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 分卷阅读1 《倾国倾城》作者:颜月溪 文案 清朝初年,流传着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个传奇般的美丽女子。 她,出生于满洲正白旗一个普通的中级军官家庭。正白旗在满八旗中属于地位尊贵的天子自将的上三旗。她的父亲鄂硕是个老实巴交的忠臣之后,世袭先祖爵位,在军事和政治上并无建树,但娶了位聪明绝顶、美貌非凡的江南才女为妻,生下了这个非同寻常的女孩。她不像一般的满洲格格那样娇生惯养、粗通文墨,而是自幼就受到了非常正统的汉化教育,并且在母亲的影响下深深着迷于汉族的悠久文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由于母亲是汉人,因此也给她取了个汉人的名字叫宛如。 后来,因为她父亲的姓氏为董鄂氏,历史上一直称她为董鄂妃。 标签:宫廷侯爵 古色古香 传奇 主角:顺治,董鄂妃 ┃ 配角:孝庄皇太后,博果尔 ┃ 其它:爱江山更爱美人 楔 子 清朝初年,流传着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个传奇般的美丽女子。 她,出生于满洲正白旗一个普通的中级军官家庭。正白旗在满八旗中属于地位尊贵的天子自将的上三旗。她的父亲鄂硕是个老实巴交的忠臣之后,世袭先祖爵位,在军事和政治上并无建树,但娶了位聪明绝顶、美貌非凡的江南才女为妻,生下了这个非同寻常的女孩。她不像一般的满洲格格那样娇生惯养、粗通文墨,而是自幼就受到了非常正统的汉化教育,并且在母亲的影响下深深着迷于汉族的悠久文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由于母亲是汉人,因此也给她取了个汉人的名字叫宛如。后来,因为她父亲的姓氏为董鄂氏,历史上一直称她为董鄂妃。 阴差阳错 一切都得从她十三岁那年说起。母亲去世之后,宛如随父亲鄂硕由杭州调职京师。鄂硕其时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军都统……既不结交权贵,也无过人业绩,平日里除了养花养鱼,就是□他最钟爱的这个女儿成为人见人爱的大家闺秀。鄂硕对汉学十分向往,聘请了京城一位颇有学问的老名士吕之悦到府中教女儿读书习字。 吕之悦是个屡试不第的前明遗老,虽满腹经纶,却无处施展,只得教几个学生书画聊以度日。顺治皇帝的堂兄安郡王岳乐也是他的门徒之一。宛如才华出众,是吕之悦颇器重的女弟子,对她报以很高的期望,因此督促的也最严厉。 宛如刚从江南到京城不久,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每当小贩们听到她和姐姐用软软的江南口音说话时,都忍不住要多给这对小姐妹一点他们所买的东西,并在心里慨叹着这两朵美丽的小花将来不知要飘落到哪个有福气的人家,被那一家的王孙公子娶回去做尊贵的福晋。宛如的姐姐思雅是个活泼的姑娘,她不像妹妹那般文静,她更喜欢舞刀弄剑,像她家族里的哥哥们那样。姐妹俩的感情非常好,即便是两年以后思雅远嫁察哈尔,两人也一直没断了联系。 宛如自幼就和别的满洲格格不同,她性情随和,贤淑温柔,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水一样的清灵和气韵,深受家人的宠爱和呵护。吕之悦曾几次三番在鄂硕面前进言,不要轻易就把这个女孩儿许了人家。他认定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女必有她波澜壮阔的一生。鄂硕一方面爱女心切,另一方面他心里也有个小小愿望,他自己无法替祖宗光大门楣,便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而他这个非凡的女儿,说不定就是董鄂氏一族的希望。最直接的办法,无疑是送她去选秀女。宛如虽然还只十三四岁,却是心比天高,常常听到家中长辈以及兄弟们议论朝政,谈论当今的天子顺治。 这个神秘的、年轻有为的少年皇帝,是满洲少女们玫瑰色梦中的人物,没出嫁的格格们或多或少都在心目中憧憬着他。宛如也不例外,自从父亲说要送她去选秀女的那天起,她就常常在心中幻想,在那个金碧辉煌的铁壁高墙中生活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断断续续的,从姐姐们婶婶们那里得知,皇帝已经大婚了,娶的是他的表妹、高贵的皇太后的亲侄女——科尔沁的荣惠郡主。 这位科尔沁来的皇后,据说脾气大得很,不时的和皇帝闹别扭。亲贵女眷们私下里都说,皇帝这次开选秀女就是因为帝后不睦,要在满洲贵胄之家选几位德才兼备的女子为妃,以免皇后一人独霸后宫。每逢听到这些,宛如常感到一丝丝恐惧。复杂的后宫之争,历朝历代的宫闱惨剧,让她的心里有了阴影。然而,她还是无法不满怀希望的想象着皇帝的相貌和性情,是不是像她心里希望的那样,还是如坊间传言,他们的皇帝是个性情急躁、喜怒无常的人。 安郡王是她认识的人里,和皇帝接触最多的。因此她偶尔克服少女的羞怯,向安郡王打听有关皇帝的事。“师兄,皇上……长什么样?”宛如假装研磨,腼腆的问。安郡王见她面色微红,实足的少女情态,心里很是好笑,便告诉他最欣赏的这个师妹,“皇上比你大一岁,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宛如微微一笑,有些神思不属。昨天,她父亲已经把她 分卷阅读2 的名册交至内务府,她已经成了备选的秀女中的一个。“他……有多高?会不会说汉话?”宛如仰着脸天真的问。安郡王道:“他和我差不多高了,汉话当然会说,否则怎么当汉人的皇帝,治理这么大的国家。他和你一样,也十分喜欢汉学,读了许多书。”安郡王的书法其实不及宛如,但宛如还是虚心的在一旁为他研磨看他写字,希望听到更多关于皇帝的事。安郡王又道:“皇上的字写的比我好得多,改天我带一幅来给你看。”宛如应了一声,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思雅姐姐早就许了人家,否则按规矩她也得是备选的秀女。姐妹俩经常睡在同一张床上,亲亲热热的说着悄悄话。“姐姐,你非得嫁的那么远吗?”宛如问了无数次这个问题。思雅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妹妹,“是啊,姐姐也不愿意的,可这是阿玛的意思。再说,女儿家大了总要嫁人的。宛如妹妹将来不嫁给皇帝,也得嫁个亲王贝勒。”思雅总是这么和宛如开玩笑。宛如总是拿丝帕遮住羞红的脸,“不要嫁,不要嫁,谁也不嫁,就在家里陪着阿玛。”姐妹俩常常说着说着就说了一夜。 在思雅姐姐嫁去察哈尔的前一天,宛如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去送亲,眼睛也是红肿的。姐姐夫家的人送来成箱成箱的聘礼,一顶八抬大轿就带走了朝夕相伴十四年的姐姐。宛如和哥哥们送亲直送到城外,在漫天黄沙中,送亲的队伍远去,姐妹俩从此天涯相别。这一别,竟是一生那么漫长,再也没有见过面。很多年后,已为人妻的思雅远在塞外,回想起这个红颜薄命的小妹妹,常常是泪湿衣襟。 这一年的冬天很快到来了,宛如在吕之悦家听安郡王说,皇帝和皇太后要带着皇后和一干宗亲去天坛祭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也许她在人群中偶尔能见到皇帝一面,那个她想了一百遍一千遍也想象不出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皇帝和皇太后出宫的那一天,街上派了好多御林军把守街道两旁,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宛如是个养在深闺的少女,她不能随随便便外出,尤其是人多的时候,除非有年长的女眷陪伴。于是她和丫鬟香雪站在吕之悦家二楼窗口,悄悄的往外看,好在有树丛遮挡,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美丽的少女。 浩浩荡荡的皇家马队由远及近,为首的是一对对銮仪兵,接着是浩大的乐队和卤簿,快到最后才是龙辇凤舆,气魄非凡。可始终见不到皇帝,原来他坐在马车里,并不轻易让老百姓见到他。可能见到这皇家的气派也好啊,那么多的亲贵子弟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御舆之后,其中便有安郡王。王孙公子们穿着华贵的服饰,个个年轻俊朗、相貌堂堂,看的人眼花缭乱。 无意中,宛如看到一个骑在马上的锦衣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年轻英俊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笑颜。宛如玉颊绯红,赶忙退到窗户后面,命香雪关上窗户。她不知道,这个骑马的少年就是她日后的丈夫——和硕贝勒博穆博果尔,也是她第二任丈夫的亲弟弟。 京城的春天不像杭州那样湿润,天干物燥多风沙。这样的季节是特别不适宜出行的。有秀女的人家都开始四处活动。鄂硕是个拘谨的老实人,也没有为女儿四处游走的资本,只得在礼仪、谈吐、气韵方面督促女儿多加练习。府里的两个嬷嬷奉主人之命陪宛如去京城最出名的裁缝铺定制衣衫,选秀的时候才能给宫里的人留下好印象。 宛如向来不喜欢艳色,平日里穿的素净,因此挑选布料时也偏好淡雅的绸缎。裁缝铺的女店主打量着宛如,赞道:“小姐好俊的面相,也是备选的秀女吧?”宛如淡淡一笑,没有言语。同来的嬷嬷不无得意道:“这位是我们府里最小的格格呢!老爷的掌上明珠。”女店主点头道:“也难怪鄂硕大人疼爱这位小姐。我见过多少家的姑娘们,没有一个有小姐这样白净的肤色,水灵灵的葱儿似的,倒像是南边来的人儿。”嬷嬷道:“可不,我们姑娘就是从南边来的。” 女店主又细细打量一番道:“不是我夸口,小姐穿上我店里衣服保管锦上添花,将来必是一宫主位,到时候也是我们小店的荣耀。”宛如选了块浅粉色暗花锦缎,嬷嬷说太素了,又帮着选了块缕金百蝶穿红大花洋缎的料子。“这么艳怎么穿!”宛如皱眉道。嬷嬷道:“姑娘,您穿的显亮点儿才能引人注目呀。”宛如笑着摇摇头,留下了这两块料子。 回府之后,丫鬟海棠抱了个梳妆匣进宛如的闺房,说是姨太太吩咐,给格格改梳满人的发式,宛如忙叫香雪接了匣子。她随父母久居江南,平日所梳的发式和汉人少女无异,也不用钗环之类的饰物。海棠走后,香雪细心的梳理着宛如的秀发,道:“格格,您将来进宫去,也带我一起去吧!我天天给您梳头。”宛如笑道:“谁说我要进宫,还不一定呢。”香雪道:“太太们都说格格一定能选上的。”宛如抿嘴不语,端详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宛然是旗人少女的装束。 香雪插了个镂空金线镶珠蝴蝶在宛如发间,又在另一边插了支八宝翡翠簪子,道:“格格平常不喜欢带这些,如今情况不同,别家的小姐们恨不能把金啊玉啊的戴满头,才显出尊贵,您也带一两件吧。”宛如玩弄着手里的湘妃竹 分卷阅读3 骨扇子,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和你说也不明白,且戴着吧,别难为了姨娘的一片好心。”她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她父亲继配夫人的主意,也不违背她的意思。 香雪细细梳着,道:“格格,您猜皇上长什么样?”宛如听她问的有趣,便道:“我猜不出,眼见才能为实呢。”香雪缓缓道:“我见过皇上。”宛如惊讶不已,半信半疑,“你什么时候见过,又没进过宫去。”香雪颇为自豪的说:“前几天我回家看我爹娘,在钦天监洋和尚的教堂门外见过皇上一次,侍卫们不让靠近瞧,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到前面。皇上出了教堂就上轿子里去了。”顺治和传教士汤若望的交往天下共知,香雪的话倒也不象假话。宛如道:“你看清楚了吗?”“差不多吧。皇上可年轻了,个儿高高的,不胖也不瘦,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宛如笑笑,“怎么不一样了?”香雪笑道:“皇上比我想象的要好看得多,比咱们府里的少爷们威风。远远的看,他绷着脸,但一点也不可怕。”宛如道:“皇太后当年号称满蒙第一美人,皇上当然长得像她。不过一个人的好坏,外表是看不出来的。”香雪道:“可是我见到皇上时,就能觉出来,他一定会喜欢您。”“瞎说!”宛如含羞嗔了一句。香雪道:“我没瞎说,您和皇上都长的那样好看,他当然会喜欢您。安郡王的福晋说您比皇后漂亮。”宛如转过身,笑道:“你这丫头,别没事的乱嚼舌头,这种话是能传着说的吗!弄不好会引来大祸也说不定。多少祸皆从口出你知不知道。”香雪笑着吐了吐舌头。 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吕之悦对宛如的才艺训练也越来越严厉。他督促宛如刻苦学画,因顺治喜欢画牛,他便也命宛如画牛,以投其所好。然而宛如并不知情,对日复一日的画牛已感到困惑不解,吕之悦也不点明。宛如自幼得母亲熏陶,颇通音律,弹奏古琴更是技艺超群。吕之悦亦是此中高人,因此在琴艺方面要求精益求精,他要把他的女弟子培养成一个旷代的才女,以实现他心中埋藏多年的宏图大志。 宛如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练习,吕之悦总不甚满意,“操琴除了琴艺本身,更重要的是气势。为什么嵇康的一曲《广陵散》能成为刑场上的绝唱而令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关键就在于视死如归的大气。备选的秀女成百上千,想要脱颖而出就不能没有过人之处。你不该胜在容貌而应该长于气韵。古琴是历代士大夫最钟爱的乐器,意在陶冶性情。宛如,你明白为师的苦心么?”宛如点点头道:“弟子明白。弟子定当恪守师训,勤加练习。”她弹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休息,最后香雪和家人来接她回府,她才放下琴。 宛如从吕府出来,低头进了轿。吕府对面茶楼的二楼雅间坐着一男一女两位衣饰十分华贵的茶客,女客穿着团花锦绣披风和金丝线斗篷,少年身着满式无领蓝衫,外罩一件貂皮镶边暗蝙蝠花纹的雨过天青色马褂。那少年指着楼下经过的轿子,道:“就是那一位小姐,您帮我去打听一下是哪一家的小姐。”女客奇道:“怎么要额娘去?”少年道:“您去准能打听出来,我去人家会起戒心。”女客又道:“打听出来又怎样,看那姑娘的长相到像是南边来的汉人。你可是血统高贵的皇子,你的婚事是要宫里指婚的,汉人恐怕不行。” 那少年见女客犹豫,忙道:“也不一定就是汉人,您先打听着再说。”女客故意道:“瞧你急成这样,额娘又没说不去打听。要是打听到了,你预备怎么办?”少年腼腆的一笑,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托人去人家府上求亲啊。”女客也笑,道:“我的博果尔终于懂事啦!不枉额娘疼你一场。说实话,旗人汉人到无妨,就怕她是备选的秀女。凭她的长相是很容易中选的。”少年愣愣道:“我也担心这一点,万一她被皇帝哥哥选了去,我是没有办法的。” 女客见他一副甚为失落的神情,心中不忍,忙安慰道:“博果尔,只要是你喜欢的,额娘就帮你去争。额娘有办法让你的皇帝哥哥连她的面也见不到。这些年来,他们母子欠咱们太多,咱们只向他们要这么一个女子,他们没有理由不给。你的皇帝哥哥已经有了那么多妃嫔相伴,你好不容易才看上这一个,说什么也得给你争来。你先告诉额娘,你喜不喜欢刚才那位小姐?”“喜欢。”博果尔红着脸点点头道。女客舒展笑颜,道:“那好,额娘这回亲自出马。她若是旗人,额娘保管她是你的福晋;若是个汉人,就把她娶进府里做侧福晋。凭咱们这样的门第,怎么着都不是亏待了她。”博果尔心花怒放,往对面的吕府看去,回想起当日初见宛如时的情形,真是记忆犹新,无法忘怀。 宛如对这对母子的对话一无所知,她一直憧憬着皇城和城中那个至高无上的人。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被别人安排好,她就会为自己的未来抹上一笔灰色。虽然后来的事情证明了缘分对她和皇城中的那个人始终是眷顾的,但其间的波折和心灵上的痛苦又非外人可以想象。上天的安排总是这么不随人意的戏剧化。 安郡王带来的那幅字真的是皇帝亲手所书,翩若惊鸿,笔落惊风雨,宛如心里暗暗赞叹。安郡王慷慨的把画送给了她。接 分卷阅读4 下来的一段日子是紧张而又兴奋的,内务府专门派了嬷嬷教习秀女们宫中的种种规矩,不合格的便要被淘汰。一层一层的筛选之后,宛如离那个皇宫越来越近了。她终于没有辜负众人的希望,在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和其他十一位姑娘一起被选为十二上秀。其中有个姓佟佳氏的姑娘特别出众,只是冷冰冰的不爱理人。 到了最后最关键的时刻,是皇太后和皇后把关。这姑侄俩都是蒙古女人,在后宫中掌握实权而至高无上。皇太后四十多岁年纪,年轻时是朝中出了名的美人,至今仍保持着当年的风韵。她很威严,但威严中又透着慈祥,宛如心底里油然而生对她的好感。皇后是秀丽高贵的少妇,看人始终那么居高临下,仿佛很厉害的模样。宛如偷偷瞧了眼佟佳氏,看的出来她也很紧张。皇后端详着眼前这十二位如花似玉的贵族少女,心里又是嫉恨又是烦恼。那第三个据说是固山额真佟图赖的女儿佟佳氏,出落的很美,身段曼妙、腰枝如柳,是个美人胎子。 董鄂氏的那个女孩果然名不虚传,不媚不俗、清纯飘逸、气度高雅,柔柔弱弱的样子像汉人家的文秀女子,哪里像满洲的格格。这两个人都是眼中钉,不除之迟早出事,皇后的脸上不好看起来。皇太后选了个折衷的法子,两个里只留一个,可留谁好呢?寿康宫的懿靖贵太妃看中了董鄂氏,她早就替儿子打听过,儿子念念不忘的从吕府出来的美丽少女,就是董鄂家的这个女孩。博果尔既然看中了她,自己这个做额娘的就得替他争取。而懿靖太妃既然开了口,太后焉有不允之理,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这门亲事。博果尔怕鄂硕不答应,更是去求郑亲王济尔哈朗出面保媒。就这样,宛如进宫的梦想破灭了。一道圣旨,把她许给了皇帝的亲弟弟,先帝的皇十一子和硕贝勒博穆博果尔。 宛如是个孝顺听话的女儿,她父亲既已允诺了这门亲事,她也没有理由违背父亲的意思,何况圣命难违。虽然那一天夜里,她对着圣旨偷偷哭了很长时间,第二天还是告诉她父亲她愿意接受这个安排。夫家很快下了聘礼来,佟佳氏册封为佟妃的那一天,宛如倚在门边,看到了夫家的人送来的一口一口的大箱子。遥想着佟佳氏在宫城中轻移莲步的姿容,宛如为自己的命运慨叹之余也不禁生出淡淡悲哀。 鄂硕派丫鬟来请宛如去前厅,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也许是思雅姐姐有信来,也许是吕师父又淘到了什么古本,她这么猜测着。直到她走进前厅,看到坐在主位上风韵犹存的太妃和一旁的英俊少年,才意识到是夫家的人要见见她。她颇有礼貌的行了个礼,也不抬头,便悄立父亲身后不语。那个叫博果尔的少年傻乎乎的盯着他美丽的未婚妻呆看,看的少女脸若桃花,忙匆匆而退几乎是落荒而逃。在院子里,博果尔追了出来,气喘吁吁道:“喂……你等一下……你是不是叫宛如?” 宛如在花下站定,垂首不语,轻轻点点头。博果尔笨拙的把手里镯子递给她,语无伦次道:“这是……我额娘叫给你的。你的名字叫宛如?宛如……”宛如看到那个玉镯,通体翠绿、晶莹剔透,显是珍品,低声道:“我不要……”博果尔急忙道:“宛如,你收下吧!你阿玛同意了的。”宛如见他着急的样子很是有趣,便伸手接了去。博果尔见到她纤细雪白的小手,忍不住想握一下,却吓了她一跳。她跑进花丛深处再也不见,只剩下博果尔呆立如痴。 博果尔和宛如大婚那天晚上,贝勒府宾客如云。顺治和安郡王在乾清宫暖阁下棋。因为有了佟妃和淑妃相伴,顺治心情好了许多,和皇后之间的不愉快也渐渐不放在心上。他落了一子,问安郡王道:“今天博果尔娶亲是不是?”安郡王点头到道:“是啊,臣刚从贝勒府过来,那府里好不热闹。”“不知是哪一家的女子,别又被他打跑了才是。”顺治笑道。安郡王道:“您怎么忘了,是鄂硕的女儿啊,董鄂氏。”顺治摇摇头,道:“没有印象,鄂硕是不是那个闷葫芦?书呆子?”安郡王笑笑,道:“正是他。”“他的女儿,也不会聪明到哪儿去。别像他似的见了人连话也不敢多说。”顺治观棋半晌,心思全在棋局上。 安郡王轻叹一声,道:“博果尔可真是个有福之人。”顺治听他说的郑重,抬起头道:“连堂兄也这么说,看来博果尔这回选对了人。”安郡王淡淡笑道:“博果尔人虽不大但眼光不凡。臣很是替皇上可惜,这女孩子可是十二上秀之首,才貌皆非俗流。”顺治深深惊讶,“我怎么不知道?皇额娘没说有这么个女子,只说佟妃是秀女中的翘楚。”安郡王道:“您还记得臣前几日带进宫来的那幅字吗,就是这女孩子所写。”顺治回想起来,也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但他很快便忘了这件事。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仅仅在三年之后,他为了这个女子差点闹的天翻地覆,朝野震惊。 宛如嫁给博果尔已经有些日子了,夫妻俩一直相敬如宾,颇为和谐。太妃也很疼爱这个儿媳,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似的关怀。宫中传来佟妃有孕的消息,让宛如心里一沉,尤其是当她婆婆满脸羡慕的问她有没有什么消息时,她羞怯的摇摇头。太妃道:“佟妃真是命好,才进宫半年不到就怀上了龙种。将来生个小阿哥,说不 分卷阅读5 定地位从此改变。你也要加把劲儿啊,替博果尔生个儿子。咱们博果尔什么事都不能输给福临。”宛如没有言语,想起佟妃有喜的事,心里一酸。同样的人却有着不同的命运。数月之后,佟妃生下一个男孩,宫中上下无不欢天喜地,顺治给这个孩子起名叫玄烨。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孩子的降生,使佟妃在宫中的地位一下子微妙起来,难免侍宠生骄,本性中的另一面凸显出来。顺治渐渐对她疏离起来。太妃早就说要带宛如进宫给皇太后请安,一直没有成行。这次龙子诞生,恰好是个机会。宛如跟随太妃踏进了她向往已久的太和门、乾清门。一步一步,走进了一段旷世的传奇故事…… 相见恨晚 宛如第一次见到顺治皇帝,是在慈宁宫的暖阁里。她的婆婆懿靖太妃带她去拜见圣母皇太后,那个精明威严的蒙古女人,让她莫可逼视。孝庄皇太后倚在黄花梨木软榻上,打量着年轻的宛如,道:“这孩子出挑的越发好了,比当年选秀女时还要灵秀,晚一辈的孩子里就属她长得俊俏。”懿靖太妃忙谦恭道:“皇太后过奖啦,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孝庄皇太后淡淡一笑,道:“这就要怪你这个当婆婆的,老是把人家圈在家里。小孩子嘛,就算成了亲也是小孩子。以后常带她进宫来玩,这孩子温顺贤淑的样子特别中我的意。做女人哪,就是要本份。”太妃点头道:“您说的是。”“说了半天,我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孝庄太后问宛如,宛如温声道:“小名叫宛如。”“宛如——,这名字好,听起来顺耳,到像个汉人的名字。”孝庄太后若有所思道。 “皇上驾到——”都太监吴良辅尖锐的声音传了进来。宛如心里一怯,不知是不是该退避一下。孝庄太后道:“你们坐吧,都是自家人,不妨事。”顺治进到暖阁时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有客在。他刚从前朝过来,身着朝冠朝服、绣金龙袍和花纹复杂的山海日月团龙褂,尤其显得身长玉立,威严庄重。“儿臣参见皇额娘,给皇额娘请安,给太妃请安。”顺治拜过母亲孝庄太后又向懿靖贵太妃施了个礼,太妃忙站起来还礼。“奴才董鄂氏参见皇上。”宛如躬身下拜,始终不敢抬头。“免礼吧。”顺治坐到榻上,宛如这才敢坐回座位,怯怯的垂着头。“你不认识她吧,她就是博果尔的媳妇。”孝庄太后道。顺治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宛如,点头道:“我想起来了,是鄂硕的女儿,郑亲王给保的媒。”孝庄太后招呼宛如过去,拉着她的手,赞道:“瞧瞧,这孩子的品貌可不是万里挑一的,也不知博果尔几世修来的福。比我那个任性的侄女儿娜依可强的太多了。皇帝,你说呢?”顺治一想起皇后就是一肚子的气,因此听孝庄太后提到她也没有说什么。“要是论性情,佟妃就不错。”太妃笑嘻嘻道。孝庄太后轻轻哼了一声,道:“姐姐多日不在宫里恐怕不知道,这佟妃呀,可是一肚子的心眼儿。若论心计,佟妃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太妃碰了个软钉子,讷讷的没趣起来。“论智谋谁也比不上太后,先帝曾说您是后宫第一谋士,若是男子,左丞右相也当得。我额娘是个老实人。”宛如不忍见自己婆婆受窘,便替她辩解了一句。倒是这一句话,让顺治注意到她,心想好伶俐的一张巧嘴,明扬实抑,又让人挑不出错儿来,不禁在心里暗暗一笑。孝庄太后岂有听不出来之理,笑道:“呦,到底是娘儿俩!”宛如情知自己一时急躁,说了不该说的话,忙下拜道:“奴才一时失言,请太后恕罪。”孝庄太后拉她起来道:“你替你婆婆争面子何罪之有,起来吧。”宛如这才红着脸,悄立一旁不语。一抬眼,正撞上顺治含笑的目光,忙低下头垂着眼帘。 京城的春天总是到了三月初才有一点影子,紫禁城里的御花园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姹紫嫣红的仙境。那个春天阳光暧昧的午后,有风,淡青色的天,翩然的蝴蝶。宛如跟在皇太后、太妃和几位妃嫔身后,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沿着花园的曲径悠然前行。偶尔还有一枝两枝不甘寂寞的花缀落她的衣襟。远近高低的花树在绿意盎然中灿若云霞,又一朵桃花落在她襟上,她把那朵花托在手心。粉红的花瓣、嫩黄的花蕊、淡绿的花萼,是那么清新自然,以至于她回过神来时,皇帝已经走到她面前。宛如一惊之下红着脸下拜道:“奴才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恕罪。”“你手里的是什么?”顺治饶有兴趣的问。宛如不敢抬头,从身后伸出手来摊开手掌,雪白的手里托着一朵粉红的桃花。随即,她羞怯的缩回手去。“吴良辅说这附近有株海棠开得好,你和朕一同去看看如何?”顺治道。宛如犹豫片刻,还是禁不住好奇心跟着去了。 这是一株年逾百年的海棠花树,开满了艳丽的花朵,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这样好的海棠,朕在关外从未曾见过。”“只可惜海棠无香,实乃一大憾事。”宛如眼蕴笑意,已没有了先前的拘束。顺治心中微一讶异,随口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宛如很自然的接了一句。顺治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松松挽就的飞燕髻,只簪了一只莹洁的玉簪,淡绿的长衫外是一件果绿貂皮半臂,拖到地面的玉色长裙在衫子下面只露出不到一 分卷阅读6 尺长,很是素净。“你叫什么名字?”顺治忍不住问,忽略了他不该问弟妇闺名的细节。宛如犹豫片刻,才轻声道:“宛如。”正是这个美丽的邂逅,注定了一个故事的开始,改变了宛如一生的命运,也改变了一个皇帝的命运。 几天之后,宛如奉诏入宫面圣。在乾清宫暖阁,顺治正斜倚在案桌上看书。宛如施过礼后,有太监搬个椅子给她坐下。“知道为什么召你进宫吗?”顺治的目光仍在书本上。宛如心里一咯噔,道:“奴才不知。”顺治这才放下书本,正色道:“安郡王曾经送了几幅你写的字进宫,朕很是欣赏。又听说你是亲贵女眷里有名的才女,所以朕特别想见见你。”宛如这才舒了口气,谦虚道:“奴才愧不敢当才女二字。”顺治摆了下手,道:“都是亲戚,福晋不必自称奴才,外面候着的那些人才是奴才。”宛如道了声是。顺治随意和她谈了几句诗词,她无不对答如流而且见解独到,颇合顺治心意。“皇额娘说的没错,真不知博果尔几世修来的福份儿。”顺治自言自语的说,沉默了片刻他似乎想起什么,“朕有一次听傅以渐说起一种茶,好象叫三清茶。你听说过吗?”宛如微笑道:“阿玛给我请的先生吕之悦师傅是茶中高士,以前在他府上我见过他烹煮三清茶。”顺治一听,饶有兴趣的问:“哦?是怎样烹煮的?”宛如道:“头年冬天从松针、竹叶上扫下来的雪,攒在青花瓷坛里,烹茶时候,又添了松仁、佛手和梅花三味,水滚三道煎成。”“怪不得!”顺治笑了,“这种茶可以叫做三清茶。想不到花儿也能作茶,汉人的心思可巧了。”宛如道:“花儿还能做点心呢!等春末夏初,紫藤花开得最好,把花摘下洗净,拿白糖松子小脂油丁拌匀,像千层糕似的,一层面、一层馅儿,叠起来蒸,蒸好切块吃,那滋味真是满口甘沁啊!”顺治笑道:“瞧你说得这么热闹,可惜现在时令不对一时也尝不到,等到端午你进宫来,朕倒想尝尝你说的这紫藤花儿糕是不是如你所说。”宛如淡淡一笑,俩人说了很久,直到日暮时分,才依依话别。 宛如屡次被召入宫,终于引起了太妃的不满。她仔细询问了随宛如进宫的丫鬟,想知道确实的消息,可一无所获,于是她拐弯抹角的询问宛如,同时暗示她不要做对不起博果尔的事。宛如进退两难,终日愁眉深锁。顺治与她谈论琴棋书画、诗书礼义,令她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她的丈夫博果尔对她虽好,可并无知音共鸣之感。博果尔喜欢舞刀弄剑,不喜文墨,却也并不阻止她写字画画。想到顺治,感激他知遇之情;想到博果尔,又有愧于他的相待之义。如此两难,令宛如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三月底春意正浓,博果尔获罪流放,远赴草原放牧。宛如目送丈夫远去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惆怅。太妃整日长吁短叹,宛如瞧在眼里也是心酸满腹。顺治再召宛如入宫,已是春残夏初,还是在乾清宫。南书房里,顺治拿着一幅字问她,“你看这幅字如何?”宛如道:“笔法苍劲有力、气魄宏伟,可收放间少了些自如。”“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顺治问。“臣妾不知。”宛如道。“是朕。”顺治把字放到一边,又摊开一张白纸,道:“你也写几个字,我瞧瞧!”宛如提笔写了一首词,龙飞凤舞,笔走游龙。顺治道:“南唐后主李煜的《相见欢》,你喜欢李后主的词?”宛如道:“读过几首而已。”顺治看着她的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在思念博果尔?他……当真对你这么好?”宛如道:“贝勒爷对臣妾百依百顺,爱护有加。”“难道这便是好?”顺治自言自语。宛如没有言语。“你的字写得好,安郡王很是推崇你的才气。”顺治振作精神,转移了话题。“师兄谬赞了。”宛如谦虚的说。“他是你师兄?”顺治好奇的问。宛如如实道:“安郡王和臣妾同是吕师傅的弟子。”“原来是这样。”顺治这才恍然,见宛如站在他对面不肯坐很是奇怪。“坐吧!”顺治命人搬来椅子。“罪臣之妻不敢坐。”宛如直视着顺治道。顺治淡淡一笑,“你是在怪朕吗?”他挥手示意奴才们下去。“臣妾不敢。”宛如一改往日的温顺。 “你敢!如果这宫里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埋怨朕,那就是你。是朕下旨治博果尔的罪,是朕流放了太妃的儿子、你的丈夫,可是朕不得不这么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顺治叹了口气,在书房里踱着步。宛如道:“臣妾知道,所以臣妾不敢怪陛下。博果尔是臣妾之夫更是陛下之臣,君臣之礼为纲常之本。臣妾更不敢乱了祖宗的家法。”顺治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回过头来道:“真是聪明过人,朕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猜到了朕的心意。”宛如低头不语。顺治走上前,“宛如,你真的懂朕的心吗?”宛如心中大惊,跪倒在地,求道:“臣妾罪该万死,请陛下容臣妾告退。太妃吩咐臣妾每次进宫不能超过半个时辰。”没等顺治开口,宛如起身要走。“朕还没有叫你起来!”顺治故意这么说。宛如羞惭万分,只得跪倒在地。顺治缓缓的拉她站起来,道:“我不是想为难你,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博果尔这一去只怕是不会再回京了……”宛如怕他再往下说,忙道:“陛下,请您看在太妃的面子上给博果尔和臣妾留点面子。”顺治放开她,道:“你回去吧!告诉太妃请 分卷阅读7 她放心,朕会派人善待博果尔。”宛如谢恩之后,刚要走,顺治道:“你要恨朕,也只能由得你。但朕可以问心无愧的告诉你,在博果尔的事情上,朕没有一点私心。他毕竟是朕的亲弟弟!”宛如含着泪躬身下拜,离开了乾清宫。 夜晚,顺治在乾清宫批阅奏折。吴良辅托了个盘子进来,盘子里的绿头竹签上写着各宫主位和侧妃的名字。“皇上,请您挑个牌。”吴良辅毕恭毕敬的说。顺治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翻了淑妃的牌。在养心殿,顺治问淑妃:“你看这两幅字,哪幅更好?”淑妃看了看,道:“臣妾看不出来,都很好。”顺治摇摇头,叹道:“当然是这幅好!笔法娴熟,如行云流水,骄若游龙。你知道这是谁的字?”淑妃道:“写得这么好,是您的字?”顺治指着另一幅,道:“这才是我写的。这幅,是博果尔福晋的字。”“博果尔福晋……是她……”淑妃吃了一惊,诧异的看着顺治。顺治不以为然道:“怎么啦,我不过请她写几个字而已,值得大惊小怪吗?”淑妃心直口快,半晌道:“宫里头议论纷纷,说您——”“说我什么?”“说您看上了博果尔贝勒的福晋,臣妾总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怎么连你也这么想!难道我欣赏她的字画才气,就是看上了她?就算我真的看上她又怎么样,我想见谁见谁,谁不是我的臣民!”顺治有些生气,吓得淑妃不敢再言语。 次日,淑妃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恰好谨贵人也在场,淑妃无意中把顺治头天晚上的话泄露了出去。谨贵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皇后冷笑道:“我就说这宫里迟早要出事,果然不出我所料。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谨贵人回过神来,道:“皇上当真看上了博果尔贝勒的福晋?这不合规矩,博果尔是皇上的亲弟弟呀。”“亲弟弟算什么,亲爹的女人都成。那个什么武则天不就是个例子。”皇后不依不饶的说,“南蛮子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说是舞文弄墨,背地里还不知怎么极尽狐媚阿谀之能事。看董鄂氏平时不言不语的,怎么还有这花花肠子。她男人也不管管她!”淑妃听皇后连说带骂,也不敢搭腔,只管在一旁听着。皇后骂过了才道:“你们怎么都不出声?难不成还挺赞成这事儿?”淑妃道:“皇上说了,他爱见谁见谁。他要真想怎么着,谁也拦不住。我们就更没法子——”“我不信没人管这事,就让他由着性子做出丑事来惹天下人耻笑!大臣们不管,太后也得管,太妃和博果尔更不会善罢甘休。”皇后打断淑妃的话,咬牙切齿的说。谨贵人道:“可他是皇上啊,皇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下的女人,他想要谁就是谁。”她的表情和语气让皇后十分不满,呵斥道:“你这是什么鬼话,难道没有祖宗王法了吗!皇上也不能强占弟媳。哪一天董鄂氏进宫来,我到要会会她去。”皇后嘴里这么说,心里也盘算着。淑妃道:“娘娘,您可不要操之过急。皇上对博果尔福晋又佩服又敬重,万一您……恐怕惹皇上不高兴。”“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不会让你们跟着遭殃。”皇后忿忿的再次打断淑妃的话。 三日后,皇后亲自去了贝勒府。太妃恰好进宫去了,宛如独自到门口接驾。皇后不客气的上下打量她,令她浑身不自在。“皇后娘娘,请进屋喝杯茶。”宛如引她进了正厅。皇后往正位上一坐,目光如炬的瞪着宛如,慢条斯理的说:“你知道本宫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宛如说了句不知。“你少装糊涂!”皇后拍案道,“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宛如这才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不卑不亢道:“娘娘有什么话尽管明言,臣妾绝无半点欺瞒。”皇后斜着眼看她,怒道:“本宫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常进宫面圣?”宛如道:“娘娘既已知晓,何须再问。”皇后道:“这么说你是供认不讳了。痛快!本宫也给你一句痛快的。你自己不要脸不打紧,别连带皇上也跟着你丢人现眼。不好好守着自己的丈夫,尽惦记着别人的丈夫,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嫁进爱新觉罗家。”宛如听她没来由的出言不逊,句句带刺,语语伤人,回道:“娘娘所言之事臣妾不敢领罪,臣妾一向恪守妇道,从无逾矩。娘娘若是听了谣言就来大兴问罪之师,未免失察。” 皇后大怒,拍案道:“你怎么敢这么顶撞本宫!别以为有皇上撑腰,闹到金銮殿去,也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后宫是博尔济吉特女人的地方,你休想插进来。董鄂氏,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是个贝勒福晋,本宫就不能整治你!你再敢狐媚惑主,本宫决不饶你!”宛如是个性情淡泊之人,听皇后这么声色具厉的辱骂,早已羞愧万分流下泪来。“皇后娘娘,臣妾虽只是个贝勒福晋,却也是先帝的儿媳。您这么指责我,实在没有道理可讲。臣妾和皇上清清白白天地可证,您硬要冤枉我,我也没法……”宛如倔强的说。皇后恼羞成怒,临走前指着宛如道:“有本事你就去御前告本宫一状,本宫到要看看你这狐狸精还能使出什么阴险下贱的招数来。”宛如闻言气得哽噎不语,眼泪不住的涌出来。下午,顺治派人请宛如进宫,她便托病没去。 宛如接连两次拒旨不进宫,让顺治感到了一丝怅惘。他不便去贝勒府上探望,问吴良辅又问不出所以然来,因此连着几天心情郁闷。在永和宫,谨贵人见顺治脸色 分卷阅读8 阴沉,知他心情欠佳,便问:“皇上,您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顺治侧了个身,低沉道:“朕没什么。”谨贵人道:“您有心事,臣妾看的出来。您在为什么事发愁。”顺治听她说的平静,不禁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谨贵人道:“臣妾愚钝,别人纵有什么事也不会对臣妾说。只是臣妾不忍心见陛下烦恼,想为您分忧。”顺治苦苦一笑,“你既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如何替朕分忧?何况有些事也不是你能担待得了的。”谨贵人默然片刻,才又道:“臣妾知道自己人微言轻。”顺治见她说的卑微,心中不忍,便坐起来拥着锦被道:“朕也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有些事实在不是你能分担的,就是朕也无能为力。”谨贵人也坐起来替顺治披件衣服,鼓起勇气道:“您是……为了博果尔福晋才烦忧至此的吧!”顺治猛然回过头,道:“你怎么知道的?谁同你嚼这舌头?”谨贵人怕顺治动怒,忙小心翼翼道:“臣妾……臣妾只是有所耳闻。本不敢枉言,您不要生气。”顺治盯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叹了口气,抱着被子不语。 谨贵人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似是为情所困,心里又哀又痛,便道:“博果尔福晋人既貌美,又有才华,也难怪皇上对她……前些日子,皇后去贝勒府看望懿靖太妃,回来也说博果尔福晋是族中少有的美女。”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顺治闻言一惊,抓着谨贵人的肩胛摇了一下。谨贵人吓了一跳,慌忙道:“臣妾没说什么。臣妾该死,请皇上恕罪。”顺治气恼的问:“什么该死,你就会说该死。你刚才说什么,皇后去了贝勒府,朕怎么不知道?你说的详细些。”谨贵人道:“臣妾也不十分清楚。只听皇后娘娘提过几句。她说博果尔福晋果然难缠,居然敢顶撞她,被她狠狠教训了一顿。” 顺治强压怒火,道:“她还说什么了,不许替她瞒着,统统说出来,否则朕也要治你的罪!”谨贵人吓得面色苍白,惶恐道:“臣妾不敢隐瞒,娘娘只是说她去贝勒府警告了福晋,福晋……福晋……”她偷眼看顺治,看顺治气得脸色发青,紧握双拳,吓得不敢往下说。“她怎么了,往下说!”顺治命令道。“娘娘说福晋拒不认账,哭成了泪人儿,看着就有气。回头……回头派人捎个信给博果尔贝勒,叫他管管他娘们……他的福晋,别让她反了天,给别人戳脊梁骨。”谨贵人胆怯的不敢看顺治。顺治气的猛捶了床榻一通,吼道:“反了反了,简直反了天!她怎么敢到人家府上这样闹法,压根儿就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顺治捶的床榻“嗵——嗵——”响,唬的谨贵人不敢睁眼。 过了半天,谨贵人才敢睁开眼去瞧。顺治已经躺回枕头上,睁着眼望天花板。谨贵人试探的说:“皇上,这事是臣妾多嘴了,您别跟皇后计较。”顺治没有理会她的话,默默的想着心事。可想而知,皇后的话会怎样恶毒的伤害宛如,而她就是受了委屈也不会向别人诉一句苦,有什么苦水只会往肚子里咽。想到这里,顺治心烦意乱,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宛如平白无故受人奚落。谨贵人见顺治辗转反侧,索性大着胆子捅破这层窗户纸,幽幽道:“您喜欢博果尔福晋!”“什么?”顺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反问了一句。谨贵人望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您喜欢博果尔福晋!”顺治闻言一愣,没想到平日温顺谦卑的谨贵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皱皱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谨贵人缓缓道:“您不用不承认,我从您的眼睛里全看出来了。您从来没用刚才那样的眼神儿看过其他人,您在想念她。”顺治叹了口气,心想这偌大宫中,真正知道他心意的反而是这个谨小慎微的谨贵人,他淡然苦笑,道:“我喜欢她,喜欢便是喜欢,没什么好隐瞒的。你是不是要笑我,如此这般——”“臣妾决没有嘲笑您的意思。喜欢一个人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您和她身份尴尬,这般的沸沸扬扬,到头来吃亏的只怕是……是博果尔福晋。”谨贵人诚挚的说。顺治看了她一眼,道:“朕何尝没想到这一层,所以才烦恼。”谨贵人道:“皇后既已经视福晋为眼中钉,日后不会善罢甘休的。您应当及早打算,才能相安无事。”顺治道:“本来这事不大,可她要闹,我不还得陪着,谁也安生不了。你和皇后走的近,别搅和进去就好。”谨贵人忙表明心迹说不敢。 风波初起 自从皇后登门兴师问罪,宛如便终日心绪愁烦,不知该如何进退、如何处置才是好。太妃对她也不如以前那般疼爱,反而疑神疑鬼的时时监视着她的行踪。 这一日,她回娘家看望父亲鄂硕。鄂硕是个怕事的老实人,向她道:“近来贝勒爷可有信来?”“有,他在多伦受了不少苦,但身体很好。”宛如道。鄂硕道:“近来京里有种种关于你的传闻,你可曾听到过?”宛如默然不语。鄂硕道:“你亲娘虽然去得早,可我这当阿玛的,从来也没有对你疏于教导。你自小就懂事,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应该很明白。我只是个低微武官,你能嫁给皇亲已是天大的福分儿,心气不要太高了,总有达不到的时候。”宛如早知其父弦外之音,便道:“女儿知道,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鄂硕 分卷阅读9 深思片刻道:“听说皇后也知道了这件事,你千万要小心应付。京里……实在待不下去,你就去求皇太后,求她准你去找博果尔。”宛如一惊,没想到她父亲会在这时叫她离京,眼睛里不禁湿润起来。“不是我要赶你走,只怕这京里有人会容不下你。”鄂硕语重心长的说。 离开了将军府,宛如满腹心事,便带着香雪和几个嬷嬷乘轿去了西郊的碧云寺。大殿里清烟缭绕,因不逢初一十五,所以香客并不多。她在佛前上了几柱香,默默祈祷了一会儿。玉林大师从殿后走出来,向她道:“请问女施主是否博果尔贝勒福晋?”她疑惑的点点头,道:“是我,您认识我?”玉林大师笑而不语,道:“请福晋随老衲到殿外一叙。” 在碧云寺外的禅院中,古树参天、林木幽深,宛如不禁深吸一口气。玉林大师道:“您的老师吕之悦和老衲是至交,他知道您今日要来寺中进香,特叫老衲开解您心中苦闷。”宛如道:“吕师傅用心良苦,我实在辜负了他老人家。”玉林大师道:“福晋心中之苦不外乎进退两难,难以取舍。但依老衲之见,进便是退,退也是进。”宛如道:“进固然是头破血流,退只怕也是一夕百年,不能回头。”玉林大师道:“人活在世上,无非安身立命而已。福晋是女中翘楚,上天自有命数。”宛如又道:“事已至此,只不知该如何是好,烦请大师指点迷津。” 玉林大师捋须道:“世人皆说我佛修行历尽千辛万苦,却不知我佛为求不负我心。修行为的是圆满,圆满为的是心中的境界,最高境界便是不负我心。福晋不妨问一问自己的心,便知其中真谛。”宛如点点头,无语的走着。恍然间,和一身便服的顺治走了个对面。顺治也没料到会在寺中见到宛如,也是一惊。他本是微服出宫来找玉林大师听禅的,没想到会有此因缘。“老衲参见吾皇。”玉林大师下拜道。“大师请起!”顺治扶玉林大师起来。宛如见状,忙告退道:“臣妾董鄂氏参见陛下。府中家人已等候多时,请容臣妾告退。”她匆匆行了个礼。 顺治刚要叫住她,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只得望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玉林大师堪破世情,见此情景心中早已有数,问顺治道:“陛下也是来问进退之道的么?”顺治道:“正是,请大师赐教。”玉林大师道:“指教不敢当,老衲只不过多活了几十年而已。进退之道,早已在陛下心中。”顺治疑惑道:“如何在我心中?”玉林大师道:“刚才福晋也问老衲如何进退,老衲说做人但求不负我心。” 顺治长叹一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非幸事。”玉林大师道:“幸与不幸存乎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不幸即是大幸,大幸往往也是不幸。陛下天分甚高,其中道理自会明了。”顺治点点头,忍不住问道:“您和她……她还说了些什么?”玉林大师道:“她和您一样,不知如何自处。其实不用老衲多言,凭两位的非凡颖悟,迟早会明了安身立命之道。”顺治和玉林大师并肩前行,奴才们不敢靠的太近,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 顺治若有所思,道:“家事国事天下事,哪一样不是如此,到真的不用管的那天,心怎么想也就不用计较了。”“陛下说的极是。老衲看博果尔福晋气度不凡,非常人可比,志向更是高远。只可惜得失祸福均在一线间,所得未必是大福,所失也未必是大祸。”玉林大师对宛如的面相表示出一丝疑虑。顺治微一皱眉,“大师说她命相不好?”玉林大师道:“老衲身为佛门中人,怎敢枉论人之命相。只是为了天下苍生,老衲才不得不说。”顺治不解道:“博果尔福晋一人的幸与不幸怎么会累及天下苍生?” 玉林大师道:“福晋和陛下一样,皆是世间大富大贵之人,也是尝尽大喜大悲之人。她若只是个贝勒福晋,她一人的祸福当然不会累及天下,只是她命中的富贵之相又不是眼前所至之福能达到。”顺治听他话中之意,心里便也存下疑虑,于是又道:“您看朕的面相呢?”玉林大师道:“陛下贵为天子,老衲不便妄言。您的行为举止关乎天下苍生,必得慎之又慎。天下事早有定数,因缘际会变化无常,您自会有圣断。”顺治听他言辞闪烁,也不便再详问。想到他说的“不负我心”四字,果是有一番境界。于是渐渐也不再为此事烦恼,心想着顺其自然便是进退之道。 这一日,宛如正在厢房里画画,府中丫鬟进来告诉她,太妃有事叫她过去。于是她匆匆去了太妃所居的堂屋。“额娘,您找我有事?”宛如温声问。太妃也不看她,道:“你去准备一下,跟我进宫去。”宛如心里愕然,不知太妃是何用意。太妃见她发呆,道:“快去准备呀!”宛如这才应了一声,回房换衣服。 两人坐了轿子进宫,也没去见宫里的任何人,而是直接去了奉先殿。在供奉着爱新觉罗代代祖先的奉先殿里,太妃先磕了三个头,接着向宛如道:“你跪下!给祖先磕头。”宛如虽不知她这么做用意何在,还是顺从的跪拜行礼。太妃神情肃穆,冷冷的说:“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要你发誓,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出对不起博果尔的事,否则你的灵魂将永世不得安宁。你身边的亲人也会跟着你不得安宁。”宛如怎么也没想到太妃会 分卷阅读10 要她发这样的誓,哽噎着叫了声额娘。太妃恨道:“如果你不肯发誓,也不必再叫我额娘。” 宛如万般无奈,只得对着祖先的牌位发誓道:“皇天在上,列位祖先泉下有知,贱妾董鄂氏宛如对天盟誓,夫君博果尔有生之年我若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便叫我不得好死,灵魂日夜不得安宁。”“不仅是你,还有你阿玛、你姐姐、你们全家所有人!”太妃恨意十足的说。宛如泣不成声道:“我如果违此誓言,我阿玛、姐姐……全都不得善终……”太妃这才解气,道:“宛如,你要记得你今天发过的誓,祖先在天之灵可以作证。”宛如心如刀绞,却始终不愿意提到一点点不利于顺治的誓言。她宁愿自己万劫不复,也不愿连累到他。太妃达到了目的,便带着儿媳离开了皇宫。 夜晚,顺治正在乾清宫暖阁夜读。吴良辅端着碗桂花莲子羹进来,“皇上,时辰不早了,您歇着吧。”吴良辅将碗放到御案上。顺治没抬眼,淡淡的,“你先下去吧,有事朕自会传你。”吴良辅犹豫着没走,顺治便问道:“怎么,你还有话说?”吴良辅道:“奴才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吧!”顺治翻着书,有些漫不经心。吴良辅小心翼翼的打量顺治的脸色,道:“今儿下午,奴才打奉先殿门前经过,见着太妃和博果尔贝勒福晋了。” 顺治心念一动,心想她们婆媳俩去那儿干什么,问吴良辅道:“没事儿你去奉先殿干什么?你一定是瞧见她们婆媳俩进宫,跟着去一探究竟的。有什么话就直说!” 吴良辅知道顺治精明,也不卖关子了,压低声音道:“奴才听见太妃叫福晋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毒誓永远不做对不起博果尔贝勒的事。”顺治倒抽了口气,“她发誓了?”吴良辅道:“那还能不发呀,太妃逼着她发誓她怎么敢违抗。太妃叫福晋以鄂硕将军、思雅小姐的性命起誓,说福晋若是背誓,灵魂永世不得安宁,还得连带着身边的人。”顺治心里一沉,心想太妃果然阴毒,居然叫宛如发这样的誓。她不说天打五雷轰,她不说变牛变马,她说灵魂永世不得安宁,这是咒人永世不得超生,生不如死,远远比加之于□上的毒誓更加险恶一百倍。 想到这里,顺治心灰意冷,颓唐的说:“这真是难为了她。”吴良辅道:“福晋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她对着祖先们发誓说,博果尔贝勒有生之年她决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福晋发的这个誓,奴才听着,是高明之极的呀!”听吴良辅这么一说,顺治似乎见着了一丝亮光,放下书本,斜了吴良辅一眼,道:“你这奴才,倒真是会听。你偷听太妃婆媳说话,不怕太妃知道了怪罪于你?”吴良辅狡浍的一笑,“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不为主子着想,难道还为外人不成。只要皇上高兴,就是太妃怪罪奴才,奴才也心甘情愿。”顺治道:“行了,你下去吧!” 吴良辅跪安之后,顺治望着空荡荡的乾清宫,不由得叹了口气。 次日,顺治召安郡王进宫,向他道:“朕已经叫人备马,你陪朕出宫走走如何?”安郡王道:“您前几日不是刚去了城南,怎么又要出宫?”顺治道:“朕在宫里百无聊赖、无所适从,想出去散散心。”安郡王揣度片刻,“您和皇后又起争执了吗?”顺治不耐烦,起身道:“没她什么事。堂兄,你去是不去?”安郡王见他坐立不安,便道:“臣可以陪您出宫体察民情。”“民情当然不可不察。”顺治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眼前有桩事朕非去不可。其实朕是想叫你陪朕去看一个人。”安郡王一怔,“您要去看谁?”顺治踌躇一会儿,才轻声道:“博果尔的福晋董鄂氏。” 安郡王心里早有数,听闻此言仍不免一惊,道:“臣不能陪您去做这种事,您也万万去不得。”顺治不满,“为什么?朕怎么就不能去看她。有你陪着,朕可以去。”安郡王皱眉道:“您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不单是您的名誉受损,博果尔福晋更是要蒙受不白之冤。您于心何忍呢!”顺治叹道:“朕就是放心不下她,才要去看看。太妃对她百般猜忌刁难,让人好生担心。”安郡王顺着他的话道:“您既已知道太妃起了疑心又何必落人口实。您这样大张旗鼓的一去不要紧,明天整个京师的口水就会把博果尔福晋淹死。您非但救不了她反而会害了她。”顺治长叹一声,跌坐回御椅上不做声。安郡王道:“臣的话句句肺腑之言,如有冒犯之处,请皇上恕罪。”顺治望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本,心里升出莫名的悲哀。他第一次感到了作为帝王的身不由己。安郡王见顺治目光凝滞,知他心中悲苦,宽慰道:“您和我都不便去贝勒府探望,但有个人可以去。”“谁?”顺治不解的问。安郡王笑道:“臣的福晋那拉氏。”顺治感激的望着安郡王,久久不语。安郡王回府之后,便叫福晋去宛如那里探望。 宛如和安王福晋只有数面之缘,对她的突然造访很是意外。安王福晋主动道:“妹妹和我家王爷同是吕师傅门下弟子,王爷对妹妹的才华赞不绝口。我一直想和妹妹谈谈,今日才得机会。”宛如谦虚道:“福晋和王爷抬举我了,我不过一介女流而已,哪有什么才华。”安王福晋道:“妹妹不必过于自谦,皇太后也曾在我面前提及妹妹。瞧你面容憔悴,是不是病了?”宛如摇摇头,淡 分卷阅读11 淡的说:“没什么,不过这几日天气变化频繁,有些不适应而已。”安王福晋道:“妹妹久居江南,京城这气候是有点难以适应。天气乍暖还寒,早晚务必多添点衣服才是。”宛如微笑着点点头。 安王福晋环顾四周,见没有下人在,轻声道:“这几日太妃有没有为难你?”宛如有些诧异,没有立刻答话。安王福晋忙道:“妹妹别多心,我今日的来意恐怕妹妹应有所知,原是受了一位极尊贵的人所托。那一位自己不便来探望,但他挂念着妹妹,希望你放宽心,凡事自有定数。”宛如知道她说的是顺治,不好说什么,只得含糊的答了一声,半天才又道:“烦劳姐姐替我谢谢关心我的人,额娘对我很好。过几日,我便进宫去见皇太后,求她开恩准我出京去找博果尔。”安王福晋一愣,道:“找博果尔?这是不是太妃的意思?”“不是,是我的意思。”宛如怕安王福晋误解,忙补充了一句。安王福晋心里还是有点明白了。她回府后把事情和安郡王一说,夫妻俩都认为宛如此时离京倒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当安郡王将话转述给顺治时,顺治又是失望又是烦恼。 宛如进宫去见孝庄皇太后,却被告知太后去了西山的佛寺小住。离开慈宁宫,没有见到太后,她反而松了口气,其实在她内心深处一点也不想离开京城。她知道一旦离开了,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心里的那个人。她叹息着向几位太妃所居的寿康宫走去,远远看见顺治和佟妃坐在御花园新修建的绛雪轩廊下逗一只绿毛红嘴鹦鹉。怕被他们看见,她匆匆的避开他们往边上走。 “呦,是您啊!奴才吴良辅见过博果尔贝勒福晋。”吴良辅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 顺治和佟妃闻声回过头来看,宛如只好下拜道:“臣妾董鄂氏参见皇上、佟妃娘娘。”顺治倒没说什么,佟妃挑着眉看了她一眼,叫她平身。宛如柔顺的向佟妃微微一笑。“怎么就你一个人,太妃呢?”佟妃问。宛如道:“额娘昨日听说康惠太妃近日贵体违和,放心不下,住到寿康宫照顾康惠太妃了。”佟妃心细,又问:“我瞧你是打慈宁宫那边过来的,是去给太后请安的吧。”宛如道:“臣妾不知太后去了西山,本是有求而来。”顺治听她说有求于太后,心里“扑通”一下,忍不住要问所为何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见宛如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便道:“你放心吧,朕会替你做主,把博果尔放回京来。”宛如这才看了顺治一眼,目光仍是淡淡的,似乎也没有一丝欢喜之色。“臣妾谢主隆恩。”宛如谢恩之后就退开了。佟妃见顺治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追随着宛如纤弱的身影远去,醋意顿起,嗔道:“人家走远了,皇上!”顺治回过神来,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端午前后已是炎热难耐。吴良辅宣完顺治口谕,向宛如道:“福晋,您请上轿吧!”宛如站起来,缓缓道:“烦请吴公公回了皇上,臣妾身体不适不便进宫。” 吴良辅面有难色,道:“唉呦,您这可是难为我,皇上说了今儿是请您去御花园赏荷花,皇太后、太妃和众位娘娘们都要去。我要是不把您给请去,皇上会要了我的脑袋。福晋,奴才给您跪下了。”吴良辅说话间双膝一弯,真的跪下了。宛如无可奈何,忙叫吴良辅起来。“吴公公,您知道我的难处。”宛如眼角涌上泪水。吴良辅站起身来道:“您哪,还是得忍着啊!这已经是皇上第三次召见您您不见了,可一而不可再呀。您放宽心,今儿有皇太后在。”宛如取下衣襟上的帕子拭了拭泪痕,低头上了轿。 进了宫,就有个宫女玉穗儿领宛如进御花园。在园中浮碧亭,除了顺治并不见太后等人的身影。宛如虽知不妥,但也只好上前见驾。宫女退下后,只有顺治和宛如两人。顺治身着石青色暗团龙织锦袍,一身宫中的家常打扮。“朕诏见你,你怎么不愿见朕?”顺治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宛如向后退了一步,道:“您国事繁忙,臣妾不敢打扰。”“就是因为国事繁忙,朕才想找你说说话。”顺治凝视着她柔美雪白的脸庞。“宫里有太后,有各宫娘娘,有满朝——”宛如还没说完,顺治抢白道:“朕不想和她们说,她们那一套已经说了十多年。朕喜欢听你说汉人的话,你是朕在这深宫中唯一的知音。” 宛如抬头,忧愁道:“可是您明明知道臣妾是……有夫之妇,您如何能堵的住天下人攸攸之口?”顺治叹口气,随口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宛如闻言至此,已是两行清泪挂在腮边,更加楚楚动人。亭下池中荷花亭亭玉立,各色鲤鱼优游其间,清风吹过,阵阵荷香沁人心脾,然而两人各怀心事均默然不语。孝庄皇太后和嫔妃们从花园深处走过来,宛如忙拭去泪水,向太后和众妃施礼,匆匆而退。宫女玉穗儿瞥见宛如走的匆忙,正纳闷,低头见地上有一方绿色丝帕,便捡起来藏在袖中。孝庄太后早已风闻顺治和宛如的传言,今日见此情景,更是窝了一肚子火,碍于众人在场,只得隐忍不发。 在慈宁宫西暖阁,孝庄太后愠怒道:“福临,你究竟想做什么!”自从顺治登基之后,孝庄太后已经很少这样直呼其名了。顺治不以为然,道:“儿臣只是 分卷阅读12 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别忘了,你是皇帝!你的一言一行无不是万民的表范。可你竟然,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诏见你的弟媳妇。你要大清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你叫你皇额娘有何颜面去见太妃!”孝庄太后见儿子满不在乎的样子,猛拍了下黄花梨木炕桌。顺治道:“您已经管了我十八年,十八年来事无巨细全由您做主,连立后都是您亲力亲为。为了皇家的颜面,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您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孝庄太后气的目瞪口呆,心痛不已,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居然这么指责她。她感到一阵心寒,感到震惊,可是她不得不说,“皇帝人大了心也大了,是该你自个儿做主的时候了。皇额娘老了,不中用了……”顺治讷讷道:“儿子不过请她进宫谈论诗文,又没别的意思。”孝庄太后冷冷一笑,道:“我养大的儿子我会不知道你,当初孔四贞的事不是摆在那儿。福临,今天额娘和你说句实话,你能当上皇帝可是历尽千辛万苦。你不能让地底下的人为你蒙羞。八旗的姑娘你看上哪一家的都不打紧,独独她,你就别想了。博果尔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先帝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叫我照顾他们母子。我是不可能让你做出对不起他们母子的事。” 顺治不服气,道:“我也没做什么呀!”孝庄太后大怒,拍案而起,“你非要天下人骂你是昏君你才高兴是不是!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让宗室里的人戳你的脊梁骨?”顺治赌气道:“您说来说去无非是为了别人的眼光,可您的儿子是一国之君!他以一个皇帝的名义向您发誓,您帮他下了决心,即使万劫不复,他也决不后悔。董鄂氏,我一定会娶他。不仅如此,我还要封她做皇后。”说完话,顺治拂袖而去。孝庄太后怒极生悲,跌坐在黄花梨木软榻上,久久不能平静。 玉穗儿把捡到的绿色帕子交给顺治,顺治接过手来,一股淡淡幽香立时传入鼻中。那帕子甚是软滑,沉甸甸的显是上等丝缎,再一细看,见帕子边缘以绿丝线为了三道边,一角上绣了一朵小小莲花,绣工很是精致。想到宛如玉立亭亭的清丽模样,顺治不由得愁眉稍展。 次日,宛如正在书房里习字,香雪在一旁研磨。吴良辅捧了个极精致的雕花檀香木匣进屋来,说是顺治有赏。宛如略一诧异,谢恩后接过木匣打开一看,匣中装的正是她丢失的那条丝帕,还有一张折的整齐的洒金素花粉红笺。展笺来看,只有寥寥数笔,却是道不尽的相思。“万岁爷吩咐,福晋要是看明白了,还请回个只言片语,奴才也好回去交差。”吴良辅作了个揖。宛如吩咐香雪去到茶,自己从案上取过一张淡绿素花笺,用簪花小楷写了两句诗,“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放下毛笔,墨迹未还干,她看了看自觉不妥,随手揉皱了扔到一旁。又拿过一张素花笺,写了几行字,“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今生缘已尽,结取来生缘。”,还是不妥,又揉皱了扔到一旁。到第三回 ,她才写好一张素花笺,折好后仍放回木匣里去交给吴良辅。正好这时香雪奉茶进来,吴良辅趁宛如不注意,悄悄把她扔掉的两个纸团拾起来藏入袖中。等吴良辅走后,宛如才发现这一细节,心里不禁忐忑。 顺治看到檀香木匣中淡绿色素花笺上宛如所写的字句,上面写着:“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于,莺儿燕子俱黄土。”,心情很是沉重。吴良辅察言观色,试探道:“皇上,奴才这里还有两张福晋所写的词句,是她先前写好又扔掉的。”他从袖中取出字团,展开后叠平了给顺治。顺治看后喜形于色,笑问:“你没偷看吧?”吴良辅忙必恭必敬道:“奴才不敢,再说奴才也不认识几个字。” 顺治看着揉皱的笺上宛如的字,渐渐收起笑容,反有几分惆怅在心头。他自言自语道:“元好问的《摸鱼儿》自是荡气回肠,为何你只写下半阙,却反而忘记了上半阙呢。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吴良辅,她气色可好?”吴良辅听顺治忽然问起,有些猝不及防,愣了愣神儿才道:“福晋气色还好,只是——”他顿了顿,思考着如何措辞才能不让顺治太担心,“比前些日子瞧着清减了些。奴才去她府上时,她正在习字。”顺治没有再说什么,把素花笺放到一旁,拿起几本奏折来看。吴良辅知趣的退到养心殿外。 数日后,博果尔奉诏回京。刚一回京,顺治就封他为襄亲王,同时受封为亲王的还有安郡王岳乐和简郡王济度。博果尔进宫谢恩,道听途说了宛如和顺治的传闻,但是他并不相信妻子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来。他满腹心事的回府要找宛如问个明白。宛如在书房的长案边对着刚写好的一首词出神,博果尔突然闯进来,把她吓了一跳,手中的诗稿也落到地上。博果尔见她惊慌不安,心中疑窦顿生,走上前拾起诗稿一看,顿时怒不可遏。他虽不怎么通文墨,但有些浅显句子诸如“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之类,他还是一目了然。“你做的好事!”他猛将诗稿摔在宛如脸上,宛如向后踉跄了一步。 水深火热 转眼间已是初秋,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围猎之时。顺 分卷阅读13 治和皇后、众妃在大批随从和亲贵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去往木兰围场。已封了亲王的博果尔自然要带着福晋随御驾一同去猎场。这些日子以来,博果尔对宛如始终不理不睬,再不像从前那般体贴关怀。取而代之的是丫鬟仆妇寸步不离的跟随着宛如,明为随侍实为监禁。博果尔心中有恨,敢怒又不敢言,每每散朝回来,见到宛如便郁闷难受,时常恶语相向。直到随行去围猎,宛如才得以踏出襄亲王府。安王福晋去帐篷中探望,见宛如瘦削可怜,叹息道:“妹妹,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就瘦了这么多?”宛如眼中含泪,摇了摇头。安王福晋见帐中几名丫鬟仆妇举止有异,心知她们是有心监视,便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福晋有话要说。”见那几个丫鬟仆妇不肯下去,似乎面有难色,她又道:“叫你们出去便出去。难不成青天白日的,我堂堂安亲王福晋会拐带了你们福晋不成。出了什么事我担着。”丫鬟们这才退到帐外。安王福晋道:“怎么会如此呢,博果尔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谣言?”宛如道:“王爷前几日散朝回来,看到了我胡乱写的一首诗便大发雷霆。原本……也怪他不得……”她低下头以帕拭泪。安王福晋道:“博果尔是小孩心性,但也不该把你当犯人似的囚禁。”宛如泣而不语。安王福晋见她雪白的手臂上似有瘀痕,忙拉过她的手去看,惊道:“怎么还动了手!这个混帐小子。”宛如缩回手去,含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与王爷无干。姐姐万不可告诉旁人,否则我可……”她哽咽着。安王福晋又是气恼又是担心,半晌才道:“妹妹,你这样忍气吞声终不是办法。哪一日我去和太妃说说,我素日与她相厚,但愿她能明理。” 安王福晋走的时候,远远望见博果尔策马回营,便悄悄从另一侧离去,以免横生枝节。 安王福晋回到自己帐篷中,安亲王已备好两匹马,向她道:“我挑了两匹最好的马,待会儿咱们一同随皇上猎鹿去。” 安王福晋没有言语,安亲王问:“怎么样,襄亲王福晋她没事吧?” 安王福晋道:“整个京师都传的风风雨雨,博果尔回来能对她好么。弄了一大堆丫头婆子监视她,平时不得出府一步,现在连帐篷也不许出。还——”她叹口气忍住了,怕万一把博果尔打福晋的事传了出去,传到皇帝耳朵里会天下大乱。安亲王摇摇头,若有所思道:“也是意料中的事。只不过此乃家事,旁人爱莫能助,无法插手。”“谁说不是呢!”安亲王夫妇俩心里都替宛如担心。 另一方面,皇后出人意料的没有随顺治出猎,代替她的是地位不高的谨贵人。众人见顺治面色不豫,也不敢多问。号角声起,数百匹马一同飞奔,一时间尘土飞扬,漫漫无际。博果尔也随猎,同简亲王济度、巽亲王常阿岱等人在一处。安王福晋和谨贵人因是女眷,便落在后边。谨贵人道:“怎么这几日都见不着襄亲王福晋?”安王福晋道:“贵人岂不是明知故问。襄亲王在,怎么能放她出来。”谨贵人对襄王府中的事也有耳闻,喃喃低语道:“她在襄王府中被监禁,殊不知宫里那一位更是度日如年,茶饭不思,叫人看着好生心酸。”安王福晋听她话中有话,追问道:“贵人说的可是皇上?”谨贵人叹口气,向四处看看,见四下无人,才放心道:“正是呢。我问过了,皇上对襄亲王福晋眷恋有加。本以为围猎时能见上一面,谁知一直也没有机会。”安王福晋揣度着她的话语,试探道:“这事原不该我多管,可眼见襄王福晋受苦,皇上也郁郁寡欢,我心中十分想帮他们,可又不知怎么帮才不是大逆不道。”谨贵人道:“王妃是想安排他们见一面?这恐怕不易。”安王福晋顺水推舟道:“贵人心地善良,既有心成全何愁无法相帮。”谨贵人不解的望着她,道:“我是个愚人,有什么话王妃请示下,我照您的话去做。您也不必担心我居心不良,我是事事向着皇上的,只要他高兴,叫我做什么都行。”安王福晋听她说的至诚,便交代了她几句。 不一会儿,安王福晋策马追上顺治和安亲王一行人,行至顺治坐骑一侧,道:“皇上,臣妾有要事禀报。”顺治转过身,牵住马道:“堂嫂不愧是女中豪杰,马术竟不在堂兄之下。” 安王福晋顾不上谦虚两句,悄声道:“皇上,谨贵人不慎坠马,请您回营去看看吧。”顺治皱皱眉道:“坠马?唉,早知道她不是这块料,偏要赶鸭子上架。她没什么大碍吧?” 安王福晋道:“您回去便知。”她语带笑意,顺治不禁有些纳闷。他吩咐了随猎的众人几句,便带着几个侍卫策马回营,行至谨贵人帐篷外下马,见帐外既无宫女太监侍候着也无侍卫保护,很是意外。他让随行的侍卫在帐外等候,掀开帐帘一看更是意外,帐中床榻上无人。然而最令他吃惊的是,帐中站立着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子,看身形不似谨贵人,倒似宛如。宛如奉谨贵人之邀前来送刺绣花样,进帐却不见人,刚要退下见一身铠甲的顺治进帐来,顿时明白这是有人刻意巧作安排。顺治多日不见她,乍见之下不禁又惊又喜,只见她身着雪青色夹衫,外面罩了件长长的、镶了雪白毛边的淡紫色绸缎马甲,领口和衫子的下摆都滚着银丝点缀的绣花边。她浑身几乎没有什么金银珍宝之类的华丽饰物,却绰约多姿、淡雅飘逸如仙,和宫中平日见到 分卷阅读14 的雍容华贵的妃嫔们大不相同,此时虽然脸色苍白,秀眉若蹙,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 顺治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你……你怎么不去骑马?”宛如道:“臣妾不精于骑射之道。”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都找不着真正想说的话。“这些天,你过的好不好?”顺治打破沉默。宛如道:“托陛下洪福,府中上下都好。”“博果尔呢?他有没有为难你?”“没有。”宛如淡定的回答。“没有?没有的话他怎么整日不让你出来,把你囚禁在帐篷里?宛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顺治走到她面前凝望着她。宛如往后一退,跪下求道:“皇上,请您别再说这样的话。臣妾何德何能,您如此费心。臣妾一人荣辱事小,您的名誉受损事大。”顺治倒抽一口气,道:“名誉是什么,我才不在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之所以这样日复一日的饱受煎熬,全是因为考虑到你的心情。”宛如忙叩首,道:“您这样说,臣妾惟有一死。”顺治俯下身去,蹲在她面前,沉痛道:“你既然感知了我的情意,为何又要说这么说?你在怪我逼你吗?”他从怀中掏出宛如亲手所书的诗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宛如心痛不能言语,眼泪纷纷下落,痛苦不堪。顺治伸手轻抚她雪白柔嫩的脸颊,点点泪光让他既心碎又如痴如醉。霎时间,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帝王,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苦恋着她的再平凡不过的少年,和所有陷入热恋的情人一样,只要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什么身份地位名誉威望统统都可以忘却。宛如幽怨的看着他,眼神中包含着种种复杂的情绪。“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她终于痛极生怨。顺治不解道:“当初如何,今日又如何?”宛如放下矜持,凄然道:“当初我也是备选的秀女,几次筛选均名列前茅。原本以为有福进宫伴君,谁知,您的一道圣旨就把我许给了您的弟弟博果尔。如今我再不是未嫁之身,您和我咫尺天涯、失之交臂,如何能为一己之私连累您背上不义的骂名,也使我自己陷入不忠的境地。”顺治听她之言大有怨意,忙道:“那不是我下的旨,是皇额娘和叔王。宛如,你我相逢不和时宜,然而此时再说这样的话,你叫我情何以堪。我说过,我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我不管旁人怎么议论。”说到动情处,他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宛如因为哭泣而发抖的身躯,激动道:“我不在乎那些人说我失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必要时,甚至包括皇位。宛如,你答应我,给我一句话,我可以为了你得罪全天下的人。”宛如猛然退开他,道:“您不该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不该由一国之君口中说出来。您的话不仅愧对您的祖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社稷,更愧对饱受征战之苦的黎民百姓。您这样为了一个女人意志消沉,不仅仅宗亲们会耻笑您,就连我也会轻视您。”顺治没想到一向柔弱她会发这么大的火,愣了愣神,随即站起来。宛如也跟着站起来,委婉道:“请恕臣妾言语不敬,而臣妾之言句句发自肺腑。您的痛苦臣妾感同身受,臣妾何尝不知两情相悦而不能相守是何等折磨。”她望着顺治,两人四目交望,眼中均泫然有泪。“您和我今生注定无缘,何苦自欺而又欺人。唯求来生——”宛如愁苦不堪,哽咽着。顺治正待发话,忽然有人掀帘进帐。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皇后娜依。皇后本怒冲冲而来,见此情景,不怒反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想不到这里还有如此好戏。”宛如脸色更加苍白,向皇后行了个礼,边拭泪边匆匆退出帐篷外。谨贵人也进帐来,脸色惶恐不安。皇后见顺治闷然不乐,神情黯然失落,眼角似有泪痕,心中妒意顿生,指桑骂槐道:“花束子,你的胆子够大的,居然敢骑我的马。我看你是要反了天,如今连这种下三滥的勾当都敢做,你还要脸不要!”谨贵人吓的面色如土,不敢言语。顺治知道皇后借题发挥,明为骂谨贵人实则是骂宛如,心中恼火但仍沉住气道:“你少在那里大呼小叫的,难道你不骑马,别人便也骑不得?花束子的马是我赏给她骑的,好马也得有好主子来骑。”说完,他掀开帐帘回自己的帐殿。 襄亲王福晋和顺治私下见面的事,虽知道的人不多,但难免有人走漏风声。博果尔略有耳闻,虽不能确定,还是带着宛如提前离开围场回京。顺治不好多问,只得隐忍。是夜,顺治在帐殿中辗转反侧,便叫小太监耷拉吴去传谨贵人。谨贵人进帐殿后,见皇帝眉头不展,心里一怯。顺治坐在御案旁,手拿书卷,心不在焉的看着。“皇上,唤臣妾来有什么事?”谨贵人怯生生的问。顺治打量了她一下,温和道:“你坐吧,朕有事问你。”谨贵人四顾一遍,并无坐椅,只得坐在御案边的羊毛毯上。顺治挑了挑灯心,周围静悄悄无声,夜深之后颇有些凉意。“今日之事是谁的主意?”顺治开门见山的问。“您指的是……”谨贵人一见到顺治锐利的目光心里就发怵,吞吞吐吐道:“是……是安亲王福晋。”顺治心中早有七分底,听她这么一说,更加确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又夹在里面干什么?”顺治叹息着说。谨贵人道:“安王福晋说不忍心看您和襄亲王福晋一同受苦。她想帮你们,所以安排您和襄亲王福晋见一面。怕别人起疑心,便选在臣妾 分卷阅读15 帐中,只是没想到皇后会去。”顺治起身踱了两步,道:“可如今事情变成这样,违背了堂嫂和你的本意。我更担心博果尔回去会——”他烦恼的来回走着。谨贵人站起来道:“安王福晋和臣妾本无恶意,却是好心办了坏事。襄亲王福晋回去只怕又要受苦。她也真够可怜的,鄂硕将军最疼这个女儿,要是知道女儿挨了鞭子,不知会怎样心疼法。”她眼圈一红,声音也含糊起来。 然而,她更没料到的是顺治此时的表情,他的脸色铁青,不知是愤怒还是痛心。只见他伸手捂着胸口,双目紧闭,复又睁开,瞪着谨贵人道:“你刚才说什么,博果尔对她动了鞭子?”谨贵人含泪点点头道:“是翡翠听襄王福晋的侍女说的。大概在十多天之前, 襄亲王下朝回府,不知为了什么事大发雷霆,打了福晋,要不是太妃及时劝阻,福晋只怕更要遭殃。就连鄂硕将军去襄王府,也没看到女儿。侍女说襄亲王把福晋陪嫁过去的书全烧了,还派人整日整夜的看着福晋,不许她出府。福晋身上的伤痕到现在还没有全好。”顺治听到心上人居然受到如此虐待,心疼的整颗心都要碎了。他随手抓起马鞭,狠狠的摔下去,劈着案几,怒吼道:“他怎么下得去手!博果尔,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怎么下得了手……”谨贵人见顺治像疯了似的甩着鞭子,心知他心痛过甚,不敢去劝,又怕他气愤过度伤及身体。“皇上,您息怒,夜深了——”谨贵人有些惶恐的说。顺治发泄完之后,坐到地上,悲愤不能自已,抱着头哭泣起来。谨贵人跪到他身边,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治心力交瘁,困顿不堪,无助的抬起头仰望着帐顶,缓缓道:“我该怎么办呀!花束子,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谨贵人道:“您没有办法,即使您是天子,您也管不了这件事。”顺治像个孩子似的抽泣着,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宛如,是我害了你。”一提到宛如这个名字,顺治觉得心头剧痛不能忍,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躺到床榻上,仰面朝天。 自从他亲政以来,遇到朝野内外种种复杂的情势,总能一一化解,像这般令他为难的局面还是头一次。其实他心中最大的顾虑还是来自于母亲孝庄皇太后。从登基的那天起就是母亲辅佐他,偌大的深宫里母子俩相依为命,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和难关,可就是在婚姻这件事上,母子俩始终不是一条心。顺治知道也能理解母亲亲善蒙古的良苦用心,可为什么非要用他的婚姻和幸福作赌注,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他虽然贵为天子,但也和寻常百姓一样渴望在婚姻中遇到真正的知己,而皇后显然不能令他感到满意。即便是曾经宠爱过的三阿哥的生母佟妃,也没有让他有知己之感。 只有宛如,遇到她之后,他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兰心慧质的女子。她是那么与众不同,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能让周围的人如沐春风,眉眼间的温柔令人难以忘怀。单论美貌,皇后和佟妃都不在她之下,可就是谁都没有她那种清雅高华的气度,仿佛江南水乡最美的风景。她的才情令他惊叹,而她对他亲近汉臣、锐意革新、以德治天下的做法的深深理解,则是最令他倾心之处。如此红颜知己,为什么偏偏情深缘浅,让他对她只能隔山望月、雾里看花。纵然是君临天下的少年天子,他也不过才十九岁,正是满腹雄心和憧憬的时候。然而对于姻缘这样的事,却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他睡着之后,谨贵人听他梦呓中不断重复着,“博果尔,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宛如……”,心里很不是滋味,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叹息了一夜。 次日,顺治一行数千人从围场返京。皇后嫌一人乘马车太闷,特命淑妃、谨贵人和她同乘一辆凤舆。即便是出行在外,她也不肯将就,服饰用具仍和宫中日常所用一样。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颈上带着赤金盘锦璎珞圈,裙边系着玫瑰宫绦,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牡丹大红夹衫,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彩绣辉煌,映衬的她容颜娇艳。她手里握着个金胎珐琅小碗,嘴角轻扬,幸灾乐祸道:“这回那个狐媚子回去死定了,博果尔不会轻饶了她的。要是在我们科尔沁,哪家的女人做出这种没廉耻的事,即使不被用马活活拖死也是要吃鞭子的。”淑妃道:“就怕事情闹大了被皇上知道,又要天翻地覆。”皇后得意道:“他知道了又能怎样,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打老婆,看他如何收场。”谨贵人幽幽道:“皇上已经知道了。”“知道了?谁告诉他的,不是你又多嘴了吧!”皇后向谨贵人撇撇嘴。谨贵人低头道:“是皇上问我的,我哪敢隐瞒。” 皇后哼了一声,“你这回马屁拍在马脚上,万一那狐媚子有个三长两短,皇上迁怒于你,杀了你也说不定。”淑妃关切道:“皇上听说襄亲王福晋挨打后有什么反应?他是不是——”谨贵人努努嘴,压低声音道:“皇上都气哭了,哭得可伤心了,像小孩似的,还说要杀了襄亲王。睡着了还哭呢,宛如宛如的喊了一夜。”皇后柳眉倒竖,嫉恨万分。淑妃倒是羡慕的很,自言自语道:“宛如,那不是襄亲王福晋的名字。皇上当真连梦里都叫着她的名字?”谨贵人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是真的,我都听见了。我进宫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皇 分卷阅读16 上哭得那么伤心,气得连御案都劈了。皇后,皇上会不会真杀襄亲王?我看他可真气得不轻。”皇后气呼呼的扯着手帕,怒道:“他那哪是气哭的,根本就是心疼那个狐媚子心疼的要命。要是换成咱们三个,别说挨了打,就算挨了刀子,人家也不会流一滴眼泪。”她顿了顿,恨恨道:“杀博果尔,没那么便宜的事。自个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要杀人泄愤,太后和太妃可不会袖手旁观,哪有杀自己亲弟弟的道理。” 淑妃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到顺治和一干亲贵骑在马上。顺治的表情尤其肃穆,眼睛微微红肿,可见谨贵人所言非虚,不由得轻声道:“皇上是大有主意的人,就算他真要杀襄亲王,谁又能把他怎样,他照样是皇帝。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后听到这话,默然无语。其实她也知道淑妃的话不无几分道理,只是心中虽有此想,嘴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谨贵人忽道:“皇上不会杀襄亲王!”其他两人吃惊的看着她,谨贵人道:“我也是才想到的。皇上真想杀襄亲王的话又何必调他回京,还封了亲王,在多伦杀他岂不是更容易些。皇上对这件事只是特别伤心而已,觉得对不起襄亲王福晋,说杀人只是一时气话。等气消了,也就不会再说了。”淑妃遥望着车窗外顺治疲倦的面容,道:“是啊,皇上伤心的是自己对这件事无能为力,他无法出面去保护他心爱的人,更无法指责襄亲王。只能眼睁睁看着襄亲王福晋受苦,这才是让皇上最痛苦的事情。”淑妃和谨贵人深深叹息着。皇后心里翻江倒海,想到自己嫁过来快三年了,何时曾得顺治的片语温存,而如今为了另一个女人他却柔肠百结、日思夜想,嫉妒之余也不免生出淡淡的悲哀来。 顺治心事重重的骑在马上,神情颇为沮丧。安亲王骑马随驾,安慰道:“皇上,您别太担心了。臣的福晋已经先行赶往襄王府去见太妃,请太妃出面阻止博果尔做傻事。”顺治颓然道:“管得了这次能管得了下次吗!我看我是得拿定主意了。”安亲王忙道:“您千万不能操之过急,只怕一个考虑不周,博果尔那火爆性子会令玉石俱焚。真到了那一天,您追悔莫及。臣的福晋这回做了不该做的错事,臣已经训斥过她了。至于襄王府的事,您放宽心,臣的福晋和太妃素日亲厚,她会劝太妃看清事情的厉害关系,不会让博果尔胡来的。就算臣的福晋帮不上忙,还有简亲王在,博果尔平时最听他的话。他出面,博果尔不会一意孤行的。” 顺治叹口气道:“济度和我平日就不怎么投缘,再加上他又是佟妃的表舅,他怎么会不明不白搅这趟浑水,他不幸灾乐祸就算不错了。”安亲王道:“就算他本人不愿意去,叔王叫他去他还能不去?济度一向最维护博果尔,他要不去劝才是不对的。”顺治苦笑道:“怎么连叔王也知道了,看来这次的事闹的不小。大概多事之秋是在所难免了。”一路上,顺治愀然不乐,安亲王也就不再多言。 宛如此时已身在京中襄王府,博果尔倒也没像旁人料想的那样大动干戈,只是着人监禁了宛如。宛如独守空闺,除了府中丫鬟不时来送点心茶水,一天之中,她谁也没见着。香雪见宛如坐在窗前如泥塑木雕般,心中不忍,劝道:“格格,您到炕上歇会吧,自个儿身子要紧。”宛如没有动,呆坐不语。香雪又道:“安亲王福晋来了,在太妃房里。您放心吧,王爷不会像上次那样大发脾气的。”宛如仍是没应声,香雪叹口气就退了出去。 晚上,她坐在灯下,想起自己年迈的父亲,想起远嫁的姐姐以及去世多年的母亲,不由得越想越悲,泪珠一颗颗落在衣襟上。直到博果尔撞开门进来,她一惊之下,才站了起来。博果尔显然是喝了酒,脸色难看的吓人。宛如本能的向后退,却被博果尔一把抓住衣襟。“王爷……您放开我……”宛如无力的挣扎着,害怕的脸色发青。博果尔冷笑道:“怎么——我连自己老婆都碰不得。还是你攀上了高枝,瞧不起我这小小的亲王。”他用力去捏宛如的下巴,宛如又惊又痛,眼泪簌簌下落,求道:“您放了我吧,您放开我……”博果尔猛的把她推到一边,见她扑倒在地,心痛的吼道:“我哪一点不如他,你告诉我,我哪一点比不上他!就因为他是皇帝是哥哥,就可以如此欺人太甚!” 他见宛如坐在地上哭泣,心中更怒,一把把她柔弱的身躯抓起来,狠狠的抓着她肩胛摇晃,道:“你说话呀,怎么不说话。我博果尔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你嫁过来这两年我可曾有一日对你不周?你居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宛如被他摇晃的快要散了架,心里又十分愧疚,喃喃道:“是我对不起您,您饶了我吧,我再不配做您的福晋。”听了这话,博果尔更气得发疯,吼道:“不行,你以为我会这么便宜了你们这对奸夫□。我就是杀了你,也不会把你送给他。他处处比我强,事事占上风,现在连我的女人也要夺走,我不能容忍他这么做。”他甩手打了宛如一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牙齿松动,血顺着嘴角往下流,宛如踉跄着摔倒在炕边,头碰到了炕角,顿时肿了起来。博果尔上前一步,她恐惧的缩在炕边瑟瑟发抖。博果尔勾着她的下巴道:“你别怪我无情,只怪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任凭他是皇帝,也管不到我 分卷阅读17 家里来,我要他眼看着你却得不到你!哈哈——哈哈——我要让你痛苦,福临……就像你带给我的痛苦……哈哈……你等着瞧吧,我要亲手揉碎你心上的花……哈哈……”博果尔又哭又笑,几近疯狂。宛如以泪洗面,忍受着她丈夫的折磨。 第二天,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仍缩在炕边上,博果尔早已不知去向。低头一看,她身上盖着的衣服正是博果尔的披风,心里顿时痛如刀割。她勉强爬起来躺到炕上,只觉头重脚轻,迷迷糊糊的昏了过去。而此时,顺治一行人已经行至京师正阳门外。 情为何物 回宫之后,顺治心绪不定,在养心殿中走来走去,不知何去何从。吴良辅进殿传话说皇太后请顺治去慈宁宫,有重要的事商议。顺治到慈宁宫之后,见孝庄太后坐在黄花梨木软榻上,脸色阴沉,预感到事情不妙。顺治叫了声额娘,孝庄太后冷冷瞧着他,道:“福临,你是不是铁了心要这么闹下去!”顺治知道她所指之事必是与宛如有关,没有立刻回话。孝庄太后禀退下人,道:“刚才太妃连哭带闹的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说你无德,要强占弟媳,被我怒斥回去。然而我不过以身份压人实在没脸训斥她。你到底预备怎么个闹法?”顺治道:“皇额娘,那些闲言碎语的您理会得过来吗!” 孝庄太后被太妃的哭闹气得痛心,又为儿子操心,叹气道:“我也真是操心的命。你叫我怎么说你才是呢?皇后不中你的意,给你选了妃子,你还是不满意,你到底要怎么着才肯罢休?”顺治怅然若失,什么也没有说。 孝庄太后继续道:“太妃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处处要强认死理。你这么做无疑是扇博果尔耳光,叫他以后怎么做人,他可是你亲弟弟!”顺治缓缓道:“怎么说他也不该动手打一个弱女子。”孝庄太后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你做的好事,他们夫妻怎么会闹成这样。我就不明白,你贵为天子,何至于迷恋一个女子到这种不顾纲常、不顾人伦的地步。你叫我将来怎么去见先帝,你这样欺负博果尔不觉得亏心吗!”顺治想起宛如在围场说的话,问道:“说到这里,我倒要问您,当年董鄂氏也是备选的秀女,名列十二上秀,以她的才华和品貌何至于不如佟妃和淑妃,而被撂了牌子?这其中的缘故,难道您一点也不知道?”孝庄太后愣了片刻,对他的问话很是意外,半晌才道:“论貌佟妃不在她之下,论贵淑妃高她一筹,落选也不意外。何必又旧事重提!”顺治皱眉,道:“既这样说,为何仅仅过了两天,您就下了懿旨把她许配给博果尔,说她什么温良贤惠、娴雅端淑,还让叔王亲自做媒?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孝庄太后知道顺治起了疑心,也不打算隐瞒,道:“这里只有咱们母子二人,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是太妃先看中了她,向我来求,要说给博果尔当媳妇。博果尔是先帝幼子,也不算辱没了她,我何苦不成人之美。你宫里佳丽如云,也不差他一个,嫁给博果尔好歹是正室,当家的福晋,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嫁给你万一在宫中不得宠,受了冷落,岂不是白白糟蹋了那样一个好女孩儿。我心里清楚得很,是博果尔先瞧上了人家女孩子,才央太妃来卖个老面子。既这样,不如给了他去,当成宝贝似的稀罕着不好吗!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没长性的,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宫里这许多妃子还不你够看的吗!” 顺治被她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好久才幽幽道:“你们剜去了我的心,还给我一堆石头。人心是肉长的,石头就是石头,怎么可能变成心。”孝庄太后见儿子愀然不乐,又是心疼又是忿然,道:“你未免小题大做!哪一朝哪一代都有皇帝因为女色误国,你从小贪玩也就罢了,怎么长大了还这么孩子气?你得到手又能怎样,供着她?这样狐媚的女子当初没让她进宫真是万幸,否则这天下都得被她搅和乱了。多少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大明朝要不是因为那个陈圆圆,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灭亡。你捡了现成的便宜入关当了皇帝,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孝庄太后越说越怒。顺治也生气,道:“皇额娘,您怎么能拿宛如和陈圆圆比。您要怪就怪我,与她何干。您见过她,她何曾有一丝一毫的狐媚!孝庄太后怒道:“她让两个男人为了她不能安宁,难道还不算狐媚。这样的女人天生是祸水,在帝王家就能祸国殃民,在百姓家则会鸡犬不宁、家宅不安。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再这么一意孤行,就别怪额娘狠心,让她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顺治对母亲的性格相当了解,她的话不会是没有根由的,而此时,孝庄太后已然动了杀心,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不鲜见。事到如今,为了他心爱的人,他也不得不低头,求道:“皇额娘,您这么说是叫儿臣万劫不复,我犯的错却由别人来承担后果,这未免不近人情。如果她真的,真的因我而获罪,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我对宛如的情意您无法理解,我也不想解释。如果您不想失去儿子,就不要加罪于她。我言尽于此,日后再不劳您费心。”他跪安之后就离开了慈宁宫暖阁。 孝庄太后望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怎么会这么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为了一个女子和她居然说出了这样绝情的话。其实她并没有 分卷阅读18 真的想赐死宛如,只想吓吓他而已,谁知竟会招致他这样回答。想到这里,孝庄太后陷入了深深的悲哀和苦恼中。多年以来,她从来不见儿子对哪个女子如此的钟情,瞧顺治的神情和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对董鄂氏情有独钟且用情极深,自己倒要三思而行,轻举妄动只怕招致儿子偏激的回应。顺治自幼任性倔强,真把他逼急了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孝庄太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为儿子也为国家的前途忧心忡忡。她也知道这件事其实全因顺治而起,他太迷恋董鄂氏了,千方百计的要得到这个女子。如果在这个时候对付董鄂氏,只怕顺治会勃然大怒从而引出轩然大波。另一方面,孝庄太后也并不忍心降罪宛如,那孩子得到顺治钟爱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不免恼怒,孝庄太后却也不得不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合适。 这时,孝庄太后身边的苏嬷嬷端着茶碗进暖阁来,见孝庄太后心事重重,便道:“太后,到炕上歇会吧,您中午没休息,身子会吃不消的。”孝庄太后揉揉额角,无力的说:“福临的脾气是越来越难琢磨了。”苏嬷嬷久在宫中,洞悉一切,劝道:“皇上已经成年,凡事自有主张,您也不必处处替他操心。”孝庄太后道:“刚才懿靖太妃那一通闹,你也不是没看见。我不管不顾岂不是成了纵容皇帝为所欲为。”苏嬷嬷摇摇头,孝庄太后见她欲言又止,便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最是知我心,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苏嬷嬷道:“您难道看不出来,皇上这回对襄王福晋是动了真情,您倒不如成全了他们。”“成全?怎么成全?硬生生的把人抢进宫来,这事传出去岂不是丢尽了大清国的脸,我们母子颜面何存。”苏嬷嬷道:“照情形看,皇上对这件事似乎不会善罢甘休。”孝庄太后愁眉不展,默然无语。 苏嬷嬷借机进言道:“襄亲王的福晋是个万里挑一的女子,也难怪皇上对她念念不忘。可怜她在襄王府中日日饱受折磨,不要说皇上心疼,就是奴婢听着也于心不忍,您以前不是也很喜欢她吗!”孝庄太后道:“博果尔性子急燥这我知道,可他责打董鄂氏也是情理之中。哪一个男人受得了如此的奇耻大辱。”苏嬷嬷因势利导,顺水推舟道:“所以啊,您不如网开一面,把董鄂氏接进宫来,为襄亲王另择福晋。如此一来岂不皆大欢喜。”孝庄太后道:“咱们倒是欢喜了,可人家那边肯吗?事关博果尔和太妃的尊严,他们岂肯草草了事。再说,博果尔未必舍得把董鄂氏拱手让给福临,他对董鄂氏不也是眷恋有加吗。本来人家小俩口日子过得好好的,福临非要插一杠子横刀夺爱,到了现在这种地步,真不知如何收场。”苏嬷嬷道:“唯今之计,您只有考虑皇上,毕竟他是您儿子,也是大清国的命脉。您成全了他的愿望,日子才能过的太平,否则只怕是——”她叹口气又道:“襄亲王年纪还小,事情过去了多半不会再计较。就是太妃那边难办,您只有厚泽施恩,才能解太妃心头之恨。您给她再选位尊贵的儿媳妇,她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孝庄太后似笑非笑的望着相伴多年的侍女,指着她道:“要不是你跟随我多年,我倒会以为你跟福临合了谋。你说的未尝不是个办法,真要这么做了,就得慎重。至尊至贵无非是公主格格、亲王之女,然而眼前哪有合适的人选。”苏嬷嬷道:“满朝亲贵,总会挑出这么个人来。” 孝庄太后叹着气摇头道:“简直是千古奇闻,做皇帝的没有皇帝的样子;做哥哥的没有哥哥的样子。连我这个老太婆也要仗势欺人,真是令人汗颜。” 顺治因为听简亲王说博果尔终日酗酒,也不上朝议事,宣他进宫他也托病不来,有些放心不下。借着到行营校阅绿旗兵的机会出宫,顺治着便服去襄王府探望,随行的只带了安亲王、简亲王二人和一队亲兵。府中下人通报之后,博果尔才醉醺醺的出来接驾。碍于君臣之礼,博果尔虽是满腹恨意却也没有造次。顺治不悦道:“你怎么喝成这样,还有个亲王的样子吗!”博果尔冷冷一笑道:“臣博穆博果尔是无能之辈,不敢劳皇上大驾光临寒舍。”言下之意是逐客了,顺治岂有不知之理,但没瞧见宛如,他始终不放心,可又开不了口问博果尔。安亲王道:“博果尔,不得无礼!你的福晋呢,她怎么不出来接驾?”博果尔没好气道:“她病了。堂兄,您管的也太宽了吧!”“她怎么了,得了什么病?”顺治一脸掩饰不住的焦急。“这是臣的家事,不劳陛下费心。”博果尔梗着脖子恨道。顺治气怒攻心,顾不得避嫌,推开博果尔往厢房奔去,简亲王和安亲王忙跟过去一看究竟。 推开厢房的门,顺治被眼前的景象气的发疯。只见宛如倚靠在床边,披散着头发,鼻青脸肿不说,人已经憔悴的不成人形。见顺治和两位亲王进来,宛如忙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地,颤抖道:“臣妾不知皇上到访,未能到门口接驾,请皇上恕罪。”她磕了个头。顺治心痛万分,走上前把她扶起来,深深的凝望了她一会儿,“你抱恙在身就不必多礼了。”他转回头向着博果尔,恨得咬牙道:“博果尔,你是个懦夫!打女人算什么,你该找的人是我!提着你的宝剑到乾清宫来找我!你配□新觉罗的子孙吗!”博果尔也不甘示弱,吼道:“你自己配吗!你有脸见皇阿玛吗,你勾引弟 分卷阅读19 弟的福晋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博果尔——”简亲王怕他乱说话忙制止他再说下去。“你跟我出来!”顺治向博果尔道。两人来到王府的后院,顺治道:“朕警告你,你再敢对她动手,朕决不会轻饶你!到时候遭殃的不会是你一个人。”博果尔怒视着皇帝,威胁道:“好啊,那你就等着瞧,看到时候谁遭殃。”顺治火冒三丈,又担心把博果尔逼急了,他会玉石俱焚,只得强压怒火,“朕答应你,只要你善待宛如,朕自会给你个交代。” 博果尔一愣,没有再言语。 晚上,在乾清宫暖阁,顺治坐在御案后,愁眉不展。奴才们没得吩咐,不敢进来,只有安亲王陪坐在一旁。“皇上,夜深了,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安亲王劝道。顺治心里无比惆怅,叹了口气。安亲王又道:“博果尔是个浑人,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顺治道:“我不是生气只是心里难受。”安亲王安慰道:“臣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了两个可靠机灵的嬷嬷去服侍襄王福晋。您放宽心吧,博果尔以后再也不会打骂福晋了。”顺治颓然无助,走到炕上躺下,闭目道:“堂兄,你说我错了吗?”安亲王沉默片刻,道:“您没有错,只是这事难得很。毕竟您是当今皇上,不仅仅是宗室里的人,还有天下千千万万人都看着您。”顺治叹道:“世人只道皇帝可以随心所欲,却不知皇帝是最不自由的。”安亲王道:“您是天子,担负着江山社稷的重担,您不能有一点点行差踏错。”顺治思忖片刻,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安亲王施了个礼,“恕臣不能回答,您的处境和臣大大不同,主意还得您自己拿。”顺治知道他其实是不赞成这件事的,便就不追问他,缓缓道:“我已经答应了博果尔,只要他善待宛如,我就给他个交代。”“您打算怎么做呢?”安亲王试探的问。“事已至此,也只有……择日放他们夫妇出京。”顺治深思之后说道。安亲王到没料到顺治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诧异了片刻,随即道:“既然您已经找到了妥当的解决办法。又何必自苦呢!事情这样处理,对您对博果尔对福晋都有好处。”顺治眉尖一蹙,道:“我始终放心不下,怕博果尔对这事耿耿于怀为难宛如。今儿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博果尔行事莽撞,下手也太重,但臣可以保证,只等这事过去,他决不会再动手打福晋。他那个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当初他费尽周折才请到郑亲王出面保媒娶到福晋,会知道珍惜的。”顺治听他这么说,也不便再多说,只呆呆盯着蜡烛出神。安亲王深知他的心情,长叹一声,“臣知道皇上心中无法割爱,但纵然您有万般的不舍,也不能再让事情发展下去。襄王福晋如今是入族谱上玉牒的襄王嫡妃了,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顺治没有再表态,心中纷乱如麻。 数日后正逢皇后的千秋节,所有的王公大臣、亲王贝勒照例都要带着朝廷诰封的嫡妻命妇进宫,给皇太后、皇帝皇后请安。顺治盼望着在请安的人群里能见宛如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可博果尔却是和懿靖太妃一同来拜贺,不禁让顺治很是失望。在养心殿,顺治向众亲贵道:“你们都先下去吧!博果尔,你留下来,朕有话要和你说。”其余人遵旨退下,只有巽亲王常阿岱嘲笑的暗中向博果尔眨眨眼睛,博果尔明白他的意思,气得紧握拳头。 众人都退下之后,顺治见博果尔精神萎靡,关心道:“你脸色不好,还是找太医瞧瞧吧!” 博果尔面无表情,道:“不劳皇上费心,您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顺治听他言语中怨意颇深,心知兄弟间嫌隙已深,无可化解,不知该怎么继续这场谈话。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了相思的煎熬,问道:“她……你福晋的病还没有好吗?”“您也知道她是我的福晋!”博果尔冷嘲热讽。顺治不理会他的无礼,道“朕希望你此刻只把朕当兄长,你就不能心平气和说话吗?”博果尔没有答话。顺治又道:“朕常听安亲王提起你岳父鄂硕,说他忠厚老实、恪尽职守又干练,朕准备封他为内大臣。”博果尔很是吃惊,抬头看了顺治一眼,不明白他的真实目的。顺治勉强笑道:“怎么不谢恩,替你岳父受宠若惊?”博果尔满腹狐疑,道:“无功不受禄,您的皇恩浩荡,臣只怕臣的岳父担当不起。”饶是顺治再有修养,也不免心有不悦,道:“前些天朕对你说的话,看来是白费了。朕只问你一句,你能不能善待宛如?”顺治牵肠挂肚的样子,让博果尔妒火中烧。“她不守妇道,臣只有动用家法。这是臣的家事,您——无权过问。”顺治被他轻慢的态度激怒了,站起来道:“你怎么敢这么和朕说话!”博果尔道:“身为臣子的我不敢这么说,身为弟弟的我也不敢,可身为一个被羞辱的丈夫,我敢!”顺治愣住了,有些站立不住,苦笑道:“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他坐回龙椅上,几近绝望。 博果尔仍然不依不饶,似乎想把压抑多时的话全都说出来。“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让你挑,剩下的才是我的,这都没什么,谁叫你是皇帝是哥哥。可这一回,你未免做的太绝,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妻子,还这样明争暗夺,根本没把我当成你弟弟。你封我亲王无非是想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她,封她阿玛为内大臣也不过是爱屋及乌。你的皇 分卷阅读20 恩只是出于私心!”顺治绷着脸,也说出了心里话,“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你们逼的我。假如不是你和太妃先下手为强,宛如早就是宫里的人。”博果尔面红耳赤道:“事实上她现在是我的福晋,是你的弟媳妇。你有那么多后妃,而我为了她始终没有另娶侧福晋,只有她一个王妃。为什么你非要跟我过不去,让我一无所有才快活!”顺治脸色一沉,道:“是你先把她从我身边夺走,还反过来怪我。为什么你当初选中的偏偏是她,换了别人,别说十个八个,就算成百上千,我也不会在乎。”博果尔道:“当初是太后亲口向我额娘许亲的,现在反悔也没用。我知道我无能,什么都比不上你,也许连宛如都这么想。可我也是皇子啊,你们不仅让我颜面无存,更令先帝蒙羞。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她是我的人,这个事实你无法改变,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要让你自食其果。”顺治气血翻涌、脸色大变,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博果尔,不要做傻事!别逼我不顾兄弟之情。”博果尔冷冷笑着,扬着头道:“你杀呀!不怕天打雷劈你尽管杀,我就是死也一定要让那个贱人陪葬!”顺治气得失去理智,甩手给了博果尔一耳光,两人登时沉默下去,养心殿中一下子静的可怕。一个是丈夫一个是情人,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哥哥,两个男人恨不能到校场上拼个鱼死网破。博果尔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咆哮道:“福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们会为你们的所作所为痛苦一生,生不如死!”他发疯似的跑出了养心殿。顺治盛怒之下把西暖阁砸的一片狼籍,他原本是想和博果尔说放他和宛如出京之事,没想到却闹的不欢而散。 然而更大的风暴很快袭来,当天下午就传来了博果尔的死讯。消息传来,朝野内外一片震惊。顺治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惊呆了,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大滩血,惨不忍睹。直到吴良辅告诉他襄亲王是酒后坠马而亡,襄王福晋毫发无伤,他才稍微放了点心。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博果尔意外身亡是假,他是存心不想活了。他恨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因为他无法接受他最敬重的哥哥和最心爱的妻子同时背叛了他。 襄王府中,宛如陷入深深自责中,终日守着博果尔的灵柩茶饭不思。安亲王去襄王府吊孝,见此情景,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次日,安王福晋到襄王府探望宛如,劝她道:“妹妹,你可得想开点。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宛如垂泪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额娘正病着,府中事务我也懒得管,全靠姐姐打点一切。”“皇上吩咐王爷全面处理襄亲王的丧事,就是体谅你们府上人丁单薄。”安王福晋道。两人正说着话,内宫总管太监吴良辅进厢房来,向宛如道:“福晋,皇上有口谕叫奴才来传。”安王福晋知趣的先退了出去。吴良辅关上门,道:“皇上说,襄亲王之死纯属意外,请福晋不要太过自责,自个儿多保重身子,千万别忧思过度。过两天,皇上会和太后一起来府上探望皇太妃和福晋。”宛如悄立不语。吴良辅上前低声道:“襄亲王福薄与福晋无缘,但皇上请福晋放心,终有一日他会还您一个缘分。”吴良辅话说的隐晦,但宛如冰雪聪明听出了弦外之音。她道:“请公公替我传个话给皇上,未亡人董鄂氏叩谢皇恩,但董鄂氏早已心如槁木死灰,请皇上准许臣妾随同先夫灵柩返回盛京。” 吴良辅见她神情十分沉痛,双目红肿,也就不便再说什么。 这时,太妃所居的堂屋中传来几声叫骂声。“不要脸的骚货,这回可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了。害死了你丈夫,和野男人逍遥快活去吧!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我的博果尔呀,你死得好惨啊……”太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动着府中的每一个人。宛如默默跪在博果尔灵柩旁,眼含泪水,仿佛万念俱灰般的忍受着太妃连续不断的咒骂声。吴良辅听太妃越骂越离谱,连顺治和太后也被骂上了,心中不满,可又不敢去指责太妃。“福晋,您节哀!奴才回去了。” 吴良辅道。宛如道:“您慢走,恕不远送。” 吴良辅把话转述给顺治时,议道:“奴才觉着太妃她老人家骂得太过分了,可真没想到她能骂出那些话来。亲贵女眷们怕是连听也没听过。”顺治叹了口气,苦笑道:“比得上泼妇骂街了吧!吴良辅,你明知道这事儿朕根本管不了,你告诉朕,除了给朕添堵什么作用也不起,你还要告诉朕,到底有什么居心!” 吴良辅吓了一跳,忙跪下道:“爷,您别吓唬奴才,奴才哪敢有什么居心。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什么?”顺治斜了他一眼,敏锐的看着他。吴良辅偷眼一瞧,道:“奴才说句冒昧的话,您是奴才打小看着长大的,能服侍您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奴才告诉您那些话也知道会让您烦心,可奴才更知道您牵挂着那位主子。如今襄王府里愁云惨雾的,上上下下一片嚎啕,那位主子景况惨淡。虽有安亲王里里外外照应,可毕竟隔了一层,太妃又在那杵着,心有余而力不足。奴才瞧着辛酸,所以斗胆请您拿个主意。否则,等那位主子真的回了盛京,只怕就鞭长莫及了。”顺治被他说的心焦又烦乱,道:“什么回盛京,谁要回盛京?” 吴良辅把宛如的话又说了一遍。顺治惊了一下,忙站起来往外走,“快!去备轿 分卷阅读21 ,朕要出宫!快去呀!” 吴良辅知道顺治是个急脾气,顾不得犯上之罪,劝道:“哎呦,我的爷,人言可畏呀!您这时候去算怎么回子事儿啊,天都这么晚了。等过两天出了头七,您再去那府上,才是名正言顺的。”顺治想想也对,出了乾清宫,也没往别处去,摆驾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中,孝庄皇太后正和皇后说着话,见顺治在门外迟疑着不进来,便道:“皇帝,你怎么不进来?”顺治这才跨进慈宁宫。“怎么才几天不见,皇儿就瘦了一圈。”孝庄太后端详着儿子,心疼不已。皇后语带讥讽道:“皇上整天魂不守舍、度日如年,当然会瘦啦!”孝庄太后瞪了皇后一眼,叫她别胡说。顺治无心理会皇后,皱紧眉头不语。“娜依,你先下去吧。我和皇帝还有话要说。” 孝庄太后示意皇后下去,皇后撇着嘴气呼呼走了。孝庄太后让众宫女太监退下,关起慈宁宫大门,向顺治道:“你这个表妹呀,也的确不成器,怨不得你讨厌她。皇额娘也知道后宫中没有一个妃子能中你的心意,你想找个贴心的,就随了你的意吧!”顺治听母亲松口,又惊又喜。 孝庄太后瞧他心花怒放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慨叹,正色道:“只一件事,你须得依了我。她就算进了宫也不能灭了先来后到的次序,论尊当是皇后,她只能为妃。否则,就算我不反对,朝臣们也会反对。”顺治松口气道:“儿臣听从皇额娘吩咐。”说完,躬身向孝庄太后深深一拜。 终成眷属 接连下了两天的雨,八月里的天气颇有凉意。顺治带着吴良辅微服到襄王府吊孝。已经出了头七,可宛如始终守在灵堂里避而不见。两个时辰过去了,顺治仍然站在院子里没有走,吴良辅替他打着伞,两人就那样望着襄王府的灵堂。 香雪忍不住向宛如道:“格格,您还是出去见皇上一面吧。他已经候了两个时辰了。”宛如望着窗外伫立在雨中的少年,在那一刹那,他不再是皇帝,她也不再是襄王福晋。他们,只是滚滚红尘中苦苦相恋的一对痴情男女。宛如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个雨中的人逐渐也模糊,和天地万物化为一片。她缓缓的走出灵堂,一步一步走在雨中,站到顺治对面。四目相望,两个人感慨万千,彼此的脸上都混合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这凝眸相对,仿佛一生那么漫长。终于,宛如走到早已浑身湿透的顺治面前,双膝跪了下去。顺治把她搀扶起来,两人紧紧相拥。吴良辅打伞站立一旁,也忍不住以袖拭泪。 三日之后,顺治托寡居宫中的皇姐固伦雅图公主出面,将宛如接到宫中暂居。在雅图公主所居的储秀宫中,公主和宛如长谈一宿。雅图公主道:“太后的意思是出了博果尔的七七,才能正式封你为妃。所以这些日子,只好委屈你住在我这里。”宛如谦和道:“我在这里只怕叨扰了姐姐。” 雅图公主浅笑道:“哪儿的话,我一个人住正闷呢,你来正好和我谈谈心。我这个皇帝弟弟对你一往情深,人所共知,当姐姐的自然要照顾好弟弟的心上人。”宛如心情抑郁,只淡淡一笑,别无他言。雅图公主又道:“如今这种情形,你再在那府上住着已是不便。况且皇上和我也都不放心。我们商量过了,先立你为贤妃,待孝服一过,便封你为皇贵妃。妹妹,你以后再不用像在襄王府时那样受苦。”宛如道:“皇恩浩荡,我自是感激不尽。先夫已逝,过去种种亦不必再提。博果尔待我原是不薄。” 雅图公主赞道:“妹妹果然贤惠识礼,怨不得好些人在我面前夸你。”宛如淡然道:“不敢,公主过奖了。”一住数日,起居饮食莫不是照料的无微不至,只是宛如仍在丧中,也不便出储秀宫到别处走动。 这一日,雅图公主传来裁缝为宛如添置新衣。公主道:“妹妹平日穿的太朴素,也该做些鲜亮的服饰。”宛如道:“平日是素净惯了的,以往在家中时,和姐妹们都是穿些素色。” 雅图公主笑道:“现今比不得从前,过两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妹妹和我必要去园中陪太后、皇上赏月,难道还穿这一身孝服?”宛如点点头,温柔的微微一笑。衣服送来之后,宛如穿在身上,那藕荷色绣缎长袍做工极细,颇为合身。雅图公主道:“真是好看,像朵花儿似的。”“公主,是不是太华丽了,只怕太后看着不喜。”宛如心中有一丝疑虑。雅图公主摆摆手,道:“没事没事,皇额娘不管这些的。”两人正说话间,顺治从宫外进来。雅图公主看见他,道:“皇上,你瞧瞧,这衣服穿在宛如身上多么好看,除了她谁配穿这种颜色。”顺治微笑不语,宛如脸色微红,上前施了个礼,便站到一旁。雅图公主见此情形,知趣道:“你们说会话吧,我去皇额娘那里请安。” 她走后,顺治问宛如,“这些天,你在这里住得惯吗?”宛如恭谨道:“公主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顺治道:“我这几日政务繁忙,没有过来看你,实非所愿。”宛如道:“皇上事事以国家为重,令人敬仰。来日方长,不在朝夕之间。”顺治看见厢房的案上有一幅写好的字,便走过去看。宛如写的是苏轼《水调歌头》词的下半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顺治默念着,提笔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了八个字,“朝朝暮暮,此情不渝”。宛如一看,淡淡笑着, 分卷阅读22 接过笔去,续写了八个字,“海角天涯,生死相随”。两人相对无言,全化在这十六字誓言之中。 八月十五中秋那天,顺治和孝庄太后在御花园中设宴,后宫众妃和朝中亲贵大臣携带家眷共同赴宴。在丹桂飘香、花团锦簇之中,宛如和雅图公主坐在太后和皇帝的右侧,皇后和众妃坐在右侧。皇后私下对淑妃道:“瞧瞧那边,两个寡妇都出来了。打扮的妖里妖气的,也不知想干什么。”淑妃望过去,见雅图公主和宛如端坐一侧,既未穿红也未着绿,何谈一个妖字,便悄悄道:“娘娘,您可别这么说。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太后的亲闺女,她都寡居十年了,您这么说万一被人听见可不好。襄王福晋也不再是福晋了,我听皇上说要立她为贤妃呢。”皇后冷冷一笑,道:“贤妃?不过是六宫之末,何足道哉!”佟妃闻言,插话道:“六宫之末?您等着瞧吧,这只是一时权宜。皇上回委屈了她吗,少不得是个贵妃。要是皇上高兴,说不定——”她没有说下去,皇后却沉不住气了,“怎么着,她还想当皇后不成!”佟妃斜眼看着宛如,低声道:“就算不是皇后,也差不多了。”她看过去的时候,顺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宛如,和宛如的目光恰好碰上,宛如羞怯的低下头,顺治便转移了目光看向戏台上。佟妃见他二人眉目传情,心里恼恨,但又不便表现出来。 巽亲王和简亲王坐在一处,悠然自得的看着戏。巽亲王道:“这一晃,博果尔已经死了四十多天了。他这一死可称了人家的心喽!你瞧见没有,皇上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简亲王瞥了她一眼,道:“你只管看你的戏,管那么多干什么。要不是你挑拨离间,博果尔又怎么会自尽,这会儿倒装起好人来。” 巽亲王干笑道:“这怎么能怪我,博果尔那小子怎么说也是先帝的亲儿子,老婆给他绿帽子戴,他当然受不了。只可惜他想不开,连命也不想要了。”简亲王道:“行啦!多说无益。” 巽亲王还没说够,继续道:“她这一进宫不打紧,你的表外甥女佟妃是彻底没戏了。我看皇上这回真昏了头,抬举董鄂氏也就算了,连她老子鄂硕也封了内大臣,真叫人不服。”简亲王道:“父以女贵,古来有之。只求不要因此误国。”台上唱的是《贵妃醉酒》,台下也有人忧心忡忡。 太后命身边的苏嬷嬷去把雅图公主叫过来,雅图公主正看戏看得高兴,听到太后要见她,也只得走过去。“皇额娘,唤女儿来有何事?” 雅图公主轻声问。孝庄太后道:“你今天这事办的不妥,董鄂氏虽已进宫来,但既未册立也未行礼,今天这种场合怎么能带她来!” 雅图公主听太后语气不满,道:“这没什么呀,反正事情已经天下皆知。总不能一直把人家关在储秀宫里,福临也想见她呢。”孝庄太后道:“现在还在博果尔的七七之内,她该在储秀宫里服孝。福临可以去看她,怎么偏偏挑了今天让他们面对面坐着。你看看,福临一颗心哪在戏台上,全系在她身上。旁人瞧见了,总归是不大体面的事。” 雅图公主道:“皇额娘,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宗室里的人早就默认了这件事。大家都熟视无睹,好好的,您又何必操这个心。这时候叫人家回去,福临还坐的住吗!”孝庄太后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宛如见太后传雅图公主过去说话,又见太后漠然不乐的情形,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她悄然向玉穗儿道:“你在这里陪公主看戏,我有些头疼,先回去了。”于是她带着香雪回了储秀宫。雅图公主笑道:“您看,不用您说,人家自己先走了。您对人家成见太深了。”孝庄太后咳嗽一声,道:“死丫头,敢教训起我来了。”顺治见宛如带着丫鬟提前离开,不知是何缘故,差点要站起来去追问。幸好雅图公主及时在他肩头按了下去。“皇姐——”顺治回头一看,叫了她一声。雅图公主压低声音,道:“皇上,稍安勿燥。你若此时离席而去,只会引人注目。宛如妹妹颇识大体,她一定是认为不宜在此久留回储秀宫去了。你安心看戏,我去看看她。”顺治这才放下心来。 雅图公主回到储秀宫时,宛如正在灯下看书。看见公主,她好奇道:“公主,戏还没散,你怎么回来了?”“我倒要问你,你怎么先回来啦?”雅图公主笑问。宛如道:“园中人多嘈杂,我素日喜静,所以先走一步。”“不是吧,你是怕皇太后不高兴是不是?” 雅图公主一针见血的说。宛如没有立刻否认,半天才说了句“不是”。雅图公主道:“你放心,太后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过你回来也好,反正那戏年年看也没什么好看的。”“您不再去了吗?”宛如端了杯茶给她。“不去啦,坐在那怪累的。宛如,我真佩服你,成天的看书你不累吗?”雅图公主走到她身旁,探过身看了一眼。宛如笑道:“书中自有妙处佳境,非阅读不能得到。”“皇帝跟你一样,也是喜欢读书。上书房的书全被他看遍了,还派人去民间搜罗好书。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雅图公主道。宛如抿嘴微笑。 翌日,顺治下朝回来,去储秀宫看望宛如。刚走到宫门口,便听到室内传来阵阵婉转悠扬的萧声。慢慢走近,萧声清丽,忽高忽低,如绵绵细雨,直穿人心。顺治听萧声中大有悲凉之意,心中感到意外,命吴良辅和耷 分卷阅读23 拉吴在宫门外侯着,自己悄悄的转到后殿。吹萧人正是宛如,顺治进得房去只见她的侧影,如烟霞轻笼,亦幻亦真,仿佛梦中百转千回的景象,却又如此清晰可辨。宛如秀眉微锁,眉宇间有一层淡淡的忧郁,挥之不散,专注的神情全然没有发觉有人进房来。顺治渐渐走进,她才有所察觉,萧声顿止,忙站起身行了个屈膝礼。顺治扶住她,道:“不必多礼!你怎么不吹了,我还想多听一会儿呢。”宛如谦虚的笑笑,道:“臣妾只是粗通音律,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你吹吧,我喜欢听。”顺治道。宛如手握竹萧片刻,却没有再吹。顺治道:“我瞧你似有心事。昨天为什么早早便离席而去?”宛如低头注视着手中的萧,把玩着,腼腆道:“我……我不太舒服,也不喜欢吵。”不知为什么,宛如进宫以后每次见到顺治,总是有些不太好意思。顺治听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中有些戚然。两人沉默半晌,顺治才想起来储秀宫的目的,温和道:“承乾宫已经修葺一新,不日便可以搬进去住。你先随我去瞧瞧,好不好?”宛如点了点头。 进了承乾宫,顺治道:“你看,这些花草都是新栽种的,应有尽有。”宛如见满目苍翠欲滴,不觉心情一振。顺治握着她的手,带这她从正殿转入书房,道:“这几间是我命人专门为你布置的书房,架子上的书是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你要什么书,这里都有。”只见这几间房内收拾的与别处不同,竟分别不出间隔来的。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的。一格一格,或有贮书处,或有设鼎处,或安置笔砚处,或供花设瓶、安放盆景处。其格各式各样,或天圆地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璧。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满墙满壁,皆系随依古玩器具之形抠成的槽子。诸如琴、剑、悬瓶、桌屏之类,虽悬于壁,却是与壁相平的。宛如不禁赞叹,“好精致的想法,难为怎么想来的。”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她欣然走到书架旁,拿了卷书翻看了几页,回头向顺治道:“您看过这些书没有?”顺治说看过,又引她到花梨大理石大案前,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和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瓶,插着满满的水晶秋似的白菊。顺治道:“湖笔宣纸,徽砚歙墨,文房四宝都和上书房的一样。这个玉狮子镇纸是唐代的古物,乾清宫有一只,另一只就在这里。我还叫傅以渐刻了一方田黄石印章给你这女才子。”宛如感激道:“您为我费了不少心,我不言谢,谢了就俗了。您以后常来看我写字就好。”顺治笑了笑,道:“我当然会常来的。”他温柔的望着她,“宛如,博果尔的事你能放得下吗?我瞧你这些日子心情都不是很愉悦。”宛如看了顺治一眼,抿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秦始皇焚书坑儒时没想到后世也会有人如此。他烧了我的书也是烧我的心,全成了灰烬。玉林大师说过,做人但求不负我心。博果尔心地单纯,是个好人。我负了她,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不负自己的一颗心,是上天的恩赐,皇上不必为我挂怀。”顺治上前握住她纤细的双手道:“当初我错把你指给了博果尔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好好待你,决不会辜负你的情意。”宛如淡淡一笑,和顺治挽着手走出前殿。 “你满意吗?”顺治问。宛如道:“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顺治莞尔一笑,道:“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宛如道:“假话就是很好很好,臣妾谢主隆恩。真话呢——”她顿了顿,放开顺治的手,走到花丛边,笑道:“我希望这里有个秋千,满洲的格格在娘家的时候,最喜欢在后院荡秋千。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顺治见她笑颜初展,很是欣慰,道:“朕即刻便命人在此处搭建。你过来!”他招招手。宛如站在原地不动,笑问:“您有什么事?”顺治道:“你来呀,来就知道了。”宛如迟疑片刻,终于走过去。顺治把她抱起来,道:“你终于笑啦,我高兴看见你笑。”宛如道:“您一片苦心,臣妾岂有不知。”顺治抱着她一直走到承乾宫墙外的东一长街。宛如道:“您还是放我下来吧。被人瞧见,臣妾可犯了欺君之罪。”顺治道:“不放,瞧见便瞧见,就是要让他们瞧瞧。你何罪之有?”宛如狡黠的笑道:“攀龙附凤呀。”她轻轻搂住顺治的脖子,顺治开心的笑笑,在她额前轻吻了一下。宛如玉颊微红,侧目瞧见不远处站着个人,正是景仁宫主位佟妃。 “您让我下来吧,别累着!”宛如悄悄道。顺治放下她,道:“这儿离乾东五所不远,朕带你去看看朕的儿女们。”宛如顺从的点点头。两人牵着手从佟妃身旁经过,佟妃忙下拜问安。顺治仿佛没看见她,若无其事的走过去。佟妃本想去看儿子玄烨,可乾东五所的嬷嬷不让她进去,回宫路上又见顺治和宛如态度亲密,不禁悲从中来几欲落泪。宛如瞧见她被顺治冷落,心有不忍,轻声道:“皇上——”顺治望着她,等她的下文,她轻轻使了个眼色。顺治会意,便转身向佟妃道:“佟妃,你也来吧!跟朕到乾东五所看孩子去。”佟妃悲喜交集, 分卷阅读24 心中虽有倔强的念头本不想和他们一同去,但毕竟思子心切,便跟着去了乾东五所。 嬷嬷们正照料小阿哥和小格格,见皇帝进来,纷纷下跪。顺治叫他们平身,命人把三阿哥抱过来。玄烨才两岁多一点,十分伶俐可爱。宛如逗逗他,他小小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孩子真是可爱,将来必是有福之人。”佟妃欲上前又未得君命,热切的望着儿子。宛如抱玄烨到她身边,道:“佟妃娘娘您也抱抱玄烨吧!玄烨,叫额娘啊!”玄烨向佟妃伸出小手,佟妃接过去,不知如何疼爱才是。顺治和宛如去看其他的小阿哥和小格格,佟妃满足的抱着儿子逗乐。顺治悄声对宛如道:“以后,咱们的儿女也会这么可爱。”宛如羞涩的垂着眼帘,笑而不语。顺治和宛如临走时,向佟妃道:“朕准你以后每个月来看玄烨一次,但每次不得超过一个时辰。”佟妃欣喜万分忙谢恩,宛如友好的向她微微一笑,她愣在那里,又有些心酸。 宛如虽进了宫,但仍然不能轻易出储秀宫。孝庄太后把久病的太妃接进寿康宫悉心照料,同时吩咐顺治在封妃行礼之前,尽量不要再去储秀宫。于是,香雪便成了宛如和顺治的信使。顺治看过粉红色洒金笺上诗句之后,折起来放到御案上的描金漆匣中。香雪道:“您还有吩咐吗?”顺治道:“这几天宛如的情绪好点了吗?”香雪道:“格格的心情比前些天好多了,不是看书就是习字,这几日总练习柳体和颜体。还叫人回府去拿《多宝塔碑》帖。”顺治听她吐语如珠,不禁有些意外,笑道:“哦,到底是才女的丫鬟,和别人就是不一样。这宫里的丫鬟没几个识字的。”香雪大方道:“奴婢和格格从小一起长大,格格一有兴致就教奴婢读书识字。”顺治道:“你几岁进的鄂硕府?”香雪道:“四岁那年进府,原来是侍侯夫人,后来夫人让奴婢侍侯格格。奴婢的名字还是格格给改的呢!”香雪提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得意。顺治不禁产生了兴趣,问:“你原先叫什么?”香雪道:“奴婢不记得真名了,拐子把我卖到主人家时叫我冬梅。府里原来有个丫鬟叫春梅,格格当时只有五岁,她说冬梅春梅都不好听。于是就把我的名字改为香雪,把春梅改为抱琴。”顺治想想,觉得很是有趣,道:“这么说你是跟着他们一家从杭州来到京中。你家格格可真不是个普通女子,名字改的很雅。” 数日后,正是博果尔的七七丧满,顺治皇帝谴官祭奠襄亲王,同时立董鄂氏为贤妃。此后,宗室内外便称宛如为董鄂妃。 一个月之后,顺治帝谕礼部:奉皇太后谕,晋内大臣鄂硕之女、贤妃董鄂氏为皇贵妃。这样一来,董鄂妃便成了后宫最尊贵的皇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博尔济吉特氏。 顺治对董鄂妃宠爱有加,奇珍异宝赏赐不断,并且命花匠将各地的珍稀花卉移栽到承乾宫,又在宫后殿种了一大片竹子。将承乾宫布置的像宫外富贵人家的别苑,在皇城中独树一帜。怕董鄂妃寂寞,顺治特许她除了贴身侍女香雪外,还可以把几个当年陪嫁到襄王府的嬷嬷全带进宫来。然而,顺治对董鄂妃的专宠,令后宫众妃嫔一片怨声载道。皇后更是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找茬生事。董鄂妃去坤宁宫请安,受到了皇后和与其同族的端妃、恭妃的奚落,还把董鄂妃奉上的茶泼洒到地上。苏嬷嬷得知此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命苏嬷嬷严守此事,不得让皇帝知道。同时,她下了道密旨,命董鄂妃不必再去坤宁宫请安,以免再和皇后发生摩擦。 恰好这时候,皇后的父亲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由科尔沁来京,皇后便到自己父亲那里添油加醋的告状。吴克善心疼女儿,道:“那董鄂妃果真如此难缠?”皇后道:“宫里所有的妃嫔贵人,哪个见了我不是必恭必敬,只有她,得了皇上特许,连跪也不必跪。不跪就不跪,每日晨昏定省总是应该的吧,可她居然也敢不来。还不是仗着皇上宠她!阿玛,您这回一定要替女儿做主。”吴克善摸着浓密的胡须,拧着眉头,“看来我得去拜访一下你姑姑了。”皇后撅着嘴道:“姑妈也真是,怎么会同意皇上封她为皇贵妃。她是半个南蛮子,凭什么与我们博尔济吉特家的女人比肩。况且,她醮夫再嫁,有什么光彩。皇上为了她诏告天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只有册封皇后才应有此殊荣。”吴克善道:“当年你另一个姑姑海兰珠,也是这样独得皇宠,把皇后和庄妃气得要死,也害得先帝英年早逝。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在你身上,我这就进宫去。”皇后达到目的,不禁暗自得意。 慈宁宫暖阁,吴克善和妹妹孝庄太后言谈甚欢。孝庄太后道:“还是家乡的奶茶正宗,我在宫里好些年没喝到这么纯正的奶茶了。还有这酥酪,闻着就透着香。” 吴克善笑道:“京城里样样都好,就是吃不惯这里的羊肉,哪里有咱们家乡的烤全羊那种鲜美的滋味。”孝庄太后笑笑,道:“哥哥,你这次来就多住些日子吧,咱们兄妹也好聚一聚。等过了年再回去也不迟。” 吴克善道:“妹子,你哥哥我是个直肠子,我今天进宫来是有话要同你说说。” 孝庄太后淡然一笑,道:“哥哥必是为了儿女的事,娜依跑去你那里唠叨你了吧!这孩子性子也是太娇纵了。我听说她在坤宁宫里所用的器具,只要有一件不 分卷阅读25 是金器就大发雷霆,我这里还没有这么大排场呢!”吴克善素知孝庄太后的精明睿智,也不兜圈子,直言道:“皇后纵有不是之处,也是你侄女儿,我的宝贝丫头,你得多担待着点。我听说那个董鄂妃很不简单,把皇帝迷得晕头转向,仗着有皇帝撑腰,对皇后很不恭敬。这事你不能不管,宸妃就是前车之鉴啊!”孝庄太后道:“你尽管放心好了,皇后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动摇,只要她自己能坐得正。董鄂妃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宸妃,她要是敢有非分之想,我断断不会容她。福临是宠爱她,但也不至于忘了祖宗家法。孩子们的儿女情长,我虽是他额娘,也不好太干涉。由他去吧,有我在,天塌不下来!”吴克善不好再说什么,孝庄太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扯到了别的事情上。 心心相映 这一日,董鄂妃带着贴身侍女玉穗儿到御花园中散步。一丛丛各色的菊花开的正好,而董鄂妃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玉穗儿道:“娘娘,今儿的事您别往心里去。太后是个慈善人,只要她和您相处长了,会喜欢您的。您进宫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宫里的下人们都夸您是个善人,待人和气。能摊上您这样的主子,是奴才们的福气。”董鄂妃知道她在开解自己,便也略把心放宽。走到延晖阁,董鄂妃道:“我那时在这园子里丢失的帕子,是你捡去的吗?”玉穗儿点头,道:“奴婢把您的手帕儿交给皇上了。”董鄂妃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不一会儿,她又问:“你进宫几年了?”玉穗儿道:“九年。六岁时进的宫。一开始服侍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老是责打奴婢,皇上看奴婢可怜,就把奴婢要了来,作了乾清宫的小答应。现在您进宫了,奴婢伺候您,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董鄂妃看着玉穗儿天真烂漫的样子,清秀的脸上稚气未脱,心想这孩子必是吃了不少苦,才学得如此聪明伶俐、体贴上意。“这地方挺清净,你回去叫香雪把我绣的荷包拿过来。我要在这里坐一会子。”董鄂妃向玉穗儿吩咐道。玉穗儿应了一声就回承乾宫去了。 董鄂妃坐了一会儿没见玉穗儿回来,有些纳闷,便起身张望四周。见不远处一株桂花树枝叶繁茂、清香袭人,忍不住上前细看。她和顺治新婚不久,还穿着大红的锦缎华袍,上绣绚丽的牡丹和栩栩如生的凤凰,衬得她格外娇艳。她正陶醉于醉人的花香,无意中听到了高高低低的花丛里两个小太监的对话声。她本无意去听,但小太监们的闲聊似乎提到了她和皇后。她便站在原地,且听他们说些什么。只听一人道:“若论相貌,以前是景仁宫佟妃拔尖儿。如今皇贵妃进了宫,把佟妃可比了下去。”另一人道:“可不是!我远远瞧见过皇贵妃一次,唉呦,把我愣了半晌,还以为是画画上的仙女儿呢。怨不得皇上爱瞧她,千方百计的……襄亲王本是不该有这段大福,所以老天爷把他收了去。”先一人嘘了一声,道:“不要命了你!吴公公吩咐过,不许提襄亲王,否则就掉脑袋。”后一人道:“没事,咱俩悄悄的说。”先一人道:“说到血统高贵,那还得数中宫。可如今中宫成了冷宫,再高贵也没法子。皇贵妃虽说是半个汉人,可没准将来生个阿哥,皇上能立为太子。到那时候,这宫里可又有热闹瞧了。”后一人压低声音道:“景仁宫那位生了三阿哥,太后欢喜的不得了,皇上倒冷漠得很。将来……” 董鄂妃听到这里便觉毫无兴趣,转身回了延晖阁。 远远的见玉穗儿跑过来,气喘嘘嘘的。“奴婢来迟了,让娘娘久等,请娘娘恕罪。”玉穗儿下拜道。董鄂妃见她左边脸颊通红,奇道:“咦?你的脸怎么肿了?谁打你了吗?”玉穗儿扑通跪下,含泪道:“没有人打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摔的。” 董鄂妃道:“你站起来回话吧!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我瞧你可不象摔的。”玉穗儿流着泪道:“奴婢拿了您的绣活出来,刚到御花园就遇到了皇后和谨贵人。皇后拦住奴婢问话,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奴婢两耳光。” 董鄂妃心里一凉,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不好直接找她麻烦就刁难她宫里的人。沉思半晌,董鄂妃道:“今儿这事,咱们只有吃这哑巴亏,可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后宫又要起纷争。皇后明是打你暗是打我呢,可她是后宫之主,咱们只有息事宁人才是,不要让皇上为这些事操心。以后,你注意着点,看见皇后你就远远躲开。”玉穗儿忙道:“奴婢知道。主子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董鄂妃拉她到身前,望着她道:“我瞧瞧,都肿起来了,皇后下手未免忒狠些。回宫找个冰块敷一敷,不行就去太医院找一贴散瘀的膏药来抹一抹。”玉穗儿忍着痛道:“主子,没事的。奴婢自己有法子。以前老实挨打,什么药膏跌打酒的都齐备着呢。”董鄂妃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老大的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中午,顺治下朝回来在承乾宫暖阁里午睡。九月里的天气反常的燥热,董鄂妃替顺治扇了会风,便到前殿里专心刺绣。太监耷拉吴上前道:“娘娘,谨贵人宫里的翡翠求见。”董鄂妃一怔,随即吩咐让她进来。翡翠跟着耷拉吴走进承乾宫,向董鄂妃拜道:“奴婢翡翠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免礼吧!你有什么事?”董鄂妃问。翡翠道:“主子差奴婢送两瓶药膏给玉穗儿姐姐,说今儿的事委屈了她。 分卷阅读26 主子好生过意不去,只好背地里差奴婢来送药。主子还说,她是个无用之人,帮不了您什么忙,倒给您添了麻烦。她求您替皇后隐瞒着这件事,万一触怒了皇上,只怕又有一场风波。”董鄂妃点点头,轻声道:“皇上在里面呢。你来,咱们外面说。”她和翡翠到了廊下,道:“谨贵人的心意我明白,你替我谢谢她对玉穗儿的关心。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我这边一个字也不会透出去。”翡翠道:“奴婢替主子谢皇贵妃。皇贵妃万福,主子说知道您喜欢花,她托家人从宫外给您找到一盆蝴蝶兰、一盆西洋杜鹃,待会儿就差人给您送过来。”董鄂妃笑道:“替我谢谢谨贵人,请她有空来承乾宫坐坐。”翡翠又行了个礼就走了。 宛如回到暖阁时,顺治已经醒了,正坐在炕桌旁吃果子。顺治边吃边若无其事的问:“都十月了怎么还这么热?玉穗儿那小丫头呢,叫她来给朕扇扇风!”董鄂妃忙道:“您热的话,臣妾来给您扇。玉穗儿早起不舒服,臣妾叫她下去休息了。”“不舒服?昨天不是还好好的,那丫头八成是想偷懒。耷拉吴,去把玉穗儿叫来。”顺治提高声音叫耷拉吴,耷拉吴不敢怠慢,赶紧去找玉穗儿。董鄂妃知道拦不住,看顺治的神色,似乎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只好默不作声。玉穗儿慌慌张张的跑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顺治道:“你把头抬起来!”玉穗儿只好抬头,但仍侧着脸。顺治故意严肃道:“朕叫你抬起头来!”玉穗儿怕惹恼皇上,只好抬头。顺治见她脸上涂着黄褐色的药膏,像戏台上的花脸,不禁有些好笑,笑过之后心里又涌上一口恶气,“你怎么回事,谁打了你?照实说,一个字不许隐瞒更不许撒谎!”玉穗儿怯怯的抬起头偷眼看了看董鄂妃,董鄂妃默许的垂下眼帘。玉穗儿便把御花园中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顺治大怒,把装满果子的水晶盏一推,跌到地上碎成一片片,果子也撒了一地。“她这是冲谁呢!”顺治拍案道,“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上次她打断了永和宫一个常在的腿,我已经饶了她一次。这回决不能轻饶她,她简直欺人太甚。一个皇后不成体统的滥用私刑,叫人忍无可忍。宛如,你别拦我,我要严办她。”顺治下炕刚要走,董鄂妃忙拦住他道:“您不能去!今天这事皇后没有错,统治后宫是她的权力,她会找出成千上万个理由来驳您。别说她打的是玉穗儿,就算打的是臣妾,您也不能严办她。”“难道你以为她打的不是你!只不过她没那个胆到承乾宫来撒野,只好打你的下人逞威风。就算她是皇后,可祖宗还有家法,还有我这个皇帝,轮不到她作威作福。”顺治正在气头上,董鄂妃也劝不住。 玉穗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皇上,您千万别动怒。为奴婢,犯不着。奴婢挨打事小,主子们和睦事大。您今天去坤宁宫不打紧,日后娘娘的日子更难过。”顺治听她话里有话,眉头一皱,道:“这话怎么讲?玉穗儿,你说清楚了。”玉穗儿也顾不上董鄂妃向她使眼色,暗示她别乱说话,如实道:“奴婢不敢说太后她老人家的不是。娘娘自打进宫以来,每日都去慈宁宫请安,太后不见娘娘,娘娘就在宫门外候着,哪一日不是两三个时辰。直到苏嬷嬷出来传话,娘娘才离开,从来不缺了礼数。”顺治坐在炕边上,握着拳头没有发话。董鄂妃道:“这原是臣妾分内之事,孝敬太后是应该的。”玉穗儿又道:“娘娘进宫的日子不长,可其他宫里的主子们哪一个不在明里暗里的嫉恨着娘娘。今天您为奴婢的事和皇后起冲突,皇后自然又把这笔帐算到娘娘头上,必会想方设法的为难娘娘。怎么说,这后宫里娘娘是无依无靠的。”玉穗儿话说的诚挚,董鄂妃的眼睛有些湿润,但仍打断她的话道:“玉穗儿,别说了,下去歇着吧。”玉穗儿跪安之后,顺治眼望着董鄂妃,只见她秀眉微锁,不禁心里一痛,道:“宛如,我倒没想到这些日子你受了这些委屈,你怎么从来不告诉我?” 董鄂妃收起愁容,淡然道:“您国事繁忙,哪能用这些小事烦扰您。皇太后是您的额娘,只要臣妾多尽孝道,她会接受我的。至于娘娘们对臣妾不待见,也是意料中的事。臣妾刚进宫就封为皇贵妃,自然是逾矩的。臣妾自不去招惹她们便是。”顺治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怒火也渐渐平息。 董鄂妃从雕花檀香木匣中把绣好的荷包拿出来,适时的交给顺治,道:“您昨天送给臣妾象征心比金坚的九子金钗和黄金钿盒,臣妾没有东西回报,自己绣了一个香包。”顺治仔细一看,荷包上绣的是并蒂莲,绣的活灵活现,精致万分,似乎隐隐间能闻到莲花莲叶的清香。“这是什么香料,味道好清雅。”顺治不禁好奇的问。董鄂妃抿嘴轻笑,“这不是香料。臣妾知道您不喜欢那些俗香。这是臣妾命人采摘来的荷花瓣和荷叶,晾干之后研成粉末,缝在荷包里。这香味提神醒脑,您批阅奏则累了,就拿出来闻一闻。”顺治看着荷包,道:“知我者,慰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娜依是什么事都和我拧着,我讨厌藏香,她偏要每天都点,弄的坤宁宫里一股怪味。”“皇后喜欢藏香吗,藏香浓郁,闻起来很冲,没有花香那般清淡。臣妾喜欢庭院里那些花草的天然气味,清新又自然。”董鄂妃若有所思的说。顺治拉她坐下,道:“我忙于前 分卷阅读27 朝政事,对你的事疏忽了。以后去皇额娘那里请安,她见你就见,不见你也别候着。你身子本来就弱,在那风口里站着,万一作下病来可不好。” 董鄂妃淡笑道:“臣妾哪有那么娇贵,您因为前朝事多不能在太后膝下承欢,臣妾替您去尽孝心,也是为您分忧。”顺治点点头。 当天晚上,顺治去慈宁宫向孝庄太后请安。母子俩闲聊了一会儿,顺治道:“宛如日日来给您请安,您为什么总不见她?”孝庄太后歪在榻上,冷冷道:“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顺治怕她迁怒董鄂妃,忙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希望皇额娘待宛如好些,她当初进宫来也是您同意了的。她在这宫里无依无靠,我又不能时时都照顾她,尤其在这后宫——”他没有说下去,但孝庄太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闭目道:“难道还有谁敢欺负她不成!如今她地位尊贵,仅次于皇后,哪一宫也不敢得罪她。”顺治气道:“明着当然不敢,暗地里可就难说了。宛如是知书答礼的大家闺秀,自然不会在我面前多说一句别人的不是,只好忍气吞声。” 孝庄太后睁开眼睛,有点半信半疑,顺治便把白天的事告诉她。孝庄太后思忖道:“难为这孩子这般的识大体,宫里要有第二个像她这样省心的,额娘我也可以少操点心。”顺治道:“皇额娘,我们想去南苑住些日子,宫里的事还得您多费心。”孝庄太后点头道:“你倒会躲清净。去吧去吧!额娘知道你朝政繁忙,想散散心。宫里的事有额娘在,你就放心吧。” 顺治和董鄂妃在南苑小住数月。这一日,吴良辅传话说和硕公主孔四贞进宫来见太后,住在慈宁宫,太后派他来请顺治和董鄂妃去慈宁宫。董鄂妃未进宫之前就对顺治和孔四贞之间的传言早有耳闻,今日能见自是万分好奇。顺治也好久没见到孔四贞,于是和董鄂妃匆匆由南苑赶回宫。 到慈宁宫时,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佟妃带着三阿哥玄烨坐在下首,孔四贞和皇后坐在上首。顺治刚跨进门,孔四贞迎上去道:“皇上,你可太不应该了,喜酒也不请我喝一杯。”她和顺治交情非浅,一直你我相称,众人也不以为意。顺治笑道:“怕请不动你呢!”孔四贞笑笑,向董鄂妃下拜,道:“孔四贞给皇贵妃请安。”董鄂妃忙扶起她道:“孔公主请起。”孔四贞个性率真爽朗,拉着董鄂妃的手,打量了她一番,赞道:“早就听说皇贵妃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果然名不虚传。”皇后撇嘴道:“岂止是京里,天下人不知道皇贵妃的人都不多。”董鄂妃一阵尴尬,孔四贞接过话茬,道:“那是自然,皇贵妃不仅是满人的骄傲,也是我们汉人的光荣。”董鄂妃感激的向她微微一笑,孔四贞眨了眨眼。 孝庄太后非常喜欢孔四贞这个义女,一直视她如己出,关心的问:“四丫头,你今年也不小了吧,该聘人家了。”孔四贞凑过去,道:“别说我还不想嫁,就我这样的,哪个贵族公子敢娶?娶回家等于娶了个女大王。”众人闻言都笑起来。孝庄太后笑道:“四丫头这张嘴就是能逗人乐。你是堂堂的和硕公主、一藩之主,等着聘你的人家还不打破头。”孔四贞打趣道:“还没嫁过去就打破了头,嫁过去还不知如何呢。”众人又笑了一场。顺治收起笑容,道:“过两天朕把龚鼎孳和傅以渐叫来说说,让他们留意一下,替四贞妹妹找个如意郎君。”孔四贞脸上微红,笑眼弯弯如月牙。皇后忽然冷笑这插话道:“汉人书里有句诗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皇上难道没读过,何必强人所难,乱点鸳鸯谱。”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孔四贞和顺治的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 董鄂妃看在眼里,心里也渐渐有些明白。佟妃不明就里,笑问:“这么说孔公主曾经有过意中人喽,是哪一家的公子,娶了亲没有——”她话刚说了一半,见孝庄太后向她使眼色便闭了口。孔四贞脸上一红,随即恢复,勉强笑道:“哪有的事,佟妃娘娘别乱猜。我整日舞刀弄枪的,把人都吓跑了。”皇后道:“咱们满人最擅骑射,孔公主这样的性子正中下怀。你以前不是常和皇上去郊外狩猎吗,怎么会把人吓跑呢!”孔四贞听她语带讥讽,矛头似乎指向的又是顺治,不好再言语。顺治越听越怒,向皇后道:“够了!你不开口也没有人把你当哑巴。”“怎么,臣妾连说话的自由也没有了吗!”皇后不甘示弱,和顺治针锋相对。顺治气怒攻心,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谁给你的胆子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跪下!”皇后没料到顺治会生这么大的气,吓了一跳,但又不肯在人前失了面子,转而向太后叫了一声,“姑姑!”孝庄太后眼皮也没抬,道:“皇帝的话你没听到吗,还要我再重复一遍?”皇后又羞又怒,只得跪下去。众人见皇后下跪,心里各有滋味。顺治哼了一声就走了,心里痛快的不得了。董鄂妃悄悄向孔四贞道:“妹妹,待会儿到承乾宫用午膳吧,我亲自下厨为你做几道素菜。”孔四贞点点头答应了。 众人退下去之后,孝庄太后对孔四贞道:“今儿这事不是冲你的,别往心里去。娜依那丫头不知分寸,该给她个教训。”孔四贞道:“皇上谦让仁和,皇贵妃温柔娴淑,是难得的人中龙凤。您有这样的佳儿佳妇是福气啊。”孝庄太后道:“可不是呢,董鄂妃 分卷阅读28 是个百里挑一的好人儿,是这宫里福临唯一上心的人。只盼她能辅佐皇帝左右,不仅仅是福临之福也是大清之福。”孔四贞点头赞同道:“是啊,皇上难得个可心的人。”孝庄太后握着她的手,轻轻叹道:“只可惜委屈了你呀!当初为了巩固满蒙联姻,不得不让皇帝另立皇后。”孔四贞淡然一笑,道:“您说哪儿的话,我不和您亲闺女一样。汉人女子里哪一个也没我这么大的福气。”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唏嘘不已。 孔四贞到承乾宫时,承乾宫暖阁里已经摆了一桌酒席。等顺治也到之后,三人都入了座。孔四贞望着一桌精致的菜肴,赞道:“菜式好清雅,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增。”董鄂妃殷勤替二人把盏,道:“妹妹,你尝尝,这几道都是用汉人的法子做的素菜。”孔四贞见有个青花瓷盘中里一边是青豆糊,一边是粟米糊,中间隔开,青豆糊那边点了一滴粟米糊,粟米糊那边点了一滴青豆糊,形成了太极图案,黄绿相间,煞是好看。“这菜真中看,可有名字没有?”孔四贞问。董鄂妃道:“叫太极两仪。”孔四贞点头道:“名字起的也巧。”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豆腐羹,由衷赞道:“好鲜呀,这是什么汤,味道真好。”董鄂妃笑道:“先把豆腐切成小块,用麻油拌好填在金华火腿中,用文火一起蒸着,等豆腐入味后,再把火腿弃去不用。”孔四贞笑道:“难得你手艺这么好。”“只是些家常小菜。”董鄂妃谦虚的笑笑。孔四贞道:“你的家常小菜比那御膳房的宴席还好呢!皇上可有口福了,皇贵妃的厨艺一流。”顺治笑道:“还是你面子大,宛如这才是头一次下厨呢。”“真的吗?那我可得多吃点。这酒也不错,不象宫里的玉泉酒,日饮千杯不醉,无味至极!不如今天咱们三人不醉不归。”孔四贞的豪爽不输给须眉男子。董鄂妃忙道:“这梨花白虽然甘芳清冽、香沁肌骨,但味厚而浓,饮多了会沉醉终日,不可多饮啊。”顺治笑道:“你随她喝去,大不了再去坤宁宫闹一场。”孔四贞一听这话,笑的差点把口中酒喷出来,道:“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么。”董鄂妃听他们说的热闹,忍不住好奇的问,“看来妹妹曾有酒后壮举,我到想一听。”孔四贞微笑不语。 顺治边向董鄂妃讲述,边回想当年的情景,“那一年端午,大家一道陪太后用膳。皇后夸耀她家乡科尔沁的女子骑马打猎,样样不输给男子。言外之意就是讥笑汉人女子只会待在闺房里刺绣,四贞妹妹不服气,便和她争辩起来。结果两人越说火越大,闹的差点要去比武。”顺治想起往事,觉得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孔四贞接着道:“皇后瞧不起我们汉人,我就是要找她比划比划。谁知道她是个输不起便耍赖的人,我那天恰好又吃多了酒,晕晕乎乎就闯到了坤宁宫去。结果皇太后罚我在慈宁宫佛堂里面壁思过三日,要不是皇帝哥哥替我求情,我得跪十日。”说到此处,孔四贞心中顿生伤感,连笑容也变得有些惆怅起来。好在她心胸开阔,不一会便已恢复常态。三人把酒言欢,相谈甚得。 席散之后,董鄂妃服侍顺治在西暖阁小憩。顺治问:“今天这酒你从哪儿得来的?真是难得的好酒。”董鄂妃道:“您也觉得好吗?那您得感谢一个人。”“谁?你阿玛还是安亲王?”顺治好奇的问。董鄂妃摇头,神秘的笑笑,“您猜的不对,酒是永寿宫恪妃的父亲从杭州带回来的,共有五坛。恪妃差人送来两坛,臣妾今天是借花献佛。”顺治道:“恪妃常到承乾宫来吗?”董鄂妃不好说她惧怕皇后不敢来承乾宫,只得掩饰道:“她来过一回,人倒是娇俏可爱,只是内向羞涩。陛下有空的时候不妨去永寿宫看看她。”顺治未置可否,不一会便睡着了。董鄂妃因为和孔四贞约好了要去御花园中走走,不能亲自照顾顺治,便吩咐耷拉吴和玉穗儿悉心看护,暖阁里不可太热,以免顺治酒力得不到彻底发散。 董鄂妃和孔四贞在御花园中散步,走到降雪轩中坐下。孔四贞道:“没进京之前,听到不少关于你和皇上的传闻,我早想见见你。今日得见,我总算放下心来。皇上有你陪在身边,真是一大幸事。”董鄂妃道:“能服侍皇上也是我的福气。”孔四贞点点头,道:“皇贵妃性情随和,恰好弥补皇上急燥之不足。”董鄂妃道:“你我年纪相仿,妹妹叫我宛如吧!”孔四贞叫了一声,“宛如——,这名字倒好像汉人的名字。”董鄂妃道:“太后也这么说。”孔四贞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其实这天下早已是满人的天下,汉人是没有地位的。”董鄂妃道:“妹妹何必伤感,你这次进京就别回广西了,留在宫里吧。皇上不会亏待了姐姐的。”孔四贞道:“皇恩已然浩荡,我早就别无他求了。今天皇后的话未免过分,我和皇上早已是前尘往事,你别多心啊!”董鄂妃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拈酸吃醋。我是真心和妹妹说,西南潮湿贫瘠又多瘴气,实在不是好去处。妹妹留在京里,彼此好有个照应。太后和皇上也可以了却一桩心事。”孔四贞笑了,“你瞧我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是能待在深宫里的吗?这里总归不是我的家,皇上和太后的相待之情只怕我这一辈子也报不了。宛如,你是个好心性的,今后皇上也只能靠你照顾了。皇后自不必说,佟妃心太重,淑妃粗枝大叶, 分卷阅读29 谨贵人又太听皇后摆布了,也只有你能体贴上意,是皇上的贴心人。我看皇后总归不成个体统,废后是迟早的事。将来你统率后宫,是皇上的贤内助。”“我可不敢!妹妹,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董鄂妃压低声音,四处看看。孔四贞满不在乎,道:“那可不一定,世事如棋局局新,除了你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董鄂妃道:“我早就知足了,皇上为了我已经得罪了宗室亲贵和后宫众妃,我怎么敢再有奢求呢。以我这样的身份,是不应有非分之想的。”孔四贞笑道:“武则天怎么做了女皇帝呢,不也是史无前例的吗!你怎么啦,你高贵宁静、贤惠识礼,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妹妹,你别取笑我啦!”董鄂妃微笑道。孔四贞道:“太后是女中丈夫,她心里是很赏识你的。只不过碍于宫里的蒙古后妃,不能对你太亲近,你得多体谅她。”董鄂妃点点头。孔四贞又道:“皇上心怀天下,年少有为,是难得的英明君主。只是天下初定,国事纷繁,今后的每一步都会很难。太后睿智过人,却未必是好母亲,只怕将来母子离心,能在其中化解的,非你莫属。”董鄂妃道:“我自当谨记妹妹今日之言,倾尽全力维护太后和皇上的母子之情。”孔四贞点点头,沉默了半晌。 她们说话的时候,另一对母女从御花园深处散步过来。佟妃语带厌烦的说:“额娘,您就别说了。”佟夫人不依不饶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我就不信董鄂妃那狐媚子能寸步不离的跟着皇上?你就是不为自己也得为你儿子玄烨想想啊,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别人夺了你的地位!”佟妃皱眉,扯着柳枝,道:“不是我不想争,是没法争。皇上除了承乾宫哪一宫也不去,前儿为了皇后打了皇贵妃的宫女两耳光,当着众人的面叫皇后下跪,太后都没法子管。万一我跑去乾清宫邀宠不成,反触怒了皇上,以后我们母子俩的更没法过。”佟夫人惊讶不已,道:“帝后不和早有耳闻,没想到会闹成这样。那董鄂妃也不知是怎样个狐媚法,把皇上迷的晕头转向,我倒想会会她。”佟妃撇撇嘴道:“人家是皇上的心肝宝贝,您哪有机会见她。”佟夫人道:“所以说汉人女子个个都是狐狸精,祸害了大明朝不说,又来祸害咱们。鄂硕那窝囊废倒养了好女儿。”佟妃嗔道:“额娘,瞧您说话也不留神。我阿玛不也是汉臣,我也是半个汉人,您不是连我也骂上了。”“你不一样,你是我生的。”佟夫人满不在乎的说。佟妃思忖道:“皇上喜欢汉女倒是由来已久。我今天才知道我进宫之前,似乎还要早,在皇上和皇后大婚之前,皇上已经有了中意的情人,就是个地道的汉人。”“谁啊?”佟夫人好奇的问。“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和硕公主孔四贞啊,额娘应该知道。当年要不是太后从中阻拦,皇后早就是她了。”佟妃悄悄告诉她母亲当天发生的事。 两人说话间和董鄂妃她们打了个照面。佟妃上前行礼道:“景仁宫主位佟佳氏给皇贵妃请安。”“同安!这位是佟夫人吧?”董鄂妃问佟妃。佟夫人正打量着董鄂妃,冷不丁听他问起自己,忙上前自报家门。“臣妾汉军旗固山额真佟图赖之妻,拜见皇贵妃,拜见——”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孔四贞,望着她顿了一下。董鄂妃会意,笑道:“佟夫人,这位是和硕公主。”佟夫人给孔四贞请安,四人寒暄了几句便各自走开。 佟夫人私下里悄悄向佟妃道:“你瞧人家多会来事儿,和皇上的旧相好打得火热。谁也派不了她的不是,还落了个贤惠的好名声。你以后多学着点,女人啊,光脸蛋漂亮不顶事,还得多动动脑子。这样才留得住男人。皇上如今虽宠着她,未必就是个长性儿的,你有玄烨你怕什么,还有你舅舅简亲王。只要你在宫里眼皮子活跳点,不怕将来没有翻身的一天。到那时候,十个狐媚子也不是你的对手。”佟妃闻言并不言语,只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鹅卵石路,心想孔四贞和董鄂妃怎么会那么亲密,这两人分明是情敌才是,董鄂妃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佟夫人想的却是如何让自己的外孙玄烨博得皇太后的好感。 孔四贞在京城一直过完年才走。临行时,顺治和董鄂妃一直送她到永定门外。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两人遥望着孔四贞的车辇渐行渐远,心里颇为惆怅。“四贞妹妹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董鄂妃眼圈红红的。顺治长叹一声,“她是个有主意的人,就随她去了吧,勉强留她在京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董鄂妃点点头,道:“四贞妹妹性子豪迈,非寻常女儿家可比。但愿她得遇仁人君子,结一段善缘。”侍卫掉转马车,两人返回皇宫。 情有独钟 三月里的一天,董鄂妃正在承乾宫书房里写字,耷拉吴进来回报,说是顺治请她去养心殿。董鄂妃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养心殿里早已摆好一桌酒席,顺治正颇有兴致的和董鄂妃之父鄂硕聊天。鄂硕恭谨的坐在那里,见董鄂妃进来忙下拜道:“臣鄂硕参见皇贵妃。”“阿玛,您这么多礼干什么!”董鄂妃扶她父亲起来。顺治道:“你不必拘礼,今天是家宴,只有我们三人。因今日恰是宛如生辰,所以朕请你进宫来和宛如叙叙父女之情。”董鄂妃没想到顺治还记得她的生辰 分卷阅读30 ,心存感激,刚要谢恩,顺治向她微微一笑,道:“不用谢恩啦,今天没有君臣之礼,只有翁婿、父女、夫妻,咱们闲话家常就好。”董鄂妃欣然一笑,替他二人到酒。鄂硕向来谦让温和,皇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总是悬着的,席过一半,才渐渐放松了一点。 席散后,顺治道:“朕要去乾清宫见一班朝臣,你们父女难得相见,就在这里多谈一会儿。朕吩咐奴才们不让外人进来。”顺治走后,鄂硕道:“宛如,今天我方才信了外界传言。皇上对你果然是皇恩浩荡。这我也就放心了。”董鄂妃道:“阿玛没事多到宫里走动,我一个人在宫里,有时候也怪冷清的。”鄂硕道:“宫里的人对你都好吗?皇太后对你怎样?”董鄂妃道:“都很好,女儿知道分寸进退,从不敢有半点差池。人人都对我很好,阿玛不用替我担心。倒是您自个儿得保重身子,我瞧您气色可不大好。”鄂硕叹了口气,道:“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为父日夜悬心。”董鄂妃想起远嫁的姐姐思雅,便问:“姐姐可有家信送来?”鄂硕道:“有啊。你姐姐常托人带信回来。她性子爽朗,我倒不十分担心她。反倒是你,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有个什么委屈好歹,我也没法子。”董鄂妃宽慰他,“您不用担心,凡事有皇上呢。他处处照顾我。”鄂硕叹道:“皇上独宠你一个妃子,朝臣们议论纷纷不说,其他后妃的家眷们没一个不骂你的。我那一日——那一日下朝时遇见太妃,她也没给我好脸色看。你在宫里,只怕也受了不少苦楚。”董鄂妃黯然道:“再过几天清明,皇上准我去太妃府上探望,到时候我去看看她。总之……这事……”她说不下去,鄂硕心里有数,也就不提。 送走鄂硕,董鄂妃独自回到承乾宫。案上的墨已经干了,她倒了水上去磨墨,边磨边愣神,提起笔写了首苏轼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她默念着,心神有些不宁。“写什么?”顺治的身影一闪,已走进门来。他看了看董鄂妃的字,道:“噢,是东坡先生的《定风波》。一蓑烟雨任平生,好词!境界也好,东坡先生的词里我最偏爱这一句。”“臣妾也是。”董鄂妃放下毛笔。“宛如,你的字比我好,画也画的传神,不愧是名师高徒。有空我倒想见见那个吕之悦。”顺治赞道。董鄂妃拿起案上的玉狮子镇纸压住纸页,道:“您也写几个字,我很少有机会看到您的字。”顺治提起笔,想了想,边写边道:“我也写首苏词。”他写的是苏轼悼念亡妻的《江城子》。董鄂妃感怀道:“这首词最是哀伤,我第一次听到这首词是听我阿玛念的。阿玛念一次哭一次。他说这首词最能表达他对我额娘的思念之情。”她幽幽叹了口气。顺治怕她忧心,道:“我走之后,你和你阿玛又说了些什么?”董鄂妃忍住伤感,道:“阿玛说思雅姐姐生了对双生儿子。”顺治一喜,道:“这倒是件喜事,你阿玛同时抱了两个外孙。”董鄂妃道:“臣妾想给姐姐送份贺礼,劳烦陛下派人送到察哈尔去。”顺治道:“这事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叫内务府差人去办。”董鄂妃行了个礼,道:“谢陛下!今天陛下召臣妾父亲进宫来见,了却臣妾多日心愿,臣妾叩谢皇恩!”顺治道:“我说过不必谢恩,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陛下总有新奇事物,臣妾猜不出。”董鄂妃摇摇头笑道。顺治叫小太监把鸟拿进来,道:“安亲王福晋派人送了只鹦鹉给你,说是给你解解闷。你看好不好?”顺治命人把鸟挂在廊下,那鹦鹉忽然说了一句,“皇贵妃吉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惟妙惟肖的声音让众人忍俊不禁。 数日之后,顺治下朝回承乾宫,见正殿只有几个太监宫女打扫,惟独不见董鄂妃和香雪。他有些诧异,问玉穗儿,“皇贵妃呢?”玉穗儿道:“娘娘去了懿靖太妃府上,已去了一个多时辰。”顺治这才想起今日是清明。离开承乾宫去慈宁宫,孝庄皇太后正亲自修剪她种的那些花草,见顺治进来,道:“宛如还没有回来吗?”顺治道:“您知道她出宫的事?”孝庄皇太后道:“我当然知道,她出宫前来慈宁宫请安,说要去拜祭先夫。”顺治道:“是我准她去的。” 孝庄皇太后修剪着花枝花叶,道:“今儿是清明,她当然得去。即便是改了嫁,也始终当过太妃的儿媳,博果尔毕竟是她的前夫。”顺治默然不语。孝庄皇太后睨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是怕她去太妃府上吃亏。我早想到这一点,所以派了苏嬷嬷和吴良辅跟着她去。有他们两人在,太妃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顺治这才眉头稍展,“还是皇额娘想的周到。”孝庄皇太后坐到软榻上,倚着五色湘绣枕头,道:“难为这孩子重轻重义,博果尔原是配不上她的,所以先自折了寿。太妃老来丧子,景况可怜。我已经派人去接她进宫来再住些日子。”顺治点点头,“您说的是。” 回宫后,仍不见董鄂妃回来,顺治这才有些着急。他坐立不安的在承乾宫前厅踱着步,既担心又焦急。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下去,叫耷拉吴备便服和马车出宫。耷拉吴道:“已经上灯了,您还要出宫啊?”顺治道:“朕要去太妃府上看看。”耷拉吴面有难色,吞吞吐吐道:“您这时候去……恐怕不太好……娘 分卷阅读31 娘很快就会回来,您去了反而……这样吧,奴才替您去跑一趟,接娘娘回来。”顺治沉吟片刻,说了句也好,就同意了。董鄂妃回来时,眼睛又红又肿,下拜道:“臣妾回来晚了,让皇上担心,请皇上恕罪。”顺治忙道:“太妃府上出了什么事吗?” 董鄂妃道:“太妃忆子心切,卧病在床。臣妾在床前服侍了她一会儿。”顺治看着她,道:“你哭过了吗,怎么眼睛又红又肿的。”董鄂妃摇摇头,没言语,就换衣服去了。香雪在一旁似乎有些忿忿的想说话,又没敢说出口。顺治注意到这一点,向其余人道:“你们都先退下去吧。香雪,你来,朕有话问你。”香雪顺从的跟着进了承乾宫暖阁。 顺治坐在炕边上,问香雪道:“你和皇贵妃去拜祭襄亲王,太妃对你们说了什么没有?”香雪道:“太妃躺在床上,一个劲儿的叫格格走,说不用假惺惺的。还说格格克死了襄亲王又来克她,将来还得——”她不敢说下去。顺治知道太妃会说出怎样刻薄的话,接话道:“将来还会克死我是不是,就知道她没好话。”董鄂妃道:“您别怪罪太妃,她也——怪可怜的。”顺治道:“太妃的性子我了解,她必是用种种恶毒言语来骂你、羞辱你、诅咒我,她巴不得我们都死了替她儿子偿命。可咱们偏要好好活着,给她看看。”董鄂妃道:“太妃只是伤心过度才说了过分的话,您不用和她计较。”顺治叫香雪下去,握着董鄂妃的手,道:“宛如,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太妃府上。她的府里阴气太重了,怨气也太重了。要祭奠博果尔,你就去碧云寺为他立个牌位。太妃那里,还是不去的好。”董鄂妃点点头,道:“臣妾知道了,其实太后也是这个意思。为博果尔立牌位倒没有必要,臣妾如今已是皇上的人,以后博果尔祭日只要到佛前为他上柱香便可。”顺治同意了,两人相拥久久无言。 这一日,顺治和几位朝廷重臣在乾清宫议事。索尼道:“这次三位汉王进京面圣,是我朝入关以来头一次召见汉王,造次不得。三位汉王此番都是携带家眷入京接受诰封,皇上决定了让哪宫主位参加御宴了吗?”顺治心里早有盘算,但没有立刻表态。苏克萨哈进言道:“照规矩,理应是中宫皇后出席。”顺治哼了一声,道:“这回见的是汉臣,又不是蒙古人。”螯拜最善察言观色,他一看顺治脸色,便已揣度出圣意,于是道:“皇上认为由哪宫娘娘去合适?”顺治沉吟片刻,道:“依朕之见,该是皇贵妃和佟妃。”他有意看了简亲王济度一眼,见他诧异的神色,知道他是为佟妃受宠若惊。大学士王熙道:“皇贵妃和佟妃的家里都和汉人沾亲带故,如由她们二位出席,的确可以笼络三位汉王。”巽亲王却专门和顺治唱反调,他阴阳怪气道:“人家吴三桂和尚可喜带的可都是正牌的嫡妃,咱这边怎么着也得是皇后才压得住阵啊!”顺治瞥了他一眼。简亲王一反常态的站在顺治一边,道:“巽亲王这话差异,皇贵妃和佟妃都是半个汉人,汉人见了她们,只会觉得亲切。”众臣见他也这么说,便不再提出异议,顺治于是下了道旨。 皇后知道这件事之后,跑到孝庄皇太后面前哭闹,说皇帝存心让它下不了台。孝庄太后道:“你该争的争,不该争的也争。难怪皇帝不喜欢你。董鄂妃和佟妃的娘家和汉人有渊源,安排她们接见三位汉王是有道理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大体!”皇后泣道:“您没看出来吗,皇上就是存心让那个狐媚子出风头。凭她再大,也大不过我这个皇后去,凭什么舍中宫而重侧妃。”孝庄太后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道:“中宫不会做人,有什么资格处处托大。中宫的位子不是为你一个人设的,不要以为别人就坐不得。”皇后闻言大惊,以为孝庄太后在暗示她什么,哭道:“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皇上要废我不成。”孝庄太后冷笑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废你十次也够了。皇帝给你留了面子了,是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皇后委屈道:“我是您的亲侄女,难道您眼睁睁的看那个狐媚子骑到我头上。姑姑——”“没有人要骑到你头上,只要你恪守本分,谁也不会动你!”孝庄太后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顿了顿又道:“你以后不要开口闭口的狐媚子!都是皇帝的女人,她是狐媚子,那皇帝是什么!你这性情,和人家比差远了。记住,宫里的女人要知道本分,你要是自己找茬生事,任谁也救不了你。”皇后红着眼睛,极不服气的默然听着。 三位汉王进宫当日,顺治在太和殿接见了他们,并正式给三位汉王嫡妃诰封。在乾清宫正殿,董鄂妃和佟妃分坐顺治左右两侧。她穿着最隆重的皇贵妃朝服,神态高贵端庄,女眷们莫不折服于她的非凡气度。董鄂妃对吴三桂的品行并不欣赏,只微笑着坐在一旁。正式朝仪结束后,女眷们转移到乾清宫偏厅。董鄂妃和佟妃陪着几位王妃说话。佟妃道:“几位王妃还住的惯吗?”靖南王妃道:“住的惯。京城繁华,应有尽有,比地处偏僻的云贵强多了。”董鄂妃道:“你们要是喜欢,不妨多住些日子。三位汉王是大清朝的功臣,此次进京谒见,更是万民表率。”平南王妃道:“皇贵妃娘娘亲切和蔼,佟妃娘娘平易近人,不愧是有咱们汉人的血统。”佟妃道:“这也是沐主隆恩。” 分卷阅读32 这时,吴良辅进来请她们去暖阁出席御宴。吴三桂等人见顺治赐宴,两位最得宠的娘娘陪宴,足见对他们的重视,心里均十分高兴。吴三桂举杯道:“臣等不才,蒙皇上不弃封为异姓王,臣等心里不胜感激。今日,臣代表万千汉人敬皇贵妃和佟妃两位娘娘。”董鄂妃和佟妃回敬了一杯。一时间,暖阁里热闹非凡。 席散后,董鄂妃和佟妃各自回宫换下朝服,换上了簇新的旗装,去慈宁宫拜见太后。三位汉王妃都在,众人热热闹闹的去往御花园赏花。晚上,慈宁宫里也赐了宴接待三位汉王和王妃,董鄂妃和佟妃仍在旁作陪。吴三桂等人出宫后,董鄂妃先自回了承乾宫,劳累了一天,她早就想休息了。顺治和佟妃却在慈宁宫里陪孝庄太后说话。苏嬷嬷进殿说太妃来了,孝庄太后便跟着去看看。慈宁宫里只剩下顺治和佟妃。顺治惦念董鄂妃,刚想起身离开,见佟妃满怀期望之色,便道:“玄烨最近听话吗?”“听话。”佟妃回道。顺治踱了几步,找不出什么话题,只好又道:“你父亲身体可有好转?”佟妃道:“托您的福,已经大安了。”顺治再没什么可说,一只脚已经跨出了慈宁宫大门。佟妃上前哀道:“您心里当真一点也没有妾妃了吗?”顺治愣了一下,道:“你不会明白的。”佟妃眼圈一红,泫然有泪,“妾妃知道以往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惹您生气。求您看在玄烨份上,既往不咎。”顺治叹了口气,道:“以往的事多说无益。你是玄烨的额娘,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要好好的教导这孩子。”佟妃道:“妾妃刚怀这孩子的时候,您也这么说来着。您还说要亲自教他读书写字。”顺治心里一痛,叹道:“佟妃啊,委屈了你,可我身不由己,你明白吗?”佟妃垂泪道:“您对我一点情意也不留了吗?”顺治侧着脸,道:“我对你,对谨贵人、对淑妃,亲情是有的,愧意也是有的。惟独这情意二字,已经全给了宛如。诗人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就是我对宛如的心意。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言尽于此。宛如和我历尽磨难,我不想有负于她。”他转身离开慈宁宫,佟妃追至门外,抚窗垂泪。 董鄂妃没想到顺治会来,已经睡下了。听到耷拉吴传话,才急忙披了件衣服下地。她叫来宫女侍侯顺治漱洗,自己则亲自服侍他更衣。“我以为您今晚不会来呢!”董鄂妃铺被褥时说。顺治道:“今天我倦了,不想再看奏折。你们今天和三位王妃说了些什么呀?”董鄂妃道:“无非是些客套话。可我看平西王妃总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顺治笑了笑,道:“这恐怕还得牵扯到那桩公案。我听洪承畴提过,吴三桂封王之后,虽然有正妃,可陈圆圆一直住在王府里。这次北上,原想带她同来,是平西王妃从中阻拦,才没有成行。”董鄂妃道:“汉人最重礼数,妻妾长幼之分是很严明的。”顺治道:“我们满人不重长幼,立嗣求贤而不求长。否则的话,论长论贵也轮不到我当皇帝。”董鄂妃道:“先帝十一子,没有一个及得上您的才智。”顺治道:“我的两个儿子年纪尚幼,尚不可辨贤愚。不知将来哪一个能成器。”董鄂妃道:“来日方长,阿哥们都要受督导磨练才行。” 顺治倚着绣缎软枕沉思半晌,道:“有件事我和安亲王、龚鼎孳等人商议了好些天,总没能下决心去办。你帮我想想,可行不可行。”董鄂妃淡然一笑,道:“陛下放着现成的军师不去问,怎么反而来问我。我于朝政一窍不通。”顺治道:“这事说是国事其实也是家事,我想的周全了才好去问皇额娘。”董鄂妃奇道:“何事令您这等为难?”顺治道:“你还记得建宁公主吧!她是先帝幼女,自幼便跟着皇额娘,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董鄂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您想把公主许配给谁家的公子?”顺治道:“把她许给平西王世子吴应熊,你觉得可好?”董鄂妃吃了一惊,道:“您的用意自然是深远,前朝也有成功的典范,可是本朝尚无公主下嫁外族的先例。先祖早有遗训,满汉不通婚。”顺治道:“是啊,这件事不比我当初立石申的女儿为恪妃。所以我才举棋不定。按说联姻历来是皇家通行的做法,只是宗室里那些人未必能理解。”董鄂妃道:“建宁公主和您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嫡亲的皇妹,太后必要替她找个好人家。如今平西王世子质居京中,公主不必远嫁,也是好事。”顺治道:“你也觉得这桩婚事可行吗?” 董鄂妃沉吟道:“与皇族联姻是对臣下莫大的荣宠。如今天下初定,西南多有盗匪出没,吴三桂镇守云贵,握有重兵,是汉王之首。您将公主下嫁到吴家,一来可以昭显您的皇恩,二来……”她说到这里便停下来,顺治笑笑,道:“你啊,真是女中诸葛,假以时日便是皇额娘第二。”董鄂妃忙道:“臣妾不敢当。”顺治背着手踱步,道:“你猜的没错,我的用意当然不止是笼络吴三桂,还是想安排可靠的人在吴家,和宫里互通音讯。吴三桂他们虽然已经归附大清,却始终是汉人,难保他日不起二心,总是要提防才是。”董鄂妃点头附和,道:“您的顾虑不无道理。趁着吴三桂在京里,不如您明日就去和太后说说这门亲事。她老人家远见卓识,非寻常人可比,必会理解您的苦心。”顺治 分卷阅读33 道:“只不知建宁是否愿意。”董鄂妃笑道:“这就要看您和太后怎么说了。”两人又商议了一会,便吹熄了灯睡下。 佟妃回到景仁宫,回味着顺治的话,又是伤心又是懊恼又是绝望,断断续续的哭了一夜,直到天色发白才渐渐睡着。皇后在坤宁宫指天怨地的骂了半宿,越想越恨,越想越妒。 夏天过去了,秋意包围了整个皇城。承乾宫中桂花开的正好,香飘云外。玉穗儿和香雪拿着剪刀剪了几枝插瓶,董鄂妃道:“这花开的真好,我给皇上的养心殿送几枝去。”玉穗儿道:“娘娘,您歇着,让奴婢去吧!”董鄂妃轻摇下头,淡笑道:“没事儿,我还想出去走走呢。”顺治不在养心殿,只有几个太监在打扫,见董鄂妃进来忙下跪。“平身吧!”董鄂妃走进殿内,四处望了望,才找到一个五色彩绘瓷瓶把花插好。转身望去,见御案侧面墙上挂着张仕女图。画中人是身着素净旗装的满族女子,簪花绣袍,清秀端庄,正是董鄂妃自己的全身画像。那大概是他初进宫顺治亲手所绘,一直挂在养心殿内。董鄂妃抿嘴微笑,就离开了。 顺治从乾清宫回来后,闻到殿内阵阵桂花香气,随口道:“这花儿真香,是谁送来的?”小太监忙道:“是皇贵妃,娘娘来过又走了。”顺治看了看花,又看了看墙上仕女图,忽然生出了一股兴致。他来到承乾宫,对董鄂妃道:“宛如,咱们出宫去香山走走吧。王熙说现在到香山赏红叶正是时候。”董鄂妃拍手道:“好啊,臣妾进宫这么久,也早想出宫走走啦!”用过午膳之后,两人换上便服,太监们早已备好马车,两人悄悄乘车出了城。在香山上,顺治望着漫山的红叶,赞道:“果然是霜叶红于二月花。”董鄂妃和他相视而笑,感怀道:“我想起西厢的几句唱词,‘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您看,那群大雁。”顺治闻言望去,果真天空中有一行大雁飞过。他若有所思,道:“宛如,你想回南方吗?回你额娘的家乡江南。”董鄂妃淡淡一笑,道:“您放我回去我就回去。”顺治道:“明年吧,明年我和你一同去江南巡游。”董鄂妃听闻此言,不由得充满了憧憬。 从香山下来,两人游兴未尽,索性骑上侍卫们的马在城中闲逛。路人瞧来,只以为他们是一对服饰华贵的少年夫妇,决不会想到是皇帝和贵妃。董鄂妃道:“您吃过六必居的酱菜吗?”顺治摇摇头,董鄂妃笑道:“百姓家吃的东西,也难怪您不知道。我也只吃过一次,咱们去尝尝如何?”顺治一时来了兴致,在她的提议下,两人去了好几家京城有名的老字号。顺治道:“宫外的东西,比宫里的好吃多了。”董鄂妃道:“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点新鲜的,您自然觉得好。”顺治笑道:“我是觉得和你同席而坐,吃什么倒是其次了。”董鄂妃道:“我常伴您左右,这些不在话下。您何不让大臣们也有和您同席进食的机会呢!一来让他们常得您的笑颜感念恩惠,二来可以于席间亲密君臣关系。”顺治推行汉化政策,与保守的满大臣之间关系常常很紧张,董鄂妃有所耳闻,不失时机向其进言,以缓解双方关系。顺治道:“你的话不无道理,我和汉臣关系越近就越来越远离满臣。”董鄂妃温婉劝道:“满臣汉臣好比人的双腿,只有双腿齐用力才可健步如飞。您英明睿智,道理自是明白不过。”顺治点点头。 两人在一家茶楼听戏,恰好遇见了便服打扮的大学士傅以渐和王熙等人。傅以渐等人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皇帝,一惊之下,便要下拜。董鄂妃暗中向傅以渐等人摆摆手,他们便只向两人恭谨的作了个揖。董鄂妃道:“公子,这出戏好生无趣,咱们走吧。”顺治向傅以渐笑道:“傅先生,我们先走一步。你们安心看戏便是。”直到他们离开,傅以渐等人才敢抬头,松了口气。 在棋盘街的一家古玩店,董鄂妃看中了一把折扇。店主不失时机道:“您瞧见了没,这可是唐寅的真迹。这上面还有他的印呢。”董鄂妃观扇不语,顺治道:“你开个价吧!”店主讪笑道:“一看您就是个贵人,必是世家子弟。我也不敢乱出价,一百两怎么样?”顺治刚要答话,董鄂妃笑道:“一百两?十两也不值呢,分明是假的。”店主不认账,道:“怎么会是假的呢。实话说吧,这是我从扬州买回来的,八十两呢,再加上车马费,才赚您不到二十两。”董鄂妃胸有成竹的摇摇头道:“这题字可不是唐伯虎的字。但这画倒好的很,清雅的竹石,很有风味。”顺治从衣襟上解下块玉佩,给店主道:“这个够了吧?宛如,咱们走。”董鄂妃见顺治居然用玉佩换一把扇子,吃了一惊,顺治向她笑笑,她便跟着出了古玩店。那店主识货,喜滋滋的把玉佩收了起来,知道捡了个大便宜。董鄂妃向顺治道:“这扇子分明不是唐寅的真迹,您不会看不出来呀!”顺治道:“虽不是唐寅亲笔,但画画之人却也画出了竹石的风骨。也许是没有名气才假托唐寅之名。既然你喜欢,买下也无妨。那玉佩宫里到处都是,反倒不如这扇子别致。”董鄂妃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宫中,已是上灯时分。顺治刚换好衣服,吴良辅道:“皇上,索尼大人在南书房候了两个时辰。”“他有什么 分卷阅读34 事吗?”顺治边整理衣领边问。吴良辅道:“是关于皇太后寿辰的事儿,索大人想和您商榷。”顺治道:“这是他们内务府的事,依例而行就是了。这个索尼就是嫌朕的事不多。”吴良辅退下后,董鄂妃道:“两个月之后,就是皇太后的寿辰。听说娘娘们都要献上寿礼。臣妾还没有准备,也不知该送什么好。”顺治道:“宫里的宝贝堆积如山,皇额娘在乎的是孝心,你有那份孝心就成了。”董鄂妃凝眸不语,似在思索。 废后风波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转眼间就到了腊月里。这一日,顺治下朝回来,见董鄂妃正坐在窗前做着女红。他走上前一看,绣的是花鸟,不禁赞道:“好精致的绣活,比得上苏州织造呈上来的贡品了。宛如,难为你。”董鄂妃道:“我额娘是杭州人,我从小跟着额娘学,绣得不算好。只盼太后不要嫌弃。”顺治见她一针一线的绣着,双手冻的通红,便去握她的手,道:“你歇会儿吧,手这么冰。”董鄂妃微笑着看着顺治,说了句不妨事,就吩咐宫女去拿手炉来,又命太监把火盆子烧的旺一些。顺治低头打量她,见她穿着淡黄色绣梅花锦缎面狐裘长袍,领口和袖口各露着一截纯白的狐裘,更加映衬的脸晶莹剔透,粉雕玉琢。“宛如,我要送你样东西,你来看!”顺治拉着董鄂妃的手,两人一同坐到炕上。耷拉吴捧着个沉香木匣走过来放到炕桌上。董鄂妃接过手去,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盛着一串珍珠,个个足有拇指指甲那么大,珠圆玉润、粲然生光。“这是合浦县的贡品。珠子倒没什么稀奇,难得的是一般大。”顺治道。董鄂妃谢恩之后,把珠串带在脖子上,显得华贵无比。 “这几日天寒,宫中日日生着炭盆,难免干燥。臣妾今日特备了三清茶,您尝尝。”董鄂妃回头去叫玉穗儿。玉穗儿送上一个大瓷青花海碗,董鄂妃取上好的龙井茶叶放进去,玉穗儿将坐在火盆上的水壶提了来,将水冲进碗中。董鄂妃道:“八分满就行了。”她取过一个小瓷缸,用银匙舀出缸中红白黄三色花瓣,一面倾入茶水中、用一张皮纸封住碗口,一面道:“这些花瓣儿都拿盐水过了一遍,很干净的。水仙加梅花,还添了松仁,水滚三道,便是三清茶了。”香雪送上竹勺和两个小枫木碗,董鄂妃揭去皮纸,用竹勺舀出茶来加入枫木碗中,端给顺治。顺治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清香沁入心脾,非常甘美。“真好,又香又清醇。”顺治由衷的称赞。“您要是喜欢,臣妾可以经常烹煮此茶。”董鄂妃吟吟笑道。 这时,那只绿毛鹦鹉忽道:“娘娘万福。皇上快下朝了,把炕烧的热些。”鹦鹉惟妙惟肖的学舌令顺治和董鄂妃忍俊不禁。董鄂妃道:“安亲王福晋送来的这只鹦鹉真给臣妾解了不少闷。听说福晋有了身孕,臣妾想明日去安王府探望,皇上准不准?”顺治道:“你去吧!和福晋说说话,你在这宫里也怪冷清的。”董鄂妃听到这里,心里一沉,她进宫一年多,除了太后来看过她一回,宫里还没有人来过承乾宫。各宫的妃嫔、贵人碍于皇后,都对董鄂妃避之惟恐不及。这些,顺治也略有所知。 次日,董鄂妃带着玉穗儿和香雪乘马车去安亲王府探望安亲王福晋。安亲王福晋亲自到门口迎接,下拜道:“臣妾那拉氏给皇贵妃请安。”董鄂妃忙道:“福晋请起。”两人一同进了厢房。董鄂妃道:“早听说姐姐有喜,一直想来探望,今儿才得了机会。”安亲王福晋道:“皇贵妃亲自来看我,已经是我的福分了。”董鄂妃叫玉穗儿和香雪把带来的东西放到炕桌上,道:“姐姐,这些是太后命太医院给你配制的药材。姐姐身子弱,可得好生滋补调养。还有这几件小衣服,是我亲手做的,将来个孩子穿。老天爷保佑你生个小贝勒。”安亲王福晋接过去十分高兴,道:“难为太后和皇贵妃想的周全,请你带我谢太后的恩典。”两人闲话家常,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 安亲王福晋道:“皇贵妃迂尊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就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宫里人心险恶,你得处处留神。凡事能不上前的就不上前,免得落人话柄。皇上宠爱你是你的缘分和福气,可宫里的其他人未必这么想。佟妃已经有了三阿哥,日后母以子贵也是说不准的。皇后有吴克善王爷和皇太后两重靠山,所以她有恃无恐。你呢,为日后打算,你最好也能生位阿哥。这样一来,你的地位才稳固。皇贵妃,我说这话句句真心啊!”董鄂妃点点头,沉思半晌,道:“姐姐的好意,我当然知道。皇上呢,他也总爱上承乾宫里去,可能是我的福分儿还没到。” 安亲王福晋笑道:“不用急,总会有的。你这么善良,一定会多子多福。”董鄂妃也笑着。她离开时,恰好安亲王从外面回来,见到她赶忙下拜道:“臣岳乐参见皇贵妃。”“师兄何必多礼!” 董鄂妃向两人道别后离开了安王府。 孝庄太后寿诞那一天,外头正下着鹅毛大雪。一大早,皇帝就率着诸王及文武百官到慈宁宫行庆贺礼;他们退出后,皇后率六宫妃嫔、公主、福晋、命妇再进慈宁宫行庆贺礼。慈宁宫里张灯结彩、春意融融,皇太后的寿宴就摆在慈宁宫正殿。因为是家宴,众人便不拘礼。皇后送给孝庄太后的寿礼是一尊羊脂白玉观音,玉像灵动、巧夺天工,观者 分卷阅读35 无不啧啧称奇,皇后更是面有得色。淑妃献上的寿礼是个大大的金桃,金光灿灿,满室生光。佟妃道:“两位娘娘金玉满堂,儿臣既无金也无玉,献给太后一个瓷瓶。”众人好奇的等她打开盒子一看,一个玉色发青的瓷瓶端放在盒中。皇后不屑道:“这有什么稀罕。这种东西宫里有的是。”董鄂妃取过此瓶仔细看了看道:“佟妃娘娘真有心思,这是钧窑的瓷,有道是黄金有价钧无价,说的就是钧窑的瓷。”皇后冷笑道:“那你是说我和淑妃送的东西不值钱喽。”董鄂妃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皇后娘娘别多心。”皇后哼了一声没言语。 轮到董鄂妃时,她先奉上一个朱红的填漆果盒,小巧的盒子里如橘瓣似的分成九格,每格里放了一些干鲜果品。“请太后尝新。”董鄂妃道。果盒中整齐的放着九样果品:龙眼、栗子、莲子、葡萄、荔枝、白果、白枣、松子、长生果。孝庄太后从果盒中取了一枚长生果吃,香脆满颊。她很满意,笑问:“这果盒看着新鲜,有什么讲究?”“太后,这叫九九果盒,九样果品,每样九颗,都有一个吉祥如意的名色,儿臣已写成名签,放在果品底下了。”顺治取过名签,念给众人听。孝庄太后点点头,道:“果然花了心思,连名字也中听,很好!你们也来尝尝。”太后命苏嬷嬷把果品分给在座的后妃、公主和各府福晋。 董鄂妃又奉上自己亲手绣的花鸟图和百子千孙图给太后,道:“儿臣绣工粗糙,本不该拿出来献丑。太后看在儿臣千针万线的份儿上,您拿去补壁吧!”孝庄太后曾因博果尔的事对董鄂妃心生嫌隙,但见她进宫后恪守本分,又喜她素日贤惠聪颖,对她的不满也就放下了。这时见她献上的百子千孙图甚合她心意,很高兴的称赞道:“还是你明白我的心,这百子图最合我心意。皇帝,你的皇贵妃有这份贤德,你可不要辜负她的苦心。”顺治会意,微笑不语。皇后不明就里,以为孝庄太后偏向董鄂妃,鼓励顺治专宠她,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道:“皇额娘,您倒是希望多子多福,可有人未必愿意啊。她拿这不值钱的绣品来给您祝寿,分明别有居心。” 董鄂妃脸上一红,心里不好受可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愿说。顺治维护她道:“你懂什么,送礼贵在心意。皇贵妃诚心诚意献上这绣品,是她亲手所制。你献上的不过是假能工巧匠之手,有何稀奇。”殊不知,他这么一说,无意中也得罪了佟妃和淑妃,只是佟妃不动声色,淑妃胆怯不敢多言,两人都装做没听见。董鄂妃怕众妃不快,忙道:“娘娘们各尽孝心,诚意为太后祝寿,不在乎寿礼贵贱。”顺治知她心意,向抬微微一笑。皇后看在眼里,气恼不已。 这时,苏嬷嬷抱着三阿哥玄烨从内堂出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到玄烨身上。玄烨下地后给孝庄太后磕了个头,用稚嫩的童音道:“祝皇祖母万寿无疆!”孝庄太后一见孙子,欢喜万分,忙命人拿糕点给他吃。佟妃把一个镶金嵌玉的手炉放到玄烨手中,玄烨向额娘咯咯一笑。孝庄太后道:“佟妃啊,你这儿子可是咱们宫里的宝贝,皇子里就他是一宫主位所生,将来少不得得指望他呢!”佟妃听太后话里有话,不禁喜上眉梢,道:“玄烨,快去给皇阿玛请安。”玄烨聪明伶俐,跑到顺治面前叫了一声皇阿玛。顺治把他抱起来,笑道:“玄烨,这些日子你听师傅的话吗?”玄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听话。听皇阿玛的话,听额娘的话,听皇祖母的话。”众人听到他的话语,不禁都笑了。董鄂妃心里好生羡慕,盼望自己将来也能生个这样聪明可爱的孩子。皇后一直未能生育,见此情景,妒火中烧,冷语道:“小嘴倒甜的很,也不知是哪个会教的教出来的。皇上,您要是有空也多关心关心三阿哥。自打他出生,您也没像今天这样正眼瞧过他。”顺治听皇后夹枪带棒,语带讥讽,再也忍不住了,怒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别人的事你最好少操心。”“我说错了吗,您一有空不是尽往承乾宫去吗!我们这些没用的可没人家南蛮子的狐媚手段。”皇后不顾身份把憋闷了许久的怨怒全发了出来。 顺治怒火中烧,起身离开慈宁宫。眼看家宴已经摆好,一下子冷了场子。“娜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后!回你的坤宁宫待着去!”孝庄太后大为光火,声色具厉的斥责皇后。皇后自知失言,讷讷的不敢言语。董鄂妃见状,忙追了出去。“皇上,您等一下!皇上——”她接连叫了几声,顺治也没有回头。直到董鄂妃追上去抓住他衣角,跪在地上求道:“请您留步。今儿是太后的寿辰,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走。扫了太后的兴不说,也离间了您和太后的母子之情。”顺治虽在气头上,但听董鄂妃言辞恳切,却也动了恻隐之心,转身抚她起来。“宛如,你比我这个当儿子还有孝心。我听你的,咱们回去吧。”太后意兴阑珊,刚要命人撤席,见顺治和董鄂妃回转,心里一宽。众人这才安稳的吃完这顿饭。 次日,苏嬷嬷奉太后旨,去见董鄂妃。“奴才给皇贵妃请安!”苏嬷嬷向董鄂妃下拜。董鄂妃忙抚她起来不,并吩咐香雪去沏茶。苏嬷嬷道:“太后知道昨儿的事全仗着皇贵妃劝服皇上,大家才避免尴尬。皇贵妃宅心仁厚,一片孝心太后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太后 分卷阅读36 呢,也有她的难处,请皇贵妃不要见怪。这后宫中人多口杂,太后在心里疼着您,您明白太后的心意就好。”董鄂妃道:“太后言重了,这些都是当儿女的分内之事。董鄂妃谢谢太后的苦心,她老人家的心意我全明白。”“明白就好。”苏嬷嬷笑笑,从怀里掏出个绢包,打开后递给董鄂妃,道:“这个白玉镯子是太祖爷努尔哈赤赐给母后皇太后的,母后皇太后又转送给皇太后。太后一直没舍得戴,今天叫我拿来给您。太后说,从今往后这后宫中的事少不得您多费心。这镯子是汉朝传下来个古物,宫里的女人势必代代相传。您收好了,将来也许有用得着的一天。”董鄂妃知道太后所赐之物贵重,双手捧着接了去。至于这礼物之后的涵义,太后明白,她心里也是有数的。 冬去春来,又是新一年开始了。顺治下朝回来,见董鄂妃歪在炕上无精打采,走过去道:“不用起来了,你就这样躺着吧。我瞧你这几天总没有精神,是不是病了,叫太医来瞧瞧吧!” 董鄂妃道:“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四肢乏力。”顺治叫吴良辅去召太医进宫。太医替董鄂妃诊脉之后,面露喜色,“恭喜皇上,皇贵妃娘娘是喜脉。”顺治又惊又喜,忙问太医,“你可诊断清楚了?”太医胸有成竹,道:“千真万确,臣敢用性命担保,娘娘的身孕已有月余。”顺治这才相信,重赏太医。董鄂妃更是欣喜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顺治忙命人去通知孝庄太后,又吩咐太监宫女按太医的方子抓药给董鄂妃保胎。奴才们个个手忙脚乱,承乾宫一时间热闹了许多。孝庄太后探望过后,派了两个有经验的中年嬷嬷专门伺候董鄂妃饮食起居,好让她平安生下孩子。 董鄂妃有孕的消息让各宫的妃嫔都感到了不安,众人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皇后到太后那里诉苦,埋怨顺治薄待中宫。孝庄太后道:“如今这样只能怪你自己寡德。你进宫比谁都早,可总和皇帝不对心。皇帝也是人,谁对他好,他自然偏向谁。当年先帝也曾偏爱宸妃一人,其他人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办法。”皇后道:“难道皇贵妃一人宠擅专房,您就坐视不理?”孝庄太后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冷冷道:“难道我这当额娘的这种事也管得,传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你一个皇后留不住皇帝的心,非得我这老太婆出面替你挣回面子?娜依,你哪一天才能改改你这性子!”皇后受了奚落,坐在一旁黯然不语。 这一日,顺治和安亲王、简亲王等人去西郊的巡防营阅兵。董鄂妃见下人们在承乾宫洒扫,便和玉穗儿、香雪到御花园中散步。御花园中春意正浓,到处莺歌燕舞,一派繁华景象。“咱们在这儿歇会儿吧!”董鄂妃道,随即坐到金鱼池旁的石凳上。“格格,石凳子上凉,您垫上这个。”香雪取下手帕,垫在石凳上。董鄂妃淡然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水里的金鱼。玉穗儿看到不远处几个宫女正在嬉戏,一阵阵笑声传来,不禁心向往之。董鄂妃见状,便道:“你和香雪过去和她们玩会儿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坐坐不妨事。”玉穗儿和香雪高高兴兴的找那群宫女玩去了。董鄂妃看着她们活泼的身影,微笑着摇摇头。她从地上捡了块石子,扔进水里打水漂。石子连蹦了三四下才落水,她不禁站起来向前望去。 “皇贵妃好兴致啊!”冷不丁从身后传来皇后阴阳怪气的声音。董鄂妃忙回头屈膝行了个福礼。皇后哼了一声装做没看见。董鄂妃不理会她的无礼,站在池边看金鱼。皇后喊她的侍女金燕子找些鱼食来,道:“你看着,这才叫喂金鱼呢!”董鄂妃看着有趣,便也拿了些鱼食扔下去。皇后道:“你靠前点儿呀!都扔到池边了。”董鄂妃向前进了两步。皇后道:“金燕子,你回去拿个坐垫来,我要在这里作一会。”金燕子离开之后,皇后恶向胆边生,向着董鄂妃的背心就推了一把。董鄂妃失去重心,落入水中。好在她自幼生长在江南水乡,颇识水性,虽然怀孕在身,却也没有溺水。太监宫女们慌忙把董鄂妃抬回承乾宫,派人去禀报皇帝,又去请太医。 等顺治匆匆赶回宫时,宫女们已经服侍董鄂妃吃了药睡下。顺治问太医,“怎么样,有危险没有?”太医道:“娘娘虽然落水仓促,所幸并未伤及胎气。只是受了惊吓,犹须静养。好在已是春末,池水不凉,否则感染风寒可就——”太医擦擦汗,不敢说下去。顺治又焦又燥,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无缘无故落水,宛如一向持重,定然不会失足落水。到底这其中是怎么回事?”把玉穗儿叫来问话,玉穗儿早吓的面无人色,哭哭啼啼的说不清楚事情的经过。顺治见董鄂妃未醒,也不便问她什么,只好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回乾清宫书房。耷拉吴见顺治皱着眉坐在御案旁发呆,便斗着胆上前道:“皇上,奴才今儿瞧了一出戏,讲出来给您解解闷。”偷眼瞧见顺治并无不悦之色,他便继续道:“这戏里唱的是,唐三藏的生父陈光蕊高中状元之后携妻荣归故里。路上遇一伙强盗垂涎陈光蕊妻子殷氏美貌,便将陈光蕊推入河中淹死,强占了殷氏夫人。唐三藏长大成人后,才助母惩治了奸人。”顺治听他拐弯抹角不知所云,心中正不悦,忽然一道闪电一样的光芒闪过,他脑海里出现一个念头,便道:“今儿下午除了皇贵妃,还 分卷阅读37 有哪宫主子去了太液池?”耷拉吴低声道:“中宫主子。”顺治不禁怒从心中起,把御案上的奏折推了一地,气冲冲的出了乾清宫。 耷拉吴慌忙跟出去,吴良辅见状知道耷拉吴又多了嘴,气急道:“你这个多事的东西!出了事你不捂着,怎么还尽往外挑啊?这事是闹着玩的吗?快去请太后!”“太后去了西山佛寺。”耷拉吴怯生生的说。吴良辅踢了他一脚,道:“还不快去请贵妃去坤宁宫!晚了,就要出人命了。”说完,他慌忙往坤宁宫方向跑去。 顺治踏进坤宁宫正殿,怒喝道:“娜依,你出来!娜依——”皇后从偏殿出来,见顺治来意不善,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说道:“我当是谁大呼小叫,原来是皇上,您有何贵干?”顺治上前斥道:“你自己作过什么心里明白,少跟我来这一套。”皇后心虚,仍嘴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要编排我什么罪过,我也不敢不领。”顺治气的发抖,震怒道:“你居然有脸说这种话,我今天要不严办你,你就要无法无天了。”皇后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甘示弱向顺治道:“我等着呢!您爱怎么处治怎么处治,反正迟早有这么一天。杀了我,正好给那个狐媚子腾地儿。这坤宁宫我早住够了!”顺治脸色铁青,恨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他侧目看见侍卫佩带的宝剑,便回过头大步上前拔出一人的宝剑,剑锋指着皇后娜依。 金燕子早在顺治进坤宁宫时便已知情不妙,跑去承乾宫搬救兵。她跪到董鄂妃榻前,哭道:“皇贵妃娘娘,您快去救救皇后吧!皇上要杀她了——”她边哭边磕头。董鄂妃的胸口正憋闷,听到此言,咳嗽了几声,虚弱道:“你说什么,皇上要杀皇后?”金燕子流着泪道:“太后不在宫里,现在只有您能劝住皇上。您快去看看吧,晚一点,皇后娘娘就没命了。”董鄂妃忙下床去,香雪赶忙拿衣服来替她穿上,道:“格格,您头发还没梳呢!”“来不及了,人命关天。”董鄂妃顾不得许多,便向宫门口走去,玉穗儿追上去替她披了件披风。 等董鄂妃到坤宁宫时,顺治正拿宝剑指着皇后,剑尖指处有一小团红色血渍。皇后强忍疼痛,不屑的怒视着顺治,顺治也瞪着她。董鄂妃上前跪到在地,抓住顺治衣襟求道:“皇上,请息怒!事关重大,请您三思。”顺治道:“你不要替她求情,要不是你命大今天就死在她手里了。她心肠歹毒令人发指,不杀她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董鄂妃劝道:“今天落水之事本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失足,与皇后无关。您不要听信谗言错怪了皇后。就算您不念结发之情,总要顾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啊,皇上!”顺治道:“我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一忍再忍。谁知她变本加厉,得寸进尺。你不用帮她说话,我知道是她推你下水的,你替她瞒着只会姑息养奸。”皇后冷笑道:“用不着你假惺惺,是我推你的你心知肚明。我偏不给你充好人的机会。”董鄂妃苦求顺治,道:“皇上,求您息怒。皇后只是和您赌气,您为了我,为了我饶她一命吧,弑妻不祥!”顺治见董鄂妃恳求的眼神,心中不忍,刚要心软,见皇后一丝冷笑挂在嘴角,心中更怒,道:“玉穗儿,扶主子到一边去!” 董鄂妃见顺治眼中杀机已动,知道再劝无益,只好假装晕倒。顺治忙吩咐众人去传太医,恨恨的削去皇后一绺头发,便俯身去抱起董鄂妃离开了坤宁宫。顺治等人走后,皇后才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眼见地上飘散的青丝,跌坐到地上。她知道今日之事十分凶险,顺治一念之间就可以杀了她。虽然表面上强硬,可心里着实害怕。金燕子走进宫门,见太监宫女都跪在殿外,忙跑进殿一看,皇后独自披散着乱发坐在地上,心里一宽,总算没有出人命。 顺治把董鄂妃放到黄花梨木软榻上,董鄂妃睁开眼睛坐起来,道:“请恕臣妾不敬之罪。”顺治轻轻摆摆手,道:“朕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见宫中有杀戮。朕也不想杀人,可有些人实在可恨之极。”董鄂妃道:“好在臣妾和腹中胎儿都无大碍,您就别计较这事儿了。传出去,外人又要议论纷纷。”顺治沉吟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次,她所犯之罪不容赦,就算太后来劝也没用。朕心意已决,废后刻不容缓。”董鄂妃叹息着,看顺治脸色凝重,便不再劝。孝庄太后从西山回来,听说此事,去承乾宫看望了董鄂妃,却始终没有对废后一事表态。 一个月之后,顺治力排众意,命人拟订了废后诏书,废掉了娜依皇后之位,贬为静妃,谴出了坤宁宫,改居侧宫。这样一来,中宫便空了出来。对于册立新皇后的事,孝庄太后也没有表态,但她心里早有打算。 这一日,孝庄太后把顺治叫到了奉先殿,指着孝端皇太后的画像问顺治,“你知道这是谁吗?”顺治道:“知道,是母后皇太后。”他没有弄明白孝庄太后的意思。孝庄太后道:“当年先帝有五大福晋,最得宠的是宸妃。可大清建国时,先帝并没有立她为后。这是因为先帝知道母后皇太后贤德,为君分忧,统率后宫,从不有半点差错。母后皇太后品性高洁,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榜样。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当也才配当皇后母仪天下。”顺治知道太后必是有所指,便道:“额娘,您的意思是— 分卷阅读38 —”孝庄太后上了柱香,缓缓道:“你表妹无才无德,废了就废了吧!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就如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心里要有数,什么人可以立什么人不能立,都应该有成算。你那个死鬼舅舅替你选定了一个姑娘,可我没答应他,硬是把他给气死了。为了这件事,我一直心有所愧。” 顺治听孝庄太后的意思,竟是暗示他不能立董鄂妃为后,不禁皱眉不语。孝庄太后道:“承乾宫那一位原是不错,是个百里挑一的人儿。她的品貌贤德也是可以胜任皇后之位的。可咱们大清自入关以来,最讲礼数,她进宫封妃已是于礼不合,但为了顺你的心思,我也就没有干涉。如今,她的身份倒没什么要紧,亲贵们对她最大的不满就是将你渐习汉俗归罪到她身上。朝廷刚有了几天舒心日子,如果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只怕会触犯众怒。所以不得不委屈她,另立皇后。”孝庄太后的意思这才逐渐明朗。顺治苦笑,道:“又是亲善蒙古,在这上又不是没吃过亏。”孝庄太后道:“宗族里家法严明,不是寻常百姓家可以不讲究。立后是大事不能造次。”顺治沉思半晌,道:“不立她也可以,但我也不想立别人。后宫没有皇后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您在,后宫的大小事务都由您掌管岂不更好。又何必再找个人来呢!”说完,他离开奉先殿。孝庄太后知道他在赌气,暗自长叹,望着孝端皇太后的画像,陷入了沉思。“姑姑,福临对宛如情根深种,您瞧着是福还是祸呢!”孝庄太后喃喃的自言自语。 伉俪情深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立新皇后的事暂时被搁置了。董鄂妃听从太医的嘱咐,常到御花园里走动。这日,她在花园里遇到了佟妃、淑妃和几个没有品级的庶妃,上前打招呼。众人向皇贵妃请安,董鄂妃道:“不必多礼,各位姐妹同安。”淑妃道:“皇贵妃是有身孕的人了,可不能太劳累。”董鄂妃笑道:“没事,还早着呢!”淑妃一脸的羡慕,让董鄂妃好生过意不去。佟妃道:“皇贵妃有皇上庇佑,自然是吉人天相。”董鄂妃听她语中带酸,也不计较,只淡淡一笑,道:“皇上国事繁忙,我身子又重,少不得姐妹们多照顾皇上。”佟妃撇嘴道:“我们倒是想往跟前靠,可皇上不爱见咱们。我倒没什么,我有玄烨呢。淑妃你可就惨了。”淑妃嘴角一扁,似要哭泣。董鄂妃心中不忍,安慰淑妃道:“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可惦记着姐妹们的。前几天皇上还跟我说,淑妃的生辰快到了,到时候准你的家人进宫探望一天。”淑妃惊喜不已,抓住董鄂妃的手问:“真的?皇上真这么说?”董鄂妃点点头。佟妃见她们言谈甚欢,面露不满。董鄂妃又向佟妃道:“玄烨这孩子聪明好学,太傅没少在皇上面前夸他。皇上说,玄烨比他小时候还强呢!”佟妃一听皇帝这么说,喜不自禁,也拉着董鄂妃的手问长问短。静妃远远瞥见她们,气的拂袖而去。 当晚,在养心殿,顺治和董鄂妃对坐在炕桌旁下棋。顺治拿着棋子正思索如何落子,董鄂妃道:“今天臣妾在花园里遇见佟妃和淑妃了。”“噢!她们怎么了?”顺治心不在焉的问。“她们好好的,就是太寂寞了,臣妾就把您要准淑妃娘家进宫省亲的事说了,她们可高兴了。” 董鄂妃道。顺治下了一子,道:“你瞧我这一步棋如何?你的局势可不妙啊!”董鄂妃浅笑不语,思索片刻便落了一子,才道:“那可未必。”顺治仔细一瞧,不得不佩服董鄂妃的棋艺。“皇上,如今臣妾身子重,服侍您也不周到。您得了空不妨去佟妃、淑妃那里坐坐,她们都盼着您呢!”董鄂妃趁着顺治心情不错试探的说。顺治未置可否。董鄂妃道:“臣妾的话您听到了吗?”顺治没有抬头,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你要把我赶到别人那里去?宛如,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佟妃她们。她们背地里没少骂你。”董鄂妃道:“都是您的妃子,您只诏见臣妾,娘娘们当然会不满。雨露均沾,后宫才能和睦呐。”顺治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爱见她们。废后诏书已经诏告天下,她们八成是盯着中宫呢。宛如,你当皇后好不好?”顺治貌似无心的一句话让董鄂妃吓了一跳,忙推辞道:“皇上待臣妾已然不薄,臣妾不敢再有妄想。况且中宫皇后是一国之母,臣妾无才无德,皇上和太后一定能另觅佳选。到时候,后宫有贤主,岂不是宗室内外皆大欢喜!”顺治道:“我立皇后,关他们什么事。等你生了孩子后,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我都封你做皇后。”“臣妾不敢。”董鄂妃一再摇头,顺治明白她的顾虑,也就不再多说。 在乾清宫暖阁,顺治专心的画着水牛图。董鄂妃陪伴在侧,替她研磨。“师兄说您最擅长画牛,果然名不虚传。”董鄂妃歪着头边看边赞。顺治道:“画了十几年,都画熟了。”这时,耷拉吴进来报道:“皇上,左都御史洪承畴大人求见。”顺治挑着眉,心想这人可真会挑时候。“让他进来吧!”耷拉吴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董鄂妃道:“皇上,您和洪大人谈要紧事,臣妾先告退了。”顺治道:“没事。洪承畴这个人不拘小节,不用理他。”洪承畴进暖阁后,见董鄂妃侍立君侧,愣了一下,随即下拜道:“臣洪承畴参见皇上,参见皇贵妃。”顺治叫他起来,问他有什么事。洪承畴道:“范文程大人告 分卷阅读39 老还乡,微臣不日也将回乡丁忧,有关修编明史一事,还请皇上示下。”顺治已画好水牛头,正画着牛角,随口道:“朕上次在朝堂上不是说过了吗,叫你们按史实去编。既不能歌功颂德,也不能贬斥附会。”洪承畴显得颇为为难道:“晚明的很多史实牵涉到我朝,许多人物毁誉参半。比如那个郑成功,一向与我朝为敌,但在很多汉人心中,又把他当成赶走荷兰红毛人的英雄,尊称他为国姓爷。还有当年多尔衮幕下的钱谦益,他和微臣一样都是降臣。”提到钱谦益,顺治恨的咬牙切齿,正是这个人代多尔衮起草了自封皇父摄政王的诏书。洪承畴见顺治忽然将笔扔到案上,吓了一跳,心里忐忑不安。 “这个斯文败类,也值得写进史书中去吗!”顺治沉着脸说。洪承畴忙下跪道:“请皇上恕微臣失言。”他知道顺治对多尔衮恨之入骨,在多尔衮死后削爵挖坟犹未解恨,此时提到钱谦益,正是犯了他的忌讳,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董鄂妃见他们君臣之间气氛紧张,心念一动,道:“皇上,您的水牛图尚缺一物。”她提笔一点,顺治回过身低头一看,不解道:“这是什么?”“牛虱,哪头牛身上没有牛虱?您难道能否认它不是牛的一部分。”顺治会意,笑而不答,叫洪承畴起来回话。洪承畴这才起来,擦擦汗。顺治道:“钱谦益是江南文坛领袖,虽然此人趋炎附势,但名声不小,明史中不能不提。至于郑成功,赶走荷兰人却是大功一件,该当名垂青史。与我大清为敌,原是各为其主,怪他不得,史实不必篡改。”洪承畴连连称是,感激的向董鄂妃作了个揖,董鄂妃微微一笑,低头看顺治的水牛图。“臣还有一事请皇上示下。” 洪承畴道。“说吧!”顺治又低头作画。洪承畴犹豫片刻,道:“科尔沁的吴克善老王爷病逝京中,敢问皇上,吴克善的谥号该如何拟订,是否可依国丈例?”顺治斟酌片刻,沉吟不语。洪承畴道:“吴克善王爷病逝在后,皇后被废在前。本不应援国丈例,可王爷同时又是皇太后的兄长,故而臣等一时难以裁度。”顺治半晌才道:“这事原归理藩院去管,怎么你要操这个心?”洪承畴道:“吴克善虽是蒙古人,但太后却希望朝廷依满洲亲王之礼厚葬亡兄。”顺治思索再三,道:“废后诏书既已诏告天下,吴克善就已不是国丈,如何援例,就依郑亲王当年的老例执行吧!以辅政叔王之礼来厚葬他,也不算委屈他。”洪承畴领了旨,退了下去。董鄂妃站在顺治身后,对顺治的安排不禁赞许的抿嘴一笑。 数日后,董鄂妃去给孝庄太后请安后刚回到承乾宫,玉穗儿来报,安王福晋进宫来求见。董鄂妃忙命人请她进来,并亲自迎出去接她。“姐姐请坐。”她把安王福晋请进暖阁,吩咐人去沏茶。“这是太后赏赐的铁观音,姐姐尝尝。”茶上来之后,董鄂妃到了一杯给她。安王福晋端茶来品,眉间隐隐有忧色。董鄂妃道:“前几日听说姐姐小产,不知近来身体如何,千万别过分忧伤了。”安王福晋眼圈一红,道:“也是我没有福气,几次都保不住胎。娘娘,你说我是不是命该如此?”董鄂妃道:“姐姐快别这么说,您福泽绵长,终能如愿的。”安王福晋叹口气,神情颇为落寞,似有心事。“师兄近来可好?”董鄂妃试图开解她。安王福晋淡淡一抬眼,道:“王爷很好。”董鄂妃见她说起自己丈夫好象漠不关心似的,料到这其中必有隐情,于是道:“姐姐有何烦难,不妨说出来。我虽无用,也能给你出出主意。”安王福晋哽咽了一声,道:“我是真心把娘娘当妹妹看,今儿这话我对旁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只因你我相知日久,我才说出来。妹妹学问好见识广,你倒给我评评理,王爷这事做的对不对。”她的眼角微湿,董鄂妃瞧着心里一酸,握着她的手,诚挚的说:“姐姐信得过我就说来听听。” 安王福晋道:“王爷待我原是极好的,多少亲贵子弟都是三妻四妾、朝三暮四,只有我家王爷人品端方,多年来只有我一位福晋。我原也该知足,可迟迟不能为王爷添子嗣,却是我心头之愁。去年秋天,在我再三劝说下,王爷纳了一位侧福晋,是我娘家族里的姑娘。”她顿了顿,才又道:“我几次落胎,王爷均未怪罪我。只是这一次,我看的出来他很失望。”董鄂妃叹息着劝道:“师兄是仁义之人,也许他只是替你可惜。”安王福晋道:“我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侧福晋有了身孕之后,我便派了府中许多得力的嬷嬷去照顾她。”董鄂妃听到这里有点明白了什么,只是她仍然没有言语,静静聆听。安王福晋道:“前儿为了一个侍女打翻了侧福晋的燕窝粥,侧福晋训斥了那个侍女。我本不该多言语,可侧福晋恃宠欺人,未免有失厚道,我就说了她几句。王爷面上虽不说什么,可背地里恼我,好几日没到我屋里。我去见他,他也总推说公务繁忙。以前他可从来没这样过。”说到伤心处,她的眼泪涌了出来,拿帕子拭泪。董鄂妃沉吟道:“侧福晋有了身孕……姐姐,这位侧福晋是不是上次我在你府上见到的,眉眼身段很像淑妃的那个女子?”“正是她。”安王福晋点点头。董鄂妃道:“姐姐且放宽心,师兄是个明白人。我看他并非真的恼了姐姐,不过为着侧福晋有喜,他才偏私一点。姐姐和师兄结发情深 分卷阅读40 ,师兄决不会为另一个女子薄待姐姐。”安王福晋道:“我也知道这样生气不识大体,违背了作女人的本分,可我这心里实在呕的难受,才来找娘娘一吐为快。如今,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要我低眉顺眼的奉迎他,我也是做不来的。”董鄂妃淡淡一笑,道:“这正是侧福晋和姐姐的不同之处。她在人前总一副怯弱的样子,姐姐却是不拘小节、豪爽大度。相比之下,旁人愈加同情侧福晋。依我愚见,姐姐也不必去恳求师兄。你只须送给他一样东西,他看后自会明白姐姐的意思。” 董鄂妃叫安王福晋将轻罗团扇送一把去给安亲王。安王福晋不知其中典故……纳闷道:“已经秋凉了,送扇子给他,有何用意呢?”董鄂妃没有将秋扇之捐的来龙去脉详细讲解,只是道:“这是汉人书里的一个典故。师兄精通汉学,其中真义,他一看便知。你只须照我的话去做,保管师兄主动向姐姐赔罪。”“真的吗?”安王福晋半信半疑。董鄂妃点点头,胸有成竹道:“只要是挚诚君子,我的法子总归有用,难道你信不过师兄的人品?”安王福晋摇头道:“我还是不懂。不过娘娘的法子一定是个好法子。那个汉官洪承畴这几日逢人就说,皇贵妃是个少有的聪慧女子,一句话就能四两拨千斤。”董鄂妃一怔,随即笑了一会,道:“他过奖了。”安王福晋又坐了一会儿,和董鄂妃说了些梯己话。安王福晋道:“皇后被废,宫里又值多事之秋。有人已经开始四处活动了。娘娘在宫里可要多加小心。”董鄂妃道:“能常伴君侧,已遂我平生之愿。至于其他的,我无意去争。皇上日理万机,操心日盛,我怎能再添他烦恼!”安王福晋道“娘娘如此贤德,也难怪皇上常在王爷面前夸你是后宫众妃翘楚。”董鄂妃微笑着摇头。 这一夜,顺治没有召幸任何嫔妃,他在乾清宫暖阁里批阅奏折直至深夜,四更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凉意,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便放下朱笔回炕上睡着。第二天晌午方起,微觉不适,也没有在意,仍是照样上朝。安亲王下朝后同顺治讲了安王福晋的秋扇之喻,顺治不禁好笑起来,歪在榻上,笑道:“这个主意必是经别人指点,实在是高明。”安亲王笑道:“臣也是这么想,臣的福晋只是粗通文墨,决不会想到汉诗中的秋扇之比。如果不是有人幕后支招,她是不会这样将臣一军。”顺治莞尔一笑,道:“我想来想去,能指点她的,无非两个人。一个是吕之悦,另一个——”安亲王心知肚明,但又不便明言,只是笑而不答。顺治道:“堂嫂最近这两天进宫来过?”“昨天来过。”安亲王如实回答。顺治此时更加坚定了想法,仰脸躺在炕上,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除了你那位冰雪聪明的师妹,决不会有人想到这个主意。”安亲王道:“是啊,除了她,没有哪位亲贵家眷如此精通汉学。”顺治笑笑,觉得有些疲倦。 到了夜里,他便发起了热症。太医来看过之后,说是感染了风寒,需要卧床静养。于是,顺治在床上躺了一夜,吴良辅问用不用去请皇贵妃过来照顾。顺治摆摆手,昏昏沉沉道:“不要去惊动她,朕修养两三天就会好。皇贵妃有喜了,诸事不便。有你和耷拉吴侍侯朕就行了。”“太后那边呢?”吴良辅又问。“过去跟太后说,朕这几日朝政繁忙,过些日子再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免得她担心。”顺治说完这话,就又合上眼睡了。 太医们开了方子,太监宫女们煎了药送进乾清宫。顺治喝了一碗又一碗,病情才渐渐有了好转。这一日,下了一天的雨,到傍晚时还没有停。天渐渐黑了下去,顺治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瑟瑟,觉得有些清冷,有些孤寂,心中不免愁苦起来。耷拉吴进来道:“皇上,该用晚膳了。今儿太后特地吩咐御膳房给您预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顺治叹了口气,沉沉道:“拿走吧,朕不想吃。”耷拉吴应了一声,刚要下去,顺治叫了他一声,他赶忙上前。顺治轻声道:“去请娘娘过来。派顶轿子去接吧,天黑路滑,别摔着了人。”耷拉吴略一迟疑,一时没回过劲来,犯糊涂的问:“哪一宫的娘娘?”顺治听他问的糊涂,又生气又好笑,笑骂了一句,“没用的奴才,白养了你这么多年。”耷拉吴吓了一跳,这才清醒,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在乾清宫门外,吴良辅见耷拉吴跑的快,喝道:“呦嗬,兔崽子,没看见本公公呀!投胎啊你!”耷拉吴把前后情形一说,吴良辅踢了他一脚,道:“蠢材,明知道龙体有恙,你还存心气他。白收了你这么个东西作干儿子。皇上不舒服没工夫跟你计较,否则还不赏你俩耳刮子。还杵在这干吗,还不快去请皇贵妃,存心让皇上着急是不是,傻小子!”耷拉吴嬉皮笑脸的跑出宫门。 董鄂妃已用过晚膳,正在灯下看书。香雪和玉穗儿做着针线活。“格格——格格——”香雪见董鄂妃没答话,叫了两声,董鄂妃恩了一声,香雪才道:“皇上两三天没来了,也没召您去养心殿,您怎么……不去乾清宫看看?”董鄂妃答道:“福建战事吃紧,皇上忙于朝政,自然不能到后宫来。”香雪道:“要是别的主子处在您的位置,说不定早去瞧瞧了。”董鄂妃翻着书页道:“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我不想让他为儿女情长的事太费心,所以才顺其 分卷阅读41 自然的。” 这时,耷拉吴从外边进来,衣服湿了一大半,向董鄂妃下跪请安后,道:“宫外头备好了轿,请娘娘移驾乾清宫。”董鄂妃见事出突然,放下书问道:“怎么回事?”耷拉吴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道:“皇上病了,他想见您呢!”董鄂妃闻言一惊,站起来边走边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要不要紧?”耷拉吴道:“已经两天了。倒不是什么大病,太医说是偶感风寒,再加上前几日皇上劳累过度,所以病倒了。他怕您担心,没叫奴才告诉您。”董鄂妃暗叹一声,向玉穗儿道:“把玫瑰馅的蒸饺装到食盒里拿来我带着,耷拉吴,皇上用过膳了吗?”“没有,皇上说他不想吃。”耷拉吴引董鄂妃上轿,掀开轿帘,道:“您留神脚底下!雨急风大,万一有个闪失,奴才十条命也担待不起。”玉穗儿目送他们出宫,打着伞追到宫门口,叫喊道:“吴公公,叫轿夫们慢一点,别太颠簸了。” 在乾清宫暖阁,董鄂妃吩咐奴才们在宫门外候着。她走到炕边坐下,轻轻唤了一声,“皇上——”顺治睁开眼睛看着她,心中一慰,淡淡的笑了一笑。董鄂妃握住他的手,道:“您该早点叫我过来。”“没事儿,只不过受了凉而已,已经好多了。”顺治望着她亲切的面庞,心里暖了许多。董鄂妃见他面容憔悴、神情疲惫,心里一痛,道:“我早来看看就好了。”顺治笑笑道:“宛如,你陪我到宫门口坐坐吧。躺了两天,我心里怪憋闷的。”董鄂妃摇摇头,道:“外面又是风又是雨,您现在吹不得风。”顺治道:“我已经好了,你看!”他为了表示真的好了,坐了起来。董鄂妃淡然一笑,道:“您要下床也可以,不过您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顺治问。董鄂妃把食盒拿过来,一揭小蒸笼,热气腾腾,她道:“这玫瑰馅蒸饺是我亲手做的。您尝尝嘛!”顺治一看,透明的皮儿里,红艳艳的玫瑰馅儿,好看极了。董鄂妃在桌上放好箸,又盛了一碗白果栗子羹。顺治见她心意拳拳,蒸饺又十分精致,便持箸夹了一个吃,觉得味道不错,又吃了几个。 董鄂妃服侍他穿了件外衣,又命人拿了坐垫到乾清宫门口。顺治坐到门槛上,望着黑漆期的宫墙院落,透了口气。董鄂妃披了见斗篷在他身上,道:“雨一下,天气就要凉了。”顺治道:“我小时候就喜欢坐在这宫门口看老天爷下雨。”董鄂妃道:“臣妾在杭州的时候,。每逢下雨,便在院子里听雨打芭蕉和荷叶的声音。滴答滴答,好听极了。有一句诗,叫‘留得残荷听雨声’,就是这么个意境。”顺治不禁遥想起来,心中颇为怅惘。“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我一闭上眼睛,尽是小时候的事。京城样样都好,就是夏天酷暑难耐。”顺治打趣的笑笑。“您在想念家乡,想念关外的茫茫草原。我也经常梦见西湖的美景。杭州的夏天比这里还热,我听吕师傅说,有一年夏天,天气热得像下了火,老百姓热得没办法,都跳到西湖里避暑去了。官府不得不派人日夜趋赶。”董鄂妃说到这里时轻声笑了笑,顺治也笑道:“这官府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官府也是没有办法,西湖好比西子,像煮饺子似的总不成。”董鄂妃笑道。 “以前看书上说,西湖上有座断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叫断桥?”顺治饶有兴趣的问。董鄂妃道:“名叫断桥,其实桥未断。关于断桥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不知您听说过没有?”顺治摇摇头。董鄂妃于是向顺治娓娓讲述了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传说,顺治听后不胜唏嘘。“将来咱们带着孩子,一同走遍大清的山山水水,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我有时真希望没有投生在帝王家。”顺治一想到朝政纷扰,心情就沉重起来。董鄂妃怕惹他伤感,转移话题道:“您辫子松了,我替您梳一梳。”她从怀中摸出把精致的牛角梳,轻轻的梳着顺治的头发。顺治随口道:“你替别人梳过头发吗?”董鄂妃边替他结辫边道:“梳过啊,替我阿玛梳过。我额娘去世后,就是我替阿玛梳,后来又有了姨娘。”顺治心想,鄂硕有这样乖巧的女儿,真是他的福气。“博果尔呢?”顺治自言自语道,话出口之后又后悔不该提这个名字。董鄂妃略一迟疑,幽幽道:“梳过的。”她的声音很轻,顺治十分自责,便打岔道:“你答应我,以后只替我一个人梳!”董鄂妃振作精神,道:“那不行!”“恩?”“难道将来我有了儿女,您还不许我替他们梳!”顺治笑道:“我倒忘了这一点。”这一笑,刚才的尴尬便烟消云散了。 梳好之后,董鄂妃也坐到门槛上。顺治握着她的左手,道:“安亲王告诉我一桩趣事。”他有意把事情告诉董鄂妃,看她的反应。董鄂妃抿嘴轻笑,道:“王妃在我面前嗔怪师兄,我便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可没有冒犯师兄的意思。”顺治道:“事情怪有趣的,堂兄没有介意。其实他们夫妻的感情是很和睦的。”“我知道,师兄和您一样,都是性情中人。只不过侧福晋有喜,他才偏私了一些,原不是对王妃有什么不愉。”董鄂妃道。 顺治想起汤若望说过的关于西洋人一夫一妻的制度,又想起皇太后说董鄂妃不合礼法不能立后的事,心里不禁有些烦闷,叹了口气。他不忍把这些话告诉董鄂妃。董鄂妃不知道他在想这件 分卷阅读42 事,道:“静妃和谨贵人住在那侧宫里,怪冷清的。太后又不许她们出宫门一步,您什么时候和太后说说,让她们自由进出吧!”顺治道:“皇额娘不让她们出来,是怕静妃又惹事。宫里不管哪儿出了事都有她一份,也该给她些教训。谨贵人原是静妃从科尔沁陪嫁来的丫头,她愿意陪着她,就随她去了吧!和皇额娘说了也没用。”两人又坐了一会,才回到暖阁里去。 在董鄂妃的悉心照料下,顺治很快就恢复了。经过这一次之后,顺治更加离不开她,饮食起居样样都由她亲手安排。董鄂妃俨然成为后宫之主,减轻了孝庄太后不少负担。孝庄太后心里虽然疼爱董鄂妃,可顺治提到立她为后的事还是遭到了孝庄太后的反对。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顺治正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耷拉吴进来道:“皇上,皇贵妃娘娘求见。”顺治叫耷拉吴请她进来。此时,董鄂妃已有六个多月身孕,体态已显沉重。她命玉穗儿把银耳燕窝粥放到御案上,就把下人打发走了。“宛如,你来的正好!你帮朕看看,常阿岱给朕上这样的奏折是何居心!”顺治把巽亲王的折子给董鄂妃,董鄂妃接过去道:“您先喝粥吧,臣妾看过之后再和您说。”顺治喝粥的时候,董鄂妃仔仔细细看了巽亲王的奏折,心想难怪皇帝不喜欢巽亲王,的确是个食古不化的人。“朕早就下令废除一人获罪连诛九族的刑罚,可常阿岱居然敢违抗圣旨,公然上折要处死江南文坛四十多个秀才。”顺治气得再也吃不下去。董鄂妃思忖道:“臣妾在书中曾读到,汉文帝废除诛族连坐的酷刑,使国内民心臣服。陛下要施仁政,首先就是要废除这些惨无人道的刑法。咱们大清开国不久,要立威,自然严守法度是少不了的。巽亲王为官多年,思想保守些也是难免。陛下倒不必为此生气,不理他便是。”顺治想了想,气倒也消了一半。 董鄂妃进言道:“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陛下可否恩准。”顺治见她站立多时,怕她累着,忙拉她坐到龙椅上,道:“你说说看。”董鄂妃道:“臣妾斗胆替谨贵人的父亲求个情,请陛下念在谨贵人的份上,从轻发落她父亲。”顺治笑了一笑,道:“谨贵人去承乾宫求你了吧?” 董鄂妃道:“臣妾知道前朝的事臣妾本不该多嘴,可谨贵人哭的可怜,臣妾只好冒天下之大不惟。”顺治叹道:“朕也不想杀他,可太后和朝臣们都认为非杀不可。刚才太后已经来过了,圣旨也下过了。”董鄂妃不禁深深叹息。 两人正默然,吴良辅忽然进来禀报,巽亲王和索尼有事求见。董鄂妃怕耽误了朝政,起身要走。顺治道:“朕会亲自去看谨贵人,你放心吧!”董鄂妃跪安之后,离开了上书房。在上书房门口,遇见了老气横秋的索尼和刁钻的巽亲王,两人嘴上说给董鄂妃请安,可脸上没有一丝恭敬的意思。董鄂妃也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若无其事的回了承乾宫。 喜得贵子 顺治惟恐董鄂妃在宫里寂寞,特许鄂硕家的女眷可以随时进宫陪伴董鄂妃。于是这一日,鄂硕的继配夫人带着侍女海棠进宫探望董鄂妃。董鄂妃在娘家时就对这位扶了正的姨娘尊重有加,此时更以内大臣嫡福晋的礼数招待了她。 “额娘近来身体可好?”董鄂妃命人奉上茶。鄂硕夫人道:“托娘娘的福,我和你阿玛还好。娘娘如今有喜,多保重身子才是。”董鄂妃点点头,道:“太后和皇上对我多方照顾,阿玛额娘不必担心。哥哥嫂嫂们都还好吧?”鄂硕夫人道:“你哥哥们一向跟随你阿玛在军中走动,有你阿玛照应着倒都太太平平的。就是你小弟弟,真叫人担心,也不知……”董鄂妃见她欲言又止,猜到她说的是她所生的小弟弟费扬古,便问:“费扬古弟弟有十四了吧,阿玛上次进宫来说已经给他请了骑射师傅和汉文师傅,额娘有何放心不下的呢?”鄂硕夫人见她问起,忙不失时机道:“娘娘有所不知,如今咱们一家在宫外,早已不比往日。宗室亲贵本来咱们就结交不上,原本与你阿玛相熟的官员也再不与咱们来往过甚。不敢得罪也不敢来亲近咱们。”董鄂妃心如明镜,沉沉道:“因我一人之故,倒连累了家里人。”鄂硕夫人道:“这些日子倒仿佛发生了变化,你阿玛日日有人请去做客,也天天有访客。常来家里的一位福晋说,皇上废了皇后,是想让你当皇后。”董鄂妃听她说的唐突……忙阻止道:“额娘,可没这话!”鄂硕夫人四处望望,道:“以娘娘目前的恩宠,不是没有可能。”董鄂妃深知她的为人,知道必有下文,于是不多争辩。 鄂硕夫人喝了口茶,道:“你阿玛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是个闷葫芦。如今你弟弟费扬古的前程全在你手上,只要你跟皇上提一句,皇上必不会驳你的面子。”董鄂妃听她切入正题,秀眉一皱,道:“皇上早就说过,后宫不得干政,我怎么敢犯上。”鄂硕夫人道:“那是说别人,你是皇贵妃。再说也不算干政,不过替自己的弟弟说几句公道话。费扬古打小就和你特别投缘,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了你十几年,你总不能眼见他遭人排挤却不帮忙。”董鄂妃听她言语中颇有嗔怪之意,不禁好生为难。鄂硕夫人道:“费扬古是你阿玛最器重的幼子,董鄂氏一族的希望就在他身上。可现在各部都被满 分卷阅读43 大臣亲贵掌管着,他们那些个食古不化的东西对咱们家多有不满。除非皇上发话,费扬古绝无出头之日。娘娘,你可不能六亲不认哪。”“额娘说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敢不认,只是这事我不敢开口。皇上为国事操劳,我若以一家之事令他挂怀却是我的逾矩。”鄂硕夫人终于不悦,嗔道:“娘娘进宫久了,心也高了,瞧不上你不争气的额娘和弟弟。难为你得宠日盛,竟是不能为家人美言一句!只怕再有些日子,等娘娘生下皇子、正位中宫,咱们更加高攀不上。”她也不等董鄂妃说话,气咻咻的走了。海棠见夫人离开,赶忙从衣袖里拿出个草编的蚂蚱,悄声道:“娘娘,这是我们离府时小少爷叫带给娘娘的,是他亲手编的。” 董鄂妃遭到庶母一番奚落,本是又惊又怒,看到弟弟费扬古手编的蚂蚱不由又是心酸。想来想去总是不快,终于落下泪来,细想自己在宫中忍受的非议和闲气,不免越想越悲,竟依依哭了半个时辰。晚膳过后,吴良辅来承乾宫请董鄂妃去养心殿伴驾。玉穗儿道:“吴公公,请等一会,娘娘正换衣服呢。”吴良辅道:“下午鄂硕大人的夫人进宫来,可有什么意外之事没有?”玉穗儿道:“也不知夫人和娘娘说了些什么,把娘娘气哭了,连晚膳都没用。”吴良辅道:“怪不得,我打东二长街头里瞧见鄂硕夫人,脸拉的老长。她必定逮着机会难为贵妃娘娘。”董鄂妃整妆出来,两人忙闭了口。 在养心殿东殿,顺治正在灯下看书。董鄂妃进殿后下拜道:“承乾宫董鄂妃参见陛下。”顺治叫她平身,招手叫她上前,道:“我在读《庄子》,你来给我解释这一段,我考一考你。” 董鄂妃上前看,顺治手指一段读道:“德厚性刚,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何解?” 董鄂妃道:“一个人虽然道德纯厚,行为诚实,但还是不能被他人所了解,即使不和别人争名夺利,也未必为人所理解。”董鄂妃不明白顺治要暗示什么,有些疑惑。顺治在殿内踱着步,不时仰头叹息,似有难言之隐。董鄂妃疑惑更甚,道:“陛下有什么烦心事,臣妾愿闻其详。顺治踌躇片刻,才道:“皇额娘已经下令修缮坤宁宫,不日将迎接新主子。”他眼望着董鄂妃,董鄂妃心里一震,面不改色,等待顺治下文。顺治坐到软榻上,道:“其实,这也不是我的意思。皇额娘选定了科尔沁的另一位郡主——静妃的侄女,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他注视着董鄂妃,怕她受不住这个打击。董鄂妃放下心来,道:“这是好事,中宫荒废多时,也该有个新主子。科尔沁的郡主必会和皇太后一般兰心蕙质,陛下又可多一个帮手。”顺治内疚,道:“宛如,朕辜负了你。”董鄂妃忙行礼道:“陛下言重了,臣妾才疏德薄,怎敢当此二字。陛下待臣妾恩深,臣妾已然知足。” 顺治扶她起来,才瞧见她双目微红,虽脂粉掩饰仍不能不察,便道:“你怎么啦?我瞧你似乎受了委屈。”董鄂妃忙说没有的事。顺治道:“是不是为了你弟弟费扬古,你额娘给你气受了?”董鄂妃闻言惊愕,默不作声,后又轻轻摇头。“你也不必瞒我,安亲王早和我说过了。你额娘为了费扬古的事,去安王府拜见了堂嫂。她倒是你们董鄂家的一个能人。”顺治打趣道。董鄂妃忙跪到顺治脚下叩首,道:“我额娘逾矩,求陛下恕罪,也求陛下恕我阿玛督妻不严之罪!”她郑重的叩首。顺治心有不忍,道:“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更不会责怪你。费扬古是你弟弟,你最了解他,他配不配做御前侍卫?”董鄂妃站起身来,缓缓道:“费扬古弟弟聪明伶俐、胆大心细,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我阿玛一直栽培他,只是他年幼贪玩,恐不能担此重任。”“可安亲王说他能,还说他是一等一的好射手。”顺治道。“师兄谬赞了,愚弟年轻识浅。”董鄂妃恭顺的坐在榻上。顺治道:“我知道如果不是安亲王提起来,你是一辈子也不会为你弟弟在我面前说一句话的。你的贤德我知道,可我也不想失去一个人才,我已经叫安亲王着手去办了。你也不必怕人非议,亲贵子弟入大内当侍卫是很平常的,何况他还是国舅呢。”董鄂妃忙代弟弟谢主隆恩。 此时,在淑妃宫中聚集了佟妃、恪妃,以及与废后静妃同族的端妃、恭妃姐妹俩。众妃百无聊赖,便在一起闲聊。养心殿中传来悠扬婉转的萧声,伴着清风明月,别有一番风味。淑妃走到窗前,无限感慨的说:“听,这萧声!像是皇上在吹萧。皇上的萧吹的越发好了。”端妃撇着嘴道:“可不是,一定又是承乾宫的主子在养心殿伴驾。”恭妃附和端妃的话,鄙夷道:“她也真是不要脸,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去迷惑皇上。”淑妃望着窗外月色如水,道:“也不能怪她,是皇上自己离不开她。皇贵妃那样出众的品貌,在这宫中又有谁能和她比肩呢!”佟妃冷冷一笑,却没说什么。端妃问她,“佟妹妹何故发笑?”佟妃这才收起笑容,道:“皇上固然是宠爱她,却也没有让她当皇后,可见皇上心里还是觑着皇太后的。”众妃闻言愕然,佟妃得意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这事?坤宁宫很快就要有新主子了,不过不是皇上想让她住进去的那个人,而是皇太后亲自选定的又一位科尔沁郡主。”淑妃皱眉深思,道:“怎么会……怎么会,皇上 分卷阅读44 废后不就是为了皇贵妃,怎么会另外封后?”恪妃插话道:“皇上总得听太后的。”恪妃是汉人,在后宫没有什么地位,平常也不敢多言多语,此时却开口说了一句。恭妃道:“恪妃说的是,皇上是胳膊拧不过——姐姐,你拧我干什么?”恭妃不满的望着端妃,端妃向她使了个眼色。 恪妃又道:“多立一个皇后不过是这宫里又多了个苦命人。”佟妃叹口气道:“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陪淑妃住的一个庶妃插话道:“万一皇贵妃生了个阿哥,皇上必会爱如珍宝。到时候只怕是母以子贵。”恭妃道“她还要怎么贵呢,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贵妃了吗。她又不能当皇后。”佟妃心里一阵刺痛,脸上不好看起来。端妃察言观色,挑拨道:“皇后若无子嗣,也不过是个虚名,就像当年的母后皇太后。皇太子的生母不是比担着个虚名的皇后尊贵得多。”见佟妃脸色更恼怒,她窃喜不语。淑妃道:“也许她这回生的是个小公主呢?”佟妃道:“这回生公主,下回难道不会生儿子?皇上对她的专宠有目共睹,还怕人家生不出儿子来!”恪妃道:“皇贵妃性情随和又贤惠,依我愚见,比静妃好太多。她在皇上身边总比一个妒妇在皇上身边好上百倍。”恭妃瞪着她道:“你和她交厚,你当然这么说。静妃怎么说也是堂堂正正的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荣惠郡主,她董鄂妃算什么,不过是正白旗的一个普通军官家。她阿玛的官才坐到护军都统而已。”端妃见妹妹恭妃口无遮拦,忙打圆场道:“何苦说这话,人家现在已经是地位显贵的内大臣了。哪一家不是打底下爬上来的呢!”“她额娘还是汉人呢!”恭妃不服气的说。恪妃和佟妃脸上都一红。淑妃道:“汉人怎么啦?孔公主不也是汉人吗,年纪轻轻就是一藩之主,打理藩务井井有条,还能带兵打仗。皇太后多疼爱她呀,不仅封她为和硕公主,还收她为义女。”众人顿时黯然。 静妃和谨贵人在侧宫里也没睡着。静妃不住的偷笑,似乎心情十分愉快。谨贵人道:“娘娘,您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静妃掩饰不住得意,扭头道:“中宫要有新皇后了,不是那个狐媚子,是我堂哥的女儿,我侄女儿。”谨贵人吃了一惊,做着针线的手被刺了一下,她忙放到口中去吸。静妃又道:“我这个侄女儿虽说脑袋瓜子不怎么灵光,可脸蛋漂亮呀!不比那个狐媚子差。到时候——”她笑嘻嘻的遥望养心殿。谨贵人幽幽道:“您到如今还不明白吗,皇上对皇贵妃好不是因为漂亮不漂亮,皇上是爱她,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深爱。您在这上头吃过亏,怎么还不领悟呢!漂亮的宫妃成百上千,可皇上情之所钟只对皇贵妃一人。”静妃气得柳眉倒竖、俏脸通红,“不许替那个狐媚子说话!她是什么东西,配得上个爱字。以前我这么说,现在还这么说。她不过是个逼死自己丈夫的女人,一个寡妇,谁瞎了眼才会把她捧上天。”谨贵人摇摇头,无可奈何。 静妃越说越伤心,流下眼泪,道:“我才是皇后,是他八抬大轿从乾清门抬进来的嫡配皇后。我大婚时的气派你们谁见过,可如今他视我如草芥,你们也跟着笑话我。”“没人看您笑话。”谨贵人忙安慰她。她痛哭流涕,哽咽着,“阿玛、额娘,你们来看看女儿呀!看看你们的女儿是怎么遭人唾弃的。我给科尔沁人丢了脸……我……”谨贵人走过去安慰她,轻拍她的背。静妃满脸是泪,道:“花束子,你看看我。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很讨厌,要不表哥怎么那么不待见我。”谨贵人道:“您花容月貌,高贵秀美,只是——”“只是什么?”静妃打断她的话。“您不该处处和皇上作对。他是您表哥不错,可他更是皇上,不允许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他的尊严。他要人人顺着他。”谨贵人诚挚的说。“我也是要面子的。”静妃忍住泪。谨贵人见她态度有所软化,劝道:“您尊重皇上,皇上自然不会不给您面子。您看看皇贵妃,她从来不当面拂逆圣意。纵使皇上有错,她也晓之以礼动之以情的指出来,皇上就是服她。可您呢,动不动咄咄逼人,就算有理也变没理了。”静妃望着冷清的侧宫,默然无语,似在思索。 “皇上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虽然废了您的后位降为静妃,却也没抹去您一宫主位的地位,足见他还是念着夫妻之情。只不过您多次冒犯他,让他不得不惩罚您,否则他的威信何在。”谨贵人温和的说。 静妃赌气道:“怎么这话你以前从来不劝我,让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谨贵人道:“我人微言轻,您也未必听得进去。”静妃道:“其实我也不是真想和皇上对着干,我就是瞧不惯董鄂妃那样子。哪一宫的妃子也没一个像她那样惺惺作态、一步三摇,哪里像满洲人!”谨贵人道:“您是让嫉妒蒙住了眼睛,您看不到皇贵妃的长处,她的待人接物,她的为人之道。她之所以深受皇上宠爱,连皇太后也在暗里帮她护她是为什么?是因为她的个性纯善,与人为善必得善报。她还是襄亲王福晋的时候,宫里宫外有谁不喜欢她。皇上对她一见钟情是缘分使然,并不是她用了什么手段。直至她进宫,也从未说过别人半句短长。您总是找她麻烦,她也没有记仇。上回要不是她及时相救,您也许早已枉死在皇上的剑下了。”静妃长叹了一 分卷阅读45 声,心里有些悲哀。“如果没有她,或许我还是皇后。”静妃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科尔沁来的新皇后很快就进了京。顺治只在大婚那几天去过坤宁宫,此后便很少再去。新皇后年纪幼小,尚不懂事,因此对皇帝的冷落也不太放在心上。顺治因为新皇后的册立对董鄂妃心怀愧疚,立后时只是简单的昭告天下,连大典也一切从简。孝庄太后虽心怀不满,却也没有多话。 董鄂妃去永寿宫看望静妃和谨贵人,却被告之她二人去了坤宁宫。在坤宁宫暖阁,三人正闲话家常,董鄂妃走进来,落落大方的给新皇后请安。“平身吧!”新皇后不抬认得她,笑嘻嘻的。静妃得意洋洋,道:“说到底,这中宫还得咱们博尔济吉特的女人才走资格住。”董鄂妃深知她的脾性,知道她话里有话,也不言语。谨贵人问董鄂妃,“娘娘快生了吧?”董鄂妃笑道:“大概就在下个月。”谨贵人走过去端详她的肚子,道:“看这样子,像个男孩子。”董鄂妃仍是付之一笑。静妃见状,心中很不痛快。新皇后天真的问:“姑姑,皇上是不是很忙?”众人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她眨眨眼,道:“我昨天到乾清宫找他,他不肯见我,说政务繁忙。”静妃瞥了董鄂妃一眼,不屑道:“这你要问皇贵妃,只有她知道皇上的事。”董鄂妃闻言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新皇后信以为真,向董鄂妃道:“贵妃姐姐,太后让我叫你姐姐。你好不好跟皇上说说?我不爱喝这里的茶,我想喝草原上的酥油茶。皇上答应了派人做给我喝的,一直也没有做。”董鄂妃微笑这点点头,道:“皇后不用担心,明天您就能喝上酥油茶。”新皇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用蒙语和静妃交谈了一会。 董鄂妃走后,静妃责怪皇后道:“你是皇后,干吗对她低声下气的。倒好像她是你主子。”新皇后不在乎的吃着枣泥山药糕,道:“贵妃姐姐年纪比我大,皇太后叫我把她当成姐姐。”“那凭什么!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姑姑我就被她害惨了。”静妃嫉恨不已的说。新皇后闻言一愣,道:“她看起来挺和气的嘛!”“知人知面不知心。”静妃道。新皇后想了想,复又高兴,道:“管它的,这里有吃有玩的。皇上说只要不若他和太后生气,我爱怎样就怎样。”静妃冷笑一声,道:“他还说什么?”新皇后胸无城府,于是一股脑告诉静妃,道:“皇上说,我虽然是皇后,但是是新来的,年纪又小,叫我不要处处摆皇后架子,要尊重各宫的娘娘。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太后或贵妃姐姐。噢!对了——”她想起什么又补充道:“皇上特别嘱咐我要尊重贵妃姐姐,说贵妃姐姐是他……是他什么来着……”她想了半天才道:“红什么知己的。总之,就是说,后宫的事叫我不要自作主张,要听太后和贵妃姐姐的话。姑姑,皇上是不是好喜欢贵妃姐姐?”静妃被她问的一愣,半晌不语。谨贵人在一旁道:“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子便是皇贵妃。”新皇后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怪不得。”她有吃了一块山药糕,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静妃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谨贵人则淡淡一笑。 董鄂妃临盆的那一天,顺治正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听简亲王汇报福建的军情。耷拉吴慌慌张张的的在武英殿门口打转,探头探脑的不敢进去。安亲王瞧见了他,向顺治递了个眼色。顺治把耷拉吴叫进来,问他有什么事。耷拉吴瞧瞧在座的各位王爷、亲贵,有些胆怯,近前到顺治身畔,小声道:“皇上,娘娘要生了。已经招了三个太医过去,可一直一直也……”他不敢说董鄂妃难产,怕顺治着急,可顺治一听他的话倒真的着了急。他站起来匆忙往外走,大声道:“你们继续议吧!朕有点要紧事非去不可。”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安亲王听到了耷拉吴的话。于是他带领众人继续议政。 在承乾宫外,宫女嬷嬷们端着各类器具跑进跑出。顺治心急如焚,但又不能进产房,在殿外来回的踱着步,不知道如何是好。孝庄太后亲自坐镇承乾宫,指挥嬷嬷和产婆接生。皇后也站在一旁关注的看着这一切,虽然她一点忙也帮不上。恪妃、淑妃和谨贵人等妃嫔破天荒的也来到承乾宫外等消息。产房里并没有传来董鄂妃的叫声,但却牵动着宫里每一个人的心。董鄂妃忍受分娩的剧痛,咬着牙不喊出声。她知道顺治一定就等在殿外,不想让他担心,尽管她已经痛的死去活来。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玉穗儿跑出来跑喜道:“奴婢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个小阿哥。”顺治欣喜若狂,抑制住激动,问玉穗儿:“她呢?宛如怎么样?”“母子平安。”玉穗儿笑嘻嘻的说。顺治跑进承乾宫,穿过正殿,转到后殿暖阁。嬷嬷们已经把孩子包好,抱到顺治面前给他看。顺治看着那小婴儿,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语无伦次道:“真好!宛如……孩子抱给宛如看过了吗?”苏嬷嬷笑道:“皇贵妃早看过了。”其他人看过孩子之后就纷纷回自己宫里去了。孝庄太后吩咐了承乾宫的魏嬷嬷和李嬷嬷几句,也离开了。 顺治把孩子抱到董鄂妃床边,坐下后道:“宛如,你瞧咱们的孩子多可爱。我怎么感觉像第一次当阿玛似的。”董鄂妃虚弱的看这孩子,红扑扑的小脸,双目 分卷阅读46 紧闭,眉眼俊俏很像他父亲,心里充满了怜爱之情。“我要封他!封什么好呢?”顺治自言自语道。董鄂妃挣扎着坐起来,疲倦的说:“您看您高兴的,四阿哥才刚出生,您就要封他,等过些日子再说也不迟。”顺治亲了亲孩子的脸,把孩子交给嬷嬷们,又扶着董鄂妃重新躺下,道:“你刚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现在得好好休息。四阿哥让嬷嬷们去照顾,你安心坐月子吧!”“我知道。”董鄂妃应了一声,就昏昏沉沉睡着了。其实看着孩子被乾东五所的嬷嬷们抱走,董鄂妃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她很想求顺治下旨让孩子在她身边多留几天,最好是满月后再抱走。可是她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开口,顺治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这样一来,不仅违背了祖先们遗留下来的母子分离的规矩,也会让其他皇子皇女的生母心生不满。 皇四子满月那一天,顺治诏告天下:皇嗣诞育,宣布大赦。宫里接连摆了三天宴席。朝野内外议论纷纷,揣测着皇帝是否有意立四阿哥为皇太子。佟妃整日坐立不安,忧心忡忡,又往慈宁宫去探孝庄太后的口气。恰好顺治和董鄂妃也抱着孩子坐在炕上,正和皇太后说笑。 佟妃进暖阁后,脸色很是苍白。孝庄太后不禁问:“佟妃,你失魂落魄的干什么?”佟妃忙掩饰道:“听师傅们说,玄烨这几天老是嚷着要骑马,怎么叫也不去读书。”董鄂妃笑道:“三阿哥天资聪颖,少读几日也无妨。”佟妃心头有气,又见皇帝也不正眼看自己,赌气道:“孩子不是你的,你当然会说风凉话。”董鄂妃一怔,不便多言。皇太后慢悠悠道:“董鄂妃说的不错,孩子就是孩子,贪玩也是有的,至于你慌成这样。”她边说边逗着刚满月不久的四阿哥。话虽平常,在佟妃听来实则大有深意。“不读书,将来怎么办!”佟妃见太后只顾着四阿哥,心里又嫉又气。“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玄烨要是有出息,我和他皇阿玛心里都有数。你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没用!”孝庄太后知道佟妃的心事,语带机锋的说。这一来,佟妃也不好再说什么,讷讷的坐在那里。董鄂妃望着襁褓中的儿子,心想只要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其他的倒在其次了。顺治也看着四阿哥,满心的欢喜。 在鄂硕府,董鄂妃的几个婶娘和嫂嫂陪着鄂硕夫人说话。一个微胖的中年福晋向鄂硕夫人道喜,道:“娘娘这回生了四阿哥,在宫里的地位总算稳固了。咱们家可是熬出了头。”“可不是吗,阿玛前几天还被皇太后召进宫去赏赐了许多财物珠宝,还扩大了咱家的封地。”董鄂妃的嫂子道。鄂硕夫人抽着水烟袋,一脸的得意,道:“宛如这孩子还真是有福之人,不枉我疼她一场。”“额娘——”董鄂妃的嫂子向婆婆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可直呼董鄂妃的闺名。鄂硕夫人会意,笑道:“瞧我高兴的,还当她是在娘家,如今她已是尊贵的皇贵妃,再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不过,她总归还是咱家人。上次我为了费扬古的事进宫去找她,她表面上说不管,背地里把事儿办得多好。后来我才明白,她是怕宫里人多口杂,不敢当时就应我。等得了空,再到皇上面前进言。这心思多细致!”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御前二等侍卫的头衔,鄂硕夫人就很欣慰。微胖的福晋讨好的说:“是啊!娘娘就是娘娘,皇上对她真是言听计从。这回四阿哥过满月,那排场真是见所未见,圣旨里还说什么来着,对了——诞育皇嗣。只怕将来咱们家这位姑奶奶还有机会当皇后、皇太后呢!”鄂硕夫人听到这话正中下怀,心花怒放。鄂硕回府听到家中女眷们得意的笑声和大胆的言论,心下大惊,在厢房外假装咳嗽了一声。果然,屋里人听到他的声音,收敛了许多。 悲喜交集 然而,就在顺治和董鄂妃还沉浸在爱子降生的喜悦中时,还不到四个月的四阿哥出了水痘。太医们多方诊治也没有个好办法,只能眼看着活泼可爱的四阿哥逐渐衰弱下去。顺治无心上朝,整日和董鄂妃守在承乾宫,关注爱子病情。董鄂妃更是衣不解带、废寝忘食的看护着儿子。吴良辅进殿来禀告说,董鄂妃的父亲鄂硕旧疾复发,病势凶险。董鄂妃虽担心爱子情况恶化,却也不能不出宫探望父亲。 等她回到宫中时,宫里已传来一片哭声。她不顾一切的往暖阁跑过去,见顺治正抱着儿子小小的身体痛哭。董鄂妃一阵头晕目眩,叫了声孩子之后,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来人!快来人!”顺治见董鄂妃昏倒,忙命人把她抬到炕上。董鄂妃渐渐醒转过来,看到儿子的尸身,反而平静下来。她紧紧的把儿子抱在怀里,仿佛生怕他被人夺走,温柔的对着孩子低声道:“孩子,你刚降生的时候,额娘就常担心你多病多灾难养活,让皇祖母和皇阿玛牵挂。如今你离世而去未必不是好事,不必在人间受种种业障煎熬和折磨。你平静的去吧!百年之后,额娘也会去陪你。”她吻了吻孩子已经冰凉的小脸,轻轻的哼着她幼时母亲常哼的小曲,似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顺治泪眼迷离的望着她柔弱的背影,心都碎了。 皇四子下葬的时候,顺治帝追封爱子为和硕荣亲王,并亲写祭文称他为“朕第一子”,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皇二子福全和皇 分卷阅读47 三子玄烨。宗室内外又是议论纷纷,但是没有人敢在皇帝最悲痛的时候提出异议。董鄂妃自四阿哥死后,一直在病中,顺治每天都到承乾宫陪伴她,她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这一日午后,她醒来看到床前多了几个小脑袋,个个睁着大眼睛望着她。她勉强坐起来,叫香雪拿凳子来给阿哥和格格们坐。三阿哥玄烨道:“额娘,您的身体好些了吗?皇祖母叫我们来看看您。”他说话十分流利,根本不像个五岁的孩子。董鄂妃淡淡一笑,点点头,道:“玄烨,你们怎么不去读书啊?”玄烨歪着小脑袋,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今天是小四弟七七,皇阿玛带领我们去祭奠他。额娘,您不要太伤心了,皇阿玛找了很多和尚喇嘛给小四弟念经超度,一定能保佑他免受轮回之苦。”董鄂妃听他语音稚气,天真无邪,不禁触景生情,几欲落泪。香雪端来精致小点心给阿哥和格格们吃,她才得以悄悄拭泪。 董鄂妃克制住忧伤,向孩子们道:“先生们最近教了什么功课?念给我听听好不好?”孩子们听到她问起,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要念书给她听。“别急!一个一个来。福全,你是哥哥,你先来!”董鄂妃道。福全费力的念了《论语》中的几句话,玄烨不停在一旁提示他。董鄂妃微微一笑。轮到玄烨时,玄烨流利的背诵了韩愈的《师说》。“你们要好好念书,才不辜负皇阿玛的期望。”董鄂妃见阿哥们个个聪明,心里很是安慰。孩子们走后,董鄂妃昏昏沉沉的起身离开承乾宫,走着走着竟到了乾清宫。她惦念顺治,便走进殿去。 乾清宫暖阁里,顺治因闻鄂硕病逝的消息忧愁不已。爱子刚逝,董鄂妃尚在病中,如果闻此噩耗,也许会受不了这个打击从此一病不起。如此种种,折磨的顺治凄苦不堪,伏在案上埋首于书本中痛苦万分。董鄂妃缓缓走过去,轻抚顺治的头发,叫了声陛下。顺治抬起头来,看到面容憔悴的董鄂妃,心疼道:“你怎么起来了?太医说你的身子还没有大好。”董鄂妃勉强一笑道:“色身无常,无常即苦。生死不过是天意,您不必为我担心,倒是您自己要保重身子。吴良辅说您已经两天没用膳了。”“宛如——”顺治握着她双手,眼中泫然有泪。他不知该如何把她父亲的死讯告诉她。“臣妾刚才做了个梦,梦见阿玛了,还有额娘。他们说要回江南去。回江南去,多好呀……臣妾也想回去……”董鄂妃喃喃自语,似真非真的说。“宛如,你阿玛他已经——”顺治不忍心再说下去。董鄂妃心里已经明白,泪如雨下。“阿玛去了,去陪伴额娘了……他去了……”她恍惚的神情让顺治心如刀绞。 四阿哥死后三个多月,顺治和董鄂妃才从丧子之痛中平息过来。他们出宫去钦天监拜访传教士汤若望。汤若望向他们讲述了《圣经》中的哲理,令他们深深叹息。顺治道:“汤玛法,以前你和朕讲的道理,朕总想不通。如今,朕才切身体会到,人降生到这个世上果真是来赎罪的,人间就是个大炼狱。”汤若望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皇上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荣亲王蒙仁慈的天主召唤,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的苦海。所以皇上和皇贵妃不要太悲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董鄂妃心想,四阿哥果真能上天堂吗,还是像懿靖贵太妃说的那样,是遭了报应。想到这里,她不禁浑身一颤。此后的一段时间,顺治和董鄂妃还经常去寺庙,听取得道高僧讲解佛家教义,以求心灵上的慰藉。董鄂妃更是在承乾宫后殿设了个观音堂,经常跪在菩萨面前诵念经文。 这一年皇帝的万寿节,皇太后为了排遣顺治和董鄂妃的苦闷,特意把宗亲贵戚和朝廷命妇及其年幼子女召进宫来替皇帝拜寿。慈宁宫里又是热闹非凡,十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大人们坐在一处闲话家常,连平常不太出宫的静妃和谨贵人也陪坐在一侧。 孩子们都在闹嚷嚷的打闹,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却乖巧的站在母亲身畔,两只眼睛乌溜溜,煞是可爱。董鄂妃注意到她,轻轻召唤她到身侧,和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一家的格格呀?”小姑娘大大方方的向董鄂妃道了个万福,道:“奴婢是内务府索尼大臣的孙女,赫舍里氏婉筠。”董鄂妃不禁笑道:“想不到你的名字和我差不多,也有个宛字。”小姑娘笑道:“皇贵妃娘娘是宛在水中央的宛,奴婢是清扬婉兮的婉。”这一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人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出口成章。董鄂妃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向她细望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儿里走下来的人还要好看。于是忍不住褪下手腕上的玉镯送给她做见面礼。这小姑娘却不扭捏,收下后施了个礼,活脱脱一个美人胎子。 孝庄太后也注意到她,道:“孩子,过来给我瞧瞧。”小姑娘向太后走过去,走到一半还回头向董鄂妃笑笑。“你几岁了?念书了吗?”太后笑问。小姑娘道:“奴婢六岁。去年才跟着师傅们念书。”“都念了什么呀?”太后对她饶有兴趣。小姑娘道:“《诗经》和《四书》。”“呵,真不简单!索夫人,你们是怎么□这孩子的?真是个小人儿精。”太后衷心的夸赞。索尼夫人见皇太后赏识孙女,乐得笑开了花。太后叫 分卷阅读48 苏嬷嬷拿玉露霜方酥给婉筠吃。三阿哥玄烨忽道:“嬷嬷,让我来!”他跑到炕桌旁,踮起脚尖,从瓷盘里拿了两块玉露霜方酥给婉筠。婉筠施了个福礼,接过糕点去,微笑道:“婉筠谢皇太后赏赐!谢三阿哥!”玄烨开心的咯咯笑着。回宫省亲的雅图公主见状,故意打趣道:“玄烨啊,你这么小就会向塔拉温珠子献殷勤!干脆将来这小姑娘讨给你做媳妇儿吧!”众人哄笑起来,玄烨虽似懂非懂,也知道人们在笑他,很不好意思的躲到佟妃身后,眼睛却望着婉筠。婉筠向他微笑,睫毛长长的,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是可爱。 孝庄太后向索尼夫人道:“这孩子德容言工,无不拔尖儿,竟是个四全姑娘。就凭她这一脸的福相,将来必然大富大贵。回去叫她阿玛噶布喇好好教导,说不准到时候真给选到宫里来。”索尼夫人满心欢喜,连连称是。顺治见董鄂妃微笑着望着婉筠,似乎对她很是喜爱,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数日后,董鄂妃正在暖阁里看书,听到顺治在殿外叫她,忙走出去接驾。“宛如——宛如,你看谁来了!”顺治领着个两个小女孩进暖阁来。董鄂妃一看,其中一个女孩正是索尼的孙女婉筠,另一个女孩更年幼。“您这是——”她不解的问。顺治道:“我和皇额娘商议过了,你这宫里太冷清,所以我带了两个小格格来给你做伴。索尼的孙女儿婉筠是你认识的,这个是简亲王的女儿惠珠。以后她们就陪你住在承乾宫,平时和公主们一同上课,算是公主陪读。”两个小格格差不多高,都生的眉清目秀。董鄂妃见到她们,很是高兴。“谢皇上隆恩!只是格格们都还这么小,人家的父母愿意让她们进宫来吗?”董鄂妃道。顺治道:“当然愿意啦,这是多大的恩典呀!皇贵妃亲自教导她们,多少家都想把孩子送进来。我和皇额娘在十几个孩子里挑选,才选出了她们两个。”顺治的话打消了董鄂妃的疑虑,留下了两个小格格。 有了两个孩子陪伴,董鄂妃的情绪逐渐恢复如常,身体也硬朗了些。她时常教两个格格读书写字,把她们视如己出。有时候,两个小阿哥也会带着伴读到承乾宫来,董鄂妃便同时照料他们六七个人,玉穗儿和香雪更是忙的不亦乐乎。几个孩子里就属玄烨最聪明,董鄂妃偶尔出个简单的对子,他都能对上来。每到这个时候,婉筠就乖巧的从盘子里拿一块糕点给他,玄烨总是笑嘻嘻的接过去。“筠儿,你长得和皇贵妃真像,好象是她的亲生女儿。”有一次,玄烨这么说。孩子的无心的童言让董鄂妃心里一震,她多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在这群孩子里,看着他成长。可惜,上天过早的剥夺了她的梦想。 为了缓解后宫众妃长久以来对董鄂妃专宠的积怨,在董鄂妃的一再劝解下,顺治终于偶尔招幸其他嫔妃。这一日,董鄂妃更是主动为玉穗儿讨封。董鄂妃道:“玉穗儿在臣妾进宫前就是乾清宫的答应,如今她怀有身孕,您也该给她个名分儿了。”“可她现在的品级太低,不知道封她什么好。”顺治边看奏折边道。“静妃的陪嫁封了谨贵人,玉穗儿暂时也只能封贵人。连封号臣妾都想好了,就叫玉贵人。等将来她生下皇子皇女,再晋封妃嫔。您看如何?”董鄂妃把一切都想的很周到。顺治笑道:“你的安排甚合我心意,这事就交由宗人府去办吧。”此后,玉穗儿便成为承乾宫的一名贵人,仍是陪伴董鄂妃居住。 数月之后,玉穗儿生下了皇五子常宁,董鄂妃和顺治异常高兴,孝庄太后更是把董鄂妃视如亲女一般疼爱,后宫的大小事务都找她商量。孝庄太后偶尔身体抱恙,董鄂妃也总是亲自到慈宁宫服侍她,端茶倒水侍奉周到。婉筠和惠珠两位小格格为承乾宫带来久违的笑声,为了给病中的太后解闷,董鄂妃时常把她们带到慈宁宫。玄烨和福全两位阿哥到慈宁宫向太后问安,太后病中寂寞,便把孙子也留在了慈宁宫。孩子们聚集的时候,董鄂妃带着他们在暖阁里玩耍。 这一日,孝庄太后刚睡下,福全和玄烨下课后带着伴读到慈宁宫。董鄂妃在西暖阁门外向他们招招手,道:“皇祖母刚睡下,你们到这边来。等皇祖母醒了,你们再去请安。”玄烨和福全进到暖阁里,见到两位小格格,高兴的扮了个鬼脸。董鄂妃督促他们做师傅布置的功课,他们都很听话。 玄烨的伴读曹寅是正白旗的包衣之子,很是机灵好学。他晃着小脑袋道:“格格,我要考考你们。今天师傅出了个对子,看你们能不能对上来。”玄烨拍着小手道:“你们谁要是对上来,我就把皇阿玛给我的这个玉佩赏给她。”说着他从腰间的一大堆饰物里解下一个系着丝绦的玉佩。惠珠格格看着那玉佩,道:“三哥哥,你怎么把皇上赐的玉佩当作彩头?”玄烨道:“我是效法皇阿玛礼贤下士,有什么要紧。曹寅,快出对子呀!”曹寅学着师傅的派头,道:“上联是丁香花,百字头千字头万字头。你们来对下联吧!”说完,他得意的和玄烨对视一眼。 这是个前朝的老对子,董鄂妃看着两个小格格很可爱的皱着眉头思索,便想给她们个提示。她端起一个茶杯,倒了些冷水进去,暗示道:“小格格,看这个!”婉筠和惠珠同时向她看去。惠珠仍在思索,婉筠却已经得 分卷阅读49 到了提示。她道:“我想起一句来。水冷酒,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三阿哥、曹寅,你们说对不对?”曹寅欢呼起来,道:“对得好!”玄烨笑嘻嘻的把玉佩交给婉筠,婉筠道:“谢谢三阿哥赏赐。我也有一个上联,你们对对看。”福全道:“我们要是对上来了,你拿什么给我们呀?”“要是你们不嫌弃,就拿我额娘绣给我的这个小荷包吧。”婉筠把脖子上戴着的一个由织锦丝绦所系的五彩锦绣小荷包取下来放到桌上。她出上联道:“三光日月星。”其余几个孩子都思索着,只有玄烨四处看看,小眼睛一转,很快就胸有成竹,对道:“四诗风雅颂。”董鄂妃不禁暗暗叫绝,难为这六岁不到的孩子有这般文才。福全立刻提出异议,道:“风雅颂明明是三诗,哪来的四诗?”玄烨不服气,辩解道:“雅有《大雅》、《小雅》,当然是四诗了。筠儿,你说对是不对?”婉筠赞道:“妙极!妙极!”她拿起小荷包细心的替玄烨系到腰带上。惠珠格格打趣道:“二哥哥、曹寅,你们看看他俩,像在交换信物!三哥哥,你还是哈哈珠子呢。”婉筠虽不大懂,脸上仍是一红。玄烨倒不在乎,嘿嘿直乐。 董鄂妃望着这两个小人儿,心想他们倒是很投脾气。事实上,几年后,也正如她所愿的那样,玄烨继承帝位年号康熙,并由太皇太后做主,迎娶婉筠为后。只是这位赫舍里皇后,却和董鄂妃一样红颜薄命、韶华早逝,让康熙皇帝一生空牢牵挂,荒弃中宫多年。这些都是后话了。 福全道:“惠珠妹妹,明天师傅要带我们到校场练习骑射,你和筠儿也去瞧瞧好不好?”曹寅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瞧瞧去。”惠珠格格听到这话很兴奋,向董鄂妃道:“贵妃娘娘,我和婉姐姐能去吗?”董鄂妃点点头,道:“明天叫嬷嬷和谙达带你们去。”玄烨悄悄向婉筠道:“你一定要来啊!”婉筠很认真的点头。福全站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明天我一定要射到红心,将来做满洲第一巴图鲁。” 顺治从殿外进来,道:“谁要做巴图鲁啊?”福全见到父亲有些胆怯,小声道:“回皇阿玛,是儿臣。”顺治笑道:“哦,想不到你还有这么高远的志向。朕当年也一心想做巴图鲁。福全,朕来问你,做了巴图鲁后便如何?”福全老老实实的答道:“做了巴图鲁便辅佐弟弟,做个贤王。”顺治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孝庄太后最疼爱的是三阿哥玄烨,却没想到福全小小年纪倒也有自知之明。董鄂妃在一旁听他们的对话很有趣,就问:“玄烨,你将来想做什么?”玄烨自信道:“儿愿效法皇阿玛,治理国家,勤政爱民,做个旷世明君。”他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惊,婉筠则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顺治和董鄂妃相视一笑,同时想起夭折的爱子,心里不免有些苦涩。 时光荏苒,转眼三阿哥玄烨已经七岁了。董鄂妃也再次怀有身孕。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顺治为国事操劳,也难得有机会陪伴着她。好在她还有个善解人意的丫鬟香雪。这一日,董鄂妃和香雪去拜见孝庄太后。在慈宁宫花园里,玄烨和曹寅等人追逐嬉戏跑了出来,董鄂妃猝不及防,被重重的撞了一下,顿时失去了知觉。奴才们乱成一片,吴良辅跑去通知顺治,顺治急忙从乾清宫跑去慈宁宫。 太医们把董鄂妃小产的消息告诉顺治后,顺治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住。耷拉吴赶紧上前扶住圣驾。董鄂妃面无血色的平躺在被褥之中,似乎只剩下一丝幽幽之气。太后命众人都退出去,自己和苏嬷嬷也退到了慈宁宫偏厅。暖阁里只剩顺治和董鄂妃夫妻二人。 “宛如——”顺治轻轻唤她。半晌,她才渐渐醒转,眼中噙着泪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只呆呆的望着顺治不语。顺治轻抚她的面颊,也落泪了。董鄂妃缓缓坐起来,泣道:“皇上,这是臣妾的命啊!”她伏到顺治怀中嘤嘤哭泣,从来没有在顺治面前表现的如此脆弱。“你别这样,会哭坏身子。”顺治强打精神安慰她。董鄂妃哀道:“以前臣妾总不信命,不相信会有报应。如今——真是应了太妃的话,博果尔,他死了也不会让我们得到安宁。”顺治道:“不要这么想,你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当初是他不配得到你这样的福晋。宛如,还记得玉林大师的话吗?到头来,向何处安身立命?”“您说在山水间安身立命,强过宫中百年。”董鄂妃遥想着顺治的偈语,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去山水间安身立命。”她默念着这句话,突然间胸口一恶,喷出了一口鲜血。此后,董鄂妃一病不起。 董鄂妃病后,顺治为了让她静心修养,不得不送走了两位小格格。玄烨依依不舍,一直送到宫门口。婉筠懂事的劝道:“三阿哥,这里风大,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以后每逢年节,奴婢就和祖母额娘一同进宫来看望你和贵妃娘娘。”玄烨学大人一样叹气,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筠儿,你要保重啊!等贵妃娘娘病好了,我就去求皇阿玛再接你们进宫来,咱们还在一块儿读书玩耍。”婉筠点点头,就跟着来接她的父亲上马车去了。上车之后,还不忘掀开布帘,向玄烨挥挥手告别。玄烨目送马车远去,就回过头和嬷嬷们走回皇城里。小小的心灵也品尝到了惆怅之味。多年以后,他失去这位爱 分卷阅读50 妻时,才终于理解了他父亲为什么会痛不欲生的厌世。 祸不单行 就在宫里被愁云笼罩之时,久居侧宫的废后静妃也因抑郁成疾,卧床不起。因为失宠日久,侧宫里的静妃和谨贵人只能日日独守空闺,陪伴青灯,生病了也无人问津。谨贵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冒着鹅毛大雪去承乾宫求见董鄂妃。她不敢去见顺治和孝庄太后,把希望全寄托在董鄂妃身上。 承乾宫里到处都生着炭盆子,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药味。董鄂妃缠绵病榻已近半年,好不容易才得以有力气下床走走。香雪引谨贵人进暖阁,谨贵人一见董鄂妃便跪倒在地,求道:“皇贵妃娘娘,我知道你大病初愈,本不该来烦你,可静妃这回病得实在厉害。再不宣太医,只怕拖不过这个冬天去。”董鄂妃很是吃惊,忙问:“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一直都不宣太医呢?”谨贵人道:“静妃娘娘脾气执拗,不肯向皇上和太后低头,也不许我去求他们。我今天是等她睡着才来的。”董鄂妃摇着头叹了口气,向玉穗儿道:“你去拿一盒野山参给谨贵人带回去。”她又向谨贵人道:“我即刻便差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到侧宫,贵人且先回去,回头我再和皇上说说。”谨贵人感激的连声道谢。谨贵人走后,董鄂妃又坐了一阵,便觉四肢乏力,只得又躺回炕上去。 京城的大雪一下便是两三天,纷纷扬扬,漫天便野,天气出奇的寒冷,滴水成冰。这一日,雪渐渐下得小些,董鄂妃命香雪捧着一盒燕窝和两件新制的貂皮褂子一起去侧宫探望静妃和谨贵人。玉穗儿道:“娘娘,您身子这么弱,何苦在这大雪天的去侧宫。改日雪化了,您再去也不迟。”董鄂妃道:“我好多了。过几日再去只怕静妃病势又重。”说话间,她咳嗽几声,十分虚弱,玉穗儿赶忙到了杯茶给她。 在永和宫,静妃正躺在炕上和谨贵人说话。听到门的声音,很是意外。自从她移居侧宫,从来未有人来看过她们。董鄂妃推门进来,向静妃道:“姐姐这几日可曾好些?”静妃侧目看她,向谨贵人道:“她怎么来了?是你叫她来的吧!”谨贵人怕她又要乱发脾气,忙道:“娘娘,您别这样。皇贵妃是一片好意,太医也是她请来的。”静妃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当然,人家现在是后宫之主。”董鄂妃不理会她的尖酸言语,温和道:“天气冷,我给姐姐和谨贵人带了貂皮披风来,你们别嫌就是。”谨贵人高兴的接过手去,展开披在静妃身上,又扶她坐起来靠在床檐上。静妃嘲讽道:“您不在承乾宫待着,到这冷宫里来做什么。到时候皇上找不到你,又要大发雷霆。”董鄂妃道:“姐姐在病中,何苦说这气话。”她命香雪和随行的嬷嬷去熬燕窝粥。粥熬好后端来,董鄂妃亲自喂静妃,静妃起先不肯吃。董鄂妃劝道:“姐姐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她喂了一勺又一勺,直到静妃吃完为止。静妃心中有所软化,凝望着董鄂妃憔悴苍白的容颜,心中十分悲哀。 谨贵人鼓起勇气道:“贵妃娘娘,您什么时候和皇上说说,请他……来侧宫一趟,静妃很想见他一面。”董鄂妃点点头,道:“过去的事已成云烟,皇上不会介怀,我自会去和他说。姐姐和贵人好生……”她说不了几句又咳嗽不止。香雪递帕子给她,她掩口咳嗽一会,低头一看帕子上有血,心里一凉。静妃和谨贵人见状也是心惊,又不好说什么。静妃道:“你自个儿也保重身子吧!以后别到这里来,住在这里的女人注定没有好下场。皇上来不来随他,我也不想见他。”董鄂妃叹了口气,就带着香雪离开永和宫,留了两个嬷嬷下来照顾静妃。 静妃遥望着她雪地里纤弱的身影,久久无言。谨贵人叹道:“皇贵妃真是个善人!”静妃道:“只怕这个善人来日无多了。”谨贵人眉头一皱,嗔道:“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静妃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是在咒她,我是在可怜她!你看她病的那样子,已经面无血色不成人形,还要管别人的闲事。她是我表哥的命根子,要是她有个短长,表哥也就垮了。”她幽幽叹气,心中无限悲凉。谨贵人兀自发呆,道:“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皇贵妃好人会有好报。”“真的?照你说的,四阿哥怎么会五个月就夭折?”静妃反诘道。谨贵人无话可说,眼角有些润湿。过了一会儿,她道:“您刚才怎么说您不想见皇上?到这时候了,您还那么逞强干什么?”静妃道:“我见他干吗,见他又难免争吵。你自己想皇上都快想疯了,怎么不和贵妃去乾清宫?”谨贵人道:“您又何必自欺欺人。”静妃闭目不语,预感到这宫里将会有个寒冷凄惨的冬天。 董鄂妃没有回承乾宫,径直去了乾清宫。顺治正在看左都御史龚鼎孳的奏折,听人通传她求见很是欣喜,以为她已病愈。董鄂妃进暖阁来,顺治拉她坐到御座上,道:“你今日身子好些了?”董鄂妃微微一笑,虚弱的就要支撑不住,轻声道:“臣妾刚才去了侧宫,静妃的病情已有好转。皇上,您答应我一件事!”顺治听说她去了永和宫,道:“天这么冷,你去侧宫干什么。宛如,你病了这么久才好一些,不要为了其他人的事操心。侧宫自有耷拉吴照应着。” 董鄂妃咳嗽几声,握住顺治的手,面颊发红, 分卷阅读51 道:“您答应我,去看静妃和谨贵人一次,好不好?您答应我吧!”顺治见她气喘吁吁十分虚弱,心痛不已,道:“我答应,等你病好我就去看她们。”董鄂妃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着笑,无力再坐,不得已只得倚到顺治身上。顺治忙把她抱到炕上,又命吴良辅急去招太医。太医们来之后,诚惶诚恐的又把气血两亏、阴阳不调的陈词滥调又说了一遍,被顺治赶了出去。看着病榻上董鄂妃气色越来越疲倦,顺治忧心不已。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召索尼、安亲王和简亲王进宫商议,征求天下名医为董鄂妃调治。 索尼等人进暖阁后见帏帐低垂,很是纳闷。顺治的面色颓唐凝重,大有愁容,索尼和安亲王因此没有言语。简亲王年轻沉不住气,峻然道:“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顺治知道他指的是皇贵妃睡在帏帐之后的事,道:“皇贵妃病势沉重,朕不放心她一人独居承乾宫。你们就不要再拘泥于这些细节了。今天朕召你们来,正是要议这件事。朕要宣诏天下,征求各地名医来京为皇贵妃调治。索尼,你即刻传朕的口谕,内外大臣广祀百神,为皇贵妃祈福,并责成刑部大赦天下,释放十罪之外的所有犯人。”索尼闻言一惊,抬头看了顺治一眼。顺治道:“怎么,有什么不妥?”索尼为难道:“召各地名医来京并无不妥,可命内外大臣广祀百神,又大赦天下,似乎有些……”他没有说下去。简亲王接道:“您动不动就大赦天下,天下的犯人就快被您赦完了。为了一个女子——”他还没有说完,顺治忽然把奏折摔到御案上,气得脸色铁青,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你们还想让我家破人亡是不是!你们可都是有家室的人,要是你们的亲人病重,也会说什么妥不妥吗!你们看看她,病的那么重还去看望侧宫静妃,我要是不千方百计救她,你们叫我怎么对得起她。济度、索尼,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董鄂妃是我半条命。你们救她就等于救我!”简亲王和索尼这才不敢言语。 顺治命索尼立刻拟旨,索尼忙提了笔写。“传朕旨意,凡能提供医方治愈皇贵妃的,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并可入太医院为官。文武百官,祭祀百神,为贵妃祈福,命人抄颂《金刚经》全文,越多越好!”顺治边说边踱着步。索尼很快拟好了旨,交给顺治,顺治看后,交简亲王去办。 他两人退下后,安亲王留在暖阁里没有立时离去。见顺治心神大乱,劝道:“皇上,您不要、忧心过度了。我瞧您的气色也不好。”顺治叹气不语,愁眉紧锁,半晌才道:“堂兄,过几日陪我去西山碧云寺走一遭。”安亲王点点头,知道他的用意。这时,董鄂妃已幽幽醒转,听到他二人的对话,心中凄苦,轻声唤道:“皇上——皇上——”顺治听到她微弱的声音,忙进帐去看。董鄂妃拼尽全力坐起,倚在炕边,道:“师兄在外面吧,您把他叫进来!臣妾有话要和他说。”顺治叫安亲王进来,安亲王依言转进帘后,见董鄂妃形容虚弱憔悴,心里很是担心。“师兄,我有……两件事相求。”董鄂妃有气无力的说,顺治扶她倚在自己身上,让她可以坐的舒服些。安亲王道:“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定当尽心竭力。”董鄂妃道:“我宫里的香雪,忠心耿耿跟随我多年。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万一我有什么……您,请您收留她……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她没说完就咳嗽了两声。顺治拍拍她身子,让她顺顺气。 安亲王瞧他们恩爱情深,心酸不已,道:“贵妃娘娘吉人天相,定能病愈。”董鄂妃淡然一笑,道:“我自个儿知道自个的身子,师兄宅心仁厚,只须答应便是。”安亲王点点头。董鄂妃又道:“我进宫快四年了,日日住在这宫里,没有再去看望过吕师傅。如今……我倒是常常想起吕师傅的往日的教诲。师兄,您什么时候请吕师傅进宫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见到他就好比见到我阿玛……”她说到这里时,已是清泪满腮。安亲王抬头抽了口气,心中悲苦,眼角泫然已湿。顺治拿帕子擦着董鄂妃的泪痕,道:“你好生修养吧,明天就传吕之悦进宫。”董鄂妃道:“皇上,您别叫索大人和简亲王为我兴师动众的祭祀百神,生死有命……”顺治轻抚她的鬓发,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不让我做我日夜难安。大赦天下一向是你的心愿啊!”董鄂妃泣道:“您待我如此情深,我不知怎样才能报答。”她握着顺治的手,幽幽的自语道。安亲王悄悄退了下去,不忍心再听他们夫妇痴情缠绵又愁苦无奈的对话。 第二天,吕之悦奉皇命在安亲王的带领下进承乾宫看望病重的董鄂妃。本来外人是不得进内廷后宫的,但顺治满足为了爱妃心愿,就破了一次例。董鄂妃刚喝了药,正倚在花梨木软榻上。吕之悦上前跪拜行礼,道:“草民吕之悦拜见皇贵妃。”“吕师傅您请起来吧,我不便下床,您别见怪。”董鄂妃道。吕之悦和她数年未见,一见之下便知她病已不治,心中惋惜,道:“娘娘还惦记着老夫,真是老夫平生之幸。”董鄂妃道:“我进宫这些日子,时常忆起师傅的教诲,师傅待我如父,我却没有尽到弟子的责任。”吕之悦道:“说哪的话,我这些弟子里就属你仁义。每逢年节便送上拜帖,为师颇感荣耀。”董鄂妃叹息道:“我如今 分卷阅读52 已不可能再侍奉师傅,好在还有师兄,他会替我侍奉您……我也可心安……”她咳嗽几声,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香雪赶忙送上热茶。 吕之悦见她病容憔悴,安慰道:“你只管安心养病,师傅我在外头逍遥的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倒是很不放心你。皇上为你广召名医,你可要尽心调治才是。”董鄂妃淡然道:“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师傅,我阿玛过世之后,您可曾去他坟前祭拜?”吕之悦道:“有啊,我年年都去!清明冬至从不间断。”“谢谢您!我姐姐嫁的远……以后……以后只有您代我去我阿玛坟上拜一拜……他的两个女儿无法尽孝……”董鄂妃越说越悲,断断续续的用手帕拭泪。最后,她强打精神,道:“师傅若无急事,便留在宫里用膳吧!咱们师徒好久……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吕之悦心里有数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便答应了。 数日后,天气转晴,董鄂妃稍微好转,又去侧宫看望了静妃一次。在太医的精心诊治下,静妃的病情已经有了很大起色。回宫时,董鄂妃看到当年和顺治在御花园中一同观赏的那棵海棠竟已枯死了一大半,还剩些枯枝,只怕来年也不会再发芽,心里一沉。“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她呆呆的望着枯死的海棠,不觉眼泪纷纷下落。 在京城简亲王府的厢房里,火盆子烧的旺旺的。好几位亲王福晋和家眷围炉闲聊,安亲王福晋也在。只听简亲王福晋道:“皇上这次真是把能想的办法全都用尽了,可听说皇贵妃的病情仍没有多大的好转。”巽亲王福晋道:“我家王爷说皇上无心理政,把什么事都交给了议政王会议,自己躲在乾清宫里求神拜佛。”简亲王福晋道:“可不是,我们王爷带领百官祭神也是奉皇上的旨意。皇上还请了钦天监的汤若望替皇贵妃调治。”安亲王福晋道:“只盼皇贵妃凤体早日安康,否则长此以往,对皇上对朝廷皆非幸事。”她的担忧并非多余。 巽亲王福晋向厢房门口望望,才悄声道:“恐怕她是拖不了多久了,宫里的人传出话来说她夜夜不能安眠还嗑血,多活一日便是受一日的罪。”一直没说话的康亲王福晋插话道:“自古道红颜薄命,看她的面相也不是个有福之人呐!生个儿子没几日便夭折,父死子亡,再好的人也不是铁打的。”简亲王福晋叹口气,道:“当年闹的沸反盈天,可知今日会是此种下场。命里注定的事,老天爷也帮不了。怪就怪她相貌生的太好,薄了自己的命数。”安亲王福晋道:“皇贵妃这样的女子是连天也忌妒的。自古宠冠后宫的女子都是红颜易逝。”她叹了口气。众福晋皆陷入深思。 康亲王福晋道:“唉!皇上对贵妃一往情深,万一她有个好歹,怕不又是一场闹腾。”简亲王福晋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那天皇上召我家王爷和索尼、安王爷进宫,商议召天下名医进京替皇贵妃治病的事。王爷才稍微有些不满,皇上便勃然大怒,说贵妃是他半条命。没有她,他也不想活了。”巽亲王福晋哼了一声道:“皇上也真是的,为了一个妃子,何必大兴其道!”众人默然,其实心里均想着自己的男人对自己如果有顺治待董鄂妃一半好,自己死也可瞑目了。康亲王福晋道:“皇上是个情痴天下皆知,只是不知贵妃如果真的仙去,他会如何面对。贵妃在皇上心目中不仅仅是个妃子那么简单,她还是皇上的精神支柱。太后和我说过,她真怕皇上走上太宗皇帝的老路。”当年太宗皇帝皇太极因为宠妃海兰珠去世,伤心得几日不食不休,最终暴病含恨而终,此事宗室皆知。而如今,顺治对董鄂妃的痴爱有过之而无不及,万一真到了董鄂妃不治的那一天,顺治的行为一定比之皇太极更为过激。众人为此担忧不已。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董鄂妃的病情还没有好转,皇三子玄烨又染上了痘疫。痘疫是满洲人最怕的重症,如不及时医治看护,病情非常凶险。孝庄太后特命人将玄烨迁到慈宁宫居住,亲自照顾这个小孙子。玄烨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急得佟妃终日以泪洗面,束手无策。顺治此时已皈依向佛,日日在乾清宫跪于佛前颂念经文,希望寻求心灵上的解脱,更希望神佛保佑他的爱妻幼子早日康复。 这一日,顺治去往承乾宫看望董鄂妃。她正睡着,听到太监来传,忙撑着要坐起来。顺治赶忙上前阻止她道:“你躺下吧!不用起来。”董鄂妃这才又重新躺下,望着顺治,道:“皇上龙颜憔悴,莫非前朝有什么烦心之事?”顺治无法告诉她,自己推行的一系列新政都遭到满大臣前所未有的抵制,举步为艰,只能淡然道:“郑成功在浙江起事,已经打到长江口攻陷了江南半壁江山,而我大清并无良将可阻。”董鄂妃已经听闻了他要御驾亲征的传言,十分的担忧。此时提起,她便劝解道:“皇上,我大清入主中原乃是顺天应民,此乃天定气数。即便有什么困难,也总会安然度过,您是国体之本,不可轻易为之所动……”她咳嗽两声。顺治点头道:“我理会得,汤玛法已经和我说过了。”董鄂妃又道:“昨天太后来看望我,说玄烨病的很厉害,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连佟妃也急出病来。李嬷嬷勤快细心,又是出身医药世家,反正我这里也用不了那么些人,您把她派过 分卷阅读53 去照顾佟妃吧!别让她也病倒了。”顺治见她目光晦暗,毫无光彩,叹气道:“你总是替别人考虑,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调走了李嬷嬷,谁来服侍你。那些小丫头哪有李嬷嬷那么有经验。李嬷嬷说什么也不能离开承乾宫。佟妃那边自有她宫里的人,料想她并无大碍。”顺治又和她说了会话,苏嬷嬷奉太后之命来请他去慈宁宫,他这才不得不离开。 在慈宁宫里,孝庄太后十分不悦的责怪顺治,道:“玄烨病成这样,你也不来看看他。你心里究竟有没有这个儿子?”顺治道:“有您坐镇,儿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玄烨若是个有福的,定能逃过此劫。”孝庄太后心中忿忿,顾不得提起顺治旧创,嗔道:“亏你还是当阿玛的,偏心也没有这么个偏心法的!去年四阿哥得病的时候,你怎么就能不眠不休日夜守侯呢?都是你自己的骨肉,就因为不是一个娘生的,就如此亲疏有别吗!”顺治心中一痛,呆坐在炕上半晌不语。孝庄太后见他神情沮丧,愁眉紧锁,又有点心疼,转移话题道:“宛如今天怎么样了?昨天我去看她,比前两日略好些。”顺治叹口气,仍没有说话。孝庄太后道:“我知道你担心宛如的病情,可自己儿子也不能太漠不关心。玄烨可是咱们大清未来的希望,我是不可能让他出什么岔子的。”顺治这才颓然道:“玄烨好些没有?”孝庄太后不忍心再打击他,便安慰道:“烧已经退了,可就是还起不来床。太医说还要修养一段时间。”顺治这才略微放心,只是心情沉重,怎么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过了一会儿,顺治道:“我听太医说玄烨出花了,暂时把他送出宫去避一避吧!”孝庄太后凛然道:“你要把生病的孩子赶出去?福临,你是不是糊涂了?”顺治道:“皇额娘,这不是咱们满洲人的老规矩?痘疫是会迅速传染的。”孝庄太后思忖片刻,叹息道:“可他是你儿子呀!”顺治道:“宫里这么多人,万一蔓延开岂不是无妄之灾。送玄烨出宫也是无奈之举。” 孝庄太后顾及大局,也只好答应,道:“那就送他去曹寅家避一避吧!但愿这孩子福大命大。” 玄烨被送到了伴读曹寅家里避痘,由于得到了及时的看护和治疗,竟奇迹般的康复了。只是小脸上多了几个麻子,让他闷闷不乐。曹寅的娘孙氏夫人是玄烨幼时乳娘,待他如同亲子。看到玄烨不高兴,她便逗他道:“三阿哥,你是个男孩子哦,可不作兴像小姑娘一样爱美。”玄烨不好意思的扭捏了一下,向孙氏撅着小嘴道:“嬷嬷,你看!我脸上有麻子了。”孙氏未及答话,曹寅抢着道:“娘,三阿哥是怕将来娶的媳妇儿会笑话他。明儿我就告诉筠儿去,叫她不要嫁你!”曹寅嘿嘿直乐,玄烨气得小脸通红。“你敢!我叫皇阿玛罚你!”玄烨把父亲抬出来。曹寅扮了个鬼脸。孙氏听到孩子们的戏言,插话道:“谁是筠儿?”曹寅忙道:“就是人称四全姑娘的索尼大臣的小孙女儿,皇贵妃娘娘的养女婉筠格格。”孙氏听出端倪,向玄烨看了一眼。玄烨小脸更红了,向曹寅道:“你,你瞎说!我将来回宫去,一定叫皇阿玛罚你去——”他想了想,为自己的绝妙创意兴奋不已,继续道:“罚你替我做一辈子衣裳。”他说这话时完全是小孩儿心性,想不到的是戏言竟成真,许多年以后,他真的把曹寅派到江南任江宁织造。 玄烨病愈之后,顺治并没有立刻派人接他回宫,而是让他在曹家又多住了一段时间。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玄烨见识到了以前在深宫里从未见过的种种景象,也就是这时认识了后来的心腹大臣魏东亭和索额图。索额图是索尼次子,是婉筠的叔叔,虽然他年长十几岁,但玄烨对他很有好感。索额图为人精明,自然对这个日后的小主子格外逢迎。玄烨在索额图家里看到许多白鸽,很是好奇,问他养了这些鸽子何用,索额图告诉他,是用来和他在永平的王庄庄头互通信息之用。玄烨心念一动,自己平日里不能出宫,为何不也养些鸽子和宫外的曹寅和魏东亭时时保持联系?他还不知道,皇宫里是不准和宫外私通信息的。 而此时在广西定南王府,孝庄太后的义女和硕公主孔四贞已经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加急文书,太后命她即日进京,太后已经预感到董鄂妃时日无多。孔四贞知道太后急召她进京不仅是赶着奔丧,更重要的是要她劝慰顺治。孔四贞看到太后的密诏,心情很沉重,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朝廷和顺治本人都将面临一次惊涛骇浪。因此,孔四贞将王府中一切事务交给父亲昔日的部下孙延龄,自己匆匆带了一队护卫北上。 爱妃仙逝 虽然顺治想尽了所有办法,仍然没能挽救董鄂妃。她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再也起不来床,连坐也坐不得。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一一安排着自己的身后事。玄烨病愈之后,佟妃的病也好了,董鄂妃命人请她到承乾宫。佟妃对董鄂妃本来心存芥蒂,但见她病入膏肓,不免物伤其类,滴下泪来。她坐到床边,忍不住心中伤感不已。董鄂妃虚弱的向她笑笑,道:“早就想请佟妹妹过来一叙,一则玄烨患病,二则我也无力起床,所以直拖到今日。”佟妃忍住泪道:“贵妃姐姐有什么话旦讲无妨。”董鄂妃知她天资聪颖,也不客套,直接道:“我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恐 分卷阅读54 怕将不久于人世——”佟妃刚要开口相劝,董鄂妃握住她手,道:“妹妹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病。当年佟妹妹同我一起进宫选秀……本应情同姐妹。只是这其间阴差阳错,到如今……也不必再提……我在这世上除了皇上和太后……已别无留恋。”佟妃泣道:“贵妃姐姐何苦说这话!”董鄂妃叹口气道:“这些年,因我之故皇上薄待了宫中姐妹。我心里一直不安……皇上是个……是个仁君。我去之后他必然大为悲恸,到时候还望妹妹为君解忧。千万别让他因我之故,伤及龙体……如此……我便可安心去了!”她已无力再说,呼吸也微弱。佟妃泣道:“姐姐,平日里是我不好,误解了姐姐。如今你把我当妹妹看,我又怎能——你安心养病,便是对我对皇上最大的好!”董鄂妃淡然一笑,道:“玄烨这孩子有天子之相,将来必成大器。妹妹对他别太苛责,他还小呢!”佟妃点点头,心痛无言,看董鄂妃闭目睡去,她这才离开。 孝庄太后听了佟妃之言,到乾清宫去找顺治商议,却见乾清宫里坐了几个和尚,无奈的摇摇头。在暖阁里,顺治像泥塑似的虔心念佛,完全不象个皇帝的样子。孝庄太后命人在宫门外守着,谁也不许放进来。“福临——”她叫了声顺治。顺治半天才回头看了一眼,道:“您为何事而来?”孝庄太后坐到炕上,道:“你把乾清宫当成什么地方了?这里可不是和尚参禅的寺院。”顺治只当没听见,回过头去掐着佛珠默默诵念。孝庄太后奈何他不得,便道:“佟妃刚从承乾宫回来,说宛如已病入膏肓,我估摸着得为她操办后事了。”顺治这才站起来,向孝庄太后道:“您是不是早盼着她死?”孝庄太后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气急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还没有恶毒到这种地步。”她气得胸口不停的起伏。 顺治此时心念已绝,道:“儿臣这些天一直在思考,当皇帝究竟有什么意味。倒不如生在平常人家畅快。”孝庄太后叹了口气,道:“宛如真是把你看透了,才会把佟妃叫去交代那些话。她那么懂事,用心良苦,你怎么一点也不体谅她?”顺治不明白孝庄太后的话,疑惑的看着她。孝庄太后道:“宛如怕她身去之后,你会深受打击,因此交代佟妃多加照顾,以免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顺治叹息着,眼中充溢着泪水。孝庄太后动情道:“福临,额娘知道你对宛如情深爱重,可依她目前的情形,已是油尽灯枯。可你还活着,你不能倒下去啊!”顺治痛苦不堪,跪在母亲身边,趴在她腿上痛哭一场。孝庄太后见他哭得很是伤心,也忍不住流下泪来,道:“哭吧!你尽情哭吧!额娘知道你憋了很久,今日发泄出来也好。宛如再好,也已是回天乏术,让她走的安详一点吧!千万别在她面前这样失态。”顺治哭得五内俱痛,抽泣道:“老天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先是夺走我儿子……现在连她也……但凡有一点办法可想,我也不会如此绝望……我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老天啊……何苦如此相逼……我还能怎么办……”孝庄太后含泪拍着儿子的背,思索着自己一片苦心保儿子登上皇位,历经风雨走到这一步,不知未来会是如何。 夜晚,在承乾宫暖阁里,顺治正伴着孤灯长跪佛前,参禅化解心中愁苦,忽听到几声细微的轻唤。“冷……好冷……”似乎是睡梦中的董鄂妃在呓语。顺治转身站立起来,走上前到她榻边,见她嘴唇青白,似在发抖,便又加了床锦被盖在她身上。董鄂妃渐渐苏醒,见顺治关切怜爱的注视着她,心里微暖,强颜向他凄然一笑,道:“您国事操劳,怎么还不回宫歇息?”顺治握着她瘦弱无力的手,道:“我愿意陪伴你,乾清宫里也是冷冷清清的。”董鄂妃望着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只不知从何说起。想到要离他而去,天人永隔,心中凄苦缠绵万状,依依不舍。她已经哭不出泪来,强颜欢笑也是笑不出来,望着她深爱的人,道:“您再为我念一遍苏学士的悼念亡妻的《江城子》吧!”顺治深深吸气,几欲落泪,念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念到一半时,便已哽咽不成声。董鄂妃向往道:“写得真好呀!字字血泪,饱含深情。皇上——将来,您也为我写一首……写一首……”她气息微弱,声音渐小。顺治止住泪,安慰道:“宛如,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江南,去塞外,去你额娘的家乡,去看你姐姐——”董鄂妃无限感怀,道:“额娘……姐姐……您待我真好,我不能报答您的恩情于万一。”顺治定住心神,道:“我这几日参悟佛理,已通佛道。无论将来如何,我们俩个永远也不分开。你我心意相通,生死也不能分开我们。”董鄂妃惨然一笑,无力的闭目睡去。 顺治在炕上休憩了一会儿,醒来时见董鄂妃仍在睡着,额头上似有汗珠,便起身拿帕子替她擦拭。董鄂妃似是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后仍心有余悸。顺治见她惊恐不安,问她梦见了什么。董鄂妃抓住顺治衣袖,用微弱的声音道:“我梦见太妃了!她的样子好怕人,穿着白衣袍,头发长长的,直追着我索命。”她因为恐惧,眼神空洞而茫然。顺治叹息一声,安慰道:“别怕!承乾宫里供着观音大士,什么孤魂野鬼都靠近不得。太妃病逝快半年了 分卷阅读55 ,她不会也不敢来找你。”董鄂妃这才安下心来,依依望着顺治,道:“皇上,我真不想离您而去。然而,此乃天命难违……如今,大限将近……”她的泪水涌出眼眶,哽咽道:“您也别为我太过费心,您多保重身子,才是……天下之福……”顺治闻言悲切,无奈的摇摇头。 董鄂妃又道:“您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我真过意不去。”她紧紧握着顺治的手,似乎总有话想说又难以说出口来。顺治和她心意相通,见次情状,道:“宛如,你我夫妻情深,有什么话但讲无妨。”董鄂妃这才欣慰的淡淡隐去愁容,道:“我心里始终有个愿望,可自知太过异想天开,一直……也不敢说出来。”顺治轻抚她的秀发,于是她又说下去,“我……我虽是您的皇贵妃,然无才无德,本不该有此奢望……可我真想……您百年之后,让我的坟墓依着您的帝陵好不好?我知道只有皇后才能享此殊荣。我是大不敬了,您别怪我……”顺治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动情道:“你的话甚合我心。将来……等我随你而去,咱们便葬在一处。生不能同裘,死能同穴。我说过,咱们永远也不分开。除了你,不许任何人进帝陵。”事实上,几年以后,和顺治同葬于清东陵孝陵地宫中的,也的确是董鄂妃。佟妃如果不是儿子玄烨做了皇帝,追谥她为孝康章皇后,她是无缘入孝陵的。 此时,顺治和董鄂妃已不再避讳谈生死,他们已经看淡了生死。董鄂妃闻言灿然一笑,苍白的脸上显出光华。“有了您的话,我死也瞑目了。您已经给了我无上的荣耀,可我还这么不知足。您不怪我……我欠您的实在太多。”顺治抹去泪水,强笑道:“下一世咱们投生为人,再做夫妻,决不在帝王家,就生在寻常百姓家。”董鄂妃无限向往,道:“那多好——”她猛烈的咳嗽一阵,鲜血染红了被角,就又恹恹的睡着。 几天后,董鄂妃弥留之际,叫吴良辅去前朝请顺治过来。顺治正在和朝臣们议政,但心系董鄂妃安危,根本无心恋政。大臣们仍不管不顾的评述国事。吴良辅慌慌张张的跑进乾清宫,顾不得王公大臣在场,失声哭道:“皇上,您快去承乾宫看看吧,皇贵妃就要不行了……太医们,太医们已经不肯开方子。”顺治本就气郁难平,听了这话更是心神大乱。他跌跌撞撞的走到承乾宫门口,忽然吐了一口鲜血。 董鄂妃病榻前,她的脸色出奇的红润,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多年前那个伫立在雨中的少年。那样哀绝的眼神,痴痴的望着灵堂,望着一身缟素的宛如。她的嘴角又显出笑意。当她看到他坐到她身边时,她感到心中无比平静。顺治知道她是回光返照,心中伤痛,凝望着她,苦不堪言。董鄂妃淡淡笑着伸出手去,顺治把她抱起来在怀中,用锦被紧紧包裹住她的身躯,仿佛生怕她被夺走。董鄂妃喃喃道:“皇上,我要去见阿玛和额娘了,等这一天等的好苦啊!还有咱们的儿子,他早就盼着我去了。”“宛如,你不能说这样的话,你叫我怎么办呀!你不能这么狠心只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你不能……”顺治抱着董鄂妃哀哀哭泣,肝肠寸断。董鄂妃气若游丝,飘渺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遇见您,并且蒙您多年宠爱。有夫如此,我知足了。福临——福临,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何处……”董鄂妃咽气之前一直念着这句话,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呼丈夫的名字。顺治眼看着心爱的人生命一点点消失,却无能为力。她闭目的那一瞬间,顺治的精神崩溃了,恨不能以死相殉。他抱着董鄂妃的尸身,恍恍惚惚的晕了过去。 两天后,孝庄太后丧媳之痛卧病在床。耷拉吴边哭边跑进慈宁宫,跪在太后床前,道:“太后,皇上把自己关在承乾宫两天两夜了,死活不肯让奴才们伺候皇贵妃入殓。奴才们实在没辙了,您赶紧拿个主意吧!”孝庄太后心力交瘁,却不得不吩咐苏嬷嬷扶她起来去承乾宫。承乾宫中,顺治平静的坐在董鄂妃尸身旁,目光呆滞,仿佛已经疯了。孝庄太后命人替董鄂妃更衣,终于让她入殓为安。灵柩暂时停放在承乾宫正殿。 顺治为悼亡妻,逾制追谥董鄂妃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连夜亲写数千字的祭文《董鄂皇后行状》。同时,顺治下圣旨,召江南、五台山高僧在景山为大行皇后设水陆道场;命大学士金之俊撰写《董鄂皇后传》,并改朱批为蓝批长达四个月之久。顺治还为大行皇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赐死三十名宫女太监为大行皇后陪葬,广袤无垠的中原大地上,到处飘扬着白幡,人人哀哭,成为大清入关以来第一次震动天下的国丧。 孔四贞的车辇进入京城,见到处悬挂白幡,家家设灵位,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没有见到董鄂妃最后一面。她顾不得整装,匆匆进宫去安慰孝庄太后。孝庄太后见到这位义女,心酸不已,母女俩抱在一起又哭了一场。“皇上这些天怎么样了?”孔四贞问。孝庄太后红肿着眼睛,颓然道:“你自己去乾清宫看看吧,不成样子!” 顺治此时正在乾清宫里看大臣们呈上来的祭文,其中有个叫张宸的小官,在祭文中写道:“渺兹五夜之箴,永巷之闻何日?去我十臣之佐,邑姜之后谁人?”就是这短短几 分卷阅读56 句祭文,让顺治情难自禁的哀哭,泪水一时间无法遏止。孔四贞进殿跪拜后,道:“皇上,请节哀!龙体为重。”顺治见到是她,心中更生伤感,想起上次她来京时,端敬皇后还亲自在承乾宫设宴,为她接风,如今却是伊人已逝。“四贞,我真的受不住了……”除了端敬皇后,他也只有在这个儿时玩伴面前才能显露自己的真性情。孔四贞见他骨瘦如柴,眼圈青乌,叹了口气,劝慰他道:“大行皇后驾鹤西去,原是投奔极乐,魂归离恨天。活着的人只有好好过日子,才能让去者安心。”她的几句话颇有佛家意味,顺治不禁陷入沉思。 顺治最终还是没有经受得住这一连串的打击,在万善殿自行削发,准备出家为僧。一直为端敬皇后之丧主持法事的茆溪行森和尚不得已替皇帝剃度,并赐法号行痴。消息传来,举朝皆惊,孝庄太后更是震怒不已,她亲自拜会了茆溪行森的师傅玉林大师,请他出面劝顺治回心转意。在玉林大师苦口婆心的劝解下,在安亲王、康亲王等亲贵轮番的苦劝力谏下,在孝庄太后软硬皆施的阻止下,顺治勉强的回到宫里主政。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以为他再不会闹着要出家了。只有孔四贞知道他不会就这么妥协。 果然如她所料,顺治身在朝廷心却已随亡妻远去。仅仅四个月之后,他就染上了天花,病情来势汹汹,转眼间,已到弥留之际。和孝庄太后商量后,顺治决定将皇位传给皇三子玄烨。他连夜在养心殿召大学士王熙进见,命他写下遗诏,玄烨继位后,着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辅臣辅政。 临终前,顺治命孔四贞把玄烨带到他面前,向玄烨道:“你还记得当初说过的话吗?长大了要怎样?”玄烨知道父亲就要不行了,流着眼泪懂事的说,道:“儿臣记得,愿效法皇阿玛,治理国家。皇阿玛,玄烨还小,您不要丢下玄烨……”他呜呜的哭着。孔四贞怕他哭泣不止,惹病者伤心,忙喝止道:“三阿哥,不要这样!皇阿玛还有话要交代你呢!”玄烨这才止住哭,恭谨的走到父亲病榻旁听父亲的训导。顺治欣慰道:“想不到你这小小孩子竟能克制情绪,比我强多了!将来,大清的江山也只能依靠你了。玄烨,皇阿玛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愿天下国泰民安。”玄烨点点头,撇着小嘴,又要哭泣。顺治勉强一笑,道:“不要难过!自端敬皇后去后,我已觉了无生趣,此时若能随她而去,只觉欢喜无限。”他最后几句话竟是自言自语,孔四贞听后,心情压抑,不能自控,终于也落下泪来。 顺治又把玄烨叫到身前,轻声道:“孩子,这么多年来,皇阿玛从来也没有好好尽到阿玛的责任,以后你要听皇祖母和孔姑姑的话,知道吗?”玄烨应了一声,道:“皇阿玛——”顺治苦笑,摸着儿子的头,道:“阿玛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看着你长大,你记住,阿玛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要是不能勤政爱民,阿玛——”他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玄烨的脸上也喷到了一点,但他不敢拿袖子擦,站在一旁默默流泪,成熟的不像个八岁的孩子。顺治扯下一块衣襟,拼尽全力,沾着自己的血写下四个字:永不加赋。写完后,他就跌回床上去。玄烨接过父亲的血书,跪在父亲床前磕头。顺治虚弱的向玄烨挥挥手,示意他出去,自己要和孔四贞说几句话。 玄烨退出去之后,顺治道:“四贞,这些年我常常想起咱们小时侯的事,你总是坚强的像个男孩子似的。皇额娘身边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就……不要回广西了。”孔四贞点点头。顺治叹口气,又道:“以后,就把玄烨当成你自己的孩子吧!交给你,我放心。他额娘佟妃这一两年来多病多灾,也不是个高寿的。”孔四贞泣不成声道:“皇上……您放心好了,四贞定当……尽力襄助幼主。您……”顺治忧心道:“我去之后,朝廷里必要有一番动作,只怕我的那些满汉一统的主张,都要遭到废除。但满汉一统……乃是大势所趋,将来等玄烨亲政,也只有靠他……你要多指导他读读汉人先贤的著述,不可妄自尊大,一叶障目,眼光要放长远。”他说到此处,竟有托孤之意,孔四贞感动不已,真情流露,痛哭流涕。顺治勉强笑道:“四贞不是普通的塔拉温珠子,四贞要做女巴图鲁。”这是他们儿时孔四贞说过的话,如今说来别有一番感怀在心头。顺治疲惫无力的闭上眼睛,呓语道:“皇额娘——请皇额娘来呀!” 孔四贞拭泪退下,孝庄太后最后一个来到儿子病榻前。顺治拼着最后一口气,支撑着身体握着母亲的手,动情道:“儿臣不孝,要先额娘去了。请额娘原谅儿臣这些日子以来的胡闹,儿臣实在不是个好皇帝!”孝庄太后悲伤不已,道:“你这个傻孩子呀!额娘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不该这样扔下额娘和大清的天下。”顺治奄奄一息,轻声道:“儿臣已生无可恋,再无勇气活下去。宛如和孩子都在那头等我,我早想去和他们团聚了!”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董鄂妃柔美的面庞和四阿哥稚嫩的笑脸,眼角流出一串泪来。 最后,顺治说出了最后的心愿:“皇额娘,我和宛如夫妻情深,请您把我和她葬在一处,让我们永不分离。儿在另一个世界将永远铭记您的恩典。”他殷殷的望着母亲,孝庄太后含泪点了下 分卷阅读57 头。顺治终于含笑而逝。一代开国之君,二十四岁便英年早逝。 孝庄太后强忍悲痛,走到养心殿外,大声宣布:大行皇帝归天。等候在外的皇后妃嫔、公主贝勒、王公大臣、太监宫女侍卫,齐齐跪倒哀哭。一时间,养心殿里哭声震天。 顺治皇帝归天后,朝廷举行了隆重的国丧,大臣们替顺治拟定庙号为世祖章皇帝。同时,孝庄太后在朝堂上宣读了顺治的遗诏和临终前写下的《罪己诏》。玄烨被立为储君,待丧礼一过,即登基继位,年号康熙。 登基大典将在威严的紫禁城太和殿举行。玄烨在皇祖母和嬷嬷们帮助下,穿戴一新,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小皇帝,人人对他毕恭毕敬。他究竟是小孩,在慈宁宫里跑来跑去,对这一切兴奋不已,。孝庄太皇太后招呼他,“玄烨,不要乱跑了!过来,随皇祖母去前朝。”玄烨很听话的走过去,挽着皇祖母的手。“交代你的话都记下了吗?”太皇太后不放心,又问了一遍。“记住了!”玄烨认真的说。“到时候不要紧张,也不要乱动……” 祖孙俩手挽手走到慈宁宫门口,东方已出现了第一缕阳光。金色的阳光照射着这个古老的帝国,也照射着深宫里的这一对身着华丽朝服的祖孙,他们信心百倍的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