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成婚》 分卷阅读1 ?第一章 她可以喜欢别人,但那个人不能是谢皖江。 地下停车场,一辆改装过的摩托车风驰电掣驶来。 坐骑上的女子一身黑色皮衣,猝然将车停在路虎前。 女子长腿撑地,随手摘了头盔,露出清冷面容。 她留着一头少见的利落短发,发茬儿短得说是寸头也不为过,好在她皮肤白皙、五官柔和,弥补了奇特发型的锐利。 看清路虎车牌号,她把头盔挂在车把上,动作矫健,从车上一跃而下。 车上没人,车门紧锁,她走近车窗,向里张望,正好奇打量车内陈设,走出电梯的谢皖江就看见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他皱眉走到女子身后,伸手去拍她的肩膀。 未等触及她的身体,车窗先映出他的身影,初依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豁然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男人身材颀长,与她面对面站在一起压迫感扑面而来,偏他眉眼生得好看,眉骨突出显得眼眸格外深邃。 她好像失足跌进星河宇宙,脑袋里空白一片,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开场白。 谢皖江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缓慢掠过,冷道:“看什么呢?” 初依如梦初醒,面无表情接受他的审视,口吻镇定:“没什么,是我搞错了。” 她绕开谢皖江就想走,谁知男人在与她擦肩的瞬间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了车前盖上。 初依毫无防备,他的力气很大,她没有还手之力,被迫坐在引擎盖上,仰头直视男人迫近的脸。 谢皖江轻晒:“想走?” 前几天写字楼的物业刚向各个公司发出通知,提醒有不法分子潜入车库盗窃,他看眼前这个女人很有问题。 他掏出手机,拨通号码:“喂,是物业办公室吗?” 初依意识不好,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 奈何男人实在高大,稍一挺身让她落空,情急之下她一眼瞧见他系在领间的领带,什么也来不及想,一把扯过,却因动作太过突兀,致使谢皖江脚下踉跄,重心不稳,整个人俯冲砸向她,把她压倒在车前盖上,嘴唇好巧不巧碰到了她的唇。 她忽然被这个吻击中,除了疼再感受不到其他,可是身体总是最诚实,顷刻间她强装出来的冷若冰霜荡然无存,脸颊迅速飞起两团红晕。 这不是她第一次接吻。 五年前在拉斯维加斯,曾有一个男人掠去她的初吻,时至今日她还记得,他在异国人来人往的机场对她说:“希望我们还有再遇见的一天。” 可是世事难预料,偶然邂逅的故事最终以失散人海收尾。 初依的眸光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她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 谢皖江也从这场意外纠缠中回过神来,上一秒还趾高气昂的人忽然就变得很被动。 他并非有意冒犯眼前人,可是话到嘴边的歉意又被他吞了回去——分明是她先扯他的领带使他失去重心,他还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凭什么给她道歉? 电话早就在方才的混乱中被他无意挂断。 他的脸色很难看,用指腹擦了擦嘴唇,同时睨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 “别这么看我。”他手指地库四周的摄像头,“这里都是监控,你别想碰瓷。” 初依皱了皱眉,这人想什么呢? 谢皖江看她沉默,觉得自己摊上了一个麻烦,索性打开手机支付软件:“行,算我倒霉,说吧,多少钱?” “嗯?”她有些懵。 谢皖江心想,她还挺会装蒜。 呵,都是套路。 他约了人,时间宝贵,懒得和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扯皮,索性打开汽车锁控,钻进车厢,从中控台存放纸币的地方拿出几张,径自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把钱塞给她。 “好了,我们和平解决,你可以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初依看了眼被他塞到手里的粉色人民币,这才意识到是他误会了。 可是他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等她追到车窗想和他说清楚,他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她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这样的重逢有些好笑。 他必然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却还对他心存幻想。 摩托车疾驰在下班高峰期的马路上。 初依像一道闪电,急速穿过江城的街道,改装过的发动机因为配件老化响起巨大的轰鸣,十分惹人注目。 手机响了几遍她都没有听见,直到街口亮起红灯,她察觉到口袋里的振动。 屏幕上显示着“承轩哥”的备注,接听后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初依,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妹妹病情恶化,魏医生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他已经进手术室了,你快点来医院一趟。” 挂了电话,交通灯跳转为绿色。 初依旋动车把,再 分卷阅读2 次成为晚高峰水泄不通街道上惹人艳羡的风景。 秋风凛冽,因为有头盔作挡,削弱了寒风的萧瑟。她把车停在康平医院楼下停车场,一路飞奔,赶去住院部。 她急于知道初巧的病情,迎面看见护士就急不可耐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康平医院是江城最大的私人医院,初巧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医院里的人几乎都认得她们姐妹。 护士说:“手术还在进行,你放心,有魏医生在,不会有事的。” 闻言,她的一颗心稍稍放下来。 她走到手术室门口,坐在座椅上心事忡忡地等。 一直等到天黑,妹妹还没出来。 与此同时,手术室内,身穿手术服的魏承轩已经汗流浃背。 确诊骨癌后存活期超过五年已经是一个奇迹,一年前初巧近乎康复出院,可惜一个月后病情复发并伴随检查出肺源性心脏病,他作为主治医生只能竭尽全力和她一起与病魔斗争。 魏承轩目不转睛地盯着切口,手术刀在他手里发出森冷的寒光,他身边的护士也都投入十二分专注。 不知道这场手术进行了多久,直到护士把初巧送回病房他的神经才彻底放松。 脱下身上的手术服,换回日常白大褂,他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抬头便看见镜中男人熬红的双眼。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把初巧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只要她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概率他就绝不会放弃。 这份强烈的责任感不仅因为他身为医生的职责,更重要的是,她是初依的妹妹。 手术结束近午夜,魏承轩拎着外卖推门走进病房,初依已经快趴在床边睡着了,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饭香她才恢复一丝清明。 魏承轩朝她招手,小声说:“巧巧还有几个小时才会醒,饿了没有,来我办公室一起吃?” 初依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妹妹,有些不放心。 魏承轩又说:“我让护士过来帮忙盯一会。” 有他这句话,她才起身和他一起去了办公室。 魏承轩点了两份米线,知道初依嗜辣如命,特地给她的那份备注了多加辣椒。 她确实饿了,狼吞虎咽把米线吃得干净。 魏承轩看她这副吃相,再看她接近寸头般的短发,忍不住说:“你说你现在,哪有女孩的样子。” “那不是更好?”她拿起手机,把屏幕当镜子照,“你不知道,望海潮那种地方人太多太杂,我打扮得中性一点反而安全。” 望海潮这名字听起来像是酒楼,但其实是江城本地人尽皆知的高级娱乐会所,就开在最繁华的商区,一天24小时客人往来不断,门店修葺得也格外雍容气派。 大家都好奇其中景象,无奈它实行会员制,接待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非普通人可以入内。 初依姐妹俩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出国,听说改嫁后的婆家是名门望族,忌讳她以前生过两个女儿,一直对她颇有成见,她为了在大家族里争得一席之地,起初还给两个女儿寄些钱回来,后来怀了儿子就杳无音讯了。 失去父母以后,姐妹俩就住在父亲留下的老房子,靠几位叔叔姑姑的救济生活。 到了高中,初依谎报了真实年龄,每周末去小饭馆打工,用赚来的钱供巧巧和自己念书,本以为等她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好,没想到读到大三初巧被诊断出骨癌。 她四处奔走为妹妹筹钱,无法兼顾学业,最终只好放弃念书,从建筑系肄业退学。 亲戚们的救济实在杯水车薪,后来她辗转被人介绍到了望海潮,一开始是服务员,后来是调酒师,最缺钱的一段时间她还陪过酒,每个晚上都不少赚。 只是长此以往她发现客人总是动手动脚,她索性把一头长发剪了,换了一身中性装扮做起了代驾,为此她还特地去考了驾照。 这个职位接待的客人通常都醉得人事不知,把客人送到家以后给的小费也高到离谱,正常做三休一,时间也宽裕。 只是魏承轩一直以来对她的职业颇有微词。 听她提起望海潮,他的脸色倏地就黑了下来:“要我说你不如辞职找个正经工作,我记得你以前的梦想不是建筑设计吗,不考虑转行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也说是梦想了,做做梦就行了,我呢,还是现实一点,工作再正经哪有望海潮的油水捞得多,巧巧这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太费钱。” 初依吃完,背靠座椅,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她笑嘻嘻说:“谢谢承轩哥款待。” 魏承轩知道她这是有意转移话题,干脆放下筷子,盯住她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如果缺钱你随时找我。” 初依自知逃不过,只好直视问题,收敛笑意:“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她和魏承轩是高中校友,她念高一时,他已经读高三了,因为各自在班里担任班长经常能在开会的场合遇见,长此以往也就认识了。 高一下学 分卷阅读3 期,她申请了学校的贫困补助,每个学期名额有限,她递交的申请材料分明齐全却没有被选中,反而被年级另一个家庭优渥的女生拿到了资格,当时她还是一朵脆弱的小白花,为了这么点事就躲在学校的小花园里哭,被魏承轩看见,得知原委,结果第二天班主任就通知她是学校弄错了,贫困补助的资格应该是她的。 后来她才知道,学校设立的贫困补助由魏承轩的父亲捐助。 据说他父亲是个了不起的生意人,他高考填报志愿也应当学个酒店管理之类的,可他不顾父亲反对,报了医学院,如今已是可以主刀的医生了。 五年前巧巧生病,她到处筹钱,肄业的事传遍学校,同学都觉得她不能继续读书实在可惜,在学校的组织下自愿捐款。 这事被魏承轩知道,他出手慷慨,垫付了巧巧的第一笔手术费。 康平医院是江城最好的私人医院,费用高昂,即便如此仍然一床难求,也是多亏了魏承轩的人脉才让巧巧有了这么好的医疗条件。 初依自知这么多年欠他良多,不愿再欠下去了。 她说:“你也要生活,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而且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能帮我们这么多我已经很感谢了。” 魏承轩语塞,沉吟半晌,眸光幽深地注视着她,掷地有声地反问:“谁说我不能帮你和巧巧一辈子?” 他的语气非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初依有刹那愣怔。 她似乎猜出他还有话没说完,迅速抢在魏承轩开口前打断他。 “你知道吗,谢皖江回国了,我已经去找过他了。” 谢皖江是国内知名建筑师,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在建筑界崭露头角,可惜后来他因故远走异国,直到今年才回国,创办了TSE建筑工作室,一举拿下两个令人艳羡的大项目。 初依读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他。 那时她梦想成为一名设计师,而他出现在设计杂志的封面上。男人西装革履,目光坚定,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小鲜肉长相,却因为硬朗的骨相、冷峻的气场让她移不开眼睛。 他是那期杂志的头版,杂志用了大篇幅来介绍这位横空出世的设计师。 他参与古城修建工作,既做到了保护也做到了修复; 他接受甲方提出的各种刁钻要求,把老旧四合院建成一座可以匹敌博物馆的私人工作室,一砖一瓦极具匠心; 他也挑战高科技和未来感,江城最具现代化的芙蓉剧院就出自他手,听说角逐这个项目的人有很多,他最年轻,经验尚缺,给出的方案却令人叹为观止,最后力排众议,建出一座空中花园; 他喜欢旅行,每到一座城市最先去的就是老城,观察这里的一草一木。他还喜欢收集建筑原材料,走在待拆迁的老巷,寻找时光雕刻的瓦片…… 那时班里的同学都追星,为日韩男明星尖叫,初依也追,她追谢皖江。 她收集所有和他有关的报道、杂志、采访,把它们剪下来,统一整理在文件夹中。 他毕业于平城建筑大学,她就把这座学校当做自己的目标,虽然结果未能如愿,她还是考到了梦寐以求的专业。 听说他来本地举办讲座,她守在网上等开票,可惜讲座火爆,她没抢到。 后来她有了新的梦想,她想象等自己毕业,她就去应聘谢皖江的助手,只是现实令人清醒,妹妹患病,而谢皖江也在五年前低调退出大众视野。 再遇见他,是在五年前的拉斯维加斯。 妹妹的病急需用钱,她迫不得已选择了退学。 在没去望海潮之前她曾将希望寄托于久不联系的生母,亲戚告诉她,她的生母定居拉斯维加斯,于是她背水一战,孤身坐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她想,毕竟是亲生母亲,得知妹妹生病怎么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可是等她到了令人惊叹的别墅,看见珠光宝气的母亲被一群人簇拥着,她忽然就没了底气。 母亲自然没有认她,但是顾念她千里迢迢而来,还是安排她在家里暂住,用的是“侄女”的名义。 意料之外地,她在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里遇见了谢皖江。 母亲的丈夫过生日,家中举办宴会,谢皖江也收到了邀请。 看见他的瞬间,她好像在做梦。 她穿着朴素,被谢皖江误认作侍者,有人无意撞翻酒杯,红色液体浸染了他的衬衫,她顺水推舟带他去换衣服。 等他从更衣间出来,她鼓起勇气决定向他坦白心意,他却突然收到一通电话,急切告辞。 他把西服落在了更衣室,她追出去,他已经走了。 夜色阑珊,他的车驶离庭院,只留下一道尾灯,供她远望。 初依从魏承轩的办公室离开后守了妹妹整夜。 她从五年前的旧梦中醒来,窗外风轻云淡,是个绝好的艳阳天。 她怅然若失地坐起来,发现巧巧已经醒了。 小姑娘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 分卷阅读4 样子,实际却已经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 如果她还健康,想必追她的人不会少。 “姐,昨天让你担心了。” 她握紧妹妹的手:“承轩哥说你情况稳定,只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一会儿吃过早饭我就去上班了,你在医院好好休息。” 初巧懂事地“嗯”了一声。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她通常上夜班,但为了多赚些钱,白天偶尔也会跑跑其他单子。 摩托车后座装上配餐箱,她就是十里八乡最飒的外卖员。 初依刚离开医院就接到一笔订单,她骑车前往店家取餐,按照下单地址赶往广茂商城。 广茂商城是江城最新的商业项目,它的外观是一座半球体圆顶建筑,非常简洁,据说由TSE承接了总体设计,设计图出自谢皖江之手,目前项目还在施工中。 工地尘土飞扬,门卫听说她是送餐的外卖员,将她上下打量,叮嘱她工地危险,送完餐赶紧出来,切勿逗留。 初依把车开进工地,几番打探才找到订单里写的铁皮蓝房子。 她把车停在门口,给订餐人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对方声音暗哑,仿佛刚刚睡醒,轻声应道:“喂?” 她说:“您订的餐到了。” “稍等。” 男人声线性感,初依莫名觉得耳熟,还未分辨出在哪听过,就看临时搭建的铁皮蓝房子推门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 少了西装革履的加持,他那张脸依然出众,在钢筋水泥的工地,他只穿了一套舒适的运动服,头上戴着黄色安全帽,大概在这样的环境下熬了通宵,人还没来得及梳洗,下巴上胡茬儿浓密,让她差点没认出他。 谢皖江看见她也是一愣。 初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伶俐的人见了崇拜之人也难免紧张。 看到她手里提着的外卖盒,谢皖江却懂了,原来这女人是外卖员。 最近接连降温,她日常骑摩托不戴手套,此时一双手冻得通红。 铁皮房虽是临时搭建,但里面有电暖器。谢皖江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说:“拿进来吧。” 初依把餐送进室内,发现里面还有一男两女,与她的年纪差不多。其中一个女孩正趴在桌上哭,另一个抚着她的背劝道:“别哭了,谢老师不让你用尺子也是为你好,重画就重画吧。” 她猜测应该是女孩借助尺子画图被谢皖江训斥了。 她把餐盒放在桌上,又从兜里摸出昨天他强行塞给他的几百块钱,回头对谢皖江说:“你订的餐齐了。还有这个,也还给你,昨天的事是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的车好看,好奇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谢皖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提昨天的事,而是问:“学过画画吗?” 初依抬眼看他,不明所以:“会一点。” 他手指桌上那张设计草图:“能画吗?” 她不知道他有何用意,但还是低头看了一眼草图,点了点头。 “宋钊,”谢皖江招呼坐在旁边的男生,“拿纸笔给她。” 男生立刻起身,把自己面前的空白图纸和笔递给她。 另外两名女生也好奇向她看来。 她接过纸笔,挥手画出流畅线条,未做停顿,就把那张草图复原了,甚至还凭借大学专业课的印象,完善修改了几处错误标注,让草图更丰富细致了许多。 趴在桌上哭哭啼啼的女生看见她修改的位置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大意,终于止了眼泪。 谢皖江发觉她并不是照葫芦画瓢,而是融汇了自己的想法进去,重新将眼前这个打扮奇怪的女人打量了一遍。 “你学过设计?” 初依低头不敢看他,自嘲笑道:“如果建筑系肄业也算学过那就算是吧。” 听闻“肄业”二字,谢皖江看她的神情微变。 他没再多说,而是看向年轻的下属,不近人情地冷道:“看见了吗,人家是肄业,你们呢?名校硕士毕业图画成这样?” 职场新人们噤声不语,羞愧难当。 初依觉得这样的气氛留在这里不合适,对谢皖江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不过画张草图的时间,她的身体回暖了不少。 她离开铁皮房,没走多远,谢皖江推门而出:“等一下。” 她驻足停下。 谢皖江走到她面前:“昨天的事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刚想说没事,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快让开”,声音声嘶力竭。 她和谢皖江不约而同抬头,只见一块吊在半空中的水泥板急速脱落,眼看阴影就要笼下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如何自救,谢皖江忽然扑向她,顺势把她护在怀里就地滚到了一边。 只听“轰”的一声,水泥板坠地,四周尘土飞扬,呛得她不停咳嗽。 睁开眼,视野所及一片黄沙。 听到这声 分卷阅读5 震响大家都意识到出事了,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一看究竟,发觉没伤到人才松了口气。 因为突发意外,谢皖江脾气不太好,放开怀里人,起身朝楼上喊道:“怎么回事?” 没多久三楼窗口探出一个工人,双手合十,抱歉道:“绳索断了,没事吧?” 谢皖江皱眉,满脸写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不冷不淡回了句:“还活着。” 初依坐在地上拍打身上的尘土,她的手背因为方才的意外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一道血痕。 谢皖江伸出一只手递给她,语气温和道:“跟我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他直接带她进了里间,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用沾了碘酒的棉签轻柔擦拭她的伤处,让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工地危险,下次再遇到类似的单子,就放在门卫室好了。” “嗯。”她嗫嚅应道。 她的视线虽然落在伤处,心里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谢皖江,他们曾经见过的旧事。 可是再三思量,她还是忍下了。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她与从前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都大不相同,就算他们曾经有过短暂的交集,如今已经过去五年,很多事早已物是人非。 不过…… 既然他忘了,那不妨重新认识一次。 她大方伸手,自我介绍:“我叫初依,初次见面的初,依依不舍的依。” 男人抬头,注视她的眼睛,半晌,视线落在她的寸头上,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与她握手:“谢皖江。其实昨天我就想说,你这身打扮有些特别。” “特别?”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皮夹克、黑裤和马丁靴,笑容得意,“你是在夸我酷吗?” 他忍俊不禁:“你可以这么理解,不止是你,你改造的那辆机车也很酷。” “那当然,这车除了噪音有点大没有别的毛病。”她伸手指向窗外,豁然发现摩托车不见了,“哎?我车呢?” 她推窗探身而出,环顾四周也不见摩托车的身影。 这时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走到方才从天而降的水泥板旁边,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扯着嗓门喊:“这谁的摩托车啊,砸成这样报废了吧?” 初依:“……” 她这是什么运气。 工人们齐心协力把摩托车从水泥板下拖了出来,大家觉得这车砸成这副样子,没有修得必要,谢皖江却对初依说,如果她不介意可以暂时把车留在这里,他尽量想想办法,初依索性就应允了。 她没指望这车能修好,但把车留下她再来找谢皖江也就有了顺理成章的名目。 所谓人情往来,不过就是一来一往,次数多了,自然有了牵绊。 失去摩托车,她上班就只能坐公交地铁,通勤路上体验感很差,尤其车堵在半途,如果有摩托车,她早就风驰电掣地走街串巷了。 下班也惨,由于她是夜班,早五点下班,这个时间城市公共交通还没启动,她只能等到五点半能乘坐首班公交回家,路上打瞌睡坐过站也是常事。 等到十一月,日出越来越晚,她每天早晨交完班外面还黢黑一片,索性就和领班打了声招呼,随便找个没有客人的ktv空包厢睡一觉,等天亮再回家。 这天,她一如既往睡在无人的包厢里,梦里只差一点她就能把像山一般高的钞票抱回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一群男人推门而入,她瞬间惊醒,趁他们还未开灯,出于职业本能,翻身从沙发上滚落,就势躲进了宽大的茶几桌下。 待她刚刚藏好,包厢亮如白昼,几个浑身酒气的男人躺倒在沙发上,一个个怨声载道。 “四叔,你说程先生到底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纪楠当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有人看见与他形似的人肯定要追查下去。你们都给我机灵点,手下有消息立刻禀报。” “那如果真是纪楠,怎么办?” “能留到程先生到场审讯当然最好,如果他拼死抵抗,那你们也不必手软,反正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就是了。” “是。” …… 茶几之下,初依把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 她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直到几个男人睡着了,包厢寂静无声,她仍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么苦撑到外面有人敲门,一个服务生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四叔”,将几人喊醒,说:“程先生到了。” 等他们陆续离开,初依确定安全才从茶桌下爬出来。 这是她在望海潮工作的第五年,员工们私下都说,别看它表面富丽堂皇,实则却是藏污纳垢的销金窟,所谓高级娱乐会所都是假象,内里多么污秽不堪也只有高层才知道。 而四叔就是望海潮的总领班,他口中的程先生则是望海潮的幕后老板,这么多年与他有关的传闻不绝于耳,可是从未见 分卷阅读6 过他出现在世人面前。 听说程先生的父亲一手创办了望海潮,老先生过世后程先生坐上了接班人的位置。 程先生其实是私生子,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定居国外,不是她不想回国,而是没有程先生的指令,她不能回国。 初依从来都清楚自己身处于怎样的漩涡,可是为了活下去,她务必要像其他员工一样咬紧牙关,不多事,少说话。 因为一旦动了什么歪脑筋,四叔安插在员工中的眼线很快就能感知,到时候难免牵连她的家人。 每年都有几个关系还算要好的姐妹无故辞职,下落不明,大家都心里有数。 只是今日听见四叔与人交谈,她还是心有余悸。 对他们来说,人命大抵如草芥般轻贱,而她身处其中,只能步步小心。 初依离开望海潮已经是早晨六点多钟,日出时分,城市逐渐苏醒。 她沿路向公交站走去,却看见路边一个男人倚靠着一辆黑色摩托。 初依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谢皖江。 快步走到他面前,有些难以相信:“你怎么在这?” “上次你去工地送餐,给我打过电话,我按照电话号码搜索到了你的微信。” 她想起来了。 微信中的好友除了同学就是同事和客户,她几乎不发状态,只有个人简介写着简明扼要的一句:望海潮代驾,工作时间17:005:00。 她突然反应过来,惊讶问:“你从五点就等在这里了?” 谢皖江笑而不语,算作默认,又回首拍了一下摩托车的座椅,说:“来给你送车。” 初依看向崭新的摩托,显然不是以前的那辆了。 谢皖江说:“你的车损伤太严重,修车师傅也无能为力,正好我有朋友做销售,店里正在做以旧换新的活动,我把你的车拿去换了,又添了一些钱,给你弄了辆新的。” “这多不好意思。”初依有些受宠若惊,“多少钱?我转你。” 谢皖江沉吟片刻,没拒绝,顺着她的意思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 初依果断扫到他的帐号,干脆利落地加了好友。 点击发送红包,抬眸看他,仿佛在等他报上一个数字。 谢皖江只是轻晒一声,说:“没多少钱,也不知道新车合不合你的意,不如你先试试,如果不合适再去换。” 听他这么说,初依没急着付钱。 她走到摩托车旁,抚摸崭新的坐骑,而后动作潇洒跨坐上去,招呼谢皖江:“你去哪?我送你。” 只是未等他开口,她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她蓦然回头,看见魏承轩坐在他那辆灰蓝色的卡宴上。 若说谢皖江等在望江潮门口是为了给她送车她还能理解,只是这个时间魏承轩出现在望江潮附近,她实在觉得新鲜。 她从摩托车一跃而下,对谢皖江说:“不好意思,是我朋友,我过去和他说几句话。” 谢皖江并不介意。 她径直走到卡宴窗边,俯身问:“你怎么也在这?” “昨天听巧巧说你的摩托车坏了,最近都只能坐公交上下班,正好我下夜班,出来买早餐,想着顺路送你回医院。”魏承轩一只胳膊闲散地搭在车窗上,视线越过初依落在谢皖江身上,面无表情问,“你不是说上次去找他,他不记得你了吗?” 初依笑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生怕身后的谢皖江听见,小声说:“五年前的事,时隔已久,他不记得就算了。不过我重新和他做了一次自我介绍,还加到了他的微信。” 她雀跃举起手机,向他炫耀。 魏承轩嗤之以鼻,遥遥看向谢皖江,只见他安静立于摩托车旁,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或许是察觉到背后的目光,骤然回头拦截了他的视线,两人皆是一愣,谢皖江随即点了点头,他错愕之余也扯出一丝笑向他致意。 他收回视线,问初依:“他来找你干嘛?” “我的车上次在工地被砸坏了,他当时也在,说帮我修修看,结果没修好,他帮我以旧换新换了一辆新车。” “所以他是特地来给你送车的?” “嗯。” 魏承轩皱眉,竭力抑制心中不满:“你们准备去哪?” “试试新车,顺便送他回家。” “别送了。”魏承轩冷道,“把摩托车放望海潮,上车,我带你回医院。” 初依试图抗议,只是没等说话就被魏承轩抢了先。 他说:“巧巧想见你。” 这五个字就如同一道符,初依顿时无话可说。 迄今为止,在她心里,没有人比她这个相依为命的妹妹更重要。她生怕巧巧病情有变,只好和谢皖江告别,上了魏承轩的车。 她很抱歉,临走时向谢皖江承诺过几天请他吃饭。 谢皖江欣然答应,目送她乘坐的卡宴消失转角,目 分卷阅读7 光深处的温和清隽逐渐笼上了一层寒冽。 秋霜铺地,初升的太阳把城市镀上一层绯红。 这个时间街道空旷少车,魏承轩把车开得飞快。 初依喜欢谢皖江,他一直看在眼里。 他曾经以为她对谢皖江的痴迷只是普通人对偶像的热爱和追捧,可是偏偏他们在现实中遇见,谢皖江亲手编织了一场美梦,让她沉湎其中,这么多年过去,谢皖江都把她忘了,她还不愿醒。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给她安稳的幸福。 可是他愿意用尽全力免她无枝可依,守护她平安喜乐。 他深知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顶替他的位置。 她可以喜欢别人,但那个人不能是谢皖江。 路口红灯,魏承轩踩下刹车,扭头盯住初依,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喜欢谢皖江,处心积虑想要进入他的世界,但我劝你,最好离他远点。” 初依不懂他话中深意,他又再度开口:“就算你们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但我觉得从一开始他就在骗你,就算他对你动过心,也说明不了什么,或许他只是用新鲜感填补空缺罢了,不然他为什么这五年从来不和你联系,再次遇见你也对你全无印象?” 魏承轩寥寥数语就撼动了初依给自己建设的信心,她心虚握紧安全带,无力辩解。 “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魏承轩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谢皖江已经有未婚妻了,他当年出国就是为了陪未婚妻治病。” 第二章 遇见所爱的人,却心有余悸。 自从知道谢皖江有未婚妻,接连几天初依都有些魂不守舍。 望海潮与她关系不错的小姐妹看出端倪,趁不忙的间隙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颓然坐在吧台边,心不在焉地说:“我失恋了。” 姐妹了然,没再多话,动作利落地调了杯酒送到她面前:“喏,知道你还要开车,是用雪碧调的,没酒精,算我请你。” 初依摩挲着杯壁:“有名字吗?” “孟婆。” 她终于露出笑意:“多谢。” 抬手把这一杯喝了个干净。 甫一把杯放下,包间里走出一群醉醺醺的年轻男女,初依来了生意,起身继续工作了。 她这样无精打采了几日,那日在工地里突遭意外的伤也结了痂,只是伤口总是痒,未等自然脱落就被她手欠抠掉了,再次渗出血迹。 她只好继续等待愈合,强忍着心痒难耐,不再碰它。 可是每当她看见自己那辆崭新的摩托车,又总是忍不住对着谢皖江的微信发呆,那种感觉就像结痂,是一种折磨。 五年前,那次家宴之后,她曾偷偷翻阅母亲的电话薄,找到谢皖江的电话,她以家中侍者的口吻给他打去电话,借归还西服的名义,伺机和他见面。 他报上一个地址,而她不认路,兜兜转转找了好久才找到他说的门牌号。 那是一座精巧别致的红砖公寓楼,葱郁藤蔓爬满墙壁,她找到房间号,在门口站定。 敲门后很快听到一道男声:“门没锁。” 她推门进入,发现屋内装修复古,满室烟熏火燎。 谢皖江正与三位友人打牌,其他三位身边都放着透明烟灰缸,只有他,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灰纹猫,猫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察觉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好奇看向她。 谢皖江正眼也没瞧她,只让她把衣服放下就可以走了。 她也确实没有理由逗留,可是等她走到门口他又忽然把她叫住,朝她招了招手。 她有些茫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他身边,看见他从牌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沓美元递给她。 她知道这是小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摇了摇头,说:“我不要钱。” 谢皖江这才把注意力从牌桌移落到她身上,有些困惑得皱眉:“那你要什么?” 她被问住,一时想不到其他,目光落在他的袖口,小心翼翼问:“这个可以吗?” 谢皖江顺着她的手指低头,那是一枚银色袖扣,上面刻着TSE的花体字样,是定制款。 他有些莫名,反而坐在他身边的朋友看出端倪,嬉皮笑脸地打趣:“皖江,这小姑娘谁啊,看起来好像喜欢你。” 初依那时还没进入望海潮,留着一头黑色长发,性情安静又内向,最听不得这种玩笑,登时红了脸,羞赧得低下头。 谢皖江瞪了他朋友一眼,那人立刻乖觉闭嘴,然后他竟然真的把袖扣摘下来递给了她。 她伸出掌心,接过刻有他英文姓氏的袖扣,一时激动,脱口而出:“谢先生,你的朋友没说错,我确实喜欢你。我看过你的采访,还有你设计的作品,因为受到你的影响,我也填报了设计专业。能在这里遇见你,我很开心。” “你看,我没说错,果真是你的迷妹。”他的朋友促狭道。 谢皖江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未等 分卷阅读8 再说什么,只听街上响起两声枪响,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人们的尖叫声。 大家立刻警觉,纷纷趴下,只有初依第一次见识这种情景,有些搞不清状况地呆站原地。 直到谢皖江一把牵过她的手,迫使她匍匐在地,她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新闻里常常报导的枪击。 因为枪击,道路被封,罪犯还在逃亡,外面很危险,谢皖江没让大家离开,她也因祸得福地留了下来。 只是因为受到惊吓,再加上她连日跋山涉水,早就身心俱疲,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她高烧不退,昏昏沉沉地睡倒在沙发上,然后梦见了谢皖江。 梦见她住进了他设计的房子,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客厅铺着绵软舒适的地毯,阳光照进来晒在她的身上。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谢皖江坐在她身边,正在用绞了凉水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 她只觉得这一幕真实得不像话,然后又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初依连续几天都在做和谢皖江有关的梦,最后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选择当面找他问清楚。 她想,如果她真的有未婚妻,那她就断了心中所念,安分守己,与他各自安好。 可是当她驱车找到广茂商场,谢皖江却不在,接待她的是那日送外卖订单时递给她纸笔的男生。 宋钊说:“谢总去中心医院了。” 初依紧张问:“他怎么了?” “谢总没事,是他的家人。”因为涉及谢皖江的家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看初依行色匆匆,说:“你如果找谢总有急事,不如给他打电话问问?他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初依嘴上答应,跨坐摩托车驶离工地却直奔中心医院而去。 正是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吸引了许多路人驻足拍照,她穿走小路,避开红绿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中心医院,只是刚走进院门口,就看见住院部的楼前围着一群人。 连身穿条纹病服的患者也有心思看热闹。 初依顺着大家的视线望向高处,只见五楼窗台上坐着一个女人。 中心医院有两个院区,新院区正在施工中,还未正式投入使用,而老院区的住院部像很多八十年代的老楼一样,窗户都是可以手动开关的。 像重症病房,医院为了防止自杀事故都已经换上了全封闭玻璃,只是还有一些科室,未能来得及更换。 女人身处的五楼,应该是精神科。 天色已晚,初依看不清楚女人的脸,只隐约看出她很瘦,病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肥大,非常不合身。 她把摩托车停好,走到围观人群附近,听见大家吵吵嚷嚷地讨论—— “五楼不是精神科吗?这人是精神不正常吗?” “不是,听说是抑郁症,情绪一直不稳定,之前在家就闹过自杀,医院早就应该封窗了。” “哎,都这样了,爱人还能不离不弃地陪她从国外到国内遍寻医生医治,这感情也是真让人羡慕。” …… 初依仰头看了一眼五楼的窗口,径自走进住院部。 或许是第六感,当她乘坐电梯抵达五楼,闻声找到那间抑郁症患者居住的病房,隔着门玻璃,她看见了谢皖江。 他站在距离窗口两米远的位置,初依听到他近乎祈求地说:“西瑭,听话,你先下来。” “今晚的火烧云真美。”坐在窗台上的女人幽幽地转过头来,望向谢皖江,痛苦地说,“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想再这样拖累你。” 初依终于看到她的脸,女人五官端正,是很大气的长相,因为身在病中,脸色灰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若是认真化妆,想必也是一个极标致的美人。 谢皖江试图向她走近,一边说话一边分散她的注意力:“你没有拖累我,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才会余生不安。穆西瑭,哪怕你觉得人生再无望,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多年付出的份上,再努力一下,好好地活下去。” 初依从未见过谢皖江这副样子,他一向沉稳洒脱,云淡风轻,做什么都不疾不徐,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冷静,他变得心急如焚。 他不安,他甚至害怕,害怕失去她。 她想,怪不得她从未听说谢皖江有未婚妻,原来是未婚妻情况特殊,被他保护起来,未向世人宣布。 楼下传来骚动,有护士说:“太好了,消防车终于来了。” 初依又向病房里看了一眼。 她相信如果是谢皖江,他一定会拼死留下心爱的人,更何况消防车已经到场,楼下必定会铺上气垫,她觉得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于是落寞地穿过门口聚集的人群,向电梯走去。 初依刚走进电梯,穆西瑭就作势要往下跳,幸好谢皖江动作迅捷,早做好准备,一个箭步冲出去捞住她的身体,把她连拖带拽地抓了回来。 医护人员顿时松了口气。 穆西瑭却 分卷阅读9 忽然情绪崩溃,大哭起来。 她企图挣开谢皖江,奈何他力气太大,箍紧她,勒令她不许再闹。 “你放开我。” “穆西瑭,你别让我为难。” 她挣脱不过,一把抓住谢皖江的手,发泄般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谢皖江忍痛不为所动,手上束缚她的力气并未松动分毫。 很快就有护士拿来镇定剂,趁他抱住穆西瑭给她打了一针。 她很快安静下来,谢皖江终于松了口气,把她抱起来放在了病床上,确定她情绪缓和,转身对医护人员说:“麻烦你们了。” 这种事医护人员见多了,看病人没事也都散了。 只是科室主任留了下来,叮嘱谢皖江一定要看好穆西瑭,有空可以带她出去散散心,别让她一个人在病房待太久,这样也不利于恢复病情。 谢皖江谢过大夫,病房里便只剩下他和穆西瑭两个。 他在病床旁边的座椅坐下,看穆西瑭那张全无血色的脸,她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 大概是药物发挥了作用,她愧疚地握住谢皖江的手,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懊悔:“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可是我……我控制不住。” 谢皖江叹了口气,温和道:“西瑭,就算为了纪楠,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要记得,这是他的心愿。” 初依今天休班,可她从医院离开后还是去了望海潮。 平日工作为重,她向来滴酒不沾,而今天她坐在吧台前接连喝下四五杯威士忌便有了借酒浇愁的意味,最后她干脆趴在吧台上,眼前所见皆成双成对。 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这么长久地爱慕一个人,却连他已经有心上人都不知道。 只要她闭上眼睛,她就能想到谢皖江劝慰爱人的语气,他那么温柔,他叫她“西瑭”。 为了她,他抛下蒸蒸日上的事业远赴海外,如今又再次为她,回国相伴。 初依一时竟有些羡慕病房里的那个女人。 已近午夜,望海潮进入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段。 初依半醉半醒地走出旋转门,险些踩空脚下的台阶。 门童机灵,扶了她一把,认出初依后惊讶道:“依姐,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初依摆摆手,没说话,只是胃中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想吐,她踉跄走到摩托车前,只觉得眼冒金星,钥匙锁孔凭空多出来好几个,她怎么插都插不准,门童看她不对劲,忙追过来,抢下她的钥匙。 “你都喝成这样了就别骑摩托了,我帮你叫辆车吧。” 初依确实喝多了,她对门童的好意置若罔闻,执意要骑摩托,任门童如何阻拦都没用。 她说:“我没醉。” 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醉没醉明眼人心里都有数,门童半搀半扶把她带到路边打车,车没打到她先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虽然午夜路上车辆少,她一双腿横在路上依然很危险,门童手忙脚乱地把她带到安全地带,然后就看她躺在盲道上昏昏欲睡。 恰在这时一辆黑色路虎停在路边,司机落下车窗,朝门童吹了记口哨,门童俯身望向车厢看见一个俊朗的男人。 男人说:“初依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她。” 门童正愁不知道初依的居住地址,眼看救星出现,忙把初依抱上了后车座。 载她回工地的路上,谢皖江把车开得很慢,道路空旷无车,初依因为酒精作用渐渐睡得沉稳。 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转头看她睡梦中的侧脸,直到交通灯跳转都没有察觉,而他身后再没有其他车,等他回过神来,倒计时已是最后几秒钟。 傍晚他等穆西瑭睡下就走了。 他本想回工地看一眼,途中收到宋钊的电话,他说初依几个小时前来过,他按照吩咐诱导她去了中心医院,顺利的话她应该已经知道穆西瑭的存在了。 谢皖江挂了电话再三思量,调头去了望海潮,果然不出所料,看到初依脚步踉跄,浑身酒气。 他莫名就有些心疼。 从前她的头发长至腰间,说话轻声细语,别人随便一个玩笑就能把她的脸惹红。如今她却剃寸头,在望海潮那种地方工作,每天与三教九流打交道,不怵分毫。 这么多年过去,她与从前判若两人,可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这一点却没变。 如果没猜错,她应该吃醋了。 跨江大桥到了深夜散发着银辉般的光芒,它位于江城的中轴线上,江岸两侧住着生于斯,长于斯的江城人,如果把车停靠路边,站在岸旁还能看到星点的渔船。 谢皖江穿江而过,等他把车开到工地,天空纷扬飘落今冬的第一场雪。 他想,冬天来了。 这场雪势头不大却断续下了一夜,初依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工地临时搭建的简易宿舍中,正是那日谢皖江帮她涂药的里间,小小一张单人床上压着绵软的冬被,一夜宿醉,很多 分卷阅读10 事她都没有印象,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窗外银装素裹,房间寂静无声,她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工地因为雪天还未开工,她隔窗望去,到处白雪皑皑。 她想去外面看雪,走出里间却看见屋外的公共长桌上趴着一个人,是谢皖江。 电暖器被他挪到了里间供她取暖,而他穿着羽绒服就这么将就了一夜。初依看见他身下压着一张图纸,走近才辨认出这是未完的设计图。 她想把他叫醒,让他进去睡,可是转念一想,或许他醒来又投入工作,更睡不成了。 她收回手,悄悄回里间把电暖气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然后才蹑手蹑脚出门去。 早餐亭就在工地附近,她买了两人份的早餐,回去时险些被雪滑倒。 雪后初晴,空气凛冽,她穿得不算多,短短一段路就冻得鼻尖通红,偏她贪玩,走到门口看见窗下一片干净的薄雪蹲下用手指在雪地上写出了谢皖江的名字。 只是最后一个字还没写完,谢皖江忽然推门而出,初依被他吓了一跳,忙起身用身体挡住了身后的字迹。 谢皖江还以为她走了,看见她松了口气。 “去哪了?” 初依举起手里的早餐,是两杯豆浆还有七八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一夜雪落,今早气温降至零下,谢皖江站在门口久了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 他搓了搓手,说:“快进来吧。” 这间铁皮房是谢皖江的临时宿舍,他作为设计师其实不用常去工地,但他想了解工人们拿到图纸后的想法,更想知道自己的设计是否存在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每次开工他都有一个临时宿舍,里间休息,外间办公,一旦有空就会过来。 关于昨晚的事初依已经脑补出一个大概,此时与他面对面坐在长桌前,她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给你添麻烦了,我……是不是喝多了?” “嗯。”谢皖江喝了一口豆浆,一边刷新闻一边漫不经心说:“昨晚路过望海潮正好看到你出来,你非要骑摩托被你同事拦下了,后来就躺在路边不省人事,我不知道你家地址,只能冒昧带你回来,你别介意。” “不会。”初依摆摆手,暗自懊恼昨晚的失态。 太丢人了。 谢皖江随口问:“昨天有什么烦心事吗,怎么喝那么多?” 他的话正中初依心事。 她睨了谢皖江一眼,尴尬笑笑,状似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就是突然知道我喜欢的人有女朋友了,有点难过。” 谢皖江若有所思,咽下口中的包子,问:“他亲口告诉你的?” 初依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这么确定?” 初依一时无言,咬了咬唇,抬头坚定说:“第六感。” 谢皖江嗤笑一声,扬眉问:“万一不准呢?” “不会。”她扯出一丝苦笑,拿过豆浆,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我昨天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 谢皖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初依没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他吃好了,起身收拾桌上残余,突然想到什么,抬眸盯住她:“我记得你说要请我吃饭,不会就是这顿早餐吧?” 初依经他提醒才想起因为之前的摩托车她还欠了一顿饭,其实她本不打算请了,他已经有未婚妻了,她还何必处心积虑制造靠近他的机会,这种机会她已经不需要了。 可是他提起,她也不想欠他什么,索性大方说:“下周三我休息,你如果有时间,我请你吃小龙虾。” 谢皖江还没应声,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冷风扑面而来。 宋钊抱着一摞专业书籍风风火火出现在门口,看见这个时间初依和谢皖江都在,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初依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她回头对谢皖江说:“不耽误你们工作,我先走了。” 谢皖江招呼宋钊送客,宋钊一直送初依到工地门口,告诉她最近的公交站在哪里才折身返回,等他再次进入铁皮房,他顺手把梁上的眼镜摘下,学生气随之消失不见。 天太冷了,他走到长桌旁坐下,拿起暖壶倒了杯水捂手。 看谢皖江正在整理新画的图纸,他好奇问:“你昨天去找她了?” “嗯,我不太放心。” “不放心干嘛还让我故意引导她去医院?” “有些事她需要知道,但我暂时还不能和她走太近,只能让她误以为我不记得她,这样程先生的人才不会起疑心,我们也方便行事。”谢皖江把图纸放进文件夹,“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查出什么新消息了吗?” 宋钊想起正事,把热水杯放下:“他们正在派人打探纪楠的下落,一旦发现十有八九……” 他把手架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谢皖江早就知道纪楠还活着,他在 分卷阅读11 警校时能力出类拔萃,后来潜入安康集团也担任了要职。 五年前他因为车祸出事,事发时车辆冲下悬崖爆炸引起大火,最后烧得什么也没剩,还差点波及森林火灾,只是警察并没有在现场找到遗骸。 他始终坚信车祸不是意外,纪楠没死,他肯定是不方便现身才躲起来。 他说:“纪楠知道安康集团的秘密,也只有他知道杀害父亲和照照的真正凶手,我们一定要赶在安康集团的人找到纪楠之前先找到他。” “是。”宋钊说,“我会吩咐手底下的人留心,有消息随时汇报。” “嗯。”谢皖江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我今天不回公司,如果不是要紧事明天再说。” 宋钊下意识按亮手机屏幕,扫了一眼日期,知趣道:“明白了,雪天路滑,开车小心。” 今天是父亲的祭日,谢皖江一个人去了墓园。 冬日的远郊,静谧安宁,亡人沉睡,无人打扰。 父亲和妹妹的墓碑相邻,旁边是纪楠的衣冠冢。灰黑色大理石碑上是他们身穿警服的照片,父亲慈眉善目,妹妹笑靥如花,纪楠敬着标准的军礼。 因为昨夜的雪,碑上还有一些尚未消融,谢皖江把墓碑逐一擦干净,把带来的鲜花祭品摆在墓前,席地而坐。 他是在警察大院的家属宿舍楼长大的,母亲因为仰慕人民警察和父亲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家庭。 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名字叫谢婉照,照照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爸爸一样,成为一名警察。 和照照有相同愿望的人是纪楠,他住在隔壁家属楼,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后来照照和纪楠如愿考到了警校,他也被建筑大学录取,毕业后他们进入公安系统,他则一心放在设计上。 他们工作都忙,除夕夜也难得聚齐,他有空就回家陪母亲。直到六年前的今天,他正在家里陪母亲吃饭,忽然接到照照的电话,她哭着说,爸爸因公殉职了。 那天早晨父亲出门时,母亲还说晚上包饺子,让他有空回来吃,到了晚上他人已经躺在了殡仪馆。 据说是精神患者持刀发疯,在街上无差别伤人,他为了夺刀才牺牲的。 他并未怀疑过父亲的死因,直到丧礼过后,照照才忍不住透露父亲死有蹊跷。 那一年的秋天青岚区最大的垃圾焚烧场发现一个藏尸的拉杆行李箱,按理漫山遍野的垃圾臭气熏天,将行李箱丢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偏偏一个乞丐混入其中,看见行李箱八成新,拎起来又重,想碰碰运气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案子才被曝出来。 青岚区是父亲负责的片区,经调查死者是安康集团的员工,再深查发现她在望海潮也有兼职,尸检显示死者的指甲缝里有毒品成分,虽然警方梳理了两家公司的高层人事关系并无重叠,父亲却坚持认为安康集团和望海潮的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未等他查到确切证据就遇袭过世了。 谢婉照坚信这就是蓄意谋杀,可是谁也没有证据。 一番调查过后,警方一无所获。 半年后上面决定派卧底分别潜入两家公司,谢婉照主动请缨,纪楠也义不容辞。 不幸的是他们的卧底行动失败了。 谢婉照是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尸检给出的结果是自杀,可是她身上分明有多处勒痕。 一个星期后,纪楠遭遇车祸,此后下落不明。 谢皖江不知道在墓园里待了多久,他安静陪在父亲和妹妹身边,等到天色渐暗,寒风愈来愈烈,他起身向父亲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墓园。 康平医院。 初巧正躺在病床上看书,肿瘤患者多剃光头,她也一样,但她买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假发,每天戴在头上成为医院里独一无二的风景。 今天她戴的是一顶粉色短发,好像随时换上小裙子就能去蹦迪。 魏承轩例行检查,看她精神不错,又给她拿来两本小说。 初巧不能过度用手机,无聊的时候喜欢看书打发时间。 “谢谢承轩哥。” “看书可以,但要注意休息。”魏承轩结束查房,巧巧这里是最后一间,他顺手拿过椅子,在她床边坐下,“最近感觉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巧巧闷闷不乐,“每天在病房吃了睡,睡了吃,真的太无聊了,前几天朋友圈都在拍雪景,我想下楼去看雪还被护士长骂了一顿。” 魏承轩哭笑不得:“这么想出去?” “当然了,人和狗一样,需要定期去溜溜。” 魏承轩还是第一次看见把自己比作狗的,他看巧巧耷拉着脑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那我和你姐明天带你去逛鲜花市场好不好?” “真的吗?”巧巧豁然抬头,眸光璀璨如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初依其实早就来了,看他们聊得开心没进去打扰,直到听见魏承轩要带妹妹出去 分卷阅读12 ,她才推门进来。 “巧巧现在的情况,出去没问题吗?” 初巧和魏承轩闻声向门口看去,异口同声:“没问题。” 魏承轩说:“巧巧这段时间的状态不错,可以适当带她出去散步,只是现在天气冷,最好不要去户外。我说的市场是玻璃温室,明天我休息,开车带你们去,路上注意保暖就没事。” “现在的医生都这么尽职尽责吗?难得休息还要给我们做司机,我看不如把车借我,我带巧巧去,就不占用你的下班时间了。”初依走到床边看初巧一脸兴奋,嗔怪道,“你就是个小磨人精,承轩哥上班就够忙了,你还给他没事找事。” 巧巧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魏承轩,他立刻会意,笑着打断初依:“没关系,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一起去。” 有他这句话,巧巧就像拿到了免死金牌,得意地扬起脖子,一副“你看,是承轩哥自己想去,与我无关”的表情,令初依无话可说。 “那好吧。”初依无奈,扭头对魏承轩说,“你会惯坏她的。” 魏承轩笑而不语,迤迤然道:“女孩子嘛,惯坏一点也无妨。” 初依在他的歪理面前落败,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 巧巧无视她的存在,明目张胆地和承轩哥击掌庆祝,看到承轩哥嘴角的笑她便也高兴。 她因为生病卧床多年,日常生活中与她交集最多的除了姐姐就是承轩哥。 她早就看出来承轩哥喜欢姐姐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的寿命,但如果能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看到姐姐有一个好归宿,她也会更安心一些。 可惜姐姐对承轩哥的心思暂未发觉,她只好默默助承轩哥一臂之力了。 魏承轩说的温室鲜花市场位于宝山区,整座市场从外观看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玻璃房子,因为室内摊位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从室外看进去只觉得色彩斑斓,特别梦幻。 市场上午不接待散客,下午两点之后才允许散客进入。一楼是精品区,价格稍贵些,到了二楼基本都是批发价,往常超市里一百元一束的花,四十就能拿下,十八朵玫瑰只需要三十。 一开始初依还担心市场人多,对巧巧有影响,但下午时段散客寥寥,摊主也都在安静地处理新鲜花材,倒真是适合冬日来逛的好去处。 魏承轩把巧巧抱上轮椅推她进去,她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拍照。 巧巧今天戴的是一顶黑长直假发,和她以前没剃头的发型有八分相似,为了今天出来玩,她还涂了口红,让自己显得有些气色。 她和同龄女生没什么不同,都喜欢拍照发朋友圈,只是自从生病她就很少有机会拍照了。 难得出来,初依主动担任了摄影师一职,一路上找各种角度帮妹妹拍照,妹妹喜欢白玫瑰,她买了一大束让她捧在手里给她和魏承轩拍了一张合影,巧巧很喜欢这张照片,让姐姐发给她,她要拿来当作和承轩哥的聊天背景图。 初依担心妹妹的身体状况,逛得差不多了建议去三楼餐饮区休息一下就回去。 没想到电梯升至三楼,初依刚走进餐厅就看见了谢皖江。 他与未婚妻面对面靠窗而坐,两个人有说有笑,桌上还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这种场合,初依下意识就想逃,谁知谢皖江转头看见她,远远唤了声:“初依。” 听见这声,她与魏承轩一起向声源看去,看清是他,魏承轩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难看。 初依步履维艰地走向窗边,目光在穆西瑭的身上一掠而过,硬着头皮扯出一丝笑来,明知故问:“这么巧,和女朋友一起来玩吗?” 脱下病服换上裙装的穆西瑭自带一种温柔的气质,她今天化了妆,掩盖了脸上的苍白,单论样貌与谢皖江坐在一起当真是再般配也没有的璧人。 面对初依的发问,没等谢皖江说话,穆西瑭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浅浅一笑,说:“皖江还没女朋友呢。” 初依愣了一瞬,似乎没能马上理解她的意思,就听谢皖江笑说:“这是我朋友穆西瑭,她已经结婚了。” 初依这才明白是自己搞错了,心里莫名就松了口气。 “这位是初依。”谢皖江向穆西瑭介绍,而后看向站在初依身后的魏承轩和初巧,眼神里满是探究。 初依感知到他的视线,说:“这是魏承轩,上次在望海潮门口你们应该见过,我们是认识十几年的朋友了,他也是我妹妹初巧的主治医生。” 谢皖江与魏承轩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男人面无表情,目光清冷,甚至可以说略带敌意,谢皖江却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他面前,主动伸手:“魏医生,久仰大名。” 魏承轩皱眉:“你知道我?” 谢皖江嘴角上扬:“我有几位亲人曾与你打过交道,听闻魏医生医术高明。” 魏承轩将他上下打量,与他握手,客气道:“过奖。” 谢皖江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分卷阅读13 :“谢皖江。” 魏承轩看了一眼纯白色商务名片,上面的头衔他早就倒背如流了,只是他什么也没说,礼貌接了过来。 既然在餐厅遇见,谢皖江果断提议一起吃,穆西瑭也热情招呼服务员拿菜单,初依不好拒绝,大家只好坐下。 这是一家粤菜馆,等菜的间隙初依总是忍不住偷瞄穆西瑭,其实她心里有很多疑问。 既然她结婚了,为什么陪她出国治疗的人是谢皖江? 她的家人呢? 只是这些问题涉及隐私,她不好冒昧开口,偏偏巧巧看见桌上的红玫瑰,好奇问:“西瑭姐,你的红玫瑰多少钱啊?” “不贵,这么多才六十。”穆西瑭拿起桌上的玫瑰,把花放在了身边空位,免得一会儿没地方上菜。 看着这些花,她怅惘地说:“我已经很多年没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收到花了,今年自己买了一束。” 初依听出不对劲,还没想好措辞询问,巧巧就口无遮拦说:“今天是你的结婚纪念日吗?” 穆西瑭笑着点了点头。 “哇!”感叹过后巧巧似乎也觉得奇怪,“那你怎么和皖江哥一起?你老公……嘶,姐,你干嘛掐我?” 初依只恨掐晚了。 还好今天穆西瑭情绪稳定,没有因为巧巧的快言快语感到不快。 她苦笑一声,轻轻启齿:“我先生是一名警察,他在五年前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此言一出,全桌静谧。 初依哑然,魏承轩拿水杯的动作骤然停顿,巧巧也觉得说错话了,慌忙为自己的失言道歉。 穆西瑭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了,不聊这个,我们聊点开心的。” 第三章 怕只怕,今生不再相遇。 得知穆西瑭不是谢皖江的未婚妻,这顿饭初依吃得还算轻松,只是席间听到穆西瑭和她先生的故事不由感到惋惜。 那天她去中心医院病房,穆西瑭坐在五楼窗前,宽大的病服把单薄瘦削的她变成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 而今天她坐在灯光璀璨的餐厅,初依才发觉她虽瘦却是匀称的骨感美人。 通过吃饭时的交谈得知,穆西瑭自幼习舞,曾是江城歌舞团的首席,她无意结婚生子,却在遇见喜欢的人以后改变了想法。 爱人死后她患上了抑郁症,谢皖江是她先生生前最好的朋友,知道她悲痛欲绝,怕她想不开,一直遵照好友遗嘱尽心竭力守在她身边,带她躲避国内是非,去国外静养多年,直到今年春天他们才重返江城。 穆西瑭提起逝去的爱人眼中盈盈有泪,嘴角却挂着微笑,让人又怜又疼。 饭局快结束时,初依抢着去收银台埋单,却被谢皖江看出用意,先她一步扫了前台二维码。 谢皖江说:“反正你过几天也要请我吃小龙虾。” 初依却觉得这逻辑不对:“我请你吃小龙虾是为了摩托车,你今天埋单,我岂不是又欠你一顿饭。” 谢皖江从收银员手里接过发票,笑说:“那以后有机会你再请回来好了。” 初依茫然看向他走回餐桌的背影,竟然有些窃喜。 其实走进一个人的世界也没有那么难吧,只要频繁在他眼前刷存在感,陌生人也能变成朋友。 初依返回餐桌,谢皖江正在询问魏承轩康平医院精神科的医疗情况,穆西瑭已经和巧巧混熟了,鲜花市场的花都是批发价,购买数量十支起卖,穆西瑭用手里的五朵红玫瑰换了巧巧的五朵白玫瑰,两个人有说有笑,对身边两个男人的对话充耳未闻。 谢皖江说:“我听说康平医院的李主任是治疗抑郁的专家,想把西瑭转到康平,不知道魏医生有没有办法?” 穆西瑭转院过来,想必谢皖江也会经常来,魏承轩有私心,不想给他和初依制造见面的机会,正欲回绝,谁知初依这时候回来,在他身边坐下,说:“李主任确实厉害,我也有耳闻。” 魏承轩只好临时改口:“我尽量想想办法。” “那就先谢过魏医生了。” 魏承轩心里再不满意,嘴上却客气:“举手之劳。” 他言出必行,既然在初依面前答应帮忙,星期三就安排穆西瑭住进了康平医院。 私立医院的环境没得说,装修设备一应都是最新的,病房窗户也都是加固封闭的,患者轻易不能打开。 谢皖江视察过也就放心了,为了答谢魏承轩帮忙,他特地送了两箱水果到他的科室,魏承轩正在接待患者,觉得他太客气了,毕竟他并非真心帮忙,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只是他到底没拗过,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谢皖江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病房里患者喊了声“魏医生”,他才如梦初醒,重新开始工作。 魏承轩的预感没错,傍晚他去吃晚饭,刚离开门诊大楼,就看见初依坐进了谢皖江的车。 他犹豫要不要开车 分卷阅读14 跟上,最后还是作罢,由她去了。 江城最近一连下了几场雪,今晚难得晴天。 初依上次坐谢皖江的车时因为酒醉什么都不记得了,今天上车后她环顾四周,只觉得什么都新奇,她帮各位达官显贵代驾多年,大部分车型都是认识的,谢皖江这辆是全球限量五百台,价值不菲,她的一双眼睛看哪都觉得贵。 “我上次喝多了没吐你车上吧?”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谁知谢皖江故意沉吟片刻,面露难色。 她立刻如临大敌:“不会吧?” 谢皖江却笑了:“放心,你的酒品还算不错,醉了就睡觉。” 初依松了口气,眼看前面就到了,忙招呼谢皖江停车。她推荐的这家小龙虾在江城赫赫有名,一条不足千米的小吃街上,足足开了五家连锁店,就这样每到饭点还能家家爆满,排队的人坐在门口靠打牌打发时间。 他们来的早,没怎么排队就有了空位,她和谢皖江坐在二楼紧邻露台的位置,她拿过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随便点。” 谢皖江也不跟她客气,点了两盘麻辣小龙虾,又要了一条酸菜鱼,配了两道开胃素菜和一扎啤酒。 初依提醒他:“你开车了。” 谢皖江从菜单后面抬起头:“醉了不是有你吗?” 初依愣了一瞬,好像有道理。 能看得出来谢皖江工作很忙,他作为TSE的创始人,工作室的大事小情都需要他知悉并签字,此外还有各个部门的项目需要跟进,如果有临时调整的案子他也要参与,他还要空出时间去工地、去医院。 光是等餐的间隙初依就看他一连打了三通电话,一通是下属提醒他批复加急邮件,一通是他打给属下,询问设计初稿交付时间,最后一通听起来是有比赛邀请他做评审,他委婉推说再考虑一下。 看他挂了电话,初依好奇问:“是什么比赛?” 谢皖江喝了口水,说:“云创杯设计竞赛。” 初依的眼睛忽然就亮了。 “你知道?”谢皖江问。 “这几年的新锐设计师都是从这个竞赛中走出来的,每年的设计稿都非常有看点,参赛设计师脑洞大,又能贴合改造实际,令人佩服。” 谢皖江饶有兴致地盯住她:“你好像很了解。” “没有。”初依自知班门弄斧,谦虚说,“我本科学的也是设计,有时候会关注一些相关消息。” 据她了解,云创杯有政府支持,每两年举办一次,意图号召设计师参与城市改造,因此每年的改造重点各不相同,前年是星城的海鲜市场改建,去年是沧城位于市区的废弃化机厂整改。参赛者不限国籍、年龄、学历,只需按照要求在截止时间前提交方案即可,获得第一名的方案将会被政府采用。 初依看过近几年的获奖作品,从前星城脏乱差的海鲜市场如今已是网红市场,沧城的化机厂也变成了艺术园区,许多新潮怪诞的时尚展览都在此地举办,成为年轻人的聚集地。 谢皖江若有所思:“上次在工地我看你绘图的手法很专业,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初依说:“本来想考平城建筑大学的,因为……” 因为是你的母校——这句话到了嘴边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不好意思笑笑:“后来分数不够,被江城建筑大学录取了。” “那也不错,为什么半途肄业了?” “因为我妹妹。那天在鲜花市场你也看见了,她五年前患了癌症,我那时刚大三,还有两年毕业,为了给妹妹筹钱后来就没再念书了。”她说着摸了摸鬓角,“我剃寸头,不单是因为在望海潮工作,中性打扮方便,也因为妹妹剃光了头发,我想陪她。” 谢皖江那天看见初巧坐轮椅并未多问,如今听她提起妹妹的病情才懂了几分。 他问:“其他家人呢?” 初依摇了摇头:“父亲过世了,母亲改嫁到了国外,我去找过,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能提供的帮助远远不够。至于其它亲戚就更指望不上了,大家都是普通人,赚钱不容易,当然要紧自己家,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说的身世经历其实都在宋钊调查的资料里,可是亲耳听她叙述过往的辛苦,谢皖江的心情还是很微妙。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讲别人的事,眼看两盘小龙虾端上桌,香辣色泽诱得她浑然忘了故事讲到哪里,干脆拿起塑料手套招呼他:“终于来了,快吃,他家小龙虾特别有名。” 谢皖江依言戴上手套,心事忡忡。 他低头剥虾,转念想到什么,抬头问:“你考虑参加这届云创杯设计大赛吗?” 初依正在嗦虾壳,忽然停下,怔然地看着他:“我?” 谢皖江认真说:“我觉得你放弃设计真的可惜了,既然感兴趣,不如试试呢?” 初依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获得谢皖江的肯定,更没幻想过还能从事设计相关的职业。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15 我不行。”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谢皖江摘掉一次性手套,双手交叠垫着下巴,冷静提议,“不如这样吧,如果你参赛,我就答应大赛主办方担任评委,云创杯向来是匿名评审机制,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到底行不行。” 初依哑然片刻,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 小时候的记忆她多半都不记得了,回忆里她没体会过掌上明珠被人宠爱的滋味,父母离开后生活的重担就落在她身上。 她永远记得岑寂冬夜,母亲留下家书一封,想趁她们姐妹俩熟睡一走了之,偏偏她察觉异样,飞奔着追到楼下,看到早有一辆车等在雪夜。 她跪在母亲面前,哭得眼前模糊一片,祈求她留下来。 可是她没有。 在同龄女生做梦的年纪,她很少做梦,她只想考上一个好大学,以后找一份糊口的工作,让巧巧无忧无虑地长大。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终究没能顺利读完大学。 面对谢皖江的提议,她根本没有底气。 云创杯是最受关注的比赛,参赛人员不止有出色的设计师,还有很多行业内优秀的工作室,以她现在的能力能不能给出符合参赛要求的方案都是问题,更别提拿到什么名次了。 她想拒绝,却蓦然看见谢皖江那双令人猜不透的眼眸。 他玩味地看着她,有探究,也有挑衅。 她骨子里不服输的气焰莫名被他点燃,鬼使神差道:“那,一言为定。” 谢皖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意外之余欣慰道:“期待你的作品。” 谢皖江喝了酒,不能开车,吃完饭初依担任了他的代驾。 他报上的地址是一座很高档的小区,初依以前送过住在附近的客人,对路线还算熟悉。 谢皖江并没有醉,只是他喝酒脸就会红,显得有些微醺。 初依注意到自从他坐上副驾驶就开始看邮件,她也拿出专业代驾的工作态度,专注开车,保持安静。 工作日的夜晚九点钟,商区主干道依然拥挤,谢皖江的车上没有任何香氛味道,只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烟味。 初依握着方向盘,不自觉就想起五年前拉斯维加斯的红砖公寓楼里萦绕的也是这个味道。 那个突遭枪击的傍晚,她因发烧没有回去,是谢皖江照顾了她整夜。 第二天醒来,她已经退烧了。 外面的道路恢复通行,谢皖江好心送她回去。她坐在车里,望着那栋富丽堂皇的宅院,只觉得这一趟山水路遥,十分可笑。 她一夜未归,母亲竟然没有发现,连一通电话也没打来。 没找到母亲之前,她天真地以为母亲不会见死不救,直到见到母亲,她才醒悟,母亲如果真的疼惜她和妹妹,当初就不会抛下她们。 母亲除了刚见面时抱着她流了几行眼泪,之后便是千叮万嘱,警告她不准说自己叫初依,若是有人问起来,就用堂妹的名字糊弄过去,谎称来美国是为了旅游才临时住在她家。 她见过母亲的再婚对象,是拉斯维加斯有名的华人富商。男人英俊高大,每天都很忙。 她也见过他们的儿子,男孩遗传了母亲漂亮的五官,长得十分俊美,只是被宠坏了,性格骄纵跋扈,对她这个“外人”也毫不客气。 如果不是期望母亲能拿出一些钱来救巧巧的命,她早就收拾行李回国了。 她向谢皖江道谢,推开车门走向那栋与她无关的豪宅。 谢皖江突然叫住她。 她回头,只见他一只手肘搭在车窗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张了张嘴,顾念母亲的面子,谎报了堂妹的名字。 谢皖江说:“谢谢你喜欢我设计的作品,前不久我刚出版了一本建筑图册,等国内编辑寄给我,我会给你寄一本,就寄到这个地址,没问题吧?” 她有些惊讶,慌忙点头说:“谢谢。” 等谢皖江的车开走,她还局促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那时她根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成为朋友。 思及此处,初依睨了坐在副驾驶的男人一眼,不妨他刚好抬头与她目光交汇。 她迅速转移视线看向前路,却听谢皖江嗤笑一声:“你看什么?” 她随口胡扯:“以为你睡着了。” 他仍目光灼灼地打量她。 她心有不甘:“你看什么?” “看你长得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他的声线沉稳熨贴,她意外又欣喜。 她想,或许失散人海并没有那么可怕,怕只怕,今生不再相遇。 不过须臾失神,她未能注意前面那辆突然变道的私家车,只听“砰”的一声,一股强烈的冲击感迫使她本能踩下刹车。 初依抬头,只见私家车驾驶座走下一个歪脖子男人。 她和谢皖江默契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怪。 分卷阅读16 初依很抱歉:“追尾是我不对,但碰瓷就是他的不对了。” 谢皖江忍俊不禁,扣动车门:“走,我们下去看看。” 私家车车主歪着脖子看了一眼车辆损伤情况,径直朝他们而来。 谢皖江先下车,未等说话就遭受对方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初依忙上前制止,对方得知开车的人是女司机,更嚣张了。 初依本来想和平解决,听车主一口一个“女司机真是不靠谱”、“马路杀手就别出来祸害人了”,让她忍无可忍。 她深吸一口气,打断喋喋不休的私家车车主:“这位先生,如果我没看错,你变道的时候没打转向吧?” “我……” 对方理亏,只好用苦肉计,一边捂着后脖颈一边喊疼。 初依抱臂站在旁边看戏,谢皖江也不说话静静看他演。 车主中气十足地嚎了一会见没有效果,忽然就变成弱柳扶风的娇花,眼皮一翻,晕在了地上。 眼看围观路人越来越多,初依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就想踹他一脚,却被谢皖江拦住。 他蹲在车主面前,问得直接:“想赔多少钱啊?” 听说要赔钱,车主终于不晕了,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伸出五个手指。 “五千?”初依说。 “哎呦,我是脑袋疼脖子疼腿也疼,还不知道去医院检查要花多少钱呢,五千哪够啊。” “那好办。”谢皖江说,“我们现在就送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有什么问题咱就治。” 他给初依递了个眼色,她马上会意,顺手打开后排车门。 谢皖江不等车主同意果断把他抱起来塞进了后车座,车主冷不丁身体腾空,被人扔麻袋似的丢进车厢,恍然反应过来这出戏没能按照剧本发展,闹着要下车。 谢皖江系好安全带回头瞥了他一眼,冷道:“那可不行,如果您真有什么好歹,我就摊上大事了。就现在,去医院把该做的项目都做了,你安心,我也放心。” 初依把车停在康平医院门口,和谢皖江一起陪私家车车主进去抽血、化验、拍片子。 车主原本看谢皖江的车是限量版,以为有钱人不计较钱,想碰运气坑一把,谁知把自己坑进了医院,他只能赶鸭子上架。 可是刚到抽血处他就怂了,他晕血,听说要连抽四管血,脸一下就白了,说什么也不干了。 “我没事,不用抽血,也不需要检查,你们不用破费了,我先走了。” 初依拦住他:“你确定?” 车主猛点头,脖子也不疼了。 谢皖江走到他面前,打开手机摄像头:“那你自己把今晚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车主老实照做,谢皖江才放他走。 初依看车主慌张逃窜的身影就觉得好笑,只是想到这事全因她开车不专心引起又笑不出来了。 她说:“也是我没留意他变道,维修费多少钱到时候我转你。” 谢皖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事,上保险了。” 他们站在医院大堂,魏承轩正好下楼拿夜宵。 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他悄无声息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的对话听进耳中,忽然出声:“什么维修费?” 初依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谢皖江也完全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回头看见魏承轩,他愣了一瞬,解释道:“初依今晚帮我代驾,不小心和前车追尾了。” 魏承轩脸色不悦,紧张问初依:“你人没事吧?” “好着呢。” 魏承轩不放心,叮嘱道:“这两天观察一下,如果身体不适随时告诉我,我帮你预约拍片。” “魏医生对每个病人家属都这么关心吗?”谢皖江揶揄道。 魏承轩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初依不仅是病人家属,还是我朋友。” “哦,这样。”谢皖江看破不说破,掏出手机走到一旁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报案了。 趁他走远些,魏承轩才彻底黑脸,扭头问初依:“你今天和谢皖江干什么去了?” 她实话实说。 魏承轩才不管她请谢皖江吃饭是出于答谢还是出于私心,不管什么目的,他们单独吃饭他就不是很开心。 “我看你最近和谢皖江走得越来越近,这是准备进一步发展了?” “别瞎说。” “怎么,我说错了?你不喜欢他?” 初依一个眼神瞪过去,魏承轩不情不愿地闭嘴。 初依朝谢皖江的方向睨了一眼:“那天在鲜花市场你也听见了,穆西瑭不是他女朋友,既然他单身,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为什么? 魏承轩冷笑:“你知道谢皖江出身警察世家吗?” 这件事初依是知道的。 他曾在采访中提到过,虽然只有只言片语。 魏承轩说:“他的父亲和妹妹都在执行任 分卷阅读17 务的时候牺牲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不是没有原因,警察多仇家,他一直在调查父亲和妹妹的死因,暗处多少人盯着他想要灭口,你跟他在一起随时都有可能为自己招来祸端,你何必为了所谓的爱情把性命搭上。” 他说得这些并不是随处可查的消息,初依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有些难以置信:“这些事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魏承轩说:“他父亲就是在康平医院过世的,给他妹妹做尸检的法医是我同学。” 谢皖江打完电话回来时间也不早了,他决定把车放医院楼下,叫辆出租车先送初依回去。 坐车回家的途中初依满脑子都是魏承轩说的话,她以为自己还算了解谢皖江,却对他历经家破人亡的苦痛一无所知。 她的心情莫名就有些压抑,一路无言。 看她突然安静,谢皖江反而觉得奇怪:“在想什么?” 初依如梦初醒,怔怔地看着他,大脑飞速运转着,想出一个无伤大雅的提问:“我看网上说这些年你一直在美国,怎么突然回国生活了?” 谢皖江眸光清亮,抓错重点:“你去网上搜我?” “……”初依只好承认,“好奇,好奇而已。” 谢皖江信了她的话,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五年前家里发生了一点意外,西瑭的先生也是那时候出事的,医生说她留在江城难免触景伤情,我就带她和母亲一起去了国外。今年年初母亲病重,坚持回国,本不想让母亲舟车劳顿,但又不忍心看她心愿落空,我和西瑭就陪她回来了。” “哦,”听说他母亲病重,初依关切问:“那伯母现在身体怎么样?” 谢皖江没说话。 车里很安静,司机师傅也是话少的人,连电台广播也不听。 她望向坐在身边的男人,霓虹灯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明明唇角带笑,眼眸中却流露了几分伤心。 出租车经过跨江大桥,他看向窗外,喃喃道:“母亲说,她希望死后不立墓碑,一把骨灰,撒入江河,我都帮她实现了。” 初依一夜难眠。 她所认识的谢皖江,年少成名,成绩斐然。 可是直到今晚,她才误打误撞窥探了他的另一面——父妹枉死,母亲病逝,再多的功成名就到头来也是形单影只,无人分享。 她睡不着,干脆起身打开电脑,找到云创杯设计竞赛的报名入口,头一热,迅速填写信息报了名。 虽然这些年她忙于生计,但圈内各项比赛她都有关注,每年新人层出不穷,各种优秀作品眼花缭乱,她信心不足,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研究了一晚上比赛规则。 今年竞赛主办方挑选了位于内蒙的穆尔沁草原,要求参赛者合理利用牧场资源,促进当地第三产业发展。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网红客栈”的概念,只是还亟待完善。 因为兴奋,后半夜她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各种各样的创意。 第二天,她把参加比赛的决定告诉了魏承轩和巧巧。 魏承轩早就知道这个比赛,还曾把报名链接发给她,问她感不感兴趣。 当时她借口工作忙不打算参加,如今看她改变主意,他颇为欣慰——就算她身处望海潮,至少她还没有放弃从事设计师的愿望。 巧巧也很支持她,让她放心参赛,有承轩哥这么负责任的医生,她一定会好好养病。 距离提交设计稿的截止时间还早,初依想到最终方案会交由谢皖江评审就不敢懈怠,她很快和四叔请了年假,决定亲自去现场考察地形再做打算。 望海潮全年无休,员工都是轮休制,初依工作向来勤恳,很少缺勤,连续两年没休过年假,每年除夕有同事想回家也都是和她换班。 四叔听说她要请八天年假就多问了一句缘由,她犹豫了一番,没说实话,谎称外出探亲,四叔也没说什么,随手在请假申请单上签了字。 江城没有直达去呼市的火车,初依只好转车,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到。 当晚她睡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店,准备明日一早乘坐通往穆尔沁的大巴。 冷空气从西伯利亚南下,呼市这段时间雪下个不停,她刚睡下就听见簌簌拍打窗玻璃的雪粒。 小旅店环境堪忧,房间里弥漫着低劣烟的味道。 她咳嗽两声,起身披上衣服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推开窗户,冷冽寒风伴着大雪迎面而来,冲淡了萦绕在空气中的烟味。 初依探出身子,深吸一口气,望着如虹夜色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楼下。 初依从二楼望下去恰好看见后排一个男人提着行李箱下车,她俯瞰留在男人身后的一排脚印,手肘不慎触及窗台积雪,一团细雪从天而降,恰好砸在男人的头顶。 她不是故意的,正想道歉,男人却抬头望了过来。 大雪纷扬如絮,谢皖江那张脸突然进 分卷阅读18 入她的视野。 她不禁愣怔,一时难辨现实与梦境。 他怎么来了? 初依没想到会在呼市遇见谢皖江,她亲眼看他走进这家小旅店,没多久就听到门外走廊响起清晰的脚步声。 她开门出去,刚好看见他拖着行李箱在她对面房门站定。 走廊里的灯昏黄暧昧,她为今晚这场遇见感到惊奇,谢皖江却表现得仿佛早有预料般,轻轻颔首,对她微笑道:“明天一早还要去穆尔沁,早点休息。” 小旅店没有房卡,用的都是最原始的门锁。 谢皖江把挂着门牌号吊牌的钥匙插入锁孔,消失在了门后。 初依重新躺回床上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了一百个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最后还是自作多情地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可是又觉得这种概率微乎其微,毕竟他是竞赛评委,评委去当地了解过风土人情才能更加客观地为参赛者点评,他本来就应该专程去一趟穆尔沁。 或许,这只是巧合。 初依逐渐坠进朦胧的梦中。 坐了一路长途火车,直到踏实睡在床上她还有一种床铺摇晃的感觉,好在她浑身疲累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她是被闹钟吵醒的,最早一班去穆尔沁的大巴六点钟出发,如果赶不上就要等到十一点,她急急忙忙洗漱去退房,谢皖江早就侯在了前台。 他说:“早啊。” “早,”初依走到他身边,等待办理退房手续,短暂的纠结过后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半开玩笑问,“你不会在跟踪我吧?” 谢皖江笑:“昨天去望海潮找你,听说你休了年假,我猜你既然决定参赛应该会来穆尔沁考察。” 他的声音清润,一字一句落进她的耳中,逐渐验证了她的猜想。 他真的……为她而来。 他说:“穆尔沁虽然是旅游胜地,冬天却很荒凉,怕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出门不安全,反正我也要走一趟,就干脆订了机票来找你。” 谢皖江的语气一本正经,似乎来找她这件事天经地义,于初依而言却是意料之外,她有些想不通他这样做的用意,只是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就抛下繁重的工作更改了行程? 她何德何能。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家旅店?” “猜的。” 初依挑眉:“猜的?” “火车站对面就是汽车站,你要坐大巴,一定会住在这附近,我也就随便选了一家碰碰运气,想着如果没猜对再联系你也不迟。” 退房手续已经办好了,初依接过前台递过来的身份证,把证件收好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在穆西瑭怎么办?” “有宋钊照顾她,”谢皖江眼含笑意,“还有什么问题吗?” 初依却觉得他好像在说“没关系,你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她莫名被他的目光噎了一下,心里再多问号都没了用武之地。 她勒令自己停止胡思乱想,摇了摇头,拖着脚边的行李箱离开了旅店。 他们上车时车上已经坐了一些零散的乘客,初依看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没人,径直走了过去。 谢皖江随后在她身边位置坐下,她不自觉就有些拘束,好像有他在,车上的气温都陡然升高了不少。 从呼市到穆尔沁需要乘坐五个小时的大巴,这已经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早晨雪已经停了,可是道路积雪还未完全消融,司机不敢开太快,乘客起早赶车都有些昏昏沉沉,初依一只手肘撑在车窗上,单手拄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谢皖江给手机调了震动,宋钊的电话打进来时他也有些困乏,留意车上大部分乘客都在睡觉,接听时他戴上耳机刻意放低了声音。 宋钊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们的人已经找到了纪楠,并护送他安全回到江城。 这真是好消息,谢皖江心里急切地想要知道纪楠的近况,顾忌身边人,于是小声问:“他现在怎么样?” 宋钊沉吟片刻,吞吞吐吐说:“他……因为五年前的车祸失去一条腿,其它还好。” 谢皖江虽然早有准备,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车上说话不方便,他说:“我应该一个星期以后才会回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放心,该问的我会找个机会问清楚,至于其他的,等你回来再说。” “好。” 挂断电话,谢皖江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万千思绪涌来。 这个时间天已大亮,只是窗外阴云密布,似乎随时又要下雪,旅途中的乘客也都恹恹欲睡。 大巴车停在休息区,司机给车加油顺便招呼乘客们想去洗手间赶紧去,初依这才迷迷糊糊转醒。 她动作快,到了公共洗手间都没排队,等她出来外面已经层层叠叠站了四排。 既然时间充裕她也没急着返回车上,又去便利店逛了一圈,坐长途大巴她一向没什么胃口,但想到她和谢皖江早晨都没吃 分卷阅读19 早饭,还是买了两个面包两瓶水,路过零食区又随手拿了一包辣条。 在车下吹了吹冷风,后半程大家都清醒了不少,谢皖江吃了她送的面包,看她百无聊赖玩扫雷。 关卡从最初的简单模式逐渐升级,这时上方消息栏突然跳出新消息。 万老板:昨天你怎么不在? 万老板:我特地带了朋友去玩,还以为能遇见你呢。 这位万老板是初依的熟客,每次来望海潮都很大方,一旦喝酒就钦点她来代驾,给的小费也不少。 有人觊觎这种好生意,曾趁初依不备企图撬单,没成想被万老板一通臭骂,偷鸡不成蚀把米。 初依也问过万老板,为什么每次代驾非她不可,万老板说,因为她话少又知趣。 初依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这些有钱人多半都有些怪癖,就像有些人出来玩不喜欢带司机,有些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非要找年长的服务员作陪,有些人把望海潮当作酒店,包下其中一个包厢,一年却只来两次。 万老板抬举她,大概是因为她安静,关键时刻又很会看眼色。 初依退出游戏,在编辑栏中输入:请假几天,下周回去。 还没按下发送键她就觉得空气中一道灼热的目光注视自己。 她稍稍偏头,看见谢皖江一脸不快,方才看她玩游戏的兴致荡然无存。 他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缓慢移开,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明知顾问:“客人?” 她有些捉摸不透他的言外之意:“嗯……怎么了?” 谢皖江欲言又止,最后傲娇说:“没什么。” 初依看他不再说话便自顾自低头发信息,只是大巴车突然一个急刹,所有乘客都不由身体前倾,她没有防备,手上一松,手机顺势滑落到了前排座椅底下。 她弯腰去捡手机,无奈座椅狭窄,每次都只差一点,如果再往前伸,势必就要枕在谢皖江的腿上了,这姿势未免太过尴尬。 谢皖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实际却微眯着一条缝隙把她的窘态看得一清二楚。 初依试了几次,苦于胳膊太短,只好戳了戳谢皖江的肩膀。 他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 “我的手机掉到你的座位前面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确实看见了前排座椅下露出的手机一角。他没说话,从过道这一侧轻易俯身捡起手机,却忽然看见她的手机屏亮,又收到一条信息。 承轩哥:到了告诉我,巧巧很好,放心。 又是万老板又是魏承轩,她还挺受欢迎。 他按灭屏幕,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坐起来顺手把手机塞给了她,然后眼睛一闭,抱臂后仰,此后两个小时未发一言。 初依看见魏承轩的消息和他聊了几句,之后又玩了两把扫雷,都是开局就输,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她悄悄睨了谢皖江一眼,看他眉头紧锁,始终不发一言,误以为他不舒服,犹豫再三,小心翼翼用手背探向他的额头。 谁知他似乎早有察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睁开眼眸倾身盯住她,让她忽然就有些心跳加速。 太近了。 她下意识想躲,奈何手腕被他牢牢攥着,两个人相距咫尺,她屏气凝神,总觉得他目光滚烫,灼得她脸颊微热,张了张嘴,没等说话,谢皖江先开了口:“你和魏承轩认识多久了?” “啊?”初依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很快反应过来,“从高一到现在,有十一年了吧。” 这么久? 谢皖江皱了皱眉,松开她的手腕:“你们关系很好。” 他说的是陈述句。 初依却没注意,点头道:“嗯,我上高中时申请的贫困补助是他家资助的。巧巧刚确诊时我四处筹钱他也帮了不少忙。巧巧能住进康平医院也多亏了他。” “他家境很好吗?” “好像是做生意的。”她说,“他对钱倒是不在意,一直说不用还,但我这些年还是陆陆续续都还上了。” 谢皖江沉吟:“那他还是挺义气的。” 初依也最欣赏魏承轩这一点:“他说财富越多责任越大,这些年他一直热衷于公益事业,每年都给山区的孩子们捐课本捐钱,去年还资助了三个盲童上学,并且通过他的人脉帮助其中一个小孩恢复了视力。” 谢皖江若有所思地听着,听出她语气中的钦佩,忽然问:“那你喜欢他吗?” 初依被问住,随即坦然道:“如果你指的是朋友之间的喜欢,那我肯定喜欢他,不然也不会和他做朋友。可是如果你指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抬起头,凝视谢皖江的眼睛,他也在看她,目光交汇的瞬间她无端感到心率加快。 她鼓起勇气,诚实说:“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他。” 第四章 他再次动了恻隐之心,想把她带回热热闹闹的人间,留在身边。 这话说出口她 分卷阅读20 就后悔了。 万一谢皖江追问她喜欢谁,她该怎么说? 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还好,他只是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奇怪的是,直到抵达穆尔沁谢皖江的嘴角都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与此前两个小时不苟言笑的人简直截然相反。 初依心里惴惴难安,觉得他似乎有点喜怒无常。 大巴车抵达目的地已经是中午,他们下了车就看见四周白雪皑皑,乘客大多是从市里返乡,要么有家人来接,要么熟门熟路走回家,只有他们拖着行李箱到处找住宿的地方。 这里是一座小镇,夏秋两季是旅游旺季,当地人在连绵不绝的草原上扎帐篷,游客在星空下露营、烤全羊,可是到了冬天,植被枯萎,草原就变得荒无人烟,放眼望去,只有茫茫的白桦林,虽然也能看见帐篷和零星的游人,但相比旺季的火爆也就是聊胜于无。 当地住宿少,初依和谢皖江达成共识,采取就近原则,住进了一家农家院。 这个时节游客不多,他们分别回房间放下行李去餐厅吃饭。餐厅在单独一个房间,都是一张张圆桌,除了他们还有一群年轻的学生和一对情侣。 坐了一上午长途汽车,初依早就饿了,老板娘准备了奶皮子、烤全羊和焖面,又给各位客人盛上了特色砖茶,直到实在吃不下她才放下筷子。 她和谢皖江商量好,回房间午休半小时就去竞赛规则提到的牧场考察。 正是隆冬,初依躺在温暖的土炕上,看到窗外屋檐下结成冰锥的水柱,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了,太阳出来,那些冰锥散发着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好像梦到了五年前在拉斯维加斯,也是这样好的天气,母亲陪她在公园散步。 那天母亲的丈夫、儿子都不在家,她把家政阿姨和打扫花园的园艺师也都打发得远远的,牵着她的手在喷泉旁边坐下。 母亲递给她一张卡,她说她也有难处,只能拿这么多,再多就会被发觉,她虽然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实际的辛酸苦楚却无人体会。 她那时天真,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可是后来,她偷听到母亲派人给她订机票回国,对电话那边的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她终于要走了。” 直到那一刻,她才恍然醒悟,母亲好歹是这栋豪宅的女主人,每月购买的衣服、包包就不止银行卡里那些钱。 说什么身不由己,都只是故作可怜,为了打发她走。 亲戚们都说母亲心高气傲,当年嫁给父亲就是不得已,她对父亲只有利用,没有感情,所以连生下来的两个女儿也可以忍心抛弃。 那时她还年幼,认为他们是胡说八道,直到听到母亲如释重负地说出“她终于要走了”,她才认清现实。 不是每个父母,都无条件爱护自己的孩子。 很多人不配做父母。 她离开那天,母亲派司机送她去了机场,她刚坐进副驾驶,汽车还没驶离那条长街,她的丈夫就带儿子钓鱼回来了。 他们的车停在宅院门口,母亲上一秒还在为她的离别皱眉,下一秒就笑若春风,为爱人献吻。 她从后视镜里把他们一家的其乐融融看在眼里,然后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司机把她送到机场就走了,而她不敢登机回国。 她为银行卡里微薄的数字感到羞愧,她从母亲那里讨来的钱让她后悔来美国一趟,她甚至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和巧巧交代。 她攥紧机票,在离开和留下之间挣扎,最后她离开了机场。 当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就这些钱,不如拿出三分之一赌一把。 拉斯维加斯是赌城,或许运气光临,偏偏落在她身上也说不定。 谁知她刚从银行里取了钱,迎面就驶来两个驾驶机车的飞贼,他们一把掠过她怀里的包,她本能抱紧却冷不防被歹徒划了一刀,即便如此她也没松手,生生被机车拖在地上,直到力气告竭才被他们抢了去。 她全部的身家都在那个包里,包括身份证和护照。 等机车尘嚣远去,她躺在地上觉得自己像一条搁浅岸边的鱼,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想,到底是为什么,好运永远不站在她这边? 然后下一秒,她就看见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鞋停在她面前。 “你还好吧?” 她抬起头,谢皖江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弯腰伸出一只手来。 好像在说,把手给我。 突如其来的坠落感把初依唤醒,她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积雪才意识到自己又梦到了以前的事。 门外响起两声“笃笃”的敲门声,是谢皖江。 “来了。” 她火速清醒,想起还有正事要办,慌忙裹上羽绒服,穿上雪地靴,匆匆出门去了。 竞赛指定改造的牧场就在农家院后面,这片荒坡种农作物长势不好,长此以往就变 分卷阅读21 成了闲置土地,到了冬天更是无人问津,积雪足有半人厚,他们一前一后跋涉了半小时才到达坡上最高处。 山坡背靠是白桦林,面朝小镇望去,视野所及像童话中的小镇。 初依此行带了相机,一路走一路拍,蓦然转身看见谢皖江入了镜,她只犹豫了一秒,趁他不备,按下了快门。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已经想到了一个方案,可能还需要完善。”她手指白桦林,“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谢皖江跟在她身后,忽然觉得胃里隐隐作痛,但看她跑远的背影还是什么都没说跟了过去。 白桦林并不大,很快就逛完了,从坡上远眺能发现这座白桦林恰是两座小镇的分界线,可能当地人为了方便冬日出行,雪地上还有马蹄的印迹。 “地形我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吗?” 她又拍了几张照片,过了好久没听见谢皖江的回答,放下相机回头,发觉他正靠在一棵白桦树上,双手捂着上腹部,眉头紧蹙,这么冷的天,额角却有了汗。 “怎么了?”她紧张跑过去。 谢皖江原以为只是小毛病,并没有声张,直到胃如刀绞逼得他不得不停下,他才警觉问题严重。 他忍痛说:“可能是水土不服。” 初依随手把相机装进了背包,看他脸色煞白心里也一团乱。 她试图扶他:“还能走吗?” 可是离开背后的白桦树谢皖江就觉得脚底发软。 他的胃一向娇贵,平日他对重口味的菜避之不及,工作室团建聚餐大家吵着吃川菜他都头疼,唯独上次她请客吃麻辣小龙虾他兴致勃勃地答应了,结果后半夜他就被胃痛折磨,再无困意。 如今才好了没几天。 他只觉得自己这颗胃正闹着要起义,不让他安生。 这种时候他也没什么形象,一只胳膊搭在初依的肩膀上,强撑着一口气和她一起原路返回。 只是初依娇小的体格实在撑不住他,每一步都格外踉跄,她抬眼目测了一下回农家院的距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扶谢皖江走到半山坡的一颗石头后面,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一步三回头地顺着山坡跑了下去,等她跑回镇上她还远远地向谢皖江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能瞧见茫茫雪地上一团小小的黑影。 她不知道谢皖江现在什么情况,严不严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得赶紧带他看医生。 她跑得飞快,当地零下三十度的气温,被她跑出一身汗。她只觉得身上粘腻,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农家院找老板娘帮忙。 老板娘听说这事也觉得棘手,山坡上都是积雪,什么车都开不过去。 初依正伤脑筋,忽然想起白桦林里的马蹄脚印,一把抓住老板娘的胳膊:“马呢?有没有马?” “有是有……”老板娘将她上下打量,“你会骑马?” 初依以前送万老板去过马场,万老板那天兴致高,一定要教她骑,她没敢拂了人家的美意,略学一二。 她说:“麻烦挑一匹性子温顺的,我试试。” 北方冬天气温虽低,但是高纬度的太阳辐射强,哪怕坐在雪地上谢皖江也没觉得冷。 他背靠石头,胃还在作妖,也不知道初依到底干嘛去了,看她久久没回来他心里有些不安。 他掏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山坡上忽然起了风,茫茫雪地犹如一望无垠的白色沙漠,凛冽寒风扬起轻盈细雪,飘渺如烟,他隐隐听到马蹄声,顺势看向声音的来处,只见小镇里跑出来一匹黑骏马,马背上的人紧握缰绳,两条腿夹紧马肚子,骏马一跃奔向雪地,踏起层层雪浪。 遥遥望去,谢皖江只觉得驭马而来的人飒爽英姿,仿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 等一人一马停在他面前,初依勒起缰绳纵身跃马而下,他才如梦初醒。 记忆里她害羞、胆怯、爱哭,久别重逢再遇见却是剃寸头、骑机车、大学肄业、在风月场做代驾…… 如今,她让他难以置信的事又多了一件——骑马。 从前认识的那个女孩就像写在雪地上的字,被岁月淹没得面目全非。 可是他却记得她的笑,她的泪,还有她想要成为设计师的愿景。 他回国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他把这些年行业内优秀设计师的资料都调了出来,无一是她。 又根据她的名字和特征派人去找,查来查去才发现她当年撒了谎,名字的主人是她堂妹。 宋钊说:“她的真名叫初依,在望海潮做代驾。” 当他听到望海潮三个字,心中有万千猜测,事关父亲和妹妹的死因,他只能装作不记得她,以现在这种不亲不疏的关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发觉,她更像迷途的旅人,误打误撞跌进炼狱。 而他像五年前一样,再次动了恻隐之心,想把 分卷阅读22 她带回热热闹闹的人间,留在身边。 初依用一匹马把谢皖江送到了镇上的诊所,大夫看过以后开了药,又给他吊了水,她去农家院取了电脑坐在床边守着他打点滴,谁知她画图画得太专注,还是谢皖江自己叫的护士拔针。 “呀,我怎么忘了。”她把电脑放下,护士已经进来了。 谢皖江一只手按着出血点,边下床穿鞋边瞄了一眼她的电脑:“做什么这么专注?” “做方案。” 初依大学期间就有过参赛经历,她出方案快,一旦有想法就落实在图纸上,这样后续完善起来也清晰。 谢皖江很欣慰:“需要我帮忙吗?” 初依倒是有问题想请教他,只是话到嘴边又摇了摇头。 “怎么,有顾忌?” 初依犹豫:“你是评委,还是算了。” 谢皖江想了想,也是。 “那等比赛结束,想问什么随时找我。” 他说“随时找我”,这让初依有些飘。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所有新人设计师都这么照顾…… 她没敢想下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回了农家院。 老板娘正在准备晚饭,看见谢皖江回来就把热气腾腾的白米粥端上了桌,另外还有三盘素菜小炒,菜式与其他桌的当地特色相比清淡了不少。 老板娘看初依进了洗手间,促狭对谢皖江说:“你朋友说你胃疼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特地嘱咐我做些家常小炒。我看那姑娘对你这么好,八成是对你有意思。” 他笑了笑,看初依从洗手间出来,神秘兮兮地对老板娘比了一个“嘘”。 晚饭后,初依盯着谢皖江吃了药就回了房间。 她把电脑放在炕上和巧巧视频聊了一会,巧巧叽叽喳喳地问穆尔沁好不好玩,有没有吃到烤全羊,雪是不是真的整个冬天都不会化…… 初依有问必答,还给她三百六十度展示了自己住的房间。 “你打算哪天回来?”魏承轩突然出现在镜头里,“回来别买火车了,一天一宿累不累。买机票,我去机场接你。” 初依被他吓了一跳,和巧巧聊这么久她根本没说魏承轩在她身边。 还好她没提到谢皖江,否则被魏承轩知道他们同行去穆尔沁,他又要喋喋不休了。 她正为自己感到庆幸,门外传来敲门声。 同时想起谢皖江的轻唤:“睡了吗?” “还没,等一下。”她生怕被魏承轩听出端倪,尽量伪装得镇定自若,对镜头另一端的两个人说,“客栈老板找我,我一会还要画图,不说了,你们早点休息。” 巧巧很乖,和她摆手:“姐姐晚安。” 魏承轩却觉得不对:“这么晚客栈老板找你干什么?” 初依被问住,硬着头皮往下编:“房间漏水,让他过来看看。” 然后不等他再问,迅速挂断了视频。 她松了口气,趿上拖鞋去开门,只见谢皖江穿着睡衣站在门外。 是很普通的棉质灰色睡衣,穿在他身上却有些不一样。 她的身高堪堪到他脖颈位置,视线若有似无瞟到他领口处好看的锁骨,心脏莫名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这锁骨长的,真是绝了。 还有这身材,不做设计师做模特也能火出圈。 初依还在想东想西,谢皖江忽然说:“下午在白桦林,你是不是拍了我的照片?” “嗯?” 她茫然抬头,有一种做贼被发现的无措。 她正琢磨这事到底要不要承认,他却递过来一支u盘。 “能传给我吗?” 初依看他一脸真诚,思忖片刻,不忍心让他失望,决定担下偷拍的罪名。 她接过u盘,转身走向土炕,一把捞过电脑,心不在焉地给自己找借口:“我就是随便拍,如果没拍好,你别介意啊。” 谢皖江笑着坐在她身边:“不介意。” 土炕本就烧得滚烫,他一坐下她更如坐针毡,她从回来就和巧巧视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的毛衣和棉裤早就让她燥热难忍,她不自觉就扯了扯领口。 谢皖江看她耳垂红红,莫名心情愉悦,弯起嘴角。 初依先插入相机的储存卡,又插入u盘,硬着头皮打开了储存卡的磁盘,只见一堆风景照中混杂了七八张谢皖江的侧脸,是精心构图后的连拍,她故作镇定选中这几张复制进了u盘,然后选择安全退出,把u盘拔下来还给他。 “好了。” 谢皖江却没接。 初依抬眸,发现他正笑意盎然地看着自己。 “你笑什么?” 他不答反问:“为什么偷拍我?” “……” 这人简直就是在钓鱼执法,她刚才就应该否认,现在想否认也晚了。 眼前证据确凿。 谢皖江看她不说话,挑眉:“觉 分卷阅读23 得我好看?” 初依又被问住,莫名就变得很被动,这人可真是的,哪有主动说自己好看的啊? 虽然他也没说错。 她沉默了几秒,没等思忖好怎么回答,他却接过u盘起身走了。 走到房间门口,他转身说:“晚安。” 而后贴心地帮她带上了门。 初依的脑袋死机了半分钟,等他走了才回过神来,对今晚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 这么好的机会,她就应该顺水推舟告白。 怎么就傻了呢…… 因为这段小插曲,她的图也画不下去了,干脆洗漱睡觉。 炕上铺着厚实的褥子,她还是觉得热,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者,几次三番拿起手机想给他发信息,犹豫纠结又删掉,最后她握着手机睡着了。 这一宿睡得初依口干舌燥。 第二天起床她觉得喉咙不舒服,去餐厅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 谢皖江早就醒了,已经在餐厅吃早饭,只是他身边多了两个年轻女生,一个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里露着一截脚踝,一个穿着白色毛衣和小短裙,腿上薄薄一层打底,完全依靠一双长靴御寒。 初依光是看见她们就打了一个寒噤。 她站在饮水机旁接水,不知道谢皖江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其中一个女生立刻眉开眼笑:“我和路雪就是因为芙蓉剧院知道您的,我们专业课老师也讲过您的方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真是太有缘分了。” 初依端着水杯走近,听到谢皖江问:“你们都是平城建筑大学的?”竹·陆·晓·1 “嗯,我研二,小芮研三,我们也报名参加了云创杯,到时候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谢皖江看了说话的女孩一眼:“竞赛是匿名制,我只是根据各位提交的方案做判断,没什么关不关照的,你们好好做方案才是真的。” “对,谢老师说得是。”一直坐在旁边的傅小芮听出谢皖江对攀交情的反感,机灵地岔开话题,“谢老师也来穆尔沁考察吗?” “嗯。”他敷衍回答,低头看了眼腕表,看时间不早,准备起身去叫初依,回头却看她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打断他们说话。 他朝她招了招手:“初依,站那干嘛,快过来吃饭。” 两个女生顺势回头,大概没见过哪个女生把头发剃成这样,视线在她的头顶多停留了片刻。 她只当作没看见,径自拉开谢皖江右手边的座椅坐下吃饭。 她本来就不擅交际,平时在望海潮与各位老板有说有笑纯粹是迫于生计,如今不需要虚与委蛇,她也回归自我,舒舒服服地把冷酷扮演到底。 可是那两个女生对她有太多好奇,从她坐下开始视线就有意无意在她身上瞄来瞄去,她被盯得不自在,停下筷子迎上她们的目光:“看什么?” 她的语气实在太冷,傅小芮被她吓了一跳,但很快笑容明媚:“你好酷啊。” 女孩猝不及防地夸赞让初依觉得自己板着脸似乎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转圜了态度,说:“谢谢。” 为了缓和气氛,她随便找了个话题:“你们不冷吗?” 她是真的好奇。 傅小芮愣了一下,笑说:“美和冷,我选择冷。” “关键我们也没想到穆尔沁这么冷,衣服带少了。”路雪性格直爽,边囫囵喝粥边说,“好在室内够暖和,不然我早就跑路了。” 初依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天气预报,据说今天最低气温零下三十五度。 她好心提醒:“镇上应该有卖衣服的地方。” 提起衣服,傅小芮来了兴致:“听说冬季那达慕快到了,镇上应该有特色民族服,又好看又保暖,我们不如租两套民族服,去白桦林拍照也好看。” “好主意,”路雪痛快答应,“今天的朋友圈九宫格有着落了。” 初依坐在她们对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们不像是来考察的,倒像是来旅游的。 谢皖江对女生的话题不感兴趣,他让初依慢慢吃,自己回房间给宋钊打个电话。 他刚走,路雪立刻坐到初依身边:“姐姐,你是谢老师的助理吗?” “啊?”她被问住。 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助理,她连大学都没读完,TSE的招聘条件明明白白写着学历要求。 她摇了摇头,没等解释,傅小芮也八卦凑过来:“那你就是TSE工作室的设计师喽?TSE是不是特别难进啊?” 面对眼前这两个人崇拜的目光,初依讪笑道:“我不是TSE的员工,我只是设计爱好者。” “不是TSE的员工啊,”傅小芮有些失望,重新将她上下打量,“那你和谢老师……” 谢皖江是评委,初依下意识避嫌:“和你们一样,都是偶遇。” “你也是参赛者?”方才还称呼初依“姐姐”的路雪这才注意到她的年纪 分卷阅读24 与自己差不多,她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没读大学,”初依不想对外人说起家事,更懒得编谎周旋,索性说,“我高中毕业。” 谁知眼前这两位一听说她和谢皖江没关系,学历又没她们高,方才的热情倏忽间荡然无存,只留下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然后彼此对视一眼,再没和她说过一个句话。 初依也识趣,很快吃完饭从她们那桌离开。 只是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的抱怨。 “搞什么啊,我还以为她是谢老师的下属呢,浪费感情。” “就她?和我们一起参赛?她也配。” 初依不是玻璃心,这些年她遭遇的冷嘲热讽不少,她最擅长装聋作哑,从来不给自己找不痛快,早餐的插曲她很快就忘了。 昨天在诊所陪谢皖江输液,她听大夫说镇上前段时间发现了天然温泉,她和谢皖江决定今天去温泉看看。 穆尔沁夏季清爽宜人,适合避暑野餐,冬季又像童话故事里圣诞老人居住的小镇,她从呼市坐车一路看过来,沿途景色美不胜收,想必四季变幻,各有千秋,完全有发展旅游业的潜力。 只是当地住宿条件参差不齐,如果能在牧场上建造一座星罗棋布的酒店社区,把温泉引流过去,打造不同主题的特色房间,相信会很受年轻人追捧。 城市生活节奏快,谁都向往推门有雪,抬头有星的世界,也想体验喂马、劈柴、环游世界的惬意与自由。 而穆尔沁,夏天繁花盛开,遍地牛羊,冬天浩瀚星河,雪夜如昼,只要把当地资源利用起来,打造一座原生态旅游胜地不是难事,到时候酒店社区需要人力资源,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当地的就业压力。 温泉刚发现没多久,就在白桦林附近,四周都是雪,唯独温泉所在的地方,一泓池水冒着腾腾热气。 当地政府还没想好拿温泉怎么办,周围只立着一块简易牌子,提醒来来往往的居民注意脚下。 然而那牌子实在不起眼,初依走到温泉旁只觉得眼前雾气缭绕,根本没注意脚下,就这么直直踩空,跌了进去。 幸而谢皖江紧跟在她身后,及时拉住她,迅速把她拽上了岸。 就这么几秒钟,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本来冬天穿得就厚重,衣服浸了水足有千斤重,谢皖江怕她感冒,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罩在她身上,陪她回去换衣服,可是回到房间初依就尴尬了。 她脱掉湿衣服,打开行李箱,里面几乎空空如也。 她没想过会突发意外。 短短一个星期的行程,她为了给自己出行减负,只带了贴身换洗内衣,至于棉裤、牛仔裤、毛衣、雪地靴…… 她蹲在行李箱旁边,回头看了眼被她摊在炕上的湿衣服…… 又低头看了眼穿在身上仅有的内衣,有些郁闷。 所以,她现在怎么办? 这时,敲门声响起。 谢皖江看她好久没出来,似乎猜到她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忙吗?” 初依只好认命。 她火速套上睡衣,开门求救:“那个,我没带什么衣服……” 谢皖江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的行李箱。 又收回视线落在她身上,猝不及防地被她萌到了。 她的睡衣竟然是毛茸茸的卡通图案,被她扣在头上的帽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兔子耳朵。 他莫名嘴角上扬。 看她平时骑机车恨不得从头黑到脚,骨子里却还是不折不扣的小女孩。 他忍俊不禁:“睡衣这么厚,晚上睡觉不热吗?” “热……” 初依也没想到北方城市供暖这么足,昨晚几乎没盖被子,她甚至想过不穿睡衣裸睡算了,又怕出门在外不安全。 谢皖江没再打趣她,言归正传:“你如果不嫌弃,我可以把衣服借你。” “不嫌弃。”初依脱口而出,抬眼看他,“可是借给我,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经常出差,衣服习惯多带几件。” 他说完示意她稍等,回自己房间拿衣服。 等他回来,初依难为情地接过他手里层层叠叠的衣物,说:“谢谢。” “我在门口等你。” “好……” 门扉紧闭,初依抱着衣服靠在门上,低头就能闻到洗衣粉的味道。 可能是因为他的衣物上携带着他的体温,又或者,方才从他怀里接过衣服时触及他的指尖,她整个人好像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眩晕感从四面八方而来。 谢皖江的衣服穿在初依的身上实在大太多。 牛仔裤不得不挽起裤腿,白毛衣也被她穿得很嘻哈。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也只能这样了。 推门出去,谢皖江就站在门外。 他听到声音转身,待看清她这身装扮,笑道:“像偷穿男朋友衣服。” 初依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衣服, 分卷阅读25 心脏又开始打鼓。 不知道他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谢皖江打断她的胡思乱想:“羽绒服和雪地靴不容易干,吃过午饭你就留在房间画图吧。” “那你呢?” “我再去镇上四处转转。” 她似乎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虽然她更想和他一起行动,可是谁让她现在没有外套穿呢。 整个下午,初依就留在房间里完善方案,直到太阳西斜,她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才伸了个懒腰,决定去院子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怕冷,把睡衣穿在了毛衣外面。 院子里的雪厚得能埋人,老板娘只把通往院门口的过道清扫干净了,初依在干净的雪地上踩出一行深深的脚印,又一时兴起团了两个巴掌大的小雪球,一上一下摆放,堆成了小雪人。 谢皖江回来就看见她蹲在一排小雪人前面,鼻子冻得通红。 不知道她从哪捡来许多干枯的小树杈,正专注地给小雪人创造四肢和眼睛嘴巴。 他悄声走近,趁她无知无觉把手里的衣服罩在了她的头上。 初依正玩得投入忽然眼前漆黑。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待反应过来掀开罩在头上的棉大衣。回头,谢皖江就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一双蒙古靴。 “试试?” 她有些茫然。 再低头看,什么“棉大衣”啊,被他罩在身上的是一件蒙袍。 衣服上绣着红蓝金三色花纹,长袍及踝,再配上靴子,看着就暖和。 她回到房间把衣服穿好,出来时谢皖江不知道从哪拿出一顶坠着珍珠流苏的翻檐尖顶帽,帮她端端正正戴好,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些珍珠流苏随意地拂在颊边,他随手帮她整理好,手背无意从她的脸侧擦过,轻且痒,这股奇特的异样感流窜进她的血脉,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所适从。 等她意识到心脏加速跳动,忽然心虚后退一步,在他莫名的眼神里努力化解由她单方面产生的尴尬:“原、原来早晨我们说了什么你都听见了啊。” 谢皖江双手插入口袋,不置可否:“白桦林附近正在举行骑射比赛,据说很精彩,你不能去太可惜了,就自作主张帮你租了一套衣服。” “骑射比赛?” 谢皖江稍稍偏头:“走,一起去看看。” 马上就是冬季那达慕,也就是当地的冰雪旅游节,到时候会有赛马表演,镇上有十几个年轻小伙子会参加表演,这段时间没事就聚在一起练一练,每次训练都能引来当地居民的观看,这个时间白桦林那边正围着观赛的人。 初依和谢皖江赶到时两组分数不相上下,她站在人群最外围,踮起脚尖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轻盈踩在马背上,随即抽出一支箭羽,拉弓射出。 那枚利箭“咻——”一声正中靶心,人群传来此起彼伏的掌声,她也忍不住鼓掌。 “好!” 四周汇聚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她就要被挤到前排,谢皖江正想伸手将她拉回来,手机铃响,是宋钊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初依兴奋观赛的背影,转身走向一旁安静的空地。 初依注意力全在赛马上,浑然不觉谢皖江没跟上来,等她想起来去找他,忽然看见迎面走来的傅小芮和路雪。 她们也租了民族服,巧的是,傅小芮跟她撞了衫,两个人从头到脚的装扮几乎一模一样。 傅小芮本来还有说有笑,看到她脸色也垮了下来,满脸写着不高兴。 初依没那么无聊,不想和她争奇斗艳,转身就走。 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站住。” 她只当没听见。 “说你呢!初依,是叫初依吧?” 她没办法,只好驻足停下,看她们到底要干什么。 傅小芮追上来,路雪紧随其后,两个人一起拦在她面前。 “你和谢老师什么关系?”傅小芮盯住她,“中午我都看见了,谢老师为什么把他的衣服拿给你穿?” 初依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冷道:“我们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傅小芮咄咄逼人:“你们什么关系确实没必要告诉我,可是你参加了云创杯,谢皖江是比赛评委,这件事就和我有关系。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私下色诱评委,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经她提醒初依才理清其中要害,原来她们是害怕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 换位思考一下,她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如果她看到有竞争者和评委有说有笑,恐怕也会怀疑对方有内定的嫌疑。 既然如此,她当然要说清楚。 可是转念一想,这种事似乎只有越描越黑,既然人家已经认定她“色诱”,她又没有充足的证据反驳,空口白牙解释这两位也未必会信。 傅小芮看她没话说,愈加嚣张跋扈:“怎么?被我说 分卷阅读26 中了,没话说了?” 路雪也在旁边煽风点火:“你不解释清楚,我们就和大赛主办方举报你和谢皖江关系匪浅,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们想举报就去好了,我无所谓。” 初依这副“爱咋咋地”的态度倒让路雪和傅小芮有些意料之外。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傅小芮气得跳脚。 “你们什么态度?” 谢皖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突然出声,三个女生齐齐回头,看他走到初依身边。 他瞥了一眼傅小芮:“你说初依色诱,有证据吗?” 傅小芮咬唇,半晌没说话。 “农家院每个房间门口都有监控,你可以调出来看看,她根本没来过我的房间,就算我去她的房间也都是站在门口说话,没进去过。” 傅小芮还想毕业后应聘TSE,不敢得罪谢皖江,看他语带怒意,改口说:“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谢皖江没再理会她,转而看向路雪:“我已经给大赛主办方打过电话,辞掉了评委一职,你随时可以去举报。” 此言一出,三个女生都是一愣。 回农家院时天色已经黑透,骑射比赛也都散了,初依走在小镇的羊肠小路上,身后跟着一串“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驻足,身后的声音也消失了。 她回头,发现自己与谢皖江仅有一步之遥。 他两只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茫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问出心中疑虑:“不是说好,我参赛你就担任评委吗?” 原来是这件事。 他说:“我想了很久,既然我们一起来穆尔沁,还是要避嫌,反正我最初答应担任评委就是为了让你参赛,既然你已经报名了,我当不当评委也就无所谓了。我相信其他评委老师会给出客观的判断。” 她接受了他的解释,足尖踢在雪地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问:“那你为什么那么想让我参加比赛呢?” 北国小镇的夜晚,没有鸣笛的机动车和喧嚣的人潮,全世界只能听见松树上雪落的声音。 “这个嘛……” 谢皖江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她面前,足尖就要抵住她的足尖。 呼吸缠绕,路边那盏年久失修的路灯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尝试,终于在这一刻亮起了一抹温黄。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他抓住臂弯顺势拉向胸膛。 他的身影完全落在她身上,头上的珍珠流苏摇摇晃晃,她忽然像跌进光怪陆离的万花筒,等到站稳才发现天空有滢滢白雪飘落。 六瓣雪花落在谢皖江的黑色羽绒服外套上。 然后他的声音伴着晶莹剔透的雪花,一起落进她的耳畔。 他说:“如果我说,我想让你离开望海潮,来TSE做我的助理,你,意下如何呢?” 这份邀请,完全在初依的意料之外。 她不会是听错了吧? 谢皖江看她一脸不可思议,笑了笑,说:“没关系,你慢慢想,不着急回复。”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她有些受宠若惊:“我能进TSE?” “为什么不能?”他扬眉,“我看过你的设计,不比工作室刚招上来的新人差,甚至可以说,优秀。” 我的设计? 初依思来想去也只记起她在大学期间做过的几个项目,江城本地的设计工作室经常会接到一些中小企业需要竞标的项目,有些热门项目明眼人都知道是陪跑,谁也不愿意白忙一场,设计工作室也懒得花精力去应付,就会外包出去,找价位更低廉的设计师出方案,这时候在校大学生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大学生还没进入社会,心思都简单,没那么计较回报,给他们一个锻炼的机会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再意思意思给些报酬,他们就更卖命了,她有段时间就专门干这个,后续署不署名都无所谓,给钱就行。 也许是她运气好,其中有两个陪跑的项目不知道在竞标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最后定了她的方案,其中一个是现在江城的地标性建筑孔雀塔,还有一个是老城区改造的清风楼,可惜她身为枪手,没人知道她才是幕后真正的设计师。 “你看过我的设计?”她问谢皖江。 前面就是农家院了,谢皖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神秘笑笑,说:“你好好考虑,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初依看着男人径自走进农家院的背影,有一种被五百万彩票砸中的不真实感。 能进入TSE工作她当然一百个愿意,可是想起躺在医院里的巧巧,她又陷入了犹豫。 望海潮就是一座销金窟,运气好的情况,她一个晚上收到的小费就足矣抵得上普通白领半个月的工资,以她的学历进入TSE每个月也就只有几千块钱,万一巧巧的病出现变化…… 她不敢想下去,心事忡忡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回了房间。 分卷阅读27 夜深,谢皖江站在花洒下,热水流经他的鲨鱼线,他紧闭双眼,脑海中渐渐浮现初依的手绘设计稿。 当年在拉斯维加斯,她的全部家当被人当街抢走,异国他乡,她狼狈地趴在街上,他虽然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还是走了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本来他想把她送回半山上那套豪宅,她却不肯,说自己已经辞职了不想给雇主添麻烦,恳请他暂且先收留她几天,她会尽快去大使馆问问这种情况怎么办。 那时母亲陪穆西瑭住在疗养院,他的住处长久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收留她并不是难事,他看女孩实在可怜,到底于心不忍,答应了。 护照丢失可大可小,他带她报了警,之后陪她去领事馆办理临时护照,如果没记错,她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星期。 可能是不想给他添麻烦,她住在家里的那段时间安静得像一只猫,他工作很忙,每天下班回家已经很晚,进门却总能闻到饭香,再看餐桌,标准的两菜一汤,还有粒粒分明的米饭。 他在国外几乎很少下厨,家里的厨具被他遗忘在角落,直到她住进来,空荡的房间才有了烟火气。 许多时候,他下班回来都不见她的身影。 换上拖鞋挨个房间找一遍,最后会在阳台的吊椅上看见她。 她抱着乌云团蜷缩在吊椅上,乌云团在她怀里懒洋洋地打盹,他的心情像被猫爪轻轻地挠,工作一天的疲惫感一扫而空,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 那两年他先后失去父亲、妹妹和朋友,原本热闹的一家四口只剩下他和母亲。 他在外地出差时经常会看见有车跟在身后,连悲恸欲绝的母亲也说过,她偶尔买菜回家能感觉到有人尾随。 他担心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想要赶尽杀绝,正巧穆西瑭的心理医生建议她换一座城市生活,而拉斯维加斯的设计工作室向他递出了橄榄枝,他索性带她们一起搬到了国外。 他努力活得洒脱,假装对生活充满热爱,好像仇恨已经是上辈子的事,让躲在暗处的人放心,以求得短暂的安宁。 可是他从没放弃寻找真相。 他独自住在闹市区的公寓,偶尔也会招揽朋友打牌喝酒聚餐,只是当热闹散去,他一个人抱着猫坐在暮色里,只觉得此生了无生趣。 可是她住进来,这栋安静的房子终于有了鲜活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和温暖。 有天晚上,他睡不着,起床去阳台抽烟,却看见她坐在吊椅上视频。 和她视频的人是一个男人,声音急切,满是忧心:“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就一个人去美国了?那你现在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她嗫嚅道:“找到了,她也给了我一笔钱……可是……” 可能是不想让对方担心,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轻松:“好了,你别担心了,我下个星期就回去。” “下个星期?” “嗯……她……她舍不得我,想留我多住几天。”不等对方再问,她借口睡觉挂断了电话。 隔着一层窗帘,他分得清她哪句真哪句假。 他听见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正犹豫要不要现身,窗帘忽然被她拉开。看见他,她也是一怔。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偷听行为,直接问:“你刚才说可是,可是什么?” 她咬着嘴唇,说了实话。 原来她的包里不止有证件,还有钱包和银行卡,她这次来拉斯维加斯是来寻亲的,她急需用钱,找到亲人后那个人给了她一笔钱,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阳台没开灯,只有天边一轮皎洁的月亮,她本就肤色白皙,在月光下像被镀了一层柔媚的光晕,宽松的T恤穿在她身上把她衬得单薄瘦削。 她眼眶红红,强忍着眼泪。 他最害怕女人哭,撂下一句“我想想办法”,回了房间。 第二天他把能联络的人脉都联络了一遍,费了好大的劲,才辗转拿回她的包。 钱包里的钱早就不翼而飞,银行卡也被人破解了密码,里面的钱短短两天少了大半,好在身份证和护照还在,包里的画册也未丢失。 画册里都是她手绘的方案图,每一张都做得很细致。 他把包还给她的时候随口问:“想做设计师?” 她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点头说:“嗯,想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设计师。” 谢皖江关掉花洒,用手抹了一把脸,拿起挂在旁边的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农家院是公共浴室,有点类似北方的澡堂,只不过因为场地限制,仅有四个隔间,男女各有两个,客人们需要排队使用。 大家都很自觉,差不多十五分钟就能出来,他也不好意思用太久。 室内暖气充足,他洗完澡只穿了一条睡裤,隔间外面的公共洗手池有公用吹风机,前面一位男士吹得半干,看见他出来主动把吹风机递给他。 他道了声“谢谢”,正准备按下开关,就看见镜子里 分卷阅读28 初依从女宾洗浴室走出来。 她仍旧穿着那套可爱的兔子睡衣,帽子扣在头上,兔耳朵耷拉在两边,脸颊红扑扑的。 看见谢皖江赤裸上身站在她面前,她顿时懵了片刻,有些手足无措。 他应该有规律健身的习惯,身上肌肉紧实,几乎没有赘肉,因为刚洗过澡,背后还浮着一层水珠。 她的视线一时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才好。 谢皖江绅士,转身把吹风机给她,示意她先。 她恍然回过神来,没接,笑着摘下帽子。 “我用不着。” 他这才想起来,以她头发的长度,基本用不上吹风机。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不考虑留长发吗?”他问。 “在望海潮工作不方便。”她拧开水龙头,冲洗用过的毛巾。 “哦?”他故意拖着长音,促狭道,“如果来TSE工作应该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他想起五年前她留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拿起吹风机又放下,转头对她笑了笑,“你如果留长发,一定很可爱。” 欸? 初依绞毛巾的手一顿,扭头看他。 吹风机的噪声忽地响起,谢皖江弯着嘴角对着镜子吹起了头发。 她觉得脸颊滚烫,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等她若有所思地洗好毛巾,身边吹风机的噪音也停了下来。 不知道哪个水龙头有些小毛病,正在滴答滴答的滴水,显得这间小小的公共洗手间格外安静。 她想,或许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她莫名就有些害怕,害怕他再说出什么扰乱她心绪的话,把她平息已久的感情激起不可自抑的风浪。 她睨了他一眼,说:“我先走了。” 谢皖江慢条斯理地放下吹风机,细心拔了电源,回头看她仓皇离开的背影。 她这是…… 害羞了? 第五章 她想永远憩息在他的臂弯,直到天荒地老。 在穆尔沁这几天初依收获颇丰,她不仅考察了地形还随机采访了当地居民,心中设想的方案也在她的笔下初现雏形,接下来就是完善和细化了。 从公共洗手间回来,她和巧巧通完视频电话就躺在炕上思忖返程的计划。 她想留出一天时间休整,算来算去也只有明天晚上从呼市返回江城的时间最合适,此时还没到寒假人员流动高峰,她打开购票软件,余票显示充足,可是当她下单的时候却有些犹豫。 要不要和谢皖江说一声? 算了。 她想,他一定会订机票。 不过等买完火车票她还是在临睡前给谢皖江发了一条微信。 她说:“我订了明天晚上七点钟回江城的火车,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没多久,收到他的回复。 谢皖江的回答言简意赅且充满歧义。 他说:“和你一起走。” 很快他又发来一条。 谢皖江:“我买了明天晚上飞江城的航班。” 她这才明白他说的“一起走”仅仅指的是一起回呼市,心里无端就有些失落。 第二天阴云密布,晾在火炕的湿衣服早都干了,她和谢皖江中午退房时偶遇路雪和傅小芮出门,经历了昨天的插曲,她们俩都乖觉了不少。 听说谢皖江要走,她们试图想要加他的微信,谢皖江对两人的态度都很冷淡,只上下扫视了她们一眼,委婉拒绝了。 大巴车十二点半出发,他们在农家院吃过午饭,上车时初依依旧坐在靠窗的座位,路上一直在画册上写写画画,谢皖江则抱臂靠在座椅上假寐。 路程过半,初依蓦然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她把画册放下专注看窗外不停倒退变换的风景,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 妹妹生病,她提心吊胆,在望海潮工作,她如履薄冰。只有当她忘记身上“姐姐”和“代驾”的标签,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夹缝中做回自己。 北方的雪比她想象得还要大,逐渐从稀疏的小雪飘成鹅毛大雪,大巴车的车速也慢了下来。 她隐隐有些担心能否按时到达呼市,谁知真的就怕什么来什么。 又行驶了半个小时,司机把车停在了服务区,告诉大家因为强降雪,前面高速发生连环追尾,目前三死两伤,救护车正在赶来,道路暂时封锁,可能需要等一等才能出发。 初依去网上搜索新闻,发现事发地距离服务区只有三十公里,不禁感到后怕。 大巴车停在停车场,司机关了空调,车上的气温逐渐降了下来,大家都有些冷,纷纷下车去服务区的餐厅取暖。 餐厅并不大,但过往车辆都被困在这里,一时间挤满了人。 初依和谢皖江好不容易找到两个空位置坐下,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她已经做好了赶不上火车的 分卷阅读29 准备,默默登陆购票平台把票改签到了明天。 谢皖江也给订购机票的网购平台打了电话,询问退票事宜。 餐厅里吵吵嚷嚷,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齐聚在一起,聊的都是这场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车祸。 听说死亡人数还在持续上升。 谢皖江看了眼时间,已经不知不觉等到了下午五点钟。 他环顾四周,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说:“我出去看看。” 初依正在给巧巧发信息,随口应了一声。 昨天订好车票她就把车次同步发给了巧巧,眼下行程有变,为了不让妹妹担心,她谎称还有素材需要收集,晚一天回去,巧巧并没有疑心。 她又和巧巧聊了一会儿,发觉谢皖江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忍不住离开座位去找他。 外面仍在下雪,她一脚踩出去雪地靴的鞋面完全被大雪淹没,她的手机没剩多少电了,碰上这种低温天更是肉眼可见的掉电,她拨通谢皖江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突然就有些慌。 她举目四顾,终于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在看清是谢皖江的瞬间她才松了口气,握紧手机迎了上去。 “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嗯?” 谢皖江掏出手机,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又看到屏幕右上角的角标,“好像被我调成静音忘记调回来了。” 他顺手取消了静音模式,抬眸看她鼻尖红红:“你怎么出来了?” 初依没好意思说是看他长久没回来特地跑出来找他,自动忽略了他的问题,看向他身后的行李箱。 “怎么把箱子拿下来了?” 谢皖江说:“刚才我去找司机师傅聊了聊,雪下得这么大,前面又出了车祸,我看今晚要在服务区过夜了。” “今天走不了了吗?” 初依还是太乐观,根本没想过今晚被困在服务区怎么办。 而谢皖江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凛冽寒风裹挟着雪花扑打在他的脸上,他说:“这种天气继续走实在太危险了,司机也怕出事担责。” 他手指不远处白底红字贴着“住宿”二字的灯箱:“走吧,我去问过了,现在还有空房,再晚一会儿恐怕就一床难求了。” 服务区条件简陋,客房数量有限,好在他们去得早,旅店仅剩下三间大床房被他们占去两间。 房间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走廊灯光昏暗,让人觉得压抑。 他们的房间相邻,初依推门进去就闻到一股霉味,她把行李箱放到床边,走到窗台前一把拉开窗帘,发现窗外就是茫茫旷野,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把窗户打开通了一会风,再关上的时候发现窗锁是坏的。 她去前台询问能否换房,工作人员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说:“不好意思,客房已经满了。” 她无奈,回房后把桌上的一只玻璃杯放在了窗台上。 谢皖江预料得没错,今晚他们果然被困在了服务区。 七点多他们去餐厅吃饭时听见有乘客闹着问司机师傅到底走不走,司机也为难,最后拉了一个微信群,把乘客陆续拽了进去,嘱咐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等车能走了会在群里通知大家。 这种天灾人祸,闹也无济于事,乘客再不满意该认命还得认命。 等初依和谢皖江再回旅店,客房前台已经挂出“房间已满”的牌子,工作人员正悠哉悠哉嗑瓜子看综艺节目。 初依走到房门口,转头对谢皖江说:“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他笑了笑,叮嘱她:“服务区不安全,贵重物品放在身上,晚上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好。” “晚安。” 她握住门把手的动作蓦然停下,鬼使神差地说:“嗯,晚安。” 客房打扫得不算干净,初依睡前不放心,检查了床单被褥,发现白色被罩上残留着黄色污渍。 她简单洗了把脸合衣躺在床上,没盖被子,把羽绒服披在了身上。好在房间供暖充足并不冷。 她听了谢皖江的话,把笔记本和手机放在了枕下,又把行李箱抵在门后才放心入睡。 她并不认床,只是作息不规律偶尔失眠,躺下许久都觉得大脑异常活跃,了无困意,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逐渐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身侧有窗户被推开的声音。 她很敏感,瞬间被惊醒,本能看向窗台,果然有人试图翻进来。 那人不小心碰掉了玻璃杯,随即房间里响起刺耳的玻璃碎裂声。 几乎同时,她从床上坐起来大喝一声:“谁在那?” 那人也被突如其来的玻璃碎响吓了一跳,听见房间里的人醒了,瞬间跳窗逃跑,等初依跑到窗口就只看到远处一道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雪夜中。 她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了照,发现窗下躺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大概是那人逃得太急不小心遗落的,可想而知 分卷阅读30 那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她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她对这把匕首心有余悸,穿上羽绒服想出去把匕首捡回来,甫一开门却看见谢皖江穿着睡衣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这种服务区的小旅店不隔音,玻璃碎裂的声响和她的呵斥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意识到她遇到危险,夺门而出,看见她完好站在眼前,稍松了口气。 “怎么了?” 初依还算镇定,平静叙述方才发生的事。 谢皖江的眉头不自觉深蹙在一起:“你别出去了,我去把匕首捡回来。” 外面零下三十多度,他只穿了一套睡衣,好在没在外面耽搁多久,很快就回来了。 他把匕首交给前台,向工作人员说明此事。 工作人员明显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态度并不好,虽然道了歉但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毕竟房间都满了,换房是不可能的。 谢皖江懒得和她继续交涉,帮初依把行李拿到自己房间。 “我们换一下房间,你睡我那间。”他说。 初依却有顾虑。 她那间房窗锁坏了,旅店却不修,听说有人夜闯房间工作人员也不惊讶,这种事分明发生过太多次,她甚至有理由怀疑店家和小偷是同伙。 就算不是,也难保后半夜不会有其他人再企图从窗户爬进来,如果谢皖江睡着了还是挺危险的。 她说:“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可能更安全。” 谢皖江误以为她害怕一个人住,为了让她睡一个安心觉,没有拒接她的提议。 旅店的双人床足够大,他们各自占据着床的一边,中间相隔的距离再多一个人也不是问题。 初依不知道谢皖江困不困,反正自从她躺在床上她就一点都不困了,大脑兴奋得想去蹦极。 听着房间里另一个人沉稳的呼吸,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奇奇怪怪的念头。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她完全不记得了,天亮以后,睁开眼睛,她才惊觉自己和谢皖江抱在一起,也不知道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中间那道能多睡一个人的沟壑早就没有了。 她枕着谢皖江的手臂,再凑近一点点就能吻到他的锁骨。 她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他,他的下巴上多了一些短短的小胡茬。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又怕吵醒他,悄悄地收回了手,就这样安静地欣赏他好看的睡颜。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早在五年前就同床共枕过了。 那一晚她蜷缩在他的怀里,他从背后紧紧地拥着她,初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的脸上。 当她醒来,只觉得阳光灿烂,他的胸膛是一座温柔宇宙,她是坠落其中的星,她想永远憩息在他的臂弯,直到天荒地老。 五年前,拉斯维加斯。 初依重新拿回遗失的包,钱已经所剩无几,她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钱,不甘心这样回去,更不好意思再去找母亲帮忙。 她看得出来,母亲现在过着与从前截然相反的生活,她和巧巧于母亲来说,只是不愿面对的累赘。 思来想去,她到底还是带钱去了赌场。 谢皖江当然不知情,她是趁他上班的时候偷偷去的。 第一次进赌场,她有些畏缩,起初只是观察环境,看别人怎么玩,后来摸清楚门道才开始尝试。 那时她不知道赌场到处都是摄像头,当她走进赌场的那一刻起就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她,她的家世背景、财产状况都在一双双眼睛下得出精准的判断。 那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人精,能一眼瞧出谁是有钱来消遣,谁是到此一游享受体验的游客,谁又是想要投机取巧指望依靠赌博暴富的小市民。 进赌场都要用现金换筹码,她观察有一种玩法容易赢,掌握到规律就能进行算牌,果然开始时连赢了几把,赚得不算多,却让她尝到了甜头。 赌场的灯光是一种能激起兴奋的猩红色,环顾四周连一扇窗也没有,如果不看时间她根本不知道过去多久,不知不觉就在赌场玩了一天。 赌场里提供免费餐食,她直接在赌桌旁解决了吃饭问题,又继续沉浸在赢钱的快乐中。 她那时到底没经历过太大风浪,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做过很多疯狂的决定,在拉斯维加斯赌博就是其中之一。 她根本不知道赌场内有充足的氧气,会令人格外精力充沛;红色的灯光能激起人类内心深处的斗志和欲望;提供免费餐食则是钓鱼的鱼饵;没有窗是为了让来这里的客人忘记时间。 她身处其中,渐渐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赌场鱼龙混杂,有人看她长得清秀就盯上了她,趁她不备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药,玩到最后她只觉得身体变得好轻好轻,好像随时要飘起来。 下药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那些人不敢在赌场生事,于是逮到机会把她带走,她完全失去了意识,整个人陷入混沌,连谁带她走都不知道更别提反抗。 她只觉得 分卷阅读31 像中了迷魂剂,想跳舞,还想笑,眼前所见都变成朦胧幻影,身体越来越热。 有人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用英语轻声哄,劝她听话,快上车。 她潜意识觉得有危险,扒着车门笑吟吟望着对方,因为药物作用说话也变得不太标准,大着舌头说:“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 那些人又说了什么,一连串的英语听得她头昏脑胀。 她说:“我听不懂,有没有人会说中文呀?” 对方渐渐变得不耐烦,放在她腰上的手也收紧了力道,企图强行把她塞进车里。 恰在这时,她看到谢皖江从远处而来,视野里他一分而二,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她忽然推开一直搂着她的男人,跌跌撞撞扑向他,像小孩子告状,可怜巴巴地说:“你怎么才来呀,他们要带我走。” 谢皖江无语地看着她,他不过去上班,她就敢自作主张跑来赌场,胆子可真够大。 再看站在加长林肯旁金发碧眼肌肉发达的男人,如果他再晚来一会后果可想而知。 他揽起站都站不稳的女孩,去和那些连赌场老板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交涉,也是他运气好,提了某个经常来赌场玩的富二代朋友的名字,大抵这些有钱人的人脉网错综复杂,竟然卖了他富二代朋友一个面子,放他们顺利离开了赌场。 到家后谢皖江把她粗暴地拎进洗手间,逼迫她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他不知道那些人用了多少剂量,怕她经受不住,用了好多办法催吐,但距离她吃下药剂已经过去太久,她并没有吐出多少。 他又塞给她一杯水,让她漱口。她捏着水杯,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抬头看镜子里反射的灯光,视野所及是一片璨如钻石的茫茫白光。 药效慢慢发作,她觉得热,作势就要脱衣服,而她身上只有一件T恤,里面空荡荡除了内衣再没有其他。 谢皖江别无他法,一把按住她的手,把她按在洗手台上,拧开了冷水。 冰水浇落在她的头上,她顿时清醒了不少,隐约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药,行为举止变得不正常,可她控制不住。 心里有一簇火焰在烈烈燃烧,是冷水也浇不灭的、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谢皖江看她渐渐安静,终于关掉水龙头,忍着怒意问:“好些没有?” 她再疯下去他就要带她去医院了。 初依没说话,她的头发都湿了,身上的衣服也没能幸免于难,有水进入她的鼻腔,她咳嗽了几声,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不知道突然中了什么邪,豁然转身,一把揪住谢皖江的衣领,毫无顾忌地吻了他。 谢皖江大约猜出了她被人下了什么药,扣住她的手腕,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两个人离得很近,她的颊边红晕像傍晚的晚霞,一双眼睛盛放着盈盈春水,但凡他没有那么强的忍耐力,他都很有可能和她一起跌进万丈情欲,与疯狂为伍。 面对她紧贴入怀的曼妙举动,他有过刹那犹豫和失神。 最后他还是狠心把她推开,转身离开洗手间,顺便反锁了门。 他回到书房,戴上耳机画图,无视房子里传来的任何声音,直到她疯够了,闹累了,浑身湿淋淋蜷缩在浴缸里睡着,他才蹑手蹑脚来开门。 药效应该褪了,她的脸还是很红,他用干毛巾帮她擦了擦头发,倾身把她抱离浴缸,抱进主卧柔软的床上。 她身上的湿衣服迅速把床单洇出一道湿痕。 他皱了皱眉,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衬衫,走回床边拍了拍她的脸。 “醒醒,”他说,“把衣服换了再睡。” 她明明还有意识,却不愿意配合他。她觉得四肢酸软,不愿意睁开眼睛,这张床太软,她只想就此睡去。 谢皖江没有办法,嘀咕了一声“那就别怪我了”,然后亲手帮她换了衣服。 被她掩藏在宽松T恤之下的是一具柔软性感的身体。他也是男人,做不到目不斜视,就算不该看,但为了帮她换干净衣服他都看到了。 从未有过的欲念破土而出,他有过动摇,但很快把衬衫套在她身上,别开脸,帮她把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了颈间。 担心她因为药物作用又做出什么什么荒唐事,那一晚他在她身边睡下。 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睡,身边突然多了一道呼吸,他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中他睁开眼睛,女孩背对他侧身躺在床的另一边,她只占据了窄小的边缘,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衬衫堪堪遮在她的大腿根部,她的腿又细又长,交叠在一起好像随时会幻化出一条漂亮的鱼尾。 谢皖江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身体做出最真实的反应,慢慢向她靠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头发还有些潮湿,他像误打误撞走进一片热带雨林,空气中萦绕着一缕专属于夏天的味道,是来自她身上的香气,令人沉醉,令人着迷。 天亮了,服务区小旅店的窗帘一点挡光的作用都没有,谢皖江感知到阳 分卷阅读32 光的踪迹,睁开眼睛,怀里的人还在沉睡。 她像某种听话的小动物,呼吸清浅,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 他不忍心打破这一幕,趁她睡得无知无觉,肆无忌惮打量她的眉眼。 她长着一张标致的瓜子脸,眉细如柳,睫毛浓密,长发时自有一种含蓄和矜持,寸头则显得英气俊秀。 最终,他的视线移落到她的唇上。 他怔怔地盯着她粉嫩柔软的唇瓣,想起那天在停车场,因为身体失去平衡被迫压在她身上,嘴唇相触的瞬间,身体仿佛过电,酥麻感遍布全身。 想到这里他的耳朵无端就有些烫,他试图从回忆里抽离,只是看到她恬静的睡颜,他的心就有些蠢蠢欲动。 身体仿佛不再被大脑控制,他不由一寸一寸向她靠近,直至感受到她的呼吸,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觉察唇上柔软的触碰,始终装睡的初依突然睁开眼睛,与谢皖江的目光交汇。 就在十分钟前,她悠悠转醒,发现两人尴尬的睡姿后企图挣脱,无奈谢皖江抱她太紧,她怕吵醒他,只好装睡,等他醒来全权处置这令人窘迫的场面。 谁知他竟然……吻了她?! 她仿佛掉进无边无际的涡旋,大脑骤然间一片空白,连日来的推测仿佛在刹那间得到了证实。 面对她的突然苏醒,谢皖江也有些仓皇失措。 他立刻放开她,只是脱口而出的抱歉还没说出口,初依忽然搂住他的脖子,翻身跨坐在他的身上,把他推倒在床上,近乎暴戾般延续了方才的吻。 谢皖江懵了片刻,直至她的吻更加深入,试图用舌撬开他的牙关,他才回过神来,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用力扼住她的手腕,严丝合缝地抵住她不安分的身体,把她的进攻一一破解,却蓦然发现她眼中有泪,随时要夺眶而出。 他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立刻松了力道,初依趁机挣开他的束缚,挥手打了他一个耳光,眼泪也倏忽间落下。 她笃定自己的直觉没错,声音哽咽,质问道:“你明明记得我,对不对?” 否则他不会凌晨五点等在冬日街头,只为了给她送摩托车。 不会日理万机还去望海潮做善人,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她捡回工地宿舍悉心照顾。 更不会说服她参加设计比赛,千里迢迢陪她一起来穆尔沁。 看见她掉眼泪,谢皖江也慌了神,他放开她,抬手想帮她拭去眼泪,她却躲开了。 他有些无措,更多的是歉疚。 他说:“对不起,我不该瞒你,但我真的不想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初依茫然地看着他。 他翻身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斑驳的天花板,终于说出难言之隐:“当年我妹妹进入望海潮做卧底,最后死得不明不白,可是无论警方明里暗里调查多少次,都没有证据证明望海潮有问题。 “我一直在私下调查望海潮,可是自从五年前事发后,他们行事就小心了很多,迄今为止也没有露出惹人怀疑的马脚。只有我,和其他失踪者的家属,深信这家娱乐场所有问题。而你就在望海潮工作,我不知道你和望海潮的老板有没有关系,如果有,我们就是敌人,如果没有,我更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初依如梦初醒。 怪不得他那么积极地督促她参加比赛,邀请她去TSE工作,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离开望海潮。 她还想说什么,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谢皖江皱眉,显然不满意对话被人打断,但还是起身向门口走去。 他以为是旅店工作人员,谁知门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是魏承轩。 从那天视频初依说房间漏水匆忙挂断电话开始,魏承轩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起初他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随之他发现这几天来医院探望穆西瑭的不是谢皖江,心中猜测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昨天巧巧说初依改签了车票,他看新闻得知从穆尔沁回呼市必经的高速路上发生车祸,立刻订了飞呼市的机票,连夜找到这里。 服务区停着许多大巴车,提供住宿的旅店就这一间,他拿出初依的照片向前台服务员打听,服务员果然见过,报上一个房门号。 他想到了她可能和谢皖江在一起,只是没想到他们会住同一个房间。 魏承轩的视线冷漠越过谢皖江,落在他身后初依的身上,随即嘴角漾开一抹冷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魏承轩喜欢初依,但他比谁都明白,这份感情不会有结果。 小时候,他对父亲做的生意一知半解,只知道他赚很多钱,自己想要什么都能拥有。慢慢长大他渐渐明白衣食无忧的生活背后藏着怎样的血雨腥风,他对父亲的行径嗤之以鼻,更不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那时他的理想是成为一个普通人,和爱人过平凡的一生。 可是事与愿违,父亲为了生意早就帮他决定了结婚对象,对方与 分卷阅读33 他门当户对,只等过几年到了两人的法定年纪就挑个良辰吉日举办婚礼。 他当然不愿意,喜欢初依就像一场公然挑战父亲权威的叛逆和反抗。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个低年级女生安静漂亮,一起开会他总是不自觉多看她几眼,后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多了,偶尔遇见也会交谈几句,每当她乖乖巧巧喊他“魏学长”时,他没来由就觉得心情愉悦。 她是盛开在潋滟春日里的栀子花,洁白、单纯、不谙世事。 而他在阴暗潮湿的黑暗中生活太久,莫名就被她的灿烂光芒吸引,一步一步,想要把她据为己有。 只是他的这份心意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始终难以启齿。 看见她躲在学校小花园里抹眼泪,他立刻询问清楚缘由,得知与贫困助学金有关,他只好暂停父子间的战争,硬着头皮回家和父亲求情,让他高抬贵手。 她考上大学以后他经常三不五时去她的学校找她,但凡听说她生活拮据有棘手的时候,他都毫不犹豫伸出援手,有时在明处,有时在暗处,帮她度过危机。 因为她,他一直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没松口。 直到有一天他晚归回来,父亲坐在书房里等他。 父亲疑心重,凡是与他交集密切的人,都会派人私下调查。 面前桌上放着几张打印纸,上面明明白白罗列着初依的身份背景。 父亲指间夹着名贵的雪茄,说:“初依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你和她在一起,于我们家的生意,没有任何益处。” 他鄙夷地说:“那是你的生意,我对做生意没兴趣,只想当医生。” 父亲没有因为他的顶撞生气,语重心长地说:“好,就算你不想接我的班,你为初依想过没有?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你难道要打破她平凡的生活,把她亲手拖进这肮脏的地狱?” 他咬着唇不想说话,但到底还是把父亲的意有所指听了进去。 以他的身份,他生来注定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拥有安稳快乐的生活。 到了一定年纪,当父亲渐渐老去,他身为唯一的儿子,再不愿意也势必要接管他留下的产业,像他一样,变成一个狡兔三窟,无亲无友,杀伐果断的男人。一个他从骨子里就讨厌的人。 他自知给不了初依普通人的生活,终于坦然接受父亲安排的婚约,把对她的喜欢藏在心底。 那些年他们的关系跟随她的称呼不断发生变化,从最初生疏有礼的“魏学长”,变成了亲切熟络的“承轩哥”。 他想,或许这样也好。 没想到就在婚礼前一个星期,父亲突遭意外,他比预想中更早地坐上了父亲的位置。 只是他太年轻,妄图扭转乾坤改变潮水的方向,却不知暗处有多少双觊觎这个位置的人盯着他,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悬崖。 父亲过世后,他毫无顾忌地退了婚,待稳定了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索性把生意交给得力可靠的手下打理,自己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医术高超的魏医生。 当时巧巧的病让初依夜不能寐,他力所能及帮她寻求更好的医疗条件。 只要她需要,他永远在她身边。竹簏独家 他也由衷希望她能早日遇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人。 可是她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谢皖江,任他如何劝说也不听,眼下更是疯魔了,看见他们共处一室的瞬间,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太阳穴跳得厉害。 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有朝一日,在他和谢皖江之间,不是你死我亡就是两败俱伤,她只能二选一。 雪停了,高速路恢复了正常通行。 在回呼市的路上,初依坐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谢皖江和魏承轩分别坐在她身侧,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方圆一米都是低气压。 她觉得自己就像夹心饼干,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所以当大巴车进入呼市,乘客们陆续下车时,她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先一步下车,忙不迭跑向马路对面的火车站,魏承轩却将她一把抓回来,面无表情说:“把火车票退了,我给你订了机票。” “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魏承轩已经招手叫了出租车,待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谢皖江一点也不客气,先坐进了后排座椅,对魏承轩的黑脸视而不见,笑眯眯说:“既然都去机场,不介意一起走吧?” 魏承轩没说话,谢皖江当他默认了,心安理得地靠在了椅背上。 初依知道魏承轩对谢皖江有意见,尽量避免他们坐在一起,于是主动走到后排。 魏承轩却突然开口:“你坐前面。” “……哦。” 去机场的途中也很安静,只有热情的司机师傅时不时说两句话,初依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偶尔附和几句,手上也没闲着,忙着给巧巧发信息,向她探听魏承轩怎么会来的消息。 巧巧当然没说是她撺掇承轩哥去接她的,三缄其口,十分无辜。 初依了无头绪, 分卷阅读34 等到了机场得知魏承轩订购的机票与谢皖江是同一航班仿佛晴天霹雳。 好在很快值机,他们的座位与谢皖江隔了两排,等她终于和魏承轩并肩坐下,她才终于如释重负,扯出一丝笑来。 魏承轩心情烦躁,瞥了她一眼,没好气说:“合着你把我的话都当作耳旁风了?” “没有没有,都记着呢。”她理解他的好意,同时也有些为难,“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嘛。” “你……” 魏承轩觉得自己要被她气出心脏病了,教训的话到了嘴边连说出口的立场都没有。 对她来说,他不过是一个关系要好的朋友,有什么资格干涉她的感情生活? 既然他把和谢皖江在一起的种种不妥列出来,她通通都不介意,他又何必再浪费口舌。 他轻蔑一笑,冷道:“你开心就好,早知道你和谢皖江一起,我何苦看了新闻大老远来接你,我也是吃饱了撑的。” 那场车祸挂上了微博热搜第一的位置,伤亡人数不断攀升,初依没想到他会一声招呼也不打突然出现。 这么多年魏承轩之于她已经不是朋友那么简单,更像是亲人,他总是在她和巧巧最艰难的时候伸以援手,她感谢他,也尊重他,虽然有时候她会觉得他的管束令她感到逼仄和窒息。 不过他的性格一向如此,不仅对她,对待家人、朋友、同事、患者也是这般,不经意流露的掌控欲和占有欲让人觉得备受重视的同时也让人觉得压力很大。 看他心情不好,初依自觉不是沟通的好时机,默默闭嘴,不再多言。 飞机上暖气充足,整个航程她闭目养神打发时间,总算如坐针毡挨到了江城。 魏承轩让朋友提前把车送到了机场,出闸口时他顺其自然接过初依的行李箱,转身对谢皖江说:“这几天麻烦谢先生了,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您去哪儿?我送您。” 他这句话说出口,初依和谢皖江不约而同皱眉,总觉得他的口吻有些不对。 关于五年前的事谢皖江还有很多事没说,可是眼下魏承轩在场他不便多说什么,只好客气道:“不必了,我直接去工作室,不顺路。” 说完看向魏承轩身后的初依。 魏承轩注意到他的视线,虽然不情愿还是走到一旁,给了他们单独道别的空间。 谢皖江走到初依面前,语气不自觉柔和了几分:“这几天不在公司,有很多文件等着我签字,等我忙完手里的事就联系你。还有,关于去TSE工作的建议,随时等待你的答复。” “嗯。”初依看他嘴唇一张一合,莫名想起早晨的事,脸颊泛红,低头不再看他,“你借给我的衣服,等我洗好就还给你。” “不急,”谢皖江说,“我有空去你家拿。” 去家里拿? 她佯装镇定:“好。” “那我走了?” “嗯。”她点了点头。 初依目送谢皖江拖着行李箱向打车区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她恍然想起五年前她离开拉斯维加斯那一天。 他把她送到机场,广播里已经开始播报航班登机通知,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当她意识到这次分别再见面将遥遥无期,她鼓起勇气向谢皖江说出了潜藏已久的感情。 她说:“其实我早就在杂志上认识你了,我报考建筑大学,学习设计专业也都是受你的影响,因为喜欢你的设计,喜欢……你,让我对这个行业也充满了向往。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们能在同一座城市生活,我一定义无反顾追随你的脚步,留在你身边。” 谢皖江似乎对她的表白感到意外,她等了半晌没有等到他的回应,羞赧转身,直到马上进入安检区,她忽然感到腕上一紧,猝然被人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下一秒,谢皖江捧起她的脸吻了她。 她完全蒙了,任凭谢皖江强势掠夺她的唇齿,好像要把她整个人据为己有。 机场人来人往,情侣吻别是最稀松平常的一幕,没人注意到他们。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终于把她放开,初依注意到他的眸光里藏着欲说还休的恋恋不舍。 这些天的朝夕相处,他承认他对她动情了。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场异国邂逅,短暂的交汇之后,他们还要回到各自的轨道。 她要回国为妹妹寻找生机,他要留在这里躲避国内虎视眈眈的仇家,照顾抑郁严重的穆西瑭。 这场遇见,注定没有结果。 他贪恋地吻了吻她的唇角,最后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说:“希望我们还有再遇见的一天。” 机场广播再次响起提醒,谢皖江狠了狠心,转身离开。 她注视着他头也没回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鼻子一酸,终于转身走向安检区,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魏承轩开车送初依回家的路上,她的脑海里都是谢皖江,他几次开口她都因为出神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分卷阅读35 魏承轩终于耐心耗尽,回想方才在机场她和谢皖江依依不舍告别的样子,踩下刹车,靠边停下。 初依茫然地看着他,魏承轩双手紧攥方向盘,说话的语气冷得能结冰:“你和谢皖江到底怎么回事?在一起了?” 她被问住,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谢皖江现在这种情况算什么。 “还没有。”她老实说。 魏承轩并不相信:“你别告诉我你们俩在穆尔沁什么都没发生。” 初依没说话。 他又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嘛?玩扑克牌吗?” 初依觉得他越说越荒腔走板,气恼道:“就算真发生什么也和你没关系吧?我们虽然是十几年无话不谈的朋友,但也是有隐私的,你这样咄咄逼人地问我,让我很尴尬。” “十几年的朋友?”魏承轩冷笑,只觉得“朋友”二字再刺耳不过,“谁要和你做朋友。” 初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魏承轩已经解开安全带,倾身把她困在了车门和车椅之间的角落。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这张脸突然变得好陌生。 她隐隐猜到会发生什么,本能要把他推开,魏承轩宽厚的手掌却准确扼住她的手腕,滚烫的体温让她不自觉呼吸加重,随即一个霸道的吻毫无温柔可言地落在她的唇上。 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他反而愈加粗暴地啃噬,她登时觉得嘴唇红肿火辣,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 腥气涌入口腔,魏承轩吃痛放开她,手指拭去唇角血迹,眸光森冷如刀,一字一顿道:“你当真以为我待谁都像待你这般吗?连初巧都知道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第六章 爱到无路可走,那就举手投降。 魏承轩这番话着实吓到了她。 正如他说,她并非无知无觉,只是他隐藏得太好,不仅她和巧巧有困难他会帮忙,同事父亲生病他二话不说带头捐款,每年休假他哪也不去,专程飞去偏远山区探望他资助的贫困生。 更何况,他曾经还订过婚,听说对方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们自幼就认识,想必感情很好,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婚约取消了,恰逢那段时间他家中出现变故,他每天忙得不见人影,人也消瘦了不少,她想他一定很难过。 所以她从未自作多情地想过,他对自己有超出友谊的情意。 面对他的强吻,她近乎呆滞,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打破僵局,最后仓皇逃下车,留魏承轩一个人坐在车里,直到薄暮西沉,交警敲窗,提醒他这里不能停车,他才犹如行尸走肉般把车开走。 他从来都明白,如果把珍爱的人留在身边,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因为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失去她。 可他还是明知故犯了。 自那天之后,初依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魏承轩,但他是巧巧的主治医生,她总要去医院看望巧巧,两个人难免遇见。 他表现得还算稀松平常,但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没过几天初巧就看出了端倪。 这天初依休班,白天她带了电脑到病房加紧赶制设计图,巧巧坐在床上看书,时不时偷瞄姐姐一眼,终于被初依逮住现行。 “看什么?” “没什么。”初巧摇头,低头假装看书。 初依看她鬼鬼祟祟,索性直问:“你是不是想问我和魏承轩怎么了?” 巧巧自知瞒不过姐姐,只好说实话:“我怎么感觉自从你从穆尔沁回来,你和承轩哥就有些别扭呢?昨天你向他询问我的病情,你们俩全程都没有目光交流,到底怎么了?” 初依这些年忙着赚钱生存,昔日念书时要好的女性好友纷纷恋爱、结婚、生子,她们每天专注于逛街、旅行、下厨,久而久之早就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关系再好也逐渐疏远了,如今能让她说些闺蜜私语的也只有妹妹。 她把电脑放到一边,说:“承轩哥向我告白了。” 巧巧一点都不意外,心里莫名有些泛酸,只是这种感觉很快被好奇心冲淡,她兴奋道:“我天,有生之年承轩哥终于告白了。” “你一直都知道他喜欢我吗?” “当然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吗。”初巧把书扔到一边,“他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你以为他为什么对我的病情这么上心,还不是因为你。姐,你可真是一个反应迟钝的直女,”巧巧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告白了,然后呢,你没答应?” “我……”在妹妹面前她觉得也没什么掩饰的必要,实话说,“我喜欢谢皖江。” “皖江哥?”巧巧很意外,“你和他很熟吗?” 当年在拉斯维加斯的奇遇她只和魏承轩提过,她犹疑片刻,说:“我喜欢他很多年了。以前念高中的时候,我就在杂志上看过他的采访,因为他,我大学才报考了建筑设计。五年前,我去拉斯维加斯找母亲,是他帮我找到了遗失的身份证和护照。这些年他一直在 分卷阅读36 国外生活,直到今年年初才回国,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我处心积虑靠近他,以为他不记得我了,没想到这次云创杯竞赛,他一直说服我参赛,还邀请我去他的工作室上班,我希望这次比赛能拿到不错的名次,这样去他的公司也能心安理得一些。” 巧巧从来都不知道姐姐的这些心事,更不知道她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她问:“承轩哥知道吗?” “嗯,他一直都知道。” 明知姐姐有喜欢的人还告白,承轩哥大抵也是抱着被拒绝的心情才说出口的吧。 她为承轩哥感到可惜,也尊重姐姐的选择,一时间内心矛盾不已,但还是清醒道:“姐,这么多年,虽然你从来不说,我也知道望海潮是什么地方。你为了给我赚医药费委曲求全去那种地方工作,每天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小心翼翼赔着笑脸,承轩哥不止一次劝你找份正经工作你都拒绝,只有皖江哥出面,动摇了你留在望海潮的心思,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了。” 初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在回来的飞机上,她认真考虑了去TSE的事,这些年她也攒了一些钱,巧巧的病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她不至于六神无主,如果后续真的缺钱,她大可以再重返望海潮。 赚钱的机会有很多,和谢皖江共事的机会却难得,她这辈子也没真正为自己活过,她想任性这一次。 巧巧叹了口气:“哎,那我只能祝你如愿以偿了,就是可惜了承轩哥,枉我还想撮合你俩在一起呢。” “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初依摩挲着妹妹的手背,“乖乖养病,争取早日出院。” 初巧对自己的病心里有数,她早就对出院不抱任何希望了,活着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恩赐。 她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的参赛方案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我想在穆尔沁的牧场建造主题客栈,”初依捞过电脑,给巧巧看自己的方案,“这边的山坡上有一大片白桦林,林中可以建造圣诞童话主题的木屋,温泉引过来就有了温泉私汤,如果在院子里安装镀膜玻璃,还可以边赏雪边泡温泉。”她又把鼠标移到了图左位置,“这边视野开阔,房顶开天窗能看到烂漫星空打造星光主题的客房……” 说到设计方案她难得滔滔不绝,初巧看到屏幕上呈现的3D效果图,由衷感叹:“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姐,你也太厉害了。” 初依被她夸得有些害羞,谦虚道:“这些都是设计师最基本的技能,不算什么。”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聊起她擅长的领域她的眼睛不自觉就散发出炙热的光芒。 初巧也为姐姐感到高兴,这些年姐姐为了生计已经很少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了。 虽然她为承轩哥感到惋惜,但还是姐姐的幸福比较重要,喜欢这种事又不能强求,她这个小月老不做也罢。 后来初依又给巧巧看了去穆尔沁拍摄的雪景照片,她们聊得欢畅,浑然不觉在这间病房的某个角落,粘着一枚不易察觉的窃听器。 小东西安装在床边柜抽屉深处的背面,很难被人发觉。 这么多年姐妹俩的隐私秘语全都一字不落地进入了旁人的耳朵。 康平医院的门诊大楼初建时设计了两条应急通道,通道直通到地下二层的停车场,供紧急避险时使用,只是没人知道在停车场的下面还有一层。 想要抵达地下三层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穿过太平间,报上通行码,自有工作人员引路,那段下行楼梯是一条幽深逼仄的灰白走廊,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的,走廊两侧悬挂着一幅幅蝴蝶标本,一共有二十节台阶,走到最后一阶,右转就是一扇银灰色铁门,门上的密码锁每天都不一样。 也可以刷指纹,只是这台机器上永远只录一个人的指纹。 魏承轩身穿白大褂走到铁门前,分别在门锁上按下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纹,门锁“咔哒”一声开了,冷气扑面而来。 这扇门的背后是一间冷藏室,堆放着整齐有序的纸箱,走到深处还有一扇门,简直隐匿在墙体之间,极难被发现,门锁也隐藏在墙身中,他却轻易找到,再次刷指纹,待门开后闪身进入其中。 满室青蓝灯光,环状实验台位于房间最中间,台上陈列着各种化学品,实验台中央则是一缸浸泡着漂亮昆虫的福尔马林。房间周围的墙上环绕着整整四排监控画面,他每天只要坐在这里就能知道公司发生了什么。 他径自走到实验台前,随手拿起一支盛放白色粉末的试管,忽然有电话打进来。 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备注,滑了接听:“怎么了?” 对方胆战心惊:“单小姐来江城了。” 魏承轩蹙眉:“她怎么来了?” 对方毕恭毕敬:“听说又逃婚了。” “行,我知道了。”魏承轩把试管放回原位,起身离开了实验室。 从地下三层返回诊室不过十分钟,他刚坐到办公桌前就听到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轻快的高 分卷阅读37 跟鞋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个颈上高调戴着某大牌私人订制款珠宝的女人,手提一只红色鳄鱼皮挎包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在这个人人穿着厚重黑色羽绒服的季节,女人手肘上搭着一件银灰色貂皮大衣。这种天气也不知道她戴哪门子的墨镜,衬得她唇上的口红尤其醒目。她刚染了头发不久,又做了新发型,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前,显得整个人都很温柔。 她脚上那双精致的细跟长筒靴简直是冬日利器,遇到冰雪路面只能自求多福。 幸而她运气好,江城最近都没下雪。 单思思懒洋洋倚靠在门框上,伸手摘了墨镜,露出她那双狡黠如狐狸的眼睛。 “嗨,”她把散落身前的头发撩到身后,对魏承轩娇媚地眨了眨眼睛,“想我了吗?” 魏承轩头痛得揉了揉眉心:“你觉得呢?” “那我肯定要自作多情了。”她不客气地走进办公室,顺手把门反锁,径自在他面前坐下,伸出右手手腕放到魏承轩面前,“我最近可能思念成疾,食不下咽,魏医生帮我看看。” 魏承轩瞥了一眼她伸过来的胳膊,不冷不热道:“我又不是中医。” “对哦,”单思思反应过来,“那你通常怎么给患者看病?”她蓦然看见放在桌上的听诊器,“是不是用这个?” “怎么用?”她只穿了一件低领毛衣,故意挺胸,媚眼如丝道,“毛衣需要脱吗?” 问这话的同时她已经准备脱衣服了。 现在是上班时间,魏承轩忍无可忍,起身按住她的手,冷道:“精神科不在这一层,你是不是来错科室了?” 单思思停下动作,对他冷漠疏离的态度很不满意:“喂,我好歹也是你曾经的未婚妻,你看见我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呢?我这次逃婚可是哪也没去,专程来看你的。” 魏承轩懒得和她周旋,问:“这次又是为什么逃婚?”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你呀,如果不是你当年非要和我解除婚约,哪有现在这么多事,咱俩的孩子说不定都会喊妈妈了。” 单思思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就要点,被魏承轩劈手夺走她手里的火机:“这里是医院。” 单思思悻悻地收起香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现在还喜欢初依吗?” 魏承轩猛然被问住,没说话,单思思却懂了:“你这个人啊,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有自己的坚持还是说你想不开,你明知道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执着个什么劲呢,我又不嫌弃你有白月光,你我结婚对两家的生意百利无一害,我还没嫌弃你心里有别人呢,你有什么不同意的?对你又没损失。” 魏承轩看了她一眼,坦诚道:“和不爱的人结婚就是对我最大的损失。” 单思思被他无情地噎了一下,面上有些挂不住,可是很快她就想开了。 这话他又不是第一次说,她心里明镜似的,笑靥如花道:“没关系,时间早晚会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如果最后你没娶到我,才是你的损失。” 曾经有人奉劝过单思思,在爱情的战场上,要学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样无论结局如何都不至于太丢脸,可她偏偏不听,甘愿以身试法。 她不需要后路,假若有一天,真的爱到无路可走,那就举手投降。 就算全世界都看她的笑话也没关系,路是她选的,她不后悔。 谢皖江从穆尔沁回来先处理了公司的事,然后让宋钊带他去见了纪楠。 五年前的车祸纪楠侥幸保住一条命,之后按照组织的安排住进了一家位于西北的客栈,客栈工作人员都是自己人,绝对安全。 他昏迷了很久,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组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他转危为安,只是他一直无法接受失去一条腿的事实,性格也变得怪癖难以接近。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门,甚至白天也要拉着窗帘,除了一日三餐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自杀过,被救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安眠药,后来客栈老板封了他的窗,搜索了他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又安装了无死角监控,逼得他不得不活下去。 组织没有严令禁止他不许和家人联系,是他胆怯,不愿意被家人、爱人知道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从未给家里打过电话。 在那段极度灰心丧志的日子,他对所有人说,不如就让他们知道我死了,免得跟着我伤心难过。 一年后,组织派去的医生为他安装了假肢。假肢很重,一开始练习走路的过程万分艰难,假肢连接处很疼,尤其阴天下雨,那种感觉真是一种折磨,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 偶尔他会收到组织传来的消息,关于谢皖江,还有穆西瑭,他一直期待西瑭能忘了他,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每次收到的消息都事与愿违,她辞职了,她生病了,她和谢皖江出国了,她抑郁加重,她去他的衣冠冢献上祭奠的花束…… 因为穆西瑭,他开始积极 分卷阅读38 复健、练习走路,还有活着。 直到听说她回国,他决定离开客栈,不远万里,见她一面。 回江城的路上崎岖周折,好在他提防心重,一言一行都非常小心,路上还算太平,然而他还是被人盯上了。 那些人企图趁他夜晚睡觉时潜入房间,幸而他早有打算,把枕头塞到被子里,悄悄从窗户逃跑。 只是他行动不便,动作不算敏捷,就在那些人快要找到他的时候,宋钊派去的人及时接应了他,保障了他的安全。 宋钊手底下的人和他一样,表面都有一份掩人耳目的职业:小摊摊主、快餐店老板、服务员、商场导购、出租车司机、保安、保洁阿姨,或者是学生、白领、银行柜台、老师…… 巷陌深处,市井人家,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与你擦肩而过的人。 可是把这些人的资料放在一起,就会发现一个奇特的共同点,他们的家人都曾在望海潮或者是安康集团工作过,然后离奇失踪或者死亡。 这些人多半是女性,也有少数年轻男性,失踪者年龄最大的四十五岁,年龄最小的才十五岁,死亡的人中超半数以自杀结案,其他的无疾而终。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每天发生了太多新鲜事,久而久之这些悬而未决的案子就变成了尘封在匣子里的传闻故事,它们只在社会新闻上短暂地出现,而后被大众遗忘,只有这些人的家人日复一日地坚持寻找真相。 谢皖江把这些人聚到一起,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联系网,借用这些人在社会上的角色和位置,对安康集团和望海潮展开了密切的监控,只是自从五年前谢婉照和纪楠相继出事后,这两个公司就风平浪静再无类似事件发生。 去年警方再次派人潜入这两家公司,结果也毫无所获,公司所有交易流程合法合规,没有半点差错,大家都觉得蹊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康集团的写字楼灯火通明,望海潮每日迎来送往,蓬荜生辉。 纪楠这种情况住酒店太招摇,宋钊安排他住在了一个家里经营小卖店的线人家。 线人住在老城区,这一带都是楼高七八层的老破小,大多数住户都已经搬走了,就等着政府什么时候老城改造,把这一片划成拆迁赚一笔。 线人家住二楼,楼下开店,谢皖江让宋钊在车里等,顺便留意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 他推开车门,径自走向小卖店,掀开厚重的门帘,本来坐在收银台后面叼着烟玩象棋游戏的大爷看见他,立刻扔下咽,起身恭敬道:“谢先生。” 谢皖江点了点头:“陆伯,人呢?” “我带您上去。” 谢皖江跟在大爷身后,楼道里滋生着阴暗潮湿的霉味,大爷帮他开了门就自觉回避了。 他走进狭小的老屋,回首把门关上,只听老式防盗门发出清晰的响声,房间里同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蓦然回头就看见纪楠出现在卧室门口。 他比五年前沧桑许多,从前干干净净的白面书生蓄起了胡子,头发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剪了。他身上穿着黑色毛衣,牛仔裤的一条裤腿显得有些空荡,能看见脚踝处裸露在外的假肢,单是此时此刻他这副形象走在街上遇见,谢皖江都未必能认得出。 看到纪楠走路的样子,他如鲠在喉,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 纪楠错愕一瞬,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暗哑:“让你们担心了。” 当年那起车祸发生在半山腰,梅雨季极易发生山体滑坡,他为了躲避突然掉落的石块急踩刹车,却发现刹车失灵,他不得不打满方向盘掉头,后方却驶来一辆大货车,货车根本没有做出躲避的动作,而是直直撞向他,猛然的冲击力将他连人带车翻落山下,幸而他没有失去意识,从燃烧的大火中侥幸逃出,拖着一条残腿躲开了那些人的视线。 谢皖江一直都相信纪楠没死,可是和他再次面对面坐在一起,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纪楠看他欲言又止,替他开了口:“你一定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我听宋钊说,这些年你一直在调查,想必你也清楚安康集团和望海潮幕后的老板是谁了?” “是,我查过。”谢皖江说,“虽然明面上这两家公司毫无关联,甚至都有推到台面上的决策人接受媒体的采访,但这些人不过是模糊大众焦点的傀儡,幕后的老板实际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姓程,大家尊称他为程先生,只是他从未公开露面,真正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纪楠打断他:“我曾经和程先生打过交道。” 谢皖江皱眉,等待他的下文。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谢婉照进入望海潮一个月整,也是星期五,我们照例约定好下班坐九点钟的地铁,在车尾最后一节车厢见面,找机会互换彼此掌握的信息。通常我会比她早一站上车,可是那天临时出了一点状况,快下班的时候我突然接到部门领导赵总的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取一份文件送到望海潮。 “那时组织给我拟定的身份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职场新人,每 分卷阅读39 天做着琐碎冗杂的小事,工作上并不出彩,让我送文件正常,但是毫无戒备点名让我去望海潮就有些故意为之了,除非真的是巧合,否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在试探我。 “我很规矩,没动什么心思,顺利把文件送到。进入望海潮需要通过一道安检门,早有人等在门口知道我会来,他把我带到楼的套房,示意我进去。套房很大,程先生正在和朋友玩牌,陪着的是赵总和望海潮的四叔,还有一位万老板。他们身边各自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都是望海潮新来的服务生,其中就有婉照。” 纪楠说到这里有些不忍心,抬眼看向谢皖江,他心弦微颤,隐隐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忍着心底怒意,说:“你继续说。” “那天晚上……婉照没有出现在地铁站,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来。再见到婉照我发现她的手臂上出现了勒痕,问她,她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说。从那以后每个星期五她都变得很不准时,有时候来得晚,有时候干脆不来赴约,我也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忙或者从望海潮撤出来,她拒绝了,还再三央求我……不能告诉你。” 谢皖江觉得心疼得简直要滴出血来,他咬咬牙说:“她是怎么出事的?” “她一直跟我说,她会想办法窃听到程先生的电话内容,我觉得太危险,劝过她别冒险,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程先生似乎很喜欢她,只要去望海潮都钦点她作陪,她出事前一天,程先生带她去了江景澜苑赴宴,听说参加那场宴会的人都是做不黑不白灰色生意的商人,她当天晚上十点多还给我传来一条信息,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直到……”纪楠艰难地回忆,“直到两天后她……她被渔民从江里打捞上岸,我才确定她是真的牺牲了。” 谢皖江一口气哽在胸口,浑身难受,他勒令自己冷静,问:“你对那个程先生了解多少?有照片吗?” “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一道背影,听声音不像外界传说的五十多岁,婉照也说过他很年轻。婉照曾试图拍下他的照片,可是每次服侍程先生都必须搜身交出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连耳机都不许留,她也只好放弃了。” “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辨识度比较高的特征?” 纪楠想了想:“婉照以前提过,程先生的肩胛骨有一个文身,寥寥几笔,但能看得出来,文的是一个长发女孩的侧脸。” 谢皖江皱眉,他还想说什么,放在茶色玻璃茶几上的手机震动,是宋钊。 他把电话拿到耳边:“怎么了?” “医院那边来了电话,穆西瑭失踪了。” 宋钊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出来,哪怕纪楠坐得远也听见了。 “西瑭怎么了?” “没事,她经常玩失踪,我回去看看,晚点联系你。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你的事我还没告诉西瑭,等我和她谈过,找个机会带她来看你。”看纪楠起身要送,谢皖江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不用送了。” 纪楠忽然拉住他的衣服下摆:“这些年……西瑭她还好吧?” 谢皖江驻足停下,怅惘地叹了口气:“你以为失去一条腿是拖累她,殊不知对她来说,只有你活着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你不应该让她为你担心。” 谢皖江赶到医院的时候穆西瑭已经被医护人员找到了,下午一位肾衰竭患者死在了手术台上,她正好看见病人被送往太平间,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幸好医院走廊都安装了监控,护士在太平间附近把她找到,带她回了病房。 等谢皖江风尘仆仆赶回来,穆西瑭正坐在病床上吃苹果。 四目相对的瞬间,穆西瑭把苹果放到一边,拿起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等谢皖江在床边坐下,她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备忘录上写着: “我下午按照你说的去了太平间,确实有古怪。” 从穆西瑭转院到康平医院,他们就说好,有些话不能在病房里说,哪怕周围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也不行,但凡涉及机密就用手机备忘录写给对方看,看完马上删掉。 穆西瑭心里清楚,谢皖江把她转到康平医院不单因为本院的精神科最负盛名。 谢皖江看完信息把手机还给她,装作若无其事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穆西瑭也配合他,声音透着一股惫懒:“我就是好奇人死后会去哪里。” “下次别这样了,”谢皖江说,“护士们都急死了,你要真有个好歹,这些工作人员心里也有阴影,你如果心情不好,改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穆西瑭意兴阑珊:“再说吧。” 谢皖江没再说什么,和穆西瑭对视一眼,声音平静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离开病房他看了一眼时间,没有离开医院,而是乘坐电梯到楼上初巧的病房。 从穆尔沁回来他忙得无暇分身,直到见过纪楠他才算得到片刻喘息。 初巧正在看书,听说谢皖江来找姐姐,愁眉苦脸说:“她 分卷阅读40 这两天应该都不会来医院了。” “她怎么了?” “我姐的电脑昨天崩了,她参赛的方案设计图全在里面,修电脑的师傅说只能重做系统,现在电脑修好了,文件全没了,这周日不就截稿了吗,她现在应该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画图呢。” 设计师最怕这种事,谢皖江算了算时间,重新画图是一项大工程,他有些担心初依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巧巧这份情报来得及时,他叮嘱她好好休息,匆匆离开了病房。 初巧望着谢皖江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姐姐还真是受欢迎啊。 心里又没来由有些自责,本来她是要帮承轩哥的,现在倒戈到谢皖江这边,感觉自己像个小叛徒。 不过很快她就想开了,叛徒就叛徒吧,姐姐的幸福比较重要。 谢皖江没有初依的地址,但他总有办法。 刚离开医院不久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就亮了,是宋钊发来的信息,他拿起来扫了一眼,重新设置了导航。 初依现在租的这套房子离市中心有点远,位置偏僻,荒无人烟,小区门口既没有公交也没有地铁,优点是房租便宜。 其实家里之前有一套三十多年的老房,也是父母结婚时的婚房,母亲改嫁出国后她和巧巧一直生活在那里。 老房子占据着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推开窗就能看见江景,对面的别墅是海景房,她住的也是海景房,到了秋天的晚上当真是“江枫渔火”。 只是可惜,后来巧巧生病,她为了给妹妹治病把房子卖了。 卖出去的第二年江城的房价就像坐上了火箭,现在再想买回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初依昨天夜班熬了一宿,回家睡了一会睁开眼睛已经是中午,她觉得头重脚轻,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进厨房煮了碗方便面,吃完面她随便把汤碗撂在了餐桌上,继续坐在电脑前画图。 这一画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她戴着耳机,播放器里正在播放下雨的白噪音,因为专注根本没留意门口的敲门声,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她才摘了耳机听见玄关有动静。 看见谢皖江的来电,她拿起手机往外走,一边接听一边按下门把手,一声“喂”还没说出口,就被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谢皖江吓了一跳。 “你怎么有我家地址?” 谢皖江笑而不语,不等她邀请先走了进来,初依这才想起来给他找拖鞋。 谢皖江趁她给自己拿鞋的间隙好奇打量她租住的这套房子。竹·陆·晓·1 房子不大,大约因为巧巧常年住院没必要租大户型,一室一厅足够用。 大部分情况下“回家”对于初依来说就意味着睡觉,如果不是报名参加了云创杯竞赛她想做事有始有终,她现在也不会在家里画图,而是在外面送外卖。 因为疏于打理,家里乱成一团,沙发上堆着来不及洗的脏衣服,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方便面的味道。 初依把拖鞋放到谢皖江面前看也不敢看他,急匆匆把沙发上的脏衣服一股脑全都抱进了洗手间,又很快折回来,端走了餐桌上的汤碗,推开客厅的窗户通风。 “别忙了。”谢皖江坐在沙发上,说明来意,“听巧巧说你的文件丢了,现在正在重新赶图,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 初依其实有很多拿不准的地方,之前顾忌他是评委,现在他既然辞去了评委的职位倒激发了她的求知欲,她想了想,回房间把电脑抱出来,打开自己复原了百分之八十的设计方案,请教谢皖江:“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吗?” 谢皖江抿唇,眉头深锁,初依心里惴惴难安,很怕他把自己的方案批得一无是处,谁知过了半晌他竟然说:“挺好的。” 初依惊讶极了:“你说真的?” 谢皖江笑道:“真的挺好的,只是……”他手指方案图上的主题房间区域,“实际建造过程中需要考虑供暖问题,这部分建材你要想清楚。” 初依点了点头,仿佛想到什么,迅速抱起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针对外墙效果图做了修改。 谢皖江看她全神贯注也没打扰她,径自起身走进厨房,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橱柜里也空空如也,只有几袋泡面,他看了眼水槽里的汤碗,离开厨房,坐到初依身边,一把抢走了她的电脑。 “欸?” “别画了,”他看了眼腕表,“现在都七点多了,你还没吃晚饭吧?走,我们出去吃,吃完了再画。” 她还差一点就完成了。 她想今天把图画完发送至指定邮箱,也算了却了心事,只是看见谢皖江那双毋庸置疑的眼睛她就知道自己拗不过他。 算了,吃饱了再干活也没什么不好。 这附近没什么吃的,谢皖江转了一圈带她去了市中心一家最近新开业的商场,听说顶楼有一家湘菜馆很地道,上次吃小龙虾他就看出来了,初依的口味偏辣。 初依却否定了他的提议:“不行,你的胃吃不了辣 分卷阅读41 ,换一家。” 看她坚持,谢皖江别无他法,只好妥协,选了一家江浙菜系的餐厅。 这家全国连锁的餐厅有单家的股份,单思思磨了一下午嘴皮子才请了魏承轩这尊大佛一起吃晚餐。 他们坐在靠窗的包间,单思思去洗手间回来刚好看见初依和谢皖江落座点餐。 她回到包间,重新在魏承轩对面坐下,不动声色地说:“我刚才看见初依了,和一个男人一起。” 魏承轩刚夹起来的小排骨失手掉在桌上,他皱了皱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单思思却蹬鼻子上脸:“那个男人就是谢皖江吧?我看他还蛮绅士的,人也长得帅,听说还是一个建筑师,初依和他在一起是赚到了呀。” “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魏承轩突然出声,声音像冬日里的风,单思思对他的反应也不奇怪,温温柔柔地露出一个笑容,夹起一块糯米藕送进了嘴里。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单思思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只是看见他不痛快,她心里就觉得爽快,最后她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在魏承轩的伤口上毫无顾忌地撒了一把盐:“我知道你喜欢她,喜欢到连身上的文身都是她。可是魏承轩,我们都是成年人,做人不要太中二好不好?既然你们不是同类人,趁早让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不好吗?” 魏承轩一顿饭吃得心里窝火,脸上的愠怒藏也藏不住。 他把筷子放下,拿起餐巾拭去嘴角的食物渣滓,不冷不淡说:“你不是不知道谢皖江背地里都在查什么,我怕有一天我心情不好弄死他。我不想让初依恨我。” 第七章 他是情欲丛林里的野兽,猝不及防地俯身,袭入她的唇齿。 初依这顿饭吃得很不自在,尤其是谢皖江点了一道椒盐虾,还亲手帮她剥了一个放在碗里,她低头看碗里那只剔透的虾子有些摸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那天在服务区小旅店发生的事她记得真切,谢皖江说的那些话至今言犹在耳。 可以肯定的是,他记得她。 也不知道那天早晨她突然脑抽打他那巴掌疼不疼? 她其实没想扇耳光的…… 当时她只是想推他,结果手伸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就错手打在了他的脸上, 她也蒙了。 本来他们可以好好聊聊的,结果魏承轩突然出现在房门口,之后回江城的路上都十分尴尬。 她慢嚼细咽把虾吃掉,脑袋里飞快运转着该说些什么好,谢皖江先给她斟了一杯葡萄汁,说:“今天来找你,我其实准备了很多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坐在一起又全都忘了。” 他语带笑意,初依觉得心跳的节奏都乱了。她看着玻璃杯里紫红色的液体,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谢皖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嗤笑道:“那天在旅店,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就尽管问吧。” 初依确实有很多疑问,可是听他这么说,她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她拿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果汁,说:“那天在停车场,你就认出我了吗?” “是。”谢皖江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上,坦诚地注视着她,“回国不久我就派人到处找你,可是你当年给了我一个假名字假身份,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查到你。” 初依心里有所期待,嘴上却不敢妄言,低头小声问:“你找我干嘛呀?” 谢皖江笑吟吟看着她:“你说呢?”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初依根本就不敢直视他,枉费她每天A里A气,走在街上帅得被小姑娘索要微信,实际心里还住着一个动不动就害羞的少女。 她觉得脸颊有些烫,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嘀咕道:“我怎么知道。” 谢皖江笑了笑:“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的。” 初依有些莫名。 谢皖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关于来我的工作室,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初依也不再别扭,正经道:“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好好珍惜。不过我想等云创杯比赛的结果出来再决定。”她诚恳道,“我在网上查过你的工作室,招聘要求写得很清楚,要么有学历要么有能力,我至少得有一样拿得出手才有底气和像你这样卓越的人共事,否则简历上相关经验一片空白我会觉得自己是关系户。” 谢皖江听出来了,她有她的坚持。 他选择尊重:“好,听你的。” 这顿饭是谢皖江偷偷结的账,初依知道一顿饭钱对他不算什么,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在穆尔沁他没少帮她,总是占人家的便宜她觉得不妥。 谢皖江送她回家的路上路过跨江大桥,这么冷的天还有老奶奶推着三轮车出来卖香包,她瞥了一眼窗外,让谢皖江把车停下,兴冲冲跑了下去。 香包用素色布料裁剪成八瓣花的形状,里面装着干花,两面绣别致的花样,下面用与刺绣图案同色系的 分卷阅读42 玛瑙串成穗子,她挑了两个,一个月白色绣三色郁金香,一个奶白色绣葵花,两个香包看着简单常见,做工却非常认真细致,老奶奶的三轮车上挂着收款二维码,她看大冷天老人家不容易,多转了二十块钱。 她重新开门上车,雀跃地说:“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做手工香包来卖,这个图案以前妈妈也绣过。” 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了。 母亲最擅长手工活,经常会做些小玩意,她也跟着学过,那时巧巧尚在襁褓,她就坐在妈妈身边,跟着她一针一线,绣出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现在回想,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初依把其中一个香包递给谢皖江:“喏,送你一个。” 谢皖江接过来,香包还蛮好闻,是很自然的花香,并不浓烈,混杂着肉桂的味道。 他随手就把香包挂在了后照镜上做了车挂,一路上初依看刺绣香包在眼前摇摇晃晃,感觉自己也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四周是迢迢星河,谢皖江就是最引人夺目的那一颗。 谢皖江把车停在她家楼下,说:“到了。” 她如梦初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舍不得和他告别,慢吞吞解开安全带:“今晚谢谢你请客,改天我再请你吃饭。” “别这么客气。” 车厢短暂的沉寂,初依觉得自己应该下车了。 “那……我走了。” 谢皖江看她扣动车门锁,突然出声:“我的衣服洗好了吗?” “嗯?”初依回头,随即反应过来,“哦,洗好了,你看我这记性,你等下,我这就去拿。” “不用麻烦了。”谢皖江唇角弯了弯,解开安全带,顺势推开车门,“我跟你上去拿。” 他们到家已经十点多,初依招待谢皖江坐在客厅里略等一下,回房间从衣柜里找到一个大小正合适的纸袋,把洗干净还没来得及叠好的衣服一件件装了进去。 这些衣服她早就洗好了,本来想今天拿到医院,改天遇见顺便拿给他,谁知电脑崩了,文件丢失,她今天光顾着画图也就把这事忘了。 她检查了没有遗漏,拎着纸袋走出卧室,谢皖江正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茶几上的杂志,那些杂志都有些年份了,其中一本封面人物就是他。 当时他刚从业没多久,有幸登上封面接受采访也很紧张,杂志刊出后他因为难为情也没看过,今日翻到当年的采访专栏才发现,一些被他随口说出的句子被另一个女孩郑重其事地画了波浪线,信奉为名言警句。 “那都是以前上学买的。”初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把装衣服的纸袋放在茶几上,顺势坐在他身边,从他手里抽走了杂志,做贼心虚地藏在了身后,然后一本正经地指了指面前的纸袋,“没有更大的袋子了。” 谢皖江的注意力却不在纸袋上,他转过头来,认真打量她,这些日子她没去剪头发,寸头也没有那么短了,甚至有些毛茸茸的可爱。 因为没有长发的遮挡,她的脖颈就显得尤其纤细修长,刚好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无帽卫衣,坐在身边像一只安静的天鹅。 初依感知到他的目光,茫然迎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谢皖江说:“那天早上在旅店,我吻了你。” 初依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关于那个吻她有太多想说,可是她都忍下了。 她不知道那天早晨谢皖江是睡糊涂了,还是一时兴起,她怕问了以后得到一个不甚如意的答案,那她算什么呢? 所以他没提,她也没问。 成年人最擅长选择性遗忘,通常也不会斤斤计较,有些事问得清楚反而让大家尴尬。 她许久没说话,谢皖江又追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他既然有话直言,她也坦然了许多:“那你说,为什么?” “因为喜欢。” 谢皖江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今晚吃饭他心里忐忑不安以为她会问及那天早晨的事,可是她太理智了,缄口不言,他不想再拖下去,更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对待感情冲动随便的人。 他的喉结滚动,一字一顿道:“因为喜欢你,所以想吻你。” 初依有些愣怔,大脑仿佛罢工,一时拿捏不准他这句话的份量,直到与他的眼眸对视,她清晰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她突然就结巴了:“你在……告白吗?” 谢皖江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可爱,伸手揉了揉她小巧的耳垂:“不然呢?” 他的指腹柔软、温暖,初依觉得全身像过了一道电,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就像心底有一扇常年上锁的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钥匙在哪里,却被谢皖江轻易打开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冒出来,她顿时觉得脸上爆红,简直和今晚吃得椒盐虾有得一拼。 这么多年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做梦,因为虚无缥缈,抓不住。 与谢皖江的异国邂逅就像她因缘际会录制的老电影,碟片很浪漫,她却清醒得知道,很难有结果。 分卷阅读43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偷偷幻想过会不会有“以后”,可她过于现实,妄想还未破土发芽就被她亲手掐灭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这样认真,她好像也不由自主跌进了美梦,什么都不管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想要确定什么,谢皖江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凑近她,漆黑眼眸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勾得人想要纵身一跃。 初依的身体好像被人安装了开关,鬼迷心窍地闭上了眼睛。谢皖江笑了笑,轻啄她的唇瓣,好像在品尝美味的冰淇凌。 初依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身体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直到谢皖江伸手绕到她的背后,收紧臂弯把她箍入怀中,她的意识才终于回笼,小心翼翼地回吻他,动作青涩笨拙,却让谢皖江清醒的眼眸逐渐笼上了潋滟春色。 他本来想慢慢引导她,可是她太小心翼翼了。 他装了这么久,眼看她近在眼前却不敢与她相认。 如今拥她入怀他再没有耐心循序渐进,干脆一把推开了她。 初依被他搞蒙了,一秒钟从梦境回到现实,茫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怎么了?” 谢皖江看她双颊绯红,红唇微肿,嘴角勾起一抹笑,骤然起身把她抱了起来。 “啊!” 初依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看他大步流星向卧室走去,心脏简直要跳出来,在他怀里挣扎:“你干嘛?” 谢皖江把她抱进卧室,用脚顺势把门带上。 她的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小双人床和一个衣柜,床边铺着一张五十块钱网购回来的床边毯和一张小地桌,初依这几天就坐在这里画图,地上还堆放着许多专业书籍。 谢皖江完美避开地上的障碍物,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倾身覆压在她的身上,动作轻柔捏住她的下巴。 “你知道吗,五年前,你在赌场被人下药的那一晚,我犹豫过,毕竟当时是你主动吻我。” 初依对那天晚上的事记得并不真切,可能是药物作用,再醒来她仿佛经历了一场宿醉,记忆只停留在谢皖江把她从赌场带走,之后的事完全没有印象。 如今听谢皖江这般说,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我吻了你?!” 她一直以为初吻的发生地在机场。 谢皖江点了点头,戏谑道:“你还想睡了我,最后被我反锁进了洗手间。” 初依眨了眨眼睛,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他说得就是字面意思。 她觉得自己太丢人了…… 这都什么事啊,简直没脸见人。 她用手捂住脸,透过指缝懊恼地说:“我、我那时候不清醒。” “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趁人之危。”谢皖江把她的手拿开,顺势攥入掌心,声音低哑,自有一种魔力,他问:“现在你是清醒的吗?” 初依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即谢皖江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眉间,性感音色字正腔圆地滑入她的耳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完全可以拒绝。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他说得再明白不过,初依立刻就懂了。 她抬起眼眸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上午去见了一个客户,今天穿得很正式,领带早就被他解开揣进了外套的衣兜,衬衫纽扣却系得一丝不苟。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伸手去解他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 “我不会拒绝的。” 每个年龄都有每个年龄的欲望和所求。 少女时期喜欢长长久久,以为所有美好的感情都能持续一辈子,永远不变。 可是到了二十多岁就知道,一辈子太难了,想太多太远反而无用,不如追求此时此刻的快乐来得简单。 至于以后的事…… 当然是以后再说。 初依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和谢皖江的关系算什么,但她就是不想让自己后悔,是不是真心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得到就是赚到。 哪怕只是暂时拥有,那也是拥有。 初依的手白皙修长,一颗一颗解开谢皖江的衬衫纽扣,直到最后一颗,谢皖江终于失去了全部耐心,不等她解,用力扯开衣襟,脱掉衬衫扔到了一边。 他的身材很好,其实也没有特别训练过,只是他有坚持做俯卧撑的习惯,腹肌和人鱼线格外明显。 初依在望海潮这些年,日常工作中接触的男人不少,可是像现在这样,与一个男人肌肤相亲却是第一次。 她被美好的肉体引诱,情不自禁伸出掌心覆上他的胸膛,谢皖江因为她的触碰瞬间变成情欲丛林里的野兽,猝不及防地俯身霸占她的唇齿,直至更深处探去。 初依被他吻得浑身都软了,顷刻间像被人抽走了全部力气,就这样躺在他的身下任凭处置。 或许是本能反应,她不自觉拱起身体,身体贴上谢皖江的胸膛让他内心深处燃烧的火焰向未知地带尽情肆虐。 他 分卷阅读44 太喜欢初依脸红的样子了,明明害羞却强装镇定,还有她解扣子时,明明紧张得发抖却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 她有顾虑,可是她选择了疯狂。 他一边吻一边帮她把身上的白色无帽卫衣脱掉,她的身材很好,只是平日总是穿宽松肥大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来,此时失去遮挡,他不由看呆住。 初依咯咯笑起来:“你看什么?以前没见过吗?” 谢皖江一愣,竟然有些窘,低声说:“第二次。” 初依脸色微变,没等暴跳如雷刑讯逼问,听见他说:“第一次是把你从赌场带回来那天,帮你换淋湿的衣服。” “……”初依愣住。 他说什么? “你!”她简直无法相信,“你你你都看过了?” 他点头,好像怕她怀疑,再次强调:“嗯,全部。” 初依仿佛遭受晴天霹雳,当年看也看过了,亲也亲过了,不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吧? 谢皖江看穿她的心思,笑说:“放心,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 欸? 完全没想到,原来他这么纯情。 她骤然轻松许多,调侃道:“那你会吗?” “质疑我?”他哂笑一声,俯身凑近她耳边,“体验一次不就知道了?” 他轻轻吮着她的耳垂,初依觉得全身酥麻,待她回过神来,肩膀骤然一松。 谢皖江他……他他他竟然咬掉了她的内衣肩带! 他属狗的吗?! 她的呼吸起伏剧烈,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而他笑得实在勾人,成熟男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轻易让她神魂颠倒,糊里糊涂放松戒备,他抓准时机,一只手绕到她的背后,轻松解开了她的两排搭扣。 平日在望海潮初依被人尊称一声“依姐”,此时在谢皖江的身下,她却像一只瑟缩的兔子,满脸写着胆怯。 看她这副样子谢皖江倒觉得自己像一个大魔王,他伸手就要把她的内衣扯走,初依却死抓着不肯放。 谢皖江实在奸诈,再次凑近她耳边,轻声呵气:“后悔了?” 她才没有后悔,她只是觉得羞耻…… “那我们不做了?”他试探。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他竟然真的松手放开她,转身就要去拿被他扔在一旁的衬衫。她突然就失了分寸,什么羞耻不羞耻全都忘了,挺身勾过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绵长的深吻。 这一吻彻底激起了谢皖江的欲望,他粗暴剥落她身上的遮挡,强势跨坐在她的身上,一只胳膊撑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探向她的牛仔裤,径自解开纽扣,拉下拉链…… 他手上动作未停,指尖游走,初依感到全身战栗,她觉得自己好像漂在海上,突然被袭来的潮水淹没。 “嗯……” 谢皖江在看到她染上浓烈艳色的双眸后更兴奋了,不管不顾迅速除掉她身上多余的衣物,同时“咔哒”一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初依没有任何经验,当这一刻来临她觉得耳边一丝声响都没有,她抱着谢皖江,他胸膛的温度让她沉溺其中。 谢皖江看她颊边两团潮红,身上浮起一层薄汗,他恨不能就这样相拥而吻,永远把她困入怀中,好好疼爱。 这一晚大概是初依平生睡得最不踏实的一晚,如果不算五年前误食药物她浑然不觉,今晚是她第一次与另一个人同床共枕。 身边多了一个谢皖江,她根本就睡不着。 他倒是睡得安稳,她背对他躺下,没多久他就凑过来紧紧把她捞入怀中,害她翻身也不能。 等她好不容易挣脱,悄悄躺到床边,他似乎有所感知,又不动声色地挤过来,再次把她抱进怀里。 初依被他束在怀中只觉得热,而且枕着他的手臂实在不怎么舒服,几乎没怎么睡熟。 等到晨光微熹,有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她干脆蹑手蹑脚爬起来,随手拿过谢皖江的衬衫穿上,盘腿坐在地桌旁,打开电脑继续画未完工的方案图了。 谢皖江这一觉睡到七点半闹钟响,初依已经把图画好发送到指定邮箱,正在厨房做早餐。 她其实挺喜欢下厨做饭的,只是碍于工作忙,回家吃的次数有限,大多数情况她都订外卖解决,今早家里多了谢皖江,楼下虽然有早餐铺她还是选择从橱柜里找出许久不用的早餐机,耐心制作华夫饼。 她太专注了,连谢皖江走到她身后都不知道,忽然就被他从后面抱住。 刚睡醒的男人像个孩子,他没找到自己的衬衫,上半身赤裸,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声音沙哑,语气近乎撒娇地说:“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初依觉得好笑:“这里是我家,我能跑哪里去。” 她把做好的华夫饼摆盘端给他:“帮我拿进去。” 华夫饼做得很漂亮,初依还在盘子上装点了几颗蓝莓,他们面对面坐下吃早餐的时候让初依错以为他们与寻常情侣没有不同。 分卷阅读45 她若有所思地喝着牛奶,偷偷觑了一眼谢皖江。 昨晚的事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想索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又怕这份欲念说出口就让自己变成一个笑话,到底还是把痴心妄想都咽回了肚子。 谢皖江吃饭中途收到宋钊的电话,可能是公司有事,挂了电话他匆匆喝完牛奶就要走了。 他看了一眼初依身上的白衬衫,对他而言刚好的尺码,被她罩在身上竟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性感。 初依注意到他的视线,说:“你等一下,我进去换件睡衣。” 谢皖江笑了一声,没理会她,径直走向茶几,从她昨天整理的纸袋里拿出一件薄毛衣,而后走向玄关,从衣架上摘下外套。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拿纸袋。 初依送他到门口,他忽然转过身来,俯身拥住她,温温柔柔地在她耳边说:“我觉得你家里应该留几套我的换洗衣物,你觉得呢?” 初依心弦微颤,隐秘的奢望在这一刻得到了成全。 她心里窃喜,表面却佯装镇定,只是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就算是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谢皖江走后,她站在客厅窗边,楼下停着他的车,看到他拉开车门,她还恍惚觉得不真实。 他好像知道她站在窗边一样,在坐进驾驶座的时候,又回头向她所在的楼层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她,最后笑了笑,仿佛初恋的少年,青涩又可爱。 直到谢皖江的车消失在初依看不见的地方,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准备收拾一下出门。 回头的瞬间却瞥见方才一直停在谢皖江身后的车是一辆灰蓝色的卡宴。 初依皱了皱眉。 可惜她的视角看不到车牌,那辆车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 或许是她想多了。 她摇了摇头,转身去收拾餐盘了。 孰不知此时此刻,魏承轩和单思思就坐在那辆灰蓝色卡宴上。 昨晚离开餐厅以后,魏承轩一路跟在谢皖江的车后面,眼看着他和初依一起回了家。 他守了一夜,只是想看看谢皖江什么时候从她家出来,可是直到凌晨两点她家的灯都熄了也没看见他离开。 事情到底朝着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单思思对他的心事了如指掌,难得没说风凉话,安静坐在副驾驶陪了他一整晚,看他落下车窗接连抽了好几根烟,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实在熬不住,也不管他了,干脆把座椅撂倒睡着了。 单思思养尊处优惯了,她父亲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宠,从日本留学回来父亲给她在自家公司安排了一个闲差,只等她和魏承轩结婚两家联手拓展商业版图,谁知魏承轩退了婚,这事在圈子里传开害单家好没面子,她有好长时间都没和那些所谓的好姐妹出去逛街喝下午茶。 不过气归气,这么多年她还是对魏承轩贼心不死,不论别人怎么说,她就是放不下他。 感情这种事真是没逻辑可言,大概就像魏承轩对初依执着不已。 她明知自从他父亲死后他就对单家有顾忌,哪怕有一天他真的结婚,娶谁也不会娶她,她还是对他心心又念念。 她不用工作,也没有生活压力,睡眠质量奇佳,不管何时何地,从来都要睡满八个小时,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敷面膜。 全世界能让她牺牲睡眠时间坐在车里参禅打坐熬夜的,也就魏承轩一个了。 好在等她睡醒魏承轩已经把车停在了她在江城的临时落脚处——君庭酒店。 她是这家连锁酒店的VIP用户,直接包下了其中一间套房,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回头看魏承轩脸色阴郁,就猜到昨晚谢皖江肯定留宿在初依家没走。 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没再提及昨晚的事,若无其事地说:“我住的套房每天免费提供早餐,我一个人吃不完,有兴致一起吗?” 魏承轩立刻洞察了她耍弄的小把戏,冷笑道:“想邀请我去你的房间就直说。” 单思思愣了一瞬,也笑了:“这种事总要找一个体面的理由才好。” 魏承轩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不怕引狼入室啊,我现在的心情就是火药桶,一点就炸,很容易发泄到你身上,别怪我没提醒你。” 单思思是很有韵味的长相,加上她日常妆容复古总让人不经意联想到香港老电影里的港风女主脸,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昨夜没卸妆睡在车上,她的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此时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不着调道:“又不是没误伤过,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魏承轩突然被她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哼了一声,推开车门下了车。 单思思紧随其后,待他走到身边兴冲冲挽住他的手臂。他难得没有挣脱,随她一起走进了酒店。 魏承轩记得父亲刚过世不久,有消息传出他生前参加的最 分卷阅读46 后一场饭局是受单思思的父亲之邀去香港谈生意,当时父亲一直沉浸在两家即将结为秦晋之好的欢喜之下,却没想到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 这世道,再好的朋友也靠不住,只有永远的利益。 道上都传他父亲的死与单家脱不开关系,单家也确实有做这件事的动机。 东南亚的几笔大买家常年被他家截胡,若是不声不响除掉他父亲,他又那么年轻,都知道他对家中生意不感兴趣,到时集团群龙无首,他一时无法主张大局,势必会选择依附单家,东南亚那块肥肉自然落入单家囊中。 谁知这件事布局失策,单家手底下的人做事出了纰漏,在婚礼之前就动了手。 魏承轩本来就不想娶单思思,得知父亲死讯毫不犹豫取消了婚约。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单家装聋作哑还要上演一出被退婚的委屈和无奈。 单思思自小就被保护得很好,对生意场上的纷争一知半解,听说婚礼取消闹着要去找魏承轩说清楚。 父亲从来没打过她,唯独那次扇了她一个耳光,把她关在家里,又加强了安保,不许她离家半步。 她向来娇纵,后来还是想办法偷偷翻墙跑了,等父亲知道她不见,她已经站在了魏承轩面前。 他家的别墅三面落地窗,用的都是防弹玻璃,窗外环绕着一圈小池,种着妖冶的莲花,傍晚太阳西沉,余晖洒在小院里,透过窗,照在她的脸上。 魏承轩坐在沙发上,沙发很软,半个身子都要陷进去,他面无表情地打量她:“你胆子够大的啊,这时候来找我。” 她直奔重点:“你为什么悔婚?” 魏承轩冷笑:“单叔没告诉你吗?” 单思思茫然地摇了摇头,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魏承轩正在气头上,疑心又重,还以为她是单家派来的,看她眼中盈着泪,只觉得假惺惺的惹人烦闷。 他没好气说:“解除婚约对你我都好,难不成你还真想嫁给我吗?” 单思思虽然在外飞扬跋扈,在喜欢的人面前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怯生生地说:“可我……就是想嫁给你嘛。” 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委实惹人怜爱,魏承轩却觉单家可真有意思,为了达成目的,不惜牺牲女儿。 他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他让守在身边的人都下去,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遥控,按了一下,三面落地窗的窗帘缓缓合上。 他走到她面前,扼住她的下颌:“你喜欢我?” 单思思被他问得害羞,下意识扭头躲闪他的目光,奈何他手上力气太大,她被迫看着他的眼睛,有些难为情:“嗯。” 少女捧着一颗真心,千里迢迢走到他面前,他却因为她父亲做的事,把真心当做阴谋,轻蔑一笑,将她推倒在沙发上。 单思思整个人都是懵的,当他沉重的身体完全覆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本能想喊,却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嘴巴。 他的嘴唇温热,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完全丧失了理智,被他蛊惑般竟然顺从地迎合了他。 她从小就喜欢他,得知父亲帮她挑选的结婚人选是魏承轩做梦都要笑醒,所以当他撕扯她的衣服时她也没有拒绝。 窗帘把阳光遮挡在外,他们在昏暗无灯的客厅里纠缠不休,彼此的喘息声近在耳畔。 可是当疼痛袭来,她听见魏承轩在她耳边闷哼一声,讥诮冷道:“你死心吧,我不会娶你的。” 他的话像一把刀,笔直地捅在她心上。 她逐渐清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做这件事与爱无关,只是泄愤般把怒气转移到送上门的猎物身上罢了,可她就是不争气地觉得和他在一起快乐极了。 她想,如果能和他在一起,纵是下地狱,她也认了。 谢皖江忙了一天,等到闲下来已经是傍晚,他去医院看穆西瑭的时候她正在吃晚饭。 饭桌上摆着ipad,屏幕上播放着近日江城歌舞团受邀去俄罗斯演出的视频,如今的首席舞者只比她小一岁,她们同一年进入舞团,后来穆西瑭成为首席,那个女孩子很是不服,可是如今她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她却躺在病房惶惶度日。 谢皖江瞥见屏幕上的画面就知道穆西瑭在想什么,他一把抽走pad,关了视频:“吃饭就好好吃饭。” 穆西瑭看了她一眼,耸了耸肩,不言不语地把饭吃完,伸手向他讨要pad:“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没收了。”谢皖江低头看了眼腕表,“抓紧时间换衣服,我带你出去逛逛,省得你一个人在病房里胡思乱想。” 穆西瑭没有兴致:“不去。” 谢皖江有办法治她,晃了晃手里的pad:“那就永久没收。” “你……” “别废话,给你十分钟,我去外面等你。” 穆西瑭无法,只能依他。 等她坐上谢皖江的车外面已经黑透了,华灯初上的夜晚,她恹 分卷阅读47 恹坐在副驾驶上,对这趟散心之旅半点兴趣也没有。 眼看周围灯光越来越黯淡,道路越来越狭窄,她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你要带我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谢皖江说着右转拐进一条小路,两侧都是低矮的居民楼,远远看去亮灯的人家寥寥,只有前面不远处一家小卖店的招牌明晃晃地映在地上。 他把车停下:“到了。” 穆西瑭从未来过这里,老城区的夜晚荒无人烟,既没有逛街的地方也没有观赏的风景,她立刻明白了谢皖江今天带她出来别有用意,只是在医院顾忌隔墙有耳才没有说得直白。 她狐疑看向谢皖江,虽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谢皖江依然心怀戒备,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摸了摸身上,说:“打火机好像忘带了。” 不用他再说什么,穆西瑭已经懂了,她解开安全带,说:“正好我想买瓶水,我帮你一起买了吧。” 谢皖江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说:“谢了。” 穆西瑭下车后径直走向小卖店,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在等待自己,每走一步心里都紧张得打鼓。 她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谢皖江停车的位置。 天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最后定了定神,伸手撩开眼前厚重的门帘,走了进去。 谢皖江也很好奇当西瑭看见纪楠出现在她面前会是怎样的反应,可他还是忍住没和她一起进去。 这种情况,他们需要一个私密的空间来释放情绪。 他从中控台里摸出一只打火机,边抽烟边等。 不管怎么说,经历了五年的磨难,他终于把穆西瑭送回到纪楠身边了。 宋钊打来电话的时候谢皖江刚好抽完一支烟。 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怎么?” “建筑博览会的主办方派人送来了邀请函,之前你在国外,连续五年婉拒了人家的邀请,今年人家都把邀请函送到工作室了,这回如果再拒绝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宋钊口中的建筑博览会一年一届,展出为期三天,国内叫得上名的建筑公司都会在博览会现场置办展区,展览年度新建成的建筑微缩景观,主办方还会向优秀建筑师发放邀请函来现场讲座,很多大型企业也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去现场洽谈业务,对业内人来说,博览会也是一个商业平台。 谢皖江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接受杂志采访已经是极限,前几年在国外生活他自然有理由推辞,今年他回国创办工作室,为了工作室的发展,个人喜好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说:“知道了,邀请函先收下吧。” 宋钊万万没想到太阳打西边出来,顾虑重重,再三确认:“那博览会当日的晚宴……” 谢皖江想也没想:“也去。” 宋钊难以置信,晚宴通常安排在博览会首日当晚,应邀参加晚宴的都是顶级建筑师和企业大佬,表面看是群英荟萃,其乐融融,实则是非常正式的社交场合,除了设计师,受邀来宾都是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若是现场聊得投契分分钟就能拿下旁人梦寐以求的大单子。 只是邀请卡上明明白白写着需要带男/女伴,穆西瑭精神状况不稳定,不可能和他一起去,宋钊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人选,问:“你哪来的女伴?男伴倒是有一个现成人选。” 谢皖江懒得和他贫,笑道:“我打算带初依一起去。” “哈?”这个答案在宋钊的意料之外。 谢皖江说:“她的设计蛮有天赋,以前学的也是相关专业,我一直有意让她来工作室做我的助理,这次带她参加晚宴正好可以带她认识圈内人。” 谢皖江很少与人聊感情话题,但宋钊早就洞穿了他对初依的心意与众不同,他收敛笑意,严肃说:“皖江,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和初依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 谢皖江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打断他,直说:“恋爱关系。” 宋钊被他噎得无言以对。 这他妈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段时间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暂时不能和她相认,现在怎么就…… 他思忖片刻,说:“你别怪我多嘴,但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现在望海潮那边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她又是望海潮的员工,我调查过,望海潮的女性员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动性很大,但是她五年来安然无恙,曾经对她有过非分之想的男客人下场都不好,我猜测十有八九有人在暗中保护她,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除了程先生我想不到其他人,你就不怕她是程先生故意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宋钊说的谢皖江都考虑到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笃定道:“我相信她不会的。” “……” 宋钊无语归无语,心里还是信任谢皖江的判断力。 竹簏独家 听他这般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说:“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分卷阅读48 谢皖江深知自己身上背负着怎样的重担,这么多年他把那些失踪人口的家人暗地里集合在一起,目的就是为了查出背后的真相。 那些失踪的男孩女孩多半因为家境不好早早出来讨生活,他们的家人大多窘迫,他没少帮忙支付他们的生活开销,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无数个宋钊,无数个陆伯,对他言听计从,视他如这场无声战役的首领。 他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尤其在初依这件事上。 因为她与望海潮的关系,他更要慎重,否则真的因为她让大家这么多年的蛰伏前功尽弃,他也无颜向各位交代。 他对电话另一端的宋钊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宋钊一愣,被他正儿八经的一句话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尴尬地咳嗽一声:“行了行了,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办的赶紧吩咐,没事我就挂了。” “欸,等等,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跑一趟。” “嗯?” “我在Moonlight订了一套礼服,就在我的办公桌下放着,明天我出差,博览会当天才回来,你帮我跑一趟,送到初依家,地址我发你手机上。” 宋钊领了差事,第二天就把衣服送到了未来老板娘手上,并且如谢皖江吩咐,把裙子送到以后半句话都没有多说,一溜烟就跑了,简直比兔子还快。 初依把礼盒放在茶几上,盯着盒盖上的logo出神。 这个牌子她在网上看到过,他家专门设计适合宴会、婚礼等正规场合的礼服,每件衣服都美得让人据为己有。 初依打开盒盖,只见白色雪梨纸下面躺着一件做工精致的黑色礼裙。 她长这么大,除了青春期时买过几件连衣裙,往后的日子再与裙子无缘,尤其是现在,她的衣柜里更是连一件紧身的衣服都没有,纵然到了夏天,她也穿牛仔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小心翼翼地把裙子拿出来,原来是吊带高开衩设计,开衩的位置还绣着几颗小珍珠。 亲自穿在身上试了试,竟然很合身。 只是她没有像样的首饰和高跟鞋相配。 她站在镜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儿,返回客厅捞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给谢皖江打了过去。 此时的谢皖江正在出差的高铁上,窗外是冬日茫茫旷野,他用电脑画了一路方案,终于按照甲方的要求修改好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就收到初依的电话。 他笑着接听:“礼物收到了吗?” “嗯,”初依好奇问,“怎么突然送我这么贵重的裙子?” “只有裙子?”谢皖江皱眉。 初依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她说“稍等”,同时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快递员,怀里抱着两个纸箱,快递员看了眼贴在箱子上的快递单,用一种十分耐人寻问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问:“你就是谢皖江的女朋友?” 她有些蒙,还没反应过来,快递员已经把两个箱子塞给了她:“你的快递。” 快递员还有好多快递赶着送,转身就下楼了。 初依接过箱子,还没弄清楚这唱的是哪一出,蓦然瞥见快递单上写着—— 收件人:谢皖件的女朋友。 紧接着耳边传来谢皖江的声音:“看来礼物应该齐了,拆开看看吧。” 初依把手机放到一边,按了免提。 没多久谢皖江就听见她欣喜的声音:“这也太好看了吧!” 两个纸箱分别是谢皖江帮她挑选的项链和高跟鞋。 高铁疾驰,他笑着看向窗外的高楼万丈:“星期五晚七点建筑博览会晚宴,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初依以前念大学时去过建筑博览会,据说晚上的宴会只有顶级建筑师才会被邀请,她对这种场合有些发怵,“可我什么都不懂啊。” “没关系,”谢皖江的声音像一阵清风,让人莫名感到安心,“有我在,你有什么不懂,我教你。” 第八章 她无法再忍,挥手而出,一刀划向他的脖颈。 初依没谈过恋爱,更没体验过那种望眼欲穿等待一个人的滋味。可是谢皖江一连出差几天,她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望江石”,每天都要翻一翻日历,还特地把他回来那天设置成了特别提醒。 谢皖江订了博览会当天下午一点钟的高铁回江城,初依正好休班,中午她只吃了一碗速冻饺子,然后就钻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研究起了妆容。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化妆了,每天出入望海潮,好不好看不重要,安全最重要,平日都是水乳一抹,最多涂个唇膏,糙得不能再糙,好在她皮肤白皙细腻,脸上干干净净,也算对得起与她打交道的客人。 化妆品都是以前的,不怎么用,早就过期了,为了今天的晚宴她特地去网上重新置办了一套,又买了一盒面膜,最近几天都有睡前认真护肤,精致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分卷阅读49 。 久没化妆,难免手生,光描眉毛她就翻来覆去试了四次,贴假睫毛贴到生气,好在最后终于完成了。 当她涂上最热门的口红色号站在镜前,不由自主就笑了。 这样满怀期待去见喜欢的人,让她觉得晦暗无光的生活也没有那么糟。 她不是理想主义,与妹妹相依为命的日子教会她靠谁都不如靠己,独立比依附于任何一个人过活都值得尊敬。 小时候她每天讲故事书哄妹妹入睡,妹妹对那些美好的童话深信不疑,而她从内心深处笃定现实残酷,这个世界没有童话,有的只是勤勤恳恳、庸庸碌碌、苟延残喘,还有尽人事听天命。 同事说她心态暗黑,她不过一笑置之,如今却庆幸,还好命运善良,许了她爱一个人的能力。 谢皖江说好六点来接她,初依却从下午两点就开始等了,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一眼手机,谁知千算万算没算到临时出现变故,万老板的人忽然打来电话,称万老板下午在望海潮与朋友聚会喝酒,晚上约了人去御泉山庄谈事,点名道姓让她跑一趟。 初依从穆尔沁回来以后,万老板已经联系她好几次了,倒不是她刻意回避,只是刚好每次都不是她的班,万老板多少有些不悦,如果不是今天和谢皖江约好,她大可以与同事换班。 初依看了眼时间,为难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休息,不然让我同事去呢?” 万老板的人清一色扑克脸,铁面无私,连说话都没什么语气:“初依,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拒绝我们老板了,不会每次都这么巧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四两拨千斤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万老板这么捧我的场,我谢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只是今天确实与人有约了……” 对方未等她把话说完,打断道:“我不管什么理由,就奉劝你一句,得罪万老板对你可没有好处,也别让我为难。” 初依闻言身上一震。 她认识万老板有几年了,对他的事迹耳熟能详,听说早先他也是望海潮的工作人员,地位同四叔差不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与程先生闹掰了,从望海潮带走一批人,出来自立门户。 表面看他做的是医药生意,了解内情的人却知道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他的生意做得大,如今和望海潮也是合作关系,以前自立门户时闹得那么难堪,如今又变成了酒桌上的“兄弟”,四叔对他一直有所忌惮,每次万老板来望海潮消遣他都会安排自己人服侍,方便探听消息。 不过万老板也颇有心机,不该说的绝不会泄露半句,外人都以为他和程先生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实际却是表面平静无波,实际暗潮汹涌,彼此通过各种途径试探了八百回合。 万老板的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初依是聪明人,自然懂其中利害。 她赔笑道:“既然万老板这么器重我,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去了。不过我今天确实有事,若是晚上万老板从御泉山庄离开我可能就真的抽不开身了。 “这你放心,万老板已经在御泉山庄订了套房,今晚想必直接在山庄歇下。” 听到这话,初依稍稍安心,如果是这样不会耽误太久,她可以把衣服带上,让谢皖江去御泉山庄接她,等到了酒会现场再去洗手间换礼服。 她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那我现在就过去。” 望海潮的代驾与众所周知的代驾不太一样,那些常年进出此地的富商巨贾、纨绔子弟大多都有专职司机,只是这些司机身兼数职,有些还带着太太们赋予的监视任务,因此很多人不愿意司机跟着,觉得不自由。 一名合格的代驾要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客人问你话的时候要对答如流,有趣且不烦闷,客人疲惫不堪想要休息时就要自觉闭嘴。 初依之所以能在工作中拿到那么多小费,全因她机灵嘴甜,讨人喜欢,别说万老板,其他来望海潮消费的客人也愿意由她提供服务。 初依挂了电话就给谢皖江发微信说明了此事,还把御泉山庄的地址发给了他,谢皖江刚到站,正准备去工作室取车,看见信息顺手回了她一个“好”的表情包。 初依骑着摩托车抵达望海潮时万老板刚好被人搀扶着坐进副驾。 万老板虽然年逾四十,经常应酬,身材却保持得很好,西装穿在身上尤其显得英俊潇洒,或许保养得当,人也丝毫不见老。 因为喝了酒,万老板的肤色透着一股淡淡的红,此时正靠在椅背上假寐,扶他的年轻男人就是方才给初依打电话的扑克脸。 看见初依来了扑克脸随手把车钥匙扔给她,而后大步流星走向后面的车。 初依摸不透这些有钱人,明明身边簇拥者无数,能近身的却少之又少,再叱咤风云的人,回到属于自己的私人领地浑身上下都写着“勿扰”。 万老板今天喝得有些多,一只手撑在车窗上揉着太阳穴,同时睁开眼睛睨向初依。 只一眼他瞬间就清醒了许多。 这还是他第 分卷阅读50 一次看见初依化妆的样子,着实有些惊艳。 “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 初依目视前方,笑道:“一会要去参加一个活动。” 万老板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大抵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还想说什么,初依突然收到谢皖江的电话,她戴上蓝牙耳机对万老板抱歉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万老板示意她随意,然后百无聊赖地摆弄了一会手机,实际却把初依对谢皖江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初依自己或许没发觉,万老板却能明显感觉到她接听电话时的语气温婉可人。 等她挂了电话,万老板揶揄道:“怪不得几日不见变化这么大,这是交男朋友了?” 初依被他问得有些害羞,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坦诚道:“是,今晚陪他参加活动,我让他去御泉山庄接我,他已经到了。” 万老板闻言蹙眉冷道:“谁说我去御泉山庄了?” 初依一时哑然,回想扑克脸的交代,不可能听错啊。 她迅速看出万老板的不悦,小心翼翼道:“可能是我听错了,您去哪?我重新设置导航。” 万老板盯着前面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半晌,开口道:“那就去江景澜苑吧。” 江景澜苑是别墅区,初依在下一个路口调了头,而后听见万老板打电话训斥了对方一顿,并呵斥不许再有人跟着,很快那辆守在他们身后的车就在路边停下了。 车厢寂静无声,原本兴致颇佳的万老板之后再无一句话,初依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然给谢皖江打电话,她怕火上浇油惹万老板不快到时候难以收场。 她在心里盘算,反正江景澜苑离御泉山庄不算远,一会送完万老板再联络谢皖江也来得及。 万老板已经结婚了,江景澜苑算是他的私人住宅,听说连他老婆都不知道这套房产。 初依以前也送他回过这个小区,当时万老板从望海潮带走了一个漂亮的调酒师,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很开放,一点也不介意她在场,整个人蛇一样缠在万老板身上,把万老板哄得别提多高兴,在途中就把该办的都办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装聋作哑到底。 这个小区几乎云集了江城最富有的人,别墅区内的园林景观更是与普通小区大相径庭,亭台水榭无不精致。 初依把车开进地下车库,沿着蜿蜒的车道找到金先生的私人停车位,门上安装了感应装置,扫描车牌号地库门会自动开启,她把车稳稳停在车位上,而后拔了钥匙,回头看万老板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犹豫再三,开口道:“万老板,我们到了。” 万老板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初依把车钥匙搁在中控台上,毕恭毕敬道:“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万老板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住她,而后“嗯”了一声。 初依且当作是让她走了,颔首与金先生告别,可是当她推开车门下车却发现地库门已经落下,她根本无路可走。 她茫然回头,看见万老板下车朝她走来,因为酒精作用,他走路有些摇晃,好像每走一步都要倒下,直到走到她面前,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沓现金:“我把人都打发走了,可能要辛苦你送我进去了。” 这年头早就没人带现金了,只是他们做的生意大多现金交易,万老板依然有随身带钱包的习惯。 初依每次接待他都能收到他给的小费,今天这沓钱却比平日多太多,若真的如他所说,只是简单把他送进别墅大可不必这样阔绰。 她意识到不对劲,机警地摆摆手:“万老板真是客气了,往日我没少收您的好处,今天又弄错了地址,耽误了您的时间,您就别破费了,就算我给您赔礼,您看行不行?” 她笑得明媚,万老板的眸光却伴着酒醉愈加浑浊。 他哂笑一声,顺手把这沓人民币揣进了她的口袋:“初依,我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这钱今天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这话说出口,万老板的意思不言自明,初依也不能再继续装糊涂了。 回想当初她进入望海潮工作,就是因为她留意到万老板虎视眈眈的视线,没多久就去剃了寸头。 后来每次接待万老板她都故意把自己装扮得中性化,有段时间还故意对外释放过自己的性取向,万老板听说后只觉得惋惜,加上他身边不缺女人,很快就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只是今天她与素日都不一样,肤白似雪,樱桃红唇,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谁见了不想据为己有? 尤其在听说她交了男朋友之后,万老板莫名就被激起了征服欲,脑海中浮现的旖旎场景让他把程先生的警告全都忘了。 今天无论如何,非她不可。 眼看万老板步步逼近,初依也变了脸色,只是地库就这么大,她很快退无可退被他困在了墙角。 她根本跑不掉,只能智取,于是稳住心神,把手伸入口袋,作势拿钱,实际却拨通了手机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分卷阅读51 她记得因为魏承轩是巧巧的主治医生,有段时间巧巧病情恶化她把魏承轩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虽然上次从穆尔沁回来他们俩的关系就变得很尴尬,可是如今这种情形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怕万老板生疑,很快把钱掏出来,认真数了数,而后莞尔一笑,亲昵地搂住万老板的脖子:“那这钱我就收下了。” 万老板没想到她顺从得这么快,既然猎物主动投怀送抱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将初依抱起来径自走向别墅。 初依忐忑不已,至于下一步该如何拖延时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万老板这套别墅装修得富丽堂皇,哪怕是用于储物的负一楼依然金碧辉煌,初依很快被带进一个密闭房间。 她一时难以适应黑暗,直到万老板打开房间的灯,红色灯光笼罩在头顶,她才看清楚周围陈设。 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前她只知道万老板爱玩,却不知道这样爱玩,满室道具应有尽有,最中央的双人床甚至可以九十度竖立,而床头床尾各有一双镣铐。 她以前去赌场时就知道,红光容易勾起人类的欲望,她想过千万种情景,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样,她几乎蒙了,提前想好的对策全都不翼而飞,万老板没给她任何缓冲时间,近乎暴力般把她按在床上,就要给她戴上镣铐。 “等一下。”初依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开,娇嗔一笑,美目流转,“原以为万老板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也搞这套,一点都不好玩。” “哦?”万老板捏住她的下巴,“你想怎么玩?说来听听。” 初依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仿佛真的想到什么,媚眼如丝道:“我这两天忙得都没洗澡,一身臭汗,不如……借我用一下浴室?” 万老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初依被他看得心虚,强撑着脸上笑容未变。 毕竟在自家地盘,晾她插翅难逃,万老板看穿她的心思却没揭穿,他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来。 他放开初依,手指头顶:“浴室在二楼,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又缓缓补充道:“这套房子有三十多个监控,你如果敢跑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初依心里打颤,脸上仍旧笑容明媚:“我哪敢啊。” 离开密室,她乘坐室内电梯到二楼,直到进入洗手间摆脱了监控的追踪她才松了口气。 她并不是真心想洗澡,无非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借口,想必万老板心里也清楚。 大概觉得这样比直接把她睡了更有意思,又或者想看看她能整出什么新鲜的玩法,此时万老板正饶有兴致地躺在密室舒服绵软的床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初依打开花洒,让水流着,自己则坐在马桶上掏出手机想要联系谢皖江,却发现这套房子安装了屏蔽设备。 手机没有信号,她突然有些慌,不知道刚才在地库有没有顺利拨通紧急联系人电话。 洗手间有一扇小窗,没有防护栏,可是她站在窗边望出去就能看见牵着德牧的保镖守在院子里,怪不得万老板一点也不害怕她跑路,这房子就像是一座牢笼,根本跑不掉。 她颓丧地按了按手机,眼看就快到和谢皖江约好见面的时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留意到她出事。 她气馁地站起来,不甘心地把整个洗手间翻了一遍,竟然意外收获了一包刮胡刀的刀片。 刀刃锋利,她像溺水者突然抓住浮木,想也没想把刀片藏进了袖子。 离开洗手间之前她在水龙头底下随意地冲了冲头发,用毛巾擦得半干,对着镜子深呼吸,最后按下门把手,推门而出。 谁知迎面就看见万老板站在门口。 “万、万老板。”初依下意识后退一步,“您怎么不声不响站在这里?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万老板笃定道:“你当然跑不掉,但我等不及了,站在外面听水声实在是一种折磨,你再不出来我就要破门而入了。” 他上前一步拥住初依,她顿时生出一种生理厌恶。 刀刃已经被她夹在指间,就在万老板俯身亲吻她的瞬间,她无法再忍,挥手而出,一刀划向他的脖颈。 万老板就知道她不会轻易顺从,早有防备,眼见寒光一闪,他一把推开初依,致使她手中的刀片堪堪划过他的脖子,留下一道血痕。 初依没能伤他要害,吓得脸色苍白,趁他查看伤势的间隙,什么也顾不上,转身就跑。 看她仓皇而逃的身影万老板也没急着追,他走进洗手间照了照镜子,确定伤口不深,用挂在架上的毛巾随意擦了擦,毛巾上一片血红,他眼底的欲望又浓了几分。 他把毛巾扔在盥洗台上,冷笑着掏出手机,吩咐底下人看守好每一个出口,谁先找到初依这个月奖金翻倍。 很快初依就被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五花大绑,送进了负一层的密室。 保镖把人送到万老板面前退了出去,万老板坐在机关重重的床上,手执一杯红酒, 分卷阅读52 一边啜饮着一边细细打量初依的眉眼。 初依心如死灰,愤恨地看着他,眸光满是倔强和不屑。 万老板本来还在笑着,忽然冷下脸,扬手泼了她一脸红酒,她顿时呛得咳嗽起来。 随即万老板抓起她的胳膊把她掷在床上倾身狠压上来,而后暴力撕扯她的衣服。 她的手被反绑着,无力抵抗,眼睁睁看着领间露出大片雪白。 万老板犹如饥肠辘辘的饕餮,尽情享用,肆意侵占。 她很久没哭过了,眼泪忽然掉下来,近乎嘶吼着喊出他的名字:“万桐生!你再动我一下,我他妈让你不得好死!” 万老板好似听到一个笑话,停下来,轻抚她眼角的泪痕,慢条斯理道:“说实话,我早就看上你了,可是你们程先生对你宝贝得很,几次三番地警告我,不准打你的主意。本来我们都说好了,望海潮除了你,随我挑,可是他最近抢了我的生意,我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好拿你开刀了。” 初依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和程先生连面都没见过,这种事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她还有很多疑问,可是万老板已经失去了耐心,一把钳住她的下颌,拿起手边的红酒,无视她的挣扎,迫使她张开嘴灌了下去。 酒里掺了其他东西,初依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可到底不胜药力,最后全身瘫软,睡了过去。 看她这么快不省人事,万老板放心帮她除了绳索,将她拷在了床上,而后走到床边的陈列架,挑了一支得心应手的鞭子,一步一步走向觊觎已久的猎物。 偏偏这个时候保镖闯了进来。 万桐生大怒,把鞭子扔到那人身上:“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保镖平白忍受了这一下,低头站在门口,毕恭毕敬道:“老板,程先生来了。” 万老板愣住,回头看一眼初依,心道,到底是她面子大。 自从上回一笔买卖被程先生半途截去,他就派人给程先生递过话,只是他的人都是废物,每次连程先生的面都见不到就被敷衍回来了。 没想到今天把初依带回来,程先生反而不请自来。 “请程先生去待客厅稍等,就说我在洗澡。”万桐生整理了一下衣襟,手指初依,对保镖说,“让刘姨把她收拾干净,一会送到程先生车上。” “是。” 万桐生回房间换了套干净衣服,又简单处理过脖子上的伤口才下楼去见程先生。 程先生带来四名保镖,只留下一个在身边,其他人都被打发到了院子里。 万桐生穿过长长的走廊,远远就看见程先生坐在沙发上的侧影,他与外界传说的样貌完全不同,别人都说程先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中年男人,实际上他很年轻,眉眼和善,丝毫看不出他的真实思绪。 深藏不露,大抵最适合形容他。 他与他父亲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父亲太重义气,而他眼中除了利益,再无其他。 待客厅养了好些多肉植物,程先生等得不耐烦,拿起一个小盆栽放在掌心把玩。 听见逐渐走近的脚步声,他顺势看去,一眼就瞧见了万桐生脖子上的伤痕,因为刚涂过药,本来不大的伤口看起来尤其明显。 他顿感好笑:“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一会万哥就要得手了吧?” “小程先生说笑了。”万桐生在他面前坐下,“实在是您这尊佛太难请,我不得不想想别的办法。若今天这招行不通,我就只能改天去康平医院挂您的号了,魏医生。” 最后三个字从万桐生口中说出来,程瑾却一丝反应也没有。 他把多肉植物放在茶几上,抬头面无表情地打量万桐生,一时间想起许多与他有关的旧事。 想当初万桐生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和四叔一样是父亲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谁知父亲死后他第一个生出异心,从安康集团带走许多核心人员,然后自立门户,甚至丝毫不顾往日情分,直接斩断了安康集团与缅甸卖家的合作。 那时他一直对接替父亲的位置很抗拒,他对父亲从事的生意不齿,赚得钱再多又怎样,这些钱染了多少人命,葬送了多少圆满的家庭? 他没有的别的愿望,就是想成为一名医生,然后结婚、生子,成为一个走在街上淹没于人海的普通人。 父亲的葬礼过后,他和四叔商量过,可不可以让四叔打理安康集团的一切事务,就让他以魏承轩的名字过完一生,四叔知道他心意已决,没有费尽心思劝他回心转意,只说了一句:“孩子,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由不得你,就算你想过平稳的生活,其他人未必相信。无论是万桐生,还是单家,你永远都是他们的威胁。” 那半年,四叔尊重他的选择,主动帮他分担了许多生意上的事,可是正如四叔所说,就算他以一个平凡人的身份生活,仍旧有无数人想置他于死地。 好端端走在街上遭遇高空抛物,玻璃花瓶就碎在他的脚边;路过跨江大桥,旁边车道的汽车突然 分卷阅读53 猛打方向盘,那副架势就是要把他连人带车撞进江中;工作日在医院食堂吃饭,精神病患者突然发疯,拿刀向他砍来…… 一桩桩离奇事件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正如四叔所说,有些事身不由己,他没有安逸的权利。 为了活命,他终于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他这双本该拿手术刀的手,在现实面前,接过了命运递来的屠刀。 他把同父异母的姐姐安置在国外,让她远离纷争,摇身成为闻风丧胆的程先生,割据一方,垄断了南方多省。 事已至此,他再没有什么不能妥协,唯一的底线无非是心底的那个姑娘。 程瑾懒得和万桐生废话,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冷道:“说吧,你大费周章闹这么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万桐生爽快,落拓坐在程先生面前:“和缅甸那边的生意我也要参与,我要的不多,就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程瑾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没犹豫,一口答应:“好。” 他招招手,身后保镖微微俯身做倾听状,听了他的低声交代颔首示意这就传达下去。 程瑾看向万桐生:“满意了?” 万桐生笑着给他斟了一杯咖啡:“你看,多简单的事,你如果早些见我,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程瑾没有喝咖啡的兴致,问:“初依呢?” 万桐生挑眉:“都说程先生向来只认钱不认人,对初依倒是情真意切,不愧是心头的白月光,我还没把她怎么着呢,您就愿意割舍这么大一块肉。您放心,我知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好得很,反倒是我,”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伤,“你看被她伤的,要不是我躲得快,说不定就死在她手里了。” 程瑾瞟了一眼他的伤处:“那真是可惜了。” 万桐生也不恼,笑呵呵接了一个电话,对程瑾说:“您放心,初依这会儿已经在您车上了。” 程瑾半刻也不想多呆,闻言起身。 “程先生慢走。” 万桐生这一局逆风翻盘,笑着送客。 程瑾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和我父亲不一样,就这一次,再有下回,我劝你先把自己的墓地买好,哦,不对,我会把你挫骨扬灰,正好尸骨无存,也用不上什么墓地,帮你省钱了。” 万桐生当他说笑,嬉笑着命人送程先生。 等人走了他看到茶几上的咖啡只觉得碍眼,抬手把咖啡杯摔掷在了地上,奈何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杯子完好,只洒出大片咖啡污渍。 他更烦闷了,手肘放在沙发扶手上,揉了揉太阳穴,骂了一句。 程瑾带人从别墅离开,径自走向停在院门口的车,初依果然已经躺在了他的后车座。 她身上穿的衣服他从未见过,非常不合身,也不是她的审美,想也知道万桐生那个孙子没安好心,若他晚来一步,不堪设想。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带初依驶离江景澜苑,与他一同来的保镖分别上了另外两辆车,与他一同汇入了车水马龙的江城街道,一前一后于暗处守护他的安全。 这一刻,程瑾又变成了魏承轩。 冬日夜晚,他穿过江城商业区,看见无数年轻男女勾肩搭背走过人行横道,商场外面的大荧幕24小时滚动播放巨幅广告,与此同时在一幢幢摩天大楼的深处,潜藏着一座座歌舞升平与世隔绝的酒吧,这些地方都有他的人,可是当他戴上魏承轩这副面具,他就可以把什么都忘了。 不知道万桐生给初依吃了什么让她睡得这么熟,他一路赶往医院,途中收到四叔的电话。 四叔说:“一个坏消息,谢皖江联系不到初依,报了警。” 魏承轩皱眉:“什么?” “他今晚约了初依去建筑博览会,结果初依被万桐生带走,他找不到人立刻联系了他父亲以前的同事,现在已经开始调监控了。不过你放心,我收到消息就派人把您去江景澜苑的监控删掉了,只是……这事惊动了警察,到底还是有些麻烦。” 魏承轩思量片刻,说:“这事交给我处理。” 四叔正准备挂电话,魏承轩叫住他:“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找个机会,不声不响地把万桐生处理了。” “这……” “我知道他现在生意做得大,不好下手,只是当年我们留他是为了联手对付单家,如今再留下去,他迟早是个祸害,我不想等到那天,到时候想动手都不成。我们已经五年没破戒了,这件事找个可靠的人去做。” 四叔知道他决定的事谁劝也没用,应道:“好。” 挂了电话,魏承轩的车刚好停在医院楼下,他绕到后车座,犹豫了一下,从初依身上翻找到了她的手机。 手机振动了一路,他坐在前面听得真切,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扫了一眼备注谢皖江的名字,他滑下接听:“喂?” 谢皖江因为初依失踪急得焦头烂额,几乎把 分卷阅读54 熟识的警力资源全都调动了,最后从纪楠那里知道初依接了万桐生的单子,只是平江路的监控坏了,离开望海潮之后的去向不明,他隐约觉得蹊跷,打她的手机也始终无人接通,这时听到魏承轩的声音他反而安心许多。 “初依在你身边吗?”他急问。 “嗯,”魏承轩说,“她在平江路晕倒,被路人送到了康平医院……” “我马上过去。” 谢皖江没听他说完,挂断电话,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晚对谢皖江来说惊心动魄,初依无缘无故失联让他想起多年前妹妹失踪,当他给初依打电话无人接听时,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如同万箭穿心。 他已经失去太多,每次离别都是一场撕心裂肺,愈合的过程他与绝望僵持、对峙、抗争,最后侥幸活了下来。 只是伤害已经造成,他永远无法将绝望赶尽杀绝,他能做的,是与绝望和平共处。 他经常在午夜梦到曾经阖家团圆的画面,醒来却只有一片虚无和无法言说的怅惘。 从那晚留在初依家开始,他就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这份责任并非只是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留在他身边,还有往后余生携手与她共度,护她安好的决心。 可是当他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初依,他发觉自己做得比预期差太多了。 魏承轩就坐在病床旁边,看见谢皖江出现在门口,起身走向他,顺手带上了病房的门:“大夫说她可能还要睡一会才能醒,先到我办公室说话吧。” 魏承轩的独立办公室布置得干净整洁,桌上除了电脑和一些特殊病例就是与骨癌相关的书籍和文献,初巧的病早就到了晚期,可他从未放弃帮她延续生命的想法,他知道只有初巧活下去,初依的脸上才能有笑容,他不想看到她难过。 他抽出办公桌前的座椅坐下:“大夫说她没事,注意休息就好,你也不用太担心。” 谢皖江点点头,在对面位置落座,看见他桌上的书想起什么,说:“我记得你是初巧的主治医生?” 魏承轩抬眸看了他一眼,想起当年初依无助的样子:“别的医院大夫都说不能治了,最后送到我这里,我不信邪,愣是从阎王手里抢了人。” 谢皖江笑:“就因为巧巧是她妹妹?” 魏承轩被他道破心事也不恼,哑然失笑,盯住谢皖江的眼睛,前一秒清澈无波的眼眸却多了几分冷冽。 他说:“是啊,我们是高中校友,我从那时候就喜欢她了,你别看她现在造型奇特,又是寸头又是机车,以前我骑摩托车载她,稍微开快点她都能被吓哭。” 他在陈述事实,言语间却难掩炫耀之色,仿佛在说——我认识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看来我是后来者居上了。”谢皖江淡定接招,“初依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 看那晚他在初依家中留宿,魏承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他没有一丝惊诧,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说:“那你可要时刻保持危机感,我还没死心呢,别说谈恋爱,就算是结婚,也不一定意味着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你说是吧?” 办公室醋味浓重,谢皖江的心情莫名感到愉悦,他微微一笑,起身道:“你忙,我去看看她。” 等他走了魏承轩对着电脑屏幕琢磨了一会才意识到中了他的招。 他有些懊恼没发挥好,眼前伸手就能触及的键盘遭了殃,被他噼里啪啦敲出响亮的按键音。 “草,我刚才在说什么?” 这一晚江城气象台发布大风预警,风声如怪兽低吼,恐怖骇人。 初依醒来就看见谢皖江抱着一台电脑坐在旁边,病房没开灯,他坐在黑暗中,只有屏幕的光亮投射在他的脸上。 初依回想片刻才记起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她四肢百骸酸痛,有些分不清在那个红灯笼罩的房间是一场噩梦还是现实。 “皖江……”她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喉咙火辣生疼,像上火后的症状,火烧火燎。 听到她的声音谢皖江把电脑放下,拉过椅子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醒了?感觉怎么样?” “嗓子痛。” 谢皖江皱眉,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他说:“我去叫医生。” 初依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醒来闻到医院特有的清冽味道才有所分辨,她的声音沙哑,问:“我怎么在医院?” “魏承轩说你在平江路晕倒了,被路人送来的。” “平江路?” 她努力回想,忍不住蜷缩起来,谢皖江发现她的身体发抖,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猜测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初依抱紧他的手臂,小声说:“我想洗澡。” 谢皖江被她难住了。 这间病房没有独立浴室,她这副样子又不能被初巧看见,最后他决定带她回家,明天上午再来医院办出院手续。 分卷阅读55 谢皖江在江城有两套房子,一套是他们全家人一起生活过的三室一厅,老楼没有电梯,屋中所有家具陈设都保留完好,他每个月会过去住一晚。 还有一套是他回国后购买的顶层复式,附赠一个露台。很多业主都是为了给自家儿女置办婚房,小区入住率并不高,谢皖江工作忙也很少回来,有些家具网购到家还没拆封。 新家离医院不远,他带初依回来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小区安静极了。初依跟在他身后走进家门,简单打量了一下客厅,心里感慨,不愧是设计师,从装修细节就能看出与众不同。 整套房子被他装修得很日式,灯光也都是暖洋洋的米黄色,让人觉得温暖。 谢皖江帮她调好了热水,从壁橱里找到崭新的毛巾,手指厨房旁边的印花玻璃门:“右边热水,左边冷水,沐浴露和洗发水都在洗手台上,家里没有女人,拖鞋都是43码,肯定不合脚,浴室虽然做了防滑还是小心些别摔倒。” 初依听他唠唠叨叨心里觉得熨贴,她抿了抿唇,从他手里接过毛巾,说:“知道了。” 这个澡洗了很久,浴室里水汽氤氲,她站在花洒下,热水浇在头上,顺着她的身体流进地漏,很快白皙的皮肤就渐渐泛红了。 她想起万桐生扯她衣服时的样子只觉得恶心,忍不住用手指搓揉身上的痕迹,直到那块皮肤被她搓出血痕才终于住手。 可能是真的用了太长时间,等在客厅里的谢皖江也有些坐不住,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他起身走到门口。 正欲敲门,水声忽然停了,然后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初依突然开门出现在他面前。 她的衣服除了内衣没有一件是自己的,也不知道万桐生为什么给她换衣服。 洗完澡她嫌恶心,把它们一股脑全都扔进了垃圾桶,就穿着一套黑色内衣走了出来。 身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她像濯濯莲花,妖冶聘婷绽放于静夜。 谢皖江有些惊讶,未等询问的话问出口,她忽然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他愣怔了一瞬,本能与她交锋,初依败下阵来,被他轻松箍紧腰肢,抵靠在了餐桌上。 餐桌不高,谢皖江不过稍一用力就把她抱了上去。初依坐在桌边,双腿盘绕在他的腰上,树袋熊一般黏在他的身上,同时仰头与他火热的舌纠缠。 她这样一反常态,谢皖江立刻就觉察到或许与她失联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有关,他强忍住好奇心,放肆陪她胡闹,陪她发疯、陪她一同跌入情欲编织的网。 因为长时间被热水洗濯,初依的肌肤透着一抹粉红,落在谢皖江的眼中就是诱人的饵,他等不及浪费良辰,迅速脱掉身上的衣物,俯身把她压在身下的同时褪去她的衣服……。 木质餐桌铺着一层桌布,初依躺在上面骤然觉得肩膀一松,谢皖江厚实的手探入她的衣内。 他因为长期画图,指腹有细小不易察觉的茧,粗糙的触感滑过白嫩的肌肤,让初依身体的每一寸都感到战栗。 她看着天花板上暖黄色的吊灯,贪婪享受着谢皖江温柔的对待。直到这一刻,被万桐生触碰的恶心感才被抵消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欲求不满的迫切。 这一晚,谢皖江在浴室要了她一次。 他把初依抵在盥洗台上,让她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初依抬起头,看着被情欲蛊惑的镜中人,有些难为情地别开脸,谢皖江却从后面咬住她的耳朵,厮磨着,柔声道:“你放心,万桐生会有报应的。” 初依愣了一瞬,为他的无所不知,也为他的尊重和分寸感。 他大约已经猜出事情全貌,可她没流露出表达的欲望,他就一个字也没问过。 谢皖江注意到她分神,一只手从胸前绕过来,紧箍住她的身体。 那一瞬的快感过后他筋疲力竭地拥住她,在她的侧颈落下一个炙热的吻。 洗手间里弥漫着欢爱的味道,谢皖江把她抱进放满热水的浴缸。 她背靠男人雄健的体魄,心事忡忡道:“我能反悔吗?” “什么?” “我想尽快离开望海潮,去TSE上班。” 她之前说想等云创杯的结果出来再考虑有没有资格进入TSE,可是万桐生的事让她心有余悸,她怕以后再遇到应付不来的场面,后果不堪设想。 万桐生在江城颇有财势,不管以前她如何委婉迂回,这次都彻底把他得罪了。 她不想心存侥幸去冒险。 谢皖江笑:“我求之不得。” 有他的话初依松了口气,她懒洋洋把自己浸在水中,一边摩挲着谢皖江指腹的茧,一边若有所思道:“其实这次的事,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嗯?”谢皖江听她继续往下说。 她把万桐生提及程先生的原话大概复述了一遍,说:“我在望海潮工作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程先生,我只是一个代驾,程先生怎么会知道我呢?” 谢皖江也觉得蹊跷,但他 分卷阅读56 思考问题的角度却和初依不太一样。 他把已知的所有信息拼凑在一起,那些看似符合逻辑的事终于露出了马脚。 这一天对初依来说过于漫长,水温舒适,放大了困意,她渐渐觉得眼皮沉重,就这样在谢皖江的怀里睡着了。 谢皖江把她抱回主卧安顿好,确定她睡熟了才拿上手机去了露台。 已经很晚了,放眼望去小区里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他觉得这么晚打扰宋钊不太妥当,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谁知宋钊没睡,很快回了一个问号。 谢皖江顺势拨通电话:“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 谢皖江想想也是,正想言归正传,听筒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唔,钊哥,这么晚谁呀?” 女人声音娇软,语气不悦,却不让人生厌,宋钊掀开被子下床,在女人脸上掐了一把:“乖,你先睡,我去接个电话。” 谢皖江听到这番对话什么都懂了,他听到宋钊推门离开房间的声音,有些为他高兴,揶揄道:“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宋钊坐在自家客厅沙发点燃一支烟,抬头睨了一眼卧室的方向,低声说,“露水姻缘,各取所需。” 谢皖江没再多问,抓紧时间说正事:“万桐生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同生药业董事长,四十一岁,老婆是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婚后就退圈了,儿女双全。”宋钊说到这里吐了一口烟圈,“这些是明面上的。他以前是安康集团的核心成员,后来有段时间安康集团内讧,他带人建了药厂,彻底从安康集团分出来了,警方曾经突袭过他的药厂,什么也没查到,去年还被授予了优秀企业家的称号。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谢皖江没穿外套,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露台上风太大他转身走进客厅,又进了书房,把房门关紧,对宋钊说:“他是核心人员,带人集体出走却没有被程先生报复,这足以说明他有匹敌程先生的能力,既然如此,他不可能干净做事。” “可警方确实没查出什么。” 谢皖江沉吟半晌,没把话说透:“最近你派人盯着万桐生,一旦有什么异常随时告诉我,他冒犯了程先生的人,程先生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宋钊明白了,答应道:“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挂断电话谢皖江没离开书房,他坐在扶椅上,打开台灯,从左手边最后一个抽屉里找到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他通过不同渠道了解到的关于程先生的资料,他根据每个版本的资料分别画了画像,显示出来的面孔各不相同。 外界都说程先生五十岁左右,身体康健,喜欢高尔夫,可是婉照和纪楠传递回来的消息却说他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宋钊也曾派从事保洁工作的失踪者家属进入安康集团,得到的讯息是,程先生是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性格和善,待人和蔼可亲,没有一点领导架子。 谢皖江把这些人物画像铺满书桌,这些陌生面孔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猜测,或许这些人都是程先生的傀儡替身。 他拿起年轻男人的那张画像,结合初依方才说的话,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破土而出。 他本能觉得不可能,身体却先一步行动,迅速从抽屉里找到空白画纸,右手伸向笔筒,拿出一支铅笔,伏案画出他脑中闪现的男人轮廓。 书房里安静极了,只有笔尖落在画纸上的簌簌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画好了,放下铅笔,冷静注视画中人俊朗的五官。 男人棱角分明,目光炯炯,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看起来温润如玉,与他医者仁心的职业十分相衬。 魏承轩。 程先生。 迷雾笼罩在谢皖江的眼前,他在旁边空白处写了一行小字:肩胛骨位置有文身。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联想到魏承轩。 只是一种预感。 这种预感告诉他,过不了多久,迷雾就会消散了。 他相信,只要坚持探寻真相的人还活着,就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第九章 可惜她没有百年寿命,再多不甘也只能藏在心里。 年前,初依正式向望海潮提出了离职。 四叔对那天的事有所耳闻,理解她的决定,和她简短谈过,看她意志坚决也没再劝,很快就通知人事部帮她办理了离职手续。 小年夜这天是她最后一天上班,直到拿到离职证明,一切尘埃落定,她才把这个消息告诉平日相熟的几个同事。 同事们都很震惊,张罗着一定要请她吃饭,初依推辞不掉,最后配合大家去吃了一顿火锅。 一些公司已经陆续放春节假了,又恰逢小年夜,火锅店接待了不少聚餐活动,他们没有提前预约,排了好久的队。 席间推杯换盏,初依感慨万千,这些年她没日没夜地工作赚钱,等到真的停下来, 分卷阅读57 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借着年关将至,她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打算过完年再正式入职TSE。 新年新开始嘛。 难得空闲,她终于有时间留在医院陪巧巧,医院的餐食翻来覆去没有变化,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家里做好饭菜带到医院。巧巧得知姐姐从望海潮离职很高兴,问起她接下来的打算,初依边低头剥橘子边说:“过完年我会去TSE上班。” 初巧立刻就懂了:“你和皖江哥……在一起了?” 初依害羞点点头:“嗯。” 初巧脸上的笑容倏忽间就不见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经常能看见一个衣着时髦的女人来医院找承轩哥,有一次她还看见那个女人挽着承轩哥的手臂,看起来就像男女朋友一样亲密,可是她仔细观察过,承轩哥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 后来承轩哥来查房时她故意用八卦的语气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他吊儿郎当没正经说:“那怎么办,你姐又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在她一棵树上吊死吧。” 他看起来明明在开玩笑,初巧却觉得心酸。 承轩哥那么好,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和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在一起。 她为承轩哥感到可惜,如今听到姐姐这么说,想必她和承轩哥真的没可能了。 初依见她许久不说话:“怎么了?” 初巧摇摇头,试探道:“承轩哥好像恋爱了。” “是吗?”初依听到这个消息很惊喜,之前因为拒绝过他,两个人变得有些尴尬,如今听说他有了恋情她的愧意也减轻了几分,她把一瓣橘子送到妹妹嘴边,由衷道,“那很好啊。” 橘子很甜,初巧却有些食之无味。 病房外的走廊上有两个小护士正在贴窗花,私立医院这方面很讲究,尤其逢年过节,挨个病房都会派发礼品慰问病患,没几天就是春节了,院里也在抓紧时间布置,听说还专门安排了看春晚的场地。 初依想起一件事来,问巧巧:“今年你想在医院过年还是回家?” 初巧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她现在就是药罐子,身边不能离人。 “我现在的情况可以离开医院吗?” “如果你想回家皖江会帮你配一名医护人员,他咨询过医生的建议,只有一个晚上,不会有问题。” 初巧却有其他心事:“嗯……其实在医院和大家一起过年也挺热闹的。” 初依觉得也好,她握住巧巧的手:“那好,我们陪你在医院看春晚,好不好?” 初巧张了张嘴,想说其实不必照顾她的情绪,大年三十这么好的日子她和皖江哥完全可以去过二人世界,她不想做拖油瓶,可是这种话如果真说出口,姐姐一定会生气。 她不想让姐姐有负担,到底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好呀。” 大年三十这天,医院在会议室增添了许多座椅,值班医护人员和一些病情较轻暂时无法出院的患者可以来会议室看春晚。 会议室的桌上摆放着各种新鲜水果,还有零食和果汁,投影仪早就调好了,距离晚会时间还早,大家已经迫不及待聚集在会议室嗑瓜子聊天。 初巧是重症患者,有魏承轩帮忙安排,她住在全院最好的病房,病房有独立卫浴,还有55寸液晶电视,她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在病房看晚会,可是想到今晚承轩哥值班,也会在会议室和大家一起过年,她还是以在病房里不够热闹,让姐姐把她推进了会议室。 如她所料,承轩哥也在,只是今年他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姐,”初巧回头,朝单思思的方向扬了扬下颌,“喏,那就是承轩哥的女朋友。” 初依早有耳闻,对魏承轩的女友也很好奇,顺势向他们看去,却冷不防与单思思视线相对,发现她也刚好向她看来。 那女人一身大牌,只一眼便知家世不俗,坐在人群中气质脱颖而出,又因为五官精致,妆容艳丽,让初依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单思思却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而后转头和魏承轩说了什么。 她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和他们正式打个招呼,魏承轩就向她看过来了。他刚撕了一颗水果糖扔进嘴里,随手把糖纸丢在托盘上,起身向她走来。 “巧巧病房不是有电视吗?” 初依无奈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初巧:“还不是这位小祖宗非要过来。” 魏承轩笑了一下,半蹲在初巧的轮椅面前,看她气色不错,叮嘱道:“在这看春晚可以,只是一旦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初巧漆黑的眸子里映着魏承轩的身影,她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乖巧答应:“知道啦,承轩哥。” 魏承轩重新站起来,在她戴着假发的头顶上温柔地揉了一下,而后从初依手中接过轮椅,遥望四周,看到单思思旁边的位置视野不错,把初巧一路推了过去。 他说:“这里正对大屏幕,就坐在这里好不 分卷阅读58 好?” 初巧点头:“嗯。” 魏承轩把她安顿好,用动作示意单思思帮他照顾一会儿巧巧,他过去和初依说几句话。 单思思自然读懂了他的意思,只是看他走向初依的背影,心里就涌起一股酸涩。 为了他,她已经逃了两次婚,甚至无视家人规劝,誓要与他们斗争到底。 可是他呢?满心满眼都是初依。 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图什么,明明她也是家财万贯的白富美,追她的人从江城排到香港,他却不屑一顾,偏偏她特别没骨气,总是狠不下心和他诀别。 老话说的好,一物降一物,大概只有魏承轩,能让她心甘情愿至此。 目送魏承轩和初依一起离开会议室,她终于收回视线,看向坐在身侧的小姑娘。 “你喜欢喝什么?” 初巧的注意力全在大屏幕上,晚会还没开始,正在播放新闻,她没反应过来单思思是在和她说话。 单思思也懒得再问一遍,干脆拿起桌上的葡萄汁和纸杯,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小姑娘注意到面前凭空多出来的果汁,疑惑回头:“给我的?” 单思思慵懒道:“魏医生让我照顾你,他和你姐出去说话了。” 初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姐姐和承轩哥已经不在会议室了,她低头看放在她面前的果汁,说:“谢谢。” 可是整个晚上,那杯果汁她一动未动。 她很喜欢葡萄汁,只是不喜欢身边这位风情万种的女人。 一直以来,她总能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那是因为承轩哥喜欢的人是姐姐,姐姐这么多年一直辛苦为她奔波,她认为姐姐值得这个世界最好的爱。 可是如今姐姐和皖江哥在一起,她终于可以坦率正视自己的内心了——她喜欢承轩哥。 因为喜欢,所以嫉妒,嫉妒单小姐可以拥有她梦寐以求的爱。 可惜她没有百年寿命,再多不甘也只能藏在心里。 晚会开始,会议室挤满了人,时而有笑声传出。 走廊灯火通明,魏承轩和初依并肩坐在休息椅上,这还是自穆尔沁之行回来,他们第一次像以前一样心平气和坐在一起。 魏承轩说:“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冲动了。” 初依笑了笑:“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怕谢皖江仇家太多,有人报复他,会伤害到我,我都明白。” “我说的不是这个。”魏承轩抬头和她对视,“我是为之前吻你的事道歉。” 初依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提起这件事,一时哑然。 魏承轩不想让她觉得不舒服,坦率道:“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又怕你有心理压力,就这么拖着,拖到了现在。最开始你说你喜欢谢皖江,我以为你只是喜欢他的设计,这种喜欢就像追星,有崇拜,有敬佩,但你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我没觉得有危机感,所以看见你们一起出现在宾馆房间,我才会失态。 “那天在车上,我选择了一个最错误的方式向你告白,不仅是对你的不尊重,也让我看不起自己。”他苦笑一声,“真的太没风度了。” 他伸手:“我向你道歉。” 既然说开了,初依大方与他握手,两人就算是和好了。 “都过去了。”初依由衷道,“说实话,听巧巧说你交了女朋友,我很开心。” 魏承轩闻言心里苦笑一声,也没解释,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听说你从望海潮辞职了?” “嗯,我想好了,既然皖江愿意给我机会,让我尝试,我一定不能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我要抓住它。至于成与不成,那都是后话了,先做再说,犹犹豫豫是成不了事的。”她目光坚定道。 魏承轩看着她,觉得她谈及与设计有关的事眼睛里仿佛藏着星辰。 他为她感到高兴,从此以后她和谢皖江在一起,就算巧巧的病情有什么变化,想必谢皖江也不会坐视不管。 她能彻底摆脱望海潮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放心从事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无论怎么看,谢皖江都是一个完美的归宿。 他想,如果谢皖江不再追查以前的事,他或许可以饶他一命,毕竟他在初依心中如此重要。 谢皖江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八点半。 陆伯年纪大了,还要经营小卖店,到底不方便,前几天他把纪楠从陆伯家接出来,帮他租了一套公寓,穆西瑭偶尔会过去照顾他。 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特地把穆西瑭送过去和纪楠团聚,又吩咐宋钊买了好多年货挨家挨户送到孤身生活的线人家中,然后才来医院找初依。 魏承轩上一秒还在问谢皖江怎么没来,初依就看见他出现在走廊尽头,眼睛霎时就亮了,笑盈盈朝他招了招手竹·陆·晓·1,发现他没看见,干脆起身走向他:“工作都忙完了?” 纪楠和线人的事谢皖江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她,她这些年已经生活 分卷阅读59 得够辛苦,他不想让她背负这么沉重的事。 他说:“嗯,忙完了,怎么没进去看春晚?” 初依手指身后:“刚才和魏承轩……欸?人呢?” 她转身,只见身后走廊空荡,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初依和谢皖江走进会议室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晚会正在表演小品,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大屏幕上。 只是他们没看多长时间初巧就觉得有些困了。初依紧张妹妹的身体情况,立刻把她送回病房,守着她睡下才和谢皖江一起离开医院。 谢皖江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看初依还有精神刷微博,问:“回家吗?” 她抬起头:“不然呢?” 谢皖江想了想,神秘一笑:“带你去个地方。” 初依好奇心作祟,猜了一路目的地,无一答对。 终于,谢皖江的车在一栋写字楼前停下。 除夕夜,写字楼外墙的灯虽然不停变化颜色,里面却黢黑一片,一个人也没有。 初依跟在谢皖江身后,不知道他到底卖什么关子,直到他们乘坐电梯抵达22层,电梯门开,她迎面看见“TSE工作室”的招牌,才反应过来,这栋大楼就是TSE办公的写字楼。 她有些难以相信,走出电梯,凑近玻璃门,把手放在眼睛两侧,满怀好奇地望向里面。 谢皖江站在她身后,学着她的样子向里窥探:“想不想提前参观TSE?” 她欣喜仰头:“可以吗?” 谢皖江拿出一张门禁卡递给她,她光顾着高兴,看也没看,接过卡就刷了门禁,只听“滴”的一声玻璃门向两边缓缓滑开。 她走进工作室,心怀敬畏,环顾四周,认真打量工作室的一桌一椅,手指轻抚悬挂在墙上的设计图,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朝一日能站在这里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春节假期,工作室一个人也没有,灯也没开,只有前台背后的logo亮着浅淡的光晕。 谢皖江怕她看不清楚,顺手按下身侧开关,倏忽间办公室变得通亮,他跟在初依身后,向她逐一介绍每个部门的职能和所在区域,最后是他自己的办公室。 TSE几乎都是公共办公区域,只有少数管理层有独立办公室,且都是透明玻璃墙,能从里面清晰看到每个员工都在做什么。 初依推门走进他的办公室,空间很大,他的东西却不多,只一张工作台和背后的书架,此外还有一张待客的黑皮沙发。 工作台上散布着还没完成的图纸,旁边是厚厚一摞书籍和尚未来得及签字审批的文件。 谢皖江坐在工位上,一把拉过初依,让她侧身坐在自己腿上,初依有顾虑,生怕被人看见。 谢皖江笑道:“放心,今天过年,除了我们没人会来。” 他手指办公室门口的工位,说:“年前我已经让行政部同事收拾出来一张干净工位,必备的办公用品也都置办妥当了。等年后入职,那里就是你的办公桌。” 他的嘴唇贴近初依耳边,故意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后颈,他说:“这个位置方便我随时都能看到你。” 初依的脸颊微微发烫,谢皖江看她耳朵粉红,心情愉悦,又告诉她一个玄机:“你再看看门禁卡上写着什么。” 嗯? 门禁卡上能写着什么? 她刚才进门时没注意,这时听了他的话从兜里掏出门禁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所属公司那一栏则是TSE,卡片右侧还有一张一寸照片。 这张照片是她上大学时拍的,她最近一次使用是在报名参加云创杯设计竞赛。 谢皖江说:“我代表工作室欢迎你。” 初依没想到他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抬眸迎上他的视线。 谢皖江手指在唇上点了点:“谢谢就不必说了,我要谢礼。” 初依很上道,在他的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小声说:“好了。” 他嗤笑一声,不太满意:“你也太敷衍了吧。” “那你想怎……唔。” 她话没说完,谢皖江已经抬起她的下巴,封缄了她的唇。 他的唇瓣很软,先是浅尝辄止地撩拨她,而后趁她不备,突然攻入深处,把她搅得天翻地覆,连心跳的节奏也乱了。她急促地呼吸,努力回应他的缠绵,谢皖江却忽然用手肘撑起座椅扶手,把她抱了起来。 初依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只觉得骤然间双脚离地,身体悬空,睁开眼睛就看见谢皖江抱着她径自向沙发走去。 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而后摸索到掉在沙发缝隙里的遥控器,按下其中一个按键,办公室的透明门窗就被百叶帘严密遮挡了起来,再按下另一个键,头顶的灯也灭了。 少了多余的光源,落地窗外江城的夜景就变得格外绚丽。 黑皮沙发正对落地窗,谢皖江做完这些侧身躺在初依身 分卷阅读60 边,将她紧拥在身前,而后看了眼腕表,说:“就快开始了。” 初依回头:“什么?” 谢皖江把她的小脑袋转回去:“认真看窗外。” 初依不明所以,怔怔地望着窗外夜色。 这里是22楼,除了夜幕下的云层和远处的灯光,还有什么? 她胡思乱想着,窗外忽然“砰”的一声,烟花璀璨,绽放夜空,一簇一簇,灿烂接踵而来。 烟花降落时的火光把办公室照亮,她目不转睛地凝望窗外,感慨眼前所见的奇幻与美丽。 原来谢皖江带她来工作室,不仅为了参观,还因为这里是除夕烟花观赏的最佳视角。 她为眼前的童话世界着迷:“好美啊。” 谢皖江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不如你。” 他温热的嘴唇落在初依的眉心,而后一寸一寸蔓延到她的眉骨、眼睛,还有鼻子,最后和她的唇贴合在一起。 初依陷在绵软的沙发里,一只手放在胸口,能够清晰感知到心脏的跳动,一只手紧抓着谢皖江的手臂,他的肌肉紧实坚硬,和他相比,她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以前未经事的时候并不知道身体的奥秘,为了在望海潮保护自己,她给自己穿上了一层保护罩,让别人误以为她对男人没兴趣。 可是自从和谢皖江在一起,她却敏锐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以前的清心寡欲原来都是不得已的伪装。 她其实迫切想要被爱抚,被亲吻。 她发现原来这种事可以上瘾。 每当谢皖江的手指在她的身上游走,她就变得不像自己,连嘤咛的声音都像换了一个人。 她会因为不同场景而兴奋,餐厅、厨房,或者是此时此刻在办公室,刺激感充盈在她的身体里,让她对接下来的事异常期待。 谢皖江其实早就觉察到她的小癖好,这时候突然停下,煞风景说:“这里是办公室,是不是不太合适?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初依的身体已经被他点起了火,听他这么说果然中了他的激将法,眼睛里飞射出锋利的刀刃。 她好像生怕他会逃跑,迅速掀起衣服,脱掉扔在了地上,双手揪过谢皖江的衬衫衣领,利落帮他解开衣扣,纤细娇嫩的手掌抚上他的胸膛,娇媚一笑:“怎么不合适?我说合适就合适。” 凌晨三点,康平医院重症病房。 热闹过后,城市恢复岑寂,初巧做了噩梦,醒来发现自己紧攥被子,额头都是冷汗,她大口喘气,想去洗手间,于是伸手按下了床边的叫护铃。 很快值班室的护士收到讯息,用轮椅把她送到了洗手间。 初巧现在上厕所很不方便,需要护士全程陪同,最开始她会觉得羞耻难为情,现在已经习惯了。 护士也想用洗手间,重新把初巧扶上座椅,将她推到外面走廊,让她略等一等。 这个时间,悠长的走廊里只有逃生出口提示牌的浅绿荧光,患者们都睡下了,世界好像在这一刻静止。 初巧坐在轮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双腿,然后露出一丝苦笑。 这时,不知道哪个房间传来低低的呻吟,偏偏初巧的听力极好,迅速辨出方向,她只是出于好奇,看护士久久没有出来,擅自滑动轮椅向走廊尽头靠近。 那是一间单人间病房,她记得患者上午刚出院,暂时还没有新的患者入住,只是当轮椅停在病房门口,她透过门缝看到里面的香艳景象却愣住了。 竟然是承轩哥和他的女朋友。 单思思自诩对魏承轩了如指掌,他都不用说话,一个表情,一个举动,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晚上谢皖江来医院找初依,魏承轩表面波澜不惊,实际却非常不爽,连春晚也没看,等她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喝酒。 她最擅长做解语花,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干脆也用桌角打开一瓶啤酒,陪他喝尽兴。 魏承轩酒品不错,喝多了就睡觉,他的办公室没有床,单思思干脆找了间空置的病房,把他安置在了病房床上,她自己也因为酒精作用,大脑晕晕乎乎,每一步都走得踉跄,干脆脱了高跟鞋,和他一起委身在一张小小的床上。 于是当魏承轩醒来便看见躺在怀里的女人,她浓密的卷发铺洒在他的胳膊上,他觉得右侧手臂被她枕得僵硬酸涩,不禁皱眉,想要把胳膊从她的脑后抽出来,谁知却惊动了她。 单思思迷蒙地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男人眉头紧锁,情不自禁伸手,轻抚他的眉间。 魏承轩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充满警惕问:“你怎么在这儿?” 单思思也清醒了几分,阴阳怪气:“某人借酒消愁,我舍命陪君子。” 魏承轩回忆半晌,隐约记起一些零碎片段,他懒得和单思思废话,起身就要走,单思思侧卧在床上,句句往他的心口戳刀子:“她离开望海潮,去了谢皖江那里,你心里是不是特别不舒坦?她不喜欢你,喜欢的人又偏偏是你的宿敌,你 分卷阅读61 想置谢皖江于死地,又怕她伤心难过,若是放了他,自己就要大难临头,这可真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啊。” “你的话太多了。” “是吗?”单思思依旧不知收敛,“你身边那么多人,大概也只有我,敢跟你说这么多吧。魏承轩,我劝你别意气用事,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葬送了自己。如果有一天,你和谢皖江正面交锋,初依绝对不会站在你这边。只有我,只有我可以为你舍身忘死。” 魏承轩头疼,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忽然转身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用力钳住她的下颌:“你说够了没有。” 单思思就喜欢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两条腿顺势盘上他的腰,烟视媚行道:“没有。” 魏承轩加重力道,一把将她推倒,凶狠吻住她的唇,他好像发了狂的野兽,用暴行释放压抑许久的情绪,单思思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不等他来撕扯,先褪掉了身上的裙子。 魏承轩对她毫无温存可言,没有抚摸,也没有蜜语甜言,就那样占有了她。 单思思疼痛之余是久违的满足,她无视魏承轩警告的目光,放肆呻吟,恨不能把整栋楼的人都惊动才好。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否则怎么放着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不嫁,非要千里迢迢来找他。 那么多献殷勤的世家纨绔,论长相,哪一个都不比他差,她却好像患上了斯德哥尔摩,只对他一人着迷。 情到浓时,水乳交融的快感让她大汗淋漓,她错以为可以和魏承轩就这样一生一世,可是他最擅长击碎别人的美梦,轻易就把她打入地狱。 他说:“单思思,管好你的嘴,如果我是程瑾的事情被初依知道,我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鱼。还有,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如果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天,我不需要有人为我舍身忘死,我这辈子坏事做尽,灵魂负债,就让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谁也不拖累,到时候孑然一身走在黄泉路上,也是恣意快活。” …… 门外,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 为什么承轩哥说自己坏事做尽? 程瑾又是谁? 她看到承轩哥重新穿好衣服,不敢继续在门口偷听,艰难地转动轮椅返回洗手间门口,护士也刚好出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忽然觉得方才在病房里和女人翻云覆雨的承轩哥好陌生。 他蛮横、粗暴、狠戾,让她感到恐惧和害怕,她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等她重新躺上病床,才发现背后都是冷汗。 假期还没结束,谢皖江就出差了。 安平市有一个君茂悦府小区,因为腰线遮挡了业主家中光线,很多业主拒绝收房,开发商之前合作的设计师出国了,几句话就把锅甩给了项目部,然后彻底失联,不再打算继续这个烂摊子,谢皖江与开发商负责人有些交情,因为事情紧急,他也是临危受命,不得不亲自过去一趟。 初依送他到机场,临走之前,谢皖江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她。 初依不解其意:“给我钥匙干嘛?” 不会是……打算同居吧? 会不会太早了啊……… “帮我喂猫。” “啊?你家有猫?” “忘了?”谢皖江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以前在拉斯维加斯,我养的那只。” 想起来了。 那是一只白猫,身上有灰黑色的云朵花纹,谢皖江叫它“乌云团”。 “可是我上次去你家没看见它啊。” “年纪大了,不常出来,经常躲在喜欢的角落睡觉,只有饿的时候会去食盆旁边吃猫粮,之前我出差都是宋钊帮我喂,这次宋钊回老家了,年初七才回来,这几天你就直接住在我家吧,方便照顾乌云团。”谢皖江干脆利落交代。 初依接过钥匙,乖顺地领了差事。 机场广播响起,谢皖江看了眼时间,在她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走了。” 初依目送他的背影走向安检区,直到彻底看不见才落寞地收回视线回家。 按照谢皖江的交代,之后几天她都在他家客房睡的,勤勤恳恳伺候猫主子。 乌云团每天神出鬼没,她自始至终都没看见猫的影子,不过食盆里的猫粮确实在减少。 猫砂盆也在告诉她,这个家里确实有一只行踪诡秘的猫。 谢皖江家的地段没得挑,门口就有地铁、公交,小区附近的菜场也便宜到让人想直接搬回家。 巧巧生病以来一直有忌口,医院伙食再好也就那么几样。 这天早晨,她早起去菜市场买了新鲜时蔬,想做些好吃的中午去医院给巧巧送过去。 刚把平底锅放在灶上就接到了谢皖江的电话。 他正在去君茂悦府的路上,说有一份重要合同被他带回家签字,应该就在书房桌上。 这份合同的合作方业界出了名的作妖,随时 分卷阅读62 有变卦的可能,同事害怕生变,急着把合同寄出去。 他已经派同事去家里拿了,让她找到帮忙转交给同事。 挂了电话,她走进书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说的那份合同。 又逐一打开抽屉,一个个翻找,也没有。 最后只剩下左手边最后一个抽屉,她一把拉开,映入眼前的却是一幅画像,她没在意,继续往下翻,果然在一沓画像中找到了夹带其中的合同。 她把合同拿出来,想给谢皖江拍照确认,却不慎带出其中一幅画像,她转身去捡,看见画中人却愣住了。 是……魏承轩?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脸上惊讶的神情才完全褪去。 她把那些画像整理好重新放进了抽屉,给谢皖江发信息的时候她对画像只字未提,只让他确认了他需要的是否是这份合同,而后就坐在客厅沙发等待即将到访的同事。 可是那张画却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门铃声响,她如梦初醒,起身去开门。 来拿合同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眉宇间干练潇洒,看见初依出现在玄关明显一愣。 她记得谢总没交女朋友啊。 下一秒,女人注意到初依身上系着的围裙,对她的身份有了判断——这姑娘八成是家政公司的。 女人从初依手里接过合同,重点检查了几个关键信息和签名的位置,确定无误,朝初依点点头:“没错,谢谢。” 女人拿到合同潇洒走人。 初依正准备关门,留意到女人的职业装扮和她脚上那双高跟鞋,忽然停下来。 “还有事吗?”女人正在等电梯,感知到她的目光。 “哦……没有,慢走。” 初依关了门,只是依旧站在门后,通过猫眼从头到脚把女人的穿着打量了一遍,默默get了职场穿搭。 眼看就要正式入职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置办一套像样的职业装,在望海潮穿的那些衣服,穿去TSE肯定不合适。 她是行动派,不喜欢做事拖拖拉拉,中午去医院看过巧巧,就盘算着下午不如去逛一下商场。 巧巧坐在小饭桌前喝着姐姐煲的粥,心事忡忡说:“姐,你下午有事吗?” 初依正在计算置办衣服的预算,听巧巧这么问,马上说:“没事,怎么了?” “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好啊,”她迅速在心里重新安排了行程表,“皖江出差前把车钥匙留给我了,姐带你去兜风。” 考虑到巧巧不方便走路,初依打算带妹妹去看江景。 天公作美,连续阴沉的天气难得放晴,汽车行驶在沿江公路上,初依把车停在临时停车区,车窗正对着的就是浩浩江水。 立春已过,江城的气温缓步回升,最近都已升上零度,冬日江上的冰面也已经逐渐消融。 初依拧开矿泉水递给巧巧:“渴不渴?” 巧巧接过来喝了一口,江对岸是层峦叠嶂的高楼,她心里藏着那晚窥见的秘密,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姐姐,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初依看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身体不舒服,紧张问:“难受吗?” 巧巧摇了摇头。 其实像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长时间离开医院,因为随时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只是她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在迅速衰退,活下来的每一天她都无比痛苦,如今连呼吸都变成折磨,而她不敢让姐姐知道。 时间不多了。 可她还想上学,想吃冰淇凌,想把头发留长,然后染成夸张的灰蓝色,想去旅游,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更想,好好爱一个人。 只是都没有机会了。 她说:“姐,谢谢你带我出来。” 她们姐妹俩很少说这种客套话,初依心思敏感,握住妹妹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初巧哑然失笑,心里想的都是除夕夜那晚承轩哥和单小姐的对话,可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正是夕阳西下,江面被余晖洒上粼粼波光,还有一些细碎的冰茬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天气回暖后,江边多了坐在马扎上垂钓的老人,初巧眼看一轮红日落下,喃喃道:“姐姐。” “嗯?” “我希望你和承轩哥都能获得幸福。” 初依愣了一下,她看到巧巧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靠在座椅上,目光聚焦在江上一点,看起来好像随时会离开。 她心里骤然一酸,忍住追问的欲望,微笑道:“好,巧巧也要幸福。” 初巧天真烂漫的笑容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她好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只是这一世,恐怕不能得偿所愿了。 复工前一天,初依去商场买了一套职业装,临走时她看见一楼美妆店有卖假发,不由停下。 她对着店内镜子欣赏了一下自 分卷阅读63 己的造型,虽说寸头已经长了不少,但怎么看都很社会,和上班族的形象很违和,明天毕竟是第一天上班,思来想去,她还是给自己挑了一顶齐肩长发。 第二天,初依戴着假发、踩着六厘米高跟鞋迈进了TSE的写字楼。 这么多年,她难得日常穿得这么小女人,一时有些不习惯。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电梯,按下22层。正是早高峰,又是年后第一天上班,大家都行色匆匆,小小一间电梯几乎是人挤人,初依紧贴着电梯内壁,竭力躲过旁边一位大哥手里的的咖啡,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抵达了TSE工作室。 谢皖江因为出差没能赶回来,不过早就派宋钊和人事部沟通好了。 她走到前台报上名字就有负责接待的同事领她去隔壁会议室等待办理入职。 人事部提前给她发过邮件,清楚交代了入职需要哪些资料,她在来之前特地核对过,除了因为肄业没有本科文凭,其他的都带了。 负责接待的同事给她倒了杯水:“初小姐,麻烦你稍等,今天还有一位同事入职,等她到了经理会统一安排。” 初依双手接过水:“好,谢谢。” 同事交代完离开了会议室。 初依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将手机扣放在旁边,认真打量起会议室的展示柜。 那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奖杯,很多写着谢皖江的名字,还有其他人的,应该都是工作室优秀的设计师,她油然而生一种艳羡之情,忍不住设想未来有一天,镌刻着她名字的奖杯能和谢皖江的荣耀摆放在一起。 正当她展望美好明天,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她回头,是刚才那位接待她的同事,女生身后还跟着一位亟待办理入职的新人。 她转身对身后人说:“你先在这边坐一下,我去叫人事部经理。” 随后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走进初依的视野。 看见女生的瞬间她诧异愣住。 竟然是在穆尔沁有过短暂交集的傅小芮? 傅小芮看见她却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一来初依今天这身装扮实在与她之前大相径庭,二来她戴了假发,和寸头气质天壤之别。 人事部经理带属下姗姗来迟:“久等了。” 经理话这么说,实际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她干脆利落地把手里的保温杯放下:“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 “傅小芮是吧?”经理从资料夹里抽出傅小芮的简历,“你是赵工招上来的实习生?” 傅小芮:“对。” 经理拿起手边的笔,在入职表格上做登记,而后抬眼问:“研究生在读,学历证明带了吗?” “带了。” “给我,”经理伸手,“还有身份证复印件和入职体检原件。” 傅小芮立刻从带来的文件袋里翻出这几样,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经理又问傅小芮要了银行卡原件和其他证书复印件,等信息录入归档,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对傅小芮说:“行,你这边的入职手续就是这些。”而后对身边帮忙整理资料的下属说,“你先带她去找赵工吧。” 等她们走了,会议室只剩下初依和经理两个人,直到这时经理才正式看了初依一眼,而后低头和手里个人简历上的照片做了一番对比,确定是同一个人才进入正题。 “初依。” “是。” “高中毕业?以前的工作是……司机?”经理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离谱,嗤笑一声,说:“高中毕业证和离职证明都带了吗?” 初依面带微笑,不羞不恼地从文件袋里拿出这些材料。 经理接过去,边在入职登记表上录入信息边说:“期待你在TSE大放异彩。” TSE在招聘阶段通常有三面,一面是现场笔试,二面是和人事部主管的面试,三面是和部门主管的面试。 三场面试都通过了才有进入TSE工作的可能,这还不排除在正式入职期间遇到各方面条件更好的员工被替代。 可是这位名叫初依的同学,要学历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也没有,就这么空降到了公司。 经理记得宋钊给她打电话交代这件事时态度十分殷勤,她有理由猜测这位从天而降的初依十有八九是宋钊的女朋友。 谢总向来有原则、有底线,只是宋钊每天为谢总鞍前马后,谢总就算再不愿意也得卖他一个人情吧。 然而在人事部经理眼里,这种通过旁门左道进入公司的行径就是对TSE的亵渎,对公司良性竞争体制的侮辱。 初依莫名听了二十分钟以“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为主题的演讲,大约也猜到经理是怎么看她的了。 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最初谢皖江想大大方方把她介绍给全公司认识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对,她来TSE不是追求安逸的,更不是想要寻找谢皖江的庇护,她是来学真本事的,顶着谢皖江女朋友的头衔还怎么学啊,到时候 分卷阅读64 每个人见了她都客客气气,工作都没法正常进行。 所以眼前这位经理的话她也就默默受下了,话是刻薄了一点,但人家说得也没错。 办完入职手续,同事带初依去工位。 她甫一坐下,周围同事的目光就齐齐落在她身上,她只觉得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暗自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 她没有通过正规途径入职的消息不会已经在公司传遍了吧…… 第十章 小镇的月光把梦照亮,她爱的人绝世无双。 初依虽然一直在望海潮工作,练就了八面玲珑的本事,可是当她正式成为TSE的一员就变得有些局促,表面上她有五年工龄,可是关于职场,TSE和望海潮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从前信手拈来的行事风格到了这里也不再行得通了。 新人第一天入职,她思来想去,决定请大家喝奶茶。 然而还没等她下单,傅小芮已经提着满满两手的奶茶热情分发给了部门同事,一边发一边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叫傅小芮,在平城建筑大学读研三,今年六月就毕业了,今天第一天入职,目前在赵工手下做助理,各位前辈工作辛苦了,这些奶茶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有免费奶茶喝,众人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欣然接受了傅小芮的好意。 如此一来,傅小芮也轻易拉近了与同事们的距离,大家立刻七嘴八舌聊了起来。 “小芮也是平城建筑大学的?咱们还是校友呐。” “老徐你就别和人家小姑娘套近乎了,咱们公司百分之五十都是平城建筑大学毕业的。”说话的人是个短发妹子,一把将吸管戳破奶茶的塑封包装,热情向傅小芮介绍部门同事,初依坐在电脑后面伸着耳朵听到了七七八八。 短发妹子把所有人都介绍完,目光最后落在初依身上,对傅小芮说:“那位是今天和你一起入职的,听说是谢总的助理,叫……” 放假前初依那张工位就是短发妹子帮忙收拾的,她当时听人事部同事提过一嘴,假期结束回来什么都忘了。 她和初依之间就隔着一层挡板,站起来主动问:“嗨,你叫什么名字啊?” 始终假装透明人的初依终于还是抬起头,在傅小芮震惊的目光中做了自我介绍。 傅小芮呆若木鸡:“怎么是你?” “你们认识吗?”短发妹子问。 傅小芮本来想说不认识,转念又改了主意,故意提高了音量,说:“不算认识,只不过前段时间为了准备云创杯,在穆尔沁偶遇了她和谢总。” 傅小芮这句话说出口,办公室立刻就沸腾了。谢总出差未归,赵工正在大会议室开会,大家瞬间进入吃瓜状态,不约而同看向初依。 早就知道部门会来一个关系户,听说是宋钊的女朋友,这怎么还和谢总扯上关系了呢? 大家都不敢问得太直接,短发妹子却快言快语,口无遮拦问初依:“你是谢总什么人啊?” “我……” 这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 不行不行。 她还在纠结措辞,这时大家看向她身后,纷纷活见鬼坐回工位,连手里的奶茶都不喝了。 初依还没弄清楚状况,高跟鞋的落地声就由远及近停在了她身后。 “都很闲吗?”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慢动作转身,和对方四目相对。 欸? 是那天去谢皖江家取合同的女人。 对方穿着干练的职业装,认出初依,皱了皱眉:“你……不是谢总家的家政小妹吗?” 初依:“……” 其他人:“???” 所以,宋钊的女朋友之前一直在谢总家从事家政服务工作? 多亏赵工一语道破玄机,众人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就通了。 其实TSE的工作氛围很和谐,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大家每天工作那么多,不会刻意去针对一个新人,只是八卦的心,人人都有,对初依有好奇倒是真的。 如今理顺了其中的人际关系,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各位的注意力也回到了工作上。 唯独傅小芮愤愤不平。 在穆尔沁的时候她就看初依不顺眼,听说她只有高中毕业更加盛气凌人,现在她们又在同一屋檐下工作,她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辛辛苦苦念书考试,为的就是能在找工作时被人另眼相看。 初依也配和她一起共事? 傅小芮工作间隙给路雪发信息,向她说明了自己在TSE遇见初依的消息。 竹簏独家 果然,路雪大跌眼睛:“就她?” 傅小芮:“你说气不气人,这也太不公平了。” 路雪:“话说回来,她和谢皖江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能这么给她开后门。”b 分卷阅读65 r   傅小芮心里的白眼都要飞到天上去了,躲在电脑后面用手机回复信息。 傅小芮:“咱们都高估她了,听说她是谢总秘书的女朋友,之前一直在谢总家从事家政服务工作。” 路雪:“这也行??” 傅小芮心里的恶气还没抒发干净,头顶忽然响起一个令人胆寒的声音:“干什么呢?” 傅小芮脊背僵直,抬头和女魔头对视,迅速把手机放下:“赵工,我……我的电脑翻墙太慢了,用手机去外网查个资料。” 赵工分明看见这姑娘的手机屏幕上是和朋友的聊天界面,也没拆穿她,面无表情撂下一句:“来我办公室一趟,跟你说一下工作内容。” “是!” 傅小芮蹭的站起来,兔子似的乖乖跟在赵工身后,进了办公室。 谢皖江出差回来,初依已经入职一个星期了,对TSE的了解也更加深入。 TSE作为建筑设计工作室,规模并不大,在职员工总共就四五十人,其中最核心的部门是设计部。 设计部主要分为两组,一组以老板谢皖江为首,主要负责大型城市规划,区域性设计,还有一些他个人感兴趣的竞标项目。另一组以女魔头赵工为主,承接住宅类项目和室内设计。 赵工和谢皖江是大学同学,以前就一起共事过,配合默契,后来谢皖江出国,赵工进了设计院,等谢皖江回来她已经独当一面了,紧握不少甲方爸爸的资源,所以谢皖江成立TSE第一个就把她从设计院挖了过来。 除了赵工,设计部还有其他大神,实力不容小觑。 短短几天初依就备受打击。 谢皖江晚上十一点给她发送视频邀请,她竟然还在办公室。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留到这么晚,只是谢皖江不在,这几天都是赵工给她安排工作,她发现很多东西她都听不懂,所以每天下班就留在办公室恶补专业知识,今天是她太困了,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发现设计部早就没人了。 她打着哈欠对谢皖江说:“我现在就回家。” 谢皖江担心她,一直没挂电话,直到她到家躺下才和她说了“晚安”。 本来他还想把明天回江城的消息告诉她,转念一想,不如给她一个惊喜。 电话被初依放在枕边,她实在太累了,连假发都没摘,谢皖江看着视频里她熟睡的脸,本来准备按下红色挂断键的手又收了回来。 这一刻,她像毛绒绒的小动物,让他的心蓦地柔软了许多。 安平这边的事有些棘手,他白天与人商讨解决方案,只有晚上回到酒店才有时间处理工作。 夜深人静,他坐在台灯下画图,偶尔看一眼视频里的女孩,嘴角不自觉上扬,再多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他想,怪不得魏承轩喜欢她,她身上有一种人间烟火的蓬勃气息,好像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她,什么艰险都能想出解决办法,哪怕就这样隔着屏幕看着她,都能让他生出山河静好,草木柔情的错觉。 谁看到她的美好能不动心呢? 谢皖江忙完工作已经凌晨两点。 飞机是八点钟的,他住的酒店离机场有些远,最多只能睡四个小时。 直到他洗漱离开酒店才舍得把视频挂断。 初依这一觉睡到七点半,不等闹钟响就被窗外的雷雨吵醒了。 江城这场雨断断续续下到中午还没有停的意思,窗外天气阴沉,云层连绵起伏把远处的楼宇隐没其中,到了下午大家都因为这样的天气有些懒洋洋。 明明才三点,外面的天色比夜晚还要黑,办公区不得不开灯照明。 短发妹子实在有些困倦,伸了个懒腰,拿起手边的水杯:“有人喝咖啡吗?” 大家都忙着手里的事,没人理会她,短发妹子也习惯这些工作狂拼命时不理人的态度,见状起身,径自走向了茶水间。 只是没两分钟,她端着水杯蹬蹬蹬跑回来,给大家通风报信:“谢总回来了!” “啊?”身穿格子衫的老徐还没完成谢总出差前交给他的任务,突然如临大敌,“完了完了,我方案图还没搞出来,不然我就说我的手骨折了吧。” 短发妹子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老徐的肩膀:“我觉得……你还是主动承认错误吧。” 傅小芮忙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和口红,见缝插针地给自己补了个妆。 整个办公室的懒散气氛因为谢总凯旋迅速转变成打鸡血模式,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盯着电脑界面。 唯独初依,在听说谢皖江回来的瞬间,心脏忽然失重,伸着小脑袋左顾右盼。 直到看见谢皖江从转角处走来,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穿着熨贴合身的西服,身后跟着去机场接他的宋钊,宋钊正低声在他耳边汇报什么,忽然他一个眼神看过来,与她目光交汇,她生怕他突然开口说漏嘴,身份穿帮,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谁知他 分卷阅读66 演技精湛,竟然迅速从她脸上移开视线,在走近她的瞬间,与她擦肩而过。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当他面无表情经过身边,她还是有点失落。 只是下一秒,已经走过去的人又折了回来。 一双被雨水打湿的皮鞋停在她面前,初依仰头,因为坐在椅子上,这样看起来她和谢皖江的身高差十分悬殊。 男人曲起手指在她桌上敲了敲:“五分钟后,来我办公室。” 他说话一点语气也没有,初依被他吓得正襟危坐,眼看他和宋钊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才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扮起严肃脸真是太可怕了。 短发妹子看谢总走进办公室,拉上百叶帘,友善提醒初依:“谢总看起来不太高兴,你一会进去说话注意点。” 傅小芮也依据谢总的表情判断初依即将大难临头,心里欢呼叫好,不由哼起了小曲。 老徐:“小芮心情不错啊。” “还行。” 傅小芮睨了初依一眼,心想,毕竟有人要倒霉了嘛。 TSE的办公室虽然都是玻璃墙,但隔音效果非常好,里面说什么外面的人都听不到,这还是当初装修时谢皖江亲手做的隔音设计。 连日来宋钊一直派人盯着万老板,确实发现了一些异常。 “万老板最近好像被人跟踪了,不止是我们的人,还有另一伙人。” “弄清楚跟踪他的人是谁了吗?” “查过了,”宋钊说,“去年江城发生一起12岁白血病患者吃药自杀事件,家属一直怀疑是药物的问题,认为药中有致抑郁成分,所以孩子才会想不开走上绝路,那批药恰好是同生药业生产的,家属后来打官司,结果不了了之,跟踪万桐生的正是孩子的父亲和舅舅。” 谢皖江眉头紧锁,说:“继续盯着,一定要保证万桐生的安全。” “明白。” 宋钊又汇报了两件关于项目的进展,然后离开了办公室,总共用时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 初依等宋钊走了才走到办公室门口敲门,没听到谢皖江应答,又或者隔音太好她没听见,她干脆按下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却一个人也没有。 她茫然走到办公桌前,正纳闷怎么没人,身后忽然“咔哒”一声,好像有人把门反锁,她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谢皖江径自走向她,然后贪婪地、心满意足地把她抱在了怀中。 原来他躲在了门后。 初依把脸埋在他怀里,能嗅到他身上雨水的清新。 他这次回来,好像一并把江城的春天也带回来了,让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如期而至。 “想我了吗?”男人声音低沉。 她在他的怀里点头,谢皖江却不满意,慢慢把她放开,低头认真看她,还别说,这假发戴在她头上一点都不违和。 他问:“工作还习惯吗?看你好像瘦了。” 她有些沮丧:“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感觉时间不够用。你让我进来,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我要回去工作啦。” 谢皖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除了第一天上班穿了正装,后来几天她发现普通员工都穿得很随意就把穿衣风格变了回去,不过她考虑到自己是新人,还是中规中矩地穿了白衬衫、牛仔裤。 谢皖江盯着她素净的脸,笑得不怀好意:“当然有事。” 初依仰头看他,等待他给自己布置工作,谁知谢皖江忽然揽过她,将她紧扣入怀,放肆地吻了下去。 这十天的分别,让他第一次生出对一个人的依恋。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自由自在的海鸟,驰骋在天空中,想飞就飞,想留就留。 可是和她在一起,他却觉得自己是一只风筝,那根风筝线被她攥在手里,让他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她。 所以他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回公司,为了见她,然后吻她。 他的吻濡湿、粘腻,向窗外连绵的雨,浸润她的齿间,给她温柔的滋养,初依不知不觉就从抗拒变得顺从。 他身体的力量几乎完全压在她身上,她急需一个支撑,顺势靠向背后的办公桌。 谢皖江愈加为所欲为,趁她专心与他较量谁的吻技更胜一筹,他的手已经不安分地在解她的衬衫纽扣了。 这里是办公室。 外面还有那么多同事。 他要干什么? 她的唇被他占据,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去阻拦他的进一步行动,谢皖江却反手紧扣住她细嫩的手腕,将她抵在身体与办公桌之间,无视她气恼的目光。 这人可真是的。 以前看他的采访,每个问题都答得一本正经,连照片都拍得清心寡欲。她当初在拉斯维加斯误食药物,他分明一根手指也没动她。就算从穆尔沁回来,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那一晚也没发生什么。 现在他是怎么了? 初依觉得,谢皖江在她心里的人设 分卷阅读67 已然崩塌了,他满脑子里分明都是邪念。 窗外雨声淅沥,雨珠顺着落地窗滑落,形成天然的画作。 谢皖江温润的手指像画笔,随心所欲在她的身体勾勒,她觉得天旋地转,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被他的吻逼退。 看她羞赧的模样,他终于闹够了,放开她,帮她重新系好纽扣,理好衣服,说:“没事了,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初依一脸不可置信:“你、你让我进来就是为了……这个?” 谢皖江仔细审视她的衬衫,确定不会让人看出异样,心情愉悦地绕到办公桌后:“怎么?不够?没关系,等下班回家,我们继续。” 这人竟然也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 她懒得再和他多说一句,气冲冲走到门口,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傅小芮看她走路带风,气鼓鼓坐回工位,故意咳嗽一声,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谢总找你干嘛呀?” 于是其他人也纷纷竖起耳朵,八卦地侧耳倾听。 初依哑然,想起谢皖江刚才在办公室的胡闹行径,咬牙切齿:“没好事。” 傅小芮就知道。 看她那么生气的样子,想必谢总一定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吧。 哼,她倒要看看,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人能在TSE呆多久。 谢皖江回来以后初依才正式开始永无止境的学习生涯。 做他的助理没有那么容易,最基础的施工详图要会画,核心筒需要她来做,准备竞标的方案填色其他人没时间,她也要参与。在这之前她还把目前工作室接手的项目和进度统一汇总成了表格,逐一去了解了每个项目的细节。 她严重怀疑谢皖江在打击报复,就因为他出差回来那天晚上她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先溜回了家,没让他的邪念得逞,他“记仇”了。 她其实就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办公室胡作非为,结果惹毛了这个小气鬼,接连几天给她安排的工作都很难上手,她不得不去请教其他同事。 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看出来了,初依得罪了谢总。 就连热情的短发妹子想帮她也无能为力,她手指办公室:“我建议,你还是直接找谢总。” 初依偏偏不肯低头,一个人闷在座位上研究起了Revit。 大多数建筑院的学生用的软件都是su、cad,而Revit是最近几年才被更加广泛使用的建模软件,这些年BIM(建筑信息化模型)正热,行业内都在提倡用精准立体的3D效果图替代平面图,这样一来方便下游施工,二来也方便及时沟通,随时发现问题。 这个软件虽然学校老师也会讲,但通常靠自学,想要精通使用至少也要一年半载,初依大学读了一半就退学了,熟练使用的软件都是最寻常的那几个,对Revit知之甚少。 她有志气,就是不去找谢皖江,最后硬是花费了三天三夜把这个软件学得七七八八,最后勉强交了他安排下来的差事。 谢皖江没想到她这么有“骨气”,看了眼她交上来的效果图。 实在糟糕。 初依基础不行,他确实有些故意刁难她了。 为了求和,他主动退了一步,把效果图放下,说:“今天周五,下班怎么安排?” “去医院。” “我送你。” “谢总美意,我心领了。”她挺胸抬头,不让自己输掉半分气势,“不过还是不用了,我不和小气老板一起走。” 说完逃之夭夭,跑得比兔子还快,谢皖江不禁哂笑一声。 饶是初依拒绝得这么坚决,下班后她还是没逃过谢皖江的手掌心。 TSE所在的写字楼停车费昂贵,这段时间她都没骑摩托车,而是老老实实坐公交。 星期五的晚高峰,路上尤其堵,她连续两次都没挤上沙丁鱼罐头,正准备放弃,改打出租车,谢皖江的车就好巧不巧地停在了她面前。 男人落下车窗:“云创杯的竞赛结果出来了。” 初依才不上当:“我上午刚看过微博,说下个星期才公布结果,你别诓我了。” “没骗你,”谢皖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机,“你别忘了大赛那么多评委我都认识,探听结果还不容易。” 初依有些动摇,最后还是很没出息地上了他的车。 谢皖江把手机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她闭上眼睛,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 原本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参加比赛,事实上没有人不在乎输赢。 深呼吸,再呼吸。 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见获奖名单有自己的名字,她只觉得全身血液奔涌,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扔了。 她语无伦次了:“有我,竟然有我!” 再定睛细看,第三名。 已经很好了。 只是看到第一名的名字,她又不开心了。 傅小芮还真是……实力 分卷阅读68 很强呢。 想起傅小芮,她扭头看谢皖江,趁他等红绿灯,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为什么把傅小芮招进来啊?” “傅小芮?”谢皖江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她是谁?” “……”初依也是服了,解释,“赵工的助理啊,我们同一天入职的。” 谢皖江这才记起来:“哦,是她,那是赵工招进来的人,我没见过,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啊,合着他全都忘了? 初依只好帮他回忆在穆尔沁发生的事,谢皖江好半晌才记起傅小芮是谁,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啊。” 初依彻底无语:“你的记忆力也太差了,不会过几天把我是谁也忘了吧。” “那不会,”谢皖江盯住她的眼睛,“你还生我的气吗?” “到底是谁生谁的气呀?”初依第一次见识了什么是厚颜无耻,立刻奓毛,“明明是你故意刁难我好吧?” “谁让你那天晚上偷跑回家的,”谢皖江很委屈,“一头狮子,饿了十天,饥肠辘辘,就想饱餐一顿,兔子却跑了,你说如果你是狮子,能不生气吗?” 这是什么烂比喻。 初依都被他气笑了:“你好歹也是狮子欸,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在办公室里就……脱、脱我的衬衫,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谢皖江觉得好笑:“办公室怎么了?除夕夜的时候到底是谁把我扑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啊!”初依一把捂住他的嘴,他再说下去自己的脸都能烧烤了,“那天办公室里没人,没有可比性。” “有人也没关系啊,我当时把门反锁了。”谢皖江拿开她的手,为自己申辩。 “那也不行!”初依奶凶奶凶道。 谢皖江哭笑不得,只好投降:“好,以后我注意场合,尽量在办公室克制一下。” 初依嘟哝:“这还差不多。” “那我们和好了?” 初依瞥了他一眼:“你再故意用工作为难我,就是小狗。” “好,”谢皖江故意拖长音说,“以后呢,我公私分明,有些事不适合在办公室解决,那我们就回家,床上解决,你觉得呢?” 初依瑟缩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的衣冠楚楚都是假象。 初依成为朝九晚九的上班族以后,就把每天去医院看望巧巧的时间改成了中午,只有周五不一样,因为每周五上午会开部门会,经常超时,所以她会在下班后去医院。 巧巧今天戴的是双马尾假发,看起来元气满满,看见姐姐和皖江哥,立刻把手里的书放下,甜甜地唤了声:“姐,姐夫。” 谢皖江听到这声“姐夫”顿感神清气爽:“巧巧,你这话真是深得我心啊。” 初依红着脸掐了巧巧可爱的娃娃脸一把:“别瞎喊。” 初巧吐舌头:“我又没有说错。” 初依今天是来交住院费的,她在病房和巧巧说了会话,看时间巧巧也要休息了,才和谢皖江一起去缴费。 谢皖江看了缴费单就明白初依以前为什么肄业去望海潮上班了,巧巧的病基本上是在拿钱吊着,可想而知这些年初依有多不容易。 十点钟,医院大堂依旧人来人往,他们坐在休息椅上整理单据和银行卡,谁也没注意服务台处站着一个正在咨询肠胃不舒服挂什么号的年轻女孩。 傅小芮晚上和朋友聚餐,回家路上就觉得胃疼,路过康平医院顺便来看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她躲在医院大厅的石柱后面,看见初依和谢皖江手牵手离开医院,拿出手机迅速按下了拍照键。 初依入职TSE一个月,除了刚入职那几天正常下班,后来基本上都在加班,甚至有一晚为了赶标书整个设计部一起睡在了办公室,第二天一早她睁开眼睛看向两位领导的办公室,发现赵工和谢皖江几乎熬了一个通宵。 最后大家紧赶着在最后一刻把标书送到了。 她刚来没多久,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工作,基本就是帮大家打打下手,只是经历了这一夜她也算真正认识了这个行业。 以前在大学象牙塔,她只觉得建筑师这个职业听起来美好,现在算是知道了,外人看起来有多风光,实际就有多辛酸,朝九晚五都是梦想,996、007才是常态。 而且这种没日没夜的付出不见得一定会收获回报,和他们一起竞标的不乏有实力背景更加雄厚的设计院,落选是常事。 大家听到结果失落了那么几秒钟很快就投入新的工作。 只有她,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感觉白忙一场,俨然是新人才会有的不甘心和气馁。 谢皖江平日严格归严格,却是通情达理的老板,看大家跟着忙了这么久,设计部也好久没组织团建了,趁竞标结束短期没有紧急项目要赶,决定带同事们去江城下辖的旅游区沅北水镇玩两天。 团建选择了周五和周六,有同事提出可不可以带家属参加, 分卷阅读69 傅小芮也咋咋唬唬想带自己的朋友一起去,谢皖江都欣然应允了。 老徐查了天气预报,发现团建那两天沅北水镇都是晴天,人事统一订好酒店,把团建行程发送到了设计部的邮箱,傅小芮最喜欢跟风打卡网红产品,看见预订的酒店名称惊呼出声:“这是一家网红酒店啊,很难约的,老板对我们也太好了吧。” 于是大家更期待团建日的到来了。 除了初依。 邮件附件里详细安排了出行路线,要求乘坐大巴车的同事周五早七点在公司楼下集合,自行前往水镇的同事需在上午十一点抵达酒店。 初依在乘坐大巴车出发的名单里仔细找了半天,发现竟然没有自己的名字。 再往下看,她什么时候说要自行前往了? 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微信图标闪烁。 她滑动鼠标,点开对话框。 谢皖江:“明早我去接你,你坐我的车,我们一起走。” 初依:“……” 她突然就不想去了。 谢皖江真是害她不浅,这么明目张胆,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沅北水镇其实就是一座临水而建的小镇,因为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这里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水镇文化。 小巷阡陌交错,每家每户的身后都有河。小镇有十八座拱桥,十八条河道,摇橹船从早晨五点就穿梭在了河道上,时而传来新鲜时蔬的叫卖声。 公司预订的酒店名字叫“尽枕河”,远看是一座九层飞檐塔,就坐落在十八条河道交错的中心位置,可以说是水镇的地标性建筑。 初依也是在去水镇的路上听谢皖江介绍才知道,这家酒店的建筑设计出自他手。 水镇里面不能行驶机动车,汽车必须停在城外的停车场。 等车停稳,初依从后备箱拿出自己的小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先跑了。 谢皖江跟在后面,看她鬼鬼祟祟生怕被同事看见的样子,哭笑不得。 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你跑什么?” 初依行李箱上的小轱辘在石板路上滑过,发出扰人的噪音。 她说:“我们分开走,免得被同事看见。” “哦,”谢皖江笑,“可是你走错方向了。” 嗯? 初依握着手机停下,转身,果然那幢看起来形如宝塔的酒店在她身后的位置,谢皖江就站在狭窄悠长的小巷里,仿佛看好戏般,嘴角还挂着戏谑的笑。 她闭了闭眼,拖着行李箱往回走,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做贼似的扔下一句:“你在后面,保持距离。” 谢皖江好笑地看着她,竟然顺从地放慢步速,看她进了酒店,又刻意站在门口看了一篇设计公众号的文章,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走进去办理入住。 尽枕河每层有九个房间,大堂如同古代客栈,门卡是令牌设计,初依和短发妹子住在同一个房间,她开门进去就看到妹子站在窗前拿手机拍照。 短发妹子名叫赵佳,身材微胖,因为无时无刻不在喝咖啡,久而久之得了一个“加菲”的绰号,前段时间赶标书,初依没少帮她打下手。 加菲听见门口的响动,朝初依招了招手:“依依,快来看,这里的景色太美了。” 初依把行李放在床边,走到赵佳身边,也愣住了。 怪不得是网红酒店,能红还是有理由的。她们住在五楼,其实并不高,但是整座古镇都是低矮的老房,站在五楼高的位置,放眼望去,天蓝水净,粉墙黛瓦的屋顶连绵无尽,街上熙攘热闹的人群穿街而过,河中乌篷船摇晃,船桨拍打着三月春水,惬意安宁。 加菲看了眼时间:“咱吃饭去吧,正好回来能午睡半小时,下午一点集合去景区,搞不好整个下午都要在外面暴走了。” 初依没意见。 这次行程很简单,除了下午请导游带大家全方位游览古镇,其他时间全都是自由活动。午饭就在一楼餐厅,刷房卡直接进,公司给大家办理的是自助餐,进去随便坐随便拿。 她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把包放下占座,各自去取餐。 初依接连拿了两盘烧烤,把餐盘放回桌上转身走向饮品区。 还剩下最后一碗冰糖雪梨,她刚伸出手,另有一人先她一步,把那碗冰糖雪梨放在了自己的托盘上。 傅小芮对初依笑了笑:“不好意思,先到先得。” 初依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其实她也没那么想喝,她要拿就拿吧。 她接了一杯可乐,转身回餐桌,冷不防一个女生忽然从远处跑来,没料到她会转身,撞翻了她手里的可乐。 还好她躲得快,可乐不偏不倚全洒在了傅小芮的身上…… 初依怔住:“……” 她可不是故意的。 女孩是傅小芮这次团建带过来的朋友,她很不好意思,忙从身边的架子上抽出两张纸巾帮傅小芮擦了擦衣服 分卷阅读70 。 傅小芮摆摆手示意不用,一双眼睛如刀似箭地盯住初依:“你是故意的吧?” 初依:“???” 明明是你朋友横冲直撞地跑过来…… “初依,你别以为和谢总攀亲带故,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我要是你,又没学历,又没作品,早没脸继续留在工作室了。” 傅小芮的话直接又伤人,初依却始终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怒意。 傅小芮没说错,正因为没说错,她才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只是听到“初依”这个名字,傅小芮的朋友顺势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似乎有些不敢认:“你是……望海潮的初依?” 初依的身体蓦地一僵,看向对方,仔细回想片刻,想起了什么。 傅小芮这个朋友是富二代,去年有段时间经常带一群狐朋狗友去望海潮消遣,初依记得她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每次喝多了都是她代驾送这位大小姐回家,后来被家里知道训斥了一顿,停了她的卡,到年底就不常来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曾经望海潮的客人。 她入职TSE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回想以前在望海潮的工作,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大小姐将初依上下打量:“你怎么在这儿?你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啊?” 初依睨了一眼傅小芮,有些进退两难。 傅小芮看出其中猫腻,问朋友:“你认识她?” “对啊,”大小姐说,“去年我爸妈闹离婚,有段时间我经常请朋友去望海潮挥霍,你不是也去过一次吗?” 傅小芮家教严,望海潮那种地方她只去过一次,隐约记得是很高端的娱乐场所,提供各种你想象不到的服务,花样繁多。 大小姐指着初依说:“她以前是望海潮的代驾,头发特别短,每天骑机车上班,代驾的时候话不多,车开得比我家司机还好。” 傅小芮终于懂了,目光直勾勾落在初依身上,充满玩味和探究,而后忽然身体前倾,伸手拽了一下初依的头发。 初依下意识后撤一步,没让她得手。 “我换工作了,”未等对方再说什么,她伸手指了指背后等她已久的加菲,“你们玩得开心,我先过去了。” 说完走向窗边位置。 等她走远,傅小芮拉过朋友的手,迫不及待问:“你还知道她什么事?都告诉我。” 沅北水镇并不大,绕着老城墙徒步走一圈也就两个多小时,可是分散在巷子深处的百年老店布局零散,如果毫无头绪地逛下来,半天也不够,还会走很多冤枉路。 公司帮大家联系了当地导游,带领大家系统讲解沅北的前世今生,初依因为中午偶遇了望海潮的客人有些心神不宁,逛景点的兴致也不高,直到他们走进一家染布坊,从天而降的染布突然驱散了她的烦闷。 染布坊已经在这里开办了一百零八年,几代人延续祖先的事业,用心生产纯手工的染布,进进出出的女子都编着单根麻花辫,穿着青花染布制成的夹袄,脚上趿着红丝绒刺绣鞋,让这间染布坊别具韵味。 染料盛放在染缸里,初依凑近,染缸映出自己的轮廓和天上的云朵。 染布坊正厅是一间商店,游客可以自行挑选喜欢的布匹购买,也有用这些手工染布制作的纪念品。 小店不大,游人摩肩擦踵,初依环顾四周,各色花纹的染布垂落,她看中了一条正红色,让店员帮她包了起来。 逛完小镇回到酒店大家都饿得不行,晚上公司安排集体聚餐,订的是大餐桌,初依不想和傅小芮她们同席,恐怕某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回了房间。 正是傍晚,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映成了少女心渐变色,由紫变粉,最后成为河面上一枕金灿灿的水光。 初依饥肠辘辘地躺在酒店床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得出去找点吃的。 她拿上手机离开房间,打算去镇上转转。 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她觉得安静极了,忽然其中一间房门打开,她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和刚洗完澡的谢皖江视线交汇。 她忙着和他保持距离,这时候才发现好像一整天都没看见他,下午游览古镇他也没参加。 谢皖江穿着舒服的棉质长裤和T,头发湿漉漉的,手里还拿着手机,好像要出门。 “你要去吃饭吗?”初依问。 谢皖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而她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她有些窘,忽地腕上一紧。 谢皖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拖进了房间。 狩猎成功,他谨慎向走廊两边看了看,确定无人,关门,上锁。竹·陆·晓·1 初依听到落锁声就知道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没想到我们还挺有默契,我正想去找你,你就来了。” “找我干嘛?” 谢皖江手指她身后的中岛台。 分卷阅读71 她疑惑转身,看到满桌特色菜肴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谢皖江是老板,人事部给他订的房间和普通员工不一样,而是单人套间,有开放式厨房和起居室,一个人住实在奢侈。 他带大家来沅北本来就是释放压力,老板全程同行同事们难免不自在,他索性就留在房间睡觉,打算晚上叫一桌好菜,邀初依一起来吃,没想到她自己先送上了门。 谢皖江走向中岛台,逐一给她介绍:“这是沅北有名的醉蟹,听说每一只都有蟹黄。这是梅菜扣肉,正宗方块五花肉,你一会儿尝尝。这是芋头排骨煲,我点的小份,免得吃不完。这是烩三鲜,也是当地有名的特色菜。最后这个,”他手指面前一碗琥珀色上面撒着一层桂花的饮品,“这是桂花酥酪。” 初依早就饿了,立刻坐在高脚凳上,先尝了一口梅菜扣肉。 唔,肥而不腻,好吃。 谢皖江关了照明的主灯,只留下中岛台上方的装饰灯,在她对面坐下,用酒店配备的专业蟹钳帮她剥蟹。 他那双手纤细修长,银色器具和金橘色的蟹壳把他的肤色衬得愈加细腻白皙。 初依从没用过这么专业的吃食道具,看他认真挑出蟹肉,也不知是馋那一口肉,还是垂涎他手掌的温度。 房间开着窗,能听到窗外若有似无传来咿呀的声音。 初依疑惑望出去:“什么声音?” “是乌篷戏船,每晚会在河上表演,有时候是越剧,有时候是昆曲。” 她不听戏,分辨不出戏种,更听不出人家唱了什么,但还是放下筷子,仿佛被那缠绵悱恻的音色诱惑,一步一步走向窗口。 推窗望出去,果然看见有乌篷船经过酒店楼下的河道,船上一男一女,穿着古韵十足的戏服,甩起水袖,好像要把人勾入百年以前的梦里。 这顿饭他们是伴着戏曲唱词吃完的。 初依把桂花酥酪留在了最后作为饭后甜点,可惜实在太少,几口就吃完了,谢皖江看她喜欢,把自己那份推到她面前。 初依有些不好意思:“你吃。” “我不爱吃甜的。”他说。 她便心安理得把他那份也消化了。 桂花和牛奶的醇香在齿间弥漫,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她放松警惕,浑然忘记自己是送上门的羔羊,轻易被谢皖江请入局中。 他从安平出差回来就开始赶制竞标方案,整整一个月没开荤,今晚可谓是蓄谋已久。 他悄无声息走到初依身后,她最后一口酥酪刚在口腔中融化,身体忽然腾空被谢皖江抱起,她本能“啊”了一声,迅速勾住他的脖子,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身体就陷进了柔软的床榻。 实木床的周围是中式床幔,谢皖江顺手拉上床帘,温热的指尖触及初依的下颌,指腹仔细沿着她的嘴唇勾勒,目光妖冶,没半分正经。 初依没想在他这里留宿,她今晚不回房间,加菲一定会生疑。 她用残存的理智提醒他:“我得回去,加菲找不到我……” 谢皖江根本不打算把她的话听完,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她忽然就忘了后面该说什么,桂花的甜腻就这样蔓延至他的口腔,让他品出一丝清甜。 说不爱吃甜食都是假的,不过看她喜欢吃,故意那样说罢了。 如今眼前就是秀色可餐的美味甜点,他只想饱餐一顿,于是不再迟疑,更加猛烈地侵入她的牙关,在桂花的香气中继续了这个吻。 初依被他吻得身体酥软一片,本来意志就不坚定,他一勾引,她立刻乖乖就范,开始主动迎合他的吻。 窗外月色皎皎,夜幕像深海,云层如浪涌。 楼下水声潺潺,乌篷戏船已经远去,依稀还能听得见一两句婉转的唱腔。 有风吹进来,拂动白纱床帐。 此情此景,实在像迷雾中的海市蜃楼,让人没了顾忌,只想随心所欲,做些顺从心意的事。 谢皖江忽然把她放开,初依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下一秒,两个人像解了封印的妖,再也无法忍耐内心深处的欲望,几乎同时伸手,去脱对方的衣服。 原来古诗说“芙蓉帐暖度春宵”就是这般好光景。 月光映透白色床幔,照在他们的身上。 初依抱着他,手指插入他浓密乌黑的头发,不餍足身体微妙的战栗,还想不知天高地厚地索求更多。 偏偏电话煞风景地响起。 他们谁也没理会,专注此事,打电话的人却契而不舍。 谢皖江最终从一摊衣服中找到初依的手机,扫了眼备注,扔在她身边:“是赵佳。” 初依说:“不接。” 谢皖江对下属了解透彻:“你信不信,你如果不接电话她敢报警说你失踪了。” “……” 她信。 加菲是热心肠,发现她夜不归宿,手机没人接,肯定会觉得出大事了。 铃声吵人,谢皖江索性抄起手机 分卷阅读72 ,没等初依准备好就滑了接听键,按下免提,然后又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一边做正经事一边示意初依讲话。 加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依?你去哪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初依瞪了一眼谢皖江,再开口声音还有些抖:“我……今天不回去了……” 加菲觉得不对劲:“不回来了?为什么?” 初依随机应变:“嗯……我遇见一个老同学,她家就在沅北,我今天在她家住。” “哦,”加菲听她声音不对,呼吸也很紊乱,关心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话音刚落,谢皖江的吻就细细密密地落在了她腰间敏感的位置,她根本克制不住,“嗯……我在……做……足疗。” 谢皖江忍俊不禁,足疗? 亏她想得出来。 加菲心思单纯,也没怀疑,知道她没事就把电话挂了。 没有其他人干扰,谢皖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 这个晚上他变着花样给初依制造新的体检,最后他们相拥入眠。 夜深,初依因为口渴幽幽转醒,发现自己被谢皖江紧紧抱在怀里。 她伸手抚摸他的眉眼,回想这段时间的欢愉,好像因为有了他,她才终于结束飘摇无定的生活,脱轨的人生也慢慢步入正轨。 这一刻,她的心像沅北的乌篷船,平静地停靠在避风的码头。 她静静注视身边男人的睡颜。 小镇的月光把梦照亮,她爱的人,绝世无双。 第十一章 迷信爱情的人都在作茧自缚,穷尽一生,等待破茧成蝶的那一刻。 谢皖江被宋钊的电话吵醒,忽然发现身边空荡无人。 再看手机,有她的微信留言,原来做贼心虚,怕被其他同事看见,先回房间了。 他这才皱眉接了宋钊的电话。 宋钊声音急切:“如你所料,那两个人要对万老板下手。” 谢皖江刹时困意全无:“人呢?” “幸好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万老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那两个人呢?” “抓回来了,一直说私人恩怨,没人指使。” “万老板人在哪?” “他受了伤,伤口比较敏感,没敢送医院,目前在我家乡下的老宅,人还没醒。” “看好他,我现在就回去。” 谢皖江驱车四个小时赶到宋家老宅,途中他把这件事告诉纪楠,纪楠反复提醒如果条件适合,可以在与万桐生沟通时录音,于是他经过电子商场买了支录音笔,方便行事。 其实关于安康集团的秘密,警察一直在寻找蛛丝马迹,奈何程先生神通广大,各个部门打点下来,安康集团就变成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就连纪楠回来以后几次申请重启调查程序都受到了层层阻碍,直到前不久新局长上任才得到重视。 谢皖江等了这么多年,父亲和妹妹的事始终杳无音讯,他只能靠自己把失踪者的家属聚集在一起,抽丝剥茧地去靠近真相,虽然困难,但总算也有了进展。 他到宋钊家的时候,万老板已经醒了,他被粗麻绳如同烤乳猪般绑在了床上,宋钊还用厚实的黑布袋套住了他的头。 万老板左胸口负伤,宋钊已经帮他处理过了,他不敢挣脱,怕伤口撕裂。 平日万老板身边都有保镖,就昨晚大意了,泡温泉找了个姑娘,那小丫头身材火辣,正和他蜜里调油,温泉池底忽然钻出两个男人,招招攻他要害,他险些丧命。 后来一片混乱,他倒在血泊中,隐约意识到自己被人所救,然后就昏了过去。 现在也不知道落到什么人手里。 至于他那群中看不中用的保镖,都是废物。 万老板惜命,听到门口响动,立刻谄媚道:“兄弟,好事好商量,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办得到,一定满足。” 谢皖江抽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心里冷笑,他倒是想把万老板碰过初依的那两只爪子剁了。 只是眼下这事要往后放一放。 他的声音清冷,徐徐道:“知道今天动手的人是谁派来的吗?” 万老板心里大约有数,只是不确定。 “你动了程先生的心上人,你觉得他能容你吗?” 谢皖江看见宋钊卧室的床头柜上有烟,顺手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从兜里摸出火机,“啪”的一声点燃,这微不足道的异响却让万老板打了个哆嗦。 他轻蔑一笑,吐出一口烟圈,继续说:“我知道你以前是安康集团的高管,如今和程先生各自割据一方,都说一日不忠,百日不用,你当初背叛他自立门户,所以他一直视你为眼中钉,想除掉你也是理所应当。” “你到底是谁?”万桐生听出异样。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你现在能好端端躺在这里和我说话,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我。我 分卷阅读73 既然大费周章救了你,就不会把你怎么样,而且,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谢皖江把烟夹在指间,燃烧的红色火光在昏暗的房间明灭,“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联手,我来帮你除掉程先生。” 万老板喉结微动,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问:“你和程先生有什么过节,非要置他于死地?” 烟灰落在如瓷的白釉色地砖上,谢皖江笑了一声:“家破人亡之仇,够了吗?” 这自然是够了。 但万老板疑心重,恐怕这是圈套,又问:“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帮你?” 谢皖江没说话,房间突然变得好安静。 万老板深陷黑暗,感觉自己被人抛入一口望不到头的深井,度秒如年。 最后,谢皖江起身,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中,一言未发,走了。 接连几天谢皖江都没回公司,而是和宋钊召集大家一起商量对策。 宋钊办事周密,带万老板回来的路上完美甩开了他手下那群人,他们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到这里。 万老板一直以烤乳猪的造型被宋钊绑在床上,大家各司其职,每天轮流看守他,并按照谢皖江的吩咐,秉持着饿两顿喂一顿的准则,让他快速投降。 果然,万老板没几天就熬不下去了,主动提出要见那天和他说话的男人。 这一次,谢皖江单刀直入,把万桐生的手机扔给他:“给你的人打电话,就说你没事,让他们放出消息,说你失踪了,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程先生误以为你已经死了。” 万桐生摸到手机,用指纹解锁,碍于眼睛看不见,找不到联系人。 谢皖江冷眼旁观:“你找谁,我给你拨。” 万桐生报上一个名字,谢皖江拨通后把手机放在他耳边。 电话嘟嘟响着,万桐生鬼魅的心思萦绕在脑海中,只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脖颈被人抵住了一个森冷的东西,话到嘴边的求救又被他吞了下去,只好乖乖按照谢皖江说的做。 谢皖江很满意。 “大哥,”万桐生讲完电话就改了口,语气也低三下四了许多,“您到底想干什么?” 谢皖江看他饿老实了,用宋钊八岁侄子落在老宅的玩具手枪拍了拍万桐生的脸:“别喊大哥,我可没你岁数大。” 因手枪凉涔涔的触感,万桐生忍不住瑟缩一下。 谢皖江说:“我知道你们是做什么营生的,我的目的就是想引蛇出洞,让程先生亲自交易。” “不可能,”万桐生觉得这件事简直是天方夜谭,“程瑾提防心重,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派手底下年轻女孩用身体带货,万一事情败露方便随时灭口,他不可能亲身犯险。” 听到万老板的话,谢皖江倏忽愣住。 他说什么? 用年轻女孩的身体带货?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离奇失踪。 他一把揪住万桐生的衣领,将录音笔放在他面前:“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万桐生平日再风光,如今却是刀俎上的鱼肉,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这条命就攥在男人的手里。 看样子他确实和程瑾有着血海深仇,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 他说:“那些女孩年轻漂亮,有的交易途中被发现,就再也不能活着回来了,有的被收货人看上,连人带货都会被带走,女孩是运载箱,也是一份礼物,程先生那么诡计多端的人,深知送货途中的风险,怎么可能亲自交易,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办,是我真的办不到。” 万桐生的话清晰落进谢皖江的耳中,他联想妹妹的死因,还有无数个破碎的家庭,这些事被串联在一起,逐渐在迷雾中浮现轮廓。 他的情绪很激动,不适合再和万老板谈下去,起身离开房间,对守在门外的宋钊吩咐了一句什么。 五分钟后,万老板被宋钊用胶带封了嘴,倒吊在天井的水井里。 宋家老宅是三进四合院,万老板脸朝下,只觉得血液倒流,满目金星,就这样过去一小时,他一把年纪终于承受不住,嚎出声,可惜嘴用胶带封着,宋钊听了半天才听出来,他说:“我有办法了!” 正是午休时间,TSE工作室很安静,大家都趴在各自的工位上,办公区只有饮水机时而传来气泡的咕嘟声。 可能是睡姿不对,初依梦魇了。 她梦见魏承轩穿着白大褂,手里却拿着枪,巧巧坐在他面前的轮椅上,他忽然抬手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满目鲜血。 初依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午休就要结束,她拿起手边的水杯去饮水机接水,返回工位时看到谢皖江五分钟前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事情还没结束,估计后天才能回去。” 自从沅北水镇团建,他说临时有事需要出差,之后就不见踪影,这个星期都没回来。 她其实特别想问,到底什么事这么急着处理,编辑好的信 分卷阅读74 息又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最后换成了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注意安全。” 整个下午,她都有些心神不宁,不知是因为那个梦,还是因为谢皖江。 她一边和核心筒死磕,一边盘算下班去医院一趟,昨天晚上巧巧忽然呼吸困难,她在医院陪了半宿,今早直接从医院来公司,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就上班了。 虽然趁午休小憩了一会儿,面对电脑她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瞌睡。 这样下去不行,她干脆和加菲要来两包咖啡,刚冲好,电脑右下角忽然弹出一封邮件讯息,她瞥了一眼,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通知,看清邮件标题,忽然怔住,困意也立刻消散了。 邮件标题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有人给企业邮箱群发邮件,匿名举报了她。 正文罗列了三项罪名: 一、高中学历,未通过正常流程入职。 二、以前曾在望海潮代驾,私生活混乱。 三、勾引上司,试图潜规则上位。 举报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拿到了望海潮对面马路的监控,把她在望海潮工作时搀扶客人的影像截图放进了邮件正文,画面多是客人酩酊大醉揽着她的肩膀,看起来举止亲昵,难免不让人想入非非。 滑动鼠标,再往下翻,还有一个短视频,正是他们去沅北团建,那天早晨她离开谢皖江房间的画面,视频下方时间显示早晨四点。 这封邮件是群发给公司所有同事的,不止初依,其他人也陆续看到了,舆论哗然,不知道谁那么八卦,迅速拉了八卦群,把除了初依以外的同事拉了进去,群里讨论热烈,初依前后左右同事的手机震动不停。 她颓然地坐在位置上,有一种被人扒了衣服赤裸站在众人面前的感觉。 坐她对面的加菲一直忙着手里的工作,直到看到手机群消息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看完邮件抬头看了初依一眼,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最后选择在微信上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初依不知道怎么解释,删删改改,说:“你陪我下楼买一杯星冰乐吧。” 加菲回了她一个ok,拿起手机和初依一起消失在了办公区。 等她们一走,办公区立刻炸开了锅,今天赵工和谢总都不在,又有如此大的一个瓜从天而降,马上就有人咋咋唬唬起了头:“你们都看邮件了吗,原来初依以前在望海潮工作,我听人说望海潮好像提供那种服务……” “别瞎说,邮件是匿名举报,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有人还算理智,为初依抱不平。 傅小芮闻言抬头:“那视频也是假的?早晨四点她从谢总的房间出来,你们觉得她干嘛去了?难不成讨论方案?” “小芮,”有人不快打断,“谢总是我师兄,他的人品有目共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傅小芮吃瘪,没想到证据确凿还有人帮初依说话,闷闷道:“那初依高中学历总没假吧?” “高中学历怎么了?”坐在赵工办公室门口的男人突然出声,这人存在感特别低,平时在办公室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沅北团建都没去,但听说是个很厉害的神人,创意鬼才,效率奇快,傅小芮茫然回头,就听神人说:“我也是高中毕业,以前街边摆过摊,还修过暖气,后来自学的土木工程,被谢总赏识招进了TSE,你有意见吗?” 傅小芮:“……没有。” 初依和加菲买了星冰乐就坐在写字楼下的花坛,加菲那杯都快喝完了,初依只喝了三口。 加菲问:“邮件里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初依想了想,纠正,“不全是。” 加菲是乐天派,开导她:“其实TSE的企业文化很开放的,虽然对外招聘有学历限制,但赵工和谢总都不是只看学历的人,你不用太在意。” 初依点点头,对加菲坦白:“我以前确实在望海潮上班,做代驾,不过和那些客人什么都没有。还有,那天在尽枕河,我的确在谢总的房间。” “哈?”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加菲相信初依的人品,听她这么说,世界都要崩塌,“我去!谢总竟然潜规则女下属?我真是看走眼了。” “不是,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你?你强迫了谢总?” “什么啊!”初依哭笑不得,一鼓作气,“我在和谢总在谈恋爱。” “哦,原来是这样……欸?等等!”加菲终于回过神来,“你说什么?你和谢总谈恋爱?我认识的那个谢总?” “嗯……” 加菲眼睛瞪得像铜铃,愣愣地看着初依,许久,她诚惶诚恐道:“老板娘,我最近表现得还行吧?” “……” 此时一辆灰蓝色卡宴停在对街。 驾驶座的男人通过后视镜将初依脸上的神态捕捉,坐在旁边的单思思正在对着镜子补妆,开口就故意惹魏承轩不痛快:“你也看见了,她在TSE过得不错,有体贴 分卷阅读75 的爱人,有要好的同事,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吧?” 魏承轩轻晒:“我可听说设计部有个小姑娘处处针对她。” “哦,你说傅小芮?”魏承轩脑子里想什么,单思思都知道,她早就托人把这姑娘的个人信息扒了个干净,如今听魏承轩主动提起,她掏出手机把傅小芮的资料发给他,“听说她辗转托人调了望海潮门口的监控,今天又匿名给所有员工群发了邮件,不然你以为初依怎么有闲情逸致和同事坐在楼下说说笑笑?肯定是傅小芮的邮件没说好话,她心情不好呗。” 单思思说完发现魏承轩用一副极其诡异的目光注视她。 “你看我干嘛?” “初依的事,你怎么知道得比我还清楚?” “我……”单思思哑然,懒得编谎,索性说实话,“我知道你肯定放不下她,你又那么忙,我主动帮你分忧还不好?”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自己也好奇初依进了TSE会怎样。 她当然巴不得初依和谢皖江白头偕老,这样魏承轩也能早点死心。 魏承轩不再理会她,打开她发来的资料,大概浏览了一遍,而后给四叔发了条信息。 几分钟后,整栋写字楼突然停电,TSE设计部哀号声一片。 设计部最怕突如其来的停电。 因为…… 文件还没保存! 傅小芮马上就要画完了,看到黑屏的电脑,欲哭无泪。 又过了几分钟,电路恢复正常,大家打开电脑,纷纷检查文件是否丢失,没人留意到匿名群发的那条邮件已经不翼而飞。 而傅小芮傻坐在电脑前,被突然跳出来的满屏骷髅头吓得心律失常。 单思思眼看写字楼的灯熄灭又亮起,再看魏承轩嘴角的笑,就明白他一定使了什么坏。 幼稚。 她懒洋洋靠在车座上,有些好奇问:“你为她做那么多事,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她身边有谢皖江,更不可能喜欢你了,你这么一往情深的,有意义吗?” “我又不指望她喜欢我。”魏承轩说,“再说,她喜不喜欢我也没那么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魏承轩偏头看她:“不让她受委屈比较重要。” 他说得理所当然,单思思心里却窝火,这个世界真是符合能量守恒定律,给了她美貌和财富,爱情就崎岖坎坷,初依什么都没有,反而有谢皖江和魏承轩两个男人疼爱,真是没处说理。 她正闷闷不乐,魏承轩手机铃响。 他接听后没说两句,脸色越来越难看:“万桐生和我们的人都失踪了?” 对方不知又说了什么,魏承轩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了中控台上,看样子火气很大。 单思思察言观色,没敢往枪口上撞,自觉闭嘴,看他把车驶上了主道。 她想,迷信爱情的人都在作茧自缚,穷尽一生,等待破茧成蝶的那一刻。 谢皖江变着花样逼问了很多和安康集团有关的事,最终和万老板达成共识,把他从井里弄出来,重新安排他舒舒服服躺下。 等他知道傅小芮做的蠢事已经是晚上了。 宋钊战战兢兢向他汇报:“后来写字楼停电,傅小芮电脑被黑,所有文件都找不回来了……” “活该。”谢皖江一点都不同情她,“工作室的风气都被她带坏了,一天干啥啥不行,惹事生非比谁都积极,仗着自己学历高,目中无人,能力倒是还不错,可惜人品太差,赵工招人的眼光真是不行。” 谢皖江说完从宋钊手里接过车钥匙:“查一下是谁黑了服务器,看好万桐生,今天我回家一趟。” “是该回去了。”宋钊话不多,一语中的,“有些事让初依早些知道也好。” 初依今晚是在谢皖江家住的,为了喂猫。 她并不知道他回来,睡梦中听到外面有响动,她下意识把手伸入枕下。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她一个人睡觉时会在枕头底下放一把匕首。 她一直很缺乏安全感,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防身。 她其实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习惯,比如她以前故意网购过男人的衣服,挂在阳台上,假装家里有男人。 她还会时刻准备一壶滚烫的开水,这个方法还是她从网上看来的,如果有人破门而入,就用开水。 初依听到房门被人拧开的声音,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停在床边。 谢皖江轻轻俯身,想亲吻她的脸,谁知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抵上他的喉结,黑暗中初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在看清是谁后,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松懈。 谢皖江趁她失神,夺下她手里的刀具,如愿以偿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怎么?想谋杀亲夫?” “你怎么回来啦?”她惊喜抱住他。 她没带睡衣过来,穿的是他衣柜里的衬衫,衣领微敞,隐约能看见她美好的身体曲线。 分卷阅读76 谢皖江紧拥住她:“想我吗?” “嗯。” 有天晚上电闪雷鸣,她从医院回家没带伞,到家身上已经湿透。 当时她真的好想他能突然出现在眼前。 以前一个人为生计奔波她也不觉得辛苦和艰难,可是和他在一起以后,她慢慢就习惯了依赖,想要找寻他的肩膀来靠。 “事情办完了?”她问。 “还没有,不过快了。” 谢皖江侧躺在她身边:“匿名邮件的事我听说了,怕你心情不好,所以回来看看。” 初依笑嘻嘻看着他:“我还好,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她关心问:“你那边进展得顺利吗?” “嗯。” “是和工作有关的事?” “不是。”谢皖江想起宋钊给他钥匙时说的话,狠了狠心,“是关于我父亲和妹妹的死因,终于有眉目了。” “哦。”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深呼吸,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淡定道,“那天你让赵工来家里拿合同,我在你的书桌抽屉里看到一沓画像。” 谢皖江并不惊讶,因为那份合同是他故意夹在画像中间的。 魏承轩的事早晚都要告诉她,可是考虑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于是就用了这个法子,诱她主动发觉魏承轩的身份不一般,也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你都看见了?”他问。 “这不正合你意?” 她如此坦然,反倒让他有些错愕。 也是,她那么聪明,肯定早就发现了他的用意。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她却问得直接:“魏承轩就是程先生吗?” 她其实早就猜出魏承轩的身份不简单,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是安康集团和望海潮背后的程先生。 直到那天她被万桐生带走,药物让她的大脑不甚清醒,迷蒙中有人说程先生来了,后来药效渐退,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辆车的后车座上,看见坐在驾驶座的人是魏承轩。 她豁然明白,为什么在望海潮这么多年,鲜少有人找她麻烦,这全都得益于他在暗处的照拂。 即便如此,她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一个帮她从鬼门关里把巧巧救回来的医生,怎么会是传闻中无恶不作的程先生呢? 她见谢皖江不说话,又问了一遍:“你把合同故意夹在画像里,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吗?” “嗯。”谢皖江坦率承认,“我知道他对你有恩,所以想在行动前告诉你实情,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初依沉默。 她和魏承轩认识这么多年,自以为了解他,到头来却连他脸上的面具也看不穿。 她心里有太多疑问,还有惋惜。 她说:“你能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吗?” 谢皖江犹豫片刻,将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掌握到的信息拼凑在一起,娓娓道来:“魏承轩真正的名字叫程瑾,安康集团是他父亲一手创建的,他父亲死后由他接手,表面看它只是一个成功的食品公司,实际却藏着地下制毒工厂,从原材料到提炼、制作、贩卖、运送,他们有着完备的产业链。 “早期他们用人体运毒,如果运毒人被捕,他会派人想办法灭口,就算运毒成功,运毒人如果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有可能被买家扣押,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不用我说,你应该猜得到。 “这些运毒人大多缺钱,尤其是在望海潮工作的员工,他们都有各种各样的财务问题,望海潮内部眼线遍地,他们会留意员工这方面的需求,专门挑急需用钱的人下手,把这种赚快钱的方式告诉对方,诱骗他们主动参与其中,运毒人刚开始不知道自己要送的货是毒品,等到知道已经晚了,有的人幸运,从此就成为了专业运毒人,有的人没那么走运,说不定就客死异乡,尸骨全无。 “六年前,我父亲就是在调查安康集团的过程中出的事,不久之后,穆西瑭的先生纪楠和我妹妹谢婉照主动进入安康集团和望海潮做卧底,企图查明真相。可惜照照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幸遇难。纪楠命大,失去一条腿,这些年一直在西北养伤,最近才回来。我现在怀疑我妹妹在卧底期间想要成为运毒人,以此探寻更多线索,只是中途出现意外,最后被人谋害。 “这起案子当年因为缺少证据不了了之,后来魏承轩逐渐收敛,愈加低调,为了降低风险,选择用别的方式取缔了人体运毒,可是无论如何他手上沾染的鲜血这辈子都洗不掉,不仅是我,还有其他受害人的家属,我们最大的诉求,就是有一天,看到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黑夜岑寂,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他讲得明明是魏承轩的事,故事中的主角却残忍得让初依感到陌生。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记忆里他分明是那么善良的人。 念书的时候帮她争取奖学金,工作后也很照顾她和巧巧,巧巧生病他 分卷阅读77 竭尽所能地医治,最危急的时候她换了三家医院,大夫都说回天乏术,只有他,还在积极地想办法。 谢皖江的话一字一句,振聋发聩,落在她的耳朵里,让她感到心里的某一处隐隐作痛,失望与失落齐齐砸落,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梦中,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更让她心痛的是谢皖江这么多年的隐忍不发,失去父亲和妹妹以后,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不敢细想。 初依心里很乱,这一夜她几乎没再睡着,脑海中时而是魏承轩,时而是谢皖江,反而天快亮的时候才沉沉入梦。 等她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闹钟竟然没响,她急匆匆刷牙洗脸,托那封匿名邮件的福,曝光了她的寸头,如今她连假发都不用戴就可以出门去上班了。 只是她不知道,闹钟是谢皖江帮她关的。 昨夜她的辗转反侧被他敏感捕捉,其实不仅她没睡好,他也心事忡忡难以入眠,早晨感知到耳边绵长的呼吸,他小心翼翼起床,为了让她多睡会儿,关掉了她的闹钟。 TSE一直实行的是弹性坐班,不需要打卡,这几天谢皖江不在,大家普遍来得有些晚,傅小芮到公司的时候发现谢总坐在办公室,莫名就有些心虚。 她刚坐下,钉钉收到谢总的信息,让她来一下办公室。 她担心是匿名邮件东窗事发,转念一想,既然是匿名又怎么知道是她,顿时变得有底气许多,敲门进入办公室,笑意盎然道:“谢总,您找我?” 谢皖江正在签署最近积压的文件,眼也没抬:“坐吧。” 傅小芮依言坐在沙发上,就这样乖乖巧巧并膝坐了三分钟,办公室安静得只有谢总签字的声音,她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谢总,请问您叫我来是有什么工作要交代吗?” 谢皖江终于签完了,把笔插入笔筒,双手交叠,垫着下巴,目色沉沉地注视她,说:“没有。” “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把手上的工作整理一下,交接给赵佳,然后去人事部领离职申请表,”谢皖江看她脸上惊讶的表情,怕她没听懂,微笑强调道,“你被开除了。” “为什么呀?”傅小芮傻眼。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项目书推到她面前。 “如果我的消息没错,你未经工作室允许,私下接了这个项目,对吗?” 接私活这种事傅小芮肯定不能承认,她眼睛红红:“谢总,这件事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我就是帮朋友一个忙。” “哦?是这样?”谢皖江没时间和她争孰是孰非,直接交代重点,“那匿名邮件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匿名就找不到人?你当公司IT部门吃干饭的?” “我……不是我……我只是……”傅小芮舌头打结,看谢皖江态度坚决,也不装了,索性莽撞直言,“可是邮件里哪句不是实情?她就是在勾引你,在沅北的时候我都看见了。还有现在,都十点半了她都没来,也没见你说她一句。” 谢皖江被傅小芮胡搅蛮缠的样子气笑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公司弹性坐班,别说是她,就是你,中午十二点来我都不管,更何况她今天来得这么迟,是因为我把她的闹钟关了。”他停顿片刻,抬眸盯住傅小芮的眼睛,“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初依是我女朋友,会结婚的那种,现在你能理解我们去沅北的时候她为什么会去我的房间了吗?” “……欸?” 傅小芮眨了眨眼睛,一度怀疑是她的耳朵出了毛病。 她都听见了什么? “没什么事,你可以去办离职手续了。”谢皖江说,“职场不是校园,背地里搞小动作在我看来很幼稚,有闲工夫不如好好做事。看在我们是校友的份上,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写一封推荐信。” 傅小芮脸色灰败,还想再说什么,谢皖江已经起身绕开她先一步离开办公室了。 他做事干净利落,等初依赶到公司傅小芮早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只是傅小芮临走还不安分,不过办个离职手续的功夫就把初依和谢皖江谈恋爱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初依刚坐在工位上就觉得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盯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谢皖江开完会回来经过她的工位,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办公桌。 她心领神会,茫然跟在他身后走进办公室。 谢皖江随后落下百叶帘,设计部的各位纷纷从电脑后面抬起头。 哇,看来瓜是真的了! 办公室内,初依震惊脸:“什、什么?我们在一起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谢皖江皱眉坐在扶椅上,看起来似乎也很烦恼。 心里却为傅小芮记了一功。 这个人间喇叭精终于在临走之际发挥了她的作用,帮他公开了恋情。 魏承轩收到四叔的消息,得知万桐生十有八九已经死了,只是他派去的那两个人音讯全无,不免让人生疑。 偏偏在这个关头四叔说他们接到一笔金新月的大订单。 分卷阅读78 最近几年因为万桐生从中作梗,他们和金新月的合作少了很多,这次许是万桐生下落不明惊动了金新月那边的老板,他们直接选择了和程先生合作。 只是有一个要求,这批货十万火急,不能出现任何差池,他们希望由程先生亲自交易,力求百分百稳妥。 魏承轩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交易了。 十六七岁的时候,父亲硬逼着他跟叔伯们历练,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叛逆期,他又对这种事很抵触,一路上都非常不配合。 父亲过世后,他为了树立威严,也曾亲自带人送货,途中不止有昔日仇家虎视眈眈,还有警方的严密布局,他九死一生,终究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程先生。 程瑾。 程先生。 对他来说,这个名字是命运强加给他的,只怪他身上流淌着程氏血脉,万般不由己,从出生就注定这辈子要在黑暗中度过,哪怕他的心愿是成为普通人,伏击的凶兽却不允许他悲天悯人。 他要活下去,还要养活手下人,金盆洗手不是那么容易,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灰色地带徘徊,说到底也是无可奈何。 自从万桐生自立门户,两方一直在抢夺金新月这块肥肉,如今万桐生下落不明,这是与金新月取得进一步联系的好机会,如果能和当地最有名的大毒枭康珈合作,他们在金新月就有了庇护,取代万桐生也是早晚的事。 权衡之下,魏承轩决定接下这笔订单。 四叔却有顾虑,万桐生这次失踪蹊跷,他们派去的人也没回来,他认为还是小心些好。 四叔了解程先生的脾性,决定的事谁劝也没用,思来想去,联系了单小姐。 单思思对说服魏承轩没什么信心,可是既然四叔找到她,她自然要卖一个面子,况且此事本就冒险,她也不愿魏承轩在事情尚不明朗的时候亲自涉险,只是魏承轩似乎早就看穿四叔的用意,连续几天都在刻意躲避她。 医院找不到人,她去家里围追堵截也一无所获,最后没有办法,她问四叔要了地下实验室的通行码,在幽暗的地下密室找到了他。 魏承轩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新型药物,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连头都没回,随手摘下护目镜,脱掉手套,对身后人说:“如果是四叔让你来的,我劝你就别费口舌了。” 单思思今天穿了一套黑色风衣,红色腰带束在腰际把她的身材比例衬得近乎完美。她其实很瘦,一米七的身高还不到一百斤,用A4腰形容她都觉得不够,她一直在增重,但是没什么用,因为轻微厌食,她的胃口比一般人差很多。 她从手提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放在魏承轩面前:“这是万桐生最后现身的温泉山庄,视频没有拍到他离开的画面,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你安排的那两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就不怕这是万桐生做的局?” 这段视频魏承轩早就看过了,她能查到的事,他自然早就已经通过其他渠道更早知晓。 四叔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就已经够烦,他不想再听她说教,可是看她一脸担心的样子,到底没忍心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视频很短,他敷衍扫了一眼,把手机扔还给她:“你不是逃婚出来的吗?怎么单家还不派人把你抓回去?自己都快被人打包嫁出去了,还有闲心管我的事。” “魏承轩,我在跟你说正事,你能不能端正态度,认真一点?” 听她语带怒意,他终于收敛嘴角笑容,正视她的问题。 “你不是不知道康珈在金新月的地位,我当然害怕这笔交易的背后暗藏凶险,但我更想赌一次,这次交易就是打通金新月的通行证,如果我们不接,自有其他人来接,到那时我们就会变得很被动,眼看康珈与他人联手,不如先下手占据先机。” 他说的她都懂,但她就是觉得危险,还想再劝,魏承轩已经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看他“我意已决”的样子,单思思不好再说什么,千言万语,再多叮嘱,最后说出口不过是——“那你小心。” 单思思离开以后,魏承轩独自坐在空荡幽暗的实验室良久,然后给四叔打了一通电话,他说:“联系单家,告诉他们单思思在江城,让他们快点派人把她带走,别在这给我添乱。” “这……”四叔似有顾虑。 “这次交易有风险,我不想把她牵涉其中,送她走也是为她好。” 四叔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说起来他也算是看着程先生和单小姐长大的,如果不是单家生出异心,酿出后面的事端,程先生也不会跟单小姐生疏,说不定早就结婚了。 他看得出来,先生表面对单小姐忽冷忽热,可是紧要关头,他第一件事是关心她的安危。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四叔觉得自己作为旁观者,比先生更看得清他心里最在意的人是谁。 春分刚过,江城的气温让人错以为夏天已经来了。 江边广场每天傍晚都有许多市民放风筝,巧巧通过病房窗户就 分卷阅读79 能看见翱翔天际的凤凰,初依看她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偷偷和谢皖江商量,不如周末带巧巧去广场放风筝。 他们故意瞒着巧巧,想给她一个惊喜。 就这样一直到周末,巧巧睡了午觉起来,发现谢皖江和姐姐突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病房,姐姐手里还拿着一只鲜艳的金鱼风筝。 她刚睡醒,还有些迷糊搞不清状况,直到姐姐说这只风筝是为她准备的,她那双黯淡的眸子才有了神采。 “我们要去放风筝吗?” 初依笑而不语,回头和谢皖江对视一眼,他马上会意,走到床边把巧巧抱上轮椅。 一路上小姑娘都格外兴奋,直到抵达江边广场她才意识到自己连行走都困难,根本没办法放风筝,她只能坐在旁边看周边游人笑闹追逐,这热热闹闹的世间,好像都与她没有关系。 正当她陷入落寞,一只线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茫然抬头,看姐姐笑眼弯弯说:“我们一起把风筝放起来,好不好?” 这个时节,暖风熏得游人醉,岸边杨柳依依,还有许多来野餐的人家。谢皖江在巧巧身后把轮椅推得飞起,初依跟在他们后面高举风筝,幸而春风捧场,风筝终于从她的掌心遥遥飞向天际,初巧顺势放出长线,只见那只绚丽的金鱼,终于也汇入了半空中那片风筝的海洋。 她望着逐渐远去的风筝,直到那只金鱼成为所有风筝中飞得最高最远的那个,她忽然好想剪断手里的线,让它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又觉得这么做好像不太环保,还是算了。 初依顾忌妹妹的抵抗力弱,只陪她在江边玩了一个小时。 巧巧不愿意走,不停给谢皖江使眼色,想让姐夫帮自己和姐姐求情,奈何谢皖江和姐姐沆瀣一气,自觉化身工具人,油盐不进,径自把她抱起来放进了车后排。 小姑娘虽然百般不情愿,回去的路上却很快被困意打败,昏昏沉沉地抱着心爱的风筝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站在一座繁花盛开的花园里,身上穿着蕾丝繁复的精致礼裙,承轩哥就坐在不远处的竹亭下,帮她扎风筝。 那风筝正是红色的金鱼图案,她从花园里采撷了许多开得正好的雏菊,笑着跑向他,他听到少女雀跃的脚步声,把风筝放下,微笑起身把她迎入怀中,宠溺摘掉了落在她头上的蔷薇花瓣。 梦里她拥有健康的身体,好像,也拥有他。 初依回头看妹妹睡着了,拿手机偷拍了一张照片,顺手给她p了可爱的鬼脸。 谢皖江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她举起手机,把偷拍照拿给他看,“你看她睡得像小猪一样。” 谢皖江瞥了一眼,她给巧巧p了粉色的猪鼻子猪耳朵。 他忍俊不禁:“小心她听见爬起来打你。” “不会,她从小睡眠质量就好,雷打不动。”她说着把p好的照片设置成了她和巧巧的聊天背景图。 谢皖江趁等绿灯的间隙也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小姑娘真的睡着了,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下个星期,我可能会离开几天。” 因他这句话,初依倏忽愣住。 她把手机放下,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你们……要行动了吗?” “嗯。” “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清明节。”事到如今,谢皖江也不敢有隐瞒,“纪楠说上任的新局长是我父亲的师弟,对六年前我父亲的案子很重视,已经特批了调查程序,我只需要引蛇出洞,后面就会有警察接应。” 初依心里一凛:“所以你是诱饵?” 谢皖江没说话,前面就是跨江大桥,他把车停在路边,正好一轮红日悬在江面上,火红的余晖照进车厢把她的脸照得红彤彤,好像被炭火烤热的脸庞。 她的目光也像燃烧的火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让他觉得此时此刻如果说谎简直十恶不赦。 他终于在她灼热的目光中丢盔卸甲,诚实地点了点头。 又马上安慰她:“警方会严密布局,你放心,不会有事。” 可是这种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她咬唇深思,下唇很快被她咬出浅浅的痕迹。 怪不得魏承轩那么反对她和谢皖江在一起,原来他早就知道,有朝一日他们会站在命运的擂台上一决高下,这场战役,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她很冷静,说:“我等你回来。” 见她如此,谢皖江准备好的宽慰反而变得有些多余。 他重新开车上路,之后两人再无交谈,车里安静极了。 躺在后排车座上的初巧睫毛微动,他们没发现,小姑娘其实是在装睡。 第十二章 织一张天罗地网,以此作结。 清明节一早就开始下雨,医院门前积了不少水洼,初依中午来给巧巧送饭正好看见一个小朋友在踩水。 分卷阅读80 小朋友穿着黄色雨披,脚上一双粉色雨靴,玩得特别开心,她的妈妈就站在旁边撑着雨伞给她拍照片。 初依经过时无端就有些羡慕。 她陪巧巧吃过午饭,又哄她睡下,然后坐在旁边,打开电脑,塞上耳机,开始听网课,学软件。 外面的雨短暂地停了半个小时,之后又开始下起来。 雨声越来越大,还伴着惊雷,一道雷闪过后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人心慌意乱。 她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终于还是没把网课上完就从课堂里退出来了。 谢皖江临走前告诉她,这次行动得以顺利进行,因为他控制了万桐生,并从他口中探听到了许多安康集团的内部机密,于是他们假冒成金新月最大毒枭康珈向安康集团抛出了合作意向,并明确提出由程先生亲自交易。 据说魏承轩一直忌惮万桐生和康珈关系密切,这次趁万桐生“失踪”,他一定不会错过和康珈的这笔生意。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谢皖江不是警察,其实无需由他亲自作饵,但他主动承担了诱饵的职责,为的无非是亲手将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缉拿归案。 他们会在下午四点进行交易,地点就在本市码头。 此时还有半个小时。 她怔仲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医生来查房,她才如梦初醒。 查房的是一个有些上年纪的老医生,例行检查后初依送他们到门口,眼看他们即将前往下一个病房,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跟在最后的实习医生。 “魏医生今天怎么没来?” “听说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实习医生说,“你找魏医生有事吗?” 初依摇头:“没事,等他回来再说好了。” 等人都走了她依旧有些心神不宁。 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 她至今无法把魏承轩和程先生联系在一起。 他们听起来毫无共同点,可是又偏偏享用同一个灵魂。 “姐。” 她回头,发现巧巧醒了。 “姐,我想喝水。” 走回床边,拿起暖壶,她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我去接水。” 于是初巧囫囵应了一声,翻身又继续睡了。 医院每个楼层都有接水区,只是初依去的时间不巧,正赶上排了长队。 她听见站在她身后的两位病人家属正在讨论魏承轩。 一个阿姨年纪的家属说:“小魏真是不错,上回还帮我们垫了医药费,知道我们俩没有孩子,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我们,让我们有事给他打电话。” 另一个年轻些的姐姐附和:“善良又热心,人又那么帅,看他开的车也不便宜,想必家境也很好,我之前还想把我表妹介绍给他,谁知听医院的人说魏医生最近谈恋爱了,哎,真是可惜。” 初依心想,是啊,真是可惜,他分明有大好的前程。 窗外雷电交加,整座城市被笼罩在一团雨雾之中。 因为这场雨,江上水流湍急,所有船只都已返回码头。 约定的交易地点在一艘渡轮上,警方早已在周围各就各位,停在路边的出租车、码头的工作人员、附近的渔船无不是警方的安排。 谢皖江也已经按照万桐生提供的照片,乔装打扮成了康珈的手下。 他从家里出发时还是一身西装,之后假装去工作室加班把车停在了写字楼地下停车场,小长假工作室一个人都没有,他进办公室换了一套牛仔裤和带帽卫衣,从书架最右侧的柜子拿出装满现金的双肩包,而后故意没坐电梯,走楼梯到一楼,撑伞从后门离开,乘坐公交车抵达码头。 为了今天的任务,他特地在黑市上买了一个新手机号,这段时间一直用密电与魏承轩那边的人联系。 所谓密电其实就是一套暗语,方便圈内人互通有无,一个标点,一个错别字都可能深藏玄机。 纪楠之前在安康集团的时候破解过一部分暗语的真实用意,这次万桐生落在谢皖江手里,他们花费了一点手段,逼迫他交代了完整的暗语规则,因此与魏承轩的人联系才没有引起怀疑。 谢皖江下车时看了一眼时间。 正好四点。 耳机中传来纪楠的声音:“目标人物还没出现。” 此时他正和另外两名队友坐在附近的出租车里,密切关注渡轮动向。 谢皖江从马路对面走来,恰好从出租车前经过,坐在驾驶座的便衣警察打开雨刷,示意他再等等,这时他看见码头有一个清洁工向渡轮走去,纪楠也看见了,雨刷随即停下。 雨珠在伞下形成一道断续的雨帘,他紧跟在那人身后,与他一前一后走进船舱,忽而天边一声惊雷,清洁工看到掉落在座椅下面的手机,将它捡起,转身看见不发一言的谢皖江吓得后撤一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原来是一个阿姨,因为手机遗失才回来 分卷阅读81 找寻。 耳机里再次响起纪楠的声音:“什么情况?” 谢皖江等清洁工阿姨走了才低声说:“不是。” 他又看了一眼腕表,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因为在渡轮上,他能明显感知到船体摇晃。舷窗外的江水奔涌如兽,好像有一万只奔腾入海的骏马在江河中驰骋。 雨珠从天而降,砸进水里,形成深浅不一的涟漪。 他猜测魏承轩应该早就来了,只是他行事谨慎,暂时还未现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甲板上依稀传来脚步声。 同时耳边响起纪楠的声音:“他来了。” 出现在甲板上的男人有着和魏承轩及其相似的外形,甚至是五官在雨雾朦胧中也让人分辨不出差异。 而真正的魏承轩此时穿着快递员的骑手服,正在码头对面的餐馆等待配餐。 记忆里他的童年还算快乐,直到十三岁被好朋友以一起过生日的名义诱骗,害他被父亲的仇家绑架,绑匪差点将他撕票,他才真正知晓父亲到底做什么生意。 其实朋友也是被绑匪威胁,当时那个年纪,还都是孩子,害怕也很正常,只是父亲并没有看在对方是小孩的份上放过他。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他的疑心病就像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无论是谁,对他多好,多么忠诚,他都不会付诸全部的信任。 别人眼里见山是山,见海是海,于他而言却是层峦叠嶂,万丈深渊。 他坐在餐馆门口,观望码头的动静,隐约察觉兜里手机振动。 看见来电人的名字,他有些意外。 巧巧? 他本想直接挂断,想起小姑娘每次喊他“承轩哥”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的病他最清楚不过,没剩多长时间了。 他犹豫按下接听键,把电话放在耳边:“喂?” 小姑娘却不说话。 他皱眉看通话状态,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承轩哥,”电话另一端的初巧几乎用尽了全部勇气和决心,语出惊人,“快走。” “什么?”他一时没能反应。 “有警察,快走。” 这时他才明白巧巧这通电话的来意,来不及多问什么,他迅速挂断电话,用最短的时间骑车离开了这条街道。 病房里,初巧握着手机,惊讶于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无论是除夕夜那晚无意窥见的那场欢愉,还是放风筝回来偶然听到的“清明计划”,她仅仅只是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原委,即便如此,凭借这些也足够判断是非对错。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给承轩哥通风报信。 可她还是没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 此时心脏就像活蹦乱跳的兔子,把她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 冲动时没想过后果,冷静下来才发觉没法收场。 怎么办…… 她闯了大祸了…… “巧巧,你在做什么?” 她豁然抬头,看见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心虚得不敢看她。 “姐……”她从小也没做过几件亏心事,撒谎对她而言太难了,没等初依发问她就全招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承轩哥受到伤害……” 初依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暖水壶。 她回来得不巧,刚好听见那通电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没想到看似懵懂天真的妹妹竟然什么都知道。 她走到床边,竭力用心平气和的口吻问:“承轩哥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姐姐的问询,初巧回忆起除夕夜和放风筝那天的情形,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事,可是想到承轩哥有危险,她就管不了那么多,宁愿任性一次。 听她说完,初依强忍住责备她的冲动:“所以你并不知道承轩哥都做了什么,对吗?” 巧巧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初依叹了口气,她真是没想到,紧要关头妹妹的一通电话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谢皖江交代。 事到如今,她觉得有必要把实情告诉巧巧,可是小姑娘忽然抬起头,语带哭腔,拉住她的袖子:“承轩哥不会做坏事的,对不对?姐夫一定是搞错了。”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粼粼泪光,让人我见犹怜。 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初依莫名感到胸闷,话到嘴边的解释一个字也说不出。 巧巧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刺激,她怕她接受不了。 她到底什么都没说,柔声安慰妹妹别想那么多,如果承轩哥真是无辜的,警方一定会调查得水落石出。 巧巧向来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情绪缓和了许多。她哭了一会,哭累了,慢慢松开揪她袖子的手,睡着了。 等妹妹睡下,初依才离 分卷阅读82 开病房。 她没走远,就站在走廊窗前,怔怔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雨水把城市洗濯得清亮,新绿的叶子在这场雨中焕发生机。 她心里很乱。 巧巧说她不相信承轩哥做坏事,她又何尝不是。 关于巧巧的那通电话,初依思来想去还是发信息告诉了谢皖江。 可是直到夜里她都没有收到回复。 她没回家,留在医院陪巧巧,就在病房沙发将就一晚。 因为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她整宿都没睡着。夜深人静,大脑突然变得很亢奋,许多念头蜂拥而至,让她觉得太阳穴的位置生疼。 既然巧巧给承轩哥打电话报信,警方的计划多半是失败了…… 她紧握手机,忍不住胡思乱想,暗自祈祷谢皖江不能有事,却忽然听到病床上巧巧粗重的喘息声。 她起身开灯,发觉巧巧的异样,跑出去叫护士。 混乱中巧巧的身上遍布各种监测仪器的管子,有护士把她推出门外。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她收到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时,大脑有一刹停滞。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巧巧的病危通知书,她已经习惯了。 甚至在更早之前,她就做好了失去她的准备。竹簏独家 只是哪怕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还是会措手不及。 谢皖江来医院找她的时候,走廊空寂幽深。她失魂落魄地坐在灯下,脊背挺直,好像随时准备好了迎接更猛烈的暴风。 他走近,在她身边坐下,初依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她的手被他紧握,才恍然回过神来,抬头迎上他担忧的目光。 他浑身湿透,应该是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结束任务看到信息就直接来医院找她了。 “巧巧怎么样?” “不太好。”她掩面冷静了片刻,“你那边什么情况?” 他面色沉重,颓然靠在椅背上:“魏承轩没来。” 这个消息并不算意外。 她说:“对不起。” “不怪你,也不怪巧巧。魏承轩对你们姐妹俩有恩,巧巧这么做,我能理解。”谢皖江看了一眼窗帘紧闭的ICU,揽过她的肩膀,“市局换了领导人,上任的首要目标就是扫除本市黑恶势力,魏承轩和万桐生都在名单上。以前每次查他们,都有内部人员通风报信,每次都查无所获,现在不一样了。上面怕今天的事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防备,销毁证据,后续增大调查难度,连夜命令警队带人去安康集团和望海潮突击检查,刚才纪楠来电,说他们已经找到了还未销毁的毒品原材料,拘留了所有核心人员,万桐生也被警方带走审讯了。现在机场、车站、高速收费口都发布了魏承轩的通缉令,等到明天还会全网公开他的照片,提醒所有市民留意,他跑不掉的。” 初依感觉全身冰冷,好像有一张天罗地网罩在她的头顶。 她想起下午和巧巧在病房里说的话,还有她那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睛。 巧巧那么相信他,如果知道他做的事该怎么承受? 见她不说话,谢皖江问:“在想什么?”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如果巧巧醒了,这些事不要让她知道,我怕她会受不了。” “好。” 不知道为什么,初依莫名觉得鼻子一酸。她忽然转过身去,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谢皖江看见她掉眼泪,摸出一包纸巾,默然递给她,多余的话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她在害怕。 害怕同时失去巧巧和魏承轩。 在没遇到他之前,是他们一直在陪她,给她安稳,给她力量。 无论魏承轩做了多少罪孽深重的事,对待初依,他永远温暖善良。 她一直在忍,为了顾念他的情绪,装作云淡风轻,装作不在意。 但他早就看出来了,她很难过。 谢皖江皱眉看她微微发抖的背影,小心酝酿措辞,却觉得话到嘴边的安慰苍白无力,他索性不管那么多了,干脆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初依突然撞上他的胸膛,听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想哭就哭,又不丢人,纸巾不够就用衣服,不嫌弃你。”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被谢皖江抱得好紧。 她伸手环抱住他,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会一直陪我吗?” “会。” “会陪我多久?” 谢皖江几乎没有思索,认真说:“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初依抬起头,正好能看见他的下颌线,没等说话,身后忽然有人问:“谁是初巧的家属?” 她立刻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水痕:“我是。” 医生走到她面前:“初巧的情况不太好,这次能不能醒还不知道,就算醒了,她也时日无多了,家属还是…… 分卷阅读83 尽早准备吧。” 她刚刚哭过,听到这个噩耗反而不想哭了。自从巧巧生病,她就经常为她掉眼泪,可是当离别悄无声息地来临,她反而变得异乎寻常的冷静。 凌晨时分,巧巧被推回常住病房,她因为病情恶化,长期坐轮椅,腿部肌肉萎缩得厉害,此时瘦瘦小小的躺在那里,仿佛被生命之神遗忘。 病房昏暗,没有开灯,一夜雨水过后,太阳从地平线升起。 阳光照进病房,照在巧巧的脸上,她的睡颜恬静美好,让人错以为她还有无数个明天。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单思思清早就被父亲派来的人押送到了机场。 最早一班飞往香港的飞机即将值机,她坐在等候椅上百无聊赖刷微博,忽然收到本地新闻推送,一个悬赏通告进入她的视野。 通告上的照片正是魏承轩身穿白大褂的职业照。 她愣在座位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点进评论,看到网友的留言,她才明白安康集团和望海潮被警察查封了,魏承轩下落不明,警察公开向所有市民征集线索。 怪不得父亲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接她。 不行,她不能走。 单思思站起来,她身边的两位保镖也同时起身,她分别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说:“你们能不能别跟着我?” 保镖大哥铁面无私:“不行,老板吩咐了,寸步不离。” 另一位也不苟言笑:“这是我们的工作,请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单思思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简直在对牛弹琴。 “我去洗手间,你们要一起吗?” 保镖大哥被她怼得没话说,但还是在她转身走向洗手间的时候默默跟上,然后戳在门口,仿佛两个门神,十分惹人侧目。 单思思把包随手放在洗手台上,环顾周围,什么洗手间连扇窗户都没有。 她正烦恼怎么甩掉外面那两个人脱身,就看见身边一个穿着嘻哈风的女生正对着镜子补妆,她忽然就有了主意。 十分钟后,换上宽松嘻哈风T恤的单思思把披散的长发扎成了两个低马尾,然后从帮她的女生手里接过鸭舌帽和休闲款双肩包,深吸一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径自走出了洗手间。 等她走出好远,确定保镖没跟上来,她才敢撒腿就跑。 离开机场,她随手拦下出租车,对司机说:“去康平医院。” 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猜测眼下警方监控密切,魏承轩不可能离开江城,虽然他狡兔三窟,有很多藏身的地方,如今这种局势他能去的地方实在有限,最保险的只有医院的地下实验室。 看守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听见有人过来十分警醒,看见是单小姐才放松戒备。 “他在这吗?” 那人原来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单思思说:“我要见他。” 魏承轩通过监控看到单思思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委实有些惊讶,树倒猢狲散,安康集团深陷囹圄,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如今关系密切的全都被警察传去盘问,稍微生疏些也是能躲则躲,唯独单思思,明明可以远离是非之地,偏要留下来冒险。 他让人给她放行,没多久就听见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 单思思看见他好端端站在面前,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一红,明明应该给他一个拥抱的,却怒气冲冲走过去,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在江城的消息是你告诉我爸的?”她愤恨地看着他,“你怕连累我,所以让我爸派人接我走。你这么做是安心了,我呢?如果我今天真的坐上回香港的飞机,你觉得我能安心吗?” 魏承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双手却紧攥成拳。 后来他曾反复回想那天单思思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就是从那时起,他才幡然醒悟,与他同甘者应有尽有,共苦的人,仅此一个。 他说:“你不该留下。” “我不用你替我做决定。” “你经常来医院找我,很多人都误以为你是我女朋友,警察如果知道你在江城,一定会来问话,到时候你怎么说?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任性,有可能把整个单家牵扯进来?” 单思思没想那么多。 她说:“反正我已经在这了,事已至此,你还想赶我走吗?不如想想怎么离开这里,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警方都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你敢保证抓进去的那些人各个守口如瓶,康平医院马上也会进入警方视线,到时候你这间实验室就不安全了。” 魏承轩看她气恼的样子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那你想怎么办?” 单思思说:“你在江城有没有其他人不知道的住处,我可以帮你转移过去,等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国。” 她说得容易。 魏承轩心里哂笑,却没打击她。 先把眼前的风头避过去再说吧。 多亏了单思思的提醒,他想起来自己 分卷阅读84 还真有一套房子,自从买了就没去过,房产证上写的也不是他的名字。 单思思听他报上地址就有些疑惑:“这地段不像是你能看得上眼的啊。” 这附近的房子都是二三十年的老小区,户型才六十多平,又没电梯,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买一套老破小。 “那是初依的房子。” “……哦。” 魏承轩说:“当时巧巧急需一大笔钱做手术,我怕直接给钱她不收,索性托朋友买了那套房子。” 单思思心里吃味,表面却装得浑不在意,冷道:“那我准备一下,过几天我来接你。” “你准备什么?” “接你不需要交通工具吗?你的车现在就是移动GPS,我敢动吗?倒是可以叫出租车,但你不怕被司机认出来吗?我想来想去,还是买一辆车保险,你等我两天,提了车我就来接你。” 魏承轩忍俊不禁:“好。” 他忽然发现他和单思思其实是一类人,为了喜欢的人什么都在所不惜。 一个买车,一个买房,再没有更配。 魏承轩当初买下初依家的老房子就是为了帮她出医药费,这么多年房子一直空着,屋中陈设一应如昨,若不是这次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他恐怕都不会来。 他和单思思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六十多平的房子对他们来说实在局促,可是眼前局势再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只能勉强凑合一下。 魏承轩现在不宜出面,单思思无奈担任家中女主人。 她开车去超市添置了许多生活用品,又想起他们现在既不方便订外卖,也不能出去吃饭,转念去生鲜区买了许多蔬菜和肉品,虽然她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厨艺一窍不通。 单思思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满满两个购物袋,有年轻的男孩子看她长得漂亮,主动帮她把东西拿到了停车场。 男生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羞涩喊她“姐姐”,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开口要微信号。 单思思一眼就把对方看穿,笑问:“你多大?十六还是十七?” “十七。” “我大你十几岁,就不留联系方式了吧,谢谢你。”她说完拉开车门上车,将车驶离停车场。 从后视镜里看出去,少年落寞地站在原地,背后是绚烂的粉色晚霞。 她想,她喜欢魏承轩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 单思思开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交警抽查酒驾。 把车停在路边,她配合交警拿出驾驶证,对仪器呼了口气。 交警看到驾驶证上的名字,俯身认真打量她。 “不好意思,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她挑眉,面露不悦:“为什么?” “你是魏承轩的女朋友对吗?” 她早就想好应对眼前状况的说辞,吊儿郎当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谈恋爱还不能分手吗?” 交警好言相劝:“我们也是例行询问,希望你配合。” 单思思无奈,只好和交警一起去了警察局。 早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工作人员等候多时,她看了一眼那人的姓名牌,名字叫纪楠。 她想,身患残疾也可以做警察吗? 纪警官把她带到审讯室,问了很多问题。 大部分问题单思思都提前模拟过了,比如她和魏承轩什么关系?两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分手?知不知道他其他身份等等。 她知道警察总有办法核实,不敢耍小聪明,答得实事求是。 只不过把单家摘的干干净净,谎称两家多年前一起做生意,因为父辈关系要好她才和魏承轩认识,她一直都知道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程瑾。 前几年两家原本商定了婚约,可惜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父亲和程叔因为一些误会逐渐疏远,导致婚约破裂,但她一直都很喜欢魏承轩,所以今年家里逼婚她才不甘心,追到江城找他。 他们交往过,只是魏承轩在这段感情中心不在焉,前不久已经分手了。 至于他贩卖毒品的事,单思思说她看到通缉令的时候也很震惊,似乎对此事全然不知。 纪楠仔细观察面前女人的微表情,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据我所知单小姐在江城没什么朋友,既然分手了,为什么还留在江城?” 单思思已经被他问得不耐烦了,没好气说:“家里催婚,不想回去行不行?” 见纪警官半信半疑,她干脆往背后一靠:“你们可以去查,我这次来江城就是因为逃婚,短期内我都不打算回香港。我想,如果你爸妈非要让你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你也会逃吧?” 纪楠抬不置可否。 坐在面前的女人化着精致的浓妆,一只手摆弄着车钥匙,指甲涂着直男看不懂的墨绿色,看她如此从容,他也没什么要问的了。 他说:“谢谢配合,单小姐你可以走了。” 单 分卷阅读85 思思担心警察跟踪,没敢直接回家,她为了掩人耳目在同一栋楼租了一套房,警察随时可以去查,房子是她从中介那里租来的,没有任何问题。 她把车停在楼下,拎着购物袋上楼,刚到出租屋就听见敲门声,果然有警察跟踪而来,以询问的名义检查她家中是否窝藏了其他人。 她早有准备,淡定处之,等把警察送走,躲在窗后确认他们开车离开才悄悄上楼。 魏承轩知道她被警方带去审讯,脸色很不好看。 “我看你还是尽快离开江城。” “不要,”单思思正在厨房洗菜,说话声伴着水声,“我走了你怎么办?谁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一日三餐?” “这些你不用管。” 单思思最讨厌他这副样子,一怒之下把蔬菜丢进水蓝子,倚靠在厨房门口,赌气道:“我就要管。” 她这人吃软不吃硬,魏承轩只好闭嘴。 单思思根本就不会做饭,今天是人生第一次,她按照菜谱上写的倒入适量油,然后是切好的葱姜蒜,之后放入圆白菜,可能因为菜叶上的水分太多,油锅忽然蹿起一道火光。 她哪里处理过这种情况,害怕得尖叫出声,锅铲都被她丢在了地上。 烧菜而已,愣是被她搞成了凶杀案现场,听声音还以为怎么了。 魏承轩走到厨房门口查看情况,看她缩着脑袋躲在角落里,油锅呲啦呲啦不停溅出热油,他莫名就有些想笑。 “怎么回事?” “着、着火了。”她手指油锅,“又灭了。”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锅铲,将它重新清洗干净,直接顶替了单思思的厨师身份,站在灶前认真翻炒锅里即将烧焦的圆白菜。 还不忘嘲笑她:“你真是没有一点生活常识。” 单思思撇嘴:“我平时在家又不用做饭。” 魏承轩没再说什么,其实他也是半斤八两,这道爆炒圆白菜最终因为放了太多盐,实在难以下咽,被他们倒进了垃圾桶。 还好单思思买了泡面。 吃完饭客厅里充斥着浓郁的泡面味道,开窗通风一小时也没散尽。 单思思趁魏承轩去洗澡,坐在沙发上思忖要不要联系父亲。 父亲得知她在机场跑了一连打了无数个电话,微信里都是他的视频通话邀请。她心虚,一个都没接,这时候更不知道该怎么向父亲开口。 他想求父亲想办法把魏承轩送出国,又怕父亲一气之下把她抓回去。 “单思思。” 听到魏承轩喊她名字,她回过神来,看向浴室:“什么?” 他的声音混合在潺潺水流中:“你今天去超市买洗发水了吗?” 她从沙发上弹坐起:“买了,我给你拿。” 单思思走向玄关,从门口购物袋里翻找出一瓶洗发水,还有一瓶护发素。 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拿进来。” 老房子洗手间小,没办法做干湿分离,只能用一条帘子简单做隔断,单思思抱着两个瓶子推门走进雾气缭绕的洗手间,隔断帘只能遮住魏承轩膝盖以上的位置,小腿以下暴露在她的视野里,让她莫名觉得脸颊滚烫。 如果用肉体来衡量两个人的亲密程度,她应该是最了解魏承轩的人,毕竟除了她,还有初依,她没听说过他身边有其他女人。 即便如此,听着他洗澡的水声,她还是会不由自主联想更多。 东躲西藏的日子如此狼狈,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情侣同居的暧昧氛围。 魏承轩从浴帘后面伸出一只手。 “给我。” 他的手臂有着专属于雄性的肌肉线条,晶莹剔透的水珠浮在肌肤表面,让她忽然有些贪慕他身体的温度。 外面好半天没动静,魏承轩从浴帘后面探出上半身。 “怎么回……” 话没说完就愣住了。 单思思皮肤白皙,身材匀称,虽然瘦了些,可是该有肉的地方也很丰腴,她站在那里,如同古希腊神殿里的象牙雕象,圣洁又美好,可是她眼底流露出的风情又一把将人拽入欲望的深潭。 她赤脚走向他,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像温凉的泉,魏承轩好像从她的眼底看见了蔚蓝晴空下的海浪。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敢看她,移开目光,尴尬问:“你干什么?” 单思思难得看见他紧张无措的一面,大胆伸手,挑起他的下颌:“看不出来吗?投怀送抱。” 魏承轩依然不敢看她,捉住她的手:“别闹。” “我是认真的。”她上前一步,将他逼至花洒下,温热水流顺着他们的身体曲线流淌,她的头发也被打湿,水雾中她变得愈加胆大妄为,仿佛忘了人世规则,只图一时快活,挣开他的束缚,把他推到墙上,跃跃欲试地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 他没有把她推开,于是她更加放肆。 他的嘴唇很软,又在水中浸过,口感让 分卷阅读86 她联想到吮吸果冻,忍不住在他的唇上流连忘返。 她好像真的尝出一丝甜味,舌尖抵在他的齿间,企图撬开他的封锁,魏承轩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以前都是他出于报复或泄愤予她痛不欲生的厮磨,而今天她撩人的眼眸轻易勾起他敏锐的感官,他只觉得身体滚烫,不知不觉在她的攻势下溃败,被她诱入情欲的战场。 他们在水中相拥而吻,然后转移到客厅,他抱起她,雪白的墙壁留下头发的湿痕,最后她被魏承轩小心翼翼放在卧室床边绵软的地毯上。 他温柔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寸。 这一刻,这间逼仄的小房子忽然变得顺眼起来,它像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巢穴,供流离失所的人短暂栖息。 如果以后他们也能朝夕相伴,她不介意就住在这套六十平的小房子。 单思思觉得这是她此生最快乐的夜晚——能和爱人同床共枕,已经胜过所有。 月光如霜,透过窗帘缝隙倾洒在地板上,她躺在魏承轩的臂弯里,思忖过几天等父亲消气了,还是应该打个电话回去,如今魏承轩失势,无论亲疏远近,大家都避之不及,她能求的只有父亲。 如果他能想办法把魏承轩送出国,她也要和他一起走。 他们可以去北欧的小镇,或者是加拿大、日本。魏承轩喜欢雪天和樱花,他们可以去富士山等待下一个春天,到时他还可以继续做医生,她也可以出去找事做,她对奢侈品研究透彻,去商场做柜姐也不错。 单思思睡在她编织的梦里,仿佛一切真的向她畅想的明天发展。 殊不知她憧憬的来日方长,原来只是黄粱一梦。 第十三章 谢皖江,我想回家。 短短三天,医院连下四封病危通知书。 巧巧就躺在床上,可是当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脸上,她好像随时会跟随草坪上的露珠一起蒸发。 就连医生也不确定她还会不会醒。 初依坚持每天帮她用温水擦拭身体,按摩四肢,或许是她心底的召唤被初巧感知,这天傍晚,她再次打水帮妹妹擦拭身体时,女孩的手指终于动了一下。 谢皖江就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用电脑处理琐事,听到病房里的声音,他先一步放下电脑找来了医生。 初巧真的醒了,她的精神似乎比之前还要好。 等医生走了,初依问妹妹:“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初巧突然好想吃肠粉,医院附近没有粤式茶餐厅,谢皖江拿上车钥匙,说:“我去吧。” 他走后病房里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初依扶妹妹坐起来,帮她洗了脸。 初巧问姐姐要了小镜子,看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皱了皱眉:“姐……你带化妆品了吗?” 初依从包里翻找出一支口红:“只有这个。” 初巧说:“够了。” 又让姐姐帮她把自己最喜欢的那顶假发拿过来。 假发是很普通的黑色长发,前面有一个齐刘海,以前她没生病的时候就是这个发型。 初依帮她把假发戴好,涂上口红,她的气色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初巧照了照小镜子,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 “好看吗?” “好看,巧巧最漂亮了。” 初依把几个枕头撂在一起,垫在初巧身后,让她坐得舒适些。 即便如此初巧依然觉得仅仅只是坐起来已经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可是她不愿躺下,她怕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她竭力让自己看起来神采奕奕,以为姐姐不会发现她在逞强。 实际初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初巧就像是搁浅岸边的鱼,眸光宛若风雨里飘摇的烛光,随时都会熄灭。 她艰难地说:“姐,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初依不愿意听她讲这些:“我们是亲姐妹,说这些干什么。” 初巧笑了笑,可那笑中又分明带了几分凄惶。 “你本该有……更好的人生,是我……拖累了你。” “没有,你不要这么说。” “姐,你听我说,听我说……”初巧忽然急切打断她。 她的病情一直在恶化,气管也有损伤,每说一个字都像刀片刮在肺叶上,五脏六腑全都挤在一起,让她觉得疼,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只能忍痛讲下去。 “姐,谢谢你……谢谢你和承轩哥……没有放弃我…… “你知道吗,我好喜欢承轩哥啊。我不相信……他会犯罪……他不会的…… “可是,如果他真的清白,又为什么要跑呢……”有些事初巧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愿承认,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直面内心,“他一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吧,我做错了对吗?” “没有,你没有做错。” “姐姐,如果……如果他现在自首……还来得及吗?你……你劝他自首,好不好 分卷阅读87 ?”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初依的眼前模糊一片。 她握着巧巧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留下。 “好,我答应你,我劝他自首。” “太……好了……”初巧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如果自首……他就能从轻处罚对不对?” “对,会从轻处罚。”初依说。 可是这种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 巧巧是不清楚魏承轩做了什么,她却对他从事的交易链一清二楚,这些天康平医院也被警察封锁,据说警方在医院地下发现了制毒实验室,从容器杯上检测到的指纹和魏承轩办公室中采集到的指纹完全符合。 她不是没想过劝魏承轩自首,从她知道魏承轩就是程先生之后,她就动了想劝他自首的心思。 可是他做的事,又岂是自首就从从轻处罚的? 毫无疑问,一旦警方将他逮捕,他的结局只有一个。 初巧最担心的事得到解答,瞳孔逐渐涣散,眼前所见变成白茫茫一片,身体再没有任何力气,她像随波逐流的鱼,任凭人生这场风浪把她冲向未知的远方。 她渐渐闭上了眼睛,嘴唇一翕一合:“姐姐,你要救……救承轩哥……” “巧巧,你看看我?巧巧,你别睡。” 她听见姐姐在喊她的名字,可是她好累,好疼,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醒来还能看到承轩哥穿着白大褂站在她的床前。 她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团聚的。 初巧的脸上还挂着一行热泪,初依试着呼唤她的名字,却再也没有小姑娘笑眼弯弯喊她“姐姐”了。 她又喊了一声,似乎感知到什么,眼看妹妹的胸口不再有起伏,她伸手试探她的鼻间,最后一缕温热也已经消散,她的手就僵在那里,久久不敢相信,然后抚上妹妹的脸,帮她擦掉了挂在脸上的眼泪。 心口像被人钳住一般,窒息感化成一双大手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感到无能为力。 谢皖江回来得太迟了,他提着热腾腾的打包肠粉,怕来不及,一路跑上楼,进门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初依背对他站在窗前,她的肩膀在颤抖,一缕青白色的烟迹在空中散开,窗外是黢黑的夜色,玻璃上映出她的轮廓,她的指间夹着一支烟。 医院禁止吸烟,可是当悲伤蚀骨般给她带来阵痛,她只想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烟是谢皖江无意间留在病房的,她不怎么会抽,第一口就被呛出了眼泪,剧烈咳嗽后她一只手撑着窗台,仿佛较着劲似的再次把烟往嘴里送。 谢皖江快步走过去,从她手里夺下烟,将它揿灭在灰黑色大理石窗台上,而后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温暖裹挟着她,好像把她从深不见底的海里打捞上岸,她觉得自己是忽然钻进避风港的雨夜旅人,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卸去一身疲惫,释放压抑许久的情绪。 巧巧病了这么多年,她把和她相处的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可是当死神来临,她还是无法接受。 巧巧是她一手带大的,小时候她经常被邻居欺负,每次都是她上门去找家长讨公道,那些人无非是欺负她们无父无母,根本不讲道理,她只好耍流氓,谁欺负巧巧她就拿板砖砸谁家玻璃,那时监控还没像现在这样发达,没人能拿得出证据是她做的,久而久之周围的小孩子就对她有了畏惧。 后来巧巧读小学,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有一户人家养了好几条凶巴巴的大狼狗,犬吠声吓得巧巧不敢走,其实她也不敢,但她是姐姐,只能每天硬着头皮接送巧巧上学、放学。 巧巧青春期,她犹豫怎么给她介绍姨妈期这种东西,却在无意间发现了巧巧书包里的卫生棉。 她并非看起来那么懵懂天真,实际上她早熟又敏感。 关于父母,巧巧从来不多问一句,她在努力做一个姐姐的同时,巧巧也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无忧无虑、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为的无非是让她心安。 想起过往姐妹俩相依为命的日子,她忍不住在谢皖江的怀里低声啜泣。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温暖的手掌轻抚她的脊背,他的手好像有令人平静的魔力,她的情绪渐渐稳定,终于收敛了眼泪。 后来,直到巧巧下葬她都再没哭过。 巧巧最终被葬在了谢皖江的父亲和妹妹身边,那里原本是纪楠的衣冠冢。 墓碑落成时,江城已经进入梅雨季,她和谢皖江身穿黑衣,手撑黑伞,站在林立的墓碑中,雨水落在伞顶,淅淅沥沥,好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顺着倾斜的伞檐滴在谢皖江的肩上。 她也是第一次来墓园看望谢皖江的家人,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停留在文字描述中的模糊形象终于有了具体的面部轮廓。 原来他父亲过世那年本该退休,安享晚年。 原来谢婉照是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过世时前已经订婚了。 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雨水冲刷着车窗玻 分卷阅读88 璃,城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稻田,远山笼罩在雨雾中,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样子。 初依这些日子都在忙巧巧的葬礼,很多事谢皖江想替她代劳,可她偏要亲力亲为,白天已经过劳,晚上她也睡得不好,连日来黑眼圈越来越重,看着怪心疼的。 “到市里还得半小时,累就睡一会儿。”谢皖江说。 初依望着车窗外模糊不清的乡间雨景,过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背靠座椅,说:“我还好。” 竹·陆·晓·1 谢皖江看她心事忡忡:“在想什么?” 她若有所思:“你知道巧巧临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她让我救救魏承轩,劝他去自首,这样或许会从轻处罚,免他一死。” 谢皖江目视前方,道路两旁都是新种的树苗,在风雨中摇晃,坚韧且富有生命力。 他略微沉吟:“如果是别的罪行,或许有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初依自然会懂。 她叹了口气,问:“警方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 言止于此,他没再透露更多。 她咬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蓦地开口:“听说前几天纪楠找过我?” “嗯,说是想了解一些魏承轩的情况,当时巧巧刚走,你忙着置办丧葬事宜,我觉得不妥,帮你婉拒了。” “只是这样?” 谢皖江没说话。 初依看着他,车厢一时间陷入沉寂。 自从警方开始逮捕魏承轩,她就像站在天枰上的人,偏袒任何一方都是过错。 不管魏承轩做过什么,伤害过谁,都是她和巧巧的恩人,如果接受警方的问话,她无意说出不利于他的线索,她就是忘恩负义,将他逼上绝路。 可是如果因为她未能及时提供的线索,间接为魏承轩提供更多出境时间,导致他逍遥法外,那些等待已久的受害者家属又该怎么办? 她站在独木桥中间,身下就是万丈深渊,向左或向右都是未知,她怕辜负任何一方,迈出的每一步都要再三思量,否则一旦酿成她不愿看到的后果,往后余生,她都会夜不能寐。 许久,谢皖江终于思量好了答复,打破寂静。 他说:“我不想你为难。” 他们已经进入城区,泥泞的乡间小路逐渐变成宽阔的柏油路。 华灯初上,雨夜在霓虹的映衬下变得光怪陆离。初依闻声回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谢皖江的侧脸,惊诧于他的回答。 他专注于驾驶,视线扫过后视镜,确认后方没车,按下了左转向。 等到车辆直行,他再度开口:“不止是我,就连警方也曾私下建议我,和你好好谈谈,他们认为以你和魏承轩的私交,应该知道他会藏身何处,是我一直拖着纪楠,他才没去找你。 “我大概能猜到你是怎么想的,一边是无数条人命等待罪犯绳之以法,一边是生活最窘迫无助时他曾不计回报地为你和巧巧保驾护航,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既然连我都无法抉择,又怎么能让你为难呢?为父亲和照照报仇当然是我的心愿,可我不想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们之间因为这件事产生无法修补的隔阂。 “这件事,无论你怎么选都会后悔。我明白你的立场,所以我不逼你做决定。” 谢皖江说完把车停在路边,示意初依到了。 她看向窗外,原来已经到家了。 之前谢皖江就提过让她把现在租住的房子退掉,直接搬到他那里,当时她还对巧巧病愈心存幻想,总惦记万一巧巧出院没地方住怎么办,后来魏承轩就出事了。 巧巧昏迷不醒那几天,她每天都睡不着,有一天凌晨,干脆骑摩托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穿梭,好像行驶在风里就能把所有烦恼狠狠甩至身后。 凌晨三点钟的街,除了她,一辆车也没有。 她糊里糊涂把车开到曾经的老房子,隔着一条马路,她看见家里亮着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那家人竟然也没睡。 她恍然想起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曾牵着妈妈的手去小区新建成的儿童游乐设施滑滑梯,那时妈妈怀孕六个月,每天她最喜欢的事就是摸一摸妈妈的肚子,等待妹妹来到这世上。 他们也曾是看起来和睦美好的一家四口,可惜后来一切分崩离析。 那天之后,只要她心情不好就会去老房子看一看,看到那盏昏黄的灯,想象那扇窗的背后住着怎样温暖的一家人。 直到有一天,单思思从那栋楼的单元门走出来,本来坦然站在树下的她瞬间做贼心虚,迅速躲藏进灌木丛中。 单思思开车离去,而那盏灯依然亮着。 巧巧过世后她又去过一次,没骑摩托,而是乘坐出租车,等单思思开车离开,她让司机师傅偷偷跟上,发现单思思先去了药店,而后去了附近最大的百货超市,买了好多东西。 她回家翻找当年的售房合同, 分卷阅读89 企图寻找蛛丝马迹,最后一无所获。 可是第六感告诉她,魏承轩应该和单思思在一起。 她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警方,越是陷入两难的境地她越觉得自己对不起谢皖江,也就越想躲他。 后来他再提让她搬家的事,她又以巧巧过世不久还有很多旧物没有整理为由,一直拖延到今天。 她以为她这样对魏承轩的事三缄其口,他会怪她,怪她不站在他那边。 可是他没有。 他甚至连她是怎么想的都推测得一清二楚。 她忽然觉得是自己太过狭隘,不识抬举。 此时,她紧攥着安全带,迟迟没有下车的意思。 他也没催。 雨水拍打着车身,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风的呼号。 半晌,她说:“你能等我一下吗?” “好。” 谢皖江没多问,就安静坐在车里等她,顺便回复了一些关于工作的信息。 窗外的雨时缓时急,车灯照在车前不远处的花坛,已经快到蔷薇花开的季节,那些雨在光柱里飞扬,纷纷落在花苞上,他等了一会儿,随手打开了车载广播。 晚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又在讲安康集团的案子,他睨了一眼窗外,顾念初依的心情,随手换了一个频道,严肃的新闻播报瞬间变成时下流行歌曲,初依刚好在这时走出单元门,手里拖着一只行李箱。 谢皖江适时推开车门,冒雨帮她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当初依再次坐进副驾驶,他终于一改方才的严肃正经,揶揄道:“怎么改主意了?” 她莞尔一笑:“怎么,你不想我搬过去吗?” 他忍俊不禁,重新挂档、调头,再次驶上了回家的路。 无需多言,谢皖江的一席话足矣解除误会,让初依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这段时间,那条隐于他们之间的沟壑终于被填满。 这场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停,还不到开空调的时节,因为下雨,房间没有开窗,初依是被热醒的——她被谢皖江紧紧抱在怀里,他睡觉的样子像没长大的小男孩,一条腿缠在她身上,让她错以为自己是毛绒抱枕。 这样的睡姿和他素日给人留下的稳重气质简直判若两人。 因为巧巧的事她请了几天假,今天是最后一天。 昨晚她只简单拿了一些换洗衣物,既然她准备正式搬过来,决定趁今天去出租屋那边把东西收拾好,反正房子下个月就到期了。 吃早饭时谢皖江听了她的安排,随手把车钥匙扔给她,意思是把车借给她用一天。 “那你呢?” “我打车就行,”他看了眼时间,又舀了两口粥,嘱咐她,“东西搬到车上就别动了,等我回家再帮你搬上来。”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 谢皖江抬眸盯住她。 初依敏锐察觉他满脸写着不乐意,瞬间改口:“等你回来,都给你搬。” 他敛目继续喝粥,虽然没说话,举手投足却分明在说“这还差不多”。 一碗粥喝完,谢皖江在网上叫了辆车。看车行驶的路线就快到了,他把调羹放下,起身走向玄关。 经过猫爬架时他顺手抓了一把猫粮放进食盆。 初依送他到门口:“晚上我去接你。” “算你有良心。”谢皖江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觉得不够,又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笑着去上班了。 等他走了初依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又把近日需要清洗的衣物丢进洗衣机,从家里出发去出租屋已经近中午。 午饭她随便订了一份外卖送到了出租屋,这边还剩下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她从楼下快递代收站花钱买了几个纸箱,分四次把东西搬到了车上,又给房东打电话沟通了退租,房东就在这附近打牌,验收过房子就把租金退还给她了。 离开出租屋正好是下班时段,她走时最后看了一眼,当门关合的瞬间,夕阳的火光正好照进客厅,伴着一声轻响,她像把前尘往事都锁进了身后那扇门。 从此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开车去TSE接谢皖江正是晚高峰,经过跨江大桥道路水泄不通。 初依给谢皖江打电话,得知他在开会,于是不紧不慢跟着前面那辆SUV缓慢挪动。 十字路口的交通灯终于跳转为绿色,前面的车辆陆续驶离拥挤路段,倒计时进入尾声,SUV恐怕赶时间,司机突然踩下油门,抢在最后一刻驶出斑马线。 初依顺延成为这条车队的首位,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刺耳急刹声,她恍然抬头,眼睁睁看着不远处那辆SUV与对向来车相撞,激烈碰撞声响彻整条街,两辆车都偏离了预定路线,七歪八斜地横在了十字路口中央。 一时间大家都意识到出事了,过往路人也忍不住向这边多望几眼,想要一探究竟。 初依惊 分卷阅读90 魂未定,由于突如其来的事故心率蓦地加速,待她回过神来才留意与SUV相撞的对向来车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看车牌号。 竟然是单思思的车。 事故看起来有些严重,沿两车行驶路径零散掉落着车体零部件,视野所及,一片狼藉,经过的车辆无不绕行。 SUV车主因坐在左侧驾驶座,没有遭遇直接撞击,伤势较轻,只有右手臂被玻璃划伤。司机推开车门率先下车,似乎想与对方车主交涉,走近车窗却看见驾驶座上的女人满脸血污趴在方向盘上,早已不省人事,立刻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初依跟在120车后面,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江城中心医院,亲眼看见单思思被推进了急救室。 紧随其后的是她的手机铃响,有电话打进来。看到谢皖江的名字,她才恍然想起说好去接他下班的。 电话里,他的声音清润疏朗,让人联想到夏日被阳光烘晒过的被子,把她从争分夺秒的生死线重新带回了人间。 “我开完会了,你到哪儿了?” 她茫然坐在急救室外的休息椅上,看周遭来来往往的医生和家属,无端感到心慌意乱,开口时连声带都有些颤抖:“我在中心医院。” 谢皖江听出她声音不对,急道:“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单思思,她出车祸了。” 对面愣了一刹,说:“我马上过去。” 谢皖江来得很快,随后纪楠也收到了单思思车祸的消息,和另外一位民警一起出现在了医院。 初依在谢皖江的陪同下等待消息,忽然一双皮鞋进入视线,再往上看,其中一条裤腿显得有些空荡,隐约能看出穿戴着假肢。 凭借如此明晰的特征,初依一眼认出他。 她微仰着头与身穿警服的纪楠对视:“纪警官。” 纪楠向她颔首,在她身边坐下,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身后的谢皖江:“不好意思,初小姐是车祸目击证人,有些情况我们需要了解。” 他也是例行公事,谢皖江握住初依的手,在她耳边说:“魏承轩的案子事关重大,单思思这个时候出车祸难免让警方多想,不要怕,照实说就好,别有压力。” 初依明白。 只是问话还没开始,就有护士跑过来问:“谁是单思思家属?” 急救室外聚集着那么多人,无人应答。 护士又问了一遍,纪楠起身,掏出证件向护士说明了情况。 情况危急,护士迅速交代:“伤者颅脑损伤严重,需要尽快安排手术,但她血型特殊,是AB型Rh阴性血,血库告急,医院已经在想办法调度了,但是稳妥起见,我们建议家属向全市公开征集,如果有符合血型的市民,也能尽快安排手术。” “知道了。”纪楠说,“我们这就联系媒体。” “对了,”护士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伤者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恍然间,所有人都是一怔。 沉默坐在走廊一隅的初依豁然抬起头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春季惊雷,震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护士走后,纪楠走到一旁给上级打电话汇报了此事,而后在工作群发布了征集AB型Rh阴性血的消息,很快警务系统内部纷纷将此消息转发到了朋友圈,各位的联系人名单中总有几位熟识的媒体人,又有上级指示,公开征集稀有熊猫血的消息通过电视台、电台和网络迅速传播。 现代通讯如此便利,无论什么消息,只要有意扩散,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传遍街头巷尾。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急需熊猫血的消息中,无论是车载广播,还是本地电视节目下方的滚动新闻,亦或者微博、朋友圈,大家看见这条消息都会随手一转,接下承担救人一命的神圣一棒。 唯独初依,面对铺天盖地的征集消息,她选择了沉默。 纪楠已经在想办法联系单思思的亲属了,他带来的那位同事临时接到局里电话,先走一步。 单思思暂时被转进了ICU。 窗外天色昏暗,看样子又要下雨。 初依和谢皖江并肩坐在窗下,时而有风钻入衣领,在潮湿粘腻的梅雨季,这样的风预示着倾盆大雨。 已经是初夏了。 她心神不宁,打开朋友圈,随便一刷,就被征集熊猫血的消息刷屏。 远处,纪楠结束通话,走过来在她身边落座。 见她对着朋友圈发呆,随口问:“怎么不转?” 初依没说话。 谢皖江适时提醒:“纪楠,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纪楠冷哼一声,说:“我没忘,我也没逼她做选择,我只是想提醒她,如果量刑,魏承轩必死无疑,而单思思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不管魏承轩对她有着怎样的恩情,她都没得选。” “纪楠!”谢皖江厉声打断。 他终于闭嘴,说:“我出去抽根烟。” 纪楠走后 分卷阅读91 空荡的走廊就剩下初依和谢皖江,窗外的风骤然加急,黑云如同浓烈的烟雾滚滚袭来,唯有地平线残存着最后一丝太阳的光亮。 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让初依想起巧巧在世时的光景。 小姑娘的临终夙愿是,救救承轩哥。 可是她发现,她根本做不到,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她举步维艰。 她把头稍稍一偏,枕在谢皖江的肩上:“你能给我讲一讲那些受害者家属的故事吗?” 她记得谢皖江说过,这么多年他把家属们联结在一起,形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去探寻真相。 谢皖江握住她的手,她身上的温度冷得像一块冰。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初依沉默,半晌,说:“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谢皖江恍然,启齿时讲的是身边人的事:“我妹妹生前谈过一个男朋友,是我的学弟,他们感情很好,大二照照就带他回家见了父母,本来说好毕业就结婚的,结果照照进入望海潮做了卧底,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这么多年,学弟一直没再谈恋爱,身边倒是不缺女人,不过都是各取所需罢了。他年纪也不小了,父母也在催,可是没用,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等到有一天案子破了,他就找座寺庙,出家当和尚去。 “我出国那几年,他在国内帮我收集信息,我回来创办了TSE工作室,他又立刻辞职做了我的秘书。我有时候想,不论是我,还是宋钊,或者其他受害人家属,我们都是囿于往事的囚徒,从失去亲人的那一刻,肩上就背负了复仇的使命,或许有一天,当一切得以清算,我们反而不知道余生该去往何处。” 他苦笑一声,说:“很可悲吧?” 初依良久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原来宋钊也是受害者家属中的一员。 她狠了狠心,心中有了决断,再度拿起手机,复制了那条征集血液的文案,发了朋友圈。图片配的是车祸现场的照片,车牌号即是单思思身份的证明。 她以前和魏承轩一起献过血,如果没记错,他就是少见的AB型Rh阴性血。 如果他知道单思思危在旦夕,一定会来。 做完这些,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里却不平静。 她没能救他,最终她选择和审判者站在一起,等待即将到来的围捕。 夜雨姗姗来迟,刮了那么久的风到了晚上九点多雨才真正下起来,车里的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让初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下一秒,兜里手机震动,紧接着其他人的手机也陆续传来嗡鸣,是气象局提醒市民出行注意安全的短信。 谢皖江将窗户滑上去,继续看向纪楠手里的微型显示器,密切关注画面里进出医院的每一个人。 从初依发出朋友圈的那一刻,警方就开始严阵以待,医院到处都是身穿便衣的警察,每个人身上都安装了针孔摄像,所有出口由警方暂时看管,一旦发现可疑人员,饶是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插翅难逃。 其中一个摄像画面正是献血室,可疑人员没发现,前来献血的热心市民倒是络绎不绝。 “怎么还不来?”有人抱怨。 是今年刚毕业的新人,警队除了他毛手毛脚,其他人都在医院现场。 纪楠本想敲打对方两句,困意却让他先打了一个眼泪横流的哈欠。 确实与预想的不一样。 难道魏承轩真的不在乎单思思的死活? 他思忖是不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偏差,谢皖江沉稳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他来了。” 大家齐齐看去监控画面,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大光明地走进医院,他那套西装穿在身上一丝褶皱也没有,明显是细心熨烫过的,上衣袋里放着折叠好的白色方巾,只露出三角形一角,颇为讲究。他右手握着一把长柄黑色雨伞,左手插在裤袋里,伞在他的手里像助行的手杖,伴他不疾不徐向服务台走去。 初依注意到他连头发也是认真修剪过的,与他以往的发型完全不同,如此坦荡走进警方的视野,仿佛他只是一名普通市民。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是由女警假扮的,一眼将他认出来,表面却不为所动。 “先生有什么需要?” 魏承轩一只手搭在服务台上,笑眯眯问:“你不认识我?” 此言一出,毋需回答,女警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已经将她的真实身份揭穿。 魏承轩开门见山:“我要见单思思。” 医院到处都是警方安排的人,既然目标出现,大家的想法都是速战速决,尽快将他缉拿归案。 魏承轩却是有备而来,面对这场相差悬殊的战役,他将那只一直插在裤袋里的左手抬起来,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一步。 他手里拿着的是最常见的燃爆遥控,为了万无一失,他用胶带把遥控和他的手缠在了一起,只有拇指虚落在红色按键上方,如果按下去,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分卷阅读92 魏承轩语气温和,对面前假扮护士的女警说:“烦请你带路。” 监控车里,纪楠因他如此目无法纪的嚣张举动气急败坏,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医院的什么位置安装了炸药,这让他们的计划陷入被动,他只能拿起对讲机,叮嘱大家原地待命。 魏承轩跟随女警来到ICU,隔着一扇窗看见暂时脱离危险的单思思,她身边是各种各样的监测仪器,新闻里说她还需要做一场开颅手术才能醒,想必并非是诱他现身的虚言。 最后看了她一眼,他才放心。听说她怀孕两个月了,不知道这场手术过后,胎儿还能不能保住。 念及此处,他不禁苦笑,不能保住最好,孩子活下来对她来说是一辈子的负担,倘若没有这个孩子她还有很多选择。 他知道ICU的规矩,重症病人易感染,连家属也不能随便探视,他没进去,就站在窗边,凝神看了一会儿,然后从衣袖里缓慢地抽出了什么。 监控车内众人屏息,他身后的警察也都蓄势待发,最后却看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朵玫瑰花。 他是坐出租车来的,路过一家即将打烊的花店,顺道买了一支。 单思思自小就肤浅,喜欢的无非是鲜花和奢侈品。 雨下得急,他就将这朵花藏在袖中,免得它被风雨打湿。 现在,他把玫瑰完好地放在了她的窗前,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 警方忌惮他手里的燃爆装置,已经在他去病房探视期间迅速疏散了群众,等他走进一楼献血室,里面一个医护人员都没有,而身后则是将黢黑枪口对准他的狙击手。 他无视埋伏,又一次露出了令人感到不安的微笑,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惊诧中,按下了手里的按钮。 众人迅速匍匐在地,等待一场燃爆,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摄像头大多安装在胸口上衣袋的纽扣位置,此时陆续黑屏,坐在监控车里的四人只听见猝然响起一道门扉关阖的声音。 纪楠拿起对讲机,询问搭档:“怎么回事?” 对方回复:“魏承轩手里拿的遥控根本没有连接任何燃爆装置。” 纪楠低声骂了一句:“他人呢?” “他把自己反锁进了献血室。” 谢皖江觉得奇怪,皱眉说:“一楼有防盗窗,他根本跑不掉,何必将自己置身绝境。” 他的一句话瞬间将初依点醒。 “不对,他没想跑。”初依抓住前排座椅靠背,在纪楠耳边急道,“快,破门进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先一步推开车门,从停车场向门诊大厅飞奔而去。 谢皖江没能拦住她,紧追在她身后下车,夜雨中她脚步踉跄,已经跑出去很远。中心医院老院区修建已久,停车场荒草丛生,灯也没有几盏,她忽然被脚下的挡轮杆绊倒,整个人摔飞出去,像一片被雨水打落的叶,跌倒在泥泞里,浑身湿透。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就算魏承轩不这么做,早晚也是一死。 可她更愿意相信,只要活着,就有转机。 谢皖江疾步追上,将她扶起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她腿上的伤,郁结于心的火气如鲠在喉。 这时,猝然一道枪响从门诊大厅的方向传来,声音爆裂,震动耳膜。 初依茫然望向灯火通明的大楼,呆怔在原地,恍惚以为那声音是她的错觉。 谢皖江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 难怪魏承轩会泰然自若地走进医院,既然来了,他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顷刻间风驰雨骤,医院乱作一团,警方忙着收拾残局,谢皖江怕两个人淋感冒,干脆抱起初依,把她暂时安置在了医院大堂的休息椅上。 她很乖,安静搂着他的脖子,等他把自己放下,她就坐在那里,沉默注视着对面献血室人来人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像被人安装了扩音装置,将周遭的议论声成倍数放大,就算她不想听也不行。 原来魏承轩把门反锁后用家具从里面抵住了。他是医生,那些复杂的医疗器械对他而言如同得心应手的玩具,警方将门撬开后就看见他坐在桌前给血袋放血。 一个成年人正常的安全献血量是200cc,他身边却堆放了三个足矣容纳400cc的献血袋,当最后一袋血装满,警方也将门完全破开,大量失血让魏承轩脸色苍白,全身无力,但他仍在最后一刻,扣下了扳机。 这就是魏承轩。 要让他俯首称臣简直是妄想,纵然玉树琼枝化为乌有,落幕时他也要当一回主角。 谢皖江再回来,手里拿了从其他办公室找到的矿泉水、碘伏和医用棉签,整座楼都闹哄哄的,警察、医生进进出出,初依握着手机安静坐在角落里,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他悄无声息走近,行至背后,看见她手机屏幕上正在显示的照片——是冬天他们去温室花房她给巧巧和魏承轩拍的合影,巧巧捧着一束白玫瑰, 分卷阅读93 笑容灿烂。 现在照片上的两个人都不在了。 他绕过成排座椅,缓步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默然帮她处理腿上的伤口。 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像荒野中跋涉千里苦苦寻求火源的旅人,在这一刻无比渴求一份慰藉。 “谢皖江,我想回家。” “好。”他轻轻点头,将药瓶拧紧,攥在手心,转身背对她。 初依伏在他的背上,听见他说:“我们回家。” 他们离开医院时雨已经停了。 乌云散去,繁星耀于天际,明日会是一个晴天。 尾声: 魏承轩留下一封遗书。 就放在初依家老房子的茶几上,被一只透明烟灰缸压着,里面还有刚抽一半就被摁灭的烟。 警方鉴定了笔迹,是他写的无误。 关于安康集团和望海潮,他在信中交代得很清楚,这些营生都是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如果他不坐上“程先生”的位置,等待他的也会是死路一条。 人体贩毒是他父亲还在时普遍采用的方式,直到他执掌集团生杀大权,才逐渐被其他方式取代。 关于谢皖江父亲的死和纪楠的车祸他无从辩解,确实是他命人动手做的。可是谢婉照的死却是他的无心之失。 她出事那天和他去了江景澜苑赴宴,席间遇见了万桐生,万桐生刚刚自立门户不久,有心下马威,他一直很喜欢谢婉照,那晚钦点她来作陪,这种事争来抢去没意思,他索性卖了他一个面子,只当谢婉照和其他来望海潮打工的姑娘一样图钱,跟着谁都一样,谁知万桐生故意闹出了人命,最后栽赃陷害到了他头上。 在这封信的最后,是他誊抄的《药师经》中的一句: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 初依想,如果他的一生当真如他所说这般,或许他的选择,也是一种解脱。 万桐生被捕后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就这样江城两大贩毒团伙均被警方剿灭,安康集团和望海潮被查封,康平医院被一家药企收购,整顿后重新营业。 公开审理那天,初依和谢皖江去了现场旁听,万桐生戴着脚镣、手铐,头发斑白,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一审结果是死刑,听说他不服判决,辗转托关系上诉,不出所料,眼下关头,无人敢趟这浑水。 三个月后,执行死刑那天,本地新闻都在报道这件事,市民无不拍手称快。 谢皖江关掉广播,将车停在昔日望海潮的门前,和初依一起下车,绕到后备箱卸下从家里带过来的多功能一体锅。 这座歌舞升平的销金窟落在四叔名下,四叔入狱后望海潮就变成了法拍房,初依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和谢皖江商量一起买下了这套房产,重新装修后把一楼门口书写“望海潮”三个字的黑底金字匾额摘下,换上了由谢皖江亲自书写的“墟里烟”。 这是初依创建的家具品牌,刚注册不久。 这些年她绘制的手稿终于从平面图纸变成了兼具实用性与艺术性的室内家具。 墟里烟一楼用于家具展示,二楼租给了一家餐厅,三楼则是一间舞蹈教室,穆西瑭借用此地开办了一个芭蕾舞培训班,纪楠因为伤腿的缘故一般不需要出警,案子少的时候勉强能做到朝九晚五,和穆西瑭的生活也步入了正轨。 今天是墟里烟正式营业,谢皖江和二楼老板打过招呼,给他们留了一间包厢吃火锅,食材和调料穆西瑭和纪楠已经准备好带过来了,就等他们的锅了。 多功能一体锅既能吃火锅也能烤肉,纪楠离电源最近,插上插销,往鸳鸯锅里倒水,初依和穆西瑭分别放入麻辣和番茄口味的火锅底料,谢皖江看了一眼时间,给宋钊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通了两声,对方才接听。 “怎么还没到?就等你了。” 宋钊不知道说了什么,初依发现谢皖江面色一沉,穆西瑭和纪楠对视一眼,也都不再说话。 包厢忽然安静下来,只有滚沸的水声。 良久,谢皖江待对方说完,叮嘱道:“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来个电话,我这里永远给你停薪留岗。” 等他挂断电话,初依问:“怎么了?” 谢皖江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锅中,闷声说:“他已经在去杭州的路上了,说是看见灵隐寺在招人,想去寺里住一段时间。他很长时间没休假了,去放松一下也好。” “他真打算出家啊?”穆西瑭说。 谢皖江摆摆手,对此不打算说太多,一副任他来去的态度。 果然如他所料,宋钊在杭州住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谢皖江去公司看见他出现在办公室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问起缘故,宋钊也很郁闷:“灵隐寺的大师说了,看我没有眼缘,不像尘缘未了的人,让我该干嘛干嘛去。” 谢皖江忍俊不禁,随手递给他一本招标书。 “去吧,做个初步方 分卷阅读94 案给我。” 宋钊满脸不乐意:“我刚回来你就这么折腾我?” 谢皖江理直气壮:“是大师说的,让你该干嘛干嘛。” 宋钊只好继续回归职场做社畜了。 大师说得没错,他还有年迈的父母,赚钱让父母安度晚年是现阶段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 有人回来,就意味着有人离开,当江城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单思思带着儿子去了北海道,他们走的那天,初依去机场送了机。 魏承轩早就预料到,安康集团倾颓后与之相关的单家也难逃一劫,单思思很可能有家不能回,于是在信里特别交代,如果可以,希望初依多多关照单思思。 单思思是个倔脾气,术后医生劝她不能留下这个孩子,怕手术注射的麻醉对孩子发育有影响,她偏不听,结果上帝随机投掷的骰子竟然让她如愿以偿——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她给孩子取名“魏礼”。 初依第一次去看望他们就给魏礼送了一个很大的红包,可是单思思不愿见她,把她带来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她也不强求,决定改日再来。 谁知没等她再去探望,单思思先主动找上了门。原来由于她的特殊情况,孩子落户有困难,她在大陆朋友不多,想请初依帮忙,既然是求人帮忙,态度总要缓和些,她却是个例外,依旧趾高气昂,盛气凌人好似羽毛光鲜的孔雀。 初依也没计较,把这件事告诉谢皖江,他很快就帮忙搞定了。 孩子落户不久,单思思才告诉她,他们要去国外定居。 初依送她到值机口,她怀里的粉团子还在酣睡,并不知道再睁开眼睛自己就是异乡来客。 机场广播提醒乘客登机,单思思依然是那副大小姐口吻,纵然单家落魄,她的脾气大抵是很难改了。 她说:“我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麻烦你了。” 初依目送他们走远,直到单思思乘坐的航班停止登机,她转身离开了机场大厅。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或许称不上是雪,应该是雨夹雪,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了,落在车上像细小的盐粒,发出扑簌扑簌的响声。 她走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手机刚好响起。 她把手机放在中控台上,按了免提,同时系好安全带,将钥匙插入锁孔,缓慢发动车子,伴着车身的轻微震动,谢皖江的声音像清晨包子铺的缭缭热气,在这样料峭的季节让人觉得温暖。 “送走了?” “嗯,刚走。你到了?” “刚到,”谢皖江明显已经等不及了,“你再不来,民政局就要下班了。” “就来了。” 初依笑着把车驶上了主干道,紧握方向盘的左手指间在前几日多了一枚戒指。 雪仍在簌簌地下,天气预报说傍晚或许会转为大雪。 四季更迭,离开的人或许会化作风雪,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留下的人也将在人生长河中找到支撑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寄托。 这份寄托是黑夜里的萤火、暴雪天的艳阳、颓丧时递给她的手,终将牵着她,走完这浩瀚无悔的一生。 番外一 风吹起了从前 2007 年日本北海道 北海道的午后安静得不可思议,酒店服务生惠子刚刚帮一行从中国来的游客安置好行李。 老板叮嘱客人身份特殊,招待不能有半分差错,她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直保持着笑容满面的样子。 这一行浩浩荡荡,少说也有三十几人,以男士居多,各个着装讲究,其中唯独夹杂着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 惠子在这家酒店工作两年,见过不少有钱人,男士品牌她不熟悉,但认得女孩子戴的帽子品牌是Eugenia Kim,作为帽子来说价格并不便宜。 旅途劳累,客人们领了房卡准备回房休息,只有那个女孩好兴致,眉开眼笑地挽起身旁少年的手臂,不肯放他走。 “程瑾,我们去附近的居酒屋吃点东西吧?” 惠子闻言看过去,少年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西装,看起来并没有比女孩年长多少,但因为清俊的气质站在一众中年男人堆里非常惹眼。 少年面无表情,对女孩的邀约无动于衷,只瞥了她一眼,转头跟站在另一侧的中年男人交代:“四叔,你陪思思去吧。” 话音刚落,电梯“叮”的一声响起。 少年不由分说抬腿就走,身后的女孩却不按常理出牌,不管在场众人,几乎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把拖住他的手,连拉带拽把他从电梯里强行薅了出来。 先行进入电梯的男人尽是他们的长辈,看见这幅情形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有人打趣:“不愧是青梅竹马,感情真好。” 程瑾下意识就要反驳,被众人簇拥着的程先生却突然开口:“天气这么好,小瑾你就 分卷阅读95 陪思思出去转转。” 程瑾心里不情愿,抬头看见父亲身边单叔的脸色,还是妥协了。 安康集团和香港远洋物流是长达十多年的合作伙伴,这次一同来日本谈生意。父亲带他来是见世面,单叔则一贯宠坏女儿,知道单思思一直想来日本,于是带她来游山玩水。 拒绝单思思就是当众不给单叔面子,确实不妥。 他的手臂一直被单思思挽着,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长辈们消失在门后,她才一改方才的温和,挣开她的手,厉声警告:“别碰我。” 单思思知道他的脾气,白了他一眼,嫌弃地甩下两个字:“矫情。” 她和程瑾其实算不上青梅竹马。 只不过两家常年有生意往来,偶尔会在各种各样的场合遇见,长辈们无非看他们年龄相当,有意往一起撮合,他们也就在人前演演戏,免得让长辈下不来台。 实际上程瑾的态度很明显,他一直很反感父亲乱点鸳鸯谱。 她不一样,她只觉得有趣。 每次看他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就想撩他试试看。 撩他的方式有很多。 比如在晚宴上邀请他跳舞。 比如突然转学到他的学校。 比如故意用筷子去夹他盘子里的食物。 再比如,此时此刻在居酒屋一把夺过他用的杯子,把清酒一饮而尽。 他每次投过来的眼神都证明,她的存在感刷得很成功。 “瞪什么瞪?把你的酒喝了你就不高兴啦?小气。” 娥眉月当空,酒馆里灯火温黄。 程瑾拿她没有办法,叹了口气,说:“你不用这样,我有喜欢的人。” 单思思语塞,莫名觉得自己好没面子,气恼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就是无聊才拉你出来,又没说喜欢你。” 记得当初她明明是这样嘴硬。 后来才知道是自己言不由衷。 2008 年中国四川 这一年全国都在筹备奥运会,五月的一场地震举国皆殇。 程瑾是第一批赶赴灾区的志愿者,他带了经验丰富的救援人员还有充足的医疗设备和食物。当地医院急需用血,他就去排队献血。当地政府召集捐款,他把随身携带的银行卡直接交给了负责人。夜里余震不断,他在被断壁残垣环绕着的小学操场照顾无人认领的孩子们。 在进入震中之前,父亲几次三番勒令他原路返回。 地震发生后,父亲以公司名义捐赠百万,但程瑾明白,在商言商,这些钱对安康集团来说什么都不算,捐出去反而还能赢得一个好名声。他也不是非要进震中,可是如果只捐钱,其他事什么都不做,那和父亲的道貌岸然又有什么区别? 当地通讯系统彻底崩溃,进入震中他就把手机关了。 程先生找不到人也无计可施。 在震中的第三天,他在临时帐篷里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他认识的单思思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裙子脏了一角就要立刻换新衣,小小年纪化精致的妆,无论眼睫毛还是口红都涂得一丝不苟。 可是在震区,她素面朝天,身上没有国际大牌的堆砌,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在病床前分发带来的食物。 震区交通瘫痪,物资匮乏,他们的车子没能开进来,物资是借用当地人的电动三轮车一路颠簸着运进来的。那几天又多雨,道路泥泞,单思思把裤脚挽起来,从香港出发时的一双小白鞋早就面目全非。 她一向被娇惯坏了,刚知道消息时只想着捐些钱,后来看到新闻里的救援现场,觉得实在太惨了。校内有参与志愿活动经验丰富的学长组织去震区,她几乎毫不犹豫就报了名。 来了才知道新闻报道的只是一部分,现实情况比电视里还要惨烈。 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程瑾,哦不对,应该叫他魏承轩。 他本来就叫魏承轩,随母姓,程瑾是他父亲把他从母亲手里认回去以后取的名字,本来应该去派出所把户籍和身份证上的名字改过来,但他不同意,证件上的名字就一直是魏承轩了。 单思思记得,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他不许别人在外喊他程瑾,那时她不懂为什么,后来才明白,他认为这样就能和父亲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划清界线。 有一天晚上,月朗星稀,帐篷里的孩子们都睡了,外面仍接连传来人工挖掘的声响,他们这些志愿者能做的只是力所能及的一小部分,更艰难的要依靠不舍昼夜的军人。 单思思的身边睡着一个小女孩,临睡前她抓着思思的手小声问:“思思姐,爸爸妈妈真的会找到我吗?” 其实早在前一天她就被告知这个女孩的家属在这场地震中全部遇难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这件事太沉重,她觉得自己没资格,也担不起说出来的后果,只能一遍遍地哄她。 会的。一定会的。 小姑娘睡下后她心里烦,离开帐篷去外面透气。 分卷阅读96 魏承轩坐在帐篷门口,看见她出来往旁边让了让。 他手里是一瓶没拧开的矿泉水,正打算喝,却在开瓶后递给了她。 她伸手去接,这个时候,地动山摇。 这一次余震很严重,有些本来摇摇欲坠的建筑彻底坍塌,增加了救援难度。 余震结束后寂静的夜晚再次嘈杂起来。 他们也紧张地投入救援,那瓶矿泉水她没来得及喝就转送给了被担架抬出来的幸存者。 灾区人来人往,她偶尔回头张望,看见魏承轩在忙碌的人群中遗世独立,仿佛身有微光。 2009 年日本北海道 这一年是单魏两家的合作蜜月期,他们一起在日本小住。 日本的七夕节很热闹,大人小孩都会把愿望写在诗笺上挂在自家的竹窗前。 单思思想约魏承轩晚上一起看烟花。 魏承轩自然没答应,她有些气馁,想要攀附她的高富帅都能从家门口排到青海湖,他凭什么拒绝? 于是她清早起来也写了一个信笺:希望魏承轩有一天哭着喊着求自己喜欢他。 这枚诗笺光明正大地挂在她房间门前的回廊上,被路过的魏承轩一眼看到,顺手在背面写了一句答复:做梦。 晚饭时间,单思思出门看到这句回复气得把诗笺摘了下来。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让魏承轩照照镜子,看看他嚣张的样子有多气人。 日本每年夏天都会以各种名目举办烟火大会,不管是当地人还是游人都会被气氛感染穿上浴衣出门赏烟花。 傍晚,长辈们在房间里谈生意,单思思没有留下听的必要,偷偷溜出去看烟火,只是她刚迈出门去就和抽烟回来的魏承轩撞了个满怀,少年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她这是要偷跑出去,忍不住挖苦她:“日语就会那么几句,也敢一个人都不带出去玩?你胆子倒挺大。” 单思思懒得理他,白眼甩出一个抛物线的轨迹,全然当他是空气。 魏承轩也不计较,等她走了,无奈笑笑,重新回到气氛凝重的房间,只是刚坐下就俯身在四叔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四叔听了,点头说了一句“好,我这就去办”。 他按照少爷的嘱托找了两个机灵的手下,让他们跟上刚从酒店离开的单小姐,竭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全,直到亲眼看到她回到酒店为止。 那一晚,单思思在人头攒动的街头看漫天烟火璀璨,却隐隐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自己。 她虽然无法无天惯了,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却也害怕,等烟火大会结束她就回了酒店,只是偏偏冤家路窄,又一次和魏承轩在回廊上撞见。 回廊旁边被酒店用竹子围起来饲养梅花鹿,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廊下,有一只小鹿信步悠然地走过来,他心情不错,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它。 听到单思思的脚步声,他才看过来。 好像知道走近的人是她,他一点都不意外,随口问:“烟火好看吗?” 少年和鹿在一起的画面让单思思有刹那失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魏承轩是故意坐在这里等她的。 她犹豫了几秒,才试探问:“你在这里是……” “嗨,四叔。”魏承轩突然起身,掠过她的目光,冲她身后的长辈挥了挥手,“您怎么才回来,我都等您好久了。” 没问出口的话被单思思咽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2010 年中国江城 单思思突然收到父亲的通知,说她要订婚了。 彼时她正和朋友在维多利亚感跨年,漫天璀璨,热闹又美好。 而她则是最不和谐的那一个,对着电话听筒发了好大的脾气,嚷嚷着“死也不嫁”。 父亲有耐心:“你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呢。” “谁我也不嫁!” “那如果是程瑾呢?” “……”她有些错愕,“真的?” 前一秒刚说过的话就被她迅速推翻了。 电话挂了好半天,单思思都没反应过来。 身旁的小妖精们嚷嚷着一会儿烟火表演结束谁都不许走,一起玩通宵,闺蜜拉着她的手,看她魂不守舍,连连追问:“怎么啦?单叔叫你回家吗?” 她才恍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嗷”一声抱住闺蜜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你们去鬼混吧,老娘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 为了这件事她特地飞去江城找魏承轩当面求证。 她害怕父亲诓骗她,对方万一不是魏承轩怎么办? 而且,她更想听一听他的想法,他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什么会答应呢? 那是她第一次去他在江城的家,别墅外的园林打理得十分精细,哪怕是冬季也不觉得枯败,墙边的雪松郁郁葱葱,还有松果落在地上。 程叔不在家,魏承轩请她吃了一顿户外烧烤,两个人坐在冬日亭下 分卷阅读97 的炭炉旁,一边吃滋滋冒油的五花肉,一边喝他家绍兴厨师亲手酿的女儿红。 她随口说:“我以为你不会同意这门婚约。” 魏承轩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无声把手里的酒喝尽。 他仰头时喉结上下滚动,性感得无可救药。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举杯喝下杯中佳酿,借着微醺的醉意,坦言:“你知道吗,我爸说让我和你结婚,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魏承轩的动作瞬间僵在了那里,似乎没想到。 身边的女孩子继续说:“如果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比起其他人,我更喜欢你。” 听她如是说,魏承轩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为二人杯中斟满了酒。 冬日傍晚,炭火烤得人脸颊发烫。 他一开口就是浪漫诗篇:“我也是。既然没有选择权,那么比起其他人,和你在一起或许也不错。” 单思思夹起一块肉,蘸了厨师精心调制的配料,颇为心满意足地送进嘴里。 那时她以为未来足够漫长,婚后他们会朝夕相伴,他早晚有一天会喜欢她。 2011 年中国香港 准备婚礼的过程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魏承轩很好说话,什么都依她,事无巨细全挑她喜欢的。 婚纱提前半年订制,高跟鞋也是从欧洲调货回来,请柬陆续寄往各位宾客家中,这时忽然传来程叔过世的消息。 那天她刚好去店里试穿为她量身定做的婚纱,突然接到这通电话,她茫然坐在化妆镜前摘首饰、擦口红,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想起来给魏承轩打电话。 电话通了,他没接。 不久传来他单方面毁婚的消息。 其实她知道为什么,她和父亲吵过、闹过、质问过,父亲承认是他派人安排的,程家的势力日渐强盛,他不能不防,砍去程叔这棵参天大树,就剩下程瑾这棵小树苗,到时候两家联姻他只能依附单家,谁知底下人办事不力,事情败露,让他对单家起了疑心。 她半个字都不想听,挥手捧起房间里的古董瓷瓶朝父亲掷去。 程叔的葬礼过后,她第二次前往魏承轩在江城的家。 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再没有少年的稚气。 在昏暗无光的客厅,只有一缕从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可怜光束,他像换了一个人,泄愤般对她施以报复行径,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体内死去。 那个在震区与她一同参与救助的魏承轩,终究变成了程先生。 2014 年日本丰岛 他们有三年没有见面。 这样尴尬的关系,不见也好。 直到2014年春天他们在日本丰岛狭路相逢。 魏承轩来日本是以医生的身份交流学习,学习结束他特地绕路来丰岛小住。 而她则是惹毛了老爸来日本避难的,父亲人脉广,住在东京、京都这类城市一定会被很快发现行踪,所以她挑了这座小岛。 异国他乡再遇见,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都成熟了很多,抛开长辈之间的恩怨,难得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魏承轩叫了日料吩咐酒店餐厅部送上来,她也不客气,接受了他的邀请,准备在他的房间里好好吃一顿。 烤盘上香嫩的和牛发出滋滋的响声,她迫不及待去夹,被他一筷子打掉:“还没好。” 她只好把目标转战到刺身,作死地蘸了一大口芥末,呛得眼泪横流。 虽然三年没联系,但他们时时刻刻都能通过其他人听到对方的名字,他把烤好的一整块和牛切成小块,尽数夹到她的餐碟。 “听说你和父亲吵架了?” “我才没有和他吵架,是他自己单方面生气。”她为自己辩白,“你不知道,我去年交了个男朋友,比我大七岁,是个澳籍华人,搞投资的,未来准备留在香港发展,也算青年才俊吧。我爸知道了就一直催我带他回家,我听话,带回去了,他又开始催我们结婚,天啊,我跟他在一起没想过要结婚好不好。”她张牙舞爪地说,“前几天他们突然聊到婚礼,我坐在旁边听着心里很慌呀,就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了。” 魏承轩忍俊不禁:“男朋友应该对你不错,怎么不考虑结婚?” 这话刚问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果然,单思思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哑口无言:“你这是什么逻辑,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毁婚?” 魏承轩被她呛得没话说,招呼服务员又要了一份北极贝。 五月的丰岛风和日丽。 酒足饭饱,他们散步去美术馆,单思思不是什么高雅的人,不过是因为魏承轩想来就顺便凑个热闹。 美术馆的设计很有艺术感,像一滴水。 里面展出的艺术品也很奇怪,只有水。 地面上的水滴,各种形状,静止或者缓缓流淌,它们相遇、擦肩、撞击、汇合…… 明明无趣 分卷阅读98 又寻常,却意外迷人。 单思思先从美术馆离开,发现它的旁边还有一座小木屋,跟美术馆相比这里几乎无人问津。 “要进去看看吗?”魏承轩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这里是心跳声博物馆,你可以在录音室录下自己四十秒的心跳和一句留言,博物馆会编号。” “然后呢?” “然后只要有人来到这个博物馆,输入你的心脏编号,就能听到你留下的心跳。” 单思思对这种文邹邹的行为艺术不感兴趣,干脆坐在木屋门口拍远山近海,等魏承轩从博物馆出来却有点心痒痒,好奇问:“你的心脏编号是多少?” 魏承轩当然没有告诉她:“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她撇撇嘴。 嘁,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想知道呢。 2019 年日本丰岛 这一年冬天结束的时候,单思思带魏礼从北海道来了丰岛。 每年春天,他们都会来。 因为这里收藏着魏承轩的心跳声。 他离开的那个晚上,给她的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是一串编码。 她刚做完手术没人敢告诉她魏承轩已经不在了。初依那段时间几乎对她严防死守,百般叮嘱医生和护士不准让她用手机,但她还是知道了。 哭了一场,等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那串编码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一开始她根本没想到是博物馆的编码,直到来了日本,偶然听同事说她和男朋友去了丰岛,她才恍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下午。 她是第二次去那座博物馆,却是第一次进入录音室。 录音室面朝大海,她在电脑上输入那串编码,调出一个人的心跳,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好像它的主人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那声音近在耳畔,闭上眼睛,仿佛站在一个人的心里,四周萦绕着他存在过的证据。 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想起年少时和他在日本喝清酒,长大后去江城他家里找她,他们在雪天吃肉喝女儿红,还有五月的丰岛,那时天气正好,远离喧嚣,他们像两个来岛上旅行的普通情侣,没有纷争,没有烦恼。 短暂的四十秒结束,睁开眼睛,等待模糊的视线变清晰。 然后,她看到了这条心跳声的留言——Sorry I missedyou. 他说,对不起,我错过了你。 不过刹那,被她逼退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忽然不想再忍。 魏礼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小绅士了,看见妈妈在哭,懂事地站在旁边,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等她的眼泪停歇才走过来,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擦她湿润的眼睛。 他奶声奶气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她说:“因为妈妈高兴。” 她把儿子抱起来,按照录制提示,分别在这座博物馆留下了自己和魏礼的心跳。 从那以后,每一年她都会和儿子来一次丰岛。因为全世界只有这座位于濑户内海的小岛,收藏着魏承轩的心跳。 他曾经来过这里。 如果有来生,她还想遇见他。 番外二 相爱的人不怕分离 入职TSE半年后,女魔头赵工和初依成为了师徒。 人各有所长,而初依胜在对室内设计的理念和把控,与时下年轻人喜爱的风格高度一致,创办的“墟里烟”也获得了业内认可。 赵工手里缺人,难得眼前就有一个,和谢皖江谈了好久,他自然不肯放人,问起初依本人的意见,她倒是十分乐意深耕室内设计领域,理由也给得言简意赅,有理有据。 “我需要成长,在你手里,你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谢皖江陷入沉思,一时无言以对。 “而且赵工在室内设计这方面确实比你……优秀了那么一点点。” “……” 既然她选择了赵工,谢皖江也没意见,跟谁学不是学。 赵工和谢皖江不一样,她是不知劳逸结合为何物的工作机器人,一旦开启一个项目就要做到尽善尽美,手底下的人都跟着暗无天日,加上她做事风格干脆利落,经常让人觉得不近人情,TSE的离职率几乎都是拜她所赐,但是只要跟着她,成长也是飞速的。 一年后,初依因为“墟里烟”的缘故逐渐在圈内小有名气,同时由她负责的一套54平loft装修项目也让她的名字渐渐被大众熟知。 项目是赵工接的,但她手里的工作堆积如山,始终没排上时间,恐怕耽误业主入住,与业主沟通后交给了初依来做。 起初她的身份只是室内设计师,与业主正式沟通过方案才知道,他们已经订购了“墟里烟”的全套家具,希望她能按照原木风格来设计,让家里有一种自然的舒适感,她坦言自己就是家具品牌创始人,让业主原本的担心一扫而空,后期的合作也很顺利。 业主夫妇从事的职业 分卷阅读99 是新媒体,当时短视频刚刚流行,他们用vlog的形式记录情侣生活,装修日记是现成的好题材,录制过程中初依作为设计师也会被拍入镜。 只是她没想到业主的账号能有两千多万粉丝,等到更新结束,追更的网友看到装修后的一镜到底长镜头,纷纷在评论区里询问“多少钱?”、“设计师联系方式”、“家具链接”…… 于是一个本来有些小众的家具品牌“墟里烟”走进了大众视野。江城举办一年一度的家具博览会,墟里烟的展区进驻了最显眼的位置,当日的成交额也占据首位。 这些成绩曾经是初依做梦也不敢想的,如今真的得到了,除了如愿以偿的满足感,还有想要更加快速奔跑的紧迫感。 博览会闭幕那日,她让所有人先走了,只有谢皖江留下来陪她清理展区。 当人潮褪去,整座展厅空旷得能听见彼此说话的回音。 展出的家具还有一部分留在这里,谢皖江坐在她设计的原木手工椅上,触及扶手,似有微热。 初依累了一天,瘫坐在另一把扶椅上。 博览会闭幕后,展厅的空调也都尽数关闭,她随手拿了一本宣传册,借此制造一抹凉气,同时,巨大的落地窗外侧柏摇曳,天色阴沉,好像又要下雨。 谢皖江忽然出声。 “你想继续读书吗?” 她没能及时反应,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他又问了一句:“你想出国看看吗?” 本来瘫坐在扶椅上的初依慢慢将身体撑起。 她手指自己:“我?” “嗯,”谢皖江摩挲着身下这把椅子,纯手工打磨的曲线弧度令人感到安宁,他说:“只要你愿意,继续读书的方式有很多,出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国外的建筑和博物馆你都应该看看,有时候还会举办一些展览,复古或先锋,一定会给你带来新的灵感。” 他在很认真地说这件事,可是出国,不就意味着分别? 谢皖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补充道:“相爱的人不怕分离,距离也不是问题,现在交通这么便利,我们可以经常见面。” 初依动心了。 她当然想完成未完的学业,见识更广袤的世界,可是如今她不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做任何事总要去考虑另一半的感受,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发现了她藏匿于心的欲望。 “我……真的可以去吗?”她问得很小心。 谢皖江却笑了,目光深沉,口吻笃定:“只要是对你有利的事,没什么不可以。” 出国的念头一旦在心里种下,再想抹去就没有那么容易。 初依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出国深造。 当然有很多需要担心的事,幸而有谢皖江竭尽所能帮她打点了一切。 她是大学肄业,情况特殊,出国留学手续繁琐,她的英语也不算流利,语言障碍就是一个很难跨越的关卡。 谢皖江帮她东奔西跑询问手续,给她报名教育机构推出的留学直通车,选学校时理性分析利弊给出客观见解…… 直到机票的时间临近,她才终于有了出国的实感。 在国外生活有很多不适,谢皖江有空就会去看她,那几年交通费用几乎是家中最大的一笔开销,还好她有独立赚钱的能力,一边念书一边承接设计工作,也算帮他分担了一部分压力。 这样长期两地分居,再怎么频繁见面也不比日日相伴,危机感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幸好加菲被她成功策反,成为她安插在TSE中的人工摄像头,实时向她报备谢皖江的风吹草动。 本来一切风平浪静,眼看就要毕业回国,加菲忽然警铃大作——工作室来了一位甲方大佬的女儿,年轻、貌美、多金,最重要的是她仰慕谢皖江已久,于是恳求爸爸安排她来TSE实习。 加菲善意提醒:“纵然情比金坚,遇到高段位绿茶还是不得不防,你说对吧?” 初依不置可否,然而她那段时间正在忙毕业作品展,实在无暇他顾,等到忙完作品展已经是三个月后。 此时小绿茶和TSE的员工打成一片,据加菲传来的前方战报,这位小绿茶甩了傅小芮十条街不止,傅小芮是自作聪明,把所有不满都写在脸上,小绿茶则心机颇深,不仅业务能力强,让一向严谨挑剔的赵工也挑不出错,平日为人处事也是教科书级别,在公关应酬方面很有一套,如今工作室有搞不定的大案子,谢总和赵工都会带她去参加饭局,此人八面玲珑,不得不防。 初依收拾回国的行李,正想告诉谢皖江归国日期,想起加菲的战报,拿起手机又放下,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城市的夜晚像潮水退去的海,晚高峰时车水马龙的街道逐渐归于沉寂。 TSE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谢皖江正在伏案画图,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谢老师。” 他抬头,看清来人,不由蹙眉。 “谢老师,”女生走进来,抱歉说,“我敲门了,可能隔音太好,您没听见。”b 分卷阅读100 r   谢皖江低头看了眼电脑下方的时间:“这么晚还没走?” 女生笑吟吟端来一杯咖啡,放在谢皖江的桌上:“谢老师不是也没走。” 咖啡醇厚浓郁的香气很快在办公室里弥漫,他瞥了一眼:“我怎么不知道茶水间有咖啡豆和研磨机?” 女生弯起眼睛,声音雀跃,让人想起悬在夏日窗棂下的风铃。 “这是我爸从意大利带回来的,研磨杯是我从家里拿来的,办公室好多同事都喜欢喝咖啡,放在这里一起用嘛。”女生并不知道谢皖江只是随口一问,热情道,“手工研磨的味道真的不一样,您这杯用的豆子是我最喜欢的,纯手工冲煮,尝尝?” 谢皖江停下手里的笔,将画好的草图收进身边的文件夹,抬眸盯住她,却不说话。 女生被他看得有些发怵:“谢老师,你看我干什么呀?” 他终于开口:“我不喝咖啡。” 女生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讪笑道:“这样啊。” 他却视而不见,又补了一刀:“还有,我不喜欢在办公桌上放置饮品,一旦撞翻会很麻烦。” “知道了。”女生抱歉说,“以后我会注意。” “嗯。”看她还站在办公室里不肯走,他没再说什么,利落将电脑收进手提电脑包,“不早了,我先走了。” 女生没再追出来,他莫名松了口气。 谁知他刚把车开到主路,就看到女生站在街边伸手拦出租。 女生也看见他,似乎以为他会停下,正要走下台阶凑到副驾驶的车窗和他说话,谢皖江却目不转睛看向前方,将她毫不留情地甩在了身后。 大佬的女儿:“……” 她有些怀疑人生。 时间已近午夜,谢皖江并不赶时间,以标准的三十迈享受这个时段宽阔无人的江城街道。 这时一道风驰电掣的飙速声由远及近,如同一道雷电刺穿黑夜,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与他并行穿过十字路口。 那人戴着黑红相间的机车头盔,将她的面容遮挡严密,只能看见飞扬的发丝从头盔缝隙里钻出来,在风中凌乱地舞。 她身上的黑色T恤是大街上最常见的款式,却被她在腰间剪了一刀,正好露出微微显形的马甲线,是性感,也是自律。 因为穿着短裤,她腿上戴着专业护具,如此装备,好像随时要上演一幕速度与激情。 谢皖江不过一个恍神,机车已经逐渐驶出他的视野,他只觉得那人似曾相识,与他思念的那道身影渐渐重叠,几乎没有犹豫,踩下油门,迎风追上。 无人的街道在这一刻变成角逐场,他们的速度不相上下,但机车的主人到底技高一筹,抢在谢皖江之前,将机车横亘在他车前,近乎挑衅般宣告了他的落败。 谢皖江并不在乎输赢,随手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径自走到她面前。初依还未觉察他下一步的动作,他已经抬手摘掉了她的头盔。 当她的面容真切地近在眼前,谢皖江不由分说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手指探入其中是滑顺的触感,让他深信眼前所见与梦无关。 这段时间他忙于工作,没能抽空去看她,本想等她确定回国日期去接她,谁知她像从天而降的礼物,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 “当然是为了抽查,看看你有没有瞒着我和别的小姑娘眉来眼去。” 他大约猜出其中缘故,把她放开,弯起嘴角:“抽查结果怎么样?” “嗯……还算满意。” 谢皖江笑眯眯:“那有奖励吗?” “什么奖励?” 她话音刚落,谢皖江忽然弯腰凑到她面前,她下意识闭上眼睛,随之唇上落下一片温热,她的心也像春天的花瓣落在海面上,摇摇晃晃。 为他,神魂颠倒。 回国后不久,江城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各国建筑设计师的手绘图纸展。 初依很早就在网上订了票,想和谢皖江七夕这天一起去。可惜七夕当天,出差在外的谢皖江突然打来电话,因为暴雨,航班延误,他第二天才能回来。 初依嘴上说没关系不要紧,心里却多少有些遗憾,但又怪不到他头上,只好默默忍下。 七夕是工作日,美术馆人不多,但还是有不少网红博主来这里拍照。 除了出自各国著名建筑师的手绘,美术馆还举办了一场小型公益拍卖会,她出于好奇,去拍卖会现场凑热闹,凭票入场后却只剩下了惊讶。 场上正在参与竞拍的展品不是她绘制的手稿吗? 欸? 坐在第一排的那位男士怎么有些眼熟? 谢皖江? 最后这幅画稿以一千元的起拍价格飙到令人惊愕的地步,拍下它的人是知名地产开发商,听闻这幅图纸是谢先生的妻子所绘,留下了名片,希望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分卷阅读101 回家路上,初依感慨有钱人真是花钱不眨眼。 谢皖江牵起她的手,温柔地说:“因为你值得啊。” 她蓦地感到怦然心动。 他们已经结婚多年,他好像永远有办法给平淡生活制造浪漫的惊喜,想方设法让她更高兴。 深夜,从玄关到浴室的路上凌乱散落着彼此的衣物。 浴室里响起花洒的水流声,谢皖江的嘴唇温热,吻在初依的后颈上让她感到一阵酥麻。 她忍不住呢喃:“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么温柔的人呢?” 不仅温柔,还很有耐心,愿意把她从堕落的深渊中解救出来,陪她改变,陪她成长。 谢皖江用手臂将她紧箍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这么温柔。” (5) 由于初依出国留学,她和谢皖江只是简单领了结婚证,一直没有办婚礼。 他们在结婚这件事上,有一样的想法,觉得婚礼办不办无所谓,更何况婚礼应该是邀请亲人一起来见证幸福的时刻,而他们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 虽说每个女孩都有穿婚纱的愿望,但也未必只有婚礼才可以穿婚纱。 领证一周年的时候她在国外念书,谢皖江寄来的礼物就是一件纯手工订制婚纱,第二年他正好来她所在的城市出差,他们一起拍了婚纱照。 今年,他们决定把搁置已久的蜜月旅行安排上。 对着地图筹划许久,他们选择了拉斯维加斯。 当年她去寻找妈妈,根本无心观赏这座城市的景色,正好趁这次旅行重游故地。 谢皖江回国后那套红砖公寓一直租给了一家来自西班牙的租客,租客即将退租回国,他们这次过去正好可以入住。 公寓内的布局一应如昨,一些老物件也保存得非常完好。 时隔多年,初依再次走进这间屋子,忽感时光荏苒。 还好时光匆匆,过客不断,陪在彼此身边的人依旧如初。 婚后,初依有一个新习惯,除非必要,她一直和谢皖江分房睡。 原因也很简单,实在是他的睡姿令她无从招架,但凡他们在一张床上她就变成了抱枕,被他紧抱在怀里,翻身都是妄想,势必睡不安生。 无奈之下,她终于做出这个决定,虽然谢皖江试图抗议,但最终还是被她单方面驳回了。 在拉斯维加斯的第一晚,她躺在床上,想起当年的事,恍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这一晚,她睡得很好,醒来谢皖江已经在厨房做早饭。 窗外的白云仿佛触手可及,棕榈树的叶子撑起头顶一片湛蓝。 这次旅行都是谢皖江一手安排,初依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她坐在餐桌前,随口问:“今天去哪儿?” 谢皖江随口答:“去结婚。” 她一口牛奶还没完全咽下,震惊得满脸问号。 坐在对面的男人抬头:“拉斯维加斯是结婚圣地,无论你从哪里来,什么国籍,只需要出示护照就可以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 “我们不是领过证了吗?” “再领一次。” “……” “这样万一有一天你不爱我了,离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什么鬼?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 谢皖江抬眸,看她表情奇怪:“你不乐意?” 她哪敢承认:“乐意,乐意。” 不过是去办理登记,初依本想穿得轻松一点,谢皖江却拿出一个手提袋,她打开只看一眼,就认出这是他曾经送给她的那条手工婚纱。 这婚纱据说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做好,无论版型、腰线还是上面的刺绣都没得挑,也不知道他千里迢迢把它带过来干嘛。 谢皖江说:“你今天穿它。” 婚纱确实对得起它的价钱,又仙又美,但这样穿出去不会太夸张吗? 还好拉斯维加斯果真如传说般是结婚圣地,穿婚纱走在街上别人不仅不会觉得奇怪,还要跑过来和你合影。 去民政局领了结婚登记书,谢皖江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看他神秘兮兮,她也没多问。 一直走到一座白色塔尖的教堂,她忽然心率加快。 隐约猜出他在准备惊喜,却不知道原来是一场婚礼。 在拉斯维加斯,只要领取结婚登记书,去任何一座教堂都可以请牧师来为他们举办婚礼。过程非常简单,有的甚至不需要预约,而谢皖江挑选的是当地很有名的小白教堂。 他们走到教堂门口,谢皖江说:“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办一场婚礼,哪怕我们的亲人都不在了,也应该有一场,属于我们的婚礼。” 他的目光像阳光下粼粼闪动的湖面,澄澈而干净,仿佛能让人一眼瞧进他的心底。 初依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上前一步,挽起他的手臂:“好啊。” 寂静午后,风吹散云朵,四周 分卷阅读102 静悄悄。 他们相视一笑,带着此生最虔诚的爱与温柔,走进纯白教堂。 这世上,每一份终成眷属都需要勇气,所有的长厢厮守都来之不易。 茫茫人海,找到念念不忘的人要竭尽全力去珍惜。 后记 2012年的夏天,躺在被汗液黏热的竹纹凉席上,我的脑海中忽然出现初依这个名字。 那一年的八月,我一个人前往台风肆虐的大连,途中辽东半岛迎来暴雨。 凌晨四点,火车停滞不前,十二个小时后乘务员通知乘客车轨被雨水淹没,请大家持票到火车站退票的消息。 最后,我花了三百块钱和三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拼了一辆无驾照没牌照的黑车解决了剩下四个小时的路程。 年少无知时,做事总是透着一股傻气和莽撞,如今想起来,那是一段有惊无险的旅行。 可也因为这段旅行,让我构思了这个故事。 当时我还在念书,故事的最初版本在网络上连载,起初连载名叫《我情你不愿》。我没想过会出书,故事已经完结很久了,有一天有编辑联系我,编辑说她很喜欢这个故事,问我有没有意愿出书,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珍惜,然而过程实在坎坷,因为魏承轩的身份出版一定无法过审,我和编辑讨论后决定重写一版,所以这本书最终出版的实体书和网络连载版截然不同。 那是2014年,我正在面临考研还是工作的选择,因为这份难得的出书机会,我最后选择了利用假期时间改文。 当时真的是一腔热血,为爱发电,从来没想过万一无法出版鸡飞蛋打怎么办,只是单纯地觉得,出书的机会难得,我一定要试一试。 那一年的12月,这本书改名为《那些年我们错过的勇气》正式出版上市。因为有过出版经验,加上本身学的专业就是编辑出版,大学毕业后我投了北京的出版公司,正式成为北漂的一员,成为了一名编辑。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这本书的出版,后面我的选择或许会不一样。 今年,这本书的版权重新回到我手里,重新翻看六年前出版的实体书,实在有太多不完美,因此我决定将它重写。 这一次,我还原了魏承轩最初的模样,也就是那些不能出版的部分。 关于魏承轩,我有太多纠结和私心。他的结局,最初的网络连载版和现在的版本相差不多,实体书的版本则让他活了下来,坐了很多年的牢,而思思一直在等他。 他应该是最让我心疼的男二,老实说,我甚至不觉得他是男二,他的光芒丝毫不逊于谢皖江。 如果谢皖江是晨光微熹时的天光,魏承轩则意味着黎明前的黑暗,他有很多不得已。为了活下去他只能接下父亲留下的家业,一旦放弃手中这份权力,不知道有多少人将他置于死地。 他对初依和单思思的感情都是复杂的,对初依的喜欢是出于对普通人的向往,对单思思的喜欢则因为她父亲做的事被他抑制于心,不敢承认。 写下这版结局,有很多不忍心,但是他犯下的罪,实在不允许他继续活下去。 改旧稿的过程丝毫不比开新坑容易,这本过后,终于可以写期待已久的豪门霸道总裁了,此时我已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如果有缘分,当下一个故事诞生时,我们再见。 林蓠于北京 202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