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天下》 分卷阅读1 贼天下 作者:江边一朵云 【起】 是年正月初三,悬空已久的储君之位终定。皇帝信佛戒斋,用极品龙涎香沐浴完毕,牵着太子登位。 百官朝贺,羊毛做的红毯铺了整整一里路,百街戒严。 地点选在先帝兴建的昭和寺,昭和寺一干僧人随在主持释然大师之后,战战兢兢过了龙门进了龙厅,在金身佛尊下为太子及后世万民祈福。 听释然师父说,这事情没个十天八天,怕是不能完的。 小和尚净空拄着扫帚一边扫落叶一边想着师父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场面的活动,虽然只是个负责扫后院的角色,但有时候跟着澄字辈的师侄们躲在幕后偷偷看上两眼,也觉得值了这一趟。 净字辈在昭和寺的地位仅次于主持的释字辈,除了净空以外,人人均已四十上下,唯有净空一人年方十六。 净空小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他的师父释然大师,读的第一本书叫做金刚经,第一个拿在手里的玩具是佛珠,第一次磨牙的东西叫木鱼。 按照释然大师的说法,净空和佛家有缘分,所以破例让他连跳两级,直接做了自己的关门小弟子。 净空很感激师父开的这个后门,所以每天第一个上早课,最后一个回去。学习勤勤恳恳,不敢松懈。但不知怎么的,学了十六年,净空对佛法依旧一窍不通。 后续的师侄师孙陆续出现,每一届总有一两个卓越不群的,在衬托之下,净空更显得笨拙。 但也正因为他的笨拙,加上小人一头的个子,再加上本身就好欺负的个性,寺院中的人倒也没怎么为难过他。 说回来。 这是大典的第三天,也是净空扫的第三个后院。 皇家的人就是讲究排场,就算是空空荡荡拿来养御鸡的后院也做得比普通人家大了很多。 净空一边扫一边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用衣服小心地把手擦干净,生怕弄坏了些什么。 正看得高兴,忽然之间净空觉得天一黑。还没等他抬头看个明白,一个什么东西就直直地砸了他脑袋上。 净空被砸得晕晕乎乎地蹲在地上半天,好容易擦干眼泪抬起头,猛地脖子上架上了一把冷冰冰的剑。净空一怔,耳边响起个阴测测的声音。 “小秃驴,敢叫我一剑挂了你。” 随着这冰冷触感的袭来,净空猛一个哆嗦,睁大了眼睛,眼前一个人头近在咫尺,过于靠近,所以看不清楚长相。 净空推推他,往后退了一小寸,总算看清了面前的人。 身高——估计很高,但是跪坐在他面前,所以测量不了。 长相——蒙着脸,只有一双眼睛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净空觉得方才摸过他的手上湿湿黏黏的难受,举起来一看,一手的红色。 他怔了很有半晌,和那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会,颤颤巍巍地开口。 “这是……我的……血吗?” 翔用仅存的毅力支撑着自己,剑紧紧抓在手里,眼睛用力盯着面前这个愣愣傻傻的和尚。 不知道是不是天要亡他,接下生平最大一旦买卖,说是刺杀了皇帝后得的赏钱够他休养两三年。一时冲动,没考虑周全就应了下来。 虽说皇帝身边那些侍卫个个身手不错,但在他面前那就都是浮云。失败的原因毫无疑问是被人出卖,最可恶是他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翔狠狠咬紧了牙,肩头上的箭伤痛得厉害,还给人喂了毒。找不到好地方避毒一时三刻他就必须去见自己那个死鬼老爹了。翔抬起头看着那个被吓傻的小和尚,剑一横用力嵌入他的脖子。 “死秃子,快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快!” 净空被那人用剑一威胁,顿时觉得脖子上火辣辣地痛起来。他死死盯着这个来历不明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一言不发。 也许是净空的表现过于壮烈,翔的眼神更加阴沉。他往前倾身,压低了嗓子。 “小秃驴,你想死么?” “我……”净空猛一个激灵,直勾勾地看着翔靠近的眼睛,忽然嘴巴往下一别,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我……腿麻……站……站不起来了……” 最终结果,翔整个人将重量压在净空身上,净空一边抹泪一边咬着嘴角,将他踉踉跄跄地带进了后院的废屋,放在了草垛上。 两人还没坐稳,猛地就听见远远地传来敲锣打鼓喊打喊杀的声音。 翔眼神一恶,剑光一闪,撩起草垛将自己整 分卷阅读2 个覆盖住。 净空跪在他旁边,也不看他做什么,只一个人摸着头默默地哽咽着。 正哭得起劲,官兵追赶而至。翔一把扯过净空,厌恶地瞥着他脸上被眼泪抹花的痕迹。 “小秃驴,如果你敢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做鬼我也拉着你当垫背的!听清楚没有!” “我……我……” 净空哽咽得说不出话,索性放开遮住脸的手,一个人哇哇大哭起来。 门外的官兵许是听见了门内的哭喊声,逐渐朝里逼近。门被拍响,净空怕得一个哆嗦。翔用剑柄狠狠戳了他的腰一下,净空瞬时哽住了嗓子。 “谁在里面?” “我……我。” “快开门!有刺客!” “这里……这里……没有刺客!” “是么……” 门外的声音似有怀疑,翔更狠地戳了净空一下。 “真的没有,我……我是昭和寺的净空和尚!” “是师叔的声音,没错。” “那……大师请小心安全,大殿上刚才来了个刺客,虽然被我们的箭射伤了,但是应该还很危险。” “知……知道了。” 翔侧着耳,一直听到门口的脚步散去消失,才轰然一下摔倒在地上。 一直威胁着净空的剑落地,发出小小的哐当声。净空被那声音骇了下,方才忍回去的眼泪忽然又泉涌而出,一个人悲悲切切地继续在翔身边哭起来。 “小秃驴——你哭什么哭,我又不杀你。” “你……你是刺客。” “废话。” “我……我……” 净空一时觉得喉咙像被人扼住似的,想说也说不出来,只能又缩在一边低着头呜呜咽咽地哭着。 翔扯下衣服,一狠心将插在外面的箭头砍断,疼出一脑门的冷汗,正一心的火气没处发泄,听见身边呜呜咿咿的哭声,更是心烦得厉害,于是将剑鞘狠狠一砸,砸在净空脚边。 净空被翔吓的浑身一个哆嗦,怔了足有几秒,哭声是没有了,眼泪却还是一直往外流着。 翔不耐烦地瞥着他。 “我还没死呢,你这秃驴嚎什么丧!” “我……我犯了戒……成不了佛了……”净空委屈地瞪着他。 “犯什么戒?” 翔一边提起精神给自己止血,一边敷衍着净空转移注意。 “我……我刚才打了诳语……” 才一说出口,净空悲从中来,却又不敢大声哭泣,只能背过身子,一个人悄悄拿袖子抹着眼泪。 直待翔运功完毕,暂时止住了毒气扩散回头来看时,净空竟还在一边蜷着身子抽着肩。 翔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小秃驴。” “啊!”哭得久了,净空竟忘记自己伊始是为什么哭,被翔这么一叫,吓出一身冷汗,忙转过头坐正看着他。 “你还在哭啊……真麻烦。”翔扯下脸上的蒙面纱丢在一边,轻轻靠在草垛上斜篾着他,“你说谎是为了救我,佛祖不会怪你的。” “不是……诳语就是诳语,佛祖……佛祖……”净空说着嘴又憋上。 “你敢再哭一声试试。”翔冷冷地瞅着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我说佛祖不怪就是不怪,哪那么多废话!” 净空瞪大了眼看着翔,一腔辛酸无处发泄,只能狠狠咬着下唇,抓紧了自己的衣裳下摆。 “呐,有吃的没有,我饿了。” “我……我有馒头。” “我要吃肉。” “我是和尚——不能杀生!罪过罪过!”净空被翔的要求吓得脸都绿了,急急忙忙双手合十往天拜了拜,暗自期望佛祖明察不是他要吃肉。 翔被他的动作逗得一乐,牵动了伤口,又狠狠一痛,即刻把笑意收了回去,垮下脸来。 “小秃驴,你去打水给我。” “你要干嘛……” “让你去你就去!” 净空被他这么一吼,吓得连忙站起身来,小心地拍拍衣上的灰,抓过旁边的木桶就往外跑。跑了没两三步,忽然后颈一凉,翔威胁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秃驴,你记着,敢去告密小心我做鬼回来找你!” 净空被他这么一吓,脚下一滑,连滚带爬地摔出了门。翔竖着耳朵听,听见那小和尚自以为走到了他听不见的地方,又低低地抽泣起来。 分卷阅读3 翔摇摇头,轻轻扯出一个笑容。 “这和尚……是笨蛋么?” 净空拎着水桶颠颠地跑到井边打水。井边三三两两站着些同门的小辈,见他来了,对他行礼,又兀自转回去轻声议论着。 净空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地听,眼睛不时往周围瞄上一两下,生怕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等他好容易将一桶水提上来,忽然听见身边的澄青师侄对着他喊了一声。 “师叔!我们到处找你,你去哪了?” 净空感觉自己犹如从头到脚被人电了一下,脚下一滑,水洒出来全溅在了衣上。 他哆哆嗦嗦地转过头去看着澄青。 “有……有什么事?” 澄青大步跑到他面前,低头盯着他。 “主持说今日这典礼恐怕是不能继续了,要我们都回去等着,他有话要吩咐,刚才还特意让我出来找您。” “啊……那……那今天前面……到底怎么样了?” “听说皇上没什么大碍,倒是太子殿下受了些惊。听人说先前已经有消息过去,所以防备得及时,这才没出大事。”澄青想了想,继续道:“不过那个刺客可惨了,被侍卫射了一箭,听说现在还藏在附近某个地方。” “啊!” 净空一个颤,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水桶。 “他——反正没得手,那些人还要——还要找他么?” “那当然了师叔。”澄青用瞥怪物的眼神盯着净空,“他要杀的可是当今皇上和太子!抓着了他自然不用说,如果有什么牵连的人,弄不好九族十族都得跟着担罪。” 净空一愣,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才没发出惊呼。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堆出个笑容对着澄青。 “那你先去跟师父说一声,说我忙完后院那点事,很快就过去。” “那不行,”澄青皱着眉盯着这个矮了他一头的师叔,“主持说了,别人不打紧,关键是要把您给抓回去。” “抓——抓我?为什么呀?” 冷汗,黑线。 净空感觉到凉风一阵一阵往背心里灌着,他咽了口唾沫,看了看手里的水桶。 “师侄,你就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您要去哪里?” “我——去茅房方便一下。” “您去茅房拎着桶水干嘛?” “……我方便完了要洗手。” 澄青狠狠一挑眉,净空缩了缩脖子,左顾右盼的样子十分可疑。 “师叔……您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想瞒着主持吧?”澄青倾身盯着他。 净空怔住,将头摇得像个泼浪鼓。 “没有没有!我没事瞒着师父。” “真没有?” 澄青有些头痛地看着他。这个师叔,从他进寺以来就不让人省心。就算没人招惹他,自己也三五天不定时的把自己给磕得不成样子。到头来,还得由他这个做小辈的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澄青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帮净空拎过手里的水桶。 “走吧师叔,别让主持等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SHO和NAGI的同人。不知道的童鞋当原创,知道的童鞋就是同好了~~再此说句题外话,请莫要进来高喊除了他们之外的XX王道,不接受的话也别出言伤害我家二宝,多谢观看 【半月】 净空挤在释然左下手的蒲团上,有些坐立不安地一直悄悄往门外窥视。 释然召集了全寺的和尚,正说着日后这几天需要主义的事项,眼睛一瞥,就瞥见他这个小徒弟不安的样子。 释然捋了捋胡子,挥挥手让僧人们下去。净空跳起来第一个往门口冲去,脚还没跨出门,身后凉凉地响起释然的声音。 “净空,你过来。” “啊……师……师父。” 净空后心一冷,脚步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犹豫了半晌,才磨磨唧唧的转过身走回去。 “净空啊,这些天师父没空给你上课,书看得怎么样?” “净空还在慢慢研读。” “有什么不懂的拿来问师父。” “是,谢谢师父。” “净空,刚才起为师就很好奇,你往门外看什么?” 净空猛一个哆嗦,坐直了身子,低下头去不敢看释然的眼睛。 “没……没什么。 分卷阅读4 ” “净空啊,今天出的事情你可知道。” “知……知道。” “我们佛门中人,本不应该多管身外之事。然而有的事情,于情于理,于人性,不得不管。净空,你也这么大了,自己做什么,该有个分寸。” 净空一怔,抬起头盯着释然。释然笑的过于高深,他看不出门道,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行个礼,一步三回头地怀着疑虑出了门。 待到深夜,净空确定周围的同门均以睡熟,才一个骨碌爬起来,随手扯了件衣服出去。走了没两步,停下想了想,又反身回了房间,越过众人,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个有些凉的馒头揣上,再次轻手轻脚地出去。 净空在偌大的后院兜了几圈,总算找到了白天那个杀手呆着的房间。他谨慎地四处看看,发现没人,一个闪身进去,落锁,将耳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去,净空眯着眼在黑暗里的房间里摸索了阵,忽然脚下一软,似乎踩着个什么。一声闷哼袭上。 “踩着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净空跪下去,正害怕那个杀手发怒,等了会,却只听见一阵微微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 净空微微一忡,低下头去,点燃了火捻子,借着微弱的光,忽然发现那个杀手伏趴在草垛上,脸色苍白,嘴唇泛着淤青。 “你……你怎么了?” “水……” 翔低低地仿佛自喃。净空忙将他扶起来靠着自己,拉过水桶,从里面取出一勺水小心地喂他喝下,用袖子给他擦擦嘴角。翔咳了几声,竟生生将咽下去的水又吐了出来。 净空惊住,将他半拖着靠上墙角,举起火捻子看,看了看他的眼睑,这才发觉事情有所不对。 这人中毒了,而且应该是一种很厉害的毒。 净空慌了手脚。他从小就运动不良,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稍微上个小坡什么的能摔出一身青肿。所以时间久了,自己也称得上是个赤脚大夫。然而今天这样的情况太特殊。 净空皱着眉想了很久也想不到办法,转过头盯着翔的左肩。他肩上的伤口已封住了血,毒气扩散,撕开衣服来看,整只胳膊已经转而成黑。 净空呆呆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翔皱着眉轻轻地哼了两三声,勉强眯开眼,看见他,忽然就笑。 “小呆僧,你怎么……又来了。” “我……我给你打水来了。” 净空一愣,忙将水桶拎过来给他看看。 翔有气无力地瞥了眼那桶水,压抑着使劲咳了会,接着仰起头喘了会气。 “小呆僧,你也算有趣。明明知道我是个刺客,刚才就是故意放你走的,怎么还想着回来,不怕被我连累么?” “我……我有法号,我叫净空,不是呆僧!”净空气呼呼地看着这个快死了嘴上还不饶人的杀手,挽起袖子将他外衣脱下。 “你走吧,我就要死了。” 翔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力量太轻,只是微微拂到了净空的袖子。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坐着,我帮你洗洗。” “这毒……我知道……一进人的身子,就和血融在一起,没救了。” “……你别怕。” 净空咬咬下唇,一个翻身坐在翔腿上,双手支着他的肩,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我帮你把毒吸出来。” “你?” 翔愣住。净空的模样不像有诈,他只是不懂为什么这个呆和尚要救他。 “我小时候……被一条大蛇咬过,后来就什么毒都不怕了,你放心。” 净空说着,埋下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嘴咬在翔受伤的伤口上。翔疼得使劲一哆嗦,手指在身边搅成苍白,头高高仰起。 净空闭着眼,用力一口一口地将翔体内的毒往外吮。吮一口,吐一口,地上的血黑成墨色,看得他心惊。 这样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净空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头抬起来。 翔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睫很长地在风中微微地颤。净空擦擦额上的汗,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地上的血溅得到处都是,看得他眼花。 他哆哆嗦嗦地将水桶拎过来,给翔大致擦了擦伤口,又撕下他的衣服包上,这才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扎了下去。 翔从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的腿没了。 他眯着眼睛好一会才慢慢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低头等眼神聚焦之后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腿上蜷着个东西。 分卷阅读5 翔皱起眉,微微动了动胳膊,发现长了点力气。伤口突如其来痛得筋骨错位,却是好转的征兆。 他撑着往上坐了些,腿麻得不像自己的。那个蜷在他腿上的东西跟着他的动作挪了挪位置,嘴里喃喃地说了句仿佛阿弥陀佛的话,把口水在他的裤管上蹭了蹭。 翔失语地看着他半晌,再看看自己的裤腿,猛一下撑着额失声笑起来。 净空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被耳边一个闷闷的闪雷惊醒。 他一个激灵爬起来,眼还没来得及挣开,跳起身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跑,一边跑嘴里一边念叨:“迟到了迟到了!” 没跑两步,左脚绊在右脚上,啪嗒一声,净空整个人呈五体投地状摔在翔的跟前。 翔愣愣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收回刚才伸出想要抓住他的手,蓦地又是一阵大笑,一边笑一边皱着眉拿手摁着伤口。 净空被这一笑一摔之后,终于惊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身,回头看了看,使劲揉揉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没有早课。 “你……你不准笑!” 净空爬起身,拍着身上的灰,尴尬地瞪着笑岔了气的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烧得厉害。 “小呆僧……我没,没见过你这么呆的和尚,啊哈哈哈!!” “我——我是为你吸毒吸迷糊了!” “哦?” 翔眯上眼,嘴角抽动着打量他。净空被翔这么一看,越发尴尬起来,狠狠一扭头,转身准备出去,没料到身侧的水桶距离太近,一个不小心一脚踩在水桶上,整个人连同水桶一起再次翻倒在地上。 翔噗哧一声没憋住,仰天一声大笑喷出,只笑得自己手足乱颤,一不小心拉动了伤口,渗出血来才不得已克制住了表情。 净空趴在地上愣了半晌,听见身后翔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心里又委屈又气,眼泪霎时上来含在眼眶里,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翔。 这一瞪净空才发现翔赤的胳膊上淤黑消得已经差不多,然而伤口上的毒气一消,血就止不住地流出来。 他心本就软得厉害,见翔一脸苍白地靠着强的样子,瞬时就忘记了自己被那人嘲弄的事实,转过身去,有些担心地看着翔的伤口。 “你的伤……” 翔被他这么一说,忽然愣住。 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就算有暂时的同伴,也会很快分道扬镳。受伤再重也是自己的事,从没想过会有人担心自己的死活。日子久了,仿佛也忘记这世间尚有温暖一词。 可是这个认识不到两天,被自己三番五次捉弄,傻得冒泡的和尚却真的在担心自己。 翔猛一下觉得鼻子有些发胀,他呆呆地看着净空,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回应他的问题。 净空倒没想到那么深,他见翔忽然怔住不动,以为他伤口被挣开疼得厉害,忙一个骨碌爬起来,回到翔身边,低头小心地检查着。 翔却又是一愣。 他从来不与人亲近,即使在床上也剑不离手。然而不知是不是受了伤失血过多防备下降,这两天连着让这和尚随意接近自己。 翔低头看着净空圆圆的脑袋,忽然很想抬手摸摸他的头。 想着就做了,翔将手缓缓抬起来,正要摸上去时,蓦然间,两人中传出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咕噜。 净空一愣,迷茫地抬起头看着翔。翔脸色猛地一变,忡神地望着他,紧接着又是一声传来,较起上一次的音而言,显得浑厚且宛转——咕噜噜噜噜噜~~ 净空呆呆地看着翔,翔也看着他,而后腮上渐渐隐出一丝红色。 净空愣着看了翔很久,而后有些尴尬地轻声问:“你……饿了么?” “啰嗦!”翔被他这么一问,先是一个激灵,而后猛地将头狠狠一下转开,掩着嘴咳嗽两声,粗着嗓子恶狠狠地吼了一句,“快拿吃的来!” 净空被他一吼吓了跳,委屈地又瞪了他一眼,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从怀里摸出昨晚特意带上的那块馒头递给翔。 “想吃就说嘛,凶什么凶啊……” “废话!” 翔脸色的绯红深了些,他不自在地抓抓头发,一把将馒头抢过去,大嘴咬了几口,含含糊糊地抬起头,锁着眉恨着净空。 “小呆僧!我要喝水!” “啊……哦,水水。” 净空不知怎么的,本能地有些怕这个人。若不是佛祖说救人救到底,他真想撒手不管这个脾气烂 分卷阅读6 透的杀手——对了,这人是刺杀皇上的人! 净空被自己这个认知骇到,倒抽一口凉气进了胃,一时没适应过来,愣愣地睁着眼一边看着翔一边一抽一抽止不住地打起了嗝。 翔瞥出一个眼神看着这个不知怎么又忽然把自己吓得打嗝的呆僧,心底忽然冒起一个连自己也惊讶的想法,若有幸逃出生天,他想带着这个呆僧一起游历江湖。 他慢慢嚼着馒头,念着自己的念头,平生第一次发觉了比挣钱和逃命还要有意思的事情。 净空为了防止翔被人发现,索性对师兄弟们编了个幌子,抱着自己的被子住进了翔在的后院。 打水,送食外加把自己借给翔发泄心情上的郁闷,净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木鱼一点点仔细地擦,一边擦一边使劲地回想自己那串念珠去了哪里。 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普渡了翔,也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遵守了佛祖的教诲。净空承认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没有多少慧根。 其实很多次,翔的举动过于霸道无礼,让他几欲拂袖离去。 比如在降温的晚上,那人扯了泰半被子过去,说着自己是病人,一蹭一蹭挤到他身边把他当暖炉一样整整抱上一夜。 比如吃饭的时候那人说自己全身乏力,逼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馒头送进嘴里去。 比如在他复习早课时,一把抢下他的佛珠和念本,高高扔到房梁上去。 那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希望折磨他的爱好,净空想着想着,头痛起来,放下木鱼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小呆僧,小心越敲越笨。” “你醒啦?”净空回头,翔懒懒散散地撑起身看着他。 “废话,没醒怎么和你说话,去拿吃的来,我饿了。” “你!” 净空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盯着翔。翔翻个身,忽然丢出一串念珠到净空的脚下。 “你的念珠,没意思的东西。” “你偷的!” 净空恨恨地弯腰把念珠捡起来,小心地擦擦上面被翔刮花的纹路。 “小呆僧,注意你的嗔戒。” 翔凉凉地背着他说了句。净空一怔,忙将吊起的眉毛收回,捂着念珠默默叨叨了会,才又抬起头来。 “你要吃什么?” “鸡!”万年不变的答案,净空哼了声转过头去。 “没有。” “那素鸡也成,沾个鸡字就好。” 翔委委屈屈地在他身后嘟囔了声。净空侧着脸瞥了他一下,轻轻将门锁上,左右看了看才走了出去。 一炷香后,净空回到了屋子。 翔翻身坐起来,伸出手对他招了招,净空走过去,坐在翔身边,递给他一个馒头,放上一盘小菜。 翔哭着脸嚼着那些清淡的东西,忽然发现净空脸色有些不对。 “你怎么了?”他含含糊糊地问了声。 “外面——说张了皇榜。” 翔怔了怔,将挂在嘴角的青菜叶子一股脑吸进去,盯着净空垂下的头看。 “那又怎么样?” “上面说……抓着你的人,赏金千两……活要见人,死要——”净空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说不出话,声音也带着些哽。 翔慢慢嚼着菜,眼睛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所——以?” “如果他们来抓你……你,你能跑不?” “这样子——”翔抬起手臂晃了晃,笑起来,“可能跑不了吧。” “啊?” 净空呆呆地抬起头看着翔,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翔瞅住他的眼睛,猛一下绽出个笑。 “担心我死?” “我……”净空咬住下唇,点点头。 翔伸出手一把将他搂过来。净空微微扭了扭,还是将头垂下去,意外地没有挣开他。 “小呆僧,你和我认识多久了?” “半个月。” “听说你们的法事也快结束了?” “对,后天就完了。” “你们要走了?” “嗯。” “这样……那以后可能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吧。” “……” 净空没有说话。翔放开他,喝了口水,又仰面倒回去。 两个人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净空一直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 分卷阅读7 个杀手——脾气是奇怪了些,做人是讨厌了些——可却莫名其妙地还是舍不得他死,连不能见面也舍不得。 净空摇摇头,不知道自己到底生了什么病,这算不算师父时常训诫他们的放不下。 净空再次将头抬起来看着翔。 “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 “是啊,我怎么办?” 翔自言自语,没有看他。净空的手轻轻搅着衣角,眉头微微攒起。就这样安静了一盏茶的时间,翔仿佛呢喃一样,轻轻吐出一句话。 “要不——你跟我走吧。” 净空愕住。翔的眼慢慢转过来,从眼眶下半部分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嘴角一弯,又开始笑。 “逗你的,我是杀手,怎么可能带着你这么笨的人当累赘。” “我……” 净空也木木地跟着他笑起来。他不知为什么,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翔的笑,却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只是木愣愣的看着翔,跟着他的频率。 方才啊,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莫名其妙说个好了。 到底怎么了。 【妄为】 净空这一晚回了自己的卧房。师兄弟还有那些小辈早已睡了,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念珠,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翔掌心的温度。 那么厚,那么热。 净空想着他跟翔说的话。 “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这些东西你拿着。” “是么。” “大典做完了,皇上没有怪罪昭觉寺。” “是么。” “……你以后要去哪里?” “反正不去你们和尚庙,鸡都看不见一只,太无聊了。”翔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伸手把草垛子拖过来一点,让自己躺得更是舒服了些。 “啊,这样很好啊,我终于不用担心昭觉寺被你这个刺客连累了。”净空愣愣地听着翔的话,干笑起来,“哈哈,哈哈。” 翔那时只是挑着眉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连个正经回答也没有就转过头去呼呼大睡。 他一点也不在乎。净空心里想,忽然又觉得自己好笑,这里有什么是翔需要在乎的么?他摇摇头,对着翔的背影说了声我走了,转头看看,翔睡得很沉,面色安详,呼吸平稳,没有听见他的话。 净空走出屋外抬起头,月亮没有,星星却很亮,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些星星,专注地数了数,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手一摸,凉丝丝的。 净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再摸摸自己的脸,摸到自己嘴角的笑容。 “哎呀,怎么回事?眼睛好痛啊。” 他揉揉眼,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模糊。 “哎呀,怎么了嘛,路都看不清楚了,都是那个——都是……” 净空止住了话,埋着头走了很长一截路,渐渐放满了脚步,顿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有像水一样的东西打在他的脚背上,让布鞋变了颜色。 “这家伙……说声谢谢——” 净空使劲摇摇头,忙摸出念珠念了会,觉得心里平静了些,才又抬起袖子擦擦脸,慢慢回到了房里。 这一头,净空才刚刚抬脚离开,翔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他悠闲地从草垛下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剑,哈口气,擦了擦,亮的可以照花人的眼睛。 “听那么久不累啊,出来吧。”翔凉凉地抬头对着房顶喊了声。 顷刻,房顶传来些响动,瓦上的灰尘落下两三粒,随即跟着跳下来一个人。 “白狼。”那人走到翔面前,蹲下身,扯了脸上的面罩,“你听力还是那么好。” “有个人一直嗡嗡嗡在我耳边笑,想不听见都难。”翔拿眼瞥了瞥他,把剑收回去别在腰上,“有什么那么好笑?” “你既然已经开口要那个小和尚跟你走,为什么又这么气他?刚才看他出去,一边走一边擦眼泪,多可怜。那孩子舍不得你哩。” 翔轻轻斜过眼去瞥了那人一下,想了想,猛地嘴角扬起一个笑意。 “我知道啊。” 那人愣了愣,挑起眉看着翔。 “知道还说,为什么?” “因为……”翔笑的眯起了眼,眼神瞥过去,那人不经打了个寒颤,“因为觉得欺负他 分卷阅读8 好玩啊,我就是喜欢看他这个样子。” “……真不愧是白狼……白眼狼。” 翔打个哈欠,坐起身,看着那个一脸不可思议的人,笑容更甚了些,眼神却陡然凶狠起来。 “嘛嘛,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到底是谁想置我于死地呢?银狼。” 回到寺里已经是第十天。 净空拿着扫帚一边扫着落叶,一边愣愣地想着心事。 释然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净空的样子,眉头微微挑了挑,摇摇头又走回禅房去。一切似乎万分平静。 那个叫翔的杀手至今下落不明,皇榜张贴了满世界,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让所有衙门束手无策。 净空往山下跑得勤快许多,只要听见有同门想要下山,他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帮忙。 每次下山,净空第一眼看的一定是山下的皇榜。 皇榜在这十天更新了三次,每次赏金均有所提升。净空莫名其妙捏一把汗,然而又会莫名其妙地心安。 这说明那人并没有被抓住。 净空叹了口气,捂着心口摇摇头,背着篼转身往菜场走去。 当天深夜,净空打坐完毕,正收拾着准备睡下,猛地听见窗户动了动。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探头往外看了看,树叶在微微地晃,没有别的东西。 净空揉揉眼睛,将头缩回来,关上窗户,转身往床上去。才走了没两步,窗户忽然又响起来。 净空一愣,猛地回头,一下惊得张大了嘴无法言语。 “哟,小呆僧。” “……你……” “怎么,不欢迎我啊?” 翔笑眯眯地蹲在净空的窗口上,一手抓着窗框,一手放在膝上。 净空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慌地跑上去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拖进屋来,跟着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发现才一把关上窗户。 “你——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来看看你。”翔随随便便地应了句,转过头对净空眯着眼一笑,又转回去兀自看着净空房间里的东西。 净空有些愕然地看着翔的背影,他摸摸自己的头,皱起眉。 “你……你想我做什么。” “想就是想了,有什么为什么的。”翔挥挥手,抓起一个紫砂茶壶把玩着,“你想我了没?” “我——出家人不问世事。” “切,没劲。” 翔放下那个壶,调头走到窗户边,一手撩开了窗跳着站上去。净空急急忙忙地跑上去拽住他的衣角,紧张地抬头盯着他。 “你才来——就要走?” “你都不想我,我留着干嘛。”翔不满地往回扯扯自己的衣服,净空的手一松,微微往后退了步,低下头。 “我……我是出家人……我……” 翔瞥着他的动作,努力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坐在窗台上,一条腿吊儿郎当地搭在窗户边上。 “出家人就不能想念人?那你师兄师弟师父师叔的要是走了,你也不想他们?” “……师父说人来人往都是缘,没什么好介怀的。” 翔直接被噎了下,无语地盯着净空半晌,叹了口气又跳回来。 “那你也不介怀?” “……不介怀。” 翔嗯了声,挑着眉弯下腰看着净空,猛地伸出手弹了他脑门一下。 脆响。净空啊了声,委屈地捂着脑门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介怀你那天走的时候哭什么。” “我没哭!” 净空猛一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翔。翔凑得离他更近了些,净空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吹在脸上的温热。 “还说谎啊,小呆僧。” 翔眯着眼呵呵一乐,伸出手。净空猛地闭上眼睛缩缩脖子,预想之中敲在头上的拳没下来,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了看,翔的手突如其来就抚上了他的头。 “这个脑袋圆呼呼的,跟你的木鱼一模一样。” 净空愣愣地被翔摸了会,脸红了红,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旁边。 “别摸我的头,怪怪的。” “害羞啊。” “没有。”他咬咬牙,又抬起头来看着翔,“我——我后天就要受戒了。” 翔的手一顿,旋 分卷阅读9 即皱起了眉。 “受什么戒?”他想了想,猛地脸色一变,“难道就是在头上烫戒疤那种?” “嗯,师父说我年龄和修为都到了,可以受戒。这次先烫三个,等过几年再烫三个。” “不准烫!” 翔不等他说话,黑着脸吼了声。 净空被他阴晴不定的脾气骇住,不由得也提高了嗓子。 “我在寺里是唯一一个没烫戒疤的净字辈,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都不替我高兴!” “我替你高兴?”翔眯起了眼,手上一用力,净空捂着脑袋哀哀地叫唤了两三声。 “烫了戒疤就不能蓄发还俗了!” “我……我干嘛要蓄发还俗啊?”净空委屈地瞪着翔。 翔听得一怔,狠狠地把手收回来,扭头跳上窗台,消失在窗户外面,只留下一句类似威胁的话。 “反正你不许烫什么戒疤,敢烫我把你的庙都给你掀了,听见没有!” 净空一直没想明白翔为什么不允许他受戒这回事。他从白天一直想到晚上,再从晚上想到白天,直到受戒仪式开始,他还是没能想明白。 按理说,翔应该当他是个朋友。朋友有天大的喜事不应该高兴才是么,可为什么翔表现得那么愤懑? 净空挠挠头,又摸摸自己的木鱼,没个答案。 释然沐浴熏香之后进入大殿,昭觉寺一干僧人早已恭候在殿中。净空穿着淡灰的袈裟,手里攥着念珠。 释然满意地看着净空的样子,才要赞扬他,却忽然发觉净空的脸上有一种隐不住的焦虑。 他走到净空面前,伸出手轻轻摸上净空的头。 “净空,受戒之前应如何?” “师父,应摈除一切杂念,专心念我佛慈悲。” “你看开了吗?” “回,师父,无所谓看开,无所谓看不开。” 释然点点头,从一旁取过高香,绕着净空的袈裟转了圈。寺中的钟鸣了声,隆隆震耳。 “净空,你心中所存杂念是什么?” 净空愣了愣,摇摇头。 他的杂念不敢说,也不能说。他怕翔真的按着那句威胁的话过来把寺给掀了,可他又似乎隐约希望着翔这样做。 净空闭上眼睛,念了句阿弥陀佛。 释然举起香,看了他好一会,直到钟声再次催起,才轻轻地摁在了他的头上。 嗤一声响,净空微微缩了缩脖子,头上有些火辣辣地痛,他忍住了眼泪,一个戒疤完成了。 释然双手合十作揖,嘴里念了句大慈大悲,举起香绕着净空再转了一周,撒上香炉灰。老和尚们一起念了声阿弥陀佛,寺里钟声再起,净空对着佛祖磕了个头。 释然回到净空跟前,举起香,对着他的头顶,准备烙下第二个戒疤。 正在这个时候,一声极小的呼啸响在净空耳边。 净空猛地回头去看,竟看见一支长针直直地对着释然飞过来。 “师父小心!”净空大喊了一声,释然手中的香在这一声喊中蓦然断成两截,那支长针扎进了大殿的木柱子里。 净空吓得往后一坐,跌在地上。殿中窃窃声响起,释然眯着眼看了看断掉的香,再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房顶。 “施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净空傻傻地跟着释然的话,转过头去看对面的房子。正看着,他身边卷起一阵风,腰上一热,抬起头来时便直愣愣地对上翔的眼睛。 “你……”净空一时悲喜交加,说不出话。 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盯着他的头顶看了看,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新烫的戒疤。 “你还真敢烫啊……” 净空浑身一个激灵,微微张开了嘴看着翔。 翔对着他的头顶哈了口气,然后卷起袖子使劲搓了搓,直到挫的净空头顶一片泛出红色才罢手。 净空挣扎着捂住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翔。 “不但烫戒疤,还敢让人随便摸你脑袋,看来我只能拿到把这层头皮掀下去了。” 净空被他这么一吓,顷时傻了眼。眼泪咱也含不住地连串掉下来。 翔皱着眉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忽然凑上头亲了亲他的戒疤。 “疼不?” “……疼……疼……”净空被翔的举动骇住,傻乎乎地应了声。 “ 分卷阅读10 疼还去烫!找死!” 翔又不满地举了起手,然而终究只是轻轻抚在了他的头顶上。 “我不管你这里今天是做什么大活动,反正戒疤是不准再烫了,烫一个我就杀你一个和尚来赔。”翔将眼过去,淡淡地瞥着释然。 释然看着他,忽然眯上眼微微笑了笑,举起念珠。 “净空,你往左边去些。” 净空一怔,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释然。那一瞬,他看见释然手里攥着的已飞出的钉轮。 净空来不及多想些什么,他仿佛只是凭着本能一般,钉轮在他眼前飞行的速度足够缓慢到让他可以飞身挡在翔面前。 净空闭上眼睛,等待钉子扎进身体的那一刻疼痛。 耳边响起哐当一声,身子被温热的感觉包围。 净空眯着眼偷偷看了看,忽然感觉脖子上痒酥酥的有什么东西。 翔拿一只手环着他,另一只手举剑,挡下了释然的钉轮。他的头发垂在净空的耳边,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净空松了口气,自己也没发现地笑了笑,伸出手撩开翔的头发。 “痒。”他说。 大殿里静极,一时无人说话。释然将手收回去,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半晌,净空听见耳边炸响的吼声。 “你找死啊!蠢和尚!” 净空被那一声吼嚷嚷得耳膜嗡嗡作响,他狠狠闭上眼睛捂了耳朵休息一会,这才又哆哆嗦嗦地将眼睁开。 “你……你又骂人!” “骂的就是你!蠢到极点!” 翔毫不客气地一把拧住净空的耳朵,将他提将起来。净空哎呀哎呀地叫唤着,两手拼命拽着翔的衣服。 “那么个小破针你以为我挡不住?你冲出来找死吗?嗯?” 净空被翔一吼,忘了挣扎,呆呆地看着他。 “我……我怕你挡不住……师父的针很厉害。” “老子更厉害!” 翔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地痛。方才的情形差点让他把一颗心吐出来,将命搭上去,翔咬着牙平息着喘,一双眼恶狠狠地恨着净空。 这和尚是呆子么。 “你给我听着,以后遇着事你就给我跑,你跑得越远我赢的机会越大!” 净空哦了声咬着牙低下头。 “可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累赘!妈的!” 翔往边上一让,放开搂着净空的手,抬起头看着释然。 “老和尚,身手你也试过了,这人是不是该交给我了?” “啊?”净空疑惑地发出声音,后半句却被翔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释然仰头,扫了眼翔,目光回到净空身上,似乎想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 “你们二人跟我来,其余人就都散了吧。” 净空别翔拎着后领,倒拖进释然的禅房,翔提腿将门关上,放开净空。净空忙颠颠地跑到释然身边,畏畏缩缩地躲着,坚持距离翔三米之外。 释然继续叹着气,摸摸净空的头。 “净空,老衲本以为能护你一生,不过看来,你的劫数到了。” “劫数?”净空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记得年幼时师父为他算命,说他这一生要经历三次天劫。第一次是出生时,第二次是少年时,第三次是成年时。若能平安度过三次天劫,这一生将过得无忧无虑。师父为了帮他避难,特地将他的住处安排在寺中偏远之处,这么些年下来,倒也无事。 净空回头看了看翔。所谓的第二次劫数,难道就是这个人带来的么? “白狼。”释然抬起头,正视翔。 翔嘴角微微一抿,目光倏然凶狠。释然见他如此,便笑起来。 “这天底下没有老衲不知的事情,白狼杀手,自然也包括你。” “你既知道我的名号,就该明白我做事的原则。”翔冷冷地瞥了眼净空。 “自然之道。”释然点点头,上前一步,“你这次来是为了我这个徒儿,但老衲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带着他走。” “带——带我走?” “没你说话的份。”翔再瞪了净空一眼,净空才露出来的半个脑袋又可怜兮兮地缩了回去,“这小呆僧医术不错,我带在身边当个药包,省下找郎中的钱。 分卷阅读11 ” “那若他生来带灾,你还愿意带他在身边么?” “天灾还是人祸?天灾来了谁也走不了,他在不在一样。若是人祸,我自己便是最大的人祸,有甚好怕。” “若有人要杀他?” “放出话去,想动白狼的人,除非活得腻味。” “若是你为人追杀?” “自然让他滚得远远的,别在面前碍手碍眼。” 释然点点头,转过去看着净空。从脖子上取下念珠给他挂上。 “净空,你不属于佛门。” “师父!” 净空接过念珠,倏地瞪大了眼睛。 “师父……您……您要逐我出师门?” “你本不是佛门中人,与佛无缘。现在你的有缘人来了,你速速与他离去。” “师父!净空……净空想要留下来!”净空被这变故一骇,说话结结巴巴起来。 释然摇摇头,再摸摸他的头顶,转身进了房间。 净空刚要追上去,忽然腰上一轻,整个人被翔凌空抱起,往屋外而去。净空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翔却仿佛不为所动,狠狠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头也不回地腾空飞出了寺庙。 净空呆呆地看着这个呆了十六年的地方,蓦地一下哇哇哭出声,一边哭一边控诉着翔。 “你是坏人!你害我被师父赶出来了!你是坏人!呜呜呜呜呜。。。” 翔一边大步往前,一边不耐烦地回头看看这个被他夹在腰间哭得不成人形的孩子,半晌,叹了口气,嘟嘟囔囔了声。 “啰嗦!” 【流浪】 翔夹着净空走了半日,找着个小破屋进去休息。净空的脚才一落地,猛地朝着翔下档就是一腿。 翔跳着躲过他的攻势,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你疯了?” “你是坏人!” 净空气冲冲地朝着翔扑上来,手抓脚踢,一张口死死地咬在翔伸过来挡在他面前的手上,不松口。 翔被他这一系列举动骇住,顾不上自己的手还在净空嘴里这个事实,忙将他扯过来,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额。 “诶……没发烧啊?” 净空狠狠地抬起眼盯着翔半晌,呸一口把他的手吐出来,卷起袖子擦擦嘴,调头就往外走。 “喂,小呆僧,你去哪?”翔把手在衣上蹭了蹭,皮都没红,那小和尚的牙齿也太嫩了些。 “不用你管!坏人!” 净空没有回头,抬起腿一脚将身边的沙土撮起,向着翔踢过去。 翔伸出手挥开那些尘土,脸色阴沉下来。 “回来。”他命令道。 净空哼了声,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外。没走两步,脚下忽然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翔走到他身边蹲下,狠狠弹了弹他的脑门。净空捂着头大叫了声,愣愣地看着翔,失去了方才的狠劲,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唉,你这呆僧怎么每天就知道哭,烦死了。” 翔抓抓头发,解开他腿上被点的穴位,盘腿坐在他跟前。 “说吧,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不说!” 净空把头扭向一边,擦擦眼睛,哼了声。 翔挑起眉,叹了口气,挨着他紧了些。 “说说吧,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你……” 净空委屈地回过头瞪着他。 “我好心告诉你我受戒的事,是想着我们是朋友,让你来参加,为我高兴高兴……你你你,你居然这么做,让我被师父赶出来,你是坏人!” “我可不当你是朋友。” “你!”净空被翔大咧咧的话呛住,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头,不自觉地嘟起嘴。 翔看着他的样子,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才伸出手一把按住净空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塞。 “你啊——我带你出来你师父同意的啊,做一辈子和尚多没意思,看你现在变得多呆。” “要你管!我就喜欢做和尚!” “你不适合做和尚。” “你胡说,我不适合做和尚适合做什么!” “我看看啊——”翔捏着他的下颌迫他和自己对视,“你就适合做我的药包。” 净空听他这么 分卷阅读12 说,气的扬起手就打了翔一巴掌。翔的脸侧向一边,净空一时怔住,呆呆地看着翔。 “你……你自己不躲!” “行了行了,打了气就消了,以后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去走江湖。” 翔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转过头来,奇迹般没有发火。 净空的怨气在看见翔这样的态度后消了大半,他低下头悄悄揉了揉被翔的脸震得生疼的手掌,再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要我跟着你?” “你医术好啊,上次你治了我的伤,好得多快,疤都没怎么留下。” “可是天下医术好的人多了,你为啥要我?” “谁让我跟你熟呢,其他医过我的人都叫我杀了。” 翔笑眯眯地看着净空。净空缩缩脖子,害怕地往后退了些。 “你……你杀他们干什么?他们可是救过你啊?” “谁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知道我身份的人都该死。” “为什么?” “因为我是杀手啊。” “我——” “你不用明白,我也懒得解释。今天就这么着,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吃点东西睡了吧。” 当夜净空极有骨气地拒接了翔递过来的所有肉食,一个人缩在火堆边使劲压着饿扁的肚子。 翔倒也不为难他,一个人将两只野兔吃了个精光,对着净空炫耀一般把每根手指添了一遍,心满意足地背着净空睡下去。 净空撑到半夜,觉得腹中空得难受。面子上绷不住,他回过头看看,发现翔正睡得开心。他擦擦眼睛,觉得心里的委屈忽然膨胀,抑制不住地想要宣泄出来。 净空悄悄地跨过火堆,跨过翔,取了师父给自己的念珠戴上,静静地从破屋里溜了出去。 净空一直走了很远,回头已经看不见那屋子,才撒开腿跑起来。他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往昭觉寺跑,途中跌倒数次,手脚蹭破了皮。 就这样跑跑摔摔,摔摔跑跑地过了两个时辰,天边渐渐地抹出一缕亮。 净空擦擦脸上的汗,腿脚颤得不成样子,索性坐在地上休息了会。 就在他刚坐下去的时候,猛然之间,后方炸响翔阴沉沉的声音。 “怎么不跑了?” 净空浑身一个激灵,不敢相信地回头过去看,身后无人。 这一下将他吓出一身冷汗,才长了些力气的腿脚顷刻软下去,他愣愣地跪在地上,四处张望着。 “小呆僧,你很有种嘛。” 翔的声音又响起来。净空猛地一颤,僵直地将头抬起,看见翔双手环在胸前,冷冷地站在树梢的顶端。 “你……你……” “敢跑就要付出代价。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学不乖了。” 翔哼了声,张开双手飞身跃下。净空尖叫一声往后爬了两三步,被翔一把抓住脚踝倒提起来。 “你放开我啊!救命啊!” “叫,继续叫,看谁来救你。” 翔伸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净空臀上。净空吃痛得狠狠一抽,额上泛出冷汗,一时没了力气继续呼喊。 翔提着他的腿把他面朝下按在自己的膝上,一只手压制住他让他无法动弹,另一只猛地掀开他的衣裳下摆。 “不听话的小孩就是要打到听话为止。” 随着翔的声音,巴掌毫不迟疑地落在净空臀上。净空挣扎着想要从翔的牵制下脱逃,结果没几下,就只剩了哭的声音。 翔一边臀上打了他五掌,算着差不多了,停下手来。净空伏在他膝盖上痛哭流涕,嗓音喊到沙哑,两手紧紧地拽着翔的裤腿。翔叹了口气。 “我说你,早点听话不就好了。还跑不?” “不……不跑了……” “以后乖不乖?” “乖——” “早这样多好,还摔得一身青,傻不傻。” 翔摇摇头,一巴掌脱下净空的裤子。净空惊唤了声,挣扎着回头去遮,一张脸红成紫黑,也顾不上疼痛。 “你干吗!” “看看打伤了没。” “不要……不要脱我裤子!你!” “不脱怎么看?” “不要!” 净空拼命挣扎扭动着身子,翔被他的动作烦到,眉头再次攒起。 “又不听话了?还想被打?” “你!你别看我屁股!” “ 分卷阅读13 还敢说?” “……” 净空被翔的眼神骇住,只能捂着脸转过头去,一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声啜泣。 翔这才满意地低头研究净空被自己打得红成一片的屁股,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摸了摸,忽然发现净空的皮肤不受控制地随着他的动作抽动着。 翔摸出了兴趣,伸出手指左按按右按按,净空抽动得更频繁,哭声也更大了些。 翔忽然摊开手掌,整个包住净空的屁股量了量,有些不满地抬起头盯着他。 “小呆僧,你在寺里被他们虐待么?怎么屁股那么小,还没我的手大。” “呜呜呜呜……” 净空听他这么问,又羞又气,抓起他衣服下摆狠狠把头藏进去不答话。 翔被净空的动作弄得先是一愣,后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忍不住笑起来。正要将净空的裤子提上来,忽然又停了手。 他仔细瞅着净空的臀看了看,又伸出手戳了戳。净空的臀被他戳出个小窝,手一放开又自动弹回来。 翔绽开笑,玩上了瘾,戳戳捏捏捏捏戳戳好一会,又怔怔地看了半晌,咽了口口水,终于抬起头。 “小呆僧,就算你答应以后不跑了我还是不放心。” “我真的不跑了!”净空的声音从他的衣摆下闷闷地传出来。 “不行,万一你又跑难保我控制不住自己,真的打死你。” “!”净空的身子明显地一僵,忙将头从他的衣服里探出来,顾不得哭得花里胡哨的脸,哑着嗓子嚷嚷着:“我真的不跑了!真的!发誓!对佛祖发誓!” 翔眯着眼,想了会,还是摇摇头。 “我不信,除非给我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净空愣愣地问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 翔站起身,把净空的裤子提上来,一把抄起他炕上肩,转头飞快地往破屋跑去。 净空被翔倒夹着一路颠回破屋,还没理清眼前闪着的星星,整个人天地倒置地被翔摔在草垛上。 他慢慢爬起来,揉揉晕头转向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楚翔的样子,忽然身上就压上来一个人。 “你干嘛压着我啊,出不了气了!” 净空忙伸手推搡着翔,忽然一下嘴被翔堵住。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看着翔,翔的睫长长的刷在他脸上,眼睛闭着,模样前所未有地清楚。 净空一时忘了说话,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一直看着翔,感觉他的唇在自己唇上温热地呼出气息,然后舌头软软地来回扫着自己的嘴巴。 半晌,净空胸闷,啊一声张开嘴,那舌头跟着溜进他嘴里去,在口腔里温柔地扫动着,轻轻勾住了他的舌头。 净空不明白翔在和他玩什么。他只觉得两个人这样亲近是不对的,心里隐约知道应该推开翔,然而那想法到了手上,却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 翔亲了一会,抬起头来和净空对视。 净空砸吧砸吧嘴,没有挣扎也没有动,一直看着他。 翔忽然有些不自在,将头转向一边,咳了两三声,低下头。 净空伸出手摸摸他的脸。 “杀手,你的脸好红。” “啰嗦!” 翔吼了声,别扭地转回头又盯着净空。净空被他一吼,呆了呆,又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我觉得我的脸也很烫——我们昨天晚上是不是喝了不干净的水,发热了?” “傻子!” 翔低下头,一把扯开净空的衣领。净空一颤,忙抓着翔的肩。 “你——别打我了!” “不打,你老老实实给我躺着。” “哦。” 净空的人生追求在遇见翔后降低无数档次,只听到翔不打不骂就觉得进了天堂,一张脸瞬时放松下来,乐呵呵地呈大字躺平在地上。 翔盯着净空明显的锁骨还有苍白的皮肤,心头涌上一种欲望之外的怜惜感。 他低下头,轻轻舔了舔净空的脖子。净空受痒,缩缩肩,低下头看着他。翔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伸手蒙上净空的眼睛,闭上双目顺着他脖子的曲线一直□下去。 净空咯咯地笑了起来,忍了半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你别舔……我……我没洗澡,脏……” “不脏,很香。” 翔想也没想地吐出一句话,随即自己把自己肉麻个半死, 分卷阅读14 又笑了笑,用嘴一个一个咬开净空的盘扣,顺着一直亲吻到他凹下去的肚子上,舌头在净空小小的肚脐里打转。 净空呼气的声音像撒娇一样传出,翔猛一个激灵,抬头瞥了他一眼,净空的脸更红,有些不知所措地咬着手指。 翔探出一个手指,勾住净空的裤头,对他一笑,猛地用力拉下来。 净空只觉得下身倏地一凉,慌地跳起来,又被翔按回去。他抓着裤子和翔对视半晌,实在拗不过翔的眼神,又可怜兮兮地放了手。 “怪人。”他嘟囔了句。 “啥?”翔的听力向来很好。 “你……你喜欢脱人家裤子,没见过你这样的。” 翔一愣,叹了声低下头去。净空小小的下身缩在那里,和他的人一样显得十分生涩而怯懦。翔犹豫了会,轻轻用手托起小净空左右看了看。 “好小。”他感叹了句,“不过长得还挺可爱的。” “……” 说罢,翔低头。他记得在跟银狼闲聊时,听他说起过男人之间的事情。 翔只有女人的经验,第一次听只觉得好奇,又没什么兴趣,便只是随便哈啦两句带了过去。直到现在亲身经历,才开始懊恼当时为何不虚心请教。 他按着自己觉得会舒服的做法,轻轻张嘴含住小净空。 净空的身子明显一抖,声音憋不住地传出来。 “杀手……你,你在干嘛?” 翔不回答他,轻轻用舌头扫着小净空,感觉净空在他手掌里的温度一点点升高,心中竟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而这一头的净空则不妙了。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方才翔亲过他的全身,他已觉得心里仿佛烧起一把烈火,现在猛不丁一下被翔含住,他慌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憋红着脸瞪大了眼看。自己喘出的声音也怪怪的,心里也怪怪的,一直痒,仿佛有个虫子随着翔的嘴巴钻进了心窝里。 净空扭了扭身子,避不开翔的温度。 他觉得自己耳根烫得就要烧起来,整个人浑身不对劲。下身舒服的让他想要尖叫,却羞赧的不敢张口。 翔的动作看在他眼里仿佛染上一种粉红的暧昧颜色,周围的世界在翔的带动下沾染了水汽。 净空狠狠咬着下唇,却无法抵挡那种钻入脑髓的快感。 一阵接着一阵侵袭而来,让他无所适从,双手只能紧紧抓着身边的草根,眼睛瞪得溜圆,涎水从嘴角滑落,连眼泪也在过激的感觉中浸出。 “杀手……” “舒服么?” “……好……好奇怪……啊……” 净空没忍住叫了声,随即连忙捂上自己的嘴,害羞得眼泪流下来。翔却仿佛以捉弄他为乐,嘴上更用了些力气,头动的更快,净空瞪大眼睛,使劲仰高了头,脖子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眼泪跟着下身的液体一起洒出来。 翔擦擦嘴,抬起头。净空捂着脸不敢看他,大口喘着气,整个身子泛出漂亮的粉红色。 翔看呆了眼,轻轻拿开他的手。 “小呆僧——那个——” “唔……” “那个……我说……” 翔咳嗽了声,扭过头,轻轻地问道:“那个……舒服不?” “唔……我好奇怪……变得好奇怪……” “嗯……那个……那个……” 翔盯着他的眼睛看,两人面面相觑着,净空的脸更红,翔忽然也开始有些结巴。这样犹犹豫豫了会,净空怯怯地问:“杀手……你……你喜欢这样做么?” “啊?我怎么知道!我……”翔又咳了声。 “我……我……还是舒服的……只是……好奇怪的感觉……以前没有过……”净空小声道。 “啊,哦。呵呵,那个……”翔咬咬牙,俯下身想了半天,讷讷地在净空耳边亲了下,“小呆僧,你……你也学着帮我弄一下。” “啊,啊,哦……嗯……知道了……”净空愣了会,看着翔低下去的脑袋,点点头,不敢看他的脸,一个翻身起来,趴在了翔的面前。 翔躺着,撑着头看着净空。他还没来得及指导那孩子下一步该做什么,净空已经直奔主题,学着他的样子,狠狠把他的裤子拽下来,凑头上去。 翔猛地一哼,腰上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酸软感觉,手肘上失力,整个人仰倒下去。 净空埋头在他双腿之间,轻轻拿着小翔端详了半晌,想了会,不知怎么闷闷地笑了两三声,张开嘴一口含下去,使劲吮起来。 翔倒抽一口凉气,手匆忙间抓在净空肩上,仰高了脖子。 分卷阅读15 净空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吮吸着,毫无技巧变化,脖颈也显得过于僵直,偶尔牙齿咬上小翔,头顶总会传来翔闷哼的声音。 净空挑起眼看着翔的表情。 翔面色潮红,嘴微微张开,喘息声虽压抑着,却还是不时泻出。净空看得脸一红,忙低下头,更用力地吸着。 过了一会,净空正觉得腮帮子酸痛,苦着脸想问问翔还要多久,翔的身子忽然猛地一抽,一巴掌将他拉起来。 “……小呆僧——被你害死了!”翔红着脸一边喘一边说,额角有些津津的汗水。 净空擦擦嘴,嘴里苦苦涩涩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他睁大了眼看着翔,有些紧张地又低头小心地摸了摸翔的下身。 “我……我做错了?” “啊!” 翔苦着脸一怔,忙抓住净空的手,低下头双肩颤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你啊……”他笑了笑,伸手摸摸净空的脑袋,“怎么就那么傻。” 净空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翔盯着他看了半晌,抓抓自己的头发。 “做这个事之前……要先亲一下才行。” “亲……亲一下?”净空的脸瞬时红起来。 翔头大地看着他窘迫的样子。 “刚才的事情你都做得——那么自然,亲,亲一下怎么了?” “哦……” 净空听听觉得也对,红着脸凑上去,犹豫了会,啪嗒在翔嘴上亲了一个,又赶紧把头移开。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同时默契地把脸转开。净空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不敢抬起来,害怕看见翔的眼睛,却又不敢低得太低,害怕看见翔那个还很精神的□。 翔抓抓额前垂下来的碎发,心跳得厉害,响捶一样在胸腔里跳着。他咽了口口水,拿眼角瞥了瞥净空,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样子实在可笑的厉害。 “那个……过来。”他清清嗓子,转过头去。 净空啊声,忙抬起眼,两人恰好地对视,净空脸上的红晕更甚了些,又赶忙将头低下去。 “还要……做什么啊?”净空小声地问。 翔被他问得傻了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恼火地索性将净空拽过来,狠狠亲上他的唇。 净空吓得抓住翔的肩,一双眼使劲地瞪着他看,看着看着,净空觉得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翔抽走了似的,手心软绵绵,汗津津的,两人心脏混杂跳动的声音也听得格外清楚。 净空慢慢闭上了眼,小心地回应着翔的吻。 翔眯着眼看了看他,伸出手环上他的腰,将他拉向自己,净空瘫在翔胸口上,脸色潮红得厉害。 两人抱着轻轻吻了会,净空移开了身子看着翔。翔正搜索枯肠想着要跟他说句什么,忽然之间,净空讷讷地抢先开口。 “我们……要亲多久啊?” 翔挑眉,心里澎湃着的激情瞬时冷却一半。净空巴巴地望着他,目光虔诚,求知的好奇感胜于身体的欲望。 翔有些挫败地揉揉额,想了想。 “那个……那你……还是继续刚才的……” “哦。” 净空仿佛得到了一个烂透的答案,瘪瘪嘴,一头扎下去,抓起小翔放进嘴里继续吮起来。 翔被他的动作一骇,却来不及反应,快感便如潮汹涌,疯狂蹿进他的大脑。他拿手背捂着嘴,头疼地又睡回草垛上,感受着净空小小的牙齿不时刮过敏感皮肤的所带来的怒潮一般混杂着疼痛的快乐,仔细回想银狼当时告诉他下一步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样快乐并痛苦的挣扎中,就在翔想出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做之前,身体的反应先于大脑的自制,翔抽搐了下,猛地推开净空,将欲望宣泄出来。 净空被翔推着坐倒在地上。他愣愣地盯着翔的下身看了会,又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湿的。 净空用手指沾了些那种液体,举到眼前仔细地研究着,忽然一下被翔扯过去抱在怀里,用衣服蒙了头胡乱擦了擦,直接按在他的胸膛上。 净空安静地听着翔从混乱逐渐平缓的心跳,不知为何忽然涌上一种自豪地满足感,就仿佛觉得自己在刚才那一瞬,是如此贴近了翔的内心。 想着想着,净空的思维又跳跃到翔身上,他忍不住轻轻笑了笑,窝得更紧了些。 “笑什么?”翔缓过气,抓着自己的头发,摸着净空光光的脑袋。 “翔那里……长得好奇怪。”净空憋着嗓。 分卷阅读16 翔怔了怔,低头看了看自己,挑起眉。 “奇怪?” “嗯,弯的。”净空伸出手,比划了下,哈哈地笑出了声,“杀手小时候肯定没有好好穿裤子。” 翔被他说得脸一红,狠狠在他脑袋上拍了把,又使劲揉了揉往自己胸口上挤了挤,好半晌,等净空闷着笑够了,才讷讷地开口。 “呐,小呆僧,记住,我不叫杀手,叫翔。这个名字只准你一个人叫,听明白了?” “哦……明白了。” 【走江湖】 跑了一夜加之运动过量,净空趴在翔怀里蹭着蹭着就睡了过去,睡着的时候肚子不忘响亮地咕噜了声。 翔摸着他光滑的背,一边砸吧着嘴一边回味,却总觉得什么地方欠缺了些东西,让第一次显得不那么完美。 正想着,头顶忽然传来些轻微的响动。 翔毫不迟疑地伸手取剑,反掌将剑掷了上去,随即一阵细碎,一个人从天而降跳下来。 翔扯过衣盖在净空身上,拍拍他的头,看他往自己身上更缩了缩,这才收了笑容转过脸狠狠瞪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干嘛?” “哎哟我说,见了兄弟怎么就这态度?”银狼不满地嘟囔了声,一屁股坐在净空丢在一边的衣服上,吊着眼瞥了瞥净空,“你还真把这和尚给拐出来了?” 翔冷冷地哼了声,伸手接住自头顶落下的剑,横在自己和银狼中间。 “消息查到没?” “差不多了。” “那就是还不清楚了?”翔眉目一挑,剑尖直指银狼的鼻子,“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好意思来见我?” 银狼往后蹦了步,苦笑着挡开翔的剑,站起身,忽然换了副正经的表情。 “白狼,这次的事情估计你不会想知道究竟。” 翔眉心微微跳了跳,轻轻将净空移开放在草垛上,站起身走到银狼面前,压低了嗓子。 “你的意思是……” “可能是爹让人做的。” “——爹。” 翔的嘴角绽出个没有温度的笑,很快收敛得无影无踪。 “他想让我死?” “应该是。” “为什么?” “谁让你是白狼。” 银狼不在乎地耸耸肩,伸手拍拍翔的肩。 “所以我才一直问你想清楚没有,这地方,说进来难,其实出去更难。” 翔将手捏成拳,放在身边,垂下头。 “他们出了哪些人?” “现在还不清楚,反正没有我倒是真的。” 银狼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塞到翔手里。 “我说,你带着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和尚,能去哪里?” “走到哪算哪,我不信他有通天的本事能杀得了我。” “自信是好事。” 银狼又叹了口气,忽然紧紧握住翔的肩。 “其实——现在这个情况,你有没有想过——”说着,银狼的眼望翔身后瞥了瞥示意。 翔拉下他的手,摇摇头,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个笑。 “小呆僧我是不会送回去了,他是我的人,一辈子都得跟着我走。” “可你现在在逃命啊——” “没事,就当多拿个包袱而已,我不信爹能动得了我。” 翔宽慰地对银狼笑了笑,银狼舒展开眉,无奈地摇摇头。 “也是,天下能动你白狼的也没几个人,我在这里瞎操什么心。” 两人正说得开心,忽然翔觉得背被人捏了捏,他回过头去看,净空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站在他身后,伸手掐着他背上一块肉,仰着头看他。 “你们在说什么——爹啊?”净空打个哈欠,把手放下去,探个脑袋,猛地看见银狼,脸上先是一愣,接着通地烧个透亮。 他赶紧把脑袋缩回翔背后,讷讷地对银狼道:“你是什么人啊——我们,我们都没穿衣服,你出去!” 净空坐在翔身边充满感激地啃着银狼带来的馒头。 翔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一边低低地与银狼说着话。净空不时抬起头听听,发现自己听不懂便不再关心地继续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两人终于将情况说完。 分卷阅读17 房间里充斥着尴尬的沉默,翔转过头看着继续沉浸在馒头带来的幸福里的净空。 “这是银狼,以前的搭档。” “噢噢!”继续咀嚼馒头。 “一起杀人的,他主要负责情报和收尾工作。” “噢,又一个坏人。”馒头不错啊,面揉得很好。 银狼噎了一下,瞬间产生将自己的口粮夺回来的冲动。 翔笑的样子慈祥得能掐出水,银狼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头才将话给咽回肚里。 他想了半晌,悄悄咳了声。翔转过头看着他,他示意翔出门走走。 翔在净空脑袋上亲了口,净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翔起身跟着银狼出门。 走出那股粘稠得让人窒息的空气,银狼深深吸了口屋外的新鲜氧气,转过头严肃地盯着翔。 “刚才我在房顶上一直呆着看你们。” “我知道。” 银狼一愣。 “你知道?那你还……” “我做我的,你看你的,互不干涉。”翔答得顺口。 银狼再一噎,拼命抑制住掐死自己的欲望,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没做完全套?” “什……么?” 翔的脸色一变,猛地一把抓住银狼的领子。银狼被他掐得有些窒息,忙使劲往后退了几步。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随便舔舔就完了?以前我怎么教你的?” “怎么……教的?” “要……*” 翔附耳上去,银狼在他耳边细细碎碎地说了一通。 翔听着听着惊恐地瞪大了眼。 “啥?从那里??” “废话!你以为人身上有几个孔!” “不行!会坏掉的!” “多几次就习惯了,肌肉是有弹性的。” “这……” 翔犹豫了会,抬头瞥见银狼脸上一抹怀疑而略带鄙视的笑,当即下了决心。 “行!下次就这么试试!” 才说完,忽然二人身边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 “不行!绝对不行!” 翔回头去看,没人啊。银狼挑挑眉,对他指了指下方,翔一低头,看见紧紧咬着牙将眼瞪得溜圆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凑上来偷听的净空。 他伸手揉揉净空的脑袋,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拽。 “没什么行不行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小呆僧。” “主人??” “对,出门在外你杀手杀手的叫我不出三步就给差人抓去了。一会银狼会给你买身的衣裳,对外你就叫我少爷。” “我不……” “我去买?” 银狼的声音盖过了反抗中的净空的声音。 翔眉眼一挑,冷冷笑着望向他。 “怎么,你想让我买?” “……您是爷。” 银狼仰天一声长叹,损友难交。对翔一挥手,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翔满意地笑望着银狼远去的方向,转过头来看着被压在自己胸口里几乎窒息的净空。 “小呆僧,跟我走吧。” “去哪里!” 净空好容易挣脱他的桎梏,大口喘着气,一张脸憋得通红。 “天涯。” 翔百年难得一见地温柔道。 【躲债】 净空第一日踏上江湖显得有些过于兴奋。跟在翔身后不时东张西望,弄歪了翔送他的帽子,翔抓他过来又给他正好。 两人在集市上逛了一天,到天色微微开始泛黄才回了客栈。 净空兴奋地将买来的东西摊了整床来看,其中不乏拨浪鼓之类的小孩玩意。 翔没他那么高的兴致,只是一个人坐在不远处安静地拭剑,偶尔抬起头,有一搭没一搭嗯嗯啊啊的回着他的话。 正坐着,忽然窗户响了响。翔猛地一个纵身跃起将净空按下,净空脑袋咯上翔的胸,被震得生疼,正要开口问什么,忽然听见一阵细碎,接着刚才他坐着的地方就插满了银针。 净空吓得血色全无,直往翔怀里去。 翔摸摸他的头,眼睛眯起来,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抓起床头 分卷阅读18 的剑猛地闯开窗户跳出去。 净空哆哆嗦嗦缩在床底下,听着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小,紧紧抱着自己的头发颤。 他知道自己很没用,这种时候不能帮翔还成了他的负担,但他却很想跟着出去至少站在翔的身边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净空轻轻伸出手,摸到床上买来的香包,贴在怀里。 翔在集市上告诉他,这个东西能够驱邪,当时硬要塞进他的怀里。 净空握着香包就仿佛握着翔的手,身上微微长了些力气,狠狠咬咬牙,跟着从窗户爬了出去。 月光晦涩,四周空寂。 净空小心翼翼地弯着腰爬上房顶,那里狼藉一片,却没有翔的踪迹。 地上撒着血,打斗的声音消逝无踪,净空将香包捏得死紧,几乎将手心掐出血来。 他避开那些血渍,一走一颠地往前,举目四周一片漆黑,月光越发地昏暗。 净空不知道自己在房顶间走了多久,那排小屋子连成一片,仿佛没了终点。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叫了叫翔的名字,回应的只有风声,于是他更加害怕地攥紧那香包,将它狠狠贴近心口。 “杀手?你在哪里啊?” “杀手?你应我一声?” “杀手?你到底在哪里啊?你……你……还活着吧?杀手?你别吓我啊?” 净空喊着喊着,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嗓音也带上了哭腔。 那个杀手是很坏,欺负他,捉弄他,那他的清规戒律开玩笑,还骂他师父,摸他的光头。 可是那人也不是全部都坏的。 净空抽抽鼻子,咬紧牙。 翔喜欢捉弄他一直捉弄到他哭出来为止,然而他真的哭时翔又会手忙脚乱地在一边道歉。 所以净空想,那个人不是坏人,至少他不是真的想要自己伤心。 净空继续往前。 走了不知有多远,也许没多远,猛地一下,他听见有人在前方说话。 他猫下身子,匍匐着往前去。那声音越来越近,是翔的。 “不自量力。”翔的声音显得十分轻松。 净空悄悄叹出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再擦了擦眼角急出来的泪水,手里力气一松,香包忽然掉出去,挂在屋檐边上。净空啊了声,忙轻轻朝香包爬过去。 “你们回去告诉爹,走,我是走定了。有本事就亲自来抓我。” “你这是何苦。” “我不想干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净空伸手够了够香包,抓不到。再往外一些,还是抓不到。他咬咬牙,一只手抓着两片瓦,将整个身子斜下去抓,终于抓到了。 净空还没来得及笑,忽然那两片瓦松动,他整个人一个翻滚往下掉下去。 “翔啊啊啊啊啊啊!!” 净空闭着眼睛抓着香包,想也没想地尖叫出声。 在他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忽然腰上被人一抱,头靠近一个怀抱里。 净空闻到翔身上那种特有的味道,瞬时心安下来,傻乎乎地笑出了声。 翔将净空接住,轻轻放下。 爹遣来的探路人已经被他打发完毕,他头疼地看着一个人傻笑的净空,叹了口气,忽然伸手狠狠地一掌拍在他脑袋上。 “你出来干嘛?想死啊?爬过去干嘛?摔下去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你明不明白?呆僧!” 净空的脑袋被翔拍得生疼,却还是一个人乐呵呵地盯着翔笑。 “我担心你死了,出来看看。” “呆僧!你出来我才死定了!” 翔气结,伸手再狠狠拍了他一下。 净空怔怔地抬着头盯着他看,笑容依旧,忽然之间声调哽咽,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你别再吓唬我了……我怕你死了……你死了我就只能回去寺里……但是我又不想回去了……所以……你别吓唬我了……你看,你给我的香包,刚才差点掉了……还好你抓住我了……香包真的可以保佑人的……你明天也去买个吧……你……” 净空话没说完,翔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往怀里塞,伸手胡乱擦了把他的眼泪。 “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真的……真的……不会死?” “不会。” “真的真的真的不会死?” 分卷阅读19 “不会,我答应你。” “真的……” “我白狼答应人家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呆僧,擦擦眼泪,哎呀,还有鼻涕,都沾我衣服上了!你给我洗干净听见没有!” 夹着净空回屋,翔草草收拾些东西,不由分说地带着他连夜奔出城外。 净空窝在翔怀里睡意阑珊,打个哈欠,翻个身,睡着了又被颠醒过来,一直朦朦胧胧地不得安生。 不知走了多久,翔停下脚步。捏了捏净空的脸,净空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伸手狠狠抱住翔的脖子,嘴里胡乱嚷嚷起来。 “啊,有人要杀你!” 远处一声笑飘来,翔的脸色难得柔和一次,将净空的手轻轻扯开,把他揽进怀里。 “小呆僧,醒醒。” 净空不甘愿地在翔衣上蹭了蹭,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发觉自己坐在一个草垛上,抬头满眼的繁星。 “这里是哪里啊……” 他问翔。 “城外,暂时不会有人来追你们。”银狼的声音从暗处响起,接着他憋着一脸笑意从阴影中走到净空跟前。 翔拿眼角瞥着他,不带废话地抢过他手里的包袱。 “爹的人已经找到我们了。” 银狼耸耸肩,席地坐下。 “比我想象的要晚一点。” 净空揉揉眼睛,接过翔递给他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擦擦嘴巴,靠的翔更紧了些。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爹?” “就是刚才要杀我的人。”翔摸摸他的头,毫不意外地感觉净空被自己呛到。 银狼眯着眼笑,嘴角勾起一个让净空浑身不舒服的弧度,压低了嗓。 “白狼,你难道还没告诉这和尚你们现在的处境?” 翔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又轻轻摸着净空的光头。净空有些疑惑地抬眼盯着他看。 “我们到底——什么处境?” “很危险哦,小和尚。”银狼的话好像诱骗,“一个不小心会死的很难看呐。” “你别吓唬他。”翔皱起眉,挡开银狼凑过来的脑袋。 “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银狼收上笑意,直起了腰。 “白狼,我听别队的人说了,爹这次动真格生了气,你最好是回去负荆请罪,大不了断条胳膊,至少能把命保住。” “断——断胳膊!”净空惊呼起来,一把抓住翔的手,担忧地看着他,“你那是什么爹啊,怎么要砍人手的?” “没事,他在吓唬你。”翔厌恶地瞥了银狼一眼,示意他闭嘴。 净空皱着的眉抚不平,他呆呆地盯着翔了看会。 “你说过不骗我的。” 翔被他这话说得怔住。银狼冷冷地盯着他们看,双手环胸,腰间的剑一直没有回鞘。 半晌后,翔幽幽叹出口气,放开抱着净空的手,站起身与银狼对视。 “银狼,其实你今天来还有别的目的,对么?” “……是。” “其实——那些人根本不算什么探路的,你才是爹派来探路的人,对么?” “哎呀,什么都瞒不过你,真是不好玩了。” 银狼微微吐出一句话,嘴角一提,猛地高高跃起。 “白狼,爹说了,杀不了你,我就得死,你别怪我!” “生死有命,死在你手上,也不算白活一场。” 翔跟着他的动作跃起,抽出腰间的剑。净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住,一时张大了嘴没了反应。 翔与银狼先后跳上破庙顶端,抽出了剑,指着彼此咽喉。 银狼脸上挂着一陈不变的笑,冷冷的印在月光里。 净空抓着香包跑出来,仰着头看着他们。 “白狼,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不跟。” 银狼的笑淡下去。 “为什么不跟?” “明知故问。” 银狼幽幽地叹了声,抓抓头。 “我真不想和你兵刃相见呐。” “我也一样。” 说罢,翔腾起,剑尖化作一道白光,直直地冲银狼面部杀过去。 净 分卷阅读20 空尖叫着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一声凌厉的金属碰撞。待他再睁眼,银狼还站在房顶,而翔已经回到他的身边。 他抓住翔的衣角手一直颤,好半晌,才轻轻拂去了翔眼角的血丝。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打啊……你们不是……朋友么……为什么……” “走吧。” 翔没有回答他,将他抱起,搁在胸前,策马扬鞭飞奔而去。 净空挣扎着抬头,看见银狼轰然倒在房顶的身影。他手一紧,狠狠抓住了翔的胳膊。 “他……他死了?” 翔将披风一撩,盖住他的头。 “没有,手断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净空哽咽起来,狠狠将头埋在翔怀里。 翔皱起了眉,没有低头看他。等马行一路,过了很远之后,他才稍微放缓了脚步,轻轻咬着净空的耳朵。 “他在帮我们。” “啊?”净空不明白地抬起头来,眼泪被风吹花在脸上。 “我早已知道他是被爹派来杀我的。爹知道我们情同手足,所以才出这个狠招。银狼之所以三番五次问我,就是想确定我的心思。现在他知道我是执意要带你走,所以拿一条手臂换我的命。明白么?” “那你们……” “一辈子,都是兄弟。” 净空瞪大了眼看着翔。翔的表情从未像此刻这样平静着,又暗暗的含着悲伤。 他伸手摸摸翔的眼睛,翔叹了口气,重新将他的头压回怀里。 “翔,”净空低低地喊了声,“你告诉我关于那个爹的事情吧。” “……好。” 【难平】 翔告诉净空,他不太记得自己亲生爹娘的样子。从小在街上摸爬滚打,偷鸡摸狗什么都做过,打人也被打,抢东西来吃,饱一顿饥一顿,然后遇见了爹。 爹是狼窝的王,翔是他捡来的众多小乞丐中的一个,跟银狼一起。他们二人年纪相近,资质也类似,爹将他们放在一起,二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翔放慢了速度,拉着缰慢慢走,净空窝在他怀里,扯着他的衣服盖在自己身上。 狼窝的规矩很简单,爹的命令就是一切。 翔和银狼二人白日习武,晚上学字,一晃过了十年。 翔告诉净空,他与银狼在外人眼里并不合拍。他是笑面虎,心很冷,而银狼却是公认的烂好人。长到二十岁上下,他们被迫参加了狼窝最残酷的淘汰赛。 狼窝从小到大有三次淘汰。 十岁的孩子一组,十五岁的孩子一组,二十岁的青年一组。互相厮杀,三三淘汰。 胜的人活下来继续,败的人就死。现实得很。 翔看多了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一起进来的只剩下他和银狼两人。看得太多,人在他心里变成了数字,死一个,死两个,死十个,死一百个,没什么差别。 每次陪着银狼,看他长吁短叹,心中会生出些羡慕,不知那人是怎样一直积极地看这些事情的。 最后一次的淘汰,抽签之后,他与银狼分在一组。 面前的十人都是佼佼者,稍有疏忽就会落败。爹在座上看着他们,眼神冷得骇人。 那场赛事最后只能留下一人。 银狼体弱,翔悄悄动了手脚,将他的牌子换过来,独身进了战场撕杀。杀到第十个人,精疲力竭,转过头看见银狼绝望的笑容。 翔告诉净空,那时他是真的想这么让银狼杀了自己算了,反正对这世间没什么留恋,不像银狼,他是如此眷恋这个花花世界。 净空乖乖地缩着身子,伸手帮翔撩撩头发,翔低头亲亲他的头顶。 “后来为什么没有死呢?” “爹把我们两个都留下来了。” 翔叹口气,收住缰。天色将白,他抱着净空下马,将马拴在树桩上,进了那片小林子。 净空拽着翔的衣角跟在他身后,抬起头看,不知为什么觉得翔的背影很模糊,就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他下意识地跟上去与翔并肩,抓住了翔的手。 翔带着他进了林子中,静谧没有人声。 “为什么会留下你们两个?” “银狼体弱,所以让他专做我的内应,为我传递情报。” “那为什么又要杀你?” “因为我背叛了他。”翔笑了笑,找块干净的地方,将衣铺下去,拉着净空坐了,“上一次任务我没能完成,爹 分卷阅读21 已动了杀我的念头。” “还有你杀不了的人?” “有。” “谁?” “……银狼。”翔叹口气,摸着净空的脑袋幽幽道。 净空瞪大了眼。这里面关系似乎太复杂,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索性从旁边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草图。 “翔和银狼是朋友,银狼帮翔收集资料,翔去杀人。” “嗯。”翔靠着树,瞥着净空的动作。 “然后某一天,翔的爹要翔杀了银狼,翔不肯,翔的爹就翻过来要银狼杀了翔,可是银狼也不肯,所以翔就砍了银狼一条手好让银狼回去交差?” 画完,净空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翔。翔揉揉额,对他点点头。 净空哦了声,又转回去皱着眉盯着自己画出的关系图看。 “那为什么那个爹要你杀掉银狼?” “银狼恋上一个不该恋上的人,爹怕他泄露了机密,也趁机试探我的忠诚。” “他喜欢上什么人啊?” “不知道,没听他怎么提,我也没怎么问过。” “哦……你们的爹真是怪人。” “呵呵。” 翔有些倦怠地将剑放在一边,脱下披风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小呆僧,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你别跑远,累了就靠着我睡一觉。” “我不是呆僧,是净空!”净空低低地嘟囔了声,看着翔有些泛黑的眼圈,又轻轻道:“我不累,我帮你把风。” 说完,净空走到翔身边,拖过他随身的剑双手握住,四周机警地看了看,又放下,转回去帮翔拢了拢披风,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那块圈地前,抽出了剑,呵呵哈哈地比划了两三下,擦擦汗,再比划两三下。 “杀手,你的剑还真重,一点都不好使。”净空对着剑哈口气,抽着袖子仔细擦了擦,忽然想到这剑不知杀过多少人,沾过多少血,打个寒颤,忙把它收好放在了一边,取出念珠兀自打起了坐。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正当净空觉得腰腿酸软需要站起来活动活动时,忽然感觉有人过来。 他睁开眼睛,一个激灵蹿起身,还没说话,就直愣愣地当着来人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抱着腿喊疼。 翔眯着眼看了看他,面色不改地决定继续装睡。 来的人蹲下身,盯着净空看了看。 “这位小师父,在下……” “你不要说了!我,我不会让你伤害杀手的!” 杀手么……翔暗暗叹了口气,并不出声。 净空忍着酸麻撑起身,气势汹汹地瞪着面前白衣着身的男人。 啊,不止一个,一来就来了俩。 净空皱着眉打量这二人一圈,发现白衣的人面容和善带着笑意,而蓝衣那人却一脸沉默,带着凶相。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手悄悄摸上翔的剑。 白衣的人为他的话一忡,继而泛出个无害的微笑。 “小师父,我们只是想问问路罢了。” “啊,问路?” 净空感觉腿脚能动弹了,一跃而起,抽出剑横在面前,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们。 蓝衣的人在听到杀手二字后身子显然一僵。 “杀手?”他冷冷地重复了一次。 白衣人及时拦下了蓝衣人的话头,眼神轻轻往翔的方向一瞥,继续对着净空微笑。 “小师父,我们是附近的差人,来问个路罢了,请问小勤镇怎么走?” “差……差人!” 净空吓傻了眼,慌不跌地转身跑回翔身边,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玩命地摇。 “杀手杀手你快起来!有人来抓你了!快跑啊!” 翔头痛地睁开眼看看他,发现装傻不是个办法,只好拍拍灰站起身,抓住净空的领口把他拎到一边,抬眼瞥着白蓝二人。 “哦,往那边走。” “报上名来。”蓝衣人上前一步,手按上刀柄。 翔瞥了眼他的手,眸子危险地凝起来。 “唉唉,我说燕仲,这次出来我们只为私事,别老是惦记你当捕快那两钱皇粮行不?” 白衣人横一脚挡在了叫燕仲的蓝衣人和翔之间,伸手按在蓝衣人的剑柄上,眯着眼又笑着对着翔。 “这位大侠,得罪了,在下这位小兄弟不懂事,您别怪罪。” “好说。”翔 分卷阅读22 打个哈欠,啪地一巴掌打在净空头上,“走了,小呆僧。” “不是小呆僧是净空!” 净空狠狠拽住翔的衣角扯了扯,带着防备地从那二人身边绕过去,加快脚步跟在翔身边。 白衣人盯着翔离开的背影,眼睛眯得更甚,笑容更大了些,转过头对着依旧沉默着没将剑收回的蓝衣人。 “燕仲,好像发现有意思的人了。” “哼。” 翔带着净空住进小勤镇当时,包袱尚未放好,小二的招呼也未跟至,邻座便落座了树林中遇见的那蓝白二人。 净空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们瞧了半天,把凳子往翔身边挪了挪,轻轻拽拽翔的衣裳。 翔喝下一口小酒,打个酒嗝,摸摸他的脑袋,示意他不要多说什么。 净空哦了声,有些紧张地埋下头去。 小二来到翔面前,翔放下手里的刀,对他温和笑笑。 “牛肉,排骨面。” “还有我呢!”净空举手。 翔瞥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 “那再来一碗猪骨面。” “你!”净空鼓起腮帮子瞪着翔。 翔一脸无辜地回望着他,忽然恍然大悟,亲昵地摸摸他的头顶,再抬眼对有些忡愣的小二道:“我忘记他不爱吃荤腥的东西,那把猪骨面换成瘦肉沫面好了。” 小二迅速写餐,拿上餐牌离开。 翔摁着净空挣扎的手脚,悠闲地继续喝着小酒。 正当两人玩闹之时,邻座响起一个声音。 “这位小师父原来是个花和尚呀。” 翔抬眼瞥过去,是白天里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他笑了笑,放下酒盅,搂过净空狠狠亲了一口。净空被他这么一闹,顷刻失了神,张大嘴呀地一声叫把头埋进他衣服里。 白衣服的男子眉梢微微挑了挑,没说什么。 “不,他还俗了,只是头发还没长起来。” “胡说……”净空微弱的反抗被压制回去。 白衣的男子也跟着翔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线,闪着精明的光。 “这位兄台,路上遇见算是缘分,不介意的话能否与我兄弟二人同桌?” “客气。” 翔摊手,白衣人对蓝衣人使个眼色,两人一同椅座过来。 翔仰头喝下一杯酒,斜眼蔑了蔑这两人。 白衣人生的清俊儒雅,一脸笑意和善。那蓝衣人倒是防备拳拳,一双英气十足的眉挑入鬓角。 翔微笑着为他二人斟酒。 净空从他怀里出来,再往边上挪了挪,小心地看着翔的动作。 “在下杨伯,这位是燕仲。”白衣人指指自己,再指指蓝衣人。 “你们是兄弟?” “情同手足的差人。” 翔点点头,继续喝着自己的小酒。杨伯等他半晌,没等到翔的介绍,第一次笑容中显出尴尬神色,凑近了些,作揖。 “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在下无名氏,这是我的小书童,呆僧。” “不是呆僧是净空!”净空气鼓鼓地瞪着翔,这个坏人,就连这种时候都想着要欺负他。 杨伯挑挑眉,笑笑。 “原来是净空和无名兄,失敬失敬。”说罢,他转头,指着燕仲,“我这兄弟是个武痴,不善言语,无名兄莫见怪。” “无碍,我这小书童也不大懂人情世故。” 翔提了提剑,忽然耳朵一动,听见燕仲的手轻轻扣上剑柄的声音。 他当机立断起身,一把裹了净空,回头对小二喊道:“将刚才点的东西送上房来。”继而又回头看着那二人,抱歉笑笑,“这呆僧不舒服,我送他上楼休息,日后有缘再与二位长叙。” 说罢,翔提起剑,拎着不甚明白的净空往楼上去。 净空呆呆地被他带着走了一截,到了门口,才回过神来,怨懑地讷讷了句:“说了不是呆僧是净空……你是聋子么……” 这头杨伯按下蠢蠢欲动的燕仲,笑容收回,将眼睁开,叹了口气。 “燕弟,你操之过急了。” “那人是白狼。” “我知道我知道,但白狼可不比你那匹小银狼好对付,小心为上。” 燕仲脸色一变,将剑收上坐回去,闷不出声地灌下 分卷阅读23 一口烈酒,擦擦嘴角,抬眼盯着楼上亮灯的房间。 这头,翔关上门,脸上嬉笑表情瞬逝。 他抓住净空的胳膊,拉他到自己跟前。 “小呆僧,这次我们可遇见了两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什么?”净空睁大眼睛,“你说那个杨伯和燕仲?” “是,你觉得他们二人谁更厉害?” “杨伯。” 翔摇摇头。 “杨伯是嘴上功夫,可那燕仲才是真正的练家子,打起来与我恐怕不定高低。” “啊?”净空脸色瞬间煞白,拉着翔就要往外走。 翔的脸色更凝,一把抓他过来,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遇着什么事情……你就自己走,明白不?” “我不走!”净空头摇得厉害,害怕得身子微微发颤。 “唉……怎么不听话,你走了我也许还有胜算。” “你骗我,我不走,你受伤了我还能给你治。”净空攥紧了手,紧紧瞅住翔。 翔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 “为什么非要跟我死在一起啊?” “我……”净空一下红了脸,扭捏了会,说不出话,随即生气地吼起来,“你管不着!” “那你告诉我,你欢喜我不?”翔凑近他,感觉到净空身子明显一僵。 “你……你说什么欢喜……” 翔咬咬牙,又摸摸净空的脑袋,继续诱导。 “小呆僧,这个问题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如果说是就是犯了色戒,如果说不就是打了诳语。你看看你准备犯哪条?” 净空被翔的话骇住,仔细想了想,发现他说得极有道理,头疼地皱起了眉。 翔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嘴角隐约抽动,腹内抽搐不已。 “我……我不想诳人,但我……我也不能犯色戒……” “犯色戒好些,诳人可是要被拔舌头的。我当初在爹手里,见他生拔人的舌头,那人痛得三天三夜嚎叫不已,但还死不过去。你啊,如果真的诳我,那以后死了每天都会经受一次拔舌之苦。”翔攒起了眉,一边痛心地看着他一边道。 净空被翔的话吓傻了眼,眨巴眨巴良久,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小声嘟囔。 “欢喜。” “什么?” “欢喜!!” 翔满意地揉揉净空的耳朵,狠狠啃了他的嘴一下,净空瞪着眼恨他,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小呆僧,你还记得银狼跟我们说的事情不?” “什么事?” “就是那个呀。”翔凑近他轻轻细语了遍,净空瞬间红透了脸,一把推开他。 “你胡说什么!大敌当前,你你……” “唉……我怕我死了……只是想留个念想……” 翔的表情刹那苦瓜,垂头丧气地坐到一边摸着自己的剑。 净空看他那样,心里猛地揪着有些刺痛。想了会,不情愿地挪上去扯扯翔的衣角,翔抬头哀怨地看着他,他将脸别向一边,气呼呼地说:“痛了我就不理你了!” 翔闻言如获圣旨,欢天喜地地一把抱起净空,狠狠在他脸上咬了口,接着把他放到床上,三两下扯掉了衣,念珠滚出来,净空忙地去捡,一个翻身正好便宜了翔,直直地趴在了床上。 翔摁住他,怪笑着抽了自己裤带把他四肢固定好,净空被他骇住,扭动着挣扎了会,懊恼地把脸使劲埋在枕头里。 “呆僧,疼了就喊,别憋着。” “说了是净空!坏人!” 净空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背上雪白雪白的一片,看得翔一股热气冲上头顶,一头栽下去开始舔舐他的背脊。 净空只觉得背后凉凉地一片东西滑过,然后从骨髓深处泛出酥麻的感觉。顷时血液倒流,身体里燃起一把旺柴。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勉强转过脸来看。 十秒钟后,净空淡定地对翔道:“杀手,你流鼻血了。” 翔惊醒,一个俯头吻住净空多话的嘴,舌尖交涉,鼻息粗重。净空的脸色绯红,眼神随即变得有些迷蒙。翔看呆了神,愣愣地一下冲进他的身体里。 这一冲不得了,二人同时大喊一声,翔苦着脸按着鼠蹊,净空尖叫着眼泪飚飞。 “出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啊!!” “大哥……我也很痛……” 翔捂着鼠蹊进也不 分卷阅读24 是退也不是,咬紧牙良久,这才慢慢从痛感中觉出一点不一样的滋味。 很温暖,很紧张。 感觉一来,方才晕眩在脑子里的东西全都又飘了过来。翔憋红了连忍不住再往前松了松,直到全部没入。净空哭破了嗓,手指死死抓着床单,床单上裂出了口子。 翔被他这么一叫惊住,低头去看,赫然发现净空下身带出的血色。 这一下非同小可,翔立马从净空身子里抽出来,手忙脚乱地解开净空的绳子,把他翻过来搂在怀里。 净空只一个劲地窝在他胸前不管不顾地哭,声音沙哑,双手狠狠捂着眼睛。亲昵的气氛消散无踪,翔掀起被子裹住两人的身子,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有些慌乱地亲亲他的脑袋又亲亲他的脸,手上加大了力气,心里不断诅咒着胡说八道的银狼不得好死。 正在翔不知说什么安慰净空才好的时候,忽然净空哑着嗓子开口。 “杀手……你是不是真的会死……” “我……” 翔一愣,说不出话。净空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盯着他,眼里的泪直线一样往下流。 “你……别哭了,小心哭坏眼睛。疼就说,我以后不做了。”翔叹口气,脑子里转着想法如何安慰自己生机盎然的兄弟。 净空睁大了眼看着他沉默了会,咬紧牙摇摇头。 “我不是因为痛哭……我……当然也痛,但是我一想到你可能会死,就痛得很厉害,全身上下都痛。你进来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和你一起的,你平时……反正什么都不告诉我……连现在也是……要死了也……” 说着说着,净空更伤起心,一把抓住翔的肩往上蹭鼻涕。 翔呆呆地看着净空,心里百转千回,忽然感觉有种十分陌生也被他遗忘很久的情绪渐渐地填满了心脏。 很多年前,他记得在那个角斗场里,周围遍布了尸体,他气喘吁吁地回头看着银狼,眼神已经开始模糊。 银狼用一种哭着又笑着的表情盯着他问:“翔,你为什么非要去死,明明可以活下来,为什么非要想死。”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银狼来着? 好像是说,因为他不知道要为谁活着,为什么活着诸如此类。 那时的天……一直是白色的。苍白成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就算血染上去,也很快会被洗掉。 什么也留不下。 翔转过头看着净空,净空哭得有些累,一个人闷闷地打着嗝抽泣。 翔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收紧了手臂,在净空脑袋上叹气。 “净空,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你……你叫我什么?”净空抬起头看着他,一脸惊讶,忘了擦掉脸上的泪。 翔笑笑,抽过被角来沾沾他的脸。 “不要得寸进尺,呆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口响起声动。翔脸色一沉将被子扯上,净空不明所以被包裹其中,狠狠地压在了床上。 门开,一把剑飞出,直勾勾地钉在进来那人与门框之间。 小二吓软了腿,一个趔趄坐在地上。翔纵身,在两碗面条掉地之前接住,一个转身将小二踢了出去,抽回剑坐回床边,净空这才挣扎着把头上的被子扯下来。 “什么事?”他蒙头蒙脑地问了一句。 “没事,吃饭。” 翔心情大好,吹吹碗里的汤,递到净空面前。 净空这一天下来担惊受怕又受伤,没仔细多想,接过碗咕嘟咕嘟大口喝起来。翔正满意地欣赏着他的吃相,忽然间,净空怔怔地把头抬起来盯着他,手里捧着剩下的小半碗面,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翔惊住,慌手慌脚地把碗接过来,一边擦着他的眼泪一边有些恼怒地叹着气。 “你又怎么了呀?干嘛又哭啊?” 净空哭得喘不上气,狠狠地把碗往翔手里一塞,抓起被子抹着眼泪,一手打开翔的胳膊,缩到床角里去。 翔被他弄得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盯着剩下的小半碗面使劲研究。 净空哭够已经是很久之后。 翔的那份面早已冷却,他坐在床角认真地看着他。净空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翔看,翔面无表情,双手环胸。 两人僵持了一会,净空伸出手,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 “你骗我吃肉!我破了荤戒!坏人!” 正吼着,净空忽然发现翔不大对劲。往常若这样,那人不是上来 分卷阅读25 动手动脚地调戏他,就是嬉皮笑脸地打岔过去。可今天翔的表情不对劲。他说不上为什么,总之就是不对。 净空微微顿了会,声音小了些,鼓着腮帮子和翔对视。 一会,翔挪了挪身子,扬起下巴看着他。 “你说完了?” 净空不明所以地哆嗦了下,忽然觉得翔的嗓音带着倦意,让人莫名地有些不适。 “说……说完了!” “你——还是很在意你的戒律?” “那肯定啊!” “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说……” “不提你师父,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东西?” “我是和尚,当然要守戒了!” “可你现在不是了。”翔微微提高了点声音,“你忘了?你师父已经让你下山了。” 这句话一下戳中净空的心思,他涨红了一张脸,带着哭腔吼了出来。 “不要你管!反正我是被你逼的,总有一天能回去!” 这话一出口,净空先怔了怔。翔低着头,头发垂在跟前,遮住了脸。净空咬紧了牙看着他,翔忽然开始笑,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 “是……这样啊。” “你……” 净空忽然一下没了火气,心里的愤怒被另一种莫名焦躁的情绪替代,他瞪大眼睛看着翔,手放在身边,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 “小和尚,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良久,翔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眼中有些倦色,“今天不早了,睡吧,明天我就带你回去。” 净空被他这话噎住,梗个半死。正着急想要说些什么,翔一个翻身朝外躺下去,随手闪灭了桌上的烛。 净空坐在黑暗中愣愣地看着翔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忽然心口一阵绞痛,他咬住了嘴角。 【错过】 第二天早上,翔早早地把净空叫起来,桌上放着一斤素包,翔一边吃一边收拾东西,始终背对着他。 净空揉揉眼睛,正想说什么,猛地想起翔昨晚说的话,于是张开的口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他来来回回忙忙碌碌的身影。 翔将一切打点完毕,把剩下的包子揣上,拿了一个递给净空,眼神浮略过他的头顶,很快又投向别处。 净空使劲仰着头看着他,他拎了剑,只淡淡地说了声,走了,便出了门。 真就这么走了。 净空慌慌张张地跟着他跑出门,下楼时撞在杨伯身上,杨伯伸手搀住他,他急急忙忙道个歉,头也没抬,跟上翔的步子。 杨伯眯着眼看了看他,再回头,燕仲正冷冷地抱着剑坐在楼道上。 “大哥。”燕仲开口。 “啊,我知道。”杨伯笑了笑,抽出扇子轻轻打开遮住了表情。 净空坐进门口那辆翔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马车里,缩着身子,感觉脑袋有点晕。翔在外面赶车,他撩开窗帘看,这条路真真是回去的大道。 好几次,翔停下车来,有时去打水,有时方便,有时只是纯粹地停住而已。 但他们始终没有交谈。净空怀里的包子冷了,变得生硬,发出一股菜味。 净空揉揉眼睛,不知道是外面的天气忽然变黑了还是怎么样,他有些看不清楚面前的东西。 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大半日,直到下午太阳开始西下,斜斜地从帘子里穿进来晒在净空的衣角上,净空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冷得在发着颤。 他咽咽口水,往前爬了两步,摸到车帘。深深呼吸,大不了就是道歉,没什么关系。 他撩开帘子,翔恰好地停住马车,转过头来。 两人面面相觑着,净空脸红了红,还没来得及开口,猛地听见翔安静的声音响起来。 “小和尚,到了。” 净空一愣,抬起头,迎面是高阶,高阶尽头矗立着昭觉寺的金子匾额。 “我……”净空说不出话,忽然身子凌空,翔将他夹带着下了车,又很快放开他。 他看着翔的背影,翔注视着那个匾额,叹了口气。 “小和尚,回去吧。我日后会跟你师父说清楚,他不会怪你,你放心。” “我……” “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翔转身,车也不要大步离开。 净空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疼 分卷阅读26 痛袭来,他伸出手,狠狠抓了一把,冰凉的空气从指缝里一点点漏光,而再放下手来时,翔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 这是净空的泪忽然怔怔地掉下来。 他没有哭,却又是在哭着的。他自己没有发觉,只是一个劲地盯着翔离开的方向使劲掉着眼泪。 寺门就在眼前,不知为何他却丝毫不想进去,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翔转身之后,纵身一跃,脚下施力跑了阵,确定净空看不见他了才停下来悠闲地散起步来。 “小呆僧,这次不让你彻底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休想让我放过你。” 他挑起眉,伸手捂着嘴笑了阵,回想着净空方才一个人呆呆傻傻缩在车里欲言又止的样子,笑声便怎么也止不住地倾泻出来。 笑了会,翔忽然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脸色瞬时沉下去。 “呀,不好,万一那呆僧真的笨到回去了怎么办?” 他咬住大指的指甲,想了会,又放下心来,表情舒展,喃喃自语着。 “没事没事,他敢回去大不了再抢回来,那老和尚应该还不是老子的对手。” 嘴里这样说着,脚却无法再前进。翔在原地站着犹豫了会,越想越不靠谱,狠狠心,一跺脚又往回去。 这一头,净空一步一磕地走到寺门口,坐在大狮子下面抱着腿把脑袋埋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回去是不行的,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做和尚了。 但如果不回去他又能去哪里,翔走了,其他人他都不认识,未来该怎么办才是。 净空想不明白,又累,把自己抱的更紧了些,使劲靠着那只狮子。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身边来了什么人。那人走到他身边,停下脚步,蹲下来轻轻拍拍他,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一阵笑声传来。 “笑什么笑!”净空心情糟透地抬起头,忽然一下愣住,“你是……杨伯?” “是啊小师父,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杨伯笑眯了眼,撩起衣坐在他身边。 净空抬起头看了看,不出意外看见冷冷地站在三尺之外的燕仲。 “我……”净空说不出话,又低下头去,玩着自己的手指。 杨伯看着他,逐渐收起了笑,放低了声音。 “小师父,你跟无名兄……” “杀手他……”净空听不得别人提他的伤心事,才一听见跟翔相关的事情,嘴一憋,眼泪再次掉下来,“他走了。” “走了?” 杨伯惊讶地重复了遍,转过头看看燕仲。燕仲眉心一动,手按上了剑柄。 “那你怎么办?” “我……”净空擦擦眼泪,摇摇头,“我不知道。” 杨伯想了想,仰起头,露出和善的笑意。 “小师父暂时没地方去,不妨去在下家里做客,反正在下家里宽敞,人也少,多个人不过多双筷而已。” “啊?”净空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杨伯,“我……” “没关系,过段时间在下让人去找找无名兄。” “……才不要找他。”净空讷讷地开口道。 翔在半个时辰后回到昭觉寺,净空不在了。 他的心一下揪紧,想也来不及想地对着寺里开口喊起来。 “小呆僧!小呆僧你给我出来!小呆僧!” 正喊着,门开了,释然带着几个小和尚走出来。 翔一个箭步窜上去,双目通红地揪住释然的领子。 “老秃驴!妈的你不讲信用,把净空给我交出来!” “净空?”释然不为所动地睁开眼看着他,淡淡道:“他不在我寺里。” “鬼扯!老子就把他放在这里半个时辰就能丢了?你撒谎也不打打草稿!” “老衲并未有所欺瞒,倒是施主,当初说过要好生对待我那笨徒,怎会回来找老衲要人?” 翔一怔,放开他的领子。 “那……那呆僧真的不在你这里?” “不在。” 翔急的抱住头。 “那他能去哪里?妈的,说了不能乱跑,怎么就是不听话!” 他念念叨叨地退了两步,一拳打在寺门口的狮子身上,忽然顿了顿。弯下腰去看了看地面。 “这是……”翔瞪 分卷阅读27 大眼,猛地一下沉了脸,“敢偷我的人——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净空迷迷糊糊还没记清楚路,就到了杨伯家的大门口。 心事暂放一边,他仰着头惊讶地看着杨伯家门前的狮子,上去戳了戳,有些合不拢嘴。 “好大……”他回过头来盯着杨伯,“你家怎么这么大?” “江北第一户。”燕仲难得主动开口说了句话。 杨伯笑眯眯地推开门,一溜烟的下人见了他赶紧跑过来弯着腰,齐声喊了句少爷好。 净空看傻了眼,颠颠地跟在杨伯后面进去,一路上端着小盘打扮精致的少年少女齐齐对着杨伯点头哈腰。 净空从杨伯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正新奇地张望了下着,忽然身边响起个低沉的声音。 “少爷,这位是?” 净空吓了一跳,往边上退了退,踩在燕仲的脚上。燕仲伸手用剑柄抵着他的背,将他扶正。 净空转过头去看,一个消瘦身材,面相严肃,大约五十左右的男人直立一旁。 “啊,这是我新结交的小朋友,净空小师父。”杨伯走过来,轻轻将手搭在净空肩上。 净空脸一红,忙对那老人鞠了个躬。 “施……施主好。”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想起翔不喜欢他还用和尚的语气,不由自主又改了话,“啊,不是,我,我现在不是和尚了,您好。” 男人将目光回落到他身上,恭恭敬敬地弯下腰。 “来者即客,少爷带回来的,更是贵客了。老朽是这院子的管家,姓林。” “林总管,请为净空师父准备间敞亮的客房,他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入夜之后,净空算彻底安静下来。 杨伯待他入上宾,连菜色也按照他的习惯没有加入油腻荤腥。给他住的房间里放着佛学的书籍,有些竟是连昭觉寺也没有的。 净空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杨伯,那人一贯温文尔雅,叫人无法抗拒的好看着。 之后杨伯出去,为他带上门。这个房间地势僻静,杨伯说除了必要的清洁,旁人很少过来。 所以在天黑之后,这里静的有些死寂。 但于净空却是正好的。 他本就出生佛门,一年四季听着撞钟长大,也习惯了这样的平静日子。除了——那几天里和翔一起时的颠簸。 翔,净空忽然又想起翔。 就这么一个字,他的脑子里瞬间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似乎不断有个声音在那里回响着,而别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为什么翔不给他机会说明白,净空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寂寞起来。虽然他不很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给翔道歉,到底要说明白什么东西,但翔应该留下来听他把话从说不明白一直说到说明白为止。 他应该这样的。 净空觉得脑子想得有些痛,他狠狠敲了敲头,吸吸鼻子,慢慢爬上床去。 被子裹紧,还是有风会漏进来。习惯是可怕的东西,一夕之间建立,崩溃时将人击得无可退却。 净空狠狠地捶了床一下,手有些痛,他缩回来,抓住被角,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窗户上隐隐约约印着的月色。 “坏人!下次绝对不理你!” 【修缮】 一眨眼,半月过去,翔音信全无。 净空在杨伯家住得舒适,没事的时候读读柜子里藏着的佛卷,倒也不觉很难过去。 这期间,杨伯告诉他燕仲在江湖上为他寻找翔的下落,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不要着急慢慢等待。 到了后来,净空忽然觉得这样更好,他找不着翔,这两个人也找不到翔。翔是杀手,和捕快扯上关系总归不好。 这样劝慰自己,仿佛就能心安下来。 杨伯待他很好,虽然公事繁多,但一有时间便会找他论经。净空很喜欢杨伯,每天读了东西,总会等着他来指教。 他不知道杨伯为什么会对佛学了如指掌,说出的道理一套叠一套,丝毫不逊于他的师父。 听着杨伯说课,净空偶尔也会想起翔。 那人对佛法一窍不通,偶尔听他提起,要不就是哈欠连天,要不就直接挥手打断。 想着来气,净空甩甩脑袋,用手捂住耳朵。 这天天晴,杨伯因公外出,听林总管说,他要约莫三日才回来。 净空呆在房间里无所事事,走出庭院蹲在地上看蚂蚁 分卷阅读28 上树看了一个上午,站起来头有些晕,扶着围栏走了好一会,又给水里的鱼引去了注意。 他看了会,捡来些小食丢进水里去喂,鱼群朝他游来,溅了他一头一脸的湿。净空抹抹脸,突然痴痴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身后传来声音。净空回头去看,燕仲抱着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燕大哥好。我在看鱼。” “鱼有什么好看。” “——我觉得它们自在。” “有什么好自在,困在池子里,等人舍食。” “那总好过没人可等啊。” 净空乖巧地回过头去笑了笑。燕仲常年冰封的脸终于出现点波澜,他朝净空移过来些,撩起下摆跟着坐到他身边。 “你,想见他?” 净空怔了怔,脸色一黯,回过头去不说话。 燕仲纠起了眉。 “做杀手的,能有什么好人。” “燕大哥,”净空轻声打断他的话,犹豫很久,道:“你——别说他。” “为什么?” “——我不喜欢人家说他不好。他是很不好,没什么优点——但我觉得他是好人。” 燕仲仰起头,似乎想了会。 “小师父,为什么你会觉得杀手里面有好人?” “翔跟我说他和他朋友的故事,就是一个叫做银狼的人。他说他们两个情同手足,银狼为他死过,他也为银狼死过。这次他带我出来,被他爹追杀,银狼为了救我们,断了一条胳膊。”净空一顿,皱起眉挠挠头,“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得断一只手。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了。” 净空侧过脸看着燕仲。 “燕大哥,我听翔说,银狼大哥有欢喜的人,可那人不欢喜他。我想,他欢喜的人应该是忌惮他的身份,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忌惮身份这种事情。银狼大哥也是好人。” 燕仲没有答他的话,只是低着头,用手撑着额。 “胳膊……断了么?” “嗯。” “啊……拿剑的人,胳膊断了……” “嗯。”净空又将头转回去,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轻轻踩了踩水面。 过了一会,燕仲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师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人要忌惮那种东西。” “嗯。” “你真的——想见到那个人么?” “嗯——但是如果你们要抓他,我还是不要见他好了。” “为什么?” “杀手不会给自己看病,我是他的药包,我不在他身边,他和你们拼命一定会受伤,弄不好会死的。”净空叹了口气,“杀手说过,你的武功很厉害。” “呵,真是承蒙他看得起了。”燕仲起身,转头离开。 走了不过三四步,他顿了顿脚,侧着脸直直地对净空道。 “我帮你找他回来,不抓他。” “燕大哥?” 净空一惊,回头看着他,然而燕仲已大步走了很远了。 两日后,杨伯回来。杨府设宴为他接风,听人说他去附近的小镇劝服了一个作恶多年的盗匪图,没伤一车一卒,全凭了三寸不烂之舌。 净空对他佩服得紧,坐在桌上瞅着他听他说事情过往,轻描淡写两三句,已让人惊讶得合不拢嘴巴。 杨伯关照厨房单独为净空做了素斋,净空捧着碗忽然涌起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杨大哥。” “什么?”杨伯对着他笑。 “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净空皱着眉犹豫了会,小心看了看左右,对杨伯招招手。杨伯附耳过去,他趴在杨伯肩上,极其谨慎地道:“你能不能……帮我劝服翔的老爹?” 杨伯闻言静默了很久。直起身,转个脸,笑着与旁边的人对酌了一杯,并不理会净空。 净空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觉自己太过唐突,却又不明白杨伯为何忽然发起了脾气。 那顿饭顷刻索然无味,净空低着头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对着杨伯的背影道了句杨大哥,我先回去了,见杨伯没有反应,叹了口气,轻轻将碗筷放置妥帖,滑下凳子,默默退入帘后。 杨伯脸上的笑容在净空离开后瞬间消逝。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还在微微颤动的帘幕,又将头转回来,正巧对上燕 分卷阅读29 仲玩味的眼神。 “怎么?”杨伯为他斟酒。 “无事。”燕仲昭彰地看了看那幕帘,仰头将酒喝尽,“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 “哪一天?” “没什么。” “事无不可对人言。” “看对象而已。”燕仲耸耸肩,“你太醉了,我去帮你看看客人。” 燕仲到了后院,不出所料地看见净空一个人蹲在池塘边上。 他走过去,伸脖子看了看,水里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 “小师父,看什么呢?” “燕大哥。”净空对他鞠个躬,“我在看月亮。” “月亮?月亮在天上可不在水里。” “天上的月亮摸不着,水里的至少能幻想一下。” 净空说着,伸出手轻轻点了点水面,月亮在他手指尖上散开,而后又很快复原。 净空呵呵地笑了笑,又将手收回来。燕仲盯着他的动作看得有些出神,跟着他做,也伸手去点了点那水面,仿佛当真摸到了冷冷的月光一样。 “曾经有个人和你一样,教我用手去碰水里的月亮。”燕仲有些出神,净空扭头看着他,他盯着水面,仿佛喃喃自语,“你看,如果你用力,月亮会在你手里碎掉,不管用多大的力气,它都会碎。但是如果你轻轻的,只是把水掬起来,它其实一直都在你的手心里。那个人是这么告诉我的。” 净空呆呆地看着他,眼前的燕仲仿佛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没有表情的怪人,然而却又仿佛更接近真实。 “燕大哥,你在想什么人么?” 燕仲一怔,手上用力,那些水顺着指缝滑走,他回过头看着净空。净空忙摇摇手,对他抱歉道:“对不起燕大哥,我又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我的确在思念一个人。” 燕仲叹了口气,盯着净空,忽然笑了笑。净空被他这一笑骇住,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小师父,你刚才为什么想让杨伯去劝服那个老爹?” “……我想,如果那个老爹劝服了,他兴许就不再想着害杀手了。”说着,他有些担忧地看着燕仲,“但杨大哥生气了,他还是不喜欢杀手对么?” “他不是因为那个生气,你不用理会他。不过——你不是说,你对于他就只是一个药包么?如果没人要杀他,你不怕他不要你了?”燕仲这话本是说着逗趣,净空却当了真,低着头苦恼地想了想。 “那我还是想让他不被追杀得好。” “为什么?”燕仲挑起眉。 “我舍不得他受伤,你没见过他受伤,血流的跟要死了一样,得多疼。”净空认真地对燕仲道。 “——你啊。” 燕仲摇摇头,伸出手摸摸净空的头,他最近长出了一寸的短发,整个人好像小娃娃一样乖巧。 “我给你的杀手留了线,他应该会过来寻你的。” “啊?我,我才不要他过来寻我!” 净空一怔,忙挥挥手反驳着。燕仲笑了笑,起身拍拍衣摆,转头回了饭局。 第二天一早,净空打着哈欠起床。扫了落叶,用包包好扛在背上出门去丢。才一开杨家侧门没走两步,嘴就被人捂上,整个人从腰上环抱着拖至街角。 净空挣扎踢咬乃至撕扯无效,净空吓出眼泪,狠狠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地嚷。 到了转角,那人放开他。净空的嘴刚一获得自由,立刻不由自主地大声叫起来。 “杨大哥救命啊!!!” “别吵!” 脑袋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净空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回过头去看,翔瞪着眼恶狠狠地瞅住他。 “杀……杀手?” “哼,还记得我?” 翔挑着眉,捏捏拳头,一双眼仿佛能喷出火一样。 “杀手……你……” 净空只顾看着翔,呆呆的。脑袋上的痛被抛到九霄云外去,还没来得及开口,眼泪簌簌地开始往下掉。 “哭什么哭?你还委屈了?” 翔哼了声,忽然蹲下,一把拉过他,翻过来横放在自己腿上,扯下裤子手起手落大力地抽打了两巴掌,不顾净空尖着嗓子的叫喊,再没头没脑地俯身下去狠狠咬了口他的嘴。 “胆子学大了?敢自己跑了?我怎么跟你说的?又不听话了?” 净空委屈地捂着自己的屁股,红着眼睛吼起来。 分卷阅读30 “你都不要我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不管,我要怎么办?寺里我不敢回去,外面我都不认识,我那么害怕,你都不理我!坏人!” 说着说着,净空感觉一腔愤怒无法发泄,打又打不过,好不容易打到了还会被加倍报复回来。越想越窝囊,净空随手抓起脚上的鞋对着翔砸过去。 翔不知为什么没躲开,那鞋子正正地打在他脸上,力量不轻,发出啪嗒一声响。 翔还没说话,这下净空倒先怕了。他一个咕隆爬起来,转头就想往外跑。还没跑出去,领子被翔一把抓住。他双脚在地上乱蹬了两三下,踩着空轮跑了会,累得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不得了,他看见翔完全烧红的眼睛还有那种若有似无的杀气。方才砸在他脸上的鞋子被他狠狠攥在手心里,他嘴角抽动着,似笑非笑。 净空哇啦一声大哭起来,愤恨加委屈全部变为了恐惧。翔忽然扬手,那鞋子啪一声飞回来,正正地打在净空脑袋上。 净空哎地一声抱着头蹲下去使劲揉,越想越伤心,干脆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下来,随手打在翔胸口上。 翔也愣住半晌,接着将连日来摸不着头脑的担忧和气恼演变为动力,跟着也脱下自己的鞋子,一手一个拿着噼里啪啦左右开弓打着净空的脑袋。 净空急了,东钻西躲着翔的无角度攻击,扑在地上抢回自己的鞋子,跟着一个劲地乱挥回去。 “混蛋!” “呆僧!” “流氓!” “笨蛋!” “坏人!” “傻子!” “你不要脸!” “你蠢得像猪!” 这场毫无意义且幼稚到极端可笑程度的鞋战最后中了于净空很久之后实在受不住的哭声里。翔挺起了腰板,狠狠地哼了声,抓他过来,检查刚才那些被自己打红的地方。 “我把你丢了你不会跟上来?你就这么跟莫名其妙的人走了?也不想想我找你找得命都快丢了?” “你还说!明明是你不对!” 净空哇哇地哭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争取怒瞪着翔。 “要不是人家杨大哥好心收留我,我现在肯定已经被狼吃掉了!” “杨大哥?”翔阴着声学了句,“你居然还叫上杨大哥了?” “人家杨大哥人好,要是换成你,我早就死在外面了!坏人!呜呜呜呜呜。” 翔被他那一声杨大哥喊得心情极为别扭,狠狠呸了声,把他抓过来压在怀里。 “什么杨大哥,那种人不是好人,你离他远点!不对,是现在就离开他,马上跟我走。” “我凭什么跟你走!”净空气还没消,结果听翔这毫无悔意的话,一下子挣开他,退开去,“人家杨大哥留我白吃白住那么久,就算要走我也要回去说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礼貌那种东西能当饭吃么?再说我怎么知道姓杨的安得什么好心,搞不好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你少啰嗦,马上跟我走!” 净空瞪大了眼睛,啪一巴掌打开翔伸过来拽他的手。 “我不跟你走!你太可恶了!我要回去!” “回哪里?” “回去找杨大哥!我就在他家里住一辈子!哼!” 翔脸色沉下来。 “你就那么喜欢那什么杨大哥?那家伙中看不中吃,素鸡一只,有什么好的!” “你!你!”净空听不得人家侮辱心中偶像,一时气急,伸着手指颤抖着指了翔半晌,恨恨开口:“反正比你这个流氓好!人家涵养好,懂得多,做人又谦逊!哪象你,根本不听我说佛经,人家杨大哥可懂佛经了,我不明白的问题一问他他都明白!我就是要回去!气死你!坏人!” 说罢净空又退了一步,擦干净眼泪,花着个脸仇视着翔。 翔被他说急了,使劲抓抓头发,不耐烦地甩甩手。 “他那么好那你去啊,快去啊!还站在这里干嘛?” 净空怔了怔,嘴巴一憋,哼了声调头就跑。翔烦躁地原地转了两三圈,抬起头净空已没了踪影。他想了想,咬咬牙,一跺脚,跟着净空也往杨府方向跑过去了。 净空一边擦眼泪一边冲回杨府,没看路,一头撞在了准备出门的杨伯身上。 杨伯往后退了两三步,揉揉被撞痛的胸口,抬头看见净空被反弹力弹到地上坐着,一张脸憋得通红。 “净空?”杨伯出声,忙上前扶起他,上下检查了会,“你怎么了?跑得这么急干嘛?” 分卷阅读31 净空抬起头见是杨伯,一腔委屈倾泻而出,抓着他的袖子一顿叽里呱啦,边说还边往他衣服上蹭鼻涕眼泪。等净空好容易结结巴巴说完了,杨伯一句没听懂,只顾着去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换套干净点的工服再到衙门出班。 可跟在他后面的燕仲却大概听懂了。 燕仲上前将净空拉开,净空打着膈看着他。 “小师父,是不是那个人来了?” 净空疯狂点头。 “他打你了?”燕仲皱眉,看着净空头顶的红的地方。 净空犹豫了会,再次点头。 “混账东西……亏我还把线索留给他!”燕仲哼了声,放开净空,手放在剑柄上。 正说着,身后凭空炸了声。 “你再跑我抽不死你!” 净空一个激灵,颤了颤,忙转身躲进燕仲身后。燕仲抬头,翔一边跑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净空过来。 燕仲感觉自己的衣服被净空拽了拽,转过头看见净空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了口气,一步跨出。 “你来了。” 翔恍若未闻般绕过他,伸手去拽净空。指尖刚触到净空的衣角,忽然一顿,往后急退了两步站定,眼中杀意一现,手握上了剑。 “这位杨兄有何指教?” 杨伯笑了笑,轻巧地将手收回袖子里,抽出扇子遮住下半张脸。 “啊,无名兄,很久不见了,你好么?” 翔眯上眼,暂时将眼神从净空身上移开,直起腰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杨伯。 “承蒙款待,今天来带走弄掉的药包而已。” 说着,眼神狠狠一扫,定在净空身上。净空一个哆嗦,更往后躲了躲,委委屈屈地小声发言:“我才不和你走……” “闭嘴!没问你意见!” 这句话让燕仲听得直皱眉,手里的剑更紧了紧。净空难受地又想掉泪,抽了两三声,往外衣站,挡在了燕仲面前。 “我不要和你走。” “你说什么?” 翔一急,往前跨了一步,脚下的阴影笼罩在净空身上。 “我不和你走!你……你根本从来不问我要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发脾气,我不想走,现在不想走。” 净空鼓起勇气,咬着嘴角狠狠道。 翔被他这几句说得有些怔,手在剑上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松开。他忽然笑起来,摸摸脑袋,转过头去。 “杨大侠,方才失礼了。” 杨伯挑了挑眉,一仰头,收上扇子,也跨出一步,与翔平视。 “没有没有,是在下招呼不周。” “不知杨大侠府上是否还有空的房间?” “甚多。” “那不知在下能否在府上叨扰几日?” “……可以,不过蓬荜脏乱,还请兄台不要嫌弃。” “在下粗人一个,无碍。” 翔舒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净空,忽然表情柔和下来,伸出手去。净空赶紧闭上眼,缩缩脖子,翔的手落在他头顶上,轻轻抚了抚。 “你这个呆僧啊……” 净空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翔没再说话,又笑了笑,笑容中似有苦涩,而后转身往大屋径自去了。 燕仲放松神经,将手从剑上移开,轻轻碰了碰净空的肩,示意他过去。净空看看翔,又回过头看看杨伯,对他举了个躬,歉意地叹了口气,转身追着翔而去。 燕仲抬眼盯住杨伯,杨伯脸上的笑容消失,回应着他的目光若有所思了阵,转身离开了大门。 净空这头追着翔的步子,才转个弯就发现自己跟丢了人。 杨家的庭院大得离奇,净空放满了脚步,见人就上去问问,竟都说没见着翔。这下净空有些急了。 他是生气,但没气到想要翔自动消失的程度。况且说到底这宅子也是衙门里的人开的,翔一个重犯在这里横冲直闯,保不准遇着什么差人之类,被人家抓了丢进去。 越想越害怕,害怕混着气恼,净空的眼泪又开始往上泛,他撩起袖子擦擦眼,小心翼翼地喊着翔。 “白狼?白狼你在哪里啊?你不要吓我,你出来啊?” 喊着喊着,脚下顺路回了自己住的别院。净空抬头,远远就看见翔一个人蹲在他时常喂鱼的那个塘 分卷阅读32 子前面。 这下净空收了泪,两步并三步跑过去。 没跑到近前,净空调整呼吸,擦了脸上的泪,将衣服理了理。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啊?看鱼。” 翔懒懒散散回过头来瞅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水。 “鱼有什么好看的,被困死在这里,等人喂食。”净空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日燕仲问他的话。 “有得等总比没得等好。”翔轻飘飘地浮出一句话,转过头来看着他。 净空怔了怔,低下头去,嘴角一抽,往前两步,站在翔面前。 “小呆僧。”翔忽然放缓了语气,伸出只手抓住他,“这些天你瘦了。” “……没有,杨大哥家的饭菜很好,也没让我做什么。” “我说这里。” 翔伸手,轻轻指了指他的心口。 “……没有。”净空别过头去不看他。 翔笑起来,另一只手也上去抓着净空的腕,轻轻摇了摇,把他往自己这里带了些。净空别过头,死死咬着牙。 翔见他这样,索性站起身来,伸手把净空揽进怀里,揉揉他的头。 “还是没长头发的时候摸起来舒服,现在刺刺的。” “哼。” 净空憋着气,狠狠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觉自己心中勃发的贪念。 翔轻轻握着他的肩,把他推开了些,低头定定地看着他。 “小呆僧,想我没?” “没有。” “说那么快明显心虚嘛,真的没想?” 净空的嘴唇蠕动了下,死死地吸了口气,过了很久,才颤抖着吐出来。 “捉弄我……真的很好玩么……一声不吭把我丢了,不给我个解释的机会,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出来,还打我,骂我,乱发脾气……又说要跟我住一起……要带我走……你到底想怎么样……混蛋……” 翔愣住,净空别过去的脸上被阴影挡住了一半,看不大明白他的神情。可是掌下的肩却一直在颤着,一抽一抽的,仿佛没有终了之日一样。 过了会,翔又笑起来。 “小呆僧,我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来,除了银狼,就只信任你一个人。” “……不稀罕。” “嗯,我知道。这样吧,我背过去,你有什么委屈,都冲我背上来。” 说罢,翔放开他,转过身去面对着池塘。 净空抬起头,缓缓地,呆滞地看着他的背影一会,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背上砸了下。翔没动。净空咬牙,砸了第二下,力道放大,接着双手轮换,朝着他的背狠狠地打过去。手不够用,开始上脚。翔纹丝不动地站着,默不作声地等他打着。 “坏人!就会欺负我!” “打死你算了!” “我讨厌死你了!” “呜呜呜。” 打到后来,净空的力气和频率变小。翔微微侧了个面去看他,净空抓着他的衣服低着头,忍不住地低头啜泣着。 “我恨死你了……” “嗯。” “讨厌鬼。” “嗯。” “……不是好人。” “嗯。” “我……” “嗯?” “我怕你就这么走了……以后都见不到了……” 净空放开他的衣服,一抬头,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已经无法阻挡,他将自己的下唇咬至浸血,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翔皱起了眉,伸出手将他抱进怀里,把下巴抵在他的脑袋上,净空捂着眼睛藏在他怀里,哇啦哇啦地痛哭出声。 “别哭了,我错了,以后都不走了。”搜索枯肠,终于找到最不常用的道歉语二三,翔有些别扭地说出来,感觉净空的身子微微僵了僵。 “我……真的想你的……”净空叹了口气,抽了声,打着嗝抬起头认真地盯着翔,“想人太难受了,难怪原来师父说,说出家人六根清净,没烦恼……” 翔闻言失笑,抬起手给他擦擦泪,轻轻在他眼眸上啄了下。 “好了,以后都不走了,你也不用想,以后睁开眼就看见我。好不?” “这还……这还差……差不多……嗝……” 翔等着净空哭完,给他擦擦脸上花掉的地方,拉着他坐到水塘边,开始询问这些天的近况。 净空好了伤疤忘了痛,一张 分卷阅读33 口就是杨大哥,把杨伯夸上了天,顺带也说着燕仲如何表里不一地心地善良。 翔越听越不是滋味,抓过他狠狠地亲了阵,直到净空颤着手脚乱蹬才把他放开,捏捏他的鼻子。 “不许说他们好。” “为什么不许啊?他们真的是好人,你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我才不信,那个杨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杨大哥又博学人又善良,你不要带偏见。” “我这不是偏见,是直觉。那家伙肯定一肚子坏水。” “你……” 净空皱起眉,想了半天想出个反驳的话。 “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翔挑眉,夸张地哼了声,“我有什么好嫉妒他的!” “人家杨大哥好,你当然嫉妒,小气鬼。” 净空白了翔一眼,从他怀里挣出来。翔咬咬牙,跟着他起身,双手叉腰。 “你这么笨当然看不出来,那家伙长得贼眉鼠眼的,根本不知道在心里捣鼓什么东西。” “你又说我笨!人家杨大哥从来不说我笨!” 翔一个暴栗敲在净空头上,净空啊了声,委屈地抱着脑袋瞪着他。 “人家说你两句好话就是好人了?那要是再给你作作揖什么的,你不是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眼看气氛再次剑拔弩张,净空叹了口气,上前抓了翔的手。 “我不和你吵,反正你以后就知道了。这几天你先在这里休息吧,等想好了以后怎么办,我再跟你走。” “我就怕你喜欢上那个什么杨大哥,到时候不跟我走了。” 翔呕着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被净空拖着往住处走,一边走一边盯着净空的背影寻思治那个杨伯的办法。 当夜,净空三急。从翔怀里小心翼翼地爬出来,翔翻个身,鼾声如雷。 他摇摇头,跟翔轻轻盖上被子,踮着脚尖出门方便。 这晚夜色很好,清澄干净。空气里散着夜花的香味。净空方便出来,闻着花香,忽然觉得神清气爽,没了倦意,索性在院子里散起了步。走着走着,他走到了杨伯的房门口,探头往里一看,杨伯的房间里竟还亮着灯。 净空在门口犹犹豫豫地徘徊了阵,想进去打个招呼,又怕扰了杨伯的工事。正想着,忽然人影一晃,净空透过烛光一看,杨伯竟倒在了桌子上。 净空慌了神,顾不得许多,赶紧推门进去,这才发现杨伯不过是倦极睡着了。 净空松了口气,回头好奇地看看杨伯桌上摊着的书,轻轻翻了翻,随即愣住。杨伯看的竟都是佛学书。 净空不明白地把那书拎起来仔细看,里面红笔勾描了字句,全是他过去问杨伯的问题。 净空好一阵说不出话,感动地盯着杨伯,随即叹了声,轻轻把书放回去,为杨伯撩撩衣服,遮了肩,而后又小声地退出去,为他带上门,又在门外呆呆地愣着站了会,才转身往回走。 等净空刚走没几步,树影动了动,翔皱着眉探出个脑袋。 刚才净空离开他怀里时他就醒了,一路跟过来,居然让他看见这样的画面。翔心里猫抓一样难受,正想着怎么捉弄一下呆僧出气,忽然眼睛一眯,发觉杨伯坐起了身,动作矫捷没有丝毫刚醒之意。 翔往树后退了些,皱着眉看,杨伯似乎笑着摇了摇头,将肩上的衣取下放在一边,收起了桌上的书,随手丢进了一旁的书框里。 翔仰起头看了会,默不作声地回去了。 【重逢若陌路】 第二天一早净空揉着眼睛进了餐厅,忽然发现杨伯燕仲在左,翔在右,一桌人气氛沉闷地互相瞪视着等他开饭。 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步跑过去,挤在翔和杨伯中间坐下,先规规矩矩对杨伯和燕仲说声早安,忽然想起昨晚看见的场景,脸红了红,赶紧避开杨伯的视线,转过头来轻轻拉拉翔的衣服。 “你怎么不叫我啊?” 翔看看他,眼睛一瞥杨伯,忽然哼了声,伸手抓过他来在嘴上啃了一口。 “你睡得太熟,没舍得喊你。” 净空呆了下,呀地一声推开翔些许,转过头不安地看了看,发现燕仲正低着头肩膀做抽搐状,更觉自己悲剧,手在桌下掐了翔一把,翔抓住他,笑了笑。 “吃吧。”杨伯到无所谓一般摇摇头,招呼众人吃饭。 净空对他点点头, 分卷阅读34 才刚拿起筷子,忽然碗里飞进来一根青菜。 “啊,杨大哥,谢谢。” 净空有些窘迫地道谢,低着头正要去扒拉,翔的筷子如影随形跟来。 “啊,有虫。”翔凉凉地开口,还没等净空埋头吃到那菜,筷子先至,将菜夹了从净空碗里直接丢在地上。 净空怔了怔,有些尴尬地抬头看了看杨伯,狠狠跺了翔一脚。翔面无表情地捻了块土豆丢进他碗里,别扭地把头转过去。 “吃吧,趁热。” “不好意思……这菜有些凉,在下让厨房才热热。” 净空眼巴巴地看着那块土豆被杨伯轻巧地从眼前取走,委屈地瘪瘪嘴,扒拉两口白饭。忽然身边哐一声,翔将碗放下。 “啊,不好意思,手滑。” 翔扬起下颚笑笑,一把扯住净空的手。 “我看他也饿了,就不等杨兄您热菜,我带着他出去转转吃点小吃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翔扯着净空就往外走。没走两三步,杨伯猛一转身站起来,挡在了翔面前。 “无名兄去哪里?不如由在下代劳。” “怎敢怎敢,我们就出去随便转转。” “诶,来者是客,怎能怠慢,这不是坏了我杨家的礼数,还是让愚弟代劳就好。” 说罢,杨伯伸手抓住净空另一只胳膊。翔皱起眉,微笑了下,收紧嘴角。 “放手。” 他安静地对杨伯道。 杨伯偏偏头,露出一个和善笑意。 “怎样?” 净空胳膊被这二人拽得生疼,肚子里咕噜噜乱叫,他一气,狠狠地同时甩开他们。 “好了你们!我,我要燕大哥陪我去看!” 说罢手一指,指着正吃得欢的燕仲。 燕仲一噎,抬起头,指指自己,又看看面前冒火的二人,苦着脸哦声,取过剑走到净空身边。 “二位——慢聊,我们去去就回。” 净空哼了声拽着燕仲的胳膊就往外走。临了经过翔身边,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句坏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门。 燕仲被净空扯着一直出了杨府才得回双手自由。他揉揉手腕,看看净空,净空烦躁地揣着地上的石头不说话。 燕仲好笑地拍拍他的肩。 “怎么?” “燕大哥……我昨天晚上偷偷去了杨大哥的房间。” “哈?” “不是不是,”净空见燕仲误会,憋红了脸拼命挥挥手,把他拖到个僻静巷子里,才又低头玩着自己的脚尖,“我看见杨大哥在读佛经。都是……都是我问他的问题。” “哦~”燕仲挑挑眉。 “燕大哥,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怎么?” “我心里欢喜的是杀手,但是杨大哥待我好,我就不能跟他说个明白……” “你想说明白什么?” “就是……就是……”净空叹了口气,索性蹲在地上,“杀手总说我呆,其实我一点都不呆,谁待我好,待我不好我都知道。” “那你又知道什么?” “比如我师父,他赶我下山不是待我不好,一定有他的理由。比如杀手,他明明都快死了,还怕连累我让我一个人走,再比如你,你虽然不和我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也待我好。” 燕仲挑挑眉,神色柔和了些。 净空烦恼地又叹了口气,抓抓脑袋。 “但是这些好又不一样。”净空咬咬牙,“杀手把我丢了的那几天,我使劲想,终于是想明白了。杀手是气我分不清楚好和好之间的区别。” “嗯。” “比如师父待我好,是疼我小。你待我好,是因为当我是朋友。” “嗯,那你的杀手呢?” “杀手不一样,杀手……杀手待我好和我待他好,都是因为欢喜。” “哈,小师父你开窍了。” “但现在麻烦的是,杨大哥也待我好,杀手会不开心。但是我不能对杨大哥说什么,这样杀手就更不开心。” “嗯,你觉得杨大哥待你好是哪一种?” “他……”净空红红脸,燕仲便明白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其实杀手一直想走,我不想他走。” “为什么?” “呆在这里安全,杀手的爹要杀他,官差也要杀他,全世界都要杀他,我 分卷阅读35 帮不了他,只能把他留在这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燕仲一愣,“小师父,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官差啊,留在我们身边,如何安全?” “你们都是好人,你和杨大哥都是,我知道的。”净空抬起头盯着燕仲,“燕大哥和杨大哥不会抓杀手,所以我想等风头过去一阵,再和杀手走。” “那你的杨大哥怎么办?” “杨大哥……我会给他说明白的。” 燕仲别别嘴,也跟着他蹲下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放着杨兄这样的人才不要,要那个亡命徒。” “……我说不清楚。”净空看了看他,“但是这辈子,我都跟着他走了,他要是被抓了被杀了,我也就跟着他去了。” “真是……傻和尚。这个世界还很大,那么多东西你没见过……何必呢?” “这个世界是很大,东西也很多。我想看看。”净空认真地点头,“但是杀手只有一个,没了就是没了,找不到一样的了。” 燕仲被他说得又是一怔,好半晌才苦笑了下,讷讷摸摸他的头,开口道:“小师父,我只当你天真,却没想到你才是最通晓人情世故的那个。是啊……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么一个啊……” 净空抬头,正表示自己没明白燕仲的意思,忽然一声惊呼,跌坐在地上。 燕仲见他如此,猛地抽刀回头,没来得及起身,脖子上一凉,被人架上了一把刀。 “喂喂差爷,您的刀太钝了吧?” 随着那笑声,燕仲转过头去,蓦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 那人没接燕仲的话,目光直勾勾地越过他的肩头,落在净空身上。 “哟,小呆僧,又见面了。” 净空惊讶地合不拢嘴,一个挺身跳起来。 “银狼大哥!” 银狼笑嘻嘻地把刀收回来,一个闪身走到净空身前,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长肉了?看来那小子把你喂得很好嘛,破了几戒了?” 净空听他这么一问,脸红了红,低下头认真地板着手指算了算。 “嗔戒,斋戒,怒戒,痴戒,好像还有……还有……色戒……” 净空抬不起头,忽然听见耳边爆发出一阵愉悦的大笑,接着脑袋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他一疼,哎哟一声捂着头顶后退一步,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银狼。 “你这呆和尚,笑死我了……居然还真的去数,呆死了,呆和尚,啊哈哈哈哈。”银狼捂着肚子大笑了阵,好不容易止住了声音,擦擦眼角。 净空鄙视地扁扁嘴,不知道他们狼窝的人都什么毛病,净爱跟他的脑袋作对,人人过来都这么打他的头。 “呆和尚,那家伙现在还和你住在什么杨伯的家里?” “啊?你怎么知道?”净空一惊,放开了手往前两步,抓住他的袖子,忽然想起什么,又气呼呼地补充了句,“还有,不是呆和尚是净空!” 银狼又是一声噗嗤,摇摇头。 “你忘了?我可是和你那匹白狼做搭档的,没两把刷子怎么行?” “原来如此……”净空点点头,恍然大悟状。 “我说呆和尚,你带我去见见那家伙,我有事要跟他说。” 银狼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欺上来。他神色一凛,脚下一轻,越到边上,淡淡笑着看着燕仲。 “我说这位官爷,我与我大嫂说话,您倒怎么急的动刀动枪的?” 燕仲瞪大了眼看着他,将牙咬的生紧,半晌才低声开口。 “你怎么来了。” “笑话,我来自有我的目的,干卿何事。” 银狼一跳而上屋顶,蹲在房顶上对净空喊了声。 “呆和尚,记得去跟那家伙说,事关紧急,联络方式照旧,”说完,他瞥了眼燕仲,嘴角吊儿郎当的笑意忽然隐没,轻轻地又加了句:“我不想别的什么人过来把我们直接送官府里。” 说完,银狼又笑,哈哈的声音飘过,身影一瞬而逝。 净空追了两步,大声对着他的方向喊起来。 “不是呆和尚是净空!还有我也要去听!” 喊完了,他回过头,忽然愣住。半晌才上前,小心翼翼地扯扯燕仲的袖子。 “燕大哥?” 燕仲没 分卷阅读36 出声。净空又扯扯他,声音大了些。 “燕大哥?你……你没事吧?” 燕仲一个激灵,回过头,摸摸自己的脸,肌肉僵硬的有些可怕。他勉强对净空摇摇头。 “我没事。回去吧。” 当天晚上,翔放出信鸽,带着净空到了城外一个荒坡与银狼见面。那天晚上的风沙很大,翔披着披风,将净空罩在怀里。 净空本在床上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翔起身,眼睛还来不及挣开,一手就抓住翔的袖子,死活要跟着他走。翔没办法,只好让净空像壁虎一样趴在自己胸前,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牵了缰绳策马而去。 到了地方,翔下马。把净空小心地搁在马背上,本准备一个人过去,却发现净空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怎么也不松开。翔叹了口气,想来还是上次的经历让他怕了,不免有些自责。 抱着净空到了相约的地方,翔老远就看见银狼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在那里喝酒。走近一些,银狼抬眼瞥他,目光落在净空身上,愣了愣,发出一阵狂笑。 翔有些尴尬地对他呲呲牙作威胁状。银狼捂着肚子休息了好一阵,放下酒瓶上前去,伸手想捏捏净空睡得红扑扑的脸,翔一个侧身用背挡住他,脸色沉下来,哼了声。 银狼瘪瘪嘴,说了声小气,转头又回了土堆上坐着。 “我也从爹那里逃出来了。” “哈?就凭你?”翔挑眉,找个地方坐下,把净空放在脚边,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继续睡。 银狼将酒瓶子丢给他,翔接住喝了口,擦擦嘴。 “当然不是,老爹他故意放我走的。” “我就猜到,不然你早死了。” “小子,说话要积德。”银狼嗤了声,“反正他就是靠我来找你,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 “喂喂,你这么快否定我我会很受打击啊兄弟,”银狼苦笑了下,活动活动手腕,“我还想着你有啥出路跟我说一声,我也不碍着你们俩,自己先去。” 翔皱皱眉,叹了声,轻轻将净空放下,走到银狼身边。银狼抬头看看他,噗哧一声笑起来。 “喂,苦着张脸好像我欠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干嘛,车道山前自有路,大不了被当官的抓了砍头,好过落他手里吃苦头。” 翔神色一凛,随即叹了口气,伸出手拍在银狼肩膀上。 “是我连累你。” 银狼一愣,眼睛眯起来,忽然一把打开翔的手,站起身哈哈地笑了几声。 “你要见外成这样可没兄弟做了。我走是自己决定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当初老爹让你来杀我,你不是也没舍得下手么。”银狼眯起眼睛,想了想,“留是我,走也是我。自己不好,总归希望兄弟好,你不用想太多。” 翔盯着他看,银狼逐渐收起笑意,显出颓然之色。 “其实啊,我挺讨厌看见你和那个呆和尚亲亲我我的样子。” “怎么,嫉妒了?” “是,嫉妒。”银狼再叹一口气,“那和尚人是傻,可也善。一颗心就知道向着你。” “那个人……”翔皱起眉。 “那个人呐,知道我是杀手,跑得比谁都快,生怕染了我手上的血,让他自己不干不净。” “我帮你宰了他。” “得了你,我这人花丛里花丛里去,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谁在乎谁,你当真以为我会像你为了个情字连命都不要。”银狼再笑起来,拍拍翔的肩膀,“小心那个叫做杨伯的人。” “他有什么问题?” “身份太复杂,还没调查清楚。我觉得他不善,你还是早点带着呆和尚走的好。” 翔苦笑一声,摇摇头,回眼盯着净空。 “也得这家伙肯走才行,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药,死活拉着我住下来。” “他担心你。” “我明白。” “但他不知人世凶险,必要时候打昏了拖走也行。” “银狼,你干脆留下陪我。” “什么?” “住在我处,好有个照应。毕竟你的手……”翔瞥了他一眼,噤了声。 银狼看看他,吃吃地笑起来。 “我住是可以,只怕那边有人容不得我。” “谁?” “杨伯啊,不然你以为呢。” 银狼撑起身,甩甩手。 “还有,我的手没事,师兄给我看了看,你小子剑准,没 分卷阅读37 伤着筋骨,以后还能用。” “你去哪?” “自有我的去处,若有事,我会来找你。” 说罢银狼对翔一挥手,兀自跃去。翔眯着眼看着他走的方向,过了会,转过身,冷冷地对身后阴影处喊了声。 “偷看那么久也够了,滚出来。” 话音落了会,燕仲扶着剑柄走出来,脸色不大好,咬紧着牙。 翔上下打量他,忽而冷笑。 “果真是你,不知他什么眼睛。” 燕仲任他嘲讽,默不作声地上前,盯着银狼走的方向看了会。 “他会去哪里?” “我如何知道,想寻他自己跟上去。”翔撞过他的肩,走到净空面前,轻轻一楼将他收在怀里,“燕仲,银狼为你差点死了一次,若派出去杀他的那个不是我,你会后悔一辈子。” 燕仲闻言,身子几不可闻地颤了颤。他低下头想了会,终于叹气。 “小师父说得对,若人没了,当真恼死。” 说罢,他提腿向着银狼走的方向追过去。 翔带着净空往回走,等身后燕仲的脚步远了,才将他放下来,轻轻拍拍他的脸。 “行了,他走了。” 净空一吐舌头,眯着眼睛往后看了看,不好意思地整整衣服,抬头看着翔。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醒的啊?” “早发现了,看燕仲在,没叫你。” 净空呵呵地笑了笑,又缩头看了看。 “没想到燕仲大哥想的人居然是银狼大哥。” “银狼算是瞎了眼。” 翔哼了声,牵起马缰,将净空扶上去,自己在下面牵着马慢慢走。净空抱着马脖子,手轻轻梳着马的鬃毛,那马儿舒服得打个响鼻。 “翔,燕仲大哥是真心欢喜银狼大哥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去找他,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惦记他。” “燕仲……对不起银狼。”翔握紧拳。 “对不起?怎么回事?” “银狼执行任务时……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都着女装。” “啊……” “那小子会缩骨,本身也长得俊,着女装比真的女人还魅人。别人很难发现。” “嗯,然后呢?” “那次他出去遇着意外,那个燕仲救了他,他便欢喜上人家,跟着别人走,言语勾da,那燕仲好像也相中了他,却不知他是男儿身。” “啊,然后?” “他与燕仲欢好,燕仲发觉他是男身,弃他而去。银狼说他苦苦求了燕仲三日,那人硬是闭门不去见他。后来银狼死了心,回去之后竟得知老狐狸给燕仲下了毒。银狼偷了解药去给燕仲解毒,燕仲昏迷着什么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就被银狼把那毒转到自己身上。后来老狐狸知道后,将他打得半死丢出去,说若他想要活命,就用燕仲的脑袋来换。银狼不从,老爹便叫他杀几个杂碎将功赎罪,却没想到正杀着,那燕仲竟在暗处看到,知道他是杀手,上来骗银狼与他走。银狼自然跟着他走,没想着那人与银狼欢好之后竟下迷药迷晕了他,将他丢进牢子里。若不是我去救他,现在已经正法了吧,”翔忽而一声冷笑,“不,是连尸身都给老鹰叼去了。” 净空说不出话来,张大了嘴。翔低下头,忽然狠狠地踢了脚下的石子一下。 “那小子向来嘴硬,可心却比谁都软。我每次杀人,他总会做好善后。这世间人人薄情,燕仲不是唯一一个。若不是银狼还欢喜他,我当真上去将他剁碎喂狗。” 净空愣了愣,咬咬牙,伸手握住翔牵着绳的手。 “翔,那你为什么不让银狼大哥和我们一起回去?” “若那燕仲今日不跟来,我自然会逼着他跟着我们走。但是现在那人来了,就不是我能顾忌的事情了。” “那银狼大哥的手……” “他只是宽慰我罢了。我下的手自己有分寸,真的下的轻,老狐狸不会放过他的。” 净空皱起眉,想了半晌,还是叹口气,拉拉翔的手。 “你上来,我们一起骑。” “怎么?” 翔仰头看他,忽而脸色一扫阴霾,笑嘻嘻地开口。 “小呆僧,一个人坐怕啊?” 净空瘪瘪嘴,哼一声把头转过去。 翔笑起来,翻身上了马背,把他环在胸口上。净空这才把头转回来,对着翔幽幽地叹了口气。 分卷阅读38 “翔,你别担心了,我还是觉得燕仲大哥是好人。” “你觉得谁都是好人,真是没办法。丢你一个人出去肯定被狼给吃得骨头都不剩。” 净空听这话觉得心里憋屈,想反驳又找不到话,只能闷着头一个人生气。翔又笑起来,看着他气红的耳朵根,觉得好玩,张口咬了咬,净空哆嗦了下,翔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悄悄收收缰绳,任马缓慢地往回去。 这边燕仲追了差不多五里地,才追上银狼。 银狼听见身后有人,放慢脚步,刚一回头就被抱个满怀。他挣扎着正想出手,抱他那人开口。 “银……是我。” 银狼闻见那声,全身猛地一震,拼命伸手出来狠狠将燕仲推开,一个跃身跳至五步以外,喘着粗气瞪着眼看他。 “你……” “我方才一直在……” 银狼仰高了下颌,瞅住他上下打量一圈,忽而收起那惶恐神色,吃吃地笑起来。 “官爷,这世上能让我听不出脚步的人,除了老爹和那匹贼狼,你是第三个,厉害厉害。” 燕仲向前跨了一步,银狼忽然收了笑意,从袖子里猛地飞出三把尖刀,插在燕仲脚前。燕仲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官爷,我这人缺少安全感,离你们当差的太近就觉得命不久矣。咱们还是隔得远些说话的好。” “银狼,你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里?”银狼挑眉,选了快地方坐上去,手一摆,放在身边,侧着头,头发垂下时勾引意味昭彰,“你还想用这办法抓我一次?” “……银狼,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恨我。但现在你为我还得罪你爹,我不能不管你,你跟我走。” “哈,您这话说得太客气了。”银狼一瘪嘴,笑起来,“天下有双狼,我们二人的名头您不是没听过。想要自己担上这义务,还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斤两。” 燕仲咬紧牙根,好半晌才松开。银狼盯着他看,慢慢地,眼神滑过他,盯着天。 “燕大哥……”银狼忽然开口,燕仲浑身如过电一般狠狠一颤,银狼就笑,“我记得那日天气也是如此,不好不坏,却让人怎么也忘不了。” 说完,银狼眼神一狠,猛地转过头来盯着燕仲,看了会,又将那凌厉神色收回,死水一般平静。 “我说官爷,您一直跟着我,莫不是想做快活事情?” 燕仲张张嘴,说不出话。 “哈哈,果然果然。尝过鄙人的滋味,别人对你恐怕均是味如嚼蜡才是。” 银狼挑眉,跳下来,走到燕仲跟前。围着他绕了一圈,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燕仲近乎贪婪地看着银狼,双手颤抖着,想要环住他,银狼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忽而施力,燕仲被他推倒在地上。银狼附头,舔舐着燕仲的唇齿,燕仲伸手一把固定住他的后颈,将他整个拖过来,深深吮着他的唇,喘息交织着,将月色弄得浑浊不清。 银狼微笑着,轻轻伸手勾开燕仲的衣裳,撩起自己的下摆,不加任何润滑地坐上去。 “哈,官爷,居然提前起来了,真是难堪。” “你……唔……”燕仲瞪大眼睛,赶紧托住他的臀,“做什么,你会伤着的……” 银狼微微攒着眉,盯着燕仲,一把打开他的手,轻轻哼了声整个坐下去。身后一热,然后是撕裂着的痛。银狼笑起来,舔舔手指,然后顺着燕仲的胸口滑上去,收紧在他的脖子上。 “我这样用力,您可就死了。”他冷冷地道。 燕仲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温柔而痛苦的眼神看着他。 银狼将手收回来,放在腿两侧。闭上眼睛,上下运动起来。燕仲闷哼了一声,那感觉叫人食髓知味,再难放开。他抬起身,抱住银狼的腰,帮他用力。银狼的血自衣下流出,他眯着眼看着燕仲陶醉的神色,嘴角不知怎么勾出笑意,却感觉心脏若遭刀搅,痛不可当。 燕仲挺身,哼了下,将银狼抱着压在地上,埋首在他肩中喘着粗气。 银狼伸手,轻轻捏了他的发看着,又轻轻放下。 那种气味,让人喘不过来的,一直缠绕在皮肤上。好像热病一样顽固着。真正接触,才发现不过是毒药所制的幻想。 银狼咬紧牙,没有叫出声。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示弱,这场欢好对他就如祭奠一般,当真痛不可当。 “呐。”他微微开口,燕仲哼了声,不知是否听到,“我说官爷……您这么粗鲁,可没小姐喜欢。 分卷阅读39 ” 那人的动作顿了顿,想来是听到了。银狼觉得好玩,一开口就收不住似的,继续说下去。 “看来不是风月场里的人,做事也这么粗糙。改日我约几个朋友,好好教教官爷,您可要仔细学。” “什么意思?” 燕仲没有抬头,手从颈后抱着他,施了力。 “字面意思,反正我风月场中朋友多,看在与官爷是旧交情,免费让你开开眼。” “什么意思?” “我这人呐,做事就求个舒服,被官爷您这么一弄估计得阴暗好久。” “什么意思?” “仔细想想也奇怪,你可是我恩客里最糟糕的一个,唤作以往我可不会第二次上你的床,唉,不过也是,谁叫官爷长得俊,这些天被追着赶着的,净是素食,好不容易见着点肉,也不管不顾了。官爷您别嫌弃。” “什么意思?” “官爷您怎么停下来了?”银狼笑意收也收不住地扩散着,“别这样,我知道我脏了点,但大家都是男人,劳您一会别弄里面,不然我还得找地方洗洗,挺累。” “什么意思?” “官爷您怎么就这么一句话啊,真是没有情调,这个时侯说说好听的,大家都高兴一点不好么?”银狼舔舔唇,觉得燕仲将他箍得有些喘不上气,“我呀,会的东西可多,官爷要有兴趣咱约个时间,您找您的朋友,我找我的朋友,咱放开身份不提,找个地方好好乐乐如何?” “到底什么……” “我这人呐,可能是生来就贱。是个男人吧,执行任务还非得当个女人打扮。弄得自己也只喜欢做下面这个。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这天下男人总比女人耿直得多,只要张开腿,每天都有新鲜货色跳上我的床来。哈哈,官爷,您说我这身子如何?” 话音才落,忽然银狼眼前一黑,胸口闷得窒痛。他仰高了脖子,等黑雾散去,这才看清楚是燕仲掐着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银狼又笑。嘻嘻呵呵地伸手抚在燕仲的手臂上,却也不拉开他。 “官爷,您喜欢玩这个?这可不好,这些天我还得逃命呢,做过了缓不过来,被人追上来会死的。不过上次跟个老头玩,那家伙用力可大,让我养了足足半个月才下得了床,官爷您这身板这么一弄,我可是没命回去了,我说官爷……” “我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燕仲打断他的话,大声吼起来。银狼一愣,停了口,呆呆地看着燕仲。燕仲血红了一双眼睛瞪着他,喘着粗气,身子已经从他体内退出来,头发散乱着垂下来,那神色竟像要哭一般。他将头靠近银狼,将额抵在银狼额上,银狼感觉相触之处一片冰凉,那人颤抖着,不知想要说什么。 银狼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过了会,他从惊愕渐渐又变了脸色,挂上嬉笑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他轻轻别开头,拉开燕仲的手,撑起身子,扯过衣裳披好。身下痛得让他倒抽冷气,不用看也知道流了不少血出来。 燕仲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面,双手握拳砸在两边,手上青筋凸显着。银狼扣上衣服,转过头,撩起燕仲的衣服,轻轻抛过去盖在他身上。 “官爷,我可没用手拿您的官服,别担心弄脏。既然您不想做,我就走了,再见。” 说罢,银狼将披风一甩挂上肩,闭着眼从燕仲身旁越过,嬉笑着一张脸朝前而去。燕仲跪在地上,直到银狼走过一会,才颤着声音低低开口。 “银……对不起……” 银狼身子一震,微微停了停,侧过脸来看他,忽而打了个哈欠,笑了笑。 “您说什么呐,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弄得跟真的似的。” 说罢,银狼抬脚,一跃五丈,飞快地仿佛逃命一般地奔走了。 天亮时净空迷迷糊糊地听见翔开门出去的声音。他撑起身子揉揉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杨府。 师父给的念珠被他一直揣在怀里,有些咯人。他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收好,穿上衣服出去。 清晨庭院里空气凉的有些渗人,净空打个喷嚏,远远地忽然听见翔的声音。他裹裹衣服,踮着脚跑过去。 拐过弯口,净空抬头看见翔背对他站着。正待过去叫他,猛地发觉翔手里的剑竟出着鞘。 净空惊呼了声,翔微微侧过头来,神色一顿,皱起眉又转过脸去。 “呆僧,回去。” 净空捂住嘴,慢慢走上前。那被翔用剑指着的人,竟是燕仲。 净空这下慌了神,忙跑上前去,一把抓住翔的手,仔细看看,翔 分卷阅读40 的手背上沾着血,净空一下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捧着,抬起头瞪着燕仲。 翔见他这样,叹了口气,轻轻将手抽回,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拉。 “不是我的血,他的。” 净空揉揉眼,这才看清楚。燕仲呆呆地看着翔,眼中没什么神彩,手垂在一边,竟像断了骨头似的无力。 “燕大……哥?” “他该死。” 翔挑起眉,冷冷地将剑掷过去,丢在燕仲脚下。 “自己动手,不要让我费神。” 燕仲看了看那把剑,忽然一个俯身捡起来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净空扑出去抓住他的手,急得眼泪直往下掉。 “燕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燕仲默不作声,伸手要拉开净空,净空一把抱着他的胳膊死死地不松开。翔仰起下颌,蓦地一声冷笑吐出。 “他让银狼一个人走了。” “什……” 净空一怔,不敢相信地回过头去看着燕仲。燕仲低着头,突然一声苦笑,将剑丢在地上,抱着头。 “他恨我……他……” 净空颤着手上前,轻轻抓住燕仲的肩。翔又是一声冷笑脱口,环着胳膊看他。 “燕大哥……银狼大哥他……他的手……” “他恨我……” “他一个人在外面……会被杀……的啊……” 燕仲不出声,将自己的头埋得更紧了些,双肩不断地颤着。净空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来,回头看看翔,又回头看着燕仲,手上的力用得更狠。 “燕大哥,你是在说笑呢吧?你……你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在外面……你有,有苦衷的对吧?嗯?” 燕仲不开腔,翔猛地一垛,走上前抓住净空的衣领。 “呆僧,这种货色没必要和他多费唇舌,走,我们去找银狼。” “燕大哥……你不是认真欢喜银狼大哥的么?我一直告诉杀手,你是认真欢喜他的啊……你……你在骗我么……你……” 净空笑起来,嘴角微微抽搐着,将眼睛瞪大。 翔用力,一把将他提开,牵着他的手越过燕仲大步向外去。 “行了,我们走。多呆一秒都觉得恶心。” 净空被翔夹着,一脸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燕仲依旧跪在原处,阳光落在他身上,连影子也不曾晃动一下。 两人就这样走到杨府门口。 看门的下人伸手拦住翔,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主子吩咐,不让他们离开。翔一股火气窜上,手已按上了剑柄,忽然又是一怔,一把推开那下人,带着净空推开门冲出去。 “滚出来!”翔仰头吼了声。 净空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看他,忽而一个黑影蹿下,落在他们面前。 “阿勒,死狼你这么大声,小心震坏我无双的耳朵。”银狼笑眯眯地对净空点点头,伸出手推了翔一把。 净空看见银狼,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欢喜远多于惊诧。他一跃而上,死死搂住银狼的脖子笑起来。 “银狼大哥,你没死,你没死!” 银狼挑挑眉,摸摸他的脑袋把他拉下来。 “小呆僧,这才多久没见就急着咒我死?” 净空忙摇摇头,拉着他上下左右地仔细看看,又将手搭在他的脉门上号了号,这才欣喜着仰起脸。 “不是呆僧是净空!银狼大哥,你没事太好了,我和杀手还正准备去找你呢!” 翔走上前,轻轻将净空从银狼身边拉开。 “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这里说话不方便,去你那里。” 银狼敛下眼眸,神色一转而阴沉。翔仰仰头,默不作声地对着他嘘了下,银狼会意,一个转身隐匿在墙边阴影处。前后脚杨伯走了出来。 “啊,这不是无名兄么?还有小师父。” 净空一见是杨伯,噎了声,忙往翔身后钻。翔冷下脸来。 “杨兄,你家下人说你不许我与净空出门,这是怎么回事?” “啊,下人不懂事,没说清楚。”杨伯依旧笑笑,眼神滑过净空,又收回来落在翔脸上,“最近外面世道不好,在下是担心二位的安全。” “有这个东 分卷阅读41 西,兄台大可放心。” 翔抿抿嘴,笑着举了举手里的剑。剑鞘微微悲鸣,杨伯的眼中闪过一层说不明白的光。 “这样最好,听说最近黑道上出了内贼,他们正准备下江湖通杀令。伤及无辜可就不好了。” 净空听他这么说狠狠一个哆嗦,不由自主抓紧了翔的手。翔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再转回去。 “有劳杨兄费心。” “客气什么,小师父的朋友就是在下的朋友。” 杨伯也笑,将扇收上,收了手。 “小师父,等天下太平时,在下再好好陪着你游山玩水。” “……嗯。” 净空红着脸低下头嗯了声。杨伯对他们作揖,远远而去。 翔盯着他的背影眯上了眼,一会银狼从阴影里踱了出来。 “这人阴阳怪气,让人不舒服。”他朝着杨伯的背影冷笑了声,“趁着那人不在,我与你说。” “什么?” 银狼倾身凑近翔的耳朵。 “这几日江湖不太平,听说爹派了人下来寻你我,就快到这里了。万事自己小心。” “我知道——”翔攒眉。 净空担心地看着他们,又拉拉翔的手。翔勉强地对他微笑了下,笑容很快就消失在脸上。 “杀手,银狼大哥,你们在苦恼什么?” “小呆僧,若有一日有人来杀我和你的杀手,你怎么办?” 银狼换了种音调,调侃似的对着净空问道。 “我跟你们在一起,杀手在哪我就在哪。” “又忘了?遇着这种事情自己先跑。” 翔敲敲他的头。净空哎了声捂着脑袋,委屈地看了看银狼。银狼呵呵地笑起来。 “人家可是关心你,你这个木头。”说罢,银狼伸出手,为净空理理衣领,“不过这白眼狼说得对,若真出了事,小师父你在反而会束了我们的手脚。” “你也觉得我是麻烦……”净空低下头去不甘心地呐呐两声。 银狼摇摇头,微笑着收回手来。 “你以后自然会明白我们的想法。小师父,我还有些事情想和这白眼狼单独说说,你自己去玩玩等我们。但记住不要跑太远。” “啊……哦……” 净空看了看翔,转身回了杨府。翔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这才回过头来。 “你刚才偷了什么东西?” 银狼的笑容瞬时敛下,他从怀里摸出一串东西展开,翔发现那是净空的念珠。 “怎么?” “你仔细看这念珠。” 他对翔道。翔皱皱眉,接过来盯着珠子看了会,忽而脸色一变。 “这!” “嗯……看出来了。但关键是,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呆僧身上?” “我们走的时候那个老和尚给他的,说是可以护身,让他不要弄丢。所以他一直带着。” “……白狼,事情有些蹊跷。” “我明白……” 翔皱皱眉,伸出手拍了拍银狼的肩。 “你替我照顾净空,我去寺里问问那个老家伙。” “明白,你去吧。” 净空在杨府里逗了好几个圈子,燕仲不知去了哪里,翔和银狼说话又不喜欢他听见,连杨伯也似乎出门去做公差。 他一个人无聊地来到水边,拍着水面逗鱼儿玩解闷。 玩了会,衣角弄湿,他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回去换件衣服。 走到门口,才进去,忽然迎面撞上翔。 净空捂着被撞痛的鼻子退了几步,抬起头看着他,又左右望了望。 “银狼大哥呢?” “寻花问柳去了。” 翔挑挑眉,笑了笑,伸手揽住净空的腰,顺手把手里夹着的纸揉成一团丢出了窗户。 “怎么一脸不高兴地回来了?” 净空撩起自己的下摆给他看。 “刚才和鱼儿玩,弄湿了,来换一件。” 说着他绕开翔,进了屋,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浅灰色的干净衣裳放在床上铺平。 “喂喂,我怎么发现你总是穿这种土不拉几的颜色?”翔 分卷阅读42 皱皱眉,走过去拎起那衣服看了看,“真是难看死了,年轻人穿点鲜艳的多好看。” 净空一怔,打量了下翔。 “这件衣服是你给我的啊,你还说灰色经脏,不用常洗什么的。” 翔啊了声,仿佛想起来似的拍拍脑门,笑起来。 “啊,对了对了,看我这记性。我出去等你,你先换着。” 说罢,他转过头一边往外一边轻轻叹了下,小声自言自语着:“白狼你个土包子。” 净空愣愣地站在房间里一会,转过身慢条斯理地将衣裳换好。 他说不出心里那丝迷迷糊糊的不协调感从何而来,他觉得按照翔的个性,此刻一定是抱着双手站在他身后直勾勾地盯着看他换衣服。 正想着,净空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哎呀,我在想什么!搞得好像很希望他看着一样……什么嘛。” 他赶紧收拾了心情,拍拍脸,穿好衣裳跑着出去。翔正靠在门口,嘴里叼着根草叶子,回头看看他,微微笑了笑,将草叶子一吐,往前去了。 跟着翔到了集市,人声鼎沸。净空抓着翔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前行,看着好玩的东西就忍不住伸手摸一下。翔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也不知在寻些什么。 等净空走累了,翔带着他进了间布料店。扯了红蓝黄三色布料各一样,比划着让老板给净空裁上。 净空呆呆地等着那老板侍弄,转过头看着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哼歌的翔,皱皱眉。 “你原来说不喜欢我穿这些颜色的。” “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原来没品位。” 净空愣了愣,嘟嘟囔囔地转过去。 “可是……可是我也不喜欢这些颜色,我还是喜欢灰白的,干净又好洗。” “洗什么,脏了就丢了再做,又不是没钱。” 净空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看着翔好一会。 “你不是天天都喊着自己穷死了么……” “啊,那是过去,过去。” 翔伸伸懒腰,对着裁缝师傅点点头。 “师傅,我这小朋友还要长身子,别做得太小了。” “行嘞。” 净空别过头一直盯着翔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今天的翔就好像脱胎换骨变了另一个人,对他好言好语不说,竟还开恩给他做新衣服。 净空纠起了眉。 等衣服量好,约了时间,翔带着他出门。顺手买来一串糖葫芦塞住他的嘴,翔眯着眼睛晃晃悠悠地在路上瞥着经过的漂亮姑娘。 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净空实在走不动了。拉着翔的衣角吵着要休息。翔瞥了瞥他,蹲下身,示意他上来。 净空欢欢喜喜地往翔背上一扑,闭上眼睛还没把气喘匀,忽然就听见翔的苦笑。 “小呆僧,你看起来这么瘦,实际还是挺有肉的嘛。” “啊?” “真重。”翔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回过头对他勉强笑了笑,“呆僧,以后还是吃少点,你这样我还真的背不动你。” 净空挑挑眉,掌着翔的肩膀不说话。等翔背着他跨进杨府大门,净空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翔,你今天……好奇怪。” “啊?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好奇怪。银狼大哥一走,你什么都不太对劲,我又说不上来。” 净空垂下脑袋,显得有些烦恼。翔定定地看了看他,忽然笑了笑。 “呆僧,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 “再……吝啬一点……诶……对我没那么好,还有……不会嫌我重。” “哈,哈哈。” 翔尴尬地笑了两三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别想有的没的,去洗洗。” “哦。” 净空皱着眉带着一脸问号回了房间。翔盯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出口气,往后一靠,靠在墙上,顺手扯了根草叶子叼着。 “吝啬么……哈哈。你的评价也就值那么一点了。” 翔日夜兼程赶回昭觉寺,才到寺门便觉得气氛不对。 他闪身躲进寺庙的横梁上,悄悄往前行进,动作微乎其微。 等行至正殿,翔敏锐地闻到一股状如腐烂的臭味。他小心地跳下殿来,整个寺庙安静得近 分卷阅读43 乎诡异。 在正殿中走了两三步,翔心中感到越发不妥起来。没头没脑地转悠了会,翔突然感觉脚心一凉,手狠狠扶上剑柄,猛地一下抽出剑刃劈向寺内那尊金佛。 佛身轰然倒下,随之扑面而来一阵腐败的恶臭。 翔迅速闪至一旁,捂住口鼻,而后惊诧地看见随着佛身倒地,那之后竟藏着五具已腐坏的尸身! 翔呆呆地将手放下,走上前皱着眉检查那些已开始腐坏的尸体。他们身上穿着袈裟,胸口脖颈多处骨折,应该是高手所为。 翔翻检他们的身体,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站起身往里走,进了和尚们平日习课的地方,这才真正觉得心寒起来。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血迹早已干涸,只留下一股挥散不去的腐臭。 翔心惊肉跳地继续朝里,脚步愈来愈快,最终停在老和尚的门前。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手轻轻放在那门环上。翔心里清楚,这一进去,势必会明白很多被遮掩住的过去。然而人这一辈子,知道的秘密越多越不安全。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够从这次的事件里全身而退。 待安定精神后,翔缓缓推开了老和尚的门。 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片,没有血也没有人。老和尚不在寺里,想来是被杀上门的人带走了。 翔跨过那些脏乱的掉在地上的佛卷,左右看看,没有头绪。 正当他纠结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眼神一凝,直直地走向墙角根处,蹲下来,将那个地方看起来不怎么正常的砖块踢开。 他看见一个用金黄卷筒装着的东西。 燕仲在散步时遇见了晚上起夜的净空。净空看看他,神色有些疏远,对他匆忙点点头就想跑。 燕仲追上他,抓着他的胳膊。 “你为什么见着我就跑?” “你放开我,我不喜欢你。”净空皱着眉嚷嚷。 燕仲一愣,略带苦涩地放开抓着净空的手。净空退向一边,揉揉胳膊看着他。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净空皱皱眉,狠狠地把头别过去。 “杀手说你无情无义,我也这么觉得,你对不起银狼大哥,亏他以前那么对你,你不是好人。” 燕仲咬牙,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 “啊……你说得对……是我对不住他。”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燕仲被净空问得说不出话,半晌才低下头去。 “因为……我害怕。” “你怕什么?” “银狼恨我,我怕听见他亲口说恨我。” 净空睁大眼睛,忽然又觉得燕仲可怜起来,声调也不由得放软了些。他走近燕仲,仰着头看着他。 “杀手跟我说,做他们这一行的,被人杀了就要杀回来,被人喜欢了就要喜欢回来。什么都不能拖欠。银狼大哥也是一样。你不去寻他,难道想让他来寻你么?你怎么知道银狼大哥不是害怕你不欢喜他?” 燕仲苦笑着摇摇头。 “小师父你不知道,我那天晚上……见着银狼。他恨我恨进了骨子里,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明白的。” “但是你都没说什么就回来了。” 净空皱起眉,干脆盘上腿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银狼大哥看见你就跑,说明他也怕你。你怕他他怕你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怕银狼说恨我——”燕仲打断净空的话,又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脑袋,“可我更怕啊……他说不再恨我了……” 净空听燕仲这般言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晌,慢慢挪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燕大哥,可若连你也不去找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去找他呢?” 燕仲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净空。 两人正说着,忽然身后冷不丁一声低哼。净空转过头去,但见翔环着手,嘴里叼着碎叶,冷冷地靠在一旁大树根下看着他们。 “杀手?”净空唤了声,跑过去。 翔牵过他,将他拉至身后,抬起头看着燕仲,忽而又笑。 “官爷。”他喊了声。 燕仲听他这样唤自己,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仿佛从头到脚被浇了盆凉水,瞬时寒进了心底。 翔站直了身,将那叶子往边上一吐 分卷阅读44 ,晃晃悠悠地走到燕仲近前,仰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 “这么晚了,官爷还是睡不着觉?” “是。” 燕仲别开头。不知为什么,眼前的翔给他一种极不协调的刺痛感。 而翔却不依不饶地欺近他,伸手轻轻抬住他的下颌。燕仲一惊,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扬起眼来,翔微微一笑,收回手。 “官爷,如此良辰美景总该找些乐子消遣,何苦一个人在院中郁卒,还带坏我家和尚。” “杀手……”净空小小地叫了他一声,扯扯他的衣角。 翔回头去看了净空一眼,收上那脸嬉笑,正色转过来盯着燕仲。 燕仲默不作声地抿紧了唇。两人相望好一会,燕仲叹出口气。 “对不起,我走神了。” 翔眯上眼,皱了皱眉。 “你刚才的话……让我想起你的朋友。”燕仲苦笑一下,“他也是这样,每句话里真真假假,带着刺,让我摸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他这话说完,翔的神色迅速地一变,眼神暗了暗,转头向旁边退了步。 净空呆呆地望着翔,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捂上嘴巴。 “不是你不明白,是你根本没那个心思去明白。他银狼算什么东西,在您官爷的眼里不过一个苟且偷生的罪犯,抓他也脏了你的手,何必把自己说的这么委屈勉强。” 翔摇摇头,拽住净空。 “我们回去吧。” 净空默默地嗯了声,跟在翔身后离去。燕仲盯着他的背影,恍惚之间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伸出手刚想喊住翔,忽然又愣住,摇摇头,把手收回来,看着自己的掌心,笑了笑。 “怎么……突然看走了眼呢?” 【阴晴】 翔将装在那个黄金卷轴的东西倒出来看,是一张羊皮纸。泛黄的纸张发出可疑的香味。翔眯着眼嗅了嗅,心里有了个大概,把那张羊皮纸往怀里一揣,吹了火捻子,顺手烧了卷轴。 他从寺里跃出,急急地往山下去。回到集上时,距他离开已有六日,市集一如往昔地平静着。 翔没有直接回杨府去找净空,只是挑了个靠在偏僻角落里的小店,要了间里屋,确保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从怀里将羊皮纸取出来,要了碗茶,把房门锁好,折返回来将茶水泼在桌上,然后把羊皮纸印上去。 过了不多时,羊皮纸上出现了细小的文字。翔凑过去,仔细地研读着。 净空看着坐在床边整理东西的翔出神,直到翔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他才醒过来。 “怎么了?”翔开口问他。 “刚才燕大哥说要出去找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他出去哪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管得太多小心变得更笨,呆僧。”翔一愣,接着笑起来。 净空皱起眉头,跳下凳子走到他面前,一手把他手里的东西扯开。翔抬起头盯着他,目光探寻。 “我真不明白,燕大哥也是,你也是,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啊?” 翔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挠挠头发,别开眼睛。净空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扯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继续翻检的动作。 “我知道你不是杀手,我看得出来,杀手不会说那些话。” 翔没有看他,连表情也没有变化。只是轻轻拨开他的手,继续自己动作。 “哦?什么话?” “就是……就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赌气的话。”净空急了,拽住翔的领子,费力地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杀手根本不会和燕大哥多说什么,要是被他看见我晚上同燕大哥说话,一定会把剑对着燕大哥,回来也不会这个样子,你根本不是杀手。” 翔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盯着他一会,忽然扬手,将两扇门闭合上。 “啊啊,我就说骗不过你,那死狼还偏不信。” 净空哼了声,拿脚把凳子勾过来坐上去。 “银狼大哥,我知道杀手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做,才把你留下来照顾我。但是你的心应该不在我这里,你去追燕大哥吧。” “追他做什么?”银狼笑了笑,拉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我要是走了,你被野兽叼了去,死狼回来不是掐死我。” 净空使劲摇摇脑袋。 “这里有什么 分卷阅读45 不安全的,倒是你,现在不去追他,以后不知哪一年哪一月才能再见。” “我不想见他。”银狼隐下笑意,往后一仰,靠在床柱上。 净空咬紧了牙,狠狠地瞪着他。银狼和他对视了会,噗哧一声笑起来。 “难怪死狼那么喜欢你,你的确和我们太不一样。” “都是人!” “是,可惜你有的我们都没有。”银狼叹了口气,“小呆僧,你今年才十七岁吧?” “嗯。” “我呀,翻过年头就二十八了。杀了十多年的人,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欠了多少命,我和你比不得。” “但是……但是你现在不做了啊,佛祖说的,回头是岸。” “我离岸边太远,回不了头了。” 银狼叹了声,坐起来,摸摸他的脑袋,笑容里隐着些苦涩的意味。 “你不一样,不想做了,抽身就走,干干净净,不像我,自己都不愿意看见自己的样子。” “银狼大哥……” “呆和尚,死狼遇着你是老天给他的恩赐,你要好好待他,记得。” “银狼大哥,你也是好人。” “哈,第一次有人说我是好人。”银狼笑得兀自抹泪击掌,“不过承你吉言。”他顿了顿,再拉住净空的手,“我现在有种不安的感觉,这几天也许会出事情。” 净空纠起了眉,银狼沉思了会。 “呆僧,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不是你的杀手,这样说不定我们能够从这场劫难里全身而退。” “……我知道了,但是到底是什么劫难?” 银狼犹豫了会,盯着他怀里的念珠,轻轻开口。 “你这串念珠,哪里来的?” “师父给的。” “他为什么给你?” “师父说捡到我的那年,这串念珠就在我身上,可以避邪,让我带着防身。” “那就是说,这串念珠是属于你的?” “嗯。” “仔细看过么?” “没有……” “你仔细看看最大的这颗,看看他的串洞里写着什么。” 净空懵懵懂懂地哦了声,举起念珠来,仔细地看了看。 翔将羊皮卷收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半晌回不过神。 窗外的树影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动,他没想到短短一行字竟这样被他翻来覆去看了三个时辰,确认再三,终于无力放弃。 竟是如此。 他呆呆地看着窗外,揉揉脖子,忽而苦笑了声。 正当时,窗外呼啸过一声极细的响动,若是常人绝不可能发觉。然而翔并非常人。 他迅速地熄了烛火弯下腰,千钧一发之际一枚小小的银针深深地扎进了方才他坐的地方。 翔翻身跃起,从窗户跳出去,踮着脚猫下腰在房顶上奔跑了一阵,身后跟着脚步留下几十根擦了剧毒的银针。 终于,他跑到房屋尽头顿住了脚,回过身来,月光哗然中,他淡淡地笑了笑,单膝跪下。 “爹,您来了。” “乖。” 远处树梢上站着个斗笠遮面的男人,身侧围了五个人,目光冷淡,手里的剑微微发出悲鸣。 “把东西拿来吧,你从寺庙里找到的那个东西。” “领命。” 翔抬起头,从袖子里飞出个东西,直直地对着男人的面门而去。男人扬手将那东西打掉,抬起头,翔已飞出很远。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擦出的血痕,低低地哼了声。 “不自量力的东西,追上去。” 话音落,他身边那五人齐齐跃起,循着翔离开的方向去了。 净空一觉起来,忽然觉得脑后疼痛难当。他捂着头坐起身咬着牙忍了一会,才渐渐恢复神智,睁开眼睛。 这一清醒不得了,他竟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窄而肮脏的牢房,脚下湿湿的,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他抬起头看了看,只有头顶上一小块有个透气的窗户,房间里很闷,让人喘不上气。 银狼昏睡在他身边,皱着眉低低地呢喃些什么,他爬过去,想要触摸到银狼,却忽然发觉自己脚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上了一个脚镣。 “银狼大哥!银狼大哥!你醒醒!” 净空焦急地喊起来,见银狼不醒,左顾右盼,忽然发现一块石子,捡起来狠狠地砸过去,正巧砸在 分卷阅读46 银狼眉心上。银狼一惊,滕然跃起,又被脚镣牵扯着重重地摔了回去。 “呆……僧?”他皱起眉,看清楚牢房情况,叹了口气,“看来比我想的还要早。是我预计错误了。” “银狼大哥?” “和尚,省着点力气,人家给吃的就吃,给喝的就喝,总之要活下去,明不明白?” “我……我懂。” 净空的声音有些颤,他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可却还是从声音里泄露出了一丝慌张的感觉。 银狼转过头看着他,对他笑了笑,伸出手。净空迟疑了会,接着他的手抓紧。 “和尚,怕么?” “……怕。” “没关系,别怕,死狼会来救你的,相信他。” “我……我知道。” “别怕,我答应过他保护你,相信我。” “银狼大哥……你的手心……很凉。” 银狼别过头去咳了声,喘两口气,苦笑起来。 “啊,过去中过毒,那些混蛋给我下药,把旧伤给引了出来。” “我听杀手说过……你是把燕大哥身上的毒给过到自己身上了,对不对?” 银狼沉吟了会,淡淡地开口。 “我不记得了。” 燕仲靠在湿淋淋的墙壁上望着头顶那个天窗。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了埋伏,总之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这里。 身上没什么力气,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门歪道的迷药。能迷倒他的药并不简单,燕仲整理着思路,企图找到一个突破。 没等他想出来,忽然之间铁门被拉开了。突如其来的阳光刺进他的眼里,燕仲抬起手挡了挡,偏过头去。 一个人被丢了进来,摔在地上,一股血腥味在黑屋子里散开,然后门再迅速地关上。 被丢进来的人面朝下趴着,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呼吸不定,受了极重的伤。 燕仲使劲挪了挪身,药效还没过去,他才一动便觉得头重脚轻,差点栽倒在地上。燕仲丢了个草梗过去,砸在那人身边。 “你是谁?”他问了句。 那人动了动,猛地翻过身,溅起些水,成大字型瘫倒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燕仲眯着眼看了看,忽然一惊,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小银!是小银么!” 他喊起来,双手颤抖着摸上那人的脸。 银狼紧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身上的衣衫烂成褴褛,血混在身下的脏水里流得满地都是,接着十分微弱的光,可以看见他肩上肋下受了极重的剑伤,从呼吸的声音里听出,肺部也受到重击。 燕仲心口一紧,不敢怎么动他,只能轻轻地伸出手去摸在他的脸上,死死地咬住牙。 “小银……你这是……怎么了?” “——拿开” 躺在地上的银狼艰难地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冷冷的字,又将眼睛闭上。 燕仲怔了怔,脸色稍凝,还是轻轻扶着他,半拖半拽地把他拉过去靠在墙上。 “小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也被抓起来了?知道抓我们的是什么人么?” “吵什么吵……” 银狼咳了两三声,倒抽一口凉气,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肺。 燕仲忙伸手帮他顺气,结果银狼迅速地一巴掌将他打开,睁开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再碰到我小心我砍了你。” 银狼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靠着墙挪了挪身子。 “过来,把我的衣服脱了。” “啊?”燕仲一愣,银狼的目光狠狠地扫过来。 “你在想什么!快点!” 燕仲忙不迭地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银狼已经不成形的外衣扒拉下来。 “继续脱。” 银狼仰着头不看他。燕仲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却不敢多问什么,只好继续脱下银狼里面那件中衣。 银狼咳了声,燕仲的手一哆嗦,往回缩了缩,银狼忽然笑了笑。 “继续,脱了最里面这个。” “这……” “快点。” 燕仲咬牙,将银狼环过去抱着,小心翼翼地将衣服从他身上剥下来,连带着一层血迹,银狼还没开口,他却疼得跟什么一样,倒抽一口凉气。 分卷阅读47 衣服剥下来了,银狼攥在手里。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看的燕仲转过头,银狼瞧了瞧他,眉一挑,忽然笑起来。 “怎么,心疼了?” “你……” 燕仲被他一句话呛得开不了口,叹口气转过去。 “若你原来对我好一些……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小银……你还怨恨我么?” “你说呢?” 银狼似笑非笑地回了句,低头看着手里的衣裳,燕仲咬紧牙。 “那要怎样……你才不再恨我?” “行,你能为我死不?” 银狼调笑似的问了句。燕仲死死地看着他,点点头。银狼的笑容微敛,忽然一把将那件衣裳塞进他怀里。 “我信你一次。” “小银……”燕仲正要伸手抱他,银狼脸色一沉,他忙又将手缩回来。 “燕仲,你听着。” “嗯。” “抓我们的人不是同一拨,但互相有勾结。”银狼忽然捂着心口又咳了几声,擦擦溢出嘴角的血丝。 “你先别说了,让我给你运功疗伤——” “别犯傻,留着力气逃命用。” “逃命?” “干嘛,你还真想为了我死在这?行了行了,好好给我活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说完,银狼眼睛一闭,自顾自地靠在墙上,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燕仲护在银狼身边,不敢轻易碰他,只好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他盖着。 银狼皱着眉,脸色苍白,身体温度灼人,发着高烧。燕仲摸摸他的头,上面冷汗一片,怎么也擦不尽。银狼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燕仲倾耳去听,朦朦胧胧地竟听见净空二字,当下怔住。 正当他想着,铁门又被拉开,一丝光进来。 银狼挣扎着睁开眼,动了动,叹了口气,然后燕仲见着进来两个人,走到银狼身边,一边一个夹住他。 “银狼,爹叫你。”右边的人开口。 银狼瞥了他一眼,冷哼了声,往地上吐了口血水,擦擦嘴。 “你们干什么!”燕仲焦急地吼了声。 那两人盯着他冷冷地笑了笑,左边那人忽然出手,狠狠打在燕仲的颈项上。 燕仲力气尚未恢复,被他这么一打哗啦一下摔回到水里去,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银狼被他们带出去。 “小……银……” 银狼听见他的声音,默默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对他眨眨眼睛,笑了笑,又转回去。 燕仲愣住,直到那扇门在自己面前狠狠地再次合上,才一拳砸在了地面。 净空缓缓地醒过来,揉揉眼睛,转过头看着一边望着窗外的银狼。 “银狼大哥……现在什么时候了啊?” “醒了?” “嗯。” “太阳大概下去一会了。”银狼脱下衣服给净空披上。 “银狼大哥,你说……你说杀手什么时候会来?” “想他了?”银狼打趣他。 “我……我怕杀手也……” 净空不安地低下头,没理会银狼的玩笑,心底里那层厚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一直包围着他。 银狼收起调笑的心思,摸摸他的头。 “呆僧,我刚才四周看了看,发现好像我们身后还有个隔间。” “不是呆僧是净空!”净空转过身去,趴在墙上也敲了敲,墙壁不太厚实,能听见回音。 他抬起头惊诧地看了看银狼,将手环在嘴前成一个圈。 “喂喂!隔壁有人吗?” 银狼一愣,忙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呆僧!你干吗?” “那……那万一隔壁也有人,我们一起想办法,可能可以出去啊。” 银狼头痛地按按太阳穴,正要回答什么,忽然隔壁传来一声很不确定的声音。 “是……小师父么?” 银狼的手顿在半空,愣了许久,才哆嗦着摸上那墙。 “你是……燕仲?” “白狼?你怎么也……”燕仲的声音忽然急切起来,“你若也被抓进来……谁还能……” “你怎么也……” 银狼一激动,忘了变换嗓音,露出了本来的腔调。忽而隔壁静默下来,银狼着了慌, 分卷阅读48 忙使劲敲着墙面,半晌之后,那头传来压低的声音。 “小银……你怎么,会在隔壁?” 银狼怔住,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翔的身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净空看了看他,凑上前代他回答。 “燕大哥,银狼大哥装成了杀手的样子,前几天和我一起被抓进来的,你呢?怎么回事?” “我……” 燕仲咬紧牙,过了会,淡淡地开口。 “啊,没事,就是现在没什么力气。” 那头的净空糊糊涂涂地哦了声,“燕大哥,你别着急,杀手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杀手……么?” 燕仲低头看着“银狼”塞给他的那件衫子,想起他不准自己碰触的样子,想起他嘴里那个讷讷的净空,想起他说的那句你们都给我好好活下去,最后想起他被人带走时突如其来的那个笑容,明白了什么似的苦笑了起来。 “嗯,杀手他很厉害,他……” 净空的声音飘在耳边,燕仲拧着眉抬起头来,看着窗外。 “白狼……你究竟,在做什么?” 太阳落山,在水牢变冷时铁门再次打开,燕仲挣扎着往门口去,用手挡着光,看见一具赤条条的人被丢进来。 “死鸭子嘴硬,爹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遭这种罪。”丢他进来的人叹了口气,关上门。 燕仲扑上前,轻轻地扶起他,将他转了个身过来,低头在他耳边开口。 “白狼兄弟……” 地上的人狠狠一震,别过头看着他,半晌哼了声,又攒上眉转过脸去。 “我扶你过去休息……” 燕仲不忍看着白狼的样子,从身上褪下衫给他披上,小心翼翼地将他搀过去靠在墙上。 翔叹了口气,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闭着眼睛休息。 “你的伤……”燕仲咬紧牙。 “不管你的事,顾好自己就行。”翔呸了口血水,艰难地抬手擦擦嘴,“看我这样你挺高兴吧。” “白狼兄弟……” “少套近乎,谁是你兄弟。” 一句话似乎耗尽他的力气,翔瘫软着身子,看着自己垂在一边的手,忽而又笑了笑。 “我两只手都断了。” 他平静开口,陈述事实。燕仲低下头,捏紧翔丢给他的衣服。 “那衣服上的字看了?” “看了。” “嗯,好好保存,有机会出去一定交给呆和尚。” “你……呢?” “我……出不去了。”翔笑起来,摇摇头,看着那铁窗,“他们现在以为我是那条色狼,都觉得那东西被我藏住了,今天不说明天不说,总有一天会逼我说出来。而且让你看着我的惨样,弄不好你会为了救我把东西给他们,真是如意算盘。但只要我撑着不死,你就有希望出去。” “不是很厌恶我么,为什么……要救我?” 燕仲的头低得更深,将手紧紧贴在身边。 “我救的不是你。”翔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你出去以后……寻着那条狼,带着他好好过,他是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别再负他。”他咳了几声,眼皮渐渐耷拉下来,“还有……还有净空,记得——把他带到他该去的地方。若他问起我……就说我……负他,一个人偷生去了。” “你从一开始就……想要一个人去……” “哈……算——算是吧……” 燕仲听他声音不对,猛地抬起头,翔的嘴角划出一抹无力的笑容,而眼睛已合上。 燕仲大骇,一把拉起翔,伸手摁住他腕上奇经八脉的出口穴位,气息已微,几不可闻。 燕仲额上渗出冷汗,猛地将翔转个身子,为他导入真气。翔体内气息不可调和,与燕仲所入真气相冲,他低着头,全没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气魄,只剩下憔悴和迅速流逝的生命。 “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向小师父交代!” 燕仲咬紧牙,更用了些力。翔体内那股与他冲撞的真气蓦地散开,他狠狠往前一扑,嘴里渗出黑血,燕仲一把拉住他,封了他的穴位,止住大创口上的流血,可皮肤上那些细小的部分还是源源不断侵蚀着他的生命。 “白狼——还有人等着你啊,你别死,挺住!” “白狼,你这个计划是很好,可你猜错了一点,我们都看错了一点,小师父和小银就 分卷阅读49 在隔壁的房间关着,小师父还不断告诉我你会来救他,你可别死啊……” 燕仲冲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喊着。 这声吼似乎见效,翔的眼皮掀了掀,微微开了条缝。 “你说……” “小师父和小银都已经被抓住了……四个人都……” “什……么……” 翔眼角的伤因用力而再次挣裂,就仿佛流出血泪一般。他挣扎着扭过头看着那面墙,手软软地抬不起来,已被人从肩胛处细细的一点点切断了经络。 “小……呆……呆僧……” 他猛地一个用力,向前扑倒,拿头蹭着地,一点点往前挪动着,一直到气喘吁吁地靠在墙面上。 燕仲拧过头无法正视翔身后拖出的那条血迹,只听见翔用一种极其温柔而平缓的声音喊着净空的名字,敲击着墙面。 “小呆僧,小呆僧?你在不在?” “杀……杀手?是杀手么?” 那头传来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 “啊,是我。” “杀手……”净空的声音一拧,腔调陡然变化,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别怕……我在你隔壁,别怕,我陪着你。” “杀手……你也被抓了么?” “没有,我很好。”翔的声音安静地穿过墙壁,来到净空耳前,“我会救你出去的,所以——不要怕啊。” “嗯……嗯,我不怕……”净空咬着牙,半晌才吞下了那声悲鸣。 “乖,别哭,我不喜欢你哭,丑死了。” “谁,谁要你喜欢!” 净空提高了声音,翔呵呵地笑了两声,身子支持不住,轰然摔在地上。 净空听那头声音不对,猛地一下趴在墙壁上贴着。 “杀手?杀手?你怎么了?” “没事,地滑,摔了一跤。” 翔似乎在笑,他的笑声里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瞬间安抚了净空被恐惧袭满的心。 “小呆僧,你让银狼过来,听我说。” “——死狼。” 银狼的声音沉稳,翔心里放下一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脚下使劲,转过身歪斜着靠在墙壁上。 “计划有变。” “我……知道。你如何?” “——好好帮我照顾他。” “你!” “杀手,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净空的声音横空岔进来,鼻音沉重。 翔狠狠一闭眼,咬紧牙。 “没事,因为我现在还不能——来救你们,所以要好好保重自己,听银狼大哥的话。” “为什么不能过来?” “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完。” “那你要多久才来接我?” “很快——很快的。” “很快——是多快?” “很快……银狼……你答应我的,很快我就……” 翔猛地没了声音,净空的眼泪猛地掉下来,他狠狠地砸着墙,那头沉默着没有半分回应。银狼拽过他抱在怀里,净空挣扎不开,呆呆地看着墙壁。 “嘘——嘘——乖,听他的话。” 银狼的脸埋在阴影里,净空没有回头去看他。 “银狼大哥。” “嗯?” “杀手说会来接我,对不对?你也听到了,对不对?” “嗯。” “杀手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嗯。” “杀手他……” 净空咬紧牙,轻轻偏过头去,侧着脸微笑着看着银狼。 “那我不哭,我等着他。” 燕仲飞身上前,悄无声息地将翔滑下去的身子接住,放平在地上,为他输入少量真气护住了心脉。 翔的呼吸微弱,额上渗出大粒汗珠,双目紧闭着,牙齿似乎咬出了血。 燕仲抬头看了看方才翔靠着与净空说话的那面墙,墙上有血,是方才翔叫净空时用头撞上去流出来的,此刻也差不多半干了,只余下些微的温热。燕仲回过神来,紧紧抓着翔的肩。 “你这家伙,真的可别死啊……” 【解扣】 第三次用刑,其余三人被迫参与。翔的双手用绳子捆住,高高悬挂在两根木柱之上,将他整个人吊起来。 燕仲于 分卷阅读50 左,银狼于右,净空居中,双手反剪身后,仰望着□上身鞭痕无数的翔。 净空将牙咬出腥味,面无表情地把手指掐在手心里。银狼的呼吸沉重,将眼眯起,而位于高台上的男人始终带着轻松而玩乐的笑容看着他们。 “不说?打。” 三丈长的蛇鞭抽上,两个大汉一边一个,鞭尾上的逆鳞刮过翔的皮肤,他咬紧牙还是忍不住发出痛苦而微弱的声响。 银狼侧过头看看净空,那孩子脸色苍白,眼睛死死地盯着翔,随着每一下鞭子抽过,眉梢都在轻轻颤动。 翔晕厥过去。男人命人抬来一整桶的辣椒水,眼睛往旁边一瞥,身边沉默的女人会意,猛然跃出,抬着那桶踩着杆子飞上去,兜头对着翔淋下来。 翔惨叫一声,声音到了后来沙哑断续,最后已完全无法发出,只剩下圆瞪的双目,无神地仰望着天空。 这一天刑讯无果,他们再被放回。 翔被人草草收拾了丢回牢房,燕仲为他补气养息,残喘生命,而隔壁的净空,在身后的大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那一刻,蓦然晕厥在地上。 银狼转过净空的身子,只见他的嘴角渗出鲜血,手心里模糊一片,皮肉融烂,掌纹被流出来的鲜血切断了足迹。 银狼狠狠闭上眼,一拳砸在墙上,过了很久才颤抖着叹出一口气。 一直到了晚上,人声鼎沸将翔吵醒。他艰难地翻过身,双手毫无知觉。燕仲皱着眉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红色蔓延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会,忽然从隔壁房间传来了烟味。翔猛地一惊,和燕仲对视一眼,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爹在银狼和净空的房间里放了火。 翔的肌肉紧绷着,他忽略了燕仲砸墙的声音,只是一个劲地用头蹭着地慢慢挪过去,靠在墙壁上一声声沙哑着嗓子喊着净空。 过了好一会,净空微弱的声音响起来,伴随着咳嗽。 “杀手……” “小呆僧,你们怎么样!” “银狼大哥……在保护我……但是我……我……” 净空说不出话,一个劲地咳。翔叫着他的声音,没什么力气,逐渐地,连咳嗽声也停了下来。 燕仲大吼了一声,左右看看没有可用的东西,猛地一掌运气打在墙上,墙微微颤了两颤,裂出条缝,硝烟从那头穿墙而过,蔓延进他们的牢室。 燕仲将手放下,捂着嘴咳了两声,脱下外衣丢在翔头上。 “别晕过去,我没第三只手救你。” 翔一口将那衣服咬了从头上扯下,不管不顾地一头撞在墙上,额角流出一道血痕。 “净空!撑着,我——我这就去救你!” “净空!回答我!” 那头没有反应,翔气若游丝地勉强睁着眼,又一头撞过去,血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紧紧咬着牙。 “呆和尚……” 他的声音沙哑而崩坏,燕仲忽然觉得裤腿一紧,低头去看,翔趴在地上死死咬着他的裤脚。 “运力……打破这扇墙……” “我知道,你闪开。” 燕仲凝神,将全身气息汇聚掌中,手心微微泌出热汗,白雾蒸腾而起。翔看了看他,盯准了时间,当燕仲再次用掌打上那墙时,翔狠狠地用最后一股力气撞了过去。 墙裂声中隐隐传来翔胸骨碎裂的声音。 燕仲在滕然而起的灰尘中惊恐地看见翔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墙面俱毁,燕仲双手流出鲜血。火苗窜上,他一个箭步跨进隔壁将已经昏迷的净空和银狼捞了出来。 房外的人悠闲地看着火光喝着茶。 银狼白狼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可惜无法利用就应当适时舍去。他其实不想杀这两个人,可他已经老了。橘皮鹤发,不像年轻时那样万事捏于掌心。 这种逐渐失控的感觉让他焦灼不已。 男人听着高墙坍塌的声音,觉得赏心悦目。 那铁门不是常人能够打开的,除非用翔的剑。可惜翔此刻应该和那个该死的和尚一起被火烧晕在了房间里。 不能得到,那就全部去死。 男人喝完最后一口茶,摇摇头,对身边的人打个响指,令他上前观望。 仿佛只用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牢房处传来轰然巨响。 男人一惊仰起头看,火势瞬间蔓延而出,在火光的包围中,燕仲夹着银狼捂着口鼻跑 分卷阅读51 了出来。 男人阴下脸,暗暗叹了声废物,正准备出手,忽然听见远处隐隐约约过来的马蹄声。 他回过头去看,身边倏然蹿下一个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两三句,他皱起眉,恶狠狠地转头看了看火光冲天的牢房,将披风一挥,裹着自己滕然跃走了。 净空在摇晃中慢慢醒过来,他摸摸自己的脑袋,睁开眼睛,猛地一下摔在地上。 手脚擦破,肺里爆炸一样地痛着。他回过头去看,翔倒在他身后,火势将他们二人包围。 净空手忙脚乱地爬回去,一把抱过翔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翔喘着粗气,嘴角流出血来。 模糊中,他记得自己看见翔用嘴叼着剑将铁门化开,而后又用嘴咬着他的衣服,一点点把他拖了出来。 净空的眼泪疯狂地往外流,滴落在翔的脸上,翔迷惘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无法聚焦一处。 “小……呆僧?”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净空抓着翔的手,引导他摸上自己的脸。翔微笑起来,牙齿缝隙中渗出血丝,净空帮他擦着那些血迹,却止不住它们继续往外蔓延。 “啊……感觉到了……”翔出神地抚摸着他的脸,笑着。 火烧红了净空的眼睛,他死死抱着翔,感觉翔的体温低于常人,随时好像就会死去一样。 “翔……我背你,我带你出去,你忍着,我带你出去。” 翔摇摇头,继续笑着。 他很少有这样的笑容,平静并且安逸。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净空尖叫起来,感觉恐惧与外界的火焰勾搭,燃烧着他的心脏,带来欲呕的翻搅,“有话我们出去说!” 净空挣扎着想要拖着翔离开,翔按下他。 “小净空……我曾经想……带你游山玩水……但是……对不起……” “不要说!!!”净空埋下头,死死地掐着他的肩。 “还说……要陪你一辈子……” “不要说了……” “呵呵……”翔咳出一口血,净空颤抖着为他擦去,“还说要……要一直……保护你……” “翔……别说了……” “还说……再也不骗你……” “翔……我求……求求……求求你……” “但是对不起……我都……做不到了……” “叫你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净空嘶吼起来,然后翔的声音却依旧无孔不入地继续钻进他的耳朵里。 “我食言了……辜负你……对不起……” “我会带你出去!!我会带你出去!!” 净空摸着翔的胳膊,摸着他冰冷的眼睛,还有他不断渗出血来的双唇。 “你会好起来,你以后不能走我就背你走,我就是你的腿和手,我带你去!!你不能死!!” 一阵浓烟卷过,净空趴在翔身上使劲地咳。他专心寻找翔的心跳,虽然微乎其微。 他们被火光包围,无法突出。翔气若游丝,其实谁也不想自欺欺人。 忽然之间,净空听见一个声音。 “小师父!!” 燕仲拽着剑冲回火海来找他。净空心中一喜,猛地站起来往外两三步,对身影绰绰约约在前方不太分明的燕仲大声喊起来。 “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净空抹着眼泪挥着手,燕仲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忙不迭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快走!!房子要塌了!” “还有翔,还有……”净空急急地拉住他,转过头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根横梁砸下来,落在翔平躺的地方。净空呆住,看着那条燃烧着的横梁,全身僵硬仿佛置于冰窖。 他跪在地上,爬过去,他看见一只手被压在横木下,他抓住那只手,狠狠地往外拽。 燕仲跑过来看着他,别过头叹了口气,狠狠用力将他抱住往外拖。 净空不松手也不说话,嘴张得极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眼泪将视线完全模糊,他觉得自己看见翔的微笑,在横木之后,淡然又遥远。 而后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与那只手分开,他被燕仲抱起来,扛着往外离去。他死死地盯着横木所在的地方,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嚎,他的手在风中一直颤一直颤,一直到完全冰凉。 大火瞬间吞没了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 分卷阅读52 净空被燕仲放下,燕仲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咳嗽。 净空呆呆地保持那个近乎滑稽的表情转过身,身后戎装兵士无边,对他跪倒。杨伯领头,对他行大礼。 “恭贺我皇登基!”高喊三声,山呼海啸。 净空看着他们,摸出翔舍命保住的那件写着前朝遗事的衣服,手指无法抓牢,任他掉落在地。杨伯为他捡起,抬头看着他。 他用极轻的声音开口,一字一顿。 “为什么……翔不在这里?” 说完,净空眼睛一闭,直挺挺低晕死过去了。 【金锁】 新皇登基四年有余。坊间传说前朝艳事,新皇乃老皇与婢女所出,因母亲地位卑微,由开国老将军从襁褓里带着连夜逃出宫去,住进了皇家寺院。 这一住就是十六年,直到新皇十七岁那年被帝师杨伯于燃烬中救出,天下终于回归正统。 人们传言,当年新皇的母亲为了来日的重逢,将两件信物交与将军,一颗玉石珠,一张羊皮卷。 后来玉石珠被老将军巧妙隐藏于念珠内,而羊皮卷则不知被什么人缝在了衣裳里,成了新皇血统的有力凭证。 新皇登基,朝政由帝师把持,新皇形同傀儡也无心政事。 新皇心软人善,并不善于谋权夺利,只是兴修水利与佛寺,天天教人向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新皇记得自己曾经有一个名字,叫做净空。在很久之前,有一群人喜欢天天逗弄他,叫他小呆僧。 新皇喜欢花园,喜欢花园里的池塘,还命人在花园中修了两个房间,一个练武用另一个只是简陋柴房。 新皇从来不练武,也不准别人靠近那个房子。他只会一整天都坐在柴房里,并且禁止下人靠近。 宫中流言,新皇罹患癫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入夜之后时常会听见寝宫里传出压抑着的如野兽一般的低嚎。 新皇只宠信两个人,一个是御前带刀侍卫燕仲,另一个人没人见过他的样子。 但很多人说,经常会看见燕大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追着另一个身影越过宫墙,不知所踪。 这些流言蜚语杨大人都知道。宫奴看见杨大人数次于新皇面前严词厉色地参本,可全被新皇倦怠地挥手退下。 新皇登基第五个年头的年初,宫内举行大典。杨伯主事,宴请百官,为了祝贺新皇能在五年之前劫后余生。 新皇在高位之上敬了众臣三杯酒,而后起身回了寝宫。杨伯微愠,随后赶至,发现新皇正坐在龙榻上呆呆地把玩着一个褪了色的香包。 杨伯悄声命退左右宫人,走上前去对新皇一拜。 “皇上,群臣还在外面等着您。” “让他们自己玩去吧,不必理会朕。” 新皇微微瞥了他一眼,将香包收上,揣于怀中。 杨伯起身,走到新皇跟前。 “皇上,斯人已逝。” 新皇的神色一凝,狠狠地转过头来。 “翔没死。” 他极少用这样严厉的口吻说话,坚定而愤恨。 “不,他死了。”杨伯直起腰,与新皇对视,“四年前就死了。臣下当年命人将废物搜了个底朝天,只余一片焦土,根本没有活人踪迹,所以……” “他没死!” 杨伯话未完,猛地额角狠狠一痛,他踉跄着倒退两三步,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新皇。 新皇瞪着眼昂着头看着他,浑身上下发出一种摄人的戾气。 杨伯歪过头看了看地上那块碎掉的玉玲珑,缓缓将手放下。他的额角上渗出血来,染红了他的半张脸,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皇上,您沉浸于缅怀一个朝廷重犯,若为天下人知道,会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 “朕说了,翔没有死。” 新皇下塌,赤脚站在地上高傲地与杨伯对视。他已不是那个人,眉宇间英气勃发,只是从他依旧瘦削的身形与苍白的肤色可以隐约找到当年那个不问世事的少年的影子。 杨伯皱起眉。 “无论那人是生是死,他这一生都是朝廷重犯。” “他是好人,而朕会找到他,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荒唐!”杨伯攒眉而怒,“无论您与他过去情谊多么深厚,他终究是杀人无数的恶鬼,明明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却还说得好象有天大 分卷阅读53 的委屈!” 新皇垂下头,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笑起来。 “杨伯。” “臣在。”许是被他的气势慑住,杨伯一愣,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整理官服,微微弯下腰去。 “你当年没能杀了他,是不是心有不甘?” 杨伯一怔,抬起头来。 新皇就笑,转过头去看着挂着的金丝鸟笼。 “当年若不是你在庆典上射了他一箭,也许朕也不会与他相逢。而你——当时想杀的人其实是前太子,对么?” “皇……上?” 杨伯有些慌张地瞪大了眼。新皇摇摇头,转过脸来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也早知朕的身份,所以一路跟着朕直至朕机缘巧合,住进你府上,对不对?” “臣,臣下……” “后来你恐怕也是知道那人要取朕的命,你不过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为自己现在的地位铺设道路,是不是这样?” 杨伯心惊。虽实权在握,可乍一听这个混沌小子用这样清亮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计划,他还是吓软了腿,一下跪在地上。 新皇颤抖着输出一口气,走到他跟前,低下头看着他。 “所以啊,你最好祈祷翔还活着。否则拼尽我力所及,也会将你拖入十八层地狱。” 说完,新皇拂袖往后院走去。杨伯愣愣地一下坐在地上,半晌轻轻抹了抹头上混着汗水的血迹,抚着上下不定的心。 新皇就着月色走进皇宫后院,来到池塘边,不出意外看见盯着月亮倒影发怔的燕仲。 他上前,轻轻拍拍燕仲的肩。燕仲回过头来,朝他跪下,新皇叹了口气,扶住他,挽起衣角坐在了池塘边上。 “皇上——为何不去庆典?” “那将军为何不去?” “……末将不喜热闹。” “我也不喜欢,燕大哥。” 新皇捡起一粒石子,轻轻丢进池塘里。池塘中央荡出涟漪,像很久不能愈合的伤。 “为何不去找银狼大哥?” “小银他依旧避着我。” 燕仲苦笑,放松了身态,将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 “他还因那些事情恨你?” “还有白狼的事情,新仇旧恨,这辈子可能是无缘了。” “杀手……”新皇垂下眼,半晌后幽幽地开口,“杀手的事与你无关。” “不,我应该有能力救他。” “反正他尚在人间,你无需自责。” 燕仲凝神转过头去看着新皇的侧脸。池子里的水光倒影在他面上,他的眼睛很亮却也很黯淡。自从白狼被葬在火下后,他从未有一次见净空笑过。 “小师父……”没人时燕仲依旧习惯这么称呼他,“你还未看开么?” 新皇摇摇头,学他那样后仰着望着天。 “不是,我感觉得到,他没死。” “感觉……吗?” 新皇盯着那天看了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看着燕仲。 “燕大哥,今年是我第五年登基,杀手也走了五年,我想寻他。” “寻?你怎么寻?” “不知道。”新皇笑起来,“但不管怎么说,我很想回那个破屋看看。” “那里已经……变成焦土了。” “燕大哥,你跟杨伯说,我五日后去破屋。” 新皇恍若未闻,眼神远远地飘走。他站起身,突然像听见什么似的瞪大了眼,往前急急地走了两步,一脚踩进池塘里。 燕仲为他骇住,忙伸手抓住他将他拽回来。 新皇呆在燕仲身边好一会,慢慢转过头去。 “你听到了么?” “听到……什么?” 新皇摇摇头,转过脸去,眯上眼,忽然极其温柔地笑起来。 “杀手刚才叫我了。” 结局一. 是日初晴。天上的雨终于断了消息,新皇出行。 荒屋焦土上杂草丛生,那一片在五年中俨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荒草齐人腰,新皇命人守在外围,自己慢慢走进去。 杨伯盯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 新皇这一进去就是一整天。骄阳似火,外面的兵士站不动,歪歪斜斜地坐下去歇息。 杨伯几次 分卷阅读54 前来探寻,得到的消息都是新皇还在期间。 一直到了深夜,当值的守卫正打着盹,忽然从草丛的方向传来一阵浓烟! 当值的一惊醒过来,眯着眼看了看,猛地大愕,连滚带爬地转身往营地里奔,一边奔一边扯着嗓子叫。 “救火啊!救皇上啊!草地着火了!!” 新皇站在荒草原正中呆呆地看着前方。草尖划过他的身子,他记得翔曾经给他编过一只蚱蜢。 他将蚱蜢取出来,蚱蜢的腿上系着香包的绳子。 新皇把那蚱蜢放在地上,蹲下去看着它。 “你带我去找他。”他对蚱蜢说,说完就笑,笑着就流出眼泪来。 他把头狠狠地埋在膝盖里,就好像小孩子玩的捉迷藏,认真地哭,认真地等,好像他一睁眼,那蚱蜢就能活过来带着他走一样。 蹲了很久,晚风吹起,新皇累了。他抬起眼来,双腿麻木,他索性坐在了地上。 “翔啊……你在哪里啊……” 他喊了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变了味道。 他慢慢地跪在地上,拨开草丛看着前方。眼神不知为何浑浊,他咳起来,捂住了嘴。 “喂,小呆僧你在这里干什么?” 新皇狠狠一震,抬起头来,翔一身白衣站在他面前,吊儿郎当地看着他笑。 “你在哭什么?”翔瘪瘪嘴,“为了我哭?” “我没有……” 新皇摇摇头,撑着身子站起来,看着翔。 “你长高了,到我这了。”翔伸手比了比胸口微上,“大了。” “翔……” “你是皇帝了?” “嗯。” “那……”翔皱起眉,来回踱了两步,“那你还怎么跟我去江湖上游山玩水呢?” “我可以的!我不当皇帝了,我跟你走!” 新皇叫起来,一把将挂着的玉玺扯下,向着翔过去。翔退后两步,摇摇头。 “不行,这天下都是你的,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我不带你走了,你保重。” 说罢,翔忽然转过身匆匆离去。新皇瞪大了眼,尖叫起来拼命地朝翔的方向跑,可不管怎么跑,他感觉自己还是离翔越来越远,而翔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新皇一个咯绊,猛地扑到地上。他慌慌张张地抬起眼,翔的影子已经隐约看不分明。 新皇像疯了似的往前爬,草梗和泥土将他划得遍体鳞伤,他撕扯着嗓子悲泣地哭着,用一种几乎将心脏呕出来的力量使劲地悲嚎。 “翔!翔!你不要不要我!你等等我!翔!” 新皇摔倒又站起来,然后再次摔倒。他趴在地上狠狠地捶着地,草梗被他扯着凌乱地抛洒四处,他衣衫褴褛,眼神崩溃,而后倒在地上粗喘,直至完全发不出声来。 过了一会,他感觉有人掌住他的肩,他抬起头来,翔皱着眉看着他。 “翔……”新皇脆弱地呐呐,一头摔在翔怀里。 翔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头发长出来了。” “你喜欢……原来的……我就剪掉。” “真是我的傻和尚。”翔抬起他的下颌,盯着他,想了很久,认真地开口,“你真的想要跟我走?不管哪里都跟着我?” “是!” “就算那里你没有去过,那的人你也都不认识?” “我去!” “就算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连时间都没有尽头?” “我去!” 新皇顾不得拼命地点头。翔伸手,擦掉他脸边的泪。 “那——我们走吧。”他对着新皇笑起来,把他重新搂回怀里,就好像第一次拥抱那样。 大火烧红了天,杨伯慌张地指挥着救火,然而身手如燕仲,却也根本无法进去。 那火一直烧了整夜,第二日忽然降下暴雨,将火势熄灭。 兵士踏入重新变成焦土的土地寻找皇帝的影子,却只捡到了那块不坏的传国玉玺。 杨伯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玉玺。燕仲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咬紧牙狠狠粗喘,而后从怀里摸出天子谕。 “今,朕将离去,将皇位禅于燕仲将军,务请燕将军善待百姓惩治奸邪,使老有所依,孤有所养。帝师杨伯,罔法欺上,罪当九族。然朕念与其师徒一场,故留全尸,钦赐。” 分卷阅读55 燕仲低头看着杨伯,抽出三尺白绫丢给他,转过身,盯着还冒着余烟的土地。 昨日晚上,在他将要离去时,新皇扯住他的袖子,他说了一句话。 “燕大哥,翔要来接我了,把你的火捻子借给我。” 完。 结局二. 大典之后转眼到了秋日考场。文武考试,文状元于武状元之前诞生。 燕仲好说歹说让新皇同意了亲临武状元殿试现场观阵,新皇带着疲倦表情,端坐高位,远远地遥望着场内情景。 考武状元讲究弓马骑射,然而最重要还是武艺。新皇将比试内容稍做了调整,武艺放在了第一项,混战。 场内尘土飞扬,人头攒动。 入围殿试的二十三人,个个身怀绝技。新皇打了个哈欠,往边上挪了挪,用手撑着头眯着眼看。 看了一会,他觉出倦意,正昏昏欲睡,忽然场边杀进来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新皇抬起头来。 进来的人一身黑衣,紧紧束在身上,杀进场里横冲直闯,头发盖下来遮住了脸。而最奇怪的是,这个人的武器是剑,剑被他咬在嘴里,两手空空。 新皇仰起头。那人的剑异常锋利,而最让人称奇的是,他竟能凭着一张嘴杀进重重包围,然后周旋的当。 新皇眯着眼仔细去看,他看不清那人相貌和身形,于是过了一会,倦意重新上来,他往后靠了靠,用手撑着头直接睡了过去。 等新皇被燕仲叫醒,比试已经结束了。他伸个懒腰,抬起头来看,发现场上横七竖八躺着一片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新皇站起身,眺望一周,看见新生的武状元仰着头望着他,脚边躺着刚才那个用嘴咬着剑的人。 新皇点点头,俯身对燕仲耳语,随后拂袖准备离去。 燕仲上前两步,对着场中新状元开口道:“金科新状元已定,午后皇上将于正殿为尔表功。其余人等,皇上特赐宫廷御药为尔等疗伤。” 新状元喘着粗气跪下,脸上透出一种稚嫩的兴奋。 “谢主隆恩!”他高声道。 新皇走下高台,慢慢朝宫车而去。忽然身后一阵骚动声起,他回过头,发现那用嘴咬着剑的人正发了疯似的要往他这边冲过来。侍卫们拦着他,他衣衫褴褛,嘴里发出不明白的声音。 新皇皱皱眉,一个侍卫上前参道:“启禀皇上,那人说并非为了武状元而来,只是想见见您。请皇上毋惊,臣等已将其治住。” “见……朕?”新皇挑了眼。 “是。” “这样么——呵,”新皇摇摇头,对侍卫挥挥手,“由他去吧,让他与武状元一起上殿来,朕就随他心愿。” 用完午膳,新皇端坐龙椅。群臣跪拜而立左右,新科状元同那怪人一起上了殿。 新皇垂着眼,并未认真打量他们。燕仲代皇旨意上前封赏,而后新皇挥手,示意状元退下,接过太监长递过来的奏章边看边开口询问。 “听说你想见朕?” 怪人用手掌拍了下地面。 “启禀皇上,此人嗓音粗糙,说是唯恐惊了圣驾,所以以掌音代替。一声为是,两声为否。”燕仲出列上禀。 新皇不以为忤地摸摸鼻子,继续看着奏折。 “那你的嗓音是天生的?” 一声掌音。 “完全不能说话?” 两声掌音。 “京城人士?” 两声掌音。 “今日朕看你有趣,是用嘴使剑,是故意么?” 两声掌音。 “哦,那你的手不能用咯?” 迟疑,依旧一声掌音。 新皇揉揉额,抬起头将奏折还给太监,叹了口气,这才真正挑起眼来看着那怪人。 这一看看出端倪,新皇惊恐地瞪大了眼慢慢从龙椅上站起来。群臣抬头看着他,目露不解之色,新皇慢慢走出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来。 “你……” 他开口,腔调一瞬间变得脆弱而慌张。他继续往下走,怪人安静地跪着,没有反应,直到新皇用蹒跚的步调走到他跟前,他仰起头来,新皇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碰触到他脸侧那块硕大的 分卷阅读56 一直覆盖至眼睛上方的烧伤疤痕。 “翔……翔?” 怪人低下头,躲开他的手指,开口。 “禀皇上,草民贱姓念,并非翔。” 那声音犹如扎破的鼓,粗噶难堪,十分低沉偶有间断,细弱蚊蝇,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更大一点。使人听后犹如浑身汗毛被人用针细细扎过,怎么也不舒服。 新皇噗通一声摔着跪倒在他面前,那人一惊,忙伸手扶住他。新皇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浑身颤抖犹如秋叶,指尖不知不觉地狠狠陷入他的胳膊。 臣下们慌张跪倒,有人上前想要搀他,他大喝一声退下,所有人惊得无法言语,而新皇依旧盯着那人。 “你……你叫什么?” “草名名叫念尚。” 新皇狠狠咬着牙,将他搀起来,上上下下仔细看着他。那人身材瘦削,左右肩稍显不平,腰背也有些许佝偻。 他一直垂着眼睛不看新皇,他的脸被毁得看不出原来究竟什么样子,只余下大块的疤痕恶意昭显着过去曾有的苦痛。 “你脸上的伤……” “回皇上,是草民幼时作孽,自己打翻了油灯。” “声音——呢?” “也是那时候坏的。” 新皇摇摇头,轻轻放开他的手臂。 “你……当真……不是翔?” “不是。” 新皇围着他看了圈,忽然皱起的眉头舒展,长长一声气叹出,眉宇中浮现出苦涩的神情,他挥挥手,转过身往龙椅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着。 “哈,的确不是……朕怎会看走了眼……” 回到龙椅,新皇再次转身时已恢复了旧日那种寂寥的神色。 “朕见你武艺不错,虽未能登上榜首,却还是想留你下来。燕将军,让他作御前侍卫,伴朕左右。” “皇上——这……” 燕仲面露难色,偷眼看了看念尚。念尚低着头,他始终没有与新皇对视,仿佛是害怕着什么。 燕仲叹了口气。 “是,皇上。” 是年,新皇身边多了个用嘴使剑的御前高手,直接听命于皇上。 不知为何,新皇出奇信任这个新来的神秘侍卫。早朝时带着他,批折子时带着他。后来愈演愈烈,新皇竟允许此人不必行君臣大礼,每日早朝时恩赐皇椅,让他坐在殿下。 为此众人纷纷参本,而新皇我行我素,将这些折子于众人面前交到念尚手中,任凭念尚处置。于是伺候群臣敢怒不敢言,也逐渐无人再提君臣之道。 新皇为念尚在皇城脚下修筑豪宅,让最好的御医为他诊治身体旧伤,并不知为何,将皇宫里所有最珍异的珠宝赐予念尚。 而这一切,念尚只是默默接受,从不主动索取。 新皇过于恩宠念尚,引来臣众猜忌。一日新皇正与念尚于后院下棋,忽有本参上,说是念尚沽名钓誉,收受贿赂。 新皇大笔一挥将折子压下,当即颁布荒唐法令,念尚身处法度之外,杀人不死,欺君不死,叛逆不死。 此条一出天下哗然。再而后,有宫女嚼舌,偷偷传说新皇与念尚密不可分。然而知道的人却又觉得奇怪,因为新皇只是在空闲时偶尔与念尚说说话,不亲近也不疏远。 比如有时下棋,比如有时新皇看着念尚练武。 再比如有时候新皇只是吩咐念尚不得离开他的视线,然后兀自处理国事。 他们既无深交亦无肌肤之亲,甚至就连一个亲信最基本的交流也没有。 但新皇却十分听信念尚的意见,念尚仿佛深宫里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存在,偶有权力倾斜纷争,念尚总能将其解决。他仿佛新皇的左膀右臂,可又不那么简单。贴身伺候新皇的婢女宫仆都诧异于新皇的举动,他在念尚面前会完全卸下心防,乖巧温顺,完全不似大殿中那个喜怒无常的帝君。 最后人们得出结论,念尚拥有某个特质,像极了新皇锲而不舍一直发榜追寻的那个重犯。 念尚幼年似乎受了严重烧伤骨折,天气微变全身便痛不可当。新皇吩咐御医为他专门开了方子,让人在皇宫中为念尚建了塘子,每到天气微变,总恩准念尚不必上朝,另选专人为他用药水浸泡身子,驱除疼痛。 坊间流言如火蔓延,新皇与念尚关系匪浅。有要臣于上朝时启奏圣上,说新皇已登基七年,需选出贤德女子统领后宫。 新皇听着他的建议,侧过头去看着念尚。 分卷阅读57 “念尚,你说朕要不要娶?” 念尚的手在膝上轻轻握成拳又松开,他笑了笑,侧过头看着新皇。 “娶。” 皇上大婚,宴请群臣。次年皇后诞下一子,新皇封念尚为小皇子的亚父,念尚位极人臣,所获殊荣,已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那年冬日,念尚旧疾发作,全身骨头犹如被人重新拆散,风痛不已。新皇呵退左右,在他榻前照料,见他没有好转,命人准备药池,亲自宽衣解带扶他进去。 念尚头一次拒绝了皇帝的好意。他撑着萧条的身子笑,对着皇帝垂眉顺目。 “此举不可,会坏了皇上名声。” “可是朕想帮你。” “不可,皇上,臣实在愧不敢当。” “朕说了,朕要帮你。” 新皇固执己见,亲自撩起袖子,在药池中为念尚清洗身子,送活筋骨。 药池中薄雾蒸腾,新皇盯着念尚身后大片烧伤的疤痕,叹了口气。 “这伤从何而来?” “回皇上,臣幼时顽劣,自己弄的。” 新皇点点头。他出神地望着那些疤痕,忽然呐呐开口。 “不知他身上是否也是这样……念卿,这些伤——多少年才会消去?” “回皇上,伤太深,怕是消不去了。” “是……吗?”新皇转过头去,将棉帛浸湿了水,轻轻盖在念尚背后,“那现在呢?会——疼么?” “不会,已经太久,早没了感觉。” “呵——那便好。” 有一就有二,从此之后十五年间,每一年新皇必亲自为念尚祛风减痛。 终于到了第十六个年头,念尚旧疾发作,溃于床榻。太医摇头说能活这么久算是意志坚强,其实他早已耗尽了身子,死了再死。 皇帝已是中年。他膝下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最大一个已到了可治国平天下的年龄。 皇帝就着微弱的烛光,出神地盯着榻上的念尚。等到宫人们全都退下,他听见念尚愈加急促的呼吸,和逐渐黯淡的眼睛,他终于伸出手去,指尖发着颤,那种颤的另一头仿佛拉锯着极细丝线,栓捆在他的心上。经历了一生那样久,他终于握住了念尚的手。 “太医说……你不能治了,要死了。” “生死有命……只可惜——可惜……念尚不能再……再保护皇上……” 帝君张开嘴,他似乎想笑,却悲叹出了哭腔。 “翔啊……”帝君咬紧了牙,另一只手抚上了念尚的脸,“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愿认我么?” 他开口,念尚狠狠一颤,无神的眼睛回过来,盯着他。皇帝笑起来,将头靠在念尚枕边,轻轻挨着他苍白的脸。 “我从那天殿上就认出了是你……真的,我一直知道。” 念尚张开嘴,啊啊两声,却说不出话,他狠狠盯着皇帝,嘴唇颤抖着。 “嘘……你听我说。我知道不是你不想认我……我是皇帝了,你怕拖累我,你怕自己的身子不好,你也怕自己的身份不对。所以你不认我,你是为了我好,你让我娶皇后娶妃子,你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你一直都为了我,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他颤抖着叹出口气,“所以我也不敢认你,我怕非要认你,你就会离开我,我也怕别人会害你,所以我也不敢认你……其实我是真的想把这天下都给你,如果能治好你……我不当皇帝,没关系……” 手上紧了紧,他抬起头,看见念尚缓缓流出了眼泪。新皇附头,吻上他的眼睛。 “我多想拉拉你的手,像现在这样……”新皇出神地盯着念尚的手指,一根根缠紧又松开,然后再缠紧,“想你抱我……想被你亲一下,这些年想的心都是空的……”他咬紧牙,缄默了好一会才将眼泪吞回去,“翔……每次帮你用药浸身子,看着你那些伤,我是真的舍不得……我真的就忍不住,想要认你……”他发出悲鸣,将头狠狠地埋在念尚的胸口上,“其实这样也好啊……你已经真真正正……陪了我一生一世,你没有丢下我,你真的……真的保护了我一辈子……翔……下辈子,我还做你的药包,你还得来找我,带着我走,去看看你的家乡,我还做你的呆僧,下辈子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哭,不吵你,不待别人好,听你的话,都依着你,你说好不好?” 皇帝的声音仿若哭泣着低吟,念尚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手,微微地拂过他的脸,触手所及一片冰凉湿意。 他张开嘴,气若 分卷阅读58 游丝地在皇帝耳边笑出声。 “傻……净空……” 皇帝终于憋不住那阵意欲冲破胸口的痛意,紧紧抱着念尚大声嚎哭起来。而念尚的手在他哭泣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了床边。 皇帝在念尚的榻前一直守到他咽气,他盯着念尚苍白的脸,他看着他的伤。他亲自为他重新更衣,为他盖上被褥。他仿佛回到自己十七岁那年遇见翔的样子,那男人涉水而来,身着青色衣裳,腰间的翠玉轻轻地响。他将手跨在剑鞘上,面目英俊,眉眼轻佻而嘴角一直笑意温存,他对他说,小呆僧,当和尚有什么好耍,不如与我同去游历江湖。 帝君蹒跚着脚步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守在屋外的臣子。 “朕百年之后,与念尚合葬,不筑坟,不建碑,找块清净地,朕不愿被人打扰。” 又十年,帝薨。新皇遵照父亲旨意,将他葬在青山绿水间的念尚坟边。 帝弥留之际,嘴里喃喃着别人不懂的话,太医们俯身去听,只见帝面露奇怪笑意。 他说:“翔,葵花开了,你带我去看。” 完。 HE结局 新皇从荒草地回程的路上发了一场高热,御医们束手无策,只能用冰暂时维持他的体温。 龙銮上新皇烧得有些神志不清,竟张嘴喃喃地说起了胡话,燕仲做主,暂缓回京一事,在荒草地边的小镇暂时驻扎,并差人快马加急出寻良医。 新皇烧至第三天,面色已苍,露出垂死之态。杨伯赶到殿前,抽出拟好的圣旨递到他跟前,他转过身,狠狠抓住被角喘息。 夜幕降临时,新皇挣扎着遣退了周围守护,只留下燕仲一人。 “燕大哥,”新皇使劲地咳了两声,面带凄惶神色,“我怕是……活不久了。” “你别胡说!”燕仲抓着他的手,紧紧咬着牙,“你还没等到见他,怎么会活不下去!” “他死了……”新皇长叹一声,竟笑起来,“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他早就死了……在我放开他手的时候……就死了……” 燕仲神色一凝,再抬头时新皇已放开了他的手,重新仰躺回了龙榻上。 “我去荒草地时……看见了一个人。” “谁?” “不知道……他很像……他……” 新皇咳了两声,赶紧捂上嘴,半晌才幽幽地缓出一口气。 燕仲却皱起了眉,兀自想了会,又轻轻开口。 “你说说看。” “那个人……我只瞧见个背,再追上去——他就走了。不是他……” 新皇失神地讷讷念叨着,逐渐将眼合上。 燕仲小心地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沉吟了会,转身出了门。 “出来吧。”他对着屋顶喊了声,一个人影跃下来。 燕仲苦笑地迎上去,却也不敢太过接近,两人间隔着段距离,只是恰好能够看得清楚。 “皇上怎么样?”银狼皱着眉看他。 “睡着了。” “他说的事情你怎么看?” “……也许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燕仲叹了口气,悄悄往前近了些,银狼敏感地退了一步,挑眉看着他。 “就在那说,别套近乎。” 燕仲一愣,手有些无力地垂下。 “小银——” “别那么叫我。”银狼皱眉,越过他走到门口探头张望了阵,又将头缩回来,“真的没治了?” “不知道……御医说回天乏力,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药么……” 银狼低头想了阵,盯着燕仲的眼睛。 “你去张皇榜,为他召集大夫。” “这可不行!”燕仲大愕,“若有图谋不轨的人知道皇上病了,定会趁机生事。” “这不还有你压着么?”银狼阴阳怪气一句,“还是你也想造反起事?” 燕仲脸一垮,银狼先他一步呵呵地笑起来。 “逗你玩呢,说那么认真。你张榜告诉天下,若那人真是他,定会来见皇上,若不是他,也好断了念想。” 第二日,燕仲果真贴出皇榜,诏告天下帝君临危。几日后,在新皇几近弥留之际,忽有人闯进别院,说是皇榜被城南的人摘了下去。 燕仲从新皇榻前起身 分卷阅读59 ,快步赶到城南,揭榜的人却不见了踪迹。燕仲带着人杀了个四门,一圈下来全无斩获,拖着失望的身子回去,却又接到惊天噩耗——新皇失踪了。 新皇在颠簸的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地。他勉强撑起身子来看,身前隐隐约约似乎站着个什么人。 “你……” 新皇困难地开开口,唇齿干燥,喉咙沙哑疼痛。那人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脸上朦朦胧胧的,竟让人看不清楚。 “你……是……” “鬼。” 那人开口,新皇一怔,忽然揉揉眼睛,两行泪流下来。 “哈……是你……你终于来……接我了么?” 那人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我来接你了。怕不怕?” “不怕……反正只要跟你一起……我不怕……” “哪怕我是鬼,你现在是人?” 那人走到他身边,伸手摸摸他的额,冰凉的温度瞬间安抚了新皇的心。新皇微笑起来,困难地抬起手抓住那人的手腕。 “你是要带我去阴曹地府么……” “我要你活着,我也想活过来。”那人叹了口气,反握着他的手,“你是皇帝,能想点什么办法不?” “我……病了……活不了了……” 新皇摇摇头,苦笑出声。 “但是……我还能给你点阳气……这样……你能活不?” 说着,新皇忽然一口咬在自己嘴唇上,渗出了几滴血,他揽住那人的脖子将他拽下来,把自己的血哺进那人的口里。 “你!” 那人似乎骇住,连忙伸手抱住新皇将他的头按在怀里。 “你做什么!” 新皇惨笑出声,偎着他,紧紧地蹭了蹭脑袋。 “翔……我想你活过来……你现在……身子都有些热了,等我再……再给你一点血……你……” “傻子!我逗你玩的!” 说着,翔附头惩罚似的咬了他的鼻子一口。 净空迷茫地抬起眼来看他,揉揉自己的鼻子,又摸摸SHO的脑袋。 “你……不是鬼?” “你希望我死?”翔气的笑起来。 “一万个不希望!”净空猛地仰起头来,“你是……怎么?” “那天被砸到了手,自己断了,恰好瞅见个空隙钻进去,躲过一劫。但以后只能一只手抱抱你了。” 翔叹了声。 净空呆呆地摸摸他空空的袖子,嘴扁下去,眼里又泛起泪水。 “还痛……不?” “不痛,还痛就该死了。”翔笑了笑,把他搂得更紧了些,“现在见你不容易,你是皇帝了。” “嗯……” “这样吧,你给我快点好起来,然后我找个地方住下,你有空呢,就来看看我。” “你跟我回去。” “回哪里?” “皇宫。” “去哪里我怎么自处?” “你是我的御前保卫。” “开什么玩笑,我现在连你恐怕都打不过。” 新皇心一紧,忙死死拽住翔的袖子。 “我不管,你不能再离开我,不然我这病……也好不了的!” “那我不能跟你回去啊?” “那我不要当皇帝了,就说我死了,谁爱当谁当去!” 翔揉揉额,狠狠地亲了他一口。 “你个傻子,到现在还不开窍。当皇帝多好,剩的和以前一样有一顿没一顿的,还给人追着杀。” “但……但当皇帝了你不在……我不开心……” 说着,新皇低头又咳起来。翔立刻给他调整了个舒服点的位置,让他靠着自己,揉揉他的头,无奈地皱起眉。 “我养病养了两年多才活过来,现在废人一个……你还要我?” “要!” “那以后换你养我,愿意不?” “愿意!” “你皇宫里的宝贝都是我的,你给不给?” “给!” “你儿子得叫我做干爹,行不?” “我……我没儿子。” “你得娶,再生多一点,然后早点把位置给让了,我再带着你出去走江湖。” “那时候我们都……” 分卷阅读60 “老了不是更好!走得远远的,没那么多废事缠着。你是呆和尚,我还做你的杀手,你看怎么样?” “嗯……” 是年,新皇重病,经宫外神秘人物医治转愈。次年,新皇娶后,又两年,诞下龙子。十年后,龙子登基,天下太平。帝君自宫中走失,从此再无音讯。 完。 作者有话要说:汗,三个结局,多谢观看,我是JP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