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凤凰》 分卷阅读1 《瑶池凤凰》作者:上官玛丽 1V1 內容簡介 上苑秾桃李,瑶池小凤凰。 崔阿五:我的情路,起初是坎坷的,自遇上王隐士,就变得陡峭了。 王隐士:一不小心,搞大了帝皇爱女的肚子,人设崩塌。求不杀头的法子。 新商系列: 一 去年天气 二 瑶池凤凰 H古代萌文女性向療癒 年年公主哭燕子 公主侍读麹灵仙捉袖提笔,于廊下纸窗上,一划一划,毫无凝滞地绘出一双燕,又蘸墨施色。 小婢捧砚立于一旁,圆圆大眼中满是惊叹,“与真无二呢。” 灵仙回首狭目,“一会儿公主回来。” 小婢会心点头。 一会儿公主果然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鹿皮小靴敲在青石地砖上,磬音一般悦耳。 “咦?大燕子!”她惊喜地叫一声,粉兔子一样,跳过几道阑杆,奔到窗下看,“哦,假的。” 窗扇向内开,露出麹娘并诸婢的笑脸,“大燕子今岁又未来,公主当发一哭。” 从前景明院寝阁廊下,年年有一双燕来做窠育雏。公主习以为常。某岁,一只燕受伤堕地。公主拾得,为之敷药裹伤,又在足上坠一玉牌,上鎸“崔阿五之燕”,后纵之。孰料那双燕不知闹什么脾气,次年起竟不来了。 公主悲感,每岁燕归时,思及必陨泪。 诸婢群嘲:“逆鸟乃敢叛公主,当逋之枭之烧之,入吾等枵腹!” 阿五今年长了出息,不复作儿女态,反而道:“你们捉弄我,我要告诉蟠娘,扣你们的薪俸。” 灵仙眉飞色舞,“吾等财囊已罄,若再扣俸,今月非但不能偿公主既往博账,亦不能再陪公主博戏了。公主其思之。” 公主正忖量,小黄门报“司马郎君至”。 司马希逸一身旅装,风尘仆仆入院。他的父亲司马植为先皇后堂弟,现任中书侍郎。今上怜公主独生,愿她和母族多联络,特许王、马两家子弟随意出入十六院。 希逸任职于江淮转运司,时常往来两京间。此回西京公务归来,不进家门,先来宫中会知己,诚是继承了乃父的风流。 “哎呀!”公主慌,掏出一把小菱镜照,“我的髪髻是不是乱了?” 希逸笑嘻嘻近前,捏住她肉嘟嘟的下巴,抬起她的蘋婆脸来看,“好像掉了个金钿。” 公主窘无极,手足无措。 灵仙干预,“好了,不要再逗我们公主了。” 希逸拿出一瓶茶叶,递与阿五,“给你的蜀茶。”又拿出杨柳枝编的同心结与灵仙,“给你的柳枝。” 阿五诧异,“柳枝作赠礼,无乃太薄哉?” 希逸道:“这可是新丰折的柳,一路瓶水滋养,所以到得雒邑仍鲜翠。” 灵仙将柳枝纳入袖中,接过阿五的茶叶瓶,“我去试烹新茶。” 才点起茶炉,忽觉眼前一暗,是希逸在身侧蹲下来,拿了芭蕉扇帮她扇火。 “公主呢?” “大概去补妆了。” 灵仙白他一眼,“你总是逗她,她好像当真了。” “不会吧?” “昨夜睡前,她转侧良久,还长吁短叹的,末了同我讲,七阿兄明日就到家了。” 希逸失笑,“这小傻子。”{,小说|Q群739543054更|新} 灵仙转而发愁,“凡公主喜欢的,至尊无不允诺。万一他降旨,令你尚公主——” 希逸握住她的手,“那我就抗旨。”又附耳道:“今夜可遣小婢伴阿五眠,我来寻你。” 这一篇争取写长,烦请诸位不要唱短我哦。男主呆,晚出场。 今岁公主哭郎君 自年初天癸至,阿五眠前觉后,常想些羞人答答的事,恐被窥破,也不欲人伴寝。 这晚不知梦到什么,中夜醒来,底衣湿黏,腿心犹一缩一缩地痉挛,小腹有些胀痛。 她起来更衣,又倒了一盏金橘蜜水,倚着窗慢慢饮。 庭中树摇摇,落英缤纷,想是在刮风。听乳母讲,天风有时能将月中桂枝吹落人间。 阿五一时兴起,刬袜出门寻桂子。 行至灵仙窗下,她听到奇异的声响,眸子转了转,悄悄翻窗入,恰落在书案上,一只足却不巧,踩到砚池中,染污了白绫袜。 这是灵仙的书室,隔着一架书,是她的寝卧处。 声响愈真切。 男子的低笑,听上去颇熟悉,女子时时发出娇吟,若不胜情,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强烈撩拨着少女的好奇心。 她缓缓爬到书架后,在木红地衣上留下一串墨迹。小犬似的朝里探头,见灵仙的卧席上,叠着两具赤裸的身体。男子在上,扣住女子双腕,不断用下身冲撞、碾压身下女子,令她曼腰夭挺,头不断向后仰,丹唇微启,逸出缕缕袅袅快乐的吟哦。 阿五认出司马希逸,眼中登时崩出泪花,用衣袖揾去,平复心情片刻,又向前爬,直到卧席边,这才看清楚细节。 七阿兄两腿 分卷阅读2 间,长着一丛黑毛,其中有根紫红的肉棒,粗长狰狞,似一支捣衣杵,当沉身时,便没入灵仙腿心。滋咕一声,还压出许多水来。 他这样插入,又拔出,凿井一样,汩汩泉水冒涌,沾湿茵席。 灵仙偏着头,将酡红欲颜藏于发间,雪白的脖颈上,亦汗腻着几根发丝。叫得多了,喉咙有些喑哑。 阿五看得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希逸正做得兴浓,忽闻抽噎声,转头一看,见阿五坐在近旁,哭得鼻头都红了,吓得一机灵,搂住灵仙狂射不止。 灵仙被他射得欲仙欲死,连声媚叫。 希逸连忙掩住她口,“嘘——!” 灵仙顺着他的视线,对上阿五宝光烁烁的巨眸,又惊又羞,双眼翻白,竟晕了过去。 不忍鸳鸯失伴飞 中书侍郎司马植在省中当值,睡前饮了一瓯蒲桃酒,读了几篇太白诗,梦也酣美。 小黄门推他不醒,附耳大叫,“相公,快醒来,至尊捉刀欲阉令郎,晚了就成我们同事了!” 司马植惊起,问明事故,乃徐徐着履,“我家男郎多,过继一个与太史公,也非为不可。” 景明院正殿,天子犹在咆哮。 司马植待他告一段落,才笑着夺过刀去,“希逸受此惊吓,也不知还能否硬得起来,姊夫倒不必多此一举。” 崔攸逡他,“你养的好儿子,活脱脱一个贺兰敏之,今日敢淫公主婢,明日不知更欲何为!” 司马植知他心结,打消之,“姊夫的凤凰蛋,他断然不敢碰的。” 崔攸拍案瞋目,“那阿五怎么伤心成那样?” 司马植叹口气,“希逸的脾气,断无尚主的想法,自不会去招惹公主,偶尔逗弄之,也许阿五会错意了。” “你笑我女儿自作多情?” “是臣之男轻佻儇薄。说来姊夫也有不对,西苑多妙龄少女,姊夫偏纵少年出入禁中,一来二去,不出事才怪。” “别家少年都规矩,只你家男郎放浪。” “是,是,臣教子无方。” “教他滚出雒邑去,我不想再见到他!” “好,好。”司马植一下子想到苏州刺史出缺,觉得希逸此时滚去那里也是极好的。 * 阿五固然伤心,这一夜的知识轰炸,也令她的小脑壳高度兴奋,顿悟不断,“姨姨,我知道耶耶要怎样阉七阿兄了。” 司马淑妃坐在一旁,像拍婴儿一样拍着她,闻言一怔,脸颊慢慢红了,“快睡,不要胡说八道。” 阿五坐起来,急于分享,“我同你讲。” 司马淑妃窘道:“我不要听。” 她是先皇后堂妹,以媵的身分入宫,初封婕妤,皇后逝后晋淑妃。因为血缘的关系,天子将抚育公主的责任交给她。她活了三十几岁,只有过寥寥几次侍寝,仍是处子心态。 “可是,”阿五忧虑,“七阿兄会痛呀。” 司马淑妃把她按回枕头上,“放心,阿耶不会……呃……阉他,至多逐出京去。” “那灵仙呢?” “说是要发落到上阳宫东观作抄书婢,也不会受大委屈。” “那他们岂不是分开了?” 司马淑妃抵触这个不贞洁的话题,不耐烦道:“不分开,还要放任他们继续丢丑吗?” * 对宫人来说,带罪入东观,意味着一辈子耽搁彼,出宫与婚嫁的希望都渺茫了。 灵仙反省,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放过俊雅可爱的司马七郎。既不后悔,她坦然接受惩罚。何况,她夙来喜翰墨,抄书生涯非不佳也。 司宫令阿蟠至,以指扣门,“麹娘。” 灵仙上次见她时,她还是一脸怪罪,而今却满面笑容,不禁微讶。默默行礼,保有少女的倔强。 “今上降旨,为你和司马七郎赐婚。” 灵仙大惊讶。 麹氏虽为旧族,她家这一支颇凌替,要高攀宰相公子有难度。她与希逸交好,不过是歌舞青春,无甚长远打算。 阿蟠道:“公主担心你和司马郎君分开,会像古乐府中的情人那样,害相思病而死,一定要陛下为你们赐婚。” 灵仙惘然微笑。她八岁入宫陪伴阿五,半是友,半为婢。心高气傲的她,不是不感到委屈。见阿五呆迂,时常捉弄之。阿五从无计较,末了被她狠狠一伤,仍为她谋得好归宿。可惜再无机会报答了。 青草池塘独神伤 水中浮子微微动,看守钓竿的公主却还在发呆。一同垂钓的女婢相指为笑。公主的见事迟是十分出名的。 终于,公主道:“欸,咬钩了。”拔竿拾钩一看,饵去鱼无踪。 公主对这样的结局已经习惯,道声遗憾,吩咐饵钩之婢,“烦劳姊姊,帮我装一条肥大的蚯蚓。” 柳烟里忽然转出一个蝉髻少女,轻罗单衫,蓝绿裥裙,一步三摇,婀娜上前来,“小姑姑。” 却是一副男孩变声期的公鸭嗓。 女婢们见怪不怪,纷纷招呼,“河阳大王。” 阿五道:“阿钢,今日怎么得闲?” “皇祖父召见。” 阿五惊讶,“你这样穿戴去见耶 分卷阅读3 耶?” 崔钢巧笑,用团扇一指随从小黄门所拎的衣箱,“才换上的。” 河阳郡王崔钢,太子良娣王氏所出,为今上长孙。与阿五只相差不到一岁,自幼一起长大。 “小姑姑钓了几条了?”崔钢闲窥阿五的鱼瓮,以为会看到清水空瓮,结果却发现里面有一条肥硕的鲇鱼游来游去。 阿五见他诧异,解释道:“秋笙说瓮空着不好,过继了一条与我。” 崔钢以扇遮阳,“日头忒毒辣,晒出雀斑来就不好了。我们回去说话?” 阿五有些踟躇,“我答应到姨姨院中午食。” 崔钢笑道:“那我也去,淑妃娘子还不至于吝啬我一餐饭。” 迎晖院中午食,司马淑妃听崔钢捏着嗓子装女孩说话,浑身汗毛炸。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小说|Q群739543054更|新} 乃母为儿妇,一见家翁就眼冒绿光,吓得马上得天下,杀尽百万兵的天子下令禁她入十六院。 做儿子的偏又爱著女装,日日与两京一班妖娆少年厮混。 只听崔钢对阿五道:“司马七郎着实惨,两京一半的名花还未眠够,就被你判给麹娘做了‘独夫’。” 阿五怪道:“我以为他喜欢灵仙。” “呵,他喜欢的多了。” 阿五黯然垂首,两颗大大的泪滴啪哒落入盘中,“惟独不喜欢我。” 司马淑妃瞪崔钢。 崔钢亦有些意外,忙道:“欸,小姑姑,为那样一个浪荡子。天下美男何其多。凭你天子娇女的身分,左拥右抱也使得的。” 司马淑妃的眼珠快瞪出来了,“河阳大王!” 崔钢道:“真的,今日翁翁召见,正是为叮嘱我,多引见几个标致出色的少年与小姑姑。” 儇薄年少争趋奉 两京年少,有司马希逸这样歌舞青春,对尚主全然不感兴趣的贵胄子弟,也有门衰祚薄,把尚主看作晋身之阶的投机分子。 钟夫人得知二子今番出门,是去侍奉天水公主,老睛一亮,“公主为今上独女,先皇后所遗唯一血胤,天子爱之逾己命。你二人中,若有一个能得公主青睐,我们的时运就来了。勉之,勉之!” 钟仁笑看哥哥,“若公主相中我——” 钟孚傲然昂首,“那河阳大王仍是我的。” 两兄弟著同式白袷,各乘一匹金鞍乌骓,前往河阳郡王宅,花魁游街一样意气骄骄。 崔钢才浴过,披着一肩湿漉漉的发,正画眉,镜中见钟氏兄弟联袂入,转过身来,紫红勃起的阳具在绯色罗衣下跳摆,“朝食未?” 钟孚在他跟前单膝跪下,摆弄他衣带,贪婪地盯着他胯间巨物,“饥渴,求大王赐一口乳。” 崔钢斜斜一倚,笑道:“饿鬼,须得给我舔干净,一滴不许遗漏。” 钟孚遂衔住他,咂咂吮起来。 钟仁则接过他手中螺黛,替他画眉。 崔钢想起一样,吩咐一句,“我小姑姑极胆小,最怯生,你们万不可轻率妄为。倘或惊到她,我翁翁寸磔了你们!” 辞气凛冽,寒光慑人。 钟孚心惊,不觉合齿深了些,被崔钢在额头上敲了一记。 钟仁两道眉画妥,自玉合里翻找配搭的花靥,“大王放心,我们人各一颗头颅,岂有不珍惜的。” * 阿五全身罩在幂缡下,轻舒腕,扶着崔钢臂下车来。羞怯的目光,小蚂蚱一样,在钟氏兄弟身上接次跳过,即藏回垂睫后。 钟仁兄弟自负美貌,眼中本无美女,乍见公主,却有种异样的惊艳。 先皇后是近代杰出的红祸。她生的女儿,容貌自不会差。但阿五的惊人之处,不在于她的美,而在于她的荏弱娇曼,看得人心疼,忍不住要对她好。 功利的钟氏兄弟,怀着难得的真诚,上前长揖,“见过公主。” 趁着他们低首,阿五又抬睫,迅速打量之,暗暗称奇:天下怎么有这样漂亮的男人。 她回忆平生所见,唯一可与之媲美的,是她五岁那年,西州进贡她皇父一匹流光溢彩的狮子骢。 他们虽然是人,却有种畜生的野性无拘。 崔钢替她喊“免礼”,笑着绍见,“他们的母亲,本是前周海陵郡王爱姬,郡王逝后,子母不为太妃所容,遭驱逐,流落闾巷。虽为旧王孙,亦只得冠母姓。” 钟氏兄弟这套说辞,崔钢亦不甚相信,此时拎出来,不过欲为他们博阿五之矜悯。 阿五听了,果然十分同情,连害羞也忘了。 雏凤飞度梧桐树 牛车上,中置茶案,阿五与崔钢对面坐,钟氏兄弟两厢坐。帘栊低垂,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充盈着少年似竹似柏、清爽干净的体味。 阿五悄然陶醉。 钟仁忽然喊停车,对诸人道:“未进朝食,忽觉肚馁,须得买个饼来。”买饼归,将一个递与阿五,“公主尝尝。” 饼壳金黄焦酥,散发着浓郁的胡葱羊肉香。 阿五吧嗒一下唇,却摇首。 钟仁知她顾虑,仍劝让,“尝一口,馀下的我吃。” 阿五遂撩起面纱 分卷阅读4 ,就着他的手,在饼上咬了一口。 钟仁见她咀嚼毕,将饼又送到她口边,温柔道:“再来。”像一个体贴的兄长,毫无侵略性。 阿五又咬一口,摆手道:“够了。” 钟仁亦不相强,撤回馀饼自食,从阿五咬出的月牙开始。 来至芳林寺,碧谿法师正说法。 阿五听不懂,小脑瓜摇来摇去,打量身旁的善男信女。她生长于禁中,最远去过上阳宫,对雒邑的市井人物极为陌生。 少时,崔钢牵她衣袖,“听得人脑仁疼,我们出去溜达溜达。” 出了禅堂,行不多步,阿五便跌了一跤。她习惯了禁中的平整地面,出宫来行走,总是磕磕绊绊,像个笨小孩。 钟仁揭起她的裙裾察看,膝盖上果然磕出了两块淤青,嘬起唇,轻轻地吹气,“可怜的公主,一定很痛吧?” 阿五努力将目眶里涌起的泪忍回去,觉得继续委屈对不起他的关怀。 “我负你行?”钟仁背向她蹲身。 钟孚却租了匹黑驴牵过来,“公主若不喜白驴,也可以乘这匹黑驴。” 钟仁跳起来,打他一拳。 阿五破涕为笑。 黑驴耳朵长长,双眸水润而巨,相貌称得上清秀。阿五喂它胡萝卜,它咔咔地吃。食毕,负着阿五一院一院地游览。 一个院中种了许多树,树身挂铭牌,枝柯上系彩带。 钟孚介绍:“这些都是许愿树。” 黑驴走到一株梧桐旁,啃食树皮。阿五阻止它,已经啃去一块。阿五遂读铭牌辨树主,上鎸“永庆七年腊月壬辰王宠手植”。 崔钢侧首漫忆,“王宠?这名字有些耳熟。” 阿五更惊奇,“植树日期恰是我生日哎。” 钟仁笑道:“植梧桐许愿,分明是单身汉想新妇。于公主生日植树,想是公主一出生就惦记上了。真是古今稀见的狂徒。” 玉楼宴罢携豚归 游毕芳林寺,钟氏兄弟引阿五姑侄到一家酒肆午食。 阿五看菜牌,发现有烧乳猪,大感兴趣。崔钢替她点了一头。 “好像很贵哎。”阿五悄声和崔钢嘀咕。 崔钢笑,“一豚耳。姑姑今次出来顽,可是载了一车的钱呢。” 烧乳猪端上来,却是头尾俱全。两个眼珠虽已挖去,那黑洞洞的眼眶仍有死不瞑目的阴森感。 阿五乍见,吓得“啊”一声。 钟孚于是命撤下。 阿五有些着急,又附崔钢耳,“我没说不吃呀。” 钟孚笑了,令人端回乳猪,袖中出一手帕,遮住猪头,问阿五:“这样可好?” 阿五眼神犹飘移,“这个怎么吃?” 钟仁割了一片,用菜叶、豉酱裹了。阿五伸手接,他却道:“油多,不要污了公主手。”仍喂她吃。 接连投喂,阿五果然对他不复陌生,鼓着腮对他说:“隔壁有人唱歌。” 钟孚道:“是吴姬卖唱。公主也想听么?” 阿五点头。 两个吴姬,一个吹笛,一个歌唱。笛声亮冽,歌声却柔婉,与阿五听惯的宫中雅乐不相类。 歌毕,崔钢提醒阿五,“小姑姑要付缠头的。” 阿五各予一匹锦。 出酒肆,她只看到来时的牛车,诧异:“我的驴呢?” 钟孚解释,“那是租来的,须还回去。” “已经是我的了哎。” 崔钢付钱与宫侍,“把那头驴买来。” 黑驴被拴在牛车后,打着响鼻,哒哒进宫去。不意今日得遇贵主,从此成了皇家畜生。 钟氏兄弟目送它远去,也有些羡慕。 公主跌跤时,他们还担心她犯娇气病,闹着打道回宫,不想她竟忍痛继续日程,可见对两兄弟的陪侍实在满意。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 薄暮,天子遣内侍宣司马淑妃赴仁智院共食,说是公主自宫外带回了烧乳猪。 迎晖院宫人皆恭喜淑妃娘子,公主知孝敬了,她一番辛苦鞠育代劳总算没白费。 淑妃到得仁智院,并没立刻吃上冷猪肉,先受邀参观公主淤青的膝盖,大惊小怪地嗟叹。 天子亦捧着女儿的脸端详,“检查下我们的鼻头,哦,完好,长进了。” 公主擅长嘴啃泥的跌跤法,时常擦破鼻头。 阿五出世时,崔攸很遗憾她不是男孩。后来见她不聪明,又庆幸她得亏是女孩,不然他就要面临晋武帝的困境了。 无论学步、学语,乃至身体发育,阿五都较同龄人慢半拍。生育一个不聪慧的孩儿,对任何父母都是沉重的打击。或许是因为先皇后怀她时,病已趋重,胎中受了损伤。这样一看,又是父母对不住她了。 天子时常想到前周武宁郡王衍之女,初为顺宗皇后,后为武宗霸占,终至于蹈海死。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保重自己,尽量长寿,让阿五有父可依,不受人欺凌。然后,为她择一可靠能干的夫君托付之。 这一晚,阿五显然已忘怀司马希逸,搂着先皇后留下的白毛老犬,用脸偎它的颈毛,欢欢喜喜喊它名字,“子大叔!子大叔!” 忽然想起什么,对 分卷阅读5 崔攸道:“耶耶,钟家郎君好可怜,你赐他们个官做吧。” 崔攸答应着,没想到崔钢出的昏招儿这样见效。 浮花浪蕊为牵驴 阿五又道:“钟家郎君说,明日带我去洛水浮桥顽。” 崔攸道:“那就去吧。” 阿五惊奇,猫睛似的巨眸瞪得圆溜溜,“天天出去顽?” 崔攸笑,“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可以。” 阿五晓得这是皇父溺爱,却不肯放纵自己,“我还是要读书写字的,三五天出去顽一次就好。” 司马淑妃连忙道:“是不能忽略功课。” 先前,天子见阿五读书吃力,心疼煞,直接谕令傅母不必再来上班,大有放任女儿当文盲的豪爽。 司马淑妃大忧虑,纵使天子不介意有一个痴女儿,司马氏可不想出一个痴外甥,夜间哄睡的歌谣都变成了子曰诗云。在她的督促下,公主见了鹿,会说食野之苹,见了黄鹂,会说彼苍者天了。 想是宫外饮食作祟,阿五当晚即感肠胃不适,闹了小半月才康复。 钟氏兄弟起初自然担忧大鱼脱钩,得公主百金赏赐,又蒙天子恩典,选入西苑为低阶羽林卫后,才略略放心。每日递书与公主,无非写一些猎奇市井八卦趣闻。 公主的复信极简短,有时只一个“嘻”字。 再出宫时,她特携上那匹黑驴,到浮桥后即换乘,由玉颜华服的钟氏兄弟牵驴,招摇过市。 雒京仕女渐渐开始谑笑,“十年修得金龟婿,百年修得钟氏牵驴郎。” 雒京浮浪子弟,蜂蝶一样闻香而动,趋奉阿五,欲分一杯羹。阿五念旧,仍最眷顾钟氏兄弟。 阿五并不知自己已成皇城绯色传奇,饭时对皇父道:“阿钢说,我有钱,大家都愿同我顽。” 京中贵胄子弟,惯于掷金夸富,少有不闹经济饥荒的。崔钢肯带阿五顽,恐怕也有帮她花那一车钱的打算。 崔攸觉得载钱买笑很值得,心情愉悦地问女儿:“有钱好不好?” 阿五叹气,“若是不为钱,那才好呀。” 耶耶遣走傅母时,曾告诉她,公主可以不读书的。后来,阿五见太子诸王的女儿到了年龄都读书,才庆幸听了姨姨的话,没有自暴自弃。 她给自己定的功课,不止有翰墨,还有女红。心血来潮,要绣一幅老虎下山图,同崔钢商量。 崔钢一脸不耐烦,“非得老虎下山么?梅花鹿下山不行么?” 西苑养了许多梅花鹿,要写生很容易。却没有虎。 阿五道:“梅花鹿不霸气呀。相烦阿钢,替我介绍一位认识老虎的吧。” 崔钢沉思片刻,忽然道:“我想起那个王宠是谁了。” 王郎堂前逢逆鸟 民部尚书王太钧之子道茂,为太子舍人,与崔钢熟稔,常在一起打马球。 中场休息时,崔钢问:“君家痴叔死未?” 王道茂正擦拭球杆,闻言抬头逡他一眼,目光颇凌厉,“臣之叔不痴。” 王宠的痴名,一半也拜王氏自家人宣传所赐,何以他们忽然改了口风,崔钢至感无语。 “我不过开个玩笑。” “大王怎么忽然想起臣叔来?” “有件事要拜托他。” 王道茂冷哼,“有求于人,出言还这样不逊。” * 近来,阿五闲无事时,在镜前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左照右照,又支颐发呆,目眶冉冉动。 侍婢们含情忍笑。 郑秋笙奔入请示,“公主,司马九郎来了,我拿大芒果和阿婆清待他?” 阿五回身看她,正色道:“大芒果是我的,阿婆清也是我的。” 对于物藏取用,公主一向无可无不可,忽然这样发言,秋笙不禁诧异,“景明院中一切,当然都属公主。” 阿五道:“拿你自己东西款待你情郎。” 侍婢们哄笑。 秋笙訕訕去了。 阿五命青衣:“抬我孃孃的奁盒来。” 景明院为先皇后生前最后居处,她的遗物悉收贮于此。阿五幼时,时常开她妆奁,拿她的珠宝玩。 这一次,她刨珠拨翠,挑了一支沉甸甸的金凤钗,对镜自簪。 凤钗巨,几乎遮住了她花苞似的小小髪髻,对少女来说并不适宜。诸婢见公主今日脾气不顺,都昧心赞美。 等待崔钢的间歇,阿五已觉得金钗坠得头皮痛,只得叹口气,拔下来,丢回奁盒。 一个会行事的小婢跑到庭中,撷了一朵娇黄的芍药,与她簪鬓,却比凤钗增媚。 阿五身材轮廓,皆承自先皇后,骨骼玲珑纤细,惟更健康,两颐多肉似蘋婆果,下巴尖尖。 往伊洛之原的道中,崔钢向阿五谈王宠趣事。 “我外叔祖晚年,有故吏贡献一美姬,美姬生子,即为太素。 皇朝初,嵩山中虎出没伤人,遂有浪子集结,入山逋虎。太素闻之,买下有虎的山林,筑墙结篱为苑囿,养起了老虎。人以其养虎为患,贵畜生而轻人命,大不值之。 太素少时,常与鸟兽语,动止异于常儿,人多以为痴,不肯与之论婚。我外叔祖独钟爱之,常扬言“ 分卷阅读6 吾儿俊异,当择佳妇以配之”。 当他十八岁时,外叔祖辞世,庐墓未已,而嫡母又丧,他的婚事便一气耽搁了好几年。 除服后,其兄王尚书亦曾为他访淑女,无奈通家旧好皆嫌他质钝,而又老大无成,恐委屈了女儿。他于是蹉跎至今,三十岁了,仍孑然一身。” * 王跃空偏怜幼子,私房钱都留与王宠,直气得老妻夭了寿。所以王宠虽未释褐,却极有钱,在伊洛之原有处极广袤清幽的别业。 公主的牛车入柴门,沿着桐荫青石板路,行了一刻,方至堂前。 侍婢先下车,抬头见一双燕子飞,其一足上挂玉牌,惊叫:“公主,逆鸟在此!” 桐荫影里画大猫 王宠闻喧哗,出至廊下,见到阿五与崔钢,从容趋前几步,长揖为礼,“见过公主,见过大王。” 虽有痴名在外,他的形容绝无痴气。身材高大,皮肤冷峭地白,瞳珠乌黑,眼梢微微下垂,藏住许多精芒。 阿五乍见,只觉似曾相识,继而恍然,王宠的气质类崔攸。钟氏兄弟那样花枝招展的美男虽可爱,充满诱惑,却不如王宠身上天然的自己人气息,令阿五一见如故。 阿五是以不怯生,答礼:“说好的行家人礼,太素叔不要客气。” 王宠微颔首,作延客入室的手势。 阿五婢红蕖却提醒,“公主,那燕子——” 王宠扬起眉毛。 红蕖说明原故。 王宠乃朝燕子招手,“来,来!”燕子收翅,落于其掌心。 众人围拢,察看玉牌。玉牌久历风雨,黄琇,其上字迹却清晰可辨:崔阿五之燕。 王宠笑向阿五,“看来的确是公主之燕。那么,公主要缚它回去问罪么?” 扫庭的小僮青耿,不知他是在开玩笑,一时愤慨,丢帚冲过来,指天划地理论:“我们住嵩山时,那燕子就在檐下做巢,而今搬来雒下,它们又追随而至。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公主与其怪罪燕子,不更应反思它们因何弃公主,而奔我家主君么?” 阿五大窘,“我没说降责于它们呀。它们爱住这里,就住这里啦。” 王宠吩咐小僮,“且去扫地。”又对阿五等道,“不说燕子了,我们进去谈谈老虎吧。” 分宾主落座,苍奴送上茶来。 王宠问:“公主欲绣公老虎,还是母老虎呢?” 阿五微瞠目,“这个——有分别吗?” 他眼中溅出笑来,“有啊。” 阿五道:“那当然是母老虎了。” 王宠起身入内,拿了几卷母老虎的图画来,请她拣择。挑毕,又引她到书室里画样稿。自己坐在案旁,不时指点之。 阿五临摹到老虎肚腹,若有所悟,红脸喃喃道:“幸亏是母老虎。” 五郎六郎思邀宠 一只碧莹莹的小蚂蚱跳上案来。 阿五眼角余光溜到,忽地扬掌一拍。下手过重,蚂蚱肚肠破裂而死,还沾污了她的手心。 “螽斯可惜了。” “是蚂蚱。”王宠拿出手帕,擦净她的手掌,两指拈起死蚂蚱,走至壁边,放进一个挂龛里。 阿五好奇地跟过去,见龛中无佛,亦无狐狸、猫或蛙神像,只有一匹做成标本的家雀,爪旁摆着一盅水,一盅粟。 “太素叔信奉雀神?”阿五诧异地问。 王宠摆首,“我幼时无知,害死了这匹家雀,供奉起来聊以赎罪。” “每日逮蚂蚱与它享用?” 王宠轻笑,“它本来同我一样素食,今日托你的福,开了荤。” 阿五转眼珠,“我又不是故意的。”又问他,“这家雀怎么死的?” “幼时家中有老兵奴,教我雪中罗雀,捕得这一匹,欲养为宠物。父亲劝戒我,家雀性情暴烈,非笼中物,强圏之,徒然害了它性命。我不听,次日视之,它果然毙命于笼中,口喙上有血迹。” 阿五怪道:“这家雀好迂。做了笼中鸟,便有了庇身之所,不须再冒冷风繁露,为饮食奔忙,有什么不好呢?” 王宠澹澹道:“这是人的想法。” 阿五点头,“人与人沟通都很难,何况人与畜生。太素叔钻研禽兽语,是想把我们的心思道理讲给它们听么?” 王宠又摆首,“不,我想了解它们的心思道理,讲给人听。” 回程中,阿五把王宠所言复述给崔钢,末了评论:“太素叔虽不痴,却也着实怪怪的。” 崔钢听了,半晌道:“他说的好像不是家雀,是他生母。” “哦?” “此事王家人不大提。我也是听阿孃偶然说起。太素的生母,诞子之后曾出逃。大家对于逃奴,惩戒颇酷厉。她被逋回后,当是被处死了。” 阿五大震恐,“她为何要逃,总有个道理吧?” 崔钢一摊手,“我怎么晓得?” 阿五心中存此疑问,一夜不得安眠,天明时想,顶好再去一次王氏别业,问个清楚。 晨妆时,小黄门呈上一篮鲜撷茉莉,“钟家郎君与公主的。” 秋笙拿来针线米珠,穿花环给公主饰髪。 阿五记起,这天本与钟氏 分卷阅读7 兄弟有约,命小黄门出去传话,“我今日有事,明天再顽吧。” 钟家人得讯,油然而生危机感。 钟仁忧道:“公主该不是厌倦我们了吧?” 钟夫人笑,“还未见识过,哪里就厌倦了。” 钟孚明白母亲的意思,叹道:“河阳大王几次三番警诫,我们怎敢造次,不要命了么?” 钟夫人却道:“富贵险中求。你们不敢为之事,倘教别人占了先,后悔也晚了。” 钟仁仍是犹疑,“公主稚迂,情窦未开,恐她不理解——” 钟夫人鼻子里哼一声,“枉你们女人阵里混了这些年,连对付个小女孩也无手段。纵跑了公主这条大鱼,你们打算舔一辈子贵人阳物?” 天子女儿泪偏多 小公主一大早驾临,打听这件陈年旧事,王宠虽讶异,却也耐心纠正,“不是处死。我阿耶很喜欢我孃,逋她回来,只薄责了几句,令她静室思过。次晨,侍婢送朝食时,发现她抱膝坐于室之一隅,人已经定住了,口角有血迹,便如同那匹家雀。” 阿五哭得不能自已,抬起缀满泪珠的蘋婆腮,抽噎道:“若令尊不捉她回来,她就不会死呀。” “公主有所不知,”王宠道,“我孃最初是被家人鬻掉的。即使顺利逃亡,其实也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何况,她出逃时,还抱着尚是幼婴的我。” 阿五听出他语气中有维护父亲的意思,气愤,不肯接他递过来的手帕,“太素叔对令尊好宽容啊。” 王宠解释:“我阿耶当时不知,一个人性情可以暴烈至斯,不自由而宁死,就像我因无知而误伤家雀的性命。自那以后,我阿耶未再纳过别的姬妾,而我自家雀死,素食至今,尽量不杀生。有些错误无可追补,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让它再发生。”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溢出阿五的眼角,雨点一样啪啪砸落,湿透了她的衣襟。 王宠暗自惊讶,蜜罐里长大的她,怎会有这许多眼泪,又肯为从未谋面的薄命女子恣意抛洒。毕竟,世上更多的人,见惯了不公,就把不公当理所当然的秩序。 阿五回至宫中,仍泣不止,饭时哭,眠时哭,连绣老虎时也挂着泪珠。 自有了钟氏兄弟陪伴,小公主难得有这样史诗级的伤心。 天子问明原故,有些气王宠,“为何要讲这样凄惨的故事给她听。” 司马淑妃坐在另一旁,也执一把纨扇,为睡中的公主扇凉,暗想:不怪你女儿泪多? 十五载劬劳,她对阿五并非不疼爱,但抚养这样一个智力迟钝而情感异常丰富的孩儿,确实让她时常感到心累。 譬如,你无法同阿五解释,世上悲惨的事无时不刻不在发生,你听说一件,就大哭一场,眼眶哪还有干枯时。 好在每当此时,天子总是接过担子去,躬亲照料安慰之。对于这唯一娇女,他有无穷无尽的慈爱和耐心。 天子徐徐挥扇,凝望女儿额上胎发在风中瑟瑟拂动。不敢想若无这块肉,他将如何面对司马京离开后的大地山河。 幼婴时的阿五,珊瑚孩儿面上,嵌一双璀璨的巨睛,会翻雪澄澄的祖传白眼。 崔攸以为她会长成乃母那样的慧黠女子,不想她却是个痴里痴气的小傻子。崔攸瞥一眼对侧,面露疲惫不耐烦的淑妃,忧愁泛上心头。 再尽责的阿姨,也比不上亲生母亲。如此,何以奢望半路结缡的丈夫,像亲生父亲一样珍爱这个心肠无比柔软的小泪包? 腹内荤腥心上素 钟氏兄弟邀公主到私宅饮宴的请帖,不巧落入天子手。 崔攸捉朱笔,在原帖上提了一串问题,以负责任的家长对女儿小友的姿态,辞气颇和蔼。 钟氏兄弟接到,却也吓出一身冷汗,临时变计以应对之,打消了不轨之心。 以往同游,有崔钢亲身陪护,公主的侍从女婢只远远跟着,有时还会被甩脱。今次公主单独赴会,除去侍从女婢,还携了全部女官仪仗。 剑戢之士将钟宅围个团团,几乎有抄家的架势。巷子窄,公主的與马进不去,临时改乘步辇。 阿五登辇时,悄问女史:“为何要这样麻烦?” 女史笑答:“郑重其事,煊赫以行,方能彰显公主对钟家郎君的恩宠,光耀彼之门楣。” 钟宅屋宇局促,多余的女婢都暂驻厢舍、院中,只有高阶女官在堂屋侍候。 这是钟氏兄弟用公主赐金购的新宅,其母不在此,只有两兄弟盛服,在典仪指点下,大礼参拜公主。 阿五不知这是以天威压人,还道是为了钟氏兄弟,一丝不苟地执行礼仪。礼罢,从座上哒哒跑下来,问钟仁:“乌鲗在哪里?我要看。” 两兄弟唤仆人,抬入两只大冰桶,揭开盖给她看。又将刀砧釜柴移入,变中堂为庖厨。公主的餐具自有女飨提供。 钟仁挥刀处理乌鲗,钟孚用杵臼碾椒粉,又往釜中倒油、升火。 女史紧捉阿五手臂,“公主远火油。” 两兄弟忙碌一阵,见诸女官都还和气,怦怦的心跳渐渐平复,也说笑起来。将炸好的乌鲗装盘,先让女官。 女官品尝过,方请公主食。 阿五对 分卷阅读8 新鲜的食物向来兴趣浓浓,用象牙柄小金叉取食,咀嚼时两腮鼓鼓,巨睛睁得圆圆,满是惊叹之色。 钟氏兄弟看了,欣慰之余,几乎有些心酸。这华丽可爱的小凤凰,看似触手可及,实则远在云端。 女飨用碧玉杯喂她鲜榨桃浆。 阿五饮毕,忽叹气,“真好吃,想断荤也难呢。” 也是在这一日,先皇后那头养于仁智院,名叫子大叔的白毛老犬,在其生命的第十七个年头,寿终正寝了。 之前好几年,它已经懒怠动弹,总是趴在天子御案边的波斯小花毯上,听到人唤,才缓缓地摇摇尾,眼皮也不抬。 关于犬的寿命,崔攸早已教育过女儿,但阿五天生爱哭,泪闸又要开了。 孰料阿五得闻,虽有哀色,并无陨涕,颇有主意地同阿耶商量,“太素叔会制作家雀标本,不如也请他将子大叔制成犬标本,教它逝后仍可常伴我们身边。” 公主神属隐士庐 王宠家世、人品堪为公主配。崔攸察觉女儿与他往来渐稠,自不能等闲视之,特召见其兄中书侍郎王太钧详询。 王太钧的痛痹已十分严重,不能行走,由小黄门用肩舆抬入仁智院。 多年君臣,又有戚谊,崔攸同王九讲话无所避忌,一见便直言:“听说十二郎痴。” 王太钧至无语,心里道:听说公主也不十分聪明呢。但宰辅的心胸不允许他与天子口角争芒,徐徐笑道:“臣弟不痴。” 崔攸也觉尴尬,咳嗽一声,解释道:“我是说,阿五这样,若十二郎也这样——两夫妇中,总得有个机灵些的吧?” 不是此等关头,天子永远不会在人前承认自家女儿不机灵。 王太钧想到这里,心里舒坦多了,“臣弟真的不痴。非但不痴,且有大才。臣的情况,陛下当心中有数,撑不了多久了。王氏未来门户,全要仰仗十二郎支持。他若无资质,吾岂敢托付之?” 崔攸讶异,“他有三十岁了吧?还未出仕呢。” 王太钧笑道:“我每催促,他只拖延,说什么‘等哥哥完全躺倒后再说吧’,不逊之至。” 崔攸心中喜欢,不觉唇角上翘,微微笑:“既是无缺才智,晚些出仕也未为不可。虽是亲戚,却不曾谋面,改日教他来宫中走走。” 这是要相看王宠的形容风度。王家男郎大多继承了前周靖西郡王邯的粗壮身材与蟹壳脸,相貌上不甚出色。公主未来的夫婿,不求他如钟氏兄弟般妖娆,总要赏心悦目。 王太钧答应着,“好,好。万一成就好姻缘,不止是臣门的荣耀,也是天家的幸事。” 帝室固然威赫,华族有华族的骄傲。 凭心而论,王太钧并不热衷与天家结亲,更希望幼弟娶一名才智兼备的淑媛,持家之余,对王宠政治事业上也能有所襄助。 阿兄的提醒,王宠左耳入,右耳出,不辍手中画笔。 王太钧倾身看画,赞赏道:“到底是亲历过名山大川之人,笔下山水蓊郁有生气。” 他去后不久,阿五便到了,看到壁上晾的画,“太素叔又有新作?”搬个蒲团到画前,盘膝而坐欣赏。 王宠的两匹猫,一名珠儿,一名萼儿,每见她来,必移到她蒲团旁,翘尾傲坐,如左右丞相一样守护她。 阿五对山水无研究,也不感冒,单喜欢画中的隐士庐,想象自己就住在里面,有时能这样发呆一两个时辰。 王宠并不陪她,仍进进出出做自己的事,时不时问她,“阿五现在做什么呢?” 阿五沉浸于想象中,或答“溪边取水”,或答“松林拾柴”。心智简单的她,却有这样持久而蓬勃的想象力,教王宠也纳罕。 老虎下山到王家 阿五与王宠,看上去远山流水悠然相得,但阿五每共钟氏兄弟宴游三五日,才去一次伊洛之原。 景明院女官皆为先皇后侍婢,看着阿五长大,操心她的婚事,自然希望她多眷顾王宠,少理搭那些不结果的千叶石榴。 这一日,钟氏兄弟又递书来招引。 薛女史代拆函时,忍不住问:“这两个竖子,到底哪里强过王十二郎,何以公主悦此而薄彼?” 阿五道:“我也很喜欢太素叔,只是日日共他食青蔬菌菇豆腐,殊委屈舌头。钟家郎君呢,总是聚集一堂有趣的客人,烹牛宰羊,热闹极了——” 薛女史拈出信纸,嫌弃地拂给她,“不要说了,一股子腥膻气味!”又冷哼,“总是烹牛宰羊,他们哪来的钱?” 阿五阅信毕,叹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今日不同他们顽了。” 薛女史忙道:“别呀,老婢无意败您的兴。” 阿五道:“是真的不想去。他们一定要我求耶耶,在少府里谋官职。我觉得不妥,如前几次那样,晾他们三五日,再赐几百金,他们知道收敛,这事也就蒙混过去了。” 薛女史与柳青衣交换了一个惊奇的眼神:小公主痴归痴,对付起恃宠成骄的佞幸来,骨子里有不自知的天生精明。 说话间,小黄门抬入一个大木箱,“王郎遣人送来的。” 打开一看,却是子大叔的标本:皮毛雪白蓬松,佩黄金松石项圈,原来眼珠 分卷阅读9 处,安了一双乌琉璃,晶莹剔透,显得整头犬比在世时还有神采。 薛女史提醒她,“总要谢谢人家。” 阿五支颐,“送他什么呢?” “那幅老虎下山?” 阿五惊叫,“我好容易才绣的!”继而觉得自己有些小气,“好吧,送他好了。本打算给耶耶的。” 柳青衣微笑,“耶耶一定不同十二郎争的。” 王太钧恐乃弟太清闲,将家中子弟都送到他跟前受教。所以,王宠在伊洛之原的别业也是王氏家学,小郎君济济。阿五往来时,多携女婢。少男少女杂处,不久就结成一对对小鸳鸯。 阿五与王宠开轩窗,赏新菊,见楼下菊丛中,一对小鸳鸯正接吻,男孩的一只手,还握着女孩的一只乳。 阿五伏在窗台上,伸长脖颈,看得眼发直,“这样口对口咂咂,有什么乐趣呢?” 王宠的气息忽至耳畔,“试试便知。” 阿五不及回首,被他一扳,压在窗边的板壁上,惊呼未能出口,他的舌头钻了进来,与她纠缠。 呜……呜…… 阿五被困于他膀臂间,不能动弹言语,惟巨眸冉冉动,用眼神表达震惊。 化作猫奴凭君怜 门外女官颇犯踟躇。缘于对王宠的信任,她们[Q/群/号:7/8.609~9.8/95 ]并未贴身陪护公主,有意给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不想王宠行事这样放浪。 她们的小公主,当王宠太出格,或自己感觉不舒服时,懂不懂得拒绝他的进一步行为呢? 时间过去很久了,她们要不要出声制止呢? 忽然,室内响起阿五细细小小,娇娇怯怯的声音:“我要喝水。” 听闻王宠的脚步声,女飨忙斟好了蜜水,准备接应,但他并未出门,从室内一案上倒了一杯熟白水喂阿五。 “你现在不是婴孩了,不要总是喝蜜水,对牙齿不好。” 阿五听话地点头,就着他的手饮水。 像是被适才的长吻吸干了气力,她跪坐于窗畔席上,格外文静乖巧,仿佛一匹名贵的猫。乌睫时而眨眨,似鸥鸟飞掠过澄澈的眼湖。 王宠不觉沉溺。杯中水尽,仍擎杯在她口边。 阿五诧异,小心地推开杯,以袖拭口,又嘟着小嘴巴,仰首向他索吻。食素的太素叔,满口植物的清芬。 王宠轻笑一声,这回将她压倒在席上,鹰搏兔般,居高临下地吻她。 他有意用臂支撑自己,但阿五仍清晰感到男子体重的压迫,莫名地刺激,很喜欢他这样,荏弱的白兔,陶醉于鹰的雄武。 她想起那一晚,司马希逸也是这样压覆麹灵仙,把一根硕长的肉茎捣入灵仙之腿心,那交合处的靡艳泥泞,灵仙弓起雪躯,欲仙欲死的神情…… 腿心咕地一声,吐出一口水,湿了底衣。 阿五大尴尬,推开他坐起来,“我要回宫。” 公主出门,本携了备用衣物,但在他这里更衣,怪不好意思的。 回去的道上,阿五用披帛遮住头脸,免得侍婢看到她薰红的腮取笑。这孩子气的欲盖弥彰,令女官们洋溢起母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