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他是逆臣(重生)》 分卷阅读1 书名:我夫君他是逆臣(重生) 作者:尽欢销愁 文案: 在重生复仇的路上,林烟兮本打算此生孑然一身,却不料半路杀出个陆姓小仙男。 试问有谁不喜欢温柔好看优秀机智善解人意的小仙男呢?何况对方还是夏国最年轻最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 林烟兮:盘他! 然而盘的过程似乎不太圆润…… 尤其是她发现对方温柔的笑只是对心底冷漠的掩饰,接近她也是另有目的时,林烟兮才知道,小仙男哪里是小仙男,他连心都是黑的! 但看在他可怜兮兮,还时不时把自己关小黑屋虐自己的份上……林烟兮决定救救孩子。 我永远臣服于温柔,但这前提是,你是温柔本身。 温柔阴暗男主X立志要盘男主的女主 1.关于男主类型(想为平常言情里的温柔深情男二平反一下,所以男主绝不冷酷霸总风,就是由于某些原因内心阴暗点,蔫坏点,会被女主拯救) 2.男主在第五章出现 3.愿评论区和谐 1V1 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烟兮,陆篱然 ┃ 配角:宸明 ┃ 其它: ================== ☆、重生 林烟兮抬头望着空中灼热的金乌,满目苍凉。她的目光渐渐下移,移至九重高台上坐着的男人,突然呼吸一滞,心中充满恐惧与仇恨。 就是这个男人!下令将她家满门抄斩,将她父亲和兄长以国家叛徒的罪名亲手斩于大殿之上,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却连一丝怜悯也无。如此冷血,如此可恨,如此…… 令她这一生爱而不得。 高台上的男人眼神冰冷的盯着她,脸上满是厌烦与憎恶,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高贵华丽的女子,容颜倾城,紧抓着男人的手臂,姿态楚楚动人,望着林烟兮的神情悲悯,似乎真的如天下人所言“心地善良”,可只有林烟兮才看得出,对方眸中深藏的得意与狠毒。 “时辰已到!”监斩官看了眼男人,毕恭毕敬地开口:“陛下……” “行刑。”男人面无表情地开口。 “若重来一次……”林烟兮喃喃道,双目渐渐空洞。 刽子手用力挥起手中的大刀,猛地向下砍去。鲜血汨汨蔓延在青石板阶上,刺目的绯红晕染众人的视线…… 林烟兮的意识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往昔痛苦的记忆如走马灯般一幕幕重演,剧烈撕扯着她的灵魂,让她痛彻心扉,忍不住想要怒吼出声,想要发泄一切! 记忆的最后,蓦然有一道空灵而雌雄莫辨的声音问她:“汝不甘心?” 林烟兮压下心中的痛苦,愤怒回应那道声音:“对!我不甘心!” “那汝可想重来这一生?” 重来这一生……她仿佛看见了降临在她身上的希望,急急问道:“真的能重来吗?你又是谁!” “能。”那声音不紧不慢地回答她:“吾……便是将神旨降于你身之人。” 神旨……林烟兮瞪大了双眸:“你是神?” “若按汝之世界的说法,可以如此理解。” “神……”林烟兮随即想到了什么,怒火更盛,她拔高了音量,一字一句道:“当年若不是你降临的那道神旨,我怎么会有今日!我的家人又怎么会死!你现在这是要补偿我?” 这是第一个敢向神不敬,咄咄逼问的女人,可那声音没有丝毫不悦,回她:“此为汝之命。” “命……呵!”林烟兮冷笑一声:“我不信命。还有,为何有人与我拥有同样的神旨?神既然选择了我,又为何还要选择她?”这里的“她”指的便是斩首时高台上坐在男人身边的女子。 林烟兮自出生时,夏国国师便得天降神旨,言宁远将军府家独女——“此女可助天下”。神旨一出,举国震惊,因为根据神旨中意思,她生来便是全天下尊贵的女人,独一无二的皇后命! 于是从她记事起,便被当作下一任皇后培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冠绝天下。更被当时的皇帝许给了亦为天之骄子的太子宸明,而她自己也在少时便对太子一见倾心。二人无论身份还是才华无不登对,可谓天造地设。 可当她与太子大婚之时,国师忽言天再降神旨。第二份神旨明确的提到此方世界还有一女,名为苏莺……接下来的话与描述林烟兮的神旨如出一辙——“此女可助天下”。这也就意味着,从此林烟兮便再不是世上唯一! 那女人……明明只是来自民间,连礼节都不懂,空有一副皮囊和装出来的伪善,再无其他。然而却让太子在与她成亲时亦然抛下她,向皇帝提出要再娶苏莺。 林烟兮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不忿。罢了,随他二人如何恩爱,她只是希望能够救回她的父亲和兄长。 分卷阅读2 那声音似乎在思考林烟兮说的是谁,滞停了几秒才道:“你指苏莺?吾并没有给她降下神旨。那份神旨乃其自己伪造。” “伪造?” 那声音带着不屑的藐视道:“吾选中的人,一直只有你一个,苏莺不过尔尔!” “就算如此,我的结局也……” “汝命乃早已定好,就算为吾选中,亦无可改变。” “那你为何还来问我想不想重来这一世?是否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林烟兮并不是傻子,她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神并没有想要补偿她这悲剧的一生,那么,必定是有所图谋! “汝很聪明。”那声音叹道:“可汝当懂得藏拙,不应过早展露锋芒。吾之所以愿给汝重来的机会……一切皆因有个人,已与吾做下交易,愿付出代价换汝涅槃重生,重活一世。” 林烟兮听罢怔愣住了,有人愿为她付出代价……?她心中微颤,问道:“是谁?是我的父亲吗?” “非也。重生一世,汝自会遇到他。” 林烟兮还想再问些什么,那声音却道:“冥冥之中一切虽已然定好,可重来一世亦是逆天而为,其中必会有变数,汝尽可抓住时机。现在……去吧。” …… 身体……很沉重,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泠然急促,似一汪清泉流淌过她的思绪,唤醒她的灵魂。 “林烟兮,醒醒。” 林烟兮模糊地想着:这声音是谁的呢……为什么如此陌生? 忽而又有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与之重叠,最终合为一起:“烟儿……” “烟儿!” 林烟兮猛地睁开眼睛,意识逐渐清明。 “烟儿,你怎么样了?不要吓为父。”一个不惑之年男子正焦急地望着她,一双满是老茧却无比温暖的大手紧紧包住她的手,传递过去的热度让她眼眶发烫。 林烟兮把脸慢慢转向男子,哑着嗓子委屈地喊了一声:“父亲……” 她终于,又一次见到了父亲!想当年,父亲被冠上逆反的罪名押进牢狱时,为了保全她最终选择了自尽,却还是被人诬陷为畏罪自杀。宸明一直将她锁在后院,全程不透露任何消息给她,以至于父亲到死都没有见她一面……那是她毕生的遗憾和痛苦。 可现在,她的父亲,就好好地出现在她面前!林烟兮忍不住热泪盈眶,扑进林鹤怀中,用力抱紧了他。 林鹤身体微微颤了颤,心中涌上难言的怜惜。他的女儿自小就成熟稳重,情绪从不外显,每日只知拼命地学习课业,为了让他满意,让那些自私的皇室满意。 这一次直接在他面前哭出来,一定是心里憋坏了吧。林鹤摸着她的头道:“烟儿,你一直是我的骄傲。若你不想学那些繁杂的礼仪和课业,那便不学了!”皇室又怎样!他林鹤可只有这一个女儿! “父亲……”林烟兮仰头看向林鹤因为担心她而略显憔悴苍老的脸,感动又酸涩。 重生一世,她一定要护好身边的人!绝不让上一世的悲剧再度发生! “对了父亲,兄长他现在身在何处?”林烟兮突然道。 “小尘啊,他还在校场训练,为父已经派人去通知他让他回来看你了。” 在校场训练?林烟兮沉思,她兄长林尘在十七岁才上的战场,如此看来她可能是回到了兄长还在训练之时,那么她…… “父亲,你知道今年……是什么年吗?”林烟兮问道。 “今年不是帝启三十四年吗?”林鹤疑惑道。 帝启三十四年……林烟兮抬手看了看自己雪白稚嫩的手掌,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还好……”林烟兮长舒了口气,离她和宸明大婚还有两年,还有补救的机会,她这一世一定要想办法将她与宸明的婚事退了。 “还好什么?”林鹤问道。 林烟兮的目光瞬间变得很坚定,神情也严肃不已,让林鹤心下顿觉他的女儿一定要告诉他什么大事了。 果不其然,林烟兮朱唇轻启,掷地有声道:“父亲,女儿不想嫁给太子。” 此言一出,林鹤大震,他不解地看向林烟兮,似在无声地询问她原因。 林烟兮知道她之前一直都为了成为皇后而拼命努力着,还对宸明心生爱慕,父亲一定都看在眼里的,现在她的转变如此之大,父亲疑惑也属正常。 她可以把前世的事情告诉父亲吗,父亲又会相信她吗?林烟兮不由得攥紧了手,心中忐忑,踌躇道:“父亲,我想和您说一件事……” 林烟兮将前世发生过的一切全部告诉了林鹤,包括与神对话的事。 林鹤听后沉默了许久,神色极其复杂,却毫不犹豫就道:“为父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你。” “可……” “烟兮,为父信你。”林鹤握紧了她的双手:“但此事你最好不要再和其他人说,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林烟兮已经 分卷阅读3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父亲居然毫无保留地信任了她,处处为她的安危所想……眼泪顷刻决堤,又被林烟兮伸手抹掉,她咬了咬牙道:“好!” “至于你的婚事,”林鹤皱了皱眉,说道:“给为父一点时间,为父定竭尽全力帮你退掉。” 林烟兮知道这其中凶险,毕竟她的婚事是皇帝所赐,若贸然悔婚,可是犯了抗旨不遵的大罪,期间要是再有政敌对父亲落井下石……她闭了闭眼睛。 林鹤再次揉着她的头道:“你不必担心,为父自有办法。” “嗯……” “听你所言,有人早已与神明做了交易,付出代价换你重生?” “是的。” 林鹤沉吟了一下,道:“关于那人,烟儿你心中可有猜测?” 林烟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换她重来一世……那代价必定很大吧?究竟是谁肯为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正当林烟兮在仔细回想过去时,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来人步伐匆忙,却在抵达房门时略作停顿,极轻柔地叩了叩门—— “父亲?烟儿可有醒来?” 林烟兮听到这恍若隔世的熟悉声音,差点没绷住眼睛再次酸涩起来。她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朝门外喊道:“哥哥!” 一听到她的呼喊,门外的人也顾不得许多,快速而直接地推开门,大步朝床边冲过去:“烟儿!” 来人正是林烟兮的兄长——林尘。 林烟兮眼睛一眨不炸地盯着身着深色劲装,潇洒隽秀的林尘,带着还未来得及褪去杀伐之气,张扬而英气的眉目之间尽是对她的担忧,仅仅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就显得伟岸可靠,为她遮挡前方风雨,一如往昔。 林尘睁圆了凤目上下左右扫视了一圈林烟兮,直到确认她的确没有受伤后才问道:“烟儿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入宫 “听父亲说你今日抚琴时晕倒了?!”林尘蹙眉愤然道:“这些个为了讨好那群劳什子皇族的玩意儿,不学也罢!为了学它们而伤了身体,更是不值!本少爷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 “尘儿,”林鹤咳了一声,示意他不可在背后妄自非议皇族,以免被有心人听去。虽然他心中甚为赞同林尘的话。 听到林尘的话竟然和之前林鹤对她说的话异曲同工!林烟兮不免更加感动,她的哥哥,和许多年前一样对她的爱护之心从未改变,只是…… 林尘在自己大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他二十一岁那年,年轻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了边陲黄沙,夏国与苍国最大的一场战争中。如今她拥有了第二次机会,是否可以把哥哥这悲戚的命运拯救回来呢? 林烟兮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对林尘道:“哥哥,烟儿已经没事了。” “那便好。”林尘道:“这几日你就先别再学了,跟着哥哥我一起出去耍!哥哥带你放放风,散散心!” 林鹤不赞同道:“你这别是借着你妹妹的名头自己出去逍遥,而且校场上的训练你都做完了?”要出去也该是他带烟儿出去。 “早做完了!”林尘骄傲地吹了声口哨,瞥了一眼林鹤道:“父亲,您不是还要去校场监督将士们训练嘛,还是由我带烟儿出去吧。” 林烟兮许久未见她父亲与兄长如此明争暗斗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心中的阴霾被打散,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随即又思考要不要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知林尘。 正踌躇时,她忽而注意到林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心下霎时明了。 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但父亲的确还不想让兄长知道。 就在三人温情时,一小厮急急忙忙赶到门外,叩门道:“老爷!圣上身边的王公公来访,正在厅堂里等候。” “知道了。”林鹤对着林尘道:“尘儿,你先去前厅招待王公公,为父随后就到。” 林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一眼他与林烟尘,难得正经了些,答了声“是”,转身便走。 等他走后,林烟兮迫不及待道:“父亲……” 林鹤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不宜与他说出你重生的事情,否则以他的性格定会处处为难太子,若因此被皇家察觉,再有人造谣,势必对我们不利。” “何况眼下太子与六皇子皇位之争正激烈,我林家虽不附庸任何一党,但因你已被定下与太子的婚事,林尘若再与太子针锋相对,会让人误以为我们是否已归为六皇子党羽,对林家,对你都是不利。” 林烟兮轻蹙黛眉,回道:“烟儿知道了……可父亲,我的婚事一旦被退,那也是否会被人误以为我们偏向于六皇子?” “这你不必担心,父心中已有定数,烟儿你记住,为父绝不会允许你前世之事再发生!”林鹤道。 看来自己不得不把那个……他原本想要带进坟墓的秘密公之于众,只可惜对不住月儿了。 分卷阅读4 林烟兮感动的同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父亲为何如此信任烟儿,难道不曾怀疑过烟儿所说是否属实吗?” “我林鹤的女儿我怎么会不了解?”林鹤笑着释怀她道:“何况你和你的母亲很像,她也经历过不少玄而又玄的事情,为父年轻的时候还会震惊几次,后来就逐渐麻木了。” 林烟兮望着他提到母亲时温柔而充满爱意的眼神,一时间心中复杂,她的母亲柳茹月,多年前夏国的第一美人,是父亲此生唯爱,可却在生她时难产去世,父亲也从此不再续弦…… 若是母亲没有去世该多好,他们定是这世间最恩爱的一对夫妻,而她也可以知晓拥有母爱是何种美好的情形,不用再羡慕那些有母亲的孩子了…… 林鹤最终长叹一声,将思绪从过去美好的回忆抽回,站起身道:“好了,父亲要先去前厅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 前厅。 林鹤甫一进门,便对着一名坐着喝茶的细眼太监拱手道:“王公公。” 王公公放下茶盏,起身也朝他回礼道:“林将军终于来了,不枉咱家好等。” 林鹤面上略带了些歉意道:“未能及时来迎公公,是林家失礼了,不过因为小女今日在课业中晕倒,林某甚是担心,故才来迟。” “哦?”王公公有些惊讶:“林小姐晕倒了?可还无恙?” “已无恙,谢公公关心。只是不知圣上有何吩咐?” “听到林小姐没事咱家就放心了,不瞒将军,圣上此次正是吩咐咱家来请林小姐入宫一趟,”王公公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道:“最好即刻启程,越快越好。” 一旁的林尘听到此言霎时有些坐不住了,回怼道:“我妹妹才刚醒过来!圣上如此催促,还让不让人好好休……” “尘儿。”林鹤及时打断他,却也不顾虚礼了,面无表情地对王公公道:“王公公,虽有不妥,但小女却如尘儿所言,需要好好地休息,可否允许公公回禀陛下,宽限些时间?” 王公公想起上面那位急不可耐的厉声交代,只好道:“林将军切勿抗旨不遵,圣上特意叮嘱咱家要迅速带林小姐入宫,任何人都不得阻拦,林将军可别让咱家难做啊……” 王公公心道这“抗旨不遵”的罪名一出,即便是林鹤也不敢不听从吧,可谁料对方居然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周身气息更加冰冷凌厉,寒声道:“林家只有这一个女儿。” 言下之意是林烟兮若出了什么事,那后果……王公公忍不住抖了抖,后背冒了不少冷汗,听对方的语气,这林鹤难道要反?! 眼看场面即将陷入僵局,忽有一道清脆如玉石撞击般动听的声音传来—— “王公公可千万勿要误会,父亲不善言辞,此话是希望公公可以在见圣上的途中多照看照看烟儿,免得烟儿遭罪,是爱女心切了,请公公见谅。” 林烟兮穿着天青素色曳地长裙,款款向几人走来,期间还以帕掩唇咳了几声,以示自己确实身体不适。 “烟儿!”林鹤与林尘担忧地唤她。 “父亲,兄长。”林烟兮朝他们安抚地笑笑,道:“烟儿可以的。”还好她担心父亲这边会出什么事,及时赶过来了,不但就刚刚的情形,父亲怕不是会激怒圣上。 “原来是林小姐。”王公公见此事的正主来了,不由松了口气。 林烟兮朝他施了一礼,又上前悄然塞给他一个装满金玉贵物的锦囊道:“烟儿会随公公前去面见圣上,烦请公公在路上……” “哎,”王公公顿时眉开眼笑,极快地把锦囊收入袖中,回她道:“姑娘不必多言,咱家都懂得,林将军也是关心则乱,难为姑娘身子虚弱还要入宫了,咱家定会好好照拂。” 林烟兮再施一礼:“如此,烟儿便先谢过公公了。” 林鹤知道自己拗不过女儿,虽然担心,却还是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照顾好自己。” 一句话便已胜千言万语。 很快地,林烟兮便坐上林家的轿撵跟随王公公入了宫中。 她走进金碧恢宏的大殿之中,皇帝正坐在冰冷而华丽的龙座上等着她,身着黑袍的夏国国师也立于一侧,手中捧着类似于布帛的东西。 林烟兮眼尖地发现,那类似布帛的东西正是上一世影响了她一生的——记载神旨的帛书。 皇帝今日急诏她入宫,又让国师捧着帛书来见……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但总归……一定与自己有关。 林烟兮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恭敬稽首:“小女林烟尘,参见陛下。” “免礼,”皇帝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目光慈祥地望着她,“烟尘真是长大了,气质种种颇有林将军的影子,朕很是欣慰。” 他虽这样关切的寒暄,却没有像以往让林烟兮觐见一样,给她赐座。而且林烟兮的心性亦不是真正的十四岁孩子,她能够感知到,即便伪装得很好,皇帝似乎看起来还是有些不耐,甚至是焦躁。 “陛下谬赞,不知陛下今 分卷阅读5 日唤小女来有何事?小女愿为陛下分忧。”林烟兮直奔主题道。 “好!”皇帝也不再多言,朝国师一抬下颌,示意他将帛书上的内容念出来。 “天佑夏国,今日镇国将军府林鹤之女……” 声音空灵而低沉,字句毫无起伏,仿佛真如悲天悯人,不动凡心的神明。 林烟兮听着听着,有些恍惚起来,这帛书上的内容她无比熟悉,甚至都快要背下来了,因为这正是她出生之日天降的神旨内容,尤其是最后一句,她自小便从无数人嘴里听到大的一句—— “此女可……” 国师在此处顿了顿,让林烟兮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天下。” 听罢林烟兮有些懵了,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可……天下?” 皇帝的脸上神色莫辨,就连国师周身的感觉也有稍许奇怪。半晌,皇帝开口道:“烟兮,你可还记得当年这帛书上的神旨是什么?” “回陛下,”林烟兮蹙眉道:“是039;此女可助天下039;。”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听清国师说出中间那个字,现在看来…… “那你可知,现在这神旨内容有变了?” “有变?!”林烟兮面上震惊,脑中刹那想起了之前将她重生的神明所说过的话——“其中必会有变数。” 神旨内容改变也算是变数吗? 皇帝仔细注意到她的反应,更加确定了国师说的神旨内容却为神明所改。只不过……这内容终究是成了变数,还是他身为帝王,最无法容忍的变数! 他叹道:“桜止。” 黑袍国师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走上前,将帛书递给了林烟兮。 林烟兮接过来时,注意到对方宽大的袖子下修长如凝脂的双手,心下不免惊讶,声音倒是听不出年纪,可看他的手,这国师恐怕才弱冠不久,居然这么年轻吗?她之前还以为国师是个老头子。 不过就算如此,她对这国师也没有什么好印象,毕竟对方上一世帮着苏莺发布假神旨来着,一定是年纪轻轻经不住诱惑,被收买了! 林烟兮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发现自己刚好卡在视线死角,于是顽劣的报复心作祟,让她在国师转身时悄悄伸出脚,朝着对方的衣服下摆猛地一踩—— 只要他向前走就一定会摔个狗啃泥!林烟兮得意地想。 然而现实并没有如她预想般,国师毫无形象地摔在地上。对方自转身后身形就纹丝不动,甚至一动也不动,脑袋还微微向后偏了偏,似乎在问她踩够没,是否可以挪开蹄子了,就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般。 林烟兮尴尬而悻悻然地收回了脚,心道此人真是深藏不露。 桜止当然也明显地感受到了林烟兮毫不遮掩的敌意,又想起神旨改变后的内容,深藏在衣袍下向来古井无波的沉寂瞳孔中终于提起了一丝丝兴趣。 ☆、陶婉 林烟兮打开帛书,细致地看了一遍,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不为其他,只因最后那句无比重要的“此女可助天下”中的“助”字,竟然模糊了!模糊到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字,像是被人生生抹去了。 若神旨说她不再“助”天下,那中间的字会是什么?林烟兮霎时联想到了很多字,亦明白了龙座之上那人的心境。 对于习惯于掌控天下一切事物的君主来说,“助”字被模糊,她便成了一个变数。若自己对这个国家还有利便罢了,可若是有一点不利,那么她一定会被驱逐,甚至处死,到时候即便是父亲也救不了她。 “林烟兮,”皇帝凌厉的目光扫视过她,施加了上位者的威严与震慑,“神明没有把这一句神旨完整抹去,而是只抹去了039;助039;字,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林烟兮淡然答道:“烟兮知道。” “哦?”皇帝挑了挑眉,对她年纪小却丝毫不惧龙威很是欣赏。这孩子若是对夏国有利,倒真是棵好苗子,颇有母仪天下的尊贵之姿,只可惜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烟兮对夏国还是有影响的,只是不知……”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见他面无不悦才接着道:“这影响是凶是吉。”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朝她道:“没错,但是朕也要告诉你,无论凶吉与否,”此刻他原本慈祥的面孔也变得冰冷:“朕,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林烟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上故作惶恐道:“烟兮明白,烟兮绝不敢对夏国有任何不利。” 呵,当真最是无情帝王家,和宸明一样……不过皇帝这番召她入宫的目的至此也已明了,就是想要给她一个警告。 林烟兮暗暗忖度,皇帝能说出随时都可以杀了自己,应当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自己的父亲是镇国将军,手握重兵,他难道不会顾忌父亲的势力吗?还是说他在林家安插了暗线? 皇帝很是满意她的反应,林烟兮果真还只是个孩子,即便再镇静 分卷阅读6 又怎么样,一听到要杀了她不还是慌了?没有人会不畏惧生死。 “起来吧,”皇帝道:“朕之前听闻你今日课上晕过去了,宫中有些滋补之物,朕会派人送到林爱卿手中,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烟兮谢过陛下。”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还要人感恩戴德地叩谢,林烟兮小小地撇了撇嘴。 凉风飒飒,吹得帝都最热闹喧嚣的大街上降了稍许温度,不过却吹不灭某些人心里的火气。 今日的事情有些繁杂,让才从前世的阴影中醒过来不久的林烟兮有些头疼,于是她便在回程的路上靠在轿子里小憩。可谁知轿子行到车水马龙的主大街上时,“砰”地与擦身的另一顶轿子发生了刮擦,撞得林烟兮猛地一震,醒了过来。 “嘶……”她揉了揉撞到的脑袋,心情有些暴躁,一把掀开帘子就想看是谁,眼睛还未瞧见人,一道娇俏泼辣的女声就如敲锣打鼓般传来,吵得她还未完全清醒的脑子嗡嗡作响。 “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本小姐的轿子?!” 林烟兮瞬间放下了轿帘,差点口吐芬芳。碰上谁不好,偏偏碰上前世自己最大的情敌——陶婉。她是当年皇后的哥哥,国舅陶煌的女儿,与宸明互为表兄妹。这女人不仅蛮横难缠,处处给她使绊子,而且对宸明疯狂执着,拼了命想吊死在一棵树上。 因为陶婉背后势力很大,前世自己与这女人没少针锋相对,虽然自己最后还是嫁给了宸明,但若不是半路杀出个苏莺,太子侧妃也定是她了。 唉……林烟兮长叹一声,扶着额头一脸生无可恋。这女人自从知道她被定为太子妃后本来就视她为眼中钉,几辈子的仇人,恨不得把她撕碎了,现在自己又与她的轿子撞了…… “哟,这轿子有些眼熟啊,这不是镇国将军府家大小姐的轿子嘛?怎么,敢撞人不敢出来,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林烟兮简直要呕出一口老血,露出倒了八辈子霉后疲惫的目光,嘴角堪堪保持住和平常一样的微笑,掀开帘子,极有风度地下了车。 帝都的主大街本来就往来之人众多,许多人一听到陶婉提到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纷纷停下步伐,凑在一旁看起戏来。不为别的,就为这当今太子殿下的两朵大桃花互撕而好奇不已,皆目露兴奋之光,就差没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了。 当然,林烟兮公认的好模样也为她吸引了一大波人,很多人都想一睹夏国现今的第一美人是何等容姿,于是最宽阔的一条街就这样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得不说,当林烟兮从轿子里出来时,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的确有资本让很多人惊艳。肤白胜雪的脸庞上,一双秋水剪瞳顾盼之间尽是夺人心魄的美,令人不敢直视,自形惭愧,觉得连她墨发之间的珠钗怕不都羞上美人头。 陶婉看着众人的反应,美目瞪圆,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忍不住心生嫉妒起来,想要撕烂林烟兮那张漂亮的脸,免得她去勾引自己的太子哥哥。不过……陶婉心中疑惑,对方今天给她的感觉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要说以往她见到林烟兮,对方无论何时脸上都挂着一抹在她看来虚伪至极的笑容,说话做事都要顾及体面,礼节一套一套的也不嫌烦,就算与她争斗起来表面也要维持着彬彬有礼。 可现在对方那张脸上,就连一丝笑容也无,冷漠得如同冰洁雪山上经年不化的积雪,禁锢了一切情绪,让人望而生畏也不敢亵渎。还有林烟兮看她的眼神……那种目空一切,不屑一顾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轻视她! 林烟兮若是知道陶婉的想法,一定会无奈地说对方想太多了,什么体面,什么妃位,她只是真的不在乎了而已。 要知道她前世是因为喜欢宸明又秉着想与对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才去和陶婉争,可现在她压根就不想也不会再去喜欢宸明,冲着皇后的位子拼命,自然就懒得再维系那些她打心底就唾弃厌恶的交际礼仪与虚假表情。 至于陶婉,林烟兮现在巴不得她能赶快争抢到她的太子哥哥,再拦着皇帝不让自己嫁入皇室。她不屑于与陶婉争斗,亦是不屑于过去自己那份卑微的爱情。 若所爱非良人,那便弃了,不要也罢。可惜前世的她,却直到死亡才明白这个道理。 陶婉阴阳怪气地嘲笑道:“林小姐终于出来了?撞了人连道歉也没有,将军府培养出的未来太子妃竟是这般没教养?还是说知道自己要当太子妃,地位高了,连道歉也不屑了?” 街上人群听后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若真如陶婉所言,他们确实没有听到林烟兮道过歉,而且许多地位高的人对像他们这样低等的人的确一点尊重也无,相似的经历和泛滥的同情,让他们心中那杆称立马偏向了弱势的一方。 “什么将军之女,真的一点也没有教养,还太子妃呢!我呸!” “就是就是,空有一张脸,心地却这么坏,这种人要是当上未来的皇后,老子第一个不干!” 难听的流言蜚语入耳,林烟兮却根本不为所动。主街如此之大,来往一共她们两顶轿子,要说轿夫没 分卷阅读7 看到,怎么可能?应该是陶婉故意使坏撞她的轿子,又抢占先机将过错推给她好让她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崩塌,亦让宸明厌恶她。 不过那也要看她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了。林烟兮绯红的唇瓣轻启,淡淡道:“烟兮出生于武将之家,教养自然不如陶小姐这种自小接近尊贵的皇室,接受宫中嬷嬷调|教的高门贵女。” “烟兮只知晓大街之上不可争吵打骂,往来行人各处一边好为彼此让路。烟兮的轿子一直在大街右处向东行,陶小姐的轿子向西行,怎么会和烟兮的轿子相撞?况且这偌大的主街陶小姐不撞别处,偏与烟兮的轿子相撞,真不知是陶小姐的轿夫眼神不好,还是你我太过有缘。” 她这段话不仅反讽了陶婉才是真正没有教养的人,而且更指出陶婉连路人约定俗成的左右出行都不知,亏得还是皇亲国戚,真是毫无常识,愚蠢至极。此言一出,所有人霎时明了,原来他们怪错人了,是陶婉故意撞的林烟兮。 流言一时间又逆了风向。 “原来那个陶婉才是真正撞人的啊!” “人不可貌相啊,长得好看心思却这么恶毒,还要故意陷害别人!” 陶婉简直恼羞成怒,她一开始只是在路上看到了林烟兮的轿子想给她使绊子而已,压根没想那么多,结果反而自己被人给骂了!她看着林烟兮面无表情的样子,更觉得对方一定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一股酸涩的委屈涌上鼻子,让她忍不住当街哭了起来—— “我不管!你这种人就是配不上太子哥哥!” 林烟兮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才反应过来对方现在不过是个比她还小两岁,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自己重活两世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和孩子计较。 “唉……”林烟兮觉得头更加疼了,好言安慰她道:“别哭了,我不抢你的太子哥哥行吗?” “真……真的吗?”陶婉抽泣着呜咽道。 “真的!”林烟兮试图用她真诚的双眼打动对方:“我发誓我对你的太子哥哥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我不喜……” “林烟兮。”一道冷清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冰冷地打断了她——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男主出现! ☆、太子 这声音是……林烟兮瞳孔一缩,自心脏处传来一阵无法抑制的绞痛。 人群又开始议论不止。 “哟,居然是太子殿下!” “这下好了,太子殿下也来了!有好戏看了!” “太……太子哥哥!”陶婉有些欣喜又慌乱地叫道,用手胡乱将脸上的眼泪抹掉,穿过人群向林烟兮的身后跑去。 林烟兮没有回头,她自然知道来人是谁,毕竟对方声音虽然稚嫩了不少,可还是熟悉到能够引起她灵魂的颤栗与深藏的恨意。 宸明对着跑到他身边的陶婉淡漠地“嗯”了一声,随即又将视线移回了面前背对着他的人身上,见她没有回头看自己,甚至不曾理过自己,心中不悦更甚。 林烟兮是他的未婚妻,这句话宸明自小到大听过数遍,夸赞对方有多么漂亮和优秀的话,他亦听到烦不胜烦,耳朵生茧。要说他没有对林烟兮产生过好奇心,那是不可能的,但两年前与她的第一次见面,让他失望了。 那是在看到对方眼中与其他家小姐并无不同的爱慕和在接近他的小心谨慎时,他彻彻底底地,失望了。至于他人所说的林烟兮有多优秀呢?除了琴棋书画这些他腻味不已的技能比别家的小姐都要炉火纯青之外,亦是毫无别的优点。 可今天,在他接到父皇的懿旨赶去宫中,路过两人于大街上争吵时,他偶然听到了林烟兮伶牙俐齿地为自己辩解,顿觉有趣。原来这女人也会撕毁那些虚伪的面孔,露出暗藏的锋芒吗? 宸明承认自己对林烟兮稍微有些提起了兴趣,然而紧接着他又听见对方说对自己没有想法,并且似乎还要当街说出更加放肆的话语时,他不知为何冒上一股怒火来,烧得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停下来打断对方,不想让她接着说下去,还寒声诘问对方是否知道她自己正在说什么。 其实他并不在意娶谁,因为反正都是政治联姻……可若自私些来说,如果没有神旨,他并不想娶自己不爱的人。 不过……说她不喜欢他?宸明仍然有些意不平,当他的眼睛是瞎了,看不到当初她眼里的渴慕吗?还是说她只为了不与陶婉结仇,就不计后果地当街说出这种话?是谁给她的胆子! “你……”宸明刚想开口,就被陶婉打断,她厉声呵斥道:“你居然不答太子哥哥的话,真是好生放肆!还不快点转过身行礼!” 要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为敏感的。陶婉从刚刚就已经察觉到了,太子哥哥自打出现,几乎就没把视线从林烟兮这女人身上移开过!她果真是阻挡自己嫁给太子哥哥最大的敌人,得想办法把她除掉! 宸明看着陶婉蹙了蹙眉,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林 分卷阅读8 烟兮听此知道自己再逃避也没用了,索性心一横,转过身去强迫自己直面那人。 “林烟兮见过太子殿下。” 面前的人虽然只有十八舞象,还未到弱冠,但仍难掩其一身光华,那俊逸的面容已经有了棱角,眉眼冷峻孤傲,似天边如梦似幻的云雾与飘雪,一如既往地令人可望而不可及……这世上恐怕只有苏莺才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吧。 林烟兮只匆匆一眼便移开目光,将颤抖的手掩于宽大的衣袖下。啧,要不是人多会暴露,她真想上去把这男人暴打一顿。 “嗯。”宸明见她转过身来,想问问她刚才的话是否属实,却又惊觉这里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一时间沉默下来。 他这边正斟酌着如何开口,那边陶婉又大大咧咧毫无脑子地张口就来:“你刚才竟然说你不喜欢太子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宸明:“……” 林烟兮:??? 林烟兮被陶婉的话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好笑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真的不喜欢吗?太好了!希望太子哥哥早点放弃娶这个不喜欢他的女人。陶婉瞥了一眼宸明英俊的侧颜,羞红了面颊,吃吃道:“太子哥哥这么优秀……” 林烟兮见宸明一言不发,无奈地扶额,面色沉郁,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宸明先前没出现,偏偏赶在她说自己不喜欢对方时跳出来打断她,这到底是碍于皇室面子,还是因为……自己的虚荣心? 若是前者,以她的了解,宸明对于不喜欢的人向来漠不关心,从他前世娶了自己却从没碰过自己就看出来了,定是随她在大街上怎么说,破坏掉婚约更好,那样他就可以娶心上人苏莺了。 皇室面子又怎么样,即便被自己拒绝了,还怕他找不到更好的女人?所以对方恰巧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一定是另有原因。 至于是什么原因,她倒越发觉得像后者了,身为万人敬仰爱慕的太子,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不喜欢,怕是会觉得不爽吧。 还真是可笑的想法……林烟兮望着宸明的脸,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倒想起另一件事来。 说起来……入宫时皇帝说随时都可以杀了她,应该不是在林家安插了暗线吧,毕竟以父亲的能力,对方想要安插暗线也绝非那么容易。 那么最容易的办法,就是等她嫁给宸明成为太子妃,脱离林家的视线后。而且女儿家嫁出去就相当于外人了,到那时,对方随意找个借口想怎样惩治她都可以,饶是林家也无权置喙…… 果然还是得想办法把婚事退了。 片刻,她颇有些恶劣地半开玩笑道:“你的太子哥哥很优秀……” “可那关我什么事?”她带着居高临下地语气嗤笑道:“本小姐也很优秀,怎么不见你来喜欢我?” 她的话一出,围观的人一时脸上神色各异,好不精彩,敢将自己与太子殿下相比,当街大放厥词,这女人也忒狂妄了! “本小姐三岁可诵《雅兰经》,六岁能背前人墨客诗词赋千余首,八岁已习得焚香、点茶、莳花、抚琴,十岁时一曲阳春白雪令家师夏国第一琴师长云君叹无可教……” 林烟兮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看着他们逐渐震惊与钦佩的表情,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再优秀又怎么样呢,谁又能知道她曾经付出过多少努力?懂得她在无限风光的背后,日夜不眠只为做到最好的那份坚持? “你——”陶婉惊了,她没想过林烟兮有这么厉害,也没想过她竟然毫不谦虚地当街说出这些话。 “你什么你,你的太子哥哥自然优秀,可正如我是将军府的女儿一样,他也是未来的储君,大家都不得不成为万人中的佼佼者,况且他会的不过是些男人该会的玩意儿,什么兵法,治国之理……有本事太子殿下女红也给老……本小姐拿个第一啊!哼,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这次别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的众人了,连宸明也震惊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原本还有些轻视对方的意思,结果对方呢?可不止是轻视他,甚至都要瞧不起他了!居然认为自己所会的才能都是理所应当的,还暗示他会的也就这么多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林烟兮见众人的反应比自己预想的效果还要好,忍不住黛眉一扬,勾唇笑得洒脱:“优秀又怎么样?本小姐不喜欢——” “就是不,喜,欢。” 宸明怔愣在原地,看着她那抹耀眼至极的笑容,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现在,他终于确定这个女人的确是不喜欢他的,可心口处却奇怪地升起了一丝羞恼,盖过了另一种悄然蔓延着的莫名的情愫。 “夭寿啦,她竟然不喜欢太子殿下?!”来自太子的追随者们吃惊的呐喊。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林家小姐说的蛮有道理的诶,她也是天之骄女,夏国女性里数一数二的天才,看不上太子也……说不定人家要求特殊呢?”有理性的思考者发言。 “胡说八道!哪有女子随意非 分卷阅读9 议男子的?更何况那可是太子殿下,他会的东西能和女子会的东西混为一谈吗?” “女子怎么啦,女子会的东西就不如你们男子吗?你身上穿的衣服还能是自己缝的?”有男女混合双吵。 林烟兮满意地看着众人互撕,知道自己这一役定会一战成名,很快就能传至举国上下,让皇室明白一个道理—— 即使他们有神旨强迫她嫁给太子,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她想爱谁就爱谁。娶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还不如早些弃了。 “林烟兮。”宸明终于开了口,双眸里迸射出森森寒芒:“你最好清楚你说出这些话的后果是什么。”敢推拒皇家婚事,光是抗旨不遵的罪名就够她一家满门抄斩了。 “我自然清楚。”林烟兮面上毫无惧色,冷笑道。不过就是威胁来威胁去以死逼她,真当她毫无办法? “那便记住你今天的话,不要后悔。”宸明见她简直无药可救,恼怒地一甩袖,转身便走。 “天哪,我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动这么大的火气。” “她居然敢惹怒太子,看来林家要和皇室交恶了?还真不怕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估算错误!男主下一章绝对出来! 男主:我超可爱der~ ☆、秘闻 林烟兮伫立在原地,慢慢从宸明绝尘而去的背影上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地长叹一口气,抬起左手紧紧握住仍在轻颤的右手的手腕。 若是宸明在与林烟兮交谈时再细心一些,便会注意到她这隐蔽的小动作,发现她掩藏得很深的,独针对于他的那份恨意与恐惧。 然而他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让他生生错过了对方无意间泄露的秘密的缺口,也生生错过了在误会加深之前,最早获得林烟兮原谅的时机。 命运总是如此喜爱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它既无情到狠心抹杀世间一切情深,却也多情到不忍错过世间一丝情动。 汹涌而喧嚣的人群之中,谁都未曾注意到在街道的一侧,整个夏国最出名的一家茶馆——觅茗阁的二层雅间,正静静地坐着一个少年,目光透过打开的镂花木窗,把宸明错过的东西尽收眼底。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俊美而极尽温柔的眉眼,轻盈地跳跃在他宛若黑色绸缎的发梢上,散发出淡淡光泽。 他身着一席白衣,落拓而丝毫不染尘俗,慵懒地依靠在窗边,似水墨丹青勾勒出的画中仙人,美好地令他周围的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脏也渐渐柔软起来。 “呵,真是位可爱的小姐。”他皙白如玉的单手撑着下颌,薄唇噙着一抹浅笑。 “少爷,”有一黑色劲装的束发青年女子走上前,低眉恭敬地为他上了一盏色泽碧绿的竹叶青。 “那是将军府家的独女林烟兮,太子的未婚妻。”女子无奈道。 “哦——”少年拖长了尾音,漂亮的凤眼微眯,眸中有暗芒稍纵即逝,“原来她就是太子的未婚妻啊……” “是啊。”雅间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同样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他与女子对视了一眼,多年来的默契让他瞬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少爷,这位林小姐可是太子那边的人,您可千万别盯上人家,否则坏了您的大事不说还容易被上面的人发现。” 他这话在某一定程度上对未来所发生的事一语成谶,不过依现在来看,他家少爷显然不买账,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那有什么关系,”少年端起白瓷茶盏,看着数片浮浮沉沉的茶叶在茶汤里舒展开来,启唇浅啜了一口,感受着唇齿间的苦涩与馥郁清香,不以为意道:“你们难道没有听到么,她说她不喜欢太子。” 两人闻言脸色一变,忙朝他摆手道:“不可不可,少爷不可!” “哦?我还没说自己想做什么,你们便要阻止了?” “属下不敢,只是……您暂时还需养精蓄锐,不宜和皇室直接对上。”要是您对林家小姐下手了,那皇室岂非很快就会注意到您? 少年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大街上转身欲走的林烟兮身上,极细微地发现了对方双手不易察觉的动作,眼神微动。 顷刻,少年唇一扬,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道:“很好,我就要她了。” 果然!他们的少爷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少爷……”二人踌躇着还想再说些规劝的话。 “长归,荷蓉。”少年转过头唤着二人名字,笑意不减,只是望向他们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然变得死寂,如同风雨骤降后狠狠跌落在尘土里的灰烬。 二人见状瞳孔一缩,额上冒了些冷汗,忙单膝跪地告罪道:“是属下逾矩了,请少爷降罪。” 少爷一旦下定决心,那必定是自有他的用意和打算,他们作为下属的,只须听从便好,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可就在刚刚,他和荷蓉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少 分卷阅读10 爷的决定,当真不懂事。就算少爷不处罚,回去后他们也要自行去长阳那里领罚。 少年不答他们,只轻阖双眸,遮住了眼底令长归等人惊惶的阴暗,许久才道:“不必担心,长阳几个时辰前从皇宫里带来了一个消息,说那条记载着林烟兮可助天下的神旨……” “怎样了?”二人追问道。 少年停顿了几秒,故意吊足了面前二人的胃口,才接着道:“今日突然有了变动。” “变动?” …… 林烟兮一路上历经了种种波折,总是回到了家。刚进门,林鹤与林尘就迎了上来,看着她满脸的疲惫忧心忡忡。 “烟儿,是陛下为难你了吗?” 林烟兮闭口不语,只摇了摇头,拖沓着步履走到了林鹤的书房里,才将一切事实说出来。当她说到神旨变动的内容时,林鹤与林尘双双脸色一变,几乎是刹那间就想到了什么。 林尘一个箭步冲上来,抓着她的肩急急问道:“烟儿,皇帝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只是……” “他对你起了杀心?”林鹤皱着眉,一脸凝重。 林烟兮点头答道:“是的,他直言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他敢!”林尘咬牙道:“真当我们林家好欺负?爷手下那一群林家军……” “尘儿,”林鹤虽打断了林尘,眼神里却也翻涌起了杀气,他将脸转向林烟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时在大殿上我并不能想明白他为何能够随时杀了我,直到后来在半途中遇见了太子宸明……” “太子?”林鹤敏锐而准确地抓住了她话中意思,“你的意思是,只要你嫁给太子他便能将你完全掌控?” 林烟兮点点头。 “简直可笑!”林鹤的怒火直冲心头,一掌拍在案桌上,冷哼一声:“你这婚事为父一定要帮你退了!”敢动他的女儿,饶是天王老子他也不会放过。 “父亲有什么办法吗?”林尘问道。 这句话正问到了林烟兮的心坎里,她既期盼着父亲能帮她把婚事退了,却也不希望他采用一些极端的方法。 “这法子为父也是迫不得已才去使用的……”林鹤面带歉意,无可奈何道:“说来也是对不起你们的母亲了。” “其实小尘你……并不是为父的亲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还有一更 ☆、身份 “什么?!”林烟兮惊得瞪大了眼睛,询问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她震惊的反应不同,林尘听后则不发一言,除了目光有些黯淡以外,并无其他反应,显得很是沉默。 许是林尘的沉默让林鹤有些担心,他迟疑道:“尘儿,你……早就知道了?” “嗯,知道。”林尘言简意赅。 林鹤也沉默了下来。 其实抱养林尘这个决定并不是他做出的,而是林烟兮的母亲柳茹月做出的。当初月儿因为身份原因不能生育,却又想要个孩子,于是央求他领养了才出生不久的林尘。 不过几年后,当她得知自己怀了林烟兮时,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下她此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并在生下林烟兮后难产而死。 此后林鹤一手将两个孩子带大,像亲生父亲一样疼爱林尘,把自己会的所有东西都教给了他,希望林尘将来能继承将军府的爵位。 “尘儿是你的母亲领养的孩子,并不是林家真正的血脉。”林鹤终于开了口,声音蓦然沧桑:“为父本打算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只可惜世事难料……” “现在为父既成全不了尘儿你的鸿鹄之志,亦成全不了烟儿的一世安乐……” 林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爵位,孩儿不要了!只求父亲……不要弃了孩儿,还有烟儿,我虽不敢再奢求你喊我兄长……”但请让我能够永远保护你。 林烟兮至此终于明白林鹤口中的办法是什么了——传爵袭紫。 夏国历朝历代凡是有爵位在身者,都可传至嫡亲的后代。但是仅限于嫡亲,庶子与氏族之人皆不能继承,更遑论养子。 之所以行此政策,无非是夏国极其重视身份传承,虽然对于无后却高爵之人有失公道,却也能免了用国家俸禄去养一群不知有无用处的官家子弟,减少财政支出,美名其曰“功成名就靠自搏”。 若林尘不是林鹤的亲生子,那么林鹤膝下便只有林烟兮一个嫡亲的独女,女子袭爵……夏国的国史上从未有过一例,但是律法上也并没有明确规定说不可以。 林尘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能上战场杀敌,为此不知寒来暑往苦练了多少个年岁,如果林鹤把他的身份公布出来……那可不仅是继承不了爵位,甚至一切都要从头来过,从最低级的士兵开始,步步往上爬,蹉跎大好的青春年华。 “我不要!”林 分卷阅读11 烟兮焦急喊道:“父亲,我们再想别的办法退婚!” “烟儿。”林尘朝林烟兮露出一个安抚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化不开的悲伤:“你我都知道……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办法。”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哥哥……”林烟兮声音喑哑,死死攥紧了自己的裙角,心间涌上一阵又一阵无法言喻的苦涩。 林尘的目光刹那变得很温柔:“能听到这句039;哥哥039;,我已此生无憾。” “可是我希望哥哥能完成自己的理想!”林烟兮坚定地看着林尘。 即便上一世林尘被人陷害,年纪轻轻便身陨,但是作为一名战士,为国家战死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能够死在战场上,守护深爱家人与国土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哥哥定是不后悔的! 林烟兮双眸中的炽热让林尘一怔,他的心脏也随着那份炽热开始变得滚烫,在一次又一次的跳动下,沸腾了他全身的血液。 “好!”林尘朗声道:“我绝不负烟儿所望。”哪怕不依靠爵位,他也能够凭自己的实力进入战场,浴血杀敌,在万人敬仰下夺得最高功勋,将其双手奉于林烟兮,从而让这世人都知道—— 他林尘的妹妹,无人能欺! “起来。”林鹤也终于开了口。 他负手而立,没有丝毫要扶起林尘的意思,语气严厉道:“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林鹤儿子,岂可随意下跪?” “是,父亲。”林尘知道这是父亲在向他表明绝不会抛弃自己,高兴的同时不忘连忙站起身来,站得笔直。 “为父绝对不会放弃你。”林鹤拍拍他的肩,长叹一口气:“只是还要委屈你了……不过,你是何时知道此事的?”他明明没对任何人说过。 “父亲记得下次在书房里对着母亲的画像说小秘密时要把门掩好。”林尘淡淡道。 林鹤:“……” “噗,”林烟兮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鹤难得老脸一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这孩子,下次不许偷听为父的墙角了啊!” “听父亲的。” 林烟兮见气氛逐渐和缓起来,原本压在她心头的阴霾也愈发散去。 就在此时,林尘再度问道:“父亲预备什么时候把此事公诸于众?” “还是越早越好。”林鹤思忖道:“否则就神旨如今这变动,烟儿的影响成谜,于皇室来说亦是鸡肋,他们定会做好两手准备。” “何况神旨之事瞒不住,早晚会被有心人探听到,与其被他人泄露,不如我们赶在所有人之前掌控先机,借由外力提前把这些消息暴露,让皇位争夺者或是朝中大臣来拉拢我们,如此让二者自行争斗僵持,消耗实力,我们便能自保。” “唉。”林鹤叹气:“皇室不仁,也毋怪我们不义了。” 林尘点头以示赞同,捋了一遍思路道:“那这外力是指?” “这还得看烟儿了。” “我?”林烟兮指着自己懵了。 …… 三日后,林府正门口。 林烟兮穿着崭新的淡青色衣裳站在轿子前,走之前无奈地回头一瞥,见林尘与林鹤都来送她,有些心累。要是早知道父亲让她去参加的是长公主办的茶会,她绝不会答应得这样快!她最不擅长人际关系了! “辛苦你了,烟儿。”林鹤走上前怕了拍她的头,“为父知道你从小只爱一个人呆着,可若不是狩猎比赛在下个月,为父也不想出此下策。” “无事,左不过多露几个笑脸。”林烟兮摇了摇头:“我会把神旨和哥哥的消息散布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男主 ☆、琴声 要说这长公主,名为宸沁。前世的林烟兮并没有与其过多接触,论起原因,自然还是她平日里只知闷在屋内苦学课程,大大小小宴会除了宫宴不可推拒外,其余的女眷专属茶话会亦或是相亲宴会,她几乎都没去过,真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过嫁给宸明后,她倒是从太子府里的婢女口中对这长公主有了些耳闻。 听说长公主当年才及笄便对同一时期的新科状元郎程萧一见钟情,求着皇帝招纳对方为驸马,婚后二人相敬如宾,成婚至今七余年,驸马都未曾纳妾,只与长公主生育有一对儿女,生活很是幸福美满。 可林烟兮知道,这也只是“听说”罢了。在这外人乍听之下觉着像是话折子里的天赐姻缘背后,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驸马程萧在成亲之前就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却因自幼家境贫寒再不堪忍受,最终还是为五斗米折腰,娶了公主,简直就是第二个陈世美。 不仅如此,程萧在婚后仍心心念念着另一个女人,这也是身为长公主的宸沁最不能接受的,即便身份尊贵,坐拥无数财富又怎样,还不是留不住丈夫的心?但为了皇室颜面,她还是憋屈地忍住了,并在外人面 分卷阅读12 前营造出一副恩爱的模样出来。 林烟兮对程萧这种一负便负一双人的行为很是不齿,也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前世。 同样是留不住心爱之人的心,同样是被负,可长公主比她要好太多了,起码对方仍能拥有退出这份爱情的权利。 而她的前世,就像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每每见到宸明时,对方总是冷漠相待,甚至在生命的最后时日还因为父亲的事对她使用酷刑,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时常午夜梦回那些恐怖的场面,被对方冰冷而带着杀气的眼神惊出一身冷汗。 她何时才能真正走出前世带来的阴影呢…… “小姐。”轿夫打断了林烟兮的沉思,“公主府已经到了。” “嗯。”林烟兮在轿中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拂去裙上褶皱,这才施施然下了轿子。 距离茶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林烟兮在公主府的正门看见了许多正在递拜贴的高官贵族之子,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林烟兮明显地注意到人群里夹杂了不少皇子与官家公子,心下顿时了然……看来今日可不仅是小姐们的茶话会,还附有相亲的性质在里面。 但这对她此行的目的百利而无一害,因为就是要知道消息的人越多越好。 皇帝绝不会料到她甘愿放弃荣华富贵与皇后之位,把自己推上众矢之的,所以说这虽是一记险招,却也可保她安稳地站在风口浪尖上。 “小诗。”林烟兮叫上自己带来的婢女,走到正在门口查看拜贴的公主府官家面前,示意小诗将拜贴递给官家。 “是,小姐。” 管家接过来匆匆看了一眼,朝府内高声喊道:“镇国将军府林家大小姐林烟兮到——” 他这一嗓子几乎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不少人看着林烟兮的目光甚至有些发直,折服于她清雅的气质与惊人的容貌。 有更甚者竟情不自禁吟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好在被同行之人阻止打断,提醒他这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不可肖想。 林烟兮自然也听到了,只见她眸光潋滟,回首笑得狡黠,莹润的唇微启,带着些许不屑问刚才那人道:“你说谁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她说话说得没头没尾,且说完之后便潇洒地转身,拂轻薄衫,勾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如兰幽香,徒留一抹梅子淡青。 有些人还停留在她刚刚的倩影之中无法回神,而有些人已经一拍脑门知晓她话中意思了。 “啊!我知道了!林小姐是说她不是太子的未婚妻!” “什么?你在开玩笑吧,她怎么可能不是太子的未婚妻?” “那她为什么还要反过来问一句?” “这……” …… 此时正值盛夏,公主府中的绿植郁郁葱葱,人行走在下面,很是阴凉。若在欣赏这些草木鲜花时再一品古茗,倒确是一件雅事。 林烟兮进了府后并没有先去茶会场地,而是先四处闲逛起来。没办法,茶会还没开始,她也不想与那群聚在一起的小姐们讨论不知从何处听而来的八卦。 而且就算是想,怕是也不会被人接纳,毕竟每家的小姐都有各自的圈子,何况林烟兮还是被很多家人嫉妒的存在,倘若她真的去了,到时侯只怕会是修罗场。 “小诗,你过来。”林烟兮悄悄躲在一处人少的竹林中,把婢女叫过来,伏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 半晌。 “知道了吗?”林烟兮拍了拍小诗的肩膀问道。 小诗行了一礼,点头回她:“奴婢定不负小姐所望,竭力完成小姐交代的事。” “乖孩子,去吧。”林烟兮很是欣慰,她希望通过小诗的力量把她的秘闻从下人开始,逐层向达官显贵散播,让他们心里存疑,最后再在茶会上当众宣布,从而达到加深印象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效果来。 目送完小诗走后,林烟兮寻思着前厅人多且燥热,又见这片竹林内有一条隐蔽的小道曲径通幽,于是秉着寻处阴凉的地去休息的想法,悠哉地迈步向竹林深处走去。 这小道是由一块块方正的青石板铺盖而成,许是少有人走,又有些潮湿,从雨水侵蚀过的断裂缝隙中生出不少茂盛翠绿的杂草与青苔来,点缀在老旧的道路上,煞是好看。 不知走了多久,林烟兮忽然隐隐约约听见前方有悠扬清越的琴声,余音袅袅中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自在与逍遥,足见抚琴之人的清高心境,颇具拈花一笑的不羁。 林烟兮饶有兴趣地走了过去,如同拨开层层迷雾般穿过修竹茂林,便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正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撩拨丝弦,倾泄出声声天籁。 ☆、阳春 是阳春白雪。 林烟兮心中讶异,这首曲子她再熟悉不过了,整个夏国会弹者不过十人,而其中能弹奏得如此精妙绝伦,完全凸显此曲意境的,据她所知亦只有家师,皇帝身边的陈 分卷阅读13 贵妃与她。 可此人竟然毫不逊色于她,甚至……还将自己超脱俗世的心境巧妙而毫无违和地融合于曲中,又仿若他是天地酝酿而生的一部分,万物皆与之同生共长。 只是……公主府里怎么会有这等惊才绝艳的人? 从那坐得端直挺拔的背影看,这人的年纪应该并不大。也不知对方的风骨是否如他峭峻的脊梁骨一般隽秀,又为何孤身一人坐在这里抚琴…… 林烟兮浑然不觉自己已从这引人入胜的琴声联想到了抚琴之人的身上,亦不觉自己居然只因为一段琴声,便轻而易举地对一个人萌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琴声轻重缓急丝丝入扣,逐渐把醉心琴乐的林烟兮带入了面前少年精心编织的人间仙境里去。 原先只听过醇香的美酒醉人,远隔百里沉湎人心;也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万千思绪比酒烈;可现在才知……琴音亦可使人醉,乍听微醺,细品纵情,难觅人间路途,忘却此世光阴。 趁对方还没发现自己,她再听一会就悄悄离开……林烟兮模糊地想着,无暇再分心其他,伫立在原地,轻阖双眸仔细聆听着,恍若未闻悄然流逝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烟兮还完全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时,琴音在某一刻戛然而止,破碎了一切虚妄。 怎么就不弹了?还没完呢!林烟兮黛眉轻蹙。 “呵。”一声低沉的轻笑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即是另一种比之琴声截然不同,却更撩拨人心的清越之音传来—— “小姐觉得,在下此曲如何?” 声音有如玉石掷地,尾句音调略微上扬,带着说不出的慵懒惑人。 林烟兮一惊,瞬间睁眼回神,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完了完了,她被发现了! 她抬眼朝前望去,登时被眼前的一幕惊艳到了。 要说曲是仙曲,这奏曲之人,竟也是谪仙? 少年早已起身站立,颀长的身形站姿与坐姿同样如松俊挺,一席荼白长袍不染纤尘,袖口绣着繁琐的流云纹饰,腰配月白锦带,下坠一枚品质极佳的白玉流苏。 再观其如珩容姿,饶是上好的笔墨勾勒,也描绘不出丝毫风华。墨色青丝用玉带松散束起,白皙的脸庞上,正在逐渐长开的眉眼已可窥其出尘之颜—— 透澈的眸子宛如山间清泉,薄唇微勾,笑得温柔,像是二月的春风,消融了凡世一切冰雪,当真俊美无双,温润淡雅。 林烟兮怔怔地看着少年,久久不能回神。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形容。 少年见了她反应,莞尔更深:“小姐?” 林烟兮被他的话拉扯回当下,才发觉自己刚刚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少年,都没有回复对方的问题,脸上不禁有些燥热起来,连忙撇过头暗中掐了自己一下。 静心,静心!都是活了两世的人了,怎么还盯着别人看痴了?! “那……那个,你弹得很好,比我弹得还要好。”她连忙整理好情绪,磕磕绊绊地回复对方。 “是么?”少年轻轻垂眸,长而翘的睫毛随着他唇边上扬的弧度轻颤起来,让人想到柔软的落羽。 “真的比小姐弹得还要好么?” 哦天,林烟兮简直想打自己的嘴,眼神轻浮别人就算了,居然下意识就拿对方的琴技和自己的琴技比较起来了,她真是厚颜无耻! “啊不,那什么,我的意思是……”希望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在下很高兴。”少年漂亮的眸子里折射出诚挚的喜悦,让林烟兮一愣。 “谢谢。”少年说道。 林烟兮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了,她自问前世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对人性略有拙见,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虽然只是初见,却能清晰而强烈地感受到对方的品性之高洁,就像他的琴音,干净纯粹,不掺杂俗世的靡靡浊念。 “听小姐先前所言,也懂此曲?”少年向前迈出几步,脸上流露出迫切的好奇。 “啊,是的!你别过来!”林烟兮见他过来,连忙后退。谁说只有邪魅倾城的妖精才能勾魂夺魄?眼前这圣洁得神明般的人简直无时无刻不在蛊惑人心。自己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可不能再“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了。 少年停下脚步,神色一黯,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烟兮抿唇,顿了顿道:“此曲名为《阳春白雪》,《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你奏得很好,是我达不到的高度。”不是她在故意虚捧对方,而是对方的心境确实令她无法企及,定是见过不少人情世故,善恶交织;也听风吟雪,泛舟碧水青山之中。 不像她……只囹吾困在小院里,凭借老师的教诲与想象之景昼夜苦练,才能领会其意。 想到这里,林烟兮稍有些落寞。 “好!”少年拔高了音调,似乎没注意 分卷阅读14 到她的情绪转变,只是眸光微闪,再次启唇道:“不枉在下只为了知音而奏的这一曲!” “知音?”林烟兮懵了。 “是啊。”少年言笑晏晏:“若有知音见采,不辞唱遍阳春。林小姐便是在下的知音。” “林小姐?”林烟兮顾不得其他,抓住他话中重点,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少年歪了歪脑袋,故作疑惑道:“整个夏国还有比林小姐你更美丽的女孩子吗?”说罢眨了眨眼睛,“有些人,只需一眼,便知身份。” 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林烟兮忍俊不禁,也反问他道:“那你呢?是那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上的凡人?” “原来在林小姐心里,在下竟可堪九重天上的神仙了。”少年一语道破她心中之意,不紧不慢地揶揄道:“看来小姐很是喜欢在下这副皮囊。” “你——”林烟兮看着对方笑吟吟的样子,心跳不争气地漏跳了几拍,让她有些羞恼:“你不想说便罢了。” “在下岂敢。”少年告罪道:“不才名为陆篱然,家父陆渊。” 陆渊……那不是夏国众臣之首的第一丞相吗?原来他是丞相之子?不过……陆篱然,她总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陆篱然的目光穿过沉思的林烟兮,不知望向了何处,顷刻后又收回,再次打断她,微笑道:“林小姐,长公主的茶会快要开始了。” 对哦!茶会!自己听琴乐听得入迷,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她本来就是全场的焦点,若是入席迟了,一定会被人给抓住把柄! 林烟兮立刻慌乱起来,提起裙摆就想往回跑,而后一扭头,发现陆篱然还杵在原地没跟上来,又急忙跑回去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袖,带着他一起跑—— “你怎么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跟我一起快点跑啊!” 陆篱然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控制住步伐,才道:“林小姐慢些,当心绊了步子。” “知道啦!” 林烟兮丝毫没发现,陆篱然在她身后看不见的地方,笑容里的温柔已不知何时渐渐沉落,冷淡了不少,看着她的双眸别有深意,紧接着又悄无声息地回望了一眼。 …… 他二人走后,竹林里又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衣红胜枫,身材高挺,负手而立;另一人身穿黑色劲装,单膝跪地。 “请六王爷恕罪,少爷不知道此处会有人来打搅。” 作者有话要说:周日……一定3000+!!!这章真的很难写,蠢作者只能更这么多惹,没到3000真的对不起各位小可爱!!! ☆、刁难 站着的那人不过十七束发少年,却面含凌厉,初显锋芒。凤眼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唇红齿白,配着一身华贵的如血红衣显得霸道张扬,却又不失俊美,仿佛生来便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睥睨众生的气质。 只听他冷哼了一声道:“免了,既然你家少爷有美人在侧,那本王还是不打搅了,下次再说吧。” 语毕一拂衣袖,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开,只留下黑衣人朝他恭敬行礼道:“是……” 这黑衣人正是长归。 他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才敢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个六王爷还真是恐怖,单是盯着自己不说话,就有一种莫名的威压,让人喘不上气来,简直可以和生气时的少爷相比了。 不过……他若不是眉宇之间充斥着一股暴戾,浑身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应该也算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定会有许多闺阁女儿暗送秋波。 长归转念又想到少爷曾用一种勘破一切的眼神说“此人不是寻常女儿家能俘获其心的”,竟有些许好奇起来。 “荷蓉啊,”长归朝不远处一片密林里喊道。 “嗯?”有懒散的女音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回复他。 “你说这六王爷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啊?” “啧,”女人对他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不耐起来,“我看平日里就你屁话许多。” “我……我就问问。”长归不好意思道:“少爷上次不是说他自有办法收服此人嘛?” 一枚石子飞快地从林中射出,击中他的脑门—— “不该问的别问。” …… 公主府的后花园中。 一群形形色色的青年男女指点着姗姗来迟的两人,窃窃私语。长公主宸沁沉默地品着茶,对面前的两人熟视无睹。 茶会迟到,确实是不尊重主人。林烟兮低眉向长公主欠身施礼,面带歉意道:“长公主万安,小女林家林烟兮,无心来迟,请长公主恕罪。” “这不是那个太子的未婚妻林烟兮么?怎么跟个男子厮混在一起,也不嫌害臊?” “听说这林烟兮啊,不喜欢太子,不承认婚约呢?当初在皇城前的主街上都当众说太子配不上她了!” “啊?她居然认为太子配不上她?开玩笑吧?” “你还没听说吗 分卷阅读15 ?有传言说她兄长不是亲生的,她将来可是要继承父亲的爵位呢,女侯爵啊,又有神旨加身,当然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啧啧,侯爵又怎么样,太子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二者能比嘛!” 声音大得不加遮掩,似是故意让所有人都听到。 林烟兮对此颇为汗颜,心道果然三人成虎,虽然她想要的效果达到了,但是某些内容是对她品格的恶意篡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况且就长公主现在的态度,多半也和这些以讹传讹的流言有关吧,毕竟对方可是忠属于宸明那一方的,若她对宸明没用了,对方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只可惜连累了陆篱然,孤男寡女一起前来定会遭人诟病。自己的名誉反正是不在乎了,但是陆篱然一旦被认定同她有私情,那可是要对上整个皇室的,婚配怕是也不会容易了…… 思及此,她有些愧疚地悄悄转过脸 ,瞥了一眼陆篱然,却见对方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流言的影响,反而温柔地冲她笑笑,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在里面。 这少年真的好善良啊!林烟兮心中感动。 而且比起她不善交际生硬的道歉,一旁的陆篱然显然就要圆滑老道许多—— “愿长公主万安,驸马康健,在下陆家陆篱然。”他的声音如同清泉石上缓缓流,青松抖落冬日雪,娓娓道来时最是好听,让议论不已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下来。 “公主府碧瓦朱甍,内藏乾坤,令人应接不暇,在下一时不察,竟迷了路。多亏半途遇见林小姐好心带路,这才得以回到席间,只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陆篱然毫不怯场,淡定自若道:“请长公主与驸马恕罪。” 一般来说,在公主府中驸马的地位并不如长公主,所以众人大多在赔罪时先通报于长公主,征得她的原谅即可,可陆篱然却同时行礼两人,无意间把驸马的地位提高了不少,搏得了对方的好感。 果不其然,驸马见他如此,转头踌躇着对长公主道:“沁儿,你看……” 一来这二人是夫妻,无论私下再如何,面对外人时也会同心一体,给足对方面子;二来陆篱然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长公主若是再置之不理,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更惹人猜忌他夫妻间是否有嫌隙。 宸沁放下茶盏,瞟了一眼驸马,又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番陆篱然,心道真是好个少年郎,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深邃,尽通人事,将来又不知是何等风云人物。 这茶会宸明不来可惜了,应该让他好好结识一下对方的。 “你便是那位十三岁便中会元成为贡士,陆丞相家唯一的公子陆篱然?现年多大?” “长公主谬赞,在下今年已一十有七。” 长公主与他的对话还未完,周围的人群顷刻沸腾起来,像煮开的锅炸裂一般吵吵嚷嚷。 “什么?!他便是当年会试里摘得第一名桂冠,夏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贡士?!” “不愧是陆丞相之子!” 有许多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皆摩拳擦掌,想要试探他是否真如传闻中的拥有真才实干,亦有不少闺阁之中的少女羞红了脸偷瞄他,暗自将一颗芳心系在他身上。 “陆公子年纪轻轻便能有此成就,前途无量啊,”长公主难得微微一笑,问出了在场大多少女心中最迫切的问题:“你可有婚配?” 陆篱然但笑不语,只轻轻用余光扫过身侧的林烟兮,其意思不言而喻。 若是要闲谈,也应该坐下来好好谈才是,哪有站着说话的?而且林烟兮还被晾在一旁,这差别对待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沉声道:“入座吧。来人,给林小姐和陆公子上座。” “多谢长公主。”二人异口同声道。 林烟兮并不傻,她知道刚刚长公主是在刻意刁难她,也多亏了陆篱然先前面不改色地说出那段谎言,无论能否洗清众人心中他二人互私的嫌疑,但确实是帮了她。 不仅让她女儿家的声誉不至于同传闻一般难堪,也处处为她着想,让长公主为她赐座,避免她尴尬地站着受累。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还未深交,陆篱然却肯全心全意帮助地自己,看来她是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了…… 他二人刚坐下来,板凳还没捂热,却又听有一尖锐刻薄,无比熟悉的女声道:“长公主就这么原谅他们了?” 林烟兮一扶额头,心中无语。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居然又遇到了陶婉! “虽然他们解释了迟来的缘由,但迟终归是迟了,还是最后来的,自是当罚,不然外人还以为长公主的府里半点规矩都没有!”陶婉依然是那副傲气到鼻孔冲天的样子,自以为给林烟兮下了个好套便得意洋洋,把所有不成熟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哦?”长公主眉梢一扬,红唇轻启道:“那陶小姐说要如何处罚他们?” 看来又要连累陆篱然了…… 分卷阅读16 林烟兮愧疚到快要无地自容,再次抬眸去看对面男席上坐着的陆篱然。 对方似乎恍若未闻,格外淡定地端起前方茶盏,低头浅抿了一口茶水,而后眉头极细微地蹙了一下,应是对茶水不甚满意,又将茶盏放回原处。 怎么看都是漠不关心的样子……莫非,他早已胸有成竹? 林烟兮觉得陆篱然大概对视线很是敏感,因为他快速而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目光,还扬唇冲她眨了眨眼睛。 那双漂亮的眸子在茫茫人海里只注视着她一个人时,简直比任何话语都要有力,轻巧地便撩拨了少女的心弦。 林烟兮慢慢收回了目光,耳尖悄然红了。 罢了,就且看他能有什么办法吧。 “那便惩罚他们……”陶婉还在说着,充满恶意的双眼显然表现出她是有备而来的。 恰在此时,不远处有一道男子冷漠的呵斥声打断了她—— “本王看谁敢惩罚他们!” “六王爷安……”众人一见来者,面色皆变,纷纷起身行礼,连大气也不敢出。 红衣男子穿过攒动的人群,直奔公主席位的一侧,寻得自己的座位,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全程既没有让众人免礼,也没有向长公主问好,简直嚣张至极,轻狂无比。 “宸子奕。”长公主皱了皱眉,面露不满道。 宸子奕仿佛才注意到没向长公主问好,虚虚一拱手,唇角勾起一边,笑得邪气:“哟,不好意思啊皇姐,祝您和驸马身体康健,白头偕老,再添新嗣。” “嗯。”长公主的眉皱得更深了,脸上充满了不耐烦,抬手向众人言:“大家都坐下吧。” 这茶会自三人到来起,就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质了。 陶婉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的暗潮汹涌,仍想纠林烟兮的错处,再次道:“长公主……” “陶小姐,”长公主被一旁的宸子奕搅得好心情全无,打断她道:“此事就这样过去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天吃了很多、枯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纨绔 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她放过林烟兮?陶婉攥紧了自己的帕子,极不甘心地咬牙切齿道:“可是……”林烟兮在背后如此侮辱轻视太子哥哥,难道不应该得些教训吗? 闻言,宸子奕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他端起手边的白瓷茶盏用手指轻轻摩挲,漫不经心道:“本王看这位陶小姐,长得倒是很漂亮。” 陶婉身体一僵。 六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上她了?!不!她还要嫁给太子哥哥,她绝对不能嫁给六皇子这种杀人魔鬼! 林烟兮看着陶婉的脸色一点一点发白,身体逐渐颤抖起来,一时间竟有些同情她。无论六王爷对她有无好感,被对方盯上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他在整个夏国可谓是臭名昭著。 据说这六王爷是皇帝最宠爱的一位皇子,还未弱冠便被封了王,封号“朱明”。 古籍曾言“夏为朱明”,将夏国国号赐予其做封号,可见皇帝对其寄予厚望。不过他能得到如此宠爱,原因更多是来自于他已故的生母陈贵妃。 这陈贵妃是当年皇帝最心爱的枕边人,在他三岁时便被当今皇后——宸明的生母陶氏下毒害死。皇帝对此心知肚明,却因陶家势力雄厚,还是助他登上皇位最大的功臣,而不得不就此作罢,从此与皇后心生隔阂。 虽无法再为心爱之人报仇,但这并不妨碍皇帝对他们来之不易的孩子给予补偿与疼爱,基本上算是有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摘月亮,甚至有传言宸子奕儿时要抱着玉玺玩也被皇帝允许了。 这般独此一份的宠爱也让不少大臣把下一任新皇的希望放在了这个仅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挤破了头纷纷对其下注。 不过林烟兮深刻怀疑,这对于宸子奕来说真的不是一种捧杀吗? 让他自小浸泡在蜜糖般的溺爱里,逐渐变得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以为皇位唾手可得,更因为母亲的死因对皇后太子等人仇视无比,与其针锋相对,从而引来无数纷争和陶家的暗杀…… 怎么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还有他背负的累累恶名……也无一不和他养成的纨绔性子有关。而其中最令人谈之色变的,便是他极爱滥杀女子。 宸子奕至今为止都没有娶妃,因为无论是皇后赏赐给他的女人,还是大臣进献给他的歌姬舞女,还未活到第三天,就已被他玩弄至死,裹着白布从王府里抬出。 有人曾偷偷掀开布看过那些女子的尸体,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只因尸体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实在是死状可怖……不过由此也足见其手段有多么的 分卷阅读17 毒辣残忍。 久而久之,即使宸子奕离皇位再近,也再没有哪户人家敢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让他糟践。 长公主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事,看在陶婉还是宸明表妹的份上,她也绝不可能置之不理,眼睁睁看着对方掉进火坑。 不过,到底是谁把宸子奕这个小混帐请过来的!她明明记得没有给对方下过请帖! “六弟……”长公主勉强一扯嘴角,强压下心里的不快与厌恶喊道。 “哦?皇姐似乎还从来没叫过本王039;六弟039;呢,”宸子奕依然摆弄着茶盏,连一丝余光都没有施舍给长公主,只阴阳怪气道:“这女人可当真厉害,本王难得纡尊降贵多看她两眼,居然能让皇姐拉下脸面叫本王一声039;六弟039;?倒是越发惹得本王好奇了。” “你!”长公主气得想要当场发作,被一旁的驸马拉扯着袖子示意了一番。她瞪了驸马一眼,堪堪忍住了怒火,冷着脸道:“这陶婉姑娘可是陶家的嫡女。” 言下之意你再怎么肖想,也得看对方背后的家族不是? “皇姐这意思……打狗还得看主人了?”宸子奕嗤笑一声,“陶家怎么了?真以为本王怕他们?” “还有,先前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位陶小姐长得可真是039;漂亮039;啊,瞧那副尖酸刻薄,小肚鸡肠的模样,倒是完全继承了她们陶家的特色。” “你……你……”陶婉听完他的话就开始委屈地哭起来,原来对方根本就看不上她,只是想羞辱她!她竟然被一个纨绔王爷看不起,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众人全程围观这一出大戏,非但没有半点见识到皇室内部明争暗斗的好奇之意,反而只觉得惊心动魄,毛骨悚然。 这六王爷藐视自己的皇姐,侮辱国舅之女不说,竟还含沙射影暗讽皇后尖酸刻薄……皇帝到底是把他宠得有多无法无天啊? 林烟兮心中也格外震撼,这六王爷的一张嘴倒真是和他的手段一样毒辣,处处戳到别人的怒点,轻而易举地就能勾起别人的火气,可真是个人才。 “宸子奕!你到底想干什么?!”长公主声音尖锐,轰然一拍桌子,一张漂亮的脸近乎扭曲,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啊……”宸子奕掏了掏耳朵,“没想干什么啊,这位陶小姐不是要惩罚最后一个来迟的人嘛?本王才是最后一个到的,就请她说说要怎么惩罚本王吧。” 惩罚……林烟兮一怔,瞬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兜兜转转,这位六王爷居然是在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把之前的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打断陶婉对她和陆篱然的刁难? 她轻蹙黛眉,这么说来…… 鼻尖蓦地传来一股刚冲泡出的,清醇淡雅的茶香,夹杂在茶会的席间若有似无,不过对于林烟兮这种浸淫茶艺多年的老手却可以轻易闻出,这是上好的竹叶青。 她顺着茶香抬眸,又看到了即使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少年—— 他现在已不在品茶了,而是不知从哪里要到一副茶具,自己动手冲了起来。 眉眼恬静的样子仿佛他仍在刚刚那处幽静的竹林,将万物都置身事外。 林烟兮撑着下颌,就这么看着如同水墨画里走出来的陆篱然,心渐渐平静下来,耳边一切杂音都开始消弥…… “给本公主滚出去!” “既然皇姐下了逐客令,本王也不好不从,祝皇姐还有各位尽兴,以及……”宸子奕目光盛极,逼得人不敢直视,“多谢驸马邀请,让本王有幸见识皇姐的茶会。” 驸马努力忽视一侧长公主杀人的目光,尴尬着回他道:“六,六王爷客气。” 宸子奕见状勾唇一笑,起身便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六子:我超凶der! ☆、即兴 宸子奕同来时一般,红衣猎猎,步履飒沓,头也不回地就这样潇洒走了,只是在行经林烟兮和陆篱然的面前时却蓦地脚步一滞,伸手顺走了陆篱然刚刚冲泡好的一盏竹叶青。 他低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陆篱然,笑容不带丝毫温度:“这位公子泡茶的手艺倒是极佳。” “六王爷谬赞。”陆篱然抬眸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目光交接时隐隐有暗潮浮动,颇具深意,“茶水有些烫,还请王爷品茶时当心。” 长公主因着在和驸马置气,并未注意到他二人的动作,不过林烟兮倒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他们还是认识的,不然六王爷为什么要帮陆篱然脱困。 可……她依稀记得六王爷除了与安平候府的小侯爷臭味相投以外,身边还有一个青楼出身的知己红颜,此二人后便再无亲近之人,至交好友里并没有叫陆篱然的啊? 难道是她多想了? 宸子奕端着一盏茶出了公主府之后,已有华丽的马车候在府外,一青衣仆 分卷阅读18 人见了他,立刻恭敬地迎上去:“王爷,小侯爷知道您今天出门没带下属,特叫奴前来接您。” “他在哪?” “侯爷现下在窃香楼,说是今日有份礼物要送您。” 窃香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字,应该又是些秦楼楚馆之地。 宸子奕淡淡地“嗯”了一声,看着手里的茶盏皱了皱眉,朝那仆人道:“去把里面的茶水倒掉,茶盏拿回来给本王。” “是。” “哎,等等。”宸子奕重新把茶盏接了过来,不知怎地竟被那嫩绿透亮的茶汤吸引住了,跟随着那一缕清香低下头去—— “呸!”宸子奕猛然吐掉口里的茶水,傲气的表情难得有一瞬间的崩坏,“这是个什么玩意,又烫又苦!” “回王爷,”仆人忍住嘴角的抽动,道:“此茶名039;竹叶青039;。” “啧,陆家那臭小子居然敢给本王喝这么难喝的东西!”宸子奕直接把茶水倒了,抬起茶盏去看底部与瓷碟接触处的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各色茶香,熏的人也慢慢惬意起来。 “长公主殿下,”有人起身提议道:“这品茗虽好,却也有些单调了,不若来些节目助兴?” 长公主先前被宸子奕气得够呛,眼下很是心倦,想换一换心情,便道:“允,赵家公子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那人笑答:“在下认为这节目可由各位世家公子与小姐来一展自己拿手的才艺,并用039;击鼓传花039;来决定次序,不知各位意下何如?” “赵兄此番提议好!”随即就有应和声响起,连许多世界小姐也跟着点头。 瞧瞧,这茶会相亲的性质到底是体现出来了,还用“击鼓传花”这种便于操控的方式来挑选人,明摆着有些人要被针对。 比如,林烟兮自己。 因为之前来迟了,她便被赐座在前排女席的最末处。这前排女席都是些高官贵族的嫡女,地位大都平起平坐,因而也不存在座次高低之分;后排则是庶女与身份地位较低的小姐们的座席。 本来林烟兮这座位倒是令她很满意,离长公主还算比较远,正对面又是陆篱然,可现在坏就坏在,“击鼓传花”从男席开始再传到女席,依此反复循环,她总是女席中第一个接到花的人。 林烟兮的才情赫赫有名,故女席中没有几位小姐想让她抢了自己的风头,也就不会让她接到花,可男席呢…… 赵家公子自告奋勇道:“承蒙各位看得起,就让在下为各位击鼓吧。”他说着对周围的几人悄悄使了个眼色,走到鼓前开始击打起来。 前几次众人传花的速度倒还正常,只有林烟兮一接到陆篱然递过来的花就飞快地传给了旁边的小姐,速度之快都出现了残影,惹得她身侧的女孩震惊地频频注视她。 对面的陆篱然见状,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女孩忍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对她道:“林小姐不想展示才艺?”跟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啊。 林烟兮偏了偏脑袋,看向与她说话的女孩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虽然可能对她有些偏见,但却眼神里没有丝毫仇视,于是也耐心向对方解释道:“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在这里为那些世家公子表演,像是只卖力表现自己的花孔雀……” 林烟兮嫌恶地努努嘴:“被当做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挑选出来,自降身份。” “林小姐的想法……真特别。”女孩感叹道:“看来您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比起从别人的描述里了解我,倒不如这位小姐您自己用心好好看清我。”林烟兮道。 女孩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是浔阳侯家的小女儿,名唤谭韶瑶。” “镇国将军府林家林烟兮。”林烟兮笑靥如花,心情极佳。她这算有了朋友吗?两世了,终于有女孩子愿意同她这么平等友善的说话了。 不过她在分心之时,鼓声却在悄然变化着。而男席那边的传花速度也被刻意放慢了…… 在第三次传花到林烟兮手中时,鼓声恰巧停了下来,随即一片起哄声响起—— “哟,居然是林小姐?” “林小姐天人之姿,技压群芳,在下还真想一睹风采呢。” “别想了,人家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子殿下都没来呢,你有什么资格看?” 一捧一踩,步步紧逼。 林烟兮向来最反感别人一口一个“太子妃”在她身上标上他人之物。自己只能是自己的,任何人都无法剥夺她的自尊,人格以及灵魂。 林烟兮缓缓站起身来:“各位想要烟兮展示何才艺?” “听闻林小姐一曲《阳春白雪》胜过长云君,可否让我等有幸一听?” “胜过不敢当,只是堪堪能入耳罢了。”林烟兮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陆篱然:“不过恕烟兮今日无法弹奏《阳春白雪》。有一人将烟兮视为知音,并为烟兮精心独奏了此曲,自那时烟兮便在心底发誓,此曲……” 分卷阅读19 “亦只为那人而奏。”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纷纷好奇不已地猜测能成为林烟兮知音的人到底是谁。 席间的陆篱然眼神微动,有什么东西从心间迅速划过,想找寻时却已来不及,只能如过眼烟云般转瞬即逝。 “烟兮可为大家奏一曲别的。” “何曲?” “大家只听便知。”林烟兮红唇一扬,走向准备好的古琴面前,轻盈坐下,素手一扬,指尖与丝弦碰撞出阵阵激昂。 与众人想象中不同,他们本以为身为女子的林烟兮会奏出一些轻柔的曲子,却没想到她手下的古琴发出的声音震撼人心,气势如虹。 正在他们思考林烟兮此曲何名时,已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是《十面埋伏》!” 金戈铁马的厮杀声盖过了他的声音,让人宛若置身于场面壮阔的战场,升起一股浴血奋战的猛劲来。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弹出如此振奋人心的曲子时,林烟兮在心中已把自己当做了杀敌的将军,而那个该杀的敌方,则是宸明。 一曲终了,不少人还未回过神来。 “啪,”有一人的抚掌声响起,是陆篱然。 紧随其后是猛烈的鼓掌声。 “这曲子里我好像感觉到了杀气……” “我也是,想不到林小姐小小年纪,居然能奏出带杀气的曲子。” ☆、密谈 一曲终了,林烟兮却没有回到席座上,仍正襟危坐在琴椅上。 她知道,这些人将她推上来,一定有许多问题要问。 果不其然,刚开始许多世家公子都将她捧得天花乱坠,赞美之词句句诚挚动听,明显是为了讨好她,而后之前击鼓的赵公子走上前向她行了一礼,所有人立马闭口不语,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只听对方问道:“林小姐,在下赵昀,想询问小姐一件事……” 林烟兮微微颔首。 “你是否已和太子殿下退婚?” 看来勿须她提起,就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 “退婚么?”林烟兮顿了顿,继续道:“这是圣上赐婚,烟兮不敢随意揣测圣意。” 听罢,赵昀脸上原本兴奋的神色不由转变为失望,果然,传言不过只是传言罢了,不能当真。 “不过……”林烟兮狡黠一笑,故意说话大喘气,来了个令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转折—— “烟兮及笄后便会继承父亲的爵位,按我朝律法,烟兮将会掌管整个家族,倒时便不知太子殿下……肯不肯入赘林家了。” 入赘?! 空气瞬间凝滞了几秒,紧接着轰然炸开。 “入赘?!天哪,她可真敢说啊!” “大胆!”长公主娇斥一声,拧眉指着林烟兮道:“林烟兮,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长公主殿下,”林烟兮不紧不慢地起身回她:“今天烟兮不妨将一切说明了,烟兮的兄长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子,因此林家现在也只有烟兮一个独女,这爵位……烟兮不继承,还能有谁来继承?” “而烟兮一旦继承爵位,便不能再嫁给太子殿下为妃子,不然外姓如何治理林氏家族?若陛下硬要将这段姻缘坚持下去,那便只能由太子殿下入赘了。请问烟兮这样说,难道有错么?” 字句在理,令人信服,不过众人还是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长公主一时间也沉默下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弟弟宸明那样好的条件,夏国无数女子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可偏偏眼前这个女子……她凭什么拒绝?又为什么要拒绝? “敢问林小姐说得可是真的?令兄长真的不是林将军的亲生子?”赵昀的脸上重新点燃了希望。 如果林烟兮所言不假,那么这是不是说明另一件事也…… “正是,倘若大家不信,尽可以期待未来父亲将真相公布出来的那一天。”林烟兮道:“还有,先前陛下曾召烟兮入宫……” 长公主并不知道她接下来就要说起神旨一事,否则一定会百般阻挠,甚至采取非常手段堵住她的嘴。 因为那道神旨,关乎宸氏的天下。 “陛下和烟兮说,当初烟兮出生时降下的神旨,内容已经有变……” “有变?是何变化?”赵昀明明早就有所耳闻,却还要不死心的追问,似乎一定要听林烟兮亲口说出来才肯罢休。 “哦,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林烟兮淡淡道:“只不过赐予烟兮的那句话中间的039;助039;字消失了而已。” “助”字消失了?!这也能叫没有太大变化?人群登时沸腾到了极点。 “哈……这可真是,”赵昀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太遗憾了……” 才貌双全,继承了爵位,还对天下有影响的女子,试问天下有几个男子不想娶?更何况,据她所说,太子殿下与她的婚事多半是再无可能了,那么只要娶了她 分卷阅读20 ,岂非不仅能得到爵位……还可以靠近最上面的那个位子? 不少人的眼神里已经隐隐出现了贪婪和狂热。林烟兮此刻仿佛是一块被无数匹饿狼盯上的肥肉。 盏中茶水碰撞在白瓷壁上,无声溅出,一如陆篱然俊秀的眉,不易察觉地轻轻蹙了蹙。 “林烟兮!你所言可句句属实?”长公主震惊到颤抖着身体质问她。 “烟兮若有一句为假话,甘愿受罚。” 这女子真是狡诈,步步为棋,借用她的茶会大肆散播这些传言,最后竟是为了自己能够不嫁给宸明?! 长公主咬了咬牙,可对方究竟为什么不惜把自己置于这众多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也不愿意嫁给宸明?还有什么能比皇后之位更吸引一个女人的吗?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可早已没有多少人继续欣赏了,所有人的心思几乎都被林烟兮刚刚的话吸引过去了。 林烟兮回到席座上时,对面的陆篱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余袅袅茶香缓缓消散,悄无声息。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了哪里? 林烟兮心中升起一丝极淡的失落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待到整个茶会都进行得差不多了,陆篱然还是没有回来。而就在此时,长公主突然道:“本公主有些倦了,接下来就请各位自行品茶论茶吧。” “恭送长公主殿下。” 这品茶论茶的环节是由会茶的小姐公子等自行冲泡茶叶,公主府提供各种上乘的茶叶,并由众人一起品鉴。 不过林烟兮觉得,没有人再比刚刚的陆篱然冲泡的竹叶青茶更好了,她刚想起身离开,就被一群年轻的公子围住。 “不知林小姐这泡茶的手艺如何?能否让大家有幸一尝?”又是赵昀。 除了宸明以外,林烟兮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厌烦一个男子,觉得他如同嗡嗡的苍蝇,话唠不已。 “林小姐如此优秀,这小小的茶艺,自然也不在话下吧?” “不好意思各位,恕烟兮……”林烟兮刚想找个借口打发他们,就听到陆篱然温柔的声音由远及近—— “各位兄台,与其让林小姐为各位冲茶,不如各位为林小姐冲一壶茶,看谁的茶能够搏得林小姐的喜爱……如此才更显众公子的才华与风度,不是么?” 他回来了?!林烟兮唇角一勾,接了陆篱然的话茬,故意道:“烟兮极爱品茶,只是眼下刚奏完一曲,已经有些累了,不知各位公子能否也让烟兮看看……你们的能力?”想要搏得美人青睐,也得拿些真才实干出来吧? “这……”不少人犹豫了,话是没错,可说实话冲茶这门手艺他们大多娇生惯养的公子并不会,又怎么冲泡?于是只得悻悻地离开,去品别家小姐的茶。不过也有少数会茶的公子,兴致冲冲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开始煮水冲茶。 林烟兮的周围一时间门可罗雀。 “谢谢……”林烟兮朝陆篱然感激道,还想说些什么,一个女使就走上前来,打断了她。 “林小姐,长公主叫您务必过去一趟。” “知道了,我……” “请您现在就和奴婢来。” 林烟兮只好转身,走前带着歉意看了一眼陆篱然。却只见他俊颜上没有丝毫不悦,薄唇微张,无声地用口型朝她说了两个字。 …… 那女使将她带到一个院子门前,停下来道:“公主殿下正在里面等候小姐。” 林烟兮点点头,转入院内 ,走到厢房前,正欲抬手叩门,只听长公主歇斯底里的吼声传来,全然没了平时的高贵气质,像个市井的泼妇。 “你说!你到底是受谁指使把宸子奕带进来的!你明明知道我厌恶他!”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没有受谁的指使,茶会请自己的弟弟来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你明明知道我是宸明一方的,宸子奕他可是皇位争夺者!你站在他身后是要和我作对吗?!” “我说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这个斤斤计较,心思狭窄的女人!我跟你无话可说!” 急促的脚步声朝她靠近,林烟兮忙后退几步,站在一旁。 房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驸马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林烟兮就直接出了院子,看来是被气得够呛。 驸马和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林烟兮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屋内传来长公主低低的啜泣声。 林烟兮僵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了半晌,只听屋内长公主的哭声越来越大,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叩了叩门。 “长公主殿下。” “你……”长公主一见是她,忙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装出凶恶的样子来:“谁让你进来的!” “是长公主你让我来的。”林烟兮看着对方梨花带雨的模样,无奈道。 “你都听到了?” 林烟兮尴尬地低了低头,眼睛盯着足尖:“ 分卷阅读21 只听到了……一点点。” “哼,不准说出去!” “是……”见势不妙,林烟兮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不知长公主殿下叫烟兮来所为何事?” “本公主想问问你,”长公主的脸色渐渐冷下来:“你为什么不想嫁给宸明?”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林烟兮心中嗤笑,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宸明是块香馍馍,自己嫁给他是三生有幸,不应该有任何不满吧。 “敢问长公主殿下,您喜欢驸马吗?”林烟兮突然问道。 长公主明显被她的反问问得猝不及防,怔了一下才道:“喜欢。” “那驸马……又喜欢您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什么时候下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起誓 与上次不同,这次长公主沉默了很久,才苦笑道:“我不知道……” 她没有用“本公主”自称,想来也是明白,爱情里并没有地位高低之分,谁最先动心,谁便输了。 林烟兮的目光里不自觉带了些感同身受的怜悯,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个爱而不得人罢了。 “长公主殿下,相信您比烟兮更清楚,嫁给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是什么感受。” “你……”长公主并没有一丝自己苦苦维系的虚假恩爱被拆穿的羞耻,只是惊讶地看着她,似在询问她怎么知道。 “烟兮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太子殿下天人之姿,确实被许多女子仰慕,可这其中并不包括我。”林烟兮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自嘲地笑道:“或许是很奇怪吧,但有些人,她宁可嫁给乡野村夫,也不愿嫁给高贵皇室………” “因为她不爱。” 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女,竟恍惚在她脸上看见了沧桑。 “相信太子殿下也并不喜欢我。那么,比起一个同床异梦,不喜欢自己的人,不如去找一个真正彼此喜欢的人,哪怕要耗去很多光阴……可人应畏惧的并不是等待,而是无疾而终的爱情。” 长公主模糊地忆起自己当年情窦初开的时候,一眼便被刚从考场中出来,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夺去了心神,可那种炽热的感情与占有欲也让她忽略了对方那双冰冷的,对自己毫无爱意的眼睛。 “你说得对,如果能回到那时……”她不愿再让自己盲目地纵情,害得自己遍体鳞伤。 林烟兮见她能听懂自己的话,暗自舒了一口气,微笑道:“所以长公主殿下可以原谅烟兮的放肆吗?” “本公主可以放过你这一次,但你要知道,你与宸明的婚事,并不是你能擅自决定的……”长公主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最后只道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是。烟兮告退。” 总算是解决了长公主这边的问题,林烟兮顿时觉得浑身都轻快了不少。她转念又想起了陆篱然的唇语,自心脏处传来一丝温暖。 先前陆篱然说的是:竹林。 对方现在应该是竹林里等她吧,林烟兮加快了步子,很快就绕到了两人初次见面的竹林里。 一个白色的人影已经静候在那里,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微微侧过身,回首望去。 “陆公子!”林烟兮道。 “我在。”陆篱然笑着回应她。 “多谢你今日帮我许多,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改日定登门答谢。”林烟兮深深地行了一礼。 “林小姐……”陆篱然清澈的眸子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轻颤,显得有些委屈:“先前在此地,在下已拿小姐当做知音,可如今小姐这一番话……好不生疏,倒叫在下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烟兮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向你道谢是应该的,若你不喜欢,我不这么说便是。” “那林小姐是否把在下当做知音?” “这……”林烟兮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和一个男子成为知己好友,颇有些新奇,便滞了几秒。而且她竟因为对方是陆篱然,而感到了无法言喻的开心。 她也要有朋友了么? “林小姐不愿?”声音也带了些委屈。 “自是愿意的!”林烟兮脑袋一热,加大了声音,随即注意到自己失态了,不禁羞恼:“你怎么都不听人把话说……”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比她高出不少的陆篱然身子前倾,朝她弯了弯腰,骨节分明的指尖缠绕起她柔软的发梢,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这里没有酒,”他说,“也没有茶水。” 知己未逢酒,知音不遇茶。 “所以只能吻以青丝,愿用我的生命起誓,护知音林烟兮此生安好,贫贱不移,刎颈不改。” 比起誓言,它似乎更像是情话,惹得林烟兮的心跳漏跳了一 分卷阅读22 拍,红霞飞上瓷白的脸颊。 林烟兮望进他犹如一泓秋水的漂亮眸子,漆黑的瞳仁仿佛要将她吸进去,“这誓言……太重了……” 还从未有人对她许下什么誓言,而且……刎颈不改,前世她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又有谁能对她刎颈不改呢? “对你,不重。”少年郑重的字句一如他坚定的神情,一寸一寸敲击林烟兮的胸口。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陆篱然对自己是不是别有目的,可她今天以前从来没有和陆篱然见过面。 况且在她公布神旨等事之前,陆篱然就已经凭借一曲把她当做了知音,还在所有人对她诽谤时坚信并维护着她,要说这是虚情假意……林烟兮看着陆篱然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自己—— 她不信。 “我林烟兮也在此发誓,愿用生命……” 陆篱然以食指轻柔地封住她的唇,摇头道:“你不必起这么重的誓言……”因为我从来不相信誓言。 “因为这只是我愿为你做的,并不求你以同等的誓言回应我。” 林烟兮愣了愣:“那……”冰凉的触感沁入少女的肌肤,让她的耳尖升上一丝热度。 “我可以唤你039;小烟039;么?只要这样便好。”陆篱然道。 “好。”林烟兮有些赧然,“那我可以叫你039;篱然039;嘛?” “当然可以。”陆篱然笑道:“求之不得。” …… 陆篱然孤身站在竹林里,面朝着少女离去的方向不知看了多久。 “少,少爷,”长归与荷蓉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道:“茶会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了。”陆篱然的脸上温柔的笑容已经渐渐沉落,不带任何表情的时候竟显得有些冷漠。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淡,而且似乎存在已久,像是万年不化的积雪,顷刻便能将人冻结。 “少爷……” “想说什么便说。” “您为什么要对林小姐发那么重的誓?” 陆篱然听罢轻笑一声,想起茶会中途与林烟兮搭话的谭韶瑶,还有围在对方身边的男子,淡淡道:“将来她的生命中还会出现很多人,如果不特殊些,她又怎么会039;深刻039;记住我呢?” 一张白纸,既然注定要画上些什么,那就不如让他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来也是奇怪。”陆篱然的衣袂被不知哪个方向吹来的风扬起,墨色的长发划过脸颊,顺着他深沉的目光遥指天边,“我竟觉得这誓言好像曾经在哪里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很坏,嗯,是个玩弄人心的小妖精。 ☆、前路 “驸马那边怎么样?” “回少爷,长公主已经对驸马生疑,并质问了他,不过他没有把那件事说出来。” “嗯,给他寄一封密函,告诉他只要能把长公主与太子每次谈话的内容告知六皇子,他那位青梅竹马便不会有事。” “是。” 一提起六皇子,长归心里的疑惑又像小钩子勾得他心痒痒起来,他问道:“少爷,您之前说有办法将六皇子收为己用……” “长归,”陆篱然道:“你急了。” “那可不是急了么……”长归小声嘟囔道:“少爷你筹划了这么久的局,要是夏国不灭,那陛下和娘娘的在天之灵……” “长归!”荷蓉急忙打断他,忐忑地偷瞄了一眼陆篱然,见他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才暗舒一口气道:“少爷真是太宠你了,让你这样放肆!” 陆篱然沉默了许久,久到长归和荷蓉提心吊胆以为自己的少爷又要生气时,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几不可闻:“会灭的……”我会让它比前朝国灭时还要更凄惨地灭亡。 与此同时,在夏国最大的青楼窃香楼的雅间之中,有两个少年,正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绕着。 “你竟敢带本……带我来这种地方,要是被那些政敌抓住了把柄,恐怕你连死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其中一个着红衣的少年拧了拧眉,眼神凶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不少娇艳妩媚的女子想往他身边靠,却又望而却步。 “六王爷不早就恶名在外了嘛!还担心这种事情?”另一个黑衣少年怀中搂着几个衣着暴露的美人,朝他开玩笑道。 “你明明知道那些恶名……”红衣少年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名红衣少年正是宸子奕,而他身边的人则是安平候府的小侯爷桓觞。 “是是是,我知道,那都是些不实流言,败坏了我家小奕奕的名声……” “我看你也想裹着白布被从这里抬出去。”宸子奕目光森然。 桓觞笑嘻嘻道:“别气别气,我今日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包管你瞧见了开心!”他说着一摆手,自雅间的帷幕后款款走来一位身材高挑,一点也不前凸后翘的美人,穿着风情万种的粉藕色曳地长裙 分卷阅读23 ,轻纱隐约半遮面,引人遐想,渴望一睹其芳容。 “这种货色你也敢送给我?”宸子奕指着对方平坦的胸部道:“我府里的婢女都比她……” “哎呀,这是大漠与中原人的混血,身材高大些也是难免……”桓觞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 “王爷可是对奴不满?”那美人眸光水波盈盈,当真我见犹怜,当然,如果忽略对方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话…… 宸子奕一时滞住,面色复杂,半晌无言。 “我看你二人相处甚欢,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桓觞笑得像只狡诈的兔子,说完就连同一屋子的美人风驰电掣般退了出去,还好心为宸子奕锁好门。 “玩得开心!” “你——”宸子奕推了推门,发现外面已被锁死,气恼地一脚踹在门上,“混账!” “王爷……”一道魅惑的轻语从他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近得让宸子奕心里陡然一惊。 宸子奕一转身,就看到对方的脸近在咫尺,修长的双臂撑在他的肩膀两侧,把他困在其中,无处可逃。 一双深邃而漂亮的惊人的眸子沉沉地注视着他,令人惊讶的是,那眸子竟是极浅的琥珀色,散发出一圈圈透亮的光晕。 “你,你别过来!不然本王……”宸子奕色厉内荏道,然而还未威胁完,就见对方挑落掩面的轻纱,露出比女子还要艳丽几分的绝世容貌,并一把撩起裙摆—— “王爷,奴给您看个大宝贝儿。” 宸子奕的目光渐渐下移,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无比:“!!!” …… 临近傍晚,半沉的夕阳将天边烧得火红,瑰丽的云霞层层叠叠。林烟兮看着天边那几朵浮云,心情开始烦躁起来。 自茶会那日后已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有无数人前来拜访她,大多是名门世家的公子,而且六七成都是悄摸着来找她父亲商量婚事的,只余剩下那三成,大概还在观望试探皇室的态度。 林烟兮倒是谁也不想见,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不少,不过倒是给了更多人用前来探病的借口变本加厉的求访。 除此以外,今日父亲也被特地召入了皇宫,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多半是上面那位也听到了不少风声,急着去诘问父亲吧…… “唉,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茶会回来后,父亲还曾严肃地问过她,如果不嫁给宸明,又不得不继承爵位后,她想做什么。 可说实话,她前世与今生,除了些文人必备的技能外,就只剩下宫中学过的太子妃的礼仪了,要说其他会的,还真没有。 但如果继承了将军的爵位,她要怎么统领那些将士?难道要坐等着皇室把林家军收回吗?那可是父亲的心血啊。倘若让她去习武,一来时间晚了,二来她这身体,还真是一朵娇花,光是当年跟着父亲学骑马就几乎要了她半条命,怕也无法收服军心…… 如此想来,她可真是无能。林烟兮自嘲地一笑,头一次对未来感到了迷茫。 前世她是为了宸明而活的,不论正确与否,那都是一个向往的目标。可这一世为自己而活,为复仇而活,她却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了…… “烟儿。”林尘刚从校场训练完回来,就看见自己妹妹一脸郁闷地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擦了擦汗,有些好笑道:“你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哥,”林烟兮没精打采地回了他一句:“你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我不知,”林尘摇摇头,道:“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了,父亲临走前不是说了,他一定会平安回来么。” “我的老父亲他说归说,”林烟兮努了努嘴,“可谁又知道圣上是怎么个态度呢。” “噗,”林尘被她逗笑,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关系,其实父亲还留了后招。” “后招?” “是啊,是关于你哥哥我的……不过还是等父亲回来再和你说吧。”林尘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想再多提。 “小姐。”管家从前院绕过来,向她行了一礼,道:“门外有公子求见。 ” “我不是说了不见么!”林烟兮不耐烦道。 “可……可那位公子说,只要对小姐您说039;陆篱然039;三个字,您就一定会见他……” “篱然?!”林烟兮眼睛一亮,“快,快让他进来!” 随即她连忙站起身来,迅速地拍掉裙上的灰,整理好仪容,末了还特地问了一遍小诗:“我没毛病吧?” “小姐您很漂亮呢。”小诗掩唇笑道。 “那就好!”林烟兮舒了口气,提起裙子就往门外跑去。 “小姐您慢些!” 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林尘震惊到无以复加,站在原地如同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他没听错吧?! 他的妹妹什么时候居然这么亲昵地称呼一个男子的名字了?还在拒绝了外面无数公子拜访的情况下单单放那个叫什么陆篱然的人 分卷阅读24 进来! 啊呸!什么陆篱然,光听这名字就像是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公子!看烟儿刚刚那个紧张的样子,简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方一定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勾引了他家妹妹! 林尘简直火冒三丈,长腿一迈就追着林烟兮出去了。不行,他一定得让他妹妹及时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此刻正在林府外静候的陆篱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他看了看还未完全沉落的的太阳,以及因为夏日燥热未消而穿着清凉的人群,却谜之觉得身上有些冷。 “公子,您怎么了?”荷蓉担忧地问道。 “无事。”陆篱然摇摇头,忽而敏锐地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打马而来,马蹄踏疾风,扬起一阵烟尘。 他的眸光深了深。 “篱然!”林烟兮一把打开门,笑容若春晓之花。 “小烟,”陆篱然眉眼弯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刚追到门边的林尘与刚在自家门口下马的林鹤一个激灵,脚下打滑差点跌倒。 小……小烟?! “谁家的浪荡子!胆子这么大!”林鹤面色不虞,周身散发着杀伐之气,一步步朝陆篱然走过去。 “晚辈陆篱然,见过林将军。”陆篱然丝毫不惧林鹤的威压,不矜不伐道。 林鹤挑了挑眉,看着眼前风度翩翩的少年,稍微有了些欣赏,但这却并不能抵消他对陆篱然的戒备。 “你就是陆渊家的那小子?” “是的。” “行了,见也见过了,打哪来回哪去吧。”林鹤没什么表情地摆手道。 陆篱然愣了愣。 “父亲,您怎么能这样说话,”林烟兮急忙冲过去,用自己纤瘦的身体挡住陆篱然,皱眉道:“他是我的好友!”还是唯一的。 “啊?”林鹤此刻感觉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他怕自己闺女生气,忙解释道,“不是!这么晚了,他一个男子不合适……” “要不是白日里众目睽睽,篱然他也不至于傍晚时分才来。”林烟兮道。 眼见着林烟兮明白自己的用意,陆篱然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小烟……” 林鹤与林尘锐利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那只手上,似乎想要以眼神把他那只手剁了。 陆篱然像没注意到他们似的,不紧不慢地收回手,从袖中拿出一本古朴的书递给林烟兮。 “勿要怪林伯父,我今日只是想将这本琴谱赠予你,选在这个时间确实是我有失分寸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六子很可爱的der ☆、前尘 林烟兮接过来翻了一下,发现确实是一本失传已久的琴谱,陆篱然送给她这本,大概还是孤本。林烟兮不免更加愧疚:“上次在公主府你帮了我,我还没有登门答谢,现在你又送给我这么重的礼物,我不能要。” 陆篱然笑了笑:“无妨,送你这本琴谱只是希望能再听一遍你的琴声,至于登门答谢……改日也可以,只要你来,我随时恭候。” 听琴?还登门答谢? “不必了,我自会代替烟儿前去陆府登门答谢。”林尘在一旁拍着胸脯道。 “哥哥!”林烟兮面上保持着微笑,咬牙切齿道。 “抱歉篱然,看来今日是不太方便与你说话了,下次我会亲自去找你的。”林烟兮歉意地看着他。 “嗯。”陆篱然目光温和:“最近帝都并不平静,切记照顾好自己。” 语毕他朝着众人各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林鹤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不愧是那老狐狸家的儿子,跟他老子一样狡诈。” “是啊,”林尘点点头:“父亲你要再不回来,我估计这小子都快成咱们林家女婿了!” “哥哥你莫要胡说,”林烟兮的脸上有几分燥热。 林烟兮大概能理解父兄对陆篱然的敌意为何这么大,毕竟对方与自己的关系的确很亲密,而且在最近这种时候,只要想与她过分接近的男子,都多多少少带着些目的。 可是……林烟兮脑中想起少年清澈而真诚的眸子,一切的防备却在他似水的温柔里悄然瓦解。 “烟儿,”林鹤带着她边往府里走边严肃问道:“为父要问问你,你喜欢那小子吗?” “父亲,您也知道的。”林烟兮垂了垂眸子,考虑到林尘还在一旁,她隐晦道:“我暂时还没有办法……从过去走出来,只是因为这么多年了,我这是第一次拥有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所以很高兴……” 想起过去被囚禁在宸明的府里日子,她的待遇其实和在冷宫里也差不多了,日日夜夜的孤寂,无人说话陪伴,那是会逼疯一个人的。 林鹤心疼地摸摸了她脑袋:“都过去了,父亲在呢,父亲绝对会护好你。” 林尘以为他二人指的林烟兮辛苦学习的日子,想了想换作是他枯坐着一学一整天,肯定也是心有余悸 分卷阅读25 ,道:“是啊,从今以后你就不用再为那个什么宸明学习了,也勿须再受皇室的摆布!” “嗯,”林烟兮朝他们笑笑,乞求道:“那我可以去找篱然玩嘛?” 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倒让林鹤有些不忍心拒绝了,而且想到林烟兮身边还没有一个年龄适当的玩伴,他有些迟疑。 “可以是可以,但为父希望你别和陆家那小子接触得太深,而且每次出去最好有你哥哥陪同。”林鹤最终点头同意,随即又接着道:“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 “您是指陆渊陆丞相么?” “对,为父今日去宫里时,他刚好也在,”林鹤的表情蓦然变得严肃:“然后陛下就突然告诉我允许你继承爵位。” “这不是好事吗,父亲你为何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林尘问道。 “你这臭小子!”林鹤转向他,拧着眉道:“你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把那件事泄露出去?” “没有啊……怎么了?”林尘挠挠头:“陛下知道那件事了吗?” “他知道了,但不是为父说出去的。”林鹤的眼神慢慢沉下去,“我去的时候,已经有某只老狐狸告知了陛下。” 林尘脸色一变,追问道:“陆渊?” “是的。” 林烟兮听得云里雾里,问道:“父亲,你们指的是什么事?” 林鹤看了她一眼,说了句“去书房”,待三人到达书房后,他才终于道:“烟儿,你知道当今皇帝登基前,有一位即位没多久便病逝的先帝吗?” 林烟兮点点头:“我曾在史书看到过,不过只寥寥地提到了几句,说那位先帝名叫宸宪,是现在陛下的亲兄长,他戎马一生,还带兵灭掉了夏国邻边一个实力并不低的国家,听说好像叫做南国……” “没错,那你可知,先帝因何而亡?” “不是……病逝么?”林烟兮蹙了蹙眉,很快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是,先帝之死另有原因?” 林鹤嗤笑一声:“谁知道呢?不过要说身体强健正值壮年的一代传奇,因为痨病没几个月就驾崩了,谁信?还在驾崩的当天不传位给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反到传位给正在当场的弟弟……” 林烟兮几乎是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心中震惊不已。按父亲的话来看,先帝之死很有可能是人为,而那人,恐怕就是当今陛下…… 不过这和她的兄长有什么关系呢? 思绪流转之间,林烟兮突然想到刚刚父亲说到先帝有一个亲生儿子,可从她记事起,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啊,难道对方也去世了…… 不对!林烟兮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难道哥哥是先帝的亲生子?!” 林鹤无言地点头,一旁的林尘表情复杂,亦没有说话。 “原来竟是如此……”林烟兮喃喃道。 怪不得皇帝会这么快应允让她继承爵位,毕竟比起她,让先皇的遗子,同样有能力继承皇位的人得到林家的兵力,要可怕得多…… “不过,我真是不明白,”林鹤的双目冰冷,道:“陆渊那老狐狸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此事明明只有你母亲和我知道,你母亲偷偷将正被人毒害的尘儿救回来时,分明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他虽然美名其曰是有一神秘人将这秘密写进一封信函,绑在箭上射进了丞相府,”林鹤冷哼道:“说得是有模有样,可也只能唬唬别人,以为父对他多年的了解,他定是从哪里查到这些事情的,也不知他查到了多少……” “父亲别担心,知道此事的人多了,皇帝也就不会只针对我们林家了,起码也会有所忌惮,不会动些杀人封口的念头。”林尘安慰道。 “唉……只可惜我林家多出了一个把柄在别人手上,又不清楚他的底细,以及是否知道其他机密。” 书房内的三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枷锁 “所以说烟儿,”林鹤最后扶额叹了一口气:“为父真的不希望你和陆家那小子有过多往来。陆渊之所以能坐上第一丞相的位置,统领百官,谋略心计岂非一般人能比,有时甚至连陛下都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儿子也一样,虽然表面上看着言笑晏晏,但也可能是那种能够笑着在你背后捅一刀的人。” 林烟兮眸光微闪,手指悄然攥紧了自己的衣摆。 “你们认识多久了?”林鹤问道。 “三日前在公主府刚刚相识。” “才三日,便能与你以知己好友互称。且不管他目的如何,倒是很擅长如何接近别人,可见心思深沉。” “可如果他真的是想利用我,”林烟兮问道:“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林鹤理解她的意思,皱眉道:“丞相府是不缺权势,但你要知道,你影响的是整个天下,而这天下,只有那个位置上的人才能拥有,你应该很清楚,它的诱惑是无法估量的。” “又是皇位……”林烟兮有些难过地撇撇 分卷阅读26 嘴。 在陆篱然那副不染俗世烟火气息的外表下,也有一颗盈满贪欲的心么? “答应为父,无论何时何地,对他一定要有所防备。” “烟儿知道了,若他对我另有目的……”林烟兮闭了闭眸,再睁开时眼中已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那便与他此生不复往来。” …… 陆府。 荷蓉忧心忡忡地走到一个负手而立,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身边。 “丞相,少爷让您过去一趟。”她语气冰冷道。 被唤丞相的中年男子乃是陆渊,他深邃的双眼迸射出精光,眉宇之间透露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沉。 陆渊只看了荷蓉一眼,便了然道:“少爷又把自己关起来了?” “是的。” “今日之事……我没有想到林鹤会那么快赶到。” “您还是亲自去和少爷解释吧,不过属下想,少爷应该并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唉,”陆渊长叹一口气,苦笑一声:“但他还是不能容忍自己的精心筹谋有一丝一毫失误,而我此次没注意时辰,在递信函时被赶来的林鹤看到,确是犯了少爷的大忌。” 若林鹤再来迟些,他便能让陛下缄口自己收到信函一事,也不会引起林鹤的过分敌对态度。 “请您跟属下来。” 荷蓉带着他走进一间厢房内,取下墙壁上的山水挂画,又在墙上摸索着按下一个细微的凸起后,房间内的一面墙壁缓缓向旁边移动,露出一条通道,二人随即走了进去。 这条通道阴冷而昏暗,只有两侧墙壁上忽明忽暗的蜡烛烛光摇曳,压抑得令陆渊有些喘不过气来,心情复杂而沉重。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禁闭的石制密室,一如少年坚固而无法推开的心门。 也就是这样一个密室,困住了少年十一年,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仅仅六岁的他便把自己锁在里面日夜苦读,不眠不休地学习,从四书五经到兵法等万卷书籍,再到琴棋书画这些技艺,大大小小皆烂熟于心信手拈来。 还有无数次地算计筹谋,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白纸,精细到时辰与地点,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足不出门便算尽天下事。 以及他那待人做事成熟老道,三言两语挑拨操控人心的手段,陆渊自己都感叹望尘莫及。 许多时候,他都是按着少年的计划一步步来的,第一丞相……呵,真正的他恐怕担不起这个名头,然而谁又能想到,真正的幕后操纵之人,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少年呢。 不过也唯有他知道,这个少年有多么优秀,多么努力,不,准确说,是有多么拼命。 可那千疮百孔的灵魂怕是再也无法被填补。 “长归,”荷蓉对着端着食盒站在门外的长归一点头,脸色凝重道:“少爷还是不肯出来吗?” “是的,少爷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了,但这次不知怎地,刚从林家回来就又把自己锁起来了,也不知道多久能出来!”长归已经急到想要拿工具砸门了。 荷蓉的眉皱得更深了,她上前几步拍了拍门道:“少爷!丞相大人来了!” 门内久久没有动静,就像里面根本没有人一般。 她刚想再去拍门,却被陆渊拦了下来。陆渊朝她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荷蓉面色复杂地再次看了一眼门,也只得作罢。她知道,少爷不想出来时,谁也没办法把他从那万丈深渊里拉出来。 是的,在她心里,这密室就是少爷的万丈深渊,若一去,就再也无法回头。 三人殊不知,这一等便是一夜。 当朦胧的薄雾开始飘散在整座丞相府内,沾湿在青翠的芳草上时,黎明,才将要来到。 一切的色调回归天青,只有少数几缕阳光穿过翻滚的云层洒落于此,人们才恍然察觉,原来是这多变的朱明之季欲降雷雨于大地,而今日,已再无黎明。 石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 门与地面细微的摩擦声在一片寂静中很是明显,几乎是瞬间就让精神萎靡的三人一个激灵。 荷蓉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连忙上前伸手推开了门。 门内的百十根蜡烛经过一夜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烛芯还在苟延残喘,强撑着照亮了整间密室,以及,那道立如芝兰玉树的白色身影。 荷蓉看着自己少爷如同泼墨画被晕染的白色衣袍,以及他凌乱地披散着的青丝,不由屏住了呼吸,她的眼神扫过地上被揉皱撕烂的张张白纸与断裂在地上的砚台与毛笔,更是心跳如擂鼓。 “少……少爷……”她低声道。 白色身影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转过身。 再没有朗月入怀的笑容,陆篱然如玉雕琢的脸上只余一片淡漠,而那双原本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亦只剩下一片死寂,像是薪柴燃烧过后冷却弥留下的灰烬,一碰即化尘,毫无生机。 荷蓉开始慌了,不光是她,剩 分卷阅读27 下两人也开始无比担忧起来。 “少爷!”陆渊情急之下上前几步,想要伸手去触碰陆篱然,却在对方眼神中顷刻间闪过的凛冽杀意中堪堪停手。 能消融世间冰雪的双眼,现在也能重新冰封一切,无情地吞噬掉所有生命。 陆渊“噗通”一声朝少年跪了下来,第一次用了另外一个称呼—— “臣陆渊,罪该万死,恳请王上原谅臣,让臣再尽绵薄之力,助王上完成大业后再自行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什么时候下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难安 陆篱然没有回答他,令人心悸的沉默在密室内蔓延开来。 “嘀嗒……嘀嗒……” 液体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在此刻寂静中被无限放大,震得几人耳膜嗡嗡作响。 荷蓉脸色一变,立马冲上前去,只见在陆篱然的左侧,有刺目的暗红滴落在地上,与泼洒的墨汁晕开,相融,渐成玄色。 而他垂在衣袖下,那只白皙修长的左手,掌心间有一道极深的划痕,隐约可见模糊的血肉,从伤口中流淌出的鲜血划过他的莹润的指尖,连成一串串血珠。 荷蓉眼尖地看到了旁边断裂的砚台边角锋利无比,上面沾染着丝丝血迹…… 一定是少爷又在伤害自己了。 “长归!快去取药来!” “是……是!”长归猛然回神,飞也似地向外面跑去。 掌心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感让陆篱然清醒了些,他的思绪慢慢从记忆深处那片血色中抽身。 “起来吧。”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弥留之音。 陆篱然疲惫不堪地阖上了双眸,敛去周身外泄的森森寒意。 陆渊看着他苍白脸庞上早已发红的眼底,干燥的唇瓣,透露出深深的颓靡,内心涌上一阵心疼。 “少爷,无论前路如何坎坷,您不能这么折腾自己。”陆渊没有起身,依然跪着朝他道。 “陆渊……”陆篱然道:“你不必管我。” 唯有将自我囚困于此处时,他才能把将要被眼前的安乐苟且压下去的那段记忆重新拾回;唯有反刍这种痛苦,将鲜血淋漓的伤口全部暴露出来时,他才能再次坚定不移,自私自利地走下去。 “可是……” “大仇一刻未报!”陆篱然忽然睁开双眼,充斥着滔天的仇恨,染血的左手死死抓紧心口处白色的衣襟,瞬间将其浸红了大片。 他有些失控地朝陆渊吼道:“此心……一刻不得安宁!” 饶是陆渊活了四十多载,历经过种种风霜,此刻也被少年的模样震慑心灵,忍不住想要老泪纵横…… 他家少爷,太苦了。 当别家的孩子还在父母的怀里撒娇讨要宠爱时,他家少爷,却已经披麻戴孝,麻木地跪在无名的碑坟前……世人皆道丞相家的公子一席白衣,好不风流潇洒,可谁又能懂,那是未亡者为已逝之人,茕茕孑立的无声吊唁。 当受宠的独子不耐烦地扔掉经书课本时,他家少爷,却因为自己的谋划第一次牵连害死无辜之人时,囿于静室,对着窗口枯坐整夜,试图强迫自己的心,学会自私与冷漠。 当世家公子纵马扬鞭,看尽长安花时,他家少爷,却在一张张白纸上,机关算尽中,度过了大好的韶光。 陆篱然狠狠地喘了口气,完好的右手五指张开,撩起额前垂下的稀碎的发丝,指尖缓缓穿插进柔顺的青丝之中。 “今日之事不怨你,是我没有料到林鹤此人防备心极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敏锐捕捉。”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墨眉轻蹙,道:“但你也不允许有下次了。” “是。”陆渊起身俯首道。 “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脱离我的掌控了……” 陆篱然勾唇冷笑,眼神幽幽:“林烟兮,我亲爱的知音……我一定会得到你。” 他不顾地面上一片狼藉,弯腰捡起几张写得密密麻麻,墨痕未干的纸张,仔细看了起来。那认真的模样像是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转瞬又全身心投入到此刻的谋划里。 “给宸子奕的信送出去了?”陆篱然抽空问荷蓉道。 “回少爷,已经送出去了。” “很好,叫墨凝三天后无论如何也要跟过去。” …… 与密室里压抑的氛围相似,书房的林烟兮等人,亦被一种郁郁的阴霾笼罩,不得开心颜。 “父亲,哥哥的仕途,是不是从此就被我毁了……?”林烟兮担忧地问道。 皇帝已经知道了哥哥的全部身份,一定会找机会铲除他,杜绝他再接触兵权。而这些,都是为了保住她! 分卷阅读28 林鹤忖度了一会,思考无果,开始在书房内来回走动。 林尘也捏着下巴想了起来,既要让他能带兵打仗,又不被皇帝给陷害,确实并不容易。 “想要不受皇室侵害……”林烟尘秀眉紧皱,喃喃道:“那不如远离皇室。” “远离?”林尘重复着问了一遍。 林烟兮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道:“对,远离。” “要如何远离?” “离开帝都,去夏国其他州属,”林烟兮越说越迅速,“然后隐姓埋名,重新加入军队!” “主意倒是不错。”林鹤点点头道:“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光是如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离开帝都,就够我们好想。” 林烟兮赞同道:“确实,而且恐怕还要委屈哥哥从最低级的职务做起,一步步向上爬了。” “我也没想着靠父亲平步青云,”林尘笑着说:“是男儿,就得凭自己的本事闯一闯,烟儿你只需想想用什么办法让你哥哥我离开帝都就行了。” 林烟兮对他坚定地“嗯”了一声:“我会帮哥哥实现理想的,不过烟儿也希望哥哥能答应我一件事——” “二十一岁那年,只有那一年,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上战场!”哥哥是在二十一岁与大漠打仗时身亡的,如果那一年他不上战场,应该就没有事吧? “啊?”林尘傻眼了,问她:“为什么是二十一岁那年不能上战场?” 林鹤明白个中缘由,瞪了他一眼道:“你妹妹说话你就听着,都是为你好,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说了二十一岁那年不许去就不许去,知道没?” “噢。”林尘蔫蔫道。算了,反正是为他好,少去一年就少去一年吧。 “嗯,关于怎么送哥哥你离开,让我和父亲再想想吧……” …… 三日后的上午。 就在林烟兮还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小诗突然拿着一封信来到她的房间内。 “小姐,已经辰时啦,您也该起来了。” 林烟兮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随意地“唔”了一声以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希望把小诗打发走,可惜没能成功。 小诗晃了晃手里的信封,笑道:“浔阳侯家的小姐给您送了一封信呢。” 浔阳侯?林烟兮迷迷糊糊地想到,哪位? “听说那位浔阳侯家的小姐名叫谭韶瑶,送信好像是希望邀请您与她同游今晚的烟火游船赏呢。” 谭韶瑶?烟火游船?林烟兮霎时睁开了眸子,一个挺身直直坐起来,也不顾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直接朝小诗问道:“你再说一遍,谁要邀请我?” “浔阳侯家的小姐谭韶瑶。” ☆、烟会 谭韶瑶,她记得这个女孩,在公主府对她表达过善意,不过……对方为什么要突然约她出去玩? “小诗,把信给我。” “是,小姐。” 林烟兮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发现谭韶瑶在信中大致说了她在茶会上对自己很有好感,且由于她也是家中独女,只有几名兄弟,也没有同龄的姐妹可以说话,因此便想要结交自己,与自己成为朋友。 刚巧今夜帝都一年一度的夏季烟会将要举行,而城南那条穿过帝都的运河之上也有画舫游船,到时她们不仅能看到灿烂的烟火,还能一起坐在游船上欣赏灯火通明的运河。 谭韶瑶将烟会的种种活动描述得栩栩如生,仿佛身临其境般美好,不得不说,这确实打动了林烟兮。她也能从信的字里行间看出这个女孩单纯的目的——想出去玩,而且是和好友一起出去玩。 巧了,她也是。作为前世没怎么出去放过风,每天只窝在家里的林烟兮来说,外界的诱惑力并非不大,她也曾想痛痛快快地出去耍一通,可又担心落下课业,配不上宸明,才只能强迫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现在不一样,她有大把的时间,何不把前世亏欠自己的好好补回来呢。 “小诗,拿纸笔来!”林烟兮眉眼弯弯,笑得极其愉悦。 两人约定的时间是在傍晚时分,林烟兮在午饭时便向林鹤与林尘提及了此事。 林鹤听到谭韶瑶是浔阳侯的女儿时,倒没有太大反应,只朝林烟兮道:“谭韶瑶可以结交,毕竟浔阳侯在官场的为人也算是不错,他的女儿也差不到哪去。” 他回忆了一下每次上朝时某个体态丰腴,笑眯眯地混水摸鱼保持中立态度,既不站太子也不站六皇子一方的不惑男人。 对方有时还会向自己友好地打招呼,此人应该教不出心机过重的女儿,林鹤心道,何况谭韶瑶也是独女,没有过嫡庶争宠的经历,在家中恐怕也是备受疼爱,心思要单纯些。 林鹤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对方的女儿可比对某只老狐狸的儿子放心多了。 林尘的反应倒是有些激动:“烟儿你又交到朋友了?那敢情好!不过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女孩子出去玩是不是不 分卷阅读29 太安全?要不要哥哥陪你们?” 林烟兮撇了撇嘴:“哥哥,女孩家自有女孩家的悄悄话要说,你一个男子,去了岂不尴尬?到时候可别吓跑了谭姑娘。” 林尘可怜巴巴地渴求道:“我去了不但能帮你们拿东西,还能保护你们嘛!” 林烟兮撑着下颌,一句话戳穿他:“不是有下人帮着拿东西吗?我看哥哥你就是想出去玩了吧?” “我哪有!”林尘脸红脖子粗地争辩道,但底气明显不是很足。 “尘儿,”林鹤打断他们,觉得还是得让女儿好好地出去玩一次,把林尘这个想要跟过去的小兔崽子拉走,便道:“你一个男子去确实不太合适,得避避嫌。若你真想玩的话就跟为父去训练台,为父好好带你039;玩039;。” 林尘知道他说的“玩”是什么意思,登时身体一抖,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不去了!”他可不想和父亲练习武艺,还被单方面的暴揍一顿。 “那便好,”林鹤满意地点头:“烟儿你出去时记得多带些仆从和侍卫,注意安全。” 林烟兮从午饭后就开始细心打点自己,为了能给谭韶瑶留个好印象,还特地从自己的新饰品中挑选了一件适合对方的,想带过去作为见面礼。 她一直忙碌到下午寅时,注意到向西渐渐沉落的太阳,这才出了门。当她到达约定的地方时,就看见谭韶瑶穿着一身柳芽儿般嫩绿的衣裳在向她招手。 “林姐姐!这边!” 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林烟兮暗自感叹了一声,走上前道:“你知道我的生辰么,便叫我姐姐?” 谭韶瑶脸颊红扑扑得好不可爱,低声糯糯道:“这……瑶儿不知,只觉得你懂得很多东西,令瑶儿很是敬佩,便尊称一声039;姐姐039;了。” 林烟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生辰在暮冬月末,明年将要及笄。” “呀,姐姐的生辰倒是个好日子,竟在元旦的前一天呢。”谭韶瑶想了想,接着说道:“瑶儿的生辰在阳春三月,后年才及笄,如此看来确实应叫你姐姐。” “好罢,”林烟兮从小诗手里把要送给她的礼物接了过来,给她道:“那就须得收下姐姐给你的见面礼了。” 谭韶瑶见到她送的礼物,眼睛一亮,欣喜道:“谢谢林姐姐,瑶儿很是喜欢。” “你喜欢便好,趁现在天色尚早,咱们先去前边的街角逛一逛吧。” “好。” 此时还未到烟会开始的时辰,但人群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虽不至于到摩肩接踵的地步,却也有些拥挤。林烟兮走到后来时直接牵住了谭韶瑶的手,以防止两人走散。 街边有许多小贩在叫卖各式琳琅满目的商品,其中大多是长而细的手持烟花,以及不少动物鬼神类面具,很是惹人注目。 林烟兮很少见过此情此景,一时间新奇不已,与谭韶瑶两人边东张西望边兴奋地谈论着,几乎目不暇接。 “姐姐,你看这副兔子面具如何?”谭韶瑶兴致勃勃地挑选面具。 “嗯,很可爱,很适合你。”林烟兮随手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不知为何竟有些心动,用指腹反复摩挲了几下。 谭韶瑶挑好面具朝她看去,差点被她手中的鬼面具吓到,问道:“姐姐,这面具怪吓人的……姐姐喜欢吗?” “嗯,”林烟兮点头笑了笑,尽量把它拿到谭韶瑶看不见的地方去,免得她再被吓到,又对着小贩道:“请将这两个都包了,谢谢。” “哎,您客气了。” 就在付账之时,林烟兮忽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临河岸边,有不少船夫正在等待渡客泛舟运河上。而运河的正中央,停着一艘极大的画舫,约有十几米高,大概有一个酒楼大小,天还未完全暗下来,就已经燃起了灯火,映得河水发亮。 “那艘画舫……是做什么的?”林烟兮问小贩道。 ☆、失窃 “两位小姐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小贩笑眯眯道:“那画舫可不是什么正经人该去的地方。” “哦?”他不说便罢,说了倒勾起了林烟兮的好奇心,在帝都中要建造如此巨大的画舫,一定要耗费不少财力吧。 她将面具收在衣袖中,拉着谭韶瑶朝河岸边走过去。 “姐姐,那是……”谭韶瑶在人群中踮起脚,眯着眼看清了画舫上的牌子,只见上面刻了龙飞凤舞地三个字,她带着疑惑念了出来:“窃香楼?” “窃香……”林烟兮脑海中一瞬间就想到了“偷香窃玉”四个字,又回忆起刚刚小贩说这里不是什么正经人该去的地方,隐约间猜到了些什么。 “这窃香楼的画舫好生漂亮,姐姐,不如我们进去看一看吧。” 林烟兮大致看了一眼画舫,发现船的甲板上有不少互搂着的男男女女,女子大多衣着暴露,极尽媚态地倚于身侧之人。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拽着谭韶瑶到一旁,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什么! 分卷阅读30 ”谭韶瑶美目睁大,忍不住红了脸,掩唇轻呼:“那画舫竟是……” 林烟兮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二人正在说话,周围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道爆发的怒喝声惊得两人纷纷看过去。 “你这臭小子,谁让你到这里来乞讨的!快滚快滚,别耽误大爷做生意,再看见你当心大爷打死你!”只见在画舫的正前方,一个短髯壮汉两手抱胸,朝着趴在地上,衣衫褴褛的七八岁男孩“呸”了一声,将他讨饭的豁口瓷碗猛地摔在地上,掉出几枚铜钱。 那男孩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不见完好的皮肤,颤着身体蜷缩在地上,应该是被对方打了一顿。 林烟兮见状蹙了蹙眉。 “姐姐,那孩子好可怜啊。”谭韶瑶已经有些不忍看下去了,对林烟兮道:“我们去帮帮他吧。” 林烟兮点点头,其实她也正有此意。这孩子应该是看这里的人群较多,想来讨口饭吃,却被这样驱逐,窃香楼里的人也忒蛮横霸道了。 她与谭韶瑶走过去,毫不嫌弃对方身上的脏污,搀扶起了男孩道:“你没事吧?身上疼么,要不要送你去医馆瞧瞧?” 男孩听见她的话,机械般地抬起了头,用藏在长长刘海下的亮晶晶的眸子看了她与谭韶瑶一眼,摇了摇脑袋。 “真的没事吗?”谭韶瑶担忧地再次确认了一遍。 男孩似乎被问烦了,甩开林烟兮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林烟兮见他的防备心很强,又不肯去治伤,只得从怀中拿出钱袋,递给他道:“这些钱你千万收好,去医馆看看自己的伤,小心些花,勿要被别人夺去了。” 男孩看着她真诚的样子,踌躇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拿过钱袋,连道谢也无,就想跑走,可又因为腿脚不稳,一个趔趄撞在了谭韶瑶身上。 “诶,小心!”谭韶瑶忙扶住他。 男孩重新站稳后挣脱了谭韶瑶,向人群里跑过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他怎么连句道谢都没有啊,就这么没礼貌地跑走了?”谭韶瑶叹了口气,为她二人帮助了男孩却没有得到感谢而有些不满。 “算了,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行了。”林烟兮道。 就在此时,谭韶瑶忽而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她感到自己的腰间不知为何似乎轻了不少,于是低头看去,登时脸色一变,疾呼道:“完了!我的玉佩!” “一定是刚刚那个男孩!”林烟兮皱眉道。 “这可怎么办!那可是祖母临终前送给我的玉佩!”谭韶瑶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 林烟兮飞快地转头,朝着刚刚男孩跑走的方向追过去,同时回头叫上自己的侍卫道:“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来!剩下的人在原地守着谭姑娘!” 这孩子竟然恩将仇报,真是太可恶了,林烟兮不满地想道,如果被她揪到对方,一定得好好说教一番。 林烟兮跑了一段路后便因为身体原因忍不住停了下来,边休息边有条不絮地指挥着侍卫继续寻找:“兵分两路,一队去东边那条街找,另一队去前面的街上找。”若是刚刚她没看错的话,对方应该是朝东边跑过去了。 说来也是奇怪,她明明看见男孩跑得远了,可一转头,竟在身侧一条较窄的巷子里瞥见了他熟悉的身影。 此刻林烟兮的身边已经再没有了侍卫,只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只是个受伤的孩子,应该跑不远的,凭她也能把对方给抓住,而且谭韶瑶丢失的玉佩意义贵重,实在不能拖。思及此,林烟兮再度跑了起来,向男孩追过去。 越往里去,这条巷子就变得越窄,越阴暗,而且道路弯弯绕绕得很不好走,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前方的男孩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林烟兮,跑步的速度也渐渐变慢,也不知是跑的累了,还是故意等待着林烟兮追上来。 眼见着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小,几乎到了林烟兮一伸手便能抓到他的时候,男孩却蓦然停了下来,站在巷子的正中央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头,显得有些诡异。 林烟兮心中一跳,终于意识到这一切不对劲,她似乎——中了别人的圈套。 “喂,你……”她一把抓住男孩的肩膀,刚想与他说话,却听到自己的周围传来了不少人的脚步声。 有五六个人从暗处走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而其中一个,赫然便是先前在窃香楼前打骂男孩的短髯壮汉。 “臭小子这次干的还不错嘛!”壮汉狞笑一声,上下打量了林烟兮一番,搓着手向几人里唯一一个妆容夸张,身上充满脂粉味的半老徐娘问道:“李妈妈,您看这次的货,能卖个多少钱?” “啧,这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叫李妈妈的中年女人说话声音尖细,用一种估量商品的眼神看着林烟兮道:“是老身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一个女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粗线男主 ☆、花魁 “至于价格 分卷阅读31 嘛,得看出钱买她的各位老爷能竞争到多少钱了,不过老身估摸着,和这届的花魁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李妈妈丝毫不顾林烟兮还在惊疑不定地站在中间,已经开始贪婪地猜测起她的价格来。 糟糕,听这群人的话,他们应该是早就串通好了那男孩,让她们在救人时被偷东西,从而在追男孩时将人故意引到无人的地方进行拐卖。看他们这手段,拐卖少女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烟兮咬紧了下唇,自己刚刚要是早些注意到就好了,都怪她太掉以轻心,让这群人有机可乘。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你们可知我是……”她正打算报出自己的身份,试试能不能让这群人停手,却没注意到在背后短髯汉子趁她不备,一个箭步上前直接一手刀拍在她的颈侧…… 让老娘把话说完啊! …… 夜幕悄然而至,有彩灯结挂在帝都的每一条街,五颜六色的烟火腾升在繁星遍布的天空,将其照得如同白昼。河岸边人潮汹涌,大多都是挤挤挨挨地朝着窃香楼的画舫涌去的。 窃香楼画舫的周边,亦有不少小而精致的画舫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浮浮沉沉,它同属于窃香楼雅间的一种,只不过是脱离大画舫被单独分隔出来的,远离大画舫上的喧嚣,不易被打扰,更加安静有情调。 就在其中一艘小画舫上,宸子奕手执一柄长扇,慵懒地挑开层层薄纱帷幕,看了看外面喧嚣的人群,又回头乜了一眼坐得端正,垂眸品茶的靛青锦衣男子,“啧”了一声,道:“我说你啊,干嘛非要跟过来!你不是花魁嘛,我记得没错窃香楼今夜花魁是有歌舞表演的吧!” “奴想陪着王爷~” “呕!”宸子奕干呕了一声,长扇转了个弯,指着男子锦衣上的百花飞蝶绣纹,目露嫌弃道:“你一个大男人,之前装成女人就算了,现在让你换上男人的衣服,怎么还给爷穿得这么骚包?” “怎么,王爷不喜欢?”男子低眉敛目,眸中水光盈盈,显得很是委屈,时而望向宸子奕,眼神里满是控诉。 不得不说,男子的眼睛简直漂亮得不像话,宸子奕觉得,这男人光是站在窃香楼的舞台上风轻云淡地朝下一瞥,怕是就能倾倒芸芸众生。 而现在,对方居然毫不吝啬地用这双眸子摆出这等受尽欺负的样子,简直撩得他的心脏狂跳不止,不过…… 宸子奕咳了一声,压下刚刚那一瞬间的心动,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收起你那虚伪的姿态,敢与爷做交易的,从来都不是些毫无城府之人。 他说着用扇子挑起男子的下颌,冷笑道:“说罢,硬跟着爷来,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是不说,爷府上有千百种方法能让你说出来……” 闻言,男子一改先前委屈的模样,露出一个魅惑而邪气的笑容,抬手握住抵着他下颌的扇柄,修长的手指逐渐前移,直至触碰到宸子奕手背上柔软的肌肤,再轻轻摩挲,墨眉一挑道:“王爷这是说得什么话?先前不是说好了么,交易期内,王爷的一切行踪都有必要告知奴……” “包括去哪儿,见谁。” 他尾句说得既轻佻又暧昧,加之从两人相触的肌肤间传来一丝热度,直达心底,像滑落指尖轻盈的羽毛,拂过脸颊轻薄的软纱,让宸子奕脸上感到了莫名地燥热。 他迅速收回扇子,躲过男子的手,眼神极不自然地转向别处,“哦”了一声,半晌又憋了一句出来:“以后不要再用039;奴039;自称了。” 男子看着烛火下他脸上不甚明显的红晕,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没有追问为什么,只语调轻快道:“好,我一切都听王爷的。” 小画舫蓦然沉了沉,有人划水和脚踏船板的声音传来,让舫中暧昧的气氛散了不少。宸子奕重新调回之前慵懒的姿态,话语里也少了几分感情,直直向外面问道:“可是陆丞相家的陆篱然公子?” “回六王爷,正是在下。”有温和儒雅的声音自帷幕外传来,一如既往的悦耳。 “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如此,在下便谢过王爷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撩起画舫的帷幕,随即便有一素白衣袍的少年低身进入舫内,极为谦逊有礼。 少年进入舫中后,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宸子奕身边,难掩其惊人容姿的男子。而男子也恰好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二人不动声色的相望之后便淡淡地移开目光,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 陆篱然笑得温和,比起艳丽得同晚霞般的男子,他更像是天边的皎皎月光,濯涤人心,别有一番韵味。 只听他开口道:“王爷,这位是......” “啊……哦,本王府上一个奉茶的小厮。”宸子奕试图蒙混过关。 陆篱然看了一眼男子身上明显不属于小厮身份的锦衣,继续笑道:“好俊俏的小厮。” “啧,”宸子奕知道他不信,终于不耐道:“行了行了,爷的新男宠,行了吧。” 陆篱然闻言露出了惊讶的模样。 “得了得了,说说吧,你今日叫本王来,到底有 分卷阅读32 何事。”宸子奕摆手道。 ......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手脚都给老身放利落点,赶紧给这丫头换上花魁的衣裳!”李妈妈一手掐腰,一手拎着娟布指挥几个身段妖娆,姿态妩媚的女子。 “是。” “不过李妈妈,今日为何不让墨香姐姐做花魁演出,反倒换了这么个面生的丫头?”有女子边忙活着给躺在床上的林烟兮上妆边不解问道。 “墨香今日病了,不宜上台,而且老身看这小丫头的姿色不比墨香差,就换她了!” 李妈妈随意挑了个借口堵住了这群女子的嘴。同时心虚的想道,六王爷那个小霸王硬来抢人,她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墨香也不什么是她能惹得起的人,人家只是暂时屈居于她这个小地方,什么时候要走什么时候要留她还能拦得住? 若是惹得这两个人不痛快……李妈妈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抖,浑身汗毛直竖。 好……好吵! 林烟兮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脖颈处也传来一阵酸疼,让她极不自在地想要动一动。 然而四肢又好像在被什么人摆弄,给她套上了薄薄的布料,一丝小风吹来就使得浑身凉飕飕的,脑袋也渐渐清醒过来。 林烟兮刚欲睁开双眼,就听到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传来,还很陌生。鬼使神差地,她选择装作还在昏迷中的样子,继续听了下去。 “可是李妈妈,她若不会些才艺可如何是好?” “哎呀你管那么多呢,”李妈妈不耐烦道:“她就算在台上随便耍耍也无所谓,老爷们看的是她的脸和身段,何况她这年龄,差不多刚及笄吧,应该还是个处子,就凭这点,身价可不低哪!” 这群人,竟是要把她卖了! 林烟兮心中一惊,回忆起之前遭遇的人贩子和李妈妈的模样,瞬间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现在应是被拐到窃香楼的画舫里了,今晚这里要举行表演,这群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抓了她,想要将她高价卖出去。 “李妈妈!”有一男声慌慌张张地传来。 “小丰,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嘛?”李妈妈操着尖细的声音呵斥他道,“你一个下人,不在前台布置,毛毛躁躁地跑到后院来做甚?” “哎呀!妈妈您就原谅小的吧,”小丰诚惶诚恐地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急切道:“前面有个阔气的老爷,说这一届的花魁他直接出重金买了,不必登台演出!” “什么?!”李妈妈瞪圆了眼睛,心中盘算打得飞快。 她们窃香楼的花魁可不是其他青楼能比的,那必定是帝都里容貌数一数二的女子,且一年选出一个,都是处子,在每年的烟会通过画舫表演公布。 多少家的老爷公子一掷千金只为买美人一夜,为此甚至有人倾家荡产欠债无数,也甘愿牡丹花下死,只做风流鬼。 可这提前要买下花魁的又是何许人,能掏出这么多银两吗? “你可问清楚是什么人要买吗?”李妈妈道。 “听那人所说……他好像是离州来的大商贾。” “原来是个满身铜臭味的贾人……”李妈妈心中了然,现在这些商贾做的买卖大了,可比不少王侯将相都有钱,不过…… “离州来的有什么用,咱们窃香楼不止要钱,更要傍上有权之人,好寻棵大树靠着。你回去跟他说,不卖!” “可,可是那人说他出这个价……”小丰颤抖着竖了根手指,惊得李妈妈张大了嘴巴,颤声问道:“一千两白银?” 小丰摇摇头,道:“一千两黄金!” “天哪!”在场的女子纷纷惊呼起来,目露贪婪与兴奋之色。 李妈妈心跳得飞快,几乎被这价钱冲昏了头脑,快要不能自持,然而她咬了咬牙,用尽力气艰难地拒绝道:“不……” 小丰见状心里一急,跺了跺脚道:“哎呀李妈妈!那商人说他是要将这花魁献给太子的!” “太子?!”李妈妈彻底惊得合不拢嘴,眼睛瞪的如铜铃大,粗喘着气道:“让老身缓缓……你真的确定是献给太子的?” 太子?!假寐的林烟兮差点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怎么哪儿都能遇到这混蛋? “真的!您再不点头小的怕怠慢了贵客!” “好好好!你快去,快跟贵客说老身一会就将本届花魁送到他们房中!”李妈妈终于笑逐颜开,松口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也会来这里,这下可真是赚大了!” “倒是便宜了这小丫头了!竟然是献给太子殿下的。”有女子嫉妒地咬着手绢道。 “都不准说出去啊,”李妈妈故意冷了脸指着众人:“这是条大鱼,可不能给放跑咯,你们快去通知小蝶,先让她顶替花魁!” “妈妈,我也可以的!干嘛一定要小蝶去!” “好了,上完妆了就都给老身滚出去!” 李妈妈实在受不了她们的聒噪,把人全部轰出了门外。b 分卷阅读33 r   她刚关上门,想要转身查探床上的林烟兮,脖子上却蓦地被一个冰凉尖锐的物什抵住,刺着她的喉管。 “别动。”林烟兮冷冷道。 “好,好,老身不动,”李妈妈吞了口唾沫,眼睛向下瞟了一眼林烟兮抵着她的东西,发现是一只钗子,应该是林烟兮从头上顺的。 “你,你想怎样?” “赶紧放我出去!你可知我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大小姐,若是被我父亲发现,你的下场……不用本小姐多说了吧。” “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那老身还说自己是公主哩。”李妈妈不屑道,为了逃出去而谎报自己身份的女子,她见得多了。 林烟兮见她不信,不免有些烦躁,将钗子又往前推了推,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威胁道:“带我出去,不然我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 林烟兮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心中不愿再为人刀俎的念头也更加强烈,甚至隐隐与上一世重叠。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亡命之徒,一旦有任何生的机会,便要不计任何代价紧紧抓住。 背后传来的重重杀气让李妈妈有些胆怯,她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魄力与戾气。 “姑娘饶命!老身现在就带你出去!”李妈妈开始向她求饶。 林烟兮不发一言,就这样架着她到了床边,找到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但是现在也没办法换回来了。 她低头大致瞧了一眼自己现在的花魁衣裙,总的来说还算能够遮挡身体,只不过完全地勾勒出了纤细的腰身,胳膊与双腿处皆由轻纱遮盖,隐约可见曼妙肢体。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此穿着暴露,林烟兮脸上有些躁热起来,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尽快逃出去。 她拿起从街上买来的鬼面具单手戴在脸上,推搡着李妈妈出了门。 “现在,带我出去。” ☆、熏香 她将钗子换了个位置,右手抓住李妈妈的肩膀,将身体依靠在她的后背,而左手握紧了钗子藏在李妈妈的后腰间,用力前抵,刺得李妈妈痛了一下,“哎哟”叫唤着。 “闭嘴。”林烟兮凶巴巴道,右手使了些劲,抓得李妈妈更疼了,却也让她闭上了嘴。 不知道用这种姿势能不能骗过外面来往的人,若实在不行,就只能破罐子破了。 林烟兮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却听见李妈妈颤颤巍巍道:“这……这位姑娘,老身带你出去,老身知道哪里有路。” “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林烟兮冷哼一声。 “不敢不敢,老身的性命还在姑娘手上呢。”李妈妈连忙摆手道。 “你识时务便好。”林烟兮推开门,就这样架着她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环形的走廊,来来往往全是伴着美人的宾客与忙碌的小厮。这画舫总共有三层,红纱帷幕层层叠叠,脂粉香与娇声软语刺激着人的感官,撩人心神,勾人心魄。 林烟兮所在的位置是画舫的二层楼,她在推着李妈妈向前走时,遇到了不少忙碌的伙计,其中有些人还向李妈妈打了招呼,惹得林烟兮紧张不已。 “哟,李妈妈好,您身后这位……” “干你活去,这是新来的丫头,老身带她去找她的房间。”李妈妈装得倒是有模有样,很快便将所有人都糊弄了过去,也让林烟兮放心了许多。 她低声在李妈妈耳边道:“你说的039;路039;在哪?” “姑娘莫急,”李妈妈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精光,干笑着说:“一会花魁就要演出了,一楼人多不方便走,老身知道这二楼的前面有一个房间,房间的窗户通向外面的甲板,届时姑娘从那扇窗子出去便行了。” “那你速度快些。”林烟兮总觉得在这里呆的越久,心中就越发慌乱,总担心会遇到认识她的人,尤其是太子。而且要是被人发现她来过这种风月之地,那她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定会被有心人抓住不放,污蔑她的清白已被玷污。 “哎,哎。”李妈妈应了几声,加快脚步带着她来到了二楼里过路之人最少的几个房间前。 这几个房间的房门显然和林烟兮之前经过的不太一样,区别在于它门上的花纹更加繁多精致,一看便知是由上好的木料打造而成。 李妈妈选了最旁边的一间房,带她走了进去。 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上满了菜肴的桌子与一张大红色的床铺,二者之间摆设了一扇绣着戏水鸳鸯的折叠屏风。这里红烛烧的透亮,亦有不知名的暗香浮动,想来是早就为了别人准备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人。 林烟兮踌躇了一下,就把李妈妈推搡到床边,欲用床单做绳把她捆起来,再将其嘴堵住好逃出去,然而指尖刚触到柔软的被单,眼前却陡然一晃,分闪出重影来。 林烟兮甩了甩脑袋,视野重新变回了原状。她以为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也没 分卷阅读34 有多管,再次伸手抓住了被单。 可还没等她抬手,眼前的重影就再次出现,甚至还愈发严重起来。林烟兮感觉自己身体里开始出现一股莫名的燥热,让她下意识就想去喝水,把自己本来就没多少的衣服再拽下来几件,然而她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李妈妈注意到林烟兮的状态,嘴角扬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容。她眼疾手快地把钗子从林烟兮手里抽走,扔到了远处的地上。 “你……”林烟兮的呼吸沉重了几分,她看着李妈妈的动作与对方得意的笑容,黛眉紧蹙,厉声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身体不光变得越来越没有力气,还仿佛被放在火架上炙烤一般的热。 林烟兮现在只想把自己浸泡在冰块里,渴望降低这种蔓延到全身的滚烫。 不仅如此,在她那昏昏沉沉的大脑里,也出现了许多奇怪的绮念,比如她很奇怪地想象到了一个少年,在朝她低语,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他那好看的薄唇在一张一合,唇角挑起的弧度温柔而令人心醉。 那薄唇实在好看,好看到……令她想要吻上去。 心脏被血液里的温度烫得剧烈收缩,传递出不知名的情愫。 她并不知道这种愉悦却危险感觉是什么,但残存的理智在反复提醒她,一定要尽快清醒过来! 林烟兮用指甲猛地抓向了自己的胳膊,同时牙齿用力咬紧了下唇,几乎快要咬破柔软的皮肤,渗出血来。 “别挣扎了。”李妈妈眼神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狞笑道:“这屋内早就点燃了软骨香,专门针对你们这些年轻的男女,好勾起你们的欲望。小小的丫头片子,还想和老身我斗,我呸!” “管你是什么人,凡是进了我这窃香楼,就得乖乖听话,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软骨香……”林烟兮声音沙哑着喃喃道,看来她是被下药了,难道今天到底是走不了了么?那她还不如……林烟兮闭了闭眼,五指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 “哼,以防万一老身还是去找根麻绳把你给绑起来,省得你再不听话。”李妈妈掐着腰瞥了一眼软着身子滑落在床边,看上去丝毫没有力气的林烟兮,穿过屏风,放心大胆地向门口走过去。 恰在此时,门被人推开了。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一道浑厚的中年男人声音传来。 李妈妈看着来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华贵的衣服,堆起笑容道:“奴是这窃香楼的妈妈,阁下就是阎大人吧……” 她说着向中年男人背后张望了一下,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公子,虽然衣着简朴,但是布料确实极上乘的,样貌俊逸,周身散发出的气质隐隐彰显出来者不凡。 李妈妈露出了讨好的笑容,眼神里充斥着贪婪:“想必这位就是太子殿下了吧?” ☆、逃走 宸明看着李妈妈市侩的嘴脸,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冷冷地对面前的阎金玉道:“带本王来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就算了,你要让我见的,便是此人?” “这这,小人不敢,”阎金玉被宸明冷下来的脸色吓得抹了一把汗,急忙干笑着否认道:“小人也不知道这老婢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人这就把她赶走,不敢耽误太子殿下的正事。” 他说着把脸转向李妈妈,怒骂道:“你还杵在这做甚!赶紧滚,别碍着太子殿下的眼!” 李妈妈本想把林烟兮骗到这里,再从太子殿下身上捞点油水,却不曾想人家根本不待见她,还把太子殿下给惹怒了。 这太子殿下年纪轻轻,长相英俊,没想到生气起来如此骇人,再呆下去恐怕自己小命不保啊……李妈妈身子抖了抖,战战兢兢道:“是,是,老奴这就出去。” 把那小丫头留在这里应该没事吧,虽然没来得及绑住她,但是她也没力气逃跑了,李妈妈如此想道,匆匆忙忙地行了一礼就要矮身出去。 “哎,等等,”阎金玉叫住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手附在李妈妈耳侧问道:“我要的人你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现在就在床上呢。”李妈妈知道他指的是林烟兮,忙回答道。 “行了,下去吧。” “哎!”李妈妈如获大赦,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屏风后的林烟兮把一切听在耳朵里,心里沉了沉。 宸明,到底还是来了。 指甲已经深深地插进了手臂的肌肤里,溢出丝丝点点的红色……然而这点疼痛,还不够!林烟兮扶着床沿勉强站起身来,强打起精神环顾了一下房间,想寻找有无出去的路。 “你要带本王见的究竟是什么人?”宸明冷着脸问道:“本王此次只与你来谈军火事宜,你最好别给本王搞什么花样。” “小人不敢,”阎金玉赔笑脸道。 他是个商人,自然会讨巧寻找做生意的对象心仪之物,投其所好。 他本以为太子会和 分卷阅读35 寻常男子一样,欲望不外乎金银珠宝,绝色美人,可现在看来……这位众人嘴里无欲无求,廉明洁身的好太子,似乎还真有几分属实。单从对方对这风月之地的厌恶来看,今天他这送美人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咚”,沉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引起了两人的警觉。 “什么人!”宸明蹙着眉头喝道,他看了一眼惶恐的阎金玉,悄然向屏风内侧移动。 林烟兮用力将指甲往皮肉里抠了抠,又划出五道长长的血痕,才咬牙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也不顾膝盖摔得生疼,就向屏风外面冲了出去。 她必须在短暂的清醒时间里逃出去!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屏风后面快速闪出,撞得宸明一个猝不及防,身体侧向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束起的三千青丝散落,划过他的脸颊,薄纱扬起一股异香,冲入鼻腔,让宸明的心神有一瞬间恍惚,衣衫下隐约露出了柔嫩而白皙的肌肤,亦让他忍不住生出一亲芳泽的冲动来。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阎金玉连忙去扶他,又向外面的人大喊道:“来人啊!” 那娇小的身影与他相撞,再次摔倒在地,但很快又颤抖着爬起来,向窗户冲过去。 “你是谁!”宸明看着眼前身材窈窕绰约,脸戴厉鬼面具的女子,惊疑不定地喊道,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从刚刚女子与他错身开始,他就觉得有一点熟悉……这身影,为何如此像林烟兮?但她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一切发生在刹那间,林烟兮飞快地从窗子翻出,滚落到画舫的甲板上,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拂,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一丝,但是吸入的软骨香仍在在体内残留着,发挥着它的药效。 林烟兮喘了几口气,觉得大脑晕乎乎的,眼前的重影似乎也要开始发作了。 与此同时,甲板上与房间里闯进来的守卫也发现了她,喊叫着向她追来,让林烟兮只得顺着甲板盲目地跑着。 李妈妈说得不错,房间里的窗户确实能通向甲板,但是她并不知道怎么下去啊! 眼见着追她的人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林烟兮很快就被逼到了一个拐角处。 追过来的守卫离她已不到二十米,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另一条路上叫住了她:“姐姐!跟我来!” 林烟兮抬眼望过去,发现是之前偷谭韶瑶玉佩,害她被拐卖的男孩。 防备与不信任让她顿住了脚。 “哎呀!”男孩见状很是焦急,连忙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借着夜色遮掩躲进了画舫上一个不太明显的,狭窄昏暗的房间里。 这房间很是狭小,只刚好容纳下他与林烟兮两个人,像是个储物的小仓库。 男孩与林烟兮静待到外面的人迅速跑过,才出声道:“姐姐,从这里出去直走三十米,右转向下有楼梯,可以通向外面……” “水……”林烟兮几乎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喃喃着要喝水,双颊滚烫,手也不自觉开始扯起衣服。 “不好!”男孩见她这副模样,低呼了一声,把一样东西塞入林烟兮的怀里,又不知从屋子的哪个角落拿出一壶水来,猛地浇到了林烟兮头顶上,让她一个激灵回了些意识。 “直走三十米,右转向下有楼梯!姐姐,现在快点走!”男孩打开房间门,推着林烟兮回到甲板上。 “谢谢……”林烟兮哑着嗓子朝他道了声谢,重新开始跑起来。 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林烟兮好不容易跑到楼梯,自由也近在眼前,然而祸不单行,一个身形高挑而气质卓绝的人堵在了楼梯口。 林烟兮第一次觉得宸明此人除了冷血狠辣之外,还格外招人讨厌。 瞧瞧,堵楼梯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本王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宸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颇有种尽在掌握的得意,“你只需回答本王一个问题就可以走了……” “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话男主上线 ☆、番外二(上) 夏日盛阳,热得知了不堪忍受地吵嚷起来。 “吵死了!”宸子奕猛地把盖在脸上的书砸在地上,从凉榻上坐起身来,朝着外面不耐烦吼道:“十四!” “哎来了来了,”一个长相清秀,年纪轻轻的小厮抓着粘知了的竹竿跑过来,行礼道:“我的爷您别急啊,属下这不正在粘嘛。” “别粘了。”宸子奕抚平微皱的红衣,懒懒地斜看他一眼,道:“备马,去公主府。” “是。”十四应了一声,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爷……” “爷什么爷!再叫今天也不带孙子出去!” 十四委屈地“哦”了一声。看来他今天也不能出去玩了,都不知道少爷最近在干什么,神神秘秘地也不告诉他,不会……是厌倦他要换人伺候了吧? “啧,”宸子奕看着十四变幻的 分卷阅读36 脸色,心知他又想多了,无奈道:“下次,下次带你出去。”去完公主府还得去找桓觞厮混,要是被十四知道了,肯定又要被他叨叨个不停。 …… 宸子奕端着茶盏悠闲地走下阶梯,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公主府的牌匾。 陆家那小子可真阴啊,居然能买通支持太子一方的长公主的枕边人,手段确实了得。 虽然没来得及说上话,不过倒被他发现对方似乎和镇国将军府家的独女暧昧不清,也是有趣。 当初陆篱然找上他时,他还问过陆篱然为什么不找太子合作,对方一脸心伤落寞地告诉他自己心慕林家小姐已久,太子夺其所爱,自己无法为太子做事。 面上看着冰雪聪慧的一人儿,想不到内里居然还是个痴情种。 什么红颜知己,最后也不过枯骨一具,像自己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断不会如陆篱然一般陷入情网,为情所困。 宸子奕嗤笑一声,得意地想道。不过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其实压根就没碰过女人,只是在各方势力送过来的美人里挑拣一圈,把藏在里面的奸细处死,再将其他人以各种方式送走罢了。 感情史为空白的他从某种角度来说还算个雏儿。 宸子奕在尝过陆篱然泡的竹叶青后深深怀疑对方在茶水里下毒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苦?他把茶水倒掉,抬起茶盏与瓷碟接触的部分,发现了夹在中间的纸条,纸条上笔走龙蛇地写了两个字——“离州”。 “字写得倒是骨气洞达,”宸子奕抬了抬眼皮,把纸条捻在指尖扔进盏中,递给一旁的小厮道:“扔了。” 原来太子近日去了离州,不过他去离州做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他吗? “走吧,去找你家少爷。”宸子奕入了轿撵,朝小厮扬了扬下巴。 要说这窃香楼,乃是帝都内最大的一座青楼,来往者多是腰缠万贯,抑或手上有些权利之人,因此这里也成为了全帝都流通的消息最快,最多,最隐秘的地方。 除了醉生梦死于温柔乡,亦有不少人在这里交易买卖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不定期更新番外下篇。不喜可跳~高考加油吼(? ??_??)? ☆、坠河 如果现在有根长棍子,她一定要一杆杆夺死宸明这个狗男人。 能够追到这里逼问她的身份,他一定是大致猜到了些什么,不然以她对宸明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如此在意秦楼楚馆里的女子。 见林烟兮不说话,宸明蹙了蹙眉,抬脚上前一步。 林烟兮随着他的动作趔趄着往后退了三步。 宸明见状停了下来,这个女子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答?难道是因为心虚? “你,是林烟兮吧?”宸明面无表情道,然而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睛却是目光灼灼。 林烟兮依然没有回答他,并紧接着做了一个令宸明出乎意料的动作—— 她扶着画舫甲板上的栏杆纵身一跃,跳河了。 “喂——”宸明瞳孔剧烈收缩,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急忙飞奔过去想要抓住林烟兮,然而那一缕轻纱滑过他的指尖,最终坠入了翻滚的河浪里,随波浮沉。 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愤怒涌上他的心头,这女人,竟然宁可跳河也不愿意与他坦白!难道他还会吃了她不成? “来人啊!”宸明攥紧了拳头,原本俊逸的脸庞有一瞬间地扭曲,他冷冷哼道:“跳河是么?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当滚烫的身体与冰冷的河水猛然相撞,林烟兮终于清醒了意识,只是体内软骨香的药效依然没有彻底消除,一冷一热两两相抗,鼻腔被灌进水的窒息感让她更加难受。 其实她并不想跳河,只是当下无处可逃,她不想,也不能让宸明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不过,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根本不会水啊!!! 完了完了,上一世她被宸明害死了,这一世不会又要重蹈覆辙吧? 林烟兮无措地在水里扑腾着,心随身体渐渐下沉,变得绝望不已……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有谁,谁能来救救她…… 就在这性命攸关之时,离她落水的不远处缓缓划过一艘画舫,一阵晚风撩起被烛火映得透亮的画舫帷幕,泄露出舫内光景,以及一张熟悉而宛若天人的俊颜。 生的希冀如那道烛光,重新盈满她的心脏,来不及惊鸿一瞥,林烟兮就已经脱口而出—— “陆篱……!!” 还未说完,水再次灌进口鼻,淹没过她的视线,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果没听到,最后能再见他这一面,就算是缓解她二次死亡的痛苦吧…… 陆篱然正与宸子奕商榷着一些事宜,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似乎在 分卷阅读37 呼喊着什么“救人”等话,打断了他二人的谈话。 “啧!”宸子奕本就因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下一步该如何部署感到烦躁,如今听见外面的嚷嚷声,更是不耐烦,掏了掏耳朵道:“哪家蠢货想不开竟然去跳河?要死也该寻个干净的地儿。” 陆篱然眉头极细微地皱了皱,却没有接宸子奕的话茬,只想一心解决完眼前的事,无暇分心其他。 他刚想继续,一道未竟的呼喊声却蓦地闯进耳中。 这声音……是林烟兮?! 陆篱然面色陡然凝重,猛地起身,撞得案桌“砰”地一响,他快速伸手撩开帘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又冲立在画舫外的长归道:“长归!快救人!” 长归从没见过他家少爷如此情急失态的模样,那副担忧凝重的表情让长归难得在陆篱然的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人间烟火味。 不过他没有半分停顿,道了一声“是”,就朝着有水花飞溅剧烈的地方飞快地掠过去…… 待到画舫的人纷纷下河捞人时,河面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殊不知是林烟兮早就香消玉陨在河底,还是死里逃生游到了河岸边。 有一黑衣人单膝跪在宸明面前,拱手道:“禀太……公子,属下没有找到人。” “继续给我找。”宸明阴沉着脸色,顿了顿又道:“蛇行,你带着人乘小船去附近的画舫上查探,每一艘都不要漏过。”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应该跑不远的,如果河里捞不到,那很有可能是被附近的人救了。 “是。” 宸明说罢转脸看向跪在地上身体不断颤抖的李妈妈,寒声道:“那女子的身份,你可知晓?” “老……老奴不知,只听她说自己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并不能确定是真是假……” “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我。” “是,是,那姑娘是老奴在大街上使了些手段……绑来的,本想用来替代本届花魁献给贵人们竞拍的……”李妈妈边说边悄悄抬头瞧了一眼宸明的脸色,见他的表情似乎更加难看,一时间吓得语无伦次,不敢说下去了。 “继,续,说。”宸明一字一句从唇齿里蹦出这三个字,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眼神也似乎在将她一寸一寸凌迟。 李妈妈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哎,后来听说公子您要要她,老奴就给她闻了催情的香……” “你这厮好大的胆子!”宸明简直怒不可遏,他在听到李妈妈说要将林烟兮卖给那些下三滥的人时就足够生气,现在又听到她还点了迷香,就更加愤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愤怒从何而来。 试想如果林烟兮遇到的不是他而是别人,那后果…… 相伴着愤怒的,还有莫大的懊悔。 他不应该把林烟兮逼得这么紧,宸明揉了揉太阳穴,回想起林烟兮跳河之前摇摇欲坠的身体和不断后退的步伐,愤怒与懊恼两种情绪在他脑海交织混杂,深刻又鲜明不已。 而在他遇到她的之前十八年,从来未能有女子如此牵动他心神。 “你做这种腌臜事的时候想过后果吗?且不论她的身份是何,拐卖女子一事就够我通知大理寺将你这窃香楼封了,何况她若真是林家的人,你又有几个脑袋够砍?!” 李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软着身体告饶道:“求……求太子殿下饶命……” “此事,你窃香楼若有一人胆敢泄露,提头来见!” …… 长归从河里把林烟兮捞上来之后差点没被她脸上戴着鬼面具吓得再把人扔回去,他好不容易忍住这种冲动后,才把她带到了画舫里。 “话说少爷,你让我救回来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长归指着鬼面具瑟瑟发抖道。 “长归,住嘴。”陆篱然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抬手摘下了林烟兮脸上的面具。 但愿,不要是她…… 伴随着被取下来的压抑的鬼面具,还有林烟兮剧烈的咳嗽,艰难地把口中的水吐出来,精致的小脸上充斥着不堪忍受的痛苦。 陆篱然心脏慌乱地一跳,手上却仍轻拍着她的脸道:“小烟,醒醒!” “哟,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她啊!”宸子奕见状挑了挑眉,心知这次的谈话恐怕又进行不下去了,不过还好人没事。 陆篱然突然觉得宸子奕极其碍眼,尤其是想起对方不久前骂的“蠢货”,他不由冷了几分脸色,欲要开口赶人。 “公子!”长归的急呼在帷幕外面响起,及时阻止了他得罪宸子奕:“有官兵正在到处查画舫,很快就要过来了!” “这下糟了,我们不能被发现的。”宸子奕拧了拧眉,撇嘴道:“不是我说,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啊!要不我们还是把她……” “王爷,”陆篱然微笑着打断了他,“为了防止王爷被发现,还请王爷潜入河中,躲在这画舫之下暂避风头。” “为什么是本王啊!只要我俩不被同时发现不就行了嘛……”宸子奕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 分卷阅读38 越小,望向陆篱然“和善”的眼神,身上感到了阵阵寒意。 他不满地抗议道:“喂你那是什么眼……”话没说完,一只大手就从背后提起了他的衣领,如同提小鸡崽一般带着他“噗通”一声跳入了河里。 与此同时,官兵已然逼近。 “我乃官府侍卫,现有一盗贼从牢中出逃,我等奉命前来暗查窃香楼舫内是否有在逃犯人,请你们将帘子掀开。”黑衣之人手持官府令牌道。 “这位官爷……这,小的没见过什么犯人啊。”长归为难地笑道。 “少废话!难道你想阻碍官家办事?” 陆篱然听着帷幕外面的一席对话,眸子晦暗不明,顷刻,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意识仍然不甚清明的林烟兮低声道了一句“多有得罪”,便俯下身子去,唇瓣轻轻贴上了她的唇角,与对方两片柔软的绯红堪堪错过。 他将手按在林烟兮脑袋两侧的船板上,声音故作沙哑沉重,暴躁地朝外面道:“什么人敢打扰爷?” 此话一出,外面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长归听到他的声音,脸不由地红了几分,他家少爷在干嘛?!好想看啊! “官爷,您看这,我家少爷他……”长归带着不满看了眼黑衣人,试图用眼神传递给对方“坏人好事遭雷劈”的思想。 黑衣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一路过来大部分画舫都是这样,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得检查啊!太子殿下说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趁长归不察,身手极快地上前,一把掀开了帘子,果不其然在舫内看见了卧倒的两人,除此以外再无他人。 “喂……你!”长归恼了,想要伸手阻拦他,却又被打回。 黑衣人定睛想要看清陆篱然以及他身下的女子是不是要找的人,然而陆篱然把对方挡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露。 就在黑衣人想要进一步查探时,林烟兮因为药效难耐地“唔”了一声,她感到唇角边的一抹冰凉,口中极轻地喃喃着“水”,两臂一勾,像害怕水跑掉一样,搂住了陆篱然的颈部。 随即偏了偏头,与陆篱然的薄唇完全重合上了。 与想象中水的感觉不同?林烟兮沉重地抬了抬眼皮,迫切地想要看清楚眼前究竟是什么…… 于是就这样,一双漂亮又惊愕无比的眸子近距离地倒映在了她的瞳孔里,长而翘的睫毛忽闪,扇得她脸上痒痒的…… 哦,原来是陆篱然啊……林烟兮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放心地任由自己的意识沉沦得乱七八糟。 黑衣人终于决定放下了帘子。太子殿下要找的应该不是这种风尘女子,看这二人亲密的样子,他还是不要多打搅了。 陆篱然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林烟兮,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却又鬼使神差地,没有任何动作,只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静静地感受着自己不可抑制的,失控到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终于有悸动的花朵开在了他荒芜的心地上,只是他试图装作骗过自己,装作从未察觉,然而心跳声又再次出卖了他。 陆篱然眼神微动,终是轻柔地推开林烟兮,起身坐在一旁的甲板上,把脸转向背对林烟兮的一边,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别处。 他将手背抵在柔软的唇瓣上,缓缓摩挲着,不知是想要擦去之前隐约停留的那份微妙触感,抑或者两人相触之地的灼热与心动。 耳尖悄然爬上一抹淡淡的红色,显得温柔又可爱。 一阵剧烈翻滚的水声吵醒了他,两个湿漉漉的人从河里爬到画舫里,很是狼狈。 与安静的船舱相仿,宸子奕与墨凝之间也存在着一种微妙又诡异的安静。 不仅如此,宸子奕的脸比起陆篱然更甚,已经完全红透了,而且他还在不停的用手背拼命擦拭嘴唇,力气大到似要把唇瓣磨破。 墨凝阖眸安静坐到一旁,胸口上下起伏,微微喘息,不知在想些什么。 宸子奕擦着擦着,又抬头心虚地瞅了一眼陆篱然,却发现对方似乎也在和自己做差不多的动作。 他看了看安静躺在一旁林烟兮,恍然感觉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于是再次看向陆篱然,却不料对方发现了他的目光,同时也看向了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突然间心知肚明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晚惹会QwQ,请各位小可爱看在糖的份上轻拍! ☆、面具 “少爷,人已经走远了。”长归在外面道。 陆篱然轻抚在林烟兮光洁的额头,注意到她滚烫的肌肤与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渐渐眉头深锁。 林烟兮被他温凉的指尖一激,缓解了不少热度,令她很是舒服,忍不住无意识地用脸颊像小猫咪似地蹭了蹭他的手。 滑嫩的触感让陆篱然忍不住面色一红,犹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他想起自己听闻过的窃香楼的手段,瞬间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禁忧上心间,立刻朝着长归道:“长归,你先去寻催|情药物的解药,再将此 分卷阅读39 事通知林府,记住,要快!” “是!”催|情药物?长归来不及细想,一边匆匆使轻功离开,一边又记起之前趁着黑衣人掀开帘子他偷摸着看到的舫内情景,心道完犊子,等这事结束了他得赶紧通知荷蓉,说不定他们就要有个女主人了! 陆篱然侧过脸,将外袍脱下来,盖在浑身被水浸透,薄衫完全勾勒出姣好身姿的林烟兮身上,几乎把她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才敢长舒一口气。 “窃香楼所用,一般是何药物?严重否?有无遗留症状?”陆篱然捧起林烟兮的后脑,将凉茶喂进她干涸的唇中。 “给她用的应该是软骨香,”墨凝抬了抬眼皮道,“放心,不严重,服下解药后休息一夜便好了,至于遗留症状……她醒来后,今天的事不一定会记得了。” 不一定会记得……陆篱然垂了垂眸子,抬手轻轻触碰到自己的唇,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说实话,他既希望林烟兮醒后还记得此事,又希望她能忘了此事。 “阿嚏!”一旁的宸子奕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喷嚏,拢了拢湿透的红衣,觉得自己可能要染上风寒。 不过他却没有责怪让他跳河的陆篱然,因为此刻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只要他一想起刚刚河下发生的某件事,就开始心脏加速,脸也像烧起来一般。 他的一世英名啊!都被眼前这人给毁了! 宸子奕简直想把墨凝给杀了,只要杀了他,自己在河下遇上的那些糗事就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了。 然而现实是…… “你得风寒了?”不同于之前的魅惑轻佻,墨凝蹙着眉,声音清冷,浅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严肃认真起来的模样亦是好看,颇有种禁欲的感觉。 “啊……?”宸子奕看着他关心自己的样子,心脏漏跳了一拍,先前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通通抛诸脑后,晕晕乎乎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完了,这人怎么连不苟言笑的样子都这么好看啊?这叫他怎么下得去手杀人封口啊! “啊什么啊?”一只温暖而有不少茧子的大手覆在他的脑门,试探完温度后还用力弹了一下,“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小王爷,身体就是娇贵,受不得一点凉。” “你!”宸子奕疼得捂住脑门,又开始恼羞成怒起来:“要你管本王了!” “我不管还有谁能来管?”墨凝长眉一挑,直接伸手揪住宸子奕,再次把他像小鸡崽一样拎起来,扛在自己的肩上,并朝陆篱然一抬下颌:“陆公子自便,我先带小王爷回去了。” “恕在下不能远送。”陆篱然照顾着林烟兮,连头也不曾抬。 听着叫骂声逐渐远去,画舫总算清净了不少,只剩舫内两人呼吸交织,寂静无声。 陆篱然掖了掖盖在林烟兮身上的衣袍,忽然注意到她手臂上长长的抓痕,斑驳的血迹已被河水冲淡,留下极深的口子。 陆篱然凝神仔细看了看,通过抓痕的位置猜测应该是林烟兮自己所为,至于这么做的原因,聪慧如他,已经了然于胸。 “你那时……一定很辛苦吧。” 陆篱然眼底不自觉闪过一丝心疼,扯下衣角包扎在林烟兮的手臂上。 若无人护,那便剥皮剜肉,拆己之骨,磨至利刃,洒血坚志,以迎外敌。 他瞥到静静躺在林烟兮身侧凶恶的厉鬼面具,一时间竟觉得它与那娇若春晓之花的睡颜很是相衬。 若非摘下丑恶冷酷的表象,又怎知那面具下是怎样一副令人心醉的柔软容姿。 灼灼月色映亮了奔流不息的河水,连接起河边腾升不断的烟火,将河岸上一条混迹在人群里,纪律严肃的长队照得透彻。 “少爷!”长归把解药递给陆篱然,道:“林家的人已经等在岸上了,林尘也已经派船来接了。” “嗯。”陆篱然淡淡地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林烟兮,将鬼面具拾起来,掀开帘子走出画舫。 我很庆幸,你给予的信任与依赖,但这于你不利,亦于我不利—— 因为我怕你终有一天会发现我接近你的真相,也怕自己在那之前会先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得像个番外……下一章3000+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什么时候下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求娶 林烟兮走在一片滚烫的岩浆里。猛烈的火舌炙烤着她,几乎将她吞噬。 若有甘露,来浇灭这些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好了,林烟兮不禁想到。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这想法一起,天空竟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滴落在火焰上,灭了这难捱的热度。岩浆也渐渐消失不见,只有凉爽的风,拂面而来,伴着簌簌的叶鸣声。 林烟兮抬头向前望去—— 那是一片熟 分卷阅读40 悉的竹林,青翠笔直地立于她眼前,幽静曲折的石板小道仿佛在邀请她步入。 林烟兮恍惚觉着,有什么人正在前方的竹林里等她。 她踩在潮湿柔软的青苔上,步履不停,终于穿过竹林,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林烟兮。”有人唤她。 等待她的人着一席白衣,身姿如竹般高挑挺拔,墨色的长发束着云纹锦带,披散垂落至他的腰间,他的脸像是被雾遮掩,令人看不真切,却又带着莫名的熟悉。 听他那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应是个弱冠之人。 “你是谁?”林烟兮问道。 那人轻笑一声,朝她伸出右手,“你若是后悔了,可以来找我。” 后悔……后悔什么? 她还未想明白,却听到自己已经开了口,声音艰涩地回答他道:“后悔……也没有用了,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便这样走下去罢。” 闻言,那人的唇角不再有笑意,伸出的五指也缓缓收拢,紧握成拳,放在身侧。 “你本不该如此。”他低低叹道,徒留这一句话,一尘不染的白衣随风轻扬,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林烟兮呆愣在原地。 不能这么放任他离开!他若是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她心底陡然冒出这么个念头,随即引起了巨大的恐惧与惊惶。 她立刻想要伸手去抓那人的衣袖。然而纹丝不动的身体硬生生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走啊!为什么她一步也迈不开?林烟兮无可奈何,又心急如焚,她不愿看到那人消失,也不愿看到他失落绝望的样子…… 她想要挣脱这种束缚,冲破这牢固的枷锁—— “别走!”太好了,她终于喊出来了! 前面那人听到她的呼喊,停下了脚步。 “你……”林烟兮原本欣喜的情绪一点一点转变为震惊,因为她认得那人。 他的身高比之前稍低了些,仍是一席白衣,被白雾遮盖的脸庞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不是弱冠之人棱角分明的容貌,那是还带着些许稚嫩与青涩的少年笑靥,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尽是书不完的光风霁月与温润如玉,赫然正是陆篱然! “小烟,”他笑着再次朝她伸出手。 如果能遵从本心的话,这一次,她再也不想拒绝他。 林烟兮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陆篱然骨节分明的五指拢住她的手,随即握紧,将她一把带入自己的怀中。他的眼神极尽温柔,低头向她越靠越近…… 明明早已猜到他要做什么,林烟兮却没有推开陆篱然,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遍,不论是对方的心意,还是自己的心意…… 当那带着沁人凉意的薄唇贴上来时,林烟兮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随后双眸一睁,居然醒了过来。 心脏还在不知停歇地狂跳着,林烟兮呆滞了片刻,瞳孔才慢慢聚焦,看清了自己身处何方。 熟悉的床铺,熟悉的被褥,熟悉的室内摆设,无不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个梦。 “啊啊啊!!”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脸埋进被子里,喃喃道:“夭寿啦!怎么会做这种梦!”关键时刻醒来不说,而且对象居然还是陆篱然?! 还有,之前那个看不清脸的人也是陆篱然吗?他们好像都是白衣……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怎么会梦到陆篱然?林烟兮红着脸回忆了一遍,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在窃香楼遇到了宸明,被对方逼得无可奈何跳河了。 然后她隐约记得自己看到了陆篱然,还喊了他的名字,再然后…… 脑海里浮现的一幕与梦中的景象骤然重叠,她终于把所有的一切都给想起来了。 没错,她轻薄了陆篱然! 小诗端着药粥踏进房间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她家小姐一脸生无可恋地靠在床边,嘴里还不断地重复着“完了完了”,连那张清丽的小脸也愈发苍白了。 “小姐!”小诗连忙放下粥,快步上前惊喜叫道:“小姐你终于醒啦!” “小……诗,”林烟兮颤抖着抬起手,抓住小诗的肩膀,满脸悲痛欲绝地问她:“我是被谁救回来的?” “啊?”小诗呆了呆,下意识回复她说:“陆公子啊?” 林烟兮还不死心,问道:“哪个陆家?” 小诗只好把话说完整道:“您是昨晚被陆渊陆丞相家的独子陆篱然公子救回来的。” 老天爷啊!那不是梦,她真的完蛋了!对陆篱然做出那种事,会被他讨厌的吧! 林烟兮一掌猛然拍在脑门,把被子一掀,躲进了被窝里。 小诗见她这龟缩的模样不明所以,拍了拍床铺上鼓起来的大包,问道:“小姐,听说陆公子今日来了,现在就在正厅呢,您不过去看看吗?”她记得小姐好像和陆家公子关系很好的样子。 “不去!”林烟兮回答 分卷阅读41 地飞快。 她现在根本没脸见到对方啊!昨晚那事实在太羞耻了! “您真的不去吗?听说他好像是来求娶您的呢?” 林烟兮突然掀开被子,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瞪得浑圆,不敢置信说道:“你说什么?他来求……求娶我?” “是啊,”小诗笑眯眯道,“陆公子看起来真是一表人才,样貌也极俊,和小姐您很配呢。” 夭寿了!对方不会是为了那事来负责的吧! 那明明就是她的错,怎么能让陆篱然负责呢,不过…… 林烟兮抚上胸口,掌心下清晰而剧烈的心跳声正明明白白告诉她—— 她好像……并不反感陆篱然的求娶。 林烟兮抿了抿唇,最终匆匆披上衣服,把头发挽起,提起裙摆就向正厅跑过去。 偌大的正厅里,林鹤,林尘以及陆篱然三人端正坐着,虽不言语,却暗潮汹涌,弥漫着一种并不祥和的氛围,如果硬要说,那么这种氛围则更像是金戈铁马的战场,亦或者云谲波诡的博弈棋局。 林鹤坚毅沧桑的眉头深拧,目光如炬,睨着面不改色品茶的陆篱然,难得感到一丝烦躁。 他自问在战场上也厮杀多年,手上的人命无数,身上带着一股常人都惧怕的戾气与强大气场,浓眉一横,瞪一瞪眼,就有不少人畏惧到身体打颤。 可面前这个仅十七岁的少年,竟丝毫不惧怕他,不仅如此,对方身上也有一股并不逊色于他的气场,隐隐彰显出其自内而外的不凡,倒像是君临天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帝王将相。 林鹤被自己念头一惊,心道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神经绷得过紧,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陆篱然不过是个小小少年,就算他是陆渊家的小子,也翻不了天去,更无法与皇位上的人相提并论。 片刻,陆篱然放下茶盏,毕恭毕敬道:“请问林伯父可有想好?” 林鹤反反复复打量着他不矜不伐的样子,食指不轻不重地叩在案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鹤“啧”了一声,道:“你来求娶我家女儿,目的何在?” 要是这个陆篱然再笨些就好了,他还能相信对方是真被自己的女儿迷住了,但是瞧他身上早就超出他这年纪该有的老成与精明,要说“心悦”,唬谁呢?这样的人,怕是连交出真心都难。 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对这少年颇为欣赏了,以他多年的识人经验来看,此人绝非池中物。 “晚辈……” “如果只是来负责的,那你还是省省吧。”林鹤嗤笑着打断他道:“我的女儿,想来负责也得看够不够格。” 陆篱然一怔,随即喟叹一声,摇头淡笑道:“看来林伯父是笃定了晚辈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将昨夜的事说出去。” “你若是那种无耻之徒,你以为你还会好好地坐在我面前和我说话吗?”林鹤不屑道。 “晚辈自然不会拿林小姐的清白作胁。不过,昨夜冒充官府人员追查林小姐的人,是太子殿下身侧之人。” 陆篱然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好在他安插了长阳在皇室内部作为眼线,见过了宸明的心腹,不然他还真的不会警醒,自己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已经对林烟兮上了心。毕竟从先前的情报来看,宸明原本对林烟兮是漠不关心的。 宸明?他也与此事有关?林鹤的脸色沉了几分。 “说起来,太子殿下昨夜竟在窃香楼那等秦楼楚馆,倒让晚辈很是奇怪。” 林鹤心道说什么太子,你自己昨个不也在那种地儿?然而他转念一想,瞬间明白了陆篱然的言下之意,不由感慨其心思缜密。 陆篱然是在暗示他,一旦太子对林烟兮有任何不利,他就可以把太子去过秦楼楚馆的消息开诚公布,借此让对方消停,毕竟太子的声望和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晚辈不过去会见个老朋友,借窃香楼的画舫寻个清净处谈心,绝非如林伯父所想去花天酒地。” 陆篱然通透清澈的眸子显得无辜又真诚,可林鹤还是会觉得,对方那双眼睛似乎总有能看透人心的能力,所有的细枝末节,隐藏的心思,在他眼里都毫无遮掩,看得清清楚楚。 “好罢,可我还是不信,你对我女儿会有几分真心。” ☆、拒绝 林烟兮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外。 “晚辈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小烟,她站在竹林里里听晚辈弹奏阳春白雪……”陆篱然的目光蓦然变得柔和又缱绻,真让林鹤有种恍惚的错觉,觉得他像是曾经自己与月儿耳鬓厮磨时的样子。 真心,不知道有几分,但到底是有的。 “后来又听到她在众人面前独奏时,晚辈便心知她一定在私下里练习了许多遍,她年纪尚小,却比男子还要懂得忍耐与坚持。” “就像她一个人在窃香楼中强撑着,想要逃离那里而不惜伤害自己一样,定是忍受了莫大的辛苦。” 分卷阅读42 陆篱然垂眸笑了笑,“我只是想护她安好,让她不受半点委屈。” 所有人皆在称赞她无双的琴艺,令人折服的容貌时,可也有一个人,只赞她奏成此曲背后所付出的艰辛,赞她坚韧不拔的铮铮傲骨。 林烟兮鼻尖一酸,忍不住就想掉眼泪。 两世了……所有的痛苦与忍耐,她不是不会在意,不是不会觉得倦怠,而是从来无人问津她的苦楚,久而久之,她也渐渐麻木了自己的一颗心,试着不去在意。 可现在,听了陆篱然的话,她才恍然发觉,原来比起那些赞词,自己只是想听到有个人能对她说出“我懂你的辛苦,也不会再让你经历那些辛苦”罢了。 “唉……”林鹤叹了一口气,竟然有些无言,这小子比大多数喜欢他家烟儿的男子都通透多了。 他朝外面高声道:“烟儿,进来吧。” 习武之人听力好,他自然是发现了林烟兮的脚步声,没有提前让她进来,是想让她自己判断,眼前这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父亲……”林烟兮低着头,眼眶红红地走了进来。 陆篱然脸上的惊讶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欣喜的笑容,“小烟。” 林烟兮转头看他,刚想回应他自己已经动摇的心情,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因她深深地望进了少年的眸子,看清了他眼底蕴含的真实情绪。 犹如一盆冷水扣头,自上而下浇灌,将她的心冰了个拔凉,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却再也无法吐露。 若非梦里见过他极尽温柔,饱含情意的眼神,她还真的有可能被他这双漂亮的眼睛给糊弄过去—— 陆篱然那秋水剪瞳的眸子里,温柔其实根本不达深处,有她参不破的东西,被他狠狠压制在其下,翻滚叫嚣着,却无法完全释放。 林烟兮突然间就明白了,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完全喜欢着她的,因为有些东西,早已胜过他所有的感情,足够他隐忍着,抗拒一切侵入的感情。 那一瞬间,她觉得陆篱然很是陌生。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陆篱然,哑然无声。 从梦境到现实的落差,她要怎么说得出口,又要怎么收回,她本来都想要放任出去的感情。 她承认,陆篱然是继宸明之后,第二个令她动心的人,因为他走进了她的心。但是她呢?她又真的去了解过陆篱然吗?她又是否……值得被陆篱然所喜欢? 思来想去,她从陆篱然那里得到的东西很多,但却没有真正为对方付出过什么。 护她安好,不让她受委屈……这话说得多么巧妙,只字不提爱慕之情,和之前他作为知音时发过的誓言又有何区别?只是换了一种实现方式罢了。 林烟兮疲惫极了,原本的感动也慢慢冻结,她不想再去看那双眼睛,便背过身低声说道:“抱歉,我拒绝。” 这本该是件令人失望的事情,陆篱然却没有任何反应,接受得格外平静,平静到他甚至还能笑着说出:“没有让林小姐真正喜欢上我就来求娶,是我唐突了……我尊重林小姐的选择。” 只是无人察觉,他放在袖中的手指攥得很紧,指节已经泛白。 连称谓都变了,林烟兮被心里的难过闷得喘不上气来。 你错了,是我没有让你真正喜欢上我。 “如果只是要护我,作为知己也未尝不可,”林烟兮忍住了话语里的苦涩,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难过与生气,“你要想清楚,你求娶我,到底要付出的是什么。” “我不要那些死气沉沉的金银珠宝,也不要万人渴求的滔天权利。”林烟兮咬紧了下唇。 她转过身,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坚定。 那样清明的目光让陆篱然一怔,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是了,林烟兮其实什么都明白。或许她还不知道,自己接近她是带着目的的,但她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那不是真正的喜欢。 如果换作是原来的他,大概会因为不想耽误林烟兮的终身而放弃求娶她,可惜现在…… 他早就不能回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女主要反攻惹。 最近有考试,所以更新可能会变慢变少,对不住各位小可爱惹,等蠢作者考完试,又是一条好汉! ☆、倾意 帝都主街上的凭栏一面,公主府内曲赠知音,窃香画舫中的盈盈一吻,这些都不足以让陆篱然泯然众人,同其他向林烟兮提亲的公子一样,选在此时来提亲,迫切而目的性太强,显得毫无诚意。 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宸明对林烟兮的上心。 若说颠覆夏国最大的变数,就是林烟兮本人,试问一个对天下有影响的女子,如果被夏国皇室完全控制,她又能发挥得了几成作用? 陆篱然自知,他可以殚精力竭地筹谋,可以步步为营,只要最终的目的达到,他宁愿像有足够耐心的野兽,在夜色中蛰伏,等待着自 分卷阅读43 己的猎物,再挑选一个最适合的时机,迅速而准确地一口咬断它的咽喉。 但是林烟兮的出现,成了夏国的变数,也成了他的变数,同夏国皇室不能容忍变数一样,他亦不能容忍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棋局因为一个林烟兮而崩盘。 不过若她能为他所用,或许会成为他最完美的棋子也说不定,但这前提是,她不能嫁给宸明。 正因为察觉到宸明对她的过度关注,宁肯动用官府的力量,大动干戈地追查林烟兮,甚至到不惜暴露自己的心腹的程度,陆篱然才感觉到了危机。 所以现在,他绝不能放手。 “陆篱然,”林烟兮第一次用全称称呼他,打断了他百转千回的思绪。 她突然勾唇笑了起来,眼神里尽是张扬而志在必得的傲气,逼退了原本的失意与难过。 这一幕定格在眼前,就像灿烂明媚的烈阳,灼烧了陆篱然的双眼,但他却未曾移开视线。 她的笑容矜然而倾意,配上艳逸的容貌,勾魂夺魄,绽放出无限光彩,逼得人不敢直视。 陆篱然怔怔地看着那昨夜令自己心神摇曳的丹唇贝齿开合,一字一句朝他道:“你真的想娶我吗?” “是……” 林烟兮一挑黛眉,缓缓走近陆篱然,莹润的指尖轻点上他的心口,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就拿这里……” “来做聘礼。” 精致的容颜就在眼前,灿若繁星的明眸也紧紧锁定住他,如兰的温热气息拂过耳畔,伴随着柔媚的声音,一同再次撩拨起少年的心跳。 陆篱然没想到林烟兮的动作同话语一样大胆,盯着她的瞳孔蓦地放大,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耳尖也渐渐红了起来。 林鹤与林尘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家的掌上明珠就在眼前随意调戏别的男子,一时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这还是他们的烟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女流氓! 不过…… 当他们看到原本淡定无比,端庄且无懈可击的陆篱然突然间变得不自然起来,红着脸把头偏到一旁,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林烟兮,又莫名觉得好爽是怎么回事?! 这臭小子不是挺能吗?不是遇上啥都面不改色吗?他也会有今天? 林尘简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眼神揶揄地来回打量陆篱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本大爷还以为陆家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也会败给美人一笑?” 闻言,陆篱然烦躁又羞赧地蹙了蹙眉,却没有回他。 没想到陆篱然害起羞来还是蛮可爱的嘛,林烟兮心下惊讶,随即喟叹一声,有些不怀好意地想到,其实她真正想要说的还在后面呢。 “如果陆公子怕了,想要反悔也可以,”林烟兮双手抱胸,嘴角上扬,笑得坏极了,“本小姐会亲自向陆公子提亲,就算是不让陆公子入赘我林家……” “也得把陆公子这璧玉般的人儿得到。”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至于陆公子的一颗芳心……早晚都会是我的。” 既然世上再无像陆篱然这般懂她护她之人,那她为何不能抓住他,从前世的阴影里走出,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这一番言语狂妄霸道至极,真让人感叹林烟兮原来还有如此厚的脸皮,然而她张扬的模样,偏又带着说不出魅力与动人。 陆篱然抬手扶着额,遮住了自己无意间泄露出的,与昨夜画舫里一样柔和似水的眸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而这一次他的温柔,终于变得真实而生动。 “这样,也好。”陆篱然低低说道,声音几不可闻。 他怎么也没想到,本是想借这次提亲告知林烟兮,自己终归是个男子,虽为知音,她却应当拿他当真正的追求者看待,而非友人。 所以即便第一次求娶失败了,也在陆篱然的意料之中。 然而,林烟兮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 她已经对他动了心。 ☆、赌局 “既如此,那在下便拭目以待了。”陆篱然极快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重新回到原本温润镇静的样子,仿佛刚刚的失态从未发生过,速度之快让林烟兮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瞧啊,这人就是如此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所有的感情他都能收放自如,做到不留任何痕迹。 林烟兮暗叹一声,她倒有些好奇,当有一天陆篱然撕下他那张完美的“面具”,会是何种模样…… 陆篱然眼睫低垂,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半张俊颜湮没在这忽明忽暗之中。 其实说到底,他与林烟兮都对彼此动过心,只是这单纯的动心,并不能成为两人甘愿臣服于对方脚下的挚爱与忠贞,也并不能让两人倾其所有,愿为彼此与全世界为敌。 于是这就成了一场豪赌,他们都在赌,赌谁先沦陷,谁便万劫不复。 此刻,林烟兮发现,陆篱然看她的眼神已经 分卷阅读44 变了,那眼底的最深处,不再是疏离的温柔,而是一种锐利的,对待势均力敌的敌手,渴望痛快酣战的欲望。 面前的他,犹如半出鞘的锋利宝剑,欲要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林烟兮毫无惧意地回以他一个微笑,既然他们都有意得到对方,那就不如就来看看,谁先得到谁! 坐在一旁围观他二人暗潮涌动的林鹤神色微动,竟觉得自己也被勾起了几分澎湃之感。 “父亲……”林尘悄咪咪探过头来,郁闷地小声嘀咕道:“我怎么看这两人的眼神……不像是要娶对方,倒像是要打架?” 林鹤心情颇好地扬起笑意,也低声回他道:“你一个连倾慕对象都没有的小兔崽子懂什么,这叫做碰撞出了爱的火花,火花懂不懂?当然越激烈越好。” 林尘抽了抽嘴角,不满道:“不懂,父亲你这话就是在嫌弃我没个喜欢的人吧?” 林鹤不置可否,末了又继续点评面前的两个人道:“果然还是年纪轻,瞧他们这干劲十足的样子,为父虽然不喜陆家那小子心机深沉,但他居然能激起烟儿的战意!” “战意?”林尘满脸疑惑地挠了挠头,心道这两人果然是想打架。 林鹤带着满意又宠溺的眼神看着自己女儿神气十足调戏陆篱然的模样,叹道:“烟儿这样子,和她母亲倒是真像。” 自己当初就被月儿调戏到无法自持,完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看陆篱然先前害羞的样子,他还真不信对方能蹦哒很久。 “天色不早了,那在下也该回去了。”陆篱然轻抚衣摆的褶皱,站起身低头看着林烟兮,笑语里带着些狡黠:“还希望在无法相见的日子,小烟不要太过于思念我才好。” “窈窕淑女求而不得,自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就是言语调戏嘛,谁不会啊,亲都亲了她还在意这些?林烟兮表面上淡然自若地反怼道:“也愿篱然注意身体,切忌茶饭不思,形销骨立。” 闻言,陆篱然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片刻,才摇头笑道:“多谢小烟的关心。”语毕又施施然向几人拱手:“在下告辞。” …… 荷蓉时不时地偏头看一眼封闭严实的书房门,想要窥见里面的人。 “哟,荷蓉啊,”长归笑得极其欠揍,双手抱着后脑勺,靠近她身边,嘲笑她说:“我看你这目光都快在那门上戳出一个洞来了,怎么样,好奇到抓心挠肝的滋味不好受吧?” 荷蓉闻言给了他一个爆栗,道:“你不就比我站得更靠近少爷,守在正厅外面罢了,快说,你可有探听到什么?还有……少爷一出将军府我就注意到了,他的笑容看上去很愉悦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少爷心情这么好的时候了,人也变得有常人的鲜活气儿了,不像原来最严重的时候,死气沉沉如一具行尸走肉,感觉他们一个不留神,少爷说不定就要随陛下去了…… 那林烟兮或许真有什么能耐,可以拯救少爷呢,看来她得多帮一把对方。 “你凑近点我告诉你,”长归朝她勾了勾指头,在她耳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把正厅里发生的事都抖了出来。 “不过我不明白,少爷喜欢上林小姐和娶林小姐并不冲突啊,他完全可以喜欢上林小姐嘛,反正都是要娶她的……” “这可未必。”荷蓉皱着眉头说道,“你不懂,少爷不会轻易喜欢上林小姐的。” “为何?” “大仇未报,少爷不能有软肋,何况……如果,我是说如果,林小姐呆在太子一营比呆在少爷身边更对他有利,少爷恐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神仙打架 ☆、私兵 长归想起了陆篱然在林府里与林烟兮争锋相对的一幕,那时的少爷恣意,与他独处在密室里的冷寂沉默截然不同,一时无言。 荷蓉见他这副样子,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觉得让林小姐呆在少爷身边会更好……” 书房的窗户“咯吱”一声被人推开,引起了正在谈话的两人的注意。只见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捧着一只“咕咕”叫的鸽子,轻轻向天空抛去。 随着翅膀扑闪的声音,那只鸽子欢快地翱翔在空中,晃悠悠朝某个方向飞过去。 “少爷……”荷蓉眼尖地发现鸽子的腿上绑了什么东西,望向窗边撑着下颌的白衣少年,张开嘴欲言又止。 陆篱然倚在窗边盯着那只鸽子,直到它飞远了,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才歪了歪脑袋,弯着眉眼问道:“什么事?” 长归与荷蓉被他的笑一晃神,愣住了,好半天才结巴道:“这,这鸽子……” 说着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接的刹那无声传递着疑问:少爷在给谁递信? 平常的消息少爷多是通过她与长归两人传递,保险也不容易被人截胡,可这次……少爷居然想起来用信鸽?那定是写了不想他二人知道的小秘密,而且收信的人 分卷阅读45 肯定也不是什么机密人物…… 荷蓉在脑海里飞快地思考,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啊,是给林家小姐的。”陆篱然再次望向天空,笑容清浅:“既然被荷蓉猜到了,我也就不瞒了。” 被看出来了!荷蓉一个激灵,忙下跪道:“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少爷之意。” “不必惶恐,反正迟早会被你们知道。”陆篱然摇摇头,把窗户再次阖上,这次却不再关得严实,而是留了一条小缝。 荷蓉一言难尽地把视线从窗户缝上移开,又转头看向长归:“少爷居然在给林小姐写信?” “确实很难得,”长归摸着下巴,沉吟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 “若说这世界是否有人能救赎少爷,毫无保留地伸手,把少爷从深渊里拉出来,那应该……就是林小姐了吧。” …… “父亲,”林烟兮尴尬挠挠脸,扯着嘴角,眼神飘忽道:“刚,刚刚……”夭寿啦,调戏陆篱然时她几乎都忘了父兄还在一旁,不知道被他们看见自己放浪的一面,又要作何感想。 “烟儿,过来。”林鹤神色莫辨,没什么喜怒道。 “是……”林烟兮小步挪到林鹤面前,见他朝自己伸出大手,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温暖的掌心揉乱了她的发丝,带着些许宠溺。林烟兮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鹤的脸色。 “怕什么,为父不是要责怪你。”林鹤颇有些好笑道:“你很好,无论是气魄还是勇气,都不愧是我林鹤的女儿。” 林烟兮听罢刚想安心地舒一口气,只听林鹤又道:“不过……” 他正了正脸色:“昨天那事,若有个万一,你让父兄该怎么办?” “是啊,”林尘也担忧道:“以后你出去时还是告诉哥哥吧,我亲自守着你。” 昨天的事,要不是林烟兮及时得到陆篱然的帮助,通知了林府众人,并把她暗中送回,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是烟儿不对,我不该乱跑,让父亲兄长担心了。”林烟兮眼神黯淡下来,都怪她不思考周全,一心只想着去追那男孩,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还在窃香楼里遇上了宸明,这要是被他拿捏了林家的把柄,那简直不堪设想。 林鹤见状叹了一口气:“为父说了不是要责怪你,窃香楼里的人,为父已经派人收集他们拐卖女子的证据,押送大理寺处理了。”虽然说得轻巧,但是天知道他忍了多久,才没用私刑把绑架林烟兮的几人千刀万剐了。 “谭家小姐也已经送回谭家安抚好,你回头抽空去瞧瞧她便罢了。至于太子……就按陆篱然所说,与他互相制约便好。” “但是你,为父现在要好好说道说道。”他说道:“无论何事,你都应以自己的安危为先,不要一时莽撞,急着跳江。这次如果不是陆篱然救你回来,为父当真不敢想象后果。” 他的一番话让林烟兮更加愧疚,垂着脑袋听教,小声应到:“烟儿知道了。” “不过陆篱然这臭小子还算君子,你当时衣衫薄,又浑身都被水浸湿了,是他用自己的衣服把你裹起来,今日前来还说愿娶你负责,虽然为父根本不稀罕他的负责。”林鹤转瞬又把话题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令林烟兮一个猝不及防红了脸。 看来父亲还不知道她轻薄陆篱然那件事,这要是被父亲知道……还有陆篱然,她当时那身衣服,简直放荡不堪,也不知道他看去多少。林烟兮捂住脸,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还有太子,”林鹤蹙了蹙眉,疑惑道:“他又怎么会出现在窃香楼那种地方?还遇见了你?” 林烟兮仔细回忆了一番,道:“我在窃香楼时听见了太子几人的谈话,他当时正与离州的一个商贾商谈事情,而且似乎……关乎军火。” “军火?” “是的,军火。”她在回答林鹤的同时,蓦地想起自己的上一世,好像曾听说过宸明有自己的军队。 私自组建军队乃是大罪,但是当时皇帝已然病重卧床不起,夏国内以溯州为中心的边缘地区又突然出现反叛军,是太子动用自己的私兵与其对抗,才堪保夏国。 夏国大大小小共十七个州府,其中帝都,离州,溯州与凉州此四州为主要商域枢纽,富裕繁华,百姓安康。 可那次,溯州城内却突然有人起兵,呼应者众多,一时风头无两,势如破竹,一举攻破了包括凉州在内的周边七个州府,直逼帝都。 ☆、叛军 林烟兮只记得当时那场叛乱整整维持了长达一年之久,却想不起来叛乱由何而起。 那段时间,她留守太子府中,还特地去夏国的国寺宁安寺小住过一些时日,为宸明祈福。 而苏莺那个女人,则陪着宸明一起去了前线,据说她还在平定叛乱之时给予了宸明不少的帮助,让宸明险胜敌军,并且一战成名。 二人最终在民间都取得了不错的声望,收服了大量 分卷阅读46 人心,此战亦是宸明击败宸子奕真正成为继任皇帝,苏莺出身卑微最后却能坐上皇后之位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可当时……那场叛乱的发动者,是谁来着? “嘶……”剧烈的疼痛从脑海里传来,似要撕裂林烟兮的思想,搅碎她的记忆,与此同时,从灵魂深处传来一种深深的恐惧,令她变得不安起来,仿佛在害怕失去什么一般。 她捂住脑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去回忆。 “烟儿,你怎么了?”林鹤见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神情恍惚不定,心中一惊,忙焦急地询问道。 “没事……”说来也是奇怪,只要她不去回忆有关那位叛乱的发动者,头疼就缓解不少,连不安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这感觉就像……就像有什么在阻止她回忆那个人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烟兮眉头紧蹙,心下莫名觉得这可能与复活她的“神明”有关,对方或许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罢了,你身体才刚好不久,不要再逞强了。”林鹤摸着她的头道:“至于太子与军火一事,急也急不得,当前的要务是你要养好身体。再过不久就是秋猎了,届时陛下会在百官面前宣称你与太子的婚事作废。” 听及此,林烟兮不免有些激动,眼睛一亮道:“真的么?”她与宸明的婚事,终于要取消了? “是的,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做好准备,为父有预感,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解决。毕竟其中牵涉过多,皇室不会善罢甘休。” 的确,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身负神旨的林烟兮与作为先皇遗子,对皇位亦有争夺性的林尘,不像是一向手段强硬的皇室的作风。 虽然阻止林尘得到林家的兵力可以极大地防止他有逆反之心,但这并不能安全保证林尘不会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再把先皇之死存疑的事情抖出,引起先皇旧臣的不满,当今臣子心寒等诸多麻烦事,动摇朝纲。 一旁的林尘应该也想到了这些,思忖道:“没错,如果换作是我……” 如果换作是自己,那就只有一种解决办法,林烟兮顺着林尘的话脱口而出:“一定会找机会把我和哥哥都杀了。” 林尘点头同意她:“唯有死人才威胁不了任何人,这是最保险最安全的方法了。” “唉……所以才说,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前路未可知,为父会尽力保全你们,但也保不准会遇上什么意外,到时,你们须得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一切之上!” “谨遵父亲教诲。”两人异口同声道。 “好了,今日之事便到此结束吧,为父还要一个人好好想想你们的事情。尘儿,送你妹妹回房间吧。” “是。” 送林烟兮回去的路上,许是见她脸上的忧思太重,林尘斟酌着开口安慰道:“烟儿,你可是还在为刚刚的事情担心?没关系的,有哥哥在……” “哥哥,”林烟兮忽然停下脚步,出声打断他。 “嗯?” 林烟兮转身看着林尘,无比郑重地问道:“你想要那个位子吗?” “那个位子?”林尘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口中“那个位子”指的是皇位。 “是的。”林尘为她放弃了很多东西,两人即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这十多年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胜似亲人。 她从来都把林尘当做至亲的哥哥,所以这次,她也想要为林尘做些什么。就算是林尘想要皇位,她也会尽全力去帮助他,更何况,他本就有资格去坐上皇位。 林尘见她认真的神情,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温柔又欣慰:“我从来没有想要过那个位子,从前如此,换作现在也一样,我至始至终,想要的都不过039;亲人039;二字。” “可是……” 林尘拍拍林烟兮的脑袋,半开玩笑道:“好啦,我知道我可爱的妹妹是迫不及待想要帮助哥哥,但是我对那个冷冰冰的位子确实不太感兴趣,可能……是遗传了我的生父吧,我更想上战场杀敌,沸腾一身热血,去凭借自己的双手实现此生抱负。” “而且我真的很感激母亲,是她救了我,把我带进这个温暖的家,还让我遇见了你。” “哥……”林烟兮眸光闪动,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我也很感激母亲,让我能拥有这么好的哥哥。无论将来你要去何方,要去做什么,我都会永远在背后支持你,带给你力量。” “乖啦。”林尘喟叹一声,把她送回房间,道:“那哥哥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点啦,jj日常抽风,发了好几遍文发不出来 ☆、信鸽 “咕咕咕,”雪白的翅膀划过天际,一只鸽子悠闲地落在林烟兮的窗边,脑袋转了转,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林烟兮,试图用响亮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力。 “咦,你这里怎么会有一只鸽子?”林尘眼睛一亮,迈步向窗边走去。 林尘伸手试图把这只鸽子给逮住,而鸽子见他过来, 分卷阅读47 竟也不躲避,仍是摇头晃脑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林尘见状一喜,手指堪堪要触到柔软的羽毛时,鸽子却忽然扑腾着飞起,迅速从他手中逃掉,同时翅膀扇在林尘的脸上,打得他猝不及防,视线被遮住了大半。 “呸!”林尘呸掉嘴上的鸟毛,环视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鸽子,不由愠怒道:“那扁毛的小畜生飞哪了?” “噗,”林烟兮指着他的头顶忍俊不禁,“哥哥,它在你的头上。” 似在附和她的话,一阵欢快的“咕咕咕”从林尘的头上传来,惹得林尘更怒,抬手就向头顶抓过去。 又是翅膀的扑腾声,这次鸽子落在了林烟兮的肩膀上。 “这鸽子好生通人性。”林烟兮看着落在自己肩上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的胖鸽子,觉得自己的肩膀沉了沉。 “啧,也不知这小东西是从哪里飞来的,偏偏落在你的房间前。”林尘两次抓鸽子都扑了个空,无可奈何只能抱胸站在原地,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鸽子,却发现它正用小眼睛回看自己,眼神谜之鄙视。 “!”林尘惊了。 这鸽子说来也是奇怪,林尘想要碰它时,它百般不愿,甚至戏耍他,就是不让碰。 可当林烟兮朝它伸手时,它却主动上前,用脑袋讨好地蹭了蹭林烟兮的手。 柔软的羽毛蹭得手心痒痒的,林烟兮不禁更加喜爱起这个小东西来,而就在此时,她注意到鸽子的腿上似乎绑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隐隐传来的熟悉墨香勾起了林烟兮脑海里关于某人的回忆,她霎时明了,不动声色地趁着抚摸鸽子的间隙把纸条取下,藏在手心里。 从这鸽子对她亲近的样子看,这鸽子应该是陆篱然专门用来给她递信的,这纸条……还是不要被哥哥看到比较好。 “它怎么对你就态度这般好?”林尘羡慕地望着鸽子:“我也想摸……” “哥,”林烟兮莞尔一笑,“我忽然想起,你今日是否还有训练未完成?” 林尘挠头:“没了啊?” 居然没有?林烟兮不死心,装出可怜的模样继续道:“那哥哥之前说不打扰我休息……” “哦……”林尘眼神飘忽,又总回到林烟兮肩上洋洋得意的胖鸽子身上,手痒得特别想撸,“哥哥可以陪着你休息。” 林烟兮把林尘推出了自己的院子。 鸽子全程蹲在林烟兮的肩头上,直到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那张带着墨香的纸条。 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就好像他还在这里一样……林烟兮将纸条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嘴角上扬。 她心虚地转头四顾,确认过周围没人,小诗也在外面,才敢去看纸条上的内容。 这是一封陆篱然亲手书写的信,信中字迹神韵超逸,风骨清峻,一如其人。 “吾友小烟,见字如晤。汝在看到这封信时,当知吾正思汝,虽离你我二人分别仅过了几个时辰,然,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小嘴叭叭的还挺甜,林烟兮眼睛停留在“思汝”二字,顿了顿,才继续读下去,浑然不觉自己一张小脸已经微微泛红。 “思来想去,仍觉需提笔与汝道歉,今日之事,是吾之不妥,未思虑周全……” 原来是来道歉的,林烟兮一字一句地细看,注意到他紧随这段道歉其后的一句话—— “吾生从未遇到过如汝一般的女子,不折不挠,可堪青竹,且大胆随性,锋芒如剑光,风华灼灼,确使吾之目光无法不驻停汝身。” 大胆随性……是说她今天对陆篱然大胆表白?还是上次在画舫里孟浪地亲了他? 林烟兮开始有些羞赧起来。 不过不知为何,林烟兮从他这段话里感受到了丝丝向往与钦慕。 可是不对啊,陆篱然为什么要钦慕自己?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还有一事,恕吾将令汝回想起昨夜难以启齿之事,汝可见过太子?亦是否知其为何身处昨夜风尘之地?”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惟愿汝安。” “明明是039;吾友039;,却字句都不像是039;吾友039;该写的话,”林烟兮略带嫌弃地呸了一声,却还是有些开心,反复看了好几遍信才拿出纸,提笔蘸墨开始回复陆篱然。 “太子……他为什么要问太子一事?”林烟兮边写边无意识地喃喃。 话说回来,除了太子,陆篱然当时也在窃香楼。 据陆篱然今日所说,他是去见一个老友,可是见老友需要去窃香楼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吗?还是说,他觉得窃香楼的小画舫安静隐蔽才选择那处的? 如此看来,去见的就不一定是老友,而是什么不可被他人窥见之人。 只可惜……林烟兮被救起时就已经没有什么清醒的意识了,自然不记得小画舫里除了陆篱然有没有其他人。 “你还真是神秘啊,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我未曾了解的事物?”林烟兮长叹一声,认为太子一事告诉他也无妨,总归 分卷阅读48 上一世宸明身边的人里,确实没有“陆篱然”这个名字,想来他并不一定是太子的人。 何况把此事告诉他还能卖个人情,从他身上求些好处。 林烟兮抬笔写上“宸明去窃香楼会见离州一阎姓商贾,商谈军火一事”,末了又加上“告知汝此事,汝可给予吾何奖励否?” 她想了想,怕陆篱然这条狐狸耍什么把戏,补充说明:“如无奖励,下次再递信时必将039;小白039;,汝之信鸽,红烧清蒸炖汤……拆吞入腹!” 蹲在她肩上的鸽子看着她“人畜无害”的笑容,胖胖的身子抖了抖,飞下来落在纸张上,对着她的手乱啄。 除此以外,林烟兮还在回信上写出了她最近的烦恼,直言她似乎有些“无事可做,游手好闲”。 毕竟取消做太子妃一事是彻底定下来了,她也不想再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课程与礼仪,复仇又非一朝一夕,自然每天都闲到发霉。 故才想要问一问陆篱然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能让她真正摸清楚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还有一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枯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枯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扶云 林烟兮抓住白胖的鸽子,把信纸绑在它的腿上,目送它飞向天空,不复来之前的悠闲,速度快了不知多少,似乎迫切想要远离她的院子。 “小诗。” 小诗“哎”了一声,进房间道:“小姐您有什么事情么?” “先前走的急,你把药粥热一热再给我端过来吧。”用完膳她还要去见一见谭韶瑶,顺便把昨晚帮助她的那个男孩从窃香楼里救出来。 经过昨夜一事,窃香楼定会因为拐卖女子被大理寺查封,那男孩十有八九也无路可去…… “对了,小诗,”林烟兮蓦地想起,昨夜在窃香楼中逃跑时,对方似乎往自己怀里塞了什么。 “小姐还有何吩咐?” “你知道我昨夜那身衣服现在在哪里吗?” “啊……老爷与公子昨夜怒气冲冲地让奴婢帮小姐换下来,拿去给烧了。” “那,衣服里面的东西你可有看到?” “小姐说的是里面的玉佩?”小诗想了想问道。 玉佩?林烟兮一怔。 “那玉佩奴婢瞧着很贵重,还没来得及处理,打算今日拿过来问一问小姐您要不要扔。” “你先帮我拿过来吧。”林烟兮估摸着那玉佩应该是谭韶瑶被偷去的那枚。 待小诗拿来后,她又接过仔细端详,发现玉佩上刻了一个“谭”字,果真如她猜测的一般,确是谭韶瑶的玉佩。 看来那男孩还算是有良心,还知道把玉佩还回来。至于骗她的事情,对方有可能是被李妈妈等人逼迫的,自己帮他一把,算是还了他救命的恩情…… 午后,林烟兮还未来得及去找谭韶瑶,对方却已经主动来林府探望她,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谭韶瑶眼睛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了,而且还哭了许久。她眼见着林烟兮和玉佩都平安归来,差点一个没忍住,眼泪又要簌簌地掉下来,好在被林烟兮止住了。 “瑶瑶,我已经没事了,这不,你的玉佩也回来了,所以就别再哭了。”林烟兮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玉佩哪里有姐姐的性命重要,能看见姐姐平安回来,妹妹也就安心了。”谭韶瑶哽咽道。 林烟兮努力逗她开心:“还是瑶瑶疼我,我如今已经没事了,你就不要再自责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去玩的。” “不过,还请妹妹勿要将昨夜我失踪的事情告知他人,尤其是……太子那边的人。” “姐姐放心,妹妹都明白的,决计不会泄露半分。” 说话间,小厮带着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孩走上前来,“小姐,您要的人已经带到。” 谭韶瑶一眼就认出了抢她玉佩的男孩,不免有些生气:“姐姐,你怎么把这孩子带回来了,他害得你被拐走,就应该呆在大理寺接受惩罚。” “他或许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人胁迫了呢……你的玉佩,也他主动还回来的。” 男孩听二人所言,重重地跪下来,不停地用脑门磕地,声音沙哑无力:“是小人对不起二位小姐。” 林烟兮见不得他小小年纪这样糟蹋自己,便道:“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我且问你,你是自愿帮那群渣滓做出私拐女子这种事的吗?” “若非……”男孩低声啜泣,把褴褛的衣衫掀开,让林烟兮看他血迹斑斑的手臂,几乎没有一处好肉,且瘦的只剩下皮包着骨头。 “小人怎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都是那些人的毒打逼迫,单小人一个也就算了,窃香楼里还有很多像小人一样的孩子,小人若不做这些事,他们就 分卷阅读49 会逼着那些比小人年纪还小的孩子去做。” 八岁的孩子,就已经历过这些痛苦,那些伤痕看得连原本生气的谭韶瑶都有些动摇,面露不忍。 “唉,也是苦了你。我如今放你离开窃香楼,也会把其他孩子一并救出,给你们一笔钱财。”林烟兮道:“你们就拿着这些钱,好好去谋一条生路吧,切忌再为虎作伥,帮着坏人做一些凶恶之事。” 她本想就此放过这孩子,却不料男孩听完后再次磕起头来,磕得脑门发青,感激涕零道:“谢小姐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求小姐收留我在身边,让小人做牛做马报恩!” 林烟兮懵了,她看着豆丁大的男孩,浑身瘦弱不堪,还满是伤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这样虚弱的孩子,能为她做些什么? 可男孩还在磕头,誓死要报答她的恩情,似乎只要她不点头,他就不会罢休。 “你快别磕了,”林烟兮最终无奈点头:“我同意了。” “谢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没有名字。”男孩艰涩道,“小人自记事就无父无母。” “没关系,你若不介意,我为你取一名字。” “小人岂敢介意!”男孩慌忙摆手,“求小姐赐名!” 林烟兮想了想道:“你就叫039;扶云039;罢。” “扶云谢小姐赐名。”扶云面露喜色,激动之情毫不掩饰。 “我看你这身体需得养养,我身边暂时不缺仆从,但是缺个贴身的护卫,你可以去我父亲的校场里训练,待到你大些再来我身边,只是那些训练,也许会比较辛苦。” “扶云不怕辛苦,只要能侍奉小姐左右就好!” “好吧,”林烟兮看着他那与脏兮兮的脸蛋格格不入的,亮晶晶的眼睛,心道得先让他把身体调理好,再训练得健壮些,不会受人欺负,至于以后……他要是不想留下来,也可以选择离开。 …… 待到林烟兮终于将昨天的所有后事都处理得差不多后,天色已经渐晚。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似乎漏掉了一个重要的人—— 太子宸明。 这厮似乎昨夜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还想对她穷追不舍。 林烟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遍遍回忆他二人的相遇。 没道理啊,宸明怎么会记住自己的身影呢,明明他们都还没见过几面,而且还亲自在画舫甲板上堵她,不惜派兵搜查她…… 林烟兮脑海里渐渐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宸明,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思了吧? “不不不……”林烟兮甩甩脑袋,却发现自己根本甩不出这个想法,于是哀嚎道:“老天爷啊,求您赶紧让苏莺出现,把宸明给收了吧!” ☆、慰籍 林烟兮从未像现在这般希望前世害惨她的苏莺出现,再次把宸明的心神夺走,好让她这荒谬的想法能够破灭。 宸明会对她感兴趣,怎么可能? 林烟兮苦涩而无声地嘲笑自己,一颗心却渐渐冰冷。 前世的宸明视线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喜怒安乐都与她无关,她的贪痴嗔爱都被他隔绝。有比天堑还要深的鸿沟横在他二人面前,跨不过,填不平。 原本林烟兮还以为,嫁给宸明后她终于可以碰一碰他好看的鬓角,理一理他起褶的衣袖,可对方却用现实……用大婚之夜一个毫无留恋的背影,一纸迎娶苏莺为侧妃的婚书,一个锁住她半生的小院残忍地告诉她—— 她永远只能远远地仰望他,却不能与他有任何交集。 林烟兮咬着下唇,手指抓紧胸口的衣衫,觉得这如同凉水的夜晚沁人心肺的寒,寒得她的心脏都要抽痛起来。 这痛令她恍惚间再次回到前世那些孤枕难眠的夜里,曾失神地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静静感受心口传来麻木到窒息的痛。 如今苦闷一生的求不得已经成为黄粱一梦,她也再次得到了寻回自己的机会,可宸明,却在她下决心对他义断恩绝,满腔仇恨的时候,表现出了在意她的迹象,妄图把她重新拉回前世不见曙光的黑暗里……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林烟兮狠狠闭上双眼,努力把自己波动的情绪平复下去。 都过去了……过去了,林烟兮不停告诫自己,她再也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被宸明拽入相同的痛苦里。 她很庆幸自己还能有机会重新收回自己的感情,选择自己的良人,而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个为了她,自愿付出代价与神明做交易的神秘人。 无论那人是谁,是否带着目的,她都要找到对方,并且尽全力报答对方。 而只要一想到那人能够让她救回自己的家人,让她遇见陆篱然…… 陆篱然?林烟兮神思一滞,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把陆篱然参与进自己此生当成了一件幸事。 分卷阅读50 她抬手遮住双眼,哑然失笑。 真好啊,只要一想起白衣少年温柔的眸子,林烟兮就觉得心里的怨憎都被他眼里的笑意濯涤,化为涓涓暖流,淌过心田。 就让她再等等吧,看看时间能否告诉她关于陆篱然的答案,告诉她自己最终会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虫鸣伴着皎洁的月色,诉说着夏夜里对星光无尽的思恋,凉风替其捎去远方的天,却穿不过晕染了深黑的云。 夜深人静之时,府上大多数人都早已熟睡,连长归都忍不住打着哈欠,眼皮似有千斤顽石压着,沉重到抬都要抬不起来,而他身侧关闭的门缝内却依然有明亮的烛光透出,告诉着外面的人,屋内之人还未眠。 “起来了!”一只脚踢在半句呼噜声卡在嗓子眼的长归身上。 “嗯……?”长归揉了揉眼睛,发现是端着宵夜来的荷蓉,对方正面色不善地俯视着他,眼神恨不得吃了他,像是马上就要把他暴揍一顿。 长归一个激灵差点撞在门上,衣服蹭出不轻不重的沙沙声。 “嘘!”荷蓉拼命提醒他不要发出太大动静,轻声道:“少爷还在处理事务。” 长归连忙站好,捂着嘴点点头,眼睛黏在了她手上热腾腾的宵夜上,吞了吞口水。 “滚!”荷蓉拧着眉,朝他娇斥一声,把吃食护到自己怀里,叩了叩门道:“少爷,您要用宵夜吗?” “不了,给长归吧。”屋内有低沉柔和的声音传出,隔了会儿又道:“长归若是困了,就先去睡吧,我一个人尚可。” “是……”荷蓉听着与以往差不多的回话,低落地看了一眼宵夜,张了张口,想提醒陆篱然要注意身体,却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长归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憨笑两声,对着门道:“谢谢少爷!”又向荷蓉伸出爪子,讨要宵夜。 “吃吃吃!就知道吃!不是吃就是睡,你是猪吗!”荷蓉怒瞪了他一眼,决定这份宵夜她就算是倒掉也不能让面前这头“猪”吃上一口,于是端着宵夜快步走出院子。 长归见状,睁大眼睛“哎”了一声,便追着她径直出去了。 二人一走,书房门前顿时空落落一片,孤寂得很。 陆篱然提笔在纸上写下最后一行字,下意识伸手蘸了蘸砚池里的墨水,再移到纸上来写,却发现墨痕深浅不一,无法成字。 他抬眸看向砚池,才发现墨已经没了。 罢了,今天就到这吧。陆篱然搁笔,拿起刚写的纸张,细致地复看一遍上书内容,直到确认无错误之处,才肯放过自己,去榻上歇息。 可是要踏出书房的门前,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又移步回到案桌前,在桌子上几叠厚厚的纸张下面,抽出了一张微小的信纸。 若有人仔细瞧过去,便会发现他手上拿的,正是林烟兮写给他的回信。 要不还是现在就把回信给写了? 陆篱然的指尖轻轻捻了捻信纸,垂眸看着信上林烟兮向他讨要奖励的那段话,不自觉莞尔。 奖励么……?她将太子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让他得知宸明私自组建军队一事,能够提前有所防范,确实是帮了他很多。 陆篱然指节弯曲,叩了叩桌面,眼神瞟过案桌左上角静静放置着的厉鬼面具,已然有了想法。 她既要奖励,自己便送她一份大礼,只是不知,她能不能受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要退婚了! ☆、秋猎 转眼间已是初秋,酷热还未完全消退,路上的行人大都衣衫单薄,在树木与房檐的阴影之下行走,躲避着阳光的灼烧。 忽然,有浩浩荡荡的行军与轿撵从不远处而来,高举的旗帜彰显了来者的身份,行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恭敬地跪在左右。 这一列长队乃是皇室的守卫,中间环绕着几顶华丽巨大的轿子,而在长队后紧随着各王公贵族,世家大臣的轿撵,声势巨大,庄重而严谨。 就在这其中一间轿撵上,林烟兮手执一柄团扇,疯狂扇着风,同时不舒服地扯了扯衣领,嘟囔道:“这秋猎竟选在这个时节,是要将人热死吗?” “小姐,等您到了围猎的地方便不热了,听说那里是一片巨大的山林,很是阴凉。”小诗在一旁道。 “哦……”林烟兮这是第一次参与秋猎,许多东西还未来得及了解,当然,她并也不想了解,毕竟狩猎是男人做的事情,女儿家应该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 她此番前来,主要目的是为了听到皇帝亲口宣布她的婚事取消,才敢安心,还有就是为林尘离开帝都打掩护。 前几日她与父亲商量,想趁着秋猎大多数兵力被调去守卫猎场,巡查城门的士兵也有所减少松懈时避开探子的耳目,将林尘悄无声息地送出去。 待到皇帝发觉便说他得了顽疾,被送至一处庄园秘密疗养,若是皇帝要派人探望,则称他的顽疾严重,不宜见人便好。总归林尘是再无继承 分卷阅读51 将军府的可能,相信等风头过去了,皇帝也无可奈何,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只可惜她却不能亲自送哥哥离开,再做最后的告别。 林烟兮回想起这两世以来与林尘的点点滴滴,心中不免有些难过,林尘此番要去的地方是凉州,和溯州同属于夏国边境的苦寒之地,与帝都相隔万里,路远不可测,书信亦很难送达。 经此一别,再见之日不知何年何月……她长叹一声,在心中默默祈祷,惟愿林尘一路平安,安全到达凉州,能够一展自己的抱负。 “小姐。”小诗掀开帘子的一角,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将林烟兮从离别的忧思里拉回:“太子殿下好像骑着马朝小姐这边过来了。” “太子?他不好好呆在轿子里凉快,跑外面晒什么太阳,还要往我这里……”林烟兮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之前的画舫事件,顿时心里一惊。 糟了!宸明不会是来追问一月前的那事吧! 刚想着,便听外面传来对方的声音—— “林小姐近来是否安好?” 清冷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孤傲,携风带雨向林烟兮袭来。 “谢殿下关心,我最近甚好。” 宸明听着她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出比自己还要傲气的话,挑了挑长眉,但却并没有追究她在自己面前大胆的自称。 “原本还担心林小姐受不得那日的惊吓,身体会有恙,现在听到林小姐如此中气十足的回答,本王就放心了。” 这狗男人……也不知道是在试探她还是早已笃定那日遇见的人就是她,但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令林烟兮颇为不爽。 她道:“虽然听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些什么,不过我的身体无论是否有恙,也轮不到殿下来说039;放心039;这一词吧。”您算哪位,有资格吗? 宸明半疑惑着地“哦”了一声,不怒反笑:“林小姐看来记性不是很好。不过在父皇未宣布你我二人的婚事作废前,林小姐还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担心林小姐的身体问题,应当并无不妥吧。” 有妥!妥大了!谁知道你他娘的抱着什么坏心思。林烟兮心里忍不住想要爆粗口,嘴上仍平静而毫不留情地反讽他:“殿下所言极是,您现在想如何逞嘴上威风都可,总归婚是要退的。” 她又道:“天气太热,话说多便极易口渴,还请太子殿下少费些口舌,勿要被外面的太阳晒晕过去。”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宸明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寒芒,终于有些不悦起来。 他作为一国太子,活了十八载,还是头一回遇见碰钉子这种事,而且对方还不是别人,是自己的未婚妻,说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 林烟兮真的这么讨厌他吗?说实话宸明心里还是有些不信的,毕竟他曾经见过她对自己充满爱慕的眼神,也听说对方为了成为自己的太子妃,拼命的学习。 只不过短短两年,她的心可以改变得如此之快吗? 说不定她只是在玩欲擒故纵这套把戏,不过若真是如此,也未免有些太掉价了,而且以退婚作为代价,赌注又是否太大了些。 宸明思及此,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发现自己实在摸不透林烟兮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令自己把她放在了心上。 也许是主街上她讽刺自己的不羁与自信,也许是画舫上她宁可跳河也不愿面对自己的倔强,总归,她与其他矫揉造作的女子全然不同,也更加吸引自己。 不就是退掉既定的赐婚吗,宸明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他就不信单凭着自己,还得不到一个小小的林烟兮。 他倒是真的想看到她那副高傲如孔雀的样子败下阵来,脆弱地向自己恳求与乞怜的模样,与今日对比起来一定很是有趣。 “驾!”骏马疾驰向前而去,一路无人敢拦。 “呼,终于走了。”林烟兮抚胸舒了口气,刚想放下心来,只听外面又传来一道女子的怒骂声。 “林烟兮!你这个女人是不是又对太子哥哥不敬了!” 小诗朝外看了一眼,对她道:“小姐,外面是陶家小姐的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我们的轿子比邻了,应该是对方主动过来的。” “我知道……”林烟兮丧着脸道:“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啊……”陶婉肯定是一路关注着太子,见他与自己说话就派人来探听,还一如既往没脑子的当街就要和她对骂。 “小姐,慎言,勿要学些市井脏话。” 林烟兮:“……” ☆、赠猎 “今年的秋猎就要开始了,不知各位准备好没有啊?”皇帝一身明黄的劲装,站立于高台之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两列整装待发的众人。 “回陛下,吾等随时可以出发。” 女眷站在即将出去围猎的人最后,被挡得严严实实。 谭韶瑶与前面的小姐们换了几个位置,来到林烟兮身后,低声道:“姐姐,是我。” “瑶瑶?你也来了?”林烟 分卷阅读52 兮偏头看她,一脸喜悦。太好了,可以有人陪着说话了。 “嗯,姐姐可有心仪的公子?” “嗯?”林烟兮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冒出这句话,一时间怔住了,片刻才讪讪道:“妹妹为什么要这么问?” 谭韶瑶有些惊讶问道:“姐姐不知道赠猎?” 林烟兮:“赠猎?”那是什么? “夏国每年的秋猎之中,年轻未婚的世家公子可以把猎来的猎物择一或者全部赠予心仪的小姐,俗称039;赠猎039;,但只能赠予一人。而小姐们却可以收获多家公子的猎物,当然,若是心中已有心仪之人,也可以拒绝他人,只收那人的猎物。” “哦?”林烟兮被勾起一丝兴趣来,揶揄着问谭韶瑶道:“说起来,姐姐还不知道妹妹是否有心仪的公子。” “姐,姐姐说笑了……”谭韶瑶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一张秀气的小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更添几分艳色,宛若娇艳欲滴的花骨朵。 林烟兮一边心道“好可爱”,一边继续打趣她:“妹妹这么个可人儿,连姐姐都要心动了,还有谁家的公子不喜欢妹妹?” 说到“喜欢”时,谭韶瑶的目光明显黯淡下来,心情看上去也低落了些。 林烟兮见状暗道一声“不好”,自己可能说得有些过头了,看谭韶瑶的模样,她似乎还在单恋中,而且可能还是那种“无果”的单恋。 须臾,她踌躇道:“妹妹能把那人的名字告知姐姐吗?” “告诉姐姐也无妨,”谭韶瑶糯糯道:“是……安平侯家的世子,桓觞。” 桓觞?林烟兮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位“桓觞”公子是何许人也。 “那个……六王爷身边的纨……知己好友?”她差点就把“纨绔”二字说出口了! 林烟兮压根就没想到,谭韶瑶喜欢的人居然是成天和六王爷厮混的酒肉好友桓觞,这两人简直就是夏国的“大害”和“二害”! 成天翘国子监的课出去青楼酒馆厮混不说,还为人放荡,玩世不恭,处处给人使绊子,臭名千里扬。 “你可知他……”林烟兮刚想说“你可知他和六王爷七八岁便在皇宫里爬树打鸟,指挥宫人下到御花园里池子里放干水捞鱼,往国子监的祭酒官帽里塞蛐蛐儿,扒同龄公子哥儿的亵裤插在旗杆子上捉蝴蝶……” 只听谭韶瑶颇为不好意思道:“我知道。” 林烟兮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又道:“那你可知……”他与六王爷每日不好好读书,字写得如同狗爬,一心不读圣贤书,脱口就是“去哪玩”? 谭韶瑶满脸都是“求你别再说了”的痛心疾首,道:“我知道……” “好吧……”林烟兮闭了嘴,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 林烟兮实在不知谭韶瑶为何会喜欢上一个只知“朱门酒肉臭”的纨绔公子,尤其是她作为一个热爱读书的好孩子,就更不能理解了。 她想起了饱读诗书,身上自带一缕墨香的陆篱然,心中莫名觉得很欣慰。 不过这是谭韶瑶自己的感情,林烟兮也不好过问。 “唉,其实姐姐的担心,妹妹也明白,”谭韶瑶叹气道:“但是去年秋,也是这时,我在街上游玩,路遇几个拦路恶霸,是他救了我,那时起……我就对他芳心暗许了。” 原来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他可知你的情谊?”林烟兮问道。 “不知……其实单是这样便也罢了,我可以求着父亲为我二人安排见面的机会,与他增加感情,可是他身边那个六王爷……” 这又关六王爷什么事?林烟兮一脸茫然。 谭韶瑶一脸欲哭无泪,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下去:“六王爷是个断袖!” “所以你担心桓觞也是?” “对,他若也是断袖,那我可怎么办啊……” “你从哪里看出来六王爷是断袖的?”林烟兮更加茫然了。 谭韶瑶指着女眷一列唯一一个个子高挑,上脸戴着半副面具,身着彩蝶戏花的锦衣男子道:“那不,姐姐你看,他就是六王爷的身边人。” 林烟兮无法直视一个男人能有如此骚气的衣品,但是见他毫无波动,坦然淡定的立在时不时偷窥议论,顺便还嫌弃他的女眷之中,也算是佩服了。 “这段时间六王爷连青楼都不怎么去了,官员们送来的歌姬也都通通以039;吾心已属人039;为由婉拒,可见真是把这人宠上了天。我还悄悄打探过了,听说这人似乎就是桓觞送给他的。” 林烟兮霎时有些理解谭韶瑶的心情,不过她倒是越发对这锦衣男子感兴趣了,她问道:“陛下不介意他儿子喜欢上个男的?” “陛下或许是觉得六王爷只是一时兴起,就由着他去了。唉,希望桓觞也只是一时兴起,千万不要喜欢上男子。” “放心好了,他不会的。”林烟兮安慰她道,虽然上一世未打听到桓觞娶了谁,但绝对不是个男子。 至于六王爷……她好像记得对方在皇 分卷阅读53 位之争中败给宸明后就消失在众人面前,也不知去了哪里,似乎是终身未娶。 二人说话间,只听高台上皇帝拔高了声音,结束他的长篇大论,最后说道:“那么,朕就等着看诸位爱卿的实力了!一刻钟后都在此,与朕同行!” 众人纷纷跪下,高呼“吾皇万岁”后便散开,各自寻找亲属。 皇帝特地给众人留了一刻钟的准备时间,不仅是让他们整理好盔甲箭矢等物,也是让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先互通好赠猎的事宜。 不过林烟兮觉得赠猎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并不想要谁的猎物,只希望能在这堆闹哄哄的人群里找到父亲,当然……还有那个人。 ☆、赠猎(二) “林小姐,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赠给林小姐猎物?” 一个高大的人影拦在林烟兮面前。 林烟兮:“???” “林小姐,在下骑射极好,可以猎到许多猎物,能否考虑一下在下?”又有一个人拦住她,笑得谄媚。 “不,不了……”林烟兮嘴角扯出一个笑,有些尴尬地摆摆手道。 她刚转过身打算迅速离开几人去另一个方向寻找,却不料背后也有人迎了上来,还是上次在长公主茶会上见过的赵昀。 “林小姐……” 眼见林烟兮周围的男子越来越多,即将要把她围个水泄不通,不少同龄的小姐女眷心底都有些嫉妒起来。 陶婉也不例外,她此刻就在不远处紧盯着男子聚集得最多的地方,妒火简直烧得心头难受不已,一双涂着鲜红色指甲的柔荑死死绞着手帕,几乎快要将其撕烂。 凭什么林烟兮就有这么多人追求,她那种狐媚的女人有哪点好?! “姑母您看,那个到处勾引男人的就是林烟兮。”她指尖点向人堆里的林烟兮,对身边一个着明黄色华服,头戴凤冠的中年女人咬牙切齿道。 “哦?”中年女人浑身散发着一股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气质,正是一同来秋猎的当朝皇后陶氏。 陶氏听完陶婉的话后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浓妆遮掩住的衰老之容上露出不屑了表情。 她抬了抬眼皮,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道:“本宫前些年倒是见过她一面,小小年纪就妄图讨好攀上明儿,现在又四处招蜂引蝶,若不是陛下亲赐的婚约,怎么也轮不到这种女人来坐太子妃的位置。” “姑母所言极是,”陶婉简直越想越生气,如果没有林烟兮的存在,她早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了! “不过你也勿要急躁,”陶氏瞥了陶婉一眼,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极细微地皱了皱眉,拍拍她绞着手绢的手,带着安抚意味在其中。 然而她的心中却道:这陶婉还是太嫩了点,只是这样一点小事就让其把所有的嫉妒与不满都写在脸上,未免过于小肚鸡肠了,若是将来明儿坐上皇位,对方怕是不能堪当皇后的大任。 要知道后宫里的争斗可是很多的,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阴毒且下三滥的法子,陶婉这样不能容人,又莽撞无谋,很容易就会被人陷害,把她们陶家的后位拱手让人,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陛下已经决定把林烟兮和明儿的婚事给退了,你大可以放心。” 陶婉哪里接触过皇室的机密,乍一听到这消息,简直快要高兴疯了,眼睛一亮就抓着陶氏的手臂大叫道:“姑母说得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声音小些,难道你想叫别人瞧见我陶家小姐不顾形象的样子?”陶氏见她一副喜上眉梢,情不自禁的模样,面上仍装做慈祥模样,心里却已经在谋划是否要在明儿身边再安排几个自己中意的可心人儿。 毕竟自己这侄女看着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是,婉儿都听姑母的!”太好了,太子哥哥终于是独属于她的了! 思及此,陶婉又带着藐视的目光看向林烟兮那边。此时见她被围,心里的妒恨也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反而被一种得意洋洋的兴奋感占据。 被众多男子喜爱又怎样,总归太子哥哥再也不会娶林烟兮了,她倒要看看对方现在拿什么和她争! 可是这种得意的感觉还没持续多久,陶婉就见到了令她惊掉下巴的一幕—— 只见一身利落劲装穿得整齐的宸明逐渐走向了人堆,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太子殿下。”众人被他的声音打断,吓得身体一抖,纷纷散开,立在两旁,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本王的未婚妻也是你们能来赠猎的?”宸明面色阴沉地看着数量众多的男子,对林烟兮有些不满起来。 这女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吸引了这么男子,真当他是死的吗?婚还没有退呢,她就急着寻找下家了? “谁不知道林小姐很快就要退婚了,也不知道您又来凑什么热……”人堆里传来微小的鄙夷声,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然而那人还未说完,就见太子一个眼刀向自己刺过来,滔天的怒火与凛冽的杀意让他吓 分卷阅读54 得双腿打颤,差点就要朝面前的人跪下叩首。 这眼神……真是太可怕了,果然不愧是下一任储君,将来的上位者!众人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只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太,太子殿下,恕小人有事先离开……” “太子殿下,小人也有事!” 林烟兮看着本来挤破头也要给她赠猎的男子此刻一个个怂巴巴地急于离开,很想无奈地问他们一句“你们的骨气呢,这就被吓怕了?!” 男人果然没有多少能靠得住的! 眼瞅着三三两两离开的人越来越多,自己身边变得空荡荡起来。而宸明也一步步朝她走过来,锐利的眼神锁住她:“林小姐就这么心急想把自己嫁出去?” “我心不心急,和太子殿下有关吗?” “哼,你倒是伶牙俐齿。”宸明顿了顿,突然收回了锐利的目光,颇有些郑重地朝她道:“你可愿接受我的赠猎?” 林烟兮:“???” 作者有话要说:推作者的新文:《山海食谱》 文案:云吞棉自打某次在夜市里,无意间撞见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在做饭之后,就被对方围着围裙的雄姿深深折服了(并不) 云吞棉:老板你这菜不行啊,里面咋还有狐狸毛!是不是你那围裙太小了遮不住屁股…… 苏绥一刀砍在菜板上:哪有毛,让爷瞅瞅! 云吞棉:我……我头上长毛 苏绥:骗人的吧,天天熬夜出来吃辣鸡食品还没秃头? 云吞棉:呸!你这不间接说自己做的菜是辣鸡嘛 苏绥冷笑一声,举起一本散发出万丈光芒的书:说爷做的是辣鸡?爷就让你看看爷用的是什么食材! 他宛若手捧圣经的上帝,缓缓打开了山海经……于是就这样,山海世界里的众异兽每天总会看到掉毛的九尾狐和一个吃货少女,没日没夜的寻找食材,并过起了提心吊胆自己会不会吃掉的恐怖日子。 (掉毛严重·记忆被封·九尾天狐X怂且能吃的神秘血统少女) ☆、相见 宸明见她满脸都写着拒绝,忍不住道:“你既不拒绝他人,又为何独拒绝我?” “太子殿下说笑了,您怕是误会了,我并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人的赠猎,在我眼里太子殿下您和其他人并无半分区别,又何来独拒绝您?” 与其他人并无区别?这话听在宸明的耳朵里,像是一根刺,刺得他心里愈发不舒服起来,而刻意没有走多远的众人听完倒是有些痛快。 任宸明是太子殿下又怎样呢,不照样和他们一样得不到林烟兮?方才还盛气凌人地训人,现在不也奈何不了一个林烟兮? 林烟兮就站在宸明的面前,目光极其平静地看着他。那张表情冰冷的玉颜上脱离了任何俗尘娇媚,像是可远观而不可亵渎水中清莲,又像是远隔在天边一朵轻盈随风的浮云。 宸明盯着林烟兮已经有些恍惚了,自己从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呢……那时的她离自己是多么的近啊。 他本可以抓住她的,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本可以的…… “太子殿下安,”林鹤着甲胄大刀阔斧地向林烟兮走来,面色不愉,对着宸明拱手。 “父亲!”林烟兮面上一喜。 宸明恍然回神,点头道:“林将军。” “恕末将失礼,末将的女儿,不需要殿下的赠猎。” “哦?林将军是不希望自己家的女儿嫁出去了?”宸明冷笑一声。这林家父女真是够胆,一起赶着来拒绝他。 “殿下此言非也。”林鹤似是没注意到他的不悦,侧过身长臂一捞,从旁边揪着一个人的后领提过来,笑眯眯地指着说道:“末将家的女儿,只会接受这位公子的赠猎,所以其他公子还是趁早死心吧。” “陆,陆篱然?”林烟兮看着自己父亲揪过来的人,傻了眼。 陆篱然在林鹤的魔爪下动弹不得,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小烟。” 林烟兮注意到他向来完好无暇的笑容似乎有一些不自然,霎时猜到他可能是被自己父亲随手抓过来解围的,有些好笑道:“父亲,你快把篱然放下来吧。” 陆篱然的突然出现,不仅让宸明猝不及防愣住了,也让周围的人始料不及,停下步子勾着头好奇地窥视。 “我去,那不是陆丞相家的公子嘛?他什么时候和林家小姐关系这么亲密了?” “怪不得连太子殿下的赠猎都不接受,原来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天哪,为了陆公子连太子妃的位子都不要了,看来是真爱啊!” “都给本王闭嘴!”宸明彻底被激怒了,他听着那个他见都没见过的陆篱然和林烟兮相互之间亲昵的称呼,再反观林烟兮见了对方后,眉目间全是欣喜,唇边亦有掩饰不住的明媚笑意。 与见他的面无表情不同,现在的林烟兮,整个人都仿佛镀上了绚丽的光芒,令天地黯然失色。 只可惜她面对着的人,不是他。到底是什么 分卷阅读55 时候,他们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了? 宸明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用尖锐且带着敌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陆篱然,嗤笑道:“本王若没记错,陆丞相乃是一介文官,陆公子怕是也不擅长骑射吧,林将军确定陆公子的赠猎能令林小姐满意?或者说,这样的人,也能够令您这般武艺高强,叱咤风云的将军入目?” 林烟兮皱了皱眉,刚欲反驳,却被林鹤拦了下来。 在宸明打量他的同时,陆篱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虽然背地里已经算计了对方多次,但今日,他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里的夏国太子。 宸明这眼神足够令寻常之人胆颤心惊,脊背发凉,可是却不足以让陆篱然感到害怕。甚至在陆篱然眼中,宸明突如其来的刁难与怒视,简直就像个不成熟的少年在争强自己心爱的玩具,根本不足为惧。 这种程度竟然就能把作为夏国未来储君的宸明激怒,也不知是他太过于高估了对方,还是林烟兮对他的影响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 不过任何敌人,都不能轻视。 “林伯父,麻烦您松开晚辈的后衣领。”陆篱然双脚离地,偏着脑袋轻声对林鹤道。 “不行,我怕我一松手你小子就跑咯。”林鹤眯着眼对他低声道,说完揪着他后领的手还刻意紧了紧。 “……”陆篱然无语半晌,才无奈低声回道:“晚辈绝对不会跑的,您放晚辈下来,晚辈才能帮林小姐把太子殿下给039;请039;走。” 林鹤一听,想着如此揪着陆篱然应对太子也有些丢面子,像是自己硬把陆篱然拉过来充数的,虽然本来就是……不过为了避免生疑,还是先把他放下吧,反正陆篱然这小子已经被他拽上贼船,众口铄金,这小子也不能如何了。 于是宸明就看着林鹤与陆篱然当着他的面嘀咕了半天,林鹤才手一松,让陆篱然踩在了平整的大地上。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把衣领整理完好,应对宸明的敌意面色不变,语调慵懒道:“这是在下与林小姐之间的事,太子殿下未免思虑过多了。” 言罢他望向了林烟兮,薄唇温柔地轻扬:“何况若换作林小姐,即便她送我一捧尘土,在下心里也是极欢喜的,相信林小姐亦如此。” 林烟兮没有反驳,也朝他勾了勾唇。 “好,好!看来倒是本王多管闲事了。”宸明字句里皆是森森寒意与杀气:“既如此,本王就不打搅林小姐好事了,还望林小姐知道,你我未退婚使就公然与其他男子如此亲近,已是失德之举。” 他说罢最后看了一眼林烟兮,便一甩袖,转身离去。 “无妨,烟兮无惧世俗看法,只望陆公子不介意便好。”林烟兮盯着他的背影笑吟吟说道,成功看到宸明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差点往旁边栽去。 “诸位公子莫看了,赶紧去找其他家的闺女吧。”林鹤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大嗓门,向围观的公子们摆手道。 ☆、捧杀 “林伯父当真是看得起晚辈,”陆篱然笑意不减,摇头叹道:“晚辈今日来本不打算去围猎的。” “哎,你年纪轻轻的,大好的一个少年郎,怎么能不去猎场上玩玩?”林鹤很满意他的表现,态度也难得好上了不少,兴致一来,便勾着陆篱然的肩膀道:“我家尘儿今日没来,烟儿又是个女孩儿,倒不如你跟本将军去耍耍!” “哦?林公子今日没来?”陆篱然问道。 林鹤面不改色,依然勾着陆篱然的肩,力道大得让对方都有些站不稳:“是啊,这臭小子这几天突然莫名其妙病了,还病得不轻,虽然吵着要来,但是本将军还是硬把他堵在家里了。” 陆篱然看了一眼毫不显山露水的林鹤,笑道:“倒真像是林公子的作风。” “你这小子到底去不去?!”林鹤试图强人锁男。 忽有一只手按上了林鹤厚实的肩,低沉的中年男子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说老林啊,你在这抓着我儿子不放是要做什么?拐回去做自己儿子吗?” “哼,”林鹤悻悻地收回手,回头看着来人反讽道:“我还怕你儿子拐了我的心肝女儿呢!” 来人身上并没有穿任何甲胄,只有朴素的单色衣衫,从外表看上去令人捉摸不透,只觉得沉稳与文雅,应是浸淫了官场多年。 明明是秋猎,他却能不用陪同皇帝上场,不难猜到多半是由于不擅长骑射,而且深得皇帝的信任,故允许其留下来,又加之称陆篱然为“儿子”,那么身份则昭然若揭。 林烟兮施了一礼:“陆伯父好。” “嗯,”陆渊温和地点点头,视线停留在林烟兮身上:“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夏国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也不怪我家篱然多年来未见他对哪个女子上过心,可这次竟会心动于卿。” “陆伯父谬赞。”林烟尘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很想说陆篱然生得也很是好看啊,这整个夏国里都找不出第二个。 不过话又说来……林烟兮 分卷阅读56 偷偷对比了一下陆渊和陆篱然,心底稍有些奇怪地“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父子两人居然不是很相像。 若说这丞相陆渊,除了与陆篱然一身儒子气息相仿外,外表倒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各具特点了。 陆渊外貌已显衰老,可不难看出他的长相还算中上,但是陆篱然不同,他简直就像是谪仙下凡,容貌清逸俊美,出尘独绝,若说是像他的母亲,倒还有些可能。 不过林烟兮听说,陆篱然似乎也和她一样,年幼时就已丧母,若非如此,她还真想见见陆篱然的母亲,估计也是一位大美人。 “那可不,就凭我家烟儿的容姿,多少男子为她倾倒……”林鹤一提起女儿就越说越来劲,大有种滔滔不绝讲上三天三夜的苗头。 “父亲,秋猎快要开始了。”林烟兮无奈地打断他。 林鹤扭头看了一眼挤挤挨挨朝一个方向去的人堆,又回头拍了一下陆篱然,故作严厉地斥道:“你小子到底去不去?” “去。”陆篱然应答他。 “这才对嘛,你若是不去,我家烟儿可就白白拒绝这么多家公子了。你虽然猎不到多少猎物,但也好过没有,不至于使我家烟儿在其他小姐面前丢了面子。” 林烟兮简直要为自家老父亲这直白的话给跪了,刚想挽救一下向陆篱然道个歉,却发现对方竟然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伯父所言在理,不过晚辈可能猎不到猎物。” 林鹤极其鄙视地乜了一眼陆篱然;“你小子真废。猎不到的话,到时我给你偷塞点。” 林烟兮:“……”他们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况且陆篱然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吃软饭的行为?! 陆篱然的感激之情掩饰不住:“那晚辈就先谢过林伯父了。” 哦豁……林烟兮眼睁睁看着二人达成了奇怪的共识,随后陆篱然朝自己走来,温温柔柔地问她:“我还没问过,小烟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赠猎。” 这种事情还要问她?林烟兮盯着陆篱然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觉得赠猎毫无意义的想法,几乎连思考也无就点头如捣蒜:“愿意!” “众爱卿,都随朕出发吧。”不远处皇帝的声音恰在此时传来。 至此,林烟兮自重生以来参与的第一场秋猎正式开始,而她殊不知,潜伏于这次秋猎之下的某些东西,也欲要开始浮出水面。 秋猎总共三天,众人的帐篷列序分明地搭在一片空地,而供女眷休息聊天的地方则在高林的阴凉下。 皇后面带微笑地坐在正前方,身侧皆是前来请安的人。 等到林烟兮上前问候时,对方也仍笑着回应她,言语之中无不把她当做自己的儿媳一般夸赞疼爱,惹得其他女子带着嫉妒幽怨地看向她。 其实林烟兮心知肚明,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她儿子宸明和自己要退婚的事,可对方却仍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待自己,处处赞她夸她,这多半是在捧杀她。 ☆、遇袭 其实前世皇后也曾当着众人的面夸赞过她,还赏赐过她一只翡翠簪子,那时她还傻傻地以为皇后是真的喜欢自己,直到后来给她使绊子的女子越来越多,簪子也莫名其妙地丢了,还因此被人揪住小辫子,她才发觉这些与皇后都脱不了干系。 “烟兮,”皇后嘴角含笑,亲切地唤她:“本宫一见了你就喜欢得紧,忍不住想送给你一样东西。” 她说着向婢女使了个眼色,随即就有人在林烟兮的面前奉上一块红色的绒布,布上赫然是前世害惨了林烟兮的翡翠簪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林烟兮眉梢一扬,放下手中茶盏,却没有抬手去接。她恭敬地向皇后行了一礼,诚惶诚恐道:“多谢娘娘厚爱,但这簪子太过贵重,恕烟兮实在不能接受。” “故作姿态,姑母给你你就接着,做这些虚假的推脱做甚。”陶婉因宸明赠猎一事本就气结,如今是变着法的想要找林烟兮的茬。 林烟兮半掩面,露出悲伤的模样:“烟兮实在不知与陶小姐有什么仇,让陶小姐这样陷我于不义。” “我陷你于不义?”陶婉指着自己,惊疑道:“你在说什么?” “在场的各位小姐,比烟兮有才华者众多,长相也无一不是天人之姿,但是皇后娘娘还未赏赐她们,烟兮就先一步得到娘娘如此抬爱,实在惊惶,也很是惭愧,怕配不上此钗。而陶小姐你让我接了这簪子,岂非是在贬低其他姐妹?” “你……”陶婉一时间无法反驳,只感受到有不少林烟兮身上幽怨的眼神顷刻间被分给了自己。 在众人听来,她这段话大多都是鬼话,但是确实谦逊,让不少小姐心里好受了些。 不仅如此,也有许多人听出了林烟兮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皇后为什么要独独赏赐给林烟兮?明明退婚一事几乎人尽皆知,对方不趁着此时再选儿媳,却只盯着林烟兮不放,实在有些说不通。 “何况簪子多是妇女 分卷阅读57 所用之物,烟兮还未成年,婚事也……皇后娘娘送烟兮此物,怕是有些不妥……”林烟兮说着,忽然捂住嘴急忙跪下道:“烟兮失言了,这钗子可能是哪个不长心的下人给弄错了,皇后娘娘深明大义,智慧无双,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等的错误。” “是有些不对劲,听说她和太子那婚事不是快要退了么,皇后娘娘怎么还送她妇人用的钗子?这不是仍把她当儿媳看吗?”有人开始疑惑起来。 就连陶婉都沉默了下来,时不时看向皇后,以眼神询问对方原因。 皇后眯了眯眼睛,直视林烟兮清澈的眸子,试图从里面寻找些什么,却发现面前的人不仅和前些年初见时的怯懦不善言截然不同,就连那张脸上的神态,外露的情绪也处理的滴水不漏,看不出丝毫端倪,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错,自己是想借簪子捧杀她,顺便再借机找个理由治她的罪,但是和自己预想的不同,林烟兮似乎真如传言一般,对成为宸明的妻子半分兴趣都没有,甚至还会四两拨千斤,把一切反推给她们陶家人。 皇后面不改色,重新拿起簪子看了一眼,佯装发怒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婢子拿来的?” “回,回皇后娘娘,是奴婢。”奉上簪子的婢女战战兢兢道。 “拖下去杖责二十。”皇后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又重新和蔼地对林烟兮说道:“本宫一时不察,多亏了你眼力好,不然还真叫这婢子给弄混了。” “娘娘不怪烟兮失言便好。” “怎会,本宫赏给你东西,并不是要冷落其他小姐,相反,今日来的小姐们本宫皆有赏。”皇后带着歉意道:“只不过这会单独赏你,还是因为明儿的婚事,对不住你了。” “皇后娘娘真是善良,这婚事明明就是某人自己不要的,您却还要照顾她的想法。” 姜还是老的辣,连林烟兮都有些佩服起皇后的口才,三言两语就逆了人言风向,还为自己搏了一波好感。 “娘娘言重了,自己选的路,不论如何也是要走下去的,更何况娘娘又怎知这条路于烟兮而言是苦是甜呢。烟兮还是不能受了这份赏,不然实在有违良心。” 好生张扬的一个女子,皇后在心底冷笑一声。不要赏赐便不要罢,反正她还是有其他的法子惩治林烟兮的。 虽然身负神旨,但这小丫头到底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命只有一条,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 难得从皇后那里出来,勾心斗角多了,令人的心态都有些疲软,林烟兮步履拖沓,走在回帐篷的路上,眼尖地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两个人正在交谈。 其中一人正是她不久前才见过的陆渊,而另一人瞧着很是眼熟,林烟兮想了片刻,才忆起对方是陆篱然身边的一个守卫,名字叫做荷蓉。 “陆伯父!”林烟兮朝那边挥挥手。 “烟兮,你来得正好。”陆渊的神情看上去很是严肃,紧蹙的眉头间尽是深深的忧虑。 林烟兮莫名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陆伯父您……怎么了?” “有件事伯父想了想,恐怕还是得让你知道。”陆渊顿了顿,似乎在想用什么样的词句才不会让林烟兮受到惊吓。 “你父亲与我家篱然一同狩猎,遇上了一队来路未知的人马突袭,现在下落不明。” 林烟兮瞳孔猛然一缩,颤抖着声调重复了一遍道:“突袭?” 陆渊点点头,接着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只能得到一个大致方位,他们具体什么情况还未可知……” 父亲遇袭了?林烟兮后退几步,不敢置信道:“怎么会……” 不对,这不对!前世父亲也去了秋猎,可那时他根本没有遇袭,这和她的记忆不一样啊!难道……是因为她?是她的重生造成了这一切的改变?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毕竟你父亲久经沙场多年,一般的敌人奈何不了他。”陆渊虽这么安慰林烟兮,但是话语里的急躁和担心却并不比她少。 就在此时,荷蓉在一旁开口道:“据属下所知,太子和六王爷那边也遇了袭,只有陛下因为救驾及时正在被护送回营的路上,但是……听在场的人描述,当时袭击太子和六王爷的人马似乎和属下亲眼所见到的,攻击公子的人马不是同一队。” “你是说,有两队人马?!”林烟兮瞪大了眼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几人心急如焚,甚至迫切地想要冲过去亲自找人。 蓦地,林烟兮咬了咬牙,对陆渊道:“不行!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相信陆伯父能理解我,交给别人去找我仍是不放心的,所以请恕烟兮任性,借荷蓉一用,前去找人。” “唉……伯父理解你,但是……”陆渊叹气,心道自己何尝又不是担心少爷,但是怕林烟兮会出危险,再搭进去一个人就得不偿失了。 他刚想开口说些劝阻的话,却见她双眸里的坚定固执根本不可改,就算是拦着林烟兮恐怕她也会自己偷跑出去,于是只得道:“算了,你去吧,荷蓉 分卷阅读58 且谨记,务必要保护好林小姐,若她有一点伤处,唯你是问!” “属下遵命!” “等等。”有一人自一棵粗木后面走出,彩蝶衣衫晃人眼睛。 听到人声,荷蓉迅速地将剑半拔出刀鞘,护在两人前面,然见到来者之后,一颗高悬的心又渐渐放下。 “请阁下带我一同前去。”那人朝着他们深深地长揖一礼。 “我认得你,”林烟兮从荷蓉身后探出头来:“你是六皇子的内人!” 那人听后一点竟也不讶异林烟兮是通过何种方式认得自己,只面具下的眼皮抬了抬,浅色的瞳孔注视着她,没有反驳:“是,在下名叫039;墨凝039;,恳请林小姐帮我。”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是要找六皇子吗?”林烟兮点点头,没有责怪他偷听人墙角,反而对他这种急于寻夫的行为颇有些理解。 “是的,林小姐不必护我,只需进林后告知我六皇子的遇袭方向即可。”剩下的,他自己能处理好。 林烟兮痛快地答应了他,丝毫不拖泥带水:“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没能粗长起来orz。。。对不住各位,下一章一定粗长! ☆、目标 “就到此处吧,请荷蓉小姐指给在下一个方向。” 荷蓉伸手指向南方:“公子向前行百米便能看到当时六皇子打斗留下的行迹,一路朝着南去了。” 林烟兮见墨凝虽然身材高大,但是气质文雅又略显阴柔,连说话都是磁性魅惑,伶人气质淋漓尽致,不像是会武的样子,担心他一个人前去有危险,问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墨凝隐在面具下的脸看不真切,唯有绯色的薄唇微启,不紧不慢道:“谢小姐关心,在下一人尚可。”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墨凝“嗯”了一声,转身向南行几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背对她道:“在下还想问小姐一事。” “嗯?” “小姐为何不像其他人一般,对我与六皇子的关系感到不齿。” “啊,你是问这个啊,”林烟兮想了想,回答他:“因为我无法置喙吧……你们的关系如何,自知冷暖就好,我不过一介外人,非鱼则安知鱼之乐?况且人这一世,有喜欢的想要的,就去追嘛,毕竟有些东西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就像她的前世,就错过了许多东西。六皇子即便再如传言中的穷凶极恶,也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他人又能说什么呢。 墨凝静静伫立在原地犹如一尊雕塑,须臾,足尖轻点地面,提起轻功跳到树林的枝桠上,飞快地向南方跃去。 “多谢。” 眨眼间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一句蕴含了深厚内力的道谢回荡在林中。 林烟兮看得目瞪口呆,顿时就想收回自己先前的担心,这墨凝真的是一个伶人吗? “小姐,我们也走吧,属下记得林将军和少爷去了相反的方向。” “好。” 林间幽暗,加之日头渐沉,温度也慢慢了降下来。林烟兮和荷蓉沿着灌木丛上叶子的划痕,不知走了多久,抵达了一条小溪旁。 “也不知道陛下回营后有没有派兵来找父亲,”林烟兮忧心忡忡道:“他应该会先派兵去南边找自己的儿子们吧。” “小姐别担心,丞相大人还在呢,他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林将军和公子的。”荷蓉环视了一遍周围,又道:“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天色快晚了,属下先去找些柴火回来。” “荷蓉,谢谢你。”林烟兮朝她歉意地笑笑。荷蓉是习武之人,体力要好很多,如果不是带着自己,她应该更方便找到父亲和篱然的。 “小姐客气了,这是荷蓉的分内事。只希望小姐您……”荷蓉想起陆篱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些事情她其实很想说,但是又不能说,见林烟兮没有出声,只好奇地注视着自己,温柔而包容的眼神化作滋润的春雨,渐渐打动了她渴求救赎的心灵土壤。 这样善良的人,她应该能寄予一些希望吧? “小姐,”荷蓉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荷蓉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但是仍然希望小姐日后能看荷蓉的几分薄面,万一……万一少爷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请小姐先不要生气,能试着多体谅,多了解一下少爷。” 林烟兮怔怔地看着荷蓉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悲伤起来,荒芜的目光透过自己似乎望向了更远的地方,声音苍凉:“少爷他,其实过的很辛苦。” 林烟兮想说些什么安慰对方的话,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荷蓉的话她并不能完全听懂,确也隐隐能明白多少。像陆篱然那样优秀的人,背后付出过很多努力,必然很辛苦,但是……仅仅是这样吗? 林烟兮想不明白,不过她上一次就已经意识到了,陆篱然其实于她而言,是一个很遥远的人。 至于对不住她,她怎么 分卷阅读59 会对那样一个温柔的人生气呢?荷蓉话里的意思,难道还有别的含义? 荷蓉也没有奢望能得到林烟兮的回应,因为她知道未来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定数,她只希望林烟兮到那时能记得自己的话就好。 她把一柄匕首和几瓶伤药递给林烟兮,说:“这些东西小姐先拿着,属下去去就回。” “嗯……” 荷蓉走后,林烟兮坐着小憩,然而用了太多体力和嗓子又令她有些疲惫,她走到溪边,用手捧起水浇到自己的脸上,清醒了不少。 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入耳,引起了林烟兮的警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之下还有别的声音。 片刻,风止,树叶声亦止。 可能是她精神绷得太紧,都有些草木皆兵了。林烟兮警惕了会,见周围再无动静,才敢放松下来,暗叹一声,转身欲走。 变故发生在这一刹那。 金戈利刃破风而来,冷器反射的寒芒照在林烟兮的眼中,一股恐惧自心底油然而生,顺着脊梁骨爬上她的后背,惊出滴滴冷汗。 林烟兮后脚跟一绊,向后倒去,躲过面前横砍而过的长刀,摔坐在地上。她满面惊恐地以手撑着地面向后挪去,却见一个眼神阴鸷的黑衣人挥舞着长刀再次向自己砍过来。 “小心!” 兵刃相击的清脆声音把林烟兮大脑里的一片空白击碎,荷蓉手执长剑挡在她的面前,吼道:“小姐快走!” “那,那你?” “小姐不用管我,快走啊!” 林烟兮的双腿已经有些发软,她咬紧了牙关,强压下恐惧站起身来,朝反方向跑过去,然而又有十几名黑衣人突然出现,挡在了她的面前。 面对着来路不明的敌人,林烟兮只能步步后退,同时眼睛扫过四方,朝着无人的方向跑过去。 “追!”黑衣人里有人大呵一声,随着林烟兮而去。 荷蓉刚想去追林烟兮,然而一个分神,又被面前的人缠斗,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对眼前的敌人,挥剑将其砍倒。 这一队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明明应该只有一队才是! 容不得荷蓉多想,她就看到追着林烟兮而去的几人脚程极快,转眼间就已经到了林烟兮的身后,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举起刀就欲砍过去。 糟了!来不及了! 胆战心惊之时,不知从何方飞出一柄剑,直直地插进要砍向林烟兮的人身躯之中,正中左心。 荷蓉见状,急忙趁此间隙赶过去,护住林烟兮。 “父亲!”林烟兮看着草丛中走出的一人,衣衫破烂,身上挂着许多血迹,还有不少小伤口,但是好在没有什么深可见骨的伤。 林鹤喘着粗气从刚才那人的身上拔出自己的剑,护在林烟兮身前。 “父亲你没事吧!”林烟兮见他的面颊上汗血混淆,下巴上还有一处刀伤,顿时心疼不已,但又无比欣喜父亲还活着。 “没事,”林鹤眼中全是嗜血的光芒,冷笑一声:“本将的很久没有如此痛快淋漓地战一场了,这几只小鱼小虾还算不得什么。” 即便这么说着,林烟兮还是能看出,经过长久的战斗,就算是父亲都有些吃不消,刚才的话也多半是在安慰她。 林烟兮拿出荷蓉给的匕首,攥得紧紧的,她不能再拖累他们了,必须要赶快找到救兵! 林鹤在混战中对她大喊道:“烟儿,陆篱然为父挡了一刀受了伤!你往前跑,别回头,快去找他!” 陆篱然?林烟兮猛然抬头,他也受伤了?! “小姐,请您务必照顾好少爷!”荷蓉远远地大喊。 “我知道了!” 林烟兮最后看了一眼林鹤和荷蓉,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跑去。 与林鹤二人打斗的黑衣人一见林烟兮跑走,立刻就想要甩开二人,去追林烟兮。 然而即便林鹤他们苦苦阻拦,还是有三人寻得他们的破绽之处,一个闪身就脱离了战斗,往林烟兮的方向掠过去。 “该死的!”林鹤咒骂了一声,霎时心急如焚,而老练如他,逐渐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群人在围堵他和陆篱然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想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即便他带着一个拖油瓶陆篱然,许多地方都不能顾及,对方也没有要下狠手的意思,直到林烟兮的出现。 他们几乎是穷追不舍的,刀刀致命想要把林烟兮给干掉,这恰恰说明了,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林烟兮来的,而自己和陆篱然,可能只是个引鱼的饵料。 荷蓉也发现了不对,急急问林鹤道:“将军,属下回来前长归不是守在你们身边吗?” “啧,那小子重伤昏迷了!”长归不像他与陆篱然是有身份之人,这群人在围击他时也是毫不留情。 “这下糟了!那少爷和小姐……” 这群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武功高强,且人数重多,而能够胆大包天到利用秋猎,花费大手笔派遣这么多人来杀他的女儿的 分卷阅读60 人……林鹤心里渐渐有了一些猜测。 “当务之急先把这些人解决了,就算是拼了我的老命,也要护好他们!” …… 林烟兮一刻不停地跑着,注意着周围的痕迹,呼喊陆篱然。 只要一想到对方也受了伤,胸口处就堵得很闷,传来阵阵钻心的疼,既难受又熟悉…… 必须赶快找到他,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林烟兮死死咬着下唇,甚至没有察觉舌尖尝到的铁锈味。 说不出是唇上的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待她看到一个隐蔽的草丛里浑身是血的陆篱然时,滚烫的眼眶终于控制不住眼泪,任由其滑落脸颊。 掩埋在灵魂中的东西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试图冲破出有了裂缝的枷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4000更起! ☆、独处 陆篱然半靠在一块岩石上,胸口上下起伏,困难地喘息着,左肩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仍在向外渗血。 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如同盛开的荼蘼花,被蔓延的深红晕染,刺痛了林烟兮的双目。 “篱然!”她狂奔向他,指尖颤抖着抚上那张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容颜。 挺翘的长睫轻轻抖动,陆篱然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黯淡瞳孔好不容易聚焦,看清了来者。他毫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动,吐出声音极轻的字句:“小烟……” “快……走。” 林烟兮看着几个时辰前还在自己面前生动笑着的陆篱然,如今已经慢慢呈现出一种颓败之感,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眼泪也根本抑制不住地模糊了视线。 “我们一起走!”她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地抬起陆篱然的右胳膊,圈在自己的脖颈上,让他倚靠着自己,试图带着他往前走。 树叶的沙沙声从远处传过来,预示着有人正往这里赶来。 难道他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林烟兮支撑着陆篱然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动,强烈的不甘与痛苦像无法移动的沉山悬在她的心头,摇摇欲坠。 “前面……左……地上……有洞……”陆篱然边喘息边低声喃喃。 “左边地上有洞是么?”林烟兮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终于扶着陆篱然挪到了左边一个满是杂草掩盖的洞口,看其样子多半是有巡山的人设置用来抓捕猎物的猎洞。 只是这洞虽然隐蔽难寻,但是洞内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实在是无法窥测是否危险。 不过陆篱然既然说到这个洞,那应该就是可以躲的。林烟兮没有多想,抱着陆篱然闭上眼就往里跳,然而她低估了洞的深度。 在脚底未瞬间触地后林烟兮果断选择了倾斜身体,把陆篱然移到身前,用自己的背后着地…… 好在身下不是什么捕兽用的机关,而是一堆干草。沉闷的落地声后,虽然脑袋连同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生疼,腿也痛得无法移动,但是林烟兮仍然还保留了意识,她硬撑着没让自己痛得哭喊出声,紧紧抱住陆篱然去听上面的动静。 等到人的脚步声过后,她才敢放下陆篱然,查探他的伤口。 洞内阴暗湿润,即便是有夜视能力,也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个人影。 “抱歉……”林烟兮没功夫再管什么男女有别,只匆匆道了一声歉就伸手尽量轻柔地解开陆篱然的衣衫。 不过令她颇有些意外的是,陆篱然的衣服居然是松垮的,她刚伸手触上他胸前的外衫,就摸到一个鼓起的小包,随即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毛绒绒地触感让她一个激灵吓得缩回了手。 那东西应该是从陆篱然的衣服里钻了出来,跳到了干草上,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林烟兮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眼下她的全部心神都在陆篱然身上,待到确认过对方身上再无其他东西后,林烟兮便掀开他的衣服,从怀里拿出荷蓉给的伤药。 还好有荷蓉给的伤药,不然就算父亲叫自己来,怕也只能给他大致包扎一下,不能缓解伤痛。 她摸索着感受到指腹下一片冰凉的粘腻,心脏惊悸到跳得飞快,直到碰到外翻的血肉,黑暗里也传来陆篱然痛苦的呻|吟,林烟兮才最终确定伤处,把伤药倒了上去……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林烟兮哽咽着,低声安慰他,也想要安慰自己。 为了避免再让碰到陆篱然的伤口,弄疼对方,林烟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上完药,又从衣服上撕扯下布条将伤口包扎好。 然而做完这一切的她也难耐自己的一身疼痛,以及一路奔波逃窜的疲累,慢慢招架不住困倦的眼皮。 还不能睡……父亲还在外面战斗,陆篱然也在昏迷中,她得保护好他……还要躲开那些追兵…… 即便再如何强忍,意识仍然在逐渐变得模糊。终于,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林烟兮拥着陆篱然沉沉睡过去。 这一夜两人睡得并不安稳。 林烟兮一直被困在自己的梦魇中,她梦见自己还在被黑衣人追砍着,长刀明明 分卷阅读61 就快要落在自己的头上,可转眼却又砍在了父亲和陆篱然的身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之中,痛苦地呼喊两人的名字,无能为力。 而陆篱然,则在梦中看见了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穿着浅蓝色衣裙的桃李年华的女子,背对着他,跪在一尊巨大的佛像前静静地祈祷。 他下意识就向女子走过去,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 女子恬静温柔的声音盘旋在大殿之上,似在诉说着什么动听的情话,他走上前,细听过去,却发现那是一段祈祷。 “小女子别无他求,只愿夫君能够平安归来,求我佛庇佑……” 这是陆篱然第一次做这种梦,梦见一个从未他梦境里出现的女子。 回首往昔,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看见一片深沉而可怖血色,还有那熊熊的烈火,蜿蜒爬上金碧辉煌的宫殿,似要把一切烧尽。 火舌吞噬着宫殿里的众人,入耳皆是至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充斥着浓浓的绝望,年幼的孩童躲在石制地室里,拼命捂住双耳,却隔绝不了那些声音,牙齿死死咬住仆人的手,几乎咬得一嘴鲜血,连哭声也无法发出。 待到一切结束后,孩童才被仆人从密室抱出,那时的外界,已经满目苍痍,眼前是暗无天日的灰烬,以及焦黑残缺的尸体……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梦里出现这种静谧的景象,竟有些不忍心打破。 女子末了又虔诚地低声道:“若我佛能护佑夫君,小女子愿付出任何代价……” 谁是你夫君?陆篱然忽然很想问一句。 他站在女子身后,看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心底竟莫名有些嫉妒她的夫君。 能得她如此喜爱,一定很幸福吧…… 陆篱然抚上心口,为自己头一次出现这种微妙的嫉妒感而有些不解,就好像是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荡出一圈圈涟漪,而石子却已沉落湖底,无法寻见。 他朝女子伸出手,还未碰到,面前转瞬又切换成了另一副场景。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女子被押上断头台。 她微微垂首,蓬头垢面瞧不真切面容,不过陆篱然却能肯定,她就是佛堂里祈祷的那个女子。 她全程没有丝毫反抗,只在侩子手的刀即将落下之时,带着憎恶与不甘的眼神望向面前的高台,口中喃喃:“若重来一次……” 刀落,血溅。再无人知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翌日。 充满着希翼的晨曦穿透杂草的间隙,照亮了这一方天地。光芒洒在林烟兮的脸上,伴随着陆篱然的声音,唤醒了她的意识。 无论是睡梦中,还是清醒过来的现实,林烟兮的黛眉就从未停止紧蹙,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还沾上了些许灰尘。 当她看到陆篱然好端端躺在自己身侧,干裂的唇角笑起来仍是好看又温柔,低声唤自己的名字时,莫大的欣喜涌上心头,连带着从噩梦里逃出来的劫后余生,眼眶又再次变得滚烫,鼻子也开始酸涩起来。 “你还活着……”林烟兮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声调也变了个样。 “是啊,我还活着。”见她哭起来,陆篱然无措地抬起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上林烟兮的脸颊,替她擦拭掉泪水。 即使是处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最先想着安慰自己,林烟兮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见陆篱然掩唇轻咳几声,想起他的伤还没有好,忙去掀他衣服,急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等——” 陆篱然本就衣衫散乱,精致的锁骨半遮半掩,这时又被林烟兮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拉,胸前风光顿时露出大半。 加上他一头乌黑的青丝散落在干草上,一张俊美的容颜墨眉轻蹙,繁星般透亮的眼眸含羞,倒像是林烟兮正在对他做些什么坏事一样。 “呃……”林烟兮的爪子还放在陆篱然胸口的衣服上,脸颊才后知后觉地爬上一片红霞。 昨晚换药给换忘了,她好像和陆篱然男女授受不亲来着…… 陆篱然白皙的脸上难得也泛起了淡淡羞赧的粉色,耳尖更是烧得厉害,紧抓着林烟兮的手腕小声道:“都让你等等了……” 林烟兮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想把自己的手抽回,然而陆篱然抓着自己的手却从接触的肌肤上传来了异样的感觉,让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口。 她动了动手腕,陆篱然瞬间像触电一般收回手。 不知是不是夏天残存的余温,猎洞里的空气好像也变得有点热。 奇怪,这是……自己的心跳声?陆篱然拧了拧眉,阖上眼睛装作听不到自胸口处传来,震得耳朵都有些许隆隆回声的心跳。 “把药给我,背过身去。”他道。 “哦,好。”林烟兮乖巧地把剩下的药递给他,背过了身子。 不多时,背后就传来了布料间相互摩擦的声音,还有陆篱然强忍着的闷哼声。 “嘶……”就在他再次 分卷阅读62 发出声音时,林烟兮实在是忍不住回过了头。 她朝他伸出手,不容他拒绝道:“让我来。” 陆篱然自知拗不过她,手指微颤着把药瓶递给了她。 至此,林烟兮终于看清了昨晚她又担心又不敢碰的伤口—— 那是一道约莫六寸长,较深的伤痕,盘亘在陆篱然白瓷一般细腻的肌肤上,离心口处不过咫尺之距,看得人胆战心惊,凝固微暗的血水和开裂外翻的皮肉亦极为骇人。 林烟兮很难想象,他一路上是怎么熬过来的,而且这是替父亲挡的刀,他本可以不用受罪的…… “疼么?”林烟兮一边为他上药,一边艰难地问出口。 陆篱然垂了垂眸子:“皮肉再疼,也不及心疼。” “心疼……心疼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再也感受不到皮肉上的疼痛。” 甚至想要皮肉上的疼痛再深刻些,最好能让自己就此去了……便再也不会感受到心疼。 此刻的陆篱然于林烟兮,就和荷蓉之前说那段话时她的感受一样,宛若水中花镜中月,朦朦胧胧,捉摸不透。 陆篱然不欲再谈这些,他见林烟兮手上动作不断,刚上完药转瞬又从自己衣服干净的一角撕扯下新的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便笑道:“我竟不知小烟还懂得这些?” “儿时父亲常常负伤在身,从战场上回府后几乎每天都需要换药,我跟在医师后面看多了,自然也就会了几手。” “林伯父不怕你一个女孩子看了这些,晚上会做噩梦?” 林烟兮也笑了起来,道:“你可莫要小瞧我,我小时候顽劣,胆子也大,父亲受伤我便因担心过去瞧他,给他吹痛痛,他原本还赶我走,后来见我固执,也不怕那些伤,便允许我留下来了。” “吹痛痛……”陆篱然喃喃自语,回忆起孩童时期自己的母妃总在他摔得眼泪汪汪时,温柔地为他上药,安慰他吹一吹痛痛就全都不见了,深邃的眸子稍显得有些落寞。 林烟兮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但似乎对“吹痛痛”产生了共鸣,想试着安慰他,于是便往他怀里靠近些,郑重地对着伤口问他:“我也可以给你吹一吹?” “不,不了。”陆篱然连连摆手,撇过头轻轻把自己的衣衫拉上。 这更像是自己对他在做什么坏事了……林烟兮无奈地转了个话题,又问他:“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洞的啊?” “逃到这里时注意到的。” “那你的观察还真是仔细,这个洞很隐蔽诶,之前追我们的人都没发现。” 陆篱然摇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敌人没有注意到,那我们的人也不一定会发现。” “你说得对,而且我们目前还不能呼救,因为不知道敌人有没有走,看来得接着等下去了……” “无妨,我的伤还能够坚持。” ☆、听学 “对了……”陆篱然忽然想起了某事,摸了摸衣服,像在找什么东西。 “嗯?怎么了?” “小烟你昨天……为我上过药了吧?”陆篱然脸上薄红的模样甚是可爱,让林烟兮总忍不住想要逗他。 “是啊,那个时候我就掀过你的衣服了。” “那你有没有见过我怀里的东西?” “啊?”林烟兮一愣,回想了一遍昨天上药的过程,她好像在刚开始时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似乎还毛绒绒的。 她与陆篱然环顾了一遍四周,眼尖地看到在洞内的小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白色团状的不明物体。 “你是指那个?”林烟兮指向白色不明物体,走过去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年幼的小白狐。 这只白狐崽子窝在干草中睡得正香,连两人这么久的谈话都没有把它吵醒。 “好可爱!”她眼睛一亮,转头看向陆篱然,“这是你捉到的吗?” “是的,它是我昨日费了好些功夫才捉到的,想要赠予你作为赠猎的猎物,不知你喜不喜欢……” 陆篱然见林烟兮一脸欢喜地围着小白狐左看右看,心神都放在了小白狐的身上,自知她当然是喜欢的,但是心里却莫名感到有些吃味。 “咳咳,”他故意难受地咳了几声,成功拉回林烟兮的注意力。 “你没事吧,是伤口又疼了吗?” 陆篱然见林烟兮再次回到自己面前,脸上全是真切的担忧,满心满眼也都是自己,心情好上不少,目光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得意,扫过干草上对此毫无察觉的小白狐。 “嗯,好像是有些疼。”他语气里带了些委屈。 “那怎么办?!” “听说在受伤时被别的事物转移注意力,便感觉不到伤口的疼了,所以……小烟不如与我说说话吧。” “好啊,只是不知你想听些什么?” 陆篱然思忖了会,问她:“你还记得上次在信里你向我讨要 分卷阅读63 奖励一事么?” “当然,我可是一直都记挂着你的奖励,眼巴巴地盼着你哪天能够给我呢,可结果这都等了一个多月了,连小白的做法我都已经想好了。” 陆篱然忍不住笑出声:“怪不得这段时日它愈发不想往你那里飞了,原来是这个原因。不过关于你的奖励,我已经派人去操办了……” “是什么?”林烟兮好奇地问道。 陆篱然摇了摇头,眼神微动,意味深长道:“目前的结果如何我并不知晓……” 林烟兮听得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陆篱然又道:“你不是说自己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吗?” “对,我想了许久,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肩负起袭爵后的重任。”林烟兮想到自己的未来,不免有几分泄气。 说到底,想要达成自己前世的夙愿,还是得接触到皇家的核心才行,然而她即将与宸明退婚,将来手上的权利也有可能被架空……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国子监听学?” “听学?我?”林烟兮指着自己惊疑不定,“那里不是不让女子去听学吗?” 她刚想摆手说不行,却见陆篱然神情严肃,眼神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不由声音呐呐道:“我……也可以去吗?” “不是可不可以,而是你想不想。” 去国子监听学的大都是重臣贵族之子,亦或者皇子皇孙,还有不少祭酒从各地招来的,年纪轻轻却极为才华横溢的人,而女子听学,确是史无前例,甚至林烟兮连想都不敢去想。 但是不可否认,如果能在国子监里听学并且通过科举考试的话,她是可以入朝为官的,更能接触到国事,掌握实权,那时袭爵也可以不再给人留有口舌。 “我想,”林烟兮道:“可是……” “在夏国的国子监听学三年,便可以直接越级参加殿试。”陆篱然直接抛出了更大的诱惑。 直接参加殿试……林烟兮登时心动不已。 不过既提及此,她倒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陆篱然似乎从未去过国子监听学,但他当年仅十三岁便通过了层层科举,只差殿试就可以踏入官场了。 “我记得你好像十三岁便通过会试成为贡士了吧?你为何没有接着参加殿试?”林烟兮满目钦佩地对着他道。 “那时年少,仍有许多不懂的地方,父亲说我还需继续磨练一番。” “可我觉得你已经比很多少年都要成熟稳重,见识长远了,学识才艺,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令人钦佩……”林烟兮一一数来,只觉得陆篱然的优点简直说都说不完。 陆篱然眸光微闪,看着林烟兮滔滔不绝的样子,半晌笑道:“原来在小烟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啊,”林烟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得有些上头了,涨红了脸,道:“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不会,我喜欢听你说起我时的模样。”陆篱然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林烟兮:“……”感觉心脏中了一箭。 “既然小烟你想要去国子监听学,我便尽力助你成功。” “这怎么好意思!”林烟兮连连摆手:“你帮助我寻得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把我从迷惘里拉出来,我就已经感激不尽,至于进入国子监,我还是另寻办法吧……” “能进入国子监本就不易,更何况你又是女子,你确定不依赖我,自己就能有办法进去?”陆篱然眨眨眼睛。 林烟兮摆着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垂眸道:“其实是没有办法的……”甚至她一想到就仍觉得惊世骇俗。 “那就是了,我既有办法让你进去,你就只需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才是。小烟连要娶我都能说得出口,还担心一个小小的039;女子听学039;?”陆篱然半开玩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jj又抽了,没有定好时,对不住各位小可爱了QwQ ☆、占有 “别,别再开我玩笑了!”林烟兮听陆篱然提及自己的豪言壮行,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让说。又见他笑得欢愉,与昨日倒在血泊里的虚弱萎靡相差甚远,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林烟兮眼神飘忽,手指不安地缠在一起。 陆篱然笑够了,盯着林烟兮即便脏污也遮掩不住的含羞娇靥,眉梢眼角尽是说不出的秀美与娴静,颦笑之间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相比起那些浓妆艳抹,满面粉黛的女子,眼前之人,竟在不知不觉就拨动了自己早已落尘的心弦。 “对喜欢的人好,有什么不可以吗?”他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开。 “喜欢……?”林烟兮脑袋轰地一声炸开,想不到陆篱然居然这么坦诚地就说出了口。 “是啊,小烟难道不喜欢我么?” 他笑着说出喜欢自己的样子确实令人心动不已,但是林烟兮恍惚间,又心中隐约不安。 那动听的声音,眼神里的温柔,从未在陆篱然身上缺 分卷阅读64 失。他什么时候不是笑着的呢,他可以笑着说出求婚,可以笑着接受她的拒婚,甚至可以笑着说出喜欢她。 林烟兮有时在想,他的笑容就好像一个面具,压下了全部的情绪与真实想法,所以导致就连此刻的“喜欢”,都显得如此轻描淡写,微不足道。 “你说的喜欢……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朋友间的喜欢?” “是认真的,我所说的喜欢,同你对我的喜欢是一样的。”既然自知心动无法阻止,陆篱然也就不再打算阻止。 对于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少年,很难去压制自己的感情,也不知该将这份心情怎样妥善保管,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被“喜欢”这种炽热到能够烧昏头脑与心脏的东西左右,理智而清醒地看清楚自己的定位。 陆篱然认为自己仍然保有清晰的思路就够了,即便再喜欢林烟兮,他都明白自己正在干什么,将要干什么。即便将来可能会伤害到林烟兮,他都明白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可惜他不知道,这些自负的念头在将来终究会被他亲手扼杀,从而陷入更深的痛苦。都道年少轻狂,无知则无畏,可当懂得什么最重要时,也终究难逃悠悠余生徒留追悔莫及。 “一,一样的?!”林烟兮“啪”地一声拍向自己的脸,试图遮盖脸上的酡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我知道了。” “噗,”陆篱然被她的模样逗笑,伸出手,让林烟兮稍微把头低下来些许,揉乱了她柔软的青丝,“你的感情当真是毫不掩饰,生动又真实。” “为什么要掩饰?”林烟兮不解问道。 “我有时倒是羡慕你……”陆篱然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仿若翩翩蝶舞,声音几不可闻。 林烟兮寻思着这可能是个了解陆篱然的好机会,比起前一个月的书信往来,有些东西还是当面说更能了解他多一些。 “你能给我说一说你的事情吗?比如说童年什么的……”她乞求着说道,眼神里的真诚让人不忍拒绝。 然而与她想象中不同,陆篱然听完后笑容一僵,随即这丝微小的不自然稍纵即逝,将脸偏向旁边,躲藏在阳光的阴影之下,声音蓦然喑哑道:“我过去都在读书学艺,没什么可说的……我有些倦了。” “倦了?也是,你说了那么多早该累了……”林烟兮没有放过他笑容里一瞬间的破裂,但是见他刻意回避了过去,找借口搪塞自己,不免还是有些失望,自顾自尴尬地把场面圆回来。 空气一时凝固,两人间原本良好的氛围也开始变质,充斥着苦涩与凝重。 许久,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林烟兮攥紧了袖口,转向背对着她的陆篱然,低声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谓我恣意放纵,风头太盛,极易招人妒恨。可是我从来都不在意,也不愿在重要的人面前隐藏自己,因为我只要有一个人站在我身旁就行了,只要那一个人他肯信我,肯包容我,其他人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你有很多心事,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藏在心里,但是总有令你相信之人,可以把压得自己无法喘息的东西向他诉说,让你好受许多……如果你没有,我愿意试着做那个人。” 陆篱然阖上眸子,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差一点就被林烟兮说得心动了。 可是他知道,林烟兮能够活成自己,是因为在她的身后有自己的父亲,有自己的哥哥,有她的全世界。而他呢,他又有什么? 重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想要在这世上苟且下去,就只能靠自己。 何况……如果林烟兮有一天发现自己的真实面目,她还能接受自己,还能这样笑着和自己说话吗?她……不会觉得恶心吗? 一旦确定喜欢上某人,随着心动与喜悦而来的,就只剩下患得患失与占有欲。 如果可以……不想失去她,不想被她讨厌…… 这想法出现的同时,梦境里女子被押上断头台,长刀落下的刹那,他如同魔怔一般冲过去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 心脏剧烈地一缩,陆篱然猛然睁开双眼,手心沁出薄汗。 “呼……” 他喘了口气,抬起一只手,手背挡在眼睛上,被黑暗深深包裹的熟悉给他了安全感与勇气。 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陆篱然才艰难开口,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意象不到的话—— “昨日刺杀太子的那队人马,是我派去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从天劈下来惊雷,震得林烟兮瞳孔一缩,三魂七魄都飘没了。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这要是被皇帝发现了你怎么办?!” 闻言,陆篱然先是一怔,随后哑然失笑……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关心自己吗? “无妨,我已将他们伪装成了大漠那边派来的士兵,虽然并不是万无一失,但是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波及到我,所以你不必担心。”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获救 分卷阅读65 “这便是……我要给你的奖励。”陆篱然道:“虽然不知会否成功……” 林烟兮彻底震惊到无以复加,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陆篱然说要给她的奖励,竟然是刺杀太子?! 虽然她也动过杀心……但是在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她并不会贸然行动,陆篱然是什么人?他可是皇帝身边第一丞相的公子!竟然动手要去杀太子,他不怕身份暴露吗?! 而且他不过才十七岁,能力也有限,他是怎么能够调动一队人马去杀宸明的?还是说,他的背后另有势力? 林烟兮神色复杂地看着陆篱然,觉得自己果然不了解他,相比宸明或者其他人,陆篱然简直深藏不露到可怕。 “你是六皇子那边的人吗?”她问道。 其实不难猜,陆篱然既然说了人马是伪装成大漠那边的,那么除了大漠,整个夏国想除掉太子的也就只有太子的政敌——六皇子宸子奕了。 “是的。” 事实上,连陆篱然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但他并不担心林烟兮会告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是偏向自己的。正是她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他才敢放肆大胆地说出来。 可能是林烟兮的话语动摇了他,令他忍不住就想把对她的好说出来,再多让她靠近自己一些,喜欢自己一些…… 好使他那形单影只的灵魂有枝可依。 说到底,他还是抱有憧憬的。曾以为的山枯水尽,可以重新迎来生的希望吗? 林烟兮沉默了片刻,道:“其实这份礼对我来说……太大了。”大到简直快要囊括她上一世的夙愿,就像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一样。 “我确实是讨厌宸明,但是更希望能够亲手报复他。况且,最重要的是你的命不是么,如果为了杀一个宸明把你搭进去,不值得。”林烟兮摇头,对他笑笑:“即便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我还是会很担心你。” “至于六王爷,我觉得他应该不像是传闻里说得那样暴戾恣睢,不然怎么能入得了你的眼?你是谁的人都没有关系,只要陆篱然还是陆篱然便好。” 陆篱然盯着她无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其实我也有私心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知道林烟兮讨厌宸明,可刺杀对方,不止是为了林烟兮,更是因为宸明本就是他要杀的人。而且每次看到对方缠着林烟兮的时候,他的杀心不知为何都会更重几分。 窃香楼一事已经是自己的底线了,光是想到宸明可能给林烟兮下药,他就忍不住……想将对方千刀万剐! “我知道我知道,”林烟兮无法抵抗他那双澄澈而剔透的眸子只映出自己一人,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简直引人怜惜,诱人沦陷,还有弧度优美的薄唇,与皙白如瓷的肌肤,貌似触感很好的样子…… 于是陆篱然就看到林烟兮说着说着,突然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借着轻轻拂去灰尘的同时,也在很认真地揩油,顺便含情脉脉道:“是六王爷派你去杀宸明的对吧,我知道不完全是为了我。” 六王爷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左右他的决定,其实是自己有些急切地想要借这次机会除去对方,陆篱然刚欲解释:“其实是……”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鉴于林烟兮的眼神充斥着破坏气氛的高度兴奋,爪子对他的脸简直欲罢不能,陆篱然暗叹一声,颇有些心累地随她去了。 误会就误会吧,总归是宸子奕替他背锅。 两人又在洞内呆了半天,终于听见有人喊着名字来寻,连忙做出回应,才被赶来的人救了出来。 而林鹤与荷蓉就在来人之中。 “父亲!”林烟兮抱着小白狐扑进了林鹤怀里。 “没事吧?”林鹤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见无大碍,终于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对扶着胳膊的陆篱然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多谢。” “林伯父言重了,这一礼篱然万不敢当。”陆篱然忙摆手,“不知伯父有没有寻到我的家仆长归?” “他已经被救回去养伤了,只是受伤过重,现在仍然生死未卜。” 陆篱然的脸色瞬间凝重。 “说来追杀一事还是由我女儿而起,连累你们了,”林鹤带着歉意说道:“待你们养好伤,我必带着烟儿登门道谢……” “我?”林烟兮疑惑道。 “你是说,追杀的目标是小烟?”陆篱然其他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抓住了“由我女儿而起”,心念一转就明白了一切,“怪不得那队人马没有下狠手,原来是另有目标。” “是的,此事我会妥善处理,定会给陆家一个交代,只是在那之前还望陆小公子不要插手,再被牵连。”林鹤一想起自己对于幕后之人的猜测,就不由怒上心头。 “呵,听林伯父所言,怕是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陆篱然眉宇之间陡生戾气,连温柔的笑意也变得淡漠起来,“多谢林伯父的好意了,但是伤了我的人,无论是谁,都要知道动手的代价。 分卷阅读66 ” 林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一次从那双眼里看到了来自上位者的愤怒与威压,清晰无比。 看来自己之前的感觉没错,陆篱然此人,绝非池中物! “既然如此,相信我不告诉陆小公子,你也能查出来吧。” “父亲。”林烟兮抓住林鹤的衣袖,蹙眉摇了摇头。 林鹤看着这两人一个执意要出手,一个执意要相护,扶额叹气道:“唉,罢了罢了,就告诉你们吧。” “并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一位,但总归,是你父亲与我上面的人。” …… 秋猎因太子和六王爷遇袭,太子受伤惨重而草草结束,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林烟兮回到营地后,在众官面前提出了林鹤与陆篱然被追杀一事,质疑与追杀太子可能是同一批人马,从而使皇帝不得不连带着两桩刺杀事件一起寻根问底地细究。 期间有不少人猜测刺杀太子之人是否是六皇子派去的,然而又被六皇子同样受伤,追兵身上有大漠标识的现实堵住悠悠众口。 既涉及了国事,皇帝再次发怒,怀疑朝堂之中有人私通大漠,欲要动摇朝纲,下令继续追查。 于是乎兜兜转转了两个多月,才最终在某一重臣的家中查出私通大漠的证物,而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名重臣乃是太子身边的信任之人。 结果一出,朝堂混乱,风向颠倒,有不少人开始弃太子而投奔六王爷宸子奕。 ☆、太傅 如白驹过隙,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变得寒冷,夏国的国子监也即将迎来新一次的招生。 自秋猎后的这两个月以来,林烟兮几乎是被护卫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只外出过几次,全都是去探望陆篱然的伤势。 虽然宸明的性命已然无恙很可惜,但是好歹皇帝还是宣布了他二人的婚事作废,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外宣称自己和太子再无半点关系。 “小姐,这几日雪才刚停,路上冷,您拿着这手炉暖暖。”小诗将手炉递给林烟兮,又替她理了理披风。 “嗯,我这次出去,父亲没说什么吧?”林烟兮凑近小诗低声问道。 “老爷知道您去什么地方,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您去了。”小诗笑道,“不过这段时间许多公子见您与陆公子交好,都在私底下猜测您二位是否已经准备订下婚约了。” “随他们猜测去吧,”林烟兮无所谓道:“我说了,只要陆篱然不介意就无事。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了。” “是。” 今日林烟兮出门,其实是为了找陆篱然商谈入学国子监一事。 林鹤对她要去学习的态度是完全支持的,甚至两眼放光对自家终于要出一个文官而感到兴奋不已。只不过对于让林烟兮入学一事确实是有些无措,也去殿前求过皇帝,但却被无情驳回。 然据林鹤描述,当时他去殿前与皇帝请求时,倒发生了另外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位跟在皇帝身边神龙不见首尾的神秘国师——桜止,竟然在听到林鹤说林烟兮要求学时,主动向皇帝提出要收她为徒。 这不仅让林鹤吓了一跳,为防止自家女儿以后成为一个跳大神的急忙驳回,也让林烟兮很是吃惊,更不禁怀疑对方是否还在记上次踩他袍子的仇,想要寻个机会好好整她。 总归事实确实证明了没有陆篱然,她想要进入国子监,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伯父好,”林烟兮微微欠身,对前来迎接的人竟是陆渊而微讶,问道:“请问陆伯父……篱然在吗?” 陆渊见了她,笑容格外温和:“快快起来,篱然这小子,这几日出去有些事情,可能要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哦……”林烟兮欲言又止。 “你不必与我客气,想说什么直说便是,”陆渊道:“我知晓你是想问对他去了何处,不过具体我也不能详细说明,只能告知你,他是为了你的事而出去的。” “我的事?”林烟兮心下瞬间了然:“伯父是说……” “你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陆渊笑道:“对了,这小子还特意告诉我,若你来了,要好好招待你。” 其实在这种陆篱然不在的情况下,沿途返回才应是最好的打算,但是林烟兮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我……真的可以留下来吗?” “有何不可?”陆渊道:“你可以去篱然的书房参观参观。” 这一句话简直正戳在林烟兮的心坎里,对于能多了解陆篱然的机会她简直求之不得。 “多谢陆伯父。” …… 此时此刻,与帝都相隔遥远的几座堆积了皑皑白雪的高山之上,有两人正在风雪中迎着凛冽的寒风行走。 这几座山峰原本是隶属于另一个国家境内,位于其与夏国的交界边缘,可现在却已经被完全划分到了夏国的国土。 而这另一个国家,也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国破,名为“南国” 分卷阅读67 。 一个白色的身影几乎湮没在这狂风暴雪之中,却仍然不为风折,不为雪埋,一步一步地前行,削瘦的身体未曾停下过半刻。 “少爷!”荷蓉声嘶力竭地喊着,生怕被风雪吹散了声音,让前面的那人捕捉不到。 “您的身体还能坚持吗?我们要不要停下歇歇?” “不用。”两字之后,身影还是未有半分偏移,颇有不攀登到顶峰誓不罢休的意味在其中。 荷蓉裹紧了厚实的外袍,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直到登上山顶之时,两人才看到了一块极为空旷的平地,种了不少的树与作物,把其中一个矮小的木屋遮挡的严实。 荷蓉快步上前,听着身边传来低低地咳嗽声,大力叩了叩门。 “东方先生,您老在家吗?” 她叩了半晌,直到嗓子眼都被灌满了风霜,木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有一高一矮两个小僮打扮的人出来迎接。 “敢问二位缘何出现于此?” “我们是来找东方先生有要事的,请阁下报予东方老先生,就说南国旧人来访。” “二位稍等片刻。” 荷蓉担忧地回望了一眼把全身裹在白色裘衣里的陆篱然,一张素净的脸上,还带着舟车劳顿的疲态,与恐生风寒的病态。 半晌后,两小僮再次出来,对着荷蓉道:“先生说,前尘往事,皆为虚妄;新仇旧恨,毋须再添,您二位请回吧。” 语毕,就想将木门重新关上。 “可……”荷蓉急了,急忙伸手按住门,死撑着不让对方关上:“求二位再去通传一声好吗?” “荷蓉,”陆篱然掩唇又咳了几声,抬手按住她的肩,朝两个小僮恭敬道:“还请两位再次告知东方先生一声,学生前来拜访。” “学生?”其中一个小僮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心道先生眼下的门生只有他二人,又何来什么学生,这人怕不是在说谎。 但是他见陆篱然神情不似作假,风骨卓然,周身一派浩然正气,言语不卑不亢,又动摇起来。 另一个小僮倒是猛然间回想起了什么,连忙行了一礼,留下一句“二位稍等”,便急急忙忙地再次向屋内跑去。 不久他又再次喘着粗气跑回来,做出“请”的姿势道:“先生说,请二位进去。” “多谢。”陆篱然拱手,迈步进入屋内。 两个小僮跟在他们身后,窃窃私语着。 “先生除了你我还收过徒吗?我怎么不知?” “你个笨蛋,你忘了先生之前是南国出身了?先生在这些年里是只收过你我为徒,但是在南国游历之时,先生可是太子太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事耽误了更新,对不住各位小可爱啦QwQ ☆、挽留 少年目视前方,俊雅端庄的身姿一如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去见自己的太傅。 那时父皇还曾亲切地告诉他,见了老师万不可行为放肆,站坐无态,要虚心求学,不耻下问……而母后也眉间挂忧,一遍又一遍地整理少年的衣摆,好叫他给太傅留下个好印象。 往昔种种,依然历历在目,饶是岁月也无法抹去这些深刻的回忆。 一名白发髯须,精神矍铄,衣着朴素的老者出现在前方,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天地之间独自傲寒的梅树,已经长出星星点点的小花苞。 “老师。” 陆篱然朝着老者微微躬身,但行一礼。 “你来了,”老者转过身,眉眼含笑,抚着长长的胡须道:“一别数年,当年的小离儿,如今,也成长为一名翩翩少年郎了。” “老师说笑了,篱然还以为,老师不会见我。” “你若是以当年的身份自处,老夫当然不见,可若是以老夫学生的身份来见,老夫欢迎至极。” 陆篱然神色微动,启唇问道:“那若以学生之身份谈及当年之过往,老师会否相见?” 闻言,老者定定地看着陆篱然半晌,幽幽叹道:“你此刻能够站在这里,便是答案。” “坐吧。”老者一拂袖,在桌前如老僧入定一般席地而坐,又对着外面的两个小僮道:“绝尘绝俗,看茶,要竹叶青。” 两小僮齐道:“是。” 陆篱然淡淡一笑:“老师还记得学生的喜好。” “非也非也,这并不是你的喜好。”老者似乎追忆起了什么,眯了眯眼睛,感慨道:“老夫依稀记得,老夫的学生南离可是不喜欢茶这种涩苦的东西,他更爱街头巷尾小摊边的甜豆脑,冰糖串儿,宫中的马蹄糕……这苦茶,只是为‘陆篱然’而准备的。” 陆篱然的笑意如同外面渐小的风雪,慢慢清减。他垂下眼睑,道:“苦尽,也有甘来的时候。” 老者并未深究其义,话锋一转:“039;陆篱然039;这名儿倒是不错,是陆渊起的吧,‘采菊东篱下, 分卷阅读68 悠然见南山’,嗯,生者之所往,死者之所寄。” 陆篱然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有意无意地提起如今物是人非的自己,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在这条道路上知返,放弃复仇,便道:“老师不必再劝我,学生心中,早已有了定数。” “……你为何偏要执着于此?” “老师,”陆篱然目光沉稳,平静坚定:“学生累了,学生只不过……想要个结果。” 眉间不销愁与恨,眼中,也再无半分对此世的留恋。 老者看着陆篱然的身上比屋外风雪还冷上几分的寒意,终是长叹一声,缄口不再以美好的往事,和生人的挂念,留住他一颗早已沉寂如死水的心。 他面上多了几分沧桑,道:“老夫别无他意,只是公子当知,陛下与娘娘用性命换来您的余生,是想让您好好活下去。无论是为人臣,亦或为人师,老夫都不愿……见公子一头扎进无穷无尽的复仇里,不愿见公子您,把这条承载了南国千万人希冀的命搭进去。” “老师怎知我会输。” 陆篱然喉咙又有了些痒意,但是他忍住没有咳出来,只哑声道:“正是因为这条命承载了南国千万人的希冀,才更不应当苟活下去。况且留我这一条皇室血脉,终归是要我复国的。” “篱然不求其他,只愿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祭奠埋葬我逝去的万千子民的未寒骸骨。即便这条路上身死,也无憾了……忘川黄泉,尽头之处,总归会有人等我。” 老者听完他一席话,忍不住悲恸。 出于私心,他想让自己最喜爱的学生好好活着,因为他知道,复仇这条路有多艰难,多孤独。 虽为南国人,他却无父无母无亲人,自记事便游历在外,四处求学,所以国破之时,心痛则痛,但束手无策,只能避世不出,不为夏国谋,隐在这小小的一峰山头,想着把毕生所学传授他人,了结此生便罢了。 可今日见到陆篱然……他才恍然觉得,自己当年教导过的那个颖悟孩童,如今已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少年,可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承载众人的托付了。 “唉,罢了。老夫管不动你了……你就直说吧,有什么忙老夫若能帮,定竭尽全力。” “多谢老师了。” …… 陆篱然回到帝都时,便因得风寒而病倒了,卧床发烧近乎昏迷,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过来。 待到林烟兮得知消息赶过去探望他,一进门屋内就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闻着使人嘴里直发苦。 她知陆篱然不喜聒噪,又是在养病期间,就只坐在一旁看着他喝药,端起漆黑浓稠的药汤一饮而尽,连眉头也不皱半分。 喝完药后又紧盯着陆篱然的脸色,细致地将他从头扫到尾,见状态比前天昏昏沉沉的模样好上不少,才把吊着心放回左胸。 陆篱然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开口道:“小烟为何这半天没有与我说话?” 林烟兮摇摇头,正色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欲走。 陆篱然一怔,问道:“小烟你……这就走了?” 虽然林烟兮这一走,可以避免自己把风寒传染给她,但是好不容易奔波了这么多天才见到她,说实话他还是很想再多看她几眼的。 “对啊,不然呢?” “……” 陆篱然哑口无言,同时也不知是否要挽留对方。 “其实……”林烟兮道:“你不在家时,陆伯父带着我去你的书房看了看。” “嗯?” 原来陆渊带她去了自己的书房,不过这和她急着走有什么联系吗? “里面有很多厚实的古籍,案桌上还有很多纸张……” 陆篱然侧首看她,表情懵懵懂懂。 “陆伯父还说你每天几乎都呆在书房中,一直到午夜,这次又为了我的事奔波许久,所以肯定没有来得及好好休息,趁着生病期间你要多睡一会儿才是,把精神养足了。”林烟兮说道:“我不能在这里打扰你,知道你醒过来就放心了。” 陆篱然听了会,忍不住笑出声,眼神温柔:“我已经睡得够多了,现在没有什么睡意,只想好好看看你。” ☆、离开 天将明,主街上的冰雪还未化,来往的人也还很稀疏,不少早点小摊支了起来,热腾腾的包子在蒸笼里臻至全熟,肉汁透过薄薄的面皮隐约渗出。煮好的米粥散发出诱人香气,吸引着早起干活的人纷纷驻足,停在了摊前。 “哎,这几日俺送碳时听到个有趣儿的事,”一个赶早来城里木送碳的人翘腿坐在板凳上,端起白粥呼噜噜喝了一口,对旁边的同伴道:“讲给你听听?” “啥子?” “虽然俺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俺知道这帝都里最好的私塾,叫国……国……” “国子监?” “哎,对对对!” “还私塾呢,果然没 分卷阅读69 读过多少书……说吧,那怎么了?” “嗨,那个啥国子监一般不都是男人去的地方嘛,可今年俺听说啊,它竟然想招个女子进去,还是咱们帝都里最漂亮的一个女子!” “哦?这倒是闻所未闻……你说的女子是镇国将军家的小姐吧?叫做林烟兮。” “没错没错,就是她。” “她怎么可能进的去?长的再好看以后也是要嫁人的,跑去读什么书。” “是呀,但俺听说是因为一个很出名的人要来俺们夏国,国子监死缠烂打想留下那人,但是对方非不干……说什么只有让这林家小姐给他当学生,他才愿意留下来。” “嗬,还有这种人哪,那咱们陛下也同意了?” “这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嘛,不知道多少大官赶着让陛下把人留下来呢,哦对了,听说那人的名字叫做……东方陵。” …… 黑色长袍的年轻国师踏上恢宏巍峨的殿宇长阶,未进殿内,便听到一声厉呵传来,伴着简书拂落在地的声音—— “混账!一群混账!” 陆渊见状,稽首于地,道:“陛下息怒。” “不过是个文人,还是南国的文人,竟然能让国子监那群祭酒齐齐给朕上书要让一个女子去入学,简直荒唐!” “陛下,那东方陵老先生虽然是南国之人,但在做学问方面,天下确实无人能及。不仅如此,他还在兵法,农桑等各方面都有所涉猎,得此人定能为我夏国造福。” 皇帝冷哼一声,气息稍有平缓:“早些年朕曾经派人去请过他,那时他闭门不见,理都不理,怎么偏要在此时出山?” “这……臣听闻东方老先生只是恰好游历时途径帝都,与国子监的蔡韬祭酒是为旧相识,二人兴起打赌,蔡祭酒言女子不能受教,而东方老先生则说女子一样可教,便指定了林家女,欲要教她使她通过殿试,还说若蔡祭酒赢,他便留在夏国为陛下谋,如若不赢,仍要回去。不过陛下您若是不同意让林烟兮成为他的学生……他也会回去。” “打赌?朕的国子监岂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东方先生说三年为期,三年内除了教导林烟兮,他也会把毕生所学教给他人。算起来,不曾吃亏的其实是我夏国。” “可林家那个孩子……”皇帝拧了拧眉,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朕最忌讳地就是她坐上他父亲那个位置,手中还握有实权。怎么就偏偏选中了她……” 一道清亮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打断了谈话的二人:“陛下说偏偏选中了谁?” “桜止,你来了。”皇帝按了按太阳穴,见自己两个左膀右臂此刻都在身边,放松了不少。 桜止躬身行了一礼,开口道:“陛下是在说林家小姐的事吗?桜止上次请求过陛下,将她赐予桜止收为内门弟子,不知陛下是否同意?” 闻言,皇帝又好气又好笑:“你又来插什么手,这林烟兮她是香饽饽吗?竟让你们一个二个都要收她为弟子?” “哦?”桜止隐在黑袍之下的长眉一挑,道:“桜止觉得,这占卜一事她倒还有些学习的天分,其他的,不见得就是出类拔萃的。” 是啊,就算让林烟兮入了国子监学习三年,也不一定就能通过殿试,进入朝堂,多少贵族子弟甚至有学习十年的,都未必能高举。 皇帝沉思了一会,转念想起林烟兮上次遇刺一事,其实他知道是皇后做的,也默许了,虽说要追查,但总不可能真的追查到底,于是一拖就拖了这么久。不如这次就同意她进国子监,也算是把此事揭过。 “罢了,桜止,朕看那个孩子似乎对占卜不太感兴趣,还是让她去国子监吧,你要收徒,朕可以给你寻一些天资聪颖,有天赋的人来。” “是。” 几日后,林烟兮入国子监一事既定,整个国都都有些沸腾了,大街小巷之中人声议论不止,无论男女老少都在热火朝天的说着“女子入学”这一奇事。 而林烟兮本人对此倒是毫无感觉,说实话她反而觉得科举不让女子参与才是一件奇事。明明有许多男子还不如女子聪明,却能拥有读书的机会,有了读书的机会还不好好珍惜,简直堪称浪费。 她此刻正在入宫面圣回去的路上,刚从大殿出来,还未走到宫门,前方就有一人拦在了路上。 “恭喜你能够进入国子监。” “谢过太子殿下。”林烟兮没什么诚意地行了一礼,就要越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等等,”宸明拽住她的胳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林烟兮伸手用力推开。 他后退了几步,脸色有些泛白,似是牵动了旧伤。 “太子殿下不好好养伤,跑来这宫内做什么。”林烟兮皱了皱眉。 “本宫听说,那日你也遇袭了……”宸明道。 而且他已经知道是自己母后派去的人手,想要杀林烟兮,但是误伤了林鹤和陆篱然。 林烟兮听他提及此事,想起当日陆篱然浑身 分卷阅读70 是血地躺在自己面前,脸色冷上几分,语气不善道:“太子殿下挂心了,不过刺杀我的幕后之人,早晚都会被我揪出来,叫他不得善终。” “你……你如此生气可是因为陆篱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也不妨告诉太子殿下,我确实心悦于他。” 宸明脸色愈发白上几分,看着林烟兮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只留下一个背影。 明明是想来看一看她是否安好,对母后所做之事感到抱歉,如今却变成了自取其辱……宸明伫立在原地,苦笑一声。 婚事已退,她的心也确实另属他人。自己还是趁早放弃这莫名其妙,虚无渺茫的喜欢吧…… 林烟兮踏上马车,几乎是迫不及待,满心欢喜地就赶往了陆篱然家,想要和他分享此事,并且郑重而真诚地对他说一声“谢谢”。 然而刚到陆府,通知了小厮,出来迎接她的人却再一次变成了陆渊。 “陆伯父……”林烟兮心中似乎知道了什么。 “是烟兮啊,”陆渊道:“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满腔似火的喜悦如同被冷水浇灭,她问道:“篱然他又离开了?” “嗯,”陆渊点点头,叹道:“但此次……归期未定。” ☆、三年 “哦对了,篱然知道再过不久你便要及笄了,他可能没办法赶回来,便让我将此物当做生辰礼物送与你。” 陆渊递给她一个精致的锦囊,柔软的布料浸染着淡淡的墨香,一如陆篱然身上的味道。 林烟兮攥紧了锦囊,却没有打开看,只抿唇问道:“伯父知道他去哪了吗?” 陆渊面露难色,道:“这……他可能去的地方很多,所以具体我也不知。” “烟兮知道了,那他走时可有说些什么话?” 陆渊有些不忍心看到她眼里唯一的希冀落空,但仍然摇头:“只字……未提。” 临近年末,帝都之中四处都结上了热闹的大红灯笼,屠苏酒的冽香四溢,街上摊点与开门的商铺开始变得零星,不少人都已经赶着回家团聚,街头巷尾比起往常显得有些冷清。 林烟兮素手挑起轿帘,看了一眼行人愈少的街边,心底的失落之情更重了。 锦囊里是一枚通体雪白,小巧可爱的平安扣玉坠,摸上去光滑细腻,应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在玉坠边缘的地方雕刻着一个极小的“离”字。 林烟兮并不知道这个“离”字为何意,或许它代表的是“分离”之意,就像陆篱然之于她,此去经年,杳无音讯。 她把玉坠取出系于颈上,又将锦囊抓在手里,放在鼻尖轻嗅,闭上双眼在心里道: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呢,你就这么走了,如果你不回来,不回来…… 不回来会怎样?她也不能怎么样,毕竟她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去质问对方为何不辞而别,就像陆篱然也不必把所有一切对自己交代细致。他们的关系,早已胜过知音,却也只能停留在琴瑟以下。 陆篱然一定会回来的,只是归期未定而已,林烟兮反复告诫自己,他们早晚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的。 而那个时候,如果可以,她想要把余生许给他。 …… 在国子监读书的日子很是清苦,一来整个学院里只有林烟兮一个女子,在听东方陵讲课时,因为周围都是男子,便只把她一人单独用屏风隔开,但即便如此,仍然避免不了在结课期间他人的嘲弄和调戏。 二来她是第一次接触四书五经等书籍,他人可能要寒窗苦读十年的东西,她须得在短短三年学成,所耗费的心血确实不少。 尽管如此,林烟兮已经知足了,不止为了自己能够实现所愿,更为了她能够在将来与陆篱然比肩。 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三年。 “当今世道,君主用人,该当何如?”东方陵捋顺了胡须,眯着眼睛扫过堂下之人,随意点了个人道:“陈潇然,你起来作答。” 浑身珠环玉佩,锦衣衬得容光焕发的公子磨磨蹭蹭起身,眼睛就想往面前的书上瞟。 “不准看书!” 陈潇然一抖,连忙挪开目光,作抬头望天状想了想,答道:“用……用聪明之人!” “何为聪明之人?” “呃……”陈潇然皱眉苦想半天,连书本里的一个字都回忆不出来,只得眼珠子转了转,半讨好地笑道:“您,您就是聪明之人……” “哈哈哈哈,”不少学子用书挡住脸,交头接耳嘲笑起来:“依我看陈兄才是聪明之人吧!” “安静!”东方陵倒是没笑,他拿起粗长的戒尺在桌面敲了敲,叹道:“这世上聪明的人可多了去了,你可曾见过君主个个都用?坐下吧,你们还有谁能答?” 堂下瞬间安静到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所有人低着头,试图不和东方陵对视。 东方陵眼神一转,朝中间屏风的右侧看过去。 “林烟兮,你起来作 分卷阅读71 答。” 林烟兮正在歪着头会见周公中,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唰”地站起身来。 “在!” 东方陵见状,倒是没有半分怒意,像是已经习惯了她在自己的课堂上打瞌睡,扬眉道:“醒了?” “对不起,东方先生……”林烟兮颇为抱歉道。 堂下众人又开始闹哄哄地欲要看笑话,不少人互相窃窃私语,嘲讽林烟兮居然又在课堂上睡着了。 “无妨,你来说说看,当今世道,君主用人,该当何如?” 他话音刚落,林烟兮就毫不迟疑道:“明主用人也,使能者不敢遗余力,而不能者不得处其任。” “如何使能者不敢遗余力?” “君主应忌六弊。” “哪六弊?” “好胜人,耻闻过,骋辩给,炫聪明,厉威严,恣强愎,此六者,君上之弊也。” “……” 两人一问一答,速度极快,似乎连思考也无,惊得众人纷纷止住了谈论,侧耳细听林烟兮作答。 “好了,你坐下吧。” 东方陵终于问完想问的问题,又侧首去看屏风另一方连惊讶之情都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众人,摇头道:“不久就是科举了,你们虽然可以直接参与殿试,但这殿试也是最难的一环,你们真的有信心能够通过?依老夫所见,一些出自乡野的书生都更胜过你们这些权贵之子,甚至,连作为女子的林烟兮都你们当中许多人强。”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面,让许多人不由惭愧地低下头,也更加不服气,对于林烟兮从善如流的作答表示怀疑。 “先生,我怎知林家小姐是不是与您故意做戏来刺激我们的?她明明近来都在您的课上睡觉,怎么会回答的这么顺畅?隔着屏风我们也看不真切,说不定她是拿着书正在读呢。” “你们如若不信,下次老夫也可以把这屏风撤了,让你们看着她作答,至于你们所言的睡觉,是因为近来她每晚熬夜看兵书,白天里老夫所教的四书五经等等,她早已倒背如流,听着自己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难免忍不住犯困,老夫可以理解。” 一席话听得众人面面相觑,各有疑惑道:“倒背如流?这不过才短短几年,她竟然这么厉害?” “为何要看兵书,我们皆为文人,读那些武夫的东西有用?” 东方陵一脸“孺子不可教也”,拿着戒尺从座上走下来,道:“非也,真正有才之人,何分文武,想要越爬越高,目光就不应该如此狭隘短浅。罢了,这堂课结束了,林烟兮留下,其他人都散了罢。” 一听到下课,众人全都一哄而散,抱着书离开,哪还管什么林烟兮,兵书等等。 东方陵叹了一口气,心道就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也教不好这一群不想学的人。 “先生。”林烟兮欠身,“多谢先生为烟兮辩解。” “不必,比起那些来国子监混日子的贵族子弟,你确实要用功,也更加聪慧,”东方陵说着,“哈哈”一笑道:“连蔡韬那向来看不惯女子入学的老家伙都对你赞不绝口,甚至愿意给你做指导,可见对你期望甚高。” “先生过奖了。” 东方陵看着林烟兮谦逊的模样,心中满意不已,不由回忆起当年陆篱然求他来教林烟兮时,自己还很诧异,更和蔡韬一样怀疑能否把她教好。 不过这三年来她的表现确实是令人惊艳,短短时间内背完书经,见解独到精辟就算了,也重新刷新了他们这群老家伙对于女子的看法。 说句实话,林烟兮的心性与悟性简直可堪当年的陆篱然,确实是棵好苗子,他也无憾收了她做弟子。 “还有半月,殿试便要开始了,老夫和蔡祭酒都对你很有信心。” “学生定不负老师期望。” “嗯,你说这话,倒叫老夫想了那个小子,他当年也说过相似的话……”东方陵话未说完,便见林烟兮的眼睛一瞬间亮了,期待地看着他,似乎想让他再多说一些。 “呵呵,你是想老夫那个乖徒儿了吧?”他的双眼虽因衰老而混浊,但仍早已看透一切。 林烟兮确实是配得上那小子的,只是怕这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了……如果有一天陆篱然举兵反了,他们终究会站在对立面,而陆篱然那小子,不用想也知道定会选择继续复仇。 东方陵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交代了林烟兮一些科举的注意事项,便让她回去了。 “三年了,老夫,也该走了。” 待到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候,林烟兮已经坐在考场单独的隔间之中下笔疾书考卷了。 因为不是实打实从乡试一路考上来的,所以他们这群从国子监里出来的监生考卷要多于其他人,统共考三场,内容也与他人不同,虽然都是皇帝与国子监众祭酒亲自拟题,但是要更难些。 考试期间,林鹤几乎比林烟兮还要兴奋,一到考完的时辰就亲自去接她,不停地询问她考试考得如何。 分卷阅读72 “父亲,您别问了,今天这已经是最后一场了,三天之后就会放榜,到时候成绩也就出来了,您何必急于一时?”林烟兮疲惫道:“女儿现在好想回家睡一会啊……” 她刚说着,就见前方从考场出来的人堆中忽然有一个人的身形酷似陆篱然。 困意瞬间消失,心脏也漏跳了一拍,林烟兮几乎连想都没想,身体就已经先动了起来,跑上前拦住那人。 “陆——” 话语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半个字。 “这位小姐,你拦我做甚?” 一个眉宇间满是不耐的少年面对着林烟兮,眼底与她一样泛着淡淡地青色,显然是几天来都没有休息好。 “啊……抱歉,我认错人了。”林烟兮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他笑笑,让出一条路来。 少年朝天翻了个白眼,表情里俨然全是傲气,头也不回地走掉,从背影来看颇像个趾高气昂的孔雀。 这少年相貌与陆篱然截然不同,但倒也能说得上是清秀的美少年,只是和墨凝差不多,长相都有些偏阴柔。若说墨凝是倾城绝色艳压一切妩媚女子,那么眼前这个少年,则是清新脱俗超越多数小家碧玉。 ☆、出榜 细细回想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而林烟兮记忆里的陆篱然仍是三年前的陆篱然,她之所以会把对方误认成陆篱然,皆是因为对方的身高和体态与三年前的陆篱然相仿。 不过这少年穿的并不是陆篱然平时穿的一席白衣,而是普普通通的青衣。林烟兮苦笑一声,暗道自己真是想陆篱然想疯了,连这也能认错。 她兀自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少年的身影慢慢消失,林鹤的声音传来,她才恍惚中回神。 “烟儿,你这是怎么了?”林鹤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明所以道。 “没什么,父亲,我们回去吧。” 三年了,陆篱然与她用来传信的小白鸽已经停在自己的窗台很久没有飞远了;他送她的那只小白狐也在自己院子里的草坪上欢快地打滚,逐渐长大;他为她越过茫茫白雪请来的东方陵老先生,如今也将要离开。 周围一切有关于他的痕迹,正在不知不觉中变淡,然而又汇聚成了另一种更强烈的东西,那就是对于他的思念。 她不是没有寻找过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过陆渊与东方陵,他的归期是何时,然而换来的都是一声声的叹息与不语。 回去的路上,林鹤看着林烟兮目光散漫地盯着某处,明显正在发呆,登时便知晓她又在思念陆篱然。 他出声道:“烟儿,你已经十七岁了,为父虽然不会逼你像其他家的小姐一样早日找个好夫婿,但是三年了,有些人若是心中无你,再如何都不会给你半点回应,不必白白为了他耗去大好韶华。” 林烟兮望着路边嫩绿的新叶重新覆上柳条,迎春花在风里开得灿烂,沉重的心情好上几分,勾唇笑得轻描淡写:“父亲听过一句诗吗?” “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闻言,林鹤叹息着摇了摇头。 “他会回来的,我等得起。” 与科举后肆意放纵,在各种场地推杯换盏,休闲找乐子的考生不同,阅卷的各位大臣与国子监里的祭酒几乎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须得细细斟酌考生答案不说,还得对与自己持有不同意见的其他考官争执到天昏地暗。 “谁规定这题不能用此法作答!”蔡韬手捧一份答卷,正和一名臣子唇枪舌战。 “这题只问了应当如何行使政策一事,它居然连调遣武力,在哪出兵,如何出兵诸类都写上了!简直是穷兵黩武,扰乱民生!” “政策是政策,若是君主把指令下行,却有贪官污吏暗地里混水摸鱼,不认真施行要怎么办?那必定得使用一些严酷的手段,使其不敢妄为。更何况若是因官员压榨百姓,百姓自发组织反叛队伍或成为山贼,你难道不应该派遣武力镇压,保护其他百姓?” “这……”那人听完后开始迟疑起来。 “这什么这!”蔡韬横眉瞪眼,朗声道:“这份答卷在老夫看来很完整,字也足够规正漂亮,除了武略描述过多之外再无缺点,可以评甲等下品。” “甲等?!您未免也太乐善好施了,依我之见乙等上品即可!” “你如不服,可以让各位看看!” 正在巡查众阅卷官员的陆渊见这边吵得激烈,走过来厉声道:“你们都在吵些什么?” “陆丞相,”蔡韬行了一礼,把卷子递给他道:“您请看看这份答卷,应评什么等级?” 陆渊拿起来仔细地浏览了一遍,见卷中答案面面俱到,只是对于兵权谋事描述多了些,不由瞬间想到了某个他很熟悉,且出自名将世家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份答卷是不是她的,但是其中谋略足以令人赞赏,确实是可造之材。 “依本相之见,此 分卷阅读73 份答卷确实可堪甲等下品。答案很详尽,甚至详尽得过了头,我们所思虑到的,它都已经罗列完整,只是偏于武而已……但也可见,此生文武之官都可以胜任,实属难得,我朝应当需要如此人才。” 蔡韬对陆渊的回答很满意,转头得意地乜了一眼同僚。 “二位不用再争,这甲下和乙上差不了多少,既能给出如此高分,就说明二位对答卷都是满意的……” 他的话未说完,不远处有一人腾地站起来,连官帽都来不及扶正就急急忙忙跑上前来,打断他道—— “丞相大人!诸位!你们都来看此卷……此卷真是惊为天人!老夫觉得能做出如此答案的人,一定可夺状元!” 语毕,又有一人站起,不服道:“我这里也有一份答卷令人叹为观止,不一定比你那份差,不如大家都来评一评?” 陆渊就这么看着一群人又开始喋喋不休地争论起来,还有种愈演愈烈的架势,忍不住扶额叹气,却也知自己管不住,便转身吩咐下人去请医师预备着,以防众官争论不胜,大打出手。 一晃眼,三日就在各考官的阅卷笔锋下行云流水而过。 而当看到批出来的殿试成绩结果时,无论是手捧进士人员名单的皇帝,还是诺大皇榜前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都震惊了。 主街上一时间沸沸扬扬,人声震天,无人不在瞪大了眼睛看着榜单上的名次,惊掉下巴地议论不止。 原因无他,而是榜单正上方字形最大的,一甲三个人的名字。 “陆……陆篱然,朱寒,林烟兮?!!” “陆篱然?!这陆家公子不是传言近年来都不在帝都吗?怎么会突然回来直接参加殿试?!而且他在国子监读过书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这个蠢货,你忘了吗,陆家公子十三岁便通过会试了,只是迟迟没有参加殿试而已,他是一层层从科举考试的乡试考上来的,还是自学考成,你当然没有在国子监见过他!” “我看你们俩都是蠢货!重点是那个吗?你们也不看看今年的探花是谁!林烟兮,一介女流之辈!竟然考上了一甲,这真是骇人听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有那个朱寒是何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就在这一大波发出相似言论的人群之中,有一青衣少年正踮着脚昂首去看榜单,他并未在几百人的名字堆里一一查找,而是一上来就直接望向了榜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见榜首另有他人,他皱着眉头,发出不悦的“啧”声。 “什么鬼东西……本大爷居然不是状元?!这个陆篱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能有本大爷的答卷做得完美?真是令人不爽……还有这个林什么的,身为女人居然能排在本大爷后面,啧,这一年的考生是得有多差劲……” 他在扫完前三个名字之后就转身欲要走人,然而还没迈出步子,就与一人相撞。 “抱歉……” 林烟兮在人群里艰难地挤上前,想要看自己有没有落榜,无奈身躯太过柔弱,导致她只能随波逐流一般被挤向别处,一个不察就撞上了人。 她刚开口道了歉,熟悉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言语之意好像还认识自己—— “是你?!” 林烟兮一抬头,就看见了上次她不小心错认成陆篱然的少年……的鼻孔。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归来 他这一问话,林烟兮才反应过来,踌躇不解道:“我在这里……是为了看榜啊?” 话音刚落,又一波人挤过来,使得本就和少年靠得极近的林烟兮再次被推向少年怀里。 “小心!”少年略一皱眉,扶住林烟兮的肩膀,等她站稳又把手移开,道:“你怎么独自来看榜?你的家人呢……” 林烟兮道:“父亲他去,去上朝了……”而且现在应该在皇帝身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殿试结果。 “罢了罢了,你且说那人的名字,我帮你去榜单上找。” 少年仍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心地却意外地善良。 “啊,谢谢你!”林烟兮笑弯了眉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愈发脱俗漂亮的笑靥闪了少年的眼睛。 “不,不客气。”少年不争气地红了脸,目光移到一旁:“你快点说,别耽误本大爷时间!” “好,麻烦你……呃,”林烟兮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道:“帮我看一看039;林烟兮039;这个名字所排的名次,有没有落榜。” “林烟兮?!” 少年震惊到再次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问道:“你叫林烟兮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但是刚才那一瞬间林烟兮明显被他的手用力抓痛了,蹙眉挣脱道:“嗯是的,你抓疼我了。”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讪讪着开口,眼神下移,才注意自己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对她一个女孩子动作 分卷阅读74 如此粗暴。 蓦地,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从林烟兮背后伸过来,捏住了少年的手腕,将他放在林烟兮肩上的手缓缓移走,与此同时,林烟兮感觉到后背似乎撞入了一个人的胸膛中。 “嘶……”少年被攥得生疼,忍不住拧眉想要怒视来人,然而一抬首却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许多,于是不得不抬头仰视着对方,道:“你干什么?!” “没人告诉过这位公子,不要随意去触碰自己非亲非故的女孩子么?” 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起记忆中多了一丝深沉,却一如初见时分的慵懒动听,使人犹闻香醇的琼浆,入喉方才知其烈,想要清醒却已经醉了。 林烟兮的双眼一下子睁大,顷刻间天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殆尽,只剩下自己擂鼓般失控的心跳声。 她的脑袋一片混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不知该不该回头,见了他之后自己要用什么反应和表情去面对他。 “喂!喂!你听到话没?”少年颇有些恼怒地伸手在林烟兮面前晃了晃,见她恍然回神,半疑惑地指着她背后之人问道:“你认识他?!” 林烟兮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只是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通红。 少年见状,“啧”道:“好吧,本大爷知道了。” 他说着瞪了一眼笑意盈盈,眼神里的敌意隐藏得极好的来人,心道自己最近的运气也未免太差了些,净遇上些令人不爽的事情,殿试落得个榜眼也就罢了,还莫名其妙树了个敌人?……好像还是情敌? 天知道他有多冤枉! 看眼下这情景……少年顿了顿,觉着自己还是走为上策。 然而此刻旁边却又有人插话了:“大伙快来看哪!陆篱然居然在这里!他就是今年的状元郎!” 林烟兮猛然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名字,由于神经反射,倏地攥紧了袖摆。 背后之人似乎注意她紧绷的状态,那只捏过少年腕部的手极轻的搭在她的腰间,把她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 少年的脚黏在了地上,再也迈不动步了。 “你就是陆篱然?!” 一次胜过一次的震惊让少年的小心脏都快要受不了了,他恨不得把眼珠子撂到陆篱然身上,从上到下把对方全身无死角打量了一遍,终于不得不承认,陆篱然确实像是状元该有的样子。 不说别的,只谈他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儒雅随和的气质,一席纤尘不染白衣衬着俊美绝世的玉颜,画中谪仙般的姿态与仪表,都让自己无话可说,也碾压了众人好大一截。 还没有等到回话,就听到周围人又道:“天哪,探花也在这!和状元郎在一起!” 人群瞬间推搡着把三人围成了一个圈,中间空出好大一块。 少年更加不悦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既像是个耍猴的被人围观,又没有听到有谁提到自己的名字,说“榜眼也在这里”。从头到尾他就是个多余的人! 不过很快,陆篱然就满足了少年这个愿望。 “诸位!在下面前这位,就是今年新进的榜眼朱寒公子,他刚刚正跟在下说自己尚未有婚配呢,如果诸位身边有什么年龄适婚的小姐,应该可以与这位榜眼有不少共同话题。” 少年一怔,愣在当场。他没见过陆篱然,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婚配的?! 陆篱然此话一出,人们的眼睛纷纷亮了起来,迸发出贪婪的光芒,疯狂向少年围堵过去,唯恐赶不上与现在的一甲,未来的高官攀亲,吵闹声比之前还撼天动地。 陆篱然恰在此时护着林烟兮不被他人挤到,从人群里悄然退了出去。 “他娘的!”少年啐了一句,登时知道自己被陆篱然坑了。不过他只来得及看到陆篱然唇边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就被人群淹没。 …… 距离皇榜不远的地方,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一小厮打扮的人从看榜的人里挤出,来到马车前对车中之人低语了些什么。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女子身穿紫色的绣花长裙,跪在身材高佻,华贵之气尽显的锦衣男子身边,双手捧着一盏茶水奉上。 “殿下,”女子声音如同黄莺啼唱,婉转动听,娇而不媚,她轻声细语地说道:“莺儿不明白,殿下为何要来看皇榜?” “只是想知道一个人有没有落榜罢了……”男子接过茶盏,回想起刚刚下人口中她令人震惊的名次,竟低低地笑了起来,感慨自语:“竟然是探花……她总是这般令人惊艳。” 女子从未见男子这样温柔地露出笑容,一时间看得痴迷了,然而转瞬想到他的笑容是为了另一个叫做“林烟兮”女人而展现,妒恨与羡慕齐齐涌上心头,让她百般难受起来。 这两人正是害得林烟兮前世极惨的苏莺与宸明。 探花……苏莺暗自咬了咬牙,一个女人考什么科举,说出去真是令人笑掉大牙,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居然对这样的人念念不忘。 分卷阅读75 “可是女子不应当相夫教子吗?出去抛头露面多不好啊……” 宸明收敛了笑容,淡漠地扫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见识短浅。” 苏莺悄悄握紧了拳头,强压下妒意,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楚楚可怜:“是……殿下说的是,莺儿出身乡野,家境不富裕,没读过什么书,只是古往今来从没有一个女子去考科举,而且身为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生子的……所以莺儿才会如此说。” “你说得也是,”宸明想了想,林烟兮确实与寻常的女子不同,不能把他人与其相比。 他看着梨花带雨的苏莺,叹了口气,安慰道:“是本王说得过了,你莫要往心里去。起来吧,不要跪着了,坐到软垫上来。” 苏莺受宠若惊,忙擦干泪痕道:“是,谢谢殿下。” 她刻意在坐下时往宸明的身边靠了靠。 ☆、探花 林烟兮呆呆地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白色身影,他的手正牢牢地牵着自己的手,肌肤相触及的地方令她觉得陌生而又安心。 陌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早已经和当年不同,他的身量更高了,似乎也更加削瘦了,指腹间的茧子比三年前还要多出许多,真让林烟兮担心他在这三年里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而安心则是她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少年终于回来了。 陆篱然似乎是有目的,带着她在大街上穿行,与帝都的中心位置渐行渐远,不知过久,他们抵达了一条人烟稀少,生有潮湿苔藓的青阶小路。 而曲径通幽处的尽头,是一片青翠的茂林。 “你知道自己的科举名次了么?” 陆篱然慢下脚步,与林烟兮并肩,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我……”林烟兮一开口,便听到自己的嗓音因为许久不开口变得有些涩哑,一点也不好听。 她有些窘迫,掩唇低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我不知道……” 林烟兮回想起在人堆里的时候,好像隐约间听到有人说到了自己的科举名次,但是她并未留心注意,因为当时满脑子都是“陆篱然回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身旁的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从头顶传来一声略带玩味的轻笑。 林烟兮登时恼了,心道就是因为你我才不知道自己的名次,你现在居然还笑我。 她转脸愤愤不平地去看陆篱然,然而却被他眉梢眼角都洋溢着温柔与疏朗的侧颜给吸引住了,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算起来,这张脸,她已有三年未见了。 三年,一个人的变化可以很大,陆篱然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犹如深潭静水,面容也再无半分青涩与稚嫩,端得是一副莲华容姿,再世谪仙。 红润的薄唇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张一合诱惑得林烟兮移不开眼睛,皓齿间轻推出字句道:“是039;探花039;。” “嗯?”林烟兮猛地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陆篱然微微侧首看她,未语先笑,眉梢挑起一边,尽是揶揄,眼神仿佛在说“回神了,再看就看呆了”。 “咳,”林烟兮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羞赧道:“那个,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陆篱然笑容更盛:“我说,小烟是今年的039;探花039;。” 探花…… “原来竟是这样高的名次么?!”林烟兮眼睛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刚想回问陆篱然的名次,然而转念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陆篱然一顿,道:“……我怕会影响你。” 林烟兮哼了一声:“真的?” “千真万确。”陆篱然无奈道:“我勉强在科举考试前一天赶回来,虽然很想告知你,但是又怕会影响你考试,便没有通知。” “好吧,那你为什么这一别就是三年,走时也不见我,也不留任何话?” 迄今为止,只要一想到这些,林烟兮就有些意难平。 其实她很想说“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连封书信也不给我……”,但是她也心知,自己问不出口。 陆篱然看着眼前之人面上难掩的委屈,依稀从她眼神之中寻得几分寂寥与压抑。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只握着她的手仍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却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似在轻柔地抚慰,一字一句,郑重无比道:“对不起……” “没有同你告别,对不起。” “让你等这么久,对不起。” “没有给你寄信,对不起。” “没有……” 林烟兮抬手捂住他的唇,眼眶通红,早已泣不成声。 这人的每一句“对不起”,皆说尽了她的委屈与难过。 陆篱然垂眸,轻轻拿开她的手,温凉的指腹拭去她滚烫的眼泪,继续道:“这不是在寻求你的原谅,也不是为了让你哭,只是我一 分卷阅读76 直欠你一句……” “对不起,我很想你。” 错过的时光,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为她补回来。 林烟兮的眼眶更红了,眸子似乎盛不住这么多的泪水,一串串滑落,滴在陆篱然的衣衫上。 她攥紧了陆篱然的衣袖,终于敢把这么多年的思念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 直到鼻尖魂牵梦萦的墨香让她的心情舒缓下来,林烟兮才发觉这样埋在陆篱然的怀里哭很不好意思,对方洁白干净的衣衫都被她的眼泪浸湿了。 于是从他的怀里离开,擦干眼泪,缓了一会,问道:“你这三年去了什么地方?” 陆篱然顿了顿,“很多。” 语毕,闭口不语。 他并未一一说明是哪些地方,其实如果他想说,会直接告诉林烟兮,不必等她询问。而这样的默然与回避恰恰说明,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依然无法告诉她。 林烟兮抓了抓袖子,眼睫轻颤,没有死追,换了个问题问道:“你的名次是什么?” “我之前似乎听到有人说你是今年的状元郎?” 陆篱然颔首,随即笑道:“小烟可曾听过登科之后……” “进士杏园初宴,谓之探花宴。差少俊二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 “我知道,”林烟兮道:“这是探花郎的由来。” 陆篱然牵着她再次往密林里去,步伐不疾不徐,令林烟兮走起来还能欣赏沿途风景。 “那你又是否知道,这探花使遍游名园,是要沿途采摘鲜花的……” 林烟兮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早已知晓这些,但见陆篱然笑容狡黠,心中隐隐不妙。 “这鲜花啊……”陆篱然刻意拖长尾调,温柔注视林烟兮:“都是要献给状元郎的。” 闻言,林烟兮腾地红了脸。 古有男子赠心爱的女子鲜花,以表爱意,而这探花采摘鲜花赠状元便罢了,可偏偏探花是她,状元是陆篱然。 更何况……还是女子送给男子鲜花。 林烟兮磕磕绊绊道:“我……我不……” “你不什么?是不摘,还是不赠予我?” 林烟兮咬牙,瞪着笑盈盈的某人,一时无言。 他明知道自己不会不摘,也不会不送给他。 “哦,我知晓了。”陆篱然佯装面露恍然:“小烟说不,可是想要我摘这鲜花送与你?” “我……”林烟兮心知他在开自己玩笑,不由气愤,这人怎么这些年来在投机取巧方面学得这样得心应手,占尽上风? 作者有话要说:30号一整天不定时掉落更新,一共三章 ☆、国寺 陆篱然要送给她花,林烟兮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想要的。 可她看到陆篱然这副调笑的样子,又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也绝对不会把心意挑明,便将目光移开,直视前方不去看他。 相隔百步的正前方,柳暗花明处,出现了一条窄窄的山道,仍是翠绿青阶,条条深邃的裂缝生满杂草,证明这条道已经有些年头了。 林烟兮“咦”了一声,睁大眼睛顺着这条山道抬头朝山顶上望过去。 只见碧天之下,薄雾缭绕之间,矗立着一座高大庄严的建筑,金顶朱墙,气魄恢宏,伴着阵阵悠扬的古钟声从远处传来,荡气回肠。 “这是宁安寺的后山小道?” 宁安寺,乃是夏国国寺,正门在一般时日大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也不知陆篱然是怎么寻得了它后山的小道,幽静得不似人间道路。 陆篱然颔首:“是。” 林烟兮回望他,见他眼神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光,笑容淡去不少,不由问道:“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深邃的墨瞳里也少了几分调笑,陆篱然带着她一步步踏上石阶。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或者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道:“我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总是重复着梦见一人。” 林烟兮提着裙摆,紧紧跟随他。 “是什么人?”她低头注意着脚下,边问道。 “一个年轻的女子。” 梦见女子这种事本不该和林烟兮说的,但是陆篱然却莫名地想告诉她,毫无缘由,就像他想带她来这里一样,同样毫无缘由,只是追随本心,想做,便这么做了。 “什么样的女子?”不会是什么梦中神女吧?林烟兮颇有些吃味。 “她穿着浅蓝色的软烟罗裙,梳着妇人发髻,别素色簪花,轻盈淡雅,腰肢纤曼,似要乘风而去。” 林烟兮仍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道:“哦。” 手被人掐了一把,陆篱然目光扫过林烟兮,回忆起自己的梦境,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一路无言,二人各怀心思,竟也没觉得这条过长的走下来有多劳累。 分卷阅读77 宁安寺的后山入口是一扇古旧的红色小门,门上的漆已经有些褪色,紧紧闭合着,却未曾上锁。 大抵是这条山道过于偏僻幽静,没有多少人会发现,所以寺中的僧人也就放心大胆的不落锁。 陆篱然轻叩了叩门,果然无人守,便推门而入,凭着记忆里梦中熟悉的方向,与林烟兮在古朴的寺庙里穿行。 二人避过诵经声大的地方,在一间古树参天,地面整洁干净的院子里停下。 院内四下无人,唯有屋中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正下方的桌面供奉袅袅香火以及不少贡品,地面上仅有一个蒲团,想来是专供单人拜佛之地。 林烟兮恍惚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 她走上前,提着裙子蹲下,指尖抚过蒲团,目光微闪。 陆篱然负手而立,道:“这里,就是她常常跪拜的佛堂,也是我梦境里……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沉默半晌,林烟兮忽然出声:“然后呢?” “你很像她。” 此话一出,林烟兮登时怔住了。似乎是来自灵魂的驱使,她忍不住膝盖一沉,跪在了上面。 僧人低沉的诵经声从天地间的四面八方入耳,像是从天涯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带着某种奇异而神圣的韵律,宛若悠扬的歌谣……亦或是神明的低吟。 无风,可是二人的心间皆有风过。 陆篱然紧紧盯着林烟兮跪在蒲团上的背影,瞳孔无法抑制地猛然一缩,唇轻颤着张开,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而林烟兮同样紧缩瞳孔,回忆铺天盖地如同潮水般向她奔涌而来。 她想起来了。 宁安寺,静室古佛前,浅蓝色罗裙…… 那不正是自己前世在这里小住,为宸明祈福的那段时日吗?!这么说陆篱然梦到的竟然是她?! 可…… 她前世的记忆里没有陆篱然。 林烟兮刹那间回头,与陆篱然对视,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纠缠。 “你……”陆篱然声音喑哑,看她的神色复杂。 原来梦中的女子,真的是她。 那位令他没由来地嫉妒对方夫君,诚心在这里祈祷,伸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女子…… 还有断头台上,泪沾衣襟,满腔不甘与愤恨的女子…… 都是她。 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钻心的疼痛,让陆篱然蹙了蹙眉,手指攥紧胸前衣襟。 他为什么会梦见那样的林烟兮? “你还梦到了什么?”林烟兮从蒲团上起身。 陆篱然默然,本不想把如此血腥且带着不好寓意的梦告诉她,但见她眼神坚定,非听不可的模样,只得将断头台上之事和盘托出。 林烟兮更加震惊了。 陆篱然所说之事,每一件都是自己前世遇到的事,可是他怎么会梦到自己的前世?他们前世明明没有交集。 但是……她也曾在偶然间觉得陆篱然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亦做过几次不知所云的,像是关于陆篱然的梦。 林烟兮心里隐隐有了一个不确定的想法,斟酌着开口:“你梦到的说不定是我这辈子本来要发生的事情呢?” 她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里藏着紧张,道:“不过或许是有人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让我能够重新来过?你不要想太多了……那只是个梦。” 陆篱然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否定她的“那只是个梦”,还是“重生之说”。 见状,林烟兮不免有些许失望。她怀疑陆篱然就是前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换她重生的人,但是却没有证据。 仅凭几个梦还不足以说明什么,更何况陆篱然这副样子,又像是对此云里雾里,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且不说她前世没有见过陆篱然,陆篱然又如何愿意为她付出代价,换她重生。如果他不信,自己就算把前世的一切真相说出来又能怎样呢,只会被嘲笑得了癔症吧? “不可!” 陆篱然还是摇头,神情有几分严肃。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发糖!今天还有一更!31号依然三更! ☆、反对 林烟兮微微露出疑惑的表情,问他:“……不可?” “无论是你……嫁为他人之妇,还是步步迈上断头台,都不可!” “无论这梦是不是预示了你此生原本所要发生之事,前面这些,都不可以发生。” 陆篱然眉宇紧蹙,语气严厉,指节已然攥得泛白。 三年间一次又一次的噩梦在儿时的国破家亡与林烟兮的死亡之间来回切换,早已把他的心折磨得倦怠至极。 但是又无法不去在意。 他无数次地猜测过梦里的女子是谁,兜兜转转,“林烟兮”三个字始终停留在脑海里,不断根深蒂固。 以至于到最后,他甚至想杀了那个负她之人,想把她从佛像面前的蒲团上拉起来,告诉她 分卷阅读78 不要再为那人祈祷,想不顾一切为她劫刑场,把在场的所有人尽数屠净,带她离开。 可是他过不去,他就站在原地,视线紧随着林烟兮,任凭暴戾与欲念如何滋长蔓延,身体就是纹丝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毁灭。 充斥着占有欲的妒火,以及自己的无能为力,几欲将他逼疯。 凭什么那人能得到她全心全意,满腔爱意的祈福,凭什么那人没有护好她,要她经历斩首那样的委屈与苦楚,自己当时又处在何方,为什么不能挡在她的身前,为她抵抗外界一切风雨? “……” 原来他摇头,是这个意思……林烟兮傻了眼。 陆篱然道:“若换作我是那人,也愿意给你第二次机会,让你重新来过此生。” 林烟兮浑身一震,瞬间抬头道:“你……你说什么?” “我愿意给你第二次机会,让你重新来过此生。” 这句话字字如掷地有声的玉石,凝重至极,虔诚至极,一寸一寸,重重敲进林烟兮的心口。 林烟兮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陆篱然就是她要找的,付出代价换她重生的人! 她仿佛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喃喃道:“……为什么?” …… 朝堂之上已经炸成了一片。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底下闹哄哄的众官员,一掌拍上扶手,面沉如水。 “陛下,”有人上前,作揖进谏道:“科举名次已经发布出去了,现在几乎人尽皆知……” 一掌再次拍在扶手之上,伴随着冷哼声:“人尽皆知又如何,她不过一个女子,如何能够有如此文采,考上探花?” 人言一时纷纷,有人附和道:“是啊,三年考上探花,我可不信,这其中说不定是有什么人帮了她……或者是她自己作弊了。” “陛下。” 蔡韬上前,从列队中走出,声如洪钟,响在每个人耳边:“您这话可是对老臣,还有国子监各位祭酒的批阅结果有疑?还是说您对夏国这么多年的考试环境,各位监师的清白有疑?” 这蔡韬不愧是一代老臣,在一群畏首畏尾,看皇帝脸色的臣子里,唯他敢第一个站出来,直面皇帝进言,且丝毫没有惧色,字字珠玑。 皇帝冷笑:“呵,你又怎知她真的是清白的?” “那按陛下您的意思,是要让所有考生的成绩全部作废?” “未尝不可。” 明显是针对林烟兮,不想让一个女子进入官场,却偏偏要不惜代价拉上所有人,质疑他们这些老臣的辛苦与忠心,实在是令人心寒。 蔡韬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又不好当场发作,道:“那陛下便把成绩作废,让所有考生重考,监视林烟兮,且看她的成绩有是不是会像现在这样有所改变!” 国子监里林烟兮的努力是他们每一个祭酒都看在眼里的,她的成绩明明就是自己考出来的,就算现在令她当场重考,蔡韬相信,林烟兮依然能够摘得探花,甚至更高的名次! “重考?怕是她没有那个机会了,若朕查出她有任何作弊行为,便直接把此女押进大理寺。”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震惊,不少人纷纷看向了林鹤所在的位置。 当着臣子的面说要把其独女押进大牢,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惩治林氏一家了。 林鹤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几乎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 自己的女儿考了探花,他当然很高兴,但是他也知道皇帝是绝对不会承认林烟兮的成绩,让她进入朝堂的。对方忌讳自己手握兵权,也忌讳林烟兮对夏国的影响。 他道:“陛下这是何意?您就这么笃定小女一定有问题?” “林爱卿,”皇帝眯了眯眼睛,笑道:“朕并非完全笃定,只是这派人去查探一番,真相不自然就出来了,身正还怕影子斜?”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查探一番里,少不了有人会动手脚,而且无论林烟兮有没有作弊,被皇帝亲自派人去追查成绩,她的名声怕是要毁了…… 林鹤手指握的咯嘣响,藏在交头接耳的人声中。陆渊注意到这边,忍不住拧了拧眉头,赶在对方之前走了出来,站在了中央。 “陛下,臣以为林家小姐的那份答卷,诸位祭酒都是反复审阅过的,颇有武将世家的风范,更何况她乃东方老先生最喜爱的学生,每次在国子监的大小考试成绩,诸位祭酒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及,往年每次阅卷都是祭酒们辛苦三天三夜才批改出来,如果说有包庇作弊,被贿赂的情况,那就不止是今年的考生了,前几年的,也全部都要重考……” “是啊是啊……”不少臣子点了点头,“丞相大人说得有理。” “我朝虽然没有女子入朝堂为官的先例,但是凡是对我夏国有用的人才,应当予以责任,为国效力。林家小姐的能力如何,您可以再试探,但重复科考确实没有必要,反而只会引起百姓的不满。” 这话 分卷阅读79 说的倒是滴水不漏,但却惹得皇帝有些不高兴。他在心中责怪自己的左膀右臂何时开始居然为林氏说话,但听到后一段话时,也觉得陆渊说得有几分道理。 而且对方的儿子是今年的状元郎,重复科考确实对其不公,他只不过是不想让林烟兮当官,还不想失去一个新晋的得力臣子。 见皇帝有所迟疑,陆渊极有眼色地乘胜追击起来:“陛下,先不谈此事,臣收到最近的兵报,说边疆的大漠那边……有些异动。” 皇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善。那就如陆爱卿所言,此事再议吧。” 作者有话要说:新jj还是有点卡 生活不易,憨憨叹气。 ☆、阵营 宫门外。 一匹黑鬃烈马被人牵着,见宫门之中走出一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两只前蹄抬起跺地,打了个响鼻。 “将军。”小厮将手里的缰绳递给林鹤。 林鹤接过,抬脚踩入马蹬内,一个利落的翻身上了马,手握短鞭欲扬不扬。 还未策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他。 “林将军。” 林鹤回首,对来人没有半分惊讶:“陆丞相。” 陆渊行了一礼,两人就这样在宫门外交谈起来。 “恭喜令爱,摘得探花。” “哪里哪里,还未恭喜令郎夺得今年的状元郎。果真虎父无犬子。” 两人皆是心照不宣地呵呵一笑,又再度无话。 片刻,似是难忍这种气氛,尴尬终于被打破,林鹤开口道:“今日在朝堂上……” 林鹤摆手,打断他的话,状似不耐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得了得了。” “不,我还是……” “今天的事你并无错处,我还要感谢陆丞相能为小女说话。至于被派去镇守边疆,是我多年来的本职,我这一条命,就是为夏国百姓而生的。而且如若不是丞相提到边战,意指我还有些用处,说不定陛下还会揪着我林家不放。” 陆渊道:“将军就没有想过,给自己寻一个背后之人?” 林鹤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 “您虽有报国之心,但这与得人庇佑并不冲突,反而还能更好地保护将军,将军在前线杀敌,他便在背后做将军的后盾。” “何况将军应该为自己……为令爱的后路想一想,这天下,总不可能永远在一人之手。” 闻言,林鹤不免有些讶异。 他本以为林鹤是皇帝身边一只忠心的鹰犬,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陆渊现在不仅在劝他留条后路,还意欲让他选择阵营。夏国现今最有可能夺得皇位的无非是两个人,太子宸明和六皇子宸子奕,他如果择其中一人为靠山,则可以在多年后对方登基为新帝时,重新屹立于朝政不倒,在眼下对抗来自皇帝的明枪暗箭也能轻松一些。 可是事情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林鹤锐利的目光扫过他,道:“丞相大人怕是也早就择好阵营了吧?” 陆渊呵呵一笑,淡声答道:“想必林将军心里已经有数了。再过不久,我这身子骨就要垂垂老矣,将来这天下,也会是这帮年轻人的天下。” “不是039;这帮年轻人039;的天下,而是六皇子他一人的天下。”林鹤冷笑一声,讽刺道:“你知道小女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早就决裂,我必然只能选择另一阵营。” “那将军究竟是选还是不选?” 林鹤没有半分犹豫:“不选。未来之事,谁敢料定?说不定这两人都对那个位置可望而不可得。” 这话听起来在某种程度上戳中了陆渊的心,他眉头一跳,脸色有几分古怪:“将军何出此言?” 林鹤昂首高笑一声,脸上竟有几分得意洋洋:“我看我家烟儿就不错,这不,这次科举考试,我大夏国多少男子考不上进士,可烟儿竟然摘得了探花,比那些人强百倍!更何况她还有神旨加身,我林鹤的女儿,就是不一般!” 陆渊:“……” 对一个女儿奴,他就是在鸡同鸭讲。 “将军慎言,”陆渊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道:“几年前支持太子的官员里有被查出私通大漠的,陛下生性多疑,这几年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对太子已有些疏远,反倒对六皇子是愈发地好了。而且您瞧着,六皇子近几年政绩委实不错,虽做人处事锋芒毕露了些,但是好刀才会刀芒亮。” 林鹤没有接话,斜睨他一眼:“我说,你一个皇帝身边的左右手,今日怎么给六皇子当说客来了?” “我说不选就是不选,管他天下何人主,我只求百姓安乐。” 陆渊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真不知该说这人是鲁莽不顾后事,还是胸怀天下,拳拳赤诚之心。 “先不说这些,过不久我就要被派遣去边境了,小女……还得麻烦你和你家 分卷阅读80 那小子了。”林鹤提到“那小子”时,眼神甚至还有些不满。 陆渊:“……”不满你就别拜托啊。 “哎对了,你家那小子回来之后就不走了吧?” 陆渊道:“未……必?” 林鹤奇道:“你这当老子的还能不知道?” “孩子大了管不住了。”陆渊无奈道。 “也对。”林鹤想到自己女儿谁不喜欢,偏偏喜欢上陆篱然,死活硬是要等对方三年,对陆渊的无奈共鸣多了些,摇头道:“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还不让你家那小子来提亲?我女儿等了他多久你不知道?” “将军莫气,孩子们的事,随他们去吧……” “什么叫随他们去吧!你儿子如果敢负我女儿,本将军定将他的头给拧下来!”林鹤比了比自己的拳头,盯着陆渊的眼神凶恶,仿佛将要被拧头的人不是陆篱然,而是他。 陆渊彻底无话了。 两人又聊了会,林鹤见日渐西沉,女儿还在家中等待,才道一句“告辞”,便一鞭抽在马臀上,如同疾风而去,转眼人影渐远。 …… 甫一回到家,就看到自己女儿呆呆地坐在布满了佳肴的饭桌前,等着与他共享父女的美好晚餐时间。 只不过饭菜看上去已经吃了不少,林烟兮甚至还在目光呆滞地用筷子夹起菜往嘴里送,重复咀嚼这一动作。 “烟儿!” “嗯……啊?”林烟兮抬头,勉强吞咽:“父亲回来了?” 林鹤看了看少掉的饭菜,又看了看林烟兮,愣是把卡在嗓子眼的话憋了回去。 林烟兮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发觉自己今天没有等林鹤回来就先吃饭了。 “父亲,对不起……” “是因为陆篱然吧?” 每次她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都只为了一人。 林烟兮点点头,道:“父亲,我怀疑他就是前世换我重生的那个人。” “哦?” 她把今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难免想起了她在问陆篱然为什么愿意换她重生时,对方的回答。 他说:“我不愿让你沦落此生,你本不该如此。” 她听过这句话,但忘记了是在哪里听过。 “现在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说明他就是那人,你也说了,你前世没有见过叫做039;陆篱然039;的人。” “话是如此,”林烟兮轻蹙眉头,道:“可我还是觉得不对,我明明对他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两人思索半天无果,只好掀过。 林鹤问道:“几日后的琼林宴,你去吗?” 林烟兮疑惑,这琼林宴只要是在榜进士都可以去,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我今日上朝,听陛下的意思……应是不想承认你的科举名次。为父怕你去了,会受委屈。” 林烟兮霎时了然。 “去,为什么不去,我的成绩是自己清清白白考出来的,若是不去,才要教人怀疑我这探花的真实性。” “好。”林鹤叹道:“只是还有一事……边境有异动,为父再过不久就要离开帝都了。” “异动?”林烟兮问道:“可是在我前世的回忆里,今年并无什么大的战祸发生啊……” 她看着林鹤复杂的目光,心中一跳:“父亲,是不是陛下难为你了?他是不是利用你去边关以来保我?” 林鹤不答,但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烟兮深吸一口气,怒不可遏道:“我们林家为他鞠躬尽瘁至此,祖祖辈辈皆是忠臣,他怎么能这样怀疑我们?!就因为我出生伴有神旨,父亲您手握兵权?!” “好了,烟儿你勿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父亲您别忘了,前世宸明……”林烟兮说着,有些哽咽,但更多的是怒火:“宸明他害得父亲您……还有哥哥的事情,我就不信和皇室也没有关系!” “烟儿,够了!”林鹤出声打断她。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们,没有能力与之对抗。今日陆渊劝为父投靠六皇子,可是为父没有答应。” “为何?” “一来违背为父不参与党争,只为百姓的本心,二来这是一把双刃剑,在结果未定之前,没人会知道谁才是站到最后的人?途中一旦被皇帝发现我属六皇子一方,就会被以结党营私叛刑。这一步走不好,可就是万丈深渊了。” 林烟兮点头:“那我们再寻别的办法。” “陆渊和蔡韬祭酒在朝上力谏保你,虽然不至于让你重新科考,但皇帝最近应该是要试探你,或者说刁难你,你要小心。还有,这几年来刺杀你的人少了很多,但为父还是担心在离开帝都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觉得林府兵力薄弱,再次对你不利……” 保护女儿的大山将要远行,自然不免有许多担心,也多唠叨了几句。 林烟兮听得心头一暖,沉思片刻,道:“试探一事,烟儿 分卷阅读81 自有办法应付,不用父亲费心,只是这刺杀……烟儿希望父亲借我几个人。” “你且说。” “借我几个林家军里武力高强的年轻人就好,烟儿想自己组建一支队伍,只保护我一人。” “好。” …… 翌日。 “小姐好——!” 林烟兮看着面前熙熙攘攘一大堆训练有素的将士齐齐发出洪亮的喊声,与他们大眼瞪小眼,不由无奈。 “父亲,”林烟兮对林鹤道:“我说了只要几个人,您这给的也太多了……都可以组建一支军队了。” “嗯?不是你说要组建护卫队的吗?” “那也只要十几个人就够了,这起码得有百人了吧。” “那怎么能够,哦对了,”林鹤在将士里巡视了一圈,从里面拉出来一个身量不高,瘦的如同豆丁的男孩,道:“这孩子听说你要选护卫,硬是要跟过来。” “小姐!” 那男孩不过十几岁,神情严肃,穿着甲衣,站姿倒是有模有样。 “是你?!”林烟兮望向男孩,疑惑着问道:“扶云?” “小姐您还记得我!”男孩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其中光彩迸发,满是兴奋之意。 林烟兮哑然失笑:“我当然记得,不过……” 她围着浮云看了一圈,道:“你怎么还是这样瘦?我不是有交代人给你多喂养的壮实一些吗?” 浮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张清秀的小脸微红:“属下……” 这时旁边有人道:“小姐,这孩子每天都在校场没日没夜拼了命的训练,食量也大,但这身材就是瘦得像根黄豆芽儿,大伙说是不是啊?” 将士们低低哄笑了几声,浮云的脸愈发红了,驳道:“我……我那是……”支吾了半天也没能把话说完整。 林鹤看不下去了,替他说道:“这孩子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每天都在训练,希望早点速成,可以保护你。” “哦,是嘛?”林烟兮笑容更盛,让浮云看呆了,痴痴道:“小……小姐,您真好看。” 又是一片笑声传来。 “我看他根骨尚可,年岁虽小,但是进步飞快,心地也不错。你可以考虑把他留在身边,待过几年,他一定能够帮助你。” 浮云听罢疯狂点头。 “好,那就留着你。”林烟兮摸了摸他的头。 要说这组建一支小队,既有林鹤替她把关,众人又让她见识了自身的武艺,满怀期待地等她选中自己,林烟兮细细寻找,终于挑中了十二个人,包括浮云在内其中仅有一名女性,资历最老,武艺最高,名唤“冷芷”,是林鹤特地为林烟兮挑选来的,为领头之人。 冷芷面色严肃,不苟言笑,确实如其名字中的“冷”一字,为人冷淡,但也可靠。 林鹤对这十二人还算是满意,心里的沉石放下不少。 “对了父亲,”林烟兮想起一事:“你还记得陆篱然身边的荷蓉与长归吗?” “记得,怎么了?” “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陆篱然身边会有武艺那么高超的私人护卫,而且,陆伯父他……明明是个文官,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些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外出,没有来及修文,三章里两章并为一章,剩下的1号一定补上!!鞠躬! 林烟兮:我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 ☆、明修 林鹤思忖道:“确实,一般来说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需要贴身护卫,陆篱然他虽是丞相之子,但还没有高贵到像皇室宗亲那样需要时刻保护,以防不测的程度。顶多找些侍卫家丁之类,外出时带在身边即可。” “所以,这是有些反常了?” 林鹤点点头。 今日在宁安寺的时候,林烟兮曾询问过对方三年来的踪迹,可是陆篱然仍然对她保密,再加上这件事,她难免有一种不安全感,像是无论怎么朝陆篱然走去,他们之间还是有一睹墙,不可翻越。 林烟兮隐约有一种预感,如果她不够了解陆篱然,他们可能迟早会越走越远。 几日后。 “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柳锁虹桥,花萦凤舸……不愧是陛下专为新科进士们赐的琼林宴,当真华丽!” 琼林宴得名于皇帝在皇家园林“琼林苑”里为新科进士们摆宴庆贺,众人一起赏园林美景,共举杯畅饮,视之为无上荣耀,毕生谈资。 靛青色的云鹤锦服利落而深沉,不同于寻常女子穿的蹁跹轻纱,曳地长裙,勾勒一席袅娜轻盈,反而难得衬出了独属于女性韵味的飒沓与英气。 林烟兮停在琼林苑前,无论是梳妆还是穿着都引起了不少人的频频注目与窃窃私语。 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这是林家小姐吧?今年得了探花的那位。” “肯定是她!看姿色不就知道了?” 分卷阅读82 “最近不是有传言说她的科举成绩是假的吗?依我等所见,三年,一个女子,怎么可能考得中一甲!肯定是做了弊或者托了什么关系……” “没错,我在我们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可是这次考试竟然不如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她的成绩绝对是假的!” “呸,还帝都第一美人儿呢,竟然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她曾经在与太子殿下有婚约之时,跟陆家的公子勾勾搭搭,纠缠不清。这种败坏世风的女子怎么可以进入琼林宴……” 林烟兮听着,垂了垂眸子,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喂!”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说你怎么还不进去,堵在门口被人当狗瞧嘛?” 林烟兮偏头,看见朱寒一袭紫色衣衫,好个翩翩少年郎,只是眉宇间尽是不满,正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朱小公子。”她行了一礼。 朱寒见此,也极有礼貌地回了她一礼,像是把她当做尊敬的对手,亦或是友人,总之与自己平起平坐,给足了面子。 不过行完礼后,嘴巴又开始毒起来:“你怎么回事,探花不先进,让这群连探花都考不上的人先进去,他们该多不好意思,瞧瞧,都在门口等着你呢!” 众人闻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顿时抬脚也不是,不抬也不是。既气自己连林烟兮都考不过,觍着脸先进去确实自大,又气林烟兮说不定成绩有假,自己不进去才是让小人得志。 片刻,有几人怒瞪了少年一眼,拂袖进入了园林内。 “嘁,真没礼貌!”朱寒撇了撇嘴,忽然朝着前面高声道:“莫说探花,连榜眼都还在这里呢,你们竟然敢先进去!” 林烟兮“噗嗤”一笑,对他道:“朱小公子真是个有趣儿的人。” “你笑我?”朱寒扬眉,更加不满:“本大爷好心为你说话你居然笑我?还有,别什么小公子小公子的叫我,本大爷十七岁了都!再过几年可就弱冠了!现在……现在也可以娶亲了!” 林烟兮心道,就算过几年弱冠现在也还没弱冠,这少年这么强调自己足够成熟,说话做事还这么不拘小节,高调张扬,仿佛有一些成绩就想要全天下人知道,摆出骄傲的小模样,才真显出他还是个少年罢了。 不过论“张扬”一词,就要说起另一个人了。 他二人还在说话间,琼林苑门前的小厮就朝着人堆里高声疾呼道:“六皇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不过不是恭敬地让道,而是唯恐避之不及地慌忙让道,仿佛六皇子这人是一大毒瘤,光是听到名字就要拔脚逃窜。 要说张扬,宸子奕天下第二,就没人敢争第一。 只见此人从华贵到骚包的马车上下来,照常的血枫色红衣,衣袂猎猎,一张俊颜满是狂妄不羁,谁看我我就会回瞪谁,眼神绝对能杀死人的模样走过来,步履匆匆,片刻没有停滞就闪进了苑内,像是也对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在宸子奕下马车后,又有一人从马车里钻出,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与他挨得极近,半副黑色面具遮住脸,身材极为高佻,衣衫花里胡哨。 这大概就是墨凝了,林烟兮心想,她似乎看见这两人的衣衫都有些不太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此时,她身边的朱寒冷哼了一声,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烟兮道:“怎么?” 朱寒凑过来低声道:“你瞧他那样,脸色这么差,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他钱的样子,狂妄的要死。” 不知怎地,林烟兮突然有了一种“他可能是对同类相斥”的感觉。 “哼,要是我以后做了官,肯定不为这种人谋事,光是在朝上看到他的脸就有够讨厌。” 林烟兮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六皇子?” 朱寒撇嘴翻了个白眼:“爷不知道,反正就是讨厌他,就像我为你说话一样,世人皆说你成绩有假,但是爷就觉得你没有作假……肯定没有!” 林烟兮失笑,摇了摇头道:“万一我真作假了呢?” 眼珠子颇有灵气地转了转,透出几分狡黠,朱寒乜了她一眼,道:“那……我就收回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语毕,又道:“不过嘛……我还是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好吧,”林烟兮对他这种凭着自身喜好对人的态度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有些真性情,“不过我倒觉得,看人还是不要太肤浅,应该多深刻了解一下再下言论,外界对他的传言并不一定是真实的,一切还要凭自己的本心去看清。”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朱寒想了想,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本来我都想去做太子殿下的幕僚了……” “太子?”林烟兮皱了皱眉。 “对啊,”他忽然来了兴致,兴冲冲道:“等闻名天下之后我自己的雅号都已经想好了!就叫……明修先生!” 林烟兮不知想起了 分卷阅读83 什么,猛然瞪大双眼:“……明修先生?哪个明修?是039;经明行修039;里的039;明修039;二字吗?!” “你怎么知道?”朱寒颔首,疑惑问她。 何止知道啊……林烟兮扶了扶额,顿感大脑一阵眩晕。 明修先生,在前世确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此人是太子最得意的幕僚,而且是最隐蔽的幕僚。他在夏国为官,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多年来提出过不少利国的政策,关键谁都不知道他居然是太子阵营里的人,还以为他和自己的父亲林鹤一样,是少数的中立者。 可实际上呢,林烟兮虽然没有与他见过面,但也知道,宸明最后能反败为胜,击败宸子奕,大半是因为对方在暗地里给宸明多次出谋划策,一步一步助他登上皇位。直到溯州叛乱平定,大势已定后,此人才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甚至高傲地自诩为“明修先生”。 现在,宸明的左膀右臂就站在自己面前,还对自己说想去太子阵营。 问林烟兮该怎么办?她当然得要……挖墙脚了。 挖给谁都好,就是不能给宸明。不然太子的阵营就算是彻底起来了,自己也要处在劣势。 “你……真的想要去太子那一方?”林烟兮小心翼翼问道。 如果朱寒实在坚持,她也总不能杀人灭口,只好再想办法。 “本来是要去的,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我打算再看看。”朱寒搔了搔脸颊。 “这就对了”,林烟兮拍着他的肩膀,眼神里流露出赞赏之情。 不过就凭他和宸子奕同性相斥的特性,让他放弃宸明似乎还是有一定难度……有了!不如带他去找陆篱然,宸子奕不行,陆篱然总行了吧,他也是六皇子的人,况且她喜欢的人可是既优秀又温柔,要说有什么人能不为他的风姿与文采折服,她还真不信。 林烟兮心里打定了主意,对朱寒道:“那我们一同进去吧。” “总算能进去了?”朱寒舒了一口气:“你老是在苑外站着,我还以为你只是来瞧瞧不进去呢,平白无故在门口受人骂多委屈。” “不……”林烟兮道:“其实我是在等人。”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朱寒。 “等人?!”朱寒恍然:“哦,你说陆篱然是吧,可是我在路上听人说他早就进去了,你们没有提前约好吗?” “没……我来得早,本想看一看能不能等到他。” “那你不必再等了,我听说他被陛下邀请了,早在所有人之前入了宫,好像是去见公主了。” 林烟兮愣了,问道:“公主?” 朱寒冲前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边走边说,懒懒道:“是啊,什么公主许配状元郎,多老套的戏码。不过陆丞相既然深得陛下信任,那么他想将对方的儿子变为一家人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一心一意为皇室办事,这主意多妙啊。” 林烟兮蹙了蹙眉,道:“那他呢,他有做什么回应吗?” 朱寒摇了摇头,语带讽刺:“他能有什么回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赐婚呢,哦,我是说如果要赐婚的话。” 林烟兮抿唇,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 “呃……”朱寒见状,回想起二人的关系,有些生硬的安慰道:“你……你别这样,我估计他应该会找借口拒绝的吧,毕竟他最喜欢你。” “最喜欢我?”林烟兮抬眼看他,“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喜欢对方多一些……她的情谊是三年来一直没变,可是陆篱然对于自己的感情,她却犹疑着不敢彻底下定论。 说到底,也是因为她对自己没有信心,以及前世宸明给的阴影太重,导致她再无法一股脑地相信对方,像一个第一次喜欢上人的怀春少女似的满脑子都是他。 “你是不知道,我上次手放在你肩上的时候,他看我那个眼神……”朱寒撇撇嘴,身体故意瑟缩一下,“像是要把我那只手给剁下来一样。” 林烟兮好笑道:“真有那么恐怖?” “诺,”朱寒停下了脚步,原来是他二人已经抵达了宴席。 “你自己去找他问问不就好了?” 他指向人堆最多的地方,林烟兮顺着他的指尖方向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身姿挺拔如竹,白衣素来纤尘不染的人。 人群闹哄哄的,多的是要举杯敬他,觥筹交错的新科进士,还有不少衣着华丽,发髻上蝶花招摇的貌美少女围在他身侧言笑晏晏,显然就是朱寒口中的“公主”了,并且还不止一位。 朱寒看了一眼林烟兮,又看看那些公主,咋舌道:“不愧是你,艳压群芳哪!” 林烟兮淡笑,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我何来艳压群芳?” “你瞧瞧那些个莺莺燕燕,花花草草,一个个衣衫恨不得光彩比下太阳,净挑些明亮的颜色,照得人眼花,反观你,白鹤携浮云,直飞入青天,一条绸带,发束马尾,不点簪花,素雅又不失英气,内敛又不乏灵气,比她 分卷阅读84 们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他的话成功把林烟兮逗笑,心底不知名的烦躁也驱散了不少:“话说的倒是好听,可就怕是在故意安慰我,不是真心的。” 朱寒嬉笑道:“怎会?本大爷别的不说,就是一点,不会说假话。” 和林烟兮一眼在人堆里看到陆篱然一样,在她过来的时候,陆篱然也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不过……他也丝毫没有放过地发现了林烟兮身边的朱寒。 见二人相谈甚欢,林烟兮甚至掩唇笑得欢愉的样子,他眸中稍纵即逝地闪过一丝戾气,勾起的的唇角也微微下压了一些。 ☆、碰面 林烟兮殊不知,除了陆篱然,还有一个人也正在看自己。 一个她熟悉而又痛恨的人。 “这,这位公子……前面那位蓝色衣衫的小姐,可是叫林烟兮?”女子的声音柔柔媚媚,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是啊,怎么了?”一个明显是进士模样的人醉醺醺地举着酒壶,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邪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姐,琼林宴上应该只有皇室和新科进士啊,你是跟谁进来的?” “小……小女子……” 见女子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长相清丽单纯,又是孤身一人,这人眼珠一转,闪过一道精光,语气暧昧道:“你要是不想现在被赶出去,就跟我在这里转转怎么样?” “不,不了……”女子知道对方意图不轨,在心里啐了一句,不知暗骂了对方多少遍,表面上却还是娇俏地微笑着,“小女子哪里敢劳烦公子。” “别急着拒绝嘛。”说着手就要朝女子伸过去。 “你……你别过来啊啊啊!”女子惊恐地拍开他的手,尖叫出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放肆!”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人,挡在女子身前,杏黄色的四龙纹昭告了众人他尊贵的身份。 “苏莺,你没事吧?”宸明目光扫过身后的人,又转头怒瞪了一眼男子。 “太……太子殿下!”那人心里一惊,没料到女子会当众大喊大叫,也没料到太子会突然站出来为对方说话,而且这两人似乎还认识。 林烟兮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边,当她看到宸明和苏莺站在一起时,眼神蓦地一暗。 “啧,这是哪里来的没教养的女子,竟然在这种场合亮嗓子,像是生怕所有人听不见一样。”朱寒两指堵住耳朵,似是不堪忍受女子的尖叫声。 “你说得对,”林烟兮淡声道:“她确实是没有教养。” 一个没读过书,爹娘不问,城府极深,靠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讨巧卖乖,且一心只扑在男子身上的女人,能有什么教养可言? 朱寒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见她像自己一样明明白白露出讨厌某个人的表情。 他问道:“你……认识她?” “不认识。”林烟兮神色淡漠,再没有多留给这二人一眼,转身便走。 “真是奇怪。”朱寒嘟囔了一句,却没有跟着她而去,打算留在原地看热闹。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本王不是告诉过你在府内等着吗?” 宸明深拧眉头,侧首对苏莺说道,对她这种不请自来,不告诉自己就偷偷溜进琼林宴的行为很是不满。而且她还在宴上大叫扰乱众人,如果不是自己实在不能放着她不管,让她被乱棍赶出去,他也并不想把二人相识的关系揭露。 苏莺双眸通红,委屈道:“都是莺儿不对……请太子殿下责罚。” “好了,回去再说吧。”宸明有些头疼,却又对还没说几句就哭得梨花带雨的苏莺无可奈何。 苏莺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咬了咬唇。 看宸明的样子,明明就是嫌弃自己,觉得带出来丢人……还说什么不允许女子进来,她明明就看到不少女子围在不远处,而且林烟兮不也进来了,凭什么自己不行? 还是说,宸明想要背着她去见林烟兮? “请太子殿下恕罪,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不知您与这位姑娘……”调戏苏莺的人连忙行礼认错,还抬头一副了然模样地瞟了一眼苏莺和太子,道:“小人只是好心为这位姑娘指路,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啊!” 听到他误解了自己和苏莺的关系,宸明的眉蹙得更深了。 还未反驳,苏莺就抓住了他的手臂,颤着身体像是害怕畏缩的样子,哽咽着打断他道:“殿下,莺儿怕……” 周围的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还好自己刚才大叫出声,引来了宸明,现在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们关系不一般了,苏莺得意地想到。 林烟兮渐渐步行到了人最少的地方,此时距离宴会的重头戏还有一段时间,她还能抽空赏赏这座林苑。 说到重头戏,其实还是皇帝接见众进士,考核认识众人一番,决定他们的官职,并让探花当众把事先采好的花献给状元。不过既然没人来通知她采花,想必是皇帝故意给省去了 分卷阅读85 ,借此来让她蒙耻。 时值春季,林苑里的花开了许多,正是娇艳欲滴,芬芳袭人的大好光景,林烟兮瞧见一支带着花骨朵,半开几瓣的桃花,小心翼翼地折下,藏进了怀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无波无澜的声音激得林烟兮手一抖,差点把桃枝扔掉。 “谁?!”她警惕回头,四下寻找一番,在繁盛的桃花丛中发现了一棵粗壮的桃树,似乎有绰绰人影掩藏在其中。 她走过去,发现那人是国师桜止。他正半躺在桃树厚重的枝干上,慵懒惬意。 “国师不知道下次自语的时候,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吗?我胆子小,禁不起吓的。” 桜止微微坐起身,抬手抚摸一朵淡粉桃花,“我看可未必。” “国师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林烟兮身体放松了不少,随口问道。 “同你一样,躲着那些人。” 林烟兮黛眉微扬,知道这人素来高深莫测,世间少有事能瞒得住他,于是道:“国师也有应付不了的人?” 桜止摇了摇头,道:“不是应付不了,只是讨厌罢了。” 林烟兮不欲就这样仰着头与他说话,走过去坐在桃树下,边赏花边状似无意问道:“那么国师就不讨厌苏莺了?” 提到这个名字,桜止藏在黑袍下的平静面容上难得浮现了厌恶之情,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他轻盈一跃,从树上跳下来,携着簌簌落下的桃花花瓣落地。 “哎,国师大人先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林烟兮支起一条腿,撑着下颌,懒懒道:“她人是你带到琼林宴上的吧?” “没错,她怎么了?” ☆、真容 “在宴会上大声喊叫,吵得人心烦。” “抱歉。”桜止淡声道,语气里有几分歉意。 “她自己犯下的错,国师大人为什么要为她道歉。” “是我不该把她领进来。” 闻言,林烟兮颇为讶异地看着他,像是没料到他的觉悟如此之高。 “你不是同她关系不错嘛?” 不错到前世甚至能够为苏莺假造神旨。 桜止修长的眉紧锁,不悦道:“谁告诉你我和她关系不错的?” 林烟兮听他言语不似作假,其中恐有什么误会。她拍拍旁边堆满了桃花瓣的草地,示意他坐下说话,道:“可是你怎么敢私带一个人进来,如果被知道是要责罚的。” 桜止走到她身边,与她间隔一段距离坐下,缓和了语气,道:“此事我无法言明,但是并不是我想带她进来的……而是……” 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来国师大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咯?” 桜止沉默地颔首,身体绷得有些紧。 前世因为桜止帮了苏莺,也是间接害自己下场惨烈的人之一,所以一开始林烟兮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苏莺胁迫了桜止,逼他假造了神旨。 可是苏莺有什么能力可以胁迫桜止?她不过只身一人,无权无势……哦,她忘了,苏莺身边,还有一个宸明。 “你不要乱猜。”桜止看出她心中所想,摇头道:“没有人威胁我,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国师大人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别扭吗?你不想这么做,却应该这么做,那究竟什么叫做039;应该039;?039;为虎作伥039;就叫做039;应该039;吗?” 桜止又开始沉默。 林烟兮见他要么说话说一半,要么就是沉默不语,半天也没说出来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只得作罢。 她唯一能知道的是,桜止会帮助苏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如果她能够知道这个原因,说不定可以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又是怎么知道人是我带来的?”桜止问道。 “啊?”林烟兮心念一转,道:“我曾经见过她啊,在苏家村里。” 桜止听完后猛地道:“你也是在那里见到她的?” “对啊,国师也是吗?”林烟兮眯了眯眼睛。 她本就知道苏莺是苏家村里出来的,想借此来试探桜止是什么时候与苏莺结识的,结果看桜止这反应,还真让自己误打误撞给碰对了,他们两人就是在苏家村里认识的。 她回去之后应该好好去苏家村查探一番。 桜止问道:“你去苏家村做什么?找苏莺?” 林烟兮哼笑一声:“国师大人都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国师大人?” “桜止。” 林烟兮一怔:“什么?” 桜止似是无法忍受道:“叫我桜止,别叫国师大人了。”她这一声声阴阳怪气的“国师大人”听起来别扭极了,像自己欠了她许多银子一样。 “好吧,桜止。”林烟兮耸耸肩。 “我去苏 分卷阅读86 家村是为了找一样东西,你呢? ” “巧了,我也是去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桜止貌似有些紧张。 林烟兮正色道:“找你被苏莺胁迫的证据。” 桜止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林烟兮是在逗自己,无奈道:“你能不能说正事……” 林烟兮黛眉一挑,“我哪里没在说正事了?我说国……桜止啊,你是小孩子吗?只会一味的索求?想要什么东西就得拿自己拥有的东西来换,这天底下所有的饭可不是供你白吃的。” 桜止讪讪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可以做你爷爷了。” 林烟兮还没来得及无语他重点抓得格外奇怪,就纳闷道:“做我爷爷?你是在白日做梦还是在占我便宜?” 她明明记得在皇宫里见到桜止时,他的手背光滑细腻,那分明是少年人才会有的肌肤。 桜止抬手,把黑袍的帽子取下,露出一张素白的脸,以及——满头银丝。 “你……”林烟兮瞳孔地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看上去竟比自己还小,左眼尾是繁杂的黑色纹路,一直蔓延到上额,甚是妖冶与诡秘,然而满头柔顺的银丝又像是正处在迟暮之年的老人。 不仅如此,他的眉睫亦是如雪的白色,瞳孔竟然是淡淡的粉色,与常人大不相同。林烟兮猜想这可能就是他常年来遮住脸的原因,要是被人看见了他这副样子,说不定会被吓到,以为他是传说中的妖怪。 不过…… “你真的有那么大的年龄吗?”林烟兮还是不信道。 桜止颔首,怕她不信,又道:“我还认识你母亲,我初见她时,她也就那么一点大……” 他说着用手比了一个到自己腰部的高度。 然而事情出乎他的意料,林烟兮更加不信了,甚至还用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他。 “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见过了我的母亲?她跟你有关系吗?你就在这里信口胡诌。” “我见过的……”桜止皱眉,尝试比划给她看:“她那时是作为下一任……”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又闭口不语了。 林烟兮瞥他一眼,起身不想再搭理他,朝着宴会的地方走去。 “总之你要相信我,我不但认识你母亲,我还……我还和她有血缘关系。”桜止在她身后喊道。 林烟兮依旧没有理他,也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 …… “少爷。” 长归悄悄俯身,趁着他人不注意的空隙附在陆篱然耳边低语了些什么。 陆篱然端着白瓷茶盏的手微顿,墨眉扬起,略有些惊讶之色,随即道:“下去吧,去查查他的身份。” “是。” 长归在人群里游走。三年了,他早已经重伤痊愈,虽然身上留了几道丑陋的疤,但是身手却更加精湛,就比如刚才,他甚至能够在这么多人里隐蔽地穿梭,不引任何人注意就把消息传递给自家少爷。 长归美滋滋地想,过不久等长阳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他就和他比试一番,说不定还能把对方护卫长的头衔给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枯枯小天使送的礼物~抱住吧唧一口~ jj又卡了,没能及时在十二点更新,对不住各位 ☆、试探 要问林烟兮信不信桜止的话,她当然是信的,只不过她怕两人再谈下去,自己就真的莫名其妙认了一个“爷爷”。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是何种风华,父亲也没有过多的提及她母亲柳茹月的身世,而现在忽有一人告诉她与她母亲有血缘关系,对方还是国师桜止,林烟兮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巨大的信息量。 宴会上众进士站立完毕,只待皇帝的到来。 皇帝到后,众人先是跪下一拜,然后再起身听旨。王公公站立一侧,尖着嗓子唤了一声:“入宴!” 众人再拜,并依着顺序入场,陆篱然作为状元郎自然是领首,赐坐在离龙座不远的地方,可见待遇之高。 林烟兮被引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与陆篱然中间仅相隔朱寒一人。 朱寒被夹在中间,不知怎地,竟觉得坐立难安,浑身不爽。他不能与陆篱然说话,因为对方身上的散发的气场寒凉而极其儒雅,令他这种动若脱兔,不吐不快的人好不自在。 可他又不能与林烟兮说话,只因说了,身侧寒凉的气场又会更凉上几分,似是能将他冻伤,扼杀于寒冰之中。 于是朱寒就这么扭来扭去,不停往林烟兮的方向看过去,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 “朱卿,你这是怎么了?”皇帝笑着问了一句,花白的胡子颤了颤。 “回,回陛下。”朱寒扯了扯嘴角,笑得尴尬,只得道:“……草民只是在想,这探花手中为何没有送予状元郎的花……” 皇帝眯了眯眼睛,微微笑道:“朕记得朱卿,是离州来的 分卷阅读87 地方县公之子吧?” 朱寒一愣,道:“是……” 他正在心中疑惑皇帝所言何意,就见到周围有不少人朝自己递眼色,似乎是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朕一见朱卿,心中就甚是喜悦,为我朝得了新的人才而欣慰。不过……朱卿应该是把平时的时间都用来钻研学问了,这朝中之事,不比纸上谈兵,朱卿年纪甚小,须得多学才是。” “……是。” “坐下吧。” 朱寒一头雾水地坐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被皇帝说了一通,得了个“死读书,年纪小,不懂朝中之事”的评价,心里顿时郁闷不已。 他反观自己两侧,无论是陆篱然还是林烟兮,都在事不关己,脸上无甚表情地饮茶。刚想与林烟兮搭话,就听到皇帝又是一句“林探花”,把林烟兮给叫了起来。 “陛下。”林烟兮眉目低垂,但行一礼。 皇帝看着她,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错?” 林烟兮道:“敢问陛下,小女究竟犯了何错?” 皇帝冷哼一声:“现在外界传言之盛,你说自己不知道?” “外界传言,知道又如何,传言到底是传言,陛下难道要凭借传言,就断定小女有错?” “朕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在嘴硬”,皇帝道:“来人啊,把证人证物一起带上来。” 王公公道一声“是”,便下去领着一人走了上来。 “草……草民陈潇然,叩见陛下。”那人神色慌张,走上前跪到地上,正是和林烟兮同在国子监读书的陈潇然。 “你且说说看,林烟兮此女在国子监成绩如何?” “回陛下……她,她的成绩很差。” 林烟兮冷声道:“成绩差不差,请陛下派人去查一查小女曾经的卷宗记录不就知道了,何必要听他人的一面之词。” “她的成绩都是做假的!”陈潇然忽然大声道:“做那些卷子的时候,她与我们隔了一面屏风,于是就背着我们作弊!” “她还与东方先生与蔡先生关系很好,监考的祭酒说不定也包庇了此女!有好几次课上提问问到她时,她分明就是在睡觉,这样的人,怎么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座上的陆篱然与宸明等人,都有些神色肃然地蹙了蹙眉。 而在宸明身后站着服侍的苏莺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心道这林烟兮也不过如此,模样生得虽好看,可私下里竟然是这种人,亏得宸明还喜欢她,一定是被对方迷惑了。 现在终于有人站出来揭发她,看她还怎么继续猖狂。 不少人和她的想法差不多,都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时间各种毒辣之词从口中蹦出,诛心于无形。 “不仅如此,”王公公捏着嗓子,从侍从端上来的盘中取得一样东西,乃是一张很小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小得令人看不清,展示给众人道:“这是咱家在各位进士科考完之后,在林小姐的考座下面搜到的。” “林烟兮,你可还有话说?”皇帝道。 林烟兮面沉如水,道:“只要不是真相,那么一切虚假的证明到底是有漏洞的。” 她一撩衣衫下摆,绕过桌子走到陈潇然身侧站定,气定神闲,从容大方的态度令人心底暗生疑。 “陈公子,”林烟兮略勾唇角,笑容凉薄,且笑意并不达眼底,“你如此笃定我成绩差,做了弊,想必是亲眼见到过咯?” 陈潇然支吾道:“我……我没见过!但是我有所耳闻!东方先生让你起来答题时,你不确实在睡觉吗?” 林烟兮忍不住白他一眼,嗤道:“没见过还如此理直气壮。” “我睡觉是因为前一夜在读兵书,上课难免会忍不住困倦,这件事东方先生已经解释过了,况且,先生问的题我全部都回答出来了,你既然说有所耳闻,难道只听到我睡觉,没听到我答疑?那么这样,我倒要怀疑陈公子你话里的真实性了。” “毕竟……你可是只听前半段,不听后半段呢,真教人怀疑你是不是会有断章取义的嫌疑。” 陈潇然涨红了脸,道:“你……你胡说!你答题时偷看书了!” “我还是那句话,既然陈公子这么笃定,那你是见过了?” 陈潇然登时卡顿了,半天也说不上来话,那反应分明是告诉众人,他的话确实不一定是真的。 王公公这时在一旁道:“林小姐,话不能这么说,陈公子虽然没看过,但也不能证明您没作弊不是?” 林烟兮呼出一口气,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冷静。 皇帝今天安排的这出戏,绝对只是在试探她。对方暂且还不能和自己撕破脸,如果自己心中有鬼,或者自乱阵脚,找不到他话里的漏洞,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让对方的计谋得逞,到那时,就算是父亲也救不了自己。 “你们既然不信我,随意考我就是了。” 笑话,有真才 分卷阅读88 实干还能拿不出手? ☆、结束 果然,皇帝明显避过了这个话题,见陈潇然废了,又问她:“那这字条你如何解释?” 林烟兮道:“王公公能否把字条给我一观?” 王公公望向皇帝,见他点头,才敢递过去。 林烟兮接过来一看,登时有些忍俊不禁。并非其他,而是这张字条上的字迹明显不是她的。 字条上的字体是女性独有韵味的娟秀小字,一笔一划细微谨慎,甚是漂亮。造假之人用这样的字迹大概是因为整个科考里只有她一名女性,无论是谁看到到字条,都能第一时间联想到她。 科考为了避免私通考官,所有的考生都用同一种字体作答,而林烟兮为了练字,在平时的卷子或者课本上书写也用这种字体,故没多少人知道她原本所用的字体是什么样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造假之人才会大胆猜测她用的是如此秀气的字体。 林烟兮能理解对方的“良苦用心”,只是可惜了,她的字体,非但不小家子气,而且笔走游龙,大气磅礴,更像是男子喜欢用的字体。 “你,你为何发笑啊?!”王公公兰花指一点她,怒道。 “回陛下,这字迹并不是我的。”林烟兮躬身开口道:“求陛下赐纸笔,并请会鉴别字迹的能人将士来细细对比。” 随即,转口道:“不,还是不用请人了,在座的诸位想必都是能才,不如大家一起看一看吧,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沉着脸色点了点头。虽然说只是想试探,但林烟兮的应变能力确实不可谓不快。他已经深深地感觉到,林烟兮所带来的威胁,正在不断加剧。 一张宣纸上铺盖了凌厉而包含气势的字,简直就是一副完美的书法作品,与字条上小家子气的字体截然不同,就算是众人想要有心找茬,也不能看出丝毫端倪。 结果自然是林烟兮毫无疑问地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连带着还秀了一把书法。 众人本想着这事就这么完了,谁知林烟兮搁下笔,又道:“陛下,小女还有一事。” “说。” 她故意兜圈道:“说来也是奇怪,小女昨夜做梦,忽然梦到一位身披羽衣,周身浴光的人出现,自诩说他乃九天之上的神明,还说……” 众人闻言不由想到了林烟兮身上的那道神旨。皆面面相觑,怀疑她有什么能够通天的能力。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询问道:“他说了什么?” 林烟兮“噗通”跪下:“希望陛下能够恕小女无罪,小女才敢说。” “朕恕你无罪,快说!” “三日后,离州城内有一件祸事起,残害百姓,蔓延极快,不可止……” 皇帝瞬间变了脸色,问道:“此话当真?” “这……”林烟兮犹豫道:“神明确实这么说,他还说因为小女身负神旨,可以通晓神明,所以才托梦于我,希望我能够告知陛下,护我夏国。” 皇帝并未言语,片刻,忽然缓和了脸色,对她道:“朕知道了,今日之事是朕误会,委屈了你,快坐下吧。” 他一句话带过,可林烟兮却不想就这么算了,她声音凉凉道:“陛下,容小女说一句,误陛下耳目,害小女名声有损之人,可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皇帝看了瑟瑟发抖的陈潇然一眼,问道:“你想将他如何?” 林烟兮道:“按我国律法,污他人声誉,杖责二十,犯欺君之罪,是要处以极刑的。” 皇帝极其不悦地蹙了蹙眉。 王公公在一旁道:“林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陈公子想必也是对林小姐有误会……” 林烟兮被气笑了。今天若是自己被诬陷科举成绩作弊的事成功,那么犯欺君之罪处极刑的可就是她了,置人于死地却渴望他人宽恕自己,古往今来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罢了。”她心知这群人无论如何都会保住陈潇然,只要执法者欺公罔法,那么这世间就会毫无公正可言。 林烟兮行了一礼,坐了回去。 朱寒凑过来低声道:“喂……” “我不叫喂。”林烟兮端起自己的杯子,气鼓鼓地饮了一口,却发现的茶水不知什么时候被换做了果酒,呛得她咳了几声,嘴里全是香甜,她品了品,觉得这果酒还挺好喝,于是就没有换。 她的事揭过之后,礼乐声奏起,不少姿态翩翩的舞女开始上前表演,好一派笙歌曼舞,推杯换盏的奢华恣意之景。 皇帝笑着和进士们说话,考验他们当众的诗词作赋能力,并不时询问陆篱然一些问题,而宸明与宸子奕也互相敬酒,与相中的进士交谈……所有人都是其乐融融,无人留意林烟兮。 “那我叫你什么?”朱寒挠了挠头,“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总叫你林小姐不太好……” 林烟兮打断他,支着脑袋,故作凶态问道:“我说你啊,之前你提到我陛下明明都警告过你了,刚刚 分卷阅读89 那场景你也看到了……你怎么这么有胆,还敢跟我说话?” “怎么?你又不是真的作弊,我为什么不能和你说话?” “可是他们都不喜欢我啊……你不怕影响仕途?” 朱寒摇摇头:“我怎会因为他人的偏见就疏远好友?而且影响就影响,”他顿了顿,气愤道:“本大爷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林烟兮笑了笑:“谢谢,你是个好人。我比你年长几岁,你不如叫我姐姐吧?” 朱寒连连摆手,撇嘴道:“我才不想认你这个姐姐!不如叫小烟吧?” “小烟不行,换一个!”林烟兮的态度很坚决,“叫姐姐怎么了?你不就是个比我小的弟弟?” “……” 他二人就称呼问题争执了有半个时辰,最终还是没有定下来。这来来去去像是在胡闹打趣,可两人都知道,他们也不过是在互相慰籍,疏解心中的愤懑与不甘罢了。 周围的一切热闹都仿佛与他们无关,唯有“与尔同销万古愁”的孤独和潇洒。 直到宴会渐临结束,皇帝与众人陆续离开,朱寒才终于要起身告别。 而林烟兮几杯果酒下肚,也觉得自己有点上头,大脑不是很清醒,想要回去睡觉了。 ☆、劫持 林烟兮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人堵住了去路。 “恭喜你高中探花。” 宸明神色柔和地望着她。 林烟兮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子殿下。”随后抬脚就朝别处走去。 “等等,”宸明迈出一步,挡在她面前,眼神微闪,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道:“这个……是夏国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全天下仅此一支的翡翠毛笔……就当作我送给你的高中贺礼,希望你喜欢。” 他说这话时,面色有些泛红,用的是林烟兮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声音,不同于前世的冰冷。 林烟兮余光扫过毛笔,道:“殿下有心了,这礼物太过贵重,恕烟兮不能接受。告辞。” “哎……”宸明有些窘迫地拦住林烟兮,见她目光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略显失望,可仍然固执着想要把笔送给她。 此时,一道柔媚的女音突兀地插了进来,让林烟兮蹙了蹙眉。 “殿下,”苏莺不知何时来到两人旁边,欠身道:“马车已经备好了。” “本王不是叫你在车上待着吗,你怎么又跑下来?” 宸明显然是被她今天搅局搅得不剩多少耐心了,语气里全是不耐与烦躁。 “莺儿等了许久,因为担心殿下才想要来看看。”苏莺委屈道。 林烟兮睨着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上演的一出好戏,心中越发想笑。 前世的宸明可不是这样对待苏莺的。他习惯去哪里都带着苏莺,对她说话时,也从不会用如此严厉的语气,但凡是苏莺稍微委屈一点,眼里挤出点眼泪,他就会好言哄着,心疼万分。 假使对方真做错什么事,只要说是一心为了他,宸明也会大度地宽恕她,觉得苏莺是真的关心他,爱他。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关着苏莺不想让她出来见人,被她纠缠到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与风度。 “咦?”苏莺故作惊讶,问林烟兮道:“这位姐姐是?” 林烟兮笑眯眯道:“我记得宴会上我被人构陷科举作弊时,苏莺小姐也在。” 苏莺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笑容顿时有些勉强:“啊哈哈……是么,许是莺儿没有注意到,姐姐莫怪……不过姐姐怎么知道莺儿的名字?” “好说好说,想必是身前的太子殿下过分玉树临风,龙凤之姿,苏小姐没注意到他人也实属正常。” 林烟兮眉梢扬起,美目含笑:“不妨再告诉妹妹一遍,我名为林烟兮,之所以知道妹妹,还是在琼林宴开始前……妹妹的声音之洪亮,令人想不注意到都难,甚至连太子殿下都站出来为妹妹说话。” 苏莺的脸涨得通红,捏着裙角滞了半天,才抽抽搭搭道:“姐姐这话是何意?若是妹妹有惹姐姐不快的地方,姐姐尽管责罚妹妹便是,何必这样说妹妹……” 换在以往,宸明早就指责起林烟兮了,不过…… “说你什么?你当众喧哗,自己不知道反省也就算了,反倒怪起他人说你?”宸明沉着脸道。 “太子殿下你……我……”苏莺的泪水说来就来,眼巴巴盯了宸明半天,见他丝毫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在一旁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 林烟兮淡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要误会,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宸明急着解释道:“她只是我府上收留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等到她寻到家人就会走了。” “哦?太子殿下这么好心,为何不在府上多收留收留其他无家可归的人?天下之大,无家可归的可不止这位妹妹一个。” “我……”宸明咬了咬牙,说不上来一句话。他不得不承认 分卷阅读90 ,自己当初收留苏莺,确实是被她善良救人的心地和楚楚可怜的模样吸引了,怜惜之心冲昏头脑,就暂时收留了她。 可他知道……见过的女子越多,才越发现这世间只有一个林烟兮,她是最独特的,也是最能吸引自己的。 有些人想忘,却偏偏已经忘不了了。他曾无数次去国子监偷偷看林烟兮,看她认真听讲的模样,看她对答如流地说出那些晦涩难懂的答案,向旁人打听她的喜好与事迹……宸明敢断言,他绝对是这世上最喜欢,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没有一见钟情,但他早已却对她日久生情。 看着眼前这两人的反应,林烟兮胸中忽生一股莫名的怒气来。前世她喜欢宸明,对方不好好珍惜,现在反过来,她选择放手,他却又如同膏药一般贴上来,真是可笑又可恨。 林烟兮勾唇,似有几分不甚明显的讥笑,带着报复性的意味在其中:“太子殿下不必说了,这礼物烟兮还算是喜欢,多谢太子殿下了。” 她刻意当着苏莺的面将礼物接过收好,在宸明欣喜与苏莺嫉妒的目光下行礼离开,出了琼林苑。 “冷芷?你在吗?” “小姐。”一道人影极快地闪出,停在林烟兮面前。 “走吧,把我送回家。”林烟兮按了按太阳穴。 冷芷颔首,将她扶上马车,自己坐在了车夫的位置。 两人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哒哒的声音,似乎正有人骑马疾驰而来。 与此同时,冷芷忽而在马车顶上感受到了另一人的气息,一勒缰绳停了下来,如闪电般抽出双刀。 她刚欲回头,脖颈上就被架了一件冰冷的物什,紧贴在要害之处。 “谁!”她一边厉声呵斥,一边用手肘猝不及防地去顶身后之人的腹部。 那人不答话,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突击而来的手腕,刀架得更紧了。 “冷芷,怎么了?”林烟兮正闭目小憩,忽觉外面有异动,出声问了一句。 “要想你家小姐没事,就按我说的做!”低沉的声音威胁冷芷道。 林烟兮等了半晌,没听到回应,又问了一遍:“冷芷?” 她素手刚想要挑起帘子,冷芷终于答话了:“小姐,无事,刚刚有一只猫在车前跑过。” 马车继续平稳地行驶,路线却离林府越偏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7号3更,男主下章上线 ☆、剖心 在路上的时间过长,以至于林烟兮都逐渐发现了不对劲,醉酒睡完一觉的她挑开帘子,微凉的风瞬间吹走所有的醉意,夜幕低垂,宽阔的街道不知何时变成了郊外小道,半点人烟也无。 林烟兮心里一跳,忙道:“冷芷?” “小姐,我在!” 她稍稍放了心,把帘子掀起:“我们这是去……” 迎面就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和冷芷挨在一块,持刀架在冷芷的脖颈上,惊得林烟兮脸色一白,忍不住惊呼出声。 “救——!” “嘘,嘘,林小姐,是我呀!” 男人转过头,正是长归的脸。 “你吓死我了!”林烟兮一拳锤在他肩上,道:“你拿刀架我的侍卫做什么!” 长归咧嘴一笑,讪讪收起刀,道:“我没想着动这位侍卫小姐,只是怕小姐您不肯跟我走,才出此下策……” “出此下策?你?”林烟兮白了一眼他:“我看是你主子出的吧!” 长归又是装傻地笑着,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他倒是知道我不会跟他走……”林烟兮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姐,都是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小姐。”冷芷愧疚道。 “没事,不怪你。” “那……属下还用发信号通知其他人来吗?” 林烟兮今天出门只带了冷芷一人,剩下的几位还在校场拼命地训练中,不过只要冷芷一发信号,他们全部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 “不用了。”林烟兮摇头。 她倒是要看看陆篱然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酒。 林烟兮问道:“到了没?” 长归道:“小姐别急,前面就是了。” 马车停在一片密林前,林间有不少纸灯笼挂在树梢上,忽明忽暗的灯光如同星光闪烁,照亮了这一方天地,令人再不觉得此间夜色清冷。 长归硬是扣住了冷芷蠢蠢欲动的手,对林烟兮道:“小姐请独自前去吧,属下只能止步于此了。这道上的灯笼荷蓉挂了很多,小姐不会觉得黑的,而且公子就在前方等您。” 冷芷眼巴巴道:“小姐……” 林烟兮朝她安抚地笑笑:“没事,你就在这里等我吧。长归,你可不许欺负冷芷了!” “属下哪敢啊。” 林烟兮抚过沿途精心准备的灯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陆篱然的猜想是对的,如果他直接让自己跟他 分卷阅读91 来,自己是一定不会来的。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她在生气罢了。 不与自己说话就算了,接受皇帝的示好,和一群公主说说笑笑……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做不到不难受,不嫉妒。 虽然她能够理解,陆篱然毕竟是丞相之子,又是状元,将来的前途定是无量,万人敬仰,同她是不一样的。 她只不过是个连自身都难保,永不会被官家重用的棘手弃子,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拼命想要抓住任何稻草……这样的她,大抵是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 即使林烟兮不想妄自菲薄,但是今天的一幕幕,无不在告诉她,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无论她怎么去努力攀爬,陆篱然总是站在她遥不可及的地方,就算她能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也只不过是把手上的污泥抹上他一尘不染的人生,连累他声名受损。 纸灯笼到了某一处地方就再也遍寻不见,林烟兮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周围有人,开始怀疑陆篱然是不是在耍她。 就在她微恼的时候,背后忽然悄无声息地贴近一人,温凉的五指插入林烟兮的指缝,扣住她的手臂,将她反按在一旁的树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强硬。 有人借着夜色将她禁锢。 与此同时,羽毛一般轻柔的呼吸拂过林烟兮的侧脸,有软热的触感宛若蜻蜓点水,落在她脸颊上的酒窝,再一点点滑到唇瓣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轻薄动作令林烟兮心神大乱,她伸手想把面前之人推开,可无奈对方力气太大,任自己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她不得已,只得采取了另一种措施…… 面前的人终于肯放过她,微微起身,指腹擦拭去她下唇上的点点血迹,另一只手仍和她十指相扣,一点也不曾放开。 林烟兮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胸腔终于挤进空气,眼前逐渐清明。 玉轮悄然爬上梢头,将皎洁无暇的月光洒在林间之人的白衣上,晕染了他充斥着炽热却又清澈如水的眸子,将那白皙俊美的面庞照得光辉圣洁,犹如一尊精致的神像。 “你……”林烟兮瞳孔一缩,惊疑道:“陆篱然……?” 眼前之人挺直了脊骨,居高临下地盯着林烟兮,面若冰霜,竟然没有半点笑意。 他像压抑着什么,压抑了许久,此刻才终于要全部释放。 陆篱然薄唇轻启,伸出一点舌尖,将唇角被林烟兮咬破的地方渗出的血迹舔舐干净,画面有种说不上来的靡丽与艳绝。 “……” 连林烟兮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眼前之人,真的是陆篱然吗……? 陆篱然似乎对她懵掉的样子不太满意,再次俯身,终于勾唇露出寻常的笑容,却并不温柔,道:“小烟这是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平时的陆篱然不会这样反复无常,在初见她时连一点笑意也无。 林烟兮道:“……你和平常似乎有些不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篱然平静地摇头,道:“无事,小烟今天在琼林宴上玩得开心吗?” “什么?” “让我想想,先是朱寒,然后是国师,后来还又出现了太子……哦,我想起来了,太子殿下似乎还送了你一件礼物,翡翠毛笔?” 想到林烟兮还收下了对方的礼物,陆篱然眼底的如海怒意止不住翻腾。 林烟兮惊了半晌,问道:“你跟踪我?” 陆篱然默然,眼神晦暗不明。 她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但想起陆篱然今日和别人说话的样子,也气不打一处来,气笑了:“对,没错,我今天就是玩得很快活。” 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力道大得已经令她有些发痛。 “你不要激我。”陆篱然扶上额头,声音沙哑低沉。 “是谁先激我?”林烟兮猛地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声音蓦然喑哑:“你今天……和公主也聊得很开心吧?都快是要成为驸马的人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还有皇帝,我看他很器重你,相信过不久就会降旨赐你官位,你的将来会是一片坦途,凭你的智慧,你会一步一步走上那个一人之下的位置,你会拥有数不尽的仰慕,美人,珠宝……” “而我呢,我与你云泥之别,就算现在喜欢我又怎么样呢,如果你有一天发现,我对你没有任何用处,甚至只会拖累你,让你饱受唾骂,请问即使是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林烟兮抬起他二人相扣的十指,笑得讽刺:“你还会这样死抓着我不放吗?” 恐怕……早就弃如敝履吧。 她的话一字一句重重敲在陆篱然的心上,敲得他钝痛不已。 尤其当林烟兮提到自己对他没有任何用处,自己还会不会喜欢她的时候,陆篱然才恍然察觉到,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 还记得三年前,他曾与林烟兮斗志昂扬地想要看看谁先会为对方沦陷。他自负自己早已心如铁石,只想利用对方助自己成大事;也自负自己即 分卷阅读92 便喜欢,也会死命压住感情,该放手就会放手。 放在从前,对林烟兮这个问题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嗤笑对方天真,并说出自己的答案,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只是为了利用她。 可是现在面对她的问题,他早已不敢作答,甚至不敢想象。 当林烟兮不能助他成事,反而会让他的复仇之计功亏一篑,他还能不能坦然而决绝地对她放手? 陆篱然深深地逃避了这个问题,因为他心里早就知道了答案。 林烟兮仿若无止境地拼命擦着眼泪,想要把脆弱的自己从对方眼前抹去,但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陆篱然的沉默也许就是在告诉她,有些路,须得她一个人走下去。妄想用这样的姿态去爱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甩开陆篱然的手,逃也似的想要离开,离开这个令她失望,丢了所有尊严变得卑微的地方。 可那人的双臂穿过她的腰间,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心脏。 “我不想要那些。” 陆篱然似乎好不容易才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艰难开口道:“我们没有云泥之别,若你知我的苦衷,就会知道……我们并没有云泥之别。” “任他史书千载留芳名,何人坐拥数不尽的美人珠宝……那都与我无关,从前我想要父……母亲将我拥在怀里,教我抚琴读书,可惜再也无法实现。现在,我只想要夙愿得偿,还有,一个你。” 什么天下,什么皇位,他不是为了那种东西苟活到现在的,他是为了南国千万百姓的血债,为了父母连死别都无就尸骨被毁的家恨!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令他留恋的,那也只剩一个林烟兮了。 可是他也害怕,怕林烟兮知道一切之后的反应。当她知道自己利用过她,知道自己是要谋反之人,她又会如何对待他。 作者有话要说:亲妈……是想当的,但是感觉不太会当的亚子…… 祝大家七夕快乐~ ☆、花海 林烟兮平复了心情,问道:“你自己说的,如果将来不肯认怎么办?” “那我就随你处置。千刀万剐也好,万箭穿心也好……” “狡猾,你明明知道我心软……” 陆篱然用袖口擦干她脸上的泪痕,道:“那我便当着你的面自罚。” “还有,我不会娶任何一位公主的。”陆篱然说着似乎还有些暗暗的嫌弃:“她们连小烟半点也比不上,像极了她们的父亲。” “你怎么敢这么说她们,那几位可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世间有谁不想娶?” 陆篱然不答,默默指了指自己。 林烟兮被他逗笑了:“我看你今日明明和她们聊得很欢快!” 陆篱然无奈道:“那不是很欢快,那是迫于无奈,虽然心中不喜,但仍然要坚强着微笑面对。” 他话锋一转,转到了林烟兮身上:“可惜小烟今天就与我不同,我瞧着你与朱寒他们相谈甚欢,就连眼神都不给我一个。” 他故作委屈的神色,睫毛轻颤,眼神泫然欲泣,看得林烟兮心里一动,差点被他的美人计糊弄了。 她唾弃道:“胡说!你怎知我没有给你眼神!明明是你没有看过我!” “我看过你的……可你不是被朱寒缠住就是被国师缠住……末了我与长归在外左右等你时,你还和宸明在一起聊天,我才不见你一会,你就收了他的礼物,真是……” 真是把他气得够呛。 陆篱然哭诉她犹如一个不顾妻子在外勾三搭四的丈夫,让林烟兮实在是哭笑不得。 她道:“敢情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和我互吃飞醋?” “非也。” 林烟兮挑了挑眉。 陆篱然朝她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但是你须得交给我一样东西作为进入的请帖。” 林烟兮奇道:“怪哉,你邀请我进去,却还要收我的入场钱,这是何道理?” “那就当做对我寻得这出地方所花心血的犒劳,总之,你必须要将这样东西给我。” 林烟兮问道:“是什么东西?” 陆篱然勾唇一笑:“宸明赠你的那支翡翠毛笔。” 闻言,林烟兮哑然失笑。 “不行。” “为何?” 林烟兮解释道:“我并不是真心想收下他的礼物的,当时只是……咳,只是出于一点小小的报复欲而已,这毛笔我是要还给他的。” “无妨,我先替你收着,等你有一日要还给他,再从我这里取。” 林烟兮犹豫半晌,道:“好吧。” 她将毛笔从袖中取出递给陆篱然,便见他在手中毫不怜惜地把玩了一下,收入怀中,说道:“甚好,暂且就当是小烟转送给我的了。” “哎,你不是说是先替我保管吗?怎么到了你手中又变成我送给你的了?”b 分卷阅读93 r   林烟兮凭着对陆篱然的了解,觉得他从自己手里要到这支毛笔绝不仅仅是吃醋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要用来完成他的某些“阴谋诡计。” 比如说等到宸明来访故意让对方瞧见云云,然而转念又摇头失笑,心道太过幼稚,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 当然,其实她确实没有想多,陆篱然后来真的在宸明拜访丞相府时,把这支毛笔大刺啦啦地摆在自己案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好故意让宸明看到,故作不经意间解释毛笔的来历,气对方个半死。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总之越接触林烟兮才越发现,陆篱然此人,不仅有她表面上看到的温润聪敏,内里也仍存一丝童心,以及某些隐秘而不可说的冷漠狠戾。 所谓面含春风之笑意,乍见和善易相处,实则内心难测,暗怀城府,且只对极少的人敞开心扉,说得也就是他这种人了。 陆篱然不讲道理道:“给我了,便是我的。” 他再次与林烟兮十指相扣,与她行至一片宽阔无垠的平地,那里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漫山遍野全是一片嫣红,随风成波浪,与低垂的星河连接,湮没二人。 林烟兮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色,彻底被这片花海惊艳。 陆篱然叹道:“虽然是状元郎,但我的小探花今日却因为一些原因没能赠花给我,我只好寻到了这里,将这片花海赠送给我的小探花。” “谁说我没有赠花?”林烟兮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支桃花,道:“我摘了的……只是没有寻到时机给你。” 这一支桃花在她怀中放的久了,已经有些蔫巴变形,与陆篱然送给她的这片花海确实不能比,使得林烟兮甚至不好意思送出手。 “这是我在琼林苑里那片桃林中摘的,我知道陛下不承认我的名次,不会让我摘花给你,就私采了一支,在身上带到现在……总之,虽然可能是丑了点,但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收下!” 陆篱然笑着接过来,小心地捧住,难掩自己的喜色,瞳中宛如夜空中闪耀的万千星辰,汇聚出比月色还要美丽的流光。 “谢谢,我很喜欢。” 他与林烟兮同时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恭喜你高中探花/状元……” 两人语毕一怔,随即相视而笑。 陆篱然似乎觉得“小探花”这个称谓甚是顺口,随口拈来道:“请我的小探花在这里稍等。” 他翻越花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多时,弯腰捧出一把古琴,席地坐在花海中央,似要借着月色抚琴。 他垂眸,指尖轻轻撩拨在古琴之上,琴音轻盈婉转,仿佛在她的心上奏曲。 风穿花海,月下抚琴,对影成双人,与君互诉肠。 林烟兮像初见陆篱然一样,痴痴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呆了。 仔细想来,她这还是第二次听他独奏琴曲。同样的场景,却换成了不同的心性。 陆篱然垂首抚琴的模样很是悠然恬静,唯有时不时抬眸看向林烟兮时,才会眼神隐隐轻佻,眉梢眼角极富撩人之意。 祸水! 林烟兮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两个大字。 她听了许久,本以为又是“阳春白雪”之类的知音曲,却没想到,陆篱然这次弹的是一首清心的曲子,曲调悠扬平缓,行云流水,听完后很是心平气和,戒骄戒躁。 不过,林烟兮也是佩服陆篱然居然能够做到一边弹奏这种曲子,还一边朝她暗送秋波。 说好的静心呢??? 她望着花中独奏之人,低低地吟了一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一曲终了,陆篱然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弹这种曲子?”林烟兮好奇道。 陆篱然温柔地注视着她,只是说话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温柔:“因为不弹这首曲子,我怕自己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因为嫉妒而对某些人采取某些非必要的手段。 陆篱然笑道:“忍不住会被我的小探花勾去心神。” 林烟兮道:“你就知道打趣我。” “我没有啊,”陆篱然无辜道:“今天的你的确很漂亮……” 漂亮的过分了,所以也不怪那些人一个又一个的找上门。 林烟兮自认为被陆篱然的夸赞磨砺出了很厚的脸皮,可是每每听到他这么说,还是会脸红。 “你今日也很好看,不过如果要是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好了。”她低低喟叹道。 陆篱然颔首:“可以。” “嗯?什么!” 陆篱然道:“我说,可以。” 林烟兮以为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重复了一遍道:“我是说,从今以后你就只准给我一个人看,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明白。”陆篱然没有丝毫不耐烦,一遍又一遍地说给她听:“我说,可以。” 林烟兮的心脏像脱缰了的野马,在这片花海里狂奔 分卷阅读94 跳跃。 她听着眼前之人回应自己道:“等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就来娶你。” 软红千丈,銮驾凤撵,以及这繁华的万里河山。 林烟兮未曾细想,以为他说的是成为丞相就来娶自己,立即点头道:“好!我等你!” “不过你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了,不然我就该容颜迟暮了。” “不会,我筹备了许久,已经让你等了三年,绝不会再有下一个三年。” “好。” “那么我便过几日就上门提亲了。” 消息一个比一个来得猛烈,林烟兮猝不及防又是一呆,瞪大了眼睛道:“过几日?!!怎么这么快?” “对啊,先提亲,才能确保你是我的人。”陆篱然言笑晏晏:“有了未婚夫,那些想要纠缠小烟的人也会少许多。” 林烟兮哭笑不得:“可是,你现在风头正盛,眼下最是得宠时,忽然与我订亲,会不会像朱寒那样被排挤冷落?” 陆篱然摇头:“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那不如现在想想?面面俱到的陆大公子居然也会有遗漏的地方?” “不用想,也不是遗漏,是我从不担心,你只管与我订亲即可,我会有办法应对外面那些人。” “你可真是……”林烟兮哑口无言。她从没想过这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愿意把她护在怀中,告诉她所有的一切他来扛着就好。 “那位朱寒公子即便是榜眼,怕是也做不到一边同你交好,一边又能抵抗他人的流言与排挤吧。”陆篱然毫不自谦地将朱寒单拎出来与自己做对比。 “是是是,陆大公子最优秀了,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林烟兮为他抚掌。 陆篱然笑着颔首,欣然接受。 林烟兮道:“不过呢……恐怕还是不行了。” “为何?” 她语带歉意道:“这几日皇帝绝对会把我召入宫内,然后我可能是要外出一段时日,具体也不知道是多长时间……总之提亲一事只能延后了。” “小烟可是在报复我外出的那三年?”陆篱然道:“这可是会叫我好等。” “陆大公子等就等吧,反正我是必须要去的。”林烟兮揶揄道。 陆篱然只好无奈同意:“好罢,那我可否问问是何事?是否与今日你所说的神明托梦有关?” 林烟兮颔首:“不错,确实有关。此事我可只告诉你一人哦。” “三日后,离州会突发一场瘟疫,”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这场瘟疫规模宏大,一开始只是小范围,可是蔓延速度极快,加之皇帝拨下去的赈灾物资被不少贪官私吞,导致这场瘟疫最后都快要波及到帝都……” “小烟说的……仿佛亲眼见过一般……”陆篱然眸色微闪。 “啊……这个嘛,我不是说了有神明托梦给我嘛,”林烟兮突然想起陆篱然并不知道自己重生一事,她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自然会让陆篱然生疑。 “总之你相信我吗?” 陆篱然道:“信。” “好!总之呢,这件事只有我能解决,皇帝现在只是半信半疑我在宴会上说的灾祸一事,但是等到三日后祸事起,他派去的人手又控制不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到我啦。那时他一定会敬我为上宾,待我解决完离州之事,他或许会给我个一官半职吧。” 说到这里,林烟兮又不由苦笑:“我也只能靠这种办法进入官场了。” 陆篱然面上闪过一丝心疼,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你可会怨我让你选择科举这种前路艰难的办法?” “怨你什么?这本就是我会遭遇到的,女子入官确实举步维艰,但是多亏了你,让我看到了这一办法的可行,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嗯……” “话说,几时了?” “看天色,应该是酉时了。” “酉时?!!居然都这么晚了!”林烟兮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一边又环顾了一遍四周的花海,似乎想要把这些景象拼命记到脑海里。 “我回去后父亲一定又要骂我了!” 陆篱然笑道:“那你只要说是同我出去的便好,这样伯父就会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我身上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 三日后,不少进士都得到了皇帝的钦点封官,独独林烟兮除外。 而离州果然如林烟兮所说的那样,蔓延起了可怕的瘟疫,皇帝一开始本以为没什么,只随意派了人手,觉得稍稍控制治疗就能解决问题,可多日过后,无论是当地的医师,还是朝廷派过去的医师,都无可奈何,配制了多种药方都不可解。 因为他并不想找林烟兮的帮助,所以就这样白白耗了许多时日,直到情况实在越来越糟,才不得不派人去请林烟兮入宫,询问她有无可解之法。 由此,林烟兮也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说出只要令她入朝为官,可以亲自去 分卷阅读95 离州帮助众人,控制疫情。 皇帝毫不犹豫地答应,并给她指派了一些人手。 刚得到懿旨,林烟兮就从家中取了行礼,直接出发前去离州,一刻都不在帝都多待。 谁知刚到城门,就有一个人策马跟上来,叫住了林烟兮。 “烟兮!” 林烟兮回首望去,发现来人乃是朱寒。 “你有何事?我现在忙着去离州救治疫情,如果你没什么大事,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我刚向陛下请旨了,同你一起去离州!”朱寒额上全是汗水,看上去焦急不已,“我的家就在离州,这几日听说离州城内突发疫病,我想回去看看家人!” 林烟兮面色一肃,沉吟道:“好。” …… 半路上,朱寒看上去很是萎靡不振,一滴水也不进,只坐着发呆。 林烟兮拿过水壶递给他,劝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据我得到的消息,病发的地点离你家的县城还算遥远,一时半刻不会有事。” ☆、路途 朱寒接过水壶,仍是没有说话,好半天才愁眉不展地望着林烟兮,问道:“你真的有办法能够缓解离州的疫情吗?” 林烟兮肯定道:“可以。” 前世离州的疫情最后能够镇压下来了,这主要还是得益于一个人,一个名叫荀衡瑾的医馆学徒。 此人年二十二,在离州当地一家最大的医馆中当了五年的学徒,始终没有转正成为真正的大夫。说是学徒,但其实他并不受医馆里的人待见,素来都是只拿他当跑腿伙计来使唤。 不过即便如此,此人医术也实在高明,据说在离州出现疫情之后,他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寻找救治瘟疫的药方,还拿出自己多年以来的积蓄救治灾民,并最终在所有医师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成功配制药方,解救了所有人。 离州疫事过后,皇帝有意召他进入太医院,可荀衡瑾却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说要留在民间四处行医。 林烟兮之所以敢用这件事做自己未来官途的赌注,就是因为她对荀衡瑾拥有足够的把握,只要找到荀衡瑾此人,疫情就可以解。 其实并非是她冷血,不想在离州出现这场瘟疫前提前预防,使离州的百姓幸免于难,而是就算荀衡瑾日以继夜地配制药方,也花了三月有余,哪怕是她想急也急不来。 所以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赶去离州,把得了瘟疫的人群隔离开来,妥善救治,并且尽快找到荀衡瑾,为他提供帮助。 朱寒听她胸有成竹的回答,心中稍稍安定不少。 他略带惆怅地说道:“我今年是不是太不幸了些?科举只中了个榜眼,封官虽是一介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但在翰林院中真正的实事却不给我安排,都是些琐碎的跑腿活……还有离州瘟疫,我的家人又恰好都在离州……” 林烟兮想了想,问他:“你想娶公主吗?” “公主?”朱寒拧了拧眉,一口否定:“不想!我才不愿像入赘一样娶他们皇室女子,成天被妻管严,礼节又多得要死。” 林烟兮“哈哈”笑道:“那便是了,你瞧今年的状元郎,不就是被一群公主团团围着?有人阿谀奉承,有人虎视眈眈……” 朱寒道:“你不是同那位状元郎关系很好吗?怎么?他要娶公主,你心中竟一点也不难过。” 林烟兮拿陆篱然的话堵他道:“他自有办法可以推拒婚事,可如果换作是你,你能吗?” 朱寒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就是了。你虽是榜眼,但可以避免自己讨厌的婚事,官虽小,但并不是没有再升的可能性,如果这次离州的事情处理妥善,我定会帮你在陛下面前得些好处,助你升官……说到这里,你之前说的不后悔结识我还算话吧?不会因为做官无实事就后悔帮我说话吧?” 林烟兮认真地盯着他。 “怎么会!”朱寒连忙否定道:“这两者无关,认识你我从来都未曾后悔过。” “那就好。”林烟兮道:“总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相信失去了什么,老天爷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补偿给你。” “嗯……” 朱寒长舒一口,道:“谢谢你。” “你我好友一场,何必客气。” 朱寒摇头:“不,待我以后平步青云,身居高位,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林烟兮深知他以后肯定会取得一番成就,成为世人口中赫赫有名的“明修先生”,于是对此只是微微颔首而但笑不语,认同了少年的承诺。 “对了,你上次提过让我再好好思考,择一明主谋事,恰好我这几日被太子与六皇子殿下邀请前去府上做客。” “哦?”林烟兮被勾起了兴趣,问他:“那你两厢比较之后对他们各自有何看法?” 朱寒思忖一番,把当时的经过娓娓道来。 “太子那里……同我想象中的一样,他为人 分卷阅读96 很正直,且有勇有谋,待人谦和,我与他相谈甚欢,还算是满意。后来我又去了六皇子那里,他……” 他边说边点头,直到提起六皇子,眼神就开始古怪了起来,神色也让林烟兮有些看不透,直觉要糟。 “我去他那里时,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枕于一男子膝上!行为很是放荡不羁。当时爷……我就慌了,心道这人怕不是有什么不良的癖好,万一他再对我下手……” 林烟兮忍不住好笑道:“他枕的那男子是不是穿着一身花哨的衣服?” “是啊!”朱寒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样子,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道:“你还别说,那男子长得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就是过于妖了些,我乍看之下还把他当做了一个女子。” 林烟兮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这两人也算是痴情,她还从来没有听过有谁能够在风流于万千花丛中的六皇子身边待上这么久,其余被送来的的人哪次不是死状惨烈,或者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问道:“还有呢?” “还有啊……哦对了,说来也是让我惊讶,六皇子身边那人,竟然不似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反而文采斐然,脱口成章,颇具文人风范……可惜就是穿衣品味不太行。” “哦?是么?”林烟兮挑了挑眉,对墨凝有几□□份未知的好奇,又有几分才华卓然的了然。 “是啊,”他啧了一声道:“可惜就是那六皇子宸子奕,一口一个039;爷039;,都和我的口头禅撞了。他为人霸道张狂,身为王爷却没有半点架子,市井粗话都能张口就来,还不允许我说039;爷039;一字。” 他这么一说,林烟兮才发现他最近确实没怎么用过“本大爷”自称,刚想问为何,就听到他愤懑地骂了一句。 “他娘的,他一听到我说,就让他身边那男子揍我的脑袋!” ☆、寻人 林烟兮笑道:“所以你这是被揍怕了?” “怎,怎么可能?!”朱寒嚷道:“笑话?我会怕他?不过他的手劲可真大啊,也不知道到底是六皇子的什么人……” 果然还是被揍怕了。 “那么依你所言,是否对六皇子并无好感?想要投去太子门下?” “这……其实,对六皇子我确实是没有多少好感,不过若说实话,他并不像世人口中的那般凶恶如罗刹,作恶多端,反而为人磊落,言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与他说话时,他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留我之意明显……” 林烟兮道:“所以……?” “所以,我觉得自己在六皇子那里更加自在些。太子是想将我收入麾下,但他身边人才济济,并不缺我一个,六皇子却不同,我能看出来,他的心比太子更真诚。” 林烟兮顿时倍感欣慰:“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朱寒搓了搓手,两眼放光,语气里全是期待:“我有预感,若我在六皇子那里,一定能实现我的抱负!我一定可以击败那个揍我的男人成为最优秀的幕僚!” “这可有些难了……”林烟兮道。 “怎么了?” “你一定还不知道,陆篱然也在六皇子的麾下。” 朱寒惊得随口骂了一句,问她:“陆篱然?你说的话当真?那我还是去太子那里吧。” 林烟兮微笑道:“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朱寒抓了抓头发,苦闷道:“有陆篱然在我这辈子都别想出头了!” “那可不一定。” 朱寒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有几分激动:“你,我,还有他……今年科举的三鼎甲竟然全投在了六皇子麾下?!” 林烟兮一愣,随即道:“我可没有投靠于六皇子。” 朱寒揶揄一笑:“哎呀,陆篱然既是六皇子的人,不就等同于你也是了?” 林烟兮:“……” …… 常言道:“一春常是风和雨,风雨晴时春已空。” 恰是春雨绵绵,乌云压城之时,因为路途潮湿,软泥易陷车轮,林烟兮等人整整耗费了两天,才抵达离州境内。 离州城门紧闭,门前无行商与路人,显得很是死寂压抑。 等通报完守城门的将士后,林烟兮与朱寒才疲惫不堪地从马车上下来,双脚着了地。 林烟兮对朱寒道:“你先去客栈中休息休息吧。” 朱寒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声音充斥着浓浓的倦意:“你呢?” 林烟兮揉着太阳穴道:“我还有些要紧的事没有解决。” 他坚持道:“是什么事?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林烟兮摆手:“你先休息一会,不久还得赶回家中,我则要留在城内处理我的事情,我们俩可能要在此分道扬镳了。” 朱寒一听到“回家”两字,顿时放弃了挣扎,道:“好吧。” 他说着便打了个哈欠,回到房内会见周公了。 林烟兮安排了几个人守着朱寒,又把冷芷叫来侧 分卷阅读97 耳吩咐了几句,就出门去寻人了。 荀衡瑾所在的医馆,名为千草阁,是离州本地一家最出名的大医馆,医馆内的药材齐全,医师人数众多,多是达官贵人或者有钱的商贾前来这里看病,像是家中有些不富裕的人家,则不会选择这里。 当林烟兮进入医馆正门时,前面抓药的伙计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又见她容姿惊人,气质极佳,方才笑脸相迎,谄媚而又恭敬道:“请问这位小姐来咱们千草阁,是抓药还是看病?” 林烟兮笑了笑:“我来找人。” “请问小姐找谁?” “荀衡瑾此人在否?” 那伙计一听到“荀衡瑾”这个名字,眼神明显有一丝鄙夷闪过,嘴角抽搐几下,对她道:“小姐您是不是被人骗了?我们这里最好的医师可不是他,我再给您换一位医术高明的您看怎么样?” 林烟兮扬眉“哦”了一声,问他:“那你这里最好的医师可以治疗这离州城内的瘟疫吗?” 闻言,伙计脸色一变,立即掩鼻离她几丈远,闷声道:“小姐,是您自个儿得了疫病,还是您家里人得了疫病……” 林烟兮看到他的反应,霎时有些不悦,也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挑明道:“你直接告诉我荀衡瑾在哪里就行了。” “他啊,现在十有八九不在医馆,指不定在哪里救治那群疫民呢。” 林烟兮问道:“那这离州城里的灾民现下都集中在哪里?” “出门向东转步行两里地,有一座破庙,人全都在那里。” “多谢。” …… 这春雨连着下了许久,仍不见要停的意思,令林烟兮心中隐隐担忧。因为厚厚的云层笼罩,湿润的空气也很闷热,令人喘不上气,她忍不住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 她撑开油纸伞按伙计指的路线走了一段时间,才看到对方所说的那座破庙,果然名不虚传,着实很破。屋顶的茅草被风吹走不少,一群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人窝在庙里,挤挤挨挨,咳嗽声与难受的叫唤声此起彼伏。 林烟兮刚想抬脚,面前忽然闪出一人来,披着斗笠蓑衣,正是扶云。 “小姐,您还是不要往前走了,属下听说疫病容易传染,还没有解药可寻,所以您想做什么只管吩咐属下去就可以。” 林烟兮把伞往他的头顶上倾斜少许,道:“你都说了容易传染,还没有解药,若你染病怎么办呢?” “这……”扶云的眉峰稍稍拧起,一副很是担忧她的模样。 “我尽量站得远远的,只要找到我要找的人便好。” 她与扶云错过身,走上前几步,一眼就看到正在庙里忙碌的灰色身影。 说是一眼看到,其实庙里也就一人还在活蹦乱跳地窜来窜去,不时蹲下来查看疫民的情况。 林烟兮结合前世世人对荀衡瑾的描述,心中暗暗猜测这个穿着灰色布衣的人大概就是对方,于是试探性地高喊了一声:“荀衡瑾——” 那灰色身影果真一顿,然后左右张望着转过身,似乎在寻找喊他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章 ☆、悬壶 她又招手喊了一句:“这儿!” 荀衡瑾转脸看到她,神情怔愣地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林烟兮颔首。 荀衡瑾放下手中物品,两只手护住头部,连雨具也不知道拿,就冒雨朝她跑过去。 林烟兮见状,也忙上前,一把墨梅油纸伞堪堪遮住两人的身体。 “小姐?你叫我?”他把口鼻上的遮盖物拿下来,眼神迷茫。 “是的。”林烟兮朝他笑笑,又偏头看了眼他身后的疫民,问道:“请问荀公子现在有事吗?我想和公子谈谈。” 荀衡瑾第一次被女子邀约,对方不仅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还很有礼貌,说起话来对他并无半分不尊重,他不禁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那个……” 林烟兮以为他还有没处理完的病人,道:“公子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不不不!”他连忙摆手加摇头,甩地飞快:“我……那个……” 林烟兮迷惑了。 “我现在……没事。疫,疫民都安顿好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他们还需不需要我帮忙。” 荀衡瑾挠挠头,眼神不自在地四处瞟,就是不敢直视林烟兮。 林烟兮道:“那就好,请公子与我走一趟吧。” “啊?去哪?”他站在原地,仍然是一脸的茫然。 “……去附近的茶馆,我有些事情想和公子说。” “哦!好!” 林烟兮与荀衡瑾一同走在街上,边走边道:“公子都不问问我是何人,为何知道公子的名字,想要与公子说些什么,就这么信任地跟了过来?” 荀衡瑾这才一 分卷阅读98 脸恍然大悟,问她:“你是谁?是怎么知道我……呃,还找到我的?” 林烟兮终于知道这人为什么在医馆里当了五年的学徒还没有被提拔为正式的医师了,因为这人好像并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无奈地介绍自己:“我名为林烟兮,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这次来离州……” 她话未说完,荀衡瑾就忽然激动地打断她道:“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今年的女探花!可厉害了!” 他声音有些大,林烟兮向他打手势道:“嘘,嘘!” 荀衡瑾连忙捂住嘴:“哦,哦!” “唉……”林烟兮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道:“多谢公子赞誉,不过我这次来找公子,是有要事在身。” 荀衡瑾好奇问道:“什么要事?” 林烟兮随便找了间茶馆,开了雅座,待和他坐下来,才道:“我听闻公子是千草阁里的人,想问问看您是否有什么医治瘟疫的法子?” “千草阁……”荀衡瑾垂下眼,心情不似原来那般愉悦,回答林烟兮道:“其实林小姐你应该去找找千草阁里那些出名的医师,像吴大夫,他在这离州城里都是赫赫有名的……你来找我,一定是受了别人的蒙骗,说我的医术好,其实不然,我都五年了……还只是个学徒。” 他说着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眼林烟兮。 听着他和千草阁里伙计差不多的答话,林烟兮深深地蹙眉,甚至开始怀疑起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制作出了疫病的解药。 “荀公子,恕我说一句,人如果对自己都没有信心,那么他一定很少有能够做成功的事情。你这般逃避自我,他人说一句039;你不行039;,你就觉得自己真的不行,那可真是大错特错。” 荀衡瑾顿时像垂下耳朵的小狗一样,神情沮丧道:“林小姐教训得是……可眼下,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终归是一事无成。” “可是因为千草阁里的人都处处排挤你?” “林小姐是怎么知道的?”荀衡瑾瞪大了眼睛。 “……听说的。”她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你为何不自立门户?” “小姐有所不知,这离州城里的大部分医馆都被千草阁垄断了,就算我有心自己开一家医馆,恐怕也……更何况,我还没有钱。” 林烟兮:“……” 她细细一想,觉得荀衡瑾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这千草阁内明明大部分的病人都是富贵之家,为何还能垄断离州的医馆? 要知道富贵人家不过少数,真正的受众还是这离州城内的普通百姓,可打探了这么久,她从没听说过有一家属于平民的医馆出名,难道是因为财力不如千草阁? 林烟兮隐隐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只是暂时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有迹可循。 思虑之下,她还是决定暂时先解决荀衡瑾的问题,让他能够尽快配出药方。 “荀公子,我想问问你对这次瘟疫的看法。” 一提及治病救人方面的事,荀衡瑾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磕磕绊绊的说话到滔滔不绝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季春行夏令,则民多疾疫。不知道林小姐你是否有注意到,今年的春要比往年热些,而且眼下这个时节,春雨连绵不绝,暴风疾雨,雾露不散,则民多疾疫。离州城内湿热且闷,疫病又是从口鼻入,互相传染,这些染了疫病的气味久散不掉,故只会越来越加重。” 林烟兮颔首道:“你说的有理,那么可有解法?” 荀衡瑾表情微微严肃,思忖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配出来的那些方子对今年这场疫病似乎效用不大,刚开始得病的几人还尚可以治愈,可是越到后来,病发就越快,那些古方子也不能完全治好了……再加上……” 他似乎很是为难的模样,有几分气恼与羞愧道:“千草阁这次实在过分了,它将药方里的许多药材都垄断到自己手上,再高价卖出。可那些疫民都是寻常百姓啊!他们那里有钱买得起那些药材。” 林烟兮问道:“所以你就把自己的身家全部拿出,去买那些药材救治百姓?” 荀衡瑾颔首。 林烟兮心中不由腾升起敬佩之情,对荀衡瑾此人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且不论其他,学医先学道这一点荀衡瑾确确实实做到了,他完全具备了一个悬壶济世的医师该有的品质。 ☆、陶煌 “我可以帮你。” 闻言,荀衡瑾的眼睛倏地亮了,由于激动过头一把抓住了林烟兮的手,道:“你是说真的?!” 林烟兮笑着点点头:“当然。药材的事我能够帮你解决,但是你必须也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 林烟兮无比郑重地盯着他道:“我想将配制药方这个重任托付于你。” 荀衡瑾明显慌了神:“我我我不行的!” “你可以。他人我不信,我只信你。” 或许是林烟兮的话语有力而坚 分卷阅读99 定,荀衡瑾听着听着,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林烟兮缓缓地,变得更加迷惑了。 荀衡瑾泪汪汪道:“从来没有人与我说过这些话,如此相信我……承蒙林小姐的信任,我荀衡瑾一定不辜负你,尽我全力把药方给配出来!” 总归目的是达到了…… 林烟兮又吩咐了他一些事情,约定了下次见面的地方,这才离开茶馆,打算去寻找离州的刺史王青。 …… 与此同时,远在帝都的朝堂之上,也如同这离州的疫病一般,混乱而蠢蠢欲动。 自林鹤出征去边境,林烟兮被派遣离州之后,党争又重新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些年皇帝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不仅时常生病,连处理的公文的效率也大大降低,让不少别有用心的臣子觉得“时机”俨然将要来到。 众所周知,太子的受宠程度一向不如六皇子,几年前还闹出了幕僚臣子私通大漠,刺杀皇子一事,惹得皇帝震怒,但是却一直并没有剥夺其太子之位,令众臣皆是摸不着头脑,不敢妄自揣测圣心。 如今皇帝每况愈下,有不少人猜测太子的位置可能即将要真正定下来,于是党争也不断发酵,日益加剧。 然而在这场争斗里真正旁观者清,对形势看得澄明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罢了。 陆篱然晋升得极快,往常的状元郎刚开始都是先从翰林院修撰开始一步步摸爬滚打,可他不同,在琼林宴后便被赐予了九卿之中的廷尉,掌司法一事。 九卿仅在丞相之下,如此高的官职确实惹得众人大为震惊,皆呼古今未闻。有人上书劝皇帝应该将陆篱然的官职降一些,有人则赶着去巴结攀附陆篱然,迫不及待地尊称其一声“陆廷尉”。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不断,众臣急得焦头烂额,当事人却都仿佛不知情一般。 太子宸明正意欲上书请求皇帝派他去离州,而六皇子宸子奕,依然与他的酒肉好友安平侯世子桓觞一起打马游玩,一副对朝事漠不关心的样子。 陆篱然亦然,除了每日上朝,筛选一番前来拜访自己的官员,见一见可以交谈的以外,就是闭门不出,窝在家中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面对此情此景,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例如正在与自家侄女与兄长喝茶赏花的皇后。 她手指拂过一朵开得正好的花,转过身,对一个年过半百,须发灰白,处处透着一股阴厉的男人笑道:“兄长,你瞧,今日的花开得甚好。” 这男人正是陶煌。 “你何必说这些。”他冷哼一声道:“今日的花开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妹妹你答应我的事……该有一个交代了。” 皇后的笑容登时一僵。 陶煌看了一眼身边还在抽抽搭搭的陶婉,骂了一句“哭什么哭,不许哭”,又神色不善地对皇后道:“这些年,你做事越发地出格了。” 皇后渐渐收敛了笑容,道:“哥哥在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你不必装作不懂。我知道近日陛下身体抱恙,六皇子又耽于声色纨绔不堪,你心中高兴,觉得皇位定是非太子莫属,可你不要忘了,六皇子再顽劣,他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皇后听他提起自己最恨的那人,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双目露出凶光,咬着牙道:“你不要在本宫面前提那个贱人!她算什么东西,她的儿子又算什么东西!” 陶煌眼神怜悯,望着她道:“再是贱人,也耐不住陛下喜欢。” 指下的花瞬间被狠狠揪下,捻得稀巴烂。 “呵呵,那又如何,反正她也已经死了,就她儿子宸子奕这种货色,有什么资格和我儿子争?!” 陶煌冷着脸道:“你这些年做过什么我就不说了,但是你总得知道,宸明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我陶家势力之大?否则你和他哪有现在这般风光?” 见陶煌态度格外不满,自己又还需要他的帮助,皇后勉强扯了一个笑出来:“妹妹哪里敢忘本……” “不敢就好。你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你始终是陶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且不管你想让宸明娶谁,我的女儿,一定要坐上正妃之位!” 闻言,皇后半讨好地说道:“哥哥说得是,只是明儿他最近要去离州,陛下又正生着病,离不开本宫……” 其实她并不想让自己的侄女坐上太子正妃的位置,虽然这对陶家来说是一件好事,两位皇后,自然能够稳固他们陶家的位置。 但是一旦把陶婉推上去,难免会被有心人说他们陶氏一家独大,专宠跋扈,这话要是再传到生性多疑的陛下耳朵里……那么以她的了解,他们夫妻二人本就冷淡的关系一定会闹得更僵,甚至会波及到明儿的皇位。 再加上明儿最近似乎有些不听管教,与其让陶婉那个一心一意扑在明儿身上的丫头成为正妃,还不如让他身边最近冒出来的,叫做“苏莺”的女子嫁给明儿,起码她能够轻易控制对方。 可陶煌却不愿意了,强硬地打 分卷阅读100 断她道:“你不要给我找什么借口,总之不管什么时候,这婚事是一定要定下来的。” 皇后只得宽慰他道:“是,兄长莫恼,妹妹一定会让婉儿嫁给明儿的,都是一家人,何必置气。” 听她承诺,陶煌脸色稍霁:“哼,你知道便好。” 皇后又道:“不过最近有一事令妹妹甚是烦忧,还希望哥哥能够帮妹妹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还有一更,请小可爱们早点睡觉,尽量不要熬夜,注意身体哇~ ☆、威胁 他们这边说着话,却没注意到有一人正在不远的地方躲着偷听,当知道宸明要娶陶婉时,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带着妒火低声喃喃道:“我日夜防着林烟兮那个女人,却没想到……没想到啊,这里又跳出来一个什么陶婉……” 她前脚刚从桜止那里出来,这次却又不得不再跑回去找他。 国师殿内,桜止为了配制皇帝所要延年益寿的丹药,细致地研磨着药材。 在他听到背后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后,俊眉一蹙,头也不回道:“你又回来做什么?你要的安神药我不是已经给你了?” “……我这次不是为了安神药。” 桜止不悦地停下手中动作,转身对她道:“苏莺,你要我帮的我都已经做到了,你可知道我这国师殿不是你的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被人发现,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苏莺被他的话震慑,忍不住一个瑟缩,双腿发颤。然而想起自己手里还拿捏着对方的把柄,又壮着胆子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你这次来,又想要做什么?” 苏莺黯淡了目光,伤心道:“我刚在后花园那里听到皇后的谈话了……他们要把那个叫陶婉的女人嫁给宸明作正妃。” 听罢,桜止脸色更加不悦了,恼火她竟然用这种小事来烦自己:“这关我什么事?” 他转身继续磨自己的药材,边道:“陶婉是皇后唯一的侄女,国舅陶煌的独女,她是什么身份,嫁给太子自是应该的,谁都没有办法退亲,你要是再用这种事情来烦我,就请回吧。” 他这样说着,苏莺竟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桜止和宸明不同,他深知眼前这个女人就只会靠装可怜博人怜悯,实际根本不值得同情。而且他极为厌恶女子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寒声道:“你要哭,就滚出去哭。” “桜止,桜止!”苏莺扑上来跪在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角道:“国师!求求你帮帮我,我是真心爱宸明的!我不能看着他被别的女人夺走,谁都不可以!” 桜止不为所动:“你真心爱他,与我有何干系?倘若你自信宸明只爱你一人,就该相信他不会娶别的女人为正妃。” 这句话正好戳到了苏莺的痛处,别的不说,她心知肚明宸明最爱的人是林烟兮,对自己只不过是有一些好感罢了,而这些好感,根本不足以让宸明娶她为正妃。 “呜呜呜,求你帮帮我吧,你当初既然能设计把我送到宸明身边,那一定也有办法可以让我嫁给他的!” 桜止对她这种谜之自信感到头无比的大,道:“这世间万物万事,唯有感情一事不可勉强。你既然知道他心中无你,那么强求着嫁给他也只会伤害自己罢了。” 苏莺痴痴笑道:“怎么会是伤害自己呢……只要每天能够看到他的脸,与他恩爱,我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她说着又开始发了疯似的央求桜止:“我求求你,只要你让我嫁给他,我一定有办法让他喜欢上我!” 桜止仍然摇头,微微叹息。 他这种冷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苏莺,她干脆就耍起无赖来,冷笑一声道:“你不帮我是吧?好,但你可别忘了,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我想什么时候还给你,可是由我说了算的!” 她的威胁令桜止眼神一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道:“不可!” 苏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他眼前扬了扬,尖声笑道:“那你到底帮不帮我?” “唉……”桜止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目,许久,才道:“我帮。” …… 陆府。 陆渊搁下指间的白子,用干净的帕子擦拭掌心的汗,道了一句:“我输了。” 对面传来一声低低的笑,骨节分明的手也将夹着的黑子放下,一白一黑,泾渭分明,圆润的黑色玉棋子显得白皙修长的手指格外好看。 “不是你输了,是你的心乱了。” 陆渊重新打撒一盘棋局,叹气道:“就算臣的心不乱,也赢不了少爷你呀……” 陆篱然挽袖,端起身侧的茶盏,启唇浅酌了一口碧绿的茶汤道:“那就是年纪大了,心力不如从前了。” 陆渊:“……”他竟然无法反驳。 陆渊看着面色平静而坦然的陆篱然,开口道:“恕老臣说一句,您就一点也不担心朝内之事?” 太子之位可还没有彻底定下来呢,六皇子 分卷阅读101 那副样子又是个不管不问,难以成事的…… 陆篱然淡声道:“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宸子奕没有信心?” 这就是陆渊最佩服的一点,无论他人在想些什么,少爷总是能够把对方的心思猜到个七七八八。 他诚实道:“老臣有些担心六皇子。” 陆篱然放下茶盏,动作儒雅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这是最不该问的问题。” 陆渊登时老脸一红:“是……” “其实若问这世上谁对皇位最没有欲望,恐怕也只有他了。” 陆渊问道:“那您为何还选择他?如果对皇位没有欲望,则不会去尽全力与他人争,这于您不利啊。” 陆篱然缓缓摇头:“是没有039;欲望039;,而非不愿去争。相反,为了自己,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争,只不过争到手之后,会将其弃如敝履,唾弃至极罢了。” 指尖再次拈起一枚黑子,轻巧落在错综复杂的棋盘之上,碰出清脆的声响。 “你别忘了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最好的报复,就是亲手摧毁敌人所珍视的一切。”说到这里,陆篱然似乎垂眸轻笑了一声,“宸子奕此人,绝非如你看到的一般无心无情。” 听到陆篱然提起他人的仇恨,陆渊难免想到了面前之人心中的仇恨,目光蓦地暗了下来。 与宸子奕有类似的丧亲之痛,少爷确实会深有感触,也一定深谙该如何复仇。 陆渊又道:“您这次本不应该只坐上廷尉这个位置的,依老臣所见,九卿之首039;奉常039;,才是您真正应该得的官位。都是因为……” 他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推CP的穿书年下文: 《穿成反派后我决定自救》by休问荣枯 自立自强敲可爱女主X年下黑化敲A男主~已经完结啦!对穿书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瞅瞅哇~ 以及CP不久要开的新书:《撞灵》by休问荣枯 文案: 薛榆意外继承了一个破落门派,为了填饱肚子,她开始给人看相算命,驱邪化煞,顺带看看风水。 开张头一天她就一把火烧了座鬼宅,还从里面救了个什么都不会,光长一张脸的小祖宗回去。 薛榆心如死灰:“你自己说说,你究竟适合干什么?” 祖宗委屈巴巴:“前辈,算命的说我命格不好,适合吃软饭。” —————— 说好的吃软饭呢? 感谢给位小可爱的支持~~~抱住就是一个muaヽ(*?з`*)? ☆、求不得 陆篱然眼神极其冰冷的剜了他一眼,似乎暗含警告。 “以后这种话还是少说些。” 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温度,想来应该是被触及到了逆鳞。 陆渊吓得掌心里沁出了更多的汗,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整:“少爷……如果不是因为皇帝听到您与林小姐的那些流言,九卿之首一定会是您的囊中物。” 又何至于只得了一个廷尉? “那些不是流言。” 陆渊微讶,问道:“您与林小姐……?” 陆篱然颔首,神情蓦然变得温柔起来:“待她从离州回来,我就向她提亲。” 这句话比起一道从天劈下来的惊雷还要令人震惊。陆渊的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他足足呆滞了好半晌,才道:“少爷你是……认真的?” 陆篱然托着下颌,唇边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指腹来回摩挲着那一颗珠圆玉润的黑色棋子,仿若正在轻柔地抚摸心中之人的脸颊。 “我看起来像是不认真的样子?” 陆渊心中暗道一句不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可是少爷,林小姐她始终是夏国的人,她的兄长又是宸宪的独子,您想过没有,若您执意要娶她,是把她至于何种境地,又把南国至于何种境地?” 陆篱然的眸色微闪,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老臣看得出来,您已经深陷进去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能让您露出这种模样。”陆渊道:“虽然出于本心……老臣觉得您身上多少有了些人情味,这是好事,可是若您为了一个女子,改变这一整盘棋的棋子,这万万不可啊!” 指间的黑子猛地被捏住,力道大的指节处已经开始泛白,可见陆篱然的内心并不平静,甚至是波涛汹涌。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他目光灼灼,眸中的欲望与自恃盛极,如同燎原的火焰,看得陆渊心惊肉跳。 “可这天下和她,我都要!” 陆渊在他身上看到了睥睨天下的气势,与志在必得的信心,却不敢轻易下任何决断,笃定他们就能胜到最后。 陆渊闭了闭眼,声音苍老嘶哑:“少爷,老臣是看着您长大的,可从来没有见您对谁如此执着,待您得到了天下,还有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您为何单单就选定了她?” 分卷阅读102 “我不知道。”陆篱然蹙眉道:“但是在这世上,我只想要她一人而已。” 他追忆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第一次见她吗,从那时起,我就隐隐有一种感觉,我像是认识了她很久……久到前世今生,我都把这个人牢牢刻在了心里。” “我从来不信誓言。但我对她的所有承诺,都是认真的。” 一次是要护她此生安好,一次是要携子之手,共拥天下。 说到这里,陆篱然朝陆渊淡淡地笑了笑,语气像是很轻松一般,道:“你知道我虽为南国太子,身边却无任何兄弟姐妹,因为我父皇……他一生只娶了我母后一人。” 陆渊动了动嘴唇,艰难开口:“唉……” 都是痴情种。 “这世间的女子有很多个,但是林烟兮只有一个。要我放弃自己钟爱的人,娶其他女子,我做不到。” 陆渊看着他如此模样,终于不再劝了。 两人继续沉默地下着棋,谁都没有再出声打破这难以言喻的气氛。 又过了许久,门外忽传来几声异动,荷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道:“少爷,离州那里属下已经打探好了。太子屯私兵的地方距离疫病灾区不过几里地……” “知道了,你退下吧。”陆篱然起身,抚平衣袖上的褶皱,道:“我要去书房了,今日无论何人,一律不得扰我。” “是。” 陆渊目送着陆篱然远去的背影,神情略显惆怅,自言自语道:“少爷,红尘之中,多得是喜欢却无法在一起啊……人有七悲,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前四者无论如何逃不过,而后三者……” “您已经经历了怨憎会与爱别离,老臣惟愿您今生,没有求不得之物。” …… 喧嚣的勾栏瓦肆里,一个红色身影正懒懒地卧在雅间的美人榻上,半条腿垂在榻外来回摆动,看着好不自在。 “好刀,好刀!” 桓觞摇头晃脑地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反复擦拭他最近新得来的宝刀,快活到哼起小曲儿。 “别擦了,”宸子奕把搭在眼上的手移开,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再擦那刀的光都能射瞎你的眼了。” “放你的屁!”桓觞哼了一声,继续擦刀。 “嘁。”宸子奕懒懒翻过身,背对着他。 桓觞余光扫过他寂寞的背影,嗤笑道:“哟,咱们成天耍得一头劲的小王爷今日这是怎么了?相好走了,内心空虚?” “滚!” 宸子奕随手抓起身边的一样东西,也不向后看一眼,就凌厉地砸过去。 “哎哟!可给爷吓死了!”桓觞堪堪躲过,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道:“我说你这鸟汉子怎么回事,你拿个脸这么大的铜香炉砸过来,是想谋杀至交嘛!还好爷躲得快……” 宸子奕冷冷地说了一句:“竟然没砸死你?” 桓觞转了转眼珠子,放下心爱的宝刀,小心翼翼地向塌上之人靠近:“怎么?小墨不在家,心思乱了?” “别跟小爷提他。”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桓觞努努嘴,不爽道:“他要是在家,你还会来找我玩?见色忘友的家伙。” 宸子奕侧过身,瞪着他道:“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一样,谭家小姐漂亮否?依我看迷得你魂都没了!” 桓觞咧嘴干笑着“呵呵”了一声。 总之他俩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半晌,桓觞忽然出声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还要不要皇位了。” 他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关心,听得宸子奕一愣,眼神古怪地连连看了他好几眼。 “你他娘的别这么看我,爷这是关心你!”桓觞气冲脑壳,为自己说的矫情话涨红了脸:“我还等着你啥时候坐上那个位子,我好攀炎附势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章 陆篱然: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表示我都要! ☆、扩散 宸子奕定定地看了他半天,忽而摇头,沉声道:“其实我不想要皇位。” “什么?!”桓觞惊呼出声:“不想要?!你在逗我玩呢?” “爷,我的爷!您也老大不小了,陛下也上了年纪,再过不久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宸明坐上那个位子,把你找个理由给……”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吐舌道:“咔嚓了?” 宸子奕立马变了脸色,怒视他:“你说什么呢!” 桓觞换上一副狗腿子的笑容,讨好道:“那你……?” “不想是不想,我也没说不要啊。”宸子奕没好气道:“你不是想知道墨凝去了哪里吗?其实他是去帮我训练私兵了。” 桓觞一下子傻眼了,叫道:“我去,原来您老人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哇!怎么?要造反了?带我一个玩玩呗?” 宸子奕心知他其实是想帮助自己,斟酌道:“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起兵是迟早的 分卷阅读103 ,不过我不会拉上你。” “为什么?” “战争不是儿戏,你是安平老侯爷的独子,这事我不能拉你一起干。” 桓觞怒道:“说好的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宸子奕的态度很坚决:“不行就是不行。你恐怕还不知道,我父皇如今迟迟不肯表明态度,确认宸明就是太子,并不是因为他属意于我,而是他压根根本没想着现在把皇位给我们。” 桓觞疑惑道:“可我听宫中小道消息说,他的身体不是已经撑不了这几年了吗?” “所以他现在四处求药,要国师加紧配出长生不老之药,就是为了多活几年。他是疼爱我,但是并非你们想的那样疼爱到把我作为继承人培养。” 宸子奕眼底的仇恨与怒火翻腾,一字一句道:“他只是觉得对不起我母亲,在补偿他心里那点自责罢了。” “不枉我这么多年声色犬马,他才觉得宸明的野心比我更重,更防着宸明,我这才有机会收集当年的证据,力求为我母亲报仇,手刃仇人!” 桓觞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来,只是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么久了,唯有人心我看得清清楚楚。”宸子奕似乎已经觉得疲倦,声音很是苍凉:“墨凝虽与我亲近,但是……但是……他终归不属于我,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 桓觞想要试着安慰他,道:“他不属于你,又属于谁?你不要想太多了,你堂堂夏国最受宠小王爷,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区区一个人罢了,还不是想留就留?” 宸子奕在心中默默回答他:人是留住了,可是人心留不住。 他重新在美人榻上躺倒,情绪回归平静:“墨凝其实是陆篱然的人。” “啊?” 宸子奕睨着桓觞,声音闷闷道:“哼,看不出来吧,他藏得可好了,我都差点被他骗了……”甚至还误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桓觞纳闷得脸都要拧到一起去了:“……什么玩意儿啊?他怎么就是陆篱然的人?那陆篱然又是谁的人?” “不知道。管他是谁,总之这天下谁爱要谁要,我只求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 几日后,离州。 朱寒已经回自己的老家去了,只剩下林烟兮还在离州城内转圜。 她如今已经成功住到了离州城的刺史王青府上,被对方奉为上宾。 不过说是奉为上宾,其实也只是因为林烟兮拿出了皇帝亲赐的手谕罢了,王青本人对她的态度仍然是不屑一顾,连说话也很敷衍。 对此林烟兮也不在意,她原本就只是想要借王青给自己在离州城内行个方便,并且顺便收集一下对方的“罪证”。 这几日她在与荀衡瑾一番交谈之后,越发觉得千草阁的手伸得太长了,一个医馆,怎么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垄断整个离州的药材,除非是背后有势力。 这势力范围内都有谁,目前她并不知道,虽然前世这些人最终都被揪出来过,可无奈林烟兮被困太子府,也没有具体地了解过。 于是在得到皇帝的指令之后,她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离州,按理说是要比王青得到消息要快的。 而来到离州后,她便事先安排了冷芷去王青的府上查探有无账本一类的东西,以防对方为了应付自己作假账,私吞上面分派下来救助疫民的钱财物品。直到做完这一切,她才敢进入王青的府上。 今日,林烟兮照常去破庙附近看望荀衡瑾和那些疫民,然而刚到地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荀衡瑾!”林烟兮戴上荀衡瑾给她的器具,掩上口鼻喊道。 “哎!”人堆中忙碌的荀衡瑾连忙起身应了一声:“林小姐!我在这儿!” 林烟兮走过去同他一起帮忙,边问道:“为什么我觉得这里的疫民少了许多?” 荀衡瑾道:“林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听说这附近有几位好心的大商贾,愿意施舍粥饭给这群疫民。你也知道,得病的大多都是些穷苦人家,本来就连饭都吃不饱,现在又把钱都用来买药,哪里有钱吃饭?于是纷纷跑到那些商贾发饭的地方去了。” 林烟兮蹙了蹙眉:“施舍粥饭?” 她直觉不对劲,问道:“那那些疫民还会回来吗?” “怎么可能,”荀衡瑾叹气,一副自责的样子道:“我还没有配出救他们的药,他们觉得到哪里不是个039;死039;字,起码去商贾那里还有饭吃,就都走了,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林烟兮脸色一变:“这可不行!疫病是会传染的,万一扩散到其他地方怎么办!” 荀衡瑾道:“我也知道啊,可我怎么都劝不回来他们……”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在自我的利益面前,人心就像一盘散沙,无论如何也连结不起来。 林烟兮抿了抿唇,道:“我要去施舍粥饭的地方看一看。” 荀衡瑾道:“我和你一起去。” 分卷阅读104 “不行。”林烟兮一口否决他:“你给我留在这里,好好配你的药方。” 荀衡瑾:“好吧。你只需往前走个几里就可以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宸子奕: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我好难(哇地哭粗声) 墨凝:摸摸头不哭 ☆、商谈 林烟兮才刚走了没多久,就在路上看到一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拄着木棍匆匆前行,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去。 她跟随着这群人走了许久,才抵达荀衡瑾口中说的地方。 这里极为偏僻,应该属于离州的城郊,来往行人不多,茶馆酒楼这一类供人休脚的地方寥寥无几,明显不如城内繁华。 就在前方不远处,有炊烟升起,有家仆打扮的人正搭棚垒灶煮着粥米,还有一人高声吆喝道:“快来啊快来啊,咱们的两位大善人,孙财主和邓财主为了得生病的各位父老乡亲,特地从家中捐出米面施舍给诸位,凡是家中贫穷,没有饭吃的,都可以过来领粥。” 长到见首不见尾的队伍排得歪歪扭扭,都在等着领到一份可以饱腹的粥。 而这些负责盛粥的人也是有心,他们事先将粥盛至碗中,在一张长桌上摆成一排,疫民过来只需从桌上领走即可,根本无需接触他们。 而领完粥后,疫民们会感激涕零地对站在十几米开外,穿金戴银的两位商贾连声道谢。 林烟兮不由觉得更加奇怪了。 那些施舍粥饭的商贾为什么要独独选在这个地方?而且据她所看到的,这些商贾恨不得离这些疫民越远越好,连接受他们的道谢都笑得极为勉强,这样的人会好心为他们施粥? “我们的两位大善人说,领完粥的各位可以让一让啊,让后面的父老乡亲也能领到……”盛粥的人一边动作一边道:“各位,这附近没有医馆,不然两位善人一定会再分发些治病的药材给你们,不过呢,我听说这附近的山上啊,可以采到一些药材……” 有人道:“有药材俺们也不能去采啊,你说的这附近几座山,也就山边能溜溜,再往里去的深山老林里,有人给包下来了,说是要建个猎场,进去是要被打出来的。” 又有人附和道:“唉呀,这些个人,稍微有点钱有点势,就只知道享乐快活,还不如两位善人财主,还关心着俺们这些穷苦老百姓,大伙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叫好:“是啊是啊!” 盛粥的人手一顿,眼神不着痕迹地瞟过两个财主,又笑道:“咱听过买田地买房产的,但这包下一座山,可还是头一次听闻啊……不过各位要是去采药的人多点,山中林多隐蔽,我还真不信他能把各位都给逮着了,况且就算逮着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杀人不成?!” “说的有道理啊,那那些都是什么药材?善人们能不能跟俺们说一说,也好让俺们不至于采错?” 两个商贾满意地看了眼盛粥的人,扬声道:“各位乡亲别着急,待你们吃完饭后,我自会让人把药材的图纸给贴出来示众,所有人都能看到。” “好嘞!多谢善人!” 林烟兮听了半晌,走上前想去找那两个商贾,却被家仆拦了下来。 “你是谁?快快报上名来。” 林烟兮道:“麻烦大哥告知两位善人一下,我是王刺史府上的人,找二位善人有事要谈。” 听到“王刺史”三个字,家仆的脸色明显变了变,狐疑地看着她道:“你是王刺史的人?有什么证明?” “这……我出门走的急,并没有带证明之物。” 家仆一副“我早就料到”的神情道:“那我可不能让你过去,你还是回去把东西找到再来和我说吧,赶紧走走走。” 林烟兮仍不死心道:“我只与二位善人说说话,不做什么的……” “那也不行!” “怎么回事!”邓财主忽然眼尖看到了这边,斥道:“那边在吵些什么!” 家仆转身道:“老爷,这有个人来捣乱,小的这就把她撵走。” 林烟兮急中生智道:“我是王刺史派来责令你们的!” 同家仆一样,听到“王刺史”时,邓财主的脸瞬间拉下来,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另一位财主也急忙过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林烟兮道:“二位,你们可知自己这么做,是要招来祸事的。” “哦?什么祸事?”邓财主明显不信,眼神来来回回扫过林烟兮,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 “离州出了这档子事,天子可都没开口要开放粥厂,赈恤灾民呢,你二位这便迫不及待先私自放粥,是把自己置于天子之前,还是要攒够在这离州城的善名,藐视王刺史?” 两人面面相觑,慌了神。邓财主摆摆手道:“我,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陛下已经下发了赈民的财物,怎地你二人不知道,非要在官家赈灾之前自己挤破了头先上?况且疫病才事发 分卷阅读105 不到一月,患疫人数并不算很多,且都集中在离州城内的一处破庙,你们硬要把这些疫民引到此处,他们所过之地染病者更多,难道你们连这些都不知道?” 林烟兮说的越多,两人额头上的冷汗就冒得越多,孙财主肥胖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帕子,在脸上胡乱地擦拭。 “……这位小姐,”邓财主笑得勉强,问道:“请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闻言,林烟兮颇有礼貌地行了一礼,回道:“我名为林烟兮。” 两人也慌忙朝她行礼,然而听到她的名字之后,又是一个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里都是惊讶与庆幸。 “原来是林小姐。” 林烟兮见他们都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由挑眉道:“二位认得我?” “呃……有所耳闻,有所耳闻。”孙财主笑得脸上的肉都挤到一处:“林小姐高中探花,又生得貌美如花,我二位早就闻名已久。” 林烟兮将信将疑地颔首。 一旁的邓财主不知何时陡然变得尊敬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可否请林小姐移步到府上说话?” “可以。” ☆、离州 这邓孙两位财主一个名为邓进斗,一个名为孙万贯,都是离州本地有名的商户,经商多年,积蓄丰厚。 “林小姐有所不知,我二人打小生活在离州,如今见离州百姓如此受苦,实在是于心不忍,便从家中拿出钱财,为百姓搭棚垒灶,购置衣药。”邓进斗道:“至于您说的故意把灾民都引到这里,也实在是冤枉啊!” 孙万贯忙不迭点头道:“是啊,只因我二人家在此处,才选择了离家近的地方放粥,并非刻意选在此处的。” 林烟兮目光极冷地审视他们二人,半晌不语,惹得孙万贯额头上都冒了点点细汗,手攥得死紧。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是刻意选在此处了?”林烟兮道:“我好像只强调过你们将灾民引过来会感染沿途百姓,但是并没有强调过039;此处039;。” “换句话说,即使你们选在其他地方施粥放饭,我也只会在意你们为什么要将灾民引过去,而非引到什么地方去。” 她说罢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把冷芷给她护身用的短刀在指尖灵活地旋转,最终从刀鞘里抽出寒芒森然,锋利无比的刀,在刀刃处边抚摸道:“说说看?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 她的洞察力太过细致,美人配着冷兵器的反差冲力又太过强烈,使得两人不寒而栗,登时汗毛竖起。 孙万贯的手抖得不成样子,遮遮掩掩藏在袖子里,勉强笑道:“林小姐说的……我们听不懂,小人只是在解释为何不到离州城内放粥罢了,哪里有什么别的意思,还请林小姐勿要想太多了。” 林烟兮眯了眯眼睛,道:“我听闻商人之所以能做成买卖,是因为善于说辞,懂得人心与利弊关系……孙财主毕竟是商人,说的话我也实在不敢轻信,不过呢,要知道在人在处于劣势时,也是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为了自保的。” 她说着把刀直直地插进了面前的桌子里,恰好就在孙万贯的面前,其意思不言而喻。 孙万贯吓得猛然往后一缩,嘴唇哆嗦着就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被在他身边的邓进斗打断—— “说!我们说!” 林烟兮食指叩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一下接着一下,双眸看向邓进斗。 邓进斗吞了口唾沫,恨铁不成钢地瞟了眼被吓得够呛的孙万贯,道:“其实是因为我们在此地能够得到庇护。” 林烟兮一挑眉:“庇护?” “是啊,”邓进斗说着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才低声对林烟兮道:“这里可是太子殿下的地盘。” “太子……”林烟兮蹙眉,随即面色一沉:“不对,你在骗我!” 前世她哪里听过宸明在离州有什么掌控之地。 “哎呀,我们真的没骗您!”邓进斗无奈道:“您还不知道吧,那位王青刺史一直以来借口各种天灾要我们这些商贾捐钱救民,可那些钱十有七八都落到他自己的兜里哇!他……他就是个贪官!我和老孙只敢在此地施粥放饭,因为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地盘,他不敢随意过来搜刮民众。” 林烟兮听他言之凿凿似乎确有其事,但是实在不能笃定,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是太子的地盘?” “我们……我们时常会看到太子殿下往这里来,一般是每三个月一次。” 这就奇怪了…… 林烟兮食指用力叩了叩桌面,眉头紧锁细细思索起来。 前世的宸明确实要每隔三个月出一趟远门,原来竟是来离州了。但是她也的确没听过……不对!林烟兮倏地想起一件事来。 那是三年前在她从窃香楼画舫里逃出来时,听到宸明曾与一离州商贾的谈话里提及了军火一事,那时她还和父亲说了此事,怀疑他私设军队。 现在看来……军火、离州、每隔三月一趟的远门,这种种不就 分卷阅读106 恰好表明,宸明的私兵正是在离州境内吗?! 林烟兮越想越觉得心惊,抬首问邓进斗等人道:“你们知道一个人吗?” “敢问林小姐说的是谁?” “呃……”林烟兮绞尽脑汁回想了一番,只能想起对方的姓氏:“好像是姓阎……” 听到“阎”字,邓进斗与孙万贯同时面面相觑,看样子似乎是知道的。 邓进斗踌躇着问道:“林小姐说的,可是阎金玉?” 林烟兮问道:“此人可是会私下买卖一些军火?” 邓进斗回她道:“这林小姐你可问对人了,我邓某在离州经商多年,道上的事不敢说知道全部,可也是知道得七七八八,这阎金玉确实是有私下买卖军火过。” ☆、遇险 林烟兮道:“那就是他了。你可知他将这军火提供给了何人?” 邓进斗道:“这……小人并不知,毕竟这私自买卖军火可是大罪,阎金玉一向小心,从来没让人抓到丁点把柄,连出行都是小心翼翼,时刻查探周围有无人跟踪。” “此人现在在何处?” “就在离州境内。”邓进斗讨好道:“若是林小姐想知道,我等一定为林小姐尽犬马之劳。” 他说着给孙万贯使了个眼色,孙万贯立即点头如捣蒜:“是啊,只要林小姐您不要将我们的事捅给王刺史就行。” “不会,既然你们是善举为民,我也不会不讲情理。”林烟兮道:“只是你们最好勿要再让疫民往这里来了,我回去后会请求王刺史在城内再开设粥厂,你们也可以继续在这里施粥放饭。” 邓进斗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林小姐。” 林烟兮颔首道:“阎金玉的事你们切勿打草惊蛇,等我想好再来知会你们。眼下城内还有事,我不便在这里多留,就先走了……你们不必送我。” “是……” 两人看着林烟兮逐渐走远,这才抚胸长舒一口气,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邓进斗道:“这林家小姐还真的和主子说的一样,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孙万贯高悬的心终于放下,道:“是啊,就是刚刚那刀吓死我了……” “瞧你这点出息。”邓进斗乜一眼他。 “话说她没看出来什么吧?” “应该没有,不过刚刚差点被你坏事!要是主子知道了,你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孙万贯尴尬笑笑,又道:“我看我们还是尽快把事情办完吧,不然我怕夜长梦多……” “说得对,我这几日收到主子的消息说太子正在往离州赶,我们的动作必须得快点了。” …… 林烟兮重新回到离州城内的破庙前,寻找荀衡瑾的踪迹。 她见庙内无人,便问那些疫民道:“各位乡亲,你们知道荀大夫去哪里了吗?” 疫民们一见到她就神色激动起来,道:“是林小姐!林小姐回来了!您快去帮帮荀大夫吧,他被一群人带走了!” 林烟兮神色一凝,问道:“什么样的人?” 人堆有声音道:“他们中有几个我见过,是千草阁的人!” 千草阁?林烟兮眉头蹙起,转身唤道:“扶云,冷芷?” 话音刚落,她周围极快地闪出两人,单膝跪在地上道:“小姐。” “发信号,把其余人召来,一同随我去千草阁!” 冷芷道:“是。”随后从怀中拿出鸣镝箭,直直向天空中射出,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除了冷芷与扶云,林烟兮的其余侍卫平时并不在身旁,而是被她派到离州城内的各处收集消息,唯有在紧急之时才会被冷芷召集,迅速地赶到林烟兮身边。 林烟兮对冷芷道:“你们暂且暗中跟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就好,我先带扶云去千草阁。” 言毕,她步速极快地向千草阁赶去。 荀衡瑾被带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千草阁要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一定不会找一群人来捉他。林烟兮越想越担心,在心中默默祈祷对方不要做出什么对荀衡瑾不利的事来。 然而等到她抵达千草阁,闯进内部时,却发现自己不安的事情成为了现实。 两个壮汉手持长而粗的板子正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荀衡瑾,荀衡瑾奄奄一息地爬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脸色惨白无比,后背的衣服已经渗出了大片鲜红的血迹。 林烟兮瞳孔一缩,厉声道:“住手!” 两人被她的话猝不及防打断,一时间纷纷停下手上动作,神色不善地盯着她。 “是谁说的住手?”一个留着山羊胡子,长得尖嘴猴腮的人从壮汉身后走出,眯着眼睛扫视林烟兮:“你是谁?” 林烟兮道:“镇国将军林鹤之女,林烟兮,你又是谁?” 那人眼中分明闪过一道精光,故作惊讶道:“原来是林小姐……小人是这千草阁的掌 分卷阅读107 柜葛安,请问林小姐到我这千草阁有何贵干?” 林烟兮看着地上的荀衡瑾道:“这位是我的贵客,我现在要求你们将他放了。” “放了?”葛安嗤笑一声,佝偻着身体道:“小姐想要我们放了他可以,等我这几个下人先将他打死,再把尸体还给小姐。” 林烟兮寒声道:“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葛安又是“哈哈”一笑,满脸的不屑:“这荀衡瑾早年签了我的契,在我这里当学徒,只要他一日没成为医师,就一日是我这千草阁里的人,我想怎样,还不是我说了算?连荀衡瑾自己都不敢说什么,林小姐又何必来插手我二人的事?” 他剔了剔指甲,露出来的五根手指根根戴满了金银扳指,简直与有钱的地主的别无二致,道:“再说了,他偷了我千草阁的银两,林小姐说说,难道我还不能管教他了?” 林烟兮心中忧虑荀衡瑾,急切想要救人,问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是他偷了钱?” 葛安应该是早有防备,听她这样问,立即指着旁边桌子上的一个布袋道:“这不就是了,账房算账发现少了钱,又在他的房间里搜出来同样的数目,不是他偷的又能是谁?” 林烟兮一时也来不及判断证据的真假,于是道:“欠了多少,我先还给你?你快将他放了!” “不多不少,”葛安竖起戴满金银的五根手指道:“整整五百两。” 林烟兮道:“我身上暂时没有这么多,等我回去……” “哎,”葛安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摇头摆摆手道:“回去之后给不给可就不好说了,林小姐若是想替他还账,要么现在就还,要么……就为他收尸吧。” 林烟兮此刻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今天就是想要置荀衡瑾于死地,任凭她怎么说也不会松口。 可如果再拖下去,荀衡瑾恐怕就要不妙了…… 她冷静下来,忽而出声道:“扶云。” ☆、处理 葛安一见她身后站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脸上不禁露出了鄙夷与轻视,心中暗自嘲讽林烟兮居然只带了个孩子就敢和他叫板,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就让他傻了眼。 只听扶云吹了一声口哨,千草阁内登时乌泱泱地站满了十几个人,且个个手持兵器,来势汹汹。 “你……你要做什么!”葛安慌了神。 林烟兮冷着脸道:“放人,我保你千草阁无事。” 葛安仍不死心,挡在荀衡瑾前面道:“不……不行!” 林烟兮目光森然,一字一顿道:“我只问一遍,你到底放不放人?” 此时此刻,葛安才真正感到了害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烟兮并非是他以为的那种纸老虎,只会摆摆架装大小姐,她眼里的杀气与如此果敢决绝的手段根本不像是女子能展现出来的。 他想要放人,可是随即想起上头之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如果做不好也和现在差不多是个“死”字,难免左右煎熬起来,面色害怕至极。 林烟兮实在没心思和他多费时间,直接扬手令人将葛安等人强硬地抓住,找来千草阁内的医师,为荀衡瑾医治伤口。 等到医师处理完荀衡瑾的伤口,告诉她荀衡瑾没有大碍之后,林烟兮方才松了一口气,走到被捆住的葛安面前道:“今日之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扶云为她寻得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来,而后静静地立在一旁。 葛安一看到扶云就开始浑身发抖,回想起刚刚这个少年不过十几岁,却是打人打得是最凶残的一个,自己脸上的伤口直到现在还在疼,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往后缩了缩。 林烟兮这一整天东奔西走下来已是累极,揉着太阳穴,声音疲惫道:“说说吧,你身后之人是谁?” 葛安心里一跳,仍装作若无其事道:“什,什么身后之人?” 林烟兮未语,目光淡淡地扫过扶云。扶云接收到信号,立马把手指掰得咯嘣响,冷笑着向葛安靠近。 “我我我说!我说!”葛安瞬间怂下来,慌乱地蹬着两条腿向后挪。 扶云停下了脚步。 “这身后之人多了去了,这离州上上下下,凡是和皇家沾亲带故,亲赐侯爵位,大小地方官的……都是咱们千草阁的常客,都帮过咱们千草阁,不知林小姐您说的是哪位?” 林烟兮道:“我没兴趣听你鬼扯,也不惧你拿什么人来压我……” “从我来千草阁并挑明身份的时候,你除了一开始短暂的惊讶,再无半点对将军之女的尊敬惶恐,甚至连验证我是否为真的镇国将军之女的想法都没有,这说明你早就已经知道我是谁,又是为什么而来。” “你想要置荀衡瑾于死地,却在他呆在千草阁的这么多年里不动手,恰恰等我来到离州才开始动手,说明你并非长期谋划,而是临时起意,或者说得到了身后之人的指示。针对的人也不是荀衡瑾……而是我。” 分卷阅读108 林烟兮端起身侧的茶水浅抿了一口,继续道:“最后再来说说垄断药材一事吧。” “以千草阁一家之力,绝无可能把所有的药草都收完,再高价卖出。一是所耗财力巨大,而是此事有损民生,绝对会被官府惩罚……可你千草阁这么多年来存活至今,嚣张放肆,可见身后也是有一座巨大的039;靠山039;呐……只是不知道,你身后这两位,又是否为同一位?” 闻言,葛安的脸色开始变得精彩无比,最后归为深深地不敢置信与恐惧。 扶云一张小脸亦是变化许多,怒火滔天,直接抽出剑指着葛安道:“你这厮竟然敢害我家小姐,还残害百姓?!” 葛安的身体抖成了筛子,连连跪下磕头道:“别杀我,别杀我!” 林烟兮拍了拍扶云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冲动,又道:“好,不杀你,只要你说出来……你这条狗的主人是谁,我自然放过你。” 葛安虽然害怕到了极点,但仍然嘴硬道:“没,没人!这些都是你臆想的,你根本没有证据!” “证据是吧?”林烟兮勾唇笑得毫无温度,对身侧几人道:“就在这千草阁里,给我仔细地搜!” “本官看谁敢搜!” 一道中年人的厉呵插了进来,葛安一震,急忙求救般地望向来人,高声呼喊道:“王大人!快救我啊!” 林烟兮回首看见来人,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林小姐,你在这千草阁好生威风啊,要不是本官接到告信说你在这里私罚普通百姓,前来看到这一幕,本官还真不信镇国将军家的大小姐居然能做出这种恃强凌弱之事。” 王青冷笑一声,抬手扬了扬,身后跟着的一些官兵便上前为葛安解绑,把他扶到王青身边。 葛安捂着脸上仍在作痛的伤口道:“大人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这林家小姐硬是信口雌黄污蔑我!” 林烟兮不怒反笑道:“王大人真是来得好巧,我刚刚在这里说要找到为葛掌柜撑腰的身后之人,您就出现了。” 王青拧眉道:“什么身后之人?” 林烟兮省略了荀衡瑾一事,直接道:“王大人是否知道这千草阁垄断药材一事?陛下既是派我来解决疫病,那么配制药方定然是必不可少的,可葛掌柜却让千草阁收购了整个离州的几味药材,致使药方配制不出。您觉得若陛下怪罪下来……我又要怎么回答陛下呢?” 王青严厉地蹬了葛安一眼,葛安瑟缩一下,也使了一个眼色回去,意味不明。 王青又道:“林小姐说得极是,不过这和你在此私罚葛安有何干系?他再有罪也应当交给官府处理。” “如果官府想要处理,早就处理了,怎会纵容他这么久?除非是你们官官相护,内部出了毛病!” 王青听罢,皮笑肉不笑道:“林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何证据说我们官府内部出了毛病?” “想要证据是么?冷芷,把王大人家的账本拿来。” ☆、来访 听到“账本”二字,王青才是真正有些绷不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烟兮手里的账本,仿佛要把它盯出个窟窿来。 林烟兮当着他的面翻了几页,让他看个清楚,证明确实是他家的账本,方才笑道:“王大人这段时间没少找这账本吧?还特地派人盯着我,搜查我的房间,不过可惜了,这账本在我进入你府上时,就已经让冷芷拿出来了。” 王青脸色一变,道:“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拿得到!” 寻常侍卫是不可能,但是冷芷可是她和父亲特意选出来的人,身为女子为什么能够成为林烟兮身边的侍卫首领,那必定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冷芷不仅武艺高强,且身姿柔软,动作极其灵活,偷偷潜进王府并非难事,更何况她还有一门绝学,乃是易容之法,可以伪装成与自己身量相似的人,无论男女。 林烟兮抖了抖手上的账本,道:“我猜测这千草阁垄断药材的收入有一部分是被你瓜分去了,还有以往陛下派给离州的赈灾物资,从离州各商贾那里搜刮来的钱财,想必在王大人这账本上都有记录吧。” 王青心中惊疑不定,一时竟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原本只是听说林烟兮对葛安不利,想要赶过来保住自己这条忠心的狗,却没料到救人不成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而且林烟兮所言只字不差,还手握置他于死地的证据,再这样下去,他不仅自己翻不了身,还有可能把上头的事给搞砸……王青咬了咬牙,忽然大声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这是想要把林烟兮直接扼杀在这里了。 “小姐,我们的人不多,属下担心寡不敌众,”扶云持剑护在她身前,犹如一只双目嗜血的恶狼,厉声道:“你先走,让扶云来断后!” 林烟兮蹙眉道:“陛下给我指派了一队人马,扶云,你去把他们召来,不要留在这里!” “可是小姐——” “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了吗!” 分卷阅读109 扶云最后看了她一眼,飞也似地离开了千草阁,而王青见他离开,立即派人去追:“拦住他!不要让他带人来!” 随后冷芷替代扶云护在了林烟兮的身前,道:“小姐,请躲在属下身后,保护好自己!” 语毕,便拔剑迎敌,手指将剑攥得紧紧地,视死如归般把林烟兮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甚至不让一滴血溅到她的衣裙。 几个时辰之后。 天将欲晚,地平线之上的残阳如血,染红了半片天空,好比从千草阁的正门里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的鲜血,照得离州街上路过的人们双目欲裂,胆战心惊。 离州刺史因为私吞官银,徇私舞弊被缉拿关押进大牢,镇国将军之女差点被杀害,这两则惊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离州几乎人尽皆知的事情。 林烟兮搀扶着浑身浴血的冷芷从千草阁走出,望着远处刺目的残阳,忍不住抬起手遮了遮眼睛…… 闻讯赶来的长史就站在门外,似乎想要等待她下达命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哑声道:“你是王青的属官,我不信你,你去把朱县公找来,还有他的公子朱寒也一并带来。” 那位长史一听她要找县公来替代自己,登时有些不满,但是现下离州刺史已经被抓,正是无主之时,面对这位上头派来,手段还有些强硬的探花,他也实在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去办。 等到林烟兮处理好一切后事时,已经到了翌日的丑时,她正在拟写呈递给皇帝的奏章,然而写着写着,就忍不住上眼皮打架,伏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朱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浅色罗裙的女子连前日的衣衫都未来得及换,就在桌子上伏眠,可能是桌子太硬,夜又太冷,她睡得并不舒服,眉宇紧锁着,手中还虚虚地握着一支毛笔。 想起这一路上听说的离州城内之事,朱寒不由一阵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回来帮她,致使她孤身一人处在险境。他见林烟兮面带憔悴,没忍心叫醒她,只走过去为她搭了一件衣衫。 可这轻微的动作惊醒了林烟兮,她睁开双眼揉了揉,问道:“什么时候了?” “不过巳时,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巳时还早?”林烟兮道:“再过不久都该吃午饭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 “刚到,见你睡得熟,没忍心打扰。” 林烟兮听他声音柔和,不似平时的跳脱,忍不住道:“你怎么回事,说话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一点也没有指天骂地的公子哥风范。” 朱寒闻言无语了一阵,道:“我好不容易这么感动,觉得你如此辛苦,被你这么一说,这下啥感动都没了。” “没有就没有吧,”林烟兮叹道:“我这回可总算是把王青这条大鱼给逮住了,本来想先做好万全的准备,再过几日动手的,可谁曾想出了荀衡瑾一事,打草惊了蛇,下次再留住葛安等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朱寒颔首道:“嗯,我都听说了。不过你也太胆大了些,那王青困兽犹斗,如果救兵没有及时赶到,你可知你……” 林烟兮朝他安抚地笑笑:“我知道啦,我下次不会这么冲动啦。” 朱寒刚想说“孺子可教也”,就听她摸着下巴又道:“我一定带够了打手再冲动,定要揍得王青那群人屁滚尿流。” 朱寒:“……” “对了,朱县公来了吗?” “我父亲已经到了,正在替你收尾,揪出王青的残党。” “那就好。”林烟兮松了一口气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朱寒小公子如此聪明,想必朱县公也一定才识过人,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 朱寒“哼”了一声,但表情明显很是受用:“哪里比得了林小姐,早就收集好了王青的罪证,连人也一并抓了,这才叫做厉害。” 他接着道:“不过那个荀衡瑾是谁,值得你这样不顾一切去救他?” 林烟兮微讶:“你连这个也知道了?” “那可不,”朱寒一脸“我是谁”的骄傲模样,然后又目露嫌弃道:“不过我说你看上谁也不能看上他吧?一副憨憨样,脑子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林烟兮一怔,顿时哑然失笑:“你说什么呢,他只是我认识的一个医师,若硬要说,我二人也应是友人的关系。” “是嘛?”朱寒道:“可我见他似乎并不拿你当好友。” “怎么?” 朱寒啧道:“他在府外眼泪汪汪地说你救了他,要给你当牛做马来回报,瞧那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缠了你的疯子,就让人拦了他不让他进来。” 林烟兮:“……” 林烟兮二话不说,直接推门出去,果真在府外看到一人抱着石狮子,嘴里嚷嚷着“我要见林小姐”,有几名家丁无奈地抓着他,似乎想赶人走。 她扶额道:“你们松手,这位是我的客人。” 荀衡瑾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冲上前来,涕泗横流道:“林小姐!我听说你为了 分卷阅读110 救我差点被人打死,这份恩情,我荀某人无以为报,愿意把此身献给你……” 他说着看到了林烟兮身后眼神能杀死人的朱寒,声音越来越小,结结巴巴道:“当牛做马……” 林烟兮:“……” 荀衡瑾一时间连眼泪也忘了擦,吓得指着朱寒道:“你瞪我做什么!你再瞪我也不会给你当牛做马!” 朱寒嗤笑一声:“我说你也想的太多了点吧。”言毕转头对林烟兮道:“这样的039;牛马039;你也敢要?我听说了,他根本不是医师,只是千草阁一介打杂的。” 荀衡瑾恼了:“怎么,瞧不起打杂的?” “够了,”林烟兮无奈阻止二人道:“我不需要荀公子你为我当牛做马,救你本是我应做的,无论是作为友人亦或不认识的人。还有朱寒你也不必再闹,这位荀公子是唯一一位可以救离州百姓于水火之中的人,就算他还不是医师,但是我信任他的医术。” 她的眼神过于坚定,语气间也满是对荀衡瑾的信任,令二人一愣,纷纷沉默下来。 半晌,荀衡瑾又是眼眶一红,感动不已地望着林烟兮,而朱寒则撇了撇嘴,不爽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林烟兮走到荀衡瑾面前,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擦眼泪,正了正脸色问道:“现在千草阁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那些药材我也会派人分给百姓,只是荀公子你……什么时候能够把药方配制出来?” 提到正事,荀衡瑾也立即变了一个状态,严肃道:“以眼下的速度来说,原本还需要两个月的,可是如今千草阁已经不再垄断药材,林小姐你又如此信任我,我一定会争取在一个月之内把药方给配出来!” “好!” 林烟兮又问了荀衡瑾一些其他的问题,并得知疫病虽然仍在不断蔓延,但速度已经有所减慢后,便回到了落脚的长史府上,把奏章写好,派人加急呈递给皇帝。 至此,处理贪官的事便告一段落。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就在几日后,有两个令林烟兮意料不到的人来到了离州。 “殿下,您为什么要亲自来这种地方?” 苏莺以帕掩鼻,见了过路人都要躲得远远的,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跟在宸明身后。 “自然是有事,”宸明扫了她一眼,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漠然道:“当初是你自己要跟着我来的,怎么,现在不愿意了?我初见你你不还在照顾路边生病的乞丐吗,那时怎么也不怕染病?还是说……你是故意做戏给我看?” 苏莺身体一僵,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别处,扯着嘴角道:“殿下……莺儿怎么可能做戏给您看,只是那病和这瘟疫是不同的,莺儿听说离州城内暂时还没有药可以治这瘟疫,一旦染病,可是要死人的呀……” 宸明冷声道:“你听说的还挺多。” 他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殿下……”苏莺刚想问他怎么停了,就顺着宸明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的破庙,以及破庙里的人,霎时就变了脸色。 那正在破庙中忙碌着照顾疫民的人,不是林烟兮又是谁。 苏莺立即就想到了宸明来这里的原因可能就是林烟兮。 而且看对方细心地为疫民喂水喂药,没有半点怨言的模样,苏莺难免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她当初就是用这种手段吸引了宸明,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女子。 现在林烟兮跟当初的自己简直别无二致,而且面对着的还是染了瘟疫的人……苏莺转脸看向宸明,果真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烟兮,似乎看呆了。 苏莺笑得苦涩:“殿下……” 然而宸明却没有理会她。 她狠下心,装作惊讶的样子对宸明道:“林家小姐似乎就在前面,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这话说得正合宸明心中所想,他对苏莺的态度也没那么尖锐了,颔首道:“好。” 说罢就撇下她,朝林烟兮走过去。 苏莺看着他步履匆匆的背影,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帕,眼底的妒恨一闪过而。 宸明虽然有心想找林烟兮,但又不好意思上前,几次踌躇,仍然顿在原地。苏莺极有眼色地看出他的为难,忍着对疫民的恶心上前几步,替他叫林烟兮道:“林姐姐!” 这声“林姐姐”喊得又柔又媚,加之声音耳熟,听得林烟兮一个哆嗦,身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来者,没好气道:“苏小姐,怎么哪都能碰上你……” 话音未落,林烟兮就看到了她身旁站着的宸明。 ☆、端倪 这两人还真是形影不离。林烟兮暗自腹诽了一句,连手上的东西也没放下,走过去略略施了一礼道:“太子殿下,苏小姐。” 苏莺见她语气懒懒,连半分对宸明的尊重也没有,觉得林烟兮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可偏偏她越表现出对宸明无感的模样,宸明就越是喜欢她。 “林 分卷阅读111 姐姐,我随太子殿下来离州……可巧就碰见你了,请问你这是在照顾疫民吗?” 林烟兮挑了挑眉,道:“苏小姐应该能看出来吧。” 苏莺“呵呵”一笑:“林姐姐当真是人美心善,心系百姓,还亲自来照顾这些疫民。” 林烟兮道:“苏小姐过誉了,我这不过是分内之事,哪里像苏小姐,面对素不相识的人都能施以援手。 ” 两人你来我往,让在一旁的宸明好不尴尬。他轻咳一声道:“苏莺,你先退下吧,我与烟兮还有话要说。” 苏莺极不情愿地道了一声“是”,站到宸明的身侧。 “太子殿下找我有何事?我这里正在忙,若太子殿下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请先回吧。还有,039;烟兮039;这二字是亲密之人才能唤的,太子殿下还是换一个称呼吧。” 毫不留情面的赶人让宸明不免有些失望,他问道:“烟兮,你还在因为当年的事而生气吗?” 林烟兮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当年的事?生气?” “是……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怨我,是我当年不懂事,没有好好珍惜你,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林烟兮觉得有些可笑,道:“太子殿下,我当年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我二人已经是两条道上的人了,此生都不会有交集,你又何必再来纠缠我?” 她摆摆手,一副“你要是唠这个我可就要走了”的模样,宸明霎时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可若你心中无我,又怎么会知道苏莺的事?你分明是在乎我的,所以去打听了她的事……还有那支毛笔,你若不喜,又怎么会收下!” “这是因为……” 林烟兮暗道一声不好,连挣脱他的手也忘了。宸明问的偏偏都是自己不能回答的问题,她总不能说因为我前世就知道苏莺了,也不能说收下毛笔是为了给苏莺添堵吧……可如果不解释,一定又会被他误会。 宸明满脸都写着“我就知道是这样”,看上去甚至有些得意与满足。 而他在身边的苏莺则听得方寸大乱。她本以为宸明是单方面心悦林烟兮,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难道林烟兮也喜欢宸明? “我说太子殿下真是好兴致,在大街上抓着女子不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强抢民女的恶霸呢。” 朱寒夹杂着怒气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他走到宸明面前,眼神锐利,虽比宸明稍矮一些,但是在气势上却毫不示弱。 “还请太子殿下放手吧,”朱寒笑得讥诮,目光下移到他抓着林烟兮的手,道:“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可是得不到美人芳心的。” 宸明闻言,松开抓着林烟兮的手,盯着朱寒冷了脸道:“朱榜眼,你管的似乎有些宽了,本王的私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私事?”朱寒毫不畏惧道:“烟兮的事也叫做殿下的私事?” “烟兮……”宸明的脸色晦暗不明,问道:“你是她什么人?”竟然能够这么亲密地唤她。 “我?当然是她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林烟兮打断了:“好了,你们不要再争执了。” 她将脸转向宸明,深吸一口气,再次不厌其烦道:“太子殿下,我只说最后一遍,我此生从未喜欢过你,你也不必再自欺欺人下去,若我对你仍有意,这么多年早就央求父亲让我嫁给你了,又何必等我年华已逝?至于你问的那两个问题,我如何知道的苏小姐和你并无关系,收下你的礼物也并非我本意,你若有对此误会,我可以随时还给你。” 她的声音清脆犹如天籁,然而吐出的一字一句却又像是锋利无比的刀,刀刀刺在宸明心口上,把他刺得鲜血淋漓,英俊的容颜逐渐变得青白。 “不要……你不要再说下去了……”他像是哀求一般,把自己最后的尊严也抛去,只为了试图继续蒙蔽自己。 可林烟兮偏偏要让他直面这一切,断了他最后的执念—— “我这一生,只喜欢陆篱然一个人。” 灵魂的最深处有东西铺天盖地向他扑过去,狠狠揪住他的心脏,让他深而又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后悔”。 如果当初他能够珍惜……他们的结局本不该如此。如果他能够不那么自负,早一点了解透林烟兮,他一定会发现,她是他见过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宸明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若在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得到过林烟兮全部的深爱,可他仍是没有好好珍视这份爱意,甚至将它弃如敝履。 而眼下的一切,可能就是上天对他的报应。 林烟兮没有注意的是,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但是却只能沉默以对。当她在说出自己只喜欢陆篱然时,不止宸明,连朱寒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宸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微微红了眼眶,他颤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纠缠于你。可如果他待你不好,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不必了,他待我很好。”林烟兮难得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却是因为想起了那人。 分卷阅读112 宸明迟疑道:“可我父皇似乎有意将我妹妹许配给他,你要当心别被人骗了。” 朱寒也想到了这一点,轻嗤了一声道:“这是想鱼与熊掌同时兼得?陆篱然想得也太美了些吧?” 两人同时担忧而愤愤不平地望向林烟兮。 林烟兮抿唇,正愁怎么向他二人解释,目光所及之处忽然有一人怒气冲冲地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冲出来,手中握着一把剑,横在宸明和朱寒二人面前,道:“你们怎么说我家少爷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一会还有一章~ ☆、药方 “长归?” 林烟兮讶异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来了吗?” “属下是今日来的,”长归脚步一顿,带着歉意笑道:“少爷他……没来,他听闻林小姐你在离州遇到危险,心中担忧,但自己又没办法过来,所以就派属下过来保护小姐,好让自己能够稍微安些心。” “原来是这样。”林烟兮叹了一口气,微微有些失望。 只听长归又对几人不满道:“我家少爷等林小姐回去就要提亲了,他是绝对不可能娶公主的。” “提亲?!” 宸明与朱寒异口同声道,同时睁大了双眼。 “哼,”长归勾唇笑得得意,“不错,他们很快就要结为夫妻了。” “……” 朱寒微微垂首,眉梢眼角极轻地蹙了一下,有些说不出心中的感觉。 他对林烟兮笑道:“那么我就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语毕,便转身匆匆离开,背影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烟兮见他离开,只是暗叹一声,没有阻拦,转而又对宸明道:“太子殿下可还有事?” 宸明踌躇道:“有……” 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许久才道:“烟……林小姐,王青的事情,你看你能否从轻处理?勿要继续深究下去?” “为何?”林烟兮没想到他居然说起了这件事,又听他话里的意思貌似是要包庇王青,不赞同地回答道:“王青理应交给大理寺处理,我再有能耐也没办法放他一马,更何况他与他的党羽私自搜刮民脂民膏,吞了上面派下来的救济钱粮,害得百姓如此惨状,于情于理,我也应该把这群人彻底揪出来。” “……恕我直言,别的不谈,我原以为太子殿下起码会有爱民护民之心,绝不姑息任何夏国的蛀虫。可你这番话完全没有身为未来主君该有的立场,我原本如同井底之蛙,对政事并不了解,可此番离州之行,我方才只道夏国并不似表面的那般繁华安定。” 她句句肺腑,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担忧。 没错,自己是不参与党争,可也对宸明和宸子奕有一定了解。她前世觉得宸明也许不配为一个丈夫,但是起码会是一任好君主,可现在看来,或许陆篱然选择了宸子奕是有一定道理的。 想到这里,林烟兮甚至庆幸自己把朱寒推给了宸子奕。 宸明听完,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看,又变得有些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真的要……唉,罢了,我知道你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女子,此事到底是我的不对,事到如今也无法再挽回什么了。” 他语毕就朝着林烟兮微微点头道别,而后对苏莺道:“我们走吧。” 林烟兮还没来得及问他说的话是何意思,接下来就听到苏莺居然破天荒地拒绝了宸明。 “殿下……莺儿想要留在这里,和林姐姐一起照顾疫民,您看行吗?” 她美眸之中尽是恳切,央求的语气也让宸明无法拒绝。 宸明想起初见时苏莺吸引自己的样子,软和下来,回应道:“好,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晚些时候我再派人来接你……注意自己的安全。” 苏莺声音柔媚,感动道:“多谢太子殿下,莺儿能遇上您,也算不枉此生了。” 林烟兮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欲回去继续忙自己的。 而跟着她的长归悄悄凑了过去,在她耳边嚼舌根道:“小姐,这位太子殿下看来不仅国事处理不好,连感情的事也跟人勾勾搭搭,纠缠不清……大庭广众之下啊,世风日下啊!” 林烟兮“噗嗤”笑出声,意味深长道:“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长归笑道:“小姐不是猜到了嘛?长归想让你远离这种男人。我家少爷不仅处理事务来有条不紊,而且专情于小姐一人,既温柔又体贴,实在是做夫君的不二人选。” 林烟兮成功被他逗的乐不可支,然而听他提到陆篱然,心里本就盛得满满的思念更是快要溢出来,叹道:“是啊……不知道他怎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我上次见他,他和三年前比起来竟还要消瘦些……” 她的唇角仍有笑意,只是略带一抹惆怅,看得长归眼底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他安慰道:“小姐不必担心,少爷有按时吃饭,只不过吃得少些,他会好好爱护身体的。” 毕竟他 分卷阅读113 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嗯。”林烟兮微笑着颔首,把遮挡的面罩等物分给他一份,道:“长归也来帮忙吧!刚好荀衡瑾不在,我这里缺人手。” “荀衡瑾?那是谁?”长归接过器具,警觉道。 “……” 时间一晃匆匆而过。 这天林烟兮早起去破庙的时候,发现荀衡瑾刚好也在,奇道:“你怎么从千草阁出来了?难道是药方配出来了?” 距离荀衡瑾说的一月之期不过十日,这么多天来他一直把自己闷在千草阁里配药方,连吃饭都是林烟兮派人去送。所以今天难得见他出门,林烟兮下意识就以为他是配好了药方。 荀衡瑾头也不抬,正在为一位发着高热,浑身散发出臭气的妇人查看病情,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回道:“这位大姐必须移到另一边疫情加重的地方了,这边都是刚患疫病的病人,不能让她待在这里。” 林烟兮神色一凝,道:“好,我这就去办。” 她与荀衡瑾二人搬来架子,让妇人躺上,而后移到另一边隔离得更严实的地区,做完这一切,林烟兮又问了一遍:“你今日怎么会出来?” 荀衡瑾以手臂擦擦额上的汗,道:“我配出了一个不太成熟的药方,不知道有没有用……我想要来试验一番,却发现这药方用在其他活物上不行,必须要用在人身上,但是……”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林烟兮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荀衡瑾不敢随意在疫民身上用药,因为这药方并不成熟,可如果不试药,就无法确定药方是否正确。 林烟兮蹙眉问道:“这要如何是好?” ☆、暗箭 “我再找找方法吧……” 林烟兮点点头,随即道:“既然你暂时不用回去,那么能否替我在这里照顾一下疫民?” “可以,”荀衡瑾问道:“你是有事要出去吗?” “嗯,我想再去离州的城郊一趟,看一看那边的疫民情况,顺带有些事情我也想要确认一下。” “好,”荀衡瑾答应得爽快,又道:“哦对了,那个来帮忙的姑娘是谁啊?” “你是说苏莺吗?”林烟兮指了指不远处穿着粉霞缎裙的身影,见他颔首,答道:“是太子身边的人,自愿来这里帮忙的,你可以让她帮你做些活。” “这我可不敢。”荀衡瑾像做贼一样眯着眼睛,悄悄对林烟兮道:“我刚刚照顾乡亲的时候,听他们说这姑娘平时干活不勤,只有在太子殿下来的时候才会正经地装装样子,而且平时无论有事没事还老喜欢往你身边凑,林小姐……你可得注意着点啊。” “是吗?”林烟兮扬眉,苏莺装样子给太子看她早就猜到了,可往自己身边凑……她每日的事情繁忙,哪里有空去注意这些。何况自己又不是宸明,苏莺为什么要往自己这里凑。 她道:“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他二人交接完毕手头上的事情之后,林烟兮就唤出了冷芷扶云等人,打算和他们一同离开。 苏莺时刻关注着她这边的动静,此刻见她召集了许多人,一副要离开的模样,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装出腹痛难忍的样子离开,在众人眼里似乎是要去上厕所。 长归紧紧跟在了林烟兮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默默护送她到长街尽头备好的马车处。 林烟兮抬起一脚,正要上马车,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支破空的箭矢直直地朝她射来,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瞳孔地震,随即全部都拔剑朝着林烟兮冲过去。 那支箭目标是林烟兮的左心口。 扶云离林烟兮最近,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凭借着自身敏锐的眼力准确找到了射来的箭矢,挥剑斩断了它,护在林烟兮前面。 有人无声无息的靠近,甚至连丁点脚步声也听不到。 街上的人不知何时连一个都看不到,唯有明处暗处突然闪出的黑衣人。 林烟兮在一瞬间的心惊之后便冷静下来,像是已经料到了这一切。 早在千草阁葛安与王青一事中,她就知道有人要置自己于死地。不过当时她还以为那人是王青,毕竟自己掌握了他的要害,他要杀自己保命也是有可能的。 可后来她再观王青看到账本的反应,和自己想的却不太一样。王青像是难以置信她真的拿到了他的账本,但是如果他没有确凿的证据知道是自己,又怎么会提前让葛安利用荀衡瑾,设一局请君入瓮? 两人明显就是针对着她来的,而目的如果不是为了保住自己,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听从了身后之人的指令。 这些黑衣人和上一次刺杀她的黑衣人明显是同一人派来的,而这个人,林烟兮已经大致能确定是谁了。 几名持刀的黑衣人脚步散乱,飞速向林烟兮略来,然而仔细观察则会发现,他们的脚步乱中有序,且越来越快,应该是用了一种特殊的步法。 也正是因为这样,林烟兮带来的侍卫虽然每个都武功极高,却仍 分卷阅读114 然被缠得很紧,难以□□。再加上暗处还有一个弓箭手,也只有将林烟兮围在中央才堪堪能够为她招架住猛烈的攻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会误伤到小姐的!”冷芷喊道:“我们得把小姐带到安全的地方!” 她眼尖地发现了身后有一处地方的墙面突出一截,墙后似乎可以躲人,而据弓箭射来的方向判断射手应是在正前方,对方是绝不可能穿透那堵墙的。 “小姐,属下护着你,你快去墙后躲起来,千万不要出来!” 林烟兮也发现了那面墙,忙道:“好!” 他们前面打得胶着,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长街后的某一处角落,也有一个穿了黑衣的人偷偷藏了起来,瞪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们。 “打呀……”黑衣人攥紧了手指,喃喃道:“不要让她逃了……” 如果此时有人听到她别具特色的声音,一定会发现,这黑衣人就是苏莺。 她看到林烟兮被护着冲出重围,立在一面墙后背对着她,心中渐渐生了一计。 “不要怪我……” 苏莺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向林烟兮所在的位置移动过去,边移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不要怪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宸明,可是他对你余情未了,你一日活在这世上,他就一日对你放不下……我想成为他的妃,正妃,你就一定……得死!” 她说到最后二字时,已然无声地移到到了林烟兮的背后,而林烟兮焦虑前方众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苏莺眼神陡然一狠,扭曲的快意和嫉妒几乎从眼中喷薄而出,她伸出双手,重重地推了林烟兮的后背一把,将她从墙后推出,推倒在地,直面眼前这刀光剑影的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支急速的箭矢,准而狠地朝着她射出—— 伴随着血肉的破开之音,还有无数声撕心裂肺的“小姐”。 冷芷等人朝林烟兮冲过去,想要查探她的伤势。 林烟兮深深地“嘶”了一声,五指拢住流血不止的左肩,勉力支撑道:“我……没事……” 还好她反应及时,偏了身体,不然现在恐怕就魂归西天了。 她与冷芷同时回头望去,只看到一个黑色身影飞快地闪到视线捕捉不到的地方,连一片衣角都不剩下。 冷芷愤怒不已,可也知道眼下不能去追,只得再次把林烟兮扶到墙后,又陷入战斗。 在这一片混战中,当长归看到林烟兮被箭差点射中心脏时,眸子蓦地一暗,隐约有震怒而暴戾的寒芒闪过,他反手砍杀了一个黑衣人,夺下对方手中的长刀,顺着箭矢来的某处方向,狠力掷过去。 只听一道闷哼,紧接着传来了重物倒地声音。 ☆、真容 这场持续了很久的恶战终是以不分胜负告终,黑衣人见实在难以接近林烟兮,最后只得撤退。冷芷等人因为挂心林烟兮也没有去追,脱战后就急着去看林烟兮的的伤势。 “小姐,你怎么样?!属下这就带你去荀医师!” 林烟兮脸色苍白,冷汗大滴滑落,看上去疼痛不已,冷芷将她扶起时,因为扯到伤口还令林烟兮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都紧皱在一起。 冷芷急忙放轻动作:“小姐,对不起……” “没事,”她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 长归阔步走过来,脸色犹如深渊寒潭,冻结了一切表情。他的动作有些强硬,却不失温柔地从冷芷手中接过林烟兮,将她打横抱起,向马车走去。 冷芷愣愣地伸手道:“哎……” “我来。” 冷静而不容拒绝的话,根本不像一个下属能说出口的。 冷芷抿抿唇,却没有拦他,默默走到马车的车夫位去驾车。 林烟兮被长归的行为惊到了,不过她却没挣扎,因为对方确实没有扯到她伤口,把她安全抱到车上,不仅如此,长归的怀抱竟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直到她的鼻尖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魂牵梦绕的墨香。 林烟兮心中猛然欣喜,犹豫道:“你……” 长归没有说话,食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坐在她身旁,好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才道:“睡一会吧。” 等到林烟兮完全卸下防备,昏昏沉沉地睡去,长归才垂眸抚上林烟兮的脸颊,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楚表情。 他抬手在下巴上摩挲一阵,似乎抠到了什么,而后用力撕下一张东西来,扔到一旁,那东西赫然是人的面皮。 而现在“长归”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回到宅邸,荀衡瑾和朱寒早已焦灼地等在门口,一见到冷芷,立即凑上去道:“冷芷!我们收到消息说烟兮受伤了,她现在人呢?!” 冷芷道:“你们别急!”她说着看了眼身后的马车。 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撩开帘子,随即出来一人 分卷阅读115 小心地抱着林烟兮下车。 朱寒看到抱着林烟兮的那人,顿时一怔,不敢置信道:“……陆篱然?你怎么会来离州?” 他看到陆篱然怀中受伤的林烟兮,恨不得上前拽住他的衣领,怒道:“你既然跟在她身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陆篱然没有理他,迈步走到荀衡瑾面前,道:“请医师为小烟治疗。” “好好好!”荀衡瑾没有管他们之间的氛围为什么剑拔弩张,这个叫陆篱然的男子又为什么抱着林烟兮,连忙领着陆篱然往里走,道:“请快点随我来!” “可恶!” 朱寒咬咬牙,见陆篱然进去了,也快步跟上去。 林烟兮肩膀上中的箭很深,荀衡瑾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虽然懂的医术不少,但是能亲自动手治疗病人的机会却不多,此刻看着林烟兮疼得厉害,肩上的伤又因为轻微的触碰,有了流血的趋势,忍不住手开始发抖起来。 陆篱然见状,难得沉下脸,语气极不善:“她信你,所以我才把她交给你,可如果你救不好她,我相信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他身上的杀意不加收敛,眼神里又带着刚刚奋战过的嗜血,把荀衡瑾吓得身体一抖,立即硬着头皮麻溜地上了。 还是救人保命要紧! 朱寒独自一人站在房门外,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在他听到林烟兮痛苦的叫喊时简直心都快纠起来了。 等到屋内的动静渐渐平息,有人推门而出,他才迫切地迎上去,问道:“她怎么样了?!” 然而当发现出来的人是陆篱然,朱寒又拉下脸,质问道:“是你?” 他上前一步仰视陆篱然:“你明明跟在她身边,为何又眼睁睁看着她受伤!” 陆篱然一改以往白衣儒雅的气质,穿着深色的劲衣,衣服上还有不少溅上去的血迹,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有几缕凌乱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颇有一股肃杀之气。 他的嘴角也不再挂着笑容,连眉梢眼角都多了几分冷厉。 “朱小公子,”陆篱然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轻狂无知的少年,反讽道:“我知你喜欢小烟,你应该明白,有时候,不是只有喜欢就可以保护好她的。” 突如其来的反问一针见血,堵得朱寒涨红了脸,刚开始的气势立即被压下去一头。 朱寒眼神逃避,支吾道:“我没……不是,我不喜欢……” “不用否认了,我知你心悦她。” 朱寒握紧了拳,心痛道:“可是我难道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你吗!我有什么资格保护她!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她,这真的……太荒唐了……” 陆篱然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没有资格,你是没有能力。” “你——!”朱寒气急道:“难道你就有能力了!你跟在她身边,不还是没有护好她!” 这番话说得陆篱然的脸色更冷,眉头蹙起。 是了,是他没有保护好林烟兮……在听到林烟兮在离州遭遇王青刺杀一事时,自己就乱了心神,根本无心在帝都呆下去,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来到她的身边。 可是因为行踪不能暴露,又听到长归对自己说冷芷擅易容,他便恳请林烟兮身边的冷芷为他化成长归的模样,好护在她身边。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让林烟兮受伤了。 他自己发过的誓,却没有做到。 朱寒见陆篱然忽然沉默不语,以为他是心虚,更加来气,接着诘问道:“说话啊!怎么?哑巴了?你不是有能力吗?丞相之子,陆廷尉,陛下属意的状元驸马,你说啊,你为什么护不好她?!” 陆篱然身上的杀气更重,目光几乎化为实质性的利刃。 “陆公子真是藏得好深,我每每听闻烟兮提及你,她总是眉眼温柔,说你为人光明磊落,气度不凡,逢人必带温和笑容,可如今见到,你哪里是高高在上的公子?你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杀人的鬼,城府深沉,手持刀剑,你到底还要骗她多久?!” 陆篱然怒极反笑:“我是人是鬼,跟朱小公子有何干系?” “是和我无关,”朱寒冷冷道:“可你如果不好好待她,还是趁早放手吧!” 与此同时,冷芷正在厨房中忙着煮药,忽而有一小厮连忙跑了进来,对她道:“冷姑娘!有两位公子在林小姐的院子里吵起来了!他们像要打起来的样子,您快去看看吧!” 冷芷一听,顿时有些心急,她对小厮说了一声“帮我看着药”,便赶去内院。 那小厮看到冷芷彻底走了,从怀中偷偷摸摸地掏出一个布包,捏着鼻子从布包里抖出一个碗,替换了冷芷放在旁边用来盛药的碗。 做好这一切后,他又继续装模作样地开始煎起药来。 冷芷赶到院中的时候,朱寒仍在怒气滔天地讽刺陆篱然,她拉下脸走过去道:“朱小公子,这里是小姐休息的地方,你们要吵就 分卷阅读116 出去吵。” 她接着道:“陆公子原本拼命救我家小姐,可是有贼人在我家小姐背后推了一把,害她中箭,此事与陆公子无关,您不要过多苛责了。” 陆篱然用力拽住朱寒,把他的手腕捏的生疼,将他整个人揪出林烟兮的院子,一字一句道:“朱寒,我原谅你现在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可是有些东西你也应该明白了,在你无能,且做不到保护自己东西的时候,你根本不配去爱一个人。” 陆篱然眼底几乎又要腾升起儿时的那场大火,以及火里亲人的痛苦呼喊,烧得他双目通红。 他闭上眼,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朱寒听,声音喑哑道:“你得变强,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虚无的言语是没有用的,你要站到所有人的顶峰,再也没有人能够碰到的地方,才有说喜欢的资格,才有拥有她的资格。” 朱寒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他蹲下来,抱住头,低低地啜泣。 他真的很烂,他虚张声势,色厉内荏,步步紧逼诘问陆篱然,恨他不能保护好林烟兮,其实都是在逃避自己,逃避那个无能,无胆的自己。 两人不知道在院外站了多久,直到朱寒感觉自己的腿都蹲麻了,才一屁股坐到地上,肿着眼睛望向远处,低低道:“我承认了……我是真的不如你,可能这辈子也赶不上。” “我会放弃这份莫名其妙的喜欢,等到它无疾而终。”朱寒抽了抽鼻子,道:“我追不上她,也追不上你,可能最开始我会对她有好感,就是因为我在仰慕她吧……她真的很优秀,人也很好……他娘的,越说越难受了……我真是嫉妒死你了。” 偏偏你就能被她喜欢。 “不过你说得对,我得变强,要足够强才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大声喊道:“最起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陆篱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听着他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蓦地,竟有些想发笑。 因为他似乎在朱寒说这话的时候,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过还是不一样。 他要的可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的是世间独一无二,有且仅有的万人之巅。 ☆、染疫 林烟兮迷迷糊糊之中,感到身侧有一人正在照顾她,轻轻地托起她的脑袋,把汤药喂给她,又用温凉的手试探她的额头温度,为她把被子掖好。 是谁呢……她忍不住贪念对方手上的温度,脸颊轻轻地蹭着那只手。 陆篱然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林烟兮,问一旁的荀衡瑾道:“小烟她为什么还在发热?” 林烟兮这几日的状态很不好,从中箭回来之后便一直处在昏迷高烧,明明箭上无毒,她的伤口却始终不肯好,脸色也一日比一日差。 荀衡瑾察觉不对劲,走上前再次替林烟兮把脉,又扒开她的眼皮,舌头,仔细检查一番之后,神色一肃,抓着陆篱然的衣服道:“陆公子!请你离林小姐远一点!” 陆篱然却巍然不动,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眼睛死死盯着他,问道:“她得了疫病,是么?” 荀衡瑾觉得头颅犹如千万斤重,但还是悲戚地点点头:“是……” “……多久了?”陆篱然唇齿间一字一字吐出道。 “时间不长……但是蔓延速度极快,”荀衡瑾见他始终不肯远离林烟兮,忙道:“陆公子你先等等我,我这就去拿掩鼻的器具。” 他说着飞奔出去。 陆篱然如同失神一般,再次坐到林烟兮的床头,心脏狂跳不止。 他来这里时已经知道了离州的疫病暂时没有可解的药方,离州的千万百姓仍在等待林烟兮能够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可她却已经先病倒了。 自己难道又要再一次失去深爱的人吗……不,绝不可能! 都是那该死的……陆篱然眼中骤然充斥着浓浓杀意,他走到门外,将真正的长归传唤出来。 “她既然敢动小烟,就一定做好了刺杀未果的准备。邓进斗他们我不想再等了……” 他寒声道:“你现在就去把离州城郊那些疫民未来得及焚烧的衣服,全部给我扔进宸明私自屯的军队里,用过的器具食物也是,混到阎金玉每日供给他们的物资里面。我要让她的儿子这三年来的准备全部功亏一篑,再也兴不起风浪。” 长归见自家少爷一副怒极的样子,连大气也不敢出,拱手道:“属下遵命!少爷可还有其他事?” 陆篱然虽然处在盛怒之中,但是心思缜密地仍然令人恐慌:“荷蓉现在不在这里,你与冷芷交好,就请她帮我查查最近小烟用过的东西,吃过什么,又和谁接触过,她只是中了一箭,是绝不可能染了疫病的,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 “是。” 荀衡瑾很快便拿着医药箱回来了,他甫一进屋,就看到陆篱然在为林烟兮更换屋内的东西,甚至疑似连她的衣服都不放过。 他忙过去道:“哎哎哎!陆公子!我说你先戴上 分卷阅读117 防疫病的面罩再说,还有,林小姐的东西找冷芷姑娘来换就可以了,你不用亲自动手的,尤其是……衣服。” 然而他只见陆篱然面不改色,动作不停道:“更换东西这事还是越早做越好,况且我与她也算是坦诚相见过了。” 荀衡瑾目瞪口呆,消化了好一会他话中的信息量,才又按捺住他的手,面红耳赤道:“等等等!我,我不管陆公子你与林小姐之间发生过什么,反正,我还在这呢!” 陆篱然极淡地扫了他一眼:“那你出去。” 荀衡瑾:“……” 陆篱然把屋内的杯碗等物毫不犹豫地用布包起扔到外面,让府内侍女为林烟兮更换完衣服,又将她抱起换了一间屋子,方才肯罢休。 他转身望向跟过来的荀衡瑾,伸出手道:“我听闻你有一张尚未成熟的药方,将它给我。” 荀衡瑾忙做防卫:“你想做什么?!这张药方我还没有找人试过,你可不能乱用……” “我来试。” 荀衡瑾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试。” …… 离州城内仍然四处可见发热头疼,腹泻发斑的疫民,疫民多的地方更甚者还散发出冲天的臭气,使人不敢靠近。 不过好在这样的状况已经在减少中,因为荀衡瑾已经把治病的药方彻底配出来了。 他此刻正在忙不迭地端药,照顾他重要的两位病人,而其中一位现在正脸色苍白的坐在塌上,手中的笔仍然在纸上写个不停。 “我说你啊,就休息休息能怎么样!你现在病才刚好,就又要干这干那。” “有些事是等不得的。”陆篱然咳了一声,端起他送过来的漆黑药汁,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直接饮尽。 “小烟她还好吧?” “情况正在好转中,再过不久就能完全恢复了。”荀衡瑾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真行,那张药方要是有一点用错药的地方,我可不敢保证你会怎么样……” 陆篱然柔和笑道:“可现在药方并无出错之处,不正证明了荀医师医术了得?” 荀衡瑾简直要被他的笑闪花了眼,又听他说话格外合心意,小心脏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然而接下来就见识到了对方恐怖的一面。 只见长归敲门进入道:“少爷,人查到了。” “是谁?”陆篱然唇边的笑容顷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是府上一个小厮,在冷芷姑娘去调解您与朱公子的事情时,把疫民用过的碗替换了原来的碗,冷芷姑娘不知情,一直在用那碗盛药,害林姑娘染了疫病。属下审问那小厮,据说是一个黑衣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把碗换了。” “黑衣人?”陆篱然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当日在刺杀时推了林烟兮的黑衣人。 那人若真要害小烟,一定是一计不成另施一计,而且看其在半途才出现,推完人就跑的行为,绝不可能和当日那群黑衣人是一伙的。 至于是谁……对方能知道小烟在长史府上,又知道利用疫病下手,一定是对小烟较为熟悉,且与她有仇之人。 陆篱然道:“把冷芷叫来,问问近日离州城内,有没有什么人和小烟结了仇。” ☆、陷害 “陆公子。”冷芷朝塌上虚弱的陆篱然单膝跪地,真切地感激道:“多谢您救了小姐。” 陆篱然淡笑着摇了摇头,道:“起身吧,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何原因吗?” 冷芷看了一眼他身侧的长归,道:“属下知道,长归来时已经说过了。小姐近日在离州城内,只与王青等人结过怨,可这些人已经被抓起来了。而其他的……有两位属下不知道算不算。” “但说无妨。” 陆篱然虽然这样说着,但他心中基本上已经有了人选,找冷芷来只是为了再确认一遍他有没有遗漏什么人。 “是。就是太子与他身边那位叫苏莺的女子,他二人在与小姐说话时,朱寒公子和您都来了。您化作长归的模样是最后来的,所以可能不知道之前太子一直在纠缠我家小姐。” “然后呢?”陆篱然搁下手中的毛笔,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先不说太子会不会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想要报复我家小姐,那个叫苏莺的女子,明显对太子有意,又因为太子喜欢我家小姐,所以她极有可能视我家小姐为眼中钉。” 冷芷没注意到陆篱然愈发深沉的双眸,继续道:“而且说来也是奇怪,她这段时日一直说要来给小姐帮忙,一起照顾疫民,可是她做事并不上心,尤其是当知道小姐染疫后,她就再也没去庙中照顾疫民了。” “做戏也不知道做全套。”陆篱然冷笑一声,问道:“当日陷害小烟的那个黑衣人,你可看清楚背影?是否和那苏莺一样身材娇小,形似女子?” 经他这么一提醒,冷芷忽然眼睛一亮,状似想起了什么:“陆公子说得不错!属下虽没有见过那人的 分卷阅读118 正面,不过对方好像确实如公子所说,身材娇小,跑起来时也像个女子。” 闻言,陆篱然几乎完全断定道:“那就是她了。” 荀衡瑾在一旁犹豫道:“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那人就是她啊……” 陆篱然将脸转向他,笑得漫不经心,又有几分寒意在其中:“荀医师,且不说最憎恶小烟的就那么几个人,对待要害小烟的,我宁可错杀一千,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 荀衡瑾抚了抚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和林烟兮的关系还算是不错。 “有件事,还得拜托荀医师你了。”陆篱然道。 “你,你请说。” “过些日子,如果这个叫苏莺的女子来找你讨治疫病的药,就算不能不给她,也请拖些时日。” 荀衡瑾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磕磕绊绊道:“她来找讨药?”随后想明白陆篱然话中的意思,又道:“你……你是说,苏莺会染疫病?你要害她?!” 他看着眼前神情淡然的男子,心中纠结。他既觉得林烟兮不该受现在的病痛折磨,可是也不赞同陆篱然主动去害人。 他试图劝说道:“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有什么样的因,必结什么样的果。”陆篱然出声打断他:“我知道荀医师医者仁心,仁义善良,可是我也说了,若是你实在想救她,可以救,只不过是多拖些时日而已。你若按我说的做,这于你,于我,都好。” “我知道了……”荀衡瑾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没想到,也不忍心,看你这样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去做那等肮脏见不得人的事。” 陆篱然似乎觉得他的话甚是有趣,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 越是像他这白衣一般干净无暇的,底下说不定越是肮脏血腥,只不过旁人不知道罢了。 “那么,”荀衡瑾斟酌道:“要拖多久?” 他没有等到陆篱然的回答,但是他透过陆篱然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已经知道了他问题的答案。 “是……我知道了。” 拖到苏莺生不如死,离死亡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 “那如果太子殿下亲自来为她讨药,我又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不给他吧。” “太子?”陆篱然轻挑长眉,懒懒笑道:“他恐怕不会有其他心思为那个女人讨药了。” 为何? 荀衡瑾很想问出口,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分明在陆篱然眼里看到了赤/裸/裸的杀意,虽然那杀意并不是对他。 但是他怕自己再问下去,会知晓什么更加阴暗的东西。 荀衡瑾匆匆向陆篱然告辞,打算回千草阁。 他不如来时那般对陆篱然感到如沐春风,打心底敬佩对方。现在的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他甚至感到有些恐惧的男子身边。 人大都散了,屋内只剩下长归和陆篱然二人。 陆篱然重新拈起搁下的笔,神情认真地在纸上写些什么。 长归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不由有些担忧起来。 “少爷,”他做不到像荷蓉那样,一直不出声怕影响陆篱然。 长归道:“您从生病以来就没好好吃过饭了,比前些日子也更消瘦了,属下为您去弄碗粥吧。” 陆篱然没有拒绝他,道:“好。” “嗯,还有就是……属下今日又去了城郊一趟,探听到不少消息,据说太子的那些私兵因为染了疫病,死得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加上朱县公近日在离州城大举清点疫民人数,他们已经发现了太子私自屯兵的苗头,相信再过不久,皇帝那里就会得到消息了。” “到时候他们父子二人反目,少爷您的成功就会更稳,所有的事情都在您的掌控下一步一步进行,没有出任何纰漏。” 长归希望自己的这个消息能够让陆篱然稍稍开心一些,然而他却没有如想象中那样看到陆篱然欣慰的笑容。 他只听陆篱然淡淡道:“我只看最终的结果。谁也不能保证这一局棋里有没有变数,有没有那么一枚棋子,能够成为我的039;意外039;。” ☆、醒来 苏莺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头疼发热,身体病恹恹的,她本以为是得了风寒,过几日就能好,可谁知过了有三四天,她的病不好反恶,鼻腔甚至有些衄血。 她想起在帮林烟兮照顾病人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疫民也大都有这种状况出现,不禁慌了神,急忙去看医师。 她也不敢不找别人,仗着自己是太子身边的人去千草阁求了配制出解药的荀衡瑾。 然而荀衡瑾并不在医馆中,而是去各处照顾疫民了,医馆内的伙计并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苏莺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他,便只得求了其他医师给自己看病。 “这位小姐,”医师捂着口鼻,对她说:“你染疫病多时 分卷阅读119 了,怎么现在才来看?!” “什么?!疫病?!”苏莺的声音不复以往的娇声细语,陡然变得尖细起来,她一脸的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如果仔细看看自己身上,这会怕是已经开始长斑了吧,恐怕再过不久就要生疮流脓了,啧啧。” “不可能!你这个庸医!”苏莺尖叫着上去撕扯医师的衣服,“我不可能会染病!” 医师被她搅得满头雾水,又气不打一处来,掰开她的手:“你如果不信,可以找这里所有的医师问问,看我是不是骗你。” 苏莺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恐惧无比,她浑身发抖,不断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自己这段时日明明没有接触过任何疫民…… 倏地,她眼神一闪,难道是林烟兮?! 不对!林烟兮不可能知道是她,而且听说她还在病榻上,怎么会来报复自己?! 苏莺从不相信任何神佛一类的东西,但是如今她却发自内心地感到一股寒意,想到:难道这就是现世报?她陷害了林烟兮,如今报应全部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苏莺再次抓住医师,一张姣好的面容扭曲,冲他喊道:“快点!给我药!给我治病的药!” 医师瞪了她一眼,让她先把手松开,才不耐烦道:“现在又相信了?我去给你开药。” 说罢他走到抓药的柜前,然而一旁的伙计却拦住了他,眼神时不时瞟向苏莺,偷偷对他耳语了一些什么,又给他看了一张纸。 片刻,医师顿了顿,又折回来对苏莺道:“对不住这位小姐,我们的药材现在不够了,得过几日才能给你抓药。” “过多久?!”苏莺扯了扯头发,狰狞道:“我已经等不及了!” 宸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看到她满脸生疮长斑的样子,一定不会再喜欢她的! “药材正在运来的途中,我们也不知道多久……” 苏莺的本质完全暴露,一点也没有与样貌相匹配的教养,恶狠狠地啐了一句:“没有用的东西!” 说完骂骂咧咧地转身就去找别的医馆。 “嘿,这人,”医师奇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这种女子,简直就是个市井泼妇!亏我还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给她治病的呢。” 一旁的伙计鄙夷道:“嗨,您也别气,反正她呀,到哪个医馆都求不到药咯!” ……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虫鸣时分,陆篱然仍点着一盏孤寂的灯火,伏在案桌上阅览竹简。 他手边的竹叶青不知何时已经凉了个透彻,茶叶也泡得虚软。 他的目光除了手中拿着的竹简,还有不远处床铺上的林烟兮。 最近几日不知怎地,林烟兮晚上时常会做些噩梦,也易把被子掀掉,所以陆篱然就在房内陪着她,时刻注意她的动静,帮她把被子掖好。 这种感觉就像是儿时在宫殿内,他第一次脱离母后的怀抱独自睡在自己的寝宫,也常常会做些噩梦,害怕孤单。 那时的陆篱然,不过五六岁稚龄,包子一般婴儿肥的小脸上总是挂着泪痕,眼泪汪汪地抱着被子坐在床铺的一角。 他虽然心里害怕,但是想到母后说他要学会一个人面对黑暗,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也就不敢叫人来陪他,甚至不会哭出声。 而在母后发现这一切后,就时常来陪他,不过是燃着一盏温柔的灯,在一旁坐着为他讲述凡间趣事,待他睡熟后才悄然离开。 再后来,渐渐地等到陆篱然七八岁时,就发生了那件事。 至此以后,再无人来伴他身侧,为他讲述床边趣事,哄他入睡。 陆篱然独自一个人,学会了如何在孤寒的深夜,面对无处不朝自己侵袭而来的浓浓黑暗,以及只要一闭眼,就会不断在脑内重复那日的梦魇。 他慢慢变得麻木,变得懂得强迫自己入眠,变得再也不会恐惧那深红的噩梦。 只不过,唯独恨意入骨,啃噬灵魂,无法改变。 林烟兮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嘶哑着低声唤道:“不……不要……父亲,兄长……” 陆篱然细微地捕捉到她的声音,连忙放下书简,披上衣衫朝她走去。 “小烟,你怎么了?” 林烟兮应该是仍然沉浸在梦里,晶莹的泪痕从眼角划到耳尖,她呼吸困难一般低低喊道:“不要……离开我……” “小烟?!”陆篱然蹙了蹙眉。 “陆篱然,我后悔了!你不要走!” 林烟兮猛然惊醒,瞳孔失焦般散漫地望向前方,粗重地喘息着。 “小烟,”陆篱然握住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微带凉意的素手,柔声唤她:“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林烟兮慢吞吞把脸转向他,睁大眼睛似乎想要看清他的脸,却还带着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迷茫无措。 眼泪模糊了眼前的人,让她觉得陆篱然已经与梦境中 分卷阅读120 的人完全重合一致。 “我就在这里呢……”陆篱然把她的手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语气轻柔地像是对爱人无限的呢喃低语,情深而缠绵。 他一如初见时那样,薄唇边挂着温润的笑意,俊美的容颜之上,双眸缱绻,似水潋滟,温柔了此刻的无边风月。 ☆、异梦 林烟兮看清楚他,忍不住哽咽了,她猛地扑进陆篱然的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陆篱然。 她的手指抓着陆篱然的白衣,掌心下是他挺拔的脊梁,双臂间环住的是他纤瘦却并不羸弱的腰肢,细腻的肌肤隔着衣衫,传来源源不断的温暖。 她贪恋地呼吸着陆篱然身上的味道,埋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真实而有力的心跳,向她证明自己还好好地活着。 时间如果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这个世间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她将会忘记所有的前尘过往,往后来生,忘记无休止的爱恨情仇,尔虞我诈,忘记一张张如走马灯闪过的脸,毕生目光只停留在眼前之人的容颜上。 如果可以,就算此后一生常伴青灯古佛,潦草过活,此后一生举剑戎马厮杀,匆匆生死,此后一生步入九重宫阙,无路可退……只要是这一刻,她能够看到他真切地在自己身边,有力地拥自己入怀,好好活着,就好。 就好。 陆篱然同样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本从八岁那年再与他无关的世上,也有终于有那么一个人,给了他最鲜活的春夏秋冬,让他古井无波麻木不仁的心脏,如同生锈的齿轮重新转动,赐予他喜怒哀乐。 林烟兮,是他和这滚滚红尘的羁绊,也是他一人的红尘。 有个声音在他心中不断地呐喊,越来越清晰—— 我想拥有她。 父王母后过世后,唯有林烟兮,成为了他的所爱,也唯有林烟兮,成为了他的救赎。 所以他必定不惜一切代价,用尽全力抓住眼前的人。 他在这世上一无所有,故想要完完全全拥有一个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人。 林烟兮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清脆犹如玉石撞击的音色再无,只剩下苦涩喑哑的哽咽。 “我梦见你……不见了。” 那是一个和自己前世很像,但又有些不同的故事。 林烟兮在嫁给宸明的几年之后。 溯州城内叛起,她在宁安寺中祈福,独自一人步行在寺庙的无人静处时。 满园春色正好,莺燕伴着花香啼鸣,彩蝶翩迁掠过指尖,绕着已嫁做人妇的女子起舞。 她穿着比碧蓝的天空还要素的罗裙,淡雅精致的眉目间分明写着忧愁,却在看到眼前生动的一幕时,流露出了一个梨涡浅笑,明眸善睐,惊艳了岁月,亦惊艳了身后的白衣之人。 林烟兮正抚摸着娇嫩鲜艳的月季花瓣,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神色黯淡下来,有些走神。 也因此,她堪比花朵一般柔嫩的手无意间划过月季花枝上的尖刺,不小心戳破肌肤,冒出一个细小的血点。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一个不适,低低地惊呼出声:“啊……” 她捏着手指,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人快步走上前,从袖中掏出丝布为她包扎。 “你没事吧?” 林烟兮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弄得一惊,连连想要后退。 “你……” 这人着一席白衣,高贵的气质尽显,身姿挺拔而周身隐约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登高孤寒的气势来。 他光滑宛若绸缎的墨发束着云纹锦带,长至腰间,容颜恍若天人,笑容清浅,温柔好似一汪春水,端的是一副如玉温润,凝雪飞霜的飘逸之姿。 林烟兮望着男子垂首低眉为自己检查伤口的担忧模样,远山般的眉下长睫弯弯,勾起的弧度撩人心魄,她不由慢慢涨红了脸,连圆润白皙的耳垂都染上了红霞。 她想要把手抽回,因为知道这样不好。 可男子却道:“唐突了小姐,是我不对。可小姐若是不处理伤口,我会忍不住怪罪这几枝月季。” 林烟兮听了,停住手道:“怪罪它们做什么,明明是我不小心碰伤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小姐更要让我处理好伤口。我不忍心怪罪美人,只好怪罪这秀丽的花儿。” 林烟兮因为他这几句话,心跳加快几分,待他处理好,就急忙站得远远的,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不好意思说“登徒子”,怕面前光风霁月的人生气,也觉得对方并不像。 男子的声音比流淌过石上的山涧清泉还要动听,朗声笑道:“小姐觉得我是039;登徒子039;?” 他那双比上好的琉璃还要通透漂亮的眼睛似乎有看穿世间一切的能力,轻而易举就能把握人心。 林烟兮一滞,默认了他的话,低下头不敢同他对视。 分卷阅读121 男子顿时作思忖状,想了想又笑道:“小姐比这明媚春色更胜一筹,我见之犹忘四时光阴。” 这话比之刚才还要孟浪,几乎露骨剖白。 林烟兮从来没听过有人对自己说过这种话,偏偏对方还是个男子。 “你是谁?”林烟兮问道。 男子璀然一笑,正等着她这句话,略施一礼道:“小生陆篱然。” 林烟兮也行一礼,却没告知他自己的名字,毕竟无意就不要随意留情惹桃花,何况他二人仅匆匆一面,只是萍水相逢,途遇过客。 她只道:“你是来国寺求功名的书生?若是迷路了,我可以引你出去。” 令她有些微讶的是,男子摇了摇头,温声道:“我并非迷路,我是来寻你的。” 林烟兮不解:“为何寻我?” “因为你是当今的太子妃。” 太子妃…… 林烟兮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了。 她就像被豢养的笼中之鸟,日日但见阳光不见外人。好不容易等到宸明离家平反,她才有机会出来走动祈福。 可是也只有林烟兮自己知道,她在太子府中过着的是怎样一种寂寥生活,无人尊敬她,无人同她说话,她就还只剩一具躯体活着,连对宸明的爱慕与执着,都在他一日一日的冷淡中逐渐消磨。 可是她的人生中,也只有宸明了。 毕竟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是她曾经那样炽热爱过的人。 陆篱然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眸底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淀在其中,他仍然温和问道:“我可以与林小姐说说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可能要晚一会儿,29号双更! ☆、悔意 “可以。”林烟兮颔首。 两人就着此生仅一次的寺中春色,开始边走边谈起来。 陆篱然毫不怜惜地从枝桠上采下一朵红胜枫叶的花来,颇有几分有花堪折直须折的气度。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如瓷,把玩着那朵灼灼其华的花朵,双色分明,映入人的眼帘,只觉有些灿艳刺目,却又杂糅得刚好,衬得二者皆是漂亮到极致。 陆篱然被春日照得暖洋洋的,连语气都有几分慵懒,他漫不经心道:“若林小姐多关注一些你夫君的战事,应当会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林烟兮朝他笑笑,不卑不亢道:“最多不过是叛军那边的人。” 陆篱然闻言,稍稍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林烟兮此女,应如传言中为了爱如痴如狂,一头扎进宸明的温柔乡才是,可今日初见,既觉她美好婉约似花中仙子,又觉得她出乎意料地聪慧。 他问道:“林小姐不杀我?” 林烟兮摇头,故作无奈地摆手,眼神狡黠:“纵使我想杀你,可你瞧,我不过一介弱女子,身侧又无一个侍卫,如何杀你?战场之上总归会见分晓,若我夫君能够镇压叛军,相信不用我杀,你可能也会马革裹尸。” 陆篱然眸光微闪,道:“林小姐对自己的夫君很自信,又特地为他来这宁安寺祈福,想必定是很爱他……” 他刚欲说后话,林烟兮就抢先一步,自嘲道:“是啊,我如此爱他,可他不爱我。” 陆篱然一愣,压根没想到林烟兮会这么说。 “他喜欢的人是苏莺啊,那个相伴他身侧的女子。”林烟兮笑着说:“我原来真的可嫌弃那些个深闺怨妇了,还有夫君的各个妾室,厌恶后宫之内的争斗陷害,厌恶给夫君丢脸,无教养且只以色事人的女子……” 她笑着笑着,不自觉声音就已经开始变调,也有冰凉的东西滑过脸颊:“可是现在,我连同她争的权利都没有,我不想一点一点,变成自己厌恶嫌弃的人。” “……不会的。”陆篱然没有第二个手帕了,看着她有些无措,最终心一软,抬手用衣袖为她把眼泪拭去,道:“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你不同,你是个通透而聪明的女子,无人宠你,只是因为你没遇到正确的人。” 林烟兮头一次遇到能说话的人,忍不住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而陆篱然亦是,他本打算着来挑拨离间,撬人心弦,以便从对方口中取得对自己有利的消息,然而现在却也是忍不住安慰起人来。 林烟兮抽了抽鼻子,忽然腼腆笑道:“抱歉,我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实在没忍住就……真是太丢人了,不过谢谢你。” “无妨,只要林小姐能疏解心结就好。” “我已嫁作人妇,你还叫我林小姐……” “难道要叫你宸夫人?太子妃?”陆篱然心中不知为何有丝不悦,他道:“你在我眼中,除了梳着夫人发髻,完全就像个未出阁的小姐。” 他修长的手一翻,把手中的红花戴在了林烟兮的头上,挡住了她朴素的妇人发簪,令她更像是一个正值盛龄,爱美灵动的小姐。 红花赠美人,美人羞掩面。 分卷阅读122 如此几日,林烟兮次次都能在拜完佛后,于途中遇到陆篱然。 每见时,白衣男子就负手站在盛开得极胜的花丛中间,无数花瓣如同细雨,随风飘落在他的肩头,发梢,而他笑得就如同这满天飞舞的花瓣,灿烂的春光,驱散寒意的暖阳。 一次又一次,像是落花惊了流水,荡漾出层层涟漪,叩入林烟兮的心门。 慢慢地,他不再聊关于战场之事,以及林烟兮封闭的心事,而是漫无目的地说着人世间的春花秋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趣事,从动听话语里带她去往憧憬的大千世界。 再后来陆篱然不知从哪里抱来一把古琴,也不嫌弃地随意席地而坐,轻轻一拨,曼妙的曲子就倾泻而出,教林烟兮重新触碰从成亲后再未摸到的古琴,习得新曲。 有时候林烟兮甚至觉得,这有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他们不过相处了十日,她觉得漫长,却也短暂。林烟兮知道他们终会有一天面临离别,所以她既贪慕地享受着,也惶恐地逃避着。 直到那一天来到时,陆篱然犹豫着对她说自己要走了,林烟兮忽然有一种松了口气般的释然,因为现在的一切都给她一种不真实感。 曾几何时,她竟然觉得自己与陆篱然一起度过的这些时光,就是偷来的一样,总有一天还会还回去。 林烟兮心中有些疲软,因为她不擅长告别,尤其是面对一个她甚至不想告别的人。 “你……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我所知真的不多,而且触及他内部隐秘的事情,从不告诉我。”林烟兮斟酌道:“不过如果你只是想探知一些无关内部,不损害夏国百姓的消息,我可以告诉你。” 陆篱然摇头,温柔地笑了笑:“你是觉得,我陪你这十天是为了从你口中得知消息?” 林烟兮歪歪头,似乎在问难道不是吗。 陆篱然笑着摸摸她的头:“最初是,可是你自己明明也对我说过,你被关后院,哪里有机会听到什么消息,顶多是从婢女的谈话里得知一些东西罢了。” 林烟兮羞赧地挠了挠脸:“那你为什么陪我这十天……” 她说着说着,变得无声,因为她看懂了陆篱然唇边的笑。 林烟兮心中不知为何,恍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她早一点遇到陆篱然就好了。 早一点……早到在宸明之前。 陆篱然无奈道:“我得走了,战场那边实在是需要我。” 力排众议挤出这十天,实在是他最后所能做的,即便如此,也仅有这十天。 两人之间蓦然变得沉默,谁都没有打破这份沉默。 林烟兮低头看不清表情,因此她也没注意到,陆篱然望着她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某林姓当事人:很后悔,现在就是很后悔。 ☆、身陨 那已经不再是最初的算计与诡谲,那是一种暗藏了宠溺与心疼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喜欢与不舍。 说到底陆篱然自己也觉得惊奇。 他自诩不会在毫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所以他一日一日接近林烟兮,甚至轻而易举就走进了这个无比单纯的女子的内心深处,想要探知她的一切。 他本以为她是脆弱的,易碎的,可是越靠近,他才知道她是何等的坚强隐忍。 他和林烟兮像吗?很像。 同是在无人问津,被放逐着自由生长,历经许多不为人知的痛苦与孤独,他们却都坚强地挺了过来,虽然是独自一个人,可正因为是一个人,才成长得比任何人都要迅速,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也许此生唯一遗憾的,就是他们没有早一点遇到彼此,好使得这默默无闻而又贫瘠的一生,能够拥有更长时间的温暖与光明。 是的,他们就是彼此的光,虽然短暂地只有十日。 陆篱然长舒了一口气,慢慢残忍地把内心深处的柔软一寸一寸排挤出去,回归那个冷血残忍的叛军首领,只知杀戮与掠夺的敌国皇子。 他像是告别一般,却做着最后的挽留:“你愿意同我一起走吗?” 林烟兮怔在原地,有刹那间的心动。 不论此一去前途何等坎坷,也不论战场上如何风起云涌他能否保全自身,更不论后世如何谩骂她,家人是否受累,此刻,她都想和这个人走。 去见识他口中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见识江南烟雨,草长莺飞,见识极北之地的漫天飞雪,大地苍茫。 他们同抚琴,共温粥,望月眠,拈花笑。 可是哪里有什么不论? 她的牵挂太多了,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浑身缠绕着的都是丝线,断一根线,她都有被掣肘无法行动的地方。 林烟兮很艰难地,摇了摇头。 见状,陆篱然的眼神微暗。 也对,她怎么可能和自己走。自己四海漂泊,无以为家,自己仍在战场 分卷阅读123 ,自身难保,自己会连累她声名受污,家人受罚…… 陆篱然仿佛没有被她的拒绝影响,没有被心口处的钝痛影响,他轻笑了一声,朝林烟兮伸出右手。 “你若是后悔了,可以来找我。” 林烟兮垂下眼睑:“后悔……也没有用了,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便这样走下去罢。” 闻言,那笑容最终还是像一摔就碎的瓷制面具,寸寸碎裂成齑粉,随风无痕。 “你本不该如此。” 白衣男子转身离开,飒沓飞扬的衣袂竟似有几分决绝。 此去再也不回头,再也无法回头。 很久很久以后,当林烟兮再听到有关于叛军的消息时,已经是宸明战胜凯旋归来了。 林烟兮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混进大牢,接触到宸明捉回来的那些俘虏,询问他们有关于陆篱然的消息。 这些人忽然全部都哀恸大哭,声音痛苦凄惨,没有人用语言回答她,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林烟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牢房的。 乌云聚散,时而阴雨骤降,瓢泼倾盆,街上的所有人纷纷捂着头奔走离开,踩溅出条条泥泞。 林烟兮的表情已经麻木,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只知道向前走,不断地走。 可是当她被绊倒,满身脏污地跌坐在地上时,她才知道自己哪里也去不了,就连想要去给那个白衣一尘不染,举世无暇的温润青年收尸,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林烟兮茫然四顾,她想,战场上骸骨累累成山,血流遍野,多得是再也不知道名姓的未寒尸体,他会被埋在哪一具下面?又有没有人为他收尸?知道在碑上刻着何名何姓? 他那么出尘卓然人,一定不能被他人的尸骨压在下面,一定不能满身尘土地被草草掩埋在泥土中,一定不能……没有名姓的躺在某处,让她找都找不到。 再后来她又听人说,敌军的首领在城破时自刎了,死前阴沉的天空中有金色雷电闪过。不过那也与她无关,她只想找到她的白衣青年,找到他倒下的那寸土地。 然而她还没有时间去找,父亲就锒铛入狱,宸明也登基为帝,赐她一死。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满目的苍凉血红,还有她龙椅上她最憎恶的两人。 …… 陆篱然的怀抱令她安心,令她无法放手。 她听着不断给予自己安慰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堵住了陆篱然的薄唇,毫无技巧地边啃边道:“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陆篱然被她啃地呼吸一滞,捏着她的肩将她推倒在床上,比起她的无章法则是温柔似水,如同行走云端。他的眸光潋滟像是满天的星光闪耀,抬首微微一笑道:“是你再也不能离开我。” 随即是深情地两唇相依,厮磨心动。 许久,林烟兮才与他分开,放缓急促的呼吸道:“我迷迷糊糊时好像知道自己得了疫病?荀衡瑾的药方还没试过,我又是怎么治好的。” 面对这么不解风情的问题和结局注定会被其念叨的林烟兮,陆篱然面色一滞,随即指尖轻挑衣衫,隐约露出白皙锁骨,委屈道:“夜深了,小烟不睡觉我还要睡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少来!”林烟兮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得了病你会不着急?我与王青一事都让你急吼吼扮作长归赶过来了,染疫你会不急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亲身试药?!” 听她这么一步步逼近真相,还把自己的老底给揭了,陆篱然暗叹一声,搂住她的脑袋带她一齐躺下,紧抱住她道:“睡吧,明日我都告诉你。” “好吧。”见他要睡了,林烟兮才不情不愿地缩到他怀里,然而因为之前睡得很足,所以此刻没什么睡意地睁眼紧紧盯着陆篱然,却动也不动害怕打扰对方。 可谁知陆篱然闭着眼睛来了一句:“小烟若是再看,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些什么。” 林烟兮讪讪道:“做,做什么?” 陆篱然睁眼一个翻身,面朝下正对着她,双臂笼罩住她,微眯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和灼热的光,笑得比月色皎洁:“小烟说呢?” 林烟兮立马紧闭上眼,装作睡觉的样子。 陆篱然喟叹一声,轻轻地在她的双眸上落下一吻,而后再次躺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发一章 ☆、允诺 其实陆篱然也有个梦。 和林烟兮一起去宁安寺的那日,她曾有些追忆地说也许有那么一个人给了她第二次机会,换她重来此生。 就在当天晚上,陆篱然梦到一个人。 一个穿着鲜血淋漓的盔甲,面朝着南方遥远河山,以及眼前无数将士的尸山血海,半跪在城墙之上的男子。 他握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坚毅挺拔的俊颜沾满血污,眼前的猩红犹如西边昏沉的血色残阳。 他的宿敌就在城下,马蹄践踏过他的将士们的尸体,静待 分卷阅读124 他最终的选择。 胜者耀武扬威,举剑欢呼,败者尸骨无存,碾落尘土。 可是男子想,他已经没有遗憾了,败便败了吧,起码能够把这条命还给他南国的百姓,还给他深爱的亲人,和他们一起永世长眠。 他缓缓闭上双眼,思绪回到很久之前在双亲怀中撒娇的时候,唇边勾起一个解脱的弧度。 他所拥有的快乐回忆不多,因此他把它们一点一滴深刻在脑海里,依靠着支撑到现在。 蓦地,回忆里闪过一个浅蓝色罗裙的女子,站在正好的春色中,拈鬓边花,朝他浅浅微笑。 男子睁开双眸,心底竟打破将死前的平静,有一丝不甘涌起。 他几乎猜到了女子最后的结局,所以他更加不甘心。 他拔出剑指天,鲜血溢出嘴角,染红薄唇,一字一句寒声道:“若我不允,即便是天,也不能取我性命!” 满天黑云顷刻间压城,一时之间,九霄之上隐有雷光闪烁,千里之内狂风呼啸,人马躁动不安。 “天道何其不仁!竟将千万百姓交到奸诈小人手中,其父是,其子亦是!真真是有眼无珠。” 他但见雷光闪烁,默然无声,像心虚一般藏于云中不敢出来,冷笑一声:“其父弑兄,谋权篡位,屠我南国百姓,不顾血流成河,其子弑父,谋权篡位,结交奸佞小人,不顾手足相残,不愧是039;天命之子039;。” 从未有人敢如此狂妄谩骂天道,使得天道也深感恐惧。 “若天有悔,当允我一诺。” 他顿了顿,从遥远的地方听到些许空灵的声响,低低回应道:“我听闻她身负神旨,应有重新挽回一切的能力,而不应该囫囵此生,被囚于一隅。那人注定会辜负她,我这条命如果还能有些用处……” “就请换她涅槃重生,重新来过此生。” “林烟兮……” 他最后喃喃着念了一声女子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缱绻,握紧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金雷终于破云而出,携带着的,是悲悯的轰鸣声,以及冲刷满地鲜血的暴雨,然而纵使如何冲刷,血早已深深渗入土壤,永远地留在这里。 男子死前的那张脸,深深地印在了陆篱然的脑海…… 那正是他自己的脸。 …… 陆篱然睁开双眸,侧首望向浅眠的身侧之人。 林烟兮不知何时又再次睡过去,而窗外的晨光熹微,已经到了白天。 他轻轻起身,拿起了桌上的几张纸。 一张是陆渊的来信,说是朝内风云变幻,皇帝被宸明屯私兵一事气得怒急攻心,几乎重病快不能起,而皇后过于心急,似有后宫干政的迹象,让他快快赶会,处理这一切。 而另一张是长阳的来信,说是皇帝手中仍有几十万大军,不知藏身何处,而他日日下的慢/性/毒/药已经侵入皇帝肺腑,至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彻底撒手人寰。 这个局将要圆满,只差最后一步。 陆篱然另取一张纸,提笔写下一行字,又走到林烟兮的床边,怜爱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在额上宛如落羽般烙下一吻,转身离开,徒留萦绕房间之内的幽冷墨香。 …… 等到林烟兮醒来时,冷芷才告诉她陆篱然已经赶回帝都去了,而桌子上唯独剩下一封信。 上书五个字:静待吾妻归。 林烟兮原本因为他再次不告而别的气愤就这样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 她雷厉风行地处理好了离州的疫病,同时又听说苏莺重病,宸明的屯兵十之八九都病死,实在是快意而舒畅。 “你是说,陆篱然推测是苏莺害得我染病?” “是啊,”冷芷叹道:“公子不仅为小姐报了仇,还以身试药……” “什么?!他真的以身试药了?!”林烟兮惊道。 冷芷颔首:“属下能看出来,陆公子是真的是很爱小姐。” 林烟兮默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二人正说话,扶云忽然从外面进来,道:“小姐,你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嗯,你快说说,他们是如何说的?” “那邓、孙二人,真的不是太子的人,他们甚至故意把灾民引向了太子屯兵的深山中,害士卒们染病。” 其实林烟兮之前要去城郊就是为了找二人证实自己的猜测,可惜半途遭到劫杀。 “果然如此,”林烟兮若有所思道:“第一次与他们见面时,他们曾告诉我是受太子的庇护,躲避王青。可后来我见到宸明才发觉他们在撒谎,因为听宸明的意思,明显是想要保住王青,如果他和王青不合,或者说王青对他不利,又为何想保住王青?” “再者王青这么多年搜刮民脂民膏,在离州城内无法无天,恐怕是身后有座大靠山,这靠山很可能就是宸明和当今皇后了。” 冷芷疑惑道:“为何是他二人?” “宸明靠王青的包庇和 分卷阅读125 物资养私兵,所以要保他。而皇后……”林烟兮眼中闪过一道暗芒:“父亲和我三年前遭刺杀时,怀疑幕后之人是她或者皇帝,可皇帝还要靠着我解决离州的疫病呢,不可能出手,宸明则更不可能让王青对我动手,所以只剩下她有这么大的权利了。” “她先派葛安抓了荀衡瑾,试图阻止我配药,好被皇帝责罚,不成功也能引我过去杀了我,这是二重计。可惜都不成功,就只好再派兵来杀我了,真是最毒妇人心。” 冷芷道:“太可恶了!还好小姐无事!” “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这孙邓二人既然不是太子的人,还反过来陷害太子,他们又是谁的人呢……”林烟兮自语道:“不会是六皇子的人吧,毕竟宸明屯兵的事被揭发,也只有他能够从中受益了。” ☆、祭拜 又在离州休养了几日,林烟兮终于和朱寒向荀衡瑾等人告别,准备回到帝都去。 疫病一事基本解决,他们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至于宸明和苏莺,二人一个被皇帝勒令回去关禁闭,另一个则莫名消失,不知所踪。 她步入九重高堂,再不像以往那般被苛责打压,而是得到了皇帝的厚重封赏,和朱寒一同被赐予翰林院俢撰的官职。 加之离州百姓对林烟兮的口碑极好,一时间人言纷纷,都道林烟兮的那道神旨其实仍是“可助夏国”,只不过造化弄人,这是上天为了考验她才模糊了神旨,说得有理有据,连皇帝都忍不住信了几分。 不过说是相信,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已经迟暮垂老,病入膏肓,很多事情都已经力不从心了。他见林烟兮没有什么反心,也做出了对夏国有益之事,便想着放她一马算了,也好让她诚心诚意为夏国谋事。 这一天,当老皇帝再次坐上龙撵下朝,路过宫中某个荒芜的角落时,他忽然睁开混浊的双眼,朝着跟随的王公公道:“朕记得再往前一段路,就要到沁儿的宫苑了吧。” 王公公眼珠子一转,忙笑道:“陛下记性真好,前面的斜月阁正是贵妃娘娘当年的居所。” 皇帝“哦”了一声,声音有气无力,透着一股久病未愈之人的疲惫。 他睨了一眼王公公:“朕以往都不走这条偏道,你今日怎么想起来引朕来此?” 王公公对答如流道:“并非老奴想绕远路,而是陛下您最近关东宫那边的禁闭,殿内常传来一些响动,老奴怕走原来的道途会惊扰陛下,故才改此偏道。” 皇帝听罢,冷哼一声:“别给朕提那个不成器的竖子,分内之事不做便罢了,竟然学会了屯私兵,真是要活活气死朕。” 王公公故意道:“这太子殿下私自屯兵,莫非是要对六皇子出手?还是说对陛下您……” 皇帝眯了眯眼睛。他倒是无所谓两个儿子的争斗,反正胜者为王,只要有一个人能继承皇位就行了。就像他当年暗中毒害兄长,夺取皇位,管他手段如何上不了台面,最后能坐上龙椅就够了。 不过如果他的儿子是冲着自己来的,想要弑父篡位,他绝不能容忍! “走吧,去斜月阁看看。”皇帝想起自己当年最爱的陈贵妃,目露痴迷,有几分动容,同时又避免不了对皇后更生怨恨。 皇后陶氏的兄长权倾朝野,他忍了多年,陶氏又害死了他爱的女人,他也忍了,现在连他们的儿子都图谋不轨,实在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这个皇位的继承者,他偏不如他们所愿! 皇帝问道:“六皇子近来还好吧?” “回陛下,六皇子近来一改以往的习惯,不常往那些风月之地跑了,反而常常去民间探查民情,在朝上提出不少有用的进谏……” “好,”皇帝赞许地点点头,回忆了一遍宸子奕近来在朝上的表现,确实和以往判若两人,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收心娶妻了,朕瞧着那个林烟兮就不错,和奕儿也很登对……” …… 夜黑风高,仍是斜月阁内。 王公公提着一盏灯笼摸索到斜月阁内,想起这里原来死过人,不由心中一阵悚然。 他警惕地看着荒凉积尘,多年无人打扫的宫苑,殿内还燃着几盏微弱的灯,低低喊道:“六王爷……六王爷……” “进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不复平常的慵懒调笑。 王公公推门而入,就看到一个衣红胜枫的男子跪在地上,面前是祭奠逝者的灵牌,与仍在燃烧的香火。 “殿下,老奴今天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陛下引到这里来了。”王公公捏着嗓子笑道:“听陛下的意思,是有意将皇位传给殿下您呢,和东宫里头那位比起来,还是殿下您更英明神武哪……” 宸子奕冷冷打断他的趋承,道:“本王知道了,你若无事就先出去吧,等事成之后该给你好处一分也不会少。” “哎,哎,那老奴就先告退了。”王公公一刻也不敢在这瘆人的地方多待,听到宸子奕的承诺,立马喜笑颜开地溜了出去。 分卷阅读126 王公公走后,从昏暗灯火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走出一人,静静地望向灵牌前跪地笔直的宸子奕。 “母妃……”宸子奕深深埋下身体,磕了一个响头,沉声道:“孩儿不孝……”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哽咽,缓缓说道:“这么多年以来,不能光明正大地祭您,不能洗刷您背负的罪名,不能杀了陶氏为您报仇……” “孩儿知道您不爱他,当年入宫也是被逼无奈,可您却为了我,这么多年甘愿受尽委屈,屈居这深院里,护我安好。可恨他无能懦弱,不敢为母妃申冤,更可恨他自私自利,竟然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手足相残,只为了多保住几年皇位……这种冷血的人,根本不配为人夫父!” 他强忍住不让炽热眼眶里的泪珠滑落,继续道:“可现在孩儿终于有能力为您报仇申冤了,只是孩儿不想要那个冷冰冰的位置,所以甘愿与虎谋皮,把它让给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之人。孩儿想要在成事后与心爱的人离开这里……” 他说到这里,身后默默站着的人终于有了动作。那人走向前,闪烁的火光清晰地照亮他那张倾世的容颜,更照亮他浅色眸子里的一片柔软。 至此,他的身份昭然若揭,赫然是墨凝。 他与宸子奕一同跪在灵牌前,左手包住宸子奕紧握的右手,俯身叩首下去。 “孩儿这一去,就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这里了……可终战将至,所以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来看您了,想让您见见孩儿的深爱之人。”宸子奕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含泪倏地笑了,“母妃放心,他绝不敢负我,如果他负我,孩儿就让他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 墨凝无奈看他:“你真是狠啊……不过我早就已经断子绝孙了。” 而后他又郑重地对着灵牌道:“请令堂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他。” ☆、封相 林烟兮回到帝都没几天,皇帝的身体就已经差得无力掌控朝堂了,连听臣子进谏都能在龙椅上沉沉睡过去。 不得已,他决定暂时修养身体,本想先将诸事都交给陆渊负责,然而陆渊却在此时突然告病,说自己年纪大了,恳请皇帝另择贤能之人。 皇帝无奈,思来想去不敢把大权交给左右手之外的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他听到身侧的王公公提了一嘴“陆渊的公子陆篱然还不错”,随即思忖道:“朕记得这孩子是朕亲赐的廷尉吧?” “回陛下,正是。”王公公眯着眼睛,呵呵一笑道:“陆廷尉前些日子为了我夏国的刑狱律令,特地微服去了不少地方视察,回来后就急忙编订,改去其中的弊端,可见其一片赤诚忠君之心。” 皇帝咳了两声,从床榻上缓慢地起身道:“怪不得朕之前有段时日没见他……既然他父亲身体不适,那就让他来做这丞相之位吧,总归是一家人,都是朕的好手。” 王公公面露惊讶,犹豫道:“可陆廷尉年纪尚轻,才弱冠不久,陛下您将这等大权交予他,会不会……” “哎,”皇帝摆手,又道:“年轻又如何,总归他是陆渊之子,朕信任他,更何况眼下也无人可用。” 王公公道一声“是,只听皇帝又颤巍巍道:“扶朕起来吧,朕今日可能是最后一次上朝了。” …… 上朝之前,各臣子在皇宫大殿内人言不止,而皇帝一来,顿时安静无声,等候发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平身吧,朕今日召集你们,是想说两件事。”皇帝努力睁着眼,却只能将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影看个大概,找不到自己所要找的人。 他道:“陆廷尉?” 有一脊背挺拔如松的人站出来,朗声回道:“臣在。” 皇帝满意地点头,对一旁的王公公道:“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是一道圣旨,宣布封陆篱然为新的丞相,自此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百官。 皇帝听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然而又被朝堂上一群反对的声音吵醒,朦胧地望向站出来的臣子。 “陛下万万不可啊!这陆廷尉如此年轻,虽然说是今年的状元郎,可资历尚浅,仍然需要打磨……” 皇帝记得这个臣子似乎常常为太子说话,十有八九是宸明那边的人,于是不满道:“够了,朕不选陆卿为相,难道还选你?!你主子自己被困东宫,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朕还没有好好治他,区区尔等竟然还敢来朕眼前放肆!” 虽然声低气虚,但是威严仍在,这一席话不仅让那臣子脸色倏地变了,急忙哆哆嗦嗦地跪地高呼“冤枉”,还敲打了许多蠢蠢欲动,想继续要反对的人。 那臣子确实是太子的人,只不过他没想到陛下竟然对太子厌恶至此,自己只不过稍微一说陆篱然年纪尚轻,陛下就在朝上毫不留情地呵斥自己,这让他着实为自己的未来堪忧。 太子若是没有翻盘继位的机会,那么等到六皇子继位,他的下场岂不是……那臣 分卷阅读127 子咬了咬牙,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悲观,也许太子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接下来他就听皇帝继续道:“奕儿。” “儿臣在。” “你年龄也不小了,却还未成亲,可有哪家看上的姑娘?” 宸子奕心里一跳,莫名觉得有些不妙,他道:“儿臣暂时还没有看中的人。” “嗯,”皇帝点点头,微笑道:“朕瞧着林家小女不错,你觉得呢?” 完了!那臣子两眼一翻,心里一凉,心想皇帝竟然都把太子的前未婚妻许给了六皇子了,那这太子之位,离他还会远吗?! 宸子奕虽然一副纨绔不化的模样,心思却玲珑剔透,他料到皇帝要给他赐婚了,只不过没想到指给他的人竟然会是林烟兮。 他将余光稍稍瞥向了陆篱然的方向,含糊其辞道:“父皇说的……是哪个林家?” 皇帝挑眉道:“还能有哪个林家?当然是林鹤他家的独女,林烟兮。朕的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明日朝内之事就暂交由你和陆卿打理,不过在此之前,朕交代的这两件事,你二人须得给朕应下来,朕才能安心休养。” 看来这桩婚事是不容他拒绝了。 宸子奕面上有些为难,本还思考着还能有什么措辞可以转圜些许,却突然听到陆篱然寒凉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响彻整个大殿:“陛下,臣与……” 宸子奕眉头突地跳动,猛地用声音盖过他,连想都来不及想,便道:“儿臣遵旨,多谢父皇美意!” 与此同时,就连陆渊也出声道:“……陛下!” 几人的同时出声令皇帝稍一怔,奇道:“陆渊,你叫朕何事?是否对朕赐给奕儿的婚事有异议?” 陆渊忙道:“臣岂敢有异议,老臣是想恭喜六王爷,臣听说那林家小姐聪慧机敏,且是今年的探花,想来是配得上六王爷的,陛下这桩婚定能造就一段佳话啊……” “嗯,不错。”皇帝自己也甚是满意,觉得此番决定不仅把林烟兮这个变数再次拿捏在手,还能管住他这个成天往外跑,花天酒地的小儿子,让他多把心思放在成家生子上。 “那陆丞相叫朕又是何意啊?” 陆渊一边给陆篱然疯狂使眼色,一边开口解释道:“回陛下,犬子和老臣看法一样,都觉得此婚事实乃良缘。” “哦?是么,”皇帝道:“可朕记得之前帝都内有不少流言蜚语,说陆丞相和林家小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陆丞相还为此屡屡拒绝了朕给他和公主的赐婚。” 他像是说笑一般,混浊的双目中却陡然闪过精光:“难不成真的像传言中那样……” 陆篱然面无表情地望着龙座上的人,放在袖子下的手攥得咯嘣作响。 不远处的陆渊和斜前方的宸子奕朝他疯狂地递眼色,试图让他赶紧否决。 毕竟他们离成功已然不远,如果陆篱然在这个时候惹皇帝不快,一怒之下再将他还没捂热的丞相之位给撤了,那他们就会功亏一篑,重新再来了。 可是陆篱然垂了眸子,不去看他们,缓缓地,又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指尖把掌心划出道道红痕,钻心的疼。 片刻,他终于抬首直视前方,平静道:“陛下,请恕臣……” ☆、事变 没有人知道陆篱然接下来要说什么,因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殿的宫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粗布衣衫,披头散发的人,似脱缰的野马,直直地往龙椅的方向跑了过去。 “有刺客啊!!” “什么?!刺客?”听到喊声的臣子挤作一团,连忙往四周退去,有不少人被推搡倒地,又急急起身四处逃窜,连衣冠都来不及整理。 守殿的侍卫们拿着□□跑向冲进来的人,抓住了她瘦小的肩膀,把她猛地按到在地。 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令皇帝也吓了一大跳,他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王公公见状忙上前去拍他的背,惊恐道:“陛下,您没事吧?!” 皇帝颤抖着抬手,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句话,被按住的人就抬首高声尖叫道:“陛下!我才是真正的林烟兮?!” 这一句话镇住在场的所有人,他们如同僵直一般停下动作,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人,心中茫然震惊。 “这是个女人?” “林烟兮?她是疯子吧!竟然说自己是林烟兮?” “宫内重兵把守,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快,快将这疯女子拖出去!” 那倒地的女子急红了眼,抬起头,露出一张疮伤将愈,疤痕交错的脸,完全不见以往的美貌,只能依稀分辨出她是苏莺。 她转头望着四周的人,像是疯魔了一般厉声叫道:“我就是林烟兮!!!” 陆篱然从她冲进来时就一直站在原地,身形连动都没有动过,他漠然地盯着地上仍在叫嚣的苏莺,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皇帝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对王公公 分卷阅读128 道:“把这女人……给朕拖下去,咳咳,处死!” 王公公将要点头应声,殿外忽地又跑进来一人,身着黑袍,因为跑得匆忙说话还有些气喘,慌张道:“等,等等……” 皇帝见到来者,面色稍缓,示意王公公等等,问道:“桜止,你有何事?” “陛下万安,”桜止稽首行礼,喘了口气,继续道:“请陛下恕臣死罪,没有拦住人,惊扰了陛下。” 皇帝闻言,未料到桜止竟然和地上的疯女人有关系,微讶道:“朕恕你无罪,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陛下,这个女人……” 桜止仿佛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力气,把脸深深藏在黑袍中,不敢让任何人看清他的表情,死死咬着牙道:“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林烟兮。”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声一瞬间炸裂沸腾,喧嚣不止,指着地上的苏莺不敢置信道—— “这这这,她怎么会是林烟兮?!是老夫的眼睛昏花了吗?” “国师大人这说得是什么痴话,真正的林烟兮还在翰林院里呢,眼前这个无论样貌……还是教养,都不可能是林烟兮啊?!” “是啊,我帝都第一美人,怎可让这种……这种肮脏丑陋的人假冒?” “……” 地上的苏莺把这些话尽数收入耳中,忍不住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转头叫道:“我才是真的林烟兮!是真正的每一代帝都第一美人!你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是假的,假的!” 皇帝被吵得头疼,按着眉心给王公公递了个眼色。 王公公立马会意,高声道:“安静!勿要喧哗!国师大人,请您来说说,地上这位,为何是林烟兮其人?” 桜止慢慢起身,极为艰难道:“……因为,她有我桜氏一脉的氏族传承之物……玉璇玑。” 他话音刚落,被按压住的苏莺就扭动身体,挣脱了两边的侍卫,蔑视了一眼他们,从怀中掏出一白色玉璧,花纹复杂古韵,细腻而精美。 苏莺将玉璇玑高举过头,似在向众人宣告,她才是真正的林烟兮。 皇帝疑道:“这是何物?” “玉璇玑古乃观星之物,自我桜氏先祖传承下来,作祭祀唤神之用,向来只传给我族每一代的族长。” 桜止顿了顿,继续开口道:“……上一代族长,正是林烟兮之母——柳茹月。此乃她的化名,她本名为桜月,性格顽劣,在十六岁时逃出我族,后结识了林鹤将军,并嫁给了他。” 皇帝一怔,问道:“这么说来,这桜月手上有玉璇玑?” 桜止颔首:“正是,桜月将此物传给了自己的女儿林烟兮,而她,正是陛下眼前之人。” 皇帝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惊疑不定,他思忖道:“那现在翰林院里的林烟兮又是谁?” “臣……”桜止一字一句沉重道:“不知。” “来人,去将另一个林烟兮带来!” 场上的诸人从一开始的不信,到桜止这一番言论下来,声音逐渐减小,都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慢慢好奇起来,再无一人敢妄下定论。 就连宸子奕和陆渊都有些将信将疑,频频看向陆篱然,想要知道他的意思。 唯有陆篱然,他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中,阴晦而昏沉,虽未置一词,但是双眸里明显是对苏莺这等拙劣谎言的不信与厌恶。 不多时,林烟兮就来到了正殿。 她像琼林宴那日,穿着深色稳重的锦服,高束起青丝,朱唇榴齿,面若冰霜,整个人英气飒沓,夺人心魄。 她走到殿中央,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的撩起衣摆,跪地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各位臣子见状,又摇摆不定起来,心道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个拥有倾国之姿,品行礼节皆是上乘的女子才应该是镇国将军真正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跪在地上那个疯疯癫癫,其貌不扬的女人呢? 实在是将他们绕晕了。 “平身吧,”皇帝颔首,心中亦有和大臣们一样的疑惑,他转脸道:“桜止,你单靠那玉璇玑,如何就能断定朕面前跪着的这个才是真的林烟兮?” 不等桜止发话,苏莺就抢先开了口:“陛下!小女有证据!” 皇帝挑眉问道:“哦?” “小女带了证人来,现在就在皇宫之外!陛下您快点将他们召进来!” “大胆!你这是在命令陛下吗?!”王公公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 ☆、重现 林烟兮在来时就已经听闻了这里发生的事,当她听到苏莺说自己有证据时,忍不住冷冷地嗤笑一声,目光轻瞥向地上的人,玩味道:“苏小姐说的证据可是你自己母家人?” 苏莺一愣,呆呆道:“你,你怎么知道?!” “其实不难猜。”林烟兮勾起唇角:“苏小姐你孤身一人来帝都,除了背后有国师倚仗,死乞白赖在太子殿下身侧,身边难道 分卷阅读129 还有其他可以信任之人?也唯有自己的亲人可以依赖了。” 苏莺咬牙,呸了林烟兮一声,对她这高高在上的模样厌恶至极,道:“那又怎样!他们是我的证人,而且也不是我的亲父母。” “哦?”林烟兮没想到苏莺竟然连自己的亲父母也不认了。 说起来前世她还没摸清头脑就被宸明赐了死罪,眼睁睁看着苏莺顶替自己的位置成为所谓的“神女”,而现在,自己却是能亲眼见识到苏莺到底是用了何种把戏,骗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皇帝道:“把他们带上来吧。” 正如林烟兮所料,苏莺的“有备而来”的确是她的父母。这二人和苏莺一样,身上难掩的市井小人气息,一见到大殿上方金碧辉煌,双双看直了眼,就差没流口水了。 二人年逾不惑,皆身着粗布麻衣,见到皇帝虽然畏惧,然而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得飞快,一副狡诈精明的模样,粗俗鄙陋,唯利是图。 “草,草民苏大利拜见陛下。”苏莺的父亲率先开了口,指着身边的妇人道:“这是草民的妻子,许梅。” 妇人连连点头,看到苏大利使了眼色,忙道:“民妇拜见陛下,哦,吾皇……” 皇帝虚弱累极,摆手不耐烦道:“行了,朕倦了,你们要说就快点说。” “是,是。” 苏大利道:“回陛下,地上跪着的这个的确不是俺们二人的亲生女儿,草民记得大概是十几年前,有一个女人路过俺们村,把这娃子和那个什么玉一起丢在村外,是草民家的女人把孩子给抱回来了。” 王公公眯着眼,兰花指点向他,发出尖细的声音道:“你说得可是实话?如有半句虚假,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 苏大利大惊:“草民怎么敢骗陛下!” 他知道杀头的可怕,可是再可怕,也抵不过事成之后苏莺许诺给他们的黄金万两有诱惑力。那足矣让他们无视一切恐怖的后果和风险,甘愿冒这一死,为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苏大利的话虽这么说,可两人除了这一番言辞,再也拿不出手任何证据去证明他们说的话,毕竟事发于很多年前。 林烟兮淡淡道:“我的母亲是绝对不会抛下我的。” “你,你胡说!”苏大利争辩道:“俺明明就看到了一个女人把孩子丢在了俺们村外!” 林烟兮“哦”了一声,笑容不带任何温度,步步紧逼道:“那你们如何证明当年你们没有单拿了那玉璇玑,却抛下那孩子?又如何证明当年那女人就是我的母亲?你说是亲眼所见,那你倒是说说那女人当时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俺,俺……”苏大利哆嗦着说不出来话,支吾了半天,眼睛瞟向苏莺的方向。 苏莺瞪了他一眼,像是在骂他怎么如此没用,又眼神恶毒地盯着林烟兮道:“他们怎么会做抛弃孩子那等禽兽不如的事?而且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父……我养父他不记得那女人穿的衣服也实属正常!” “是么?”林烟兮道:“那就请你解释解释,我母亲如此深爱我父亲,为何会抛下他们的亲生孩子?” “这我怎知!也许我母亲当年是有苦衷的!”苏莺色厉内荏道。 林烟兮听她直接称呼自己的母亲为“母亲”,实在怒从心中来,拔高音调道:“连自己的生母都不认,却硬赶着贪图富贵胡乱认母,你简直不孝!你若仍然信口胡诌,我也不惧让父亲前来作证,说一说我母亲是否在当年那段时间去过你们的村子!” 苏莺闻言,微微变了脸色,但是仍然底气不足地嘴硬道:“好啊!那你就把父亲找来啊!” 她说着故作可怜地红了眼眶,眼泪说来就来,指着林烟兮道:“可怜父亲啊,被你这个恶毒的女子骗了这么多年,却仍不自知!” 围观许久的众人看她哭得可怜,纷纷摇头,似乎有些怜悯苏莺,暗中对着林烟兮指指点点。 而林烟兮虽然说着要把林鹤找来,可她知道父亲仍在边境对抗大漠,自己眼下孤立无援,如果强行把父亲召回,他一定心急如焚,不仅会影响战事,说不定还会在战事中伤到身体。 不行,不能这样! 她闭了闭眼,像是孤注一掷般望向这一切最大的推手——桜止,掷地有声道:“国师大人,我不知道她威胁了你什么。可你知道的,我才是你真正的族人,我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 桜止听罢,浑身一震。 琼林宴上他本以为林烟兮不相信他,可原来…… 但是他不能……桜止咬紧下唇,白色的眼睫毛颤抖的厉害,他不能让族人的安危和未来全部毁在一人身上! 没有玉璇玑,他们都是死路一条! 桜止重新看向苏莺,见她一脸势在必得,带着警告与威胁的眼睛锁死自己,涂满丹蔻的尖锐指甲一下一下划着手上的玉璇玑,做出要把它毁掉的动作。 桜止满目怆然,他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步伐有千钧重,一步一步走到皇帝面前,缓缓从怀中拿出 分卷阅读130 了最后的筹码。 也是前世置林烟兮于死地的沉重一击。 那是和林烟兮出生时神明降下的神旨一样的——神旨。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陛下,臣这里,有一道新的神旨。” ☆、入狱 林烟兮看到那道神旨,瞳孔骤然一缩,无法抑制地从内心深处陡然升起一丝恐惧。 她的脑海中涌入了大量苦不堪言的回忆—— 苏莺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宸明冷漠望向她的眼神,以及围绕着她的所有人喋喋不休的谩骂与质疑…… 所有的画面扭曲糊作一团,有无数双黑色的手,把她从高处的神坛上拉下来,拉入无底深渊。 林烟兮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忽明忽暗,她忍不住扶着脑袋,身体开始发抖。 大殿上站着的大臣看着她的模样,开始低声交谈起来,怀疑也好,信任也罢,那些交错杂乱的声音逐渐和林烟兮记忆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搅得她的头像是撕裂一般疼痛。 她像是秋风霜打中枝桠上的最后一片枯黄残叶,摇摇欲坠着即将倒下。 陆篱然时刻关注着她,细致地观察到她的不对劲,此刻也是心脏一缩,快速移步上前扶住林烟兮,眼角眉梢都染着淡淡的焦虑。 他垂首,对她低声道:“我带你走。” 然而林烟兮猛地推开了他。 她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上方正在仔细查阅神旨的皇帝,以及他身侧连看都未曾看自己一眼的桜止。 她听到桜止说:“陛下,因为苏莺才是真正的林烟兮,所以神明才会再降下一道神旨来证明她的身份,而之前那个039;林烟兮039;,她的神旨中最重要的一字被模糊,这也是神明的意思,因为她根本……就对这天下毫无用处!” 她听到皇帝最终放下神旨,指着她道:“大胆刁民,竟然敢冒充将军之女,欺下瞒上!来人啊,将她给我押入死牢,等候发落!”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度成为一枚废子,被人从棋盘上拈起,再狠狠摔落在地。 可是也有一人,小心翼翼从地上把那枚摔得将裂的棋子捡起,仔细揣在怀中。 陆篱然上前一步护在林烟兮身前,为她挡住所有怀带恶意的视线,挡住一切无形的刀光剑影。 皇帝怒道:“陆丞相,你这是何意?” 他刚要出声,却感受到右手的小指被身后之人紧紧抓住,温热的触感与沉闷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要护着我了……” 恳求,委屈以及其他种种情绪裹在这一句话里。 陆篱然身形一滞,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纵使他有千百般的心疼与无奈,也敌不过她这一声低低的哀求…… 正如他有千百般的狠戾与决绝,也敌不过她灿若骄阳的回眸一笑。 说到底,正是因为杂糅了情愫,所以一切的理智在心爱之人面前,终不免沉沦到底,化作寸寸绕指柔。 他愿意独自背负所有的后果,被万人千夫所指,骂他和林烟兮沆瀣一气也好,失去现在得到的高位也罢,可前方刺来的所有利刃,绝对不能落到他护着的人身上! 可林烟兮又何尝不是。 她在有生之年见证了陆篱然步步登顶,和那凄凉梦境中的他相反,没有死无葬身之地,没有来不及追悔的离别之痛,她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拖陆篱然下水,陪她走一遭这生死不明的黄泉边境。 他就应该名垂青史,受万世景仰。 “只求你……千万不要让我父亲知道。”林烟兮最终一点一点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半晌,陆篱然终是慢慢侧身,后退了一步。 “来人!拿下她!” 林烟兮用力甩开上前抓住她的侍卫,一字一句道:“我自己走!”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皇帝与苏莺,缺不敢去看陆篱然,最终挺直了脊背,抬脚朝着天地与远处重重叠叠的殿宇相连的殿门外走去。 …… 几日后,苏莺被一纸诏书重新更姓为林,又应她要求叫做林莺,入住将军府。 她在将军府的日子并不好过,无人尊敬她,甚至背后唾骂嘲讽她鸠占鹊巢,连小诗也不愿意服侍她,任凭苏莺如何泼妇骂街也捂住耳朵懒得理她。 这让苏莺不免有些怀念起在太子府的日子。她虽然不是真正的女主人,可是府中每一个人都对她尊尊敬敬,以为她是太子的枕边人。 她听闻皇帝原本打算给林烟兮和六皇子赐婚,后来林烟兮被自己占了身份这才作罢。 苏莺想到:“都是皇位的争夺者,既然皇帝肯为林烟兮和六皇子赐婚,那为什么不让他给自己和宸明赐婚呢?刚好宸明最近被罚禁东宫,如果自己嫁给他,对宸明来说岂不是一大助力?届时宸明就可以依靠林家的力量重返以往的实力,自己也能再次得到宸明的喜爱了!” 从离州 分卷阅读131 一事后,她到现在还不敢去见宸明,因为她这张脸因为瘟疫算是彻底毁了,只有靠别的方法来得到宸明的爱。 思及此,苏莺又开始恶狠狠地咒骂起来,看到桌子上的茶盏诸类,用力把它们全部拂落摔倒地上:“该死的荀衡瑾,人连个影子都不找不到,还有那些医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说没药就没药,害得老娘脸成这个鬼样子!” 她抬头,又看到前方梳妆台上的铜镜,铜镜中自己的脸丑陋而扭曲,霎时怒火中烧,走上前举起镜子往地上狠狠砸过去。 屋内摔东西的声音无休无止,屋外的小诗却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已经习惯苏莺的突然发疯。 她唯一心疼的就是苏莺住的是自家小姐的屋子,砸的也都是林烟兮的东西。 “冷芷姐姐!”她跑出院子,低声四处喊道。 冷芷从某棵树上带着扶云飞身而下,站在小诗面前。 “冷芷姐姐,这些……是我和几个府里的姐妹一起攒的,还有管家大伯他们……”小诗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满金银首饰的布包,递给冷芷道:“我们没有多少银子,府上的物品也是绝对不能动的,就只凑到了这些,你看看,可以去牢里看小姐了吗?” 冷芷点了点数,又算上了自己的积攒的那些,颔首道:“可以了,应该能够贿赂守牢的侍卫。” “那就好,”小诗舒了口气,道:“冷芷姐姐你等等,我去给小姐准备一些吃食你带过去!” 她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边往厨房跑一边抽着鼻子道:“牢里那么冷,饭菜又都是馊的,咱们小姐可怎么能住得好啊……” 冷芷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扶云则咬牙切齿,红着眼眶抽出剑,就想往屋里冲。 “等等,你干什么去?!”冷芷拦住他。 “我要杀了那个女人!”扶云怒不可遏道:“就是因为她,小姐才,才……” 冷芷蹙眉道:“我知道你心急,可是陆公子都没有办法,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在得到消息后尝试去把苏莺的父母抓来,逼他们说出实话……” 她说到这里,握紧了拳,满脸怒容道:“可谁知苏莺那女人竟然如此狠毒,她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父母都敢杀!简直是畜牲都不如!” 扶云大惊,睁大眼睛道:“那,那小姐她……” 冷芷拍着他的肩,坚定道:“我们先去找小姐,小姐她说不定有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豁出去了,大不了去劫死牢!” …… 夜未央,无月无星辰,落得一室的死寂。 有人囿于坚固牢笼,有人守在牢笼之外,连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黎明前夕的夜,是最黑暗,也是最浓烈的,浓得如同化不开的雾。 陆渊的步履再一次在石室外迂回不止,上一次他如此,还是自己少爷在被林烟兮拒婚,计谋中的一环出问题的时候,没想到现在又再一次来到这里,依然是因为林烟兮。 “少爷,”他看了眼天色,敲敲石室的门,道:“您该出来了……” 其实陆篱然也不是完全把自己困在里面,他依然每天按时上朝,处理好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地把他们的计划继续执行下去。 只是每当下朝回来后,他就会重新回到这里,把自己关起来,而这一关,就是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再去上朝。 恰恰是因为这样反常的正常,陆渊才比以往更要担心。 他能看出来,陆篱然在这一切的平静之下,更为狂躁和急迫的心。 他壮着胆,以眼神示意长归与荷蓉把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里往里看过去,果不其然—— 微弱的灯火下,是一地的稿纸与翻乱的竹简。 没有供人睡觉,没有供人休息的地方,很难想象他家少爷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枯坐一夜,一点点把自己封闭起来。 无用的竹简他会摔,谋划错的纸稿他会撕,甚至砚台,笔,在陆篱然最为绝望的时候,他也会把这一切通通毁掉,哪怕伤到自己也毫无所谓。 而此刻除了把它们翻乱之外,陆渊却再也没有看到如以往他猜想中的,被毁坏的东西,同样的,他也没有看到陆篱然散发着寒意的背影。 陆渊犹疑着走进去,四下寻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灯火照不到的,很小的角落里,找到了陆篱然。 陆篱然正地坐在地上,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下巴上有细小的胡茬长出,能看出来一定又是彻夜不眠,纤尘不染的白衣压得已经有些皱了,然而他却置若罔闻,纹丝不动地呆坐在那里。 陆渊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当年,仆人抱着小小的陆篱然躲在石室里,他透过微小的缝隙,看那场大火烧得昼夜未歇,吞噬一地亲人的鲜血与尸骨。 在自己闻讯后急忙到宫中找到陆篱然时,他就像现在这般,抱膝坐在原地小小的角落里,望着一地焦黑的残骸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眼睛连动也不会,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b 分卷阅读132 r   陆渊心中一痛,走上前去扶住陆篱然,悲恸道:“少爷……” 陆篱然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转头看他,目光却始终无法凝聚在一起,干燥的薄唇轻启,声音喑哑道:“……陆渊,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无法抑制地,为了一人,而动摇了自己原本坚定不移的信仰,甚至想到若没有走到现在的地步,他是否还能去往另一条路,另一条,不再是他孤身一人的路。 陆篱然没有等来答案,因为陆渊并不能懂他的意思。 “少爷?” 陆篱然身体倏地一松,向后靠着墙,偏过头,从一旁的地上拿起一张纸递给他,疲惫道:“我无事,你把它拿去,让长归他们按我说的做。” 陆渊一眼扫过去,见那张纸上却只潦草无比地写了短短几行字。 皇帝之所以弃了林烟兮,不止是因为桜止在他心里的影响力,更是因为皇帝知道,不管神旨是不是真的,把现在的林烟兮拉下去换成苏莺,不仅可以削弱林家自身的实力,且苏莺更是一个可控制的软柿子,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两者相比较,其一比另一个所获利益更大更多时,人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另一个。 陆篱然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他预测苏莺定会要求皇帝把自己嫁给太子,而太子到那时就有了翻身的机会,他绝不能让太子再重新站起来,所以陆篱然会在那之前—— 屠桜止,杀苏莺,最终弑皇帝。 这张纸不同于以往陆篱然的步步谨慎,细心谋划,极简的杀戮之意看得陆渊胆战心惊,频频望向陆篱然欲言又止。 这真的是他家少爷写出来的东西吗? 陆篱然知晓他的意思,道:“该收尾了,不过若那桜止有悔改的意思,我也不妨看在他和小烟有血缘关系的份上,放他一马。” …… 牢狱内。 “小姐!我们来看你了!” 林烟兮从湿漉漉,已经肮脏发霉的稻草上睁开眼睛,手脚捆着铁链,艰难地走到牢房的门边,看着外面的来人。 冷芷连忙让狱卒把门打开,进去把饭菜端到桌子上,对林烟兮道:“小姐,你还好吧?” 林烟兮缓慢地摇头,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冷芷抹了把眼睛,深吸一口气,问道:“小姐,你有什么出去的办法吗?冷芷一定赴汤蹈火,救小姐出去!” ☆、反转 “冷芷……你千万不要乱来,”林烟兮脸色苍白,明显在牢内受到的待遇并不好,她掩唇咳了几声,嘴唇干裂泛白。 冷芷连忙从桌子上端起茶碗,却见那茶碗里的水已经搁置很久,变得冰冷,不由怒从心中来。她刚要发作,林烟兮就拦住了她,摇摇头,伸手接过茶水,小口地饮着。 “小姐……”冷芷哽咽道:“你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林烟兮放下茶碗,道:“有。解铃还须系铃人,我需要知道桜止这么做的原因,才有可解之法。” 冷芷道:“那属下现在就把桜止带来!” 林烟兮缓缓颔首。 …… 这边冷芷还在林烟兮说这话,有人却已经捷足先登,来到了皇宫内国师桜止所在的宫殿内。 当门外的台阶上,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门内盘腿坐在星辰图阵上的人时,桜止微蹙了蹙眉,睁开了阖上的双目。 “我不是说了,我闭关之时无论何人都不得扰我?” 来人闻言,伫立于门前,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长剑的碧蓝剑穗随一身华贵的雪白锦服垂落在身侧。 桜止感受到身后那抹气息并未离开,反而散发出浓烈的杀气,心中一惊,随即猜到了一些什么。 他低低叹了一声,如同认命一般道:“原来是你,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虚置在门上的修长五指却没有收回,而是渐渐落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同时向前迈去。 这脚步声更像是游人的闲庭信步,若非那几乎化作实质的杀气,连桜止都恍惚有种他并非来杀自己的错觉。 可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对方觉得,自己已是笼中鸟,股掌中物,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罢了。 一道颀长的身影停在桜止身后,投下一片阴影,如阴云笼罩了桜止面前所有的光线。 他双手捧起铺盖在地面上的衣摆,足尖一点,起身掸落尘埃,把遮住脸的黑袍衣帽取下,倾泻出满头银丝。 桜止回过身,看清来人的脸,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先是展开双臂,再拢住双手,弯下腰深深地朝面前之人揖礼,道:“陆丞相。” 随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桜止的视野中只剩下那双纹丝不动的暗莲纹云头靴,他恭敬喊道:“大君。” 陆篱然一挑长眉,眉眼轻舒,唇齿间溢出一声嘲讽不已的轻笑:“国师 分卷阅读133 大人何故用两个称谓唤我?039;大君039;?本相可没有听过这个称呼。” 他边说着,边将手中把玩的剑“铮”地一声利落抽出,不偏不倚地架在桜止纤细的脖颈上,仿若长剑悠悠闲闲挑起花枝的轻柔动作,却在那莹白的肌肤上瞬间留下一道浅淡的血痕。 比起冷器,更能杀人于无形的,是君子眸含凌霜,没有温度的笑意。 桜止手心拿捏了一把汗,抬首面不改色道:“039;大君039;于我族而言,并非本国039;皇帝039;别称,而是对君临天下,一统万里河山,收复各国之天子的尊称。” “哦?”陆篱然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国师大人怎知本相就是039;大君039;?此等大逆不道的罪名本相可担待不起。” “不,你当然担待得起。”桜止的语气蓦地肃穆,神情严肃道:“南国的太子殿下,或者现在该称乎你为——” “南国的皇帝陛下。” 长剑稍往皮肉里刺进一些,流淌出更多鲜红的血液,令桜止一疼,忍不住白色的眼睫一颤,拧着眉头眯了眯眼睛。 “求陛下恕我死罪,体谅我的难处。” 桜止仍跪得笔直,强压下心里微妙的惧意道:“只要陛下不插手此事,我整个桜氏一族愿意世世代代为陛下,为南国皇室尽忠,誓死捍卫陛下皇权。” 然而他抛出的诱惑却没有得到面前之人的一丁点心动。 “本相瞧着你这双眼睛不错,倒像是那些个孩童玩的彩色琉璃珠子,”陆篱然盯着他粉色的眼睛,语气玩味道:“你说若是挖下来送到小烟手里,她会不会很高兴?” “陛下!”桜止疾呼一声,急迫道:“您难道当真不想复国了吗?!” 陆篱然忽地状似柔和一笑,眼神却像在看什么急于证明自己能力,拼命想要蹦哒的死物:“国师大人好生厉害,竟然单凭你桜氏一族的预测通神能力,就能助我复国?” “可我能预测到你将来登基为帝,既然也能帮你预测到将来的国事凶吉,自身安危,无论战场亦或朝堂,我都能助你一臂之力……” “那你有没有预测到,自己今日会是自己的死期?”陆篱然寒声打断他:“是,不错,你桜止是有通天之能,可那又如何,若我想屠尽你们一族,不还是如践踏蝼蚁,轻而易举?” 他继续说着,脸色骤然阴沉:“况且,你族若真的有能力,为何要依赖那玉璇玑续命?又为何要牺牲她一个弱女子,去换你们全族的命?怎么,你们的命是命,她的命,便不是命了?” “我……”桜止张了张口,终是无言以对,整个人颓然败下阵来,驼下脊梁,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多岁。 “总归两条路都是死,你不如选一条吧,”陆篱然单膝跪地,蹲下来平视着桜止,剑刃从他的脖颈上移走,反手倒竖在身后,问道:“是选择现在被我杀了,还是留着这一命,待救出她之后再死?” 桜止知道,陆篱然这是在给他最后的机会。 现在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他死还不算什么,玉璇玑还没从苏莺那里拿回来,更甚者,陆篱然还要对他的族人赶尽杀绝。 若是他帮林烟兮一把,将她救回来,那么以陆篱然的所为,他还有那么一线希望等对方杀了苏莺,自己再将玉璇玑要回来。 “好,我帮你!”桜止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道。 其实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想看到林烟兮的死。他也知道,一旦林烟兮一死,那么自己此生就算苟活下来,灵魂却再也得不到救赎与原谅。 陆篱然像是早就料到他的答案一样平静起身,朝他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见面 宏伟的宫殿外有孤鸿掠过,映入宸明熬了一夜,已经爬满血丝的眼帘。 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头被囚禁在东宫的困兽,只能寄希望于母后和自己的舅舅能够尽快救自己出去。 “该死的。那些将士们明明被我藏在深山之中,怎么会被发现,到底是谁……” 宸明深深抹了把脸,十指插入发间,低下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宸子奕……?不对,他那个成天花天酒地的小混账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想到在离州时,自己屯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染了疫病,且病情严重到无力回天。而究其根源,竟然是离州的疫民听信传言,为了挖治病的药而偷跑进山里去,这才导致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他后来查过,这些传言都是两个离州的商贾在施粥时传播出去的,可当时自己已经自身难保,实在是无力再继续追查下去。 不过现在细细想来,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就算有疫民混进山中,也不会感染了那么多士兵才对,明显是有人给他挖了一个陷阱,等待他跳下去。 “当时在离州的人……” 宸明瞬间想起了林烟兮,但是他却不愿相信会是她做了这一切。 “不可能,”他苦笑着摇头,自语道:“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子,怎么会做出这种 分卷阅读134 事情……难道是朱寒……?” “太子殿下。” 有侍者立在他的寝宫门外,打断他的思路道:“苏小姐来了。” “苏莺?”宸明皱了皱眉,不悦道:“她来做什么?” 这种势利的女人,一见到他落魄就消失这么久,也不知道去了那里,亏他原来还那么相信她是真的爱自己。 光是想到这里,宸明就忍不住怒火中烧,面覆寒霜道:“你叫她进来,本王倒是要问问她,这段时间跑去了哪里。” “是。” 苏莺咬着指尖,忐忑等在门外,内心正无比担忧宸明会不会不愿意见自己。 可当她听到侍者说宸明唤自己进去,脸色立即一喜,急急忙忙冲在侍者前头进入了宸明的寝宫,甫一见到对方,就迎上前抱住他。 “殿下!” 这声音委屈而娇媚,仿佛被辜负的人不是他宸明,而是苏莺。 宸明狠狠推开她,原本的怒容却在看到苏莺那张丑陋的脸时陡然一变,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殿下……”苏莺双目含泪,啼哭道:“莺儿这副样子,都是被林烟兮那女人弄得,莺儿叫她一声姐姐,却不曾想她竟如此对我!而且她现在已经不是林将军之女了,我才是……” 宸明道:“等等,你在说什么?烟兮她怎么了?!” 苏莺闻言,咬牙切齿地把当日大殿上林烟兮被关进大牢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又将自己被毁容一事故意栽赃嫁祸给了林烟兮。 “殿下!您这么多年都看错了人……她根本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宸明顿时沉默下来,望着苏莺神情复杂,不发一言。 苏莺见他仍然有些不信,害怕他对林烟兮留有旧情,又道:“莺儿被她陷害,如今好不容易自证身份,重获神旨,第一个就想到了殿下,莺儿吃了这么多苦没什么,可是却不忍心看到殿下如今被那六王爷打压至此,于是就想来帮助殿下,重新夺得本该属于您的位置。” 宸明一怔,问道:“你肯助我?” 苏莺擦掉眼泪,缩进他怀中道:“莺儿一心想着殿下,怎么会不肯帮助殿下呢?只是陛下似乎想把我嫁给那六王爷,好让林家的力量为他所用……” “什么?”宸明怒不可遏道:“我的女人宸子奕也敢碰?” 苏莺闻言,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强压住话里的兴奋之意,委屈道:“可是那是陛下的命令……” “我父皇可有旨意赐了这门婚?” 苏莺摇头:“暂时还没有。” “那就好,”宸明抓住她的手,那充满爱意的眼神宛若在看他的心上人:“莺儿,你可愿嫁给我,成为我的人?” “莺儿自然是愿意的!”苏莺痴迷地望着他,一脸幸福:“殿下只要肯娶了莺儿,莺儿一定将整个林家亲手献给殿下,助殿下登上皇位!” …… 冷芷很快便将桜止带到了林烟兮所在的牢狱内。 她道:“小姐,属下已将人给带来了。” 她说罢狠瞪了一眼桜止,随意做了个“请”的姿势,没好气道:“国师大人快点进去吧!” 桜止也没有责怪她的无礼,步入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望向穿着发黄狱服,一脸憔悴的林烟兮,登时有些心疼。 林烟兮背靠着强,丝毫没有一个贵族小姐的架子,她瞧着桜止愧疚的表情,笑他道:“国师大人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桜止张了张口,问道:“你不怨我?” “我哪好意思对一个老爷爷发火?” 林烟兮没有什么力气起身,于是拍拍身边的稻草,对他道:“招待不周了,国师大人若不嫌弃,就请坐吧,毕竟我们还有很长的话要谈。” 桜止颔首,随即撩起精致的衣摆,毫不犹豫地盘坐在地上。 林烟兮问道:“不知国师大人能否和我说说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桜止原以为她会先诘问自己为什么要帮助苏莺,不料此刻听到她突然提及桜月,不由怔愣。 他回忆了半晌,道:“你的母亲……是一个很潇洒的女子。” 林烟兮静静听着他娓娓道来。 “我桜氏一族避世不出,虽有通天之能,却一直藏在自己构建的039;桃花源039;中,免于战乱灾祸,不染世间俗尘,保持自身洁净。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族都是内部通婚,常会生出如我一般的族人……唯有少数的,像你母亲一样的黑发黑眸之人,可以成为下一代族长。” “可即便如此,我们的寿命也并不长,唯有依赖那世代相传的玉璇玑,才能够延续生命,保存血脉。” 林烟兮惊讶道:“那玉璇玑究竟是何来历?为什么有此等功效?” 桜止摇头:“不知,自我出生起,它就已经存在,听闻祖上所言,它乃神赐之物。为了一直拥有通天之能,也为了保护玉璇玑,所以我们从不入世。” 分卷阅读135 林烟兮刚想问“那你为何来夏国做国师”,却霎那间想通了一些问题,了然道:“我知道了,因为我的母亲带着玉璇玑入世,你要寻她,才不得已来到这里。” 桜止颔首,接着说道:“桜月生性活泼,不爱呆在族内,在十六岁时跑出来玩耍,遇到了你的父亲,并与他相爱,还在后来有了你……当我得知此事时,勃然大怒,想要勒令她回到族内,可她不听,执意要生下你。” 他忆及此,叹了一口气:“还是在明知与外人通婚生子会殒命的情况下,生下了你。” 林烟兮闻言,虚握了握拳,抿唇沉默,好半天才继续问他:“那么玉璇玑又是如何落到苏莺手上的。” “你母亲那时年少,还未继任族长,虽然把它戴在身上,却不知道它的作用,便在经过苏莺的村庄时,不慎将它给弄丢了。不过即便如此,你的母亲,也仍是我族的罪人。” 桜止道:“没有玉璇玑,我族族人只能存活多则二十年,少则几年,我为了寻它费尽千辛万苦,隐藏在夏国皇帝身边甘愿做一国师,终于找到了苏莺。可当她知道我的身份后,却以玉璇玑要挟我,妄图嫁给太子成为下一任皇后,我根本别无他法,只能答应她。我承认用你一人性命换我族性命,或许是有些残忍,但……” “但这是大义,也是弥补了我母亲的过错,是吗?”林烟兮叹道。 桜止没有否认她,转而道:“其实作为长辈而言,我很喜欢你这孩子,可我不能让我的族人为这份喜恻隐之心陪葬。” “我能理解你的难处,”林烟兮苦笑一声:“若你执意如此,我也不能置喙什么,看来只好再另寻……” “不必了。” 林烟兮一滞,怔愣地看向他。 桜止摇头,目光柔和下来,解释给她听:“有一人为你我解了燃眉之急,替你将这一切都给扛了下来。再过不久,我便会助他救你出来,你且再委屈忍忍。” 林烟兮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把那停留在口中的名字说出来。 她抬头看向上方,试图把在眼里打转的东西缩回去,嘟囔道:“他以为他是谁啊,什么都能抗……要是,要是救不了我,还伤到了自己可怎么办。” “怎么,他没有和你挑明身份?”桜止挑起半边眉,淡声道:“他可比你想象中有能耐多了,你不必担心他。” “嗯?什么身份?” “他若不肯告诉你,我又何必插足其中,多此一举?”桜止起身,整理衣袍道:“奉劝你这傻丫头一句,敢提着刀来杀我的人,绝对非你想象中那般是个心中慈悲的善人,当心喜欢上了一只笑面罗刹。” 林烟兮不明所以,还想开口再问他话中意思,却见桜止已经转身打算离开。 “今日,”林烟兮斟酌着开口道:“多谢你了……” 桜止刚想说不用,却又听她道:“如果你遇见他,请帮我转告他,我很好,叫他不用担心,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桜止猛地刹住脚,回过头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了林烟兮一番,看着她狼狈虚弱的样子,极为小声地“啧”一声,又转头继续走,边走边摇着头嘀咕道:“自己都是这副模样,竟然还在为别人着想,都说了是罗刹,罗刹,还一头栽在对方身上,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 作者有话要说:桜止:对!我就是要在林烟兮耳边嚼你的舌根!报复你拿剑扎我! 陆篱然:……(默默拔剑) 今日爆更失败,8号继续爆更 ☆、尸体 几日后,宸明的东宫内再次迎来一人。 “母后!” 雍容华贵的女人转身看去,见到自己心爱的儿子,难得舒缓了紧蹙的眉头,一脸心疼道:“明儿,我的明儿!” 她走上前,手抚上宸明的脸道:“你这段时间受苦了,都瘦了……” 宸明摇头,急迫道:“母后,你可有办法救我出去?!我听到有传闻说父皇要把太子之位给宸子奕,如果我出不去,可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皇后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安慰他:“母后早已知道此事,我和你舅舅自然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只是要得到你舅舅的帮助,得需要你答应母后一件事。” “母后请说。” “你舅舅希望你娶了婉儿,他才会答应出手救你。” “母后你是说……陶婉?”宸明一滞,随即道:“可是我……” 他想到自己前不久才答应了苏莺要娶她为妻。 “母后知道你喜欢那个苏莺,也不反对你娶她,只不过这正妃之位是一定要留给陶婉的。”皇后道:“唉,母后原想着给你娶一位身家背景更显赫的,能够助你登上皇位的小姐,只是你舅舅不乐意,婉儿又从小爱慕你这么多年,母后实在无法……你就暂且先答应了,待到登上皇位之后,届时你想如何还不是依你?” 宸明思忖片刻,道:“都听母 分卷阅读136 后的,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出去才对!” 至于苏莺那女人,他回头再想个办法稳住她吧。 “没错。你舅舅要求尽快完婚,他才同意把陶家所有的势力供你支配,”皇后道:“母后寻思着近来你父皇身子骨不如以往,不如趁着这机会让你和婉儿偷偷完婚。” 宸明犹疑了一下,问道:“可是这事能瞒得住吗?” “怎么不能!”皇后怪嗔了一句,从自己身后跟着的仆从里找出一侍卫打扮的男子,唤道:“长阳!” “属下在。” 男子上前一步,半蒙住一张脸,眉毛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 皇后志在必得地向宸明介绍道:“这是你父皇身侧的御前带刀侍卫长,他已经投靠了你母后我。” 宸明低声对她道:“母后,此人真的可信?” “那是自然。母后查过了,他的背景是干净的,在宫里做了十几年的侍卫。这段日子以来你父皇快不行了,他想要继续呆在宫里,享尽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方才来投靠我们的。” “那他为何不去投靠宸子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现在如此败落,有哪点能够吸引他?他不会是宸子奕派来的卧底吧?” 皇后瞪他一眼:“不要这么说自己,我们还有不少机会能够翻盘,那宸子奕不过是一时得志,这天下将来一定是你的。再不济,如果这长阳真的是宸子奕的人,我们大不了将他杀了。” “可……”宸明还想再说什么,可见皇后自信满满的模样,咬了咬牙,终于道:“好吧。” 两人又说了会话,皇后便起身要回宫。 而长阳,则在离开太子的东宫后继续去驻守皇帝的寝宫,仿佛今日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将近傍晚时分,有一婢子前来为皇帝送晚膳,不慎撞了他一下,跌坐在地上。 “将军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婢女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不怨你,起来吧。”长阳将人扶起,手指若有似无地触及到婢女的袖子。 婢女看了他一眼,又忙道:“多谢将军!” 说完,匆匆退下,将这一件他人眼里不起眼的小事揭过。 …… 苏莺提着食盒,蒙着面纱,身姿婀娜地步入牢狱中。 她走到林烟兮所在的狱中,扬声颐指气使地对狱卒道:“开门。” 狱卒犹豫道:“这位小姐,上头有人吩咐过,这里面的人任何人都动不得,您这是要……” 苏莺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位狱卒小哥,我不过是进去看看故人,顺便给她送最后的几顿饭,愿她好走……” 她说着拎起食盒抖了抖,示意给他看:“不做什么的。” 狱卒道:“好吧,那你进去吧。” 开门之后,苏莺又笑道:“这位小哥,我和这里的人还有事情要说,你能不能先出去?” “那不行,我是要看着这里的重犯的。” 苏莺忽然严厉了语气,道:“我乃林将军之女!你竟然敢违抗我?!难道是不想活命了!” 那狱卒听罢,半信半疑,但见苏莺气势凌厉,似乎不像是作假,便只好道:“好吧,那您快点!不然我没法交差。” 苏莺不耐烦地点头,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进去。 一进去,苏莺就看到了地上昏昏沉沉蜷缩着身体的林烟兮。某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狞笑着从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一碗凉水,走上去从林烟兮的头顶浇下去。 林烟兮一个哆嗦,挣扎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当她看清来人时,脸色渐渐沉下来。 “苏莺?!” “大胆!”苏莺一副高傲的模样,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居高临下地望着林烟兮,拍桌道:“本小姐现在姓林,名叫林莺!……哼,你这段时日不好受吧,听说这死牢里的刑罚重得很,你又何必这么倔呢?早点承认你的身份是假的,起码还能保个全尸!” 林烟兮虽狼狈,可身上那股由内而外的高贵气质仍是不减,她甚至不屑于理会苏莺,看着苏莺的目光里仿佛携带了无声地嘲笑与轻蔑。 她闭上双目,不再看对方一眼。 林烟兮这副样子无疑是激怒了苏莺,带给她一种感觉——即便二人如今的处境互换,林烟兮掉落在尘泥里,她却仍然不染脏污,恍若云间皎月,高贵无暇。 而她苏莺,一辈子都比不上林烟兮。 苏莺怒不可遏地走过去,高高抬起手,“啪”地一声拍在林烟兮的脸上,尖锐的指甲划破她的唇角,带出丝丝血迹。 她面容扭曲,笑声快意而尖锐:“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吗?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这副样子还怎么看不起我!” 林烟兮漠然抬手,抹去唇上的血迹,白皙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面对苏莺的行为,她没有丝毫惧怕,也没有收敛自己的蔑视之意,嗤笑道:“看不起你,不是因为你出身卑贱,而是你心思歹毒,不知悔改,空有一张脸, 分卷阅读137 却心肠丑恶,趋炎附势,害人害己。你真的以为以色事人,便能长久?何况你现在,恐怕也无色无德了吧……” “你给我闭嘴!”苏莺被触到痛处,气得又抬起手,还想再打下去,然而却被林烟兮先发制人,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你就该去死!”苏莺骂道,下了狠力要去打林烟兮。 两人纠缠不休,最终却因为林烟兮的身体虚弱,被苏莺狠狠一推,撞在墙上发出闷响,痛得她抱住身体缩了起来,冷汗直冒。 苏莺喘着气,眼见自己目的得逞,狞笑着上去还要掐林烟兮,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之前那狱卒的声音:“喂!发生什么事了……哎,怎么回事!” 狱卒跑上前来查看,发现林烟兮痛苦地倒在地上,显然把他吓得不轻,指着苏莺骂骂咧咧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赶紧给我走!这犯人要是死在牢里,我有十个头也不够砍啊!” 苏莺舒出一口气,看着地上的林烟兮一脸不甘心,趾高气扬地“呸”了一声:“便宜你了,还敢跟我斗!” 狱卒恼怒地轰走了她,又看了眼地上的林烟兮,急忙去请医师和自己上头的人。 而林烟兮则再次把自己蜷缩起来,因为头痛意识渐渐混乱,昏睡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林烟兮身上疼痛快要麻木,她却突然模模糊糊感到身子一轻,好像是被什么人抱了起来,放在一个柔软温暖的地方。 随即一双手细腻地用清凉的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处,轻轻的按摩着淤青,按了许久,试着舒缓她的疼痛。 林烟兮紧锁的眉头终于慢慢散开,仿佛找到了安心之处,终于不再感受到痛苦,沉沉睡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睡着了,所以并未听到坐在她身侧的人,那一声自嘲般的叹声—— “我时常在想,如果那日在大殿上我坚持护着她,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可我总是一次又一次食言……” “少爷……”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想不惜一切得到她,带她走。可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我又觉得……我还是错了。如果我找不到那藏起来的几十万军队,或许最终迎接我的,是万载的骂名和尸骨无存,既如此,我又怎敢把她拉进来?” 如今她受到一点伤害,自己的内心就溃败得不成样子,若再让她背负叛国的骂名,被卷入流血的争斗,他怎么可能狠下心舍得? 无论是这十几年来的步步为营,还是那三年里去溯州城学武练兵,他都能做到完美无缺,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可偏偏在林烟兮身上,每走一步,他都迷茫不已,觉得自己在不停地犯错。 “少爷,”女子鼓起勇气问道:“您后悔过吗?后悔喜欢上林小姐,让这局棋多了一个未知的风险?” …… “咚!咚!” 打更的更夫窜入大街小巷,敲着竹梆子,打了一下又一下的二更,高声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半弯的明月挂在夜空中,光辉照进了林府的一个小院中。 院中屋内燃烧着几支烛,苏莺坐在桌边,借着那烛光,手里翻着从林府管家那里偷来的账本,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在算计着林府能有多少财物。 忽地,一阵凉风拂过,吹灭了她面前蜡烛,屋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啊!”苏莺被吓了一跳,望着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有些心惊肉跳。 她壮着胆子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然而无人理会她。 苏莺恼了,低声咒骂一句,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没能找到火折子。 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些许月光,推门出去,走到院子里,叉腰喊道:“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当她提到“死”字时,又有一阵凉风刮过,吹得她的脖颈凉飕飕的。 苏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恰在此时,她听到院内的那棵不知名的高树上传来沙沙声,树叶随风摇曳一阵,最终飘摇着落下来。 苏莺转了转眼珠,猛地抬起头,向树上看去。 “啊!!!!” 她瞳孔一缩,满面惊恐地高叫出声,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指着那棵大树手指颤抖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就在她刚刚看过去的那棵树上,挂着两具死状可怖,死不瞑目的尸体,正在随着风儿摇摇晃晃地动起来,衣料摩擦发出阵阵沙沙声。 至于这两具尸体是谁,苏莺是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因为那正是打骂了她十几年的亲生父母。 “来……来人啊!啊啊啊啊啊!来人啊!” 苏莺一边蹬着腿往后缩去,一边恐惧地望着尸体发出刺耳的尖叫。 可奇怪的是,即使她喊的声音再大,整个林府却像是无人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你,你们别过来!”苏莺如同疯魔一般指着树上两具正脸朝向她,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尸体道。 她捂住脸,叫道:“ 分卷阅读138 谁让你们把我当畜牲一样对待!什么好东西就只想着我那个死鬼哥哥!明明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你们就是死了也别来讹我……我要是不杀你们,万一哪天你们再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 她喊得断断续续,声音变调,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呵。” 一声云淡风轻的笑声堪比夜晚的清风,入耳即点醒了疯疯癫癫的苏莺。 她陡然转头,眼神怨毒地望向声音的源头,呵斥道:“谁?!是谁?” 月辉洒在院落的墙头上,那里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利落劲衣的男子,正抬起一条腿踩在瓦片上,另一条腿垂下,全身融在夜色里。 他脸上戴着像是街边买来的厉鬼面具,手中摇着一把泛着淡淡金属光泽的扇子,好一副慵懒自在的模样。 “你是谁?”苏莺眯着眼睛问道。 那人把扇子“唰”地一甩,从其中射出两支小镖,割断了把两具尸体系在树上的绳子,让尸体狠狠摔在苏莺面前,吓得她哇哇大叫。 “我可是耗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能保住这尸体死前的模样呢,你难道不想仔细瞧瞧?” ☆、妒杀 “我不要看!!!”苏莺在地上双手双脚并用,爬到离尸体远远的地方,指着墙头上的面具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那面具人以扇掩面,声音低沉而略显邪气,“重要的是,我是来帮你的。” 苏莺觉得这声音有那么些许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半会她竟是想不起来了。 面具人“唰”地收起扇子,起身负手站立于墙头,黑衣随风而动,惨白的月光照在他脸上的厉鬼面具,阴森可怖,令苏莺恍然间觉得,这人就是从地狱而来的鬼怪!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来帮我的?” 面具人再次轻笑:“怎么,不信?” “我觉得你倒像是来杀我的!”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面具人扶额低低地笑起来,他的手遮住了面具下的双眼,没有让苏莺窥见其中的森森寒芒。 “你身上有哪点值得我亲自动手?”讥讽的声音轻飘飘传来:“杀了你,我还怕脏了这双手。” 苏莺闻言更怒,冲他破口大骂:“滚!你给老娘滚!” 那面具人也不在意,淡声道:“宸明要娶陶婉为太子正妃,你现在让我滚,可就无人能帮你了。” 苏莺一愣,随即止住辱骂,问道:“怎么可能?!殿下明明之前还说过要娶我为妃,他怎么可能背信弃义!” 又是一声意味不明轻笑,面具人狭长的双目扫过她:“言尽于此,信或不信……” 他将手中的冷器折扇指向苏莺道:“在于你。” 苏莺本就是一个敏感多疑的女人,如今听他这么说,即便知道来者不善,却还是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存了疑惑,想要找个机会去试探他话语的真假。 她还想再问得更仔细些,却听面具人道:“三日之后,东宫之内,你且去看看就知道了,我的人会带你进去,只不过进去之后,你可勿要发出任何声音,或是做任何事情,不然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他说着指尖轻点在弧度浅浅的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望着若有所思的苏莺,眸中闪烁之光狡黠,而后轻盈一跃,消失在月色之下,杳无痕迹。 三日后。 皇帝的寝宫外驻守了层层侍卫,看似把守严密,不让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进入其中。可相同的,亦无一人能出得去,更遑论从外界得到什么消息。 苏莺这几日尝试联系过宸明,然而对方却找各种借口避而不见,让她愈发怀疑那日面具人所说的话是真的。 她焦虑无比地等到今天,穿戴完整后便匆匆往东宫赶去。 等到了殿门口,依旧是那日的侍者出来迎接她,只不过当她提到要立即去见宸明时,对方却犹豫道:“苏……林小姐,殿下今日有点事情……” “又是有事?”苏莺瞋目竖眉,叉腰有如泼妇骂街般怒吼道:“都几天了,你这小厮竟还拿这种借口搪塞我!让开,本小姐现在就要进去!” 侍者面露难色,张开双臂拦住她道:“小姐,殿下今日是真的有事,您回去再等等,等到明日,殿下一定会见你的!” 苏莺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等到明日?怕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吧!” 她踮脚从侍者的头顶往里面偷看,只能看到有人影幢幢,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听其中隐隐传来热闹的靡靡之音,苏莺几乎已经完全确定下来,宸明就是打算在今日和陶婉成亲。 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东西,气势汹汹地就要往里冲:“滚开!让我进去!” “林小姐,不可——” 苏莺“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摔在地上,她指着侍者怒道:“你竟然敢推我?!” “我 分卷阅读139 ,我不是……” “发生了什么事?!”一道男子中气十足的呵斥传来,打断了两人。 “长阳侍卫长,”侍者手足无措,像看救星一般看向眉毛上横亘着长疤的男子,懦懦道:“这位小姐她……” 长阳瞟了一眼苏莺,对他道:“这人我来处理,你进去忙吧。” “是,是!”侍者如获大赦,立即闪人不见。 苏莺于是又再次把色厉内荏的目光转向面前身着甲胄,杀戮之气猛烈的男人,看向他凶恶的脸忍不住战栗:“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林府的大小姐!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当心我父亲……” “苏莺小姐是吧,”长阳无视她的威胁,淡漠道:“跟我进来吧。” “嗯……?”苏莺愣了,小心翼翼道:“你,你说什么?你肯让我进去?” 她随即回忆起来面具人说过有人会带她进入太子府,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眼前之人,不由激动应和:“好!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那个谁派来的……” 长阳瞥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转身就向前走去,苏莺一脸悻悻地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上走的都是尽量避开人的小道,即便有人,只要苏莺低着头藏在长阳身后,也并无多少人发觉,于是二人很快就到达了宸明的寝宫。 此刻大多数人都在正殿之中,卧房附近则没有什么人出没,连侍女小厮也很少能见到,长阳停下脚步,对苏莺道:“你进去吧,就躲在屋中的屏风后面不要出来,不要乱跑,不然被人发现我也保不住你。” 说罢转身就走,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苏莺推开寝宫的门,入目喜庆的大红色,以及床头窗户上各处贴的“囍”字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点着了她怒火。 她冲进去,揪住那鲜红的被褥就想要把它撕裂扯烂,却在要动作时堪堪停手,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经过内心深处激烈而反复的纠结与思考,苏莺终于深吸一口气,放下被褥,闪身躲进了屏风之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寝宫的门再次打开,有侍女搀扶着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进来,调笑道:“太子妃您别急啊,这会才刚拜完堂,殿下得过些时间才会来。” 话音刚落,就传来女子娇羞的嗔声:“我才不急呢,太子哥哥什么时候来都行,总归我就在这里等他。” 当苏莺听到“太子妃”这三个字时,几乎气得呕血,但她强行逼迫自己忍耐下来,摸出袖子里藏的东西,握在手中时刻准备出去。 侍女将新娘扶到床边坐好,又道:“那奴婢就先出去了,太子妃您若是饿了的话,桌边有些吃食,可以先垫垫肚子。” “好。” 侍女走后,床边静坐的新娘也起身站起来,她将盖头掀起一些,露出来的正是陶婉的脸。 她走过去坐到桌边,拿起吃食小口的咬碎吞咽,浑然不觉在身侧的屏风后面,有一双眼睛正在满含妒恨,死死地盯着她。 脚步无声无息地接近毫无知觉的陶婉,随着烛火摇晃一阵,她的头顶上投下一片黑影,像是一个举着刀的女人身影…… …… 林烟兮这几日睡得极好,导致她甚至在狱中醒来时还愣了许久,以为自己尚在家中的床铺上。 她揉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摸着自己身底下柔软的铺盖,怔了半晌,试探着向外喊道:“有人吗?” 狱卒听到她的呼喊,连忙跑过来,一副讨好的狗腿模样:“哎,林小姐醒啦?睡得可还好?还有什么需要没?小的立马吩咐人去办!” 林烟兮看看他的四周,问道:“你是新来的吗?先前那个狱卒怎么不见了?” 狱卒笑容一僵,却立马又变回原状,支吾道:“他啊……哦,他家中有些事情,以后都不会来了,小的是新来的,林小姐有什么事以后都和我说吧。” “好吧……那你知道,这被褥是谁送来的吗?”林烟兮扫过周围同在牢狱里就着稀少稻草,过活凄惨的犯人,心道自己这待遇着实有些太好了,好到她甚至有些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犯人。 “这,小人不知……”狱卒道:“总归是上头派给小人的,叫小人千万要让林小姐住好穿好……” “你为何不敢告诉她,这些东西就是你上头那位陆丞相派下来的啊?” 朱寒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传来,似在责怪那狱卒。 “朱大人。”狱卒看见来人,连忙低下头行礼,讪讪招呼道。 “嗯,你将门打开,我要同这位林小姐说会话。” 林烟兮看着他,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今日?有空?”朱寒闻言,揉着肩膀,一脸的敢怒不敢言:“我有个屁的空,还不是偷摸着跑来的!你家那位陆丞相天天将人逼得死紧,就见不得我有空,什么事都分配给我做,拜托,我只是一介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啊!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他这哪里是三件,我看三百件还差不多!” 分卷阅读140 林烟兮忍俊不禁:“有这么夸张吗?” “可不是嘛,他比他爹的手段还要强硬,这才当上丞相多少天哪,贪官污吏就抓出来十几人,结党营私者更是查获众多,朝内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出,每日战战兢兢地上朝,踏踏实实地办事,一口一个039;陆丞相,您看属下这样做如何啊039;,怕他怕得要死,更别提敢有贿赂拉拢他的念头了。” 林烟兮见他模仿的惟妙惟肖,画面感顿时浮现在脑海中,忍不住笑道:“他就是这样,表面上温温柔柔的,可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的确。”朱寒忽然严肃了脸色,不苟言笑地望着她道:“你是不知道,他最近干了一件大事,我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不已。” 他压低了声音,垂首悄悄凑近林烟兮,道:“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但因我是与你一同去的离州,知晓离州所发生之事,所以才猜到是他。” 林烟兮被他勾起好奇心,问道:“究竟是何事?” “他挑拨苏莺杀了陶皇后的侄女,陶煌的独女——陶婉。” 这消息确实可谓是惊天动地,连林烟兮都止不住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还有,那挑拨之人真的是他?” “我也只是猜测,但是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朱寒道:“这事就发生在前一日,我听说你正昏迷着,才没来告诉你。即便东宫封锁紧密,可现在外面也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毕竟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国舅爷的女儿。据说宸明原本预备着偷偷摸摸准备娶了陶婉,好借助陶家力量脱困,可谁料后宫起火,没防好苏莺,竟让她混入了洞房之中,暗中刺杀了陶婉……” 林烟兮心中震惊,追问他:“那后来如何了?” “待宸明入洞房发现之后,陶婉自然是已经死去多时了,他自然是又惊又惧,当下立即酒醒咯,毕竟成亲当夜回去看到死去的新娘子,谁能不害怕呢?不过那苏莺也是够胆,居然还留在房里没走,等着质问宸明为何抛弃她。” 朱寒摇头,“啧啧”叹道:“果然女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合并章,11号晚继续多更 ☆、弑君 “那苏莺昨日已经被抓起来了,听说陶煌震怒,撂下话要杀了她,她被陶家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若不是宸明尽力保她,现在恐怕……” 林烟兮问道:“你为何觉得这些是陆篱然干的?” “你想啊,你被困在狱中,究竟是为谁所害?那苏莺为何前些时日没去找宸明理论他和陶婉的婚事,却偏偏在成亲当日闯进太子的东宫?分明就是因为有人告诉了她具体时日。而东宫之人见她来势汹汹又怎么可能会放任她进去搅局?分明是其中有内应之人,特地带她进入了新房内,这才让她有了刺杀陶婉的机会啊。” “这一切背后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你哇!”朱寒继续道:“此一箭三雕之计,既断了太子后路,重挫陶家,又将苏莺置于这种死局之中……啧啧,妙哉!绝哉!” 说着还抚掌大笑:“陆丞相不愧是陆丞相,手段之狠辣,心计之歹毒,无人能及啊哈哈哈!真是解气……” 林烟兮:“……” 朱寒看着她的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声,默默收回手放下。 林烟兮道:“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是是是。” “不过你仅凭猜测,还是不要趁早下此定论。” “是是是,”朱寒点头如捣蒜,问道:“你之前说的对,有陆篱然在,我确实在六皇子那处无法成为凤头,不过你就没有怀疑过,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吗?难道真的是因为与六皇子珠联璧合?” 林烟兮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怀疑过。” 比如陆篱然身边为何有武功如此高强的护卫,甚至在离州时,她发现陆篱然自己也会武功;比如为何所有的事情,他都仿佛先料到一般,就算是自己在离州出了事,他都能极快地得到消息;又比如他跟随宸子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做的所有的事都格外顺利,就仿佛早就预谋准备许久,一切才能够水到渠成。 单凭着背靠一个无母家支撑的六皇子,考上状元步步加官进爵至丞相,就能够达成这一切吗? 是她想多了,还是陆篱然瞒了她一些东西?自己又是不是,在他的预谋之中呢…… 朱寒还在等她继续往下说,却见她恍若陷入了沉思中,许久都未曾言语,只好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下次再来看你……不过估计也是看不成了,苏莺犯下这种事,如果桜止国师再在此时站出来为你辩解之前误会的一切,你就能出来了,她也会永无翻身之日。” 林烟兮颔首,低声问他:“朱寒,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不过在那之前,我并不确定是否要做这件事。” “你尽管说。”朱寒道:“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但只要是 分卷阅读141 你拜托的,我都会尽力达成。” 林烟兮淡淡一笑:“好。你觉得,我是等他自己向我走来,坦诚这一切,还是我向他奔去,了解他的全部呢?” 朱寒没有询问林烟兮口中的“他”是谁,只道:“他若是想向你坦诚,无须等到今日。恰恰什么都不说,却已在背后默默做好一切,独自承担一切,反而说明他的心中仍有一个疙瘩,而这得需要你亲自去解,你得告诉他,你一直都在。无论前路如何,他需要的不是能为他遮风挡雨之人,而是同经风雨之人。” 林烟兮似是松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我知道了,那就请拜托你,帮我探查他……” …… 桜止跪在地上,俯首对床榻上已经无法再起身的人道:“陛下,请恕臣之罪,臣受奸人蒙蔽,竟然以为那苏莺才是林家独女……” 皇帝睁开双眼,咳了几声,声音萎靡不振道:“不是你说……” “那事已由丞相大人查明了真相,真正的林氏之女,唯有牢中林烟兮独一人尔。” 皇帝道:“那苏莺……朕听说她杀了陶煌唯一的女儿?” “是,”桜止道:“此等罪无可恕之人,陛下可不能再保她了。” “好……好吧。那你去告诉丞相,将她放出来吧。” “是。”桜止起身,又道:“不过陛下,无须臣再转告了,因为丞相大人他……已经来了。” 闻言,皇帝微微有些怔愣。 自桜止的身后传来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他的旁边。 “那么陛下,微臣就先告退了。”桜止言毕,打了个手势,便领着服侍皇帝的王公公一同出去,只留下陆篱然与皇帝两人呆在这偌大而空荡荡的寝宫里。 皇帝艰难地偏过头,望向来者。 “你怎么……不行礼?” 那惊才风逸的青年负手站在他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竟给皇帝带来一种恐怖的压迫感,仿佛眼前之人才是真正的上位者,而自己只是臣服于其下的蝼蚁罢了。 明明是简单的荼白色锦服,却被眼前的青年穿出了无上的高贵之感。他的目光盛极,宛若一泓清泉,映出天上曜日,空中弦月,蕴藏无数宇宙繁星。 皇帝不甘屈服于他,挣扎着想起身,然而病入膏肓的身体却容不得自己做什么大动作,气喘了半晌,也只不过是无用功。皇帝只好无奈而绝望地躺了回去,无力地骂道:“竖子,怎么不向朕下跪?!” 陆篱然唇角噙着一抹淡笑,挑眉道:“我向你下的跪,待你死后,烧骨成灰,洒在我足下,可都是要一一还回来的。下跪多少次,我便从你的骨灰之上走过多少次,所以你确定,要我跪?” 皇帝听完之后,大惊失色,颤颤巍巍想要抬手指他,惊惧交加道:“你……你在说什么?!” 陆篱然看着他,但笑不语。 皇帝更加慌乱,叫道:“来人!来人啊!” 陆篱然静静地听他喊,完全没有丝毫惧意。见状,皇帝就算再迟钝,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疑道:“你,是你?你把朕的人都遣派走了对不对?!” 不过他还是不敢相信,单凭陆篱然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大的能力和权利,居然能够指派他守殿的将士们。 明明他的权利都是自己给的…… 皇帝看着陆篱然不再垂首称臣,而是带着蔑意直视自己的那双眸子,那张清晰无比的容颜,心中逐渐有了一个不确定,却又恐惧的念头。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你到底是谁?”他问道。 陆篱然道:“哦?夏国的一代帝王,终于想起来询问我这个小人物是何名何姓了?” “不对,你根本不姓039;陆039;!”皇帝恍若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眼睛紧盯着他一眨不眨,自顾自地道:“你姓……” “夏国皇帝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的名字也是正常。”陆篱然微微一笑:“你不如来猜一猜?猜对了可是有奖励的。” “什么奖励?”皇帝警惕起来。 “哦,也没什么。我家下属办事不利,给皇帝陛下你调的药,今日剂量似乎放多了些……原本是戌时,可现在,似乎是提前到了酉时,我这里尚有些缓解的药,说不定可以令陛下你再喘息几时。” 陆篱然言笑晏晏的模样看得皇帝几欲气到吐血,他不用猜也能知道对方口中的时间点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他的死期! “你……你!”皇帝还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胸口倏地钝痛起来,简直要撕裂他整个胸膛。 “不知道陛下你是否还记得,十几年前,你的兄长宸宪,明明正值壮年却突然暴毙一事。” 皇帝的脸色在听完之后,一瞬间变得青青白白,比之前还要难看上几分。 “外界皆传言说他得了痨病,正攻打南国之时突然去世,并且没有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生子,反而传给了你这个无能无才的废物弟弟。”他轻蹙起墨眉,眼角余光扫过陷 分卷阅读142 入回忆,震惊害怕的皇帝,故作不解:“我倒是真的很好奇……这夏国的先帝究竟是看中了他兄弟什么呢?” 他一口一个“夏国”,仿若不拿自己作夏国人看,听得皇帝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指着他,神情激动:“朕知道了!你是那个南国皇帝的亲生子!” “朕还以为朕早就将你杀了……”皇帝的眼神变得怨毒而憎恶:“可没想到,竟然让你这个竖子苟活到现在,还成了丞相?!好哇,你今日要来杀朕是吗?行啊,你来杀了朕啊,等杀完之后你以为你还能走得出去吗!” “我当你要说什么呢,”陆篱然摇头,嗤笑道:“你以为这夏国的天下,还紧握在你们宸家人的手中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帝崩 陆篱然没有回答他。 他的目光透过面前的将死之人,追溯到很久之前。 “宸宪是个喜战的帝王,他趁着我国遭受天灾,虚弱之时,毫不留情地以铁骑践踏过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陆篱然道:“可他也遭到了报应。你夺了他的权,亲手杀了他,这种被至亲之人欺骗背叛的滋味,应比我亲自动手更要痛苦。” 皇帝道:“既然是他灭了你的国,你理应去找他啊!为何要来报复朕!咳咳,朕让你安稳活到现在,给了你这么多权利与财富,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账不懂得感恩,竟然还妄想夺权篡位?!” “看来陛下的记性,是真的很不好。”陆篱然笑容肃杀:“灭国是他,可屠我万千百姓性命,致使血流千里的,是你。” 皇帝不敢直视他杀意凛然的双眼,身体哆嗦了一下,冷汗源源不断地沁出。 不错,当年宸宪刚刚攻下南国,是他在谋害亲兄长,夺了皇位之后,为了树立自己的威望,亲手屠尽了南国所有的百姓和皇室宗亲,并在回去后向外宣告南国已为他和兄长所灭,硬生生占了一半功劳,好使得来的皇位名正言顺。 在此之后,他又派人暗杀林尘以绝后患,可谁料竟被他连夜逃走,最后被林烟兮的母亲柳茹月收养,阴差阳错活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不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已被他亲手压下,本以为不会再被人提起,哪知半路杀出来一个漏网的亡国皇子,不仅要杀他复仇,甚至可能颠覆他这才坐拥了十几年的天下。 “你到底想要什么,朕通通都给你,对了!朕可以封你为异姓王……”皇帝突然咳了一大口黑血出来,但仍然不甘地吼道:“你,还有你的子孙后代,朕可保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只要你不动朕的皇位!” “你觉得,”声音低沉仿若持刀的鬼魅,就萦绕在皇帝的耳边:“你还有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你体内的毒早已蔓延至心肺,不出片刻,你就可以去见你那位早逝的兄长了。至于这皇位,就算我不动,你看好的两个儿子,一个被囚东宫,一个宁可漠视它走向灭亡,你来说说,你用什么保住它?” “你的天下,早已日暮穷途,荒芜苍凉。” “朕……朕还藏了军队……你,你不要妄想……”皇帝困难说道。 “军队?”陆篱然愈发好笑:“将死之人,无论权利,财富,亦或军队,对其而言,何用之有?” 皇帝还想再争辩些什么,然而身体已经枯竭萎缩到他连喘息都是万分痛苦的,双目也逐渐开始空洞起来。 他精心算计了一辈子,可以不要至亲,不要至爱,却不能不要冰冷而孤独的皇位,可到头来……到头来…… 依旧是一场空。 不是他的,就算硬抢,暗夺,也终归不是他的。 陆篱然看着皇帝的生命慢慢流逝,目光无喜无悲,比之那沉沉暮霭还要阴郁几分,并无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攥了攥从来时手中就握得极紧的火折子,垂下长长的眼睫,将其打开放置床上,一点一点看它烧上皇帝精贵丝织的床铺,看它从微弱的小火苗,烧成熊熊的火焰,渐渐要去吞噬床上的人。 那滚烫的橙红色火焰照进他漆黑的瞳孔里,点燃他心底最深沉的执念,似要把它燃烧殆尽,从此以后,便化作风中无形的尘埃。 陆篱然转身,如来时一样,一步一步,向那宽阔宏伟的宫门外走去。 他刚走,就有人从门外巨大的柱子后绕出来,迅速朝屋内奔去,扑在床上半边身体烧得发出焦味,喉咙里含糊不清,似喊似呜咽的皇帝旁边,悲戚喊道:“陛下!是臣妾啊!臣妾来了!” 皇后虽这么喊着,却和他有一段距离,没有上前,更没有做任何施救的举动,急切不已地继续喊道:“陛下!您快把您藏起来的军队交给臣妾!让臣妾为您报仇!” 皇帝疼痛得已无力分辨来者是谁,更是无力叫喊,只有手指头动了动,抠着自己的袖口。 皇后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顾不得许多,掩鼻绕过大火,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袖子,胡乱掏着,直到拿出一个虎符形状的东西,连待也不敢多待,提着裙子就向外跑去。 分卷阅读143 时年七月廿日,寝殿走水,帝崩。 三日后,据帝逝前早已立好的遗诏,改立六皇子宸子奕为太子,并继任帝位,登基为新帝。 林烟兮早在帝崩当日,就被从大牢中放出,回家修养身体,因得到特许,故没有去参加继任大典。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并不知道在继任大典之上,皇后半途带着废太子宸明闯出,扬言陆篱然是南国的太子,而先帝身边的侍卫长长阳是陆篱然的人,听从他的命令迫害先帝和前太子宸明,还杀了陶婉。 几人率领陶煌府上的守卫,直直地与驻守宫内的将士对上,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皇后举着一枚虎符,瞪圆双目,对陆篱然得意笑道:“你这叛臣没想到吧,本宫当时正要去找陛下为明儿求情,可巧就撞见了你弑君!还好本宫反应及时,可惜没救回陛下……” 她说着挤出几滴眼泪来,带着哭腔继续道:“陛下临终前将这虎符交给本宫,希望明儿率兵把你们这些狼狈为奸的小人一并处死!还有宸子奕,你身为皇子竟然敢叛国通敌,枉对陛下对你的宠爱,实在该死!” 宸明亦在一旁指着陆篱然,咬牙切齿道:“本王倒是小看你了,潜伏在我夏国这么多年,杀了婉儿,还妄想欺骗烟兮!之前在离州害本王私兵染病一事也是你做的吧,真是好胆,本王居然一直都没有查出来……” 在场的臣子吓破了胆,瞧着新帝和废太子两方争执,不知该作何抉择,又看到场上众多身着甲胄,举着长剑的将士,更是连动都不敢动。 唯有陆篱然依旧气定神闲,温文儒雅地站在新帝身边,听到宸明和皇后的话微微一笑,笑容毫无温度道:“是你无能,干本相何事?再者,你们说我是南国太子,又有何证据?” “证据?”宸明冷笑一声:“本王的话,有谁敢不信?” “哦?那就是没有证据了?”陆篱然神情微动,目光稍稍流转,望向远处宫门外静待的十几万大军,道:“三日,你们便能将宸宪的军队集结完毕,想必这藏兵地点,离帝都很是近啊……” “……宸宪?你在说什么?!这明明就是我父皇的藏兵!怎么可能是……” ☆、林尘 有一人纵马扬鞭,头戴斗笠,飞驰入帝都,片刻也不曾停留歇脚,直直地冲着林府的方向而去。 过往行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怕马蹄扬起的灰尘波及自身。 “烟兮,不好了!!!” “朱公子小声点,”小诗端着盘子,撇嘴道:“我家小姐喜静。” “抱,抱歉……但是我有事找你家小姐,”朱寒累得满头大汗,只用袖口胡乱抹了一把脸,断断续续道:“宫,宫内发生了事变!” “什么?”小诗掩唇惊呼:“事变?!” 朱寒喘气喘得厉害,连话也说不出来,喉头滚动一下,点点头。 “奴……奴婢这就去告诉小姐!”小诗也顾不得惊讶,推开院门和朱寒一同进去,对静坐在院中抚琴的素衣女子喊道:“小姐!朱公子来了!” 林烟兮停下手中动作,望向急切的二人:“发生了何事?你们怎地……看起来这么慌张?” 说完她又笑道:“今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朱寒你不去帮助陆篱然,跑到我这里做甚?” 朱寒摆手,一脸的苦大仇深:“你别说,都是那个废太子……” “……宸明?”林烟兮的脸色微变,心下直觉有些不妙,询问他:“你先缓缓,慢慢说,宸明他不是早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吗?难道是在新帝的登基大典上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 “还真被你给猜对了!”朱寒拉住林烟兮就要向外走,满脸焦急:“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了,你让我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不过我担心如果今日这一局被宸明扳回来……你恐怕就是最后一次见到陆篱然了……” “最后一次……?”林烟兮瞳孔一缩,蹙了眉头,反手抓住朱寒,语气又急又厉:“为何是最后一次!你把话说清楚了!” “哎呀!意思就是以他的身份,这一次一旦失败,那可就是必死无疑了……” 朱寒实在是没有办法一时半会把所有事情给林烟兮解释明白,只想着先把她带走,等到路上如果有时间解释再解释也不迟。 可他拉着林烟兮还没有说完话,就被一个人从身后揪住了衣领,把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在他耳边怒吼道:“你这小子他娘的说谁必死无疑呢?!敢欺负我妹妹,看老子揍不死你!” 这粗犷的说话方式,以及来人熟悉的声音语气,一下就让林烟兮的眼睛亮了起来,激动道:“哥哥!” 朱寒身后的人立即把他扔到地上,语气从严厉变成温柔,走上前揉着林烟兮的头道:“哎!哥哥回来了!怎么样,这小子没有欺负你吧!” 来者正是林尘。 他摘下遮住脸的宽大斗笠,露出一张被晒得黢黑的脸。被风沙磨过的粗糙皮肤,以及棱角分明的脸颊证明了 分卷阅读144 他这几年没有少受苦,不过从眉宇间的意气风发看,似乎又过的很是潇洒恣意。 林尘围着林烟兮上下观察了一番,见她没被地上的朱寒伤到,这才满意地叹道:“不愧是我林尘的妹妹,几年不见,愈发漂亮了!” 林烟兮此刻也在细细地端详林尘,发现他瘦了不少,却也比起印象中更加壮实,道:“哥哥这几年受苦了……” “哎,不苦不苦,还好前些年你劝我不要那么早去战场,你可不知道,我这几年……” 他说着顿了顿,似乎觉得说来话长,三言两语无法说清,可又怕说清之后平白惹林烟兮担心,最终只道:“皇帝派人来追杀过我,他特地在前两年上战场的军队中安插了人手,一旦查到我就会想方设法地暗杀……还好我听了你的劝,没有提早进入战场。” 比起以那种方式不清不楚地死去,他这么多年来辛苦的训练生活确实不值一提。 活着,才能有盼头。 “那就好……”林烟兮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重活这一世,虽然有许多事情不按原本的走向,发生了令她始料未及的改变,但总归她想做的都做到了,还遇到了许多的朋友。 地上的朱寒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自己被摔懵的脑门,瞪大眼睛望向来者,刚想发作,却在听到对方是林烟兮哥哥时愣住,呆呆问道:“你,你就是林尘?” 林尘斜睨着他,翻了个白眼:“是啊,怎么了?你这登徒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不赶紧给我老实点!” “你……你……”朱寒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像是压根就没想到,温柔随和的林烟兮会有这样一位大大咧咧的哥哥。 林烟兮道:“那哥哥你为何要回来?” “还不是因为听到帝都里传到凉州的消息,说是有人宣称自己才是真的林烟兮,还有证据查出你是假的林家小姐,把你关进了大牢,我当时心急如焚,什么都没想就连夜从凉州城内赶了过来。” 林尘提到此事,难免意不平:“真是气死我了!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么肥的胆子,竟然敢陷害我妹妹!还有那个姓陆的,他自称心悦你,怎么没有来帮你?难道也信了奸人的话?” 恍然听他提到陆篱然,朱寒这才想起自己被两人打断的来意,一拍脑门,连忙对林烟兮道:“你们先别叙旧了,皇宫里有更要紧的事,宸明带兵要去围杀陆篱然和新帝!” “带兵?!他屯的私兵不是已经覆灭了?他还有哪里来的兵?”林烟兮蹙眉追问。 “是先帝宸宪留下来的!被三日前刚驾崩的陛下私吞,且藏了起来,不知为何又落到了宸明手里……现在宸明正举兵要杀了陆篱然和六王爷,妄图夺权篡位。” 朱寒急得语速都快了几分:“我是偷跑出来找你的,希望还来得及……” 林烟兮一边安抚朱寒“冷静”,一边思绪转得飞快。 她思忖到,原来皇帝篡位之后没有将自己哥哥的军队遣散或是杀尽,而且偷偷留为了己用,好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她把目光转向了一旁刚回来不久,对朝中局势懵懵懂懂的林尘。 也终归是有漏洞可寻。 林烟兮神色肃穆道:“我有一个法子……但是需要哥哥你助我。” ☆、皇子 坐在龙椅上的宸子奕一改以往的鲜艳红衣,发冠高束,身穿明黄色龙袍,一改往日的浪荡公子哥模样,竟彰显出几分帝王气概。 他盯着座下对峙的宸明与陆篱然,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一手撑下颌,侧脸对身旁的墨凝道:“你说咱们要是和宸明打起来,有几成的胜率?” 墨凝瞟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道:“以宫内的兵力,一成吧。” “这么低?!” “若我们等不到溯州的援兵,”墨凝沉吟道:“……那便连一成胜算也无。” 宸子奕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对他道:“那若是我们趁乱逃了呢……?” 墨凝深深地看着宸子奕,一把摸上他的手:“没想到王爷这么怂……哦不,这么情深义重,竟然连逃跑都不忘捎上奴,奴与王爷就像那唐明皇与杨贵妃,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奴一定至死都不忘护着王爷!” 宸子奕:“……” 他默默把手抽了出来,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般继续看向陆篱然与宸明,只是耳尖悄悄红了。 墨凝俯身,轻咬他的耳朵,气息低沉,羽毛般搔过他的耳廓:“若是我只带王爷一人,可以想逃多远逃多远……只是王爷这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真的敢同我私奔么?” 宸子奕朝他笑道:“有何不敢?” 墨凝低眉见他不断开合的红唇,以及正儿八经的穿着,心中突然略有些烦闷。他将目光转向仍然在挑衅嚣张的宸明,开始不悦起自己被对方浪费的时间。 明明只要等到今日宸子奕登基后,再将皇位转手送给陆篱然,他们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隐于江湖,相伴余生。 分卷阅读145 可偏偏…… 宸明这厮,手段不怎么样,屁话倒是挺多。 他足尖轻点,身形鬼魅,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息之间就闪到了宸明身后,袖中刀刃贴紧对方的脖颈,声音轻佻惑人:“别动。” 这瞬息万变的局势再一次震惊到了众人。 皇后脸色刹那间青白,想要上前,却又害怕对方一个不快活,把自家儿子给杀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于是颤着嗓门道:“你,你别乱来!” 墨凝道:“只要他不动,我这刀子,也不是那么不长眼。” 宸明喉结上下滚动一下,额上冒出几滴冷汗来:“好,好,本王不动,你也别动。” 这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可不记得宸子奕身边有这号人物? 见状,站立于侧的陆篱然微微挑眉,面上似乎稍有些惊讶,不过也仅仅是顷刻,而后便转瞬即逝。 他抚掌道:“039;大漠之蝰039;,确实人如其名。” 墨凝轻哼一声:“虚名而已。也不知道何人给我起的这个名号,听起来根本不符合我的气质。” “大漠之花”还差不多。 陆篱然微哂:“约莫是墨公子的家乡之人了。” 墨凝手下的宸明不敢动分毫,却仍然不妨碍他张口就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宸子奕他们就要败了,你要是有点眼色,就投靠本王,本王会许给你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墨凝道:“免了,荣华富贵也不及一个039;娘子039;来得重要。” 说着望向龙椅之上的青年帝王,璀然一笑。 宸子奕再次红着脸不自在地咳了几声。 宸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具体是哪里,只好道:“你要娘子?本王可以赏给你很多个……” “废太子,”陆篱然打断他,从容不迫地笑道:“当着他人正妻的面,说要赏很多个娘子,恐怕有些不太好吧?” 宸明:“???” 陆篱然继续道:“何况,你身后这位可和我一样,乃是大漠那边的皇子之一,废太子当真是不怕养虎为患,重蹈你父皇的覆辙。” 宸明:“!!!” 宸明脸色一僵,睁大眼睛看了看陆篱然,又梗着脖子偏头看了看墨凝,神情似吃惊又似慌张,总之是一言难尽。 他这是掉到敌国的皇子窝里去了?! 墨凝摇摇头,边憋着笑边回应道:“哎,我和陆公子还是有区别的,我是最不受宠的皇子,但陆公子可是父母的心头肉。不过我也没料到,这废太子……不仅双目识人不清,神智也有些犯浑。”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嘲讽,把宸明整个人都气到浑身发抖。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羞辱至此,而且对方二人竟然还都是敌国的! 他怒目圆睁,眼底已经开始显露赤色,咬牙切齿道:“今日本王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你们全都葬在这里!门外有本王的十几万大军,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墨凝的脸色严肃起来,与陆篱然交换一个眼神,暗道拖延时间这招似乎有些不太管用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他们必须再另想办法。 陆篱然寒声道:“你大可以试试,究竟是你的兵先将我们杀了,还是你宸明……先血溅这高堂之上!” “哼,就算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去!” 场面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长归与荷蓉等人纷纷拔出剑,护在了陆篱然的身前。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女音,在宸明带来的千万士兵面前高声喊道:“宸宪先帝之遗子在此,我看谁敢 造次!” 这声音远远地传来,却成了大殿上所有人心头的一抹曦光。 陆篱然的目光倏地凝在一处,再也无法移动了。 他望着殿外衣袂与发尾飞扬,神情坚定的女子,心中突然安定下来,排除了世间的一切纷扰与喧嚣。 这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宸宪先帝的遗子,真是令在场百官更加摸不着头脑,纷纷直呼“今日之场面前所未见”。 和殿外面面相觑的士兵们一样,有人鼓着勇气站出来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帝之子不是说已经夭折了吗?这又是哪里来的皇子?” 亦有人云:“这大殿上的皇子可真多哪,依老夫看,去赌坊凑一桌应该不成问题。” “可不是嘛,这就像那酒馆里说书的,一波三折,一段戏接着一段戏,精彩,实在精彩!” “……” 林烟兮顿了顿,和一同前来的林尘对视一眼,道:“请诸位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小墨墨的故事会在番外里交代清楚~ ☆、终章 “大家可还记得,当年的宸宪先帝戎马一生,却为何突然在南国国灭之时暴毙?这其中之因真的无人想过吗?” 林烟兮掷地有声道:“将士们!我知道你们都曾是先帝最信任的旧部,所 分卷阅读146 以不忍心看你们被蒙在鼓里,像是趁手物品被占有私藏,稀里糊涂地听从他人调遣……” 她后退一步,让林尘的脸清晰地面对着所有人,将最震撼人心的话一字一句从唇齿间吐出:“先帝是被他的亲弟弟,为了夺权而谋害至死的!而我的哥哥林尘,同时也是先帝的遗子,在当初被追杀时为我母亲所救,才能够活到如今!” 宸明带来的士兵们看着从殿外台阶下一步一步向高台走上来的两人,看着林尘那张脸几乎和他们记忆深处的宸宪帝完全重合,面上不禁有几分动容。 林尘的步伐很慢,所以也足以令所有人看到他的模样。 不同于少年时期,长开了的他,已经越来越像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他身上那份血性与豪气,更是和当年的宸宪别无二致! 忽地,士兵中有人跪了下来。 不止一个,而是有很多人,神情悲痛,泫然欲泣,冲着林尘喊道:“先帝啊……” 这些如钢铁,如烈阳般坚毅的男儿们,终于在见到曾经待自己如亲兄弟,与他们同吃同睡的那人之子时,想起病榻上他不甘而痛苦的低吼,他不舍的眼神,忍不住哭出了声。 有人双眼通红,怒喊道:“林小姐!请您给我们一个清清楚楚的真相!让我们知道这些年究竟是在为何等禽兽不如的人卖力!” “对!请林小姐告诉我们!” 林烟兮脸色肃穆,颔首道:“好!” 她步伐生风,走入殿上,双眸凌厉地向大殿之内的百官中扫过。 有人瑟瑟发抖,躲避着她的眼神,有人则行端影直,毫无惧意地坦荡直视她。 “林小姐!我们也想要一个交代!若是先帝当真……为人所害,那么我们恐怕要考虑以后是否另择君主,还林尘公子真正的身份和公道!”蔡韬抖了抖胡子,从百官里站出来,朗声道。 此言一出,许多人纷纷应和,言辞激烈,如狂流冲击磐石,势不可挡。 林烟兮微微向他们颔首,以示同意,又细细找了一番,直到看到桜止揪着王公公的衣领站出来。 桜止的声音毫无起伏道:“这厮想跑。” 林烟兮红唇扬起一边,眼睛微眯:“巧了,本小姐想找的就是他。” 她正想着如何把王公公的口撬开,龙椅上坐姿散漫的宸子奕恰在此时开了口,打了个哈欠,朝王公公抬了抬下巴:“你不是早就投靠本王了嘛,要想保命,混个告老还乡的好去处,那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不然本王把你的头拧下来当蹴鞠踢着玩儿。” 他说这话时没有半点威严可言,不过由于恶名在外,还早就深入人心,所以王公公立马被吓得两股战战,点头如捣蒜道:“说,老奴这就说,求王爷别吓老奴,老奴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吓!” 宸子奕掏了掏耳朵:“那就快点吧,眼下这局势你心里也有数了吧,宸明那厮注定沦为败寇,你就算想当株墙头草也倒不了两边了。” “是,是!” 一旁的宸明听到他在这时还要辱自己一句,感觉一口老血就卡在嗓子眼,难受得面部扭曲,目眦欲裂。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抛弃所有的自尊,拼了命叫住林烟兮,喊道:“烟兮,烟兮!我这么爱你,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你不利的事啊!你就算不喜欢我,可是能不能看在我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 “宸明。”林烟兮打断他,声音清冷:“你爱我,是否就一定要我做出回应?就算不做回应,是否也要我感恩戴德地感谢你喜欢我,爱过我?你的爱,向来都是这么高高在上,而且只在嘴上说说,从未为我做过什么。如果我追究起往昔……罢了,留你到今日,是我仁慈了。” 宸明绝望而不甘道:“那陆篱然呢?他难道就为你做过什么?!你可知道他的身份?你可知道他所做的那一切,都是在利用你啊!他千方百计地接近你,让你爱上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夺皇权,为南国报仇啊!” 林烟兮闻言,忽然抿唇不语了。 而她不远处的陆篱然,修长的五指在这一瞬间攥得很紧,拳头轻轻颤抖,眼神里也闪过难以察觉的紧张。 他这一生,从未有哪个瞬间,像现在一样忐忑不安,紧张不已,深深地害怕看到最终后果。 就算是今日兵败,他也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可是对待心爱之人,无须林烟兮用任何冷器利刃刺向他,只要她一个不信任的眼神,他的世界都即将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对她瞒了很久自己的身世,就是因为他不能肯定,也不敢肯定,林烟兮会原谅他,会愿意背负骂名和他在一起,更不想在结果未定之前,让她和自己一个万一,就深陷在危险中。 成功就算了,若自己身死,日后她知道一切,也只会痛骂自己是个逆臣,是敌国的奸细,是欺骗他感情的混蛋……想必不会再对他有留恋了。 他无畏这世间所有人与他为敌,可是林烟兮…… 林烟兮…… 这三个字,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分卷阅读147 陆篱然深深地阖上了眸子,如同接受断头台上朝自己斩下的尖刀,听着林烟兮慢慢道:“他啊……” “他若是想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说着,她垂眸笑了笑,小指从颈部勾出一条细细的红绳,尾端系着一枚小巧可爱的平安扣。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过“离”字,神情温柔至极。 陆篱然睁开眸子,怔怔地望向她。 “至于他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林烟兮说着,清澈的双眼有些波光潋滟,不过她还是笑着道:“瞒我的理由呢,我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可我还是想说,这平安扣,是他早就给了我的答案。同样的,我在今日拿出来,也是想还以他同样的答案……” 陆篱然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心脏在此刻狂跳不止,每一次强有力的跃动,都是为了她。 “南国皇子也好,夏国逆臣也罢,管他什么身份,后世史书如何写我,此生,我跟定他了!为王,我助他,为寇,我同死……” 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却是陆篱然耳中听过最动听的话,他再也等不及,像个孩子般两步并一步飞奔上前,把那朝他含泪而笑的女子一把拥入怀中,想要用尽毕生力气,再不松开她。 随着两人紧拥着的,还有灰尘落地可入耳的寂静。悄无声息,不予打扰,是对这一双璧人最好的回应。 林烟兮知道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只好先调整好情绪,无奈地拍拍陆篱然的肩,示意他松开自己,等处理完一切自己再回来找他。 可陆篱然却仍然不肯松手,不满地蹙了眉头,语气也像个耍赖的孩子:“不要!” “乖,还有正事的!”林烟兮道。 陆篱然撇嘴道:“突然能体会到墨凝的急迫感了……” 果然他这会也想赶紧把宸明给抹脖子了,真是太耽误事情了。他松开林烟兮,眼神却一点也不曾离开地黏在她身上。 林烟兮最后看了一眼颓败沮丧,生无可恋跌坐在地上的宸明,带着王公公走到殿门外,对殿下所有将士道:“诸位,这位王公公是最早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做过什么事情,他人可能不知,但这位王公公一定是知道的……所以且听他说说,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 帝启四十年,新帝登基之日,再生事变。 先帝宸宪遗子突然重新出现,六王爷宸子奕与前南国太子陆篱然,联手活捉住闹宫变的废太子宸明与皇后,以及一同造反的陶氏氏族,将与其相关之人共同押入死牢。 而镇国将军林鹤之女林烟兮,不费一兵一卒,便平定了这场短暂得只有几个时辰的宫变。 事后,诸百官意图再立新帝,并属意于先帝遗子林尘。 然,林尘这样摆手回道:“啥?皇位?咱爹林鹤还在和大漠打仗呢,哎,不去不去,不说了,小爷要带着亲爹的十几万将士们上战场了!待我灭了大漠,凯旋归来再说吧。” 于是百官无奈,又将目光转向六皇子宸子奕。 然,这一次更是连人都没找到,只看到对方留下的一封信—— 上书:“本王携王妃游山玩水去也,实在无意皇位。及,无论新帝何人,记得为本王母后平反,登基在前,本王手上的证据证人随后便到!再及,父皇膝下子嗣稀少,其他几位皇弟实在不能堪重任,简而言之废物,一群废物!饭桶,一群饭桶!不如将天下交付陆篱然!” 立新帝以失败告终,百官急得那叫做一个焦头烂额。而且由于此事掣肘,他们竟连其他事情也不能处理好,一时间群龙无首,朝堂之上乱得一团糟。 众人不禁怀念起以往和平安详的朝堂起来,不过究其根本,那是因为原来的朝堂上有一人为他们抗下了一切,把所有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当然,那人就是如今谁也不敢抓,不敢管,提前过上养老生活,每日携帝都第一美人逍遥快活的前丞相,或者说前敌国太子——陆篱然。 百官不得已,好不容易在其府门口蹲到本尊,语气小心翼翼,斟酌着问道:“陆丞相……您看您能不能暂时先回来打理朝政?咱们没有您不行啊!” 陆篱然一挑长眉,好看的薄唇微微扬起:“哦?这不是新帝该干的事嘛,关我何事?” “咳,咳咳,”百官不好意思将实情和盘托出,只好道:“暂时的,暂时的……费不了您多少时间。” “话可不是这么说,朝堂之事众多,我还要和娘子快活,这万一耽误了时间……” 百官咬牙割肉:“您说吧,您要如何?我们全听您的,只要您能回来!” 闻言,陆篱然笑容更盛,只是看上去有些令百官心中不妙。 他道:“总得给我一个治理朝堂和天下的正当名头。” 这是赤/裸/裸地在肖想皇位了。 百官痛心疾首:“不行!唯独这个不行!况且咱们还要等待林尘公子回来……” “哦?”陆篱然看了眼身侧的林烟兮:“你们是说,我家娘子的哥哥? 分卷阅读148 都是一家人,谁坐那个位子,有区别么?” 都是关系户,百官一听到他这么说,登时也不确定起来,有人低声道:“要不就给他?” “我看你是脑子被屎糊了!那可是皇位!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谁想当就能当的!” “可是……” 陆篱然打断他们:“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在溯州少说也屯了有个十几万兵力,当初宫变无法来得及赶上,如今可就说不好了。况且,我那位岳父大人可还手握夏国兵权呢……” 说着又故作叹息,抬头望着远处的宫墙道:“这样好看的宫殿,若是重蹈我南国覆辙,被火烧毁……” 百官几乎被这一席话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便道:“我等愿听陆丞相的吩咐!” 陆篱然听罢,低低一笑,温润玉姿看呆了众人。 这样一位天人般的谦谦公子,内里居然是一只狡诈的狐狸!这谁能想得到哇?! 只听狐狸继续道:“无须担心,这皇位,我不会霸占太久。” 他甚至不会霸占。 百官面面相觑:“这敢情好啊!那么后日?不,明日,就明日!我们在朝堂上等着丞相大人您登基为帝!” 陆篱然向他们颔首,拉着林烟兮的手入府,把众人关在了门外。 林烟兮淡淡看他一眼,好笑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怎么能叫做耍花样!”陆篱然俯身,凑在她耳边缱绻低语,墨香萦绕在林烟兮鼻尖,配合说出口的话,害她又红了脸:“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作为求娶你的聘礼。” “是什么?” “明日你就知道了。” “……” 终于,在无数人翘首以盼新帝登基的翌日,林烟兮便知道了陆篱然口中的聘礼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与她想象中的珠宝,珍稀财礼等常物不同,陆篱然要送给她的,乃是龙袍,龙椅,以及—— 这整个天下。 “陛下,请让臣为您更换龙袍。”陆篱然双手拿着明黄色的龙袍,歪头朝她笑。 林烟兮道:“你……你是认真的?!这举动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些!” “当然。”陆篱然一边同她说话,一边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衣带。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林烟兮的腰,令她觉得很痒,抬手想要推拒。 陆篱然却不容她拒绝,声音低沉而蛊惑人心:“小烟就没有想过,这神旨上吞去的那个字眼,或许还有着另外的意思呢。” “什么意思?” “此女可039;得039;天下。” 林烟兮顿住手,看着他惊了。 陆篱然瞬间得手,为她换上龙袍,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他唇边噙着笑,眉目温柔:“或许是因为神明也觉得不可思议,且惶恐你为人所害,所以才不得不将那字抹去……毕竟,若你不再助这天下,还能做些什么呢?总归得和这天下有些联系。” “……” 林烟兮觉得自己仿佛稀里糊涂被说服了,又稀里糊涂白得了一个天下,被推上了那个谁都不想要的皇位。 而百官更为稀里糊涂,他们在今日上朝后,就看到原本应该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上的陆篱然还是一席白衣,且依然站在百官前面丞相的位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前方,像在等什么人出现一样。 就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陆篱然的眼神所及处,有穿龙袍之人缓步走来…… 一步一步,踩在众人心上。 她的脸慢慢变得清晰,清晰到无人看后不觉得美丽和高洁。 只可惜是个女子。 “我操!”朱寒是第一个惊骂出声的,不过说完之后又立即捂住了嘴,蹬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来人,既兴奋又担心。 陆篱然赶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开了口:“恭迎新帝林烟兮即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言毕,第一个跪下。 他这么一跪,不仅是脑子跟不上腿,瞬间跪下来的百官,就连林烟兮也有些双腿发软,想要跪下了。 不过陆篱然的眼神在告诉她,鼓励着她,让她继续走下去。 她只好继续硬着头皮,一步步走上了龙椅。 有人小声对陆篱然道:“丞相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女帝前所未有,而且还是异姓!这天下,恐怕要乱了啊!” 陆篱然淡淡道:“出了什么事,本相扛着。况且我信她,她有此能力。”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朱寒捣了一肘子,道:“慌什么,丞相大人都发话了,而且这只是暂时的……” 毕竟人家小夫妻还要逍遥人间呢。 “……” 至此,夏国从建立这么多年来,迎来了它史上第一任女帝,虽然这位女帝登基了只有三个月不到,就因为嫌麻烦甩手给某位丞相大人再也不干了,但也不失为一段传奇佳话…… 作者有话要说:虽迟但到!后续内容会在 分卷阅读149 番外里补充~正篇到这里就结束啦! 感谢各位小可爱长久以来的支持!由于蠢作者第一次接触古言,所以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不足地方,感谢体谅和热爱呜呜! 蠢作者知道这本书其实写的也并不是特别好,不过一定会加油努力提升自己,争取给各位小可爱呈现出更好的故事! 所有给蠢作者评论的小可爱,蠢作者都有好好的记住你们!你们的鼓励和支持真的给了作者很大的动力!爱你们千万遍! 最后的最后……以下是蠢作者接下来要开的新书,感谢支持哇! 书名:《山海食谱》(翘臀掉毛九尾狐X吃货少女) 文案:云吞棉自打某次在夜市里,无意间撞见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在做饭之后,就被对方围着围裙的雄姿深深折服了(并不) 云吞棉:老板你这菜不行啊,里面咋还有狐狸毛!是不是你那围裙太小了遮不住屁股…… 苏绥一刀砍在菜板上:哪有毛,让爷瞅瞅! 云吞棉:我……我头上长毛 苏绥:骗人的吧,天天熬夜出来吃辣鸡食品还没秃头? 云吞棉:呸!你这不间接说自己做的菜是辣鸡嘛 苏绥冷笑一声,举起一本散发出万丈光芒的书:说爷做的是辣鸡?爷就让你看看爷用的是什么食材! 说罢宛若手捧圣经的上帝,缓缓打开了山海经…… 于是就这样,山海里的众异兽每天总会看到掉毛的九尾狐和一个吃货少女,没日没夜的寻找食材,并过起了提心吊胆自己会不会吃掉的恐怖日子。 ☆、番外一 朱寒在袖子里藏了一包点心。 虽然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了新一任丞相,还提前达成了自己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愿望,变成一个英俊富有,人人挤破头想攀附的优秀高官,可他觉得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开心。 “朱大人啊!您看此事这番处理可好?”来人扶着被挤歪的官帽,递给他一封谏书。 “朱大人啊,关于大漠那边的属国管理……”有个人头从面前挤挤挨挨的官员里钻出来,官帽歪向一边,露出有些光亮的顶部。 “哎!是我先来的!朱大人您看……” “不对,我第一个到的!” 朱寒伸手接过那封谏书,完整展开,道:“我来看看啊。” 他把谏书遮住脸,从袖中拈出一块桃花酥,一口吞进嘴里,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大人大人,您觉得如何?” “嗯,哦,”朱寒含糊不清道:“好,很好。” 他偷偷摸摸嚼了一会,咽下去,因为太干而半途不顺,卡在了嗓子,脸瞬间憋得通红。 “咳,咳。” “大人,您怎么了?没事吧?”一群人瞬间紧张起来,怕他因为案牍劳形,半途暴毙。 朱寒放下谏书,一拳捶在自己前胸,艰难地把那口桃花酥咽了下去。 众人看着他唇边疑是某些点心渣的东西,沉默下来。 “……” 朱寒瞪了他们一眼,嚷道:“看什么看!陆篱然把这些东西甩手给我就算了,我难道还不能吃饭了?” 众人怕他也甩手不干了,那朝中就真的没有主事之人了,连忙道:“能,能!不过朱大人……再怎么说,陛下现在也是陛下,您这么直呼其名讳……” “哼,”朱寒冷笑一声:“他是陛下?那还不是烟兮让的?现在说什么要筹办成亲事宜,说不干就不干了,我不管!三日之后我就要去陆府凑热闹!就算只有一天,我也不想来上朝了!” …… “烟儿!” 林尘以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穿着劲衣向桂花树下的林烟兮走过去,一瞧便知他是刚从校场练兵回来。 林烟兮两手抱着一把铲子,抖落袖子上的泥土,回头笑道:“哥哥。” “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烟兮道:“父亲他说,他曾在我满月时在院内埋下了一坛女儿红。” 林尘道:“女儿红是么……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撸起袖子,从林烟兮手上抢过铲子,道:“这种事情怎么能你来做!交给我!” 林烟兮蹲下来,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撑着下颌问道:“我说哥哥啊,你什么时候愿意去登基为帝啊?这都半年了,大漠那边的仗也打完了,父亲也回来了……” 林尘身形一顿,挠头哈哈笑了几声,打马虎眼道:“这个嘛,呃……” 林烟兮默默朝他翻了个白眼。 “烟儿你莫劝了,这臭小子,哪怕现在没仗可打,也一门心思钻在战场上,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林烟兮起身,望向从不远处走来的林鹤,道:“父亲,那您说怎么办?我总不可能把哥哥绑上那龙椅吧。” “我看可行。”林鹤瞪了做望天状的林尘一眼。 他径直走上前,拍了拍林烟兮的肩,似是追忆起什么,颇有些感慨:“真是没想到,我的掌上 分卷阅读150 明珠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且明日就要出嫁了……为父还记得当年你只有这么点大……” 林鹤说着比了个手势,又道:“你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也在为你而高兴。不过我到底还是没想到,我那女婿的身份来头竟然这么大……他如今即位,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报了国仇家恨,灭了夏国吧。” 林烟兮摇头道:“他本意其实并非如此。我这段时间从他那里知道了不少往事,从他如何步步为营混进夏国,又如何在我被苏莺陷害之时为我弑君,为我报复了苏莺……” “说到苏莺,”林尘道:“哥哥原本还想着帮你报仇来着,可后来我去大牢,见她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被和废太子关在一起互相折磨伤害,顿时觉得好不解气!就冲这点,陆篱然这个妹夫,我认了!” 林烟兮摇着头笑了笑,想到白衣青年,神色温柔如水:“这也是我最深爱他的地方之一。虽然桜止和我说他是039;笑面罗刹039;,手段残酷,不过我知道,所有的恩怨,他都分得清楚,绝对不会伤及无辜。” 在她心里,陆篱然无论品行还是为人,都如雪山之上的皑皑白雪,高洁而无尘。他的笑容也像是温柔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投下细碎光影,干净到无可挑剔。 可是…… 这样美好的人,却遭受了最痛苦的打击,在他生命的十几年里,都活在失去至亲,背负仇恨的痛苦中。 林烟兮回想了起那一日,陆篱然带她去陆府之中那一间石室的时候——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心如绞痛。 只记得她走进去,顺着狭小阴暗的房间,抚摸过那里的一切,过了很久才出声问道:“你一直都把自己关在这里?” 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已经不像是她的了。 陆篱然从背后拥住她,垂首把脸埋在她的肩膀,像是毫不在意般笑道:“娘子心疼了?” 林烟兮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玩笑般的打趣,道:“我都听长归他们说了,你原来常常把自己关在这里,还有我出事那次,你也是……” “长归就喜欢多嘴。”陆篱然无奈道。 林烟兮转身,扑进他怀里,令陆篱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他听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还那样小的时候,就经历了这么多痛苦,逼迫自己成长起来……” 他得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变成如今这么强大 。 “我后悔了!” 陆篱然陡然一愣:“嗯?” 林烟兮道:“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到你,为什么不能在你最痛苦的时候陪着你……为什么没有早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差一点,差一点就……” 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曾经那些伤痕,她没有早些为他缓和治愈,那些孤独,她也没有和他一起分担。 陆篱然逗她的玩笑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轻轻吻着林烟兮的发梢,眉眼间的柔色,恰似无痕水波:“你不用后悔。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遇到你?我总得经历了那些难捱的孤独和痛苦,才能得到天赐的一个你。” 林烟兮顿了顿,闷声道:“那你答应我以后不会造反,不会继续做这夏国的帝王了吧?我才不要有人骂我夫君,说他是一代谋权篡位的大逆臣!” “当然不会,”陆篱然笑着道:“这皇位再坐下去,我都没有时间陪我家娘子了!为了防止我家娘子因为这件事偷跑掉,等我们成亲之后,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从此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 开了坛的女儿红,酒香四溢到令人垂涎。 朱寒只喝了一碗,就已经脸色泛红,醉醺醺地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不过今日的宾客众多,这会儿也没人注意到他。 他又举起一碗酒,遥遥敬了正在夫妻对拜的两人,一饮而尽。 有美人兮,凤披霞冠,十里红妆,身段款款,是此方的一抹绝色—— 也是心上之人的相濡以沫,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倔强鸽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倔强鸽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二(下) 大漠里的风沙,总是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前路。 墨凝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作假死状。 他是大漠最强大的部落里,十四位皇子中最不受宠的那一个。 因为他的母亲是个汉人。 不同于其他鼻峰高挺粗犷,眼神如鹰,发色金黄的兄弟姐妹,除了那双眼睛,他更像自己那个柔美绝色的歌 分卷阅读151 妓母亲。 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半点大漠男儿该有的模样,他才被人踩在地上,被那帮所谓的“兄弟”当做练手的靶子,甚至连提鞋都不配。 “哟,这里竟然有一具尸体?” 雄鹰翱翔过头顶,发出尖啸,有人俯身看他,阴影自上而下投在他的脸上。 墨凝烦闷地睁开了双眼,浅色的瞳孔里将那人的脸清晰地倒映出来——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原来竟是个活人。” 那人笑了笑,朝他伸出白皙的一只手。 墨凝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借力,缓缓扶着腹部的伤口坐起身。 “嘶……”还不如躺着舒服。 于是他又再次躺了回去。 “我这里有药,”那人说道:“你若是不起身,我怎么为你包扎?” “不需要。”墨凝冷冷道。 来路不明之人的馈赠,他还不想接受。 “不医治好的话,你又怎么能报得了仇呢?” 墨凝瞳孔猛然一缩,眼神冰冷如毒蛇般缠绕那人,咬牙从唇中吐出字句:“你是何人?” “我嘛,”那人言笑晏晏,宽大挡风的袍子下面露出些许白色衣角:“姓陆,名为篱然。” “……” 自那以后,就是这个叫做陆篱然的人,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墨凝的救命恩人,也不可避免地成了他复仇最好的依赖者。 五年的时间,足以令他从一个柔弱的废物,变成无形的杀戮者,也足以让陆篱然为他步步经营,夺回原本属于他的权力,把过往那些欺辱他的人反踩在脚下。 不过这一切似乎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感。 毕竟再有趣的玩意儿,也会有乏味的时候。 “你说你,不想留在大漠了?” “嗯。”墨凝懒懒道:“这大漠里的天,总是亘古不变的万年风沙,哪有我母亲口中所说的039;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039;的江南有趣。” 陆篱然眯着一双宛若深潭静水的眸子看他,不说话了。 墨凝打赌这人肯定又在寻找别的利用他的方式了,不过他也不以为意,道:“如果你实在想让我呆在这大漠里,继承我父亲的位子,那我也可以……” “不用,”陆篱然突然摇头:“随心就好,我也不是一定需要大漠的兵力。” 墨凝颔首,踌躇道:“那……是否还有其他事需要我相助?” 陆篱然端起面前的茶碗,对他们大漠里的茶水浅尝辄止,似乎有些怀念家中的竹叶青。他道:“有,我想让你接近一个人。” …… “听说这窃香楼里啊,似乎来了一位新头牌!” “哦?叫什么?” “嗯……似乎是叫,墨香?对,墨香!那身段,那姿色,啧啧!绝色!我好想一亲芳泽哪!” 宸子奕沉着脸迈进窃香楼里,甫一进来就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嗤,什么墨香……”他小声地嚷了一句,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走进和桓觞约定好的厢房里,扑面而来一股子劣质的脂粉香,呛得他好不难受。 紧接着,他就在这里遇到了那人。 腰倒是还算纤细,不过也只是比较起对方的整个身材来说。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晶莹剔透,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目光。 不过…… 这高大稳健的身段哪里是绝色了! 宸子奕深深无奈,甚至有些恐惧地看桓觞一脸坏笑,为他把门锁好,而面前那个所谓的“窃香楼头牌”,正在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把他圈在怀里。 只见此人挑落面纱,露出一张倾城的绝美容颜,撩拨了他几句,随后就来了更加猛烈刺激的勾引—— “王爷,奴给您看个大宝贝儿!” 不,他并不想看! 然而对方邪魅一笑,不容他拒绝地撩开了自己的裙摆…… 宸子奕的脸色愈发白,目光也愈发恐惧。 下一瞬,他就瞧见了对方别在裤腰带上的大漠兵力布防图和部落图。 宸子奕:“……” 表情他都做好了,这人就给他看这个??? 如同邀功一般,那人开始介绍起了自己:“六王爷安,奴名叫墨凝,仰慕王爷已久,在窃香楼内的化名乃是……” 末了,还道:“王爷觉得如何?奴够诚意吧?只要王爷肯收了奴,奴定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宸子奕满脸呆滞地点头。 墨凝见状,勾唇笑道;“那好,既然王爷同意了,为了向王爷证明奴,奴今夜就……” 宸子奕的身体一抖。 有美人在侧,此夜注定无眠。 因为……墨凝拉着他商议了一整夜的夏国朝堂局势以及应对策略。 临走,还娇羞地报以飞吻;“王爷下次再来啊!” 宸子奕黑着眼 分卷阅读152 圈火速冲出房间,速度之快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忙着去解决三急问题。 而他身后的墨凝,遥望前方的红衣少年迅速变成一个小点,直到消失不见,则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小霸王,相处起来还是挺可爱的嘛。 果然大漠之外,才理应是他的归属。 只是不知道,此心的归属又是何人。 ☆、同梦(一) 林烟兮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她身处一片朦胧之中,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身在何方。只能懵懂地向前走着,看见了不远处一团白色的雾气,似乎正贴在地上。 林烟兮不禁有些奇怪,她走到近处一看,只见从那白色的雾团里伸出了一双手,正在地上…… 抓泥巴玩。 林烟兮:“……” 她愈发疑惑了,尝试着开口问道:“请问……” 那团白雾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微微动了动。 “喔,是汝啊。” 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这么久不见,汝看起来过的很滋润呢。” 这道空灵而雌雄莫辨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像是认识她的。 林烟兮听着听着,蓦地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了。 “你,你是那个赐我重生的神明?” 白雾又动了动,似乎在回复她的问题。 “你怎么在这里……”林烟兮睁大眼睛指着性别不明的白雾,问道:“玩泥巴?” “咳。”那白雾瞬间挡在那泥巴前,声音听起来有些羞赧:“要汝管!” 林烟兮:“……” 她寻思着这个神明可能是太闲了一些。 不过……自己在未经历重生一事之前,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神明存在的。 只听白雾又道:“汝怎么会来这里?” 语气里有几分惊讶。 林烟兮亦是不解,她也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和陆篱然都成亲一年了,居然还会梦到这位神明。 “我……” “哦,吾知道了!汝一定是那什么……那什么……桜氏家族的后代吧?”没等林烟兮答话,这团白雾就自言自语起来:“不对呀,若是这样,汝怎么不姓桜?不对,还是不对!如果汝不是他们氏族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见到吾的!” 林烟兮好奇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桜氏家族的后代才能见到你呢?” 那白雾回答道:“因为吾就是从他们一族千百年里的祈祷里诞生的。” 林烟兮更加奇了。 “所以吾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守护神吧……当然,本职还是要和其他神明一起维护各个世界的秩序。” 林烟兮没有听得太懂他话中意思,只得道:“其实我……就是桜氏一族的后代,我的母亲是桜氏的上一任族长。” 白雾的声音似乎若有所思:“原来竟是如此,怪不得汝能够抵达吾这里。” “这是哪里?” 林烟兮张望着,只觉得四下一片混沌。 “这里是神明的结界。” “哦……”林烟兮又道:“那我能回去了吗?” 白雾一顿,有些奇怪:“吾还从来没有见过汝这样的人,难道你们凡人不应该对这里好奇不已,死乞白赖想要留在这里吗?” “我为何要死乞白赖留在这里?你这里究竟有何处好?”林烟兮哑然失笑。 似有些愠怒和尴尬,那白雾道:“因为吾这里可以长生不老啊!还能够拥有无上的力量。” “哦,可我不稀罕长生不老和无上的力量。”林烟兮摇头:“我还想赶紧等着醒过来,好去吃我家夫君为我煮的粥呢。” “……” 或许是林烟兮的眼神和笑容太过幸福,那白雾竟然有些心动,问道:“那粥……好吃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烟兮有一种对方在流口水的感觉。 “只要是他煮的,都好吃。” 林烟兮回想到每日一大早起来,就看到陆篱然卷起袖口,露出一小截白净的手臂,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身影,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衣沾上不少面粉,就连他的脸上也抹得像是只花猫,白面与柴灰混杂,真是可爱极了。 而她总会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他忙碌的样子,根本舍不得移开目光。 一直待到陆篱然发现她,冲她回以一个略有些无措的笑容,林烟兮就会这在时走上前去,用袖子替他把灰擦了,再亲亲他的脸颊。 “哼,吾才不信。” 白雾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带着一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语气道:“汝夫君是谁,是厨子吗?” “他呀,他叫陆篱然,不是厨子,只是我的夫君。” “哦……”白雾拖长声音,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陡然惊道:“等等,汝说什么?陆篱然 分卷阅读153 ?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能是他了?”林烟兮道:“说起来,我想确认一个问题,当年……是不是陆篱然与你做了交易,换我重生?” “然。”白雾也不否认,甚至嘟囔道:“不过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如何可怕?” “汝是不知,他在汝的前世,敢指着天骂,骂的吾等一众神明心惊胆战,又很是心虚……” 毕竟确实是由于他们监管不力,导致此世界的林烟兮虽为天命之女,却下场极惨,而夏国亦是如此,奸人当道,天下颓败。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吾等一众神才最终决定补偿他。然而他不求活着,竟然只求……汝在被人辜负之后可以涅槃重生,得到汝最想要的。” 林烟兮不禁有些动容。 她是多么庆幸,在自己重生之后还能够遇到陆篱然,与他相知相爱,弥补那些前世的遗憾。 “罢了,既然汝能够来到这里,那么吾可以赠送汝一个小礼物,一个独属于汝和陆篱然的礼物。” 说完,白雾抬手,轻点在林烟兮的眉间,散发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 林烟兮猛地从床上惊醒,像是缺氧的鱼般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抬眼看向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她和陆篱然的家,而是一间熏香缭绕,华贵精致的房间。 林烟兮赤着脚下地,却在看到自己的双脚时瞳孔一缩,滞住身体。 这是一双……七八岁孩童的小脚。 她随即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也变小了。 有人从门外进来,一脸惊喜道:“小姐,您醒过来啦!” 林烟兮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无意识地四下张望就想把自己躲藏起来。然而还没有找到可供躲藏的地方,她就侧脸看到了旁边的铜镜。 一张圆润可爱的小脸映在上面,正是她自己的面容。 林烟兮瞪大眼睛,抬手掐了掐自己,很痛,这不是梦……不,她摇头,这一定是梦! 因为分明上一秒,她还在与那白团子神明说话!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声音传过来,带着急迫。 林烟兮望向来者,发现对方竟然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婢女——小诗。 “小诗?!你怎会在此?”她问道。 小诗疑惑了:“小姐,奴婢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呢?”而后又笑了起来:“小姐一定是睡糊涂了,还是快让奴婢伺候小姐洗漱更衣吧,听说今日是太子殿下的十岁生辰,陛下和娘娘在宫内举办了夜宴,就连民间也在四处分发吃食,举国同欢呢。” 林烟兮蹙了蹙眉:“太子殿下?” 不会吧,她难道又重生回来了?还回到了宸明八岁那年?!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不去,”林烟兮摆摆手,厌恶道:“看到宸明那张脸本小姐就犯恶心。” “宸明?”小诗奇怪道:“小姐,您在说谁呢?奴婢可不记得南国有这号人……” 林烟兮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异处,问道:“等等,南国?!” 小诗惊奇地看了她一会,用手背试探她额头的体温,确定她没有发烧,才松了一口气道:“是啊,小姐,奴婢看您真是睡糊涂了,我们的国家不就是南国么?” “不是夏国?” 小诗摇头,好笑道:“那是我们的敌国,小姐可是南国镇国将军的嫡女,怎会生活在那里?” 林烟兮试探道:“镇国将军……那我父亲可是林鹤将军?” “正是。”小诗一度怀疑林烟兮是在和她开玩笑,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为她穿鞋更衣:“哎呀,小姐求您别再和奴婢开玩笑了,这一会还要去宫内,实在是来不及了!” “宫内?”林烟兮眼睛一亮,问道:“那如果这里是南国的话,现今的太子殿下,可是陆篱然?!” “什么陆篱然?”小诗懵懂,道:“我们的太子殿下随了国姓,名离。” 哦对,林烟兮捂住嘴,方才想起来陆篱然之前和自己说过,他在南国时,名为南离。 像是水阀的开关,一提到今日的寿星,小诗就滔滔不绝,边为林烟兮穿衣,嘴上边说个不停:“说起太子殿下啊,奴婢还听说他生的可俊了!小小年纪就拜东方陵老先生为太傅,四书六艺皆习之,聪明而博学……” 林烟兮突然心中微妙地升起了一丝得意而害羞的感觉。 得意是因为她早已知道陆篱然有多的优秀,而这样一个人,还是她的夫君,害羞则是因为,她与陆篱然早已是夫妻一体,听到他人这般满天夸赞,也难免会有些感同身受的害羞。 “也没有啦……”林烟兮笑笑,漂亮小脸早已通红。 “小姐?”小诗揶揄道:“你脸红啦,哈哈!” “去去去!”林烟兮连忙偏过脸,用小手化解面颊上的热度。 “小姐是不是喜欢太子殿下啊?不过奴婢听说也有许多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呢,这 分卷阅读154 可怎么是好?” 小诗还没有愁几句,门外就又有人敲门,随后进来道:“烟儿,你整理好没有,咱们该出发了。” “对呀,我都等不及要去宫里耍了!”小少年笑嘻嘻的声音传来。 林烟兮向外看去,惊喜道:“父亲!哥哥!” 她真是没有想到,那白团子神明说的要给她的礼物,竟然是为她重新塑造了一个世界。而在此世界中,陆篱然没有国破家亡,平安地成长到了十岁,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而自己也和家人生活在了南国,远离纷争。 “好了好了!”林烟兮手忙脚乱,在这时飞快地打理好一切,向他们扑过去:“我们快走吧!” 林鹤好笑道:“这么急?” 那可不,她还要早点去见儿时的陆篱然呢! 三人坐上马车,一路上穿行过热闹而平和的人群,听着外头锣鼓喧天,伴着到处都在歌颂赞扬南国天子与他的小太子光荣而脍炙人口的事迹,很快便来到了宫内。 林烟兮觉得自己还有没听够关于陆篱然的“野史”,就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林鹤拉着她的小手入宫,对她道:“现在还没有到宴会的时间,为父先带你们去拜见陛下。” “好!”林烟兮早就对陆篱然的亲生父母好奇不已,闻言更是难掩的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林鹤频频看她,似有些惊讶。他从未见过自家文静的女儿这副开心的模样,不过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三人一起入了内殿中,林烟兮眼尖,隔的老远一眼就瞧见了两道明黄色,正相依偎在一起。 林鹤忍住笑意,低低咳了一声。 两人迅速分开,其中眉眼温柔而静美的女子还怒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风情万种,似恼似羞。 她看上去年近三十,岁月却不忍心在美人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赠予她沉淀的气质与优雅。 “我都说了,一会儿有官员来见,要严肃!” 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温润而内敛,容颜和陆篱然神似,只听他笑呵呵道:“无妨,无妨,咱们夫妻之间恩爱如此,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 不过虽这样说着,却又不满地瞧了一眼咳嗽的林鹤,好像在怪他打断了自己和妻子的独处时光。 林鹤告罪道:“请陛下恕罪,臣本意并不想打断陛下和娘娘……”他说着又看了一眼两人,笑道:“不过臣还是要带着孩子们来拜见陛下和娘娘。” 女子温声道:“林将军快快起身吧,这有什么好怪罪你的。” 语毕,慈爱而开心地看着林烟兮和林尘,张开双手道:“是小烟儿和小尘儿来了吗?太好了,近日不见,本宫还有些想你们呢。” 林尘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着脸走上前,歪歪扭扭地行了个礼,再搭上女子的手,道:“皇后娘娘万安。” “哎,行这些虚礼做甚,”女子止住上前正要行礼的林烟兮,柔荑拉住她的小手,眉眼弯弯,笑道:“本宫觉着小烟儿愈发漂亮了,心中很是喜爱,不如以后就许给小离儿做妻子吧,林将军,你觉着呢?” 林烟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女子口中的“小离儿”是陆篱然的乳名。不过……“小离儿”,“小烟儿”和“小尘儿”这如出一辙的起小名方式还真是…… 林烟兮也忍不住带了些笑意,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女子。 她喜欢女子身上和陆篱然一样的温柔,喜欢女子说的那句“妻子”,而非“妃子”“皇后”之类,一听便知在她眼里,只有世间相濡以沫的夫妻,而非什么后宫三千佳丽。 不过她能过得这样幸福,也和身侧有一个宠爱她的人脱不开关系。 只听男子道:“朕也觉得不错,小烟儿这么可爱,便宜我家那臭小子了,林爱卿,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林鹤无奈笑道:“这……臣很欣赏太子殿下,整个南国怕是再找不出像太子殿下这样优秀的人了,只不过儿女的感情之事,还是应该看他们自己吧。” 女子赞许地点头道:“林将军说的是。”她像是有些惋惜,悄悄抿唇:“不过本宫这么喜欢小烟儿,实在舍不得放她走。” 林烟兮也红了脸,心中对女子的好感更甚,甚至有一种她就好像自己母亲般的感觉。 一旁的林尘撇嘴道:“我才不要让烟儿嫁给太子殿下!” “哦?”女子没有半分生气,反而笑着问道:“这是为何?” 林尘撸起袖子,脸颊气鼓鼓:“要是他能打的过我,我才允许他娶我妹妹!打不过我,怎么能保护烟儿!” 闻言,女子乐不可支,戳了戳身侧的男子,道:“听到了吧,叫你天天把小离儿关在屋内读书,这会儿武力不够,打不过人家哥哥,连媳妇也娶不上了!” “这怎么能怪我,”男子有些委屈:“明明是离儿他自己喜欢看书。” 女子笑够了,又摸了摸林烟兮的头,眨眨美眸,露出一丝狡黠道:“小烟儿不如去本宫的后花园玩吧,那里的花可好看了~本宫叫宫人牵着你 分卷阅读155 。” 林烟兮乖乖点头道:“好。” 林尘不满囔囔:“我也要去!” “哎,男孩子家家看什么花,”男子接收到女子的暗示,立即对林尘道:“朕有间武器库,里面全是珍贵的兵器,找人带你去瞧瞧,你若有看上的,朕送你一件可好?” 听到兵器,林尘的眼睛瞬间亮了,点头如捣蒜,之前说过的话也忘的七七八八,直道:“好好好!” 夫妻二人见状,相视一笑,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高兴。 林鹤在一旁听他们把自己一对儿女支开,尤其是林烟兮……无奈却又纵容地摇头笑着。 …… 林烟兮被宫人带到御花园外,宫人道:“林小姐进去玩吧,奴婢就在外面守着您。” 林烟兮没有追究她为什么只带了自己一半的路便停下来,也不怕把自己弄丢,心知肚明地点点头,而后怀着兴奋,忐忑等心情慢慢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再更新一个有关于男女主的小番外 ☆、同梦(二) 这御花园不小,她逛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林烟兮不免有些沮丧,她揉了揉肚子,觉得自己又累又饿,但仍在继续走着,向自己的最终目标靠近。 恰在此时,不远处蓦地传来了一阵琴响。 很稚嫩的手法,可见弹奏者并未学习很久,又或许学艺不精。 可林烟兮觉得,一定是前者。 因为当她顺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最终停下了脚步时,她看见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 他现如今只有十岁少年的模样,脸蛋上还挂着一些婴儿肥,但是也依然难以遮住他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那精致的眉眼。 他正在认真而一丝不苟地与琴作斗争,小脸上尽是严肃,丝毫没有注意到林烟兮的到来。 林烟兮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适应了好一会他不穿白衣,而是身着玄色蟒服的模样,深色的衣衫衬得他如玉小脸愈发地雪白了,发髻牢固竖起在头顶,偏又有几根垂在脸侧,为他此番的刻板增添了一丝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活泼生动。 小少年弹着弹着,似乎被琴弦绷得柔嫩指腹有些隐隐作痛,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鼓起嘴朝红红的手指吹气。 林烟兮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走上前去,站在了小少年的面前。 陆篱然活生生被吓了一大跳,睁着一双睫毛长长的眼睛,清澈的瞳紧盯住林烟兮,踌躇不安道:“你,你是谁?” 声音软糯可爱,听起来就让人想要欺负。 他看着少女漂亮的脸,浅蓝色的小裙子,耳朵红起来,似乎是害羞了。 “这里……这里不允许别人进来的,你是什么人?”陆篱然移开目光,想要让语气故作严厉,却因为长相过于可爱终以失败告终。 “对呀,这里不允许别人进来,可我不是人呀!”林烟兮恶趣味道。 陆篱然惊讶了,绞着手道:“……你不是人?!那,那你是什么?” 林烟兮憋住笑,故意张开手吓他道:“我是鬼……” 陆篱然像看傻子一般看她:“不可能!” 林烟兮:“……” 她无奈道:“好吧,其实我是神明派来的仙子。” “仙子?”陆篱然疑惑道:“你真的是仙子吗?那你会不会一些术法?能变给我看吗?又会否已经活了许久,上了年纪?” 林烟兮:“……” 林烟兮觉着陆篱然实在不像是寻常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这么好骗。 陆篱然等了许久,见林烟兮没能答上话来,心中稍有疑惑,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不过又见她生的确实极美,不像凡中人,便忍不住多偷偷看了她一会。而当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难免瞬间红霞染上耳尖,因为害怕被发现悄悄转过脸。 林烟兮“噗嗤”一笑,学着女子亲昵地称呼他为“小离儿”,揶揄道:“好吧,小离儿,你可真是难骗。” 猝不及防的称呼让陆篱然一怔。 而林烟兮看着陆篱然微怔的脸,走过去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捏上他圆乎乎像肉包子一样柔软的脸,满足自己自打见面以来的欲望,满足地感叹道:“真软啊。” 陆篱然“腾”地一下脸全红了,像只煮熟的大虾。 他支支吾吾地推搡,又不好意思碰到林烟兮,嚷倒:“你,你松开唔……” “好好好,我松开~”她看着他窘迫的模样,掩唇一笑,道:“嗯……我来教你抚琴怎么样?” 原本还有些不满的陆篱然在听到这话时,眸子突然亮起来,问道:“你真的会吗?” “当然。” 林烟兮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小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传来,连同身体相触碰的地方,一同让他不知所措。 不过当林烟兮随手抚出一段曼妙曲子的时候,陆篱然惊了:“你抚得竟然这般好?! 分卷阅读156 ” 林烟兮得瑟道:“嗯,当然~” 她把陆篱然的手抓起来,为他详细说明:“待会你的手应当这么放……” 两人沉迷咋其中,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 直到宫人来寻,急道:“太子殿下,林小姐,时辰到了,咱们该去前面了!” 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陆篱然叹道:“原来还有这么多技巧……” “是啊,你才初学,后面还会接触到很多东西的。” 陆篱然颔首,眼睛一眯,笑道:“那我们走吧……林小姐?” 林烟兮:“……” 没想到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 陆篱然道:“没想到林家的千金,竟然会是这般模样,还哄骗当朝的太子殿下自己是鬼怪仙女……” 林烟兮:“咱们就当此事已经揭过了行不行?” 陆篱然勾起一边嘴角,竟然笑得有些奸诈:“不行。欺骗当朝太子,该罚!” “……”,林烟兮无奈问他:“那太子殿下您说,怎么罚?” 陆篱然明显是有备而来,正等着她这句话:“罚你以后在我闲时入宫,教我抚琴!” 林烟兮:“……” 她就知道! 不过…… “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半个老师,我求之不得。” 两人一同来到宴会上,遥遥听见女子的招呼声音穿过来道:“小离儿,小烟儿!快到本宫这里来!” 不知道是不是林烟兮的错觉,女子在说这句话时好像带着暗搓搓的兴奋与好奇之意。 “母后!”陆篱然开心地飞奔上前,拥住了女子。 “好啦,都多大的孩子啦,在未来媳妇儿面前要懂得矜持!” 陆篱然羞道:“母后您在说什么呢?” 林烟兮走上前,向她略施一礼。 她看着殿内其乐融融的百官,忍不住心情更好上了几分。 只听女子笑道:“小烟儿觉得,我南国这般景象如何?” 林烟兮双眸里闪着光:“是海清河晏的盛世之景。” 女子闻言,笑容更深:“那你喜欢这国家吗?” “喜欢。” 林烟兮真切地回答她,同时难免会遗憾想到,这里只是一个迫真的梦境,在现实之中,确是入骨沉痛的血色往事,提之泪之。 若当年没有那场意外事故,陆篱然怕是就会一直生活在这么安定繁华的国家,生活在父母的膝下,一辈子像个孩子般快乐吧? 只可惜……这世上本无回头路可走。 她也不是没有问过,如果说不是换她重生,而是陆篱然当初向神明祈愿回到现在,又能否抵挡住残酷的战事发生。 可陆篱然却摇头道:“或许这就是顺应了那时的天理趋势,总归……我还不能做到一人可以抵挡住几十万大军的铁蹄,所以结局如何,我难以预料。可你不一样,你所经历的是自己完全可以握在手里的人生,你的变数与可能,比我要大很多。” 她听完,有些遗憾与惆怅,却也庆幸:“好在我们最终还能相遇……” 思绪转回现在,皇后见她似乎有些发呆,不由笑道:“小烟儿在想什么?怎么这样入神?” “哦,我在想……”林烟兮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一会要送给太子殿下什么生辰贺礼好。” “哦?” 其实林家的贺礼,只需要林鹤一人出手即可,林烟兮还小,本不需要单独送给陆篱然礼物。可她这会儿偏偏冒出了这个心思念头,于是搓手有些期待。 同样满怀期待着地,还有陆篱然。 比起其他那些精美珍贵的宝物,他更加好奇林烟兮能送给他一些什么。 不过尽管如此,也还是故作不在意般推拒道:“你既无钱也没有提前筹备好,这会儿能送我什么?还是算了。” 皇后道:“本宫也有些好奇小烟儿的礼物,不过……” 林烟兮胸有成竹地为他们解惑:“请娘娘和太子殿下信我,我已准备好了礼物,只是需要娘娘的准许,借烟兮太子殿下一用!” “好,好,当然可以!”皇后道:“你尽管借,有什么事本宫替你兜着!” 陆篱然:“……” 林烟兮觉得陆篱然的母亲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她想要睡觉,对方却都早已递好了枕头?! 陆篱然觉得自己有种礼物被送来送去的感觉,不过压根插不上什么话,只好闷闷道:“母后,宴席要开始了。” “嗬,你这小子,等不及了?” “……” 笙歌曼舞,觥筹交错,众人言笑晏晏,举杯恭祝陆篱然的生辰,对南国未来寄托了美好的愿望。 酒过三巡,林烟兮就开始不安分了,她得到皇后的许可,带着陆篱然悄悄寻到宫殿后门,钻了出去。 身后虽然跟着一批守卫,却仍然不妨碍两人的相处。 陆篱 分卷阅读157 然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带我去哪里?” “闹市啊,怎么?你没来过?” 就和林烟兮所设想的一般,陆篱然踌躇着回答道:“我……我确实没有来过。” 林烟兮了然:“是不是又在忙着学习课业,没有时间出来走走?” 陆篱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所以嘛,我正是要来带你痛快地玩一遭!” “……” 十岁生辰那年,陆篱然头一次吃到了一种叫做“糖葫芦”的东西。当然,还有什么“豆腐脑“,“雪花酥”等等,不过他还是觉得糖葫芦最好吃。 因为这是林烟兮送给他的。 小少女只吃了一口,就因为看到了别的新奇玩意儿,忙着去采购,而将剩下的糖葫芦一把塞到了陆篱然的嘴里,也不管这是不是自己刚吃过的。 而陆篱然红着脸看她在彩灯与烟火下的侧脸,生动,可爱,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这是他收到过的,最喜欢的一次生辰礼物。 ……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快到林烟兮如梦似幻的感觉越来越真实,慢到她还想在这里待上更久。 她会时不时地去南国的国子监里偷看陆篱然,然后再偷偷带他出去玩,看着他开心的笑颜怦然心动。 不过就算是这样,在七年后陆篱然从小豆丁成长为玉树临风,俊美如天神,打马过街的鲜衣怒马少年郎时,她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觉得自己还是错过了很多一样,怎么一眨眼,陆篱然居然都这样大了。 反观陆篱然,也有那么些相似的同感。 他平日里最爱看到林烟兮偷跑着来找他玩,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可不知不觉中,曾经那个逗他玩,教他抚琴的小少女,在不知不觉中,眉眼越来越像花苞般长开,亭亭玉立,身姿纤细,站在阳光下裙摆飞舞时的笑颜,比之乱花,还要迷人的眼睛。 甚至走在大街上,都有不少公子哥和正当年龄少年向少女偷偷投去充满爱慕的目光。 更有大胆者,直接上前来找林烟兮搭话,送给她自己精心准备已久的礼物。 这让陆篱然很不高兴,明明是他先遇上的林烟兮。 他似乎有一种自己心爱,小心翼翼捧着的珍宝被他人觊觎,琢磨着如何夺走的感觉。嫉妒嚣张地占据在心头,令他并不好受。 然而当他正视自己那愈发膨胀起来的占有欲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对少女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正在逐渐变得清晰明了,简单直白。 林烟兮穿着新裙子,却毫不在意般伸手,迅速而敏捷地攀爬上墙头,趴在砖瓦上向院内探头探脑。 随后,她就看到了正在练剑,青丝高高束在脑后,利落又干净的陆篱然—— 陆篱然捕捉到来自外人的气息,凌厉的剑锋陡然一转,直直对准了林烟兮,目光里极狠戾的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一收。 “啪……”林烟兮赞扬般地鼓起了掌,夸张道:“厉害呀小离儿,真是太厉害了!照你这样下去,将我我哥哥一个打十个都不成问题!” 陆篱然看见来者是她,默默收回了剑,缓缓吐息。 林烟兮的嘴巴仍然不停歇,还在随口拈来地挑好话夸赞他:“不愧是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哪!心中通晓天文地理,手中刀剑十步一人,啧,绝了!这得俘获多少妙龄少女的芳心……” 陆篱然听她越说越跑偏,咳了一句,道:“够了,停下吧。” “哦。”转眼间,林烟兮已经坐上了墙头,正在笑嘻嘻地翘着腿往他那里看。 陆篱然无奈而又宠溺地叹了一声,走上前去,在墙下方张开双臂,做出欲要接着她的姿势。 林烟兮红唇扬得更高,笑弯了眉眼。她自上而下,终身一跃,飞扑向面前之人的怀里。 陆篱然稳稳当当地接住她,横抱了个满怀,再温柔地将她放到地上,伸手拍干净她裙子上的灰尘。 林烟兮道:“我们今日去哪里玩?” 成天就想着玩,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了那么多东西,除了武艺几乎无所不通,兵法尤为最好。 “不去,”陆篱然薄唇轻启,拒绝了她,接着移开目光。 “为什么呀?”林烟兮闪身到他面前,歪头委屈道。 陆篱然扶额:“我今日有一场考试。” “又是东方太傅布置给你的?!” 陆篱然不置可否。 “真是气死我了!”林烟兮握拳,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他一直担心我带坏你,害得你不学无术!可我明明就时来帮你放松放松的,整日里读书,别再给人憋出什么毛病来!下次我要偷揪光他的胡子……” “不是,”陆篱然打断她,“这是我自己向太傅要求的。” “啊?为何?!”林烟兮惊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出去玩了吗?” 她还没有把欠陆篱然的那些时光都给补回来呢。 只听到陆篱然狠心拒绝道 分卷阅读158 :“不想……” 他实在是不愿瞧见每次出去时那些男子的目光,而自己还要强行忍着,干脆就不出去了,这样林烟兮也不会遇到他们。 林烟兮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明明从小到大陆篱然一直喜欢跟在她后面玩,这会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其中一定有猫腻。 “没事,你不用护着太傅,我不去捉弄他,你就实话实说,是不是他逼你的?” 陆篱然摇头:“不是,是我自愿的。”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那我自己去了?” “不行!”陆篱然似乎有些急着阻止她,说起话来都有些凶凶的:“你也不许去!” 林烟兮:“……” 这一点也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温温柔柔又体贴的陆篱然了,反而带着一些凶巴巴和霸道是怎么回事? “好好好,我也不去,我去找皇后娘娘玩。”她说着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面色沉郁的陆篱然,挠头走了出去。 她的疑问很快在女子那里得到了解答—— “哎呀,这你可问对人了,俗话说知女莫若母,知子也一样,我家小离儿这是吃醋啦,不想看到你和别的男子眉来眼去,在大街上吸引他人的注意力!”说着笑嘻嘻捅了一下身侧的人,道:“是不是呀我的陛下?当初我们俩不也是……” 男子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别闹。” 女子闻言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可我也没看别人啊?”林烟兮道。 “哎,小烟儿这么漂亮,你不看别人,可无法制止住别人看你啊,对于小离儿来说,只要是其他男子对你的爱慕,他都会生闷气。” 林烟兮惊:“原来是这样?!” 她又与女子深入交流了一番,立即兴冲冲地赶回了院子里。 “我回来了!” 仍在练剑的陆篱然身形一僵,却没有回头去看她。 林烟兮调笑到:“你为何不敢看我?” 陆篱然没理她,颇符合女子口中他吃醋的表现。 “我说……”林烟兮戳他:“你该不会还在吃醋吧?” 陆篱然沉声道:“我没有。” 林烟兮:“那我去街上耍了。” 话音刚落,陆篱然一把扔开剑,转过身拉住了林烟兮。 林烟兮笑着望向他,看到青涩的少年慢慢红透了脸,漂亮通透的一双眸子看向别处,就是不敢看她,白皙的耳垂也变得红彤彤,绯色薄唇紧紧抿着,林烟兮简直要被他这副可爱的样子冲昏了头脑。 陆篱然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在下一刻猛地瞪大了眼睛,跳跃的心脏欲要冲出胸腔。 因为林烟兮踮脚吻了上来。 “我的好太子殿下~能不能不要生气了?我可先说好,我至始至终,从小到大,喜欢的可只有你一个人!绝对是看不进去别的男子的!” 她大胆的表白令羞涩的少年不知所措,一个吻也足以令他头脑发晕,不知道自己是谁。 “哦,哦……” 他看着笑容像是狐狸般的少女,咬咬牙,颤着手抱住了她,抱得极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 这个冗长梦终于还是到了梦醒时分。 林烟兮甫一睁眼,就歪头去找身侧的人,随即便看到,陆篱然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撑着脑袋正在垂眸看她,挺翘的长睫半遮住眼帘,眸光似水。 而他的睡袍松垮,露出了其中的大片锁骨,肌肤如上等的白瓷,细腻莹白。 见林烟兮醒来,他勾唇微微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由于刚睡醒,声音低沉动听,惑人不已:“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而林烟兮报之一笑:“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正式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