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 1 《安歌(重生)/论重生后如何改造一只渣攻》作者:初可 文案: 本文又名《论重生后如何改造一只渣攻》 安歌上辈子是很风光的,十八岁出道即大红,年纪轻轻得奖当影帝,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华丽大明星。 无人得知,风光的背后其实是金主的强捧。他被迫以色侍人,被迫存在只是为了取悦于他的金主。 更悲哀的是,他爱上了他的金主。可是金主不爱他,还不仅仅只有他。 那他只能去死一死了。 他死了,却又回到他还未出道的十六岁。妈妈还在,全新的人生,他只愿再也别让他遇到那个叫作缪柏言的人。 但他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人偏偏就是缪柏言。 好在,这辈子的缪柏言没钱、没权、没势,穷鬼一个。 还可怜兮兮地总爱缠着他,打都打不走。 那安歌没有其他想法,就想弄得缪柏言这辈子生不如死,毁了他的一切。 ( ̄^ ̄)ゞ 女王心机受x忠犬贫穷攻 受混血,还会进娱乐圈。攻前期是真的穷,但会富起来的哈哈。 想要为自己唱一首平安喜乐的歌——安歌。 《你及时而来》、《雁回》的系列文,独立成文。 本文南安市是虚构的,并非现实中的南安市哦。 微博@初可呀。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重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歌┃配角:┃其它:娱乐圈,年上,HE,重生 一句话简介:《论重生后如何收拾一只渣攻》 第1章 安歌躺在床上,听落雨声。 雨已连着下了三四天,时大时小,却断断续续几乎没有停的时候。家中天花板有些漏,雨水沿着房瓦缝隙往下落。妈妈上班前,在地上放了几个空盆,此时盆中也已有不少积水。 雨滴不时再往盆中落,“滴答滴答”,其实雨落的声音很好听。 雨下多久,安歌便躺了多久,他听这“滴答滴答”的声音,便想到自己的血落进满浴缸水中的声音,也是这样,滴答滴答滴,比这雨声还要好听呢。好听得他不愿起床,他甚至又有些分不清现实,他还在回味那美妙的鲜血滴落的声音。 临死前那一刻,他是特别轻松的。他自十八岁那年被缪柏言一眼看中并强行包养,再被强捧着去站在风光的最高处,到他二十七岁这年选择自杀,近十年的时间里,他总是活得很累。初时累于与缪柏言打交道,他觉得缪柏言恶心,恨缪柏言毁了自己的人生。后来呢,他渐渐发现自己竟然离不开缪柏言了,那两年里,缪柏言对他可真好啊,好到把什么都给他,好到甚至很听他的话,好到还有些单纯的他以为,那就是爱情了。 他那时当真以为他们是谈恋爱了,他开始积极面对工作,开始拒绝缪柏言的决策,想要更独立一些,妄图与缪柏言拥有平等的身份。直到他亲眼见到缪柏言与另外一个男孩、与更多的男孩打情骂俏,用与捧他一样的方式去捧那些人往高处走。 他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单纯。 他闹过,甚至跟缪柏言打过架。缪柏言哄他、抱他,就是不放他走,还说爱他。他二十岁,依然天真,他逃脱不开这样的泥沼,更没法不去爱缪柏言,只好混混沌沌地过。那时,他恶心于这样的自己。 再后来,他终于想走了,缪柏言也玩够了他,放他走。他以为走了,就会轻松了,却发现生活变得更累,缪柏言早已渗透进他的生命中。他爱上了缪柏言,他变成了自己最恶心的那种人,恶心着恶心着,缪柏言说想他了,他竟然又回去了。 最后,是因为哪件事决心自杀来着? 安歌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外面的雨下得更大,更多雨滴落进盆中。 更大的滴答声中,他想起来,是那天,缪柏言过三十岁生日。他一周几乎没睡,赶完工作,再转三班飞机,从丹麦赶回来,风尘仆仆。 却又满心欢喜。 三十而立,他想和缪柏言一起度过。 而他,总算完成了工作,总算赶上了。 然而,推开家门,满室暧昧,缪柏言被美丽的男男女女包围,那样多的人为他庆祝三十岁。而他?他气得抛却一切风度,宛如疯子,高声怒吼着质问缪柏言。 缪柏言说了什么来着的?安歌又努力想了想,想起来,缪柏言半醉眯眼看他,很不耐烦地说:“乖乖当你的正宫不好吗?” 那些男男女女们纷纷笑出声。 是太好笑了。 安歌此时想想,也不由笑出声,笑声喑哑。 真是太好笑了,不怪人家笑。缪柏言好笑,他更好笑,贱得可怕而又可笑。 安歌的眼角不免又湿了,却连抬手擦一擦的劲都没有。家中的门这时响,妈妈疲惫却又欢快的声音由外至内:“童童,你醒了吗?” 他没有立即说话,忽然从二十七岁变回十六岁,太过迅速而又突然,他能够接受重生这件事,毕竟他上辈子还演过一部奇幻电影,他就是那电影中重生的男主角。但是他尚不能坦然接受脑中的那些记忆,他甚至有些愤愤,既不让他死,为什么不把他脑中那些记忆连带着洗去? 妈妈却已经谢了伞,推门走进来,他家很小,只有一个小厅与卧室,厨房也是小厅中隔出一角来。妈妈身上的衣服半湿,房内昏暗灯光打在她脸上,反而令她的笑容又温暖几分,她走到单人床边,低头看他,笑道:“好些了吗?” 妈妈伸手来摸他的额头,皱眉道:“还是有些烫,童童你能起身吗?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安歌摇头:“没事……” 声音很冷漠,这是二十七岁心如死灰的他。他尚未意识到,妈妈也未察觉,只以为他是因身体不好才如此。他回来后就在生病,据妈妈说,五天前,他还没回来时,这里的他就已开始发高烧,请假没上学,一直在家养病。 这一回来,他愤恨于自己并未死透这件事,身子更是没见好。 妈妈听他声音暗沉,心疼道:“你躺着,妈妈去给你做饭,吃了饭,就吃药。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说完,妈妈便转身匆匆出了卧室。 安歌的眼珠转动,瞥到妈妈瘦弱的背影,这几天一直封闭的心,难得有了一丝裂口。 他很多年没见过妈妈了。 上辈子的时候,妈妈正是在他十六岁这年过世,过世后,他便退了学,到处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因他长得好,打工店里的老板娘说他可以当明星,还介绍他去一家超星级的酒店当服务员,说那里可以认识一些导演或者制片人。 老板娘是好心,他那时还很天真,真的信了老板娘的话,去了那里。倒也真的遇到过导演,有次运气好 2 ,还真的去试镜了。可他毫无背景与经验,一张还算可以的脸,怎么跟别人拼?当然是不了了之。 可惜当时太天真,有了那次经验,反而更激动,以为光明未来就在眼前。 然后,然后他在那里遇到了缪柏言。 安歌闭眼,不愿回忆那段,他不愿回忆任何与缪柏言有关的事。 卧室的门再被推开,还是妈妈的声音:“童童,起来吃饭了。” 他也不愿睁眼,恨不得再死一次,这些天从没好好吃过饭。妈妈在一家蛋糕连锁店里做收银员,一直挺忙,没法每时每刻盯他,尽管每天早晨出门前都给他做了饭,他却很少吃,能饿死那是最好。 妈妈走到床边,将碗轻声放下,伸手扶他:“起来吃饭啦……” 绝望是一回事,能够再听到妈妈的声音,能够再见到妈妈,是回来这一趟,唯一的慰藉吧?安歌到底是又睁开眼,被妈妈扶着起身靠在床头,妈妈将碗递给他。 是碗面。妈妈的眼神殷切,安歌将碗捧到手中,先问:“妈妈吃了吗?” 妈妈坐下,朝他笑:“你吃,妈妈等等吃。” 安歌犹豫,妈妈将筷子塞到他手中:“快吃!” 安歌想对妈妈笑一笑,可他实在笑不出来,他冲妈妈抿了抿嘴角,拿起筷子吃面。只是普通的青菜面,他身体不好,妈妈把面条煮得很烂,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那种。他挑了几筷子,本想应付了事,实在吃不下,却戳到一样东西。 他愣了愣,他再抬眼看妈妈,妈妈也抿着嘴,却是对他笑。 安歌动了动筷子,从碗底翻出个荷包蛋。 只有每逢生日时,妈妈才会给他在碗底藏荷包蛋。 他忘记了,难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回来后,这几天的浑浑噩噩不比上辈子少,一直躺在床上,哪里还知到底今夕是何夕? 妈妈见他发现了,脸上笑容更多,说道:“傻孩子,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儿童节啦,是你的生日了!” 原来,真的是他的生日,安歌捧着碗,看着笑得这样高兴的妈妈,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妈妈却又心疼道:“我就知道,生病后天天躺着,肯定是想不起来了。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就晴了,过了生日,我们童童的病肯定就好了!”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琐碎的声音中,安歌心中裂口越撕越大。 “明天正好发工资,妈妈去给你买只母鸡炖汤,再买点参,发烧喝鸡汤最管用!后天,妈妈看能不能休息,我们请个师傅来把家里修一修吧!不能总漏雨了,正对着你的书桌,再下雨不好写作业了。童童也该买身新衣服了,每年过生日都要买的,只要能休息,咱们就去!”妈妈兀自说,忽然又把手一拍,“差点忘了!” 妈妈说完,又急急起身出去,不过片刻,回来后,她手里捧着个大约六寸很普通的小草莓蛋糕。 妈妈笑道:“老板娘知道你今天过生日,特地送你的!” 妈妈将蛋糕小心放到床边矮桌上,插上蜡烛,却又发现没有打火机。她匆匆忙忙地转来转去地找。安歌的嗓子有些滞,自杀前他就已半个多月没和人说话了,一直将自己关在家里。 回来这几天也几乎没怎么说话,他想让妈妈别找了。 妈妈已经拿上蜡烛走出,很快又回来,欣喜道:“去煤气灶借了火。”她将蜡烛插到蛋糕上,再一拍手,看向安歌,“好啦!” 安歌也看那只小蛋糕,再看蜡烛上的16。 上辈子,每年生日,粉丝要给他过,剧组给他过,无数多的人给他过,缪柏言更要给他过,满世界都是对他的生日祝福。他见过各式各样的漂亮蛋糕,也亲眼见蛋糕上的数字一年年变大。他还记得26岁时,蛋糕是缪柏言亲手点了蜡烛,捧送到他手里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缪柏言吻他,说爱他,说将会陪他过未来的每个生日。 他们周围,每个人都在鼓掌起哄,他难得露出真切而又幸福的笑容。 那是缪柏言的言语中第一次出现“未来”两个字,他以为那是承诺。 可还没有等到27的蜡烛出现,他就死了。 妈妈催他:“童童,快吃荷包蛋呀!吃了蛋,我们吃蛋糕。” 安歌忍住眼角涩意,尽管胃中火烧一般,还是低头三两口吃完妈妈做的荷包蛋。再在妈妈的催促下又吃了几筷子的面,妈妈抢过他手里的面碗,将蛋糕捧起来,递给他:“童童快许愿……” 许愿? 许什么愿? 安歌怔怔看着小蛋糕,他还有什么愿望可期待?怔愣着,他听到妈妈笑着说:“不知不觉,我的童童就十六岁了。妈妈没什么本事,妈妈希望我的童童能够每天开心,身体健康,那就是妈妈最大的心愿。” 安歌再抬头看妈妈。 他的生日,上辈子他既爱却又最恨的日子,以色侍人,年龄渐长,昭示缪柏言将会越来越不耐烦对他。可也是他的生日,缪柏言会精心为他准备,那一天,什么都会听他的,什么好听的话都会对他说。 可他忘了,他的生日,也是妈妈的受难日。 上辈子,他死了,没有人会伤心。 可是他回来了,他还有妈妈。他如果再死,妈妈会如何? 他是妈妈难产生出来的,差点一尸两命。 安歌垂下眼眸,眼角液体终于往下落。 “童童?”妈妈还没发现他哭,诧异叫他,“蜡烛快灭了……” 安歌抽了抽鼻子,抬头迅速吹灭蜡烛,妈妈急道:“还没许愿呢!” 安歌的眼泪越落越多,比屋外的雨还要多。他许好愿了,他希望这辈子,妈妈能长命百岁,他希望这辈子能多赚些钱让妈妈快快乐乐地长命百岁。 “哎呀,再点一个吧,还有一个……”妈妈说着又要转身,安歌将蛋糕放到一旁,忽然一头扑到妈妈怀中。妈妈一愣,再笑,“你这孩子,又跟妈妈撒娇了?” 是的,从前,他是很喜欢对妈妈撒娇的。 妈妈念书不多,却教会他真善美,将他养得那样天真。 他早已不喜欢撒娇,早已不天真。但这是妈妈,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还能让他彻底回归本我、痛痛快快哭一场的妈妈。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安歌关闭了十年的心,裂口彻底被撕开,源源不断的阴郁、绝望,与他的眼泪一同疯狂往外流。 他这一刻才明白重生的意义。 他重生了,回到他的十六岁生日这天。 这才是他的人生。 去他妈的缪柏言,去他妈的自杀。 他要有尊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过完他这一生,过完他本该拥有的人生。 植树节,种棵树,祝福安歌的崭新人生。 更新时间为每天中午12:12:12。  3 前三章发红包。 喜欢要收藏、评论哦。 PS本文非虐文,第一章 回忆过去!后面就要开始拳打脚踢收拾渣攻啦! 祝看文愉快! 第2章 一场大雨带走安歌的病,雨过天晴后,安歌的烧退了。 妈妈很高兴,直说她许的愿很有用,不用安歌问,她自己就说了,她许愿她的童童身体立刻好起来。明明是他的生日,妈妈许愿有什么用啊?可妈妈一向如此,从前安歌想不到其他,如今的他眼睛毒得很,妈妈真是太单纯了,什么都不会藏。他又暗自叹气,如若妈妈不是这样单纯的人,上辈子他也不会被养成那样啊。 不过他又笑,这辈子,妈妈就这样一直单纯下去吧,他会担负起家中一切。 烧退后,他其实已能去学校,他借口身体不舒服,又在家多躺了几天。太多年没有上学,回来后,人也刚清醒,他还有些事情需要规划。 妈妈不疑有他,给他留了饭,开开心心上班去。 躺了几天,他终于起身下床,推开卧室门,推开家门。外头阳光格外灿烂,直直扑到面上,他的眼睛闭了闭,鼻尖却满是花香。他适应了光线,缓缓睁眼,果然是院子里的月季花全部开了。 他们家没钱,住的是个小平房,地势也不好,因此每逢下雨院子里的积水都会特别多。房子又小又破,却难得有这么个极小的院子,院子里有用作晾衣服的竹竿,还有个水池,另外一点地方全被妈妈圈起来种月季花了。月季很便宜,又好养活。 天晴后,院子里的积水干了。安歌踱步到小小花圃前,看开得热热闹闹的红黄月季花。 这可是个好兆头,除了妈妈,他重生后看到的第一样活物是这样热闹的花朵。 植物也是活的呀。 他蹲下来,仔细看花朵,心里是多年来难得的平静。妈妈总是这样的,哪怕生活那样艰难,也要过得美美的。他脸上不由又带出笑,他和妈妈这辈子都要过得美美的。 上辈子妈妈过世后,他不懂,也缺钱,被邻居忽悠,早早把这儿卖给邻居。结果不过两三年,房子就拆迁。他们家虽然破,却是在城市的中心地带,只不过是中心地带的贫民窟。但就因这好位置,三十平米的地方,拆迁时政府赔了三套一百平的房子。当时他已是大明星,也已遇到缪柏言,不再有所谓这些房子。但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家,他一直记得这件事。 如今,他就等着吧。 等有了新房子,妈妈想种多少花都有。安歌看着簇簇团团的花,想到自己有上辈子的经历,怎么也能把这辈子过好吧?再过不好,他安歌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转身进屋洗漱,洗好后用毛巾擦了脸,他已准备走了,又走回来照镜子。 脸一点没变,他的脸,上辈子时用粉丝的话来说,是古堡中走出来的美少年。他现在心情好,想到这样的形容,不由又笑了。其实就是想说他又病弱又有点阴郁么,他原本是很爱笑的,可是才十八岁就被缪柏言那种死有钱人捆回去当玩物,后来还怎么笑?精神还怎么好?自然就阴郁了。 他是混血,眼睛是灰蓝色,皮肤极白,眼窝有些深,头发是深棕色。大病初愈,重生归来,还真有点像沉睡多年后再醒来的懵懂古堡少年,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眼中超越年龄的深沉。他的右脸颊还有个小酒窝,他伸手戳了戳,对着镜子不由再笑。 他其实蛮喜欢自己的脸,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他从前也特别看重这张脸,上辈子,助理还给他的脸买了保险。但这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反正这辈子是决计不会再进那个圈子,脸什么无所谓了。 他也过够了以色侍人的日子。 他挂上毛巾,穿衣服出门。家里有些困难,他没什么衣服,也很懂事,从不要买新衣服。好在学校的校服每季有两套,他也很喜欢穿校服。学校的夏季校服,一套是短袖运动服,另一套是白衬衫、藏青色长裤。 他穿了白衬衫这套,吹着微凉夏风,走在街头,轻松打量这座熟悉却又很陌生的城市。十多年没再见过这样的城市,他漫无目的地逛着,看身边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看街边小贩,再看远处高级写字楼,心中有些羡慕。 他这辈子想过平凡的生活,风光他早已尝够,金钱带来的也不全是好东西,这些他全都不想要。他只想要差不多的钱,和妈妈一起平安喜乐度过这一生。 这几天,他已打算好。房子,不过两三年就会有,届时他们住一套,租两套。可这两三年,他想让妈妈过得好一些。他们的钱还是太少,但他还在上学,没有太多时间去打工。上辈子他因早早退学,学历不高,在圈子里没少被人背地里说闲话。 偏偏这一点,是他无法更改的,可眼下,他回来了。他很喜欢上学,成绩其实也不错,只是当年实在没钱上学,只好退学。既然有了重新上学的机会,他肯定要好好学习,努力考大学,补足所有遗憾。 他得想法子赚钱,光打工是不成的,赚不来太多的钱,怎么改善妈妈的生活?要说上辈子,除了学会以色侍人,最熟练的便是演戏,除此之外,长期待在娱乐圈,他也学会了不少技能。例如服装设计,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除了工作,最喜欢给自己设计衣服。 虽说不是什么大手,但当时有几套设计图,很得一位著名设计师的夸赞。那位设计师轻易不夸人,他设计水平其实只是一般,恰好那几张合了那位设计师的胃口。设计师亲自邀请他去家里聊天,很巧,设计师的家还就住在附近的某独栋别墅里。 安歌想着,脚下已经走到别墅群外,建在热闹城市间,独有的宁静唬得几乎没人敢靠近。安歌走过去,并不在意保安们的虎视眈眈,而是仔细往里看,一眼看到那位设计师家中的房顶。他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这辈子的确有很多事没有变。 他再笑,找个日子来场偶遇吧。可笑了会儿,他又不笑了,如果没变的话,还会遇到缪柏言怎么办?! 绝对不能!他好不容易清静、单纯的生活,绝对不能被毁了! 他拧起眉头,回身离开。 他惦记他上辈子唯一的好朋友,想先去看看。他的好朋友名叫明雁,说来也是娱乐圈中人,但明雁和他,也说不上是谁更倒霉一些。总之,若是这辈子还和上辈子一样,就在不久之后的暑假,明雁将会通过某个选秀节目出道。 但他等不及了,他迫切想知道这辈子的明雁是否还如上辈子那般。上辈子的明雁,本是个有钱少爷,因为爸爸被人陷害“贪污”,一朝跌落。他想上网去搜一搜,可他家中没电脑,身无分文,也没法去网吧。 他想了会儿,想到明雁初中念的是南安市  4 一中。明雁家是十四岁出事,明雁与他一样大,如果没出事,会继续在市一中读高中,这是明雁曾和他说过的。他立即往市一中的方向跑,已是傍晚,天边是久违的火烧云,烧红了半边天。 白衣棕发少年跑得飞快,蓬软卷发与白色衣角一同被云染红,被风吹起,安歌并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在暗自打量他。 他气喘吁吁跑到市一中附近,挑近道走小巷,眼看过了前面小巷便是市一中的大门。他松下一口气,扶着墙调整呼吸,他刚深吸一口气,猛地听到一墙之隔传来的闷哼声。他的这口气是吸进去了,却没吐出来。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闷哼声,这是,在打架? 安歌刚要探头出去看看,听到有人说话:“你们在干什么?” 是已经有人发现了?安歌安静缩回去听动静,再听几人怒气冲冲道:“别他妈多管闲事!”“滚!”“别挡在老子跟前!” 那人又惊讶问:“你们在打人?” 几人怪笑:“你果然就是傻子!都把这小子揍成这副鬼德行了,我们不是在打人,是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今天这闲事你别管!否则兄弟几个连着你一起揍!” 接着又没了动静,很快,几人再吼:“你他妈想干什么!”“把人放下!”“你这是真打算不跟我们兄弟好过了?!还想不想在一中门口混了?” 那人坚持道:“你们打人是不对的,如果有误会,说出来就——” “妈的!揍他!揍死这个愣头青!” 话音刚落,响起更重的骂人声与皮肉声,听起来特别疼,安歌都不由缩了缩肩膀。 “你他妈还挺能打啊!” “踹他!” “连着两个一起踹!” 安歌没再听到那人说话,光是听那几个人骂骂咧咧了。安歌压根不是什么正义人士,但说实在的,在学校附近,打架的肯定就是学生了。作为学生,不好好上学,打什么架?上辈子,他也演过一部反映校园暴力的电影,他作为主角就是那个被暴力的。有阵子,他入戏太深,差点抑郁。 校园暴力太可怕了。安歌不再躲,他绕出来,站在巷口,也不废话,直接朝那些打得不分你我完全没瞧见他的人高声道:“别打了,我报警了!” 他忽然出现,又是说这么一句话,唬得其中几人脚一顿,立刻凶狠回头看他。 等看清是个瘦弱少年,他们立即松下身子,可瞟见安歌的相貌,面上表情不由又有些暧昧,并轻佻道:“嘿,你说报就报,谁信哪?” 安歌压根懒得多看几眼,目不斜视,冷漠道:“爱信不信,警察马上就来,你们把人打成这样,不是带家长就是拘留,不想死就快走!或者我再去旁边学校叫门卫去?” 他冷冷威胁完,用那双灰蓝眼睛毫无感情看着他们几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全是小混混的打扮。这种人最好吓,安歌抬脚,作势真要再去喊门卫。他们又骂了几句,到底是信了安歌的话,又踹了地下趴着的人一脚。踹完,他们跑了,走之前还不忘再回头对安歌意味不明地笑几声。 等他们都滚了,安歌立即上前,弯腰问:“你们没事吧?” 他看清了,地上确有两人,身上均沾满灰,衣服皱皱巴巴,倒没瞧见血迹,应当还好。个子高的趴着,护住身下个子小的。个子高的便是后来的那个愣头青吧?安歌对于这样的人,印象很好,说话的声音很温和。 那人没说话,安歌伸手给他:“我扶你们起来吧。” 那人动了动,撑手想起身,却没撑住,又趴了回去,落回小个子身上。地下那个子小的又是闷哼一声,安歌又是一抖,妈呀,这得多疼啊,是伤到内里了?他直接蹲下来,伸手去拉拽高个子,并道:“你把重心放我身上,你快起来,再扶他起来。” “多,多谢……”那人抽着气,没再拒绝安歌的帮助,缓缓起身的同时,他感激地抬眸看安歌。 安歌本很平静,耐心扶他起来,自己也正要起身。他还有正事要干,并不能逗留太久。 可当他对上此人眼眸,安歌的心倏地重重一落,手一松,那人的身体再度落回去。 更痛苦的闷哼声中,安歌的眼睛眨得慌张,眨动间,灰蓝色眼眸瞬间覆上墨黑色。 出现啦!这一篇吧,别看这两章氛围还挺正经严肃,其实第三章 开始,后面很鸡飞狗跳的。 渣攻这辈子可怜又可爱的,我都怕后面有人怜爱他,认为我和安歌都太过分哈哈。 第3章 安歌跑了,撒手起身就跑,迅速跑,跑得比来时还要快许多,仿佛黑色暗流全部在他身后追赶。再晚一点,那些黑色的东西又会追上他,又会侵进他的身体! 安歌上辈子的人生,说是安歌的人生,实际上整个人生布满一个名字,那就是缪柏言。 想清楚是一回事,再见到熟悉的眼眸时,他如何不慌? 他到底才回来几天,第一反应就是跑,就是逃。 他跑得快,跑到后来没了劲,甚至有些踉跄,最后是撞到电线杆上。额头一阵生疼,他才能稍微冷静一些,他恐慌地喘着气。他茫然扶着电线杆,刚刚没有看错吧?那是缪柏言的眼睛啊!他就是死成鬼也不会认错! 是缪柏言的眼睛! 世上不可能有第二双这样的眼睛! 那个人难道是缪柏言?! 他刚刚吓坏了,根本没敢多看一眼那人的脸,扔了人回身就跑,生怕再被缪柏言给追回去,他不想再过上辈子那种生活了。他回来一趟真的不容易,是以死为代价的,他想和妈妈好好过日子。他扶着电线杆,恐慌且无助,无论如何也回不过神。 直到路过的一位阿姨见他不对劲,也见他生得好,担心问他:“孩子,你怎么了?” 他再茫然看阿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阿姨瞄见他的校服,笑道:“是逃课出来的?你们这些孩子啊,怕成这样还逃课做什么呢?快回去吧!” 逃课?! 安歌愣了愣,猛眨眼,是啊!他现在十六岁啊!他是崭新的安歌啊!他怎么又被吓到了?!他松口气,道谢后拖着脚步往前走,到底越走越快。脑袋渐渐恢复清醒,他想,那个人不可能是缪柏言的。 堂堂缪家二少爷会出现在这种偏僻小巷中?会出手帮助被欺负的可怜学生?会被人踩在地上揍? 笑话!他不揍人、不欺负人就算好事了!他身边一帮跟班,香车美人,哪回出去不是呼啦啦一大片! 安歌深吸一口气,他真是上辈子被祸害惨了,看到一双相似的眼睛就吓成这副德行。 他笑,绝对看错了,绝对不可能是缪柏言的。他再摇头,真是吓傻了,即便运道不好真要遇到缪柏言,也决计不是  5 这种地方啊。凉风恰好迎面而来,他深深吸进风,再吐出一口气,便已极力将刚刚的恐慌吐出心中。 安歌的脚步再度变得轻松,他已将自己劝服。世上千人千面,却总有相似处。他都回来了,这要今天被一双眼睛吓住,明天再被一个相似的嘴巴吓到,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他慢慢走路回家,彻底冷静下来。 冷静后,他有些后悔,刚刚不该落荒而逃,忘记去学校门口找明雁了。 那也只能等明天。 隔天他打算早早就去门口守着,却没能很早出门。他的班主任来家里看他了。班主任三十多岁,是位特别和气的女老师,教语文。安歌的成绩虽不是拔尖,在班里也能排到前十,长得又好看,人也听话,老师们都挺喜欢他。 六月份了,两三周后便是期末考试,大家都已在复习,班主任见他身体久不好,很担心,便来探望。安歌的灵魂虽已换了一具,人生经历比之老师还要丰富,但对于这样真心喜爱他的老师们,他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他并不想展现自己的不同,说话方式还同以往一般。 他与老师聊了聊,确定下周就回学校去上课,老师才满意告辞。他家这样狭窄简陋,老师也不嫌弃,临走时还夸他家院子里的月季花漂亮。他剪了几枝送给老师,老师更是笑得眉眼都弯起来。 安歌也高兴,这样的生活真好,难得的这一辈子,他想和身边每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友好相处,上辈子的自己过于孤单。 这天是周五,送走老师后,安歌赶紧出了门,今天一定要去确定明雁到底在不在学校。否则下周他开始上学后,还怎么去找人?到底受昨天的影响,他没再挑近道走小巷,直接从大路走来,一中门口有很多书店、文具店,还有些卖吃食的小摊。他到时,中午放学时间将到,很是热闹。 他心中有事,也没仔细看,找了棵离学校大门很近的大树站住,立在树下等放学。 明雁长得很好看,如果在这里等,只要出来,他一定能看到的。安歌没手表没手机,只是估摸着时间,焦急看向学校大门,只盼下课铃声快些响。 虽说是中学,很少有家长来接,但伴随着放学时间的临近,校门口也来了些家长,还停了不少车,校门外更为热闹。这些也让安歌更为安心,他喜欢这种人间满是烟火的喧嚣感。他听到有家长说还有五分钟就要放学了,他更激动,甚至想踮脚看。 没办法,他才十六岁,还没有长到上辈子那么高,视野陡然降低,很有些不适应。 强忍住踮脚的冲动,他紧盯学校大门,蓦地,身后有人小心翼翼道:“你好……” 安歌开始没反应过来,那人靠近一些,又说一遍:“你好……” 安歌这才意识到是有人与他说话,他纳闷地回头,看到面前的脸,他的脚忽地就是一软,整个人往后仰,死死贴在背后树干上。 来人顶着一张青青白白的脸,显然是刚受过伤,可那双眼睛,分明就是昨天那个人! 他的脸虽然有伤,可是,可是—— 安歌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是个人都能发觉安歌的不对劲,他立即发问。 安歌近距离听到他的声音,差点连腰也要软得滑下去。他反手紧紧抱住树干,紧抿嘴巴,警惕无比地盯着眼前的人。 来人却有些不明所以,无辜地眨了眨眼,又很担心地问:“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安歌瞪着双灰蓝色眼睛,直直看他,不吐一字。 来人被看得反而低头了,低头后,他想到他有话要说的,又立刻再抬头,可看到安歌的眼神,他不敢说话了。安歌打量他的脸,他不仅仅是眼睛和缪柏言的像,脸也像得很!怎么办怎么办?! 到底是那人先开口,他的个子很高,低头看安歌,安歌还得扬起脑袋。他的的肩膀又往下耷了耷,好让安歌看得更容易些。可离安歌更近后,他的脸上除了青白,又多出一丝红,他对安歌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天,你救了我。” 他此时口齿清晰,安歌更要崩溃了,怎么连声音都那样像? 他再小心道:“谢谢你……” 安歌依然不说话,而他并非能言善语之人,他回首指身后的一个推车,对安歌老实笑道:“我在这里摆摊卖鸡蛋饼,你吃吗?” 鸡蛋饼?! 安歌顺着他的手看去,看到一辆挺干净的餐车,上面摆放着平底锅等物品,隐隐约约还有香味飘来。 这个人是摆摊卖鸡蛋饼的?! 安歌这时才回过神,仔细打量他,见他衣服普通却整洁,身上的确围着围裙,果然是卖鸡蛋饼的?! 所以他真的是认错人了?! 缪柏言不可能摆摊卖鸡蛋饼的! 缪家就算破产了——不,缪家有钱到不可能破产!缪家绝不会让家里二少爷出来卖鸡蛋饼的!缪柏言连吃都没吃过这种小摊上卖的鸡蛋饼! 安歌感动得要哭了,绝对绝对是认错人了,那人的脸上都是伤,所以才会看起来有些像。老天爷太会难为人了,让他死了又活,除了妈妈之外,第一个正经见到的人偏是个跟缪柏言长得这样像的。 是要吓死人吗!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考验吗?果然多活一次,也不好混啊!人生怎么这样艰难! 安歌痛心疾首。 但安歌好歹是缓过来了,他扶着树干又慢慢站直,打算立即将人打发走。恰巧此时,那边摊上有人要买鸡蛋饼。他回头看一眼,又纠结地再看安歌。 就冲这人长成这幅德行,还有这样的声音,安歌就不想再同他讲话! 安歌不等放学了,侧身就溜,再一次跑走了。 那个神似缪柏言的人还在他身后急急道:“我做的鸡蛋饼味道很不错的……” 安歌跑远了,心里还在愤愤想,谁要吃你的鸡蛋饼! 长得和缪柏言像的人,能是好人吗? 不是啊! 这样的人做的鸡蛋饼,能吃吗? 不能啊! 吃了要中毒的! 倒贴钱给他也不吃,那可是要人命的鸡蛋饼! 哈哈是不是穷得很别致?不会一直穷的啦。 第4章 两次找明雁都不顺,安歌又是重生回来的人,不得不信命。他觉得,老天爷目前似乎并不想让他见明雁。那就先不见吧,况且他也不敢去了,他一想到有个长得像缪柏言的人在一中门口卖鸡蛋饼,他就要发抖。 他倒不是怕缪柏言,他早不怕缪柏言这个人了,他从前还动手跟缪柏言打架,打得缪柏言一脸青呢,比今天那个愣头青的脸还难看。他怕的是因缪柏言的存在而又可能要陷落进去的生活,他目前依然什么都没有,若真再遇到不可一世、胡作非为的缪二  6 少爷,他照样只有被强迫的命。他不想重蹈覆辙,不想重复上辈子的人生。所以看到一个如此相像的人,他才会慌张。 但介于那个人绝不可能是缪柏言,只是像,他这辈子也会避免去一切缪柏言可能会去的地方。想通后,安歌自然也就好了。 周末,他将家里收拾一遍,去妈妈工作的蛋糕店给她送午饭。店里姐姐、阿姨们跟他都很熟,见他都抢着叫“童童”。这是他的小名,因为儿童节出生么。对于这些姐姐、阿姨们而言,他们不过几天不见,可在安歌这里,上次见面已是十多年前的事。 安歌的性格在上辈子已定型,再不会真正天真。心中的阴郁也不会完全洗掉,但面对这些人,他是很愿意做原先的自己的,他也已有这个转换的能力。要不,上辈子十年的演员是白当的吗?和缪柏言纠缠的那些日日年年也是白过的吗? 他在店里帮大家装蛋糕、面包,帮着擦桌子点单,忙了很久。老板娘过来,看到他,高兴得直笑,非要他去玩。他不愿意,她连连推他:“童童快去,你身体刚好,别干这些!你去后头玩电脑去!” 安歌本还想推辞,听到“电脑”两个字,放下手中托盘,道谢立即到后头上网。 他打开搜索网站,首先搜索“燕衡”,这是明雁的爸爸。结果,页面上没有任何贪污受刑的事,安歌心中一喜,再仔细看,最新的关于燕衡的新闻是他出席某会议,就在一周前。安歌眼睛一酸,他替明雁高兴。所以这辈子,明雁的爸爸没出事吧?家里还好好的吧?明雁也好好的吧?! 他再搜“明澜子”,这是明雁的妈妈,是国内著名钢琴家。搜出来的页面上,有她上个月演奏会的视频。点进去看,下面评论问:最后上台献花给明老师的是不是她的儿子?好帅啊。 安歌立即点进去看,拉到最后,看清上台送花的男孩子。很难控制,他的眼角再次湿了。 是明雁,果然是明雁,十六岁的明雁。 因为老天爷的厚待,他重生了。他的好朋友这辈子也过上了原本就该拥有的生活。 他再搜了那位与自己颇有渊源的设计师,又搜了几位原先与自己有些交往的圈内同事,发现有些人的人生轨迹和上辈子几乎类似,少部分人有了稍许差别。 这反而让安歌更为放心,这是最好的!他和明雁都该拥有新的人生了,这些都是不同的。设计老师还是那般,也还住在原先地方,这是相同的。这样的世界让他安心,坏的能够变好,好的一定能更好。 他想,他这辈子的确不会再遇到缪柏言了吧? 挣扎一番,他到底又搜了缪柏言。虽说缪柏言现在才十九岁,如果同上辈子一样,还被压着在国外读书呢,也还没有胡闹出名,他还是搜了。果然没有任何花边新闻,他再搜“缪柏舟”,这是缪柏言同父异母的大哥,缪柏言唯一惧怕的人。 缪柏舟倒是有新闻的,他到底多大年纪,安歌也不甚清楚。缪柏舟的新闻是出席集团旗下的某个商场的开业剪彩会,还配有图片。安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照片上没有任何缪柏言的身影。但缪柏舟与记忆里是一样的,看向镜头的脸高傲冷漠无比,想必对缪柏言的讨厌依然如斯。 那他就更放心了,这辈子的缪柏言还是有人能治的! 万一运气不好又遇到缪柏言,他就找缪柏舟去,把人给那位大哥! 安歌搜了整个下午,该看的都看了,心满意足地清掉搜索历史记录,伸了个懒腰,面带笑容往前头店面走。妈妈还没到下班时间,老板娘给他装了几个面包,他先回家。 他边走路边拿出一个面包啃,侧身对着路边橱窗照镜子,看到自己还很青葱的傻样,又笑了。 他很久没这样惬意而又放松地在大马路上边吃边逛过了! 他吃完一只面包,原想回家,想到家里的房顶还是漏的。妈妈说要请师傅,还没抽出时间,师傅上门也贵。其实挺简单的,弄些水泥,将房上的细缝堵上就行。安歌想了想,这事儿他自己就能干,他转弯往一个记忆中的装修市场走。 他明天本还想抽空去明雁原先的家附近去看看,现在知道明雁一切都好,他不打算再去看了。上辈子是好朋友已足够,这辈子没必要再强行认识。他们的身份其实差别挺大的,看到明雁过得这样好,他很满足。 他往后也会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们俩这辈子都会好好的。 六月下雨的时候多,他还是赶紧买些水泥,趁明天还是晴天,立即把家里的房顶修好吧! 他的心情特别好,一路哼着歌找到装修市场,问了价格,问好人家能不能帮忙送上门。毕竟他身上没有钱,钱在家里。只有一家没因他买得太少而拒绝送货上门,见他有礼貌,笑起来又甜甜的,长得好看,还是个混血儿,很稀罕,立即应下。 他买了一袋水泥,毕竟家里需要修修补补的地方还挺多,又买了几样工具。店里伙计骑了辆电瓶车准备送货,他刚要跨坐到车后一起走。 身后传来一串很重很急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既兴奋又有些磕绊的一句“你,你好!” 安歌心生不妙,声音好熟悉。他回头一看,这么一看,他的脸立刻就冷了。 又是那个卖鸡蛋饼的愣头青! 怎么来买袋水泥都能碰到他?!这个城市有小成这样吗?! 他兴致冲冲地奔过来,瞧见安歌这样冷淡又不耐的脸,一桶冷水从天落。他收了收脚步,局促却又勇敢道:“我来买东西……” 谁想知道他来干什么?!安歌瞥他一眼,回过身,不理他。转而又笑着对送货的师傅说:“师傅,咱们走吧。” “不,不是——”那人还急急叫他。 安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催促着师傅,赶紧走了。 装修市场离家还不算很远,路上堵堵停停,二十来分钟后到家门口。他进去拿钱,顺便倒了杯水出来递给师傅。师傅帮他将水泥搬进院中,喝了水拿了钱,笑着走了。 安歌将水泥归顺到院子一角,转身去关院门。 关门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探出脑袋左右看看,什么人也没有啊。 重生后遗症吗? 他笑着收回头,将院门关好,趁天没有完全黑,剪了几枝新开的月季花插进一个洗干净的透明酱油瓶中,再找了块旧的秋香色的布,用针缝了个花的样子出来,挂在瓶子上,一瓶特别漂亮的插花就有了。 安歌满意看看,想到妈妈晚上回家看到,一定很高兴。他笑着起身将花瓶放到小厅内唯一的桌子上,关了灯进卧室洗澡。 隔天依然是个好天气,妈妈临出门前还有些不放心,毕竟糊水泥是要爬到房顶上去的。家里虽然穷,安歌也是妈妈宝贝着长  7 大的。安歌千劝万劝,才将妈妈劝出门。 他穿件旧T恤与宽松短裤,衣服倒是挺干净,只是洗了太多次,领子有些变形,变得很大。但是要干活么,这些就无所谓了,况且又是在家里。安歌上辈子几千万、几百万的奢华高定都不知穿过多少次了,对于穿着也已没有任何追求,蔽体就成。 他拿了个桶,拎了水管,蹲在院门边和水泥,和得差不多,他拿来一块塑料板,将和好的水泥移上去,再踩着凳子,先将塑料板送到墙上。他家小,又穷,从不担心有小偷,院墙也不高,房高也一般,很好爬。 要说安歌虽然家里困难,好歹还是有钱能吃饭上学的,本不该会和水泥这些。也是上辈子演戏时学的,他演过泥匠。他第一次离开缪柏言后,不想再演那些永远高高在上或者帅气的角色,那些都是缪柏言觉得他该演的,是缪柏言喜欢看的。那之后的一段时光,他挑战了很多角色,尤其爱演底层人物,着实学会了不少东西,做菜雕花之类的,他全会,甚至理发也学过。 以往的技能,如今又能用到,眼前的生活就如同这将要被修好的房顶,都会越来越好。天气又这样好,安歌怎能不高兴?他再度哼起歌,甩了甩腿脚,热热身,再踩住椅子,攀着院墙打算跳着往上爬。他跳的时候,脚下椅子忽然一歪,他的身子跟着也一歪,眼看就要往下掉,他赶紧伸手紧紧扒住墙壁,顺带用力踩脚下椅子,再将它给踩回来。 椅子的脚却好像坏了,根本踩不稳,他的右脚用劲,椅子又往右侧来。安歌的身子又是狠狠一晃,手也松了一只,这次是真要掉下来了。他立即伸手准备护住脑袋,力求伤得轻一些,别跌傻了,上辈子他演过的男主角就这样的。却不防身后一阵风,有人紧紧拉住他的手臂。 瞬间,椅子“啪”地倒了,他因有人拉住,身子趔趄后,到底是站稳。 安歌深吸一口气,立即回身看去,想道谢,他以为是邻居。 可是—— 又是卖鸡蛋饼的那货?! 怎么还跟到他家门口来了?! 第5章 安歌满腔的谢意活生生地憋住,又憋又气,皮肤过白的脸都泛起了红。 他用力甩手,气道:“松开!” “对不起,对不起!”卖鸡蛋饼的也吓得不轻,立即松手,双手并着贴在裤腿上。可他手一松,安歌往后退一步,差点踩进水泥桶里,脚又是一歪,眼看又要再倒。卖鸡蛋饼的赶紧再伸手紧紧扶住安歌。 安歌深吸一口气,再气:“别用你做鸡蛋饼的手碰我!” 安歌根本不会瞧不起这些小生意人,人家比他有钱也能干多了,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令人敬佩才是。但他莫名讨厌这人!谁让这人像谁不好,偏像缪柏言! 他这么一吼,卖鸡蛋饼的很受伤,满脸难过,但却没松手,并勇敢小声道:“你站稳了,我再松吧……” “我哪里站不稳了?!”安歌气不打一处来,撑起脸,朝他吼。吼到一半,好吧,他的确又是一歪,这次踩到的是洒在桶边和了水的水泥。安歌噤言,不再吼了,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低头小心翼翼将脚给移出来。 移出后,他抬头,却见卖鸡蛋饼的正发愣地盯着他的脸看。 安歌气得又有些发抖,他特别讨厌这种眼神,当年缪柏言第一次在酒店看到他,就是这种眼神!缪柏言一直很迷恋他的脸,两人最甜蜜的一两年,缪柏言更是常常这样看他。 安歌再甩他的手,低吼:“转过身去!” “…”他缓缓松了手,竟然真的转了过去。 “滚!快滚!”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转过身,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安歌说:“我,我是来谢谢你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安歌更气:“你跟踪我?!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外?!”难怪昨天他关门前觉着不对劲。 他老老实实道:“我的摊车被人砸了,破了几个洞,轮子也坏了,轮子坏了好几个,一个在前面——” 安歌打断他的话:“关我什么事!闭嘴!” “就是,就是我后来去装修市场想买些东西修我的车,然后我就看到你了,我很高兴,我想表达我的谢意,我——” “叫你闭嘴呢!”安歌再伸手朝右指,“快滚快滚!” “…”他闭嘴了,垂下眼眸,肩膀也跟着耷落。 摆出这副可怜样子给谁看?谁欺负他了吗?!跟踪别人还有理了?! 安歌深吸一口气,房顶也不修了,东西也没拿,抬起下巴,绕过他就走,走进院子,甩手就要关门。他的手却又横过来,插在门缝间。死大个子,力气大得很!安歌合不上门,只好再抬头生气道:“我知道你的谢意了,你能滚了吗!” 见他一次,就要想起一次缪柏言。安歌是心灰意冷而死没错,但缪柏言曾是他人生的全部,实在看不得这样的脸。 安歌对他也实在是没法有好的语气。 他脸上还是很受伤,听到安歌这句话,透过门缝只能瞧见一只的眼睛眨了眨,失落而又小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安歌倒吸一口凉气。 缪柏言每次惹他生气,再跟他道歉时,都会说这样的一句话。次次都是这句“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每次说时,态度端正,表情可怜。他次次心软,可缪柏言还是会再犯,就这般周而复始。 安歌不明白缪柏言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不喜欢他的话,为何与他道歉,为何不肯放他走。喜欢他的话,为何还要跟别的男男女女一起鬼混?后来他才明白,缪柏言舍不得的是他的脸,是他在外的风光与在内对他的听话。缪柏言玩了那么多男孩子,也捧了那么多,他是长得最好看的,是站得最高的,也是唯一令大部分圈内人服气的。 缪柏言除了一个可笑的“正宫”身份,什么也无法再给他。 缪柏言从未喜欢过他。他从来也只是缪柏言的玩物罢了。 安歌看门缝中的脸,心中某处一动,对着那只实在相像的眼睛,安歌忽然极为冷静。 安歌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歌肯搭理他,冷静的声音,在他耳中已是态度极好。他倒高兴,立即热忱道:“严言,我叫严言。”生怕晚说一会儿,安歌就不听了似的。 安歌屏住呼吸,再问:“怎么写……” “我姓严,严肃的严,名字的言,是语言的言。”他解释得很清楚,边说,眼睛边老实地眨。 眨眼的瞬间,像极了缪柏言的眼神早已没了。 安歌却看着他沉默不语,眼中全是冰冷。 严言看得不解,趁安歌手上松了,他掰开门,慢慢将整个脑袋伸进来。安歌看清楚他整张脸,没法再骗  8 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啊?”偏偏严言还在说话,讨好着竟还想问他的名字。 安歌回过神,再看他一眼,全部力气放到右脚。他抬起右腿狠狠朝严言身下那处踹了一脚,严言痛得连连吸气,立即松手连连往后退。 “滚!” 安歌用力甩上门,回身沿着院门滑坐到地上。他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中。他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他已知道,这个人就是缪柏言,是还没被缪家认回去的缪柏言。缪柏言的妈妈姓严,这件事只有他知道。曾经他还因缪柏言将这件事告诉他而欣喜,毕竟缪柏言算是私生子,妈妈的身份并不光彩。 可是上辈子,缪柏言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带回缪家了。 到底哪里错了? 他努力回想,他上辈子曾与缪柏舟打过一阵子的交道,纯属为了气缪柏言。缪柏舟很瞧不上这个弟弟,也难怪瞧不上。缪家,他们的父亲并不管事,家业全在缪柏舟手上。据闻,缪柏舟还有个叔父成天蹦跶着想跟他抢家业,偏偏缪柏言这个没脑子的不跟着亲大哥混,非要去亲近那个叔父。 豪门秘辛,家族中事,缪柏舟当然不可能跟他说太多。他只是从隐隐话语中有了些许猜测,似乎缪柏言小时候就是被这个叔父找到带回去的。 那么这辈子,这个叔父为什么不来找他并带他回去? 他怎么就摆摊卖鸡蛋饼了呢? 安歌头好疼,才回来几天,正经人一个没见着。搞到天亮,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还真的是缪柏言!那个卖鸡蛋饼的,真的是缪柏言! 他的手握成拳头,敲了敲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敲完脑袋,院门被敲响。 “干什么!”安歌头也不回,立即吼。 “是我……” “又要干什么!” “对不起……” “闭嘴!快给我滚!”安歌再也不想看到他,烦! 他吼过后,门外没了声音。脚步声渐远,应当是走了吧? 走了好,安歌松口气,可也有些淡淡难言的失落。他上辈子遇到缪柏言时,缪柏言已经二十一岁,除了一张脸和吃喝玩乐,什么也没有,样样拿不出手。他有时也觉得自己眼瞎,喜欢谁不好,喜欢他? 安歌伸手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忽又听到零碎声响,他纳闷抬头看,差点没气晕。 缪柏言,哦不对,人家现在叫严言,爬上他家房顶了! 这他妈到底要做什么?! 安歌想骂脏话了,刚刚那一脚踹得特用劲,他也疼得连连吸气,还能爬墙?!不愧上辈子跟只泰迪似的! 安歌坐在地上,仰头瞪他。 他在房顶站稳了,弯腰拿来一边放着的铲子与塑料板等工具,往安歌看来,还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我能弄这个吗,我常弄的,熟练得很。” 安歌不说话。 他再道:“你让我弄吧,我真的会弄得很好的。” 安歌气,爱弄弄去!他乐得闲呢!就跟上辈子缪柏言没法拦住他犯贱似的,他又能拦住什么?!他连“不遇见缪柏言”这件事都无法拦住! 安歌一句话不想说,看也不看,撑手起来,直接走进家里,再没出来。 房顶那层不厚,严言在房上糊水泥,安歌坐在屋子里,将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躺,到底克制住自己,静静坐在床边,听那动静。快要中午时,房顶的声音停了,应当是修好了。接着又是一些踩着瓦片走的脚步声,当是从房顶下来了吧?安歌还听到些微的爬墙声,后来就真的什么声音也没了。 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安歌才走回院子,他听了听,走到院门后。透过门缝看到门外立着一个人,果然没走! 安歌快气得烧起来了,上辈子的时候,怎不见他对自己这么有恒心有毅力?哪怕百分之一,他也不会去死! 而同样透过门缝紧紧盯着里面的严言也瞧见了他的身影,立即报告道:“我修好了!” 安歌“嗯”了声,有些冷淡。 他安静片刻,才又接着道:“对不起,我不是想跟踪你。我刚刚没说完,我在装修市场看到你,想对你道谢,你那天帮助了我。可是你走了,我只好跟着你,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我没有其他意思,真的,我不是坏人。” 安歌又是一声“嗯”,更冷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哦……”他闷声应下。 安歌皱了皱眉,到底又道:“我很讨厌你,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 “快走吧……”安歌转身要再进屋。 他又追问道:“我,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还惦记着他的名字?! 不问还好,此时知道他是谁后,再一问,安歌就想到上辈子被缪柏言强行睡过后,贴着他问名字。他当时跟个破布娃娃一般,连话也不会说。是缪柏言自己翻出他的工作牌,看到他的名字,笑着赞道:“安歌,安歌,你的名字是首歌,人却比任何一首歌都要美妙。” 他应该很好睡吧,缪柏言也的确很喜欢他的脸,好起来的时候说过太多腻死人不偿命的话。缪柏言还说过,只要有他在,他安歌的人生将会是世上最平安喜乐的一首歌呢。 结果呢? 英年早逝。 安歌冷笑,偏偏严言还又小声道:“可以吗?” 可以你个大头鬼! 安歌回头朝着门缝里的王八蛋吼:“你一个卖鸡蛋饼的配知道我的名字吗?!滚!” 他又踹了一脚门,回身彻底走进家中。 第6章 妈妈晚上下班回来,脚步匆忙,安歌本靠躺在床上看英语书,听到这样似是惊吓的脚步声,立即起身。刚坐起,妈妈已经推门进来,瞧见安歌好好的,她松了口气。 “妈妈怎么了?”安歌纳闷。 “我刚拐弯准备进巷子,看到我们家门口立着个人!吓死我了!我赶紧推门进来了!” 安歌不由蹙眉,脸上泛起不属于十六岁少年的表情,妈妈离得近,看得有些愣。安歌不动声色地立刻再换回表情,伸手拉妈妈坐在床边:“可能是哪家邻居在等人吧,我们家这不在巷口么。” “也是啊!”妈妈想了想又问,“对了,我们家院门怎么有些松了?会不会是外面那人干的?!高高大大的,太黑了,我也没瞧见长什么样!” “我今天不是修房顶么,出门时抱着水桶时撞了下,没事的呀。不影响的……”安歌说得很轻松。 “原来是这样!那房顶——”妈妈说着抬头看,安歌道:“修好啦!妈妈你放心吧!” “啊?真的是童童你修的?”妈妈很不可置信,又起身,走到书桌前抬头看。安歌扔  9 了书,走下床陪她看,给她讲述自己是怎么修的。虽然他其实没修,但他说得头头是道,他心思单纯的妈妈被他说得不时笑。 安歌又适时将他下午新剪的几枝月季花递给妈妈看,他又用了一个空的醋瓶子来装这几支,同样给花瓶做了外衣。他妈妈更高兴了,眼里亮闪闪的,拿着花瓶看,满口都是称赞,再抬头看安歌,满眼都是骄傲。 安歌同样高兴。 他会让妈妈更骄傲的,这辈子,他只做妈妈的骄傲。 睡前,妈妈又想起门口立着个人的事。他们母子相依,家贫,偏偏母子俩都长得好,这些年,他们其实受过不少欺负。只是安歌原先不懂事,被妈妈保护得好。上辈子,妈妈过世后,安歌才慢慢懂得这些。到了这辈子,安歌更为心疼妈妈,妈妈将他养大,实在不容易。 因而妈妈很在意这些,她不放心,还想去门口看一眼。 安歌拉住她:“我去看吧,妈你快躺着。” “不——”妈妈拒绝。 安歌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温和而又坚定地说:“妈妈,我满十六周岁了,是能负刑事责任的年纪了。我成年啦!以后我保护你!” 他从前的确像个孩子,陡然说出这样的话,妈妈又惊又喜,眼睛都湿了。 安歌笑着按按她的肩膀,出门。 但他并没有真的去看。对于再度遇见缪柏言这件事,白天的怒气与不平已消,他暂时的确还没想到办法,也懒得去想。但无论如何,首先无视不就成了? 安歌去院子里晃了圈,应了个卯,回来宽慰一通,与妈妈双双睡下。 这一晚,是重生回来后,安歌难得的一夜好眠。 梦中,终于没有缪柏言上辈子那双始终看向他意味不明的双眼。 再去学校,安歌很重视,一直对着镜子照。妈妈甚至有些不解,他照镜子也并非看自己的脸,是看自己的表情,他不想露馅。妈妈快要迟到了,也非要等他一起出门。安歌知道,妈妈还担心门口万一依然立着人呢,怕他被欺负。 不再磨蹭,背上书包,他走出家门,忽然也有些紧张,万一那人真的还在门口立着呢? 他慢了一步,妈妈小心推开门,四处看了看,回头朝安歌灿烂笑:“今天天气真好!” 安歌也跟着笑了,是他想太多。 江山易改,换了一辈子,本性不会变。 还是那句话,缪柏言若对他多哪怕一点真心与耐心,他也不会回到这里。 安歌从前在学校算是个比较另类的存在。 他是十八岁开始长个的,混血基因在那儿,最终身高是一八三。小时候没吃太多有营养的东西,否则能长得更高。他也长得太慢,这会儿身高才一米七左右,很瘦,人又傻,还穷。成绩说好却不拔尖,说差也不差。这样的男生,在学校里,是不被人看得上的,甚至会被男同学们欺负。 可安歌他是个混血,还是个长得极为漂亮的混血。 在普通的学校里,他便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他虽好看,却又不是高中女生们向往的那种高大帅气。女生们对他友好,是把他当弟弟。也因为他长得比校花还好看,女孩们愿意和他交心的也几乎没有。男生们不屑于和他一起玩,想欺负他吧,他太突出了,还真不好欺负。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安歌背著书包独自往校门口走,心中想着前世种种。他想好好做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也想要拥有朋友与同学。不是因为他真的需要这些,他只是想要找回上辈子失去的一切,他也只是想真正青春年少一次。 他迎着东方朝霞走进学校大门,门卫老大爷倒是笑呵呵,见他还问:“病好啦?” 他作为全校唯一一个混血,还是颇有名气的。 安歌笑着朝大爷点头:“我病好啦!” 他前世就是这样傻的,说话也总是这个语气,大爷当然不怀疑,还多说一句:“六月份最容易感冒了,书包里还是带件外套,下午放学穿着比较好,回头我写个小黑板挂在门口,你们都要注意啊。” “是的!谢谢大爷!”安歌停下脚步,笑着再道,“大爷你也要注意身体呀!” 大爷被他逗笑了,连连点头,目送他走进学校。 安歌背著书包,独自往内走几步,回头又看大爷,大爷还在对他笑呢。虽说此时的他身边依然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愿意靠近。 但这才是开始不是吗?他会拥有这一切的。 他灿烂笑开,收回视线,往教室走去。 从前安歌太傻,是单纯没坏心不错,但也容易得罪人。格格不入也有这个原因,例如某个女同学换了新发型,的确不好看。其他同学都会夸好看,再不济言语也会很委婉。只有他跟个傻子似的说不好看,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完了还要自以为很正确地想和女同学讨论如何才会更好看。 人家能不气吗? 但是如今的安歌早变了,在娱乐圈混了近十年,又在缪柏言身边多年,最会琢磨的便是人心。因而这天上学特别愉快,与同学相处得都很好,他在保持傻不愣登说话风格的同时,稍微改了改太过直白的坏习惯。改太快容易引人怀疑,这样慢慢改,最会引人喜欢。就是要让同学们都看到他慢慢的改变,他甚至和那位前不久刚换新发型的女同学道了歉。 女同学与他一同站在走廊尽头,红着脸连连摆手:“没事的!我没放在心上!”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最近刚过十六岁生日,我妈妈说我长大了,这几天生病我在家想了很多,我以后会改正的!”安歌的脸庞过分精致可爱,声音温软,态度认真,语速缓缓。 女同学听得再摇头加摆手:“真的没事啦!安歌,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性格的,你没有坏心的!我真的没有怪你!” 安歌故意松口气,绽放笑容:“以后我如果做得再不对,你要告诉我哦。” 女同学的脸彻底红了。他们全班女生,不,是全校女生都觉得安歌漂亮得不像话,漂亮得似是跟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大家都不太愿意,或者说,不太敢与安歌独处,也没人会去肖想安歌,安歌的确只是个漂亮弟弟,还是个小孩子呢。 可是安歌这样的声音…… 太具诱惑感了,尤其那个尾音的“哦”字,诱惑吧,却又是很清爽的少年诱惑,半点儿不油腻,反而似是温暖春风、清凉夏风。女同学恨不得将自己滚烫的脸贴在墙壁的瓷砖上降降温,安歌看得一清二楚。 他倒不是故意的……只能说上辈子的职业习惯吧…… 安歌心中尴尬地“咳”了几声,脸上一派天真,正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叫她走,放学了。他就是趁放学,拉她来道歉的。 他拉住书包带子,正要开  10 口,地面倒映的余晖中出现了第三个影子。 影子一晃,女同学首先抬头,看清楚来人,她脱口而出:“叶佩渝!” 安歌的脸侧向墙壁,无人看到,眉头微微一皱。女同学不敢再抬头看来人,抱著书包,撒腿就跑。安歌瞄见,地上的那个影子往他靠了靠。 几秒之后,影子往他更近,叶佩渝开口叫他:“安歌——” 安歌心中正要叹气,就在他们身边,又响起一串急又重的脚步声。他们站在走廊尽头,旁边就是楼梯。安歌心中又忽然生出一些不妙感,莫名其妙的不妙感。那脚步声太过有存在感,甚至打断叶佩渝原本要说的话。 打断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中,叶佩渝继续道:“安歌,你的身体好了?好像瘦了很多,你——” 叶佩渝声音中满是关切,安歌不得不转回脸,抬头要道谢。 “安歌!” 正对安歌的楼梯口,却突然蹦出一个身影,无比响亮而又激动地脱口喊出他的名字,也彻底打断叶佩渝的话。 那人正对安歌,安歌看清来人,差点又要吐出一口血。 为什么学校都能跟进来? 这王八蛋又为什么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第7章 难道王八蛋也重生了?! 安歌不再面似无意,什么风清什么云淡,什么天真什么可爱,全都没了。他牢牢瞪着突然蹦出来的死大个子,死大个子跑得满头大汗,满眼星星地看着他。 安歌咬牙,只想朝他脑门砸一拳头。 缪柏言,也就是如今的严言,半点不知安歌心中的想法。他在校门口等了一个下午,终于再见到安歌,终于知道了安歌的名字,他甚至没看到安歌身旁杵着的另一个人,他迅速走到安歌面前,低头讨好地又叫名字:“安歌!” 这一次,他的声音小了些许,安歌却还是觉得炸得耳朵疼,疼得他立即高声道:“闭嘴!” 吼完,严言的肩膀缩了缩,脸上的兴奋少了些。 地上的影子动了动,安歌才想起,他身边还有第三个人呢……他的形象啊,他真善美可爱单纯的形象啊!他漾起笑容,想要回身和叶佩渝道别,太丢人了,赶紧先走。可他刚漾起笑容,头一个看到的严言先跟着傻笑,并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话缪柏言说过太多回。跟吃白米饭似的说,跟不要钱似的说。 安歌的那口气啊,他的手险些就要挥出去。 他默念“形象”二字,紧紧握住拳头,转身欲与叶佩渝道别,严言不知为何,又叫他:“安歌——” 安歌忍不下去了,他不想听缪柏言叫自己的名字!他都没再回头多看一眼叶佩渝,伸手拉上严言就朝身前的楼梯冲了过去,严言被拉得突然,身子一顿,立即紧紧跟上。安歌在前,匆匆拉着严言往楼下跑,快要拐弯不见时—— “安歌……”叶佩渝叫他。 安歌顿了顿,到底回头看一眼,这个角度刚好只能看到叶佩渝的上半身。夕阳里,英俊少年清冷而又站得笔直。多年不见了啊,安歌百般情绪涌上心头。叶佩渝是他们校长的独子,叶佩渝他…… “安歌……”严言在他身边,见他不动,小声叫他。 都跟他的名字较上劲了是吧?一个个地叫!叫魂呢! 安歌收回视线,抬脚狠狠踩了严言一脚。严言痛得直“嘶”,安歌不再多看,拽着他赶紧离开。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叶佩渝走下楼梯,站在安歌他们刚刚站的地方,往楼下看去。正好看到安歌拉着人从一楼的楼梯出来,飞奔往教学楼后方跑去。 安歌将严言给拉到食堂后头,食堂在学校最深处,背后有一块空地,很少有人去。安歌目前还是个瘦弱不堪的少年身体,跑得气喘吁吁,死大个子重得很,特难拽。他拽得满肚子的火,到了地方,将人狠狠一甩,先靠到墙上喘气。 他边喘气边抬头瞪人,严言体力好,倒是面不改色,还问:“你喝水吗?我去给你买水喝吧?” 喝什么水!安歌只想早点问完了事,他哪怕喘着气,也毫不客气地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真和他一样是重生,那谁也别活了,就在这儿一起死了算了。没道理人都死回来了,这辈子,他还要受人掣肘吧? “你歇歇再说吧……”严言却满脸担心,语气倒半点不生。 安歌更气,他们熟吗?他用得着这人担心吗?他加重声音,再问:“我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严言低头:“我问到的……” 骗鬼! “你从哪里问!” “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问的……” 安歌“呵呵”冷笑:“我倒不知道我这么出名啊!随便抓一个人还能知道我的名字!” 严言抬头,诚恳老实道:“我说我找一个眼睛是蓝颜色的男生,就有人告诉我了,还告诉我你的班级。” “…”安歌有些语塞,也是,他是全校唯一一个蓝眼睛的。 严言小心打量他,继续道:“他们说你叫安歌,对吗……” 所以不是重生吧?是自己想太多。也是,眼前这人和缪柏言除了妈妈的姓、脸和个子,哪里像?缪柏言是没法演成这样的,安歌再暗暗松气,他也太容易一惊一乍了。 重生就那么容易?缪二少爷日子过得好好的,身边美人围绕,大把钱给他花,给他造,自己死了,正好给他腾地方呢。再没人跟他吵架、打架,管他出去找人,高兴还来不及吧?做梦都要笑醒了的。 安歌靠在墙上越想越远,不由再冷笑,忘了面前杵着的死大个子。 直到—— “安歌……”严言又叫他。 安歌醒过神,定睛,又看到那双眼睛,缪柏言的眼睛。他收回刚才的话,眼睛也没变!难怪昨晚没梦到那双眼睛,直接现实里面凑他跟前来了! “叫魂呢!”安歌抬腿又踢他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腿弯上。 严言老老实实受了,又有些委屈地低头,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安歌简直无法平息怒火,他真不是这种动不动就上手揍人的人。他上辈子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无数双眼睛盯着,是很注重形象的!可是看到此人与脸上的可怜、委屈,又不是他害的,凭什么非要摆这副脸色给他看?新仇旧恨,他不揍不痛快! 安歌再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个学校上学!” “…” “说话!老老实实地说!” “我那天看到你衣服上有你们学校的名字……” 安歌想了想,也是,他一直在穿校服。 “谁让你进来的!你又没有我们学校的校卡!门卫大爷可不好说话!” “…”他将头低得更低。 安歌抬脚作势要踹他  11 :“快说!” “我——” “是不是男人!说完整点!不说揍你!” “我进来的时候,门口不是大爷,是个大叔。我问别人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那位大叔听到了,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学校肯定不止一位门卫,和安歌比较熟的是那位大爷,安歌松了口气,又立即追问:“你瞎说什么了!” “我说我是你哥哥……” 我靠…… 安歌要疯了,哪怕大叔跟他不熟,见面也要打招呼的,成天胡说八道什么呢?!他也不喘气了,他站起来,抬脚又要往严言的某个位置踹去。严言立即往后一跳,“你还敢躲?”食堂后头全是高大杉树、银杏树,因为偏僻,几乎没人来收拾,地面铺满落叶与枯树枝。安歌随手就从地上捞起一根,挥手抽了严言一下,“你还敢躲!” 严言不敢躲了,安歌抬脚还要再踹他那里。 严言再往旁边躲,边躲边急急解释:“我!我开始没说话,大叔要赶我走!嘶——”这是安歌抽了他一树枝,正好抽在露在外头的手臂上,他往后躲,“我只好说我是你哥哥,大叔确认了一番,问我你的班级,正好有同学告诉我了,我就说了,不是,嘶,我说完你再打,我说完你再打!” 安歌挥舞着树枝,抽得他连连后退,安歌反正是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缪柏言也好,严言也罢,他就是不想和这个人再扯上关系,还敢说是他哥哥?! 严言只好更快地说:“大叔就让我进来了,说你身体不好请假好多天了,还告诉我你们教室的位置,我——” 严言已经躲到学校的院墙处,再无地方可躲。 安歌抽他,让他瞎说!抽他!安歌连连抽了五下,严言的手臂上泛起一道道红。安歌也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他想到自己手腕上的那道血痕,与那些血。他抽着抽着,再度分不清现实与过去,眼前只有一片红色。 他抽得用劲,抽得似是入了魔。 严言当然能发觉不对劲,却又不知原因,却知道自己铁定又惹安歌不高兴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厉害人,他张开手臂任安歌抽他,再道歉:“你别气了,真的别气了,都是我不对,对不起,你别气了,都是我不对,对不起!” 急起来,他声音中的小心翼翼也消散了,某一句的“对不起”戳中安歌。 安歌这才慢慢回过神,看清眼前的手臂与手掌。 手臂并不白皙,显然是夏天在外晒的。手掌的掌心有许多老茧,操劳甚多的一张手。他又魔怔了,这不是缪柏言了,不是缪柏言的手臂,不是缪柏言的手掌,也不是重生的缪柏言,没意思啊。 抽这么多下,有什么意思? 他到底有什么好气的? 安歌手一软,手中树枝落到地上。 抽那么多下,疼在严言的身上,安歌的力气也被抽尽了。他没再看严言,更不想多说,转身要走,严言立即贴过来:“安歌——” 安歌立即回眸,警告地,冷冷道:“我说最后一遍,今天,是这辈子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严言抿着嘴,原本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大。 安歌知道,他做不到,只好更严厉地说:“再有下一次,我报警,你骚扰我!我送你去坐牢!” “…” “听到没有……” 严言不说话,安歌加重声音:“听到没有!” 严言答非所问:“你身体刚好,要注意身体……” 上辈子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来关心他? 晚了! 安歌趁机,终是往严言身下又踹了一脚,劲更大。严言疼得脸都白了,伸手就去捂那里。 安歌眯着眼睛:“再有下次,拿刀把你那里剁了!” 严言抽着冷气,不可置信地看他。 “说到做到!”安歌的手比作刀,狠狠一落,严言的肩膀再一缩。 安歌收回手,冷脸踩着落叶绕出食堂后头,往学校门口大步走去。他没往后看,却没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应该是没有追上来吧? 太好了…… 哈哈我觉得严言同学已开始惹人怜爱了,安歌倒不是说暴力狂,只是虽已是第二辈子,他自杀这件事,于他个人而言,其实只不过十来天前,那些阴影不可能让他迅速释怀的。 不过谈恋爱的小说嘛,肯定会甜起来滴。 第8章 安歌再走上学校的主道,他们学校,高三的学生才要上晚自习,而高考已过。此时放学了,学校里特别空。 六月份的日天已很长,余晖依然笼罩整片校园,校园忧郁、怅然起来。 安歌低着头,独自走在主道。他穿的还是白衬衫这套校服,低头看自己的影子。靠近校门时,他避开人多的地方,避开校门口处今天值班的大爷,从侧门溜走了。 他不想与人说话,上辈子的影响力还是太大了。 他真的能做回上辈子,十八岁之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安歌吗?哪怕只是表面上。 出校门没多久,身后有人叫他名字,他停下,转身去看,是叶佩渝。 叶佩渝穿的也是白衬衫这身,背著书包,身姿潇洒,踩着自行车迅速从后头骑到安歌身边,仔细看他,随后关心问:“你身体都好了?” 安歌点头。 叶佩渝想问的话有很多,最后只是问:“我送你回家?” 安歌婉拒:“谢谢,不用了,我要去我妈妈那里一趟。” 叶佩渝还想坚持:“那不正好顺路吗?我骑车,不比你走路快?” “嗯,可是路上我想去买些东西,叶佩渝你先回家吧。” 叶佩渝这样的人,几乎没被人拒绝过,他顿了顿,说:“安歌,你以前跟我不是这样客气的。” 安歌心中苦笑,以前,上辈子的时候不知道叶佩渝对自己的心思,真以为是一个关心自己的高二学长,受过不少照顾。叶佩渝,是个好人,他不想再害这样好的人。 “我是真的要去买东西。”他也没精神找其他原因,只好这样说。 叶佩渝不是那没脸没皮的死大个子,他都拒绝成这样了,也未再坚持,下自行车,陪他一同走到十字路口,两人分开。 安歌的确是要买东西,他去买刀。 他真的仔细想过,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把那东西剁下来,不过是在上辈子。上辈子他想过很多次,要把缪柏言的那东西剁了,终究舍不得让他疼。 他也买了刀。 最后那把刀,割的却是自己的手腕。 果然很锋利,一刀就死回来了。 安歌凭着记忆,找到那位老铁匠,买了把同上辈子那把很像的刀,将刀放到书包中,这才抬脚回家。 他们家在城市中心,回家的路上,经过许多热闹商场。 其中一家  12 商场的巨大电子屏上正响起隆隆掌声,安歌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似乎是什么颁奖典礼。这样一眼,一个蓝眼混血的高大陌生男人映入他眼中。他一愣,停下脚步,听颁奖人宣布最佳新人奖得主——金澍。 屏幕上是那人的名字,与已经起身往台上走去的俊朗身影。 安歌有些懵,上辈子,没这人。上辈子,他是国内娱乐圈最火的混血男演员,他从未听说过,也未曾见过此人。他也曾得过这个奖,得了这个奖之后,才真正开始了他的电影之路。 台上的颁奖嘉宾共有两位,刚刚宣读得奖名字的是女演员,安歌认识。这会儿给金澍颁奖的是另一位,是宁休,是安歌只在影像作品中见过的年轻了好几岁的宁休。安歌再看看周围,很多年轻女孩都在抬头看,似乎金澍很红? 安歌没再看,转身背对电子屏,慢慢往家走。 名叫金澍的男演员虽同他一样是混血,却是完全不同的长相与气质,但此人的存在算是替代了他安歌的存在吧?他安歌应当的确不会再进那个圈子了,可是这件事并无法令他高兴。他走了会儿,回头再看一眼那个大屏幕,金澍在致辞。 安歌想到自己拿奖的时候,哪怕是在上辈子,也是近十年前的事了啊。 他是真的喜欢演戏的,这也是他做得最好且唯一能够做好的事。 可只能演戏的浮华的上辈子又令他无比惧怕。 人就是这样矛盾啊。 人生又是这样迷惘。 夜里又下了一场雨,安歌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开了台灯画设计稿。病好了,他也该想想赚钱的事了。画了没一会儿,身后门响。他们家太小了,妈妈睡在客厅,他睡在卧室,两人都是小床。 他本想睡到客厅去,妈妈坚决不同意,因为卧室的书桌要留给他做作业。 有什么动静,都很容易听到。他回头看,妈妈扶着门框,睡眼还有些惺忪,却满是担忧:“童童怎么不睡?做噩梦了吗?” 安歌有些心疼,不能等两三年等房子拆迁了,他自己无所谓,可妈妈这么多年连个齐整些的房子都没住过。不待他起身,妈妈已经走到他身后,看他面前摊着的纸,看了会儿,迟疑道:“童童在画画?” 安歌坐着仰头笑道:“我看到有个设计网站在征稿,得一等奖的话,稿子不仅会被征用,还会给好几万的奖金呢!” 妈妈也笑:“一等奖多难啊?” “我觉得我可以的!” 妈妈笑得更高兴,并不打击他,顺着说:“我想也是!我们家童童那么厉害,眼光又好,做什么都能做好!” 安歌听到这话,心中又有些酸。他的眼光不好,好的话,上辈子也不会看上缪柏言。 他面上却还在笑:“妈妈,等我将来赚大钱,给你换大房子住啊。” 妈妈这次真的笑出了声,点头:“好!妈妈等着童童给我换大房子住呢!” “妈妈不信吗?” “信啊……”妈妈温柔地摸他一头卷毛,眼中的确满是信任。 无论如何,他在妈妈眼中永远都是最好的,这辈子会永远都有这样一个人从始至终地信任他并爱护他,他再也不会孤单。 傍晚的坏心情,终于散了。 两人又说说笑笑一阵,妈妈催他睡觉:“好了好了,赚钱重要,我们童童养身体也很重要!明天还要上学呢,快睡吧,早睡早起才长个呢。” “妈妈,你觉得我将来能长多高?” 妈妈将他拉起来,把他推到床上,想了想说:“怎么也能长到一米七五吧!” “哈哈,妈妈,我觉得我能长到一米八。我预测我将来的身高是一米八三!” 妈妈“噗”地笑出声:“这哪里预测得到!”妈妈再拉起被子给他盖上,柔声道,“无论童童长多高,都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啊。乖乖睡,不要想那么多,妈妈永远站你身前呢。” 这是看他惦记赚钱的事,心疼他吧。妈妈太温柔了,不知究竟是谁,忍心抛下这样的妈妈。安歌乖乖点头,不想叫妈妈担心,闭眼睡了。妈妈始终陪着他,最后关了台灯悄声出门时,安歌睁眼看她的背影。 瘦弱却又是那样温柔与坚韧。 哪怕是为了妈妈啊,彻底别再想上辈子的事了,好好活着吧。 之后几天,严言竟然真的没有出现,有些出乎安歌的预料。 他的刀一直在书包里放着呢,不过他又哂笑,他连缪柏言都无法看透,更何况这辈子才见过几面的愣头青?况且,不出现才好吧,省了多少烦心事。他只求,这人就此再也别出现。安歌放下心,与所有同学一样,开始期末复习。他太多年没上学,许多东西都忘了,复习得着实有些吃力,又不好去问同学,否则太容易露馅。 他只好用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感觉反倒不赖,生活被学习充满,很充实。 这段时间也经常考试,都是小试,除了英语与语文,他考得都不太好,尤其数学。没办法,十多年不学,语文与英语好捡起来,数学这种东西太难捡了。放学后,数学老师特地找他谈话,很担心他,谈话的时候,叶佩渝正好就在隔壁跟他们老师说话。 谈完话,安歌心情也不大好,有些失落地走出办公室。走到一半,叶佩渝追上他,担心问:“数学没考好?” 安歌叹气点头:“生了一场病,脑子变钝了。” 叶佩渝笑:“哪有这么算的?” 叶佩渝一笑,身边女同学们都往他们看来。叶佩渝习惯了,依然侧身看着安歌,边走路边说:“数学是要多刷题,你也别太有压力,一次考不好,不算什么,你以前的成绩都在那里呢。身体彻底好了,也就没事了,还是身体要紧。” 安歌再点头,只能这么想了,暑假好好补吧。 说话间,两人走到学校门口,叶佩渝提议:“明天周末,要不我们去麦当劳,我给你补补课?” 安歌立即就想拒绝,偏偏就在右侧,要人命的一声“安歌”又响了起来。 安歌下意识地闭眼,想到叶佩渝还在,又立刻睁眼,他根本不想往右侧看。他就知道,威胁也好,直接上手抽、上脚踹,都没用!清净了没几天,该来的,又来了! 他没反应,严言已经走到他身后,又叫一声:“安歌……” 叶佩渝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道:“安歌,这位是?” 安歌没回答,只是笑着说:“那就约好了,周六早上十点吧,怎么样?” 安歌终于应下邀约,也终于跟病前一样笑,叶佩渝不由也笑了,没再追问,点头:“老地方……”说完,他不再久留,看了严言一眼,再对安歌笑了笑,蹬上自行车走了。 安歌的脸立刻冷下来,抬脚就走,严言赶紧跟上。安歌走多远  13 ,严言便缀了多远。 等红灯时,他也站在安歌身后侧。安歌瞄见地面的影子,差点就要伸手进包掏刀了。身边严肃的交警打消他的念头,安歌深呼吸,默念“不气”,等会儿找个没人的巷子再收拾他。 他“不气”了,偏有人要气他。 眼看红灯要变绿,严傻子又开口了,竟还是落寞地说:“你对那个人笑得真好看啊。” 安歌盯着交警叔叔看,警告自己不能当街掏刀。 傻子继续落寞道:“安歌,你看到我好像总是很生气。” 他也知道?!知道很生气,为什么还要往跟前凑?! 安歌忍不住了,回头就往一旁僻静巷子疾走,他要掏刀了! 第9章 疾走数十步,安歌一头冲进一条小巷,严呆子当然跟了进来。安歌火速拿下身后的书包,埋头就伸手进去找刀,刚摸到刀,身后递来一个玻璃杯。 安歌抬眸,一愣。 玻璃杯里头不知装的是什么,暗红色的液体,葡萄汁?安歌纳闷着,一时竟忘了掏刀的事。严言趁机走到他身前,低声道:“给你喝,好喝的,我,我自己做的。” 安歌眨了眨眼,抬头看高高立在身前的严言。 至今几面,他从来都是凶悍、高傲的,他还未在严言面前有过这番表情,呆子不由欣喜笑了。安歌又眨了眨眼,其实,他真的和缪柏言很像的,尤其笑的时候。安歌再自嘲笑,什么叫像,本来就是啊。安歌收回怔愣与纳闷,不客气地说:“你忘记我上次说的话了?” 严言垂下眼眸,手臂却没收回去。 看到他的可怜样,安歌再来气:“问你话呢!” 呆子虽呆,却也不是真的呆,特别会转移话题,他道:“我自己做的酸梅汤,很适合夏天喝的,很好喝的。你病刚好,不能喝冰的,这个刚好的,还能解暑……这和我摊子上卖得不同,这,这是我特别认真做的……” “谁问你这个了!”天越来越热,安歌的额头都不由沁出汗,更遑论这个呆子。呆子被他逼问,愈发局促,手却始终举着。 安歌烦躁,知道是问不出话来了,除非真的剁了他。问题是,他可能真正剁吗?他刚回来,还不想坐牢!不过也是吓唬。 “你天天不做生意,不赚钱,出来瞎蹿什么呢!” 安歌不追问了,他立刻道:“我的摊车坏了,刚修好,明天就重新开始做生意了!” 这样也好,赶紧滚回去卖他的鸡蛋饼吧! 安歌也不再多话,威胁看他一眼,再背好书包,指着他说:“别再跟着我!”说完,他准备走了。 呆子非要再往前走一步:“你把这个带回家去喝吧!” 离他特近,安歌吓得往后连退几步:“干什么!离我远点!” “对不起……”他再低头,像只大狗,身上全是汗,如同淋了雨,特别、特别可怜。上辈子,缪柏言就这样,特别容易出汗,他最讨厌夏天了。每到夏天,安歌都会空出时间来,两人出去避暑度假,那两三个月,缪柏言因为怕热,很少出去蹦跶,算是最乖、最听话的时候。 安歌一时有些心软,好在很快反应过来。凭什么呢?他让缪柏言干什么的时候,缪柏言什么时候听过话?这叫活该! 他与缪柏言之间,是事关尊严的生死之仇! 安歌索性再恶狠狠地说道:“别摆出一副可怜样来!你这破酸梅汤就算是天上的仙水煮的,我也不喝!你不是谢谢我救了你?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你要真想谢谢我,赶紧滚!记住我那天说的话,再跟着我,剁了你!” “真的很好喝的……” 安歌也是佩服,头都低到哪里去了,手还不忘往前伸。 安歌不耐烦伸手挥开玻璃杯,严言还要往他面前放,安歌再挥,严言再伸来,安歌烦了,用劲一挥。玻璃杯子掉到地上,“啪”地四分五裂。寂静小巷中,碎裂的声音格外清脆,甚至有隐隐回音。 安歌也没料想到,这么就碎了,他低头看到暗红液体流满地,全是桂花酸梅汤的味道。 严言愣了愣,抬头看安歌。 安歌扬起下巴,指着碎裂的玻璃杯:“再跟着我,这就是你的下场!” 说罢,安歌立即离去。只是到了巷子口,那股酸甜的桂花味还散不去,安歌不自觉回头看了眼,有些惊讶。 呆子在蹲着捡地上的玻璃碎片。手臂上,前几日被他抽出来的血痕还未散,同地面上的暗红色液体一样显眼,散得零落。 安歌看了好一会儿,呆子也未发觉,依然在捡。安歌转身走了段距离,再回头看了眼巷口。他想,呆子蹲着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怜。但愿呆子真的被他伤到了,真的再也别来了。 这时,安歌并不知道,真正的开始还未开始。 周末,安歌过得很充实。答应了叶佩渝的邀约,总不能不去。再者,叶佩渝的成绩是真正的好,上辈子叶佩渝高三时,国内top的几所大学全部任他挑。他那年正式出道,叶佩渝在南安大学上了一个学期的大一,忽然出国。再回来,已是多年之后。 叶佩渝还在国内上大学的那个学期,他也还在酒店里当着服务生,叶佩渝从不取笑他,甚至支持、鼓励他,告诉他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当大明星。那些时候,叶佩渝真的帮了他太多,有些时候没钱吃饭,也是叶佩渝带他去吃饭。再后来,缪柏言出现了,这段关系成了无法与任何人言说的暗闻。他足有两个多月在回避叶佩渝,直到叶佩渝出国,给他留了一封告别邮件。 他那时已不再纯白,隐隐明白叶佩渝对自己的心意。他甚至怀疑,以叶佩渝家的关系网,会不会也知道他和缪柏言的事?会不会瞧不起他?在明雁之前,叶佩渝是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叶佩渝就这样离开,他着实难过了几天。他也有负于叶佩渝对自己的好心。 安歌到得很早,坐在麦当劳等叶佩渝,想到这些往事,不住叹气。叶佩渝无疑也是天之骄子,说实话,哪怕是上辈子,缪柏言是缪家二少爷,除了脸和吃喝玩乐的本事,一样不如叶佩渝。 可这种事哪是能真正作比较的? 俗话说得好,千金难买人愿意与欢喜啊。 叶佩渝是正人君子,说是补习便是补习。到后,立即翻出课本帮他讲题。一天就这么过去,叶佩渝提议周日也出来补习功课。叶佩渝是好心,也没有其他想法。他的补课,的确很有用。 安歌没答应,少接触些比较好,找个理由拒绝了。 周日,安歌在家里埋头苦做题,外面下雨。安歌做题一个小时,起身伸懒腰,到窗边看看外面的雨与院子里的花,顺便倒杯水。仰头喝水的时候,看到不再漏雨的屋顶。他看了片刻,将一杯热水喝尽,继  14 续做题。 新的一周,是期末考试前的倒数第二周,学校里的紧张气息更为浓厚,简直包围所有人。 尤其这学期,他们要与市内几所学校联考。他们童英中学在全市中学,排在三、四的位置,最好的是市一中。考得好那就第三,考得不好便是第四,看起来一个位子的差别,实际区别很大,年年市里的表彰大会,从来都是授予前三名的,学校领导压力也大。 安歌原本不是那种学习压力太大的学生,但谁让他落了十来年的课呢,他此时的压力应当不比校长少。 中午吃饭时间,其余同学去食堂或者学校周边吃饭,他坐在座位上啃妈妈带回来的店里没卖完的面包,边啃边做题。 做完半面试卷,有人推门进教室,安歌没顾得上抬头看,倒是闻到一阵香味。 “妈呀,安歌,你这也太用功了!”许茜茜,也就是他先前道歉过的女生走到他桌前,关心道,“你吃面包吃得饱吗?” 安歌没抬头,继续做题,笑道:“没事的,我病了几天,脑袋变笨好多,再不多做做,期末考试数学还要不及格的。” 他上次考得太差,老师有些失望,在班级也点名过。几次叫他上黑板做题,他也没做出来,许茜茜特别能够理解。 但她又道:“饭总要吃吧,要不你吃我这个吧?”她说着,将一样东西递到安歌埋着头的脸边。递来的同时,香味扑鼻,安歌瞄到许茜茜手上的东西,有些迟钝。 许茜茜道:“校门口新来了个做鸡蛋饼的,哇塞,那个老板哥哥好帅啊!高高的帅帅的!笑起来又干干净净的,好阳光灿烂的感觉!生意特别好,好多人排队呢,我排了好久,据说特别好吃!闻起来就好香!” “…”安歌还看着鸡蛋饼。 “哪,你吃吧,我再出去买个,来得及的。”许茜茜以为他也是想吃的,热心肠地把鸡蛋饼再往他手里塞。 “不用了,你吃吧。”安歌拒绝。 “真不吃啊?” 安歌点头,许茜茜见他真的不想吃,索性在他身边坐下,她边吃鸡蛋饼,边好心道:“安歌,你不要紧张啦。哇,这个饼真好吃!你以前成绩那么好,这次就是因为生病有些不适应而已啦,就算期末考试考得不好……这个酱也好好吃!” “…”安歌鼻尖全是鸡蛋饼的香味,心中的怒意,升腾,再升腾。 许茜茜丝毫不知:“就算期末考考得不好,也没有关系啊,你暑假好好调整一下,下学期肯定没关系的啦!你要相信你自己啊!真的太好吃了,只有他们家会炸过火腿肠再包到饼里,太好吃了。我还想再去买一个吃,过了吃饭高峰期,不知道排不排队了……” “…”安歌放下笔,合上试卷,收起面包,“我去一下厕所。” “嗯哪,你去吧!” 安歌大步走出教室,匆匆去了厕所,方便完出来洗手。水池旁是两个其他班级的女同学,一人问:“你去排队了吗?” “排了呀!鸡蛋饼超好吃的!我全吃了!” 女同学坏笑:“除了鸡蛋饼呢?你真的是为了鸡蛋饼去排的?” “哈哈哈!” 两人打闹着走远,声音还在传来:“真的很帅啊!” 为了看只傻狗,去排队?为了吃傻狗做的鸡蛋饼,去排队? 安歌咬牙,死都没想到他这辈子是个卖鸡蛋饼的就算了,可谁又能想到他还敢把摊子开到他们童英中学门口! 这是完全不把他安歌说的话当回事!同上辈子是一样的! 帅?帅能当饭吃吗! 再说了,那副傻狗样,哪里帅了?! 第10章 安歌低头走回教室,教室里的人多了些,安歌深呼吸,将过分冷肃的面容收起来。他摆出可爱的笑脸,正要进去,刚走到门边,却闻到更多鸡蛋饼的味道…… 他站在门边,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身后走来几个同班女同学,话里行间竟然说得也是“好吃”、“帅”啊之类的。见他杵门口,还问:“安歌,你怎么不进去啊?” 安歌回头,一眼看到她们手上的鸡蛋饼。 “你吃过这个了吗?学校门口新开的!”女同学热忱介绍。 “我暂时不饿……”安歌勉强笑了笑,赶紧走进教室。许茜茜已没坐在他身边,他的同桌还没回来,他坐下,拿出面包打算继续啃,也翻开数学试卷准备继续做,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休息时候,也没人管,大家都在聊天。男生们吃了饭,此时大多在操场晃,只有女生留在教室里,平常聊聊明星与八卦,这会儿竟然全在吃着鸡蛋饼,顺便聊门口那个卖鸡蛋饼的! ——“你们说他和叶佩渝哪个帅?” 安歌差点没被面包噎到,傻狗能跟人家叶佩渝比?! 偏偏还真有人敢说:“我觉得他比叶佩渝帅,叶佩渝成天冷着张脸,背名牌书包,爸爸是校长,成绩好,都是滤镜啦!你们看看门口卖鸡蛋饼的那个小哥,人家穿的什么?剪了个寸头都那么帅哎!而且好亲和!问我要什么酱还弯腰对我笑,妈呀!声音也巨好听的!” 有人不同意:“可是再怎么样,他也就是个卖鸡蛋饼的!” 安歌暗暗竖大拇指,这位女同志机智! “嘁,卖鸡蛋饼怎么了,现在卖鸡蛋饼、卖炸串的最有钱了好吗,我初中学校门口卖炸串的小夫妻,市里三套房呢!人家开奔驰上下班呢!我们亲眼看到的!” “有钱有用吗?叶佩渝多有气质!这是学霸才能有的气质!” 安歌暗暗疯狂点头,没错没错! “气质能当饭吃吗?要比气质,你最喜欢的大明星金澍才有气质呢,人家会娶你吗!” 有人喷笑:“可鸡蛋饼哥哥也不会娶你啊!” “哼!我可没那么早想嫁人,我将来要读博士的,我就是实话实说么。再说了,是个帅哥我就要嫁的吗?那个哥哥就是帅啊,你们说气质,人家气质也好啊。非要叶佩渝那种才叫气质好?人家长得高高大大,笑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看就是好人,这不也是气质吗?” 越扯越远,夸傻狗帅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安歌彻底没法静心了,他索性再合起试卷,大步走出教室。 他们教室在三楼,他从后门出来,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出教学楼才发觉自己走出来了。他气闷地吐出一口气,反正走出来了,那就去看一眼吧。 他不信,是不是自己以为错了? 就凭那个傻狗能让这么多人讨论他?! 那个新来的卖鸡蛋饼的应该不是那个呆子!绝对不是! 安歌快步走到学校门口,刚要从侧门过去,不防被门卫大爷瞧见,打招呼道:“你也出来买鸡蛋饼的吧?” “…”  15 大爷乐呵呵:“那饼味道不错,放学前我就吃过了!比你们可早!你快去吧,这会儿人少了!你倒聪明啊,挑这个时候。” 安歌有苦说不出,他并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出来买鸡蛋饼!他心中有苦不说,还得凭借伟大的演技朝大爷有礼貌而又天真地笑笑,才匆匆跑出学校大门。 学校外头其实是严禁摆这些摊子的,可学校里这么多学生,总不能不让人吃东西吧?学校食堂天天吃,谁受得了?就是老师们也受不了。市场这么大,也拦不住人家小老板们赚钱的脚步。学校、城管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门口每到放学时候总是最热闹的。 安歌走出学校侧门,也不敢往前探,他贴着墙壁,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往左看,都是炸串、关东煮、凉皮、凉面等小摊,没有那只狗。安歌又往右边看,还没看仔细,他先看到一个被三五女生包围住的摊车。 安歌的心凉了。 那同样被围在中间低头忙碌的人,真的是那只傻狗啊! 安歌往前挪几步,学校大门右侧是短短一排梧桐树,据闻有百年以上的年龄,树干特别粗。安歌靠到梧桐树后头,梧桐树高大又茂盛,梧桐叶子密密麻麻,将安歌遮得很严实。安歌探出两只眼睛,心安理得地打量那只狗。 刚好能看到一个侧面,这还是再次遇到以来,安歌头一回仔细打量他。 是才十九岁的缪柏言,却已长得很高,身高同上辈子几乎是一样的。只是此时的他,再无专门设计师给他量身定做的花里胡哨的精致衣服,也没有专门发型师给他心思百出弄的五颜六色的别致发型。他理着寸头,穿着最为简单的白T恤,露出精壮手臂,当然,手臂上还有他安歌留下的杰作…… 五彩公孔雀变成了一只白色大狗。 他埋头做鸡蛋饼,动作娴熟又利索,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围着他的都是学校里的女同学,穿着校服,在拥有二十七岁灵魂的安歌眼中,全是小孩。一群小孩围着他叽叽喳喳,安歌站在这儿都能听到她们的声音。 果然如班里女同学所说,小孩们指着要什么时,他都笑着点头,遇到个子实在不高的,过高的他还真的弯腰去说话。做好鸡蛋饼,将饼递给她们时,他也弯腰笑,还给她们递纸巾。 小孩们面上全跟开了花似的,围着似乎都不想走了。安歌看得心中有些愤愤,却不得不承认,到了这辈子,傻狗的脸依旧能“杀人”,杀人于无形间。 难怪真有人拿他跟叶佩渝比呢。 且此时的严言,不再是在他面前的模样。在他面前,傻狗就是狗,除了傻就是傻。在这些小孩面前,他—— 他与摊车所在的位子,正好落在一片零碎的阳光下,身旁同样有棵梧桐树。他对那些小孩由心而出的笑,被阳光这样一晕染,竟然看得安歌有些呆。 时光仿佛瞬间就慢了下来,声音瞬间也停止了。安歌想起,曾经有次,也是六月,他在外地工作,那天闪电雷鸣,所有航班都停止了。哪怕后来雷电停了,暂时也飞不了。缪柏言不停给他打电话,生气地说一定要见到他。 可他没法回去,他特别无奈。他窝在酒店里,焦急等航班重开,等了大约三两个小时,缪柏言又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就心疼道歉,缪柏言乖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乖的,会很可爱地对他撒娇,好像没了他世界就要塌落一般。缪柏言也只会对他撒娇,若非如此,也不能哄得明明是受害者的他心甘情愿地被缪柏言折磨多年。 电话里,缪柏言撒娇说:你到楼上天台来看看我。 安歌呆了几秒,扔了手机就往酒店楼顶跑。他刚推开天台的门,便看到酒店楼顶停机坪处的直升机。尚未停止的轰鸣声中,雷电虽停,风雨却未,天空中还露出了太阳的半张脸。他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缪柏言从飞机中跳下来,抱着一大捧裸包装,仅用一根紫色丝绒缠绕住花枝的浅紫色玫瑰往他走来。 他的眼睛明明是灰蓝色,但是遇到强光时,颜色变浅,神似浅紫色。缪柏言非要说他的眼睛是浅紫色,也只有缪柏言坚持说他眼睛的颜色是浅紫色。缪柏言最喜欢紫色,深深浅浅的紫色,全部喜欢。 缪柏言那天走到他面前,将满捧的花再递给他,看着他的双眼,对他说:“小情歌,送给我的安歌。” 那种玫瑰花,品名叫作小情歌,花语是:喜欢你。 那一刻,太阳的整张脸都露出来,雨丝穿梭阳光,落在缪柏言面上。他的眼睛清澈,站在阳光里,笑得也如此时这般。 安歌的嘴唇动了动,收回视线,背靠在树干上,不再看他。 为什么缪柏言不能真正喜欢他呢? 他的视线下移,看着面前空地发呆,空地上也有斑驳日光。发着呆,忽然有个人跳到他面前,高兴叫:“安歌!” 安歌吓了一跳,赶紧抬头,许茜茜朝他笑:“你是不是也出来买鸡蛋饼的呀!” 什么? “我也是!我还想吃,现在人少了,我来买!” 安歌云里雾里,许茜茜叫上他:“走啊!” 他没动静,许茜茜硬将他拽出树后。许茜茜偏胖,个子和他差不多高,拉他不费事。安歌刚被拽出去,正对上严言回望的双眼。 傻狗脸上刚刚那安歌根本不愿承认的干净又好看的笑容统统变为一样东西——傻。 严言看到安歌,立刻笑得满脸傻气。 安歌别扭了仅一会儿,便板起脸,趁许茜茜松了手,他没有再看傻狗一眼,下巴一抬,眼睛看天,转身走了。 第11章 安歌一转身,脸上的高傲立即脱落。 许茜茜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啊!还要那么大声地叫他!被发现了吧!万一那个傻子以为他是特地来看他的呢?虽然……虽然他的确是特地过来看一眼的,可他没有任何意思,万一那个愣子瞎想该怎么办? 这人都跟到他们学校来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干?! 安歌着急,也没仔细看路,竟没有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反而往学校左侧走去。他心中碎碎念,埋头走路,瞧见拐弯的地方就再往左走,又走进巷子中,还恰好是前几天与严言刚来过的巷子。 只是安歌自己还未意识到,他刚走进去,身后便传来由远及近叠声的“安歌,安歌,安歌……” 又来叫魂了! 安歌气,看来这刀以后必须要随身带。 巷子是个死巷子,也不长,走到头就没了路。安歌没办法,只好停在原地,刚回头,看到严言高兴地奔进来,奔到他面前,再欢喜叫:“安歌!” 安歌没好气:“谁让你到我们学校门口摆摊子的!” “我,我自己决定的。” “丢不丢人!” “啊? 16 ”严言不解。 “丢人!你快滚!我不想认识一个卖鸡蛋饼的人!” 严言的眉头轻皱,再变成一只傻大狗,可怜道:“我觉得,我不丢人……” “丢死人了!”安歌教训他,“你看看你自己那样子!看到女学生就笑得那么高兴!你半辈子没见过女孩子了吗?!你再这样,我去我们校长那里投诉你!你骚扰女同学!” “我没有!”严言立即道,“我没有骚扰女同学!” “你还顶嘴?”安歌作势又要踹他。 严言先一步往后跳,“你又躲?一天不打你就不吃教训是吧!我前几天怎么说的?你还跑我们学校门口来了?你明天不许再来了!听到没有!”安歌声音铮铮,全是怒气。 “我听到了……但是我明天还来。” “你!”安歌趁他低头,往前再一步,抬脚又要踹他下身。严言慌张抬头:“不能踹了!” “我偏要踹!”这个东西就是祸害! 严言伸手紧紧捂住那里,面色怪异,却坚持道:“真的不能踹了……其他地方都可以打……这里不能踹了。” “…”这是求打吗?!安歌偏偏也犟起来了,“我就要踹这里!” “真的不能再踹了……” “为什么!” 严言低头,不说话。安歌作势就要走:“我去我们校长那里投诉你!” “不,不行!”严言慌忙叫他。 “那你说啊!” “那里受伤了……”严言低头艰难地说。 “受伤?我踹的?”安歌懵了,他还有这能耐?早知如此,上辈子他就踹了啊! “肿了,我,我去诊所看了医生,抹了药膏……”严言小声道,很有些不好意思。 安歌眨了眨眼,看看低头的大个子,再看看他双手捂住的地方,忽然冒出一句:“你这几天没跟着我,是干什么去了?在家养伤?” 严言乖乖点头。 安歌一言难尽,这人是真要跟定他了吗?还没好利索,一能动就又来了。其他不说,虽然身份天地之差,当年缪柏言的赖皮劲、死缠烂打的精神,隔了一世,倒还是一样的。 老天爷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学校的预备铃响了,他们快要上课了。安歌没空再纠缠,他道:“我要去上课了,别让我再看见你!再看见一定去告诉我们校长!去报警让你坐牢!” 安歌威胁完,大步往学校跑了,没敢回头看他是否跟了过来。 他匆匆跑到教室,刚好赶上铃声响,幸好没迟到。 上了没几分钟,身后许茜茜捣了捣他的后背,他一僵,许茜茜小声:“手来……” 安歌没反应,她又捣,安歌只好伸手,掌心被许茜茜放入小纸团。他无奈打开纸团,许茜茜问:为啥那个小哥看到你就跟着你跑了啊?你们认识? 安歌将纸团捏起来,没回,许茜茜再捣他,他只好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摇头。 许茜茜再小声说:“真的吗?我不信哎……” 说完没几分钟,老师发下试卷,这两节课都是考试。考完试,下午的最后两节课,也是考试,考另一门。一连考了一个下午,大家都废了,许茜茜哪里还会惦记这些小事,早跟要好同学们一起放学回家了。 安歌没着急回去,他怕那个傻子还在学校门口,留在教室里继续做题,他们班的班长恰巧也在,班长的数学特别好,他有问题正好请教。班长后来也走了,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窗外还有人不时掠过,最后窗外连人也没了,学校内的保安挨个班级地检查,查到他这里,他才发觉天黑了。 人应该走了吧?学校早没人了,做生意的一般都走了。 安歌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书包,背好书包一层层地跳下楼。他们学校规矩蛮大的,上次严言混进来纯属运气好,如今再想混进来,那就绝不可能了。果然,一路上都没瞧见,安歌心中高兴。 他走到学校门口,打量一番,所有小摊几乎都走了。 他展开笑容,右脸颊的酒窝被灯光填满。他不再磨蹭,往家的方向走。可他并没能高兴太久,刚从学校内嵌的大门出来,走上马路两侧的行人道,他看到停在马路这头的某人与他的摊车。 安歌停下脚步,严言正巧回头,看到灯下安歌。 他立即往安歌走来,并叫:“安歌……” 安歌瞪他一会儿,都不想再骂他了,有什么意思啊?!安歌生气地绕过他继续往家走,严言扶上自己的摊车,立即跟上他,跟了一段距离,过了一个红灯。不时有路人打量他们,安歌到底没忍住,回头朝他怒声:“你非要跟着我吗?!你要不要脸!” “对不起……”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滚啊!” “我,我就是,我没有其他意思的……”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安歌气得憋气,简直说不通! “你抬头看我!” 严言听话,抬头看他,安歌问:“是不是死活非要跟着我?!非要在我们学校门口卖鸡蛋饼?!” “是……”严言声音很小,语气却很坚定。 “好啊……”安歌再问,“那你告诉我,你每天能赚多少,有多少存款?” “…”严言有些不解,却是老实回答,“我每天赚一百多,多的时候有两百,我,我有三万多存款。” “真的?” “真的!”严言点头。 谅他也不敢骗自己!安歌从下往上打量他,心中琢磨一通,既然死活非要跟着他,行啊,跟着吧!他早不是上辈子的缪家二少爷了,真.穷又傻,没有跟班,没有靠山,没权没钱没势,没有人给他收拾捅下的一个个篓子,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安歌冷笑,有死活贴着他的勇气,就要承受接下来的一切。 日子还长着呢,看他安歌这辈子怎么折磨他! 安歌再冷笑,又问:“你住在哪里?” 严言受宠若惊:“我家在七角巷那里。” 还挺远的,也是个穷地方,安歌很满意,再问:“你自己住吗?” 他点头:“我自己住……” “你的家人呢?”安歌问得意有所指。 严言小声道:“我父母都过世了。” 安歌抽了口冷气,这辈子的缪柏言没有妈妈吗?他们俩,非要有个人失去妈妈吗?他顿时又有些心疼,缪柏言曾有好几次,喝醉了抱着他,哭着说想妈妈。他被带回缪家,妈妈是不可能被带回去的。五六岁还没懂事呢,就要在豪门中生存,父亲与大哥都不亲近他,唯一在意他的爷爷也已过世,很可怜啊。安歌眼中漫上隐恻,天黑了,严言并不能看清他的神色,再保证道:“所以我回家晚没事的!我每天送你回家!” 安歌那口冷气噎住,是他白担心  17 了! 他替他难过,傻狗呢? 傻狗还惦记着缠他! 安歌“哼”笑一声说:“我饿了……” “饿了?吃饭!我给你做饭吃!”严言着急道。 谁要吃你做的饭!安歌站在行人道上,严言站在道外,安歌站得较高,这样两人的视线几乎水平了,安歌慢条斯理,且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要吃鸡蛋饼。” 严言有些不相信地笑了,说:“我,我会做鸡蛋饼啊!” “是啊,你给我做。” “好!我送你回家,做鸡蛋饼给你吃!” “我就要在这里吃。” “啊?”严言傻眼。 安歌无辜眨眼:“不行吗?” 严言也眨了眨眼,说:“不是不行啊……” “那你做啊……” “做,做?” “做鸡蛋饼啊,不行吗?”安歌再眨眼。 “行的!” 严言二话不说,将摊车推到前面一块人少的空地,借着路灯开始忙活,将收拾整洁的摊车又全部摊开,开锅,热油,拿出各式食材,再问安歌:“要吃哪些?” 安歌瞄了眼:“要火腿肠,要平菇,要兰花干,要——” “太多了,包起来不好吃的……”严言小声提议。 “我就要包这么多!” “好好好!”严言点头,将那些放到油锅里开始炸,还对安歌说,“都是新倒的油,头一回烧。还要什么?一并炸了吃……” 安歌满意点头,再吩咐:“其他先不要了,不要葱不要香菜,半甜半辣,要两个鸡蛋!” “好好好!”严言埋头忙活,站在微风掠过的夏夜里给安歌做他一个人的鸡蛋饼。 途中有路人被香味吸引,想买,都被严言笑着婉拒。安歌瞟他一眼,傻狗其实真的不傻,拒绝别人的时候,说得有礼貌又不卑不亢。为啥在他跟前那么傻,会不会是演的? 他再看一眼严言,有夜色加持,稍微帅了那么一丢丢,顿时又觉得有些深不可测起来。 严言将鸡蛋饼做好,用纸袋子装好,外头又给绕了好几层面纸,包得厚厚的,才小心递给安歌:“很烫的,你慢些。” “哼!”安歌其实也不知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哼”的,但是他这辈子都要折磨眼前的人,首先气势上就要狠狠将人压下去!严言这辈子都别想着翻身! 上辈子他演的戏里,半夜陪女主爬山,一起去山上吃火锅看星星。这纯属是剧情需要,是很浪漫,但那是拍戏。缪柏言看了就气了,死活也要这么干。现实中的山和电影里的山能一样吗?!但是没办法,那是二爷,安歌也看不得他不高兴。 安歌还真脑抽了,抽出两天空,两人跑去邻省的一座不太高的山。半夜时候,两人带着小火锅和液化气、食材等,这就爬山去了。结果呢,还没到一半,金尊玉贵的二爷爬不动了,这也就算了,半山腰也能煮火锅、看星星不是。 偏偏,二爷脚疼得非要抱怨,他们被巡山的人给发现了,立即被揪下山。闹得鸡犬不宁,安歌脸都丢尽了。缪家人与他的助理赶过来,弄清楚事情原委,也很对他们俩无言以对。二爷倒委屈,被拽上车回家了,还生气直念叨,事后还死活非要打压那个女演员。要不是他大哥恰巧得知顺便发话,那女演员真要受了这无妄之灾。 所以说,他只是让人在街边给他做个鸡蛋饼吃,不过分吧? 他低头咬了一口鸡蛋饼,愣住。 鸡蛋饼的外皮洒了黑白芝麻,软软又香香,里头包着炸得酥脆的兰花干、外脆里软的平菇与火腿肠,再有甜甜又辣辣的酱,一口吃进去,味道与口感层次皆分明,咽下去了,舌头还没回过神,只是催促他的嘴巴与牙齿,赶紧再咬一口。 安歌很气,他做的鸡蛋饼竟然真的很好吃! 第12章 直到吃完,安歌都没发表对鸡蛋饼的评价,哪怕傻狗跃跃欲试地看了他无数遍,安歌始终高冷。 严言也只好再把摊车收拾好,并叮嘱道:“你别动啊,你别动,我来!” 安歌冷笑,他压根没想过要帮忙! 不过严言的身手实在太利索,很快就将摊车规整完毕,全部整齐堆放在车上,跟变魔术似的。上辈子,缪柏言只有干一件事的时候才会这样利索,那就是脱他衣服的时候…… 安歌简直不忍回想,率先往前走。 严言扶车跑着追上:“你坐上来吧,走路太累了。” 安歌回头,看摊车,的确一侧有空的,可以坐上去。他再看严言,严言满脸期待。 坐就坐! 安歌坐到车上,双腿垂落轻轻摇晃。严言骑着摊车,带他穿大街走小巷,往他家的方向驶去。安歌吹着夜间的小凉风,咂咂嘴,回味鸡蛋饼的味道。 他看看路边行人,再看严言的背影,眼中不由露出笑意。 上辈子,坐缪柏言的跑车。这辈子,坐傻狗的摊车。 那他宁愿坐这辈子的摊车,最起码这辈子的缪柏言会做好吃的鸡蛋饼,还那么穷又傻,随便他教训、打和欺负,半点不敢还手、还嘴。 安歌越想越高兴,眼睛笑成弯月牙。 这是他重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到家后,妈妈还没回来。蛋糕店下班晚,总要到九点关门之后。他们家藏在城市繁华之后,对比下,夜色里,还没亮灯、乌黑的房子便更显破旧。只是安歌与严言都对此都无任何反应,到巷口时有段上坡路,摊车不好往上骑,严言立即跳下来,还赶紧回头对安歌说:“你别下来!我拉你上去!” 安歌没想过要下来,心安理得地坐在车上看严言用力拉着车往上走。 车子被拉进巷子,安歌从车上跳下来,准备回家。 “安歌!”傻狗又叫他。 安歌回头瞄他,冷冷道:“干什么……”车上的笑容早被他收起来了,虽然他心情很好,却万万不能让严言得意。 “明早给你做鸡蛋饼吃吧?当做早饭。我很早就到你们学校门口的。”他小心问。 呵!倒是得寸进尺!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安歌转身过来:“我以后不会再赶你走,你爱在哪里卖鸡蛋饼就在哪里卖,但我们要约法三章!” “好!”严言激动,不赶他就好。 “一!在学校不许叫我名字,看到我就当不认识我!” “为什么啊?”他老实问。 “因为你丢人啊。”安歌直言不讳,尽管他其实真没觉得丢人。 “…” “我不想被同学知道我认识一个卖鸡蛋饼的人。”安歌打击他。打击完,安歌爽了不过三秒,看到他可怜的样子,又心疼起来。可是这才刚开始啊!不能心疼!安歌赶紧回身,要走了。严言急急叫住他:“二,和三呢?” 安歌回头  18 纳闷看他,怎么这么傻?还有上赶着问的? 安歌想了想,只好又加一条:“别再来我家!” “为什么……这里没人知道我是卖鸡蛋饼的。” “你这是在回嘴吗!”这心态倒调整得好,亏他刚刚还心疼呢! “不是……” “这就是二!你听不听!不听就滚!” “…” “滚吧!”安歌走到自家门前,伸手推门。 严言原地站着,虚心请问:“那三呢?” “再说!”安歌推开门,没好气地也没回头,大声道。他哪里有那么多“章”,不过也是临时想起来而已。他正要进去,严言放下车,往他走来,小声说:“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安歌咬牙,抬脚踹。 严言立即往后跳,安歌扔了书包,追上去作势还要踹他,身边响起一声“哎哟”。 安歌回过神,这是他们邻居家的大爷,也就是当年骗着买他家房子的人。这位大爷,家里儿子在市政府宣传部门当公务员,早得到内部消息,知道这里要拆的。明明家里好几间平房,一旦拆迁,能分到少说十套房,后来也的确分到这么多。非要欺负他年纪小妈妈又不在了,把他们家的房子再骗过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假,可那个时候,他妈妈过世,自己那么点大,就剩这点东西。大爷不是没有钱,他有,为什么非要把自己逼到那个份上呢?安歌还记得大爷是怎么忽悠他的,说是房子这么破了,越到后头越卖不出钱,不如卖给他,他还多给安歌点钱,就当照顾他一个小孩子。 他那时候是真蠢,特别感谢大爷。 知道真相后,早已不屑也没有精力与这样的小人计较。 但这辈子不同了,安歌皱眉看他,这位大爷特别喜欢多嘴,站着阴阳怪气地说:“童童啊,你怎么这样啊?怎么还学会打人了?你妈妈知道,要失望的哟。” 大爷和他家大妈没少欺负他妈,安歌冷笑着正要回他几句,那只狗忽然挡到他面前,背对着他,朝大爷道:“他没打我,你别胡说八道!” “…”大爷噎了噎,气着笑道,“童童啊,你认识的人怎么也都是些不灵光的人?这傻大个,这还没打,这——” 傻狗是傻,但哪里轮得到恶心人的老头来说?! 安歌从严言背后站出来,拔高声音,故意笑着说:“灵光?大爷,你七八年前可就开始戴老花眼镜了,你知道什么叫灵光?你看得到灵光?” “你!” “你什么你,大爷,岁数大了,少管闲事吧!天黑了,家里待着比较好!” “我告诉你妈去!” “七八岁的小学生都不流行背地里告状了!您这是返老还童了吗?真要恭喜你啊。” “你你你!”老头被气得不轻,毕竟他的印象中,邻居这母子俩是既傻又好欺负,万万没想到向来乖顺的安歌说出这些话来。老头的儿子不过是普通公务员,却自诩当官人家了,邻里之间横行霸道惯了,怎能受这窝囊气,他伸手就要往安歌打,“小时候你不听话,我替你妈妈打过你一次,看来还得来一次啊!” 他的手往安歌挥来,安歌冷冷对视,也准备动手,还当他好欺负呢!身后人影一闪,安歌眨了眨眼,只见严言伸手攥住老头的手臂,并将老头活生生给逼退了好几步。大爷力气也不小,再使力,严言索性也用上更大力气,伸手一推,将老头推得仰倒跌在地上。 老头气得眼都花了,严言再说一遍:“他没打我!你再胡说,我揍你!” “你,你等着!”老头向来欺软怕硬,真被人揍一顿,也只敢发狠。 严言没再搭理,回身,立刻走到安歌面前,弯腰似乎想将安歌看得更仔细些,满脸担心。 安歌瞪他一眼,什么叫“你再胡说,我揍你!”学他说话吗?! 安歌转身进院子,用力将院门关上,顺着院门再度坐到地上。 他这才敢舒出一口气。 傻狗这副傻样,竟然还想着护住他,还帮他打那老头? 他抱头独坐许久,听到门外轻微声响,严言小声叫他:“安歌……”所以傻狗也知道他没进屋,坐在门后吗。他没说话,听严言说,“你真的没打我,我没怪你打我……你别不高兴。” 怎么就这么蠢啊?!自己的话都前后矛盾! “那我先回去了,再不回去准备东西,明天没法做生意了。” “我走了啊……” “我真的走了……安歌……” “明天你还吃饼吗?” 吃你个大头鬼! 安歌大声:“快滚!” “我滚了,我滚了……”他的声音竟然还欣喜起来,“我走了!” 却又没有真的走,几分钟后,他的声音贴着门缝再响起:“童童,是你的小名吗……” 安歌用手肘撞门:“滚!” 后来,就真的平静了。 安歌心中的感觉到底如何,他说不上来。原本是那样快乐的一天,被影响了是真的,可要说现在不快乐吗?也不尽然。 几天后,那老头还真跟妈妈告状了。妈妈没上过多少学,人又太过温柔,没有丈夫,常被老头一家欺负的,有些怕他们。老头又添油加醋地说,妈妈一回家,就害怕问他是不是认识社会上的小混混了。 安歌还是在埋头苦做数学题,听到这话哭笑不得。他稍微解释一通,说严言是他们学校门口卖鸡蛋饼的,不是小混混,他帮过忙,顺路送他回家的。 妈妈仍担心:“真的啊?” “真的啊,妈,你别听那老头的了!那一家子都是坏人!他们说的话没一句能听的,他们家一直欺负我们,你不记得我小的时候,想在巷子口拉根绳晒个被子,他们都不答应,非说那地方是他们家的!” 提到这些,妈妈也想到往事,难过道:“话是不错,可我们多年邻居,他儿子又是当官的。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的好。” 安歌心疼,妈妈的确没怎么见过世面,他耐下心来又给妈妈辟了一番谣,才叫妈妈放下心来。安歌揽住妈妈肩膀说:“妈,往后你少跟他们说话,不管说什么,你随便应应就成,咱们不会在这儿住一辈子的。我以后比那老头的儿子还出息!” “那是当然的!”对于这点,妈妈从来是深信不疑的。 第13章 六月剩下的日子,安歌一心都扑在数学题上,疯狂地做题、做题和做题。 严言还算听话,没再进学校找过他,早晨在学校外卖鸡蛋饼时,见到安歌总是很激动。安歌瞪他,他也真的没有叫名字,这让安歌很满意。听话好啊,不用担心杂七杂八的事,他才好复习。 可每天晚上放学后,他就不听话了。 安歌也预料得到,开始总是拖延,留在 19 教室做题,可那呆子也永远在校门口等他。无论怎么说,也非要送他回家。安歌怎么骂怎么打都没用,只好随他去。 随后的日子,竟也成了习惯,放学后,安歌做题到天黑。校门口他也刚好做完生意,收拾好摊车,等他出来。如果想吃鸡蛋饼就给安歌做,不想吃,骑车送他回家。 回到这辈子,关于十六岁的初夏,安歌最深的记忆便是那掺着鸡蛋饼香味微热的风。 严言既让他满意,他忙着复习功课,一门心思扑在数学题上,有阵子没给严言脸色瞧。放学路上,还能好言好语聊两句,问问严言这些年的生活。知道了吧,又有些心疼这呆子。这辈子的呆子,妈妈在他十三岁时候过世,他本还在念初中,成绩还可以,上个普通高中,运气好考个重点中学,将来上大学是没问题的。 可同上辈子的安歌一样,妈妈都过世了,家中没了经济来源,本也不富裕,还如何继续念书? 严言蹬着车,背对安歌,说得倒是很平淡:“当时我楼下的爷爷是在小区门口摆小摊卖鸡蛋饼的,见我这样,教我做这个,说是好歹多条路。” “到现在,六年一直在卖鸡蛋饼?” 他老实摇头:“先是学了半年,后来才开始自己做生意,但刚开始卖了不到半年,警察就不让我干了。” “为什么?”安歌问完,其实已经想到原因。 果然,他道:“我虽然长得很高,看起来像成年人,但一直是未成年,片区警察不让我卖。” “那你怎么办?” “我在小区门口的饭馆里做帮手。” 安歌低头不语,他也干过这样的事,知道有多艰难,端盘子时常被热汤烫,更被客人骂,起早贪黑地干。他也就算了,他反正一直是这样的身世,没有什么高贵出身。可是严言……他是缪柏言,是缪家金尊玉贵的二少爷啊,一滴阳春水都没沾过。这辈子怎就这么惨,完完全全的社会底层,也没法接受良好教育。 这份心疼是阻止不了的,安歌也有些鄙弃自己。 严言继续道:“到了十六岁,我就自己摆摊做生意了,警察也不再赶我。我一直在市一中门口,生意还可以。” “生意还可以?生意还可以三年你就攒了三万块?”安歌厌烦自己对他的心疼,这句话说得很冲。与其说是冲他,不如说是冲自己。 严言顿了顿,小心道:“我没乱花钱……” “哼……”安歌冷笑,“没乱花钱,生意又不错,一个人吃喝,怎么也不会只存三万块的!” “我——”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了!并不想知道!”前面正好到了巷子口,安歌提前跳下车,没让他上坡,背对着他就跑了。 一周过去,两周也过去,再不情愿,安歌也慢慢习惯了每天都要与他见面的日子。打打骂骂,欺负欺负,吃一吃鸡蛋饼,做做题,一天天地过得很快。 再有两天便是正式的期末考试,因是联考,就连监考老师都是几个学校合并起来统一抽签。学校重视得很,这天妈妈休息,安歌背好书包,道别出门去上学。刚走到巷子口,他的脚步一顿。 叶佩渝坐在自行车上,双脚搭着地面,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朝他笑:“早上好……” 人家上来一张笑脸,安歌再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也不能冷脸,更不能让对方怀疑。安歌也漾起与以往一样的笑容:“早啊,你怎么来了?” “后天就考试了,这半个月都没怎么见过你,来看看你。”叶佩渝下车,安歌上前,两人一起往坡下走,安歌笑道:“我天天都在做数学题,一点顾不上其他的。” 叶佩渝忍俊不禁:“我听说了,昨天在办公室,你们数学老师也在,他都佩服你。” 数学老师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安歌想到他,不由笑出声。他一笑,叶佩渝笑得也更欢喜。无论如何,叶佩渝是个很值得交往的人,他都特地来家门口等了,安歌没再推辞,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一起往学校去。 他还没死回来前,还是学生的他,几乎每天都会和叶佩渝见面,趁上体育课时,或是趁课间时。周末也常去叶佩渝家玩,叶佩渝偶尔也会来他家,他妈妈都知道他们俩关系好。这一个月,除了那次在麦当劳,两人没再碰过面,叶佩渝肯定觉得不对,毕竟他妈妈都好奇问过他原因。 上学路上,叶佩渝问他暑假有什么安排。 安歌暑假打算去“偶遇”那位设计师,再想想其他赚钱的法子。但这样的话怎能同叶佩渝说?他知道,叶佩渝一定又想借机邀请他一起出去玩,他不想答应,不是从前了。叶佩渝已经道:“我下学期高三了,八月一号开学,你们七月七号就放暑假了吧。我们七月十五才放,只休息十五天。” 安歌只能说:“辛苦了啊……” “十五天去哪里玩呢,你想去哪里?”叶佩渝直接默认他们会一起出去玩,把问题抛给他。 “我不能去了……” 叶佩渝的后背一僵,问:“为什么?” 安歌给不出原因,上辈子自杀前那几天,他曾给叶佩渝多年前留给他的邮箱地址发过邮件。没有任何原因,他就是想发了,那段日子,明雁的情况也不好,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有了死的想法后,他频频想到自己的小时候,想到还没有遇上缪柏言时的纯白人生,想到曾那样关照自己的叶佩渝。 他当然是不喜欢叶佩渝的,但是很怀念,怀念叶佩渝,怀念傻却单纯的曾经。 那封邮件也傻透了,他问叶佩渝,如果他死了,会不会有人记得他。 叶佩渝没回复,毕竟在上辈子,那个邮箱地址也是近十年前留下的。 直到他死的那天,桌上打开的电脑,他搜索哪种自杀成功率最高的页面旁,弹出一条新提示,有新邮件进来了。宿醉醒来的他,迷糊着点开看,是叶佩渝的邮件,叶佩渝让他把他的地址发过去,叶佩渝说他即刻坐飞机回国,叶佩渝说:安歌你不能做傻事!叶佩渝说:安歌,我一直一直记着你!我记了这么多年,你等我! 他反复看了几遍,心中忽然就轻松了。他当时死,并不是为了报复缪柏言,他的心已经死了,知道哪怕自己死透了,缪柏言也不会在意,这个报复成立不了。反而是多年前的朋友还记着他,令他终释然。 好歹,他死了,还会有人记得,他曾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他没再犹豫,把邮件关了,起身去放了满浴缸的水,躺进去,朝自己的手腕上割了深深一刀。 叶佩渝是真心对待过他的。是除了妈妈和明雁外,格外珍贵的真心。 所以他不想伤害叶佩渝。 安静片刻,叶佩渝骑着车到了学校门口,安歌跳下车,还是不知该如 20 何说。接受是伤害,拒绝也是伤害。叶佩渝却还在等他的答案,叶佩渝再问:“安歌,这个月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没有啊……”安歌立刻否认。 “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你从前和我不是这样的,我们无话不谈,有烦心的事,你告诉我。” “不是……”安歌难得不知该说什么。 叶佩渝叹口气,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他又道:“安歌,我们是好朋友,这点,你要记住。” 安歌用力点头。 “等你想说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后天考试加油,你别太有压力。” 他不再追问,安歌感激说:“我会的!”叶佩渝再深沉,此时也不过十八岁,高中生而已,心思其实都挺简单。安歌说完,又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考的!谢谢你!”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两个人能一直做好朋友。 叶佩渝见他笑得这样,心思也松了些,同他一起笑。 安歌背好书包,正准备先进去,他们学校的车棚在学校外面,叶佩渝推着车去停。叶佩渝刚走,他抬脚进去,却觉得不对劲。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赶紧往左边看去,果然鸡蛋饼摊子旁,傻狗在盯着他看,满脸委屈、可怜巴巴。 安歌一时竟有些语塞。 他觉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严言是那种表情!他又没有打他、骂他,这样看着他干什么!好像他安歌背着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安歌脸冷了冷,继续往内走。走到一半,“安歌安歌!”许茜茜叫着他的名字追上来。 “安歌,你认识那个小哥哥的吧!” “不认识……” “骗人,你和叶佩渝一出现,他连饼都不做了,就盯着你们看!”许茜茜是个可爱的小胖妞,是真心喜欢吃,几乎每天都要去买一次鸡蛋饼。今早她来得早,就去排队买鸡蛋饼了,正好围观了个齐全。 “我真的不认识!” 许茜茜愣了愣,惊叹:“哇,安歌你竟然也有这么冷酷的时候!” 安歌噎住,忘记装可爱了。他撇下眉毛,回头看许茜茜,装可爱装得浑然天成:“我真的不认识啊,你问过我好几次,你都不相信我,我有些急了。” “真的不认识啊?那就算了吧……” “什么事啊?” “好多女生喜欢他的,隔壁班昨天还有个女生跟他表白来着。我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就算啦。” 安歌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问许茜茜:“真的假的?!他就一卖鸡蛋饼的!” 有人给他表白?! 许茜茜眉毛一挑,失望道:“安歌!我没想到,你竟然也是这种人!做鸡蛋饼的怎么了?那位小哥哥那么善良,性格那么好,还常常给我们免费加鸡蛋!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凭什么被人瞧不起!我太失望了!” 安歌解释:“不是,我不是……” 许茜茜生气地跑远了。 安歌停在原地生闷气,这才大清早,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第14章 安歌憋了满肚子的气,下午准时放学,出校门的时候,严言正忙着做鸡蛋饼,正是生意最好时。 但他走出校门的时候,严言竟然还是立刻发现了他。严言想叫他,又想起约法三章的事,不敢叫他,安歌头也不回地走了。 隔天是雨天,安歌早晨撑伞出门上学。巷口又有人在等他,严言撑着把黑伞,见他出来,立即往他走。安歌就当没看见,直直往坡下走。 严言追上他,小声解释道:“今天下雨,没法做生意,我就来看看你……” 安歌也当听不见,顺着上学的路慢条斯理地往学校走。 “你,是不是不高兴啊?”他小心问。 安歌心中恶狠狠道:关你什么事! 他还要再问:“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安歌还想再恶狠狠来一句“关你什么事”,可转眼他也忘了自己不高兴的原因,总不会是因为傻狗被人表白而不高兴吧?太可笑了,绝不可能。 “那个,昨天和你一起的,是……” 安歌拐弯,继续走路,继续一言不发。 严言跟着他一路沉默,到底闷不住,难受地说:“你总是对他笑,你一次也没对我笑过……” 戳到了安歌的怒点,笑?! 他凭什么跟人家叶佩渝比? 安歌回头朝他气道:“要不你教教我怎么笑?跟你朝那群女生笑地那样笑吗?!你以为你笑得很好看吗!成天跟人笑!还要我对你笑?!” “…” 安歌的伞边差点戳到他的脸,他也不敢往后躲。 安歌伸手指他:“不许再看我!这辈子都别指望我对你笑!我又不是卖笑的!别跟着我!” 他不该心疼傻狗,上辈子把他害那么惨时,缪柏言有心疼过他吗?死前,他独自在家待了那么久,缪柏言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关心他。哪怕发条短信,哪怕一个字,也不至于真的去死。 他不是卖笑的! 傻狗自己笑去吧!爱对谁笑对谁笑!反正别来管他! 新仇旧恨一起来,安歌抬脚就跑,严言没敢再跟。 晚上放学时,安歌从学校后门回的家,之后一连三天都是考试,学校门口不许摆摊,太过喧哗,影响考试。摊子全都没了,严言自然也不可能来摆摊,安歌没再见到他。考完最后一门,大家都回自己的教室大扫除,忙完,早早放了学。 安歌拖到最后,照例从后门走。 学校的后门向来人少,安歌伸手推开铁门,再把门关好,回头正要走,却直面四个往他逼近,坏笑着的小混混。安歌立即将手伸进校服裤子的口袋,他前阵子就将刀随身带了,校服裤子的口袋很大,放进去无人察觉。 安歌伸手握住刀,冷眼看着这几个人。 一人“嘿嘿”笑道:“帅哥,你还记得我们不?” 安歌不拖延,直接又将手伸出来,把刀一横,不废话,直接问:“谁先来一刀?!” 几人纷纷愣住,这种初级小混混,十六七岁,压根没到敢随手使刀的地步。打死也没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混血小帅哥竟然随手就拿出把短刀来!还不是那种水果刀,是正经的闪着寒光无比锋利的刀!不仅如此,小帅哥眼中的寒光比之更甚,蓝盈盈的特吓人! 他们啥准备也没有! 安歌往前一步,手一挥,又问:“谁先来?!” 为首的那人吓得连连往后退,安歌再往前逼近,举手就要将刀往前刺。 险些戳到他的脸,那人差点没跪下,要哭不哭地喊道:“大哥!我错了!我错了!”安歌抬脚将他踹了一脚,他顺带着立即往后倒去,安歌用刀指着他们:“  21 爬起来,给我跪着去!” “跪跪跪,我跪……”他爬起来,老实跪到墙角,还催另外几人一起跪,有人还抖抖索索问了句:“大哥,要给您唱《征服》不?” “唱!把我们校长唱过来,送你们坐牢去!” 几人立即抿紧嘴巴,不敢再说话,眼巴巴地抬眼看着安歌。 安歌来回走几步,再用刀指人:“怎么不唱了?!”几人摇头,安歌“哼”了声说,“我问话,谁来答?”几人再拼命摇头,“每个人都必须回答!” “大,大哥,我们能抢答不?” “谁答得好,谁先走。” “好好好!大哥您快问!” “为什么在这里?单为了堵我?”安歌问。 “是!”立即有人抢答。 “为什么堵我?我认识你们?”安歌早把他们忘记了。 几人对视一眼,为首的胆颤心惊地说:“大哥,您还记得那天,在市一中旁边……” “呵!原来是你们啊!败类!”安歌再问,“你们自己说,你们是不是败类?!” “我们是……” “那堵我,是为了报仇?”安歌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慢慢逡巡。 他们再迟疑着对视,安歌威胁:“不说实话我就划他一刀!我一看就是好学生,你们一看就是混混,警察也知道刀是你们带来的,我是正当防卫!” 这小帅哥咋就这么狠啊! 几个混混快哭了,立即抢着说:“大哥您长太好看了,我们没见过您这样好看的混血帅哥,就是想来看看您,想……逗逗您……” 安歌冷笑,不过这话倒挺真,这些人也就这点本事了。 “怎么知道我的学校?跟我多久了?” “那天大哥您穿的校服,我们兄弟几个跟了好一阵了,就是那个什么……” “说!” “就是严言那个傻子成天护着你,咱们碰不上你,这几天我们兄弟几个发现了你们学校的后门……” 安歌一愣,护? “你们还认识他?!”他脑袋一转,立即再问,“他的摊车是你们砸的?!” “…”几人低头认罪,不敢再说话。 安歌气得心口火烧一般,到底抬脚踹了几人,一人一脚,将话都问了个清爽,最后拿刀抵着,让那群人把姓名和家庭住址都自己写到纸上,他收起来。以防他们骗自己,他是让四人分别单独写的,每人写四份,最后对照一遍,确定没人敢骗他,没写假的,才放他们走。 几人服气得五体投地,响亮地叫了声“大哥”,一下就溜没了影。 他把刀收起来,塞回口袋,看了看后门,没再进去。他在外绕了一圈,绕过整个校园,离学校大门还有些距离,他便看到矗立在梧桐树下的身影。安歌停下脚步,这几天他都早早走了,这只傻狗是一直在这里站着吗? 严言盯着校门口看,压根没注意安歌绕到他身后。 “喂……”安歌叫他。 他一个哆嗦,回过头,看到是安歌,满面惊喜,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跟我来……”安歌说完便往前走,严言立即跟上。安歌将人带到那条小巷内,严言亦步亦趋,他忽然回头,严言差点撞他脸上。 安歌没骂他,平静地看了他几眼,还得仰视才能看仔细他的脸。 看得他甚至有些紧张,安歌才问:“你这阵子一直跟着我,是怕我被上次那几个混混报复?”他问过了,那些混混们常在市一中附近走动,与严言是互相认识的,没少敲诈勒索鸡蛋饼吃。按他们的说法,严言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没坏心眼,常给他们做鸡蛋饼吃。 他们欺负严言,却也不敢欺负太过,毕竟老实人也有几分脾气,严言是大高个,更不瘦弱,真要欺负起来,他们也讨不了好。被他撞上的那次,严言为了帮助一位被欺负的低年级同学,与他们打架,他们自然记恨上了,后来专门带家伙把严言的摊车砸了,还不许严言再到市一中门口摆摊,说再见一次就砸一次。话语间,他们还说要来找他安歌的事。 安歌这么一联想,自然就想通了。 他问完,严言着急问道:“他们找你了?!” 安歌瞟他一眼:“这不用你多问,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成。” “我,我是怕他们找你麻烦,他们说过的,说过好几次。他们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你又长得太好认出来了!你是帮我才被他们盯上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们还是找上了你,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他说得无比自责。 安歌又听到一声“对不起”,却突然很想笑,当然还是笑自己,自己又可笑了一次。 他先前也纳闷,为啥换了一辈子,那个人还是见了他一面便要死活黏着他。后来他单方面理解为,除了老天爷的恶意外,是因为这人又是在迷恋他的脸,他自然气。更因为这人死缠烂打的精神和上辈子几乎一样,他才想狠狠折磨严言。 可现在真相大白。 这辈子的严言真的已不是缪柏言那种混账,人家并没有迷恋他的脸,成天跟着他,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只是为了保护他,只是以为自己连累了他。严言的“对不起”,不是缪柏言那些浮夸而又虚假的“对不起”。 人家是真心觉得对不起他。 人家也没有想要纠缠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他再一次自作多情了。 安歌抬头看他,说道:“那几个人往后不敢再找你麻烦了,你回市一中门口继续摆摊吧。那里离你家近,也省得你早晨三四点就起床准备。他们有把柄在我手上,更不敢再来找我的麻烦。” “…”严言顿了顿,再仔细看他,并不相信地问,“真的?你有没有被欺负?你不是骗我吧?” 他问得是这样认真,安歌心中更悲哀,果然人家在意的只有这个。 安歌头一回好态度地对他说:“我身上有刀,他们怕我。” 他听到“刀”的字眼,立刻瞪大眼睛。安歌暗暗叹气,真是个老实人。 安歌带着些许难以解释的不舍与怀念地看他,随后道:“你好好卖鸡蛋饼吧,往后没事了。” “哦,没事,没事就好。” “那,我走了。”安歌抬脚要走。 “安歌……” “走了……” 安歌走了,没有说“再见”,没有回头。 严言没再叫他。 老天爷是蛮恶意的,弄了这一出,却还是在玩他,看他笑话。 安歌脸上在笑,心里想指着天骂一顿,却又没劲骂。 他想,缪柏言也好,严言也罢,都不会再见了。 第15章 出考试成绩前,下学期便升高三的高二学生正常上课。高一的老师们全都去批改联考试卷,校长索性给高一的学生放了假。  22 安歌没再继续刷题,他埋头画设计稿。放了两天假,他也就在家里画了两天,门都没出。妈妈回来也没什么异常,可见那人也再没来过他家附近。安歌画了一天的稿子,推门,趁天上有星星,蹲在院子里看生长热烈的月季花。 他想,这样其实挺好的,这才是正确的重生后的人生。 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后,终要回到正轨。 他去学校拿了成绩单,领了暑假作业。其他几门考得还不错,数学没有上辈子那么好,不过好在是及格了,正好卡在91分。比一个月前刚回来时的36分好了太多,他很满意。临近放假了,老师们针对考试成绩找很多同学谈话,毕竟高二要分科。 安歌是肯定要选文科的,其他几门都考得还可以,也只有数学老师找他单独谈话。数学老师也不解他的数学成绩为何会一落千丈,但这些日子他的努力,老师看在眼里,好好鼓励了他一番。安歌也表示暑假会继续好好做题,数学老师笑着说:“希望高二时,我还是你的数学老师。” 安歌笑着点头:“老师,我也希望!” 他们回班级,填了分科表,大家都有些伤感,毕竟下学期再来时,便不会在同一个班级了。班长做主,一人收了五十块钱,邀请各科老师,一起去饭店吃了一顿饭。是最后一次大家在一起,直闹到很晚才散。 安歌正要走,班主任叫住他。 他回头,老师问他:“安歌,明后天有空吗?” “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之前报名时,你生病在家。这阵子太忙,我今天才想起来这件事。明后天开始,我们学校和其他学校的师生一起去敬老院给老人送清凉。你唱歌好听,去不去啊?” 安歌有些犹豫,他不太想去。二十七岁的他,已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年,没有那么无私了,还是更想把自己的私事做好。可是老师很期待地看着他,他想到那天老师特地去家里看望他,到底点头:“我去,老师。” “太好了!”老师笑,他们俩往外走,说着相关安排,说话间,老师还道,“安歌你唱歌那么好听,有没有考虑学音乐?或者表演?将来上艺术院校,你成绩好,只要专业课过了,完全不费事。你的形象也特别好,很适合走文艺路线的,专业课肯定不在话下。”老师倒很相信他。 安歌一愣,缓缓摇头。 老师这才想到安歌的家境,哪里能负担得起那些费用?老师暗暗有些自责,立即又道:“也是,你成绩很好,重点大学能考上,关键是自己喜欢。高二也要好好加油啊,安歌。” “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安歌目送老师离去,转身回家。 暑假这就开始了,叶佩渝打电话到他家里,他这下有了拒绝与不见面的完美理由。 他们这次去敬老院送清凉,因为是几所学校联合起来的,人很多,除了本市的敬老院,还有邻市。安歌被分到了邻市,直接跟着学校的带队老师与同学们一起去了隔壁城市。 一去就去了一周,他们这次活动很正经,随行还有媒体记者。老师们还要求他们回去以此为命题写作文,安歌觉得既然来了,又的确是有意义的事,参与得很投入。 他们每天在敬老院陪孤寡老人们说说话,给他们唱歌、跳舞,再读报、读书,一起看电视,每天都过得很快。都是同学们在一起,老师们也不大管着,又是假期,大家都很开心、快乐。一周过得也快,最后一天,大家和爷爷奶奶们道别,再由老师带队去当地的旅游景点。 逛过景点,他们便要回家了。 他们都是十六七岁,浑身是使不完的劲,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热热闹闹的,哪怕烈阳高照。景点里,他们遇到市一中的学生,是同他们一起过来的,只不过去的是另一所敬老院,今天才碰头。 大家不认识,带队老师们打过招呼,各玩各的。老师交代了集合时间与地点,便不再管他们。安歌和许茜茜他们玩了一通,热得有些难受,先撤了。他回到集合地点,和老师报备过,先去停车场上了大巴车。 司机在睡觉,他吹着空调喝冰汽水,惬意看着车外。不一会儿,远处走来一个男孩子,这样热的天里穿着红色T恤,将皮肤衬得雪白。他戴着顶渔夫帽,低头在讲电话,安歌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这样看起来也很赏心悦目,安歌不免多看几眼。 男孩子似乎也在避着烈日,贴着他们的大巴车,走在阴影下,走过安歌窗下时。安歌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瞄到他右手手腕上的痣。 他一惊,没仔细想明白,人已经迅速站起来,蹿了出去。 还不待跳下车,他便扒着车门,高声叫道:“明雁!” 前方男孩有些迷蒙地回头,他原本应该是在笑,回头时,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 安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明雁!和他一样十六岁的明雁! 安歌光顾着激动,一字不发,反倒是明雁迟疑一会儿,先把手机挂了,往后退了退,问:“你认识我啊?”不等安歌说话,他再道,“可是我不认识你哎,我们以前见过吗?” 安歌盯着他看,发现自己忘记想理由了。看见好友实在太令人兴奋,兴奋得,他竟然想不出个好理由。明雁好奇打量他几眼,倒是先笑了:“我们没见过,你长这么好看,只要见过,我一定会记住的。” 安歌蓦地也笑出声。 安歌轻松下来,朝明雁伸手:“你好,我叫安歌,我是童英中学的,下学期高二。我在网上看过明澜子老师的演奏会,看到你上去献花。刚刚有些激动了,不好意思。” “原来是我妈妈的粉丝啊。”明雁握住他的手,晃了晃,“你好啊,我叫明雁,南安市一中的,下学期也高二。” 安歌更是紧紧反握他的手,明雁又笑:“好奇怪啊,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我却觉得你很熟悉。” 因为我们上辈子是好朋友! 他们俩在车下扯东扯西地竟然聊了起来,一直聊到大部队都回来,两人才恋恋不舍道别。 回到南安市,因为有些家长是提前联系好过来接孩子的,车子统一先在一个下车地点停了,安歌坐在车上没动,等到了学校门口,他再下车回家。与同学们道了别,他等着再开车,有人上车,问道:“请问安歌还在吗?” 安歌立即起身,往车门看过去,是明雁。明雁也看到他,笑着朝他招手:“我送你回家啊!”安歌半点没犹豫,背上自己的书包,立即下车了。 明雁是家里司机来接的,豪华汽车开进他们家那个小巷子几乎都没处停。安歌有些抱歉,明雁直说“没关系”,说他家司机车技好得很。安歌笑,明雁还是这么可 23 爱。 他下车要走,明雁又问:“我能去你家坐会儿吗?” 安歌求之不得,立即将明雁带回家。他们家破、窄又简陋,但他知道,他的朋友半点不会嫌弃。明雁也果然没嫌弃,那样小的家,他也认认真真地参观了,还夸安歌和妈妈布置得好。 直到明雁的父母打电话来催他回家,他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路过院子,他特地看安歌也特地给他讲过的一小片月季。他赞叹道:“真的长得很好,你妈妈修剪得很漂亮。” 安歌不客气:“那是!” 明雁回身笑看他:“我家中花园里有很漂亮的牡丹和芍药,我下次移些过来吧,你妈妈肯定会喜欢的。” 安歌摆手:“不用了,牡丹芍药太难养了。” “怕什么啊!有我呢!就这么说定了!” 明雁出门回家,安歌将他送到车外。明雁坐进车,摇下车窗,对车外的他说:“安歌,虽然第一次见面,我好喜欢你啊!我们以后做好朋友吧。” “好!”安歌立即点头。 “过几天,我让司机来接你去我家玩,说好了啊!” “好!” 明雁心满意足地走了,安歌目送车子开走,一直送到巷子口。车子不见了,他脸上依然是笑意。到底还是重逢了,这辈子,和好朋友一起好好度过吧! 他满脸笑容,回身正准备回家,却不防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他一顿,看清楚贴墙站的某人的确是某人后。 他尤为不解,甚至有些难言的隐隐高兴,不由大声道:“你干什么啊!” 不都说清楚了吗,小混混也赶跑了,怎么又来了! 第16章 他不说话,安歌再问:“站这儿多久了!” “我一直站着的……” “车子开进来的时候你就在了?” “是,我被车子挡住了。车子停着,正好卡在里面,我出不来。” 出不来就不能跟司机说一声?笨成什么样了!安歌瞪他一眼:“有话就说,没话快滚。” “我——” “你什么你!那些人又来找你麻烦了?”安歌问,否则他想不到原因,事情已经解决了啊。 安歌这样问,话语中有关心,他看着安歌的眼神变得更为热切,安歌越看越觉得有些不自在,又见他双手背在身后,难道是手受伤了?安歌更急:“你说话啊!” “我,我这几天每天都会来看看……” “到底是不是因为那些人又找你麻烦?!” “不是……” “那你又来干什么!” “你一直不在家……” 安歌也想好声好气待他,可是听到他这样说还是会生气,自己在不在家,关他什么事了。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什么事,说不说?”安歌再问,他没反应,安歌回身就走。他大步走进自家院子,手甩门,严言箭步冲了过来,将自己卡进门缝里,安歌手上用劲,他背在身后的手总算是拿了出来,他将手伸过来,眼巴巴地递到安歌跟前,却又不说话。 安歌低头看,严言手上是一只手机。 安歌不解看他,他眨了眨眼,又把手再往前递了递。 安歌想了想,仿佛看了天方夜谭一般地问:“这手机,给我的?” 严言立即拼命点头。 安歌再看那只手机,不是一两千那种便宜货,放在这个年代,这手机怎么也要四五千才能买,而且一看就是新的,手机那层出场的膜还没撕开。安歌再问一次:“你确定,给我的?” 严言再点头。 “多少钱买的?” “…” “说!” “三千多……” “你骗鬼呢!” “五千一……”严言耷下脑袋。 他索性再问:“特地给我买的吗?” 严言点头:“你这阵子不在家,我找不到你……” 安歌气笑了。 严言还看不出安歌的笑是被气的,被笑容鼓励了,立即再道:“给你手机,以后,就不会再找不到你了。” 安歌收起笑容,又问:“你这周都干什么了?没摆摊子?” “这周就是在小区门口摆,天太热,白天没什么人出来,没生意。我傍晚时才出摊,比上学的时候轻松一些。”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安歌真正的情绪,老实回答,还又问,“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啊?” 安歌没理他,看他几眼,面无表情地说:“我们那天说好了,以后你回原来的地方摆摊,往后我们不见面了。你为什么又来我家?” “…”严言低头。 “你是很想见我?” 严言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安歌顺着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见我呢?我有什么好看的?” 严言听了这话,立即抬头,说:“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安歌后槽牙已经开始咬了,口中已有血的味道,依然克制着平静说:“你是觉得我好看,所以才在我们明明已说好不再见面了之后,还频频来我家?” 严言懵懂着点头,对于这个问题,是,也不是,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索性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看着安歌。看到安歌,他就高兴。哪怕看不到安歌的脸,安歌和他说话,他也高兴。 “怕联系不上我,怕看不到我,给我送手机?天天来找我,只是为了看我?” 严言再点头,是这样,没错。 安歌一口老血差点没气得吐出来。 亏他以为这辈子的老实人换了个身份背景,也就换了性格,亏他以为自己误会了这只狗。 这只狗,真不愧是只狗!他就是只狗! 安歌气得啊,气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气得双手直抖,偏手又扶在门上,傻狗看不着。傻狗还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来,再给安歌看:“我还给你买了手机壳,立即就能用的!” 献宝似的,安歌再一看,手机壳还是个紫色的! 狗改不了吃屎啊! 上辈子是个少爷,死活看上他的脸,要用钱用势砸他也就算了。这辈子就是个穷鬼,穷成这个鬼德行还敢垂涎他,还敢给他买五千多的手机,就三万块的存款还想包养他不成?没出息的东西!三万块的存款还敢花五千买手机!上辈子花几十万给他送满屋子的小情歌紫玫瑰,这辈子几十块照样能给他买紫色手机壳。 有钱没钱都只知道乱挥霍! 狗改不了吃屎! 安歌再一想,不对,狗是狗,可他不是屎! 安歌不想再看他,不管他还硬插在门缝里,从裤子口袋中掏出刀,往后用力一刺。刀尖狠狠没入木头门内,“噔”地一声响,傻狗真正的傻了。安歌回头,趁他发怔,将门重重拍上。 安歌在家做暑假作业,画设计稿,没出过门。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  24 怒火勉强平息。窝了几天后,不得不出门,明雁打电话来邀请他去家里玩。好朋友的邀约,他当然不会拒绝,隔了一辈子,他有很多话想和明雁说。 尽管他觉得,以傻狗那性子,没准天天往他家门口晃。但是看傻狗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样子,老实是不错,却也不傻,也不是任人欺负那种。他其实挺聪明,反正是一次也没被妈妈和邻居们看到。 明雁家司机早晨十点将车停在家门外,安歌将自己收拾干净,穿了校服的白衬衫,随便穿了件牛仔裤,剪了几枝月季花抱着出门。他刚出院门,司机叔叔便很礼貌地打开车门,不待司机下来,车子后头先钻出个身影。 安歌见怪不怪了,严言就是缪柏言,死缠烂打的劲,谁也比不过。 安歌曾经最为痛恨的便是,自始至终,缪柏言喜欢的都是他的脸,不是他的人。如今严言竟然又是这样,送手机那事才过去没几天,安歌不可能释怀。或者说,这件事,一辈子、两辈子都无法真正释怀。 他厌烦极了以色侍人这件事。 安歌没有抛给严言一个眼神,同下车的司机叔叔笑着打招呼。 笑容纯真而又有礼貌,且又可爱,司机叔叔都觉得如夏风拂面,更遑论严言呢?他看着安歌,看傻了。看傻了的后果便是,安歌坐上车了,他才缓缓回神。 司机叔叔娴熟地将车倒出巷子,安歌坐在车里,回头往车后看。终于回过神的严言抬脚往车追来,安歌神奇地又想到,自己上辈子有一回追着缪柏言的车奔跑的傻样。由于太过夸张和出格,他那次还被狗仔拍了。狗仔想象力很丰富,用词更别致,说他被圈外女友甩了,跟车痛哭,泪洒大马路,伤心欲绝。 最后硬是找了位女演员,付钱签了合同,一同表演了一段才算了事。 他暗暗“哼”了一声,坐回来,不再往后看。 在明雁家直玩到傍晚,两人有说不尽的话。安歌没打算留下吃晚饭,看时间差不多,起身便要走了。明雁没有强留,起身送他出门,刚推开门,他们俩还在笑着说话,都没往外看。 前方有道笑音传来:“明明在招待客人啊?” 安歌僵了僵,明雁已经惊喜地转过脸去,几步跑下门前阶梯,跑到刚好走至门下的男人面前,高兴叫了声:“宋叔叔!” 安歌不僵了,却是愣了。 上辈子的男朋友,这辈子变成叔叔了?怎么还隔了辈分呢?还有,宁休的真名原来是姓宋吗?安歌面无表情地打量宁休,看他摸了摸明雁的头,不知笑说什么。两人说了几句,明雁回头指向他,宁休顺带着也往他探究看来。 安歌再一僵,宁休的眼神好似X光,安歌从来知道宁休是个厉害人。这是没有见过他,怕他不是什么好人,带坏明雁吧。而安歌也才发现,他忘记“表演”了。宁休可是如今娱乐圈中跺跺脚都要震一震的人物啊,自己这么个普通中学生,见到他竟毫无反应,还这样冷静。 也难怪宁休这样看他。 他正要调整表情,装一装,明雁已经拉着宁休过来,“哈哈”笑道:“安歌,你是不是被吓到了!”他再对宁休道,“宋叔叔,你把人家安歌吓到了!” 宁休对安歌笑,安歌反而真的笑不出来了。 明雁松了宁休的手,过来拍拍他的手臂:“你别害怕啊!宋叔叔这个人很好相处的,不像电视上那么高不可攀哈哈。”他说完,想了想,又问,“安歌,你不会不认识他吧?” 安歌抓紧机会,狠狠松了口气,故意有些向往又胆怯地看了眼宁休,才用刚好宁休也能听到的音量说:“我认识啊,就是因为认识,看到了我才吓一跳啊!我没想到我能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明星!” 明雁再笑,是真的很快乐。宁休很给明雁面子,也笑:“明星不可怕,都是普通人。” 安歌再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都不敢跟您说话了。” “别怕别怕!”明雁又问宁休,“宋叔叔,你来找我玩吗?还是找我妈?晚上在我家吃饭吗?” 安歌只好再听着,打算他们说完,自己立刻告辞离去。 谁料,宁休笑道:“是特地来看你的,我今天和柏舟去山上,带了不少黄樱桃回来给你。柏舟也来了,他在院子里停车。晚上我们留在这里吃饭,顺便有事和你妈妈商量。” “好啊好啊!缪大哥也来了啊,真好!” “你看看,叫他大哥,偏要叫我叔叔,我就那么老么,明明差不多大。”宁休开玩笑。 明雁笑:“辈分不同!谁让你和我爸爸妈妈是一辈的呢!” 他们谈笑风生,安歌彻彻底底僵住了。 缪柏舟,是缪柏言的大哥,亲生哥哥。 重见好友令他兴奋,哪怕是宁休,他也能接受。可是,他不想见缪柏舟,不想见其余的缪家人。 老天爷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缪柏舟出现?难道傻狗快要被认回去了?!安歌低头胡思乱想,蓦地抬头,说道:“明雁,你有客人,我就先回去啦!”他想趁缪柏舟还没过来,赶紧走。 “安歌,你也留下来吃晚饭吧,有刚摘的樱桃,是缪大哥家里的农庄里长的,可好吃啦!” 安歌吃过,上辈子时,缪柏言与他戴了草帽一起笑笑闹闹着摘的。 山坡上的樱桃林全是缪家的,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边摘边吃边接吻边胡闹,是很好吃。 他用尽力气依然天真地笑,拒绝道:“下次啦,今天太晚了,我妈妈会担心的。”他已经开始往外走,生怕再晚一些,就要与缪柏舟碰面。 明雁正要再开口挽留,安歌已急急逃离,走了几步却又停住脚步。不远处,已有一人正慢步走来。 是傻狗的哥哥,缪柏舟。 第17章 盛情难却,安歌到底留下来吃了晚饭,明雁的父母晚上都有饭局,就他们四个人吃。 既然已留下,安歌也只好调整心态,吃饭时反正装可爱就是了,他们谈的东西,他一个十六岁高中生反正也“不懂”么。偶尔抛话头给他,他就乖乖一笑说“不知道”就完事了,安安静静地吃了饭。 明雁让他家阿姨给他装了一篮子的樱桃,安歌推脱不开,也不忍拂了好意。 明雁正要叫司机送安歌回家,有些沉默寡言的缪柏舟顺口问了句:“安歌家住哪里?” 安歌没接话,明雁道:“安歌家就在和平路上啊,哎,好像跟缪大哥顺路?” 缪柏舟点头:“我送他回去吧。” “也行!”明雁看向安歌,笑道,“安歌,让缪大哥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太麻烦了。”安歌立即拒绝,“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这怎么行啊,那么一篮子樱桃。叫司机来还要等,回家晚  25 了你妈妈要担心,我硬要留下你,对不起啊。缪大哥送你回家,不麻烦的!”明雁和他关系好,当然觉得不麻烦。 安歌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顶着宁休探究的目光,被明雁推着上了缪柏舟的车。 安歌走后,宁休还没走,问一脸兴奋的明雁:“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位小朋友。” 明雁把两人是如何认识的告诉宁休,并道:“我很喜欢他!他很可爱!” 宁休本想多说几句,他想说,这个名叫安歌的孩子应当城府很深。虽说看起来很活泼,但是那瞬间眼中不时闪过的冷漠和提防实在骗不了他。他们演员这行,演多了戏,对于眼神这东西的拿捏实在太熟悉了,安歌身上,“演”的痕迹很重。 但见明雁这样高兴,明雁这样的身份,也难得有个他自己认同的同龄玩伴。他没忍心说,反正日后他看着点便是。 明雁边吃樱桃边说:“宋叔叔,你不觉得安歌长得特别好看吗?你看他能不能去演电影?” 宁休眼神一收:“是他想演电影?”果然是有目的地接触明雁吗。 “当然不是,他压根想不到,我觉得他是个特别单纯的人。只是,他们家条件有些不好,妈妈工作很辛苦。我看着有些心疼,他跟我说暑假要打工,想给妈妈换个好点的房子住,他才十六岁啊。我又想,他长这么好看,反正都要打工的,不如我们帮帮他?即使不能拍电影,有些广告,像那些零食啊之类的,那些演员都没他好看,他拍广告也行啊,广告很好拍吧。”明雁回头,认真看宁休,“只可惜他不会弹钢琴,也不会其他乐器,否则我就跟我妈妈说了。” 宁休放下些许的心,笑道:“那你想没想过,万一人家不答应呢?” “就是说,你那边是可以的喽?!” “是可以,但是有两个前提。一是,人家小朋友自己确实同意,不是每个人都想入这行。二是,角色或大或小,我这里肯定有合适的,他也长得确实很不错,脸小又轮廓分明,的确很适合上大屏幕。可长得好,不代表就能演,也不代表就演得好。” “好好好!我会问他的,好歹是多条路么!不管怎么说,先试试!” 安歌坐在缪柏舟的车中,他没坐副驾,坐在车后座。开始的确有些忐忑,不想见到曾经的缪柏言,自然包括所有他的家人。这样的时刻,缪柏舟出现在了他崭新的生活中,他也不知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让他莫名升起一股对于命运的无可奈何感。 可缪柏舟很沉默,比上辈子时的话还少,只字不语。忐忑片刻后,看看车外的霓虹,他也渐渐平静下来。半个小时后,车子渐渐往和平路上拐,安歌开口:“您好,您把我放在路边上就好了,我家在深处的一个巷子里,很难开的。” 缪柏舟“嗯”了声,却并没有停车,安歌心中开始焦急,他别的不怕,就怕严言还在巷子口守着!被缪柏舟撞上该怎么办!坦白说,上辈子缪柏言打扮得跟只孔雀一样,花枝招展,不学无术,跟缪柏舟没半点相似。 这辈子的严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发型也利索。虽贫穷,但积极生活,人之高低本就不以贫富论。精神的颜色同样重要,安歌再骂他傻、骂他蠢,也要承认,他如今的精神是金色,是白色。他脸上反而有了与缪柏舟相似的,独属于缪家人的东西,本就有几分相似的五官才真正明晰起来。 缪柏舟这人的眼睛特别毒。 安歌只好再道:“您好!这里停就行了!” “好……”缪柏舟将车停到坡下,没再继续往上开。 “谢谢!”安歌立即道谢,推开车门,下车就要跑。 “安歌……”缪柏舟叫他,“安歌!”不远处,傻狗也从巷口往坡下的他跑来,也在叫他。安歌一时之间,不知该看哪里才好,身后的缪柏舟却打开车门走下车,严言越跑越近,缪柏舟都好奇往他看去。 安歌屏住呼吸,忽然大声道:“转过去!” 严言愣在原地,怯怯看他,安歌生气:“叫你转过去,不想看到你的脸!没听到啊!” “…”严言委委屈屈地听话转过身去。 安歌深吸一口气,回头对缪柏舟笑道:“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缪柏舟摇头:“没关系……”他从后备箱拎出那篮樱桃,递给安歌,“樱桃……” “谢谢!” “不用帮你拎上去?” “谢谢!不用了!”安歌抱着篮子往上跑,跑过严言身边,他没敢跟过来。安歌生气回头,“跟上啊你!” “哦!”严言没想到安歌还能叫他,惊喜抬头,正要跟着安歌走。 他们俩身后的缪柏舟突然说:“小心脚下……” 安歌看都没看,继续往家的方向跑。严言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看地面,回头看缪柏舟,说了声“谢谢”。他的脸刚好现在巷口的路灯下,一脸善良与老实展露无遗。 缪柏舟目送他们俩都消失在巷子口,坐进车中,接到宁休的电话。 宁休问他:“送到了?” “嗯……” “那个孩子怎么样?” “还不错,蛮安静的。” “我觉得那孩子心思有些深,怕他对明雁有坏心思。” 缪柏舟轻笑:“小心太过了你,不至于。” “既然你这样说,我放心了。”再说几句,宁休挂了电话。 缪柏舟将车往后倒,本已要驶出和平路,他又停下车,停在路边高大梧桐树下的阴影处。 安歌听到车子的声音越来越远,亲眼盯着车灯渐渐消失,才放心下来。 这一天过得可真刺激啊,他舒出一口气,掏钥匙准备开门。 “安歌……” 叫魂的又来了。 安歌没劲跟他多说,改天再收拾他,背对着挥挥手:“快走快走!” “那你先把手机收了吧。”严言委屈道。 安歌回头,直言:“你还委屈?你哪里脸来委屈!谁要你给我买手机了?你钱多啊!再说了,我跟你是可以送手机的关系吗?!” 可严言的脸是真委屈,安歌心中是既恨,又不由觉得他可怜。 祸害! 安歌皱眉:“我今天特别累,不想跟你吵架,也没劲打你。你最好快走,别惹我不高兴。” “我没有和你吵架,我也没有想惹你不高兴……” “我现在就特别不高兴!你再不走,我就要晕过去了!要胡闹也得挑时候,你没看见我有多累吗?” “哦……” 安歌心情复杂,傻狗还是只垂涎他的脸,令他极度崩溃、愤怒不错。可傻狗的亲哥哥刚刚就在,他却不许人家见一面。明明只要他说出真相,哪怕缪柏舟还跟上辈子似的厌恶这个弟弟,严言也会立刻变回缪家的二少爷。上辈子缪柏  26 言那样没出息,缪柏舟虽然看不上,却也没有限制他花钱,一样养着不学无术的他。 变回缪二少爷,就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卖鸡蛋饼,不会再被人欺负得连个鸡蛋饼都不能好好卖,还得靠他出手收拾那几个小混混,他能够拥有原本的一切。 安歌到底不是真正的恶人,缪柏言对不起、玩弄他在前,最气的时候想连着毁了他的上辈子与这辈子。可做了这样的事,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人。 他没继续骂,只是无力道:“能不能听话?我想回去睡觉了,累。” “手机……” “下次再说行不行!” 严言终于听话,点头:“好……” 安歌将门打开,提起放在地上的篮子,抬脚进去。 “安歌……” “又干什么?”安歌无奈。 “我明天能来吗?” “不能!” “可是手机——” 安歌回头:“到底能不能听话!” 严言点头:“我听话……” 特别乖,缪柏言一辈子都没有过的真正乖巧,安歌皱着眉,不知不觉又说:“你要记住了,往后要是陌生人问你家的事,你少搭理。” “为什么啊?” “你这么呆,别被人家骗了还要帮着数钱!你要知道,现在有一些新骗术,就喜欢骗你说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之类的,然后把你带到荒山野岭去,活体取你的器官卖给别人,你没看新闻啊?常被骗的,就是你这样身体健壮的呆子!别命都没了,自己还不当回事。小心着点吧!别轻易相信别人,对别人说实话!”安歌知道自己很卑鄙,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安歌不希望严言回到缪家,不希望他再变回缪柏言。 严言却觉得安歌是在关心他呢,头一回与他说这样多的话,立即点头:“我知道的!” “快回去吧……”安歌自觉做了坏事,不敢再看他,催他走。 严言点点头,难得聪明一回,没再煞风景地扯手机的事。 安歌提着篮子进去,转身关门时,看到月光下,严言温顺而又清俊的脸庞,看了很久。严言尤为不理解时,他弯腰从篮子里捧了一捧樱桃递给严言。 “给我的?”严言不可置信,有些不敢伸手。 安歌没搭他,等他伸来手,把樱桃往他手中一放,紧紧关上门。 回不了家,总要让他吃点自家的樱桃吧。 安歌叹着气,穿过天井回屋。 严言捧着那些樱桃,根本不敢动,生怕弄坏哪怕一颗。他又守了近半个小时,估摸着安歌的妈妈要回来了,他才往外走。他满脸喜悦,手捧樱桃,大步走在月光下,快要拐出和平路时,身边有车门打开声,走下一位高大的先生,看向他,对他说:“你好……” 第18章 严言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身侧。 那位先生反手将车门关上,没有再动,刚好与他三步距离。严言认出来了,是刚刚送安歌回来的人。严言瞄了眼他的车,再想到早晨来接安歌的车,全都是一眼就能看出超级贵,他根本想象不出价格的车。 他从未在意过这些,更没有多看过一眼别人的车。 只有这次,他多瞄了几眼。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回了一句:“你好……” “你和安歌是同学吗?”那人问。 严言听到他这样问,有些难受。他不是安歌的同学,他很早就不上学了,他凭本事赚钱吃饭,他从前并未觉得自己丢人。可是安歌说他丢人,说就说吧,安歌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的。他现在也依然没觉得自己丢人,妈妈在世时,跟他说过许多次,贫穷不可怕,人贵在勤奋努力。 若是一个人连骨气都丢了,毫无上进心,这才是真正的贫穷,也是真正的灾难。 道理他全都知道,这些年他也是这样要求自己,他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很开心,也很知足。 可是,那个叫作叶佩渝的男生——他从童英中学女同学口中听说的名字,那个安歌每次看到都会笑的叶佩渝,就是安歌的同学,还是很要好、形影不离的同学。 他很羡慕这个身份。 他觉得,安歌一定不会认为叶佩渝丢人。 他有些失落地摇头:“我不是他的同学。” “那你是?你还在上学吗?”那人有耐心地问。 严言刚要说实话,忽然想到刚刚安歌的话,现在坏人很多,不能轻易说真话。再说,这人他又不认识,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的确没资格问他的事啊。 严言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人眉毛不动声色地挑了挑,换了话题,再问:“安歌是在哪所学校念书?” 严言心中不喜,这人为什么又要打听安歌的事? 严言只是老实,也只在安歌面前心甘情愿的傻,从不是真正的没脑子,他反问:“你都送他回来了,会不知道他在哪所学校念书吗?” 那人笑:“我是不知道,我一个弟弟和他是朋友,我顺路帮忙送他回来。觉得他很不错,挺可爱的。我在这里等人,瞧见你了,你们俩看似挺熟的,顺嘴问一句。” 严言皱眉,这位先生说得很清楚,就连为何还在这里都暗暗解释了,听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可他下意识便觉得此人不是好人。 那人见他不说话,又问:“这樱桃是安歌给你的?” “嗯……”严言的手缩了缩,“我先走了……” “不如我也顺路送你吧?”那人再提议。 “不用了,多谢。”严言匆匆走了,他想到安歌说的带到荒山野岭卖器官的事,虽说这人开着贵的车,还送安歌回来,弟弟又同安歌认识,应当不至于干这种事,他却将安歌的话记得明明白白,不想乱和陌生人说话。况且这人还想打听安歌,他不喜欢。 他匆匆离去,缪柏舟往车上一靠,点了支烟,目送他。 隔天,安歌便接到明雁的电话,明雁要来他家做客。却没料到,明雁给他带来一个大消息。明雁问他想不想演戏,明雁是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来的,直接给他看邮件里贴着的一小部分剧本。 安歌呆了,被明雁拉着一同看那小段剧本。 看到剧本的瞬间,他心中那片仿佛死了一样的土,立刻就活了,沉睡了不知多少个冬天的小芽芽迫不及待地就想往外冒。对于演戏的热爱,是无论如何也摒弃不了的,安歌甚至不能欺骗自己。 明雁介绍道:“是宋叔叔今天早晨给我发来的,很适合你啊!宋叔叔监制的一部电影,正好有个角色是混血,宋叔叔他们本还打算到各大院校选角,昨天见到你,觉得你的相貌很合适!宋叔叔索性就让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去试个镜?” “…”安歌有些兴奋,因为再次接触到剧本而兴 27 奋,可同时他又逼着自己冷静,他一时说不出话,明雁以为他是害怕,再道:“你别担心啊,试镜很容易的,大不了试镜不过嘛!只是试一试!是宋叔叔觉得你很适合,拜托我来问的。” 安歌不信明雁的话,宁休不是这么善良的人,是明雁出手想帮他吧。 他既感动,又极力克制自我,依然一字不发。 “那你看看剧本,过几天给我答复?如果不想去,也没有关系的!” “好……”安歌应下。 接着两人没再提拍戏的事,明雁临走了,到底忍不住,再说:“安歌,你要好好考虑啊。宋叔叔说这个角色虽然是个小哑巴,没有台词,戏份也一般般,却都是在关键时刻。那个……片酬也蛮多的,宋叔叔他们合作的投资方都很大气,宋叔叔自己看中的本子,也舍得投钱。”他似是怕打击安歌,小声说,“可能会有几十万呢,几十万,好像可以付房子首付啦。” 明雁的意思显而易见,果然就是为了帮他。明雁还记得他说要给妈妈换房子的事,他顿时特别想抱抱他的好朋友。可怕吓到明雁,他握住拳头,十分认真地说:“谢谢你,明雁,我会好好考虑的。我还想问问我妈妈的意见。” “那我等你的消息啊!”明雁朝他笑笑,出门回家。 明雁家的车开走后,严言又从车后走了出来。下午两三点,夏日还很烈,他一头的汗。 安歌已经不惊讶了,习以为常。盯他看了会儿,难得没骂他,毕竟这会儿,安歌自己心中也有些乱,昨晚的负罪感也依然还在。他也难得好言好语地对严言说:“你以前也爱这么跟踪别人吗?看谁长得好看,就成天跟着别人?” 严言赶紧摇头:“我没有跟过,我是第一次,不是,我不是想跟踪你,我也没有跟踪你,我就是想……” “你就是想看看我?”安歌无奈了,他都会帮这只狗背台词了。 严言微笑点头。 安歌又气又笑,这还骄傲了?还笑着点头? 安歌笑骂道:“你就是运气好,跟踪的是我,我这样天真善良。你去跟踪别人试试,看人家爹妈不把你给打废了!” 严言先点头:“你是我见过最天真最善良的人。”再摇头,“但是我没有跟踪……” 呆子!他天真善良个鬼啊,也就傻狗会信。 “哼……”安歌回身往家走,他立即贴过来。安歌没赶他走,他也很懂礼,跟到门口就不动了。安歌也没关院门,他有些好奇地往里看,却也没有瞎打量。安歌进屋,将浸在冰水里的一篓樱桃拿出,转身又出来。 走到门边,他道:“让让!” 严言赶紧让开,安歌直接在院门的门槛坐下,坐下后,他抓了一把樱桃全部塞进嘴里。鼓着嘴巴,他嚼着酸酸甜甜的樱桃,大口大口地嚼,脑中全是明雁的话与那仅一点便已足够吸引人的剧本。吃完一把,他将樱桃核小心吐在左手,右手又抓了一把,严言看到他的这副吃相,显然惊着了。 安歌抬头看他,翻了个白眼,将又一把樱桃吃了,才说:“非要站着吗?” “啊?”严言不懂。 安歌有气,却也往左移了移,不耐烦道:“坐……” “我,我坐?”严言不可思议地问。 安歌再翻白眼:“不坐算了……”安歌想往中间挪,严言火速坐到了门槛上,这个时候倒是灵光了。他占住门槛的另一边,他高大且肩宽,门槛就那么点宽度,挤过来,手臂不经意间碰到安歌的。他和从前一样,身上偏热,接触到的瞬间,安歌一烫,满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安歌回头就冲他:“不会离我远点?!” 严言本还有些激动,一听这声冲,耷下脑袋,往另一边挪了挪,却不愿再起来了,死活非要和安歌并排坐。 安歌觉得自己总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确是他叫人坐的没错。 他只好愤怒不堪地又欲吐出口中的樱桃核,身旁凑来一只手,他顿了顿,严言道:“吐我手上吧……” 是他自愿的! 安歌大大方方把樱桃核吐到他手上,严言收回手,小声道:“你慢些吃啊,还有,嘴巴里有樱桃核的时候,说话不能太快的,会噎住。” “你是在教训我吗?!” “没有没有……” “你不配教训我,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严言认真点头,说得诚心实意。 这样欺负人还有什么意思?当年自己被缪柏言折磨,自己也反抗啊,缪柏言折磨起来也更带劲吧,两人成天鸡飞狗跳的。如今倒好,安歌有心折磨,先是昨晚负罪了一把,此时心事多,越发觉得没劲。 安歌有些蔫了,双脚往前伸去,露出脚踝。他指了指竹篓:“你吃……” “你吃,你吃就好!”严言看向安歌的脚踝,他觉得安歌的脚踝,特别适合戴些什么,好漂亮。 爱吃不吃,安歌正巧没发现他的眼神,否则怕又是一顿毒打。安歌又吃了一把樱桃,严言再把手伸来,他又将樱桃核吐到严言手里,严言再收回手,一套动作,包括他面上的表情都是那样理所当然与恬淡。这样的恬淡打散空气中的暑气,很舒服。安歌突然就想跟他说话,说很多很多话。 演还是不演呢? 不得不说,这是他重生回来后,面对的第一个重大决定。 可这样的时候,他竟然不知该如何抉择,甚至也不知该与谁商量。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最适合听他诉说的人,居然是这只傻狗。 第19章 可是具体诉说些什么?直接问傻狗,自己该不该演戏吗? 他懂什么?他什么也不懂! 安歌便一直在吃樱桃,严言的手不时伸过来接樱桃核,一只手满了,用另一只手。安歌吃得很忘我,或者说是想得很忘我,直到严言道:“两只手都满了……” 他回过神,低头一看,严言两只手掌捧着的全是他吐出来的樱桃核。 严言说着便起身:“我去巷子口把这些扔了,你先别吃啊,没地方吐,等我一分钟,等等接着吃!”他的身手十分利索,都没用手撑地,直接站了起来。 安歌实在矛盾,有些对不住严言,欺负他觉得没劲,可就放任他这样恬淡下去,安歌也实在不爽快。总之,安歌就是不想让他好过,安歌的威胁脱口而出:“那你别想再坐这儿了——” 他话还没说完,严言身影一闪,火速又坐了回来,牢牢占住他的位子,再也不愿动一下。 真的好像一只死守地盘的傻狗。 就这么害怕自己不让他再坐吗。 “…”安歌懵了懵,看着他笑出声,这只狗有点可爱。 这也是安歌第一次对严言笑,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严言可是  28 看安歌对别人笑都能看傻的人,如今轮到对自己笑了…… 他迟钝回头,傻乎乎地看着安歌的笑颜。 安歌现在很高兴,并不想收回笑容,而且有个他虽不愿承认却也现实存在的点,和傻狗在一起很轻松,他从来不需要做任何伪装,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哪怕是妈妈,他也在尽力地装天真装无邪。 他没有收起笑容,却又凶了一句:“把你的蠢脸转过去!” 严言很不舍,到底听话地缓缓把脸转了过去,安歌通身爽快。往后一靠,靠在门框上,安歌继续吃樱桃,闲闲地问:“你每天过得快乐吗?” 严言背对着他点头。 安歌嫌弃道:“你为什么快乐?你这么穷!” “我觉得贫富与快乐之间没有等同的关系。” “…”安歌语塞,呵!这只傻狗还挺会说!你上辈子可不是这样的!他立即反驳,“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有钱的快乐!” “我……也不太想知道。” “没出息!” 安歌愤愤说完,再吃樱桃,过了分把钟,严言小心回头,眼巴巴看着他问:“我真的很没有出息吗?” 安歌点头:“当然了,我看你的鸡蛋饼摊子生意真的很好,呵呵,一群女孩子成天围着你的摊子,有些人一买就是好几个,那你怎么三年才攒了这么点儿?你一个鸡蛋饼卖多少钱?” “普通的卖三块,加一样东西,荤的一块,素的五毛。” 安歌这次真的差点噎到了,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高:“你在做慈善吗?!就卖三块钱!你知道其他人家卖多少钱一个吗?!” 严言笑了笑:“我知道……” “那你还!” “学生们都没什么钱,我也不是没钱赚,我觉得这个价格蛮好的。”严言再笑。 安歌无话可说,这是真的在做慈善了。 顺便,实在不好意思,大部分学生还真的都比他有钱多了。 其实,严言过得越惨,他该越高兴才是,可看严言的思维是这样奇怪,太惨了,他又会心疼。安歌忍不住说道:“你以后上点心吧,你没有家人,才十九岁。你现在不多攒点钱,不学会节约用钱,成天乱买东西,将来怎么办?” 说到这儿,严言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十九岁啊?” 安歌一顿,是的,他们从未问过彼此年龄。严言再说:“我从来没有乱买过东西的,手机——” 安歌立即捻起一根并枝的两颗樱桃去打他的额头,严言一缩,安歌教训他:“我现在心情不错,别提让我不高兴的事。” “哦……” 掠过了年龄的问题,安歌收回那根挂了两个樱桃的樱桃枝,将它们硬往严言的嘴巴里塞。 严言摇头不敢吃,安歌道:“碰过你的脸了,脏,我才不吃,就该给你吃。” 他这才张口吃下去,却又发现这是安歌亲手给他吃的,边吃边傻笑。 安歌没管他的傻笑,叹了口气,也不吃樱桃了,头贴着门框,看向院外的院墙,轻声道:“其实我也觉得贫穷和快乐与否没关系,我也觉得穷点没什么不好。但是我妈妈……现在有个赚钱的机会,我很犹豫。” 严言不说话,只是直点头,安歌是看到地上的影子判断出来的,不过他本也不需要严言有回应。安歌这次犹豫的原因太简单,他上辈子就是成天想着当演员,才会遇到缪柏言,也才会将自己送入暗渊。 这辈子回来了,是打算好的,离那个地方远远的,只做普通人。可谁又想到,他的面前还是出现了契机,他真的很喜欢演戏。可上辈子的震慑太大了,他又该怎么选。 他再喃喃道:“做选择真的好难啊。” 他同样没指望那只狗说话,谁料严言轻声接了一句:“选择其实最容易。” 安歌回头瞥他一眼。 严言微笑道:“心里最想做什么事,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懂什么,做错选择是要死的好吗!” “哪怕死了,按照心意选了,那不才是对得起自己吗?”严言看他,少了那么点傻狗的模样。 安歌却不满,傻狗虽然傻,跟缪柏言一样有些薄情,生死都不顾。缪柏言是个最为及时行乐的人,常说死不算一回事。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死过。 安歌“哼”了声,撑着地面起身,他已经做好决定了。 他弯腰抱起竹篓,里头是没吃完的樱桃,用脚踢了踢严言的腿:“快起来,快走!我要关门了!” 严言站起来,安歌反手就要关门。严言急道:“安歌!” “又怎么?” “手机还没给你呢……” 安歌回头瞪他,非要惹自己生气吗?非要提醒自己他的本质?好啊,这是自找的,安歌又抬脚去作势往他身下踹。果然,他立即往后退去。 “哼!”安歌拍上门,再得意拍拍手,这招果然好用。 安歌给明雁打电话,约好明天两人见面。 他做好决定了,他想遵从自己的心。他要演戏,严言不是缪柏言了,不会再有人强迫他、包养他,他想做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况且……现在的家太破、太小,他很爱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但家里太过阴暗,妈妈甚至有风湿,但凡阴雨天,必要浑身酸疼。这里离妈妈上班的地方也远,他想换个近点的。 明雁说得没错,总要打工的。那他为什么不选择一个自己最擅长,回报率最高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妈妈竟极力反对。 晚上等妈妈下班,他高高兴兴地和妈妈说了这件事,他以为妈妈会毫不在意,一向温柔的妈妈却一反常态地尖声道:“不行!” 反倒将安歌吓了一跳,他难得发愣地盯着妈妈看。 妈妈有些发抖,看着被自己吓到的儿子,抖了会儿,她才平静下来,再说一遍:“不行……” 安歌眨了眨眼,轻声说:“妈妈,你是怕我被人欺负吗?他们不是坏人,你也认识那位钢琴家明澜子的,是他的儿子,还有那位很出名的男演员宁休,他们都是品格高尚的名人,真的都不是坏人。明澜子老师的儿子,上次去敬老院活动时,我们俩认识的。他是觉得我比较适合那个角色,才介绍我去。能够被他们选中,是我运气好。” 妈妈只是摇头,甚至请求道:“童童,你别去。” 安歌握住妈妈的手,再劝:“妈妈,让我去试一试吧。如果能够拿到这个角色,片酬有好几十万呢,虽然还不够买房子,我们能换个住处了。这里离你上班的地方太远,我不忍心看你每天奔波,房顶又漏了,补再多次都没用了。我真的想让你住得好点,可我没有任何本事,如今有这样一个契机,你就让我去试试吧!” 妈妈哭:“我不觉得苦,我——” “妈妈,我  29 长大了,我想照顾好你。妈妈,让我去吧。妈妈……”安歌一声声叫“妈妈”,再道,“再说,我什么也不会,人家不一定用我,我,也想多见见世面。” “…”妈妈哭着低头,就是不松口。 “妈妈……”安歌抱住她,她的手臂仍在发抖,伏在安歌肩膀上哭了片刻,安歌不停请求,才勉强点了头。 安歌陡然有了精神气,是比过生日那天清醒时还要强烈太多的精神。 早晨他早早醒了,吃了早饭,洗了头发,站在院子里压压腿、抬抬腿,就当练功了。上辈子演打戏,对身段要求很高,常做的。而且自从他开始练功后,缪柏言也很满意,至于原因……在床上更便于他玩花样了啊。 安歌翻了个白眼,将一套功练完,头发也干了。 妈妈逢休息,躺在床上神色不明地看他,他只当妈妈是不放心他,还是怕他被欺负,又宽慰妈妈许久,才兴致冲冲地出门。一推开家门,他的脚踢到一样东西,他赶紧低头。 是个方盒子。 他弯腰捡起来,正反看了看,打开看,里头躺着只手机,还有张纸条,上曰——你别生气。 安歌大清早又要气死了。 看样子已经摸准了他家的作息,连他妈妈今天不上班都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盒子放这里的。昨晚吗?不怕被人偷走吗?今早?那么人呢? 安歌抱着盒子,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人。时间将到,耽误不得,他只好把盒子先放到随身背着的书包里,大步往和明雁约好的地方跑去。 回头收拾他! 一定要再踹他那里一脚!踹得他这辈子都没法再泰迪最好! 给他吃了两颗樱桃,真当自己是小甜甜了?什么事都敢做了! 第20章 严言有些惴惴,他当然知道硬将手机送到安歌家门口,会被安歌打死的。 但是他只想把手机给安歌,很多时候,他做事并不太顾过程,只管结果。也常会为了一个想要的结果,无论是什么过程,他都能接受。妈妈还在时,曾说过,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缺点。 他不是一个经常自省的人,倒不是他自视过高,而是他的生活总是忙忙碌碌,他没有时间去自省,他也不知太多的大道理。在他看来,一件事,只要自己去努力,总有结果的。 就好似最初的时候,安歌每次看到他,都只想踹他,打他,骂他骂得特别凶。 现在看到他,对他态度好多了啊,昨天还跟他聊天了呢,还对他笑!还给他喂樱桃吃! 他当然不傻,他看得出安歌对他态度的变化。虽说他并不能明白安歌变化的由来,更无法得知安歌行为的意义。但这些都无碍,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只想每天看到安歌,看到安歌对他笑。 为了这个目标,他如何都是行的。 手机是为安歌买的,他知道安歌家条件不好,没准还没他家条件好。他小时候,家里其实不是特别穷,印象中,五六岁的时候甚至过得很富裕,妈妈每天都穿新裙子,他也吃得好睡得好,当时也并不住在这里。后来有几年妈妈的身体很不好,成日吃药,也无法再工作,渐渐地家里的钱便没了。他们才卖了当时的家,搬来这里住。 再到妈妈过世,家中彻底没了经济来源。但他们家的房子好歹还在,虽说也不是什么好地段,到底是个九十来平的房子。他自己生得高大,几乎从不生病,也有技术,能做饼,能养活自己,吃喝是不愁的。 可是安歌家的房子,比他家还不如。 他见了安歌这么多次,安歌永远穿校服,永远穿那双运动鞋。 那一周,他到处都找不到安歌。安歌的家,安歌的学校,他都去找了,哪里也没有。他还没有勇气直接去问安歌的妈妈,怕被阿姨当作是社会上的小混混。 安歌说他很丢人,说他一看就是没文化的人。 也是那一周,他诞生了给安歌买个手机的想法。他更不知为何,他想天天看到安歌,想知道安歌的消息。从相遇的那天,安歌弯腰扶他起身起,他便彻彻底底无法忘记这个人,仿佛着魔一样。他没有骗安歌,人生十九年,他头一回对一个人这样。他真的不是厚脸皮,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 他当然也不是乱花钱的人,去买手机时,他没想买这么贵的。可是到了手机店,他不知不觉便往店里的最新款看去。他觉得,最好的、最新的手机,才是配让安歌用的。 手机特别贵,是他存款的六分之一。 他却没有一点犹豫,立即划卡买了。 手机是买了,要如何送出?他也知道,安歌不可能要他手机的,安歌不是那种人。但他一定要把手机给安歌啊,他想了很多办法,全都是无用的办法,最后还是当面送了,果然又被骂了一顿。 他没法想出更好的办法,也不想再拖,只好今早过来悄悄放到了安歌家门口。 他早发现了规律,每个礼拜的这天,安歌的妈妈不上班,在家休息。开门的必然是安歌,他放下手机就跑了,躲在和平路口,原本打算过一个小时再上去看看。不防安歌直接背著书包跑了出来,他生怕自己被发现,刚要转身,就发现安歌朝相反的方向跑了。 安歌当然没有看到他。 安歌眼里怎么会有他呢。 他有些难过,可看到安歌书包上那个被盒子撑出来的印子,又有些高兴,到底收下了。 安歌越跑越远,在朝阳下仿佛一颗拥有快乐灵魂的宝石。 严言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颗宝石,是自己的,那该多好。 安歌跑没了影,严言顺着他的方向走,脑中忽又想到昨日看到的安歌的脚踝。 途经商场,橱窗里是一些首饰,严言顿下脚步,回头看橱窗里的东西,它们同样在朝阳下熠熠发光。严言的脚步再难控制,他推门走进店内。 清晨的首饰店很冷清,他这样穷小子的打扮,进来后,也并没有人来招呼。 他站在店的中间左左右右看了,始终不动,最后有位导购实在看不下去,过来问了句:“您好,您想看些什么?” “看,看——”看什么?严言也不知道,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导购有些不虞,严言再想到安歌在光下浅紫色的眼眸与雪白脚踝。严言开口:“我想看脚链……” “您这边请……”导购也没当回事,倒也尽职把他带到脚链的柜台前,随后便任由他自己看。严言低头看到一排或黄金,或玫瑰金的脚链。他看了一排,最后的视线停在最内侧的几根铂金脚链上。 那几根,都镶了钻石或宝石。 严言挪了挪,站在其中一根脚链的面前。玻璃柜台内,明亮光线下,那根脚链镶的是浅紫色宝石与钻石,是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