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冰疙瘩如何自燃(重生)》 分卷阅读1 书名;论冰疙瘩如何自燃(重生) 作者:南瓜香车 文案 骄阳郡主年少时喜欢过一个人,那人是淡漠自持,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 十年夫妻,她才知道他是冷心绝情,胸有沟壑腹有乾坤的野心家。 重活一世,她对他彻底死了心,却终于明了,他只是一个绷着脸不善于表达,将许多事都闷在心头的冰疙瘩。 ps: 追妻火葬场 没有玻璃渣,请放心食用 男主属性:二哈。表面上冷酷无情,实则在感情上蠢起来六亲不认。 女主属性:波斯猫。表面上高傲矜贵,实则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未央 ┃ 配角:楚瑾 ┃ 其它:追妻,重生 第1章 楔子 乾元七年秋,时值北羌余孽侵入上京,城中驻军被全数调离。 数百个北羌蛮人闯进摄政王府,一路上烧杀劫掠,却是把偏院的摄政王妃沈未央给全须全尾地带了出来。 天气寒凉,冷风刺骨,此时被带走的沈未央却仅仅只着了一件单衣,嘴巴被蛮人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粗布堵上,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似的,被蛮人毫不讲理地扛在肩上。 她半阖着眼,也不挣扎,只麻木地想着,这半辈子的痴缠,恼恨,怨怼...约莫是该结束了。 一直被蛮人扛到了城墙上,沈未央才恍惚回过神来,今日十九...略略一算,似乎正是摄政王班师回朝的日子。 她望着城外漫长的官道尽头,仿佛马上就要走来一支气势磅礴的军队,耳畔依稀能辨得马蹄声... 如此想着,沈未央不由得苦笑一声。 此时摄政王的急行军离上京城仅有三里远。 摄政王楚瑾与军师张老行在军队中部,叶副将则领着侦察兵走在队伍最前方,他们日前才在蜀地打了一场恶仗,回程中又少有休息,因而军中上下神色间都难掩疲惫。 尽管免不了风尘仆仆,摄政王却立于高头大马之上,神情坚毅,一直目视着前方,仿佛能透过重重兵马望见远方那巍然耸立的上京城。 眸色渐深,却无人能读懂其中的情绪。 “报!” 马蹄疾弛,一路高声,彻底打破了这支急行军的沉默。 是叶副将驾马飞驰而来,骤停在摄政王前方。 见叶副将那副惶急的模样,摄政王不由得面色微沉,他语气森严,问:“何事?” 叶副将急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下:“王妃出事了!现在正被北羌余孽悬挂在城墙上...” 不待叶副将把话说完,摄政王已经纵马飞驰,朝着军队前方奔去。 直达军队最前,此时离上京的城墙只有一里之隔,摄政王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王妃被一群蛮人关进一个用枯木藤编织的牢笼里,挂在了城墙的半空。 摄政王的双拳越攥越紧。 叶副将终于追了上来,他来不及喘气,迅速将目前的形势尽数道出:“趁我们远征蜀地之时,城中驻军被人设法调离,现在上京城已经沦陷,王妃被北羌余孽悬挂在城墙上,以此来威胁我们...” 摄政王冷笑一声:“威胁什么?” 叶副将沉声:“威胁我们退让二十城。” 闻讯赶来的郭将军恰好听到叶副将这话,不由得大惊失色。 二十城...摄政王领着他们连年南征北战,也不过攻下了近四十城,北羌余孽这一开口,就足足要了一半啊! 众人沉默下去。 半晌,叶副将试探着开口:“王妃的性命为重,那二十城可以再攻...王还是答应吧。” 郭将军心中挣扎了一会儿,也附和道:“末将恳请楚王以王妃的性命为先。” 见两位将军如此劝说,摄政王的面色却愈发沉了下去。 良久,他冷沉道:“不应。” 两个字似霜雪天最冻人的坚冰,插在人的心窝子上。 叶副将犹不肯相信,忍不住问出口:“不应?” 怎么能不应?那可是摄政王的结发妻子,晋朝最骄傲的郡主,普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啊! 然而,摄政王的话却像是冰碴子,彻底冻了人心,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叶副将:“难道你还要我说第二遍?” …… 枯木藤编织的牢笼内,沈未央被北羌当做筹码悬挂在城墙上,心情却意外的平和。 她为骄阳郡主二十载,为摄政王妃十载,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这世上最骄傲,最尊贵,最幸福的女子。 可沈未央这一辈子到底过得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十五那年,她喜欢上了一个冷心冷情的男子,不顾一切,飞蛾扑火…… 那时的她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的意中人的 分卷阅读2 的确确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捂不热的冰疙瘩。 他的眼中有权势,有霸业,有江山,有黎民……却唯独没有她。 她是人人艳羡的摄政王妃,可又有谁知道,此后的十年,她只不过是一个被命运奚落的深闺怨妇。 她不过是爱错了人,舅舅,父亲,孩子……却全都因她而死,就连母亲,那个曾经骄傲得如朝阳一般的长公主,也被逼疯了。 她这辈子,寥寥数十载,最后还剩下些什么呢? 沈未央嘴角牵起一抹笑,却苦涩得像是浸了十钱黄连,她还剩下的,不过是一个从来都不爱她的丈夫罢了。 就像那满城飘落的黄叶,她这寂寥一生,也该走到头了。 单衣的里层缝着一个小药丸,这是沈未央一早就缝好的,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吞下去。 不甘也好,不舍也罢……如今,终于,什么都淡了。 沈未央毫不犹豫地将小药丸吞下,她晋朝的郡主,绝不会死在一帮北羌的蛮人手上。 即便是死,她也只能死在自己手上。 沈未央轻轻地阖眼,朦胧中,仿佛望见那人踏马而来,却神色冰冷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眼角便不由得溢出两行清泪。 嘹亮的号角声像是一道最无情的刃划破天际。 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摄政王驾马在前,向着那座亘古庄严的上京城飞驰。 信誓旦旦的北羌蛮人第一次慌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威名赫赫的战神竟是冷血如斯,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可以抛之不顾。 他们北羌族虽说论文化修养不如这些所谓的上京贵族,可北羌族中却是最重情义的,断不可做出抛妻弃子的荒唐事。 原来这上京城中最尊贵的摄政王,连他们北羌一个穷苦土农都不如。 蛮人们不由心生鄙夷。 然而,即便是心头再看不起这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北羌蛮人也不得不承认,在摄政王所带领的铁蹄之下,他们这些好不容易保住的残余势力将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蛮人头领望着那卷起尘土飞奔而来的铁血之师,布满红血丝的眼眶中透出狠绝。 他从下属手中接过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把,果决地抛掷城墙下,落在关押沈未央的枯木藤牢笼之上。 既然摄政王决意要灭尽他北羌,此时他又有什么理由对着敌人的王妃心慈手软? 不管摄政王会不会为自己今日的决定后悔,至少自今日起,他的王妃就将与他天人永隔,为他们无数血战而死的北羌战士陪葬! 秋日气候干燥,火把一落,那枯木藤牢笼便在顷刻间点燃。 飞舞的焰火越冲越高,摄政王亲眼目睹了他的王妃迅速被熊熊烈火包围。 那悬挂在城墙半空的火球就像是一轮烈日,很快刺痛了摄政王的眼睛。他神色晦暗,无人能读懂其中翻涌的暗潮。 座下的战马在不断加速,然而,再快的千里马也始终追不上烈火燃烧的速度。 近了,近了……惶急之下,摄政王飞快用袖中的短匕刺伤了座下的老伙计,整个人借着马儿受惊的这股力飞腾而起,直直向着城墙上的那个火球冲去。 近了,近了……摄政王高举长剑,一剑挥落,那滚烫的火球便瞬间裂成两半,被囚禁其中的沈未央随之掉落了下来。 摄政王借力想要伸手去接,不料城墙上头的蛮人首领却瞅准这个机会直直射来一箭。 那箭上浸了毒,正中摄政王的右肩。 摄政王吃痛后仰,可眼见着沈未央直直地坠落下去,便全然顾不上右肩的箭伤。 他右手挥剑,长剑撑墙,朝着她疾速俯冲下去,长臂一揽,终于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 他终于救下她了。 此时身后的虎狼之师已经冲了上来,将士们愤怒地屠戮着那群茹毛饮血,将他们的父母妻子残忍杀害,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北羌蛮人。 摄政王却只紧紧抱着沈未央长跪于城下,仿佛身后的战火硝烟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视线被怀中的人牢牢圈禁,舍不得离开分毫。 在他的眼中,她一头如泼墨般的长发已被烈火燎去了大半,一身单衣被烧出了几个大窟窿,从前雪白的皮肤覆了一层黑灰…… 可她仍是好看的,精致的眉眼,永远带着张扬的傲气,哪怕是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她的下巴也是高高抬起,就像个不染凡尘的小公主,永远站在高高的塔尖上俯视人间。 然而,摄政王的视线从沈未央的眉眼上一寸一寸下移,他看到了她鼻下两道黑血,乌黑泛青的嘴唇,怀里的人分明方才还是在滚烫的火堆中,可现在却已经凉得像一层坚冰,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入侵摄政王的心头。 他分明可以救下她的,他拼命策马飞驰而来,赶在火势足可致命之前将她从火牢之中抱出。 她一头乌发被火燎得厉害,可这根本不足以致命,他原本是有机会从敌人的手中救下她的。 分卷阅读3 摄政王深深凝视着怀中人,仿佛也被她感染,遍体生寒。 原来她,其实并不需要他来救的。 良久的沉默后,摄政王终于肯放手,他唤来叶副将,一字一句开口:“好好照顾王妃。” 话落迅速用长剑挖出右肩上被毒箭浸染的血肉,这本该是极痛的,可摄政王却冷沉着脸不吭一声。 比起心头刺骨的寒,这点痛又算什么呢?摄政王的嘴角不自觉泛着苦涩。 他撑着长剑起身,从来挺拔坚毅的身躯却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原是想转身杀敌的,可摄政王只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地转过头来,又朝着叶副将叮嘱道:“她从前说她最喜欢牡丹花,你找片牡丹花海,让她安心住下吧。” 摄政王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叶副将心下奇怪,王妃不是已经被王爷救下了吗?何以还要找片牡丹花海住下? 然而,当他走过去抱起王妃之时,心却猛得一沉。 此时的王妃虽然神色平和,却通体冰凉,早就已经毒发生亡了。 叶副将不忍再看,抬头却见摄政王已然提着长剑加入战局,刀光剑影间恍若修罗…… 第2章 第一章 盛夏将将过去,秋老虎又来惹人烦躁。 长公主府的小丫鬟们个个没精打采的,全都聚在小湖边儿歇凉。 湖心正中搭了一个秋千架,接一道拱桥通向湖边,此时那秋千架上正睡着一个娇小姐。 小姐看起来年龄不大,正当妙龄,一张精致小脸长得如花似玉,细眉弯弯似柳尖儿,琼鼻玲珑小巧不失可爱,唇不点而朱,小小的像是诱人的樱桃待人采撷。只是她如今闭着眼歇息,叫人看不见那双大大的杏眼中琉璃般的光彩。 她懒懒地靠在秋千上,小脑袋不自觉地倒向一边,一点...一点...却不会叫人觉得滑稽,只让人光是看见了这副画面,就会对她心生喜爱。 这位玲珑的娇小姐正是长乐长公主唯一的女儿骄阳郡主沈未央,因着天气闷热,她本是跑来湖中心歇凉的,却不想吹着清风,坐在秋千上一摇一晃,便不自觉入了梦。 睡梦中,沈未央的黛眉却渐渐蹙起,小脸儿微皱,像是遇到了什么极难过的事情。 她沉浸在梦中,却又不似梦中。 只因她清晰地记得自己从前走过那荒唐一生,十八出嫁,二十被封摄政王妃,与此同时,无条件溺爱她的舅舅被逼死,紧接着朋友,父亲,孩子都离她而去,甚至连骄傲了一辈子的母亲都被逼疯了。 所有爱她,宠她的人都已经离她而去,到最后,她只守住了一个从来都不爱她的冷血丈夫。 她记得她被北羌的蛮人抓了起来悬挂在城墙上,蛮人竟想用她的命来要挟她的摄政王丈夫,真是可笑,她在他的眼中恐怕还没有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兵分量重呢。 生命的最后,她吞下了那颗早就备好的小药丸,她对他早已死心,便笃定了他不会来救她。 吞下小药丸后,死亡来得很快,虽然死亡并不轻松,总是痛苦的,但对那时候的她而言,却又仿佛不是那么痛了。 想必是一个人的心已然被戳上了千疮百孔,那么死亡于她而言也便麻木了吧。 歪在秋千上的沈未央睫毛微颤,她此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分明在服毒后她的身体好似逐渐坠入冰窟,怎的现在又感觉开始回温了? 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做一个抓握的动作。竟不像想象中那样会抓到一片虚无,她的手下是一个有点儿软又似乎挺有韧性的东西。 沈未央抓到了一把秋千上缠绕的藤曼。 她逐渐疑惑地睁眼,天光缓缓从眼缝中渗透进来,混沌的视野便迅速被大块的光亮占据。 沈未央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回不过神。 碧波粼粼的湖面,湖边儿上一圈迎风起舞的垂杨柳,还有那座弯弯的小拱桥...一切景象平静美好的近乎失真。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了,可她依然清晰地记得,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长公主府,在这里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无忧的一段日子。 可这里,不是早就被一场大火尽数烧毁了吗? 沈未央正愣神间,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快步从桥那头走了过来,她看到此时正朦胧醒过来的郡主,走过去替郡主理了理被清风吹得微乱的发髻,轻声询问:“郡主,你醒了?” “嗯。”沈未央缓缓点头,强压下心头的震惊。眼前是从前她最亲近的丫鬟敛秋,已经许久不见了,怎的又在她死后突然见上了面? 敛秋没有发现沈未央的不对劲,只当郡主这是方睡醒头还有点儿晕。她方才有事出去了,现在既然郡主已经醒了,她便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转告:“郡主,楚瑾公子那儿来人了,说是要给咱们府上送聘礼。” “聘礼?”沈未央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她已经许久没听到过这个词儿了,她已然嫁给楚瑾十余年,哪儿还能听到聘礼这个新鲜词 分卷阅读4 儿呢? “郡主...”敛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的了?”沈未央的心头越发奇怪。 敛秋一咬牙说出了口:“送聘礼的队伍里只来了楚瑾公子的贴身小厮青木,楚瑾公子...” 敛秋说的这些话听起来越来越熟悉,让沈未央心头的怪异又增上几分。 她清楚地知道敛秋没说的那半截话儿是什么,无非是楚瑾作为她骄阳郡主的未婚夫,却在来长公主府送聘礼的时候完全不见人影儿,竟只派了一个贴身小厮过来应付。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她和楚瑾虽然还未成婚,她却早就一心扑在了他身上,这次送聘的时候他没来,她虽然看起来仍旧很高兴,心头却是免不了有些委屈。 从前她那样热烈地喜欢着他的时候,是从来都不肯对他有半分苛责的,与他相处十来年,无数的委屈都是她沉默着往下咽。 然而,她的心上人楚瑾却对此毫不知情,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只是漠不关心罢了。 可这已然是十多年前的一件事儿了,为何又在如今再次上演? 沈未央安静地思索着,她想着她醒来后看到的那一切熟悉的景物,眼前鲜活而又充满朝气的丫鬟敛秋,和那些熟悉的过往,突然就愣住了。 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沈未央突然急切地起身,快步走到湖边,然后,她看到了澄澈的湖水中映出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脸颊,水中的人儿也跟着做相同的动作,仿佛在笃定地告诉她,她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实而鲜活的。 毋需怀疑,也毋需忐忑。 不知道在湖边上沉默着站了多久,沈未央的肩膀骤然一松,嘴角却翘起了久违的染着愉悦的弧度。 她确信了一件事,虽然这事说出来大概会被人认作怪谈,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件神奇的事儿的确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沈未央不禁想起后来楚瑾的军师张老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王妃命数瑰奇,或有涅槃一说。” 涅槃啊,她如今确实涅槃了,重活一世,从前的那些绝望悔恨又是否能被救赎呢? 沈未央在湖边儿站这许久,敛秋没有上前打扰。她私以为郡主这是听了楚瑾公子没来正在暗自神伤呢。 这事儿要是换了她,也是会难过好一阵的。一个女子眼中满心欢喜即将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却连下聘这样重要的事都不肯亲来府上,怎能不叫人心寒? 他们郡主好好的一朵人间富贵花儿,却非要倒插在那个冰疙瘩上,一想到这,敛秋就忍不住摇头,深深替郡主感到不值。 沈未央转过身,见身后的小丫鬟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竟是比她还要难过几许,复杂的情绪逐渐淡去,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 见郡主的神色柔和,似乎已将方才的事儿给放下了,敛秋的心头也是一松,她试探着轻声询问:“郡主,那楚瑾公子送来的聘礼我们还收吗?” 沈未央挑了挑眉:“不急。”既然楚瑾从来都不将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上赶着去招人嫌呢? 这辈子,她只想守住真正爱她,宠她的人,活得潇洒肆意,明媚如骄阳。 她和楚瑾,一个是高门贵女,一个是寒门小子,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至于那桩从前她费尽心思求来的婚事,如今退了便是。 想着这些的时候,她已经提步走上了那道小拱桥。 敛秋急急地追上来询问去哪儿,沈未央却抬头望着天穹上那轮明媚的骄阳笑了。 “去母亲那儿,把这桩婚事给退了。” 第3章 第二章 长公主正院,沈未央怔怔地立在外头,迟迟不敢入内。 一想到母亲,她的心头便不由得升起一股很深的怯意,唯恐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幻泡影。 她那骄傲尊贵如朝阳一般的母亲,真的还能再见着吗? 沈未央愣怔着,直到敛秋出声提醒,才恍惚回过神来。 她摇头笑了笑,笑中有泪,心头却是释然的,这一世,定要让骄傲的长乐长公主风风光光地活一辈子才是。 她不再犹豫,终于迈开了步子,步伐却越来越快,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 沈未央找到母亲的时候,长公主正在书房里蘸墨挥毫,目光深远,神色沉静,就像此时岁月静好,一切灾厄都还未降临。 见此,沈未央也只是走过去静静地站在长公主身侧,并不出声打扰母亲的雅兴。 半晌过去,长公主不急不缓地收了笔,然她见着突然出现在书房内的女儿,眉眼间神色却算不上柔和。 她理了理略有褶皱的衣衫,又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坐在一把檀木椅上,动作自然地接过早已候在身边的宋姑姑递来的一盏凉茶,才缓缓开了口:“说吧,今儿个怎的终于肯来我这儿了?” 在沈未央的眼里,母亲的一举一动实在太过熟悉,就连那眉眼轻佻的高傲也跟 分卷阅读5 从前如出一辙。 终于得见如此姿态的母亲,她的心头本该是喜不自禁的,然而,当她忍不住想起被逼疯后仪态尽失近乎癫狂的母亲,心头的喜悦便像是浸了凉水,不可自抑地染上几许哀切,变得复杂难言了起来。 但很快,沈未央轻轻地牵起唇角,将心头那些复杂晦涩的情绪都在转瞬间收了起来。 她望着那坐在檀木椅上高傲得仿佛对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屑一顾的长公主,温软地笑了笑,只是道:“因着未央想母亲了。” 是啊,很想很想,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如今这个高傲优雅而又美丽得惊心的母亲了。 然而,专注品着茶的长公主只是淡淡扫了女儿一眼,一个整天想着跟她做对的丫头,她可不信这套说辞。 “你少拿这些话糊弄我。”长公主冷淡道。可即便说着不信,心里还是喜欢女儿向着自己撒娇的。 “不是糊弄。”沈未央直直望尽母亲的眼里,神色是十足的认真。话锋一转,却又带了点儿女儿家的调皮:“虽然未央找您确实还有另外一件事儿。” 长公主撇了撇嘴,方才女儿那认真的模样,唬得她还真以为女儿是装了什么心事,才会这样巴巴地来主院找她,听到女儿后头那句才算是放了心,原来还是那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啊。 沈未央偷瞄着母亲的神色,见她绷着脸装作不虞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她重获新生的这个时候有些不凑巧,此时她与未来的摄政王楚瑾已经缔结婚约,为了不再跟楚瑾扯上关系,以至于引发后来的那些悲剧,她当务之急便是要把这份婚约给退了。 沈未央朝前走了几步,来到长公主近前,神情认真地开口:“母亲,女儿经过深思熟虑后,想退掉我与楚瑾公子的婚约。” 她心里很自然地以为,对于长公主府来说,退掉婚约应当是一件十分容易办到的事。 且不说楚瑾无父无母,只是太尉府中的一个义子,骄阳郡主与他的婚约,原就是下嫁。自始自终长公主对这桩婚事都是极不满意的,要不是沈未央犯了倔脾气,非要把这婚约给求了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楚瑾结亲的。 因此,沈未央才会笃定母亲不会拒绝。 长公主乍然听到女儿说起退婚,免不了神色微讶,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词儿竟是从自己那个从小犟到大的女儿嘴里说出口的。 毕竟她完全看得出来,自己的女儿是有多喜欢楚瑾那个一无所有的臭小子,心心念念求来的婚事怎会说退就退了? 长公主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儿,只是一天不见,身量容貌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变化,只那通身的气质,与眼神里的沉静...似乎当真是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然而,女儿能够想通主动过来请求取消这门婚事,她听到这些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长公主从来都不赞成这门婚事,甚至是极力反对过,可从前的女儿对她这些反对也是从来都视而不见的。 她倒不是因着尊贵的出身,看不起楚瑾那个寒门小子。而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女儿算是真的一门心思都栽在了楚瑾身上,而那寒门小子却似乎并不怎么待见她的女儿。 她从小捧在手心里宠的姑娘,何苦要送到一个不识好歹的小子那里去受罪。更何况,就算是那种花言巧语惯会哄人的男子,女子满心欢喜地嫁过去婚后也不一定是幸福的... 长公主细细看着尚且稚嫩,生得如娇花一般的女儿,尽管心头很想把退婚的事儿给答应下来,可已然到了这个时候才改变主意,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未央,如今这桩婚事母亲也没法儿帮你退了。” 竟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沈未央不由蹙了眉,不解地问:“这是为何?” 长公主温柔地抚了抚女儿的长发,怅然道:“未央前日才跑到皇宫里去找你舅舅求来了赐婚,怎的现在就忘了?” “那我再去一趟皇宫求舅舅把婚给退了不就好了吗?”沈未央仍旧不解。 哪想,长公主却瞬间沉了脸色,严肃道:“不得胡闹。君子重诺,绝无戏言,更何况你舅舅还是九五至尊的皇帝?” 长公主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迅速将沈未央敲醒,是她想当然了,这桩婚事本就是她自己去向舅舅求来的御赐姻缘,怎么可能是说退就退的? 然而,如果这桩婚事当真退不掉...想到这里,沈未央止不住惶恐起来。 婚事退不掉,她将再次嫁给楚瑾,熟悉的一切又开始上演,那她的命运还能改变吗?她想守住的人又真的能够守住吗? 沈未央的面色一瞬间白了下去,身上穿的桃花襦裙被她捏得越来越紧,却恍若未觉。 长公主似乎也因此陷入了沉思,良久过去,却也只是颓然叹了一口气:“未央,这场婚事已成定数,今后如何,你得靠你自己。” “丈夫的喜好如何,不是一个妻子该过问的事。一个女子想要过得好,就不能当真将一身荣华系在男子身上。未央,你长大了,得学会 分卷阅读6 审时势,知进退...” ...... 长公主拉着女儿的手,就这样断断续续交待了许多。 沈未央从前不曾留意,如今看着母亲面上的神色,拧着眉,眼中盛满担忧,仿佛有许多深意。 从前的她不会懂,活过一轮的她虽然已经有所感悟,却仍旧只是一知半解。 她想不明白,从来活得风风光光,有丈夫宠爱,有女儿撒娇的长乐长公主为何眼神中会有如此复杂晦涩的情绪... 第4章 第三章 待得沈未央从长公主府正院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她手中拿了一幅字,是方才刚进书房时见母亲写的。她犹记得那宣纸上遒劲的四个字:戒痴,戒躁。 沈未央反复品味着这四字,总会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母亲早就洞悉一切,她似乎知道从前的她如此痴迷楚瑾注定为情所伤,似乎知道她太过骄傲的性格注定急躁刚过易折。 沈未央想着母亲,想着母亲的那些话,那些字,那怅远的眼神,越发疑惑了起来。 这时敛秋瞧着郡主微皱的眉头,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郡主,你和楚瑾公子的婚事退了吗?” 沈未央摇头。 见此,敛秋大为失望,有些难过地道:“如果当真嫁给楚瑾公子,郡主以后可怎么办啊?” 看敛秋愁得小脸儿都皱到一团的模样,沈未央失笑,经过母亲一番语重心长的叮嘱,她此时已经差不多想通了。 一纸婚约,一桩婚事而已,还奈何不了她。她往后就算是又嫁给了楚瑾,也已经与前世的境况大相径庭了。 她从前是一门心思扑在楚瑾身上,才会被楚瑾的冷漠磨得心寒,才会毫无防备让楚瑾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一夺走。 如今她早已对楚瑾死心,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一世,她不仅不会用她郡主的身份给楚瑾带来诸多便利,让他一帆风顺地被封摄政王,她还要想尽办法地给楚瑾使绊子,让他永远也无法达到前世的高度,也永远无法伤害她和她最想守护的人。 想明白这些,压在沈未央心口的大石头便在一瞬间消失。 涅槃重生,她一定要活得更好才是。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沈未央便不再耽搁,只管朝着自己小院儿的方向走。 倒是敛秋略有些踌躇,几番犹豫后,还是开了口:“郡主,楚瑾公子送来的那些聘礼,我们还收不收啊?” 敛秋不说,沈未央都快忘了这事儿。她想起那人冰冷的眉眼,突兀就笑了,叫上敛秋:“我们去看看吧。” 青木领着送聘礼的队伍,一直候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外。这都等了快一个时辰,青木虽然面上不显,请来送聘礼的帮工却是早就着急了起来。 青木是楚瑾的贴身小厮,他很清楚骄阳郡主对主子的情意,这聘礼都送到门口了,公主府却迟迟不放他们进去,饶是青木再好的耐性,心头也不由得焦躁了起来。 虽说主子与骄阳郡主是皇上赐婚,这桩婚事早已板上钉钉,就是长公主府有滔天的权势,也断然不可违抗,但长公主府这副刻意摆冷脸儿的态度还是让青木有些担心。 骄阳郡主是喜欢主子不错,但长乐长公主却着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想到这儿,青木忍不住摇了摇头,主子以后做了长公主府的女婿,日子可就不好过咯。 盼着盼着,可算把骄阳郡主给盼来了,青木瞥见门缝里走来一个桃红色的人影,顿时兴奋了起来。 老管家替沈未央开了门,她站在高高的门阀下,居高临下地望着那简陋的送聘队伍,不由得嗤笑一声。 一个穿一身粗布青衣的小厮站在队伍最前,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这便是楚瑾的贴身小厮青木了。 沈未央再见到他有些感怀,犹记得在前世,在她还是摄政王妃的时候,小厮青木已是摄政王楚瑾身边的叶副将了。 真是造化弄人,谁都无法预料未来的境况。 她从回忆中缓神,见青木抬头望着她,一副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不觉好笑。 是了,她如今心态大变,展现在人前这副冷淡的样子着实与从前那个热烈而单纯的骄阳郡主大相径庭。 但她已经不愿回到从前了,便就着这副冷淡的样子不咸不淡地开口,她扬了扬下巴:“青木,这些...就是楚瑾给我的聘礼?” 话中似乎有了其他的意味,叫青木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然而,沈未央也不需要解释,她彻底由了自己的性子,原就是来挤兑这些寒掺的聘礼的:“把礼单给我看看。” 青木赶紧顺从地呈上。 沈未央接过来,随意地瞟了两眼,这礼单就看完了,心头便越觉可笑。 她又扫了一眼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送聘队伍,扬了扬手中的礼单,冷淡地开口:“黄金万两,珠钗一对,短剑一支...楚瑾公子送来的的聘礼,竟是这样的.. 分卷阅读7 .少吗?” 这次青木总算是听懂了,心头却越发惶恐。郡主不是喜欢他家主子吗?怎的在这种时候开始刁难了起来? 郡主分明知道他家主子的情况,自小丧失双亲,幸得太尉收为义子,如今虽说已在军营中崭露头角,但到底不比那些家世显赫的公子,积蓄很是微薄。 他们主子不是不想给郡主送来一堆华丽的聘礼,而是实在拿不出啊!郡主分明知道这一切的,为何如今又在送聘这事儿上为难起了他们? 不管青木怎么想,沈未央如今对楚瑾算是彻底死了心,便更不能容忍这样一个冷了心肝的男人让自己受上半分委屈。 聘礼不够好看那是男人的事儿,她只消挑刺儿,剩下的让楚瑾自己去解决。 沈未央双手抱胸,凉凉笑道:“这礼单中唯一够看的只有那万两黄金,就这还是舅舅为我赐婚那天赏赐下来的。” 她把礼单甩给青木,转身丢下最后一句话:“这点儿聘礼绝对不可能入我长公主府的门,要是你们主子还算有点诚心,便叫他来长公主府请罪吧。” 第5章 第四章 夜色渐深,窗外的知了哀戚地叫了几声便歇了下去。 室内暖黄的灯火轻轻摇晃着,沈未央执了本闲书在灯下细看,柔和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完全不见白日里面对送聘队伍时的冷淡凌厉,好似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案台上盛放着长公主叫人送来的糕点,是沈未央最喜吃的桃花酥,看书看得累了,她便不时伸手拿一个糕点慢慢咀嚼。 桃花酥口味甘甜,口感细腻,一点一点化开在舌尖上,好似那甜味也随即浸入了心里。 沈未央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感叹,像这样平静安乐又随处可见幸福的日子真是阔别好久了。 敛秋轻轻推门进来,见郡主此时正在安静地看着闲书,映着暖光的侧脸恬静而美好,不禁露出会心的笑。 然而,转瞬想到方才老管家来告知她的事,又忍不住拧了眉。 敛秋安静地走到沈未央身边,颇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郡主,楚瑾公子在府外求见。” “楚瑾?”沈未央拿糕点的手顿了顿,转瞬后,又动作自然地将糕点拿到了唇边,手中的闲书没有放下来的意思,好像敛秋方才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谁能想到呢,给未婚妻送聘礼都不愿来的男人,在长公主府这儿吃了闭门羹后,却又在深夜巴巴儿地赶来了。 这男人呐,你越是一心扑在他身上,他反倒爱端着架子。你越是冷着他,他反而能厚着脸皮来找你。 沈未央嘴角溢出薄凉的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如今上赶着的楚瑾,还是在笑从前的自己太傻。 她歪头想了想,如今轻易放过楚瑾,岂不太便宜他了?他从前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心寒了无数次,现在她何不一一讨要回来? 沈未央淡淡地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天儿逐渐黑得早了,此时已然是黑漆漆的一片,见此,她挑了挑眉,对敛秋道:“就说本郡主已经睡下了,不见。” “好。”敛秋应得很快,似乎还带着点儿摩拳擦掌的兴奋。 如今郡主终于想通了,她作为郡主手下最得力的丫鬟,自然是要帮郡主出一口恶气的。 楚瑾公子,你不是老对我们郡主爱答不理吗?今儿个就小试牛刀,让你瞧瞧连续吃到闭门羹是什么滋味? 长公主府外,楚瑾沉静地立在那儿,从前挺拔的身形微微弓着,冷淡的眸子里少见地溢出了些许担忧,然而,映衬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等了许久,终于见到骄阳郡主的大丫鬟敛秋开门出来,楚瑾不由往前走了几步,刚要开口,却被敛秋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住:“楚瑾公子,你改日再来吧,我们郡主已经睡下了。” 交待完这句,完全不等楚瑾答复,敛秋就转身又关上了门。 徒留楚瑾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长公主府门前,望着那森严高耸的门阀苦笑。 “将人赶走了?”见敛秋兴冲冲地回来,沈未央翘着嘴角问。 “赶走了。”敛秋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郡主,你可没看见,我把楚瑾公子堵得半个字都没憋出,他那脸色都快黑成锅底了!” 见敛秋手舞足蹈的样子,沈未央忍不住扑哧一笑,跟着吐槽:“他成日冷着个脸,原就是跟锅底差不多的。” “是啊是啊!”沈未央把敛秋一直藏在心里的吐槽给说了出来,听到这儿,她便拼命点着头,不由开口还要再添一笔,却被小院儿内一道沉重的闷响打断。 沈未央自然也听到了这道奇怪的声音,她与敛秋对视半晌,俱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这都逐渐夜深了,怎会还有人在长公主府里走动,如此不知轻重地弄出这种动静? 敛秋望着沈未央提议:“郡主,我出去看看吧?” 沈未央拧了眉:“我跟你一起去。” 若不是 分卷阅读8 贼人便罢,若当真是贼人,她倒要看看,是个哪个小贼如此大胆,竟敢来长公主府造次! 等到沈未央和敛秋来到小院儿里,刚好看见围墙那儿的大树下有个黑漆漆的人影正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树影婆娑,那人影的相貌看不真切,沈未央便又朝前走了几步。 越是靠近她的心头越是生起一种诡异的感觉,那人影身量很高,体格匀称,像极了一个人... 终于走到近前,沈未央的呼吸一滞,眼前这翻墙而入的‘贼人’竟真是楚瑾!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因着方才不慎摔倒在树下,此时楚瑾的身上沾了不少的泥土枯叶,沈未央从来没见他像现在这般狼狈过。 不知为何,见着楚瑾窘迫的样子,沈未央却意外地有些愉悦。 她甚至取消了马上赶人的打算,准备先戏弄他一番。 沈未央抱着臂,闲闲地看着此时弓着身,低着头,全没了往日气势的楚瑾,微微翘起嘴角:“怎么,一向做事严谨不失风度的楚瑾公子竟会在大晚上翻我长公主府的围墙?是我眼神不好看错了还是...” 楚瑾仍旧低着头,没有接她的话,他自然是不知她为何会仅仅在一日之间就变化如此之大,两人才一见面她就火.药味儿极浓地出言讽刺。 从前的沈未央是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做的。 尽管心头疑惑,但楚瑾并未开口询问,他只是说起他来此的目的:“未央,我是来给你送聘礼的。” “聘礼?”沈未央笑出了声,他如今两手空空,哪儿来的聘礼? 更何况,有哪个结亲的人家是会大晚上来送聘礼的? “嗯。”谁料,楚瑾却神色自然地点了点头,似乎并未听出沈未央语气里明显的不满。 方才翻墙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倒在了地上,怀中抱着的聘礼也随之落了一地,现在楚瑾一一捡起来,一件一件拿给沈未央看。 一对珠钗,一把短剑,一盒胭脂...跟白日里青木送来的聘礼几乎没什么不同。 嗯...若硬要说出些不同的话,白日里送来的万两黄金没了,却多出了一根儿破铜烂铁。 沈未央嫌弃地瞧了瞧楚瑾握在手里的那把长.枪,忍不住冷笑一声,他以为她是军营里同他一起上阵杀敌的将士么!?竟敢拿一把长.枪来糊弄她! 第6章 第五章 站在静谧的月色下,沈未央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了。 是她想错了,就算她早已对楚瑾死了心,面前这人都总有办法惹她生气。 只是如今她再也不会耐着性子委屈求全,沈未央抬手,直指楚瑾的脑门儿:“你的聘礼我承受不起,劳请你从哪儿来打哪儿回吧。” 楚瑾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低声道:“未央,别闹性子了。” 闹性子!?竟然只是闹性子!? 沈未央有些惊异地望着神色仍旧未改半分的楚瑾,可能她还是不大了解他,在这人的眼里,自己的任何喜好和体面可能都无关紧要。 对他来说,娶她可能不过就是皇帝下的一道特殊点儿的命令罢了。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冷心冷肺的人? 这个问题沈未央自问了无数次,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答案。 罢了罢了,沈未央的肩膀颓然一松,刚燃起的脾气乍然间蔫旗歇鼓。 楚瑾就是有这种让人气得说不出话,他还一脸无所谓的能力。她要当真如从前一般老与他计较,非得让自己气出病来不可。 沈未央不再搭理楚瑾,转身往屋子里走。楚瑾不愿意离开就让他在那儿干站着吧,反正这初秋的天气站一晚上也冻不死人。 谁料,这次楚瑾却一反常态,像块狗皮膏药似的巴巴儿地跟了上来,一直悄悄跟在沈未央身后进了屋。 沈未央回屋落座,这才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后也进了屋的楚瑾,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儿。 刚要厉声呵斥将楚瑾给赶出去,鼻尖却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若是叫从前尚且稚嫩的沈未央嗅到,并不会觉得有任何异常。可如今她已多活了一世,这样的味道正是再熟悉不过。 沈未央不由得仔细打量了楚瑾一阵儿,他的身上仍旧染着泥泞,头发上还牢牢地粘着一片尚为抖落的枯叶,尽管五官已是比从前年轻了不少,少了许多杀伐之气,又多了些少年人的青涩。 但她一见到这副面孔,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一想到他如今的狼狈模样,心里又好受许多。 沈未央心情复杂地将楚瑾从头到尾地看过,像是在找寻着什么东西,半晌却轻轻摇了摇头,他穿着一身黑衣,叫她看不出任何明显的异样。 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沈未央也就放弃了,楚瑾受了伤干她何事,许是方才翻墙的时候在哪儿磕着碰着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管得有点儿过头,便不再理会这事儿,重又开口准备将楚瑾赶出去。 分卷阅读9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楚瑾重又将那把长.枪朝着沈未央递了过来:“未央,青木向我回禀你对聘礼不满意,是以我又在聘礼中加了一把长.枪,这是...” 沈未央不耐烦地打断他:“所以呢?你添把长.枪又会如何?你以为我会喜欢?”她将那把长.枪接了过来甩到一边,气得肝疼,“真是太可笑了!你见过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会舞刀弄枪的?” 楚瑾被沈未央连珠炮一般的质问堵得说不出话。他原本想解释,这把长.枪是他死去的父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珍重的一件武器。 可现在这些他都说不出口了,在沈未央不断的逼问下,他的这些解释全都显得太过单薄。 沉默着憋了许久,楚瑾只是道:“未央,现在距我们的婚期只剩下半月了...” “呵...”沈未央冷笑一声,她听懂了楚瑾的意思。 他们这桩婚事是圣上赐婚,她就是再有意见也得结,婚期在即,由不得她胡闹,这聘礼她是不收也得收。 她原也知道即便自己再逼楚瑾他也不能多拿出半个子儿,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楚瑾老是那副有恃无恐不愿低头的样子。 沈未央长舒了一口气,勉强将自己处在暴走边缘的情绪给平复下来。 或许是她想错了,跟楚瑾这种完全不解风情的大男人计较这儿计较那儿只会伤了她自己,还不如就此跟他撇清关系,落得个耳根子清静。 沈未央极力冷静下来沉思半晌,复又开了口:“要我收下这些聘礼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得答应我的三个条件。” “你说。”见沈未央终于松了口,楚瑾不由得松了口气。 “第一,”沈未央看楚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总算好受了些,“我出嫁后府上的一应事宜应当交给我来掌管,特别是府上的财政情况。” 从前的沈未央就是在这方面太过天真了,嫁过去从来不管事儿,最后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楚瑾一个人处理,让自己全然没有了主动权。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得把持住府内的中馈,将楚瑾给压得死死的。 听到沈未央说的第一条,楚瑾倒是没什么异议,沈未央出嫁后就是他的妻子,府中大小事务自然理当交给她来处置。 是以,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见楚瑾答应得很快,沈未央神色稍霁,继续道:“第二,待我出嫁后你不得限制我的行动自由。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没有任何权力阻拦。” 这一条后,楚瑾沉默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条件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奇怪。 他本就没有限制妻子行动自由的打算,因此思索良久后他还是答应了。 见到楚瑾答应下这条,沈未央终于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既然坑已经挖好了,接下来自然就只消等着楚瑾自己往坑里跳了。 沈未央心情甚好地吃了个糕点,才慢条斯理地道:“第三,如今我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喜欢你了,你我婚后应当有名无实。往后我不会阻止你纳妾,你有喜欢的女子可以接入府中,自然,我若重新有了喜欢的男子,你也不得阻止。” ! 楚瑾被沈未央这超乎世俗的话给惊得愣住,他都差点儿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沈未央语速不急不缓,每一句都像是一把钢刀插在他的心口上。 怎么可能?她说她如今不喜欢他了,那为何她又会在前不久进宫向圣上求来了他俩的婚约? 他身份卑微,原本不愿耽搁骄傲尊贵的骄阳郡主,才会在从前她对他示爱的时候一再拒绝,可他原本也是喜欢她的啊! 她美好得像一朵要人小心呵护的娇花,又炽热得像一轮让人心生希望的骄阳,他怎能不被她吸引? 她都不知道,当圣上为他们赐婚的时候他有多惊喜,只是生怕自己照顾不好她,才会将这份惊喜藏在心上,午夜梦回间都能溢出许多的甜。 可现在她说她不喜欢他了,她不想做他真正的妻子,未来还会喜欢上其他的男人... 一想到这些,楚瑾的脸色就刹那间变得铁青。 他果断出口否定:“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楚二哈开始遭受沈小猫的毒打~ 第7章 第六章 “不行也得行!”沈未央没打算理会楚瑾的意见。 这场婚约虽然已然取消不了,但她可从来没打算自己要像上辈子一样为楚瑾守活寡。 她凭什么要继续守着一个冷心冷清从来都不爱自己的男人,重活一世,她得痛痛快快地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找到一个真正爱她宠她的人,平静安乐地相守一生。 至于楚瑾,他爱喜欢谁喜欢谁,从前她管不着,如今她也不想管了。 往后他们的相处便像她提的条件那般就挺好,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各自欢喜,谁也碍不着谁。 “不行!”楚瑾还是固执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他忍不 分卷阅读10 住上前一步,拉起沈未央纤细的手腕,语气是沈未央从来没听到过的讨好和乞求,“未央,我们婚后好好地过日子行么?我会尽我所能好好地照顾你,你能不能...” 能不能重新喜欢上我,能不能不要喜欢其他的男人。 沈未央说不清此时自己心头是个什么滋味,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她头一次从楚瑾的口中听到乞求,可她非但没觉得新鲜,反而有些悲凉。 从前她那样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他的时候,他从来没对自己说过这些话。可现在她反过来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了,他却能够低声下气地来乞求她好好地跟他过日子。 要是他从前能有一两分现在这般的心思,他们两人之间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沈未央收了心思,也冷了心肠,她淡淡看着眼前甚至有些卑微的男人,拒绝得干脆:“楚瑾,你给我听好,本郡主现在一点儿都不愿与你结为夫妻。如今既然毁不了婚,婚后你我二人便各不相干,也落得个清净。” “未央...”楚瑾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更是逐渐失了血色,他执拗地望着她,依旧不肯妥协半步。 沈未央高挑起眉梢,冷冷地看着眼前似乎卑微到尘埃里的人,想到从前那些终日的怨怼突然觉得可笑,更是生不起半分怜悯的心思,直截了当道:“楚瑾,方才你已经答应了我所说的第二个条件,不得干涉我决定的任何事情,如今这第三个条件你同样不得干涉。” “你我二人,从此各不相欠。” “不!”楚瑾牢牢握着沈未央的手腕不肯放手。 这样的楚瑾反倒让沈未央嫌恶,她上辈子受了眼前这个男人如此多的苦楚,如今不予计较已是仁慈,他若还要纠缠就怪不得她心狠了。 沈未央一把甩开了楚瑾的手,用尽力气,毫不留情。 楚瑾猝不及防之下,身子竟站立不稳就要倒落下去,沈未央眼睁睁看着,没有去扶的意思。 楚瑾从小一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大男人,说是能被她一个弱质女流甩了一下手就能摔倒在地上,沈未央是如何都不会信的。她只觉得眼前楚瑾那副怪异的样子是在做戏。 沉闷的一声,楚瑾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倒是没有疼痛地叫出声来,只是紧锁着眉头,迟迟没有爬起来的意思。 沈未央奇怪地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摔倒在地上而已,又不是爬不起来了,用得着把戏做那么假吗? 然而,自楚瑾跟着她进屋起,沈未央鼻尖嗅到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此时却越来越浓了。 沈未央拧了眉,有些不确定地再次打量着地上的楚瑾,他侧躺在地上,身子蜷缩着,一身黑袍原本看不出异样,可他身下挨着的木质地板却渐渐浸出些血迹来。 沈未央心头一惊,那血迹在地上飞快地扩散开来,就她愣神的这一会儿,竟然就已经聚上一小滩了。 她此时已然顾不得方才与楚瑾的约法三章,依这地板上越来越多的血迹来看,楚瑾明显是伤得不轻。 沈未央暂时将方才的那些情绪通通放下,她蹲下身来,将楚瑾小心扶起,距离凑近,她这才发现,他腹部的布料已经被鲜血给浸透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一点一点将楚瑾给扶到梨木椅上坐下,焦急地提高音量朝守在屋外的敛秋道:“敛秋,快去拿些金疮药来!快去!” 屋外的敛秋对屋子里的状况一无所知,但听着郡主这急得不行的语气,却一点儿都不敢耽搁,一路小跑,赶紧拿药去了。 沈未央屏气看着此时已被扶到椅子上的楚瑾,他半阖着眼,眉宇紧皱,她心知楚瑾应是在方才与她推搡间拉裂了伤口,必然是极疼的,可他却仍旧紧闭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儿声音。 见楚瑾这副样子,她不由得撇了撇嘴,这人还是老样子,脾气倔,闷不吭声,还死不求饶。 她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楚瑾的伤势太过严重,沈未央直接走过去准备将楚瑾的衣服给解开... 楚瑾此时疼到有些神志不清,方才在院儿里翻墙的时候本就扯到了伤口,现在这一扯就更是严重,他低垂着眸子拼命忍耐着。 然而,见着沈未央直接不管不顾过来解他的衣服楚瑾的心头还是悚然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方才还说着‘各不相干’的骄阳郡主现在竟因为担心他的伤势,将女儿家的矜持放下直接过来解他的衣服了! 尽管他心头不自觉升起一股诡秘的欢喜,可现在他和未央毕竟还未成亲,如此亲密的举动...还是有些不大好。 楚瑾分明疼得连动根手指都费劲,却在沈未央来解他衣服的时候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沉道:“郡主,请自重。” 沈未央动作不停地将楚瑾的手给扒拉开,忍不住赏了他两个大白眼儿。她和楚瑾都十来年的老夫老妻了,他身上哪处她没看过。 还自重,他以为她愿意看他? 若不是她好心肠,不愿意让楚瑾死在自己屋里,早就丢下这个蠢男人不管了。 分卷阅读11 尽管心头老大不愿意,沈未央还是动作尽量轻柔地为楚瑾解开衣服。 他的黑衣浸透了鲜血,湿热粘腻,沈未央一点一点地揭开,她雪白的柔荑上也随之逐渐染上的鲜红的血液,沈未央不由拧了眉头,看这出血量,要是不尽快止血的话... 随着黏着的布料逐渐被揭开,沈未央看见楚瑾腰腹上原本缠好的白纱布此时全然被鲜血给浸透了,一片明晃晃的红,叫人见了触目惊心。 沈未央突然就有点后悔,她方才不该负气甩手将楚瑾给摔倒在地上,这人怎么就能这么沉得住气?都伤成这样了还能不吭一声。 她悄悄叹了口气,只得更小心地去帮楚瑾解开腰腹上的纱布。 由于伤口紧贴着纱布,尽管沈未央的动作再是轻柔,解纱布时伤口还是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楚瑾却愣是紧抿着唇不吭一声。 他静静看着此时正小心翼翼为他处理伤口的沈未央,那样沉静的眉眼,那样专注的神色,尽管此时伤口处痛得难耐,他心头却突兀升起了许多欢喜。 他想,往后她嫁给他后,他常年在外征战,身上定会负许多的伤,她应当也会像今日这般细细为他处理伤口,眼里盛满担忧... 伤口被渐渐揭开,逐渐看清楚瑾腰腹上伤口的形状,沈未央的手却止不住一颤。 那伤口深陷,形状是沈未央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暗器所造成的。 此暗器名叫回龙镖,原是出自长公主府... 第8章 第七章 此时敛秋正好拿着金疮药快步进屋,沈未央便垂了眸子,神色如常地继续为楚瑾清理伤口,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然而她的心湖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视线黏在楚瑾腰腹间那极深的伤口之上,心头悄然升起一股极复杂的情绪。 楚瑾依旧在咬牙忍着伤痛,倒没有注意到沈未央神色一瞬间的变化。 见楚瑾似乎毫无所觉的样子,沈未央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愧疚,动作也越发轻柔。 她一点一点地将粉末药涂抹在楚瑾的伤口之上,长公主府中所用的金疮药是皇家的御赐用药,药性温和,涂抹之时倒不像寻常药膏一般将伤口处烧得生疼。 楚瑾只觉伤口处似有一阵凉风拂过,因其特殊的麻醉效果,这金疮药涂抹之后倒是很快让他的疼痛减了些许。 他也不再紧咬着牙关,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正为他重新缠上白纱布的沈未央身上。 她此时蹲在他身前,动作轻柔得像是有一根儿软绵绵的羽毛在挠痒痒似的,暖黄的灯火映在她沉静的眉眼上,美得像是一朵徐徐盛开的牡丹花。 看着看着,楚瑾突然间就乱了心跳,耳朵尖悄悄爬上了一抹红,却还偏要装模作样地假咳一声。 沈未央正小心翼翼为他包扎着,听到这声便抬起头来,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是不是她方才动作重了些又触到了他的伤口?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水汪汪的眸子便正好映进他的眼里,他的视线跟她直直对上,他的心头突兀便生了些怯意,赶紧把脑袋扭到一边,不敢再看。 楚瑾在心头悄悄地想,此时未央还未与他成婚,他如此直愣愣地看她,恐怕太过唐突。 他不想唐突了她,惹她生气。 然而,沈未央又怎么会知道楚瑾心头的想法? 她眼里看到的,就只是她甫一抬头楚瑾就赶紧把脑袋扭了过去,她忍不住撇了撇嘴,她又不是什么洪荒猛兽,他用得着这么躲着她吗? 亏得她好心帮他包扎伤口,这人竟是连个回应也没有。 尽管心头嘀咕着不满,沈未央手上的动作却还是不停,金疮药的疗效很好,楚瑾伤口的血很快止住了,白纱布上只浸了浅浅一层红便没再扩散,沈未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喏,好了。”沈未央缓缓站了起来,就蹲着身替楚瑾包扎伤口这功夫,竟让她腿脚有些发麻。 她眼神仍旧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楚瑾的伤口,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终是道:“你这伤势不宜走动,今儿个就在长公主府歇下吧。偏院有客房,待会儿我叫个小厮来将你扶过去。” “不用了。”谁料,楚瑾却自己从梨木椅上站了起来,固执道,“我在长公主府住下不太方便,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沈未央凉凉地睨了一眼楚瑾,她都有些看不懂此人是真矫情还是假矫情了。 伤都成这样了,还要犟着自己走回去,要是以她从前的心态决计会丢下不管,可一想到那伤...沈未央还是又改了口:“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只管住下便是,我又不会吃了你。” 听到这句,楚瑾有些讶异地看向沈未央。 吃了他?从前的骄阳郡主从来不会对他说出如此露骨的话。那时候未央即便是再喜欢他,表达爱意时也是含蓄而内敛的。 可如今的未央却在短短几日内就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她刚说 分卷阅读12 了她不再喜欢他,现在又说不会吃了他,任楚瑾如何思索,也想不出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即便她说了她不会吃了他,楚瑾也断然不能答应留宿长公主府,他仍旧摇头:“未央,如此恐会对你的名誉有损...” 沈未央没能忍住,又赏了俩大白眼儿给楚瑾。 还有半月他俩就要成亲,此时楚瑾身受重伤,却反过来担心她名誉是否有损,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可楚瑾有自己的坚持,愣是不愿意留宿在长公主府,道了谢后便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独剩下他带来的破烂儿聘礼仍旧留在沈未央的屋内。 沈未央淡淡瞥了一眼那摊子破铜烂铁,不由嗤笑一声,却觉得这些破烂儿并没有刚开始那般碍眼了。 忙活了一大阵儿,已是夜深,可沈未央却并没有和衣入睡的意思。 有件事挂在她的心头,不上不下,让她的思绪越发复杂了起来。 特意支开了敛秋,沈未央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索了一阵,终是朝着空荡的房间开口:“子墨,你出来吧。” 隐在暗处的男子心头一惊,却仍旧没有丝毫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没乱了半分。 沈未央轻轻叹了口气,她原也知道长公主府的暗卫从来都是训练有素,没有接到长公主的命令,绝不肯轻易现身。 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他们还打算将她蒙在鼓里,她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仍旧试探着开口:“子墨,楚瑾腰腹上的伤,是你的回龙镖所致吧?” 依旧没人回应,可前世沈未央对子墨的回龙镖太过熟悉,她清楚地知道,依楚瑾腰腹上的伤势来看,子墨必定是完全没有留手的,这也意味着他背后的长乐长公主想要除掉楚瑾,毫不留情。 沈未央怎么也想不明白母亲为何要除掉楚瑾,他可是她女儿的未婚夫啊。即便母亲对楚瑾再是不喜,也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她不由得想,如果前世也是如此,那她和楚瑾的恩怨,究竟是谁先亏欠了谁,就彻底说不清了。 重活一世,真相却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沈未央突然就有种直觉,前世的自己看到的许多东西都只是身边人所告知她的,或许她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谜团里,从未看清过真相也不一定。 楚瑾,母亲...沈未央反复回忆起前世的他们,不由得苦笑一声,或许自己对他们从来都一无所知... 第9章 第八章 第二日醒来,沈未央也不知道想起些什么,特意吩咐了敛秋一句:“待会儿去楚瑾公子府上送些药吧。” 皇家御赐的金疮药可不多得,再说...楚瑾身上的伤原也是长公主府的过失,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仁义,沈未央都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敛秋却有些迟疑,一晚上过去,她总觉得郡主对楚瑾公子的态度又转变了许多。 唉,她家郡主什么都好,就是心肠软了些,一见着楚瑾公子受伤就不忍心苛责,又一心为他着想了起来。 可那楚瑾公子,究竟心里装没装进郡主,敛秋看在眼里,却觉得恐怕没几分可信度。 敛秋小口微张,犹豫着想劝劝郡主,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好。 倒是沈未央注意到了敛秋的表情,这丫头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她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未央不在意地摆摆手:“敛秋,你放心便是,只管送药去,别想这儿想那儿了。” 昨晚见着楚瑾身上那伤触目惊心,知道是长公主府所为,她心头难免会有些愧疚。 可也只是愧疚罢了,她绝不会走上跟前世同样的路,也绝不允许自己像前世那般将一辈子的荣宠与幸福都托付在一个男子身上。 重活一世,她早已下定决心,她要为自己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守护好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朋友,一生顺遂安乐。 天儿渐渐地凉了下来,距离沈未央与楚瑾的婚期也越来越近。 可这些天过去,沈未央却越来越没法儿把心思放在婚事上,长公主忙碌着为她准备了许多嫁妆,而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心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也曾朝母亲委婉地试探过多次,可长公主要么是装作没听见,要么是迅速插入另一个话题,回避的意思十分明显。 十五出嫁这天,沈未央彻夜未眠,那件事如鲠在喉,搅得她这些天怎么都不得安宁。 长乐长公主早早地来了女儿屋内,把一大堆丫鬟嬷嬷都叫了出去,说是在女儿出嫁这天一定要亲自为女儿整理妆容。 沈未央一夜没能合眼,眼下便有些乌青,长公主甫一见了就有些心疼。 她走过来替女儿理了理嫁衣,叹道“我的未央,你这是何苦呢?” 沈未央望着铜花镜里映出母亲姣好的容貌,微微有些失神。她和母亲长得极像,若要以花作比,母亲是盛极艳极的芍药,而她尚且年轻,只是一朵含苞初绽的牡丹花。 长乐长公主的美是 分卷阅读13 一种极富张力的美,是一种权势加身雍容华贵极富侵略性的美。 当今圣上,也就是长乐长公主的胞弟,喜好风月,不问朝政,朝中大权有泰半落在长公主府。可以说,当朝长公主府在整个上京的权力中心都是如日中天。 沈未央想不通,将权力尽揽手中的母亲,为何会处心积虑想要暗杀如今在军中只是担任小小一个郎中令的楚瑾。 既然试探了多次都被母亲借故打了回去,现下就要出嫁了,沈未央便不再避讳,她转身直直地望进长公主眼里,艰涩开口:“母亲,您为何要杀楚瑾?” 长公主搭在女儿肩上的手僵了僵,继而放松,淡笑着问:“未央莫不是舍不得我,怎的开始说起胡话了?” 沈未央摇头,固执地看着长公主,不放过她脸上神色任何的变化:“我已经看到了楚瑾身上的伤口,伤在腰腹,是回龙镖所致...孩儿就要出嫁了,母亲何故再瞒我?” 心知女儿今天是铁了心要问个缘由,长公主垂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一叹道:“未央,我本不欲将这些说与你听,可我这一阵见你似乎将从前放在楚瑾身上的心思收回了许多,也稍稍放下心来。” “楚瑾不是良配,他的心不在你这里,而你从前却把整颗心都扑在他身上,未央,这是我一早就警示过你的。” “可你从来都不听,竟闹到你舅舅那里成下了这桩婚事,我才会出此下策...” 既然皇命不可违,就只有一方身死,才能解了这桩婚事,才能让她的女儿不会把一辈子都葬送在一个冷心冷清的男人身上。 从前她走过的那些艰难晦涩的老路,长公主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去走第二次。 可惜啊...让那小子给逃了... 沈未央有些难以相信,母亲的理由竟会这般简单,竟会为了一桩婚事,而去要楚瑾的命? 尽管有了前世的教训,沈未央不得不承认母亲的想法是对的,然而,她却难以接受母亲的手段。 她不想承认,从一开始就是她亏欠了楚瑾,要是她不去求舅舅赐婚,楚瑾就不会受如此重的伤,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未央安静地垂眸,任母亲轻缓地为她梳着长发,突然就有些难过,她和楚瑾,究竟是谁欠了谁? 长公主见女儿沉默下来,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她一点一点,缓慢而又专注地为女儿整理着妆容,衣发...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女儿,稚嫩的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然要走上一段注定不会顺遂的姻缘,嫁给一个不懂疼她宠她的男人... 看着看着,眼眶突然就有些湿润,忍不住叮嘱道:“未央,出嫁后要记得常回长公主府来看看。” “嗯。”沈未央轻轻地应,她此时心头有些乱,没看见铜镜里长公主眼角悄然滑下的那颗滚烫的泪... 留给母女俩的时间不多,很快,天光大亮了起来。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来了长公主府,吹锣打鼓的声儿老远就传了进来。 伴着屋外的喧嚣,长公主最后认真在女儿的眉间画了一个极美的花钿,盖上鲜艳的红盖头,便扶着女儿站了起来。 此时新郎楚瑾正好进了屋,他眼中只见一个火红的人影,穿着精美繁复的嫁衣,正一步步朝他走来。 楚瑾看得愣住,心头随即爬上一条滚烫的热流,仿佛要止不住喷涌而出。 这是他的新娘啊!热烈耀眼得如骄阳一般的郡主啊,终于要嫁给他了! 这一刻,楚瑾仿佛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他激动地伸出手,想要牵起他最美的新娘... 然而,沈未央沉默地从他身边走过,仿佛将他视作空气。 第10章 第九章 楚瑾悻悻收了手,默默跟在沈未央后面。 长公主则一路扶着女儿出了府,似乎完全没有将女儿交到新郎手里的意思。 直至走到花轿旁,才不得已放了手,见此,楚瑾赶紧伸手去扶着新娘上花轿。 长公主凉凉扫了他一眼,便一直看着女儿进花轿,火红的帘幕放下,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重又吹锣打鼓地离开... 十里红妆,风光出嫁,她当年也是如此,可这一路走来,到底是否风光畅快,也只有自己知道。 长公主的嘴角不自觉泛着苦涩,只愿女儿别走上自己的老路才好啊。 抬花轿的人是皇宫里派来的侍卫,这顶花轿,这一整个迎亲队伍,俱是圣上吩咐皇宫里的内务司置办的,就连待会儿迎亲队伍抵达的宅子,也是圣上专门为了外甥女儿的婚事赏赐的。 侍卫们抬轿很稳,沈未央坐在花轿里不自觉感叹,舅舅为了她能风光出嫁,当真是花费了不少意思。 可一想到舅舅前世被摄政王逼死的惨状,沈未央又有些悲凉。 前世她总想不明白,舅舅不过是不理朝政,政务又有作为嫡姐的长公主帮衬,何至于要落得个被摄政王逼死的下场? 沈未央脑子里几种念头不断夹杂 分卷阅读14 着,她颓然地发现,自己已然越来越看不清楚瑾了。 他到底是从前那个心狠得连至亲都可以不顾的摄政王?还是现在这个性格沉闷甚至看起来有点儿傻的年轻公子? 复杂的思绪逐渐散去,沈未央定了定神,花轿已经停在崭新的府宅前。 身着大红衣裳的楚瑾下马来接她,这次沈未央便没有不讲情面地推开,她顺从地接过红绸的另一边,亦步亦趋跟着他走入府内。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吵得沈未央脑仁儿疼,鼎沸的人声非但没让她觉得热闹,反让她心头升起一股浓重的荒谬感。 这场吵吵闹闹并非所愿的婚礼,她只想快点结束。 然而上京的任何节日仪式流程都是繁复的,婚礼则犹甚,她一步一步耐着性子做完,总算是被带到了正厅。 同外面的喧闹不同,正厅里倒是反常地沉静,众人屏气凝神,竟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沈未央的视线被红盖头遮挡,她只能看到正前方的地面上有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便不由得呼吸一滞...她想起来了,舅舅宠她过甚,她和楚瑾的这场婚事,竟是从头到尾都交给了圣上主持。 舅舅谁也没告诉,就连在母亲那儿也没透露风声,就低调出了宫,来了他们的婚礼现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楚瑾父母皆于他幼时身亡,两人若当真要拜就只能拜他父母的灵位。 所幸圣上来了这儿,便解了楚瑾无父母的尴尬,两人朝着圣上俯身一拜,这场婚事便又添了几分天家的荣耀。 舅舅为她所想所做的这些,沈未央都是知道的。 可她从前选错了路,不仅没能回报上一二分,还连累舅舅断了晋王朝的江山。 沈未央想着这些的时候,婚礼流程已然接近尾声,坐在上位的皇帝疼爱地看着从小被他宠大的外甥女儿,有些兴奋地宣布:“朕念郎中令楚瑾于军中有功,特于大喜之日擢其为少将军。” 满座皆惊,唯有站立正中的沈未央没觉得意外,只是心头有些无奈。 舅舅为了她,将楚瑾提拔为少将军,从此楚瑾的人生在前世一片坦荡。少将军,副将军,骠骑大将军...一直到摄政王。 可以说,圣上此举是第一次引狼入室。 从前沈未央将全部信任交付楚瑾,却眼睁睁看着自他登上摄政王之位后,晋王朝的江山从此易主... 沈未央的手紧握成拳,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礼仪结束后,她被敛秋扶着送至婚房,锣鼓喧天里,她只听到满堂高声,宾客尽欢。 心头却像是落进了数九寒天,是刺骨的寒... 入了婚房后,沈未央不再像从前那般守着规矩苦等。她一把扯下红盖头,就像是扔下了她身上积压多年的繁重枷锁一般。 敛秋有些惊愕地看着她,支吾着:“郡主...” 沈未央摆了摆手,在矮凳上坐下,朝敛秋道:“先别管这些,敛秋,你去为我找些吃食来。” “哦。”敛秋呐呐地应,快步领命出去了。心头却是疑惑,郡主这般做...有何用意? 沈未央百无聊赖地闲坐在婚房里,其实她这般做,也没甚特殊的意义,只是如今这婚事在她眼里已然没了分量,她自然也不用再委屈自己守着这些磨人的规矩。 她兴致缺缺地打量着屋内的布置,御赐的东西,一切都是顶好的,但对于出身尊贵的她来说,这些东西也瞧不出什么新意来。 倒是盛放着喜枣的桌上突兀多出的一盏莲花灯,勾起了沈未央的回忆。 这盏莲花灯洁白如雪,前世她嫁给楚瑾时,也是如此一般静静放在桌上。 从前的沈未央见了莲花灯满心欢喜,只以为这是楚瑾特意折了送给她的,可没过多久,她和他共饮交杯酒时,楚瑾却一把将莲花灯给拂了下去。 雪白的莲花的掉在地上,便像是破碎的心意,分明地告诉她这不是楚瑾所赠。 然而,如若不是楚瑾的话,这盏洁白如雪的莲花灯,又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婚房内?这又会是何人所赠呢? 沈未央环视一圈,将莲花灯小心收了起来,不管这是谁送的,至少这是件让她看了心生欢喜的礼物。 不像楚瑾那个冰疙瘩,只会送一堆破铜烂铁给她。 此时敛秋正好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沈未央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便也不再矜持,立即坐下用起膳来。 敛秋在一旁伺候郡主用膳,想起方才所见的场景,不由拧着眉头道:“郡主,我方才见到了楚瑾公子,他似乎饮了许多酒...” “哦。”沈未央淡淡地应了声,楚瑾的事儿她不想管,也管不着,反正她也没有跟他过日子的打算。 敛秋自然不知沈未央的想法,她只是担忧着,楚瑾公子饮了那样多的酒,郡主的洞房花烛夜恐怕不会好受... 第11章 第十章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楚瑾才跌 分卷阅读15 跌撞撞地往回走。 人生的大喜之日,饶是楚瑾这种喜怒不形与色的面瘫,也有些高兴得过头了,一不小心便叫军营里的那群兄弟灌下了一肚子酒。 所幸他还没醉得完全失去理智,恍恍惚惚地循着路去找他的新娘子。 到了新房外,不知怎的,楚瑾竟有些忐忑,他动作放轻推开了雕花门,满怀期望地朝屋内望去... 然而,室内一片漆黑,并没有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子在等他。 楚瑾皱了眉头,奇怪地朝屋内走去,离得近了,便瞧见被窝里隆起小小的一团,原来新娘子竟是已经早早歇下了。 然而,楚瑾环视一圈,看到桌上成堆的喜枣,一壶合欢酒,两个空酒杯,早已被吹熄的红烛,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红盖头...心头突然就有些难受。 他忍不住轻轻推了推裹在被窝里的人:“未央...” 沈未央此时并未睡着,她仍旧拿后脑勺对着楚瑾,甚至都不愿意转过头来,只是冷淡道:“你我婚前已然约法三章,婚后自然各不相干。别院里有专为你准备的寝室,让青木领你去那儿吧。” 沈未央的语调毫无起伏,像是没有丝毫感情一般,楚瑾听得愣住,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未央当真是要与他断绝关系。 若是放在平常,楚瑾或许还要据理力争一番,可如今他喜酒喝过了头,便有些任性起来。 楚瑾只当沈未央方才的话完全没说过,他自顾自地走过去将两边的红烛重新点燃,又认真倒上了两杯合欢酒,便走到床前不管不顾地要拉沈未央起来。 “放肆!”沈未央未曾想楚瑾竟敢直接动手来拉她,便有些恼怒道。 “未央...”楚瑾的声音放低,轻飘飘的,此时沈未央和他离得近,便像是有一根儿羽毛在耳朵里挠痒痒似的。 竟意外地低沉好听,叫人不忍心拒绝。 但沈未央已然不是什么豆蔻少女了,她从前为他着迷过,并由此吃了亏,重活一世,同样的错她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她依旧冷淡,一把将手臂从楚瑾的手里抽出来:“楚瑾,你若现在出去我还可以既往不咎,你若是还要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然而,楚瑾当没听到一样,见沈未央紧紧裹着被子不愿下床,他便直接长臂一揽,一下子将她给抱了起来。 沈未央的身子突然腾空,又惊又怒,圆瞪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没一会儿,楚瑾却把她放下了,他把她抱到桌前的矮凳上坐下,一手端起一杯合欢酒,将其中一杯朝着沈未央递过去:“未央,我们饮了合欢酒再歇下吧。” 沈未央余怒未消,一手将楚瑾递过来的合欢酒打落,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提高了音量朝着门外道:“敛秋,去叫几个小厮过来,把楚瑾公子给抬出去!” 门外敛秋呐呐地应声,疑惑屋内郡主跟楚瑾公子到底怎么了。 但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肯定都是楚瑾公子的错,敛秋的立场十分坚定,一想到这些便迅速找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喝酒把脑子都给喝糊涂了,沈未央分明已经叫了人,楚瑾却仍旧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她把酒杯给拂落了,他又去捡起来,重又倒上一杯酒,再次朝着她递了过去。 沈未央凉凉地看着他,连抬个手指都懒得,她现在之所以能看起来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是因为她在耐着性子等,等敛秋找人来将眼前这个醉鬼给抬出去。 敛秋做事从来都不会让沈未央失望,很快,她带着四五个体格强壮的小厮进了屋。 见此,沈未央便一刻都不想耽搁,立即指着楚瑾对那几个小厮吩咐道:“把人给我抬出去。” 几个小厮依言过来,打算架起楚瑾出去,然而,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练就了一副好身手的楚瑾却并不容易对付。 更何况他如今喝多了酒,跟几个来抬他的小厮挣扎间,便收不住力道,弄得几个原本有些气力的小厮苦不堪言。 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几个小厮都没能将楚瑾给抬出去。 沈未央冷冷地看着他,觉得脑仁儿又开始疼了起来,等了许久见楚瑾还是赖在屋里,她不由得颓然一叹,对着那几个小厮道:“罢了,你们先出去守在屋外,我若是再叫人,你们便进来。” 小厮应声出去,沈未央便重又熄了红烛,上床歇下。 她已经倦了,也懒得跟楚瑾折腾了,楚瑾要赖在屋里,便让他赖罢。反正她没打算理他,他一个人拿着两杯合欢酒枯坐一夜也成。 沈未央转过身,重又裹紧了被子,继续拿后脑勺对着楚瑾,夜色漫长,她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楚瑾则立在原地,脑子像是一团浆糊似的,有些晕乎。 他方才其他什么也没想,就想着这是他跟未央的洞房花烛夜,他如何都不能被赶出屋去,一番拳打脚踢的挣脱后,可算是如了愿。 然而,楚瑾愣愣地望着黑暗里理都不肯理他一下的未央,突然就有些委屈。 分卷阅读16 从前未央不是这样的,她总是喜欢来找他,尽管他不善言辞,她也总是能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说上一大串话。 可现在,怎么全变了呢? 他望着缩在被窝里那小小的一团,忍不住想走过去问问她。 而沈未央呢,她有些防备地缩在被窝里,听着楚瑾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动静,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鼻尖就嗅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有人摸索着上床,在逐渐靠近她! 沈未央心头一惊,在楚瑾伸过来的手快要碰到她的时候,沈未央情急之下都来不及考虑,便小脚伸出用力一蹬,将楚瑾给踢下了床。 只听咚地一声,楚瑾高大的身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有了这一回,因着担心楚瑾故技重施,沈未央便更是防备,她也不再靠着里侧睡了,迅速转过了身,准备随时盯着他的动静。 然而,半晌过去了,被踢下了床的楚瑾却一点儿动静也无。 又等了一会儿,沈未央犹豫着爬到床边上去看,却见那人脸朝下趴在地上,竟已睡得正香了... 应是方才与小厮打斗间折腾累了,再加上又喝多了酒,楚瑾便一沾地儿就睡了。 呼...沈未央终于松了口气。 醉鬼本就不好对付,更别提还是楚瑾这种有一身功夫的醉鬼。 沈未央不由得想起前世,那时楚瑾也是同今天一般喝得烂醉如泥,而她却老老实实地等在婚房里,那晚上他不知轻重,可是让她吃了不少亏呢... 一想到这些,沈未央冷眼瞥着脸朝地板儿呼呼大睡的楚瑾,就越发的没好气儿了。 第12章 第十一章 昨晚折腾了半宿,屋里又多了个讨厌的男人,沈未央睡得并不算好,是以第二天早上便多赖了会儿床,天光已然大亮才不大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挨到床边儿去瞧了瞧地上,空荡荡的,昨晚醉酒后输得死沉的人已经走了。 见此,沈未央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觉得全身的劲儿又回了来。 昨个儿便已经盘算好,她今日要去干一件大事,沈未央兴致勃勃地唤来丫鬟们准备洗漱穿戴。 丫鬟们手脚麻利,沈未央静静等着任她们打扮,目光百无聊赖地游移着,一不小心便落到了窗外。 窗外的小院儿里有一人在舞剑,那人身着短打,浑身上下的衣饰朴素至极,可舞起剑来的时候,却愣是像在发光一样。 他的身材极好,劲瘦挺拔,少一分则羸弱,多一分则壮实,舞起剑来的时候,光是那潇洒的身形就能将人吸引。 更别提他还有副叫人看了足以的好相貌,轮廓硬朗,鼻梁高挺,剑眉星目…… 曾经,沈未央对这样一副相貌也是十足喜欢过的。 那一年她十五,半大不小,性子娇纵,被一伙儿狐朋狗友拾掇着爬了太尉府的墙。 别的新鲜玩意儿没见着,倒是见到了一个正在舞剑的俊俏公子。 那公子生得极好,长剑挥舞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潇洒肆意,再加上那时沈未央身边只有一群成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的公子哥儿,一见到这般目若寒星俊逸风流的公子,尽管他一直绷着个脸,她还是一下子就将他记住,入了眼。 没过多久,也逐渐的入了心。 只可惜,她花了一辈子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是痴心错付。 如今她见了院儿里那张脸,只觉得心头生厌。 是她忘了,楚瑾每日里都要早起练剑,他对于这些事倒是格外的执着坚守,以至于昨晚醉成那般,都能早早地爬起来习剑。 沈未央淡淡地将视线移开,既然他要练,便叫他练罢,反正……他也练不了多久了。 楚瑾练剑时从来都会用上十成的心思,只一次,他被旁的事情扰乱了剑法。 那是他十八那年,他十年如一日地在太尉府的小院儿里练剑,有个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姑娘费劲巴拉地爬到了墙头,却不打算下去,只坐在墙头愣愣地看着他舞剑。 这一看,便看了好久,看得少时的楚瑾也忍不住暗暗地看她。 那姑娘长得精致极了,粉雕玉琢,像个小仙女一样。 楚瑾成日呆在军营里只见过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何曾见过这般漂亮生动像是骄阳一般的姑娘? 他看了,便忍不住再看,从此记在心头,暗自欢喜。 他原以为他身份卑微配不上高傲的郡主,因此他只将她日日放在心里,从来都不敢展现于人前。 可他像是中了大奖一般,那样尊贵的郡主,竟也喜欢着他,甚至为了他去宫中求来赐婚,下嫁于他。 从此,楚瑾默默在心里发了誓,他要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 然而,他想用一辈子来守护的姑娘,却似乎在最近改变了心意。 昨晚的闹剧记忆中虽然已有些模糊,但楚瑾醒后却仍能想起个大概,他清晰得记得她昨晚 分卷阅读17 冷淡的眉眼,没有任何情绪地想要与他斩断关系。 可他们,分明才成婚啊,昨晚,本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早上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便忍不住俯身去看还在被窝里酣睡的她,想起她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模样,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平生头一次酸涩,像是生青的果子嚼在口里,又像是烂了的梅子在心头发酵... 以至于早起练剑的时候也不能专心,他很快便发觉她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身上,然而,心头还没来得及升起一丁点儿的喜意,她就转瞬移开了视线。 仿佛迫不及待地要与他撇清关系。 楚瑾收了剑,不由苦笑一声,他于感情之事上所知甚少,年少时除了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就只喜欢过一个人,可那个人如今不喜欢他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他等着沈未央起床一同用早膳,见她收拾好了,他便提步跟上她一起。 沈未央瞥了一眼后头追上来的人,沉默。 两人默不作声,一前一后入了前厅,下人们早已摆好了膳食,沈未央习以为常地走过去坐下。 敛秋在一旁侍奉,时不时为她添菜,俱是沈未央喜欢的吃食。 她眉眼沉静,小口小口地咀嚼,仅是这些用膳的规矩,就足以显露天家的尊贵傲然。 楚瑾却没法把心思放在吃食上,他总是时不时地将视线放在她那儿。他从未见过她用膳,更是从未体验过天家刻在骨子里的那些规矩。军营里只有一群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哥们儿,哪里有像沈未央这般处处精细被娇养起来的姑娘。 这一看,楚瑾便越发觉得两人之间像是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站在这头,哪怕拼尽全力耗费一切,也够不到那头。 他沉默了许久,几次想要开口却终是无果,然又觉得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与她的距离只会被越拉越远。 他见她轻蹙着眉梢对敛秋摇了摇头,猜想她这是差不多用膳结束了,这让他心头有些急,便顾不着那么多了,向着她开了口:“未央...昨晚是我逾越了。” 楚瑾昨晚喝多了酒,做事便失了理智任性起来,他还记得自己不管不顾地将她从床上抱起来,胡搅蛮缠地拉着她要喝合欢酒…… 想起这些,他心头便生了歉意,他想好好地给她道个歉,她希望她能原谅他,不再眉眼冷淡,将他当个外人看待。 听到楚瑾出声儿,沈未央没什么表情变化,仍旧是一副明显不愿搭理他的模样,只平静地提醒道:“食不言寝不语。” 楚瑾望着她冷淡的神色,低声:“可我见你...似乎已经吃完了。” “......”沈未央被他一噎,抬眼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若已经知错,从今晚起便到别院里去睡罢。” 没想到未央又提起这茬儿,楚瑾沉默下去。 他不愿应。她提的什么要求都可以,唯独这些,他一个也不想答应。 他们分明都已经结为夫妻了,如何能再将关系撇个干净?他若当真搬了出去,那他算什么?他们这场婚事还做不做数? 如此...他还能让她回心转意吗? 这一条绝对不能答应,此时他的内心无比坚定。 沈未央等了半天,见楚瑾仍旧闷着脑袋不吭声,不由得哂笑一声。 这个时候却知道装聋作哑了,他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力吗? 沈未央毫不留恋地离桌,她今儿个要进趟宫,可没那个闲工夫来等他一个答复。 楚瑾仍旧闷头坐着,也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他方才,原本是想要赔礼道歉让她高兴的啊,怎的一点儿效果也无呢? 用完膳后,沈未央坐在华丽的马车上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宫,楚瑾则一个人拿着剑孤零零地往军营里走。 这原本就是他从前的日常,可如今成了亲,不知怎的,他走远了回头一望,只见空荡荡的大门口,心头就突兀生出些落寞。 他不由得想起从前在太尉府时,从前太尉每次出门,太尉妻子都会久久地站在门口目送太尉。 他没想过未央会像太尉妻子那般做个贤妻,可她如今连他的妻子都不想做了,一想到这些,楚瑾便只好低头苦笑。 军营里,郭将军一早便在校场上等着楚瑾,等到日头高升,才总算是见到了人。 郭将军走过去一掌挥在楚瑾身上:“你小子好啊,娶了媳妇儿就把军务给忘了?你瞧瞧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亏得昨个儿圣上还让你晋升了。” 楚瑾的唇角有些苦涩,他哪是娶了媳妇儿高兴过头把军务给忘了,他这分明是被媳妇冷待情绪低沉干什么都没劲儿。 郭将军见楚瑾也不吱声,罕见地埋着个脑袋,便有些疑惑道:“闷着个脑袋作甚?难不成……昨晚上被媳妇儿给嫌弃了?” 一不小心说到了楚瑾的痛处,他反而抬起头来,绷着个脸故意掩饰:“没什么。” 分卷阅读18 郭将军瞧他一眼,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摆了摆手:“咳,不说这个了。你小子昨个儿升了少将军,今天我要交些兵在你手里。” 楚瑾有些懵,他今天只想着他和未央之间的事,都差点儿把晋升这事儿给忘了。 郭将军神情却严肃起来,他望着校场上呼声阵阵的士兵,拍了拍楚瑾的肩,不由叹道:“如今诸侯争霸,乱世将起,楚瑾,你作为晋王朝的将军,得快点儿振作起来啊。” 伴着不绝于耳的操练声,呐喊声,武器碰撞声……楚瑾定了定神,弃了杂念,也是迅速正色起来,铿锵道:“定不辱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以后开始日更3k了,喜欢的小伙伴点个收藏呀~ 第13章 第十二章 沈未央带着一大群丫鬟小厮浩浩荡荡地进宫,到了圣上休息的太和殿,却被小太监告知圣上今天不在这里。 无奈,她只好折返,循着小太监指的路去了御花园。 远远地站在御花园外,沈未央就望见那中心的水榭凉亭里或坐或立聚了许多人,凉亭外停靠着御撵,她便径直朝着那儿走去。 离得近了,沈未央眼中所见的景色人物也更加清晰。 只见那水榭凉亭里不光坐有一身明黄色衣袍的皇帝,还立着几个俏生生的美人儿,或倚或靠,映着碧波荡漾,像是从水中生出的一朵朵青莲。 走到近前一瞧,才看见皇帝垂首静静站立在矮桌前,桌上铺着一层宣纸,他蘸墨挥毫,原来是正在给姿妍万千的美人们儿作画。 见舅舅的画作才将将完成一半,沈未央便只站在凉亭外,并不上前打扰。 她安静地看着圣上作画,却并不觉得无聊,舅舅的画笔起落间像是在跳舞一般,在宣纸上跳跃,扭转,斜飞,轻划...便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 视线跟着他的画笔游走,一点一点见证美人的容颜落在宣纸上,就像是在静待一朵娇美的花朵徐徐展开,这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 沈未央的视线久久停驻在舅舅身上,不由生了许多感叹。 圣上如今年近三十,身材偏瘦削,五官清隽儒雅,虽不事朝政,却颇好风月,于诗词画作方面很有一些建树。 同前朝大多数皇帝相比,圣上并非是政绩卓越的那一个,却绝对是最富才气,最浪漫也最多情。同前朝后宫里的勾心斗角,虚情假意相比,圣上后宫里的妃子们却全都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他。 沈未央想,如若舅舅不是皇帝,出生于一个寻常官宦人家,他一定会活得更畅快些。 他可以是文人墨客,可以是风流画师,也可以是翩翩公子,他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可以走遍大江南北,画遍山川湖海,而不用被皇权束缚,只能呆在这小小的一方皇城里苦中作乐。 沈未央自小便与她的皇帝舅舅亲近,因着舅舅对她十分宠溺,更因为她从小便知舅舅才气斐然,她对舅舅的感情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 然而,她最崇拜的舅舅,从前是被自己亲选的丈夫摄政王逼死的。 一直到圣上将他的美人图完成,静候在一旁的沈未央才走了过去。 圣上作画的时候极为专注,方才并未注意到外甥女儿的到来,此时再见着沈未央便有些惊讶。 他可记得今儿个才是外甥女儿的新婚第一天呐,怎的不留在府中与丈夫你侬我侬,却进了宫来? 圣上朝沈未央招手:“未央,过来坐,这是放生什么事了?别是楚瑾新婚头一天就欺负你了,你这是来找我替你做主?” 也不怪圣上会这样想,实在是她这外甥女儿从小就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进宫来找他,有大半的时候都是来叫他替她收拾烂摊子的。 当然,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儿,尽管心头想着可能是沈未央欺负了人家,圣上开口也要说是她受了别人的欺负。 沈未央轻轻摇了摇头,她如今都是活第二次了,性子早已较少时沉静许多,怎还会故意惹了麻烦来找舅舅呢? 她坐到圣上身边,微蹙着眉开口:“舅舅,我来找您是想让您颁布一道旨意,将楚瑾在军中的职位撤销。” 如果从一开始楚瑾就不能在军中任职,那么他绝不会一步步走到摄政王的位置,自然也就无法对舅舅造成任何威胁。 沈未央一早便想好,她要从源头上杜绝前世的悲剧。 听沈未央如此说,圣上有些惊讶,将楚瑾提拔为少将军,原就是为了让外甥女儿的出嫁更风光一些,既然如此,未央又怎么想要撤销自己丈夫的军职呢? 圣上拧着眉头,并未马上答应下来,他只以为外甥女儿可能跟楚瑾闹了点儿别扭,一时生气才会在冲动之下提出这个要求。 他替沈未央分析道:“未央...你可要想好,撤职这事儿可不是胡闹的,你再生楚瑾的气,他如今也是你的夫君,气过了再来后悔可不行。” 他可知道自己的外甥女儿有多喜欢楚瑾,可能过不了多久,等气消了 分卷阅读19 ,她又会来找他让楚瑾复职。 哪想,这次沈未央却神色肃然,看起来着实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她摇了摇头,正色道:“舅舅,未央并非一时冲动,我想让楚瑾撤职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圣上仔细看着外甥女儿脸上的神色,似乎确实与从前大相径庭,不像是来胡闹的,不由敛了神色,严肃道:“那你便将你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说说看。” “楚瑾...”沈未央刚起了个头便住了口。她如今的命运离奇,她有上辈子的教训,可她的父母亲人却都没有,她即便将她的理由说出来也不能叫人信服。 她只好换个说法,像从前一般朝着舅舅撒娇:“舅舅...未央提的要求您从来都不会拒绝。这次舅舅肯定也不舍得拒绝,我可以对列祖列宗发誓...”这次的请求一定是认真的,我也定不会后悔,再来求您让楚瑾复职。 然而,沈未央的誓言还没来得及说出,便被圣上连声叫停了,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怕了你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了。” “我便知道舅舅最宠未央了!”沈未央得逞地笑,在舅舅面前,她仿佛又变成了从前那个二八少女,天真烂漫,无法无天。 “小丫头!”圣上轻哼了一声,指着前方的屏风朝沈未央道:“来,未央,你站在那儿,我为你作一幅画。” “好啊。”沈未央笑得灿烂,被舅舅画在宣纸上,她一定又会美上几分。 和风温柔,将水榭凉亭里的才子佳人渲染成一幅极美的画卷。 这日下午,楚瑾从军营里回府的时候特意赶早了些,甚至还绕道去东街的张氏糕点买了一提杏仁糕。 张氏糕点是这上京城中最火爆的糕点铺,楚瑾赶到的时候都差点儿售罄,所幸还留有零星几个糕点,让他这趟没白来。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在军营里呆了充实的一天后,楚瑾的情绪已不复早上出门儿时的低沉,他对未来的日子又重燃了信心。 他想,只要他让未央看到他的一腔真意,他认认真真地对她好,总有一天她能回心转意的。 未央如今已是他的妻子,至少比起从前他只能暗暗地仰望她时,已经好上太多了。 可当楚瑾进到府里,提着正热乎的糕点,遍寻了一圈,也没有寻到沈未央的身影。 青木愣愣地跟在主子身后,不知主子这是在找什么,半晌才试探道:“主子可是在找骄阳郡主?” “嗯。”楚瑾点头,有些疑惑道:“未央是出门了吗?” “骄阳郡主一早便进宫了。”青木一五一十地回答。 “怎的还没有回来?”楚瑾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西斜,天儿已经逐渐要暗下来了。 青木摇头,却是道:“天色已晚,主子还是坐下用晚膳罢,前厅里已将吃食备好了。” 楚瑾摆手拒绝,他现在只想等着未央回来,他手里提着的杏仁糕还没能送出去呢。 不知在院儿里站着枯等了多久,楚瑾才等到府外传来些声响,等得久了,他便一心只想见着沈未央,一听到这声响,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便提步走至府外。 此时沈未央正被敛秋小心搀扶着从马车里出来,见到突然出现在门前的楚瑾,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她漠然从他身边走过,待楚瑾回神之时,沈未央已经走在了前面,他赶紧提步追上。 一边走一边将手里提着的杏仁糕朝她面前送,有些生硬地开口:“未央,这是我专门从东街为你买来的杏仁糕,从前你很喜欢...” 沈未央垂眸,略略扫了一眼楚瑾手中的东西,不由撇了撇嘴,却是客气道:“我已经用过晚膳了,这杏仁糕还是你自己吃罢。” 楚瑾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喜好,她喜欢吃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杏仁糕,而是长公主府里专门按着她喜好做的桃花酥。 从前楚瑾总是看见沈未央买来杏仁糕,不过是因为他喜欢吃罢了。 从前她喜欢他的时候,他的所有喜好她都愿意去迎合,只可惜,那个她满心喜欢着的人啊,却从来没有花费过半点心思来留意她的喜好。 就像那杏仁糕已经彻底凉透了,他却仍旧能够不甚在意地拿到她的面前来。 楚瑾垂下手,拿着一提不被人接受的杏仁糕有些无处安放,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却是对着沈未央又道:“那我明日再为你买些杏仁糕回来。” “......”沈未央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心头没来由的就生了些疑惑,从前的自己得有多瞎,才会看上眼前这个脑袋瓜永远也开不了窍的傻子。 楚瑾于她,都是债啊,上辈子没还完的这辈子便又添堵来了。 第14章 第十三章 是夜,沈未央唤了敛秋进屋,准备熄灯歇下。 拱门处却有一人掀了帘子进来,那人只穿了一件单衣,浓密的墨发上还淌着水珠,冰冷的眸子里泛了层雾气,应是将将沐浴了进来。 沈未央见着 分卷阅读20 来人,却不由拧了眉,冷声道:“你的房间在别院,以后还是别走错了房为好。” 沈未央的话让楚瑾止步在原地,他愣了愣,匮乏的语言让他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僵硬道:“可我们是夫妻。” 沈未央的神色未改分毫:“名义上是,实质上不是。” 楚瑾轻易便被她绝情的话给堵住,可他却无法轻易放下,她突然不喜欢他了,他总是要问出个缘由,他艰涩道:“未央...你为何执意如此?” “不为什么。”沈未央扯了扯嘴角,“从前我喜欢你时是一时兴起,如今我不喜欢你自然也没什么理由,只是突然不喜欢了。” 她慢条斯理:“因此,我希望你能兑现我们成亲前你答应我的三个条件。我们各自安好,谁也不耽误谁。” “可是...”我喜欢你啊,立下誓言要为你遮风挡雨,给你坚实的臂膀依靠,如今你却说什么都不作数了,那我的心意又该落在何处呢? 这些话...楚瑾却无法平静地说出口,他终究只是沉默,垂着头不发一言,不知如何反驳,也不知如何挽留。 “你可以出去了。”见楚瑾仍旧直愣愣地杵在屋里,沈未央冷淡提醒。 他只是点了点头,这次却不再辩驳,听到沈未央这道最后的逐客令后,竟是意外地顺从,缓步离开了。 见楚瑾的身形从拱门前消失,沈未央不由松了口气。 若是放在刚活过来的时候,她待楚瑾必不会像现在这般客气。然而,经了长公主派子墨刺杀楚瑾一事...她对楚瑾的观感便有些复杂起来。 从前她爱他,也怨他,后来心死,再见着他便无悲无喜。 一开始她只是想跟楚瑾撇开关系,从而避免那十多年来她所历经的惨剧,可当她知道从一开始就是她欠了楚瑾之时,她的冷淡中又掺杂些负疚。 在与楚瑾的较量中,她总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便心软,所以她时时警醒,刻意让自己在人前格外冷淡。 只有这般以淡漠的外表做伪装,就像是披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盔甲,将所有的恩怨烦恼统统杜绝在外。 敛秋跟着楚瑾出去看了看,回来禀告:“郡主,我见楚瑾公子已经往别院走了。” “嗯。”沈未央点了点头,敛秋为她熄了灯,她总算是放心歇下。 然而,沈未央这颗心还未放下许久,便又提了起来。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她只好起身,借着从窗外泻进来的微弱月光眯眼细看。 却见是一个高大的人影抱着一大团东西,悄声走了进来。 沈未央蹙起眉尖,这楚瑾大晚上不睡,今夜又想折腾个什么花样来? 那人影只走到沈未央床边便停了下来,将手里抱着的一大团东西放在地上,蹲下身铺展开来。 看这状况,沈未央移开视线,又倒下了床。 楚瑾...竟是想要在她房里打地铺。沈未央心头有些好笑,这人,什么时候无赖到这种程度了? 罢了,赶也赶不走,像块狗皮膏药似的,他愿意睡冷硬的地板便叫他睡去罢。 这次沈未央罕见地没有开口赶人,只是转过身,权当作没看见一般。 楚瑾自抱着被褥一进房,便小心观察着沈未央的反应,见她没再冷言冷语,楚瑾躺在新鲜出炉的地铺上,不由长舒了口气。 只要不赶人便好,不然...他还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与未央拉近距离。 若是他当真住进了别院,他和未央或许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便有宫里来的小太监到了府上,只为告知一件事,许久未上朝的圣上要在今日重新登朝议事了,楚瑾作为新上任的少将军,需得穿上礼制的服饰前往。 小太监将衣服也一并带了来,楚瑾晨起练剑还未结束,便火急火燎地跟着小太监进了宫。 沈未央在小花园儿里侍弄花草,不时抬头看看天色算一下时辰,嘴角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朝堂上,百官都略感突然,圣上已经足有一月未上朝了,一切政事都交由长公主府经手处置,怎的今儿个又突兀将百官给召集了起来。 众人议论着,有些官员面上略显忐忑,担心圣上这般突然的上朝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长公主立于百官最前,也觉得有些奇怪,依胞弟的性子,对于政事一向是能躲则躲,最近她也并未向胞弟说有务必上朝的事情,怎的胞弟却突然自己做主将百官给召集了起来? 然而,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却不甚在意百官的反应,或者说,他其实从来也未在意过他的朝廷官员。直到现在,在位近十年,皇帝也没能记住朝廷上几个官员的面孔。 他醉心于诗画,对于他的本职工作却是一无所知,反正一切政事交由长姐定夺便好。 他之所以召集百官,也只是为了满足外甥女儿的一个请求罢了,因此,闹轰轰的朝堂上,反倒数龙椅上的皇帝最闲适。 长公主虽然不知胞弟因何生了 分卷阅读21 参与政事的兴趣,但对于胞弟能主动上朝,她却是十分欣慰的,如此,她便想着借这个机会让胞弟略略熟悉一下天下局势。 当今的局势,其实已经每况愈下了,诸侯争霸,皆有反心,不过是借由各方势力相互制衡才能勉强维持晋王朝的安定。 长公主一直在为此发愁,然而,要想在乱世中建立一个超强的势力已然实属不易,更别提是想要震慑各方诸侯,让晋王朝的江山重新稳固如初。 她如今所做,也不过是维持着晋王朝表面的平静,勉力让晋王朝最重要的领地不再被各方诸侯蚕食。 长公主有本启奏,说了一大堆长篇大论,无非是规劝胞弟将心思放在政事上来,居安思危,别被安乐的现状蒙蔽了心智。 圣上听得直打瞌睡,却又不敢真的出声打断长姐,只好耐着性子听着长姐啰嗦完,才终于找到机会将他召集百官的真正目的道出。 小太监看着皇帝的眼色,得了指令,赶紧拿着明黄色的卷轴站在御前宣读圣上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少将军楚瑾多次在军中立功,朕不忍其辛劳,特撤销其军中职位,擢为定远侯。” 旨意一出,百官哗然。 这道旨意...怎么听怎么奇怪,官员们心中反复品味着圣意。 若皇帝是当真看重楚瑾,怎会架空他在军中的职位,只是封了一个名好好听却并无实权的定远侯?还有那句‘念其辛劳’,楚瑾如今才二十出头,又不是戎马一生的老将,何至于会‘念其辛劳’?这怎么听都是一个随意编出来的借口。 可若皇帝不看重楚瑾,官员们也是不信的。楚瑾是骄阳郡主的新婚丈夫,骄阳郡主又是圣上最宠爱的外甥女儿,因着这层关系,皇帝如何会为难楚瑾? 今日朝堂上这事儿扑朔迷离,百官里没一个摸得着头脑。 然而,相比于有些迷惑的普通官员,长公主听到胞弟的这道旨意后,面上却不大好看。 如今正值国家风雨飘摇之际,正是需要大量任用有真才实干的将领之时,她虽然对楚瑾与女儿的婚事不大满意,却不得不承认楚瑾在军事上的天赋。 可以说,在最年轻的将领里,楚瑾绝对是最突出的那一个。 她方才同胞弟说了那么多的国家大事,怎的胞弟非但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撤了楚瑾的职? 这简直是胡闹! 自楚瑾在军中任职起,他需要上朝的时候寥寥无几。全天下都知道当今圣上不喜政务,谁能想到,从来都不爱上朝的皇帝特意登朝,却是为了撤销他的职位。 他前日才被擢为少将军,今日就被明升暗贬,擢为定远侯。 楚瑾苦笑一声,他这职位的升降,实在太过跌宕起伏了一些。 他一生的抱负在军中,可现下圣上这道旨意,却将他的抱负给彻底打消了。 然而,圣上的旨意,却不得不从。 楚瑾跪地接过那个明黄色的卷轴,如有千钧重,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道旨意后,圣上便宣布退朝,百官议论纷纷,唯有楚瑾落寞走在其中,意志消沉,形如游魂。 郭将军也在朝中,从圣上那道旨意落下便一直留意着楚瑾的神色,此时下朝,见楚瑾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郭将军还是一如往常般拍了拍楚瑾的肩膀,却是止不住叹了一口气,勉力安慰:“暂时别想那么多,圣上这道旨意太过突然,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楚瑾紧拧着眉头,仍旧垂首沉默。 “唉...”郭将军也不知道怎么劝他,这事儿摊谁身上都不好受。 他知道楚瑾的一腔抱负,小伙子年纪轻轻便有勇有谋,若是没有被撤职,当是能在军中有一番大作为,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缘。 第15章 第十四章 太和殿内,长乐长公主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甫一见着胞弟便拧着眉训斥:“胡闹!” 圣上正把玩着制造司新呈上的小玩意儿,乍然听见长姐的声音,愣愣地抬起头来:“阿姐?” “你为何会撤销楚瑾的军职?”长公主直入主题,神情十分严肃。 没想到长姐竟会对此事如此在意,圣上只好一五一十地道:“昨天未央进宫来找过我...” 不待圣上说完,长公主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糊涂啊!方才我在殿上同你讲了那么多,时值乱世,正是用人之际,你怎的还会把最重要的将领给撤职?” “未央执意如此...”圣上有些懵,阿姐在殿上说的东西他一贯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当是像寻常一般无条件地满足外甥女儿的请求。 未央...竟是未央提的请求? 长公主拧眉沉思半晌,若是未央提出的这个请求,那女儿为何想要撤掉自己夫君的军职呢? 长公主了解女儿的性子,她最 分卷阅读22 近沉稳许多,不像是会如此胡来...若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长公主摆了摆手,撤职令已出,她也不好叫胞弟马上收回,最后只得有些忧心地嘱咐:“皇帝往后还是应当将心思放些到政事上来。” “是是。”圣上连连点头,一如寻常地敷衍。 长公主低叹一声,只好将一箩筐的规劝又收了回来。 今天这事,她还是得去找女儿看看情况。 沈未央悠哉游哉地在花园里小憩,颇有些志得意满。 今天过后,楚瑾就再不是什么少将军,也就更不可能是什么野心勃勃的摄政王了。 从此以后,她绝不会为楚瑾所伤,晋王朝的江山也绝不会落入楚瑾手中。 重活一世,她终于将前世的进程完全打乱,她终于开启了一个崭新的篇章。 夜深,沈未央半梦半醒间,老是觉得窗外头有人影在晃。 索性不睡了起床,定睛一看,却见是敛秋那丫头在窗外踱步。 走走停停,一会儿转身一会儿跺脚,应是心头有事儿。 沈未央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将窗户给支棱开,对着敛秋道:“说罢,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犹豫不决成这个样子?” 敛秋乍然听到郡主的声音,还惊了一下,半晌才回转过身来,哭着脸道:“我不该拿这件事来打扰郡主...” 沈未央倒是耐着性子,挑眉:“现下都已经打扰了,你便说出来罢。” “是楚瑾公子...”敛秋呐呐地开口。 沈未央方听到这句便拧了眉头,却并未打断敛秋。 敛秋深呼了口气,继续:“楚瑾公子直至现在都还未回府。” 沈未央一愣,她不自觉抬头看了看天,月挂枝头,长夜都已过半了。 她倒是没去注意楚瑾,只以为他搬去别院歇下了,原来竟是直至现在都还未回府么? 沈未央拧眉沉思,她从前说过,她与楚瑾从今以后各不相干,可若是要当真一点儿都不管,她却是不可能做到的。 今天圣上撤销了楚瑾的军职,这是她昨天进宫向圣上求来的旨意,如果楚瑾是因为这件事未能回府,那她多少得付点儿责任。 沈未央转身,去拢了件外衣,从屋里出来,蹙着眉问敛秋:“可是知道楚瑾现在何处?” 敛秋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青木一个时辰前便已叫人去寻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 沈未央低叹了口气,继续问:“府里的小厮都派出去寻人了吗?” 敛秋点了点头。 沈未央提步往前厅走,她一个女眷,不方便夜里外出寻人,唯今之计也只有等着青木的消息了。 谁料,她前脚刚进了前厅,青木后脚便着急忙慌地快步走了进来。 青木见到沈未央,既惊又喜,像是大松了一口气。 沈未央见青木的神情变化,却觉得奇怪,她一个女眷又帮不上忙,只能到前厅里干等着,怎的青木见着自己却如此兴奋呢? 像是有了她,所有事情就能迎刃而解,这么一想,沈未央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青木却仿佛真的是冲着沈未央而来,他兴奋道:“郡主,幸好你在这儿!”接下来的话他似乎是有些不好开口,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才道,“主子找到了,现下醉倒在城东的小酒馆儿里,小的劝不回来,劳请郡主跟着去一趟。” “让我去?”沈未央有些奇怪地看着青木,楚瑾既然找到了,让小厮们将他扶回来便好了,她去能有什么作用? “嗯...”青木支吾着,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难道他要一五一十地说,主子在小酒馆儿里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叫嚷着要见郡主,不见到郡主就不愿意回府? 如此一说,可就把主子的面子里子都给丢尽了。 可若是不说的话,他又有什么理由让骄阳郡主大半夜去小酒馆儿里寻主子。 最后,青木一咬牙一闭眼,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主子非让郡主去见他才肯回府。” “......”沈未央晒笑一声,城东的小酒馆儿...楚瑾这是又喝醉了罢。 罢了,也是她让他丢了军职,这次便当她是行善,夜已过半,她还是辛苦出门儿一趟将醉鬼给带回府中。 城东的小酒馆儿,楚瑾喝得双颊酡红,拉着郭将军大倒苦水儿。 “老郭,你是不知道啊,自成亲以来兄弟我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未央不许我上床,我便日日都只能睡冷硬的地板儿!” “这还不算,未央还总是对我冷言冷语,压根儿就不拿正眼看我,有时我很想跟她说说话,却觉得比登天都难!” “如今我又丢了军中的职位,作为大丈夫却不能让未央倚靠,老郭,你说我今后该怎么办呐!” ... 沈未央刚好走到小酒馆儿门前,将楚瑾的苦水儿给听了半截去。 她有些 分卷阅读23 好笑,从前竟是不知,他冷心冷清的丈夫心头竟也会想得这般多。 从前她也是像这般胡思乱想,可那时的楚瑾却总是不甚在意,就像如今她的态度一般。 每当看到这些,她便愈发疑惑,楚瑾从前究竟有没有真心实意地在乎过她? 若是当真在乎,为何从前总是对她冷言冷语? 若是真的不在乎,为何现下又如此纠缠于她? 罢了,沈未央将脑海里这些复杂的念头摒弃,重活一世,她早已下定决心要与楚瑾撇清关系,现下又去想这些无谓的东西作甚? 沈未央不再多想,径直走上前去,一把将楚瑾手里的酒坛子给夺走,淡道:“走罢,夜色已深,你也该回府了。” 突然被人夺走了酒坛子,楚瑾有些怔愣地抬头,却见到了一个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的人,惊得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酒杯都掉了下去。 “未央...”楚瑾觉得自己犹在梦中。 沈未央皱了皱眉,她从前很少见着楚瑾的醉态,如今成亲不过三日,她却已见着了两回,她有些不喜他喝成这副样子,遂开口道:“别喝了。” “嗯...”楚瑾很顺从地点头,却伸手牵住了沈未央,愣愣地问,“未央,你是来接我回府的么?” “......”沈未央觉得自己不算是来接他,只是心头有些愧疚才跟着青木过来罢了,但楚瑾现在是个醉鬼,她也不想跟他在小酒馆儿里多作纠缠。 大庭广众之下,瞧着怪丢人的。 因此,沈未央不得不勉强点了点头。 见着沈未央点头,楚瑾却很高兴,他很快站了起来,拉着沈未央离开酒桌,走了几步才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对一直耐着性子深夜陪聊的郭将军摆手道:“老郭,未央来接我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语调中很是兴奋,透着傻气。 沈未央有些无奈地扭头瞥了眼此时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的楚瑾,觉得更丢人了。 郭将军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 少时夫妻,打打闹闹的也挺好。 第16章 第十五章 月华轻飘飘地洒下来,落在两个人的头上,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楚瑾高大的身子几乎全倚靠着沈未央,她推了他数次那人也不动分毫,像是非要赖在她身上不可,压得她苦不堪言。 有酒气喷洒在沈未央的耳廓,她紧拧着眉头,忍不住抱怨:“别靠着我了,谁叫你喝那么多酒!” 楚瑾没动,仍旧紧紧靠着她,嘟哝道:“未央...我以后听你的,不喝酒了。” “......”沈未央撇了撇嘴,这醉鬼说话倒是意外的乖顺。 沈未央将楚瑾给扶到了马车上,他忒地沉,这短短几步路,就把她累得够呛。 坐到马车上,沈未央正匀着气,那醉鬼却又靠了上来。 脑袋瓜耷拉在她的肩膀上,沈未央耐着脾气将楚瑾的脑袋给移开,可没过一会儿,他却又靠了上来。 沈未央斜眼睨着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楚瑾,他合着眼,睫毛浓密,在暖黄的烛火映衬下,整张脸竟是意外的柔和。 像只摇尾乞怜的大尾巴狗,不知为何,见着楚瑾这副模样,沈未央心头刚升起来的火气便不自觉消了。 她长呼了口气,闭目养神,罢了,任他去吧。 “敛秋,去给楚瑾盛碗醒酒汤来罢。”回了府,沈未央拧眉看着仍旧靠在她身上的人,不由轻叹了口气。 敛秋应声离开,沈未央将楚瑾给扶到屋里,又让几个丫头打了些热水来。 这人一身酒气,还是要先沐浴一番才是。 沈未央将楚瑾扶到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边,就准备离开了。她今晚因为他而折腾一番已是仁至义尽,断没有让她来伺候他沐浴的道理。 哪想,沈未央才丢了手,步子都还没迈开,楚瑾就转过身来将她给拽住。 “你又要作甚?”沈未央蹙着眉头。 这时候,楚瑾却稍微回来了一些理智,他环视了一圈,看清楚情况后,又松了手,低声道:“我自己沐浴便好,你叫这些丫鬟下去吧。” “嗯。”沈未央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话落便离开了,楚瑾愣愣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双手捧了一把浴桶里的热水扑在脸上,醒了醒神,才开始沐浴。 今夜折腾得沈未央有些疲惫,大体上将楚瑾的事儿给解决完了,她便懒懒地靠在床上歇息。 没过多久,楚瑾沐浴好后出来,不自觉立在原地,静静地看了正阖眼小憩的沈未央好一会儿。 她应是累到了极致,此时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卸下了白日里冷漠的盔甲,看起来柔和又脆弱,让他止不住地想要去保护她。 楚瑾就这样安静地看了许久,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在骨子里,珍藏一生。 直到沈未央的睫羽轻颤,轻轻地抬眼,这才发现楚瑾傻傻 分卷阅读24 地愣在她床前。 她很倦了,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抬手指了指小桌上放着的一碗醒酒汤,轻声道:“将醒酒汤喝了便睡下罢。” 楚瑾循着沈未央纤细的手指看去,很听话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拿了醒酒汤一口饮下。 喝下醒酒汤后,他便依言躺了下来,仍是睡在昨日铺好的地铺上。 沐浴后,楚瑾其实已清醒许多,然而,即便是已然躺在了地铺上,他却不怎么睡得着。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搅得他现在一团乱麻,便有些失眠。 静默许久,他忍不住稍稍起身,抬头朝床上的沈未央看去,她拢着被子,身子蜷缩着,似乎已经睡熟了。 看着看着,楚瑾不由得低叹一声,他如今失了军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护好她,做一个能让她安心倚靠的丈夫。 仿佛知道楚瑾心头在想些什么,原以为已经睡熟了的沈未央突然开口:“你不用胡思乱想,我日后会学着替母亲处理政事。” 所以...我不用你来保护。我想自己给自己撑起一片天空。 楚瑾苦笑一声,他如今当真就只是个闲人了,是他...配不上未央。 第二日清晨,沈未央还在睡眼朦胧中,却隐约听到窗外传来长剑挥舞间的破空之声。 她揉着眉头起身,却见那人身姿矫健,长剑挥动间肆意风流... 楚瑾竟是又晨起练剑了么? 沈未央心头有些疑惑,既已被圣上撤销军职,从此赋闲家中做个闲人,楚瑾还要坚持练剑作甚? 她瞧着他那些精妙流畅的剑法,就不由得想起前世。 前世的楚瑾也如此般日日晨起坚持练剑,不曾有一日停歇。他确有一身好功夫,他的剑在军中无人能敌,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从前,他是乱世中赫赫有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是。 他只能赋闲家中,做个无用闲人。 想到这,沈未央突兀就生了些愧疚,罢了,他喜练剑就让他练罢,总比因失去一切日渐消沉要好上许多。 沈未央收了心思,俯身下床,洗漱后到前厅用完早膳,便准备出门。 楚瑾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往门前走,愣了几许后追了上来。 他站至她身侧,语调寻常地问:“未央可是要出门?我同你一起去吧。” 沈未央扭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楚瑾什么时候这般喜欢黏着她了? 她摇了摇头:“我要去长公主府,你留在府中就好。” 乱世将起,重活一世,她得为大晋王朝的江山出点儿力才是,护佑好家国,才能护住父母亲友。 楚瑾被沈未央的话给堵住,既是去长公主府...他还是不跟去罢。 长乐长公主一向不喜他,他若去了,也只会给未央添乱。 楚瑾一直将沈未央送至府门前,望着她的马车绝尘而去,就这般安静看了许久,一直到那辆华丽的马车微缩成一个极小的光点,他才又回了府。 沈未央到长公主府的时候,长乐长公主刚好走至府门前,见着女儿便停下了步子,微拧着眉头道:“我刚好要去找你。” 沈未央见母亲的神情严肃,便有些疑惑:“母亲,可是有要事?” 长公主转身朝府内走:“进去说罢。” 长公主一直走到书房,摆手将所有姑姑丫鬟叫退,才沉声开口道:“未央,你为何要进宫让你舅舅撤销楚瑾的军职?” 沈未央没想到母亲会问这个。楚瑾目前在军中只是一个小将,军中将领不知凡几,她原以为只是撤销楚瑾一个小将的军职,日理万机的母亲应不会过问才是。 然而,母亲现下问起这事...她却不像舅舅一般好糊弄,沈未央斟酌半晌,才道:“女儿不喜夫君手中有实权,我想跟着母亲学习政务,女儿家只有自己能干些,日后生活才会无忧。” 长公主很欣慰,女儿字字都说到了她心坎儿上。从前她不喜女儿一心扑在楚瑾身上,为的就是这个。 可如今各诸侯国之间局势极不稳定,像楚瑾这般有勇有谋的将领,正该重用才是。 长公主心中犹豫着,一边是自己最宠爱的独女,一边是家国战事,不能两全。 罢了,良久,长公主轻叹一声,军中有才智的将领并不少,只是失去一个楚瑾而已,应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她神情略有些严肃,仔细打量女儿一番,郑重问道:“未央...你是当真想跟着我学习政务?” “母亲放心,未央已经想好了,定不会半途而废。”沈未央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活过一次,对前世的许多战事变化都有了解,如若参政,能帮着母亲规避不少的损耗,甚至是选择最好的方式赢得战争胜利。 “那好。”见女儿似乎真的是定下了心,长公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未央...我便将当今的天下局势讲与你听。” 长公主自书桌 分卷阅读25 上拿出一张很大的卷轴,缓缓展开来,竟是一张有关于天下各方势力的地图。 地图上有密密麻麻的标记,卷轴甚至起了毛边,看样子这张地图应是被长公主反复研究查看许久了。 长公主示意女儿看向地图上用红墨标出的诸侯国,一边道:“自高祖建立大晋王朝以来,陆续分封了近六十诸侯国。这些诸侯国里,有的仅弹丸之地,有的甚至相当于王城属地大小。而这些年来,由于诸侯之间征战割据,王城为求短暂的制衡安稳,只能放任一些诸侯国不断蚕食其他势力,当今天下,已形成了十个强国各据一方的局面。” 长公主手指向用勾形记号标出的十个诸侯国,继续道:“而这十个强大的诸侯国里,又有三个最为鼎盛的强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长公主的指尖一一指向地图上的吴国,楚国,秦国,沉重道:“所幸此三国之间相距甚远,互相之间又能制衡,对王都暂且不够成威胁。” “可如今晋王朝却面临王朝弱势,诸侯国强势的尴尬局面,这些强大的诸侯国现下几乎都已脱离王朝的掌控,各自为政。” 长公主不由得轻叹一声:“未央,如今我们正是生逢乱世啊!” 第17章 第十六章 沈未央从母亲的书房里出来,已是黄昏。 母亲同她讲了许多,尽管都是些粗浅表面的东西,却已然让她受益匪浅。 从前的她就如同这时代许多寻常闺秀一般,被一道高墙挡住了视野,成日里将心思放在丈夫,孩子,后院儿里...她于这乱世中,就像一条无根的浮萍,只能攀附着他人,任水流将自己随意冲向一无所知的地方。 命运不握在自己手中,便对自己的未来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 可现在不同了,她终于将自己从情爱中脱离出来,她重新做了一次选择,她要循着母亲的步伐,去找寻一条在乱世里女子也可作为的大道。 这一刻,沈未央才算是真正重获新生。 日头西落,沈未央向长公主告别后,便准备打道回府。 她方走近大门,便远远瞧见那人沉静立在府门外,身姿挺拔如松。 沈未央心下奇怪,走到那人跟前便不由得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楚瑾答得平淡如常。 沈未央更觉得奇怪了,这些天楚瑾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从前总是她伴他左右,整日里围着他转,现下却反了过来,成了他费尽心思地贴上她了。 沈未央仔细打量楚瑾半晌,这人她是越发看不懂了。 楚瑾却直接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沈未央的手,将她扶上马车,似是不经意般开口:“未央,如今我赋闲在家,你有什么需要做的事都可以叫上我。” 沈未央瞥了他一眼,怪不得这般积极,原来是闲的。 她淡道:“没什么要你做的,你别老是在我跟前碍眼便好。” “嗯。”楚瑾沉默下去,半晌,又挣扎道,“未央,我会尽量不打扰到你。” “但愿如此。”沈未央闭目养神,不再搭理他。 楚瑾偏头看着她的侧脸,皎洁如玉,这是他藏在心头上的姑娘。 他如今已是个无用闲人,得努力想些办法讨未央的欢心,莫要被她嫌弃了才是。 回府用过晚膳后,沈未央便径直去了书房,楚瑾见了也赶紧跟在后头。 沈未央需要写些东西,便叫了敛秋拿一叠白纸来,至于研墨这事儿,本是应该交给丫鬟的,楚瑾一见却马上走过来将活儿给抢下了。 他认真为她研着墨,尽管绷着的脸看不清神色,沈未央却觉得楚瑾这讨好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她不由撇了撇嘴,也不赶他,她有些时候,还挺享受楚瑾像现在这般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 墨色晕开,沈未央便蘸了墨汁提笔,楚瑾则坐在她身侧,不知道从哪儿翻了本书来看。 室内很静,一人时而沉思,时而落笔,一人专注看书,视线偶尔游移到另一人的身上。 沈未央蹙着眉尖,她此时正努力回想着前世之事。 今日在长公主府中母亲为她细说了一番天下格局,这让她愈发意识到形势已然严峻起来。 她现在只恨自己从前身在后院,对战事的了解终究太过片面,时而想起一些重要的战术与转机,却终究窥不见全貌。 她如今也只能尽力而为,将她所知道的天下走向尽数记在纸上。 沈未央很清楚地记着,乱世真正开启的标志,已然不远了。 洁白如雪的宣纸上落下浓重的‘北羌’二字。北羌被楚国收买,进宫王城属地,即将打响乱世的第一战... 沈未央的脑海中不断回忆起从前的数场战役,许多她都只知道一个结果,至于那些战役的损耗,得胜的关键,失败的根本,在她的记忆中都太过模糊了... 然而,她却只有想起这些,才 分卷阅读26 能真正助大晋王朝趋利避害,守护好列祖列宗传下来的江山。 沈未央拧着眉头,许久后,有些颓然地放下笔,更多的东西,以她如今的眼界,已经想不明白,也无法记下了。 视线不经意右转,却见身侧的楚瑾正拿着一本兵书看得聚精会神,她的视线停留在那书上片刻,不自觉问道:“这书里都讲了些什么?” 突然听到沈未央的声音,楚瑾从书中抬起头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的问题,回道:“讲行军作战,布阵练兵。”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似乎说得太过笼统了,楚瑾又补充道:“这上面记载了许多前朝的大型战役,战术千变万化,从中可以汲取到很多经验。” 听楚瑾所言,沈未央若有所思。 她从前虽说也是读四书五经长大,不像这时代的寻常女子一般大字也不识一个,但她多是会一些诗词歌赋,管乐礼仪,像楚瑾手中的这种兵书,她却是不曾读过的。 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一些感慨,这世上的东西浩如烟海,她所知道的终究还是太过浅薄。而生逢乱世,战事兵法却是最应当去研读的。 沈未央想起不久后便会发生的战役,又看了看白纸上鲜明的‘北羌’二字,突然就生了些心思想要问问楚瑾,她抬眼看他,视线第一次认真落在他的脸上:“倘若依书中所言,若敌人是茹毛饮血的蛮人部落,应当采取何种战术?” 楚瑾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未央竟会对兵法感兴趣,他沉吟半晌,摇了摇头:“各朝的军队实力不同,作战背景不同,若无准确的战斗条件,便无法确定最好的作战方针。” 沈未央追问:“那倘若就以当下的大晋王朝作为背景呢?” 楚瑾有些惊讶地看向沈未央,竟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未央真的变了,并非是面对他的时候态度突兀冷淡,是整个人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从前的未央天真烂漫,甚至有些贪玩儿,如今的未央却当真是在关心家事国事,就像一个小姑娘在一夜之间突然长大,让楚瑾不由觉得有些陌生。 他突然发现,自己与未央的距离越来越远。在这一刻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倘若她真的有一天要离他而去……他拉不住她。 楚瑾垂眸,神思已有些混乱,却仍旧在勉力思考着沈未央的问题。 她说以大晋王朝为背景,若有蛮人部落进攻...楚瑾不由得拧了眉,以时局来看,让他不由得想起北羌。 当下与王朝属地接壤的蛮人部落本就不多,而北羌又是最野蛮最不讲道理,也是实力最强的一支。 他试着仔细分析:“便拿北羌与我朝举例,北羌人体格强壮,实力强劲,但他们有一个最为致命的缺点——兵力不足。虽说他们是长在马背上的民族,但论战术策略却不如我们。对上北羌,我们只需避其锋芒,巧用妙计,便能轻松获胜。” 听着楚瑾的分析,沈未央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竟会直接拿了北羌来举例,一下子正中她心头所想。 楚瑾虽然只简单分析了一下两方的优劣,但他口中所说的这些却是沈未央以前从未想过,也从未去了解过的。 她凝神细听,不由得更为专注,听罢又再次回想了一遍前世的那场战事,继续追问:“倘若我方主将不慎被对方活捉,若你此时作为副将,又该如何营救呢?” 沈未央假定的这个情况太过极端,楚瑾拧眉沉思半晌,才道:“我作为副将,会主动挑衅对方的首领,北羌人好战,若被挑衅必定会出战,我便可借此机会转移北羌的注意力,再派人暗中营救主将。” 沈未央细细听着,越听心头便越是震动。 她并非是突然假定了这个情况,事实上,在前世,晋王朝的主将蒙轶将军确被北羌活捉过,在当时的紧要关头,便是楚瑾作为少将军,将蒙轶将军给救了出来。 而当年楚瑾所用的办法,就是如今他口中所述,几乎完全一致。 晋王朝与北羌族的这一战,是乱世开头的一战,也是楚瑾作为将领的成名战,因而沈未央记忆犹新。 沈未央眼神复杂地看着楚瑾,她突然发现,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她从前只知道他是战无不胜的铁血战神,却不知道他的战术谋略,更未曾了解过他的从军抱负,他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 或许他真的是天纵奇才,驰骋疆场,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如今却被她给使绊子撤了军职,他的所有战术谋略,理想抱负便一下落空... 想到这些,沈未央心头的负疚感便更深重了一些。 楚瑾见沈未央半晌不言,有些疑惑地问:“未央...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被楚瑾一喊,沈未央回了神,轻轻摇了摇头,面色恢复如常。 她故作平常地道:“只是觉得你这个法子不错。我想听你说说兵法,你能再举例给我说些吗?” 不曾想未央竟是对兵法意外地感兴趣,楚瑾时常研习兵书 分卷阅读27 ,这正是他最拿手的。听沈未央如此问,他有些兴奋,垂眸思索一阵儿,便侃侃而谈起来。 楚瑾滔滔不绝,沈未央则一直凝神细听,就像是一棵刚发芽的小苗在鼓足了劲儿汲取养分一般。 夜色漫长,一盏烛火,映出窗内两个人影,一夜促膝长谈…… 第18章 第十七章 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这段时间楚瑾赋闲家中,沈未央则每日都会到长公主府中向母亲学习时局政务,他在每个黄昏来接她,马车踏着残阳又回到府中。 夜里两人则会在书房畅谈到很晚,谈的大略是兵法谋略,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仅是短短几日,沈未央便已从楚瑾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她对他的态度,也从原来的一心想要撇清关系,变得逐渐油然而生了些欣赏,甚至敬佩。 楚瑾似乎也非常乐意与沈未央讨论这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每当他向她演示起各种绝妙的战术之时,她望着他的眼神,就像是泛着星光。 通过这些讨论,楚瑾渐渐以为他和未央的距离已经在逐步拉近了。 这日,也是同样的黄昏时辰,唯独不同的是,此时的日头被乌云给挡住了,有些阴沉沉的,便没有了如同往日般残阳如血的好景。 楚瑾依旧站在长公主府门前等候着沈未央,不久后,那身着桃红色襦裙的女子便走了出来。 仍旧如同往常一般,楚瑾走上前将沈未央扶上马车,一路上便又聊起了兵法战术... 马车停在了定远侯府门前,沈未央重又被楚瑾扶着下了马车,他一直在小心照顾着她,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直至他拉着她提步往府内走,楚瑾这才抬起头来... 视线触及到府门下立着的一个人影,整个人却是止不住地一震。 沈未央一直目视前方,自然也一早便看到了府门下那人,更确切地说,是两个人。 一大一小,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姑娘拉着一个才两岁大小的幼童。 又见着前世的熟面孔,沈未央挑了挑眉,翘着嘴角笑了。 与沈未央一脸无所谓的淡然不同,自见着那一大一小起,楚瑾却整个人都慌了,他步子骤然顿住,既无法向前也自知无法退后,眸子里是少见的无措。 沈未央稍稍打量了一番府门下立着的姑娘,相貌算得是清秀水灵,更难得的是身上自发带着一种小白花般娇弱的气质,细看之下,其五官与她竟是有三分相像。 只是沈未央与那姑娘的气质性格实在相差太远,若只是打眼一看,其实在两人身上也瞧不出什么相同之处。 这姑娘既然都找上门儿了,沈未央也断然没有赶人的道理,更何况那姑娘手中拉着的孩子,曾经有很长一段时日她都是将他当亲骨肉看的。 沈未央笑了笑,径自往前,语调算是温和地招呼着那个姑娘:“有什么事进来说话罢。” 见沈未央如此说,那立在府门下的姑娘露出些意外的神色。骄阳郡主的神情就像是早已了然一切一般,她原是精心准备了一场戏,要在骄阳郡主面前好好演上一番的。 骄阳郡主没给她这个机会,她心头倒忐忑了起来。 此时楚瑾仍旧僵硬地立在原地,前方于他来说仿佛是一场噩梦,让他的脚再也迈不动半步。 沈未央又往前走了半步,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几个人都没有跟上来,便回转过身,轻轻一笑道:“进来罢,该来的总会来的,也没什么东西能够瞒天过海。” 厅堂上,沈未央沉静地闲坐在高位,慢条斯理地接过敛秋递来的茶盏,轻刮着盏盖,半晌才小啜一口。 跟着进来的那个姑娘拉着孩子站在正中央,楚瑾则垂首立于另一侧,像个犯了很大的错误被抓包了的孩子。 沈未央不准备先开口,只悠闲地把那三人晾上一阵,反正最先着急的也不会是她。 果然,那跟进来的姑娘见厅内久久没人吱声,便渐渐开始急躁起来。 姑娘本就是带着目的而来,思索一阵后,她便蹙着眉头开口:“骄阳郡主,奴家名唤芷嫣,曾是楚瑾公子的贴身丫鬟...” 不待芷嫣说完,楚瑾突然出声急急地打断她,他一直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神情焦灼地望着沈未央:“未央,你听我解释...” 沈未央静静看着坐下两人,听罢摇头一笑。 解释?她不需要解释。 这样的情景已是上演第二次,前世她方新婚不久,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得差点儿绝望,但现在却不会了,又看了眼芷嫣和楚瑾二人,她甚至有些喜闻乐见。 沈未央朝着楚瑾摆了摆手,她此时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便示意他退下,倒是对于那个叫做芷嫣的姑娘,她有了些新的安排。 楚瑾见了,却站在原地没动,他忍不住再次开口:“未央...求你...信我一回。” 沈未央还是摇头。 信他?早就板上钉钉的事实,还有什么好信的呢? 分卷阅读28 反正她也不在意了。 既然楚瑾不走,她只好起身,回头叫上那叫做芷嫣的姑娘,一直走到花园里去。 沈未央走后,楚瑾颓然地立在原地。 是啊,本就是他有错在先,确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更没什么好信任的。 领着芷嫣到了小花园里,沈未央回转过身来,含笑打量着她。 这姑娘生得纤细娇弱,像一朵挂着露珠的小白花般楚楚可怜,她从前见到芷嫣的第一眼,便觉得生厌。 可现在心境不同,却觉得这姑娘意外地顺眼起来。 沈未央让敛秋将芷嫣拉着的孩子带到了别处去玩儿,又仔细打量了芷嫣半晌,才笑着道:“芷嫣姑娘,你来我府中是为何事呢?” 她这是明知故问,芷嫣却觉得沈未央应当是一无所知的,毕竟...若是骄阳郡主一早知道了自己与楚瑾公子的关系,依她那高傲的性子,定不会愿意下嫁于楚瑾公子。 沈未央这一问,分明是给了芷嫣表现的机会,正合她的心意,于是,芷嫣的眼里便迅速盈了泪,低声道:“奴家卑贱之身,原是不该来打扰楚瑾公子与郡主的,可奴家想着,肴儿毕竟是楚瑾公子的亲骨肉,不该跟着奴家受苦才是。” 这凄凄哀哀一段话,所含的信息量却是不小。从前的沈未央听了直接暴走,可到了今日,她却只是表示赞同一般点了点头。 芷嫣方才介绍时说得隐晦,她自然并非什么楚瑾的贴身丫鬟,更确切地说,她是他的通房丫鬟才是。而芷嫣不久前拉着的那叫做肴儿的孩子,正是她为楚瑾诞下的子嗣。 前世将将新婚的沈未央,如胶似漆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芷嫣就带着肴儿上了门儿,她被芷嫣一段儿凄凄哀哀却处处带刺儿的话给激了过后,气得差点儿直接晕厥了过去。 那时的她由爱生恨,便觉得芷嫣十分面目可憎,不可饶恕。 可现在,她将一切放下过后,再去看芷嫣,便觉得只是一些妇人们玩弄的雕虫小计,甚至都不能在她的心头掀起丁点儿涟漪。 此时,她非但不准备将这明显是来碍眼的芷嫣赶走,反而话中带笑,准备将她给留在府中:“嗯...肴儿是楚瑾的亲生骨肉,自然得留在府中教养。你是肴儿的亲生母亲,肴儿定也离不开你,你也一同留在府中罢。” 听见这句,芷嫣抬头,惊讶地望着沈未央。 她不敢置信,高高在上的骄阳郡主竟会是这般的好说话。她仗着有了孩子,原是想来挑衅一番的,她本以为骄阳郡主该被他们给气得七窍生烟才是。 可现在的状况...骄阳郡主却非但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语气甚是友好地想要将他们母子俩给留在府中。 芷嫣突然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沈未央却并不在意芷嫣的想法,说完这句,便转身跟身后的丫鬟交待腾出个小院儿给芷嫣母子两个住,落落大方的样子,叫人直觉得诡异。 跟着沈未央的一群小丫鬟心头刚生了点儿为自家郡主不平的想法,就被郡主诡异的态度给惊得怔愣住。 她们郡主...该不会是气过了头,都有些魔怔了吧? 沈未央却是当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她交待完这些后,便径自回了房,留下一群人愣在原地。 回房后,沈未央也不耽搁,一切如常,又执了本书来看。 母亲今日考问她的时候她还有些东西答不上来,得赶紧温习一遍才是。 沈未央兀自沉浸在书中,楚瑾的身影却悄然出现在了屋外。 他站在窗边,静静看着屋内专注研读的她,喉头发痒,心中的无力感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他很想进去,很想试着挽留,却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子。 只因从一开始,他便知道,是他负她,他从始至终都配不上她。 有了肴儿后,他放弃过,也试着对她冷淡过,可她像团烈火,不顾一切地朝着他烧过来,他便再没了拒绝的机会。 于是他想着,只要把那个秘密尘封,让未央永远也见不到肴儿,或许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仍能护她岁月静好。 然而...他始料不及,这个他费尽心思掩藏的秘密暴露得竟是如此快,以至于他心乱如麻,像是一切都就此坍塌。 他以为她会恨她,怨他…… 可沈未央偶然从书中抬头,看见他却从容地笑开,云淡风轻道:“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二狗(喜当爹):我不是!我没有!未央你信我! 第19章 第十八章 夜色渐深,映了一室月华,楚瑾平躺在地铺上,心头却仍旧忐忑难安。 他几次起身,悄悄地探过身子看正闭眼安睡的沈未央,话到了嘴边,却终是咽了下去。 楚瑾的动作很轻,于这沉静的夜色中几乎听不见声音,然微合着眼的沈未央却仍旧是察觉到了。 她本就没有睡熟,此时见他挣扎 分卷阅读29 难安,便轻叹了声开口:“楚瑾,你不用介怀,我在成亲前就曾说过,我们的夫妻关系有名无实,你若有了喜欢的女子,大可以纳入府中,我不会干涉。” 听此,楚瑾起身的动作一滞,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想法竟是这般。 他原以为,这些天两人相处融洽,看得出她对他并非是完全的无情,对于此,她多少应当是有些介怀的。 可她平静从容的神色不似作假,让楚瑾的心越发掉了下去,如坠深渊。 憋了许久,楚瑾还是无从解释,最后终是颓然出声:“未央...对不起。” 要是他早就将一切事实告诉她,也就不会让她委屈了。可那时的他却不愿意,若是重来一次,他仍旧不愿意。 沈未央轻轻摇头,她此时并不需要楚瑾的道歉。 楚瑾或许欠前世的她许多声‘对不起’,却不再亏欠今时的她。 她再次安慰他:“那姑娘似乎是叫芷嫣,你若喜欢她,可以给她个名分,她毕竟是肴儿的生母...” 沈未央的话还未说完,却被楚瑾急急打断,他像是生怕她不信似的着急道:“我不喜欢她...”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那个叫芷嫣的姑娘,哪怕她生得与未央有三分相像。 三年前,正是他情窦初开的时候,那时沈未央天天翻了太尉府的围墙来看他练剑。 不见丝毫女儿家的矜持,就那样大剌剌地盯着他看,她似乎格外喜欢看他,尽管他每天都舞着同一套剑招,她也怎么都看不厌。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络了起来。 于是,沈未央不再满足于只坐在墙头看他练剑,她拉着他翻墙,拉着他游街,拉着他看繁华的上京城,也拉着他游览山河壮丽。 最初的一段日子,他与她,也当是青梅竹马,少年少女悄悄地互生情意。 那时的楚瑾,不曾对她冷淡过,尽管他天生一张冰块脸,也时常会不自觉上扬了嘴角柔和了眼神看她。 只可惜命运弄人,楚瑾兀自沉浸在少女嘴角的笑里,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之间刚连起的纤细红线会被一坛桃花酿染上了斑驳。 那是沈未央从长公主府的桃树下偷来的一坛酒,她提着酒兴冲冲地来找他,两人捧着酒坛子在太尉府的屋檐上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到暮野四合,天上的星子闪得醉人,两人手枕着头,晕晕乎乎地在屋顶上躺了许久许久... 至于后来怎么了,楚瑾却全没了印象,他只记得自己一夜醒来,已是躺在了他的屋里,床上却多了一个人,是他从前的贴身丫鬟芷嫣。 像是一场噩梦。 然而,自那时起,他和未央的一切便被这场噩梦终结。 他再也没有勇气站在她身边,更是没有资格与她纠缠,于是,他疏远她,冷待她,只因他深深地知道...他配不上她。 可即便是这样,扪心自问一番,他仍旧是喜欢她的啊! 年少时种在心里的梦,他从没有哪一天忘却过,前世是如此,今时也是如此。 可在感情上犹为笨拙的楚瑾,却只能朝着沈未央反复强调:“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那个叫芷嫣的姑娘,我从来没有喜欢过...” 直到最后,他也没把那句‘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给说出口。 沈未央见楚瑾只是反复强调这个,却不怎么听得进去。 在她想来,她今世已不想与楚瑾结为真正的夫妻,自然是希望他能早日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携手一生,也好过像现在这般纠缠着她。 她如今对楚瑾的看法已改观许多,若是不计较前世,这些天来楚瑾教她研读兵书,已是让她产生了一种亦师亦友的情感。 若是他当真有了喜欢的女子,她自然是会衷心地祝福他。 那女子可以是芷嫣,也可以是其他人。 沈未央见楚瑾似乎是仍旧难安,只好道:“楚瑾,我是当真不介意。”见他仍旧执着地看着她,她不由得轻叹一声:“罢了,夜色已深,还是早些歇息吧。” 见她转身侧睡,楚瑾却依然无法放下,他还有好多话想同她说,可这些话支离破碎,却怎么也不能连贯成一句。 沈未央此时倘若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介意,楚瑾的心头都会好受许多。 他真的不想,被她这般云淡风轻地原谅。 翌日,晨起用膳,沈未央望着一桌子吃食拧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敛秋:“昨天你们把肴儿安置在了哪个院子里?” 听郡主突然问了这一句,敛秋有些愣神,她对肴儿这名字还不熟悉,反应了一会儿才答:“肴儿现下在春华院。” “嗯。”沈未央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又道,“把肴儿叫来一同用膳罢。” 这句后,一旁敛秋更是惊讶,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郡主会如此吩咐。 她支吾着:“郡主...” “让肴儿过来罢...”沈未央却又重复一次。 前世,肴儿后来一直在她 分卷阅读30 膝下教养,沈未央一生无子,便把肴儿当做自己的亲骨肉,若是与丈夫楚瑾相比,她反倒跟肴儿的感情更深厚。 也是因为这个,沈未央才会一见到芷嫣带着肴儿来府上,便迅速决定将他们母子俩给留在府中。 即便这一世情况已然不尽相同,她和肴儿也未必会再有一场母子缘分,沈未央却仍是希望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将肴儿给护在膝下。 毕竟在前世,这个半大的孩子,也是真心实意将她当做母亲对待的,肴儿给她带来的温暖远比她与楚瑾组建的这个冷漠的家要多得多。 不久后,敛秋便领着肴儿来了前厅,一同过来的还有肴儿的生母芷嫣。 敛秋的神情似乎有些气恼,一走过来便向着沈未央道:“郡主...那芷嫣姑娘非要跟过来。” 见芷嫣将肴儿紧紧抱在怀中,沈未央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只是示意芷嫣带着肴儿入座。 得到骄阳郡主应许,芷嫣倒是挑了个好位置,她硬是绕了一圈儿,抱着肴儿坐到了楚瑾的旁边。 察觉到身侧的动静,楚瑾的身子一僵,他僵硬地看着眼前的局面,有些不知所措。 几人中,倒是沈未央神色间最为自在,她像是丝毫都不觉得眼下的气氛奇怪,只是不自觉将视线放在肉嘟嘟的肴儿身上,眼神中带着喜爱。 沈未央注意到桌上恰好有软糯的肉丸子,不由得眼前一亮,她记得肴儿从前最爱吃的便是这个。 她都来不及细想,只凭着本能,便拿了一双玉筷,一个玉碗,连续夹了几个肉丸子置于碗中,又放至肴儿身前。 肴儿此时才两岁,见着身前突兀多出了一小碗肉丸子,话都说不清,只是兴奋地击着掌,朝着给他送肉丸子的沈未央看过来。 沈未央接住肴儿天真的眼神,笑着点头,忍不住开口哄道:“肴儿,尝一个看看?” 肴儿直点头,在一旁服侍的小丫鬟夹了一个肉丸子喂到肴儿嘴边,他张大小嘴儿一口吃下,露出满足的神情。 桌上,沈未央与肴儿的互动其乐融融,却让一旁芷嫣这个生母费解极了。 肴儿可是她的亲骨肉,她与肴儿朝夕相处两年,都不知道肴儿喜欢吃肉丸子,骄阳郡主见到肴儿不过一天,又是如何知道的? 见骄阳郡主与肴儿如此亲厚,芷嫣有些气闷,视线移到身旁食欲寡淡的楚瑾身上,却有了主意。 她从前就是楚瑾的贴身丫鬟,自然,对于楚瑾的喜好,她也是极熟悉的。 芷嫣用筷子夹起桌上一个用白面做的饼子,放到楚瑾的碗里,娇声道:“爷,我见你似乎没吃什么,这白面饼子是你从前最喜欢吃的...” 这话处处刻意,似乎是有意彰显自己对楚瑾的了解,与他的亲密。 从前芷嫣的这些手段还是有用的,那时的沈未央就是被她这番作态给气得直接翻脸,二话不说就把芷嫣给赶出了府。 可如今,沈未央只当自己没听见这话,她的注意力只放在肴儿身上,完全没去管芷嫣的惺惺作态。 与芷嫣预想的不同,楚瑾见了她为他夹了一个白面饼子,听着她这话,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只道:“我已经吃好了。” 丢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只留下那个楚瑾最爱吃的白面饼子尴尬地呆在碗中。 芷嫣僵硬地笑笑,有些无力地解释道:“许是爷今儿个食欲不振吧。” 像是自话自说一般,无人搭理。 楚瑾与芷嫣之间的互动,沈未央不参与分毫,她只是兴致颇高地投喂着肴儿。 这顿早膳,她倒是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还吃得高兴些。 第20章 第十九章 长公主府。 一只黑色的大鸟从檐上掠过,映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又转瞬即逝。 原木色的信笺落下,精准地落在长乐长公主的手中。 长公主缓缓将信拆开,这次的内容却同从前数次的大相径庭,她轻蹙着黛眉看信上格外显著的‘北羌’二字,陷入沉思。 这世道,当真要开始乱了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驸马悄然进入长公主的书房内。 驸马紧拧着眉头,视线也落在长公主手中的信笺上,半晌,忍不住开口:“蒙轶又送信来了?” 长公主骤然听到这道声音,却是没有回转过身,她寒了神色,沉声道:“驸马应当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自己管的事莫要关心。” 驸马被长公主一堵,又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中带着怒意:“长乐,你可是我的妻子...” “呵...”长公主轻笑一声,“驸马得记住,你只是臣子。” 话落,长公主便不再管身后气急败坏的男人,径自离开。 ... 天气渐渐转凉,沈未央依旧是日日雷打不动地前去长公主府研习政务。 可这日长公主的神色却明显较往日有些不同,气氛压抑,长公主的言谈间多了几分沉重。 分卷阅读31 她并未马上像往常一般考问女儿,而是叫身旁的宋姑姑沏上一杯热茶,不紧不慢地小啜一口,才道:“未央,几日前北羌来犯我王朝属地,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王道不兴,天下将乱。”沈未央垂眸,神色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没错。”长公主点头,继续道:“驻守在新城的蒙轶将军已经就近前往防守,可这次北羌来势汹汹,仅是蒙轶将军手下的兵力远远不够,还需从上京城中遣调军队前往支援。” 话落,长公主深深看着女儿,严肃问道:“未央...你以为这次抗击北羌,上京城中遣调的军队该用谁做主将为好?” 听了母亲的问题,沈未央拧眉沉思着。 在前世,遣调军队是任用楚瑾为主将,并且这场抗击北羌的战役最后大获全胜。在这场战役中,楚瑾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可这一次,却决不能再任用楚瑾。一旦楚瑾在这次战役中得胜后,接下来便会屡立战功,她不知道到那时,楚瑾会不会又如同前世一般变成那个冷血无情野心勃勃的摄政王。 她不敢赌。 因此,沈未央考量的人选中只有当下军队中任职的将军。 未几,她想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郭将军。 在前世,郭将军一直都是楚瑾手下的得力战将,跟随楚瑾南征北战,几乎没有败绩,可见其领兵能力。 并且郭将军为人忠诚,赤胆忠心,值得信任,正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沈未央考量几番后,便抬起头来,认真看着长公主:“母亲,我以为这次抗击北羌,郭将军会是最好的主将人选。” “尚可。”长公主虽然点头表示认可,却仍旧轻蹙着眉尖,似乎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看向女儿,声音更沉:“未央,现下母亲有一个更好的人选,你可愿听一听?” 更好的人选?沈未央心下奇怪,当下军营里的将领论资历论谋略都没有能胜得过郭将军的,何以还会有更好的人选? 沈未央面上不显:“母亲但说无妨。” 长公主柔和了神色,道:“这次抗击北羌,我想任用楚瑾作为主将。” “楚瑾!?”沈未央被这话一惊,想也不想便问了出口。 “不错。”长公主却点头,她心头的人选应是早就已经定下了,因而神色间十分坚定,“未央,郭将军虽然不错,但除了抗击北羌之外,上京城同样需要一个能力出色的将军守城,郭将军正是最适合的守城人选。” “而楚瑾虽然年纪尚轻,其胆智谋略却不输老将,这次抗击北羌又有蒙轶将军在,一老将一小将领兵正是最好的组合。” “可是...”尽管母亲说得句句在理,沈未央却依旧不愿让楚瑾参战。 她绝不能让他再次成长为前世那个拥兵自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沈未央飞快思考着,她得想出个能让母亲信服的理由,彻底断了母亲想任用楚瑾的念头。 上京城内的将军那样多,为什么非是楚瑾不可呢? 然而,还不待沈未央劝说母亲,长公主却已是将此事给定了下来,她道:“昨日我让皇帝写了诏书恢复楚瑾的军职,此事已定,你也莫要纠结于此。” 长公主的话里,已是毫无回转的余地。 沈未央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为何,为何偏偏要重新任用楚瑾? 她曾向母亲解释过,她不愿让夫君有了权势,母亲也曾理解,为何如今突然又改了主意? 长公主转过头,似乎是刻意避开女儿的眼神。 她原也没想过任用楚瑾作主将,只是...蒙轶的那封信中,却极力推荐楚瑾。 她恍然明白,在年轻一代的将领中,当真找不出第二个领兵作战能与楚瑾相同的将军。 国难面前,她只得让女儿委屈一点。 更何况,现下滔天的权势在长公主府中,就算是以后楚瑾立下再多的战功,也断没有压到她女儿头上的道理。 她自信,女儿如今已独立起来,其实也并不需要打压丈夫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就算未央当下不能理解,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翌日清晨,楚瑾着一身重甲去见沈未央。 此时沈未央正在前厅里逗弄着肴儿,视线里陡然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重甲长剑,带着金属的冷硬气息。 一见到此,沈未央拿着糕点的手便止不住地一颤。 当真是许久了...楚瑾着一身甲胄,神色冷寒的模样,当真是许久未见了... 再见着他这副模样,她竟是有些惶恐,仿佛记忆迅速被拉到前世,那些哀戚,愤恨,怨怼...又无孔不入地涌上心头。 沈未央刻意背过伸去,再不愿看他一眼。 然而,楚瑾却无从知晓沈未央此刻的心情。 他只是想着,他此次出征,要离开上京许久。他与未央这一别,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归期不定,使得他 分卷阅读32 还没离开,心头就生了许多不舍。 他身着重甲来见她,只是想在临走前多看看她。 楚瑾几步走至沈未央身前,可走到近前看她,到了此刻,他却喉头发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半晌,只得生硬道:“未央...我要走了。” 沈未央视线仍旧放在别处,不愿看楚瑾,听他道别,她也只是略显冷淡地点了点头。 见未央似乎不怎么愿意搭理他,楚瑾的心头泛酸,原是他负了她,他本就不该奢望什么。 楚瑾在沈未央身前杵了半晌,终是颓然,嘴角分明泛着苦涩,却故作不在意似的承诺道:“未央,我一定会凯旋归来。” “嗯。”沈未央的喉咙里只发出了个单音。 楚瑾语塞,又杵了半晌,见沈未央仍旧没什么反应,只好带着遗憾离开。 他还没迈开步子,却有一个身着碎花白裙的姑娘快步走了进来,芷嫣很快站到了楚瑾身边,蹙着眉关切道:“爷,战场凶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行军在外没人伺候,也一定要多爱惜自己的身子,莫要累着了才是...” 芷嫣絮絮叨叨一大堆,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可惜楚瑾却并不怎么领情,芷嫣在未央面前对他说这些,只让他越发觉得难堪,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道:“我都知道。” 许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楚瑾又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沈未央不放心道:“未央,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寒了记得加衣,肚子疼的时候记得捂一个暖炉,看书也莫要看得太晚了...” 絮絮叨叨一大堆,倒是叫沈未央听得不耐烦。 从前的楚瑾可不是这样,沈未央终于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又突然觉得他较之从前改变许多,方才那一瞬间产生的冷血印象或许只是错觉。 她朝着楚瑾摆了摆手:“行了,你好好打仗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自然能照顾好自己。” 见沈未央终于肯同他说话,楚瑾的心头不由一乐,方才因她的冷淡而生得无措和阴霾迅速一扫而空。 他傻呵呵地点头,不忘再嘱咐一遍:“未央,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沈未央看着楚瑾的样子,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儿。 这下,楚瑾终于放了心,再次抬脚出去的时候心头竟生了一种后顾无忧的感觉。 他身着重甲的身影逐渐要消失在前厅,却又被一道声音给叫得停下。 这次却是沈未央开口留人,她突然想起一事,势必要在当下嘱咐楚瑾。 沈未央拧着眉头,神情凝重:“楚瑾,待你去了新城,军中主将是蒙轶将军,你得多留意着他。” 前世蒙轶将军被活捉,不知今次情况会否相同。虽然蒙轶将军最后得救了,但沈未央也不希望楚瑾以身涉险去救。 毕竟那北羌蛮子,逞勇斗狠,楚瑾虽然身手了得,也保不齐会在他们手上吃亏。 楚瑾虽然不知沈未央为何会嘱咐这一句,但她肯关心他,他的心头已十分欢喜。 听沈未央如此说,楚瑾便连声应好。 心头想着,他一定要凯旋归来,终有一天,他要底气十足地站在她身边,能配得上她。 第21章 第二十章 楚瑾离开上京城已经有些时日了,沈未央原以为他走后,自己的心情理应从容平和,就像是一个寻常朋友突然离开,她应当没有更多的情绪才是。 然而,自楚瑾走后,沈未央却常有怅然之感,有时会觉得家里空荡荡的,心头也空落落的,竟不知如何安放。 她极力忽视,将这些情绪统统压制下去,可这种怅然之感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老是会无缘无故地浮上心头。 这日沈未央从长公主府里出来,马车悠悠穿过一条条长街,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人脸上泛着喜意。 沈未央不自觉掀了车帘去看,此时只到日暮黄昏,灯火还未全部点燃,琳琅满目,花样百出,却已然是一副极盛之景。 她看着看着,仿佛心情也跟着这热闹的景象活跃了起来,不禁扭头去问敛秋:“城里如此热闹,今儿个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敛秋见郡主感兴趣,忍不住噗嗤一笑:“郡主,你可都忙糊涂了。今天是乞巧节呀,上京城里自然就热闹起来了。” 乞巧节。 沈未央仍旧望着窗外,目光里不自觉带着些怀念。 在她年幼之时,每逢像这般的热闹节庆,她都会穿一身最漂亮的新衣,被小丫鬟们打扮得灵动可爱,欢欣雀跃地跑遍这繁闹的上京城。 那时候真是不知疲倦呐...她会向和蔼的老爷爷乖巧地笑着讨要一个最大的糖人儿,她会跑到写灯谜的青衣公子面前信口胡说,扯出一堆歪理将公子气得急眼,却仿佛恶作剧胜利般的开怀大笑。 她会偷偷跟在京中纨绔子弟的后头,溜上画舫去好奇地瞧一瞧传说里有上京城‘第一美人儿’称号的花魁姑 分卷阅读33 娘,见到花魁娇艳动人的容貌后,小时的她却悄悄撇了嘴,那‘第一美人儿’的花魁姑娘还没有母亲生得漂亮呢。 可惜时光匆匆如流水,年少时的那般欢快好景,却是再也不复还了。 沈未央放下车帘,扭头有些感怀地对敛秋道:“我们夜里也出来看看罢...” 少时的美好回忆,总是让人神往的。 夜里,沈未央仍旧依照惯例换上了一身极美的新衣,正是最好的年华,一颦一笑都美得惊人,又较年幼时多了几分少女的秀美,只是那一头乌发,却早已盘上了妇人髻。 年华逝去,许多东西也跟着逝去了。 沈未央细细看着铜花镜里映出的姣好容貌,有一瞬间的恍然,住在这副年轻的躯壳里,她在前世已然千疮百孔的灵魂,似乎也年轻许多了。 收拾一番后,沈未央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檀木柜子那儿拿出了一盏洁白的莲花灯。 她手中捧着轻盈而洁白的莲花灯,心生欢喜,这莲花灯已闲置许久,也不知道是何人所赠,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沈未央领着几个丫鬟出府,小孩子好热闹,一听丫鬟们说起街上的糖人儿彩灯,肴儿也颠颠儿地跟了出来。 肉嘟嘟的小手拉着沈未央的衣角,卖萌撒娇说什么也要赖着跟出去,沈未央失笑,顺从地牵着肴儿的小肉手,很快应允下来。 她拉着肴儿一路上走走停停,繁闹的长街两边有许多新鲜玩意儿,也有许多经久不衰,直到现在看来也仍是十分有趣儿的活动。 肴儿一见到那卖糖人儿的老爷爷,便挣脱了沈未央的手,欢欣鼓舞地奔了过去,沈未央赶紧跟上,走到近前,细看之下,糖人儿老爷爷鬓角的华发又添了许多。 沈未央心头生了感慨,仍旧像幼时一般朝着老人问好。 糖人儿老爷爷从忙碌中抬头,却见身前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正落落大方地朝着自己笑。 老爷爷的眼睛已有些看不清楚了,眯缝着眼,却仍是很快就将沈未央给认了出来,他注意到沈未央的妇人髻,恍然道:“原是骄阳郡主,郡主可是嫁给了昨年那小子,他待你可好?” 听老人这样问,沈未央才恍然想起,昨年的乞巧节,她是拉着楚瑾一起来的。 她抿嘴笑了笑,温和地回道:“挺好的。” 这一世,没了情爱做牵绊,一切都还算是不错。 楚瑾待她...似乎也变了许多,较之前世,真是挺好的了。 肴儿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老爷爷手上的糖人儿,馋得直流口水,像极了儿时的她,沈未央扶额,最后愣是为了肴儿将糖人儿老爷爷的摊子给全包下了。 肴儿一手一个小糖人儿,身后的小丫鬟还帮着拿了一大把,就连沈未央手里也被肴儿强塞了一个,一群人吃着甜得冒泡的糖人儿,继续向前。 走了不久,又来到一个熟悉的小摊儿前。 从前的青衣公子变成了现在的青衣大叔,还有温柔美丽的妻子陪伴在身侧。 乞巧乞巧,沈未央见了这一对儿,不自觉心生羡慕,从前她所向往的郎情妾意也是这般,只不过到了如今,早就成了过往云烟一派空想了。 青衣大叔见了沈未央,笑着招呼道:“郡主这次驾临,可莫要戏弄在下了。” 许是想起了从前被小魔头支配的恐惧,青衣大叔故意十分夸张地挤眉弄眼,做出一副愁苦模样。 沈未央见他这副作态,忍不住笑开,这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般没心没肺开怀大笑的光景。 她挑了挑眉,笑道:“若是大叔的灯谜太简单,可就不怪我咯。” 青衣大叔哼笑一声,士气很足地撸了袖子,信心满满道:“这次的灯谜我可是费心想了一整年,绝不会被郡主给轻易猜了去。” 然而,一刻钟后,青衣大叔摊儿前的灯谜全部被解出,沈未央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拿着满满当当一捧莲花灯,大丰收离去。 青衣大叔哀怨地看着那群人的背影,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 身旁的妻子见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又从背后拿出了两盏莲花灯,招呼自家夫君:“这儿还剩两盏,既然灯谜被解完了,我们就去护城河里放莲花灯吧。” 青衣大叔点头,妻子的话像一阵清风将胸口的气闷一下子吹开,他转头与妻子对望,眼神中泛滥着柔情蜜意... 行到护城河边,沈未央他们浩浩荡荡一群人捧着莲花灯蹲了下来。 此时护城河里又浮起无数盏花灯,红的,白的,青的,紫的...恍若流萤一般,一同飘向远方。 沈未央仍旧捧着那盏她从府中带出的雪白的莲花灯,恍惚想起,在从前许多年里,她也曾放过如同手中这盏一般洁白如雪的莲花灯。 那时她也不比现下的肴儿大上多少,又十分顽皮,那次竟是直接一个人拿着莲花灯跑了出来,一直跑到这护城河边,却笨手笨脚,在放莲花灯的时候一不下心跌到了护城河中。 所幸有一个 分卷阅读34 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郎将她救了起来,那少年郎冷冰冰的,寡言少语,他的怀抱却十分温暖,很快就将落水后受惊的她安抚下来... 沈未央遥望着连接成星河的花灯,不由摇头失笑,怎的竟想起这些了。 然而,还不待她回神,不远处却传来‘噗通’一声,她赶紧扭头去看,却心头一震,大惊失色。 肴儿落水了! 沈未央甚至都来不及多想,便迅速纵身往前,想要跳下水去将肴儿给救起来,却马上被反应迅速的敛秋给拉住了。 “郡主,你看!”敛秋示意沈未央定睛细看河中。 却见有一人比她更快,在肴儿落水的那一瞬,就已经迅速跳下水去将肴儿给救了起来。 沈未央方提起的心一落,整个人都是颓然一松,却是赶紧跌跌撞撞地朝被救起的肴儿走过去。 “肴儿,别怕!”沈未央从救了肴儿的黑衣男子手中将肴儿给抱起,轻轻拍哄着,既是在安慰着肴儿,也是安慰自己。 “肴儿落了水,郡主还是赶紧为他换身衣裳,切莫着凉了。”头顶上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沈未央对这道声音其实并不陌生,可此时再听,在这样相同的情境下,又突然让她想起了些别的。 她赶紧抬头去看,却见那黑衣男子嘱咐完这句后,已然起身,就要重又隐匿在人群中。 沈未央来不及多想,赶紧将他给叫住:“子墨!” 黑衣男子的身形一滞。 害怕他又走,沈未央不敢耽搁,赶紧将心头的话飞快地问了出来:“子墨,在我年纪尚小时将我从护城河里救起的那个少年,是你对吗?”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低声道:“这是卑职的本分。” 一下子证实了心头的猜测,沈未央心中震动,还要再言,却见那黑衣男子身影模糊,转瞬之间又已经隐匿不见了。 沈未央垂眸,有些怅然,看着手中捧着的雪白的莲花灯,一瞬间明了。 她知道这盏莲花灯是谁送她的了,原来当初救她的那个少年一直呆在她的身后,只不过他沉默寡言,将一切的美好幻想都尽皆掩埋。 长大了,就再不可能像儿时一般,他将她从护城河中救起,又一同在河中放下一盏洁白如雪的莲花灯...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室内,沈未央正吩咐丫鬟给成了落汤鸡的肴儿沐浴,肴儿在手中扑腾,那副欢快的模样,似乎是已将方才落水受惊的事儿给全忘了。 见此,沈未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屋外有人快步走了进来,小厮青木拿着一封信,脸上犹带着喜意,急急地走到沈未央近前。 沈未央心下疑惑着将信给接了过来,只见那信封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妻未央亲启。 沈未央看了有些懵,这信不会当真是楚瑾给寄来的吧?他何时会想到给她写信了? 她缓缓将信拆开来,信上笔迹飞扬,却诉说着浓浓的思念之情,真不像是楚瑾写给她的。 沈未央来来回回将信上的文字给读了好几遍,仍旧是不可置信。 她再看向信中开头: ‘未央,乞巧节快到了。我因不能在京中与你相伴,深觉遗憾,由此写下这封家书与你,以托思念之情...” 这样的文字,当真是楚瑾写下的? 这还是她认知里那个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懂温情体贴,心中只有社稷江山,冷酷无情的摄政王吗? 沈未央拿着这封信反复研读,信中所写,有八百里行军,有吹角连营,有大漠孤烟...他向她一一讲述自己当下的境况,字里行间却无一不是在诉说着浓浓的思念之情。 沈未央当真被这信上的文字,文字里所蕴含的感情给震得愣住了,她睁大了眼睛问青木:“这封信...当真是楚瑾寄来的?” “是啊!”青木拼命点着头,补充道“爷算着日子,终于赶在乞巧节这天快马加鞭把信给送到了郡主手中。” 听青木所言,沈未央拿着信的手越发觉得沉重。 她越来越看不懂眼下的境况了,前方像是有一团迷障,楚瑾待她,到底是薄情?还是深情? 青木见骄阳郡主愣神许久,想到自家公子新婚以来夫妻关系总是不顺的落寞模样,忍不住出声询问:“郡主,你要给爷写一封回信吗?爷现下肯定盼着呢。” 沈未央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若要回信,她也不知能给他写些什么,她尚且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她对他的感情越发扑朔迷离,她是当真不知该如何下笔。 只好不做回应。 又过了几日,沈未央照例去往长公主府上,径自往母亲的书房走,却被守在书房外的小丫鬟告知长公主现在前厅。 沈未央只好折返,到了前厅,却见一堆丫鬟小厮守在外面,噤若寒蝉,气氛凝重,似乎有十分严重的事情发生。 看情况不对,沈未央步 分卷阅读35 子顿住,见就连一直服侍在母亲近前的宋姑姑也守在外面,便问她:“宋姑姑,府上这是有何事发生?” 宋姑姑叹了口气,摇头:“老奴不知。只是长公主与驸马现在里头,郡主还是莫要进去打扰了。” “父亲?”沈未央心头越发奇怪,只是父亲与母亲在里头,怎的搞得气氛如此凝重? 宋姑姑见沈未央疑惑,却又劝道:“郡主还是莫要关心这些了,长公主在书房里为郡主留了些功课,郡主且过去研读罢。” 沈未央一时没动,她没来由地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突然...前厅里传来一道清脆的瓷器落地声,长乐长公主怒意高涨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孟知义,那批粮草到底去哪儿了!?” 守在外头的一大堆丫鬟仆妇俱都一惊,与此同时,沈未央的心头也是一震。 ‘孟知义’,记忆中,母亲从未像现在这般对父亲直呼其名。 在沈未央的印象里,母亲和父亲一直是上京城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母亲强势,父亲包容,沈未央一直以为自己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长大。 自听到这道声音后,沈未央僵立在外头,再也迈不动脚。 一直等到父亲出来...一向儒雅平和的父亲此时似乎骤然颓唐了许多,他弓着腰,低着头,从沈未央身边走过的时候,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女儿在这。 “父亲...”沈未央忍不住开口叫他。 孟知义迅疾的步子骤然顿住,僵硬转身,见是自己的女儿叫他,脸上犹添了抹尴尬。 沈未央蹙着眉头问:“父亲,你方才和母亲在屋里是怎么了?” 孟知义摆手:“没什么。”匆忙说了这句后便又迅速离开,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一般。 见此,沈未央只得作罢,缓步进了前厅,却见厅内一片狼藉,母亲坐在扶倚上,闭目揉着前额,似乎很是疲倦。 沈未央不敢出声打扰,悄声走到母亲身边,替她揉捏双肩。 身边的动静让长公主察觉到女儿的到来,但她却仍旧疲倦地靠在扶倚上,已然没了力气强撑起往日的气势。 许久后,长公主轻轻抬眼,试探着问女儿:“未央...你方才在外头可是听见了?” “听到了一些。”沈未央如实答。 长公主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孟知义的那些腌臜事儿,她是一点儿都不想让女儿知道。 父亲是掌管国库粮草的尚书,方才在屋外听母亲盛怒之下说到‘粮草’二字,沈未央便不由得有些担忧。 ‘粮草’,现在朝中唯一要调用粮草的只有抗击北羌的那场战役。 片刻后,沈未央蹙着眉问长公主:“母亲,可是从上京城运往新城的粮草出了变故?” 长公主颓然一叹:“今日辰时我收到急报,原定送往新城的粮草在途中消失,蒙轶将军麾下的军队已经出现粮草短缺的情况,然而现下再从京中调去粮草却为时已晚,此次战役,将士们的情况不容乐观...” 尽管心中已有猜想,然而当真听到母亲所言,沈未央心头还是有些惊骇。 在前世,她终日呆在后院儿里,道听途说,对这场战役了解的信息并不多。 她只知晋王朝与北羌的这场战役最后得胜了,却不知其战斗中发生过哪些危急情况,又是怎样解决的。 她不知,前世是否也曾出现过粮草缺乏,更不知,现下这样危急的情况,大晋王朝的战士们能否挺过。 楚瑾作为将领,又该如何去面对这次危机? 可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母亲在面对这次危机的时候,都已经黔驴技穷。 她们身在上京,将士们却在遥远的新城,两地相隔近八百里,面对这次危机,她们唯有替将士们祈福,别无他法。 从长公主府里出来,回到家中,沈未央一刻不停地朝书房走去。 自从听到粮草缺乏一事,这一整天她的心中都十分忐忑,回到屋里,便再也忍不住,找出了一张信纸,又赶紧叫敛秋在一旁磨墨... 尽管沈未央自知自己帮不到在战场杀敌的将士们分毫,可她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心中总是难安。 她前几日才拒绝了青木让她给楚瑾写一封回信的建议,可仅仅是几日过去,现下她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写一封信给楚瑾。 问问他近日情况如何?粮草短缺军中是否艰难?他作为将领是否忧虑? 她不自觉想劝慰他,莫要为了战事太过发愁以至夜不能寐,莫要一心扑在战场上忘记吃饭,战场凶险,莫要一时冲动让自己受伤... 等到沈未央停笔时,已是洋洋洒洒一大篇,尽述担忧。 她现在只怕这一次与前世的境况不同,楚瑾带领将士未能在这次战役中大获全胜。 她现下已完全无法担心从前所想。 她不怕楚瑾得胜,不怕楚瑾升官进爵,也不怕楚瑾又当上摄政王,她现在只怕战事艰险,大晋 分卷阅读36 王朝的将士们生死未卜,楚瑾因粮草缺乏而战败。 沈未央不自觉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轮圆月,忍不住自问,待下一个月圆之时,她是否还能再见着楚瑾? 塞北,楚瑾带领将士们推着粮车从城外走来,守在城门上的士兵见了,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城内已断粮三日,这几天城中将士全都是喝极稀的米粥度日,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城中上上下下饿着肚子,愁得双眼发昏,士气低迷。 然而,作为副将的楚瑾却一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尽管见着粮仓的粮食只剩下浅浅一层神色也未改分毫。 直到今日,众人才才知他是早有计谋。 楚瑾算准了三日后便是北羌族的例行祭典,至那时,北羌族中自然鱼肉丰厚,需从他们原来的族地里运来粮肉。 由此,楚瑾计划了一场奇袭。 这场奇袭计划缜密,就在今日,他们终于顺利把北羌族中近十车鱼肉给全数掳了过来。 这场抗击北羌的战役中最大的危机,现已被楚瑾用敌人的粮草完美解决。 这一天,城中将士终于饱腹,他们高呼着副将楚瑾的名号,发自内心地拥簇爱戴。 然而,楚瑾作为将士们拥戴的中心,却并没有去与将士们庆贺同乐。 他此时拿了封信,站在塞北的城墙上,借着篝火与月光,细细读着。 信上那些秀丽的文字,像是这世间最甜美的蜜糖,一点一点地涌进他的心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上京城的近郊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名叫永宁寺。 永宁寺是为国寺,大型祭典,城中达官贵人烧香拜佛皆会来此。 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沈未央被扶着从车上下来,站在永宁寺下,抬头仰望着寺前百级阶梯,心下不由生了点儿奇异的感觉。 在前世,她似乎也是这个时候来了永宁寺,是为丈夫楚瑾祈福。 而当下,她竟再一次来到了这座寺庙,既是为了楚瑾,也是为了替战场上的将士们祈福。 命运像是个怪圈,她原以为她可以拼命挣扎出去,却似乎在不经意间又回到了原点。 沈未央不急不缓,拾级而上,心头却较之以往少了些惶恐,更恰当地说,是她如今的心境更近乎于安之若素。 以往她总想着反抗命运,走一条跟前世截然不同的路。可现下她所知越多,却越是深刻地体会到,在大势所趋之下,一个人的命运就像是一艘渺小脆弱的纸船,只能任由命运之河承载着飘向远方。 她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她只有拼尽全力去赌一个未来。 至少这未来不会比前世更差。 行到庄严肃穆的寺门前,沈未央双手合十,虔诚地俯身朝拜。 方丈慧玄在寺内等候她,沈未央再见故人,心下感慨,提步走近。 沈未央朝方丈行礼:“慧玄大师,许久不见。” 慧玄宣了一声佛号,玄妙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衲许久不见郡主,郡主已是有了一番大造化。” 沈未央点头。 慧玄大师这话似乎另有玄机,她不知慧玄是否已经看出了她是前世之人,但她相信慧玄应当是了然一切的。 毕竟在前世,慧玄为了在战火硝烟中受苦受难的百姓而还俗,成为楚瑾的军师张老。 而那句‘涅槃’,便是张老点播的。 由此,沈未央才会急不可耐地来一趟永宁寺,与其说她是为了替将士们祈福,不如说她是想朝慧玄大师问一问新城的战事到底如何。 沈未央不再耽搁,直接将那个让她寝食难安的问题给问出口:“慧玄大师,此次前来,我欲向您问我朝与北羌之战,孰胜?” 慧玄大师平和道:“郡主心中所想,便是答案。” 沈未央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然而,当她得到了这个答案后,心头却又迅速涌出了许多个问题。 她突然明白,她不止是想要问战事胜负,她还想问将士们的伤亡,有多少将士因此次战役血洒疆场,楚瑾作为主将,在战场上杀敌时又是否受伤? 她想问的太多了。 从前她只看到被院墙圈起来的一片天空,如今她所见,所想的太多,便事事关心,事事忧患。 到最后竟不知从何问起。 仿佛知晓沈未央心中所想,慧玄大师出言宽慰:“郡主不必忧思,花开花落终有时,郡主该朝前看才是。” 然而,沈未央却难以轻易放下。 她终究不若慧玄大师那般超然的心境,分明在大师这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仍旧满心忧愁。 敬香后,沈未央仍是有些神思不属,她恍惚着将要离寺的时候,慧玄却再次出现将她给叫住:“郡主,且慢。” 沈未央疑惑回头。 慧玄双手合十,嘱咐道:“官道有险,郡主此次还 分卷阅读37 是从小路回罢。” 听此,沈未央拧眉,这样的话慧玄大师已是给她说第二次。 慧玄大师素有名望,朝中上下都甚是推崇,在前世,沈未央对他的叮嘱自然笃信不疑。 前世她听慧玄所言从小路走,无事发生,却不知‘官道有险’是指什么。 沈未央沉思半晌,有了主意。 她兀自走到一僻静处,仿佛自话自说般开口:“子墨,我领几个丫鬟小厮从小路走,你乘马车从官道走,若是有险,便将贼人抓了来。” 今次她倒是要看看,是否当真是有人要害她? 有谁竟如此大胆,敢将主意打到她骄阳郡主头上。 府中柴房,沈未央冷眼睨着地上被五花大绑蜷缩成虾米的男子。 慧玄大师所言不错,竟是当真有人准备在官道上劫下他们一行,没想到却是被她给反抓了回来。 地上的男子骂骂咧咧的,分明都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气焰却仍旧是十分嚣张。 沈未央冷笑一声,叫旁边提着大木桶的青木给地上的男子兜头泼了一桶水,帮他给醒醒脑。 冰凉的水将男子给激得一个寒颤,愤怒得就要跳将起来,却又被身上绑着的粗麻绳儿给拉了回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男子口中嘶了一声,方才他动作大了,被绳子一勒,给勒得生疼。 这次后便老实许多,身子不怎么动弹了,嘴巴里却仍旧骂骂咧咧的。 沈未央冷眼看他,这男子相貌倒是生得不错,年龄看起来不大,许是还未及冠,就这副容易跳脚,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怎么也不像是能谋划着来害她的人。 “说罢,姓甚名谁,何方人士,缘何来劫本郡主的马车?”沈未央平静地例行审问。 地上的男子依旧不大老实,听沈未央询问,他竟是直接呛声道:“凭什么要将本大爷的名讳说给你听?” 他又多看了几眼沈未央,撇了撇嘴:“切,不就是个骄阳郡主么,还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 沈未央不欲与这种胡闹的小屁孩儿废话,只扬了扬手,青木便又提着满满一木桶凉水,给地上的男子兜头泼下。 男子被泼得火冒三丈,一阵长久的叫嚣后,见没人愿意搭理他,终于停了下来。 “现在还愿不愿意说?”沈未央依旧语调平静地问他。 男子张口,本欲又开始一顿痛骂,然而在这一瞬他迅速想起了方才一桶凉水兜头泼下那刺骨的寒,便又立马将痛骂给憋回了肚中。 他神色别扭,不情不愿地吐出三个字。 声音小得跟蚊吟叫似的,沈未央完全没听见,她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到底叫什么名字?大点声儿!” “荀...荀欢。”这次男子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却是改了口,本是三个字的名儿换成了两字。 沈未央没注意到这个,继续问:“家在何处,为何来劫本郡主的马车?” 被泼了两桶凉水后,荀欢倒是老实许多。 听沈未央审问,他也憋屈着老老实实地答了:“家在上京,我来劫你的马车是想用你去抵罪。” “抵罪?”沈未央捕捉到这个词,奇怪地看着荀欢。 来劫她的马车去抵罪?不会是罪加一等吗? 荀欢倒是没想隐瞒,一旦认了怂,再开口就不觉得艰难了,他眼睛骨碌碌地转,一五一十地将他的犯罪动机和盘托出:“我是这次负责往新城运送粮草的小官儿,粮草半道上出了事儿,我便想着把你给劫了让长公主给我脱罪。” “想得倒是美。”沈未央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小子是个没脑子的,就他带着那俩虾兵蟹将,根本劫不下她的马车。 倒是荀欢自己,轻易便被子墨带人给抓了起来。 沈未央又扫了荀欢一眼,这就是个半大小子,怎会有人让他来担任运送粮草的官员? 沈未央沉了神色,又审:“你说你是运送粮草的官员,可有凭证?” “有有!”荀欢连连点头,他的身上却是真有官员令牌,但他现下被绑了手,令牌摸不出来,只好挤眉弄眼,歪头示意他的令牌在衣缝里。 见此,青木走上前,从荀欢的衣缝里摸出了一个红色令牌,呈给沈未央。 沈未央接过来一看,这令牌却是真的。 她又多打量了荀欢两眼,心头的疑惑还是未消。 但他既是有凭证的官员,籍册里应该有所记录才是,到时候只需找来对应一番,便可知这小子所说是否属实。 沈未央最后扫了荀欢一眼,觉得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喽啰,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审的了,便又叫青木将柴房的门给锁上,离开了。 她打算将荀欢移交大理寺依法处置,也省得府中动用私刑。 然沈未央却是不知,尽管荀欢说得句句属实,却仍是瞒下了不少信息。 就说那粮草半道上出了事,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荀欢 分卷阅读38 却是给刻意瞒下了。 隔日,荀欢被押送大理寺。 入夜,竟有一穿着锦衣华服的贵人来见他。 守着牢门的小官儿似乎是早已被这贵人收买,一见着贵人,只恭敬地问候了一声‘尚书’,便迅速去开了关押荀欢的牢门。 大牢里闷头呆着的荀欢听到动静抬起脑袋,一见着眼前的贵人,大喜过望,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嚷嚷着:“爹,你可算是来了!你都不知道沈未央那小丫头片子,把我折磨得有多惨!” 贵人拧了眉,低喝道:“小点儿声!” 在贵人面前,荀欢倒是出奇地听话,他很快把声音给收了起来,又有些心急地小声道:“爹,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吧?” “嗯。”贵人点了点头,不忘训斥,“以后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儿。”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夜深,定远侯府,春华院。 一身材壮实的男子翻过围着院子的矮墙,悄声入内。 屋里点着昏黄的灯火,肴儿在一旁鼓捣白日里青木为他买来的小玩意儿,芷嫣则在屋子的另一角对镜卸下妆容。 突然,一道长长的黑影映入屋内,那黑影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至全部笼罩在芷嫣瘦弱的身子上。 壮实的汉子趁女人不注意,张开肌肉虬结的双臂一搂,便将女人给搂了个满怀。 温香软玉在怀,汉子舒服地喟叹一声。 被人抱在怀里的芷嫣却被汉子这突然的动作给吓得不轻,她惊恐回头,见身后是他,大松了口气之余,却又迅速板了脸,她斥道:“你来干什么!?” 汉子仍旧不放手,他把脑袋凑到芷嫣肩上,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我来见我媳妇儿,还需要理由吗?” “谁是你媳妇儿!?”芷嫣鼓足了劲儿想要将汉子给推开,熟料,这汉子身材壮实,她竟是推不动半分。 听芷嫣质问,汉子却完全不当回事儿地哼笑一声,把头埋得更低了:“咱俩娃儿都有了,你不是我媳妇儿还能是谁的?” 芷嫣气结:“住口!你最好把这句话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然咱俩都得没命!” “爹爹~爹爹~”两人的僵持被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 肴儿颠颠儿地朝着汉子跑过来,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一把抱在汉子的小腿上。 听到这道声音,汉子低头望去,见肴儿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正充满依赖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暖,一把将肴儿给抱了起来,大笑道:“还是咱们儿子听话,不像他娘亲,翻脸不认人,连相公 都不认了!” 芷嫣气得背过身去,任汉子一个人在那儿自话自说。 她好不容易才靠着孩子入了定远侯府,在骄阳郡主的眼皮子底下安顿下来,眼见着她的日子越过越好,说不定等到楚瑾公子回来还能抬了身份做个小妾。 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该死的男人却又来搅乱! 第二日,用早膳的时候,春华院却只来了打扮得可可爱爱的肴儿,却不见他生得如羸弱小白花般的母亲。 席间乍然少了一个人,沈未央小饮了一口清茶,随口问敛秋:“芷嫣怎的没来?” 敛秋对芷嫣那种一看就是心思不正的女人厌恶得很,听郡主问起芷嫣,她便忍不住撇了撇嘴,话中带了点儿嫌弃:“芷嫣姑娘说她昨日累着了,今儿个起不来,就不来前厅用早膳了。” 转述完这句,敛秋又忍不住小声吐槽道:“我看她哪是累着了,一个丫鬟身子偏要装成小姐一般娇贵。” 沈未央摆了摆手,不在意道:“不管她。” 她现在只当府里养了个闲人,对芷嫣那些十分刻意的挑衅行为倒是不甚在意。 沈未央转首去看肴儿,见他今天竟耷拉着小脑袋,没精打采的,便问道:“肴儿昨晚可是没睡好?” 听见沈未央问,肴儿直点头,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 沈未央没听清,便把肴儿抱了过来,又凑近问:“肴儿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可好?” “爹~爹……爹~爹……” 确认听清楚了这两个字,沈未央心头一惊。 肴儿如今不过两岁,只会说些极简单的音节。他来府中这么多天,可从来没叫过“爹爹”。 肴儿同楚瑾似乎也不怎么亲近,沈未央从来没见过肴儿主动去靠近楚瑾,更没听过肴儿叫他“爹爹”。 怎的在楚瑾走后,肴儿又突然叫起“爹爹”来了? 沈未央哄着肴儿,疑惑道:“肴儿怎的突然会叫‘爹爹’了?” 肴儿的口齿不甚清晰,却仍旧断断续续地道:“爹爹……来了,肴儿……没,睡好。” 沈未央听得很费劲,却仍旧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几个字。 她心头越发疑惑,‘爹爹来了’?楚瑾现下在新城征战,肴儿怎的会说‘爹爹来了’? 沈未央面上不动声色,暂时将心头疑惑给按下,嘱咐 分卷阅读39 敛秋:“晚上你叫几个小厮悄悄去春华院,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 敛秋点头应是,也觉得费解,肴儿怎的会无端说起‘爹爹’了,他们平日里也没教过他这样说呀。 夜深,沈未央在灯下看书,敛秋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慌乱:“郡主,你快去春华院看看吧,青木说他们瞧见一个身材壮实的男子偷偷翻墙入了春华院!” 沈未央放下书,不禁皱了眉头,身材壮实的男子……她心下不由生了一种有些奇异的预感。 她起身跟着敛秋快步往春华院走,没多久便到了。 悄悄站在屋外,沈未央隐隐约约听到了屋内的男女声。 一声声喘息此起彼伏,暧昧异常…… 听着这些不绝于耳的尴尬声响,一旁的敛秋羞红了脸,沈未央倒是比较镇定,毕竟她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也不是真正的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她直接叫了青木来,吩咐道:“把门儿给撞开。” 青木面上有些犹豫,他尚且还是个半大小子,亲眼见着那事儿他还是觉得尴尬。 “……”见青木犹犹豫豫的样子,沈未央只好自己动手,她鼓足了劲儿一脚踹在木门上,‘哐当’一声,木门应声而落。 见此,她挑了挑眉,有些满意,看来这阵子的功夫算是没白练。 被这动静一惊,屋内两个人的动作骤然停住,惊恐之下,芷嫣翻身一滚,便迅速躲进了被窝儿里,徒留那壮实的汉子未着片缕尴尬地愣在外面。 沈未央刻意停顿了半晌,落后几步进去,青木打头在最前,一进到屋子里便迅速跟那光溜溜的汉子两眼对上,他都来不及细想,就飞快提高了音量喊道:“郡主,敛秋,你们别进来了!这里面的玩意儿有伤风化,恐脏了你们的眼!” 沈未央依言停下,她约莫也料到了里面是怎么回事儿,倒是不怎么意外。 反倒是敛秋,红着脸十分忐忑不安,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未几,室内的汉子飞快套好了衣服,勉强收拾体面,青木才将沈未央一行给叫了进来。 进到屋内,沈未央抬眼看去,却见那芷嫣姑娘仍旧藏在被窝儿里,尽管长发散乱,白嫩的皮肤上泛着红痕,却仍是摆出了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姿态。 沈未央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拧眉质问:“说罢,你们俩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芷嫣的眼眶里飞速盈满了泪水儿,期期艾艾道:“奴家不清楚。”弱弱抬起一根手指,却直指着床前的壮实汉子,哀声道,“这贼人趁着夜色闯进奴家屋里,动作又十分蛮横,奴家哪里反抗得了?” 一段说完,就掩面痛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倒是煞有介事的模样。 仅是寥寥几句,芷嫣便飞快地给自己脱了罪,一旁的汉子惊得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芷嫣,怒道:“芷嫣,你在说什么!” 见此,芷嫣立即止了哭声,哀切道:“可怜奴家已有了肴儿,若是没有孩子做牵绊,发生了这样的事,奴家真不如一条白绫了结了自个儿。” 一段看似自哀的伤心话,却是话里有话。芷嫣刻意提起肴儿,隐晦地暗示汉子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一个人站出来顶罪,将他们母子俩给保全下来。 果然,芷嫣这段话后,那壮实的汉子动摇了,他埋着头沉默下去,不再辩解,似乎已经默认了芷嫣的这套说辞。 然而,芷嫣的这些小技俩或许骗得过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却骗不了多了一辈子经验的沈未央。 方才在屋外头听着那声儿,这芷嫣哪里像是被强迫的? 沈未央沉了神色,喝道:“芷嫣姑娘,你若老实交待,我可能还会看在肴儿的份儿上考虑将你从轻处置。你若还要像现在这般满口胡言,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芷嫣依旧梗着脖子,她只以为沈未央是在激她,便越发真情实感道:“奴家所言句句属实。我知郡主一早便看不惯我,借着这个由头将奴家赶走才好。可怜奴家命薄,没那个福分继续侍奉在楚瑾公子跟前。” 沈未央都快被芷嫣这番夹枪带棒的话给气笑了。 这芷嫣倒是有些小聪明,早早地说了是骄阳郡主看不惯她才想将她赶走,若是沈未央当真被她给激得不问缘由把她给赶走了,便是沈未央的不是,她还能借此把自己给摘得清清白白。 可惜聪明脑袋用在了糊涂事儿上,沈未央根本没打算搭理她,直接指着那壮实汉子对青木道:“你去查查这男子的身份。” 既然这两人一个都不愿意老实交待,那就等着青木将壮实汉子的身份给查了来,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到时候一看便知。 青木领命下去,夜色已深,沈未央便准备吩咐几个小厮将那壮实汉子给绑起来,待到明日再审。 却在这时,一双小脚丫颠颠儿地跑了进来,奶声奶气地朝着那愣愣杵着的壮实汉子叫嚷着:“爹爹~爹爹~”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b 分卷阅读40 r   肴儿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肉嘟嘟的小手一把抱在了汉子的小腿上。 见此,芷嫣和那壮实汉子的脸色一下子僵住。 沈未央挑眉看着那两个似乎已经被眼前状况给吓傻了的人,翘着嘴角问:“现在是否肯老实交待了?” 汉子愣愣点头,芷嫣面色惨白,瘫倒在床上,心如死灰。 这时青木也问过一圈人回来了,汉子原是太尉府的人,青木对汉子没什么印象,但府内有一个从前在太尉府当过差的老花匠倒是认得汉子。 汉子的身份,一问便知,原是两三年前在太尉府当过一阵子的护院。 从两人交待的情况中得知,原来肴儿确实不是楚瑾的孩子,其实是芷嫣与那壮实汉子偷情所生。 但芷嫣这丫鬟心气儿高,不愿就那样简陋地跟了个护院一辈子看人眼色过日子,她老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当上主子,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活着。 也因此芷嫣动了歪心思,趁着侍奉的公子醉酒便爬了床,尽管什么都没发生,她却看楚瑾因为醉酒已经记不清那晚发生的事,她便哄骗他是他占了她的身子,还由此生下了肴儿。 了然一切后,沈未央眼神复杂地看着芷嫣,从前自己可是被芷嫣给骗了一辈子。 不光是沈未央,楚瑾,长公主,青木,敛秋...所有人都曾经坚信不疑地以为肴儿是楚瑾的孩子。 那时的沈未央将将出嫁,一朝得知楚瑾竟早早地有了通房丫鬟,那通房丫鬟还给她生了个孩子,她痛苦得心肝剧烈,神思恍惚地跑回了长公主府,将自己的所有委屈,痛苦尽数向母亲倾诉。 也是因此,前世的长公主才会一早便知道了楚瑾身边早已有人,她断不能容忍自己骄傲的女儿嫁给一个寒门小子还会受这般屈辱,长公主很快出手,于是前世的芷嫣才将将带着孩子耀武扬威地来了家中,便被长公主派的人暗地里解决了。 自然,伴随着芷嫣的离开,在前世沈未央便一直没能发现这些被芷嫣死死瞒住的真相。 也是因为芷嫣,因为肴儿,沈未央与楚瑾的感情便早早埋下了祸根,她也由此误会了他一辈子。 此时,望着眼前这可笑的场景,沈未央的心头复杂难言。她不知道自己该难过,难过从前那诸多怨怼其实只是一场空,还是该愧疚,愧疚她从前将一切委屈都责难在楚瑾的身上,或是该庆幸,庆幸她有幸重来一世,终是窥见了真相。 她不禁自问,前世她糊涂一场,在这一世,她又是否能看清眼前迷障,守住所有她想守住的东西呢? 良久后,沈未央紧绷的肩脊颓然一松,转身交待敛秋:“这两个人,欺上瞒下,祸乱府中,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罢。” 她有些颓了,已无心再过问芷嫣的凄惨下场,也不想失了仪态愤怒地斥责芷嫣为何要做出这般下贱的事。 无非是后院儿里女人,耍尽手段,个人为了自个儿的前程奔罢了,她已经不想去管这些腌臜事儿了。 谁料,沈未央前脚方跨出了门槛,芷嫣就赤着身子从床上跳将起来,她不管不顾地冲到沈未央身前,膝盖一弯便重重一声跪了下来,疯狂地不停歇地磕头,脸上鼻涕和泪水糊在了一块儿,哀求道:“郡主,芷嫣求您,求您放过肴儿!是芷嫣对不住您,但孩子无辜啊!郡主只当府上养只阿猫阿狗,孩子还小,求您赏他一口饭吃!” 沈未央被这事儿伤透,本已不欲搭理芷嫣,但芷嫣这番话应是她进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真话,沈未央听在耳里,不禁有些动容。 在前世,沈未央伤了身子,与楚瑾两人夫妻之间又早早生了嫌隙,她膝下一直无子,只是不久后便将肴儿当作了自己的亲骨肉来养,由此,她倒是能够体会到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护犊之情。 芷嫣说得不错,即便她作为一个贪心的丫鬟,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再是可恶,但孩子总是无辜的。 沈未央没想过要处置肴儿,肴儿前世与她有缘,这一世她也一早决定要护住这个孩子。 只是可怜肴儿,有对这般不像话的生父母,想到这里,沈未央牵起呆呆愣在一旁的肴儿,替他捂了双眼。 沈未央轻叹一声,道:“肴儿,从此过后,便当没了这对爹娘罢。” 几个仆妇走过来,将芷嫣给钳制住,芷嫣没挣扎,她只是一直望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她见着骄阳郡主牵着她的肴儿,一直走过那道拱门,直到最后缩成了两个小圆点儿,也没有松手,她便安了心。 她的泪水早已糊了脸,眼眶中却还是在止不住地冒眼泪花儿。 她望着她再也见不到的肴儿,悄悄地在心头祝福:肴儿,娘对不住你,但娘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 ... 新城,一间不起眼的茶舍内,大刀阔斧坐着两个人。 一中年,一青年,面上有几分相似。 那留着一脸胡渣的中年人是大晋王朝的蒙轶将军,那留着一脸络腮胡的青年人却是今年刚上任的北羌王格朗。 分卷阅读41 格朗拿出一块半角玉,神色间有些激动地喊道:“叔父!” 蒙轶手上也有一块半角玉,这块玉他戴了四十多年,却一直不知道由来,却在今天知道了。 蒙轶拧着眉,面色很沉:“本将长在大晋王朝近四十年,早已不是你的叔父。” 格朗却没有被打击到,拿着半角玉神色间更为激动:“叔父,父王卧病在床,一直惦记着您。自您年幼走失后,这些年来北羌王族一直在寻您,如今终于找到了,父王想再见您一面,这样也好让父亲安心地离开人世。” 蒙轶的眉宇拧得更紧,他知北羌人重视父母亲情,王族犹甚,可他在将将记事的年纪便来了晋王朝,早已对北羌的亲人没了印象。 他的一辈子都与晋王朝产生联系,他所爱所护的人都在这片土地上,他更是晋朝军队的主将,如此,叫他如何能因为一些早已断掉的血脉亲情而临阵倒戈? 蒙轶起身,已是打算离开:“你走罢,如今我与北羌王族立场不同,断不可再有半点儿联系。” 格朗愤然起身,怒吼道:“叔父,您可知您年幼时为何走失?四十年前,北羌与晋朝交战,祖父因此战死,祖母被晋朝人强掳了去,连带着当时年仅三岁的您。您可知祖母是怎样被晋朝人□□?您可知祖母为了护住您,体无完肤?就算如此,您还能坚持站在晋朝人的阵营里,而对北羌王族熟视无睹吗?” 蒙轶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背身停在原地,再也迈不动半步,许久后,他喑哑道:“我可允诺去见你父王一面。但临战倒戈,背弃王朝的事,本将绝不会做。” 格朗松了一口气,忙道:“明日辰时,我在城郊三里之外等着叔父。” 蒙轶应声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茶室。 收到消息后,楚瑾就一直正襟危坐地等在将军府里。 蒙轶方拧着眉头走进前厅,便骤然跟楚瑾沉重的视线对上。 蒙轶不自觉将视线错开,他此时心中复杂,自己都尚有些理不清楚,这事儿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楚瑾却是早有准备,他本就是在这里等着蒙轶,因此也不耽搁,直入主题道:“明日之约,将军不可前往。” 蒙轶略显慌乱的步子一下子顿住,他犹有些惊愕地抬头,今日他独身前往茶舍,楚瑾又是怎么知道茶舍中他与格朗所谈之事? 难道只是巧合罢了? 楚瑾接下来的话却直接打消蒙轶的念头:“我知将军身世复杂,但还请将军为大局着想。如若将军明日赴约,一旦北羌扣留住将军,借此要挟我军,所危害的就可能是万千将士们的性命。” 楚瑾神情肃然,双手抱拳向蒙轶致礼:“还请将军三思。” 蒙轶僵住片刻,最后只苦笑一声,既然楚副将已经将一切知晓了,他这场约又怎么还赴得成? 他倒不怪楚瑾,是他自己被格朗的话所惑,有些心软了。 他一时被格朗话中所言的信息给冲击到,没能冷静思考,也没有顾全大局,才会做出这般草率的决定。 蒙轶摇头长叹:“你放心,我不会去了。” 听此,楚瑾面色稍缓。 这场战争持续了将近一月,眼下终于要结束了,所幸他在这关头注意到了蒙轶将军的异常,若是蒙轶当真赴约,可能这场仗又得无限期延长了。 楚瑾有些感慨,若不是未央反复提醒他留意蒙轶将军的动静,他断不能发现今天这样的突发情况。 他又想起她的信,信中忧心忡忡,却仍旧在末尾强调她留意蒙轶将军...她分明板着脸刻意装出一副对他漠不关心的模样,其实还是在意他的。 他太想念她了,想赶紧结束这场战争,赶紧回到上京城,赶紧回到府中见她。 尽管她对他冷如寒霜,他也甘之如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上京城的城墙不算高,却设计精巧修筑得很是庄严华美。 时隔半年,沈未央再一次踏上这座厚重的城墙,却早已物是人非。 时光回转,上京城仍旧是记忆中的繁盛模样,又有谁能想到不过十年后,这座亘古恒远的城池会被北羌蛮人轻易地破门而入,城中所有达官贵人,王室子弟全都弃了尊严苟且偷生。 上一次沈未央站在这城墙上的时候,是屈辱地被北羌人挟持着,以要挟大晋王朝的千军万马。 而这一次沈未央踏上这座庄严的城墙,却是为了见证晋王朝与北羌之战大获全胜,将士们带着胜利的荣光归来。 踏着滚滚的烟尘,一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磅礴军队正在迅速走来,那人打马在前,身姿挺拔,目光坚毅,披着一身荣光。 沈未央站在城墙上,不错眼地看着,她仔细分辨着他身上是否有伤,神色间是否疲倦劳累,是否几月不见身形已然消瘦... 所幸,这些她日夜担心的东西,她都没有从他身上看到。 她只见他神采奕奕,英姿勃发,领着身后数十万军队大胜归来。 分卷阅读42 她一下子放了心,唇畔不由勾起清浅的笑。 待那人走到城墙下,她才发现那人也正抬头,视线一直牢牢地黏在她身上。 离得近了,她竟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有了笑容,嘴角不自然地扬起,晃出一口大白牙,青涩的笑中透着傻气。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笑,却仿佛能透过他略显傻气的笑容看到最本真的他,在他冷硬外表下那颗柔软而滚烫的心...沈未央不由有些动容。 待她晃神之际,楚瑾已利落地下了马,飞快地冲上城墙,仅是几个瞬息之间,就冲到了她的身前,什么也不想的,一把抱住了她。 沈未央被抱得有点儿懵。 这是她第一次在楚瑾的身上看到少年人的冲动和热情,她甚至怀疑他换了一个人。 然而,似乎还嫌不够,令沈未央更惊讶的是,楚瑾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她的肩上,喃喃低语:“未央...我好想你。” 仅此一句,便可是这世间最美的情话,将沈未央的心烧得滚烫。 她不自觉双手回抱着他,只差一点儿就把那句‘我也是’给说出了口。 她静静感受着他宽阔的怀抱里传来的温度,眼眶突然就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她多想时光暂停在这一刻,没有战火纷飞,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曾经那些刻骨的伤痛和疤痕... 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的岁月静好。 许久后,楚瑾牵着沈未央的手走下城墙,穿过长街...一大一小两只手一直紧紧交握着。 他能感知到她细嫩娇小的柔荑,她也能触摸到他宽大掌心里那数不清的老茧。 那些老茧如一根根荆棘,将沈未央的心口刺得生疼,她不禁扭头看他,却见身侧的他也刚好在看她,眸中泛着温柔的笑意。 她听着夹道两侧不绝于耳的欢呼声,这是上京的百姓在热烈欢呼护卫他们的英雄,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止不住地想着: 多好啊,在这一刻,这个城中百姓交口称赞的少年英雄,是属于她的。 为庆祝此次战事大捷,皇宫内举行了隆重的庆功宴。 沈未央打扮得十分贵重华美,随同楚瑾一齐出席。 一个是高贵美丽的人间富贵花,一个是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见着两人缓步进入厅内,席间诸位大臣不由交口称赞。 在这场隆重的庆功宴上,刚打了胜仗归来的楚瑾是宴席的中心,沈未央站在他身侧,与他一同接受着场内众人的瞩目。 此番场景是如此熟悉,曾经的她也亲眼见证了楚瑾的赫赫战功,也见证了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成长为杀敌万千的铁血战神。 她突然明白,就算她费尽心思折了他的羽翼,他也终有一天能够展翅高飞,他就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毋需雕琢便已足够震撼人心,再精巧的掩蔽也遮盖不住他的华光。 他终有一天,又会变成前世那个立下赫赫战功的铁血战神,而她,拦不住他。 可当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席间歌舞欢腾,沈未央却沉静地呆在座位上,垂目沉思。 她需要好好地想想,当楚瑾再次成长为前世那个冷血无情的摄政王之时,她该做些什么,才能守住她生命中弥足珍贵的人和事,不至于再次沦为一场噩梦。 若是还像前世一般眼里只能看到后院儿里的一方天空,她知道,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兴起之时,高位上的皇帝举着酒杯朝楚瑾走了过来。 他举杯示意,将满当当的一杯酒一口饮尽,大笑道:“此次抗击北羌,爱将立下汗马功劳,朕欲擢爱将为中军副将,以告天下。” 见此,楚瑾双手端起酒杯,也是一口饮下,肃然道:“多谢陛下。” 楚瑾在这场战争里功不可没,皇帝要提拔重用他,在场的诸位大臣全都了然于胸,他们起身纷纷恭贺,同时静待下文。 然而,皇帝喝了这一杯后便又转身回了座上,除此之外,便没了其他的动作。 席间大臣们面上虽然不显,心头却纷纷纳了闷儿,此次抗击北羌,蒙轶将军是主将,楚瑾只是副将,按理说,最该被皇帝提拔重用的是蒙轶将军才对啊。 怎的皇帝非但没有下诏提拔蒙轶,甚至连封赏都没有一句? 心头疑惑着,大臣们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往蒙轶将军处移了过去。 却见蒙轶将军一个人沉闷地坐在席间,不停地往杯中倒酒,又闷头一口喝下,如此循环往复,他一个人便自成一个世界,与席间的歌舞盛事毫无联系,也对皇帝方才对楚瑾的提拔漠不关心。 他作为主将,却不像是来参加这场庆贺战争胜利的宴会,反倒像是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小酒馆儿,在闷头喝着烈酒。 蒙轶将军这是有心事啊。 大臣们不约而同地得出了这个结论,却对席间微妙的氛围越发疑惑。 皇帝似乎是完全没注意到蒙轶似的,他的视线只放在席间热闹的 分卷阅读43 歌舞之上,看着看着,不由咂了咂嘴,觉得总是少了点儿什么。 皇帝的视线忍不住朝坐下大理寺卿旁边的位置飘去,这视线飘忽着在那一个位置停驻了许久。 终于,皇帝按耐不住开了口:“朕听闻晏夫人擅琴,可否请夫人抚琴为歌舞助兴?” 晏夫人是大理寺卿的妻子,在这场宴会中原是安静呆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却因为被皇帝专门点了名,众人的目光便一下子汇聚过来落到了晏夫人身上。 被点名后,晏夫人有些怔愣地抬头,众人这才发现,这是一个生得极其清丽的女子,眉目如画,气质轻柔,像是一朵亭亭立于湖间的青莲。 愣了半晌,晏夫人才把方才皇帝话中的信息给想明白,这也不怪她,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着实有些突兀,只消从场中众人微讶的神色中便可看出。 想明白皇帝话里的意思后,晏夫人不禁有些踌躇,她一个安分守己的妇人,在这样的宴会上抚琴助兴,总是有些不大好的。 可皇帝的请求,却又不能真的只当做请求,没有人会傻到去拒绝皇帝,即便这个请求有些荒唐。 晏夫人不禁看向身侧的大理寺卿,并非是想要询问夫君的意见,而是习惯使然,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妻子无论做什么都该先征得丈夫的同意。 大理寺卿面上有些僵硬,在妻子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却仍旧很快点头应下。 征得同意后,晏夫人缓缓自席间起身,莲步轻移,走到正中,接过乐师手中的瑶琴,定了定神,弹奏起来。 清润的琴音如流水倾泻而出,宛如天籁,场中众人却只沉醉于推杯换盏之中,未能领悟这琴音之美。 就连晏夫人的丈夫大理寺卿,也端着酒去恭贺刚刚升职的楚瑾去了,谁都没有留意,高位上的皇帝却安静倾听着这琴音,听得入神。 他的视线里只有正凝神抚琴,秀美如清莲一般的女子,仿佛宴会中的恭贺繁闹都已不复存在,独剩下他和她。 谁都不曾留意这些,就连沈未央也未曾发现皇帝舅舅的异常,她轻蹙着眉头,看着不断过来敬酒的大臣,忍不住有些担忧。 她记忆中有极深刻的教训,楚瑾的酒量是当真不行,一喝了酒便整个人都糊涂起来,尽做些糊涂事儿。 如今这些大臣这般不留余地地灌他,今晚的楚瑾又不知道会醉成什么样,沈未央顿觉不妙。 却又顾惜着楚瑾的面子,不能当真走过去打断他。 沈未央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楚瑾,豪迈地喝下一杯又一杯……她不自觉数着他饮下的酒,数得头眼昏花。 终于喝完最后一杯,楚瑾坐了下来,见大臣们都离开了,沈未央便忍不住责怪道:“你怎么又喝这么多?” 见她有些生气,楚瑾赶紧晒出自己的衣袖,一片濡湿,他悄声凑她耳边,哄道:“未央,你放心,我把酒偷偷倒了不少,不会喝醉的。” 见状,沈未央不自觉嗔了他一眼,拉过他湿漉漉的衣袖,有些好笑。 这一世的楚将军,当真是变傻了许多。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御花园,树影朦胧间,映下两个人影。 高壮的男子骤然跪在贵气逼人的女子身前,沉声道:“末将有负于皇室,有负于公主,请公主撤销末将在军中的职位。” 长乐长公主紧蹙着眉,声音微哑:“蒙轶,你何至于此?” 蒙轶的头垂得更低:“末将出身于敌营,原就不配侍奉在公主近前,为王朝效力。” “蒙轶,本宫不许你请辞!”长公主忍不住低吼出声。 原就是她负了他,也是因为她,这些年来他一直被调离上京城,她如何能再应允蒙轶将他的军职也给剥夺? 蒙轶的声音越发艰涩,却仍旧固执道:“公主...我的身份已不适合再带兵领将了。” 他不想让长乐为难,他更不想让全天下都知道长公主任用一个出身于敌营的人做将军。 他希望长乐永远是大晋王朝那个高贵,明智,果决...受全天下百姓爱戴的长公主。 至于他的戎马一生,在他看来,并没有长乐来得重要。 见蒙轶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长公主沉默良久,哑然道:“蒙轶,离开军中后,你会回到北羌吗?” 蒙轶轻轻摇了摇头,却是认真地承诺道:“末将不会离开。” 上京城有他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人,他又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夜色渐深,同无数个被掩埋在时光中的秘密一般,御花园里的这一段谈话无人知晓。 沈未央与楚瑾已回府歇下,月光泻进窗内,照见屋中两个人影,仍旧是一个裹着被子侧躺在床上,一个睡着地铺平躺在床下。 楚瑾偏头看着那床上的半边人影,几次张口,却终是没有出声,将肚子里的词连贯成句。 今夜注定无眠,尽管沈未央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床上,紧闭着眼,却仍旧没有丝毫睡 分卷阅读44 意。 犹豫半晌,却是她先开了口,声音很轻:“楚瑾...你在新城的时候还算顺利吗?可有受伤?” 没想到未央竟会率先这般担忧地询问起他的状况,楚瑾的心头一暖,他翘着嘴角回道:“一切顺利,我也没怎么受伤。” “没怎么受伤?”那就是受了伤的意思了?沈未央有些着急地问道。 “嗯...”楚瑾沉吟半晌,他嘴笨,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未央放下心来,只得老老实实地交待:“后背有一处刀伤,但伤得很浅,没什么大碍的。” 沈未央心头一紧:“让我看看!”话落,已经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 借着月色,楚瑾看到她紧蹙的眉头,眸子里的忧色仿佛要溢了出来,不禁有些自责,是他不会说话,害她担心了。 楚瑾愣神之际,沈未央已经动作利落地走过来解下了他的衣服,月光很淡,她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他背上数道伤疤纵横交错。 见此,沈未央赶紧又去拿了个烛台来。火光悠悠映照在楚瑾的背部,沈未央终于将他背部的疤痕看得清清楚楚。在暖黄的火光映照下,这些交错盘踞的疤痕虽然已不复往日的狰狞,却仍旧叫人看了触目惊心。 楚瑾话中那道‘很浅的刀伤’,却是他背部的伤口中最狰狞的一道,虽然伤口处早已抹上了药粉,已经逐渐结痂了,但那伤口之深,之长,仍旧让沈未央的心尖刺疼。 她不自觉抬起手指,停在那道刀伤上方几厘米处,指尖微颤,却又小心地不敢当真落下去触碰。 静默许久后,沈未央动作极轻地将楚瑾的衣裳系上,她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受了如此重的伤,不该瞒着我。” “未央...我不想让你担心。”楚瑾侧过头来看她,看她眉间忧色仍旧未减半分,他的心也不自觉跟着紧了起来,又酸又涩。 看他老老实实,甚至有些傻傻的样子,沈未央又不由觉得好笑,她起身坐在床边,看似不经意地问他:“楚瑾,你这刀伤是什么时候有的?” 楚瑾垂眸思索了一阵,回道:“去敌营偷粮草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沈未央听在耳里,却若有所思。 她已从战报中得知,上京的粮草未能送到,是楚瑾自己带着将士们去偷来了敌人的粮草,这才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楚瑾的刀伤,正是因此而造成的。 她呆在上京城,当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帮不到战场上的将士们半分,只能干着急,而楚瑾作为最年轻的将领,却给军队,给朝廷,给百姓交上了一个最完美的答卷。 沈未央越发深刻地认识到,如果没有楚瑾,这场抗击北羌的战役,后来无数场关乎家国存亡的战役,不会赢得这般容易,甚至不会得胜。 在前世,若是忽略她与楚瑾那些错综复杂的恩怨,她却是必须得承认,是楚瑾,这个受黎民百姓拥戴的摄政王,守住了他们的大晋王朝。 两人重又躺下。静谧的夜色,却仍旧无法让两人的内心平静下来。 安静了半晌,沈未央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低声开口:“楚瑾,前不久府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听到府上出事,楚瑾便迅速拧了眉头,有些担心地问:“发生了什么?” 沈未央顿了顿,继续道:“我把芷嫣从府上赶走了。” “哦。”楚瑾稍微放下心来,“如果你不喜欢她的话,就让她离府罢。” “不是...”楚瑾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沈未央安静半晌,组织了下语言,想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一些,“楚瑾,我前不久才发现,肴儿不是你的孩子。芷嫣背主,刻意欺上瞒下,我这才将她给赶走。” “等等!”楚瑾一下子从地铺上坐了起来,他方才捕捉到了一个让他有点儿不敢相信的信息,楚瑾忍不住复述一遍,“未央,你方才说...肴儿不是我的孩子!?” “嗯。”沈未央点了点头。 见她再一次确认,楚瑾心头的震惊更甚,他差点儿跳将起来,不自觉又复述了一遍:“肴儿不是我的孩子,未央...那是不是说,我和芷嫣什么关系都没有?” “嗯。”沈未央又点了点头。 再也忍不住,楚瑾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声音中欣喜若狂:“若是这样,未央,那我便没有负你,我从来都没有负你!” 看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沈未央也有些好笑,她问他:“有那么高兴么?” “有!”楚瑾重重地点头。他激动得有些停不下来,一直那般直愣愣地站着,一时半会儿没了歇息的意思。 沈未央见了,便不由叮嘱道:“明日你还要去校场,早些歇息罢。” “嗯。”楚瑾听话地点头,听话地重新躺下。 又过了一会儿,却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未央...既然肴儿不是我的孩子,我现在...可以睡床上了吗?” “......”黑暗中,沈未央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个臭男人 分卷阅读45 ,这么快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不可以!”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楚瑾的满心欢喜被沈未央的这三个字给浇得透心凉。 翌日,楚瑾晨起在院里练剑,十回合下来,已练得汗如雨下,此时正好见着沈未央从屋里出来,却发现她并未像往常一般穿着她最喜爱的桃红色襦裙,反倒穿了一身火红色的骑装。 楚瑾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忍不住反复打量,她往日里穿桃红色衣裳的时候衬得容貌娇嫩如花,今日换了身火红色骑装则显得更为张扬妍丽。 她将长长的马尾高高扎起,虽然未施粉黛,却显得清爽利落,别有一种江湖儿女的洒脱豪气。 沈未央走过来,自然也发现了楚瑾的视线正久久落在她的身上,见此,她挑了挑眉,有些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啊?” 楚瑾正看得有些呆住,突然被问这一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一板一眼地答:“因为未央今日的打扮与往日很是不同。” “......”原准备着听一大串赞美的沈未央有些没好气地瞧着他。默了一瞬,她有些无奈地问:“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今日为何换了骑装?” “好奇。”楚瑾老实点头。 然而,沈未央仔细瞧着他神色未改半分的冰块脸,任她如何分辨也看不出半点儿好奇的模样,她不由撇了撇嘴:“我今日准备与你一同去往校场。” “校场?”听此,楚瑾有些疑惑,未央怎的突然想去校场了? 她那样娇贵的姑娘,怎么能去全是大老爷们儿呆着的校场。 “嗯。”沈未央却点了点头,笃定道:“我想去校场学习骑射。学会点儿功夫,日后能保护自己也是好的。” 楚瑾却拧了眉头:“未央,我可以保护你啊。”所以...你何必让自己受累,我是你的夫君,发誓要护你一辈子的啊。 未央的身子娇贵,怎能像他这种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儿一般,在校场上不论日晒雨淋,也不知疲倦地训练? 然而,沈未央却坚持道:“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不必多言。” 楚瑾劝不动她,只好勉强答应。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此时正值寒冬,上京城一贯是阴沉沉的天儿,今日却罕见地冒了轮暖阳。 沈未央乘着马车前往校场,连带着楚瑾也悠闲地坐在马车内。 他还颇有些不习惯,本就是去校场练武的,却乘着马车悠哉游哉地去,怎么看都有些不务正业。 他心下想着,明日得让未央将这辆华丽的马车弃了,跟他一同步行前往校场才是。 校场里,沈未央望着眼前烟尘滚滚,耳畔喊声阵阵,扬着头,斗志昂扬。 她热了热身,有些迫不及待地问身侧的楚瑾:“我该先练些什么?” 楚瑾看了一眼校场上五大三粗的士兵,再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沈未央娇弱的身子,又垂眸思索一阵,才道:“先绕着校场跑五圈吧。” 刚进军队的新兵至少要跑十圈,未央要娇弱些,楚瑾便想着给她开个后门儿,减了一半的训练量。 如此……未央应该很容易就能完成吧? 跑五圈?沈未央有些惊疑不定地抬头望着楚瑾。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广袤校场,楚瑾竟然要让她跑五圈? “你确定没说错?当真是五圈?”沈未央的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了点儿。 “嗯。”楚瑾面不改色,笃定道。 沈未央心中悲愤,在楚瑾面前却又不想露怯,只好梗着脖子去了。 跑完第一圈,她腿有点儿酸,气也有点儿喘不匀了,但沈未央将速度放得更慢,觉得自己还能坚持。 跑第二圈的时候,半道上有个灰扑扑的小不点儿追了上来,一溜烟儿地跑得贼快,很快就将沈未央超了过去,她心头有些不服,勉强提了些劲儿又追了上去,可还不到半圈,沈未央就有些跑不动了,她的速度逐渐慢成了乌龟。 跑第三圈,沈未央已经不能说是在跑了,她时不时停下来走几步,还是慢腾腾地走,一圈下来,那灰扑扑的小不点儿都已经超了她好几次了。 第四圈,就在沈未央身累心也累,整个人都已经蔫不拉几提不起劲儿的时候,楚瑾在一旁发现了她在偷懒,特意跑过来在她耳朵边大声道:“未央,不能走,得跑起来!” “......”沈未央翻了个白眼儿,没理,继续用走的。 这次楚瑾的声音更大:“未央,加油!跑起来!” 加你妹的油啊! 有着极好修养的沈未央头一次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 楚瑾的声音像是嗡嗡嗡的蜜蜂,不停地在沈未央耳朵边成立体环绕,她烦不胜烦,忍了许久,终于不情不愿地跑了起来。 第五圈,沈未央呈生无可恋状慢吞吞地跑着,虽然身体已经麻木了,但她心头却将让她绕着校场跑五圈的楚瑾给诅咒了无数遍。她全靠着这点对楚瑾的怨念,才支 分卷阅读46 撑着跑完最后一圈。 这一圈结束,她再也忍不住,此时什么形象也顾不上了,沈未央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身子瘫软成一团,呼吸又急又快,心砰砰砰地跳,脑袋发蒙,浑身酸痛,像是又死过一回一样。 然而,楚瑾却让她像这般休息片刻也不让,他走了过来,直接准备将瘫在地上的她给拉起来,沈未央没力气,完全反抗不得地被楚瑾给架了起来。 他要干嘛? 沈未央缓缓扭过头去,瞪大眼睛看着他,心头的怨念仿佛要化为实质般射了出来。 楚瑾却云淡风轻,仿佛完全没接收到沈未央的怨念一般,正色道:“你不能坐着,得先走走。” 凭什么? 沈未央此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继续仇恨地瞪着他。 楚瑾慢吞吞地扶着沈未央走,见未央一直瞪着她,却摸不着头脑,只好道:“未央,你别看我了,多深呼吸几次,就会好受一点。” 遇上这么个无法沟通,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沈未央卒。 楚瑾扶着沈未央走了差不多半圈,这时那个一直远超沈未央的小不点儿也跑完停了下来。 他有些兴奋地冲着楚瑾跑了过来,立正行了个军礼:“报告将军,小珞的任务完成了!” 沈未央的目光被这道声音给吸引了过去,她扭头去看那小不点儿,却见那小子速度飞快跑了那么多圈,此时却几乎不怎么喘气,仍旧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跟她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由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小珞:“你跑了多少圈啊?” “二十圈!”小珞的童声回答得异常清脆响亮。 二十圈!沈未央不可置信地微张着口,看小珞那身量,这还是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啊! 竟足足有二十圈!她竟是连一个孩子都不如,还不如得这么明显! 沈未央觉得这一问简直是自己朝自己脸上打了一个巴掌,羞愧不已。 小珞把沈未央给刺激得,顿时觉得自己身上又重新有了力气,她步子一顿,扭头认真地看着楚瑾:“不休息了,我们继续练。” 楚瑾也觉得沈未央休息得差不多了,听此便马上松了手。 楚瑾的手刚一松,沈未央便忍不住一个趔趄,还是楚瑾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站稳。 她心头有些尴尬,面上却不显,正经问道:“我们接下来练什么,骑术,箭术,还是武术?” 谁料,楚瑾却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沈未央列出的所有选项。 他观察了一会儿她跑步的模样,深刻地觉得未央比他手底下最弱的兵的一半都还不如,现在就教她那些复杂的东西,她哪里吃得消?还不如让未央从基本功练起。 楚瑾抬头看了看天,日头还不是很热,他低头对着沈未央道:“接下来就练蹲马步吧。” “......”沈未央抬头木然地看着楚瑾,觉得这人是在故意整她。 阳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蹲着身子扎马步,各自的手头还端着一根儿木棒。 沈未央麻木地扭头看身侧的小不点儿,没好气儿道:“你来干什么?” 小珞依旧目视前方,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地回:“将军怕你一个人坚持不住,叫我来陪陪你。” 沈未央又看了眼小珞双手端着的木棒,比她手上的足足粗了一倍不止。 这小珞确定是来陪她,而不是来与她形成鲜明对比,嘲笑她的? 还有,这小珞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她可是大晋王朝尊贵的骄阳郡主,小珞却一口一个‘你’字。 沈未央纠正他:“小珞,你得叫我郡主。” “哦,郡主。”小珞从善如流地开了口。 语调平静中让沈未央觉得有一丝说不出的敷衍,她闷闷地转过头,重新目视前方。 沈未央对楚瑾的怨念却更深了,让她蹲马步就蹲马步吧,还非要丢个小不点儿过来添堵。 只蹲了半刻钟,沈未央就开始有些受不了了,她的身子逐渐东倒西歪,手里端着的粗木棒眼看着就要掉了下去。 反观她旁边的小珞,步子扎牢,身形稳当,一动不动,一看就是校场上的杰出代表。 这人比人,得气死个人。 尽管沈未央咬着牙费力坚持,却仍旧在一刻钟后猝不及防地歪倒下去。 在另一边训练士兵的楚瑾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情况,远远地看见沈未央跌倒在地,赶紧小跑了过来。 他小心将沈未央扶了起来,有些担心地问:“未央,你还坚持得住吗?” 终于问到这一句了,沈未央迅速松了一口气,赶紧摇头:“坚持不住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吧。” 未央竟然这么快就想结束训练了,楚瑾不由拧了眉,未央今天的训练量,可还没有新兵的十之一二啊。 然而,瞧着未央歪倒在自己怀里的可怜模样,楚瑾又有些不忍心。 分卷阅读47 算了,未央的身子娇弱,训练当循序渐进,他不能像对待手下的新兵一般去要求她。 尽管未央的训练量实在少得过分。 半晌,楚瑾终究颓然一叹,点头应允:“那今天便休息了,明日再练。” “嗯。”沈未央飞快点头。 此时的她还没有想到明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更魔鬼的训练,她兀自沉浸在终于逃过一劫重获新生的喜悦之中。 旁边本是陪着沈未央蹲马步的小珞却是一直都没有停下来,楚瑾注意到他,便顺便问了一句:“小珞,你还要继续练?” 小珞身形板正,面不改色:“嗯,将军,我还能再蹲一个时辰。” 一旁的沈未央也听见了这话,心头一赌,觉得这小屁孩儿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呵,小屁孩儿得瑟什么,等她多训练几日,肯定也不比这小屁孩儿差! 沈未央得了楚瑾的特赦令,便再也忍不住,早早地回了府中。 她一身的汗味儿,顺滑的布料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叫她忍得相当痛苦。 在校场上训练的短暂时光,贡献了娇贵爱洁的骄阳郡主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然而,这却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下下下一次... 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沈未央舒服地喟叹一声,却不知接下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炼狱一般的日子,附赠的还有疯狂的魔鬼将军和专门给她添堵的小怪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小可爱们,最近三次元太忙了,大概率是隔日更。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校场训练第二天,楚瑾给沈未央布置的训练量是绕校场跑六圈,蹲马步半个时辰。 这训练量还是楚瑾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敲定的最佳方案,在他以为,尽管未央的身子娇弱,但只要一天一天循序渐进地训练,终会练得如同他手底下的士兵一般。 但沈未央苦哈哈地绕着校场跑时,心头想的却是,这楚瑾一定是在整她,一定是! 这才第二天,就给她加了训练量,往后会加成什么样子,她想都不敢想。 察觉到有冰凉的水滴打在脸上,沈未央不禁抬头去看,却见天上已经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淋着雨龟速跑在校场上,她顿时觉得自己的日子更苦了。 脏兮兮的小屁孩儿小珞仍旧如同昨日一般,很快就冲了上来,一圈又一圈,像是永远也不知疲倦一般,雨水渐渐地大了,很快就将两人给淋成了落汤鸡,与此同时。豆大的雨滴敲打在脸蛋上,也逐渐清洗了小珞脏成一团的小脸。 当小珞再一次从沈未央旁边跑过时,她不经意扭头看了看他,却见小珞清秀的五官逐渐被雨水给清洗干净,显露出他本来的模样,让她心头升起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一圈,又一圈,沈未央扭头反复打量了小珞好几次,心头突然一惊,她想起小珞是谁了,却又些不敢置信,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离谱的巧合,未来的大晋天子竟会是当下在校场上拼命训练的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屁孩儿? 按捺下心头的震动,沈未央沉默地在校场上奔跑着,她忍不住想,在这一世,楚瑾还会不会成长为前世那个有铁血手腕的摄政王,又还会不会将舅舅逼下皇位,立眼前这个叫做小珞的孩子为新帝? 沈未央不敢深想。 跑圈结束后,沈未央有些刻意地走近小洛,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小孩儿,你叫什么?” 小珞淡淡看过来一眼,一边跑一边平静吐出两个字:“沈珞。” 沈未央点头表示知晓,心中却并不如面上一般平静。 这孩子姓沈,非要理清那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沈珞是她的族亲,且还是同辈。但沈珞的父辈是庶出,他也是庶出,照理说,这孩子是绝对不可能有朝一日登上皇位的,但前世摄政王偏偏就一手把他给扶持了起来。 沈未央从前一直以为,楚瑾扶持一个庶出的毫不起眼的小孩儿做皇帝,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好拿捏的族人做傀儡,可如今她看着沈珞小小年纪便坚毅非凡的眼神,却觉得恐怕事情并没有她从前以为的那般简单。 事实证明,沈珞绝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小孩儿,他从记事起便偷摸着来了军营里,一路摸爬滚打地长大。 由于这小孩儿没人疼也没人爱,更没人管他人在哪里,又做些什么,因此沈珞从小便十分独立,他仿佛十分清楚他想要什么,他未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小小年纪,在校场上训练的时候却比楚瑾手下正经的士兵还要卖力。 他拼了命地去学,拼了命地去练,拼了命地长大,若说这样一个小孩儿,最后只是成为楚瑾推上皇位的一个傀儡,沈未央是无论如何都有些不敢相信的。 毕竟像沈珞这般如同怪物一般的小孩儿,沈未央绝对是平生仅见,又怎能等闲视之?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未央练够了基础功,楚瑾逐渐愿意教她一些新的东西,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这些都要从头一一学起,沈未 分卷阅读48 央学得十分艰难,更别说身边一直有一个天资非凡的小怪物作对比,便愈发显得她愚钝迟缓,毫无天赋。 尽管这样,沈未央还是拼尽全力地去学,因为她知道,只有她学得越多,懂得越多,将从前浅薄的自己丰富起来,才能有力量去将命运攥在自己手里,不在世上白来一遭。 辛苦而充实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除夕夜。 这夜皇宫里没有准备隆重而盛大的家宴,反倒是长公主府里却早早地生了灯火。沈未央准备着去母亲那儿过个吉祥年,自然,定远侯府过于冷清,楚瑾也是跟着的。 这日沈未央一大早便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整天都在府中忙活着。先是给府中众人早早地发下了年礼,又开始盘算起年节里送到上京城各贵人府上的拜礼,这一桩桩一件件,着实让沈未央忙得有些头疼。 还在院儿里练剑的楚瑾却是帮不上半分,这人天生缺根筋,于人情世故这些上却是半点不通的,沈未央偶尔朝他望上一眼,有些气恼又有些好笑。 将府中杂事处理完毕,沈未央又得忙活着打扮打扮自己,毕竟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她总得换上一身最好看的新衣,画上一副最美丽的妆容,戴着珠钗宝玉,环佩叮当,去见她最敬爱的母亲。 就连一贯素衣打扮的楚瑾,也被沈未央威逼利诱着好生打扮了一回,他头一次穿了一身华贵的锦衣,倒是突然衬出了点儿面如冠玉的意味。 不像是从前一般周身上下只一股子冷寒之气,这回倒突兀多出了点儿人气。 沈未央看着楚瑾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了。 敛秋拿着一个小玉瓶走了过来,柔声道:“郡主,今天可别忘了上药啊。” 见此,沈未央有些无奈,瞧,她都给忙忘了。 她将手朝敛秋递了过去,从前柔嫩的像羊脂白玉一般的手指却突兀生了许多茧子,敛秋抬起郡主的手,轻轻地细细地将药膏涂抹在那些仍旧有些泛红的裂口上,很是心疼。 这些口子是郡主前阵子拉弓射箭时给用力磨的,她当时在边上看着,看楚瑾公子神色严厉地指责郡主拉弓的手势,看他说郡主这也错那也错,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她心头的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的郡主,何苦要到楚瑾公子手下去遭那种罪呢? 每当想起这些,敛秋就忍不住叹气,手上的动作却更轻了,生怕将郡主弄疼了哪怕一丁点儿。 然而,沈未央却是比敛秋想象中还要坚强。 在校场上训练的这些日子,她的身上受了比从前一辈子还要多的伤,刚开始她或许还有些委屈,后来却也逐渐习惯了。 她受的这些伤大多是小刮小蹭,跟楚瑾身上那些数不清的刀伤剑伤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训练第二天,她的足底便磨起了泡,训练第五天,又闹了个头疼脑热,生了场热病,训练小半个月,她又在骑马时不甚从马背上摔下,只差一点儿就要骨折... 但这些,她都一一挺了过来,因为沈未央坚信,即便她成不了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扛过这些训练,她也绝对不会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妇人。 她的蜕变,自当先经历风雨。 一一收拾妥贴后,天色便逐渐暗了下来,沈未央不再耽搁,叫上楚瑾和一众丫鬟小厮,坐上马车前往长公主府。 一向清贵肃静的长公主府在今日有了另一番面貌,府中张灯结彩,一路红火,入眼十分喜庆,沈未央瞧着这些,却有些疑惑,这番安排不像是母亲的作风啊。 行到前厅,却只见父亲孟知义,沈未央携着楚瑾上前问候,闲聊一阵,不由问起:“父亲,怎的不见母亲,您可知她现在何处?” 孟尚书沉默摇头。 沈未央觉得奇怪,便让楚瑾在厅中作陪,自己则领着丫鬟去寻长公主。 在府内找了一圈,沈未央最后却是在大厨房找到了母亲。 除了长公主之外,厨房里竟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穿着明黄色衣裳的皇帝。 沈未央一时有些惊愕,只因那皇帝舅舅着实没个皇帝样子。 长公主与皇帝两人原是在厨房里包饺子来了。 长公主神色温柔专注,褪去平日里的庄重威严,此时她就如同每个平凡人家中洗手作羹汤的妇人一般。 皇帝也在包饺子,但他包的饺子可就没有长姐包得那般像样了,皇帝的袖角,衣领,甚至侧脸上,都糊上了白色的面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滑稽的街头艺人,哪还像是有着天家威严的皇帝。 沈未央看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听见她的笑声,长公主随之回过头来,见是女儿,便招呼道:“过来一起罢。” “嗯。”沈未央点头应是,也去净了净手,加入了这个包饺子的小队伍。 长公主偏头间,瞧见了胞弟鼻尖上糊的面粉,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帝却只疑惑地看着另外两人发笑,完全摸不着头脑。b 分卷阅读49 r   笑过后,长公主有些无奈地看着胞弟,叫他矮下身来,她用桌上的帕子细细擦去胞弟脸上的面粉,不由嗔道:“皇帝都多大的人儿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见到帕子上的东西,皇帝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有些赧然,却依旧梗着脖子嘴硬道:“在长姐面前,我永远都是个小孩儿。” 长公主斜他一眼:“尽说些胡话。” 沈未央一边包着饺子,一边看看母亲,再看看舅舅,心头便涌上许多暖流。 谁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的母亲和舅舅,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三人小队包好了饺子,剩下的事皇帝和沈未央这两个混进来充数的就做不了了,厨房交给了长乐长公主,他们两人则一边闲聊一边走到廊下。 两人在廊下立住,静静看着外头银装素裹一片极美的雪景,良久,沈未央随意地问道:“舅舅今日缘何来了长公主府?” 皇帝静默了一阵儿,他望着外头冷清清一片雪景似有感慨,低叹了一声,才道:“这年夜里,舅舅也会想家啊。” “可皇宫不就是舅舅的家吗?”沈未央不解。 皇帝只是摇头,怅远的眼神里不自觉染着落寞,却不再回答了。 年夜里的皇宫又冷又静,他无亲无故被众人推崇着坐在高位上,如何能算得上是家呢? 倒不如来长公主府看看长姐,外甥女,心头还能生了许多暖意。 不久后,几个小丫鬟便端着刚煮好的饺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此,沈未央和皇帝也不再耽搁,跟在小丫鬟们的后头去了厅堂。 长公主则落后几步,在厨房里将罩衣脱下,又净了净手才走了进来。 桌上宴席都是早已摆好的,美味珍馐,让人目不暇接,然这些都是沈未央平日里吃惯的,倒说不上有什么新鲜。 唯有母亲亲自下厨煮的饺子,还有些特别,让她心头生了些许期待。 席间长公主亲自为众人盛饺子,一一放到每个人的身前,先是盛给弟弟,然后是盛给女儿,接着又盛给了楚瑾,最后盛给自己。 然而,长公主却似乎是独独忘了一个人... 沈未央奇怪地望着父亲身前空荡荡的碗,有些疑惑地问出口:“父亲怎的没有?莫不是母亲忘了,那就换我来给父亲盛罢。”说着就要起身。 孟知义见只有女儿注意到他,刚要欣慰地点头,却立马被长公主给打断。 长公主抬手阻止女儿,平静道:“你父亲不喜欢吃饺子,未央不必盛了。” 沈未央仍旧觉得奇怪,她怎么不知,父亲何时不喜欢吃饺子了? 她眼神疑惑望着父亲,这次孟知义却缓慢地点了点头,心生又升起许多说不出的憋屈。 一顿饭吃得还算是温馨,众人守着礼仪不怎么多言,但长公主与胞弟像寻常人家一般聚在一起吃个普通的年夜饭不容易,因此大家珍惜着这难得的机会,彼此都觉得温暖。 唯有孟知义,静静地坐在一角,有些食不下咽,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像个外人,即便大晋王朝最高贵美丽的长乐长公主是他的妻子,最骄傲明媚的骄阳郡主是他的女儿,他作为丈夫,作为父亲,却依旧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年夜饭后,长公主吩咐了小厮在院外的凉亭里摆了些酒食,她与胞弟许久未曾像这般聚在一起,便格外珍惜着这点儿难得的时光,兴致一上来,顶着大雪的天儿也硬是要拉着胞弟去凉亭里饮酒赏雪,闲话家常。 沈未央知趣地没有上前打扰,此夜安宁,然而她知这雪夜只是上京城最后的宁静,来日危机暗伏,今夜她便想着早早歇下,以养精蓄锐。 楚瑾跟在后头,两人往主院外走。 沈未央本是低头走着,未曾注意,突然前头有一人迎面快步走了过来,那人也低着头,一点儿也不拐弯儿的,眼看着就要跟沈未央撞上。 沈未央都还未察觉的时候,楚瑾迅速几步上前伸手将那快步走过来的人一拦,那人便被这一下子撞得退了好几步。 这时候沈未央也注意到了,她抬头,拧眉看着那被楚瑾给拦下的人,那人低着头,看不见相貌,穿着打扮却不像是长公主府里的下人,但又有谁敢在年夜里这般明目张胆地在长公主府里乱闯呢? 她朝着那人低喝出声:“你是哪个府里的人?来长公主府可有拜帖?” 听着沈未央的质问,那人却是沉默着没出声。 沈未央等了半晌,立在雪地里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便想着这人看起来身份不明,不像是个好的,就准备直接让身后的小厮先把人给抓起来。 她正要开口,恰在这时,孟知义又迅速从正院走了出来,他快步走到那身份不明的人身边,急急开口道:“未央,他是我门下的后生,你别管他了,去忙你的去吧。” 沈未央听着父亲话里的意思,却仍旧拧着眉。父亲门下的后生,又怎会在这年夜里不知轻重 分卷阅读50 地在长公主府里乱闯,这事怎么都透着古怪。 见沈未央站着没动,孟知义便更急了,他面色故意严肃起来,沉声道:“怎么?未央,你是连父亲都不信了?” 被父亲这么一说,沈未央便觉得也不好揪着这事儿追问父亲,既然是父亲门下的后生,父亲自然知道轻重,她确实也不必管得太多了。 “未央自然是信父亲的。”沈未央落下这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孟知义立在原地,久久地看着女儿领了一行人远去,心口终于一松。 他又回头看向那‘后生’,忍不住低斥道:“你小子做事总是没个轻重!这可是在长公主府,你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可保不住你!” 听了孟知义的话,那‘后生’却非但没吸取教训,反而嘴硬道:“爹,还不是怪沈未央那小丫头片子,成日里疑神疑鬼的。” 孟知义眼睛一瞪,就要去揪‘后生’的耳朵:“什么小丫头片子?那可是你姐!” ‘后生’撇嘴:“切,您瞧她把我当弟弟吗?” 姐弟俩头一次见面,沈未央就把他给当贼人抓了起来,他在她面前连真实身份都不敢暴露,只能提心吊胆地谎称自己叫荀欢,可他的大名分明叫做孟寻欢,是她沈未央的亲弟弟! 孟知义被儿子的话一噎,沉默下来。孟寻欢的话无意中戳到了他这辈子最大的痛处。 他孟知义分明也是这长公主府里的主人之一,却一辈子窝窝囊囊地呆在府里连大气儿也不敢出,终日活在长乐长公主地阴影之下! 何其可笑,他就连在年夜里想跟自己的亲生儿子见上一面,也得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 沈未央听了父亲的话离开,却不知自己又一次与真相擦肩而过,这个在前世瞒了她一辈子的秘密,不知道这一次又会瞒多久... 沈未央领着楚瑾回了自己出嫁前的院子里,不多久便洗漱完毕,和衣躺下。 但现下她的屋里没有地铺,楚瑾看着空荡荡的地板,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这次楚瑾倒没什么邪门歪道的想法,直接神色如常地提议道:“未央,我再去其他屋里抱一床被褥过来吧。” 闻言,沈未央转过身瞥了他一眼,楚瑾今晚如此听话倒叫她有些意外,她想了想,觉得楚瑾反正都是要赖在这屋里的,让他睡地铺睡床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她这床也足够大,就算睡两人也不怎么挤。 再说,这大雪的天儿,硬是折腾着让楚瑾打地铺,她良心也有点儿难安,于是,沈未央摆了摆手:“算了,别打地铺了,你就睡床上罢。” 楚瑾往门外走的步子骤然停了下来,他又惊又喜地回转过身,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沈未央的话:“未央,我真的可以睡床上?” 沈未央有些没好气儿地看着他一脸喜色的模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楚瑾喜不自禁,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几下便上了床。 沈未央瞧着他似乎高兴过头了,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提醒道:“先说好啊,睡一张床可以,你要是动手动脚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楚瑾躺下的动作一滞,闻言反应了好半晌,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心头有点儿苦,他跟未央,何时才能做得了真正的夫妻啊! 翌日,众人聚在前厅用早膳,孟尚书却不知道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沈未央准备等着父亲一起用早膳,便一直未动筷,长公主却招呼着众人,不甚在意道:“大家开始用膳罢,知义有事出去了,我们不用等他。” 既然母亲都如此说了,沈未央也不好再等,只是心头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未几,众人正安静用膳之时,老管家快步走了近来。 长公主注意到老管家有些着急的模样,微蹙着眉头,管家一向稳重,怎的会在他们用早膳之时过来打扰? 然而,老管家此时却顾不得许多了,府外来人的身份让他意识到此事刻不容缓,他更是不能耽搁片刻,一进屋子,他便迅速对着长公主恭敬禀报道:“长公主,秦国使者求见。” 秦国使者,这四个字一出,满座皆惊,长公主更是直接离席,她眉头拧得更深,如今不过新春第一天,秦国使者怎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她一边出前厅朝书房走去,一边对着管家道:“将秦国使者迎进来罢。” 然而,长公主的步子才刚刚迈出前厅,又有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从院外走来,他骤停在长公主身前,跪下禀告,声音颤抖:“长公主,吴国使者求见。” 第31章 第三十章 书房内,两国使者已经离开,气氛却依旧十分凝重。 长公主立在书案前,拧着眉头沉思。 就在除夕夜,吴国和秦国开战,两个蛰伏已久的大国公然展露野心,一举打破了三国鼎立的局面,而已然名存实亡的大晋王朝,在这样的局面下如何依旧维持制衡之道,守住王土,成为了王朝当下面 分卷阅读51 临的最大难题。 两国使者不早不晚地掐着时候赶来长公主府,则正是借着诸侯国的名头向王朝求援,打着渔翁得利的如意算盘。 沉思良久,长公主终于开口,却是问向被叫到书房内的楚瑾:“楚将军,你以为依当下的局面,王朝该作何打算?” 一句“楚将军”,足以显露长公主此时对楚瑾的重视,然楚瑾并未恃才傲物,他反复思索良久,才道:“臣以为吴秦两国此举,表面上是来朝王朝求援,实则这两国的兵力都丝毫不比王朝逊色,甚至可能还要更强,由此可见,两国求援其实是在试探王朝。王朝若是援助了两国任意一方,非但要落下个厚此薄彼的名声,还要消耗王朝的兵力去助长一个强国的气焰。” 最后,楚瑾郑重道:“臣以为吴秦两国,王朝都不能援助。” 听了楚瑾的分析后,长公主点头表示赞许,楚瑾的想法与她的基本一致,吴秦两国狼子野心,王朝若答应救援,只会是农夫与蛇,不仅不会被感恩,还会被反咬一口。 然而,沈未央在一旁听着众人议事,却越发着急了起来。 她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自然知道吴秦之战,更是知道前世王朝也如同这次一般选择了不予援助。 然而,这却并不是最优策略。 吴秦两国看似实力相当,实则秦国国内变法新政,藏着暗兵百万,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吴秦交战,虽然只是保守作战,未动根本,但对于吴国来说依然损耗不少,而表面上看起来与吴国损耗相当的秦国,实则只伤了皮毛。 若是不助吴,吴秦之战后,三足鼎立的局面将彻底打破,秦国将成为乱世中第一个超级大国,成为此后十余年里大晋王朝最大的威胁。 想到这些,沈未央不敢耽搁,她上前几步,尽量保持镇定地朝着长公主道:“母亲,可否让我再为各位分析一番?” 长公主有些不解地看向突然开口的女儿,想到这阵子女儿跟着自己研习政务,她也有意栽培,便点头应允。 沈未央没有慌乱,她不急不缓地从母亲的书架上拿下了那幅被主人反复查看的地图,徐徐展开,示意众人:“各位请看。”沈未央指着地图上朱红色圈出的三个强国:“吴国临海,地势平缓,物产丰饶。楚国国境内则荒漠居多,产出不丰,国库便不如其他两国充实。秦国地处偏远,然国中高山沟壑,地势极险,在作战中若是守城便有着天然的优势。” “如此看,三国中若论相对实力,则吴国最强,秦国次之,而楚国最末。然王朝对各国国中实况所知甚少,不能妄下定论。” “前一阵我翻阅各国探子送来的情报,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吴国国中富饶,人民多安乐,而秦国国中上下却力求变法,人民团结勤勉。由此,我以为秦国所图甚大,实力恐怕并非它表面上所展现的这些。而秦国占据天险,若是任由其成长,恐会成为王朝的心腹大患。” 最后,沈未央笃定道:“母亲,各位大臣,我以为这次吴秦之战,王朝当援助吴国。” 话落后,书房内许久无人开口,长公主拧着眉若有所思,良久才声音微沉道:“未央,你的分析确有一定道理,但就如你所说,我们对各诸侯国的具体情况所知太过片面,又如何敢仅仅因为这一个假设就派兵援助。况且如今王朝势微,所有定夺需得慎之又慎,一旦打破如今勉力维持的平衡局势,王朝将危在旦夕啊!” 听罢,沈未央有所沉默。是她思虑不周了,母亲他们没有前世的经验,自然是不敢如她一般笃定援助吴国一定是最佳的选择。况且这一次援助很有可能会动摇王朝根本,谁都不敢轻易做下决定。而她想要说服他们,仅靠只言片语是显然不够的。 她细细思索一阵,似有所悟,抬头看向众人:“正如母亲所言,此时王朝选择援助与否确实应该更加慎重才是。”沈未央转向长公主,“因此,我恳请母亲让我去秦国实地考察一番,再做定夺也不迟。” 吴秦交战并不会动真格,但由于两国之间,与王朝之间彼此试探,这场战争注定会打得又臭又长,因此沈未央请求去秦国一趟,在时间上是完全充裕的。 退一步讲,就算吴秦之战短暂结束,在还未实地考察之时,王朝不采取行动,不费一兵一卒,也与最早众人的决定一般。 但长公主却依旧拧着眉头,她有些惊异地看着女儿,在此之前,未央只是一个从小在皇城脚下长大的郡主,就算未央最近有了许多改变,谋略渐长,于政务上也不差,但突然提出要远行他国,长公主还是有许多顾虑。 她并不想打击女儿,但长公主不仅只是一个掌权者,还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她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女儿去到那么远的地方独自面对风雨。 半晌,长公主轻摇着头:“未央,母亲知道你长大了,但未来的路还很长,你毋需急于一时。” 听母亲再次回绝,沈未央却仍未想着退步。她深知此次战役的关键性,这是一场将影响王朝命运至少十年的战争! 沈未央骤然向长公主 分卷阅读52 肃穆行了一个军礼,坚定道:“我在军中训练已有一月,也算是王朝军队的一份子。我于今日向诸位立下军令状,我将前往秦国查探情报,无所得而不返。” 声声落地,于女子音色天然的娇软中多了一抹难得的英气。 书房中众人被沈未央此举一震,面上俱是有些复杂。 长公主的心中则更是复杂难言,她望着女儿苦笑一声,她的未央,何至于此啊。 还未待长公主开口,楚瑾也突然上前几步,铿锵道:“臣请求与郡主一同前往秦国。” 两人并肩立在长公主身前,眼神中有认真而坚定的光,僵持良久,长公主低叹一声,终于做出让步,她神色肃然道:“好,本宫将此任务交与你二人,须得有功而回。” 尽管长公主对女儿的一意孤行不甚满意,却仍旧派了许多护卫暗中跟随,儿行千里母担忧,她终究是放不下啊。 秦国都城朝岳,两个作秦人打扮的外地人站在城门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下,此两人正是沈未央和楚瑾。 两人从上京行到朝岳,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足足走了半月。这一路走来,路途艰辛,沈未央若还是原来那娇弱的身子是一定吃不消的,所幸她在校场上的那一月经受住了魔鬼将军楚瑾的考验,她这才能够毫发无损地抵达朝岳。 秦国国土多山,官道便更是崎岖坎坷,沈未央虽被行程折磨,但她一路上却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观察秦国国情之上。 国中上下确如她知道的,人民勤勉,路上处处可见劳苦耕作的百姓,就算秦国地势崎岖,耕种条件并不算忧,但国中却被开垦了许多田地,有很多甚至是开垦在山坡上的梯田,农作物遍地都是,国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情景。 而从这些细微之处,便最能看出一个国家的国力如何,沈未央没去过其他国家,但她知道若拿王朝属地与秦国相比,秦国也是要强上许多的。 就拿面前这道城门来说,她和楚瑾就算是扮作了秦人,却也是进不去朝岳的。 城门前始终有重兵把守,国中百姓想要进出都城,须得排成长队,一一拿出每人一个的专属身份牌,经士兵检验后,才能被放行。 国中纪律法度之森严,可见一斑。 短时间内沈未央和楚瑾自然不可能凭空造出两个专属身份牌,便只好呆在歪脖子树下想办法。 沈未央提议:“要不我们先在城外休息,待到夜色降临,便趁着夜色进去?” 楚瑾听罢摇头:“秦国城中戒备如此森严,到了夜晚只会比白日更甚,白日里至少有诸多百姓在城中游走,我们混入其中,才能掩人耳目。” “可我们现下没有身份牌,如何进得去?”沈未央拧着眉头问。 楚瑾却抬头,用目光快速丈量了一下朝岳的城墙,高度足有上京城的两倍,这种高度确实能拦下许多妄想非法进城的普通人,却拦不住他。 楚瑾向沈未央指着那高耸的城墙,嘴角不自觉扬起:“未央,我们翻墙进去。” “......”沈未央只觉得楚瑾在开玩笑,当初她踩在一群找猫逗狗的公子哥儿背上能翻太尉府的围墙,可这足足高出三倍多的城墙,她如何能翻得了? 楚瑾却依旧十分自信:“毋需担心,未央,我可以带着你上去。”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沈未央还对楚瑾的自信表示质疑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就已经揽上她的腰肢,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腾空起来,瞬息之间,楚瑾就已经带着她几步上墙,那高耸的城墙在他脚下就像是如履平地一般,几个呼吸之间便抱着她翻越了过去。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得失声,待到脚下终于踩到坚实的土地,她仍旧好半会儿缓不过来。 偏偏楚瑾这时还音调上扬凑到她耳畔道:“感觉如何?” “不如何!”沈未央忍不住嗔他一眼,没好气道。楚瑾突然来这么一下,可把她给吓得不轻。 听沈未央语气不对劲,楚瑾这才扭头去仔细看她的脸色,却见她小脸惨白,竟是一下子便失了许多血色。 见此,楚瑾有些担忧,他声音放柔,关切道:“是我不好,未央,你可是吓着了?” 一听楚瑾这么说,沈未央便迅速收起了面上的惶惶然,嘴硬道:“没有。我怎么会被区区一个翻墙给吓到?你看错了。” “哦。”楚瑾放下心,突然想到什么,又提议:“未央,那我们一会儿出城我还是抱着你翻墙吧。” “......”沈未央僵硬地点了点头。 楚瑾摸了摸头,觉得未央的眼神里有些他看不懂的幽怨。 两人入城后,便跟随着人流在城中闲逛,一路走过,城中行人虽多,却处处井井有条,完全不见拥挤,街头巷尾无喧哗之声,与人交流皆谨严受礼... 一派盛世之相。 走马观花看过,两人心中俱是又惊又羡,惊的是仅仅一个属国的都城便有如此繁盛之景,羡的是比起朝岳,上京 分卷阅读53 作为王都,却只有一派浮于表面的繁华,高下立见。 沈未央心头无端升起一股子悲凉,她刻在骨子里的上京城啊,就是这般一点一点地衰颓下去,被属国的都城盖过风头,被藩属的铁蹄踏破城墙,因他们这些无用的守卫者而遍体鳞伤... 而在前世,她永远只守着上京带给她的尊贵与荣耀,却没能为这座城池,这个朝廷贡献过半分,最后终究被命运奚落成了一场笑话。 楚瑾见沈未央一路沉默,见的越多面色便越发沉重,忍不住偏头问道:“未央,你怎么了?” 沈未央摇了摇头:“无碍,只是觉得这座城池比之上京也不差半分。” 楚瑾却好似并不怎么在乎这个,他看着眼前的盛世之景,声音虽低却是十足地坚定:“是啊,不差,但上京会更好。未央,总有一天,我要让上京城恢复昨日繁盛,让它傲立于世无以匹敌。” 感受到楚瑾坚定的信念,沈未央有些动容,她突然笑了,一下子豁然开朗。 是啊,在这一世,总有一天,她要让上京城恢复昨日繁盛,让大晋王朝成为繁华盛世,所向披靡! 沈未央突然牵住楚瑾的手,她朝着他笑:“我与你一起。” 我与你一起,一起开创繁华盛世。 城中有长公主在此设立的暗桩,两人走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里,悄然拐进一家棺材铺。 棺材铺的老板见突然造访的两人,淡淡瞧过来一眼,拍了拍袖上的烟灰,声音低哑道:“随我来。” 进了里间,老板便拧了眉头,有些埋怨:“现下这形势,你们怎的还敢进城?” 老板不知他们的身份,只以为两人是寻常时候王朝派来的探子。 沈未央也不解释,他二人的身份,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回老板:“吴秦两国交战,两国均派使者向王朝求援,形势严峻,遂派我等来秦国查探一番。” 听罢,老板的眉头拧得更深,他吹了吹胡子,长叹一口气道:“你也看到了,秦国国内气象繁盛,想必吴国也是差不离,这求援尚且不谈,王朝现下只能自保啊!” 沈未央摇头:“慎言。王朝现下一直都在自保,但也难免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既不能打破僵局,也无法取得进展。若是主动出击一次,或许现下的局势才会有所转变。” 老板却只是叹气:“难呐!难呐!” 沈未央也不在意,想起来此的目的,她问老板:“你可有秦国目前食粮的流水记录?” 老板点头,这自然是有的,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呆在秦国收集情报,这些关于食粮的最基础的记录自然是有的。 老板缓步走到墙边,熟练地拧了几处机关,便弹出一个暗格,又从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很厚的本子,递给沈未央:“这便是了。” 沈未央接过,坐下来与楚瑾一同迅速翻阅,食粮记录每笔都十分清晰,匆匆看过大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楚瑾却逐渐皱起眉头,良久后,他抬头问老板:“秦国这些年产粮如此之丰,那这些多余的粮食去哪儿了?” “自然是堆放到国中设立的粮仓里了。”老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秦国为当今天下三大强国之一,常年出兵收服周边小国,与有些大国之间也常有摩擦,战乱年生,粮草自然是得备着的。 楚瑾却不打算就此放过,继续追问:“那秦国将粮仓设在何处?” 粮仓选地在全国上下都不是什么机密,那里有重兵把守,其他人就是想偷粮食也是有心无力,老板觉得两人对秦国太不熟悉,只当是随意问他的,也就随意答了:“设在离朝岳五十里之外的堥地。” 沈未央若有所思,有些着急地追问道:“那堥地的地势如何?” “倒是秦国境内少有的平原地貌。”老板一五一十地回答,却越发不解,怎的这两人问的问题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沈未央跟楚瑾对视一眼,有了主意,道:“那我们便去堥地。” “啊?”老板没反应过来,这食粮本子才翻了一半,怎的就突然决定要去堥地了?他急道,“堥地有重兵把守,你们二人就是想去也进不去啊!” 沈未央却直接放下食粮本子,朝老板摆了摆手,便拉着楚瑾快步离去了。 老板一脸懵,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惆怅地叹了一声,怎的这长公主府派来的探子越来越不靠谱了,竟然情报都还没怎么调查就直接走了? 一天后,沈未央与楚瑾却已迅速赶至了堥地。 堥地确如棺材店老板所说,重兵把守,防卫森严,比之朝岳城更甚,可以说是连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 两人只好在堥地外面打转,也算是全方位地实地探查情况。 一靠近堥地,因着常年带兵打仗的直觉,楚瑾心头就生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而越在这周边查探,他的这种感觉便越甚。 沈未央倒是没有这般的异样感,但她决定来堥地的原因跟楚瑾又不同,她是因为知道前世发生的事,笃定秦国国内会有异常 分卷阅读54 ,才会去调查国中食粮,又来到此地。 她一边跟着楚瑾探查情况,一边不由问楚瑾:“秦国国内有可能藏着暗兵百万,若是当真有这百万暗兵,你觉得会藏在何处呢?” 楚瑾摇头,依当前掌握的信息,根本不能证明秦国国内藏有暗兵,又谈何能推测这百万暗兵的藏身之地。 沈未央却不急,她继续分析道:“我们假以秦国境内确有百万暗兵,若是当真有藏兵,那这百万兵士的食粮便是一个大数目,食粮运往很难做到掩人耳目,但经我们一番调查,却并未发现秦国食粮出入有何异常,如此,这百万暗兵又是怎么维持日常食粮的呢?” 楚瑾倾耳细听着,他跟着沈未央的思路细细思索下去,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细想,他已经迅速俯身趴在了地上,凝神细听着... 声音很微弱,几乎不能辨别,但这却是楚瑾刻在骨子里的声音,他绝不可能听错! 楚瑾大喜,迅速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沈未央兴奋道:“未央,我们找到了!” 沈未央翘着嘴角笑问:“找到什么了?” “百万暗兵!”楚瑾拼命压抑着激动的声音,“我们找到那百万暗兵了!就在这地底下,我贴地之时方能听见极微弱的兵士训练之声,但这绝不会出错,我们当真找到百万暗兵了!” 沈未央笑着点头。她只是笃信前世的信息,依着那些信息推测,便猜测堥地或许会有藏兵的可能,果然不错。 但仅是现在这些仍旧不够,既然已经立下军令状来了这里,他们就得把更多的情报带回上京。 沈未央的神色凝重起来,她对着楚瑾郑重道:“接下来,我们得去查探一番这地底的暗兵。” 听此,楚瑾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他深知沈未央这话意味着什么,堥地表面上看守粮仓的防卫就已然如此森严,而地底暗兵的防守,只会更加戒备。 他们此番前去,会是最难的一趟,也是最危险的一趟。 想到这些,楚瑾便忍不住有些犹豫,倒不是害怕,他是担心未央。 这次探查一旦身份暴露,其后果不敢想象。若是他也就罢了,他本就是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无惧生死,可若是未央,他舍不得,更是不敢想象。 楚瑾犹豫着,到底还是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未央,此番我去便好,你就在堥地等我,行吗?” 他决不能让未央涉险。 沈未央却马上摇头,坚定道:“不可。我如今的体能已与寻常兵士一般,并不会成为累赘。并且,此番前来秦国查探情况是我向母亲立下的军令状,我又怎么能临阵脱逃?” “可是...”楚瑾还要再言。 沈未央却一口回绝了他:“我意已决。”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暮野四合,周遭静谧无声,连一声虫鸣兽吼也无。 两个灰扑扑的身影趁着夜色潜入堥地,堥地防守森严,入夜则更甚,四处点着篝火,值班巡逻的士兵一批接着一批,两人在堥地里提着心东躲西藏,很是艰难。 走了半晌,才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他们已经走到了堥地的伙房。 从早先派出的护卫传回来的情报中得知,堥地里的伙食确实有古怪,守卫堥地的兵士只有近千,可伙房里煮的食物却远不止千人的口粮,如果这堥地当真藏有暗兵,便只消跟着伙房里送吃食的人找去。 伙房的旁边有一个小茅屋,里面住着一对寻常却又不寻常的老夫妻,这对老夫妻便是每天行踪成谜,往藏兵之地送去吃食的人。 楚瑾从怀里掏出支迷香,往小茅屋里吹了吹,随即,两人潜入了房中。 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见着来人,沈未央朝他招了招手:“鬼面,替我们易容成这对老夫妻的样子。” 黑色的影子应声点头,走了过来。 第二日,晨光熹微,有对老夫妻从小茅屋里走了出来,同寻常一般无二。 两人一大早便进入伙房忙碌,半个时辰后,又推着几辆木车跟着十来个士兵从伙房里走了出来,一行人越走越僻静,逐渐往一条幽暗的隧道中走去。 沈未央扮作老妇人,安静跟着队伍行进着,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头却不可避免地生了些紧张。 楚瑾似乎察觉到了,他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回过头来看她,眼神中似有安抚的意味。 感受着手心暖洋洋的温度,沈未央渐渐地镇定下来。 幽长的隧道行了很久,耳畔逐渐响起声声震耳的呐喊,整齐划一的兵器交接声... 随着这些声音越来越宏大,一行人的眼前渐渐展开震撼人心的一幕。 数万兵士在这挖空的地穴下不分昼夜地训练着,气势磅礴如一支虎狼之师,空气中有冷硬的金属味道,夹杂着泛着腥气的血汗味儿,让只是见着这一幕的人也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 沈未央迅速敛眸,压下眼底的震撼, 分卷阅读55 这地穴下的秦国兵士,比之校场上的王朝军队气势更甚,让她怎能不惊,不惧? 见着一行人推着木车缓缓进来,地穴里训练兵士的将领便迅速示意军队停止训练。 士兵们自觉排成整齐的长队,停在装着食粮的木车前。 见此,沈未央低眉垂目,动作自然地与楚瑾一起打开木车上的盖子,米饭的香气随之溢了出来。 她像是个成日忙活在伙房里的寻常妇人一般,也不多言,只沉默地为每一个上前的士兵盛上一碗满满的饭菜。 她低着头,未曾往前来领食物的士兵身上多瞧一眼,直到一个一身戎装气场明显与寻常兵士不同的将领走了过来。 那将领也拿了碗,沈未央便如常把那碗接了过来,准备盛饭。 谁想,那将领像是有意搭话一般,也不急着把饭接过来,倒是像闲聊一样道:“王婶,今天怎的烧了胡萝卜,大家伙不爱吃这个。” 一旁也在为士兵盛饭的楚瑾看了过来,他担心着,这秦国将领突然来这么一出,未央能答得上来么? 约莫静了两三秒,沈未央牵起一抹和蔼的笑,如寻常的老妇人一般,声音有些嘶哑道:“伙房每日送来的伙食都是一样的,何来今天烧的胡萝卜一说?” 听罢,那将领又古怪地打量了沈未央几眼,终于接过她递过来的满满一碗饭菜走了。 直到那将领离得远了,沈未央才悄悄地松了口气,所幸鬼面在易容后给她吃了粒变声丸,她如今声音嘶哑,当真与寻常的老妇人一般。 至于那将领突然问出口的胡萝卜,这回答则是她胡诌的,谁料竟歪打正着地糊弄了过去。 她想着,一个成日里只关心带兵打仗的将领哪有那么多闲心去在意每天的伙食是什么,那将领突然这么问她,多半是起疑了。 只是这疑,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沈未央垂眸,继续平静地为排成长队的士兵盛饭。 盛饭的速度很快,长队逐渐消减,木车里装着的伙食也不剩下多少了,许多士兵三两口咽下了饭菜便又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去,这些士兵在高度紧张的训练中完全瞧不出什么人气儿,就像是国君手底下一把把尖锐的兵器,冷血而凶狠。 一行人盛饭结束,便又收拾着东西准备原路返回,沈未央扮作的王婶佝偻着身子混在其间,乍一看毫不起眼。 木车的车轱辘缓缓地滚了起来,沈未央低眉敛目,紧跟着行进。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骤停在木车一行人的身侧。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沈未央耳畔响起,像是惊雷炸响在她的心头:“王婶,王叔,请留步吧。” 沈未央身子一僵,她尽量平静地回转过头来,神情有些疑惑:“将军,为何如此?” 那将领深深地看了沈未央一眼,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王婶还是不问为好。” 两人被押送至地下的一个铁牢里,这铁牢原本是用来关虎狼等猛兽的,因此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叫人难耐的腥味儿。 身份败露,两人扮作王叔王婶的衣服被扒开,此时披头散发,仅着了一件单衣。 抓了两人的将领在铁牢里仔细将两人打量了一圈,视线落在沈未央身上,尤其多看了几眼,王婶的伪装除去,将领此时眼中看见的是沈未央的真实容貌,生得这样娇嫩的女子,可不像是一个寻常的敌国探子啊... “如何发现的?”一直低垂着头的沈未央突然抬起头来,直直望进将领的眼里,毫不露怯。 听此一问,那将领瞧了瞧眼前女子的气度,突然笑了:“与生俱来的东西是变不了的,你即便做了再好的伪装,自然也能露出破绽。” 将领一生从戎,敌国探子见得不少,他大部分时候分辨真假靠的并不是眼睛,而是感觉。 秦国有句话,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在他起疑的那一刻起,两人便注定走不了了。 也不知是为何,将领将两人抓起来后,并未马上下令对两人拷问施刑,只是叫了一列精兵将两人严加看管,便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迅速离开了。 铁牢里沉默下来,许久后,沈未央苦笑一声,喑哑道:“阿瑾,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楚瑾有些怔然地抬头,这声阿瑾,他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了,这还是在他与未央还未成婚时,未央日日爬太尉府的墙头唤他的称呼。 他当真是许久未曾听过了啊。 楚瑾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也有些低哑,却尽量温和道:“未央已经尽力了,那将领的感觉十分敏锐,就算是换了其他人,恐怕也难以躲过他的直觉。” “可是...”沈未央无法不自责,来秦国这一趟,她本就是为了在前世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让王朝在吴秦之战中获得绝对的优势,可如今看来,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那将领恐怕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一旦被他察知,那我们助吴攻秦的计划就要作废了。” 楚瑾紧握着沈未 分卷阅读56 央的手,手心传来滚烫的温度,他放柔声音安抚道:“若是没有这次暗访,原本也不会打算助吴攻秦,未央,晋王朝并没有因此损失什么。” 沈未央沉默下去,不自觉靠在楚瑾的肩头,这是她现今唯一能得到些许安心的地方。 “未央,别想其他的了,放心,我们会得救,王朝也会好起来的。”楚瑾轻轻抚着沈未央的长发。 临行前,长公主将她手中大半的暗卫都交与了楚瑾手中,如今想必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究竟能不能将他们从这防备极为森严的地底给救出去,其实楚瑾的心里也没底。他只知道,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要将未央给牢牢地护在身下,拼尽这身血肉,他要护她无虞。 入夜,几道破空之声后,看管两人的一列精兵纷纷倒下,铁牢里突然闯进了几个黑衣暗卫。 其中一个似乎是头领的暗卫让沈未央觉得十分熟悉,就连楚瑾也觉得有些眼熟,目光忍不住在那暗卫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那黑衣暗卫很快开口,话不多但精炼:“只有一刻钟,请郡主跟上。” 很熟悉的声音,沈未央已经认了出来,是子墨。 她没有犹豫,赶紧拉着楚瑾跟在子墨的身后。 方走出铁牢,子墨朝身后扔了一把剑,不偏不倚,扔在了楚瑾的手上,他冷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功夫不比我差,接下来的路不好走,请护好郡主。” 楚瑾迅速将剑抽了出来,寒光一闪中,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前头的人一眼,握着沈未央的手紧了紧。 没多久,空气中便渐渐能够嗅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继续往前,幽道两旁东倒西歪着许多兵士,应是子墨他们进来时清理的。 又过了片刻,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在迅速逼近,楚瑾持剑的手一紧,恶仗要开始了...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黑暗中一大片乌压压的影子正在快速涌来。 护卫在沈未央身旁的黑衣人迅速散开,他们分散在左右前后,将她给牢牢地护在中间,子墨手持暗器飞速走在最前,楚瑾则提剑护在沈未央身侧。 随着前方第一个敌国士兵重重倒在地上,恶仗开始了... 黑暗中看不见鲜红的血液,寒光闪烁间,只能依稀辨得许多人影,鼻尖嗅到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喊杀声,兵器交接声,皮肉割裂声...不绝于耳。 沈未央被护在中间,只能埋头飞快跟上黑衣人的步伐走着,她再一次无力地认识到,即便这一世她已不再只是一个坐井观天的深闺妇人,即便她废寝忘食地研习政务,研读兵书,即便她拼了命地在校场上训练,在面对性命威胁的时候,她依旧是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软弱女子罢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来营救她的黑衣暗卫一个个倒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光剑影,血肉翻飞,而她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沉默地飞速前进。 人影杂乱中,她越来越看不清前方的那道身影,她不知道那个一直默默在她身后守卫的黑衣暗卫怎样了,杀了多少敌人?有没有受伤?还是...已经如那无数个倒下的黑衣人一般,永远地躺在了这片敌国冰冷的土地下。 她只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 渐渐地,秦国士兵突破了黑衣人的防守,越来越多的士兵涌到了沈未央的身侧。 但她身边还有一个楚瑾,这是她最后的守卫者。她只看见,他不停地挥剑,砍下,刺穿...一个又一个的秦国士兵在她身侧倒下,然后随着前进的步伐,在身后铺成了一条血肉之路。 她不知道这条深幽的暗道还要走多久,不知道她周围这群忠诚的守卫还能撑多久,不知道他们是否真能如子墨所言,在一刻钟之内走出这个地下练兵场,逃离堥地... 沈未央深埋着头,高度紧绷的情绪让她不发一言,只把所有的力气用在了脚下的速度上,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要再快一点,他们就能走出堥地,离开秦国,将秦国这个震惊天下的秘密带回王朝! 然而,老天像是在跟他们做对似的,眼看着他们已经走了好长一段,马上就要靠近出口,黑压压的秦国士兵倒下了一部分,被抛到身后一部分的时候,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刃找到了一个极为巧妙的角度,从沈未央的斜后方重重地砍了下来... 此时楚瑾仍旧在费力格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兵器,他要用一把剑,护住两个人,在不被察觉的时候,身上已经又添了许多伤口。 一直紧盯着护卫沈未央的楚瑾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道径直朝她砍下来的寒光,但此时楚瑾的长剑尚在格挡其他兵器,根本来不及抽回抵挡,眼看着那寒光就要毫不留情地落在沈未央身上... 楚瑾来不及思考,几乎是瞬息之间,他已经脚步一转,一手揽着沈未央,竟是直接用宽阔的后背为她挡下了这一刀。 刀刃落在楚瑾的背上,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几乎淹没在周遭 分卷阅读57 疯狂而沉闷的喊杀声里,但沈未央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血肉破开之时令人锥心的声音。 她甚至来不及流泪,来不及痛恨,来不及侧过身子去看一眼楚瑾背上的伤口,她只能一刻不停地走着,飞速走着,至少在血液干涸之时,永远地离开这片杀戮之地。 终于,他们走出来了,大量的新鲜空气从暗道的洞口涌进来,当篝火点燃的夜色映入眼帘时,沈未央几乎都不敢想象,这一路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 有多少黑衣暗卫永远地倒在了地下,有多少鲜血在肆虐地流淌,有多少血肉在这一刻永远地埋葬... 她所有的慌张,惶恐,惊惧通过紧紧交握的手心传给了楚瑾,又被他手心温暖的力量奇异地安抚。 走出地底后,跟出来的秦国士兵已经无几,但长公主派来护卫他们的暗卫更是不剩下几个。将最后的秦国士兵解决后,沈未央终于有机会去仔细分辨还护卫在她周围的黑衣人。 所幸,子墨,还在。 沈未央暗自松了口气。 一行人继续往堥地外飞奔,而楚瑾拉着沈未央奔跑之余,也在四下里打量着什么,拧着眉头,仿佛在想着什么计谋。 突然,楚瑾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松开了紧紧握着沈未央的手,却是彻底掉了个方向,打算往回走。 手心一空,沈未央的心也是一空,不等楚瑾开口,她便急忙问道:“阿瑾,你要去哪?” 楚瑾回头深深看着沈未央,眼神中流露出安抚的意味:“未央,别怕。堥地太大了,秦军已有察觉,早晚能够追上来,我们就算已经逃离了地下,也很难彻底离开堥地。然而,堥地既然本是储粮之地,便易生火灾。我现在去为堥地添一把火,致使堥地大乱,才能确保我们顺利逃出。” 不等楚瑾说完,沈未央赶紧上前,重又紧紧拉着楚瑾的手,死死不放。 她自然是已经明白了楚瑾的意图,但她却绝不能让楚瑾去这一趟。 正如楚瑾话中所说,秦军已经知道他们逃出来了,此时身后自然会有大量的秦兵追捕,楚瑾要是往回走,便是等同于自投罗网。 即便楚瑾一身功夫在军中几乎无人能与之匹敌,但在千军万马中点燃大火,再顺利逃出,也几无可能,况且在逃出地下练兵场的时候楚瑾还为了护她受了那样重的刀伤,如今他脸色泛白,身受刀伤剧痛之下,如何还能对敌? 这一趟要是让他去了,就几乎是有来无回,她绝不允许。 然而,这次楚瑾却似乎是犯了倔,他一点一点沉默地掰开沈未央紧握着他的手,提着长剑,只轻描淡写地安抚道:“未央,放心。” 可沈未央知道这一句安抚当真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可信度。 正当她打算不顾一切也要把楚瑾给拦住的时候,身侧有一个黑影站了出来,那人不做停留,只匆匆扔下简短的一句话,就迅速往回跑去了。 “我去点火,其他人护好郡主。” 转瞬之间,那黑影行动鬼魅,已经消失不见。 沈未央一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等她定睛去看的时候,后方空荡荡一片,再无那沉默而可靠的黑色人影。 子墨,已经离开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阻止,楚瑾就已经重又拉着她往堥地外奔逃。生死攸关的时候,哪怕是一分一秒都不容耽搁。 而一刻钟后,他们一行当真逃离了堥地,只是几十上百个身手极好的黑衣暗卫最后只剩下了零散几个。 堥地外有人停着马车在等候,是暗卫鬼面。 见此,楚瑾迅速拉着沈未央上了马车,接到郡主后,鬼面便驾着马车立即启程。 至于没见到首领子墨的事,他竟也没多问。 沈未央掀开车帘,察觉到马车在往远离堥地的方向行驶,心头一急,来不及思考便朝着马车外喝道:“停下!” 然而,马车仍旧飞速行驶,未有丝毫停歇。 “鬼面,停下!”沈未央又喝了一声,这次的音量提得更高。 鬼面不作回应,楚瑾见着沈未央惶急中却强作镇定的神色,拧了眉头:“未央,马车不能停,秦军很快就会追上,我们没有时间耽搁。” “停下!鬼面,本宫命令你,停下!”沈未央没听。 终于,马车骤停。 在马车外驾驶的鬼面牵了牵嘴角,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沈未央逐渐冷静下来,她提高音量,朝着马车外沉着吩咐:“去堥地西北边的小口处,我要在那里等人。” “未央!?”楚瑾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未央。 然而沈未央却更加冷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清楚地知道如此做的危险性,但这件事她毫不犹豫,非做不可! 沈未央声音平静,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子墨虽然原路返回去点火,但过不久应该就会逃出来,堥地的风向朝着西北,粮仓也在北方,子墨点完火后,最有可能从西北边的小口处逃出,我们便去那里等他。” 分卷阅读58 前世子墨护了她一辈子,这一世,她不可能丢下他独自逃生。 “未央...”楚瑾的嘴角不由牵起一抹苦笑,他看着她,低声道,“他不可能逃出来的。” 沈未央红了眼眶,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怎么不可能?他一定能够逃出来!即便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等他。” 她拼命想要说服楚瑾,其实她如此用力的样子,也是在拼命想要说服自己。 她绝对不允许!子墨一定能活着逃出来! 见着沈未央如此激烈的情绪,眼神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希冀,楚瑾的心头越发苦涩起来。 他握紧了沈未央的手,仿佛这般就会好受些,半晌,他终究无力地点头,高声朝着马车外吩咐道:“就如郡主所说,掉头去堥地西北处罢。”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马车飞驰,赶至堥地西北角的小口处之时,不远处熊熊烈火正好在热烈地升腾着,粲然的火光将这片暗色的天穹照亮,这天光比白日里正午之时的阳光还要火热,更加夺目。 到了地方后,沈未央便迅速下了马车,她静静望着远处,等待着那个几不可能出现的人影。 此时楚瑾背部的刀伤已经处理好并包扎了起来,尽管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还是疼痛难忍,但他这些年也已经习惯了,并不怎么在意,他跟着沈未央也下了马车,甚至贴心地从马车里拿了件备好的外袍,走过去披在她的身上。 而他自己只身着单衣,沉静站立在春寒未褪的夜色中,浑不在意。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每在这堥地外等上一秒,便又多了一分危险,但楚瑾还是不发一言陪着沈未央等待,心中愈发苦涩。 他数着秒陪立在沈未央身侧,眉宇间越皱越深,终于,他忍不住了,紧绷的神色一瞬间流泄出许多急切,担忧,开口声音很沉,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未央,不能再等了。” “子墨还没有出来。”沈未央仍旧安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故作镇静中掺杂着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惶恐。 楚瑾紧紧握住沈未央的手,他紧抿着唇,不去看她脸上的神色,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不能让她再呆在这儿。 比起一个暗卫的性命,他更在意未央是否会受到生命威胁。 他不再解释,直接拉着她不管不顾地往后走。 沈未央被拉得一个趔趄,察觉到楚瑾的意图,她迅速挣扎起来,她也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用上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然而,这次楚瑾铁了心,他有力的臂膀可以做她最坚实的依靠,也可以如此时像一双铁钳一般,让她不能挣脱半分。 疯狂地挣扎间,沈未央心头各种复杂的情绪烧至了顶点,惊惧,担忧,焦急...一下子如火山般爆发了出来。 她瞪红了眼,头一次不管不顾地朝着他大吼:“楚瑾!我不走!子墨还没有出来,我要等着他!我一定会等到他!” 喊着喊着,嗓子便嘶哑起来,不自觉染上了哭腔。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喉头已然哽咽了起来。 滚烫的泪珠不要钱一般不停地从眼眶中滚落出来,但她此时已顾不上半分,泪眼模糊中,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喊,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一定要等到子墨。 楚瑾的手握得更紧,他听着她在他耳畔愤怒地呐喊,心仿佛也随着这些喊声割裂开来,但他没有放手,绝不放手。 比起被她痛恨,他更在意她的安危。 沈未央死死地往反方向拖拽,时间紧急,楚瑾便不再跟她拉扯,竟是直接上前将她给横抱了起来,他选择性屏蔽了沈未央的质问和哭喊,大踏步走向马车。 惶急之下,她用力挣脱着,却又顾忌着楚瑾身上的伤口,不敢卯足了劲儿去挣脱。 眼看着她就要被楚瑾抱上马车,永远地离开这里了... 就在这时,沈未央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极小的人影,映着火光影影绰绰,瞧不真切,但她却一下子兴奋起来,飞速在楚瑾耳际喊道:“子墨!是子墨!阿瑾,子墨出来了!” 抱着沈未央的楚瑾身子一僵,略有些迟缓地转过头,他的视线比沈未更清晰,能够清楚地分辨出远方那道摇摇欲坠的人影...确实是子墨不错。 愣神间,楚瑾已把沈未央给放了下来,她一刻不停,不管不顾地朝着那道人影飞奔过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了,那黑色的人影也变得更大,但她却看得想流泪。 永远沉默而可靠的人影已经被毁得不成人形,他佝偻着身子,眼看着就要倒了下来,她便赶紧奔过去将他给扶住。 可当她扶着他的时候,扶着他的手上便迅速流过温热的液体,她甚至已经不敢将视线挪到他的身上,仅是方才离他近的时候匆匆瞥过的一眼,就已足够让她触目惊心。 他一身黑衣已被火燎去了大半,布料东一块西一块地 分卷阅读59 勉强能够蔽体,他的脸上已经被烧得看不清坚韧的眉眼,他全身上下黑乎乎的一团,已然彻底融入了夜色。 仅是扶着子墨走近马车的这一小段路,沈未央的心就已煎熬成一锅烂粥,她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口,她不知道他是怎样从血海中拼杀出来,她不知道他此时身上正在经受着怎样的剧痛与煎熬,她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继续守卫在她身后,永远是她身后一道沉默可靠的黑色人影... 子墨此时几乎已经没有了意识,能够从火海中逃出来已然是个奇迹,在昏迷过去之前,他用了最后一丝力气看着奔过来扶住他的郡主,被大火烧得模糊的五官下,嘴角悄悄地上扬。 终于,成功等到了子墨,马车重又飞速驾驶起来。 然而子墨伤势之重,让沈未央在马车里完全不敢停歇。她翻出了马车上准备的所有伤药,一刻不停地涂抹在他身上,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深刻地知道,这还是远远不够。 她甚至不敢多看子墨一眼,他全身上下剑伤,刀伤,火伤...遍布,几无好处,若非她还能察觉到他仅剩的微弱呼吸,她甚至以为躺在她身前的人已经生机全无。 楚瑾也在一侧,沉默地帮着沈未央替子墨抹上伤药,以他从戎十几年的经验来看,子墨几乎是不可能救回来了,但他知道未央太过在意这人,便不忍心开口道出事实。 沈未央一夜未阖眼,她一直小心留意着子墨的微弱呼吸,生怕自己一个松懈,就连这微弱得近乎于无的呼吸也要断了。 夜里子墨仍旧未曾转醒,但他的身体却渐渐发起高热来,他的五官已经被大火烧得十分不堪,几乎不能分辨,但沈未央用手小心翼翼地贴在子墨的额头上,还是能感受到滚烫的温度。 察觉到这,她便迅速在马车里找水袋,又赶紧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浸了水盖在子墨的额头上,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沈未央所做的这一切,楚瑾都一直沉默地看着,他说不清自己心头又酸又涩的滋味叫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只是出言劝沈未央换了旁人来照顾子墨,恐怕未央也绝不会听进去一分半点儿。 马车连夜飞驰,不眠不休三天后,终于离开了秦国。所幸,这期间几无生还可能的子墨一直吊着一口气,虽然不见好转,但至少活着便还有希望,因着这一点希望,沈未央才没有被这极端的处境给压垮。 方离开秦国,便有另一行队伍与沈未央他们的马车迎面碰上,那队伍的马车上雕刻着熟悉的纹路,正是来自晋王朝。 看见这行队伍,马车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情绪的沈未央肩膀也是骤然一松。 两方的马车都停了下来,对面的马车里走出几个熟悉的人,有沈未央最信赖的丫鬟敛秋,也有楚瑾的贴身小厮青木,更有一位宫里出来的老太医。 见着这位老太医走出来,沈未央大喜过望,她不禁低头看了眼马车里仍旧在昏睡中的子墨,眼眶又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赶紧将太医迎进马车里,老太医带着任务来,不敢怠慢,他先是恭恭敬敬地朝着沈未央行了礼,才不紧不慢地往沈未央身上仔细打量了一阵,见着郡主虽然气色不佳,但大体上似乎没有受很严重的伤,悄悄松了口气。 老太医缓缓开口:“郡主,老夫先为你诊诊脉吧。” 老太医的动作越慢,沈未央便越急得上火,这老太医不急不缓闹了半天,却原来是准备想要给她诊脉,她急得都有些失了礼仪,一手指着躺在马车里的子墨,迅速对着老太医道:“太医,我没受什么伤,你先救他。” 顺着沈未央手指的方向看去,老太医这才注意到马车里竟然还躺着一个伤势如此惨重的人,他不由得吃了一惊,老太医从医这么多年,伤成这样还能吊着一口气的人,这还是头一个。 老太医不再耽搁,赶紧把看家的本领拿了出来,他仔细诊断了许久,脸上的褶子随之堆积得越来越多,沈未央的心也随着揪得越来越紧... “如何?”看得揪心,沈未央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老太医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摇头,不停地摇头。 “到底如何?”沈未央急得上火,心头止不住升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恐惧。 老太医还是摇头,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道:“除非奇迹发生,应是无力回天了。” “无力回天?”沈未央哼笑出声,笑声凉地透骨,她突然狠狠瞪着老太医,“我不许!太医,你必须把他给救回来!” 子墨既然能够奇迹一般地从火海里逃出来,又奇迹般地坚持到了现在,又怎么不能在他身上继续发生奇迹呢? 子墨一定能活着回到她身边!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一场大火后,堥地的储粮被烧了不少,所幸堥地兵士众多,训练有素,即时扑灭了大火,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耗。 不过,也因为这场大火,弄得军队上下手忙脚乱,错失了抓捕逃犯的最好时机。 分卷阅读60 地下练兵场,几个身形矫健的士兵从外头回来,径直往总营里走。 听到动静,在总营里不停踱步的秦军总将迅速转身,急不可耐地往外走。 “怎么样?”他见着来人,沉声问道。 几个士兵骤然半跪在地上:“属下无能,未将逃犯抓捕回来。” 听此,总将握紧了拳头,绷着身子,良久后,才摆了摆手示意几个前来领罪的士兵起身:“罢了,退下吧。” 那群黑衣人行踪鬼魅,狡猾如狐,现今距离堥地大火已有三天,恐怕他们已经逃出秦国了。 可恨...这些黑衣人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进他壮大秦国如入无人之境,而他们作为秦国最强的王牌力量,居然得不到那帮黑衣人的任何线索。 总将继续在总营里踱步,他在仔细想着,衡量着这次黑衣人犯秦的得失。 突然,总将的脚步一顿,像是茅塞顿开一般,他迅速找来副官,神色严肃道:“这次吴秦之战,须让在前线的羽将军退兵,速去!” 上京,仅是一月之隔,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沈未央却恍惚有种隔世之感。 马车径直朝着长公主府驾驶。 未几,长公主府书房外,沈未央在原地愣了会儿,定了定神,才推门入内。 听到这点儿极细微的动静,长公主迅速转过头来,见着门廊下立着的姑娘,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难言,故意粉饰的神色里掩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她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向女儿,手指轻颤着有些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女儿的脸颊,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未央,回来就好!” “母亲,此次任务失败,是女儿的过失。”沈未央垂着头,她没忘自己在出发前向母亲立下的军令状,更没忘那些为了营救她而永远埋在了秦国地底的暗卫。 长公主对女儿柔和地笑了笑,安抚道:“这并非你的过失,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毋需在意过多。” “可是...”沈未央不可自抑地想起如今依旧人事不省的子墨,他也是为了救她,才至如此的,叫她如何能不自责? “未央...”楚瑾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放柔道:“此次虽然牺牲巨大,但同时我们也带回了最为关键的信息,未央,我并不认为我们这次行动是失败的。” 沈未央蹙着眉头,她有些不明白楚瑾的意思:“可是我们行踪败露,已经引起了秦军的警惕。” 楚瑾轻轻摇了摇头,突然转了话题,朝着长公主问:“殿下,此时吴秦之战,前线战况如何?” 说起这个,长公主的神色也沉重起来,她指了指桌上的木色信笺:“刚收到的消息,秦国已经退兵了,应是这次打草惊蛇让秦军将领有了警惕。” 楚瑾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这一点他其实已经提前料到了,那秦军将领眼光毒辣,老谋深算,就算没有查明他们的身份,也很大可能已经推算出了他们的动机。 倘若秦国不撤兵,才会让他怀疑秦国在借此酝酿阴谋。 回城途中,楚瑾一路都在分析眼下的形势,思考对眼下形势最好的策略,因此现下他神色间十分笃定,颇有些大局在握的气势:“我们现下已经得到秦国藏有暗兵百万的消息,所以天下格局早已改变,如今并非是三国鼎立,而是秦国一家独大。然而,除我朝之外,各诸侯国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在如今的形势之下,我们最好的选择便是将秦国境内藏有暗兵百万的消息告知天下,邀天下之兵一同伐秦。” 楚瑾一席话落下,室内沉默了许久。兹事体大,所有人都在深思此事是否可行。 长公主也在垂眸沉思,收到秦国确有藏兵的消息后,这确实已经成为了她的一块心病。如今勉力维持的天下格局一下子被这个消息打破,忧虑之余,她甚至有些惶恐。 以如今大晋王朝的兵力,根本制不住兵强马壮的秦国,原以为国力相当的吴楚可以对秦国形成制衡,可现在看来,这个办法却是彻底行不通了。 她不是没想过邀天下之兵攻秦,趁着秦国的实力还没有成长到以一己之力足以威胁天下的地步挫挫它的威风,可要想聚齐天下之兵,又谈何容易。 当今天下王朝势微,各诸侯国对王朝的态度表里不一,基本是敷衍了事,就算是王朝带头伐秦,能响应的诸侯国又有几个呢? 况且,王朝本就兵力较弱,若是在伐秦中折损过半,那她勉力维持的尚在风雨飘摇之中的晋王朝就要彻底不保了。 许久后,长公主朝着屋中摆了摆手,轻叹了口气:“此事容后再议罢。” “殿下!”楚瑾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伐秦是当下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秦国藏有暗兵百万的消息一旦公之于众,各诸侯国必定人心惶惶,首当其冲的吴楚两国则更甚,这时候举着王朝铲灭奸贼的旗号伐秦,众诸侯国必定响应。” 长公主拧着眉,她依旧不怎么认同:“如你所言,就算各诸侯国响应伐秦,但各国人心不一,一盘散沙,王朝 分卷阅读61 夹在其间难以自处,又当真能伐秦吗?而此举却必将造成天下大乱,届时形势越发不可控,便再难以挽回了。” “并非如此。”楚瑾只微微摇头,他仍旧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殿下,我们正是要借此机会,将全天下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居心不良的秦国身上,届时朝中养精蓄锐,才能形成在这乱世中立足的根本。” 楚瑾这次所言的角度却是长公主从前从未想过的,她提起了些兴趣,追问下去:“王朝如何养精蓄锐?如何立足?” 见长公主开始接纳此计,楚瑾的神色更加肃然,沉声道:“恳请殿下任命我为伐秦总将,任命郭将军为驻军将领。我将领兵前往秦国以牵制住天下之兵,郭将军则留守王朝,届时暗中收复周边小国,以壮王朝之势。” 听罢,长公主有一瞬恍然,知道了此计的真正目的,这确实不失为一个良策,但她仍旧有所忧虑:“若你领兵前往秦国,天下局势之乱,你当真能全然脱身吗?” “殿下请放心。”关于这点,楚瑾也早已思量好了,“就如殿下所说,众诸侯国举兵伐秦,其本质上也只是一团散沙罢了,事实上,这天下混战是打不起来的,我们只消混在其中,用以牵制天下之兵便是。” “但愿如你所说罢。”长公主点头,已是应下了此计。 一天的忙碌结束,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沈未央平静地躺在床上,却不能合眼。 她心中忧虑,想了许多,因她执意要去秦国这一趟,如今天下格局已与前世大相径庭。 吴秦之战还未开始便结束,接下来却是举天下之兵共伐强秦,战争的走向与前世已然完全不同,她不知道自己拼命回想的那些前世记忆到底还能不能派上用场。 还有子墨,她出了长公主府后,特意进宫去太医院里看了看,可子墨仍旧没有醒来,太医院里的老太医使出了浑身解数,如今也不过是吊着他一口气罢了。 太医院的药味儿很浓,有的辛辣,有的极苦,沈未央在那儿呆得越久,便越发觉得那些药物呛鼻,心头也越发的难受。 她不敢久呆,但脑海里却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子墨全身上下缠着白布,没一块好处的模样。 眼角便越发酸涩。 门廊下有轻微的动静,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打断了沈未央复杂的思绪。 是楚瑾。 他动作自然地上床躺在沈未央的身边,这阵子她与他一直同床而眠,此时她也未想着赶他下去。 况且,她如今对他心中有愧,子墨出现后,则愧意更甚。 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沈未央久久没有出声。 反倒是楚瑾侧过身看着她一直紧蹙的眉头,开口安抚道:“别愁了,未央,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他突然说一句如此贴心的话,弄得她喉头越发哽咽起来。分明是她对不起他啊,怎的他还愿意一直护着她? 在两人成婚前,长公主曾派子墨刺杀楚瑾,楚瑾因此身受重伤,就连送聘的时候也来不了,沈未央还因此误会过他... 可到头来,却是她有负于他。 楚瑾曾与子墨交过手,他分明是认得子墨的,可这次去秦地在地牢里再见子墨的时候,他却不发一言,一点也没有问责的意思... 母亲曾经分明是想要他的命啊! 许久后,沈未央哽咽道:“阿瑾,对不起。” 声音低不可闻,像是怕惊扰什么。 “为何这么说?”楚瑾却似乎是不知她的意思,有些疑惑地问。 沈未央完全不敢去看楚瑾,声音更低:“子墨的事,对不起。”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嗯。”听到‘子墨’二字,楚瑾似乎是不由得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未央,你不用觉得抱歉,我只是希望...希望比起那个暗卫,你更在意我一点。” “嗯?”沈未央惊疑地抬头,她完全闹不明白,楚瑾为何会突然这么说。她方才分明是为母亲派人刺杀楚瑾的事道歉,他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方向了? 楚瑾半垂着眼,只以为未央是不肯承认,继续小心翼翼道:“在堥地的时候,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去救那个暗卫。我分明也受了伤,你却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个暗卫身上,一点也不在乎...”我。 醋坛子打翻,一股特浓的酸味儿迅速在室内蔓延开来... 楚瑾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要是这样沈未央都还没明白恐怕得让他憋屈死。 反应过来后,沈未央哭笑不得,胸中只有金戈铁马的将军竟会说出这样一番醋意十足的话。 “以后不会了。”她也煞有介事地向他承诺。她确实因为心头太过惦记子墨的伤势,而疏忽了楚瑾。 且楚瑾身上的刀伤还是因她才受的,听道他这般埋怨,沈未央难得有些良心不安。 听到这句并不算庄重的承诺,楚瑾却好似听到了这世间最动 分卷阅读62 听的情话,他面无表情的冰块脸上,不自觉轻轻地牵起嘴角,珍重地点头应和。 被楚瑾这一打岔,沈未央差点忘了她心头的负罪感。 半晌,她才试探着问道:“阿瑾,你是一早便认得子墨吧?你曾与子墨交过手?” “嗯。”说起这个,楚瑾的神色也不由凝重起来,在地牢里将将见到子墨的时候,他确实是惊愕多过于惊喜。 上一次见到这个暗卫,还是在皇上方赐下他与未央的婚事之时,这人突然前来暗杀他。 他一直不知道这黑衣人的来历,也不知道自己缘何会被人盯上,所幸他自小习武,无论何时都十分警觉,才没有被这黑衣人给得手。 再一次在地牢里见到那暗卫,楚瑾自然立马知道了那名叫子墨的暗卫其实是长公主的势力,如此,便不难推算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 他也曾深思过这个问题,为何他与未央方定下婚约,长公主便完全不留情面地派人暗杀他,可惜,他无论如何设想,也找不到任何长乐长公主暗杀的理由。 尽管如此,楚瑾却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这段经历告诉沈未央的,无论发生何事,记忆里那从前爬了太尉府的墙笑看着他舞剑的小姑娘都永不褪色,他不会怀疑她,也不愿将这段经历告诉她,让她困扰。 可这次沈未央却自己主动提起,她似乎是对这事知情的,楚瑾顾虑颇多,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开口。 见楚瑾始终沉默着,沈未央不知他心头的想法,越发觉得有罪,她紧紧靠在床的里侧,完全不敢偏过头去看他,她酝酿了许久,终于将那句她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阿瑾,母亲曾在我们成婚之前派子墨暗杀你,对不起,是我有负于你。” 楚瑾没想到沈未央竟会一下子把话挑明了,他平躺在床上,身体僵了僵,一会儿后,却主动伸手拉过沈未央躲在被窝里的柔荑,温热的力量从掌心传来,他的声音也是出乎意料的柔和:“未央,别在意这个了,如今长公主十分重用我,你待我也比从前好上许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待我比从前好上许多’...听到这里,沈未央止不住眼角一酸,她从前那般极力视他如无物,一直冷眼相待,可他如今再说起那些,竟是这般轻描淡写。 他到底有多傻,才会在分明是她对不起他的时候,还要极力帮她开脱... 他似乎从来都不觉得委屈。 拼命忍住喉头的哽咽,许久后,沈未央努力地牵起嘴角,终于扭过头,朝他笑了笑:“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阿瑾,我们以后要一直好好的。” “嗯,一直好好的。”被褥下,楚瑾攥紧了沈未央的手,掌心柔和而有力,一如他对她许下的誓言。 两人望进对方的眼里,全都傻傻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楚瑾突然伸手为沈未央抹去眼角滑落的小水珠,他有些宠溺地道:“好了,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才难看呢!”沈未央瞪着眼,眼眶里储满的泪水再也关不住,一瞬间泄洪,涕泗横流。 楚瑾小心翼翼地为她抹着眼泪花儿,一边耐心哄着:“好,是我难看,我最难看了。” 她一边哭,一边撇着嘴:“其实仔细瞧,你也不是多难看。” “嗯,可跟未央一比,我就难看了。”他应和着。 她原本还想说,即使跟自己相比,他也不会难看的,她曾经满心欢喜看上的少年郎,又怎么会难看? 可她瞧了瞧他的样子,害怕这话她一说出口他就会高兴得得意忘形,最后还是撇着嘴,将这话给藏在了心里。 ... 秦地一年,战乱年生世上瞬息万变,此时战争格局已经悄然发生了许多足以撼动整个王朝的变化。 秦人藏兵百万,居心叵测,大晋王朝邀天下之兵共同伐秦,各诸侯国纷纷响应,吴楚两国更是派重兵支援。 楚瑾被任命为伐秦总将,吴楚两国将领分别担任左右副将,然而,伐秦之兵只攻到盘龙关,却再也不得寸进。 秦国境内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尽管伐秦之兵数量众多,但毕竟人心不齐,谁都不愿做先锋,谁都等着在这场天下纷争中获取更多的利益,在这样的背景下,伐秦自然便一直得不到进展。 所幸,在楚瑾原本的计划中,他原也没有打算靠伐秦让王朝从中获利,伐秦事实上只是一个天大的幌子,在这个幌子掩盖下的行动,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被任命为驻军总将的郭将军已经领兵在这一年里断断续续地攻下了近十个小型诸侯国。这十个小型诸侯国里,包括在几个大国间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也包括看似贫瘠得根本榨不出油水的小国。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正是这一个又一个小型诸侯国的归顺,让晋王朝最主要的战力逐渐强大起来。 土地偏富饶的诸侯国可以解决行军的粮草问题,位置很特殊,近水的诸侯国可以很好地解决王朝的水路交通问题,民风彪悍的诸侯国则更好地为王朝提供了大量素质 分卷阅读63 优秀的兵士...除此之外,随着这些小型诸侯国的归顺,更有许多能人异世被王朝招揽,让晋王朝无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都在短时间内有了飞速的提升。 而在秦地,除了牵制住众诸侯国的主要兵力以外,楚瑾在暗地里还部属了许多极为关键的动作。 此次伐秦,沈未央也一同前去,在这短短的一年里,她利用身份之便和早已不同以往的胆识,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一年过去,聚集在秦地的伐秦之兵表面上看起来仍旧是一潭死水,所有人都还在观望,无论是哪个诸侯国,都不可能率先有大动作。 可事实上,在各种各样的纷争之下,诸侯国之间早已呈现乱象。 而沈未央以大晋王朝骄阳郡主的身份游说在其间,搅了不少浑水。 首当其冲是吴国,吴国作为最张扬的大国,让人忌惮的同时也惹人眼红,吴国军中上下行事无所顾忌,早已惹了许多人不快,与各诸侯国之间也是常年结下许多不大不小的梁子。 若是没有人借此做文章,或许各诸侯国忌惮吴国的兵力,也就隐而不发,渐渐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作罢。偏偏楚瑾却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因此,沈未央主动请缨参与了许多外交活动,为各诸侯国与吴国之间的复杂矛盾添了一把最为关键的火。 至于楚国与秦国,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但这种超级大国自然顾虑更多,也不会像张扬的吴国一般更容易挑拨,所以这两国与各诸侯之间虽然也被挑起了许多矛盾,但此两国都格外谨慎,轻易不会做出打破僵局的事。 于是,楚瑾当下就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将三大强国彻底卷进来的机会,等一个能让这摊浑水彻底沸起来的机会。 而一年后,他终于等到了。 日前,两军交战,不知是何缘故,一直专注于防守的秦军竟在对战中不慎将楚军一个副将给活捉了起来。 而事情巧就巧在,那楚军副将竟然身份了得,居然是楚王的独苗。 这下可好,秦军此举彻底触怒了楚军,楚军虽然较吴军沉稳许多,但毕竟国土与北方蛮夷接壤,国中民风甚是彪悍,秦军显然做了触及楚军底线的事,这次楚军绝不能忍! 所幸,楚军帐中还有稍微能保持理智的军师在内,因此楚军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而是选择让秦军交出楚军副将,他们甚至许下以国中一座中型城市作为交换。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但这次秦军似乎也中了邪,非但不赶紧应下楚军的交换条件,平白得一座物资丰饶的中型城市,甚至还迟迟不肯交出人质,对楚军的愤怒不闻不问。 便是此举,彻底打破了两大强国之间艰难维持的平衡,彻底挑起了楚军上下的怒火。 既然怎么都谈不拢,楚军主将便决定再不留手,楚军首先朝秦发起总攻,其余诸侯国则紧跟其后,秦楚两国之间的矛盾,让这次伐秦之战彻底沸腾起来。 至于吴国,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吴国与其他小诸侯国之间发生内乱,常年的摩擦终于在这次混战中彻底暴动,已是自顾不暇。 而只有王朝麾下的总领军队,在其外表看起来的一片混乱之下,依然在有条不紊地部署着。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总将楚瑾与军师张老稳坐帐中,呈现出与外界拨云诡谲所割裂般的平静。 此时楚瑾却早已换了一身盔甲,不是寻常所穿的朝中将领特制的盔甲,反倒是一身样式有很大差别,似乎只是寻常士兵会穿的盔甲。 “准备好了吗?”张老捻着佛珠,看向楚瑾。 楚瑾沉稳点头:“准备好了。” 沈未央坐在另一侧,眼神中流露出止不住的担忧:“一定要毫发无损地回来。” “好。”楚瑾极为认真地看进沈未央的眼里,坚毅的眼神让人安心。 此时外界正在全面混战,楚国对一直坚持防守的秦国发起猛攻,形势紧张,趁此机会,楚瑾决定亲领一万精兵扮作吴国军队直捣秦国的后方。 秦国借着地势,一直能在防守中取得绝对的优势,而这次,楚瑾计划要将秦国的防守优势彻底粉碎,让秦国在这次战役中真正元气大伤一回。 借着昏沉沉的天色,一行精兵急速穿梭在丛林中,山路艰险,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又特意多绕了好几座山,但军中上下神色间却并不显得疲惫,此时正士气高涨,精力充沛得像用不完一般。 待到这行精兵靠近秦军营帐,已是月上中天。 一个个兵士仿佛来自地狱的索命幽魂,悄无声息地一点点靠近正在扎营休息的秦军。 无数执勤的秦国兵士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就已纷纷倒下,这样的场景在营地的每一处上演着。 许久过后,不知是哪个绝望的士兵在最后一秒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惨叫声响彻天际,将尚在睡梦中的庞大军队彻底惊醒。 无数兵士甚至不敢抽出时间去抹掉睡梦中嘴角流下的哈喇子,就已捞起兵器冲了出 分卷阅读64 来。 有人借着火光看清了来犯敌人身上穿着的吴国盔甲,大喊:“是吴军!吴军趁夜来偷袭了。” 顷刻间,秦军营地陷入混战。 尽管楚瑾只带了一万精兵出来,与驻扎在此地的秦军此时仍有近二十万兵士相比,数量极为悬殊。 但当下秦军已经早晚不歇地征战数日,军中上下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奇袭又适逢半夜,将将冲出来的秦军还处于半梦半醒中,相反,楚瑾所带领的一万精兵却是已然酒足饭饱,精力充沛,在当下发挥出的战力绝对能够以一当十。 手上的长剑在起舞,一斜挑,一横划,一穿刺,都在月色下带出一抹鲜红,映着火光,晃得刺眼,剑下亡魂足可堆积成小山,而那人却仍旧挥剑在其间,游刃有余。 突然,有一穿着厚重盔甲的将士提着长.枪靠近那道身影,余光触及闪着寒芒的枪尖,楚瑾回转过身,提剑正面迎上。 一剑一枪,难舍难分,然而剑招角度刁钻,长.枪防守得苦不堪言,突然,又一个举着长矛的小将加入两人的战斗中来。 舞着长.枪的老将顿时松了一口气,长.枪与长矛互相配合,防守得密不透风,倒叫提着长剑的楚瑾难以应付起来。 举着长矛的小将稍弱,楚瑾心里飞速盘算着,准备先用这举长矛的小将作为突破口。 又艰难应付了几十个回合,楚瑾终于找到机会,身形回转,长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斜刺过小将的喉咙。 霎时,火光中,一道鲜红的血液射向天际,又迅速无力地洒落下来,就像那小将的身体一般,前一刻还能生机勃勃地舞刀弄枪,下一刻便手臂下垂,整个身体无力地垂落下去。 解决了小将,楚瑾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那把长.枪又趁着他主攻长矛这个绝妙的机会凶猛地刺了过来,他抽身不及,只能迅速矮着身子极力去躲,可那闪着寒芒的枪尖仍旧刮过他的皮肉,刹那间,脸上鲜血汩汩地往下流着,然而他无暇自顾,又提剑迎上长.枪攻过来的另一招。 约莫半个时辰后,楚瑾所带领的精兵已经折损过半,散在营地四处的兵士开始不约而同地后撤。 此时楚瑾这边,他与拿着长.枪的老将仍旧焦灼着,终于,他不再耽搁,用一个横扫结束了这场战斗。 老将腹部又添上一道血淋淋的新伤,而那个舞着长剑的小子却早已往后飞遁,几下功夫便消失在了暗沉的夜色之中。 回城途中,楚瑾清点了一下所剩的兵士,虽然这支最精锐的军队已经折损过半,但此次奇袭中,秦军折损士兵至少在十万以上,可以说,这次奇袭是他们在秦地一年来,以少胜多,打得最漂亮的一仗! 只是...楚瑾摸着脸上仍旧流淌着的鲜红血液,有些遗憾。他还是没能毫发无损地回来,他没能完成对未央的承诺。 晨光熹微之时,楚瑾所带领的精兵已经返回到了营帐中,沈未央焦灼地等在帐外,终于见着那人挺拔的身影提着长剑一步步走来,再也顾不得半点仪容,直接朝着楚瑾飞奔了过去。 她一把扑在他的怀里,抬头,却见到他下颌上滴落的点点血迹,鼻尖便一下子酸了起来。 她再不敢耽搁片刻,赶紧拉着他进入营帐,熟练地找来伤药,白布为他包扎。 这一年里,她做得最熟练的,恐怕就是这件事了。 她总是看到他受伤,新伤添旧伤,层层叠加,每当她又一次为他包扎伤口时,心口便会疼得无以复加。 尽管如此,她却清楚地知道,他这道道遍布全身的狰狞伤口,是作为一个将军最辉煌的荣耀,她不能阻止他。 然而,尽管她已为他包扎了无数次,再看到楚瑾脸上的伤口,沈未央心头还是极为难受。 她认真地看着他脸上那伤横穿过眉骨,只差一点,便要伤了眼睛,她极为仔细地看着这伤口的形状,深度,仿佛要将它的一分一寸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疼吗?”她拧着眉,指尖轻轻触碰着他脸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不疼。”他甚至还有余力咧开嘴角朝她笑了笑。 “还是受了伤。”她低低地埋怨,眼神中流泻出来的却全是十分的心疼。 “嗯,对不起,还是受了伤。”他受伤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拧一下,此时对着她,却在小心翼翼地自责着,他又向她承诺:“下次不会了。” “但愿吧。”她仍旧有些惆怅。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还有很多个下次,他仍旧会负了一身伤回来,她仍旧要忍着心疼一点点地为他抹着伤药。 “就是有些难看。”半晌,他有些发愁地开口。 “难看?”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么一个话题。 他有些沉默,似乎情绪也低落下来,慢吞吞地解释道:“脸上的伤,有些难看。” “哦。”原来是这个,她失笑,有些疑惑地问:“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了?” “怕你嫌弃。”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她再也忍不 分卷阅读65 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过后,却直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地承诺道:“阿瑾,我不会嫌弃你的,永远也不会。” “你真的不介意以后我脸上有疤?”他忍不住再问一遍。 “嗯,不介意,永远也不介意。”她这样回答。 又持续征战了半月后,各国军队都已疲弊,损伤惨重。 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时楚瑾作为伐秦总将,便提议各国军队休战。 混战过后,各国损耗巨大,因此楚瑾这一提议便无人反对。 这场浩浩荡荡的伐秦之战在一年多后,终于以各国退兵结束。 然而,这场战争却让各国势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显著的是三大强国。 原是最张扬最富饶的吴国与诸多诸侯国都结下了梁子,军队折损巨大不说,还在以后埋下了诸多隐患,想必即使在吴军已经退兵回国后,吴国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安生。 一直蛰伏的楚国也在这场战争中全面爆发,为了救出被秦军抓走的楚王独子,楚军冲在最前,不顾一切地向秦军进攻,历时半月后,如今楚军中只剩下了些残兵剩将。然而,直到这个地步,秦军都仍未将楚王独子归还。 至于三国之中野心最大的秦国,也在抵抗楚军不要命的进攻之时被生生地扒下了一层皮,再加上楚瑾他们扮作吴军奇袭给秦军带来的损失,这次战争对秦军来说,可谓是真的伤到了根本。但秦国原本就藏有百万暗兵,国力雄厚,即便是这场极为惨烈的战役,也不能撼动它三大强国的地位。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回程途中,沈未央不断望向行军中部,那里押送着一辆囚车,囚车里关着一个身份极为特殊的人。 她蹙着眉头,忍不住有些担忧。 楚瑾注意到她的异常,便问她:“未央,怎么了?” “真要把那人押回上京吗?”沈未央仍旧望着囚车的方向。 楚瑾点头,扶着沈未央的肩安抚道:“嗯,没问题的,别胡思乱想了。” 失踪的楚王独子并非是被秦军给抓了起来,而是在混战中,被楚瑾带人混淆视听给暗中抓捕了回来,然后把这口巨大的黑锅给扣到了秦军的头上。 可以说,秦楚两军的矛盾便是楚瑾一手导演的,而就现在的结果来看,这场戏显然导演得十分成功。 虽然目的已经完美达到了,然他们现在却不能突然放了楚王独子,虽然这人自被抓了过来起,便一直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但也难保乍然放了他后,他会去朝秦楚两军告密。 至时惹了两个大国的怒火,即便王朝当下的兵力已经较一年前强大了近乎一倍,也难以抵挡住秦楚两国的报复,若是如此,又将引起一场大型混战,参战的国家都捡不着便宜,反倒会让围观的小型诸侯国渔翁得利。 因此,楚王独子现在不能放。只有等到王朝强大到足可以一当十,获得绝对的统治权,才能放了楚王独子。 而在这之前,楚王独子会被永远地关押在上京的天牢之中。 沈未央听着楚瑾的安抚,暂且将楚王独子的事放下,心情也随之明媚了许多。 她望着马车外头的大好春光,突然想起什么,感慨道:“阿瑾,真是多亏了你抠下的那万两黄金,要不然我们这场战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顺利。” 说起这个,楚瑾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摸着脑袋,诚恳地向她道歉:“未央,对不起,我私自把皇帝为我们成婚赐下的万两黄金充作军用了。” “这有什么。”沈未央摆了摆手,到了如今,她反倒不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可是父亲...作为掌管食粮的尚书大人却让国库亏空,愣是交待不出国库里的金银都去哪儿了,还不知道朝廷会怎样给他定罪。 楚瑾见沈未央眉尖又聚起了许多愁绪,便猜想她恐是又想起了那事儿,不厌其烦地安慰着:“未央,没事的,孟尚书是长公主的夫君,长公主舍不得给他定下重罪的。” “嗯。”沈未央轻点着头,她也是这般想,父亲母亲举案齐眉,夫妻之间一向和睦,她原也不担心母亲会给父亲定下重罪。 只是...她想不明白,一向兢兢业业的父亲为何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贪官... 行军近半月,大军终于抵至上京城,然而,大军入城后,老百姓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站在夹道两侧欢迎荣归的将士,城中氛围却是极为反常的压抑。 敛秋领着一堆丫鬟小厮候在城门下,见着郡主专乘的车马赶紧迎了上去。 一年不见,当初还稍显稚嫩的丫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再见着敛秋,沈未央有些感怀,竟是站在原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半晌。 敛秋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低着头,尽管已是时隔一年,再同沈未央说话却不显生分:“郡主舟车劳顿,府中已备好了吃食,请随奴来吧。” “不了。”沈未央有些新奇地将敛秋瞧够了,她摆了摆手,“我 分卷阅读66 想先去长公主府看看。” 已经足有一年未见到母亲,心中甚是牵挂,终于回到了上京城,沈未央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再说她心头记挂着父亲贪污的事儿,早点儿去长公主府上把这事儿给弄明白,她也好早点把一直提着的心给放下。 哪想,敛秋一听见沈未央这句,却霎时脸色一变,一瞬间的不自然后,她又尽量恢复如常,低着头,显得平静道:“郡主,不急这一时,您先回府好生梳妆打扮一番,再去见长乐长公主岂不更好?” “不好。”沈未央拧眉,心头奇怪,又将敛秋给细细打量了一番。 一向比她的心还大的敛秋何时会这般劝着她循着规矩礼仪了? 她没将敛秋的话给听进去,只扬声吩咐着赶马车的小厮:“走,去长公主府。” 听着郡主这声,敛秋在原地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赶紧大叫着追上。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她追着马车大喊:“不能去!郡主,不能去啊!” 只可惜,马车飞快地行驶起来,只留下一路烟尘滚滚,敛秋拼了命的喊声被彻底淹没在了喧嚣的车马声中... 从城门到长公主府上,费不了多少时候,可沈未央却觉得这一路十分漫长,甚至比他们从秦国行军至上京城更甚。 马车中,她止不住回想起方才敛秋一瞬间的神情变化,她甚至依稀听到马车后传来敛秋支离破碎的喊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都让她心慌急了,仿佛周遭都被一团阴云堵住了。 车马渐渐停了下来,沈未央伸出手,却迟迟不敢去触及车帘,她甚至有些不敢掀了车帘看上一眼。 车外传来赶车小厮的小声嘀咕:“这不是长公主府啊?该不会走错了吧?不对啊,这条路我从小来来回回地走了十几年,怎么会走错呢?” 每听一句,沈未央的心便更慌上一分。 她闭了闭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终于上前掀了帘子走出马车。 可接下来的一秒,她差点儿没被眼前的画面给冲击得昏过去。 这幅画面她不陌生,或者可以更准确地说,是她对这幅画面太熟悉了。正因为太熟悉,这幅画面才会被她刻入骨髓,让从前的她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前世,也是这般,她与楚瑾成婚两年后,长公主府被一场大火尽数烧毁。 今次,仍是这般,在她与楚瑾成婚近两年之时,再回到长公主府,已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可前世长公主府被大火烧毁分明是将军楚瑾下的命令,这一世她同楚瑾一起伐秦,未有片刻分离,长公主府又是谁毁的!? 她面无表情,静静地望着眼前这片废墟,手脚冰凉,却已经哭不出声了。 在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的泪水早已为此干涸。 她本以为,重活一世,她的命运定会有所改变,可眼前的废墟却分明在朝她告诫,不,她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一会儿,楚瑾骑马追了上来,一大片废墟突然闯入他的视线,楚瑾也为之一震,但他更快注意到僵立在废墟前的沈未央。 她身形单薄,就那般木木地站在废墟前,脸上无悲无喜,仿佛要随时与这废墟一同化为齑粉。 见此,他忍不住直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此时任何语言都是无力的,唯有温热的怀抱能让她切实感受到人间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沈未央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些神采,她声音很轻地问他:“阿瑾,母亲现在何处?” 来的路上,敛秋已经告诉他了,楚瑾回道:“殿下如今居在宫中。” “那便进宫。”沈未央最后看了一眼那荒唐的废墟,回转过身,不再留恋。 长乐宫。 宋姑姑一路小跑,终于找到了躲在廊下饮酒的长公主,声音稍显慌乱地道:“殿下,郡主回来了。” “嗯。”长公主随意地应了一声,又提着酒壶畅饮了一口。 “殿下,郡主回来了!”见长公主似乎神志不甚清晰,宋姑姑忍不住又禀告了一遍。 这一遍过后,长公主终于将宋姑姑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回,她偏头,拧着眉头有些疑惑地问:“回来,你说谁回来了?” “殿下,是郡主回来了啊!”宋姑姑又重复了一遍。 “郡主?郡主是谁啊?”长公主扬着酒壶,有些口齿不清地嚷嚷着,半晌,脑子似乎又短暂地清明了一下,“哦,郡主,是未央啊。” 斜侧里有一个人伸出手来一把夺过了长公主的酒杯,那人也拧着眉头,声音很淡:“母亲,别喝了。” “喝!怎么不喝?”长公主似乎并未注意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是她的女儿,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墙爬了起来,睨了一眼那抢了她酒壶的人,伸手欲夺。 “母亲!”陶瓷做的酒壶被沈未央一下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别喝了。” 似乎被吓住了,长公主噤了声 分卷阅读67 ,只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沈未央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般模样的母亲,这样的母亲,她很陌生,也曾经很熟悉。 在前世,母亲最后也是成了这副样子,疯疯癫癫,终日只抱着一壶酒过活,再不是从前那个宵衣旰食,勤于政务,气场强大得让人景仰的长乐长公主。 看着看着,沈未央的眼眶已是不自觉红了起来。 她哑着声,颤抖着问出那个她最想逃避的问题:“父亲现在何处?” 她此时心头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这个答案与前世完全不同。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你父亲?”长公主呆呆地站着,手脚无处安放,醉眼朦胧显得有些无辜。 突然,她嘴角牵起一抹极浅的笑,有一瞬间,眉尖微挑仿佛一身睥睨的气势又重新回来了,但转瞬,她痴痴傻傻吐出的字眼又是极度薄凉:“你父亲啊,早死了。” 轻飘飘一句话炸响在沈未央耳畔,将她炸得思维崩溃,手足冰冷,有眼泪花儿连成线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父亲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沈未央不停地摇头,许久后,她近乎于绝望地质问,声音像是割裂般嘶哑:“母亲,你说啊!父亲在哪儿!?” “死了,不在了。”长公主哼笑一声,云淡风轻得好像只是丢了无足轻重的小猫小狗一般。 此时,沈未央已经没有其他反应了,这一句将她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粉碎,只有眼角滑落的泪水,还带着她全身上下最后一点温度。 她怎么会忘了? 她反复质问自己,前世父亲分明也是在这个时候身死,随着被大火烧毁的长公主府一同埋葬,她怎么会忘了!? 父亲死在那片断壁残垣之下,她怎么会忘?她怎么没能及时赶回上京城,一直守在父亲膝下? 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分明已然经历了这锥心之痛,为何还好会在重新来过的时候再犯一遍这样的错误? 她做错了吗? 她不该习政务,学兵法,练骑射,原来,她本该一辈子规规矩矩地侍奉在父母膝下,至仁至孝才是。 她重活的这一辈子,原来才是一场真正的笑话。 沈未央的喉咙里不自觉发出轻哼,她在笑自己的糊涂,笑自己的幼稚,笑自己的荒唐... 原来这时间最讽刺,最负心的,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廊下已被斜射出一片暖黄色的光晕。 沈未央轻轻地动了动她酸麻的肢体,在走之前,她还得最后问一句:“父亲因何而死?” 长公主的眼眶里一直每没什么神采,终于听到了些声音,她眼珠子转了转,翘着嘴角道:“还能怎么死,被大火给烧死的。” “那大火到底是谁放的!?”沈未央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我放的。”长公主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冷笑了一声,“是我放的。” “母亲!”沈未央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声音颤抖,“这火到底是谁放的?不可能是您放的!” “就是我放的。”长公主漫不经心地拿着宋姑姑方才送来的酒壶,又饮了一口。 沈未央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断起伏的胸口逐渐平静下来,她再抬头看向长公主的时候,眼神已经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她生硬道:“你为何会放火烧了长公主府,烧死父亲...” “为何?”长公主轻拧着眉头,似乎真的在回想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将驸马给活活烧死。 哦,她想起来了,她与驸马不合多年,她早就看不顺眼他了。 但对着女儿,却是不能这般实话实说的,于是,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撒了谎:“孟知义贪污巨大,以至国库亏虚,本就该死。” 孟知义...母亲以前从未对父亲如此直呼其名,难道从前的那些恩爱俱是假象? “可...那毕竟是父亲...”是您的驸马啊!就算父亲犯下重罪,可那毕竟是您的丈夫,就不能饶恕一二吗? 为何会这般不留情面,以至于到了让父亲去死的地步? “驸马又如何?”长公主的嘴角扬起薄凉的笑,“天子犯法也须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一个驸马罢了。” 不过是一个驸马罢了。 离宫后,这句话一直在沈未央的脑子里回旋,伴随着母亲说这句话时凉到透骨的眼神,让她的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回到府里,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她完全不能感受到周遭的温度,一回府,便冲到内室捂着被子瑟瑟发抖。 这般战栗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夜深,楚瑾试了无数种办法想转移沈未央的注意力,也是无果。 她无法合眼,不敢合眼,楚瑾便一直陪着她,在静默的夜色里点着昏黄的灯火,听着她杂乱的呼吸和惊悸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沈未央终于动了动,她吃力地想从被窝里爬出来,见此,楚瑾便赶紧去扶。 分卷阅读68 沈未央此时的状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紧紧地攥住楚瑾的手,不停地重复着:“我要进宫!我要去见舅舅!我要进宫...” 楚瑾连连点头,却对她起不到一丁点的安抚作用,无奈,只好在这夜色漆黑的时候,赶紧叫人备好马车连夜进宫。 马车疾驰,沈未央很快就到了皇帝寝殿,她此时根本不理会寝殿外一群奴才的阻拦,直接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冲进寝殿后,她这才发现,尽管此时已是半夜了,皇帝也和她一样怎么也不能合眼。 见到沈未央冲进来,皇帝似乎并不意外,他从座上起身,有些抱歉道:“未央,原本我打算过一阵再去找你的,没想到你竟这么快就发现了。” “舅舅一早便知道么?”沈未央只是苦笑。 皇帝轻轻点了点头:“走,未央,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了金銮殿的屋顶上,中间摆着一坛子性味极烈的烧酒。 皇帝一把将酒封撕开,直接扬着脖子,举着酒坛子,汩汩地喝了起来。 畅饮一阵后,他嘶了一声,又将酒坛子递给了沈未央:“喝!” 沈未央从前喝的酒都是小饮浅酌,精细酿造出来的佳酿,像这般性味极烈的烧酒,她从未喝过,像这般直接抱着酒坛子大口灌酒的粗鲁喝法,她更是从未做过。 但此时她脑子里已完全不想那些,从前的那些习惯,从前的那些矜持,从前的那些挑剔...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现在她只想喉咙里的酒水烧得更烈些,好将她那些刻骨铭心的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统统烧去。 “为什么来这个地方?”她随意地问着皇帝。 皇帝笑了笑:“自然...因为这金銮顶上是皇城里最高的地方,想要喝烧酒的时候,再来这里看一看,才会更有一种快意之感。” 他说得轻描淡写,话中却悄悄隐去了许多更深的本意。 只有在最难过的时候才会想要喝烧酒,这里其实只是一个庸人排解愁苦的地方而已。 又喝了半坛子酒,耳边冷风呼呼地吹,两个人的青丝早已被大风刮得凌乱不堪。 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如皇帝所说,这金銮顶上给人一种畅快之感,沈未央心头无法自抑的悲伤逐渐不再躁动,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舅舅,你可知道父亲与母亲自何时起不睦的?” “什么时候啊...”皇帝在回忆往昔的时候,有些怅然,“那是很早的时候了。” “很早的时候?”沈未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皇帝点着头,“长姐出嫁还不到一年,也就是未央你尚在长姐腹中的时候,长姐与孟尚书的关系就已经破裂了。” 竟然是这么早么...沈未央垂眸,眼眶又不自觉红了:“那为何父亲母亲要在人前做出一副举案齐眉的样子?” 皇帝叹了口气:“长姐要强,不愿传出与驸马不合的消息落人口舌,便一直隐忍着不说。” 然而,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皇帝没说的更重要的一个理由其实是长公主是在为了将将出生的女儿勉力维持着她与驸马的关系。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在一个父母和美的家庭中快快乐乐地长大,而不是像她自己与胞弟一般,一出生便是在吞人的皇宫里,从小便看尽世间冷漠,饱尝人情冷暖。 沈未央又灌下一口酒,她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许多问题或许已经没有答案,于是,她只得挑拣着一些无足轻重的问题:“舅舅,你知道母亲与父亲的关系为何会破裂么?” 听了这一问,皇帝从沈未央手里拿过了酒坛子,猛灌了一口,有些不确定地问:“未央,你真想知道?” 沈未央点头,苦笑道:“舅舅,没什么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受不了?” 皇帝抱着酒坛子又灌了一口,这事儿他实在是难以开口,半晌,才声音艰涩道:“在长姐怀有身孕之时,孟尚书在外收了一房外室,你方出生不久,孟尚书的外室也生了一个男孩儿。长姐便是因为这个与孟尚书决裂的。” “外室!?”沈未央有些惊愕,她如今已经足足活过了二十个年头,竟还不知父亲有一房外室。 “是啊,外室。”皇帝又叹了口气,很是感概,“想当初,孟尚书与长姐也是郎情妾意,人人称羡的一对儿。可长姐怀有身孕不久,孟尚书却置办了一房外室,长姐想必是因此心寒了吧。” 沈未央只低着头,心里乱成一团。突然有一朝得知,她温文儒雅的父亲竟然是会在妻子孕期置办外室的负心男子,叫她一时半会儿如何接受得了? 第41章 第四十章 酒坛子见底,沈未央长呼出一口气,勉强牵起嘴角,状似随意地问道:“舅舅可知父亲的外室安置在何处?” “你想去看看?”皇帝的眼神仿佛已然完全将外甥女给看穿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罢了,去看看也好。那外室住在城西靠角落的院子里,明 分卷阅读69 日再去找长姐身边的宋姑姑领你去吧。” “嗯。”沈未央点了点头,仰倒在瓦砾上,即便是将满天繁星收进眼里,她脑子里思绪复杂,仍旧不能合眼。 皇帝偏头看了看外甥女,悄悄叹了口气,其实他仍旧有许多事瞒着没说。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杂事叫未央知道了,也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就像是孟尚书在身死的时候,他拼了命也要护住那个外室和外室所出的孩子,孟尚书对外室亦是用了真情,但孟尚书年轻的时候,也曾与长姐真心相爱过,一直以来待未央也是疼爱之极。 外甥女在他的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这些老一辈错综复杂的腌臜事儿,他完全不忍心让她知道。 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事后,未央会不会怨她的父亲,恨她的母亲... 第二日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沈未央便跟在宋姑姑的后头去了城西。 那是一个十分清静的院落,沈未央推门入内,院中大小物便一应映入眼中,看得出这院子并不铺张华奢。 灶房里传来响动,应是有人在生火做早饭,沈未央提步入内。 灶火堆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还穿着一身用料极好的袍子,只从背影看像是一个衣食无忧,整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的公子哥儿,可那人在时不时捡着柴火往火堆里送,颓废失意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锦衣公子。 沈未央悄悄绕到那人的前面,瞧了一眼,更觉得熟悉,尽管那人的五官被黑灰糊成了一团,可眉眼之间的相似感却让沈未央十分肯定自己曾见过这人。 还没等她开口,烧火的人也在抬眼间发觉了这屋子里多出了一个人,他倒不像沈未央那般犹豫,一见到她便嗤笑道:“怎么?高贵的郡主殿下也会来寒舍参观?” 她听着这火.药味儿极浓的话格外刺耳,不自觉拧了眉,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你认得我?” 那人喉咙里的笑越发肆无忌惮:“自然认得,高高在上的郡主殿下,有谁不认得?” 这人一直在拿话呛她,看年纪却是比她还要小上些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敌意...思量着这些,突然,沈未央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的父亲...”她看向那个烧柴火的公子,有些犹豫该不该把这话给问出来。 谁料,那人哼笑一声,却是直接把她未说完的话给抢了过来:“正是。我的父亲正是孟知义,孟尚书。我大名姓孟,叫寻欢,说起来,我还是郡主殿下的弟弟。 孟寻欢缓缓道,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沈未央脸上的神情变化。 是了,寻欢,荀欢,原来就是他啊。 她一直觉得他眼熟,原来是早就见过,只是那时不在意罢了。 谁又能想到,一个偷了粮草的小贼,竟是她父亲的私生子。 不,她早该想到,粮草接连出事,这小贼之所以如此猖狂不就是因为背后站着父亲吗? 只是世事弄人,她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脑子里的所有信息在这一瞬间连接成线,沈未央突然狠狠地瞪着孟寻欢:“说!父亲贪污国库金银,是不是因为你!?”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孟寻欢不屑地笑着,仍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沈未央冷笑一声:“如果是,我自然会给你定罪。如果不是,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哈!”孟寻欢仰天大笑,似乎根本不打算理会沈未央的话。 等他笑够了,只轻蔑地瞥了一眼沈未央,肆无忌惮道:“我也不怕你知道,父亲贪了国库的银子就是为了给我去赌场还债的。”他似乎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可父亲要干这掉脑袋的勾当,我也阻止不了啊。” 饭似乎已经煮好了,孟寻欢揭开盖子状似陶醉般的闻了闻:“劝你一句,别想着给我定罪了。我的命是父亲拿命保的,我是父亲的独苗,父亲舍不得我死。为了父亲着想,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呵!”沈未央被孟寻欢的厚脸皮给气笑了,这人在血缘上还算得是她的亲弟弟,竟会无耻成这般!竟会拿已过世的父亲来威胁她! 可暴躁的怒火掩盖下,她的内心是深深的无奈,只因她清楚地知道,父亲拼了命也要护下的人,她确实不能给他定罪。 从血缘关系来说,这人与她是姐弟,在父亲眼里,这人是他唯一的儿子,只这两点,她就不能给他定罪,还要尽量护全他。 因为这恐怕是父亲在走之前留在人世的最后一点念想。 尽管孟知义并非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父亲,可在沈未央的记忆深处,仍旧有她幼时骑在父亲头上玩闹,父亲教她说话,教她识字的场景。 就算是因着这些,她也得成全父亲。 沈未央嘴角牵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静静地立了半晌,转身打算离开了。 离开前,她仍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多余的话,朝着背后的孟寻欢:“以后别去赌场了。” 父亲犯了大罪从国 分卷阅读70 库里贪来的银子,不是拿去让你在赌场里一掷千金的。 孟寻欢听着这句,愣了愣,眼神里有一瞬间闪过一丝似乎名为悲痛的情绪,却又很快隐去了。 回神后,他几步追了出来,朝着沈未央的背影大喊:“喂,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何要杀了父亲吗?” 沈未央的身子一僵,半晌,她低声道:“父亲贪污巨大,按律当斩。” 她面无表情地道出母亲给她的那套说辞,可她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孟寻欢嗤笑:“难道你没看见,父亲并未被斩首,而是被活活烧死的吗?你母亲多狠的心呐,才会活活烧死自己的丈夫!” 沈未央沉默下来,孟寻欢的话无疑戳到了她的痛处,将她不愿去想的鲜血淋漓的真相撕裂开来。 孟寻欢一边喝着碗里刚煮好的稀粥,一边饶有兴致地道:“你母亲可不是大公无私,按罪处死了自己的丈夫。她将父亲给活活烧死,却正是假公济私,报了私仇呐。” “母亲和父亲相濡以沫二十载,能有什么私仇!?”沈未央忍不住提高音量飞快地反驳。 “呵,”孟寻欢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着头不停地笑了起来,“你可是我血缘上的亲姐啊!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天真!你母亲和父亲一直是貌合神离,难道你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沈未央的心头苦涩,她怎么不知道,她只是不愿去想,不愿相信罢了。 不知何时,孟寻欢已搬来了把椅子,他歪倒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朝沈未央漫不经心道:“你以为只有父亲置办了外室?你母亲还不是一样,自未出阁起便与那蒙轶将军有私,若不是这样,父亲也不至于心灰意冷娶了我娘。” “胡说!”沈未央厉声呵斥道。 母亲一心扑在政务上,平日里作风严谨,怎会像孟寻欢话中说得那般不堪。这小子一定是嫉恨母亲,才会在她面前信口胡说毁了母亲的名声。 沈未央狠狠地瞪着孟寻欢:“再乱说一句,我不会饶你!” 孟寻欢却只顾着吸溜碗里的稀粥,对沈未央的话浑不在意,将粥给喝完了,他才抬起头来,哼笑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你便自己去查吧。你母亲与蒙轶将军来往密切,只要有心,不难发现。” “哦,对了。”孟寻欢摇了摇手指,最后补充道,“这次父亲身死也与那蒙轶将军有关。父亲做了件不该做的事,惹得你母亲暴怒,这才遭来杀身之祸。” 活落,孟寻欢还甚是感慨地摇了摇头,仿佛对父亲的死甚是惋惜。 可他一直跟个没事人似的烧柴煮粥,吸溜着喝粥,如何能看得出半点儿他对亲父之死的哀痛? 蒙轶将军...这名字在沈未央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很快就被她从脑子里丢了出去。 孟寻欢满口胡言,一个不靠谱的纨绔子弟所说的话,她如何会在意? 她当相信母亲才是。 沈未央快步离开了这座清冷的小院。 沈未央走后,孟寻欢又回了灶房,仔细盛了一碗热粥。 脚步一转,朝着内屋端去。 自父亲身死后,他母亲便一病不起,因着他将家里的钱给败光了,又请不起下人,便只得事事亲力亲为,这阵子一直是他在照顾母亲。 从前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孟少爷哪会照顾人,可父亲去后,他便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所有的担子一下落在他身上,他是唯一还能撑起这个家的人。 从前他怨过父亲,怨他只给了自己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也嫉恨过骄阳郡主,嫉妒她生来什么都有,比起她,他活得就像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可现在他什么也不恨了,什么也不怨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照顾着母亲,将这个家最后的温度给好好保留下来。 他想明白了,人打一出生就不是一个样,他怨不得的。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从城西的小院出来后,沈未央便赶着进宫了,如今母亲已不大有心思处理政务,今日朝中议政,她是缺席不得的。 待她到了朝廷上的时候,时间正巧,皇帝也将将迈步走进殿内。 今日议政,主要是皇帝似乎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宣布。 战事民生且不提,方坐到了殿上,皇帝便挥手让跟前的小太监宣读早已拟好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远侯楚瑾屡立战功,于天下社稷有不可磨灭之功,且朕之身体每况愈下,需有一人代理天下诸事,特擢定远侯楚瑾为摄政王,钦此。” 圣旨落下,满堂皆惊。 众人猜到了皇帝会对在这次伐秦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楚瑾大加封赏,却没料到这封赏竟会如此巨大。 皇帝封楚瑾为摄政王,无异于是将皇族的江上拱手让给了一个外姓王。虽然楚瑾或许不会有夺位的野心,但皇帝已把最重要的东西交到了他手上,可以说,大晋王朝接下来的命运 分卷阅读71 已经全由楚瑾决定了。 几朝皇帝,没有一个是像当今圣上一般主动将天下亲手送人的。 楚瑾跪地接旨,眼神中也有惊色,但他没像群臣一般想的那么多,他只觉得两手上的明黄色卷轴越发厚重,今日过后,他肩上的担子就不光是他手里的兵,而是整个天下了。 沈未央亲眼看着楚瑾接过圣旨,皇帝将号令全军的兵符亲手交到他的手中,当这样的场景再次上演的时候,她却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还要冷静。 楚瑾再次被封摄政王,是从前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而放到当下,她却已然能够接受。 以楚瑾之才,在这乱世之中正是可堪大用,长公主府出事后,皇帝封楚瑾为摄政王,实为情理之中。 就算诸位大臣觉得这封赏巨大,其实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是从前她的目光太浅了,她所闻所见全是他人要她听要她看的,从前的她完全丧失分辨事物的能力,以至于她与楚瑾之间生了许多误会。 可重活一世,她主动走出自己的小圈子,有了更大的视野,她开始逐渐明白,原来那些所谓的真相只是一层掩盖诸多不堪的皮,而深埋的真相往往才是最残忍的。 而在这期间,她才发现,从前她发誓再也不肯信的楚瑾才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 前世种种,纷扰也罢,怨怼也罢,是她误会了他。 她相信,在此后他既是能护佑天下的摄政王,也是能永远守护她的大将军。 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大将军。 下朝后,沈未央便领着人将堆积的政务给搬回了府中。 虽说皇帝旨意是摄政王楚瑾代理天下政务,可实际上,楚瑾忙于行军打仗,排兵布阵,除此之外的诸多政务是交给沈未央处理。 长公主如今日日神思混乱,早已不理朝政,自今日起,沈未央便算是彻底接了母亲的班子。 回到府中,沈未央便一刻不停地开始处理政务,待到手上终于停下,打算稍事休息再继续的时候,外面已是夜幕低垂了。 她不自觉走至窗边,听着窗外断断续续的虫声,看着夜色越发深了起来,在这沉静的环境下,却勾起思绪纷杂。 沈未央目光游移之际,突然注意到了窗边静静放着的一朵白莲,目光一滞,心不由提了起来。 她声音中犹有些颤抖,朝着夜色试探道:“子墨,你回来了吗?” 然片刻过去,她耳畔却只扑捉到窗外呼呼的风声。 她本以为已等不到回答,可就在她快要放弃转身的时候,夜色中传来一个极为沙哑的声音。 “嗯,回来了。”他答。 仅是简短的几个字,就已足够让她欣喜若狂。 她的眼神里终于有了光,朝着夜色颤抖着问:“我可以见见你吗?” 良久过后,就在她以为他又不会答复的时候,一阵风却把他又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一直坚信她能再见到他,而今,终于见到了。 如今的子墨似乎较从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仍旧沉默,身影融入夜色,是她背后的一道影子。 可实际上,他身上还是有些微小的变化,至少...他凌厉的眉眼已被一张暗沉的骷髅面具给取代,打眼看去怪吓人的,但沈未央却不怕,因为她知道是他,便觉得安心。 他又不说话了,仿佛只要她不开口,他便能一直这般沉默地站上一整天。 犹豫半晌,沈未央终究说了一句最笨拙的话:“子墨,你还好吗?” “还好。”他低声回答。 这句过后又是无言了。 沈未央的思绪却在发散,自从今日清晨去了一趟城西后,孟寻欢的话便一直在她的脑子里循环,尽管她嘴上说了绝不会相信,可脑子里却是止不住地去想这些。 父亲的死...是否当真与母亲和蒙轶将军之间的私情有关,孟寻欢说有迹可循,若是真的查出那些迹象,他说的那些话还会是一派胡言吗? 沈未央不敢深想,却知道自己要是当真就此揭过,才会日夜心扰不宁。 那便问一问罢。 沈未央抬头看向子墨,紧拧着眉,问:“子墨,你可知道我母亲处死父亲是否还有其他因由?” 许久,子墨没有作出任何回答,这个问题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见子墨不答,沈未央神色凝重,上前一步:“如今长公主手下所有势力已交付于我,子墨,你亦是直接听命于我的。其中因由,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子墨是深知这一点的,他作为暗卫,便须将知道的所有情报毫无保留地告知给主子,不得有丝毫隐瞒。 可他也知道,真相往往鲜血淋漓,他不忍心让她知道。 然而,郡主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却不得不说。 他沉声:“尚书之死与蒙轶将军失踪有关。日前有北羌王族暗中来至上京,尚书偷偷为其引见,使蒙轶将军与北羌王族会面,这之后,蒙轶将军便无故失踪了,长 分卷阅读72 公主一气之下,这才...” “烧毁了整座长公主府,将父亲给活活烧死在府中。”沈未央苦笑着说完了子墨接下来要说的话。 竟当真是这般! 孟寻欢所说竟是句句属实! 是她太过天真,仍旧甘愿去守着那层原本就一戳即破的皮,还是她太不了解自己的父母,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幻想着从前相濡以沫的假象。 沈未央有些站立不稳,勉强扶住了案头,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她除了将所有鲜血淋漓的真相照单全收,还能做什么呢? 她一个人浸没在夜色里,流着最后一滴仍未干涸的眼泪。 与此同时,楚瑾则跟军中诸位将军聚在府中另一处。 几位将军围在一张长桌前,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接下来的战事。 长桌上展着一张新地图,地图上的记号与一年前的那张已有许多不同。 这一年里,各方势力重新洗牌,天下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无疑,晋王朝在这次天下混战中,成了最大的赢家。 但仅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分散在各诸侯国的权力一日不收回,天下便仍旧处于分裂割据的状态,这江山便仍旧难安。 平定天下之路,任重而道远。 在这次战争中,王朝取得了非同小可的进展,可以说,这次战争为王朝的成长与强大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 因此,此次战争方结束,军中将领就已聚集在一起讨论战术,他们要借着这次战争的优势,乘胜追击,以借此取得更大的进展。 楚瑾手指着地图上的齐国,鲁国,魏国,此三国是他经深思熟虑后敲定的。 齐国物丰,鲁国地优,魏国则与王土接壤,这三国的规模都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一旦将之收回,王朝的实力必然又会上升一个台阶。 楚瑾向诸位将军道:“我领兵攻齐,郭将军领兵攻鲁,剩下的各位将军则领兵攻魏,各位以为如何?” 在场的所有将军都点头应和,攻打齐,鲁,魏三国的考量,是他们经一夜讨论后全部赞同的,此时自然没什么意见。 “何时启程?”郭将军最后问道。 楚瑾神色笃定:“明日。” 时间虽赶,但各位将军却都心知这是最好的安排。 天下混战后,各诸侯国境内必定局势不稳,在这个时候及时前往攻打,才能趁其不备,取得最好的效果。 散会后,楚瑾便径直朝着沈未央的住处走去,然将屋子找遍了,却也不见人。 冷静下来想了想,楚瑾便猜想着是在书房。 果然,当他走到书房外,却见里头仍旧点着烛火,推门入内,见她仍旧伏在案前批阅文书。 他走至她身边,静静等了片刻,见她终于将一册文书给看完了,才道:“未央,我明日变得启程攻齐了。” 听此,沈未央有片刻的愣神,缓缓点头。 这是楚瑾一早便与她商量好的,此时她并不意外。 但他择定启程的日子,还是比她预料中的要早上许多。 “明日便走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一句没甚意义的话。 “嗯,明日便走。”楚瑾悄然走近,拥着她道,“待我回来,会给你带一大捧你最喜欢的牡丹花,便将窗前的那朵白莲给换了吧。” 沈未央循着楚瑾的视线看见那朵白莲,觉得空气中悄然飘来一股子醋味儿,不由好笑。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大理寺卿府上。 几个人影隐在暗处,其中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向旁边一个问道:“人在何处?” 用的却是正宗的秦国口音。 “已经查好了,此时正在凉亭里下棋呢。”有人回道。 听罢,那高大的人影吩咐:“动作利索点,除要带走的人之外,其他在场的人格杀勿论。” 几人点头响应。 一刻钟后,大理寺卿府上大乱,正在与人对弈的大理寺卿被一剑封喉,几个在场的仆役也即刻倒地身亡。 消息很快传至了摄政王府。 此时沈未央正在府中处理政务,大理寺卿府上的家丁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拦都拦不住。 一进来便扯着嗓子叫嚷:“我家老爷遇刺了!天牢里的犯人被带走了!” 护卫把那家丁给抓了起来,沈未央听着似乎事态已是极为严重,便停了手上政务亲自过来细问。 情急之下,那家丁有些口齿不清,说话颠三倒四的没个重点,闹了半天,沈未央才终于理清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将事情给闹明白后,她的心却越发地往下沉。 因着这事儿不仅仅是大理寺卿遇刺,更严重的是原本该关押在天牢里的楚王独子被人给带走了。 这事儿说来曲折。 楚王独子说来也冤,他本身是没什么罪的,但因着各方利益 分卷阅读73 不同,他便成了战争的牺牲品,被摄政王楚瑾亲自押送到晋王朝的天牢里。 牢狱本归大理寺卿管,他见着楚王独子一表人才,谈吐不凡,身上又没什么罪名,年纪轻轻却要在这牢狱里虚度人生,便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大理寺卿将楚王独子给偷偷地放了出来,好吃好喝地招待在自己家里。这一来,大理寺卿与楚王独子倒结成了好友,平日里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两人都能品论上一番。 然大理寺卿却也是因为此举招来了杀生之祸。 事发之时,大理寺卿与楚王独子正在亭中对弈,哪晓得突然杀出几个蒙面人,二话不说便拔刀相向,大理寺卿都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一把长剑便划过他的脖颈,彻底没了声儿。 而那几个蒙面人似乎并不是冲着大理寺卿来的,大理寺卿这一死纯属是倒霉,他刚好在场便被几个蒙面人当成了在场无关人员而简单处理了。 这几个蒙面人真正的目的是楚王独子,事发后,亭中并未留下楚王独子,众人在府中搜寻一番,这才确定楚王独子已经失踪了,有很大可能就是被那几个蒙面人给带走的。 可这几个蒙面人到底是谁呢?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哪方的势力敢明目张胆地跑到上京城来劫人,杀人呢?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又是怎么知道楚王独子被藏在了这上京城之中呢? 沈未央拧眉沉思,却并不慌乱,她已经迅速着人去调查了。 发生了这事,慌是没有用的,只有定下心来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等到夜深,查探蒙面人的事儿还没有进展,府上又来人带来了另一个噩耗。 深夜前来的人是一把年纪的太傅,沈未央强撑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在书房见他。 一进门,太傅便朝着沈未央重重地跪了下来,悲痛道:“骄阳郡主,你可得为我女儿女婿做主啊!” 太傅的大礼沈未央轻易受不得,赶紧上前去扶:“太傅,有什么事我们起来说话,您放心,我一定全力而为。” 太傅的女儿嫁给了大理寺卿,如今大理寺卿突然身死,沈未央理解他悲痛的心情。 可再悲痛,也不至于因为女婿之死而深夜造访摄政王府啊,太傅一向行事稳重,这般不符礼数的举动怎么也不像是他的作为。 再说,大理寺卿身死是在白日里,太傅就算要到府中来一趟,也得是白日里来吧,怎的却偏偏挑了个乌漆抹黑的时候。 沈未央正疑惑着,太傅却一边颤巍巍地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边替她解了惑:“小女也死了,也死了啊!” 小女?沈未央想了想,不就是说的大理寺卿的妻子晏夫人吗? 从白日里家丁传来的消息看,遇刺的只有大理寺卿,怎么现下连晏夫人也死了? 沈未央接过敛秋端来的热茶,递给老太傅,扶着他坐到椅上细问。 却原来,这晏夫人确实并非蒙面人所害,而是因着白日里丈夫横死,伤心欲绝之下,竟带着膝下儿女一同投了湖。 直到被府中下人给发现,身体却早已凉透了。 沈未央听得呼吸一滞,她不清楚晏夫人与大理寺卿之间的感情如何深厚,她只单单站在一个女子,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此举确实过于极端。 虽然古有忠烈一说,夫死妇从,但她一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郡主,却是彻底不信这套的。 然晏夫人不同,自小熟读女戒,又有太傅这般虽博学多才,但思想不免刻板守旧的父亲,在她的那一套认知系统里,或许她带着儿女随着遇害的丈夫去了才是最应该的。 大半个时辰过后,沈未央终于勉强安抚好了太傅的情绪,让敛秋仔细着将太傅给送走了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啊。 她一夜未合眼,一边思量着对策,一边在焦灼等待着查来的消息。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此时沈未央已是疲惫至极,快马加鞭骤停在摄政王府,终于带来了她期盼已久的消息。 然而这消息却是两道,一好一坏,她听了好消息还没来得及高兴,整个人却被那坏消息给彻底压垮了。 好消息是关于蒙面人的,沈未央派人全城搜素,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后来又扩大了搜索范围,将上京城十里以内给搜了个底儿朝天,终于查明了那帮蒙面人的身份。 蒙面人是秦国派来的,来上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楚王独子,其背后动机不难想象。 无非就是秦国在伐秦之战中因着楚王独子的事吃了闷亏,损兵折将好几十万,因此秦国一直在调查楚王独子的下落,比真正丢了儿子的楚王还要费心。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当真找到了这上京城来,动作利落地将楚王独子给迅速带走了。 沈未央原本派了人去追,可来带走楚王独子的那几个蒙面人本就是有备而来,人一到手上,便立即快马加鞭出了城,沈未央得了消息后再派人去追,已经几无可 分卷阅读74 能追回了。 但所幸将蒙面人的身份给查了出来,不至于闷头抓瞎,以后该如何防备也有了方向。 然而,沈未央方为蒙面人的事儿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道坏消息却让她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去。 坏消息来自宫里,短短几个字,圣上驾崩。 沈未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僵硬笑着朝宫里来的小太监摆了摆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这唬我!” 小太监膝盖一软跪了下去,霎时间,摄政王府里乌泱泱跪了一地人。 沈未央朝着他们吼:“起来!都起来啊!莫非你们不知道拿这事儿开玩笑是要掉脑袋的吗!?” 无人敢应声,但也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许久后,还是那个传信的小太监抖着身子慢腾腾地挪到了沈未央跟前,哭喊道:“是真的!郡主,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啊!圣上驾崩了!” 涕泗横流。 沈未央目着脸,眼眶分明已经红透了,她却流不下一滴泪水,她的泪水早就已经流干了。 她攥着拳头,指甲一点点渗入掌心,带出鲜红的血珠子。 她知道她必须得极力忍耐,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待到喉咙里的涌动稍显平静之后,才平稳道:“舅舅如何死的?” 看起来已像是一个合格的天家人,永远不骄不躁,不惊不怒。就算是天塌了,也得喜怒不行与色。 小太监抖着嗓子:“陛下投了湖。” 投湖!又是投湖!怎么人人都想着投湖,就这么不愿意活在这世上吗!? 沈未央没有扯着嗓子去质问,皇帝投湖的时候他跟前的人去哪了?怎么没有及时去救?失职至此,是不要命了吗!? 沈未央无声地闭了闭眼,良久后,她眼里已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声音很冷,从她的口中道出:“进宫。” 皇帝寝宫,圣体已被宫里的嬷嬷精细打理好了,暂置在玉床上,被一块白色锦布盖着。 沈未央站在玉床前,没有揭开去看,只是静静地站立着,神色静静地望着那块白色锦布,过了许久。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毫无变化的神情下,她的所思所想无人知晓。 命运的齿轮滚滚向前,却像诸多支流一般,终究汇集到一处。 她终于知道,即便是重来一世,她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再一次去面对那些狂风暴雨。 她终究长成了一个合格的掌权者。 翌日,沈未央垂帘坐于龙椅之上,向天下宣告了两道旨意。 第一,皇上驾崩,举国哀悼。 第二,立沈珞为新帝,百官朝拜。 第44章 终章 新帝登基后,沈未央给楚瑾写了一封书信。 信中详述了近期上京城的变动,为了防止秦国将楚王独子带走后联合楚国进攻朝廷,消息一出沈未央便连夜派人去让攻魏的几个将军带兵回返,以护王城。 至于先皇驾崩的事,她在信中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字里行间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楚瑾收到信后,一点点仔细阅读信中那些强撑着的文字,却是止不住地心酸。 他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姑娘,如今已彻底长大,肩上负起家国重任了啊! 夜里他伏案书写,信纸上的文字在耐心安抚她的情绪,那些她不足为外人道的悲痛欲绝只有他才能同身受,那句‘放心吧,有我在’如今只有他才能对她说。 他也在信中一点点地为她剖析当前局势,同她一起费尽心思想着应对之策,他只遗憾,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 回信来得很快,沈未央收到信后细细地读完,却在他人看不见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流过泪后,却又重新收拾好心情,看起来沉稳而强大。 入夜,沈未央再一次进了宫。 进宫后,直奔先皇的寝殿。 楚瑾的回信中有军师张老的赠言,不知为何,张老却特意让她进宫翻一翻先皇从前所作的美人图,似乎别有深意。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沈未央的心情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先皇的美人图她并不陌生,或者可以说,她自认为对美人图还算了解,毕竟从前先皇在作这美人图的时候还让她入过画。 图中美人大多是先皇的后宫妃子,先皇常感慨红颜易老,便作了这美人图将美人的花容月貌永远定格在画儿里。 既如此,张老又为何特意让她去翻一翻那美人图呢? 沈未央叫了几个小太监帮忙,在先皇的寝殿里找了大半个晚上,都没能将那美人图给翻出来。 一直都没能把东西找到,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坐在椅上细细地思量了半晌,突然朝着几个小太监开口:“去把先皇的那把凤凰琴拿来。” 凤凰琴是先皇生前最喜爱的物件儿,美人图没准儿就藏着这凤凰琴里头。b 分卷阅读75 r   沈未央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凤凰琴,细细瞧着,瞧了半会儿却也没瞧出什么端倪,她眼神中似有怜惜,这么一把音色极好的七弦琴,可惜了... 殿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骄阳郡主就已双手高举起凤凰琴,一把摔在了地上。 这琴果然是空心儿的,外壳摔碎后,里面便有许多卷轴滚落出来。 沈未央心中一动,赶紧将之拾起,展开,一个静若处子的美人儿徐徐迎入眼帘。 画中美人的气质犹如湖中青莲,幽静中散发着其独有的芬芳。 沈未央赶紧将其他卷轴也相继展开,所有的画卷上都画的同一个人,那个如青莲般美丽的女子,正是大理寺卿的妻子晏夫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图。 沈未央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先帝投湖的真正原因。 先帝性情温和,待后宫各位妃子都甚是青睐,沈未央从不知,原来舅舅曾这般执着地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到只默默欣赏,将所有爱意都宣泄在这画纸之上,从不曾打扰,从不敢接近。 她投了湖,他知道后,便立即跟着她去了。 这般的爱恋已是痴狂,成了日夜辗转反侧的执念。 知道真相后,沈未央心头的悲痛反而减轻了些许。她已明白,世事本就复杂难测,她发誓要守护住的人不一定护得住,她从来就改变不了什么。 如今知道舅舅是随着执念去了,并非是横死,也并非是被人所害,她便也稍稍安了心。 从前她甚至还可笑地以为舅舅是被楚瑾给逼死的,那时她以为楚瑾拥兵自重,逼舅舅退位另立新帝,致使舅舅自缢。 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从前她作为一个深闺妇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最后再看了那画中栩栩如生的恬淡美人一眼,沈未央吩咐小太监将这些卷轴给仔细收好,待到给先帝送葬那日,将这些画儿作为陪葬品一同下葬。 如此,想必舅舅会心生欢喜吧。 五年后。 天下已定,万邦来朝。 如同前世一般,在这五年里,摄政王楚瑾连年领兵征战,将各自为政的诸侯国一个个收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晋王朝的统一梦想终于在今朝得到了实现。 为庆贺统一,各诸侯国纷纷派遣使者来至上京城,共襄盛举。 这些使者中有两个老熟人,一个是曾经统领秦国百万藏兵的将领,一个是从前被扣押在上京城的楚王独子。 这两人也是熟识的,秦军将领再见到楚王独子,还是有些难以释怀,他问他:“当年混战中你被摄政王所擒,却让我秦国背了这口黑锅,损失惨重,后来我军将士把你从上京城给救出来,毫发无伤地将你送回楚国,证明了清白,那时摄政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楚国为何不答应与我国一起联合进攻王城?” 楚王独子听着秦军将领一大段的牢骚,翻了一个大白眼儿:“从前我在上京城里的时候,我那好兄弟大理寺卿一直好吃好喝地待着我,我便一心向着朝廷,我怎么会将摄政王视作敌人?” 他摇了摇折扇,有些怅然道:“说来我还要怪你们秦国,手底下的人做事不人道,将我那无辜的好兄弟给杀了。这么多年过去,终于又回来了这上京城,这次我说什么也要去看看我那兄弟。” 秦军将领见他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只好不甚认同地摇头离开了。 从前瘦瘦小小的沈珞如今也已长成了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天子。 前世沈未央误以为楚瑾将沈珞立作新帝是把他当做傀儡,可她那时候在校场训练了一月,却看得出来楚瑾是真的在用心培养沈珞。 刀剑骑射,战术谋略,只要是楚瑾精通的,无一不是倾囊相授。 沈未央笑看着前方英气勃发的少年天子,心头感慨,摄政王当真是为大晋王朝培养了一个足够优秀的皇帝。 摄政王结束了乱世,接下来,想必新帝沈珞会开创另一个太平盛世! 与各诸侯国使者的国宴结束后,沈未央却独自去了一个深宫中最为僻静的角落,这里住着她的母亲——长乐长公主。 五年里,长公主再也没醒过来一次,自长公主府那场大火过后,她便终日都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沈未央每月都会来这里看看母亲,即便大多数时候长公主都只是自顾自地饮酒,不怎么爱搭理她。 可她还是会过来为母亲理理鬓角,梳一梳正在逐渐花白的长发,她总是事无巨细地向一直照顾着长公主的宋姑姑询问母亲的情况,但这些情况大多没什么变化,长公主还是老样子,每日里须得抱着酒壶,酒喝完了便一直坐在院子里发呆。 便这般不厌其烦地度过了五年。 这一次,沈未央还是拿了木梳轻轻地为母亲梳着长发,一边梳一边柔和道:“母亲,如今天下终于太平了,你从前一直追求的大一统也终于实现了。” “新帝现在也成长了起来,前朝政事他统统都能应付了, 分卷阅读76 我的日子便突然歇下来,倒有些不习惯。这几天我就想着该做些什么,从前不能做的,没时间做的事儿现在都可以做了...” 沈未央絮絮叨叨地跟长公主说着话,没想着母亲会回应。 谁料,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长公主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未央,生个孩子吧。”她语气平静,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从前。 沈未央听着母亲出声儿,兴奋极了,兴奋到甚至都没听清楚母亲说的是什么,便连连点头应着:“好,好。” 沉静的长公主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笑。 长发梳到尾,沈未央打量着长公主脸上的神色,试探着开口:“母亲,几日后你与我们一同去北羌一趟,好吗?” 长公主的身子僵了僵,却是没有回应。 沈未央瞧着母亲不像反对的样子,继续道:“那我便几日后来宫里接母亲吧。” 长公主手里一直拿着的酒壶悄悄落了地。 半月后,一行人走在大漠里,已经快要接近北羌的都城了。 沈未央和楚瑾并骑在前,她有些担忧地回首看了看后头那辆马车,马车里坐着被连哄带骗拐来的长乐长公主。 “阿瑾,你说我们这次真能找到蒙轶将军吗?”沈未央忍不住问。 楚瑾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放心吧,说不定此时蒙轶将军正在北羌都城里盼望着我们呢。” 她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的北羌,突然想到一事,有些好奇地问他:“阿瑾,如果我有一天被北羌人给抓了起来,挂在城墙上以威胁你的军队和子民,你会来救我吗?” 他好似被她这一问给难住了,拧着眉头思量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认真地望进她眼里:“未央,我会来救你,但我不会拿万千兵士,万千百姓的命去救你。我必会粉身碎骨以护你一世安好,却不会令江山社稷为我二人牺牲。未央,对不起。” 他认真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也诚恳地向她道歉。 可听到他那声对不起后,她却笑了,看着他,笑得粲然:“阿瑾,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她如今已不愿他负了天下人来护她。 她如今只想他与她一同守护着这社稷江山,若是他还能拼尽一身血肉来护她,她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谢谢一直陪它长大的小伙伴呀~ 下本要开的新文《一无所有拆二代》《顿悟基本法》,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点个收藏哦~ 悄咪咪说一声,觉得这枚作者还可的小伙伴也可以点进作者专栏收藏一波呀~ 《一无所有拆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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