长想劝他,还是尽早断了吧。否则某天被曝出插足人家婚姻,会活活被唾沫淹死。但他们目前连朋友都算不上,这话没法说。 “你们慢慢逛,我先走了。”楚天长微微颔首,感到那助理专注坚毅的眼神,像订书器一样钉在自己脸上,特勤局保护总统的特工也不过如此。 这个人,也许还兼着保镖的职务吧。 忽然,辛池再次开口:“你审美好,你觉得胡桃色的地板,该配什么颜色的墙?” “白墙,觉得枯燥就挂装饰画。”楚天长毫不犹豫地答。 走开几步,他听见辛池的助理说:“你看,我说得对吧。” 岳小川还趴在围栏上,似乎在数楼下有多少名顾客。 “走吧。”楚天长在他左肩拍了一掌,又绕到右肩探出头来。 “说完了?” 楚天长故弄玄虚,“你想不想知道,我说了什么?” “不想。”岳小川笑着拆台。 “怎么会不想呢?你可是好奇宝宝。” 岳小川笑而不语,走在前面,楚天长又戏精附体,故意对着他后脑勺低声念叨:“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为什么不想知道?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你是少女吗?”他回头嬉笑着调侃,“阿楚姑娘。” ———— 冬至,过完生日,岳小川的戏份刚好杀青。 导演很喜欢他,给他的镜头数量几乎翻了一倍,还不断加戏。剧本中那个最没存在感的小绿叶,被他的演技拔高成醒目的芭蕉叶。有其他配角委婉抗议,被导演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人多眼杂,他不方便留在银川陪楚天长,怕别人觉得他傍导演……虽然这是事实。 返程前一天,他特意在微博委婉地发布行程,想看看自己这种小咖会不会有粉丝接机。 往出口一瞧,还真有! 虽说只有三个人,但场面十分国际化——小马也在。另外两个女孩,送了他一捧向日葵,夸道:“你这个头型真帅!” 他很不好意思,差点想把路费给人家报销了,问:“你们怎么来的机场?” 可她们很腼腆,捂着脸跑了。 小马说:“你啊,太委婉。你就直接说希望有粉丝来接机,怎么着也能来一个加强排。” 等地铁时,一位阿姨打量着他,好奇地问:“你是明星啊?我咋不认识你。” “我,我还不算太出名。”岳小川腼腆地笑了,认出这是飞机上的邻座乘客。 阿姨小声与同伴聊天,觉得他这是雇的粉丝。理由是,明星不会坐经济舱,还把飞机餐附带的小点心揣进兜里,更不会在这等地铁。 岳小川耳根发烫,站远了些。经济舱咋了,剧组给定的。小点心咋了,没吃完为啥不能装起来。坐地铁咋了,不堵车。 “送你个礼物,”地铁上,小马递来一个条形盒,“生日礼物。” 岳小川打开一瞧,是个卷轴!徐徐展开,一副书法映入眼帘: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笔锋遒劲,力可扛鼎,不过落款是英文花体字。 “中西结合,挺好看吧?”小马的金色眉毛得意挑高。 “你啥时候开始练的?我真汗颜,硬笔还没练明白呢,你都整上软笔了。” 回家后,他找不到地方悬挂国际友人的墨宝,晚上与楚天长视频聊天时,撒娇道:“老公,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说吧宝贝儿。” “我可以在书房的墙上钉钉子吗?” 视频里,强迫症患者倒吸一口冷气,露出膝盖中箭的痛苦表情,好像那根钉子要钉进他心里,“你要用来练功吗?该不会要睡绳子?” “小马送我一幅字,可带劲了。” “他还会书法呢?那就钉个无痕钉吧,一个哦!” “好,么么哒。” “好可惜,不能跟你一起跨年,觉得无聊就去找老王玩儿。”楚天长特意指定了岳小川的玩伴,故作严肃,“反正尽量别找马奋进,我不太喜欢他,他看谁都色眯眯的。” “这么霸道呀。” “我可是个很传统的中国男人。”曾经提倡走肾不走心的人,竟然在振振有词提传统。 “你传统?好像不对吧。” “亲我一下。” 岳小川便把嘴唇靠近前置摄像头,凌空给了他一个吻。 第72章 人生转折 收到网购的无痕钉那天,岳小川接到了也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电话。 听声音,是个极有涵养的中年女性。她开门见山讲清来路:“我是从你和《雪落孤城》剧组签订的劳务合同上,获得了你的联系方式。” 原来,对方是业内传媒巨头的经纪人,楚天长的那位老学长,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经纪人说,希望签下岳小川成为公司旗下的艺人。 岳小川恍然:怪不得导演给我加了那么多镜头,原来是看上我了! “要签多久?”他轻声问。 “合同都是十年起。没关系,你可以仔细考虑,年后决定就好,有问题随时与我联系。”女人慢条斯理地说。 “冒昧问一下,您与我联系前,一定已经详细了解过我了是吗?” 对方笑了,“当然。” “那您认为,我适合往哪个方向发展?或者说,您会给我接一些什么样的戏?” 她先是讲了些诸如“公司会根据发展需求并结合你的个人特点”等官话,经不住岳小川百般磨叽,才说:“像你这样的新生代武打明星,在市场上是很稀缺的。” “我明白了,谢谢。” 即使不问,岳小川也能猜到,公司会把他包装成打星。因为在各类商业类型片中,能演能打又颜值过硬的武行很抢手,在各类综艺、真人秀上也吃香。 如果有机会参与大热的真人秀,也许翻几个跟头就能彻底火了,迷倒万千少女和基佬……然后,公司会安排他跟女星来点无伤大雅的小绯闻,跟男星搞c弄点小暧昧…… 这也符合岳小  81 川18岁离家,满怀热忱南下打拼时,给自己规划的人生轨迹。 习武十年,又漂泊十年,他几乎还能尝到那些吃过的苦头,听见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的脆响。 可是,楚天长要拍文艺片。 他拍了很多风格迥异的广告、微电影、恐怖片,可当他全心全意筹拍自己的电影时,他是个文艺片导演。 “收工后给我打电话,有件大事。”岳小川发消息给楚天长。 “宝贝儿,这回要往墙上钉什么?我也有件大事跟你说。”晚上,楚天长打来电话,语气十分欢快。 “我……我接到了一个经纪人的电话。”岳小川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楚天长。 后者沉默片刻,轻轻喟叹一声,才说:“那是个很理想的平台,你该去。” “至少要签十年,楚老师。”他特意用语气划了重点,强调时间,“一旦签约,除了吃喝拉撒睡,我的一切活动,都要听从公司安排。” “我知道。” “我得按照公司规划的戏路走下去,恐怕在我大红大紫前都没有自主选择权。” “我知道。” “可你拍的是文艺片,他们给我的人设是武打明星。” 电话那端,静默了很久,才传来发涩的低沉声音,“小川,你都快三十了,勉强能搭个小鲜肉的末班车。这也许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机会,你说过,不该把梦想和爱情栓在一起。” “可我的梦想里有你!”岳小川情绪激动地吼道。 “那就暂时把我剔出去,又不是老死都没合作机会。” “也许真的就没有呢!也许我这辈子,都当不了你的男主角呢!” “那就下辈子。” “楚天长,你——” 岳小川愤愤地挂断,才想起电话那边的人还没说他的大事是什么。 片刻后,信息提示音响起:年前能杀青,等我回去再谈吧,早点休息。 他扔开手机,又悻悻地捡回来,回道: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楚天长回:先不说了,等我回去再告诉你吧。 —————— “分叉了,分叉了。不是尿分叉,而是我来到人生的分叉口。理智告诉我,不能再放弃机会,我想让他说服我,留下我,谁知他却对我说下辈子,呸!” 岳小川心如乱麻,在“秘密森林”里发泄一番。看见网友“小全子”和老板双宿双飞,硬是将出差升华成蜜月,这团乱麻里顿时塞进一颗柠檬。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一周前): “我陪他出差,忙完后去山里玩。不太好看,全是石头。再加上是冬天,差不多万径人踪灭,偶尔能听见什么鸟在叫。 但这里天高云淡,分外的蓝。我们并肩坐在石头上,仰望着天。时间久了,竟有种俯瞰海洋的错觉。 他说,假如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我们可以裸奔……我们的行为,就是秩序;我们的准则,就是道德。 又说,将来装修客栈时,要加入些蓝色调。 关于这点,我想在这里吐槽他几句,反正他不会知道。他审美真的很一般,尽管他不是一般的美。 举个例子,他自己在《模拟人生》里建的房子,配色像个疯人院,竟能集齐一套顺口溜:红配黄,赛流氓;红配紫,赛狗屎;红配蓝,讨人嫌。 他曾向我抱怨,中产哥装修房子时不肯采纳他的想法。当时我觉得中产哥很烦人,现在忽然能设身处地理解了。 回去前,我们还吃了一大圈。他胖了两斤,我胖了五斤。 关于吃东西这点,我也想在这里吐槽他几句,反正他不会知道。 他每样都想尝,又每样都吃不多,结果就是全剩给我。爱情啊,真是甜蜜的负担。” 跨年之夜,岳小川没有和任何人参加任何聚会,只是静静地靠在床头,点亮那个酒瓶做成的抽象灯饰,看墙角笼罩在淡黄色光芒中。 和楚天长视频时,那边一片喧腾,在聚餐。他在噪音中说:“我现在是旁观者清了,人喝大了真是丑态毕露……你没出去玩?” “没有,我在思考人生。” 楚天长深沉地微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岳小川盯着手机屏幕,忽然觉得,他也挺上镜的。 他们聊了很多,提到那件决定岳小川前途的大事,楚天长只是淡然提醒:“老王在影视圈做执行和策划这么多年,见多识广,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问问他。” 岳小川含糊地应着,没想到新年刚过,王三一就要请客吃饭。席间,他先是玩笑道:“老楚让我看着你。” 随后又正色:“我听他说了,有经纪人联系你。小川,那是个靠谱的大平台,多少刚毕业的表演系俊男靓女,挤破头都进不去。” “哦。”岳小川用筷子缓慢地搅弄着米饭,却不想吃。 “作为老楚的铁瓷,我或许不该说这些。”几杯酒下肚,王三一的舌头开始打结,言辞却畅快起来,“但是,假如啊,假如,老楚某一天不爱搞艺术了,不在娱乐圈混了,他可以回家继承家业,你继承啥呢?你父母的单位是国家的,也不能继承啊对吧。” 岳小川先是扯动嘴角,嘿嘿地笑,转瞬间表情黯然,“道理我都懂。” 就像当初参加高考时,教科书上的理论全都懂,可还是没考上大学;鸡汤书里的名人故事手到擒来,可还是会偶尔觉得迷茫。 “他总觉得我市侩,我他妈不市侩不行啊!我也想阳春白雪,得有那条件啊。当然了,我也确实缺少点才华。”王三一忽然说起阶级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你能想象吗,他是那种,上学时一个念头就飞到布达佩斯拍街景的主儿,一个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富帅。” 可是,在彻底迷失于二锅头中后,他却双眼发直地说:“是,是老楚让我劝小川签约的,他不让我说出来。你,你得帮我保密啊。” “好好,我不说。”岳小川没喝酒也没被下药,却觉得有一种热度,在由内而外蔓延。很快,这热流漫上眼圈,具化为咸涩的液体。 第73章 险些失恋 小年之后,春节气氛渐浓。正在欢度寒假的孩子们脸上写满期待,大人的脸上则蒙着焦虑。 “老……楚老师!”岳小川在出口处等着,开心地挥舞手臂,远远就捕捉到那个高出众人一截的英俊头颅。 楚天长面带微笑加快步伐,甚至改成小跑,奔向日思夜想的人。后期拍摄进度快任务重,他瘦了一圈,眼窝深陷。 “本想开车来,但我看地图上哪哪都是红的,咱们坐地铁吧。”岳小川在他面颊印上一个响亮的吻,附带在路人看来险些逾越友情的热烈拥抱。 “好可惜啊,本来想在车里跟你较量一番的。” “地铁里  82 也行。”岳小川笑着回应他暧昧的目光。 “你想上社会新闻吗?” “把脸蒙起来不就行了,光看屁股又不知道谁是谁。” “我会被认出来的,”楚天长的身体微微倾斜,刻意压低声音凑近,“从初中开始,我就是全校最雄伟的。” “吹牛b吧你!”岳小川有点酸溜溜的,男人么都在乎这个,故作不屑地瞟着他,“那小学呢?” “那时候大家还没发育,都差不多。” 他们在沿途找了座商场吃饭,融合菜。岳小川望着他瘦削的脸,问:“上回你说有个大事,到底是什么?” 楚天长却避而不答,反过来问:“你先说,签约公司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给人家答复?” “如果我签了这家公司,咱们也许就不能再住在一起了。你能不能别往外推我,”岳小川的筷子悬在半空,眼里含着炽热的期盼乃至是渴求,“能不能对我说,不要走。” “我不会。”楚天长干脆地摇头。若他还是那个刚出校园的毛头小子,也许会竭尽全力把岳小川留在身边。但现在,不会了。 他接着说:“小川,我看你骑马的样子,就知道你吃过的苦,是海量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很多。你的梦想太重了,你为它付出了太多,我不会劝你,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是个成年人了,又不用你监护,没人要你负责。”岳小川垂眼咕哝道。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认真拍电影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拍成什么样子。万一,万一我会耽误你呢?”楚天长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听到这个说辞,岳小川猛然抬头,目光如炬地灼着他,“什么叫耽误?也许我还会因为演技不过关而给你的作品拖后腿呢!” 楚天长紧握着玻璃杯不语。 “你是我的粉丝!你最喜欢的演员,不是岳小川吗?我也是你的粉丝!我最喜欢的导演,是楚天长啊!” “小川,我爱你,但我不会劝你留下来。” “不留下怎么恋爱?神交吗?” “不然,咱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行,我现在就走。”岳小川手腕愤然一扬,楚天长就被洗了脸。 “小川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半杯酸爽的柠檬水,令他醍醐灌顶,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诀别的火车站……他真是个上古傻吊,刚开始谈恋爱,怎能再次放岳小川离开! 那还不得追到猴年马月,追到养老院,追到火葬场和骨灰盒!他要单身一辈子了! 岳小川愤怒的背影已然飘出餐厅,楚天长紧跟其后,却被眼疾手快的服务生截住。等他结完账,那人早已淹没在人潮中。 一条又一条未接来电和信息涌入手机,岳小川低头瞥了一眼,设成静音,漫无目的在商场里徘徊。 今天是年前最后的休息日,采购年货的大小家庭摩肩接踵。穿行在其中,他想起父母。他们加了楚天长的微信,不过听母亲说,父亲多少还是心怀芥蒂,给人家的备注是:一个搞潜规则的导演。 本来,他们希望他小年就回家,他硬是推到腊月二十九。他只是希望,这个可能影响彼此人生的决定,是两个人一起做下的。 闲逛不知多久,岳小川来到一楼的首饰区,目光落在甜蜜挑选对戒的情侣身上,久久无法移开。也许是僵视太久,眼眶发热酸楚起来。 忽然,伴随简短悦耳的提示音,商场广播响起:“广播找人,岳小川同学,岳小川同学,你的父亲在一楼服务台等你。” 啥? “广播找人,岳小川同学……”似乎是在回应他的困惑,甜美女声又重复了一遍。 靠,这不是只存在于床笫之间的伦理关系么,楚天长竟敢公然占便宜! 岳小川怒不可遏,根据指示一路咬牙切齿,冲到服务台前,果然见男人正优雅地候在那里。看见自己后容光焕发,轻轻挥手致意,“小川,你怎么不接电话?” “行啊你,还用上激将法了!”岳小川想给楚天长一个飞踹,见服务台里的几个小姐姐瞠目结舌,只好悻悻地抓着他的衣领,拖到僻静处。 擅自抬辈的人连连赔罪:“sorry,我联系不到你,只好告诉工作人员我儿子丢了。” 岳小川泛红的清澈双眸瞪视他许久,厉声质问:“刚谈恋爱,就要跟我分手,你怎么能这样?我真想把你脑子抠出来,用勺挖着吃,尝尝你在想什么。” 说完,忍不住干呕一下。 “小川,我已经是个成熟男人,你心理年龄小一点,可也熟得差不多了……咱们都该学着现实些,趋利避害。要知道,满腔热血洒出来,比尿凉得还快。”楚天长还在做最后的尝试,让这头倔驴把握机遇。 “我不用你劝了,我自己做好决定了,我他妈赖上你了!”岳小川揪皱他的衣领,似乎想突破地心引力,把他提起来。琥珀色的圆亮瞳仁迸出锐利锋芒,但那两道光很快化为大颗的热泪,簌簌坠落,“如果我一辈子都碌碌无为,你给我养老!你包养了我,你忘了?如果你还要把我往外推,我就曝光你,咱俩玉石俱焚……” 楚天长目光平静如水,没有掺杂太多情绪,只是淡淡叹了口气。胸口陡然一松,是岳小川懈下力道。只见他后退几步,动作决绝地将手机举在耳边,那副破釜沉舟的模样,仿佛要远程遥控核按钮。 “您好,我综合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先不签约公司,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他说得飞快,待楚天长来夺电话时,那端的经纪人已经在说“期待以后有机会合作”。 “小川,你——”楚天长神情冷峻,脸上罩着一层黑云。 “楚天长,我自绝后路了,我要做跟你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电影,你好好导,我好好演,尽量谁也别耽误谁,咱们一起往前蹦跶。”岳小川不卑不亢地说着,心里还是隐隐觉得可惜,因为那位赏识他的导演,可能会把给他加的镜头剪掉吧。 “唉……”楚天长无奈苦笑,在他已经长出一茬的短发上乱揉,“你啊,真是……算了,老公请你喝咖啡。” 岳小川没注意到,男人已经巧妙避开刚刚提出的“分开一段时间”这件事,忙不迭把自己摆回老公的位置,生怕一夜回到解放前——重返数小红花度日的艰苦岁月。 第74章 说干就干 在商场的一间咖啡厅落座,楚天长轻轻搅动面前的美式咖啡,坦白道:“好吧,我之前想告诉你的是,剧本已经改完了,我都开始画分镜、选景了。” “给我看看!”岳小川伸出手,急于了解自己的角色。 “不急,你先听我说。我的第一部 电影是独立电影,挂靠在一个老师的公司。里面的演员除了辛池,全不是专业  83 的。现在看来真是够粗糙,也难怪只得了最佳导演的提名。这次,我想自己注册传媒公司,做出品方之一。” “那我就做你旗下的头号艺人。”岳小川把伸出的手蜷起,留下一根食指竖起。 “想拍电影,注册资金至少300万,我手头的现金拢一拢应该够验资用的了。” “不够我也有,在我爸妈那攒着呢。”他转着眼珠心算一下,“不算太多,能买一间厕所。” “你的钱好好攒着吧,或者等电影立项之后投进来。我想把老王挖过来,各项备案、审批还有申请拍摄许可这些他都熟,认识的人也多,让他去跑。不过,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毕竟创业公司能活过一年的都少。” 岳小川的眼睛越来越亮,他猛地在桌下探出手,攥住楚天长的,“你都想到这一步了,却还要把我拱手让人。” “计划而已,用嘴说说有什么难的,”楚天长端起咖啡杯啜饮,因清减而更显深邃的双目,也在氤氲香醇的雾气后绽出光芒,“我还计划去火星呢。” 春节后,王三一得知楚天长要创业,顶着家里的压力毅然辞职,成了好友的二号员工。 为了缓解他的房贷压力和家人的微词,楚天长提前预支给他半年薪水,聘他做常务总经理。 每天,都有热血青年阖起双眼,开启一场名为创业的美梦。从日出到日落,有成百上千家公司诞生、申请破产、注销。 决定注册公司后,他们在四环外一幢写字间租下几十平米的办公室,为了取名绞尽脑汁。每次灵光乍现,都发现重名了。 王站:输入夫妻姓名,即刻为宝宝取名,快来尝试吧!旁边还很扎心地飘动着治疗不孕不育的广告,什么还你男性尊严,圆你当妈梦想…… “等一下把宝宝的姓氏去掉,后面加个影视传媒就行了,这样多有纪念意义,是吧?” 说着,他在父亲一栏输入“楚天长”,母亲一栏输入“岳小川”。 看得后者一阵尴尬,不甘地申辩:“王老师,我可是纯爷们。” “我知道,先将就一下……准备好了吗?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王页上弹出一个宝宝名字:楚真香。 楚天长的两道英气浓眉倏地蹙紧,“什么啊……” “老楚,你信缘分吗?要是信,就试试‘真香影视传媒’有没有人注册。” “不信,不试,又不是做食品的。” 在六道期待的目光下,王三一点击“换一换”,新名字映入眼帘:楚娇基。 “像保健站,有没有个好名儿?” “随缘吧,楚老师。”岳小川强忍着喷薄欲出的狂笑,轻轻靠在他身上,“再换三次,无论是什么,就是那个了。” “万一比‘娇基’还油腻呢?” 于是,在送走了“楚雨芬”“楚里飞”后,他们迎来了眼缘还不错的“楚当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矬子里拔大个儿,这个还行吧。”楚天长说。 “当歌当歌,当大哥……有飞黄腾达,成为影视龙头的好寓意。”岳小川查过后,兴奋地喊道,“‘当歌’没被注册!” 半月后,“当歌影视传媒”注册成功,岳小川签下五年的劳动合同,立即道:“老板,快去给我和王老师交五险一金,我都断缴好几年了。” 小川应援团的妹子们注意到,他的微博有了认证——当歌影视传媒有限公司人力总监。 面对潮水般涌入的疑问,他索性编辑一条微博解释道: “当歌传媒是我的好友楚天长导演创办的公司,因为公司目前还不具备经纪资质,所以我名为人力总监。其实,我是公司的头牌艺人哦。当然啦,你们称为我岳总我也没意见,毕竟我们公司的人目前都是“总”。s:正在招聘新媒体运营专员等岗位,虽是创业公司,但管理层都是业内资深人士,不画大饼不忽悠应届毕业生,详情戳这里(链接)。” 意外的是,评论里不是祝贺他荣升为“岳总”,而是纷纷地久。 ——你的基友被这个导演楚天长拐跑啦,白做那么多视频啦! ——可怜的地久哥哥,舔狗舔到最后,就剩一手剪辑技术了。 显然,还没人发觉舔狗主播和创业导演是同一个人。 “地久”趁机蹭热度,淡然写道:作为技术型粉丝,我有自信,我的地位不会被轻易撼动。最近比较忙,各类视频暂时停更。不过,和爱豆的定期面基,我是不会懈怠的。中老年人追星不易,且追且珍惜。 马不停蹄,他们带着剧本开始找投资。王三一说,如果顺利的话,能在三个月内拿下拍摄许可证。 “爸,剧本看完了吗……哪里没懂?我给你讲……这回懂了?你投资我的电影吧……” 岳小川听见楚天长在书房讲电话,明目张胆跟家里借钱,利息跟随央行。 这两年,借着文化产业的东风,他父亲的文创产品厂如日中天,现金流充足。楚天长的计划是,从自家公司借1千万,再另找2千万的投资,便能撑起一部中等成本的文艺电影。 这样,在分担风险的同时,才能保证足够的话语权(比如让岳小川演男一号),不必被资本方过多介入创作自由。 电影立项后,凭借楚天长的才气和王三一滴水不进就能连讲三小时的忽悠能力,另外2千万投资很快谈拢。 随资金到来的,除了烂漫春花,还有一位刚刚毕业、初出茅庐的女主角。岳小川与她一起试镜后,意外发现她虽然是“带资进组”,但演技很硬。 第75章 王者登门 “你把亲热的戏份给删了,就剩个吻戏,说实话我松了口气。虽然我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但跟女演员这样那样的,多少有点心理障碍……男演员还差不多。”说着,岳小川故意露出心旌荡漾的表情。 “男演员?”楚天长瞥他一眼,将车停稳熄火,“如果有一天涉及到同志题材,我会亲自上阵的,我的表演课成绩是优秀哦。” “那万一在片场被人看见,导演裤子支棱起来一块儿,多尴尬呢……”岳小川的左手爬上楚天长大腿,暧昧地捏了一下。 “往上摸。” 岳小川越过关键部位,纤细指尖爬上他薄风衣的前襟,停留在颈部。在喉结流连片刻,又抚过剃得干净清爽的性感下颌。 “要不要,在车里演一段《断背山》?”岳小川唇边悬着一抹笑,用微微上挑的俏丽眼尾勾着他的魂儿。 一想到《断背山》,楚天长发散式的思维,就联想到片片白云般的羊群,继而想到畜牧业发达的苏格兰,想到马奋进,和书房墙上那副极有存在感的墨宝……作为传统而保守的东方同志,他不禁心底冒酸水,有那么点愤慨。 他 84 嗓音喑哑地命令:“到后面去,撅好。” 岳小川依言来到后座撅好,像一只小马驹。楚天长下车查看了一下停车场监控器的位置,确定拍不到车内春光后,才兴冲冲地钻进后座,太过兴奋以至于脑袋“哐”的磕在车顶。 窸窸窣窣,衣服、鞋子丢得到处都是,像个跳蚤市场。 “导演,今天玩什么?” “我想想……” 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慢慢爬上岳小川的后颈,沿着脊柱下滑。润泽的肌肤包裹着线条纤细的肌肉和漂亮的肩胛骨,一道优美的内凹线条将手指引向神秘的雪丘。 “你是偷东西被捉的小男仆,我是庄园主人。”楚天长柔声说着,指尖又来到胸口,在乳尖打转,“如果你想保住工作,就要乖一点。” “啊……”被碰到敏感部位,岳小川瑟缩了一下,马上入戏,“好,请不要开除我,我家里还有很多弟弟妹妹和小动物等着吃饭,你想怎么摸都可以。” “摸?你太天真了,我要干死你,让你哭着求我,然后一个礼拜都夹着腿走路。”财大气粗的庄园主握住他挺立的肉棒狠狠揉搓,逼得圆润的前端渗出晶莹粘液。 小男仆被羞愤和快感轮番折磨,又不敢违抗,呜咽着哀求:“哦,主人,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停下你罪恶的行为。” 楚天长被突如其来的译制腔逗笑了,俯在他耳边说:“嘘……我要用我的老伙计,去探索你那可爱的屁股。”接着摸上紧实富有弹性的双丘,在小巧的洞口轻轻戳刺。 由于车里缺乏润滑剂,楚天长便将手指送到岳小川唇边,低声命令:“含住。” 后者乖巧地张开红唇,将两根手指深深含入口中,卖力地吞吐吸吮,还用舌尖缠着指尖打转。 “这么熟练?除了做男仆,你是不是还悄悄卖春?” 楚天长抽回沾满口水的手指,顺利滑入小穴。简单扩张之后,他再也忍耐不住,俯在岳小川背上,蓄势待发的器官在湿软入口顶弄一番,将含羞带怯的小菊花缓缓挤开,撑得一丝褶皱都没有。 “啊……主人,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好大好硬……不行别再深了,顶死我了……”岳小川一边在压迫感和快感中乱七八糟地浪叫,一边尽职地待在角色里,扭动着屁股负隅顽抗。 “老实点!”楚天长猛地一挺腰,粗长坚硬的分身完全占领了紧窄甬道,全球领先的尺寸令身下人发出舒爽的哭叫。 “嗯啊……好疼啊主人!” “是疼还是舒服?”他低头亲吻着光洁脊背,感受娇嫩的内壁渴求似的蠕动着,迫不及待地抽送起来,连接处发出猥亵的水声,“听,你的屁股很开心呢。” “啊啊啊!轻点主人,不要玩坏我,我明早还要去挤牛奶!”一连串的呻吟流泻出来,屁股里天翻地覆,敏感点被凶猛地撩拨,全身血液都涌到了下半身,快感如潮水般吞没了久经人事的成熟肉体。 “我先帮你挤牛奶。”楚天长一边用力撞进深处,一边把手探到前方,握住硬得惊人的肉棒,感到下身被裹得更紧了。 “嗯啊不……主人,我,我可以射在你的真皮座椅上吗?” “等一下!坚持住!”楚天长飞速从档位后的储物格抽出几张纸巾,铺在岳小川身下,“好了。”说完,往最敏感的一点上狠狠一顶,还画着圈研磨。 岳小川弓起背尖叫一声,浑身瘫软下来,脸贴在椅面上,双眼失神口水直流,只要屁股高高翘着。看起来可怜兮兮,又像在发出无声的引诱。 楚天长缓缓动作着,想直起身子把这个肉乎乎的小屁股干爆,又碍于空间限制,难以施展。 “宝贝儿,翻过来。” 岳小川慵懒地扭动腰肢改为仰躺,两条长腿缠上男人的腰,主动抬头索吻。两条舌头在彼此的口腔里缠绵着交换津液,直到溢出嘴角。 “啊……好舒服……不要……还要……”两瓣臀肉就像刚刚掰开的水果,软嫩多汁,在巨大肉刃的操干下逐渐烂熟,空气中弥漫起淫靡的气息。前方的欲望很快再次抬头,随着交合乱摇。 “宝贝儿舒服吗?要不要天天被我干?” “主人,你会我对我负责吗?”岳小川无辜眨着眼睛,俊美脸庞被情欲染上一层薄红。 “负责?当然不会。”楚天长将两条光溜溜的美腿架在肩上,自上而下直捣黄龙,“白天,你就老老实实地干活,夜里爬上床挨干。” “呜呜呜……我好惨,我不要做男仆了,我要去参加革命……” “你还挺励志。” 热烈而急促的呼吸,让玻璃蒙上淡薄的雾气。 “砰——” 一只手,手指修长漂亮,猛地拍在车窗上。掌心的几块薄茧与湿漉漉的玻璃摩擦着,于无声处泛起春潮。 “楚老师……”岳小川的胸口不规则地起伏,已经恢复正常长度的短发汗湿着,撩人地黏在鬓角和额头,湿润长睫下眸光微微颤抖,显得天真而妖冶。 “叫老公。”楚天长柔情万种,帮他捋顺发丝。 “老公,我喘不上气了。” “宝贝儿,我衣服全被你弄皱了。”楚天长忘了叠衣服,略带惋惜地看着被岳小川乱蹬的腿踹成两团尿布的风衣和衬衫。 热烈而急促的呼吸,让玻璃蒙上淡薄的雾气。 “砰——” 一只手,手指修长漂亮,猛地拍在车窗上。掌心的几块薄茧与湿漉漉的玻璃摩擦着,于无声处泛起春潮。 “楚老师……”岳小川的胸口不规则地起伏,已经恢复正常长度的短发汗湿着,撩人地黏在鬓角和额头,湿润长睫下眸光微微颤抖,显得天真而妖冶。 “叫老公。”楚天长柔情万种,帮他捋顺发丝。 “老公,我喘不上气了。” “宝贝儿,我衣服全被你弄皱了。”楚天长忘了叠衣服,略带惋惜地看着被岳小川乱蹬的腿踹成两团尿布的风衣和衬衫。 “回去我帮你熨。” 他们正在交换一个浓情蜜意的吻,被楚天长的手机铃声打断。 “嘛呢老楚?” “正在指导小川。” “又玩角色扮演?导演和演员之家,欢乐真多啊!这回该不会是杰克和肉丝儿什么的……”王三一揶揄地笑着。 “别贫,有事说事。” “我在跟摄影师谈合同,他还有个经常合作的灯光师,刚入行没几年,你好像认识……” “没事儿老王,新人也可以,我看过他的作品,你跟他签劳务合同吧。”楚天长边穿衣边说,谈了一路。进电梯后他揣好手机,对岳小川挤挤眼睛,“班子快组好了,好戏就要鸣锣开场了。” 岳小川沉浸在成为男猪脚的巨大喜悦中,不禁在他俊朗的侧颜印下一吻。 “电梯里有监  85 控呢,被保安看到我会吃醋的,等回家来次二战好不好?” 嬉笑着挤进门,武功卓绝的岳小川瞬间就捕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一丝陌生的香水味,很有侵略感和压迫性,隐约浮动。 目光向下扫去,一双精致小巧的女士皮鞋映入眼帘。悦耳的笑声闯进耳朵,鞋的主人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一米六的身高,姚明般的气场。 单看外表,她约莫四十多岁,保养得当的艳丽脸庞有些紧绷,但毫无瑕疵,在美白针的效果下莹白发光。 她抬手,拢了拢精心打理过的及肩秀发,左腕品相极佳的冰种飘花玉镯衬得她贵气十足,一身春款低奢简约入时。 岳小川刚想问“大姐你咋进来的”,随即认出,这是楚天长的妈妈。 两年前楚天长30岁生日,有过几面之缘。他父母全年大部分时间在南方老家忙生意,偶尔来j城邻市的别墅暂住,也是楚天长驱车回去,而他们极少主动登门。 “阿姨好。”岳小川忽觉有些拘束,离楚天长远了些。眼前这个娇小明艳的贵妇,可是携子上位的人生赢家,王者级宫斗选手。 “你好。”她微微一笑。 楚天长颇感讶异地问:“你怎么来了,我爸呢?” “没来,就我自己。”楚母施施然飘过来,打量着他,眉头一皱,“你怎么邋遢成这样,衣服全是褶子,脑袋像鸡窝似的。” 说着,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头发加倍乱,宛如猪窝的岳小川。 “妈,你吃晚饭了吗?随便跟我们吃点吧。” 楚天长换上家居服,系好围裙下厨。咕嘟嘟,是鱼锅在沸腾;咚咚咚,是节奏感十足的切菜声,争先恐后从半岛式厨房传出。 岳小川端坐在沙发一角,耳廓微动。习武之人的敏锐直觉发出警报,提示他某种危险正在逼近,但它笼在雾中,难以捉摸。 女人用和蔼却暗藏杀机的目光,从头到脚品评着他,问道:“你会做饭吗?” “也会,但味道一般,吼吼。”他憨直地笑笑。 “你在天长这,住好几年了吧?有买房的打算吗?”强劲浑厚的内力透过温婉的声音,震颤着岳小川的五脏六腑。 “嗯……有想法,差钱,攒首付呢,吼吼。” “哦,阿姨告诉你,想买还是得尽快,房子会越来越贵,降不下来的。没准哪天,天长就玩累了,准备成家立业呢。” 话中隐藏的珠玑,岳小川当然听得出来,她不太喜欢有外人住在她儿子家,耽误她儿子谈恋爱。 你来我往,和她谈得多了,岳小川隐约能判断出,楚天长曾经的那份自信和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是从何而来了。 他是被捧着长大的,虽然他自身条件确实优异。 他妈妈一颦一笑间都透露着这样的讯息:我儿子是全宇宙雄性生物中,最优秀的一款。 “吃饭了。”楚天长的声音解救了他。 岳小川像听见发令枪,赶紧逃到餐台边,帮忙摆好餐具。楚母随后而来,款款落座。 腊肉炒荷兰豆、酸汤龙利鱼、白灼秋葵,米饭是昨晚剩的,被做成粒粒分明的蛋炒饭,黄澄澄地散发着香气。 楚母夸道:“哎,我儿子能文能武的,这样的男人现在都绝种了。” 楚天长被夸惯了,淡然一笑,问:“妈,我跟家里借的钱,什么时候能到账?我可快开机了。争取在年底或明年年初拿到公映许可,然后就能报名国内外的电影节,有收获再定档。” “我相信你肯定能得奖。” “我不一定,但小川能。”楚天长用笑眼瞥向异常沉默,如花栗鼠般埋头咀嚼的恋人。 第76章 一场混战 “一千万现金不少,咱家又不是土豪。既然是投资电影,我也得考察一下项目,来看看主角。”楚母扫了岳小川一眼,语调有点阴阳怪气。 “那就看吧,小川什么都会。” “你都会什么呀?”她尾音上扬,缓缓放下筷子。 闻言,岳小川连忙起立,略一抱拳,“阿姨,我给您来一段咏春,叶问您知道吧——” “啪”一声脆响,楚母也站了起来,手起掌落,岳小川白皙面庞上多了道微红的掌印。 好凌厉的掌法!他暗叹。 “不要脸。”她愤恨地盯着他,从紧咬的银牙间挤出几个字。 岳小川没听懂,因为那是方言,像韩语,也像日语。但这一巴掌,让他看清隐藏在迷雾后的危险:尽管楚天长没和家里出柜,但他妈的头已然探进柜子里来了。 “你打他干嘛!”楚天长抬手,将岳小川拽到自己身后,满目心疼,仔细去瞧他的脸。 “没事,要不我先回避一下吧。”他匆匆走向房门,想到楼下逛逛。直觉告诉他,继续呆在这里只会激化矛盾。 “小川你别走!”楚天长箭步上前把他挡回来,按在椅子上,“接着吃。” 楚母原地踱步,淡而冶艳的香水味像一只巨掌,从周身罩过来。她用紧绷的眼角乜着岳小川,逼得他不敢碰筷子。 短暂的惊诧后,楚天长很快镇定下来,“妈啊你别转了,你都知道了?” “我是你妈,你那点特殊爱好还能瞒得过我?念书的时候,跟家里要钱买房子,我以为你是金屋藏娇,结果跟那个大明星玩过家家,还养着人家一家子,你搞扶贫啊?学校没发个奖给你?现在跟家里要钱,捧小网红,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有出息。” “阿姨,我是演员。”岳小川低声纠正。 “你闭嘴!”楚母弯起十指要施展九阴白骨爪,光洁的指甲反射出森森寒光。还好被楚天长眼疾手快地拦下,隔离在客厅。 “我是借,不是要。你能不能冷静点,别张牙舞爪的?”要疯了,那些挣扎在亲娘和老婆之间,生存在夹缝中的男人们,都是如何度日的?比如可敬的王三一同志,怪不得动不动就一脸阶级斗争的苦大仇深。 “儿子,我是冷静了很久才来的。早些年我没拆穿你,因为我知道物极必反,不如顺其自然,等你玩腻了,自然会选择家庭,反正男人什么时候结婚都不晚。可你非但不腻,还越来越起劲儿。” 楚母的语气略微平缓下来,却依旧如冰刃般尖利,远远斜睨着岳小川,“岳小川,你是东北人,你是不是会什么跳大神那些,把我儿子迷住了?” “会跳街舞,跳大神不会,我家不搞封建迷信。”岳小川沉稳地答道。 “这个人,是我一步一个脚印追到手的,很难。”楚天长望向他,“他不但没迷惑我,还鼓舞了我,反正这辈子是腻不了了。” “天长是导演系硕士,要你这个大学都没考上的土鳖鼓舞?你别乱影响他我告诉你!”楚母的指头隔空戳来,“天长, 86 妈妈觉得他是个骗子。” “就您这大手大脚的优秀儿子,我要是骗子早发家了!”岳小川忍不住反唇相讥。他能容忍她甩自己耳光,但无法容忍她侮辱贬低自己的人格,“我知道你家条件好,但你别瞧不起人,我家也不差!从我爷爷、姥爷开始就是劳动模范。” 楚天长瞅准空隙,飞速插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截断,“是小川让我重拾信心,开始拍自己的电影,也是他帮我戒酒——” “我说呢,酒柜怎么空了。你让我儿子做饭做家务就算了,连酒都不让喝?你当他妈得了。” “我不想当他妈,我是他男朋友。”岳小川想说,您的优秀儿子因为酗酒差点变成植物,呵呵。 三方陷入突兀的沉默。 半晌,楚母温婉中带着冰碴的声音幽幽响起,朝向儿子,说的是方言:“你甩了这个跳大神,找个年轻姑娘结婚,否则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自己去弄吧。你最近又开公司又招人,手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吧?” “随便吧,我可以一边要饭一边当导演,”楚天长坐回餐台边,轻拍岳小川的手背,柔声道,“吃饭。” “没受过穷的人,说话就是有底气啊。” “妈你还吃不吃了?快凉了。” 岳小川只能听懂楚天长的话,不知“要饭”这种决定是从何而来,有点惶恐。 楚母靠在沙发里,优雅地叠起两条以比例来讲算是很长的腿,“那你就要饭去吧。你胡作非为的事,别让你爸知道,他会气死的。” “你不说就行。” “还有,我怀孕了,预产期明年年初。” 楚天长的筷子尖僵在荷兰豆里。岳小川听不懂,默默吃着。 “从发现你有问题,我就想再生个儿子,保证你们老楚家后继有人。终于怀上了,做的试管,双胞胎。这下,就算一时半会抱不上孙子,你爸晚年膝下热闹,也能开心了。” 和每个听说妈妈要拼命生二胎的成年人一样,楚天长极度沉缓地摇着头,“五十多岁的人,这不是找罪受么。” “你一个月内找个身家清白的女孩,让她怀上,我就不生了,怎么样?投资照给。” 轻叹一声,楚天长淡淡地说:“那你好好留在家里养胎,别到处乱跑了。” 听见“养胎”,岳小川猛地抬头,这才知道,楚天长要当哥哥了。这是要开副本吗?真牛b啊…… 她又坐了许久,用冷冷的眼神冰镇着岳小川,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才悠然起身。 楚天长换好衣服,要送她去宾馆。出了门,她扬起巴掌,却舍不得打自己儿子,转而狠狠踹了紧随其后的岳小川一脚。 面对高龄孕妇,岳小川只能忍气吞声。目送他们步入电梯后,才喃喃道:“妇女都解放好几十年了,她怎么还只想着传宗接代的事呢?” 第77章 背水一战 近1小时后,楚天长回来了,目光流出深深的疲惫。母亲态度坚决,只要是“那个跳大神的小狐狸精”当主演,钱一分没有。 岳小川自愈能力惊人,脸上的红印子已经差不多消退,但大腿被那记佛山无影脚踹得淤青。 楚天长疼惜地揉着他的脸蛋,替母亲道歉:“我妈高龄怀孕,可能有点内分泌失调。我都不知道她跑这一趟干什么,真以为钱能难倒我?” 岳小川释然一笑,“没事,我跟家里出柜的时候,你不是也差点被群殴?” 他不怪这个娇悍的贵妇,甚至相当理解。当父母的,都会不由自主把错误归结到别人家孩子的身上,像某种自我保护机制,比如自己爸爸始终觉得是楚天长搞潜规则。 不过,到了睡前,他又开始怀疑此结论也许并不具备绝对的普适性。最起码,不适用于小全子老板的父母。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一周前): “他病了,人为的。一直养在家里,照顾他的当然是我。罪魁祸首不忙时常来,第n次祈求他的原谅。 我看见男人坐在床前嘘寒问暖的伪善背影,只想一刀捅进他脖腔子给他放血,像农村杀猪那样。 他父母也常来,今天正巧遇见。 大boss甚至不屑于正眼看他们,只是淡淡地道歉,说自己当时情绪很激动。然后,他们就替他原谅了这个男人,又转过头来开导他,盘点出大boss的十大优点(就像自媒体爱做的各种盘点那样)。 他没说什么,静静听完后让他们回去,然后问我:你信不信,世界上真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我已经很努力了,他们为什么还是不爱我呢? 他又喃喃地讲起往事。当年,父母在接受中产哥的存在,并放狠话(到学校贴大字报检举揭发之类的)讹了中产哥的一部分零花钱后,又改变思路,邀人家来家里吃饭。 他永远也忘不了,父母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那景象像一副刺青,刺在他心里。他们把好吃的,全堆在中产哥面前,数落着自家儿子的不是,竟说出“他有哪做的不好,你就替我们教训他,打也没事”这种话。 然后,他们开始哭穷,抑扬顿挫,几乎上升到某种曲艺。在中产哥很有觉悟地把钱包掏空后,他拽着他逃了。 中产哥也很不自在,带他逛街买东西,送上稚拙的安慰,说他父母看起来挺好的。可世上从来只有感同,没有身受,更何况是一个20岁的富家子弟。 他表面上不在意,孤傲地昂着漂亮的头颅。其实有好几个小时,他都处于完全抬不起头来的状态,觉得自己很矮很矮,只是个贴着地面匆匆溜过去的随便什么东西而已。 本该全世界最爱他的人,却总是把他踩进尘土里,还不忘用鞋尖碾几下。 他们知道大boss经常跟他动手,但他们说主要责任在他,把大boss的各项雷点和红线记下来然后合理规避,也是他们的主意。 因为他事业有成,他们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好,还会送他礼物(虽然是用他的钱)。他极度渴望听他们说一句,你离开那个男人吧,可惜从来没有。 那男人在时,他都是一声不吭,慢腾腾地吃饭、喝水。男人要喂他,他不许,惹得男人脸色很不好。 等只剩我们两个了,他就像地主婆,对着我发布甜蜜的指令,喂饭喂水削水果剥瓜子……我努力好久,才剥出一小把瓜子仁,结果他两口就吃没了! 想到他那么渴望得到家人的爱,我试探:你敢不敢跟我结婚?到国外登记,用护照和签证就能。 他嗤之以鼻:有什么用? 我说:也没什么太大用途,不过就是,在这个地球上的某些地方,我是你的合法丈夫,咱们是一家人。 他说无所谓,结就结,等他辞职之后,不过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 我看出他  87 其实欣喜若狂,丢了矜持,也忘了傲娇。又吃了一把瓜子仁,他不甘地说:两把瓜子仁就被你忽悠到手,便宜你了!再给我剥一把。” 如果说楚天长是被捧着长大的,那小全子的老板就是被踩着长大的。 这两种情况,都会造就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只不过,一个发散,一个内敛。前者如恒星,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后者如黑洞,贪婪地吞噬着所有的温暖和爱。 岳小川像教育家一样兀自分析,很快陷入沉睡。凌晨起夜回来,他轻手轻脚爬上床,忽听身畔传来一声幽幽叹息,溶于黑暗。 “楚老师?”他试探地轻唤,没有回应。 嘴上说难不倒,可这是楚天长生平头一回为钱发愁。 预定的开机日期渐进,执行导演王三一都把大致的拍摄计划做好了,制片人委婉地催了几次:那1千万资金什么时候到账? 王三一像个骗子似的从中斡旋,告诫楚天长:投资人都相信你的才干,可不能刚创业就给人留下空手套白狼的印象,那以后就难做了。 王总是个实干家,很快便打探到其他资金渠道,“我联系到一个热爱艺术的老板,圈外的,愿意投2千万给你,但前提是他儿子当男主角。万事开头难,要不,你下部电影再用小川?” 楚天长一口回绝:“这种不用考虑,一切照旧,钱我自己想办法。” 另一边,岳小川也在积极筹措。 他让父母把自己那积攒多年的几十万积蓄全转过来,还特意北上出关,把父母的钱借走一部分,又跟关系近的亲戚们借了一圈,凑到一百万。 等他从东北回来,已是债台高筑,满兜欠条。他把银行卡余额展示给楚天长,说道:“老公啊,我现在是一屁股饥荒。” 楚天长却说问题已解决,准备开机。 悬着的心落地,他试探地问:“你从家里拿到钱了?” “我把房子抵押了,贷了1200万,先息后本,三年后还清本金。你的钱先不动,用来每月还利息吧。”楚天长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故作轻松地弹动着。 如果电影达不到预期,光是每月7、8万的利息,就足以令他变成无产阶级了。 岳小川默然许久,想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房子被银行收走,和楚天长租房度日罢了。对吊丝来讲不难接受,对富家公子而言稍微惨了点。不过,楚老板夫妇应该不会坐视儿子流浪吧…… 楚天长余光瞥见他的不安,腾出右手贴上他的腿,笑着说:“我们背水一战吧,赔本了就喝西北风。” “只要跟你在一起,西北风比拉菲还好喝。”岳小川云淡风轻。 第78章 导演好凶 5月,资金到位,拍摄计划正常进行。 楚天长把心爱的鹤望兰等盆栽搬到王三一家,还给人家老婆留下一本养护手册:几点擦叶片,隔几天浇一次水…… 剧组入驻西南一座县城,此地街道古朴清净、四周青山环绕,空气中带着清甜。还招化部门能提供诸多便利。 剧组的年轻演员,全是精挑细选的表演系学生。很多人甚至说可以不要片酬只要露脸的机会,供吃供住就行。 看着这群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岳小川深有体会,因为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类似的心态,娱乐圈底层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 在他们眼中,他已经算是个从草根成功逆袭的小明星,是他们努力的目标。 “小川老师,我是你的粉丝,”开机仪式前,一个演配角的可爱男生,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你猜我是哪个粉丝群的?” “不知道。”岳小川腼腆地笑着摇头。 “我是小川应援团三营的。具体点,是一连四排二班。” “……哇哦。”又扩建出一个营的兵力了吗? “虽然你的死忠粉看起来不多,但大家素质都很高,因为大都是通过看你演的话剧积累下来的,”男生忽然压低声音,四下环顾,“小川老师,我很好奇,那个主播帅不帅?” “哪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总给你剪视频的地久哥哥呀。” “嗯……挺帅的。” “跟导演比呢?” “差不多就是……”他越过几个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头顶,望向正在与执行制片人交谈的男人,“一个类型的吧,看起来很深沉,温柔,又带点冷漠的那种。” 男生像皮卡丘似的,眼中闪着星星,畅想道:“如果和导演差不多的话,那真的很有气质了。” 简单的开机仪式后,电影正式开拍,有着一个挺颓废的名字——《世纪末》。 这是发生在同一座小城,不同时代的三个不同的爱情故事。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世纪之交。 1999年12月,孤苦无依的失意歌手登上火车,通过掷骰子的方法,选择在一座南方小城下车,准备在世纪之交结束生命。 他在小城唯一的酒吧唱歌赚钱,以维持生计到月底,而后在跨越千年的时刻,走向一场带有仪式感的死亡。 一天,他在餐馆意外结识绝症晚期,抱有同样念头的女服务员,相约共同赴死。夜里,他们目睹非法交易并报警,而成为报复对象。 为了能在千年一遇的夜晚,按照自己的想法告别世界,两个不想继续活着的人,只好全力以赴,努力活过这一个月。 女孩说,她从未谈过恋爱,想在死之前恋爱一次,歌手便与她组成世纪末的临时情侣…… 20世纪最后一夜,他们没有选择死亡。当千禧年的太阳升起,歌手和女孩并肩坐在屋顶,弹唱起一首他新写的歌,《末日和你》: “在开往末日的地铁上遇见你, 我忽然开始聆听报站的声音, 过去和未来的每一站, 都被赋予意义。 我不在乎世界和它的末日, 我只在乎你, 既然你存在于这个世界, 那我也顺便试试,重新在这里找回自己。” 阳光洒在屋顶、肩头和鞋尖,在歌声里,他们从世纪末的临时情侣,变成新世纪的正式恋人。虽然,这段感情会随着女孩病情的恶化真的走向末日,但那是未来的事了,而此刻就是永恒…… 正式拍摄的第一天,岳小川就被名叫晓桐的女一号影响,连着笑场三次。 在这场男女主人公初遇的戏份里,餐馆的小电视在唱《千年等一回》。这是楚天长的一点冷幽默,1999到2000,的确如此。 “我听说世界末日要来了。”饰演服务员的晓桐麻利地擦拭桌面,轻轻说道。背景音在唱:只为这一句,啊~断肠也无怨。她又忍不住鼓起脸,扑哧一笑。 “卡。”监视器后的楚天长冷冷地喊道,摘下耳机快步走进镜 88 头。 工作状态下,他仿佛戴上了冰霜打磨的面具,一双深目咄咄逼人。靠近女演员后,开口就批:“群演都没笑,你笑什么?你是专业的,别像个漏气的气球,噗哧噗哧。你得了绝症,将死之人会眼带笑意,顾盼神飞吗?把眼神放空,不要去在意外界的讯息。我放《千年等一回》你就笑场,要是换成相声小品呢,是不是要满地打滚?” 昨天还是温柔暖男的导演,今天就换上严苛毒舌的面孔,她抿紧嘴唇,难堪地垂下眼,泪光在其中打转。 “楚老师,她才刚毕业。”岳小川轻声打圆场。 “你也一样,”楚天长的眼神如利斧,凌厉地斩过来,“她刚毕业,你呢?你戏龄十几年,也跟着漏气?” 岳小川呼吸一窒,脸迅速涨红,不再说话。重新进入拍摄状态后,谁都笑不出来了。 这还只是开始,一天下来,他们遭受了无情导演的无情鞭笞,且每一鞭都无法辩驳。 “呜呜呜……我为了演好这个故事里的服务员,在家楼下的饭馆打工半个月……嘤嘤嘤……”傍晚收工,回宾馆的路上,自信心崩塌的年轻女演员低声啜泣着。 岳小川是纯爷们,才不会像小女生一样在车上哭鼻子……他是回到房间后,把头埋进枕头里哭的。 和楚天长合作多年,他头一次发现男人的第二副面孔。太严厉了,像来人间度假的阎王爷,比他合作过的每一个导演都可怕。 “小川……”有人在敲门,是王三一。 他走进房间,望着岳小川微红的双眼,笑着说:“感觉挺酸爽吧?别放在心上。你之前跟着老楚演各种快餐式的烂片、微电影,当然没见过他完全认真起来的样子。做好被他逼疯的心理准备吧,不然你以为辛池怎么拿的奖?这叫不疯魔不成活。” “我知道,这才哪到哪啊。”岳小川当然理解,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王三一前脚刚走,后脚又响起敲门声。 “王老——”岳小川拉开门,微微一怔,眼前是那个刺激了他一整天的冷酷导演。 第79章 步履不停 “宝贝儿,你是不是哭了?”楚天长又换上惯有的温柔笑意,进门后很自然地聊起晚上吃什么,此地的特色…… “我没哭,有什么好哭的?”岳小川别过头躲避那审视的目光,用手机查吃的。 楚天长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他,围着他转圈,沉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突然变了,变严厉了?” “我又不是娇滴滴的玻璃心,我受得了。为了拍电影,你把房子都抵押了,当然要严格要求。” “不是因为钱。你忘了,我要让全世界都认识我的偶像。” 岳小川心里一动,暖流冲散了郁结的情绪,偷瞄一眼被泪水洇湿的枕套,埋怨道:“还是该注意点方法,我是无所谓,摸爬滚打过来的,那姑娘可是哭了一路,估计现在还哭着呢!王老师说他自愿充任剧组的政委,会去给她做做思想工作。” “过两天她就不会哭了,”楚天长唇边浮起自信的笑,“很快就习惯了。” 这女孩着实有韧性,属皮球的,越拍越高。可第一阶段拍摄,也就是第一个故事接近尾声时,她情绪崩溃闹了次罢演。 岳小川表示完全理解,因为在这个镜头里,他几乎也被逼至极限。 夜里,歌手背着吉他,牵着服务员,被仇家——几个穷凶极恶的流氓追赶,跑过一条遍布杂物的长达数十米的小巷。这天是12月30号,再过一天,就是计划中告别世界的日子。 “情绪不对,再来一条。” 岳小川牵着晓桐从巷子里钻出来时,第 10次听见这句话,夹着嘶嘶电流声,从扩音器传出来。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将汗湿的掌心在裤子上蹭蹭,听见身旁的女孩发出困惑的叹息。 道具组将杂物复位,化妆师走近,为他们补妆,拭去汗水——西南的闷热夏夜,他们穿着薄呢大衣,岳小川还背着吉他包,里面不是道具,是真吉他。 “导演,”岳小川与她对视一眼,走向楚天长,“我想看回放。”女孩也跟着凑过来,认真地注视着监视器。 他们的情绪,完全是按照楚天长的变态要求来展现的——在奔跑中,流露出惊惶和一丝喜悦,因为他们感受到对彼此的依赖和对生的渴望。 “导演,还是不到位?要不要考虑保留这条?”女孩还在微喘,语气中带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质问。 楚天长果决地告诉她,ng了。 “ok,那就继续加油。”岳小川重新将吉他包甩在身后,率先穿越已经归位的道具,侧头安慰女孩,“这场戏很重要,是世纪末的倒数第二天。” “我还是不懂,到底哪里不对。” “你试着完全信任我,你就想着,世界上就剩我这一个男人,而他正带着你逃命。” 又ng了5次后,女孩忍不住哭了。她蹲在地上,说不演了,又热又累又饿,真的要得绝症了。 饰演流氓的几个男生也哭丧着脸,不过心理状态还好,因为导演对他们的要求比较简单。 “情绪不对,”还是这句话,“不够饱满,还差一点。” “导演,我想跟你单独说两句。”岳小川脱掉大衣,接过扇子,拼命将湿热的空气扇进肺里,扬起下巴示意楚天长跟自己离开片场。 “你有点较真儿了,”他开门见山,“我知道你追求完美,但你这已经超出那个范围了。” “这段是慢镜头,在摄影中叫做升格。你也看了很多理论知识,升格镜头的作用是什么?”楚天长不急不缓地说。 “加深感情色彩,强调细节,凝聚观者的注意力。”岳小川微微翻着眼睛,将被汗水浸透的衬衫从肌肤上拽起。要不是这么多演职人员在,他真想光膀子。 “这意味着,”楚天长抬手,轻轻拨弄他濡湿的前发,眼中含着某种坚如磐石的东西,“你们表演中的每一个闪光点,每一个瑕疵,都会被成倍放大。” “还有那么明显的瑕疵?”岳小川不可思议地问道,自信在逐渐萎缩。 “有,你自己看不出来,但我能,”楚天长顿了顿,“电影节的评审团也能。休息一会儿吧,咱们接着磨。演技就是一把刀,越磨越利,这样才能刺进别人心里。” 可女主角还在以泪洗面,说啥也不演了,要退出娱乐圈,回家开小卖部。 岳小川屏退他人,递给她一罐红牛,仰望着晴朗星空,抬手随意一指,说:“你看,天上那么多星星,全都想成为最耀眼的那颗。你才刚毕业,就能演女主角,多好啊。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演小太监和小鬼子呢,有句台词都能高兴一整天。演员这碗饭看着香,其实没那么好  89 吃,对吧?” “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嘟囔着问。 “因为,我真的爱表演啊,从小就爱。说来惭愧,要用钱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年都没赚到什么钱,错过了很多热点。”当然,支撑他的有一部分是爱情,不过他略去了。 “其实,我也是你的粉丝,我是一个炊事班的班长。”女孩朝他笑笑,弯起一双清澈灵动的美目,露出可爱的门牙,“我的小号关注了你,大号是公司在运营。” “我一直坚信,那些刺进你肉里的刺,会随着时间,变成你的骨头。”岳小川举目凝望,无数璀璨的光点,如铺洒在天鹅绒上供人挑选的钻石,点缀着夜幕下的苍穹,“这个过程会非常难熬,但从此以后,就没什么能击垮你。楚天长导演和他的电影,就是那些会变成骨头的刺。” “我在学校时,听老师说起过他,他真的挺有才的,”女孩也抬眼,眺望星空,语气略带怨怼,“可是,我觉得他这样会找不到女朋友的。”说完又俏皮地嘻嘻一笑,心情已然开朗许多。 “是啊,谁家姑娘会跟他啊。”也就我这种不太细腻的老爷们儿,才能把他拿下。 “你真好,可惜公司不许我谈恋爱,不然我真想追你。”说完,她自觉失言,低下头吐吐舌头。 休整片刻,他们又被魔鬼导演鞭策着开始奔跑。 第80章 鼻血横流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2060年。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终生未婚的殿堂级歌手去世,某科技公司获得本人授权,以其年轻时迷倒全球的容颜为模板,限量推出家用仿生机器人。 患有重度恋爱和社交恐惧症的天才女程序员,是已逝歌手的粉丝,忍不住订购了一台,很快,无人机送来快递。 她拆开包装,按照说明放入浴缸浸泡。片刻后,一个湿淋淋的俊美男人走出浴室。 女孩用电脑设置性格参数,因为她不爱交流,机器人被设置为沉默寡言,只是偶尔唱歌。 一天夜里,机器人唱起歌手的代表作《末日和你》,女孩无意中夸了句真好听,机器人竟脸红了,又唱了一遍。 女孩心念一动,改了机器人的性格参数。他们开始交流、当朋友、恋爱……因为对爱情的恐惧,每当他们间出现一丝矛盾,女孩便会忍不住重置机器人的性格。 于是,他时而温柔,时而霸道,时而胆小,时而倔强……起初,女孩游刃有余地享受这样洞若观火的订制爱情,渐渐的她感到迷茫。 终于有一天,女孩破解了机器人的源代码。她将所有的性格参数设为随机生成,随后锁死了程序。 一场捉摸不透,却富有生命力的爱情,开始了。她将自己的恋爱心得,编成一段恋爱模拟器的代码,免费公布在网上…… 这一阶段的拍摄场景,全部集中在室内。道具组已在短时间内,将一处民居改造为后现代风格的未来公寓。 窗口糊上了绿幕,用于后期添加特效——2060年了,怎么可能一眼望去全是老式居民楼。精打细算的执行制片人特意提醒楚天长,尽量少拍窗户,把制作特效的预算留给其他片段。 这是剧本里表演难度最大的部分。 演人工智能,既要演出它们和人那九分相似,又要准确传达给观众那一分不同——不是装傻充愣,跳个机械舞,嘴里哔哔啵啵几声就叫仿生机器人了,又不是少儿科幻节目——毒舌导演在床上指导男主角时如此说道。 不同于从前遮遮掩掩,剧组都知道他们同属一个公司,又是上下级,因此“楚总”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入“人力总监”的房间,随时开会,开到三更半夜。 岳小川每天都会很早爬起来,用冷水洗去困意,面对镜子练习表情控制。当凝视镜子的时长超过一个阈值后,里面的人变得陌生诡异起来。 演一个似人而非人的“物品”,关键在于眼神和微表情。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人类的心绪千丝万缕、时刻起伏波动,这是程序难以模拟的。所以,机器人的眼神一定更专注、更单纯,也更缺少微表情。 一个体验派的演员,在任何时刻都沉浸在角色中。比如此刻,夜色渐浓,驰骋于床、奋勇杀敌的楚导一低头,正迎上那不掺情绪、专注而单纯的目光,带有一丝微妙的空洞。 他只觉胯下一凉,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怖谷效应。 “……宝贝儿,别这么看着我,我快被你吓出毛病了。” 岳小川便闭上眼睛,假想自己是个用于嘿咻的机器人。他的全身装满了传感器,能体会到每一次快乐的颤栗。 他的内置程序,让他可以完美地配合宅男主人的各种要求。拍两下屁股是换姿势,被问到“该叫我什么”,会乖顺地喊“老公”,再问就喊“爸爸”。 但他同时又对这种感觉充满了哲学上的困惑,不懂为何要这样,也不懂为何会觉得快活,更不知自己是谁、从何而来。 事后,他把这种感觉讲给楚天长,后者听得浑身发毛,评价道:“你大概快到化境了。” 在这段故事里,岳小川有大量的“裸戏”,纯指字面意思。比如,刚刚完成启动时,他只穿着一条出厂附带的内裤(他觉得生产他的厂家真抠门儿),湿漉漉地出现在镜头前; 有一次,女程序员把他对羞耻的感受度调得很低,他起床时便常常忘记穿衣服,以出厂姿态哼着歌做煎蛋…… 灯光模拟自然光,打在那苗条而不失力量感的躯体上。肤色如玉却不苍白,莹润地包裹着纤细的肌理。腹肌虽单薄却是清晰可辨的六块,两道人鱼线延至引人遐想的部位。 “导演,你鼻子出血了……”距离楚天长最近的工作人员,殷勤地递来一张纸巾。 他正觉得鼻下微热,连忙接过捂住,尴尬地笑笑:“最近上火了。”他没说谎,工作压力大还要跟制片人磨合,的确有点上火,只是恰巧在岳小川没穿太多布料时发作了。 “我去洗洗,哎呦——”楚天长起身,随即弯下腰,装模作样地捂住胃部,来掩饰裤子上的山峰。 “导演!”有几人关切地上前,七手八脚非要把他扶直。 “我背你吧!”还有人说。 楚天长哪敢让人背,连连摆手,猫腰撅腚地走向卫生间。唉,他自诩工作状态下心无旁骛,早知道会频频鸡动,就改剧本了…… “导演怎么了,没事吧?”岳小川披上衣服,拧开水瓶喝了几口,向最近的摄影助理打听。 “胃疼得流鼻血,唉,当导演太辛苦了。” 第三个故事,发生在2099年。 男人是个街头魔术师,生活在一座小城,幽默而英俊,却总是被人甩。无论是哪种性别的人,都会在一段时间的交往后离  90 他而去,再也没有出现过。 某天,他遇到了同样在感情上频频受挫的女人,一个餐厅领班——管理机器人服务生。他们一见如故,常常在业余时间见面,互有好感却又不敢坠入爱河,怕结局一如从前,就默契地停留在朋友阶段。 这期间,男人和女人依旧重复着工作、恋爱、被甩的生活。每次失败,他们都能很快振作,追寻下一段感情。 一次偶然,他们在街上听到路人哼唱起一首很好听的歌。 他们问了许多朋友,竟没人知道名字。 这首歌似乎带着爱情的魔力,让他们着迷。他们终于相恋,同时想尽一切办法,追踪这首歌的来源,然而却发现了颠覆认知的事实——这是一首来自于“其他世界”的歌曲,传唱一个世纪经久不衰。 而他们,都是一款风靡全球的网络社交游戏中的恋爱nc。构成他们思维的源代码,来自于多年前一位匿名网友。 他们难以接受世界是不真实的。既然不真实,还不如消失,讨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管理员删除他们。 跨世纪之夜,游戏内举办了盛大的假面舞会和烟火秀。他们拒绝了其他玩家的互动,逃到一座大厦的天台,决定从这里自由落体,看看会发生什么。 最后一刻,他们改变了想法。 望着灿烂的夜空,男人轻声念起促使他们相恋的那首歌的歌词: “我不在乎世界和它的末日,我只在乎你。既然你存在于这个世界,那我也顺便试试,重新在这里找回自己。” 比起这段故事的表演难度,更让岳小川感到不安的,是其中的吻戏。 作为专业演员,他可以为角色奉献一切,哪怕某一天楚天长要他全裸出镜,他也能咬牙坚持。但对即将到来的银幕初吻,他信心不足,而且莫名的失落。 “我的某个前任,不,应该是某个玩家,教我玩过一个古老的游戏,叫做一二三木头人……我回头的时候,你不可以再动……不能动哦。” 岳小川低语,随后倾身吻住微凉的……镜面,在雾气上留下一个唇印。 “干嘛瞪眼睛,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真的是这样玩的。”他粲然一笑,脸上每道线条都柔和地舒展开来。 “川川宝贝儿,洗完了吗?”导演急不可耐的声音传进浴室。 “来啦,”岳小川将毛巾盖在头顶乱揉,走出去坐在床边,朝楚天长笑笑,“我在练台词。” “又亲镜子?”楚导眉心微蹙,吃醋的范围已经波及到无机物。 “说实话,我对吻戏不太自信。银幕初吻很重要的!等我红遍全球,各大媒体在盘点我的演艺生涯时,肯定会反复提到……” 他倾诉着自己的焦虑。忽然,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从楚天长脸上闪过,竟带着丝顽皮的孩子气,像刚刚点燃炮仗的坏小子。 “怎么了?”岳小川挑起眉,随即神情黯然,“哼,你嘲笑我。” “我笑了吗?来,我陪你练。”楚天长正色道,调亮床头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剧本,嘴角却又滑过那种怪异的微笑。 “你看,你又笑话我!”岳小川作势要削他。 “我没有。”楚天长非常认真地躲避着,别人家老婆挥舞的是情意绵绵小粉拳,自家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太祖长拳。 “你该不会,中了三笑逍遥散之类的吧?再笑一次,你可就嗝屁了!不能再笑了嗷!”岳小川几乎可以笃定,这导演在背着自己搞幺蛾子,却又毫无头绪。 第81章 银幕初吻 这份疑惑直到几天后,楚天长临时改剧本增加剧情时才彻底解开——导演竟然走到镜头前过戏瘾,给他自己安排了一个横空出世却又有迹可循的小角色。 “为了使剧情更丰满,所以加一组镜头,以楼梯为背景就好。”楚天长在有条不紊地做现场调度。造型师根据楼梯的色调,给岳小川重新搭配衣物饰品,随后去为导演选衣服。 “导演喜欢什么发型?”化妆师手握吹风机,笑着问道。 “别太油腻就行,不要大背头。” “给导演吹个雷劈式中分,”岳小川坐在他身边,指间捏着新加的剧情,双颊浮现两团莫名的红晕,“利用这个时间,咱们对对词儿吧。” “好啊。”楚天长一脸坦荡。 岳小川既害羞又兴奋,心想:他是如何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加了这种戏份,还能表现得光明磊落、坦然自若的。 ———— 一束橙色夕阳,透过楼梯间的小窗,使男人的剪影如梦似幻。空气中微尘浮动,呈现出丁达尔效应。 “我们来玩一个,很古老的游戏,叫做一二三木头人,会玩吗?”他的声音很磁性。 “不会,”nc微笑摇头,同一束夕阳映在他灵动如星的眸中,代码促使他做出无意识的互动,“你教我吧。” 男人缓缓走上楼梯最高一阶,“你站在下面,在我转过去之后,你要尽力靠近我。当我说完木头人就会回头,这时候你不能再动。” “我懂了。” 男人转过身去,轻声念起口令:“一……二……三……木头人!”待他回头,看见nc距他仅一步之遥,一动不动,眼中饱含笑意。 nc在等男人继续游戏,然而男人却俯首吻了下来。nc的互动程序,促使他下意识地想环住男人的脖颈,却又记起对方叫他不要动。 这份矛盾,让他出了个小小的bug,只是他自己没有感觉。 短暂一吻后,男人问:“还记得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在街头表演魔术,你是观众。” “那,你的上一个恋人呢?” “也是观众。” “你有没有发现,观众里谁跟你互动,你就会跟谁在一起。” nc不以为奇,“在工作中结识恋爱对象,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 男人沉默。nc的互动程序又促使他发出主动的信号,“来抽一张牌试试!”他取出一副扑克。 男人笑着选了张牌,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如果某天出了你的手办,我一定会买的。” 这段预估为1分钟长的小景别镜头,将作为男主人公的回忆而出现。镜头完成后,楚天长凑近满脸涨红的男主角,低声耳语:“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没忘吧?” “夏至。”岳小川小声嘀咕,拼命用手掌给自己扇风。从影多年,他忽然找回首次触电的那份悸动,仿佛回到了18岁。只是一个吻而已,怎么会害羞成这样……哎呀好热好热…… “所以,这是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你的银幕初吻。”假公济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狡诈楚导,露出耿直诚实的淳朴微笑,十分憨厚。 “你就不怕过不了审吗?” “我只是  91 一个游戏形象而已,线下的我也许是个女的呢,对吧?无所谓,无法过审我就单独剪一版,每天晚上猫在被窝里回味。”早在完成剧本时,楚天长就打定主意,要来一出截胡。 ———— “那么多人看着,他还真好意思!不过大家都表现得很正常,因为谁也想不到在工作中精益求精的人,会有私心。我的脸烫得都快烧起来了,他倒若无其事。他是个脸皮特别厚的人,无论喝多少酒都不红。 他说是因为乙醇脱氢酶,可我还是觉得,跟厚度有一定关系。后宫里有一种岗位特别适合他:太黄太厚。不过还是好开心,对接下来的吻戏有信心了,吼吼。” 岳小川在“秘密森林”中碎碎念,发现把这里当成日记本的忠诚用户小全子,刚刚在1分钟前更新了动态。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刚刚): “今天夏至,本该跟他一起吃面的,可他整天都在睡觉。 昨晚,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开车。是真的开车,手握方向盘、脚踩油门那种。 七点多,我去了他家,一起做虾——瞎做。按理说,虾这种肉质鲜美的食材,仅用蒸、煮这样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就会很好吃。可惜,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选择了错误的方法,把它们油焖了。唉,那个味道,就像一百年没清理过的菜窖。 他提到中产哥厨艺很好,我假装生气,他就在我脸上亲来亲去,说:以后咱们一起去学烹饪,我学西点,你学中餐。 吃完饭,他想找部爱情老片来重温,最终在《泰坦尼克号》和《假如爱有天意》中选择了后者。结果,看完之后,他翻出一个玻璃调料罐说:咱们去捉萤火虫吧? 我松了口气,还好看的是这部,不然我还得造艘巨轮给他。 我说现在城里哪有萤火虫,回头我给你买串小灯泡,你猫在被窝里看。 他不依不饶,还说要体会“轻罗小扇扑流萤”,我说这是一首宫怨诗,是深宫怨妇在七夕排遣寂寞,你又不是怨妇。 终于,我还是陪他出门了。驶出停车场时,我们与一辆正驶入的车打了个照面,他在我身旁轻轻抽气,像是在看恐怖片。 那车停下,鸣笛,我也只好踩刹车,在坡道上与它并排而停。两扇车窗降下,我和那男人互相盯着。 男人的眼神越过我,问他:这么晚了,去哪? 他说:出去转转。 男人说:我来了,你就别出去了。 他笑着点点头,随后让我开出去再调头回来。 大boss满意地哼了一声,发动车子驶入停车场,我则依照他的吩咐把车开上地面。正要原地调头,他忽然抓住我放在档位上的右手,很用力。 别回去,带我走,他这样说。 我不同意,因为如果大boss被放了鸽子,肯定会暴怒,到时候吃亏的是他。 他苦笑说:无所谓,反正他又不会打死我,一个礼拜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去找萤火虫。 我们因此吵了几句,最终还是开出小区,向城市边缘飞驰,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把车窗都摇下来,用速度换一点痛快。 很快,男人的电话打进来。他把我们的手机开启飞行模式,丢在后座。 出了市区,本来略带燥热的风变得凉爽,空气也很好闻。在一个垂钓园附近湿润的草丛里,我们找到了。 梦一样的绿色小光点,很少,没有想象中那么美。我们费力捉到两只,放进罐子,然后开车回去。没回家,而是沿着五环兜风,半夜车少,跑一圈只要一个多钟头。 这两只绿幽幽的小家伙,陪伴了我们一夜。天亮时,他恋恋不舍地拧开罐口,说:现在,你们自由了。 我们回去时,大boss的车还在。他坚决不许我陪他上楼,像走向法场一样,独自去到那个必定暴跳如雷的男人身边。 我只好等在楼下。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时,大boss离开了。我立即上楼,却打不开门——被他从里面反锁了。 我求他开门,他低哑的声音从门缝里渗出来:我不想让你看见现在的我,给我留点面子吧,我也要脸的。不过,我不后悔惹他生气,从前我总是无缘无故承受他的怒气,这次是我自己选的。仔细回想,跟他在一起后,我大部分的快乐都与你有关,你像我的天堂。 回家后,我在网上浏览了很久的《刑法》,才压下杀人的冲动。那个男人就是我的地狱。” 对,多读法律,淡定啊哥们,别搞玉石俱焚。岳小川很想这样回复,可惜“秘密森林”没有回复的功能——匿名的人们在此播种心事,就是不希望受人评判。 ———— “无所谓了,开心就好。” “是啊,咱们只是,两串缠绕在一起的代码而已。” “如果某一天我升级了,你还会认出我的吧?”岳小川对身边的女孩笑笑,抬眼望向群星璀璨的夜幕。后期制作时,这里会加入漫天烟火。 这是拍摄计划中的最后一个镜头。楚天长凝视着监视器,将这段镜头回放数次,随后宣布杀青。 女孩欢呼一声,拥抱了岳小川。后者匆匆结束与她的拥抱,尖叫着扑向远处的导演,像只小兔子似的跳到他身上。 杀青宴上,香槟四溢,唯有楚天长滴酒不沾,用饮料打发了想和他套近乎的年轻演员。 拍摄部分圆满完成,然而另一重挑战才刚刚开始。回到j城,制片人在会议上说前期拍摄费用大大超出预算,尽管楚天长追加了投资,后期制作费用依然很紧。 而且杀青第二天,一个跟组演员不顾劝阻去登山,又叽里咕噜滚下山,摔断了脊柱。除保险公司外,剧组又额外拿了几十万,楚天长自掏腰包凑个整,一百万,给了那孩子父母。 为了节流,他成了自己从前很讨厌的那种人——抠门儿又较真儿的甲方,跑了多家影视后期工作室,才与一家同样处于创业阶段的公司敲定合作。 第82章 给你的歌 夏日懒洋洋的暮色从窗边侵进室内,吞噬了光线,四周暗淡下来。 岳小川身着紧身背心和运动短裤,正在跟着电视挥洒汗水练习街舞,听得电梯运行的隆隆声,心有灵犀地感应到是楚天长回来了。 “楚老师!”他瞅准时机,在男人开门时跳到门前,像等待投食的小动物似的滴溜溜乱转,“你终于回来了,我饿了!” “湿身诱惑?”楚天长望着他颈间的汗珠调侃,冲了个澡后开始做饭。他看起来很急,几次催促道:“快点吃,给你看个东西。” 把餐具丢进洗碗机,楚天长亮出一个u盘,脸上的表情像头回接触到声色犬马的青春期男孩。岳小川隐隐猜到那是什么,也换上一副小男孩的神情,叫道 92 :“哎我去,快快快……” 黢黑的房间,投影幕布倏地亮起,很快出现一张年轻而迷茫的脸,正将额头抵在火车的车窗上,清幽山水在他眸中飞速闪过……还有那个让人脸红的,夕阳中的浅淡初吻……这只是粗剪的镜头素材,远未达到成片标准,但岳小川还是目不转睛地看完了。 “有了粗剪的版本,就开始涉及到配乐了。我本来是准备找我朋友做,但现在留给配乐的预算只剩八万。唉,八万,一套西装钱,能干嘛呢?”耳边传来轻轻的喟叹。 “……大哥你衣服也太贵了。” 楚天长亲密地环着他的肩,让两颗头碰在一起,语气自信又无奈,“小川,剪完之后,我真的被你折服了。我需要一个电影配乐大师,来烘托你。” 岳小川认识楚天长提到的那位搞配乐的朋友,但人家的收费是数倍于此,还只是起步。 电影配乐是烘托氛围和促进起承转合的重要听觉语言,楚天长拒绝平平无奇,但实在囊中羞涩。他们要维持公司日常运营,以及负担每月7、8万的利息,公司账面上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楚老师,我有个人选,他算是配乐大师的不完全形态,”岳小川狡黠一笑,“你还记得曲喆吗?” “当然记得!你每周都找他教你唱歌,其实那时候我挺吃醋的。听说他回东北当老师之后,我还松了口气呢。” “人家是钢铁直男,”岳小川娇嗔一句,略略垂下眼,享受着短暂的甜蜜,随即正色,“曲喆真的很厉害,他一直都在坚持创作。” “可他不是混不下去了,才回家的吗?”楚天长面露犹豫。 “我也曾心灰意冷滚回家去,可我又滚回来了,还有所突破,不是吗?被埋没,不代表没实力。”岳小川和曲喆,都是被这座城市里的无数机遇吸引的追梦人,自然惺惺相惜。 一周后,失意音乐人曲喆背着键盘,敲响了“当歌传媒”的玻璃门。 岳小川有事耽搁没能去接站,加倍热烈地拥抱了老友,赞道:“你头发变茂密了。” “心宽发多嘛!开学了,我请假系主任挺生气的。不过,爱谁谁吧,反正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曲喆在一所艺术专科学校的音乐系做老师,几年来经历了两段无疾而终的恋情,仍是单身。 除了电影配乐,他还需根据创作出的主旋律,为《末日和你》这首歌编曲。看了楚天长的歌词,他赞叹不已,随后默然。 岳小川知道,他是想起了筱兰。所以,当他迟迟等不到灵感时,岳小川提议:“你去见见她吧。” 可曲喆只敢搞尾随。 傍晚6点半的地铁,人几乎挤成了“众”,大家脸上写满疲惫、麻木与淡漠。 曲喆从众与众的缝隙间,偷偷瞄着刚刚下班的前女友。岳小川让他光明磊落一点,上去直抒胸臆,可他偏要偷窥,还辩解:“你懂什么,不能像你们老爷们儿谈恋爱似的。” 后来才说:“我不想打扰她,她结婚了,跟她同事。” 筱兰站在车门附近,肩膀微微斜着,露出疲态。她苗条了许多,但气色没有从前好。岳小川记得,她曾是面色红润自带腮红的微胖界女神。 “她怎么瘦成这样,都皮包骨了,我觉得120斤的她最可爱。”曲喆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岳小川,“你说,她回家就能吃上热乎饭吗?她这么累了,会不会还要忙着给那男的做饭啊?谁刷碗,擦地呢?” 岳小川无言,轻轻搭上他的肩以示安慰。 “胖点多好啊,你说,会不会是那男的逼她减肥了?她本来就痛经,减肥的话会更疼吧?也不知那男的会不会熬红糖姜茶……这是我最爱的姑娘,也是他最爱的姑娘吗?” 地铁停在某一站,筱兰下车了,倩影隐没在人潮中。车门关闭后,曲喆突然捂住嘴,深深地弯下腰。人们以为他要吐,飞速四散,让出一块宽敞的空间,漠然地望着他。 “呜呜呜……”他像是要竭力吞进什么东西似的,发出悲怆的呜咽,泪流满面。 岳小川扶着他,待地铁再停时下了车。他踉跄几步,蹲在地铁站的角落,背靠墙壁,啃咬着自己的拳头,在颤抖中无声痛哭,泪水鼻涕糊一脸,狼狈极了。 地铁呼啸进站又驶离,过去足有十趟,曲喆才止住悲声,缓缓地说:“我写的那些歌,只有她会认真听。她看我弹琴的时候,眼睛特别亮,是我让她失望了……有时我会很卑鄙地想,她要是离婚了该多好,也许我还能……可那样,就代表她这几年很不快乐。我还是希望她幸福,虽然那里面永远都不会再有我的一席之地。” 半个月后,曲喆谱写出一段惊为天人的主旋律,随后在录音棚闭关,陆续完成了全部配乐内容。三段故事,分别选用古典吉他、钢琴三重奏、以及电音打造的迷幻电子风格。 岳小川和楚天长不通乐理,但都在心里下了结论:就是它了。完美契合,浑然天成。 励志成为“影视歌舞武”五维艺人的岳小川多年来苦练唱歌,终于有了最实际的用途——亲自演唱主题曲,同时补录了片中唱歌片段的配音和口型,用于后期制作。 这期间还有个小插曲。 当曲喆在录音棚埋头创作时,楚天长阴沉着脸,颇不情愿地问岳小川:“马奋进同学最近忙吗?” “不怎么忙吧,周末还能在博物馆当志愿者呢。” “你们还经常聊天啊?” 浓醇的陈醋从话里渗出,呛得岳小川想捂鼻子,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小马。 第83章 艰苦朴素 “他每天都发朋友圈。”岳小川特意调出小马的动态,亮给楚天长。那是与古代丝绸之路有关的展厅,小马作为志愿者,免费为游客提供讲解服务。末了,还能顺便探讨一带一路。 由于外国游客普遍反映听不懂他的英语,他干脆只接待中国游客。没错,一个老外,在中国的博物馆,给中国人讲中国历史,还能对答如流。 当年分手时,岳小川祝他早日“博大精深”,看来他的梦想实现了。 听说小马不忙,楚天长很快发来一个文档。岳小川用手机浏览,发现内容是他万分熟悉,几乎全部背诵下来的台词。 “请他帮忙把字幕翻译成英文,你开口的话他应该不好意思要价太高吧?虽然,我不太赞赏他的生活作风,但他汇通中外的本事,还真没什么可挑剔的。”说着,楚天长露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悲愤模样,可以直接去演韩信了。 让心爱的川川宝贝儿请前男友帮忙,是王三一出的高招,谁让楚总手头拮据呢?奢侈品牛仔裤的兜翻出来,比脸还干净,不得不市侩起来。 “我现在就问。”岳小川说着,拨通了小马的电话  93 。 “你正常问就好,不许撒娇卖萌。”楚天长悻悻地说。 当天下午,这位外国友人就来了,和他们挤在总经理办公室兼会议室的小房间里。 “哎呀岳总,”他先是极为自然地跟岳小川行吻面礼,随后对楚天长他们伸出右手,“楚总好,这位是王总吧……我看你们公司好像就两个基层员工,三个总,嘿嘿。” “吓死我了,我都做好被他非礼的心理准备了。”王三一心有余悸,侧头低声对楚天长嘀咕。 小马穿得像个说唱歌手,头上还戴了快看老外时,我听得懂”。 “辛苦你跑一趟,帽子挺酷的。”楚天长淡淡夸赞。 “在淘宝订制的,借你戴戴。”小马说着摘下来,顺手扣在楚天长脑袋上,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后者略感不悦,碍于有求于人,勉强扬起嘴角,把帽子丢回去开始谈正事。 小马的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边听边点头,最后说:“费用,我就不要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能在光影间留下点永恒的东西,也不枉我跨越半个地球来求学。” “哎呀这境界,”王三一像是怕他反悔似的,连忙敲定此事,露出占了大便宜的欣喜笑容,“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电影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 楚天长不想欠这位金毛前任这么大的人情,坚持要付报酬,王三一从果盘里抓起个李子塞进他嘴里,哑着嗓子急道:“你丫都快破产了,可别装b了。” 把小马送到楼下,岳小川感激地说:“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改天请你吃大餐。” “作为前男友,不能给你丢人啊,”小马正正帽子,碧海似的眼中透出笑意,“那样显得你眼光多差,遇人不淑似的。” 小马又作势要吻别,被岳小川笑着推开了。目送那戴着绿帽子的异国背影穿过马路,他走向写字间大厦入口,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明亮的玻璃门边藏头露尾,鬼鬼祟祟。 与他视线相遇,那人忙若无其事地整整衣领,潇洒地甩着两条长腿走出门来,假装偶遇。 “哎呦,这不是楚总么?” “嗯,饮水机没水了,我下来买几瓶水。”楚天长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便利店,“马同学走了?” “你不是看见了吗?”岳小川笑吟吟地反问。 “我……”楚天长被噎了一下,那张就算是两斤白酒也毫不改色的厚脸皮,竟隐约发红。 “我跟你一起去,”岳小川与他并肩而行,斜着眼睛逗他,“又吃醋啦,楚老师?” “吃醋?我都多大人了,切。”楚天长故意让二人的肩膀相撞,表达不满,“还戴个绿帽子,看着就闹心,他要进行光合作用么。” 岳小川轻轻掩住唇,忍俊不禁,“小马觉得你挺有趣的,喜欢逗你。他说,你是个很值得研究的东方男人,他打算把你写进博士论文里。” “呵,承蒙他抬爱了。” 走进便利店,停在立式冷柜前,楚天长轻轻抚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才出手,抱了几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岳小川后知后觉——堂堂楚总,逛街点餐从不屑于看价格的富二代,竟然在看价签,衡量性价比!而且,楚天长似乎很久都没有买咖啡豆之类的小布尔乔亚商品了…… “想吃什么零食吗,嗯?” 温柔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岳小川心里一酸,连连摇头,“我喝水就行了,健康。” 待《世纪末》完成后期制作送审时,楚天长已经卖掉闲置的两块腕表,车也不开了,响应国家号召绿色出行——真的快要变成无产阶级了。 天空铅云密布,飘着细碎的雪,是新年。 《雪落孤城》热映,穷得叮当响的楚总和岳总,携手走进电影院,自带保温杯,内灌养生枸杞热茶,没买爆米花。 最近,他们在拼命工作,来弥补账面上的亏空,窘境主要由每月那7、8万的利息造成。岳小川接拍了海量平面,还干起他不喜欢但来钱快的直播——唱歌跳舞,打拳踢腿,然后委婉地求粉丝送点小礼物。 很多人批评他浮躁,不少小媒体的娱乐小编还写稿黑他:赚快钱?被网友冠以“敬业哥”称号的他也开始做直播了;震惊!初露锋芒的演员竟开始干这个…… 他一笑置之,毫不在意,权当是屁。炸响的那一刻惊天动地臭不可闻,但转瞬即逝。 楚天长则从朋友处接下许多剪辑工作,被岳小川送了个新外号“一剪梅”。 除了还银行利息,更重要的是王三一和两个员工的工资不能拖欠。王三一要养家糊口,员工则都刚毕业,是初长成的祖国花朵,不能乍一出校园就遇到欠薪这种寒心事。 还好楚天长把酒戒了,每月少一样开销。 第84章 贵重礼物 影片结束,片尾曲响起,灯光渐亮。 岳小川开心地侧头,低声说:“没想到,我的镜头还是挺多的。”看来那位导演是真的很赏识他,尽管他没有回应。 散场后,走在前面的女孩频频回眸,面带兴奋,与朋友窃窃私语,终于还是停下脚步问道:“你是不是岳小川?” “是我。”岳小川连忙把保温杯塞进楚天长怀里,顺便抬手整理发型,故意露出小女生大概会喜欢的酷炫微笑。 “啊啊啊,”女孩拼命摇晃着朋友的胳膊来压抑尖叫,使劲跺脚,“我就是为了看你才来看电影的!我觉得你比男主角演得好!” “谢谢,谢谢支持。” 他们走出影院,来到明亮的商场内合影。女孩打开美颜功能,羞红着脸凑近他。忽然,一阵长达两秒的“咕噜”声响起,是腹内空虚的讯号。 手机屏幕里,岳小川的脸飞速变红。 “……你饿了呀?”匆匆合影后,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你好可爱,好想喂你东西吃。” 那就快去买啊!岳小川忍住这样说的冲动,告别粉丝后与楚天长走远。 “我确实饿了,不过怎么好意思吃粉丝的东西……说到粉丝,楚老师,回去煮点鱼丸粉丝汤喝吧?” “饿了就在附近吃吧?”楚天长心痛地提议。 “不要,太不划算了。”说着,岳小川腹中又是一阵咕噜噜的异响,像有只鱼在吐泡泡。 楚天长没再说什么,直到回家前都异常的缄默。做好岳小川期待的鱼丸粉丝汤,才撑在餐台边羞愤地喃喃自语:“我是怎么混成这样的?”让自己老婆省吃俭用,饿得肚子直响,真是虎落平阳、英雄末路。 “你挺好的啊。” “我不好,我都让你挨饿了。”他把自己碗里的鱼丸夹给岳小川,“这是我一辈子的污点  94 。” 后者盯着满碗白胖的鱼丸,忽然抬眼问道:“你住过地下室吗?” 见他蹙眉摇头,岳小川接着说:“我住过。那时公司刚解散,我突然失业又死要面子,坚持给家里汇钱,就住了一个月地下室。天天吃红烧牛肉、香辣牛肉、鲜虾鱼板……方便面。那地方潮得要死,四处发霉,不看时间根本分不清日夜。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现在有多苦,相反我挺满足的,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谁知楚天长脸上愧色更甚,叹息道:“你看,现在的处境已经让你回想起那段岁月了,可见有多苦。” “你思维太活跃了!别想这么多,好好吃饭。” 岳小川又把几颗鱼丸还回去,有一颗滚落在台面,q弹圆润地跃动着,眼看就要坠地!他猛地弯腰张嘴,一口衔住,身法迅捷如迅猛龙。 “这短小精悍的反射弧,厉害。”楚天长目瞪口呆,不禁放下筷子鼓掌。 “哼,我才不短小。”岳小川嚼碎口中的鱼丸,面露得色。 “好好好,你算是中等的,”楚天长敷衍地哄着,侧目望向刚刚振动的手机,神情忽然凝重,“哎我的妈……” 岳小川不解地抻长脖子去瞧,只见屏幕上是一对娇嫩可爱的婴儿,小小的脸蛋像樱花瓣,分别裹在粉色和蓝色的襁褓里。 “卧槽,好萌啊,谁家孩子?”他笑着问。 “……我妈生的。” 岳小川微怔,随即尴尬地收回目光,“抱歉啊,去掉前面那句。恭喜你,提前当哥哥了。” “唉,这代沟可够深的……男孩叫天争,女孩叫天鸣,我爸取的。”楚天长平静地跟喜不自禁的父亲聊了几句,随后将按照预产期购买的机票改签。 “争鸣,好响亮,适合豪门。”岳小川由衷夸赞,又说,“能不能把照片转给我,我想给我爸妈看看。他们上周还说,如果阿姨产后需要人参、鹿茸这些来大补,他们就从东北买了寄过去。” 楚天长见他将照片转发到“岳来岳好”家庭群后,最先回复的是岳母。 ——生了啊!好可爱,像两个汤圆。这大妹子太狠了,一口气整俩。 很快,岳父也回复了。 ——你是不是要跟潜规则去他家啊?别空手去。 尽管岳小川飞速移开手机,但楚天长还是看到了,讶异至极:“这么久了,你爸还认为我把你给潜了?我怎么才能把这顶帽子摘下去?” “中年人思维固化,体谅一下。你跟你妈聊天的时候,她不也称我为‘那个跳大神的小狐狸精’?”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喝汤。 同在一片蓝天下,气候却截然不同。楚天长老家的冬天在丘陵与海洋的怀抱中,时而温暖,时而湿冷。 来接机的,是父亲的司机。楚天长已经很久没回来,司机沧桑多了,但职业带来的敏锐眼力,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对方。 舒适度极好的奔驰平稳地驶入停车场,是一间私立妇产医院。他们停在病房外,楚天长正要推门,被岳小川拽住手臂。 “我就不进去了,你妈看见我会生气。”他将背包挪到胸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首饰盒,“这是我送你弟弟妹妹的礼物,你帮我带进去吧。” “不是说不用买吗,什么都不缺。”楚天长将它开启,金灿夺目,映入眼帘的是两只带有福锁的足金手链。他捏在指间掂了一下重量,足有几十克。 “如果我两手空空地来,更要被你妈瞧不起了。” 楚天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多少钱买的?”他们刚刚给员工发了年终奖,他很清楚岳小川的经济实力——银行扣个短信提醒资费都觉得心疼。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没有你的西装贵。” “走,跟我一起进去。” 岳小川态度坚决地往后退,仿佛那病房是龙潭虎穴。他很怕那位高龄产妇产后虚弱,见到自己气出个好歹,责任可就大了。 楚天长拗不过,只好独自步入房间。入目装潢雅致,像星级酒店的套房,经过客厅,才是真正的病房。他又返回走廊,招呼岳小川到客厅的沙发上等着,随后才去看望刚刚卸下重任的母亲。 她正睡着,一名护士正在婴儿床边,为两个小家伙按摩纤小的手足。父亲朝他招手,笑道:“你看你,玩了这么多年也不结婚,以后你孩子要管比他们小的人叫叔叔姑姑了。” 听见声音,床上的妇人悠悠转醒,气色尚好。楚天长取出那两只足金手链,她欣然一笑,将脸转向婴儿床,“好漂亮呀,快看哥哥送你们什么啦!” “小川买的。”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嗔怪道:“哦,你这个当哥哥的,就在网上买了一堆小衣服小袜子邮到家里,真大方。” “那叫实用。”楚天长从容反驳。 第85章 另一阶级 “对了,你朋友不是也来了?”父亲问。 “在外间呢,怕影响我妈休息,没进来。” “这多不礼貌,招呼他进来。” “那你们都说普通话,他听不懂方言。” 在楚天长的轻声呼唤下,岳小川慢腾腾地挪到里间,微微垂下头问好:“叔叔阿姨好,我是岳小川。” 一声短促的气音从楚母鼻子里喷出,连带丢来一个小幅度的白眼,表达着不满。 “谢谢你的礼物。”楚父抬手指向椅子,示意他坐。这位成功的企业家高大而儒雅,虽已年过古稀,但仍精神矍铄,腰背挺得笔直,老来得子的喜悦化为满面红光。 少叙片刻,天色渐暗。吃完护士送来的晚餐,楚母说累了,要他们明早再来。岳小川觉得,她可能是因为朝自己翻白眼的频率过高,无谓的消耗了许多内力。 奔驰在夜色中驶入一片高档住宅区。看得出来,这大概是城里比较早的那一批别墅,建于上世纪。造型周正低调,不及近年的洋房新颖花哨。 但岳小川知道,在九十年代就买得起别墅的,正是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起来的那少部分人,也是全国胆子最大、最敢拼、最聪明的人。 走进玄关,一名中年女子款款迎出,脸上挂着端庄的微笑,麻利地为他们摆好拖鞋。 一瞬间,岳小川还以为楚天长他爸有两个老婆,随即发现这女子眼睛很大,肤色偏黑,不似中国人。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专业的菲佣。听说在香港,这是中产和富人的标配,内地发达地区也在逐渐流行,可以通过一些有资质的家政公司聘请。 名叫therese的菲佣开始准备晚餐,岳小川端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这间老别墅是雅致的新中式风格,极为开阔的挑空客厅让人心神舒朗,但也令他莫名的心慌。 楚父将一个古朴的木盒搬上茶几,从中取出一支哈瓦那雪茄 95 ,放在鼻端嗅了嗅,随后熟练地用雪茄剪切好。接着,他先用火机点燃雪松木条,然后用木条去点燃雪茄。 “你电影什么时候上映?之前你说让我投资,后来你妈又说不用了。” “马上就拿到公映许可,之后就能参展了。” 他们随意地闲谈,雪茄烟雾涌动,香醇的雪松木香味、皮革味、柑橘味、黑巧克力味、还有隐约的枫糖浆甜味弥漫开来。如此舒缓宁静的气氛,岳小川却越发觉得无所适从。 这是他首次走进楚天长的另一种生活,比他想象中更富足,也更陌生。 饭后,楚天长带岳小川上楼,神秘兮兮地推开一扇房门,让灯光亮起,“看,我的青春期就是在这度过的,那时候我还没弯呢,但似乎也不太直。我只对电影、摄影、画画之类的感兴趣。” 清雅贵气的宽敞卧室,墙上端正地贴着数张电影海报,间隔像是用尺子量过,完全相同。其中一张《七武士》海报的角落写着:祝少爷学业有成,前程似锦。也许是曾经的保姆送的。 “我好久没回来过了,大学毕业后我们常在北方过年,因为他们喜欢滑雪。”楚天长轻轻抻平床单的褶皱,回头朝岳小川暧昧一笑,“therese为你准备了客房,等我爸睡下了我就去找你。” “哦。” “你怎么了?看起来有点呆。”楚天长捏起他写满茫然的脸蛋晃了晃。 “说不上来,有点喘不过气,胸闷。”岳小川努力使自己显得自在,“可能因为你妈妈一直在瞪我吧,我受到了很多法术伤害。” ———— “这次陪他回家,我突然意识到,想让他父母接受我,恐怕比我想象得更难。毛爷爷说过,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是国内的主要矛盾。阶级矛盾不是那么容易调和的,唯有努力,让自己更出众,才能少受他妈妈的白眼……我真是太会自我调节了……” 躺在客房柔软的床上,把情绪倾吐在“秘密森林”里,那份迷茫渐渐消散,岳小川又兴致勃勃地读起小全子的故事。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一周前): “每过一个节气,家里就若有似无地催促我找女朋友,一年要催24次。 于是,我也若有似无地渗透给他们一些细节。 比如,我不想结婚,我想找个像我老板那样的女人……我妈是比较开明的,我开玩笑问,你看过我老板的照片吧?你觉得,如果他是女人的话,我们般配吗? 她发来那个很流行的表情:满头问号的nba球星尼克?杨。然后说:虽然,你不算是癞蛤蟆,但总想天鹅肉,还是会变成癞蛤蟆哦。 我说:如果我一直找不到女朋友,我就跟他凑合凑合得了。 我妈说:就你,跟人家,还凑合?呵呵jg 我把聊天记录给他看,他因被形容为天鹅肉而窃喜,安慰我:你这么好,怎么会是癞蛤蟆。 现在,我们在云南。 趁着这次出差,我们偷偷考察了一下当地的民宿行业。像大理、丽江这些早已达到饱和状态的大热景区,当然会避开。 他很喜欢双廊,但等他辞职,再盘下门面,装修开业……估计也饱和了。不过,既然他是老板,他喜欢就好。 前阵子他过生日时,大boss给他办了个生日会,送了他很贵的礼物。他许完愿,第一眼望向我,我猜那个愿望跟我有关,但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大boss的老婆也在,他们貌合神离,听说早就各玩各的。她应该什么都知道,不过不动声色,也不离婚,因为他们看似美满的婚姻维系着公司的利益。 记得我上学时,最讨厌女朋友看的那些狗血剧。我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都是胡扯,现实里哪有……啊,真是个顶天立地的fg。 我翻出毕业时和同学们在草坪、阶梯教室拍的各种照片,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好青年,如今竟置身于他曾嗤之以鼻的混乱关系中,还觉得挺美。 我是成长了,还是堕落了?” 你只是在爱河里泡澡,不能自拔罢了,岳小川想。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人眼中毒气弥漫的沼泽,也可能是另一人的温柔乡。 第86章 嘴炮王者 向上翻,他发现去云南出差前,小全子和老板间还爆发了一次冷战。原因很幼稚、小清新,因为小全子重新加了前女友为好友。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一周前): “我和ex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因为到这个小祖宗身边工作,开始异地,相隔3千公里。 这段距离,若是在交通工具不发达的年代,算得上天涯海角了。这3千公里像3千瓢水,把本就不算太浓烈的感情冲淡。 当时是她先追我(大言不惭地讲,我上学时挺高冷的),先提分手的也是她。不知何时,她把我给删了。前两天她又加我,发来一个红彤彤的电子请柬。 我当然不会赴宴,给她发了个大红包,然后闲聊几句。她问我有没有变化,我就随手发张近照,她则发了婚纱照,问我什么时候安定下来?我说,快了。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过程,惹得他醋意横生,大发雷霆,整整2天不理我。 之后,他大概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给了我一个检讨的机会。可是,给我机会我不中用啊!我找错了方向,说:我不该给她发红包。 又过了24小时,我才知道自己错在哪:照片。 他就像发怒的小猫咪,给了我一套软绵绵的组合拳,说:你都没给我发过照片! 我:??? 可是我们就像大宝——天天见啊! 他又说:她发的照片,你还下载了原图,需要看得那么仔细吗?哼! 我:??? 我解释了很久,才让他相信,我真的是随手一点而已。说实话,我很喜欢他吃醋的样子,蛮不讲理,但也蛮可爱,充满了生命力。 吃醋,是一项永远都不幼稚的本能。忽然记起,爷爷曾因为奶奶和别的老头跳舞而气得一天吃不下饭,哈。” 好好恋爱,经常展望未来,忘掉你的地狱吧。坚持到你老板辞职,你们还要一起经营客栈呢,岳小川想道。 他们在楚家老宅住了一周,临走那天,照例去看望楚母。她已经转到了医院附属的高级月子中心,这里有一处新生儿游泳馆,他们在那找到了她。 那对粉嘟嘟的小家伙被两名护士托着,在水里欢快地扑腾,看得岳小川也想游泳。 “水的静水压和浮力会促进他们的血液循环,锻炼心肌,提高免疫力,从小就快人一步,”她一边拍照,一边淡淡地向楚天长解释,语气中多了意味深长,“如果你小时候也有这么好的条件,可能会长得比现在还要优秀,最起码……各  96 方面都更正常。” 岳小川明白,她这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然她会讲方言。他暗自想道:我不信在水里扑腾几下,就能决定人的性取向,神水吗? 两个宝宝玩累了,洗好澡被送回房间,安然睡去。楚母也卧床休息,突然提出要跟岳小川单独谈谈。 “你们谈吧,我到走廊透透气。” 他恋恋不舍地目送楚天长离去,瞬间脑补了以下情节: 女人假意攀谈,蓦然间眸光一变,嘴角牵起狡黠的笑意,从床铺滚落在地。床头柜上的杯具应声落地,闻讯的楚天长匆匆而至,她抬起颤抖的手腕指向自己:哎呦,是这个狐狸精把我推下来的! 他百口莫辩,委屈地闪着泪光,说:老公,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可楚天长急火攻心,抬手就是一耳光!他捂着脸,在走廊里狂奔,泪水沿着面颊肆意滚落,洒向身后。 不,应该是这样。 楚天长急火攻心,抬手就是一耳光!他还了对方一记直拳接左勾拳,随后捂着脸,在走廊里狂奔,泪水沿着面颊肆意滚落,洒向身后……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后,空气安静而胶着。楚母凌厉的目光率先刺过来,岳小川在心里喊了声“反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忽然,她神情柔和几分,淡淡开口,声音婉转:“是你主动贴上天长的,没错吧?” “对,开始时,确实是我比较主动。”岳小川面不改色,坦然答道。 “一猜就是,不然他是不会看上你的。” “也许吧。” “他爱自己睡,哪怕是和那位大明星玩过家家的时候,也要在卧室摆两张床。” “我知道。” “那么,你在成功登上他的床之前,该不会是睡在地上吧?或者沙发?”楚母话锋一转,轻蔑地瞟着他。 就像互相平a时对方忽然打出了暴击,岳小川的血槽瞬间空了一半,指甲猛地抠进掌心,心底隐隐刺痛。 “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你花了多久才笼住他的心?你以为,他只是受了情伤吗?不,他打心里看不起你。我记得他说过,他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那些野路子出来的演员,也就是你这种。他说,现在是个人就想成名,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这个圈子里挤。” “也许他年少轻狂时的确有这样的偏见吧,我不在乎。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岳小川深深吸气,闭目缓和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你说对了,我在书房的沙发上睡了三年,贱得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但是,你儿子现在离不开我。” “看出来了,”楚母嫣然一笑,拿过水杯,悠哉地用吸管喝水,“但我很忙,没那闲情拆散你们,只是不想让你舒坦而已。你永远都会记得,有段时间,你爱的人,也许因为你那卑贱的爱而瞧不起你。” 上兵伐谋,这个女人做到了。 岳小川的血槽空了,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噙在浓睫之下,凭借掩护将落未落。他甚至不敢眨眼,屏吸缓和数秒才压下这股悲伤。 楚母缓缓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那对带有福锁的足金手链,举在眼前盯着,“谢谢你送的礼物……也没什么可谢的,还不是用我儿子的钱。” “是我自己的。”说完,岳小川起身离开。他不想解释,他卖掉了挚爱之物——整套一版一印《哈利?波特》系列,还带书签。洁净平整如新,因为他从不外借,每次读都要包书皮。 他估摸大概值几千块,索性在二手商站标价2万,还真有土豪咨询,便割爱了。 第87章 爱无深浅 回程飞机上,楚天长从口袋中取出一物,放在掌间把玩。岳小川感受到他的动作,目光从舷窗外的袅袅白云上收回,只见那是个护身符似的东西。 “什么呀?” “我妈认为,你的眼睛像《聊斋》里的狐狸精,高价求了个符给我,要我放在枕头下面。太搞笑了,等我拍喜剧时,就把这段加进去……”楚天长把它贴在岳小川额上,神叨叨地说,“镇!” “啊我死了。”被镇住的小狐狸翻起白眼,还吐出一截粉红的舌尖,可爱得让人想对着他开炮。 “你好像有心事。” 有段时间,你爱的人,也许因为你那卑贱的爱而瞧不起你——这话就在他耳边盘旋,像一只不致命却恼人的蚊子。 岳小川从不愿细细回忆,但这应该就是事实。没法确认,因为楚天长当然不会承认。最难堪的心事被第三人当面点破,男人的自尊瞬间化为齑粉。 “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都别在意,她最擅长诡辩和用奇怪的逻辑打击异己。”见他沉默,楚天长柔声说道,“你就把她当成搞传销的。” 想到自己变卖心爱的书籍,却热脸贴冷屁股,收获了一堆冷嘲热讽,岳小川忽然悲从中来,伏在小桌板上无声饮泣,被薄毛衫裹住的骨感肩头微微耸动。 人的坚韧与脆弱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怎么了,宝贝儿?” 岳小川含糊地嘟囔着什么,楚天长只好奋力将耳朵凑近,只听得一串包裹在哽咽之中的诡异笑声。 “哈……哈……哈……” “你是在哭还是在笑?”他困惑了。 岳小川猛地扬起头,白皙光滑的脸庞挂着几颗泪珠,像被露珠打湿的花瓣。他泪眼婆娑地望着楚天长,痛心地低喊:“哈利?波特,我的harry,没有了,呜……” “你居然为了一个虚拟的男人而哭,”楚天长假装吃醋,“还是个小孩儿。” “那是我的初恋。” “你初恋不是黑猫警长吗?” “人类里面,初恋是哈利?波特。”岳小川止住悲声,低声说起自己为了买礼物,而在上个月忍痛变卖了《哈利?波特》。 “卧槽,真卖了?”只见楚天长脸色煞白,不知为何反应十分激烈,仿佛听见岳小川是去卖身筹钱。 “真的,一个土豪宅男买的。” “别哭了,有机会我再帮你买一套,”他缓缓倒向椅背,冷峻的脸上陡增几分凝重,“落地之后,你把那个买家的联系方式给我。” “别想了,人家不会原价退回来的。”岳小川以为他要与对方协商退货。 “我不是要他退书。”楚天长也伏在小桌板上,垂头丧气目露哀戚,像只斗败的巨型犬。 甫一落地,他就开始与买家联络,还不许岳小川旁听谈话内容。很快,他的表情明朗起来,眉目间的阴翳逐渐消散。 “楚老师,你是不是把什么犯罪证据藏我书里了?”岳小川调侃他。 “差不多吧。” 三天后,当歌传媒的办公室收到一个快递文件袋。 “楚天长的快递!放前台了啊。”快递员匆匆丢下一句话,赶往其他楼层派件了。 97 岳小川刚好也在,眼疾手快,认出寄件的正是那位买家,抢在楚天长身前一把夺过,闪进里间笑道:“哈哈,我要看看你藏了什么犯罪证据。” “别看,给我和你都留点面子,”楚天长双手合十哀求,“你会害羞的。” “哇,难道是你写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剧本,”岳小川撕开文件袋,好奇得差点把头探进去,看到那物的真容后十分失望,“啥啊,原来是一张破纸。” “尊敬的楚——”将其取出后,他本欲高声朗读,看清全文后脸孔倏地涨红,几乎要从肌肤渗出血来。 ——尊敬的楚老师,您好。借着这顿饭,我决定向您说出我最诚挚的告白。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烂片,烂片里有那么多的演员,您偏偏吐槽了我…… 那是他在很久以前,写给楚天长的告白情书。他心灰意冷地滚回家时,把它留了下来。 “你看,害羞了吧。”楚天长接过情书,仔细装回文件袋,“你搬回来以后,我就把它夹在你的书里保存。我从没见过如此简陋又磕碜的情书,边上带着锯齿,字也乱,真是逼死强迫症。不过,只要跟你有关,我就视若珍宝。” “你真油腻。”岳小川垂下眼吐槽,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小鹿乱撞。 “在你喜欢上我的时候,我没准也喜欢上你了。或者,只比你晚一点吧。不过,你我之间,爱有先后,但无深浅。” “比刚才还油腻。”岳小川用手背蹭蹭脸,躲到走廊偷乐去了,被嘴炮王者楚母粉碎的自尊心,又一点点拼合回来。 不久后,《世纪末》拿到公映许可,那惊世骇俗的一吻竟保留了下来,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岳小川不厌其烦地趴在楚天长背上,用下巴硌着他的肩窝,看他发出多封中英文邮件,又寄出样片,报名国内外的各大电影节。这样,可以有成绩了再找发行方宣发定档,那时候腰杆也硬。 几天后,岳小川在刷牙时接到邮件通知:提名国内某著名电影节最佳男配角。 男配角? “老公老公,我咋是男配角呢?”岳小川惊慌地冲出卫生间,跑去问楚天长。 “你中毒了!” “我在刷牙。”他喷着白沫说。 “这么快吗,我看看,有提名该直接通知我才对……”楚天长飞速扫过邮件题目,“这个电影节我没报,因为来不及。” 认真浏览全文后,岳小川舒心地笑笑,“我没看全,原来是凭借《雪落孤城》入围的。我去,跟我一起提名的全都很红啊,看来我要陪跑了。” 唉,偏偏是在最拮据的时候…… 还好,剧组会提供主创人员往返机票、食宿,不然他本来是打算坐一宿硬座出席电影节。 因为来不及(主要是差钱)订制像样的西装,楚天长便把自己最好的一套改小,给了岳小川。说等电影上映,得到票房分账还了贷款,给他做两身好的。 楚天长是副导演,不算主创,剧组不给报销路费。权衡得失后,岳小川提议他在家看电视就好,反正自己只是去做绿叶。 第88章 最佳绿叶 年后,电影节如期而至。 举办地已经染上春天的气息,华灯让黑夜亮如白昼,红毯之上群星璀璨,华服旖旎,闪光灯几乎连成一片银河。 辛池也凭借一部现代戏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他的剧组正走在岳小川他们之前。 各家媒体如一团机敏的马蜂,在他现身之后嗡的聚过去,每个记者都在拼命用镜头捕捉他的纤毫举动。 两侧的粉丝当场晕过去一个。 他穿着代言的奢侈品牌休闲西装,脸上又带着幅度恰到好处的谦和微笑,可是艳丽红毯和不间断的闪光灯,也遮不住那份日益强烈的清冷感。 《雪落孤城》剧组走在他后面,真是吃亏。 待媒体将关注点移过来时,岳小川急忙寻找镜头,露出潇洒帅气的微笑。发现似乎没几个镜头在拍自己,就不动声色地挪到男女主角附近,尽量多蹭点照片。 “粉丝们都很关心你的人生大事,叮嘱你事业生活两手抓。”红毯末端负责采访的女主持机智地抛出这个问题,不出意外,这就是明天的头条之一了。 “谢谢关心,演戏就是人生大事,我已经跟电影私定终身了。” “不要转移话题哦!这是不是表示,你对另一半的要求是同样敬业呢?” “哈哈,这该是每一个成年人的基本素质吧?”辛池滴水不漏,淡然自若地笑答。 作为演技与颜值皆无可挑剔的巨星,他得到的采访时间最久。轮到岳小川的剧组时,时间已经很紧。 “你被大家亲切地称为敬业哥,这次是演艺生涯首次获得最佳男配角的提名,有什么感受?” “不敢当。” “谢谢。”然后,主持人就将麦克移开。岳小川初次走红毯接受采访,就说了三个字。 这就完了?他还想说点…… 颁奖典礼现场,最佳剪辑、最佳摄影、最佳服装设计等技术类奖项一一颁发,不少当红明星登台献唱,自然包括辛池。岳小川觉得,自己的歌喉比他动听一点点。 终于,要公布最佳男配角了。舞台后的巨屏上,依次播放提名者的表演片段,岳小川看见自己正在垂死挣扎。随着生命的流逝,他急促喘息,抖如筛糠,每吐出一句遗言,就完美地喷出一口血。 能让满座的业内大咖一起看他吐血,这趟来得真值,一定会有很多人记住他的。 接下来,一位老戏骨手持信封登台,竟是常常互相点赞的李老师,那位鼓舞他重新演戏的老前辈! “获得最佳男配角的是……”老前辈眼花,将纸移得远了些,随后铿锵有力地念道,“岳小川!” 下一秒,屏幕上铺满了岳小川略带迷茫的俊秀脸庞。在周围的同行纷纷侧目鼓掌,靠向椅背为他让位置时,他才匆匆起身,在追光灯的包围中走向舞台,拼命从一片混沌的大脑里挖掘获奖感言。 可惜那里如南极大陆,一片苍白。 完了,该说啥啊,啥也想不起来啊,早知道就提前让楚老师帮忙写一段了。 从老前辈手中接过水晶奖杯后,对方将舞台中央的立麦让给他,同时轻声在旁提醒:“举起来。” 举,举手吗……啊,举奖杯! 他双手举起奖杯,在掌声渐歇后凑近话筒,开始感谢所有人。主办方,剧组,家人……从前,他不理解获奖的人为何总是在一个劲儿的道谢,现在他明白了,因为只有这一种感受。 “谢谢我最好的朋友楚天长,谢谢你带我冒险。”他以此收尾,晕头转向地下台。 在颁奖典礼结束后,晚宴开始前的间隙,潮水般的采访涌向岳小川。绝大多数媒体记者都  98 没有准备好针对他的问题,问得千篇一律,他也答得没有新意。 宴会中,曾在剧组客串的辛池抽空来到附近。礼貌问候过导演和主演后,他走近岳小川,优雅地举起高脚杯,“恭喜你啊。” “谢谢,也恭……你也很棒。”说到一半,岳小川才想起,最佳男主角花落别家。他领奖后大脑宕机,甚至记不起最佳影片是哪部。 “几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你能走得这么远,”辛池手腕一抬,轻轻与他碰杯,压低声音说,“祝你们越来越好。” “谢谢,祝你更上一层楼。” 辛池眼中掠过某种叫人猜不透的情绪,微微一笑后转身。不知为何,岳小川觉得那道穿行于喧腾中的优美背影,带着几分格格不入的出世意味。 回到宾馆,他才有空看手机。所有的社交软件都被祝福挤爆,刚想跟楚天长视频,想了想,还是先与家里联络吧,不知父母是否记得看直播。 “爸!”岳小川对着前置摄像头摆手,只见一片肉色,“这是视频,别把手机放耳边。” “哦,”父亲极不上镜的国字脸出现在屏幕上,“儿子,我们看电视了。你真帅,就是在台上显得有点紧张。你得了奖,就是个正经演员了,跟着潜规则认真工作,别搞绯闻。” “我妈呢?” “在这儿呢,给你看看。”视频画面移动,出现母亲苍白的脸,双眼紧闭。 “我妈咋的了?!”岳小川捂住嘴,惊恐万状。 “你妈太激动哭晕了,我叫了救护车,我们在医院呢……哎呀没啥事,就是哭得太猛脑供氧不足,等她醒了我让她联系你。” 岳小川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叮嘱半天后,又与楚天长视频。 他遗憾地嘟起嘴撒娇:“太可惜了,你都不在我身边。” “乖啊,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呢。知道吗,在电视直播里你特别可爱,像刚进城的小土包子,哈哈。” “啊,是吗?我已经尽力表现得风度翩翩了。” “是不是连获奖感言都没准备?” “脑子里空空如也!老公,我都懵逼了,差点磕巴。给你看奖杯,我要把它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更新微博,回应粉丝的祝福后,岳小川竟然接到一通来自其他行业的电话,是某国产手机品牌。 “我是xx科技的营销总监,看见您举起奖杯时,露出了我们的初代运动手环……想跟您谈一次广告合作,您根据我们提供的内容发一条微博即可……” 搞营销的人,市场嗅觉真是敏锐啊。有钱可赚,他当然乐于助人。谈到合作费用时,他发现自己不擅此道,便灵机一动,将王三一的号码告诉对方,“您记一个电话,是我所在公司的王总,跟他谈就好……” 社交达人王总,将合作费用谈到了一个极为可观的数字,足以补充接下来几个月的现金流。当晚,岳小川便发布了一条软广: “一切都刚刚开始,又似乎已经开始了很久。从戴了好几年的运动手环调出数据,才惊觉自己已经走过了很远的路,致敬所有的坎坷和坦途。” 很快,xx科技便以此为营销点造势,转发、买热搜、发软文、搞促销……当翌日的太阳升起,会上网的年轻人都知道,他家的运动手环质量杠杠的。 同时也了解到,本届xx国际电影节最大的冷门和黑马,是一个帅得天然、名字可爱,戏龄十几年的野生演员。 第89章 崭露头角 “一切都刚刚开始,又似乎已经开始了很久,还真是这样。如果存在平行宇宙,我想去告诉18岁的自己,你咽下的苦果,都会变成蜜糖(然后18岁的我被吓死了,gar)。 最近互诫会的负责人给我打了电话,关心他是不是又开始饮酒,因为我们已经很久没去参加活动。哪里舍得喝酒啊,连饮料都不怎么喝了。 希望继续接到更多赚钱的工作,这样我老公就不用每天忙到凌晨。我很担心他会变秃,再帅也架不住地中海啊,不过他爸头发挺多的,应该不会。现在他妈应该会高看我一眼了吧,不过我不在乎,哼。” 获奖后的第二夜,岳小川在“秘密森林”中祈祷楚天长不要脱发,小全子则在祈祷,他的老板能在明年为职业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然后和他一起去过采菊东篱下的日子。 不过,他们貌似在是否公开关系上面产生了巨大分歧。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昨天) “今晚大boss有应酬,本来他也该跟着,但借口推辞了。我买好夜宵送过去时,他正坐在飘窗边听歌,略带疲态,但很松弛。 他没开灯,象牙色的月光在他身上流淌,美得令人窒息,像那种自带柔光的精灵。 他住酒店顶层(我们在出差),车水马龙的噪音被隔绝,星光还没有被路灯和霓虹污染,我们就坐在窗台上边吃边聊。 他感慨,我们已经认识快8年了,问我:你刚做我助理的时候,有多讨厌我?我要听实话。 我承认了,说我眼中的他,就是个任性、矫情、无理取闹的小恶魔,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表里不一、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虚伪虚荣的人。上帝捏了他的脸,又把世间所有缺点一股脑塞进这副皮囊。 他没有不开心,而是说:好吧,谢谢你喜欢这么讨人厌的我。 我说:嗨,我只是芸芸颜狗中的一员罢了。 本来气氛大好还互相喂东西,眼看就可以窗帘一拉、大被一蒙共赴巫山,忽然就吵起架来。他坚决不要跟我公开关系,也就是说,就算一起开客栈,我的身份也永远都是他的助理or员工。 我: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吧?咱们都谈到要去国外登记了。 他把脸一扬,反驳说:我说过登记没问题,但不能被别人知道。 我还以为,只有登记这件事要藏着掖着,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公开了。 他很干脆地否定:你理解错了。 我:两个光棍儿,谁也不急着找对象,一起浪迹天涯,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他撇撇嘴,像小无赖似的说:既然明摆着,又何必说出来?有必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吗? 我们两个各执一词,在斗嘴中吃完夜宵,结果全都胃疼。果然,人在生气的时候,是不适合吃东西的。冷静下来想想,我还是有点幼稚和自私,于是主动道了歉。 其实,只要两个人能朝朝暮暮,哪怕对外宣称是伟大的革命友谊,我也能乐在其中。 都说高处不胜寒,那里的风到底多狂多冷,我只能竭力想象。虽然他淡泊了,心态也变了,可他依然是最美的鸟,当然要爱惜羽毛。” —————— 岳小川在举办地停留三天,因为赚了笔广告费,他觉 99 得自己阔多了,冒着变胖的风险,把当地小吃尝个遍,还买了许多特产。每次点开微博,都欣喜地看到粉丝在数以万计地增加,过百万指日可待。 不少人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生活与他有过交集: ——咦?这好像是我结婚时候的司仪。 ——原来小川老师是演员啊!有段时间他教我儿子街舞,身材超棒,听说被一个白富美追走了,我还以为他入赘豪门了呢。 ——靠!他成明星了!他给我们网店当过模特,性格特别开朗。 返程时,剧组还为他升了商务舱。邻座也是来参加电影节的明星,一位人气尚可的新生代偶像,歌手出道。 岳小川不认识他,也不好意思贸然搭话,谁知对方竟主动攀谈、合影,二人互相吹捧了一路。岳小川压根就没听过他的歌,只好凭空捏造彩虹屁。 直到走下飞机,岳小川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十八线了——最起码也有四五线吧。 出口处呐喊如潮,约有几十人,眼前不是手机便是相机。他被蹲守在此的粉丝和少量记者吓退了几步,下意识说道:“xx在后面。” 几个女孩兴奋地往他身边挤,举起手幅说:“我们是等你的!” “谢谢,辛苦了,谢谢支持。”他拖着行李,又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勉强签了几个名。 “小川哥哥!妈妈爱你!” 哎呦这辈分也太乱了,短短几天多了许多亲人。他一边微笑,一边举目四望,只见前方有人高举着印有自己照片的海报走来,上书:ilove川川。宽肩金发,是国际前任小马。 很快,有个同样高大、衣着考究的英俊男人,从小马身后超车似的赶上来。只见他双手一抖,亮出一副更大的海报,上书:我爱川川2 岳小川双颊发热,很想知道在制作海报时,打印社的工作人员是如何看待楚天长的。 有了两位赶来救驾的保镖帮忙,他成功从人堆里逃出来,坐上楚天长的车。 路上,小马从后排把头探到前方,像夹心饼干似的横在二人中间,说自己作为前男友感到非常骄傲,曾跟明星谈过恋爱,此生足矣。 “宝贝儿,等我回到苏格兰,我就是小川全球应援团欧洲分舵的舵主。” “好,海外业务就靠你了。”岳小川笑道。 “马同学,这个称呼是专属于我的,麻烦你换一个。”要不是因为翻译字幕的事欠了人情,楚天长很想来个急刹,把这个香气熏人的歪果仁从前挡玻璃发射出去。 “好吧,”小马笑嘻嘻地改口,“honey,等我为你发展海外粉丝。” 终于,车子停在大学侧门,楚天长如释重负地说:“你学校到了,要以学业为主,学有所成为两国人民的经贸文化交流做点贡献,别学小女生追星,这么大个人还做海报。” “你不是也有?” “那是公司员工做的。”楚天长淡定地扯谎。 “楚总又吃醋了,说话夹枪带棒。我在爱丁堡读本科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厚重的历史和辽阔的土地让你们胸怀博大,却又心事重重很爱吃醋,这两点看似矛盾其实不然。谁参透了,才算半个中国通。”小马叭叭地说着,汉语水平已经登峰造极,不看他的模样,根本听不出异样。 “那怎样才算完全的中国通?”岳小川忍不住问。 “搞清楚中国足球到底哪里不行。” 前排的二人同时白了他一眼,将他撵下车。 第90章 养家糊口 夜已深,人未眠。 “嘶……宝贝儿,轻点轻点,好疼!别再往里捅了!”楚天长眉头紧蹙,鬓角渗出紧张的汗水。 “忍忍,原来这种事还挺好玩儿的,像矿工。”岳小川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孔洞,操作手里冰冷的金属器具继续深入。 “还是我自己来吧!” “两个人一起做才有趣。” 楚天长一动也不敢动,侧躺在温柔乡里,感受着冰冷的挖耳勺在脆弱的耳道内探索。 “我突然想起一件很搞笑的事,与耳朵有关,曲喆讲的。”岳小川动作极为轻柔,其实挺干净的,但他还是想掏。既然这辈子都没法翻身把攻做,那就对着楚天长的耳朵发泄一番。 “停,你讲的时候就别掏了。你一花枝乱颤,我就会失聪。”楚天长揉揉耳朵,随后改为仰躺,舒服地枕在两条柔韧美腿上。 “你脑袋真沉。” “里面全是知识,爱因斯坦的脑袋更沉。” “我给你讲哦,噗哈哈哈……”刚开口,岳小川就抓着楚天长的头发狂笑了半分钟,随后接着说, “他们音乐学院有个高材生,某天在洗澡后突然失去了听力。他当场崩溃,跑到宿舍顶层,要跳楼。他的同学和辅导员苦劝,不过他听不见啊,就搬来一块白板,在上面写写画画,那个场面又伤感又好笑。第二天,他去医院检查,你猜医生说什么?” 楚天长已经猜到,不过还是摇头捧场,“说什么?” 岳小川兀自笑了片刻,才揭露谜底:“他耳朵被耳屎堵死啦!洗澡时进了水,就像胖大海一样泡涨了!这次堵得太结实,以至于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室友轮流给他掏耳朵,好几天都食欲不振……” 楚天长开怀一笑。作为有洁癖的人,这个趣闻没带给他任何愉悦感,他是被岳小川那猎奇的可爱表情萌到了。 “后来,差不多全校都知道了。他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说,快看那个差点因为耳屎去死的人。他没在学校找到女朋友,因为没有女孩想跟耳屎扯上联系。” “好悲伤。” 岳小川将挖耳勺在楚天长眼前晃了晃,后者十分自觉,继续侧卧,同时捞起身旁的手机飞速打字。 “你在弄什么?” “回复评论。你的粉丝跑到地久的账号下面一通奚落,说你在领奖台上只提到了楚天长导演,而没有提起你的头号粉丝。呦,这个人好毒舌,他说:哈哈,地久哥哥是不是正在冷宫里叼着被角默默剪视频?你的爱豆火了,不会再和你面基了。” “我才不会这样没良心呢。”岳小川放下挖耳勺,赶去和地久甜蜜互动。 二人你来我往,明明盖着同一条被子,却在微博上聊得热火朝天,也算是种奇观。 接二连三的邀请,顺着电话线涌进当歌传媒小小的总经办。有邀他试镜的剧组,也有邀他做嘉宾的综艺。 王三一第n次将听筒从发热的耳边移开,抬头问道:“小川,你懂烹饪吗?” “炒个鸡蛋啥的,这算懂吗?”岳小川略显羞涩,知道自己并不精通。 王三一了然,回拨节目制作人的电话,婉拒道:“抱歉,时间方面有些冲突……” “美食节目吗?楚老  100 师可以上啊!” “不,咱们的电影还没上映,老楚先前的作品大多数都是烂片,他去参加节目,大众会想:一个导演这么会做饭?可见心思不在拍电影上,怪不得全是烂片!这样不利于未来发展。”对传播学有独家理解的王总头头是道地分析利害。 “那假如我去参加,大家也会这样想吧?” “不,大家会想,怪不得演技出神入化,原来这么热爱生活。”说着,电话铃大作,王三一喝了口茶飞速接起。 “老王的意思是,台前幕后各有所属。”桌子另一端,楚天长表情严肃,专注地浏览着邮件,查看剧组发来的试镜信息。内容包含故事梗概、大致的拍摄周期、角色介绍等。 岳小川坐在他身旁,单手撑着下巴,问:“有没有邀我去演男主角的?” “有,《懊特慢大战潘金莲》那种类型的,演了你就会退回原点。”楚天长打开一个文档,微微转动电脑,“我帮你挑了几个角色,明天去试镜这个吧。” 岳小川的目光在字里行间穿行,逐渐变得凝重。那是一部古装剧的男四号,阴鸷毒辣的反派,不过…… “太监?还是自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手起刀落,是个狠人。 “越是猎奇的角色,越难演。我敢保证,如果是你去塑造,观众对你的印象会非常深刻,甚至超越男一号。” 虽然有些顾虑,但岳小川无条件信任楚天长的眼光,在试镜几个剧组后,还是选择去演太监。因为初露峥嵘,他的片酬也水涨船高,被王总争取到八万一集。进组前,还在一档有些热度的竞技类真人秀节目中,当了次末位嘉宾。 这是他此生最累的两天。哪怕是做武行跑龙套时,或者被严苛的楚导演反复ng数十次,也没这样疲惫过。 负重跑来跑去、坐过山车之类还好,强身健体又能娱乐,可是输了吃朝天椒、芥末拌米饭是哪位天使大姐想出来的?这是让他一个礼拜都过不了性生活啊! 期间,他还被常驻节目的女星“无意”撞进水里制造节目效果,尽管录制地点在南方,可初春的湖水依然刺骨,膝盖疼了半宿。 跟拍导演提醒他,要浮夸,把所有情绪都放大。开心,就加倍开心;委屈,就加倍委屈。多给自己加戏,越惨越好。总之就是:现代人学习工作压力大,就爱看你们在电视上遭罪。 录完一期节目,他打电话告诉王总:“我还是回家跟楚老师练练烹饪,争取上生活类的真人秀吧,有没有那种逛逛街、旅旅游之类的?” “当然有,但是人家没邀请。咱们的咖位不够,而且缺少一种元素。” “元素?” “孩子。生活类的真人秀,乐于邀请结了婚的、带娃的,丰富故事性和话题性,还能响应国家政策,让大家产生想要生孩子的冲动。”王三一沉吟半晌,“好好发展,明年争取上个恋爱综艺,让楚总喝一缸醋。” “哦……” “怎么了,很累吧?” “有点吧。”主要是辣得屁股疼,岳小川暗忖。 第91章 浪漫天降 作为公司唯一的艺人,岳小川开始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楚天长得以解放劳动力,着手写新剧本,参加业内活动,钻研最前沿的影视拍摄手法。 如果有人在他刚认识楚天长时告诉他,有朝一日你会反过来养着这个男人捎带整个公司,他一定会失笑。话说,因为在南方跟组演太监,已经21天没见到亲爱的老公了…… “小川老师。” 听见声音,边吃饭边看剧本边想汉子的岳小川抬眸,原来是剧组安排的临时助理,一个20来岁的男生。 “喝咖啡吗,还是少糖?” “不用了,谢谢,你快去吃饭吧。”他微微一笑。 从前在剧组拍戏,都要自己去领盒饭,现在则是助理帮忙,下了戏就送到手边。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真他妈爽。 听男生说,在他获得最佳男配角后,来影城办理演员证的群演数量激增。那些怀揣明星梦的草根们,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都想复制他的升级路线。 岳小川心情很复杂,既高兴于自己带来的正能量,又遗憾于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恐怕都会梦碎于此。 收工后,他照例上街闲逛,塞着蓝牙耳机跟楚天长聊天。天幕淡月笼纱,春夜微热的风拂过发梢,偶尔有人侧目打量他,随后悄悄立起手机拍照。 “能认出我的人变多了,不过这里遍地明星,我还是很普通,哈。” “有没有想我?”楚天长低低地问,温柔得如同这个夜晚。 “一般吧,”可岳小川马上又忍不住说,“不过,我还是喜欢在你下面干活。” 楚天长暧昧地咳了两声,笑着问:“在我下面?” “就是你做导演啦!” “等电影上映收回成本,你就可以回到我下面了。” “唉,我入戏太深,变太监了。”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用。”耳机里传来恶意的调侃。 岳小川虚心讨教:“我还是有点分不清,阴柔和娘炮这两种概念,导演也讲不明白。” “阴柔是美,娘炮是浪。” “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略带哀怨的话音刚落,只听楚天长轻轻说:“好吧,看来只好动用我的超能力了。” “你有啥——” “回头。” 岳小川的心跳立时漏了半拍,脚步骤停,蓦然回首。数米开外,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被路旁店招映得变幻莫测。 “你……”他缓缓走近,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你咋来的?” “我在家里擦地的时候,发现了一块高维碎片,于是就用它,在我和你身边建立了一道时空通路。”楚天长像神棍似的,信誓旦旦地解释。 有那么01毫秒,岳小川因为欣喜若狂而失去判断力,几乎信以为真。 “你痴汉呀,尾随我多久了?” “嗯……从你走出宾馆开始吧。身为武林高手,这点警惕性都没有吗?” 岳小川像幼儿园里终于等到家长来接的孩子,雀跃地围着楚天长转圈,时而走在他左边,时而闪身到右边,时而在他身前倒着走。嘴角扬起喜滋滋的微笑,讲述自己“自宫”后的心得体会。 楚天长眼含笑意专注地听着,待这只动若脱兔的演员安静下来,才说:“这两天跟剧组请个假吧,首次办理申根签证,需要本人去采指纹。” “什么根?” “去欧洲用的签证。” 岳小川楞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大大张开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天长递到眼前的手机。 那是欧洲某电影节的邀请函,《世纪末》一口气入围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 101 男演员、最佳配乐四个奖项。 “……楚老师,我有点没看懂。”他慢慢合拢嘴巴,面对满目英文略显尴尬。 “准备一段英文获奖感言吧,没准儿会用到。”楚天长以为他是过于惊喜才张着嘴发愣,谁知竟是没看懂,差点被他可爱死。 单是获得提名,就足以令岳小川呆在原地。他感觉自己如一片树叶,轻轻飘了起来。明明是喧嚣的街头,却忽然万籁俱寂,只余雨点般急促的心跳声,在胸腔爆炸、膨胀。 这股毁天灭地的狂喜落下后,他搔搔头发说:“我托小马帮我写一段。” “这种难度的我来写就可以。”楚天长立即否决。 —————— 楚天长就住在对面的宾馆。 他们的窗户正对着,每晚都要同时站在窗前,隔着一条街,面对面刷牙还比心,腻歪得举世罕见。 睡前,岳小川趴在窗边背台词,略一抬眼,就能望见楚天长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写剧本,不禁轻轻啃着指甲,痴迷地盯了许久。 男人专注的模样,就像夏日里一棵温柔的大树。不对,他不喜欢绿色,该换个比喻…… 在他们登上飞往欧洲的班机前,两家宾馆前台都接到投诉,说对面每晚都有变态在窗边刷牙,还做奇怪动作,让人心惊肉跳。 “一次卖破烂儿……”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为了避免重蹈上次领奖的覆辙,岳小川在飞机上也努力练习英文获奖感言,尽量去掉口音里若有似无的苞米碴子风情。 “it039ssure”坐在他左侧的曲喆忍不住开口做示范,低声抱怨,“哥们儿,别练了,我好不容易请到假坐飞机出趟国,一路净听你在这卖破烂儿了。” 除了“卖破烂儿”,在结尾部分,还有“收破烂儿”——soleasure “你要理解一下,我英语启蒙很晚,小学毕业后成绩就开始直线下滑,最拿手的是水果和动物。” 前排,是女主角晓桐和她的女经纪人。她们在商量下飞机后,先去某间著名的咖啡店拍照,手里还要捧着波伏娃或者萨特,然后伪装成路人偷拍。 后排,楚天长在和王三一谈公司运营的琐事,听见“破烂儿”,忍不住轻轻抖动肩膀,尽量保持风度地笑着。岳小川身上到处都是槽点,引得他的毒舌因子在体内蠢蠢欲动,但又不忍吐槽,因为太可爱了。 “小川特紧张,是吧?”王三一轻声笑问。 “嗯,毕竟头一次冲出亚洲。”他从座位空隙间瞄一眼岳小川,“接着说刚才的事,等手头宽裕了,我想专门拿出一笔资金,来投资那些刚刚毕业的新人导演。” “你先投资一下我这个老朋友好不好?”王三一揶揄道,“候机的时候,连个汉堡都不舍得给我买。” “少吃垃圾食品,万一某天我需要你演配角呢?脸像泡芙似的,镜头都装不下。” 王三一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装不下也好过某人,借职务之便,硬给自己安排吻戏。” 第92章 末日和你 往返的两次漫长航程,岳小川收获了一套地中海边的帅气街拍、各色准备寄回家里的特产、几顿西餐。对了,在莫斯科转机时,还给亲戚家的小朋友买了一副望远镜。 岳小川和楚天长的获奖感言都没派上用场,反倒是音乐之路如其名般曲折的曲喆一鸣惊人,将最佳配乐奖收入囊中。 当会场里响起他为《世纪末》谱写的主旋律时,他陷入一种失魂般的呆滞。岳小川暗暗戳了他几次,他才起身登台领奖。 聚光灯打在那被音符消磨得略显稀疏的头顶,他几度哽咽,岳小川英语本来就差,只听懂他提到了“girlfriend”。 深夜,他们聚在一间餐厅庆功时,曲喆的主任还发语音催他早点回学校,不然扣下个月奖金。他回复道:“主任,我获奖了。” 不久后,校长亲自打来电话道喜,同事也陆续发来许多照片。岳小川凑过去看,只见学校办事效率惊人,短时间内飞速印好一系列宣传品。教学楼和各处宣传栏贴满海报,学校正门处赫然飘动着一道巨型条幅: 热烈祝贺我校青年教师、音乐家曲喆在xx国际电影节中荣获最佳配乐大奖。 “小曲啊,不用急着回来,记得多照点相片,系里已经给你空出一面墙来放照片了。”在之后发来的语音消息中,主任语气大变,十分和蔼。 曲喆答应下来,随即对楚天长说:“楚导,还得麻烦你,明天给我照几张那种欧洲复古风情的街拍。” “不客气,应该的。”楚天长打量着那颗脑袋,思考在何种光影条件下,能让稀疏的植被显得葱茏一些。虽然他和岳小川空手而归,但并没过多失落,反倒因本次提名而信心倍增。 配乐获奖,王三一敏锐地嗅到这其中的热点,边用餐边远程指导员工,买500篇软文和通稿进行宣传,重点刻画该音乐人、音乐教师郁郁不得志的前半生和创作历程,以及岳小川唱歌多么动听。 不久后,主题曲趁热发布,配合着楚天长连夜剪辑的v。 短短一周,《末日和你》小小地引爆了所有主流社交媒体,各大主播纷纷进行翻唱,几家音乐平台争相购买版权,电影也被列入最受期待爱情片之一。 质疑声也随之而来,专业人士批评该回归电影本身,而不是借主题曲炒作、造势。 这首歌,还奇妙地使得岳小川和小全子的生活产生一丝交集。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昨天): “最近有首歌挺火的,《末日和你》。虽然我不喜欢它的作者,但很喜欢歌曲本身,今天单曲循环了好久。就像网友们说的,听着它,会不由自主想起深爱之人。 好巧,我正想他的时候,就收到了他的消息:一个表情。我也回给他一个表情。我们是那种,不说话只发表情包,也能兴高采烈聊上一个小时的情侣。 我在老家,因为我爸摔了一跤,胳膊骨折,所以他很慷慨地给了我半个月假。 从医院回到家里,跟我妈一起做饭时,我犹豫要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她。想了想,还是作罢,等我老板辞职后再说吧。 突然,他发了语音通话过来,得知我妈也在,就跟她聊了起来。他嘴很甜,把我夸得上天入地。我妈开心得饭也不做了,抢走我的手机跟他聊天,让我做饭。 不久后,她回到厨房。我问:聊完啦? 她点点头,神色很复杂。直到给我爸送完饭,从医院散步回来,她才说:本来还想多讲几句,可他家里来人了。那人脾气好大,一进门就开始打人。听动静,他还没来得及挂断,手机就摔出去了。 我心里一紧,强作镇定,问她都听到了什么。  102 她沉默许久,才说:什么都听到了,我没想到他会和男人……这太怪异了,你知道吗? 我说我知道,还有更怪异的。 我妈很有文化,是个聪明人,盯着我看了半天,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也掺和进去了,是吗? 有好几个小时,她没再跟我说话。凌晨,她走进我房间,在黑暗中讲起一件事。那时我还没记事,家里还没搬进新楼,住筒子楼。同一层有户人家,男的天天打那女的,半栋楼的人都能听见她在惨叫。 报警之后,一般都是批评教育。最严重的一次,行政拘留5天。被放出来后,当然是我行我素。有一个好心的单身汉常出面制止,一来二去,女人就跟对方好上了。有一回那男的刚要动手,女人的情夫就拎着菜刀把人砍了,好像判的无期徒刑。假如他稍微克制一点,晚一会动手,没准还能算见义勇为。 没人觉得他做了坏事,他当然也不是坏人,可法律这把尺子,有着严格的刻度。 讲完之后,她叮嘱我:你别管得太深。 我说:我又不傻,一切都要结束了,我们明年就要去云南开客栈。 她说,她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随后就叹息着离开。 在她进来前,我正跟老板聊天。他大概以为我还不知道他又挨打了,在那故作轻松,问我今天都干嘛了。 我说:我一直在听一首歌,叫《末日和你》。 他说:我也很喜欢,现在是2点07,等变成08的时候,咱们一起点开这首歌。 于是,我们就在不同的空间,相隔2千公里,默默听完了同一首歌。我想坐明早的飞机回去陪他,又不忍留我妈独自照顾我爸。” 岳小川不太懂小全子为什么“不喜欢它的作者”,曲喆似乎没什么黑料吧。他已经成为学校建校以来的首个名人,被校长重金留下,在音乐圈也开始小有名气,有几位歌手请他编曲。但他依旧谦虚,边教学边搞创作。 最终,小全子还是回去了。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昨天): “早上,我妈甩了一张截图给我,是机票订单。她说:快去机场吧!真想不通,你老板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这么惨。 我说:你能想象吗,他有着一对可以登上心理学教材的父母。他们说,挨打是他的错。 我走进他家时,发现他正猫在被子里哭。 看见我,他先是笑,随后又开始哭。他说想我想得发狂,又不好意思开口,让我抛下骨折的家人回来陪他。太纠结了,所以就躲起来哭。 检查过他的伤情,我松了口气。我想安慰他,又觉得任何语言都很苍白。 他说他无需安慰,因为他的抗击打能力已经进阶,甚至练成了某种神功,在受到伤害时,可以关闭感官神游太虚,就像个旁观者,完全感觉不到疼。” 第93章 突然中二 夏至,岳小川的太监戏份杀青,当天就马不停蹄飞回j城,落地后又有许多粉丝来接机。起初,他也不知这些姐姐妹妹们如何得知行程,有个元老级粉丝告诉他,是在网上买的,始作俑者一般都是航空公司内部人员。 花上好几十元,只为获得自己的行程,岳小川异常感动。得知是批发出售——几十元获得数位艺人行程,依旧感动不减。 可是来接他的,竟不是亲爱的老公。 “楚老师呢?”上车后,他迫不及待询问恋人的去向,毫不掩饰思念之情。 “嗯……他在家。” 这一瞬间的犹疑,岳小川立时便察觉到异样。能让舌灿莲花的王总闪烁其词,他的第一反应是:楚天长又酒精中毒了。更可疑的是,手机迟迟无人接听。 “他是不是又喝酒了?” “喝酒?”王三一惊讶地摇头,“没,这倒没有,他在忙工作。” 直到开回市区,岳小川也没问出实情来,这嘴真是比江姐还严,真够兄弟义气哈。 他们绕路取到蛋糕,来到楚天长家,没人。 “不是要去ktv吗?”昨天,几个爱玩的年轻员工还在公司群里兴致勃勃地挑选派对游戏,说要为楚总好好庆生,楚天长几个圈内好友也会来。 “老楚临时有事,派对取消了。等他回来,咱俩给他过生日。”王三一打着马虎眼,拉开冰箱查看,“小川啊,看我给你露一手。虽然做出来的菜不及你楚老师的漂亮,但滋味儿特牛b,啃节儿上从没掉过链子……做点啥呢,来个羊肉汆丸子吧。” 岳小川心中疑窦丛生,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挡在王三一身前不让他下厨,沉下脸喊道:“别汆了!王老师!楚天长跑哪儿去了?为什么连电话也不接?” 王三一抬起左手,瞄着腕表,避重就轻地说:“他在公司忙点事,应该快回来了。” “行,你汆你的小丸子吧,我去公司找他。”言毕,岳小川已经飞奔到门口。 “哎哎哎!”王三一在电梯边截住他,“没准儿他正开车往家赶呢,你们再走岔了。” 两道凌厉冷锐的目光,如飞刀般甩向王三一,令他浑身一震。岳小川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问:“他干什么坏事了,要你这样帮他打掩护?王老师,别把我当傻白甜好吗?” 短暂的沉默后,王三一无奈地笑笑。 ———— 车子停在一所公园附近,王三一熄火道:“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夏夜微风送来草木的清新气息,园内万物向荣,岳小川大惑不解:“他在公园里干嘛呢?” “谁说他在公园?他在那儿。”王三一抬手遥指街对面,那是栋蓝白相间的三层建筑物,给人以极大的安全感——派出所。 “他……怎么了?” “挺丢人的,一言难尽。” 岳小川思维停滞一瞬,随后,源源不断的猜想如泡沫般浮出脑海。楚天长这种高学历高素质的文艺青年,会因为什么事而进派出所? 在家翻墙上网?下资料而已,还不至于被抓。 传播羞羞视频?他没这闲工夫,况且自己总是陪他玩角色扮演,比小视频有趣多了…… 拍摄污污照片?不,相比人体摄影,他更爱城市和风景。 想来想去,除了嫖娼,岳小川全都能敞开心扉接纳。 他一边胡乱揣测,一边飞速横穿马路。身后传来王三一的呼喊:“你把口罩戴上!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挺出名了吗?” “没口罩,”岳小川微微回头,“你有吗?” “我也没有……”王三一略做思考,灵机一动,“你等着,我回车里拿块干净的抹布,你蒙在脸上。” “王老师,蒙面去派出所?你这是欺负中国的警察叔叔太温柔了,放在美国我可能会被击毙的。”岳小川笑着迈步,走进派出 103 所的小院,已然登上正门台阶。 “你是全公司的衣食父母,不能冒险。”王三一的担忧不无道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岳小川这一进一出,被好事者看到,随口污蔑一句,就够公关半个月的。 “我又没犯法,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还是太天真纯良。人呢,一旦万众瞩目了,放个屁都会被说成私自研究生化武器。”王三一飞速摘下帽子,灌篮似的扣在他头上,“头,低着点。” 帽子带着些汗味,岳小川伸手扶正,步入派出所。王三一抢在他身前,满脸笑意地对上前询问的民警说:“同志你好,楚天长还不能走吗?” “谁?” “就那跟人打群架的导演,”另一位民警在旁补充,随后告诉王三一,“还得等等,没学完呢。” 打群架?楚天长?这是岳小川今年听过的最荒诞诡异的事。坐在门厅的长椅上等候时,他从王三一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最近,陆续有几家发行方主动登门,希望借着主题曲的热度为电影宣发定档。另外两位投资人想尽快令资金回笼,最佳档期莫过于今年七夕。 楚天长则坚持认为时机未到,要继续参展,可以选择明年情人节档期。因为他报名的一部分电影节不接受已公映影片参展,如果仓促定档,会失去许多拿奖的机会。 “一首歌的热度不可能延续到明年,你们又陪跑了两回。从经济效益的角度看,现在定档应该是最科学的。”王三一幽幽叹了口气,“可他想让你当影帝,但这也不是想想就行的……万一始终没有收获,缺少热度又票房惨淡,也许就彻底破产了,也不会有人再投他的电影。” 因为这事,楚天长和两位投资人的共同代表,也是个富二代,在咖啡馆里开了不下十次座谈会。 最近的一战,是今天下午。 交谈中,二人发生口角,怒发冲冠之际,做出一个幼稚可笑的决定,采用传统方法解决问题——茬架。至于地点,就选在咖啡馆外绿树葱茏的公园。 对方叫来了几个人,楚天长也背着王三一喊来员工。于是,一群精致白领,在公园内的小广场展开对峙,摩拳擦掌。 “其实也没真想打架,文化人之间嘛,就是排开阵势,叉着腰文绉绉地互喷几句。万万没想到啊,”王三一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猛拍大腿,“有两个老大爷,给扫黑办公室打电话举报,说有黑社会在公园火并。” 双方从老板到员工,都穿着深色职业装。楚天长不苟言笑时又一张冷脸,的确有几分老大的气质。 接到群众举报后,辖区内的派出所高度重视,火速出警,将一行人带回去做笔录。双方都不承认这是聚众斗殴,而是企业团建,后来不得已说是大型骂战。 简单的批评教育后,民警让双方员工回去工作,留下两位带头大哥,在会议室观看视频,学习社会治安综合管理条例,写检讨。 “应该快写完了吧。”王三一自言自语道。 岳小川往椅背上一靠,像被施了定身术,久久圆瞪着眼睛。 第94章 再进一步 “呦,今天过生日?三十四了,不是三四岁,就连小学男生都已经不干这种事了,知道吧?”一个看起来快要退休的老警察,痛心疾首地做最后批评,“还好没打起来,不然你就在拘留所过生日吧。一个导演,差点留下聚众斗殴的案底,显得你文武双全?” “我以后不会再浪费公共资源,给社会治安添麻烦。”楚天长态度非常好,跟值班民警道过谢,与那位富二代先后走向大门。 后者还想继续定档的话题,被他冷硬回绝:一切以投资时签订的合同为准。 瞥见岳小川,他先是一愣,随后羞愧地别过脸。本来以为有充裕的时间去机场,结果一直学到天黑,只好让王三一代劳。 “干嘛呀楚老师,假装不认识我?”岳小川起身与他并行,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笑眯眯地探出头,“生日快乐,饿不饿啊?” “警察叔叔提供晚饭了。”楚天长尴尬地笑笑。 “可我还没吃呢!” “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王三一随后赶上,略带不满地嘟囔:“哎老楚,你咋不问问我?” 晚餐后,岳小川捧出蛋糕。 一阵浮夸炫目的火花后,生日蜡烛如花般绽开,数朵橙色烛光幽幽亮起,将每个人的脸色都映得一片温柔。 “挺漂亮吧,10块钱呢。”王三一笑着说,“许个愿吧。” 楚天长垂下眼,希望他们二人能成为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导演。如果愿望只许一个才灵,那就只保留前者吧。 吹熄蜡烛,他透过袅袅上升的青烟凝望那双俏皮的眼睛。忽然发现,人生中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在夏至发生的。 刻骨铭心的分手时刻,爱人的银幕初吻,荒唐的公园群架…… —————— “老公,你冲动了。”岳小川蜷在楚天长怀里,盯着墙角的火树银花,那个空酒瓶做成的灯饰。 “当时就是杠上了,谁也不给谁台阶下,互相逼上梁山。我发现了,这帮富二代真讨厌。” “……你自己不也是吗?” “对哦,忘了。” 为了打击楚天长的自信,迫使他提前定档,那个富二代很毒舌,言语间颇有贬低的意味。当对方开始指摘男主角时,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经典港片,忽然很想干上一仗。 “王老师说,从经济效益的角度看,在七夕上映应该是最科学的。”岳小川知道,王三一希望自己能开口劝劝楚天长。能走到今天,他已经很知足了。 他接着说:“你中意的电影节,也不用全都参加。那些需要把首映放在电影节期间的,要不……就不去了吧?” 忽然,楚天长收紧双臂,抛出一个突兀的问题:“你相信我吗?” “信你什么?”岳小川仰起头,前额蹭在一层胡茬上。 “我是个很棒的导演。” “我信,当然信。” “我也信你是个很棒的演员,”楚天长故意用下巴磨蹭着他的额头,“既然咱们彼此相信,那每个人就都有了加倍的信心。” “某人似乎说过,满腔热血洒出来,凉得比尿还快。”毒舌达人变身鸡汤大师,岳小川很想揶揄一番。 “那是洒在地上,如果是洒在彼此的身上,会借着体温一直热下去。”楚天长一个凶猛的仰卧起坐,顺便把怀中人也带了起来。 岳小川不懂他为何突然起床,下一秒,就被他捉住手按在胸口。只见他迈入中二行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想要的,是每个人在走进电影院前,都带着这样一种期待:这是世界级的表演。而不是:这里面的歌还不错,  104 在网上挺红。” “这种期待,有没有不是一样?看完之后,他们自然会觉得我演技好,觉得你指导得棒。” “不一样。在我心里,你是无冕之王,当然不需要‘最佳男主角’‘影帝’这些虚无的标签来证明。可大众,需要通过这些标签来认识你。” 岳小川感觉到,掌心之下的滚热物体在强劲搏动。 “我不会因为突然火了一首歌,而成为闻风而动的机会主义者。我相信,我们的电影会比现在还受期待。” “嗯……如果恰恰相反,票房很差呢?” “那样的话,”楚天长侧头望着他,扬起唇角,“你就先养着我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可以多接拍电视剧。” 岳小川头一歪,依在身旁宽厚的肩头,出神地凝视眼前的墙壁。渐渐的,上面幻化出影像,时而是无数双热情开合、拼命鼓掌的手,时而是一片荧光棒和灯牌组成的海洋,汹涌澎湃。 “这样坐着好诡异。”楚天长说。 “是啊,你为啥要突然坐起来呢,睡觉睡觉。”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又陪跑了几个电影节,屡屡入围,屡屡落空,唯一的收获是一项“最佳剪辑”。 不过岳小川还是星运通达,因为他们的最佳成绩是入围某国际a类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尽管没有收获,但结识了几家海外发行公司的高管,且在国内掀起一波新的热度。岳小川看着自己的粉丝数像坐了火箭,蹭蹭涨到几百万,小川应援团的大头兵们纷纷以头号粉丝“地久”为目标,自学剪辑和s。 在视频网站随意一搜,每天都有新作。 “舔屏盘点岳小川的十段大尺度表演”——原来是涉及游泳、洗澡等镜头。 “盘点岳小川的十个血腥暴力镜头”——各种凄惨的死法。 “岳小川演艺生涯最令人震惊的黄色片段!”——这个标题差点把他吓死,胆战心惊地戳进去一瞧,原来是他饰演配角的某部微电影,出自楚天长之手。这是个环保漆的广告,其中有他往墙上涂黄色油漆的镜头。 投资人又坐不住板凳,鼓动楚天长借热度选择在圣诞、新年档期上映,甚至连宣传语都想好了:不止跨年,还要带着最爱的人,在光影中跨世纪。 楚天长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为所动。 这次入围,还令公司的经济状况获得更大改善:终于有广告代言找上门来,而且好事成双。 其一是新兴小众彩妆络运动品牌的速干毛巾。 很快,他为口红所拍摄的平面广告,出现在该品牌的商场专柜。连续几天,他都压低帽檐,徘徊在化妆品的芬芳里,久久凝视那个被灯箱照得光彩夺目的人: 微侧着头,将一支口红轻轻贴在右颊,左颊用三种不同色号画了三道,为他平添几分狂野和俏皮,完美中和了阴柔。 他回忆起,几年前的夜里,他结束街舞课,途径一座商场,被橱窗内的巨幅广告吸引驻足。 高达数米的海报上,辛池笑得神采飞扬。那天很冷,他的心正处于四分五裂的解体状态,不知不觉盯了好久。等回过神来时,两只脚都冻麻了。 第95章 太监火了 “最近手里宽裕点,把饥荒还了。我妈说,我是我们县有史以来第一个明星,没准几十年后我家房子会被改建成名人故居,收费参观。我很开心她为我骄傲,可她有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去网上搜我的负面评价,然后闹心一整天。” 岳小川在“秘密森林”中发布了一桩小小的心事。他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遗余力地批判别人,有这个闲工夫,何不看看书、听听歌。 不过就是个网红、整容脸……最搞笑的是,还有人说他经常约炮,言之凿凿,什么“我一个圈子里的朋友说他很爱约女大学生”。 相比之下,“我好像在gay吧看见过他”这种可能的实话反而没什么人关注。 网友小全子好久没有更新动态了,最近一条还是几个月前。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三个月前): “提前回来,也许是个失误。 我回来的当天夜里,大boss又来了。连续两天光临,按照他的行为规律,那必定是风暴后的灿烂晴空。 我在客厅陪老板打游戏,余光瞥着男人笑容满面地放下东西(都是好东西,燕窝之类的),越走越近,最终坐在他的另一侧。 大boss说: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总喜欢玩这些跟末日、僵尸、怪物有关的东西? 他不语,我说:这样更能体会到生活的美好之处。 我想男人此刻一定在酝酿道歉的讲稿,而我的心上人,会像往常一样,云淡风轻地选择原谅,然后等待这颗看不见倒计时的炸弹重启。 我凶狠地干掉几只僵尸,想到若非我老板明年就会辞职,我们三个人之间,真是个死局。 忽然,男人盯着我说:你不是请了半个月假?才几天就回来了。 我还没做出回答,就已经从他脸上看到某种转瞬即逝的东西。那是一种高度怀疑。他是个聪明人,能由点看到面。 他知道我对他的婚外情和暴力倾向了如指掌(但他不怕我会说出去,因为这对我没有丝毫好处,而且他会倒打一耙告我诽谤),如今,他怀疑我和他的情人关系匪浅。 我不确定这个怀疑多久会成熟、落地,希望不要太快。我淡定地答:我爸骨折不严重,我就提前回来了。 男人没再说什么,转而说起他在拉斯维加斯的一处旧房产重新装修了,以后再去玩可以住。 老板说:哦,别带着我爸妈,他们一进赌场就废寝忘食,不输光不出来。 大boss的语气很温柔,先是说:让他们玩吧,我出钱。又说:听你的,不带他们。 第二天,我想起我妈讲的那件案子,于是去图书馆查旧报纸。 最终,在我家乡的晚报上,找到了相关报道。那个男人被判无期徒刑,他入狱后,那女人就离开了居住地,不知所踪。 看来,这就是结局了。我莫名觉得不甘心,又在网上查询后续信息。唯一的收获是,某论坛上,一个自称是狱警的人在几年前发帖,讲到手下有个犯人出狱了。 他表现很好,原本无期徒刑,减刑后是20年。此人性情温和,但整座监狱最残暴的案件便是出自他手——八十多刀,把情妇的丈夫砍成了一片烤鱿鱼,下半辈子都要苟延残喘。 狱警提到,他出狱那天,有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来接他。听说,这就是当年他为之犯下重罪的人。他们沿着高墙外的马路,走了很远后才把手牵在一起。” 11月初,时值深秋,天气渐冷。每天清晨走出家门时,呼吸到的空气都比昨天  105 更添凉意。 岳小川却迎来一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热度。 由于投资方腰杆硬,他饰演太监的电视剧刚完成后期制作,就紧锣密鼓地宣发开播。 如楚天长所料,他的男四号风头直逼当红小生饰演的男一号,每当这个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太监出场,脸都被山洪暴发似的弹幕挡得严严实实: 前方高能;全剧演技担当;哪有川川哪有我;空降成功;狂拽进度条只为看反派;反派来了,我就恢复正常倍速了。 每日准时追剧的楚导也噼里啪啦地发弹幕:不要挡脸好吗?搞得我还得手动关闭弹幕才能看清川川的帅脸。 岳小川领盒饭那集播出后,网上哀鸿遍野,“xxx下线了”在各大媒体的娱乐版块首页盘踞了整整24小时。 拥有剪辑手艺的粉丝如雨后春笋,她们红着眼眶熬着夜,肝出一个又一个精美绝伦的视频。无数人吵着要给岳小川生猴子,他很想发微博说:别争了,你们忘了,我早就自宫啦。 碍于内容低俗,没有发布。 《世纪末》的另外两位投资人对楚天长好言相劝:趁着男主角火了,赶紧定档,不然明年就没有热度了。这话正撞在枪口上,楚天长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明年,他会比现在还要红。 因为此番爆红,一些热门综艺发来邀请。 “这个是新策划的竞技类真人秀,网络的。制作人说,你去了就是主咖之一。”王三一在介绍他精心筛选的综艺邀约,“你不是想要那种轻松点的吗,还有个旅行类的。做一期嘉宾,到索马里……不对,那全是海盗,是到巴哈马玩一圈。” “其他的无所谓,但我想参加《侦探学院》,”岳小川的手指沿电脑屏幕下滑至文档底端,“飞行嘉宾,我要去。” 这是一档实景侦探推理类综艺,整季的案件具有连贯性,同时又会在每期临时加入几个新角色,即飞行嘉宾。剧本高度烧脑险象环生,因太过考验演技,所以被网友戏称为竞演节目。 岳小川想接受邀请只有一个原因——节目组在本季重金请到辛池加盟,他很想跟对方飚一下演技。从前他望尘莫及,现在总算有机会同台,虽然是一起玩游戏。 “你是真的喜欢这个节目,还是有别的原因?”在走廊避开他人后,楚天长笑着问。 “嗯……我很喜欢啊!”岳小川滴溜溜地转着眼睛答。 “可你一期也没看过。” “我回家就开始补。” “直说吧,你就是想跟辛池同框较劲。” 心事被一语道破,岳小川坦然直视那双藏着得意的深眸,“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是一点执念吧。以前他很遥远,这念头还不怎么强,最近总是蠢蠢欲动。” “其实,我不太推荐你上这个节目。”楚天长脸色凝重地摇着头。 “为什么?” “会暴露出你是个小笨蛋。” 第96章 大伪似真 头天晚上落地,翌日清晨便开始了紧张的录制,岳小川不到5点便起床,边化妆边吃早餐。 因为常驻嘉宾全是当红艺人,一刻值千金,通告排得很满,有的还要赶当晚航班去拍戏。 几位飞行嘉宾互不认识却要装成很熟的样子尬聊,让岳小川觉得好玩又无奈。有个新晋的话题女星总是往他身边凑,大概是想在节目播出后借机炒作一番。 录制地点是一幢将内部装饰刻意做旧的别墅,四处灰尘弥漫,阴森可怖。似乎是看出岳小川的念头,当大家四散各处搜寻、取证时,辛池竟主动跟他一组。 “哇这有个假发,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个人头。这谁的秀发,也不用护发素好好打理一下。”辛池拎起一顶脏乱的假发在镜头前晃了晃,他很早就开始接触真人秀,综艺感很强。 “里面好像有东西。” “不行我不敢。” “我来!” 说完,岳小川就把手探进假发里摸索。获得线索后,他们继续进行调查。忽然,楼梯阴暗的转角处有神秘人一闪而过,他拔足便追。 根据节目设置,每擒获一次神秘人,都会获得独家线索。岳小川身怀绝技,没有经过楼梯间的缓台,而是撑住扶手纵身飞跃到下一段楼梯,直接堵住神秘人,惊得对方尖叫一声。 “你好厉害。”辛池随后赶到,真诚地夸赞。 根据独家线索,他们在一间卧室的地板下找到一个古旧的音乐盒。拧紧发条,清脆的音符徐徐流出,环绕在他们身边。 岳小川心头一动,听见辛池尴尬地轻轻抽了口气。《友谊地久天长》,堪称诛心之歌。 他们谁也没说话,也没交换眼神。简洁有力的音符,在凝滞的空间中跃动。 不到半分钟,音乐戛然而止。辛池做了几次深呼吸,随后眉尖紧蹙,脸色惨白,捂住肋部缓缓弯下腰去,继而跪在木质地板上,紧抿着的唇间流出低低的呻吟。 岳小川有点发懵:难道是开启了隐藏剧情?我的剧本上没写啊!近距离观察,他的演技果然不错,极具爆发力,我也不能示弱。 随后,他扶住头部,用了另外一种表演方法,栽倒在地。 跟拍导演围着他们拍摄了一分钟后,岳小川才发现异常。辛池额角密布的汗珠,任何出神入化的演技都展现不出来。 好演员能随心控制泪腺,但无法控制毛孔和汗腺吧…… “导演,他好像不太对。”岳小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又缩回,不确定他这是什么病。 “哎我去……我去找他助理。”跟拍导演也慌了,匆匆下楼。 不到1分钟,伴随狂奔的脚步声,辛池助理冲了进来,轻轻扶住他的肩膀问:“池哥,哪不舒服?” 看见辛池捂住左肋的手,助理对随后赶到的节目组医疗人员说:“轻点,应该是肋骨骨折。” 原来给明星当助理还要懂医术,岳小川想。 就近送医后,制作组很快得知:果然是肋骨骨折。焦头烂额的导演看了摄影机的视频回放,又询问细节。 岳小川也同样困惑,他们共同听了一首尴尬的音乐,辛池尴尬地做着深呼吸,然后就……难道,他是太过尴尬,真气逆行,受了内伤进而肋骨断裂?太魔幻了…… 不久,助理从医院返回录制场地,告知导演辛池是昨天下午不慎在家跌倒,但当时并未重视,直到刚刚骨折处错位,才造成突发状况。 他的语气饱含歉意,声音客气却冰冷。在导演开始重新调整拍摄计划时,他已经飞速离开,赶回医院去了。 现场人多眼杂,等岳小川晚上录完节目,回到宾馆时,早已有人将消息和照片卖给了媒体。话题自然被引向辛池带伤录制,爱岗敬业。随后,又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粉丝间互相比拼  106 爱豆的敬业程度,谁高烧好几十度吊威亚,谁72小时不睡觉,谁十天十二场演唱会……搞得像吉尼斯世界纪录挑战人体极限大赛。 比拼过后是互扒:xx拍xx的时候,手指破了,全组停工一天;xx因为怕晒黑,不肯下水……要说拼敬业、比惨,武行出身的岳小川能讲上三天三夜。几个元老级大粉也帮他造势:光是骑马不用替身这个,谁比得了? 他赶紧给负责运营的员工发消息,让她在粉丝群里提醒大家,不要鼓吹这种事。不用替身是因为会骑马,否则这是极度危险的操作,不值得提倡。 现在,岳小川满脑子都是辛池拎着假发开玩笑的样子。他看上去那么开心,谁能想到他身上断了根肋骨。如果今天录制顺利,不久后观众和他的粉丝,会捧着泡面和麻辣烫,对着精心剪辑制作的节目眉开眼笑,场面皆大欢喜,仿佛从来没人受到过伤害。 一想到这些都是他演出来的,岳小川不禁甘拜下风,心服口服。这轮单方面较劲的演技对决,自己败了。 有本地粉丝发微博说:助理小哥哥好像很自责的样子,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啦。 照片里,那个高瘦清秀的男生,独坐在医院楼下花坛边,盯着脚尖出神。 好饿啊……不行不能吃,很快还要参加别的节目。正纠结着,王三一发来信息提醒:跟辛池一起录节目的艺人全都发微博表示了关心,你也不能落后,他的粉丝都盯着呢。 他回:会不会有点假? 王三一:大伪似真啊,文案已经写好了,你复制一下就行。 岳小川还是照做。虽然王总也是导演系毕业,但搞公关和外联还真是一把好手。刚发完微博,楚天长的视频请求就过来了。 “在干嘛呢宝贝儿?” “想你呀。” 闲聊片刻,楚天长在不经意间问起辛池的伤,“现场的情况是怎样的?” “我们一起听了你最讨厌的歌,《友谊地久天长》。他大概是觉得尴尬,就深呼吸……然后肋骨错位了。” “哦。”视频画面中,男人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这才是你跟我视频的真实目的吧?”岳小川有些吃醋,佯做生气,“是不是有点心疼?” “毕竟是朋友,举个例子,假如马奋进骨折了还装得若无其事,你也会觉得难过吧?” “我没吃醋啦,我也懂得怜香惜玉的。” “你觉不觉得,在家摔一跤,正好撞在桌子上,然后肋骨断了,这种事概率挺小的?”楚天长的语气,像是在推理什么。 “偶然罢了。” “可能吧,早点睡哦。” 视频最后一个画面,楚天长的眉峰微微蹙着,眉心挤出沟壑。 片刻后,岳小川接到电话,竟是外卖骑手叫他下楼取餐。电梯里,他满心疑惑地翻看食物,是蟹黄汤包、蟹粉拌面、桂花赤豆汤、凉拌藕带。 收据上,还有点餐时的备注: 吃醋了吧,给你买点好吃的中和一下,酸碱平衡。 第97章 欧洲之行 ——谢谢大家的关心,寄到公司的礼物我都收到了,一口气拆到手酸。闲了两周,都变胖了,开工大吉! 辛池更新了微博,配图是满满一地的礼物,粉丝寄的。尽管觉得有点虚情假意,岳小川还是跟其他艺人一道留下评论:劳逸结合,注意身体,复工快乐~ 唉太假了,他并不想给老公的前任留言啊…… 之后,他将手机调为飞行模式,抬头发现楚天长正对着自己笑,像只雪橇犬。 “你笑什么?” “看你把一句话翻来覆去地改,挺可爱的。” 过道另一侧的座位上,有个衣着商务的中年男子在偷拍。与岳小川目光相遇后,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闺女特别喜欢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岳小川接过对方递来的纸笔,签名后赠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经过不懈苦练,字迹已然秀气多了。 “谢谢啊,”男子接过后看了一眼,“不过我闺女都有孩子了。” 在先行者开了个头后,商务舱的其他旅客也不再矜持,纷纷朝岳小川和晓桐要签名。 王三一主动维持秩序:“那个,王总讲两句哈。大家不要着急,坐回座位,等下起飞后一个一个来。” “王总是哪个?”有人低声嘟囔。 迎着艳阳,客机呼啸升空,在地面投下一片愈来愈小的阴影。此番又是长途旅行,目的地是西班牙,受邀参加某国际b类电影节,从开幕式到闭幕式,将持续近10天。 多次陪跑后,这对捆绑在一起的演员和导演,已经心如止水。尽管他们彼此深信对方,但也会偶尔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又互相安慰的循环。 深夜,岳小川会反复观摩自己的表演,觉得有很多细枝末节处理得不够好。于是就想:果然还是拖后腿了,害得我老公屡次与最佳导演失之交臂。 楚天长则认为镜头调度有瑕疵,也没有调动好演员的情绪。于是就想:我是不是拍了太多烂片,导致江郎才尽?害得我老婆坐拥如此精湛的演技却屡番陪跑,最近连获奖感言都不练了。 在法兰克福转机,抵达马德里后,他们先享用了一顿海鲜饭,随后租下一辆七座商务v,向南自驾前往电影节举办地。 此时是12月中旬,出发时还有些阴冷,两小时后便阳光灿烂,天空蓝得不带一丝杂质。公路两旁生长着漫山遍野的橡树和山毛榉,从天窗钻进的风清新怡人,裹挟着地中海气候的温暖湿润。 岳小川听说,南欧国家有睡长午觉的习惯——从中午睡到下午。完成原始积累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活得也太悠哉了。想着想着,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梦里,他在演警匪片,被枪顶着后脑。枪口隐隐发热,似乎刚刚夺走某个生命。醒来时,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后排,枕在楚天长大腿上,不禁脸上一热。 “我真佩服你,睡眠质量永远都这么好。”那毫无防备,虽流着口水阵阵猪哼,却不乏天真烂漫的娇憨睡颜,让楚导找回了青春期少年般的悸动。 “好像到了,我看看。”车子驶入一座小城,王三一在路边停靠,逐一对照提示牌和邀请函上的西语字母,确认无误后继续导航,寻找预订的酒店。 这里的建筑融合了阿拉伯风格和欧洲古典主义风格,风光旖旎、古迹遍布,民居红瓦白墙,是典型的西班牙建筑外观。在全年大部分时间静谧宜居,此刻因即将到来的电影节开幕式而众星云集、媒体如织。深入城区后,各类豪车、保姆车和直播车随处可见。 繁华街景在眼前流逝,岳小川怔怔地望着车窗外,在经过一间露天咖啡馆时突然大叫:“啊——!” 楚天长被 107 吓得一哆嗦,那点青春的悸动消失无踪,忙关心道:“哪不舒服?” “我好像看见那谁了!就那谁!”他捂住额头,表情纠结地回忆着,“好莱坞的,应该是来做评委。” “不着急,慢慢回忆。” 在酒店休整一天,翌日傍晚,暮色四合、星光初现之际,他们走向开幕式红毯。 女主角晓桐周身包裹着借来的dior高定礼服,佩戴tiffany珠宝,曼妙可人。在车上听她说,为了穿进这件衣服时胃部不会凸出来,她从昨晚开始就粒米未进。 不幸的是,她为闭幕式和颁奖典礼准备的礼服比这件还瘦,这就意味着她会错过无数西班牙美食。 虽然被她挽着,岳小川的注意力却全在楚天长身上。剪裁流畅的纯黑西装三件套配领结,风度翩翩,像大龄未婚白马王子。他敢说,楚天长是在场所有导演中最帅的。 他自己呢,则还是那身改小的西装,随意搭配白衬衫,优雅随性。主办方没要求系领结,他就没戴。从喜提最佳男配角后,他认为这是能带来幸运的战袍,全年出席电影节都穿着,很多媒体都猜测他只有一身衣服。 接下来一周,就像是一次满怀心事的阅片度假之旅。获得参展资格的影片,在几处剧院和影院轮流展映。若是想观影,每天都有好几部电影可看;若是想旅行,从此地出发,去热门旅游地都不远。 每部影片首次展映后,会有主创与观众、媒体的见面会。《世纪末》因曾入围顶级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而备受关注,见面会后有两位美国导演主动与楚天长攀谈。 见他用流利的英文与对方侃侃而谈,岳小川十分羡慕,透过零星几个单词猜测谈话内容,顺着节奏懵懂地频频点头。 漫步回酒店的路上,楚天长问:“离闭幕式还有几天,想去哪玩吗?还是就留在这看电影?晓桐和她经纪人计划去巴塞罗那,老王要去马德里。” “嗯……”岳小川沉吟片刻,一个小镇的名字清晰地跃出脑海,“龙达,西班牙是不是有这么个地方?”他回忆不起,自己是如何得知的,它就这么突然间冒了出来,像一个轻盈的泡泡。 “有啊。” “你去过?” “读本科的时候。”因为零花钱充裕,楚天长年少轻狂时,对宅在家虚度假期的行为嗤之以鼻,背着相机走遍了欧洲。 有一年寒假,辛池宁愿在家玩《植物大战僵尸》,也不愿和他去比利牛斯山滑雪,于是他便独自启程。而今忆起,活该被踹。 “那就换个,咱们都没去过的地方吧。”岳小川遵从典型的中国式旅游思维,认为景点嘛去过一次再去,就不划算了。 “不,既然你想,就去那吧。”说着,楚天长开始用手机查询租车行信息,“我虽然去过,但没和你一起啊。旅行最重要的不是目的地和风景,而是身边的人和心情,对吧?” 下集预告: 通过某种奇妙的方式,小全子的马甲掉了!还是球妙笔嗷。 第98章 脱掉马甲 临近圣诞,小镇龙达的街边和橱窗内,可以看到许多天然冷杉或人工冷杉的圣诞树,以及耶稣诞生的场景。 小雨初歇,不冷不热的空气清甜湿润,他们在惬意中漫步过空寂的街道。鹅卵石铺就的石阶,古拙精致的风灯,似乎还有摩尔人的古老歌谣在耳畔萦绕。 走到新桥时,太阳从稀薄的云层后探出头来,阳光洒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广袤的土地上,有大片暗影在缓缓游动,是天上的云。 一幢幢白色小屋矗立在怪石林立的悬崖之巅,房屋外缘几乎与刀劈斧砍一般的悬崖齐平,仿佛从高山峻岭间自然生长出来。 人们为这座诞生于罗马帝国时代的小镇,冠以无数令人心动的称呼:白色的天空之城,悬崖上的小镇,世界上最适合私奔的地方…… 小镇分为新旧两个城区,中间横亘一条宽达90米的峡谷,旧城建于万仞峭壁之上。从连接两区的新桥望下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壮美。 他们在悬崖旁的古堡酒店办理入住,稍作休息后,散步去斗牛场——龙达是西班牙国技斗牛的发源地,此地的斗牛场建于1785年。黄色看台与金黄色的沙场相互辉映,不知有多少凶猛的公牛,背上插着短刀发足狂奔,血溅黄沙。 岳小川坐在看台上,几乎就快要想起来了,自己是从哪里知道龙达的。 “宝贝儿,你是因为读了海明威,才想来这里吗?”楚天长放下相机,坐在他身旁随意地问。 “海明威?没怎么读过,只在课文里学过。” “他很喜欢这,说龙达是最适合私奔的地方,于是这里成了文艺青年的圣地。” 在他嘴角含着笑意,将镜头对准自己时,岳小川猛然想起,是小全子。日记达人小全子,曾写到过这个地方。 最起码是一年以前……他低头在手机上翻找,找到了。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一年前): “如果你想要去西班牙度蜜月或者跟人私奔的话,龙达最合适……如果在龙达没有成功的话,那么再去巴黎,分道扬镳、另觅新欢好了。海明威在《死在午后》这样写,可见此地十分浪漫。当然了,如果你是个光棍,当我没说…… 我们在法国出差,忙里抽闲自驾来西班牙。龙达,斗牛就是发源于此地,随着人类的道德水平不断提升,这类残忍喋血的表演已经越来越少。 在斗牛场转了一圈,他提到大boss非常喜欢斗牛,还多次特意到乡下去看斗狗。每次去美国,也必看拳击比赛。若其生在几千年前,必定是角斗场的客户。 龙达最出名的,是悬崖上的天空之城。山风很强但很舒服,掠过空谷时幽鸣阵阵。夜幕渐垂,天空就像坠入一滴暗红的墨水,玫瑰色晚霞点染天际,一群飞鸟在新月下盘旋…… 我们站在新桥上观赏暮色,忽然,他拢了拢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弯起眼睛对我说:教我句西班牙语,随便哪句。 我不假思索地说:tea 他跟着重复了一遍,我说,这是我爱你的意思,很肉麻,一般都说teiero 他说想学有难度的,我便教了他这句:sinososeldoloresdulce如果我们互相啃噬,那么连疼痛都是甜的,语出一位阿根廷作家。 他笑了,显然很中意。 我说:大学选修西语时,老师教的,用来提醒我们,别陷入这么极端的爱情。 他说起读大学时,有一个寒假,中产哥想去比利牛斯山滑雪,可他不感兴趣,只想留在温暖的屋子里玩《植物大战僵尸》。不久后,年轻气盛的中产哥独自飞走了。 对方回来时,虽然他的游戏还  108 没通关(因为他实在不擅长玩游戏),但他觉得收获到的快乐,丝毫不比去欧洲旅行少。 我说:你们完全可以带着电脑一起去,你在酒店玩游戏,他在山上滑雪。 他垂下眼,随即笑了:你说得对,只是我们当时谁都没有为对方想过。 第二天,我们白天去橄榄庄园摘水果,晚上就喝着咖啡在新区闲逛。经过一处僻静的地方,大概是私人幼儿园的外墙吧,画满了童稚的涂鸦,墙角有几个粉笔头。我在这留念,他笑我幼稚。 走到比较繁华的地段,看到有街头艺术家在唱歌。我拿了10欧,请对方唱首《besaucho》给我们。他听了一会,说他知道,这是首很经典的老歌,不过不记得名字。 他问:叫什么来着? 我说:吻我。 他看看四周,红着脸飞速在我唇上碰了一下。我笑着告诉他,这首歌就叫这个,《深深吻我》。” 晚上,他们在新区的餐馆吃了炖牛尾、蒜蓉兔和兔肉炖蘑菇——岳小川吃了很多蘑菇,楚天长则在他怨愤的注视下将肉类一扫而空,还吐槽他是采蘑菇的小伙子。 随后不知联想到什么,唇边涌现一丝邪恶笑意,在岳小川的逼问下,才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很老的笑话,故事的主角是采蘑菇的小熊。” 然后就不再接着讲,说有违自己高冷的气质,让他用手机查。 老板非常热情,听说他们是千里迢迢来参加电影节,特意送上一罐由新鲜番茄捣碎制成的番茄酱,说配合西班牙产的橄榄油,涂在面包上非常好吃。 他们开心收下,正讨论等下去买橄榄油,只见老板笑眯眯地取出两瓶,开始推销。 “这附近还有橄榄庄园,蓝精灵村……你的初恋除了黑猫警长,有没有蓝精灵啊?”买下橄榄油后,楚天长调侃道。 “没有,因为它们颜色太奇怪了,勾不起我的兴趣。” 结账时,老板向楚天长热情推荐本地其他餐馆,岳小川则向服务生出示手机,那上面有他翻译好的一句话:附近有幼儿园吗?虽然面露不解,服务生还是叽里呱啦回答了。 在街巷闲逛,晚间的龙达热闹了一些,很多商店都是下午歇业,然后开到很晚。生活节奏还是慢吞吞的,柔黄街灯洒在石路上,的确是个适合私奔的地方。 每次路过卖葡萄酒的小店,楚天长都像沙漠里饥渴的旅人望见绿洲,两眼发光。 “西班牙的葡萄酒也非常好喝,口感上不比法国的差,你喝过丹魄吗?” 岳小川摇头,由这个词莫名想到某些武功,“你知道吗楚老师,小时候我还以为葡萄牙是向全世界供应葡萄的国家。” “别卖萌,我会忍不住把你就地正法。” “黄暴导演。” “19世纪时,有一年法国葡萄种植园遭受根瘤蚜虫病害,几乎颗粒无收。然后,园主和酿酒师就从西班牙买葡萄酒,再贴牌出售,这里的酒渐渐声名鹊起……” 楚天长别有所图地介绍起西班牙葡萄酒的历史,岳小川边听着,边按照从服务生的语音翻译而来的指引,找到了那处画满涂鸦的幼儿园外墙。 “宝贝儿,我已经重新做人了,完全能控制饮酒量,”楚天长停下脚步,猛地靠过来,在幼儿园外来了个壁咚,“我觉得,我可以喝一点葡萄酒。能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美容养颜,你不希望自己的老公更帅点吗?” “你都快步入中年了,美个头啊。”岳小川被笼罩在阴影中,笑着反驳,“今天喝一杯,明天就会想喝两杯,后天就变成一瓶,然后又开始了吨吨吨的生活。” “绝对不会,我发誓。” “我想想吧,”灵动双眸微微一转,落在远处的饮品店,“去买杯咖啡给我,我在这等你。” 楚天长走远后,他立即面朝围墙,在昏黄街灯的笼罩中,探秘般寻找起来,周身翻涌着一种奇妙的兴奋。 很快,他找到了小全子的留念。粉笔痕迹已然浅淡斑驳,但仍能勉强分辨出,小全子的真名叫顾荃。 有一点耳熟,在哪听过呢…… 他沿着墙边踱步,欣赏质朴可爱的涂鸦。忽然,在几步开外的墙上,他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辛池。 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火箭,朝“顾荃”的方向发射了一枚爱心。 他猛然挺直后背,警惕地环顾四周,像率先发现宝藏的海盗。他刚刚窥到了,或许是本世纪最重磅的八卦。再过两场雨,这些痕迹将彻底无法辨认,融入小镇的历史中。 再次凑近,他注意到辛池把名字写得很小。尽管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尽管嘲笑“小全子”幼稚,可还是留下了痕迹。 脚步声渐行渐近,是故事里的中产哥举着两杯咖啡回来了。 “研究壁画呢?”楚天长随意瞥了眼满墙的涂鸦。 岳小川接过一杯,放在唇边啜饮,犹豫着要不要分享这个惊天秘密。还是不了,就让它永远埋葬在秘密森林里吧。 “哎,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岳小川把一串字母复制到翻译软件中,听了几遍语音,随后重复,“逮啊摸。” “不知道。”楚天长笑着摇头。这么简单的西班牙语他当然懂,就像每个老外都能嚷嚷两句“你好,谢谢”。 “嘿嘿,我不告诉你。”岳小川屁颠屁颠地快走几步,回眸得意一笑。 下集预告: 那么,这回能不能得奖呢? 第99章 世界之巅 坐落在悬崖边的古堡酒店,是由18世纪的市政厅改造而来,每间客房都配有观景阳台。 本来,每晚近3000元的价格让岳小川心如刀割,但老公的安慰听起来很有道理:“你拍戏、上节目那么辛苦,偶尔享受一下浪漫也无可厚非。” 唉,惬意浪漫的背后,满是黄白俗物。如果有人真的私奔到此,可千万别住这,没几天就穷得灰溜溜回家了。 拉开阳台门,夜间凄冷的山风呼啸着灌进房间,吹散满室春情。 在和楚导体验中世纪欧洲即将被烧死的美丽男巫vs邪恶监狱长后,岳小川冲了个澡,特意换上为西班牙之行而在某宝淘到的“欧式复古奢华贵族丝绸睡衣”。 端着一杯晶莹摇曳的葡萄酒,原本想在阳台凭栏而立,独饮美酒,凝望沐浴在月光中的万仞悬崖,聆听塔霍河的潺潺流水,结果…… “嘶……关上吧还是,灌一肚风。” 楚天长仔细地吹干头发,有一根不听话,像天线宝宝似的在中间支棱着,他毫不犹豫把它斩草除根。 刚出卫生间,就看见岳小川穿着性感的花睡衣,靠在床头喝酒。两条白皙长腿叠在一处,温润地反射着床头灯,腰间系带松松垮垮  109 。在大片欲盖弥彰的美肌上流连片刻,由于还在贤者时间,他最后将注意力放在床头柜的酒杯上。 “这个花色……很风情万种嘛。”有点像炕席,楚天长腹诽着,捏在指间感受了一下材质,“的确良?” “宝贝详情里写的是丝绸。” 岳小川含了一口葡萄酒,正在努力品尝其中的美妙,忽然被堵住双唇,酒液咻地一下被吸干。 “哎!小狗!” “放心吧,我不会再让酒精腐蚀我的生命,”楚天长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我要活到一百二十岁,把终身成就奖拿个遍。” 岳小川笑笑,想起几小时前他们接到电影节主办方通知,入围了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导演和最佳剧情长片。比起遥不可及的“终身成就奖”,还是关心一下眼前的颁奖典礼比较好。 “楚老师,你中过再来一瓶吗?”走完闭幕式红毯,在会场落座后,岳小川忽然轻声问道。 “什么意思?” “就是喝饮料的时候,瓶盖上会有。” “不太确定,我不看瓶盖。”略作思考后,楚天长轻轻摇头。 “从小到大,我喝饮料、吃瓜子,从没中过再来一瓶、再来一包,全是谢谢惠顾。还有各种刮奖活动也是,从没中过。” “我好像也没中过奖。” “从玄学的角度来讲,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岳小川欲言又止,不禁用玄学来反思现状,他们的命格,也许就是“谢谢惠顾”? “你在喝饮料、吃瓜子的时候,用力了吗?” “你给我演示一下,这该怎么用力?”嗑瓜子的时候咬碎银牙? “没用力,当然没结果。在拍电影时竭尽全力,怎么可能只是‘谢谢惠顾’呢。天道酬勤,不是吗?”表面上,楚天长目光坚定,其实心中也在微微动摇。 杂志上说,玄学是面对复杂境遇与不确定性时的一颗小糖果,能让很多问题豁然开朗,也能让人认命。 “嗯,对!”岳小川非常认可这套理论,抬手帮他整整领结,望向会场最前排,那里有作为嘉宾出席的国际影星和导演。因为获得提名,他们也坐得比较靠前,这样领奖时可以快速登台。 这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宏伟剧院,古希腊式柱廊华丽典雅,超现实主义画家绘制的穹顶虽看不懂,但很美。岳小川仰望着,忽听磁性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其实我中过奖,超级大奖。” “真的?”他就着望天的姿势侧目。 “真的,”楚天长笑着点头,“奖品就是你啊。” 舞台灯光变幻,坐满的剧院逐渐安静下来。一曲热烈优美的弗拉明戈表演后,主持人登台,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尽管每句话都会用英语复述,但对岳小川而言可有可无。他暗下决心,回家就开始背单词,每天20个。 “现在是最佳摄影。”楚天长附在他耳边道。 岳小川点点头。 “这个是最佳原创剧本。”每颁发一个奖项,楚天长都会轻声提示。忽然,他微微坐直了些,“现在轮到——” “最佳导演,”岳小川的指甲抠进微微汗湿的掌心,心脏就抵在喉咙处搏动,仿佛稍微张嘴就能跳出来,“你的职业,我当然听得懂。” 随着主持人的叙述,银幕上闪过获得提名的影片和导演,tianchangchu,他眼里只有这个名字。别说化成拼音,就是化成灰烬,他也能尝出来。 一位法国著名导演负责颁奖,当那个完全改变了音调的名字从他的唇髭下迸发出来,岳小川先是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而后猛地捂住嘴,才能避免像婴儿般“哇”地哭出声。 楚天长从容起身,在热烈的掌声和隐忍的哭声中略微整理上衣,阔步走向舞台。他面上如一潭静水淡然无波,其实心里早已被无数鱼雷击中。只是岳小川忽而像海豚般跃起,把他的那份情绪给击退了。 “……thankstoylleaguesandtheylife” 那是我老公!岳小川在令人眩晕的巨大喜悦中泪流满面,恨不得跳起来对在场所有人狂喊。王三一递给他一张面巾纸,低声提醒:“擦擦脸,马上就颁发最佳男主角了。” 楚天长带着金色的奖杯回到座位,四目相对,那双俏皮的小狐狸眼睛,就像藏着两个永不干涸的泉眼。岳小川上次流这么多泪,还是几年前告白失败、卷铺盖走人那天。 “别哭了哦,眼睛哭肿了等下拍照就不帅了。”楚天长用哄孩子的语气柔声说。 岳小川勉强忍住抽噎,默默调整着呼吸,见银幕上开始出现提名最佳男主角的演员。 在几句轻松的玩笑话后,颁奖嘉宾目光下移,开启手中的信封。 “……goestoxiaochuanyue” 岳小川瞬间吞回方才的哽咽,这一秒,世界寂然无声,万物凝固,时间和空间被拉抻到无限。 一阵劲风终结了他的恍惚,只见身旁的男人猛地弹起来,宛如目睹中国足球出线的球迷,一反平日里的优雅和从容。 岳小川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并不存在的领结。 “我忘词了,第一句是什么……” “一次卖破烂儿。”王三一焦急提示。 他登上舞台,从那位仍旧没想起名字的影星手中接过奖杯。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流出喉咙,在日复一日的苦练中,发音已经准确得多。 “it039ssure……” 几年前,他还站在饭店舞台,主持别人的婚礼。而此刻,仿佛立于世界之巅,聚光灯尽数照在他身上,似乎会亮到永恒。他看到了台下的爱人,正单手遮在眉宇间,宽阔的肩膀无声颤动着。 这一刻,世上有人出生,有人死亡,有人定情,有人吻别。有人正独自开启一段旅行,有人牵着爱人的手走进教堂。 他也许不是最快乐的那个,但他们两个加起来,一定是。 下集预告: 有大和谐~~小川过生日,楚老师送了别出心裁的礼物 第100章 地久新作 晓桐的最佳女主角花落别家,短暂的失落后,她振奋起来,对岳小川说:“小川哥,你回国宣传的时候,别忘了提到我哦。” “当然了,你这么棒。” 一首歌曲后,最佳影片公布,他们又中了。像一对多年不孕不育的夫妇,迎来了健康的三胞胎,在他们怀中喜悦啼哭。踩着《世纪末》的主旋律,几人全部上台,作为导演讲话时,楚天长深邃的双目仍在泛红。 媒体见面会后是晚宴,利用短暂的间隙,他们飞速回到酒店。晓桐是去补妆、换礼服,岳小川和楚天长则向酒店餐厅讨了两包冰块,敷在彼此红肿的双眼上。 宴会上,连斩三项大奖的《  110 世纪末》剧组自然应接不暇。楚天长手中举着老婆恩赐的半杯香槟,与各国同行和欧洲电影发行公司畅谈。 岳小川再次痛恨自己英语不佳,寸步不离地跟在楚天长屁股后头。早知道多年前和小马处对象时,就该跟那位免费外教多练口语,方言英语那也是英语啊。 “老王,你先别吃了。” “你说,我听着呢。”王三一夹起一片伊比利亚火腿,岳小川也忍不住跟着多吃几口。瑰色薄片,带着些许脂肪雪花,搭配水果,咸鲜与甜蜜在口中交汇,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黑松露土豆泥也十分可口,绵软细腻得如同一个吻。 “中国和这里时差7小时,现在国内天快亮了,想想看怎么宣传。”酒杯空了,楚天长偷偷将手伸向酒瓶,半路又收回来。 “员工全都一宿没睡,比我还有企业荣誉感。放心吧,大家早就想好了100个宣传点,”王三一掏出手机,“你看啊,《明明可以靠脸,偏要靠才华》。” “小川吗?” “这个主要宣传你。还有呢,《当烂片导演认真起来》,《吻女主角的导演有很多,吻男主角的你见过吗?》” “我谢谢你。”楚天长眉头微蹙,不置可否。 “当然了,主要还是宣传小川……其实吧,都不用咱自己想,他粉丝里能人很多,八仙过海似的。” 还不到午夜,岳小川的闭幕式红毯和领奖生图就登上了各社交媒体热搜榜和娱乐版块头条。 红毯照帅气逼人,其他照片则无法入眼:双目红肿得如同切了整天的洋葱,红通通的小鼻尖让粉丝母爱泛滥,高呼:孩子出息了,终于成影帝了。 女主角晓桐的公司也早有准备,一波猛烈的宣传攻势让她的热度直逼当红女星,两套晚礼服和首饰都成为热议话题。 看了会新闻,岳小川缩进被里,抱紧奖杯动情亲吻。 “哦,得了奖就不抱着老公睡了?”楚天长翻了个身,在调到最暗的夜灯中笑望着那对泛红的眸子。 “嗯。”他诚实点头。 “那我就勉为其难,把位置让给它吧。一觉醒来,你的粉丝就突破800万了。等咱们回去时,没准会有1千万。” 岳小川抬手将奖杯放在床头柜上,扑进楚天长怀里,呢喃道:“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 “我加倍。” “那是不是,该有点实际行动,身体力行地感谢我?” 岳小川先是故作天真懵懂,表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随后像地鼠似的哧溜钻进被里。 他想起那个笑话,便缓缓拽下楚天长的内裤,边在黑暗中摸索,边轻声呼唤:“蘑菇,蘑菇在哪呢,采蘑菇的小伙子来了哦。” 将逐渐胀大的肉棒握在手中后,又感叹道:“找到了!哇,好大一个。” 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他采的蘑菇最大,大得像那小伞装满筐……谁不知这山里的蘑菇香,他却不肯尝一尝。盼到赶集的那一天,快快背到集市上。换上一把小镰刀,再加上几块棒棒糖……” “你要用你的性福,换小镰刀和棒棒糖?”楚天长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过鹅绒被传来。 “才不换呢,这么大的蘑菇,我要尝一尝。”岳小川用最纯真的语气,吐露着最放荡的话语, 在黑暗中伸出舌尖,像吃雪糕般细细舔舐,被子里的空气逐渐变得湿热淫靡。 楚天长深深吸气,将手伸进被中,抚摸着柔顺的发丝。他感到一个软嫩、滚烫的活物在自己下体搔刮,如猫咪饮水。 很快,两片柔软如花瓣的物体,自上而下包裹而来。热情好客地允许入侵者闯得很深,直到抵住窄窄的喉咙。 “嘶……你技术有进步。”楚天长点亮床头灯,猛地掀开被子。只见他的宝贝男主角闷得满面潮红,正在辛勤劳作,手口并用品尝大蘑菇。不时抬眼望过来,眼尾微微上挑,有种孩子气的魅惑。 一瞬间,楚天长对历史上那些被美色蛊惑的暴君感同身受。 要是能狠狠抵着这个湿热紧窄的小喉咙射出来,命都可以不要,遑论什么江山天下……除了这一刻的春宵,全是狗屁。 “宝贝儿,大蘑菇想要送你点饮料喝,可以吗?”楚天长呼吸急促,哑着嗓子问。还未得到首肯,大手却已悄然按上人家的后脑,一副由不得你的架势。 “嗯嗯……”岳小川摇头,却被当成同意,下一秒,苦涩液体在喉中炸开。“蘑菇变小了。”他通通咽下,舔舔嘴唇,又去喝水漱口。 “歇两分钟,还可以变大。” “导演导演,我们今天玩什么?”岳小川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端坐在床头等待教诲。 “玩……玩猜谜。”思维灵活的楚导翻出一条领带,蒙住他的双眼,又抽出皮带,将纤细的手腕捆在床头。 “你要跟我玩五十度灰吗?”眼前一片浓黑,视觉的剥夺让其他感官更加敏感,岳小川兴奋地扭动身体。 “不,我舍不得,顶多二十五度。”楚天长嘴上这样说,手上却毫不客气,用桑蚕丝领结将那微微翘起的下体束住。黑色领结配上粉嫩可爱的分身,像一件淫荡的礼品。 “不要把我的丁丁绑起来嘛。”总是被嫌弃不够持久,此举让岳小川有种不好的预感。 “绑十分钟。” 他不知会发生什么,胸口急促起伏,在黑暗中等待未知。突然,胸部被突袭,有个湿热灵活的物体,在快速撩拨挺立的乳珠。麻痒之下,他忍不住低吟。 “这是什么?”耳边响起低沉的询问。 “嗯……你的舌头。” 紧接着,有个温热、圆润的东西,沿细腻肌肤一路向下,滑过腹肌。 “啊,是手指。” “虽然学会了抢答,但是错了,加时5分钟。”楚天长在他柔嫩饱满的龟头弹了一下,“是我的鼻尖。” 这个动作令他微微弓起腰,难以预料的快感,让身体的敏感和兴奋都翻倍。某种韧中带硬的物体登场了,它抵住小巧的乳珠反复拨弄按压,激起阵阵战栗。 “这个呢?不着急,想好再答哦。”楚老师一副为人师表的语气,循循善诱,极有耐心。那物轮流在两侧肆虐,很快就将淡色的小果蹂躏得红肿不堪。 “嗯啊……别,别玩了,我猜不出来……” “那给你个提示,还是同一个东西哦。” 岳小川感到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在自己下巴、颈部、锁骨拂过,转而又孜孜不倦地攻击脆弱的胸部。那似乎是种毛刷,质地极为柔软、细密。当被刷到红肿的乳尖时,他倒吸一口冷气,蜷起身体,连绵不绝的呻吟流出喉咙。 “这、这是什么……难道你长尾巴了吗……” “想想看,你老公爱好什么?” 111 “你、你爱好做饭,做家务,整理东西……”毛刷在肌肤上盘旋,岳小川被千丝万缕的快感,和莫名的恐惧折磨得大脑发钝。 楚天长轻轻“啧”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毛刷扫过腋下,经过肋骨,又来到腹肌、耻骨,逗弄了一下那里的毛发,随后刷上要命部位。 “啊——!”最敏感的龟头被扫荡,有的刷毛甚至刺进了尿道里!岳小川放声尖叫,腰部大幅弹起,眼角渗出泪水。 “楚天长,你等着,我要打你……我不想跟你玩了呜呜……” “美人拳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是,目前我做主。”楚天长握住那根频临爆发的肉茎,画画似的在柱身挥毫,还用掌心包住前端揉搓。 “啊啊啊……”射精的欲望如潮水般涌来,岳小川脑中灵光乍现,“是、是镜头笔!” “Bingo,奖励你一个吻。” 熟悉的气息靠近,两条舌头互相试探后放肆缠绵。湿吻过后,岳小川委屈地喘息着,狠狠摇头,想把眼前的障碍甩掉。 “我不想玩了,松开我。” “乖,还没到时间呢,很舒服的。”楚天长像骗子似的连蒙带哄。 很快,岳小川感觉有个柔软、有弹性的物品,在丁丁上戳来戳去,材质像是橡胶。 “这是什么?给个提示。” 那物忽然喷出一股气来!强劲的气流如飓风,正击中憋得发红、不停渗出清液的龟头。 “哎呀!这、这是什么……”岳小川全力调动脑细胞,有了方才的经验,他迅速猜到答案,“是气吹!”用来吹走镜头和器材缝隙的灰尘! “好聪明,进入正戏吧。” 窸窸窣窣,不知是翻出了什么。听声音,像是旋开了瓶盖……接着,岳小川下身一凉,某种冰冷滑润的液体断断续续地滴落,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润滑剂?”他试探道。 “错,加时5分钟。” 淡淡清香掠过鼻端,他翕动鼻翼,蓦然辨别出,是某种食品。 “橄榄油!” “正确,奖励你一个全身SPA吧,翻过来。” 温热的掌心沾满橄榄油,从后颈到脊背、臀部、大腿和小腿,带来轻柔的抚触。白腻肌肤很快一片润泽,在爱抚下泛起淡淡的粉红色。岳小川断断续续泄出呻吟,当不老实的大手分开臀瓣,手指滑进后穴时,呻吟声瞬间高亢。 毫无阻碍,三根手指顺利滑入,弯曲着开拓,在尽根没入后按住敏感点抖动。 “啊啊啊……让我射,会爆炸的……” “我看看,还好,健康着呢,进入下一题。” 听声音,导演又去取道具了,岳小川在黑暗中战战兢兢地等着。片刻后,一个光滑圆润、有些扁平的柱形物体插进后穴,深入后以穴口为支点,画着圈搅拌起来。柔嫩的内壁天翻地覆,钉子般尖锐的快感涌向被束缚的下体。 “啊……啊啊……这是,不知道,别让我猜了,老公……”覆住眼部的领带洇湿了,岳小川终于被欺负得哭出来,屁股夹着那个不明物体在床上翻滚、扭动,光滑如瓷器般的身体拼命磨蹭着床单,想射又射不出。 “好可怜,都哭了,不欺负你了。”异物被抽出,硕大的肉制物体抵住穴口,“这又是什么,宝贝儿?” “呜……老公的大蘑菇。”岳小川吸吸鼻子,哽咽道。 “真可爱,想干死你。”楚天长沉下腰,撑开那朵小花,将自己深深埋进去,满意地听到一连串带着哭腔的呜咽,像某种被驯服的猫科动物。 他抓住两瓣圆润挺翘的臀肉,用力分开,直到二人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才小幅度抽送起来。 眼部障碍被解下,岳小川重见光明,在眯起眼睛适应床头灯的光线后,发现方才那东西是木梳柄。 这还咋梳头啊,橄榄油也没法吃了……他出神地想着,屁股挨了一巴掌。 “敢溜号?”楚天长将他翻过来,分开两条柔韧的长腿,猛地挺跨,将尺寸傲人的肉刃完全操进紧致的小穴里。 凶猛的进攻让岳小川失声尖叫,很快那悲鸣又被深吻堵在喉间。脆弱的敏感点被长驱直入的龟头残忍揉碾,只能讨好地蠕动、挤压着入侵者,来换取一点怜惜。可穴道还是一次次被顶开,最柔嫩的部位被撞击至麻木。 “老公,让我射嘛……你最好了……” 可怜兮兮的颤声哀求之下,楚天长终于解开那个黑色领结。岳小川睁大失神的双眼,积蓄已久的精华全射在对方腹部。 “还要打我吗?” “先不了……”哪敢啊,被彻底收拾服了,艺术家真会玩。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应该是明天,家里时间比这晚。”楚天长轻声提醒。 微怔过后,他想起是自己的生日到了。 在自驾回马德里的途中,岳小川收到了自己的生日礼物,一个来自“地久”的。 沉寂多时的好基友终于亮出新作,在几分钟的视频里,将上百部经典电影中的奔跑镜头混剪,一气呵成,令人热血沸腾。 阿甘迎着夕阳跑在公路上,男孩想送给妹妹一双鞋子而参加长跑比赛,洛奇穿过费城凌晨的大街小巷,罗拉为了拯救爱人不顾一切地狂奔。 爱意萌动的男女躲在同一件风衣下在雨中穿行,三个少年飞驰在生于斯长于斯的上帝之城,本恩与伊莱恩逃离一场婚礼,杰克牵着萝丝躲避身后汹涌的海水…… 岳小川微红着脸,看到视频最后,自己也出镜了。是从主题曲g后,呈现出的每一帧表演都近乎完美。 ——跑是理想主义者的行为,现实主义者懒得追公交车。献给我唯一的爱豆川川,愿你步履不停,奔向四面八方,生日快乐。 视频结束前,“地久”如此写道。 岳小川立即转发,同时说:谢谢地久哥哥,无论我跑到哪里,你都是我唯一的基友。 评论区在锣鼓喧天中见证这一绝美基情,还有人管地久叫“女婿”、“儿媳妇”,热闹得如同亲家会面。 登机前,岳小川意外发现辛池给自己点了赞。对方留在幼儿园外墙的印记犹在眼前,他忽而想起一句话来:我们的生活在远方是重叠的,像一个幸福的海。 因为楚天长,他和辛池的生活,在边边角角上也是重叠的。作为唯一窥见真相的局外人,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也祝你们越来越好。” —————— “岳老师,麻烦您抬头。” 闻言,岳小川扬起下巴,感到粉刷沿着下颌角轻盈勾勒。 化妆师在根据演播室灯光做最后的妆容调整,她很年轻,似乎有点紧张,动作小心翼翼,鼻尖也冒起细小的汗珠。 “不着急。”岳小川抬起嘴角笑笑,结果对方更加紧张 112 。 真皮沙发极为舒适,柔软地贴合身体曲线。岳小川左手边坐着晓桐,右手边坐着楚天长,主持人则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他喝了口水,抬手示意导演准备就绪。 倒计时结束,主持人注视镜头微笑道:“欢迎来到xx秀!说起本年度最受期待的爱情电影,毫无疑问是已经定档情人节的《世纪末》,其预告片刚刚发布,就获得了3千万的点击量……本期嘉宾我们请到了电影的主创人员,欢迎!” 录制现场掌声雷动,约有几百名观众。 “hello大家好,我是饰演女主角的晓桐。”晓桐甜美地打招呼。 “观众朋友们好,我是演员岳小川,在片中饰演男主角。” “大家好,我是电影的导演、编剧和剪辑指导楚天长,同时也在片中客串了一个小角色。” 岳小川瞥过去,只见那张厚脸皮毫不改色。 下集预告: 小川和楚老师参加电视访谈;小全子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大和谐还在微博置顶,新停车场看起来很有社畜气息) 第101章 电视访谈 “说起楚导亲自客串的小角色,也在预告片中短暂出现过,网友们已经热议多时。”老练的主持人立即接过话茬,开始正式访谈,“听说其他配角都是从表演系学生中挑选的,那么这个角色为什么会由你亲自出演?” 楚天长温和地笑笑,“角色是临时加入的,而且只有10几个镜头,与其重新选一位演员然后讲戏,不如我自己上了。” “所以是为了拍摄效率考虑。” “对,可以这么理解。” “那小川,”主持人自然而然将问题引给坐在c位的岳小川,语气十分轻松,“你会不会觉得导演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观众席爆发出猛烈的笑声。 岳小川也跟着笑,耳廓有些发热,点头实话实说:“会,但毕竟是导演嘛,没法说什么。” 台下笑声更剧,没人觉得这是真话。主持人也前仰后合,岳小川都看见他小舌头了。 “女主角是不是也很惊讶,”主持人面面兼顾,又将问题抛给晓桐,“会不会想,第一场吻戏不是该拍我吗?怎么变成导演了?” “其实是有点惊讶的,不过楚导是个要求非常严格的人,无论怎么改剧本都会有道理。” “有多严?” “实不相瞒,拍摄期间我几乎每晚都哭,第二天化妆前要冰敷才行。” “但是你已经凭借这个角色,拿到了几个国际电影节的影后提名,对于一位24岁的女演员来讲,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是的,我非常幸运能遇到这样优秀的导演……” 访谈进行到第 30分钟,主持人问起他们的友情故事:“二位很早就成为朋友了,是因何结缘的?” “嗯……”说到缘起何处,岳小川有点卡壳,模糊地回忆起楚天长毒舌地吐槽自己的演技,自己又热血上头去找他单挑……然后来了段激情戏……后来他尾骨裂了…… “我作为导演正式认识他,是因为一部网络电影,叫《懊特慢大战潘金莲》。我是副导演,他是西门庆。”楚天长有条不紊地答,“因为这次工作交集,对彼此的能力都比较认可,就渐渐成了好朋友,经常合作。” “继处女作《他》之后,天长导演指导的电影多为惊悚、恐怖题材和微电影、广告片,从没做过出品方。这次为什么,会如此专注地拍摄一部爱情片?” “年纪大了,想谈恋爱了。”他笑笑。 主持人和观众一齐大笑。 “网友说,你是会拍电影的男人里最帅的,帅哥里面最会拍电影的,想脱单应该很简单吧?” “哪有,比想象中难多了。” 主持人不再继续八卦,转而开始关注岳小川的生活、作息、厨艺……这些都是粉丝最好奇的点,也是节目收视率、点击量的保证。 “在背单词?” “对,我给自己定下死规矩,每天必须背20个,再忙也要背。” “这是准备要考四六级吗?”主持人话音刚落,观众不约而同地轻笑。 “目前在背初中词汇。” 台下传来山洪暴发般的笑声。 “听你描述,应该是住在地段相当不错的地方,是租的还是……” “是……”岳小川略感紧张地抓抓头发,“员工宿舍,在楚导的家里。” “那平常是谁做饭?” “他做。” “哈哈,这算是包吃住、包分配吗?”主持人因自己的妙语而洋洋自得。 “我比较抠门,自己租房不划算,他那里有空房间,我就住进去了。” 主持人又望向楚天长,“在有了如此斐然的成绩后,下一步目标是什么?” “十年之内捧回一座金棕榈吧。” “小川呢?” “我也是。”其实岳小川想答,下一步的目标,是在电影上映后赶紧把一千多万的贷款还了,保住员工宿舍。 —————— “哎楚老师你看,在电视上,你脑袋要比我大一圈。在电影里好像还没这么明显,你是不是让后期公司把你的头修小了?”岳小川像迪亚士发现了好望角,放下手中零食,惊奇地指向电视中的楚天长。 “我浑身上下全都比你大一圈。” “好好聊天。”岳小川白了他一眼。 “不是我脑袋大,而是你和晓桐颅骨小,你们的骨相天生适合上镜。你看看主持人那脑袋,倭瓜似的,就不觉得我头大了。”楚天长搂住他的肩膀耐心解释,“电影配合灯光、运镜和剪辑,所以不显得我头大。” 看完访谈节目,他们又开始重温岳小川做飞行嘉宾的那期侦探推理综艺。 节目组很机智,辛池的大部分镜头得以保留。他的突发状况不但没令节目效果打折,反而平添了许多临场感和紧张感。 在得知他和助理那深埋在地下的爱情故事后,岳小川心头涌上一丝酸楚。楚天长说得对,一个人在家里平白无故地摔断肋骨,概率很小。而更大的概率是,被人为外力所伤。 “楚老师,做导演的,都该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吧?”岳小川忽然问。 “嗯,应该吧。”楚天长痴迷地看着电视里那个晕头转向的小笨蛋,心不在焉地回答。 “按理说,共情能力强的人,会因为能体会到他人的喜怒哀乐而敏感细腻,甚至很容易忧郁,因此很难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曾像个渣男一样,伤害了你。”楚天长思维敏捷,以为他意有所指。 “啥啥啥啊,我不是这意思。”再说,你不是像,你好像就是。 楚天长慢慢躺下,沉甸甸载满才华的脑袋砸在他腿上,略做思考后,答道:  113 “有些高功能反社会人格,也会有强大的共情能力。他们很聪明,也很懂得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但这只会让他们在行凶时更爽快。” 大boss应该就是这种吧。也许是因为腿上的脑袋,岳小川的心绪也随之沉重起来。他无心看电视,走进“秘密森林”,意外发现小全子的秘密日记被删得一片荒芜,仅留下一条几天前更新的动态: “他敢再打他一次,我就杀了他。” 连着三个他,不知情者会觉得语焉不详,但岳小川明白。 他忘了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猛然起身,导致楚天长上半身滑落,两脚朝天,险些一个倒栽葱摔下沙发。 “哎,我可不会武功!” “抱歉,我这是……逆向的膝跳反射。”岳小川歉意地笑笑,坐回沙发。他点开新闻客户端搜索八卦消息,发现昨天下午还有记者偷拍到辛池和助理外出就餐,看上去神态轻松。 那句话,大概只是一次无奈的宣泄吧。有段时间,他还有杀了楚天长的冲动呢。 下集预告: 辛池那边出了一条爆炸新闻(正文还有8章完结~还是球妙笔嗷) 第102章 爆炸新闻 ——当两个毫无瓜葛的人相爱,宇宙便开始闪烁。既然相爱的概率如此渺小,它又为何时刻出现,从不重样。 岳小川戴着口罩,伫立在电影院的大厅里,等楚天长买爆米花和玉米片回来,盯着海报上这句宣传语看了许久。有情人成双走过他身边,丝毫没觉察,这个发呆的人就是电影男主角。 《世纪末》上映首日,票房便突破3千万,排片量达60,碾压同期所有竞争者。 同时,也因为万众期待,翌日便流出盗版资源,全网疯传。尽管如此,下映时还是斩获6亿票房,除去院线发行分成,税收及电影专项基金等,装进每位投资人腰包的有7千多万。 楚天长因为后续追加了投资,稍微多点,不到8千万。 海外版权卖出了高价,不过由于盗版资源传遍全网,网络版权并未售出理想中的价位。但仅票房分账便有7倍收益,足以让楚天长成为影视投资圈里许多经理人的爸爸,争相送钱。 扬眉吐气的楚导人更精神了,腰杆更直了,还买回忍痛卖掉的腕表。本想把开了许多年的奥迪换掉,但勤俭持家的优良作风已经养成,没有付诸行动。他还想悄悄集齐一套一版一印《哈利?波特》,被岳小川发现后制止。 还清贷款后,楚天长签下两名新人导演,支持他们创作,同时开始筹备新片。夏至午后,他正在茶馆与投资人品茗,被一条爆炸新闻炸断思路: 美国西部时间23:30,上市公司xx传媒董事长、著名导演温良在拉斯维加斯遇袭,重伤昏迷,情况危急,嫌疑人为其好友辛池的助理顾荃。此前,温良刚刚拍下一件价值50万美元的艺术藏品。 “温良被辛池的助理袭击了?”投资人也接到推送,夸张地笑了一声,在确认其真实性后瞠目结舌,“唉,我手里还有他公司股票呢,明天开盘肯定跌停。” 那个略显刻薄冷漠,带着书卷气,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辛池的年轻人闪过脑海……楚天长感到自己在一团混沌的毛线中,抓住了一点头绪。 “看新闻了吗?”是宝贝男主角发来消息。 “看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知道他助理的作案动机。” 网络对这起案件的动机猜测,主要集中在突发精神疾病、见财起意、入室抢劫等。有记者拍到温良的妻子出现在机场,搭乘最近一班飞往拉斯维加斯的航班。紧随其后升空的,还有数十家闻风而动的媒体。 在几篇简短的新闻快讯中,辛池显得焦虑而迷茫,短暂进出医院和警局,配合警方做笔录后便下榻当地一间五星级酒店。唯一一次匆匆出门,是买回一条万宝路,随后闭门谢客,拒绝接受任何采访。 截止目前,在警方对媒体的案情通报中,顾荃被捕后缄默不言,亦不提出请律师。警方在那件价值50万美元的藏品上提取到顾荃的指纹,藏品四周也有明显的搏斗痕迹。 地检或将以持械非法闯入、入室抢劫、一级故意伤害等多项重罪提出指控,最高可判处终身监禁。 楚天长走进家门时,岳小川正抱着笔记本电脑,目不转睛地盯着实时更新的新闻动态。 “他到底还是没控制住,”他像是喃喃自语,又侧头看向表情凝重的男人,“你记不记得,我说我在网上看到一个故事,讲的是助理喜欢上了老板。可惜,他把那些日记全删了,就留下一句狠话。” 听完岳小川的故事,楚天长连说三次“我不信”,如同自我催眠。紧接着,他当着岳小川的面,拨打了辛池的私人号码,始终无人接听。 “你们读大学时,他想玩游戏而你想去滑雪,于是你独自去了欧洲;他爸妈,是两个不可理喻的赌棍,总是想方设法讹你钱……” 望进楚天长滑过讶异的双眼,岳小川耸耸肩,“这回信了吧。你想不想知道,他助理在日记里给你起的外号是什么?” 几小时后,案发现场监控视频被披露,引起轩然大波。 那是一栋私人度假别墅,奢华的托斯卡纳风格,拥有别致的热带绿洲景观花园、宽敞的度假式泳池和灯光喷泉。 当地时间23:10,顾荃驱车进入别墅区(他住在不远的酒店,车牌为一租车行所有,出租日期为他们抵达赌城当天),把车停在路边后,他从后备箱取出一根合金棒球棍握在手中,穿过前庭,步入门廊敲门。 1分钟后依旧无人应答,他疾步来到泳池边的落地窗外,开始暴力破窗。窗内的灯亮着,散发出暖黄色的光。 23:13,他仓促穿越破碎的玻璃窗进入室内,手臂似乎被锋利的尖角划破。 视频出现了短暂的平静,夜晚依旧静谧。 23:20,两个厮打的人影从同一窗口摔出,在泳池边搏斗。很快,辛池也从窗口爬出来,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是湿的,还在滴水。他试图制止又插不上手,从肢体语言来看,他惶恐到极点。 相比瘦高的男助理,温良更魁梧,但那个年轻人几乎是以命相搏,每个动作都裹挟着暴怒,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打了足足十分钟,泳池边的景观花园一片狼藉。 23:30,监控中出现警车闪烁的灯光(据悉报案人为邻居)。温良后脑撞在bbq烤架上,倒地昏迷。顾荃揪起他的衣领,似乎没打算放过他。一小队警员飞速冲进庭院,毫不犹豫地举枪,顾荃缓缓举起双手,随后平静地望向辛池。 后者像被抽走了骨头,捂住脸瘫软在地。 躺在icu的温良导演人事不  114 省,身陷囹圄的顾荃保持沉默,除了躲在酒店抽烟的辛池,没人真正了解视频中平静的那7分钟发生了什么。 ——助理有精神病吧!太吓人了,跟恐怖分子差不多。 ——辛辛竟然跟这样的人相处了好多年,还好他没事,太可怜了,看样子吓得不轻。 ——温良在美国有好几处房产,最贵的上千万,美刀。一群底层屁民在这替人家操心,早点睡吧。 ——人家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买房花你钱了? 监控视频爆出后,舆论一片哗然。小部分仇富者幸灾乐祸,而大多数人都非常同情被入室袭击打成重度昏迷的温良,和识人不清吓得够呛的辛池,谴责行凶者。 显然,此案目前只是被当做一起单纯的刑事案件来看待。辛池的过往动态下,满是粉丝的殷殷关怀,问他何时开始吸烟了,对皮肤不好。 下集预告: 辛池会怎么做? 第103章 史诗巨瓜 “美国那边,现在是上午吧。”岳小川问。 楚天长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失眠了,想必天涯海角的辛池和顾荃,也刚刚度过一个无眠之夜。眼前的局面,如同围棋中的死局,每落一子,都会陷落更多。 “楚老师,你脑袋这么大这么聪明,换做是你,接下来会怎么办?” 沉默许久,楚天长深深叹息,“我想到一种可能,但辛池不会那样做的。” 一定不会的,他想。 网络如同一只巨掌,轻易就能将每个人翻得底朝天,连祖坟都能给你刨开。 顾荃的履历早已被爆出,今年30岁,毕业于某外国语大学英法双语专业,家境小康,父母均为大学教师。 上学时,一次机缘巧合下,他作为实习翻译与辛池有过短暂的交集,随后成为其私人助理兼翻译,至今已近9年。 目前,其家人正在着手办理赴美签证,拒绝接受采访。前女友已结婚生子,表示他上学时没什么异常,后来的情况不了解。 顾荃校友对他的评价也陆续被媒体转载: ——不敢置信,我上大一时,他是学院那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每年都得奖学金,暗恋他的女生很多,不过他有点严肃。 ——他不像是这么暴力的人啊,上学时虽然待人接物有些严苛,但大家都挺佩服他的。 ——和室友特意看了一下,学院已经把他从杰出校友里撤下来了。好可惜,这么优秀的人,娱乐圈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视频网站里,有许多在美留学的主播蹭热度,为网友科普美国各州的法律:“无论在哪个州,私闯民宅都是重罪,像辛池助理那种砸窗户进去的,屋主直接一枪崩了他都丝毫不用负法律责任,这就叫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案发24小时后,温太太抵达拉斯维加斯。她先前往医院看望昏迷中的丈夫,随后径直来到辛池下榻的酒店。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不过结果似乎是不欢而散。温太太面无表情离开酒店,刻意避嫌似的,去另一间酒店入住。 天亮后,辛池孤身走进警局。出来时,他破天荒回答了媒体的问题:“我是来完善证词的。如果想知道更多信息,两小时后我将在酒店举行记者见面会。” 此语一出,各大媒体立刻打出直播记者会来吸引流量。与此同时,温太太也宣布将在同一时间举行记者会。 直播开始前,王三一抱着西瓜来到楚天长家。面对二人茫然的目光,他说:“不是约好今天请我吃饭吗?” 他进门,视线扫过纤尘不染的厨房,失落道:“餐风饮露呗?” 因为辛池的事,楚天长丝毫不记得跟他有约,接过西瓜说:“没时间做了,叫外卖吧。” “这么热的天,我大老远来一趟,就是为了吃你做的菜啊。”王三一走近沙发,屁股一沉砸在岳小川身边,也看着电视。 画面中,是辛池所在酒店的某间宴会厅,各媒体早已占据有利地形,话筒如同黑色的鲜花,黑黢黢的在桌旁堆了一大捧,静候辛池现身。 “我大概能猜到他会说什么,”王三一说,“他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事对他事业影响不大,现在舆论都挺同情他的。” “你知道他和温良的关系吧?” “当然知道啦,”他瞥了眼在厨房切西瓜的楚天长,将声音压到最低,“当年老楚被他一首歌打击得酒精中毒,是我天天往医院跑,也是我去求他,好歹看看老楚。他说他就要成为明星了,不能冒险。我差点也躺下,被气的。” “他会不会,”岳小川也压低声音,“把自己和温良的关系说出来?” “不可能,也没那必要吧。”王三一斩钉截铁,“小川,你也太高看他了。好像是大三的时候,我和老楚在食堂吃饭,他下课后也过来了。我们侃大山,老楚说周末要回家一趟,我就开玩笑说:咱们这交情已经达到了托妻献子的程度,你放心走吧,辛池我帮你照顾。” “然后呢?” “当时,辛池的脸就绿了,像乌龟似的。当天他就找到我,逼我发誓不会把他们的关系说出去。我挺无语的,发了很多毒誓,生孩子没肛门之类……让他当着全世界承认自己是小三?那跟凌迟差不多。” 楚天长端着码得整整齐齐的西瓜片走来,岳小川还想问王三一往事,见面会开始了。 辛池身着简单的黑t恤,搭配牛仔裤和帆布鞋。他在话筒林立的桌后坐定,摘下墨镜,总是灵动如鹿的双眼血丝弥漫,却含着某种坚如磐石的东西。 面对摄影机、闪光灯,和如枪管般指向他的话筒,在毫无预兆之下,他的第一句话就如同火山喷发般撼动全场。 “我和温良导演不是好朋友,而是情人关系,从我23岁开始,持续十几年了。我和我的助理顾荃……也是情人关系。” 说完,他短暂地合起双目,调整呼吸。随着直播,这个消息已经以光速传遍了网络时代的每个角落。 楚天长的肩膀猛地一震,随后深深垂下头,低喃道:“他完了。”他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没想到辛池真的能做到这一步。 这个“老朋友”,这个视名利如生命的、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楚天长曾认定,他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岳小川用力靠进沙发,紧盯着电视。 王上瞬间就炸了。” 辛池讲出了一切。栖息在最高处的,最美的鸟,在全世界面前拔光了自己精心呵护的艳丽翎羽。 “插足他人婚姻,我感到很愧疚。温良说他正在离婚,那时我还很年轻,信了他的话。他有暴力倾向,他的生活乐趣之一就是打我。过去这些年,你们看到的所有的伤,都是出自他手。这只是冰山一角,你们没看到  115 的,还有很多。 “这次来度假,一开始都很正常。前天晚上,我对他说我的合约要到期了,之后我将不会再续约,也不会跳槽,而是息影。他又跟我动手,我正式提出分手。他非常生气,问我是不是和顾荃在一起了,我承认了。” 辛池的神情沉静如水,身体和声音,都如同一根绷到极致的弦,既脆弱得一碰就断,又藏着一触即发的强大势能。 “然后,他就疯了,像魔鬼一样,我从没见他这样过。他说要杀了我,然后再伪装成自杀。我很害怕,在房子里东躲西藏,边跑边打给我的助理。很快,他抓住了我,薅着我的头发拖进一楼浴室。他胳膊有我腿粗,我总是打不过他,这次也一样。 “顾荃从窗户进来的时候,他正把我按在浴缸里,要淹死我。顾荃从后面给了他一棍子,他这才松手。然后,他们就从屋里打到屋外,后面的事情,大家应该已经从监控视频里了解过了。 “以上这些,就是我在警局做出的最新证词。我犯了一个错误,最开始我对警察说,我在洗澡,我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了打架的声音。我该在第一时间就说明白的,但我犹豫了。现在,顾荃依然可能面临多项指控。” 说到此处,辛池顿了顿,随后宣布:“从此刻开始,我将暂停一切演艺和商业活动。我对由此为各方带来的损失深表歉意,这方面已经委托我在国内的律师全权处理。我将聘请内华达州最好的刑事案件律师团队,为我的助理顾荃做无罪辩护,同时支付他的保释金。感谢各位的出席,我说完了。” 辛池干脆利落地起身鞠躬,以如此简单而惊天动地的方式,将自己的名利、事业当众凌迟。在案件扑朔迷离之时,他便已经被钉在了道德沦丧的耻辱柱上,而抡锤的人,是他自己。 立即有记者展开追问:“既然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为什么不报警而是联系助理?” “我没想闹到这一步,而且我在害怕的时候,想到的只有他。” “这算是退出娱乐圈吗?” “这还不算吗?”他淡然反问。 “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会和顾荃一起做点小生意。” “你说曾经受的伤都是温良打的,那么去年你在录制《侦探学院》期间肋骨断裂,也是他打的?” “是的,他踢了我一脚。” “那你向警方提供你长期遭受暴力的证据了吗?” “我没有证据,甚至很怕留下证据,因为我不想被别人知道。” 与此同时,温太太在记者见面会上,却是一套截然相反的说辞。 “我丈夫的人品和才干有口皆碑,他是一个顾家的男人,把辛池当成最好的朋友和合作伙伴,也是辛池的伯乐。多年前,他受到辛池的蛊惑,与其维持过一段短暂的不道德的关系,他很快就意识到错误并向我坦白,我原谅了他,也原谅了辛池。 “可辛池这些年从没安分守己过,据我所知,嫌疑人顾荃与辛池当前是情人关系。我想,辛池一定会往我丈夫身上泼脏水,欺负他深度昏迷不能说话。 “恕我直言,这样一个随意插足他人婚姻,善于逢场作戏的男人,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希望公众和媒体擦亮双眼。不要忘记,这是一起恶劣至极的入室袭击抢劫未遂案件。等我丈夫化险为夷,我们会再次举行记者会,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意味深长的是,温太太提到在案件发生前,辛池曾与温良商议股权退股转让协议。虽然她没有直接将这两件事扯上关系,但媒体和公众的思维空前活泛,“合谋”等猜测如雨后春笋。 回放完温太太的记者会,三人陷入各自的沉默。 王三一问:“他们谁说的是真的?到底是英雄救美还是见财起意?如果温良醒不过来,公众恐怕永远都无法得知全貌吧。” “辛池说的是真的。”岳小川说。 “那他助理为什么在警局里保持沉默呢?这样很不利于脱罪的。” “他在等辛池做出抉择,如果辛池把自己摘出去了,他就会认下所有指控。”楚天长说。 “你俩知道的挺多啊。”王三一轮番打量他们。 两场记者会结束后,整起事件立即被媒体冠以“史诗级罗生门”“十年一遇的巨瓜”等称号,头条24小时滚动播报案情最新进展。 就连话题女星产子的新闻,也仅仅是在网上冒了个泡,瞬间便沉下去。 下集预告:瓜一个接一个。 s:新文已经贴上来了,《迷恋嘉年华》,一个与女装大佬有关的故事。4月开始更新,在专栏里,欢迎收藏~ 第104章 落井下石 辛池用高昂的保释金让助理暂时恢复自由,同时请到一支身经百战的刑事律师团队。 有媒体评价他或许是从“辛普森杀妻案”获得灵感,用金钱支撑强大的律师团队以达成目的。 不久后,温良苏醒,正当人们以为这场“罗生门”终有定论时,却得知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傻了。 检方在走访温良的多位美国好友后(均为有身份有地位的成功人士),决定起诉。 夏去秋来,转眼间诉讼已经持续了几个月。 从每日的跟踪报道可知,辛池在美国租下一处房子,用于安顿处于保释期的助理顾荃及其家人,自己也住了进去。 记者时不时会捕捉到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逛超市、吃饭、看电影、见律师……起初,辛池还会戴帽子和口罩,后来干脆毫无遮掩,对镜头视若无睹。 ——还t堂堂正正过上日子了,想想穿着尿不湿的温良导演,这对狗男男。 ——我们都欠温导一张电影票。 网上讨伐声震天动地。 如果说“小三”这个道德污点让辛池陷入众叛僵局,那么他父母致媒体的一封公开信,则让他沦入亲离绝境。 公开信的中心思想如下。 一,温良导演作为我们家的好朋友,从未表现出任何暴力倾向。反倒是助理顾荃,为人尖刻,阴阳怪气。我们知道儿子曾在多年前引诱温良,为此感到非常痛心,也非常感激温太太的宽容。我们教子无方,为社会带来不好的影响,在此进行深深的检讨和忏悔。 二,我们的儿子从成年开始就是个狐媚子,读表演系时跟一位有钱的男同学关系暧昧。是谁就不指明了,因为我们是如此的善良,不想打扰对方的生活。 三,就在昨天,我们的儿子为了要钱,把我们告上法庭。我们从未想过私吞他的钱,只是不想他误入歧途,将积蓄花在并不正义的律师费上。但这番苦心,换来的却是冰冷的律师函。 四,我们永远都爱自己的儿子,哪怕他是个浪荡不羁的混蛋。儿啊,你这样做  116 ,对得起我们吗? 翌日,辛池也回复了一封公开信,中心思想如下: 一,你们收了温太太的钱,帮她维护公司利益,说得比唱得好听。以你们的文化水平,写不出这样的稿子。 二,直到和顾荃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我才懂得什么是亲情,也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被你们爱过。 三,何来不正义的律师费?是美国检方坚持起诉,而我只能全力以赴。顾荃无罪,他只是制止犯罪并正当防卫。 四,我没和男同学暧昧过。 五,我犯过错,的确对不起某些人,但绝不是你们。我已经为你们做了很多,足以报答你们不小心生下了我。从此刻开始,我与你们断绝关系。 此信冒天下之大不韪,全网震惊。 从此,他直接从德行有亏降级为十恶不赦,毕竟“百善孝为先”、“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父母无过天无过”。为了要钱给男友打官司,而与亲生爹娘断绝关系、对簿公堂,可谓不孝之典型。 与此同时,全网都在猜测那位“有钱的男同学”是谁。 —————— “有钱的男同学”合上电脑,无奈地抓弄头发,随即伏在桌面叹息。事件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全然超乎想象。 楚天长震惊于辛池的父母能如此落井下石,只为霸着儿子的财产不给,顺便收取温太太的好处。 岳小川从背后环住他,将面颊贴在他脸上耳鬓厮磨,轻声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 随即伸手打开电脑,“我看看网友的调查进展到哪一步了?” 多亏辛池上学时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大家只知他和很多人一样不住学校,却不知他是否和他人同居。不过,据知情人士透露,他的物质生活确实获得极大提高,身上时不时会多出一件名牌衣物。 重点怀疑对象,是与辛池同届表演系的几位男演员,其次是上届与下届,以及带他首次触电的导演系才子楚天长。 几位男演员早已成家立业,同样功成名就,被逼得陆续发声。 有人比较严肃,直接放出律师事务所的声明;有人轻松一些,开玩笑道:承蒙大家抬爱了,我哪有这个福分。 直到绝大部分“嫌疑人”都澄清过后,公众的目标渐渐转向那位凭借大热电影《世纪末》而声名鹊起的英俊导演。 媒体不厌其烦地发文揣测,如《十证据表明“有钱的男同学”就是导演楚天长》,《迟迟不发声?电影才子或已默认》,《0x届导演系知情人士透露:楚天长是那一届同学里家境最好的》,《大胆猜测辛池与老同学二三事》。 因为公司所在的写字间遭遇媒体堵门,当歌传媒的员工已经居家工作一周。楚天长被热议,岳小川也被八卦的巨浪推到风口浪尖,在一次节目录制结束后返回酒店的途中,记者截车追问:“你怎么看待好友楚天长可能与辛池有过暧昧?” 起初,岳小川只是彬彬有礼地答道:“我们的新电影已经开机正在拍摄,希望你们能多关注他的作品。” “你与楚天长同住,有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异样?” “什么异样?”被逼急了,他直接朝记者飙脏话,“你来告诉我什么叫他妈的异样?” 尽管粉丝力挺,岳小川还是随后发布致歉信:我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道歉,同时也请各位媒体朋友不要继续堵在公司楼下,好让员工正常上班。 这天晚上,岳小川是凌晨两点睡着的,比楚天长还晚。从前,他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猪仔,白天吭哧吭哧地努力生活,夜里沾枕头就着。 他凝视着夜色中的天花板,感觉它像一片没有边际的海,黑浪翻涌。 在辛池那场破釜沉舟的记者会后,他每天的入睡时间,都会比前一天晚点。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他感到隐约的空虚和迷茫。 辛池曾在高山之巅,是他暗中渴望超越的目标。现在,他千辛万苦爬上这座山,气还没喘匀,对方却当着他的面纵身一跃,坠入深渊。 他飞扑过去,跪在悬崖边,看不到落下去的辛池,只看到那深渊也在凝视自己。 下集预告: 辛池再次语出惊人,回国后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还是球妙笔嗷。 (新文《迷恋嘉年华》欢迎预收~) 第105章 深夜拜访 “宝贝儿,可爱的川川,你还没睡吗?”楚天长侧身轻轻抱过来。 “有点闹心,我的粉丝全都听见我当街骂人。”岳小川避重就轻地答。 “但他们都很支持你,谁还没有点脾气差的时候。” “你打算怎么办?也发律师声明吗?”不知正在美国忙于案情的辛池,看到前男友的声明,会不会感到有点伤心。 “老王都已经快要跪求我了,他说再不吭声,从传播学来讲,就算默认了。”楚天长轻嗤一声,“什么独家理论……现在人人都争先恐后和他划清界限,我不想搞得像站队一样。而且,那个有钱的男同学就是我,不是吗?” 岳小川知道,像楚天长这种文艺青年,不仅在生活上有洁癖,精神上也有。他忍受不了一个太过虚伪的自己,也不愿给饱受精神摧残的前任再添一刀。 “可是,我要为你着想,咱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一起往前蹦跶。明天我就联系律师发声明,然后我会给辛池打电话说明情况。好好睡吧,几天之后风波就会过去,最近有两位演员大婚,到时候媒体的注意力就转移了。” 岳小川心头一暖,紧紧靠进他怀里。 出乎意料的是,楚天长的声明还没发布,辛池却率先发声,再次在他自己脚下熊熊燃烧的柴垛上浇了一桶油。 ——不用再猜那个有钱人是谁了,我来告诉你们吧。不是同学,是校外一个做生意的老板,养了我几年,就这么简单。 不用说,自然是听取骂声一片。 楚天长再次拨打那个私人号码,竟然通了。 “你何苦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他开门见山地问。 “我不想让我的事影响到你的生活,没关系,我已经学会唾面自干了。”辛池的语气很轻松,声音也很清朗,“现在我是众矢之的,好像我罪大恶极对不起全世界似的。可我细细回忆前半生,发现我只对不起一个人而已,就是你。我知道,你不忍心公开宣布跟我毫无瓜葛,所以……就当成是一点弥补吧。” “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了。” “我可不是白帮忙的,最近我会回国,有件事要当面求你。放心,我会甩掉记者。” 辛池很聪明,把回国时机选在明星的婚期,借此摆脱了大部分娱记的火力。 他于深夜来访,怀里抱着一只雅致的木匣。将木匣摆在餐台上,他缓缓拉开,展示给他们,  117 同时介绍道:“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前几年我过生日,我爸妈送的。当然了,是用我的钱。” 岳小川想起,小全子在日记里提到过,他有一瓶很好的红酒,想必就是它了。 见楚天长的目光黏在瓶身上,辛池接着说:“我知道你戒酒了,不是送你的。”说完,他望向岳小川,嘴角微微弯起。 “谢谢,但是我不太会品酒,给我喝浪费了。” “作为藏品也很不错,”辛池随意坐在餐台边,打量整洁的厨房和客厅,“天长,你还是这么爱干净。” 现在是十月末,他穿着一件轻薄的运动夹克,精神状态比他们想象中要好。他和楚天长同岁,35了,笑起来时,撩人心魄的眼尾处纹路深了几分。这丝沧桑非但没有削减他的魅力,反而让他如匣中的红酒,更有味道。 岳小川嗅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年轻时他为了演楚天长的角色有了烟瘾,后来戒掉,最近压力大又捡了起来。 “我是打车来的,路上司机还跟我聊天,问我:最近闹的满城风雨那个,辛池的事你知道吧?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呢,好看的皮囊和丑陋的灵魂全都万里挑一。他说他闺女是我粉丝,气得睡不着,掉头发……”辛池唇角浮起一丝浅笑,低头望着指尖,“这些,我都不在乎了。我不在乎,它们就伤不了我。” “你男朋友呢?”问完,岳小川感到一种傻气,从自己头顶蒸腾出来。 “嗯……他处于保释期,不能离开美国,否则就算潜逃了。” “抱歉。” “出事后,他老婆来找我。她说她知道一切,希望我以公司利益为重,把我助理推出去。她会和我一起想办法,让顾荃轻判,甚至可以从精神鉴定上做文章。这段时间好奇怪,我们明明像过街老鼠,千夫所指,偏又觉得很快乐。因为我们终于,真正在一起了。”辛池捧着楚天长倒来的果汁,神情中流出几分甜蜜。 “他最喜欢的游戏是《美国末日》,它的英文名很有趣,thestof,像极了这时候的我们。是我太优柔寡断,才走到今天的绝境。开记者会前,我抽完了整整一条烟,才下定决心,让世界看看真正的我。我们会挺过去,我不会让他去坐牢的……”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坚定得如同在发誓。 楚天长刚想询问诉讼进展如何,只听他说:“在美国,公平和正义不是免费的。判案的是陪审团,想赢就要靠律师打动陪审团。也就是说,律师的强弱和官司结果的好坏,呈正相关。” “陪审团制度下,有时的确是这样。” “天长,我的房子市价在2500万,我想2000万卖给你,”辛池目光如炬,顿了顿说,“但我要全款。” “全款?”楚天长微微一怔,忍不住反问。 “对,我急用。我的钱,一部分在我爸妈那,他们不肯给我。一部分投在温良的公司,猴年马月才能退出来。所以我手里现金不多……保释金,各种违约金,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律师费,已经没剩什么了。我们不接受庭外认罪和律师争取到的轻判,所以这场官司还会打很久,要花很多钱。” “好,我买你的房子,按市价。” 见楚天长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岳小川轻轻踩了他一脚。谁知他毫无回应,还把脚挪开。 出于情义,自然会竭力相助,但总该商量一下,共同决定吧?岳小川心里略感不适,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起身去添果汁。 “除了谢谢,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我最近都有空,随时可以去办过户,到时候电话联系吧。”达成此行目的,辛池面露感激,随后干脆地起身,“那就不打扰了。” 道别后,他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岳小川,一口气说了很多。 “我的生活,是镜花水月,是海市蜃楼和空中楼阁,连爱好都是假的。我甚至根本不爱表演,我只爱它带来的钱。我这辈子都在逢场作戏,每个人都看得好开心,终于说了次实话,反倒没人信。你不一样,你活得真实,也踏实。你用真实的一面吸引到了喜爱你的人,他们会永远喜爱你。 我呢,我选了捷径。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猜到温良不会离婚,可我还是做了他的情人,有今天纯属咎由自取。别被我的事影响,做你自己就好,我也要开始做我自己了。” 短暂的讶异后,岳小川轻轻点头。 送到电梯口,辛池拿出一串钥匙,“你家的,还给你。” 楚天长接过,将门虚掩着,说出藏在心底的感叹:“说实话,你能为他做到这一步,我很吃惊。” “不太像我会做的事,对吧?这没什么,”辛池走进电梯,在明亮的灯光下摆摆手,“你找到了余生最爱的人,我也一样。” 下集预告: 楚老师神操作哄老婆(正文还有4章完结~还是球妙笔~) 第106章 超级壕礼 “楚天长!” 当一个熊孩子被直呼大名,代表他要挨揍了。当一个男人被直呼大名,则代表他老婆生气了。 “咋了?”楚天长佯装懵懂,明知故问。 “投资新片之后,你账户里还剩2501万,你倾囊相助我不反对,但能不能问问我?”岳小川抓住他就是一顿八卦掌,边拍边吼,“哪怕跟辛池说,给我们一分钟商量一下也行啊。你独自就做了决定,显得我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而且,辛池肯定一眼就看出是楚天长当家做主,因为他说的是“我想卖给你”,而非“我想卖给你们”。 “哦,原来你吃醋了。”楚天长大笑起来。 岳小川俊脸一红,嗫嚅道:“我没吃醋,我只是希望你刚才能想到我。” “我想到你了。” “可你连一秒钟都没犹豫。” “在那01秒里,你经过了我的脑子,我以为这种事不用商量的。” 楚天长笑得很微妙,岳小川熟悉这种笑,像刚刚藏好东西的坏小子,打着他猜不透的歪主意。 他轻哼一声,走进卫生间开始刷牙,憋着一肚子气,通过镜子瞪着楚天长,含糊道:“好,不用商量。这回你又一穷二白了,我是不会接济你的。” “那不行,要是导演吃不饱饭,怎么指导你这个男主角?”楚天长也亲热地凑过来,拿起牙刷。 “用不着,我可以自己指导自己。” “还挺会玩儿的。”两道饱含笑意的有色目光,如车大灯般射向岳小川,还趁着他低头吐泡沫,往领口里瞟。 “今晚休想,我生气了,至少24小时后才会消气。” “那我明日此时再指导你。” —————— 这是家不起眼却十分美味的小店,藏于市井之间。因为不是饭口,店  118 内很冷清。 卤煮火烧香味扑鼻,对面那双蓝眼睛,在眨动间渐渐泛起潮红,惹得岳小川也是心头一酸。 “七年前,我读研二时,你还是个在广告片场当背景的小龙套。如今我们都实现了梦想,你成了大明星,我也博大精深了。” 今年6月,小马获得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学位。毕业后,他到西南山区支教数月,同时教语文和英语,还和村民一起修了条小路,如今终于要回英国了。 “回去有什么打算?” “先找个会做中餐的男朋友,然后考公务员吧,我想进外事部门,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回中国工作。要是没考上,就去东欧做生意,参与一带一路。” 岳小川赞许地点头,“记得跟我联系啊。” “我会想你的,么么。”小马抛来个飞吻。 “咳咳。”因桌子过小而被安排在邻桌的楚天长清了清嗓子,毫无存在感。 “我也会想你的,楚总。”小马侧头一笑,“你做饭太好吃了,我就照着你这个标准来选男朋友。” “抬爱了。” “哎,你跟辛池真的有过一段吗?”小马想起前段时间热议的八卦,低声问道。 “我说有你信吗?” “不信。” “那你问什么?” “你咋这么凶呢,吓死我了。”小马又面对岳小川,“唉,他当了第三者,作为粉丝我非常失望,但其他就没什么了。” 他大嘴一张消灭半碗卤煮火烧,又接着说:“我发现,最近媒体、专家和网友在批判他时,首先指责的是他不孝,因为他和父母断绝了关系。这么正常的事,居然会有种永世不得翻身的感觉。为什么中国的父母就一定是对的?如果这事是在一年前发生的,我会写进论文里,跟楚总放在同一部分。” 楚天长不动声色地向小马发射白眼。 “你真把他写进论文啦?”岳小川好奇地睁大眼睛。 “真的,我好像给你看过吧?” “没有没有!” “哦,我给你发一份,导师说我很擅长观察生活,对中国文化有独到的理解。”提到得意之作,小马来了兴致,不顾楚天长在旁听,对着手机念起来。 “找到了,你看我是这么写的:c是一个典型的中国男人,浓缩了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几千年的沉淀在他身上全都有迹可循,他就是活化石。” “我木乃伊。”邻桌飘来一句淡淡吐槽。 “我在夸你呢!接下来,勤劳勇敢好学敢拼吧啦吧啦,全是溢美之词。” “你就直接跳到批评吧。” “好的,”小马接着读道,“c极能吃醋,刷新了我所认知的中国人的吃醋上限,这让我看到守望田园的农耕文明对华夏文化的深远影响。从古至今,农耕文明都对圈地、划界限这类活动情有独钟,他们心中有这样的念头时才会安心:啊,这块地是我的,我种下东西,丰收时也都是我的。 这样的基因体现在爱情中时,则是:啊,这个人是我的,只有我才能带给他影响。农耕文明的舒适圈一旦被打破,中国人便疯狂地吃起醋来。偏偏他们又如水墨画般含蓄而委婉,英美电视剧中1集的内容,中国可以演10集……” 在岳小川他们听得发呆之际,小马又叫了一份卤煮火烧,松了松皮带狼吞虎咽起来,还说:“除了满腹经纶,我还要带着满腹卤煮和爆肚回苏格兰。” 片刻后,楚天长黑着脸,看小马流着泪,极为自然地吻在岳小川双颊上,蹙眉道:“你嘴上还有油呢。” “我都舔干净了。” “一个大男人当街哭。” “你们讲究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讲究情感释放真情流露。眼泪和其他体液一样,憋着不好。”小马吸吸鼻子,右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随即伸向楚天长,“再见了楚导,我会一直关注你的电影。” 后者瞪着那只手,神情艰涩,在做足心里建设后轻轻握了一下。 —————— 与小马分别后,楚天长主动献殷勤,帮岳小川拉开副驾驶车门。后者坐进车里,朝他鼓起脸,如同两颊藏满浆果的松鼠。 “还生气呢?不是说好24小时消气,这都40多小时了吧。” “没有啊,你在说什么,我早都忘了。” “我保证过一会儿你就不气了。” 车子开往区房产交易中心,楚天长说来办资质审核,却拿出了岳小川的工作居住证,同时说:“把身份证准备好。” “什么意思?” “你好笨,我名下已经有房子了,这叫合理避税。” 岳小川这才顿悟,原来楚天长竟计划让辛池把房子过户给自己。对方已经在办房屋核验,两周后就可以网签、更名。 “我都说了,在那01秒里,你经过了我的脑子。”见他捏着身份证发愣,楚天长靠在等候椅上,露出得逞的笑意,表情里写满“没想到吧”。 “要不要跟你爸妈商量一下?我记得他们户口也在这吧?” “他们名下都有房产了。” “你好像有亲戚在本地,想避税的话,过户给他们会不会更靠谱?” “你不靠谱吗?” “我……”身为一线演员,岳小川久经磨砺的舌头竟开始打结,胸腔里也莫名地颤动起来,“我不是说我不靠谱。那,那过户前去公证吧?证明房子是你买的。” “怎么,你会弃我而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随你啦。”望进那双深亮的眼睛,岳小川忽觉正沐浴在夏日烈阳下,口罩后的脸烫得把呼吸都加热了,有种马上就要中暑的错觉。 楚天长的妈妈会气死的,这个不祥预感在脑中盘旋,挥之不去。 下集预告: 小川的生日会特别接地气;楚老师他妈得知房子的事后,会作何反应?球妙笔嗷~ 第107章 意外收获 办完房产过户和物业交割,楚天长没去机场送辛池,只是在家中为他践行。 看得出来,他那年轻的恋人很思念他,一直在发消息。 辛池讲到,等美国那边结案,他们会在云南开一间客栈。也许在双廊,也许在腾冲。还要养猫,养好几只,每天看它们在阳光下懒散地漫步,舔爪子。 在他走后,岳小川和楚天长赶回南方继续拍摄新片,于年底前杀青。回家时,恰逢冬至,灰白的雾霭间雪花纷扬。 岳小川用几天时间练歌,还跟楚天长学会一项烹饪技能,然后在王三一租下的某座体育馆里,举办了成名来首场生日会。 明星生日会,早已从单纯的私人化互动,成为赞助商、直播平台、营销和粉丝的流量联动。 王总和员工拟出的策划案异彩纷呈,但大部分都被岳小川否定:过生日就要开心自在 119 ,这不成商演了吗。主持人也不要,我当过婚礼司仪,很会主持。至于直播,我用私人账号直播。 生日会前,通过抽奖,有500名粉丝获得门票。为了避免大家做无谓的破费,岳小川特意宣告:希望小川应援团的朋友们别花钱买礼物,想送就送一些手工做的小玩意吧。 于是,生日会当天,他收到了二百多条色彩缤纷的围脖,一百多盒私房烘焙的饼干、点心,以及diy巧克力、胸针、手链……其中最酷的是,有位姑娘会吹玻璃,给他吹了一套杯具,还把吹制过程放在网上。 他当场选出一条红围脖,绕在颈间,问道:“你们男朋友有没有吃醋啊?” “有——!”台下不少男粉也跟着喊。 “这是谁织的?” “我我我!”一个女孩从座位上弹起来,猛烈挥舞手中的灯牌。 “这手艺得再接再厉啊,上面还有疙瘩呢,回头别忘了给你男朋友织一条。” “我是单身汪!” “你这么可爱,应该是单身喵才对,”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他将目光收回,望向坐在首排的男人,“接下来,我想唱一首《当年情》,送给我的好朋友楚天长导演……轻轻笑声,在为我送温暖,你为我注入快乐强电。轻轻说声,漫长路快要走过,终于走过明媚晴天。声声欢呼跃起,像红日发放金箭,我伴你往日笑面重现……” 几首歌过后,他挥挥手,兴奋地喊道:“麻烦工作人员,把我的家伙事儿搬上来!” 伴随声声惊叹,一口巨大的电煮锅来到舞台中央,紧随其后的是一张餐桌。 岳小川边烧水、整理桌上的食材,边介绍道:“北方冬至要吃饺子,皮儿是超市买的,但陷儿是我亲手拌的。本来想包韭菜的,但味道太冲。五百个刚刚吃完韭菜饺子的人聚在一起,那得是什么味儿啊,对吧。考虑到你们中有素食主义者,所以选的是西葫芦鸡蛋,还不错吧。” 台下粉丝反应过来,爱豆这是要包饺子给他们吃,立时发出幸福的狼嚎。 “好,那我就开始包了,一人一个,我先洗洗手。” 包饺子,便是岳小川跟楚天长学的烹饪技能。经过练习,他一分钟能包4、5个,500个饺子,包了2个小时。 粉丝们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中,眼巴巴地流着口水,边看偶像包饺子,边参与互动游戏,赢了的可以唠嗑、提问。 “小川哥哥,你包饺子是跟谁学的?” “跟楚天长导演。” “我和朋友集资为你包下一块led大屏,每小时祝你一次生日快乐。” “我从新闻上看到了,非常感谢,我非常开心,太有面儿了。其实,大家通过各种免费的渠道发来祝福,就够我开心很久了。”虽然听着有点假,但这是真心话。 500个饺子煮熟发下去后,西葫芦的清香弥漫在整座体育馆内。岳小川让员工把收到的饼干、点心留下一小部分后,重新装入食品袋,分成500份,每人一份。就这样,人生首个大型生日会,在幼儿园午后分发零食般的欢乐氛围中结束了。 “岳小川连包500个饺子”,成为翌日所有媒体的娱乐头条。王三一甘拜下风,说他才是真正的营销大师,大隐于市的公关天才。他解释道:“我没想炒作,我是真的想请粉丝吃饺子,你怎么就不信呢。” 就在全网热议岳小川的饺子时,楚天长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那个小土包子,包个饺子都能上头条,现在的记者真是没什么可写的了,怎么不关心一下叙利亚人民?这叫什么来着,娱乐至死。” 楚天长无奈地轻叹,“别随便套用概念,这两种新闻根本就不在一个版块里。” “你的新电影杀青了?” “嗯,进后期了。” 她稍作停顿,声音柔婉多了,“我记得,你投资完电影后,手里还有一部分钱,2500多万吧。” “嗯……被我花了。”楚天长坦诚道。 “这么快?” “十月份的时候,辛池来找我——” “你给他钱了?!”还没说完,她就尖利地责问。 “没有,他在美国打官司,请了一支团队,律师费非常高,我买了他的房子。” “那还好,多大?什么位置?” “二环,150多平。” 听楚天长详细介绍过后,电话那端长松一口气,“还不错,可吓死妈妈了,我还以为你直接给他钱了呢。他助理把人打傻了,活该蹲监狱。与其花那么多钱请律师,不如用在疏通关系上,让那小子在监狱里好过点。” “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无罪推定?在宣判前,人家是无罪的。” “哼,你比关二爷还重情义呢,他急着用钱,你该把价压一压的。”母亲的语气略带不悦,随后让菲佣牵来两个孩子,“宝宝们想不想跟哥哥说话呀?” “会说话了?” “呸,2岁了还不会说,那不成弱智了。” 听着那对龙凤胎在电话里脆生生地问“大哥什么时候回家”,楚天长看到一条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的代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天长,妈妈想说,过年前后这段时间,你把房子挂到中介那去吧。” “刚买就卖,税太高了,卖不出去的。” “这两个月,家里资金有点周转不开。北方的别墅已经卖了,还是挺紧的,想借你的钱过度一下,最多两年,就能还你。刚因为环保不达标被罚了一大笔,还有个大经销商破产了,欠了咱们家不少钱。” 楚天长爽快地说:“我跟小川商量一下吧。” “跟他商量什么?”提到岳小川,她的声音又尖锐起来,如锥子般刺出。 “房子在他名下。” “啊——!”她突兀地喊了一嗓子,像村口的大鹅,像土拨鼠。 楚天长将手机挪开,揉了揉耳朵。 “你做公证了吗?” “没有。” “那从法律上来讲,不就是相当于白送他了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耳旁炸开一声巨响,似乎是她摔了手机,吓得两个宝宝先后哭起来。楚天长没挂断电话,听她冷冷地命令佣人将孩子抱走。 “好好的,发什么脾气?”父亲苍老温厚的声音传来。 “你儿子,把2500万的房子给了一个外人,”她越说越气,忍不住柔弱地啜泣起来,像挨了全世界的欺负,“他亲妈我名下只有五环一间小公寓,一个屁都能填满,他舅舅、表哥全在那边,放谁名下不行?他竟然、竟然……气死我了,呼……老公,帮我捏捏肩。” 沉默几秒后,父亲缓缓地说:“现在我明白了。” 又听了一会,楚天长挂断电话。以父亲纵横商海多年的睿  120 智,看不出他和岳小川的“友情”才怪。也许是随着年岁渐长更加通透,也许是因为膝下还有预备役,他并未太过激动。 几小时后,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已然温柔得多,乃至柔情似水。 “春节,你带那个小……小川一起回来吧。” “他得回东北过年。” “跟他商量一下嘛,小年就来,玩几天再回家,正好我给他父母买了些东西,一并带回去。” “……刚才买的?” “怎么了,不行吗?” “没怎么。”若她不是自己亲妈,楚天长几乎想做一期视频来专门吐槽她。若是马博士见了她,肯定也要当成典型写进论文里了。 —————— “你把房子放在我名下,你妈妈在电话里怎么说的?” “嗯……稍微责备了我几句,之后就还好。” “她肯定很生气。” 楚天长笑笑,没说话。正如所料,中介说房子现在很难卖出去。鉴于楚家的工厂亟待现金解困,岳小川计划把签约真人秀的片酬借给他父母,对方年后汇首款。 奔驰车平稳驶入别墅区,岳小川刚迈出车门,就见一对小天使似的萌娃迎候在门廊处,白嫩的脸颊被风吹得微红,粉嘟嘟花瓣似的小嘴一开一合,像经过排练似的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定睛一看,宝宝们手里还举着灯牌:我爱小川。 楚母站在孩子身后,刚做过保养的光润秀发上,戴着发光发卡,上书最近在岳小川的粉丝圈很火的应援话术:川流不息,爱无止境。 还好,白发苍苍的楚父十分正常,没往头上戴东西,不然岳小川会当场尴尬死。 下集预告: 楚妈妈戏真多 第108章 虚情假意 “天长没告诉你吗?阿姨最近成了你的粉丝呢!”见他神色僵硬,楚母笑着迎上来,“只要是有你的节目,我一定看。” 在真假难辨的热情中,岳小川走进门,只见一面巨幅海报悬挂于二楼栏杆,直垂到一楼客厅,是自己的照片。光是脸,就约有2平米大。 “哎我去……”他低呼一声。 楚天长将目光从海报移到头:“这么大,你们不觉得瘆得慌吗?” “我看小川办生日会的时候,也有个这么大的海报呀。上次小川来,我刚生完孩子,招待不周,这次要隆重一些。” 菲佣therese为他们倒上果茶,岳小川轻声说谢谢,一抬眼看见她身上的红色卫衣相当了得,竟是订制的。正面印着“川流不息”,待她转身,背面则是“爱无止境”。 楚母和两个宝宝脱掉外衣,亦是如此。 “挺漂亮吧?”她向儿子展示上衣,“你爸年纪太大,穿上像圣诞老人似的,就没给他做。” 这诡异的场景,让岳小川背上的汗毛倏地立起来。以往他见粉丝穿这样的衣服,只会觉得不好意思,此刻实打实地被悚到了。 “要吃晚饭啦,”楚母望向两个孩子,“快去洗手,让哥哥们抱着去好不好?” “好。”穿着小码应援服的宝宝们乖巧点头。 来到一楼卫生间,站在宽阔华美的大理石洗手台边,楚天长抱起妹妹天鸣,岳小川则负责那个名叫天争的小男孩。 四只白胖小手沾了洗手液,竟按照七步洗手法,有模有样地搓洗起来。 灯光映照下,幼嫩的手腕金灿夺目,岳小川认出,那是自己送的手链。当时他们的妈妈不但没领情,反而机关枪似的送了一通冷嘲热讽。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哥哥还是弟弟呀?”他柔声问怀里的小男孩。 “我是哥哥。” “手腕上这个,是谁给你们戴的呀?” “妈妈。” “你喜不喜欢?” 男孩摇头,说:“太沉了。”一旁的女孩也跟着摇头。 “你说,我妈是不是天生的编剧、导演、演员?”楚天长帮妹妹擦手,无奈地笑道。 “要不是跟她正面交锋过,我几乎信了她是我的死忠粉。” —————— “小川啊,在我们这边,小年要吃芋头和荸荠,阿姨给你剥。”说着,楚母动起手来。 两个宝宝坐在儿童座椅里,为自己套上围嘴,将胸前的褶皱扯平。看着他们,岳小川脑中闪过楚天长将床单捋得如柏油马路的样子。 女佣坐在斜后方,将食物分成小块,耐心地协助他们使用餐具。 “很聪明吧,每天晚上therese都给他们读英语睡前故事,会的单词可多了。到了明年,我就为他们请钢琴老师。” 岳小川扯起嘴角笑笑,想起妈妈说,自己两三岁时蹲在楼下用尿和泥巴,玩得老嗨了,差点培养出一个泥塑家。 毫无疑问,这对宝宝会很优秀的。自信优雅、富有涵养、博闻强识,然后……像楚天长一样单身好久,最后败在一个玩尿泥长大的野孩子手上。噗哈哈,岳小川不禁低头笑了。 楚父也低下头,似乎在看手机。再抬起时,眼中流出深深的悲怆。 “怎么了老公?”楚母呼吸一滞,“又有经销商破产了?” 他没理会妻子,而是平静地望向儿子,说:“你大姐去世了,在澳大利亚,乳腺癌。” 楚母似乎松了口气,随后用餐巾掩住唇,凄凄切切地哭了起来。半老徐娘垂泪,依旧韵味十足,岳小川笃定所有六十岁开外的男人都受不住这个,见了直哆嗦。 “虽然我只比她大几岁,也没见过几面,但也算是继母。唉,世事无常……” 楚父面色凝重,将自己2岁的小女儿抱到膝头喂饭。现在他不缺儿子,反倒格外珍爱起女儿来。 “别哭了,戏真多,天长下部电影找你当女主角得了。” 楚母渐渐止住哭声,偷偷用勺子当镜子检查妆容,说道:“我太老了,演女主角她妈还行。” 那将会是部恐怖片,岳小川腹诽。 楚父联系秘书订机票,要去澳大利亚出席葬礼。楚母想跟着,被严词拒绝后便不再提,她懂得如何适度撒娇又不惹男人生气。 “那笔资金,还劳你多费心。我有把握,最多两年就能还给你,到时候借据就写两年吧。”楚父和蔼地对岳小川笑笑。 “好,年后就能到账,您节哀。” “我明天就要出门,接下来几天,就让你阿姨好好招待你吧。” 楚天长一直没说话。 对于大姐的病逝,他心情低落,很想从情绪里挖掘出更多合理的悲伤。但这份血缘太缥缈遥远,所剩的联系,也仅仅是相似的dna而已。 女佣将厨房清理如新,随后陪着两个宝宝在客厅玩。听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笑声,他计划在未来拍一部伦理片,就地取材。 一个男人的孩子们 121 ,横跨了老青幼三个年龄段……不久前刚为小的过完两周岁生日,随后就得知大的患癌病逝,这种感觉一定很超现实。 “楚老师,说实话,我觉得你家挺有传奇色彩的。”岳小川看着楚母楼上楼下往返不停,帮丈夫整理出国的衣物,巨细靡遗,连雪茄和雪松木条都装在旅行专用雪茄盒里,同时软绵绵地叮嘱着什么。 “有点吧。” 深夜,岳小川躺在客房床上,想看看小全子有没有新动态。可惜,曾经长满心事的秘密森林里空无一物,连那句要杀人的狠话也消失无踪。 小全子的心事就是辛池,现在他们真正的相依相伴,他便没有心事了。 想知道他们的动态,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方式:看新闻。 控辩双方围绕顾荃是否有罪的问题,已经进行了长达半年的交锋。 据说美国各法院受理的刑事案件中,诉辩交易的比例达到96。若达成诉辩交易,案件则无需陪审团进行事实认定。 此案便是那4,由于被告坚持无罪申辩,不接受任何认罪和轻判,最终将走向庭审,由陪审团定夺。堪称一场豪赌,赢了双宿双飞,输了半生无缘。 温良目前则在国内某私立疗养院,流着口水晒太阳,有传言他是为了公司的稳定而装傻。因为一个傻掉的董事长,更容易博得舆论同情,不过已经辟谣。温太太则全面接掌公司的控制权,就股权退出问题,与辛池在国内的律师斡旋。 而辛池那对赌棍父母,边跟儿子打着财产纠纷的官司,边时不时向媒体抹黑儿子几句,乐此不疲。 下集预告: 小川扬眉吐气~ (正文还有2章完结!还是球妙笔~) 第109章 扬眉吐气 “老公,老公,收到请回答。” “老公收到,有事请讲。” “你在干嘛,你在干嘛,完毕。” “我在跟你聊天,完毕。” “我总能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你家这栋宅子有点阴森。我总能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你家这栋宅子有点阴森,完毕。” “我觉得你说一遍就可以了。应该是我妈,她生完孩子容易腰疼,经常半夜溜达,完毕。” 岳小川放下手机,坐起来支棱着耳朵,聆听走廊的动静。 刷,刷,刷……拖鞋与大理石地砖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客房门口稍作停顿,又渐渐远去。不到一分钟,脚步声又折返回来。刷,刷,刷…… 寒意沿着脊椎窜到后脑勺,头皮一阵麻痒,还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睡的这间客房位于三层,周围是家庭影院、琴房、佣人房及储物间。走廊正中的楼梯放下来,直通堆满杂物的阁楼。 闹鬼的从来都是豪宅,没听说过谁家60平米小商品房闹鬼,幽灵都施展不开。 刷,刷,刷……脚步声再次停在门前时,岳小川敏捷地跳下床,猛然拉开房门,只见一白衣散发女子站在门外,苍白紧绷的脸上幽怨丛生,正定定地望着他! “呀!”女鬼率先惊呼一声,“吓我一跳。” “阿姨,晚上好,您溜达呢?”岳小川礼貌问候。 “哦,嗯,腰疼,这两个孩子把我的老腰坠坏了。”楚母将手撑在腰部,脸上挂着强挤出的温柔笑意,“顺便隔着门看看你,阿姨是你的粉丝嘛。” “嗯……您这样有点像私生饭,有话就直说吧。” “没什么,你睡吧,阿姨会一直支持你的哦!fightg!”她抬手比心,依旧笑得造作。 “您是不是,一想到楚天长的房子在我名下,就心疼得睡不着?”岳小川抱着手臂倚在门旁,看似随意,却切中要点。 她表情僵了一瞬,马上说:“你和天长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当然信得过你。” “等过完年,我就拽着他去做公证。我很高兴他信任我,这么做不是要自证什么,而是因为你是长辈,我不想让你提心吊胆,影响身心健康。” “我觉得不用,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就麻烦你了。” “我说借钱给你们,就言出必行,你没必要硬装成我的粉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也没什么,不喜欢我的人很多,还有专门黑我的群呢,你可以加一个,应该会玩得很开心。但是……” 他微微低头凝视着她,大而圆的眼眸晶亮,闪着自信的锋芒,“很明显,喜欢我的人更多。阿姨,你爱你儿子,我也爱你儿子,咱们三观不同成不了朋友,但也不是敌人。” 伶牙俐齿的女人干张了张嘴,没酝酿出反驳的话来。 “楚天长很优秀,但毛病也不少,你别总觉得谁都配不上他,好像他能继承皇位似的。确实,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是个贱胚子,做什么都想获得他的认可,他夸我一句我能开心得上天。 但我早就不需要了,同样,我也不需要你来捧我、认可我。人不用别人看得起,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够了。存在感要自给自足,又不是从别人那讨的。” 俊美面庞上云淡风轻,岳小川潇洒转身,关门前又探出头来说:“所以,您把客厅那大海报摘了吧,看着太尴尬了。” 接下来几天,女人安静多了,撤下巨幅海报,也藏起了应援服。在尴尬而祥和的氛围中,岳小川给宝宝们包了两个大红包。 除夕前,他带着她给父母买的礼物,吻别亲爱的老公,回到老家。这里依旧天寒地冻,凛冽而干冷的风混着雪沫刺向肌肤,针扎似的。 行程虽未公开,但早已被粉丝获悉。从机场出来,前往火车站换乘高铁的路上,岳小川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处理收到的鲜花,最终全送给了候车室服务台的工作人员。 家乡的小站,出站口充斥着熟悉的吆喝声:“xx厂家属区十五十五十五嘞!还差一位!” 岳小川压低帽檐,拉高围巾,随便登上一辆出租车。 “从南方打工回来的?”司机问。 “嗯。”他和其他两名乘客一齐点头。 “咱们县出明星了你们知道不?” “谁不知道啊,川川嘛!最近老火了!”女乘客抢答。 “那家伙给县长乐的,直蹦高儿,听说要把他童年打出溜滑的水泡子开发成冰雪乐园。” “可拉倒吧,真的假的。” “真的,就那个几中来着,他母校,每天都有人去翻南墙,据说他逃课的时候总从那翻出去。大家说,经常翻,命能变好。” 岳小川听司机一路扯犊子,下车后走进家属区,迎面赫然一道巨型条幅,悬挂于两根路灯杆之间: 热烈欢迎国际影帝、著名演员岳小川回乡过年。 其后则是:上坟烧纸放鞭炮,引发山火罪难逃。 再往后还有:全民参与集中拆违,及时发现、及时  122 举报、及时处理。 他驻足仰起脸,在凛凛寒风中盯着那条幅看了一会,举起手机拍照,打算发给楚天长共赏。 春节期间,岳小川闲暇时基本都在签名。父亲也退休了,离岗前答应熟识的工友,会送大家每人一张明星签名照,保证是真人亲笔所签。 这诺言传着传着,就成了全厂每人都有。 亲戚迫不及待地请他鉴别各路绯闻的真伪,某人到底有没有出轨,某人和某人是否早就离婚。他边飞速签名边笑着回应:“我知道的还不如你们多呢!” “你以前不太火的时候就说不知道,现在火了咋还不知道?” “我提升的是演技,又不是八卦水平。” 本次回家,他力邀父母到j城同住,想租套小户型给他们。但二老坚决不挪窝,说:“咱们县只有你一个明星,而那边遍地都是明星,我们去了没有存在感。” 直到临别之际,他们还是没有松口,岳小川便不再强求。 “老朋友见了我,总是说:你命真好,你儿子命真好。他们去翻你翻过的墙,去坐你坐过的书桌,还在你打出溜滑的水泡子里冬泳,”母亲攥着他的手,爬满细纹的眼眶逐渐变红,“我说,我们家川川,只有长得帅这一点算是命好,剩下的全是努力。可他们啊,宁可信别人是天选之子,也不愿多吃苦头。” “让我说两句,”父亲轻轻挤开她,同时夺过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爸心里有个坎儿,总也过不去。我问你,你务必要实话实说。” “嗯。”岳小川受母亲一席话影响,噙着泪用力点头。 “楚天长,到底有没有跟你搞潜规则?” 下集预告: 喜迎结局 第110章 各安天涯(结局) 车窗外,站台逐渐后退,继而被莽莽雪原替代。 白桦树笔挺地与严寒抗争着,任它雪虐风饕。树影斑驳,岳小川把头抵在车窗上,轻轻阖起眼睛。 再睁开时,眼前已是都市华美的夜景,璀璨灯火如流萤般滑过眼角。 “别睡了,小心发型乱掉哦。”身旁的男人柔声提醒。 他恍惚了一瞬,见这辆豪华中巴上的每个人都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导演,你平时好温柔,拍戏时却那么凶,我总偷着哭。”有人玩笑道。 “不凶你哪能提名最佳男配?不凶咱们剧组哪来这么多奖?”另一人反驳。 “小川哥,你给我传授一下走红毯的经验好不好?我都要紧张死了,万一左脚绊右脚,摔跟头了怎么办?”从前排座椅上探出一颗朝气蓬勃的头来,是新电影的男三号。 “那你就假装没有人看到,优雅地爬起来,把身上的灰掸掸,走到媒体区。之后,想象你正在家里照镜子,各个角度都照一遍。这个过程中要想,啊,我可真帅啊。” “我懂了,关键就是自信。” “对头。”岳小川犹带睡意,用力眨了眨眼。都怪导演,昨晚非要排练管道工vs家庭主夫的剧本。刚觉得喉咙十分干渴,一瓶水便递到唇边。 “少喝点哦。”楚天长微笑提醒。 “我去,快看新闻!辛池助理的案子判了!”有个女配角喊道。 岳小川飞速灌了两口水,低头点开新闻页面的视频: “一周前,控辩双方做开案陈辞,本案正式进入庭审阶段……经过12名陪审员长达3天的合议,最终达成一致的裁决:无罪。大家可以看到,辛池和他的助理顾荃已经走出法院,身旁是他们笑容满面的律师团。” 视频画面从记者身上,移到法院门口的石阶。他们沐浴在阳光下,身着情侣t恤,彻底获得自由的顾荃手臂随意揽在辛池肩头,像外出野餐的普通情侣。 “据悉,从起诉至结案,近一年的时间里,辛池为助理支付了高达数百万美金的律师费。”记者继续报道,“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在庭审中,辛池的父母出面作证。大家应该知道,他们的财产纠纷案尚未有定数,但是在不久前,辛池选择撤诉。也就是说,他主动放弃了数千万元的资产。不知他父母愿意作证,与他的撤诉有无关联。” 突然,攒动的媒体沸腾了,爆发出阵阵惊叹。摄像师迅速捕捉到画面,原来是二人忘情拥吻,仿佛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个。 “嗯……看得出来,他们很开心……我们上前看看有没有机会采访到他们。” 这个记者没有抢到提问机会,不过摄像师抢到了画面。 其他记者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辛池平静地答:“我们会回国,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生活。可能会先用护照登记结婚,算是留个纪念。” “那你与温太太的股权纠纷——” “有律师在负责。” “你父母出庭作证,和你放弃财产有没有关系?” 辛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冷冷地说:“算是买断血缘关系吧,他们不是我父母。那笔钱,他们很快就会赌光的,你们可以留意一下。” 记者将话筒上移,转向比辛池高出许多的顾荃,飞速问道:“目前温良还在疗养院,尚未恢复智力,对此你怎么看?” “我很遗憾,”他嘴角微微上扬,清秀的眉宇间写满不屑,“但不后悔也不同情。” “自始至终,都没后悔过?”记者敏锐地捕捉到重要信息,急忙追问,“如果判决结果与现在截然相反呢?” “不后悔。” “你说不同情温良,是否太过冷血了?” 顾荃冷漠地瞥向对方,嗤笑一声:“他又没打算杀你老婆,你当然同情他。” 这时,如蜂群般包裹在他们四周的媒体再次骚动,分流出一大部分涌向后方。身着清雅套装的中年女子出现在画面中,墨镜下的面部线条严峻冷漠,是温太太。 她单手握着一杯咖啡,在随行人员的护送下飞速走下法院台阶,用冷硬的沉默回应所有记者提问。 “温太太,有传言说你让温良装傻来躲避舆论、稳定公司,是这样吗?” 墨镜边缘的法令纹轻轻一颤,她依旧没有回应,而是奋力拨开记者,冲到辛池面前,猛地将咖啡扬在他脸上。 “你们两个会下地狱!” 辛池措手不及,低下头用t恤袖口擦拭棕色水渍。顾荃一把夺过咖啡杯,干脆利落地反手泼了回去,将余下的全洒在她头上。既无绅士风度,也不政治正确,还会被田园女权喷死。 “我不入地狱,谁爱他妈入谁入。”辛池甩了甩头发,若无其事。 岳小川将画面暂停,抬起头狡黠一笑,将嘴唇附在楚天长耳边,轻声说:“等会儿,我也要当着全世界的面亲你。” “别闹。” “我认真的。” 车速减慢,平稳停下。 123 呐喊声极具穿透力,山呼海啸而来,闯入刚刚开启的车门。 无数张陌生的面孔,涨红着,欣悦地流着泪,在喊岳小川的名字。 他靠近红毯边沿,将手伸过护栏,与粉丝握手,不停说着谢谢支持。 一瞬间,他的手就被无数只陌生的手争夺。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他们,全都认识他,在为他而疯狂。 红毯如烈火蔓延,将他引向最亮的地方。这条路上,永远都是荆棘与鲜花共生,毁谤和赞美共浴。 他爱的人,与他并肩走在剧组最前方。红毯很短,但他知道,他们的路还有很长,甚至才刚刚启程。 “楚天长!我代表全组演员谢谢你!”走进媒体区后,他笑着喊道,随后扑上去,搂过男人的头,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正文完~ ~番外正在赶来~ 后记: 这是一个关于找到“自我”的故事。 小川曾把自我寄托在望而不得的爱情和男人身上;楚老师则把自我淹没在情伤与酒精里;辛池的自我埋葬在浮华与奇葩父母之下。自始至终都保有自我的,反倒是小全子。 不仅是娱乐圈,所有通往成功的路上,都是荆棘与鲜花共生,毁谤和赞美共浴。像小川一样活得倔强真实,才能坦然拥抱这一切。 预计有三篇番外~21号(周六)晚更新第一篇~名为《一个饭圈男孩的幻灭》,哈哈,讲的是年轻的小全子和辛池。 s:新文在专栏里! 《迷恋嘉年华》欢迎大家预收藏! 是一个包含女装大佬、霸道总裁等狗血元素的故事。 第111章 番外一:一个饭圈男孩的幻灭(上) 如果有人能预知未来,并在这年七月告诉他,你会跟那个来学校拍戏的男明星痴缠一生,顾荃定会嗤之以鼻。 有剧组要在暑期来学校取景的消息,已在同学间风传多时。期末考试结束前,终于被校方证实。 如同一碗水倒进油锅,女生堆里炸开了,有人当场就退掉车票。 顾荃也选择留校,不过不是为了看那个刚刚火起来的男星,而是筹备竞赛。 将女友送到火车站,回程中就看到班级群里有女生在实时播报:剧组已经住进酒店,这两天就会开始拍摄。 接下来的日子,如果见到哪里像撒钱似的堆着人,准是在拍电视剧了。暑热和兴奋,将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们(主要是少女)的脸蒸得潮红,都在抻长脖子翘首观望,颈上和鼻尖闪着汗光。 顾荃一般都绕着走。天气太热,如果是冬天,他兴许会凑凑热闹。 有一天,剧组在图书馆取景,清了半层楼。图书馆凉快,顾荃就抱着书和牛津词典,也在外圈围观。身高优势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将拍摄现场尽收眼底。 那是他初次看见三维空间里的辛池,一道侧影,像烙在隽永的油画里。 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很完美,正斜倚在双人沙发的靠背上听导演讲戏,微微塌着腰,带着夏日午后的一丝慵懒。咖色短发柔亮浓密,白炽灯的光线经过漫反射,也跟着温柔起来。 在看见真人前,顾荃以为二维里的颠倒众生,都是图。 媒体把他们所能想到的,各种美好的词汇胡乱安在辛池身上,最终一致认可“他的脸被上帝捏过”。 这个说法刚出来时,顾荃还跟室友吐槽:应该是被女娲捏过才对。远远看了一会儿,他换到其他楼层,继续自习。 晚上,他躺在床上跟女友聊天时,收到法语老师的消息:是不是还在学校?明早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麻烦你。 翌日清晨,他准时走进办公室。除了老师,还有几个陌生人,其中包括一个老外。 “顾荃,来,”老师将他介绍给对方,“这是我们双语学院学生会主席,开学大四。” 原来,几人是剧组的工作人员,那老外是摄影师,法国人。助理兼翻译昨晚因阑尾炎被送医,在找到新的摄影助理前,想临时找个学生做翻译。其实摄影师会说英语,只是口音重,同事们都听不懂。 “不会很久,也就一周左右,不耽误你准备竞赛。”老师将他拽到一旁,低声道。 “我又不懂摄影术语。” “直译就行,多好的机会,能在媒体上提升学校和学院形象,老师看你帅才找你。” 老师直接将他和学校形象挂钩,顾荃没法再拒绝,当天就开始工作,一直忙到很晚。 他做摄影师和灯光师的传话筒,眼看灯光师用不同颜色的灯光、凝胶和柔光箱制造出月光的视觉效果。 和相隔数十米比起来,近距离看辛池,全然是另一种感受。银蓝的模拟月光打在他身上,将他衬得像静立在黑暗的博物馆中的艺术品,是一种易碎的美。 不过,他是顶着演技派头衔出道的,因为得过一个只有粉丝记得住名字的国际电影节影帝。 收工时已接近十点,顾荃匆匆与法国摄影师告别,打算去学校附近的夜市犒劳一下自己。 没走出几步,一道清冷声线自肩后跃进耳中,“哎,你是这的学生吗?” 他回过头,见那件艺术品不急不缓款款走来。 “你要去食堂吗?带我一个,好几年没吃过食堂了。” “食堂关了,我要去校外吃。” “那走吧,”辛池在他身边站定,随后从随身的小双肩包里取出一顶帽子扣在头上,“这样就没人认得我了。” 忽与明星结伴同行,顾荃一时间无言以对。虽然他不是辛池的粉丝,但也觉得如梦似幻。 “你好高,从后面看像电线杆似的,快一米九了吧?”辛池侧目,扬起脸仰视着他。 “没有,差挺多。” “你开学大几?” “大四。” “我好像在一栋教学楼里见到过你的照片。” “应该是双语学院的吧,我是学生会主席。” “开学大四……那我出道的时候,你应该正忙高考呢。” 直到聊起天来,顾荃才想起自己肩负着重任:女友让他要签名,多多益善。 看得出来,辛池很随和,谈吐像艺术馆里的讲解员,有着专业演员的学院派咬字方式,嗓音清澈悠扬,像一片薄荷叶,能击退闷热。 顾荃取了自行车,骑向学校靠近夜市的侧门,后座载着辛池。起初他还觉得不好意思,可对方说:“我总不能跟在后面跑吧?” 每当车身微晃,顾荃就知道,是辛池在抬腿驱赶直往人身上撞的蚊子,因为他女朋友也会这样。 路旁绿化带里,不间断地钻出叫人心烦的聒噪虫鸣。要是被那帮女同学知道,他的后座载过明星,估计要把自行车当场拆卸,瓜分零部件。 “同时学两种语言 124 ,是不是压力特别大?”身后传来疑问。 “唔,还好吧。” “你考研吗?” “不考,我想早点工作。” “你还会什么?” “还选修了西班牙语,但是不精,勉强交流吧。” “原来你是学霸啊!都说法语优美,可我总觉得像咯痰,不过你讲的时候还挺好听的。” 骑出学校,几分钟就到了夜市。辛池将帽檐压得很低,跟着顾荃边走边吃,还说:“我挺喜欢吃这些看起来脏兮兮的东西,总是没什么机会。” 顾荃猜,他在生活中很少接触同龄或者比他年纪小的人,因为他不厌其烦地聊着年轻人间的话题,聊游戏和校园里的事。 终于,顾荃决定不辱使命,大胆问道:“你能给我签名吗?可能要多签几个。” 辛池莞尔一笑,从夜市的文具摊买来笔、本,离开前伏在自行车后座,签了整整一本。 马克笔与纸面的摩擦声圆滑悦耳,纸页翻动声清脆动听。夏夜粘稠的热风拂过他柔密的短发,顾荃面对这样神仙面孔、谦和温柔、毫无架子的明星,几乎瞬间就沦陷为他的粉丝。 下集预告: 不用预告了,5分钟后就有下一章~~ 第112章 番外一:一个饭圈男孩的幻灭(下) 顾荃不好意思告诉室友,他成了辛池的粉丝。当他们打游戏时,他就偷偷逛微博和贴吧。 多年后,顾荃也不好意思告诉辛池,他当年自学了s。 当时,智能手机刚普及,粉丝圈远不及后来成熟、规范。大家都在圈地自嗨,进行拙劣的剪辑和图,审美堪称鬼畜,清一色的磨皮柔光、水墨风配漫天飞舞的樱花瓣。 寒假时,同学们基本明确了各自的去向。顾荃和女友的想法南辕北辙,双方谁也没逼谁妥协,都默契地做好了异地恋的心理准备。 那天,他正浏览各外企春季校招信息时,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去年来学校拍戏的辛池,你知道吧,他想请你做私人助理……” 由于辛池经常出国,而顾荃懂英语法语和西语,基本囊括了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常用语言。跟家人和女友商量后,他接下这份工作。其实,就算他们不同意,他也会力排众议。 到偶像身边工作,简直是饭圈男孩的美梦。 他住进辛池为他租的公寓,签下三方协议和一份极为严苛的保密协议,边修改论文,边开始了作为明星助理的生活,同时成为全校热议的话题人物。还磕磕绊绊地学了点韩语,因为辛池近期要去韩国。 这时,辛池的热度比去年更高,公司所有资源优先向他倾斜,他挑剩的才轮得到别人。董事长是商业片大导演,而他便是御用男主角。 事实证明,到偶像身边工作,简直是饭圈男孩的噩梦。 起初,顾荃每天都如沐春风。尽管只是背着包,鞍前马后地伺候。包里装着剧本、电脑、太阳镜、帽子、阳伞、防晒喷雾、备用衣物、各类零食、能量饮料…… 梦碎那天是夏至,顾荃记得很清楚。 他们录完节目,回到辛池家。他想起,刚刚在录制现场,支持人在大屏幕上展示出几张旧照,便问:“池哥,我怎么没见你和那个当导演的男同学有什么合影?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然后,他目睹了辛池卸下伪装、变异、暴走的全过程。 水果蔬菜、锅碗瓢盆、花瓶绿植、相框装饰……凡是搬得动的,都被摔了、砸了。辛池像刚刚闯进仇人家里似的,咆哮着大肆破坏。 从语无伦次的怒喝中,顾荃整理出一个信息:对方手里握着他的把柄,足以核平他的事业。 那个夏夜里,随和可亲的明星,倏忽熄灭,仿佛只存在于童话中。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疯子,顾荃感到绝顶幻灭,就像有人把冰锥刺进天灵盖。 “也好,这回不用在你面前装了。”面对满地狼藉,辛池轻松地拍拍手,“我就是这样的人,习惯就好了。我要睡觉去了,你收拾了吧。” 这之后,辛池懒得伪装,仗着保密协议,彻底在顾荃面前卸下面具,露出本性。他简直像人性弱点的集合,被上帝捏了脸,又被魔鬼吻了灵魂。任性、自私、拜金、虚伪、虚荣……前脚还和人谈笑风生,扭头就暗地里开骂。 顾荃脱粉了。 脸还是那张脸,人却不是那个人。他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是一座表面静美的湖泊,水下怪石嶙峋,还有食人鱼。 他像是受过什么刺激,那作用力像显微镜,让他的缺点纤毫毕现。他还有点癫狂,一面精心呵护着自己的羽毛,一面又期望地球毁灭、宇宙坍缩。 但顾荃还是决定将这份工作继续下去,仅仅是作为工作而已。既然干一行恨一行,不如就干这个。 因为工资可观,没什么花销,还有机会到世界各地游历,又能满足偷窥娱乐圈的好奇心。 他也挺想看看,这么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会爬到多高,摔得多惨。 秋天,他随辛池在太行山拍戏。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万物萧索前,草木将最绚烂的色彩留给人间,每次深呼吸,浓浓的秋意便会充满肺腑。 深夜,他睡得正香,被咚咚的叩门声从美梦中拖出来。这个时间敲门,要么是鬼,要么是辛池。 “你又静音了?”后者挑着眉责备,踱进门来,“就不怕我突发急病,嗝儿屁着凉大海棠了?” “那时候还是直接打120比较好,你叫我过去,我也是打120。”顾荃揉着额头,拼命驱散睡意。 “我想吃面条。” 顾荃盯着那副漂亮的皮囊,等他说出无理的要求来。肯定不只是吃面这么简单。 “兰州拉面,小碗,三细,少加香菜,多加一份牛肉,记得打包辣椒油和咸菜回来。” “现在是……”顾荃瞥向手机,“凌晨1点。” “肯定有面馆是24小时营业。” “池哥,你为什么要选我当助理呢?”顾荃快被他气笑了,心头忽然涌出这个问题。是不是,他签了整整一本的名字,觉得吃亏,想折磨自己? 辛池没做思考,随意地说:“你还不错,又符合要求,我也懒得去认识其他人。” “你先回去睡,我出去转转吧。” 顾荃满怀歉意地叫醒剧组司机,借来一辆车,对方和颜悦色,还问用不用陪同。在这座沉睡中的小城转悠近1个小时,还真撞到一家24h营业的快餐店,可人家面类餐品中只有刀削面,没有拉面。 老板面露难色:“我不太会拉啊。”又问三细是多粗。 顾荃上网查过后,答:“025。” “那我试着给你拉一碗吧。” 顾荃坐  125 在桌旁等面,合起因睡意而酸痛发涩的双眼,努力在脑海中搜刮辛池的优点。除了长得好看演技还行,一无是处。待多年后美貌消逝,淡出银幕,就只剩一无是处。 也许,此人会找个老实的圈外人或粉丝,来担负起这车载斗量的缺点吧,也不知谁这么倒霉。 吐槽的欲望无处发泄,他忽然想起昨天下载了一个很冷清的a,名曰“秘密森林”。于是,前往那里埋下了第一个秘密: “……我叫小全子,因为我的新工作像个太监,没日没夜地伺候主子……明天,不,今天,我还要比他早起1个小时,帮他收拾东西,准备早餐。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一定要在凌晨2点吃面……” 第113章 番外二:一切开始前,咱俩就有缘 岳小川左肩行李袋,右手拉杆箱,走出汽车站。南方的溽热扑面而来,空气像从蒸锅里冒出来的,瞬间在肌肤上糊了黏腻的一层。 他热得像蒸笼里的包子,18岁的脸上写满稚气和志气,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一双俏皮的眼睛滴溜溜四处乱瞄。头一次迈进山海关,就跑得这么远,人和气候都是新鲜的。 高考成绩还查不到,但他知道哪都考不上。因为考完之后对答案,发现正确答案全都面生,他甚至怀疑自己和同学答的不是同一套卷。 他大概是有青少年多动症,坐不住板凳,复读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便不顾家人反对,揣着积攒多年的压岁钱,来此追寻演员梦。 三轮摩托在县城穿梭,迎面而来的风带走些许暑热。他要先找旅馆安顿下来,然后去面试。离家前,他在网上查询了几个武行工作室电话,一一打去问人家还招不招人。 “来当演员啊?”司机操着重口音的普通话问。 “啊,是啊,我想当武打明星。” 放好行李,他按照地址挨个工作室面试。因为长得精神,选择权在他。最终,他决定在一家看起来最正规、宿舍条件最好的工作室开始试用期。 “这么帅,怎么不去考电影学院?”老板问。 “没想那么多,就想早点自立。”这只是表面因素,深层原因是,岳小川不想再被困在校园里压抑天性,独自守着无处宣泄的荷尔蒙。 他朝气蓬勃的身体里,困着一头野兽,与他朝夕相伴、共同成长。青春期时,那野兽已经长出獠牙利爪,时刻叫嚣着要挣出牢笼,把他的脏腑抓挠得鲜血淋漓。 朋友们总说:小川,你这么帅,怎么不去把x班的那个校花拿下? 他想说:其实,我想拿下你们。 好不容易捱到高中毕业,他要远走高飞,要光明正大的搞对象!看男人! 老板安排了一个人,带他去办暂住证、演员证,暑假开始后就不给办了。 他跟在后面,殷勤又嘴甜地问:“哥,演员公会是干嘛的?” 那人玩笑道:“假如有导演要跟你搞潜规则,你就到那讲理去,公会为你主持公道。” “哈哈,有导演要潜我?那可太好了。” 对方又介绍说,武行稀缺,比普通群演收入高得多,拍片旺季每天能挣150到200。 当前便是旺季,老板酒量好人脉广,跟许多执行导演、副导演都熟。岳小川正式工作第一天,就从早忙到晚。 老板开车拉着一班武行,按照通告挨个剧组跑。先在这个剧组当日本忍者,而后前往隔壁剧组当鬼子。前脚脱掉黄叽叽的日本兵服,后脚换上劣质花衬衫,在现代戏里演流氓。 回宿舍休息几小时,入夜后又开工。黑衣黑裤黑面罩,被神功盖世的主角杀个片甲不留——古装戏,演刺客。 因为形象好,老板接到活后,总是有岳小川的份。有能露脸、讲台词的文戏角色,也是他站在最前排。有一回,导演特意让化妆师把他涂黑。收工后同事告诉他,因为他太帅,盖过了男主角。 他记下参演过的每部影视剧,并告诉家人,等播出后认真看,大概率能发现他的身影。 这里天气很怪,方才还月朗星稀,忽然就乌云蔽月,下起雨来。 岳小川正在城区闲逛。他失恋了,满腔怨恨,因为杀马特男友说《哈利?波特》是幼儿读物,大人看是弱智。 爆吵到最后,早已与哈利?波特无关,演变为一场南北之间意识形态的斗争。 杀马特说:“你们东北的小品拉低了全国人民的审美水平。” 他反驳:“谁逼你看了?你还拉低了全国人民的普通话水平呢。我们说话,都跟央视播音员一样一样的。” 杀马特讥笑:“都,一声,不是二声,你都快把这个字读飞了。” 他们顺着时间线,一路向前回溯。从下岗潮吵到没有跟上改革开放的步伐,讲到重工业最辉煌的那段时期,岳小川不禁挺直腰杆。随后,又追溯至建国前,杀马特斩钉截铁地说:“你们东北都没参加抗战。” 岳小川义愤填膺,跟他科普东北抗联…… 雨丝愈发稠密,他跑进一家小超市避雨。冷柜旁,是摆满纪念品的货架,明信片、冰箱贴、笔记本……他拿起一枚精致的钥匙扣,形状是场记板。 拍戏时,这东西一声脆响,武行们就得奋力厮杀直到导演喊“卡”。造得灰头土脸,爹娘看了都不认得。 塑料包装背面,有制造商名头,带着一丝眼熟。哎?这不是楚天长家的文创产品厂吗?不对,他这时候还不认识楚天长! 伴随剧烈的下坠感,他蓦然惊醒,眼前是暗色的天花板,身畔有男人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岳小川打开夜灯,兴奋地翻身下床,四处翻找起来。然后,他捏着梦里那枚钥匙扣,跳上床使劲摇动男人肩膀,“老公老公,你看,这个是不是你家产品?” 楚天长强撑开睡意朦胧的眼皮,只见有个玩意在眼前催眠似的晃。好不容易对焦,他含糊道:“不知道,也许吧……睡觉。” 他想不通,这个大明星怎会如此有活力,刚录了整天的户外竞技真人秀,又玩了1小时长工VS地主家小妾的角色扮演,还能在后半夜爬起来鼓捣钥匙扣。 恰逢如狼似虎的年纪……再过两年,恐怕都无法驾驭了。唉,可怎么办。 “这是我刚做演员时买的,咱们还挺有缘。”岳小川倚在床头,将它举在夜灯下细细打量。小小的场记板已然斑驳褪色,谁能想到后来的事呢?乳臭未干小龙套,也能成为万众瞩目的一线演员。 “当然有缘,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快躺下,接着共枕眠。”楚天长咕哝道,睡意消减了一半。 “你那时在做什么?” “大概在筹拍毕业作品吧,你呢?” “跟杀马特谈恋爱,分了。刚离开家的时候,我都要 126 憋疯了,特别想放飞自我,想做个浪子四处留情,让全天下的男人为我伤心。可到临门一脚,又发现自己很保守,真矛盾。” 套用钱钟书老师的名言,就是年轻的十八九岁的基佬,对男人的想法比公厕还脏,但与此同时他们又向往最纯洁最美好的爱情。 “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才会跟你睡觉,你懂不懂啊。” “我知道,所以咱接着睡觉吧,好不好?明早还要赶飞机呢。”楚天长把这个忽然在凌晨感慨人生的家伙拉进怀中,施法似的,在他头上一顿揉搓,想把他揉困。 看纪录片,这招对猫科动物很管用,不知搁在灵长类身上效果怎样。 起作用了!只见他眯起眼睛,渐渐入睡,回归梦乡。干净带着孩子气的眉目柔和舒展,睡颜一如既往的无忧无虑。 终于哄睡了,太好了。楚天长安心地舒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彻底精神了。 第114章 番外三:一生有你 候机时,楚天长将那枚钥匙扣的照片发给母亲。她在产品图库里对比,结果还真是自家多年前的产品。 他不了解她目前对岳小川的真实看法如何,因为她也演技过人。以导演的严苛目光来审视,毫无破绽。相比之下,人家岳父就很实在地表达着看法,给他的备注是:也许没搞潜规则。 新片上映后,楚天长给全体员工放假一周,然后带着头牌艺人、全公司的饭碗飞往云南。落地大理后,为掩饰行程,他们租车自驾前往腾冲,有种私奔的兴奋感。 这座小城位于西南边陲,徐霞客称其为“极边第一城”,有着得天独厚的气候和地理条件。北方的风已刺骨,此地仍是阳光灿烂,秋意盎然。 从和顺古镇向西十分钟,到达腾越镇。客栈所处地势很高,能轻易俯瞰腾冲美景,两侧是默然静立万年的青山与火山群。 门扉低调古朴,镌刻着客栈的名字,爱情芬芳扑面而来:有你。 下方四个小字:度假客栈。 辛池的男友已经等在门口,简单问候后,帮他们从后备箱搬出行李,引进门。 入口处是温馨的前台和一小片休息区,穿堂而过,眼前豁然开朗,步入足有数百平米的庭院。 花木扶疏,其间点缀以卵石铺就的小径,树根下还有几座好玩的小木屋。看到几只圆滚滚的肥猫悠哉踱过,他们才反应过来,小屋里装的是猫砂。 餐厅、小书店、咖啡馆和酒吧分散环绕于庭院四周,二层才是客房,有12间。 “给你们准备的是这间,露台上有泡池,开业后我们会提供温泉水。现在冷,不适合泡澡。”顾荃带他们走进房间,随后递来房卡,“你们先休息,辛池在做饭,六点餐厅见。” “谢谢。”岳小川说,同时好奇地打量他。 “小全子”依旧带着冷漠的书卷气,像学校里那个学习最好又不苟言笑的男同学。不过,全国人都看过他和温良打架的视频,说他也干过武行大概都有人信。 房间装修是融合了实木的现代风格,同时又最大限度保留了野云山房的自然气息。这间房位置特别,两面落地窗,有一个可以俯瞰腾冲的星空露台。白色泡池两米见方,眼前是笼罩在夕阳中的葱郁山林,无需担心走光。 “好厉害,他们一定煞费苦心。”岳小川四处查看,发现客栈以民宿特色,融入了星级酒店 配置,杜拉维特洁具、汉斯格雅五金,连吹风机都是戴森的。 “像世外桃源。”就算是以楚天长那强迫症和洁癖的挑剔眼光,也挑不出毛病。 他将宝贝摄影器材摆上桌面,拿起一个镜头,用镜头笔精心呵护除尘。除了旅行散心,此行另个目的是为即将开业的客栈拍照。 “感觉时间都变慢了。”岳小川感叹道。 虽有一丝羡慕,但他倒没想过闲云野鹤。他爱表演,楚天长也爱拍电影。就算有一天淡出娱乐圈,大概也是投身教育,去院校执教,为行业培养新人。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纾解自驾的疲惫,他们在六点准时走进餐厅。 光线是暖色调,随意分布着几张实木餐桌,正中一张摆放了四套骨瓷餐具。刚落座,只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从后厨闪出,步履轻盈矫健。 岳小川连忙别过脸,对方的目光却只是淡淡掠过,仿佛在说:躲什么躲,你谁啊?脚下丝毫未停,径直走出餐厅。 “这位奶奶是我们的员工,我跟她学本地菜呢,现在她下班了。”清冷的声音飘然而至,桌上多了一道腾冲土锅子,“她不上网,不看新闻。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你。” 辛池笑笑,接着说:“我招她的时候,还挺小心的,问她,你知道我的事吧?她反问,你是谁啊?我笑了好久,说,没什么,我谁也不是。” 赶马肉、棕包炒肉、青龙过海汤……本地美食逐一上桌,开饭前,辛池说:“明早给你们做饵丝。” 他还让他们放心,周围早已没有记者驻扎。大概是觉得,日复一日慢吞吞的都差不多,没什么新意。这里正要招聘其他岗位,然后就开业。顾荃父母退休后又被学校回聘,过几年也会来帮忙。 “本来想选在和顺,可那也接近饱和了,租不到地方。”辛池望向楚天长,“以你的水平,一定能把我们的客栈拍成全腾冲最漂亮的。” 和有情人在与世无争的桃源做神仙眷侣,辛池连说话节奏都变慢了,藏着一份静水流深的从容。与其说跌下神坛,不如说洗尽铅华。 他男友少言寡语,神情温柔得如同一池春水,只淌向他的方向。 在客栈装修这一年多里,江湖上风云诡谲。 先是辛池的父母在澳门豪赌,一周狂输3千万,被媒体曝出。 后有温良在疗养院将照顾他的护士打成重伤,脾脏破裂。目击者说,他打人的时候,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傻。 紧接着,又有温太太早在20年前就包养男模的重磅消息。 人们开始觉得,辛池似乎也没那么十恶不赦。他父母大概真的很不称职,温良大概真的有暴力倾向。大学时期被包养,少不更事而已。至于插足婚姻,若对方是开放式关系,那也可以原谅。 舆论温和多了,鼓舞他复出的声音甚嚣尘上,相继有几家大公司抛出橄榄枝。 辛池在最新一条微博动态写道:那些始终不离不弃的影迷,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不爱演戏,我现在很快乐。 晚饭后,他们又到咖啡馆和酒吧小坐。都不大,但十分别致,延续了餐厅的装修风格。入夜后,楚天长问:“你们住哪?” 辛池说:“当然回家啊,就在这附近。” “整个客栈,晚上只有我们两个?”楚天长不可思议地望向岳小川。 “不  127 会害怕吧?大门就不锁了,方便你们出去散步。没关系,这里路不拾遗的。” 他们真没锁门,就那么手牵着手,散步回家去了。夜色中,小镇静谧极了,两道影子,时而紧紧依偎,时而分开一点,像孩子似的晃荡着胳膊。 清新山风送来他们的私语。 “我给你唱歌吧。”顾荃说。 “别唱,你跑调。”辛池笑着说。 “咳咳……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什么叫岁月无情,怎么就变迁了?我还没老呢。” 目送他们笑闹着走远,岳小川抬手在楚天长鬓角翻弄,嘟囔道:“我看看你有没有白头发,我也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老喽,”后者转身走进大门,“之前媒体报道我时,名字前面还会加个青年导演,现在都不这么叫了。” “因为现在你是著名导演。” “好吧,所以也没那么失落。” 今晚月色正好,楚天长带着相机和三脚架,拍摄门扉、庭院。万籁俱寂,连大山也陷入沉睡,猫儿们倒是活跃起来。 它们倾巢出动,大大小小近十只,在院中追逐嬉戏。随着跃动,月光流淌在缎子似的皮毛上。两只橘猫胖得跟不上同伴,索性瘫在地上开始舔毛。 “楚老师,咱们好久没有像这样远离人群了。” “那就在下部电影开机前,休息一段时间吧。” “反正,只要有你,是忙是闲都一样。”岳小川从背后抱住楚天长,脸贴在他背上,感受着这份与世隔绝。想到那位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银发老奶奶,忽然很想笑。 ~end~ 计划内的番外都更新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