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别跑》 分卷阅读1 ================= 书名:夫君别跑 作者:羊木筏 ================== ☆、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进行了修改,有更新提示请忽略。 楔子 月国盛元冬,权倾朝野的穆家发动兵变败北,皇后穆晚盈殡天,太子留下一纸“自废”手谕后不知去向。 月帝年迈,遭数重打击后病倒在床,无心朝事,至此纷乱之际,流落民间的五皇子容无缺被下诏册封,作为代太子管理朝中一切事物。 元月十八,寒风凛冽,冰雪正消融。 金色的地毯一路铺至高高的祭天坛上,面容肃穆的五皇子站在高处,看着眼底这座冰冷的皇城,看着匍匐在他脚底下的文武百官,墨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笑意。 “月国鼎盛,我皇独尊,今册封……” 有礼官尖着嗓子念着手中的诏书,在月国的传统中,只有新帝登基才有资格登上祭天坛,而这位流落民间被人们遗忘的皇子,在当今月帝深沉的宠爱下,享有太子都不曾有的殊荣。 轰隆几声,有赤色的火焰和火红的礼炮冲上天空,一身华服的五皇子目光在掠过底下的某处时,身体猛地一晃险些站不稳,在那一片璀璨中,他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那如血的红刺痛了他的眼。 人群最后,那个眉似远山之黛,唇似三月桃花的女子,她望着他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眼眸中却泛起了一层雾气。 对视的那一刻,那双盈满了泪光的双眸,清黑得好像世界尽头的深渊,将他的灵魂都吸了进去。他知道自己从此将握住这座皇城无数人的命脉,冥冥中却注定再也握不住那双柔软温暖的手。 “册封大典完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天坛下,黑压压的人影跪倒一片,欢呼声此起彼伏,极有穿透力地穿过重重屋宇,响彻苍穹。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人海,端详着她,许久,见她眼神一变,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朝远方走去, 他脸色一白,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手中却空空如也,他的眼底渐渐浮上一层如海的忧伤。 那个消失在人群中的红色身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这么多年来,刺入他的感情和生命,收刀离开的时候,撕扯开他的世界,血雨纷飞。 ——他会是个好皇帝,对吧? ——他会是个好皇帝。 有谁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寒雾,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笼罩在黑暗的浮云中,静静地凝成了掌心的一滴水珠。 那些彼此唯一的曾经,那份嵌入骨血的深情,在长满野草的时间沟渠里逐渐软化、消融,所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似乎都被冬天的寒风吹散了。 轰隆—— 轰隆隆—— 皇城上空的烟花炸裂开,眼前的繁华瞬间遮盖了一切寂寞沧桑。而在白墙青瓦的一个小小院落里,有一双素手掩上窗,把那些与她无关的热闹全部隔绝在窗外。 寂寥的院子,有苍老的树枝延伸至房檐角上,随着烟花的谢幕,一朵丁零的梅花正悠悠地飘下,坠入了地上一摊积雪里…… ————————————一根正经的分割线—————————————— 正文 月国处处气象新,琉璃宫殿歌绕城,长安繁华金遍地,青川县里出美人。 这是一首流传在洛城青川县,老少妇孺皆知的诗,小小的一个青川县,竟然能和京城相提并论,原因只有一个:青川县自古出美人。 有人要是愿意和青川县一些老人聊天,哪怕是街上一个卖花的老阿婆,也能细细地数出青川县当年的风光事儿——早逝的皇太后、以前选秀进入宫中的贵妃……她们都出自青川县,她们也一直是青川县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骄傲人物。 让人纳闷的是,尽管现在在青川县的街上,一眼望去全是水灵灵的姑娘,但是近十年,青川县却再也没有出过几个大人物了。 老一辈的人,没事儿聚在茶馆里喝茶谈论起这件事时,总会无奈地摇头,感叹青川县的子孙后代一代不如一代,不长进了。 青川县这十年没出过大人物,可是却发生过一件让人避讳很深的案子。五年前,青川县掌事官员容县令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的喜爱。 有一次容县令被借调去外省办案,在回来的路上牵连进了一桩流氓斗殴事件,无意致死。容县令死后,当时上面官府来了人,警告过大家不准私自谈论这件案子,案子听说也匆匆办结了。 有知情的人暗地说,容县令的死有蹊跷,容县令可能是得罪了人被杀害了,事情的真相无人清楚。当时的人们不敢多言,时间一长,大家或许渐渐把这件事淡忘了,又或者是装作忘记了。 所有人都可以忘记容县令,唯独一个人不会,那就是容无缺。 容无缺是容家的独子,母亲在他幼时 分卷阅读2 病逝,容县令独自抚养他长大,容县令死的那一年,容无缺十五岁。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了那段悲伤的日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起开始振作重新生活,在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中,他好像突然就长大了,而支撑着的他全部信念就是“伸冤”。 距离容县令的案子过去五年,青川县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今年,青川县出了一件邪乎的事——城东头薛员外家的薛玥小姐失踪了。 说起薛玥,青川县无人不知,薛玥是如今青川县“第二”美女,至于这第一,自然是那青衣帮卿一刀的女儿——少帮主卿一笑。 说起薛玥和卿一笑,自然要说“拜花神”。 青川县每年三月三有个“拜花神”盛会,这一天,青川县年满十六的女子会穿上盛装走过百花桥去川庙中拜青花神,给自己祈求好姻缘。 青川县民风开放,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看中了,就会展开热烈追求。 “拜花神”这天,青川县的适婚男子会守在桥上两侧,对长相貌美的女子唱情歌、说情话,并且评选出最美的女子,称为“花神”。 今年的盛会已过,“花神”又是卿一笑,卿一笑已经连续三年夺得了这个名头。 照理说,薛玥和卿一笑相貌和气质各有风华,碍于卿一笑在青衣帮的势力和威信,平时她又在青川县作威作福,人们投票时总要忌惮几分,不知不觉偏向了卿一笑,因此,薛玥输就输在“背景”上。 盛会过后,薛玥就跟着母亲去京城探亲了,至今未归。她失踪了消息,也还迟迟未传回青川县。 这天,青川县的甜水巷,早市热闹不已。 这儿的百姓生活富足,虽没有京城大省中居民的气派,却自有一番陶然宜居的悠然。说起来,这一切还得多亏了那枉丢了性命的前任县令容老爷,才让青川县十几年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 众百姓虽然有默契地不再谈起容老爷,却对容老爷仅存于世的丁点儿血脉相当关爱。 一到辰时,甜水巷四散的行人倏地聚拢,直冲西北角的菜摊子,挎着菜篮子的女人们争先恐后将菜摊子围了个结实,嘈杂声四起。 “容大公子——” “容家哥哥今日也是如此俊朗——” 人群熙熙攘攘,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菜摊子,就在小姑娘大婶们快要吵起来之时—— 打甜水巷东边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个穿着一身红色劲装、模样清秀俊俏的姑娘。姑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还没到菜摊子跟前,就有随从提前给她安置好了椅子和茶水。 姑娘纵起轻功飞身而至,稳稳当当地踩在椅子上,瞅了一眼前方围着菜摊子的人群,偏头向随从示意:“谁去?” 那脸圆得像馒头一样的随从一把拨开其他人,急吼吼道:“我来,少帮主,我来! 少女一张俏脸纹丝不动,眼睛直直穿越人群盯着菜摊子的主人,冷酷道:“动手!”她原意是想让随从把人赶开,给她让出一条直通卖菜主人的道,然而—— 名叫馒头的随从引颈高喊:“女恶霸来了,女恶霸卿一笑来了,大家快跑啊——” 上好的西湖龙井才入口,气得卿一笑惊愕喷出,她转脸怒道:“馒头,你活腻歪了?” 那群叽叽喳喳的女人突然安静了,所有人僵立着,下一刻女人们像一群被惊着的鸟,四散逃开。 但即使是逃跑,她们也不忘了将表露情意的手帕、香囊、玉佩精准无比地扔到菜摊子上。掷果盈车,不过如此。 “为少帮主分忧,小的死而后已,再说,这招不是挺管用吗?”任务完成,馒头神气极了,摇头晃脑地开口,“少帮主,您请吧。” 卿一笑尴尬地咳嗽两声,隔着满目狼藉的物品与菜摊子之后的翩翩公子对视。卿一笑理了理衣服,莞尔一笑,迤迤然朝他走去。 容无缺默不作声地立在菜摊子前,他是不应当在这的,与这市井街道来说,他太格格不入了。 他穿着一身烟雨色的青衣,一头光滑顺垂如绸缎的墨发半束半披地垂在脑后,俊秀的剑眉下是一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睛,他眼角微微上挑,薄唇总是透出一股讥诮的味道。 周围是一长线摆开的摊位,摊主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容无缺的摊位底下铺着一块蓝色的棉麻布,上面油绿的蔬菜和洗干净的瓜果还沾着晶莹的露珠,摆放整齐,让人觉着舒服,但却少了点卖菜的烟火气。 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唯有他姿态沉静清雅,看着如仙人般——但仙人又怎么会在这市井街道里卖菜呢? ☆、帅哥 一身劲装的卿一笑立在菜摊子前,左挑右选,动作看似粗鲁,却带着点儿小姑娘的小心翼翼。她偷偷瞄着一眼眼前谪仙似的容无缺,见他并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动手将那些玉佩香囊一股脑儿丢进了旁边的木桶里。 拾掇干净了,她对着容无缺款 分卷阅读3 款一笑,伸手拿出一个小盒子,清清嗓子道:“容哥哥,我又来了。” 容无缺看着眼前这只白皙的纤纤素手,皱起了眉。 他的目光微微低垂,落在了卿一笑的腰间,卿一笑腰间佩戴着一枚色泽通透的玉佩。青川县的青山盛产玉石,三年前他就听闻卿帮主得到了一块珍贵的玉石,送给了卿一笑当生辰礼物。卿一笑找了上好的工匠将那玉石打造成了两块玉佩——青凤和青凰。 此时,卿一笑腰间挂着的是青凰,他自然知道盒子里的是什么。何况,卿一笑已经锲而不舍地送了三年,只是他一直没有接受而已。 容无缺不说话,卿一笑就耐心地等。看他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卿一笑换上一副笑脸,看着眼前的容无缺:“容哥哥,你这次再不收,我就把它扔了。” “胡闹。”容无缺话刚说完,只看见卿一笑手一挥,有影子从眼前飘过,他下意识地主转身去寻那个小盒子,刚捡起来就听见卿一笑的笑声。 “对呀,可不是胡闹吗?”看到容无缺的举动,卿一笑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张开手心,挂在手指上的玉佩垂了下来。 容无缺对上她明亮清澈的眼眸和无邪的笑容,一时间看得有点出神。他看到卿一笑手中的玉佩,低头打开手上的盒子发现是空的,一时间愣住了。 看到容无缺打开了盒子,卿一笑飞快地将玉佩放了进去,对他眨眨眼睛:“不许还我。” 容无缺方明白又被她骗了,他放下盒子,低头整理凌乱的菜摊子,浓密的睫毛在眼底透出阴影,逃避着她的眼神。 卿一笑闲步绕到了他身后的竹篱笆一侧。侧边开着一簇蔷薇,粉色的花朵兀自展开,有种安静淡雅的美丽。 她走到花丛前,手指从那些红绿相间的花叶间拂过,采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下意识地一侧身,就瞧见容无缺神色悠然地看着她。 卿一笑含笑凝眸,流露出几分小女子家的娇态,玩笑似地问他:“容哥哥既然收了我的礼物,这花儿你帮我戴上,可好?” 眼前微风细语,花下的女子语气甜糯,流露出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柔情,容无缺负手而立,细细地瞧着她,只觉得心中似有清溪缓缓流过,柔软静谧。 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花骨朵儿,将它轻轻插上了她的发间。 卿一笑有点诧异容无缺这么听话,随即对他仰头一笑。他只是看起来清清冷冷,其实骨子里善良、正直,要不然她每次来烦扰他,怎么都不见他拿笤帚赶她走? “少帮主,曲姐姐的信!” 卿一笑还在出神地想着,冷不防听到随从的喊声。守在不远处的馒头,收到帮内的飞鸽传书,大喊一声,立刻飞奔而来递到卿一笑的手中。 卿一笑拿到信,也不避讳眼前的容无缺,大大方方地打开了。信件上只有几行字,卿一笑本来还带着玩笑的脸,在看到信上的内容时,一下子变得严肃了,她把信纸揉成一团,转身就想离开。 “卿姑娘……”容无缺本来看到她在笑,见到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匆匆忙忙地准备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想也不想就开了口,开完口他又后悔了。 卿一笑走了几步就听到容无缺的声音,她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一弹,把那个纸团弹到了他的菜摊子上,对他朗朗一笑:“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容无缺征了一怔,青衣帮在青川县属于一个大帮派,帮中有不少江湖人士,涉及到的事情想必不方便让外人知道,现在,卿一笑竟然毫不犹豫地把密信给他看? 容无缺回过神,卿一笑已经带着随从走远了。他的目光落在了盒子里的青凤玉佩上,果然与卿一笑佩戴的是一对。 他伸手拿到手里,发现玉佩碧绿通透成半月状,正面刻了一只凤,他手指摩挲着翻转玉佩,就看到反面雕刻一个“卿”字。 容无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收下玉佩,方又拿起那个纸团,慢慢地展开,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纸上赫然写着三句话——薛玥京城失踪,薛家来帮中求救,速归。 青川县与邻县以一座青山相隔,青衣帮便驻扎在半山腰的寨子里,帮内的人鱼龙混杂,早些年大都是些强盗土匪,后来跟着卿一刀才渐渐改邪归正,做起了江湖生意。 帮主卿一刀长相粗犷,眼角一条狰狞的刀疤横在脸上,看起来分外可怖,不像善类,但他行的是侠义之事,做的是正经买卖。 早些年,兄弟们日子无聊了,偶尔还会去山林里横打一竿子,抢那些土匪恶霸的“生意”,现在土匪恶霸大都被卿一刀收编了,那些劫人钱财的事情也变少了。 这几年,青衣帮做起了走镖的买卖,有时候护送钱财,有时候也保护人。青衣帮的走镖业务范围广,除了请保镖护持财务和人,也帮忙寻人救人,暗地里还会接一些不违背仁义道德的“杀手活”。 前面几样帮内弟兄都可以做,唯独这“杀手活”只有一人会接 分卷阅读4 ,那便是青一刀的徒弟曲杀歌。 曲杀歌是青衣帮的第一杀手,帮内的人只知道卿一刀对曲杀歌有过救命之恩并且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却不知道其中详情。 曲杀歌平时带着半边蝴蝶面具,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背景来历。 卿一笑从懂事起,就知道帮内有这么一位“曲姐姐”,知道曲姐姐除了对自己很好外,对其他所有人都很冷漠,除此之外,卿一笑也对曲杀歌的事情也不清楚。 卿一笑离开甜水巷后,骑马就紧急奔往寨子,她一到寨子门口,就看到门前的大石头上蹲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寺庙的百衲衣,背着一个包袱,头发却像普通男子那样束起,灰色的衣服无比宽大,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他见到卿一笑回来,圆溜溜的眼睛中亮光一闪,立刻起身朝她跑来,或许是他蹲得太久了,以至于他跑了两步,大叫一声就直挺挺地朝地面扑去。 “小冬!”卿一笑惊呼一声,把缰绳一撂,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燕子一样朝着那人掠去,在那人倒地之前,伸手将他托起,扶着他站稳了才松手,责怪道,“小心点啊。” “谢谢一笑姐姐。”冬至站稳后,笑得有点傻,连忙对她道谢。 “你又来找曲姐姐?”卿一笑打量着他,看到他肩上的包袱,闻着那些浓重的药材的味道,笑道。 “嗯……我来找阿曲,好像时辰来得不对。”冬至看了一眼寨子门口的守卫,他昨晚就来这里了,可是一直进不去。 “怎么?他们不让你进去?我去找他们算账。” 卿一笑注意到冬至的目光,一下子就明白了,谁不知道冬至是她的朋友,竟然敢拦着她关照的人,卿一笑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准备冲上前教训人。 “别别别……一笑姐姐,不怪他们,是阿曲,阿曲不想见我,你代我把这包袱送进去就好,不用麻烦,不用麻烦的。” 冬至连忙拉住她,话语中充满了紧张。 卿一笑听到这话回过头,看着冬至眼眶红通通的,局促不安的模样,皱了皱眉。 说起来,冬至也挺可怜的。 冬至尚在襁褓中时,被人遗弃在山中,菩提寺的方丈去山中采药偶然间发现了他,将他带回寺庙养大,因为方丈是在冬至之日捡到他,所以给他取名冬至。 冬至从到寺庙中一待就是十七年,方丈也没有给他剃度,就让他在寺庙中待着,帮忙打打杂。 菩提寺建在青山顶上,曲杀歌跟着卿一刀习武时,经常会去山上,冬至就是那样认识了曲杀歌。 曲杀歌练武经常受伤,冬至每次都心疼地要给她治伤,可是曲杀歌不领他的情,冬至不能近她的身于是就给她熬药,也不管人她会不会喝。 后来曲杀歌回了帮内,冬至见不到她了,没办法熬药了就来给她送药,也不管她有没有受伤。 “你傻不傻啊。”卿一笑想到冬至这么多年为曲杀歌做的事,有点心疼地骂了一句。 “有点儿,师傅也经常说我心实手拙。”冬至点头应道,认真的样子看得卿一笑又气又想笑。 “我带你去找她,跟我来。”卿一笑拉着冬至的衣袖直奔寨子,也不管他一直在出言拒绝。 两个守卫看到冬至进来,本想上前阻拦,卿一笑对他们凶巴巴地一瞪眼,他们瞬间抬头看着天空,装作没有看见,把人放进去了。 卿一笑和曲杀歌,哪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不如装作瞎了好了。 ☆、姑奶奶 青衣帮虽说是寨子,建筑设计却非常讲究,卿一刀请了工匠,花了不少心思建造的,他说好歹是一个家,要建得恢弘大气,住得舒服。 寨外高墙环护,绿树成荫,入了寨子才发现里面设计精巧,丝毫不输那些富贵大户人家。 寨中正中央是一个富丽堂皇的院落,旁边有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假山等,四面都是抄手游廊,各路相接,通往一个个院子。 卿一笑走的这条曲折游廊,两面榕树掩映,显得有几分幽静。 她自小在帮中长大,哪一棵树上刻了字,哪一块石头底下有蛐蛐,哪条走廊通往哪处,她闭着眼睛都知道。 冬至来寨子的次数多,进寨的次数却一只手都能数出来,第一是不想给卿一笑添麻烦,第二是担心曲杀歌更加厌恶自己。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到曲杀歌的住处。 “曲姐姐不喜欢热闹,所以住得有点远。”卿一笑带着冬至走过游廊,迈上了石阶,指着前面的庭院说,“呶,到了,她在练剑。” 屋顶上的瓦片密如鱼鳞,逆着光,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在上面挥舞着一柄长剑。 冬至看着她手上挽出一个又一个的剑花,看着她在风中飞舞的长发,看着她不断跳跃的轻盈身影,眼中露出了痴迷的神情。 “喂,傻啦?”卿一笑笑着用手肘碰了碰冬至,冬至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卿一笑 分卷阅读5 刚踏进院子,曲杀歌就发现了她,她收回手中的剑,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到了卿一笑的面前,待看到站在她背后的冬至,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 “阿……阿曲。”冬至磨磨蹭蹭地上前喊曲杀歌,取下肩上的包袱,细心地解释,“我采了好些草药,有治外伤的,也有治骨伤内伤的,用药的分量和法子我都写在里头了,虽然你现在武功高强,基本上也不会受伤了,但是凡事总有万一,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你也好……” 冬至唠唠叨叨地说着,一抬头方发现曲杀歌冷冷地看着他,冬至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冷,没说完的话瞬间吞进了肚里。 “好啦,好啦,小冬至,你的心意曲姐姐都明白的,我代曲姐姐谢谢你。”卿一笑看到这情形,接过那包袱直接塞到了曲杀歌的怀里,见曲杀歌还是冷着脸,她拉着她走开几步,问道,“对了,曲姐姐,你传书给我的事情,具体说说。” 冬至一听到她们要说事,曲杀歌只用一个眼神,冬至连忙知趣地退到了院子外,还给他们带上了门,表示他绝对不会偷听。 “两件事,薛玥在京城可能被歹人掳走了,薛员外现在在和帮主交谈,愿意花重金请求救人。我收到消息,近期京城中失踪的少女不是一个两个,薛玥恐怕与此事有关。” 曲杀歌的声音凉凉的,她本就不喜欢说话,也只有面对卿一笑,她才愿意说这么多。 “我爹打算怎么做?有没有答应下来?我能帮些什么忙?”卿一笑听着她的话,急忙问道,薛玥这个人她是熟悉的,毕竟是每年要和她争夺“花神”的女子。 薛玥的美貌,卿一笑是认可的,难道说……这美貌如今给她招来了祸端? “忙倒是暂时不用帮,帮主自有安排,我叫你回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曲杀歌说到这儿,没有说下去。 卿一笑见她说到一半不说了,顺着她的话问道:“还有什么?” 曲杀歌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卿一笑脸上有点复杂,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问:“怎么啦?” 曲杀歌收回目光,望向那遥远的天际,云朵大团大团地聚在一起,阳光给它们镶上了一层金边,表面看起来那么美丽,谁又知道暴风雨什么时候会突然而至? “帮主对你的行踪起疑了,那边……你多注意一点。”曲杀歌半晌才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卿一笑是多机灵的人,迟疑了一下,马上就听出了曲杀歌是指自己去找容无缺的事。 当年容家的事青川县的人都知道,卿一笑那时候年纪不大,却惦记着容无缺,还偷偷去找过他,但是那段时间容无缺就像人间蒸发了,她怎么也找不到。 后来,容无缺就在落霞村安家,做了一个卖菜郎,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卿一笑问过他,发现容无缺不想说,后来也不再问了。 卿一刀在对待容无缺这件事上一直很执着,以前知道卿一笑跑去找容无缺还发了脾气。 卿一笑不知道为何卿一刀为何不许她接近容无缺,但是她爹的脾气她是清楚的,所以每次都是打着幌子下山,没想到还是被卿一刀看出了破绽。 “我明白了,谢谢曲姐姐。”卿一笑笑盈盈地开口。 卿一笑又和曲杀歌说了一会儿话,挖空心思地夸冬至有多么好,然后才走出门,对着门口的冬至挤眼色,叫他进去找曲杀歌。 冬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惊喜,“哎”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跑。 接下来几天,卿一笑有了曲杀歌的暗示,老老实实地在寨子里待着,卿一笑发现,这几天她的住处果然多了不少人,不过他们都是在暗中待着,观察着卿一笑,卿一笑猜到是她爹派来的人,表面上装作不知。 卿一笑独自住一方大院,大院的四面挖了一个人工湖,进门一条长廊直通房间,长廊上设有凉亭,桌上摆着水果,此刻的卿一笑正躺在凉亭里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剥葡萄吃。 她拎着一串葡萄,吃一颗扔一颗,吃的到了嘴里,扔的到了湖里。 湖里养了许多观赏鱼,在她扔葡萄的时候,有鱼儿跳出来抢食吃,扑腾起的水花看得卿一笑淡淡一笑。 她正喂着鱼,耳尖忽然动了动,有什么人正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卿一笑顺手把那一串葡萄全扔进了湖里,在来人推开门的瞬间,她已经从躺椅上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长廊上。 脸圆的馒头推门而入,门上方,一个身影飞身落在了馒头旁边,他叫包子,身形比较馒头瘦,武功比馒头好,其实和包子这个名字搭不上半点边。 这两人是卿一刀派给卿一笑的,卿一笑为了记住他们的名字,随口给他们赐了名。每次根据他们进门的方式,卿一笑就知道谁来了。 “打听得怎么样?”卿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施施然地笑着走上前,低声问他们。 这几天卿一笑不出门,可是容无缺的动向她可是一清二楚。 容无缺这几天竟然没 分卷阅读6 有出门卖菜,而是闭门在读书,三年来,他哪一天不是日出卖菜,日落归家。这几天怎么转性了? “少帮主,我看不如算了吧。你和容少爷根本就是两类人,你都追了他这么久了,好看的不止容无缺一个……”馒头憋了半天,小声地说出这么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卿一笑一斜眼,馒头瞬间闭嘴。 卿一笑笑眯眯地看着包子,示意他说。 “好看的不止一个,可容无缺只有一个。 不过少帮主,人家要去京城考状元了,他现在看你不上眼,以后更……”包子冷哼道。 “你也闭嘴。”卿一笑打断他的话,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包子话中的重要信息,提高了语气问道,“你刚说什么?容哥哥要去京城考状元?他什么时候走?” “据我观察,就这几天的事。”包子回答。 “不行。”卿一笑想也不想地说道,四周在暗处看似百无聊赖的守卫立刻警觉。 卿一笑无奈,她爹每次对她起疑,就来这一招——派人在暗地里盯着她。 卿一笑只好回到凉亭里又坐下,招手让包子和馒头凑过来:“我暂时让我爹派来的人看住了,我想晚上偷偷溜出去,你们帮不帮我?” 包子和馒头对视一眼,拿不定主意。 他们两个从小被卿一刀买进帮内,留在卿一笑身边照顾她,虽说是下人,关系却比得上亲人。 可真要论起来,帮主是卿一笑的父亲,绝不会害她,现在容无缺要离开青川县,说不定可以断了卿一笑的念想。 两人想了想,齐齐摇头。 “不帮我算了。”卿一笑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匆匆回了房间。 卿一笑担心看守她的人会有所发觉,所以第一天晚上没有任何动静。 等到第二天,夜晚降临,卿一笑把包子和馒头支使出去,她穿着夜行衣偷偷地从房间里溜出来,躲过那些暗中看守的人,潜入了更远的黑夜中。 她猜想可能会被发现,但没想到这么快,她刚走了一段就碰见了巡逻的人,巡逻的人听到动静,大声呵斥道:“什么人?” 卿一笑闻声,立刻朝旁边的房子后面一躲,身子轻盈地往上一跃,像一只倒挂的蝙蝠隐入了黑暗中,藏身进屋檐下。 巡逻的人出现在她刚站立的地方,看着旁边的沙沙作响的树叶,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等那人走远了,卿一笑才轻悠悠地落了下来,拍着胸口,大口喘气:还好轻功好。 卿一笑不知道自己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见她快速用轻功离开,连忙也跟上去。 ☆、偷看 不多一会儿,卿一笑来到寨子后面的墙头,她轻巧地爬上去。动作之娴熟,让身后的人目瞪口呆,她看起来好像爬了很多次一样? 卿一笑蹲在墙头也不着急走,看着外面一条掩映在夜色中的小路。小路通往山顶上的菩提寺,容无缺还是县令公子时,经常走这条小路,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那时她每天都会爬到这儿偷偷看他。 “你爬到墙头干什么?等红杏吗?”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闻言,卿一笑心里一惊,手快速地摸上靴子里的匕首,回头就看到月光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她诧异道:“爹?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难道还是你的容哥哥?下来!”卿一刀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家闺女蹲在墙头,呵斥道。 “哦。”卿一笑嘟着嘴,按在匕首位置的手慢慢松开了,她知道现在就算跑也跑不赢她爹,于是从墙头一跃而下,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卿一刀跟前。 卿一刀平静地看着卿一笑走近。 见她一身黑衣,靴子里插着匕首,腰间绑着长鞭,皱起了眉,鼻孔里没好气地哼道:“你这行头是打算溜下山?据我所知,这青川县现在只有一家姓容的,那就是前任县令容老爷的儿子,容无缺。一笑,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下山,是不是就是围着他打转转” 卿一笑见她爹一下子就猜到了,索性也不瞒着遮着,把心一横,仰头承认道:“对,我是去找他,不仅是最近,我这些年都是围着他打转转,不仅如此,我还要把他拐回家。” 要是平时,卿一刀听到女儿这大胆的话,估计会笑出声来,此时,卿一刀的脸色却变了。 “我不同意。”卿一刀瞪了她一眼,加重了语气。 “爹,为什么啊?”卿一笑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委屈,除了小时候她跑去找容无缺那次,这是卿一刀第二次这么凶她。 卿一刀摇摇头,坚决道:“反正就是不行,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总之这件事情不行。” 当年容县令死得蹊跷,一个两袖清风的县令不明不白地死了,着实令人惋惜。 而这案子最后结案被认定为流氓斗殴误伤致死,谁相信呢? 奇怪的是,当年凡是和容县令有所联系的人都不同程度上受到了牵连,惹祸上身了。容无缺也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 分卷阅读7 正因为如此,这件事一直没有人提起,逝者已矣,没有人会再愿意为不值得的事搭上性命,所以大家都装作失忆了。 可是卿一刀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卿一笑会喜欢上容县令的儿子,卿一笑一旦与容无缺有牵扯,将来不可避免地会搅和进一些凶险之事,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卿一刀更加不会告诉卿一笑,当年他还去青山顶上找过容无缺的师傅魏琼,合力才把容无缺保了下来,让他过上安定的生活,他和容老爷有交情,冒险保住他的血脉已经仁至义尽,不能再把自己的女儿搭进去。 卿一笑自然猜不到卿一刀的一番苦心,只当卿一刀是嫌贫爱富,看不上如今的容无缺。她狠狠地瞪了卿一刀一眼,提脚就要走。 “去哪里?回来。”卿一刀呵斥。 卿一笑停住脚步,回头看也不看卿一刀,盯着那片苍茫的夜空,她反正今晚也走不了了,于是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冷冷道:“我想回房睡觉了。” “一笑,爹是为你好,这青川县好男儿多的是,你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公子,爹什么时候都帮你。你也知道当年……”卿一刀欲言又止。 “我谁都不要!”卿一刀没说下去,卿一笑也懒得继续听,她气鼓鼓地丢下一句话,径直往自己的住处跑去。 “……唉,容老爷,你别怪我心狠。”卿一刀看着消失在楼阁后面的身影,对着漆黑的夜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儿子想翻案,可你这案子有多凶险复杂,我是清楚的,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要是因此牵连出事,这可是往我的心头上剜肉啊……” 卿一刀幽幽的叹息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而负气离去的卿一笑,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远远就瞧见五六个守卫围着她的房子在找人,卿一笑一肚子气正没地方撒,当下就捡起几颗小石子朝他们弹了过去,很快,远处就传来几声哀嚎。 守卫们捂着额头,见到卿一笑回来,表情像松了一口气,卿一笑双手背在身后,装作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问道:“几位小哥在我这儿干什么?捉蛐蛐呀?” 守卫们愣了一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打着笑脸回应:“……呵呵,少帮主,是是是,我们哥几个捉、捉蛐蛐玩……” 没想到卿一笑瞬间黑了脸,眯着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响,怒道:“你们老帮主那儿的蛐蛐更多,一个个都给我滚,滚远点。” 守卫们一看卿一笑生气了,脸色立刻白了几分,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火烧尾巴一样地退了出去。 “气死姑奶奶了。”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卿一笑铁青着脸,骂骂咧咧地踹开门,“平时忙着巴结我,关键时候还不是向着我爹,一群势利小人……啊呀,床上何人?” 卿一笑一推开门就发现床上被子里裹着一个人,她惊呼一声,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准备上前招呼。 床上的人一听到她的声音,一骨碌地爬起来,抹着眼角扑过来就来拉她:“少帮主,是我,我馒头,你可回来了……” “馒头?你在我床上做什么?”卿一笑退后两步,拿着鞭子阻拦他的靠近,嫌弃地看着他。 “少帮主,出事了,我听包子说帮主要派人去把容公子捉来,他已经赶去报信了,我们想来通知你你又不在,我见房里没人,又怕被人发现你不见了,所以才裹着被子假装你在睡觉,我刚躺下不久门外就吵吵闹闹的,那群人好像打算进来寻你……吓死我了……”包子抹着眼角语无伦次地说着,委屈得好像马上要哭了出来。 “什么?有这种事?我爹要捉容哥哥?”卿一笑一听就急了,看来卿一刀不仅派人看守她,还打算对容无缺下手,她转身就往外走,才走了几步,包子的身影就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眼前。 “容少爷现在在寨子里。” “什么?”卿一笑一下冲到馒头面前揪住他的衣领,“你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帮主把容少爷请来了,现在正在……你去哪儿?等等我。”包子话还没说完,卿一笑已经从他身边向前跑过去了。 她爹把容无缺抓来了?是不是想找他麻烦?卿一笑清楚她爹的性子,容无缺手无缚鸡之力,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滚开!”卿一笑刚出去,之前的守卫马上挡在了她面前,卿一笑这次连招呼也不打了,皱皱眉头,恶声恶气地大喝一声,抽出鞭子就甩了上去。 那些守卫也不敢伤了卿一笑,左躲又防地只想困住她,卿一笑心中焦急,气得连眉毛都快飞了起来。 她手中的鞭子霍霍地出手,空中闪现出无数道黑色鞭影,让人分不清虚实,她下手不留情面,没多久,守卫们身上就全挂了彩。 包子不敢明面上对抗卿一刀的人,站在不远处看着打斗的人群干着急。 “我不想伤你们,你们也算尽职尽责,识相的就全给我让开。”卿一笑收回长鞭,冷声冷气地呵道,那些守卫听到她的话,迟疑了一下,互相看向对方好像在商议怎么办。 趁他们分神的瞬间 分卷阅读8 ,卿一笑身子一轻,人已经从包围圈中飞去,飞快地朝着远方奔去。 卿一笑的身影在寨子的屋顶上不断掠过,她远远就看见卿一刀的屋子里亮着烛火,窗棱上倒映着两个影子。 卿一笑踩着瓦片,一个借力稳稳地落在了卿一刀的院子里,她落地后想也不想地朝门口冲去,抬脚就踹开了门:“爹,你把容无缺放了!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门开了,屋内的两个人同时望向她。 “欸?”卿一笑的腿还保持着踹门的动作,来之前她已经料想了无数种不好的场景,却从没想到此刻眼前的这一种—— 屋子里灯火通明,临窗的棋桌上黑白棋子分明,容无缺姿态优雅,手执一颗白子正好落下,而卿一刀手里抓了一把黑子,正在琢磨着如何走下一步。 卿一笑看到卿一刀和容无缺正在下棋,她缓慢地收回脚,揉了揉眼睛。 下棋?她爹找容无缺下棋? “又怎么了?”卿一刀怒瞪着他,不解地看着她,看到她一身的夜行衣还未换下,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我……”卿一笑答不上来。 卿一刀不理会自己毛手毛脚的女儿,把手指间的棋子放下,审视着卿一笑,容无缺却在此时站了起来,笑道:“卿帮主,晚生输了。” “输了?”卿一刀震惊地看向棋桌,棋盘上,他的黑子占据上风,容无缺的白子虽然有路可走,但步步是死路,胜负确实已分,他喃喃道,“……既然如此,我也说了那么多,你是否再想一想?” 卿一笑来之前,卿一刀和容无缺就说好——以棋为约,容无缺若是输了,他无论去不去京城都不得带上卿一笑,反之,要是自己输了,这事儿他就不管了。 奇怪的是,对弈时,容无缺却步步退让,卿一刀的棋艺没有武术精湛,可是他棋艺再不济也看出了容无缺是在刻意求输,而且试图不被他发现,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抓人 “卿帮主,我输了,自当遵守约定。”容无缺起身朝卿一刀鞠了一躬。 “卿帮主,家父生前蒙受不白之冤,此事一日不得解,无缺一日不得心安。只有上京,才有机会将当年的冤屈洗刷。” 卿一笑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这情况不对,他们看起来是认识的。 “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那、那可是……”杀身之祸,卿一刀没有把这四个字说出来。 “爹,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卿一笑抬头看着卿一刀,不解地问,很快,她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坚定地开口,“不过,不管你们说了什么,我都会陪他一起。” “卿姑娘,这其实是容某的家事,且生死攸关,姑娘实在不必为容某涉险。”容无缺抬眼看了看她,忍不住开口。 卿一笑拧着眉要反驳,话没出口,卿一刀先叹气了:“生死攸关又怎么样,你不让她去又怎样,我是她爹,我的话都不听,她会听你的?算了吧。” “我不会带她去。”容无缺一脸不认同,看着卿一笑脸上的期待,内心毫不动摇。 卿一笑为他做的一切,这些年,他都看在眼记在心,可是他无法回应,不能回应。 有一天晚上,他在桃花树下抚琴,花落肩头,缱绻的香气让他恍惚迷离,他看到了梦中那些人生过往,心口钝痛,雾散梦醒后,他还是得看见真实。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卿一笑就是那树开像火焰一样怒放的桃花,热闹了整个院子。 它本就活在那儿,那才是适合它的地方,而他注定要一个人负重远行,以后路途遥远,或许带着那身花香和回忆已足够。 容无缺直视着卿一笑,又强调了一次:“我不会带你走。” “你——”卿一笑微微愣了愣,听到他毫无回旋的语气,随即,一种窒息般的伤感就那样从心底爬了上来,痛得刺骨。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墨黑眼眸中自己的身影,看着这么些年一心为他的自己。 她想要的真的不多,仅仅是在他心中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她这时候才瞧见自己的一厢情愿有多么可笑,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无情的话,她的心脏已经疼了,疼得死去活来。 “没什么‘你’啊‘我’啊的,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包袱,记得带上。”卿一刀神色一凛,他打量着容无缺,心说你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谁让我宝贝闺女和你有缘无分呢? 容无缺抬头看了看卿一笑,卿一笑心痛至极,反而静静地瞅着他笑,不用说什么,容无缺从她的眼神中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她默认了他说的话。 容无缺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对卿一刀歉意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无缺谢过卿帮主。” 卿一刀摆手表示不用客气,寒暄了几句,亲自送容无缺出门,将事先备好的包袱交给容无缺,容无缺回头,不放心地望了望身后那个站立的身影,也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b 分卷阅读9 r   卿一刀派人牵来一辆马车,送给容无缺上路用,容无缺推辞不过再次道谢,两人交谈了几句,待卿一刀走远,卿一笑走出屋子,唇角一勾,身子凌空飞起,朝着容无缺飞去。 “你说的不带我走,我可没答应。” 卿一笑冷笑道,看来竟像是早有打算一般,伸手往容无缺腰间一揽,足尖一点,两个人已经到了三丈外。 “爹,你要是拦我,我一辈子恨你。” 卿一刀听到容无缺惊呼声,回头就看到卿一笑掳走了容无缺,像是一阵风似的,飞上屋顶朝远处掠去。他刚准备出手阻拦,空中又飘来了卿一笑加重语气的话。 卿一刀心里微微颤抖,知晓女儿的性子,知道她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他的手掌渐渐握成拳头,心里挣扎了许久,最后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罢了,女儿翅膀硬了,总要远走高飞的,他不可能关她一辈子,既然她这么坚持,那就随她去吧。 只是前路艰险,祸福在天,自己又无法护她周全,他们会遇到什么呢? 卿一笑勾着容无缺,踩着屋顶飞出青衣寨,朝着山下掠去。 容无缺的头阵阵发晕,等他晃过神,这才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卿一笑不是那种养在深闺中娇滴滴的弱女子,她长相带着三分男儿的英气,颜如白雪,眸如星子,笑起来时总是一脸灿烂,有着属于她的独特气质。 卿一笑表面上凶巴巴的,可是容无缺见到过她大冬天带着随从悄悄地给老弱妇孺送去御寒的棉被;见过她偷偷地塞银子给没钱吃饭的可怜乞丐;也见过她把小偷、流氓揍得满地找牙…… 似乎她的“恶霸”名号只是她故意抹黑自己,只是披在表面的威风盔甲而已。 正因为卿一笑本质并不坏,他才不会反感她的刻意接近吧? 从他还是容少爷时她接二连三地送礼物、情书到衙门,到如今他落魄卖菜她面面俱到的“照顾”,容无缺心中对她的感觉很复杂。 “到了。” 容无缺还在出神,听到卿一笑的声音,只感觉脚底踩实,心还没落地。 “容哥哥这是舍不得我吗?”卿一笑笑出声,那温软的声音像是细细密密的丝线,绕上了他的心间,扯得他的心有点酸涩的疼。 容无缺一把拿下她的手,退开几步远,又煞有介事地整了整衣裳,缓解着头晕。他不会告诉卿一笑,他曾跟随师傅魏琼学武时,唯有着轻功学不好,原因说起来有点丢人——他在高处就头晕。 卿一笑带着他掠过树梢,掠过城墙,此时,落在了城郊外的小河边。容无缺想到她就这样在卿一刀的面前,将自己掳走,心里说不上是恼怒还是生气,他负手面对着河水站着,只当卿一笑是空气。 卿一笑见他不理她,踱步走到他身边,仰起脸,浅笑吟吟地看着他:“生气了?” 容无缺想到卿一刀对自己的恩情—— 他爹出事后,府中来过一帮凶神恶煞的人,那时,卿一刀秘密地把他带走藏在了青山顶上,交给了一个叫魏琼的人。 魏琼脾气古怪,缠着要收他为徒,刺激他学武才能报仇,容无缺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答应了。 他很有天分,学武几年进步很快,后来他发现魏琼竟然收钱杀人,他为有这么一个师傅为耻,和他争吵过废了内力离开了。 现在想起来,那些过去都像上辈子的事了,但是卿一刀的恩情他是记着的,所以他不能牵连卿一刀唯一的女儿,何况……他也不希望自己给卿一笑带来凶险。 容无缺转身,黝黑的目光移向她,道:“一笑。” “嗯?”卿一笑睁大眼睛看着容无缺,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喊她,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心中一慌,又补了一句,“怎么了?” 容无缺静了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一笑,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已经申请到了上京赶考的名额,倘若你执意同往,那我就放弃。” “不行。”卿一笑拒绝得很快,“你这样的人,一辈子就待在这个小地方太可惜了,你有才学、有抱负,你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我要的不是功名利禄,也不是富贵荣华,我要的是还我爹一个清白,让他九泉之下能瞑目,你知道我走这条路会有多难,有多危险?我不能带你一起走。” “容无缺。”卿一笑突然笑起来,“你看我像害怕危险困难,放你一个人独自去面对的人么?” 容无缺无奈地看着她,卿一笑拉住他的衣袖,在他出言反驳之前,软软地哀求道:“……我懂,我都明白的,无论会遇到什么,我们一起去,让我一起,好不好?” 容无缺的目光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对上她那双纯净如清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似乎这万丈红尘只留有他一人。 他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得她这般相待。卿一笑唯恐他拒绝,拉着他的衣袖又摇了摇,可怜兮兮地瞧着他,求着他。 容无缺的 分卷阅读10 心在那样的目光中,一寸一寸地变得柔软,再伤人的话也说不出口。 依卿一笑的性子,他不上京,卿一笑不会答应,他要是一个人上京了,她或许会想方设法地跟上来,那样他更加不放心,如果实在无法拒绝,他除了答应她还能怎么办? 很久,他才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默默道了声:“……倘若你实在要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出门在外,你性子又急躁,你首先得答应我,今后不得惹事,要是遇到了什么……一笑,你听我把话说完。” “太好了。”卿一笑高兴坏了,听到容无缺同意她去,也不等他说完,随即她大笑着,挥舞着着手轻快地跑在前头,整个郊外都回响着她快乐的笑声。 容无缺摇摇头,含笑看着那如蝴蝶般的裙裾在月光下翩飞,看着她那张俏丽脸上令月光都失色的笑容。 忽然觉得……就这样吧,也许这个决定也没错呢? ☆、同眠 容无缺拿出袖中的一个青花瓷小瓶,端详着它许久,之前卿一刀的话又响在耳侧,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取下瓶嘴,仰头全喝了下去。 容无缺的家在城外的落霞村,一条小路走到头便能到达。 月光下,“阴谋得逞”的卿一笑兴奋得不行,采了野花塞进容无缺的怀里,又跑去捉溪涧边的萤火虫。 容无缺见她这顽童模样,竟难得地松快起来,像是被她的快乐传染了一样。 容无缺胡思乱想着,把手中的野花束分出一部分,随手编了个花环。 那不拘小节的小姑娘兜着一裙子萤火虫靠近,眼睛黏在花环上,眼里溢满了欢喜,似乎在问“送给我的?” 容无缺也不说话,不等她开口,手一伸就把编好的花环戴在她头上。 卿一笑满意了,还问:“好看吗?”容无缺无声地点头。 落霞村里,十几间瓦房和一些草屋交错杂陈,村民大多睡了,偶尔听见几声狗叫。 一间屋子被一个水塘包围,旁边是一块菜地,菜地用篱笆围了起来,前院栽了些花草,后院种了一棵桃树。 卿一笑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她心里有点紧张,却不想承认,额头汗涔涔的,她抬手就去擦额头,手刚松开,她兜着的那裙子萤火虫飞了几只出来。 卿一笑思忖了一会儿,朗朗一笑,索性一扬裙子放飞了它们。 绿色的萤光像是一条在空中流动的光带,分散飞开,很快就找不全了。 容无缺要卿一笑不必拘谨,走去了厨房。卿一笑好奇地左看右看,走到屋后的院子里,月光皎洁,那树桃花大都谢了,枝头残留的花瓣,像是一簇簇跳动的火苗。 “欸?那是什么?”在枝繁叶茂的间隙里挂着一个东西,卿一笑足尖一点,飞向枝头,等到她落地,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包袱。 打开来看竟然是一套干净的衣裙,包袱中还放着一包小点心,上面写了一个“曲”字,卿一笑心中立刻明朗,想必是曲姐姐听说了她的事,特意送来衣服。 卿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夜行衣,想起这一晚的突发事故,微微挑起嘴角一笑:“还是曲姐姐对我好。” 卿一笑拿着衣裳进了房门,容无缺端出两碗面食,疑惑地目送她进门,看到她关了门窗,窗棱上糊着窗纸,里面亮着烛火,窗户上能倒映出影子。 容无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随即背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几盏灯火。 一会儿,卿一笑拉开门,容无缺看到她穿着一身红衣裙,烛光下怯怯地看他,显得格外乖顺。 容无缺上下打量她,准备开口,她肚子先叫了。 无奈,容无缺只能招呼她上前吃饭。 卿一笑看着桌上的玉面青葱,施施然地在桌前坐下,眉弯如月,笑道:“容哥哥如此体贴。” “衣服是谁送来的?”容无缺忽然问,他原本还想自己柜中有一套新衣裳,可以给卿一笑换洗用,没想到有人比他考虑得更细致。 “曲姐姐送的,估计就在不久前,挂在你院子里的桃树上了。”卿一笑点头回答。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 屋子里只有三间房,厨房、卧室和书房,加起来就一张床。容无缺把床上被褥转移到地上,打了个地铺,然后抱出新的被套床单在床上铺好。 “只有一间房,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容无缺道。 “不、不好吧? “你不喜欢?要不我们换?不过我告诉你,地上有老鼠。”容无缺放好枕头,从床边站起身,对她说。 “我睡床上。”卿一笑连忙回答,话一说完,她赶紧走过来往床上一躺,担心容无缺反悔。 容无缺瞧了她一眼,不想和她计较。一切收拾好了,容无缺去关上门,半掩着窗,熏了驱蚊的熏香,吹熄烛火,背对着卿一笑躺了下来。 “快睡吧,你也累了。”容无缺背对着她说。 “哦。”卿 分卷阅读11 一笑侧躺在床上,嘴里应着,却睁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淡淡的月光洒在屋子里,卿一笑看着容无缺的背影,起先看着还很有精神,后面困意袭来,她不住地打呵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容无缺才转过背,静静地看着卿一笑—— 月光下,她睡得很安静,乌黑如瀑的长发铺在枕间,皮肤在月光下像踱上了一层银光,巴掌大的小脸上,朱唇倔强地嘟起,好像在和谁赌气。 眉不似其他女子描成柳叶状那样细,而是透着一股英气。 他知道那双闭起的眼睛,睁开时如星子一般璀璨,似乎总能看进人的心底。 卿一笑鼻子动了动,容无缺赶紧闭上了眼睛。 “我拍烂你个大西瓜。”卿一笑突然脚一蹬,说出一句梦话。 容无缺睁开眸子,只见卿一笑那一脚将被子踹到了地上,她翻了个身,砸吧了下嘴,继续睡了。 容无缺无奈地笑了笑,用脚勾起地上的被子,脚往上一踢,被子准确地落到了卿一笑的身上。 卿一笑要是醒着,估计会惊讶得眼珠子都掉出来,容无缺那一踢,绝对是有武功的人才做得到的。 容无缺平躺着,交叠着腿,枕着双手,望着窗外夜空中的月亮,想起一些往事来,想多了不免觉得心烦。 晚上卿一刀跟他说了很多,也劝了他很久,末了还送了他一颗药丸。 那药无比珍贵,服下能恢复他从前自废武功时阻隔的筋脉,调理得当至少能恢复从前五成的武功。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吃,不仅仅是因为卿一刀的嘱托,或许是怕真遇到危险,他帮不了卿一笑吧? 容无缺回头,不轻不重地瞥了眼卿一笑的背影,心想:卿一笑还不知道他以前会武功,现在他恢复了武功,还是继续装着吧…… 天还未亮,卿一笑就起来了,踩着瓦片就往城里飞身掠去,回来瞧见容无缺书房里的青黛色身影,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容哥哥,早呀。”她把多买的烧饼献宝似的递给他。 “早。”容无缺应了一声,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拿了烧饼,立在书桌边,抄起一本书正色道,“容某要看书了。” “看呗。”卿一笑放下烧饼,抄起昨晚被他安置妥当的花环,百无聊赖地扯上面的花朵,“你看你的书,我保证不会打扰你。” 卿一笑被忽视了也不恼,她翻遍容无缺的书架,也没找到一本自己感兴趣的。 于是,她把椅子搬到容无缺书桌对面,趴在桌上,专心致志地看他。两人各看各的,相安无事,等容无缺觉得周遭太安静时,发现卿一笑已经睡着了。 卿一笑砸吧嘴,嘟囔着:“热……” 容无缺蹙眉凝视,半晌,还是拿出蒲扇,一手给她扇风,一手拿着书卷,直到她彻底睡熟。容无缺摇蒲扇的手停下来,细细打量她。 或许遇见她,他的人生注定要充满变数。 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他一直没有放弃过要为父亲洗脱冤屈的想法。 前路凶险,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和她本该是不应该有牵扯的,可她偏偏又爱黏上来,叫他想推拒又犹疑不定…… 容无缺看着她的脸,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挠,又痛又难受。 他不自觉地伸手,想抚上她的眉间,好半天又挣扎着缩回,手指在虚空中点着她的眉心,嘴角不自觉上挑。 睡着的时候竟然如此好看,令人心神荡漾,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晃而过。 卿一笑是被雷雨声和喧闹声吵醒的。 天边电光骤闪,一道惊雷劈下,风吹得窗棱呼啦作响,森冷的雨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卿一笑迷迷糊糊地醒来,一抬头就看到眼前书页被吹得哗哗直响,外面有马嘶声和说话声。 “容哥哥!” 卿一笑马上冲了出去,一声大吼惊得前院的人一跳。 他们愕然地看着卿一笑,卿一笑这才看见前院有两辆马车,包子和馒头正忙着把马车赶到放柴的屋檐下躲雨,容无缺垂着眼帘,正弯腰帮忙把柴清理到一旁。 廊檐下,曲杀歌抄着双臂,抱着剑沉默地坐在栏杆上,冷眼看着他们忙来忙去,卿一笑震惊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三个人,突然提高声音道:“你们怎么来了?” 曲杀歌见卿一笑睡醒了,手一撑,身体往空中一个空翻,人已经落到了卿一笑跟前,那么大的雨,她这么飞身过来,只有肩头溅了几点水花。 曲杀歌神色清冷又坚定,看了院子里一眼,压低声音道:“薛玥失踪的事,帮主已经派人去了京城,要我也前去查询,这次我和你们一起走。” 卿一笑犹豫了一下,看着包子和馒头,问:“那他们呢?” 曲杀歌嗤笑一声,并不回答,她不回答,卿一笑也猜到了,准是他爹派来伺候她的,寨子里的下人大都是男的,她从小性格大大咧咧的野惯了,倒也没觉得有多不习惯。 分卷阅读12 说起来,他爹还是很关心她的,她一声不吭跟着容无缺跑了,他爹没派人来捉她,还送马车送小斯陪她去,就连曲杀歌,恐怕也是他爹担心她的安全,借口查案派来保护她的。 想起她离开前还对她爹放狠话,卿一笑内心又感动又自责,骂了自己好几句没良心。 ☆、注意 “累死我了。” 馒头邀功一般地跑到卿一笑眼前,手不停地抹汗,大呼:“少帮主,你看咱们老帮主还是很在乎你的,虽然你经常和他对着干惹他生气,但是你耍起脾气来,老帮主还是要低头的,这一次,我听说你掳了容公子就跑了,你说你……” 卿一笑没心思听馒头的唠叨,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 她对曲杀歌打过招呼,沿着走廊便想去帮容无缺,容无缺已经整理好了柴房,站在台阶上看着包子做完最后一点活儿。 四月已过,下了一场雨凉意丝丝沁人,曲杀歌几人的来意,馒头那张快嘴早向容无缺说了。 容无缺也不多问,道过谢要他们来家中坐坐,曲杀歌只说他们在镇上定了客房,问过容无缺出发的时间,带着包子和馒头匆匆离开了。 容无缺撑着伞,目送着曲杀歌他们出了村口,卿一笑抬眼看着眼前的青色身影,雨珠从伞面滚过,水光一闪即逝。 人已经走远了,容无缺却还是没进屋来。 卿一笑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竟看出了几分凄然来。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一酸——原来他还是在意的,他……是不是觉得愧对她爹? 很快,她又安慰自己,她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他,她不会放任他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凶险,她不会。 容无缺转过身,不胜疲倦地揉着眉心,走过卿一笑身侧时,瞧了她一眼,忽然道了一句:“着实令人操心……” “啊?”卿一笑眼神里一半惊讶一半不解,她豁然转身,追着容无缺问,“说我吗?为何呀?” 容无缺颔首整理着桌上的书本,将它们置放到书架上,目光转了过来,叹了一口气,笑道:“我们明天出发。” “嗯?好,好的呀。”卿一笑唇角露了笑意,明白容无缺下了决心,很好,新的征程要开始了。 卿一笑看容无缺在整理行李,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她靠在榻上,见盘子里有松子,抓了一把磕着,微笑看着容无缺忙活。 卿一笑停了手,问他:“容哥哥,你爹和我爹很熟吗?”所以,我爹才会帮你,她在心里说。 容无缺抬头望了她一眼,迟迟没有开口。 见容无缺不想回答,卿一笑转头看向窗外,雨中的红花有种凄艳的美。 她的笑意如水中的花影,她的眼眸波光潋滟,声音清冽如清泉,自言自语道:“我不该问你这个……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我知道容老爷的事是你的心病,你放心,我陪着你,把你的心病治好。” 容无缺震了震,深深地看着她勇敢无畏甘愿承担一切的笑容,半晌,他勾唇一笑……一笑,你也放心,我也一定会把心病治好。 之后,容无缺也没干别的事,专心整理路上要用的行李,吃饭的时候,卿一笑想去帮忙,被容无缺客气地“请”了出来。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晚,早上的天被夜晚的雨洗过,格外澄澈。 卿一笑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包子和馒头靠着马车在打瞌睡,曲杀歌用剑挑起车帘,示意卿一笑过来吃东西。 卿一笑见曲杀歌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蟹黄包和海鲜粥,当下挑了一份给容无缺送去,自己再爬上马车,招呼容无缺上来。 容无缺的行李搬上车后,一行人就风风火火地出发了。 曲杀歌单独坐一辆马车,卿一笑自然和容无缺一起。树叶和草尖上仍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山中云雾缭绕,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香气。 卿一笑心情好,把车帘挽高束起,看着马车外的景色,一路上瞎唱着自己编的歌儿,别提有多快活了。 卿一笑欣赏着山景,偶尔找容无缺说会儿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进入到山林深处时,她渐渐就发觉不对——四周太安静了,连鸟叫声都消失了。曲杀歌也发现了不对劲,卿一笑看向曲杀歌的马车时,只见一道黑影从车内飘出,曲杀歌沿着树枝已经朝远方掠去了。 此路山势险峻,是出城的必经之路,也是一些山匪必劫的关口。 早些年属于三不管地带,近年治安好些了,倒是没听说发生过什么抢盗之事,卿一笑他们离县城已经越来越远,她的内心也多了几分警惕。 卿一笑玩着裙子上的璎珞,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曲杀歌久去不回,包子驾着车一路奔走,忽然,马车一晃,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 “少帮主,有情况。”包子沉声喊道。 卿一笑起身想出去,容无缺力气很大地把她拉住,卿一笑回头迎上他严肃的脸。 分卷阅读13 “你坐在这儿别动,我去。”容无缺神情冷峻,语气中透出一股坚毅。 “那怎么行?刀枪不长眼,伤了你怎么办?”卿一笑不依,容无缺把她按坐在座位上。 他的语气很坚决:“相信我。”说完,他往前跨了一步,撩起车帘,跳了下去。 卿一笑有些吃惊,她怎么感觉容无缺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卿一笑还是放心不下,她轻轻地撩起马车帘子,偷偷地往外面看去,也跟着跳了下来。 容无缺听到身后的动静,一回头就见卿一笑跟了上来,卿一笑担心是别人的调虎离山计,示意包子和馒头守在原地,她和容无缺去看看。 “我保证不惹事,我下来保护你的,不许赶我。” 容无缺还未开口,卿一笑压低声音抢先说道,她原本想让容无缺回马车里去,但是想到曲杀歌和自己都在,应该能护住容无缺。 容无缺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卿一笑跟他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绕到了一个山坡上,藏在丛林后,观察着眼前的景象。 在他们前方停着一辆看起来很豪华的马车,马车四周围着七八个黑衣人,地上躺着几个家丁模样打扮的人,均是一刀毙命。 卿一笑看到这景象,下意识地压低容无缺的身子,生怕被那些黑衣人发现。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走上前,虚空一掌,只听一身炸响,里面一个人似西瓜一样滚了出来,不住地叫嚷:“大胆,我是朝廷命官,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我……” “东西呢?”黑衣人丝毫不理会他,走上前踩在他的手,冰冷的语气寒得像一把刀。 “没有,我没有,我不会放过你们的……”那个人话还没说完,寒光一闪,他手中的剑对着脚下的人准备出手,突然,树林中传来了什么响动。 “住手!”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卿一笑和容无缺同时一愣,抬头就见一个穿着百衲衣,浑身灰扑扑的人冲了出来,他二话不说,手中握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寻来的石头,指着那群黑衣人,颤声道:“你、你们放开他。” “这个蠢蛋怎么来了。”卿一笑吸吸鼻子,只觉得眼前一黑,手死死地揪住身下的泥土,低声咒骂了一句。 眼前那个家伙,不是冬至是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冬至冲出来后,双腿还在打颤,那群黑衣人见到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互相看了看,刚准备开口,为首的黑衣人一记眼神,他们的身形已经动了起来。 不好!他们要杀人灭口。 卿一笑心里大叫一声,身体一弹,刚准备冲出去救人,身体猛然地被一扯,她意识到是容无缺阻拦她,扭过头刚准备说话。 砰—— 有什么东西从天上砸了下来,很快,烟雾四起,刺鼻的气味在树林里蔓延开来。 “有埋伏,快动手。” 那群黑衣人中,不知道谁大声喊了一句,卿一笑看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认出了是曲杀歌,她刚准备杀出去帮忙,只感觉一只手按住她的头,自己几处穴道被人快速点了。 卿一笑愕然抬头,容无缺不看她,好像根本没有解释的打算,卿一笑不能说话,就听到他道:“在这里等我。” 什么情况? 容无缺会点穴? 身边这位“卖菜公子”竟然会点穴! 卿一笑抬头看着那个烟雨色的身影冲进了烟雾中,她现在的心情无比复杂,满腔心思都在思考容无缺刚才的两下子。 她的容哥哥不是只会种菜、卖菜吗?什么时候偷师学艺会武功了? 还敢点她穴,长能耐了! 眼前烟雾弥漫,打斗声不断响起,刀剑声和暗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分外刺耳,忽然听到一声惨叫。 卿一笑身子一震,这种未知的恐慌让她的心揪作一团。 卿一笑身体动不了,隐约中却能看到曲杀歌和容无缺在打斗的身影,卿一笑内心又憋又气,瞅见那些声音蹿来蹿去,银牙都快咬碎。 还没气够,身子突然腾空,随即一只手在自己背上点了两下,卿一笑爬起来就看到了容无缺那张脸。 “啊!你——” 卿一笑恢复自由,怒火一下子蹿上了胸间,她气得一把揪住容无缺的衣服,怒视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办。 容无缺的身上还带着灰尘和淡淡的血腥味,一双墨黑的眸子怔怔地看着她,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不见了,此刻的他看起来有几分清冷,他静静地盯着她,问:“我怎么了?” 卿一笑这才瞧见他的脸颊上有一丝血迹,惊得忘记了生气,抓着他的肩膀,急急问道:“你哪里受伤了?疼不疼啊?你中邪了,你冲上去凑什么热闹啊。” ☆、哥哥 心疼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卷来。 什么愤怒,什么质问,卿一笑早忘得干干净净。 看到他受伤,她一下子急得眼眶都红了 分卷阅读14 。 容无缺第一次看到卿一笑近乎哭腔的声音,他乌黑的眼眸泛起了阵阵柔波,那些清冷的气息突然就消失了,他低声笑道:“别人的,我没受伤。” 卿一笑表情一僵,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唇颤了颤,手下意识地朝他脸上一擦。 血迹擦去,果然只是被溅了血,卿一笑想起自己刚刚失态的样子,脸色微微一红转开了脸,很快,她意识到了什么,抬手就给了容无缺额头一个爆栗,骂道:“点我穴,你竟然敢点我穴,你你你……气死我了!” 容无缺的额头被她弹了一下,她看着卿一笑眼中都快冒出了两道火苗,指指身后,道:“去看看曲姑娘和冬至。” 卿一笑脑中轰然一声,差点把这两位给忘了,她念头还没转完,人已经跑了出去:“曲姐姐,小冬,你们怎么样?” 烟雾已经散去,地上一片狼藉。 之前从马车内滚出来的那人,脖子上是一道整齐的伤口,他双眼瞪大着看着天空,好像死前看到了什么惊恐画面。 离他尸体不远的地方,增加了三具黑衣人的尸体,均是一剑致命,伤口却与马车上滚出的那人不同,可以看出是不同的高手所为,而其他黑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还是被杀了…… 卿一笑对着那个官员摇摇头,她看到曲杀歌背对着他们,蹲在一具黑衣人的尸体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卿一笑跑到曲杀歌旁边,看到她手中正拿着一枚柳叶状的暗器端详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卿一笑的错觉,她总觉得那枚暗器在哪里看到过。 卿一笑收回目光,这才看到躺在不远处的冬至,她惊呼一声,冲过去就想把冬至扶起来,曲杀歌见卿一笑过来,默默地把暗器收进了怀中。 “他没事,暂时晕过去了。” 曲杀歌起身过来说道,卿一笑纵然满心郁结也不得不一笑,她扶起冬至时看到旁边还有他的包袱,心里多少明白了几分。 她把冬至一把塞到了曲杀歌怀中。 “曲姐姐,送佛送到西,你既然救了他,可不能不管他。” 曲杀歌还来不及出言拒绝,卿一笑把冬至推到她怀中,人已经跑远了。 卿一笑现在没工夫当丫鬟照顾病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审“犯人”。 守在原地的包子和馒头,看到曲杀歌他们出现,远远就跑了过来。见到曲杀歌扶着晕倒的冬至,馒头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扶着他。”曲杀歌忽然开口,馒头一愣,下意识地张开手接住冬至,他刚准备开口说话,曲杀歌冷哼道,“谁招惹来的,谁负责。” 听到这话,馒头的脸色立刻跟吃了苍蝇一样。 说起来,冬至性格好,和他们都处得来,全青衣帮上下都知道冬至喜欢曲杀歌,关于曲杀歌的事,馒头都会暗地里帮忙告诉冬至一些。 就连这次曲杀歌陪卿一笑上京的事,他也是早早就给菩提寺送去了消息,原想只是告知冬至一声,没想到这傻小子竟然跟来了,看眼前这情况,好像还差点丢了命。 馒头也不敢多话,和包子商量了一下,他给卿一笑赶车,要包子帮曲杀歌和冬至赶车。 他现在可不敢招惹曲杀歌,女侠不开心一剑刺过来,他的小命可就交代了,具体的情况,只能等到冬至醒来再问了。 卿一笑现在没心思管冬至的事,容无缺久久没有跟上来,她沿着来路走回去,看到容无缺已经将那位自称是官员的人埋了。 她看着那个简单的坟,忽然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挖出一个坟,这绝对是有内力的人才办得到。 卿一笑等容无缺回了马车上,等着他的解释,容无缺一言不发,卿一笑就陪他坐着,思绪很乱。 听到山中有寺庙的钟声传来,卿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去往菩提寺的那条小路,容无缺以前经常走,认识冬至想必也不为怪。 她在寨子里时喜欢爬在墙头看经过的容无缺,猜想他是去寺庙烧香的,后来再没见过他,她一直想问原因。 现在想来,是不是与他学武有关?他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我没救下他。”容无缺突然开口,卿一笑皱眉看向他,容无缺苦笑一声,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 他自言自语道:“那个黑衣人杀他时,曲姑娘选择了救冬至兄弟,我本可以救他,可是曲姑娘的后背对着敌人,曲姑娘对你很重要,我不能冒险,所以我放弃了救他。那个人临死前的惨叫声,现在还在我脑海中回响,我当时就在想,我爹当年……是不是也曾这般绝望……” 卿一笑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个丢了性命的官员。 容无缺是想起了自己的爹,卿一笑的心被他的伤感的情绪泡得软乎乎的,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笑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容无缺俊美的面容上没有太多表情,眼底隐约有丝暗淡,很快又消失不见,他看着车窗外的山峰,保持着他的镇静 分卷阅读15 。 卿一笑淡淡地看了眼容无缺,闷闷地苦笑。 除了这个,你就没话对我说吗? 你现在心情不好,我舍不得审问你,你会武功的事不该对我说一说吗? 不想说还是不愿意说? 我很好奇。 她不想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回身去马车里拿了一串葡萄出来,换了个坐姿,一颗颗剥着吃,心不在焉地想着。 容无缺扫了她一眼,见她每吃一颗就鼓着腮帮子吐籽,像鱼吐泡泡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卿一笑把手中剥好的葡萄递到他眼前,用眼神问道:“吃不吃?” “不用……唔……”容无缺还没拒绝完,一颗剥好的葡萄塞进了他的嘴里。 卿一笑一个人生着闷气,馒头给他们驾着车,她偷偷地打量着容无缺,看到他抄着双臂靠着马车,闭着眼睛在睡觉,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了。 卿一笑黑着脸,伸出手指着他,用唇语无声地骂着他,容无缺忽然睁开了眼,沉思地看着她。 卿一笑的指尖还指着他,马车里的气氛顿时沉闷下来,卿一笑弯下手指变成握拳,不满地问:“容哥哥,你为何会武功?告诉我嘛……” 容无缺含笑看着她,沉默半晌,笑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我。” 卿一笑反应极快,怔怔地看着他,很快明白了他是故意的,知道她好奇,知道她担心他心情不好不敢问,故意等她先开口。 她“哧”的一笑,调侃道:“早知容哥哥聪明,今日才知,原是狡诈。” 容无缺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很久之后,他才冷声道:“我父亲去世后,卿帮主将我从家中秘密带了出来,送去魏琼那儿学武,我起先是想学武可以报仇,因此日日去青山顶上,之后更是跟随魏琼四海云游,如此几年,武艺也着实长进不少。” 卿一笑挠挠脸,心想难怪那时候她趴在寨子后的围墙上,能看到容无缺的身影,再后来,她突然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原来他是跟随他师傅外出了。 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问他:“后来你怎么回来卖菜了?而且你根本不像有武功的样子?” 容无缺沉默下去,卿一笑凑到他身边坐着,认真地瞧着他,她亲昵的动作惹得容无缺微微一笑,容无缺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回忆,叹了一口气,道:“不提也罢。” 可惜卿一笑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了,不满足她,她是不肯罢休的,她嘟囔:“好,那这事儿就跳过,那你怎么又恢复武功了?难道……与我爹有关?” 容无缺看着心思聪慧的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卿一刀那晚与他下棋,叮嘱过他,赠药之事,最好不要告诉卿一笑。 他看着卿一笑期待的目光,想了想,摇了摇头:“一笑,我不能说。” 卿一笑吐吐舌头,正准备说他小气,转念一想,容无缺没有否认她的话,等于是默认了,他们肯定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所以容无缺才不能多言。 卿一笑眼中露出惊喜,“嗯”了一声,笑盈盈地道:“我懂了。” 卿一笑心中藏不住事儿,弄明白了不懂的事,她的心情也变得轻快不少,当下撩起车帘,硬是从馒头手中抢过马鞭,吆喝了一声,赶着马车,飞快地朝前奔去。 “青川女子不一样哎——郎坐轿来妹赶车哟嘿——拉着我的哥哥爬过青山又过西江啊——哥哥你金榜题名别把妹忘脑后哟——” 卿一笑驾着马车,一路朝着西江关口前进,她唱着自编的歌曲,嘴角飞扬着肆意的笑意。 那清脆如铜铃的悦耳歌声,飘向天空,飘过一座座山头,最后还是落回了车内静坐的那人心尖头。 三日后,卿一笑一行人到达了莲城。 ☆、毒女 月国选取人才的考试制度分为文试和武试,文试和武试均是每两年在京城举行一次会试,会试有三堂考试,总分数胜出者,将会被选入朝廷为官。 做官又分文武,文官主政权,武将掌兵权。 一般来说,只有举人才有资格进京参加会试,因此,洛城各地的秀才先要到各自的省城参加乡试,中举后才能参加会试。 唯独有一个地方不同,那就是青川县,早年沾了青川县进宫的美人的光,青川县有一个特权——那就是保送名额。 青川县的秀才,只要申请到了保送名额,不用进行乡试,都能够直接参加会试。 正因为如此,容无缺申请到了保送名额,才有了这次上京赶考的机会。 卿一笑他们走的是近道,加上又是马车赶路,不出半个月准能到达京城。 莲省这座省城温度高,有许多湖沼之地,是古代莲、红千叶的适生地,也是京城采购莲子的唯一地点。 “容哥哥,这地方好生漂亮!” 虽然是五月,这儿的荷花却已经早早绽放了。 卿一笑跳下马车,只感觉缕缕清香扑鼻而来,她兴致勃勃地欣 分卷阅读16 赏着眼前成片成片的绿荷,只觉得连身心都轻松了起来。 卿一笑抬头看到这儿有一排客栈,觉得这地方不错,于是叫馒头他们安排住宿。 包子和馒头听到吩咐,勒停了马车,顺着卿一笑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点头,也顾不得欣赏这地方的景色,连忙下车找客栈去了。 容无缺也下了车,只见眼前瞬间开阔起来。 莲省不似青川县山峦叠嶂,这里一眼望去水泽千里,天荷一色,湖面上的荷叶绿得深浅不一,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分外热闹。 层层荷叶间藏着粉色、白色的荷花,荷花随风摇荡,好似风中一盏盏玲珑的灯笼,看起来着实美观。 “嗯,漂亮。”容无缺赏玩了半晌,认同地点点头。 见卿一笑回头对他一笑,足尖一点已经朝着湖中飞去,他还来不及出言呼唤,卿一笑在那片荷叶上轻轻一借力,身影已经掠了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跟前。 卿一笑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一朵荷花。 荷花半开,花瓣上沾着露珠,露出了金黄色的花蕊和鲜绿的莲蓬,卿一笑低头轻嗅,抬头对他莞尔一笑,花已经送到了他手中:“送你。” 花香袭鼻,脂粉袭人,容无缺接住那朵荷花,心中微微一动。 只见眼前的人儿爽朗一笑,衣裙翩飞,已经走开了。 曲杀歌靠着马车,淡淡地看着他这边,她带着一顶黑色的斗笠,黑色的轻纱遮住了面容,想必是不想在闹市中显露轻纱后的面具。 曲杀歌默不作声地朝容无缺身后的客栈方向走,经过容无缺身旁时,顿了顿,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荷花,道:“当真好福气。” 容无缺闻言,不理解地看着她走开的背影,回头又看见一双手怯生生地挑开车帘。 冬至两日前已经醒来了,见到马车内的曲杀歌,他莫名地选择当了哑巴,曲杀歌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吃东西都变得小心起来。 这三日他们还没有好好休息过,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歇脚的地方,冬至等到曲杀歌下车了,才轻轻地跳下了马车,对着容无缺打了声招呼,容无缺对他笑了笑。 他们落脚的地方靠近湖边,这边不是街市中心,没有街市的喧嚣,倒显得透出几分宁静来。 馒头笑嘻嘻地出来,远远就告诉卿一笑住宿安排妥当了,问她要不要在这里用餐。 卿一笑见他头一次办事这么稳妥,勾勾手指叫他过来:“去打听打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馒头应了一声,回头就跑去问了掌柜,说这儿不远处的四方街有一家摘星楼很有名。 卿一笑立刻招呼其他人一起去吃,包子和馒头赶车累了,只想洗个澡早点休息,曲杀歌进了客栈后问到房间,进去了就没出来,冬至坚持要等曲杀歌一起吃饭。 其他人都不给面子,卿一笑只能强拖着容无缺去陪她吃饭,容无缺无奈地看着手中的荷花,去客栈把它寄放在掌柜那儿,然后被卿一笑拉着去了四方街。 四方街的摘星楼是这里最好的酒楼。 位置得天独厚,四个楼台亭榭相连气势宏大,坐在窗边能够俯瞰莲城最繁华的街市和烟波浩渺的千荷湖,景色极佳,一直是人们宴饮聚会的好去处。 卿一笑把容无缺拉到摘星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小二点头哈腰地上前,卿一笑自来熟地点完菜。夕阳的余晖洒在卿一笑身上,衬得她脸色分外温柔。 菜陆陆续续地被端上桌,轮到上最后一道汤菜时,小二一声吆喝往他们这奔,然后踉跄一下,整个人往前扑。 卿一笑背对着小二坐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看要那菜汤要洒到卿一笑身上,容无缺筷子都没放,起身拉了把卿一笑一把,一手接住菜盘子,脚往后一勾,一拉一送,把小二推到了柱子上。 卿一笑在被容无缺拉起时,瞪大了双眼,随即她感觉道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带着她转了几圈,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二抱着柱子站稳,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幕,连忙转身赔礼道歉。 卿一笑盯着容无缺的下巴,她始终认为容无缺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因此她总是习惯了说要保护他、照顾他,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容无缺是在刻意“享受”着她的保护,却绝不代表他软弱不敌,原来,关键时候容无缺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来,替她挡下危险。 卿一笑的眼眸里跳动着亮光,容无缺放在她腰上的手松开了,把菜放到桌上,笑着示意小二没关系。 “小心!” 很快,容无缺的笑僵硬在脸上,他看着卿一笑的身后,眼眸中突然划过一丝惊慌,飞身过来,迅速地将她扑倒在地上。 卿一笑被他重重地撞倒在地,身体被他牢牢地圈在怀中,脑后枕着他的手,几乎是同时,她听到了容无缺的闷哼声和客栈里刺耳的尖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 砰—— 就在卿一笑刚刚站立的地方,一个黑影砸了过来,砸上旁边 分卷阅读17 的栏杆发出咔嚓一声,栏杆被撞坏,黑影也掉落了下去。 容无缺回过神,只看到一道碧色身影似浮扁掠影一般追了下去,她冷笑道:“至今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玩蛇的,你这等人,留你在这世上,等于是祸害他人,现在你给我的小青喂了血,也算你的造化了,恐怕你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这女子说话是带着笑声,杀意却无时无刻不弥漫开来,在这女子说话期间,卿一笑和容无缺已经从地上起来了,卿一笑和容无缺对视一眼,连忙走到栏杆边上去看。 地上蜷缩着一个像是刚从丐帮出来谋生的中年男人,穿着破烂,一只鞋子都飞到了一旁,他双手紧紧地抓住一条蛇。 卿一笑细细看去,只见那条蛇正死死地咬在了男人的喉咙上,那蛇像是钉在了男人的身上死活弄不下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一张脸已经变得乌黑,他浑身哆嗦,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女子骂道:“你这毒……” 话未说完,他手一垂,脖子一歪,竟然落了气。 那女子见男人死了,拿着什么往嘴里一吹,那蛇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飞回了女子的袖中。 周围有几个吓得不敢动的路人,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想喊又不敢喊出口,像是畏惧女子的身份,他们互相对视几眼,像是有默契一般,全部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很快,屋顶上有几道黑色身影飞了下来,看到那个女子,围着她跪下,恭敬地喊道:“青姑娘,主上请您回去一趟。” 那女子冷哼一声,足尖一点,衣袖翻飞,跃上屋顶后就消失了。 然后,卿一笑看到一个黑衣人走上前,熟练地拿出一瓶药水往地上那个死人身上淋着,白色的烟雾冒起,那个人没多久就化成了一摊血水。 办好这些事后,那些黑衣人跟随着女子离开的放向,也离开了。 “好猖狂。” 卿一笑嗫嚅了一句,她纵然任性却知道有些事不能插手。 比如眼前这桩大白天的“杀人事件”,酒楼的人除了栏杆被撞坏时发出了尖叫,后面就像集体瞎了一样,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掌柜的见那些人走了,连忙走上前向卿一笑他们道歉,表示这顿饭给他们优惠,容无缺所有所思地看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叫住掌柜问:“掌柜的,这……光天化日之下,没人管?” “谁敢管呢?” 掌柜像是见多了这种事,看到容无缺眼中的疑惑,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外乡人吧,刚刚那些人惹不得的。” “死了的那个是个玩蛇的艺人,恨透了我们这儿的大夫,怪大夫乱用药毒死了他女儿,用他那蛇害不不少人,谁不知道他整天打他闺女,指不定诬赖人家大夫呢,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那个玩蛇的女人,连官府的人都不敢惹她,今天这艺人看来是倒霉了,总之……哎,总之你们下次遇到这种事,绕着点路走。” 卿一笑:“……” ☆、担忧 掌柜唉声叹气地叫人来看栏杆,执意给卿一笑他们换了个座位。 卿一笑他们本来还有很多疑问,无奈掌柜怎么也不肯说了,只告诫卿一笑他们尽量别在这个地方停留,也叫他们没去医馆,说这儿的大夫医一个死一个,非常邪门。 卿一笑他们出来吃饭的时候夕阳还没下山,吃完饭后,街道两旁都亮起了灯。 容无缺目光闪烁有所动,他看得出来卿一笑脸色担忧,和刚来莲城的心情完全不一样,说来也是,没人能在亲眼目睹了一场杀人案还没人管的情况下,心情能有多愉快。 卿一笑乖乖地在他身边走着,没事还要往两旁的屋顶上瞧几眼。 容无缺知道她是在担心那些黑衣人突然冲出来,他们出门才几天,已经两次遇到了。 卿一笑心情不好,走几步就踢一下脚下的小石子,很久,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偏头看着他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容无缺微笑:“听你的。” “明天一早就走。”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好。”容无缺讪笑。 卿一笑漫不经心地看着灯火辉煌的街道,她本来还对这儿印象不错,想着不耽误行程,他们还能在这多玩一天。 眼下这地方这么混乱,那个武功看起来不错却神经兮兮地乱杀人的女人,让她的心底多少有了顾忌。 她不想惹事,尤其是不想在容无缺赶考的路上惹事,但是她怕事情惹上她,也怕客栈里那一堆人出事,这么一想起来,离开的冲动远远要超过想玩的热情了。 卿一笑做了决定,连脚步都轻快起来,她拉着容无缺一溜烟地朝客栈跑去。 等到平安到达客栈,看到院子里正在吃饭的冬至、包子和馒头,她才舒坦地吐出一口气,姑奶奶虽然胆儿肥,但是现在拖家带口得不容易,早走早放心! 时辰还早,冬至好像挺亲近容无缺,见他回来,就叫他一起 分卷阅读18 过来喝茶。 卿一笑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瞟到了坐在屋顶上的曲杀歌,她想也没想,足尖一点飞上而上,朝曲杀歌走去。 曲杀歌坐在屋顶上,头上的黑纱被吹得在空中飞舞,她手上摩挲着一枚暗器,正怔怔地望着远方出神,听到卿一笑在她身边坐下的动静,她也没有回一下头。 卿一笑看着曲杀歌手中的东西,惊讶道:“这不是上次的黑衣人留下的?”她当时只当曲杀歌是在现场研究一下,没想到曲杀歌一直带在身上。 曲杀歌没有答话,她看了卿一笑一眼,将手伸到自己领口扯出一根细绳。 卿一笑刚想问“曲姐姐你怎么还带这么掉份儿的玩意”,却在看清楚那根黑色细绳上吊着的东西时,瞪大了眼睛,她看看曲杀歌手中的暗器,又看看绳上的东西,思考着要怎么开口。 “一……一对儿?曲姐姐,你不会和……”那个黑衣人是一对吧? 这个问题有点冒险,卿一笑不敢问。 卿一笑盯着曲杀歌脖子上挂着的那枚暗器,觉得自己这十八年的认知都要颠覆了。 她觉得曲杀歌实在和那个在山林里死掉的黑衣人扯不上半点关系。 难道失散多年的兄妹? 不对,曲杀歌是孤儿。 难道是青梅竹马的信物? 不不不,这也太可怕了。 曲杀歌突然把那根细绳放回了衣领中,她眯起眼睛深深地看向夜空,目光中有奇异的暗光,半晌道:“我找到仇人了。” “啊?”卿一笑冷不丁听到曲杀歌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记忆中她听卿一刀说过曲杀歌只有一个爷爷,但是爷爷在一场意外中被大火烧死了。 当年五岁的曲杀歌无依无靠差点被人卖到青楼,曲杀歌离开那个地方,流落到青川县被卿一刀收留,再后来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我等了十五年。”曲杀歌好像感受不到卿一笑的反应,语气有轻微的发抖。 “十五年前,我家旁边有一个私人铸兵厂,周边的人因为能在里面务工赚些银子,一直也没人举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官府的人听到消息突然要来查厂,那天晚上厂子突然就起火了,厂里的人没一个逃出来,一百三十条人命,无一人生还。厂子起火的时候,因为爷爷还在里面,我偷偷溜了进去,我看见…… 曲杀歌声音逐渐变冷:“看见地上全是血,一具尸体码着一具尸体,堆成了山,每一具尸体都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我看到他们身上的刀伤,才知道他们不是被大火困住出不来,他们大部分是被人灭口,没死透的是再被人活活烧死的。” 那仿佛是歌沉在久远记忆中的秘密,曲杀歌的语气尽量保持着平静,但是她死死攥紧暗器的手还是泄露了她的愤怒和惊痛。 卿一笑原来还轻松的心情,随着曲杀歌说出的每一句话,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大火中……血流成河的厂子……一百多个瞪着眼睛的死人…… 卿一笑光想想那画面就觉得浑身发寒,更别提当时直接见到现场的曲杀歌了。 她当时只有五岁,这样的画面是一辈子的阴影吧。 卿一笑想到曲杀歌那么小就经历了这等惨事,心中不觉有些心疼。 “我在火中找爷爷,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手里攥着这个。”曲杀歌收回目光,盯着手中的暗器,咬牙道,“我查到这东西出自‘暗门’,当年的事与这个组织脱不了干系,我追寻他们多年,没想到这次会在山林中遇到,比起以前,如今他们行事可是越来越蠢了。” “笑儿,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告诉你这些,是想提醒你,这件事……可能与容无缺有关。” 卿一笑惊诧地看着曲杀歌手中的暗器,不想这一枚小小的东西后还牵扯了这么大的渊源,又听到曲杀歌一本正经地叫她,她还没发问,曲杀歌最后的话直接让她愣住了。 “与容哥哥有关?”卿一笑提高声音问道。 院子里的容无缺听到她声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卿一笑勉强对容无缺笑笑,用眼神表示没事,她眼珠子溜了溜,定定地看着曲杀歌。 “……是。”曲杀歌偏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卿一笑皱眉聚精会神地听着,就听到曲杀歌的声音慢慢地在耳边响起。 “不过,目前我不敢肯定。当年大火案牵扯的人命多,还借调过其他地方的官员去协助破案,容县令就是其中一位。那案子最后结案也没下文了,容县令多年后再次被借调去办案,据我所知,那案子也与兵器厂有关,最后容县令却遭遇意外身亡了,你说这不会太巧了么?” 卿一笑浑身发冷,她屏住呼吸,脸色苍白,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曲杀歌。 曲杀歌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曲杀歌的爷爷不是死于意外,当年那案子却以“意外”结案了。 先不说当年的容老爷去查案有没有发现什 分卷阅读19 么,单说五年前,容老爷丢了性命这件事,绝对不会是“流氓斗殴致死”这么简单。 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事实真相又是怎么样的? 她不敢去细想。 这种冤案旧案似乎不是一件两件了,为什么一直没有证据? 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为什么罪魁祸首没有被绳之以法? 如果是证据不足无法定罪,卿一笑可以理解,倘若是明知凶手是谁却定不了罪,那么凶手的背景到底有多么可怕? 以至于没有人敢去惹? 曲杀歌轻轻地拍了拍卿一笑的肩膀,收起那枚暗器,道:“笑儿,很久以前,我就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现在我觉得你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这些也好。我希望你知道,容无缺要走的路,很难,也很险。帮主,能同意让你跟他上京……很不容易,你要珍重自己。” 说完,曲杀歌对她笑了笑,站起身来,足尖一点飞下了院子,走进房间里去了。 卿一笑知道,这一晚上曲杀歌对自己说的话,恐怕比曲杀歌前二十年加起来的话都多。 她也知道曲杀歌为什么要说这些,他们上京不久就遇到了当年出现过的黑衣人,这一路上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曲杀歌是提醒自己,敌人在暗处,也许随时会取人性命,她现在不是青衣帮的“小恶霸”了,她得学会收敛,也得学会成长,毕竟以后的路还那么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容无缺喝了茶,见曲杀歌和卿一笑在屋顶上谈话,他不方便上去,现在看到曲杀歌离开了,卿一笑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不禁皱起眉。 明月高悬,屋顶上的卿一笑托腮看着那轮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无缺去拿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捧着碗,轻轻往上一跃,跳上了屋顶,坐在了卿一笑的旁边,将碗往她眼前一送,微笑道:“喝吗?” 远处的河面上清波微澜,有人打着灯笼在荷叶中泛舟赏玩,卿一笑正看得出神,低头就看到一碗清淡晶莹的羹汤。 她捧着碗喝了一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容无缺,容无缺对她一笑,找了个位置,顺着往后躺下了。 “我恐高,躺会儿。”容无缺眯着眼睛,半晌说道。 ☆、凉县 卿一笑吃吃地笑起来,之前因为曲杀歌的话积累的满腔郁气,随着他这句话悠悠散了,她倒是忘了容大少爷“晕轻功”这件事了,武功是恢复了,老毛病却是一下子没法恢复。 “我累了,也躺会。”卿一笑喝完了羹汤,把碗扔给了院子里的包子,手一拂衣裙,在容无缺的身侧躺了下来。 容无缺知道卿一笑心情不好,卿一笑也知道容无缺是特意来陪自己的,两个人也不说那些客气话了,容无缺枕着双手闭着眼睛在休息,卿一笑看着头顶上的夜空。 夜,静谧无声。 远处高楼上,依稀传来了琵琶的声音。 卿一笑含笑听着,听着身旁浅浅的呼吸声,听着那遥远的歌声,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的眼神渐渐温柔,那些过往流影,随着那呢喃的乐声,化作了她脸上酒窝里的笑意。 “容哥哥,其实我小时候就认识你了。”她浅笑低语,在这样美好的夜晚,忽然就想起许多关于容无缺的事。 “嗯?”容无缺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对她无厘头的话感到疑惑,懒懒地睁开了眼睛,皱眉看着她。 我对你一见钟情。 卿一笑在心里说道。 她想到这儿还在笑,偷腥的猫儿似的,见他眉头皱得很深,连忙好好说话:“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六岁那年冬天我离家出走,结果被人贩子拐了去。” “我当时习武不精,力气又不敌大人,被那人贩子薅住了,拖着在雪地里行了十来米。这时雪地里蹿出来一个小哥哥,盖世英雄似的,叫住那人,问他是不是我父亲。” 卿一笑侧身躺着,手支撑着脑袋看他,看着她的盖世英雄:“是你在城郊救了我,还给我买了好吃的糖葫芦。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你跑了好几条街才给我买到,你还记得吗?” 容无缺因为她的话陷入回忆:印象中母亲病重那年也下了很大的雪,他和父亲带着病重的母亲去省城求医。 在城西郊外他们一家人遇上一个抱着小女孩的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女孩大哭大闹,大汉凶狠地威胁她再哭就把她扔河里。 当时荒无人烟,母亲见女孩哭得可怜要父亲上前劝说了几句,没想到意外撞上人贩子拐卖小孩。 被识破身份的人贩子扔下女孩逃走,女孩子哭得稀里哗啦,怎么安慰都不管用,还扯着容无缺的袖子不肯松手。 父亲当下决定要车夫田伯先把他和女孩送回县衙,父亲则带着母亲去省城。 容无缺被女孩哭得心烦意乱,随口说一句:“你不哭,我就给你买糖葫芦。” 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女孩真就止住了眼泪,眼巴巴 分卷阅读20 等糖葫芦。 容无缺自小被教导言必行、行必果,既然开了口,那还能怎么办呢? 大冬天的,容无缺跑遍整个青川县,好不容易才买回两串糖葫芦。女孩含着糖葫芦,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小哥哥,你真好。” 没多久,女孩被家人寻回去了,容无缺还问她,为什么非缠着他不放? 女孩的理由让他哭笑不得,她说,因为你好看,所以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原来,当年被救下的小女孩就是卿一笑,他和她还真是有缘。容无缺回想起第一次见卿一笑的情景,点了点头:“记得,现在想来倒也符合你的性子。” “后来我一直在找你,然后就知道了你是容县令的儿子。”卿一笑盯着他的脸,笑得很傻,“小时候就觉得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没想到时间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好看。” “这话倒是中听。” 容无缺笑道,因为你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更多比他更好看的人,这句话他放在了心里。 卿一笑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因为小时候就认定了你,哪怕知道更多凶险的事,只要是关于你,我就不会害怕。 她或许要感谢曲杀歌今晚对她说这么一番话,让她知道容无缺要做的事,让她更加了解他,和他一起目标明确地去走那些很难的路。 空中“轰隆”一声响,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接二连三。 无数的烟花在天空中升起,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谈话被这烟花打断,卿一笑惊叹一声,高兴地从他身边站了起来。 容无缺听到烟花声后一愣,他并不去看那头顶上绽放的烟花,却看向卿一笑,只觉得今夜的她不同于之前的嚣张霸道,倒是有了些柔软温和,还有了些少见的乖巧安静。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心也跟着温柔起来。 卿一笑和容无缺各怀心事,他们看着那烟花在穹空炸起,看着头顶是那转瞬即逝的美丽,只是不知,那美丽背后又会藏着多少血雨腥风。 卿一笑和容无缺看完烟花就各自回房去睡觉了,也不知道这儿的天是怎么回事,前半夜还有月亮,后半夜竟然下起了暴雨。 一大早,卿一笑吃过饭,就嚷嚷着要抓紧时间赶路。 馒头对卿一笑这种心急的做法表示不理解,正想多问,卿一笑顺手拿了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对站在一旁的人吩咐道:“他再啰嗦,帮我点他穴。” 话音刚落,馒头连忙摇头,示意自己再也不乱说话了。 暴雨过后的早晨,空气特别清爽,冬至早上就去街上买东西了,他说好不容易到莲城了,一定得尝尝这儿的特色。 回来的时候,冬至买回来不少新鲜莲子和一些本地茶叶,一包包地分给大家。 “小冬,辛苦。”卿一笑掂量着手中的莲子,拿出几颗吃着,冬至对她笑了笑,分发到曲杀歌面前时,曲杀歌没有伸手,转身就往门外的马车上走。 “阿曲,我帮你收着。” 冬至习惯了曲杀歌的态度,只要曲杀歌不赶他走,他会把自己当成空气。容无缺走过来,安慰性地拍拍冬至的肩膀,意思是不要泄气。 卿一笑他们结完账,坐上马车就继续出发了。 关于昨天傍晚遇到的碧衣女子和黑衣人,容无缺和卿一笑有默契地没有多说,只是心里提高了防范。 至于曲杀歌对卿一笑说的话,卿一笑暂时也不想告诉容无缺,她不想让容无缺有负担,也不想窥探容无缺那些不肯示人的伤口,那些他不想剥开的伤疤。 他不愿意说,她就装作不知道。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积水的泥坑出了莲城,朝城外走去。 卿一笑早知他们上京途中不会顺利,却没想到这“困难”来得这么快,莲城去往另一个省城只有一条路,他们不走运,这条路因为昨夜的暴雨导致山体滑坡,暂时被封住了。 卿一笑他们离开莲城已经三个多时辰,不可能绕回去,曲杀歌去前方探寻一番,回来后只对他们说道:“得绕道。” 卿一笑计算过,如果按照正常的路线,他们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十来天可以到京城,算上路上要游玩几天,最多半月也可以到。 现在路线有变,他们绕道走凉城,等于要多走不少路,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绕路似乎是最好的方法了。 “绕道去旁边凉县,走水路。”容无缺点点头,同意曲杀歌的建议,卿一笑表示没意见。 凉县又被叫做“水城”,地势奇特,整座县城四周被陡峭的大山包围,从高处看出就像一个圆盆,只在东西两个方向各开了一个缺口,方便与外界的航运交流。 山上不适合居住,凉县的百姓就住在了“盆底”。 这儿地势低,常年下雨次数多,所以县城一年中大多数时候是一片汪洋,因为这些原因,村民的房子大多建得比较高,出行基本要依靠小船。 卿一笑他们刚到凉县,就被这个地 分卷阅读21 方颇有特色的住宅吸引住了。 除了山中寥寥无几的屋子和唯一的一条道路,其他的房子全部架高建在水面上,一艘艘色彩鲜艳的小船在屋子下的水面上穿梭着,别提有多好玩了。 卿一笑舍不得他们的马车,可是走水路又不能驾着马车走。 他们向一位老渔民打听,才知道他们要是想从这儿走并带马车上路,也不是不可行——两日后,这儿会有一艘运输药材的大船经过。 卿一笑他们可以花钱搭乘大船一起同行,只要老板同意就行,以前也有不少客人搭“顺风船”走,一般没问题。 卿一笑谢过那个渔民,要包子和馒头住陆地上的客栈并看好行李,她执意要去住住这儿的“水上客栈”,然后等到那艘大船来了再出发。 曲杀歌不知道去哪儿了,卿一笑倒是不用担心她。卿一笑来到这儿,兴致比到莲城高得多。她租了一条小船,拉着容无缺去找了一家客栈,然后非得去逛街。 凉县的街市也与别处不同,虽然店铺都差不多,可是你不用走路逛街,而是撑着一艘小船,在店铺下的水面上穿来穿去,相比起逛那些店铺,卿一笑更享受这种划船看店铺的乐趣。 她回头冲容无缺一笑,脆生生道:“啧,容哥哥,今儿个逛得真新鲜。” 容无缺看着一路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卿一笑,一时像丢了舌头。 ☆、追人 谁能想到这会是甜水巷人们口中凶神恶霸卿一笑? 不过仔细想想,卿一笑好像只在他面前才这么“不正常”。 卿一笑像不知道乏似的,差不多把周遭都逛完了,却没进一家店,好容易等卿一笑觉得累了,天都黑了。 卿一笑和容无缺他们把船系在一家门店前,两人用完餐,然后去裁缝店。 好在这些店铺虽然建在水面上,却是一家家紧挨着,可以踩着店门前的木板一直走过去。 卿一笑进了一家裁缝店,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衣裳,容无缺兴致缺缺,盯着店里的书架,走过去翻看着。 容无缺看书正看得入神,就听到卿一笑叫他,问他那身衣裳怎么样,他回过头看到换了一身灰色衣裙的卿一笑,只觉得那暗沉的色彩,把她的光彩都掩盖住了,当下就摇了摇头。 “你看你又说反话,衣裳不好看,人好看呀。”卿一笑展颜一笑,却还是另外挑了一身红衣裳,进去换了。 出来的时候,容无缺看书看得入迷,卿一笑走到他面前,凑过去看他的书。 “书和我比谁比较好看?” “书。”容无缺笑了。 “容哥哥,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大夫。” “容某眼神很好,不牢姑娘费心。” “啧,老板你这本书我买了!”卿一笑抢过他的书道,“现在书是我的了,你看它是不是得征求一下主人的意见?也不要求别的,看我一眼就好。” 容无缺叹了口气,从上至下打量她一遍,目光在店内溜了一圈,指着墙上的一套红色散花襦裙,眼神里的意思是“换那套。” 卿一笑眼神一亮,立刻叫老板,指挥老板把容无缺指的那套裙子取下来,卿一笑换完衣服出来,卿一笑在他眼前提起裙摆转了个圈,用眼神问他“如何?”。 “很好。”容无缺点头。 卿一笑一高兴,偷袭地捏了一把他的脸蛋。 容无缺理智地选择沉默,以沉默对抗卿一笑的过分举动。两人笑着走出门,忽然空中一道黑影飞了过去。 “是曲姐姐。”卿一笑瞳孔一收,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下意识地说道,她把怀中的衣裳朝容无缺怀中一塞,立刻飞身追了出去。 “一笑。”容无缺叫都没叫住她,这里不比陆地,纵使轻功再好也无法全力施展开来。 他看到曲杀歌以风一样的速度踩着屋顶,足尖点过水面上的小船,紧紧追着最前面一个黑影。 那黑影武功也极高,却不恋战,只想摆脱曲杀歌,借着水面上飘荡的小船,在水面上快速地朝前掠去。 卿一笑轻功好,其他招式在一些江湖高手面前却不值一提,眼下她看到曲杀歌在追人,想也不想地去帮忙。 容无缺担心她,在卿一笑冲出去的那一刹那,他也顾不得恐高和“晕轻功”了,也追了过去。 那黑影狡猾得很,一边逃跑,还一边往后射出暗器,曲杀歌武功底子好,在奇快的追逐中还能用手中的长剑,打落那些迎面飞来的银针。 卿一笑就不同了,当她看到一枚银针朝自己面门飞来时,她下意识地想避开,脚下却一滑,身体直直地朝着水面栽去。 曲杀歌也听到了卿一笑的惊呼声,她稍微停顿回头一看,就看到卿一笑从屋顶上栽进了水里,同时,另一个青色身影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在曲杀歌停顿的这眨眼功夫,那个黑衣人已经蹿掠到了陆地上,消失在了树林里。 分卷阅读22 “啊——” 卿一笑在落水后,眼前一黑,惊恐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可是她一开口,四面的水灌进了她的胸腔里,她想咳嗽却咳不出来,只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不能呼吸,难受得紧。 她在落水的一瞬间,童年溺水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 说起来有点好笑,她怕水,小时贪玩去捉鱼,差点就把小命都交待在寨子里的荷花塘里了;可是她又喜欢水,所以连住的地方都要挖一个四面有水的人工湖。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 现在,她算是弄明白了,她是喜欢水,可是不喜欢溺水,她怕身亡。 卿一笑脑袋里乱糟糟的,她胡乱地扑腾着,只觉得自己练的轻功怕是掺了水分,因为在水里她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她想到这儿心里越发恐慌起来,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 那只手拉着她,带着她往上游动,卿一笑傻了一般不再乱扑腾,身体也跟随着他往上升,“哗啦”出水面的一瞬间,卿一笑只感觉那股窒息又难受的感觉消失了。 在容无缺把她托举到一艘小船上时,她还在大口地喘气,一时间有点回不来神。 “还好吗?” 容无缺爬上小船,扶着她的肩膀着急地问道,他的头发全湿了,一缕缕地粘在脸上,身上衣衫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幽深的双眼中倒映着同样狼狈的卿一笑,卿一笑木木然地盯着他,就在容无缺以为她是不是脑袋进水傻了的时候,卿一笑盯着他,盯了半晌忽然笑起来。 “你这样子好好笑哦。”卿一笑笑着说道,低笑变成了大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容无缺,像一条落水狗似的。 不,不能这样说容哥哥,可是目前除了这个比喻,卿一笑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了。 容无缺看着她,担忧的眼神里有些更为深谙的东西飘过,似无奈,似宠溺,学着她的语气,半晌道:“我好笑?我好想打你哦。” “嗯?”卿一笑听到他学她,笑得更加大声了,把袖子挽高,把脸凑过去,嘟囔道,“打呀,来打我呀,我保证不还手。” 容无缺叹了口气,不与卿一笑计较,给了来搭救他们的船夫一些银子,叫船夫送他们去定下的客栈。 这个季节虽然不冷,这地方却寒气重,尤其到了夜晚,寒气直往骨子里钻。 容无缺担心卿一笑感染风寒,到了客栈,叫老板送来热水喊她去沐浴。 他和冬至他们分别时,拿了行李,自己也回房将湿衣裳换了。 卿一笑出门后,看到容无缺在外面等她,曲杀歌抱着剑坐在栏杆上,好像有话对她说。 卿一笑看看容无缺,眼底的神情是“要不要一起”,容无缺见她面色如常也不像要生病的样子,只说他去喝茶,从她身边慢慢走了过去。 卿一笑耸耸肩,她知道容无缺是不想打扰她们,也没有留他。 曲杀歌一直沉默着,卿一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手指在掌心轻轻掐了一下,她跟着去追黑衣人,反而导致曲杀歌分心让那人跑了,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曲杀歌没有任何反应,卿一笑拉了拉她的衣袖,轻言轻语道:“曲姐姐……” 月色朦胧,不知道是谁放了一盏莲花灯,在水面上漂浮着。 有人撑着船在碎破光影中前行,四面的风吹得皮肤有点凉,远处黛青色的山,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曲杀歌像是没有听到卿一笑的声音,怔怔地望着水面出神。 卿一笑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撒娇似地瞧着她,眼神里明显写着“我错了,你别生气”。 曲杀歌终于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她,道:“呛水了?” 卿一笑立刻摇头,还特意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没事,她想到曲杀歌追那黑衣人的事,顿时皱起了眉,左右看了看四周没人,小声问道:“曲姐姐,你追的那人……” “我或许在十五年前见过他。”曲杀歌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中含着深深的恨意,卿一笑心中一惊讶。 只见曲杀歌说这话的时候,抬手抚上了脸上的面具,她定定地看着远处,水面上那盏飘远了的灯在风中摇曳着,好似随时会沉下去。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看错,如果真是他……我必将他挫骨扬灰。” 卿一笑自知曲杀歌心中还有事未对自己挑明。 倒没有存心要知道她的秘密,曲杀歌先前说的那番话,已经告诉卿一笑她这次上京不是查询薛玥失踪这么简单,或许还与她要报的仇有关。 卿一笑想到薛玥,有点无奈地叹息一声,却也是找不到话来说。 在等候那艘运送药材的大船的两天,卿一笑因为这神秘黑衣人的事情,把一腔想游玩的心思都搅没了,容无缺倒是落得清闲,终于有时间静下心看看书。 卿一笑打小就与书没缘,她没心思看书,就每天守在容无缺的房间看他,端详着他微微瘦了的脸颊,看着他轻轻皱眉翻着书页,看着他提起衣 分卷阅读23 袖一字一画地在宣纸上写字…… 卿一笑起先还看得入神,时间久了,一边沉沉地闭上眼,倚着床边睡着了。 容无缺向她看去。 窗户半开,清瘦的身影掩在房间内明暗的光线中,巴掌大的脸庞上,肌肤细致如温玉,满头青丝被窗外的风吹起,那被青丝拂过的红唇却比春风里的桃花更娇艳。 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左手也不禁轻放在胸前,那里同样放着一块她赠予的玉。 仿佛是胆怯,他每次只能在她睡着时,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地看她。 他执笔的右手还保持着要下笔的姿势,只是此刻,那些圣人名言全部变成了她的样子。 眼前这个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攻破了他所有的心防,完全俘获了他的灵魂。 ☆、富贵人家 他慢慢收回目光,全神贯注地屏息凝视着桌上的宣纸,随后他微微一笑. 像是全然忘记了一切,指尖的笔像是融合了他的心意,在画纸上由浅入深、细腻勾画,没多久,一副栩栩如生的女子花间午睡图顿时出现在纸上。 他眼神迷茫,沉浸在对很多年后的想象中,垂首想要在画上题字,直等到笔尖那浓重的墨水快要滴落到纸上,仍旧没有想到要写什么,最后他轻轻一叹,将画纸卷好放在了一旁。 卿一笑并不知道容无缺的心境,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披着容无缺的外套,她有些讶异地看着写得入了神的容无缺,只当他想中状元拼了命。 卿一笑笑笑,容无缺就算不拼命也能中状元的,以前就经常听说一些教书先生对容无缺的才华赞不绝口,不过她不懂,只觉得他厉害,让她感到骄傲。 她起来看看天色,也不想打扰他,小心翼翼地从门口退了出去。 卿一笑有点烦躁,一头担心着那黑衣人的事,一头记挂着容无缺要温习书本不能陪她玩。 她一个人沿着客栈前的木板走了一段路,想租条小船去找包子和馒头他们,却发现今天运气不好,暂时没看到租船的。 馒头正在打听卿一笑他们的住处,一抬头就看见一间客栈外一身红衣抄着双臂的卿一笑,他高兴地扬手喊着卿一笑,下船后就直奔她跟前。 卿一笑东张西望地正找船呢,听到有人叫她,回头瞟了一眼发现是馒头,也没太搭理他,见到馒头身后付了钱下船,迎上前来的冬至,倒是笑着打了声招呼。 馒头感到内心很受伤,不满地缩了缩脖子,他家少帮主还真是“吃里扒外”。 他忧愁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正事来,忙不迭道:“少帮主,好消息,我听说那艘运输药材的大船明天一早就会从这儿过,我们可以提前出发了。” 卿一笑本来兴致恹恹,听到馒头说的话,一下子又高兴起来,这么说他们可以提前离开了,她想到容无缺读书忘我的境界,只觉得这个消息太振奋人心了。 馒头揉揉眼睛抬起头,只看见眼前红影一闪,早不见了卿一笑的身影。 “少帮主,还有小冬说大家晚上一起吃饭。” “成!” 眼前没有人影,脆脆的声音却从远方飘进了馒头的耳中。 冷冷的月光下,卿一笑主人翁似地招呼着大家来吃饭。 圆桌上,卿一笑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一边喊着小二快上菜,她今天点了最贵的菜和最好的酒。 这么多天,他们都没有敞开肚皮吃一顿,卿一笑觉得冬至提议聚餐的想法好极了。 曲杀歌一直是白天见不到人影,晚上……偶尔能看见人影,大家都习惯了。 难为冬至喜欢上这个一位冷酷还背负着一身秘密仇恨的姑娘。 卿一笑托着腮,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对上容无缺的目光时,容无缺微笑,她眨了眨眼睛,心道还是对面这人顺眼,含笑道:“前途无量的容少爷,哪天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这帮子兄弟啊。” 容无缺谦虚一笑:“不敢。” 卿一笑笑笑,转头敲着包子和馒头,又口无遮拦地调侃起他们来,饭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 曲杀歌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倒酒,卿一笑一见曲杀歌回来,立即站起身拉她过来坐。 卿一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和包子、馒头冬至推杯换盏。 曲杀歌作为一个冷静的杀手,向来是滴酒不沾,卿一笑知道她的规矩,也不劝酒,只笑眯眯地向容无缺敬酒:“高中。” 容无缺见她今晚高兴,起身斟了一杯酒,微笑喝了一口。卿一笑转身又拉着馒头,称兄道弟地要一醉方休。 包子和馒头喝多了,两个人咋呼呼地唱着歌要出门去买猪蹄吃;冬至闷声也喝了不少,托着腮,安静地看着坐在对面吃菜的曲杀歌,那目光里含着坚定却又透露出痛苦,不能言。 卿一笑脸色酡红,趴在桌上望着窗外。 醉意朦胧间,她看着水面上的碎光和客栈外的灯火,听着遥遥的歌声和 分卷阅读24 笑声,忽然想起了青衣寨里的男女老少。 先前或许不觉得,自从曲杀歌在屋顶上对她坦言过那一番话,她才感受到她爹是真不容易。 她娘死得早,她爹这么多年也没再娶,带着她任由她任性,宠她宠到了骨子里,而她似乎一直在针对他,从未回报过他什么。 卿一笑轻轻笑起来,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色,静静地听着四周聒噪的声音,起先她是最闹腾的一个,这下倒是懒得说话了。 容无缺疑问地看她,也不知道她是醉了还是醒着,看她望着窗外的融融灯火,见她笑意中那不易被人察觉的落寞,只觉得满心酸热苦涩。 容无缺眉头微微一皱,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无声地走过去,伸手抱起了她,卿一笑非常配合地任由他抱着,笑盈盈的眼神里却是醉意熏浓,嘟囔道:“看来我又做梦了……” 容无缺身形震了震,迎着她的目光看着她目光游离,笑意中又满含苦涩。 他抱着她,像抱着一只安静乖巧的猫儿,送她回了房间。 打来热水、要来毛巾,仔细地给她擦去额上的薄汗,擦干净她的十指,给她盖上被子,看她睡去了才折回到他们的包间里。 遇见她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感情羁绊,但是他走到现在,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背负的东西,永不能卸下。 他也以为自己早清楚她的心思,清楚她的豁达,然而当事实摆在眼前,还是不能自己地内疚、悔恨、自责。 他以为自己很高尚,其实他也只是个自私又怯弱的普通人。 纠缠在他们之间的过往,她拼命地拽着,他不放手,也不敢握着,他觉得自己没有权利承诺她什么,但是他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追逐。 或许冥冥之中,命数早定,可他为什么又偏偏不肯信服那既定的命数? 他舍不得放手,却也贪婪。 在最后的结局到来之前,他想要试一试。 试一试光亮会不会刺破暗无天日的黑暗洒下来,试一试他头破血流地去努力,能不能把想要的都留下来。 包间酒香氤氲,桌上杯盘狼藉,坛子散落异地,喝酒的人都散去了。 容无缺走到窗边,将窗户都敞开了,然后靠着栏杆坐下来,他就着窗外森凉的月色,拿起了酒坛子。 他向来自控,也一直认为酒是无用之物,喝多了只会让人丧失理智,今夜他却只想醉在着穿肠断魂水中。 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一倾而下,心口便变得滚热灼烧,他在冰凉又灼热的感觉中,越喝越清醒,最后酒坛子空了,他将酒坛子砸向水面,闭着眼听着那“咚”的一声,只感觉一颗心也沉在了这黑夜中。 一夜的酒醉放肆后,第二日大家都还没忘记正事——等船来。 这艘大船是直接运送药材去往京城的,用掌柜的话说,只要卿一笑他们给得起银子,一路搭“顺风船”到京城也是可行。 卿一笑他们虽然上路的干粮银两充足,但是也没必要把钱全砸在这里,所以他们决定搭乘这艘大船出凉县,然后再驾马车直奔京城。 听说这船每月会经过凉县两次,卿一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等来的不是一个艘船,而是一支船队。 “一、二、三……七、八。”卿一笑抬头一看,数出来这船队竟然有八艘,她一脸玩味地笑道,“容哥哥,我这山里出来的今天总算开眼了,这……富贵人家啊。” 容无缺等人也是一脸古怪地看着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每个人的目光中都闪现着不同的色彩。 卿一笑想着正事要紧,见到那些船依次靠岸,最前头的那只船描绘得金碧辉煌,气势宏大,一看里面就藏着主人。 她遥遥地走上前,准备去找这位“船主”商量下搭乘船的事,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道带着笑意勾魂摄魄的声音。 “青儿,将我屋中那箱‘春宫画’拿来。” 卿一笑怔了怔,眉头一挑,心道这是哪个不要脸的,当众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见船上走出一行彩衣翻飞的女子,恭恭敬敬地排列在两旁,迎接着主人下船。 一顶金绸作幔的轿子被人抬了出来,四角挑着红色彩球,薄薄的白纱被风吹得扬起。 再看里面……场景令人尴尬。 红衣男子衣衫凌乱,正半抱着怀中曼妙的女子,微笑着吃着她伸手喂来的葡萄,凑近她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她娇笑不已。 卿一笑平时乖戾却对这种事见得少,加上轿中两人神情动作暧昧,女子的穿着又颇为暴露,她一下子竟想歪了。 盯着轿子一时间没收回目光,满脑子都是“这厮是个变态吧”。 “变态”似乎感觉到卿一笑的视线,转头朝她看来。 风吹起轻纱曼舞,露出一张刀削斧刻般的容颜来,一双深暗的眸子带着戏谑的光亮。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比樱花红,此刻那薄唇微微翘起,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卿一笑打量着这个邪 分卷阅读25 魅的美貌男子,他也任由她看个痛快,魅惑众生的脸上带着一种自信和说不上的慵懒气质,见卿一笑盯他盯得差不多了,还对她眨了下眼睛。 ☆、暧昧 卿一笑顿时一阵恶寒,刚想退缩换馒头来说搭船的事,就见一道青色的身影走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卿一笑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容无缺,听他对那男子道:“这位公子,我们在此等候船上京,可否行个方便?” 容无缺声音不卑不亢还带着疏离,半点没有求人的意思,卿一笑刚想提醒他好歹求人家语气放软一点嘛,就听到那男子含笑道:“哦?我若说不方便呢?” 卿一笑起先瞧着这人就是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这下听到他说这话,也不等容无缺回话,拉着他就想走,又听到那男子叫他们等等。 那男子的目光停在她拉容无缺的动作上,伸手一指,道:“换个美人求我,我就答应。” 这回卿一笑直接瞪眼了,她浑然不觉得那男子看她的目光含着揶揄,她的腿已经抬起准备走了,听见这话又收回腿。 确定那男子是指着自己,眼珠子一转,冲他没好气地喊道:“喂,我们要搭船,付你银子,行不行?”卿一笑语气不好,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觉得求人要客气点。 “当然行,为美人效劳,本公子乐意至极。”那男子满口答应,直接笑得扑到了旁边的女子身上,很快,他锋眉一皱,呵道,“青儿呢?”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碧衣女子抱着大卷的画卷从天而落,见到他怀中的女人,目露厌色,却还是强压着情绪将手中的的画卷递了上去。 卿一笑方想起之前那句“将我屋中那箱‘春宫画’拿来”,又见那碧衣女子十分眼熟,她和容无缺对视一眼,两人都认出那女子是先前在莲城酒楼用蛇杀人的那一位,她竟然是眼前这男子的手下? 卿一笑不禁有些后悔提出一起撑船的事. 这男子身份看来不简单,他们不招惹为好,但那男子后面也没有再说什么,随手支了一个人安排帮卿一笑他们搬运行李。 卿一笑谢绝了人家的帮忙,要包子和馒头把他们的马上赶上了最后一艘船上。 之后的两个时辰,卿一笑他们都在等待开船,也没有再见过那个男子。卿一笑没见着曲杀歌跟上来,问冬至,冬至指着窗户:“查看情况去了。” 卿一笑看着容无缺,总觉得自从离开莲城后,他的神情举止一如平常,眼神却有些不对,经常会走神,卿一笑只当他离京城越近心中不安,也没有多想。 不久后,卿一笑他们跟随着这支船队出发了。 他们住的地方有几个房间,中间还有大厅,馒头放置好行李就拉着包子去和船上的人打好关系了,曲杀歌一直行踪诡异,查看情况回来后就握着茶盏出神。 冬至靠近她的时候,她警觉地想拿剑,见到是冬至又将手收了回去,冬至端着一盏茶走到她跟前,冲她一笑:“阿曲,你那茶凉了,喝凉茶要闹肚子的。” 冬至见她沉默,似乎在沉思什么,啰嗦了几句,大着胆子拿开她手中的茶盏,换了一杯热茶放进她手里,他并没有期望得到什么意料外的回应。 曲杀歌喝了口热茶,想起了什么出门去了,冬至立刻又跟了上去。 旁人都离开了,容无缺一直坐在窗边,透过半掩的窗子,无声地看着外面流淌的江水。 卿一笑见他情绪不高,挪到他旁边讨好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她笑:“容哥哥,你这样子莫不是吃醋了?我和那男子都没说上三句话呢,再说他长得也没你好看,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容无缺回头望着她,卿一笑以为他是真介意,忙不迭又开口解释了几句,不想容无缺只是看着她。 那眸子那么近,深得像一个漩涡。 卿一笑盯着那样的目光,心一软竟生出疼痛的感觉,刚想说点好话哄哄他,就感觉眼前一黑,容无缺顺势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进了怀里。 容无缺的确心中隐隐不安,尤其是在目睹过黑衣人和那碧衣女子的事情之后,今天又见到了这么一位身份不明的红衣男子。 这些零碎的线索似乎冥冥之中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沉在过去的怨恨恩仇也仿佛挣脱了枷锁,正慢慢地浮出水面。 他越靠近真相反倒越害怕,和能预见的凶险比起来,他不仅给不了他安全感,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保全自己。 容无缺这样想着,一瞬间眼中神光闪烁,只觉得他欠眼前这女子良多,也不知他这一生要如何还。 卿一笑微微张着嘴有点傻了,话也说不出口了,她微微挣扎,想问他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受刺激了,听他低低道:“别动。” “受了刺激”的容无缺安静地拥抱着他,他没有用多少力气,一手揽着她,闭着双眼下巴靠着卿一笑的肩。 闻着她身上软软淡淡的香,他心尖上仿佛有一瓣轻盈的桃花,划过高空又坠入 分卷阅读26 心海,沉沉浮浮。 他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想静静地抱着她待一会儿就好。 卿一笑哪知道他心中百转千肠,只当容无缺是因为那男子心中不快,她乖乖地一动不动,听着容无缺深深的呼吸,也不违背他的心意让他抱着,耳根却悄悄地红了,嘴角露出不动声色的微笑。 她在少不更事的时候遇见他,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惦记着他,这一辈子更是只认定了他。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可笑,只因为是他这个人,不过碧玉年华的她,已经把一辈子都想好了。 这还是容无缺第一次这般亲近她,在陌生的地方掺杂着陌生气息的船上,她回味着过去她纠缠他又惹他恼怒的日子,只觉得记忆都随着耳边的风消失了。 卿一笑在静谧中,看着窗外两水鸟扑腾着从水面的浅滩上飞起,看着它们掠去苍空又翻过了青山,也不觉神思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容无缺慢慢松了手,回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窗外。 卿一笑见他“恢复正常”,想起他的举动,笑道:“容哥哥,你莫不是觊觎我已久?这么多年一直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呢?” 卿一笑语气慵懒,带着调笑的意味,容无缺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窗外,微笑着不答话。 卿一笑有几分恼怒,占了她便宜还装得这么云淡风轻,他怎么贼得像只狐狸一样。 卿一笑不满地凑过来,捏着他的脸扯来扯去,杀气腾腾地说:“喂喂喂……那水面有什么好看的,就两只水鸟飞过去,成双成对,令人羡煞!” 容无缺的脸被她捏够了,面颊上还泛着红,他轻声笑道:“卿姑娘羡慕那比翼鸟?” 卿一笑有片刻怔愣,随即点点头,恶声道:“啊,羡慕。” 那又怎么样? 容无缺“哦”了一声,眼睛一眯,含笑靠近她,卿一笑见他一张俊脸朝自己逼近,那墨黑的眼珠子似要把她的心都看得跳出来。 她直觉想躲,转念一想这一躲倒显得心虚了,于是也把心一横迎上去瞪着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脸都快贴到了一起,卿一笑感觉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心道不能认输,容无缺却是淡淡地笑着,眼中一副要看她出糗的幸灾乐祸模样。 “砰!” “少帮主,我跟你说……啊,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门忽然被人推开,卿一笑愕然,听到馒头的声音,还来不及坐直身子,就又听到“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卿一笑转头就想骂人,转头就看见容无缺瞥了她一眼,却什么也不说,也失了和她玩这幼稚游戏的心思,站起身走去他那堆行李中,挑了一本书,沏了一杯茶,慢悠悠地看着。 卿一笑抽抽嘴角,貌似恢复武功后的容无缺越来越顽皮了。 卿一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好玩的,于是走去甲板上吹风。 他们乘的这艘船,船上房间多,活动范围也大。 卿一笑转了很久也没找到馒头,一个人找了个地方发了一会儿呆,傍晚时分才在船员中拎出馒头,问他白天找她什么事。 馒头和船员已经混熟了,他拉着包子正在参观船员们斗蛐蛐,见卿一笑拉他出来,他圆乎乎的脸上,一双眼睛冒着暧昧的光。 卿一笑一看他这模样,一拳头捶了过去,吼道:“想活命就少问不该问的。” 馒头忙点点头,把卿一笑拉到一边,躬身道:“少帮主,我是想告诉你,听管事的马老板说,上面吩咐他一路送我们到京城。银子我们已经之前给了,他说也不用我们再加,我琢磨着这走水路要方便得多,比原计划的路程要提前好些天呢……” 馒头一边在给卿一笑打着小算盘,卿一笑扬手打断他的话,眉一挑,道:“马老板?” “是啊。”馒头语气十分轻快,转念想到这马老板卿一笑还不认识,连忙一拍脑门道,“哎哟,你看我这记性,我们坐的这船不是运输药材嘛,马老板是负责人,听说是要把药材运到京城的。最前头那艘船听说来头大着呢,马老板也没有多说,只叫我们可以一路跟他们到京城,真是天大的好事。” ☆、调戏 卿一笑瞥了馒头一眼,馒头没心眼,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卿一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起先她一冲动说要搭船就后悔了,现在人家还愿意带他们去京城,非亲非故人家干嘛这么热情。 卿一笑觉得此事有蹊跷,立即回身,想去找曲杀歌商量却没见到她人,卿一笑折回容无缺的房间,却没也见到人。 奇怪? 卿一笑在疑惑中最先反应过来是不是他们去吃饭了,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卿一笑冲出去就往前跑的冬至,她一把扯住冬至询问:“出什么事了?” 冬至喘着气急红了脸,嘴大得可以塞下一只鸡蛋,卿一笑连忙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急,冬至好不容易顺过了气,道:“打起来了,阿 分卷阅读27 曲和容公子……追去最前面那艘船了……” “什么?” 卿一笑惊叹一声,也等不及冬至说完,足尖一点,风一样地朝着船上飞去,好在这八艘船一直是相隔不远地前行,要不然不会水的卿一笑真不知道怎么办。 卿一笑刚飞过去,就看到那艘船上灯火通明,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挡在甲板上,盯着船头的曲杀歌和容无缺,随时有打起来的意思。 卿一笑刚落到船上,立刻引起了黑衣人的警觉,卿一笑走到他们身后,压低声音问:“容哥哥,曲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曲杀歌还没说话,隐在黑衣人身后的碧衣女子走了出来,她仰起头,眼角一扫卿一笑等人,道:“公子让你们进来。” 黑衣人闻言,自动地让开一条道,警觉的目光依旧盯着卿一笑他们,卿一笑赶紧去看容无缺。 容无缺低声道:“有人进了我和曲姑娘房间,我们一路追过去,追到了这里。” “有这种事?” 卿一笑本来心中还在疑惑这些人怎么会答应让他们一路跟到京城,这下却明白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这些人意有所图。 卿一笑想到那因暴雨被封的路,难道那并不是一个意外? 有人在背后设局一路引他们来到这里、让他们上船? 要是没上船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意外”等着他们? 难道他们从上京开始就被人盯上了? 为什么呢? 一连串的问题在卿一笑的脑海中盘旋,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跟随着容无缺往里面走。 越往里走,脂粉香气越浓,穿过几重帘幕,丝竹声声入耳,软玉温香的纤纤腰肢透过薄薄的纱帘在眼前晃动。 碧衣女子撩开最后一层薄纱,卿一笑脑中轰地一声,直觉自己是进了青楼。 大得夸张的房间内,香粉浮动,舞娘妖娆,正前方的红衣男子歪倒在一张白色的狐皮毯上,双手双脚都在被美人们揉捏着。 他青丝未束,胸膛半晌,正认认真真地在翻着手中的书……看书? 卿一笑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再细细地看去,只见那书上美人娇笑,男子温柔,两个人搂在一起正…… 略过、略过,非礼勿视! 她就知道这男子肯定不会看什么正经书。 碧衣女子面不改色,像是对眼前这香艳场景习以为常,她微微扬手,那群舞娘立刻知意,水袖一甩施施然地退了下去。 那男子见音乐声停了下来,一抬头才看到眼前的卿一笑等人。 他将手中的书往后一扔,碧衣女子身影一闪,卿一笑甚至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就见她把书轻轻松松地接在了手里,叫一旁的侍女拿下去。 男子嘴一撇,媚笑着看着他们道:“美人?才刚刚分开,又见你了,这船也忒小了,回去得换一艘大的。” 卿一笑恶狠狠地瞪着他,姑奶奶不出手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调戏我。 她刚准备上前,眼前剑光一闪,一道身影已经冲了过去,碧衣女子准备出手阻拦,但曲杀歌的剑更快,已经直指男子的咽喉。 那男子脸上竟不见丝毫慌乱,含笑看着曲杀歌的剑逼近,突然手指一动,夹住了剑夹,曲杀歌眼中闪过异样。 她像是不相信般地想用力推剑前进,那剑却像是被定住了,停留在男子的咽喉前无法前进一分。 碧衣女子见曲杀歌刺杀自己的主子,衣袖一动对曲杀歌出手,卿一笑只见她袖中青色一闪,忙出言提醒:“曲姐姐,小心。” 卿一笑只听耳边一阵风声,身旁的容无缺上前一步,也不知道他弹出了什么,那青蛇刚从女子袖中飞出就被打落到旁边的柱子上。 同时,一只精巧的珍珠耳环滚落在地上,卿一笑见到那耳环有点眼熟,手不自觉地摸上耳侧,才发现自己的那对耳环,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只。 卿一笑心中一松,到不知道容无缺隐藏了这样的好身手。 他侧首朝容无缺看去,容无缺姿态优雅,挑挑眉道:“公子船上藏龙卧虎,今夜有人不请前来,到我和曲姑娘房中翻找东西,我们追那人至此失了踪迹,公子想必身份不同凡响,留一贼人在船上未必妥当。” “你的证据呢?”男子冷笑起来,夹住曲杀歌的指尖微微用力,往旁边一扔,曲杀歌想再刺,那男子淡淡道,“我不想扔你们下水,诸位好像有不会水的?” “之前凉县的黑衣人也是你派来的。” 曲杀歌恨恨地看着他,收了剑势,她有一种直觉,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人算计了。 在凉县的时候她见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人”,那个人与当年的大火案逃脱不了关系。 当年她冲去大火中见到过那个人,差点还死在他手中,拜他所赐,她没死却毁掉了一张姣好容颜,那个人眼角有一道伤疤,他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哎……”男子突然笑了笑,长叹一声 分卷阅读28 ,道,“看来就是不该管闲事啊,我好心带你们一程去京城,你们却怀疑我图谋不轨。” “怕我们冤枉你,还怕让我们搜屋子?”卿一笑哼声道,她一抬眼,正遇上男子笑吟吟却杀意凌然的眼神。 他保持着微笑,目光却如流水般覆过她的眼、她的唇,滑过她的下颚停留在她隆起的胸前,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 长得不错,身材还缺一点。 卿一笑也不是傻子,一看他那不含好意的打量目光,狠戾道:“你这泼赖乱看什么?小心我挖你眼珠子。” 容无缺也皱起了眉,能让卿一笑这小恶霸称呼为泼赖的,想必也是这男子的造化,他不动声色地移身掩在卿一笑身前。 卿一笑看着眼前挺得笔直青竹似的背影,看起来孤冷却有着不可弯折的坚硬,她看着他挡在她身前,那种不愿她遭受半点欺负的样子,无声地吸口气,笑了笑。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她明白。 红衣男子端起矮榻上一杯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扫了一眼被容无缺身后的卿一笑,道:“你们想搜屋子,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让她陪我——” 他手指向卿一笑:“吃顿饭。” “行啊。” 卿一笑想也没想地答应,她正愁找不到机会整他一顿,吃饭是吧?姑奶奶让你吃得进茅坑。 容无缺还没出言拒绝就听到卿一笑答应了,他在袖中握成拳的手青筋暴起,想动手又一点点地松开了。 那男子听到卿一笑答应得这么爽快,哈哈一笑,看起来心情预约,他手一挥对他们道:“请吧。” 曲杀歌第一个踹开了房门,将船上大大小小的房间搜了个遍,卿一笑和容无缺也跟在曲杀歌身后,将那些箱子、柜子翻了个底朝天,哪里找得到半个人影。 曲杀歌没搜到什么,逼问道:“甲板上的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我请的保镖。”男子笑,“本公子好歹身价不菲,请几个人保护不为过吧?你要是还想问他们为什么穿黑衣,本人统一发给他们的职业装,有意见?” “你——” 曲杀歌斗嘴斗不过这个人,她的目光扫过房间各处,卿一笑听见了极其细微的骨头摩擦声,她曲姐姐是个性子直的人,剑术高超却与人打交道少,嘴头肯定要吃亏,卿一笑走上前拉住曲杀歌,示意她算了。 卿一笑注视着那男子,用眼神示意容无缺一起走,只不过她刚走两步,那碧衣女子走上前拦住了她,卿一笑没好气地瞅着她:“又怎么了?” “公子让你留下。” 女子凉凉的声音像是一条蛇滑过心上,听得人很不舒服。 卿一笑瞥向那蜷缩在柱子旁边,被容无缺用耳环打中的小蛇,晕了?还是死了? 卿一笑低低叹息一声,吃饭是吧? 还好姑奶奶我带着不少好东西,每一样给你洒一点,吃不死丫的! 容无缺他们被碧衣女子“请”出去了,卿一笑再三保证她一定没事,半推半送地要容无缺和曲杀歌先走,在他们耳边轻声道:“我拖住他,你们再暗中去查查线索。” 卿一笑目光灼亮地看向容无缺,要他相信自己,回头走向那男子,胡口道:“吃饭是吧?本姑娘奉陪,不过我口味刁,没有山八珍、水八珍、海八珍我不吃,上八珍、中八珍、下八珍我只吃前三样,禽八珍、草八珍我吃不惯,喝的要紫玉浆、玄玉浆,三十年的女儿红我看不上。” “美人好大的口气,熏着我了。” ☆、吃饭 那男子低声笑起来,他在毯子上坐了许久,见只剩下卿一笑一人了,朝她走来,他光着脚走在柔软的地毯上,出奇地安静. 卿一笑看着他那张妖精一样的脸,手不自觉地摸向随身的袋子,她记得自己带了软骨散、泻药、痒痒粉……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卿一笑的心莫名跳了跳,全身真气提起,只等这男子有什么不轨动作,她第一时间抓向她的咽喉,她怕是忘了这男子一招能制住曲杀歌的剑,又怎么会把她这三脚猫功夫放心上。 男子慢慢地走到她眼前,停住脚步,灯火中目光疑惑带着恍惚。 他凝视着眼前的人,朦胧的灯光中,仿佛岁月经年中的女子,一身月白裙裾亭亭站于台阶上,眉弯如月,眸如星子,冲满身伤痕跪在泥泞中的他伸出手。 她说,风哥起来。 那红唇轻语的一句话,仿佛成为了他一生追寻的信仰。 他不该跪在着污泥中仰望着那一张张狞笑的面孔,她要他站起来,以穆家堂堂正正的身份站起来。 此后的他的确再也没向他人下跪过,哪怕是那九天之上身份高贵的那个人,也给予了他不跪的特权。 他一步步踏着白骨登上了属于父亲的位置,他得到了曾经想要拥有的一切,只是他再也没握住,那只在他一无所有伸向他的的手。 他呼吸微重,伸手想去触碰眼前这张脸 分卷阅读29 ,喃喃道:“姝儿,你……” 哧——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柄剑以惊电之势刺向他。 他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对着突如其来的剑势反应竟慢了半分,他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了缠绕在手臂上的金丝,挡住那杀意浓重的剑气。 “咔擦”一声,那剑光却还是从他衣袖上割裂下去,一截衣袖飘落在地,与此同时,那被金丝缠住的剑也断裂成两节,落在地上。 来人并不恋战,也不想和对方过招,他只是逼退红衣男子,乘机将还在怔愣中的卿一笑捞入怀中,几步急退到了窗边,惊醒地盯着有几分狼狈的男子,冷笑道:“你这饭吃得倒奇怪,需要动手动脚。” 卿一笑盯着去而复返的容无缺,他的手还紧紧抓在自己胳膊上,他手中那剑一看就是临时抢来的,靠一把抢来的剑就把能“浪荡子”的袖子给割破了?这厮刚刚还一招制住了曲姐姐呢? “容哥哥,你干嘛割他袖子?你这是‘断袖’,容易让人误会的。”卿一笑紧张之余不忘拿他开玩笑,不过话刚说完,就感觉胳膊上一紧,卿一笑瞬间哼道,“疼疼疼……你轻点,我乱说的……哎,疼啊……” “美人当前,情难自禁。” 断了半截袖子的男子却笑起来,他模样本就看起来随性风流,笑起来又似能勾你魂魄,直听得卿一笑心中发毛。 “喂,你是八辈子没见过美女吗?姑奶奶是你能够‘情难自禁’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乱伸手,我卿恶霸的名头可不是盖的,惹毛了我,有本事自报家门来,哪天姑奶奶有空了,上门去捉你喂我湖里的金鱼!” 卿一笑一段话说得都不带喘气的,她受够了这阴阳怪调的家伙,心中有话不吐不快,管他是何方神圣,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他要是想害你,你退缩忍着他就不害了吗?不会吧,既然这样,她忍他作甚! 男子眼睛都不眨,像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在他面前大胆的女子,面不改色地将手上的金丝收回袖子,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服。 不过怎么整也没有把那敞开的胸膛给遮上,他笑眯眯道:“说得好,说得好,美人,我越听你说话越喜欢。你想知道我家门?京城长安街38号穆府,本公子家很好找到,一问便知,你可一定要来捉我,我等着你。” “这泼皮!”卿一笑抬起脚就想去摸靴子里的匕首,不料想容无缺一手揽上她的腰,带着她从窗户翻了出去,一路将她带回了他房间。 卿一笑抱着容无缺的脖子,就怕被他扔进水里,脚下刚落实,她立即笑嘻嘻地道:“容哥哥,那蠢货自报家门了,免了我们暗自去查探,你说这穆府是干什么的?做大官的吗?现在的官家子弟怎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都替他爹羞人。” “他是当今丞相,穆亦风。”容无缺仔细地看了卿一笑一眼,不放心地关上窗,又低声道,“他还是丞相和当朝皇上妃子所生的孩子。” “啊?” 卿一笑有点对容无缺的话消化不过来,这里面听起来很有故事,她知道容无缺没有说完,便凑过去,眼巴巴地瞧着她,一副“我很好奇”的样子。 卿一笑等了半晌。 容无缺抬眼瞥了他一眼,果然又道:“这是宫中秘事,那妃子当年和丞相私通生下孩子,皇上让丞相亲手杀了妃子,饶了丞相一命,听说这孩子身中剧毒过得并不好,皇上命令丞相将他养大,猜不透是什么心思。” “容哥哥,你为什么会知道宫中秘事?”卿一笑的关注点不在这件事上,容哥哥知道这样的秘密,不会被灭口吗? “因为那妃子出自青川县,流言多了自然就传开了,青川县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却没人敢说。” 容无缺生活在青川县,卖菜摊附近经常有妇人讨论这些事,有胆大的偶然也说些秘事,他不想听也听到了,今天听到这穆亦风自报家门,他很容易就把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 听说穆亦风行事狠辣诡谲,性情阴晴不定。 当年老丞相身亡后年纪不大的他就掌权了,穆府本来有一位千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老丞相死后也自杀了。 有人说是千金爱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老丞相要杀了勾引女儿的儿子,千金为爱杀了自己的爹后自杀谢罪。 也有人说是千金和那身世不堪的哥哥为了能在一起,合谋杀了老丞相,最后又被自己的爱人所杀…… 一切都是传说罢了,无人知晓真相。 不过,穆亦风这么多年来为皇上尽心尽力,一直受到当今圣上的宠爱倒是事实,容老爷还在世时,容无缺就听过关于穆家的一些事,从未想过今日能见到穆家这位掌权人。 他当时也是欠缺考略,他知道那男子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他竟是当今的丞相,也没想到见到那男子靠近卿一笑时,他来不及多想,抢了一个侍卫的剑就破窗而入杀了上去。 现在,他带着卿一笑离开,还不知道要惹下什么祸,此行上京,他还没到京城却惹上了穆家的人,实在不应该。 分卷阅读30 不过那黑衣人竟逃进了穆亦风的船上,看来是穆亦风有心掩护,穆家与黑衣人想必有什么关系,这一下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门口有脚步声,衣袍卷动卷起风声,卿一笑认得这脚步,喊了声“曲姐姐来了”,又听到一声奇怪的倒地的响声,门被推开,果然是曲杀歌走了进来,门边倒着冬至。 卿一笑一看冬至那模样,就知道他是被曲杀歌点了睡穴,然后她看到跟在后面,探着头好像担心她安危的馒头和包子,当下挥挥手,指指地上,要他们把冬至搬回房间去。 曲杀歌疲倦地闭了闭眼,沉默半晌道:“今夜是我冲动了,打草惊蛇。” 卿一笑看着她汗涔涔的额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那声音里的疲惫夹杂着无奈的叹息,容无缺看了卿一笑一眼,安慰道:“曲姑娘是为了大家的安危……” “不,我是为了自己。”曲杀歌打断容无缺的话,很久之后才道,“我见到了昔日杀我爷爷的仇人,那一刻我只想取他性命,什么都没多想,刚刚我才想到那人不当惹,他是穆家人,穆家那边得罪了对你们不好。” “也没有啊。”卿一笑很直接地摇头,“他讨厌嘛,就算曲姐姐你不得罪,我总要得罪他的,我身上藏着一堆药粉,准备今晚给他点颜色瞧瞧呢。” “不管那黑衣人和他有没有关系,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卿一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容无缺说那黑衣人原是想来偷偷找东西,想起之前那三番两次出现的黑衣人,微微冷笑。 “我们不惹事,却也不怕事,是他们先来招惹我们的,我想着这艘船,咱们不上恐怕也得上了,既然这样,何不跟他们到京城,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笑儿,此事事关重大……恐怕……” 曲杀歌见识过那群人的武功,也知道那些人是一等一的杀手,她之前猜到这群人是“暗门”的人,被暗门盯上的人,至今还没有逃脱的。 如果他们一开始是为杀人,他们不可能平安走到现在,既然不为取命,肯定别有目的,与其逃离,不如像卿一笑说的,等他们出手。 容无缺神色不动,点头道:“一笑说得有道理,眼下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他们可以引我们到这,我们不如将错就错,与其周旋,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三人达成共识,只是今夜之后,曲杀歌变得愈加警觉起来。 她在等那黑衣人出手,奈何他们随船一路前行,每天都是风平浪静,除了那夜房间被翻过,再也没出现过异常。 ☆、惬意 卿一笑这几天,可以说是悠闲得很了。 容无缺要看书,包子和馒头要和船员们斗蛐蛐,曲杀歌要发呆,冬至……呃,冬至要陪着曲杀歌发呆。 留着卿一笑一个人在船上出没,从这艘船飘落到那艘船,除了穆亦风那艘船有人阻拦,其他几艘船卿一笑能出入自由。 这几艘船运输的大多是药材,在他们现在的朝代,药材的运输可以说是被有权有势的官家垄断了,卿一笑虽然能在船上出入,装药材的船舱却是无法进入。 卿一笑好奇溜进去过一次,她总觉得那药材有些古怪,一股药味中混杂着其他味道。 这夜,她掠到一艘船上,借着朦胧的火光,点了门口两个看守的人,如一只灵燕般飞入了船舱。 船舱静无声,卿一笑触手摸向那一箱箱药材,辨别着那古怪的气味是什么。 她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在手中掂了掂,眼光搜索了一圈,撬开了一口箱子,她在药材上摸了摸,然后触手下去,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她刚准备将火折子凑过来,看看那到底是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风声。 卿一笑一转背,一个带着脂粉香气迎面扑来,带灭了她手中的火折子,直直把她扑在了地上,卿一笑刚想扬起匕首刺,只感觉手上穴位被点住,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月黑拥美人,惬意……” 姑奶奶惬意你个腿! 卿一笑一听这熟悉又讨厌的声音,扬起一脚就要踢。 然而她脖子一疼,有细针先她一步扎入了她的皮肤,她还来不及说话,只感觉全身酥软,意识逐渐模糊,听着耳边喃喃一句“不乖的野猫儿”,便昏睡了过去。 卿一笑醒来的时候,一双乌黑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她,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她一下子没醒完全,她总觉得那双眼睛盯着她的时候充满了哀伤,卿一笑抽抽嘴角,想抬腿,动不了,想抬手,也动不了。 “穆、亦、风。” 卿一笑用她能动的眼珠子和嘴,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喊道。 “哟,这么快就知道了本公子的大名?”穆亦风接过婢女递上来的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眼神看向身后,道,“你那好哥哥也在外面喊我呢,你说我先应你们哪个?” 卿一笑闻言,努力地看向那扇关闭的房门,也不等穆亦风再说话,只当容无缺会担心,卯足了力气喊道:“容哥哥,我没事。” 分卷阅读31 “羡煞人也。”穆亦风吃吃地笑起来,吃了半盏茶,含笑道,“离京城还有几日,避免你们再闹事,你先在我这儿待着吧,本公子要陪我的美娇娘去了。” 穆亦风当真也不再逗卿一笑了,端着那碗茶,吩咐了人守着她,还好心地要留下的人告诉她,她中了毒,就算跑了也要回来拿解药的,然后走了。 卿一笑望着头顶上的帐幔,想起她去船舱中摸到的药材下的东西,那气味和手感……分明是烟土,难道他竟然敢偷运违禁物?可惜她没有看分明,穆亦风在关键时候吹灭了她的火折子还给用银针刺她。 想到那针上还有毒,卿一笑只觉得头顶上的帐幔都要被她的怒火烧穿了,从她现在的境况看来,穆亦风似乎只想留她当人质,把他们带到京城。 在到达京城之前,他不希望容无缺他们再轻举妄动。 卿一笑猜想除了屋中盯住她的这几个人,外面一定还有人把守,而且穆亦风是故意让容无缺知道,只要他们不乱动,她就很安全。 这几天,卿一笑享受了一把“瘫痪”的感觉,事事有人伺候,期间她见过那碧衣女子一次,知道了她叫青槐,也知道了她那只小蛇那天没被拍死,只是拍晕了。 青槐把卿一笑的那只珍珠耳环还来时,眼神十分复杂,隐隐含着不甘心的恨意,卿一笑懒得去想那恨意是什么,笑嘻嘻地要照顾她的婢女将她另一只耳环也取下,将那对耳环送给了婢女。 她还怕青槐在耳环上下毒呢。 一路随船疾行,卿一笑昏昏沉沉地,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几天,当穆亦风再次踏进房间时,她感觉闻到了自由的芬芳。 穆亦风换了身淡紫色的袍子,露出了自以为很迷人的笑容,道:“美人,看来我们快分别了。” “真的吗?我真高兴。” 卿一笑果真高高兴兴地回答,她揣测得没错,这些天,船顺风顺水而行,行程快上了许多,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进入了京城。 穆亦风走过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卿一笑见是一对晶莹的珍珠耳环,色泽和颗粒比她原先那对更突出,而原先她送给婢女的那一对,也出现在他手中,穆亦风微微用力将它碾成粉末,将盒中的耳环给她带上。 穆亦风给她带上了耳环,解开她的穴道,淡淡道:“这耳环我用解药浸泡过,佩戴至十日,你的毒自然可解,别想其他办法,没用。” 卿一笑先是感觉耳朵上一疼,身体得到自由的一瞬间就要扯掉这耳环,听到这一句话手直接停在了耳边,她抚了下耳垂,似笑非笑道:“我不想谢你,再见。” 卿一笑害怕她再待下去,容无缺他们迟早要来劫人,她刚走出房门,就见容无缺等在了那里,她刚沉思着要不要解释几句,容无缺探过她的脉象后,拉着她的手就走。 包子和馒头早牵着马等在外头,曲杀歌和冬至见她出来,卿一笑连忙用口型示意她没事。 下了船后,卿一笑他们自然不能明着跟着穆亦风,他们的马车一直跟随船,除了马儿瘦了点,倒也没磕坏碰坏。 卿一笑坐在马车上不说话,转着眼珠子,心想被穆亦风软禁的这几天,她要怎么和他解释,还有耳朵上这对一看就很大手笔的耳环,想要解释也很困难。 她为什么要去夜探船舱……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卿一笑因为满心想着要面对容无缺,都没心思欣赏下京城的繁华,只感觉这些天跟做梦似的,直到他们找到了客栈,定了房间,吃了饭,卿一笑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对容无缺交代。 夜幕低垂,卿一笑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见时间还早,还是走出来朝着容无缺的房间走去。 卿一笑举高衣袖,挡着自己的耳朵推开容无缺房门时,容无缺坐在一盏油灯下,正在好整以暇地坐着看书,卿一笑有心活跃下气氛,清了清嗓子,笑道:“容哥哥,你书拿反了。” 容无缺立刻把书翻转过来,末了,发现不对,才看到书这下变成反的了,方知晓卿一笑在骗他。 他根本没心思看书,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所以听到她的脚步声,随便拿了本书做做样子。 其实,他能说什么?怪她冲动去招惹穆亦风被抓住了?还是怪自己担心她的安危不敢妄自去救她? 容无缺见装不下去了,索性把书丢在一旁,见她耳朵上晃着两颗大珍珠,皱眉道:“丑。” “是啊。” 卿一笑认同地点头,连忙顺着他的话打开了话匣子,先是说了自己如何想去调查线索,然后说了情况危机她如何落入穆亦风手中,再说了穆亦风那小人暗中对自己下毒,点了她的穴道不让她走,理直气壮道:“看到没?这耳环就是解药,他说要带足十日才能解毒,你叫我怎么敢摘?” 容无缺手抚上她小巧的耳垂,仔细地看了看,叹道:“我把过你的脉象,并无中毒的迹象,所谓中毒、所谓耳环解毒,都是他诓你的,只怕是想让你收下这礼物。” 卿一笑“啊”了一声,诓我的?什么叫诓我 分卷阅读32 的?难道说那厮一直在骗我,只让我当了一个单纯的人质? 容无缺望了她一眼,眼中的意思“你是傻子吗”,他长久地叹息了一句,道:“一笑,这正是我担心的,穆亦风对你……对不起,我说不上来,我不是妒忌,也不是吃醋,你知道吗?我就是不安,因为不知道他的目的,他对你的态度让我不安……” 正急忙把耳环取下来的卿一笑一愣,回想起穆亦风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呢…… 卿一笑抓着耳环,抿着嘴,听到他这样的话,有些愧疚地抚上他的肩膀,早知道这样,她待在身边再也不去探什么船舱了,她低声道:“不管别人对我什么态度,反正抢不走我的。容哥哥,我此番也不是毫无收获,我在他们船上发现……” “砰!” 卿一笑正准备说出她猜想穆亦风偷运烟土的事,突然就听到外面门板摔倒在地的声响,随即有人发出了惊慌又刺耳的叫声。 “闹鬼啦!救命啊——” 卿一笑刚想冲出去,感觉手被人拉住了,她回头看向容无缺,容无缺对她摇了摇头。眼下他们惹上的事情太多,就算有人呼救,他们也不宜再插手。 “我不惹事。”卿一笑怔怔地看着他,很快明白了容无缺的担心,他是对她上一次被穆亦风抓住的事还耿耿于怀,唯恐她再冲动。 ☆、你怕? 不过,上次她不是冲动去探船舱被人捉住的好不好? 她那是太无聊了,去错了地方。 容无缺微微蹙眉,面色却是无奈,他知晓她这性子,有热闹绝对要看,拦都拦不住,他在卿一笑眼神的坚持下,慢慢地松开了手,叹道:“一起。” 走出房门,转过回廊,一眼就看到廊上站了两三个人,正在议论着什么。 旁边的房门敞开,一个面色惊恐吓得发抖的汉子倒在地上,指着前方胡乱笔画道:“有鬼啊……女、女鬼,长头发、舌头拉到了胸前……” 卿一笑的目光立刻转了过去,看着那汉子手指的方向,犹疑了一下,那房间此刻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什么。 难道里面有什么蹊跷?卿一笑的眼眸闪着兴奋的光芒,她正想上前一步一探究竟,冷不防一只手又将她拉回了身边,卿一笑回头看到容无缺黑着一张脸,顿时想到冒然进屋可能有危险,想了想,小声问他:“容哥哥,你怕?” 容无缺顿了顿,答:“我怕你招它。” 卿一笑正想出言时,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边高喊:“客官,何事?何事惊扰?” 原来是店小二,听到楼上的动静忙不迭地上楼查看。 他见到自家客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即过去想扶起他,那汉子见终于有人来拉自己,竟然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拎住小二的衣领骂道:“狗日的黑店!你这王八羔子干什么吃的?现在才来,这鬼屋子里有脏东西在老子眼前晃来晃去,这事儿老子跟你们没完……” 倒霉的店小二被那汉子一顿好骂,点头哈腰地道歉,那汉子前一秒还吓得瘫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此刻满腔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直把店小二的祖宗八代全都问候了个遍。 “这位大哥,差不多得了。” 卿一笑实在是听不下去那汉子满口粗言秽语,见那小二和冬至也差不多的年纪,一张白秀的脸被那汉子骂得通红,忍不住开了口。 “关你屁——哎哟——” 那汉子骂得正爽,听到有人插嘴想也不想地想答话。 话未说完,却只感觉一阵疾风扑来,眼前黑影一闪,他凭空被扇了一巴掌。 那汉子忙捂住左边脸,恨恨地去看说话的人,他先前被吓得够呛,根本没心思关心这几个看热闹的人,现在抬眼一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水灵灵的天仙似的姑娘,姑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好像也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臭丫头,老子教训下人要你多管——哎哟!” 那汉子揉着左脸又准备开口,冷不防被一道力量击中,他捂着右脸被逼得后退几步,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那汉子环顾四周,只看到身后门板晃动了几下,气急败坏地叫道。 “谁?是谁?哪……哪个在装神弄鬼、我不怕、老子不怕……” 看热闹的人眼中也露出了骇色,尤其是那汉子,嘴上说着不怕,语气却已经带了颤抖,那力量将他推回了门边,那汉子想起刚刚见到的场景,扶着门框双腿禁不住发软,直呼他要退房离开。 “老子要离开这鬼地方!” 那汉子哆嗦着,像是被火烧着了屁股般跌跌撞撞地朝楼下跑去。 见到客人跑了,店小二连忙呼喊着要去追,卿一笑立刻抬脚,一出手拦住了店小二,她笑起来,朗声道:“小二哥,我要换这间房。” “姑娘,那位客官不是说了,这屋子……”店小二偏头看着卿一笑手指的方向,脸色立刻变了。 他张嘴准备再劝劝卿一笑,就感觉肩膀 分卷阅读33 上被拍了拍,听卿一笑笑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照我说的办,出了什么事我不找你们客栈的麻烦。” 店小二见她坚持,“哎”了一声,转过身跑下了楼。卿一笑走进房间,看见房里坐着的人,她关了房门,点了灯,讪讪笑道:“容哥哥也看中了这间房?想一起睡?” 容无缺当作没听见这句话,他看向地上,穆亦风送的耳环俨然滚落在地,看来下次他得专门备些暗器了,适才那汉子对卿一笑说话不客气,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武器堵住他的嘴,赏了他一巴掌后又用耳环打落了他一颗牙。 卿一笑见他目光在自己耳侧流连,想到那汉子口出粗言时,身边的容无缺拿了她手中的耳环冲上去揍了他。 容无缺那一下动作极快,又很快闪进了屋中,那汉子还陷在恐慌中,丝毫没有想到是有人整他。卿一笑刚刚要求换房间,一是为了帮房中的容无缺遮掩,二是……她的确想见见这“女鬼”。 卿一笑心情愉悦,拿出另一只珍珠耳环,走到他身边,眯着眼睛将那只耳环奉上,道:“多谢容哥哥为我出头,一只耳环打他一颗牙,咱不亏,这只也送你。” 你既然在意这是别人送我的,那我就不要了。 容无缺目光一闪,不去接那耳环,扯出一抹笑意,道:“为什么要住这儿?” 卿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十分开心,凑到容无缺面前道:“和你想住的原因一样。” “你也不信?”容无缺道。 “对啊,我又没做亏心事,怕它做什么。我倒要看看,看这‘女鬼’是看上了你,还是更喜欢我。”卿一笑笑道。 她算看出来了,容无缺这架势是要霸这屋子不走了。 容无缺也不和她斗嘴,他环顾这间普通的房间,一时看不出任何异样,半晌他的目光落在窗户下的一张书桌上,手一抬问道:“那是何物?” 卿一笑见他手指的方向,早已大步走了过去,她将桌上那两个油纸包打开,牛肉和烧鸡的香味立刻散发了出来,她笑嘻嘻地回答:“不就是门口那家店卖的,免费的宵夜,吃不吃?” 这么说那汉子还没开始吃饭就被“女鬼”吓跑了?容无缺站起身想了半晌,他觉得今夜这事本就诡异。 “女鬼”这一说他自然不信,他是担心有人故意装神弄鬼,醉翁之意不在酒。 容无缺走过去检查了那烧鸡和牛肉,然后推开了旁边的窗户,外面没有灯看不出什么。 他叫卿一笑取得灯盏过来,细细地查看着外面。 他们住的是二楼,外面悬空只有一棵榕树,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那儿怎么挂着一块布条?” 卿一笑眼瞳中星光一闪,身形一动已经飞了出去,容无缺听到这话时心中一跳,在这一瞬间卿一笑已经飞回了屋中,容无缺看着她手中的一块粗麻布,拿起又闻了闻,眼神中有深黯的东西飘过。 他又提高灯盏看向那棵树,仿佛在找东西,等他找到一处树杈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时,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卿一笑看着他,看到他表情一下子疑惑,一下子又恍然大悟,卿一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容无缺却关了窗户,突然道:“一笑,想不想看戏?” “看戏?”卿一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凝视着容无缺,灯火摇曳,公子如玉,那低沉温柔的声音听得她心里软乎乎的,她眼睛里渐渐生出笑意,低声道,“想。” 没戏看,看你也可以嘛。 容无缺冲她一笑,笑得卿一笑心中一漾。 她还来得及回味那春风拂面的笑意,只感觉眼前一黑,灯盏被吹灭了,同时,一只手牵住她,牵引着她往前走去,在一处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卿一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借着外面淡淡的月光,屋子里物件的轮廓逐渐显现了出来。 卿一笑一回头,便看见蹲在旁边的容无缺怡然的微笑,那笑意中带着阴谋,有阴谋啊。 卿一笑虽然很享受和她家容哥哥蹲墙角的乐趣,可是好奇心却像一只猫儿似的直挠她心,她瞧着一脸阴谋,笑容如月华流溢的容无缺,压低声唤道:“容哥哥……” “嘘……”容无缺伸出一只手指压住她的唇,示意她不要出声,卿一笑眨巴眨巴眼睛,只感觉那微凉的触感撩动了心底的琴弦,耳朵微微发红,同时,她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不要打草惊蛇。 容无缺好像没意识到此刻他们这个姿势有多么暧昧。 他正在猜想心中的猜测对不对,担心卿一笑出声打乱他的计划,想也不想就伸出了手。 时间慢慢地过去,没有任何异样,卿一笑刚想要笑他故弄玄虚,随即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动。 卿一笑和容无缺对视一眼,有默契地看向窗户,容无缺注视着那儿的动静,卿一笑也随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月色融融,卿一笑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间。 她正纳闷那细微的响动怎么 分卷阅读34 消失了,冷不防外面倒挂下来一个黑影。卿一笑眼眸一怔,被吓得一激动张口就要叫,一只胳膊立刻伸过来堵住了她的嘴,冲她直摇头。 卿一笑咬着容无缺的胳膊,感觉叼了一个鸡腿,好在她反应快没有用力咬下去,正想着容无缺怎么如此镇定。 脑袋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窗外那个黑影怎么如此轻? 倒挂下来时还晃了晃? 根本不符合常理。 ☆、一位故人 容无缺见卿一笑镇定了下来,手指了指外面,示意她不用怕,慢慢观察。 借着月光,黑影倒映在窗纸上,隐约是一个女子的身形,“她”在外面上下飘动着,舌头一样的东西拖得很长,风中还隐约有尖细的声音。 “……还我命来……” 卿一笑刚刚被吓得够呛,这会儿冷静下来,才看出了不对劲,那黑影和故作尖细哀怨的声音,很明显是人发出来的,她吸了口气,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演了一出“好戏。 那哀怨的声音在空中飘了一会儿,卿一笑和容无缺有耐心地听完了。 她们等着窗外那人继续下一步动作,一抬头只看到窗棱一响,有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打开窗户爬了进来。 那人在桌上探了半晌,然后去抓桌上的烧鸡和牛肉,月光下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到那背景嵌在月色中,一头长发分外惹眼。 就是现在! 卿一笑和容无缺同时出手,闪电般地冲过去抓住那人,两人胳膊一架,牢牢地掐住对方的几处穴位。 那人没料想到有人在房中埋伏,用尽全力拼命挣扎着,嘴里包着满满的鸡腿和牛肉,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容无缺第一时间点了灯,灯光下,卿一笑掀开手中那人遮挡面容的长发,看清她脸的一瞬间,惊呼道:“怎么是你?” 那人听卿一笑出声,也是一愣,一抬头,“啊”了一声,手上抓的一只烧鸡腿掉到了地上,道:“卿一笑?” 容无缺沉着脸,打量着眼前蓬头垢面的人,凌乱的长发,脏污的衣裳,一身乞丐的打扮,不同的是那一双眼睛,晶莹透亮,闪烁着可怜的水汪汪的泪光,与乞丐的目光完全不同。 容无缺顿了顿,不确信地问道:“……薛、薛小姐?” 诸位看官要是还记得,青川县曾经有过一位三年位居卿一笑之下的“第二美人”。 “第二美人”因上京探亲不幸失踪,她父亲还拜托卿帮主派人去京城寻找,谁能想到,那位无数次出现在青川县男子梦中的薛玥小姐,变成了眼前这一位半夜装神弄鬼,只为偷吃烧鸡和牛肉的“薛乞儿”。 “呜呜……”薛玥秀眉一皱,两行热泪在脏兮兮的脸上流下,泪水流过的地方,出现了两条白色痕迹,也不知那脸有多少天没洗了。 她看到眼前翩翩公子容无缺,仿佛见到了十年不见的亲人一般,哭着抱了上去,哭诉道:“容公子,玥玥好苦啊……” 容无缺根本没来得及后退,薛玥就扑了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扶住哭得梨花带雨的薛玥,手放哪里都不是,只好举起两只胳膊,求救似地看着卿一笑。 卿一笑却是装作没看到他眼中的求救,抄着双臂,冷眼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惊讶的、愤怒的情绪席卷而来,她的眼睛中藏着笑意,那笑却没半点暖意。 好你个容无缺,拉着我看戏,看你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气煞我也。 我竟然以为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给你暗送秋波的俏美人很多嘛。 这个薛玥,一看就是属于送秋波送了多年,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抱上去的。 你怎么知道她今晚要来? 莫不是暗中有联系,故意对我玩一出欲擒故纵,好让我知道你有多么招人爱? 姑奶奶生气了,哄不好了,姑奶奶要走,离开这个讨厌的房间。 卿一笑沉浸在对容无缺的愤怒中,给他罩了不少“冤帽”,她见薛玥抱着他还在哭,她这番要是强行拉开薛玥,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眼见容无缺还没有推开薛玥的意思,卿一笑头也不抬,冷哼一声,打了个呵欠,转身就走:“困了,我先睡去了。” “一笑。”容无缺想拉住她的袖子,却只摸到了一片衣角。 卿一笑完全不管他这尴尬的处境,款款地离开,还体贴给他们关门,关门前,同嘴型对他调侃道:“美人恩难消受。” 卿一笑出了房门,豁然地跃上了屋顶,翻飞到了那棵榕树上。 这间房位置偏,外面的窗子上吊着一个用麻布和稻草制作成的“假人”。 一根长长的麻绳一头系在“假人”身上,一头系在地上,中间搭在了树枝上,只要在地上拉扯麻绳,“假人”就会在窗外上下晃动,配合着哀怨的歌声,在午夜中很容易让人以为是“闹鬼”。 树丫处那些深深浅浅的摩擦痕迹,就是麻绳来回拉动树干形成的, 分卷阅读35 看那痕迹,这间房恐怕“闹鬼”次数还不少。 卿一笑这样一推测,心底明白了容无缺说的“看戏”。 再加上刚刚撞见薛玥大口吃烧鸡的模样,恐怕是身无分文又无食果腹,闹这么一出,恐怕也心无恶意,只为偷到几口热食而已。 一个千金小姐被逼得用这种方法找东西吃,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苦。 薛玥长得漂亮又手无缚鸡之力,没有落入坏人手中,如今能自保都是造化了。 幸好她今天是遇见了他们,假若她这伎俩被其他人识破,又被人抓住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卿一笑这么一想,对薛玥也不觉多了点怜悯之情。 “一笑……”树下忽然有人喊她,卿一笑被他唤得回过了神,一低头,就看见一脸心虚的容无缺,这人真是讨厌,薛玥现在急需人安慰,他竟然还跑了出来。 哎,卿一笑恐怕忘了,刚刚是谁一脸醋意地离开,才让屋子的容无缺心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前脚刚走,他安置好薛玥,后脚就追了出来。 卿一笑不理他,想着这“假人”被人发现恐怕会给薛玥招来事端,她扯断绳子,将那“假人”抱在怀中,收拾了一下,跳下树,想找个地方把它烧毁。 “一笑,我点了她睡穴,她现在睡下了。”容无缺出言解释,卿一笑是同情薛玥,可不代表她同情容无缺,薛玥抱他那会儿,她才不信容无缺躲不过去。 卿一笑左右找地方烧“假人”,把容无缺当成了空气,容无缺眼见卿一笑无视他,拉住她不放,叹道:“生气了?” 卿一笑现在觉得这人一举一动都变讨厌了。 容无缺拉住她,她飞快地出手,想点他穴让他在这地方站一晚,容无缺现在可不是那个文弱的书生了,在卿一笑出手的一瞬间,他已经快速躲过了她的手,闪开到一旁。 卿一笑一掌又劈了过来,边骂道:“这一下倒是闪得快,刚刚怕不是被勾了魂,挪不动步子。” “君子动口不动手,是勾魂还是在安慰人,你讲讲道理。”容无缺连接她几招,卿一笑出手毫不客气,他一边后退一边辩驳。 “我是小人,自私又小气,我偏不讲道理。” 卿一笑飞开他身侧,容无缺立刻要上前,只感觉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发现是卿一笑扔来的“假人”,她眼神里闪过不豫,淡淡道。 “好了,你拿去烧了这东西,我就原谅你了,别跟来,我要回房睡觉了。” 说完,她匆匆地跳上屋顶,还没从屋顶上跳下去,听得容无缺在身后笑道:“一笑,你根本没生气,对不对?” 卿一笑见心思被拆穿,脸上有点恼怒,她不管身后的容无缺,什么也没说,身形一掠,如羽毛一般飘了下去。 目送她离开的容无缺,看着手中的“假人”,他找到偏僻的地方,暗中将它烧毁。 容无缺含笑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心想卿一笑能想到把它弄下来,说明她看穿了薛玥演的“好戏”,并且担心薛玥做的这事被人发现。 “假人”身上还有着淡淡气味,和之前布条上的一个味儿,很明显是客栈外那家店内的。 他想,薛玥或许是用“闹鬼”的法子吓跑客人,又或者是利用“闹鬼”的传言,让客栈里的人晚上不敢轻易出门,好去偷食物。 至于她每次能不能得手,那就要看运气了。 门口那家店卖的烧鸡和牛肉很有名,以至于入住客栈的客人买得最多,薛玥能偷到的好东西自然也是这两样。 她成功偷到食物后,必然要带着“假人”离开,“假人”身上自然会带上气味。 先前树上的布条,也许是拉扯“假人”时不小心挂在树枝上的,容无缺根据带气味的布条和树枝上的磨痕,大致猜测了有人会来房间,没想到事实果然如他所料。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这个人居然会是失踪已久薛玥,薛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点,恐怕要等她醒来后再问了。 卿一笑睡了个舒服觉,她一醒来就想去看看薛玥。 包子和馒头自从到京城后,就拉着冬至,满心欢喜地去逛夜市了,也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曲杀歌照例不见人影,卿一笑也不知道她又去了哪里。 卿一笑一边在房中洗漱,一边觉得她对包子和馒头那两个家伙太纵容了,她本来还想让包子和馒头昨晚上去买点女子的衣裳和饰品,好给薛玥早上用,奈何找不到他们的人。 这些东西她自己也有,却都不是新的,她怕薛玥用不习惯。 ☆、哄她 卿一笑最终还是挑了套衣裳和素雅的饰品,她刚拉开房门,就见门上挂着一束带着露珠的鲜花和一卷画。 卿一笑眼神中掠过疑惑,却见走廊里空无一人,也不知是谁挂在她房门前的。 卿一笑慢慢地摊开那卷画,只见画中女子眉目朦胧,正憨睡在桃花树下,女子面容胜过桃花的娇艳,正是她熟 分卷阅读36 悉的样子。 画中的人分明就是自己,而她熟睡的样子至今只有一人见过,她已经知道了送画的人是谁,她细细地看着那副画,笑道:“见鬼的君子,竟然偷画人家睡觉,真不要脸。不过,画得还挺好看的……” 有人绕过长廊往她走来,见她看画看得入神,淡淡笑道:“美人新妆久不描,桃花残颜怨春风。” 新妆久不描?怨春风? 卿一笑虽然才华比不过他,这话还是听懂了,她出门仓促,竟然忘记了描眉点唇,这下听得那讨厌的人取笑她,想也不想就准备把手中的画给扔了。 她刚一抬手,容无缺飞快地闪身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接着卿一笑感觉身上穴位被人点了,身体一轻,她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容无缺抱卿一笑进屋,脚一勾关了门。 卿一笑在速度上吃了亏,委屈和怒火一下从心底涌了上来,身体动不了,她嘴巴闲不住,骂道:“容无缺,我要去报官,你这是绑架良家少女。” “嗯,既然要去见官,更加得注重妆容了。” 容无缺笑了笑,将她放在化妆镜前,拾起她的眉笔,细细地给她画眉,他其实也并不懂这些女儿家的妆容,卿一笑双唇如含朱丹,不点也很好看,他给她画眉,只想借机跟她说说话。 “一笑,我知你是恼我抱了薛玥,当时我的确没反应过来,过后再推开她,不免伤了她自尊,我准你骂我揍我,却不许躲着我,对我视而不见。” 他放下眉笔,用指尖微微擦去眉梢那一点多余的黛色,细腻又暧昧的触感,软软的语气,让卿一笑微微红了脸。 “两次都弄丢了你的耳环,今天特意来赔罪了。”镜中的白衣公子眉宇飞扬,唇含笑意,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对玉石耳环,认真地给她戴上,“我知道你关心薛玥,才叫我烧了那‘假人’,你并不讨厌她,可是又气不过她抱着我哭,你不可能对她置气,只有拿我出出气了,对吧?” 他们之间,他主动示好的次数不多,今日他又是送礼又是软言相对,卿一笑心底那点别扭劲儿早丢到了九天云外。 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气息,那鲜花显然是他一早去采来,在这京城能寻到这郊外才有的花儿,也亏他有心。 还有这耳环,看颜色质地均是上乘,也不知道他何时买来的。 “我……”卿一笑正想出言,假装一下“我在生气”,一个人影已经推开门冲了进来,同时,容无缺很快地解开了她的穴道,把卿一笑手中握着的画卷了起来。 “少帮主少帮主——” 馒头冲进来才发现容无缺还在,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沮丧起来,怎么办?好像打扰了少帮主的好事? 真的不怪他,他以前在帮中找少帮主都是直接推门进来的,现在倒忘了人家容少爷,看少帮主那眼神。 完了……他好像要被就地处置了。 “什么事?毛毛躁躁的,进门也不会——”卿一笑瞅着他,心想这家伙必须得治治了,越来越没规矩了,她目光在馒头身上扫过,下意识地落在了他身后,“薛玥?”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薛玥正站在门外,看到门内的容无缺,勉强笑了笑,道:“两位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卿一笑仰起头回头,心想昨晚上不是才见过,只是没说上两句话,你就哭哭啼啼地抱着容无缺不放,还被容无缺点了睡穴。 “馒头,去给薛姑娘买几身换洗衣物。 ”卿一笑对馒头吩咐道,馒头还有话想问,他一早上见到薛玥,恍如见到鬼了,才冲进了卿一笑的房中。看到卿一笑的眼神,馒头赶紧收起了疑惑的心思,很快又奔了出去。 薛玥看着她,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顿了顿,道:“昨晚的事很不好意思,我……我失态了。” 薛玥休息了一晚,情绪已经没昨晚那么激动,她经过洗漱,露出了原本清丽又苍白的面容,虽然依旧穿着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举动间却可见大家闺秀的气质。 卿一笑看她面色郁郁,很明显有话要说,招呼她坐下,容无缺又去吩咐店小二送点食物上来,然后等着薛玥开口。 薛玥在屋中找到凳子坐了下来,想了半晌,果然先是说了自己跟随母亲来京城探亲的事,然后她说,就在她们打算回家时出了事。 她们住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准备三天后启程回青川县,第二天,官府的人突然来了,她们通过询问,才知道京城里有许多少女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官府要办案,全城戒严搜嫌疑人,暂时不开放城门,薛玥她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 薛玥没想到自己也会遭了难,她那一晚身体不适睡得早,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她房间,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醒来,她发现自己手脚被捆住,关在了一间柴房里,和她关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和她年龄一般大的女孩。 “这不是拐卖少女吗?”卿一笑愕然。 这种事她听说过,有一种人贩子 分卷阅读37 会打着“采花贼”的名号,不顾江湖道义糟蹋了女孩,后再把他们卖入青楼,卿一笑对这种人最为不耻,恨不得要将那些毁人清白,毁人家庭的人贩子剥皮拆骨。 薛玥摇了摇头,她四处看了看,接了卿一笑的话,道:“起先我也以为是人贩子,可是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 薛玥说,她们几个女孩子发现自己被关在柴房里后,并没有惊慌失措,她们趁看守的人不注意,相互解开绳子想办法逃了出来。 薛玥第一时间偷偷去酒楼找母亲,却发现母亲离开了。 她庆幸自己没有去问掌柜,因为就在那一次,她无意中发现掌柜和看守她们的人在谈话,她认识那个看守他们的男人,所以印象深刻。 薛玥身无分文,她离开酒楼后,想着要么自己先离开京城再说,她去城门口没想到会遇到当时一起被绑架的一个女孩,那女孩也是外乡人,看样子也是想独自回家去。 奇怪的是,那守门的官兵,看到那个女孩时眼中露出了怪异的眼神,随后,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辆马车,声称那女孩是自家老爷买来又逃跑的丫头,强行将她带走了。 薛玥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只觉得心惊肉跳,随后她一路跟着那辆马车,发现那辆马车偷偷拐进了一家青楼的后门。 随后,有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走出来,将那个女孩带走了,后来那个女孩子再也没出来。 “什么?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拐卖吗?没人管?” 卿一笑听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薛玥如果说得属实,这完全是一个庞大的拐卖团伙,而且牵涉进来的人还不少。 “当时我就觉得我走不了了。”薛玥垂下眼,脸色变得复杂,说道,“之前官兵大张旗鼓地抓犯人抓不到,逃出生天的女子转眼又能在官兵眼皮子底下被抓走,这不是太奇怪了么?假如那次我也冒然去了城门口,我想下一个被秘密送进青楼的女子就是我。” “所以薛小姐不得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并且远离那酒楼和城门,借助鬼神的掩护才保全了自己。”容无缺皱着眉头看着薛玥,接话道。 自己偷食物被容无缺说得这般含蓄,薛玥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抿唇道:“嗯,我之前那样子,恐怕我爹娘也认不出来。这么长时间,我就是靠装神弄鬼才弄到一点吃的,昨晚第一次见家乡故人,让……让你们见笑了。” 卿一笑刚要说话,门外店小二在敲门,卿一笑不知道这客栈有没有问题,不想让其他人见到薛玥,自己去门外取了食物,要薛玥先吃。 店小二见她睡回了这间房,还在关心卿一笑。 昨晚那“闹鬼”的房间给了薛玥睡,卿一笑睡在了自己房里,至于容无缺,她不知道他怎么睡的,卿一笑随便打发了小二几句,要小二先下去了。 薛玥昨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又被容无缺点了穴睡着了,见到热气腾腾的早餐,也没有多客气,大口地吃起来。 容无缺给薛玥斟茶,慢慢道:“薛小姐受苦了,慢慢吃,不着急。既然有那么多人失踪,这案子却迟迟不破,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薛玥点点头,随即担忧道:“白天我不敢露面,就是怕被人认出来,尤其是那青楼,我跟踪那辆马车到它后巷后,半点都不敢再靠近,我听说那青楼很有背景,恐怕那背后的人也大有来头。” ☆、投怀送抱 卿一笑怔了怔,道:“你失踪后,薛夫人想必也报过官,如果这事与官府有关,报官肯定无用,后来薛员外去找过我爹,要我爹暗中派人找你,我猜想薛夫人应该将这事和他说了。” 容无缺默然,半晌无声一叹,道:“薛小姐,你在这儿的事,目前只有我和一笑知道,你需不需要我们通知薛员外来接你回家?” 薛玥突然顿住,一看容无缺的神色,立刻摇头:“回家?哪那么容易?要是他们半路截走我,怎么办?我想跟你们一块走,等到风平浪静了再回去。” 卿一笑微微笑,抱胸看着容无缺,遇神容易送神难,人家薛小姐说不定看上你了,哎,不想回去呢。 “这……薛小姐,别的先不说,你现在的状况至少得让家人知道。”容无缺面色无奈,“卿帮主的人还在找你。” “那……那就和我爹说我现在很安全,容少爷,反正我暂时不回去,你别劝我了。” 薛玥丝毫不为所动,瞪着面前的容无缺,她年纪本就比卿一笑小一点,如果不是遇上这件事,也一直是千金小姐的脾气,她决定了的事,谁也别想说服她。 心知薛玥心意已决,容无缺叹了一口气,隐约听得一人轻声一笑,他朝卿一笑看去,卿一笑玩着自己的头发,带着点看好戏的眼神,怔怔地看着他,用口型说道:“你看着办。” 薛玥这段日子想必很累,吃完饭后她说十分疲倦,回房后睡得酣然。 馒头买了些女儿家的衣裳回来,卿一笑只说等薛玥醒了,送去给她。 曲杀歌自从到了京城,愈发看不见人影,卿一笑还想见着 分卷阅读38 她,要她把薛玥的事用密信传回帮中。 卿一刀还在主事,卿一笑向来对帮中这些事不插手,所以送信这件事还是曲杀歌去办比较妥当。 她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青楼。 听薛玥说完那些事,卿一笑就觉得她有必要去那青楼一探虚实,她这身女儿装自然不适合,馒头的衣裳太大了,于是卿一笑找包子借了一套干净衣裳。 离考试只有半个月了,容无缺晚上没有其他事,一定会看书,她只有趁着他看书的时候偷偷去。 这事卿一笑谁都没告诉,等到夜幕降临,各人去忙各人的事,她才慢慢地回了自己屋子,换上了男装,偷偷摸摸地出门了。 卿一笑要去的地方叫浮香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她在街上随便拉了个人一问便知。为了显得自己风流倜傥,卿一笑还特意买了把折扇,租了顶轿子,排场很足地去了。 浮香楼建得如同一座宫殿,从外面的建筑上就显得异常高级。 卿一笑词穷,暂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它,只觉得她一到那地方,迎门的大堂布置得金碧辉煌,迎接她的美丽姑娘和蔼可亲,给她一种一进去就会倾家荡产的感觉。 大厅里面灯火辉煌,五色的舞裙如彩蝶飞舞。 卿一笑在丝竹声中,只见里面云顶檀木作梁,珍珠帘幕甩动,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和香气缭绕的女子相拥调笑,在歌舞升平中,一切都变得似真似幻。 “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卿一笑摇着她的折扇左看右看,就见一个黄衣女人朝她走了过来。 她模样端庄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气,凤眸潋滟,只打量你几眼就仿佛能看透你,层层叠叠的衣裙都是薄纱制成,肌肤隐约可见,引人无限遐想。 “我要一间上房,找个姑娘弹个曲听。”卿一笑杏眸流光,故意压低嗓子说道。 那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卿一笑几眼,最后停留在卿一笑胸前,卿一笑刚想挡一挡,忽然想起她里面缠了好几层,现在又是男人打扮的模样,根本不用担心。 “公子稍等,奴家马上安排。”那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声如黄莺,听得人酥麻入骨。 那女人招了招手,对那人耳边低语几句,立刻有人带着卿一笑上楼,那女人对卿一笑笑了笑,眼眸流转,看得卿一笑打了一个激灵。 难怪那么多男人喜欢来这温柔乡喝花酒,这儿简直能把人迷得七晕八素。 “公子好。”卿一笑进了房间,立刻有一个一袭白衣,清新淡雅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进来,她微微欠身,给卿一笑行了一个礼。 卿一笑见引她上来的丫鬟下去了,在那行礼的女子抬头的一瞬间,她闻到了她身上的脂粉香气,她轻声一笑,飞快地出手点了她的睡穴,同时扶住她的身子,将她安置到床边睡着,道:“得罪了。” 卿一笑星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她本就不是来逛青楼的,时间紧迫,她得去探探这地方。 她来之前,本来想过干脆暗中来查看,可是她觉得直接和这儿的主人打打交道更好,刚才那个女人除了长得漂亮点,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 卿一笑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见外面隐约有歌声和笑声传来,根本没有人注意这边,她朝外面看了看,然后一个翻身,飞快掠了出去。 卿一笑不知道,在她刚翻出窗户的那一刻,本来“晕倒”在床上的女子马上睁开了眼睛,她的唇边浮现一抹妖娆的笑,随即从房门走了出去。 “中了我的‘追魂香’,看你能跑多远。” 浮香楼很大,卿一笑一间间屋子查看着,大多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和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卿一笑把自己当作了聋子和瞎子,一路探下来没发现什么。 她待在一个屋面上,感觉这间屋子分外安静。 卿一笑轻手轻脚地揭开瓦片,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毫不设防地说着:“此前逃跑的人已经解决了,最后一个跑得远,竟然跑到了青川县,遇到有人插手,我们折损了几位兄弟……京城中那几个不听话的人,我们也安插了眼线,至于楼里,暂时还没有人敢来查,照理说,我们这一次做得滴水不漏……” 卿一笑的眼皮跳了跳。 跑到了青川县?难道他们在说那一位他们没救下的官员?换句话说,京城里失踪的少女和黑衣人也有关系?这屋里的人和黑衣人是一伙的? 卿一笑带着怒意和疑惑,朝屋里那人看去,只见在灯火明灭间,有人背对着她,从背影和衣饰看应该是一个男子。 他一身红衣垂落地面,衣锦上的红梅如雪,注视着前方的黑暗角落,刚才的声影就是从角落里传出来的,那红色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眼熟。 卿一笑仔细地瞧着他的背影,手背上忽然一凉,她怔怔地看着手背上一滴血,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下一秒她脑袋一晕,只感觉身下的瓦片松动,直接从屋顶上栽了下去。 完了,看美男看得流鼻血了,要摔死了…… 这是卿一 分卷阅读39 笑栽下去的唯一一个想法。 屋中的人,听手下汇报到一半,听到了屋顶上的声响,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手摸向袖中的银针,正想出手,冷不防听到头顶一阵异响,灰尘不断地掉落,接着一个人影掉了下来。 穆亦风眼睛尖,正在想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浮香楼里听自己的墙角,细长明媚的眼角一瞥卿一笑,豁然眼前一亮,飞快地伸手接住了她。 “美人投怀送抱,本公子真是艳福不浅。” 浅你个头! 这青楼的屋顶也太破了,踩几下就要出人命了! 卿一笑流着一行鼻血,一双美目转了转,瞪着眼前的穆亦风,她想动手揍他,却发现手上使不出半点力气,忍着胸中剧痛,骂道:“怎么是你?” “哎呀,我还想问你呢?你来我家青楼干什么?找我?”穆亦风薄唇一撇,刚想逗逗她,只感觉一阵杀气袭来。 轰隆—— 屋顶上又砸下来一个人,那人手持长剑,满眼寂寥喊着愤怒,剑锋一指穆亦风的脸颊,怒道:“放开她!” 卿一笑被穆亦风捞在怀里,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上满是灰尘,她看见容无缺先是一喜,然后再看他那生气的样子,顿时心里直打鼓。 她现在竟然头脑清醒地躺在了别的男人怀里,尤其还是当着容无缺的面,坏了,坏了,要出大事了。 现在能怎么办? 晕倒? 对,这是个好法子。 卿一笑立刻白眼一翻,装模作样地“晕”过去了。 容无缺站在穆亦风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肩膀微微颤抖,他去找卿一笑发现她不在,细细地一思量,她很有可能来这青楼了。 容无缺克服自己“晕轻功”的毛病,到处找她的身影,不巧就看见她趴在屋顶上,他刚准备奔过去就见她一头栽了下去。 等到他追下来,看到的就是穆亦风抱着她的画面。 容无缺自然知道在这里见到穆亦风不是什么好事,一个案子随便一查就查到他身上,既然不知道穆亦风涉及到的事情有多少,那么他至少要保证,穆亦风不会对卿一笑动心思。 偏偏事与愿违,卿一笑自己掉到人家怀里来了。 他怎么能不生气? 他气得拿剑的手都在抖,可是此刻,他绝对不能输了气势,这样想着,他握剑的手又稳了几分,抖也抖得不明显了。 ☆、同床? 穆亦风却仿佛看不见眼前的容无缺和他手中的剑,他看着卿一笑,含笑吹了吹她的眼睫毛,道:“美人,别装了,你装男人不像,装晕更拙劣,‘追魂香’只会暂时锁你的内力让你浑身发软,你醒醒吧。” 这该死的男人! “闭嘴。”卿一笑睁开眼,瞪了他一眼,看到容无缺黑着一张脸,吐了吐舌头,赶紧自己也闭了嘴,她对穆亦风怒道,“放我下来。” 穆亦风媚笑着,像是抱累了,顺手把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一边放下她一边笑:“你们三番两次来我的地盘闹事,这账怎么算?” 算账? 他还想算账? 她还想找他算账呢! 卿一笑皱起眉头,看了看角落,没人? 她难道刚刚是幻听吗?刚才向穆亦风汇报的人不见了? “公子,屋中何事?”这儿的响动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有人在房门外问道,语气恭敬肃穆,一点都不像青楼人中的口气,但是这声音,卿一笑不久前才听过——分明是那个黄衣女人。 穆亦风瞧了卿一笑一眼,懒懒地答道:“烟娘,没事,朋友不请自来,我招待他们呢,你下去吧。” “是,公子。”门外的人应道。 卿一笑鄙视地瞅他一眼,眼神里掠过奇怪的表情,然后她问道:“我分明听到你房中有个男人向你汇报,他人呢?” “哦?有吗?”穆亦风下意识地想伸手揽住她的肩,容无缺的剑往前又送了送,他抬起头,脸上露出神秘的笑意,“你怕是听错了,中了金玲的‘迷魂香’,很容易产生幻觉的,本公子是来这儿找美人的,要汇报也是美人在我怀中汇报,怎么会找男人呢?” 穆亦风说着,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唇,暧昧地笑着。 容无缺看了他一眼,琉璃般的眼神一掠,就要来拉卿一笑:“一笑,别跟他废话,我们走。” 穆亦风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一甩一枚银针出手,容无缺身子往旁边一躲,随即听见“哧”的一声,一小片衣袖被钉在了地上,卿一笑被他的动作惊得一顿,然后听到他厉声道:“账没算清,谁敢走?” “怎么算?”容无缺问。 “要你死。”穆亦风杀意盎然,五指一抓就要朝容无缺攻去,同时,卿一笑拼尽全力恢复了一点气力,在穆亦风出手的那一刹那,她手飞快地往袖中一抓。 “毒粉!” 话音刚落, 分卷阅读40 一阵粉末朝穆亦风撒去。 穆亦风反应极快,马上改变方向,转身衣袖一甩挡住那粉末。 容无缺身子猛然冲过来,紧紧地拉住卿一笑的手,卿一笑猝不及防,低呼一声,随即被他带着蹿掠上屋顶,朝着前方飞去。 穆亦风拿下衣袖,闻到衣袖上的脂粉香,方明白被那丫头骗了。 他抬头一看四周,那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穆亦风看着钉在地上的那块布片和屋顶上的大洞,将桌上的杯子一摔,立刻有几个人冲进了屋中,其中就有黄衣女人和那个弹琵琶的白衣女子。 “公子。”那几个女子恭敬地跪在地上,等着他的吩咐。 “看来是我太仁慈了。”穆亦风低低一笑,“在这京城,我让你们插翅难逃。给我追!捉活的!” “遵命!” 跪在地上的女子手中的匕首,无声竖起,锋芒上闪着将要嗜血的铮亮,在穆亦风下达命令后,她们一齐退了出去,分成三路,嗅着敌人的气息,飞快地掠了出去。 容无缺带着卿一笑离开浮香楼后,尽量远离客栈的方向逃跑,曲杀歌他们一行人还住在客栈,他们落脚的地方不能被发现。 耳边风声霍霍,卿一笑被容无缺搂着,披着满城的月色,从一个屋顶飞到另一个屋顶,她从高处欣赏着这座辉煌壮观的皇城,只感觉脚底下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了,唯有身边这人的气息是真实的。 这情景好像很熟悉,卿一笑记起曾经她掳走容无缺去郊外时,也是这样飞奔的场景,不同的是,如今她变成了这被“掳”之人。 卿一笑含笑欣赏着朦胧的夜景,容无缺在身边,让她觉得,逃命也很浪漫。 此刻体会不到浪漫的容无缺,带着她从高处落入一条巷子,放在她腰上手松开了,变成扶着她,关切地问道:“还好吗?能不能走路?” 卿一笑只是暂时被锁住了武功,加上那迷香本就下得不重,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感觉到体内的内力已经慢慢恢复了过来,虽然还没有恢复完全,走路肯定不成问题。 听到容无缺这样问,卿一笑下意识地想装一下虚弱,她可没忘记她躺在穆亦风怀中时,容无缺那比锅底还黑的表情,要是知道她现在没事了,他不得秋后算账? 卿一笑心底一琢磨,顿时双腿虚虚一跪,作势就要往地上倒去,同时,她攀住容无缺一只胳膊,软声道:“不成,那药好厉害,我浑身没力气。” 容无缺见她脸色苍白,一双眼眸中盈着可怜的水光,夜晚寒气重,也不知道她是刚才飞奔时冻着了,还是真的身体虚弱,心中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他很生气,除了那一点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的醋意,他气她不和他商量就擅自行动,气她总是莽撞冲动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像今天的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自己要是没跟过来会发生什么事。 卿一笑心里忐忑不安,正想是不是自己演技不到家被容无缺看出来了,手腕忽然被他捉住,容无缺瞅了她一眼,已经转过背放低身子,轻轻巧巧地将她背了起来,道:“有空再跟你算账。” 卿一笑僵了僵,呼地吐出口长气,目前看来他不会找她麻烦了。她趴在容无缺的背上,脸颊贴着他的衣裳,眨眨眼问他:“没空算账的容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呀?客栈回不去了。” 容无缺看四周景物变化颇大,这巷子早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小时跟随父亲来过京城,他记得有一个远亲住在这附近,只是时间久远,他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记错。 夜色沉静,穆亦风的人随时有可能追来,容无缺背着卿一笑微微提力,脚程不觉已经快起来,他凭借着记忆在迷宫一样的巷子里穿来穿去。 这地方叫梭子巷,从高处看去这儿的民居两头尖,中间粗,很像一把梭子的形状,因而得名。 这地方巷子多又杂,要在里面找一个人根本不容易,容无缺正是想到这些,才毫不犹豫地奔向了这里。 巷子两边都是些小楼,高高的围墙,雕花的屋檐,建造样式很常见,稍不注意就容易找错路,容无缺背着卿一笑一路前行,身边偶然有货郎和行人经过,别人只当他们是小两口,倒也没对他们多大注意。 容无缺停在一户人家门前,把卿一笑放下来开始敲门,卿一笑立在门前,“咦”了一声,伸长脖子瞧了瞧,回头问他:“有熟人啊?” 容无缺还未答话,门很快打开了,门内站着一个戴着灰色毡帽的小孩,一张脸比馒头小哥的还圆,见到他们,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 还没等到卿一笑他们问话,他撒开脚丫子跑开了,边跑边朝里面喊:“太阿公,阿爸,阿妈,来客人啦。” 卿一笑听着那小孩脆脆的声音,看着他风一样奔跑的身影,不觉笑了笑,眼前这小屁孩,有她当年的风范。 容无缺也笑了,本来还紧绷的脸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那小孩跑回屋子不久,男主人家就出来了,见到门口两张生面孔,不慌不忙地问:“两位是……” 分卷阅读41 几乎在看到主人家的刹那,容无缺便反应过来他们不是那房远亲,这屋子的位置却是没错的,他跨过门槛向门里走,随即打量了一下院子,道:“打扰两位,我们是青川县人,原先住在这屋子的是我的表亲,我和朋友来这看看亲人,没想到……他们搬走了。” “原来是谢兄的朋友。”随着他的话声,那主人家点点头,将他们迎了进去。 通过男主人罗义的解释,容无缺才知道他那远亲早已搬离京城,罗义早些年出钱买下了这间房子,住到了现在。 罗义和容无缺寒暄了几句,得知他们还没有住处,当下要他们留宿。 容无缺客气了几句,罗义只道相逢即是缘,他们家还有一间客房,要他和夫人住一晚。 卿一笑扬眉,看着误会他们是小两口,热情地给他们收拾房间的罗嫂子,笑意明朗。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他们今晚也没地方去,现在有免费的民宿住,已经很好了。 罗嫂子给他们安排好了睡的地方,叫他们早点休息,卿一笑道了谢,见到罗嫂子出了房门,她懒懒地站起来,目光不住地乱飘,最后发现这间房除了一张床,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睡。 现在这季节,睡地板肯定要着凉的,容无缺不会让她睡地上,她也舍不得让容无缺睡地板。 卿一笑偷偷地瞟了一眼容无缺,眼见容无缺也明白了眼前的境况,正微笑着看向她,卿一笑眼观鼻,鼻观心,没话找话地哼道:“只有一张床。” ☆、尴尬一夜 容无缺坐在桌子边,慢悠悠地喝着一杯茶,道:“所以呢?” 所以你要和我睡一张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灯一黑,小被子往头上一蒙,啧,接下来…… 接下来略过,不提。 他那话问得完全是废话,卿一笑才不会给自己挖坑,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呢。 卿一笑还没想好要怎么接话,便听得容无缺不疾不徐道:“容,德爱礼智,才兼文雅,清白之身,万事必践规矩……” 啧啧啧,拽文呢。 卿一笑竖起耳朵,刚听前面两句还觉得正常,心想这话虽然有点不要脸,但他说得毕竟也是事实,听到后面,她就觉得这话不对劲了,又是清白之身,又是规矩的。 嗯?他是在提醒她要守规矩? 她看起来……那么饥渴? 过分! “容少爷放心,我更守规矩,我要是不守规矩,我自己把爪子剁下来给你下酒。” 卿一笑偏头瞪他,她看进容无缺的眼眸中,容无缺的眼中只有笑意,卿一笑不禁愁眉深锁。 完了,如今眼前这人气场越来越强大了,她只要和他一对视就容易心虚,心虚啊…… 卿一笑哀怨地瞪着他,容无缺走过来,俯身看着那床绣着大红牡丹的被子和摆放整齐的一对鸳鸯枕头,所有所思,半晌笑道:“我睡里边,有人要是半夜梦见打打杀杀的画面,不至于一脚将我蹬下床。” “容无缺。”卿一笑真是忍无可忍了,咬牙切齿地喊道,微黄灯光下,他的眼神带着揶揄的暗光,从卿一笑站立的角度看过去,经多了几分魅惑。 “我今晚都在。”容无缺注视着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拉起被子,一个翻身背对她已经躺到了里侧。 卿一笑看着墙壁上他的影子,看了半晌,摇了摇头,他都说他会守规矩了,况且她可是青川县名声响当当的“女恶霸”,不就是和她喜欢的人睡一晚吗? 呃……是纯洁地睡一晚,她怕什么? 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靴子里还插着没见血的匕首呢。 对,她才不怕。 卿一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移步去桌旁,吹灭房中的灯,回到床边就势躺了下去,躺在了他的身侧。 房中的灯熄灭后,隔壁的灯火泄进来,屋中的一切依稀看得分明,卿一笑侧身躺着,看着他的背影,听着她的呼吸声和他的呼吸声,安静的夜里,连彼此的气息都变得清晰可闻。 容无缺忽然翻了个身,卿一笑的目光撞进他的眼眸中,淡淡的灯光遮掩了许多光明下的暧昧和尴尬。 他深邃的眼眸中藏着万千风云,他有点着迷地看着她,卿一笑错不开这眼光,也有点迷茫地看着他。 她思绪混乱,在这静谧的夜晚中,她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疯狂的想法。 这个想法像蚂蚁一样啃咬着她的心脏,似乎要把她的冷静全都吞噬掉…… 如果她偏偏不守规矩……如果她吻上去…… “你是不是……” 卿一笑还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不要脸的想法,耳边冷不防想起容无缺的声音,同时,一双柔软的唇突然覆了上来。 卿一笑震惊得不知道作何反应,她惊愕地看着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雨般让她措手不及。 她脑中一片空白,就那样傻了般一动不动,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将他推开。 分卷阅读42 容无缺只是轻轻浅浅地吻着她,没有更深入地探索。 在卿一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这个吻,眼眸中闪着丝丝光亮,在她耳边笑道:“在想这个?” 卿一笑刚才怔愣着忘记了挣扎,这会儿回过神,只觉得一张脸烧了起来。 她又气又羞,翻身起来,以手为刀就要劈他胸口。 容无缺迅疾地捉住她的手,压下她抬起的脚,让她的手脚无处施展,凑近她低声笑道:“我先前说有空找你算账,现在我算完账了,我们恩怨一笔勾销。” “不行。”卿一笑断然拒绝,“哪有你这样算账的,我亏大了。” 容无缺看着她,眼神中有类似阴谋一样的情绪飘过,勾唇笑道:“既然不想吃亏,要不然……我许你效仿我刚才的动作?” “我——”卿一笑正想答应,马上住了嘴,幸好头脑没被他吻糊涂了,这厮还蹬鼻子上脸了,效仿他的动作?那她不亏得血本无归了,她挣脱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怒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要睡觉。” 容无缺听她语气确实不想再打的样子,他无声地松开手。卿一笑挣脱她的禁锢,大力地扯起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容无缺一愣,随即感觉到身上一凉,身上盖着的被子全卷走了。 他的眼睛中淡淡闪现出一抹惘然,他伸手触碰上自己的唇,心里狠狠颤悠了一下。 他自认稳重克制,却在看着那张靠得很近的俏丽容颜,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在他还没完全想好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他看出了卿一笑很紧张甚至有几分惶恐,其实他的心中,何尝不是风起浪涌,紧张得差点失控。 容无缺转眸看着身边把头埋在被子里,恨不得当一只鸵鸟的卿一笑,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这位鸵鸟小姐,晚生虽是清白之身,倘若不小心坏了规矩,晚生还是愿意负责的。” 天杀的容无缺,没完没了了! 卿一笑一忍再忍,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掀开被子,抬手,扬腿,直接朝他揍去,容无缺早有防范,剪腿,挡拳,无论如何也没有让卿一笑伤他半分。 两人你杀我挡,你进我退,你退我攻,打得不可开交,容无缺打累了,伏在床边微微喘气,笑道:“看来是完全恢复了。” 卿一笑头发乱如稻草,死狗一样趴在枕头上,听到这句话,才明白容无缺是故意激怒自己,好试探她的武功恢复了几成,她喘着粗气盯着他,实在想不通他今晚为什么这么反常。 两人斗了嘴,打完架,不得不宣告休战,容无缺平缓了呼吸,扭头看她,才想起正事来,叹道:“穆亦风的人没有追来,看来我们今夜安全了,来这里之前我还犹豫,会不会给人家带来灾难。” “那你还来害人家?”卿一笑鄙视地看着他。 容无缺默然,无奈地笑了笑,道:“当时情况紧急,你又受了伤,我管不了那么多。” 卿一笑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今晚他们的窘境,无疑又是她搞出来的,她叹了一口气,也不想说什么了。 两个人累到极致,隔壁的灯火也熄灭了,听着巷子里打更的声音,卿一笑在心里咒骂着容无缺腹黑又可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时,卿一笑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她和容无缺打架打得差点把人家房子都拆了,隔壁怎么没人来问问? 次日,卿一笑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他们收拾妥当,站在门外向罗义辞行,罗义的目光不停地在她和容无缺之间转来转去,目光里亮着暧昧光,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容兄,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昨夜你们房中的动静……也忒大了些。” 卿一笑愣了一会儿,待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上腾地一下似被火烧着了。 容无缺手扶着门框,忍着笑不停地陪着小心,耳根子也微微红了,道:“有劳罗兄,有劳。” 看罗义还有话要说,卿一笑唯恐他再说出什么让她心脏承认不住的话,随口编了一个借口,拉着容无缺,头也不回地跑了。 卿一笑跑了半天,发现这巷子迷宫似的,走来走去一个样,她把心一横,干脆拉着容无缺飞上了墙头,踩着屋顶朝前方飞去。 也不知她飞了多远,直到卿一笑觉得把罗家远远甩在脑后,才落下了地,她一落地就把容无缺推开,想起罗义那没羞没臊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然道:“流氓,都怪你。” “少帮主,谬赞,晚生——”容无缺笑道,他看向逐渐热闹的早市,目光落在一处时,忽然沉吟不语,脚步匆匆地走上前去。 卿一笑心道他话怎么说一半就不说了,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之前住的客栈竟然近在眼前,没想到她误打误撞飞回来了。 现在时间尚早,客栈前门却围了一圈议论纷纷的人。 透过人群能看到带刀的官兵凶狠狠地要围观群众走开,急匆匆地朝里面走去。卿一笑几乎是看见官兵的那一刹那 分卷阅读43 ,就知道里面出事了。 大门进不去,卿一笑寻到人少的地方飞上墙头,她跳下去就看到容无缺站在墙下理衣裳,衣摆下还沾了点灰土。 卿一笑神情了然,他显然也是刚从这边翻过来,见容无缺往客栈走去,卿一笑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 此时他们在客栈后方,卿一笑他们一段路就发现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卿一笑嗅着气味发现是他们的房间放心,脸色顿时变了。 容无缺也迈着大步过去,他们跑上走廊,就看到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他们的房间被人抬了出来。 ☆、眼泪 卿一笑脑中轰然一响,马上上前拦人,睁大眼喝道:“你们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让开!让开!走水了,烧死了人,别阻拦官府办案。”为首的官兵扬着刀赶着卿一笑。 容无缺冲上前去,手快地揭开了白布,随后他像是被闪电劈中,震惊得摇晃了几下身子差点没站稳,喃喃道:“怎么可能……” 卿一笑看到容无缺的反应,心底有根弦被人死命攥紧了。 她迎着官兵的刀鞘劈开一掌,那官兵被一掌推到了墙上,叫嚷着要她好看的粗话。 卿一笑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扑到了那尸体的旁边,容无缺见她要掀白布,立刻要拦她,然而已经迟了。 卿一笑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眼前的景象如一张血口,吞噬掉了她所有的冷静和思考。 担架上是一具尸体,五官和头发都烧没了,只留下一堆散发着焦臭的烂肉,脖子以下穿着破破烂烂被撕烂的衣服,衣服也烧毁,破布一眼挂在躯干上。 “这衣裳,这衣裳……”卿一笑瞧见那熟悉的衣裳,脑中一阵阵眩晕,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体,这身脏兮兮的衣服她化成灰都认识。 卿一笑猛烈地喘息起来,不可置信地后退,她摇摇晃晃地朝后面的房间跑去,一边焦急喊道:“薛玥!薛玥!” 卿一笑茫然地看着这间烧毁并不厉害的屋子,里面没有人,没有回音,屋中的一切还是原样,只有一张床烧得乌黑,散发出木头燃烧的焦味。 卿一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薛玥呢? 她昨天还说困,要回房中睡一会儿,她去哪里了? 地上散落两套女子的衣裙,卿一笑慢慢地走过去,看着那两套崭新的衣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 如果她没猜错,那是她叫馒头给薛玥买的,难道她一直没有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馒头! 馒头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卿一笑恍然大悟地回身,匆匆地跑了出去,卿一笑推开一扇扇门,可是没见到馒头和包子,没见到冬至,曲杀歌是一直没见到。 卿一笑无处可找,正想去问掌柜她的同伴去了哪里,底下院子忽然一阵骚乱。 卿一笑飞身跃起,遥遥地飘了下去,看到又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卿一笑认出是之前那位说“闹鬼”要离开的汉子。 卿一笑冲进底下的房间,发现那房间地上都是血,桌子椅子歪倒一地,很明显发生过争斗。 还好没有看见其他人出事…… 卿一笑微微松了一口气,后背一阵冷汗,她冲出门去,看到薛玥的尸体已经被抬了下来,卿一笑心中一沉,又追了上去,大喝:“放下她!” “你这黄毛丫头!再阻拦官差办案,老子抓你进大牢!”官兵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刀光凛寒,不客气地指着卿一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悲愤和哀痛齐齐涌上卿一笑心头,她阴森的目光瞪着那个抽刀的官兵,五指收紧,心底也动了杀意。 官兵不屑地看着一脸寒意的卿一笑,厉声喝道:“发生了什么事?死人的事!也许是这粗汉想强了这女人,两个人在屋里发生了争斗,女人没砍死男人,被男人放火烧死了,男人也因为失血过多死了,是非清白我们大人自有定夺。” “放你家大人的狗屁。” 卿一笑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咬牙切齿地骂道。 薛玥和那男人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八竿子打不着,这胡扯的蛮厮,还真能联想,他们平时都是这么办案的?脑子被狗吃了? “让开,别阻拦爷几个回府复命,不管你是天王老子,再捣乱,爷几个不客气。”官兵们的刀剑齐齐出鞘,面露恶色,全部指着卿一笑。 卿一笑心中一怒,正想出拳揍揍这一帮酒囊饭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容无缺,伸手抓住她,身子挡到他面前,看样子准备阻止她。 卿一笑眼底掠过疑问之色,那尸体分明是薛玥,那官兵也摆明是胡说八道,她不明白容无缺为什么不让她和官兵打一架,不明白为什么不留下薛玥的尸体,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着她,漆黑的目光跳动了令人惊颤的光,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先别跟他们动手。” 分卷阅读44 卿一笑不为所动,薛玥就这样白白地死了? 看这些官兵的样子,她相信那个大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家伙,让他们把人抬走了,如何知道薛玥的死因? 薛玥昨晚才与他们相认,今天就被人杀了? 她不信这么巧,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容无缺什么都没有解释,强调道:“一笑,相信我。” 卿一笑神情紧绷,她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看着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她在懊悔昨夜不该去青楼,今早看到薛玥被人残忍杀害,不仅被杀了还…… 卿一笑想起白布下那可怖无法分辨的五官,心中的惊痛入骨入心,凶手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是昨天白天还是夜晚? 自己真是该死,薛玥回房后,她竟然没有去看过她,薛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卿一笑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 如果她没有离开,容无缺就不会去寻她,如果他们都留在客栈,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还有失踪了的其他人,他们有没有危险?她真该死啊…… 卿一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口像是被扎了刀,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容无缺看到她那晦暗似包含了千万种痛苦的眼眸,握住了她的手。他听不到那伙官兵运着尸体骂骂咧咧地离开,听不到围着看热闹的人惊慌或叹息的声音。 在那些嘈杂声中,他如青松般站立不动,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忽然他觉得手背一灼。 眼前卿一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如漫天的火焰烧得他眼睛灼热,又如倒挂的冰锥勾得他心脏剧痛。 她在哭,他第一次见到她哭。 眼前的女子安静地看着他,从眼底到心间都透着沉重的哀伤。 不是那种无能为力的嚎啕大哭,也不是那种怨声载道故作难过的诉哭,她睁着大大的眼眸,那含着委屈、痛苦、哀伤的眼泪就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地直接砸落下来,无声无息,砸得他的心都碎了。 容无缺深深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有着痛意,他把她拉向怀中,一下一下,安慰似轻拍着她的后背。 既然事情发生了,就不可能逃避,哭出来也好,他情愿她把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也好过她沉默不语伤她自己。 “一笑。”容无缺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安慰她,“……没事的。” “容哥哥……” “不会没事,有事,而且这事再也改变不了。”卿一笑连呼吸都顿了顿,抽噎了几声,道,“我冲动之下做错了事,有人因为我的错丢了命,我一辈子都逃脱不了良心的谴责,我今生都会活在悔恨和痛苦中。” 容无缺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缄默不语,他微微仰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快入秋的天气,早上吹的风让人遍体生凉,他望着那片灰色,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那被砍杀在竹林里的官员,想起了酒楼下被碧衣女子放蛇杀死的陌生人…… 这是一座充斥着不公平、肮脏和软弱的都城,生活安稳的地方少之又少,从这点上来看,青川县算得上是一个世外桃源了。 听说如今的老皇帝年迈无心朝政,他膝下皇子不多又颇不争气,丞相一人权倾朝野,一手遮天。 民间传言已久,说当今皇帝早已经沦为傀儡,真正掌握这个王朝命运的是穆家。 就是这样一座古老又腐朽的都城,有些事没有经历不代表它不存在,没有遇到不代表别处没有发生。 官府徇私枉法、组织滥杀无辜、百姓明哲保身的现象见怪不怪。 别说旧日那些被压在卷宗中发霉的冤假错案从未得见过天日,就连在眼前这繁华浩荡的万里皇城之下,又新添过多少副无辜冤骨? 谁会记得,谁又会在意? 会没事吗? 这些目前改变不了的事。 有人在冲动之下做错事,有人因为他人的错丢了命,可是真正不能逃脱良心的谴责,一生都活在悔恨和痛苦中的人又剩下多少呢? 他坚持走上这条为父伸冤的道路,撬动了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权势力量,就算他日有机会踏上金銮殿,真正能听完他一纸诉状的那个人,到底又在不在呢? 这些容无缺都不知道。 他唯一坚信的是,腐朽的政权最终会被替代,新的制度会在反抗和争取中萌芽、生长,旧的历史会被新的历史书写,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没有人知道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他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倘若连最基本的正义和底线都失去了,他还怎么配活在这世上?不管多难,只要希望还在,他就会为这种斗争和争取去拼命,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 容无缺眼底清明,眸中的亮光像是酝酿起来的一个火种,随时都会燃烧起滔天大火,他轻声道。 “一切都会好的。” ☆、很生气 分卷阅读45 在他有生之年,就让他亲眼看一看,看他这般的坚持会不会最后有所得. 看看那些相信公平、正义的人拼到头破血流,那些滚烫的鲜血,能不能洗去肮脏、丑恶,让一切变得好起来。 他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总归会的。 卿一笑鼻子有点酸,她在这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竖起耳朵,等待着容无缺接下来的劝慰之词,头顶上却安静了很久,只有沉闷而有力的心跳声传来。 卿一笑闭着眼睛,在这个没有任何狎昵的拥抱中,她慢慢也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配合着她的心情,从焦略不堪渐渐归于平静。 她以前最讨厌软弱的人,这个时候她需要勇气和坚强,而不是逃避和悲伤。 对,她不能悲伤,薛玥还在等她手刃仇人,她失踪的朋友还在等她去找他们,她必须亲手查出真相,方能告慰黄泉之下的那一缕芳魂。 卿一笑从容无缺怀中抬起脑袋,一声很轻的叹息,听在卿一笑耳中却觉得心神一紧,随即觉得她这般落泪太过丢脸,免不了要被容无缺嘲笑一番。 抬头一看却发现他眼眸中暖意微漾,哪里有要取笑她的样子。 “不难受了?”容无缺看着面前这张还止住了泪意眼眶却还通红的娇丽容颜,伸手触了触她的眼角。 卿一笑湿润黑亮的瞳孔盯着他,像隐藏着无数心事的明珠,摇了摇头。 容无缺微微皱眉,迟疑了一下,道:“难受?” 容无缺沉默地看着她,一时没搞懂她到底是难受还是不难受,听闻京城的一品居口味一绝,要不他带卿一笑去尝尝? 人吃饱了,心情难免要舒适一些,这是他自己摸索出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转移注意力,吃饱喝足后悲伤的情绪也会消掉不少。 卿一笑心中一动,看他的确是担忧自己的样子,忙吸了吸鼻子,道:“我没功夫难受,我还要揪出凶手呢。” 容无缺不再说什么,用余光扫过四周。 看热闹的人和带队的官兵早已散去,只余下两个办事的人,把卿一笑先前闯过的屋子和那汉子住过的房间封锁了起来,看来是要作为案发现场保护起来。 同时,也有不少客人收拾着包袱,嚷嚷着客栈果然有问题要退房,先前“闹鬼”,现在又出了人命。 卿一笑鄙夷地看着那些人,之前“女鬼”是假,如今倒是成了真,神鬼哪有那么可怕? 真正可怕是那滥杀无辜的无耻恶人。 卿一笑身形一动便是朝大堂走去,容无缺只觉得眼前倩影一闪,也提步跟了上去。 容无缺刚踏进大堂,随即“轰”的一声柜台方向一响,一条长凳被卿一笑一脚勾起一脚砸了过去。 卿一笑身形一展便飞向那长凳,掌柜的正抱着算盘,抬头就见长凳砸来,他哀嚎一声下意识地后退,结果卿一笑双腿一剪,翻转着那板凳,直接把他逼得仰面摔到了地上。 长凳反压在掌柜的胸口,掌柜吓得扔了手上的算盘,刚才一大群客人找他退房,他打发小二帮忙招呼,误以为卿一笑也是气愤住了“鬼店”来找他算账,当下求饶起来:“饶命,女侠,饶命,小的一定如数退你房钱……” “谁要问你房钱!”卿一笑一脚踩在长凳上,恶声恶气地截断了他的话,想起薛玥说过的酒楼帮忙掩护拐卖少女进青楼的事,只当眼下这桩命案,掌柜的也逃脱不了嫌疑。 “掌柜的,今天这桩命案,你知道多少?”听得背后容无缺清冷的声音,卿一笑回头,将容无缺冰冷的神情看在眼底,显然他也想到了自己想到的这一层。 卿一笑一边脚下用力,一边大声喝道:“快说。昨日那汉子还骂着要退房,今天为何就丢了命,还有……我那妹子无缘无故被人杀了,她、她死得好冤枉……” 卿一笑想起薛玥,内心又是一痛。 “冤枉,冤枉,女侠,公子,我实在冤枉……”掌柜的胸口被压住,挥舞着胳膊,急切地辩驳道,“那粗汉昨日的确嚷着要走,可是我开门做生意,哪有银子进了门随便放走的道理,只说他要不退房,我可以免他一半房钱,那汉子骂了几句,最后答应了,这才住到了楼底下。” “他为何会杀?还有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跟我说是起火之类的鬼话,你见过有把人……把人烧成那样的?” 卿一笑喝声嘶哑,脸色有些苍白,看向掌柜的眼神充满了怒火。 她模样那么惨,可想而知死亡前有多痛苦,这么大一间客栈竟然没有一人救她。 没有一人! “女侠,轻点……咳……我喘不过气……”掌柜地不停地咳嗽,他涨红了一张脸,努力回想起出事那晚的状况,惊道,“有一事,是有一事。” 卿一笑:“说!” “当时光线暗,我起夜,仿佛听到那楼上传出过响动。这客栈里的客人五湖四海,我自然不好去探看客人的私事,也就没有在意……奇怪的是,没多久,楼下也传来了打斗声,好像还打得很凶,有几人 分卷阅读46 打上了屋顶,都是一身黑衣,蒙着面……” “哦!对了!还有一位戴着斗笠的女子,看样子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和他们打了起来,后来又飞来了不少黑衣人,我们哪里遇到过这种事,躲都来不及,当下都不敢看了,第二天就传出了人命。” 卿一笑听着语无伦次的掌柜,惶然地回过头去,看到了同样眼中震惊的容无缺,又是黑衣人?戴着斗笠的女子,应该是曲杀歌。 曲姐姐来客栈找他们了?那馒头和包子呢?有他们的保护,薛玥怎么还会出事? 卿一笑踢开长凳,一把抓起掌柜,恨恨道:“你还知道什么?为何官府在的时候你不说?” “女侠,女侠……实在是不敢惹事啊,谁不知道我们我们这儿的规矩,碰上黑衣大人办事,要么装瞎,要么装聋,没瞎没聋的都到地底下去了,我哪敢说这档子事。”掌柜哭丧着脸,哀嚎道。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怕黑衣人?”卿一笑目光森然,曲杀歌恨的黑衣人,穆亦风船上的黑衣人,他们屡次遇到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了,卿一笑盯着掌柜,咬牙大胆揣测,“……难道与穆家有关?” 京城之中,谁不知道穆家的风头堪比皇宫,甚至赛过皇宫,穆家手握大权,穆家底下的势力也行事诡谲、毫不留情。 人们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去惹穆家,要知道惹上了穆家不单单是自己掉脑袋的事,全家老小的命无一能逃得过,不管是黑衣人还是白衣人,大家只知道规规矩矩作老实人,有些事,闭口不谈最安全。 掌柜的听到卿一笑的话,脸色立刻变得死灰。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害怕惶恐,这下才真正是恐惧绝望,他看着等待他开口的卿一笑,拼命地摇头,再摇头,看了看四周,语气都快急得变了调:“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姑娘,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上下就靠这家客栈活命,我知道的都说了,求求你别问了,求求你……” 卿一笑默然,本来看到掌柜这幅模样,有点心软,她一想到薛玥心肠不禁又硬了几分,她的心软会害死更多的人。 她不为所动,手中的力量又重了几分,正要继续逼问,容无缺走上前来,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算了。 卿一笑在容无缺凝视着她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在一旁等待的店小二,想来救自家老板又不敢上前,看到卿一笑松手,终于敢扑上前来,连忙给掌柜的拍背顺气,拉着他到一旁去了。 卿一笑看着容无缺俊朗的面容在淡淡光线中,硬朗又沉重,她不明白容无缺为何要阻止自己,但是她却不想在他面前做他不愿意看到的事,他凝神看了容无缺半晌,终于退后一步,转身出门去。 既然曲杀歌来过又离开,客栈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曲杀歌倘若是撤退逃走,必定会在沿路留下记号,这是他们青衣帮的规矩,她想去附近找找标记。 她这离开的动作,落在容无缺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以为她责怪自己的阻止。 “一笑。”身后有人出声。 卿一笑停下了脚步,却是没有回头,心里说不清是置气还是对自己无能的恼恨,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容无缺说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城墙之上,卿一笑猫着身子找各处的屋檐角落,容无缺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看着她跃上屋顶,跳下院子,又翻上墙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容无缺看着她板着脸认真找东西的背影,心底却明白她不高兴。 “一笑。” “嗯?”卿一笑正走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贴着墙壁摸着墙上的砖,容无缺突然走到她身侧唤她,卿一笑的眼神在一块块青石砖上流连,听到他喊她,有点心不在焉。 “那里有一根笛子。”容无缺道。 “嗯。”卿一笑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随口应了句,随即她转过头,有点迷茫地看着他,笛子?她记得曲杀歌好像是喜欢用乐器作记号,这笛子怕不是她留下的?她想到了这一点,眼神里顿时光彩照人,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衣袖,着急道,“在哪?” ☆、那个混账 容无缺的目光掠过捉住自己袖子的手,含笑看着她,手指向她背后. 卿一笑连忙转身,伸长脖子,找了半天就看到最上面一块青砖上刻着一根竖笛。 她惊呼一声,跨前一步飞上墙头,在上面低着头一路寻找,果然又发现了几处同样的标记,只要按照标记寻去,一定能找到他们。 卿一笑站在墙头,看着底下的容无缺,忍不住翘起唇角,朗声道:“我找到了。” 墙下的男子,目光一直跟随着她,见她脸上终于绽开笑颜,只感觉寒冰解冻后的春花全部盛开了。 卿一笑看着底下那一袭烟雨色的青衫,面冠如玉,乌黑深邃的眼眸中带着笑意,如墨石的发,轻轻拂动在微风中。 那双盯着她的眸,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比长长的古巷更幽深,让人一不 分卷阅读47 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卿一笑终于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方将自己的目光稍稍往下移了移。 这一移就看到他领口微微敞开,一根细绳在他优美的锁骨上勾成了诱惑的弧度,卿一笑脸一红,刚想别开目光,只觉得有什么熟悉的东西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在她思考完之前,她已经从墙头飘飞了下去,直朝容无缺的衣领抓去。 容无缺目露疑惑,正在想卿一笑情绪怎么多变,转眼她就到了面前,来不及开口,卿一笑一把揪住了她的领口,好像还有要扯开的趋势。 只因变故来得太快,容无缺一瞬间只感觉仿佛时间回流,他还是青川县甜水巷中的卖菜郎,卿一笑还是那个任性泼辣的女恶霸。 他因为太过震惊一时竟忘记推开她,不管是用内力还是用轻功,照理说,他应该躲得过,可他偏偏没躲过去。 “一笑,你……”容无缺脸颊上也染了枫叶般的红,待他反应过来,就要拉拢衣领推开卿一笑,同时胸口一抽疼,目光落在眼前一物上,剩下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 卿一笑微微张开嘴,有点不敢相信地松开他的衣领,几下取下了自己腰间一物,放在一起比对。 一对碧绿通透成半月状的玉佩上,分别以青凤和青凰为图案装饰着,其中一枚雕刻一个“容”字,另一枚他不用看也知道刻了一个“卿”字。 他当时收下卿一笑送的玉佩,不敢挂在腰间又担心遗落,只得找工匠按照玉佩上的坠绳样子,定做了一根可以挂在胸前的细绳。 他也曾觉得一个男子这么挂着一块玉佩,被别人知道了恐怕要笑掉大牙,可是他又想随时记着她的情意。 两者权衡,他还是选择挂着这枚玉佩,这枚玉佩成了离他心脏最近的秘密。 玉佩他随身戴着,平时他一直都很注意遮掩。 今日跟随她一路翻上翻下,衣领恐怕是因此敞开了些,碰巧又被她看到了。 那细绳是特制的,很容易就能看出和普通的不同,何况那细绳材质和玉佩坠上的一模一样,玉佩又是卿一笑送的,怪不得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卿一笑不再看玉佩,而是盯着眼前这个沉默的人。 容无缺认命地闭了闭眼睛,他终于能对那些偷儿被人现场抓住时的心情感同身受了,他此刻的心情可不就是那般?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他连借口都没法编。 卿一笑漂亮的秀眉皱起,眯着眼睛透着危险的气息。 在她看来,这枚玉佩可以解释很多事,她可不会傻到认为容无缺是怕有遭一日身无分文,随身挂着这块玉佩好去换钱,虽然这玉佩值钱。 她一开始就猜得没错,容无缺对她不是毫无感觉,她对他好,是他愿意接受她的好,他愿意给她机会。 换句话说,东家姑娘、西家小姐也曾送他不少东西,怎么不见他接受过一样?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容无缺一开始要拒绝她,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容无缺是在以他自以为好的方法对她。 卿一笑越想心里越窝火,容无缺凭什么认为拒绝她就是正确的,他从未问过她的想法,从未坦白过心声,不公平,可恨又可气,太让她生气了。 “容、无、缺!”卿一笑脸色无比难看,眼底冒着火光,她想到以前他那些令她伤心又懊恼的可恶行径,怒道,“你可恶,我掏出心窝子想跟你在一起,你倒好,挖空心思要撇开我,你明明心里一直有我,却故意对我视而不见。” 卿一笑指着自己鼻子,继续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是从小到大,我阿爹和寨子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处处宠着我护着我?” “我宁可每次在你这儿受了委屈,去找那些地痞流氓的麻烦,也舍不得对你甩一点脸色,我一直不知道你置我于何地,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可是我就是认了你,死皮赖脸地认定了你。” “这玉佩原是我阿爹以后要给我当嫁妆的,是我求着阿爹要了过来,偷偷刻上了你我的名字。” “上京之前,我不知道你和我阿爹有什么协议,我不敢问,因为我怕你不高兴。好不容易能和你上京,你对我的态度却让我不懂。” 容无缺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你会在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保护我,你送我画,送我耳环,在不开心的时候拥着我,恶作剧地……吻了我。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近,我会问自己,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只是阿爹嘱托过你要照顾我?” 卿一笑顿了顿,怒火随着说出话语渐渐熄灭,继而带上了伤感。 “你的心事重得像一条我渡不过去的河,我没有摆渡的船,只有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我知道你想考状元,想帮父亲报仇,除此之外,我不知道你还想过什么,想过我吗?我做什么想什么第一个都会想到你,你呢?” 容无缺沉默地看着她,还在慢慢地体味卿一笑刚才那一番话。 原来他一直以来给她的就是这种 分卷阅读48 感觉,不安、矛盾、痛苦、失落…… 明明他准备好要走近她,原来让她这么没有安全感? 他是答应过卿帮主要照顾她,可是没答应要交出去自己的心。 女子的心思果然难猜,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而且一路走来,他们相处的状态还不错,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复杂? 以前他的确有错,错在拒她千里之外,错在负她良多,可是他已经慢慢在敞开心扉,在弥补过去的那些错误,怎么到她眼里全变了呢? 可怜的容无缺,此时此刻,纵使饱读诗书,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答,只是无奈地叹道:“一笑……” 他这一叹气,卿一笑愈加觉得他是被说中了心事,看到他久久不语,卿一笑又怒又伤心,脚下一跺,气呼呼地掉头就走。 卿一笑心烦气躁,走了一段也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心中更加气急,忍不住骂了声“混账”。 她恨恨地跃上墙头,朝着远方飞掠而去…… 卿一笑飞过了三个屋顶,容无缺才想起来要追她。 他轻功不算高,在高处待久了就会头晕目眩,此刻,他提足了内力,踩着张三李四家的屋檐,也飞快地朝前面掠去。 卿一笑内学不精,轻功却要胜他几筹,她一怒之下只想摆脱容无缺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此时也是用了全力。 容无缺眼见她在屋顶上身轻如燕,迅速敏捷,离他越来越远,很快就要离开他的视野。他看着前面一处飞檐,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不如…… “救命——” 卿一笑愣了一下,立即停住了往前的脚步,从她知道“容混账”在后面用轻功追她,内心就洋洋得意,觉得他不自量力,忍不住狠着心肠要甩掉他。 她飞得极快,内心的火气烦躁却因他的追逐一点点在消殆,冷不防听到背后一声惨叫,她一回头就见到身后那人,踩着飞檐一滑,整个人如一翅折翼的鸟,直直地从屋顶栽了下去。 “容哥哥!” 卿一笑被这一幕吓得心惊肉跳,什么生气,什么烦恼,什么自尊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在看见容无缺坠落的那一刻,她的心也慌得直直下坠,身体已经先于思考朝他掠了过去。 她真是糊涂! 容哥哥“晕轻功”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的轻功撑死也不过一个□□上树的水平,她拿这点罚他做什么,他这番不要命地追她,不摔下去才怪! 卿一笑懊恼得想拍自己脑袋。 她展开身形掠过来,全身的内力都施展到了极致,当她抓住容无缺的衣袖把他拉往自己怀中的那一刻,卿一笑觉得这是她长这么大来,武功发挥得最好的一次,在拉住他的一瞬间,她也感觉那颗下坠的心重回了胸腔跳动。 卿一笑揽住他的腰,两个人还在往下落,空中无法借力,她左右想找落脚地,眼角忽然瞥到容无缺脸上的笑意。 有什么不对劲。 他眼眸中那含着阴谋的笑意摆明了他摔下来是故意的。 卿一笑意识到这一点,人在空中就要推开他往后退去,而觉察到她意图的容无缺立刻抱住了她的腰,见下方有一棵大树。 在落到树梢的那一刻借着底下树枝的力量,一个漂亮的腾身翻越,拉着她站在了一根高枝上。 ☆、狗男女 卿一笑摇摇晃晃勉强站稳了身子,握着拳头就要揍他。 容无缺手掌包住她的拳头,卿一笑另一只手又是一掌,容无缺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卿一笑双手无法展开,腿刚要踢出去,容无缺忽然朝她压了下来。 卿一笑惊呼一声,只看到眼前容无缺的脸在眼前放大,耳边簌簌作响,两个人身体又在下落,随后容无缺脚往后一勾,他们倒在了一根横生的粗枝上。 所幸这树枝还牢固,承受了他们两人的力量只是往下沉了沉,却没有让他们一起掉下去。 卿一笑惊慌中回过神来,膝盖顶了顶就想把容无缺踢下去,容无缺纹丝不动,眼眸中光彩照人。 他们面对面地倒在一起,双方隔得这么近,独属于他的青松气息和她的香气交叠在一起,缠绵又暧昧。 卿一笑盯着他的眼睛想起了他的叹息,想起了他藏掖在胸前的玉佩,想起了他每次捉弄她又不表明心扉的劣迹。 她一介女子,尚且能够喜欢得轰轰烈烈,为何他这么难以捉摸? 扰乱她心,让她患得患失,或许是薛玥的死让她落泪激发了她心底的脆弱,也或许是他的目光总是这么炽热温柔让她一次次沉沦,她的心底突然生出了疼痛的感觉。 容无缺在卿一笑沉默地盯着他,想起了她刚才的质问,半晌沉声道:“一笑,我承认我可恶,明明心底有你,却次次挖空心思拒绝你,明明选择了视而不见,却禁不住日日夜夜想你。” 卿一笑愕然地睁大眼睛,什么情况?难道他刚刚是真的摔了下来?把脑子摔 分卷阅读49 坏了? 容无缺听着她微喘的呼吸,又道:“你胜过任何千金名媛,没有人可以比,你也不需要和任何人相比,在我心中,你只是你,招惹了我,占据我心的完完全全的你。” 卿一笑一动不敢动,睁大眼睛看着他,只当自己是在梦中。 梦中的容无缺也经常这般看着她,目光像一片飞羽那样飘渺,却让人想要去风中追逐。 “我知道这玉佩是你的情意,我不敢拿起,却又舍不得放下,所以我藏在了身上。我时常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容无缺深深呼吸,叹道:“卿帮主的确嘱托过要我照顾你,也告诫过我,我为父伸冤有遭一日恐怕会危及生命,但是我不怕。其实,就算卿帮主不说这些话,你铁定了心要跟我上京,我拼了命也会保护你,不因为任何人,只是因为我想护着你,像你阿爹、像你寨子里的人那般护着你。” “容哥哥……” 卿一笑听他讲着,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问他的话,她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在疼痛中蔓延着幸福,在幸福中却又掺杂着心酸,明明听到了她一直期待的话,为什么此时又感觉这么难过呢? “一笑,你本是自由的,高兴要笑,难过要哭,生气要发泄,你不该因为我丢掉你的自我,如果我成了让你丢失自我的人,我不会原谅自己。” 容无缺见她皱眉,腾出一只手不住地抚着她的眉心,笑了笑。 “……我不曾了解过女儿家的心思,也不曾了解过你,以前像块臭石头,只知道冷漠可以拒绝人,现在想要试着亲近你……却又总是让你误会,我真的很笨。” “你说得对,我以前想过伸冤,想过上京,可我现在想的,经常是我这样做会不会让一笑有危险?我这样的人能不能给一笑安稳幸福的生活?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连最简单的安全感都给不了你,我好像很失败……” 卿一笑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浸泡在了又酸又软的热水中,她几时见过容无缺这样,恐怕今天也是被她逼急了,才逼出了这些话,卿一笑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随即她便听到了底下一声怪叫。 “树上有一对狗男女,给本宫抓下来!” 随即,四周响起了一阵骚乱,容无缺立刻手一搭旁边的树枝,两人已经翻身站了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拉着卿一笑从屋顶离开,底下的人好似早有发觉,半空中一张大网已经罩了下来,卿一笑和容无缺被逼得落了地。 “是美男!” 又听得一句脆生生的声音,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打扮华丽的小姑娘跳了出来,她仿佛看不见在容无缺旁边的卿一笑,只是凶悍地问容无缺。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本宫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美貌,在我们京城的游园宴会中可是要被官家小姐们扔花的。” 京城官宦人家,许多千金大小姐从未出过远门,有的女子到了试婚年龄,相貌顶好的大多会被送进宫中,相貌平平的,其父母就会把她们组织到一起,举办“游园大会”。 邀请门当户对的男子前来园中赏玩,女子看中了哪位男子就会折花抛过去。 这个传统和青川县的“花神节”有几分相似,容无缺在书中了解过,听到眼前这女子年纪不大却自称“本宫”,出言又颇为嚣张,他皱起了眉。 当今皇帝只有一个弟弟贤王爷,说是贤王,其实是“闲王”,“闲王爷”不务正事,身体不好偏又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 传说“闲王爷”看上了一个绝色的风尘女子,整天喜欢在醉生梦死之地买醉,王妃给王爷诞下郡主难产去世时,“闲王爷”还躺在某个美人的温柔乡里。 后来王爷也染病去世,偌大的王府只剩下了小郡主一个人。 皇上对自己弟弟留下的唯一血脉异常宠爱,亲自吩咐了宫中的人照料她长大,看着女子的穿着打扮和气质,定是那无法无天的小郡主无疑了。 “臭丫头,你敢对我家容哥哥无礼?像你这种无礼的行为,在我们县城可是要被我打死的。” 卿一笑可不管她是什么公主郡主,她和容哥哥正在进行心灵的交流,眼看感情就要取得飞跃性的进展。 这丫头毁了他们的好事,现在还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还真对不起“女恶霸”这个名头。 “放肆!”郡主几时被人这样吼过,这天下能吼她的人还没出生,“我皇阿叔都不敢这么对我,你是什么东西?” “哎,我这暴脾气,我……”卿一笑正想杀气腾腾地上前,容无缺一把扣住了她的手。 “打扰郡主实在抱歉,只是我二人还有急事,可否先放行一步,改日我二人再来上门谢罪。”容无缺上前一步道。 “她可以走,你不可以走,本郡主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怎么……哎!小福子,小福子!又有人来找麻烦了!”郡主气焰正高,冷不防听到大门一响,一伙亮着刀的人闯了进来,她吓得跳起来,左右喊人保护。 分卷阅读50 容无缺一边说话,一边在盘算得逃离的机会,此前他和卿一笑在树上没发觉,自从空中那张大网逼他们落下地,他就感觉到这屋子明里暗里藏着不少高手,要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浪费时间和这刁蛮的郡主周旋。 此时,听到郡主的喊叫,容无缺就看到一个穿着宫中服饰的人从屋顶上飞了下来,在他落地后,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闯入大门,也冲了进来,为首的竟然是那个玩蛇的碧衣女子。 看那郡主的模样,这样的事情好似发生了千百遍,但是当她看到带队闯进来的人是碧衣女子时,眼神中的慌乱倏地消失了,转而换上了仇恨和愤怒,恨声道:“玩蛇的青槐?怎么是你?你好大的胆子,敢闯我的府衙。” “郡主?这是……您的府衙?”青槐那条小蛇缠在她手腕上,抬高脑袋正吐着红信子,她打量着这间根本称不上府衙的住宅,笑道,“抱歉,青槐眼拙,郡主在这京城中有几十座府衙,小的来捉罪犯,竟然不小心闯错了门。” 青槐说着抱歉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她打量完屋子,目光定定地落在卿一笑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穆家世代忠良,手中又掌握着关系到皇朝命运的大部分生意,当年穆光一时糊涂与后宫嫔妃有染生下穆亦风,虽说后妃被按律处死,可皇上却在穆光的请求下让穆亦风活了下来。 一开始穆亦风在穆家的身份如同低贱的下人,也没有人瞧得起他,随着他年龄增大,才华和能力逐渐显现,更是代表穆家征战沙场缕缕立下战功,穆亦风才算熬出了头。 穆亦风恢复少爷的身份后,穆府中却发生了不少事,穆家其他兄弟非残即病,穆家小姐、穆光也离奇自杀…… 在动荡的局势中穆亦风排除异己上位,并恰到时机地接管了穆家的一切,用铁血的手段,短短几年就在穆家建立威信。 这样的一个人,可怕又可敬,至于穆府发生的那些“巧合”事件,人们甚至不敢去揣测真相。 外面传言,穆亦风多年来行事残忍,却是一心替皇上分忧解难给朝廷办事,所以比当年的穆光更受皇上宠爱。 单单只说穆亦风膝盖在战场中受过伤,皇上就给了他朝廷之上免跪的权利。 在这样的风光下,穆亦风手底下的人自然也跟着沾光,在皇上看不到的地方只手遮天,行事也逐渐猖狂。 服侍他多年的青槐,便是其中为代表的一位。 ☆、刁蛮小郡主 皇上宠爱郡主,告诉她无论她闹出什么事,只要在天子脚下,他就能帮她摆平,却也叮嘱过她,不要去惹穆家,尤其是不要惹穆亦风。 郡主曾经生气地反问自己的皇叔,穆家是臣是奴才,为何她不能惹,当时皇上只是沉默了很久,叹着气回答:“一匹连血液都是冷的的狼,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咬的,正是因为什么都敢咬,所以他才能在猛兽丛林中活下去”。 郡主听不懂皇上的话,却一直记得不要惹穆家。 她是答应不惹穆亦风,但是穆家的狗闯进她门,不代表她不会用鞭子把她赶出去。 “大胆,你这蛇女,本宫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不要以为有臭狐狸给你撑腰,本宫就不敢杀你!” 郡主急红了眼,看到青槐完全忽视自己,指着青槐呵斥道。 “郡主,今天来不是和你吵架的,我是找……他们算账。”青槐瞥了她一眼,语气骤然一冷,指向卿一笑和容无缺,随后手一挥,厉声道,“把人带上来。” 青槐话音刚落,一个浑身是血头发凌乱的人被人一路架着拖了进来,随着他们的拖动,地上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血印。 卿一笑起先还没意识到青槐要做什么,待她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心中一痛,惊颤道:“包子!” 卿一笑说着就要冲上前,青槐手一伸挡住了她的去路。 青槐手腕上那条小蛇像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也伸长了脑袋“丝丝”吐着信子警告她,卿一笑又惊又怒,手握匕首,眼看就要把那恶心的蛇砍成两半。 “不问问,我带他来干什么?”青槐扬着下巴,挑衅地看着卿一笑,也不等卿一笑答话,笑道,“你们先是夜闯浮香楼,坏了我家公子的雅性又逃走,后又唆使你们的下人,在客栈里打死我们穆府家丁,我留他一条命,已经是给足了你们面子。” “你这妖女,胡说八道什么!”卿一笑看到包子一身血痕,显然是他们对他私自用刑了,扬着手中的匕首大喝道。 青槐拍了拍手,一个熟悉的人立刻蹿了出来,卿一笑看到是那个被她逼问的掌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瞪着那掌柜,那掌柜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扑通一下跪到了青槐面前,指着包子,抖着声音道:“青姑娘……昨夜这人和一个叫馒头的伙计来找我要罐子,说是给楼上的一位姑娘熬安神汤……我担心他们心术不正,偷偷跟上去,透着窗子就看到那姑娘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我吓得想离开又听到楼下房间 分卷阅读51 传来打斗声,那汉……哦不,您家的家丁喊着‘是那个逃跑的女人’突然又冒出来一伙人,将他转瞬间砍杀到了地上,当时场面很混乱,不少客人都吓跑了……我当时怕惹事不敢说,事后我查看过药罐子,发现里面有草乌头和野葛,我……我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卿一笑震惊地听着掌柜前后不一的话,又看着奄奄一息的包子,容无缺听着那掌柜的话,这才有了心惊的感觉。 他把掌柜之前半真半假的话联想到一起,脑海中似乎有一根线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掌柜的为了不得罪青槐,特意把黑衣人和包子他们推卸成一伙的,这恰恰是整件事情的漏洞。 他们住店时,薛玥没有在掌柜面前露过面,掌柜的看到包子和馒头熬药送给楼上的姑娘,恐怕误会他们是对陌生的姑娘起了歹心,所以跟过去看,却意外撞见了薛玥毒发身亡。 薛玥的房间那个时候应该没有起火。 导致起火的关键是住在楼下的汉子,假设薛玥在休息中因为偶然一次出门,不巧遇见了那汉子,碰巧这汉子是穆府的人,甚至还参与过“绑架少女”案件。 所以,当他看到黑衣人时误会黑衣人是来抓薛玥,他惊喜之下,高声提醒同伴“是那个逃跑的女人”,正是这句话导致了他的死亡。 黑衣人杀他是为了灭口,而烧毁薛玥的五官是为了让案子死无对证。 虽然不知道曲杀歌为什么回来客栈,从黑衣人出现的时间和手段来看,曲杀歌肯定是查到了什么事,黑衣人一路追杀至此。 至于包子……也很容易得到解释了。 曲杀歌和黑衣人打斗的动静,必然会惊动包子来帮忙,馒头和冬至不会武功,曲杀歌和包子很有可能为了保护他们受伤,甚至被擒。 只是包子是被黑衣人抓走的,青槐为何这么大胆地敢对她用刑? 这不是代表了穆家和黑衣人是一伙的? 还有掌柜说的安神汤中,为何会出现毒药? “姑娘,请问你是如何抓住我家小兄弟的?打死穆家家丁又从何说起?”容无缺走上前,语气疏离又带着一股寒意。 青槐冷哼一声,立刻有人捧出一柄带血的长剑,她挑眉看着他,不耐烦道:“他失血过多倒在穆府门前,这把剑又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穆府死了一条狗都会要人偿命,何况如今是死了一个人。” 青槐:“法医给验过伤,家丁身上的刀伤和这把剑吻合,人证物证俱全,有何话说?何况在这京城,穆府就是官,我对他用刑,有何人敢说?” “那好,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何穆府的家丁高呼‘是那个逃跑的女人’后就被杀了?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容无缺盯着她的眼睛逼问道。 青槐的目光扫光掌柜,掌柜被她目光看得打了个激灵,立刻缩着脖子不敢答话,青槐久久地凝视着容无缺,想必没有猜到短短的时间内,他马上分辨出了关系厉害。 她面上稍稍迟疑了一下,道:“听说那女子一张脸被烧得面目全非,我怎么知道家丁在想什么,或许他是看见了与他春风一度又逃跑了的青楼女呢?” “你嘴巴给姑奶奶放干净点。” 卿一笑见青槐语气刻薄,对逝去的薛玥毫不尊敬,眼神里冒出两团怒火,恨不得就要伸手掐住她脖子。 青槐看着卿一笑的眼睛,忽然笑起来,只是她的笑和她手腕上那条蛇一样,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她轻抚着小蛇的蛇身,低声笑道:“半点情绪都藏不住,你还真是像她,难怪他……” 容无缺看着青槐抚蛇的动作,笑了笑,眼睛里却丝毫无笑意,道:“姑娘说穆府家的狗死了都要偿命,姑娘手上的青蛇咬掉不少无辜人的性命,还能好好地享受着主人的喜爱,这世道可真奇怪。” 青槐的脸色一僵,随即认真地审视起容无缺来,她冷冷地看着他,好似在哪里看到过他的背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行了,你们说来说去的,把本宫置于何地。”郡主衣袖一甩,跳上前,眼神里是俯视一切的高傲和不屑,却因她年纪尚轻没有几分气势,她指了指青槐的身后:“蛇女,识相的赶紧滚,别在这儿碍本宫的眼。” “要我走可以,这两个人我要一起带走。”青槐仿佛没听到她的挑衅,淡淡道。 “看来是本宫给你脸你不要脸,小福子!”郡主早已说得心烦口干,手一挥,退后一步,大声喝道,“拿下!” 听到她一声令下,那个穿着宫中服饰的人立刻飞上前,他的动作快得像风,出手又角度刁钻,诡异无比。 青槐眼看杀气迎面而来,只能在这诡异的招式中步步后退,使尽全力抵挡。 卿一笑只看到两人飞旋来去,男人五指成爪朝青槐心脏抓取。 青槐下意识地往胸口一挡,猛然听见女子惊呼一声“小青”,听得噗嗤一响,眼前血雾一喷,那条青蛇竟然被内心震得粉身碎骨,带着血腥味的肉块纷纷落地。 出手的人想必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没有杀人 分卷阅读52 只杀了她的蛇。 刚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的青槐只感觉眼前一黑,脸上冰凉,青蛇的血下雨一样落在她脸上,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这么快的战斗速度,这么狠辣的攻击方式,在场的人被这杀招震惊,顿时只感到全身发凉,倘若那人杀得不是蛇而是人,那场景会有多么恐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掌柜的,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连滚带爬地朝门外跑去,而跟随青槐来的人,也纷纷把手放在了刀上等候主子的吩咐,脚却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 他们看着那个被叫作“小福子”的人。 看着那一招“五指掏心”,恍惚间想起了他的全名,想起了东厂杀人的方法,而发明这招的人好像是叫于福——皇上的心腹,前任东厂的头领。 刚刚郡主叫他小福子…… “于、于公公……”有人认出了于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他人见状,看到青槐怔愣的样子,纷纷也跪地求饶。 耳边的混乱声让青槐慢慢地回过了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群孬种,因为临时接到消息出门,她只带了穆府的侍卫,没想到他们如此窝囊。 青槐恨恨地咬着牙看着那个差点杀了她的人,于福却瞧也不瞧她,恭敬地向郡主复命,郡主好像对于福很满意,她嫌恶地瞧了眼地上的蛇血,怒道:“可惜脏了我家郡主新买的屋子。” ☆、难缠 于福招了招手,之前那几个准备拿网捉卿一笑他们的人,立刻散开了。 很快,有人拿了水桶和笤帚上前,青槐的人立刻退到了一旁,地上的血很快被人打扫干净,卿一笑看着脸色苍白的包子,心想要不要趁机抢过来,容无缺却对郡主行了一个礼,道:“郡主,我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把那个人抢过来。” 郡主顺着容无缺的目光,对身后的人吩咐,立刻有人上前,几下动作便把包子从还在发愣的两个侍卫中夺了过来,她抱胸挑眉,对容无缺道。 “你先别谢我,我救了你们一个、两个、三个,你记住了,你欠我三个人情。” 卿一笑见包子被救了过来,立刻走上前去接住他,容无缺也走过去,见他神志不清,脸色通红,对卿一笑道:“发烧了,请大夫。” 卿一笑立刻应了声,郡主看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吩咐了一个下人去请大夫,然后要青槐滚出去。 青槐的眼中似有不甘心,瞪着卿一笑他们看了许久,最后郡主准备要于福上前,她才带着一行侍卫走了出去,出门前看了卿一笑一眼,冷笑道:“牢里还有一个蠢货。” 卿一笑听到这句话,立马抬头,只见到一角碧色裙裾在大门口消失。 郡主见青槐他们走了,对容无缺哼道:“喂,你们惹臭狐狸了?听你们的口音是外地的,不知道穆家的人都是疯狗吗?” 卿一笑本来对这郡主没有好感,听到这句话倒是意外,觉得此话说得十分在理,冷声道:“我们一个朋友在悦来客栈被杀了,还被人残忍地烧毁了五官,他们说的家丁也是死者之一,我怀疑这事和穆家有关。 ” “原来是这样……不过穆家背后干的脏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他们这么急着毁尸灭迹,恐怕心里有鬼。” 郡主摸着下巴,喃喃。 “这事那些官兵已经介入了吧?不过你们别对他们抱太大的希望,在这京城的冤案错案多了去了,抓不到人的就会被列为悬案,案子悬着悬着就渐渐被忘记了。不过今天既然让我撞上了,你们也别怕,我是云珠郡主,穆家就算猖狂,也不敢动我。” 有大夫过来了,见是给郡主看病,连忙要行李,郡主不耐烦地挥手说免了,叫人把包子抬进去。 容无缺和卿一笑准备跟过去看看,容无缺一边对郡主道:“多谢云珠郡主救命之恩。” “喂,我要你还我的第一个人情,是以身相许。” 郡主话音刚落,卿一笑和容无缺立刻愣在了原地。 卿一笑眯起眼睛,慢慢地回过头去,好啊,她总算看出来了,这郡主救他们就没安好心,看她那打量容无缺的眼神,分明就是一个“小色胚”。 卿一笑怒极反笑,轻轻地拍了拍手,笑道:“没想到郡主和我一样慧眼识宝珠,真看上我家容哥哥了?” “你这女人,说话怎么怪腔怪调的,什么宝珠不宝珠,本宫叫云珠,你刚说……你家容哥哥?” 郡主走到卿一笑身旁,打量着卿一笑绕着她走了一圈,傲然道:“你们两个可曾婚配?你梳的是姑娘家的发髻,看来是没有了,既然没有婚配,本宫就能把这容公子纳入后宫中。” 郡主自问自答,一番话说得卿一笑觉得好气又好笑,听完她最后一句话,禁不住破口大骂:“我看你不是云珠,你是色猪。” “你放肆!本宫是垂涎男色,但是关你什么事?在这京城中,凡是本宫看上的男子,本宫都会赐他宅子一座,珍宝万千,这是多少人盼不来的好福气,你嚎什么?” 分卷阅读53 郡主也气得跳脚,还有些话她没有说,她怎么也不明白,她对那些男子那么好,如今那些男子怎么全都跑了呢? 卿一笑也是气到了极致,顺着她的话反问道:“那好,我先不说你这女子纳夫的行为了,我问你,你现在后宫有多少男人?” 她刚问完,云珠郡主眨眨眼看着她,一下子沉默了。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郡主的软肋,她噘着嘴,支支吾吾了半天,卿一笑不耐烦地催促她快回答,她才出言。 “还、还没有一个……今年李家公子收下了我送的一箱子财宝,不知道怎么第二天就出门游历去了,至今未归…… “去年王公子家中做生意亏了本,我送他银子助他东山再起,可是没过几天他们就搬家去外地了……” “还有张家少爷,前年就跟我说要考状元,考不上状元他就不娶妻生子,眼看今天第三年了,我又听说他和他家的表小姐订婚了……” “还有陈家少爷……我之前购买了不少府衙,本来是为了送给他们的,现在大多空置了,我闲来无事,总是喜欢来回忆一下过去……” 郡主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不禁都带上了几分委屈。 这些大猪蹄子。 卿一笑的眼睛越瞪越大,这郡主难道是草包吗? 她口中的这些公子少爷,很明显是在利用她的感情骗她的钱吧? 她哪里只是好色,她明明是好色还不长脑子! 不对,她是没脑子。 看她刚才赶走青槐的样子,也不像这么蠢的人,怎么一遇到男人就昏了头了? 卿一笑内心哀嚎,算了,算了,她才不想跟这样没脑子的女人计较呢。 再说,就算郡主有身份地位,有金银财宝,凭她这种智商能把容无缺抢走? 要是郡主这样都能追到容无缺,她卿一笑把脑袋拧下来给郡主当球踢,再把容无缺大卸八块。 一直听她们争论的容无缺清了清嗓子,卿一笑和郡主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来。 容无缺听着郡主的话着实想笑,拼命忍了,郡主看着他,只觉心底像水波轻轻一荡,脸悄悄红了,她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态一般,故意提高声音道:“容公子,本宫看上你了,你想要什么赏赐?” “你到底是不是女的?有你这么问的吗?” 容无缺还未开口,卿一笑抢先拦在他面前怒道。 “容公子,本宫也不逼你,给你两天时间仔细想想。”郡主打量着他们,踱着步子,又道,“这宅子是新的,看你们这样子也没地方去,我会派人帮你把在客栈的行李取来,这地方暂时很安全,你先将就住着。” 卿一笑正在考虑包子受伤不适合移动,那掌柜心机重,客栈也不宜再住,青槐在郡主这儿吃了亏,难免回头不在外面报复。 听到郡主的话,她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在免费宅子里先住着。 “你——”郡主好像猜到了卿一笑的心思,手一指她,语气不善,“老实点,不许占容公子便宜,要你住这儿是看你可怜,听到没?” 卿一笑本想回话又忍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假笑着看着郡主,十分没诚意地“哦”了一声,然后听到郡主又安排了一些事,目送着郡主离开。 先前埋伏在宅子附近的人,在赶走青槐后就立即消失了,郡主此番离开,卿一笑又听到四面响起脚步声,猜测那些宫中的人是护送她回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卿一笑和容无缺对视一眼,有默契地朝里面走去,屋内有两个郡主吩咐留下的人。 大夫给包子诊断后开了药方,一人已经去抓药了,另一人帮包子擦拭包扎一番,容无缺和他闲聊几句道了谢。 之后的一整天,卿一笑都在等包子醒来,因为担心自己冒然去找曲杀歌会给她带来危险,她想等包子醒来再问话。卿一笑等到第二天傍晚,容无缺给卿一笑送了两回饭,卿一笑没胃口,没动几筷子,容无缺熬了粥一碗粥往她手里一塞,道:“我倒是挺喜欢见你和郡主吵架的样子。” “郡主?”卿一笑尾音上挑也不知道是讥诮还是恼怒,她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容公子别告诉我,你对郡主还动了心思。” “扰我心者,唯一人也。”容无缺淡淡地笑了笑。 卿一笑也笑了两声,忽然就看到床上的包子霍然睁开了眼睛,她吓了一跳,连忙坐过去喊他名字。 卿一笑看到他利剑般的目光,神志好像还不是很清醒,摇了摇他肩膀,着急地问道:“你醒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少帮主?”包子转动着眼珠,这才看到他身处陌生的房间里,床边的卿一笑和容无缺探着身子,一脸焦色地看着他。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容无缺给他背后放了一个枕头,包子坐起来不停地咳嗽,咳完了,问过时辰,回忆起那天的画面,才断断续续地开口。 包子说,前天晚上薛玥好像撞见了什么人,神色慌张地回了房 分卷阅读54 间,叫馒头给她熬一碗安神汤,馒头拉着包子去了药店抓药,薛玥喝了药就睡下了。 不久,一个面色不善的壮汉一直在薛玥的门外徘徊,包子以为壮汉没安好心叫他走开,没想到和壮汉起了冲突,打了起来。 他们闹得正凶时曲杀歌正好回来了,同时一群黑衣人出现在客栈和曲杀歌打了起来,打斗中冬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替曲杀歌挡了一刀。 ☆、隐秘心事 “然后呢?小冬怎么样了?” 卿一笑脸色苍白,听到包子的描述,仿佛看见了当时凶险的场面,她不知道,在她和容无缺离开的那晚,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为何这群黑衣人像是有目的地来杀人? 曲姐姐到底查出了什么事? 包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动了身上的伤口,他气息不住起伏,半晌道:“我们分开逃忙,曲姑娘带着冬至从西头走,我带着馒头走东边,我本来还想去找薛小姐,曲姑娘对我摇头,当时我也只看见了薛小姐屋内有火光,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后来,我和馒头被那伙人追上差点被杀,一个蒙面人跳了出来,说留下活口,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包兄弟,你在逃忙中可一直拿着你的剑?”容无缺想起青槐的说辞,忽然开口问道。 包子似乎在诧异他的问题,他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说来也奇怪,我的剑刚好那天在客栈丢失了。” “他们果然和穆家是一伙的,为什么一直咬着我们不放?” 卿一笑厉声道,偷了包子的剑然后杀了那壮汉,再嫁祸给包子,这么说他们从住进客栈就被人盯上了? 薛玥的身份是那天晚上被发现的? “还有一事,你们给薛小姐熬药,为何药中有草乌头和野葛?”容无缺道。 “什么?”包子听闻,激动地咳嗽了起来。 青川县靠山,不少大夫会经常去山中采药,草乌头和野葛对他们并不陌生,因为这两种植物有大毒,极少被他们那儿的大夫使用,包子想到这里,急切地说道:“那药方我看过,只是普通的安神汤,里面不曾有这两味药。” “好毒的心思,一味毒药不够,还下足了两种,这是要置薛玥于死地。”卿一笑咬牙道。 卿一笑问到了这些话,她现在可以肯定馒头被关在穆府,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此刻得要先去找曲杀歌,听说冬至替曲杀歌挡了刀,他那个病恹恹的身体怎么挨得住刀子? 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郡主的下人被容无缺支使了出去,所以他们不担心这些事被他们听到。 卿一笑在屋子翻找东西,竟然找到了两套夜行衣,还在厨房找到了一些好东西。 卿一笑和容无缺换好衣服,两个人偷偷地飞上屋顶,找到那条曲杀歌留下记号的巷子,根据曲杀歌的提示,像两朵浮云朝着远方飘去。 卿一笑一路追随着记号,竟追到了城外,她的内心隐隐不安,曲姐姐躲得这么远,情况一定很严重。 内心复杂的情绪不停地冲击着她,她带着容无缺越飞越快,在郊外一处地方,记号消失了,前面只有一座破旧的庙宇,隐隐透着豆黄色的灯光。 夜空中雷声轰隆,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卿一笑上前几步,只看到那豆黄色的灯光晃了几下,消失了。容无缺走在她前面,两人快捷的步子踏在落满枯叶的的路上。 容无缺登上台阶,卿一笑伸手推门,“咯吱”一声,庙宇内森冷黑暗的气息迎面扑来,卿一笑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这死寂的黑暗。 她正低头感到奇怪,一阵带着杀气的风声猛然从左边扑来,容无缺觉察到危险挡在卿一笑身前,同时在黑暗中根据判断,与对方对了一掌。 “轰——”又是一道雷声和闪电,卿一笑看到眼前惨白的脸,倒抽了一口冷气,痛呼道:“曲姐姐!” 曲杀歌险些刺向她胳膊的剑立刻偏了几分,卿一笑感觉头发被她削掉几根,朝着曲杀歌站立的方向扑过去,抱着她喊她。 曲杀歌痛吟一声,卿一笑只感觉后背摸到了温热黏糊的液体,容无缺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屋内的一盏油灯。 卿一笑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人上,他的上衣随意披在身上,胸口上缠了一圈一圈的白布,可是仍然有血染红了白布,卿一笑呼吸一窒,只感觉脑中发晕,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就要去探冬至的气息。 “他没事,刚睡着。”曲杀歌站在原地,看到卿一笑的动作,淡淡地说道,“刀穿过胸口,伤了肺叶,好在不致命。” 曲杀歌的话看似随意,卿一笑却听出了里面的颤音,卿一笑望着冬至毫无血色的脸,只觉得快停滞的呼吸才慢慢恢复正常。 冬至不像包子和馒头,包子至少还有点武功护身抵挡一二,馒头虽然不会武功,人却机灵不至于丢命,冬至可是一点武功也没有,心眼又实,他帮曲杀歌挡刀,肯定是把命都豁出 分卷阅读55 去了。 卿一笑缓缓转身,将曲杀歌眼中的担忧和痛意都看在眼里,她抬头看着曲杀歌同样毫无血色的脸,轻声问道:“曲姐姐,我相信你对小冬并非毫无感觉,你只是怕会辜负……所以不敢靠近也不敢接受……小冬他很好,真的很好,一个肯拿命爱你的男人……你真的要放弃吗?” 风使劲地吹着,大雨忽然像断了线的柱子一样落下来,外面树枝被风吹得喀嚓作响。 曲杀歌听着被狂风卷起抽向窗棱的大雨声,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了那场大火和血流成河的工厂。 想起了那些堆积成山的尸体,想起了爷爷死不瞑目的眼睛。 那个蒙面人拿着刀砍向她,她边哭边跑,刺眼的火光和那些血灼伤了她的眼。 有燃烧的横木掉下来砸伤了她,外面嘈杂的人声逐渐清晰,蒙面人恨恨地看了她一样,好像确认了她在这场大火中活不下去才转身离开。 她红着眼一步步地往前爬,就这样把一条命爬了出来。 她的伤势严重,半边脸至脖子处都烧毁了,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丑陋的伤疤。 她靠着仇恨活了下来,她像个乞丐一样四处流浪,遇到了不少她那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事。 她一直寻找着那个蒙面人,流浪到青川县快饿死的时候被卿一刀所救,于是一直跟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仇恨会变淡,却在那天夜晚再次见到那个蒙面人时震惊不已,她死也不会忘记那双眼睛。 她多年来也一直以杀手的名义在追查黑衣人组织的下落,慢慢地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秘密,这些秘密联结处均指向一个地方——穆家。 “薛玥是被人下毒后毁尸的。” 曲杀歌沉默很久,没有回答卿一笑的问题,她没戴那顶黑纱斗笠,戴着半边黑色面具的脸隐在微弱的灯光中。 她的手心握着两枚暗器,淡淡道:“我赶到房间的时候,一个黑影已经跳出了窗,薛玥被他们用药毁了五官,她遭次毒手恐怕与少女失踪案有关。” “薛玥为何会暴露行踪?”容无缺皱眉问道。 “我们搭乘的那艘船上的药材老板叫马三,他和悦来客栈的掌柜有来往。我在薛玥喝下的药中发现了草乌头和野葛,恐怕是客栈的人下的手。” 曲杀歌的声音十分清冷,卿一笑却听得全身发寒,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馒头和她提过马老板,她当时去船舱查探到他们运输烟土,此外,她差点忘记了一件事,堆放在烟土上的药材,那记得气味……好像就是草乌头。 “我怀疑京城中不少青楼客栈都是他们的眼线。另外,我还查到一件事……” 有窗户被风吹开,曲杀歌阴恻恻的目光盯着外面的大雨,又是一声炸雷过后,她转过身盯着容无缺。 “他们在找一本账册,这本账册好像与当年容县令的死有关……或许这也是黑衣人盯上我们的原因。” 十五年前,私铸兵厂的起火案件,一百三十条人命被当作意外事故结案,只有她知道那场火是人为导致的,也只有她知道那些人大部分是被灭□□活烧死。 她手中的两枚暗器,一枚是在十五年前死去的爷爷身边捡到,另一枚是在不久前的竹林中被她杀死的黑衣人身上翻出。 黑衣人属于暗门的这件事毋庸置疑,但是她还没有查到暗门的门主是谁,她怀疑过穆亦风,却一直没有证据。 此外,她还告诉过卿一笑,当年的大火案牵扯广,借调过容县令去协助破案,多年后容县令再次被借调去外地却意外身亡。 曲杀歌之前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除掉容县令,现在隐隐约约明白了。 自从那群黑衣人在青川县露出过踪迹,她就一直寻找这条线索查他们,果然在一次偶然间的偷听中,她听到了一本账册,这本账册存在时间已久,好像还记录了关于不少朝廷官员的犯罪记录。 也许容县令是也是查到了这本账册,才让对方下决心除掉他。 卿一笑听完曲杀歌的话,震惊得呆住了,容无缺闻言也惨白了脸,他走上前,似要找曲杀歌问清楚。 这件凝固在过往中的往事,像是一粒顽固的沙砾,日日夜夜带着血磨着他的心间。 卿一笑想到曲杀歌曾在屋顶上和她讲过的大火案,以及关于对容县令之死的猜测,久久凝视着容无缺,有点不安地等待着。 大雨依旧铺天盖地地从夜空中倾泻而下,突然,外面的一声喝令打破了这份长长的安静。 “给我把这地方围起来,放箭——” 嗖嗖嗖—— 十几支羽箭在话语落下的瞬间,连续地射进屋中。 ☆、束手就擒 曲杀歌闪电般地伸手一弹,屋中的那盏油灯立刻熄灭,黑暗中,两个身影同时风一样地移动。 曲杀歌将一张破旧的桌子踹向空中,那桌子早已腐朽,被五六支羽箭射中竟然散了架。 借着这空隙,曲杀歌快捷如飞地 分卷阅读56 护在冬至身前,同时,容无缺反手一捞,抱着卿一笑就地一滚,他们刚离开,卿一笑站立的地上就钉了一支羽箭。 “住手!” 容无缺和曲杀歌各自都在琢磨对方是谁,一声女子的怒喝传来,庙宇的门被踹开。 卿一笑连忙从容无缺的怀中抬起头,目光穿过重重雨帘,看到软轿中的一人,心中一惊。 大雨磅礴中,打着灯笼带刀的人站了几排,分别抱着琴棋书画的四个蒙面女子,一手撑伞,一手抬着那顶软轿,轿中坐着穆亦风。 卿一笑一眼看到轿子最前面的白衣女子,认出了她是浮香楼中那位被自己打晕的女子,原来她竟是穆家的人。 穆亦风含着笑意的、讥诮的目光,看似无意地盯着卿一笑他们所在的方向,明明他们在暗中,穆亦风根本看不清屋内的情况,那样的目光却还是让她如坠冰窖。 在穆亦风身后,站着二十几个穿着官服的捕快,为首的捕快头先是听到女子的呵斥声,然后看到一行人抬着一顶软轿飞来,看到四个婢女手中的特制武器,他突然就知道了主人是谁。 “原来是穆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正奉我家大人的命令捉拿逃犯,没想到冲撞了大人……啊!” 捕快头上前给穆亦风行礼,话还没说完,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心的惨叫。 抱着琴的女子飞身上前,手上一把琴出声,琴弦扫过他的脸,众人只听得捕快头叫声惨厉,这才看到他的脸上血肉翻飞,鲜血直流。 回到自己位置的穆琴儿冷眼看着捕快头,冷哼道:“我家公子还没准你说话。” 卿一笑见那白衣女子目光森林,行事狠辣,想起自己在青楼中了她的迷香的事,这女子那时候竟没对自己下毒手,看来自己去青楼打探消息的事,穆亦风早就知晓了。 “琴儿,你放肆了。”穆亦风无声一笑,瞥了那满脸震惊却不敢发作的捕快头一眼,话语中却听不出责备婢女的意思,穆琴儿低头应了一声,默言不语。 穆亦风不动声色地笑着,手一撑,动作潇洒地从轿中飞出,在他落地的瞬间,另一位拿着一支大毛笔的婢女立刻上前,替他撑伞。 那婢女的毛笔尖也不知道沾了什么红得像血,从笔尖滴落下来的血珠在雨水中兹起一缕青烟,而在黑暗中的曲杀歌看到那缕青烟时,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她想起来了,那夜她赶去薛玥房中,见到床幔起火,薛玥面目全非,当时房中的火冒出的就是这种青烟,而随着她进门,飞快逃开的人,看那身形分明也是一个女子。 “小心点,她的毛笔沾了毒,薛玥很有可能就是被此人毁了五官。”曲杀歌压低声音,对不远处的卿一笑和容无缺说道。 “是她?”卿一笑凝神听着曲杀歌的话,神色阴冷地去看那握着毛笔的女子,只见她站立的地方,地上不断地冒起一簇小火和青烟。 卿一笑回忆起当时薛玥房中的画面,看似起火又不像起火,难道真是她所为?倘若是眼前这个女子…… 一切都符合了,她是穆亦风的婢女,那么杀薛玥这件事,穆亦风肯定也有份了。 “书儿,你不用跟着我,我怕你的毛笔吓坏了别人。” 穆亦风微笑着,阻止了穆书儿为自己撑伞,一步步朝台阶上走去,屋内的三人看到穆亦风走近,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出手。 “容无缺,你躲在里面干什么?你来上京赶考,却私自偷拿考卷想徇私舞弊,按照我朝法律,你可知该当何罪?” 穆亦风笑眯眯地走上了台阶,屋檐下的雨珠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帘幕。 容哥哥徇私舞弊? 考试日期将近,他们却摊上不少事,卿一笑差点都忘记了这茬,不过穆亦风在说什么? 偷拿考卷?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卿一笑听到穆亦风诬陷容无缺的清白,这比要了她的命还可气可恨,下意识地骂道:“穆亦风,你少胡说八道,你嘴巴积点德,大概还可以多活几年。” “唉……” 穆亦风看似无奈地摇头,一道闪电下来,他看清了被容无缺牢牢护在怀里的卿一笑,护得那么紧? 你能护她一世? 穆亦风拍拍手,卿一笑还没反应过来穆亦风在搞什么鬼,一个戴着乌纱帽的老头已经被扔到了地上,他身子缩成一团,颤抖着哭诉道:“容、容贤侄,我答应过令尊,一定让你出人头地,你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不能不认啊……” 容无缺看到大雨中跪倒的人,脑中轰然一响,只觉得这一切是设计好的圈套,穆亦风在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卿一笑身子微微后仰,瞧见了雨水中那人,听到了容无缺微微的叹气声,茫然地问道:“容哥哥,你认识那人?” “是我父亲的同窗好友,在京城为官的知府尹大人,这次考试的考官之一,穆亦风能找到他来诬陷我,必然是查清了我的身份……”容无缺叹道。 果然,穆亦风笑道:“容无缺,青川县令容谦 分卷阅读57 的好儿子,你爹除了死得惨了点,一辈子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你怎么没学到他半点呢?没才华就不要来京城丢人显眼,还害得人家尹大人丢了乌纱帽,啧……” 容无缺抱着卿一笑,看着那水汽氤氲的雨幕,看着穆亦风胜券在握的微笑,他有些恍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穆亦风本来就针对他,尤其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怎么会放过他? 穆亦风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手一动,立刻有大队带刀带箭的军队从四面涌了出来,将他们死死包围了。 穆亦风脸上的笑意敛去,回身对着一脸鲜血的捕快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屋中的罪犯我亲自来审,还有……”穆亦风看向还跪倒在地的尹大人,慢慢地走过去,亲自扶起他,笑道,“尹大人,这等无视我朝律法,徇私舞弊的考生就不必参考,你回去写封信,取消容无缺的考试资格。” “这……”尹大人还欲多说,看到穆亦风寒刃般的目光,想起他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想起被穆亦风接到穆府“作客”的一家老小,哆嗦了一下,点头如捣蒜,“小臣明白,小臣明白……” 穆书儿见穆亦风再次站在雨中,立刻又上前给他撑伞,穆亦风一招手,立刻有人上前来拉尹大人。 尹大人离开后,穆亦风只当把这个小插曲忘记了,大雨慢慢地小了,穆亦风面向屋中,道:“容无缺,曲杀歌,我要的是你们两个人,你们肯束手就擒,我不杀人,我数十下。” 容无缺是容谦的儿子,容谦当年查到了那本被叛徒偷出去流失了的账本,他怀疑容无缺知道这本账本的下落。 他查容无缺的同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跟随他们一起的曲杀歌竟然是当年大火案的幸存者,那个时候穆光还没死,穆家私铸兵器已久,这件事却不能让皇上知道,所以当年兵器厂的事情走露风声后,穆家才决定杀人灭口。 本以为当年的事做得万无一失,没想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成了漏网之鱼,现在穆亦风查到了曲杀歌是那件案子的亲眼见证者,他怎么放心让她活着? “十、九、八、七……五、四、三、二……” 穆亦风的手一直举着,只要他的手轻轻往下一挥,这间屋子转瞬会变成灰烬,当“一”字落下,有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穆亦风看着他们,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 穆亦风挥了挥手,穆棋儿立刻上前卸了曲杀歌的武器,点了她和容无缺的穴,同时捏开他们的下巴,各位喂他们服下了一粒药丸。 “不好意思,两位都是高手,我怕你们伤了我家婢女,这药每隔三个小时会发作一次,没有解药,你们会很痛苦……” “容——无——缺!” 低沉又痛苦的吼声打断了穆亦风的话,穆亦风朝屋内看了一眼,穆棋儿立刻会意,上前点亮了屋内的油灯。 卿一笑脸色无比难看地瞪着门口的容无缺,眼底冒着怒火,穆亦风看到一动不动的卿一笑,走进来,眸子亮了几分,捂嘴笑道:“我就说你这只猫儿这次怎么这么乖,原来是被心上人点了穴。” “关你什么事。”卿一笑说着,眉毛都竖了起来,她听到穆亦风那番话,正耐着性子准备冲出去和他决一死战,丝毫没有防备容无缺点了她穴道。 容无缺和曲杀歌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放弃抵抗齐齐走了出去。 眼下这种情况,容无缺和曲杀歌知道他们根本毫无胜算,何况屋里还有一个重伤的病人需要治疗,穆亦风提出条件,那就是不会伤害卿一笑和冬至,他们各自为了那个想要保护的人,选择束手就擒。 穆亦风对卿一笑的恶言恶语已经不在意了,他眼底闪动着笑意,见穆棋儿刚要对卿一笑动手,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穆棋儿立刻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穆亦风走上前不顾卿一笑刀子般的目光,打横抱起卿一笑往门外走去。 ☆、被软禁 走过容无缺身边时,他听到容无缺问道:“我爹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卿一笑瞪完穆亦风,转而瞪着容无缺,内心又疼又气,他不是要保护她吗? 他的保护就是把自己送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容无缺却好似没有看到卿一笑的眼神,盯着穆亦风问道。 穆亦风听到他的话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着容无缺,声音冷道:“我从不杀人。” “当然,穆大人只是擅长借刀杀人。” 容无缺说完,看到穆亦风抱着卿一笑的背影在婢女的护送下离开,他乌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一抹在雨中悠扬的裙裾,眉间浮起复杂的冷意。 从他们离开那宅子估计就有人去穆家通风报信了,把客栈的案件嫁祸到曲杀歌身上,再凭空捏造一个罪名让自己无法考试。 穆亦风这样做的意图,也许是担心容无缺见到皇上。 京城是穆家的地盘,没有今晚的“罪名,还会有无数个“罪名”,容无缺不愿意牵连无辜,索性看看穆亦风想玩什么花招 分卷阅读58 。 曲杀歌之前的话,说明穆亦风的确在找一本账册,难怪他们会“凑巧”地搭上他们的船,难怪会有黑衣人偷偷来翻他们的房间。 在容无缺站立思考的时候,有人上前绑了他和曲杀歌,不客气地把他们扔到马车上,往前方行去。 容无缺趴在马上,头发和衣裳被雨水淋湿,五脏六腑被颠簸得快要吐出来,他目光森冷地看着飞溅的泥水和雨珠,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这一晚,穆家一处园子内,咆哮声和摔东西的声音同样也飘得很远。 “穆亦风,我卿一笑做鬼也不放过你——” “姑娘别骂了,我家公子听不见的。” “滚开,穆亦风,放了容哥哥和曲姐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姑娘嗓子都喊哑了!” “都给我滚!滚——” 卿一笑嚎到半夜,实在是没半点力气了,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她“啪”地一声把最后一只花瓶摔完了,坐在床头生闷气。 穆亦风昨晚不知道喂她吃了什么药,她提不起半丝力气,武功也像上次在船上被他抓到那样,完全消失了。 门忽然被人推开,穆亦风端着一个玉碗,带着笑意走了进来,他看着一地碎片,用一副赞赏的表情瞅着她,敲了敲碗问:“摔累了?来,吃饱了去我房中接着摔。” 卿一笑感到愤怒,握起一块碎片飞快地朝他喉咙割去,穆亦风一伸手,将卿一笑揽入怀中,弹落她手中的碎片。 卿一笑立刻蹲下,抓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朝他头上扣下,穆亦风早有防备,急急退开两步,手一扬一捞起,竟然把那快泼掉的粥又重新装回了碗中,顺手点了卿一笑的穴。 穆亦风回首看她,清冷的眼眸中怒火一闪,却是没有发出来,他重重地将碗往桌上一搁,道:“本公子倒是第一次给人熬粥,没想到如此不招你待见。” “你少假惺惺的,你不放了他们,我要你的命。” 卿一笑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穆亦风抓了容无缺和曲杀歌,却把她和冬至带回了穆府,穆亦风这么急着和他们撕破脸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要我的命?美人,本公子的命可不是那么好要的。” 穆亦风笑一笑,没有他的吩咐,婢女不敢打扫房间,穆亦风拖过一把椅子,就坐在一地碎片的房间内,阴测测地盯着她。 “我问你,青川县竹林中的官员,悦来客栈的女子,是不是你派人杀的?还有京城中失踪的少女,把她们卖去青楼,或者是秘密送给朝中的官员,我听闻不少人喜欢用这种方法笼络官员,这种下作勾当是不是也是你授意的?” 卿一笑脸上并无惧色,认认真真地看着穆亦风。 “十五年前的大火旧案,容老爷的死,大船上的毒药材和违禁烟土,一样都与你逃脱不了干系,你诬陷容哥哥偷拿试卷不顾当朝律法,你又把当今圣上,当今律法至于何处?” 卿一笑惊亮的眼眸盯着穆亦风,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收敛了玩味逐渐变得慎重的神情,坦然道:“心虚了?我全说对了?穆亦风,你对付容哥哥和提防曲姐姐,现在又软禁我,为的就是一本账册,对吧?可惜……我宁愿一死也不会告诉你它的下落!” 穆亦风沉默半晌,走到卿一笑面前,捏起卿一笑的下巴,冷着脸道:“你刚才的话,足够你死十次了。” 卿一笑偏过头,眼睛里生出厌恶,她其实想不明白,穆亦风为何总是喜欢对她摆出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 穆亦风这样人,见过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可不会傻得以为,他真的是为她的美色沉迷了。 “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软禁你不是为了账册。”穆亦风对着卿一笑笑,凑近她,低声讽刺道,“怪只怪你这张皮相,像极了她……” 卿一笑微微一愣,穆亦风已经直起身,他看着她,就像看见那年月光下,台阶上珍珠白的那一袭轻衫。 那般恬静又忧愁,只是那一抹如雪的白,最后却染成了那惊心又刺眼的红。 那个明明爱着他却又毁灭他希望的女子,她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 卿一笑回过神来,她神情颇有些激动,愤怒让她的脸颊都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扬起头啐道:“我只说错了一点?意思是其他的你都做了?” 穆亦风眼中的恍惚很快就消失不见,他低头看着她,读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安抚性地笑了笑:“没人告诉你,凡事要讲证据的?你这是诬陷我。” 卿一笑看见他的微笑,顿时觉得这家伙太精了,不过转念一想,穆亦风自己带她进了穆府,她不正好有机会找证据? 她一脸假笑道:“穆公子,我突然觉得我想通了,我打不过你,现在又失去了武功,我有跑的功夫,还不如多吃两碗饭。” “嗯?”穆亦风好像看出了卿一笑心中所想,脸上依然笑着,随后一抬手,卿一笑只感觉肩膀被点了两下,她活动了几下胳膊,磨着牙对穆 分卷阅读59 亦风笑。 姑奶奶就不像你藏得那么好,没有露出过狐狸尾巴。 “从现在开始,养胖点。”穆亦风说话的同时,脸上的笑让卿一笑有点反胃,他说这话是打算过年再杀她? 卿一笑翻了翻白眼,仔细思索了一下,见他吩咐婢女打扫房间,提步离开,想也不想地问他:“为什么?” “过年好娶你。” 笑声从屋外传来,卿一笑听到这话,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等她再想问什么,穆亦风已经走远了,她看到拿着笤帚进来扫碎片的婢女,有点怔愣地问:“他刚说什么?” 婢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偷偷打量了卿一笑一眼,道:“恭喜姑娘,公子说过年要娶你,府中至今只有三位夫人,正妻之位一直空着呢,我看公子让你住进这园子里就觉得不同寻常,姑娘果然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婢女阿落本以为卿一笑听了这话会开心,没想到卿一笑立即变了脸,她转过头,恶狠狠地质问婢女:“你说这园子不寻常?这儿原来是谁住的?” 穆府中婢女也分等级身份,像跟在穆亦风身边的青槐和“琴棋书画”便是相当于杀手级的高等婢女。 阿落只是个低等的打杂婢女,看到穆亦风亲自安排卿一笑住进“梅园”中,以为这会是将来的大夫人,没想到卿一笑不但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看公子的目光还充满了杀意和恨意。 阿落咬着唇,不说话,有些话公子不喜欢他们下人讨论,她不想丢了小命,卿一笑见她这幅模样,又上前逼问道:“快说。” “姑、姑娘……”阿落想着现在她不说,他日卿一笑真成了他们的主母,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当下哆哆嗦嗦地回答她话。 这园子叫“梅园”,是穆家三小姐穆姝的住处。 穆亦风以前不得宠,穆府上下都欺负他,只有穆姝儿对他好,愿意与他亲近。 穆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不争气,有一次出去喝花酒被人打折了腿,两个人都落下了病根,恰巧那一年边疆战乱,皇上的圣旨降下来,穆府上下无人迎战,穆光无奈之下只能把穆亦风送上了战场,没想到穆光的这一送把穆亦风送上了辉煌的仕途。 “……不过也真奇怪,我家公子风光无限时,大公子和二公子却突然病了,老爷把两位公子送去乡下养病后自己也病倒了,最后还、还上吊了……” 阿落说这些话时,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老爷过世后,我家小姐也上吊了,府中的人都说他们是中邪了,也有些不怕死的说公子和皇上一条心,早就想整垮老爷,至于小姐的死,传言就更离谱了,有人说公子一直喜欢小姐,老爷是被活活气死的,也有人说,小姐和公子合谋害了老爷,小姐是自责而死……” “穆亦风喜欢自己的妹——”卿一笑听着婢女口子的“秘密”,刹那间明白了婢女的意思。 不过她刚一开口,嘴巴立刻被捂住了,阿落连忙对她摇头,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进宫 “姑娘,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在公子面前提起,我也是冒死才敢告诉你。” 阿落在她耳侧着急地说道。 “我们做下人的,不敢乱议这些事,小姐走后,公子守着她的尸体守了三天三夜,人都瘦脱了相,我原本也相信公子与小姐、老爷的死有关,恨他狼心狗肺,不过看他守着小姐的那样子,突然就不恨了……哎,还有这园子,公子将它空置多年却一直叫人打扫,就算是那三房夫人也绝对没人敢踏进来半步,如今公子却让你住了进来,很明显你是特别的。” “特别的?”卿一笑轻声哼道,“我看他是特别变态,对自己的妹妹也……这不是乱……” 卿一笑说不出那词,困惑自己已久的难题解开了,只是心里对穆亦风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阿落见状,差点又要来捂卿一笑的嘴,卿一笑连忙一手推开她,一手竖在唇间:“嘘——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乱说了。” 婢女说的话真真假假,卿一笑想起之前容无缺说过关于穆亦风身世的事,想起穆亦风可能和皇上联手一起对付穆光,不禁打了个寒颤。 皇上心也真大,当初被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还能沉住气和“小绿帽子”联手除掉“情敌”,这忍耐力非比寻常。 至于除掉穆光的原因…… 也许是穆光的势力已经影响到他的皇权,皇上趁机借他们父子不合将计就计,拉拢小的再除掉大的。 也许又是皇上忍气吞声多年,假装赏识穆亦风,除掉了大的再算计小的。 看穆家如今行事的张狂程度,皇上难道不担心他真的生异心? 卿一笑想起自己在替老皇帝忧国忧民,不禁苦笑一声,她如今自身难保,容哥哥和曲姐姐也生死未卜,头疼的事情还一大堆呢。 “梅园”中十分清净,因为下过几场雨,青石板还带着湿意。 那日房间里的碎片被清理干净后,又摆上了一模一 分卷阅读60 样的装饰。 卿一笑被软禁在此,每天安静地吃饭睡觉,向阿落打听一些关于穆亦风的事,暗地里却留了心眼,发现园子里果然安排了高手监视她,每四个时辰换一次班。 卿一笑不敢轻举妄动,穆府不是青衣帮,她一旦逃跑失败,下次想跑恐怕就更难了。 穆亦风从那一次之后倒是没有再来过,只是给卿一笑又拨了几个婢女和一个厨师,卿一笑吃着厨师做的菜,发现竟然是青川县的口味,细细一询问才知道厨师的老家果然在青川县那一带。 卿一笑吃着菜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这穆亦风看起来是个风流公子,其实内心是一个痴情专一的二愣子。 难怪他说卿一笑长了一张好皮相,因为她和穆姝长得像,卿一笑才幸运地得到了这么多的“特殊照顾”。 不过这“特殊照顾”却是哥哥对过世妹妹的不正常情感寄托,卿一笑又觉得有点恶心。 这夜,卿一笑吃过饭,正闲得无事叫阿落拿了指甲花染指甲。 如葱的十指,还剩下小指没有染完,卿一笑突然隐约听到外面有猫头鹰的叫声,卿一笑染着指甲的手下意识一滑,手背上被划了红红一道。 “哎呀,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阿落连忙来看她的小指甲,取过帕子就想给她擦掉重新染。 “没事儿,不用管我。”卿一笑把手抽了回来,点了点桌上常吃的桂花糕,撅着嘴想了一会儿,笑嘻嘻道,“落姐姐,我今夜想吃栗子糕,你帮魏师傅给我做点来吃,要热的。” 卿一笑从阿落这儿旁敲侧击地知道冬至被安置在另一处园子,容无缺和曲杀歌被穆亦风关进了大牢候审。 阿落见她笑意吟吟,这几日和她熟了,倒发现她比刚来的时候可爱许多,当下也没多想,笑着去做栗子糕了。 阿落前脚刚走,卿一笑后脚就出了门,沿着墙角去寻那猫头鹰的叫声。 以前在青衣寨中,卿一笑和包子、馒头瞒着她爹溜出去玩时,每次就会以猫头鹰的叫声为信号,她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来了救星。 园子暗处有监视她的人,倒是只要卿一笑不做出□□的动作,基本上没有人敢来打扰她。 卿一笑装作在院子里赏花,趁侍卫换班的空隙,在一个花丛间找到了一枚蜡丸封住的核桃。 卿一笑打开核桃,果然发现里面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画着一个包子的图案,写着:帮主已到京城,诸事知晓,设法见圣上。 卿一笑看到这句话心惊肉跳,她爹来京城了? 她爹什么事都知道了? 她爹还要见皇上? 围墙外面的人没耐心等卿一笑思考,又发出了几声催促的猫头鹰叫声。 卿一笑握着纸团放在心口,心想自己终究是幸运的,不是所有人在落难之际都能享受到这样的温暖。 她一想到她爹知道他们出事就快马加鞭地从青川县赶来了,眼角酸酸的就有点想哭。 卿一笑连忙走回房中,用笔写了几行字塞回核桃壳里用蜡封好,她握着核桃壳,就像握着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匆匆地回到墙角下,将它弹了出去。 如今,唯有一个人可以帮他们。 卿一笑担心自己在墙角停留太久引人注意,她刚想离开,又一枚核桃弹了过来,她急忙打开却是卿一刀龙飞凤舞的熟悉的字迹——笑儿,别怕,爹定能救你。 卿一笑离开家这么久,没有写过一封信回去,卿一刀不仅不怪她,还在知晓她遇险的时候,豁出性命来救她。 卿一笑眨眨眼,努力眨掉眼眶中的酸涩,她用力过大捏碎了那颗核桃,墙外的包子发出两声猫头鹰的叫声,卿一笑知道那是离去的信号。 卿一刀怎么会来京城,其实不难猜到,想必是他之前派来寻薛玥的人查到了一些消息,又查到他们得罪穆亦风被抓走,所以才有人给卿一刀报了信。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卿一刀知道他们身陷险境是事实。消息送出去后,卿一笑耐心地等待着,她表面上装作没有任何事发生,每到夜晚就支开阿落,屏住呼吸听着屋外的动静。 第三天夜晚,合衣而睡卿一笑又听到了熟悉的猫头鹰叫声,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想也不想地往外走去,刚推开门,就被倒在地上的阿落吓了一跳。 “少帮主,是我。”包子从暗处走出来,背上背着冬至,冬至面色苍白,看到卿一笑的时候对她笑了笑,包子身后还站着的一个穿着宫中服饰的人,卿一笑看清他面容时吓了一跳。 “小的叫于福。”那个人见卿一笑面露惊讶,走上前作了一个揖,道,“外面的守卫已经解决,请姑娘速速随小的去宫中一趟,皇上要见您。” 卿一笑当时给包子的消息是去找郡主帮忙,她想过郡主可能会派人来救自己,却没想到皇上要见她。 于福见卿一笑心中有疑,出言解释道:“小的是皇上身边的人,卿帮主此时已经进宫,事关重大,还请姑娘不要耽搁。” “劳烦您带路。”卿一笑当 分卷阅读61 机立断,走到院子里的墙下时,卿一笑看着高高的围墙面露难色,“我被穆亦风下了药,暂时失去了武功。” 于福似乎早就猜到了有这种情况,从袖子拿出一枚药丸递给卿一笑,颔首道:“姑娘不用着急,这是穆家常用的擒制手法,这药还是传自宫中,服下此粒药丸半个时辰内即可解毒。” 卿一笑沉默了一下,接过药丸服下,于福好像对穆王府很熟悉,在他的带领下几人抄近路很快出了穆王府。 回到街上,于福说包子和冬至不方便进宫,卿一笑吩咐他们去郡主那间宅子里休息。 于福将卿一笑带到两匹马前,两个人骑马朝宫中奔去。 此时的皇宫依旧森严平静,只是这种平静的气氛又让人隐隐不安。 卿一笑策马狂奔,眯着眼睛想着皇上见她的原因,想着他爹和皇宫的关系,她胡思乱想。 一下想着他爹是不是和皇上是拜把子的兄弟,一下又想着自己是不是流落民间的公主,要是后者还好,她就能够救那个一直让她惦记着的人了。 卿一笑忍不住笑了笑,那种要面见圣上的紧张感和焦略感消散了不少,她的心底也像这片空茫的夜,不知道前路如何。 从她爹踏入京城开始,有些她无法预料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潜伏在黑暗中的暴风雨,似乎只是等着一个时机滚下来。 她不停地扬起鞭又落下,哒哒的马蹄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他们来到了一道宫门,于福从腰间亮出腰牌,立刻有人将他们放行,他们一直行过十二道宫门,卿一笑才怔怔地下了马。 卿一笑下马后,立刻有人将他们的马牵走,于福说了句“姑娘随我来”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长长的台阶走去。 卿一笑看着提着灯笼低头走路的宫人,望着前方庄严的宫殿,忍不住还是问了句:“于大哥,皇上为什么要见我?” “姑娘到了就知道了。”于福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卿一笑想到自己和他并不亲近,这答案也在意料之中,她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民间皇子 走过长长的台阶,绕过长长的走廊,卿一笑只感觉眼前越来越明亮,踏入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绕过八根蟠龙雕花柱,走上白玉砖,隐隐约约就看到金龙盘绕的御座之上坐着一个人. 他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咳嗽着,听到于福上报的声音,他才缓缓地转过头来。 卿一笑走近了,目光最先落在他的手上,那只枯瘦如柴的手紧紧地抓着罩着金漆的龙头,好像抓住了那无尚的权力。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下跪。”身旁的一个宫人,捏着尖细的嗓音对卿一笑呵斥了一声。 卿一笑皱着眉,这才对上皇上的目光,皇上凌厉的目光像是一道金色的电光,划破空气,紧紧盯着她。 然而他没盯多久,忽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两鬓都已斑白,咳嗽的时候脸咳成了紫红色,绣着复杂龙纹的宽松龙袍套在他身上,因为他的枯瘦显得也不合身。 明明只是一个老人,他能够得到的和别人不同的不过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人们畏惧的只是坐在这把龙椅的人。 宫人见卿一笑目光大胆,毫不顾忌地盯着皇上,刚准备出声,皇上无力地摆了摆手,那个宫人立刻住了嘴。 “小丫头,你在看什么?”皇上不咳嗽了,低沉的嗓音中喊着威严,却已经病体显出了几分中气不足。 “回朕的话。”语气俨然不耐烦。 到了这里,卿一笑的心思已经全部放空,皇上要杀她就不会见她,既然见她肯定是有话要谈。 她默然半晌,却还是跪了下去,背脊挺得笔直,看着头顶上方那个位高权重的人,落落大方地回答:“回皇上,民女在想您看起来就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怕您呢?” 老爷爷?和蔼可亲? 没想到皇上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大声,就连一直低着头的于福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皇上在笑,底下的人却是一声不敢吭,卿一笑看着他,直等到他笑够了,皇上才摆摆手叫她起来回话。 皇上扶着龙椅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卿一笑,他看得那么认真,似乎在思考为什么会叫她来,他幽幽地叹出一口气,道:“呈上来。” 卿一笑眉头跳了跳,随即看到皇上身边的宫女端着一个盘子上前,盘子里面放着一封信和一枚玉玛瑙扳指。 卿一笑正想问这东西是什么,那宫女已经把信件递给卿一笑示意她观看,卿一笑疑惑地打开信件,只看了开头心头便是一跳,再看下去,她的脸一下子白了,震惊地看着皇上,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小丫头,你两样东西是你爹托郡主交给我的,看你这反应,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皇上说完这句话,又咳嗽了几声,他使了一个眼色,偏殿里的侍卫带出来一个人。 “爹!”卿一笑看到 分卷阅读62 被侍卫压制的人,急呼一声想上前,却被侍卫挡在了前面,卿一刀用眼神示意她没事,走上前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 “皇上,小女对此事一无所知,一切后果由草民一人承担。”卿一刀昂首望着皇位上那个人,目光里带着回忆的遥远,沉声道,“玉扳指是真是假,信件是不是伪造,想必皇上心里比草民清楚,当年容谦调查大火旧案无意中得到穆家犯罪的账册,却不想最后因为账册丢了命,容谦的死皇上可以不查,现在牢里关着的,您也能狠心不救吗?他可是……可是……” “他可是您的儿子,是您的皇子。”卿一笑抢话说道。 虽然她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封信件中一字一句都是深情,而那女子爱恋的对象分明就是当今圣上。 信中的女子生下了容无缺却因病早逝,逝去前将容无缺送至容家抚养。 原来这么多年来,容老爷明知容哥哥的真实身份却一直将他当亲生儿子养大。 “是,皇上,无缺是您流落民间的皇子,容谦当年得到那本账册后,自知有一天会大祸临头,所以他很早之前就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我,只说若有一日无缺有难,要我拼尽万难也要将东西送到皇上眼前。” 卿一刀对着皇上磕了一个头,语气沉重。 “穆光跋扈,穆亦风狠辣,而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听闻太子无心朝政,而四阿哥又年幼,草民知晓皇上这么多年来不动穆家,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可是皇上,豺狼毕竟是豺狼,它并不会因为老虎的隐忍就忘掉本性,老虎纵容它,只会让它变得越来越贪婪,恨不得取代老虎的地位称王,老虎要稳住在森林中的地位,唯有变成猎人啊。” “大胆,你可知你这番话,朕能灭你九族。”皇上指着卿一刀,剧烈地咳嗽起来。 如今朝中直言敢谏的官员越来越少,他颇为赏识的魏逊也选择告老还乡,后面他才知道他在青川县边界被匪人杀害,他从未想到,对他敢说出这番话的人竟然是一个以土匪出生的山寨帮主。 “草民知道,就算您现在要小的的脑袋,小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我只想问您,从十五年前的大火案,到京中穆家私抬的药价,官员的意外死亡案,少女失踪案……皇上,穆家犯下的罪还不够多吗?那些枉死人的鲜血流得还不够多吗?您对他的底线在哪里?穆家现在要杀的是您儿子啊!皇上,您当真不明白吗?您是在装作不明白,皇上啊……” 卿一刀想起死去的老友,想起了他拼死护住的容无缺,想起了女儿的幸福,禁不住红了眼,头在地上越磕越响。 他已经软弱过一次,做错过一次,这一次是为了女儿,为了老友的“儿子”,他不能退缩。 何况,穆家的狼子野心,就连他这隐居在边远地区的莽夫都明白,皇上当真不明白吗? 他是老了,他是害怕了,他怕一旦正面斗起来,他失去的是老祖宗的江山,他怕的是百年之后无言去见黄土之下的列祖列宗。 “皇上。” 卿一笑也在卿一刀身边跪了下来,朝他磕头,事关他们青衣寨和容哥哥的生死,左右不过皇上一句话,她就算死也要把想说的话全都抖落出来。 “皇上坐拥万里疆土,号称吾皇万岁,穆家不是臣吗?臣子不应该就被万岁镇得服服帖帖的?我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在我们青衣寨,谁要是敢来占我们的地盘,底下的人要是敢对我们帮主不尊敬,我卿一笑第一个不认,我就算死,我第一个也要冲上去揍他,我死要将他赶出去,杀了他。” “你……你们……咳咳……” 皇上听得哭笑不得,这成什么了,他不停地咳嗽,他一个皇帝,在这对民间父子这儿好像成了一个昏君老头,他边咳嗽,目光边扫过他们两张脸,却突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个山寨尚且知道要保卫自己的领土,维护自己的尊严,而他作为一代君主,却对穆家父子忍让到这份上,窝囊,真窝囊啊。 不过,他为什么会选择忍让呢? 他又仔细想下去,眉头忍不住颤了颤,目露痛色——他子嗣艰难,放眼望去,至今膝下也不过三子两女。 太子愚钝又整日沉迷于木匠粗活,三皇子早夭,四皇子才两岁,他自己体弱多病,肩上的担子却不能卸,所以他才忍着穆家,只要穆家不明面造反,他都想让穆亦风成为辅政大臣。 穆家做过的事,他当真不明白吗? 底下跪着的人都知道,他是装作不明白,他是明白却无可奈何。 当年,他棋行险招,联合穆亦风设计除掉了穆光,他以为年轻的穆亦风至少比穆光好控制一点,谁知道穆亦风这些年的行事却令他大为惊讶。 是啊,一个连自己亲爹都能害的人,他会是一个好的辅政大臣吗? 是他老糊涂了,糊涂了,穆亦风恐怕就是等着他死,夺走他的江山呢? 想起在牢中的人……老皇上的目光中隐约含有愧疚,恍惚中想起了那年四月,湖边青柳下的相遇。 分卷阅读63 不过是微服私访的一夜情缘,不想多年过去,斯人已逝,却留给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等等……听郡主之前的汇报,他长得一表人才,年纪不大却才思敏捷,此番也是为上京赶考而来,这样的一位皇子,不正是他所期盼的吗? 皇上想到这儿,连咳嗽也顾不得了,连忙招手:“来人!来人!朕要去穆府,不,直接带我去关押容无缺的大牢。” “皇上……” 于福一听皇上竟然要亲自去见被穆亦风关押的人,脸色不禁也变了。 郡主来过宫中,皇上这几天就一直心神不宁,先是派人看好卿一刀,接着又派自己秘密去接出卿一笑,他也是刚刚才知晓此前见过的容家公子,竟然是皇上当年遗落在民间的皇子。 在他带领卿一笑进金銮殿之前,伺候皇上左右的人都是一些老人,可是今晚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恐怕事后这些人也留不得了。 “于福,起驾!”皇上想自己从御座上走下来,他身后的一个宫人浑身打了个哆嗦,立刻弯腰上前,扶着皇上沿着台阶一路走下。 于福不再多言,早吩咐了宫人抬来龙辇,皇上急忙吩咐卿一刀和卿一笑起来,随他一起去大牢,他出了宫殿,方又吩咐道:“带上御林军。” “皇上——”于福着急喊道,别人或许不懂,于福却明白皇上的意思,带上御林军,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这些年来朝中官员大部分成为了穆家的党羽,皇上容忍穆家却又忌惮穆家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么多年一直都忍过来了,只要穆家没有挑衅皇上的君威,这种平静就不会被打破。 可看皇上今天这架势,势必要与穆家撕破嘴脸了。 “朕虽然老了,可朕还是皇上。 ☆、阶下囚 皇上声音不大,却吓得于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他看着皇上那如鹰的眼眸,心中禁不住一阵发寒,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既然皇上都知道了牢中的人是皇子,假如穆亦风也早就查到了呢? 假如穆亦风是故意趁皇子身世真相不明时,用他惯用的手法杀了皇子呢? 皇上的子嗣一直是平衡皇上和穆家关系的关键,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皇子,穆亦风想要维持他现在的权力和地位,他会留这个皇子吗? 结果恐怕只有两个,要么杀,要么……反? 这么说来,牢中的这位皇子现在十分危险,难怪皇上这么惊慌着急,他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不顾病体执意前往。 于福想通了这一点,后背也是一片冷汗,他连忙爬起来喊起驾,一边向身边跟着的心腹使了个眼色,示意要东厂的也暗中保护。 于福的心腹立刻授意,行了一个礼,往黑暗中快速离去。 同时,另一个黑衣人刚踏入浮香阁一间房中,顾不得打扰到主子的雅兴,将刚查询到的消息和宫中发生的一切如实上报。 穆亦风听到手下的汇报,一把推开依偎在他怀中的酥香美人,披上外衣,眼眸中露出寒光,一把冲过去掐住黑衣人的脖子,冷声喝道:“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的说……府中的姑娘逃掉了……我们抓的人是流落民间的皇子,皇上正带着人赶去牢中救……” 咔嚓一声。 下属还没汇报完,便被穆亦风捏断了脖子,他匆匆地穿上鞋,用力推开房门。 青槐守在门外,见他一脸盛怒还以为是屋中女子服侍不周,她刚想开口,穆亦风直接命令道:“青槐,发消息,叫黑貘杀了他,要快!” “……他?”青槐怔愣住了,她只知道一个下属冒死去穆亦风屋子汇报消息,然后穆亦风就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出来了,青槐的视线越过穆亦风便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黑衣人,看样子已经死了。 “容无缺,青川县的卖菜郎,如今还没昭告天下的皇子,好一个老皇帝,好一个民间皇子!”穆亦风恶狠狠地说道,“叫城外的雷火准备,暗门的人也全部叫回来,府中的人叫他们走密道先离开,计划要提前了。” “什么……是!我马上去办。”青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得穆亦风接连吩咐了几件事。 这么多年来,公子一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事关重大,青槐片刻不敢耽搁,身形一闪便朝黑暗中掠去。 穆亦风刚准备离开,穆棋儿已经飞身赶来,单膝下跪,道:“报,公子,刚传来消息,皇上赶去大牢中带走了容无缺,我们的人……见了血。” 穆亦风听完,本来欲去牢中的步伐止住了,他望着皇宫的方向,幽幽道:“这天……怕是要变了。” 说完,他也顾不上穆棋儿复杂的目光,只叫她把她其他三个姐妹叫上,分四路去联系那些他们安插在各路官员府中的女子,随时准备开始计划。 穆亦风手在栏杆上轻轻一拍,身体已经飞出栏外,落在了院子里的一匹黑马上,他怒喝一声,马鞭一甩,马不停蹄地朝着皇宫的方向 分卷阅读64 奔去…… 月国盛元十三年,位高权重的穆家发动兵变,三千大军主攻皇宫大殿,漫天的箭羽中惨叫声惊天动地。 本来在城外宴饮的军队却集体中毒昏迷,他们在醉人的睡梦中见到了刀光剑影,角鼓争鸣。 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扬起刀在满眼的惨红中呼啸而过,没有人看清月光下那些鬼魅的黑影,也没有会想到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驻守在城外的三万大军在一夜之间化为血河。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静的夜晚,郊外的屠杀在焚烧的火光中毫无声息地进行。 皇宫中的兵变像是绽放在夜晚一闪即逝的烟花,当第一缕晨曦洒下的时候,人们闻到了满城桂花中的淡淡血腥味。 从城楼下望下去,不知道是朝霞还是鲜血染红了天地,充斥了整晚的厮杀声和呼喊声消失了。 在那些辨认不出身份姓名的尸体中,有一个红色背影立在那里,他身上的战袍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本来的颜色,他站在浸满鲜血的尸堆上,他看到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满地残肢的尸骨,有些是他的战友们,有些是他的敌人们。 他缓缓地转过身,城楼上赤旗飞扬,隔得那么远的距离,他看到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他死死地盯着他。 像是不相信自己会失败,像是不相信那个老朽的人还能灭掉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军队,事发突然,他能调动的只有城外的军队和三千穆家军,他以为这些人逼宫远远足够,没想到皇帝早有防备。 “穆亦风,你可知罪?” 在这片死寂的安静中,他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然后他看到了他身边出现了几个人。 一个眼角带疤的黑衣人,他认出了那是老丑,前任暗门统领。 一个长脸阔鼻的人,他认出了那是一直掌管药材生意的马老板。 还有两张熟悉的面孔,竟然是穆棋儿和烟娘…… 原来,世界上最痛的感觉真的是背叛。 他闭了闭眼,嘲讽地笑了笑,他的确不如老皇帝狠心,老皇帝以利益为诱,两个人合谋杀掉了穆光。 说起来,那毒药还是老皇帝亲自给的呢? 而自己,出生后被他用毒控制着,穆亦风不知道为何要反,或许是厌倦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也或许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去见那个他失去的人。 恍惚中又想起了那年月夜下,她亲眼看到他下毒,然后替她将汤药送去了父亲的屋中。 在父亲死后,她将父亲伪装成了上吊自杀的假象。随后不久,她也用同样的方法,替他犯下的错,偿了命。 她说,风哥,我不能爱你,却能为你去死。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在他被人唾弃遭人鞭打的日子,他以为自己想要的是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死,他以为自己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誉,为了这些,他把自己卖给了魔鬼。 可是,当他犯下了一个错,他就只能不断地错下去,他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再也洗不干净了。 手底下有了更多为他卖命的人,他成了那个主宰人生死的魔鬼。可是,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想要什么了。 他扔掉手中的那柄长矛,仰面躺在尸体上,望着头顶上的朝霞,火一样地燃烧了半边天,耀眼的今天才刚开始,他的人生却要就此谢幕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 面色狰狞的御林军上前来擒他,给他拷上枷锁,他嘴角挂着不羁的笑,一直到他被粗鲁的军官扔破烂袋一样扔到御前,他的笑还挂在脸上。 他看到一个个他或熟悉或陌生的证人跪在金銮殿,他像个旁观者一样,听着别人细数他这么多年犯下的罪状,只感觉一切像个笑话。 “大胆逆贼,朕再问你一次,你可知罪?” 御座上的人盯着他,再次高声喝道,那样无情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他也曾记得,他立下赫赫功勋时,同样是这个人亲自迎他入殿,吩咐人给他赐座嘉赏。 “成王败寇,殿下,臣知不知罪,有那么重要?”穆亦风讽刺道。 “你还知道你是臣。”皇上一甩衣袖,怒道。 穆亦风却不再答话,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一物从偏殿走出,他一直毫无焦距的目光却在见到那抹红色身影时逐渐变得温柔。 “皇上,这是我阿爹要我呈上来的账册。”卿一笑低着头,将卿一刀交给她的东西恭敬地呈上,里面记录了穆家背地里进行的犯罪交易。 虽然穆光已死,但是穆家的旁枝末节却要一次清理干净,这本账册就是最大的证据。一批人下去后,曲杀歌和容无缺也走上前,将当年的大火案和容老爷的冤案一一道明。 卿一笑转身准备离开,经过穆亦风旁边时,却感觉裙摆被人抓住了,她低头就看到穆亦风魅惑众生的笑。 穆亦风这一抓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卿一笑一羞,挖苦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色心不改。” 和 分卷阅读65 那个小郡主简直是一对,卿一笑这句话当着皇上的面,没敢说出口。 穆亦风满脸血污,头发也像是大半辈子没洗过,他懒懒地翻了下眼皮,认同地点点头,笑道:“美人,我要死了不假,可我过年想娶你也是真的,可惜……这辈子没机会了。” “放心,你下辈子也没机会。” 卿一笑用力把裙摆从他手中扯出,一抬头就看到容无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穆亦风手还保持着抓她裙摆的姿势,同样看向容无缺。 他是真的没想到,容无缺会是皇子,也没想到这位皇子有一天会跪在这金銮殿上。 当年穆光私铸兵器并留下了这本账册,因为兵器厂走露风声他派暗门的人去灭口,烧死了一百多人,这件事皇上表面上装作不知,心底其实动了怒,恐怕这也是皇上想除掉穆光的原因之一。 穆亦风接任穆光的位子后,开始几年循规蹈矩,往后却也开始走穆光的老路,他一开始没有要忤逆皇上的想法,底下的人却不这么想,穆亦风平时对手下也很随意,时间一长,对他们做的事也放任没管了。 从早期的重建兵器厂,到后来绑架少女去拉拢官员和军队,秘密除掉那些不听话的官员,再到私自运输烟土,哄抬京城中的药材食盐价格…… 贪欲是一张血口,要说是他纵容穆家其他人撑大了这张血口,他倒也是万死难辞其咎。 要不是这位民间皇子直接导致了这场兵变,皇上忍让到最后到底会不会杀他呢?他最后到底会不会反呢? 这个答案,穆亦风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关进大牢,秋后处斩。”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反派还挺可怜??? ☆、命运纠缠 背后的宫人,声音如蝇声一样念出他的罪行,穆亦风却只听到了最后这句。 他没有回头去看御座上的那个人,也对处死自己的期限没有兴趣,他只看到卿一笑慢慢走出金銮殿。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月夜下站在台阶上的那个人,他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金色的霞光中,那短暂的一瞥,他仿佛看尽了一生。 卿一笑坐在一处高高的屋顶上,看着眼底下红墙黄瓦大大小小的宫殿,目光停留在一个方向上,听说那儿是皇子们住的。 她看着那些金黄色的琉璃瓦,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的光芒,那光芒那么耀眼,那么刺眼。 容哥哥是皇子。 卿一笑一想到这个事实,心就难受得皱成了一团。 怎么会是皇子呢?他怎么可以是皇子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世人都说高处不胜寒,那是因为站在高处的人,他们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一切,却也背负了别人难以承受的责任和无奈。 卿一笑知道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这个身份会占据掉她曾经期盼的幸福。 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他只是甜水巷中的一个卖菜少年,而她也只是青山中的一个野丫头,因为地位平等,所以感情才能平等。 但是容无缺是皇子,或许他将来还可能成为皇上,如果他成为了皇上…… 她怎么办? 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皇后? 那得操心多少事,她光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退一万步来讲,她当不成皇后,她会愿意成为他众多妃子中的一员吗?不,那样太难堪了,她会看不起容哥哥,她更会看不起自己。 卿一笑烦躁地摇了摇头,不想再想下去了。 “怎么了?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鼻尖嗅到了桂花的清香,卿一笑看到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容无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将随手折的桂花递给她,想起她在莲城送他荷花的事,笑道:“你送我一株夏日荷,我还你一枝深秋桂。” 卿一笑执花笑了笑,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不像平时穿的,雪白的长袍质感系好,袖口上和衣领均绣着金色的龙纹细线,腰间束着的祥云宽腰带上系着那枚青凤玉佩,俨然就是一位贵公子。 “这衣服是于公公给的,之前在牢中,衣服都脏了。”容无缺见卿一笑盯着他的衣服看,出言解释道,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还有一件事,曲姑娘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原来叫老丑,以前是暗卫的统领,老丑的确做过许多恶事,只是他弃暗投明,现在帮皇上在做事,曲姑娘不想让皇上为难,提出要和老丑单独决斗。” “什么?”卿一笑一听马上要回去,她知道皇上要清理穆家余孽,也不方便留在殿中旁听,现在曲杀歌要和那个黑衣人决斗,她怎么能放心? 容无缺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连忙拉她坐下,又道:“曲姑娘说了,这是她和老丑的私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尤其是你。” 卿一笑清楚曲杀歌的性格,曲杀歌是不想让自己见到她出事,卿一笑也知道曲杀歌爷爷的死是曲杀歌 分卷阅读66 的心结,这个心结,只有曲杀歌自己能解开,容无缺说得对,她去了只会添乱,她低着头,低声问道:“那容老爷的案子呢?” “交给了刑部在调查,相信真相不久会大白天下。”容无缺回答,顿了顿,又道,“杀害薛玥的人也抓入大牢了,并且通知了她家人来京城,至于暗卫组织里的那些黑衣人,也由于公公在负责调查。” 卿一笑又问起包子和馒头他们,容无缺回答他们都被安排在宫中,馒头受了点皮肉之苦,有太医在医治,冬至的伤比较严重,怕留下后遗症也由太医在治疗。 容无缺说完了这些,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容……不,我好像不能这么叫你了。”卿一笑听完,深吸了口气,挑眉,转头看着他,笑道,“殿下。” 容无缺看着卿一笑,眼神中隐隐藏着难以自抑的疼痛。 如果说身世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消除的隔阂,他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比起他知晓真相时的震惊,他第一个想到是她的感受。 如果她在意他的身世,他要怎么办?如果他因此选择放手再也不回头,那么他要如何去挽回,他有选择,可是他怕她让他无法选择。 容无缺看着前方的宫殿,温和笑道:“不管我是谁,我永远是你的容哥哥。” 卿一笑摇头:“你是皇上的儿子,你不能否认,我们至今相安无事,还能扳倒穆亦风,全是得益于你的身份,至于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做?你……比我清楚。” 身边的人沉默了,只听见自然的呼吸声,容无缺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叹气。卿一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嗅了嗅那枝桂花,笑嘻嘻道:“谢谢你的花。” 容无缺眼角扫到她的衣裙风舞,鼻间香气转淡,他看到卿一笑跳下屋顶,负手朝着前面的宫殿走去。 当晚,皇上就把他们一行人留在宫中举行了宴会,容无缺气质和雅,对来敬酒的官员皆是一笑。 目光却只跟随着那个红色身影,看她微笑伸手一一敬过身边的人,看她大笑着说起青川县中的美人如何,看她大快朵颐对每一道珍品赞不绝口。 没有人对皇上宴请这群平民感到好奇,没有人敢讨论这位民间皇子的身世传奇,也没有人再谈起一夕之间被全部清洗的穆家党羽。 满桌推杯换盏声和笑声响成一片,人人自危。 突然,伴随着一人的到来,满座安静了,容无缺放下手中的筷子,抬首就看到一个人端着酒杯,他一身粗布麻衣,凝视着容无缺,道:“听闻你是我五弟。” 皇上子嗣不多,三皇子过世了,四皇子又年幼,眼前称呼他为弟弟,容无缺站起身,眼神闪动,半晌,对他行了一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谢谢你让我找到……一个惊喜。”太子字字含笑,端起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兀自坐到了容无缺身旁,并示意他一起坐,不必拘谨。 卿一笑看起来在席间谈笑风生,耳朵却一直竖起了在听容无缺这边的动静。 听到太子殿下竟然来了,她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不少以前看过的故事,狸猫换太子、皇宫中兄弟相残、酒中下毒、派人暗杀…… 几乎是太子落座的一瞬间,她便走到了容无缺旁边的座位旁,二话不说地坐下了。 “本宫想和皇弟说说话。” 太子殿下笑看着席间的众人,众人立刻会意,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起身,逃命似的离开了,谁都不想知道皇家太多秘密,既然太子殿下都发话了,他们肯定是有多快跑多快。 席上的人作鸟兽散,没多久四周就安静下来,太子感受到一道尖锐凌厉的目光,他转过头看着目光不善的卿一笑,带着点不确信地问:“你……不走?” “我不走。”卿一笑摇头。 心想我要是走了,你马上暗杀容哥哥怎么办?她可不相信宫中的人有几个好心肠。 “罢了。”太子殿下笑了笑,他托腮,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看着容无缺“咱们开始说正事吧,本宫觉得你当太子不错,本宫想去请求父皇废了我,你看怎么样?” “不行。”卿一笑突然移过来,凑到容无缺身旁,决然地拒绝,抱胸冷笑,“太子殿下,先不说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皇位打得头破血流,单单只说眼前被抓的穆亦风,也是为了皇位送了命,这皇位这么宝贝,你为什么要拱手相送,绝对有阴谋。” 太子殿下却道:“话虽如此,你去这宫中问问,本宫是不是一直沉迷木匠工活,只想做个普通人,再说做皇上要想多少事,要批多少奏折,你看看本宫这头发。” 他捏起一把头发,叹道:“本宫天生发量稀少,人到中年更是一想事就头疼,本宫觉得皇位不适合自己,只求五弟当了皇上,留本宫一条命就好。” “什么?你不想当皇上,是因为怕秃头?”卿一笑惊讶地叫道,虽然这太子看起来非常平易近人,但是他说出的理由未免太过奇葩了。 “实不相瞒,本宫注重相貌,更有了心上人,她是长乐宫的一个小宫女,十分单纯 分卷阅读67 ,她也无法适应后宫中的勾心斗角,本宫自己愚钝,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用手中的朱砂笔害了天下苍生。”太子殿下连连摇头,拍拍容无缺的手,要容无缺一定要帮自己。 卿一笑看着不像在说谎的太子,他看到容无缺沉默,又说起当皇上如何不安全,他没有武功又没有心眼,保不住还会英年早逝。 总之在太子殿下的眼里,当皇帝一无是处,他实在是投错了胎,才成为了这偌大皇宫的一只金丝雀。 太子殿下滔滔不绝地说了三个时辰才离去,离开前还拜托容无缺一定要帮他,认祖归宗恢复皇子身份,再替代他的太子地位。 太子殿下惊人的言论和诚恳的态度让卿一笑和容无缺都怔了怔。 太子离去后,卿一笑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指着自己的脑袋问容无缺:“容哥哥,你们皇家的人,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书上说的故事,剧情可不是这样的啊,先不说那个神经兮兮的郡主,我看这位太子殿下,病得比她还严重。” 容无缺默默地看了一眼身旁一脸不可置信的卿一笑,忍了半晌还是道:“幸好我是在青川县长大。” 卿一笑闻言也笑了笑,道:“对啊,你要是和太子一个德行,我才……我……” 我才不会喜欢你呢。 ☆、告白 “看来我因祸得福了,等回去了,我要给爹娘多烧几柱香,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容无缺开玩笑笑道。 “你还会回去?”卿一笑接话道,她瞄了一眼容无缺,皇上因为他和穆家反目成仇了,皇上和太子会放过他? 容无缺看着她,他也没有想到此番上京赶考,会扯出这么多意外的事,眼下那些大大小小的案子和考试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他拿起酒壶,只觉得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态比之前更复杂了,他一边斟酒一边道:“那你呢?” 你会不会与我一起面对呢?不过这件事不同寻常,一般人都无法面对,你会怎么样? 假如皇上不肯放我走,假如皇上利用你和大家威胁我,我又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卿一笑拿起一根筷子,苦笑着戳了戳眼前那盘红烧肉,她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夜空中,“其实你能够安全地被救回来,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聊天,我应该很高兴了,不是吗?” “可你分明不高兴。”容无缺道。 “唔……大概是我贪求太多了。”卿一笑不自在地笑了笑。 在四周的灯光暗影里,她的笑意却让容无缺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随即卿一笑感觉手指一惹,他握住了她的手。 卿一笑低着头,神色黯淡,容无缺拉着她面对自己坐着,缓缓道,“一笑,不是你贪求太多,是我太贪心,我们一生中会面临许多选择,我不能做到毫无私心。关于你,我也不是毫无私心,我也很自私,面对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希望你做决定之前,考虑一下我。” 卿一笑挑了挑眉,容无缺把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眼眸中亮光闪烁,又道:“不要放开我,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卿一笑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她抽回手,嗔怒了一句:“倒不知道容哥哥也这么会说情话。” “那是因为有些人喜欢胡思乱想,我不挑明心迹,我怕她一声不吭扔下我就跑了。”容无缺笑道。 “谁胡思乱……” “一笑,我喜欢你。” 卿一笑伸手就要打他,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手一时停在了半空中,心口像是被火烫着了,瞬间又暖又疼,她看着容无缺那仿佛要看透她心思的目光,感觉全身都绷紧了。 “我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喜欢你,或许是几天前,或许是几个月前,又或许是记不清时间更远的以前。” “我曾一无所有,在我虚空的时间里,是你让我拥有了充实又宽广的世界。” 灯光中映出了容无缺清冷的脸,微光覆上了他的眼和她的眉。 “我曾读了万千文章,在开口之前,我以为自己能说出多少优美的话,可是此时我才发现,那些全都抵不过你的一颦一笑,眼前的你比它们更真切地闯进我的心中。我希望你能如今夜这无意穿过的风,如头顶这轮清明的月,如四周这温暖的光,与我相伴,始终都在我身边。” 卿一笑硬生生地放下手,道:“容……” “一笑,我希望陪我走过余生的,一直是你,你呢?”眼前的人,呼出的气息拂动了她的心弦,她以为自己会说些什么,事实上,她除了轻轻叹口气,除了难以平复的心情,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不出口。 如果他只是容无缺,如果他只是容哥哥…… “我……”卿一笑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害怕自己说出接受他的话,同时她又害怕自己说出拒绝他的话,等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在这个错误的地点和时间,她已经无法保持冷静和清醒,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发酵,卿一笑心口疼得 分卷阅读68 发紧,最终只留下一句“你给我点时间”,落荒而逃。 卿一笑无处可去,飞身跃起,不去管背后那人是什么心情,在皇宫上下飞蹿着。 穆亦风那件案子闹得非常大,皇宫中的人知道她喜欢在屋顶上飞走,只要不靠近皇帝和皇子们的宫殿,倒也没有人来拦她。 卿一笑落在一处安静的院子,有点累地仰起头,以她以前的性子,她完全不会逃跑,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随即她为自己的软弱笑了。 她感觉自己变了,曾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衣寨女恶霸,其实背地里只是一只又胆小又软弱的纸老虎。 “姑娘可是在赏月?可惜今夜的月不圆。”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卿一笑受了惊吓,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女人,她虽荆钗布裙,谈吐却不俗。 “我这院子好久没来客人了。”她虽然对卿一笑说着话,可是目光也只是在卿一笑身上掠过,转而投向了她手中的水瓢,她的脚旁边放着一只水桶,她一瓢瓢舀起水洒向地上的菜,自说自话,“种了不少瓜果,也全都烂在地里。” 卿一笑还没开口,一个端着食盒的宫女急急忙忙地走过来,看到女人在干活,吓得连忙放下食盒,责怪道:“娘娘,您怎么又来浇菜了,太医说了您不宜劳碌,这些交给我们下人做就好。” 卿一笑还在回味着那句“娘娘”,心想难道她是后宫中的妃子,那宫女见女人浇了水又咳嗽起来,抢过她手中的水瓢,叫她回房去休息,女人临走前,看着卿一笑,又看向她身后的满地落花,目光似怜悯又似难过:“……这深宫也不知道锁了多少人的一辈子。” 卿一笑有点茫然地看着那个女人离开,那句“这深宫也不知道锁了多少人的一辈子”一直在脑海中回响。 她怔了一会儿,有点心酸,那宫女送女人回房后,以为卿一笑是哪个宫中的宫女,本想叫她一起帮忙浇水,却发现树下早不见了人影,只余一地落花怨秋风。 卿一笑沉默着,留在宫中成为一只金丝雀,她会愿意吗?和一群女人为了一个男人耗尽一辈子,值得吗?卿一笑想不明白,她踢踢踏踏地走回了住处。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座叫长乐宫的宫殿,卿一笑先是去看了冬至,冬至的脸色好了不少,他抱着一只手炉坐在榻上看书,见到卿一笑进来,连忙喊她,问她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身体怎么样?”卿一笑环顾着他住的屋子,笑吟吟地回答,皇上果然对他们这些人尽心尽力,连住处安排的一切都是顶好的。 “还好,就是天冷了容易咳嗽。” 冬至放下书想起身,门被人推开了,曲杀歌端着一碗药有点意外地看着卿一笑,卿一笑闻到药香味,又回头看向脸色不自然的冬至,眼神暧昧地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 “喝药。” 曲杀歌无视卿一笑不怀好意的目光,走到冬至旁边,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冬至看了她一眼,很听话地把端起碗一饮而尽。 在曲杀歌看不到的角度,他冲卿一笑吐吐舌头,表示那药苦得不行。 卿一笑看着冬至嘴上说着苦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笑了笑,她见曲杀歌转身出去,和冬至打了一个招呼,也跟着出去,关上了门。 曲杀歌也没有走远,靠着走廊上一个柱子站着,卿一笑走过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曲杀歌听到她叹气,转头看着她,卿一笑叹道:“曲姐姐,我听说了,你要和那个黑衣人决斗。” 曲杀歌“嗯”了一声,并不多话,卿一笑看着对面一间漆黑的屋子,那是容无缺的住处,可是里面一直没有点灯,看来他没回。 “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卿一笑盯着那间屋子,她没有听到曲杀歌的回答,自说自话道,“曲姐姐的信念就是报仇,我想仇恨对曲姐姐应该很重要,只是曲姐姐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了事,小冬……他怎么办?我们为了不能挽回的事情,牺牲当下的幸福,真的值得吗?” 曲杀歌同样看着沉阔的夜空,半晌,才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有人觉得值得。” 卿一笑诧异地回头,曲杀歌却已经走远了,卿一笑看着她一身黑衣消失在走廊尽头,心情也如夜色一般沉重。 卿一笑望着那间黑屋子,等了很久也不见容无缺回,她去看了一趟馒头,听馒头唠唠叨叨地说起他在牢中的惨事,卿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吩咐包子去找于公公,帮她要一些东西。 卿一笑第二天起得很早,用过早膳后,她想去找容无缺,却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在舞刀的人。 卿一笑走下台阶,诧异地喊道:“爹?你怎么在这?” 卿一刀看到卿一笑起床了,利落地收刀将它随意搁置到桌上,卿一笑见石桌上放着汗巾,连忙递上去。 卿一刀擦了脸和手,要卿一笑坐下来,他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女儿,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笑儿有心事?” “我才没有……”卿一笑反驳道,然后她在她爹笑眯眯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爹, 分卷阅读69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现在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爹想告诉你一件事。”卿一刀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想起卿一笑不喜欢喝茶,他又把茶壶放下了,“皇上要我在朝做官。” “做官?”卿一笑惊讶地拔高了声音。 “嗯,做官。” 卿一刀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我一介武夫,与朝廷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我琢磨着皇上的心思,是想利用我牵制你和无缺,笑儿,爹不希望你因此受到影响,无缺的身份无法改变,你选择他,必然要舍弃许多东西,爹希望你要想清楚。” ☆、私奔呀 卿一刀在朝廷做官,她永远就不可能摆脱这座皇宫了,先不说青衣寨的父老乡亲是她爹的牵挂,这座皇宫也根本不适合他们父女生存。 卿一笑忽然明白了,明白了卿一刀为何一直阻止她和容无缺在一起,明白了卿一刀不是嫌贫爱富,他是知道她终有一天会面临两难的选择。 而这次,卿一刀不惜暴露容无缺的身份,也是因为卿一笑他们差点丢掉性命,他才赶来京城把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假如容无缺没有这个身份,皇上不可能会为了他们与穆亦风反目成仇。 “爹,那你会留在这里吗?”卿一笑不知道她爹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卿一刀要是因为自己被困在这宫里,青衣寨要是因为自己得罪皇上出了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卿一刀看向那旷远的天空,叹息道:“那就要看那个人会不会愿意再帮忙了……” “那个人?”卿一笑皱着眉看着她爹,这两天,不仅曲姐姐说话越来越深奥,她爹说的话,她也愈加听不懂了。 卿一刀没有对卿一笑解释什么,只说天气冷了别受了风寒,要她多加点衣服,提着他的大刀回房去了。 连着两夜,卿一笑都在等容无缺,可是容无缺的屋子却一直没有点灯,他没有回来。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等他,内心只是有一种直觉,她会离他越来越远,她珍惜能靠近他的一分一秒。 卿一笑坐在走廊上的扶栏上,手上玩着一个黑色的小袋子,这是她叫包子去找于公公要来的。 已近深秋,院子里一天就要飘下来不少落叶,宫女们根本来不及扫。 卿一笑拿着她的黑袋子正玩得起劲,忽然听到“咯吱”一声,有人踩碎落叶走进了院子。 平时这院子根本没人来,卿一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手中的珠子弹了出去,随即听到“哎哟”一声痛呼。 “是谁敢偷袭本郡主?”云珠穿着一身火红,张牙舞爪地朝卿一笑走来,卿一笑看着眼前这只“煮熟的螃蟹”,不禁有些头疼。 “咦,又是你?”云珠捂着额头,看到走廊上的人是卿一笑,几步跳上前来,气势汹汹地喝道,“本郡主好心救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卿一笑想起她被穆亦风捉走后,包子隔夜来送信,她情急之下叫他去找郡主帮忙的事,说起来郡主的确是她的救命恩人。 今天她也是无聊,待在这里打发时间,倒没想到郡主会来这院子,她一言不发用珠子弹了人家脑门,的确理亏。 “抱歉啊,郡主,我不是故意的。”卿一笑手一撑,翻身落到她面前,向她赔礼道歉。 郡主第一次见卿一笑这么客气,背着手围着她看了两圈,挑了挑眉道:“喂,你怎么了?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呃……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珠子,玩不玩?给你。”卿一笑拿出几粒晶莹剔透的珠子递给郡主,郡主好奇地看了看,见到树上有麻雀,玩心大起,问卿一笑,“这个有什么用?你能打中那些麻雀……”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卿一笑对她挑衅一笑,已经飞快地出手,却是向着一棵柿子树弹去,听得一声脆响,一棵柿子被打落在地,卿一笑看着瞪大眼的郡主,无所谓地耸耸肩,指着地上的柿子对郡主道:“打什么麻雀,没人教过你要爱护小动物吗?想吃自己去捡。” 郡主努了努嘴,清了清嗓子,故意激怒她道:“有什么了不起,对了,我听说那位容公子是皇子,你这种野丫头,怎么配得上他?” 郡主笑嘻嘻地看着她,露出了很欠扁的表情,她嘲讽了卿一笑一番,满心以为卿一笑会跳起来反驳她,没想到卿一笑听到这句话却沉默了下去。 郡主看卿一笑不说话,以为卿一笑不相信她的话,凑近她,着急地说道:“我没骗你,我昨天还听到几位大人在商量册封的事,那个容……容公子,他还没正式成为皇子呢,有好些个大人就急着推荐他们的女儿,就算我抢不了他,你也没份。” 原来他一直没回住处,是在准备这些事,卿一笑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听到郡主的话,脸上先是露出疑惑之色,随即又点点头,冷笑一声,道:“是我不该高攀。还有,他是皇子,也是你哥哥,你比我更没份。” “你 分卷阅读70 ——”郡主一看卿一笑那样清冷的目光,本来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转念一想,她本来也讨厌卿一笑,惹卿一笑不痛快正是她的目的,没想到卿一笑说的正是她不想面对的。 郡主见卿一笑没心思搭理自己,已经回了房间,她本来应该高兴的心情却莫名低落了,她一个人在这院子里站了半天。 有一帮奴才等着她欺负,第一次遇见卿一笑这样不怕自己的人,她是脑子傻了才跑过来。 等了半天,见卿一笑没有出来找她的想法,她生气地一跺脚跑开,跑了几步,她又不甘心,回头捡起那颗柿子,置气似的砸向树枝上那群麻雀,见那群麻雀扑愣愣地被吓跑,她离开前,方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月色清凉,黑暗中的人坐在房中,拿起一壶酒独饮着,她趴在桌子上,手指着那轮深秋月,骂道:“容无缺你这个……这个……” 卿一笑打了个酒嗝,却是骂不出任何话,容无缺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在做他应该做的。 容无缺踏入房中时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这是一个静谧凄冷的夜晚,他的视野里只有窗边的白色身影,卿一笑听到声音,回头看见他进门的身影,喃喃道:“回来了……” “在等我?”容无缺有些惊异地看她,他走过来,拿起那壶酒晃了晃,看到桌上的黑布袋,饶有兴趣地打开,问她,“白玉珠?” “嗯……给你揍人用的……省得你每次扔我的耳环……”卿一笑醉眼迷离地看着他,傻呵呵地摸着耳垂,她今天戴了他送她的那对小耳环,埋怨他,“也只有你,空有一身武功,却不用武器。” “我这双手更适合拿书。”容无缺上前一步,挨着她坐下,把酒杯从她手心抽出来,卿一笑瞪大眼盯着拿走她酒杯的那只手,恨不得咬他一口,容无缺就着她用过的酒杯啜了一口,语气中带了笑意,“上好的梨花白。” 夜风吹得卿一笑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在难捱的沉默中,她的心底有些惶然,她轻轻拍了拍容无缺的肩,问他:“容哥哥……会当太子吗?” 她紧紧攥着拳,用指甲狠狠地掐自己,容无缺放下酒杯,对她自虐般的行为皱起了眉,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我听说皇上……皇上要册封你,太子也说过那样的话,我还听说大臣们向你推荐他们的千金,我……” 卿一笑越说越心虚,俨然想到了他成家立业后的画面,只是那样的画面太模糊,她竟看不清她在画面中哪个地方。 容无缺凑过来,眼睛澄亮,在她额头吻了一下,道:“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 卿一笑的额间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苦笑了一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缺点,而你就是我自卑胆怯的原因。” 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很多东西她就不愿意去面对,她能感受到他的无奈,但是他从不和她分享,他越这样她就越觉得离他远了。 就像今夜,她以为他又不会回来,拿着一壶酒鬼使神差地来到他房间,酒水喉中过,却烧得她心中的愁更浓。 容无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把拉起她,道:“走。” 卿一笑还没从混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容无缺已经带着她走出房间,在她的惊呼声中,揽着她飞上屋顶,飞了一段距离,落在了一匹马上。 “去哪里?”卿一笑被他的一系列的动作弄得摸不清头脑,她刚回过头,容无缺就甩着手中的马鞭,朝着城外疾驰,凡是遇到有关卡阻拦的地方,容无缺亮出腰间的令牌,一路上竟没人敢拦他。 迎面的风割得卿一笑脸疼,但是心底却很畅快,她在呼啸的风中,又大声地问他:“我们去哪里?” “私奔。”容无缺策马狂奔,只在风中留下了一串笑声。 卿一笑知道他不想回答,她也不再问了。 两个人,一匹马,哒哒的马蹄声划破长空,卿一笑只觉得身轻如叶,在清脆的蹄踏声中她的忧愁慢慢消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永远这样跑下去。 卿一笑在马背上闭上眼睛,她张开双臂感觉到四肢渐渐放松,绷紧的背也开始柔软下来,有一种飞翔的感觉,不知道奔跑了多久。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眼前十分开阔,他们来到了城郊外的一座山上。 容无缺骑马带着她登上山头。 这座山并不高,月光下的山峦雾气缭绕,天上的星子若隐若现,山林中的花香将他们缠绕,钻了他们的发间和衣袖里,坐在马背上凝神朝远处望去,但见脚下屋宇如林,灯火闪烁,整个都城显得那样低矮渺小。 卿一笑畅快自由地呼吸,心里不觉好笑:原来这个集权力和地位为一体的地方,对登高者来说,其实也这么微不足道。 ☆、雪蹴鞠 “上次来过这地方,觉得不错,本想带你来看看,没想到拖到了现在。”容无缺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着她的腰,看着眼前如画的景色说道 分卷阅读71 。 卿一笑知道他说的“上次”是指她闹别扭,容无缺一早去采了野花挂在她房门的事,她上次还纳闷在这京城中,他如何寻到了那带着露珠的花,原来他是一个人来了这里。 容无缺任由马儿走着,看着底下的皇城,又道:“这几日我帮皇上在处理朝中的一些事,我爹的案子已查明了真相,他果然是被冤枉的,穆家倒台后,那些为了保命的人统统将知道的旧事都说了出来,以前盼了这么久的事情,真正实现了,却发现很不真实。” “恭喜,终于达成了心愿。”卿一笑长吁出一口气,这件事是压在他心上的石头,如今容老爷的案子真相大白,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昨天卿帮主来找过我。”容无缺顿了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他把京城中发生的事,通知了我师傅……魏琼。” “那个与你断绝关系的师傅?”卿一笑再次听到容无缺提起他师傅,扭着头看着他,关于这个师傅,她一直是好奇的,只是容无缺似乎很忌讳这件事,所以他不主动提起,她都差点忘了。 容无缺说,当年容县令出事后,卿一刀和魏琼就连夜赶来了容家,秘密把他带走藏到了青山顶上,容无缺见到魏琼时,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因为这个人他并不陌生,娘亲在世时,他见过这个人来找她。 魏琼救了他后,缠着他收了他为徒,教他武功,容无缺一直觉得他和魏琼闹翻是因为魏琼收钱杀人,其实有一个原因。 他从未对人说过,那就是他发现魏琼经常会对着他娘的画像发呆,那是一个男人爱慕思念一个女人的眼神,容无缺恨自己的无能,也恨在他爹之外,还有这么一个男人对他的娘亲有着不轨的心思。 “魏前辈……喜欢容夫人?”卿一笑听到这里,轻声问道。 “嗯。”容无缺沉默半晌,语气有点忧伤,“我和师傅闹翻后,他就离开了青川县,后来我才从卿帮主口中知道他们的故事,我娘和师傅是师兄妹,他们当年一个去闯荡江湖,一个上京去考状元,等师傅高中回来,我娘已经嫁人了。” 卿一笑几乎可以想象得出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青梅竹马的师兄妹,也许当年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为了能给心上人最好的,魏琼执意要去考取功名,容夫人一气之下离开师门。 外面世界繁华,人与人的缘分总是那么奇妙,容夫人遇见了另一个才华横溢的容老爷。 魏琼考取功名满心欢喜地回来,却发现当年的心上人早嫁为人妇,他或许到那一刻才明白,她要的从来不是功名利禄,不是富贵荣华,她要的只是他一颗相伴到老的真心。 也许他不甘心,也许他试图想挽回,可是容夫人如今有了丈夫和容无缺,她不可能为了年少时一段青涩的感情放弃她的家庭。 没想到世事多变,容夫人因病早逝,容老爷意外身亡,留下了无依无靠的容无缺。 于是,这个男人为了心上人,执意守护着她的孩子。 他的容哥哥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与魏琼闹翻,自废经脉,或许都只是他明白这一切后,不顾一切逃离魏琼的借口。 “迟一步,有时候就是一辈子啊。”卿一笑幽幽地叹息,对这位前辈的经历和痴情唏嘘不已。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他爹说的那句“那就要看那个人会不会愿意再帮忙了”,魏琼曾经考取状元是朝廷中的大官,之后还能教容哥哥武功。 这样的一个人,放弃功名利禄选择肆意江湖,怎么会是等闲之辈?那些收钱杀人的活儿,恐怕也是侠盗之行。 容无缺说出这番话,心情似乎好多了,而卿一笑的心情也因为听到这番故事泛起了波澜。 两人观赏了一番风景,说了一会儿话,容无缺带着她策马行往宫中的大道上,卿一笑看着那座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皇宫,发现它并没有可怕。 遇到容无缺之前,她是那么平凡而普通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她想要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她和他在最好的年纪相遇,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她和容无缺,绝不要留下像魏前辈那样的遗憾。 放弃很简单,可是她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他们的感情,不论有多难,她要拼尽全力却争取她的幸福。 卿一笑明朗的眉目间,终于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无声的战争在皇宫中上演,皇上好像并不着急册封的事情,然而他每日必把容无缺叫过去,有时候是要容无缺陪他下棋,有时候是以聊天的方式与他商议国事,但是他又丝毫不提让他们一行人出宫的事。 容谦的冤案已破,殿试的结果已出,穆府已被封,曲杀歌与老丑的决斗最终以老丑失去一条胳膊宣告结束,上奏的新面孔官员逐渐增多,卿一刀成为了副尉…… 在风云变幻的朝廷,一些细微的变化已经暗示了格局的巨变。 皇上始终让容无缺陪在身侧,说是弥补自己错过了当容无缺父亲的遗憾,容无缺对皇上的安排也不反对,他甚至会去东宫询问太子研究的那些墨家机关,也会给年幼的四皇子 分卷阅读72 念那些兵书故事。 每天似乎都是相同的,卿一笑在皇宫中学会了修身养性,她知道皇上是在等,等容无缺开口,等她行动,或者是等她臣服。 冬天在这样的等待着悄然到来。 一场大雪过后,整座皇宫都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阳光从松针的缝隙间照射下来,把院子照得通亮。 卿一笑怕冷,穿了绣着兔绒的绸缎棉袍和短靴,外面罩了一件狐裘,手上还抱了一个手炉,她听说护城河结了冰,想起几日前在书上看到的冰雕,想走去那儿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卿一笑出了长乐宫,走上那座汉白玉桥时,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熟悉身影,容无缺立在桥下,一抬头看见怔愣的卿一笑,他含笑看着她。 一片寂静中,卿一笑不说话,容无缺也不说话,他们两个就那样静静地对视着。 说起来,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卿一笑知道皇上在磨他们的耐性,看谁最后会屈服,说到底皇上的目的是容无缺,至于其他的,那自然是能威胁到容无缺最好。 朝中的变化很有可能是皇上玩的权谋之术,穆家树倒猢狲散,皇上让容无缺跟随左右的用意自然不用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容无缺突然朝桥上走来,卿一笑也朝他走去,他和皇上在进行着暗中的较量,她也有新的挑战等待着她,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所以他们没有时间用来浪费。 卿一笑想通了这些,表面上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事就去帮御膳房的师傅打打下手,有空就去藏书阁中看看书,陪宫女们踢踢毽子。 她看起来什么都没做,皇上恰恰需要的就是她什么也不在做,而她要的是消除皇上的一切疑虑。 容无缺在她思索的时间已经走到她身旁,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他不来找她,她在宫中的一切动向他却是一清二楚,他想起前几日自己和皇上去寺庙的事,找了个话题,道:“前几日陪皇上去云台寺,算了一卦。” 卿一笑“嗯”了一声,垂着眼睫,问他:“算命先生说什么了?” 容无缺步子未停,眉毛微微挑起,道:“他说这世间有聚散离合之苦,说人的宿命注定绕不开痛苦,劝慰世人与其在不堪中沦陷、挣扎,不如任由情缘逝去,也好过负重前行,经历颠沛流离之苦。” “不过是些糊弄人的话。”卿一笑被逗乐了。 容无缺也笑了笑,继续说道:“他还说我面相不凡,命中富贵,唯独命中单单缺一也。” “命中缺一?”卿一笑打量了他一下,想了想问他,“照他这么说,何为容哥哥命中的‘一’?” 容无缺突然停下脚步,面向她伸出手,卿一笑看着他眉眼含笑,他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却在她诧异的眼神中抱住了她。 卿一笑感觉到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哪怕我这一生命运多舛,憾恨无数,但遇见你,卿卿我心,此生无缺矣。” 他说,他遇见自己此生无缺,原来,他的命中之一。 是她。 卿一笑眯着眼睛仰起头,看着眼前这张棱角恰到好处的脸,她的双颊染了两朵红云,却像是要掩饰脸上的羞涩一般,愣了一会儿,急乎乎地把手炉往他怀中一塞,看着别处,道:“也不知道从哪学了这些甜言蜜语,专门哄我。” “兴许是算命先生的功劳。”容无缺接住手炉笑道,见卿一笑两手也不冷了,他看着四周厚如棉被的大雪,走了几步,抓起大把的雪将那个手炉包着严严实实,然后他捡起一根树枝在上画了几笔,一个用雪球做成的蹴鞠就出现在他手中。 容无缺把那个“雪球”放在路中央,冲卿一笑神秘地笑了笑,卿一笑立刻知道了他想干什么。 卿一笑走过去,看着地上那个“蹴鞠”做了一个踢的姿势,想起容无缺这幼稚的举动,指着他大声笑起来:“你乃堂堂皇……哈哈哈……” 容无缺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她肆意飞扬的笑脸,只觉得一切都那么遥远熟悉。 这才是卿一笑,她本是山中的灵雀,他如何忍心让这座皇宫禁锢她的自由和笑声?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认同自己的身份,他也花了很长时间试图转变皇上的想法。 纵然有血缘关系,他和皇上其实是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他对送养他的生母毫无记忆,年少时光也是在容家渡过。 青川县是他的故居,在这之前,他关于皇宫的所有记忆几乎就是跟随容县令走亲访友。 ☆、深宫女子 容无缺看着高大宫殿,唯有她的笑声让这冬天显得有了几分生气,他走过去牵起她继续走,沉吟一下,问她:“你本来要去哪儿?” 卿一笑还在看那雪球,听到他的话偏头笑看着他,突然想起要去护城河玩,不过见到他,她根本没有玩的心思了,她都差点忘记了,皇上终日要与容无缺同进同出,容无缺几乎都没时间做其他事,难道他今日过来,是因为皇上没时间? 分卷阅读73 自从皇上给容无缺另外安排了住处,他们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想起他难得来这儿,卿一笑“呀”了一声,同样问他:“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来了这儿?” 容无缺和她对望了一眼,慢慢道:“想带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卿一笑愕然。 “你想见的人。”容无缺卖了个关子。 “小气…… ”卿一笑撇撇嘴,突然感觉眼角一凉,有什么东西飘落了下来,她仰起头惊呼道。 “下雪了。” 芦花一般的雪,一簇簇地飞落下来,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过,很快又盖了薄薄一层,极目一望,到处闪耀着连接不断的银光。 卿一笑凝望天空,伸手接住那一片片松软得如鹅毛的雪花,良久又长长吁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青川县下雪了没有?今年冬天,不知道有没有人给那些流浪汉送去御寒的棉被和食物? 一片静默里,容无缺揉了揉她的头发,替她拂去发间的雪花,只叫她跟他走。 卿一笑一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走了很久,才发觉容无缺将她带到了一座离金銮殿不远的宫殿,卿一笑踮起脚张望,已经猜到这可能是他的住处。 她没有直接来找过他,却是从那些宫女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眼下看这座宫殿的华丽程,方觉得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然和旁人不同。 “站住,什么人?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卿一笑跟着容无缺走,进门时冷不防被侍卫拦下了,卿一笑皱起了眉,她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她看着外面一圈的护卫,心底却是清明的,皇上是真心对他好,这等的森严戒备想必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卿一笑勉强笑了笑,不想给容无缺添麻烦,原本打算随便想一个理由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不想容无缺听到那个侍卫的话时停住了,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定定地看着那个侍卫。 “容……殿下……”那个侍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在容无缺的眼神中渐渐紧张起来,他低了低头,准备说些什么,头顶上忽然响起一个炸雷。 “无知小子,敢拦我徒弟媳妇!” 侍卫听到声音,只感觉耳边大风刮过,他刚准备抽刀,转眼刀被从天而降的一个人徒手劈成两段。 眼前一团黑影落下,同时,侍卫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四周惊人的气势让旁边的侍卫都怔了怔,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 卿一笑侧转身,就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老道士。 他双手叉腰,先是劈落侍卫手中的刀,现在又盯着卿一笑认真地看,卿一笑见他额头饱满,双眼大如铜铃迸射出两道精光。 那打量的目光看得她很不舒服,卿一笑不禁皱起眉,鼓起腮帮子也瞪着他,看谁的眼睛比较大。 那老道士满以为这小丫头会被自己的气势吓到,看到她竟然敢挑衅自己,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击出一掌想试试她的武功,卿一笑却在看到他眼神的瞬间发觉不对,立刻撒出袖中的“痒痒粉”,同时脚步后退,轻轻巧巧地翻身躲开了那迎面的招式。 老道士自信过头,不想这丫头有诈,手势一变幻已经冲飞那点粉末,他大笑:“小娃娃,有点意思。” 他抬脚便要去捉她,突然眼前有个人影飘了过来,老道士在看清人影是谁指挥,脸色大变,“啊”了一声连忙收手,埋怨道:“徒儿。” 容无缺挡在卿一笑前面,老道士没抓到她,脸色有几分懊恼,卿一笑见老道士一副畏惧容无缺的模样,从容无缺身后探出头。 之前她对老道士那句“徒弟媳妇”仿若不觉,还在纳闷他怎么在皇宫中如此大胆,现在她清晰地听到他称呼容无缺为“徒儿”,脸色不禁白了白。 “魏前辈?你是魏前辈。”卿一笑张张嘴,从容无缺身后跳了出来,她第一次见容无缺的师傅,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位……奇特之人。 卿一笑实在太惊讶,忍不住跑到他身边,着急地问,“你怎么来了……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魏琼的声音尖锐起来,“怎么?不想看到我老头子?” “不是,不是,我欢喜得很。”卿一笑却不管他语气里的不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容无缺说她爹把京城中发生的事情通知了魏琼,魏琼一定是听说了容无缺的事情才来的,容无缺今天就是带她来见他师傅,一定是这样。 看到眼前这个人,卿一笑想起了他对容无缺的救命之恩。 想起了他和容夫人那一段有缘无分的情缘,他对容无缺的不仅仅是师徒之情,其中还包含了多少对容夫人的眷恋和苦楚。 卿一笑不去探寻,也知道这份真情有多深多苦。 魏琼却不管卿一笑在兴奋什么,他还没忘记她朝自己撒毒粉,这坏心肠的丫头,他帮她揍了那个侍卫,她倒好,恩将仇报,要不是看在容无缺的面子上,他早出手教训她了。 容 分卷阅读74 无缺见他们彼此也认识了,内心里觉得这不是他喜欢的方式,却在看着卿一笑笑容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想法。 他走上前,衣袖如流水般滑过,拉起卿一笑的手朝里面走去,而先前那个被魏琼教训了的侍卫,看到容无缺的动作满眼都是震惊,他看着漫天飞雪中的两个背影,只觉得自己兴许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 而旁边被容无缺无视的魏琼,“啧啧”两声,爽朗一笑,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魏琼吩咐婢女按照他平日的习惯去煮茶,卿一笑目光一闪,突然挣脱容无缺的手,走了过去,堆着满脸的笑看着他,道:“魏前辈,小女子不懂事,方才多有得罪。” 魏琼冷哼一声,心中已然不气,却还是端着架子坐了下来,撇开脸不看她。 他多年来云游四海,却一直与卿一刀秘密保持着联系。 从自初追寻他的小师妹到青川县得知她嫁人,那些少年的青丝在日渐无望的等待中变得斑白,想起师妹逝去后他深沉的痛苦,想起他救下容无缺并知晓他真实身份的震惊。 他的心也曾动摇过,想过袖手旁观,最终他还是败给了容无缺那双如一潭死水的双眼。 这个小小年纪遭遇家庭巨变的少年,假若师妹泉下有知,她一定希望他好好活着。 当年的他,就是抱着这种信念选择保护容无缺,为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理由留在容无缺身边。 然而那份隐秘的心思最终也被容无缺窥晓,所以他装作疯癫,装作滥杀“无辜”,直到容无缺与他反目成仇,自绝经脉离开,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是容无缺的师傅,他多年来一直通过卿一刀打听容无缺的消息,知道容无缺深陷皇宫后匆匆赶来,容无缺对于他的意义,也许更像亲人,维系他与师妹最后一点情缘的唯一亲人。 容无缺生了暖炉,他慢慢地坐下去,目光掠过魏琼时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魏琼整个人看起来放荡不羁,双鬓间的白发却刺痛了他的眼,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孤山断崖上那个对月舞剑的身影。 还是当年的那个人,但一切却又变了。 容无缺想起魏琼爱喝又热又烫的苦茶,对想上前来帮忙的婢女摆摆手,低头拿起小炉,茶叶,开始给他煮茶。 屋中热气氤氲,卿一笑端着几碟点心围着魏琼问话,在她眼前的魏琼,表面上看似不悦,眼神中却露出了喜色,装作无奈地把卿一笑奉上的糕点塞入口中。 悠长又着急的传令声,突然从屋外传来。 “请容殿下,魏大人,卿姑娘到宁坤宫——” 魏琼脸色一变,与抬首的容无缺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这个时辰竟然宣他们,卿一笑不用想也知道出事了。 魏琼的脸上收敛了任何玩味,而是变得紧张起来,与此同时,容无缺毫不犹豫地走过来牵起卿一笑,眼底有一片肃杀之气,道:“走。” 外面的雪未停,厚厚的云层盖住了难得的阳光,天地间昏沉不已,卿一笑他们跟随着来传召的宫人,平静地走过一扇扇宫门。 明明是白天,宁坤宫却灯火通明,不少婢女端着东西进进出出,每一个人脸上都显得很焦急。卿一笑在那一群婢女恍惚间看到一个人有点眼熟,等她想看清楚,那个婢女已经不见了。 走进殿内,帘幕重影,灯光闪烁,步伐声在耳边急促又杂乱。 容无缺带着卿一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站立在两侧的宫人拨开重重帘幕再齐齐下跪,走进了最后的房间,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撞入眼帘。 他压抑地咳嗽着又怕影响到床上的人,灯火映照着他紫红色的脸,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怖。 见到那人,卿一笑他们三人一齐下跪,齐声叩见:“参见皇上。” 皇上听见声音才转过头来,看到他们跪在地上,叫他们起来回话,又连忙招呼容无缺和魏琼到床边,叹了口气,道:“来,魏卿,你也来……来看看皇后。” 皇上微微挪开了身子,卿一笑随即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人,她的脸上和脖颈处浮现出死灰般的青色,目光也毫无焦距地朝他们看过来。 卿一笑在看清楚她脸的那一刹那,脸色一白,惊讶之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决定 她认识那个女人,在那个无处可去的夜晚,她误打误撞闯入了一个院子,这个女人对她感叹过一句这“深宫也不知道锁了多少人的一辈子”。 卿一笑当时还以为她是宫中哪位不受宠的妃子,没想到她竟然是当今皇后。 皇后躺在床上,听到容无缺和魏琼唤了她几声,眼角渐渐湿润,脸色忽然慢慢变得红润,皇上面上一喜,连忙叫太医,太医上前给皇后把脉后,跪倒在地说是“回光返照”。 皇上气急攻心,对着太医胸口踹了一脚:“滚!都给朕滚下去!” “你……”卿一笑沉默地站在一旁,冷不防皇后看向她,手 分卷阅读75 指无力地指着她,又喃喃道,“你来……” 卿一笑看了皇上一眼,指指自己,皇上示意卿一笑按皇后说的做,卿一笑走过去握住皇后的手,皇后的发髻凌乱,那似藏了无数苦楚的眼底在握住她手时,慢慢浮起了笑意。 她平静地看着卿一笑,视野里仿佛掠过无数过往,她微笑道:“姝儿……你好久没来看姨母了……” 皇后想起了自己曾在穆家的少女时光,嘴角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她是穆光的妹妹,所以她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命运。 穆家的女人对政治和权力有着与生俱来的觉悟,身为穆家的女子,她承认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权谋者,也许正因为这一点,皇上才会在允许她成为皇后,才会在穆亦风兵变后没有废掉她。 一个傀儡皇后,皇上根本不会在意,不会在意她会不会对自己的江山构成威胁,也不会在意她对他从不掩饰的真情。 “皇……”卿一笑看着皇后,想提醒她认错了人,可是看到皇后眼中那明显喜悦又迷离的神情,她忽然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梦。 “打小你就喜欢缠着我,我也最喜欢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皇后好像没感觉到卿一笑的存在,只是自顾自地低声道,“因为我们很相像,一样地纯真,一样地固执,固执到为了一个人可以放弃自我……姝儿,作为穆家的女子,我和你都很失败……我们不如那些无心的女子,我们都太天真,天真到以为能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 “我爱……皇上……所以我甘愿愚鲁蠢笨,甘愿被这深宫锁一辈子……”殿内,皇后握着卿一笑的手。 四周的人静默无声,只听到皇后无力又带着心酸的声音,她急促地呼吸着,脸上带着微笑,双眼空洞地望着头顶,似乎说出这些话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尾音一字字地低了下去,“这一生……一秒都不曾后悔……” “不!晚盈——” “母后——” 尖锐的呼喊声划破长空,有身影跌跌撞撞地扑向床榻,有人带着一身寒风冲了进来,有宫人叫着“皇后薨逝了”跑了出去。 起起伏伏的哭声从内殿传出,越传越远。沉闷的丧钟被谁敲响,一声一声,不停地响着,震得人心脏一阵阵地发疼。 卿一笑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推开的,也不知道是谁在拥挤冲撞中将她护在了怀里。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到了外面,她看着前面入眼的白,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去哪儿。 原来这世间有这么多的痴情人,为一人赔上一生。 在这座冰冷的皇宫中,江山未老多少红颜旧,一辈子不由自己地活着,在自我编织的幻境里,在爱与恨的虚枉里,短短一生,从生到死。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为了一个有权无心的皇上,在这座深宫中,没日没夜地等待着一份可笑的爱,从少女时期的爱慕到如今一无所有,这么傻的皇后,自己为什么要替她感到难过呢? 卿一笑想不明白自己为何难过,似乎是怕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为这样的一个女子,又似乎是对这样纠缠又无休止的所谓命运感到绝望。 她只觉得很累,在与皇上较量无声抗议的这段时间里,在看到皇后到弥留之际毫不后悔的眼神时,在明白容无缺改变不了这种现状的事实时,她卿一笑不是这么愚昧的人,皇后对皇上那样的爱情对她来说,她不接受,如果爱那么卑微,那么她就不要了。 一个人,首先得是她自己,然后她才能去爱一个人。 如果卿一笑都不再是“卿一笑”了,她不会守着容无缺,她会选择离开。 清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卿一笑,只是清醒得太晚了,因为不舍得,因为怕失去,所以才会选择不清醒。 她不怕为了希望去努力,她怕的是,根本没有希望。 不过她的清醒,她控制得很好,在想明白这一切后,她面上的苍白渐渐敛去,停下脚步,对旁边的容无缺露出一副没事人的笑脸。 容无缺迎上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吓着了?” 卿一笑的目光里有几分疼痛和隐忍,半晌,她对他淡淡地笑了笑,点头:“嗯,有点儿,那可是皇后娘娘,我怕皇上伤心过度,一冲动就摘了我脑袋呢,这不,赶紧趁乱拉着你开溜了。” 容无缺还想说什么,卿一笑突然上前一步,笑道:“容哥哥,我现在不想讨论和这皇宫相关的任何人任何事,我们去看那个‘雪蹴鞠’好不好?要不然,我们去城外那座山坡上看雪也行,我现在不想待在这里。” “好。”容无缺将她故作轻松的样子看在眼底,他在皇宫上方沉闷的丧钟里,牵着她,背向那座埋葬了无数爱恨权谋的墓穴,往前走去。 大雪落下来,覆上他们踏过的青砖,没多久就把一切痕迹遮掩干净,唯有那孤独的钟声,绵绵不绝。 月国盛元十三年冬,在穆家发动兵变后的几个月,皇后穆晚盈因病去世,至此,穆家最后一颗被安插在朝中的棋子消失。 分卷阅读76 皇后葬礼举行后,皇上也病倒了,两月后,太子竟然留下一纸“自废太子”的手谕后,带着几个随从连夜离开皇宫,不知去向。 元月十八,流落民间的五皇子容无缺被册封上位,被皇上特赐入住东宫,代理太子事务,而旧日大臣魏琼恢复官位,连升至相国。 “代太子”上位后将历年冤假错案平反,亲自释放牢中蒙冤犯人并给予重金安抚其家人,选派官员卿一刀带人回青川县重修容府,大赞容县令生前为官清廉之风,意在给当朝大臣以示典范。 二月二十六,“代太子”又命相国魏琼修订完善月国各项刑法、律法,将“暗卫”等独大的秘密组织收编朝廷刑部;彻查贪污腐败官员作风,根据其贪污程度和悔过态度给予十二级不同程度的奖惩处理,严重者一律当斩。 三月十六,“代太子”倚重寒门学子,取消官员之子和其他不公平保送名额制度,废除历年来被朝中官员垄断的考试评选制度,推崇民间德高位重的学者为主考官,享与朝中官员同等权力。 …… “太子好厉害,连东宫中侍奉的德公公都变神气了,连于公公都不怕。” “德公公?是不是那个踢蹴鞠,脚肿了三个月的德公公?我听说去年下雪,德公公见地上一个雪球,一时脚痒踢过去,你们猜怎么着?那雪球里面是个手炉。” “谁那么无聊啊,怪他活该,哈哈哈……” 卿一笑立在窗前,手中摩挲着一块玉佩,听着外面婢女们的讨论,听到她们提到那个“雪蹴鞠”,去年冬天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皇后薨逝那天,他们没有去看那个“雪蹴鞠”,也没有去城外的山坡,而是买了两坛好酒,在皇宫的屋顶上醉得一塌糊涂。 自从那天起,卿一笑就告诉自己,再等一等,或许她的容哥哥会有更好的办法,或许她不用留在宫中,或许容哥哥会任性一次带着她远走高飞。 她等过了寒冬,等到了初春,等来了容哥哥册封为皇子成为“代太子”的消息,等来了她爹被派去修葺容府的消息,等来了他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力行改革广受称赞的消息。 所有人都明白,“代太子”只是一个虚名,五皇子会是真正的太子,将来的皇上。 “姑娘又在吹冷风了。” 熟悉的责怪声响起,卿一笑刚回头,肩膀就披上了一件披风。 卿一笑看着红香,这个曾在宁坤宫旁边的小院子见过一次的人,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 卿一笑苦笑了一下,从什么时候起,担心她冷给她披衣的人,已经不再是容哥哥。 卿一笑凝视着手中的青凤玉佩,在她的首饰盒中还放着一枚青凰,上面雕刻的凤凰和名字本就是趣味之作,如今,容哥哥身份不同,不再适合佩戴她送的玉佩了,她一赌气,趁他不注意将这枚玉佩偷了回来。 “他会是个好皇帝,对吧?”卿一笑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幽幽道。 红香一时没反应过来卿一笑口中的“他”是谁,等她恍然大悟,只听到卿一笑轻轻一声叹息,对着天空一笑,笃定道:“他会是个好皇帝。” 可我不会是一个好皇后。 我也不会成为这座皇宫的皇后——他万千妃子中的皇后。 所以,我必须离开,容哥哥,因为爱你,所以我只能离开你。 只有离开,我才能将记忆中的你永远放在心中,天涯海角,永远爱下去。 ☆、夫君别跑 皇宫外的春天早已苏醒,在那姹紫嫣红的世界里,万物都充满了生机。 在蓝色的天幕下,两岸桃花盛开,有一个红色身影像一团被风吹起的火,在快速地前进。 一身红色劲装的卿一笑,腰间绑着一条黑色长鞭,骑着一匹黑马正朝着她的目的地奔去。 马蹄声呼啸而过,城郊外山头盛开的桃花,多得几乎把整座山都覆盖住了,去年冬天来时没注意这儿有这么多桃树,卿一笑看着那被暖风吹落的粉色花瓣,忽然想起了容无缺屋后的小院子。 她记得容无缺曾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拨弄过那把七弦琴,她听过几次,他却每次见她前来,匆匆收琴回屋。 她有长鞭却不常用,容无缺会抚琴却不常弹。 她舞得一手好鞭,却不曾在他眼前舞过,他抚得一手好琴,她也未曾有幸听全过。 卿一笑翻身下马,站在山顶上凝视着脚下的皇城。 她微微一笑,抽出手中的长鞭,随着轻柔的风,伸展开婀娜多姿的身材,鞭影重重,随着那个身影飞,一树树桃花被唤醒,从枝头飞落,如一场漫天花泪簌簌落下,卿一笑在花中飞旋、落地,带着几分凄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赠予他一场离别之舞。 不知道舞了多久,当空中的花瓣纷纷落地后,卿一翻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山头,朝着山下奔去。 马蹄踏飞厚厚一层花瓣逐渐远去,远远看去,在最高的一株桃树上,挂着两枚纠缠在一 分卷阅读77 起的玉佩,有风吹来,玉佩叮当作响…… 卿一笑决定离开就不会再回头,她给过自己时间,也给过容无缺机会。 容无缺选择了他的人生,她也有要走的路。 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和心爱的人一起闯荡江湖,如今虽然失去了心爱之人,但是她的心仍向往江湖。 她要去看遍大漠雪山,她要去听风声泉音,她要去游历四方,听一听别人的故事,如果容哥哥不能陪伴她,她便一个人连同他那一份,实现自己的梦想。 也许容哥哥会娶妻生子,也许容哥哥会与她此生再无交集,也许他会永远忘记她。 可是她会一直记得他,他是她年少时的欢喜,他在她十八年中的生命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是他教会她怎么去爱一个人,是他陪着她让她成长坚强。 虽然失去他会让她的心很痛很痛,但是人生本就是在痛苦中前行的,她会一直往前,英勇无畏。 卿一笑出门前已经把行李带上了,不过是几件衣物、一副画和一副玉石耳环,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空空如也。 她笑了笑,需要拿耳环当武器的人不在她身边,以后或许都不需要戴耳环了。 她跨坐在马上,仰头看着皇宫的方向,看着最高的那座城楼,看着自己埋在那座城中的爱情。 铮—— 旁边的酒楼中,不知道是谁在抚琴,清婉悠扬的琴声,仿佛涓涓流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那琴声弹动了谁的心弦? 卿一笑循着琴声,目光落在一间酒楼的窗前,窗子紧闭,琴声由婉转又变得激越,那包含了万千情绪的琴声,恍惚间让卿一笑想起了一个人,但是转念一想,他如今怎么可能会在这酒楼中? 也许也同样只是一个失意人罢了。 卿一笑静静地听完了那支曲子,想起这陌生人无意间撩动自己的心弦,惹起自己的离别伤情,对楼上笑道:“多谢兄台一首好曲子,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卿一笑闭了闭眼,想起皇宫中那从此不会再见的人,心中一痛,厉声一喝,扬起鞭子,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狂奔着。 容哥哥,原谅我不辞而别。 我能够对一个陌生人告别,却不能亲自对你说一声“再见”。 那个喜欢穿一身烟雨色青衣的少年,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睛…… 卿一笑压抑着心中的痛,她不要去想,只要不想,心就不会痛。 允许我最后软弱一次,就让我用这种逃避的方式,离开你的世界,结束这一段漫长的爱恋。 卿一笑骑着马直直奔向城门,没想到她的马刚到城门口却被拦下了,卿一笑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也不好,跳下马,厉声质问官兵道:“方才我还出了城,怎么现在不让走了?” “姑娘还是别走了,全城禁严,抓小偷。” 有低沉平静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飘进卿一笑的耳中,卿一笑还未转过身,只听到那道声音时,浑身一震。 “此小偷,方才偷听了在下的曲子,一月前又偷了在下的玉佩,更久之前更是偷了在心的心,如何能不抓?” 卿一笑听着前面两句话还觉得莫名其妙,转念想到方才弹琴的人竟然真的是他? 这下听到最后一句,她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大庭广众之下,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不要脸,她还要。 卿一笑转过身,看到眼前一袭青衣的容无缺,他好像不是特意穿得这个颜色的衣服,他分明穿的是原来是衣服。 他此刻不应该在东宫中批阅奏折么?怎么会在这市井之中? 卿一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几个月不见,她不会傻到皇宫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 周围人们的议论声响起,甚至还有卖菜的摊贩在吆喝,要不是这儿的街道够宽,人们的穿着更华丽,卿一笑会以为自己回到了青川县。 “姑娘好像落了东西。” 容无缺眼睛盯着她,缓缓走上前来,他挑了挑眉,张开手心,挂在手指上的一对玉佩垂了下来。 卿一笑看着玉佩,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扬起手就想捶他胸膛,怒声道:“容无缺!你跟踪我,你……” 拳头落在他的胸膛上,人也被他拥进了怀里。容无缺紧紧地抱住她,眼眸幽深,心有余悸地叹道:“一笑,我差点迟了一步。” “你住嘴,知道我出宫,知道我去了城郊外,藏在酒楼里弹什么破曲子,还叫守卫拦我,你就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卿一笑又气又急,她的眼眸中盈满了泪光,捶着他骂道,“你就是不放我走,你就是存心不让我好过……你……” 容无缺一动不动承受着她捶向他胸膛的拳头,可那拳头力气越捶越小,她脸上的泪却越流越多,容无缺握着她的拳头,认真地看着她,很久之后,等她情绪渐渐平静了,才说道:“一笑,我承认这几个月,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因为我要用最短的时间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代太子”日理万 分卷阅读78 机,当然没工夫理会我。 卿一笑心中说道,她抽抽鼻子,恨恨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怒意格外分明。。 “一笑,我现在不是什么‘代太子’,也不是五皇子。”容无缺贴着她耳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册封前,皇上答应我,只要和师傅处理好朝廷中的几桩大事,他便放我走。” 卿一笑沉默着,想起魏琼官居相国,原来是这个原因,容无缺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又道:“皇上已立下册封四皇子为太子的诏书,四皇子虽然年幼,但是朝中已无其他势力,师傅答应皇上会辅政到四皇子成年。” “魏前辈……”卿一笑喃喃,果然魏前辈是为了容无缺才选择重回朝中,那么她爹被派回青川县修葺容府,其实是为了不受皇上的控制,也间接保证了自身安全,原来容哥哥早就想好了一切,是她太傻,以为他选择了皇宫,算着日子要离开。 “一笑,是我不对,没有提前告诉你这些事,让你这段日子患得患失,我知道你想走,所以一直叫红香盯着你,我原计划五日后对你坦白一切,没想到你今日便要走,我差点就要赶不及,还好……” “还好什么?还好拦住了我?”卿一笑打断他的话。 “还好……”容无缺看着她,笑道,“还好青川县的容府已经修好,现在只差一位主事的容夫人,你如今既然闲人一个,要不要考虑一下?” 卿一笑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他这话怎么听起来…… 像很没诚意的求婚?她卿一笑是这么好骗的人吗? 卿一笑沉默着,摇了摇头,指着旁边的黑马说:“不好意思,本姑娘要外出游历,没空。” “姑娘,那在下可以和你共乘一骑么?”容无缺笑道。 卿一笑摇头,她记仇,刚才她没忘记她为谁哭为谁心痛。 容无缺笑了笑,他看向一侧,拿衣角抹着眼睛的德公公牵着一匹汗血宝马走出来,他目光在卿一笑和容无缺身上转来转去,显然对拐走他家殿下的卿一笑很不满。 容无缺伸手拍了拍德公公的肩膀,要他保重,他早已留下信和师傅告辞,知道卿一笑不想回皇宫又怕她感到愧疚,也按照师傅吩咐的,告诉卿一笑师傅陪皇上去骊山温泉了。 在德公公哀怨的眼神中,容无缺抱住卿一笑的腰,在卿一笑惊呼声中,翻身上马,顺手牵过卿一笑的马,朝着城外奔去。 见容无缺真的离开了,德公公跑了几步,喊着:“容殿……公子一路保重!奴才等……” 容无缺的马跑得快,卿一笑根本没听清德公公后面的话,容无缺出了城后并不着急赶路,慢悠悠地任由马儿走着。卿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德公公原来只是一个宫中不显眼的管事的,容无缺怎么会让他去东宫,卿一笑想到这一点,便问了出来。 没想到,容无缺听完,眯着眼笑道:“不管是德公公,还是品公公,只要是踢中了那个‘雪蹴鞠’的人,我便会提拔他,这是对他们的奖励。” “奖励?”卿一笑有点茫然。 “对他们……让你听到这件事会笑的奖励。” 卿一笑回头狐疑地瞅着他,怀疑容无缺瞒着他偷偷学了不少情话,可怜她青川县的美貌“女恶霸”,竟然被斯文的“容书生”说情话说得耳红了。 他们这是私奔了吗? 他们这是私奔了。 卿一笑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容无缺放下身份,放下一切和她走在这条落英缤纷的路上。 实在是景色太美,卿一笑放弃骑马朝前走着,前方再无阻拦,任何地方都是他们的希望。 容无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这个惹他相思乱他心曲的女子,她是对他有多不自信,才会以为他会选择那个寂寞的皇位,放弃与她携手一生的机会。 一笑是骄傲的女子,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遭遇什么事,她也会在重重迷雾中找到她要去的方向,她那么明亮又坚强,注定要让他牵挂一生,他怎么舍得放手。 他说她是他命中的唯一,也许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相思的情种已经深种,长成毒藤缠绕上他的心脏,密密麻麻都是幸福又酸涩的疼痛。 她是长在他心上的那株藤,熬得过寒冬,经过痛苦的淬炼,终究会在春天开出最美的一朵花。 卿一笑见容无缺久久没有跟上来,她忍不住回头,容无缺看她身后一树繁华,飞身一动,折下最高的那枝桃花,落在在她面前。 在卿一笑诧异的目光中,执起她的发,以桃枝为簪绾起她的青丝,端详了她一番,笑道:“人比春娇。” 卿一笑伸手去碰那枝桃花,想起山坡上那片被自己用鞭子“□□”过的桃花林,自己现在竟然还有脸将它们插上发间,当真是不要脸,想着想着她不禁笑起来。 春风微醺,耳边的轻笑声如脆铃,容无缺凝视着眼前风姿曼妙,笑靥如花的女子,只觉得周围一切都蒙上了温柔的色彩,一切沉醉美好得像不可 分卷阅读79 打破的梦。 “一笑,我曾在一本《奇闻异志》中看过不少求婚方法,有的太过慎重,过犹不及,有的又太过简陋,少了几分仪式感,看来看去,唯有此法,甚得我心。” 卿一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想起他给自己绾发,有种不详的预感,吃吃道:“什么……你……我……” 容无缺仔细看着涨红了脸的卿一笑,笑起来,卿一笑看着他灿烂如星河的眼眸,听到他勾起嘴角,一字一句说道。 “我为卿绾青丝,卿可愿解我相思?一朝结发成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离。” 卿一笑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她脑子不怎么管用,看着他傻傻地问:“什么?” 一双手抚上她的脸,他凑过来,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笑着说:“一笑,我想娶你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愿嫁我?” 卿一笑如今的脸皮早被他训练得越来越薄,她扭开通红的脸,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不作声,容无缺却不许她逃避,掰正她的身子,逼迫她正视自己,又问了她一遍:“愿不愿意?” 时间在静谧中流走,微风从身边吹过,卿一笑心神恍惚,她无意地瞥了一眼容无缺,眉头一跳,全身马上警觉下来。容无缺疑惑地看着她,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卿一笑猛地一把推开他:“别靠近我——” “怎么了?” “你头上有虫子!” 明明是刚表白完,容无缺看到她一脸惊恐,还来不及多想就想来拉她,没想到卿一笑丢下一句话后,一阵风似的跑开几步,跳上马一勒缰绳,快速朝前方奔驰而去。 她就那么走了?撂下正在求婚的他? 容无缺哑口无言,抬眼望去,只见碧蓝清澈的远空下,一脸嬉笑的女子自由在在地奔跑在道路上。 风扬起她的长发,灌满她的衣袍,她举起那枝桃花,眼睛里笑意盈盈,回头冲他大声笑道:“我骗你的!” 容无缺愣在那里,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卿一笑是害羞了,他望着那个挣脱开一切禁锢,自由自在的明亮少女,嘴角不自觉漾出笑意。 他大步走到在湖边饮水的马儿旁边,翻身上马,双眼好似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朝着那一串笑声追去。 他会等,只要有她在,那么他的此后的世界便都是欢喜,情若似心口的朱砂,又何畏顷刻间的春华? 以后无论身处怎样的繁华中,他的身边都有她来凝聚他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 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她还有很多时间来等他开口。 他会与她并肩站在尘世的端口,一起面对生命中的惊涛骇浪、生老病死。 今日她没有接受他的求婚,可是他一点都没有遗憾。 因为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遇见她之后的时间才刚开始,过去终究会沦为指尖的一抹灰烬, 此后,他都会一直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 月国盛元十三年四月,皇宫中的丧钟再次敲响。 流落民间被册封的五皇子才华出众,且作为“代太子”帮助皇上处理过诸多事务,皇上疼爱五皇子甚多,朝中多有传闻五皇子非日后新帝莫属。 然而,五皇子福薄,仅过了几月便意外身亡,皇上悲痛,七日闭门不出,并为其修建宏大的园寝以亲王礼下葬,足以显见对五皇子的宠爱。 而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夕阳给草原抹上了层层的胭脂,野花飘落在绿色的地毯上,地毯上有羊群如团团白云向一条细细的河流方向滚动着。 放眼望去,整个天地被柔和的光芒笼罩着,让人有种温暖舒适的慵懒感。 天地间,有一红一白两个身影骑在马上并肩行走着。卿一笑想起他们在这草原上待了一阵子,新鲜的玩意儿已经玩够,于是偏头问他:“容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容无缺看了她一眼,随口答道:“你嫁给我,我就告诉你。” 面对这种日常求婚,各种不靠谱的回答容无缺都听到过,没想到这一次,卿一笑却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瞧着他,她抿嘴一笑,突然勒紧缰绳,先他一步朝前方奔去。 容无缺等了半晌没听见回答,疑惑间就看到卿一笑马蹄疾飞,人已经蹿了出去,把他远远甩在后面。 容无缺正在想她这次又在玩什么,抬头就看到广阔无垠的天地间,披着一身霞光的卿一笑扭过头看着他,笑容灿烂。 “你追上我,我就答应你。还有……容哥哥,我爱你。” 有笑声和清脆的马铃声在辽阔的大草原上随风飘荡。 容无缺听到这句话,诧异了一会儿,方觉得无边无际的喜悦从心底升了上来,翻滚,汹涌,化为惊涛骇浪冲掉他的冷静和理智。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逆着光朝前方奔去的身影,回味着她刚刚落在风中的那句话,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 他以为能做到对她的回答不在意,可是当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对他说出这句话,他发现他心中的狂喜和幸福,让他全身的神经瞬间 分卷阅读80 都开始快速地跳动。 在密不可分地度过青春年少,有幸得到她真心相待,原来世事轮回的开始和结局都如此难得,难得圆满,难得珍贵,难得遇如此一人。 一如初见,此意难平,情深似海,深陷无门。 “驾——”他握住缰绳,劈开眼前道道霞光,朝着那清脆的笑声和马铃声追去,朝着他此生的宿命和归宿追去。 沓沓的马蹄声在草原上逐渐远去,山丘上,那轮燃烧得像火一般的夕阳,正缓缓地落了下去。 ——正文完 ☆、番外一 五年后。 “容哥哥,这几句如何理解?” “水有源,故其流不穷;木有根,故其生不穷。讲的是为君者,要爱民、亲民。” “容哥哥,那这个‘以修身自强,则名配尧禹’呢?” “这一句大意是通过品德修养达到自强,则名声可与古代圣贤尧、禹齐名。荀子对修身的要求很高,以至于一言一行,甚至服饰、饮食……” “行了,行了,我不学了。” 卿一笑烦躁地把书一扔,从榻上爬起来,穿着鞋就要往外面走。 “嘻嘻,娘亲是笨蛋。” 本来握着毛笔正在写字的娃娃,看到卿一笑气急败坏的样子,指着她呵呵笑道。 而见到卿一笑转身朝他走来,他连忙丢了笔往容无缺的背后躲,一边叫道。 “爹爹救我!” “皇子老子也救不了你。” 卿一笑向来就讨厌念书,最近也是因为儿子要上学堂了,容无缺劝她多学习一下好和儿子有共同话题。 没想到那个臭小子不懂她的苦心,竟然还敢嘲笑她。 容念卿躲在容无缺的背后,容无缺今天穿了一身白衣,见卿一笑捡起儿子的毛笔,一脸坏笑地朝他们走来。 容无缺先于儿子洞察先机,起身轻轻一让,躲开了卿一笑甩来的墨水。 “爹爹也是坏蛋。” 容念卿见容无缺不保护他,还留他一个人面对“母老虎”卿一笑,立刻指责道。 “卿儿说得对,爹爹是坏蛋,坏蛋爹刚好配你的笨蛋娘。” 容无缺忍不住笑出声,想起平日他们两个经常把屋子闹腾得鸡飞狗跳,取了自己的几本书,不动声色地移步到了安全的地方。 卿一笑捉住自己的儿子,容念卿看到毛笔就知道卿一笑想干什么了。 他拼命地摇头,挣扎道:“我不要大花猫,上次被顺子他们笑了好久,才不要画大花猫。” “哦!”卿一笑笑得贼兮兮的,在儿子的脸上左一笔、又一笔。 末了,还不忘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写了个“王”字,见儿子那张小小的俊脸上被自己画得如此滑稽。 卿一笑捂着肚子笑得起不来身。 “这次是大老虎……不是大花猫了,哈哈哈……” “一笑,你又在欺负卿儿了,都是当娘的人了,成何体统。” 有威严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容念卿一听这声音,立刻迈着小短腿朝外面跑去,大声地喊道:“阿公,阿公你来了!” 卿一刀刚踏上台阶就看到一团小小的人影冲了过来。 他连忙蹲下接住那团黑影,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见他白皙如玉的脸上被画得一团糟,还欲斥责卿一笑,不想容念卿却连忙道:“阿公,不怪娘亲,是娘亲逗我玩呢,卿儿特别喜欢大老虎,是卿儿叫娘亲给我画的,真的。” “哈哈哈,好一个乖娃娃……” 跟随卿一刀进来的人听到这儿,忍不住也大笑了起来。 卿一笑和容无缺刚出门来迎接卿一刀,就看到一身官服的魏琼看着他们开怀大笑。 “师傅(魏前辈)怎么来了?”容无缺和卿一笑同时开口。 魏琼摆摆手,叫跟随左右的侍卫把带来的礼品搬进来,走上前说:“来青川县办点事,顺道来看看你们,当初你们大婚我这个老头子都没来,有愧,有愧啊。” “听闻那几天新皇高烧七日不退,师傅照顾新皇寸步不离左右,无缺才有愧。”容无缺走上前一步说道。 三年前,月帝薨逝,年幼的新皇登基,在外游历的容无缺和卿一笑在三月后才收到消息赶回。 容无缺虽已无皇子之名,却仍要尽孝子之道,他扮作侍卫进宫,在皇陵守了十天。 卿一笑心疼他陪他一起守,没想到在第十天的夜晚,卿一笑却突然晕倒了。 后来经过太医诊断,卿一笑才知道自己已有两个月身孕。 容无缺担心她的身体,在皇宫中调养数日后,在她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带她回到了青川县重新修缮的容府内。 之后三月,便是他们的大婚。当时新皇继位不久,魏琼答应过先皇要辅佐新皇至成年,容无缺和卿一笑大喜的日子,新皇却高烧不退。 魏琼因为照顾新皇错过了他们的婚礼, 分卷阅读81 这一直是他人生中的憾事。 他当时想到了自己的师妹,想到了他的遗憾。 或许他的人生正是由无数的遗憾组成的,因为爱而守候,因为冲动而错过,想到他这一生就这么过了一大半,魏琼心中不免有点悲从中来,他看了看四周,自由自语道:“和当年一模一样……” 当年风景旧时人,风景依旧,人已不在,物是人非。 卿一笑见魏琼一副感慨人生的样子,顿时猜到他是想起了容夫人。 她和容无缺对视一眼,大步走到卿一刀面前。 卿一笑冲她爹使了个眼色,抱起他怀中的容念卿,赶在容念卿说话之前,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听话娘亲就带你飞”。 然后,她把容念卿一把塞到了魏琼怀里,笑道:“魏前辈,你是第一次见卿儿吧?” 魏琼的神思被打断,手忙脚乱地抱好怀中的容念卿,卿一笑轻轻地掐了一把容念卿的屁股,用眼神示意他喊人。 容念卿眼珠子转了转立刻会意,抱着魏琼,奶声奶气地喊道:“魏爷爷。” 卿一笑看着自己儿子谄媚的笑脸,心想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魏琼抱着着娃娃,朗声笑起来,他笑到一半盯着容念卿,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容无缺,想到这是他宝贝徒弟的宝贝儿子,眼睛里不免有点湿润。 半晌,魏琼无声一叹,看着容无缺道:“无缺,看到你和一笑如今的生活,我才确定我当初选择留在皇宫是对的。” “前辈,我和容哥哥此生都感谢您。”卿一笑微微笑道。 容无缺走过来握住卿一笑的手,对魏琼点点头。 魏琼注视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怀中的小娃娃。 知道当年容无缺选择留在皇宫当他的五皇子或者太子,一切光景又会不一样。 他的人生已经布满疮疤,还好,无缺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远目望天,恍惚间看到了苍穹中那张年少的笑脸。 师妹,若有一日我身赴黄泉,我也有脸面见你了。 下一世,我一定不会再错过。 ☆、番外二 此时,在青川县的一家医馆前,栏杆上坐着的一个人,也正望着天空。 风吹动她脸上的面纱,露出了她下颌的大片红色疮疤。 冬至一手端着一碗药膏,一手拿着一朵刚摘的白茶花,看着曲杀歌微微笑起来。 曲杀歌听到脚步声,条件反射地握紧了随身的佩剑,但转念又想到这是在医馆中,除了冬至和来看病的人,又会有什么人能对她造成威胁。 曲杀歌想到这一点后,握剑的手慢慢放开了。 “正是山茶花盛开的季节,今天去采药的时候,看到不少,觉得可爱,便折了一朵回。” 冬至走到曲杀歌身旁坐下来,将白茶花放进她手中,又轻轻地取下她的面纱,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曲杀歌只在他给她取面纱的时候,身子颤了颤,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抽出剑抵在他脖子上。 冬至把清凉的药膏一层一层地敷到她脸上,这五年来,他一直苦读医术,专心研究医学。 其实,就算阿曲烧毁过容颜,他也会一直爱她,但是他知道阿曲一直在意她的脸,所以哪怕花上一生,他也会治好她。 比起一开始,曲杀歌面对他的靠近的恶语相对和刀剑相向,如今他们能够安静地坐在一起,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咳咳咳……” 冬至被冷风吹得咳嗽起来,自从他胸口受过伤,他的身体便越来越不好,每逢阴雨天或者吹了冷风便要咳嗽。 沉默在两人之间,听着他的咳嗽声,曲杀歌转过头看着他。 她想起了当年他为她挡的那一刀,想起了这五年来他为自己做的这一切,想起了更久前他对自己的付出,有点茫然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世间,比我好比我漂亮的女子一大把,为什么你像个傻子一样,对这样丑陋又讨厌的我,始终如一? 你这么好,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 “因为是阿曲。”冬至笑了起来,看向曲杀歌迷茫的眼神,“我的阿曲,世上无双,无论遭遇了什么痛苦都会一直往前看,是她教会了我勇敢坚强,是她让我明白,一个人只要心怀希望,心有所爱,他就能够不顾一切地走下去。” “是吗?”曲杀歌冷笑,只对冬至道,“可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手中沾满了鲜血,我心中满怀对这个世界的怨恨和不满,我这样的人,不配说爱你若这样缠着我,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你会后悔……” “我不会。”冬至目光一掠,眉头皱起,打断了她的话,随即抱住了她,重复道,“我不会后悔,我只求这一生,你不要再推开我。” 曲杀歌冷笑不答,却有滚烫的眼泪顺着眼眶流下,一颗一颗,砸在手中那朵纯白的山茶花上。 分卷阅读82 曲杀歌闭上眼睛,任由眼泪默默地流着。 很久很久了,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人世间的苦楚已如此之多,何不试着去握起这一线蜜甜的情丝? 她的前半生,几段唏嘘,几多悲惨。 她的后半生愿意为情动之人重新活过,愿意为他重新绽放。 生能遇君,死亦无憾。 刚走进医馆的卿一笑,准备开口唤人便看到曲杀歌和冬至相拥的一幕。 岁月覆过荏苒过往,在冬至坚持了这么多的日日夜夜里,终于等来了曲杀歌敞开心扉,等来了他们的难得圆满。 卿一笑放下手中包好的药材,悄悄地退了出去,刚出门就撞进了容无缺的怀中。 卿一笑冲容无缺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他往外面走去。 这几年冬至为曲杀歌学医觅药,搜罗各种奇珍妙药,她都是知道的。 早些年,卿一刀也试图替曲杀歌治脸上的伤,但是都被曲杀歌谢绝了。 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如今,曲杀歌愿意接受冬至的治疗,意味着她也在慢慢敞开心扉接受冬至。 魏琼此次前来青川县办事,为了弥补他错过的婚礼,他带来了不少京中的礼物,其中就包括各种珍贵药材。 卿一笑想到冬至可能用得上,所以趁有空,亲自给他送来了。 容无缺听卿一笑说了她刚见到的那一幕,感叹道:“万般故事,不过情字。” 容念卿被卿一刀接到寨子里去住了,馒头和包子也当起了寨子里走镖的镖头,一年到头难得见面。 卿一笑和容无缺难得拥有二人时光,春光正好,容无缺便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在青川县的大街小巷走着。 “月国处处气象新,琉璃宫殿歌绕城,长安繁华金遍地,青川水秀凤凰迷……” 有几个孩童唱着童谣,从卿一笑和容无缺的面前跑过去,卿一笑怔了半晌,指着自己和容无缺腰间挂着的玉佩,问他:“不是‘青川县里出美人’么?‘青川水秀凤凰迷’?难道是指这个?” “兴许。”容无缺笑了笑。 当年,他上京赶考遭遇颇多,外面知晓他身世的人并不多。 青川县的人只知道容无缺没有考到状元却意外得到了皇上的赏识,给容老爷证明了清白。 至于皇宫中那位昙花一现的五皇子,这儿的人并不知道就是容无缺。 正因为如此,容无缺也才能在青川县以平凡人的身份生活着。 但是他毕竟被册封过,又以代太子的身份处理过一段时间的朝事。 大兴改革之风,关于他的故事,民间多多少少也流传了开来,或许人们是为避免惹上杀身之祸,才改编了不少。 至于青川县这首被改动成童谣的诗,恐怕也是知情人所作。 青川县不仅仅出美人,还出过一位皇子,比起那些进宫为妃为后的美人,这无疑是青川县百姓更为骄傲的事情。 但是皇家之事毕竟是机密,民间不敢光明正大地谈论,只敢以“凤凰”影射。 两个人走进甜水巷,还有不少熟识的人对容无缺打招呼。 其中不乏一些春心萌动的年轻女子,但是她们被卿一笑狠狠一瞪眼后,努努嘴走开了。 卿一笑走了一段,看到前面一家不显眼的小店,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当即道:“容哥哥,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便朝那家小店跑了过去。 容无缺本来还在疑惑卿一笑去那小店干什么,但是转眼,又见她提着一个篮子走了出来。 篮子被黑布盖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但是容无缺不用掀开,也知道她买了什么。 “想去城外走走?”容无缺问她,卿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租了一辆马车出了城,马车送他们到半山腰的凉亭前,他们下了车叫车夫不用等他们,心有灵犀地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他们走到了坟地,远方高高矮矮地矗立着不少坟墓,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这里埋葬这青川县的祖祖辈辈。 春天里万物各争奢华,这儿却透出了一股入骨的凄凉。 卿一笑和容无缺从一个个墓碑前走过去,最后在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碑上刻着一行字——爱女薛玥之墓。 卿一笑将篮中的香火纸钱拿出来,容无缺低头看到篮中还有一束花。 容无缺帮她把香火点燃,卿一笑放下花,自言自语道:“薛姑娘,今天并不是你的忌日,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想来看看你,总觉得春天这么好,你看不到,至少能收到一束花。” 烟雾袅袅,卿一笑站在薛玥的坟前,看着这片逝者长眠之地。 眼前山花烂漫,草木葱茏,却不知何故,总让人感觉到悲伤。 薛玥还那么年轻,她的人生本该如这春天一样灿烂多彩,可是她却只能永远沉睡在这片冰冷的地下。 分卷阅读83 “在死亡面前,我才知道自己拥有的如此多,可惜的是,我们活着的时候总是不明白。” 卿一笑闭了闭眼,想起了那些梦一样的过往,哽咽道。 “薛姑娘,关于你的死,时至今日,我依然会痛苦,可是我想……我总得学会面对这些痛苦,学会对过去告别。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知道说这话很自私,但是……我总得学会原谅自己,方不算辜负此后的人生。” 容无缺一直闭目不语,薛玥的死,五年前是她心中的伤,五年后也依然是她心口的疤。 逝者已矣,不管是自私也好,坚强也罢,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拥有着。 痛过之后他们依旧要往前走,就像她说的,这样才不算辜负此后的人生。 卿一笑和容无缺上过坟,又停了一会儿才离开。 阵阵微风吹来,离开了那片坟地,卿一笑才觉得阳光照在身上有了暖意。 容无缺见卿一笑面上已有疲惫之色,弯腰将她背在背上,一起朝山下走去。 春风吹过,山野上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彩色波浪。 有野花被吹落飞起,容无缺看着那漫山遍野的飞花,突然开了口。 “一笑,花儿凋零了,可是春天没有。” “嗯。” “一笑,你还记得我算过命么?对于我来说,万事万物凋零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那么一切就都没关系。因为你是我命中的唯一,有你,我此生无缺。” “嗯,记得……” “一笑。”他轻声喊她。 “嗯?”她等着他的话。 “……我爱你,一直爱你。” 卿一笑趴在容无缺的肩头,看着眼前的无边春色,听着耳边温柔的声音,开始拼命眨眼睛。 想让眼眶中那种酸热感觉消失,两行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胸腔中发出来,随着那些飞花。 绕过了春天,绕过万千世界,落入了身边这人的耳中。 “我也爱你,一直一直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