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非要当我的靠山》 分卷阅读1 ?《王爷非要当我的靠山》作者:夏末花梗 文案 六年前,姜念带了满心爱慕和一壶特质佳酿,要和萧泽秉烛夜谈。 六年后,姜念收心养性,打算靠自己抚养女儿长大,萧泽却翻山越找回她,还非要她去当什么劳什子王妃。 “娘,当王妃能天天吃酱猪蹄吗?”女儿吧唧嘴。 姜念仔细想了下:皇亲国戚啊,肯定有钱! 那酱猪蹄、酱肘子、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都要有! 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爱不打紧,她得自己爱惜自己! “壹壹咱们走,往后你爹管饭!” ◆ 四体不勤的财迷女门生 × 皇亲国戚高能宗门主 × 软萌不好捏的高武力值吃货小团子 食用指南: 1、架空无考据 2、没有玻璃渣子 3、1V1,HE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念,萧泽,萧壹 ┃ 配角:姜慈,萧慎,连容羽 ┃ 其它:观星,卜卦,问鬼神,求姻缘 第1章 001 大衍国西南边的柳州,有一个名为石溪的小村子。 居住于此的村民们靠山吃山,自给自足,日日耕耘劳作,鲜少外出。 “但村中有位名叫姜慈的少年,他是个例外。”萧壹坐在溪边的方形矮石上,嫩藕似的两条小白腿自然垂入水中。 偶有顽皮小鱼游过来逗弄她,往往还没逗上,就先被萧壹插进水里的竹竿给吓跑了。 “我不想听这个故事了。”萧壹紧拧着眉头,小脸皱成一团。 她抽出陷进溪底碎石中的细长竹竿,狠狠拍打水面。 姜念抬手挡住飞溅的水花,望向一脸不悦的五岁女童,“那等姜慈回来了,咱们好好跟他说,叫他下次出村记得捎上你。” “算了!”萧壹鼓起腮帮子。 就在这时,田垄上出现一个跑动的人影。 飞奔而来的少年脸蛋通红,脑后的马尾松松垮垮,衣衫也有些凌乱,可这些都无法掩藏他眼底的兴奋和激动。 “姐,我找到新的发财路子了!想不想听?” “我不太敢听啊。”姜念咧嘴一笑,唇红齿白,尽管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却依旧美得耀眼。 姜念不属于国色天香类型的美人,秀气的五官自带出水芙蓉的味道,是越好越好看的那种。 她停下浣衣的木槌,抬手擦了擦汗,还没等到弟弟再说话,就只见背对着少年的萧壹,忽然霍地站了起来。 萧壹冲着在溪水中嬉戏的大白鹅厉声喊道:“鲲鹏!快点游过来,又有贼人要卖你!我数三二一,再不回来,待会儿就把你变烤鹅!” 大白鹅打了个寒噤,毅然放弃了即将到嘴的小鱼,飞快地游向萧壹。 抱上自己的胖鹅,萧壹雄赳赳地往家走,一眼都没看过刚从村外回来的少年郎。 “这次不是要卖鹅!” 姜慈哭笑不得,看小家伙越走越远,干脆先不理她,转而兴致勃勃地来到姜念身边,蹲下,凑近道:“姐,城里的几大学社正在筹备蹴鞠赛,他们想请司天台的人帮忙看看往后几日的天气,可司天台哪会搭理这群毛头小子?但司天台不看,我们看啊!姐,你快算算——” “不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树大招风!”姜念刚刚还漾着笑意的脸,忽然冷下几分,“未来天气如何,全由司天台说了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介普通农女。” 姜慈激动得眼里几欲蹦出星星,“姐!只是帮有钱人家随便测算一下天气,不会有事的!有钱不挣是傻子!回头得了赏,我肯定第一时间给壹壹买酱猪蹄。富贵楼的酱猪蹄啊!壹壹最喜欢的!咱们壹壹都多久没吃过酱猪蹄了……” 姜念不吭声,低眼看清澈的溪水。 溪水里一会儿浮现出萧壹清瘦的小脸蛋儿,一会儿又浮现出小姑娘受了委屈却憋在心里的可怜背影。 萧壹就喜欢酱猪蹄,尤其是富贵楼出品的。上一回壹壹还是蹭里正家娶媳妇的机会,尝了鸡蛋大小的一块,从此便无法忘怀…… 一块酱猪蹄而已,馋得她的宝贝团子哭了好几次。 怪她这个当娘亲的太笨,种豆豆死,种瓜瓜坏,插秧流鼻血,女红学不会!姜念光是想想都忍不住生自己的气! 她唯一学好也做好的事情,却不能随便在当下环境中随便用,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说了我不会。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姜念拧干洗好的衣服,放进脚边木盆里,抱起木盆往家走去。 b 分卷阅读2 r   姜念态度坚决,姜慈也不敢再多言。 他用衣袖囫囵抹了把汗,独自往山里去。 生气归生气,晚饭还是要吃的,家里肯定只有野菜,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得去山里碰碰运气。 姜慈这天还算顺利,进山不久就逮住了一只胡乱溜达的胖野鸡。 不过那野鸡力气也不小,姜慈捉它的过程里,不慎被它啄了两口。 姜念做晚饭时,注意到了弟弟手背上的伤,血迹虽然已干,可外翻着的皮肉还是看得她心头一紧。 “手上怎么弄的?”姜念看得出姜慈压根没处理过伤口,赶紧从瓷缸里倒了清水在干净手帕上,“火够烧饭用的,别添柴了,你把手背洗洗干净。天这么热,伤口不处理好容易发炎蓄脓。” “哎!糙生糙养的,没事!死不了。”姜慈嘿嘿笑,屁股还粘在小板凳上。 直到姜念举着锅铲作势要打他,他才撒开手里的柴火,抱着头窜了出去。 姜念看看清冷的院子,再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如今家里用的东西,都是别家东拼西凑过来的,弟弟和女儿,都跟着她在过苦日子。 她不由得想到了姜慈说的那件事……或许真的没什么? “不行不行。”转瞬间,一股横空辟出的理智拉住了姜念。 她用力摇头,甩掉了不该有的念头,专心做饭。 这天半夜,石溪村各户人家都早早睡下了,静悄悄的村子里,偷偷溜进了几位不速之客。 要不是习惯起夜的李老五听见田地里有沙沙响声,好奇去看看,这拖家带口来偷吃的野猪,还不知道要拱坏村民们多少菜! “来人啊!捉野猪啦!野猪拱白菜啦!”李老五扯开嗓门大喊。 村子里的灯一户户地亮了起来,趁夜作祟的野猪也发现己方已行迹败露,连忙窜逃。 “赶紧把路堵住!别让野猪跑了!”有人大喊,接着一呼百应。 野猪! 这得是多少肉啊! 迷迷糊糊的村民们顿时都醒了个透! 这年头,石溪村中有条件养猪的仅有高屠夫一户,大家平时吃的多是鱼肉。猪肉到底要花钱买,因而它不是家家户户餐桌上顿顿可以见到的东西。 就连杀猪营生的高屠夫都不见得能日日猪肉下饭,于是哪怕此时乱窜的野猪还是活的,大家也都口水直流。 外头的热闹自然也惊醒了姜念一家。 “姐,你和壹壹在家待着,我出去一起捉猪!”姜慈背着锄头就出了门。 姜念搂紧睡不醒的女儿,一边轻轻给孩子拍背,一边竖起耳朵听土墙外头的动静。 捉野猪? 应该挺危险的吧? 她这个念头刚落,忽地就听见院子里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怀里的萧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仰头看向姜念,“娘,出什么事了?!” 姜念原本是回答不上来,可她看到一个圆胖的身影在门口方向晃了两下,随后闷咚倒地,整个人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是、是猪把她们家的院墙拱坏了?! 一炷香过后,村里众人乐颠颠地抬着那头把姜家院墙撞倒的傻野猪来到里正家,商量着如何分猪肉。 “这次姜慈赶猪有大功,应该分姜慈一块前腿肉!”里正问明情况后,高兴地宣布道。 姜慈其实也是歪打正着,被众人一夸,心里美得很,虽然明天才分猪肉,但想想就足够激动,怕是后半夜都睡不着了。 可他回到家里,却发现姜念神色凝重,萧壹和她娘的姿态如出一辙,娘俩一人一张小板凳,坐在月色朗朗的院子里,望着院墙上丑陋可笑的大窟窿,愁容满面。 “阿慈,我看过了。”姜念缓缓而凝重地长舒了一口气,唤来弟弟,低声说道,“明日阴天,午后可能会有闷雷声,但一定不会下雨;后边一连三日都是晴天,适合蹴鞠。” 姜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过了很久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白沙县城内,许多百姓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同一件事。 “如今的司天台真是不行了,新上任的掌令据说是璇玑宗的得意门生呢,结果输给了陈家那个不学无术的二少爷!司天台还说昨日会有暴雨呢,我看,那雨都下在他尿壶里了吧!” “可不是吗!司天台的脸都被这群徒有其名的后人给糟踏没了 分卷阅读3 ……掌令可是七品官呢,和县令平起平坐!但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却连观天象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 姜慈从街面上走过,这些议论他听了没有十句也有九句。 人人都在夸陈二公子终于开窍了,他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并不想纠正大家的错误理解,也不好奇陈二公子和当今新上任的地方司天台掌令有什么过节。 他只知道自己袖袋里揣有陈二公子给的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除掉要用来修院墙的八两,余下的二两,他要用来给壹壹和阿姊买两个大份的酱猪蹄!而且买完酱猪蹄,肯定还有剩的,零碎闲钱可以给阿姊日后张罗家里用。 姜慈心情极好,好到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两个身形高大的蓝衣男子,已经跟了他一路。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男主藏在第二章,嘻嘻嘻嘻~~~ 求收藏求收藏,献出收藏的宝宝能瘦十斤! 第2章 002 临近正午,骄阳晒得地面热气蒸腾,石溪村中做饭早的人家,屋顶上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而姜念带着萧壹也紧赶慢赶地从猴影山的一条僻静小路下山,着急回家烧饭。 母女两个驾轻就熟地由山脚处的一个石洞,回到大路边的树丛里,刚要走出去,听见村民的说话声,姜念又警惕地拉着女儿退了回来。 “来咱村的那俩人,信得过么?”村民甲疑惑。 “管他呢,反正里正会拿主意的。”说着,村民乙抬头望了望天,“不过,这晒死人的天,看着也不像会下雨的样子啊,雨都没有,哪来的破天雷?干打雷呢?……” 二人说着话走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声儿了,躲在草丛的姜念才敢有所动作。 她摊开左手手掌,咬破右手食指,用鲜血在掌心里写下一个“念”字。 见状,差点把自己蹲成个小蘑菇的萧壹,起身靠过来,抱住姜念大腿,低声而紧张地唤道:“娘亲!” 平素像个男孩子一样野的小姑娘,突然因为担心而显出娇弱的一面,让姜念的心忽的软得几近化掉。 “没事的,娘就是算算咱们今天能吃上几个猪蹄子。”姜念笑着宽慰女儿。 血阵很快生效,姜念眼前浮现出了旁人都看不到的虚空卦象。 紧接着,卦象自行移动,揭示姜念想要问卜的这件事在短时间内的走向。 然而,卦象还没定住,只是在移动过程中,姜念眼前的虚像就化作一团白雾,散了。 怎么会这样? 嗜血罗盘一日只能使用一次,姜念收起仿佛浸入了万丈寒潭的左手,用右手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壹壹,你先回山上去找猴伯。晚点我再来接你。” “娘亲干什么去?”萧壹死死拽紧姜念的衣裳,“娘!我是大孩子了,我不怕的!” “我担心你舅舅惹了不该惹的人,所以想先一个人先去看看。放心,要是舅舅被人抓起来了,娘不会管他的,娘立马回来接你,然后我们躲在山里,永远不出来。” 萧壹知道母亲已经拿定了主意,只能紧咬银牙,伸出手,要求姜念和她拉勾。 “好了,快回山上去。” 姜念护送女儿到隐秘的山洞口,小丫头起初还一步三回头,但见母亲还在看着自己,不忍让她忧心,干脆一口气跑了个没影。 安顿好萧壹,姜念心如鼓擂的朝家走去。 正午日头最毒,村里人都躲在家里吃饭、歇晌,姜念一路上都没碰见谁,顺利走到了自家院外。 姜慈在已在此等候多时。他心中焦急不安,却哪都不敢去。 直到见到姜念无碍归来,他悬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回归原处,“姐,壹壹呢?” “去找哪家孩子玩去了吧,管不住她。”姜念神态自若,含笑扬声答道。等走近了,她才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我让她去找猴伯了。” 姜慈会意,转身进屋。 关起门来,两人才敢露出真正的神色。 姜念褪去笑容,姜慈一脸愧疚。 “姐,这次全赖我贪财,闯祸了……不过我拿 分卷阅读4 到了钱,我们现在就接上壹壹走吧,离开这儿!” “看到戴蓝莲玉冠的人了?”姜念眉头轻皱。 姜慈抿唇,点头。 “果然是他们。”印证了心中所猜想的,姜念一路走回来都狂跳不止的心,反倒在此刻平静了许多。 “早上我就算到了明晚开始将有雷暴,带壹壹去山里,就是为了通知猴伯他们多加小心。下山路上,我听见村里人议论,说有人来送了雷暴警示,当下就感觉不对……以当今司天台的本事是算不准雷暴的,能算出来的,也就只有他们。” 砰砰砰—— 院子里忽然传来敲门声,不紧不慢的,却仍旧将姜念姐弟吓了一跳。 “有没有人在家?”是里正。 姜慈踌躇了下,看了姜念的意思,整了整神色前去开门。 四十来岁的里正,如今也是村中学堂的教书先生。尽管一身布衣洗得有些发白了,可他逢人就笑,精神气饱满,文气冲散了穷气,村中人人都十分敬佩他。 里正没有要进屋坐的意思,站在门口就和姜慈说了起来。 “你们家这院墙被野猪拱坏了,一直这么敞着也不是事。虽说村里家家户户都知根知底的,可从前不还是出了个黄四么?所以,我找村里几个青壮年商量了下,从今天开始,申时三刻之后,大家都聚到你家来,一起帮忙修补院墙。” 里正一片好意,姜慈没法拒绝。反正他本来也准备了修墙用的钱,给谁不是给,里正安排的人肯定信得过。 里正一听姜慈这意思,连声摆手:“邻里邻居的,提钱做什么?而且你也不要逞强,如今山上的野兽不多,猴影山那边虽说猴子多,但一只都逮不到,你平时打打兔子、狐狸之类的,卖皮毛换几个子,挣得也不多,别乱造没了。好好攒着,回头你姐姐要出嫁,你也要娶媳妇,有的是地方要用钱!” 他们说到这儿,姜念从屋里走了出来。 “谢叔说的是,那咱们虽然不能给大伙发银子,但肯定不会少了大家这顿晚饭。修墙期间,就安排大家都在我家吃饭吧。” 里正明白这姐弟俩有骨气,不想事事靠人,他琢磨了姜念这个提议,觉得可行,便暂且同意了。 “谢叔,听说今天村外来人了,还说天将有雷暴?”姜念问道。 “是啊,我正要问你这事呢。”里正知道姜念能窥天象的秘密,但这秘密到底危险,所以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口型在说:“真有雷暴?” 姜念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里正蹙眉,“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很少见到雷暴啊。” “天象有异,非人力可以对抗,还是让大家都小心为好。”姜念作为一个现代人,哪怕穿越过来已有数年,但学到的东西丢不到,她敢和里正提,就是心里有了主意。 “为了保险起见,我有一个将天雷引到地里的方法,就是有点麻烦,得让各家各户都装一个东西……”姜念说着将里正往院子里请,顺手从墙角的大笤帚上抽了一枝细条下来,就着院里的沙子,画了简单的示意图。 这一年多以来的好几次恶劣天气,已经让里正对姜念建立起了足够的信任。 他深信“英雄不问出处”这个道理,所以从未打听过姜念通晓天象的原因。 得了姜念给的提示,里正急忙就回去了,他得重新绘一张图出来,要方便村中能出力干活的男丁都能看懂的那种示意图。 里正刚走,姜慈就再也忍不住了:“姐!咱们不走吗?!” “那些人是因为雷暴来的,和你,应该没多大关系。”姜念沉着道。 “啊?” 姜念想起自己看到的虚像,心中愈发笃定,“或许他们是曾注意到了你,但你并非他们要找的人。” “那……” “信我,没事的。”姜念扭头望了一眼猴影山方向,“壹壹还在山上呢,你去接她吧。对了,银子给我点,我去找村里人买点米面,晚上要做大锅饭,那可不容易。” 姜慈把钱都给了姜念,怀着心中残留的一丝隐忧,背上斧头去了猴影山。 而此时的白沙城内,曾经跟踪过姜慈的两名男子,确已骑上快马出城离开。 “白沙城附近的姜家人都查过了,今日见到的少年是最后一名姓姜的男子。他身上没有我们要找的特征,何况,年纪也不符。”说话的蓝衣青年轻声叹息。 同伴也有些失落,但还是安慰道:“没关系的,一定会找到。” 分卷阅读5 七月廿二,国境各处的消息都如期传回宗门。 这个月,紫微门现任门主——萧泽出关,因而所有的门生书信,都由他亲自查阅。 门主出关,按照惯例,宗门上下可以开一顿荤。厨房从昨天就开始为此这一日的伙食而费心费力,但今天的巫溪山却比往常更加安静。 大弟子沈严清站在山门处,远眺着大衍国的青山绿水,却满脸愁容。 一个黑影悄然溜到沈严清背后,将他吓得整个人一震后,黑影旋即哈哈大笑。 “大师兄啊大师兄,我觉得师父完全不用看什么回信啊,一看你这表情就能知道结果了嘛。啧,老六到底藏哪去了?”黑影乃是比沈严清晚一步拜师的二弟子,童烈。 他人如其名,生性顽劣,恨不得日日都让紫微门上下鸡飞狗跳。 不过饶是像他这般漠视门规者,也不敢在今日随便去门主兼师父面前造次。 星渊阁内,萧泽看完了最后一封信。 那如同被名墨浸染过的深邃眉眼中,此时透着慑人心魄的寒意。 六年了。 阿珩离开紫微门,竟已整整六载! 萧泽仿佛还记得当初气血逆行、经络错冲的剧痛,可那种煎熬和他这六年来,积累下内心的苦楚相比,太微不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有些小可爱会比较在意男主的年纪,其实他并不大!不大! 而且修道之人,容颜永驻! 萧泽: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独家小记者:那为什么男主年轻轻都有一摞徒弟了? 花梗梗:大概是本事通天,天资过人,人中龙凤,凤凰来仪……欢迎大家来玩成语接龙hhhhhh 第3章 003 七月底,大衍国各处司天台开始陆续统计当月地方上的受灾情况。 白沙城司天台内,刚上任两个月的新掌令——楚行正在誊写上呈文书。 前些日子的雷暴灾害导致了多人死亡,但白沙城管辖范围内的村庄中,唯有一个叫做石溪的村子无人伤亡。 “大人,下官已经派人打听到,在惊雷来临之前,石溪村家家户户都在房顶上装了两只‘耳朵’,说是如此能将屋子伪装成丑陋的兽,吓走雷公电母。”说罢,小吏先笑了出来,“除此之外,石溪村并无异常。这次无人遇难,大抵全凭运气。” 楚行点头,“迷信之词,不足为道。” “是……大人,宋知府差人来递话,说是下月初一,宫中会派人来主持今年的选美大典,问大人届时要不要同去迎接。” 楚行皱了皱眉头。 当今圣上贪恋美色,耽于享乐,荒废政事,致使民生凋敝,怨声载道。 朝廷虽然有摄政王代掌大权,不至于分崩离析,可地方上的问题日积月累,危如累卵,亟待解决。 今年六月,柳、宾两州遭夏蝗入侵,庄稼受损严重。地方官员已经数次上书陈情,然而朝廷的赈灾款迟迟没有发放。 眼看着夏日将去,秋收无成,今年冬天又不知道要增加多少饿殍,可皇帝的选美大典竟还是要如期举行! 如此劳民伤财之举,摄政王大人为何坐视不理、纵容放肆?! 楚行重新拿起笔,奋笔疾书。他要写信给他的老师——京城司天台监正,连容羽连大人,请他出面帮忙催促赈灾款一事。 他边写边对候命的小吏说道:“去回了知府大人,就说楚行有要务在身,不便陪同。” 有人不喜选美大典,也有人期待它的到来。 姜念正在厨房处理新摘的野南瓜,准备下午熬一锅南瓜小米粥。 “念念。”隔壁吴家的二女儿前来敲门,样子神神秘秘的,似乎是有女儿家的悄悄话要说。 “进来吧,家里没人。阿慈带着壹壹去山上碰运气去了。”姜念擦了把手,从厨房走出来,挑了个干净杯子,给吴巧儿倒了杯凉水。 吴巧儿年方二八,到了婚嫁的年纪,家里去年就开始给她相看人家。吴巧儿生得伶俐,可在吴家父母看来,长相再如何出挑,也是个农女出身,家里底子薄,他们也不指望靠二女出嫁来大富大贵。 分卷阅读6 可吴巧儿不是这么想的。 “念念,下月初一就是一年一度的选美大典了,我……我想去试试!”女孩子捏紧手中的陶杯,面颊上飞出两朵红云。 姜念一愣,“选美大典,不就是为皇上选妃吗?巧儿你……想进宫?” 吴巧儿红着脸点头。 姜念轻抿粉唇。 见她不吭声,吴巧儿急了,倾身凑近,拉住姜念的手,“念念,眼下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爹娘目光短浅,他们就希望我嫁给田汉……可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羡慕城里那些日日衣裳换不停的小姐们……今年她们来踏春时穿的衣裙太好看了,可若是嫁给了田汉,我这辈子都别指望过上那样的日子。” “只是为了衣服吗?”姜念将一声叹息往回咽,“我从前听人说,皇宫那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那是个囚笼。宫里那些娘娘们都有娘家倚仗,巧儿你真要进了宫,往后只能靠自己的。” “我本来就没山可靠,靠自己为何不可?不单是为了衣裳,我想出人头地,我要去争一争!……念念,每年选美大典对年龄的要求都不一样,今年好不容易卡上我,我真的想去!”吴巧儿目光殷切。 看着她如此激动,而且是铁了心要去搏,姜念清楚,这人她拦不住。 不过从石溪村到京城,中间隔着多少人、事、物,也许就算吴巧儿挤破了头,最后也未必能如愿。 想到这一重,姜念倒是觉得,吴巧儿既然坚持要走这条路,去吃吃苦、长长见识也未尝不可。 “你希望我怎么做?”姜念问道。 吴巧儿立即眉开眼笑,“念念最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我、我没自己进过城,想求你陪我一块儿去。” “这个倒不难。”姜念回握住吴巧儿的手,“只是这事非同小可,你务必要先向吴叔吴婶报备,否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没法向他们交待。” 吴巧儿沉吟,片刻后才点了点头答应。 她走后,姜念扎破手指放血,给她测了近期运势。 见卦象平稳,姜念这才算真的拿定了陪小姑娘进城的心思。 次晨,姜念按照约定来吴家接吴巧儿。 今日的吴巧儿略施粉黛,本就娇俏的少女,更加娇俏可爱。她身着一袭粉藕色襦裙,裙子很新,可见她平日十分爱惜。裙头绣有双色腊梅,绣工精巧,这是吴婶的手艺。 吴叔吴婶亲自送女儿到家门口,一见姜念,便将叮嘱过女儿的话又语重心长地唠叨了一遍。 “爹,娘,我们都记住啦!走了哦!”吴巧儿挽着姜念,小碎步跑开。 姜念带着吴巧儿一起回了趟家,换了一身姜慈的衣裳,再利落地将发型也改换成男式的。 吴巧儿很是不解,“念念,你是怕你被宫里的人相中吗?” “不是。”姜念正色否认道,“我是怕我们两个女孩子进城,容易被坏人盯上。” 吴巧儿没有多心,见姜念收拾完毕,着急地拉着她去村口等牛车。 两人顺利进城,并在城门守卫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选美大典报名处——青鸿驿馆。 驿馆本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但这青鸿驿馆乃是出过状元郎的宝地,故而取该届状元郎的字,为这间驿馆赋名。 宫里派来负责白沙城选美大典的胡公公,既在此处下榻,也在此办公。 他坐在屏风背后,每日来驿馆报名选美大典的女子,首先要过他的眼。 只有胡公公点了头,报名者才有资格上楼,由画师给她作画像。 吴巧儿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通过了第一轮,扮作护院的姜念一路跟随,待画师作完画,便陪同吴巧儿去见了负责接引的驿馆小吏。 “今年的大典不比诗词歌赋,也不论琴棋书画,而是考察奇趣。”小吏笑道,“圣上说,若是谁能找到让他龙颜大悦的东西,便直接定为贵人。” 这算是什么考题? 二人离开驿馆,并不着急回村。一是因为下一趟去的牛车要晚些时候才出发,二是吴巧儿想去买些新的胭脂水粉。 走在街上,两人一起琢磨皇帝给出的考题,都没什么思路。 “念念,你快帮我想想……这东西,既有新奇有趣,还要耐放。从白沙城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好几天吧?我本想做一道小点,可天儿这么热,食物在半道上说不定就坏了……送进宫里,只会惹得龙颜大怒!”吴巧儿愁得挠头。b 分卷阅读7 r 她说的,姜念也想到了,不过选美大典会进行到八月底,她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来思考这件事。 碍于不能为外人道的往事,姜念并不想在城中多待。 两人匆匆买完东西,找个小茶摊解决了午饭,便出城等牛车。 她们上车时,恰好有一辆没有挂家徽、却十分大气精致的马车从旁而过。 马车前帘被风带得微微晃动,时不时晃出一条细缝。 吴巧儿心思细,往那马车里瞧了一眼。 只见那车中所坐的,是一名身着月白色衣袍,如同谪仙般的清俊男子。 他安然地闭着眼,似是在打坐。 “念念你快看那人。”吴巧儿拽了刚坐稳的姜念一把。 姜念抬头时,马车已经擦身而过。 那一刹,车里的萧泽恰好睁开了眼睛。 飞逝而过的一瞥,震得他心弦狂颤! 眨眼瞬间,他人便从车内来到了车前板上,目光如剑般地盯上那辆远去的牛车。 牛车后排坐着两个身材魁梧的田汉,前边似乎还有一个藕色衣裙的妙龄女子。 不是他。 “呵……”萧泽回到马车内坐好,眼底的火焰宛如被冰水浇熄了似的,重新归于幽深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南朝《后汉书》中其实就已经关于古代避雷装置——鸱(chī)鱼的记载了。 但咱们大衍国并没有,所以念念姑且先占这个便宜! ★五角星高亮提醒: 女主不会被皇帝抓进宫的!放心放心 (每天都在表演求生大法的作者在线比心) 第4章 004 姜念整理好裤脚,直起身子,瞧见吴巧儿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禁小声笑话道:“还在想谪仙呢?” “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那真是我见过的最俊的男子!”吴巧儿全力捍卫萧泽的颜值水准。 姜念笑着拍她脑门:“往后你心里最俊的只能是那位,可要记清楚了!” 提到皇帝就想起选美大典,吴巧儿一下蔫了,“怎么办啊念念……” “不如回村之后你去山神庙拜拜,说不定山神大人有主意。”姜念提议道。 吴巧儿觉得这话有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姜念私心不希望吴巧儿进入后宫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故而没有把选宝进献的事放在心上。 姜念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早早吃过晚饭,听弟弟说,萧壹今天在山上和小猴子们比赛荡秋千,结果输了,回来后大哭一场,吃了点东西就筋疲力尽地睡去了。 姜念心觉好笑:女儿这么个白豆腐似的小豆丁,比不过山里的小猴子不是正常吗。 她吃了姜慈给她温在锅里的饭,洗把脸回到房中看女儿时,萧壹眼角还挂着一星残泪。 小家伙紧搂着姜念给她缝的“饺子”枕头,低声梦呓道:“我有爹……我爹又高又壮,像头牛……” “胡说,哪有那么好看的牛?”姜念情不自禁地接了一句。 一张丰神俊逸、皎如明月的脸庞赫然跳入她的脑海。六年了,原来她还没忘光——甚至还和刚刚下山时一样,记得所有的细节。 姜念散开头发,搂着女儿躺下,“是娘不好,娘欠壹壹一个爹。娘以后一定对壹壹加倍好,咱们不缺爹!” 一觉睡醒,娘俩都忘了昨天的状态。 萧壹和姜慈约好了今天要去摸鱼,中午熬鱼汤,晚上做鱼饼。 姜念多少担心弟弟照看不好萧壹这顽皮孩子,抱起小脚盆,也随他们去了溪边。 这天天气很不错,但两人运气不行,摸是摸到三条鱼,但都特别小。 村中有不成文的规定,但凡不及手掌长的鱼,都要放掉,养大了才能捉。 萧壹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了,鱼篓里还空空如也,心里着急,瞒着娘亲和舅舅,悄悄往水深的地方走了两步。 姜念一直用余光看着女儿,但萧壹步子小,她没有注意到女儿已经越走越远。 分卷阅读8 等姜念姐弟觉察不对时,萧壹“哇”的一声惊呼传来,惊坏了两位长辈。 “娘!我捉到一条大鱼!”萧壹哈哈大笑。 姜慈飞快地冲过去帮忙,但就在要靠近萧壹时,忽然发现她身后的水里有东西正以极快地速度朝她袭来! “壹壹快跑!”霎时间,姜慈脸都白了。 水蛇! 好大一条水蛇!!! 姜念隔得远,没看到什么情况,但也从姜慈的喊声和他发了疯奔跑的动作中,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出事! 念头刚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疾驰而来,直奔被舅舅吓傻了的萧壹,从水中那条已经露出了尖牙的红斑蛇嘴边救下了小姑娘。 同时,白影手中银剑出鞘,剑气在水里划出一道银勾。追着大鱼而来的白线蛇被剑气震击而死,沉向溪底。 “壹壹!”姜念慌忙朝女儿跑去。 看到救人大侠的样貌时,她愣了下,以为是自己吓傻了,花了眼。 萧泽好好的在紫薇山上呢,怎么会来这儿? 萧泽将萧壹稳稳放下,而小姑娘怀里还紧抱着那条挣扎不息的大鱼。 他担心大鱼甩尾打伤小姑娘,好心想要用剑鞘替她把鱼打晕,哪知下一秒就见到萧壹抬手手臂,将那条鱼重重往溪边的石滩上用力一摔。 大鱼被砸得当场昏迷。 萧泽不由得对这个看似起来只有四五岁大的小姑娘另眼相看。 姜慈离得近,比姜念先跑来。 他见萧泽衣着不俗,气度英朗,月白色云纹锦衣上却沁了几点尴尬的水渍,连忙道谢又道歉:“多谢公子出手搭救舍妹!公子的衣裳被舍妹弄湿了,若是不嫌弃,到我家去烤烤衣服吧?” 姜慈是有心留救命恩人吃一顿饭,可他扭头去看姜念时,发现姜念就在几步路之外,只是莫名其妙地用背对着他们。 “姐?”姜慈和萧壹二脸茫然地盯着姜念的背。 姜念的神情变幻莫测,她微微捏紧嗓子,语带羞赧道:“家里乱,不便待客。” 萧泽没有盯着姜念看,听她这样说,以为是农女没见过外人,自然怕生,便识趣地婉拒了姜慈的好意。 “多谢小哥好意,不过天热,这点水渍很快就干了,无妨。” 萧泽往旁边走了几步,捡起刚刚被他信手丢开的一串纸包,小心整理好,重新走回姜慈面前,温声打听道:“但有一事确实要劳烦小哥——请问这村中名叫姜慈的那家人家住何处?” 五岁的萧壹已经知道辨美丑,她仰头打量这位救了她的白衣男子,好奇这个玉树临风、儒雅翩然的人为什么会打听他们家。 “我认识姜慈,他是个滑头,他骗你钱了吗?”萧壹一本正经地问。 不远处,姜念真想找个沙袋把女儿装进去扛起来带走! 这小机灵鬼平时不爱搭理人,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萧壹不知她娘所想,眼巴巴等着听萧泽如何答复。 萧泽不擅撒谎,略微沉吟片刻后,抬了抬手中的礼品,边示意边答道:“他家中似乎有一位我的旧友,所以特此前来拜访。” “我就是姜慈。”姜慈脸上已无方才的明朗笑容,眼神平静而淡漠,“家中如今只剩我们姐弟妹三人,都在公子面前了,公子看看,可有你要找的旧友?” “没有。”萧泽的眼底划过黯然。 他要找的人,如今应该二十三岁了,姜家唯一的少年就只有眼前的姜慈,而姜慈才十六七岁。 萧泽收敛不慎流露出的憾色和愁容,准备告辞,但萧壹却很在意他提的那些伴手礼。 “大哥哥你没找到旧朋友,但可以结交新朋友啊。我叫萧壹,萧瑟的萧,笔画很多的那个壹,”萧壹爽朗一笑。 她去年开始习字,如今已经能端正熟练地写完整自己的名字。只不过她懂的还太少,萧瑟的萧这个说法,还是姜念特意教她的。 “你姓萧?”萧泽对这个巧合很是上心,他屈膝蹲下,平视着萧壹问道:“这名字很好听,是谁给你起的?” “我泥……我姐姐。”娘字发了一半,萧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连忙纠正。 姜慈也感觉再放纵这小团子跟人示好,今天必有一劫,不由得插话解释道:“我妹妹并非姜家血脉,是一位亲戚托给我姐姐照拂的,所以和我 分卷阅读9 们不同姓。” “对啊对啊。”萧壹对这个听了很多遍的谎言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她更关心的是萧泽今天到底去不去他们家吃饭。 她已经闻出来了,他带了白沙城有名的红米血肠! 萧壹馋得双眼发直。 “大哥哥头一回来我们村子吧,我们这儿有很多好玩的,我还会讲故事!你来我们家,我给你讲故事!” “壹壹,公子一看就是来办要事的,哪能——” 萧泽忽然对姜慈揖手施礼,“那恭敬不如从命,就暂且叨扰诸位了。” “壹壹你负责给救命恩人带路,姜慈,你过来,我们先走一步,回家准备烧饭。”姜念扬声吩咐完便往家走,由始至终不曾回头。 这一路,她脑中混沌一片,千头万绪,不知先理哪团好。 她认识的萧泽何等精明,她心里想什么他都能一眼看穿。从前在山上,她只是饭后偷溜去厨房问四师兄要了一块酱牛肉,再回院里,师父已拿着戒尺在树下等候她多时。 今日,哪怕她没和萧泽对过视线,但她表现得如此古怪,再加上萧壹刚刚抖家底式的自我介绍,还有他这么一个最怕麻烦别人的人,竟然答应去他们家吃饭…… 姜念笃信,萧泽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但事实上,萧泽造访姜家,是为打听石溪村家家户户屋顶上“耳朵”的事。 不久前的雷暴劈死了好些人,幸免于难的石溪村成了紫薇门关注的重点。毕竟石溪村的“耳朵”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是在他的门生通知过本村里正后,且雷暴来临之前装好的,时机太巧。 作为今任紫薇门门主,萧泽身负传承紫薇门秘技的重任。在不闭关的情况下,每逢初一、十五,萧泽都会下山走动,按照门人所搜集到的讯息,实地探访,寻找具有观星卜测之天资的有缘人,请他加入紫薇门。 其实多年以前,紫薇门还没有凋敝到需要门主亲自下山发邀请函的地步。它这些年不被重视,全因为受到璇玑宗的排挤和打压。 尽管紫薇门一直远在江湖,不涉朝政,但对于秘技有相似之处的璇玑宗而言,他们始终是最大威胁。 璇玑宗的势力渗透了整个司天台,司天台的最高官职——监正连容羽,是璇玑宗当代宗主苏炳的师兄。要不是仕途和江湖大业不能两全,璇玑宗宗主的位子势必是旷世奇才连容羽的,没苏炳什么事。 不过他们师兄弟二人配合得倒是默契,同心同德的,致力于振兴、壮大璇玑宗,并压制其他同类势力的发展。 紫薇门日渐衰落,萧泽好歹有八个弟子,可他的弟子们都还没有弟子,因此,主动招募人才便成为紫薇门眼下最紧要的日程之一。 能想出“耳朵”这种避雷方法之人,应该天赋过人。 萧泽问萧壹打听屋顶耳朵期间,姜慈急吼吼地追上了姜念,问她如何打算。 “此人奸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显现他紫薇门人的身份,可他一说是来打听咱们家的,我就越看越觉得他像紫薇门的人!姐,你不是说要避开紫薇门吗?为什么请他上家里吃饭?” 姜念无可奈何地重重叹气,“我认识他。” “啊?” “他应该也认出了我。” “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姜念用衣袖擦去一脑门冷热交替的汗,“一会儿你进了门,你带着壹壹以最快的速度躲去猴影山,没有我的消息,不要下来!如果一个月后我还没有消息……” 姜慈急恼地打断她,“不行!我们不能丢下你!” “都被抓回去,谁来救我?!”姜念用力握紧弟弟的手臂,“他们要找的只有我,只要你们不凑上来,应该就不会出事……你知道壹壹就是我的命,我不许她有任何闪失!所以这次你必须听我的,也只能听我的。” 姜慈很想找出话来反驳她,可他被姜念的浆糊脑传染了,张着嘴,好半天过去愣是一个字没挤出来。 一会儿后,姜家院子里,萧壹领着萧泽看自家新修好的院墙,神采飞扬地说道:“那只野猪好大好大,轰地一声撞上墙,地动山摇!墙像纸糊上去的似的,哗啦就倒了……但我不怕,我很强,我能保护我姐姐!” 姜念在屋内听着,哭笑不得。 这孩子吹嘘的本事,究竟是随了谁? 反正不可能是她,她在萧泽面前嘴笨死了,不然也不会一直都不得他喜欢…… “壹壹,鲲鹏有几天没吃过小虫子了,我带他 分卷阅读10 去山里。”姜慈故意挑了萧壹最在意的大白鹅下手,引她出门。 萧壹圆碌碌的大眼睛悄悄瞄了好看的白衣公子一眼,心想着人都上他们家了,总不会平白跑掉。一会儿她喂饱了笨鹅,再回来给他多讲几个故事,他应该会看在她口水说干的份上,把红米血肠送给她吧? 偷偷咽下口水,萧壹站起身来,“大哥哥你坐在这儿等等,我们很快就回来!” 萧泽的心思全落在姜念家屋顶上,但见小姑娘如此言而有信,不由得心生赞许。 他含笑点头道:“那你外出小心。” “嗯!” 姜念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外边动静,确定女儿和弟弟都已离开,这才低垂着头,走到院中那白衣胜雪的人影面前,扑通跪下。 “您最终还是找到我了……师父。” 她不敢去看萧泽的表情,垂在身侧的左手不自觉地攥紧。 昔日下山前,她偷走了她师祖,即萧泽师父留给他的一大半珍贵丸药,还有一个没有指针的诡异罗盘。 丸药她能吃的吃了,余下的她颠沛流离时丢了、掉了。而那个罗盘……她无意沾染了血迹在上边,结果导致罗盘被她的身体吸收了,然后重聚在她的左手手掌中。 萧泽要拿回去,会不会要砍掉她的左手? 姜念光是想想都觉得疼! 第5章 005 “为何假扮成女子?” 姜念没抬头,光凭声音,她也能听出萧泽满腔的怒气。 但她这会儿顾不上怕,她脑子嗡嗡的乱成一片。 师父竟然还以为她是个男的! 她要是男的,壹壹是从哪蹦出来的!他们当初又是怎么共赴巫山云雨的!…… 姜念百感交集地闭了闭眼。 “速去换回男装,随我回山门。”萧泽想起出门遛鹅的两人,为了安姜念的心,补充道:“你弟弟妹妹,也可一同回去。” “当真?” 发问的姜念终于仰起头,对上了萧泽的视线。她白净的脸上满是欣喜,瞬间将萧泽的记忆拉回六年前。 她变了,却又没变。 “师父,我灶上还烧着东西呢,你帮我看住火,我去叫他们俩,去去就回!” 姜念一跃跑出了小木屋,脸上的笑容在奔跑中逐渐消失。 回紫微门?想都不要想哦! 回去干什么?被当成背叛师门的小狗腿子天天被吊起来打骂吗?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大猪蹄子的话能信吗?! 想起当初萧泽说自己起床去觅食,让她多睡会儿,她安心信了。怎料他一去无返,让她一个人忍受了数日煎熬…… 姜念用力擦去眼角划落的晶莹,脚步越跑越快,一刻不停。 就在姜念一门心思往猴影山山脚下跑时,旁边小道上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影,和她撞了个满怀。 “哎哟!” 被撞的老妪吃痛疾呼一声,这声音让姜念迅速回神。 “石婆婆!”她急忙凑上前去,检查石氏的伤情。 靠在土墙上大喘气的石氏看清眼前人,当即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是我走得太急喽,你没伤着哪吧?” 姜念摇头。 石家一家都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当初姜念刚到石溪村落脚时,除了里正外,就数石家和邻居赵家帮忙最多。 姜念回头望了两眼,没看见萧泽追来,于是先将石氏扶到阴凉处,温声问道:“婆婆,您走这么急是要去哪?” “我要回家去拿银子。”石氏慢慢顺了气,拧着眉头解释道:“吴老三在家修房顶,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摔断了腿。里正去隔壁村子请了大夫来正骨,可吴家拿不出钱来给医药费,大夫不肯走啊……都是一个村的,能帮着凑一点是一点。” 姜念蹙眉:吴老三是巧儿她爹,敢情这出事的是巧儿家呢! 按理说,她的确应该去吴家探望一趟,但眼下萧泽已经逼到家门口,她若不想被抓回去,就得赶紧跑路。 权衡一番后,姜念从身上摸出一两碎银子,塞到石氏手中,“婆婆,我急着上山去找壹壹呢,这都要吃午饭了,还不见那孩子的影子,急死人了……这些银子就劳烦婆婆替我带去吴家。还请您帮我和巧儿说一声,她心里急的那件事,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就这两日会有结果。” 分卷阅读11 说完,不等石氏再发问,姜念便跑开了。 她知道吴家的情况,虽然填饱肚子不愁,可真碰上要用钱的事,家里拿不出几个子儿。吴家长女嫁得一般,在婆家无甚地位,自然是当不了家、管不到账的,指望她肯定指望不上。吴巧儿的弟弟又还小,一眼看去,最“值钱”的就数待字闺中的吴巧儿了。 姜念怕吴巧儿关心则乱,做出傻事,所以才留了那话,稳住吴巧儿的心神。 她说的倒也不全是谎话——猴影山上奇果众多,说不定真有耐放的果子,可以给吴巧儿拿去当宝贝进献呢。 沿着熟悉的路线,姜念进入了猴影山的隐蔽小路。 这条路本身就是山里的猴子们自行开出来的,石溪村人都不知道。大家只相传猴影山的猴子十分凶,见人就打,还抢东西,甚是彪悍,因此村民们即便要外出打猎,也都是去别的山头,鲜少涉足猴影山。 如果不是多年前,姜念带着生病的萧壹昏倒在了猴影山另一侧的山脚下,被好心的猴伯救起,他们也不会和猴影山的猴儿们结下如此深厚的缘分。 猴影山上猴子确实多,但猴伯不是猴,是个人。 初见猴伯之时,姜念免不了有些害怕,她见过猴子,却没见过比自己还高大的“猴子”! 猴伯满脸沟壑般的皱纹,脸部皮肤粗糙,头发长且凌乱,身上穿着兽皮衣裳——确实和猴更相似些。 算起来,姜念一家和猴伯认识也有两年时间了,可她不知道猴伯是何方人士,为什么住在山里,与猴为伍。 因为猴伯不会说话,他的表意全靠肢体动作,姜念和他交流,多半时候都是靠猜的。相较之下,她家小团子就厉害多了,萧壹能听懂猴子的语言,所以她能和小猴们玩到一块儿去。 过去的岁月里,姜念一家努力保护猴影山的秘密。他们小心谨慎,唯恐人类的入侵让猴子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家园。姜念还常常让姜慈以打猎为名,送些熟肉和蔬菜给猴伯,帮他平衡膳食结构。 而现在,猴影山成了姜念的庇护。这山中植被密集,大树繁多,一般人走进来,很容易就会迷路。饶是萧泽武功高强,也不一定能寻到她的踪迹。 姜念气喘吁吁地出现,引起了巡山小猴们的注意。 萧壹接到风声立马去接母亲,亲眼见到姜念平安无事,眼底的热潮才悄然褪去。 “娘,那个大哥哥真的是坏人吗?”萧壹不死心地问道。 “以后不要这样叫,他不是什么大哥哥……” “大哥哥!”萧壹忽然大喊。 姜念以为女儿今天叛逆,故意要和她作对,肃正神情准备再次纠正,哪知道她一抬眼便发现身后有个高大的影子,将她们母女二人都笼在其中。 “是姐姐带你来山上的吗?”萧壹一脸人畜无害的笑,边问话,边自告奋勇地要给晚一步出现的萧泽当向导,“这里我熟哦,跟我走!” “壹壹自己去玩吧。”姜念下意识地要先让女儿离开,“大人有大人要说的话,小孩子不要听。” 萧壹藏在衣袖中的小手握了握,面上只显出淡淡失落,“那你们说快点啊,大哥哥一会儿来找我玩!” 她身材娇小,动作敏捷,三下五除二便跑离了姜念的视线。 确认看不见女儿了,姜念才回过身,面向萧泽讪笑,“师父怎么神出鬼没的,看来阔别六年,师父的武功突飞猛进呢……” “为师变化不大,是你没有进益。”萧泽严肃纠正道。 想起姜念刚刚慌不择路地乱跑,动作间丝毫没有运用到门中内力,萧泽心中百感交集。 是他真的学艺不精,运用不上;还是他不屑用从紫薇门学到的功夫? 若是后者,足可见他对他憎恶到了何种程度。 “你心许吴家姑娘?”萧泽敛起心底感慨,正色问道,“你要为她找什么样的东西?东西在这山里有吗?说出来,为师帮你一起找。” 姜念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却觉得将错就错也并无不可,于是恭敬答道:“她想寻一件奇巧之物,这物必须十分罕见,而且不易损坏。” “应当不难。这一带钟灵毓秀,山中又别有洞天,是块宝地。就是不知吴姑娘要见的贵人是何等身份。若普通些,你去南面山坡的树丛中寻些野生灵芝便可;若是富贵些,前头石洞洞顶处的几块奇石就不错。” 姜念暗叹:到底是紫薇门门主!这眼光就是犀利。初来乍到已经把这周围值钱的东西都清点了个遍。 分卷阅读12 不过山中确实奇材倍出,萧泽说的是一目了然的,还有不少藏在暗处。 “若是这些还不够份量,进洞仔细查探,或有惊喜。”说罢,萧泽率先迈步朝山洞方向走去。 他在真心实意地给姜念出主意,姜念却心不在焉地在思考跑路对策。 等她回过神,萧泽已经和她拉开一大段距离了。 姜念当下就迷糊了。 他不怕她跑吗? 冷静一想,也对,反正她刚刚自认为跑得很成功,却还是被他轻易跟上,他还会怕? 她懊恼地追过去,还没赶上,就见姜慈带着一帮大小不一的猴子杀了出来。 他们有的手里挥舞着竹棍、树枝,有的抱的是和自己脑壳儿差不多大小的石头。大家浩浩荡荡地拦住萧泽的去路,一边凶神恶煞地瞪眼,一边附以自以为吓人的怪叫。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要干什么!但这地方是猴族的领地,劝你不要贸然闯入!”姜慈平时看着凶,这会儿跟萧泽的气定神闲一比,显得特别纸老虎。 虽然看得脑仁疼,可姜念还是要坚持维护己方阵营的尊严。 她越过草丛跑来,横在萧泽面前,讪笑道:“灵芝大概就够分量了,洞里的东西和我们无关,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萧泽垂眼望过来。 层林间斑驳的光影落下,如同在姜念白玉似的脸庞上撒了一层细细的金粉。 萧泽怔住,旋即匆忙转过身去。 “呜哇呜呜!……”姜念听见身后山洞中传来猴伯的声音,欲给他解释危机已除。 但她转头见到猴伯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表情,大悲大喜,如同见到了这辈子永远不会再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姜慈:姐,第一个出生的叫壹壹,第二个呢?第三个呢?第十五个呢? 萧泽:双双,鑫鑫……月饼。 姜念:你们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考虑过生孩子的我的感受吗? 萧壹看着准备抡袖子干架的家中大人,悄然对各位读者宝宝鞠躬:让大家见笑了……中秋快乐! 第6章 006 哐哐啷啷,猴群丢盔弃甲,杀气消退。 它们还齐齐整整地让出了一条路,刚好一人宽,供萧泽通过。 “猴伯?”姜念姐弟俩几乎是齐声发出疑问。 猴伯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冲他俩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也一同进来。 姜慈看姜念,姜念冲他轻轻点头。姜慈离得近,率先跟了上去。 姜念进山洞前,从猴群找到一只左手腕系有红绳的小猴子。红绳是萧壹送的,因为这只眉梢有粉色肉痣的小猴,正是当初第一个发现姜念母女昏倒的小家伙。 它是萧壹在猴群里最好的朋友,萧壹唤其阿点。 “阿点,壹壹就拜托你啦。”姜念说着指了指山洞,边说边比划,“别让她进来,危险。” 小猴阿点吱吱两声后跑开,敏捷娇小的身影顷刻没入山林。 姜念捏了捏手指,匆忙走进山洞。 洞顶有自然形成的天井,采光又通风。今天天气好,洞内亮堂堂的,萧泽等人就坐在天井下方用奇石堆砌的桌边。 “这些年,你就一个人住在山上吗?”萧泽温声问猴伯道。 疏朗清雅的眉眼中流露出温情,难得地破化了他周身那股看透红尘、不染尘埃的清寡气息。 “这山野到底太危险,请随我一同回山上去吧。”他恳切道。 猴伯喉咙里发出吭哧吭哧的笑声。 他的眼睛紧盯着萧泽左手食指上的那枚圆白透亮的玉戒指,越看就越高兴,高兴得流下泪来。 阔别二十多年,当初病弱的小世子,如今已经长成挺拔如松的伟岸男人,还当上了紫微门的门主……他的任务完成了,他护住了主子最后的血脉! “王爷……”猴伯忽然恸哭,山林尽然悲色。 这是姜念姐弟第一次听见猴伯像正常人一样说话,惊讶过后,更好奇他喊的那两个字究竟指向什么。 谁是王爷? 萧泽? 分卷阅读13 姜念偷偷瞟萧泽一眼。 这人虽然气度不凡,但更倾向于宁静致远、无欲无求、神圣不可侵犯的那一类,和富贵逼人、珠光宝气、骄奢淫逸的皇亲贵族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她在紫微门时,明明听说萧泽是自幼在紫微门中长大,莫非是什么遗落在外的私生子?可私生子承袭不了王位啊…… 就在姜念胡思乱想之际,猴伯突然捂着胸口倒下。 众人大惊失色,姜念连忙为猴伯诊脉。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过激动,气血攻心,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姜念吩咐弟弟道:“阿慈,你留在洞中守着猴伯,我和门主大人去外边聊,免得吵到猴伯休息。” 一声门主大人,让萧泽气息一滞。不等姜念过来,他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山间植被被晒得芳香四溢,林荫之中更显凉爽清幽。 耳畔尽是蝉鸣声,萧泽负手而立,轻轻阖眼,对身后来人道:“你口中的猴伯,原名宋厚,是楚州洛亲王府的一名护卫。 “二十二年前,洛亲王府被指密谋造反,满门抄斩。宋厚带着洛亲王的一双儿女自密道逃走,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逃亡过程中,郡主走散,而宋厚身中奇毒,周身溃烂。大概是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宋厚将小世子送至巫溪山紫微门下。” 姜念没想到萧泽会用旁观者的角度来叙述这桩往事,他语气淡淡,神色平平,看起来不恨也不悲伤。 大概是因为事情过去已久,他那会儿年幼,记得的也不多,多半都是听师公转述的。 “所以师父真的是王爷啊。”她叹道。 “洛王获罪,洛王府被封,我们当初是逃出来的,如今是罪人之身,何来的王爷?”萧泽徐徐睁开眼,看着时不时该换对他的称呼的姜念,心情沉郁,说话语气也不似刚刚那样平和温柔,“瑾珩,你是不是不想跟为师回山门去。” 瑾珩这名字是姜念当年被萧泽带回紫微门后,萧泽给取的,因为他觉得“念”这个字会让人心存牵挂,多思多虑,不适合。 乍一听,姜念只觉得生疏而尴尬。 “我……”她紧抿粉唇,一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也不知道该先说哪句好。 林间群鸟排成人字飞来,又成群结队飞走。 姜念终于讪讪一笑,道:“当年我偷走的东西,要么用掉了,要么遗失了,都还不回去了……师父要怎么罚我,我都认罚。在我心里,我已经是被师父逐出师门的人,没有资格再回去。 “况且,师父有那么多优秀的弟子,而我是其中资质最差的一个……我就不回山上给师父丢人了。师父放心,我下山的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从未与人吹嘘过自己曾是紫微门人的身份。往后,弟子也当谨言慎行,绝不会给师父和师门招惹麻烦。” 萧泽听得出,这每一句,都是姜念的心里话。看样子,他是打定心思要和紫微门划清界限了。 萧泽交叠在身后的双手用力握紧。 “当年之事,都是为师不对。”他的声音闷闷的,仿佛有一团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他身体周围,“为师想好好弥补自己的过错,你仔细考虑考虑,看为师该如何弥补。” 姜念眼底泛泪。 过错?弥补? 原来在他心里,那件往事只是一次不堪提起的荒唐! 她压下巨浪般翻涌的情绪,莞尔一笑,笑容恭敬而疏离。 “师父何错之有?是徒儿当初冒失鲁莽,惊扰了师父。既然师父不怪瑾珩盗窃之过,那瑾珩在此正式拜别师父,往后余生,师父请多保重。” 姜念说罢要跪,萧泽忽地转过身来,肃容问道:“且慢。别的是可以不计,但有一样,为师不得不查明——阴石罗盘如今在何处?” “丢了……”姜念垂眼。 “在哪丢的?” “忘了……” “好好想,必须想起来。此物阴邪,落在寻常地方会逆转风水,招邪引祟;若遇见同样阴邪的风水地脉,势必会惹出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从前你师公和上任掌门一起修炼了七七四十九日法阵,才将那等阴邪之物镇住。你——”萧泽忍住训她的冲动,“总之,赶紧回忆。” 就知道男人的话信不过! 方才还说不和她计较,转眼就要算罗盘的账…… 姜念悄悄藏好左手。 罗盘自融入她的身体以来, 分卷阅读14 从未发生过怪事。除了每次使用它之后,左手会寒冷如冰三个时辰左右外,一切正常。 所谓招邪之能,她反正是没见识过。 过去她在紫微门怎么勤学苦练都没法正常观星,盯着夜空中的繁星多看两眼,瞌睡就来了。可罗盘入体后,她却如同突然开了窍,师门教过的东西像是重新排版印刷进了她的识海,她大彻大悟,终于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紫微门门生! 即便像这样借助外力才能得道的情况,多半归属于作弊,但姜念并不这么想。 师公们要花大力气镇压的邪物,在她身体里就能安分老实,她也算是为人间太平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嘛。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罗盘说不定就是认了她这个主呢? 姜念有自己的想法,萧泽也有他的打算。 “你一日记不得,为师便一日不走,直到你想起为止。” 姜念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绝不承认。 她才不信萧泽能一直留在山下!这种鬼话,就是拿来吓唬壹壹,壹壹都不一定会信。 不过,想到女儿,姜念又忍不住皱眉头。 萧壹的眼睛和嘴巴随了她,可脸型、鼻子都像极了她亲爹……如今孩子还小,面颊两腮的鼓鼓肉还在,看不出什么。 再往后,她出落成大姑娘,只要往萧泽身边一站,保准是个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们爷俩的相似之处…… 姜念不想让壹壹认这个爹——不想让女儿知道,她的诞生并非因为爱情,而是一场意外。 倘若孩子欢天喜地地知道了真相,巴巴地翘首期盼来自父亲的疼爱,可最终只能空落落地失望而归…… 她会生气到要和萧泽拼命! 当然,轮打架,十个姜念一起上也不一定能伤及萧泽一根头发,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与其拿女儿的开心快乐去冒险,不如直接不要开这个头。 萧泽撂下话后,便独自进了山中。 姜念只当他想要熟悉猴伯生活的环境,没有追去,折返回山洞中,取了流过山壁的清冽溪水,让姜慈喂昏迷的猴伯喝下。 “姐,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不过猴伯这身体积弱已久,确实应该回到人生活的地方,用些好药精心调理。猴伯对萧门主有恩,所以他有必须赶回紫微门的理由。” 猴伯容颜已毁,按说就算朝廷还有人在搜查当年洛亲王府的逃犯,看到他如今的模样,也一定认不出这就是宋厚。所以安置在白沙城中休养医治也并非不可。 可姜念太了解萧泽了。他谨慎而低调,绝不会让猴伯去外头冒险。 如此也好,等萧泽和猴伯走了,他们就果断搬家! 临近傍晚,萧泽乘风归来。 猴伯已经苏醒,一见萧泽便要坐起来。 “厚叔不必起身,洛亲王府已不复存在,往后你我二人叔侄相称,该是我对你行礼才对。” 说罢,萧泽看向姜念道:“我在山中走了一趟,发现有一物罕见又新奇。山顶密林中有一棵桃树,树上只结了寥寥几颗果子。那桃不似寻常桃子呈粉色,它的桃尖儿是金黄的,桃身莹白一片,甚是诱人。树下有小猴看守,我不便摘取。你问问厚叔,看能否带走两个。” 金桃子? 姜念登时用眼神向猴伯讨要珍稀桃子。 第7章 007 姜念和猴伯本来就亲,再加上猴伯也看出萧泽对姜念不一般,区区几个金桃子罢了,若姜念开口要了那棵树,猴伯都会肯。 姜念真的就开口要了一棵树。 不是她贪心,而是她在见到小猴代表摘过来的金尖儿毛桃后,先是确定这桃子一定可以哄皇帝开心,然后转念一想,吃的东西吃完就没有了,可不是容易让人惦记吗? 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他要是对这桃子动了心,回头不得喊人来山里拔树? 与其朝廷兴师动众派人来惊扰石溪村乃至猴影山的清净安宁,不如她一次性做到底,把树交出去! “这桃树灵蕴一般,应该除了果实和寻常桃子颜色不一样外,也没有其他的功效了。”姜念围着桃树转了一圈后说道。 “嗯。既然你觉得送树好,那就挖了这棵树。”萧泽说着就开始挽袖子。 姜念以前见过他用剑刺鱼,倒是不曾见他用剑挖土,一时间竟看呆了。 那可是师公的上清剑!据说铸剑材料灵气充沛,是吸收了上万年天精 分卷阅读15 地华的旷世奇石;后来又交由名匠所铸,锤炼打造了数月才得成…… 她要是得了这剑,肯定当八辈祖宗供起来。 而萧泽…… 萧泽开工不久,林中就钻出许多前来帮忙的小猴。有的撼树,有的松土,动静之大,惊得群鸟扑翅飞逃。 感觉到有东西在拽自己裤腿,姜念低头一看,只见小猴阿点正仰头看她。 阿点指了指山腰处的一片密林,比划几下,大概说明了萧壹的近况。 姜念会意。 山腰有几棵年纪很老的大树,树根处有不知道什么动物刨出来的树洞。萧壹以前赌气离家出走,曾在树洞里和兔子、松鼠们睡过一夜。误打误撞睡出了友谊,后来成了树洞常客。 知道女儿没事,姜念安了心。再看被选中的桃树,已经被拔出了大半。 好在这棵桃树不算粗壮,萧泽和众猴一同努力,将它运了下来。 猴伯心疼萧泽,姜念便顶替而上,再和小猴们一起护送桃树到了山脚下。 忙碌一番,大家都饿了,猴子们回归林中觅食,姜念则打算回家做饭。 “我今夜就留在山中。”萧泽道。 姜念正担心萧泽要跟她一起回家,在为此事头疼。听见他这么说,立马心情畅快。 “那就拜托门主大人照顾猴伯了。”姜念客气地礼了礼,随后和姜慈一同去树洞里接了萧壹,一齐下山。 这天晚上,萧泽和猴伯聊了一夜。聊天内容无非两点:宋厚当年身患恶疾是如何熬过来的,以及姜念一家三口的点点滴滴。 猴伯仍未恢复说话能力,但他脚边围绕着众猴,他要比划什么,就顺手用小猴举例。 萧泽就着小猴子们送来的百花露,心旷神怡地补习姜念这些年来的生活。 在猴伯的描述里,他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坚韧不拔的少年身影。 “他受苦了。”萧泽握着阔叶卷成的杯子,一口抿尽剩余的百花露,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梦中,姜念穿着素青色的布衣,娉娉袅袅走到他面前,散开丝绸般的墨发,温声细语地唤了声“师父”。 整个梦境像在船上似的,摇摇晃晃,云里雾里。 晨光熹微,萧泽缓缓睁开眼,看清山洞内景,才知道自己醒了。 一吸气,他就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萧泽的脸猛然涨红,以疾风闪电般的速度冲出了山洞。 猴影山上有隐秘的溪流,萧泽寻到昨日路过的一处瀑布,整个人沉进水里。 凉意刺激四肢百骸,那种火热到头皮都要炸裂的羞愧感慢慢褪去。 摆脱了梦境带来的窘迫,萧泽运气驱寒,除却衣裳上的大部分水分,随后径直往山顶去,择一处灵蕴丰厚的位置,调息打坐。 等他休整归来,猴伯正在山洞里带着群猴开百果大会。 一见到萧泽,猴伯咿咿呀呀地比划一通,告诉他,石溪村的人已经搬走了他们昨日运下山的那棵金桃树。 萧泽掐指一算,发觉姜念人已不在村中,与猴伯知会一声,便也下山去。 他来到姜家门口时,姜念三人都不见踪影,唯有邻居家的婆婆进进出出地搬柴火。 “他们都跟着吴家的巧儿姑娘进城献宝去啦,盼着能用金桃树换点钱回来给她爹治病哩……” 萧泽猜到这个结果,但还是多打听了一道:“婆婆可知道他们要去见的是哪位贵人?” 老妇人闻言仔细打量了萧泽一番,见他仙风道骨、淡泊雅然,不似坏人,便笑着摇头道:“那我可没听说。大抵是像公子一样的贵人吧。” 谢过老人家后,萧泽疾行向白沙城中去。 石溪村人远离世事,对外边的情况知之甚少,但他此前在城中落脚时就听说了选美大典的热闹,那位吴姑娘该不会是想和宫里搭上关系吧? 念头一出,萧泽顿时眸色如冰。他提神运气,以最快速度腾风前行。 别人要如何他管不着,但姜念身上的那处特殊印记,绝不能被宫里的人看到! 可萧泽赶到城中时,姜念姐弟已经被抓,萧壹在混乱中走失,下落不明,只剩下吴巧儿和石溪村村人在青鸿驿馆门口急得团团转。 他们只看到是官府的人带走了姜念姐弟,并被告知在驿馆门口等消息就行,其他一概不知。 分卷阅读16 越是不知情,就越是无法安心。 “官府捉人总该有原因的,姜家念姐儿平常都村子都不出,她能惹上什么祸端啊?”村人焦急地议论道。 吴巧儿用帕子擦了擦脸边的汗,心里想到的比谁都多。 村人说的不假,姜念的确不爱出门,别说上城里玩,就连村口她都没出过几次。最近一次离开村子,就是陪自己进城报名选美大典……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 吴巧儿悄悄攥紧衣襟,面色白了几分。 联想到姜念这两次都是以男儿装示人,又记起上回报名选拔时,宫里的规矩就那么严谨……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带丫鬟在身边的,而伴她身侧的是姜念这样一个“男儿”…… 该不会是被宫里人误会,以为这是她的男宠,所以要除掉吧?! 吴巧儿彻底吓出一身老汗。 这次的事全因她而起,姜念帮了她一次又一次,姜慈的手臂还在运送金桃树的过程中,不慎被树枝划伤……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姐弟遇难而坐视不管! “二叔,你们先在这儿等,我去一个地方,去去就回!” “巧儿丫头你去哪啊!这白沙城这么大,人生地不熟的,你……” 吴巧儿已经跑远,二叔的叮嘱被街市的喧哗声掩盖。她直奔城中一处拥有朱红色高顶的三层建筑而去,那是白沙城闻名遐迩的乐坊,清莲楼。 吴巧儿方才在青鸿驿馆献宝期间,听见有人议论说成王近日也来了白沙城,参与美人画像的审阅工作。不过成王觉得看画没意思,还是看鲜活水灵的美人儿更有趣,于是知府大人指了人给成王作陪,去了清莲楼。 大衍国的百姓都知道,成王虽为亲王,但并非王室血脉,而是当年坐镇肃、宁二州的藩王——卢王之子。 只不过成王五岁时就被带入了大衍国皇宫,一直在如今的太后膝下长大,据称和当今圣上情同手足。 再加上,成王的亲哥哥,也就是如今继任的卢王,已经当了本朝二十多年的摄政王了,有如此强硬的朝中关系在,成王混个亲王当当,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成王好美色的习性,和他的身世一样,在国境内算不上什么秘密。 吴巧儿想的是,比起入宫要经历的激烈竞争,在成王面前讨个巧简直不要太简单。 此事若成了,往后她也算得上个人物,并不比当皇帝的妃子要差…… 思量着,人已经来到了清莲楼门口。 白沙城司天台的某间厢房内,姜念借助姜慈的身躯为掩,悄悄启用左手罗盘卜了一卦。 虚空卦象中显现出了一幅画:一艘小船即将经过一个小桥洞。 “船到桥头自然直……”姜念低喃,“那应该不是坏事。” 姜慈警惕地瞟一眼桌上的茶水,“谁知道是何居心?” 两人被带过来有一会儿了,可一直没见过头领模样的人。姜念猜测他们被带到此地,多少和紫微门有关系,但在没有见到幕后主使之前,她也无法下定论。 又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随后,一名身着雪青色官袍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 楚行是匆匆赶来的,鼻尖上冒出一层细汗。他方才用璇玑宗的季节推演术,测算了一下秋冬时节可能出现的灾祸,还没来得及和其他人的结果对比,就急着来见他派人去请来的两位少年郎。 “二位不必紧张,今日请二位来,是想问二位是否有意愿加入我璇玑宗,研究观星测灾之术。”楚行盛情邀请道:“二位之中,已经有人赢过我一回,我很是佩服,更想了解你们究竟是如何精准预算的。” “让大人见笑……”姜慈迈前半步,规规矩矩地朝楚掌令行上一礼,“其实上回纯粹是我运气好,我瞎蒙的。” 楚行明显不信这话,朗然笑道:“如果什么都不懂就能蒙得如此准确,说明你本身就是这方面的奇才。放眼我璇玑宗门中,有多少人天资平平却不甘落后,用工刻苦,笨鸟先飞,而阁下有奇才,更当好生珍惜,加以重用。 “在我璇玑宗学习期间,可保你衣食无忧,若你在门中表现途突出,还可得银钱、布匹一类的嘉奖。他日学成出师,庇佑百姓、尽忠朝廷、报效家国,便可光耀门楣,为族争光——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路。” 说话间,他的目光在两个少年人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相较之下,他更欣赏年下一点的姜慈,而对缩着脖子、如同一只鹌鹑似的哑在一旁的姜念,则提不起好感。 分卷阅读17 等他说完,姜念更是做了一个让他非常生厌的举动—— “阿慈,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要是你往后去了璇玑宗,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赢得嘉奖,到时候你把银子拿回家来,哥替你攒着,回头你可以娶媳妇儿用,嘿嘿嘿……” 姜慈神色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姜念会演这出。 看在楚行眼里,便觉得姜慈是被兄长寒了心。 他心道:农夫就是农夫,胸无大志,不去想建功立业的大事,只晓得考虑娶妻成家这等庸俗杂务……到底是烂泥扶不上墙。 姜念还在积极给姜慈做思想工作,“……大人特意请我们来商议此事,自然是看得起你的天资,这是知遇之恩啊,弟弟你一定要牢记在心!而你往后好好学,好好干,切莫辜负了大人的一片苦心!” 姜慈被姜念衣袖下藏着的手掐得想哭,逼不得已地支吾道:“那、那我要怎么才算正式拜师入门?” “不急,后日会有专门的车队送你们去宗门。”事情办成,楚行自然高兴,不过有些话他得说在前头。 他敛起笑容,正色肃容道:“既然姜公子已经决定要拜入我璇玑宗门下,在正式拜师之前,倘若有其他宗门也来邀你,还望你——”、 “我懂我懂!”姜念野蛮地打断楚行,一脸谄媚道:“大人放心!任别的谁来挖我弟弟,我都把他打走!谁不知道璇玑宗是国境观星第一宗门!想要劝说我弟弟改投他人门下,岂不是在害我姜家、断我姜家的荣华富贵路?!我肯定是第一个跳起来反对这种事的!” “嗯。”楚行面露不耐,他从袖袋中摸出一块细长条的青玉令,交到姜慈手里,叮嘱道:“后日巳时,车队将准时从北城门出发。记得早些到。” “是!多谢大人!我一定会提醒他的!”姜念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活脱脱一副财迷相,彻底断绝了楚行想要送送他们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猴伯:咦、呜呜哟…… 姜慈:猴伯说啥呢? 萧壹:他说我爹笨,拿一对母女猴疯狂暗示我爹,我爹都还不知道我娘是妹子。 姜慈:嗯,那是挺笨。 萧泽:…… 第8章 008 姜念姐弟安然无恙走出司天台时,吴巧儿正如一条细柳似的,绵软无力地躺在成王的床上。 成王要了她,吴巧儿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 可她要不单单是成王一刻的宠爱,她想要步步高升,想要成为人中翘楚! 方才看成王的卖力程度,吴巧儿对自己还是颇有信心的。可成王府中到底还有坐镇了多年的成王妃,她想要一步登天怕是不易。 况且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劝说成王出面帮她救姜念姐弟……石溪村中还有等着她送钱回去的软弱父母…… 就在吴巧儿互相乱想之际,随性披着外衣的成王自外头回来了。 一见到床上如同被晨露浸润过的娇花一般的美人儿,成王便觉得体内有火乱窜。 成王身形高大,保养尚可,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英气不减,未见老态。要不是平时流连花丛太多,身体底子虚耗得厉害,他今日能让吴巧儿在云端飞一天。 “小美人儿。”好脾气的成王面对着刚得手的至宝,一举一动比平时还要温柔数倍,“渴不渴?夫君给你倒水。” 吴巧儿的脸红得仿佛能掐住桃汁儿来,“王爷,妾身是在做梦吗?妾身真能有如此好的福气,成为王爷的身边人?” 成王平素习惯了在女人们面前自称夫君,因为知道她们爱听。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吴巧儿一样,会把这句话当真。 她还不仅仅是当真,吴巧儿那双翦水的绛色眼眸里盛满了对光明未来的欣喜和期待,仿佛从现在这刻开始,成王就是她的天! 成王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动了。 这位质子王爷,虽在京中长大,如今又是正儿八经的亲王,身边围着他打转的人不少,但真正把他当回事的,屈指可数。 就连相敬如宾了近三十年的成王妃,都永远端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高冷傲,像是在强调,成王这等出身,配不上她堂堂太尉之女! 对比之下,吴巧儿的眼神直直闯入了成王心 分卷阅读18 里,待他亲自喂了吴巧儿喝下润补的红枣燕窝羹后,便依了吴巧儿的意思,差人到司天台去询问情况。 问话的人很快回来了,成王见手下人面色正常,便猜到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作为男人,他想的是如何精彩表现,事情这么顺利,他如何吸引小美人更加崇拜他呢?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成王把手底下人叫到外边,详细问话。 “王爷,司天台的楚掌令说了,他是早就知道姜家有个识天象的少年,有心为璇玑宗选拔能人良士,这次碰巧听说姜家人进了城,特意差人去请。没想到让巧儿姑娘误会了。” 成王听完眉头一皱:“这事不能这么办。你去通知知府,就说……” 司天台正门外的大街上。 姜念姐弟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准备回青鸿驿馆和村人汇合。 才走出没几步,姜念余光察觉附近一个巷子里有异常,拉着姜慈一起拐了进去。 巷子直直窄窄的,一眼就能望到头。除了墙边上堆了几个半破不破的竹筐外,看不见别的什么。 “怎么了,姐?”姜慈疑惑。 姜念轻笑,对着空空的巷子说道:“出来吧,壹壹。” 话音刚落,一个灰头土脸的小身影就从竹筐背后飞扑出来,闷不吭声地一把抱紧了姜念,小脑袋瓜抵在她的腿上,赌气似的半天没抬头。 “这次又吓坏我们壹壹啦。”姜念慢慢屈膝蹲下,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温声安抚。 已经把眼泪鼻涕蹭干净了的萧壹,朝旁侧仰起头,红通通的兔子眼睛凶巴巴地瞪上姜慈:“都怪你!以后你不要老是跑出村子了!我们好好待在村子里,才不会有那么多事!” “怎么怪我……”姜慈感到极其无辜,急恼地挠了挠头。但最终他这个当舅舅的也只能让着外甥女,一声不吭的,就算把锅揽下了。 等女儿平复好情绪,姜念用衣袖替她擦了擦小脸蛋上的汗,柔声问道:“壹壹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女儿没进过城,而司天台和青鸿驿馆离了好几条街,要是纯靠她自己找过来,那一定吃了很多苦。 没想到萧壹干脆地摇头答道:“不是我自己找来的,是白衣大……唔,那个人他把我送到这儿来之后就走了呢,娘亲没有见到他么?” 姜念忽然有些担心萧泽的安危。然而转念一想,他身手那么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眼下还是先回青鸿驿馆和众人汇合比较好。 三人紧赶慢来到青鸿驿馆门前,听说吴巧儿跑丢了,又意外又着急。 吴家二叔愁容满面道:“那孩子当时走得急,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我不熟路啊,怕一个追一个的,全都跑丢了、走散了,就没……唉!” “她离开多久了?往哪个方向去的?城里姜慈熟悉,让他带路。”姜念一把扯过弟弟。 吴家二叔挠头,大概指了个方向,姜慈茫然,想了想道:“算了,这快到中午了,大家都还没吃东西吧?要不你们先找个地方吃饭,我按吴二叔说的方向沿街去找找。就算我找不到,我在城中还有认识的人,我找他们帮帮忙……” 就在众人合计之时,街口又一次传来官兵的喧哗声。 “让开让开!” 街上行人连忙避让,姜念等人也随即躲避,但没料到的是,这拨官兵竟又是冲他们来的。 “你们是石溪村的?”为首的官兵粗声恶气地问道。看出吴二叔等人眼神闪避,不待他们吱声,官兵头子便一声令下:“拿下!” 黑压压的人群蜂拥而上,吴二叔等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本能地拔腿就跑。街市上一下子乱了起来。 姜念一心护着女儿,混乱之中都没看清楚,只感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安全的地方带。 等姜念定睛观察周围情况时,她和萧壹已经被塞进了一处墙缝中。前有大树遮蔽,形成视觉盲区,只要她们不出声,追人的官兵根本看不到这里。 “嘘。”萧泽隐在树上,小心留意着追兵情况。 官兵们在这条巷子里来回穿梭了两道,一无所获,最后骂骂咧咧地收了队。 萧泽从树上跳下来,仔细打量姜念母女,轻声问道:“可有受伤?” “我没事,娘亲呢?”一紧张,萧壹便把什么都忘了,小手臂紧紧搂住姜念的身躯,眼中泪光点点。 姜念却是时时警惕的,在女儿喊出“娘亲”时,她整个人猛地石化。 “ 分卷阅读19 娘亲你怎么啦?”萧壹更紧张,心神全乱,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泄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只以为娘亲在刚刚的逃跑过程中受了伤。 “壹壹,我是姐姐……”姜念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才说完就想起萧泽还以为她是个男的…… 真是越解释越乱! “算了,现在不是管这事的时候!”姜念愤愤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鼓起勇气望向萧泽,“你刚刚见着我弟了吗?他怎么样?” 萧泽的神色远比姜念以为的要冷静得多,似乎全然不在意萧壹刚刚喊出来的重点。 “他被官兵捉走了。” 姜念气得一拳打在自己的手掌中,“刚刚是要挖墙脚,这次又是为什么?石溪村……难不成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别慌,你先测一卦看看。”萧泽淡淡道。 姜念纹丝不动,露出为难神色,“我……我能算出来什么。师父你帮帮我吧。” “嗯。”萧泽一撩衣袍,就地坐下。 他自怀中摸出一只圆型木盒,打开盒盖,将其中五片木质花瓣倒在了地上。 这是紫微门独创的占卦法,从前,姜念背不下来,所以基本上除了几个大卦卦象外,她一个都解不出来。 但现在,她一看就明白了卦象所指:福祸相依。 祸嘛,她是看出来了。一天被人当鸡仔似的捉两次,可不是祸么。 但福……在哪? “他们应当不会有事。”萧泽解卦的本领远在姜念之上,除了能看清眼前局势,还能预见未来短期的情况,“水瓣在上,说明此事源起全因一个女子。我想,应该是与吴家姑娘有关。” 姜念搂紧女儿,半晌无语。 这次进城确实很蹊跷,按照吴家二叔的意思,吴巧儿单独行动的时候,是抱怀着坚定决心的。 可她在城中没有认识的人,她会去找谁帮忙? 苦思冥想的姜念,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她冷不丁地哆嗦了下。 萧泽以为她受惊吓过度,一时回不过神,于是对相对冷静的萧壹说道:“我去找衣裳和帽子来给你们换装,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千万别乱跑。” “嗯!”萧壹郑重其事地用力点头。 从刚才起,萧壹就一个劲儿地在暗暗高兴:原来这位大哥哥是娘亲的师父!难怪娘亲不让喊哥哥。论辈分,她该喊他什么呢?大师父哥哥知不知道她爹爹的下落呢?娘亲说爹爹云游四方去了,不知归期,真想见见爹爹啊…… 第9章 009 萧泽动作极快,不久后便带着干净的衣帽回到了巷子中。 形势紧张,时间紧迫,姜念顾不上礼数,匆匆道谢后,接了东西,先给女儿换。 萧泽背过身去,轻盈跃上附近屋顶,察看周边情况。 官府的人撤是撤了,可白沙城到底是柳州第二大城,城中来往的人数多,巡城的官兵也比小镇上的要多。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们母女涉险。 萧泽选了一处最近的客栈,以最快的速度找店小二订了一间上房。 等他再度回到巷中隐蔽的墙缝处时,姜念母女都已经换装完毕。 一身水色青衣勾勒出了姜念本有的婀娜身姿,萧泽只略略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跟我来。” 他转过身去,悄悄调息,却没想到刚一吸气便嗅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一见到萧泽回头,姜念就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一张脸红得胜似初升的太阳。 “师父快些走,再耽误一会儿,又得换一身衣裳。” 萧泽什么都明白了,同时心中也多了无数疑问。 过去姜念在巫溪山上潜心修习的四年里,他一次都没发现过她的月事,否则,他何以到昨日还以为她是男儿…… “我来抱壹壹吧。”萧泽不由分说地前来,从姜念怀中抱走萧壹。 这是萧壹第二次落在萧泽怀里,五岁大的孩子只知道这个大师父哥哥近看更好看! 走在后面的姜念,内心正天人交战。 一方面,她是很想填补女儿缺失的那份父爱,也希望萧泽能好好去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毕竟当初她一个人苦也吃了,痛也捱了,还从来没有麻烦过萧泽一份半点呢! 另一方面,她又因为拿捏不 分卷阅读20 准萧泽的心思而惶恐担忧。想当初那壶酒是她带去萧泽房里的,她也没想到那酒怎么就无端端多出了迷人心智的功效,没想到酒壮怂人胆,她一下就实现了自己惦记多年,却不敢实践的美梦。 孩子是她要生的,她没问过萧泽的意思,现在突然要他来对孩子负责,他要翻脸不认,好像也情有可原…… 姜念头疼。 “不舒服?”萧泽一回头就看见她略显憔悴地用手扶着额头,“坚持一下,前面就是客栈了。你和壹壹安心歇下,我会留意官府动态,及时给你消息。” “嗯。”姜念避开了他的视线,紧走几步,匆匆跟上。 重新打扮了一番的姜念和萧壹,和寻常百姓无二致,倒是萧泽那一身白衣,在人群中更加打眼。 大衍国民风开化,路过的妙龄女子见了萧泽这等俊美容颜,都大大方方地打量欣赏。 也是得路人目光的提醒,萧泽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才是最容易引人注目的那个,于是就近放下壹壹,将客栈上房的木牌交给了姜念。 “你带壹壹进去,我很快就回来。”说罢,一阵风似的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眨眼便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好厉害……”萧壹小声喃喃。 “别看了。”姜念牵起女儿白净的小手,“我们去住顶好的客栈,喝好茶,吃小点,再让小二跑腿去买两个大酱肘子回来。” “嗯!”萧壹收回目光,浑身是劲。 孩子最好哄,姜念耐心看着萧壹消灭了两个酱肘子,随后喊小二打了盆水来,浸湿帕子,给女儿仔细洗干净手和脸,抱她上床休息。 女儿的呼吸声响起不久,萧泽出现在了门外。 姜念听声辨人,小跑着过去给他开了门。 萧泽递来一个小包袱,轻声说道:“里面有你要用的东西,还有一套新的干净衣裙。我人就在隔壁房间,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消息我已经请人去打听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别太担心。” “嗯,谢谢。” 姜念掩好门,拎着布包来到桌边,打开一看,还真的见到一条月事带。 如此私密的东西,通常都是女子自己准备,这么一时半会儿,他究竟是从哪弄来的?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他给得够多,那些布店、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娘愿意接活也很正常。 姜念换好东西,坐下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 这可真是赶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拣今天这种麻烦重重的日子来凑热闹…… 折腾了一上午,她也有些倦意,再加上生理性的疲惫,姜念不再逞强干坐着,躺在床边,搂着轻轻打呼噜的女儿,很快入梦。 白沙城大牢内—— 姜慈和吴二叔等人都受了点皮肉之苦,不过伤得不重。 吴巧儿被成王领过来探监,一见到乡人,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下落。 “巧儿!”看见吴巧儿,姜慈和村民们都很激动。再看看她身旁那位穿着银锦蟒袍的男人,又齐齐愣住。 巧儿献宝不是为了参加选美大典吗?选美,不是为皇帝选美吗?怎么会…… “巧儿,这牢狱中不是女孩子久待的地方,既然确认他们没事,就该走了。”成王唯恐计划穿帮,肃容催促道。 吴巧儿这才刚刚攀上成王这棵大树,不愿惹他产生丝毫不快。她忍住哭声,收敛眼泪,满眼不舍地朝乡人们露出一个微笑。 “二叔,阿慈,你们别担心,我很好。”我很快就能拿钱回去让爹爹治病了! 没看到姜念,吴巧儿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走出大牢时,她故意慢了两步。 成王猜到她心中所想,宽慰道:“本王已为他们作保,知府大人也已承诺不会再追查石溪村行巫蛊之事的流言,你的那位朋友既然能逃脱官府势力,想来有些本事,应该不会有危险。等晚些时候,官府公文流程走完,知府大人自然会守诺将他们放出。” 说到这里,成王蔫蔫地打了个呵欠,“本王累了,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郡城,今日得要好好休息才行。” “妾身愿意侍奉王爷左右,王爷去哪,妾身就去哪。”吴巧儿小碎步跑上前来,抛却了方才凄楚的哭态,媚眼如丝笑看着成王。 成王心念一动,伸手将吴巧儿柔弱无骨的小手团进了自己掌中。 傍晚时分,姜慈和村里人一起被放了。 分卷阅读21 大牢外边停着两辆大马车,萧泽穿着上浅下深的灰色布衣,站在马车边上,对认出他的姜慈轻轻颔首。姜慈脚步一顿。 马车车帘被撩出了一条细缝,萧壹会说话的眼睛藏在细缝后边眨巴个不停。 见状,姜慈松了口气,不再犹豫迟疑,一跃跳上马车。 时候不早了,他们今天在城里待了一天,都担心家里会着急。而且大家受了惊吓又吃了苦,坐上马车后不久,局促就被困意取代。 等大家纷纷睡着,姜念拉着姜慈到车前边说悄悄话。 “石溪村不能待了。” 姜慈凝眉低眼,黯然道:“怪我。” “你是为壹壹挣酱肘子,不怪你。只是我们再留在石溪村,就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甚至灾祸,所以我打算回去就跟里正告别。” “姐,我都听你的。我们往哪边走?我一会儿到家就摊饼,晚上带在路上吃。” 姐弟两个商量好,也回车里眯眼休息了一阵。 马车将众人送至石溪村口便掉头回城,大家望着虽然一身布衣、但凭借清冽如仙的气质而鹤立鸡群的萧泽,感激之中又掺了几分惶然。 他们这辈子充其量就搭过牛车,这还是头一回体验坐马车的感觉,新鲜是新鲜,可……可这该要多少银子啊?万一公子问他们算起账来…… “大伙儿都看着他做什么,车是我雇的。是这样,车马行的掌柜听说咱们是陪美人给皇上献宝的,没要几个子儿,差不多是白送咱们这一趟了!他还指望着巧儿往后大富大贵,能记得他这位老乡呢。”姜念笑道。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可听姜念提起巧儿,缓过神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吴二叔。 吴二叔摸了摸后撤得有些早的发际线,忧心忡忡。 进城送个东西,哪知道就把人给送没了……大哥就这么一个丫头片子,虽然迟早是要嫁人的,可…… “二叔,我跟您一块去见巧儿她爹娘。”姜念主动道。 “哎!多谢你……” 姜念几人来到吴家,里正正好也在。 进院一问才知,里正又是送银子来的。吴家人对里正千恩万谢,里正摆摆手,叮嘱吴大叔安心休养,从头到尾没详细说明他家这点银子是从什么地方拆出或省下的,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吴二叔不想这会儿给大哥一家泼冷水,可大哥已经注意到他们回来了,要躲也躲不过。 姜念不忍心看吴二叔的窘态,请里正出了屋,单独说了自己要离开石溪村的事。 “这么突然,是出什么事了吗?”里正关切问道。 姜念无意隐瞒,将今日在城里遇到的第一件事坦诚相告。 “不瞒谢叔您……我原先曾在紫微门旁听。一日为门生,一生都想忠于师门……我弟弟虽然不是紫微门人,可他若是入了璇玑宗,往后还不知道家里要乱成什么样。何况,他并不是这块料,璇玑宗这么刁钻的门派,哪可能做赔本买卖……” 回头要是发现姜慈无用,他们必然想尽一切办法榨取他的剩余价值。 不怪姜念这样想,实在是璇玑宗名声在外,一般人都不敢高攀。 里正明白了姜念的打算,可还是想再挽留挽留。 “我其实很喜欢这儿。”姜念恋恋不舍地往远处看。 临近中秋,石溪村这样的南方村子虽然还残留着夏日的暑气,可林里田间已经隐约可见秋风染出的金黄。 蝉鸣一日比一日少,树上的果实也越来越饱满圆润。 要是不走,她过些时日就要帮着开始秋收,像往年一样,带着萧壹去打栗子、掰苞谷、摘金柚…… 闲云野鹤的日子啊,留不住了。 里正看出她眉眼里的伤感和眷恋,可没有见到迟疑、犹豫、忐忑。想来她是真的拿定主意了,便不再劝,“离开这里,你预备去哪?” “还不确定。”姜念摇头,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感激地朝里正鞠了一躬,“这些年真的多谢谢叔对我们姐弟妹三人的关照和帮助!我们惹的祸事,我们自己承担,绝对不能牵连村里人。我们今晚连夜走,但我担心司天台会派人来找麻烦,所以今晚我会到各家‘行窃’,到时候,谢叔就说我们是偷了东西走的。” 这是姜念回来路上想到的。只有石溪村人对她喊打喊杀,彻底划清界限,他们才能不被牵累。 第10章 010 落日沉进了地平线里 分卷阅读22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暗下,姜慈收拾好吃的、用的,大大小小五个包袱,他自己揽了最重的三个。 萧泽去猴影山接猴伯了,萧壹抱着大白鹅坐在院子里,痴痴望天。 子时刚过,姜念就从家里溜了出去,单薄身形被皎洁月色勾勒得愈发纤细修长。 她匿在夜色中匆匆来去,唯恐惊扰了一直待她很好的石溪村村人。 村中民风淳朴,大家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彼此熟悉,虽然没有夜不闭户的习惯,但大多数人家的院门都是常年不关的。 姜念轻而易举地摸进了邻居的院子,偷一把小工具就罢。她拿了东西要走,忽然发现院门旁边的小木凳上,放了一双小鞋子。 靛蓝色的鞋面上,用白线绣了一只展翅的禽鸟,似鸭似鹤似鹅。 姜念眼睛一下就热了,收起小鞋子,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靠着外头的院墙,偷偷抹泪。 邻居赵婆婆有三个儿子,长子、次子一个病死、一个失踪,就剩下老三相依为命。赵老三娶的媳妇是个刻薄的,对婆婆很不好。赵 婆婆为了家里头安宁,受了委屈也不说,还是姜念搬过来住,撞见了两次,给赵婆婆说了几句公道话,老三才训话媳妇,如今一家还算和气。 姜念自认为就做了这么点小事,可婆婆却一直记挂在心上。姜念的女红差得拿不出手,她家缝补的事都是邻居婆婆和吴巧儿帮忙做的。 有时候姜慈从山里打到了猎物,卖卖皮毛换了钱才能给家里添新衣服,有一年冬天特别冷,萧壹又生着病,要不是赵婆婆搬来自家的被子,还特意给萧壹做了一件毛背心,当年孩子说不定就冻出毛病了。 姜念一家不会种地,所以吃穿都要花银子,家里攒不下钱,没法报答赵婆婆。还是姜慈想到自己上山多砍点柴,每次都送给赵家一份。 饶是如此,姜念还是觉得报不尽赵家恩情。 她捧着新崭崭的小鞋子去往下一家,却发现赵家如此,石家如此,吴家如此……几乎全村人都给他们一家准备了送行礼! 姜念知道,是里正谢大叔挨家挨户打了招呼,共同配合演这出戏。可村里人质朴的心思,深厚的情谊,却不是里正一句话就能号召来的…… 子时三刻,姜家已经聚齐了四人,就等姜念归来。 大白鹅在门口望风,一见到姜念,便“鹅鹅鹅”地叫唤。 几人一齐看来,发现姜念满身挂着东西,都有些意外。 不是说去走个过场吗?怎么……还真的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姜念眼周泛红,声音低闷地主动解释道:“都是乡亲们放在家门口凳子上的,多半是给壹壹的东西。” 新衣服,新鞋子,新手帕,还有一顶很合头围的小草帽。萧壹高兴得原地转了两圈。 “走吧,该启程了。”姜慈捏了捏姜念的肩头,以眼神安慰她。 姜念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她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收拾了一遍,才总算舍得转头。 一定还能再回来的! 四大一小踏着月色往东面赶路。大白鹅鲲鹏被装在竹篓里,由猴伯背着。 萧壹一开始还有精神追在猴伯身后逗鹅,但没走多久就体力不支,还瞌睡连连,走在平地上都差点栽跟头。 姜念决定和姜慈轮流背萧壹,但他们还在商量时,萧泽就不由分说将小家伙扛在了自己肩头上,还拿猴伯从山上带下来的狐狸皮小毯盖在她背上。 姜念见了没吭声,姜慈也没有固执地要去和萧泽抢孩子。 萧泽与猴伯走在前头,姜念姐弟落了几步,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等拉开了更长些的距离,姜慈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道:“姐,他和壹壹,是父——” “不是。”姜慈知道萧泽听觉超乎常人,所以他们现在看起来的悄悄话,在他那儿压根等同于公聊。 姜慈知道姜念一般不撒谎,可看她瞪萧泽后背的眼神,以及刚才那句斩钉截铁的“不是”,他再傻也听得出其中有隐情。 既然姐姐不想说,那自然有她的原因。姜慈便不多问了。 “阿嚏!”姜慈忽然打了个喷嚏,走在她左手边的姜念当即扶了她一把。 结果刚一碰到姜念的左手,姜慈的脸色就变了。 “姐你……” 姜念用右手压住弟弟的手背,紧张兮兮地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姜慈不吭声了,默默从包 分卷阅读23 袱里找出一件稍微厚实点的衣裳,给姜念披上。 一晚上走走停停,及至天明,他们终于来到了黄石城外。 萧泽和姜念都对璇玑宗的行事作风不放心,毕竟上回他嘴上说请,行的还是粗鲁之事。所以,二人恐楚行达不成目的,会追过来抓人,因而到了黄石城也没打算入住客栈,就由萧泽和姜慈出面去租马车,日夜兼程继续赶路。 从柳州黄石城到楚州巫溪山,就是马不停蹄也还要一日半的时间。 萧壹长这么大,除了两年前,姜念被人污蔑,他们不得已搬离原来住的村子,经历过了一次长途跋涉外,她就只在山里撒丫子跑过,还没出过这么远的远门。 刚上车时还好,萧壹像只头一次钻出地洞的小兔子似的,满眼好奇地趴在窗边看风景。 大抵是吹了点风,萧壹一觉醒来,浑身滚烫,小身板软乎乎的,哭着要找娘亲。 正好姜念和萧泽去找水了,车边就剩下姜慈和猴伯。听见外甥女的哭声,姜慈第一时间跳上马车。 小家伙一开始还嫌弃舅舅,可半天见不着娘亲的影子,萧壹凑合凑合,还是抱上了姜慈的脖子。 “坏了,身上这么烫呢?”姜慈紧张不安地要下车,被守在下头的猴伯“唔唔嗯嗯”地拦住。 “也是,外头有风,壹壹不能再着凉了。” 姜慈仔细拿小毯给萧壹裹上,心急如焚地等姜念回来。 小河边上,萧泽带上好几竹筒水往回走。 姜念走在他前边,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赶了一夜的路,上车后她又全顾着女儿去了,自己没怎么休息。好在这会儿左手蓄积的寒意已经褪去,慢慢找回了温度,她下车是特意来洗把脸的,好让自己能清醒清醒。 虽然已为人母,但姜念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穿越来后住进的这个身体壳子底子好,加上年轻,无需费心保养,肌肤依旧嫩滑白皙。 特别是方才洗过脸,重新整理了头发,她身上的倦色像是被清水全都带走了是的,只剩下明媚、清秀。 未加粉饰的脸蛋儿透出自然的绯色,白里透红,像春日里将绽未绽的花骨朵儿似的,坚韧之中带着娇色,鲜活美丽又不容亵玩。 “为何要装成男子?”萧泽忽然出声。 姜念脚步一顿,人没转身,“倘若我是女孩子,师父当初还会收留我吗?” “会。”萧泽答得干脆利落。 姜念低头看向胸前绞在一起的双手, “此事是我隐瞒,我不对。但我并非故意欺骗师父。那时我来这世上短短几年,却看尽了世人对女子的恶意。女孩就像一件货物,随便家里遇着什么难事,都是优先被卖掉的。卖得好点,就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卖得差点,就在青楼卖笑一生……我害怕。” 她依旧在朝前走,脚下的速度没变,腰背也依旧挺得板直,可走在后边的萧泽,莫名就是觉得她整个人娇小软糯了很多。 “我是真心想当男孩子。”姜念无比真诚地吐露心声。 “好,那回到巫溪山,你继续以男子身份面众。而壹壹——” 姜念猛然转身,“我们不去巫溪山。等到了楚州,就分开走。” 萧泽眼底如同有一池化不开的浓墨,“我与壹壹有约,说好要带她去巫溪山捉毕方鸟。” “那是红顶彩鹤,不是毕方。” “反正也没人见过毕方,谁能说它不是呢?” 姜念:……复现当年的对话有意思吗。 话没有变,只是说这话的两个人对调了位置。 姜念争不过他就不争了。她心想反正自己计划不改,还不信萧泽会把他们仨都绑上巫溪山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马车边,猴伯一见他们就比划起萧壹生病的情况。 姜念急忙钻进马车里,看到女儿小脸烧得通红,她当时就心急落泪,只恨自己不能替女儿忍受病痛苦楚。 没有遇到萧泽之前,姜念这具身体壳子的原主,曾跟着一名叫做“一源”的游方医者学医。可惜原主不是这方面的材料,当了九年学徒,一无所获,以至于姜念来之后,就只能继承原主辨认草药的学识,不懂医术。 现在在荒郊野外,什么都不好找,姜念只得先用水打湿帕子,给女儿物理降温。 萧泽嘱咐姜慈、猴伯在车内帮忙,而他握紧缰绳,驾驶着马车疾奔向最近的城。 因为送医及 分卷阅读24 时,萧壹无大碍。只是孩子到底年幼,身子骨纤弱,带病赶路极其容易惊风。 大夫再三叮嘱要好生休养,姜念自然不敢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 只是她这两日也看到猴伯多次露出难受神色,想来是过往的旧疾还在他的身体里埋了刺,时不时会发作一番。 姜念不想耽误猴伯的救治时间,女儿的命是命,猴伯的也是。 更何况他既于她们母女有恩,又是萧泽的故人,他们应该立马启程继续赶往巫溪山。 姜念打定了心思,就在此地和萧泽分道扬镳,为了让他彻底寒心,姜念又想了一箩筐的话。 她约他晚饭后在她们母女的房间见面,萧泽如期而至。 但奇怪的是,萧泽只见到了在床上熟睡的萧壹,未见姜念踪影。 第11章 009 “验过了?” “回大人,这位姑娘的右耳垂上的确有梅花形状的烙印,而且这印痕存在很长时间了,并非新添上去的。” 耳畔传来陌生的人声,苏醒后的姜念没敢随便睁眼,而是第一时间用藏在衣袖中的大拇指指甲掐破食指指腹。 十指连心,姜念咬牙忍痛,坚持为自己推了一卦。 很快,她眼前便浮现出罗盘昭示的卦象。 茫茫白雾中现出一片花园,园中仅有一棵柳树,而四周围百花盛放,群芳斗艳,素净的垂柳置身这万紫千红中,竟黯然失色。 柳暗花明? 姜念在心中反复细品自己解读出来的谜底,觉得卦象虽好,还是得多加小心。 她轻柔而绵长地吸了口气,从周遭的气味判断出,女儿不在她身边。 尽管萧壹已离乳多年,可她经常能从猴影山上分得猴奶喝,因此身上常年都弥散着一股清淡又特殊的奶香味。 而此时,姜念闻不到奶香,也闻不见药味,鼻息间满是一股子素雅的冷香,应当来自于配方精巧的熏料。 其中含有龙脑、沉香这两味,姜念一闻就能分辨出。再细嗅,似乎还有浅浅的墨腥和蔷薇花香,令人不自觉想到了“冰肌玉骨”这个词。 穷苦人家不熏香,一般人家家里的香味不及这冷香一半尊贵。能用上这等品级香味的人,必然绝非凡俗。 她究竟又掉进了个什么坑? 方才那两个女声谈论到她耳垂上的印痕……莫非是朝廷的人?! 姜念胸口一紧。 从前萧泽刚捡到她那会儿,发现她耳垂上有特殊的花形烙伤,眼神瞬间大变。他叮嘱她千万不可与任何人说起耳垂上的特殊印痕,还让她常年以特殊调制的面皮遮挡耳垂上。 “此痕会招来杀身之祸,切忌勿让任何人看到!” 萧泽的警告还如雷贯耳,但姜念这些年还原了女儿身,头发常年半扎半披,时间一久,她就淡忘了耳垂上印痕的危险性,哪知道一时疏忽,竟就真的惹来麻烦。 联系萧泽的身世仔细想想,或许曾经的洛亲王府内,就有人耳垂上有着和她相同或相似的印痕…… 不慌不慌!想想办法…… “姑娘醒了有一会儿了吧,饿不饿?”耳畔突然响起陌生人的声音,虽然这嗓音有些粗哑,但还是能听出对方是女性。 姜念缓缓睁开眼,见到一名穿着灰褐色劲装的女子。 她相貌平平,又未施粉黛,是丢到人堆里立马就能分辨不出来的脸。再加之她身形异常小巧纤瘦,怎么看也不像能选进宫当宫女的水准。 但凭借对方锐利的目光,姜念也敢断定,此人绝非一般女子,她应该有身手,武功还不低。 姜念好歹也有点功夫底子,但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掳过来的。 “我不认识姑娘!”姜念抱着被子快速坐起来,装作惊恐万分,一边往床角瑟缩,一边怯怯道:“姑娘为何抓我?!这里是何地?我、我身无分文,家境贫寒,你、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姑娘别怕。”劲装女子浅浅一笑,藏不住的英气自举手投足间溢出,更加证实了姜念的猜测,“我等奉主上之命,护送姑娘前往京城。等姑娘见到主上,自会知晓一切。” 姜念雪亮的黑眸中更添惶恐,“京、京城?!我……” “时候不早了,姑娘好生休息吧。门口有人守着,我劝姑娘不要生出逃跑的念头。姑娘若是听话配合,下半生将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但姑娘若硬是不肯配合,那我也只能带姑娘的尸首 分卷阅读25 回去复命。” 女子面色无波地说完,伸手一指旁边的低矮茶桌。 桌上摆有数道精美点心,还有贡品级的花茶。 “今日暂且用这些先垫着肚子,等明日路过大城,再给姑娘备些像样的。”女子说完要走,临末了补上一句,“我叫秦灼,门外守你的叫做百灵。整间客栈我们都包了,在这里你见不到别人。” 软硬兼施一番后,秦灼放心离去。 姜念是她为主上护送的第五个目标了,熟能生巧,她已经摸透了这些被抓起来的女子们最初的心理活动。 万事开头难,等她们服服帖帖地配合办事,好日子自然会很快来临。 秦灼走后,姜念坐到床边,望着茶桌上的点心,拣了肉松饼、豆沙糕吃了几口,补充体力。 吃得六七成饱后,姜念拍掉手上的食物残渣,放下床边的纱幔,小心检查起自己的衣裳来。 上回萧泽轻而易举地在猴影山上找到她,多半是因为追踪符的缘故。姜念之前认栽,没想过除掉身上的追踪符。但现在她很想找出追踪符,好确定萧泽是真的能循迹找过来救她…… 要是没有追踪符,这帮人身手超群,又行踪诡秘,她究竟会被带去见什么人?会碰上什么事? 清河城内。 “你们继续往东走,厚叔认识去巫溪山的路,应该也还记得怎么上山。如果实在不行也别勉强,你们回韶光城找个客栈落脚,等我和瑾珩回来。这里是二百两,你收好了,别掉了丢了。” 萧泽将银票交给姜慈,再看一眼抱着大白鹅、眼神凄楚可怜的萧壹,狠下心和他们一老一少一幼分离,独自踏上了去找姜念的路。 一晃几日过。 晨光熹微时分,萧泽感觉到马儿体力不支,只得勒紧缰绳,放缓速度,让马儿就地休息。 乡野有农人背着工具去田间地头,萧泽采晨露润喉时,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 从他们的口音听来,此地已离京城不远。 京城…… 离去二十余载,从未打算回来,没想到还是要重回旧地。果真命运弄人。 待马儿休息好,萧泽赶到最近的驿站,换了马,问清楚方向,直奔京城而去。 而此间,姜念正在京城一处雅致的园林宅院内逗猫。 她昨日抵京,刚搬进这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就在墙角根处捡了一窝猫。 母猫不知去向,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们。 一看到娇嫩的幼崽,姜念就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自家宝贝女儿。 小团子这会儿会在哪呢? 姜念哀怨地看了一眼每天几乎寸步不离守着她的女卫——百灵,歪头问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们家主上?是不是见完他我就能回去?” “我只负责照顾姑娘的饮食起居,其他一概不知。”百灵冰冷生硬地给出答复。 经过几天的相处,姜念已经快被打磨到没脾气了。 她指了指墙角根处的土窝,“我想养猫,行不行?” 百灵站得笔直,就眼珠子微微向下动了动。 一窝奶猫才刚刚睁眼,一只只饿得都快没力气叫唤了,是很惹人爱,但……要是养不亲,回头把姑娘抓伤了怎么办? “不行。”百灵转正视线,直视前方。 姜念也不恼,屁股往地上一坐,双腿盘起,一副赖皮相,“行啊,你不让我养猫,我就不吃饭。等会儿秦灼来了,我就告诉她,是你让我不高兴的!” 百灵表面无波,心里却很是犯愁。 护送任务的首要追求就是要让护送对象开心,她饭都不肯吃,那必定是不开心。 她默默努力了这么多年,岂能一夕栽在这个女子手上?! 半炷香过后,姜念手里多了五根锦绳,绳子的另一头松松垮垮地拴着猫崽的脖子。虽然姜念很清楚这么小的幼猫还没本事飞檐走壁、上蹿下跳,但百灵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她也不能太强人所难是不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调解结果。 中午,姜念老老实实地吃了饭,并用百灵不知用什么办法找来的鲜羊奶混米糊,投喂了五只小猫。 午后,秦灼来此处探望,发现屋子里时不时传来猫叫,忙找百灵问话。百灵如实汇报。 “这事你办得不错。”秦灼看了一眼床上背对着门口方向而卧的姜念 分卷阅读26 ,肯定了百灵的做法,随后布下新的吩咐:“主上最近不便来此,你务必照顾好姜姑娘。主上说了,若她想在城里逛逛,你陪她去便是。” 百灵略显诧色,“不怕她走漏风声吗?” “自然还是要谨慎行事的。晚些时候,我会通知黄鹂过来,届时你二人一同陪姜姑娘出门,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说到这里,秦灼又忍不住瞧了姜念一眼。 她们护送的五个女子中,姜念是最乖巧安分的了。 前面的四个,有三个分别死于心疾、溺水、自缢,还有一个尚且活着,不过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养成了猪,住在另一处院落。 也不怪她们如此绝望,谁让主上见过她们之后,不愿意放她们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去呢。 主上还是太仁厚了,这些人,既然不是他要找的人,就该杀掉,一了百了。 屋内,姜念悄悄又开了一卦。 这几日她每天都忍不住要推算女儿、弟弟、猴伯的安危,只有见到卦象给出好的提示,她才能安然入睡。 今天她左想右想,还是在左手掌中,以鲜血写了萧泽的名字。 谁让他迟迟没有现身,而她也没有从身上找到追踪符…… 就在姜念集中精神等虚空卦象浮现时,她突然感觉鼻间涌出了热流。 伸手一摸,满手是血。 第12章 012 京城内忽然迸发出的一股邪祟阴气,让刚刚抵达京城边缘的萧泽大惊失色。 如此不吉的征兆,怎会出现在京城这等风水上阵之地?! 不止萧泽,坐镇司天台的监正大人——连容羽,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好强大的力量。”连容羽站在六角塔的最顶层,投过窗子,俯瞰笼罩在阴云之下的繁华京城。 街上的百姓觉察不到风水吉凶变化,只是见到天色忽然变暗,以为暴雨降至,都加紧脚步往家赶。 “监正,这天象似是有异。”连容羽身后传来声音。 说话的是一名紫袍青年,头戴紫金云纹簪,胸前用银珠链吊挂着一枚刻有许多小字的表盘——外人一看这装束穿着,便知道这是璇玑宗门人。 京城司天台内的正式官员都要着官服,紫袍青年不在编制内,所以穿的还是璇玑宗门生的常服。 外人都知,司天台的官职已被璇玑宗门人占去半数,但其实司天台内也还有摄政王提拔上来的人手。 连容羽用不惯摄政王安排的那些,表面不说,暗里却真心觉得他们都是草包,因此他认为重要的事情,还是交由自己的得意门生来做。 像紫袍青年这样的编外人员,万安塔内还有十几个。他们都是应连容羽之命,前来协助监守长钟。 长钟是璇玑宗推演天象最重要的工具。 最初,长钟只有八尺高,但伴随着璇玑宗门人不断提高推演术的精准度,长钟便越加越高。 璇玑宗认为,世间万象都是有规律循环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容错率,但无论如何变换,都逃不过先辈们留下的精密算法。 如今达至六层塔高的长钟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小拇指盖大小的刻度,以顺逆时针的方向层层排布。所有转轮都日夜不休,唯一区别是转速快慢。 它们宛如日月星辰、潮汐风雨的缩影,预示着大自然诡秘而妖娆的进程和变化。 今日突然在京城中爆发的这股邪气,是一个超出原本规律的变数。 关于变数的转轮全都集中在万安塔六层,紫袍少年学识尚浅,演算不出来,所以急忙汇报给了师父。 连容羽自窗边走回,负手观察长钟。片刻后,他一展愁眉,脚下生风般快步走出万安塔,乘上专属马车,直奔皇宫,求见皇上。 皇帝原本在午休,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噩梦惊醒,气得要砍了今日在寝殿内当值的所有宫人的脑袋。 “现在连觉都不让朕好好睡了,朕这个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萧慎狠踹大太监的屁股,面前的宫人们便闷声倒了一片。 萧慎如今三十有七,不理政事就罢了,还日日像个孩子似的,动辄为了点小事喊打喊杀,宫人们成日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留神就被皇上杀了泄愤。 皇帝寝殿的风波传到了御书房,坐在里头批阅奏折的摄政王听说之后,略略挑眉,“宫中锦衣玉食地养着你们这些奴才,你们却连皇上都哄不好,要你们何用?” 报信的太监谄媚一笑:“大人恕罪,皇上素来只听您的, 分卷阅读27 还请您前去劝劝……” 摄政王这才搁下玉笔,一抖蟒袍,抬脚朝皇帝寝殿去。 时年五十岁的摄政王大人,因为常年服食多种补品养料,纵然年过半百,却依然精神矍铄,容光焕发,一头黑亮浓密的头发,未曾有过一根银丝。 他从萧慎十五岁那年开始辅政,掌管大衍国朝廷整整二十二年。 宫外茶馆里说书人常云,皇帝待摄政王如父如兄,敬重有加。宫中人也看得出,皇帝再如何狂怒暴躁,在摄政王的三言两语之下,也会很快变回乖乖听话的小猫咪。 今日,亦是如此。 “这群嘴碎的阉人,又去摄政王面前嚼舌根子!”一见摄政王过来,萧慎便不吼人了,憋闷地咕哝两句,随后朝摄政王道:“朕没事了,也不会再发火,摄政王继续去看折子吧。” “嗯。皇帝要多保重龙体,总是生气,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摄政王不痛不痒地撇下这句话便走了。 萧慎又踹了大太监一脚,“朕渴了,饿了,无聊了!去给朕准备珍馐佳肴,再去后宫里把朕的美人们都叫过来!” “是!”宫人们落荒而逃。 萧慎这头刚看了会儿歌舞,好不容易找回心情,有宫人如履薄冰地上前来报:“皇上,司天台连监正求见。” “不见!” 宫人领命出去,但过会儿又白着脸回来了。 “……皇上,连监正说,此事关系龙脉气运,恳求面圣。”宫人抖如筛糠。 “烦死了。”萧慎拿一颗葡萄砸向宫人,“去去去,叫进来!” 过不会儿,连容羽恭敬地跪在了萧慎面前。 “启禀皇上,近日京城中出现了行迹诡异的江湖人士,臣方才在万安塔观长钟时,忽然察觉强盛阴煞之气。此为大凶之兆,臣入京多年都未曾见过此相!所以臣恳请皇上,赐一道旨,容臣为皇上查明此事。”连容羽情真意切恳求道。 萧慎挑了挑眉,似乎对连容羽所说之事生出几分兴趣:“京城每日都有无数江湖人士来来往往,不知这次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皇室气运?” “回皇上,在事情尚未查明之前,臣也不敢妄加断言,请容——” “查案又不是你的专长,朕要是赐了你圣旨,回头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又要念叨朕……这样,朕给你一块牌子,让京兆府协助你办案。要是抓到了嫌疑犯,直接送到朕这儿,朕亲审。” 连容羽愣了下:只爱美食美酒美人的皇帝,今儿个怎么突然管起这档子事了? 啪! 萧慎一拍桌子,满宫寂静,琴师们死死按住琴弦,唯恐出声火上浇油。 “连监正,朕没怪你越俎代庖,你倒质疑朕多管闲事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此次之事关系龙脉气运,朕过问两句,还要看你的脸色?” “皇上误会了,臣并非此意。”连容羽镇定答道。 “那还不快滚!”萧慎瞪完臣子瞪乐师,“手断了吗?都给朕奏起来!” 连容羽退出萧慎专用于玩乐的百花宫,有些唏嘘地抬头望天。 其实皇帝愿意理事于江山社稷、臣工万民,都是天大的好事。他这个“小皇帝”小了二十余年,早该长大当家的。 如果皇帝有意摆脱摄政王的控制,必定需要有人支持和帮助。若是他们璇玑宗帮助皇帝夺得政权,那将来…… 越往深处想想,连容羽的胸口就越鼓胀。 那就由擅自入京的紫薇门门主来打响清理门户的第一炮吧。 连容羽拿着皇帝给的令牌去京兆府时,姜念刚喝完补血用的五红汤,在女卫百灵和黄鹂的陪同下,高高兴兴地出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 为了掩人耳目,不用百灵要求,姜念就主动提出要以男装出行。百灵和黄鹂也收起影卫姿态,乔装成姜念的丫鬟,约定好出门之后以主仆身份相处。 京城西市有一条单独辟出来的街,人称“花市”。花市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据称是因为生长于北方极寒之地的摄政王喜欢花,各种各样娇艳美丽的花。 为了投其所好,许多能和摄政王府攀上关系之人,都绞尽脑汁通过各种渠道折腾来或新奇或珍惜的花种,装点得京城万紫千红。 渐渐的,养花之风盛行,百姓爱花之容颜,文人赋予花浪漫别名,画师绘百花美态,花匠、花农应运而生,再加上朝廷扶持,便有了芳香四溢的花市。 姜念起初也是奔着看花 分卷阅读28 买花的目的去的,然而在花市街的街口,她偶然见到一个满头华发的老者,立了面“卜卦算命”的布招子——作为半个同行,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老者的摊子前正坐了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女孩子,旁边还站着两个年龄、衣着都相仿的,应该是求卦者的同伴。 观她们欲说还休的娇俏模样,姜念想,这十有八九是问姻缘吧。 她越走越近,慢慢听清了老者的解卦之词:“姑娘脸上这两颗痣,都是克夫之兆啊……不过姑娘不必慌张,本道这儿有特殊的祛除灾痣之法……” 原来是个点痣的啊。 姜念默然一笑。 她这动作虽小,却逃不过时时关注她的百灵之眼。 “姑娘因何而乐?不如说出来,让我和黄鹂也跟着高兴高兴。”百灵说话从来都板着张脸,她这会儿的表现,在旁人眼里看来,就像是在威胁姜念。 姜念已经习惯百灵这套说话风格了,半点不介意,解释道:“我从前在乡下和瞎眼老伯学了几招,替人算算姻缘倒是不难。那位姑娘明明是顺风顺水的好命,却被那老道反着说,看她样子,还真打算花钱买罪受,去消掉那两颗一点错没有的无辜痣,所以觉得好笑啊。” “世人并非都有参透命运的能力,你有本事窥见真相,作壁上观就罢,还冷嘲热讽,你没有心吗?”百灵忽然凶起来。 姜念错愕地眨了眨眼,“人各有命,也各有信仰。她会去找那老道算命,还愿意掏钱‘破灾’,说明她信他。她既然已有选择,我何必多此一举去招人讨厌?” “哼。”百灵撇下姜念不管,径直冲到算命摊子前,抬脚踹向那摆卦的桌子。 一时间尖叫声、骂声、呻.吟声,群声迭起,人仰马翻。 第13章 013 “哪来的疯子!”算卦摊主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灰尘都顾不上掸,先冲着罪魁祸首兴师问罪。 往来花市的人甚多,见到这头有热闹看,众人纷纷围拢。 百灵冷眼瞧那老道:“没本事就不要出来摆摊,你个招摇撞骗的败类!为了几两银子,骗人一世不安,你的良心喂狗了吗?!” 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摊主哪里能承认自己是信口胡诌,当即哼笑一声,“本道不会算命,难道你会?!” “我不会。”百灵理直气壮,但不等摊主指着她鼻子骂起来,她就抢先瞄上了姜念,“但我家公子会。” 姜念瞠目结舌。 她是会,但百灵她们不是威胁她说,出门必须谨慎,不可招摇吗? 这群人有没有原则! 姜念再怎么不情愿,这会儿也已经被迫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她无意识地看向了算命摊摊主,只见对方嘴角已经溢出了嘲笑。 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公子,若说会作诗弹琴,没有怀疑,但说他会算命?三岁小孩都不信! 姜念转开视线,看向刚刚求卦的事主。一袭鹅黄衣裙的小姑娘已经被友人扶起,三人都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着姜念。 “小生不才,曾有幸结识一位云游四方的高人,并得他指点,对看相算命这等旁门左道略通一二。” 姜念温润一笑,还真有些翩翩公子的气质,“这位姑娘天庭饱满,五官周正,此时虽然受了惊吓,却依旧面带桃花,暗示着好事将临。这分明是有福之相,谁人若有缘娶她回家,必定家宅和睦,家业兴旺。” 摊主嗤笑,“公子这张嘴可这能说,本道佩服!但信口开河毁人一生,公子可敢担责?” “那你呢?你敢吗?”姜念润泽的杏眼缓缓一眨,“我姜慈,柳州白沙城石溪村人士。村子不大,你到村中随便一打听便能知道是不是有我这号人。我以性命担保,这位小姐此生安宁平顺,或有小磕小绊,但绝不会遇见大风大浪。” 摊主嘴角抽抽。 看他样子说得还挺真……但他就是算命挣几个钱,怎么就发展到要拿性命担保的地步了?他这条小命轻着呢,可扛不住这么重的誓! 旁边看热闹的人笑着催促摊主:“道士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如一个小公子爽快?你倒是也说个保证啊!” “就是就是!”看客们同声起哄。 事主看清了局势,见摊主心虚不语,顿时信了姜念的话。 亏得她刚刚还准备掏银子给这摊主,没想到竟差点被一个江湖骗子给糊弄了! 事主也不是个文静的,当即抓起散落在地上的卦石,狠狠砸 分卷阅读29 在摊主身上,“好个白胡子老道,竟敢咒我、辱我,走!咱们见官去!” “屁大点事情就要去打扰京兆府的大人们,你看看有没有人理你!”摊主一边大骂回击,一边趁众人不备,找准一条人缝溜之大吉。 众人嬉笑,口中议论着江湖术士害人不浅,慢慢散去。 鹅黄衣裙的少女在友人的陪同下,面带娇羞的来到姜念面前,“今日多谢公子仗义提醒。” 姜念摆手,拿眼指了指身边还一脸忿忿之色的百灵,“要谢就谢我家丫头,是她古道热肠,见不得此等坑蒙拐骗之事。” 闻言,少女冲百灵轻轻颔首,随后又继续看向姜念道:“方才听公子说话,才知公子不是京城人士。不知公子此番来京城是访友还是游玩?” “这位姑娘,”百灵上前一大步,挡在姜念身前,“我家公子已有婚约在身,这次来京也是和未婚妻贾姑娘同游。只不过贾姑娘累了,先回客栈休息去了。我家公子将来是要入赘贾家的,姑娘今日得了我家公子的好,记在心里就是了,可千万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若影响了我家公子的前程,老夫人会恨你的!” 百灵这话说得足够让人讨厌,黄衣姑娘多次想呸她一脸。但看在姜念的面子上,对方最终什么也没说,道了别,息事宁人。 等她们走远,百灵闷闷不乐地催促姜念道:“随便逛逛就回去吧。” “嗯。” 姜念总算进了花市,不过她的心思不在这些静物上,挑了栀子、夹竹桃和凤仙花各三盆,交付定金,着店家送上门,随后便在百灵和黄鹂的陪同下,回了小院。 她们前脚刚进门,秦灼后脚就过来了,将百灵单独叫走。 姜念则拉着黄鹂,打听百灵的情况,“她是不是被算命的害过?不然怎么那么恨他们?” “嗯,”黄鹂眼里流露出疼惜之色,“要不是算命的人说百灵是克亲之象,她也不会被卖到青楼。” 青楼?姜念瞬间对这群女卫有了新的认识。 她们大抵都有过比较悲惨的经历,她们背后的主人大概就是在她们最苦最难的时候,向她们抛出了一根救命稻草,因而得到了她们的忠心。 “百灵今天犯的错,大概会遭受到什么惩罚啊?”姜念又问。 黄鹂突然皱了下眉头,尽管松开得快,但姜念的心绪还是随着这个细节大起大落。 “这个……也说不好。或许……”或许会死吧。 黄鹂不敢让姜念受惊吓,也不想透露太多关于雀卫的信息,言尽于此。 是姜念自己福至心灵,觉得今天的事情,自己也有责任,于是跑出屋子去找秦灼和百灵。 这个小院她住了这么几天,已经摸清了环境,但姜念找遍了每个角落,没有发现秦灼的身影。 “秦灼!你出来!我找你有事!”姜念大喊。 “姑娘不要胡闹,否则我就只能打昏姑娘了。”黄鹂正色说道。 姜念急恼又不解,“难道你不担心百灵吗?你说实话,秦灼会不会杀了百灵?!” “不会。”屋顶上冒出来的声音,引得姜念和黄鹂都抬头望去。 秦灼纵身跃下,稳稳落在姜念面前。她身轻如燕的敏捷身手,让姜念又佩服又敬畏。 “百灵呢?”姜念定了定神,肃容质问道。 秦灼单手负在身后,周身萦绕着冷冽气息,“百灵心性不够稳定,需要继续磨砺,她暂时无法照顾姑娘了。” “我都已经习惯她照顾了,你换她回来。有什么事训一顿就好了,况且她自己也知道错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不对?”姜念担心这样的说话力道还不够,又补充道:“要是你不让百灵回来,我往后就不配合你的工作了。” “看来是黄鹂做得没能让姜姑娘满意。”秦灼的目光绕过姜念,落在黄鹂身上,“你也听到了,自行领罚去吧——” “等一下!”姜念自知这招行不通,只能暂时妥协,保住无辜的黄鹂,“黄鹂没做错,不必领罚。我希望百灵和黄鹂共同——” “等主上见过姜姑娘,表了态,姑娘再提要求吧。现如今,姑娘身边留一个黄鹂已经绰绰有余。我们并非游手好闲之人,也不真的是你的丫鬟,还望姑娘看清局势。”不要成天活在梦里。 秦灼说完后,便如她来时那样,飞上屋顶,没了踪影。 姜念在愣在院子里好一会儿。她不会忘记,秦灼走之前,用那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 分卷阅读30 太可怕了! 好不容易恢复镇定,姜念一回头,忽然见到黄鹂眸光冷冷地注视着她:“姑娘今天在街上,是故意留下自己的身世地址引人注意的吧?姑娘的自作聪明,只会将百灵害得更惨。” 姜念直喊冤,“我是看百灵成心要帮那位小姐,所以才报了真实情况。万一我说个假的,人家真的派人去调查,那岂不是证明了我不可信,同时反向证明那老道的话极有可能为真?做事情要考虑后果,我心思缜密一点怎么还错了呢?” 黄鹂不说话了,垂手站在原处,一如百灵往日对待姜念那样。 唉。 姜念叹气。 她忽然很想快点见到她们背后的那个人。 在姜念束手无策时,八队人马同时从京兆府向八个大方向出发,密集搜查起京中各大客栈、酒肆、茶楼的外地人。 萧泽自入京后便无法凭借姜念的头发和卦盘找她的位置了,卦盘显像混乱,十有八九是被璇玑宗设在京城各处的风水仪所干扰。 他找了一间小旅店投宿,打算稍事休息后再想办法找寻她的踪迹,却没想到刚歇下不久,京兆府的人就强势闯了进来。 “萧泽?”搜查官兵手握城中东西南北四门的通关记录,查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跟我们上京兆府走一趟!” 论功夫,这一小队搜查官就算一起上也不是萧泽的对手。但在京城寻衅滋事、斗殴打架必然会引起严重后果,本来没罪都能摁上一桩罪。要是被京兆府盯着追,接下来要在城里找姜念就不方便了,萧泽心一沉,决定配合官兵,过后见机行事。 连容羽此前就和京兆府的人打过招呼,让他们查人归查人,对待江湖义士还是要客气点,否则吃亏的是自己。最关键的是引出了大矛盾,谁都担待不起。 所以,官兵们连萧泽的衣裳都没碰,大家各走各的,规规矩矩。 萧泽走出客栈,见到街面上已有不少和他一样的江湖人士被“请”往京兆府,不由得心觉奇怪。等听到旁人议论此事乃司天台监正的意思,心中顿时明朗开阔。 璇玑宗从来就容不下和他有相似技法的门派,过去数十年间,璇玑宗以卑劣手段逼得云鹤堂解散,又在皇帝面前给星黎院的人扣了件莫须有的罪名……斑斑劣迹,不胜枚举! 要不是紫微门清心寡欲、远离尘世,也不知道会遭到璇玑宗怎样的攻击。 如今萧泽突然入京,目的不明,连容羽会有所动作也算在情理之中……只是此人心胸狭窄,萧泽颇为不齿。 他随大流到了京兆府,果然被盘问来京目的。 萧泽答曰寻人,被视为模糊答案,他也被归入了复审名单,在日落之前,被蒙上眼送进了宫中。 萧慎睡了一下午,天黑之前被喧哗声吵醒,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要骂人,“吵什么吵?不让朕睡觉的通通都拉去砍了!” “皇上,连监正带了一群江湖人士在偏殿等候您复审呢……” 萧慎接过宫人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把脸,忽地显出笑意,“进宫的人你都看过了吧?有没有小美人儿?” “这奴才可不敢乱说,还是皇上您亲自见见吧……”宫人讪笑。 “走,朕瞧瞧去。” 萧慎兴致满满而来,但到偏殿一看,立马败兴。 别说小美人,这群人里竟然一个女子都没有! “连监正呢?!”萧慎按着火气问道。 “臣在。”连容羽从殿外慢条斯理地走进来,一撩衣袍跪下面圣,“皇上,臣方才去万安塔确证了,此番引起龙脉气运的,正是紫微门门主——萧泽。” 第14章 014 “紫薇门?”萧慎用力地半眯起眼,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三个字的意思,“算了,朕记不起来了。” 他背着手走到萧泽面前,绕圈打量此人,“门主颇有几分姿色啊。朕听说你姓萧?嗯……本家,我萧氏果然美人辈出。” 说着还想伸手捏萧泽的面颊,被萧泽默然避开。 见状,连容羽赶紧正色上前提醒:“皇上,此人武艺高强,且此番来京,说是找人却说不清楚究竟要找何人找的,人在何处,十分可疑——” “他若真的如连监正所言,是个心怀不轨之人,那他不该现在就对朕动手了吗?”萧慎眼放异彩,视野中唯有萧泽一人,“朕很喜欢他,要将他留下。” 连容羽一听这话就急了,“皇上,万万不可啊!” 他原本想的是,依照皇帝不讲道理的坏脾 分卷阅读31 气,二话不说就会下旨斩杀萧泽。如此,他便可为璇玑宗除去一个潜在隐患,不负师父重托。 可现在…… “爱卿若无其他事,就把这些朕看不上的人带走吧。”萧慎大手一挥,懒得再看殿前这帮被大内侍卫死死盯守的江湖人士,“潘良,你带萧俊郎去沐浴更衣,晚些时候朕再召见。” 说完,萧慎洋洋得意,扬长而去。 连容羽不敢忤皇帝的意思,可又放不下萧泽,待皇帝走后,他匆忙求见了摄政王。 摄政王正欲出宫,连容羽立在他车驾前侧,躬身行礼,大声道:“臣司天台监正连容羽,有事禀告摄政王大人!” 车驾缓缓停了下来,人声越过垂挂的纱帘传来,“何事?” “臣近日测出龙脉有异,于是得皇上同意后,在京兆府的协助下找到了罪魁祸首。但皇上见了那人,竟……竟因他貌美,要将他留在宫中。那人乃是某江湖门派之首,臣虽未和他交过手,但听闻其武艺高强,有腾云驾鹤之能!所以此人不能留在皇上身边——” “你去劝皇上岂不更好。”摄政王的嘴角悄然上扬,“龙脉有异你不来报,找到祸源你也不来报,非要等到自己惹了麻烦,覆水难收,才知道来求本王?皇上和监正大人都很有主意,这事本王管不来。大人还是另想办法吧。” 几乎是摄政王话音一落,车驾就立即启动,等连容羽回过神,他连他们一行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愚蠢啊! 连容羽在内心痛骂自己。 放眼四海,谁是最期望看到皇帝自己翘辫子的人?摄政王啊! 他巴不得皇帝宠爱有心弑君的人,这样,无论结局如何,过失也落不到他摄政王头上。 而且皇帝一命呜呼,他这个摄政王就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连容羽咬咬牙,愤然直起身,加快脚步往太后所在的慈安宫去。 仙霖宫。 萧泽望着面前冒着腾腾白气的浴池,没有任何动作。 宫女们全都被他赶跑了,眼下浴池边就他自己一人。 萧泽闭眼掐诀,聚气养神。 进宫之前,他和其他人一起服食了少量软骨散,短时间内运功提气会浑身酸软无力。 刚刚那会儿众人都在一起,真要动手,他带着大家杀出重围未必是难事。 但眼下只有他自己,接下来的一切都未可知,他必须早做准备。 如今存在于已知大陆上的外力修炼,无外乎符修、器修、丹修、乐修和气修几大类。 紫微门开山门主所钻研的是气修。气是天地之精华,是生命之始源。传说世间初开时,天地就是一团混沌的气,而如今的一切都离不开气,所以比起其他几类修行方式,气修最方便,随时随地都可以就地取材。 可气修也是这当中最难的,因为大多数时候,气都看不见、摸不着,底子不扎实就难以将其运用。 萧泽已达气修的玄天境,再往上到了纯元境就封顶了。他如今可调用方圆十里的纯净之气,但刚一凝神,他就发现自己所在位置灵蕴丰厚,气脉至纯,仿佛这涌动的温泉浴池之下,还有一口甚至多口气眼。 这和他在猴影山所感受到的气不同。猴影山的气为植物洗涤过的气,像是晨露带给人的滋养。 而温泉浴池的气是储藏多年、历经岁月涤荡的气,宛若珍藏的陈年佳酿,又像是用万年老参精熬出的汤,一口下去便有醍醐灌顶、周身通透的奇效。 萧泽不贪,恢复到自身原本的状态后,便重新睁开了眼。 在他印象中,这里从前不叫仙霖宫。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和姐姐曾在这处被先太后考过学问。 诸多细节记不起来了,要不东南面的墙檐下留有一个浅浅的灰黑色小手印,他也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来过这里——小手印就是他留下的,因为他儿时顽皮,明明被叫进宫来读书,却天天惦记着书上圆溜溜的黄樱桃…… “此处本来是墨香斋,是皇子、世子等王公贵族读书的地方。但朕讨厌他们的读书声,且又听司天台的人说,此处底下有地热,所以朕就把书斋拆了!改成温泉浴池。门主以为如何?”萧慎摇着一把金线折扇,悠闲地踱步而来。 萧泽转过身去,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起来,别跪着,随朕走走。”说到这里,萧慎抬扇,转脸,吩咐身后的一串宫人:“你们都去外边守着,谁都不许进来打扰朕和萧俊郎说话。” 宫人们面面 分卷阅读32 相觑,暗暗觉得皇帝在自寻死路。 奈何萧慎平时作恶多端,宫人们敢怒不敢言,此时得了圣意,就还真的没有人勉强来近前伺候。 仙霖宫的袅袅白雾中,平添了几分安静祥和。 “朕曾有一个小皇侄,贪吃又贪玩。别人都在读书,他却惦记着果子。四岁不到的小人儿啊,乳母一会儿不看着,他就像猴儿似的窜爬到了树上。” 萧慎慢悠悠地摇扇子,目光虚看着庭院内茂盛的绿树,“朕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朕猜到他还活着,朕却不能大肆找他。找他就是害他。” “皇上,草民远离尘世已久,更不懂宫中规矩,因此不敢妄议,还望皇上见谅。”萧泽神色平平道,眼中无丝毫涟漪。 萧慎侧过身来,朝萧泽摊开手掌,“给你看一件好宝贝。” 他掌中有一块纯金打造的长命锁,锁上有“泊宁”二字。 “朕的三哥是个与世无争的逍遥人,他为其子取名泊宁,希望那孩子一生淡泊、宁静,做个快活人。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萧慎越说越悲从中来,竟有些哽咽,“二十二年了。洛亲王府已经背了二十二年的骂名。但朕知道,朕的三哥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一切,只不过是濮崇虎的阴谋!” 萧泽垂眸立于萧慎身后,好像无论听到什么,他脸上的神情都永远不会有变化。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中有一团火如同狂兽般咆哮嘶吼,恨不得立马将他拽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洛亲王府门口跪下。 阿爹,阿娘,泊宁回来了。 “朕还有一样东西想要给你瞧瞧。”萧慎近前一步,将一块有些陈旧发黄的绣帕塞给了萧泽,“这是朕的侄女儿最喜欢的一块帕子。朕那时也是孩童,顽劣成性,不懂事,喜欢逮着小丫头欺负。早知道竹微会受这么大的委屈,朕一定不会在她好不容易来京时,还惹她大哭……” “皇上,往事既已过去,就不要再为它伤神了。草民笨拙,无法为皇上分忧,留在宫中也无益,恳请皇上放草民出宫。”萧泽沉稳道。 萧慎整个人转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泽。 盯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恢复了往常的面色。 “好啊,你走吧,反正朕也不想再见到你了。”萧慎收起折扇,疾步离去。 不久后,萧泽由宫人带着离开了皇宫。 天色已晚,京城不设宵禁,夜市的繁华程度不亚于早市。 萧泽回到客栈歇下,可这一晚他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第15章 015 因为失眠,萧泽一直清醒到后半夜。 隔壁厢房的客人似乎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时吵得厉害,引来其他客人的抱怨和骂声。 萧泽不好热闹,没有出门看。但等外头重归宁静,他下床倒水喝时,发现窄窄的门缝中多了一张折了两道的信纸。 谁塞进来的?萧泽心弦绷紧。 送信之人能做到让他毫无察觉,说明有一定的本事。 萧泽展开信纸阅读内容,只见上边留有一处住址,一个名字,和一句暗号。 他收起书信,眼底浮现寒光。 天蒙蒙亮,街上卖早点的小贩都才刚刚起床,萧泽就已经站在了一间名曰“翠庭”的宅院门口。 咚,咚咚咚,咚。一三一,是信中提到的敲门暗号。 晨风带着丝丝缕缕的萧瑟味道凉凉拂过,片刻后,木门开了,一名身着月白色衣裙的丫鬟站在门口轻声问:“来人可是洛王爷?” 萧泽眼中荡起浅浅涟漪。 他本以为萧慎昨天死了心…… “王爷请进。”黄鹂让出路来,“姜姑娘还在睡觉,需要叫醒她吗?” “我来叫她,烦请姑娘带路。”萧泽跟随黄鹂的脚步进入小院,借着熹微晨光观察四周环境。 这里看起来平平无奇,应该没有暗器陷阱。既然环境没有防备,那便是人有防御能力。 萧泽定睛盯着黄鹂的背影,有意找机会试探此女身手,但他还未动手,就已经有人为他揭晓了答案。 “没想到仙师竟是洛王爷。”紫衣劲装的秦灼自屋顶上飞下,落地后朝萧泽抱拳施礼,“我等擅自带走姜姑娘也是奉命行事,请王爷恕罪。不过王爷放心,我等按主上吩咐,一路礼待姜姑娘,不敢叫她吃苦受罪。王爷待会儿见着人,一问便知是否如此。” “她并非你们要找的人,你 分卷阅读33 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萧泽沉声发问。 秦灼维持着礼姿答道:“倘若真的不是,那就依主上吩咐,照顾姑娘终老。” “囚禁她一辈子?”萧泽眼中诧色和怒色交汇,目光如剑,杀意凛然,“你们的主上,是当今圣上?” 秦灼疑惑。 她接到的命令明明是带洛亲王见姜念,亲王身份是主上认定的,那说明他们已经见过面。既然是这样,王爷何出此言? “王爷,”秦灼肃容道,“国境内在寻找各王府后人的,不止主上。若是就这样将我们寻到的有相似特征的人放回去,他们也活不过一个月。” “而且还暴露了你们这个神秘组织。”萧泽刚刚就已经看出秦灼的身手绝非俗类,想来这院中只留白衣丫鬟一人伺候,确是有足够的底气信心。 他不由得又开始猜想,皇帝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一切的。 “主上已经孤身被困于宫中多年,王爷想必也很清楚主上的境遇。主上努力寻找萧氏族亲,就是希望以血脉联系凝聚力量,清理贼寇,重建家园。”秦灼眼神炽热,“苍天有眼,终于让主上找到了王爷。” “苍天有眼!”姜念忽然从屋里跑出来,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 她径直跑向萧泽,来到他面前,却只敢轻轻拽住他的衣袖。 “我可算等到你了,师父!” “快回屋去。”萧泽推她走,“秋日的清晨露水多,湿气重,最是容易侵染邪寒。” 众人便一齐转移到了屋内。 萧泽凝眸望秦灼,冷声道:“可否请姑娘行个方便,容我二人单独叙话。” “王爷请便。”秦灼退下,还替他们掩上门。 姜念傻眼,“她们怎么知道……” “京城不安全,我送你走。”萧泽神情严肃,语速极快,“你一路直向巫溪山去,不要回头!壹壹每天都在山上等你回去。” “他们会杀了你吗?”姜念像是没听到萧泽的命令似的,木木问道。 “不会。” “男人的话不可信,说不会就是会。”姜念很坚定。 萧泽的脸色又黑沉了几分,“那好,那就留下来,一起葬身敌手。” “……那也不行。”姜念飞快地瞄了门口一眼,用气声问道:“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如果只是要抓洛亲王府的旧人,咱们这会儿应该在大牢里才对,为什么……好吃好喝地供着,还一口一声喊你王爷?” 萧泽默然。 “难道皇帝想给你复位?”姜念大胆猜测。 萧泽还是不答。 但萧泽这人的心思太好猜了,他就像现在这样不动不说话,姜念就有了答案——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清了清嗓子,擅自分析道:“其实当王爷挺好的,师父你不要太悲观。王爷和皇帝不同啊,不用天天上班、按时报到,只要守着一方天地,闲散自在,逍遥快活,何乐不为呢?而且还吃公家的,用公家的,简直就是金饭碗。而且也没规定说王爷不能涉足江湖,你还是可以当你的紫微门门主,两全其美。” “你这么希望我成为王爷?”萧泽低眼看她,星河垂碧落般的清澈眸子一眼望进了她心里。 姜念一下子就记起了很多年前的某一天。那时候她在巷子里等着捡别人家扔出来的烂菜叶,结果一抬头对上一双无比干净的眼睛。 她当时觉得,这男人肯定是天界贬下凡来渡劫的,不然为何世人都浸染了这尘间的不堪,而唯有他一尘不染? 那会儿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去巫溪山,当个整理书册的杂工小童。姜念想都不想就点头了,心想着就算他是人贩子她也认了,谁让老天爷允许人贩子生得这么好看。 现在他又问她,她的心海被各种杂音激荡得波涛翻腾,她很想回答他,对啊,你当王爷吧,我还跟你混。不白吃不白喝,我继续给你当小童,帮你养女儿,顺便管管府上的帐。 可想的好好的话,到了嘴边莫名就变了,寡情得让姜念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师父说笑了,我可不敢替您拿主意。无论师父是王爷还是普通百姓,都与我无关。”姜念抿唇笑笑,磊落得仿佛当真无欲无求。 “王爷,姜姑娘,你们聊好了吗?”门外,黄鹂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秦大人特意给二位备了早餐,你们要不边吃边聊吧?” 姜念是真的饿了,闻言便准了黄鹂进屋。 分卷阅读34 面上盖有切丝煎蛋和精瘦肉片,配上新鲜的葱段,格外诱人。 姜念拿起筷子就要开动,被萧泽神色凝重地拦下。 “师父你放心好啦,要是她们要害我,早就该动手了,用不着等我们聚在一起。而且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先让我来试试。要是我吃完了没有昏迷或者中毒,就说明这面没问题。”姜念捧起碗大快朵颐起来。 肉蛋汤面的味道在屋子里扩散开,许久没有进食的萧泽也难得有了些食欲。 很快,姜念一碗面见底,而萧泽那边还纹丝未动。 见她抬起头来,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萧泽将自己面前的碗推了过去,“再吃点。” “那我待会儿提前毒发身亡怎么办。”姜念笑嘻嘻。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萧泽面前,她总不自觉地就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萧泽没觉得哪里不对,看姜念是真的吃饱了,这才慢慢开动。 他吃面的时候,姜念没有作陪,她走出屋去找了黄鹂。 “今天开饭这么早,是不是又要出门?” 答她的是秦灼,“是,主上吩咐了,今日还要带王爷去一个地方。” 去洛亲王府吗?姜念在心里想想,没说出口。 过一会儿,吃了个半饱的萧泽也走出房门。见到秦灼和姜念在廊道上有说有笑的,他竟觉得有些恍惚。 皇帝努力向他证明立场和心意,他不是感觉不到。他也曾在清修的深夜,仰头凝望漫天星辰,怀念萧氏一族兴旺昌盛的年岁。 可是萧慎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废物,整个大衍国如今的兵权几乎全都握在摄政王濮崇虎一人手中,复兴萧氏,谈何容易。 更重要的是,他师承紫微门,现在任门主之位,他要对山门上下近百号人负责。 况且,打仗就意味着流血牺牲,如果只是为了重振萧氏而让天下人陷入战火煎熬,于己,有违门规祖训;于苍生,那是自私自利、罪大恶极。 萧泽认为,自己没有选择。 “师父,”姜念一转身就看见萧泽站在门边出神,“你吃饱啦?那我们走吧。” “去哪?” 姜念摇头,“不知道,秦灼会安排的。” “王爷请,姜姑娘请。”秦灼在前引路,步速不快不慢,很是体恤刚用完餐的两人。 饶是她做得再好,姜念也不肯买账。 刚刚萧泽误以为她和秦灼有说有笑时,其实是姜念在软磨硬泡地求秦灼把百灵放回来。 自打秦灼知道姜念是萧泽看重的人后,笑容就明显多了不少,可雀卫的规矩就像是铁铸刀刻的一般,牢牢印在秦灼脑海中,规范着她平常的一点一滴,她并不会因为姜念和皇帝情感距离的拉近而轻易违背内心的条律。 没能讨到便宜的姜念内心气闷,在去往未知目的地的路上,她心思一动,决定攀一攀萧泽这根高枝。 “师父,我有个疑问藏在心里很久了。” 萧泽屈膝而坐,闭目调息中。闻声并非睁眼,只是轻启薄唇:“你说。” “我耳朵上这个花烙印,到底是像了谁?” 萧泽的睫毛极轻极轻地悸动了下,片刻后才道:“萧竹微。” “她是?……” “洛亲王府长郡主,我的亲姐姐。” 姜念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追问:“她现在在哪?” “二十多年前,在逃亡的路上,她与我们走散,至今下落不明。” “哦……”姜念总算明白了,皇帝也在找萧竹微。 只不过,按照年纪推算,萧竹微如今起码也有三十了,而她才二十出头,所以原主不可能是萧竹微。 “师父一定很挂念她。”姜念轻叹,“其实我也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萧泽想当然地以为她指的是萧壹,“快到中秋了,你是该快马加鞭回巫溪山去和壹壹重逢。” 他陡然睁开眼,严肃说道,“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你只要记得一点——” “师父,我刚刚话还没说完。”姜念腼腆而尴尬地笑着打断他,“……我是说,京城也有我挂念的人。” “谁?”萧泽的眉宇间忽然迸发出凌人盛气,宛若被人惊扰了睡梦的雄狮,随时都有张开血盆大口将人一口吞下的可能。 第16章 016 分卷阅读35 萧泽的反应太吓人,姜念不敢迟疑,立马答了“百灵”二字,并麻溜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挂念她。 萧泽听完之后,联想起前不久姜念在郊外小树林解释为什么要伪装男儿的那番话,猜想她和百灵或许在某些角度惺惺相惜,心瞬间软了,于是答应她,“我尽力试试。” “还是算了。”姜念说反悔就反悔,“你现在没筹码和他们提要求,除非你答应认下这个王爷身份。” 她顿了顿,凝视萧泽的黑眸,认真问道:“师父想清楚了吗?” “你不是已经分析过利弊了吗。”萧泽用指腹仔细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淡然道:“当了王爷也不会失去我紫薇门主的位置,往后吃皇粮,还有点小权,的确不错。” “男人就爱说反话——说好,就是不好。”姜念气恼,可是她也想不出让两人都全身而退的法子,只能责怪自己没用。 “那就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我先走,等回了巫溪山我就第一时间给你搬救兵来!” “不必。”萧泽摇头,“他们来了只会和我一起受困,得不偿失。” 姜念哪会事事都听萧泽的,心想着随你怎么说,只要我能走,我肯定想办法把整个紫微门都叫过来! 两人刚聊完不久,马车也停了,黄鹂打起帘子,等在下边准备扶姜念。 姜念侧目一看,目的地的门口和她住的翠庭别无二致,大概就明白了皇帝此举的用意。 等进了庭院,见到那个养了几笼子鸟,满院儿花,左边耳垂上有个花形肉瘤的胖女人,她的猜想就彻底得到了证实。 “这是主上找到的第三个相似之人。只可惜其他几人都没能活下来,只有她没心没肺的。” 秦灼满怀真诚,“这些年,主上自己都自顾不暇,却始终没有放弃寻找这些故人。当初他培养雀卫,我们都以为他是要让我们去刺杀濮崇虎,但他从来没有轻易让任何一个雀卫涉过险。” 秦灼说完话后,几人之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萧泽的眼神一直追在那个胖到眼睛只剩一条缝的女子身上。 她很爱笑,但萧泽觉得她应该不是真的开心。 人都是向往自由的,谁会乐意像金丝雀一样,被关一辈子。 秦灼有事情走开了,剩下姜念陪萧泽站着。 胖女人追一只蝴蝶追到他们附近,但捡起东西她就走了,对他们的到来毫不在意。 萧泽想,她已经失去了人该有的自我防御能力。 一个好好的人,就因为有一个和萧竹微相似的印记,就丧失了自我,变成废物,何等可悲。 萧泽眉眼渐冷,“走吧。” 一行人回到了翠庭,姜念惦记着一屋子小奶猫还没进食,找黄鹂要了肉碎米糊,赶紧去喂几张小嘴巴。 萧泽则单独找秦灼,要求她放姜念离开。 “王爷恕罪,此事秦灼不能做主。”秦灼恭顺垂首,“姜姑娘是主上寻回的人,去留全由主上做主。” 这个结果完全在萧泽预料之中。只是他若再要见皇帝,一是没有正当理由和身份,二是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于他、于皇帝,都没有好处。 “王爷不必担心。马上就是中秋佳节了,主上已经示下,那日可以安排王爷见一个人。如果王爷见了之后,仍然不想加入主上的复兴计划,那到时候,也许即便王爷不请求,主上也会放你们离开。” 秦灼从怀中摸出一纸书信,“这是主上的亲笔信,王爷看过后,记下这上边的地址和时辰就烧掉吧。” 八月十五这日,巫溪山上热闹非凡。 萧壹的出现给安静的巫溪山带来了许多欢声笑语,门生们平日除了逗逗山里的鸟兽虫鱼,还没有和这般大小的孩童玩过。 更何况萧壹还带了一只特别聪明的大白鹅。 “鲲鹏,今天可以吃小鱼月饼哦!”一大早,萧壹就往厨房钻了一趟。 萧泽的四徒弟霍得昌是个厨艺天赋点满的优秀伙夫,从前姜念还在山上的时候,成天惦记四师兄今天会做什么好吃的。没想到时过境迁,斗转星移,六年之后变成了姜念的女儿来缠着霍得昌。 当然,紫微门的人不知道萧壹是姜念的女儿,他们只知道萧壹叫壹壹,听说是姜念的妹妹。 相比萧壹仿若回到自己家一样的自在,姜慈则拘谨很多。 姜慈没有经过正常的拜师流程,所以算不得紫微门门人。平常紫微门众人做日常功课时,他和猴伯 分卷阅读36 就在后院帮忙料理杂务。 后院有一个名叫卷柏的老妪,平常负责洒扫和浣衣,她待萧壹、姜慈都很好,对不能言语的猴伯更是格外照顾。 此时,姜慈正在帮卷柏婆婆一起晾被子。今日天气好,晴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的,是个明媚的中秋节。 萧壹遛鹅归来,见到两人,喊了声婆婆,故意忽视姜慈。 姜慈一看大白鹅的脚蹼就知道萧壹又带鲲鹏去厨房蹭吃蹭喝了,不由得皱眉道:“壹壹,我提醒过你了,不要老是往厨房钻!哪天一个火星子飞出来,点着了鲲鹏这一身白毛,它变丑还是小事,要是烧起来了,那天大家就能加餐吃鹅肉。” “吓唬谁!我知道,就你最惦记鲲鹏的小命了!”萧壹气鼓鼓地掉头就走,鲲鹏像是要给萧壹助威似的,面朝姜慈用力扑腾两下翅膀,扇得院里扫漏了的几片落叶打滚翻飞。然后大白鹅大摇大摆地随萧壹走了出去。 卷柏婆婆被逗笑,姜慈则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 “她这性子可真像瑾珩。”卷柏婆婆一边打散被褥上的褶皱,一边含笑回忆道:“当初瑾珩在山上修行那段日子,也是这样有滋有味。” “那一定给婆婆添了很多麻烦。”姜慈腼腆地笑了笑。 “哪里,那才有趣……不过说起来,门主和瑾珩怎么还没回来?这都中秋了,不回来和大家伙儿团聚吗?” 这个问题,萧泽的几个弟子也想知道。 他们当中有几个前段时间都下山招募贤才去了,但均在十五之前赶回了山门。却是没想到,往常重大节日从不缺席的师父,这一次迟迟不见踪影。 “我听姜慈小哥的意思,似乎是瑾珩遇到了麻烦,师父寻他去了。” “瑾珩这顽皮家伙,又闯什么祸了吧。”二师兄童烈拿着一把绣有红烧肉的圆扇在手中把玩,“亏得我还给他准备了中秋节礼,看样子送不出去咯。” 大师兄沈严清眸色凝重,“希望师父和瑾珩都平安无事才好。” 巫溪山上天气是不错,但京城却阴云密布。 严格来说,京城最近的天气都很不好,偶尔才能见到几点太阳星子,但转瞬即逝。多数时候,老天爷都阴沉着脸,像是被何人惹恼了似的,憋着一肚子火。 多日前,连容羽就修书一封,寄给了师弟唐雷,请他以宗主身份发令给璇玑宗弟子,让大家帮忙留意萧泽的下落。 连容羽只知道萧泽出了宫,却再没在京城发现过他的踪迹,这事令连容羽寝食难安。 只可惜,璇玑宗上下全部出动,撒网搜索,但仍然一无所获。 中秋这日,太后和皇帝最宠爱的妃嫔淑妃要一同出宫去往京郊的归一寺烧香祈福。连容羽心念前些日子突然出现在京城的那股子邪气,又想到萧泽下落不明,于是在中秋的前一天就特意为皇室推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一切都好,但连容羽还是百般不放心。一大清早,他就自请入宫,求见圣上。 连容羽先谎报了卦象事实,托说近日风起云涌,恐易生变,要皇帝多加小心。 萧慎一听就知道这人纠结何事,“你的意思是,朕不该轻易放走紫微门门主?那你可知道,那日,朕也请萧门主算了一卦。” 连容羽心里一惊,只道是棋差一招,没算到萧泽如此狡猾,面上依旧恭敬如常,淡然问道:“不知他占出的结果如何?” “萧门主说朕接下来几年都会诸事顺意,万事亨通。国家也会昌盛繁荣,风调雨顺。”萧慎满脸笑意,“所以朕很高兴,准他回他的山上修行去了。连监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臣不敢。”连容羽正气凛然道:“只是紫微门毕竟只是偏门左道,并非主流大道,其卜算结果并不一定准确,还请皇上明辨。” “朕看得很清楚,朕的江山社稷,一定会越来越好!”萧慎掷地有声说道,旋即自信大笑,笑声在大雄宝殿内久久回荡,令连容羽更生不安。 这个萧泽要作怪。此人留不得! 同一时间,萧泽和姜念正在去往归一寺的马车上。 原本萧泽专心致志在打坐调息,但姜念无聊得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聊着聊着,就问起了他是如何在没有追踪符的情况下还能判断出她所在方位的。 萧泽自腰间的锦囊中摸出一根自然棕的细发,“如今追踪之法又拓展了几样,凭借你的名字,以及与你联系紧密的什物,结合卦阵,可以感知方位。” “师门发展得不错啊。”姜念感慨,但内心并不羡慕。 分卷阅读37 “等眼前事结束后,你随我回山门去,潜心研习,也能学会。”萧泽以为姜念不说话,是觉得这法子和她无缘,因而温声诱导。 姜念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觉察到萧泽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整个人有些不自在,不知往哪放的手随便整理了两下衣服。 被萧泽见了,以为她早上没吃饱,这会儿肚子饿了,于是从袖袋中拿出他早上没吃的莲蓉月饼,递了上去。 姜念瞬间感觉脸颊到脖子根的位置全都着了火。 苍天!她二十一岁了!可是在师父眼里她还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笨孩子! 她羞得无地自容,闷闷地说了句“我不饿,师父自己留着吧”,便将视线转到了车窗外。 不一会儿,马车抵达归一寺附近。 “爷,姑娘,婢子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打扮成小厮模样的黄鹂在车前小声提醒道。 因为太后和淑妃要来祈福,所以京兆府和宫中都派了重兵封路把守。不过太后体恤百姓,允许持有归一寺香帖的百姓入寺,秦灼早就给萧泽他们准备好了东西,只是接下来一小段路需要他们步行。 萧泽出门前用秦灼提供的特殊材料易了容,姜念耳朵上的花形烙印也被黄鹂用东西涂盖周全,就算凑近看也看不出问题。 两人顺利过了官兵这一关,面色从容而心怀疑惑地一步步走进归一寺。 作者有话要说: 姜念:好气啊!师父天天把我当个宝宝! 童烈:不止师父,大家都是这么看你的啊。你这个好吃宝。 大家齐刷刷点头。 姜念:…… 第17章 017 归一寺的茶斋内,太后已经喝完了第二壶水。 可是她等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发生。 “皇帝给我的恩赐呢?!”和气了半生的太后,难得地板起面孔。 屋内只有太后和淑妃两人,太后低声发怒,淑妃却泰然自若。 “娘娘,皇上说的恩赐,不是您想的那回事。”说话间,淑妃动作自然地端走了太后面前的茶盏,“娘娘未来的好日子还多呢,请娘娘再安心等待皇上一些时日。” “敏贞!”太后的眼里陡然泛起泪光,“哀家心里苦,苦了二十二年了!……这近万个日夜,哀家生不如死……吾儿若真的心疼哀家,就该……就该……” “娘娘!”淑妃在泣不成声的太后面前扑通跪倒,温热的手覆压在太后的膝头,“您苦,皇上就不苦吗?二十二年了!他也在等旭日东升的那天!” 太后埋头伏在桌上,半晌无声。她整个身子颤抖得厉害,像一片悬在枝头的叶子,在疾风暴雨中摇摇欲坠。 淑妃的眼睛也红了一阵,但她抬袖擦了擦,很快收拾好情绪,站了起来。 “娘娘在此稍作等候,臣妾去看看皇上安排的贵人到了没有。” 淑妃走出茶斋,轻轻咳嗽了两声。 守在门外的御林军不由得拿余光多看了她几眼。 淑妃娇而不媚,是皇帝后宫中相对安分的一员。 她出身平平,现在族中又人丁凋敝,本来是升不上妃位的。只是她曾为皇帝怀过两次龙子,可惜每个孩子都屡遭奸妃毒手,均未活多久便夭折。 皇帝心疼她,不顾劝告,非要立她为妃。摄政王在这事上帮了一嘴,于是才有了今日的淑妃娘娘。 淑妃从不参与宫斗,摄政王也不把这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子放在眼里。淑妃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成了太后最喜欢的妃嫔。 人人都道淑妃孝顺太后是为了自保,却不知道太后自服毒药,想了此残生,是淑妃拼了命才将太后救下。 “咳咳咳……”淑妃又急咳了几声,“大师怎么还没来?算了,我再去请。” “来了来了,让娘娘久等了。”换了一身灰青色僧袍的姜念,踏着小碎步而来。 她冲廊桥拐角处的另一个方向弯腰伸手,低眉顺眼道:“师父请。” 萧泽的一头黑发被早就来归一寺潜伏的雀卫们给用特殊手段藏在了假头皮里,此时看起来,“梵净大师”除了脑袋比一般人大一点之外,并无不妥之处。 分卷阅读38 按照和秦灼的约定,他入寺后见到接应就卸去了面部伪装,所以此时是以真面目示人。 “见过大师。”淑妃满脸虔诚,“太后娘娘正等着大师讲经,大师请。” 萧泽和姜念瞒天过海地又过了一关,进屋关门,刚想松口气,忽然见到淑妃猛然抬手,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便从她袖中飞出,直射向屋内另外一人! 淑妃要杀太后?! 淑妃杀完之后嫁祸给他们?! 是皇帝让淑妃这么做,然后借机把他们关进大牢?! 无数念头黑压压地挤进姜念脑子里,吓得她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萧泽则在眨眼瞬间伸手卡住了淑妃的脖子。 等众人都定下来,姜念才发现,被打到在地的太后,手边放着一支金簪。金簪旁还有一段细而光滑的肉粉色丝带。 丝带? 姜念愣神。 淑妃娘娘好身手哦!怕也是雀卫之一…… “娘娘。”淑妃没有要从萧泽手里挣脱的意图,只是声音低弱地哭求道:“贵人已经到了,您再等一等啊!” 还匍匐在地的太后,早已不见往日的雍容华贵。她神色哀戚,眼中黯淡无光,令姜念不自觉的联想起哀莫大于心死这一句来。 “何意。”萧泽冷声问道。 一行清泪顺着淑妃清素的脸庞划落,“王爷可知,娘娘为何要寻死。” 萧泽蹙眉,太后则终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来人。 突然间,太后像是被雷击中似的,周身一震,面颊抽动,双唇发抖,声音颤颤,“墨儿……是你吗,墨儿?” 萧泽的心不可控制地揪痛。 萧墨乃是其父,可洛亲王的名字,多少年没有人提起。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摔在地上的人,萧泽按理应该喊一声祖母。 当今太后倪氏,在先皇还是太子时,只是太子侧妃。萧泽的亲祖母赵氏才是太子正室。 正室诞下长子、二子后,倪氏才生了第一位公主。 萧泽之父,即后来的洛亲王,排行第三。当今皇帝排行十五,是先皇登基多年后,升成了德妃的倪氏耗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 萧慎底子薄,倪氏深居简出,全心全意抚养照料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 萧泽出生时,洛亲王已经在封地住了多年,和常年在后宫中的倪氏往来并不多,所以萧泽对她没有什么印象。 可先皇后故去得早,洛亲王封王之前在宫里住时,还是倪氏费心照顾。 倪氏真心把赵氏的孩子当成自己的骨肉,因而当年先皇受贼人挑唆,像发了疯似的针对自己几个儿子时,倪氏曾违背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跪在御书房门口请求先皇收回成命。 可惜,先皇刚愎自用,以至父子反目,太子枉死,洛亲王府被抄…… 想起痛心往事,倪氏又哭了出来。 她已经六十有三,但温柔了下辈子的倪氏身上从未有过盛气凌人的锋芒。 姜念看得不忍,轻唤了一声太后,接着走到老太太身边,悄悄踢走了地上的金簪,真心实意地半搂住了太后,哄孩子似的,柔声安慰:“没事的,不哭了……” 而此时,淑妃哽着喉咙,又问了一遍:“王爷可知太后为何要寻死?!” 萧泽松开了淑妃的脖子,负手而立,目蕴寒霜。 “我不是王爷。”他冷声道。 “是,你可以以一句我不是王爷,就把这些事情甩的干干净净,但太后这些年所受耻辱却让她像是背了一身的伤!”淑妃低声嘶吼。 淑妃说这话时,姜念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老人狠颤了下,不由得疑惑:这可是太后啊,谁能欺负她! 转念一想,皇帝都被摄政王压着打呢,太后吃亏也不奇怪…… 姜念抚摸太后后背,给她顺气,顺着顺着,她又忍不住多想。 男人欺负女人,还能怎么欺负?摄政王这个老混蛋该不会是…… 一口牙被姜念磨得咯咯响。 夺人天下,戏人子嗣,睡人妻子……摄政王和先皇究竟多大仇? 老一辈的恩怨,萧泽也只知道个大概。见太后久久难以平静,他也隐约猜到其这些年的遭遇,一时间百感交集,无言以对。 “娘娘,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沉默中,姜念忽然握住太后的手,坚定地说,“有些事情虽然难,但总需要人 分卷阅读39 去做。如果您就这样走了,皇上该怎么办。” 皇上啊…… 想起儿子,太后终于振作了几分。 如果不是为了皇帝,她早就死了。 “墨儿……”太后用红肿的眼睛再度看向萧泽,“不,不是墨儿……那你……” 仔细想起淑妃刚刚喊的“王爷”,太后脸上浮现出欣喜,“你是……你是泊宁?” 萧泽没有应答。 姜念知道男人心里有他的坚持,可又不忍心看太后这样被晾着,于是道:“娘娘,他是萧泽,是紫微门门主。您听说过紫微门吗?” 太后觉得姜念很亲切,刚刚就没有拒绝姜念的亲近动作,这会儿被她问到,更是乖顺地摇了摇头。 “紫微门很厉害的,不过真要打倒摄政王,还需要从长计议。” 摄政王三个字激得太后一哆嗦。可是恨意也让她重新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 是!要打倒他!要杀了他! 神思渐渐恢复清明的太后,诧异地望着姜念,“小师父你是?……” “是我徒儿。”萧泽代姜念答道,“太后今日损耗了心神,早些回宫休息吧。我们不打扰了。” “王爷考虑清楚了吗?”淑妃急切地跨过来小半步,满目殷切。 “再给他一点时间。”姜念走过淑妃身边,简单福了福身,然后匆匆追上萧泽的步伐。 离开归一寺,已是中午。 萧泽一上车就把兜了一早上的莲蓉月饼从怀里摸出来,硬塞给姜念。 人是铁,饭是钢,姜念不能饿着肚子跟萧泽讲道理,乖乖剥开油纸,分几小口把月饼咽了。 等填饱肚子,姜念大大咧咧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状态极其饱满地说道:“师父,太后挺可怜的……她看起来人不坏,可过得还不如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刻薄老婆婆。” 萧泽正在除却假头皮,不多时,一头墨发自然披垂,散发出淡淡馨香。 他掏出月白色发带将头发重新整理好,但全程不曾开口说话。 姜念也没指望萧泽这个闷葫芦能立马给反应,停顿片刻后又道:“我所理解的修道,不是为了飞升成仙,也不是为了长命百岁,而是自己有能力之后,铲奸扶弱,除暴安良,给有需要的人帮忙,为美好家园多出一份力。” “可是摄政王治理的大衍安定太平。”萧泽终于反驳道:“皇帝要夺权,反而会引起动乱,伤及黎民百姓。” “那先听听皇上的办法嘛,要是觉得不行,可以再商量啊。”姜念目光澄明,似乎对未来充满信心。 萧泽心头的滚滚乌云被她一个眼神冲散了,有种拨云见日的豁然感。 “吁!——”赶车的黄鹂突然勒马,车内的姜念摔叠在了萧泽身上。 他紧搂着怀中单薄的人儿,但未来得及温存,就听见车外传来粗声呼喝:“车上何人!下车检查!” 姜念紧张,下意识地攥紧了萧泽的衣裳。 萧泽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别怕,我下去看看。” 他刚走,姜念就启用左手罗盘卜算萧泽今日的运势。 在京兆府官兵以“乱贼”之名拿下萧泽时,车内的姜念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旁人没有察觉,可萧泽听见了,偏偏他又不能回头去看。因为黄鹂还好好地站在马车边上,这说明官兵们的目标暂时只有他一个。要是被他们发现车里还有姜念,指不定会以同伙罪名带走姜念。 萧泽决然跟着京兆府的人离去。 等他们走远,黄鹂才敢转头去查看姜念的情况。她一打起车帘,就看见车内有一摊血,姜念的胸前和嘴角也挂着斑斑血迹。 “姜姑娘!” 与此同时,京城内的万安塔又一次震动了。 长钟出现了错乱,不少转轮无端自逆。 璇玑宗众人大惊失色,等连容羽闻讯赶到,长钟的乱象已经停止,但出错的转轮有待校正,看样子短时间内是无法使用的。 “乱了……要出大乱子了。”连容羽捏紧衣袖,额角青筋暴起。 危机也是机会,他要搏一搏,助皇帝一臂之力! 只不过,京郊爆发的凶煞邪气远盛于上次,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此力似乎有扭转乾坤之势,所能得此能人,那璇玑宗…… 连容羽要来快马,向 分卷阅读40 着邪气腾空的方向,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前面章节修改的提示,多为作者自行捉虫~看过的宝宝不用再看一遍哦~ 【小剧场】 童烈:小鬼,你说——是你爹厉害,还是你娘厉害? 萧壹:爹厉害! 萧泽:壹壹错了,是你娘厉害。 姜念:男人说的都是反话,看来我是第二……呜呜。 第18章 018 连容羽到城郊扑了个空,但他刚要走,就遇上了太后和淑妃回宫的车驾。 “连监正怎会在此?”太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恢复平常的样子。 上回连容羽为萧泽的事来求太后,太后才对此人添了印象,但没想到连容羽会孤身出现在这地方。 难不成又要告状? 觉察出太后语气里不耐烦的意味,连容羽满额是汗,百口莫辩。 怪力邪气之事是秘密,何况他还没找到此高人,不好空口白话惹人注意。 想了想,连容羽圆滑一笑,道:“启禀太后,臣今日观天,发现归一寺一隅有急云,恐斜风狂雨惊扰太后,故持旗来催雨云走。” 说完,连容羽掏出璇玑宗人手一面的风旗,向太后展示。 太后慈笑,“有劳监正大人。” 等宫婢放下车帘,太后不由得暗自冷笑。 这个司天台监正别的本事一般,最擅长的就是告状! 回忆起他上次告的正是紫微门门主萧泽,太后推了推旁边淑妃的手,“哀家累了,想尽快回宫。” “小玄子,赶快些!” “驾!” 加速的马儿带出滚滚沙尘,连容羽差点被沙雾埋了。 摄政王府。 “王爷,咱们捉回来的人被皇上劫走了。”府兵禀报道。 摄政王正在与自己对弈,闻言“嚯”了一声,“皇帝怎么说?” “皇上说,这位萧门主是他的福星,光凭这个姓就能看出他们一家亲。”府兵顿了顿,“皇上还说……” “嗯?” “说要捉萧门主先捉他,他要与萧门主拜把子……” 摄政王啪地落下一颗黑子,“先不用拿人了。皇帝想玩,这个玩具就留给他玩。区区一个野鸡门派,本王还不放在眼里。太后呢?她今日在归一寺待了多久?” “不到两柱香。原本请了梵净大师讲经,但太后身子不适,就提前结束了,此时已经回宫。” 摄政王摆摆手,“去叫芙娘过来。” 府兵即刻领命去了,过一会儿,一个身材丰满圆润、双耳招立的妙龄女子姗姗来迟。 “王爷想人家啦,”芙娘柔若无骨似的靠在摄政王身上,“人家也很想王爷呢。” 摄政王掐住芙娘纤腰,眼神冰寒,“不像,一点都不像!” 芙娘粉唇哆嗦,面色白了白,心中却不惧不甘。 凭什么要她学那个老太婆!她明明比那个老太婆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芙娘的眼神被摄政王看清,男人的大手便毫不留情地锁住了她的脖子。 “你不配。” 芙娘攀紧摄政王的手臂,可是她连一句求饶都没有说出口,就已经断了气。 “来人,埋了。”摄政王转了转手腕,五十好几的脸庞上不见沧桑,黑里透红的面色是百年红参滋养出来的,更是日复一日练武练出来的。 杀完人,把烂摊子交给手下人,摄政王拿上一杆银枪去了校武场。 天色已晚,空旷的场中单立着的那个木桩人显得分外诡异。 “倪霜。”摄政王口中喊出一个名字,手里的银枪也在这时刺向木桩人。 “倪霜,倪霜,倪霜……”摄政王收手出手,反复数次,很快浑身湿透。 就算他再如何保养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每当想起初入大衍皇宫那几年,想起他把太后倪氏欺负得香汗淋漓、呵气如兰,他就觉得体内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那个女人是 分卷阅读41 他的药,虽然她已经老态毕露,肌肤也不如从前细滑娇嫩,可只要一想到她,他就血脉贲张。 从她身上得不到的,摄政王可以从其他女人那儿获取。 然而她们有的,她都有;而她有的,他找遍了能找的女子,却都没找出一样的! 她怕他,可是又贪慕他的温柔。 她抵挡不住本能的迎合,却又苦于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倪霜的煎熬和纠结,在濮崇虎眼里成了最好的助燃剂。于是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倪霜依旧是濮崇虎眼中唯一白月光。 体内邪火郁结不散,摄政王练武练到了巳时一刻。 夜雨悄来,府中下人提灯来接摄政王,可是明火一出现,就被摄政王以铺在校武场下围的鹅卵石灭。 校武场四下漆黑,只有黑暗中,濮崇虎才能找回内心平静。 而此时的慈安宫,太后心绪难宁,辗转反侧。 “皇帝那边有没有消息?” “回娘娘,没有……” “皇帝带进宫的那个江湖人士呢?”怕人看出端倪,太后的唇角往下一压,“皇帝如今越来越胡闹了!美人要多少就多少便罢,如今还扯上这龙阳之好……” 宫人们鸦雀无声,不敢附议。 太后左想右想,终究是担心萧泽,叫了宫人,提灯去见皇帝。 这会儿,萧泽在仙霖宫的小寝殿内合衣安睡。 皇帝是要留人伺候他的,但萧泽当众演了一出油盐不进,并要对宫人喊打喊杀。皇帝摇头叹气离开,仿佛为美男不解风情而心生怨念。 太后过来仙霖宫瞧了一眼,没有进去。走的时候和身边嬷嬷嘀咕了两句,御林军们没听见,但看清了太后脸上露出的厌恶之色。 第二天,新消息从皇宫飞了出来,飞进了姜念住的翠庭。 昨天吐完血她就不省人事了,现在虽然醒着,却还眩晕得厉害。 “这人真是神仙吗……算都算不得。以后打死我都不给他算运程了……”姜念搅动着黄鹂送来的红豆蜜枣粥,极其恼火地怨怪萧泽。 黄鹂方才出去了,所以没听见姜念叨叨。这会儿回来,姜念已经收起了难受的面色,脸上只剩焦急和迷茫。 “萧门主到底被什么人抓走了?”姜念问。 黄鹂把切好的杨桃摆上,“王爷在宫里,主上会护他周全。” “可是我还没有给他做完心理工作啊,皇上不是要逼他吧?”姜念抓了把小银叉在手里,“也不知道他打不打得过淑妃……我看淑妃那身手真不错,想学。” 黄鹂难得地抿唇一笑,“她四岁就开始练功,如今右手肌肉都已经变形。曾经因为达不到师父的要求,她两天两夜没有吃饭,就嚼了点树叶,喝了几口山泉。姑娘还想学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估计不会成为被老天爷选中的人。”姜念干笑,随后话锋一转,问,“皇上的计划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黄鹂摇头,“黄鹂的任务就是保证姑娘的安全,只要姑娘不在计划内,黄鹂便不可能知道。” 姜念皱眉。 如果萧泽真的下决心和皇帝站一边,立场抖出来之后,首当其冲的就是巫溪山紫微门。 那壹壹和姜慈…… “你能不能陪我去楚州走一趟?”姜念恳求道,“我想将我弟弟妹妹一并接来京城。” “不必了。”秦灼不知何时来的,她信步进屋,将一封密信拍在几案上,“主上要请紫微门众来京,届时,你要见的人应该都见得到。” 在雀卫急送皇帝的密信期间,成王带着吴巧儿回到京中。 选美大典要在十月前完成,送呈的美人画像和名单已经到了萧慎手上。 不过皇帝迷恋上美男门主的故事已经传遍大衍国各州,今年参选的美人们多半已经死心。 听说男人美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她们何必上赶着自取其辱! “王爷,”成王府后院内,吴巧儿换了一身青白玉色的齐胸襦裙,等着成王按约来带她出门游京。 等啊等啊,吴巧儿等来了成王被弹劾的消息,等来了京兆府的铁镣铐。 “成王是皇上情同手足的兄弟!谁敢动成王?!”吴巧儿不可置信地瞪眼看向奉命拿人的京兆府衙役。 闻言,成王妃怒发冲冠,上来就是一巴掌,“妖孽东 分卷阅读42 西!还不是你给王爷招来的祸端?!我打死你!” 京兆府衙役多少要看成王妃娘家的面子,没有立马上前阻拦。 满院子丫鬟帮忙拉住吴巧儿,王妃呼地又是两巴掌,抽得吴巧儿好不容易养白净的脸蛋,瞬间红肿。 吴巧儿眼冒金星地入了狱,而后才知道,原来有人状告成王指染了参加皇帝选美大典的美人,成王此刻正在宫里面圣受训。 吴巧儿掩面痛哭。 皇宫内,皇帝安排了萧泽共赏歌舞,成王来时,皇帝热情地招招手,“来,坐!今日礼乐司奏新曲,我们兄弟共赏!” 成王却一撩衣袍,跪地伏低,“皇上,臣有罪……臣不知她——” “什么罪不罪的。事情朕都知道了,朕不生气啊。朕说过,朕视你如兄长,兄弟之间不分你我,成王喜欢那美人,收了便是,朕又不缺那一个。”皇帝抛了颗开心果进嘴里,咬得脆响。 成王依旧跪着不动,“请皇上责罚!” “摄政王道!”宫人高呼。 皇帝斜了斜眼,“这么点小事,朕都说了不计较了,为何要冲动摄政王呢?朕又要听训了……头疼啊,萧俊郎,快扶朕回寝宫歇着。” 萧泽眉头一紧。 “皇上为何一见臣就跑?”摄政王大步迈入百花宫,他一眼看见了跪在殿中的成王,二话不说上前揪住成王的后领,将他整个人拎得重新站好。 “皇上已经说了不降罪,你为何不听圣言?是想抚逆皇上的意思吗?”摄政王对成王怒目而视。 成王腮帮子微鼓,有话憋着没说出来。 “成王既然如此想受罚,那本王可以如你所愿。”摄政王说罢看了皇帝一眼,“皇上,臣带成王走了。” “走吧走吧,”皇帝略显不耐,“别影响朕和萧俊郎看表演。” 摄政王拽着成王离开,走之前目光从萧泽身上一带而过。 没用的东西。 第19章 019 第19章 要救 紫微门众人还没抵达京城,京城就先闹翻了。 先成王拐跑皇帝选美大典美人的皇室笑料,后是皇帝为了讨好某俊郎的欢心,居然遣散了后宫一半佳丽。 再然后,姜念还从黄鹂那儿听得了一桩秘闻:那个状告成王的太监,在宫道上被一匹受惊的马活活踢死了。 “胸骨碎了,当场吐血,瞪目而亡。”黄鹂边说边沏茶,语气稀疏平常,“姑娘你说这是不是也太巧了,怎么和摄政王作对的人都死得这么快呢?” 姜念嘴角抽了抽。 比起现在这个说话像唱戏似的拐弯抹角的黄鹂,姜念还是更喜欢平常的她! 姜念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两口,接着忽然戏精上身的黄鹂的话问道:“成王犯错,和摄政王有什么关系?成王是摄政王的幕僚?” “成王是摄政王的亲弟弟。”黄鹂答道。 虽然眼前人面色平平,但姜念心思细腻,准确觉察到了对方流露出的一丝不耐烦。 “哎呀,我虽然是洛王爷的徒弟,可我打小就是山野村姑,对朝廷这些事情一窍不通的呀。不过你们放心,既然我已经打定心思要劝说我师父加入战局,那我肯定会慢慢把缺的课补上。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才不会输在起跑线上。” 姜念嗅着茶香,思忖片刻后又道:“摄政王既已权倾朝野多年,为什么不找个理由把皇上直接端了呢?” 这个端字惹得黄鹂心里发毛,她暗暗瞪了姜念一眼,瞪完才道:“那是摄政王的心思,姑娘不如直接去问摄政王。黄鹂只知道,若是王爷不抓紧时机配合主上,摄政王随时可能动手!” 姜念不语,努努嘴,心里是不信黄鹂这个说法的。 摄政王不夺位,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真的不想坐在那个高位上被一叶障目,很享受当摄政王操控傀儡皇帝的快乐; 二是摄政王也有弱点在皇帝手上,两相制衡,才得以维持多年的和平。 姜念自然更倾向于后者。而且皇帝要是真的做成了制约摄政王的事,那手段必然也光彩不到哪去。不论黄鹂知不知情,她肯定都不会抖出来,以免影响萧泽这种正人君子的最终选择。 “一个成王,一个摄政王,萧家的江山有半边都改了姓……改姓就改姓吧,成王又装模作样地折腾一出负荆请罪,真是又当又立,搞得好像他回府以后就不碰他抢的那个美人了似的。哄谁呢。”姜念撇撇嘴,对谁都没好评。 黄鹂盯 分卷阅读43 着姜念喝空了茶杯,及时给她添满,“成王如何黄鹂不敢打包票,但那个美人当真被关进京兆府大牢了。说起来,那美人和姑娘你还是同乡。” 姜念猛地一激灵。 当初姜慈从大牢里出来后,只说吴巧儿是跟着一个穿蟒袍的男人走了,也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 现在联系起来一想,那个美人十有八九就是吴巧儿啊! “我能不能出去?”姜念嚯地站起来,心急如焚,“或者你能不能帮我带个话进宫?” 事情已经闹到了皇帝面前,她就算去牢里见到了吴巧儿也没用,当务之急是救人出来。 吴巧儿是有心贪慕富贵,可之前要不是姜念姐弟忽然被白沙城司天台的人带走,她也不会慌不择路去投靠成王…… 无论如何,这人她一定要救。 黄鹂看姜念是真的着急,便答应帮她传口信进宫。 黄鹂甫一转背,姜念就立马扎手指放血,掐诀算吴巧儿的运势。 虚像即刻显现,只见一家农院里放有一个巨大木笼,笼中趴着一只老虎。不远处有农夫夫妇在剁肉,剁好后装入盘中,投喂老虎。 姜念挠头:这是养虎为患?暗指吴巧儿是个威胁? 阴石罗盘的准确度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可这次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见死不救。 要为祸成患也是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 皇宫里的萧泽得了信,第一反应和姜念一样,也是要救人。 当初他错得离谱,误以为吴巧儿是姜念的心上人,尚且还要想法子帮忙,现在知道她们友谊深厚,他又怎能让姜念看着吴巧儿去死。 “皇上在哪。”萧泽向身边宫人打听道。 被派来服侍萧泽的宫人们齐刷刷愣住。 这可是萧俊郎第一次主动要求面圣! 宫人们高兴坏了,都以为自己跟的主子终于开窍了。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无非就是希望自己跟的人能荣华富贵,好带着他们一荣俱荣。 大家忙要给萧泽更衣,但萧泽莫名想起了姜念从前小气吧啦的样子,喝止了要除去他外衣的太监。 “都出去吧,我自己来。”萧泽冷声吩咐,宫人们鱼贯而出。 不多时,萧泽规规矩矩来到皇帝面前。 皇帝正在仙霖宫泡温泉,他靠在池边,金色里衣被浸湿,紧贴着皮肤,显出几分魅惑味道。 萧泽的随行宫人们默默在心里祈祷萧泽主动点,只要把皇上哄高兴了,说不定皇位都拱手相赠呢。 可惜他们还没有等到自己想看的,萧泽就叫他们都退下。 等确定仙霖宫里没有第三者了,萧泽才阐明事情原委,请皇上宽恕吴巧儿。 皇帝得信比萧泽早,没出声自然是在等萧泽表态。他既然要救人,皇帝自是会成全。 “这事好办。”皇帝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朕正想找个机会和摄政王冰释前嫌呢,免得摄政王老是不许朕这样,不许朕那样。” 皇帝答应得太爽快,以至于萧泽都意外到没反应过来。 他踌躇一刻,忽然揖礼道:“多谢皇叔。” 他喊的什么?! 皇帝的眼底有暗光颤颤。 萧家终于不止他自己一个人了啊。 皇帝自仙霖宫走出时,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而且还心情很好。 照顾萧泽的几个宫人见状更开心,暗暗替萧泽猜想起往后的富贵荣华。 宫外,姜念盼到了皇帝赦免美人罪责的消息,还听说是宫里派了专门的车驾将人送回成王府的。 “姑娘为什么没想着去成王府门口见一见你的旧友?”黄鹂不解。 姜念正在用刚做好的逗猫棒耍着小奶猫们玩,听见黄鹂问话,眼皮都没抬,“都在京城,早见晚见不一样么。” 黄鹂摇头,“锦上添花可不如雪中送炭。” 这句话姜念没接。 她和吴巧儿现在都无依无靠的,捆绑在一起招摇过市没有收益,还不如继续隐在暗处,保全自身,也是给吴巧儿多留条后路。 姜念猜想吴巧儿回成王府伊始,日子会不好过,但她却没料到,吴巧儿连成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王爷,我是巧儿啊……”话一出口,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吴巧儿揪住衣襟,隐忍 分卷阅读44 哭泣。 府门紧闭,成王濮崇鹰就站在门后,听见吴巧儿的泣诉,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竟无语凝噎。 皇上可以送人给他,他却不能真的接受。因为如果他继续宠爱吴巧儿,那就是昭告天下,他们濮氏兄弟压根不把萧姓皇帝放在眼里! 成王很庆幸兄长如今执掌大权,因为这样,他这个亲弟弟就可以连带着沾光,再也不用像从前当质子王爷时那样,时不时要忍受别人的两句冷嘲热讽。 可成王也很清楚,兄长给皇帝和太后带来了深重的苦难。当年别人都嫌他厌他,但唯独与世无争的德妃娘娘愿意对他好。出于对太后的感激,成王不愿意和皇帝站对立面,不忍让皇帝蒙羞。 他也不怪吴巧儿隐瞒了自己参加选美大典的事,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运的错误。 成王没有出过府门,他命人封了左右的街道,今日之内禁止通行,就算是保全了吴巧儿最后的颜面。 吴巧儿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昏了过去。牢里的旧伤,加上初秋凉意的侵袭,她差点没了半条命。 醒来时,她人在京城外的庄子上,身边有一个面向稳重的婆子,还有…… “阿念?!”吴巧儿讶然,惊坐起,旋即紧抱住姜念失声大哭,“阿念,我选错了,我选错了……” 第20章 020 吴巧儿放开哭了好一阵子,直到没了力气才渐渐收声。 姜念递茶水,杂事婆子端粥,都劝吴巧儿先进水进食,养养精神。 吃东西的时候,吴巧儿总是时不时下意识地抬眼望望姜念,像是有分离焦虑的可怜小兽。 姜念穿回了男装,鸦青色的布衣,浅米色的帽子,和当初她在白沙城扮吴巧儿的小厮时是一个样。 也说不清原因,吴巧儿见着这副打扮的姜念,内心安定了许多。 她本来想问姜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想到姜念刚刚说,这个庄子是贵人所赠,现已过到了她名下,吴巧儿便顺理成章地认为,姜念也是那个男人一并找来的。 对于成王,吴巧儿不问自己有没有真情,她唯一清楚的是,断了这样一个富贵靠山,单凭这个庄子,她也成不了大器,还得另谋出路。 不过她这会儿没跟姜念提,怕自己单纯的小姐妹被自己老谋深算的心机所惊到。 现在的吴巧儿不想与姜念生嫌隙,她如今什么都没有,手头上攥住的,更要抓牢。 “念念你不要走,我……我应该还有些首饰,我全当了去,我养着你。”吴巧儿含泪道。 姜念灿笑,“好啊。对了,还有一个伶俐人呢。” 她说完,黄鹂就应声而入,前来向吴巧儿请安。 婆子被黄鹂收买,谎称她们三人都是成王安排来伺候的,吴巧儿照单全收,接受了成王以这种形式给出的最后的宠爱。 姜念和黄鹂搬到城郊庄子上住的消息,萧泽收到了。 尽管京城周边的庄子再怎么差,也不会输给姜念在石溪村的那个家,可萧泽不能亲眼看一看,就是不放心。 好在紫微门众人日夜兼程地赶到了京城。 萧泽的大弟子沈严清因为身体缘故,不便下山,所以此次下山的领队人是二弟子童烈。 将大部队安顿在京城中的客栈以后,童烈单独去了城外的庄子接姜念。 门一开,师兄弟对上面,童烈愣了一下,没敢立马相认,多看了两眼才扬了扬唇:“小六长大了啊。” 比起早年间,姜念的五官的确是长开了不少,面颊两侧的圆润消退,标准的鹅蛋脸露了出来。 加之雀卫好吃好喝地供养着,此刻桃腮粉颊,白里透红,愈发没了男子英气。 “……就是越来越娘了。”童烈遗憾地抿嘴,旋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眉开眼笑,“要是有什么任务需要派出女子,小六你换身衣裳就能上,保准没人能看出端倪!” “师兄好走。”姜念黑着脸就要关门。 童烈啪地一掌拍在门上,“啧,怎么脾气也见长?” “那咱多谢师兄一见面就嘲我、笑我、辱我。”姜念的嘴角微微向下弯,看起来是真要生气。 童烈这才勉为其难地收敛,端起认真的态度问道:“有没有好好跟主人家道别?要是说过了,咱们这就走。” “这庄子如今的主人是我原先的同乡,听说我师门来了人,料到我们一定要好好聚一番,她也想同去,不知师兄觉得是否妥当?”姜念轻声问,唯恐隔墙有耳。 分卷阅读45 “姑娘家?”童烈从萧泽的亲笔信中略知一二,想到师父的叮嘱,又对上姜念急切的眼神,思考过后,终是点了点头,“一起吧,但最好扮成我的丫鬟。不过丫鬟哪能只有一个,要不你也换了女装,凑个数?” 姜念:…… 这是她下山多年来,头一次这么想念大师兄。 略微收拾了一番,姜念一行离开京郊的庄子,乘夜色入了城。 吴巧儿如今所用的身份,是成王新拟的,大抵是担心吴巧儿若再用回原先的户籍,会被针对和为难。 姜念暗暗叹息吴巧儿和成王这对老少恋有缘无分,吴巧儿本人却云淡风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再有情都是过去式了,人要学会往前看。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客栈门口,姜念第一个下车,直奔童烈说的几间上房。 众人此刻都聚在“彩云间”,门敞开着,几个师兄弟在里头说说笑笑,议论着京城和楚州的差异。 姜念到门口往里扫一眼就发现——萧壹不在。 “壹壹和阿慈怎么没来?”姜念焦急。 这段时日,萧泽在宫内她在宫外,传个话都要靠雀卫冒险。她不敢拿皇帝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力资源当儿戏,只能猜想以萧泽那么善解人意的个性,该是会安排萧壹来京与她团聚的。 可没见到人,姜念这心里就像被挖空了一块儿似的,嚯嚯地疼。 “师父说此行危险,前路未知,所以没让你弟弟妹妹跟来。” 童烈站在姜念身后,看着她脸上写满的失落黯然,主动解释道:“你若想念他们,尽快办好京城之事回山上和他们团聚不就是了。哎!我说你们,师兄回来了也不接待!看我把谁带来了——” 伴随着童烈的吆喝,彩云间瞬间热闹沸腾起来。 “这不是六师弟吗!这些年你究竟跑哪去了?可让我们好找!”三师兄荀元封留了小撇胡,多了道人的味道,但也过分显老。 发现姜念盯着他的胡子看,荀元封哈哈笑起来,“不过倒是没变!还是孩子心性,对什么都好奇!” 胖乎乎的四师兄第二个跑来,拽住姜念的手臂,左左右右地看,“长高了,瘦了!” “没事的,吃几天师兄你做的饭就能圆滚滚。”姜念坏笑。 她小表情是皮得很,话却是真心话。 四师兄霍得昌遗传了他爹的厨艺,无师自通型的,什么食材到他手里都能变成一道佳肴。 老四在紫微门中观星修道的根基最差,但好在勤能补拙。他自己也不指望能达到师父的水准,只求平平安安过这一生足矣。 因为霍得昌的好手艺,以及乐呵呵的好脾气,山门上下并没有人因为他道艺不精而排斥他,嘲笑他,霍得昌的日子越过越舒坦,他倒是比姜念下山那会儿又胖了两圈。 “师父也不督促师兄你减减肥……这样胖下去,有点影响别人对我们山门的整体印象。”姜念掐着下巴,一本正经道。 五师兄祁寒推了推鼻梁上以黑晶材料特殊打制的眼镜,银质的眼镜链微微滑动,带出脆脆的细响声,“不能让小六和二师兄待一起太久,学坏太快。” “学什么坏,哪坏了?”童烈不知打哪摸来一根鸡毛掸子,边反问边拿东西追着祁寒打。 祁寒作为萧泽手底下最得意的弟子,多年前就已经能和童烈打平手了,如今……两人已多时没有单独较量过,真要打,姜念想压五师兄赢。 除开几位师兄外,还来了好几个姜念下山后,萧泽新收的徒弟。 后来收的年纪都挺小,姜念看他们一字排开,像一棵棵小树苗似的,瘦高个,青涩脸,怯怯的,不像师兄们叽叽喳喳。 “六师兄好!”五个师弟齐声喊道,施礼的动作也整齐划一,倒让忽然成了别人师兄的姜念手足无措。 “出门太急,也没给你们准备什么礼物……抱歉抱歉,回头一定补上!”姜念比他们还紧张。 童烈注意到扮成他丫鬟的吴巧儿和黄鹂还在门外站着,忙招呼道:“都进来啊。哦,不,鹂鹂你去叫小二上菜,我们就在房里吃。” 被叫做鹂鹂的黄鹂顶着一身鸡皮疙瘩,嘴上说好、心里恨恨地喊小二去了。 吴巧儿小心翼翼地进了屋,面对着一屋男子,头低低地杵在一旁角落里。 “巧儿你坐。”姜念抽了一张空凳子递过去。 吴巧儿站着没动,小幅度地摇摇头,“不行的,我现在是丫鬟啊,哪家丫鬟能和主人同桌吃饭哪 分卷阅读46 ?” 姜念哑然。 虽说做戏是要做到底,可吴巧儿这身病痛还没好完全…… “念念你别担心我,那么苦的罪我都捱过来了,站这一会儿不会怎么样的。”吴巧儿笑眼弯弯,“倒是你,老顾着我,都没和你的师兄弟们好好说话。他们都看着呢,你快过去吧。” 姜念回头一看,果然见到那五小只盯着她们这边。 被她目光一抓,五个师弟齐刷刷转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心里却觉得六师兄眼光不行。 这个女子还没有六师兄长得好看! 宫外的紫微门众人聚得挺开心,宫里的萧泽却独对冷冷清清的宫墙调息休养。 白日,宫里闹了一出小风波,还吵了萧泽好一阵子,耽误他清修。 事情缘起是一个久未受宠的妃嫔声称腹痛难耐,命宫人去请皇帝。 皇帝正在研究工部送上来的新武器,兴头上被人打扰,火冒三丈。 他早就嫌后宫妃嫔成日哼哼唧唧的烦人,借机给她们敲个警钟,怒斥那宫的宫人道:“朕又不是太医,管得了你们拉屎放屁的事?” 宫人吓得屁滚尿流,白着脸回去复命。 妃嫔一听,感觉作过了头,急吼吼要面见皇帝,亲口道歉。 结果皇帝自然是不肯见的,妃嫔就跑来求萧泽。 缠了他一柱香左右的时间,最终发现萧俊郎除了长得俊,一无是处!甚至还可能是个哑巴!愤愤然提着衣裙哭哭啼啼扬长而去。 妃嫔走后,太后又来了,训斥了萧俊郎一顿,消息传遍全宫。 萧泽虽置身其中,却如同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日的戏,别的印象没有,只觉得很是聒噪。 “萧大人莫要太往心里去,那瑗嫔娘娘就是葵水有亏,肝经郁结,所以火气冲人……太后娘娘就更是好心了,盼的无非是后宫安宁……”太监在旁碎碎念了一阵,见萧泽不表态,怕给他烦上添烦,还算识趣地退下了。 等人都走完了,萧泽摸出怀中木盒,用五行卦瓣为紫微门众在京的运势卜测了一番。 卦象显示顺风顺水,萧泽心中稍安。 他仰头望月,月色清明寡凉,却隐约映出姜念的面容。 萧泽又想起自己过去多年未曾察觉姜念月月葵水之事,十分懊恼。 要是早发现,或许很多事就都不一样了。 这夜,萧泽在梦里记起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 九年前的某一日,姜念随五师兄祁寒下山采买归来,单独求见萧泽。 “师父,徒儿今日下山,遇见一个很可怜的妇人。”十三岁的姜念睁着圆圆的杏眼,小脸蛋儿上写满了索求帮助的神色。 萧泽凝神望向她,“何出此言。” “那妇人每月都要被行经腹痛所折磨,葵水一来二十日不止,做不得活便罢,还下不来床,腰膝酸软无力,家中两个孩儿年纪又小,丈夫日日要外出做工,公婆对她诸多抱怨。妇人想求药治病,奈何山下的大夫都是草包,没有懂这个的,还赶那妇人走。 “我念着从前随一源先生学了不少时日的医术,想替她瞧上一瞧,可到底是我学识浅薄,根基不牢,我也没把握能治好她……只是徒儿给了那人希望,却又叫她失望,她好像更可怜了。” 说完,姜念唉声叹气,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活像是话本里写的仙山小童,百岁有余而容颜不老,自带荒诞滑稽之感。 萧泽见了深觉好笑。 “算了,徒儿不该拿此等烦心事来扰师父清修的。徒儿告退了。”姜念说着便要走。 “瑾珩。” “啊?”姜念装作很惊讶地站住脚,回身再拜,“师父有何吩咐。” “随我来。” 萧泽起身领姜念往屋内去,那里有一间暗室,其中藏有紫微门各任门主所收藏的至宝。 和寻常人理解的至宝不同,这里头装的一无金银,二无珍奇,全都是各种各样被认为不该流传于市井的药物、器件、材料。 萧泽自某个木架的高处取下一只白玉瓷瓶,倒出一颗,交到姜念手上,郑重叮嘱道:“此药名为止息露,药效极强。你师祖曾用它来救过一位重伤不治、流血不止的将军,但那人虽保住了命,却也再长不出胡子,声音也变得尖细……因此此药被山门禁用。你回去后,将这药丸掰半,给半颗给那妇人服用,应当有效。至于可能出现的伴症,你也要如实告知,不可隐瞒于人。” “是,师父放心,徒儿记住了! 分卷阅读47 ”姜念眼底的暗光闪呀闪,仿佛藏了小星星。 回忆梦境至此打住,因为萧泽对此事的印象也仅限于此。 次日,天光大亮,萧泽缓缓起身,重想往事,料到那妇人的故事大抵是假的,姜念拿走这止息露,就是自用。 “呵,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姜念:我没感觉到什么后遗症,从此大姨妈只来一天好快乐。 ———————— 壹壹的戏份没有删减,很快回再出现的。 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 第21章 021 姜念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睁开眼往旁边一看,她差点吓得跳起来。 昨晚喝着喝着就来了点困意,结果居然被师兄们抬上了他们的床! 姜念僵直坐起,但幸好没有惊动躺在她身边的五师兄祁寒。 仿若猴子精化形的童烈一如往常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三师兄和四师兄则睡在临时加的宽榻上。 姜念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打算出去透透气,缓和一下满心的惊悚感,然而房门一打开,正对上抬手准备敲门的萧泽。 姜念只怔了一秒就准备重新关上房门,但萧泽比她高太多,视线轻而易举掠过她的头顶,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童烈明明说他们订了五间上房,为何所有人都扎堆睡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再有就是…… 萧泽染上冷峭寒意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姜念半垂着的眼皮上。 “我昨晚睡隔壁的!就是刚刚才过来准备叫师兄们起床,但发现他们睡得都挺好的,就……就想着先去买早饭!”姜念强行撒谎。 萧泽二话不说,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往隔壁房间带。 床上整整齐齐,完全没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我刚叠好的。”姜念嘴硬。 “什么时候学会把锦被叠成花形了?”萧泽的黑眸中盛满了慑人的光,“去拆了,重叠一遍。” 姜念:“……” 看来是骗不过去了。 “唉,”她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地坦诚道:“这不是不想你不高兴才撒谎的嘛。师父你也说过的,我回山门还是以男儿身示人。师兄他们都以为我是男孩子,所以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该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他们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师父……别生气了。” “他们不知情,你却是心中有数的!你……”萧泽咽下了重话,平复心情后,转而道:“一会儿你就随我入宫,去宫里待着,时时保持警惕。” “不要。”姜念往后退了小半步,“宫、宫里规矩多,我还想多活两年。” 萧泽的怒气几乎喷薄而出,“就这么喜欢和师兄们在一起?!” 姜念抿唇不语。 其实她最怕的不是皇宫里的规矩,而是和萧泽单独相处的时刻。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而且关于壹壹,他的态度也很模糊。 姜念打定主意绝不主动提及此事,因为她不想将自己陷入弱势的角度。但万一两个人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女儿都有了,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万一萧泽一个不小心又在他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释放出无尽的男性魅力呢? 用力甩了甩脑袋,姜念努力粉碎这个旖旎的念头。 萧泽不明白为何她一个犯了错的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不知悔改。想了半天,将一切归结于姜念的孩子气和叛逆心理。 “此事不必再议,你若还将自己当成紫微门人,就必须听为师的安排。”萧泽也不怕姜念气得跳起来,说完后提起另一件事,“壹壹和姜慈还没到?” 姜念立马不在乎萧泽前面那一通撒气行为了,眨巴着眼睛看向面前丰神俊逸的男子,“壹壹要来?二师兄不是说你不让他们来,怕他们涉险吗?” 萧泽眸色朗朗,目光清明,等着姜念自己想通。 “二师兄又骗我?”不是人! 但得知了真相,姜念还是很开心的。 萧壹他们的马车终于赶在 分卷阅读48 正午之前抵达了客栈。 姜念一见到女儿就情不自禁地抱起来,紧搂在怀里,也顾不上别人看不看得出她们是母女关系。 小家伙格外懂事,初见时当着众人的面只哼着说“要抱抱”,待终于有机会趴在姜念肩头了,才扒着娘亲粉粉的耳朵,又甜又糯地悄声吐苦水:“娘亲,我好想你呀。” 娘亲也很想你。 姜念眼底泛泪,一面激动感动,一面又隐隐感觉到来自手臂的压力。 “壹壹长重了呢。”姜念依依不舍地将女儿放下,蹲下身来,拉着她胖乎乎的小手,笑着说道。 姜慈捧了个还有热度的烧饼站在旁边,不咸不淡道:“你不在,谁人管得了她?照这个吃法,壹壹回头一定是京城最胖的姑娘!” 萧壹尚且沉浸在母女团聚的喜悦之中,不稀得理会姜慈的嘲讽。 她回过身,要来姜慈举着的饼,双眼亮亮地递过来给姜念,“姐姐尝一尝,很好吃的哦!” “好啊。”姜念正准备下口咬,萧壹却想到了什么要事似的,猛地把饼往回缩了下。 姜念咬空,上牙磕下牙,疼倒不疼,就是有点茫然。 她定睛看女儿,只见萧壹从饼的右侧费力掰下一块,举高小手,伸向萧泽,“大师父哥哥也尝尝。” 当时赶着来见姜念,两人买饼的时候都没想着给他们带。萧壹也是临时起意,但她觉得自己这个做法没问题。以前娘亲也是这样给她和舅舅分鱼、分肉的。 女孩子就是应该多吃肉,而男孩子尝尝味道就行了。 萧泽没料到自己居然在萧壹眼里有一席地位,带着淡淡诧色和温润笑意,接过了孩子掰下的一小块饼,“多谢壹壹。” “以后叫大师父伯伯,别哥哥、哥哥的……”姜念小声纠正女儿,“他的年纪可算不上什么哥哥了,我师兄他们才算是哥哥。” 萧壹听话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她其实觉得大师父哥哥和其他大哥哥们看起来无甚区别,但娘亲的话还是要听的。 用过午饭后,姜慈等非紫微门中人纷纷回房午休,萧泽带着十一个徒弟聚于“彩云间”房中议事。 大家在圆桌前站成两排,姜念站在第一排排尾,离萧泽最远。 萧泽注意到了,倒也没说什么,撩衣坐下,面向众人道,“圣上有意重整司天台,为此特意开办天文地理学院,旨在合各宗门派系的智慧,更精准地预测灾害,获悉天意,从而造福苍生。” “天文地理学院?这是个什么东西,之前还从来没听过。”童烈早上去了趟西市,淘到一个用鸟类彩羽做成的新奇簪子。 此刻说话时,簪子上的翎毛一翘一翘的,甚是滑稽。再加上他吊儿郎当的语气,招来萧泽冷厉的眼神也是众人意料中的事。 被师父瞪了,童烈稍微收敛几分,摸了摸头上还在颤动的羽簪,噤若寒蝉。 萧泽接着说正事,“此次本门借圣上开办天地学院的机会,重新回归世人视线,势必会引来诸多议论。为师不要求你们事事争先,只需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即可。” 童烈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但又怕自己现在说多错多,于是悄悄老三一脚。 荀元封会意,提问道:“师父可否清楚这学院的奖惩制度?学期多长?需要封闭修炼么?除了我们与璇玑宗外,可还有其他宗门参与?” “稍后会有专门负责学院事宜的教员前来与你们细说,眼下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圣上要求每个宗门选派十五人进入学院考核,而且还必须有刚入门、未受教的新人。我们如今的人员情况不符要求。” 五个师兄,五个师弟,再加上她,一共十一人,还余出四个名额。 “师父,就算现在送急信回山门,叫是叫得到人,可也没有未受教的。大师兄新收的徒弟也已经入门一月有余了。”荀元封答道。 “难道要去街上找现成的?”童烈瞠目结舌,“万一是个笨得要死的,那岂不是要将宗门的名声全砸进去?” 说着说着,他忽然脑袋一偏,瞥见了队伍里的霍德昌和姜念,话音猛地收住。 十五个人里,去掉指望不上的四个新增的呆子,还要去掉功课轮流垫底的老四和小六,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只有九个人参训…… 童烈忽然感觉左右肩膀上各坐了一个五百来斤的胖汉。 而姜念心里是这么算的:天资不高的四师兄只要不拖后腿,他们就有胜算; 万一新招的四个里面有一个争气的,他们也就多了几分赢面。 分卷阅读49 四舍五入一下,如果是十一拖四,或者十二拖三,那应该问题不大。 天地学院正式开课时间为五日之后,皇帝命臣工们帮忙挑选学院用地,选着选着,就看上了一所摄政王名下的四进宅院。 满朝文武都夸地方合适,可真要成事,还得屋主说话。 “臣不明白皇上办此学院的目的,若皇上能给臣一个合适的理由,臣可以考虑将地方借与皇上。”摄政王的位子位于龙椅左手边,上下只相隔五阶。 他的左侧是群臣百官,右侧是皇帝,若不是有台阶高差,摄政王看起来几乎要是和皇帝平起平坐。 皇帝稍微一低眼就能看到摄政王端坐的威严身姿,“朕前几日听闻地脉生异象,万安塔内的长钟又无端逆转,心中十分不安,以致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毕竟稳固地脉是大事,朕恐连爱卿一人之力不敌天地邪气,不想就此折损了一名卓越的臣工,故而办此学院,甄选出一些有此方天赋的精良人才,一来是协助万安塔重调长钟,二来也能聚少成多,助连爱卿巩固我大衍江山。” 摄政王慢悠悠地用白瓷茶杯盖拨开飘在面上的浮叶,不疾不徐道:“皇上说得有理。若办这学院能让皇上高兴,又有利于千秋万民,那臣自然是要借让宅院的。” 摄政王同意了,群臣心里也各自有了数。 天地学院还是皇帝闹着玩折腾出来的玩意儿,哄人高兴是真,福泽天下是假! 但皇帝这次还是挺收敛的,没有开放国库,一掷千金大兴土木,文武百官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就省去了劝谏这回事。 早朝结束后,宫里出动百余人前往京城东面的摄政王私宅。 动静这么大,百姓自然也多少听到了些风声。 “天地学院?” “说是要集合所有会观星占相的能人异士,较量比拼。” “宫里那位是不是觉得璇玑宗老大算命不准?” “我觉得主要是君王为博美人一笑……” “哪个美人?” “紫微门门主,萧泽啊。” 大概是觉得这个猜测最靠得住,市井疯传天地学院创办的真实初衷。紫微门人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就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第22章 022 受邀赶来京城的云鹤堂、星黎院众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要被眼高于顶的京城人嘲笑的准备,但没料到的是,他们都抵京两日了,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还是紫微门门主和皇帝不清不白这个瓜。 处在议论风暴之中的紫微门人,集体开启了装聋作哑模式。 萧泽这几日为了筹齐人手之事而宿在宫外,他指派了性格较为沉稳的荀元封和祁寒去物色合适的新门生,再命童烈带领并监督其余人,日日温习本门基础,刻苦修道。 至于底子薄弱且又离开师门这么多年的姜念,萧泽亲自教。 正式开始一对一专训之前,萧泽将自己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几回的一件事说出来与姜念商量。 “壹壹与姜慈在京城一无朋友,二无傍身之所,如今门中正是缺人之际,我看他二人又十分聪慧,考虑收他二人入门,你意下如何?” 姜念本来倚在窗口看楼下人来车往,听见这话,顿时惊愕地回过头来,“师父你这也太凑数了!他们俩比我还笨,哪学得会这些。师父还是另择人选吧。” “办学院确实是为皇上的大计做准备,但并非所有人都要成为这盘棋中的棋子。”萧泽揣度着她拒绝的理由,娓娓劝道:“不日后,所有人进入学院,将展开为期半年的较量和竞争,你们大部分时间都得待在学院内,若是不是带上壹壹一起,你何时能见到她?留她和姜慈在外,又如何保护她?” “那不是有你吗。”姜念的心绪乱糟糟的,说这话时,语气略带急恼和质问的味道,“若是以你顾不上他们,那我便不能参加这次比拼了,师父还需尽快送信去巫溪山,让他们再派个人过来。” 她的眼神变得格外凶,声音压低,追了一句:“我是很赞成你去帮皇帝,我也愿意竭尽全力相帮,但壹壹和姜慈本就不在这个计划内,我不要拿他们的性命担任何风险!” 见她如此激动,萧泽便不再提了。 “那我再从山门多调些人来,租个小院给他们,好让他们有个安身落脚的方便处。” 姜念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翱翔的飞鸟,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滋味。 咚咚。 敲门声打破屋内的沉默。 扮成丫鬟的黄鹂和吴巧儿买了蒲团软垫回来,供紫微门众人打坐用。 分卷阅读50 “有劳了,多谢。”萧泽接过东西,轻声言谢。 他不经意地一抬眼,正巧和吴巧儿翦水的褐瞳对上。吴巧儿的视线宛若受惊的鱼儿似的,匆匆忙忙溜走了。 要不是这么一望,萧泽差点不记得吴巧儿和萧壹、姜慈一样,也不是他们计划中的人。 念及此女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实在没必要重新卷入战局,拿完垫子后便准备回房和姜念商量,让她劝吴巧儿早日回庄子上去。 哪知道刚一进门,萧泽就闻见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瑾珩?!” 黄鹂还没走远,听见屋内传出萧泽的低呼,即刻折返,闯入萧泽房间。 见到和前几次一样吐血倒地的姜念,黄鹂立马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来,喂姜念服下。 因为吴巧儿也跟着进了来,黄鹂不便像往常那样称呼萧泽,只得改口喊了声“门主”,随后道: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吐血了。先前也请大夫看过,但没能查出病因。刚刚我喂她服的是凝神养血的药,并非对症之药。症发作前没有症状,不过除了损血耗神外,暂时也未发现其他不妥。但我担心,她这样的情况进入天地学院,被其他宗派的人发现后会有危险。” 萧泽眸光微动。 之前怎么也没听她说起过? 荀元封一回来就被叫到萧泽房间给姜念看病,同辈的师兄弟之中,唯独他的医术药理研习得最好,平日大家有个头疼脑热、腰酸腿软的,都是第一时间找荀元封。 然而,荀元封仔细检查把脉观察,除了发现姜念气血有亏之外,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师父,瑾珩好好的,并无大碍。”荀元封看向站在床头边的萧泽说道。 元封也看不出问题? 萧泽的心紧了下,蹙眉问道:“那可知她因何吐血?” “如果不是内因,那大概是外因所致?”荀元封也不大确定,“瑾珩吐血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吴巧儿和黄鹂一齐看向萧泽。 萧泽先是一怔,旋即懊恼。 隔壁房里,在姜慈的陪同下逛完大街回来的萧壹,怨念地盯着萧泽的房门,小手举起又放下,不知道这个门敲还是不敲好。 娘亲今早悄悄跟她说,大师父伯伯这种人看着温润平和,没什么脾气,可一旦打扰他修行,他就会勃然大怒,翻脸不认人,见谁都打,打死那种。 萧壹低下头看着高高的门槛,迟迟未动。 她长得这么可爱,大师父伯伯按道理是打不下手的,但谁能保证大师父伯伯不迁怒于她身边其他人呢? 鲲鹏被安置在了巫溪山上,太远了够不着。 那就只剩下舅舅…… 萧壹忽然满眼同情地朝他们住的房间瞧过去。 虽然舅舅平时管东管西的,甚是烦人,可真要被人打死了,还是有点可惜…… 萧壹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要去找娘亲的念头,回了房间。 然而房里空空荡荡的。 “姜慈?”萧壹一如既往地没大没小,可惜的是,她没能像平时那样立马收获姜慈的一记爆栗或一句骂声。 人咧? 萧壹急匆匆地跑下楼,没想到在楼梯拐角的地方,听见了很像姜慈的声音。 “掌柜的,我什么都会干,跑堂、打杂都行,工钱随您开!” 来京城有几日了,姜慈学得最快的就是官话口音,如今口音已经和京城人差不多了,听东西自然更没问题。 掌柜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一个月一百文,跑堂打杂都要做,你愿意就跟我过来签个契,今日做起,下个月底给你结算工钱。” 一百文?! 饶是五岁的萧壹都能听出,这个掌柜是个黑心肝的。 村里帮忙做活的都能月挣二百多文,这里可是京城! “姜慈!”萧壹气鼓鼓地往大堂前门方向跑,像是没发现姜慈的踪迹似的,急吼吼地找人,“姜慈你跑到哪去了!你姐姐找你!姜慈!” 白嫩嫩的藕似的小人儿,发起脾气来时,声音还挺大。 洪亮的喊声穿透隔墙,楼上的萧泽凭借超凡敏锐的听力,听得清清楚楚。 姜念明明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什么时候找过姜慈? 出什么事了? 左右姜念这儿还 分卷阅读51 有其他人照顾,萧泽走出房间,确认萧壹那头的情况。 他刚出门口,便见到姜慈和萧壹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来。 萧壹也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颀长身影。 “大师父伯伯好。”萧壹乖顺地福了福,但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再讨巧地看他一眼,眼睛只盯着自己脚尖,一拐就进了她住的那间房。 萧泽看不见小团子了,只能望向晚一步上来的姜慈,“发生何事?” “没事,没事……”姜慈抱歉地笑了笑,“大概是她一会儿没看到我人,有些害怕吧。” 点头致意过后,姜慈也拐进了房里,还顺带关起门来。 萧壹已经自行爬上了桌边的圆凳,她双手肘抵在桌边,手臂交叉环抱在胸前,拉开兴师问罪的架势,“我一会儿就和我娘说,你宁愿给人做工跑腿也不想管我了!你放心!我娘肯定会想别的法子!” “你千万别告诉她。”姜慈知道萧壹这是听见了他和掌柜的话,不由得轻叹,然后耐着性子讲道理, “我不去干活,难不成我们天天跟着他们白吃白喝?在巫溪山上,我还能帮着捉捉黄鼠狼、喂喂鸡鸭,卷柏婆婆能干的事,我都能干,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来了京城……处处都要花钱。咱们又不是紫微门中人,没理由占他们便宜。” 萧壹想得简单,“是紫微门的人就可以跟着大师父伯伯白吃白喝了吗?那我们也去拜师嘛!” “你这么笨,谁当你师父不得被你气死。” “你才笨!姜慈是大笨蛋!” 两人拌嘴之际,云鹤堂和星黎院的人也来了他们住的这间客栈。 “学院那边还没收拾好,估计最快也要后日才能住人。皇上念大家住得太分散了,不方便联络,故而叫大家都搬来此处来。我已安排人将整间客栈租下,余下十间房,劳烦二位主事自行分配。哦,还有——紫微门的人先到了,都住在二楼,各位日后就是同窗了,适当走动走动,提前熟悉也不错。” 礼部侍郎将各房钥匙交出,随后便离开了。 云鹤堂和星黎院的人假客气一番,随后并肩进了客栈。 他们原以为房间都差不多,却没想到这客栈十五间房,七上九下,上房都集中在二楼。 也就是说,紫微门的人一口气占了五间上房。 好霸道! 余下两间上房自然是留给两派主事的,其他人则加床挤挤,对付两日。 他们刚落脚不久,还没赶得上和紫微门众人打招呼,宫里边又来人了。 客栈小二楼上楼下地跑,把众人都喊出来接旨听训。 萧壹站在房门口等着娘亲出现,但却被萧泽揉了揉头劝走。 男人小声解释道:“你娘睡着了,我们悄悄去,不要吵醒她。” 萧壹觉得大师父伯伯体贴极了,一点没多想,随着人流下了楼。 萧泽早知云鹤堂和星黎院的人会来,却不知道皇帝也将他们调来了这处。 三拨人甫一见面,都有些说不来的尴尬。 见人差不多齐了,代为传话的公公拿着本子开始念道:“皇上定了学院的规矩,从九月初一开始,正式开课……” 算算日子,没几天了,姜慈想,自己一定要尽快在这几日内找到稳妥的活计,在京城扎根下来。 一来是为了方便姜念母女可以时常团聚,二来也想给姐姐和外甥女挣个小家。 少年人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微微握紧。 “……学院设半月考和月考,每次考试结果都将影响最终成绩。月考前三者,可得财物嘉奖……” 听到重点,萧壹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去上学还能有钱耶! 小姑娘双眼发亮,视线正好和斜看下来的姜慈对上。 舅舅外甥女一拍即合,眼神空前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 ——1—— 萧泽:在孩子面前说伴侣坏话的行为是不正确的。 姜念:不可能,我没说,我是那种人吗。 萧泽看向唯一人证。 萧壹抱着大白鹅努力装睡。 分卷阅读52 萧壹:爹娘好凶,宝宝害怕,呜呜。 ——2—— 萧壹:宝宝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姜慈:? 萧壹:不管以哪种形式出场,宝宝的番位都力压舅舅你哦。 姜慈:…… 第23章 023 姜念醒来后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女儿和弟弟要拜入紫微门,气得她差点原样晕过去。 “不行!”在场就他们三个,没有外人,姜念有话直说,斩钉截铁地表达了反对意见。 姜慈不解,“我以为你和师门的误会已经解除了。难不成……只是权宜之计?” 他这个问题问得巧,巧妙之处在于一下就把姜念的嘴给堵住了。 她当初说要和萧泽划清界限的人是她,如今决定留下来帮助萧家拿回天下的人也是她。 图什么呢。 姜念答不上来。 “要是大师父伯伯愿意收我,我会认认真真和他学本事的!”萧壹挺起平平的小胸脯,“壹壹变强了,就能和舅舅一起保护娘亲!” “而且要是真的成绩好,我们还能挣钱。”姜慈添柴。 “学院包吃包住,不用白白浪费大师父伯伯的钱,不用娘亲舅舅欠他人情!”萧壹加火。 姜念还没见过这两人站在同一战线过,一时间木愣看呆。 “一家人齐心协力,没什么闯不过去的。”姜慈投以坚定眼神。 “我不想和娘亲分开。”萧壹抱住姜念大腿轻蹭撒娇。 两人合力,最终攻下姜念这座堡垒。 “只是,师父现在已经不收徒了,你们要拜在几位师兄名下……那辈分有点复杂。”姜念看了看女儿,再看一眼弟弟,“壹壹倒无所谓,你以后得管我叫师叔哦。先叫一声来听听。” 姜慈:“……” 心意定了,后边的事情都好办。 姜念单独面见萧泽,将被自己否定了的事重新提出来说。 “先前可能是我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其实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 “嗯。”萧泽目含欣慰,“我想过了,姜慈就拜在我名下吧。至于壹壹,你让她自己选个师父。” “不能让她自己选。”姜念失笑,“她一定会选四师兄的。” 不为别的,就冲四师兄那手做菜的手艺,萧壹也不可能选别人。 萧泽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嘴角微扬,笑意清浅,“那你属意何人?” 姜念还在考虑。 二师兄童烈徒弟最少,但他这人太过顽皮,萧壹跟着他学到的叛逆举止说不定比务实本事要多,太头疼; 三师兄医术高明,教会萧壹救死扶伤很不错,只是姜念原身在医学方面多年不开窍,她很担心这一点遗传给了萧壹,会气死三师兄…… 看来看去,也就五师兄祁寒最合适。 祁寒性子内敛沉稳,观星卜相之天资高于众师兄,不过他好像有一种狂血之症,需要长期靠药物维持。 还有一点是,祁寒还没有收过徒弟,不知道他意愿如何。 “既然你觉得阿寒合适,那我去和阿寒商量。”萧泽搁下此事,问起另一桩:“昨日因何气闷伤身?” 看她今天坦然改观同意让萧壹和姜慈也入紫微门,就知道这件事并非她心头大患,否则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通。 既然如此,那昨日惹她吐血的原因就另有其他。 这一点,姜念自己也想过了。 前两次吐血,皆因她妄自推算萧泽的运势。吃了亏栽了跟头,她就再也不给萧泽算命了! 而昨天她吐血之前,只是复习了一下紫微门的调息法…… 结合在一起想了想,姜念觉得,可能是紫微门先辈当年镇压阴石罗盘那会儿,用了特殊的法子控制了罗盘的影响范围,让它不能危及紫微门人。 所以,她此前只用师门所授心法进行卜测,从来没出过事。可一旦要用紫微门的内息之功,就会和她体内的罗盘相斥,导致气血逆行。 这么大的事,姜念自然不会说实话。 万一萧泽这种正人君子突然把她逐出师门怎么办?! 是以,姜念扯了扯袖口,遮遮掩掩地答道:“壹壹想吃蜜醋烧鹅,我……我囊中羞涩,买不起。想来想去,心情沮丧,就……就急火攻心,吐血。” 她说完之后,萧泽 分卷阅读53 抿唇不言,屋子里静如无人。 这天中午,紫微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福临楼。烧鹅叫了两份,还有东坡肘子、酱板鸭、花胶猪肚鸡、红烧金鲫…… “师父,紫微门好有钱!”星黎院的人最近也在为凑人头一事上下奔忙,有个发传单到福临楼门口的弟子,有幸进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紫微门众人围着大鱼大肉胡吃海喝。 星黎院如今主事者名叫谭晋,三十出头的样子。 论年纪,他是比萧泽大。 但谭晋二十二岁才拜入星黎院,修道不足十年,要不是星黎院前任总掌获罪,门人做鸟兽散,怎么轮也轮不到谭晋当家。 此时,听见弟子的报信,谭晋眼皮抽动,喉头湿润,趁旁人不注意,匆匆咽下口水后才道:“贪图享乐,骄奢淫逸,成不了大器!苦修方得正道!” “是,弟子们谨遵教诲。”众人饿得颤颤巍巍,答话声有气无力。 学院开课在即,萧泽别的不担心,就连还差两个名额没填上都不以为意,成日只关心萧壹想吃什么,想买什么。 黄鹂不能跟进去学院服侍,便将重心落在了协助萧泽给众人做准备这件事上。 “现在订做衣裳是来不及了,只能买现成的,改改还是能穿的。”吴巧儿和黄鹂商量道。 黄鹂见识过吴巧儿的女红,很是放心,颔首道:“有劳姑娘。” 改十几个人的衣裳,还有萧壹那个超小码的,确实挺麻烦。 吴巧儿不怕这点辛苦,她怕的是辛苦付出没有被她在意的人看见。 今晨她和黄鹂去锦绣坊给紫微门人订秋冬校服时,额外扯了几块布,单独给姜念和萧泽多做一套。 两人身量都是她亲手量过的,锦绣坊的娘子都夸她记的细致。 吴巧儿只要一想到萧泽,心就止不住的扑扑乱跳。 那样谪仙般的男人,她坐在牛车上匆匆一瞥就忘不掉,若是日后能天天看见,朝夕相对,甚至同床共枕…… 吴巧儿的身子都热了起来。 “姑娘,”黄鹂从外边进来,见到吴巧儿面色潮红,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嘴边要说的事放了放,先询问道:“姑娘可是病了?” “没有……”吴巧儿拿手在脸边扇了扇,笑得有些心虚。 “哦。方才萧门主找了我,说他们明日便要进学院去,姑娘一人留在城中恐有不便,差我送姑娘回去。” “我不回去。”吴巧儿摇头,“在庄子里闲着也是闲着,我想拿点钱在京城开间铺子,以后念念他们放假了就可以来铺子里走动。念念是为了我才跑来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我也想替她做点什么。” 黄鹂觉得吴巧儿的话也不无道理,但在京城开铺子可没那么容易。 吴巧儿自然知道不容易,她也不希望这事太容易。太容易了,怎能体现得出她一个弱女子处处需要保护? “事在人为,总要失去试试才知道行不行。”吴巧儿应道。 黄鹂没劝动人,回头把话原样在萧泽面前学了一遍。 萧泽一心顾及皇帝大计,没有闲心管吴巧儿,便将这个人暂时交给黄鹂等雀卫照看。 众人明日就要搬入天地学院,晚上,姜慈和萧壹沐浴更衣后,换上了紫微门的水蓝色校服,郑重地前来拜师。 萧泽亲授他二人蓝莲玉冠,就连多日不曾戴过这玩意儿的姜念,也在这一刻恢复了紫微门人该有的装束。 蓝衣白玉冠,腰配流云纹。清朗俊逸,雅人深致。 “加上阿慈和壹壹也还缺两人……”荀元封满脸自责神色,“徒儿办事不利,没能完成师父交付的任务,甘受责罚。” “此事要怪也只能怪为师,错不在你。”萧泽当真不太在意。 霍德昌略有点担心,“少两个人的话,计算总得分时,我们岂不是要吃亏……” “那你就把用在研究桂花酥鸭、蜜酱肘子那些玩意儿的功夫,用在修习上啊。”童烈无情地点出师弟的错处,还准备扬手拍他后脑勺。 但毕竟吃人家的嘴短,明日进了学院,万一大食堂伙食不好,还得靠霍德昌这手手艺养着。童烈伸到一半的手又缩回来挠头。 姜念见了忙站到四师兄身边去,“我们师门本就卓尔出群,一个能顶其他门派几个,少两个又何妨?是我们让着他们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输了气势。” 她这话不假,不过最大的底气还是来自于皇帝。 皇帝要借机让紫微门人渗入朝廷,难 分卷阅读54 不成还能看着他们被璇玑宗的人挤出去不成? “都不必忧心了,早些歇——” “萧门主。”门外,云鹤堂的弟子前来传口信,无意打断了萧泽的话,“客栈大门口有个年轻人求见,说是想拜入紫微门门下。” 众人神色一下都亮了起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多一个也比少一个好。”几个师弟小声议论。 荀元封却立即皱眉,“这也有点太赶巧了……咱们可得仔细看看,别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安插了奸细进来。” 说完,荀元封亲自下楼接人。 不多时,一双年龄相仿、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主仆被带到了众人面前。 “咦!陈少爷!”姜慈一眼认出来人,很是惊喜。 因他这一声喊,姜念也猜到了来人身份。 姜慈在白沙城没认识几个人,唯一来往了好几次的,就是陈家少爷,陈彦。 当初若非陈彦和当地司天台新任掌令楚行打赌,她们一家三口至今还在石溪村安然无恙地过着清净日子呢。 真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念:我们壹壹终于拜入紫微门啦! 萧壹:师叔好。 姜念:…… 第24章 024 陈彦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姜慈,更没料到,姜慈身上正穿着自己喜欢已久的紫微门校服! 大概是房中清一色的蓝莲玉冠太过晃眼,陈彦连寒暄的话都顾不上和姜慈说,先对着萧泽重重一拜,“请门主收我为徒!” “师尊现在不收徒弟了,你只能拜我师父和我师叔伯。”萧壹的声音软糯又清亮,才入门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有了十足的主人翁风貌。 众人的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溢出慈爱的笑。 陈彦跪着没动,愣了下,继而抬起头来望着萧泽。 萧泽点点头,肯定了萧壹的话,“在场除我和壹壹之外,其他人你都可以拜。” 陈彦茫然地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姜慈身上。 “拜姜慈为师也可以吗?”他问道。 “陈公子,拜师这事要慎重,自然是选厉害的,而不是选相熟的……”姜慈平时脸皮也不算薄,这会儿成为目光焦点,却出了一后背的汗,“实不相瞒,我正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徒弟,比你早半个时辰入门而已。” 陈彦:…… 他有点后悔,但在场其他人他都不了解深浅,这会儿改拜谁都容易得罪人。反正只要能入紫微门就行,拜都一样,他就不改了! “我想好了,就拜姜慈为师。”陈彦斩钉截铁对萧泽说道。 “那好。”萧泽也没让陈彦起来重跪,他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地方给姜慈,“阿慈,来收徒。” 姜慈:…… “还有我、还有我!”陈彦的小厮陈大牛也忙上前来跪好,“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紫微门的拜师流程极其简单,敬杯茶,然后由师父亲授蓝莲玉冠,便完成了。 姜慈给陈彦和陈大牛戴发冠的时候,手都在抖。 其他人瞧见了虽没吭声,可心里也不由得虚抖了两下。 随随便便捡的徒弟,良莠不齐的十五人,接下来在学院还不知道要碰上多少事。 次日天晴,阳光普照,金秋送爽。 京城宛如一锅被秋老虎煮沸的水,咕噜咕噜翻滚着热闹的泡泡。 “天地学院今日开课!” “那云鹤堂不是早就散了吗?怎么说聚就有聚起来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呗,更何况今次一役,他们战败不丢人,战胜了则有望入司天台,开启仕途,难道不比当个江湖术士要强上百倍?如此划算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呢。” “听说云鹤堂收了几个流浪乞儿当徒弟,就凭这,他们能入仕?朝廷那些官员会同意?别想了嘿!” “乞丐又如何?总比星黎院直接从山海镖局招了几个打手强吧?也不知他们进学院究竟是修行,还是斗殴……” 男子 分卷阅读55 们关注时局利弊,女子们在意出众容颜。 “云鹤堂的方士都好生俊俏!真想让他们帮我算算,我未来的夫婿如今在何方?要是他答不上……嘻嘻,那我便问他肯不肯当!” “云鹤堂那些再如何俊俏,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真正有天人之姿的那是紫微门!从上到下,哪怕是新收的门人,无一不养眼……真让人怀疑他们选门人时是以何为标准。”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我先前仔细瞧了,走在靠前位置的不是有个膀大腰圆的伙夫吗?” “不过是十五中之一,何必那么挑剔!反正紫微门随便分一个男人给我当相公,我都感谢老天爷!若是能分得门主……那我这辈子别无所求!” “得了吧……萧门主可是皇帝的人,你别肖想了……” 在京城人的众议声中,四个宗门派系的六十名学生全员入住天地学院,开启了为期十个月的封闭修行。 外边有人开始做庄,就连不少酒楼茶肆也开设了下注台。 “这头一遭买的是哪家能在第一次月考中拔得头筹。璇玑宗五十文起买,紫微门三十五,其他两个二十。” 吴巧儿听说之后,直接去了最多人光顾的金泉楼,一买十注,全押紫微门。 黄鹂本想提醒她来钱不易,要省着点花。可想了想,黄鹂自己也掏荷包买了紫微门三注。 学院内众人还不知道外边已经出新花招了,他们刚参观了一遍环境,认清楚各自的宿舍位置,就听说皇帝赐了新衣裳给他们。 “不能穿本门校服?”反应最大的是璇玑宗的弟子。 华贵的丝质锦袍是他们璇玑宗荣耀的象征,为何让他们脱下这身衣裳,他们和那群蓬头垢面的鼠辈穿一样的布衣! “学院专精栽培出来的能士,将来是要为大衍国的百姓和社稷谋福的,所以圣上希望诸位在考学期间暂时放下各自原本的身份,共同建立一个平等公正的学习环境。”传旨的是蒲公公,大家已经见过他好几次了,多少清楚他是皇帝身边的人,有什么话也不敢当着蒲公公的面说出来。 但蒲公公一走,领着崭新学院服回到宿舍的璇玑宗弟子便一个个怒火冲天。 “还说不是侮辱我们璇玑宗!让我们和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同处一室就算了,现在还要处处拉低我们身份!” 宿舍和宿舍紧挨着的,璇玑宗人发火说的这些难听话,自然落入了其他三派人的耳朵里。 “你这优越感若是一件衣裳给的,那说明你也没高级到哪去,哪来的脸这么大声嚷嚷。”宿舍三人一间,童烈、荀元封和霍得昌住一块。 他们刚进屋,门还没来得及关,外边的声音容易进来,里面的声音也方便出去。 附近璇玑宗众人闻言,皆跑出屋来,一副要讨伐童烈的气势。但他们刚聚集在廊上,就见到萧泽和连容羽并肩朝这边走来。 “发生何事?”连容羽错过了刚才的远程骂战,这会儿只看到璇玑宗的人齐数站在外边,气势汹汹地也不知道是要打谁,而且衣服还没换,不禁皱眉,“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皇上的旨意!还不快回去换衣服!” 璇玑宗人被训成鹌鹑,憋着一口闷气都回了屋。 连容羽虽然已经不是璇玑宗宗主了,可现任宗主唐雷对连容羽这个师兄恭敬有加,其他人自然不敢造次。 发完威的连容羽敛起正色,转而对萧泽温和一笑,“萧门主以后也是学院的任课先生了,希望萧门主日后遇见学生有逾矩之举,也能出手管管,力求事事公正。” 言下之意是提醒萧泽别想着当甩手掌柜,只唱白脸;也别想着偏袒护短,多向他连容羽学学。 萧泽极轻地点了下头,“我要去安抚被安排在最小那间宿舍的两个门人,失陪了,连监正。” 连容羽本想就事再提醒两句,叫萧泽不必这样惯着他们,容易养出废物。可转念一想,除了璇玑宗,其他门派的人原本就都是废物,就省了口舌。 萧泽径直来到姜念和萧壹住的贰贰柒宿舍。 贰贰柒位于最角落,左边挨着姜慈、陈彦和陈大牛的宿舍,右边是高高的院墙。 这里是萧泽特意给她们选的,是由杂物房改造的宿舍。 姜慈到底不是姜念的亲弟弟,何况她和姜慈都不是孩子了,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住在同一间的。 再加上萧壹还是小孩子,万一晚上做梦梦呓说出了什么大实话,被别人听见不好,所以萧泽这些日子通过雀卫给皇宫传了无数次信,好不容易才调好她们母女二人这间宿舍。 “师叔,壹壹的衣服换好啦 分卷阅读56 。”穿上浅灰色布衣的萧壹在姜念面前转了一圈,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 “有点大了呢。”姜念犯愁。 萧壹抱住她的腿,笑嘻嘻地摇头,“不大,壹壹多吃点东西,很快就能长高,衣服就不大了。” 姜念心疼地蹲下来,捏住女儿的小手臂,低声道:“壹壹不能喊娘亲,只能喊‘师叔’,是不是有点委屈?” 有是有,可萧壹不想说,“不委屈的,壹壹有娘亲,又有师叔,是赚了呢!” “好。”女儿不觉得委屈,姜念也不想自怨自艾,“你师尊平常会来给大家授课,你乖乖听他的,他一高兴就会给壹壹买鸡腿、鹅掌、鸭爪子的。等你表现得更好些,红烧蹄髈那些也盼得到哦。” “真的吗?”萧壹想想都忍不住吸手指。 姜念郑重其事地点点了头,心想这人要是不肯给你买,那留他何用?我们跑路算了! 门外,萧泽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已经没有进屋的必要了,反正姜念和萧壹的所求他已然清清楚楚。 早上分完宿舍,换完衣服,再由学院主事武大人给大家讲了讲学院的规矩,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下午开始正式上课,主讲人连容羽,教周易八卦。 萧壹这个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的小娃娃,坐在了第一排的最右边。她如今作的是小男孩的打扮,乌黑的头发在脑后高高团成一团,比她拳头还大一圈的蓝莲玉冠沉甸甸地罩在发团外边,让肉嘟嘟的假小子多了几分清秀。 她和师父祁寒同桌而坐,连容羽在上边讲的时候,祁寒在下边画图,试图用最简单的方法,教萧壹入门。 和萧壹相比,紫薇、云鹤、星黎三派中各有刚刚招募的新人,一上来就让他们学周易,他们没有睁着眼睛当场睡着,全都是因为惜命,唯恐被连容羽一状告到皇帝那儿,自己的项上人头要搬家。 可真要他们听懂,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于是半天功夫下来,新人们叫苦不迭。 璇玑宗人见了不禁发笑,“草包就是草包,滥竽充数的草包。” 几派的新人都忍了,没有发生口角冲突。 低调坐在最后排的姜慈、陈彦和陈大牛倒是都听懂了连容羽今天讲的,可真的要吃透消化,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三派众人聚在食堂吃晚饭时,或因为累,或因为心里愁苦,都情绪不高,无人说话。 唯有璇玑宗的十五人上蹿下跳,闹腾不休。 他们起先羞辱了三派一阵子,后来发现他们声都不吭,觉得没意思极了,便开始聊自家私事。 “听说了吗?辰展师姐过几日也要来学院!” “辰师姐肯定是来看我的!” “你滚!要来也是来看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萧壹:爹,娘亲说,要是你不给我买好吃的,就把你这个大猪蹄子炖了哦,嘻嘻嘻 第25章 025 紫微门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收女徒弟,可一直以来,巫溪山上都没有过几个女子。 云鹤堂和星黎院亦是如此。 因而,听到璇玑宗人说“师姐”两个字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挺新鲜的,不过也没谁傻到去向他们打听。 吃饱了晚饭,众人回到各自宿舍里,有些望天发愁,有些怨声载道。 霍得昌旁的心思没有,只觉得食堂的饭菜很是一般,不如他的手艺,而且油水还少,今晚怕是要早点睡,不然饿起来顶不住那股难受劲儿。 其实姜念也有种晚饭没吃饱的感觉。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她不能看着正在努力长大的女儿吃这种苦头。 姜念带萧壹打水回来洗完澡后,哄孩子先睡下,然后听外面院子里没声儿了,偷偷溜出屋,想去找霍得昌想想办法。 好巧不巧,一开门就和萧泽来了个面对面。 “金泉楼的鹅翅和肉脯,给你和壹壹的。”萧泽将东西递上,完全没有心虚瑟缩的痕迹。 但实际上他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一日探望两次,他怕姜念会嫌他烦 分卷阅读57 ,所以在找措辞。 夜风撩动萧泽的衣摆,也将肉香气吹进了姜念的鼻子里。 唯恐别人闻见了要分一块去,姜念迅速接过东西,丢下一句“谢谢师父”就溜回了房中,仿佛出洞觅食的松鼠,捡到一大颗从天而降的松子,叼着就跑了路。 萧泽低眼看了看空了的手心,慢慢蜷起手指,披着夜色离去。 第二天上课,负责主讲的是萧泽。 考虑到新生,他便从最基本的认识星星讲起。 因为没有黑板、粉笔之类的东西,萧泽画图是先自己的讲桌上画好,然后挂到身后的墙上,逐一讲解。 这种形式比单纯的口述要形象生动,昨天被打垮了自信心的新学生们也好不容易找回了几分信心。 萧泽的声音宛如夏日流淌在山间的清泉,姜念以前每次听讲听着听着就莫名沉浸在了他嗓音本身里,忽略了他所说的内容。 眼下也不知道是年级长了,心性沉稳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姜念不仅听讲认真,还发现每一句都听得懂,记得下。 不止萧泽所授,昨天连容羽讲的进阶版《周易》,她也能消化大半。 姜念听得有趣之时,学堂后边十几个璇玑宗的弟子却在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还紫微门门主呢,就会讲这些三岁小孩而认识的东西?真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挑事的少年名叫张理,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过因为个头很高,长相老成,所以已经有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小圈子。 张理家里有不少长辈都在朝中为官,其中当属表叔张孚官职最高,从四品,右谏议大夫。 摄政王还挺器重张孚的,于是张理这个做侄儿的气焰就与日俱增。 他吊儿郎当,坐没坐姿,整个身子倚靠在案几上,手里抛着学院发的新笔玩。 张理的话说得不客气,声音也没有故意控制,除了坐在前几排的人没听见他说的具体内容,其他人都当场愣住。 好嚣张! 云鹤堂众人安静如丢了魂的小鸡仔,努力压低自己的自己的存在感,唯恐被牵累。 星黎院众人则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巴不得紫微门和璇玑宗早点打起来,两败俱伤,他们也好直接捡漏。 萧泽虽位于和张理距离最远的讲台上,可他本身听力过人,张理的话自是一字不差地听见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许多人,径直落在张理脸上。 “不喜欢温习就出去玩,莫要阻碍他人进步。”萧泽温和淡然道。 “这星官图还有一部分没画完。你把剩下的部分画出来补上,你们就可以提前结束这堂课,出去自由活动了。”萧泽平静说道。 张理眼角抽动。 星相这门课,璇玑宗也教,不过不是主修,所以大家都不太感兴趣。 尤其是张理这种信奉“长钟万能”的一派,努力想看懂长钟的昭示都够费劲的了,哪有精力去钻研别的。 萧泽出的这题,张理自然是解不出来的,他还很有理:“老师,我们这才第二堂课,你问这东西,谁答得出来?” 霍得昌坐不住了,这星官图是入门基础,他都记得下来,他要好好表现一下! 可他身形才动,手臂就被旁边的祁寒按住了。 “师父自有打算,不要逞能。” “……哦。” 果然,张理说完后,萧泽很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出得难了。那只要你说出我这图上已经画出来的星宿名,便可。” 张理一头雾水,“老师,这和刚刚的问题有何区别!” 底下的祁寒拍了拍身边萧壹的肩膀,“壹壹起来答。” “嗯。”萧壹听话地站了起来,很是干脆地从左至右认道:“东方的青龙七宿,分别是箕、尾……” 等壹壹答完,姜念二话不说,带头啪啪鼓掌。 旁边云鹤堂的人对于这么小的孩子能在短时间内把新学的东西都记住,感到十分意外和震惊。别人做到了他们做不到的,他们打从心底里佩服,因而也跟着姜念鼓起掌来。 坐在边角的姜慈也掌声雷动,陈彦跟着自家师父,差点没把手掌给拍肿。 一时之间,课堂内四面都是响亮掌声,可惜没有一声是属于张理的。 张理的脸上很挂不住。 “壹壹做得好。”萧泽 分卷阅读58 缓缓垂眸,温声和气,略带慈爱,投给了萧壹一个赞许的眼神。 等说完再抬头,他看向教室后方的张理,神情未变,目光却给人一种强烈的、炎夏转寒冬的变化感。 “现在能答了吗?”萧泽耐心问道。 张理吸了吸腮帮子,舔着后槽牙,恨恨地坐了回去。 这半日课程结束后,众人簇拥着去吃饭。 萧壹昨晚单独加了餐,今天吃学院的饭食觉得更加没滋味。 姜念知道萧壹还惦记房中的半包猪肉脯,小声道:“壹壹不好好吃午饭,下午就没力气回答问题。要是做得不好,师尊就不会再给你送零嘴儿了。” 萧壹扁了扁嘴,扶住碗,勉强扒两口饭,“我吃好了……” 小家伙一仰头,正好对上斜对桌的张理的视线。 “唔……”萧壹立马拽姜念的衣角,“师叔!那人瞪我!” 谁?! 姜念循迹看去,和张理恶狠狠的眼睛对上。 “没事,那人长得丑,眼睛本来就那样,咱们不和他计较。”姜念拍拍女儿的头,宽慰道。 于是张理就被这么无视了。 感觉自己一天之内受到了紫微门两次羞辱的张理,越想越气,趁着众人午休时,不知打哪弄来一条小青蛇,沿着姜念她们宿舍的窗缝准备放进去。 结果被萧泽抓个人赃并获。 “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云鹤堂的人闻声跑出来,听说具体缘由后,十分震惊。 童烈一句多话都没有,上去对着张理就是一飞腿。 张理平时可是娇养着的公子哥,武功也不是不会,但充其量也就打打下人用。这会儿挨了童烈一脚,便如同被弹弓弹飞的石子,整个人失重后跌。 要不是身后有同门及时将他托住,他十有八九已经撞在墙上,撞昏过去。 “你们竟敢打人!” “你杀人都敢,打人又算得了什么!”姜念将萧壹护在身后,还准备再斥骂几句。 但突然间,她看见张理眼角流出血泪,整个人便怔在了原地。 两边的人马原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忽然见到姜念见了鬼似的震惊表情,都是一愣。 就连张理本人都被她晃了几晃的眼眸吓了一跳,仿佛他身边有什么凶神恶煞似的,连带着他都猛然一哆嗦。 “蛇已经处理好了。”祁寒抓起那条被打成了一个死结、不能动弹的小蛇,淡淡打破现场突如其来的死寂。 萧泽责令众人回房间休息,随后和紫微门其余人一齐进了姜念她们娘俩的宿舍。 “方才怎么了?”萧泽的语气中透出急切。 姜念偷偷咽了口口水,摇头,没吭声。 她只是在一刹那间看见了张理眼角有血泪,但再定神仔细观察,没有再见到任何异样。 这奇怪的征兆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姜念心里想法诸多,可没有一个能说出来与人分享。 众人以为姜念是没有休息好,加上受到了蛇的惊吓,气火攻心,所以反应不太对劲,纷纷劝她安心补觉。 但这天太阳还没有下山,姜念就从星黎院的弟子口中听说了一桩大消息。 “张理他表叔被革职了,说是查到贪污受贿的实证。摄政王平素最憎恶这些喊着为国为民,却抓紧一切机会中饱私囊的贪官。张家不少人都受了牵连,正在接受调查呢……张理正在学院门口求侍卫放他回去,不过我看是没戏。皇上说了封闭学习,那就是封闭学习,如果不是家中亲人故去,估计出不得这张大门。” 姜念丢下手里拔了一半的杂草,匆匆跑去找到萧泽。 “是你找摄政王举报张理他表叔的吗?”姜念的心扑通乱跳,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萧泽眼露疑惑。 不等他说话,姜念便知道,此事与萧泽无关。 那张家突然碰上这麻烦,究竟是她暗中推动的,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只是刚好发生在了今天这个张理犯错的日子里? 她无意识地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中没有答案。 第26章 026 张家倒得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光耀整个张家村的张氏兄弟接二连三地获罪,村里人从以前眼巴巴地要奉承讨好,变成了畏而远之。 有些心术不正的,还恨不得在张家的断壁残垣上踩上几 分卷阅读59 脚以表心意。 “张理昨儿哭求了半日也没人理他,今早外边来了信儿,说是他爹好像出事了,通知他回去。” “究竟犯了什么罪啊?” “我跟你一样关在学院里头,我哪知道啊……不过刚刚来给我送衣裳的是我大哥的同窗,他也没明着说,就让我不要管张理的事情,最好提都别提。” 璇玑宗众人因为这事收敛了不少,这几日上课都格外认真,没谁像张理一样起来和老师唱反调了。 来给他们授课的,除了萧泽和连容羽外,还有前司天台监正、地方掌令等。除了连容羽外,其他老师都顾及到了新学子,第一个月讲的都是最基础的知识。 萧壹起先还跟得上,但伴随着课业量越来越大,她下了课都不能干别的,第一时间要去祁寒宿舍,找祁寒补充讲解。 姜念怕女儿辛苦,却听萧壹摇头道:“星星的事情很有趣!” 得,女儿比她当年好学得多,可谓是求知若渴,她便不再操心,耐心等待了萧泽又来送小零食的机会,向他打听皇帝大计划的进展。 “张家的事情,多少有圣上在背后推动吧?”姜念悄声问道。 萧泽摇头,“我找雀卫核实过,这事并非皇上授意,也不是她们所为。我猜想,这学院中留存的下人,伙房的、浣衣的……当中都有摄政王的眼睛。” 有权有势的摄政王,在姜念眼里如同一个躲在浓浓大雾里的人,她暂时看不清对方,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但她挺期待有机会会一会这个权倾朝野的外藩人,顺便帮他算算他的人生运势。 学院众人相安无事地过了小半个月。 在北风吹进京城的时候,璇玑宗人翘首以盼多日的辰展师姐,终于出现在了天地学院。 这天早上,姜念新得了霍得昌做的葱油饼,别的什么都不惦记了,满心都是开小灶的快乐。 一进教室,便发觉璇玑宗那群小鸡仔又重新活过来了,还以为是张理回了来,长舒一口压在心底好几日的气。 哪知道,人群散开,她见到了一张陌生的女子面容。 狭长凤眼,尖翘下巴,唇珠上点了颗紫红色的砂,叫人过目难忘。 辰展的长相在姜念看来和漂亮无关,只能说极富有特点。但璇玑宗众人明显是喜欢她这模样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天天把“我家师姐最好看”之类的话语挂在嘴边。 “师叔,那个人是新老师吗?”萧壹看姜念出神挺久的了,怕娘亲丢人,不由得拽了拽她的衣裳。 姜念回身摇了摇头,“不清楚。” “不是。”旁边的祁寒主动为小徒弟解释道,“她是顶替张理的璇玑宗弟子,接下来都要和我们一起进学的。” “代替张理?张理不回来了吗?”姜念愕然。 祁寒不忍心,所以没有透露张理的死讯,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垂眸看起自己桌上翻来的星谱。 教室内众人各有所思,也没人注意到姜念的脸顷刻间刷地变得青白。 不过辰展带来的热闹并未持续多久,学院迎来了进学后的第一场考试:半月考。 “师姐今日才来,怎么就要考试!” “师姐前些日子都没有和我们一起听课,如何知道考试内容?” “你们未免太小看师姐了,师姐可是宗主最得意的徒弟之一,区区观星岂会难倒师姐?” “那也是……还是顾着自己吧……” 学院考试结果不仅关系到四门派各自的名声,还会直接影响到本次进学的所有学子本身的未来发展。 这是个人之战,也是门派荣誉战,所以每个人都感觉两肩上各有一块巨石压盖。 试卷发下来,姜念第一时间先看了眼女儿。 萧壹最近费劲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这卷面上的字她认不全,如何作答? “萧壹。” “学生在!”瓮声瓮气的嗓音干脆地应道,萧壹放下看得她眼晕的试卷,看向站在教室门口的萧泽。 “几位老师商议过后,决定给你单独出一份特殊试卷。你只需要按要求绘出试卷上的星谱图即可,不用写字。” 萧泽话音刚落,教室里便议论声四起。 “我们又没见过那份试卷,哪知道是不是比我们的简单?” “就说为什么紫微门要选个那么小的娃娃来进学,原来是等着用这种方式抢分呢。” b 分卷阅读60 r   璇玑宗和星黎院众人表现出反对意见,就连向来偏帮紫微门的云鹤堂诸人也开始生出些怀疑心思。 “我就说了,不能这样。”连容羽突然出现,眼神中掺杂了几分对萧泽此举的嘲意,“若是考画图,那就都考画图,如此方可达到圣上所要求的公平。” 司天台监正理所应当是所有老师之首,因此,连容羽一句话,使得半月考又往后延迟了半日。 午间,国子监的人帮忙抄誊试卷,忙得够呛。 下午,半月考正式开始,可璇玑宗的人看了题目要求的星谱图后,完全傻眼。 答字他们还能蒙,画图他们从哪下手啊?! 好在第一次半月考考的是基础,而辰展的基础确实很扎实。师父没讲过的内容,她也自行翻书读到过,所以考卷上的大部分内容于她而言都不难。 她答完卷抬头一看,身边一众小鸡仔正眼巴巴盯着自己。 辰展会意,哭笑不得,于是璇玑宗靠着转移试卷的作弊手段,艰难完成了第一次半月考。 有趣的是,辰展的星谱图绘错了几处,而负责阅卷的连容羽发现,这群人错得一模一样,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简直是胡闹!”连容羽平常总是冲在护短的冲锋位上,然而大事面前,他还是十分坚守原则。 卷子批完,他交给其他任课老师去统计结果,自己则黑着脸去了宿舍,将璇玑宗的人喊到另外的院子里训话。 “弄虚作假不是骗我,也不是骗其他老师,而是欺君!这是要杀头的死罪!”连容羽掷地有声的给他们敲响警钟,“此次阅卷之人若不是我,说不定就一状告到圣上面前!倘若真是如此,别说你们,就是宗主,甚至我,都要获罪!” 辰展带头跪下认错,“师伯息怒,此次是辰展妄为了,辰展必将师伯教诲牢记于心,绝不再犯。” “师伯我们错了……”小鸡仔们跟着下跪,垂头耷脑的,看着还算顺眼。 连容羽重叹一声,又再三提点,这才罢休。 一日后,半月考成绩公布。 虽然璇玑宗的卷子中有错,可到底是十五个辰展的复刻,比起人员水准参差不齐的紫微门,还是略胜一筹。 “本次半月考考核结果如下:门派总分,璇玑宗第一,紫微门第二,云鹤堂第三,星黎院第四。” “此外,个人成绩中,祁寒第一,荀元封第二,童烈第三,姜念第四……” 紫微门包揽了前四,萧壹第四十八名,姜慈五十,陈彦五十二,陈大牛五十九。 总的来说,两极分化极为严重。 姜慈有些心灰意冷,等着外甥女来自己面前炫耀成绩,哪知道拿了试卷后,萧壹只顾着找考第一名的自家师父补课去了,压根没有把舅舅放在眼里! 姜慈有些失落。 可紫微门的几位师兄们都顾不上注意新人的情况,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姜念这个第四名抢去了。 “可以啊,瑾珩从前可是一看星谱图就会发晕犯困的人呢。”荀元封捏着姜念的试卷左右细看,连连称赞,“虽然有几处错误,但都不严重……比如这里,是下笔太重了,所以造成阅卷误判的吧?” 姜念哂笑不答。 被师兄们围住的她很紧张,毕竟考试当时,她脑子里就是有完完整整的星谱图,要不是怕自己一飞冲天,被当成出头鸟打得眼冒金星,她完全可以给出一张无纰漏错处的标准星谱图。 只是没想到,她都故意错了这么些地方了,居然还拿了个第四。 “瑾珩不在山门的几年且都还勤加练习,老四,”童烈冲考了第十七名的霍德昌挑了挑眉,“你能不能稍微从葱油饼上转移点心思点过来?” 霍得昌闻言羞得满脸通红,支吾半天也没能蹦出一个字。 “师兄就不要折腾老四了,放他去看书吧。没多久又要月考了,星象之说必然还会考到,得昌需抓紧复习。”荀元封帮忙打了圆场,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姜念本想回自己宿舍,但想到女儿还在祁寒那边,她自己回去也没什么事,下意识望了望老师们住的宿舍。 萧泽的房门是敞开的,看样子人应该在里边。 她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编个说法和萧泽解释一番。 之前萧泽去石溪村找到她那会儿,她可是信誓旦旦说自己离开山门就没有用过在紫微门学到的东西了,眼下……有点打脸。 算 分卷阅读61 了。姜念绵长地吐了口气。 反正在他心里,她也绝非善类,六年前能借着酒意“为非作歹”,现下也能面不改色扯谎骗人。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那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萧壹:舅舅你要是再考这么差,我们这群学霸就不带你玩儿了! 姜慈:……(捏拳) 第27章 027 众学子连沉浸在半月考的成败中的时间都没有,就迅速投入了新一轮的课业之中。 接下来的半个月,学院主讲地理相关的内容。 作为一个顺利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并且还成功考上了大学的现代人而言,地理这门学科并不算难。 只不过天地学院的课程里所讲到的内容,没有季风、洋流这种后世形成的概念,更类似于语文课本或者课外拓展阅读的文学作品里所提及的民谚,是对自然现象或季节更替的先兆的解读。 比如一叶而知秋、瑞雪兆丰年之类,这些属于容易理解的,就连萧壹多读几遍都能牢记的。 再有就是关于治水、农耕等的学说。 比起枯燥的天文星象,学子们明显更喜欢贴近生活的地理学。 只不过,这种喜欢也就是相对而言的事,课堂上该浑浑噩噩的还是浑浑噩噩。 第一次半月考获得了第一的璇玑宗,得到了御赐的金叶子。 金叶子被挂在学堂后面的墙上,每次一进来就能看见,这令其他三门派十分羡慕。 紫微门和云鹤堂是改变最大的,就连姜念都开始利用余暇时间给姜慈补课。陈彦和陈大牛在旁边混个旁听,陈大牛基本上要从认字开始补习起,差的基础不是一点两点,所以大家都很珍惜时间。 眼看着月考将至,紫微门众人就差没有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姿态来学习了。 就在大家汇聚在童烈宿舍内交流学习、埋头苦记的火热时刻,辰展忽然带着一大票人来到门外。 “陈二。”她望着里头,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 谁是陈二?众人沉浸在地理学的广袤海洋中,未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最熟悉陈彦的姜慈,却已经知道辰展这是冲自己徒弟来的。 “不知辰师姐有何贵干。”姜念担心弟弟应付不来,因而抢在姜慈出声之前说话。 哪知她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嗤笑,“真是不知羞耻!你个紫微门的小痞子,有什么资格喊我们师姐为师姐。” 辰展没有训自己人,也不打算理会姜念,她直勾勾地望着陈彦,冷笑道:“我说怎么看你有几分面熟呢,今日我终于想起来了。璇玑宗容不下你,所以你就来紫微门了?可真会给自己找补。” 宿舍里外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人原来是我们璇玑宗的啊?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师姐不是说了吗,师门容不下他!想必是做了什么鸡鸣狗盗、斯文扫地的事。” “也可能是没本事,被师门委婉劝退。” “原来紫微门收的人就是些这种货色啊。” “哈哈哈!……” 璇玑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嘲讽之词。 陈彦整张脸涨成猪肝色,他紧捏着手里的抄录册,霍然站起身,“我做了鸡鸣狗盗、斯文扫地的事?你怎么不说是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杂碎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是我不愿与尔等狐狗之辈为伍,自请离开的!” 辰展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激动的陈彦,“看来我璇玑宗教你的东西,你一点都没学会。你还是那副市井闲人的老样子。行吧,既然你乐意当个废物,那随你的便。只不过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日见到宗主,还望你还尊他一声师父。” “师姐!何必跟这种人多费唇舌,不长记性就打到他长记性为止!” “就是,咱们不能总盼望狗能学会人的规矩!” 骂声越来越凶,姜念想要上前回击,却被祁寒一把拽住了手腕。 “瑾珩的书都温习完了吗?马上就要考试了,考试中自见真章。” “可 分卷阅读62 是……”姜念欲言又止,气得攥拳。 紫微门其他人似乎都和祁寒想的一样,就连一贯不爱收着脾气的童烈都没有站出去和他们动手。 在璇玑宗人持续不断的骂声中,唯有萧壹得祁寒眼神授意,起身准备来关宿舍门。 面对一个垂髫小儿,璇玑宗人稍有收敛。 而就在门将关未关,只剩下一条半人宽的缝时,萧壹白面馒头似的小手悄悄放慢了动作。 “我娘说,被狗咬了,总不能咬回去,不然我们和狗就没有区别了呢。” 话音落,门合。 辰展望着紧闭的宿舍门,冷然一笑,“嘴皮子倒是厉害。”随后,她转过身,看向意犹未尽的一群人,“师父明年春出关下山,到时候他老人家来了京城,咱们用一溜儿的金叶子恭迎他!” 众人一怔。 一溜儿的金叶子,就是要他们场场考试都赢呗…… “不行?”辰展挑眉。 “行!”一呼百应。 外头的乌合之众散去后,姜念的小师弟重新打开了宿舍门。 清冽的风吹进屋子,多少吹散了大家心头的闷气。 姜念无心看书,偷偷撩起眼皮观察众人。 祁寒在给萧壹讲解,她不便去打扰;童烈嘴里不知道在嚼什么叶子,似乎也对温习功课一事意兴阑珊,姜念便假模假式地拿着自己的抄录册,去了二师兄身边。 “师兄你变了。”姜念单刀直入道,“现在连这种脏话都能忍得下,愈发厉害了。” “听得下去个屁。”童烈低声呸了一句,“要不是师父千叮万嘱,命我等近日千万不要和璇玑宗人起冲突,我早就出去把那个叫辰展的女人从哪来、打回哪去了!” 姜念一面微微瞪眼,演绎“肃然起敬”,回应师兄的豪言壮语,一面疑惑:“师父的叮嘱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师父看你老实,知道你横竖都不会主动挑事,所以放心。”童烈打了个呵欠,“不让我打架,拳头都发痒。” “师父有没有说为什么不能和他们起冲突啊?是怕闹大了,取消考试资格么?”姜念追问。 童烈扫视了屋内其他人一眼,见他们都各忙各的,这才肯悄悄告知姜念:“司天台有人上奏称,张家灭门一事内有蹊跷,疑似邪怪作祟。摄政王对这种言论十分不齿,连容羽却很支持此等怪力乱神之说。朝廷近日不太平,所以师父责令我等安分守己,勿要给皇上添乱。” 姜念的眼神闪烁片刻,随后道:“连监正怎么说,我是不信的,可师父心中自有定论,他是怎么看待张理一家忽然遇难这事的?” “瑾珩还真是长大了,都能想到这么深的地方来了。”荀元封过来找童烈换书,正巧听见了后边半句,他盘腿坐下,代童烈回答道:“师父确实察觉当中有异象,正在调查。” 姜念心里凉了半截。 如果张理一家出事,不是他们命数到了,而是飞来横祸,那,她就一定脱不开干系。 这天晚上,姜念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回想当日,她气张理暗算自己和壹壹,的确觉得这种丧心病狂的败类应该受到惩罚,但从未想过让他去死。 难道这就是阴石罗盘的可怖之处? 胡思乱想了一整晚,及至天亮时分,姜念才在头疼中睡去。 没多久后,萧壹将她喊醒,小声道:“娘亲,今天要考试,你不能懒睡!” 姜念脑子发紧,浑身酸软无力,蔫蔫地牵着萧壹吃了早饭,然后进学堂参加考试。 试卷发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只盼着赶紧答完回去补觉。 每逢考试当日,学生们可以放半天假,除了不能出学院外,其他随便自己安排。姜念感觉自己现在就像鱼儿需要水一样,强烈需要用这半日假期。 她稀里糊涂地交了卷,一进屋沾着枕头就呼呼大睡。 可惜还没开始在梦中腾云驾雾,又有人来将她唤醒。 “姐,醒醒。”姜慈着急催促道,“管我们的公公来传圣上的新旨意了,赶紧起来!” 姜念像个醉酒的人是的,摇摇晃晃地全靠精神撑着下了床。整理好衣裳,紧跟着姜慈往外头去。 公公带来的是个好消息,“皇上体恤学生们辛苦,因此每月月考过后,特赐一日假期。获得第一名的派系,在假期这日允许离开学院,日落之前归来即可。” 分卷阅读63 姜念抬了抬如有千斤重的眼皮,困得快要麻木的心又翻腾了几下。 第一名能放假…… 早知道她就考认真点了,天天闷在学院里就像笼子中的鸟儿,她还想去看看她收养的那窝小猫儿长得怎么样了。 也可以和吴巧儿聚聚。 姜念和众人一起谢完旨,又生无可恋地躺了回去。 当日黄昏,司天台的博士前来学生宿舍张榜公布本次月考结果。 众人围聚上来看,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次没有辰展帮着大家作弊,璇玑宗人都考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 前二十名里除了辰展排到了第八的位置,再没有一个璇玑宗人。 而紫微门人的进步一眼就望得到——后二十名中,唯有陈大牛落了个第五十七,因为他好多字还记不住,错字都被判为不正确的答案,他背理论背得再好也还是吃亏。 陈大牛暗暗发誓要好好读书时,旁边的姜念又一次被师兄们团团围住了。 “瑾珩啊瑾珩,你还是不是我们当初认识的那个瑾珩啊!” 成绩榜上,姜念的名字紧跟在祁寒的后面。 第二。 差点没困死过去的她,竟然考了个第二!!! 第28章 028 晚些时候,姜念被紫微门人拥簇着走到学院门口处时,还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 紫微门能在月考中夺得第一这点,她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她就这么闭着眼睛考,也能拿第二?! 能成为挂神自然是快乐的,但这种不能为人道、还要担心被人发现的快乐,隐约又给她心上增添了几分负担感。 不过这种负担感起码在今日影响不了姜念,因为她终于可以暂时摆脱两世为人都没逃开的学院教育,回归一下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黄鹂喊了马车来接姜念等人,萧壹一上车就抱住了点心盒子不撒手,大眼睛里还泪光闪闪的,仿佛霍得昌这些日子每当入夜后就摸进厨房给她做的宵夜,都在这一盒甜滋滋的点心面前黯然失色。 黄鹂心觉萧壹可爱有趣,却不敢浪费时间和机会。有些话,她必须在回到吴巧儿那小院子之前说完。 “巧儿姑娘费心盘了间小食铺子,离花市很近……” 大衍国虽然商业自由,但粮、布、盐等重要商业仍归朝廷所有。像吴巧儿这样的外地个体户想要在京城做生意,最容易的也就是管上一口吃的,别的行当还镇没那么容易落脚。 “铺子生意也就一般般,但姑娘还挺勤快的。就是……”黄鹂顿了顿,眼神变得深沉复杂,“但姑娘似乎有了心上人。那日我见她偷偷在房中绣了个鸳鸯戏水的荷包。” “可知是哪家公子?”姜念好奇,眼睛圆睁。 她问的这个问题,黄鹂已在心中思考数日。 尽管吴巧儿平常往来的熟客之中,确实有几个男人平时会多看她几眼,但吴巧儿待谁都一样,未见她望谁时眼中有过深情的异彩。 “心上人或许不是巧儿姑娘的身边人。”黄鹂心中已有猜想,却没有实据,不敢妄言,只道:“我会继续观察,等有了进展告诉姑娘你。” “平时稍微留意下就行。她这个年纪,再遇见喜欢的人也实属正常。”姜念想的是,若吴巧儿能重新找到个合适的依托,往后在京城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做生意那么苦。 毕竟这时代还是男子的时代,女孩子家锋芒太突出了,日后将招来难以估量的坏与恶。 说话间,马车已经摇摇晃晃到了吴巧儿的铺子门口。 今日的吴巧儿着了条靛蓝色的粗布围裙,墨发在脑后随性挽起,既有少女的娇俏,也有几分小妇人的风韵。 这会儿不是饭点,铺子里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没有。吴巧儿站在收拾得干净利落的铺子里,显得格外打眼。 她盼啊盼啊,可算盼到了熟悉的马车,当即挪动莲步,前往门口迎接。 “念念,壹壹。”吴巧儿一面拉住姜念的手,一面弯腰摸了摸萧壹的小脑袋瓜儿,翦水的眸子里溢出娇柔,“我们壹壹是不是长高了?这才一个月不见,变化很大呢。” 萧壹下车之前堪堪吃掉一块枣泥糕,此时嘴里满是蜜枣的香甜味,见着愈发可人的吴巧儿,又想到自己吃的美味点心都是她送的,说出来的话便分外甜。 “巧儿姐姐也变了,像画里的仙女一样好看!” 分卷阅读64 萧壹哪里见过什么名画,也就是年节时随着姜慈进城去逛了趟庙会,见到好些画有飞天仙子的灯笼,牢牢记在了心上,所以才能在关键时刻蹦出这般形容。 可吴巧儿才不会跟个孩子计较这些,见她嘴甜,夸了句“壹壹真乖呢”,又领孩子进铺子里,自柜台后拿了个柿子塞到她手里。 姜念紧随其后也往里走,只见铺子中堪堪摆得下三张桌子,每桌配两条长凳,多一条都可能放不下。 铺子里最多招待十三四人,再多了,怕是客人们转个身都费劲,实在逼仄。 像是看穿了姜念的心思,吴巧儿弯唇一笑道:“我手上没几个子儿,能弄成这样已是很好了。田庄的地我租出去了些,这才勉强把后面的小院一起盘下来。前面开店,后面住人,干干净净的,也很舒服的。” “巧儿真能干。”姜念惯来温和,听吴巧儿这样说,知道她已经吃了苦,既然她本人不觉得累,那她这个旁观者更不好说三道四。 “饿了吧?快坐快坐,我们今日叫贺羊记的羊肉汤来喝!这两日又转凉了,非要喝点热汤才觉得舒服。”吴巧儿说着便给钱给黄鹂去张罗。 姜念忙将人叫住,“不必麻烦的,我和阿慈一会儿还要回翠庭去。” “翠庭是哪?”吴巧儿的柳眉微微皱起。 “是我师父在京中置办的宅院。”其实就是姜念先头来京城住过的那个雅致院子。 只是很多话不能都往外说,于人于己都没有益处。 “那你往后放了假,就有两个去处,也很是不错。”吴巧儿展笑,拖过一条长凳,在姜念左侧坐下,不急不徐地沏茶,“但我请的这一顿是省不掉的,今日喝不上,那你明日再来。你可不要觉得我今日此举是铺张浪费,我可是靠着你们赢了钱的。” “嗯?” “自你们一入那四四方方的院子,京城就炸了锅了!家家酒楼茶肆都开了庄,押谁能赢这第一次月考的冠军。说起来,半月考成绩放出来时,我还有些担心这璇玑宗在当中搞鬼,非要压你们一头。现在看来,纵使他们有司天台做靠山,也不能事事争先嘛。” 吴巧儿变戏法似的,手掌心里忽然多了个深蓝色的钱袋子。她拿起来在姜念面前晃了晃,“喏,这些都是赢的,够我们吃三天贺羊记的羊汤!唉,可惜你就放一日假。” 话赶话的,吴巧儿顺势问道:“你和阿慈放了假能来我这儿,那你们的同门呢?他们去哪?该不会还拘在学院里吧?别人我不敢说,你师父还是要请的。” “师父去宫里了。皇上器重他,他平时不在学院就在宫里。”姜念低眼喝茶,怕吴巧儿看出她眼底的波澜。 萧泽今日其实没有被皇帝召见。姜念离开学院前,还被叫去和他见了一面。 “你拜访完吴姑娘,记得早些回来。得昌和小九、小十已去买菜,晚上会很丰盛。”萧泽颀长的影子几乎将姜念整个人罩住,她垂着眼没出声,当时未给答复。 但是一和师兄师弟们分开,姜念就莫名地想他们,竟觉得和吴巧儿相处不如和师兄弟们相处来得轻松。 于是闲坐了一会儿,问了问吴巧儿的近况,又鼓励了她几句后,姜念便提出要走。 “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怪闷的,能不能带我同去?”吴巧儿捏住姜念的手,目含委屈地哀求道。 姜念点点头,这便应了。 晚间,北风吹得京城的街巷空空荡荡,人们都躲进了屋子里,三三两两挨着炭盆吃肉喝酒,驱散寒意。 翠庭正堂内,萧壹抱着一只猪蹄膀啃得带劲,姜念作为新晋月考“状元”,被师兄们逼着喝酒。 萧泽见了,原想叫众人收敛些,可大家难得如此高兴,他这个当师父的也不好次次都拂了他们的兴致,便由得他们去闹,自己悄然退出屋内,准备去后头准备解酒用的梨汤。 “萧大哥。”吴巧儿跟在他背后出来,趁四下无人,匆匆从怀中摸出昨日赶工绣好的荷包,双手递上,“这是送给你的!” 萧泽性子冷,吴巧儿观察数次,发现他不喜言谈,饮食也没有偏好,就像一尊严丝合缝的白玉雕像,硬邦邦、冷冰冰,让人几乎找不到突破口。 要不是前两日听铺子里吃饭的客人聊起白鹤楼新进的话本子,说是“只要心诚,铁都能捂热,冰都会捂化”,吴巧儿还打算再等一等时机。 萧泽和姜念他们一样,一进学堂便是好长时间见不到人影,冬日漫长,被窝清冷,她忽然觉得自己等不及了。 “萧大哥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我开这铺子,你明 分卷阅读65 里暗里帮了许多忙。萧大哥的情深意重,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愿往后余生能伴萧大哥身侧,巧儿必当尽心服侍——” “你误会了。”萧泽负手而立,都不曾拿正眼看过吴巧儿手上的荷包,“我帮你,全因你是我徒弟的同乡友人。你若真想答谢,应当谢她。” 吴巧儿怔了下,但很快稳住了笑容,“我知道的,阿念的情我也记在心上。只是这荷包是我专程做来给萧大哥你的,请收下吧。” “姑娘还是叫我萧门主吧,这一声‘大哥’,恕在下担不起。”廊上悬挂的灯笼被怪叫的冷风吹得左右晃动,摇曳的光照亮了萧泽眼底的凉薄。 吴巧儿只觉得双颊生疼,也不知究竟是被风刮的,还是被眼前局面臊的。 她眨了眨眼,豆大泪珠便从眼眶里摔出来,拍在米浆色的棉布围巾上,“定是我这荷包绣得太丑了,所以送不出手……我回去一定勤加练习……” “是我心里有人了。” 冷风吹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晃动,沙尘飞进眼睛里,硌得吴巧儿泪流不止,“你中意的人,是阿念吗?” 第29章 029 姜念感觉自己喝得稍微有点上头的时候,便开始装醉,一副自己困得随时都能昏过去的小模样。 萧壹早就被祁寒带走离席,师徒二人勤奋补课去了。姜慈不胜酒力,在学院养白了几分的肤色,此时红云飘飘,早就昏睡不省人事。 唯一能帮姜念挡挡酒的萧泽,好像早就不知去向,她也没抱太大期望。 “瑾珩别装死!考了第一就是要配师兄们喝酒的!你以为你能躲到哪去!”童烈揪住姜念肩处,强行要将人拉起来,“快来好好和师兄说说,下山这些年你是不是日日勤学苦练?!” “不如还是让瑾珩说说当初为何下山吧。”荀元封又给姜念的酒杯满上了。 没人提这事,姜念自己都快忘了。 倚靠在案几上的她,身躯微微一震。 “当初瑾珩走了之后,门中就丢了宝贝。大家都说,极有可能是瑾珩遇上了前来门中盗宝的劫匪,为了守护门中至宝,和劫匪殊死搏斗,最终将劫匪赶下山去,但自己也身负重伤。”荀元封像是在说书似的,讲得格外精彩,没听过这种说法的门中新人纷纷凑上迷迷糊糊的脑袋,洗耳恭听。 平素总被大家说是最没眼见力的霍得昌,却在这时候替姜念感觉紧张。 他伸手拿过荀元封手里的酒壶,嘿嘿笑道:“瑾珩都醉了,哪记得清那些事,等明儿她酒醒了,师兄你再问吧。” “难道你们都不好奇吗?”荀元封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眼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熊熊火焰,“我们找瑾珩这么多年,第一关心的是他的安危,第二便是那些不能流入世间的宝贝。可瑾珩却从未提起。” “师兄们都误会了……我当年,没有遇上贼匪。”姜念说着慢慢直起身子,右手揉了揉眼睛,既是继续装醉,也是掩饰自己撒谎时闪烁躲避的眼神,“我下山,是因为我觉得我这么笨,也许永远没有学成的一日,有负师父的期望,所以不想给山门丢脸,就不告而别了……如今想来,是我年少无知,太不懂事,害得师兄弟们这么担心我。” “那你不知道那些法宝丢失的事情?”荀元封皱眉追问。 姜念摇头,“我也是和师父重逢之后,才听他提起的。” “那——” “老三啊。”童烈重重在荀元封肩上拍了一掌,“师父都说了,瑾珩这些年在山下受尽了委屈,吃了不少苦,往事就不要再提了。至于那些阴暗的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于世,说不定离开山门之后,已被天地之力摧毁。否则那等邪物,何至于这么多年都毫无音讯?” 荀元封心有不甘,还想再问,恰逢此时,后院方向的门突然开了。 冷风灌入,让所有人都清醒了几分。 萧泽站在门边,眼睛似乎只看得到姜念,“瑾珩,吴姑娘乏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那我送送她。”姜念扶着矮几站起,身子虚晃了下。 这回她倒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感到一阵头晕。 见状,萧泽顿觉额角一紧,眉眼一沉,对童烈道:“时候也不早了,别再多喝。” “是,师父。” 姜念已经来到门旁,对萧泽拱手施礼后,从他身侧溜了出去。 吴巧儿在后门处等姜念,明明穿了厚袄子,可她的背影看起来比从前还要瘦弱单薄几分。 姜念不由得加快脚步跑近。 分卷阅读66 “今天辛苦巧儿你了,帮着四师兄做菜,可你自己都没吃多少。”姜念说着客气话前来。 吴巧儿站着没动,但却准确避开了姜念准备捏住她手臂的手。 抓空的那个瞬间,姜念忽然觉察到了几分不对劲。 “阿念,”吴巧儿侧脸对着姜念,眼神虚看着前方,声音有些木木的,“你可知我当初为何攀上成王?” 姜念一怔,随后道:“我记得的,是为了找人给我和姜慈解围。” “若是没有当初那一遭,我此时或是进了宫,成为皇上的妃嫔;又或是,回到村里,按照我爹娘的意思,嫁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你曾说过,我如此聪明伶俐,无论往后嫁去了何等人家,都能过好日子。阿念,你记得吗?”吴巧儿的声音像是染上了寒霜,清冷中裹挟着一丝悲凉。 姜念点点头,“当然是这样,因为你是你,是比别的姑娘都有主意的你。所以你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巧儿开口打断,“若是没有攀上成王,我如今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别人不必因为我的过往而对我挑三拣四,对吗?!” 最后一句,吴巧儿加了重音,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了较大的起伏。 姜念上前小半步,蹙眉问道:“是谁和你说什么了吗?” “谁都没和我说什么,是阿念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吴巧儿用力甩头,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姜念,“你喝你师父有情,你为何不告诉我?是我吴巧儿不配当你的朋友吗?!” 姜念怎么也没料到吴巧儿的症结竟然是这个。 她和萧泽的故事,已经停留在六年前。 六年后,两人的确是重逢了,但日常不过是师徒之间的正常往来,跟情字扯不上半点关系,她又凭什么去和别人谈论一段她自己心里画上了句号的旧事。 “巧儿,你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和师父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 “姜念,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么。”吴巧儿哂笑,眼底已无半分情意,“你若早些告诉我,我便不会受今日之辱。你为何不说!偏偏要等到木已成舟,等到我颜面尽失……你才满意?纵使你只是告诉我,你心里有他,我也断不会芳心错付!” 芳心错付…… 姜念赫然懂了。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来的方向,但那里并没有萧泽的身影。 “姜念,你我以后不是朋友了。” “巧儿!” 姜念叫不住她,吴巧儿跨出后门,踏上黄鹂备好的马车,疾驰而去。 第30章 030 其实真要挽留,大抵是拉得住人的。 可姜念心里太乱了,就算她拉住吴巧儿,她也讲不出个一二三四。 说什么呢,说她和萧泽过去其实也没有多少感情基础,就连萧壹的出现都是一个意外? 还是说她单恋师父许多年,最近正在努力挥舞理性之剑斩断情丝? 萧泽站在拐角处等了许久,仍然不见姜念身影出现,唯恐吴巧儿恼羞成怒,与她动手。 虽说姜念多少是有点手脚功夫的,可她一直学的君子之道,面对吴巧儿这样只会哭哭啼啼的弱女子,估计只有避让的份,打不起来。 但不能任她吃亏。 萧泽越想越觉得今晚这事是他没有处理后,抬腿便要再次去后院。 怎知刚过拐角就见到了心事重重的姜念。 “外头冷,快进屋去。”明明想问她和吴巧儿说了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就变了,好像只能展示师父的威严。 姜念却没动,斗篷之下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在冷风里站久了,她脸上因为醉意而浮起的红云早已不见,面上的光泽也减淡了几分,唯有一双水润的眸子,满含狐疑地看向萧泽。 她问:“巧儿跟你表白了吗?”你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后边半句像粘在喉咙口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还在纠结,萧泽却已经答了:“是。” “……那你怎么答的?” “我心里有人了。” 咚咚,咚咚,姜念以为不会再翻天覆地乱跳的心,又像六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狂乱震响。 萧泽心里有人了。 萧泽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他多年未娶,而且他一直在找她……b 分卷阅读67 r   可他是最近才知道她是女子的啊! 之前她一直都是以男儿装示人,他产生的感情也不是正常的男女情吧…… 一时间,姜念脑子里的念头如漫天飞扬的雪片,凌乱交错,纷纷扰扰。 她眸底的光颤动得厉害,一句“那人是谁”迟迟在嘴边徘徊。 问出来,也许前路就朗朗清明,再也不用摸着石头过河。 也可能是陡峭悬崖,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问还是不问?! 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问! “那——” “师父,”不远外传来霍得昌洪亮的嗓音,“宫里来人宣旨!” 姜念一张嘴,就被突然降临的圣旨掐断了声音。 萧泽拿眼示意她一同前去,姜念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紫微门门主萧泽护驾有功,特封南兴郡王……” 姜念偷偷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看看自己是不是醉了,否则今晚的事情怎么一桩比一桩出人意料。 皇帝要慢慢恢复萧泽的身份这是必然趋势,但萧泽这些日子鲜少受诏入宫,几乎天天都陪着他们待在学院里,哪来“护驾”的机会? 皇帝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怎么编个谎都编不圆润? 她怎么都想不通,于是悄悄偏头瞄了萧泽一眼。 萧泽位于她侧前方,眼睛往后稍稍一望便刚好撞见姜念探寻的目光。 他的眼神依旧镇定,大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 “领旨吧,王爷。”公公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态度也比之前更加恭顺,“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萧泽还是那副老样子,只不过这回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开了窍,从袖袋中摸出一锭金子,不动声色间递给了宣旨公公。 这下公公笑得只余一条深深的眼缝。 宫里的人走后,紫微门众人齐刷刷地凝视着萧泽,等听他解释。 萧泽捏着圣旨,负手而立,徐徐转过身,不咸不淡道:“前些日子算到皇上近日会有血光之灾,面圣时特意嘱咐皇上小心些。今日皇上虽以此封赏我,但仔细想来,宫中定然不太平。也不知皇上受了何等惊吓。” 众人闻言不由得细想,接着先后荡失喜意。 皇上是什么身份啊。天之骄子,九五至尊。 能让皇上碰上血光之灾的,那不是刺客反贼之类的?! “宫中不宁,京城也会不太平的。虽然明日才是你们正式休假的日子,但在京中行走时切记行事低调,莫要招人注意,引火烧身。” “是。”众人齐声应答。 临末了,萧泽深看了姜念一眼,终是没有单独叫走她。 他这些日子冷淡待她,她都还是被她师兄们注意到了,老三竟还问起他不许他们提的经年旧事……想来,门中还是有人对丢宝失之事意难平。 六年前被姜念偷走的那些,尽管说是邪物比说是宝物更准确妥帖,可邪宝也是宝,是紫微门先辈代代封守的东西。忽然就这么丢了大半,门人心中有猜想也是正常的。 萧泽虽不让大家胡乱猜疑,却也听大弟子说起过。有传言说是萧泽偏心六弟子姜瑾珩,将邪宝单独交予他,让他另辟一处,独身修炼。 这种说法本来就很难站住脚,毕竟当初的姜瑾珩和大师兄沈严清、三师兄荀元封、五师兄祁寒的资质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只要萧泽的脑子不是长在脚底板上,就不可能让姜瑾珩成为这个“特殊人选”。 可惜,有些声音就像是生了根的种子,长在了人心的暗处,若非主观愿意,旁人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何谈拔出。 萧泽被封为郡王的消息,让紫微门在京城乃至国境内,又火了一把。 姜念足不出户都能猜到外边是如何夸大其词地胡乱揣度的。 下午,她从外出了一趟又气冲冲回来的师弟们嘴里听得了只言片语,果真和她的猜想相差不大。 “我看他们都是嫉妒!” “对!是小人心思!” 几个师弟围坐在一起剥桔子,你一眼、我一语,都在为师父抱不平。 “瑾珩师兄!”眼尖的小九发现姜念老半天了还在看同一页书册,也没翻页,便知道师兄肯定是表面不说,心里生着闷气,便滚了 分卷阅读68 一个桔子过去,“今日放假,就别温书了吧!而且接下来要讲五行学说,也不考之前的内容了,来和我们一起吃桔子啊。” 其他几个小的很配合地一起举高手里的桔子,冲姜念扬了扬。 其他师兄们都不在,姜念是这屋里的老大,师弟们都叫她了,她不来好像不给面子似的。况且又是真的看不进书。姜念便合上书册,也挪到火盆边坐下。 屋里烧的是京城最近广受追捧的雪炭,因其烧起来能自散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令人下意识联想起下雪时的沉静,所以得此名。 此时,姜念倒是没闻见什么幽香,只是感觉师弟们放了几片橘皮在盆盖上炙烤着,给空气中增添了丝丝柑橘的涩味,加上时不时听他们提到萧泽,就联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夏日。 萧泽抽她背书,她没背下来,被罚不许吃晚饭。 姜念辟谷术练得比她的药术还不如,不吃饭简直就是要她的小命。 所以好不容易从师父面前溜开,姜念就摸进了小厨房。 也不知道是哪个手脚勤快的,帮着卷柏婆婆把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姜念愣是连根鱼刺都没捞着! 饥饿使人胆大,姜念不顾门规,半夜溜下山,去小河里摸鱼。 大半夜的,鱼都睡了,竟没一条出来送死的,姜念摸了半天一无所获,累得眼花,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在河滩上枕着石头睡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先闻到一阵青桔香气。 姜念挣扎坐起,定睛一看,眼前居然有一堆桔子。 她当时喃喃说肯定是好心的河神不忍看她受苦,特意送来桔子充饥。 可如今想来,哪来的什么河神,分明是有人采来送她的。那桔子皮上有些水珠,显然是晨露。 纵观门中人,大师兄沈严清墨守成规,不可能违背门规来给她送吃的,就算送了也会喊她回去睡; 二师兄童烈非但不会给她摘桔子,还会嘲笑她辟谷术修习不精; 三师兄荀元封平素最不会管闲事; 四师兄霍得昌性子直率,干好事不留名这种行为他可能想得到,但他轻功极差,体重扎实,想要做到从姜念身边过而不吵醒她,那不太可能; 五师兄祁寒那会儿在闭关养病,否则也不至于她背书背不出来都没人搭救…… 想来想去,能偷偷给她送桔子的人就只有萧泽了。 可是一堆桔子又代表什么呢? 能证明她早就是师父心里的那个人了? “瑾珩师兄,昨天来和咱们一起吃饭的那位姑娘,不仅是你的同乡,更是你的相好吧?”小八饶有兴味的忽然问道。 姜念愣了下,一个不留神差点被颗桔子核呛到去阎王爷跟前报道。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顶着红潮未退的脸,正色训道:“胡说什么呢!” “可我看那位姑娘眉目含情,一看就是有意中人了的样子呀。” “对对对,我姐姐当年出嫁前也是这样的。” 就你们人小鬼大,什么都看得出来…… “难不成是妾有意,郎无情?”小七不知死活的拿肩膀拱了拱姜念,“瑾珩师兄不喜欢她这般的女子?” 姜念迟疑了下,随后拍掉手上沾带的桔络,气定神闲道:“嗯,我心里有人了。” 屋外,刚刚从宫里回来的萧泽,手已经按在了门上,可即将推开时,恰好听到了这句,顷刻猛然收住。 屋内,几个小鬼叽叽喳喳,像一盆打翻的炒黄豆,哗哗啦啦,响而嘈杂。 “哇?!是谁?!师兄快说来听听!” “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发小么?” “是寻觅千百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惊鸿一瞥的绝色美人么?” “还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非朝朝暮暮的体贴红颜?” 姜念抓起旁边拨炭用的竹杖,在他们几个少年头上逐一敲过。 “人不大,看的话本子倒不少。看来是山门最近这些年的日子太好过了,等之后回去了,我一定要跟大师兄好好提提重立规矩的事情,否则你们一天到晚都没个正经……”她嗔笑着吓唬后生,也在笑闹间,轻轻揭过了门外人最想听到的答案。 分卷阅读69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发的一遍内容有重复和错漏,今天纠正! 抱歉抱歉 第31章 031 萧泽是南楚郡王,封地在楚州,府邸也在楚州郡城,如今还未完成天地学院教学事宜,他自然是有充足的理由不回南边去的。 摄政王的门客们却因为皇帝封了这么一个郡王而群情激愤。 “人都不在皇上身边,也能叫护驾有功?那往后朝廷不都由这群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问题的方士做主?” “此言不差!倘若真的开了此种风气,将来国有战事,这位郡王大人只要说个名字,指某某人是祸国灾星,那人便就得死!” “那我大衍国要亡!” “王爷!还请您务必阻止皇上一再纵容江湖术士!” “往日司天台连监正入朝为官,也是辞去了璇玑宗宗主的身份,才被启用。如今这位萧泽门主却两边都不落下,有此开端,日后必定后患无穷啊!” 门客们七嘴八舌议论,濮崇鹰倒是一言未发,甚至还在椅子上看完了半本书。 直到屋里彻底静下来,濮崇鹰才搁下书,扫一眼众人,“你们商量的结果,是不是让本王将这个无用的皇帝废了?废了他,本王扶谁来当这个兜尽天下骂声的傀儡?” 刚刚还一个比一个声高的门客,瞬间噤若寒蝉。 他们终于在摄政王的点拨下明白了一件事:皇帝是谁不重要,皇帝干了什么也不重要。只要摄政王大人没眨眼,这宫里、朝廷里的事任它闹得多凶,也不算大事。 门客们退下后,王府管事按照濮崇鹰的吩咐,召来歌姬乐师唱唱跳跳。 濮崇鹰在这喧嚣之中做了个梦,梦见了年轻时的太后,于是一觉醒来便直奔太后的慈安宫。 这日皇帝恰好也来探望太后,濮崇鹰欺负太后的计划不成,心情颇有几分阴郁,对上皇帝的态度也不如往日和善。 “皇上可曾听说,因你近日偏宠方士,朝廷和民间已有非议。”濮崇鹰冷声问。 “朕哪有宠幸方士?朕是觉得他说的话中听,朕就听;他说了不中听的——譬如立冬那日要朕奉行‘冬藏’之道,收敛欲望和情志,还说整个冬月都不可行房事……哼,这不是罚朕是什么?所以朕没听,朕还日日召美人侍寝。”说到这里,萧慎还露出几分得意。 男女之事被萧慎说得那般要紧,令濮崇鹰不由得心生厌恶,今日来找太后的兴味也因此冲淡。 再加之太后感染风寒,咳中带血,来往忙碌的嬷嬷身上还沾带了几根太后头上掉下的银丝。濮崇鹰的兴致彻底败尽,没坐多久便离去了。 晚些时候,一个小太监被推出午门斩首,罪名是给皇上端果儿的过程中,不慎用盘子边上的金镂花划破了皇上的皮肤。 “伴君如伴虎啊……” “要不是身世可怜,谁愿意进宫去干这份差事儿?过了今日没明日的,可怜哪……” 姜念是在回学院的路上听见这般议论的。她不敢断定那小太监是否真的无辜,但她猜想,此人十有八九是摄政王安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皇帝要先慢慢除掉自己身边的暗刺,然后平衡朝中的势力,再想办法培养自己的兵马。 这个计划说起来容易,但却需要很多时间,还有很多钱。 姜念走着走着就出了神,胡乱想着要是早点去掉摄政王这个绊脚石,萧泽和皇帝就能早点公开相认,说不定还能找回萧家的其他血脉。而她则不用跟师兄弟们一起每天挣扎在天地学院的考试里,她更不必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掩藏自己现在的真正实力。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姜念走到学院门口都还没回过神来。 “瑾珩师叔!”一直走在祁寒身边的萧壹见了,赶忙瓮声瓮气地喊住她,“我们到啦。” 说着伸出小手去拉她的左手。 白胖胖的小爪子触碰到姜念指尖时,忽然宛如被某种力量所击退似的,猛地瑟缩回来,整个身体也因此而晃动。 刺骨的冰冷从萧壹的手传到了她心底,她差点被冻僵在原地。 祁寒托住几欲摔倒的萧壹,其余人也纷纷看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萧壹是知道姜念左手有秘密的,也正因知道,所以她断不可能说出真相,“唔,手麻……” 已经回过神的姜念忙蹲下,用双手搂紧萧壹,用笑掩饰慌张,“我还以 分卷阅读70 为是我手里藏了虫子呢,把你吓成那样。” “师叔抱抱!”萧壹怕被别人看穿眼底的惶然,更怕其他人注意到姜念的秘密,因此努力行使起自己作为孩子的特权。 荀元封含笑走上前来,“马上就要进学院了,你要是由你瑾珩师叔抱着进去,保准会被其他人嘲笑。还是自己走吧。” 萧壹不想被人笑,撇了撇嘴,没再提要求,只是紧紧跟在姜念身边,连自己的师父都顾不上了。 “走吧。”荀元封将手搭上祁寒肩头,和他并肩前行,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姜念僵直的左手上。 姜念的手到晚上临睡前都没有恢复正常体温。 她差萧壹去找姜慈,请姜慈帮忙打了一大盆热水过来。 “今日又卜算什么了?”姜慈压低声音问道,“最近不是都风平浪静的么?” “没算,我什么都没算。”姜念皱眉摇头,“阿慈,你说会不会是这东西失灵了……” 姜念说的也是姜慈害怕的,可真要是阴石罗盘失灵出错,该怎么解决?要是告诉萧泽,他会不会要求砍掉姜念的手?! 想想他平常那不苟言笑、恪守原则的模样……姜慈仿佛已经看到独臂的姜念了。 “不如过了今晚再说?万一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呢?”姜慈宽慰道。 “嗯……”姜念的心宛如灌了铅似的沉重,但她又不想在萧壹面前表现出太多消极情绪,于是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此事。 这天晚上是姜念在入冬后感觉到最冷的一晚。 她一直都睡不热乎,好在萧壹像个小火球似的,丝毫不受她影响,还睡得后脑勺的头发都被汗湿了。 姜念很早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手终于恢复常温,并找回知觉。 姜念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搂住仿佛是糯米团子做成的女儿,亲了亲小家伙的脸,然后发现孩子瘦了一小圈,亲起来的感觉都有了微妙变化。 她不由得就开始瞎想,想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干什么,过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衣食无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又想,若是早点让他们父女相认,壹壹会过得比现在要好多少。 再怎么说,萧泽都已经是郡王了,有地、有房、有车,比她这个只拥有预言能力、却处处行动受限的娘亲要靠谱得多! 想到萧泽,她又联想起吴巧儿。 多情总被无情恼……吴巧儿鼓起勇气表白,最终却落了个笑话收场,这道坎估计很难跨过去。 姜念也是当事人之一,做什么都容易让人产生歧义,这个矛盾唯有交给时间去解决了。 空想了半个时辰,想到萧壹自然苏醒,娘俩才点灯起床。 冬日的早晨天亮晚,学院众人吃完早饭进教室开始温书了,天边才慢慢出现光亮。 今日负责授课的老师还没来,教室各个角落都有说小话的声音。 “这一个月都要学五行啊?” “五行有什么值得讲一个月的?不就是相生相克那个闭环?” “不如早点考,考完放假。” “放一天有什么意思,年节都回不了家,无趣……” 就在说话之人呵欠连天之际,辰展推开教室后门走入,带进来一阵刺骨寒风。 位置离门近的几人都纷纷缩了缩脖子,一边巴巴望着辰展,暗示她赶紧关门,一边在心里物色好欺负的软柿子,打算过后找机会换到避风的位置处去。 辰展手里提了给璇玑宗众人买的热包子,进来之后随意扔在了一张桌上,人却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往紫微门众人扎堆的方向而去。 “师姐看起来不对劲……”有人担忧。 “那肯定有人要倒霉。”有人哼笑。 辰展在姜念身边停下,忽然二话不说就抽走了姜念头上的白玉簪钗,继而卸掉她的蓝莲玉冠。 昨晚被姜念翻来滚去弄得乱糟糟的头发,早上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梳好。这会儿猛地被拆散,瞬间蓬松地垮下,凌乱地披在姜念肩头。 教室里静若无人。 辰展又抖出一条折起来的束胸,神情冷冷道:“女子伪装男儿,是何居心?皇上不曾说天地学院不收女子,你却欺瞒圣上和贤师。依我见,来修习是假,惑乱他人是真!” 辰展就差没指着姜念的鼻子骂她是水性杨花的下作贱胚 分卷阅读71 了。 她做事向来不给他人留余地,说完后,又瞟了旁边不远处的陈彦一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紫微门今日可算是让我开眼了!” “我从未说过我是男儿,女子难道就不能着男装吗。”姜念缓缓站起身来,“不请自拿即为偷,以你辰展为首的璇玑宗人原来是如此素质,我也算是长了见识。” “吃着皇家的粮,却早退、迟到,还未得假期擅离学院。若我这样算欺君,那你辰展便是藐视君威!” 辰展做这些事情之前,自然知道自己有错处。但事急从权,为了削弱紫微门这个最大竞争对手的势力,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见识的姜念,竟然能在她突然发难过后拿出如此犀利果决的应对手段,一下子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事已至此,我会写出书面解释,亲自向皇上说明。也希望你能够说清楚为什么要擅闯我宿舍——究竟是对我有着超乎他人的关心,或是你自己有小偷小摸的习惯,还是……” 姜念的目光幽幽向后移,“还是你们璇玑宗自知技不如人,不得已剑走偏锋,开始搞小动作。” 第32章 032 “你怎么说话呢!”璇玑宗的人哗啦啦站了起来,逼近姜念。 紫微门众自然不甘示弱,童烈的掌风都已经运了起来。 “干什么呢。”今日授课的老师姗姗来迟,没想到一来就看见学堂里的人分成了鲜明两派,还一副随时都要打起来的态势。 打架自然是打不起来的,大家都拎得清轻重,只是不愿意在对垒中输掉气势罢了。 老师只是授课老师,不管纪律这等杂事,见闹起来的两方正是如今京城和朝廷热议最多的两方,便下定决心不趟这摊浑水。 “这事情我管不了,你们自己的弟子,你们管!” 挑子撂了,麻烦便成了萧泽和连容羽的。 但他们还没找到自己的门生面前,京城百姓口口相传的消息首先让天地学院都陷入了被嘲的境地。 “听说了吗?皇上让办的那个学院实际上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为万民谋福的幌子,私底下多的是见不得人的男女之事!” “男盗女娼?!” “是啊,他们紫微门中混入了一个女子,却刻意要男扮女装。要是光明正大的事,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明显就事背后有鬼!” “那这事是皇上允许的,还是瞒着皇上的?” “要是瞒着皇上的可就有戏看了。天子也能欺骗?” “那可千万别和那位郡王,还有紫微门扯上关系,一个不小心就死了。” 黄鹂出去买猪肉听到这种谣传,心中大惊,匆匆往吴巧儿的铺子赶。 但在经过附近的巷子时,又听见了议论声。 “那日学院开课时,咱们不是还在议论怎么紫微门有个年纪那么小的门生吗?还是个小娃娃呢,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吧?进去能学到什么?莫不是天才?果不其然就是有问题的!” “咋了?” “天才什么天才啊,那是紫微门门主的孩子!私生子!而且不是男娃,是个女孩儿!” 黄鹂急急忙忙的脚步忽然顿了下来。 天地学院里面闹得再凶,可所有人的行为都被监管和控制,消息不该这么快流传出来。 而且方才集市方向也只是议论到姜念是女儿身,都还没有谈及年幼稚子…… 黄鹂看了一眼熟悉的铺子,忽然掉头离开,随后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瞬间,隐没在了人流熙攘的京城。 天地学院因为姜念隐瞒真实性别的事情,正式停课。 京兆府派兵入驻学院,谨防对立的两派闹出更大事端。 而萧泽不仅带来了放假的消息,还在宣布完之后,带走了姜念、萧壹和姜慈。 回翠庭的路上,萧泽安排了两辆马车,让姜慈带萧壹坐后边那辆,因为有些话不宜让太小的孩子听见。 姜念上车之后见到黄鹂,心中疑云层生,有一个念头在她的意识边缘徘徊,她却并不想正视。 “姑娘料不到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吧。”黄鹂满心不平,“我是亲耳听到的,姑娘若不信我,那我也无甚好说。但此次风波因她而起,稍有不慎就可能拖累主上的计划。她人已由秦灼大人带走,这段时间,雀卫会增强翠庭四周围的保护,姑娘好生待着,切莫再节外生枝。” b 分卷阅读72 r   姜念默。 她很难想象就因为对萧泽表白失败,吴巧儿便要做出这种害她,甚至害壹壹的行为! 如果不是因为她鼓舞萧泽参加了帮助皇帝复兴萧氏的计划,她真的会因为欺君之罪而命丧九泉!萧泽和壹壹也不会好过,整个紫微门都会受牵连…… 她吴巧儿心思那么细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背后的利害关系。 一圈想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吴巧儿就是恨她,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吴巧儿给壹壹拿柿子,还夸赞孩子可爱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刚才,记忆里的画面还带着亲切的温暖,而不过数日功夫,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限制你的行动只是暂时的,况且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见姜念一直不吭声,萧泽能猜到她心里有多么不好受,温声宽慰道。 黄鹂在旁边看不过眼,便道:“此事发生后,主上才是最为难的。如今兵马尚未到位,若是摄政王有心栽赃陷害,主上的性命岌岌可危!若主上有任何闪失,这天下便将乱成一锅粥……眼下不是纠结小女儿情思的时候!” “你们会杀了她吗。”姜念平静地问道。 黄鹂稍稍收敛气焰,凉凉答道:“秦灼大人自会裁定。” “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吩咐。我就一点要求——”姜念轻抿失了血色的唇,“不要杀她。等皇上的大事成了之后,放她回白沙城石溪村。行不行?” 她这话问的是黄鹂,回答的却是萧泽:“好,不会杀她。” 这句承诺,是她今天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 将她送至翠庭后,萧泽便走了。 黄鹂说,皇帝正和摄政王一起在宫里等他。 日落月升,夜去朝来,姜念在翠庭不理俗事的度过了两日。 她好几次都想算一算皇帝和吴巧儿的运势,可是想到前段时间左手莫名降温,情况控制不住,终于盼到黄鹂带来了外边的新消息。 在黄鹂开口之前,姜念脑子里飞速闪过千百个念头,连她可能获得的罪名都想好了,但怎么也没想到的,黄鹂说的是—— “摄政王死了。” “谁杀的?!你们吗?” 黄鹂摇头,“急症。半个时辰前去的。京城将要大乱,今晚秦灼大人会来见姑娘,商量你们几人暂离京城的计划。” “萧泽人呢?”姜念忧虑。 “王爷说了,他会顾好自己,请姑娘放心。” “我要见他一面!”压抑已久的情绪忽然翻涌上来,姜念整个身子都在微微战栗,但很多话,她不敢轻易告诉别人,她只想和萧泽说,也只能和他说,“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如何帮助皇上稳准夺下江山,甚至不动一兵一卒的秘密。” 黄鹂半信半疑地端详了她一会儿,愈发觉得看不透姜念了。 过去两日,她明明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哪都去不了。打交道的人除了萧壹就是姜慈。 一看姜慈就是个没主意的小跟班,萧壹还是个孩子,就更别想指望上了。 姜念从哪突然编出来这么一个秘密? 可黄鹂又不敢怠慢疏忽,因为姜念的眼底好像快要飞出一条黑龙来,令她分强烈的威压感。 “姑娘放心,我会把话送到的。” 傍晚,京城刮起大风,姜念倚靠在门边,透过窄窄的门缝看向外边被吹得摇摇晃晃的枝桠。 “姐,别看了,外头冷,当心着凉。”姜慈端来温热的姜汤,边说话边往里屋看,“这几日你闷闷不乐,壹壹也寡言少语,再这样下去,你们都会病倒的。” “不会的,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姜念虚看着前方,眼神中没有焦点,“你看,风停了。” 窗外的呼啸声还在继续,姜慈望着这样的姜念,心里的忧虑感瞬间加重。 他又一次将姜汤递上,还想要说几句什么,萧壹揉着眼睛,慢悠悠地走过来,瓮声瓮气地喊了声“娘亲”。 “我们壹壹困了是吗。”姜念蹲下身,将孩子抱起,转身往里间走去。 姜慈捧着温热的姜汤,满目愁容地站在原地,第一次无比想念他们从前在石溪村的生活。 他后悔了。 要是当初他没有为了那点银子而去帮助陈彦赢得他与楚行的赌约,现在他们一家三口还自由自在的在石溪村过着安宁的日子吧。 虽然清贫,却 分卷阅读73 不用像现在这样,明明有手有脚,却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活着。 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甚至走不出这小小的四方天。 就在姜慈黯然失神的端着碗离开门边时,外头的风停了。整个世界归于宁静,只余下孤零零的冷意,无声地吞噬着人间的温度。 摄政王的死很突然,也很离奇。 虽说是急症致死,但没有丝毫痕迹。 摄政王麾下将领都认不下这个结果,揪着御医、府医大闹,强烈要求他们交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可是无论御医还是府医,本就都是他们自己人,他们盼着找出蛛丝马迹指明是皇帝或者萧泽害了摄政王。 偏偏摄政王和皇帝交涉完天地学院的事情后顺顺利利地出了宫,没有任何不适不妥,人是回到王府后过了两日才没的,杜撰是刺客谋杀都比指认是皇帝给他下毒要站得住。 朝廷里有人想趁摄政王之死钻空子作乱,却没想到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京兆府盯得正紧,正愁找不到人祭刀,都不用皇帝下旨叮嘱,几个心怀鬼胎的大臣便锒铛入狱。 然而他们最期待逮到的大鱼,还是萧泽。 这几日,萧泽出入宫中都有太监和御林军陪同,也免不得被摄政王一党暗中盯梢。 皇帝劝他别出宫,可他接到了雀卫递来的消息,觉得姜念不会贸然递虚假信息,执意离开。 去往翠庭的半路上,右骁卫洪四带人拦住了萧泽的马车,百般阻拦,耽搁了半个多时辰。 黄鹂知道姜念等得心急,因而得了信就如实传达给姜念听。 “洪四?全名叫什么?”姜念正色问道。 “不清楚。姑娘为何问这个?”黄鹂不解。 “没什么。”姜念放在左膝上的手慢慢缩成拳,“洪四就洪四吧。” 第33章 033 一柱香后,萧泽终于迈进翠庭。 今日的他身披一件墨色厚斗篷,上有银线绣的白鹤,帽沿处还缀有上好的白狐毛。 萧壹扒着屏风边缘,探出小半个脑袋,上上下下地打量越来越好看的师公。 “这两日睡得可好?宫中的事你不必担心,皇上虽说无实际握在手中的兵马,却到底不是一个心腹之人都没有……摄政王暴毙,无疑是皇上将自己的人手慢慢从边疆调回来的最好时机。很快你和壹壹、阿慈就能回学院上课了,与江山社稷安危相比,学院的那些事算不得什么。” “不是的。”姜念摇头,带有红血丝的眼睛直直望着萧泽,“有一件很不好的事……刚刚拦住你的人叫洪四吧?他待会儿就会被马从背上摔下来,摔断右手右腿。” 萧泽神色恬淡地眨了下眼,“洪四?他方才还好好的。” “是黄鹂告诉我,洪四拦住了你,所以我在心中默念他会摔马。我刚刚说的话,都会成真。”姜念攥紧手里的青瓷茶杯,“因为摄政王也是我咒死的。” 满屋寂然。 萧泽没来之前,姜念未曾与任何人说过这话。 而此刻屋里有她,萧泽,萧壹和黄鹂,四人全都像被封住了嘴似的,一声不吭。 “你先前问我罗盘去哪了,它在这儿。”姜念摊开左手手掌,“有一次我的血不小心沾在罗盘上,它就……在这儿安家了。” 屋里似乎更静了,躲在屏风后的萧壹忽然感到莫名害怕。 “娘亲!”萧壹冲出来,扑在姜念背上,连日来的忧虑使她白嫩的、藕节似的小手臂缩水了一圈。 小团子紧搂住母亲的脖子,眼睛不敢再多看萧泽一下,生怕他斗篷上的白鹤会突然显形,带走她最爱的娘亲。 “杀摄政王非我本意……我过去也并未用过这种法子害过人。”姜念咬了咬后槽牙,“罗盘的能力变得如此强大,或许和我本人能力的增长有着相辅相成的关系。” 她看萧泽半天不语,以为他当断不断,犹豫心软,霍的起身道:“我决定了,要么断手,要么——” “你带着壹壹先回楚州。”萧泽摘下腰间钱袋,以及怀中的御赐白玉扳指,“这里的银子够你们一路上的开支。等到了楚州,你凭这扳指可到各商号提钱,签章时写我名字即可。” 男子颀长的身影轻笼在姜念单薄的身形上,“待京城的事情结束,我就立马回去与你们汇合。” “不需要的,我们——” “我如今在世的家人除了皇上便只有你们了 分卷阅读74 ,就算是为了我,也要保重。”说罢,萧泽忽然迈开一步,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姜念。 “前些日子是我迟疑不决,没能看清你的心意。往昔也是我双眼蒙尘,不知你是女子……以后你想如何,都由你高兴,我必全力配合。他日楚州汇合,欠你的,我一起补上。” “师公放开我娘亲!”萧壹像根小萝卜似的,忽然扎进了萧泽的视线里,“我舅舅说了,娘亲只能给我爹爹抱!” 门外的姜慈:我没有说过这话!我发誓! 萧泽放松一侧手臂,好让姜念可以转过身看女儿。 萧壹脸上没有气恼也没有疑惑,为人母的姜念哪里看不出这孩子是要一个准确答复。 她的眼眶蓦地湿润了。 这些年,壹壹每每受了委屈都自行消化,只有在梦里才问起爹爹的去向和下落,白豆腐似的小人儿,早在岁月的残酷淘洗中练就了一身坚强的硬甲。 “壹壹。”姜念哽咽着朝女儿张开双臂,萧壹却纹丝不动。 “我爹爹丢下娘亲和我好久,但即便他不在,我也不会让别人随便抱我娘亲的。师公你快放手,我数一二三,你要是还不——” “壹壹,我……是不称职的爹爹。”萧泽的声音染上了一丝低哑。 他自问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在孩子纯真而炽热的目光面前,他竟有节节败退之感。 “师公的意思是,你是我爹爹啊。”萧壹咧嘴笑了,张开一小双小手臂,“那我要爹爹抱抱!” 甜甜的童声像雨水润泽了龟裂的大地,萧泽弯腰抱起女儿,深情地闭起了眼睛。 这夜,萧泽留宿翠庭。 两人先是一起哄睡了萧壹,等孩子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萧泽便打算将她抱去隔壁房间。 “天这么冷,就不要抱出去了吧……而且床也挺大的。”姜念劝阻。 萧泽侧过头,眼底透出炙热的光,“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留她在这儿容易打扰她的美梦。” 说完男人就走了,独自留在床边的姜念像是被看不见的火苗点着了似的,整个人火烧火燎的,内心更是躁动不安。 她今早确实趁着天儿好,气温回升,沐浴了一番,还抹了润泽膏,但也不是为今晚这事特意准备的。 一会儿萧泽该不是…… 不会不会,胡想什么呢! 他克己复礼,无欲无求的,和寻常男人并不一样。当年之所以有壹壹,不过是酒精乱神…… 胡思乱想之际,萧泽回来了。 房内的烛火被外边的风吹得轻轻颤动,颤得姜念更加紧张。 明明进来的还是萧泽,她却偏觉得前前后后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萧泽总是那副无甚表情的样子,“壹壹睡得很安稳。我守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有醒才过来的。” “嗯……师父要和我说什么?” “并没什么。”萧泽看了床一眼,“早些睡吧。” “……好,那师父也早些睡。”姜念嘴上答得快,人却还坐着没动,只拿眼望着萧泽。 萧泽从她眼中只看到了惊惧害怕,不由得难过起来。 道歉的话,他今日一直在重复说,要是再继续如此,大概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加不牢靠。 想到这儿,萧泽便一声不吭地径直走向了姜念,并在她整个人紧绷到极限时,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但他也仅仅只是把她放在床上而已,随后,萧泽扯过床尾的被子,仔细给姜念盖上,他自己则坐在床沿,目光绵绵地看她:“睡吧。” 姜念完全呆住,然而被被子掩盖住的身体已经无法表达僵硬的讯号,唯有一双圆碌碌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写满疑惑。 “在没有与你正式成亲之前,我只能守着你睡。待你睡着,我再离开。”萧泽的手温柔地摩挲着被面,“这般情景,我设想过多次。不过过去以为你是男子,都是按照你男装的样子想出来的。呵。” 他的一声自嘲轻笑,让姜念宛若听见了山间的清风。这风吹进她心里,吹得紧张感逐渐散去。 “那时我确实悔恨,恨自己怎么如此把持不住,怎能对你一个男儿行那等禽|兽不如之事。” “闭关那几日,我心中太乱,给不出你一个答案,是因为不知如何要你与我一道面对这世间非议。” “如今想来,一句 分卷阅读75 道歉当时不说,酿成大错。欠久了,千百句道歉都无济于事。” “自打在白沙城得知了壹壹和你并非像你们在人前所说的那样是姐妹关系,再想想她与你和阿慈不同的姓氏,我便都心中有数了……只是你不想提旧事,我自然不能做那个挖你心头旧伤的歹人。” “你不愿让壹壹认我,自然是对的。如今的我,还不配当她的爹爹。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往后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萧泽说了多少,姜念记不太清了。 她连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说不清。 但她总觉得萧泽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见了。 大概,从他愿意开口说出心声那刻起,她便觉得明白了他的真实心意。 这日之后,萧泽又在翠庭住了几日。 天气因为姜念意念控制的缘故,连着都是晴天。 不过京城在出了洪四断腿的事后,没有再发生重大事件。 紫微门众人一直待在天地学院,学院内有皇帝的重兵守着,谁都不敢兴风作浪。 对于常年隐匿山中潜心修行的紫微门人而言,待在天地学院和在山门也差不多,只是活动范围缩小了些而已。 童烈和荀元封最近已经修到了问星境界的边缘,窥测天象将会更准。只是两人因为明年夏季旱灾的发生位置而各执一词,都在等萧泽的准确答复。 其他人则在祁寒的带领下,温习之前一个月学到的东西,如今就连陈大牛都能认得全夜里肉眼可见的明亮星星了,而本来就有些底子的陈彦,也一面牵挂着姜慈的情况,一面增益进步,如今已经超过功课最差的霍得昌,准备赶超九、十两位年纪其实还没他大的师叔。 等紫微门人再听说姜念的消息时,姜念已经带着女儿和弟弟踏上了前往楚州的路。 她走之前,和萧泽定下了一年之约。 一年之内,他必协助皇帝肃清京城纷乱,回楚州与她母子二人汇合。 第34章 034 这年的春节,姜念是和萧壹、姜慈在楚州郡城过的。 位于大衍国南面的楚州常年气候温润,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不会出现像京城那样,风刮在脸上宛如刀割的情况,姜念他们从京城带回来的厚夹袄、棉裙在楚地都用不上,赶着天好,晒一晒,收进了箱子里。 萧壹单独要了一个小箱子,专门用来存放当初石溪村的乡亲们给她特制的衣服鞋子。 小团子不用人教就学会了感恩,姜念这个当娘亲的自然甚是欣慰。 她原计划是年节过后带上萧壹、姜慈一同回石溪村住上几日的,可随她一同下来楚州的黄鹂,以及好不容易结束了禁闭惩罚的百灵,都劝她暂且不要去石溪村。 姜念自然知道她们阻拦她的原因。 吴巧儿人还在雀卫的手里,要是姜念回到石溪村被吴家人缠问吴巧儿的下落,她一个心慈手软说了真话,那可真叫做后患无穷。 出卖雀卫就等同于断掉皇帝一条手臂,届时谁来担责? 姜念也不是莽撞的人,她听了劝,同意以后再找机会回去。 虽然人不齐,但年节还是要好好操办的。 京城的流言还没有飞到楚州,就在半路被皇帝的密令截住,没能影响到南面的宁静。 百姓只知道这南兴郡王是附近巫溪山紫微门的门主,而听闻如今在郡王府中替他操持府中事务的乃是其六徒弟,十一徒弟和小徒孙。 楚州这一块水乡居多,地广人稀,市井百姓都乐得过自己的小日子,没谁天天盯守着皇家的琐事关心,而且就算有人长了心眼,也无从求证真伪,就连萧泽这个郡王之位是如何得来的,坊间都传有四五种说法。 总之他们就像缺了课的孩童,连郡王的事都没搞明白,还议论不上师徒成情侣、萧壹是未婚先孕的结晶等等。 年节前夕,京城快马加急送来了皇帝赏赐的物资。 金银玉帛,绢丝布匹,临时管家姜念见钱眼开,当日清点了物资数目,便拿上银票,拉着女儿、弟弟一起在郡城开始了采买行动。 “娘亲我想要糖葫芦。”萧壹小声央求。 “买!” 走了没几步,又看见了有趣的糖人,萧壹小手一指,“娘亲,糖人!” “买!” “炸豆腐!” “买!” 街头小吃不够过瘾,路过一间宾 分卷阅读76 客络绎不绝的酒楼,萧壹就彻底走不动道了。 “娘亲,饿了……”萧壹扁嘴撒娇。 “出门前不是才吃过春卷?” “可是都走了好多路了呢。”萧壹不依不挠,“想吃肉肉……” “走吧。”姜念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头,一口答应。 拿着萧泽给她的钱给女儿实现愿望,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萧壹感觉也很好,直到将小肚皮吃得鼓成了小西瓜,她才心满意足。 “嗝~”小丫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姜慈想伸手捂她嘴,但动作慢了一拍,嗝声完整而响亮的打了出来。 姜慈无可奈何的提醒姜念道:“如今王府的下人还都是临时抽调过来的,往后等师父正式入府,必定更要树正府规。再说,认了亲之后,壹壹就要成为郡主,很多规矩还是早些立起来为好。” 姜念初初还觉得是姜慈小题大做,可转念一想,女儿确实是身为王爷的萧泽的亲生骨肉,日后必然是贵女圈的一员,如果她现在不舍得让女儿吃苦学规矩,往后女儿被别人嘲笑的时候,会吃更多的苦。 于是这日采买完一马车的东西,又找了裁缝给家人订了明年的春衣,姜念就结束了节前快乐的买买买活动。 她找郡王府的掌事婆婆帮忙寻找和联系教养姑姑,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元宵节一过,教养姑姑就上门了。 “连姑姑原先是教过敏嘉郡主的,后来郡主嫁去里瓦国,连姑姑体弱多病,不能陪郡主同去。老侯爷厚待连姑姑,让她提前回乡养病了。如今宫里正得宠的沁嫔娘娘就是楚州出去的,也曾受过连姑姑教导。”掌事婆婆介绍道。 姜念听了觉得合适,便请了连姑姑来郡王府小住些日子,专门教萧壹规矩。 连姑姑来的第一日,找姜念细问了要教哪些,姜念又没跟高门大院的贵族们打过交道,心里也没什么谱。最后还是黄鹂、百灵一人一句建议,姜念才多少有了眉目。 “就按郡主的标准教吧。” “是。” 连姑姑当时听了这话,多瞧了姜念一眼。 只见这姑娘唇红齿白,相貌出挑,心中已有猜测。 但她是本分老实之人,有些事就算想到了可也不会张扬,当下应了主家的意思,开始一点点改正萧壹身上的坏毛病。 自小玩在山野的萧壹,一开始听姜念说是新游戏,头几日便还算配合,觉得连姑姑教她的那些就像是戏台子上的人故意演出来的似的,装模作样的,滑稽有趣。 可渐渐的,连姑姑发现萧壹不长心,就逐渐开始变得严厉。 “娘亲,我不想学了!”萧壹气鼓鼓地甩掉连姑姑,在姜念的屋子里找到了她,“我不想扮唱戏女了!” 姜念正在调息静心,被萧壹忽然打断,体内隐约感觉有一股逆行的气在乱窜。 她好不容易凝神摆脱邪力,声音有些虚弱地问道:“什么唱戏女?” “连姑姑不是教我唱戏吗?我不喜欢,不学了!”萧壹嘟嘴,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你不是刚认了爹爹吗?你爹现在是郡王,往后等皇上的事情办成了,他身份会更高……到时候,你就算不是公主,也起码是个郡主,到时候身边接触的都是身份尊贵的人,要是不学会他们那些规矩,往后要被人笑话的。” “那从前为什么不会被人笑话?”萧壹的眉毛拧成一团,“他们规矩怎么那么多?哼,我也有我的规矩,我不要听他们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们会笑,他们笑我,我还笑他们呢!” 姜念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壹壹这么凶,就不怕以后没有朋友?” “我不会没有朋友的。”萧壹自信,腰背挺得直直的,“不管怎么样,我还有鲲鹏呢!” 难得听到女儿还有惦记的对象,姜念心头一动,生出一计来,“要是你学不好规矩,回头你爹可能不会同意把鲲鹏接到这儿来住呢。鲲鹏平时吊嗓子还是挺吵的,会影响你爹王爷的骄傲身份。” 姜念大言不惭的把一口大铁锅甩到人根本不在场的萧泽身上,内心毫无愧疚感,还补刀说道:“而且可能还不让你吃酱猪蹄、酱肘子、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萧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她的确不太了解刚刚认回来不久又分离的爹爹,但看娘亲说得那么真的样子…… 萧壹有点怕了。 事实证明,姜念使出的这招对萧 分卷阅读77 壹还真挺有用。 为了鲲鹏不要在巫溪山上孤零零地继续待着,也为了那些人间极品美食,萧壹决定忍了! 小娃娃拿出了全部的耐心和学习力,在连姑姑的悉心□□下,终于有了几分娇小姐的气质。 而事实上,在萧壹转变对连姑姑的态度后,姜念就往紫微门去了信,请大师兄帮忙找人将鲲鹏送到郡王府来。 因此,在姜念于王府中为连姑姑小办送别宴时,一辆陌生的马车忽然停在了王府后门外。 “鹅鹅鹅……”熟悉的叫声惊动了刚给连姑姑敬完茶水的萧壹,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跑去接大白鹅,一人一鹅高兴得一个蹦跳,一个扑翅,孩童该有的天真终究是礼教规矩所束缚不住的。 连姑姑走后,姜念还有点担心萧壹会一夜变回老样子,好在之前的威胁还有效,萧壹为了大白鹅而努力恪守规矩,言行举止都讲究有礼,俨如换了个人似的。 除了教规矩,姜念还给萧壹找了一位风评极好的女先生。 而在壹壹上课期间,姜念则负责辅导姜慈学紫微门的道法、星术,也算是尽了自己这个“师兄”的责任。 每隔六、七日,郡王府便会受到来自京城的信。 萧泽在信中详尽地描述了京城的情况,譬如皇帝将萧泽的堂兄萧正从北面的沧州调回,带回了培养多年的三万骑兵队伍,壮大皇帝在京城中的兵力。 除此之外还有雀卫在国境各地招揽的热血侠士,以及曾经遭受过摄政王一派直接或间接迫害的青年豪杰。 无论具体为何,都透出事情在往好的一面发展的趋势。 姜念对京城事本就信心十足,信件她逐字逐句看完便信手扔在书房里,看起来乱糟糟的,但掌事婆婆收拾过两回后,发现哪封丢了姜念都会立马发现,便再没进过书房。 安宁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楚州的风带上了几分潮热,夏天即将到来。 长大一岁的萧壹自是比去年更加懂事,但她并不喜欢女孩子花花绿绿的衣裙,在生辰这日央求姜念给她添置两套劲装。 姜慈一听就嗤她,“好不容易学的规矩,转眼要还给教养姑姑了?” “没有。规矩是规矩,我可以守规矩,但规矩没说女孩子就一定要穿花裙,我就喜欢劲装,利落!”萧壹反驳道。 成日跟在她身后的大白鹅帮腔,“鹅鹅鹅”地大叫。 “懒得理你,我看书去。” 姜慈想的是,萧壹这反骨只有姜念收拾得了,因而才没有管到底,但没想到的是,姜念答应了萧壹的愿望。 “姐,你不是也觉得该让壹壹有个郡主的样子吗?” “也没人规定郡主就不能穿劲装啊。”姜念手里拿着刚得到的一把小木弓,“壹壹随我,不喜欢女红刺绣、琴棋书画一类,所以我打算找武师教她武功。” 没过多久后证实姜念的判断是对的,萧壹小小年纪却在武学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分,愣是教跑了两名武师。 “看来得找更厉害的师父来教壹壹了。”这日,姜念正一边陪着女儿练射箭,一边认真琢磨武师人选,忽然听见婢女来通穿,说王爷回来了。 “王爷?”姜念一愣。 萧壹跑得比姜念快多了,等萧泽在后院见到她们母女时,萧壹一身粉色襦裙,规规矩矩、乖乖巧巧地站在姜念身边,老实得像个假人。 第35章 035 萧泽是日夜兼程赶来楚州的,他归心似箭,醒时的每一秒都在幻想和姜念母女重逢的情景。 他了解姜念,知其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因此他便觉得姜念必不会拘着萧壹,说不定入府时会看到如猴儿一般上蹿下跳的女儿。 哪知道,数月不见,水蜜桃似的小团子一下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小姑娘。 萧泽差点不敢相认。 “爹爹。”还是萧壹先开口喊道,喊完之后,小丫头可怜兮兮地撇了撇嘴,“过了个年,爹爹就不认识壹壹了。” “你爹爹笨,壹壹不要和他计较。”姜念在旁边小声碎念。 萧泽装作听不到,近前来一把抱住粉嫩嫩的女儿,还细心地替孩子抻了抻被折压的裙角。 感觉到爹爹不像从前那么严肃冷傲了,萧壹大着胆子抱住他的脖子,在他侧脸上吧唧印下一吻。 “唔!”刚亲完,萧壹就后悔了! 爹爹一脸胡茬,扎人! 疼死了,亏了亏了 分卷阅读78 …… 萧泽不知道女儿为何低呼,以为是自己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弄疼她了。 还是姜念一眼看破,对萧壹道:“你爹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洗脸。等他洗完脸,脸上就没刺了,别怕。” 萧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拍拍萧泽肩膀,乖巧道:“那爹爹先去洗脸吧。” 萧泽原想再抱抱女儿,可不经意往旁边瞧了一眼,看见了出水芙蓉般的姜念,他忽然觉得用内功心法压制多年的邪念,顷刻间宛若决堤的洪水,在他的胸中肆无忌惮地奔流,咆哮,怒吼,仿佛要吞天灭地一般。 杵在一旁还没来得及和师父打招呼的姜慈,准确看到了萧泽眼里的烈火。 他匆匆拉住想要跟着萧泽去洗脸的萧壹,“壹壹,我们去给你爹爹准备吃的吧?一会儿你爹爹洗完脸就能过来了。” 把好吃的看成自己的命根子的萧壹,瞬间接受了舅舅的这个提议。 萧泽和姜念在王府丫鬟的陪同下回房,但还没进门,萧泽便冷冷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丫鬟们入府数月,还是第一次见到正主。见他慈眉善目的,刚刚又待孩子那么好,怎么也不会太凶。 哪知道转眼就好像杀神附体似的,凶得令人不敢抬头直视…… 丫鬟们怕得像鹌鹑似的,迅速退下了。 他盛气凌人的,姜念都有点怯,想跟着丫鬟们撤退,但手腕被萧泽冷不丁的拉住。 “丫鬟们都走了,无人服侍为师洗脸。辛苦徒儿了。” 姜念一怔,是当真没料到萧泽一回来就把她当丫鬟使唤。 可她私心又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见萧泽手上松了力道,乖顺地转身干活去了。 尽管已经开春,空气中花香四溢,但考虑到萧泽毕竟是从京城快马加鞭赶来的,饶是身体再强壮,也多少会有点水土不服,细节还是应当多加注意,因而兑了温度刚好的水,端去了房里。 一进门,姜念就闻到一阵陌生的淡雅香气。 “京城最近流行这种线香,名曰‘君归’。有人说是民间为了庆祝皇上肃清朝堂,巩固皇权而特意做的。也有人说,这香和朝野无关,只是一名女制香师因为戍边的丈夫从边疆归来,心欢喜而制。” 萧泽清冷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像是空山溪泉叮咚响,抚平焦虑,润泽人心。 姜念一边放心盆,一边仔细分辨这香味。除了常规添加的沉香和檀香外,还有一丝蔷薇花的味道。 “为师记得你从前喜欢添加了乳香的香丸,所以除了君归之外,我还给你带了另外几种。你回头逐一试试,喜欢哪些,亦或是都喜欢,要记得和我说明。” 姜念应了声“哦”,看他半天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重新端起盆往里走,走到一半,才看到衣架就觉得不对劲—— 萧泽的外衣整整齐齐地搭在衣架上。 “年前有人行刺皇上,为师和你二师兄在抵御刺客时受了些伤。背上还有一处未能痊愈,这里有药,你先替为师上药。” 屈膝坐在床上的萧泽,背对着门口方向,墨发散开,只着里衣。 姜念皱眉。 这人好是奇怪,怎么变得如此没脸没皮…… 该不是趁她出去那会儿喝了酒? 但伴随着距离拉近,姜念鼻间只有淡雅馨香,并无酒气,她心里的疑问就更大了。 “这是药。”萧泽掏出一只金纹小瓶子,摆在旁侧,“伤口很是丑陋,你等会儿见了,不要取笑为师。” “师父今天话很多。”望着他的后背说话,姜念一点也不怵,而且她直觉觉得萧泽跟不对劲,心中生出多种不好的猜测,“事出反常必有妖,师父有什么可以直说!” 萧泽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上药吧。” 姜念心惊,拿药的手都有些颤抖。 她一边拉开萧泽的衣裳,一边回想他寄过来的每一封信。 信中总是一水的好消息,别说受伤,连亲自上战场,集体抵御刺客这种事情也只字未提。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姜念的鼻头酸了下,单是看着萧泽背上的利剑贯穿伤都觉得疼,疼蔓延至脾肺,随即传遍周身。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鼓励他去复兴什么萧家了! 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便能一直有念想,有希望。 可倘若他不在了…… 分卷阅读79 那她的遗憾就永远无法弥补,壹壹这一世都将没有爹爹…… “如若真是穷途末路,如果实在是没有力挽狂澜的办法……我希望你能坦诚以待,如实相告。”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我都能独自抚养壹壹,其他的事情再难又何惧。” “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就还能一起计划最后的时间该怎么度过,避开无谓的争吵,解开心结……” 萧泽轻轻拉回上衣,“那你说说你的心结。” “没有了。”姜念哽住,“非要说的话,你不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不能补偿我一个丈夫,就是你失职,这是你永远欠我和壹壹的。无论将来你在何处,你都要牢记清楚!” 萧泽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嗯,还有时间,我必当尽力。” 姜念听完更想哭了。 尽力什么的承诺都是虚的,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啊。 姜念努力压制伤感,扭头去搓泡在盆里的帕子,拧干了再递给萧泽。 “你来帮为夫擦。”萧泽忽然转过身来,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傲娇要求。 姜念举着帕子踌躇一刻,随后红着眼睛,耐心细致地给他擦起脸来。 呜呜,这人是真的要死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厚颜无耻,性情大变…… 而且说的还是为夫! 终于不是为师了呢! 可这每一声为夫都像是在告别,姜念心里苦不堪言。 等她擦完,萧泽又请她帮忙剃须。 大衍国的男子不兴留须,因而各种精巧剃刀售卖得极好。 萧泽掏出来的小剃刀都是御赐的,姜念见了,既觉得骄傲,如释重负;又觉得悔恨,心情沉重。 她弯腰站着,眼里只有萧泽下半边脸上的青色胡茬,却没发现,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眼里只有她。 就在姜念聚精会神地给他剃须时,萧泽的大手忽然将姜念的纤腰往前一按。 她稳稳当当地坐进了他怀里,像是迷途的小鹿跌进了猛虎的陷阱。 “多日不见,怎的一见面就要诅咒为夫。”萧泽呵气如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一团烟云,扑在姜念耳廓上,模糊着她的听觉。 “为夫方才只是有些不舍我为师、你为徒的形式,因而多念了几次,你想到哪里去了?”萧泽的笑声清澈朗润,明明在嘲姜念的傻气,却叫人感觉不到贬低和羞辱。 “往后的日子确实不多,但再怎么也有几十年,你有何事想做,有何地想去,随便提,为夫都依你。” 姜念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盯着萧泽,肃容问道:“你没有骗我?要不是性命垂危,你……你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哪种样子?” 姜念瞪眼:“情场浪子的样子!!!” “壹壹都能变,为何为夫不能变?”萧泽浅笑。 姜念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于是冷哼一声,“那我也变了。” “哪里变了?变成何样?”萧泽温柔地眨了眨眼。 “以前我还需要借酒壮胆,”姜念的眼中秋水泛滥,“现在,用不着了。” 前厅中,萧壹等了两刻,还不见爹爹和娘亲出现,提起襦裙裙摆就要往后院跑去。 姜慈一把拦住小祖宗,“干什么去?不是说好在此等候你爹娘吗。” “可他们没来啊!”萧壹不满地瞪视舅舅,内心暗暗觉得这人最近愈发傻气。 懒理舅舅,萧壹挣扎着还是要去后院。 姜慈不撒手,“你爹爹娘亲久别重逢,说话耽误些时间也是正常的,你别去捣乱。” “你才是捣乱!我爹爹和娘亲说话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么!”萧壹力气小,拗不过姜慈,急得张口就咬。 姜慈吃痛,有口难言。 一大一小在前厅斗了半晌,萧泽和姜念终于磨磨蹭蹭地出现了。 两人看起来都没什么变化,可又总像是哪不同了。 下人们不敢乱看,姜慈亦一脸正经,唯有萧壹发现姜慈衣襟处似添了奇怪的红痕,不禁担忧,“娘亲受伤了吗?” “不是,蚊子咬的。”姜念夹了片糖藕放进女儿碗里,并提醒道:“食不言,寝不语。” 萧壹偷偷瞟了瞟萧泽,极力想在爹爹面前表现得更好些,便不再纠结 分卷阅读80 姜念身上的红痕,专心吃饭。 于没什么太大追求的姜念而言,这般结局就已经够了。 喜欢的人在侧,一切平安顺遂,她只要不心生邪念,万事大吉,就这样过到白发苍苍好像也不错。 可突然有一日,温和的郡王爷忽然处死了府中一名家丁。 第36章 036 事发当时,姜念带萧壹出门看猴戏了。 听闻那猴戏班子是打西边来的,特别有名,而萧壹闷在王府多日,除了学规矩就是吃吃喝喝,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些早就已经没有新鲜感了。 这个时代到底不比现代,娱乐活动没有那么多,姜念把能想到并且能在家里实现的事情,都带女儿体验了一遍,可孩子就像小鸟似的,天天盼着飞出家这个大笼子,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姜念舍不得看女儿闷闷不乐,就让姜慈去打听这城中有什么好玩的。 猴戏班子来郡城之前的几天,萧壹就开始翘首期盼,几乎每天醒来张嘴问的第一件事就是猴戏班子。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来了,萧壹打扮成男童模样,和戴着帏帽的姜念早早出了王府。 等他们尽兴而归时,一入王府便感觉到一股森森寒意。 姜念叫来平常负责照顾壹壹的丫鬟细问,才知道萧泽杖毙了后院的一个家丁。 “那人犯什么错了?”姜念问道。 丫鬟摇头,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 姜念安抚了丫鬟两句,命她照看玩累了已经睡过去的萧壹,自己则径直往书房去,找寻萧泽身影。 但萧泽不在书房。 “王爷呢?”姜念好不容易在前院找到了管家老叶,忙了解萧泽的行踪。 “王爷出府去了。” 姜念点头,又问:“知道去哪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摇头,面色有些紧张和凝重。 左右问不出关于萧泽的事情,姜念放弃了,转而打听起今日内务:“老叶,王爷为何处死那个家丁?” “小人不知……只是那家伙似乎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老叶轻叹。 姜念听觉敏锐,自然是捕捉到了这声轻叹。但她不太明白,堂堂郡王府之主,处死一个嘴碎的小家丁而已,为什么众人都像是惊弓之鸟般? 莫非是这楚地日子太好过了,随便死个人都能让他们这么害怕? 有些话,姜念自知问是问不出来的,特别是王府下人又知道萧泽和她极为亲近,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她能看到的、听到的都有限。 但姜慈则不同。 尽管大家都知道姜慈是她弟弟,可姜慈性情开朗,为人亲和,一无脾气,二无身份架子,大家都喜欢和他交谈来往,姜念不瞎,还看得出有几个丫鬟已经心许姜慈。 所以让姜慈去打听,指不定能摸出个一二三四。 姜念回了房一趟,带着丫鬟们刚给姜慈做好的新鞋子去了他那处。 姜念来的时候,姜慈正在自己房中打坐。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跟着紫微门的其他人一起修行了,但他自认为曾经学过的东西尚未完全消化,所以一直勤加练习。 “姐,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了。”姜念准备掉头走开时,屋内传来姜慈清润朗朗的说话声,“来了也不坐会儿再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关系不融洽呢。” 姜念嫣然一笑,边说边提裙跨过门槛进屋来,“我是不忍心打搅你啊。依你这勤奋用功的程度,迟早是要超过我的。” 姜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姐你又说笑!我哪能超过你。” “要是我没那块亦正亦邪的宝贝,你说不定早就已经超过我了。观星看相这事,我还真没什么天分。”姜念唏嘘。 姜慈谨慎,至今也不愿意向任何人提起姜慈身体里阴石罗盘的事情,即便她本人说到,他也不肯深聊,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事么?” “哦,对。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不着急的。”姜念低声说来;“师父今日不是处死了一名家丁吗?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问管家他们,又都说不知道具体原由,但提及此事,每个人表情都很奇怪,所以我想让你去了解一下情况。” “好。”姜慈一口应下。 傍晚,王府开饭,今日厨子做了萧壹最喜欢的菜之一:糖皮鸭。 萧壹早早就盼着上桌,可偏偏姜念说要 分卷阅读81 等等萧泽。 “爹爹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爹爹都不知道饿的吗……”萧壹绞着衣服带子,口水涟涟,心急如焚。 姜念哭笑不得,拿起桌上的红豆糕递给女儿,“还早呢,再等等。” “爹爹疼壹壹,壹壹要是先吃两口,爹爹不会生气的,呜呜……”萧壹早上跟会撒娇的猴子学了哼哼唧唧地磨人,这会儿现学现用上了。 姜念嗔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母女两个笑聊之时,听见丫鬟来通传,说是萧泽回府了。 姜念原以为他要例行回房换一身衣裳再过来,于是没有马上起身。 但没过多久,萧泽人就站到了她面前。 “你们都退下。” “是……”丫鬟们答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小,退下的速度也似乎比往日要快上许多。 眼里只有糖皮鸭的萧壹自然注意不到那么多,但一直挂心于府中今日风波的姜念,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师父下午去哪了?” 她问得很轻,态度也柔和,可萧泽却忽地皱了皱眉头,“我已写信给皇上,请他正式赐婚,到时候婚礼你想如何办便如何办,但自今日起不要再喊师父了。” 那喊什么? 又没成亲,喊夫君也不像样。 难不成喊“壹壹他爹”?…… 最让姜念在意的不是称呼问题,而是萧泽今天的说话态度。 平常他都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一副天塌下来了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砸不死他的姿态,今天却像是尾巴着了火的猴子似的…… 姜念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可她又强烈感觉得到现在并不是沟通交流的好时机,只得暂且忍下,等看看姜慈那边会带回什么消息。 晚饭时间,姜慈借着修习辟谷的借口没有上桌,实际上是去厨房找熟人开小灶。 “我家姐姐平时管我太严厉,一口饭都不让人吃饱,心酸呐……讲道理,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如何会有心思练功?我又不是要修成个神仙……”姜慈怨气十足地念念叨叨,边说边狠狠咬下一块鸡腿肉,借此泄愤。 帮厨小乙讪笑道:“那可不是嘛,人活着哪能不吃饭呢。” “王爷就更严厉了。和他们同桌吃饭,我可真是浑身都不自在。往后还是自己单独吃的好。”姜慈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小乙想到午后的事情,心里一阵犯怵,立马闭了嘴。 姜慈看出端倪,顺势问下去,“你干嘛见了鬼的样子?天黑了就能吓唬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怕。” “鬼有啥可怕的啊,王爷生起气来那才可怕呢……”小乙心有余悸似的,搓了搓两条手臂。 “他今天到底怎么生气的啊?我那会儿不是陪我姐出去了么,没看着,你和我说说呗,以后我也好小心点。”姜慈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小乙猛摇头,脸上就差没写上“打死我我也不说”几个大字。 “喂,还是不是朋友了,上次我帮你偷拿王府御赐金疮药的时候你可不是现在这副鸟蛋样的。具体的也不要你细说,你就给我提个醒,让我也怕一怕,免得哪天一不小心得罪了王爷……你也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的吧?”姜慈变着花样套话。 小乙咽了口口水,艰难的说道:“你是得小心点……不过王爷到底是你师父,应该下不了那么狠的手……” “什么啊?” “那人,是王爷亲手打死的……你要是觉得这还不够可怕,你明儿去看看那人的尸体……”小乙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的了,说完立马用两只手堵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表示绝对不会再提一个字。 而姜慈也感觉探听得差不多,当晚就去找了那个家丁的尸体。 那人是家中老三,平常干活十分麻溜,就是一张嘴太碎了,又爱吹牛,一点小事都能被他翻来覆去地说出好几个花样,因而从前在家里没少无中生有制造矛盾。 他两位哥哥都对他被东家处死一事并不惊奇,由此可见家中关系。 收尸这事都是他兄长请人代为操办的,尸体停在义庄,因为家里说这种被赐死的简直丢祖宗的脸,都不高兴让他最后在家里办丧。 了解得越多,姜慈就越好奇到底这人说了什么能让萧泽勃然大怒的话。 只可惜,当事人一个死,一个绝对不可能透露半个字,事实真相是摸不着了,但可以凭借这人的死状了解到萧泽当时的愤怒程度。 姜慈赶到义庄,在他人指引下 分卷阅读82 找到了家丁的尸体。 掀开草席一看,姜慈愣住了。 这人面目全非,浑身皮开肉绽,而且周身骨节扭曲,看起来死前经历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 活活被打死啊。 而且还是亲手打死…… 姜慈忽然有些怀疑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萧泽所为。 否则,这怎么会和他印象中的师父判若两人呢? 第37章 037 次晨,姜慈披着露水回到了王府内。 他在街口的包子铺给萧壹买了一笼热乎乎的包子,配上王府后厨今日准备的梨子排骨汤,正好相得益彰。 次晨,姜慈披着露水回到了王府内。 他在街口的包子铺给萧壹买了一笼热乎乎的包子,配上王府后厨今日准备的梨子排骨汤,正好相得益彰。 但姜慈自己无甚胃口,喝了小半碗汤便回去睡了一觉。 入梦后又见那家丁的凄惨死状,半途惊醒,满背大汗。 他瞧了一眼窗子的方向,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姜慈换了身衣裳起来,出屋去找姜念。 此时姜念已经用过早饭,正在书房监督萧壹练字。 听丫鬟们说姜慈来了,姜念即刻起身。 两人打上照面,姜念一眼便察觉姜慈脸色不对,心里不由得微微震动——看来这次的事情还真不简单。 她柔声屏退丫鬟,准确听见关门声后,才轻轻问道:“查到了?” “嗯。”姜慈低垂着眼,“那人死得很难看。不过他死了都没有家人替他收尸,便可知是真的该死之人,只不过……我未尝见过师父这样暴戾的一面,有些吃惊。” 弟弟是敞开说还是收着说的,姜念听得出来。 单从“死得难看”四个字里,她就已然听出怪异。 难道是她离开京城之后,萧泽在协助皇帝清剿摄政王余下势力时,杀心大动,所以变得残暴易怒? 可这种猜测到底有些荒谬。 又或者,是他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了? “你辛苦了。”姜念看着眼底一片乌青的弟弟,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去补个觉吧,吃午饭时候我再差人去叫你。” 奔波一夜,姜慈着实累了。 可他想到萧泽身上没由来的变化,忽然就很不放心姜念母女。 “没事的阿姐,我不困。”姜慈笑笑,强撑着精神和姜念说起自己昨晚所观之星象。 实际上他昨夜哪有心思观星,说的错漏百出,前言不搭后语。 但姜念已有好些日子不曾用过紫微门的道法了,所以此刻也听不出姜慈分析中的纰漏,只是光听弟弟侃侃而谈,觉得这少年越来越努力,也越来越优秀了。 姜慈好不容易撑到中午,借着要肚子饿得厉害的理由,催着姜念和萧壹上桌。 萧泽今日没有出府,因而也很快出现在厅堂中。 几乎从他出现的那刻起,姜慈就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任何细节都不肯放过。 但萧泽看起来和平常无异,每当看向姜念母女时,眉眼中都是温柔宠溺,而朝他这边看来时,则多了师父对徒弟的严厉。 什么都没变啊。 姜慈低头吃饭,把心里的奇怪感觉压下。 或许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亦或是那人当真说了什么该死的话。 想到这里,姜慈的心竟然渐渐平静了下去,胃口也慢慢好了起来。 他的观察结束了,姜念心里的悬念却还在。 饭桌上萧壹一直缠着萧泽问这个问那个,姜念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便把心里的疑问埋下去,愉快享受当下甜甜的亲子时光。 本来以为饭后可以和萧泽单独聊聊,却没想到萧泽直接去找了姜慈。 “这几日都没有检查阿慈的功课,我要去看看他。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萧泽轻柔问道。 姜念略顿,旋即摇了摇头,“没什么太大的事情,等你忙完再聊吧。” “嗯。” 结果萧泽一去就是一下午,黄昏时,姜念才又见到他。 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像是累极了,又像是生了病。 分卷阅读83 姜念踮起脚,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是不是哪不舒服?春天这会儿最容易感冒了,忽冷忽热的。” 萧泽的额头不烫,甚至还有些冰凉。 “只是当了王爷之后事情太多,有点累。”他淡淡一笑,轻轻拨开姜念的手,“你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说么?说吧。” 姜念原本在上一瞬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却被他忽然抛出来的问题问住,没有捕捉到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哦,就是想劝劝你,以后不要和碎嘴小人斤斤计较。生气半天,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好,记住了。”萧泽微笑,“我也有件事要说。京城很快就会派人来主持喜宴事宜。你先前说,不希望喜宴太高调铺张,这点我已经嘱咐过管家了,在给皇上的信里也已经表明此意。但筹备过程中,还有许多麻烦细节。我不大懂这些,都按你的意思来。” 他原以为能操办自己的婚事,是姜念这种小能干喜欢的事情,但他却没能从姜念脸上读出喜悦的味道。 “怎么?”萧泽不解。 “其实我不喜欢王府。”姜念抬眸,眼底满是坚定,“等成亲之后,我们搬回巫溪山去住吧。” 萧泽更生疑惑,“是王府住的不舒服?谁人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没有,只是我觉得在山上更加自在。我们搬回去吧?”说到最后,姜念露出了幼小鹿崽的可怜眼神。 萧泽的睫毛宛若一扇小翅膀似的,轻轻扑闪。 他不再追问理由,望着姜念湿漉漉的眼睛,肯定地给出答案:“好。” 京城的事情渐渐平息,偶尔还会有个别贼心不死的跳出来试探一下皇帝的能力,但每回都被雀卫搜出不利证据,很快成为阶下囚。 皇帝收到萧泽的来信,以亲王的级置给他准备了新婚的东西,由童烈带队亲自送回。 紫微门众人都不大喜欢京城的环境,接到能回去的消息,自然都很高兴。况且听说师父要和“六师弟”成亲了,众人惊讶过后还是欢喜祝福的。 这年立夏,是黄历上的好日子。 这天,光是楚州郡城内就有五对新人办喜宴。 姜念在萧泽购置的一套三进宅院出嫁,等她嫁了人,这套房子就给姜慈,说是为姜慈将来娶媳妇儿早做打算。 婚礼的头一日,喜婆和姜念说了诸多规矩,比如跨火盆之前不要吃东西,还让姜念今日一天都不要见女儿。 偏偏萧壹在姜念穿上喜服后没多久,萧壹就莫名有了一种舍离感。平常并没有那么黏人的小家伙,眼泪汪汪的要找娘亲。 姜慈百般哄劝无用,只好请五师兄祁寒来帮忙。 萧壹一贯很听祁寒的话,可今天祁寒镇场都没效果了,小团子闹个不止。 “到底还是孩子,就送她去瑾珩那儿吧。”祁寒一直没改过口来,便还叫着姜念原来的名字。 其余众人也纷纷表示支持祁寒的建议,“喜婆说的那些规矩,是给普通人去遵守的,我们还普通吗?再说了,师父一定会待瑾珩好,这一点不需要传统规矩来支撑。” 姜慈一张嘴说不过师兄们那么多张嘴,最终抱起萧壹送去了姜念房里。 一进门就发现,姜念才是最不守规矩的那个。 “阿姐,喜婆说了没跨火盆之前不能——”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堂堂一个大活人,不吃饱点怎么经得起他们后续那么多折腾?” 姜慈无奈地笑,“哪还有什么折腾?师父都删繁就简,已经去掉了很多繁琐的过程,也就跨个火盆,拜拜天地,之后你进了新房,再要怎么吃都一样。” “我成亲还是你成亲?我夫君都听我的,你怎么对我诸多要求。”姜念顽劣地调侃起弟弟,“我劝你还是趁早改了这絮絮叨叨嘱咐别人的毛病,否则回头不知道哪家姑娘受的了你。” 姜慈如今也不过才十六岁,经历的事情少,还是个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年。 忽然被套上娶妻这么一回事,总感觉有些荒诞,姜慈把萧壹对姜念一塞,红着脸溜了。 姜念的出嫁,到底和寻常的女子有太多不同。 寻常人家送嫁的不过一两个兄长罢了,但她离开小院时,紫微门中和她同辈的师兄弟们都出动了,就连多年没有离开巫溪山的大师兄沈严清都难得地露了脸。 在锣鼓喧天中,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陪着姜念进了王府。 分卷阅读84 一切都井然有序,顺顺利利。 要是萧泽没有忽然失去踪迹,姜念一定会觉得这场婚礼堪称完美。 可偏偏,她的新婚夜,独守空房。 姜念枯坐了一夜,及至天明时分才木木地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一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萧泽。 可昨天紫微门众个个醉得不省人事,谁都说不清哪个人是最后一个见到萧泽的。 王府下人则表示,昨天萧泽并没有从府中任何一张门出去。 萧泽毕竟一身武功,想走不一定非得走门。 但有什么理由是他非得在成亲的这天走呢? 一圈问完无果,姜念的心忽然空了。 她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怔怔地出神,想着想着,忽地无奈苦笑。 难不成是萧泽怨怪她昔日不辞而别,所以要让她也尝尝这种不解、焦急、迷惘和等待的煎熬感觉? “回巫溪山吧。”等了一天也思考了一整天的姜念,在夜里忽然简单收拾出一个包袱,牵上女儿,敲开姜慈的房门,“阿慈,我们回去吧。” 姜慈张了张唇,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次日天明,王府内一个主人都没有了,众人在晌午之前上了巫溪山顶,回到紫微门众。 可惜的是,萧泽也不在这里。 第38章 038 萧泽失踪的消息由沈严清正式宣布,门中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好不容易寻回了姜瑾珩,师父却不见了? 有人私下说,是因为姜念成亲是不守规矩,触怒神明,萧泽为她受罚,所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可成亲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谁也没法从头再来一次。这种只会让人伤心的论调也被以沈严清为首的一辈门人全力压下。 姜念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她每日从起床到临睡都有事情干,要么和卷柏婆婆学女红,要么找霍得昌练习厨艺。 她尽心尽力做个平凡普通的女子,从不碰紫微门的道法,也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和空间。 那个能站在她身后事事为她收拾烂摊子的男子不知去向,她能做的就是安分守己,不要让阴石罗盘再惹出祸端。 而且她还要好好的、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比以前更加努力勤奋,因为壹壹很可能已经没有爹了,她不能再让女儿没了娘亲。 但夏至这天,姜念遇上了一桩麻烦事。 这日,她原本在例行巡山——这是紫微门弟子的日常工作,通常两个人结伴进行。 然而和她一起的姜慈,早上被其他师兄弟发现他浑身滚烫,所以今日只能躺着休息。 “大抵是昨晚看月相的时候忘了添衣裳,有些着凉。”同屋住的小十如此分析道。 负责调巡值事宜的是八师弟,得知姜慈生病,他提议过让其他师兄弟和姜慈换,但姜念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 “这巫溪山我都这么熟了,一个人巡也是一样的。” 姜念说罢便真的独自去往山下。 这巫溪山她走了不说有千遍,百遍肯定是有的。有些地方闭着眼睛她都能畅行无阻,所以像往常一样心不设防地巡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猝不及防掉进陷阱里时,姜念吓得惊声尖叫,声音划过宁静的天空,惊起一群飞鸟。 在山顶书屋里研习卷宗的萧壹,迷茫地抬头看了看师父祁寒,“我好像听见娘亲的叫声了……” 研墨的祁寒方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此时见萧壹发问,便知道那声音十有八九是真的。 “你且继续看书,我去瞧瞧。” 祁寒走出书屋,找到大师兄沈严清打听,得知姜念今日一人巡山。 沈严清和祁寒都知道姜念武功平平,若是遇上什么厚着脸皮非要来拜师的人,万一对方又会些拳脚,那她岂不是要吃亏! 沈严清一贯都是操心过度的性格,宁可弄错,也绝不掉以轻心。 如今他是紫微门的总令,权力仅次于门主,有他笛声召唤,众人很快便齐聚在大殿前坪。 “瑾珩今日独自巡山,无人同行。方才多人听见她求救的喊声,但方位难辨。现在大家都停下手中之事,一起去寻瑾珩!” “又找老六?”童烈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可别是老六又自己离家出走。” 分卷阅读85 “师兄,这次一定不是。”祁寒肃容说道:“方才我真真切切听见了尖叫声,应该就是瑾珩的声音。” “找吧找吧。”童烈打了个呵欠,却是众师兄弟中最先下山的。 沈严清着急找人,没有清点应召前来的人数,所以也没发现老三荀元封并不在这群人当中。 半山腰处,荀元封刚刚喂完自己私养的黑鹰,慢慢朝他早前就布好的陷阱而去。 从姜念回巫溪山后不久,这陷阱他就设好了。 只是姜慈一直像条尾巴似的,凡事都和姜念分到一起,倒让他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昨夜他在姜慈的茶水中添了些药,致使他今日显现出病重的样子来。 荀元封料想到,以姜念的个性,必然会一力承担巡值任务。待他佯装顺口问起八师弟,得到确信后,便早姜念一步悄悄来到半山腰,将设置在这必经之路上的陷阱障碍撤去,等姜念上钩。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家师妹都有不少闯荡世间的经历了,却在遇险时仍不忘女子天性,惊叫一声…… 荀元封猜到山上那群人中,多少有听见这尖叫声的,因而他必须在他们找到姜念之前,抓紧时间动手。 想于此,他便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瓷瓶,将瓶中特制的草药粉末均匀撒在陷阱附近。 山中绿植甚多,因而蛇虫鼠蚁也都齐全。 平日为了防止这些毒物伤人,都是由擅医理药术的弟子定期在山中以药粉画界设限,专门隔出人活动的范围。 荀元封是设界的人,自然也就最清楚如何打破这界限。 很快便有毒蛇吐着信子而来。 一条黑色的四目银纹蛇窸窸簌簌地钻进了陷阱。 而陷阱里的姜念才刚刚弄燃火折子,准备四下看看,寻找脱身的方法。 就在她好不容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时,她听见了蛇吐信子的细微动静。 姜念怕蛇,特别是在石溪村经历了萧壹差点被水蛇咬的事情后,她就更加讨厌和恐惧这种生物。 尽管此刻还没有看清蛇的模样和方位,可她已然像被人用定身术定住了似的,四肢僵硬,动弹艰难。 莫非要死在这儿了? 不行!!! 信念终于催动求生欲,姜念咬破右手食指,尝试用血驱动阴石罗盘。 但黑暗里匆匆闪过一道冷色银光,随后便再无任何反应。 这该死的罗盘失灵了?! “有人吗?!救命啊!”姜念的求救声分外无助,响彻山谷。 荀元封闻声蹙眉。 若是当初姜念真的带走了师父的宝物,此时应当可以全力自救,喊人当然不如自己动手来得靠谱。 莫非是他猜错了?当初那些至宝的丢失,真的和她无关? 荀元封捏了捏拳头,担心之余,又不甘就这样放弃。 再等等,或许待会儿姜念就能催动邪力,飞出这个并不深的陷阱…… 而正当他踌躇之时,有人从背后无声无息地出现,袭击了他。 荀元封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荀元封倒地时,陷阱中也发出了第二声尖叫。 比起第一声的意外和惊恐,这第二声中多了几分痛楚和慌张。 四目蛇是世间罕见的毒蛇,也就巫溪山水土异丰,才能养这般毒物。 被它咬一口的人会即刻麻痹昏迷,一炷香内不用蛇胆和蛇血作为药引,加之灵芝等药物解毒,必死无疑。 姜念失去知觉,倒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陷阱中。 在最后一丝意识残留时,她忽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不仅是因为自己可能无法抚养女儿长大,还有一个念头,疯狂在她心中叫嚣。 也许萧泽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否则,以他事事都要替她扛的个性,又怎会弃她的生死于不顾,还不来到她面前呢。 人生一世,最苦的莫过于好不容易重逢,却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便又分别了吧。 好想好想亲口说一声再见。 第39章 039 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女儿,姜念在昏睡中准备好的要和孟婆说的一腔苦水台词全都作了废。 “娘亲醒了!”小人儿抱着姜念的脸左右开弓地 分卷阅读86 一顿胡亲,亲够了就开始哇哇哭,“娘亲太顽皮,娘亲和蛇玩的时候可曾想过壹壹!” 又不是九命猫妖,谁和毒蛇玩! 姜念清咳一声,欲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好像哑了。 “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只是毒素退散还需要一些功夫,慢慢调养几日就能恢复。”床边的卷柏婆婆一边抚着萧壹的背,安慰这个哭得抽抽嗒嗒的孩子,一边含笑对姜念解释道。 姜念眨了眨眼,表示会意,随即又抱了抱女儿,陷入劫后重生的深切欣慰。 这几日,紫微门众人轮番来探望了姜念,唯独不见三师兄荀元封身影。 姜念心觉奇怪,单独叫来姜慈,比比划划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姜慈看懂之后,眉头皱起,答道:“自你落入陷阱那日起,三师兄便不知所踪。大师兄带人满山找了好多圈也毫无线索。二师兄发现你的时候,你身边那条毒蛇已经被人用利器斩成了多段,除了蛇胆、蛇目、蛇心完好之外,蛇身几乎成了一团碎肉。” 姜念错愕地眨了眨眼,不解其意。 “蛇心和蛇目之中的蛇血,配上蛇胆,恰好是解你体内四目蛇蛇毒的药引。若缺其中任何一样,姐你现在估计只能飘着了……” “所以说是有人在我被蛇弄晕了之后,来杀了蛇?”姜念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嗯,大家都猜是三师兄救的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师兄不见了。我也猜过三师兄也中了毒,可按说他中毒不该走动的。山上全搜过了,一无所获啊……” 那的确很奇怪。 按照姜念对荀元封的认知,他是非常克制的人,即便再憎恶那条四目蛇,斩死那畜牲也就罢了,切段有点碎尸万段的味道,不像他的作风。 然而横竖也找不出其他有可能救姜念的人了,一宗悬案就此留下。 姜念自然很期待荀元封出现,这样才能真相大白。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晃晃悠悠过去五年,整个大衍国国境之内都没有关乎萧泽或荀元封的任何消息。 五年,很多人和事都变了。 当初只能咿咿呀呀说话的猴伯,已然恢复了语言能力,尽管说的还是不如正常人好,可也已经好转大半。 姜念想,要是萧泽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大多数时候,姜念都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毕竟人生就是倒计时,过一天少一天,她又不依赖萧泽而活,往后还要弟弟和女儿要她操心,实在是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没意义的猜想上。 但总有无聊到失眠的时候,总会遇见和萧泽相遇那天一样的阳光,会碰上和他冰释前嫌时见过的大风。 回忆浮现过后是深切的担忧和无以寄托的思念。 像萧泽当初没找到姜念就不肯给姜念立墓一样,姜念也坚持不同意同门们要给萧泽树灵牌的提议。 姜念是他的妻,这事,门人们还是要听她的,所以大家清明那日也只敢想想,无处可祭拜。 皇帝和雀卫没有停止以任何方式寻找萧泽的下落,就连一直没有主人家居住的王府,也始终一尘不染,日日有人收拾打扫。 姜念每年都会带萧壹下山见见世面,回王府住上两天,再回巫溪山。 对于这位一年一见的郡主,管家印象很深。 十岁的萧壹已经是个武功极高的小游侠了,她的天相星术学得一般,拳脚功夫上却天赋了得。 她平素不爱做女孩子打扮,一身广袖白衣,仙风道骨,还真有几分萧泽当年的风姿。 这年三月三,萧壹和姜念一同下山回到郡城王府小住,听说了城中出了个疯子的事。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他脸上脏兮兮的,似乎还有不少疤痕,相貌难辨。 “那疯子喜欢夜里出来活动,听官差说,似乎是眼睛不好,见不得刺眼强光。” “郡主出门可要小心,那疯子有武功的。官府派人捉了他多次也未能成功将其逮捕,听说还伤了好几个官差。”管家顿了顿,“前些日子,官府还来咱们府上想借守卫去帮忙,不过最终因为王爷王妃都不在,无人做决定,便就此罢了。” “这么厉害?那我一定要去会会。”萧壹斗志昂扬,“可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郡王府的人胆小怕事。” 管家感觉自己捅了篓子,急忙补救:“不可啊郡主,那人手段阴险卑劣,郡主你尚且年轻,还未看尽这世间的险恶,要是被那贼人暗算,老奴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萧壹不耐烦地摸 分卷阅读87 了摸耳朵,“好了好了,不去。”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结果傍晚的时候,王府开饭,姜念却前前后后都找不到萧壹的身影。 “这丫头会跑去哪呢。”姜念暗自嘀咕,倒也没太当回事。 她独自往厅堂走,迎面遇见了脸色苍白,脚步匆忙的管家。 管家老远见到姜念就加快了脚步,走近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姜念面前。 “老奴该死,求王妃责罚!”管家老泪纵横。 “怎么了?起来说话。”姜念蹙眉,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管家擦了擦眼,将自己下午叮嘱过萧壹的事情如实道来。 姜念听完心想,这下坏了。 萧壹前些日子刚被她大师伯沈严清笑话,说她的武功招数还带着孩子气,一看就知道是没有真的和坏人交过手的。 当时姜念和姜慈都担心以壹壹的性格会立刻找机会冲下山,抓几个练家子来过招,证明自己。 可那会儿萧壹十分平静。 现在看来,不甘心肯定是有的,只不过憋在胸中,再等机会罢了。 而现在城中出现了官差搞不定的高手,可不正是这个机会吗。 “老奴该死!都怪老奴多嘴……”管家自责又后悔,边认错边抬手要抽自己耳光。 姜念及时拉住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壹壹。你带人去报官,我飞鸽传书回山门,请大家都来帮忙。” “哎!哎!”管家一叠声地响应,话音还没落,人就已经跑远。 王府府兵兵分四路全城搜人时,萧壹正在荒废了的一处钟塔上用吃剩的白面馒头喂鸟儿。 “天都黑了,再不回去,娘亲肯定会着急。”萧壹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是恼怒,“什么疯子飞贼……天都黑了还不出来。简直是怂包软蛋!” 她气愤地拍掉了手里残留的馒头渣,跺跺脚,准备飞身跃下钟塔。 就在这时,一个快速移动的黑影出现在了她右侧的余光中。 现身了! 萧壹握紧剑柄,急追那人而去。 黑影很快发现了跟踪者,他鼻息间发出嗤嗤声响,听起来很像某种猛兽。 他停下来,在屋顶墙沿上和萧壹周旋了一会儿,正欲动手,底下传来官差和更夫的喊声、锣声。 “疯子在这儿呢!” “清水巷东边发现疯子!” 喊声令黑影发狂,他嘴里吭哧吭哧的粗气声更重了。 祁寒说过,对手发怒时最易犯错,是不错的进攻时机。于是萧壹加速追赶,腰间的银剑被她拔出,锃亮的银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咦,追疯子的那个是不是咱们郡主?!” “是郡主!” “郡主!!王妃到处找您呢!您快下来!” 府兵们说着也飞上了屋顶,准备拦截萧壹。 萧壹未有退意,只想着人多了更好办,今天定要拿下这个疯子! 而被府兵们包围保护起来的萧壹,忽然成了疯子攻击的主要对象。 他完全放弃了逃跑,带着凌厉的杀意直逼萧壹而来! “保护郡主!”领头的府兵将领大喊道。 府兵们都是京城调来的精锐,一个能顶三个官差。加上此时他们有五个人在,郡主又是有武功傍身的,还怕打不过一个疯子? 可是他们脑海中念头刚过,就发觉情况不对。 因为那疯子招招都下死手,离疯子最近的那个同伴已经被打得摔下了屋顶。 这么狠?! 底下的官差也看傻了。 摔下来的那个府兵,半边脑袋都被打变了形…… “糟了,要出事!” 这个疯子从前也和官差交过手,但从来没下过这么狠的手。 看他今天这样子,是要杀了郡主啊! 萧壹不知底下情况,但也很快发现府兵招架不住这发狠的疯子。 她深知自己就算使出全力也不一定能战胜,因而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她毅然决定带人后撤。 “退!都退!” 她方的退意似乎让那疯子更兴奋了,他放弃了和府兵的缠斗,形如一道劲风,直直扑向萧壹! 分卷阅读88 萧壹咬牙,看准时机,破釜沉舟地决定给疯子迎面一剑! 噗呲。 利器穿过皮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萧壹心里霍地一亮。 刺中了?! 疯子瞪大了猩红的眼睛,满目恨意,可惜那恨意只能永远停在死前的一刻。 萧壹惊魂未定,低眼朝疯子的腹部看去——她的剑确实刺中了他,但真正致死的,却是从疯子身后而来的一柄铁剑。 铁剑贯穿了疯子的胸膛,准备刺中他的心脏。 这才是他迅速死亡的原因。 “你是何人!”幸存府兵捂着伤口前来,质问站在疯子身后的又一黑衣人。 那人却不回答,只见他疾速绕开疯子的尸体,以让人反应不及的动作,将萧壹拽住,将人带离。 他的速度快到让人辨不清他究竟是从哪个方向走的。 弄丢了萧壹的府兵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府向王妃复命,一个个都已经做好了自刎谢罪的打算。 “我要你们的命有什么用!郡主如今生死未卜,你们先应该想的是去找人、救人!都起来干活去!还没到追究责任的时候!” 姜念把王府所有的府兵都派出去了,然后又命府中下人守在后院各处,要是见到萧壹回来了,来前头通报一声。 而她自己独自一人坐在前厅,不哭也不骂,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好像能这样坐一辈子。 姜念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思绪像是随着萧壹的消失一并清空了似的。 前厅灯火通明,可照不退姜念心里的冷清。 三更天时,小半辈子的人生走马观花似的在姜念眼前闪过,她有一种亦真亦梦的恍惚感。 像她这么平凡的一个人,在自己原本的时代里英年早逝,又捡了老天给的便宜,在这个时代重活。 重生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稍微干点活儿就会流鼻血的小萝卜头上,连亲人都没有一个,差点就要被卖去给有钱人家当奴仆或者玩物; 好在遇见了谪仙似的男人,带她脱离苦海,供她吃喝,收她为徒,她却顽劣难驯,喝醉了还将他吃干抹净; 发现男人开始避着自己,不用对方开口,她自己识趣离开,哪知道男人本事过人,一击即中,她怀胎十月,偷偷诞下一个小肉团子; 为了小肉团子这一口吃的,她避世多年首度露馅儿,结果就被聪明的男人找到了; 重逢之后他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出于责任的弥补,她自认为并不需要他毫无感情的配合; 后来他事事都要替她扛,她忽然也觉得挺好的,原来这男人也不是毫无感情。 只是没想到,扛着扛着,人就不见了。 而现在,她和他的孩子,也不见了。 “这要是个梦,那也太长了啊。”姜念失神喃喃。 大概是想得太多,都出现幻觉了。不然她怎么感觉前面站了两个人呢。 姜念的视线慢慢聚焦,首先认出了完好无损的萧壹。 在萧壹身旁站了个高大的黑影,他从头到尾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娘亲!”萧壹欣喜地跑向姜念,但却没有发生母女重逢热泪纵横的情景。 姜念径直冲向了那个黑影,对他就是一顿凶猛攻击! “娘亲!你误会了!这是恩人哪!”萧壹激动,试图劝阻,但姜念步步紧逼,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已经退到了墙下。 没地方躲,黑衣人干脆就不躲了。 他定在原地,接受了来自姜念的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 “娘亲……”萧壹急吼吼地追过来,可还没有靠近,就感觉到救她的黑衣人微不可察的冲她摇了摇头。 姜念的拳头密集的落在他身上,疼得真真切切。 “再打十下,就扯平了。”他的声音里竟还含着笑,有商有量地与她讲条件。 姜念抬起恨得发红的眼,瞪他:“扯什么平?!你掳走我女儿的账我可还没跟你算!” “那刚刚算的是?……” 姜念咬牙:“你管不着!” 他终于忍不住抓住她胡乱飞舞的两只手,“来日方长,慢慢再打。” 数月后,国境内的百姓都在议论楚地 分卷阅读89 那位郡王爷。 茶客甲:“听说这位王爷本是个俊美无俦的半仙,可大病一场过后,容颜残损,肌肤衰老,还有人称他身上长了鳞片……总之,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被包裹起来,就连特制的黑金面具上也只极小的两个圆孔,用以视物。” 茶客乙:“谁说是大病一场?听说是中了诅咒!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用来压制体内诅咒的符文!” 茶客甲斜睨茶客乙:“你见过吗?” 茶客乙不屑一笑:“那你见过吗?” 旁人:“都是胡说八道,就不要一较高下了吧?” 茶客们争不出来的结果,贵族们也打听不出来。 有些人借机做文章,想借皇帝之手去挑破此事,其结果就是削官革职。 但在宫廷秘典之中,有一页详细记载了南兴郡王消失五年的前因后果。 “……王爷与王妃成亲之前,王妃时有不适,王爷亲自为其检查,发现王妃体内有一股阴邪之力。王爷趁王妃入睡后,吸走此力,引入己身。” “然,此邪气极阴,在女子体内只是致人不适,在男子体内便难以遏止,使人致幻,令之发狂。王爷未免伤及无辜,涂炭生灵,早准备大婚之后避世调养,寻找镇压或去除此邪气的方法。” “奈何大婚之夜,邪气爆发,王爷为保大局,不告而别。后躲入楚地某山间石洞,以阵蔽之,独自忍受邪气侵袭之苦。” “……数月后,王爷自觉邪气减退大半,走出洞中,在山间觅食。恰遇自己的江湖弟子设陷阱害人,救人之后,因为对弟子失望心焦,杀心暴起。” “王爷将该弟子带回洞中囚禁起来,作为训练自己控制邪气的靶子。其弟子觊觎邪力已久,苦苦央求王爷赐他此力,这样两人都可达成心愿,但王爷从未动心。” “二人缠斗多年,被囚弟子亲眼看着王爷将上古咒文刺满全身,以肉身镇封邪力,心灰意冷,又恨之入骨,挣脱铁链脱逃,为祸楚州郡城,最终由王爷亲自斩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