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辣妻喜耕田》 第1章 寡妇娘再嫁上 “顾家娘子,你再仔细想想,别光想自己,想想你家文茵。” “知道你是读书人家出身,罗篾匠一个手艺人配不上你。可是,这灾荒年,能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躺在角落里的顾文茵对着黑漆漆散发着霉味的墙,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啊,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呢? 顾文茵从没想过,死后穿越时空灵魂重生在另一个人身上,这种的狗血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只是再不相信,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也只得认命了! 原主的爹是个读书人,已经过了乡试是举人出身了,就在他准备再接再厉考个进士,替原主娘挣个诰命夫人时,天下乱了。 姓武的造了姓穆的反! 原主的爹在带着家人逃难的路上被流匪给杀了,原主和她娘被那伙流匪劫持的路上,遇上另一伙正规军,把匪首给杀了。原主和她娘趁机逃了出来,没命的跑了三天三夜,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流落到这山窝窝里。 对了,这山窝窝有个好很听的名字,凤凰村。 一个月前。 县里的县丞骑了头小毛驴突然来了凤凰村,同来的还有一张贴在里正家外围墙上的檄文。这天下姓武了,定国号周,年号洪成。新帝大赦天下的同时颁布了一系列的律令,其中有一条犹为突出,就是要求寡妇必须再嫁。 “顾家娘子,你再好好想想,明天晚上,我再来听你的答复。”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顾文茵知道,这是说媒的人准备走了。 “顾家娘子,婶子跟你说句掏心的话,你嫌弃罗篾匠是个泥腿子,可别人不嫌弃。这庵堂里寡妇不止你一个,错过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 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轻,直至消失不见。 顾文茵这才翻了个身,目光怔怔的看着破桌上的一盏豆油小灯出神。 一间庵堂住了五户人家,就有四家是寡妇,这还不包括凤凰村拖儿带女回家投亲的那些人。 凤凰村统共才二十几户人家,光棍汉、鳏夫有几个? 僧多粥少的现实,容不得你犹豫不决! “文茵。” 耳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 顾文茵恍然回神,和她们隔着一堵墙的唐婉仪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唐婉仪的娘也是寡妇。 据说她家原是商户,武氏造氏的时候,流民冲进了她家,抢了她家的金银不说,还杀光了她家的人。若不是那天,她正好和她娘去庙里上香,也难逃一死。 她俩同年,都是九岁,不过唐婉仪是春天生的,比夏天生的顾文茵大了三个月。 顾文茵坐起看向唐婉仪,问道:“什么事,婉仪?” 唐婉仪在顾文茵身边坐了,探头朝外看了看,贴在顾文茵耳边,轻声问道:“你娘真要嫁给那个篾匠吗?” “不知道。”顾文茵摇头。 唐婉仪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你担心什么?担心我娘挖墙角?你放心,我娘才看不上他呢。” “我是真的不知道。”顾文茵心平气和的解释道:“这种事,我娘怎么会和我说?” 唐婉仪还待再说,却在这时元氏送人回来,见到唐婉仪,温婉秀气的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这么晚了,婉仪还来找文茵玩啊?” 唐婉仪看了看顾文茵,又看了看顾元氏,笑着问道:“婶子,文茵说你要嫁人了,是真的吗?” 顾文茵当即变了脸色。 第2章 寡妇娘再嫁(下) 送走唐婉仪,元氏沉默着在顾文茵的身侧坐了下来。 “文茵。” 顾文茵抬头看向元氏,“娘,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两年颠沛流离食不饱腹的日子,使得原本像个白胖馒头一样的顾文茵瘦成了皮包骨,纤细单薄的她像根细细的蒜苔,目光平静的看着元氏。 元氏那句“娘不想嫁”在对上顾文茵那没有肉,仅剩一层饥饿的青黄色薄皮的脸时,再也说不出口。 探手将顾文茵抱在怀里,却在目光触及顾文茵因为营养不足而枯黄打结的头发时,一颗心如刀扎了一样痛。 她的囡囡是顾家最好看的小娘子啊! 生下来就粉粉糯糯的玉雪可人,长大了些,更是肤如凝玉,目若朗星,头发又黑又亮像黑缎子一样。 相公视囡囡如命,就算是为了相公,她也要让女儿干净体面的活下去! 元氏抬头咽落眼里不甘的泪意,轻声说道:“娘打听过了,那罗老汉爹娘老子早就没了,前头娘子留下的娃比你大几岁,是个男孩,性子憨厚纯朴,不会欺负你。” 这些其实都是媒人说的,但顾文茵没有揭穿,而是乖巧的说道:“娘,我都听你的。” “好,乖囡囡。”元氏拍了拍顾文茵的背,撇脸眨落眼里的泪,柔声说道:“睡吧,明天一早,娘就去给你梅花婶子回话。” 顾文茵点了点头,侧身躺了下去。 元氏吹熄了豆油灯,在顾文茵身侧躺了下来,目光怔怔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掉个不停。 睡在里侧的顾文茵听着身侧元氏重重的呼吸声,暗暗的叹了口气,僵着身子,看着黑漆漆的墙发呆。 便在娘俩各怀心思时,窗外,一道小巧的身影攸的一闪,进了旁边的厢房。 “怎么样?”没等人站稳,唐婉仪的娘计氏便急声问道:“那骚蹄子是不是答应了?” 昏暗的灯光下,计氏瘦得颧骨高耸的脸,一对细长的眸子闪着凛利慑人的寒芒。 “嗯,说是明天就去给梅花婶子回话。”唐婉仪焦急的看向她娘,“娘,怎么办?这十里八村的就罗篾匠他家最简单还能吃上口饱饭,真要让顾文茵她娘嫁了,你怎么办?” 计氏抿了唇,发青的脸上,高耸的颧骨像两把尖刀一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里恨声骂道:“小骚蹄子,想跟老娘抢食,门都没有。婉仪你过来。” 唐婉仪走上前,踮起脚,将耳朵凑到她娘嘴边。 “娘跟你说,你明天……” 计氏嘀嘀咕咕的说着,唐婉仪不时的点着头应和着,那对和计氏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眸子底,盛满浓浓的恶毒。 唐婉仪虽然只比顾文茵大三个月,但身量上却是比顾文茵足足高出半个头,长了一张鹅蛋脸,柳叶眉,配着那对细细长长的吊梢三角眼,清丽中透着一股隐隐的狠辣。 “都记住了?”计氏问道。 唐婉仪笑眯眯的点头,“记下了,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让娘失望的。” 计氏赞许的抱了抱已经到长至她胸口的女儿,宠溺的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脸,说道:“这不仅是为娘,也是为了你自己。” 第3章 最毒妇人心 次日一早,村里的公鸡才打鸣,顾文茵和元氏一前一后的起了床。 早餐吃的是顾文茵从山里捡来的苦槠果做的苦槠豆腐。 凤凰村的后山有株成人腰身粗的苦槠树,五月开花,十月结果,果子长得和板栗很像,淀粉含量很高。去掉外面的硬壳,将果肉磨成细粉,筛掉粗渣,煮一锅水,水热时倒入苦槠果磨的粉,搅拌均匀,等变稠凝固后,取出摊凉,切成块状,便是苦槠豆腐。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顾文茵知道,到了冬天大雪封山的日子,吃食越发是个问题。她得赶在冬天到来前,存够一个冬季的粮才行。 虽然,元氏已经决定嫁给罗篾匠,可凤凰村本来就穷,罗篾匠比她母女俩强的也不过是多了二亩薄田,一处可遮风挡雨的旧屋而已。 娘俩各自吃了一碗清滑苦涩什么调料都没有的苦槠豆腐,顾文茵拾起了角落里的竹篓,“娘,我去山上了。” 元氏走上前,理了理她身上补丁打补丁短了一大截的衣服,柔声说道:“小心些,早点回来。” “好。” 顾文茵走了出去,正欲喊了住在隔壁的唐婉仪。却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收拾得齐齐整整的计氏走了出来,“文茵,婉仪昨儿夜里人有点不大好,今天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顾文茵没有多想,必竟随着天气变凉,这庵堂里住着的人隔三差五的都会伤风感冒一场。 “行,那我走了。” 看着顾文茵走远的背影,计氏唇角挑起抹冷冷的弧度,转身朝敞着门的顾文茵屋里走去。 “文茵她娘,我那苦槠豆腐吃完了,你先借我点,回头我还你。” 屋里的元氏想到今天便要去回复媒人,以后她不再是顾元氏而是罗元氏时,正独自流泪。乍然听到身后计氏的声音,忙不迭的抬手去拭泪,一边应着,“哎,我这就给你拿。” 元氏性子很温和,一个院子里,但凡她有的,别人来借,她都不会拒绝。哪怕就是偶尔借了不还,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下次再来借,便会被她委婉的拒绝。 而计氏的性子却是不同,计氏是绝不肯吃亏的主,动她的一针一线你都必须拿出相等的好处才行。 元氏从陶缸里取了一碗苦槠豆腐,转身递给了计氏。 计氏接过却没走,而是看着元氏,轻声问道:“听我家婉仪说,你打算应了罗篾匠的婚事?” 元氏点了点头。 计氏眼底寒光一闪,却在下一刻消失不见,默了一默,沉声说道:“也好,总要给自己找条活路不是。” 元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却在抬头的那一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既然都已经决定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回头传了出去,徒添不必要的是非。 计氏将元氏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的恼火。心道:真是做了表子挂牌坊,又没人逼着你嫁,做出这一副贞妇烈女的样子给谁看? “婉仪还等着我,我先走了。”话落,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对低垂着眉眼的元氏,说道:“这豆腐,我过两天就还你。” 元氏点了点头,待计氏走后,她也收拾了下就出门了。 隔壁屋子里,唐婉仪站在她娘身边,看着元氏渐走渐远的身影,轻声说道:“娘,我也去了。” “去吧。”计氏将一支铜包银的簪子递给唐婉仪,“快去快回,一定要赶在她娘俩回来之前回来。” 第4章 沙子岗找吃食 天雾朦朦的,氤氲的湿气像玉带似的环绕在群山峻岭间。 通往后山的路上,半大不小的孩子三五成群的走着,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凤凰村的土著,像顾文茵这样的外来户,少之又少。 虽然在庵堂住的时日不少,但顾文茵和村里的这些孩子并不熟悉,见人多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往边上走,避开后面结伴赶上来的人。 “这是我们村的树,你一个外乡人凭什么来捡?听着,以后都不许来了,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突然而起的吼声,吓了顾文茵一跳,她抬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凤凰村罗木匠的儿子罗福娃,带着几个同龄的孩子,守在了上山的路上。刚才那话,就是对着庵堂里李寡妇的女儿李木荷吼的。 李木荷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啪哒”一声掉了下来,她抹了把脸,捡起被罗福娃扔在地上竹篓,轻声啜泣着往回走。 罗福娃对着李木荷的背影,得意的哼了一声,对几个小跟班说道:“以后,你们轮流守在这,不是本村的,一个也不许放上山。” “知道了,福娃哥。” 顾文茵停下了脚上的步子,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林,心里一瞬五味杂陈。 穷日子,谁家都难。 凤凰村的人指着这苦槠做的豆腐做菜过冬,她们这些逃难的却指着若槠活命! 说起来,谁都没错,可事情就是错了。 “木荷姐。” 李木荷垂头经过顾文茵身边时,被顾文茵喊住。 “文茵,”李木荷抬起淌着泪水的脸,看向顾文茵,又看了看身后的那片山,哽声道:“你也听到了?他们不让我们捡苦槠了。” 顾文茵点头,对哭得眼睛红肿的李木荷说道:“这里不让捡,我们换个地方试试。” 李木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她虽然比顾文茵大上三岁,但却是个木讷寡言的性子,大家住在一个院里,说过的话却没超过十句。 顾文茵转身走上另一条进山的路。 “文茵,你打算去哪?” 身后响起李木荷打颤的声音。 “去沙子岗看看,那里去的人少,说不定……” “你疯了!”李木荷上前一步,拽住顾文茵的手,一脸惊恐的看着她,“沙子岗是埋死人的地方,你怎么敢去那里。” 实际上凤凰村的沙子岗不但是埋死人的地方,而且是专门埋夭折孩子的地方。 这年头,家家户户生得多却也死得多。 而这些来不及长大便夭折的孩子,大多都是破席子一裹,在沙子岗挖个坑埋了,连个坟包包都没有。 之前还有人传,说是晚上听到沙子岗有小孩的哭声。 从那以后,这沙子岗就成了凤凰村的禁地。别说小孩,就连大人都轻易不往这里走。 现在,顾文茵却要领着李木荷往这里去,也怪不得李木荷一张脸吓得惨白惨白的。 顾文茵抬头看向李木荷,“木荷姐,这附近的山,大人都去过了,除了天上飞的,就是地上走的都快绝了。只有这处,眼下还没什么人来。或许还能找到些吃的,随着天气变冷,吃食越来越少,以后来得人肯定更多。到那时,就算我们想来,也没我们的份了。” “我,我……” 李木荷哆嗦着嘴唇皮,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拍了拍李木荷抖得厉害的手,顾文茵看了眼雾气中半隐半现却无端透着阴森诡异的山林,“要不,你在这等我?” 李木荷想了想,摇头道:“我,我和你一起去。” 第5章 最毒妇人心2 深秋时节,没有毒蛇小虫的困扰,但两人的手上、脚上包括脸上却被生长在灌木丛中的刺藤划得惨烈无比。 “木荷姐,你快过来看。” 走在后面的李木荷听到顾文茵略带喜悦的喊声,将被刺藤勾住的头发用力一扯,拔脚朝顾文茵走了过去。 眼前是一块两丈见方的平地,地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落叶,湿冷飘着腐烂气息空气里,只见一朵一朵像小红伞一样的红菇,玉立婷婷的站满了那两丈见方的平地。 顾文茵已经蹲了下去,开始捡拾地上大大小小的红蘑。 “文茵,”李木荷上前抓住顾文茵的手,犹疑的问道:“这些蘑菇能吃吗?会不会有毒?” “不会。”顾文茵抬头两眼弯弯的看着李木荷,举起手里的一朵红蘑,说道:“非但没有毒,它还有安神补血的功效。” “可是,村里人捡的都是青菇,如果这红菇能吃的话,他们为什么不捡?” “因为红菇稀少啊!”顾文茵笑着说道:“这种菇只有长着楮树和栲树的地方才会生。” 话落抬手指了身后小孩腰身粗的的楮树,“看,这就是楮树。” 已经过了果实成熟的季节,红红的果子落了一地,散落在落叶间和杂草之间。 其实这果子也可以吃,只是味道却不是那样的美好,但真要到了没东西吃活不下去的时候,谁还会讲究个味道呢? 李木荷终于不再怀疑,而是一脸羡慕敬佩的看着顾文茵,“文茵,你真厉害,什么都懂。” 顾文茵笑了笑,指了地上的红菇说道:“快动手吧,回头万一别人也摸到这块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木荷重重点头,手脚麻利的开始捡拾地上的菌菇。 她是庄户人家出身,学问没有顾文茵好,但干活却是少有的利索,自己的篓子装满后,就帮着顾文茵拾。 两人的篓子都装满,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没开盖的,想了想,脱了身上的比甲,打了个结,又将那些小个头还没长大的拾了放进比甲里。等将比甲也装满了,头上的湿雾这时也散了,阳光露了半边笑脸挂在头顶上。 “回去吧。” 李木荷重重的点头,背着背篓,抱着比甲走在顾文茵身后。 一路上,遇见不少去田里劳作的大人。 这些人的目光无不在李木荷手里的比甲上转了转,很好奇,这比甲里是什么。 必竟,后山的苦槠不让外人捡这事情,是得到大人的默许的。 “文茵,快回去,你娘出事了。” 顾文茵步子一顿,抬头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 满头满脸汗的李寡妇双手扶腰站在小道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李木荷急急跑了上前,“娘,顾婶子她怎么了?” 紧接着顾文茵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啊,婶子,我娘她怎么了?” “你娘,你娘服毒了。”李寡妇喘了口气,说道。 顾文茵脸色一白,下一刻,撒脚便往庵堂跑。 身上背篓里的红菇掉了一路。 李木荷连忙蹲下身来捡。 “别捡了,快回去看着你文茵妹妹。”李寡妇扯了把李木荷。 顾文茵回到庵堂的时候,庵堂里已经聚了不少的人。 远远的就听到计氏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妹妹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不愿意嫁,谁还能逼着你不成?你这样到是痛快了,让文茵怎么办啊!” 顾文茵脚一软“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都说了吗? 愿意就嫁,不愿意就不嫁,不管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的。 “文茵,你个傻孩子,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见你娘最后一面!” 随后赶来的李寡妇不由分说上前扯了顾文茵便往里走。 天井里围着的人群立时往两边退,让出了中间的路。 顾文茵像个木头人一样,被李寡妇半扶半抱的拖着她往前走。 第6章 解毒救人 屋子里,元氏两眼涣散,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 计氏抱着她拼命的晃,一边晃,一边吼,“你真傻,你真的是好傻,不嫁就不嫁,为什么要这走这样的绝路啊……” 唐婉仪半跪在计氏身侧,抱了计氏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娘,娘,婶子她快不行了,快请大夫啊。” 计氏泪水簌簌的直往下掉,却好似没有听到唐婉仪的话,而是捏了元氏的下颌,手指用力的往里掏,“吐出来,快,文茵她娘,吐出来啊……”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文茵回来了。” 计氏的手一顿,抬起浸满泪水的脸朝怔怔站在天井里的顾文茵看去。 末了,嘶声喊道:“文茵,快来见你娘最后一面啊!” 顾文茵浑浑噩噩的思绪被这喊声一瞬惊醒,下一刻,抬脚便朝元氏扑了过去。 “娘!” 元氏在看到顾文茵的那一刻,眼眶里瞬间蓄满泪水,拼命的摇头,嘶哑着声音说道:“没……娘没……” 顾文茵管不了元氏想说什么,再没有什么比救人更要紧的了。 “文茵……文茵……” 李木荷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却在看清眼前的情景时,手里抱着的比甲“啪”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红蘑散落得到处都是。 顾文茵却在看到那些散落一地的红蘑时,脑海灵光一闪,急声喊道:“木荷姐,快,快去摘谷莠子的叶子给我,越多越好。” 正欲蹲下身拾捡红蘑的李木荷一怔之下,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哦”,然后转身匆匆跑了出去。 谷莠子就是俗称的狗尾巴草,并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农村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它的叶子有强烈的催吐效果。 不多时,李木荷便扯了一大把进来,顾文茵二话不说,接过李木荷递来的叶子,放在嘴里嚼烂后拿出往元氏嘴里塞。 “文茵,你干什么?你疯了,你怎么能给你娘喂这种东西。”计氏尖叫着去扯顾文茵的手。 顾文茵一把打开计氏的手,怒声道:“这能救我娘的命!” “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吃这个东西能救你娘?万一……” “我到是想请大夫,可是诊金谁出?你出吗?”眼见计氏便要发作,顾文茵冷声说道:“既然婶子你也出不起这诊金,那就别耽搁我替我娘解毒。” “文茵,你怎么这样呢?”唐婉仪用那对红肿的眼睛看着顾文茵,忿忿不平的说道:“我娘也是担心婶子,就算她话里有错,可你也不能这样啊!” 天井里围着的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各种褒贬不一的话语声低低浅浅的钻进顾文茵的耳朵。 “还说是举人的女儿,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呢?也不想想,要不是人计娘子,她娘就是死屋里都没人知道。” “就是,合着,这计娘子热心热肠的功劳没捞着,连苦劳也没有了。” “哎,话也不能这样说。文茵也是心急救她娘,话说得冲了点而已,谁遇上这样的事,还不得着急上火啊!” “唉,都散了吧,留下几个年纪大的在这看着,万一元娘子有个不好……” 顾文茵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理会这些话,这些人。 她将一团狗尾巴叶子放进嘴里嚼烂,然后取出来塞进元氏嘴里,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失去吞咽能力的元氏往下咽。 又对一边呆呆站着的李木荷说道:“木荷姐,去帮我弄些水来。” 李木荷抬脚便要朝水缸走去,却被顾文茵喊住,“不要我们家的,你去隔壁计婶子家舀点,或者你自己家都可以。” “为什么?”李木荷怔怔的问道。 第7章 救人 是啊!为什么? 有这疑问的不止是李木荷,还有站在天井里一众看热闹的人,以及…… “文茵,你在干什么啊?”计氏红着的眼睛看向顾文茵,“为什么你自家的水就不能喝了!” 顾文茵眼角余光撩了眼天井里的众人,末了又抬头看向计氏,“婶子,我娘她不是服毒,她肯定是吃坏东西了……” “不是服毒了?”计氏满脸错愕的看向顾文茵,“你娘不是因为不想嫁给罗篾匠服毒的?”不等顾文茵开口,她却是沉沉的叹了口气,不无怜悯的说道:“傻孩子,大人的事,你不懂。” 元氏出身于书香名第,嫁的又是门户相当顾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元氏是因为想不开,不愿委屈自己而选择了这条绝路。 可是,顾文茵却知道,元氏不是这样的人。 元氏看起来温柔秀气,却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凡事不轻易做决定,一旦做了就会坚持到底,不会来回反复。她既然答应嫁给了罗篾匠,便一定会嫁,而不是在同意了以后用这样决绝的手段,给她,给罗篾匠难堪。 “婶子,你说得对,大人的事,我确实不懂。”顾文茵垂眸看着怀里脸色灰白的元氏,轻声说道:“可是,我知道我娘是怎样的人,她既然答应了这桩亲事,就不绝不会再反悔,更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去寻死。” 计氏唇角翕翕还待再说,她身边的唐婉仪扯了扯她的袖子,计氏沉沉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了。 这个时候李木荷已经从自家提了个装满水的木桶过来。 “文茵,水来了。” 顾文茵待李木荷将水桶放下后,抓起水桶里飘着的葫芦瓢,舀了一大瓢水便往元氏的嘴里灌。水顺着元氏的嘴角流了出来,倾刻间便湿了她的衣领。 “文茵,怎么办?婶子她不吞咽!”李木荷急得眼睛都红了。 偌大个庵堂,谁都欺负她们娘俩,只有元氏待她和她娘好。她是真心不希望元氏出事! 顾文茵一咬牙,将葫芦瓢往李木荷手里一塞,“你来喂。” 话落,她下狠手捏住了元氏的鼻子,对怔怔举着一瓢水的李木荷吼道:“喂水。” 李木荷连忙将葫芦瓢凑到元氏嘴边。 “抵住了,别挪开。”顾文茵说道。 “嗯。” 李木荷应了一声,将葫芦瓢小心的抵在元氏嘴边,即保证水能源源不断的流进元氏的嘴里,又不会因为太急呛住了元氏。 顾文茵抱着无意识的元氏,“娘,您喝水啊,只有多喝水,才能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才能活下去!” 许是顾文茵之前喂的那些狗尾巴叶子起了效,元氏突然抽了抽,她一抽,李木荷立时将抵在她嘴边的葫芦瓢拿开。 “呕……” 随着干呕声响起,元氏身子突然一动,就着顾文茵瘦弱胳膊,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 李木荷惊喜交加的问道:“文茵,婶子她吐了!她不会有事了,是吧?” 顾文茵重重的点头。 是的,只要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便于性命无碍,只是…… 而随着李木荷的这一声喊,人群顿时沸腾了。 谁也没想到,顾文茵真的将元氏救过来了! 而也是直到这时候,顾文茵的眼泪才啪啪的开始往下掉。 第8章 是谁要害元氏? “哎,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计氏上前,帮着将元氏抚了起来,又对顾文茵说道:“你这孩子,之前你娘那么凶险也没见你哭一声,现在人没事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顾文茵没有理会计氏别有用心的一番话,而是胡乱的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和计氏一起半抱半抬的将元氏送到角落里几块木板搭起的床上。 “文茵,你娘衣裳都湿了,你找身干净衣裳出来,我给她换换。”计氏对顾文茵说道。 “不麻烦婶子了,等会我自己来。” 计氏还待再说什么,唐婉仪在边上扯了扯她的手,“娘,我头有点晕。”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木荷突然插话说道:“婶子,你带着婉仪回去吧,我留下来帮文茵。” 计氏看了眼床上迷迷瞪瞪将醒未醒的元氏,想了想,轻声说道:“那行,我先把婉仪送回去,有事,你们喊我一声,我立马过来。” “嗯,婶子你去吧。” 计氏搂着唐婉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顾文茵从角落里的竹篓子里找出一身元氏的衣裳,“木荷姐,你帮我搭把手。” “哎。” 就在李木荷半扶半抱着元氏,顾文茵去解元氏湿透的衣裳时,元氏幽幽的醒了过来,目光迷离的看着顾文茵,“文茵……” 声音沙哑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喉咙更是痛得好似被打了一拳。 元氏一瞬怔在了那,目光呆呆的看着顾文茵。 “娘,您醒了?”顾文茵强笑着看向元氏,“是不是喉咙不舒服?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的。” 元氏抬头看了眼身后托着她的李木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湿的衣裳,目光茫然的看着顾文茵,“文茵,出什么事了?娘怎么会……” 顾文茵还在犹疑着怎么开口,李木荷却在这时说道:“婶子,计婶子说你服毒了。是真的吗?” “服毒?”元氏拧了眉头,不解的问道:“好端端的我服什么毒啊?” “说你不想嫁给罗篾匠,才服的毒。”李木荷说道。 “胡说!”元氏沉了脸,“我既然答应了就断然没有反悔的事。” 李木荷点头道:“文茵也是这样说的,可婶子既然你自己没有服毒,那你为什么会中毒呢?” 这个问题,使得元氏和顾文茵齐齐呆住了。 是啊,元氏自己没有服毒,可她之前的症状明明就是中毒,那这毒是谁给她下的? “娘……”顾文茵攥住元氏的手,抬头看着她,轻声说道:“你仔细想想,你今天都吃了什么?” 元氏摇头,“娘和你吃的东西是一样的。” “那在外面呢?你今天不是出门了吗?”顾文茵问道。 “娘今天就是去趟了你梅花婶子家,告诉她,这婚事娘应了。”元氏说道:“都是穷家穷户的,你梅花婶子也就倒了碗水,娘也没喝。事说好,就回来了。” 那也就是说,元氏极有可能被人投毒! 可是,无仇无怨的,为什么有人要给元氏投毒? “文茵!”元氏陡然颤着嗓子喊了句顾文茵。 顾文茵知道元氏怕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抬头朝她看去,“娘?” “娘回来的时候,在水缸里舀了勺水喝。” 话落元氏朝屋子里水缸看去。 顾文茵也抬头朝屋里的水缸看去。 母女俩人眼底的神色复杂的难以描述。 元氏尚且犹疑,顾文茵却是后怕连连,倘若,倘若她不是坚信元氏不会服毒,一开始就生了防备之心,给元氏喝了屋里的水,元氏她岂不是……豆大的汗珠自顾文茵的额头滴落下来。 是谁? 是谁要害元氏,算计得这样滴水不漏? 如果,她的体内不是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第9章 有人谋亲事! “娘,我害怕。” 唐婉仪偎在计氏的怀里,紧紧抱着计氏的腰,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抖。 “婉儿别怕。”计氏轻轻拍着唐婉仪的背,贴着她耳朵,柔声说道:“不怕婉儿,娘在。” 过了许久,唐婉仪才慢慢的放松下来,人也跟着不抖了。 只是,只是元氏口吐白沫的那一幕,却盘衡在脑子里久久散不开去。 她懊恼的啐了一声,想着,若是人真死了,倒也罢了。偏偏…… 唐婉仪抬头朝计氏看去,“娘,你说顾文茵她是不是知道……” “嘘!”计氏抬手挡在唐婉仪的嘴上,目光凛厉的盯着她,“忘了这件事,就当它从没有发生过,知道吗?” 唐婉仪那对和计氏如出一辙的吊梢三角眼里闪过一抹凶狞的光,说道:“娘,我记住了。” 计氏摸了摸她的头,脸上绽起抹慈祥的笑。 过了一会儿。 “娘,你说罗家会来退亲吗?” “会的。”计氏笃定的说道:“就算罗篾匠自己能忍下这口气,村里罗家的族长也忍不了。” 唐婉仪脸上绽起抹大大的笑脸,“那,娘你以后嫁进去了,会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吗?” 计氏怜爱的摸了摸唐婉仪的脸,含笑的眸子里掠过抹冷芒,嘲讽的撇了撇嘴角,“凭他那个泥腿子也配娘给他生孩子?!” “娘,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嫁个有权有势的相公,好好孝敬您。” “嗯,娘的婉儿这么聪明漂亮,一定会心想事成的。娘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唐婉仪重重的点头。 想到,以后要管一个乡下的泥腿子喊爹,心里就跟咽了只死老鼠一样恶心。 一墙之隔的屋子里。 顾文茵和元氏盯着那只灶台前的水缸久久无语。 如果水缸里真的被人投了毒,这水缸就不能用了。可她们身无分文,把这水缸弃置不用了,她们拿什么来储水? 左右为难间,李寡妇走了进来。 “婶子,你怎的来了?”顾文茵起身迎上前。 李寡妇摆了摆手,示意顾文茵不用起来。 “婶子找你娘说几句话。”看着脸色蜡黄,犹如大病一场的元氏,李寡妇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道:“文茵她娘,罗家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元氏不是个蠢的,她自是明白李寡妇这话里的意思。 不管她是服毒还是被人投毒,她和罗篾匠的这桩婚事,怕是有变了! “文茵她娘,你是个心气高的。”李寡妇握着元氏的手,轻声说道:“未必看得上罗篾匠,可我们这些寡妇,看上他的大有人在。他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膝下一个儿子也早早订了亲。他又有门好手艺,在这穷山荒村的,已经是顶好顶好的人家了。” “我明白的。”元氏轻声说道。 正因为明白,她即便心里百般不愿改嫁,可最终还是点头应了这亲事。 “你啊,不明白!”李寡妇捏紧了元氏的手,压低声音说道:“这庵堂里,已经有人私下里托人去罗家说亲了,你再做点什么,这亲事真就要鸡飞蛋打了!” 元氏猛的抬头看向李寡妇。 李寡妇没有避开她的目光,而是再次压低嗓子说道:“赶紧想个办法和罗家说上几句吧,别回头落得我这样的结果,苦了自己不说,还把文茵给拖累了!” 话落,李寡妇松开元氏的手,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李寡妇也说了桩亲事。 说的是石坑村的马老汉,这马老汉的孙女都和李木荷同年纪了。年前老婆死了,儿子虽然有四个,但却没一个愿意和他一起过。 马老汉就动了继娶的心思,家里不是什么好条件,人也年纪大了,看来看去,就看中了李寡妇。商量了几个儿子后,就让媒人来提了提。 李寡妇同意了,什么都没要,就提了一个条件,以后李木荷的婚事,马老汉和他几个儿子都不能插手。马家答应了,这不,再有半个月,她就要嫁了! 第10章 罗家退亲了! 顾文茵和元氏还没想出个应对之策,这天晚上,给她和罗篾匠说媒的人梅花婶子就上门了。 “文茵她娘,你这事做得真是不地道。”进门,不等元氏张嘴,石梅华就发作起来,“这婚事,你不愿意,也没人拿刀逼着你点头。答应了,却服毒!你让我,让罗老汉以后还怎么做人?” “她婶子……” “算了,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了。”石梅华挥手打断元氏的话,冷着脸说道:“罗老汉已经找过我了,说这事就当他没提过。这里有五十文钱,是罗老汉给你补身子的。” 话落,将用一根绳子串起来的五十文钱往床上一扔,转身便往外走。 元氏急得抓起那串钱便要追,只是,她才解毒,整个人都是软软的,没等她站起来,石梅华已经走出了很远。 “娘,我去。” 顾文茵一把抓过元氏手里的钱,转身便跑进了夜色里。 元氏怔怔的看着那片漆黑。 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她身子一软,重重的倒了下去,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啪啪的直往下掉。 耳边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子声,紧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文茵她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元氏慌乱的擦了把脸,吃力的撑着床便要坐起来。 计氏连忙上前按着她,“别起来了,我刚才好像听到争吵声,不放心,便过来看看。”话落,四处看了看,问道:“文茵呢?你莫不是跟文茵吵起来了吧?” 元氏摇了摇头,闷声说道:“没什么事,适才梅花婶子来了,说是罗家要将婚事做罢。” 计氏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什么,面色不变的看着元氏,叹了口气,在她脚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这可真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元氏摇了摇头,她满心都是绝望,根本就没有心思和计氏说话。 她能怎么办? 她难道还能找上罗老汉说她是愿意嫁的,她没有服毒,是别人害她的? 就算这是事实,她也没那个脸去说。 计氏将元氏的神色看在眼里,默了一默,起身道:“那你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你喊一声,我就在隔壁,听得见。” 元氏点头。 趴在门口往外觑的唐婉仪,一见到计氏进屋,当即便上前抱住了她的胳膊,“娘,怎么说?” 计氏半搂半抱着她,将她带进屋,贴在耳边说道:“罗家让媒人来退亲了。” “真的?”唐婉仪脸上绽起抹灿烂的笑,一对眼睛笑得如两弯月牙,“太好了!” “嘘!”计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氏声音说道:“这几天,你都不要和顾文茵还有那个李木荷在一起,知道吧?” “嗯,我明白的。” 夜色下。 坑坑哇哇的路极不好走,顾文茵已经踢到石好几次用来铺路的鹅卵石,脚趾头钻心一样的痛,她愣是吭也不吭一声,倔强的跟在石梅花的身后。 终于石梅花停下了风风火火的身影,转身看向走得气喘吁吁的顾文茵,“文茵啊,回去吧,你娘这事……” “婶子……”顾文茵喘着粗气,打断石梅花的话,“婶子,我家的情形你也看见了,穷得就只剩西北风了,我娘哪里有钱去买毒药?” 石梅花闻言怔了怔,“你是说你娘她……” “我娘没有服毒拒婚。”顾文茵说道,话落将手里的那串钱塞进石梅花手里,“婚事做罢就做罢,可这钱,我们不能要。” 第11章 找到野鸡蛋 “文茵,要不我陪你去趟罗家吧?”李木荷对顾文茵说道。 顾文茵摇了摇头。 李木荷顿时急了,“文茵,面子有比性命更重要吗?你娘伤了身子,得找大夫抓药调理。光靠一日三餐的苦槠豆腐和那些红菇是不行的。” 顾文茵默然,抿唇不语。 李木荷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文茵啊……” “木荷姐,你别说了,这不是面子的事情。” “不是面子,是什么?”李木荷瞪了顾文茵,“你不就是觉得,上赶着去找罗篾匠,怕以后你娘嫁过去了,抬不起头说不起话吗?” 顾文茵摇头,“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是怎样的?话到嘴边又被李木荷咽了回去。 她深知,虽然自己比顾文茵年长几岁,但论遇事的应变能力,还有处理事情的方法和手段,她都不及顾文茵。既然顾文茵这样说,那一定就是有另外的原因。 顾文茵叹了口气,紧了紧背上的竹篓,对李木荷说道:“木荷姐,要不,我们再往里走点吧?” 家里苦槠豆腐已经不多,上回捡回去的红菇远远不够一个冬天的粮食。 李木荷到还好,她会跟着李寡妇嫁过去,不管怎样一口饭总有得吃,饿不死。可是顾文茵却不得不做最糟糕的打算。 她必须在冬天来临前尽可能的存储些过冬的粮食。 两人站在上回捡红菇的椿树下面,一条被荆棘掩盖的小路向前延伸,小路的两侧是大大小小高低不一的坟包,有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诡异的叫人心惊肉跳。 李木荷不想再往前,巴掌大的脸苍白的吓人。 顾文茵看在眼里,暗暗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再往里走走。” 话落,拿起柴刀便往前走。 “文茵。” 李木荷咬了咬牙,抓紧手里的柴刀跟在了顾文茵的后面。 一路往前。 再没有之前那样好的运气,两人还被夹在灌木丛中的利刺在脚上划拉了好长一条口子。 “文茵回去吧。”李木荷喘了口气,对顾文茵说道:“前面没路了。” 顾文茵也看到,这条小路其实就是凤凰村的人埋葬村里夭折的小孩踩出来的路,它的前方是一片巍巍的深山。 顾文茵叹了口气,说道:“木荷姐,我们回去吧。” 李木荷松了口气,顾不得脚上的痛,加快了步子往回赶。 “等一下,木荷姐。” 李木荷回头看顾文茵,却见顾文茵一头扎进了一侧的灌木丛。 “文茵?” “野鸡蛋,木荷姐,这里有一窝野鸡蛋!” 顾文茵惊喜的喊声打破山林的寂静,没等李木荷回过神来,顾文茵已经端了一个草窝窝走了出来,草窝窝里十来个土黄色的野鸡蛋挨挨挤挤的堆着。 李木荷顿时两眼放光,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文茵,你运气真是太好了!” 顾文茵也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好。 俩个人数了数一共有十三个,顾文茵拿出十个,将剩下的三个和草窝一起放回原处。 “文茵,为什么不全拿走?”李木荷不解的问道。 “全都拿走了,母野鸡回头就得换地方了。给它留几个,它以后就还会在这下蛋孵小鸡。”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想了想,很快便明白了顾文茵的意思。文茵,她是想着改天再来端一窝野鸡蛋吧? 俩个人一路高兴的往回走。 只是,这份喜悦却在遇见凤凰村以罗猎户为首的一行人时,消失怠尽。 第12章 野鸡蛋和猪泷山 “出事了,文茵。”李木荷轻声说道。 顾文茵拉着李木荷往边上退了退,让罗猎户一行人先走。 罗猎户是凤凰村以及临近几个村唯一的一个猎户,顾文茵听人说过,他除了有一身的好力气外,还有箭无虚发的本领。 凤凰村除了里正,便是他家的日子最好过。 因为他总是会将打来的猎物拿到县里的酒楼去换钱。 可,向来意气风华的罗猎户,这会子整个人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死气。 顾文茵的目光自罗猎户身上移开,看向走在他身后的几人,这几人都是凤凰村名头比较响的,有罗猎户的堂兄弟罗长河,罗大海,还有家中五兄弟的罗骀、罗驹哥俩。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四人的脸色也同样难看至极。 “文茵……” 顾文茵捏了捏李木荷的手,示意她别多说话。 她看到了,这几人的身上都带着伤。 特别是罗猎户,后背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往外渗着血,血水沿着衣裳滴了一路。 一行人走得很快,转眼便和顾文茵她们拉开了距离。 “出什么事了?”李木荷看向顾文茵问道。 顾文茵摇了摇头,“走吧,回村就知道了。” 两个人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就在离村子还隔着半里地时,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陡然响起,紧接着便看到一个身影边哭边朝她们这边冲了过来。 “快,快拦住她!” 呼啦啦的一群人在后面追了过来,领头的就是路上遇着的罗猎户。 顾文茵将身上装着野鸡蛋的竹篓子一把递给了李木荷,然后一个纵身,便将擦身而过的妇人扑倒在地。 “文茵,是莲香婶子。”李木荷在一边喊道。 莲香婶子? 她男人不是凤凰村的罗有财吗? 这是出什么事了? “谢莲香啊,有财兄弟已经没了,可你还有铁柱啊,还有香凤啊,你得替他兄妹俩想想啊。” 赶上来的人,扶起哭得几乎闭过气的谢莲香,一路劝说着往回走。 潮水一样的人群稀稀拉拉的散了开去。 “哎,真是作孽啊,那猪泷山是什么地方?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禁山,是那么好传的?现在好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 嗡嗡的议论声在耳边响起。 猪泷山? 顾文茵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人群里脸色阴沉的罗猎户。 也就是说,罗猎户带着罗兴财他们几个去猪泷山了!然后,罗有财出事了,把命丢在了那,连尸体都没法弄回来? “文茵,我们回去吧。”李木荷在一边小声说道。 顾文茵点了点头,正要和李木荷往庵堂的方向走去,却感觉人群里好似有道目光朝她看来,等她看过去时,那目光又不见了。 “怎么了?文茵。” “没什么,走吧。” 顾文茵甩了甩头,觉得那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庵堂里。 顾文茵拿出竹篓里的十个野鸡蛋,递了两个给李木荷,“本来应该和你对半分,可我娘……” “我不要,这个你留着给婶子补身子。”李木荷打断顾文茵的话说道。 话落,转身便要走。 顾文茵一把拽住了她,“拿去吧,我那还有八个呢。” “不要,我真不要!” 两个人推推搡搡间,计氏从屋子里走出来。 “文茵,你们……咦,鸡蛋!”计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两眼放光的盯着顾文茵手里的野鸡蛋,“文茵你从哪里弄来的鸡蛋?还有吗?借我两个,婉仪她病了什么也吃不下……” 第13章 完败计氏 “婶子,对不住,这野鸡蛋我得留着给我娘补身子,你去问别人借吧。” 话落,顾文茵将李木荷坚持不要的野鸡蛋放回了竹篓子里。 计氏僵在了那,还想再说,顾文茵却已经拿起竹篓往屋里走。有心想跟进去,可想到顾文茵的淡漠疏离的脸色,终究打消了这个念头。眼珠子一转,喊住了正往自己家去的李木荷。 “木荷,你们那弄来的鸡蛋啊?别是去掏了别人家的鸡窝吧?我跟你说,木荷,日子是穷了点,可我们得守着做人的本份?” 正走着的李木荷步子一顿,回头看向计氏,“婶子,你怎么可以红口白牙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什么叫我们掏了别人家的鸡窝?我们怎么就没守着做人的本份了?” 计氏在顾文茵身上碰了个钉子,正满心的晦气没地方发,听了顾文茵的话,当即便炸了。顾文茵她奈何不了,你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李木荷还奈何不了? “咦,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计氏脸一沉,目光如刀的刮着李木荷,“婶子不过是好心,怕你们年纪小做事没有分寸,怎么你就摆出这么一副吃人的样子?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计氏这一嗓子喊出来,住在庵堂里的人家都走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复杂的看着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的不肯往掉的李木荷。 虽不发一言,但却似乎都在指责她就是个小偷。 李木荷猛的扬头对计氏吼道:“我没偷别人家的鸡蛋,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你这孩子,我什么时候说你偷人家鸡蛋了……” “婶子是没说我们偷别人家的鸡蛋,婶子只是说我们掏了别人家的鸡窝。” 顾文茵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到李木荷身边,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向目光变幻的计氏。 “婶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掏别人家的鸡窝了?掏的又是谁家的鸡窝?” 计氏:“……” 顾文茵拿起袖子一边替李木荷擦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边淡淡的说道:“婶子是大户人家出身,想必明白什么叫恶语诛心。你随便说的一句话,却可能会毁了别人一辈子。婶子还请慎言!” 被顾文茵一番抢白,计氏一瞬臊得满脸通红,眼见周遭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说道:“文茵,你这话说得婶子不高兴了。婶子是好心,怕你们年纪小不懂事……” “婶子。”顾文茵打断计氏的话,抬头迎着她锐利的眉眼,“好心不好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今日我和木荷姐背上掏别人鸡窝这个名,往后,这一辈子我们都抬不起头做人。” “婶子,若是别人这样说婉仪,你愿意吗?” 计氏撇了嘴,冷冷说道:“婉仪又没鸡蛋,谁会来说她。” “那这样的话,婶子就去村里问问,看看谁家的鸡蛋被别人掏了,再问问,有没有人看到是我和木荷掏了她们家的鸡窝,再来说这话。”顾文茵同样冷冷说道,“不然,婶子这样大一桶脏水泼过来,只怕这村里再没我和木荷的立足之地了。” 村里养得起鸡的本就没几户人家,那几户人家可以说把鸡看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别说掏她们家的鸡窝里的蛋,鸡屎都不会让你粘上一指头。 “娘,娘,娘你在哪里?我肚子好痛……” 屋里响起唐婉仪带着哭腔的喊声。 计氏当即一跺脚哇哇喊着“娘的心肝啊,肉啊”的往屋里跑去。 一场闹剧似乎到此便结束了。 李木荷擦了把脸上的泪,转身要往家走。 顾文茵喊住她,转身跑进屋,拿了两个鸡蛋跑回来,塞在她手里,“拿着吧,别白受了这一场委屈。” 李木荷还要推辞,顾文茵看着她,“你要不拿,我就往地上砸了啊。” 话落,作势便要扔,吓得李木荷急忙接了过去。 有看得眼红的人少不得在一旁问了句。 “文茵啊,你们这鸡蛋到底哪里来的啊?” 顾文茵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头也不回的答道:“沙子岗的草窠里捡的。” 四周一瞬静得落针可闻,却在下一刻,又如同热油锅里进了水,“砰”一声炸了。 “沙子岗,那可是埋死人的地方,你们怎么就敢去坟堆里刨吃食!” “就是啊!你这俩孩子,真是不要命了!” 顾文茵耸了耸肩,坟堆里刨食怎么了?总比活生生的饿死强吧? 第14章 无赖赖上门 “怎么去沙子岗了?” 元氏一脸不赞成的看着顾文茵。 “罗福娃带着村里的几个孩子守着后山,不让我们这些外地人进。”顾文茵轻声说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不在入冬前把吃食存够,我怕……” 元氏叹了口气,脸上绽起抹自责的神色,“都是娘没用。” “娘!”顾文茵放下手里的竹篓,看着脸氏蜡黄,眉间绕着一抹郁色的元氏,“你已经很好了,这种话以后再也别说了。” 元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顾文茵却是已经捧着竹篓上前,将竹篓递给元氏看,“一窝十三个蛋,我捡了十个回来,给了木荷姐二个,我们还有八个,留四个给你补身子,剩下四个,我看能不能和别人换些土芝回来。” 土芝就是后世的芋头,这里的人管它叫土芝。 因为人多地贫粮乏,光靠打下来的粮食是养不活一家人的,所以村里家家户户都会种上几陇地的土芝。 元氏目光慈爱的看着顾文茵,“你决定吧。” “嗯。” 顾文茵正准备将竹篓里的野鸡蛋拿出来,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叫骂声。 “偷鸡蛋的小贼,把偷我家的鸡蛋还回来。” 元氏和顾文茵一瞬变了脸色。 元氏挣扎着要起来,被顾文茵按住,“我去吧。” 元氏摇头,“我去,她不是你计婶,她这样的泼皮无赖……” 顾文茵打断元氏的话,“正因为她是泼皮无赖,才更应该由我去。我还是个小孩子,哪怕闹得过了,大人们也不好说什么。” 元氏还待再说,顾文茵已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天井里,凤凰村有名的无赖户罗狗剩和他媳妇元宝,正高一声低一声的喊着。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许多来看热闹的人。 一见顾文茵出来,瘦瘦矮矮皮肤黝黑的元宝大步冲了过来,“顾文茵,你偷的我家的鸡蛋呢?快把它还给我。” 顾文茵顿时变了脸色。 她二话不说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元宝的手,拖着她便走。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元宝虽然是个成年人,可她人矮不说还瘦,冷不丁的被顾文茵抓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法挣开。等她反应过来,大力挣扎时,顾文茵却突然松了手。 “咚”一声,元宝一屁股墩在地上,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干脆就拍手拍脚的在地上撒起泼来。 “快来看啊,大家快来看啊,顾文茵这个小娘逼偷了我家的鸡蛋,还打人啊……” 罗狗剩是凤凰村有名的无赖,元宝是他爹娘还在世时,买来的童养媳。两夫妻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平时就靠着罗狗剩东家摸点西家偷点的过日子。 知道这两夫妻的德性,顾文茵没打算跟他们讲道理,见元宝滚地撒泼脏话不断,气得她恨不得上前一脚跺死她。 “罗元宝,你给我住嘴。”顾文茵吼道:“你别给我在这撒泼打赖,我们找里正评理去。我要是偷了你家鸡蛋,我剁了两只手给你,我要是没偷,你把你那舌头割了给我,你敢不敢!” 顾文茵的话声一落,别说是地上撒着泼的元宝,就连墙头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都傻了。 谁也没有想到,顾文茵会有这样大的气性。 只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顾文茵已经大步往外走,“谁不去,谁就是畜生养的!” 第15章 再去捡几个蛋 里正罗莽正和罗猎户几人商量着罗有财家的事,突然就听到自家门外响起一片喧哗声,没等他开口,大孙女小满跑了进来,嚷嚷道:“爷,庵堂里住着的那个叫顾文茵往我们家来了。” 顾文茵?! 庵堂几户人家,旁的人家罗莽未必记得,可顾文茵他却是记得很牢。 必竟那么多逃难的人家里,就顾文茵她爹是个举人。 再说,前些日子不还闹出元氏服毒的事吗? 听到小满的话,不由讶异的问了一句,“她来干什么?” “罗狗剩和她媳妇说顾文茵偷了他们家的鸡蛋,顾文茵和他们吵起来了,来找爷评理。”小满说道。 罗狗剩夫妻俩在凤凰村是个狗都嫌的存在。 知道是这两夫妻闹起的事,罗莽的脸色顿时黑的像锅底。 罗猎户几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罗有财死了,虽说是个意外,认真追究起来,和他们几人没什么关系。可大家一起进的山,他们活着出来了,罗有财却连个尸体都没留下。于情于理,他们都要给一个说法。 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这个时候,泼皮无赖的罗狗剩还挑事。脾气暴燥的罗驹当即便站了起来。 “我揍他个狗日的!” 罗骀一把拉住了自家弟弟的手,“阿驹,莽叔还没说话呢,你发什么昏。”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朝罗莽看了过去。 罗莽正要开口,院子里突然就响起一道尖利的小孩子哭声。 叹了口气,罗莽起身走了出去。 默了一默,罗猎户几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顾文茵站在罗莽小院里,撕心裂肺的哭着。 随后赶来的罗狗剩夫妻俩傻眼了。 前一刻还跟个小母老虎似的,怎么这会子哭得就像死了亲娘老子一样? “罗爷爷,罗狗剩他们夫妻俩诬赖我,说我偷了他们家的鸡蛋,您给评个理。”看到罗莽,顾文茵止了哭声,哽着嗓子说道:“我下午和木荷姐在沙子岗找吃食没找着,翻到了一窝野鸡蛋,他们夫妻俩人却说,我是偷了他们家的。” 三言两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罗莽目光阴沉的看朝罗狗剩夫妻俩看去,“孩子说的是真的吗?” 元宝被罗莽瞪得一个瑟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罗狗剩一步上前,将元宝拉到身后,急红白赤的看着罗莽,“莽叔,你可不要被这丫头片子给骗了,沙子岗那是什么地方?大人都不敢去,她两个女娃娃能去?这鸡蛋就是我家的。” “你家的?”罗莽哼了哼,“你家什么时候养鸡了?我怎么不知道?” 言下之意,鸡都没有,哪来的鸡蛋? 罗狗剩嘻嘻一笑,说道:“我家是没鸡,可谁说没鸡就不能没鸡蛋?” 人群里有人问道:“没鸡哪来的蛋啊?” “相好的送的啊!让我补身子的。”罗狗剩回头对着人群喊道。 “唏!” 人群里响起一片嘘声。 罗狗剩却嘻嘻笑个没停,就好像事情真的是那么一回事一样。 一片哗然中,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响起。 “你一定咬死,说是我偷了你家的鸡蛋,那我问你,你家统共少了多少个蛋?”顾文茵问道。 “我哪知道,抱回来往那一搁,我还没来得及数呢。”罗狗剩说道。 顾文茵朝罗莽看去。 罗莽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 谁撒谎,谁没撒谎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可罗狗剩是凤凰村人,前些日子顾寡妇又闹出悔婚自尽的事,凤凰村的人心里对顾家母女意见大着呢。 顾文茵看懂了罗莽眉头间的官司,默了一默,她抬头,目光缓缓的扫过罗莽以及围着看热闹的凤凰村人,问道:“要怎样,你们才肯相信,这鸡蛋真是我捡来的?” “很简单,你现在再去沙子岗捡几个蛋回来,我就信。”罗狗剩说道。 第16章 夜闯沙子岗 顾文茵点头。 “好。”她看着罗狗剩,“要是我能捡回野鸡蛋,就证明我没有偷你的蛋,你们总要给我一个说法。” 罗狗剩想到顾文茵那句“割舌头”的话,当即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看着顾文茵,说道:“你要是捡不回来,怎么办?” “捡不回来,我把这两只手剁了给你!”顾文茵吼道。 罗莽和他身旁的罗猎户几人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看着顾文茵的目光复杂的难以描述。 “我,我要你两只手干嘛?你,你把鸡蛋还给我就行了。”罗狗剩吱吱唔唔的说道。 顾文茵冷眉冷眼的看着罗狗剩,“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饿死不吃嗟来之食’。”话落,顾文茵再不看罗狗剩,而是抬头,目光冰冷的看着罗莽,“罗爷爷,您除了是凤凰村人,您还是大周朝的里正。我虽不是凤凰村人,可我是大周朝的子民。这事,您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你想要什么样的说法?” “我不能证明鸡蛋是我捡的,我把这双手剁了。我能证明的话,他们两夫妻……” “我不会割舌头给你的,你想都别想。”元宝躲在罗狗剩身后,喊道:“我也没要你两只手,我只要鸡蛋。” 顾文茵突然就想起那句,“常与同好争高下,不共傻瓜论短长”的话。 脸上绽起抹嘲讽的笑,她转身便走。 “喂,你去哪?你还……” “罗狗剩,我打死你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一声怒吼,罗驹终于没忍住那股火,挥起拳头对着罗狗剩就砸了下去。 “啊,罗驹你个王八蛋,你替她出什么头?你莫不是看上……” 不堪入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文茵发誓,这样的羞辱,她这一辈子,再也不要遇上。 “文茵,你去哪?” 身后好似响起李木荷的喊声。 顾文茵却无暇理会,她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 深秋的天,黑得早。 顾文茵一口气跑到沙子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青黛色的夜空下,树影婆娑,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坟包包。 野鸡窝在被灌木掩盖的小路尽头,想要拿到剩下的三个鸡蛋,她必须穿过这片坟包。 恐惧使得顾文茵不由自主的打起抖来,牙齿磕得“咔咔”作响。 “文茵,文茵你回来……” 悲切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顾文茵发出一声尖叫。 但下一刻,听出那是元氏的喊声后,她狠狠的咬了咬牙,双手一攥,抬脚便往前走。 夜色下藤蔓缠杂的小路,比白天更难走。 “啊!” 顾文茵一声惨叫,重重摔了下去,整个人压在了一个小坟包上。 “你没事吧?” 一道男子粗砺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双大手从后面将她扶了起来。 谁? 这片坟地里,怎么会突然有男人? 微弱的星光下,男人方脸盘,粗眉毛,棱角分明。黧黑的脸上,一对乌黑有神的眼睛正关切的看着她,一迭声问道:“有没有摔到哪?” 顾文茵挣开男人的手,往后退了退,一脸戒备的看着他,问道:“你,你是谁?” “我……” 罗烈目光犹疑的看着顾文茵,不知道要怎样介绍自己。 顾文茵却在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看着罗烈犹疑的问道:“你,你是梅华婶子……” 罗烈重重点头,“嗯,我是远时他爹,你叫我叔吧。” 罗远时,罗篾匠的儿子! 顾文茵长长的松了口气,问道:“罗叔,你怎么会来这?” 罗烈叹了口气,没有回答顾文茵的话,而是说道:“那个野鸡窝在哪?快些去把它端出来吧,你娘怕是要急疯了。” 顾文茵想到元氏,不敢再耽搁,拔脚便继续往前走。 有了罗烈这么个大人在身边,即便心里还是害怕,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慌张了。 不多时,顾文茵便找到了白日里的那个野鸡窝,叫她没想到的是,窝里面除了她留下的三个蛋,还有一只胖胖的野鸡,正撅着屁股,将头紧紧的埋在草窝里! 第17章 叔,你是个好人! 兜里装着三个野鸡蛋,怀里死死抱着那只折翅膀的野鸡,顾文茵和罗烈走在回村的路上。 呜呜咽咽的哭声远远的传来,时有时无的回荡在这寂静的山野里,渗得人头皮发麻。 顾文茵侧耳听了几声,顿时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那是元氏的哭声。 走了快有一盏茶的功夫,远远的看到村子里灯火隐约,元氏的哭声也越来越清晰了。顾文茵正准备撒腿跑时,身后却响起罗烈的声音。 “文茵。” 顾文茵步子一顿,回头朝身后的罗烈看去,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她怎么把他给忘了? “叔?” 霜白的月光照在罗烈黧黑的脸上,使得他本就乌黑有神的眼睛越发的熠熠有光,见顾文茵朝他看来,他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轻声说道:“以后别再往山里跑了,太危险。” 顾文茵暗暗的叹了口气,不往山里跑,怎么活下去呢? 但她明白罗烈说这话是一番好意,于是笑着说道:“知道了,叔,我会小心的。”顿了顿,“叔,谢谢您,您是个好人。” 罗烈闻言,知道顾文茵并没打算放弃继续进山的想法。但目前两个人的关系,他并不适合再说劝阻的话,想了想,转而说道:“文茵,我会让你梅花婶子再去趟你家的。” 嗯? 顾文茵眯了眼睛看向罗烈。 什么意思? 让石梅花再去趟她家,这是打算继续和元氏的婚事? 月光下,顾文茵眯起眼睛思索的样子很可爱,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莫名的便让人心生欢喜。 罗烈忍不住便想,等他和元氏成婚后,是不是也会有个这样漂亮可爱又胆大的女儿? “叔,我娘她伤了身子,往后怕是很难再有子嗣。你知道吗?” 稚嫩的声音,一瞬将罗烈拉回了现实。 不能再有孩子了啊? 对上一脸认真看着自己的顾文茵,罗烈虽觉万般遗憾,可转念想到,他娶了元氏,顾文茵也就是他的女儿了啊!才生起的些许难过顿时烟消云散。 “没关系,叔已经有了你远时哥哥,孩子能有更好,没有也不要紧。”罗烈说道。 顾文茵没有错过罗烈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暗自拿定主意,不任如何也要促成罗烈和元氏的婚事。 子嗣之所以重要,并不仅仅体现在生命的传承上,更重要的是一种依靠。 在这个死亡率成倍翻算的年代,罗烈在明知元氏未必能生育的情况下,还肯娶她过门,这样的男人,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我知道了,叔,我和我娘在家等你的好消息。”顾文茵说道。 罗烈重重点头,眼见前面再有一里地便是凤凰村,他对顾文茵说道:“你去吧,叔在后面看着你,别害怕。” 顾文茵知道,罗烈这是为了避嫌,“好的,叔你自己也小心点。” 罗烈摆了摆手,示意顾文茵快走,他则找了个暗处的角落,静静的站着,直至顾文茵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身爬上了一侧的小山坡,抄着小道往家里走去。 第18章 挨打 凤凰村近一半的人都围在了村东头,踮着脚张望。 元氏被李寡妇死死的抱住,哭得已经昏劂过去,李寡妇脸上也满是泪水,李木荷站在她娘身后,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有厚道的村民指着罗狗剩骂了起来。 “真是做孽哦,把个孤儿寡母的逼到了这个地步!” “哎,老天爷也不知道劈个雷,把这俩个不是人的东西给收了……” 罗狗剩和他媳妇元宝一脸无所谓的站在角落里,任由人指指点点。 “莽叔,我带几个人去看看吧?”罗猎户对罗莽说道。 罗莽叹了口气,才要点头,不想,几个偷偷背着大人跑出村的半大小子突然高声喊了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 恰在这时,元氏在李寡妇的怀里幽幽醒了过来,听到喊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挣开李寡妇,跌跌倒倒的跑了出去。 “娘!” 清脆稚嫩的嗓音一瞬压过嗡嗡的喧哗。 下一刻,众人便看到清冷的月光下,顾文茵抱着只色彩斑斓的大野鸡,蹬蹬的走了过来。 元氏扑上前,一把抱住顾文茵,号啕大哭起来。 李木荷本来想上前,只是她才动,李寡妇便拉住了她。 “娘?”李木荷不解的朝她娘看去。 李寡妇摇了摇头,示意李木荷什么都别说。 顾文茵待元氏情绪稍稍微定点后,扯了扯她的衣角,“娘,你看,我抓了只大野鸡。” 话落,将怀里抱着的那只大野鸡朝着元氏举了举。 元氏不看这只大野鸡还好,一看到她怀里的大野鸡,压抑的悲伤和恐惧倾刻间暴发了。 她一把抓过顾文茵手里的大野鸡,狠狠掼在地上,抬手便给了顾文茵重重一个耳光,吼道:“为了这么个畜生,你就这样轻贱自己的命?顾文茵,你的命就值那十个鸡蛋,一只鸡吗?啊!你告诉我!”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等反应过来后,李寡妇先就上前拦住了又急又怒又恨又怕以至于控制不住瑟瑟颤抖的元氏,急声劝道:“文茵她娘,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这样下重手打孩子?文茵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李木荷则抢上前去扶被元氏一巴掌扇在地上的顾文茵,哽着嗓子问道:“文茵,你没事吧?” 顾文茵摇头,咽下满嘴的血沫,由着李木荷扶了起来。 “娘,不是为着这只畜生,也不是为了那十个鸡蛋。”顾文茵抬头看着元氏,说道:“是他们两夫妻诬赖我是贼,爹说过,头可断,血可流,做人的气节不能丢。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凭什么担了这么个污名?” 元氏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哑声道:“狗咬你一口,你还咬回去不成?”“我不咬回去,但我一定会敲碎他满嘴的牙。” 话落,顾文茵抬头朝李狗剩夫妻俩看去,“再有下次,你试试。” 霜白的月光下,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漆黑的眸子犹如万年的寒潭,射出凛冽的寒芒,让人见之生畏。 第19章 震慑 人群里,唐婉仪下意识的攥紧了计氏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顾文茵那句话,不单单只是对李狗剩说的感觉。 如果,文茵她知道……唐婉仪的脸一瞬变得雪白,她下意识的抬头朝计氏看去,“娘!” 计氏将吓得不轻的唐婉仪往怀里带了带,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目光复杂的看着顾文茵。 她知道顾文茵胆大,却不知道她的胆子大到了这样的程度! 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连乱葬岗都敢闯,还有什么会是她惧怕的?今夜过后,整个凤凰村,谁还敢再为难她母女俩? 计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看着顾文茵的眸子里溢满了阴冷之色。 顾文茵没有留意到这两母女俩,她将怀里的大野鸡放到李木荷手里,转身朝里正罗莽看去,“罗爷爷,我是不是已经证明鸡蛋是我捡来的了?” 罗莽才要开口,罗狗剩却是突然跳了起来,“沙子岗也是我们凤凰村的山,这野鸡也就是我们凤凰村的,你……” “咚”的一声闷响。 罗狗剩被罗莽一脚踹趴在地上。 元宝吓得“哇”一声尖叫,兔子一样跑了开去,目光瑟瑟的看着面色铁青的罗莽。 “给娃娃道谦。”罗莽指着顾文茵对罗狗剩说道:“你现在,立刻,马上,给娃娃道谦,并且保证从此以后再不做这种混事。” 罗狗剩虽然混赖,但却极知道看眼色。 旁人无所谓,可要是得罪了里正,他以后就别想在这凤凰村耍吃混赖的了。 “道谦,我道谦,叔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说着,爬了起来,嘻皮笑脸的走到顾文茵跟前,“文茵对不住了,我给你赔礼了,是我犯混,嘴馋,冤枉了你……” 边说边目光贪婪的瞄着李木荷手里的那只大野鸡,想着这么一只大母鸡杀了炖了,那滋味……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顾文茵不动如山的站在那,等罗狗剩赔完礼,慢吞吞的从口袋里取出那三个鸡蛋递了过去,“给。” “这?”罗狗剩一怔之下,连忙抢了过去,说道:“给了我就是我的,你别想再拿回去啊!” 这一幕只把凤凰村的众人看得一头雾水,霎时间像热油锅里滴了水一样,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 “这孩子莫不是傻吧?罗狗剩这么欺负她娘俩,她还给鸡蛋?” “是怕这罗狗剩以后再找她们娘俩的麻烦吧?” “傻孩子,罗狗剩是什么货色,这鸡蛋怕是肉包子打狗了!” “……” 说什么的都有。 里正罗莽一对因岁月渐长而充满睿智的眸子,却骤然紧缩。 恩威并施?! 好,好一个顾文茵! 可惜,可惜不是个男娃娃,要是个男娃娃,顾家娘子何用改嫁?凭着这心智和手段,诰命夫人不说,可荣华富贵却是一定的。念头一闪而过,罗莽决定,以后对这娘俩多看顾一些。必竟,像顾文茵这样有勇有谋有胆有识的姑娘,这十里八村也挑不出一个! 顾文茵没有理会众人窃窃的私语声,而是转身扶了元氏的另一侧,说道“娘,我们回家吧。” 元氏点头,牵了顾文茵的手,“好,我们回家。” 人群慢慢散去。 李木荷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大野鸡,跟在顾文茵身后,“文茵,这只大野鸡你准备怎么办?” “我打算明天去趟镇里,看能不能卖掉换点钱,好给我娘抓几贴药养养身子。”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想了想,小心的问道:“文茵,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可以的。”顾文茵说道。 走在人群里的计氏推了唐婉仪一把,示意她上前和顾文茵拉拉交情,不想唐婉仪却是扭了扭身子,拒绝了。 计氏叹了口气,没再勉强唐婉仪,目光却在人群里小心的搜索起来。 奇怪,出这么大事了,怎么没看到罗篾匠父子俩? 第20章 改变 罗莽回到家,想了想,把大孙女小满喊到跟前。 “小满,以后多和顾文茵在一起玩,知道吗?” “为什么啊?爷爷。”罗小满一脸不解的看着她爷爷,说道:“福娃哥他们说,庵堂里住的都是外乡人,都是来抢我们吃食的,我们不能跟她们好。” 罗莽取了腰背后的烟杆,装了袋烟,罗小满连忙拿了一侧的火折子给她爷爷点火。 深吸了一口老黄烟,罗莽这才看着罗小满,说道:“小满啊,顾文茵识字,你知道不?” 罗小满点头。 罗莽又说道:“要是今天晚上,把她换成你,你能做得像她一样吗?” 罗小满摇头。 罗莽又装了一锅烟,却没有放嘴里,而是眯了眼睛看着罗小满,想说什么却在对上罗小满眼里的茫然时,想了想,大手一挥,说道:“总之,你听爷爷的,以后多和顾文茵在一起玩。” 与此同时,村里其它几家的大人也把自家孩子喊到了跟前。 罗猎户,“你给我老子听着,以后再敢欺负庵堂里的孩子,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罗福娃带着村里的孩子欺负庵堂几个外乡孩子的事,罗猎户是知道的。只是,从前也没放在心上,但现在却是不同了。 罗喜宝,“爹,你放心,你就是叫我欺负,我也不欺负她顾文茵的。” 罗猎户:“……” 与此同时。 罗骀:“小雪她娘,你说我们把顾文茵说给长生做媳妇怎么样?” 长生是罗骀的长子,今年才十一岁。 “你疯了!”罗骀的媳妇徐桂枝瞪了罗骀,怒声说道:“长生可是我们的长子,是要顶门立户的,你给他找个寡妇家的女儿,你……” 罗骀还想再说,但对上徐桂枝气得涨红的脸,叹了口气,最终没再往下说。 而与这几家声音相反的也有。 “夏至啊,你以后离那顾文茵可远着点,这么野的小姑娘,回头把你带坏了,可怎么办?我和你爹,还指着你以后嫁个好人家享福呢。” 说这话的是村东村罗富贵的媳妇韩玉秀。 罗富贵跟着韩玉秀的大哥韩庆有农闲时做点小买卖,在凤凰村也算是殷实的人家了。 也正因为这,罗富贵家一反常态的是韩玉秀当家。 村里人的态度,顾文茵并不在乎,她现在很想和元氏谈谈罗烈的事。 只是…… “文茵,你也给婶子两个鸡蛋呗,你金角弟弟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说话的是同住庵堂的张福鹅,她到不是寡妇,只是男人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人。 张福鹅才开口,另外几家的女人便也跟着起哄。 “是啊,文茵,你有这么一只大野鸡,还有那么多鸡蛋,吃也吃不完,不如给大家伙分分。” “就是啊,你都给李寡妇家了,我们也是这庵堂里住的人,怎么就给她不给我们了呢?” 李寡妇和李木荷两人瞬间涨红了脸。 李寡妇才要说那蛋她们不要,顾文茵却是清泠泠的睃了眼围着的众人,淡淡说道:“你们谁能把我娘请医抓药的钱出了,这鸡和蛋,我白送给她。” 张福鹅啐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你这孩子,我们要是有钱,不会自己去买鸡买蛋,还有你什么事啊!” “是啊,我这鸡也能卖钱,蛋也能卖钱,我是傻啊,还是呆啊,和你们平分了?”顾文茵回道。 “可你给了李寡妇!” “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还要问过你不成?”顾文茵忍不可忍的怼道:“再说了,下午是木荷姐陪我去的沙子岗。你们想要?行啊,改天我去猪泷山的时候,喊了你们一起!” 猪泷山?! 人群一瞬静的落针可闻。 这可是疯了? 罗有财才在猪泷山连个尸首都没留下,这顾文茵就说要去猪泷山? 人群哗啦一声潮水般散了开去。 几个鸡蛋而已,还值当拿命去换? 第21章 回京城,回顾家…… 元氏抚了顾文茵的脸,满是内疚心疼的问道:“疼吗?” “不疼。”顾文茵说道。 元氏的眼泪簌簌直往下掉,泣声说道:“娘对不起你,你被别人欺负了,娘护不住你还要让你受委屈。” “娘,你别这样说。”顾文茵攥住元氏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真想打我,你是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 元氏看着顾文茵,看着她清澈宛若水洗过一样的眸子,哆嗦着嘴唇一把将顾文茵抱在怀里,“文茵,我们回京城,回顾家……” “娘,你忘了爹说的话了?”顾文茵趴在元氏怀里,看着豆油小灯上的零星灯火,轻声说道:“爹说了,就是死在外面,都不许你带我回顾家。” 元氏怎么会忘记呢? 可是,不回顾家,她们孤儿寡母的活路在哪里啊? 顾文茵抬头看着元氏,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娘,我在沙子岗看见罗烈叔了。” 元氏脸上的神色僵了僵,才要开口,却被顾文茵抬手挡在嘴边。 “娘,罗烈叔说过几天他来提亲。”顾文茵再次轻声说道。 元氏布满泪水的脸上一片怔忡之色,哆嗦着嘴唇问道:“他,他真的这样说?” “嗯。”顾文茵抬手拭去元氏脸上的泪痕,“我把你身子伤了,有可能不能再有子嗣的事也和他说了,他说没有关系的,反正他已经有远时哥了。” 元氏怔忡的脸上绽起一抹裂缝,稍倾,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罗烈叔是个好人。” “嗯,我也这样觉得。”顾文茵说道。 可就算是好人,你其实还是不想嫁的吧? 顾文茵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如果没有她,元氏早在顾晔霖遇难的那天,就跟着去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 在这个异世,她也想要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就让她自私一回吧。 “娘,你如果不想嫁,那就不嫁吧。”顾文茵看着元氏,轻声说道:“我能养活你,我们……” 元氏却是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别瞎说,娘既然答应了,就是想清楚了。” 顾文茵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元氏,末了,“不早了,早些睡吧,明天我还要去镇子上把这鸡卖了。” “嗯,睡吧。” 元氏侧了侧身,让顾文茵爬到床里侧,待顾文茵躺好,她才吹了床头的豆油灯。 浅白的月光,穿过门窗的缝隙钻了进来,给漆黑的屋子洒上了一层梦幻一般的颜色。 元氏怔怔的看着那缕微光,眼角的泪如泉水般汹涌而出。 终于还是要嫁了啊! 心痛得连呼吸都难的时候,一只瘦瘦小小的手,从身后抱住了她,紧接着顾文茵温暖的身子挨了过来。元氏僵了僵,慢慢的转身将顾文茵往怀里带了带。 次日,村了里的鸡才叫头遍,顾文茵便起了床。 元氏想要起来,被她制止,“你躺着吧,我随便吃点就走了。” 弄了碗苦槠豆腐三两口扒光,才要去喊李木荷,不想一打开门,便看到李木荷和李寡妇已经站在了门外。 “文茵,你和木荷路上小心点,别挂心你娘,我会看着的。”李寡妇上前说道。 顾文茵点头,握住李木荷伸来的手,抬头对李寡妇说道:“婶,中午给我娘煮个蛋吃吧。” “好的,知道了。” 第22章 卖鸡 两人才走出村东头,便听到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 原来是罗猎户赶了辆牛车,去镇上置办罗有财办丧事的东西。 顾文茵连忙和李木荷往边上让了让。 “文茵,是去镇子上吧?”罗猎户问道。 “是的猎户叔,我打算去把这只鸡卖了,换些钱给我娘抓药。”话落,顾文茵将手里的大野鸡举了举。 罗猎户点头,对罗喜宝说道,“你往里面去些,让些位置给文茵和木荷坐。” 这是打算搭她们去镇子上? 迷迷瞪瞪的罗喜宝往里挤了挤,让出了一个屁股的位置。 顾文茵连忙拉了李木荷往牛车上爬,坐定后,看着罗猎户说道:“猎户叔,谢谢您了。” “谢什么啊,都是一个村子的人。” 因为心里有事,之后的一路上,罗猎户几乎就没再开过口说话。 罗喜宝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爹在,还是因为没睡够的缘故,一路上也很沉默。 李木荷紧挨着顾文茵,时刻准备着罗喜宝中途发难赶她们下车。 牛车哐哐啷啷的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镇上。 因为来得早,镇上的人并不多,有些铺子连门板都还没下。 “文茵,前面有家四喜酒楼经常会收山里的野货,你去他们家看看。”罗猎户对顾文茵说道。 “哎,谢谢猎户叔。”顾文茵说道。 罗猎户摆手,看着顾文茵说道:“我要买好些东西,就不带你们回村了,你早些回去,省得你娘担心。” “知道了,猎户叔你自己忙去吧。” 和罗猎户父子俩分开后,顾文茵抱着那只大野鸡和李木荷直奔四喜酒楼。 酒楼已经开门,伙计正在打扫卫生,掌柜的在柜台里扒拉着算盘算帐,看到抱着大野鸡的顾文茵和李木荷,问道:“来卖鸡的?” “是的,叔。”顾文茵将怀里的大野鸡举了举,“叔,这鸡你要吗?” “你打算怎么卖?”掌柜的问道。 顾文茵知道,鸡蛋是三文钱是一个,至于鸡怎么卖,她还真不知道。 想了想,看着掌柜的问道:“叔,别人怎么卖,我就怎么卖。” 掌柜的呵呵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算盘,看着顾文茵说道:“我给别人是三文钱一斤。小姑娘你卖吗?” 三文钱一斤,这只野鸡大概四斤不到的样子,也就是说才十二文钱,十二文钱啊……顾文茵看着掌柜的,“叔,你给再加点呗,我这可是活的,你把鸡杀了,鸡血还能做道菜卖呢!” “呵!”掌柜的乐了,“你这小丫头真有意思,那你想我给你加多少?” “叔,你给我五文钱一斤吧。”顾文茵看着掌柜的,“我等钱给我娘抓药。” “小丫头,生意要都像你这样做的话,我别开什么酒楼了,我直接开善堂得了。”掌柜的敛了人上的笑,冷冷说道。 李木荷脸色一白,拽了拽了顾文茵的袖子。 顾文茵却是笑容不变的看着掌柜的,“叔,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开门做生意,不都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 掌柜的哼了哼,冷冷扫了顾文茵,没好气的说道:“行了,给你四文钱一斤,你卖就卖,不卖就拉倒。” “那对不住了,叔,我不卖了。” 话落,顾文茵抱了鸡便往外走。 李木荷下意识的去扯顾文茵的袖子,“文茵,要不……” “木荷姐,我们去前面的集市看下有没有人要。”顾文茵打断李木荷的话说道。 第23章 卖鸡下 掌柜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文茵,四文钱一斤也很划算了啊,你干嘛……” “木荷姐,猎户叔他们来卖肯定不是这个价,他只是欺我年纪小罢了。”顾文茵打断李木荷的话说道。 “不会吧。”李木荷看着顾文茵,不确定的说道:“掌柜的这么不实诚,猎户叔怎么还让我们来?” “猎户叔是好意,只是掌柜的……”顾文茵笑了笑,说道:“生意人都是这样的。” 说着话的功夫,顾文茵已经带着李木荷拐上了一条略显热繁华的小巷,巷子一眼看不到底,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卖吃食的,卖菜的,卖针头线脑的……卖什么的都有。 顾文茵有了主意。 “木荷姐,我们就在这卖吧。” 话落,顾文茵抱着那只大野鸡便蹲了下来。 她旁边的摊子是卖水果的,新鲜的水果飘着淡淡的甜香,只看得顾文茵和李木荷一个劲的咽口水。 不时的有人走过,但却没有人在顾文茵跟前停下。 眼见得时间分分秒秒流逝,转眼便是半上午了,早上才吃了一碗苦槠豆腐,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的直叫,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已经有人挑着没有卖完的菜准备回家。 “文茵,怎么办?”李木荷犹疑的看着顾文茵,“要不,我们还是回四喜酒楼吧。” 顾文茵摇头,这个时候回酒楼,只怕四文钱一斤,掌柜的都不会给。 “再等等,买菜的人还有”为了安李木荷的心,顾文茵说道:“不行,我们再回酒楼。” 果然,她这话一说,李木荷脸上的焦燥一瞬间好了许多。 顾文茵在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留意着。 “丫头,你这只鸡卖吗?” 一个穿了身半新不旧鸦青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站在了顾文茵跟前。 “卖的,婶子。”顾文茵连忙说道。 妇人弯了腰身伸手检查了一番,问道:“怎么卖啊,丫头?” 顾文茵没有错过妇人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欢喜,想了想,说道:“六文钱一斤,婶子。” 李木荷猛的看向顾文茵。 “丫头,别人家的才四文钱一斤,你怎么比别人足足贵了二文钱?”妇人不高兴的说道。 “婶子,我这是山里的野鸡。”顾文茵将手里的鸡举到妇人跟前,“是吃虫子长大的,这鸡肉营养好。” “那也贵了。”妇人摇头,对顾文茵说道:“五文钱,五文钱一斤,婶子就买了。” “婶子,这么大还得是活的野鸡,你走遍整个街也不会有第二只。” 妇人摇头,“五文,我已经多出一文钱了。” “要不,婶子,你再去别家看看?”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急了,便要开口,被顾文茵眼疾手快的踩了一脚。 妇人又问了几遍,见顾文茵就是不肯松口,只得叹了口气,往别处走去。 “文茵,她都出到五文了,你为什么还……” “放心吧,木荷姐。”顾文茵打断李木荷的话,说道:“她会回来的。” 李木荷怔怔的看着顾文茵,问道:“会吗?” “会的。”顾文茵笃定的说道。 就在顾文茵的话说完没多久,妇人匆匆的走了回来,“六文就六文吧,你让人帮你称称。” “好嘞。” 顾文茵借了旁边卖水果人的称,一称四斤稍稍有点挂不稳。 “婶,四斤有点挂不稳,您给二十二文钱吧。”顾文茵说道。 “二十文吧。”妇人一边掏着钱,一边说道。 “婶,我不瞒您说,我娘她等着这卖鸡的钱抓药,您……” 妇人手一顿,飞快的点了二十二文钱递给了顾文茵,“拿去吧,天不早了,抓了药赶紧家去。” “哎,谢谢婶子。” 第24章 我请客 李木荷对顾文茵简直是奉若神明了。 一路上都在问顾文茵,怎么就知道,妇人一定会回来买她的鸡。 “那位婶子虽然身上穿的是布衣,但却是出自松江府的飞花布,少说也得一两银子一匹。”顾文茵淡淡的说道。 一两银子一匹布? 李木荷有种被人当头一棒的感觉。 要知道,一两银子可是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嚼用! “她这身打扮,要么就是大户人家得脸的下人,要么就是家境殷实的当家主母。这样的人,买东西价格是其次,关健是好不好。” “文茵,你,你简直是太厉害了。”李木荷一脸崇拜的看着顾文茵。 顾文茵翘了翘唇角。 厉害吗? 你要是有两世的经验,你也厉害的! “木荷姐,前面有家药堂,我去买些甘草和枸杞。” 枸杞有滋补肝肾、益精明目的功效,而甘草则有补脾益气,清热解毒的功效。这两样东西搭配在一起,长期服用,可以有效的排解元氏体内的毒素,关健还价廉物美。 出了药堂,就在李木荷以为顾文茵会提议回家时,顾文茵却指着药堂斜对面的包子铺,说道:“走,我们买包子吃去。” 李木荷下意识的便顿住了脚。 她,她没钱啊! “走吧。”看出她的顾虑,顾文茵拽了她的手便往前走,“我请客。” “不,不……我不饿。” 话落,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便响起。 李木荷顿时脸上一片涨红。 顾文茵装作没听见,拉着李木荷到了摊子跟前,问道:“叔,你这包子怎么卖?” “肉包子一文钱一个,菜包子一文钱两个。”老板答道。 顾文茵递了一文钱过去,说道:“给我两个菜包子吧。” 接过老板递来的包子,顾文茵不由分说的塞了一个到李木荷手里。 “我……” 李木荷手足无措的站在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吃吧。”顾文茵狠狠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的说道:“吃饱了,我们再逛逛,看能不能找点赚钱的行当。” 李木荷接过,小心翼翼的放在嘴边咬了口,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两人边吃边走,包子吃完,一条街也差不多逛完。 虽说是一镇辖十五村,可就算是这样,从镇东头到走到镇西头,也没找到什么能赚钱的营生。 顾文茵失望的和李木荷走上了返程的路。 回到凤凰村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屋顶已经冒起了炊烟。 罗有财家已经结起了白幡,铁柱和他娘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响起。 知道顾文茵将那只野鸡卖了二十二文钱,李寡妇连声夸顾文茵能干。 “娘,文茵还买了菜包子给我吃。”李木荷说道。 “你这孩子……” 李寡妇讪讪的看着顾文茵,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不想,计氏却在这时带着唐婉仪走了进来。 “文茵回来了?那鸡卖了不少钱吧?”话落,目光在屋子里飞快的巡了一遍。 唐婉仪嘟了嘴上前,抱着顾文茵的胳膊,不高兴的说道:“文茵姐,你去镇上,怎么也不喊我一起呢?” “你娘说你病了,我就没喊你了。”顾文茵说道。 唐婉仪“哦”了一声,目光转了转,看着顾文茵,“文茵姐,你把鸡卖了,没买些吃的回来吗?” 顾文茵才要开口,计氏却突然一把抓了矮几上的用黄纸包着的枸杞和甘草,问道:“这是什么?”话落,三几下的拆了,“枸杞!甘草!哎呀太好了,我这段时间嗓子正干的厉害。” 第25章 初六成亲 “婶子,那是给我娘配的药。” 计氏抓着黄纸包的手一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文茵,“这么多,婶子拿几根也少不到哪去。” 话落,撮了几根最大的甘草拿帕子包了,塞进袖笼里。 顾文茵当即变了脸色,张嘴便要怼计氏,不想却在这时,门外响起石梅花的声音。 “呦,怎么这么热闹?” 计氏猛的抬头看向自门外走了进来的石梅花,细长的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和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梅花嫂子,你怎么来了?” 石梅花笑着说道:“我啊,是替人罗篾匠来跑腿的。” 计氏垂在身侧的手一紧,问道:“罗篾匠?怎么……” 石梅花打断计氏的话,笑盈盈的看着元氏,“顾家娘子,罗篾匠让我来和你说一声,成亲的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初六,您看行不行?” 计氏身子几不可见的晃了晃,一侧的唐婉仪更是脸都白了,鼻子一酸的同时眼眶都红了。 “哎呀,文茵她娘,恭喜你了。”李寡妇一把攥住了元氏的胳膊,一迭声的说道:“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文茵她娘,你的福气来了!” 元氏脸上绽起抹僵硬的笑,下意识的朝顾文茵看了过来。 顾文茵连忙扯了嘴角,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打趣道:“明儿我再去趟镇子里,给娘你扯几尺布,做身新衣裳。” “应该的,应该的。”石梅花连声说道。 话落,掏出一串铜钱塞在了元氏的手里,“这是罗篾匠给的彩礼钱,让你给自己和文茵置办两身新衣裳。” “这怎么行。”元氏连忙推了过去,“当时都说好的……” “拿着吧。”石梅花笑着说道:“他罗叔既然有这个心,你就别委屈自己和孩子了。” 李寡妇也在一旁劝道:“是啊,文茵她娘,这是人罗篾匠的一片心意,你就别推拒了。” 唐婉仪僵硬着脚步走到计氏身边,握住了计氏的手,计氏的手一片冰凉轻轻的颤抖着。 触的的柔软,让计氏猛的回过神来,她垂目看向委屈得就快哭出来的唐婉仪,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僵硬的笑,“婉仪,你怎么了?” 唐婉仪感觉手都要被她娘捏断了,疼得她脸色一阵阵的发白。 “娘,我不舒服,我头晕。” 话落,眼一闭,一头朝计氏怀里栽了下去。 “婉仪!” 计氏凄厉的声音使得元氏和石梅花几人齐齐看了过来。 “婉仪她娘,婉仪她这是怎么了?”石梅花忍不住问道。 “这孩子底子差,一到秋冬转季的时候就要病上几回。往常好吃好喝的精心照顾着还好,可如今……”计氏撇了脸将眼里的恨意成功的掩饰了下去。 “文茵你拿两个鸡蛋,给你婶子给婉仪补补身子。”元氏对顾文茵说道。 两个鸡蛋!? 顾文茵心疼得一口老血都快吐出来。 娘喂,亲娘喂,你真以为你傍上土豪了啊? 可是,元氏开了口,她不可能拂了她的面子。再说,唐婉仪的脸色也确实很难看,说不得真像计氏说的那样,病了呢? “婶,我送你们过去吧。” 话落,顾文茵一手拿着鸡蛋,一手去帮着托唐婉仪的屁股,却不知道怎么的,计氏一个转身,好巧不巧碰到了她拿鸡蛋的那只手。 “啪”一声响。 一个鸡蛋掉在了地上,另一个则被顾文茵情急之下捏碎了,蛋液流了她一手。 “哎呀!” 李寡妇抓起桌上的破碗便冲到顾文茵跟前,将她手里仅剩的一点鸡蛋接到碗里,正想着怎么把地上的也弄到碗里时,计氏一只脚好巧不巧的就踩了上去。心疼得李寡妇只抽冷气! “她婶子……” 计氏也似是一瞬回过神来,神色讪讪的看着元氏,“文茵她娘,我……” 元氏叹了口气,说道:“没事,你也是不小心的。” 话落对顾文茵说道:“文茵,给你计婶子重新拿两个。” 顾文茵:“……” 第26章 把成亲的日子提前! 不过就是一道门的距离。 顾文茵手里抓着两个鸡蛋,跟在计氏身后往外走。 “别送了,文茵,就这么几步路。”计氏说道,目光频频朝她手里的鸡蛋扫去。 “送送吧,婶你背着婉仪不方便。” 说着话的功夫,顾文茵先抬脚走了出去。 推开虚掩的屋门,计氏将唐婉仪放在木板拼起的床上,顾文茵则径自朝角落里摆放的矮脚小桌走去,“婶,我把鸡蛋给你放桌上啊。” “哎,文茵……” 计氏才开欲阻止,顾文茵却已经将鸡蛋放在了桌上,转身便走,“婶我回去了,我娘她……” 话未说完,“啪哒”两声脆响。 矮桌上的鸡蛋滚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金黄的蛋液漏了一地。 计氏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扎在顾文茵的身上。 “哎呀,真是可惜了。” 顾文茵没有理会计氏刀子一样的目光,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计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冲上前狠狠给顾文茵几耳光。默了默,一步一步上前,抓起桌上的碗,小心的将地上沾着泥屑的鸡蛋拨到碗里。 “娘!” 唐婉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计氏手上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她又继续手里的动作,只至将地上的蛋都拨进了碗里。两只碎了的蛋都拨到碗里,这才起身,将碗放好,转身朝唐婉仪走了过去。 “娘,为什么那个罗篾匠……”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计氏冷声打断唐婉仪的话,“别哭,有什么好哭的,不过就是一个泥腿子。” 唐婉仪还想说什么,计氏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婉仪,这里我们不能再呆了。” “那我们去哪里?”唐婉仪白了脸看向计氏,“家里人都死光了,我们……” 计氏抱着唐婉仪,“天下这么大,总有我们娘俩容身的地方。” 唐婉仪大大的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惶恐和不安。 而就在隔壁的屋子里。 李木荷嘟着嘴,“我都看到了,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往文茵手上碰,还故意……” “你给我闭嘴。”李寡妇瞪了李木荷,喝斥道:“嘴上没个把门的,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李木荷被她娘骂得脸上一红,讪讪的垂了头。 “木荷姐,”顾文茵上前拉了李木荷的手,“我相信你。” 不然,她干嘛要将送到计氏屋里的那两个蛋故意砸了? 李木荷闻言脸上一喜,抬头朝她娘看去。 像是在说,看吧,你不相信我,文茵她相信我! 李寡妇却是瞪了她一眼,摇头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什么叫看破不说破?你以为就你是明白人啊?” 李木荷怔了怔,待明白她娘话里的意思后,顿时脸红如紫。 石梅花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李嫂子你也少说两句吧,木荷是个实诚的。她这样总比那嘴里抹油,却背后下刀子的强!” 李寡妇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石梅花看着元氏,想起她莫名奇妙的中毒事件,再想到那些私下里谣传计氏托了媒人去罗烈那里说合的话。默了一默,轻声说道:“文茵她娘,要不成亲的日子提前吧?” “这都已经到月底,离下个月初六也就十来天的时间。”元氏轻声说道。 “是啊,婶子。”顾文茵接了她娘的话,对石梅花说道:“哪有女方将婚期提前的,传了出去,往后我娘在这凤凰村还怎么抬头做人?” 被顾文茵点醒的石梅花,当即自责的道:“哎,瞧我这猪脑子!” 第27章 问路 没两天,罗烈和元氏定在下个月初六成亲的消息,便传遍了凤凰村。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罗烈是个没骨气的,人女方都以死明志了,还死乞白赖的巴着人不放。这天下难道只有元氏一个女人? 有说元氏福气好的,二嫁能找到一个这样一心一意的男人,真是前辈子烧了高香。 顾文茵不管这些闲言碎语,也告诉元氏别在意。 “娘,这些话你听过就算,别放在心上。” 元氏目光慈爱的看着顾文茵,点头,“娘知道,比这更难听的话,娘都听过不知道多少,哪里还会在乎这些呢?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顾文茵今天约好了李木荷,打算去镇上买几尺布给元氏做一身新衣。 她把元氏和罗烈的婚事看成一个新的开始,既然是新的开始,别的讲究不了,一身新嫁裳总是需要的。 “文茵。”门外响起李木荷的声音。 “哎,来了。” 顾文茵辞了元氏,挎起门背后的竹篮子走了出去。 她没有和元氏说,是去给她扯布做嫁衣,只说,想去镇里买些米面回来,等下个月的初六,熬锅粥请李寡妇几人吃,就算是喜宴了。 这次没有牛车好搭,两人是一路走着去的。 “来,吃苦槠。”顾文茵抓了一把炒熟的带壳的苦槠给李木荷,“边吃边走。” 村子里的都是将苦槠磨成汁,做苦槠豆腐吃。 李木荷还是第一次见着苦槠当零嘴吃的,犹疑的看向顾文茵,“苦槠还能这样吃?” “嗯。” 顾文茵点头,当着李木荷的面咬开一个剥了里面的肉来扔进嘴里嚼。 不得不说,这样吃比苦槠豆腐好吃多了,嚼在嘴里,甚至让她种吃板栗的感觉,果肉也带着淡淡的甘甜,比那又涩又苦的豆腐好吃多了。 李木荷学着她的样,咬了一个。 稍倾,“真好吃!” 顾文茵笑了笑。 物质贫乏的年代,又生在穷苦之家,喝口水都能砸出甜味,更何况是这难得的零嘴呢? 她早就想这样吃了,可碍于之前连生存都难的条件,也就只能想想。 现在,手里有些铜板,元氏和罗烈的婚事又定了下来,也就放纵了自己的一把。 “文茵,你看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耳边突然响起李木荷的声音。 顾文茵抬头看了过去。 山路上,正对着她们走来一行人,这行人大约有七八人衣裳各异,有穿灰色半臂作农夫打扮的,也有头戴席帽,穿盘领酱色直布长袍的。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顾文茵下意识的便拧了拧眉头,凤凰村因为地处偏僻,很少会有外来人,这些人虽然都是庶民打扮,可身上的那股气势却不是一般庶民能有的。 他们是谁?来干什么? 犹疑间,彼此擦肩而过。 “小妹妹。” 突然响起的喊话声,吓得李木荷一把拽住了顾文茵的手。顾文茵也没好到哪去,脚下一撇,差点便摔下了山路。 顾文茵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回头看向那行人,“什么事?” “小妹妹,去凤凰村是这条路吗?”领头穿一身玉色直布长袍,四方脸的男子问道。 顾文茵点了点头。 男子又问道:“那凤凰村是不是有个座叫猪泷山的山?” 顾文茵再度点了点头,下意识的问了句,“你们要去猪泷山吗?” “是的。”男子笑着说道:“我们是采药的,听说猪泷山很多奇珍异草,想去试试运气。” 原来是这样,顾文茵点了点头,热情的替他们指起了路,“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有一棵大樟树的地方,再往前几十米就是凤凰村,然后打听下,会有人告诉你猪泷山怎么走的。” “好的,谢谢小妹妹。”男子说着,从随身的背篓里拿了个油纸包递给顾文茵,“拿去路上吃吧。” 顾文茵才欲拒绝,男子却是强势的将油纸包往她手里一塞,转身便走了。 第28章 山里有吃人的野人 油纸包里是两个尚冒着热气的猪肉饼。 这年头,能吃得起肉的人不多,更别提出门还能带着猪肉饼当干粮。 顾文茵若有所思的看着走远的男子,久久没了反应。 只至,耳边响起李木荷的声音。 “文茵,你发什么呆呢?” “木荷姐,你说那猪泷山,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值钱的东西?”顾文茵回过神来,问道。 李木荷一瞬变了脸色,“文茵,你是不是还想着去猪泷山? 没错,就在刚才一瞬间,顾文茵兴起了去猪泷山的念头。 必竟,就算是元氏和罗烈成了亲,离她想要的衣食无忧的日子也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求人不如求己,她想要的生活,她得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可面对李木荷的质问,顾文茵却是摇头说道,“没有,我就只是随口一说。” “真的?” 顾文茵点头,“真的。” 李木荷长吁了口气,说道:“文茵,猪泷山不能去,我娘说那里除了毒虫猛兽不说,还有会吃人的野人。” “啊!”顾文茵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木荷,“吃人的野人?” 李木荷重重点头。 呃,好吧! 虽然她是坚决不相信有“吃人的野人”的,她又不是穿到非洲大草原的食人部落! 可是,她也深知,想要说服李木荷像她一样“不信”,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这个话题就只能到此为止! 到了镇上,顾文茵没有急着扯布,而是和李木荷逛了又逛,货比一条街后,才在一家叫张记的铺子里扯了五尺绛紫色棉布,又在隔壁的珠花铺子里替元氏挑了一朵绢花。两样东西加在一起,一共花了十八文钱。 “文茵,回去吗?”李木荷帮着将东西收好后,问道。 顾文茵看了看天色,见天色有些暗沉,指不定便会下场雨。 “回吧,我看这天好像要下雨似的。” “嗯,我也担心着呢。”李木荷说道。 顾文茵不敢再逗留,当下和李木荷快步出了珠花铺子,赶回凤凰村。 总算运气没有太坏,回到凤凰村又过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才开始飘起毛毛细雨来。 为着顾文茵的擅作主张,元氏和她呕起了气,侧身躺在床上没理她。 顾文茵倚在门边,看着变成淅淅沥沥小雨的外面,问道:“娘,今天村子里有没有来一帮外乡人?” 元氏没有理她,继续对着墙壁生闷气。 顾文茵等了等,没等来元氏开口,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进来。 “还生气呢?” 元氏哼了哼,仍旧没搭理她。 “成亲嫁人,多大的喜事啊?我真的不愿意你委屈自己。”顾文茵轻声说道:“没钱也就算了,手里有钱……” “那才几个钱?”元氏掀了补丁打补丁的棉被,翻身坐了起来瞪着顾文茵,“我们统共才有几个钱?” “就当那只野鸡没抓着呗!”顾文茵笑着抱了元氏的腰身,哄她,说道:“好了,你就别生气了。买都买来了!你再生气,不理我,我就要哭了啊!” 元氏捏了顾文茵的脸,却又不舍得下手劲,只得恨恨的说道:“简直就是个讨债鬼。下次,不许再擅作主张了啊,不然娘以后都不理你了。” “肯定不会了。”顾文茵忙不迭的说道。 元氏自然知道,她也就是随口一说,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肯定又是先斩后奏! 第29章 嫁人,日子还是要过 五尺的棉布,元氏给自己做了一件比甲,剩下的布则给顾文茵做了件交领小袄,因着绛紫色太显老气,她在前襟和袖口以及下摆的地方用白线绣了几朵玉簪花,顿时变得鲜活起来。 顾文茵不知道的是,元氏还用剩下的零布头做了几双祙子,打算带过去给罗烈和罗远时穿。 很快,便到了十月初六成亲的日子就到了。 深秋已过,正是初冬,好在天公作美,这一天艳阳高照。 一大早,李寡妇就带着李木荷来给元氏道喜。 原本她是不肯来的,觉得自己是寡妇,不吉利。 还是元氏说了一句,她不讲究,她自己也是寡妇,有什么好忌晦的! 一进屋子,便看到元氏已经换了那件新做比甲,坐在床板上,石梅花拿着缺齿的破梳子替她通着发,嘴里念着一句又一句的吉利话。 “恭喜了元家妹妹。”李寡妇上前说道。 元氏笑着对李寡妇,说道:“坐吧,桌上有吃的自己拿。” 所谓的吃的,其实就是炒熟的苦槠,以及前些日子顾文茵买回来的一包葵花子。 李寡妇抓了几个苦槠坐在一边剥着吃,时不时的和元氏说几句话。 顾文茵为了不让元氏尴尬和难过,一早就拉着李木荷去了庵堂的大门口,说是等罗烈来迎亲,其实是刻意的避开。 久不碰面的计氏突然自门外走了进来,笑盈盈的说道:“文茵她娘,恭喜你了。” 元氏对着计氏笑了笑,说道:“坐吧,桌上有吃食,你自己拿。” 计氏抓了一把葵花子放在手里,一边嗑着,一边对元氏说道:“文茵她娘,明年这个时候,文茵就该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吧?” “孩子是老天爷的恩赐,我们怎么做得了老天爷的主?”元氏淡淡说道。 计氏张着嘴巴,半天接不上一句话。 李寡妇和石梅花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翘了唇角。 石梅花更是,看着元氏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忖道:这读过书的官家小姐就是不一样,说出来的话不带一个脏子,却硬是让人还不了嘴。 元氏之前中毒,谁不知道她伤了身子? 偏偏计氏还拿孩子说事,人家哪痛往哪扎,结果硬是被元氏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便有庵堂里住着的小孩,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婶子,罗家迎亲的人来了。” “哎!” 李寡妇抓起桌上的葵花子塞到小孩手里,算是对他的打赏,孩子撒着欢跑了出去。 石梅花扶了梳妆完毕的元氏坐好,拿起一侧的红盖头,正要往她头上盖,不想计氏又开口了,“文茵她娘,你这嫁去过好日子了,这屋里的东西也用不上了,都给我吧。” “你说迟了,这些东西我都答应送给李姐姐了。”元氏说道。 计氏噗嗤一声笑了,吐了嘴里的瓜子壳,“她过些日子不是也要嫁了吗?” “嫁人,日子还是要过啊。”石梅花接了话说道,末了又问道:“哎,婉仪娘,你怎么想呢?不打算再成个家了?” 计氏一瞬变了脸色,盯着石梅花的看的眸子,针尖似的扎人。 她不打算再成个家了?她都亲自求上门,让她帮着说和那个姓罗的泥腿子了。谁晓得最后……计氏垂了眼睑,冷冷说道:“我又不是官人家的娘子,谁看得上我啊!” 元氏的脸一瞬间阴沉的能滴出水,她成亲的日子,当着她的面提前头的夫君。计氏这是想干什么?还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这么一而再的挑衅! 便在元氏决定甩几句话刺刺计氏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锁呐声,石梅花连忙将手里的红盖头盖在元氏身上,扶着她朝门边走去。 第30章 未来一定能够相处融洽! 这是元氏第一次见着罗烈。 罗烈身材颀长,比元氏高出半个头,方脸宽额,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紫铜的脸膛棱角分明,透着一股粗犷豪爽之韵。 元氏陡然的便想起温文尔雅的顾晔霖,鼻子莫名的一酸,却被她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从此以后,她就是罗元氏,再不是顾元氏了,那个男人她永远只能将他放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在无人时默默想念! 锁呐齐响,锣鼓喧天。 没有花轿,也没有马车,元氏由石梅花一路扶着,朝罗烈位于凤凰村东南边山脚下的一处茅草房走去。 竹篱芭围着的小院里,四张八仙桌坐满了来贺喜的客人。 元氏由着石梅花扶进稍稍收拾过一番的新房,照着旧例说了一番祝福的话后,罗烈拿着杆称揭了元氏头上的喜帕。 喝过合卺酒,罗烈对陪着元氏的石梅花说道:“嫂子,我去外面陪客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去吧。”石梅花笑着对罗烈说道:“可别喝多了。” 罗烈应了声,看了眼低眉垂眼坐在的床上元氏,顿了顿,说道:“桌上有点心,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 “知道了,你去吧。”元氏说道。 她本想还嘱咐一句,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却在眼角的余光瞄到门槛外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时,咽下了那句话。 “罗烈,罗烈……” 门外响起催促的声音。 罗烈不敢再耽搁,拔了嗓子应了一声“哎”便抬脚朝外走去。 他一走,那些聚在门槛外的婆婆、媳妇的便走了进来。 “啧啧啧,到底是官人家的出身,就算穿着这荆布钗裙,也和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 “可不是吗?你瞧这身段,再瞧这长相,大姑娘似的。可不像我们生了娃,这身材不是茶壶就是水桶了!” “……” 端坐在床榻上的元氏,像个泥塑木偶般,任凭她们议论着。 石梅花叹了口气,脸上绽起抹笑,对那些围着元氏说长道短的婆婆、媳妇说道:“哎呀,都围在这干什么?就快开席,桌子可不多,去晚了就得坐厨房了。” 石梅花话声一落,女人们一哄而散。 元氏长长的透了口气。 “她们是罗烈的族亲,差不多都已经出了五服,你不必理会。”石梅花对元氏说道。 元氏点了点头,这些,顾文茵一早就打听过了。 想到顾文茵,元氏轻声问道:“嫂子,我家文茵呢?” 元氏话声才落,顾文茵稚嫩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娘,我在这呢。” 元氏朝顾文茵伸手,顾文茵走了进去,握住元氏的手,轻声说道:“娘,我看到远时哥了。” “他人在哪?” 顾文茵拉着元氏走到窗口,指着院子里人群里穿一身青色半新不旧短臂的男孩子,说道:“在那里。” 恰在这时,罗远时也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元氏对着高高的个儿,眉眼与罗烈长得极像的罗远时笑了笑。 罗远时有些微黑的脸膛子都红了,显然是尴尬了,他飞快的撇过了脸,却在下一刻,似乎又意识到这样不礼貌,连忙抬起头,咧嘴还了元氏一个大大的笑脸。 顾文茵噗嗤一声笑了,她对未来的日子,有了莫名的期盼! 第31章 我们是一家人! 宾客散尽,已经是夜里酉时三刻。 罗烈没有什么至亲的长辈,族亲们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了人,留下满桌满院的杯盘狼藉。 “爹,你去歇着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了。”罗远时对站在院子里的罗烈说道。 “不早了,你也去歇去吧。明天再弄!”罗烈说道。 罗远时应好,却在罗烈进了这边的正屋后,手脚利索的收拾起来。 一桌冷菜热菜一共八盘,盘盘见光见底,连汤水都不剩一汤,说难听点,比狗舔了还干净! 罗远时找了个箩筐,将碗啊盘啊的都收到箩筐里,打算等天亮的时候挑到后山脚的井边洗。将四张桌子上的碗碟都收好,箩筐有点沉,也有点满,一个人肯定是抱不进厨房的。放在院子里,又担心回头让人顺走了。 “我来帮你吧。” 清脆带着稚嫩的声音响起,罗远时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月光下,穿一身绛紫小袄的顾文茵笑眯眯的看着罗远时。 按说绛紫这种成年人都极难穿出韵味的颜色,穿在顾文茵这样的小姑娘身上,本该又土又显老气,可是,她领边袖口看似杂乱却落错在致的玉簪花,以及她白皙的皮肤。使得这一身绛紫让她看起来只是多些少年老成而已! 罗远时几乎是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笑起来,两眼像月牙,左边的颊边露出一个小小酒窝的妹妹。 “不用了,太沉,别伤了你。”罗远时说道。 话落,便打算将箩筐里的盘子、碗取出来,分两次分里搬。 “我虽然小,可是我力气很大的。”顾文茵上前,阻止了罗远时的动作,抓住了箩筐的一角,对罗远时说道:“走吧。” 罗远时还在犹豫,顾文茵却已经催促他,“你别磨叽了,我都困死了。” “哦!” 罗远时本就憨厚,听顾文茵这么一说,生怕自己耽搁了他睡觉,下意识的就抬起了箩筐。 箩筐确实很重,加之装的又是瓷器,磕不得碰不得的,顾文茵咬紧牙关,硬是帮着罗远时将箩筐抬进了西半边的厨房。 “里锅有热水,你快洗洗去睡吧。”罗远时说道。 顾文茵点头,正欲转身去取从庵堂带来的木盆和面巾子,不想罗远时却取了一个崭新的木盆和雪白崭新的面巾子出来,摆在她面前。“用这个吧,是给你和婶子特意准备的。” 罗烈也只是个普通的农户,再说又刚经历了一场战乱,日子其实过得并不是很宽裕。可,他却倾自己所有,给了元氏和她一个体面的仪式! 顾文茵还知道,罗远时更是将他那间朝南的房子让出来给她住,他自己则是搬去了北边的原来装杂物的房间。 顾文茵看着罗远时,郑重的说了一句,“谢谢你,哥。” 罗远时微微泛黑的脸上顿时涨红如紫,紧张的挠着自己的头,说道:“不,不用谢的,你是我妹妹嘛,我们是一家人。” 顾文茵看着连脖子都红了的罗远时,不再说什么,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们是一家人!” 所以,我一定要努力,让你们,我的家人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第32章 岁月静好 元氏嫁进罗家后的次日,李寡妇带着李木荷拎了个小包袱,坐上来迎亲的牛车跟着马老汉去了石坑村。 这样一来,庵堂里的寡妇便只剩下计氏一人了。 唐婉仪看着离开的牛车,轻声问计氏,“娘,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计氏牵着唐婉仪的手紧了紧。 离开?谈何容易啊! 可是,不离开,天气越来越冷,随着三九寒冬的来临,缺衣少粮的娘俩注定死路一条! 要怎样才能挣出一条活路? 计氏的眼睛都红了。 相较于计氏娘俩的穷途末路,顾文茵已经开始信心满满的计划新生活了。 小院里,罗远时正帮着他爹罗烈破竹。 碗口粗的竹子,一头斜支在屋壁角,一头搁在他的肩上,手上的篾刀轻轻一勾,再用力一拉,随着一串“噼啪噼啪”的脆响,竹子节节炸开。 因为春竹嫩,易蛀,不如冬竹有韧性,每年的冬季是罗篾匠最忙的时候。又因为不论是编篓打簟还是制箩做箕,都必须用鲜竹,犹以当日砍来的鲜竹最好。 所以,一进入冬天,罗烈就开始忙起来。 在边上看着罗远时破竹的顾文茵突然说道:“远时哥,让我娘教你认字吧。” 罗远时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坐在屋檐下的顾文茵,“认字?” “嗯。”顾文茵重重点头,漆黑的眸子看着罗远时,问道:“你不想学认字吗?” 怎么会不想呢? 因为不认字,吃了多少亏? 只是…… 见罗远时眉头蹙在一起,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顾文茵问道:“怎么了?” 罗远时自然不会告诉她,他这样的年纪是不能和身为继母的元氏接触太多的,但顾文茵的这个提议又实在太让人动心。 想了想,他犹疑的问道:“文茵,你教我,可以吗?” “可以啊!”顾文茵眉眼弯弯的看着罗远时,“就是,我怕没有我娘教得好。” 罗远时连忙说道:“没关系的,你只要教会我认字写字就好了。” “那没问题。”顾文茵说道:“你今天准备一个沙盆,晚上开始我就教你认字,以后每天晚上半个时辰,早上半个时辰,可以吗?” “可以的。”罗远时重重点头。 厨房里,正和罗烈准备早饭的元氏,抬头看了眼院子里相处融洽的两人,眼底绽起抹浅浅的笑。 “远时性子沉闷了些,但是个好孩子,你放心,他和我说过了,会像待亲妹妹一样待文茵的。”灶前烧着火的罗烈轻声说道。 元氏点头,“他是个好孩子,等他明年成了亲,我会和他媳妇好好处的,等有了孩子,我替他们带。” 罗远时和石坑村韩长青家的姑娘韩粮玉议了亲事,明年秋天就成亲。 前几天的喜宴,韩长青随了礼人也来吃了酒。 看着端庄温婉如芙蓉花的元氏,耳边则是罗远时和顾文茵的浅声笑语,罗烈由衷的希望生活能永远的如此美好! 院子里,顾文茵正轻声的对罗远时说着她的计划。 “嗯,赚很多很多的钱,以后给小弟弟或者妹妹还有大侄子、大侄女买好多好吃的,好多好多漂亮的小衣裳。” 大侄子、大侄女。是说他的孩子吧? 柔和的阳光照在顾文茵巴掌大的小脸上,使得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被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她本就好看的脸越发的精致。 第33章 兵役 就在顾文茵满心以为日子从此就会像花儿绽放一样,越过越美时。 这天半晚边,去镇上给杂货店送货的罗远时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进门,连口水都没来及喝,便说道:“爹,婶子,出事了!” 正起身给他倒水的元氏动作僵了僵,罗烈抢在前里,问道:“出什么事了?” 罗远时用力咽了咽干干的喉咙,说道:“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元氏将手里的茶杯递了过去,“别急,喝口水再说。” 罗远时接过茶杯,仰头一口喝尽,胡乱一抹,说道:“朝庭和古蜀国打起来了。” 几乎是他的话声一落,元氏和顾文茵的脸色齐齐变得一白。 大周朝才刚建国,正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时候。 这个时候却起了外战,和古蜀国打起来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果然,几乎是两人的念头才起,罗远时已经接着说道:“朝庭已经颁布了征兵令,听镇上的人说,除了征兵,还要再收一季的公粮。” 征兵,纳公粮? 现在的大周朝虽说还不至十室九空,却也已经是满目荒凉 劫夺一空 。这个情形下,征兵令不过是一纸空文,往往都是强行拉壮丁。 罗家有罗烈和罗远时两个壮年男子,命运几乎是注定了的。 良久。 罗烈长叹了口气,对罗远时说道:“你明天去趟韩家,问问,亲事能不能提前,趁我还在家里,替你们把婚事办完。” 这话一出口,元氏便知道,罗烈这是打算他去应征入伍了。 元氏知道,这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可是,想到她和顾文茵日后的命运都要系托在罗远时和未曾谋面的韩粮玉身上时,心里忍不住的还是一阵阵慌乱和害怕。 罗远时也明白了罗烈的意思,看了看紧抿了唇将顾文茵抱在身前的元氏,轻声说道:“还是我去吧,您留在家里照顾婶子和文茵。” 罗烈摇头。 罗远时还欲再说,罗烈摆了摆手,阻止了他,“就这样吧,你明天一大早就去趟韩家。” 罗烈是一家之长,既然他已经拍板决定了,这事自然便算是定下来了。 “叔,您不去,远时哥也不去。”顾文茵突然开口说道。 屋子里的三人齐齐将目光看向了顾文茵,元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文茵,你还小,你不懂……” “娘,我记得爹以前说过的,只要拿出相应的钱粮,就可以免兵役的。”顾文茵打断元氏的话,说道:“爹还说,大周朝周边犹以古蜀国民风彪悍,嗜杀凶残,叔平时杀只鸡和鸭还好,杀人这种事……” 顾文茵没有往下说,但意思却是表达的很明白。 元氏欲言又止的看向罗烈,轻声说道:“她叔,你的意思呢?” 罗烈家中钱粮肯定是有的,只是,这都是存着来给罗远时成亲的,用在躲兵役上了,罗远时明年成亲的钱就没了。 罗烈默了默,轻声说道:“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啊?”罗远时看着他爹,说道:“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天去韩家,跟他们商量下,看是婚事从简还是往后挪一挪。” 顾文茵却觉得,事情不会像罗远时想的那样简单。 第34章 我要退亲! 一夜转辗难眠。 第二天,几乎是村东头罗富贵家的公鸡才打鸣,一夜没合眼的元氏便准备起来做早饭。 “天冷,你躺会儿,等我把灶烧热,你再起来。”睡在外侧的罗烈抢在元氏前面起了床。 元氏看着他眼底的一片青黑,叹了口气,说道:“我来吧,你一个晚上没睡,趁着天色还早,眯一会儿。” “不用了,躺着也睡不着,反而躺得骨头痛。” 说着话的功夫,罗烈已经下了床。 不多时,灶间里便响起劈柴烧火的声音。 元氏披了衣裳半依在床头,脑子里乱得厉害。 她不知道,如果韩家既不同意婚事从简,也不同意延迟,到那时罗烈怎么办? 想得多了,脑仁子一歇一歇的疼。 她下意识的便抬手按住了,耳边却响起罗烈紧张的声音,“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元氏一瞬睁了眼,对上罗烈关切的目光。 “噢,没什么,可能是夜里没睡好吧。”话热,掀了被子便要起来。 却被罗烈阻止,“先别起来,喝完蛋花汤再起来。” 元氏这时候才发现,罗烈的手里端着个粗瓷蓝花碗,碗里用开水冲了个糖水鸡蛋花。 俩人成亲后,罗烈每天早上都会冲个这样的蛋花给她喝,说是她身子亏,得慢慢补起来。 元氏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一碗蛋花汤下肚,不仅人暖和了不少,就连脑仁子的痛也好了许多。 罗烈接过空碗,转身走了出去,开始准备早饭。 不多时,罗远时和顾文茵也一前一后相继起了床。 早饭很简单,就是切成丝的土芝蒸饭和两碗水煮大白菜。 放在前世,这是猪都嫌弃的吃食。可对于小半年没碰过一粒米,不是饿着就是吃苦槠豆腐的顾文茵来说,这两样东西已经是美食了。 简单的吃完,罗烈打算进山砍几根竹子,罗远时则换了身干净的半新不旧的衣裳,打算去石坑村。 元氏很想叮嘱罗远时几句,可是,想了又想,也找不出合适的话。 顾文茵偎在元氏身边,看着走远的罗远时,轻声安慰她,“娘,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元氏叹了口气。 现在说有事没事,还太早了点。 让顾文茵和元氏都没有想到的是,罗远时连响午饭都没在韩家吃,就赶了回来。 按说,罗远时是韩家的准女婿,即便罗远时这次上门的目的未必让韩家高兴,可一顿响午饭总是要招待的。谁想,罗远时却在这时回了凤凰村。 元氏和罗烈看到站在门口,脸色黑得像锅底的罗远时,罗烈才要开口,元氏却是一把攥住了他,起身对罗远时说道:“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话落,便要起身去给罗远时盛饭。 “娘,你坐着,我去盛。”顾文茵起身抓了个碗去给罗远时盛饭。 罗烈终究没有沉住气,放下手里的饭碗,抬头看向罗远时,问道:“韩家怎么说?” 罗远时目光怔怔的看着踮了脚尖正帮他盛饭的顾文茵,突然说道: “爹,婶子,我要退亲。” 第35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退亲?”罗烈猛的站了起来,看着罗远时,问道:“为什么要退亲?是不是韩家即不同意婚期延迟也不同意简单操办?” 罗远时没有说话。 罗烈咬了咬牙,说道:“婚事不能退,按期成婚,我……” “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也不要这门亲了。”罗远时打断罗烈的话,说道。 罗远时这话一出口,别说罗烈,就连元氏和顾文茵都意识到事情怕是不简单,这中间或许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内幕。 顾文茵将装好饭的碗放到罗远时跟前,又起身拿了双筷子给他,罗远时接过,却没有吃,而是将筷子摆在了饭碗边,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整个人如绷紧的弦。 元氏和罗烈交换了一个眼神。 罗烈默默的将饭碗推到一边,对罗远时说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不论罗烈怎么问,罗远时却是再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远时哥,你不说,别人也不会说吗?”顾文茵看着罗远时,劝道:“早一点知道,我们才能早做好应对之策,是不是?” 罗远时绷得像根弦的身子,僵了僵。 当时,韩家说那话时,并没有避人,这会子,怕是石坑村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两个村子只隔了十几里路,怕是傍晚边,闲话就会传到凤凰村来! 咬了咬牙,罗远时闷声说道:“韩家同意婚事改日子,也同意一切从简,但是他们提了一个要求。” 罗烈和元氏对望了一眼,罗烈问道:“什么要求?” “他们要你把文茵许给韩银宝那个傻子!”罗远时一脸憋屈的说道。 韩长青共有二子一女,长子韩金宝已经娶亲生子,次子韩银宝因为是个傻子,一直没有成家。 罗烈怎么也没有想到,韩家竟然会打这样的缺德的主意。 一张黎黑的脸,因为又气又怒,涨得紫红紫红的,胸脯一起一伏,呼呼的喘着粗气。 元氏更是有种祸从天降的感觉,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后悔,恨不得拿根绳子把自己勒死! 便在她脸色几番变化,最终变得比纸还白时,一只小手轻轻的握住了她攥得像铁一样的手,慢慢的,坚决的挤了进去。 元氏垂眸,对上顾文茵朝她看来的眼睛,清澈明净宛若溪水的眸子里,有着洞悉一切智慧和不符合年纪淡定从容。 元氏顿时悲从心头起,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直往下掉。 顾文茵才要开口安抚元氏,不想,罗烈却在这时看了过来,一瞬对上元氏泪流满面的脸,眸子骤然一紧,一瞬间心如刀割。 “你放心,我罗烈虽然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这种叫人戳脊梁骨丢老祖宗脸面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元氏没说什么,只是擦了把脸,胡乱的点了点头。 她能说什么? 她已经嫁了,虽然罗烈是继父,可罗烈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他真要做昧良心的事,她除了和他拼了这条命,还能干什么?可她再嫁的目的不是为了和人拼命,而是为了让顾文茵能体面的有尊严的活下去! 便在元氏和罗烈各有所思时,罗远时突然说道:“爹,婶子,我已经和韩家说了,这婚事就此作罢,他家女儿爱嫁谁嫁谁去,我反正不要了。” “胡闹。”罗烈重重的喝斥了一声罗远声,拧了眉头,说道:“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说不玩就不玩?” “我不管。”罗远时倔强的看着罗烈,说道:“反正这亲事我不要了。” 罗烈还想再说,一直默然不出声的元氏突然起身,牵了顾文茵的手朝东厢房走去。 “文茵她娘。” 元氏步子一顿,默了默,轻声说道:“吵架解决不了事情,你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下吧。” 话落,抬脚便进了顾文茵的房间,顺手将门也给掩上了。 罗烈沉沉的叹了口气,神色痛苦的坐了下去。 屋子里。 顾文茵看着和衣倒在床上,泪水就没停过的元氏,轻声说道:“你别难过了,罗叔和远时哥能解决的。” 元氏捂着脸,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哽咽声。 顾文茵叹了口气,只能默默的坐在一边,陪着伤心的不能自抑的元氏。 其实按她的想法,她是赞成罗远时退了韩家这门亲的。 罗远时才十六岁的年纪,这要放在她那个代,就是个初中生,发育都没发全。再有,就是看韩长青做人做事,家风使然,可想而知韩粮玉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祖宗说,娶坏一头亲,出坏三代人。 罗烈和罗远时都是品性正派的人,她是真心希望罗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而不是獾狼下个小耗子――一代不如一代! 可,顾文茵也深知,这件事的决定权在罗烈,旁人,哪怕是罗远时都没有权力做决定! 三天后。 县里姓冯的县丞骑了小毛驴带着两纸公文,再次来到了凤凰村,仍旧歇在了里正罗莽家。 得了消息的凤凰村村民潮水身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等从小满爹嘴里证实,县丞是来发布征兵和纳粮的公文时,村民们齐齐变了脸色。 “这才太平了几天啊,怎么又打起战来了?” “没活路了,这是逼着大家伙去死啊!” “……” 人群里的顾文茵瞅了个空,凑到小满身边,拉着小满到角落说悄悄话。 “小满,你问问你爷爷,可不可以出钱粮替兵役。”顾文茵对小满说道。 小满得过她爷爷的嘱咐,要好好和顾文茵相处,当下便说道:“那你在这等等,我去问问?” 顾文茵点头。 小满从后门溜回了家里,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从后门一溜烟的跑了出来。 顾文茵快步迎了上前,问道:“怎么说?” “可以。”小满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是爷爷说,这次跟以往不一样,这次一个人得出五两银子才够!” 五两银子! 简直是天价啊! 顾文茵沉了脸,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耳边响起小满带着疑惑的声音,“文茵,我听人说,你哥为了你,要退了和韩家的亲事,是真的吗?” 嗯?! 蓦然回神的顾文茵朝小满看去,问道:“你听谁说的?我哥怎么会为了,退韩家的亲事呢?” “我是听小雪说的,小雪昨儿到她姥爷家,说石坑村都传遍了。说你哥前两天气势汹汹的跑到韩家去,什么都不说,就说要退亲……” 小雪的娘韩玉秀,她娘家也在石坑村,这话从小雪嘴里传出来,那就不会有假了。 只是,什么叫罗远时气势汹汹跑去什么都不说,就说要退亲! 这黑锅,别人背,她们家可不背! “我哥是去商量婚事的,结果韩家人跟我哥说,要他把我许给他们家韩银宝那个傻子。”顾文茵对小满说道:“我哥急了,说他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做拿自家妹子换媳妇的事!” 第36章 我娘她要死了! 顾文茵逞了一回口舌之快,可代价却是生平第一次被元氏罚跪,而且还是跪在人来人往的屋檐下。 “婶,你让文茵起来吧。”罗远时替顾文茵求着情,“她这都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再跪脚要跪坏了。” 只是,向来好说话的元氏,这会子,却是不论罗远时说什么,怎么说都不搭一句腔。而她不发话,罗远时也好,罗烈也罢,谁都不好越过她,叫顾文茵起来。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元氏却没有喊顾文茵起来吃饭的打算,罗烈使了个眼色给罗远时。 罗远时大步走了出去,“文茵,快起来,吃饭了。” 顾文茵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罗远时,“远时哥,是我娘让你来喊我的吗?” 罗远时才要点头,先把顾文茵骗进屋再说,谁想,元氏突然走了出来,冷了眉眼对顾文茵说道:“去屋里跪着,今天的晚饭和明天一天的饭都不用吃了。” 顾文茵还没开口,罗远时先急了,“婶,你这是干什么啊?文茵她还是个孩子,别说她没做错事,就是做错事,说几句就行了。这又是跪,又是不许吃饭的,干什么啊!” 元氏抿了抿唇,轻声说道:“远时,你进去吃饭吧。” 罗远时跺了跺脚,扯了喉咙喊罗烈,“爹,你到是说句话啊!” 罗烈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元氏,“令淑,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让孩子把饭吃了吧。” 令淑是元氏的名字。 罗烈直呼元氏的名晦,而不是平日惯用的“文茵她娘”,这是表明,他现在是以这个家的男主人的身份来说话。 元氏默了一默,对低眉垂眼表现的不能再乖巧的顾文茵,说道:“听到没,你叔叫你起来去吃饭。” 顾文茵连忙应了一声,便要起来,谁知道跪得太久脚麻了,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罗远时连忙抢上前去扶,元氏的动作却是比他还快,一把将栽在地上的顾文茵捞了起来,急声问道:“有没有伤到哪?” 顾文茵才要摇头,不想元氏却已经焦急的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元氏对上顾文茵脸上的泪水,霎时僵在了那,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眨眼的功夫便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落。 顾文茵傻眼了。 她只是跪得太久,刚才猛然一动,脚底板心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情不自禁的便流出了眼泪。 可是,元氏显然不是这样认为。 元氏一定是以为,她受委屈了,伤心了,难过了,这才哭了! “娘,我没怪你,你别……” 元氏摇头,赶在罗烈走过来之前,摸去脸上的泪水,转了身子,哑声说道:“来,娘背你进去。” 顾文茵顺从的趴在了元氏的背上。 “娘,我知道你罚我是给别人看的,你怕回头远时哥娶了韩粮玉,她进了门跟我翻旧帐。”顾文茵对着元氏的耳朵,细声说道:“我不怪你,真的。” 元氏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垂的眼睑里再次涌上了一波泪水。 一餐饭,用得异常的沉默。 饭后,罗烈帮着元氏把碗筷收进了厨房,洗涮干争后,对元氏说道:“我去趟罗猎户家,不定时候什么回来,你要是困了,你先睡,别等我。” 一个晚上都没怎么出声的元氏,猛的抬头看向罗烈,问道:“你去他家干什么?” “不是我一个人。”罗烈说道:“村子里好几户当家的人都会去,大家商量下,找条出路。” 是了,征兵令和纳粮令一发布,整个凤凰村都是一片愁云惨雾,得赶在县里派人来之前,想出个应对的办法来,才行。 元氏点了点头,“你路上小心些。” “就几步路,没事。”罗烈说道。 虽是这样说,可元氏还是执意举了桐油灯送罗烈出了门口,直到远远看到他进了罗猎户家的小院,这才转身掩了门,想了想,朝顾文茵的房间走了去。 顾文茵知道元氏会来找她,但没想到会这么早。 母女俩在床头并排坐着,犹豫许久,元氏先开了口,“文茵,你回顾家好不好?” 顾文茵摇头。 元氏脸上生起一抹急色,转身抓住顾文茵的手,“文茵,你听我说……” “娘,你还不明白吗?”顾文茵打断元氏的话,语声淡漠的说道:“顾家从来就不是我们的家,爹在的时候不是,爹没了,就更不是。” 元氏怎么会不明白呢? 可是,这不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吗?想着顾家的老太爷看在文茵是顾家的血脉,说不定就能给条活路给顾文茵呢! 顾文茵的爹顾晔霖出身名门,只可惜在他八岁那年,生母周氏暴病而亡,父亲顾重山娶了周氏的庶妹小周氏做继室,一年后,小周氏生子顾晔然。从此,顾晔霖过上了哑巴吃黄连的日子。 “娘,你知道爹为什么要趁乱带着我们逃出顾家吗?”顾文茵轻声问道。 元氏点头。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当然知道了! 她在小周氏的手上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甚至,一个已经成形的哥儿都生生的折在了小周氏手里。若不是这样,顾晔霖又怎么会拼了命的读书做学问?不就是想离开顾家那个泥淖啊!可谁能想到,大好的形势跟前,这天下突然就乱了! 天下乱了,顾家也乱了,小周氏明目张胆的要对他们一家人下毒手,顾晔霖这才被逼没有办法,带着她娘俩逃出顾家,想要挣条生路出来。谁知道……元氏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娘,顾家是不能回的。”顾文茵擦去元氏脸上的泪,轻声说道:“你放心,没了顾家,我们一样活,甚至会活得更好!” 元氏张了张嘴,才要说什么,却在这时,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一道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 “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我娘她要死了……” 顾文茵仔细听了听,末了,一把攥住元氏的胳膊,“娘,好像是婉仪的声音。” 第37章 罗狗剩踢了计氏的门! 确实是唐婉仪的求救声。 庵堂里,这会子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罗狗剩,你简直是丧尽天良,踢寡妇门这种缺德事,你也做得出来!” 说话的是庵堂西厢房里住着的张福鹅。 吼着话的功夫,她男人陈大海铁钵样大的手掌已经紧紧揪住了罗狗剩的衣领,擒小鸡似的拖着他往外走,“走,走,我们找里正评理去。” “你他娘的给老子松手!”罗狗剩拍打着陈大海的手,高声喊道:“我没踢她的门,是她喊我来的。” 正在张福鹅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的计氏,听到罗狗剩这一声喊,嗷的一嗓子一把挣开了张福鹅,一头朝廊檐下粗粗的柱子撞了过去。 “婉仪她娘!” 张福鹅声音都变了,连忙拔脚冲了出去拦。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计氏重重一头撞在小孩腰身粗的门柱上,随着额头上血流如注,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娘!娘啊……” 唐婉仪凄厉的哭声划破死寂的夜空。 凤凰村的人如潮水般涌向了庵堂。 首当其冲的便是罗莽和赶不及回县里歇在他家的县丞。 “娘,娘你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唐婉仪跌在计氏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张福鹅双手拼命的捂住计氏的额头,脸色惨白的对唐婉仪喊道:“婉仪,快去请大夫,快去……” 唐婉仪布满泪水的脸看着王招娣,“婶子,没钱,没钱怎么请大夫啊?” 张福鹅一瞬红了眼眶,泪水夺眶而出。 “不活了,我娘死了,我也没法活了……” 唐婉仪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天井里被陈大海擒住的罗狗剩扑了过去。 “我和你拼了!” 罗狗剩被陈大海铁钳一样的手钳住,动荡不得,想也不想,抬脚对着冲过来的唐婉仪狠狠踢了过去,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小蹄子,真当你狗剩爷爷是好欺负的?娘俩合起伙来欺负……” 唐婉仪躲避不及,被罗狗剩一脚踢得倒飞出去,摔倒在天井里,唇角一缕鲜红悚目惊心。 而这一幕恰巧落在了赶过来的罗莽和县丞眼里。 “罗狗剩,我打死你这个挨千刀的畜生!” 罗莽随手抓起门槛边用来拴门的门拴对着罗狗剩便挥了过去。 罗狗剩立时抱头鼠窜,嘴里哇哇喊着,“莽叔,莽叔你干什么啊?你怎么能帮着外乡人欺负我呢!” 罗莽终究是年纪大了,绕着天井追了两圈便气喘吁吁,一把扔了手里的门栓,随手指了几个看热闹的人,说道:“把罗狗剩捆起来,关进祠堂,回头请了祖宗家法处治。” 几人应了一声,甩了膀子便上前去抓罗狗剩。 “莽叔,真不关我的事,是这臭婊子自己约我上门的……”罗狗剩鬼哭狼嚎的喊着冤。 罗莽觑了眼面沉如水的冯县丞,黑了脸对那几人说道:“把他嘴给我堵起来,再敢胡说八道乱喊,灌他几勺粪水。” “莽叔……” 男人们二话不说,脱了罗狗剩的鞋便往他嘴里塞。 “唔唔唔……” 罗狗剩叽哩咕噜的喊着,却是谁都不肯正眼看他一眼。 这年头,踢寡妇门,挖绝户坟,吃月子奶,骂哑巴。谁要是干了这四件事中的一件,走在路上是要被戳脊梁骨的。特别是踢寡妇门这件事,除了毁人名节外,还有欺负人家里没有男人的意思。 都知道罗狗剩偷鸡摸狗尽干缺德事,可谁能想到,这种损阴德的事他也干得出来。 押着他去祠堂的路人,女人们口水吐了一身不说,罗喜宝更是带着村里的孩子往他身上扔了不少牛粪和石子! “请个大夫吧。”扫了眼被人抬到一起的唐婉仪和计氏,长着一张国字脸,颇有些坚毅气概的冯县丞对罗莽说道:“孤儿寡母的被逼到这份上,传了出去,你们凤凰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罗莽一瞬变了脸色。 大夫很快被请了来,给母女俩人验看了一番,只说伤势虽然吓人,好在于性命无碍,开了几贴药收了出诊钱,背着箱子走了。 罗莽指了村里两个妇人留下来照顾母女俩,这才陪着姓冯的县丞往家去。 围着的人群也跟着散了开去,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顾文茵在人流里跟着元氏往家走。 “唉!”元氏轻叹了口气,抓紧了顾文茵的手,不无唏嘘的说道:“你明天带上些东西,去看看你计婶和婉仪吧。” 顾文茵没有吱声。 等走出人群,身边只有她和元氏后,才轻声问道:“娘,你说罗狗剩他怎么敢?” “这种泼皮无赖,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元氏满是嫌恶的说道,“这种人,迟早叫老天收了。” 顾文茵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离家还有几步路时,罗烈举着个桐油灯迎了出来,远远看到俩人,喊了声,“文茵,是你和你娘吗?” “叔,是我们。”顾文茵答道。 顾文茵的话声一落,罗烈已经大步走了上前,看着二人,嗔怪道:“这黑灯瞎火的,出门怎么连个灯也不拿?万一摔着怎么办?” “叔,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和我娘都忘了。” 罗烈看向元氏,“出什么事了?” 元氏叹了口气,将事情说了一遍。 罗烈听完许久没有反应,末了重重啐了一口,骂道:“畜生,不是人的东西,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做得出来。” 就着昏暗的灯光,一行人回了家。 还没进门,罗远时的声音便响起,“爹,找到婶和文茵了吗?” “嗯,找到了。”罗烈说道。 顾文茵先走了进去,对正准备迎出来的罗远时问道:“远时哥,你没去庵堂?” “家里没人,我看家。”罗远时说道。 顾文茵“哦”了一声,想着天色不早了,正准备回屋睡觉,不想,元氏突然问了一句,“远时他爹,你去罗猎户家做什么?” 顾文茵步子一顿,回头看向罗烈。 “没什么事,就是去找他们说说话。”罗烈说道。 顾文茵看着躲闪着元氏目光,不敢与她正视的罗烈,心知罗烈撒谎了。 她看出来了,元氏自然也看了出来,垂了眼睑,轻声说道:“远时他爹,你是不是想跟着罗猎户他们几个去猪泷山?” 猪泷山?! 顾文茵猛的抬头看向罗烈,“叔,你要去猪泷山?” 罗远时也目光紧紧的看着罗烈,紧跟着问道:“爹,您为什么要去猪泷山?” 罗烈没有回答。 顾文茵陡然想起那天路上遇到的一行采药人。 罗烈不想去服兵役,因为她和元氏已经成了他的责任。而罗远时和韩家的婚事也不能变。一旦婚事有变,他在凤凰村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被人戳脊梁骨。骂他是色坯!为了自己有女人睡,连儿子都不顾了! 罗烈想去猪泷山,是想在猪泷山找出一笔能代替兵役的银钱! 这就是他去猪泷山的原因! 第38章 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是,猪泷山就算是座金山银山,那也是架在刀尖上的山,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远的不说,近的死了的罗有财他媳妇谢莲香的孝都还没戴满呢! 顾文茵嗫嚅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罗远时品性是好,可是,人是会变的。 一旦罗烈应征入伍,罗远时和韩粮玉成了亲,罗远时就是一家之主。韩长青已经将主意打到她头上,韩粮玉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她和元氏这个累赘,到那时…… 顾文茵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行,罗烈必须留在这个家里! “叔,一定要去猪泷山吗?”顾文茵看着罗烈,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灿若星子,“不能想别的办法吗?猪泷山太危险了,就是能找到赚钱的门道,也……” “爹,您去猪泷山是为了找钱?”罗远时打断顾文茵的话,一脸不解的说道:“为什么要去猪泷山找钱?我不是已经说了吗,韩家的亲事退了,我不成亲了。” “你闭嘴!”罗烈没好气的吼了罗远时一声,“韩家的亲事不能退,不但不能退,还得按照原来日子成亲。” “为什么?”罗远时忿忿不平的问道。 罗烈张了张嘴,那句,老子我不能让人戳脊梁骨骂,对上罗远时倔强的脸时,生生咽了回去。 深吸一口气,“没有为什么,韩长青是韩长青,你不能因为韩长青不好,就连带着说粮玉也不好。”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罗远时梗着脖子,对罗烈说道:“她韩粮玉要是个好的,为什么当时一句话也不说?” “那是她爹,你让她说什么?”罗烈吼道,“好了,回你的屋去,钱的事不要你操心,你安心等着成亲就是。” 罗远时还想再说,元氏担心父子俩人大晚上的吵起来,只得出面打圆场,说道:“远时,不早了,去睡吧,明早还要干活呢。” “哥,明早我和你一起进山砍竹子。”顾文茵也跟着打圆场。 罗远时应了一声“好”,闷头去了西厢房。 元氏又对顾文茵说道:“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嗯,我这就去睡了。” 待顾文茵回了屋子,元氏朝罗烈看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身朝他们的屋子走去,罗烈拧着眉头跟在后面。 一进屋,元氏便抬头看向罗烈,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罗烈摇了摇头,“征兵征得急,也就是这两三天的时间,过了这两三天,有钱都不行。” 元氏闻言,脸色变了变,默了默,闷声说道:“是我和文茵拖累了你们。” “你这说的什么话?”罗烈在元氏身边坐了下来,揽了她的肩,轻声说道:“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不知道,能娶了你,能有文茵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我有多高兴。” 元氏知道,罗烈是真的对她和顾文茵好。 可是,想到如果不是她和顾文茵,罗烈也就不会被逼得进猪泷山寻生路。心里又满满的不是滋味起来,想得多了,眼睛便又红了。 罗烈拍了拍元氏的肩,“你不要多想了,就算没有你和文茵,猪泷山,我也是要去的。” 元氏摇了摇头,闷声说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罗烈好笑的看着低眉垂眼,一副小媳妇模样的元氏,心里温柔得能溢出水来,抬手将元氏垂到胸前的一缕发捋到耳后,柔声说道:“令淑,为了你,为了文茵,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元氏点了点头。 到了眼下这个境地,除了祈求老天爷外,她还有别的办法吗? 同一时间。 庵堂里。 唐婉仪对留下来照顾计氏的两个妇人说道:“婶,你们回去歇着吧,夜里凉,别回头把你们冻病了。” “不用了,婉仪,婶子说着话,天就亮了。” “回去吧,大夫也说了我娘没大事。”唐婉仪坚持道:“我陪着我娘,有什么事,我会去喊你们的。” 妇人神色间便有了些许的松动。 这庵堂四处漏风不说,连个能取暖的厚衣服小被子什么都没有,真要这样坐一夜,肯定得冻病了。只是,必竟是里正吩咐下来的事,就这样走了,万一夜里计氏有个好歹…… 唐婉仪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道幽深的暗芒,继续劝道:“婶回去吧,后半夜天更冷了,万一冻病了……” “那行,我们先回去,你娘要是有什么事,你来喊我们。”妇人说道。 唐婉仪忙不迭的点头。 送走妇人,一直闭眼假睡的计氏猛的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走了?” “走了。”唐婉仪点头。 计氏一把掀了身上破旧的棉被,“收拾下,赶在天亮前,我们离开这。” 唐婉仪却是没有动,而是抬头看着计氏,犹疑的问道:“娘,万一他……” “没有万一。”计氏打断唐婉仪的话,细长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芒,直直的看着唐婉仪,说道:“娘跟着你爹的那些年,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放心,娘不会看走眼的,他不会见死不救。” “可是……”唐婉仪还想说什么。 计氏却突然说道:“婉仪,留在这里我们也是死!别的不说,那个罗狗剩凭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他不会放过我们的。都是死,不如搏一把,成功了,你以后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即便不成功……”顿了顿,脸上绽起抹自嘲的笑,“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 是啊! 就算是不成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讨生活,可是万一成功了呢? 唐婉仪脸上一瞬间崩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转身便麻利的收拾起来。 夜,静悄悄的。 静谧的夜晚,连平时欢快地奏着乐曲的虫鸣声也没了。 便在这片静谧里响起“吱呀”一声轻响。紧接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就着霜白的月光走了出来,两人快速的朝庵堂大门口走去,不多时便成了一个黑点。 第39章 狗咬穷人 “不见了?”顾文茵失声问道。 罗远时点头,“莽爷爷正让大家帮着四处去找找,看能不能把人找回来。” “存心要走,肯定是找不回来的。”顾文茵说道。 “猎户叔也是这样说。”罗远时说道:“可莽爷爷说,找得到找不到另说,但却必须去找的。” “莽爷爷是里正,计婶子和婉仪虽然不是凤凰村的人,可罗狗剩却是凤凰村的人,总不能为着那么个畜生东西,把凤凰村的名声都败光了。这样,往后谁家还敢把姑娘往凤凰村嫁?”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到没有想那么多,听了顾文茵的话,突的便想起自己和韩家的婚事,顿时便沉甸甸的。 一时间,俩人都没有往下说话。 恰在这时,一早便帮着找人的元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文茵连忙迎了上前,“娘,找到计婶子和婉仪了吗?” 元氏摇头。 顾文茵变了脸色。 虽然她对计氏母女俩没有什么好感,但眼下这灾荒年,计氏带着个半大不小的唐婉仪,孤儿寡母的到哪里去寻活路? “我去做早饭,文茵你来给我烧火。”说着,元氏转身朝厨房走去。 顾文茵应了一声,便跟在元氏身后往厨房去。 罗远时正准备换件衣裳去继续破篾片,耳边却响起元氏的声音,“远时,你去看看你爹他们有没有回来。” 罗远时应了一声,拔脚便往走。 本来今天罗烈和罗猎户几人说好,吃过早饭去猪泷山的,不想一大早便被里正喊着去帮忙找人。 顾文茵一边帮着烧火一边问灶后准备饭菜的元氏,“娘,你同意罗叔他去猪泷山了?” 元氏切菜的手顿了顿,稍倾,又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顾文茵没有得到元氏的回答,也没有追问,而是盯着灶堂里红红的火出神。 直至耳边响起罗远时和罗烈的说话时,才醒过神来。 “叔,你回来了。”顾文茵站了起来。 罗烈笑着应了一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火钳,“你去玩吧,叔来烧火。” 顾文茵将火钳给了罗烈,人却没有走开,而是在罗烈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叔,找到人了吗?” “没有。”罗烈拨弄着灶堂里的火,“你莽爷爷本来还想继续找的,是冯县丞开了口,说让他开始着手村里兵役和征粮的事,他三天后还会再来。” 兵役和征粮,这才是和凤凰村所有人息息相关的事,和这两件事比直来,计氏母女的出走自然便被忽略了。 三天后再来! 也就是说,冯县丞给了大家三天的时间,让大家自己决定是去服兵役还是拿钱代兵役。 灶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叔,我想跟你一起去猪泷山。”顾文茵突然说道。 元氏手里的铲子“啪哒”一声掉在锅里,没等她出声,罗烈却她开口了。 “不行。” 元氏松了口气,捡起铲子继续翻炒锅里的菜。 顾文茵不是个轻易肯放弃的人,早在遇见那伙采药人时,她就有了去猪泷山的想法。 当下,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说服罗烈。 “叔,我保证乖乖的,进了山就跟在你们身后,不乱跑。” 只是,不任她怎么说,罗烈都不松口。 不多时,元氏将早饭做好。 坐在饭桌上,顾文茵还想再继续说,冷不丁的元氏一个冷冷的眼刀子甩了过来,她下意识的便闭上了嘴,闷闷的吃起饭来。 罗烈才放下碗,罗猎户几个便在外面喊他了,罗烈应了一声,抓起他平日砍竹子的刀往腰后一插,抬脚便往外走。 “叔!” 顾文茵追了出去。 “顾文茵,你给我站住。”元氏一把抓住了顾文茵,怒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罗叔他是进山找活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但凡只要元氏连名带姓的喊,便说明她是动了真怒。 已经走到外面的罗烈听到元氏的这一声怒吼,步子一顿,转身走了回来,“文茵,你听话,别惹你娘生气了,叔下回带你去县城玩。” 顾文茵看了眼脸色一阵阵发青的元氏,嚅嚅着说道:“我就是想和叔你说一声,我上回在路上遇见几个采药人,他们说猪泷山有很多珍贵的草药。” 元氏脸色变了变,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朝她看来的罗烈说道:“远时他爹,你还是别去了,我这心没着没落的,慌得厉害。” 罗烈笑着拍了拍元氏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说着话的功夫,外面罗猎户几个又喊了几声。 罗烈连忙应道“来了,来了”,然后松开元氏的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元氏牵着顾文茵的手下意识的追了出去。 顾文茵这才发现,同去的除了罗猎户外,还有罗骀、罗驹兄弟俩。 应该是感觉到了元氏的目光,正走着的罗烈突然回头看了过来,远远的对着元氏挥了挥手,随后一行人便消失在进山的路上。 这一天,是顾文茵自来到凤凰村后过得最漫长的一天。 罗远时坐在院子里剖篾,她则帮着将罗远时剖得像纸片一样轻薄的篾片,往柱子上的钩子上挂。风吹了过来,那些细薄的篾片,像极了一挂飞瀑,发出簌簌的声响。 光剖成篾片是不够的,还要将这些篾片分捡出黄篾和青篾,带竹皮的叫青篾,这类篾韧劲足,一般用来编织细密精致的篾器,比如席子。还有经常遇水的,篮子、筲箕也是用青篾。篾韧劲不够,一般就用来做箩筐、晒箕这些东西。 分捡好的篾片再剖成篾条,篾条的宽度,六条并列,正好一寸。然后是“拉”,将刮刀固定在长凳上,拇指按住刀口,一根篾子,起码要在刮刀与拇指的中间,拉过四次,这叫“四道”。厚了不匀,薄了不牢。最是考验篾匠的! 罗远时虽然年纪小,但这样一套工序做下来,却已经是炉火纯青。 顾文茵这一天都在给罗远时打下手,元氏则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嘴里喃喃的念着祈求诸天神佛保佑的话。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罗远时正准备将手里最后的一点篾片剖了便收工时,按住刀口的拇指不知道怎么的一歪,拉出了一条长长和血口,鲜红的血水一瞬染红了手里的篾片。 “哥!”顾文茵连忙扔了手里的活,走上前,扬声对屋里的元氏喊道:“娘,我哥他伤到手了。” 元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拔脚便往走。 罗远时才在和顾文茵说着“没事,只是破了点皮”,却见走到门口的元氏突然僵了僵,紧接着跨过门槛,急急的朝小路上跑了过去。 “娘?” 顾文茵不解的喊了一声,抬头看了过去,门口的小径上,罗猎户一行人急急的朝走了过来。 “远时,远时快出来,你爹他出事了!” 罗猎户粗砺的喊声打破小村的宁静。 第40章 有个三五年好活 “遇见了一头白睛吊额虎。”罗猎户蹲在门槛外,对瘫在石梅花怀里已经哭不出声的元氏说道:“罗兄弟说把这头老虎打了,肯定能换不少钱……” 顾文茵没顾得上元氏,她跟在罗远时请来的老大夫身后,“大夫,我罗叔他……” 老丈夫叹了口气,说道:“伤了内腑,好好养着说不得还有个三五年好活。” 好好养着才有个三五年好活,那不好好养着呢? 顾文茵不敢想。 耳边的老大夫的话还在继续,“我已经拿人参吊着你叔的气,现在找个人跟我去镇里按方子抓药吧,这药不能停,一年不说,半年总是要吃的。” “好。”顾文茵抹了把脸上的泪,对罗远时说道:“哥,你去借富贵叔家的毛驴,跟老先生去镇上抓药。” 罗远时到现在整个人还是懵的。 顾文茵说什么,他下意识的便应了一声。 老大夫摇了摇头,看了眼目光呆滞的罗远时又瞥了眼瘫倒在石梅花怀里的元氏,略沉思了片刻,抬头对顾文茵说道:“小娘子,你叔这药可不便宜,而且一吃就得小半年……” 顾文茵明白老大夫话中的未尽之意,别说罗烈是因为她和元氏才会去猪泷山,就算不是,冲着罗烈对元氏对她的好,她也得让他活下来! 这么一想,她抬目看了老大夫,“老先生,再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了。” 言下之意,就算是砸锅卖铁,她也会救罗烈的。 老先生叹了口气,人命是重要,可穷人的命不值钱啊! 但这话他不会和顾文茵说,而是点了点头,收拾了药箱招呼了罗远时一声,便往外走去。 韩玉秀虽然看不起顾文茵这一家子,但人命关天,又是一个村子的人,没等罗远时开口,她便赶了罗富贵去牵了毛驴出来。 罗远时跟着老大夫去镇子里抓药,顾文茵喊了呆呆怔怔的元氏,“娘,你给叔擦擦身子,换身衣裳吧。” 床上的罗烈还是那身染血的衣裳,面如金纸的躺着。 元氏木然的站了起来,去拿盆打水。 顾文茵对一脸内疚的罗猎户说道:“猎户叔,骀叔和驹叔他们没事吧?” “你骀叔和驹叔也挨了那白额虎一爪子。”罗猎户目光黯然的说道,“只是,他们的伤虽然也厉害却不伤性命。” 说着话的功夫,顾文茵见罗猎户抖的厉害,不由问道:“猎户叔,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她的话才落下,罗猎户突然一阵猛咳,紧接吐出了一口暗红的血。 显然,罗猎户他也受伤了。 “我被那畜生的尾巴给扫了一下。”罗猎户擦了把嘴角的血说道。 几个人里,他是伤得最轻的,这得益于他常年在山里打猎,练成了一身逃命的本事。 “回去吧,叔。”顾文茵说道,“我罗叔这事,我们不怪你。” 罗猎户听着顾文茵的话,涩重的眸子里水光一闪。 虽然都是大家自愿去的猪泷山,可他是猎户是领头人,多多少少都担着些责。现在,顾文茵却直直白白的告诉他,不怪他。 罗猎户想说点什么,喉咙却是痛得厉害,点了点头,看了眼屋子里面如金纸昏迷不醒的罗烈,抹了把脸转身便走。 顾文茵也准备回屋,不想身后却响起罗猎户的声音。 “文茵,我明天要去趟县里,你有什么要捎带的吗?” 顾文茵回头看向罗猎户,若是罗烈没事,她说不得就想去趟县里看看有什么赚钱的门道没有,可现在……顾文茵摇了摇头。 “那好,等把那老虎卖了……” 顾文茵一瞬瞪大了眼,看向罗猎户,“叔,你们把那老虎给打着了?” “不是我们打的。”罗猎户说道。 “不是你们打的,那是……” “我们在山里遇见了旁的猎户。”罗猎户黯然的眸子里绽起抹异样的亮光,“那人本事真好,不但将你罗叔从虎爪下救下,还一拳打翻了那只吊额虎。” “猎户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等罗猎户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讲了一遍,顾文茵才知道,原来罗猎户他们之所以能够虎口逃生,全赖了那个不知性命的猎户相助。 “他说他是猎户,可是我看着却是不怎么像。”罗猎户说道:“一拳便抡倒了那只吊额虎不说,还能一箭洞穿吊额虎的眼睛,这十里八村,我就没听说过有这样厉害的猎户。” 一箭洞穿吊额虎的眼睛,这已经不仅仅只是百步穿杨的本事了! 那个人是谁? 如果他不是猎户,那他怎么会出现在猎泷山? 沉思间,耳边响起罗猎户的声音。 “虎皮,我们在山里就剥好了,虎骨也取了。叔打算明天一早就去临县的县城看能不能换点钱,回头我们四家人家分了。” 顾文茵点头,“那叔,你赶紧回去息着吧。” 罗猎户抬头看了看四周,轻声对顾文茵说道:“文茵,这事不要和旁人说起。” 若是平时打到只老虎那是无比光荣的事,可现在正适逢征兵,一旦罗猎户他们打到老虎的事传了出去。就是想拿钱替代兵役,怕是县里的人都不会同意。这样的好汉,自然应该到阵前杀敌啊! “叔,你放心吧,我不会和第二个人说起的。” 罗猎户又安慰了顾文茵几句,这才就着夜色朝自家的房子走去。 顾文茵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耳边响起一阵啜泣声,以及低低的说话声,她才醒过神来,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石梅花正轻声劝解着眼睛哭肿的元氏,见顾文茵走进来,连忙抬手招了她上前。 “文茵,快来劝劝你娘,你罗叔回头醒过来,看见你娘哭成这样,还不定怎么难过呢。” 顾文茵上前,牵了元氏的手,对一脸疲惫的石梅花说道:“婶子,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我娘就够了。” 石梅花点了点头,“我明天再过来。” “好。” 送了石梅花出去,顾文茵转身进屋,便看到元氏一个人怔怔的坐在床前两眼发直的看着床榻上的罗烈。 “娘。”顾文茵走了过去,轻轻的搂住了元氏的肩,“叔他是个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元氏眼一眨,两颗大大的泪珠滚了下来,“文茵,娘是个不祥的人,害了你爹,现在又害了你罗叔……” “娘!”顾文茵厉声打断元氏的话,“你说什么胡话呢?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我爹是被土匪害的,罗叔他就是个意外。” 元氏却是摇头,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是娘,都是娘的错,娘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顾文茵急了。 相处了那么多年,元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了解不过了。 一旦她不能打消这个念头,天晓得她回头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 “娘!”顾文茵一把攥住了元氏的手,逼得元氏抬头与她目光相对,“你记住了,爹的事,罗叔的事,都和你无关。” 元氏还要说什么,顾文茵却是目光陡然一沉,厉声说道:“你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现在要想的是怎么照顾好罗叔,罗叔有个好歹,你活不了,我也活不了!” 她将“我也活不了”咬得特别重。 果然,原本目光呆滞神色恍然的元氏,听到她的这一声喊后,猛的抖了抖,喃喃说道:“不,不,你不会有事的,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看着元氏渐渐有了生气的眸子,顾文茵长吁了口气,转身倒了杯水递到元氏手里,“喝口水吧,算着时间,远时哥也应该快回来了。” 第41章 上帝替她开了一扇窗 罗远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三刻,村子里静的只听得到蛐蛐蝈蝈的叫声。 顾文茵却不敢睡,接过罗远时手里的药,拿出吃热锅子的红泥小炉,又翻出个断了柄的陶泥药锅子,生了火开始煎起药来。 “老先生说药有些多,让你按六碗水煎成一碗水的比例熬。”罗远时闷声说道。 顾文茵点头,倒了六碗水在药锅子里先浸着药,转身去掏灶前破酒坛子里的木炭。 这些木炭都是平时烧火时剩余下来的,趁着没燃尽铲了出来,放在这破酒坛子里。等天冷的时候用来烧火盆取暖,又或者用来烧热锅子都可以! 罗远时呆呆的坐在门在灶堂前用来劈柴的树墩上,看着顾文茵手脚麻利的忙前忙后。 木炭放进红泥小炉点燃,药锅子里的中药被水浸透了,顾文茵将药锅子小心的架在红泥小炉上,坐在那眼睛不错的盯着。 她想拿把扇子帮着扇扇火,整个厨房都找了一圈,却愣是找不到一把扇子。 目光一抬,看到坐在树墩上发呆的罗远时,便问道:“哥,家里有扇子吗?” 罗远时抬头看了顾文茵一眼,摇头道:“没有。” 顾文茵顿时便疑惑了,不解的问道:“怎么会连把扇子都没有呢?” “一把扇子普通点的也要一贯钱,精致些的好的几两,几十两不等……” “蒲扇呢?”怕罗远时听不明白,顾文茵又解释了一句,“就是蒲葵扇,用蒲葵叶做成的扇子。” “那是什么东西?”罗远时呆呆的看着顾文茵,“镇上和县里的铺子,有卖雉扇、纨扇、绢扇、团扇的。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蒲葵扇啊?” “没有蒲葵扇?”顾文茵看向罗远时,抑住心头砰砰乱跳如小鹿乱撞的心,问道:“那折扇呢?就是用纸做的……那种可以哗一下打开,哗一下又收起的,上面画着花鸟虫草……” 一边说一边示范着给罗远时看。 罗远时看得满头雾水,摇头道:“没看过。可能是我们这里太偏僻了,你说的这种扇子只有京城才有吧?” 不,不是的。 既然镇里和县里的铺子里有雉扇、纨扇、绢扇、团扇卖,不可能独独的就缺了蒲葵扇和折扇这两种。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穿来的这个朝代,目前还没有这两样东西! 顾文茵有种,上帝替她开了一扇窗的感觉。 从前在顾家的时候,因为顾晔霖不受顾老太爷待见,内宅又被小周氏把持,她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的很少很少。还以为这个朝代只是名字历史上没有,旁的都一样。 想不到……顾文茵猛的攥了攥手,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她怎么就忘了,便是真正历史上有记载的朝代,折扇的出现,也还是北宋年间由当时的日本作为贡品带入我国的! 只是,盛于江门新会源于晋代,可雅可俗的蒲葵扇,在这里竟然也没有!这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前世的她,虽然只活了短短二十一年,可是从她六岁起,爷爷便手把手的教她做扇子,画扇子。十八岁那年,随同大学入取通知书同时到她手上的,还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证书。 “文茵,文茵。” 耳边响起罗远时的声音。 顾文茵一瞬回神,连忙朝抬头朝罗远时看去,“哥?” “你怎么了?”罗远时蹙了眉头,漆黑的眸子不无担心的看着她,“喊了你好几声,也没见你应声。” “噢,我刚才在想事呢。”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点了点头,往红泥小炉里填了把炭子,轻声说道:“你别担心,家里还有我呢。” 顾文茵朝罗远时看了过去,她知道,罗远时这是误会了,以为她走神,是在担心里家里的生计问题。但转念一想,心里头顿时也沉甸甸的。 她虽然会制扇、画扇,可从制作扇子的竹子到扇面的用纸,都是有讲究的。以眼下的条件来说,制做折扇是不现实的。 那剩下来的就是蒲葵扇了! 蒲葵扇用料简单,可雅可俗,只要找到蒲葵树,便可以。 只是,眼下已经是入冬时节,不说蒲葵树老的老残的残,根本就做不了扇子。就算是做了扇子,这大冬天的卖给谁? 可眼下罗家的困境却是等不得的! 前一刻还信心满满的顾文茵这一刻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迟迟打不起精神来。 罗远时看在眼里,想了想,说道:“你别担心,实在不行,我去服兵役。” “不可以!”顾文茵下意识的便开口否决了罗远时的提议,“哥,你不能去,你去是送死。” 罗远时不出声,只是低着头看小泥炉里的炭火。 顾文茵想到了罗猎户临去前的那番话,左右四顾看了看,轻声说道:“哥,猎户叔他们把伤了叔的那只老虎给打着了。” “什么?!”罗远时一瞬瞪大了眼看向顾文茵,“文茵,你刚才说什么?” “嘘!”顾文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凑近罗远时低声说道:“猎户叔说山里遇见个猎户不但救下他们和叔,还帮着把那只老虎给打了。猎户叔几个把老虎皮扒了,肉也给剥了。打算明天去隔壁的县里看看能不能换点钱。” 老虎皮是金贵的东西,特别是这种整皮的。老虎骨头也是珍贵的药材,这两样东西,如果太平年代,少说也得换个几百两的银子。但现在这样的情况,顾文茵知道,不管买的是谁,都会狠狠的压价! 唉……长长的叹了口气,顾文茵想着蚊子腿上也是肉,现在可不是嫌多嫌少的时候,就是一个铜板对她来说都如同金元宝一样重要! “文茵,韩家的婚事,我想退了。”罗远时突然说道。 顾文茵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轻轻的说了声,“叔,他不同意。” “他不同意,我也得退。”罗远时闷声说道。 顾文茵:“……” 退吧,我举双手赞成! “文茵,药好了没有?” 顾文茵才要伸手去揭药锅子,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一只手却抢在她前里。 “小心烫着。”罗远时一边说着一边揭了药锅子的盖子,“可以了,把药汗逼出来凉一凉就可以喝了。” 第42章 打了老丈人! 次日,天光微亮,不等罗富贵家的公鸡打鸣,顾文茵便一骨碌的爬了起来。 她没有去灶房生火做饭,而是直奔罗猎户家。 “文茵?”罗猎户看着门外的顾文茵,眉头一蹙,下意识的便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你罗叔他……” 顾文茵知道罗猎户这是误会了,以为是罗烈不好了,她才来找他。 “猎户叔,我罗叔没事。”顾文茵连忙说道,“我来找您是想和您一起进山,可以吗?” 知道不是罗烈出事,罗猎户卡在嗓子眼的心掉回了原处,这才发现,整个背脊都被汗打湿了。 凤凰村不大,因为征兵纳公粮的事,村民们个个烦燥的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好几拨早起挑水的人朝顾文茵和罗猎户看了过来。 “进来说话吧。”罗猎户侧身让顾文茵走了进来,压爷嗓子说道:“文茵,你进山干什么啊?” 顾文茵也压低了声音,“猎户叔,我想弄些老虎肉回来给我罗叔补补身子。” 罗猎户他们剥了虎骨,拆了虎骨,却没把老虎肉带回来。 昨儿夜里,顾文茵翻来覆去,一个晚上没睡好,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事!先不说老虎肉的药用价值,就是把它当寻常的肉食吃,也比清水煮大白菜强啊。 谁想…… “老虎肉没有,送给那个救我们的猎户了。” 顾文茵顿时傻了眼,她白惦记一晚上了? 回到家。 元氏和罗远时都已经起床了,元氏照例在灶间做早饭,罗远时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劈竹子,而是去了自元氏和罗烈成婚后,他从不涉足的房间。 顾文茵知道罗远时是去看罗烈了,估计还想和罗烈说退婚的事。她想了想,抬脚去了灶间。 “娘……” 呆呆坐在灶头手里拿着个火石,却没有点燃灶膛火的元氏猛的抬头朝顾文茵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顾文茵一瞬如被雷劈。 不过是一夜之间,元氏竟仿若苍老了十岁!不但如此,鬓间似乎还有隐隐白光闪过。 “文茵,你起来了?饿了是吧?娘这就做饭。” 元氏手忙脚乱的去打手里的火石,只是,几次都没将火石打着不说,最后一次竟还将火石不小心甩了出去。 顾文茵叹了口气,去捡地上的火石,“我来吧。” 元氏怔怔的往边上挪了挪。 打着火石点燃灶膛里的火,顾文茵轻声说道:“娘,天无绝人之路,你放心,这家散不了。” 也不知道元氏听进了还是没听进,她木然的站了起来,开始淘米煮饭。 顾文茵看她这样不忍心,刚想将罗猎户要去卖虎皮和虎骨的事说出来,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粗砺的男声。 “家里有人吗?” 顾文茵看了眼不在状态的元氏,放下手里的火钳,起身走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主屋的罗远时也红着眼眶走了出来。 “叔,您怎么来了?”看清门檐外的男人,罗远时顿时变了脸色。 顾文茵没有上前,而是悄悄的打量起来人。 男人看上去要比罗烈大上几岁,瘦瘦小小个子的,皮肤焦黄,两腮微陷,尖尖的下巴向前探着,两只小眼睛像耗子眼一样转来转去。 “石坑村的人说你爹进猪泷山出事了,我来看看。”话落,那人便袖着双手往屋里走,“咦,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后娘呢?来客人,也不出来招呼一声吗?” 顾文茵隐隐猜到了这人的身份,默了默,她走上前,“哥,来客人了吗?” 韩长青步子一顿,转身朝顾文茵看去。 四目相对,顾文茵一瞬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下意识的便头皮发麻,脚底生寒。 “这就是那个拖油瓶?”韩长青嘿嘿笑着打量一番顾文茵,啧啧啧叹道:“怪不得你看不上我家粮玉了,原来是家里藏着这样一个狐狸精啊!” 顾文茵的内心瞬间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见过嘴不干净的,可却没见过这样大清早上门喷粪的! 顾文茵张嘴便要怼回去,不想,罗远时却暴发的比她还要快。 “叔,嘴这么臭,出门前吃过屎了是吧?”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韩长青吼着抬手便朝罗远时抡了过去。 罗远时哪里肯吃这亏,身子一侧避过了韩长青的抡过来的巴掌,手一抬,抓住韩长青的胳膊,怒声道:“姓韩的,你别欺人太甚!” 韩长青哪肯吃这亏,仗着自己辈份大,抬起另一只手便朝罗远时身上抽了过去,眼睛里闪射着凶光,嘴里骂着粗俗不堪的脏话。 灶堂间的元氏急急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急得便要上前,“远时,远时他是谁?怎么敢上门来打你?”末了,又对顾文茵说道:“文茵,快去喊了你莽爷爷来。” 顾文茵并不担心罗远时会吃亏。 韩长青虽正当壮年,可罗远进却是初生牛犊,真要打起来,还不定谁吃亏呢! 可罗烈昏迷不醒,元氏是继母,这家里必须有一个能出面主事的人。 顾文茵转身朝里正罗莽家跑去。 元氏眼见得罗远时挨了韩长青好几下,心疼的不行,咬牙上前试图将两人分开。 却没想到,韩长青眼底闪过一道淫邪的光,趁乱便在她身上摸了好几把。直把个元氏气得身子瑟瑟颤抖,尖叫着逃了开去,眼眶含泪又羞又怒的瞪着满脸不舍的韩长青。 “姓韩的,我跟你拼了!” 一直被动挨打并不曾还手的罗远时犹如逃出笼子的困兽,一把将韩长青重重的甩在大门上,嗷的一声扑了上前,抡了拳头便砸了下去。 韩长青没有想到罗远时真敢动手打他,醒过神来的时候,鼻子里一片火辣辣的,他抬手一摸,顿时满脸满手的血。 出血了? 一瞬的怔忡过后,韩长青“扑通”一声赖坐在了地上,“不得了啊,女婿打老丈人了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罗远时猩红着眼睛便要继续动手。 元氏怕他把韩长青打死,也顾不得避嫌,连忙上前,死死的拉住了他的一条胳膊,“远时,不能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打死了更好,这种畜生就不该让他活着!”罗远时嘶声吼道:“打死他,大不了,我一命赔一命!” 说着愣是挣开了元氏的手,出膛的炮弹一样朝韩长青冲了过去! 第43章 退婚 “远时,你快住手!” 眼见得罗远时便要一拳抡在韩长青身上,及时赶来的罗莽喝止住了他。 见罗远时被罗莽喝止,韩长青噌的一下爬了起来,冲上前摁着罗远时的脖子,便是一阵乱拳。 “远时!”元氏惊叫一声,扑上前死死抓住了韩长青的一只手,“他叔,不能打,不……” 韩长青两只老鼠眼崩发出一道渗人的寒光,一脚将罗远时踢到一边,回头对着元氏便是重重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一声响。 元氏一个趄趔,顿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娘!(婶)” 罗远时和顾文茵同时朝元氏跑了过去。 元氏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目光怔怔的看着顾文茵和罗远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张嘴的刹那,破裂的嘴角流出了一缕触目惊心的鲜红。 “扫把星,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把我亲家给害的……” 韩长青不干不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罗远时涨红了脸,一对眼睛如同充了血,攥紧了铁钵一样的拳头对着韩长青伸冲了过去。 “远时!”罗莽眼疾手快的将他拦了下来,喝道:“你疯了不成,怎么说,他也是你老丈人!” “谁的老丈人?我罗远时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娶他韩长青的女儿!”罗远时挣扎着怒声吼道。 “小畜生,你说什么?”韩长青指着跳手跳脚的罗远时,喝道:“你再说一遍,他罗烈不会管教儿子,我今天就替他……” “啪”一声脆响。 韩长青的骂声嘎然而止。 而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顾文茵手里的扁担对着他瘦瘦小小的背脊再次狠狠的敲了下来。 又一声脆响过后,韩长青火烧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顾文茵手里的扁担,“小兔崽子……” 顾文茵松开手里的扁担,抓起罗远时的破竹刀,对着韩长青便砍了过去。 韩长青哪里会想到,顾文茵还会有这手,慌乱之下,连连后退,一个不慎“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顾文茵手里的破竹刀“笃”一声,砍在他两股之间的地上。 韩长青只觉得透骨的寒意顺着不可描述之处,瞬间游遍了全身,脸色一白,整个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喊叫声。 顾文茵咬了牙,抡起砍空的破竹刀,对着韩长青再次抡了过去。 “文茵!” 总算是有人反应过来了。 跟着罗莽一起赶来的罗木匠冲上前,抓住了顾文茵挥刀的手,“文茵,文茵快松手。” 顾文茵却像是魔怔了一样,死死的盯着地上吓得脸红白赤呼哧喘粗气的韩长青,任凭罗木匠怎么说,都不肯松开握刀的手。 看这情形,不让她砍一刀韩长青,这事怎么都罢休不了! 罗木匠不敢使蛮劲,怕伤着顾文茵的手,也怕被顾文茵伤着,只能佝着身子紧紧的抓住她握刀的手,抬头朝罗莽看去。 罗莽同样吓得不轻。 他知道顾文茵胆子大,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胆大到拿刀杀人的地步! 有他同样想法的人很多。 凤凰村建村百年,从没出现过杀人伤人的事情,而这个例子,差点便叫个九岁的小姑娘给破了! 大家的目光都变了,惊惧的同时亦是深深的畏惧。 杀人都不怕,她还怕什么?! 回过神来的韩长青张了嘴便要骂,可是,一抬头对上顾文茵杀气森然的眸子时,嘴巴再也张不开了。 “小满娘,去把文茵她娘扶起来。”罗莽对跟来的大儿媳冯氏吩咐道。 冯氏走上前扶起地上元氏,一边替她掸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道:“文茵娘,你没事吧?” 元氏摇头,她到现在还是懵懵的,脑子里嗡嗡的一阵乱响。 “远时,你去把文茵手里的刀拿下来。”罗莽对被他拦着的罗远时说道,末了,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放心,这件事,莽爷爷替你做主。” 罗远时狠狠的瞪了眼韩长青,抬脚朝顾文茵走了过去。 “文茵,把刀给哥。” 顾文茵抬头看向罗远时,白的像纸的脸上,一对黑如点漆寒似深潭的眸子里,渐渐的泛起些许的生气,指着韩长青,对罗远时说道:“哥,他打我娘,我爹说了,谁敢动我娘一个手指头,就和他拼命!” 一句话,使得罗远时红了眼眶。 他蹲下身,将顾文茵抱在怀里,哽声道:“好,哥答应你,以后谁敢动你和你娘一个手指头,哥就弄死他!” 扶着元氏的冯氏由不得便轻声叹了口气,对元氏说道:“嫂子,你是个有福气的。” 这句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真的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从前有个官家相公拿命护着,现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当场做出承诺,会拿命护着她。 就算是日子过得艰苦些,可这样被人呵护着的日子,就算是苦,也是苦里透着甜的啊! 元氏没有出声,眼里的泪如决堤的水一样,喷涌而出。 罗莽走上前对青白着脸的韩长青说道:“他叔,屋里说话吧。” 韩长青才要站起来,却在这时,屋子里响起罗烈的声音,“莽叔,我罗家这破庙迎不起他这尊大佛,他和远时的婚事,就此作罢,彩礼什么的我也不要他退了,让他把婚书和远时的生辰八字还回来就可以。” 一言出,四下惊。 谁也想不到,罗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退了韩家的亲事。 不过,回头想想,罗远时连韩长青都打了,顾文茵更是拿刀要砍人,这两家的婚事,怎么还可能继续?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韩长青看了过去。 “退婚?”韩长青瞪着主屋,吼道:“罗烈,你个不要脸的老畜生,为着个女人连自己儿子都不管不顾了!退婚?退了婚,你让我家粮玉怎么见人?你这是逼我家粮玉去死。” 这个年代,男女定了亲事,女方如果被退婚的话,是低人一等的。 所有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韩长青,你既然知道,退了婚的姑娘没活路,你还跑到人家家里来闹什么? 只是…… “我告诉你,退婚可以,你得赔偿我们粮玉。” “多的我们也不要,十两银子一分不能少!” 第44章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十两银子一分不能少! 在场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转念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朝廷和古蜀国打战,征兵令和纳公粮的告示都贴了出来。 韩长青家里二子一女,他自己又正值壮年,朝廷可不管韩银宝是个傻子,这样一来,韩家便要出两个兵役。 五两银子一个人,他问罗家要十两银子,正好就把征兵的事给解决了! 算盘打得是好,只是,罗烈他会出这十两银子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正屋看了过去。 十两银子啊! 正屋里,罗烈久久没有出声。 不是他不想应,而是他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就算是有,这笔银子也应该是用在救命上,哪里会用来退韩家的这门亲事?可不退亲……罗烈的眉头蹙得死死的,韩家这门亲,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结! “叔,答应他。” 顾文茵的声音突然响起。 罗烈和元氏齐齐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子的顾文茵。 顾文茵迎着罗烈和元氏走了过来,“叔,只要是银子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我远时哥不能结这样一门亲,那会毁了他一辈子的。” 元氏张了张嘴,想说让顾文茵别乱说话。却在张嘴的瞬间,脑海里响起罗远时 “哥答应你,以后谁敢动你和你娘一个手指头,哥就弄死他”的话。 “文茵说得对,这门亲事不能结。”元氏说道。 “是不能结,可十两银子……” “给他!”顾文茵看着罗烈,“猎户叔去临县卖虎皮和虎骨了,一家分下来,怎么着十几两银子都有的。” 罗烈目光攸的一亮,却在下一刻,又一片黯然。 十几两银子,给了韩长青十两银子,剩下的还要拿出五两银子替了罗远时的兵役,他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药不能停……别说是十几两,就是几百两,只怕都不够使! “叔,一家人力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来越好过的。”顾文茵看出罗烈的犹疑,轻声说道:“不给银子,婚事肯定也能退,可韩家这种泼皮无赖指不定怎么往我哥身上泼脏水,败坏我们家名声。我哥他还要再娶亲的……应了这十两银子,看似我们吃亏,可真正吃亏的只有他韩家!” 一个庄户人家倒贴十两银子都要退掉的亲事,以后谁家和韩长青家再结亲,都得仔细掂量掂量?换句话说,就是韩粮玉以后想再嫁个好点的人家,比登天都难! “真能分十几两?”罗烈看着顾文茵,问道。 顾文茵点头,“一张虎皮放在太平年间就值个上百两了,猎户叔还剥了虎骨,就算压价压得再厉害,虎皮加虎骨,四户人家分下来,十几二十两的银子,肯定是有的。” 罗烈想了想,说道:“文茵,你去把你莽爷爷请进来。” 顾文茵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罗莽走了进来。 “莽叔,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韩家这门亲事,无任如何我是不会再结了。”罗烈说道。 罗莽的目光扫过元氏半边肿得像馒头的脸,又看了眼乖乖站在角落里的顾文茵,问道:“那这亲事,你打算怎么个退法?” “得麻烦莽叔做个中人,十两银子是不可能的,三两银子。他韩长青同意,这婚事就退了,不同意,按正日子抬了他家姑娘进门,只是,他姑娘进了我罗家的门就是我罗家的人,往后是死是活就和他韩家没什么关系了。”罗烈说道。 顾文茵不由得便看了罗烈一眼。 罗烈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个心地善良憨厚老实的人。但眼下,罗烈的一番话却让她认识到,罗烈的憨厚老实因人而异! 先用三两银子利诱,再用韩粮玉的性命威逼。 韩长青不是个傻的,当然知道怎么选择! “三两银子?不行,三两银子够干什么?十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那就按正日子成亲吧。”罗莽不耐烦的说道,“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姑娘嫁进来那就是罗家的人了,以后的死活和你韩家就没什么关系了。” 韩长青哪里肯同意。 他来的目的就是退婚外加敲一笔,当即便喊了起来,“罗远时那个小畜生连丈人老子都敢打,我家粮玉嫁进来,还有活路?” 说着话的功夫,韩长青又开始撒泼打赖起来。 一会儿说罗远时打伤了他,要赔多少医药钱;一会儿又说韩粮玉被退了婚,以后再说亲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罗家怎么的也要多赔些银子作为补偿。 顾文茵不胜其烦,抬头看向拧了眉头的罗烈,“叔。” “你去和你莽爷爷说,五两银子,他要是再不同意,就让他滚,到了正日子,我们赶了牛车去接人就是!”罗烈说道。 顾文茵拔脚走了出去,她也不让罗莽做那个中间人,直接走到韩长青跟前,“我叔说了五两银子,多一分没有。你要是嫌少,就滚蛋,到正日子会有牛车来接你家姑娘。” 韩长青还想再耍赖,被顾文茵森冷寒凉的眸子一瞪,由不得便胯间一凉,腿脚也跟着软了,壮着胆子说道:“五两就五两,银子现在就拿来。” 顾文茵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向韩长青,“让媒人写了解除婚约的婚书,再把我哥的生辰八字还回来,银子不会短你一分。” 韩长青还要再说什么,顾文茵却是转身便走人。 “等等。” 韩长青拔脚便追了上前,伸手要去扯顾文茵的胳膊,只是,他手才伸出,冷不丁一道身影冲了出来,挡在了他跟前,罗远时一对眼睛铜玲似的瞪着他。 “你个小畜生……” “他叔。”罗莽适时的走了上前,对韩长青说道:“你们两家的婚事,是黄梅村的黄媒婆做的媒人。她今儿个在乌石坑村曾老汉家说媒,我这就让人去把她请来。” 乌石坑村离凤凰村就是一座山的距离,走得快点一刻钟,慢点也就两刻钟。 没等韩长青开口,罗莽已经指了人群里一个半大的小子,“同海,你去趟乌石坑村,请了黄媒婆来。” 黄媒婆不但来得快,就连解除婚约的婚书都备好了,让罗烈和韩长青分别在婚书上按了手印,接过韩长青手里罗远时的庚帖合着婚书一并还给罗烈好,将罗烈准备好的六两银子递给了韩长青。 “你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45章 打野梨 罗家终于静了下来。 顾文茵去了厨房,拿了两个鸡蛋煮熟后剥了壳,一个递给罗远时,一个则给了元氏。 他们俩人,脸上不同程度的泛着青红的瘀肿,特别是元氏,时间一长,连眼睛都稍稍的肿了。 “放伤口处滚一滚,好的快些。”顾文茵轻声说道。 元氏接了过来,却没有放在红肿的脸上滚,而是看着顾文茵,说道:“刚才人多,娘没敢仔细问你,你说你猎户叔去邻县卖老虎皮和老虎骨,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文茵便将罗猎户告诉她的那番话重新说了一遍,末了,少不得劝道:“娘,你放心,等猎户叔回来,我哥和叔服兵役的银子一准够了。” 元氏张了张嘴,想说,光有这些银子怎么够?罗烈看医吃药需要银子,韩家的婚事退了,罗远时得另外再说一门亲事吧?不也得要银子啊!只是,对上顾文茵异常明亮的眸子时,终究没能说出来。 顾文茵知道元氏担心什么,想了想,上前牵了元氏的手,说道:“你别担心,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心往一处攒,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元氏揽了顾文茵的肩,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僵硬的笑。 如果朝廷没有征兵纳公粮,如果罗烈没有出事,她自是相信的。 可现在,却是…… 元氏一瞬间红了眼眶,她没敢让罗烈看见,起身说道:“都饿了吧,我做饭去。” 韩长青一大早上门来闹,别说早饭就连午饭的点都过了。 不管是不是饭点,饿了就得吃。 吃好饭,顾文茵去厨房替罗烈煎药,罗远时院子里编簸箕,元氏则取了针线坐在床前一边陪罗烈说着话,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令淑,大夫有没有说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罗烈突然问道。 元氏手里的针一抖,刚要穿好的针线又分开了。 “大夫说没多大事,只是,这药却是不能停,吃个小半年是必须的。”元氏说道。 罗烈抚着胸口,那里闷闷的痛,就连呼吸重一点,都像被针扎了一样痛。 他不是很相信元氏的话,少不得问道:“真的?” 元氏垂了眼睛,说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罗烈闻言,便不再开口。 稍倾。 就在元氏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响起罗烈的声音。 “你别担心,我要哪天不在了,你就带着文茵回京城……” 元氏手上的针狠狠的扎进了大拇指,她却如同感觉不到痛一般,目光怔怔的看着罗烈,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罗烈目光一转,看向元氏,“文茵她爹那边还有亲戚在吧?我要是没了,你就带着文茵去投奔他们,怎么说,文茵都是姓顾不是?你……” “你别说了。”元氏打断罗烈的话,“你不会有事的,大夫说了,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事。” 罗烈张了张嘴,却在对上元氏惨白如纸的脸色时,将那些想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不多时,顾文茵端了煎好的药进来,“叔,喝药了。” “哎。” 罗烈伸手便要接。 元氏抢在他前里接过药,先试了试温度,感觉不烫嘴后,这才将碗递了过去。 顾文茵坐在床前的小马札里,等罗烈把药喝完,她将手里几个剥好壳的苦槠肉递了过去,“叔,过过嘴。” “你吃吧,叔不苦。” 顾文茵也不勉强,一边吃着苦槠肉,一边问道:“叔,猪泷山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你给我讲讲呗。” 罗烈还没开口,元氏先就变了脸色,盯着顾文茵问道:“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顾文茵说道:“猪泷山连老虎都有,怎么还会有外乡人进山采药?” 元氏叹了口气,“都是生活给逼的。” 顾文茵见打消了元氏的疑窦,转而看着罗烈,继续说道:“叔,你给我讲讲,那山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罗烈看了看元氏,见元氏没有再反对。 他便小声的对顾文茵说道:“其实也不似传闻的那样吓人,就是山高林密了些,地势很是陡峭,再有林子里毒虫猛兽比较多……” 顾文茵蓦然就想起前世的满是神秘色彩的神农山,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叔,木荷姐说,猪泷山里有野人,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罗烈眯了眼睛说道:“那么高那么密的山,别说野人,就是神仙,也不足为奇吧?” 元氏眼见他精神不济,对顾文茵说道:“好了,出去帮你远时哥干活吧,别在这打扰你叔休息。” 顾文茵便端了药碗走出来,洗净放好,去了院子里帮罗远时打下手。 罗远时手里的簸箕已经完成了大半,顾文茵才要走过去,却见罗莽家的小满和罗骀家的小雪站在篱笆外冲她招手。 “哥,小满和小雪找我,我去问她们有什么事。”顾文茵对罗远时说道。 罗远时点头,“去吧,别跑远了,回头婶找不到你,要着急。” 顾文茵应了一声。 “文茵,我哥在蛇形坞找到一棵野梨树,说要带我们去打野梨,你去不去?”小雪问道。 顾文茵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回家和我哥说一声。” “那我们在这等你。”小雪说道。 顾文茵点头,小跑着回去和罗远时说了一遍。 “蛇形坞离村里有点远,还是别去了。”罗远时说道。 “远时哥,我哥和福娃哥还有喜宝哥他们都去。”小雪隔着篱笆说道。 罗远时还在犹豫,顾文茵小声说道:“叔要喝小半年的中药,嘴里连个压味的东西都没,我想去拾些野梨回来给叔做梨膏,压压味。” 顾文茵没有说的是,她其实是想去山里转转,看看有没有蒲葵树! 罗远时想了想,放下手里快编好的簸箕,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顾文茵自是求之不得。 “我去和我娘说一声。” 元氏本想反对,但顾文茵说出罗远时也同行时,反对的话便说不出口,只得叮嘱她和罗远时千万要小心。 第46章 韩粮玉 蛇形坞距凤凰村不远,翻过凤凰村的后山,再朝西边走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顾文茵她们到的时候,不止是凤凰村的孩子,相领的乌石坑村和石坑村的半大孩子也来了不少。 几个大点的男孩子已经爬上了枝枝蔓蔓遮天蔽日的野梨树,正拿着细细的竹竿敲打树枝,树底下的孩子则蜂拥着捡拾掉落下来的野梨。 闹闹轰轰间不时的响起争吵声,不是“那是我先看到的”就是“放手,这是我先拾到的”的话。 小满和小雪抓着手里的竹篮子便冲进了战场。 顾文茵也打算冲进去,罗远时却是一把拿了她手上挎着的小竹篮,“你在边上等着,我上去摘。” “文茵,你还站着干什么?快下来啊!”小满对顾文茵喊道。 “哎,来了。” 等到了树底下的,顾文茵才发现,人比她想像的还要多。 没了竹篮,她便帮着小满和小雪拾。 只是,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有一道敌视的眼光不时的落在她身上,等她抬头想要找人时,却总是找了个空。 次数多了,她也就干脆不当回事了。 既然只敢暗戳戳的使眼刀子,连和她正视的勇气都没有,想来也做不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文茵,韩粮玉也来了。”耳边突然响起小满的声音。 顾文茵一瞬怔愣了愣,下意识的便抬头看去。 一抬头,便对上一张肌肤枯黄相貌平平的脸,脸上的菜色像是长年没吃饱的样子,头发又黄又稀,身材也很是瘦小,一张脸看起来好似十四五岁,可身形却像是十二三岁一样。 见顾文茵目光毫不掩饰的打量自己,韩粮玉细细小小和韩长青如出一辙的眸子里,顿时崩射出骇人的凶光,恨恨的瞪着顾文茵。 “文茵,快别看了,小心她过来打你。”小雪扯了扯顾文茵,小声说道。 两家婚事都退了,顾文茵也无意再生事端,小雪一劝,她便收了目光去草丛树木里找梨。 只是,她肯罢休,韩粮玉却是不肯罢休。 她放了手里的篮子便朝顾文茵走了过来,人还没到,骂声先至。 “狐狸精,小浪货……” 顾文茵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不惹事并不是因为她怕事,可韩粮玉似乎以为她避开她,就是怕了她! “你骂谁呢?”顾文茵转身看向韩粮玉,冷了脸,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嘴巴怎么就那么脏?” “我嘴巴脏?”韩粮玉往前一步,瘦瘦细细麻杆一样的手指着顾文茵,尖声喊道:“你做得,别人还说不得?不让说是不是?我偏要说,你和你娘都是勾引男人的……” “韩粮玉,你嘴巴再不干不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顾文茵怒声说道。 “不客气?我的亲事都被你搅黄了,你还想怎么的不客气法?”韩粮玉红了眼眶盯着顾文茵,“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人?抢了别人的男人,还这样理直气壮!” 两人的争吵早使得忙着捡梨的孩子停了下来,朝她们俩看了过来。 人群自动分成了两拨。 凤凰村的站在了顾文茵身后,石坑村的则站在了韩粮玉身后,旁的乌石坑村的则看起了热闹。 韩粮玉的那句“抢了别人的男人,还这样理直气壮!”使得周遭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所有人看向顾文茵的目光都变了。 顾文茵原本没想和韩粮玉计较,必竟,按心理年轮来算,她比她要大上好几岁。可,眼下韩粮玉不管不顾的败坏她和罗远时的清白,那就不是她能不计较的! “韩粮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和我哥的婚事,明明是你爹丧心病狂,要我哥把我许给你家的那个傻子,我哥不同意。然后你爹今天一早又闹上我们家,非要退亲不说,还讹了我们家五两银子。” 这件事不是什么密秘。 石坑村传遍了,乌石坑村也传遍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韩粮玉,有人小声说道:“粮玉,你怎么不劝劝你爹呢?傻子还娶什么媳妇啊?饿了给口饭吃,冷了给件衣穿就是了。” “就是啊。”人群里有附合和声音响起,“人家就算是拖油瓶,嫁谁不好,干嘛非得嫁给你家的傻子啊!” “哎,你爹可真能啊,退了亲事,还讹了人家五两银子!” “粮玉,那下回,你再说亲,你爹会不会又得让人家拿妹子来换啊?” 孩子们的世界很简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韩粮玉却是被左一句,右一句给问得都快疯了。 “为什么不可以?”她提了声音,尖声喊道:“她顾文茵又不是罗远时的亲妹子,为什么不可以嫁给我哥?” 一声喊出,四下俱静。 良久。 “她就算不是我的亲妹子,我也不会把她嫁给一个傻子。”罗远时提了装满野梨的篮子走了上前,将小竹篮递给顾文茵,回头对怔怔站在那的韩粮玉,说道:“你不用往我和文茵身上泼脏水,她是我妹,一辈子就是我妹。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话落,转身招呼了顾文茵,“文茵,我们走。” 韩粮玉傻傻的站在那,目光怔怔的看着罗远时和顾文茵渐走渐远。 蓦然,“罗远时,你会后悔,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的!” 只是,不任她怎么疯狂的嘶喊,罗远时却是连头也不回一个。 回到凤凰村,顾文茵先去了趟罗猎户家,见罗猎户还没有回来,便将竹篮里的梨拎到井边一个一个洗干净,然后再回家挂在灶间的横梁上阴干。 元氏已经开始准备早饭,顾文茵拿了个洗干净的梨去正屋看罗烈。 罗远时则帮着元氏烧火。 这天,罗猎户直到巳时三刻,才回村。 如顾文茵所料,老虎皮和虎骨果然被狠狠的压了价,但就是这样,也卖了近一百两的银子。 “我和罗骀、罗驹商量过了,你伤得最重,这银子你多分一点。”罗猎户说道。 话落,取了三十两银子放在了罗烈的手里。 罗烈没有推辞,只是对着罗猎户说道:“这情,我记下了。” 罗猎户拍了拍罗烈的肩,什么也没说,走了。 第47章 得想办法赚银子啊 三十两的银子,可以缓解罗家的燃眉之急。 次日一早。 罗烈喊了罗远时到跟前,说道:“你取了八两银子去趟你莽叔家,这八两银子,五两是代替兵役的,另外三两是折公粮的。” 大周朝延袭前朝旧制,民田的田赋,北方征一年一季的公粮,南方征夏、秋两季,一季一石(一石500斤)。如果没有粮食,也可以折钞3贯。(一贯钞折白银一两) 罗远时取了八两银子去了里正罗莽家。 罗烈将剩下的二十二两交给了元氏,“你收着吧。” 元氏犹豫了一会儿没去接。 罗烈在枕头下摸出一串钥匙一同递了过去,指着屋里西北角的斗柜对元氏说道:“这是钥匙,里面有个小木箱,是用来收银钱的,以后都由你来管吧。” 元氏默了默,接了过来,拿出十两银子单独放到一边,对罗烈说道:“这银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动,得给远时重新说门亲事。” “好。”罗烈温声说道:“余下的银子,你看看你和文茵缺点什么,找个日子让远时陪了文茵去趟镇子里,买两身新衣裳穿。” 元氏点了点头,却很清楚,这十二两银子看似多,加上罗远时说亲的那十两银子都不知道够不够罗烈买药吃。 但,这话,她却是无任如何也不会说的。 不多时罗远时返了回来。 “银子给你莽爷爷了?”罗烈问道。 罗远时点头,欲言又止的看了罗烈了一眼。 “怎么了?” “我去的路上,遇见了春生叔。”罗远时说道,“春生叔好似凑不齐银子,正犯愁和谁借银子。” 罗春生是石梅花的男人。家里有个和罗远时同龄的儿子外,还有两个分别是十岁和九岁的小子。因为家里人多地薄,他去了县里一户姓曾的人家做短工,家里的几亩薄地则给了石梅花和几个小子打理。 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人多地少,就算是有罗春生做短工的收入贴补,他们家也是长年吃不上一顿饱饭。眼下,五两银子的兵役,一石粮食的公粮,还不得把他们愁死。 “你春生叔还缺多少?”罗烈问道。 “春生叔打算让同海去服兵役,他现在借的是那一石公粮的银子。”罗远时说道。 同海?莫不是那天去乌石坑村请黄媒婆的同海? “哥,你说的同海是那天替我们去乌石坑村请黄媒婆的那个同海吗?” 罗远时点头。 顾文茵便想到罗同海健步如飞的背影,打仗,除了身手好就得脚步快,罗同海这样的,杀敌立功可能难,但小心点保命应该不难吧? 却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罗烈的声音,“令淑,你娶了三两银子给远时。” 石梅花是元氏和罗烈的媒人,没有也就算了,现在他们手里有这笔银子。以罗烈的为人,自然不可能对她家的窘境视而不见。 元氏没有犹豫,拿了钥匙打开才锁好的柜门,取了里面的小木箱子,取了三两银子拿块帕子包了递给罗远时。 顾文茵沉沉的叹了口气。 三十两银子,按说算是一笔巨款了吧? 可,眨眼的功夫就去了十一两,余下的那十九两还不知道够不够罗烈这个冬天的药钱!不行啊,这样坐吃山空就是死路一条,她得想办法赚银子才行! 可是,怎么才能赚得到银子啊? 顾文茵站在廊檐下,微眯了眸子,看着远方微微露出一个尖角,被一阵薄薄烟雾笼罩的山尖尖怔怔出神。 猪泷山! 唯一的希望也许就在猪泷山了。 顾文茵心里才拿定主意,耳边响起罗远时的声音,“文茵,你站在这干什么呢?” “哥……婶子,你来了。”顾文茵笑着和走在罗远时身后的石梅花打招呼。 石梅花点了点头,问道:“你娘呢?” “在屋里和我叔说话呢。”话落,扬声对正屋喊了一声,“娘,梅花婶子来了。” 元氏应了一声,从屋里走了出来。 石梅花红了眼眶上前握住元氏的手,两人说着话朝屋里走去。 顾文茵上前扯了罗远时的手,“哥,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罗远时问道。 顾文茵却是回头看了眼正屋的方向,扯了罗远时往院子外边的角落里走。 确定她们的谈话不会被罗烈和元氏听到后,顾文茵这才开口说道:“哥,我打算去趟猪泷山。” 罗远时一瞬变了脸色,“你疯了,你去猪泷山干什么?” “去猪泷山找药材换银子。”顾文茵目光平静的看着脸色难看的罗远时,“叔的病光养着还不行,得吃些好的,我娘也是。家里虽然有些银钱,可那些银钱怕是给叔抓药吃都不够,我们得想办法赚银子。” “这些事,哥会想办法,你……” 顾文茵打断罗远时的话,“哥,我们是一家人。” 罗远时默了默,“那这样,我去猪泷山,你留在家里。” “不行!”顾文茵斩钉截铁的说道。 罗远时还欲再说,顾文茵却抢在他开口前说道:“你一个人进山没用,你又不认得那些药草。我爹以前有本《本草纲目》上面都是是介绍药材的,好些药材我都记住了。” “前些日子,我还遇到过外乡人来我们猪泷山采药,可见,猪泷山里一定有好多珍贵的药材。我们采了洗洗晒干,拿到镇上或县城的药铺里换银子。” “可是,爹和婶他们不会同意的。”罗远时说道。 顾文茵黑宝石的样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 “不告诉他们?”罗远时瞪圆了眼睛,犹豫的问道:“这样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顾文茵嘻嘻笑道:“我们就说是上山砍竹子,叔和我娘肯定不会怀疑的。” 罗远时还想再说,顾文茵却是敛了脸上的笑,不无沉重的说道:“哥,朝廷和古蜀国的这场战不会很快结束的,日子越往后只会越难过,我们得早做准备。” “今年还只是补交一季的公粮,说不得明年就是两季了,今年五两银子替兵役,明年可能就是十两,二十两……” 第48章 再进猪泷山 第二天,鸡叫头遍,顾文茵和罗远时便一前一后起了床。 不多时,元氏也起来了。 随便扒了口饭,罗远时按照顾文茵的授意,对元氏扯了个谎。“婶,附近山里没什么好竹子了,我打算往里走一走,今天可能会回来的晚些。” “知道了,干活小心些,早些回来。”元氏说道。 顾文茵放了手里的饭碗,“娘,我陪远时哥一起去吧,两个人有个伴。” 元氏没有多想,点头道:“去吧,别贪玩,早点回来。” “哎,知道了。” 顾文茵使了个眼色给罗远时,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罗远时取了竹刀,挎了个竹篓子走在前头,顾文茵跑回厨房拿了把砍柴刀,追上先出门的罗远时。 路过罗猎户家时,拿着斧子劈柴的喜宝见了,停了手里的活问道:“远时哥,你们去哪里?” “家里竹子用完了,我去山里砍根竹子回来。”罗远时说道。 喜宝听了,手里斧子一扔,说道:“正好,我打算进山砍柴,你等等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罗远时和顾文茵顿时傻了眼。 而就这一怔神的功夫,罗喜宝已经抓了把砍柴刀出来。 见罗远时和顾文茵看着他半天没动脚,不由问道:“怎么了?” “那个……” 顾文茵截了罗远时的话,说道:“喜宝,我们可能会走得有点远,你要不要另外找个伴去砍柴?” “远点就远点吧,正巧,昨儿个我娘还嫌弃我砍回来的都是臭椿,说灶堂火一烧,满屋子都是臭味。”罗喜宝说道。 农村烧的柴火都是山上砍下来的各种各样的小树木,人多地贫,山里的树也不够砍。罗喜宝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只能捡那些别人挑剩下的树砍了驮回家。 顾文茵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什么人,凑上前,轻声说道:“喜宝,我和我哥是去猪泷山。” “猪……” “你闭嘴!”顾文茵恶狠狠的瞪着罗喜宝,压低声音吼道:“你想嚷得全村人都知道,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罗喜宝脑海里一瞬掠过顾文茵拿刀砍韩长青的画面,背脊一凉,连连摇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你另外找个人去附近的山里砍柴吧。” 话落,顾文茵便和罗远时往前走,只是走出几步后,她步子一顿,又折了回来对傻站在原地的罗喜宝说道:“我和我哥去猪泷山的事,不许和别人说。” 罗喜宝重重点头。 顾文茵深深的看了眼罗喜宝,在确定罗喜宝看懂她目光间的威胁之意后,这才转身招呼了罗远时继续赶路。 一路上又遇见了好几拨人,也有提出搭伴的,都被顾文茵三言两语的给绕开了。 等出了村子,走上上山的路后,顾文茵长长的吁了口气,想着,这下总算是清静了。只是,念头才起,身后却响起一阵吭哧吭哧的喘气声。 顾文茵和罗远时步子一顿,朝身后看去。 “长生?” 罗长生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哎,总算是追上了。” 罗远时和顾文茵交换了一个目光,罗远时迎着罗长生走了过去,“长生,你这是打算和我们一同进山?” “嗯。”罗长生重重点头。 不是…… 罗远时张了张嘴,回头朝顾文茵看去。 没等顾文茵拿定主意,罗长生突然说道:“远时哥,我知道你和文茵是去猪泷山。” “罗喜宝告诉你的?”顾文茵拧了眉头没好气的问道。 因为罗猎户和罗骀、罗骀兄弟俩走得比较近,于是,罗喜宝和罗长生也成了最好的朋友。 “喜宝他就只和我说了。”罗长生急切的说道。 顾文茵没去纠结罗喜宝的事,而是看着罗长生,“你爹和你娘知道你去猪泷山吗?” 罗长生摇头。 “那你回去吧。”顾文茵说道:“你跟着我们去,万一有个什么,你爹娘还不得活撕了我和我哥。” 罗长生顿时急了,“文茵,我们小心点,不出事就可以了。” “你说不出事就不出事啊?”顾文茵瞪了罗长生,“凡事不都是有个万一吗?” 罗长生朝罗远时看去,“远时哥……” 罗远时摇头,表示这事他也不赞同。 罗长生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只是,下一刻,却突然抬头看向顾文茵,“文茵,你娘知道你和远时哥是去猪泷山吗?” 顾文茵才要开口,罗长生却已经接着说道:“你们不带我去,我就回去和你娘说,你们去了猪泷山!” 这个小兔崽子…… 猪泷山拔地千尺,危峰兀立,怪石嶙峋,目光所及处是一片苍翠欲滴的林海波涛。 站在山脚下,听着比鬼哭狼嚎还让人惊魂不定的山风呼啸声,即便有着一世经验的顾文茵,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头皮阵阵发麻不说,两脚更是软得提不上力气。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猪泷山会成为令人望而怯步的所在! “远时哥,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罗长生先就打起了退堂鼓。 罗远时也很犹疑,他看向顾文茵,“文茵,你怎么说?” 她怎么说? 顾文茵深吸了一口气,拨开身前一人多高的荆棘抬脚便往里走。 罗远时当即跟了上去。 罗长生咬了咬牙,紧跟在罗远时的身后。 “哥,你拿刀一路做记号,别回头我们找不到回来的路。”走在前头的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于是拿起手里的砍竹刀,沿着他们走过的路径,一路砍了过去。 一路向前,目光所及处都除了树还是树,当然也不时的会有小小的惊喜,比如茂密的灌木丛里不时窜出的野兔,以及瞪着对水漉漉大眼睛傻傻看着她们不知道躲闪的麂子。 只是,不论是野兔还是二傻子一样的麂子,在罗远时和罗长生扑过去,试图抓住时,它们却是跑得比谁都快。 几次过后,罗远时和罗长生都放弃了活捉它们的想法。 又往里走了一段距离后,低矮的灌木丛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成人腰身粗的参天大树,那些树直耸入云,仰头也看不到树顶。 “远时哥,我们还要往里走吗?”罗长生问道。 罗长生朝顾文茵看了过去。 顾文茵却是侧耳仔细的听了起来,“哥,你有没有听到水声?” “水声?” 顾文茵点对,又屏息凝神听了会,接着,便拔脚朝水声响起的方向走去。 罗远时连忙跟了上前。 第49章 惊鸿一瞥 翻过一座山头,一阵夹着冷湿的清风迎面而来。潺潺的水声越发的明显了,三人脚步不停,顺着水声继续往前走。 蓦然,走在最前面的顾文茵脚步一顿。 “文茵?” 一直低头赶路的罗远时不由疑惑地抬头看去,却在抬头的瞬间,被眼前的情景唬住了。只见一块巨崖直立,另一块横断其上,直插翠绿的山腰,如苍龙昂首,气势非凡。 “远时哥,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罗长生小声的说道。 这回罗远时没有问顾文茵的意见,直接就说了,“都到这了,再往前走走吧。” 往前,往前就是一道山崖了,哪里还有路啊?难不成飞檐走壁? 罗长生念头才起,顾文茵已经一马当先,扒拉着崖壁上的突起往上爬。 罗远时紧跟其后。 罗长生没办法,只得跟了上前。 爬到半腰处,潺潺水声变成了哗哗的流水声,越往前越响,脚下的崖石也变得湿湿的,头顶不时飘过细如雨丝的水珠。 “哥,这附近有瀑布。”顾文茵对身后的罗远时说道。 罗远时应了一声,嘱咐道:“你注意脚下。” “哎,晓得的。” 顾文茵扶着身侧的一处突起,站在原地略略的喘了口气,顺便打量起周遭的环境。目光所及处,但见,四面苍峰翠岳,两旁岗峦耸立,满山树木碧绿。 原始森林也不过如此吧?! 抬头看了眼天色,顾文茵不敢再耽搁,扶着崖壁继续往前走。 往前攀爬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一条仅容人侧身贴壁通过的小径霍然显现在眼前,小径的上方是一道细长的口子,透过那细微的天光,可以看见小径的另一头,隐有白光闪现。 “哥,前面有条小路,我们过去看看。” 话落,顾文茵扶着崖壁走上了小径。走了大概有两刻钟的样子,随着脸上一湿,耳边一阵雷声轰鸣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道冲天的瀑布如雄鹰般俯身冲下,砸落在一个长宽约数丈的绿潭里,巨大的声音震耳欲聋。 从飞瀑中喷溅出来的小水珠细如烟尘,弥漫于空气之中,成了蒙蒙水雾,给山涧林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站在这飞瀑前,三个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文茵,快看,这潭底有鱼。”罗长生突然喊道。 果然,清澈见底的水潭里有几尾约一尺长的扁扁的鱼在游动。 若是盛夏时节,说不得顾文茵就跳下去抓了,不过,既然鱼在这里,等明年夏天她再来也是一样的。 “哥,长生,我们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药材。” 罗远时应了一声,喊了罗长生便打算去找药材,来的路上,顾文茵已经将一些容易辩识的药材告诉了他和罗长生。 不知道是因为深处峡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外面已经是落叶绘飞满目荒凉,这里却是苍翠欲滴,林木繁茂,古树老藤遮天蔽日。 “哥,长生,我们分开找,但不要走远,每走五十步便喊一声。”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和罗长生齐齐应了。 三个人分头找。 还没走到五十步,耳边突然响起罗远时的声音,“文茵,你快来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定风草(天麻)。” 顾文茵连忙拔脚朝着罗远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处潮湿散发着腐烂气息的黑色泥土里,一株黄红色,无花无叶长得肉肉的显得很是奇怪的植株。 “这是定风草?”罗长生狐疑的声音响起,“文茵,你别是弄错了吧?” 顾文茵却知道,眼前这奇奇怪怪花不像花草不像划的东西就是定风草后人嘴里的天麻。 “没错,就是它。”顾文茵难掩激动的说道:“小心挖,运气好的话,这一窝会有好几个。” 罗远时取了破竹刀小心的从边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挖。 果然如顾文茵所说的那样,这一窝下面挖出了六个二指粗的块状茎,最大的那一个比婴儿的手臂还要粗,外面有黑黑的像树根一样的东西绕着。 顾文茵这下更是百分百确定了这就是天麻了,因为这些黑黑的就是为天麻提供养份的密环菌。 “文茵,这能卖好多钱吧?”罗长生在一旁羡慕的问道。 “嗯。” 顾文茵重重点头,野生天麻啊,当然值钱了! 将那六个天麻放进竹篓里,顾文茵对俩人说道:“哥,长生,这附近肯定还会有那么一两窝的,我们再继续找找。” 野生天麻虽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但一旦找到了,一亩地的围内总会有那么好几窝的。 三人以刚才发现天麻的地方发中心,往三个方向分散寻找。 期间,罗长生很幸运的找到了一窝,罗远时也在之后的不久又找到了一窝。到是顾文茵一直一无所获。 走着走着,她不知怎的又走回了瀑布的下方。 山水清洌,顾文茵就着冰凉沁骨的山水洗了把脸后,打算找个略干的地方坐下来歇会儿。走了一圈,就在她准备在一块向阳的地方坐下时,目光不经意间被崖壁上的一丛碧绿所吸引。 那丛碧绿沐着水雾被阳光照射,发出油亮亮的绿光。 铁皮石斛! 顾文茵一瞬瞪大了眼睛。 站了起来,找了个高处仔细看了看。顾文茵确定,那丛生长在崖壁上的植株就是世人口中的神仙草,后世的铁皮石斛。 这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要是能把它采下来,肯定能卖不少银子! 顾文茵左右观察了一番,崖壁虽高,但好在不是那陡,小心点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这么一想,顾文茵便没惊动罗远时他们,找了个地方,开始往上爬。 因为边上就是瀑布的原因,崖壁虽然不陡,但却很滑,随处可见薄薄的青苔。顾文茵小心的避过这些青苔,慢慢的朝那丛碧绿靠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胳膊够得着,她张了手指,小心的掘着石斛根部的薄薄的泥土,眼见得便要整株拔出,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吱吱”的声音。 顾文茵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一张天蓝色覆盖着金黄色毛发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啊!” 顾文茵受惊之下,手上一紧,脚下一滑,整个人仰后倒了下去。 完了,这下小命玩完了! 顾文茵祈祷着,但愿这一摔,能摔回她自己的那个时代。 只是,祈祷未毕,惊鸿一瞥间,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似大鹏展翅般自崖顶的上方纵身而下,身姿优美宛若神仙降临,翩翩然的朝她掠来。 随着彼此距离的拉近,眼前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轮廓深邃分明的五官,如同鬼斧神工雕刻而成,英挺的剑眉下,一对深若幽潭亮如寒星的眸子,淡漠而冰冷的直视着她。给人一种他不是来救人,而是来索命的感觉! 第50章 救都救了,还说什么该不该 风呼呼自耳边刮过。 顾文茵“砰砰”乱跳的心,因为揽在腰间的那只手,慢慢的回归平静。 “文茵,文茵……” 崖底下,罗远时和罗长生的喊声不时的传来。 男子眉宇轻蹙,在距崖底约有两丈的距离时,突然在半空中扭了身子,抱着顾文茵落在了潭边处突起的巨石上。 顾文茵堪堪站稳,男子便松开了扶着她的手,转身便走。 “那个……”顾文茵追上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恩公告知姓名,小女子……” 男子却是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几个起落间,便不见了身影。 顾文茵怔怔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山涧,若不是亲身经历,她几疑自己是在做梦! “文茵,文茵……” 罗远时和罗长生的喊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 “哥,长生,我在这,我没事。” 顾文茵喊了一声,便沿着那块巨石爬了下来。 她是等到了崖底,才发现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株石斛的。 罗远时脸都急白了,罗长生的脸色也不好看,等看到全须全尾站在他俩跟前的顾文茵后,两人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冷汗一阵阵的冒了出来。 “吓死我了,”罗长生拍着胸口,一迭声的说道:“我和远时哥听到你的喊声,连忙跑了回来,就看到你从上面掉下来……咦,文茵,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罗长生后知后觉的问道。 “我刚才远远的好像看到有个穿白衣的人救了文茵。” 罗远时不确定的说道。 “有吗?”罗长生朝罗远时看去,“远时哥,你不会看错了吧?我怎么没看见呢?” “应该没看错。”罗远时笃定的说道,末了,看向顾文茵,“文茵,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长生也跟着看了过来,“是啊,文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是有人救了我。”顾文茵说道。 “那人呢?”罗远时连忙站了起来,四处张望,说道:“人家救了你一命,我们报答不了什么,可总要跟人道个谢。” 罗长生也站了起来,甚至跑到巨石的后面张望寻找。 顾文茵看在眼里,少不得提了声说道:“长生,别找了,他走了。” 罗长生绕着巨石走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人,才返身走了回来。 罗远时正在问顾文茵,“叫什么姓什么知道吗?” 顾文茵摇头。 “那长什么样呢?”罗远时又问道。 长什么样……顾文茵脑海里一瞬闪过惊鸿一瞥间,那张貌似天人的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摇了摇头,“他救下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罗远时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有没有伤到哪?” 顾文茵摇头,“没有。” “文茵,你爬那崖壁上去干什么啊?”一边的罗长生突然问道。 “喏,还不是为了它。”顾文茵将抓在手里的石斛递了出去,“这是医书上记载的神仙草,只长在悬崖峭壁上,我刚才无意间发现了,就上去采它了,结果……” 顾文茵话声一顿,茫然的抬头朝崖顶看去。 那长着一张蓝脸满身金毛的小怪物,应该是金丝猴吧?这山里 “怎么了?” 罗远时和罗长生齐齐抬头顺着顾文茵的目光朝崖壁上看去。 “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神仙草。”顾文茵说道。 “有,也不许你再上去了。”罗远时难得的提了声音,语带怒气的说道:“文茵,你胆子真是太大了。刚才幸好有贵人相救,不然……” 不然,她现在就是一瘫肉泥了! 光想想,都让人心惊胆寒。 “文茵,你如果还是这样胆大到没边,这猪泷山以后你别想来了。回去,我就跟婶说,以后你走哪都让她跟着。”罗远时闷声说道。 顾文茵自己也是后怕不已,差一点就阴阳两隔啊!一听罗远时说要告诉元氏,急得连声说道:“哥,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了。” “真的?” “真的。撒谎的是小狗。” 罗远时半信半疑的看着顾文茵,他不是很相信顾文茵的保证,但又做不出逼顾文茵发毒誓这种事。想着,以后再来,自己把她看紧点就是。 顾文茵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探头看向罗远时的小竹篓,“哥,你和长生挖到多少定风草?” “我们后来又分别找到了两窝。”罗远时拍了拍腰间的小竹篓,“装满了都。” “真的啊?”顾文茵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回家去吧。” 罗远时点头,“嗯,是得回去了,怕是到家天都得黑了。” “长生。”顾文茵看向罗长生,“到了山脚砍一担柴回去,今天的事和谁也别说,这些定风草我和我哥会拿到镇上去卖,回头换了银子和你分。” 罗长生忙不迭的点头,“文茵,你放心,我要说出一个字,我就是个大王八!” 顾文茵噗嗤一声笑了,将手里的石斛小心的放到罗远时的竹篓里,“走吧,我们下山,回家。” 三人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崖壁的半腰处,两道身影默然注视着离开的三人。 穿灰黑色直襟,国字脸,瘦却精壮年约四旬的男子,对身前一袭白衣飘飘若仙的青年男子说道:“爷,你不该救她的。” “救都救了,还说什么该不该,有意义吗?” 话落,男子袍摆一撩转身离开,留下中年男子站在那风中凌乱! 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顾文茵还在想着要寻个什么样的借口骗过元氏时,耳边陡然响起一阵高亢的叫骂声。 “我打死你这个丧门星……自从你来到了我们老罗家,就没有好事儿……你这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我早就一头撞死了……天杀的啊,我好好的一个儿子,自从娶了这扫把星,就变得爹娘都不认了……” 顾文茵还在想谁家的老太太这么彪悍。 罗远时已经对罗长生说道:“长生,好像是你奶的声音。” 第51章 自请出族 罗长生前一刻还喜气洋洋的脸上,一下子变得阴沉的几欲下起雨来。 整个凤凰村,要说谁最混帐,那肯定是罗狗剩。可要说谁最胡搅蛮缠,那就是非罗长生他奶曾氏莫属了。 曾氏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在凤凰村这个几十户的小村子里,是绝对的大家庭,极少有村人敢惹他们家。也就因为这,他奶从年轻时的泼赖凶悍变成了年老时的蛮不讲理。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可到了曾氏这里,却不是,曾氏最疼长子罗驲和他的几个孩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幼子罗驹和他媳妇小曾氏。 罗驹的媳妇小曾氏进门几年了,一直没个一儿半女,按说小曾氏和老太太还沾着点亲,又是她的小儿媳妇,亲上加亲怎么的也该多照顾下才是。可曾氏不是这样的,她没事就要拿小曾氏骂骂嘴撒撒气,甚至还逼着罗驹休妻,为这小曾氏寻死都寻了好几回! “你奶,怎么又去寻你小叔的晦气了?” 罗长生抿了嘴,半响,闷声道:“我奶知道我小叔手里有银子,要我小叔交了我大伯服兵役和纳公粮的银子。” “可你们家早就分家了啊!”罗远时说道:“你小叔房没有,田没有,好不容易拿命换来的银子,为什么得替你大伯他们出银子?” “我爹说,小叔他是打算拿这笔银子带我小婶去县里看病的。”罗长生说道。 可,却被曾氏给盯上了! 罗远时叹了口气,别人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也没法说道什么。 和罗长生道了别,他和顾文茵往自家走去。 远远的便看到元氏站在房檐下张望,见到他二人,急急的迎上前来,“怎么这么晚回来?让人担心死了。” “嗯,一不小心走远了点。”罗远时按着商量好的话说道。 人回来了,元氏提在喉咙口的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连忙说道:“都饿了吧?快洗一洗吃饭。” 也没问罗远时怎么说去砍竹子,却不见扛竹子回来。 罗远时偷偷的和顾文茵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心的将腰间的竹篓放下,去灶间洗脸洗手。 顾文茵洗好,听元氏说罗烈这会子醒着,便去了主屋。 “叔,今天好点没有?” 罗烈正瞪了眼睛看着房顶怔怔发呆,听到顾文茵的声音,回神看了过来,“回来了?你娘都快急死了,去村口看了好几回,下次可不能再这么晚了。” “嗯,一不小心走远了点,下次不会了。”顾文茵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叔,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罗烈苍白的脸上绽起抹笑,“好多了,过几天应该就能下床了。” 顾文茵知道罗烈这是安慰她,想了想,说道:“叔,你别急着下床,大夫说过了,你这病一定要静养。”顿了顿,“过几天,我们借了莽爷爷家的牛车载了你去县城,请回春堂的大夫给你看。” 大宁县的回春堂?那里可不便宜! 因为回春堂掌柜的从前是给皇帝看病的太医,他那里光号个脉就得一两银子,用的药也比别的药堂要贵上许多。因此出入回春堂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商贾乡绅。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去不起! “哎,不用。”罗烈推辞道:“跑那么大老远的去干什么?我都已经好很多了,再躺个两三天就能下床了……” “叔,银钱的事,你别担心,有我和我哥呢。”顾文茵打断罗烈的话,说道:“叔,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我和我哥在山里挖到了定风草和神仙草,这两样可是好东西,能换不少钱呢!” 罗烈不懂医,但光听着这两个名字,就觉得很是高大上。 他笑眯眯的看着顾文茵,“哎呀,你还认得药材啊,叔可真是小看了你。” 顾文茵嘻嘻一笑,说道:“叔,我不单单认得药材,我还会很多别的东西。我爹他以前有个书房,书房里都是书,我都是从那些书里学来的。” “叔,我告诉你个秘密,我……” “文茵,出来吃饭了。”顾文茵的话被元氏的声音打断。 罗烈笑着对顾文茵说道:“先去吃饭吧,吃完了再来陪叔说会儿话。叔,喜欢和你说话。” “好。” 顾文茵转身走了出去。 罗远时已经把她的饭盛好,元氏则拿了个脱漆的托盘装着饭食去房间服侍罗烈用餐。 饭桌上,顾文茵把自己的打算对罗远时说了。 “村里到县城好几百里地,一天怕是赶不到一个来回。”罗远时拧了眉头说道。 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要在半路歇一个晚上。 眼下已经是初冬,罗烈的身子冷不得磕不得,一个不好,看病就成了送死。 顾文茵想了想,说道:“那就等明年开春吧,开春天气暖和了,我们再送叔去回春堂。” 说着话的功夫,元氏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罗远时连忙放下碗站了起来,拿了只空碗替元氏装了碗饭,“婶,您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哎,这就来了。” 元氏接过罗远时递来的碗,坐下来开始吃饭。 虽然是粗茶淡饭,但一家人气氛很是融洽,到是让人有种吃大餐的感觉。 “天杀的啊……罗驹你这个不孝子,你这是要逼死你娘啊……老天爷啊,我做错了什么,怎么会生下你这没良心的畜生……” 曾氏尖利的哭骂声划破寂静的夜,响彻乡村。 这怎么还没闹完啊? “早上到晚上,这都整整一天了……”难得说人事非的元氏,捧着手里的碗沉沉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小雪她奶不把她小叔手里的那些银子逼出来,是不会罢休了。” 元氏的话声才落,门外突然响起一片喧哗声。 “我出去看看。” 话落,罗远时转身便往外走。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响起沉沉的步子声,顾文茵还以为是罗远时回来了,不想,却是里正罗莽家的小满。 一进屋,没等顾文茵打招呼,小满先就对了元氏说道:“婶子,驹叔他要自请出族,村里没有识字的人,我爷想请你去帮着写份出族的文书。” 元氏一瞬呆了呆。 顾文茵已经放下手里的碗,朝小满走了过去,问道:“驹叔他要自请出族?” 小满点头,“小雪她奶不知道从哪听说驹叔手里有银子,逼着他拿出来替小雪他大伯交了兵役和公粮钱,不然就死在驹叔面前。驹叔说银子可以给,但从此他要断了和这家的关系……” 顾文茵倒吸一口凉气。 罗驹,他这是已经被逼得离死仅差一步了吧? 这样的年代,家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脱离家族,往大了说是不管是生还是死都无法进入本族族谱,不能葬人族内墓园。往小了说,从此罗驹他在这凤凰村便无依无靠……不过,如果她,她也会这样做的吧? 只是,让元氏去写这出族书……顾文茵拧了眉头,朝元氏看去。 第52章 你一个铜板都别想拿到 “小满,你跟你爷说,让他另外请个人吧,婶子也没读过什么书,只不过是认识几个字罢了。回头,别误了你爷的事。”元氏推辞道。 元氏的拒绝让顾文茵长长的吁了口气,她还真心元氏会傻傻的跟着小满走。 曾氏是个蛮不讲理的,他们一家在凤凰村又是大家庭,哪怕是罗驹自请出族,真要是元氏帮着把这出族文书给写了,曾氏一准得拿她们一家子撕气。 到不是怕了她,可这样一个蛮不讲理又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太婆,她有事没事来闹一场,这日子还过不过啊? 小满听到元氏的话顿时傻了眼。 没等她醒过神来,顾文茵已经上前扯了她往外走,“小满,走,我们去看看。” 半拉半拽的和小满去了罗驹家。 罗驹分家搬到了村北边的一栋茅草房子里,黄泥垒成的墙绽着一条条的裂缝,房顶的茅草因为年头太久也已经霉的烂的只剩下薄薄一层。 小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若不是为了替元氏解围,顾文茵她肯定不会来的,必竟她们眼里的热闹,却是罗驹和他媳妇的不堪。 钻进人群,小满走到拧了眉头的罗莽跟前,“爷,婶子说她也只是识几个字,这文书她写不来,让您另外寻了人写。” 顾文茵便看到坐在地上发髻凌乱,长着张鞋拔子脸,满脸皱纹的曾氏唇角勾起抹得意的笑。而另一侧,脸膛黑黑蹲在角落的罗驹,目光怔怔的看着某一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罗莽知道这是元氏的推脱之词,但他却怪不得元氏。 想了想,他走到曾氏跟前,问道:“他婶子,驹侄儿说了,不断了关系,这银子他就是死也不会掏一个子儿……” “断啊,我没说不断啊!”曾氏打断罗莽的话,指着罗驹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当从没生这么个畜生东西,我要知道他是这么个玩意,生下来我就扔进尿桶溺死他!” 人群响起一片唏嘘声。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能阻止曾氏恶毒的咒骂声。 “你知道为啥你媳妇生不出孩子吗?是老天有眼,老天要让你断子绝孙……” 顾文茵再不曾想到,这世上还会有这样恶毒的母亲,用这样恶毒的话语来诅咒自己的亲生儿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冲上前大声说“我来写”,可是,理智最终让她没有做出这样冒失的行为。 罗驹的媳妇小曾氏已经哭不出来,整个人如同傻掉了一样,木木呆呆的站在那。 “拿银子来,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别说我要这十两银子,我就是要你的命,你也得给!”曾氏高声喊道。 蹲在角落里的罗驹猛的站了起来,腥红着眼对曾氏吼道:“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你要,你拿去!” 曾氏跳起来就朝罗驹扑了过去。 “他婶子,你这是干什么!” 有好心的村民上前去拦,曾氏回头照着拦她的妇人就是一爪子,抓得人满脸鲜血,再没人敢拦。 她揪着罗驹便是左右开弓连扇几巴掌,打得自己手痛了,干脆一低头狠狠的咬在了罗驹的胳膊上,鲜血倾刻间渗了出来。 罗驹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五尺高的汉子瑟瑟的抖个不停。 小曾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顾一切的朝曾氏扑了过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娘,你要打要杀冲我来……”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曾氏松开咬住罗驹的嘴,照着小曾氏便扑了过去,耳光打得啪啪响不说,对着小曾氏身上又是掐又是抓,小曾氏声声惨叫却不曾躲闪。 罗驹扑了过去,将小曾氏拦在身后,瞪着曾氏吼道:“大妮有个好歹,你一个铜板都别想拿到!” “你个小畜生……” 曾氏对着罗驹便要动手,耳边却突然响起罗莽一声怒喝:“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听下来,不然,以后你们家的事再也别来找我!” 罗莽除了是里正之外,他还有一个儿子在县里做捕快,虽然属于未入流,但好歹总和官字沾上了点边,小女儿又嫁给了总捕头家的兄弟。 若说整个凤凰村有谁不惧曾氏,也就只有罗莽了! 罗莽这一声喝,成功的阻止了曾氏的撒泼。 “你不就是要银子吗?”罗莽冷眼看着曾氏,天下偏心的父母比比皆是,但偏成这样的,也是少有。“明天县丞就要来带人,你在这白纸上摁个手印,银子你拿着,这文书,明天我求了县丞老爷帮忙写便是。” 说着递了一张空白的纸和一盒红色的朱砂到曾氏跟前。 这是顾文茵趁乱给罗莽出的主意,让曾氏把手印摁了,再让村里家家户户的当家男人摁个红手印,然后请了县丞把这脱离关系的文书写了,曾氏她还能翻了天不成?别看她现在撒泼撒得厉害,那是因为大家都是村民,遇上官老爷,保管她比鹌鹑还老实! 曾氏一瞬怔在了原地。 顾文茵则趁着人不注意走到罗驹身后,飞快的说了一声:“叔,别忘了小雪他爷。” 不等罗驹回头,顾文茵重新钻进了人群里。 罗驹顾不得去看是谁提醒他的,几步走到罗莽跟前:“莽叔,让我爹也给摁上手印吧,还有我几个哥哥,也把手印摁了。” “小畜生……” “十两银子。”罗驹目光冰冷的看着曾氏,“少一个人,都不行。你也别想拿死逼我,大不了,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曾氏哆嗦了嘴唇,目光又伤又痛的看着罗驹。 “好,我摁,你爹也摁,你哥哥们也摁,没了你,我还有四个儿子!我就当我从来没生过你!” 顾文茵走出了人群。 “文茵。” 罗远时从后面追了上来。 两人并肩往家走。 “哥,小雪她奶怎么会知道罗驹叔手里有银子?”顾文茵问道。 罗远时叹了口气,“知道我们家赔了韩家五两银子,还交了八两银子的兵身和公粮钱,小雪她奶找到罗骀叔,逼着罗骀叔问我们家哪来的银子。” “罗骀叔被小雪她奶逼得没办法,只得把卖老虎皮和老虎骨四家人分银子的事说了出来。” 顾文茵顿时生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哥,我们家多分了,你说小雪她奶会不会……” 罗远时拧了眉头,“应该不会吧?这事当时是大家都同意了的,小雪她奶反悔也没用啊。” 第53章 为了赚钱 谁知道呢? 顾文茵是觉得以曾氏那种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的行事作风,罗烈多分银子的事,她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她现在要做的是把白天挖来的天麻给简单的处理下,回头好去镇上的药。 “哥,那个定……” 顾文茵在看清自家客厅里的情景时,话声嘎然而止。 客厅里,石梅花满脸自责的和元氏说着话,见到顾文茵和罗远时,站了起来,“远时和文茵回来了啊,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元氏站了起来,“天黑了,路不好走,我送送你。” 说着话,拿了一边的桐油小灯起身送石梅花。 罗远时和顾文茵避到了一边。 不多时,元氏转身走了回来,顾文茵迎上前,“娘,梅花婶子来找你有事?” 元氏叹了口气,牵了顾文茵的手,“小雪她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梅花婶子心里过意不去,来和娘说说话。” 顾文茵猜着也是这原因。 “娘,我想明天和我哥去镇上。” “去镇上干什么?” “今天在山里,我和我哥挖到不少定风草还有一株神仙草,我想去镇上卖掉。” 元氏步子一顿,回头看向顾文茵,“你去猪泷山了?” “没有啊,你怎么突然这样问。”顾文茵面不改色的撒着谎。 元氏却是拧了眉头,看着她说着:“你没去猪泷山,哪里找来的定风草?还有,那神仙草非绝壁峭崖不长,你怎么采来的?” 顾文茵暗喊糟糕,她怎么忘了,元氏可不是目不识丁的农妇,不说顾晔霖在世时常寻了各种异闻杂书给她看。就是她当年在元家做姑娘时,也是博览群书的。有些骗得了罗烈的话,却是骗不过她的。 顾文茵还在想着怎么糊弄元氏,元氏却也已经放了手里的桐油灯,高声喊了罗远时过来。 “你和文茵今天去了哪里?”没等罗远时开口,元氏已经厉声说道:“想清楚了再说,你要是想打谎,那就把谎给打圆了,别让我寻出破绽。” 罗远时下意识的便朝顾文茵看去。 顾文茵狠了狠心,一咬牙说道:“没错,我和远时哥去了猪泷山,那些定风草和神仙草都是猪泷山找来的。” “你……” 元氏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是想也没想,对着顾文茵的脸便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一声脆响。 元氏怔在了原地,顾文茵也怔在了原地。 等回过神来,顾文茵猛的窜到挡在她身前替她挨下那一巴掌罗远时前面,看着罗远时脸上五个鲜明的手指印,想摸又不敢摸,只能急声问道:“哥,要不要紧,疼不疼?” 说着话的功夫,眼睛都红了。 元氏也在这会子回过神来,一步上前,将顾文茵扯到一边,手脚无措的看着罗远时的脸,“傻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啊?你……” “婶,不怪文茵,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做好,你要打就打我,别打她。”罗远时闷声说道。 元氏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又是难过,她抬手抚着罗远时的半边脸,“远时,你不能这样惯着她。那猪泷山是什么地方?她自个去寻死也就算了,还带上了你。这是没事,万一有事,婶子怎么和你爹交待?” 屋里听到动静的罗烈,扬声问道:“令淑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远时淘气惹你生气了?” 元氏眼眶一红,转身便朝正屋走去。 顾文茵想也没想,拉着罗远时便跟了上前。 正屋里,元氏正局促不安的站在那,小声的说道:“我,我把远时给打了。” 罗烈脸上的神色一瞬怔了怔,但下一刻,却是笑了笑,轻声说道:“打就打了,你是他婶子,打他还不是应该的。” “不是……”元氏目光慌乱的看着罗烈,“我没想打他的,我打文茵的,他……” “好端端的你打文茵干什么?” 元氏瞬间泪崩,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泄而出,哽声说道:“她撺掇远时和她去了猪泷山!” 原来是这样! 这就不奇怪,把顾文茵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元氏,怎么会突然动手打她了。 恰在这时,顾文茵和罗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罗烈一眼便看到罗远时半边红肿映着五个清晰手指印的脸,心里顿时如针扎了一般疼。虽然是个小子,但从小到大,他却没舍得动一个手指头。这要换成是别人动的手,他怕是得和他拼命! 叹了口气,罗烈说道:“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还不领着你妹跟你婶子认个错?” 罗远时便要上前向元氏赔礼,元氏却像被猫咬了一样,跳了起来,连连摆手,“是婶子不好,误伤了你,婶子该和你道谦才是。” “孩子犯了错,你是他婶子,管教他是应该的,道什么谦?”罗烈发话道。 元氏越的手脚无措起来,后悔刚才失了分寸,不该情急之下乱动手。 等罗远时领着顾文茵给元氏赔过礼后,罗烈这才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去猪泷山?” 罗远时张了张嘴,顾文茵却抢前一步,看着罗烈和元氏说道:“叔,是我的主意,不关远时哥的事。” “你还得脸了,是吧?”元氏才消下去的火立刻又冒了出来。 “令淑,听孩子把话说完。” 元氏攥了手,撇了脸不看顾文茵。 “文茵你说吧,为什么要去猪泷山。”罗烈看了顾文茵说道。 “为了赚钱。”顾文茵看着罗烈和元氏,“家里虽说还有十几两银子的余项,可不论是叔的药,还是家里吃的粮食,都得花钱。而且,这战不可能一两年就打完,指不定明年还得纳公粮征兵,我们不早做准备,到时怎么办?” 顾文茵的话说完,屋子里陷入长久的沉静。 罗烈虽然见识有限,但这几天他其实想的也是顾文茵说的这些。只是,他不敢也不能开口,他还是好好的尚且还能想想法子。可他…… 良久。 罗烈长叹了口气,“是叔连累了你们!” 第54章 说服 几乎是罗烈的话一说出口,屋里本就沉闷的气氛越发变得令人窒息起来。 “叔,你这话我不爱听。”顾文茵打破这片令人难堪的沉寂,脆声说道:“什么叫你连累了我们?如果不是我和我娘,你会去猪泷山?不去猪泷山你会受伤?说到底,其实是我和我娘连累了你。” 罗烈才要开口,顾文茵又说道:“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说连累不连累的话,有意思吗?” “是啊,爹。”罗远时走了上前,“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一家人,劲往一处攒,心往一处想,大家齐心协力度难关,把日子过好。怎么现在又说连累不连累的话呢?” 罗烈抬头看了罗远时。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儿子,悄然的发生着变化。虽然看起来仍旧憨厚老实,但往仔细里看,会发现,不论是他的眉眼还是他的精气神都变得生动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是因为……罗烈的目光落在站在罗远时身侧,比他矮一个头的顾文茵身上。 他知道,顾文茵在教罗远时认字,还说等教会了罗远时百家姓,就去镇上买纸让他在纸上写字!还计划着教罗远时学《千字文》《三字经》,说学完这些他就可以自己看《齐民要术》…… “那也不能去猪泷山啊。”罗烈轻声说道:“猪泷山太危险了,你们去不合适。”罗烈说道。 “可是,除了猪泷山,我们还能去哪?”顾文茵问道。 罗烈顿时哑然。 老祖宗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他们既然靠着猪泷山,当然就要吃猪泷山了! “娘,”顾文茵看向脸色灰白目露绝望的元氏,“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拼一把,或许我们还有生路,不拼,不说死路一条,却一定是九死一生。” “猪泷山是危险,可是我们小心点,再仔细些,未必就不能闯出一条生路!” 元氏站了起来,抬脚便往外走,“我说不过你,也管不了你,你主意大,你自己决定吧。” 罗烈和罗远时齐齐朝顾文茵看去。 顾文茵给了他们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转身追着元氏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俩。 罗烈示意罗远时上前,目光疼惜的看着他半边红肿的脸,“疼吧?” “不疼。”罗远时摇头,抬目看向罗烈,“您别怪婶子,她不是有心的。” 罗烈叹了口气,看着罗远时欲言又止。 “真没什么事。”罗远时急声说道:“婶她能有多大的力气啊?再说我一个男的,别说这一巴掌,就是再来几拳头,我也没事。” “坐下吧,陪爹说说话。” “噢。” 罗远时了下来。 罗烈也不知道想和罗远时说什么,可是又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想了相,问道:“你们进猪泷山,没遇上什么事吧?” 罗远时一瞬想到顾文茵自崖壁上摔下来的那一幕,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罗烈却是看在眼里,问道:“你有事满着爹?” “没,就是长生他也跟我们一起进山了。”情急之下,罗远时扯出了罗长生,“我们答应,等定风草卖了分他一些银钱。” 罗烈点头,“嗯,答应了就要做到。只是,以后还是别叫他一起去了。” “嗯,不叫了。”罗远时应道。 厨房,元氏坐在灶堂前的小墩子上,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却死死的咬住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顾文茵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来。 “娘,我爹在世的时候常说,有恩当报,有仇必偿。你那会儿伤了身子,可人罗叔没有嫌弃你,还是娶了你过门。” “现在,罗叔伤着了,先不说他是为着我们娘俩受的这伤,就冲着他当初没有嫌弃你,娶了你之后,待你好,又待我如同亲生,我们就该把这个家撑起来。” 元氏撇了脸,盯着灶堂里一闪一闪的火星没有吱声。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有个闪失。”顾文茵抱了元氏的胳膊,同样看着灶堂里的火子,“可,娘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是我们还有机会还能拼一把,等哪一天,我们没有选择只能被动承受的时候,怎么办?” 元氏身子僵了僵,“会有那一天吗?” “为什么不会?”顾文茵抬目看向元氏,“娘,你很清楚,那十几两银子光付叔的药钱都不够。朝廷和古蜀国这场战争更不可能很快就结束,也就是说还会征兵,还会纳公粮……到那时,我们怎么办?” 元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实在无话可说。 憋了半天,闷声道:“不是还有远时吗?他是男孩子……” “娘,远时哥也是罗叔的心头肉。而且,我们不是他的责任,你不能将别人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元氏瞬间涨红了脸。 顾文茵紧了紧她的手,将脸埋在元氏的胳膊上,“娘,罗叔是好人,远时哥也是好人,我想他们好好的,也想你好好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顾文茵打定主意,一定要说服元氏同意她去猪泷山,如果没有发生今天这样的意外,她或许还会瞒着她。这场意外提醒了她,如果真有一天她遭遇不测,毫无心理准备的元氏一定会疯的! 良久。 “娘不答应,你就不会去了吗?” 顾文茵知道,这是元氏松动了,她嘻嘻笑着说道:“你知道我的啊,你不答应,我肯定会偷偷去的。” “去吧。”元氏沉沉叹了口气,说道:“你只记着,你要有个好歹,娘肯定是不活了的。” 顾文茵瞬间沉甸甸的,可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点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像保护眼珠子一样保护我自己。” 元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那些定风草拿来,收拾下,明天一早好拿去镇子里换钱。” “哎!” 顾文茵高兴的应了一声,起身去拿被罗远时挂在廊檐下的小竹篓。 为了不让罗烈和罗远时担心,她特意走到正屋的门口,对屋里的两父子说道:“叔,哥,我娘她同意了。” 罗烈和罗远时脸上齐齐绽起抹浅浅的笑,只是,掩于笑容之下的沉重却也是那么的明显。 第55章 卖药 元氏看着一字排开摆放在地上的定风草对顾文茵说道:“品相真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嗯,我也觉得。”顾文茵说道。 元氏捡了最大的那个出来,“这个留下给你叔补身子。” 顾文茵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元氏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丛神仙草上,据医书记载,神仙草有培养五脏阴份不足之效。罗烈伤了肺腑,这神仙草正是对症之药!只这样完好的一株神仙草肯定能换不少银子。 顾文茵将元氏的犹豫看在眼里,想了想,轻声说道:“留下吧,换银子也是为了给叔抓药治病,既然它对叔的病有用,不如留下给叔服用。” 不等元氏开口,顾文茵已经将那株神仙草拿了出来,“爹以前说过,这草鲜吃效果最佳,但得是早晚空腹食用。等会让我远时哥找个破碗把它种上,以后每天早晚各取一截让叔生吃。” 正从外面走进来的罗远时将顾文茵的话听了个全,脸上满满的都是感激,“婶,文茵,谢谢你们。” “你这傻孩子,还跟我们外道什么啊?”元氏的目光落在罗远时的脸上,不无内疚的说道:“还疼吗?都是婶不好……” “哎呀,婶没事了,早不疼了。”罗远时打断元氏的话说道。 顾文茵也不想让元氏再绕着这个话题说,便对罗远时说道:“哥,你去找个破碗,再弄些沙土回来,把这神仙草种着,放到主屋的窗台上去。” 罗远时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顾文茵连忙追了上前,“沙土多弄些,这些定风草也得拿沙土埋了,明天拿出去的卖相才好看。” “哎,知道了。” 不多时,罗远时掘了一簸箕的沙土回来。 两人先将神仙草种到一个缺口的粗瓷大海碗里,又在篓子里细细的铺了一层沙土,再把定风草一个一个的放了回去,拿沙土轻轻的掩好。 等做好这一切,已经不早了,想着明天一早还要去镇上,元氏催着两人赶紧洗了去睡觉。 次日。 鸡叫头遍,元氏起了个大早,简单的做了一餐早饭,罗远时和顾文茵也相继起来,俩人囫囵扒了碗饭,背起小竹篓辞了元氏便往镇上赶。 初冬的天,风吹在脸上冷嗖嗖的。 村里早起的人不是很多,到是在村东口遇上了牵了毛驴正准备出门的罗富贵。 “远时,文茵,一大早的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罗富贵问道。 “叔,我们去镇上。”罗远时按着之前商量好的说词,说道:“我爹的药快吃完了,再去抓几副药。” 罗富贵点了点头,回头对里面扬声催促道:“玉秀、夏至,你们好了没有。” “哎,来了,爹。” 说着话的功夫,罗夏至和她娘韩玉秀急急的走了出来。 见到罗远时和顾文茵,韩玉秀怔了怔,到是罗夏至跑到顾文茵跟前,“文茵,你听说了吗?木荷姐出事了,她后爹要把她卖了。” 顾文茵一瞬呆了呆,才要问是怎么回事,韩玉秀已经上前扯了罗夏至斥责道:“夏至,你别乱说……” “我没乱说。”罗夏至不满的辩解道:“昨儿舅舅来亲口说的,我都听到了。” 韩玉秀顿时一阵脸红白赤,抬手对着罗夏至重重拍了一下,“就你话多,还不快过去,你爹都等急了,再话多,你就在家呆着。” 罗夏至瘪了嘴,委屈的朝她爹走去。 不等顾文茵开口,韩玉秀抢着说道:“那个,远时,文茵,我和你富贵叔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罗远时点了点头。 韩玉秀转身抱着罗夏至上了毛驴,罗富贵则在前面牵着毛驴,很快便走远了。 罗远时看了眼忧心忡忡的顾文茵,说道:“文茵,你别担心,回来的时候,我们绕道去趟石坑村看看就是了。” 顾文茵没吱声。 她知道夏至说的一定是真的,马老汉四个儿子,都是田地里刨食吃的庄稼汉,五两银子的兵役钱不是谁都拿得出的。穷则生变,李寡妇和李木荷这两个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自然就成了他们捞钱的目标! “走吧,先去镇上再说。”顾文茵说道。 接下来的一路,顾文茵都闷闷的,罗远时本就是个内敛的性子,有心想找点话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说话,脚程就快了许多,到镇子里的时候,才辰正一刻的样子(8:15),正是镇子上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顾文茵和罗远时没有耽搁,直接去了镇上最大的药堂,济民堂。 虽说还早,但药堂里看病抓药的人已经不少。 小伙计见顾文茵和罗远时站在门口四处打量,便上前问道:“你二位是抓药还是请大夫?” 罗远时涨红了脸,摇头道:“都不是。” “那是……”小伙计目光奇怪的看着他。 顾文茵知道罗远时不擅言辞,当即上前一步,目光明亮的看着小伙计,说道:“这位小哥,我和我哥在山里挖到些定风草,你们药堂收吗?” 定风草? 小伙计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一眼,噗嗤一声笑道:“小妹妹,你们别是挖了几个野萝卜吧?” 他的话引得药堂内笑声一片。 不怪小伙计这样说。 一则顾文茵和罗远时的年纪摆在那,二则不任是现在还是后世,确实有很多不法商人拿一些相似其他根茎冒充天麻。用的最多的就是山萝卜! “我们没有……”罗远时便要和小伙计理论。 顾文茵扯了他一把,上前对小伙计说道:“小哥,是真是假你让你们掌柜的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哎呀小姑娘,我们掌柜的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小伙计摆手,“走,走,走,去别处玩去。” 小伙计赶着他们往外走。 罗远时牵了顾文茵的手便要往外走,不想顾文茵却是步子一顿,回头看了小伙计。 “小哥,这万一是真的,你把我们赶走了,回头你们掌柜的知道了,你可就不好交差了!必竟,这镇上可不是只有你一家药堂,好药材谁都想要,是不是?” 这年头开药堂,除了大夫的水准就是药材的高低了! 顾文茵一句话,叫小伙计怔在了当场。 有抓药的便在边上劝了一句,“你就去喊了你们掌柜的出来看看呗,左右就是看一眼的功夫。” 伙计想了想,让顾文茵和罗远时等等,他转身去了药堂后面的内院。 第56章 四两银子的进项 济民堂的掌柜是个五旬出头略显清瘦的老者,穿一身青灰色的棉布直袍,苍老的脸上一对浑浊却透着几分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文茵后,最终定格在罗远时身上。 “小子,这些定风草,你打算怎么卖?” 一句话,顿时叫药堂里的人都惊了惊,特别是小伙计,暗道好险,幸亏自己中途中了劝,不然……伙计抹了把脸上不存在的冷汗,目光直直的看着罗远时。 定风草可不是普通的药材,更别说这大大小小摆在柜台上的,无一不是麻线均匀肩宽肉厚,一看就是精品。 这些得好几十两银子吧? 小伙计的念头才起,顾文茵已经说道:“别人怎么卖,我们就怎么卖。” 掌柜的皱了眉头,目光不悦的盯了顾文茵一眼。 他阅人无数,自然一眼便看得出,这兄妹两人,长兄老实憨厚,这小丫头……光看她那双灵动的眼睛,便知道不是好糊弄的。 “是啊,我妹妹说得对,别人怎么卖,我们就怎么卖。”罗远时被充道。 掌柜的撩了眼罗远时,淡淡道:“我们之前进的都是干货,按克卖,你这新鲜的也按克卖,我岂不是亏死?” 罗远时闻言顿时如遭雷击,讷讷无语。 “噗嗤”一声轻笑响起。 掌柜的看向顾文茵,“小丫头你笑什么?” 顾文茵没有回答掌柜的问话,而是对罗远时说道:“哥,把东西收起来,我们换一家再问问。要是这镇上的药堂买不了,我们就去县城,别人不识货,回春堂总有识货的人。” 罗远时没多想,应了一声,便去捡拾柜台上的定风草。 掌柜的一瞬间愣了愣,他本意只是想给兄妹俩一个下马威,等会好杀价。哪里想到,顾文茵会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就走人! 好在他回神的也快,当即出声阻止道:“哎,你这小丫头性子怎么那么急?我这不是和你哥商量嘛。” 罗远时手上的动作一顿朝顾文茵看去。 “那掌柜的你是打算买了?”顾文茵问道。 掌柜的撩了眼柜台,他行医问药几十载,一眼便看出这些都是精品,收了来再加个工卖出去,一进一出就是几十两银子的进项。 “买是想买的,可得看你们怎么卖啊。”掌柜的说道。 “你们干货怎么收的呢?”顾文茵问道。 掌柜的看向顾文茵,“干货是按三十文一钱算。” “那简单,”顾文茵看向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您让伙计把这些都称了,我们按二十文一钱的价格卖给你。” “二十文一钱……”掌柜的皱了眉头,摇头道:“丫头太贵了。” 顾文茵狡黠的一笑,对掌柜的说道:“不贵的,掌柜的。你这一回头,把你有新鲜定风草的消息散出去,肯定有人来找你买,你就是卖个五十文一钱他们都不会嫌贵!” 掌柜的顿时变了脸色。 顾文茵笑眯眯的看着掌柜,不为所动。 想蒙她,门都没有! 以前爷爷就告诉过她,新鲜天麻因为没经过加工,有效成分得到了最大的保留,是真正的活性天麻,所以新鲜的天麻比干的营养价值更高。但是新鲜的天麻却很容易坏,不易保存,所以商家都选择了晒干来卖。 眼下正是初冬时节,最是讲究进补的时候,济民堂又是镇上最大的药堂,掌柜的只要稍稍露个风出去,这些人肯定蜂拥而至,不过一个转手,掌柜的就赚个盆满钵满。 掌柜的还想装装势,却在这时,自内堂里走出一个穿密合色焦布比甲的妇人。妇人急急走了出来,“当家的你快去看看,元哥儿又抽搐了。” 掌柜的一听顿时大急,转身便要往里走,拔脚的瞬间却想到了眼下的买卖,当即对小伙计吩咐道:“拿称来称了,按二十文一钱的价格跟她结帐。” 话落,急急便往内堂走。 妇人转身也要离去,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顾文茵,不由“咦”了一声,步子一顿,失声道:“怎么是你?小丫头。” 顾文茵也认出来了,眼前妇人就是那日跟她买野鸡的妇人,她就说妇人身份不差,原来是济民堂的老板娘。 “婶子,是我,您记性真好。”顾文茵笑眯眯的说道。 妇人看向顾文茵,“这次又来卖什么?” 顾文茵指了柜台上的天麻,说道:“我和我哥在山里挖到的,昨天挖到的,还新鲜的很,婶您拿用来炖鸡,煲汤最好不过了。” 妇人点了点头,恰在这时,内堂响起掌柜的声音,“你还在外面磨叽什么,还不快进来。” 妇人招呼也没打当即拔身朝内堂赶去。 顾文茵则和罗远时看着伙计将称重。 大大小小一起二十多个,称出来一共两斤出头一点,一钱五克,两斤就是二百钱,再乘以二十文,足足有四贯钱了,也就是四两银子。 小伙计是个实诚的,取了四两银子后又另外数了二百个铜板给顾文茵,还不忘叮嘱罗远时,“出门小心点,现在不比以前,镇上不三不四的人多了,你们俩也别乱逛了赶紧家去吧。” “哎。” 罗远时兴奋的脸都红了,两只手死死的抱着装银子的小竹篓,心肝宝贝似的护着。 出了济民堂。 顾文茵原本还想转转的,但想到小伙计的叮嘱,便打消了逛街的念头,在药堂外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大肉包,便匆匆的赶回凤凰村。 进一趟山就得了四两银子! 罗远时忍不住便和顾文茵说道:“文茵,明天我们再进趟山吧?” “看天气吧。”顾文茵说道:“这天阴沉沉的,我觉得这两天可能会有雨。” “嗯,那等不下雨了,我们再进山?” 顾文茵点头,“哥,长生那里你打算怎么分?” 罗远时其实很心疼,如果那天罗长生不是耍赖要跟着他们,这四两银子就都是他们的了!可,既然答应了要给他银子,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他虽然挖了两窝,但个头都不大,数量也少,给他一两银子,你看可以吗?”罗远时说道。 顾文茵点头,“可以的。” 罗远时看着顾文茵身上补丁打补丁的破衣,说道:“明天我们再来趟镇子上吧,给你扯几尺布做两身新衣裳。” “好。”顾文茵笑着说道:“不只是给我做,叔,我娘,还有你,都做。” “我和我爹就不用了。”罗远时嘿嘿笑着说道:“男人穿什么都一样,你和婶不一样,你们得穿得漂亮点。” “那可不行,你还得给我找嫂子呢。”顾文茵嘻嘻笑着说道:“不打扮打扮,你到哪去给我找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嫂子?” 一句话,把个罗远时逗成了大红脸。 兄妹俩人说说笑笑,一路欢声笑语的往家赶。 第57章 卖身契 还没进村,村子里就已经鸡飞狗跳,哭声,骂声,哀求声交缠在一起,使得凤凰村的上空笼罩着一层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顾文茵和罗远时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默默无声的朝村里走去。 三十几户的小村庄,总有家里儿子多,既交不起兵役也交不了公粮的人家,男人抱着头蹲在角落里无声啜泣,女人已经哭瘫在地。 “文茵,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同海。”罗远时喊住了顾文茵,将小竹篓递给她。 顾文茵接过小竹篓,罗远时拔脚便跑得没影。 默了一默,顾文茵拾脚朝自家走去。 短短一段路,顾文茵却是遇上了好几拨交不起银子,被强扯了去当兵的。爹和娘跟在后面喊“儿子”,弟弟妹妹一大串的哭喊着叫“哥哥”……那样凄惨的画面,一眼便看得顾文茵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却没看到元氏像往常一样站在廊檐下等,顾文茵心里还在犯嘀咕,刚要喊一声“娘,我回来了”,屋子里却突然响起一阵压抑的哭声。 顾文茵步子一顿,暗忖:谁来了?来干什么?借银子吗? “妹子,老嫂子求你了,你给条活路给木荷吧。” 木荷?李木荷! 顾文茵拔脚便往屋里走,“木荷姐……” 屋子里…… 元氏和跪在地上的李寡妇齐齐回头看了过来。 “文茵,你回来了。”元氏一手扶着李寡妇,一边问道:“你远时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哥,去找同海了。”顾文茵放下手里的竹篓,走上前帮着元氏扶起李寡妇,“婶,你这是干什么呢?我木荷姐呢?怎么没来?” 李寡妇不好再跪着,顺着两人的手站了起来。听到顾文茵的话,瘦得刀削一样的脸上,深凹的眼眶里豆大的泪珠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啪的直往下掉。 元氏叹了口气,拍着李寡妇的肩,轻声说道:“嫂子,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 “我明白的。”李寡妇拿袖子擦了擦脸,哑着嗓子说道:“你有你的难处,我就是想着……”说到伤心处,整个人突然就“哇”一声,崩溃的哭了出来。 元氏跟着眼睛一红,在一边无声的抽泣起来。 顾文茵想到夏至说的话,哆嗦着声音问道:“婶,马家真把木荷姐给卖了?” 元氏和李寡妇齐齐止了哭声,抬头朝顾文茵看过来。 元氏,“你怎么知道的?”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听夏至说的。”顾文茵说道。稍倾,“婶,当初不是说好了的吗,木荷姐的事马家不能插手,那他们凭什么卖木荷姐啊?” “马家没有卖你木荷姐,但是把你李婶子卖了!”元氏说道。 元氏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顾文茵半响没回过神来。 马家把李寡妇给卖了? 但下一刻,顾文茵立刻便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碍于当初娶李寡妇时立了文书,马家不能对李木荷怎么样。可李寡妇是马老汉的继妻,这年头男人卖自己的媳妇,谁也说不得什么。李寡妇再老,几百文钱总是值的。而卖了李寡妇,无依无靠的李木荷还不就是那砧板上的肉,他马家想怎样切就怎样切? 想通了马家的险恶用心,顾文茵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马家人的作法,真是充分体现了那句“这世上就没有好人,只不过坏的程度不一样罢了!” 想明白了的顾文茵抬头看向李寡妇,问道:“李婶你是为着木荷姐来的?” 李寡妇掩着嘴重重点头。 她不傻,马家的人打的什么算盘,她知道。可知道又能怎么样?这乱世,她不敢将木荷轻易托附出去,再说石坑村的人都知道马家人的打算,没人敢接受木荷。她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元氏,可是…… “你把木荷姐卖给我们家吧。”顾文茵突然说道。 “文茵!” 顾文茵抬头看向元氏,“娘,叔他不会反对的。” 几乎是顾文茵的话声才落,屋子里便响起罗烈的声音,“令淑,按文茵说的办吧,多个人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李寡妇“扑通”一声跪在了正屋的门口,“咚、咚、咚”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凄声喊道:“罗兄弟,嫂子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元氏抢步赶上前,扶起李寡妇,“她婶子,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 李寡妇顺着元氏的手站了起来,“得赶紧,买我的那家人明天就要过来,我这就去把木荷喊了来,再找个中人……” “婶,你这一回去,马家不会再让你出门的。”顾文茵打断李寡妇的话,说道。 李寡妇顿时面如死灰。 是了,马家打的就是卖了她娘俩的念头,要是知道罗家打算援手救木荷,怎么还会放她离开? “正好县里的县丞在莽爷爷家,你这就跟我去一趟莽爷爷家,我写份卖身契你摁个手印,再让里正和县丞做个见证人。”顾文茵条理分明的说道:“回了家,你也别声张,明天一早我和我哥来马家要人。” 李寡妇连连点头。 时间紧迫,顾文茵当即便领了李寡妇往罗莽家走。 “文茵,会给你们惹来麻烦吗?”李寡妇忐忑的问道。 顾文茵笑了笑,摇头道:“不会的。” 李寡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难道知道会给顾文茵她们惹来麻烦,她就会改变主意吗? 里正罗莽家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 大人的喊声,小孩的哭声,狗的叫声,乱成一片。 顾文茵和李寡妇穿过重重人群,走到了罗莽家的大厅里。 这是顾文茵第一次看到冯沣,个子不高,长相一般,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色棉布直裰,面沉如水的坐在那,明明满屋的喧嚣,可这喧嚣却丝毫不曾影响到他。 一眼,顾文茵就有一种这人绝非池中物的感觉。 “文茵,你怎么来了?”罗莽看到顾文茵问道。 顾文茵和李寡妇走了上前,“莽爷爷,我是来跟你借纸墨笔砚的。” “借纸墨笔砚?”李莽下意识的问了句,“你借纸墨笔砚干什么?” “李婶子让马家的人给卖了,她这一走,木荷姐和马家就没什么关系了,马家不能白养活她,婶子就决定把木荷姐卖给我们家。”顾文茵说道。 第58章 县丞做中人 一语出,四下惊。 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必竟眼下屋子里的人也都面临着同样的生离死别。 罗莽诧异过后,正打算喊了小满进屋去拿笔墨纸砚,不想八仙桌上正持笔书写的冯沣突然抬起头来,将手里沾着墨汁的狼毫笔递给了顾文茵,又取了一张麻纸递了过去。 顾文茵接过笔和纸,“谢大人。” 冯沣点了点头。 顾文茵跪坐在长条登上,手腕高悬,端端正正的小楷如群蚁排衙跃然纸上。 一旁看着的冯沣忍不住便暗暗道了一声好字,目光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赞赏之色。 顾文茵将写好的纸拿起,吹了吹,对身侧的李寡妇说道:“婶,你摁个手印吧。” 李寡妇当即沾了一侧的朱砂重重的摁下了一个手印。 顾文茵又抬头看向冯沣,“大人,可否劳烦您给做个中人?” 冯沣没有出声,取了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子。 顾文茵将一纸卖身契收好,取了一串铜钱交到李寡妇手里,“婶,你收好。” 李寡妇还想推辞,顾文茵却是按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婶,你收下吧。虽然不多,但有点钱傍身总是好的。” 李寡妇哆嗦着嘴唇,紧紧抓了顾文茵的手,“文茵,婶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一家的大恩。” 顾文茵摇头。 她的本意其实是想给足马家卖李寡妇的钱,把她赎回来,可却被李寡妇拒绝了。李寡妇的意思很明确,谁都不容易,她当初改嫁为的也只是替李木荷找条生路。现在,顾文茵她们肯接纳李木荷,她便别无所求了! 谢过冯沣和罗莽,顾文茵和李寡妇走了出来。 “文茵,你记得明天一定要早点来接你木荷姐。”李寡妇再三叮嘱道。 顾文茵点头,“婶,你放心吧,我会的。” 送走李寡妇,顾文茵朝自家走去。 到家时,罗远时还没有回来,元氏正和罗烈在屋里说着话。 见着顾文茵,元氏顿了话头看向顾文茵,“你李婶子走了?” 顾文茵点头,取了竹篓里的银子交到元氏手里,“统共卖了四两银子外加两百个铜板,给了李婶五十个铜板,我和哥买了几个肉包子,剩下的就都在这了。” 元氏接过朝罗烈递了过去,嘴里犹自说道:“我不是不喜欢木荷,我就是怕回头马家的人来找麻烦,远时还小,你又……” 罗烈没有接元氏递过来的银子,而是劝慰她道:“我明白的,可文茵和李家的姑娘要好,那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放心吧,马家人再横,那是在他石坑村,可横不到凤凰村来。” “娘,你别担心,木荷姐这卖身契是冯大人做的中人,给他马家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闹出什么花样。”顾文茵插话说道。 “冯大人?”罗烈抬目看向顾文茵,“就是来征兵的那个姓冯的县丞?” 顾文茵点头。 罗烈顿时长吁了口气,虽然嘴里说着不怕马家人来闹的话,但那只是安慰元氏的话的。现在知道李木荷的卖身契是过了县丞的眼的,就像顾文茵说的,给马家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来闹! “文茵,县丞他怎么肯……” 顾文茵自然不会说,她用一手习了十几年的拈花小楷,得了冯沣的青睐,再趁势讨了一份人情。 “可能是见李婶她太可怜了吧。”顾文茵搪塞道。 元氏便没有再往下问。 罗烈摸了把手里的银子,问道:“长生那里,你们打算给他多少?” “我和哥商量过了,他虽然挖了两窝但数量少个头也小,就给他一两银子吧。” 罗烈点头,对元氏说道:“令淑,你留下三两银子,其余的都给文茵。” 顾文茵才要拒绝,罗烈已经说道:“拿着吧,想要买些什么,回头让你哥陪你再去趟镇子上。” 想到自己还打算和罗远时去镇里扯棉布做冬衣,顾文茵没再拒绝接了过来。 “等天黑了,我再去长生家送这银子。”顾文茵说道。 不多时,元氏看了看天色,起身说道:“不早了,我该做饭了。” 元氏才进厨房,罗远时匆匆从外面走了回来。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文茵,同喜说你刚去了莽爷爷家写了份卖身契,是怎么回事?” 同喜是同海的弟弟,和顾文茵同年纪,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同义,比顾文茵大上三岁。 顾文茵便将李寡妇找上门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李婶和木荷姐太可怜了,回头李婶不在了,马家人还不知道会把木荷姐怎么样。我们不能收留木荷姐,因为马家的肯定不会同意。可,李婶把木荷姐卖给我们家,那就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啊。”罗远时长吁了一口气,皱着的眉头也松了开来,“同喜那傻小子到处嚷嚷,说你给我买了个媳妇……” 顾文茵失笑出声,“我到是想木荷姐给我当嫂子,就怕哥你看不上。” 罗远时涨红了脸,“你哥我又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人,别人不挑我还好,我哪敢还去挑别人”话落,突然想起自己来找顾文茵的目的,脸色一变,期期艾艾的看着顾文茵,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文茵不由打趣他道:“哥,你不会是真的想娶木荷姐吧?” “不是,不是。”罗远时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连连否认,“我,我是想问你,能不能给哥一些钱。” “可以啊,你要多少?”为防罗远时说的数目她拿不出来,顾文茵又补了一句,“银子我都给叔和我娘了,我手里现在只有一百多个铜板,够不够?” “够了,够了。”罗远时连声应道。 顾文茵将手里还没捂热的铜板全都给了罗远时,也没问他要钱干什么。 到是,罗远时接过来的时候,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同海他身上的衣裳都是单衣,脚上的鞋也破得不像样,我听人说平州那边苦寒,他这样子怕是还没上战场先就冻死了。所以……” “哥,你不用和我解释的。”顾文茵看了罗远时,说道:“我们是兄妹,这钱我用得你也用得。” 罗远时感激的看了顾文茵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又匆匆的走了出去。 顾文茵则转身去了厨房帮元氏烧火。 罗远时这一去,只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用过晚饭,顾文茵揣了那一两银子去了罗长生家。 她原本是想私下里把这一两银子给罗长生,至于这银子罗长生是自己留着还是交给他爹娘,她都不管。谁想,她到的时候,罗家一家人齐齐坐在厅堂里,就好似是专门等她上门一样。 第59章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顾文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铁定是罗长生把去猪泷山的事告诉了他爹和他娘了。 顾文茵笑着进了屋,“叔,婶子,晚饭吃过了吧。” 罗骀是真心喜欢顾文茵,连声应道:“哎,吃过了,你也吃过了吧?来,快进来坐。” “嗯,吃过了。”顾文茵说道。 坐在徐桂枝身边的小雪想要起身找顾文茵,却被她娘狠狠一个眼光给钉住了。罗长生也是耷拉着个脑袋坐在一边,看了眼顾文茵后,又重新闷闷的低下了头。 顾文茵顿时便猜到,她,怕是并不被徐桂枝所欢迎。 也好! “叔,婶子,昨儿长生跟着我和我哥去了猪泷山……” 顾文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徐桂枝打断。 “文茵啊,不是婶子说你啊。”徐桂枝站了起来,横眉冷眼的盯着顾文茵,说道:“你说你一个小姑娘,胆子怎么就大到没边了?猪泷山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去?你去就算了,为什么还撺掇着我家长生一起去?” “婶子,是长生……” “我们家长生是个忠厚的,他不像你心眼像筛子一样多。只,我今天把话说明了,你往后再拐带了我家长生去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跟你没完。”徐桂枝厉声说道。 顾文茵一瞬冷了眉眼。 什么叫她拐带了罗长生去干乱七八糟的事了? 只是,没等她开口,一直闷着不出声的罗长生突然站了起来,对徐桂枝吼道:“我都说了,是我硬要跟着他们去的,不是远时哥和文茵哄骗我的,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 “小兔崽子,你本事了,还敢跟我吼?”徐桂枝上前便拎了罗长生的耳朵,指桑骂槐的说道:“你才多年大的年纪,就想学那起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勾当?我呸,你是我生的,我……” 罗骀一张黑脸涨得发紫,有心想发作,可当着顾文茵的面又开不了口。由着徐桂枝这样发疯下去,又丢人丢得厉害,五尺高的汗子,脸都憋青了,也没想出个法子来。 顾文茵看也不看徐桂枝一眼,对罗骀说道:“叔,昨儿个长生跟我们去山里挖了两窝定风草,我和我哥今儿去镇上换了银子,这是他应得的那份,你收好了。” 话落,将一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正打骂着罗长生的徐桂枝睃到桌上那锭闪闪发亮的银子,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松开了罗长生,几步走上前,抓起桌上的银子,“文茵,这是你们昨天进一趟山里就找到的银子?听长生说不是挖了好几窝吗?怎么……” “是挖了好几窝,但第一,我们没打算带长生去猪泷山,是他赖缠着我们一定要去的;第二,定风草是我教他认的,也是我教他找的;第三,他挖到的两窝个小肉少,就值这么多。”顾文茵说道。 徐桂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想顾文茵的声音继续响起。 “婶,我这人说话不喜欢绕弯,当着你和骀叔的面,我这会子就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了。我从没想过拐带你家长生去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文茵啊,你婶她……” 顾文茵再次打断罗骀的话,“叔,猪泷山,我和我哥肯定是还要去的,还请你管好了长生,必竟,脚长在他身上,他要是偷偷跟了我们去,我也不会知道的是不是?没有事千好万好,有事……这黑锅我背不起。” 罗骀青紫的脸几欲滴出血来。 徐桂枝哪里肯吃这个亏,当即没好气的说道:“顾文茵,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管好了长生?我家长生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到是你……” “好了!”罗骀一声怒吼打断徐桂枝的话,“你给我闭嘴,长生是个听话的孩子,文茵就不是吗?自家孩子不听话,为什么要赖别人家孩子……” “长生怎么不听话了?要不是顾文茵,他能往猪泷山里去吗?”徐桂枝不服气的和罗骀吵了起来。 顾文茵转身便往外走。 银子送到了,话说明白了,后面的事就和她无关了。 只是,她一只脚才跨出门槛,便看到曾氏自外面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顾文茵皱了眉头,脚下步子却没有停。 曾氏瘦长的刀子脸拉得像个鞋拔子,看到顾文茵的那一瞬,三角眼里射出一道阴冷的光,飞快的睃了顾文茵一眼,脚步下步子却是没停。 顾文茵到嘴边的那个“奶”字被她咽了回去,低垂了眼睑,与曾氏擦肩而过。 “娘您怎么来了?” 身后响起徐桂枝错愕的声音。 顾文茵下意识的放慢了脚下的步子。 “阿飞托人捎了信来,说要参加明年二月的院考,只是他手里的银钱已经用完了,老三你去取几两银子给我,我让人带了去。”曾氏说道。 罗驲的长子罗飞在县里的紫阳书院读书,二十多岁的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却还是个老童生,三年一考的秀才连着考了三年都没考上,银子却是流水似的花了出去。 知道曾氏是来要银子,罗骀和徐桂枝齐齐变了脸色。 曾氏见罗骀没动,三角眼一瞪,怒声道:“怎么,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你不是才从五弟那里拿了十两银子吗?”罗骀不满的说道。 “十两银子交了五两的兵役和三两的公粮,就剩下二两了,哪里够?”曾氏喊道。 徐桂枝不高兴了,“娘,阿飞又不是我们的孩子,他银子不够使,你该找大哥大嫂去,找我们干什么?” “阿飞考上秀才是我们全家人的荣耀,你们是他四叔四婶,不应该帮称一把吗?”曾氏瞪了徐桂枝,“再说了,我找我儿子要银子,要你多个什么嘴?” “你儿子是我男人,是我孩子的爹。按着你的意思,老婆孩子不用管,帮着哥嫂养侄子才要紧,是不是?要这样的话,当初娶什么老婆,生什么娃?直接着跟哥嫂过就是了……” 徐桂枝的泼辣和曾氏的蛮不讲理,如同针尖对麦芒,瞬间两人便干上了。 “你个败家娘们丧门星,当初怎么就让老四娶了你这么个玩意……” 身后,徐桂枝和曾氏的对骂声,一声高过一声。 顾文茵摇了摇头,加快步子往自家走去。 只是,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怯怯的声音,“文茵。” 顾文茵步子一顿,回头看去。 罗长生牵着小雪的手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忐忑不安的看着她。 顾文茵抿了抿嘴,她无意迁怒他们,但却实在不愿和徐桂枝歪缠,默然片刻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文茵姐。” 小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顾文茵咬了咬牙,硬着心肠继续往前走。 身后响起一阵细细的夹着埋怨的声音,“都是你,文茵姐连我也不理了,她肯定生气了。” 第60章 我把木荷给卖了 次日一早,天阴沉沉的。 一顿早饭还没吃完,天空便下起了毛毛细雨。 老人们常说,一阵秋雨一阵凉,一场白露一场霜。 顾文茵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秋衣,想着,等把李木荷接回来,一定要去镇子里扯几尺布再买些棉花来做冬衣了,不然,哪天突然来一场寒流,她岂不是连门都不要出了? “文茵,马家他会给人吗?”罗远时不确定的问道。 顾文茵吸了吸鼻子,扯了扯身上不合身的蓑衣,说道:“给是一定会给的,只是肯定不会那么痛快的给。” 说着话的功夫,已经能看到石坑村高低错落鳞次栉比房舍。 马家在石坑村的最北边,顾文茵和罗远时要穿过大半个村子,才能到他们家。 石坑村的人对罗远时并不陌生,必竟他差点就成了韩长青的女婿。 是故,兄妹俩一出现在石坑村,便引来了诸多的目光以及诸多窃窃的私语声。 “看,那是罗远时吧?走在他身边那个像年画里一样的小丫头是谁?” “是他那个拖油瓶妹妹吧?哎,别说,长得可真好看。难怪,罗远时要和韩家急了。” “要我说,罗远时就是个傻的,长得再好看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为着这么个没有血缘的人,把自己的亲事给弄没了……” 罗远时拳头攥得紧紧的,脸色阴沉的吓人,不时的抬头狠狠的瞪向那些或坐或站在廊檐下,指指点点说着闲话的石坑村人。 顾文茵到是没什么感觉,人活一世,哪有不被人说的?说就说呗,反正她又不痛不痒。 好在没走多久,他们就到了马老汉家。 马老汉一个人住着栋矮矮小小的茅草房,黄泥彻的墙西北边已经塌了不少,风吹着雨往里灌,低矮逼仄的大厅半个地面都湿湿的。 顾文茵突然的就想起前世自己出门采风时看到的那些牛棚,说实话,那些牛棚都比马老汉这屋子要强上许多。 “文茵,好像没人,不会是我们来晚了吧?”耳边响起罗远时的声音。 顾文茵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紧走几步,站在屋子前,喊道:“屋里有人吗?李婶,你在吗?” “文茵,我在。” 李寡妇的声音响起,顾文茵一颗提在喉咙口的心掉回了原处。 与此同时,李寡妇从屋里走了出来,不等顾文茵上前,一名异常壮实堪称虎背熊腰的妇人紧跟在李寡妇身后走了出来,目光警觉的打量着顾文茵。 “这是马老汉的二儿媳刘氏。”罗远时在顾文茵身后说道:“娘家在半坑村,她爹和她哥是杀猪的。” 杀猪的?顾文茵挑了挑眉梢,心道:这职业到是挺配这身板! “李婶,我木荷姐呢?”顾文茵问道。 “在,在屋里呢。”说完,李寡妇便扬头对屋里喊道:“木荷,木荷快出来,你文茵妹妹来了。” 李木荷红肿着个眼眶从屋里走了出来。 “木荷姐。” 顾文茵才要上前,虎背熊腰的刘氏往前一窜,拦在了李木荷跟前,瞪着顾文茵吼道:“去、去、去,我小姑没时间和你玩,找别人玩去。” 李寡妇顿时变了脸色,猛的冲上前,抓了刘氏猪腿一样的粗的胳膊,尖声喊道:“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已经把文茵卖给她们家了,你凭什么拦着。” “你说什么?”刘氏一个转身,熊掌一样厚实的大手擒住了李寡妇,“你说你把谁给卖了。” 李寡妇无所畏惧的迎着刘氏狰狞的脸,苍老绝望的脸上绽起抹复仇的畅笑,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把木荷给卖了,没想到吧?哈哈哈……” “娘!” 李木荷嘶声哭了起来。 李寡妇趁着刘氏错神的那一刻,对李木荷喊道:“木荷,快,跟着你文茵妹妹走,快啊!” 她的话提醒了刘氏,刘氏将她一把扔在地上,转身便拽住了李木荷的胳膊,吼道:“浪蹄子,你哪里也别想去。”话落,高声喊了起来。“来人,快来人啊……” 除了马老四的房子建的有些远,马家另外三个儿子的房子挨着这茅草房都很近,几乎是刘氏嗓门一开,几家人便蜂拥着走了出来。 不但是马家的人,石坑村的人也跟着围拢了来看热闹。 韩长青、韩粮玉父女俩掩在人群里,幸灾乐祸的看着不多时便被马家人围在中间的顾文茵兄妹俩。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啊……” 李寡妇疯了似的拉扯着刘氏,想要将她手里李木荷解救出来,送到顾文茵手里。可是,刘氏就像座山似的立在那,她撼动不了分毫。 马老汉的大儿子马大阴冷的眸子瞪着罗远时,阴阳怪气的说道:“罗远时,你也太欺负了人了吧?韩家的亲事你说退就退,我家的人你说抢就抢,你当你是谁?” 顾文茵暗道一声糟糕,马大这是想激起石坑村人的群愤,好对付她和罗远时呢! “叔,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顾文茵往前一步,目光冰冷的看着马大,“韩家的亲事可不是我哥说退的,是他韩家要退的,退了亲不说,还讹了我家五两银子。你要不信,都是一个村庄上的,去韩家问问就是。” 马大才要开口,顾文茵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至于说抢人,叔这说法就更不对了。木荷姐是她亲娘签字画押卖给我们家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县丞大人做的中人,你要是以为我讹你,县丞这会子还在我们村,大家一起到大人跟前辩个黑白就是了。” 顾文茵话一出,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良久。 “我呸!”刘氏重重啐了一声,将李木荷往马大的媳妇跟前一甩,转身朝顾文茵走了过去,萝卜粗的手指指着顾文茵,骂道:“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红口白牙扯什么谎?滚,不然老娘撕烂你的嘴巴。” “婶,你这是打算不认帐了?”顾文茵不惧刘氏的威胁,笑盈盈的说道:“行,那少不得咱们俩家打场官司,好在也不用特意跑一趟县城了,我这就去县丞大人跟前喊冤去吧。” 话落,扯了罗远时便走。 虽不是一个村庄的人,可因为和韩长青的那一战,顾文茵凶悍的名声早已传遍四里八乡。 别的小姑娘说要去喊冤,或许还只是说说,可这话出自顾文茵嘴里,那就一定是真的! 刘氏顿地面红耳赤,她虽然粗蛮,却也清楚官家人是老百姓惹不起的。 李木荷的那张卖身契是县丞大人做的中人,真要官司打到跟前,县丞大人还会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她们不成?可就让顾文茵这样把李木荷带走……刘氏连连摇头,不行,那家已经说好了,愿意出三两银子。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 老话说,清酒红人脸,钱帛动人心。 刘氏咬牙,对顾文茵吼道:“打官司就打官司,谁还怕了你不成?” 第61章 为母则强 顾文茵暗道一声糟糕。 她哪里会真的去和马家打官司,只是想拿冯沣来吓唬吓唬马家人罢了。 一旦李寡妇被买走,李木荷肯定转手就会被卖掉,真打官司,了不起也就是判定马家把买李木荷的钱还给她罢了。 可这里是石坑村,她想要不顾马家人的阻拦带走李木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顾文茵步子一顿,目光掠过刘氏,看向她身后一身绝望的李寡妇。 婶,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四目相对,前一刻还浑浑噩噩目光灰冷,眼神迟滞的李寡妇,一对浑浊的眸子突然便有了些许的亮光,她一个转身踉跄着朝厨房跑去。 “你要干什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便看到李寡妇拿了把菜刀架在脖子上走了出来,目光腥红的瞪着马家人,“放木荷走,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你们家。” “木荷娘,快把刀放下。” 厨房里一道佝偻的身影蹒跚着走了出来,花白的头发,短小的身材,松树皮一样的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死气,浑浊的眸子里透着深深的苍凉和无奈。 李寡妇不看马老汉,困兽一样的目光瞪着马大和他几个弟弟,嘶声吼道:“我嫁进来的时候,说过,木荷的事你们一概不能插手,你们答应了的。现在你们卖了我,我无话可说。我卖自己的女儿,你们也一样不能干涉。” 马大几兄弟脸色阴晴不定的站在那,看着李寡妇,目光棱棱的眼睛透着一种凶狠的阴狞。 刘氏上前一步,“寻死?有本事你到是死个给老娘看……” 她的话声未落,李寡妇手里的刀猛的便往脖子上拉。 刘氏霎时白了脸。 “娘!” 李木荷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 “哥,你现在就回村,去请了县丞大人来,就说石坑村出了人命官司。”顾文茵对罗远时说道。 罗远时应了一声,拔脚便要外走。 却在这时,一伙外乡人嚷嚷着走了过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响起。 “你们老马家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吧?我们要买的可是个大活人,不是具死尸!” 原来是买李寡妇的那家人来了。 为首的是个身材短小却极精悍的中年汉子,穿一身靓蓝色绫锻袍子,鹰钩鼻,三角眼,一看就是极难说话的主。 “岳老三!” 人群里有认得中年汉子的人失声喊了出来。 紧接着窃窃的私语声嗡嗡的响起。 “天啊,马家的人竟然把李寡妇卖给了岳老三!” “这李寡妇前世造了什么孽哦!” “……” 一连串的唏嘘声响起。 顾文茵拧了眉头,不解的看向罗远时,问道:“哥,这岳老三是干什么的?” 罗远时摇头,他也不知道。 “这岳老三在大宁县柳前街,开了家专供贩夫走卒之流享用的私寮。” 人群里有人说道。 私寮?那不就是妓&院吗! 顾文茵霍然抬头看向马老汉,怒声道:“你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种缺德事都做得出来,就不怕报应?” 马老汉哆嗦了嘴唇,目光畏惧的在几个儿子身上转了转,稍倾,垂了眼木然的盯着自己脚下的地。 岳老三的三角眼在李寡妇和李木荷身上转了转,嗤笑着说道:“马大,既然这丫头片子也在,一道我也就带走了吧。” 话落,一甩手便让随同他一起来的两个汉子上前去抓人。 “你们谁敢动我女儿,我就跟他拼命。” 李寡妇挥舞着带血的菜刀将李木荷护在了身后。 鲜红的血渗了一脖子,脸上是不顾一切的疯狂之色。手里的菜刀更是闪着渗人的寒光,一下子吓得那两个男人不敢上前。 顾文茵攥紧了身侧的手,扬头看向岳老三,说道:“你来晚了,人,我已经买下了。” 岳老三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一番顾文茵,狞笑着说道:“你这小丫头长得到不错,怎么样,跟大爷我走吧?爷捧你当百花楼的头牌!” “闭上你的臭嘴。”罗远时脸黑得像个锅底,上前一步将顾文茵护在身后,瞪了岳老三说道:“捧你自家闺女当头牌去。” 岳老三脸上笑容尽失,“小畜生,你敢再说一遍,信不信爷打得你满地找牙。” 罗远时才要骂回去,却被顾文茵给拦住了。 顾文茵走了出来,将李木荷的卖身契抖开,递到岳老三跟前,“这是卖身契。” 卖身契?岳老三盯着顾文茵手里的那张纸,目光在冯沣两个字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这个冯沣是谁?” “大宁县县丞,你认得吗?” 他怎么会不认得? 专门管着他们这些三教九流的顶头官,别的字他会认错,可这冯沣两字,他就是化成灰也得得。 岳老三狠狠瞪了顾文茵一眼,回头看着拿了菜刀的李寡妇,对马大吼道:“姓马的,白纸黑字,爷的二两银子买的是活人,可不是死人。” 马大不敢惹岳老三,情急之下,上手便要去夺李寡妇手里的菜刀。 李寡妇抡了菜刀对着他高举的手砍了下去。 “啊!” 人群霎时乱成一片。 马大险险躲过,再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瞪着李寡妇吼道:“把刀放下。” “让木荷走,不然,我今天就死在这!” 李寡妇的刀再次摆在了脖子上。 趁着这时间,顾文茵对被护在李寡妇身后的李木荷,说道:“木荷姐,过来。” 李木荷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不走,我要和我娘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顾文茵瞬间泪目。 如果是元氏落到了如今的地步,她也会选择守着她,死一起吧? “木荷,过去,去你文茵妹妹那。”李寡妇厉声对李木荷说道:“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是罗家人了,跟他们姓马的没有半点关系。日后,他们要是因敢上门找你罗叔和婶子的麻烦,谁上门找,你就拿刀砍了他。” 李寡妇的话一落,在场的马家人脸色顿时黑的像锅底。 没有人置疑李木荷敢不敢拿刀砍人,经历过今天这一幕,她就算是一把火烧了马家的房子都不奇怪。 李木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寡妇一手拿刀,一手推搡着她朝顾文茵走去。 马家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手里的刀和她身前的李木荷,想上前却又畏惧李寡妇的悍不畏死。 “文茵,木荷她就交给你了。”李寡妇哆嗦着嘴唇,眼里大颗大颗的泪往下掉,“婶子不求别的,只求她有一条活路,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就行。” 顾文茵搂住已经哭不出声的李木荷,哽声道:“婶子,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木荷姐一口吃的。将来,木荷姐还会成亲嫁人,生儿育女……” “好,婶子来世做牛做马报你们全家大恩。”李寡妇深吸一口气,止了眼里的泪, “走吧,婶子看着你们走。” 第62章 我们俩家以后就别来往了 凤凰村。 安顿好哭得几欲昏死过去的李木荷,元氏抹了把泪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你李婶她……” 顾文茵眨落眼里的泪,深吸口气,说道:“李婶跟着岳老三走了。” 元氏张了张嘴,最终却是沉沉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缓缓的坐在了顾文茵的身边。 “我跟岳老三说,我出三两银子买回李婶,岳老三不肯。”顾文茵目光悲凉的看着外面的细雨濛濛,哑声说道:“李婶她也不同意。” “你李婶是怕拖累我们。” 顾文茵抿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氲氤逼了回去,咬牙说道:“娘,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穷人的日子太难了。” 元氏默然的将顾文茵搂进怀里,拍着她瘦得咯手的背脊,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日子艰难,她除了认得几个字,别的什么也不会。别说帮顾文茵一把,能不拖她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 良久。 “是娘没用。” 顾文茵在元氏的怀里抬起头,看着元氏,“娘,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好好的,让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你,就好了。” 元氏点头,“好,娘答应你。” 一场突然而至的征兵纳粮,使得本就温饱难济的凤凰村人越发穷得就差光腚了。 可再难,人还得活着,日子总还是要往下过。 这天吃完晚饭,顾文茵瞄了眼天空中的点点寒星,对罗远时说道:“哥,木荷姐,明天我去猪泷山。” 罗远时才要开口,却在这时一道苍老却透着尖利的声音响起。 “呦,这是饭都吃好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顾文茵便皱了眉头。 元氏站起身看着自门外走了进来的曾氏,脸上闪过一抹几可见的不耐烦。只是,即便再不愿意,也还是站了起来,“她奶,你来了?快进来坐。” 曾氏干瘪瘦长的脸上挂了抹要笑不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走了进来。 元氏才要起身去倒茶,曾氏却已经直奔主题。 “文茵,前几天,我家长生是不是和你一起去了趟猪泷山?” 顾文茵心生戒备的看着曾氏,点头说道:“是的。” “昨儿个,你驲大伯去了趟镇子上,听人说你兄妹俩在济民堂将那些挖来的药草卖了四两银子,怎么我家长生就只分了一两银子?”曾氏阴沉了脸,耷拉着的三角眼凶光迸射的盯着顾文茵。 “这事情,那天送银子的时候,我已经跟骀叔和婶子说清楚了。”顾文茵说道。 曾氏几欲吃人的盯了顾文茵,“你骀叔和婶子脸皮薄又都是老实人,吃亏也就吃了,可奶不是这样的人,奶这辈子什么都吃得,就是亏吃不得。” “所以呢?”顾文茵看向曾氏,问道。 “四两银子,两家平分,你再拿一两银子来,这事就过去了。”曾氏说道。 顾文茵被曾氏的蛮不讲理气得直冷笑,元氏拧了眉头,欲要上前,被她揽住。 “哥,你去把骀叔请来。”顾文茵对罗远时说道。 罗远时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曾氏眉眼不动,三角眼淬了毒似的盯着顾文茵,说道:“你就是请天王老子来也没用,说到天边去,这二两银子,我们也是该得的。” 顾文茵不理会她,对元氏说道:“娘,你去屋里照看罗叔吧。” 元氏摇头,顾文茵还待再劝,门外却突然响起一串凌乱的步子声。 紧接着,罗骀大步走了进来,顾文茵还奇怪怎么来得这么快,却见徐桂枝、长生、小雪也跟着走进来了。 这是……顾文茵朝罗远时看去。 “我才走到半路,就遇见骀叔了。”罗远时说道。 顾文茵默然,想着,应该是罗骀他们提前知道了曾氏来她家,便赶了过来。 “娘,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就那一两银子都是文茵她们厚道多给了长生,您怎么还……”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怂货。”曾氏对着罗骀重重啐了一口,“什么叫多给了?大家一起进的山,四两银子,凭啥就给长生一两?你们怂,我可不怂。” 罗骀气得直跺脚,干脆什么也不说,上手就抱了曾氏,打算强行将她带回家。 曾氏一边骂着“怂货”一边照着罗骀的脸招呼,不多时就将个罗骀给挠了个满脸花。 “娘,你干什么啊?长生他爹身上还受着伤呢!你有这本事,你对着外人使啊,干嘛全用在你亲儿子身上了……”徐桂枝上前想要拉开曾氏和罗骀。 顾文茵气得已经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了。 徐桂枝这祸水东引的本事还真是不赖啊,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罗骀气得回头就对她吼了一声,“满嘴喷粪的蠢货,你给我家去,谁让你跟着来的。” “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心好意心疼你,你不领情,还……”徐桂枝哇哇的哭了起来。 屋子里,罗烈气得“砰砰”的捶了床板,怒声道:“远时,你去把你莽爷爷喊来,我这还没死呢,就这样欺负人,回头我要没了,还不得把你们给活吃了。” 罗远时攥紧了拳头,目光腥红的盯着曾氏一行人。 “娘,你去屋里看看罗叔,大夫说了,他不能动气,不然对身体不好。”顾文茵对元氏说道。 元氏犹豫着没动。 顾文茵推了她一把,元氏只得朝屋里走去。 罗远时吸了口气,抬脚要往外走,却被顾文茵喊住了,“哥,别去了,我和小雪奶奶说几句话。” 罗远时步子一顿,朝顾文茵看去。 顾文茵看向被罗骀拦住的曾氏,“小雪奶奶,多一个铜子儿,我都不可能给你的。” 曾氏张嘴便要骂,却顾文茵抢在前里的一声清喝给止住了。 “你也别想着跟我撒泼打赖,你家罗飞在县里的紫阳书院读书是吧?你来我这闹一回,回头我就去紫阳书院闹一回。” “你家罗飞不是想考秀才吗?我保证闹得他这一辈子跟秀才无缘!” 曾氏张着嘴巴,指着顾文茵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眼睛一闭气得直接昏死过去了。 顾文茵看向怔怔没了反应的罗骀,冷冷说道:“骀叔,把小雪她奶带回去吧。还有大家虽是一个村子的人,可老话也说了,不是一路人不坐一趟船,我们俩家以后就别来往了!” 第63章 你别逼我 一句话,只把个罗骀五尺高的汉子说得满脸涨红如血,讷讷着抱了曾氏便往外走。 徐桂枝还想吵顾文茵几句,罗骀彻底的火了,“还嫌丢人没丢够是不是?你再这样,回头让你兄弟来接了你回去,什么时候你爹娘教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徐桂枝瞬间白了脸,夫妻俩吵架打架是家常便饭,可叫她回娘家的话,却是第一次出自罗骀的嘴里。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自家的男了还是了解一点的,罗骀他是真火了! 狠狠瞪了顾文茵一眼,徐桂枝一手扯了罗长生,一手扯罗小雪骂骂咧咧的往家去。 终于安静下来了,顾文茵长长的吁了口气。 一转头,却发现李木荷背着双手,身子绷得紧紧的站在角落里。 “木荷姐。” 李木荷抖了抖,下一刻“哐啷”一声响。 顾文茵便看到罗远时掌用来劈竹的竹刀掉在李木荷身后。 “木荷姐,你……”顾文茵抢上前,“有没有砸到脚?” 李木荷摇头,“没,没有。” 罗远时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竹刀,“木荷,你拿我的劈竹刀干什么?” 李木荷哆嗦着嘴唇不说话,眼睛里却有凶狞的光一闪而过。 “木荷姐。”顾文茵抱住身子僵硬的像块石头的李木荷,“好了,没事了,她们都走了。” 罗远时似是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一变,默然的拾了竹刀往外走。 “文茵,我娘她说,除了这条命,我没有什么能回报给你们的,要是有人欺负你们……” 罗远时瘦且挺拔的背影僵了僵。 顾文茵轻拍着李木荷的肩,“没事了,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人来欺负我们了。” 李木荷点头,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那么能干,他们也不敢来欺负你。” 顾文茵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哭笑不得。 她那里是能干啊! 她这不是被逼上梁山吗? “文茵,明天我也去猪泷山吗?”李木荷问道。 “当然要去的啊!你不会是想躲懒吧?我告诉你,那可不行。就算是要躲懒,那也应该是我,我才是最小的是不是?”顾文茵说道。 几乎是顾文茵的话声一落,李木荷神色间的沉重瞬间消失怠尽。 她长长吁了口气,半是羞涩半是为难的看着顾文茵,讷讷说道:“等我把那些药材都认全了,以后你和远时哥在家里,我一个人去猪泷山就可以了。” “傻木荷姐,你说什么呢。”顾文茵握着李木荷的手,目光明亮的看着她,“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在这个家里,你和我,和远时哥是一样的。知道吗?” 李木荷点头。 顾文茵叹了口气,她知道,李木荷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藉望着日子长了,她慢慢的能放弃自卑,融入到这个家庭里。 “文茵,你听,好像是小雪她奶家吵起来了。”罗远时自外面走进来,说道。 顾文茵拉了李木荷便往厨房跑,厨房离曾氏她们更近些,听得更清楚些。 罗远时一怔之后,脸上不由绽起了抹笑。 原来文茵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啊! 曾氏住在村子的中间,因为家里儿子多,她们家的房子建成了个凹字型,进门是天井,天井两边是厢房,天井正对着的则是正厅和主屋。 最不喜欢的罗骀和罗驹被她赶了出去另住,剩下她最喜欢的老大罗驲,老二老骈、老四罗骁三家子还在老屋里住着。 罗骀往常并不常来老宅,今天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会来。 “老三,娘这是怎么了?”罗驲正在家里等着他娘拿银子回来,谁想,人是等回来了,却是被罗骀背回来的。 罗骀没理会罗驲,而是将半路就醒了对着他又掐又打,唾沫横飞的曾氏放了下来,抹了把脸上混着血水的汗水,说道:“哥,人我给送回来了,你要是不想毁了阿飞,就看好娘。” 话落,转身便往外走。 罗驲一步上前拦住了罗骀,“老三,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想毁了阿飞就看好娘?” “娘跑到罗烈兄弟家找文茵吵闹要银子,顾文茵说,今后娘去闹她一回,她就去县里紫阳书院闹阿飞一回,别的不说,闹得阿飞考不了秀她保证能做到。” “她敢!她个小浪蹄子,她敢去招惹阿飞,看我不撕了她个小娼妇……” “她为什么不敢?”罗骀打断罗驲的骂声,吼道:“她敢拿刀砍人,你敢吗?韩长青没有做成她的刀下鬼,你想?你想你就去,没人拦着你!” 罗骀憋了一肚子的火瞬间暴发了出来。 “不说,一两银子本就是远时和文茵厚道多给了,就算这四两银子要平分,那也是长生拿命去换的,我这个当爹的都没去要,你们凭什么去要?”罗骀吼道。 罗驲黑了脸孔,才要出声。 一旁的曾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抓起桌上挂在墙上用来扫桌子掸尘帚对着罗骀劈头盖脑的抽了下去,“反了天了你,他是你大哥,你竟敢这样和他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一番动静,把个罗老汉和罗骈,罗骁两家人也给惊动了。 看到曾氏劈头盖脸的打罗骀,罗骈唇角噙了抹笑站在那看热闹,罗骁赶紧上前去拦曾氏,“娘,三哥有什么不对,你好好说就是了,动什么手啊……” 别看曾氏瘦小,力气却是大,一把推开罗骁,手里不依不饶的下着死劲打,嘴里骂着极尽恶毒的话。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没了你,我还有三个儿子……” 原本咬牙忍着的罗骀,忍无可忍的一把抢了曾氏手里的掸尘帚,随手一扔,瞪了曾氏吼道:“既然那么嫌弃我和五弟,当初何必生我们,我们求着你生了吗?生了为什么不溺死?养我们大,就是为了这样作贱我们吗?我前世做了什么缺德事,会投胎做你的儿子?” 话落,抬脚便往外走。 “嗷……”曾氏一嗓子嚎了出来,做势便要往地上赖。 不想,罗骀突然一回头,目光腥红的盯着她,“你别逼我,逼急了,我和五弟一样,大家各过各的老死不相往来!” 第64章 前世今生 依稀听了个大概的顾文茵摇了摇头,对李木荷说道:“看吧,以后小雪她奶有得是苦头吃。” “活该。”李木荷闷声说道:“这种人,就合该她没好下场。” 顾文茵笑了笑。 罗远时突然问道:“文茵,你说小雪她奶会不会还来找我们麻烦啊?” “不会的。”顾文茵说道:“她把罗飞看得比她的命还重要,逢人就说她家罗飞是要当官的,是要给她赚个诰命夫人……虽然就算我不去闹,罗飞那个蠢货也考不上秀才。但是小雪她奶可不这样想,她眼里,罗飞可是文曲星下凡……” 也就是说,在明年院考前,不管是曾氏还是罗驲,这母五俩是绝对不敢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李木荷却是少不得担心的问了一句,“文茵,那万一罗飞他考上了秀才……” “那也没用。”顾文茵说道:“秀才分三等,只有第一等的秀才朝廷发俸给,二、三等的秀才是没有的。而且就算他运气好,考了个一等,除了见官不跪;犯了事不被脱裤子打屁股;不出瑶役,房子可以比别人家高三寸外,别的也没什么。” 李木荷和罗远时脸上齐齐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表情。 顾文茵不忘适时的补刀,“三年一考,连考三年都考不上个秀才,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三人坐在厨房说闲话,直到元氏出来催促,三个人这才散了,各自回屋去歇息。 李木荷和顾文茵一个房间一张床。 等顾文茵先上了床,李木荷这才吹了油灯摸黑爬了上去。 漆黑的夜,夜色顺着窗缝泄了进来。 李木荷瞪大眼看着那一缕夜色,慢慢的红了眼眶,她不敢哭出声,就那样默默的淌着眼泪。 黑暗中,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笔直放在身侧的胳膊。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顾文茵看着头顶的青花缠枝莲纹幔帐,“我知道你想婶子,等开春,叔要去城里找回春堂的大夫看病,到时,我们凑点银子,把婶给赎回来。” 李木荷哑着嗓子说道:“我娘她不会同意的。” “会的。”一边帮李木荷拭着脸上的泪,一边轻声说道:“婶是怕拖累我们家,只要我们日子过好了,婶就是为了你,她也会同意的。” 李木荷重重点头,“那文茵,你多教教我认草药吧,以后我天天进山挖草药。” “好,那现在好好睡,明天一早我们争取多挖到些草药回来换银子。” “嗯。” 尽管了无睡意,可李木荷还是闭上眼逼着自己慢慢睡了过去。 顾文茵到是没有立刻就睡着。 她迷迷瞪瞪的看着头顶的帐顶,眼前却浮现起那日惊鸿一瞥间宛若仙人的身影。 他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猪泷山? 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绝对不可能是附近进山求财路的村民。 那么,他会是谁呢?是隐居于此还是……忆起那对冰冷淡漠的如同西域高原冰封千年雪的眸子,顾文茵莫名的一阵胆寒。 明明看起来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可是目光间却是阅尽沧桑看尽世事的沧凉感。他的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 想着,想着,顾文茵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耳边突然响起爷爷的声音。 “乖囡,这黑纸扇的做法,你都记下了吧?爷爷要去见你奶奶了,你要好好的啊,爷爷和奶奶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的乖囡嫁人生子的……乖囡,爷爷走了啊……” 声音越来越远,昏睡着的顾文茵拼命的摇头挽留。 “爷爷,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可是不任她怎么哀求,爷爷的身影却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爷爷!” 顾文茵猛的翻身坐了起来。 恰在这时,窗外响起几声公鸡的打鸣声。 顾文茵擦了把脸上细密的汗珠,深吸了几口气,见身边的李木荷便是在睡梦中,眉头也蹙得紧紧的,忍不住便抬手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头。 时间还长,她拿了薄薄的单衣披在身上往后靠了靠,怔怔的发起呆来。 大二的时候,一手把她抚养成人的爷爷,因为一场不被重视的小感冒最终引发重疾病逝,她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大三那年为了救一个街头小孩,被疾驰的车撞倒。再醒来时,她便成了顾文茵! 前世的她,尚在襁褓中时,父母便双双意外过世,虽然有爷爷奶奶精心呵护她长大。但内心深处,她仍旧向往着父母之爱。 顾晔霖和元氏感情甚笃,膝下又只她一女,视她如宝。 若不是老太爷顾重山的偏心和小周氏的恶毒,即便天下乱了,以顾家的家底,元氏和顾晔霖不会阴阳相隔,她和元氏也不会流落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顾重山,小周氏,你们且等着,这笔帐我总是要来和你们算一算的! 便在顾文茵思绪翻涌时,一道“吱呀”声响起,一会儿,厨房便传来劈柴生火,洗锅涮灶的声音。 这是元氏准备做早饭了。 顾文茵翻身便要起来,不想睡在外侧的李木荷一骨碌爬了起来,手脚利索的开始穿衣裳,末了,拿根布条将散了的长发随手一绑,抬脚便要出去。 直把个顾文茵看愣了。 而李木荷也是这时发现顾文茵也醒了,步子一顿,回头说道:“文茵,还早,你再睡会儿吧,等饭做好了,我来叫你。” 顾文茵摇了摇头,掀了被子下床,“不用了,我们今天要去猪泷山,早些出发也可以早些回来。” “噢,那我去帮婶子烧火。” 说着话的功夫,李木荷走了出去。 厨房里,元氏已经生起了火,正拿了几个土芝削了皮准备切丝。 “婶子,我来吧。” 李木荷二话不说,上前便接过元氏手里的土芝,削了外面的一层皮,水缸里打水洗了一遍,先切片后切丝。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习惯了! “木荷小心别切到手啊。” 元氏叮嘱一声转身拿了木盆去米缸里舀了半竹筒米出来,淘米,放锅里煮。 等锅里米煮开,李木荷的土芝也切好了,元氏将煮好的米捞了出来,拌着切得细细的土芝丝一起拿饭桶装了放到里边的铁锅里蒸。 外锅剩下的米汤加了几粒盐花,重新烧开后撒下一把葱花拿碗盛了也是一个菜。另一厢,李木荷手脚麻利的洗了两株大白菜,切了就着烧红的锅一炒,拿盘子装了,一家人的早饭就算是好了。 顾文茵看着一点油水也没有的菜,还没开始吃就觉得肚子饱了。 这样可不行,肚子里没油水,吃得再多也不经饿。 顾文茵突然想起那天在猪泷山遇见的野兔和麂子,也许她们可以想办法打点猪物回来呢? “哥,我去趟喜宝家。” 话落,顾文茵转身便往外走。 罗远时跟了出来,“文茵,你去喜宝家干什么?” “我去问问猎户叔有没有喜宝用的小弓。”顾文茵答道:“山里兔子那么多,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打几只回来。” 第65章 组队进山 知道顾文茵要借小弓去猪泷山,罗猎户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等回过神来,少不得苦口婆心的劝。 “文茵啊,那猪泷山太危险了,你……” “爹,你就别瞎操心了。”罗喜宝打断他爹的话,在一边说道:“文茵和她哥早就去了,长生也偷偷跟着去了,还分到一两银子。” 罗猎户听了,话声一顿,稍倾,“文茵,喜宝他说的是真的?” 这件事,顾文茵原本也没想满着,当即便痛快的认了。 “是的,叔,我们在猪泷山挖到几窝定仙草,拿到镇上换了四两银子,分了长生一两。” 罗猎户看着顾文茵的目光陡然一亮,“文茵,你识药草?” “嗯,识一些。”顾文茵绽起抹羞涩的笑,说道:“我爹除了四书五经还喜欢看杂书,他教过我怎么认药草。” 一听顾文茵这样说,罗猎户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虽然没有人见过顾晔霖,但凤凰村的人谁不知道那是个有大学问的人?既是他教的顾文茵,别说认草药了,就是顾文茵看病开方子都不足为奇。 “文茵啊。”罗猎户蹲了下来,“叔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顾文茵呆了呆,她不过是来借个弓,怎么就…… 见顾文茵怔忡着不说话,罗猎户少不得解释道:“文茵啊,你看看这凤凰村,除了老弱病残剩下的就是孤儿寡母,得给大家找条活路啊。” 顾文茵抬目看向罗猎户,“叔,你是想……” “我想让你领着大家找条活路出来,你愿不愿意?”罗猎户问道。 顾文茵默了一默,轻声说道:“叔,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敢。” “文茵……” “爹,你就别难为文茵了。”罗喜宝在一边说道:“长生自己死缠活赖的跟着文茵他们进山,什么事也没有还分了一两银子,就这样,他娘还把文茵好一顿骂。他奶又嫌银子分得不公,上门找事。” “你让文茵带着大家进猪泷山找活路,没事到好,要是像有财叔那样有个好歹,那些人还不把文茵给撕了?” 顾文茵到没有想到,看似憨憨厚厚的罗喜宝脑子竟然这样好用! 下意识的就给了罗喜宝一个赞赏的目光。 罗猎户讷讷无语。 “文茵,这次我跟着你去猪泷山吧。”罗喜宝说道:“你放心,我爹娘都是明白人,进山以后的收项,你看着给就是了,我们家肯定不会来事的。” 顾文茵其实还是不愿意。 但罗喜宝话一说完,便回屋去取了两把小弓出来,将一把小弓给了顾文茵,“走吧,文茵。” 顾文茵朝罗猎户看去,“叔,你……” “没关系,叔和你们一起。”罗猎户说道。 顾文茵没有再坚持。 罗猎户取了弓和箭,带着罗喜宝,三人才走出院子,便看到罗远时和李木荷正朝他们走来。 “爹,你看那不是铁柱哥还有同义哥吗?”罗喜宝指着罗远时身后说道。 罗猎户点头,“嗯,是他们。” 不多时,两伙人在半路碰头。 李木荷快步走上前,站到了顾文茵的身边。 “文茵,铁柱和同义也想一起去。”罗远时对顾文茵说道。 铁柱是罗有财的长子,罗有财没了后,这次纳公粮的银子还是罗猎户替他们出的,都说救急不救穷,孤儿寡母日子再难过,也不能一辈子都靠人接济。 同义家虽然好点,但在知道顾文茵和罗远时进山拿命换银子后,他坐不住了。跟石梅花一商量,也就来找罗远时了。 两人这个时候齐声对顾文茵说道:“文茵,你放心,进山以后,便是有个万一,也绝不赖你。找到药草换了银子,由你决定分我们多少。” 顾文茵看着两张稚气满满的脸,沉吟半响也没说出句话。 铁柱和同义不由便有些慌了,两人齐齐朝罗远时看去,哀求着想让罗远时帮着说几句话。 罗远时才要开口,顾文茵却在这时说话了。 “铁柱,同义,那你们得答应我,什么时候进山,进山后做什么不做什么,都得听我的。” 铁柱和同义连忙点头道:“好的,好的,我们答应你。” 既然人多了,那进山后的计划就要变一变了。 “铁柱,同义,你们回家去取几根结实的麻绳带在身上,进山后可能用得上。”顾文茵说道。 铁柱和同义二话不说,调转头便大步往家走。 而这个时候,顾文茵她们要进猪泷山的消息也传遍了凤凰村。 里正罗莽手里拿了根旱烟袋朝这边走了过来。 罗猎户迎上前,“莽叔。” 罗莽点了点头,目光自他身上移到罗远时和顾文茵身上,“真要去猪泷山?” 顾文茵迎着罗莽的目光,点头应道:“是的,这就打算出发了。” 罗莽装了一锅烟,叭哒吸了两口,默了,深深的看了顾文茵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剩下顾文茵一头雾水,不解的问罗猎户,“猎户叔,莽爷爷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罗猎户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看懂。 好在,不一会儿,铁柱和同义飞奔着跑了回来,两人背上都挂着一圈手指粗的麻绳。 就在顾文茵打算招呼一声进山时,一道尖利恶意满满的声音陡然响起。 “哼,最好去了就别回来,死在山里才好!” 顾文茵猛的抬头看向人群里的曾氏,唇角噙了抹冷笑,说道:“就这样的家教还想出秀才,考举人,中进士?我呸,一辈子也就是个泥腿子!” 曾氏“嗷嗷”叫着便要冲出人群跟顾文茵对上,她身边的罗驲一把抓住了她,“娘,娘,这小狼崽子惹不得,惹不得啊!你想想阿飞,阿飞……” 曾氏嘴里兀自不干不净的骂着,却因为惧怕顾文茵真会去紫阳书院找罗飞闹,不敢上前撕打顾文茵。 顾文茵给了曾氏一个不屑的冷笑,转头吆喝一声,“走喽,进山发财了!” 她的话打破了原本肃穆的气氛,使得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善意的轻笑声,而顾文茵他们便在这样的笑声里,气势满满的朝猪泷山出发。 第66章 我就是想吃肉 “文茵,我们还去上回那个瀑布那里吗?”罗远时问道。 顾文茵想到那抹自崖顶而下的身影,下意识的觉得,他未必愿意她带着这么多人去扰了他的清净。于是摇头说道:“不去了,那里山崖太陡,我们人又多,万一出点事不好。” 罗远时“噢”了一声,默了一默,问道:“不去那里,我们去哪找药草呢?” “猪泷山那么大,还怕找不到药草?”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当下便没有再多说。 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一行人停在了猪泷山的山脚下。 罗喜宝和铁柱还有同义以及李木荷是第一次来,听着山林里不知名的兽吼以及呼啸如怪兽咆哮的山风,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爹。” 罗喜宝往后退了退,抱住了他爹的大腿。 罗猎户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别怕,有爹在。” 顾文茵牵住了李木荷的手,同义和铁柱深吸了口气,彼此对望了一眼,咬了咬牙拔脚便要往前走。 “我走前头吧。”顾文茵松开李木荷的手,对罗远时说道:“哥,你看着点木荷姐。” 只是,她话声才落,罗猎户却是抢前一步,走在了她前里,“文茵,我走前面,你和喜宝断后。” “叔,还是我……” 罗猎户没有给顾文茵拒绝的机会,手里的柴刀一阵挥舞,砍了脚下的拦路的荆棘,便往大山里走了进去。 像上回一样,顾文茵沿路做着记号往前。 凡是珍贵的药草对生长环境都有着苛刻的要求,但离不开一点的是,大部分的药草都喜好阴湿偏肥沃的砂质或者粘质土壤。 同上次一样,才进山,几只受惊长得肥肥的灰毛兔便在草丛里乱窜乱跳,不等顾文茵开口,罗猎户张弓搭箭瞄准都不瞄准,“嗖嗖”几箭射了出去。 “射中了一只!” 走在前头的铁柱大声喊了一句,同义立时便像阵风似的窜了出去,追那只受伤的兔子。 “同义别跑远了。”罗远时跟在后面喊道。 不知道是他们一行人的动静太大,还是深山里的极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便在同义追着兔子的时候,一头成年野猪突然自林子里窜了出来。 罗猎户大惊之下急声喊道:“快上山,快上山,这野猎会拱人。” 几乎是他的喊声一落,除了逮兔子的同义,铁柱和罗远时还有罗喜宝转身便冲着最近的树跑了过去,顾文茵推了把李木荷,“木荷姐,快上树。” “你呢,文茵?”李木荷问道。 顾文茵咽了咽干干的喉咙,说道:“你先上去,我马上就来。” 李木荷没有多想,跑到一棵成人腰身粗的树下,几下便爬了上去,“文茵,我拉你上来。” 回头的刹那,却见顾文茵撒了脚丫子冲着那头野猎便跑了过去。 李木荷瞬间白了脸,“文茵!” 顾文茵就没想过要放过这头野猪,她想吃肉想得眼睛都冒绿光了。好不容易有只野猪送上门,她疯了才会放过它! 罗猎户也没想到,顾文茵尽然没有听从他的吩咐,非但没有上树躲避,还追着那野猎跑。 一跺脚,罗猎户连忙追上前,“文茵,快回来。” 野猪受惊四处奔逃。 顾文茵手里抓着把砍柴刀匆促间选了块高地,等那头野猪冲她跑过来时,举了手里的砍柴刀狠狠劈了下去,一击即中后,转身拐了个弯便跑。 “嗷嗷……” 被砍了个正着的野猪发出一串凄厉的叫声,激出一身的蛮劲,撒了脚丫子朝顾文茵追了过去。 “嗖”的破空之声响起,一枝竹箭射在野猪身上,只是,却没能阻止发狂的野猪。 罗猎户手里的竹箭“嗖嗖”的直往射,只是十只却有九只落空。 顾文茵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拼命的朝着罗远时的那颗树跑去,罗远时趴在树上,手伸得长长的,嘴里使劲喊道:“文茵,文茵快啊……” 罗喜宝几人也跟着使劲喊,“文茵快跑,快啊,那家伙就在你身后!” 李木荷已经吓得白了脸,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咬得死死的嘴唇上一片血肉模糊。 眼见得受伤的野猪就要追上顾文茵,罗远时已经放弃伸手,打算起身跳下树……罗猎户扔了手里的弓抽了腰间的柴刀,朝这边疾跑而来……远处抓住免子的同义也死命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时间恍若定格。 奔跑着的顾文茵突然被脚下的一根树藤绊住,“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也就在这时浑身浴血的野猪腾身而起,尖尖的獠牙对着顾文茵狠狠咬了下去。 “嗖!” 清脆的裂帛之声响起。 下一刻,便看到一只白羽狼牙箭如流星般射了过来,“啪”穿过野猪的脑袋……“嗷嗷”野猪发出一道凄厉的喊声,“砰”重重栽倒在地上,一阵抽搐后,渐渐没了声息。 顾文茵一骨碌的从地上爬了过来,站在遮天蔽日的林地里,举目四望,试图找到那个救她的人。 是他吗? 会是他吗? “文茵,文茵你没事吧?”罗远时一阵风似的跑到跟前,看着呆呆怔怔站在那四处张望的顾文茵,急切的问道:“文茵,你说句话啊,你不要吓哥。” 顾文茵收了目光,对上面无人色的罗远时,说道:“我没事,哥。” 不多时,罗猎户,铁柱,喜宝他们也围了过来,李木荷淌着满脸的泪,拍打着顾文茵,“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有个好歹,我们回去怎么跟婶子说啊!” “我……” “文茵啊!”罗猎户灰败着个脸,走了上前,“你这样鲁蛮,往后,我还怎么放心让你带着喜宝他们进山?” 顾文茵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做错了。 她高估了这具身体的瘦弱,还以为是那个前世一百米13秒的自己! “叔,我下回肯定不敢了。”顾文茵说道。 罗猎户摇了摇头。 “叔,真的,我保证下回再也不会了。”顾文茵看向罗猎户,急声说道:“你不要和我娘讲,她知道了,她以后都不会让我进山的。” “叔不说,我也要告诉婶子。”罗远时闷声说道。 顾文茵急得跺脚,“哥,你干什么啊?我不就是想吃肉吗!” “噗嗤”隐约似乎有一道极轻极浅的笑声响起,不等众人留意,便飞快的散落在风里。 第67章 我也想吃肉了 顾文茵再三保证,就差连赌咒发誓了,终于说服罗远时放弃了向元氏举报她。 罗猎户还在犹豫,顾文茵使了个眼色给罗喜宝,罗喜宝指着地上的猪,对他爹说道:“爹,这野猪我们怎么弄回去?” “我这里还有只大兔子!”同义举了手里的那只大野兔说道。 罗猎户看着地上那只死透的野猪,目光定格在贯穿野猪头颅的白羽狼牙箭上,目光一凝,上前一步,失声说道:“文茵,是他,是上回那个猎户救了你。” 猎户?不是他! 顾文茵心里生起一股不知道是失落还是茫然的情绪。 罗猎户上前拔出那枝白羽狼牙箭,一脸兴奋的说道:“这是他的箭,上回他用的也是这种箭,我肯定不会看错。” 顾文茵看向罗猎户手里带血的箭,目光陡然一亮,却在转眼间化为平静。 这是军中才有的箭矢! 几乎是顾文茵念头才起,罗猎户已经对着空旷的山林喊了起来,“恩公,是你吗?如果是你,还请出来相见,让我们好拜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爹,你在跟谁说话啊?”罗喜宝不解的问道。 同样有疑问的还有铁柱和同义,李木荷他们。 顾文茵和罗远时却是知道其中缘由的,只,三人中却只有顾文茵知道,救罗猎户和她的根本不是什么附近村子的猎人,而是化名于猎人的某个人。 只却不知道,这人和上回救她的那个白衣少年有没有关系? 某对隐身于暗处的主仆,冷眼看着林中她们几人,突然站在前方的某人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稍倾。 “你出去。” 清越的声音响起,引来后者的强烈不满。 “我为什么要出去?不去!” 只是,下一刻,身子却陡然一轻,随着耳边呼呼响起的风声,他知道,他又被自家无良主子给卖了! 为了不惊动顾文茵几人,司牧云在半空中轻轻一个旋身,似一片落叶般停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故意弄出一番动静后,这才朝着顾文茵几人走了过去。 窸窣的声音响起,顾文茵和罗猎户齐齐转身看了过来。 青灰色的布衣,身材高挑挺拔,四方脸膛,精光湛湛的眸子,掩了大半个脸的络腮胡……真的不是他!顾文茵心里一阵失落。 “哎呀,兄弟,真的是你!”罗猎户一脸感激的迎了上前,却在走出几步后转身扯了顾文茵,“文茵啊,快,快谢过恩公的救命之恩。” 顾文茵跟着罗猎户站在司牧云面前,深若幽潭却异常明亮的眸子看着司牧云,脆声说道:“大叔,谢谢您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大叔告知尊姓大名,我回去好给您立个长生牌位,日夜焚香祈祷您长命百岁。” 司牧云顿时被逗乐了,他到是没有想到,这穷乡僻壤的还有这般口齿伶俐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像极了……司牧云精光湛湛的眸子里一瞬掠过一抹黯然,微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苦涩,目光轻抬看向顾文茵。 四目相对,对上顾文茵那对黑宝石一样的眸子,司牧云有片刻的呆滞,这眼睛怎么那么像自家主子呢!只不过,一个冷的没有温度,一个却似如同装进了满天的星光,璀璨灵动的叫人不忍移目。 “哎,不是跟你说了这山里凶险,不要再来了吗?”司牧云收了目光,不高兴的对罗猎户说道,“来了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这么一群孩子。” 罗猎户拧了眉头,一脸愁苦的说道:“兄弟,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不然,谁会嫌命长来这山里求生活啊。” 司牧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这时耳边响起顾文茵的声音,“大叔,您还没告诉我,您的名字呢。” 司牧云目光一转,看向顾文茵,心道:丫头片子,就属你胆儿肥,前一回不要命的去摘那劳什子定仙草,这会子又不要命的去打野猪,你莫不是以为你属猫的,有九条命不成? “丫头,叔就是个猎户,平常大家都是猎户猎户的叫。” “那叔,您姓什么呢?”顾文茵问道。 司牧云嘿嘿一笑,说道:“丫头趁着天还早赶紧家去吧。” 顾文茵脸上不显,心却是紧紧的揪成了一团。 名不肯说,连姓也不肯透露!这人为什么要刻意的隐瞒身份? “叔,您常在这山里打猎吗?”顾文茵换了个方式打探。 司牧云点头,“附近山里没什么猎物了,这山里还能打些狼啊豹子的换点钱花花。” 顾文茵的目光落在司牧云背上背着的牛角弓上,这样一张经过百十道工序才能加工而成的弓,非千两白银百两黄金而不得。用它来打猎物换银子花?呵呵,你骗鬼呢! 顾文茵垂了眼睑,咽下满心的疑惑,重新抬眼看着司牧云,说道:“叔,那以后我们可能要经常打照面了。” 司牧云有种吃了几斤黄莲的感觉。 他一点都不想和主子以外的人打照面,他当初就不该一时妇人之仁出手救人!还有,当初是谁告诉他,猪泷山人迹罕至是个绝世藏身好地方的?让他出来,他保证不打死他! “丫头,这山里真的很危险,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你听叔的话……” “叔,山里再凶险总还是条生路,可坐在家里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顾文茵打断司牧云的话说道。 司牧云张着嘴,良久,沉沉的叹了口气。 那个,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想打死那个建议来爷猪泷山避世的人,他就想打他个半死不活,生活不能自理,可不可以?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司牧云寻了个托词取走罗猎户手里的箭离开。 罗喜宝吵着要将野猪扛回家弄弄干净开荤吃肉,罗猎户骂了他几句不顶用,犹疑的看向顾文茵,“文茵,你怎么说?” “回去吧。”顾文茵说道:“我也想吃肉了!” 一句话。 罗喜宝高兴的跳了起来,罗猎户骂了几句,却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第68章 羡慕嫉妒恨 目送着顾文茵一行人离开。 司牧云看着自家越来越难揣测的主子,问道:“爷,为什么要救她?这山里就不该有人活着出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 司牧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冷血? 他是为了谁? 只是,还没等他为自己争辩几句,某人已经转身大步离开。 司牧云一拳挥出,腰身粗的树一阵轻颤过后,落叶如雨纷纷扬扬而下,夹在其间的还有一只叫不出名字受惊的大鸟。 大鸟冲天而起,拍打着翅膀发出“嘎嘎”的叫声,屁股一紧,一陀白色不明物体落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司牧云的额头正中! “你奶奶的,老子抓住你烤吃了你!” 司牧云纵身而起,脚尖轻点树枝,伸了双手去抓那只大鸟。 远处,白衣飘飘的少年摇了摇头,都说食日月之精华会让人变聪明,怎么司老头却是越变越傻了? 说到傻,少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对漆黑如墨亮如繁星的眸子,耳边也跟着响起那句“你干什么啊?我不就是想吃肉吗!”的话。 这得是有多馋啊,为了吃餐肉,连小命都可以不顾了! 少年冰冷没有温度的眸子里蓦然绽起点点的碎光,只是,却在下一刻似是想到什么,眸子里点点碎光一瞬消失怠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蚀骨的冰凉和恨意。 他武静山不是自诩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吗? 怎么小小一个古蜀国便让他手忙脚乱,难以应对? 他武静山不是说爱民如子,武氏一定会缔造一个太平盛世吗? 连餐肉都吃不起,难道这就是他武静山所谓的太平盛世? “云叔,你下山去看看,外面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但正上窜下跳和大鸟斗得不亦乐乎的司牧云却几乎是在他话声落下,人便窜到了他跟前,“爷,你决定动手了吗?” 少年冰冷的眸子微微一抬,淡漠的撩了他一眼,末了,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司牧云站在那,久久想不明白,自家主子临去时那一眼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罗远时和罗猎户抬着野猪还没进村,得了消息的村民便潮水般的涌了出来。 “这么大一头野猪,少说也得有个上百斤吧?” “哎呀,早知道就和猎户兄弟一起进山了。” 羡慕嫉妒的目光,几乎要在几人身上戳出个洞来! 石梅花和谢莲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同义(铁柱)。”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着自家的孩子,等同义和铁柱走了出来,俩人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拉到跟前,上下打量一番,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同义和铁柱齐齐摇头。 回来的路上,他们就商量过了,山里的凶险一个字也不能在大人跟前透露,不然以后他们就别想再进山了。 “猎户兄弟。”罗狗剩从人群里挤了上前,“猎户兄弟,这么大一头猪,你一家人吃也吃不完,分弟弟一点好不好?” 罗猎户一把推开罗狗剩,嗡声嗡气的说道:“我一家是吃不完,可四家人一分,就没多少了。” “四家人分?猎户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凭啥你能分别人,就不能给我些。” 罗猎户瞪了咋咋呼呼的罗狗剩一眼,吼道:“他们都上山帮忙了,你做什么了?” “那你没喊我啊,你喊了我,我能不去吗?”罗狗剩委屈的说道。 罗猎户气得一脚将挤过来抢着帮忙抬的罗狗剩踢到一边,喝道:“滚一边去。” 按罗猎户的意思,这头野猪就该是顾文茵一家的,必竟这是她拼命打下来的猎物。 可顾文茵在路上就说了,“大家一起进的山,总不能她一个人吃独食,让他们空手而回。这野猪回头料理干净四家人平分,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猪头和猪下水都归她家就是了。” 罗猎户他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同义更是举着手里的野兔,说这只野兔也应该给她。 顾文茵知道野兔肉有补中益气、凉血解毒的作用,对于病后体虚也有良好的功效。而元氏自上回中毒后还不曾好好补过。 同义一说出来,她当即就应道:“这野兔给了我,那猪头我就不要了,你和猎户叔分了。” 罗猎户和同义本还想推辞。 但顾文茵说了,上回卖虎皮和虎骨自家就多分了银子,这回再占大头,就说不过去了。罗猎户这才作罢! 烧了热水,烫了猪毛,开膛剖肚清理干净后拿了大称一称,净肉还有个八十多斤,一家二十斤肉,只把个自罗有财死后便没露过笑脸的谢莲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哥,你把这两斤肉拿去给莽爷爷家。”顾文茵对罗远时说道。 罗远时接过肉,却没有立时就去,而是说道:“文茵,猎户叔给莽爷爷家送了半个猪头。” “那是猎户叔家的,我们家的是我们家的。”顾文茵对罗远时说道:“上回木荷姐的事,还没谢过莽爷爷,这猪肉就当是我们给他的谢礼。” 那日,如果不是罗莽同意借她纸笔,而是不由分说的将她赶了出来,没了冯沣这个官家人的身份,李木荷现如今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明白过来的罗远时当即拎着那两斤猪肉朝罗莽家走去。 路过罗骀家,罗长生眼巴巴的站在廊檐下喊了一声,“远时哥。” 罗远时应了一声,步子却没停继续往前走。 徐桂枝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蔫蔫的罗长生吼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不就是几斤肉吗?明儿个就让你爹去镇子上……” 罗长生看也没看他娘一眼,转身便往屋里走。 留下徐桂枝一个人站在那骂骂咧咧,可骂着骂着忍不住一阵阵的肉疼。 二十斤肉啊!省着点吃一个冬天都吃不完! 这原本都应该是她家的啊! 徐桂枝这里还在肉疼的不行,曾氏已经骂骂咧咧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个败家娘们丧门星……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要不是你,长生今儿就能赚回二十斤肉……我不管你使什么法子,你现在就去那小蹄子家,让她答应下次进山带了长生一起去……” 第69章 生活日常 “哥,你把这刀肉给富贵叔家送去,完了再顺便去趟地里拔两株萝卜和小葱回来。”顾文茵对送肉回来的罗远时说道:“晚上,我们吃兔子。” 上回罗烈出事,借的是罗富贵家的毛驴,顾文茵一直记在心里。 罗远时接过肉走了出去。 元氏和李木荷忙着收拾猪下水。 猪大肠,猪小肠,心、肝、肺的装了一大盆。 旁的都好说,猪大肠和猪小肠收拾起来却很是让人头疼。这两样东西,要收拾干净了,最好用的就是面粉和盐。 盐就不说了,因为在有记录的历史中,盐和铁都是被官府管制实施专卖的,越是不太平的年代越贵,她穿来的这个大周朝也不例外!至于面粉……顾文茵自从来到凤凰村就没打过照面。 元氏和李木荷拿了根筷子将大肠、小肠翻了个面,摘着附在上面的油脂和淋巴结,淋巴结扔了,油脂放在一个干净的海碗里,回头熬一熬可以用来炒菜。 “娘,我来弄吧。”顾文茵对元氏说道:“你把猪心收拾下,切几片定风草炖了,回头叔好吃。” “没事,娘就快好了,你坐着吧。”元氏说道。 李木荷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想着她早点干完手里的活就能接过元氏手里的。 顾文茵看了眼案板上白花花的二十斤肉,这里没有冰箱,虽说天气冷下来了,可这样放着味道也会变,得拿盐腌起来才行。 这么一想,她起身看了眼装盐的陶罐,“娘,盐怕是不够了,明天得去趟镇子里买盐,好把这些肉腌起来。” “嗯,娘也想到了,再顺便扯些布和棉花,给你和木荷,远时把棉衣做起来。”元氏说道。 “婶,我不用了。”李木荷连忙说道:“您给文茵和远时哥做就好了。” “说傻话了不是?”元氏嗔了李木荷一眼,说道:“这家里,你和文茵,远时是一样的。” 李木荷抿了抿嘴,默默的低下了头。 元氏又回了头对顾文茵说道:“你去镇子上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收绣品的铺子,要是有的话,接点绣活回来,娘除了认得几个字,也就这女红稍稍拿得出手了。” 想着元氏白天在家里除了收拾屋子,做三餐饭外确实有大把空余的时间,人闲下来就会多想,还不如找点事做让她打发了时间。 顾文茵当即说道:“好,我记下了。” “婶子,我这里弄好了,你去给叔炖猪心,你手里的活给我吧。”李木荷说道。 元氏没跟她客气,应了声“好”,起身擦了把手,收拾起那个拳头大的猪心来。顾文茵在边上看 ,指着一旁放着的猪肚,对元氏说道:“娘,这猪肚你拿热水烫了,改天炖了给叔吃。” “都给你叔吃了,你们吃什么啊?”元氏打趣着问道。 “我们吃这个。”顾文茵指着李木荷手里的猪大肠,“娘,你回头拿热水抄一遍,再拿晒干的秦椒(辣椒)炒一炒,比什么都好吃!” 元氏笑着应道:“好,你想怎么吃,娘就怎么做。” 说着话的功夫,罗远时从地里走了回来。 顾文茵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水嫩嫩的白萝卜和绿油油的小葱,正要去打水收拾,罗远时突然说道:“长生他娘和他奶又吵起来了。” “又吵起来了?”顾文茵失声道:“她们家怎么吵架比吃饭还来得勤啊?” 元氏接了话说道:“哎,都说家和万事兴,这样一天到晚的吵,把一个家的运道都要吵没了。” 顾文茵想着曾氏那张鞋拔子脸,以及她无事都要掀起三尺浪的胡搅蛮缠,冷不丁的抖了拌,对元氏说道:“娘,往后给我哥找媳妇,可千万别找小雪她奶和长生她娘那样的。” “这人成亲前哪看得出来啊?”元氏含笑瞥了眼面红耳热的罗远时,说道:“都是日子长久了,才慢慢的了解。再说了,找什么样的媳妇当然得你哥自己决定,我们只能帮着参考参考。” 顾文茵看向罗远时,问道:“哥,你喜欢什么样的?” 本就面红耳赤的罗远时,被顾文茵一句话问得脸上越发能滴出血来,脖子根都红了。可是,又不能甩手就走人,憋了半天,吐出一句,“我听婶和我爹的。”转身跑了出去。 顾文茵看着落荒而逃的罗远时噗嗤一声笑了,在后面促狭的喊道:“哥,我娘她喜欢胖胖,要不,给你娶个胖姑娘回来?” “你个促狭鬼,好端端的捉弄你哥干什么?”元氏在一边含笑骂道。 顾文茵却是吃吃的笑个不停。 元氏将兔子切小块,萝卜切滚刀,分开焯了遍水后捞出过凉,锅里拿肥猪肉熬油,先下葱姜蒜爆炒几秒,将焯过水的萝卜和兔肉一起暴炒后加了开水,上锅盖小火慢炖。 “娘,今天晚上煮白饭吃吧,我不想吃土芝煮饭了。”顾文茵在一边要求道。 元氏张了张嘴,想拒绝,可是看到顾文茵哀哀的目光,末了,点头道:“好。” 屋里。 “婶和文茵还有木荷怕是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天越来越冷了,得把棉衣做起来。” 罗远时对罗烈说道,“不然,这个冬天都没法过。” 罗烈点头,“明天我让你婶拿钱给你,你带了文茵和木荷去趟镇子里。” 罗远时点头。 罗烈又说道:“你婶留了十两银子单独放一边,说是要给你娶媳妇用的,你有没有相中的姑娘?” 罗远时才稍稍正常点的脸色再次红的能滴出血来。 罗烈看着这个站起来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眼里满满都是疼爱之色,“你婶说了,等你成了家,你媳妇要是愿意,就和我们一起过,不愿意就分开过,她怎么样都好的,只要你们好就行。” “我暂时不想成亲。”罗远时说道。 罗烈蹙了眉头,看着罗远时,“为什么?你过了年就十六了,晚点成亲没关系,可总得先定下来吧?” 罗远时摇头。 “是因为韩家的丫头?”罗烈试探着问道。 “跟她有什么关系啊!”罗远时不高兴的看着他爹,末了,闷声说道:“总之我现在不想说亲,真要说,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说到底,还是担心家里的银钱不够用。 “爹的身体……” 罗烈摸了摸隐隐钝痛的胸口,前些日子这里还一抽一抽的痛,这些日子痛感已经不似先前那么强烈,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完全恢复,下床劳作了吧?可如果他好不了,难不成还拖累儿子一辈子不成家? “不管爹的身子好不好,你媳妇总是要娶的。”罗烈大手一挥,说道:“等过完年,爹就让你婶子找了黄媒婆,重新给你说门亲事。” 罗远时还待再说,外面响起顾文茵的声音。 “哥,吃饭了!” 第70章 两分银子一斤盐 秦椒炒大肠,萝卜炖兔肉,光闻着就馋得人直流口水。 等白花花的米饭装在碗里端上桌,顾文茵只觉得人生至此几近圆满! 想想,人活一世,不就为了个吃穿住行吗?倘若连想吃的都吃不到,吃不起,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吃货的世界就是这样!) 元氏将炖好的猪心端进屋子,见罗烈吃了小半个猪心就放了筷子,不由问道:“有兔肉要不要吃点?只是,放了萝卜一起炖,你在吃药,萝卜解药性,却是不能多吃。” “不吃了。”罗烈说道:“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就这样躺着,也不觉得饿。你快去吃吧,回头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事的,让孩子们先吃,我等下再去,我陪你说说话。”说着话,元氏在罗烈身边坐了下来。 罗烈知道,元氏这是想着让顾文茵她们多吃点,便指了搁在碍柜上的碗,“这猪心炖得酥烂,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元氏摇头,“我不爱吃这个。” 哪里是不爱吃,是舍得吃吧? 罗烈才要劝元氏,李木荷这个时候走到了门口,说道:“婶,我吃好了,你去吃吧,我来陪着叔。” “怎么就吃好了。”元氏站了起来,“你这么瘦多吃点才能长肉,去,再去吃点。” 李木荷摇头,“婶,我真吃饱了,你去吃吧。” 说着话走了进来,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叔,我给你按按腿吧。” 罗烈才要拒绝,她已经伸手按了下去。 昏黄的灯光下,李木荷专心的按着罗烈的腿,营养不良而蜡黄的脸,被灯光渡上了一层金色,使得本就平凡普通的容颜越发的黯沉。 罗烈看着这样的李木荷,脑海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不等罗烈反应过来,罗远时从门外走了进来。 “木荷你歇一歇,我来。” 李木荷摇头,“没事,我这才刚上手,远时哥你坐会喝口水,累了,我再换你。” 因为考虑到罗烈躺在床上缺少运动,有可能影响脚上的神经,顾文茵便交待元氏,要时常的替她按一按。李木荷和罗远时看见后,两人时不时的也会替罗烈按一按。 屋子外。 元氏看着还剩下大半碗的兔子肉,不由得问道:“怎么都没吃啊?” “吃了。”顾文茵摸着第一次吃撑的肚子,说道:“只是,我们都爱吃秦椒炒大肠。”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一样,桌上两盘子的秦椒炒大肠被吃得光光的。 “兔肉温补,你身子不好,多吃点。”顾文茵说道。 元氏哪里还会不明白,不是不喜欢吃,而是特意给她留着呢! 一夜无话。 次日,元氏起了个大早,做好早饭,热了热昨天的剩菜,草草把早饭吃了,拿了一两银子给罗远时。要买的东西,昨天晚上就商量好了,罗远时接银子,带着顾文茵和李木荷出发去镇子里。 经过村东头罗富贵家时,夏至正和小满在院里玩抓石子的游戏。 五个大小相近磨得圆圆滑滑的石子,随意的散开,扔一个抓一个,依次类推,直至将桌上的石子全都抓在手里,石子掉了就算输。 见到顾文茵她们,夏至放下手里的石子走了过来,“文茵,你们去哪里?” “去镇子上,家里盐没了。”顾文茵说道。 夏至扒在墙头,回头看了眼,见她娘在厨房忙,便轻了声音对顾文茵说道:“文茵,我舅说韩长青要把韩粮玉卖给财主做小老婆,你知道吗?” 呃! 夏至啊,你都快成了专职情报员了,你知不知道啊? 顾文茵还没开口,夏至又接着说道:“还有,我舅说马家到处在败坏你和你哥的名声呢,说你们不要脸,说你哥娶不上媳妇,买了木荷姐是给你哥做童养媳呢!” 站在顾文茵身侧的李木荷和罗远时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小满扯了把夏至,朝李木荷和罗远时努了努嘴。 夏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把捂了嘴,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转,“那个,我娘好像在叫我,我去了啊,文茵。” 话完,撒了脚丫子便往屋里跑。 “文茵,我爷说让我谢谢你,昨天晚上的肉可好吃了。”小满说道。 顾文茵笑了笑,“不客气的。” 小满对着顾文茵挥了挥手,“你快去吧,去得早也好早些回来。” “嗯。” 告别小满,顾文茵一行人继续朝镇子上走去。 许是因为夏至的话,罗远时下意识的拉开了和李木荷的距离,本就不爱说话的李木荷更是越发的不出声了。 顾文茵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诧异的说道:“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嘴长在他们身上,你管他们喷什么粪。喜欢就听,不喜欢就当他们放屁就是了。” “文茵,你又说脏话了。”罗远时瞪了顾文茵,“回头婶知道了,又得说你。” “你不说,木荷姐不说,我娘怎么会知道?”顾文茵问道。 李木荷连忙说道:“我肯定不会和婶说的。” 顾文茵又看向罗远时。 罗远时无奈的叹了口气,“快走吧,今天要买的东西有些多呢。” 不知道是顾文茵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俩人自己想开了,接下来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三人先去了卖盐的铺子。 “二分银子一斤。”伙计说道。 顾文茵知道盐贵,但却不知道会贵成这样。 按这个价格,她们手里的一两银子就只够买五斤盐! “上回来还不是这个价。”罗远时看着伙计说道,“上回一分五就够了,怎么……” 伙计看着罗远时说道:“小兄弟,我劝你一句,有钱的话多买点,回头还得涨。” “还涨?”李木荷白了脸说道:“再涨,谁还吃得起啊!” “吃不起也得吃。”伙计说道:“你少吃两餐饭没事,盐,你不吃试试?” 顾文茵知道,小伙计的话没说错。 盐对人体很重要,食物可以不加味精,不加醋,不加糖,不加酱油,但是不加盐的话不行,时间长了,人就会垮掉。也是因为这样,历朝历代,官府都把持了盐的生产和售卖。 顾文茵叹了口气,对罗远时说道:“哥,买两斤吧。” 剩下的六分银子,买米用了二分半,扯棉布买棉花用了一分半,余下的,顾文茵买指南针用了一分,又给元氏买了几个花样子。 她其实还想买枝毛笔,买方墨,再买些麻纸,可看看手里只够买几个包子的铜板,叹了口气,对罗远时和和李木荷说道:“走吧,买几个包子,我们就回家。” 第71章 抓头小猪崽来养 “这才几年的时间,就从五十文涨到了现在的二分银子,这战再继续打下去,怕是一两银子都买不起一斤盐。”元氏沉声说道。 从前这天下还姓穆不姓武时,盐确实只需要五十文一斤就够了! 顾文茵叹了口气,对元氏说道:“下次去镇子里怕是还得再买点存着,不然这战打下去,指不定还要涨成什么价。” “是这个理。”顿了顿,嗔怪的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扯你们四个人的布就够了,娘那里还有件裘皮小袄,凑和一下,这个冬天也就过去了。” 元氏说的裘皮小袄是当日离开顾家时带出来的,还是她成亲时的陪嫁,这么多年上面的毛早就掉得差不多了,皮子也破了好几处,穿身上呼呼的钻风。 “娘,你一件棉衣统共也就几十个铜板,可要是病了,一贴药钱下来,没个半吊钱完不了事。你自己去算算,哪样划得来。”顾文茵说道。 元氏顿时哑口无言。 哪样划得来,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还不是想着钱难赚,能省就省点! “我给你买了几个花样子,回头布有得多,你绣几块帕子我拿去铺子里,看看他们收不收。”顾文茵说道。 “那我明天就给你们裁棉衣,尽量赶在大雪前,把大家的棉衣都赶出来。” 农历十一月初一是大雪,大雪一过,便是仲冬季节,天气会变得更为寒冷。没有一身保暖的衣裳,别说出门,就是坐家里都能把人冷个半死。 “让木荷姐留下来帮你吧。”顾文茵说道,“我和远时哥进山就够了。” “不用,娘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多一个人进山,多一个照应。” 顾文茵还要再劝,却在这时屋子外面响起罗猎户的声音,“远时,你在家吗?” 陪着罗烈说话的罗远时起身从屋里走了出来,“猎户叔,我在,您进来坐吧。” 说着话的功夫,罗猎户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有些日子没见的罗驹。 “猎户叔,驹叔你们来了。”顾文茵站了起来打招呼。 元氏也跟着起身,“猎户兄弟,驹兄弟。” 罗猎户和罗驹回了礼,元氏招呼他们坐下,准备奉茶,罗猎户却摆了摆手,“我和罗骀先去看看罗烈兄弟,回头再坐下说话。” 罗远时引了两人进正屋。 说了一番问候和宽慰的话,罗猎户看着罗烈,话峰一转,“罗烈啊,你可把我吓得不轻啊!当日那个情形,我还以为……” 罗猎户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却都明白。 “不说你,就连我自己都以为这条命要交待了。”罗烈说道。 罗猎户拍了拍罗烈的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哩。” “不敢说享福,只求别拖累了孩子们就好。”罗烈苦笑着说道。 “你这话说得。”罗猎户瞪了罗烈,“远时和文茵都是懂事能干的孩子,你说这话也不怕伤了孩子的心。” 罗烈眼眶泛了红。 正因为他们懂事,他心里才越觉得内疚啊,让两个孩子挑起家庭的重担,是他这个当家男人的无能! “好了,你也别多想了,早些把身子养好了。兄弟们再进山打只老虎回来!”罗猎户说道。 一句话瞬间冲淡了屋里的伤感。 叮嘱了一番好好养身体的话,罗猎户和罗驹才走了出来。 两人也没坐,开门见山的对顾文茵说道:“文茵,你罗驹叔也想跟着你进山挖草药,来问你一声,同不同意。” 顾文茵闻言,笑了说道:“多个人多个照应,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呢?” 随着话声落下,顾文茵看到罗驹明显的松了口气。 “驹叔,一直没见着你的人,我还以为你带着婶子离开凤凰村了呢。”罗远时说道。 罗驹脸上绽起抹憨憨的笑“我带了你婶子去稷山县找了那个专看妇科的葛大夫,葛大夫说她这身子是小时候亏损得厉害,好好养个几年把亏欠的都补回来,一准生个大胖小子没问题。” “上回分的那些银子来去一趟加上看病抓药杂七杂八的就只剩几个铜板了,可葛大夫说了,这药不能停,一年不说,半年总是要吃的。” 其实不只是小曾氏吃药,就是过日子也得有钱啊! 所以,一听说顾文茵识得药草,带着罗长生进一趟山就赚了四两银子,他连忙就去找了猎户,让猎户来帮着说一说。 “文茵啊。”罗驹看着顾文茵,憨正的脸上有着一抹肃穆之色,“你放心,我和那家已经没关系了,我也跟你婶子交待过了,猪泷山是我自己要去的,万一有个什么,那是我命不好,和你,和别人没有关系。” “叔,你是个好人。”顾文茵抬头,对罗驹说道:“就冲你这份好,老天爷他一定会保佑你的。” 罗驹回以一笑。 老天会保佑他吗?但愿吧! 事说完,罗猎户看了顾文茵问道:“那文茵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猪泷山?” “接下来,只要不下雨,我都会去。”顾文茵说道:“叔,你还不知道吧?盐涨成二分银子一斤了,不赶在大雪封山前赚笔银子回来,等大雪封了山,我们就只能干坐着着急了!” “二分银子一斤?!” 罗猎户和罗驹齐齐变了脸色,不约而同的说道:“怕是到年边的时候还得涨一涨呢!” 顾文茵想说,哪里用得着到年边呢?说不定明天去就又是一个价格了。 只是,看到罗猎户和罗驹难看的脸色,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我们也回去了,早些歇着,明天好早起进山。”罗猎户说道。 顾文茵点头,对罗远时说道:“哥,你送送猎户叔和驹叔。” 罗远时才要去拿油灯,被罗猎户和罗驹给拒了,“不用了,就几步路。” 说着,转身大步冲进了夜色里。 “你们也洗洗,早点睡吧。”元氏对顾文茵说道。 三人进了厨房,打了锅里的热水洗漱,准备上床睡觉。 元氏则取了盆,就着新买来的盐将余下的那十几斤肉腌了。 顾文茵看着灶后空空的猪栏,对元氏说道:“娘,你回头打听下,看附近村子里谁家有小猪崽抓,这猪栏空着也是空着,我们抓头小猪崽来养。” “又说傻话了不是?”元氏抬头看向顾文茵,“人都没得吃,抓头小猪崽来,你给它吃什么啊?” “吃猪草啊!”顾文茵说道:“我和木荷姐每天早起打一篮猪草回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李木荷连忙说道:“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 第72章 又见蓝脸 第二天,知道顾文茵又要去猪泷山。 同义和铁柱早早就到了她家,等着她一起出发。 不多时,罗猎户带着罗喜宝和罗驹也走了过来,恰巧顾文茵她们也已经收拾好正准备出发。 经过罗骀家时,罗长生眼巴巴的站在廊檐下看着他们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往前走。 “长生,你愣着干什么?”曾氏从屋里走了出来,推搡着罗长生,“你去啊!你跟在他们身后,等进了山,他们还能不管你?” 罗长生抬头看了曾氏一眼,掉头就走。 “哎,你去哪呢?不是那边,走错路了,长生快回来了……”曾氏站在后面扯了嗓子喊道。 原来,罗长生跑上了和和顾文茵她们相反的路。 曾氏急得又是拍手又是顿脚,“你个没用的小畜生,和你爹一样,都是怂货……” 徐桂枝端了盆水从屋里走出来,对着曾氏脚底就泼了过去。 “啊呀!”曾氏尖叫着走到一边,指着徐桂枝便骂了起来,“你个黑了心肝的臭娘们,你想干什么?啊!你眼睛是瞎的吗……” 徐桂枝狠狠瞥了眼曾氏,抓起一边的竹扫帚便大力的扫起来。 尘土飞扬,大扫帚几次都差点扫在曾氏的身上,曾氏抓了扫帚,便往徐桂枝脸上招呼,却不防,徐桂枝手一松,曾氏“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嗷……老天爷啊……没法活了,媳妇打婆婆了啊……” 徐桂枝抓起一边的木盆“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这日子没法过了!长生,小雪,你们收拾下这就跟娘回你外祖家去。” “……” 一场鸡飞狗跳,以徐桂枝负气回娘家结束。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山,可森山深处的如怪兽嘶吼的呼啸风声,还是叫一行人莫名的心生颤意,背脊生凉。 进了林子,顾文茵取出昨天在镇上买的指南针,确定了方位后,领着众人朝北半边走。 “大家都跟紧了,越往里走林子越深,别在里面迷了路。”顾文茵说道。 一行人,她打头,罗猎户断后。 听了她的话,走在队伍最后面的罗猎户,罗驹分别应了一声。 山高林密,地势又险峻。 走了没多久,一行人便又累又渴。 大人还好,同义和喜宝确是有点受不了了。 “文茵,还要走多久啊?”喜宝在扯了嗓子问道。 顾文茵看了眼手里的指南针,又仔细看了看地上的黑色潮湿的泥土,说道:“应该不远了,再往前走走吧。” 喜宝还想再说,叫他爹一巴掌扇在了头上,“你给老子老实点,赶紧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一阵潺潺的水声响起。 顾文茵目光一亮,拔脚便往前跑。 一条小溪流延着弯曲蜿蜒的小峡谷叮叮咚咚的向前流去,小溪的两侧,是高约几十丈的悬崖绝壁。 找到了! 顾文茵知道,这条溪流的源头便是之前她们找到的瀑布,而这里就是崖壁的下方。 “文茵。” 耳边响起李木荷的声音。 “休息下喝口水,我们开始找草药。”顾文茵对李木荷和紧跟上来的罗远时几人说道。 喜宝和同义、铁柱三人跑了过来,“文茵,就是这里吗?” 顾文茵点头,“就这里,我先带着你们沿峡谷找,认识了以后,大家就分开找,以这里为中心周围两百米以内,不要走远。” 众人没有异议。 顾文茵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说道:“先喝口水吧。” 话落,又对李木荷说道:“木荷姐,把你篓子里的碗和麻布取出来。” 李木荷解下身上的小竹篓,拿出里面一大一小的粗瓷碗和一块剪得四方的麻布,递给顾文茵。 顾文茵走到小溪边拿大碗装了水,倒在盖着麻面的小碗上,递给李木荷,“喝吧。” “文茵,你这也太麻烦了,我们都是这样直接喝的。”话落,罗喜宝便掬了把水往嘴边送。 “溪水里有虫卵,喝了会生病。” “哗啦”一声响。 罗喜宝手里的水全数倒回了溪水里。 等各人都喝了水,稍事歇息过后,顾文茵便带着一行人在峡谷里慢慢的寻找起来。 “这是唐婆镜又叫江边一碗水。”顾文茵指了一颗高一尺有余,叶瓣长得像小碗,边上有锯齿的植株说道:“主治治毒蛇咬伤,也治胎破不生。” “是折枝还是挖茎?”罗驹问道。 “挖茎。”顾文茵答道:“但小心些,留一根小茎,让它来年可以发芽生长。” 罗驹应了,拿了随身的柴刀小心的掘起边上潮湿的泥土来。 紧接着,顾文茵又找到了延龄草,回春草,重楼金钱,九死还阳草……几种比较稀有贵重的药草。 少不得心里便感叹一番,凤凰村的人,这是守着一座金山要饭吃啊! 这么多珍贵的药草,随便一种拿出去卖,都是价值不菲!更别提品种还这么齐全! 顾文茵将几种药草教会大家后,便开始分组。 她和李木荷一组,罗远时和同义一组,罗驹和铁柱一组,罗猎户父子俩一组。 “周围两百米以内,千万不能走远了。”顾文茵叮嘱道。 罗喜宝接了她的话说道:“文茵,你就放心吧,你让我跑远了我也不敢跑远的。” “那好,大家开始找吧。” 四组人分四个方向,各自散开。 一路上,顾文茵又将一些生长在山坡,乱石,林下间普通的药草教会李木荷认。 “文茵,为什么这些药草我们不挖?”李木荷不解的问道。 “每家药堂都有固定的供货商,像我们这样的零采零卖的,不是奇珍异药,人家不收不说,也卖不起价。”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点头,表示明白来。 看一眼地上,又看一眼竹篓里,生怕错过。 顾文茵却是走着走着,被远处点点粉红吸引了目光。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土参。 土参不似人参那么珍贵,但土参同样具有滋补强身壮体的功效。即便卖不起什么价,但挖了回去给罗烈补补身子也是极好的。再说了,土参的根和叶可炒、可做汤、可涮、可炖,营养丰富,口感嫩滑,摘了回去做菜吃,也不错。 顾文茵朝山坡爬去,她的身后,李木荷找到了几株回春草,正小心的挖掘着。 “喔,喔喔,喔喔喔……” 什么声音? 老鼠? 老鼠不是应该“吱吱”叫吗? 顾文茵抬头看去。 金毛,蓝脸,大鼻孔,厚嘴巴……藏在一块石头后,深褐色,水灵灵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顾文茵看。 见顾文茵朝它看来,歪了歪头,又发出一串“喔,喔喔,喔喔喔……”的声音。 “蓝脸?金丝猴!” 顾文茵再没想到,上回吓得她差点一命呜呼的小家伙,真的是一只金丝猴。 只是,金丝猴不是应该是群居性的动物吗?这小家伙独独的呆在这,是个什么意思? 没等顾文茵回过神来,山间突然响起一串悠扬的笛子声。而几乎是笛声才起,小金丝猴掉头便跑,陡峭的悬峭壁间如履平地,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第73章 穆东明 这只小猴子是被人饲养的? 是他吗? 顾文茵眼前一瞬闪过少年那张冰山一样的脸。 “文茵,文茵……” 耳边响起李木荷略显惊慌的声音。 顾文茵一瞬回神,直了身冲坡下的李木荷挥手,“木荷姐,我在这。” 李木荷见了便要爬上来。 “你别上来了,这里有一丛土参,我挖完就下来。”顾文茵阻止道。 “那你小心些。” “我会的。” 顾文茵取了别在腰间的柴刀,选了几棵植株大的,小心的去挖它们埋在地下的茎块。 坡不是很陡,但她还是不敢大意,必竟受伤就意味着花钱。 耳边一阵风声掠过,顾文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只是,当她挖出一株放在一边,准备挖第二株时,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一双白色的皂靴。 有人?! 顾文茵一惊,猛的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 顾文茵看着那张轮廊分明的脸,失声道:“是你!” 男子扬了扬眉梢,一对千年寒冰似的眸子里有着一闪而逝的温软,“不然,你以为是谁?” 顾文茵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笑,正欲开口,却在下一刻,看到他身后正捧了个叫不出名字的红野果,咔嚓咔嚓啃得正起劲的小金丝猴。 “蓝脸,是你养的?”顾文茵指了小金丝猴问道。 “蓝脸?”男子看向眼睛骨碌碌乱转的小猴子,默了默,点头道:“这名字不错,以后就叫你蓝脸吧。” 顾文茵暴汗! 她只是随口一叫好吧? 哪有自己养了宠物却不给名字的? 好像知道男子在说自己一样,小猴子停下啃红果的动作看着男子发出“喔喔”的叫声。 男子没有理会小猴子,而是看向顾文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顾,名文茵。”顾文茵起身,对着男子福了福,“还没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穆东明。” 穆……有什么自脑海一瞬闪过,却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而没等她多想,穆东明已经接着问道:“你懂医术?” 顾文茵摇头。 穆东明神色间有片刻的错愕,但却是眨眼间便被他掩饰了过去。 “你……” 顾文茵才要问穆东明是不是住在这山里,山坡下却响起李木荷的声音。 “文茵,你好了吗?要不要我上来帮忙?” “不用,我马上就下来了。”顾文茵回头答道。 李木荷“噢”了一声,没再出声。 顾文茵才要回头和穆东明解释一声,不想,一转头,却见穆东明已经带着蓝脸离开。 绝壁峭崖间,他如履平地,衣袂飘飘间转眼便消失不见。 这……算了,顾文茵摇了摇头,蹲下来继续挖土参。 她不知道的是,山坡顶端一处巨大岩石上,穆东明一边摸着小猴子金色的毛发,一边看着遥遥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说道:“她和你一样呢!还是个小孩子。” “喔,喔喔……” 穆东明唇角翘起抹浅浅的弧度,眼见顾文茵准备离开,他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瞪了水漉漉眼睛看着他的小猴子,说道:“走吧,司老头应该回来了。” 顾文茵下了山坡。 守候在下面的李木荷快步迎了上前,见到她竹篓里一大捆的土参,问道:“文茵,这是什么?” “土参,不值什么钱,但可以当菜吃。”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哦了一声,即便知道不值钱,她还是仔细看了看,默默的记在心里。 “远时哥他们还没有过来,我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等他们?”李木荷问道。 她的竹篓子已经装满了,想着下回一定得背个大竹篓来。 下半年的天黑得早,从猪泷山回到凤凰村要花差不多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从这里到山脚下又是一段时间的路程。 “回去等他们吧,不早了,我们该下山回家了。”顾文茵说道。 背起竹篓,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走。 不多时,便回到小溪旁,远远的便看到罗猎户和罗喜宝俩人站在这,看到顾文茵和李木荷,罗喜宝跳起来就喊了一声,“文茵,木荷姐。” 就在这时,罗远时和同义也从远处走了过来,远远的也跟着喊了一声。 不多时,几人便碰了头,顾文茵一看,每个人的篓子都装得满满的。 “文茵,我刚才看到一株长得挺奇怪的花,你看看,你认识不。” 话落,罗远时自竹篓里取出一株叶心如轮状会开花,花萼为绿色,花瓣呈细丝带状的东西递到顾文茵手里。 “这是七叶一枝花,也是极难得的药草呢。”顾文茵说道。 同义听了目光一亮,大声道:“那边有好多呢,早知道我们就都采了来。” “你急什么?”罗远时说道:“我们明天又不是不来了。你今天都采了来,我们没东西装,带不出去,不是浪费吗。” 同义连连点头,“远时,明天我要带个大点的竹篓来。” 这到是和李木荷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文茵,这些药草,你打算怎么卖呢?”罗猎户在一边问道。 “这个,回头我们商量下吧,看是大家各卖各的还是集中在一起卖。”顾文茵说道。 “还商量什么啊?”同义说道:“当然是大家都集中在一赽,都由你拿了去卖。” “是啊。”罗猎户接了同义的话,“这不是进山前就说好了的吗?你教我们认药草,采药草,怎么卖,怎么分都由你决定。” 这其实是进山前就达成的共识,只是当时说得囫囵,没有现在这样明确罢了。 “那等驹叔和铁柱回来,我们再决定。”顾文茵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 “文茵,驹叔和铁柱回来了。”罗喜宝大声喊道。 罗驹和铁柱两人一脸笑容脚步生风的朝这边大步走来,一看就知道是满载而归。 果不其然,离着还有几丈远的距离,铁柱便大声喊道:“文茵,前面有处山坡,满山坡都是回魂草。”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跟前。 铁柱还在可惜,说带的篓子小了,不然,可惜了那一山坡的回魂草。 同义在一边打趣道:“铁柱,明天又不是不来,你可惜什么啊!草长在那里,还能一个晚上就没了?” 顾文茵接了同义的话说道:“是啊,这么深这么大的一座山,不怕我们采不完,就怕我们找不到。” 罗猎户看了看天色,说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第74章 家人 回到凤凰村,天已经黑了下来。 大家像是提前约好了一样,所有人都背着竹篓去了罗烈家,将竹篓里采的药草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墙角,和元氏打了个招呼,这才各自回家。 元氏看着墙角那些混和各种名目堆成小山一样的药草,讶异的问道:“这么多?” “这可不算多。”顾文茵取了角落的竹篓,将里面的土参拿了出来,说道:“娘,你是不知道,猪泷山就像个巨大的宝库,你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现什么。” “这是土参?”元氏讶异的问道。 顾文茵点头,“作药材卖不值钱,可是当菜吃挺好的,我就挖了些回来。” 元氏接了过来,切了茎留着嫩嫩的叶子,拿了那天熬油剩下的油渣一起炒了,过了猪油的叶瓣绿油油的让人看了就有食欲。 顾文茵搬了个小马札开始整理墙边的草药。 “文茵,怎么弄,我来帮你。”李木荷走了过来,说道。 “就是把它们分门别类的分开,这样堆在一起,干了就不好分了。”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便坐了下来,帮着她整理。 元氏在一边看了,说道:“放着吧,累了一天了,反正明天我还要洗晒,到时候再分好了。” “这么多药材,你一个人洗晒怕是忙不过来。”顾文茵看向元氏,“要不要喊了梅花婶子来帮你一把?” “不用。”元氏一边炒着锅里的菜,一边说道:“这么点活,一上午就干完了。” 顾文茵也就没有多说。 不多时,元氏做好了饭菜,顾文茵喊了李木荷洗手吃饭。 菜上桌,顾文茵正打算拿托盘装了饭菜送正屋去,却见罗远时扶着罗烈自屋里慢慢的走了出来。 顾文茵怔了怔,稍倾回过神来,连忙拔脚走上前,扶了罗烈的另一边,高兴的问道:“叔,你可以下床了?你感觉怎么样?” 李木荷则连忙搬了把椅子放在桌边,“叔,您慢点。” “哎,叔小心着呢。”罗烈笑着说道。 黎黑的脸,因为这些日子都在屋里养伤的缘故,白了不少,一对漆黑熠熠的眸子因为大病的缘故,透着些许的茫然和迟滞,但身上的精气神却是不差。 元氏也正好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由目光一紧,连声说道:“不是和你说了,再养两天下床吗?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听呢?” 嘴里说着埋怨的话,可脚下的动作却是没有停顿,急走上前替了顾文茵扶住罗烈,一边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行的话,我们就再回去躺着。” “没有,挺好的。”罗烈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了罗远时身上,笑着对一脸紧张的元氏说道:“床上躺了这么久,骨头都硬了。” 元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却不知,经过这些日子的保养,她不仅白了人也变得丰腴了不少,这一嗔一瞪间,怒气没有,到是隐隐透着几分勾魂夺魄的韵味。 直把个罗烈看得一颗心“咚咚”狂跳不停,不自觉的红了一张老脸。 罗远时和李木荷没发觉,站得最近的顾文茵却是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连忙垂了眼睑将目中的笑意掩了下去。 “叔的身子比我预期中的要恢复的快。”顾文茵端了饭碗看着罗烈,对罗远时说道:“哥,离开春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下次我们卖药草的时候,拿牛车载了叔去济民堂先看看吧?” “可以的。”罗远时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的。”罗烈摇头说道:“上回请的袁大夫就不错,让他再跑一趟就行了。” 顾文茵摇头,“袁大夫虽然好,可叔您这是伤在内里,多几个大夫看看,我们大家也好放心。” 罗烈还想再说,元氏在一旁说道:“这是孩子们的孝心,别再争了,就按他们说的办。”话落,将炖得酥烂的猪肚放到罗烈面前,“趁热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个猪肚全在罗烈面前的小钵子里,罗烈不肯了,将钵子往外推,“大家一起吃。” “叔,你吃吧,等你好了,赚了银子,我们天天吃。”顾文茵说道。 罗烈还要再说,元氏却是在一边说道:“文茵的话没说错,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娘几个才有好日子过。” 罗烈喉咙哑了哑,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虽然没什么大能力,可只要他在,这个家就还是个完整的家。他不能让他(她)们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却能在别人上门欺负的时候,挡在他(她)们的身前。 “娘,我上回采回来的神仙草,叔是不是吃完了?”顾文茵问道。 元氏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早几天前就吃完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告诉顾文茵。 顾文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元氏这是怕她不顾性命又去攀爬绝壁峭崖。 静默间,元氏开口了,“早几天就吃完了,也多亏了你那神仙草,不然你叔哪能好得这般快。” “神仙草?”罗远时看向顾文茵,问道:“就是你上回冒死爬上崖壁摘下来的那株草?” 顾文茵点头,“这种草只在半阴湿的悬崖绝壁上,采摘虽然难,但药效却是极好。” “它就是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你以后也不许再冒险去摘了。”罗远时轻声说道,话落,抬头看向罗烈和元氏,说道:“爹,婶子,你们不知道,上回文茵为了摘这株草,从十几丈高的崖壁上摔了下来……” 元氏手里的碗“啪”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白的吓人。 罗烈也跟着变了脸色,一脸内疚的看向顾文茵。 “哎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顾文茵捡起元氏的饭碗放在她手里,又抬头对罗烈说道:“叔,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啊?这不是应该的吗?换成是你,你也会这样做的啊!” 罗烈动了动嘴角,换成是他,他也会,可他是大人,文茵却还是个孩子啊! “那后来……”李木荷小声问道。 “被一个好心人给救了。”罗远时说道。 “是谁救了文茵?”罗烈看向罗远时,“我们报答不了人家,可上门说声谢总是应该的。” 罗远时摇头,“你问文茵,这事我也不清楚。”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顾文茵。 顾文茵不由自主的想起白日才见过的那张冰山脸,下意识的做了隐瞒,说道:“他救下我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罗烈和元氏面面相觑,这样大的恩情,他们却连恩人是谁都不知道! 第75章 请医 饭后。 为了减轻次日元氏的工作强度,顾文茵和李木荷搬了个小马札继续清理着墙角小山似的药材。 “可别小看了这返魂草。”顾文茵举了手里的返魂草对李木荷说道:“它可是治瘟疫的良药。” “瘟疫都能治?”李木荷一脸错愕的问道。 顾文茵点头,取了另一株告诉李木荷,“这是良枝草,也叫蛇不见,一朵云,专治眼睛的。” 一边涮洗着锅碗的元氏,看了眼学得异常认真的李木荷,对顾文茵说道:“你就别拿你半桶水去忽悠人了,有这时间,还不如教木荷认字。” “婶子,还是让文茵教我认药材吧。”李木荷对元氏说道:“药材可以换钱,字又换不了钱。” 元氏怔了怔,稍倾失笑说道:“傻孩子,你文茵妹妹要是不识字,怎么能认得这些药材呢?” “是啊。”木荷姐,顾文茵放下手里的草药,对李木荷说道:“你可千万别觉得认字没用,我告诉你,会认字的用处大了……” “我知道识字好。”李木荷打断顾文茵的话,“但认字我以后可以学,现在先赚银子才是要紧事。” 顾文茵还待再说,门外突然响起一串凌乱的步子声,步子声时夹杂着慌乱的叫喊声。 “远时,远时你在吗?” 正屋里,正帮着罗烈洗脚的罗远时听到喊声,应道:“我在的,什么事?” 元氏放下手里的活走了出来,顾文茵和李木荷跟在她身后。 厅堂里。 急得脸红白赤像热锅上蚂蚁一样的罗骁,看到元氏和她身后的顾文茵,急急抢上前,“文茵,我娘她不知道怎么了,肚子痛得在床上打滚,你快去看看吧。” 曾氏肚子痛? 几乎是念头才起,顾文茵几乎是想也没想的说道:“肚子痛,你找大夫去,找我干什么啊?” “文茵,从前都是我娘不对,求你看在她年纪那么大,大家又是一个村子人的份上,去看看她吧。”罗骁急得就差给顾文茵跪下了。 话落,不等顾文茵开口说话,又对一侧的元氏求道:“嫂子,求你帮着劝劝文茵,我娘她真的……” “罗骁兄弟。”元氏打断罗骁的话,“文茵她只是识得几株药草,真不懂给人看病。你还是快点去镇上请大夫吧,别在这耽搁了。” 罗骁傻眼了。 他娘突然肚子痛,痛得一脸发白,汗水把衣裳都浸透了。 家里人第一时间便想到来请顾文茵,必竟,这些日子,顾文茵领着村里人上山采药是有目共睹的。既然识得草药,怎么会不懂给人看病呢? 罗骁对着元氏“咚”一声就跪下了,“嫂子,我求你了。” “罗骁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啊!”元氏一个闪身避开了罗骁,对罗远时说道:“远时,快把你骁叔扶起来。” “叔,文茵她是真的不懂看病。”罗远时上前扶了罗骁,解释道:“你也说了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要懂的话,哪里还能不去?” 罗骁摇头,“不是的,是我娘她把你们家给得罪了……” “叔,你这话就不对了。”罗远时强势的扶起罗骁,说道:“文茵要真懂看病,我爹出事的时候,我还会去镇子里请大夫?叔,别耽搁了,快去找富贵叔借了毛驴去镇子上请大夫吧。” 罗骁还想再说。 罗驲站在自家屋檐下,喊道:“老三,你怎么还不回来?娘她痛得受不住了,正拿头撞墙呢!” 罗骁神色痛苦的看向元氏,末了又将目光定在顾文茵身上。 顾文茵想了想,对罗骁说道:“叔,我不怕把实话跟你说了,别说我不懂看病,就算是我懂,小雪她奶的病,我也是不敢去看的。所以,你就别在这耽搁了。” 罗骁重重一跺脚,转身跑了回去,瞬眼间便淹没在夜色里。 元氏收了目光,不赞成的看着顾文茵,说道:“你何苦多说那么一句?小雪奶是什么人?只怕,回头她就得到处败坏你的名声,说你心肠歹毒,见死不救。” “她还说就去说呗。”顾文茵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本来就是这样的,再说了,我要不那样说,骁叔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呢。” 元氏叹了口气,心知顾文茵这样说是好意。可,只怕她的这番好意,注定要被曾氏歪曲得面目全非! “好了,不早了,洗洗睡吧,都累了一天了。”元氏说道。 看了眼头顶寒星闪烁的夜空,顾文茵沉沉的叹了口气。在这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不要说什么夜生活,鸡鸣起床,天黑睡觉是铁律! 等大家各自回了房,元氏关了大门,正准备上门栓时,门突然被从外面大力的拍响,与此同时一道尖历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婶子,婶子快开门啊……” 元氏一把扔了手里的门栓,用力拉开厚重的大门。 门槛外铁柱的妹妹香凤一脸鼻涕泪水的站在大门外,看到元氏,香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婶子,我娘她肚子痛,流了好多的血,我哥让我来喊文茵姐。” 已经进了房间衣裳都脱了一半的顾文茵,听到香凤哭声,三几下将衣裳重新穿好,走了出来。 “香凤,你娘怎么了?” “文茵姐,我娘她肚子痛,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哥让我来喊你,说叫你去看看。”香凤哭道。 肚子痛,流了好多的血? 顾文茵猛的抬头朝元氏看去,不想元氏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说道:“去看看吧。” 顾文茵“……” 好在,元氏紧跟着补了一句,“娘和你一起去。” 顾文茵尚且犹疑,元氏已经先她走了出去,牵了香凤的手,见顾文茵没有跟上,不由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 “噢。” 顾文茵反应过来,跟了上前。 “文茵,莲香婶子和小雪她奶不一样,你别担心。”耳边响起李木荷安慰的声音。 顾文茵有点哭笑不得,知道李木荷误会她是怕惹麻烦上身。她也没去解释,想着也许是自己想差了,不管怎样,等下见到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第76章 血崩 谢莲香的情况很不乐观。 元氏到的时候,罗喜宝她娘涂氏也在。 涂氏是来给谢莲香送米的,早几天谢莲香家的米就吃完了,还是铁柱去他外祖家背了一斗米回来,解了燃眉之急。 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铁柱的外祖心疼女儿外孙,可他们也是泥土里刨食吃,一次两次还好说,次数多了,儿子不说话,媳妇却是不乐意了。 罗猎户知道了,便让涂氏趁着天黑送了斗米来,不想,一进门就看到铁柱抱着谢莲香坐在地上,谢莲香一条粗布裙子被血染了个透湿,满屋子都是刺鼻的血腥气。 “香凤她娘,你这是怎么了?”涂氏放下手里装米的斗便赶了上前。 恰在这时,元氏带着顾文茵、李木荷赶了来。 看到顾文茵,吓得脸白如纸的铁柱如同见到救命的稻草一般,眼泪汪汪的对顾文茵说道:“文茵,快救救我娘。” 爹没了,娘就是他和妹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要是娘再没了……铁柱浸在泪水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深的恐惧。不,不,他一定不能让他娘有事。 “文茵,求求你,救救我娘。” 顾文茵不忍的闭了闭眼,轻声安慰道:“放心,你娘不会有事的。” 就像是得到了保证一般,前一刻还惊惧绝望的铁柱,突然间就安静了不少。 看到谢莲香被血水染了个半透的裙子,元氏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的同时,眼睛里多了抹凄凄的悲伤。 “喜宝娘,你看……”元氏朝涂氏看去。 涂氏迎向元氏的目光,犹疑着说道:“可能是吧?” 两人达成共识,便开始往外赶人。 “铁柱,文茵,你们都出去,我们不喊你,不许进来。”元氏说道。 铁柱不明白的看向元氏,“婶子,你让我出去可以,为什么要让文茵也出去,她要给我娘看病的啊!” 元氏被铁柱问得噎了噎,看着身高到她肩膀的铁柱,她总不能和个半大小子说,你娘她不是肚子痛,她可能是小产了。这话,打死她,她也说不出来啊! 元氏脸皮子薄,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一边的涂氏急了,对铁柱吼道:“叫你出去就出去,哪那么多话?赶紧去厨房烧锅开水,回头你娘要用。” 铁柱不敢再说什么,拔脚便往外走。 顾文茵转身便要跟上,却被铁柱一把推了回去,“文茵,你留下,我和香凤还有木荷姐去烧水。” 不等顾文茵答应,他一手扯了妹妹香凤,一手扯了李木荷大步走了出去。 顾文茵怔怔的立在原地。 元氏和涂氏顾不得再管她,两人,涂氏从后面抱住谢莲香,元氏则小心的褪了谢莲香的裙子。 “啪哒”一声响。 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掉在地上。 元氏瞬间白了脸色,顾不得那一团,目光落在谢莲香“汩汩”血流不止的下身,急声说道:“嫂子,香凤她娘止不住血!” 涂氏听了紧跟着白了脸,下一刻,急声对怔怔站在元氏身后的顾文茵说道:“文茵,快去你莽爷爷家喊了小满她奶来。” 小满的奶奶老涂氏是四里八乡的接生婆,村子里小一辈的孩子几乎都是由她接生的。 谢莲香这样的情况除了找大夫,也就只有找她,看她有没有什么法子了。 顾文茵转身便往外走。 “文茵,我娘她……”听到动静的铁柱从厨房跑了出来。 “铁柱,去小满家喊了小满奶奶来,快。”顾文茵说道。 铁柱连句“为什么”也没问,转身便跑进夜色里。 顾文茵对着随后赶出来的李木荷说道:“木荷姐热水烧好了吗?” “烧好了。” “兑了冷水拿桶拎了来。”顾文茵说道。 见香凤站在那不敢哭出声,却是不住的拿手抹眼睛,顾文茵上前蹲下身抱住她,“别怕,你娘不会有事的。” 小香凤将脸埋在顾文茵的肩膀上,小小的手抱了她的脖子,“文茵姐,我已经没有爹了,不能再没有娘了。” 一句话,使得顾文茵瞬间湿了眼眶。 “文茵,文茵,奶她来了。” 铁柱的声音远远的响起,紧接着便看到一盏豆油小灯由远及近。 小满的娘扶了她奶跟在铁柱后面,急急的朝这边走来。 顾文茵将香凤交到从屋里走出来的李木荷手里,快步跑了上前,“奶,婶子她落胎了,血止不住。” 老涂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看了眼身后脸白如纸的铁柱,又看了看李木荷手里牵着的香凤,老涂氏咬了咬牙,说道:“先进去看看。” 屋子里。 元氏和涂氏已经帮着替谢莲香擦干净身子,将她抬到了床上,拿了一床破棉絮垫在她身上,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看到老涂氏,涂氏先站了起来,“姑。” 涂氏和老涂氏娘家都在樟源村,涂氏和罗猎户的婚事,还是老涂氏说和的。 老涂氏点了点头,“血还止不住?” 话落,上前掀了盖在涂氏身上的小薄被察看,这一看,眉头就蹙成了座小山。 元氏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角落里。 “姑,得想个法子啊,再这样下去,铁柱他娘……” “请大夫,赶紧叫铁柱去借了罗富贵家的驴子到镇上去请大夫。”老涂氏打断涂氏的话,说道。 意思就是,她也没有法子。 屋子里人齐齐变了脸色。 元氏见涂氏怔在那没了反应,急步出了房间,“铁柱,去借了你富贵叔的毛驴到镇上请大夫来。” 厅堂里等信的铁柱听了元氏的话,脚一软“咚”一声跌坐在地上。 请大夫?家里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怎么请大夫? “娘,富贵叔家的毛驴怕是被罗骁叔借走了。”顾文茵在一边说道。 元氏顿时想起曾氏肚子痛的事情。 她猛的回头看向床上因为流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的谢莲香,泪水瞬间湿了眼眶,大滴大滴的往外滚。 “娘,娘,娘……” 香凤挣开李木荷的手跑进了房间,趴在谢莲香身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老涂氏,涂氏还有小满的娘也跟着轻轻的抽泣起来。 第77章 万一失败了呢 “娘,娘,你不要死啊!” 铁柱和香凤的哭声穿破了凤凰村寂静的夜空,很快,听到动静的村人便自家走了出来,将谢莲香家的厅堂挤得满满的。 兄妹俩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一声的娘喊得众人心里像刀子割了一样,泪点低的当即便悄悄的抹起了眼泪。 “奶,没有办法了吗?”顾文茵看着老涂氏问道。 老涂氏摇头,“血崩之症,就算是请了稷山县最擅妇科的葛大夫来,也是看运道的事情。胎位再不好的孩子,奶有办法,可这血崩之症,奶没这个本事。” 铁柱和香凤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床上的谢莲香微微睁了眼睛,看着床前哭得嗓子都哑了的一双儿女,眼角滑落两行清泪,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娘,娘你不要死啊……” 涂氏抹了把脸,走到老涂氏跟前,“姑,要不要现在就把后事准备起来?” 老涂氏才要开口,原本跪在床前的铁柱猛的起身冲到顾文茵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文茵,求你,求你救救我娘。” 话落,“咚咚”的磕起头来。 “铁柱,你这是干什么啊!”顾文茵大惊之下,连忙伸手去扶铁柱,“铁柱你不要这样……” 香凤见了,也跟着走了过来,跪在顾文茵脚下,抱着她的腿,眼泪汪汪的求着她,“文茵姐,救救我娘吧,求你了,救救我娘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文茵身上。 元氏急急上前,一把抱起了香凤,又去扶铁柱,“铁柱,你快起来,文茵她……” “文茵姐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铁柱打断元氏的话,满脸泪水的看着顾文茵,“当日婶子中毒,就是你给用谷莠子给婶子解的毒,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娘的,是不是?” 顾文茵咬了嘴唇看着铁柱不语,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犹疑和为难。 没错,她确实有办法。 可是,那个办法她从来没有试过,万一没有用呢? 厅堂里罗莽将顾文茵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一个咯噔,站了起来,走到顾文茵跟前,“你如果真有救人的法子,就拿出来用吧。” “爷,我……” “你放心。”罗莽打断顾文茵的话,说道:“即便救不回铁柱他娘,他兄妹俩也不会怪你的。莽爷爷替你担保!” 铁柱听了罗莽的话,当即说道:“文茵,不管什么法子,只要能救我娘,我都听你的。就算我娘她真的……我也不怪你,我发誓,要是违背誓言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话落,又飞快的补充道:“还有香凤,香凤她也发誓。” 香凤不知道她哥在说什么,但她知道,文茵姐有救她娘的法子,于是跟着说道:“文茵姐,我发誓。” 顾文茵目光间仍有犹疑,不是她冷血,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她早就开口了。也不是她不相信铁柱,而是谢莲香的夫家虽没了人,可她还有娘家啊。真有个什么事,谢家人会让她好过? “莽叔,文茵她还是个孩子,她哪里知道什么啊。”元氏将顾文茵扯到了身后,“您就别逼她了。” 罗莽默然半响,叹了口气,对涂氏和老涂氏说道:“准备起来吧。” 涂氏和老涂氏当即让人去打水,又开了箱子,打算找身略为新点的衣裳出来给谢莲香穿上。 “文茵,文茵……”铁柱拉着香凤跪在地上,泣血一般喊了起来,“文茵,求你了!” 元氏将顾文茵的手攥紧紧的,因为紧张整个人僵硬的像块石头。 “娘,我有法子。” 元氏蓦然回身看向顾文茵,目光间有着难得一见的厉色,“你疯了不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顾文茵垂了眼睑,轻声说道:“娘,婶子没了,铁柱和香凤怎么办?” 元氏僵了僵,可攥着顾文茵的手却是没有丝毫的松动。 “让我试一试吧,死马权当活马医,说不定……” “万一失败了呢?万一铁柱她娘有个好歹,谢家的人找来,你怎么办?”元氏厉声问道。 “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婶子死,我,我做不到。” 元氏的身子几不可见的颤了颤了。 顾文茵试着将手挣脱元氏的手掌,不想,元氏却是用力攥了攥,带着她走到罗莽跟前,“莽叔,不瞒您说,文茵是有法子。但不敢保证这法子能救回铁柱他娘,万一……谢家人找来,怎么办?” “我替文茵挡着。”罗莽说道。 元氏吁了口气,松了顾文茵的手,示意顾文茵上前。 “方子是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有没有用我不知道……” 顾文茵的话被老涂氏打断,“文茵,奶刚才也说了,就算是葛大夫在这,也是看铁柱他娘的运道。你说吧,到底是什么方子。” “方子很简单,水碱三钱,雄酒二十钱,剪数沸,放温饮下即可。”顾文茵说道。 方子确实很简单,可是这两样东西…… 灰碱是从蒿、蓼草灰中提取的碱汁,用技术手段精制而成的结晶品,至于雄酒就是后世的黄酒,只是这个年代的雄酒是用秫米酿造,而不是后世的梗米和大米。而秫米因具有性温,质稠黏,补气和血的效用,搭配着灰碱使用,是治崩漏下血的绝佳良药。 雄酒尚且好说,罗莽自家就有,可灰碱…… 顾文茵看向罗莽,“莽爷爷,问问富贵叔家有没有灰碱,若是没有,怕是得让人去趟夏至她舅家了。” 几乎是顾文茵的声音才落下,厅堂里便响起夏至娘徐桂枝的声音,“有,有,前些天夏至想吃包子,她舅送了一包灰碱和几斤面粉来,我这就回家取。” 话落,急急起身走了出去。 “夏至她娘,天黑路难走,我送你。”说着,福娃她娘便取了桌上的豆油小灯跟着走了出去。 顾文茵则回头对李木荷说道:“木荷姐,你去把我们家的红泥小炉取了来。” 李木荷应了声,匆匆走了出去。 不多时,夏至她娘捧了个黄纸小包赶了回来,小满得了她爷的话,捧了装雄酒的坛子赶了过来,李木荷拎着红泥小炉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东西齐备,顾文茵铲了灶堂里尚且冒着火光的炭子放在小泥炉里,按着比例煎好一碗药,凉到温度差不多,正要喂谢莲香服下,耳边却突的响起一道喝斥声。 “简直是胡闹!” 第78章 成功 屋里的人齐齐抬目看了过去。 便看到一个年约五旬穿一身玄色棉布直裰的干瘦老头走了进来,老头的身后跟着一脸阴阳怪气的罗骈。 一眼之后,顾文茵收回目光,对端着药碗的涂氏说道:“婶,喂吧。” “慢着!”老头怒声喝道:“你们这是在杀人,知不知道?” 涂氏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本就不多的药汁甩了出来。 铁柱看了情急之下,拔脚上前接过涂氏手里的碗,抵在他娘嘴边,“娘,你把药喝了,喝了就会好了。” 迷迷瞪瞪几乎没了意识的谢莲香张了嘴,任由药汁流入嘴里,本能的作出吞咽的动作。 “疯了,简直是疯了!”老头指着谢莲香,对顾文茵吼道:“这是一条人命,你知不知道?行医救人要是这么简单,还要我们这些医者何用?” 元氏上前一步挡在顾文茵跟前,目光微冷的直视着老头,“行医救人确实不简单。那请问老先生,生死一线之际,是该拼死一搏,还是任其自生自灭?”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老头一摆手,目光环视屋子一圈,问道:“谁是能做主的?” 罗莽上前,“我是这个村的里正。” 老头瞪了罗莽,“你就这样让她胡闹?一个丫头片子就算是能识得几株药材,那也不代表她能看病开方救人……” “扈郎中,丫头开方救人确实不应该。”罗莽沉声说道:“即是你在这,还请你给开个方子吧。” 大周朝,开馆治病的是大夫,沿街叫卖游走四方的是郎中。 扈老头也是樟源村的人,幼时读过几年私熟认了几个字,读到十五岁连个童子生都混不上,家里实在供不起,他便买了几本医书,自己照着医书学,做起了游走四方的草郎中来。 曾氏肚子痛,罗骁怕她有个好歹,情急之下没去镇上请大夫,把他给请了来。 “血崩之症,就连最擅妇科的葛大千都束手无策,我能有什么法子?”扈老头怒声道。 罗莽私下里是极看不惯这扈老头的,连个正经的大夫都不是,却总是将自己弄得跟再世华佗一样! “你没法子,你说个铲铲!” 厅堂里有人不忿,怒声说道:“有法子救,不救。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人等死?” 扈老头干干瘪瘪的脸上绽起抹怒色,抬手指了厅堂里挨挨挤挤的脑袋,“简直是不知所谓!” 话落,转身便走。 却在这时,涂氏惊喜的声音陡然响起,“血止住了。” 扈老头步子一顿。 老涂氏上前轻轻一撞将扈老头拱到一边,抬手招了顾文茵上前,“文茵,你来看看,你谢婶子,她这样子还要不要再继续服用。” “奶,要是血止住不流,就不用吃了。如果止不住,就再稍稍喂一些。”顾文茵说道。 老涂氏点头,对涂氏说道:“你再仔细看看,按文茵说的做。” 涂氏连忙点头。 老涂氏便将屋子里杂七杂八的人往外赶,只留了涂氏和她大媳妇冯氏在里面。 不多时,冯氏自屋子里走了出来,说道:“血不流了,只是人还虚得厉害,迷迷糊糊的。” 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半休克状态,只能以后慢慢的补回来。但好在,性命总是无碍了! 所有人都长长的吁了口气。 顾文茵一颗提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处。 这法子是从当年爷爷一个世代行医的朋友那里听来的,有没有用她根本不知道。 铁柱牵着妹妹香凤的手,朝顾文茵走了过来。 眼见铁柱便要跪下,顾文茵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铁柱你干什么啊?你这都跪了多少回?膝盖不痛啊!” “文茵,谢谢你,要不是你……”铁柱粗哑着喉咙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因为喉咙痛得厉害,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小香凤看了看压抑着悲伤的哥哥,又看了看顾文茵,奶声奶气的说道:“文茵姐姐,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顾文茵笑着说道:“好的,我们的小香凤要快快长大啊。” 香凤重重的点头。 压抑沉闷的气氛因着这一幕,松散了不少。 罗莽见着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便招呼大家都散了。 天色也不早了,众人鱼贯着出了铁柱家朝自家走去。 老涂氏留了下来,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元氏,原本是想让顾文茵留下来的,但元氏说了,她还小,怕是熬不住夜,还是她留下来好了。 回到家,罗远时和罗烈还没睡,顾文茵少不得和李木荷去主屋跟他们二人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这不只是救了你谢婶子的命,你是把她一家人的命都救了。”罗烈说道。 罗远时看着灯光下眉眼姣好的顾文茵,忍不住便自豪的说道:“我家文茵怎么就这么能干呢!” “是啊。”李木荷在一边补充说道:“远时哥,你都不知道,那个姓扈的老头,知道谢婶子没事后,那张脸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难看!” “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能干啊!”顾文茵很是无奈的说道:“真的就是碰运气,那个方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就是想着万一有用呢?其实我心里很害怕的。” 怎么会不害怕呢? 万一方子没有用,谢氏还是死了,谢家的人指不定就赖上她了。 哪怕有罗莽替她背书,可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罗莽是里正,谢家的人肯定不敢触其锋芒。而她就不同了……只要,想想,顾文茵都觉得一身冷汗要流出来。 “别害怕。”罗烈看着顾文茵,说道:“就算真有个什么,有我和你远时哥呢。” 顾文茵嘻嘻笑了说道:“嗯,我后来敢试一试,也就是想着,真有个好歹,您和远时哥肯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罗烈含笑的脸上,眼底绽起抹愉悦的光芒。 “不早了,快去睡吧,要是觉得累,明天就在家歇一天,别进山了。” “那可不行,得赶在大雪封山前,多采些药草换银子。” 话落,顾文茵招呼了李木荷,“木荷姐,我们去歇着吧。我娘她今天晚上肯定回不来,就让远时哥陪叔一晚上吧。” “嗯,你们放心去睡吧,这里有我呢。”罗远时说道。 第79章 黑了心肝 因着夜里睡得迟,次日罗富贵家的鸡叫三遍后,顾文茵才醒了过来。 翻了个身,却发现身边李木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床。 “木荷姐。” “哎。”隔着一道门的厨房里响起李木荷的声音,“文茵,饭还没好,你再睡会儿。好了,我喊你。” 顾文茵应了一声,但还是起身下了床。 厨房里,罗远时坐在灶前烧火,李木荷在灶后忙碌着准备早饭。 “哥,木荷姐,你们起得好早!” 罗远时放下手里的火钳,拿了木盆准备替顾文在打热水,被顾文茵给拒绝了。 “哥,我自己来。” 拿了根柳树条沾着青盐擦好牙,就着盆里的温水洗了把脸,顾文茵看了眼主屋的方向,问道:“哥,我娘她回来了吗?” “没有。”罗远时说道:“做好饭,我就去喊婶回来。” “我去吧。” 说着,顾文茵抬脚出了厨房,却见元氏正沿着小径朝家的方向走来,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使得她如同沐浴了一层金光,给人一种温暖而舒适感觉。 顾文茵迎上前,“娘。” 元氏白皙略显丰腴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憔悴感,却在看到顾文茵的那一瞬,脸上下意识的绽起了一抹笑。 “怎么起这么早?娘还说早点回来做早饭呢。” “木荷姐和远时哥把饭做了,你洗洗,吃点东西去睡一会儿吧。”顾文茵说道。 元氏轻声应好,松了顾文茵的手进了厨房。 “婶子。” 看到她,罗远时和李木荷,齐齐出声喊道。 “哎。” 元氏去拿挂在墙壁上的围裙,准备接手李木荷手里的活,却被李木荷拒绝。 “婶子,饭菜都好了,您去看看罗叔吧,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里锅的饭桶里冒着白白的热气,外锅也已经放了洗锅水,灶台上摆着两盘炒好的菜,罗远时正将灶堂里的柴火撒了出来,埋在灶前的灰坑里。 元氏目光慈爱的扫了眼李木荷和罗远时,转身去了主屋。 罗烈早就醒了,正半靠在床头眯了眼想事,听到步子声睁开眼,见是元氏,笑了问道:“回来了,铁柱他娘怎么样了?” “没事了,就是人虚得厉害,得好好养养。”话落,问道:“要起来吗?” 罗烈点头。 元氏便上前帮着他穿衣,再小心扶了他起来往外走。 顾文茵已经将饭菜摆好,一抬头见到元氏扶了罗烈出来,连忙上前帮着扶另一边。 “不用,文茵你去吃饭吧,有你娘就够了。”罗烈摆手说道。 顾文茵便拿起桌上的碗把大家的饭都盛好。 不多时,李木荷和罗远时也从厨房走了出来,一家人坐下开始吃饭。 “远时,你等下把剖好的篾片理一理,家里要开始晒制药草,得做几个大笸箩替换着用。”罗烈说道。 “嗯,明天我再起早点……” 罗烈打断罗远时的话,“不用,你理理好放那,我来做。” “这怎么行,你身子才好。”元氏当即表示反对。 “又不是什么力气活,没事的。”罗烈说道。 不理会众人的劝说,罗烈执意让罗远时在进山前,将他劈好的那些篾片理理好,让元氏扶了他坐在廊檐下开始编起了笸箩。 三人叮嘱了几句“累了,就歇着”的话,背起竹篓和等着的罗猎户几人出发去了猪泷山。 “文茵,我早起听到长生她奶在家骂你。”罗喜宝走上前对顾文茵说道。 同义听了,没好气的说道:“长生她奶骂人不奇怪,不骂人才奇怪。” 一句话,说得众人齐齐笑出了声。 “喜宝,长生她奶为什么要骂文茵啊?”铁柱问道。 他本来打算今天留在家里照顾他娘的,结果,罗驹找到他,说让小曾氏帮着照顾他娘,让他还是照常进山采药。必竟,眼下这个情形,人重要,银子也同样重要! “昨儿个长生她奶肚子痛,罗骁叔找了文茵,文茵没肯给长生她奶看。”罗喜宝说道:“长生她奶知道扈郎中要了一分银子,文茵又救了你娘后,就骂文茵黑了心肝……” “她才黑了心肝呢!”李木荷愤愤的说道。 铁柱却是一脸愧疚的说道:“文茵,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你可别这样说。”顾文茵打断铁柱的话,说道:“长生她奶肚子痛我是真不会看,你娘这事,我也是硬着头皮上,还好老天保佑,婶子没事。”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到了猪泷山的山脚下。 必竟来的次数也不少了,虽然心里仍旧有畏惧之心,却不似之前那般。 照旧顾文茵和罗驹走前面,罗猎户断后。 沿着昨天的路一直走,到小溪边的时候比昨天提前了一刻钟的样子。 依旧四人一组,朝四个不同的方向分散性寻找。 顾文茵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山坡,今天他会来吗? “文茵?” 李木荷往前走了一段路,见顾文茵还站在原地,脚步一顿,喊了她一声。 顾文茵敛了思绪,拔脚追了上前。 “木荷姐,昨天找过的地方就别再找了,你沿着山坡底下找,我到山坡上面找。”顾文茵说道。 “好,有事,你要有什么事在上面喊一声,我立马就上来。”李木荷说道。 顾文茵点头。 俩人分了开来,顾文茵手脚并用的爬上山坡。 那丛生长茂盛的土参,在阳光下像面绿色的小旗子迎风招展。 顾文茵站在那,四处看了看。 默了默,小声喊道:“蓝脸,蓝脸……” 山风寂寂,没有人回应她。 “哎!” 顾文茵不由自主的便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的是,在山坡的另一头,一人一猴安静的坐在一隔,隔着半个山头,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就连那几声“蓝脸,蓝脸”也清晰入耳。 小猴子抬头看了看身边眉目冷淡比山风还清廖几分的人,“喔喔”叫了几声。 穆东明却是不予理会,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一下一下揉着蓝脸的脖子,冰冷的眸子里像是装进了整个天空,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蓝脸,蓝脸……” 微风挟裹着小姑娘脆嫩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穆东明拧了眉头,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就是这一怔间的功夫,蓝脸像道流星一般窜了出去,几个跳跃间,便到了对面的山坡。 第80章 晚上就能吃肉了 “蓝脸,蓝脸……” 顾文茵不死心的叫着。 为了不惊动山坡下的李木荷,她不敢大声,只能继续往山坡的高处爬,一边爬一边小声叫。 就在顾文茵快要放弃时,眼前突然金光一闪,紧接着便对上她千呼万唤的小蓝脸。 蓝脸! 顾文茵顿时雀跃万分,她试着朝蓝脸靠近,“蓝脸,他呢?” 蓝脸歪了小脑袋,湿漉漉的大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她看。 顾文茵左右看了看,确定穆东明是真的不在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顺势坐了下来。 山风迎面扑来,因为天气晴好的缘故,没有寒冷刺骨,到是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蓝脸看了看顾文茵,又看了看身后的另一座山崖,末了,绕着顾文茵走了一圈,在她的边上坐了下来。 顾文茵看着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试着抬手去摸它金色的绒毛。 “喔喔喔……” 蓝脸突然间像炸了毛的猫一样,纵身而起,对着顾文茵吱牙咧嘴,凶相毕露。 顾文茵一惊之下,连忙缩了手,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目光也跟着移开看向山坡下苍苍莽莽的森林。 一崖之隔的另一处,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的穆东明,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冰冷的眸子里有着不易察觉的一层薄薄怒意。 稍倾。 便在穆东明欲要起身过去时,耳边响起一串轻微的步子声,目光微微一滞后,穆东明坐回了原处。 “爷。” 风尘仆仆的司牧云走到穆东明身后。 穆东明抬目,“比预定的时间回来晚了,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回爷的话,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被几个尾巴跟上了,属下往稷山那边绕了圈,这才回来晚了。”司牧云说道。 “尾巴?”穆东明嘴角绽起抹似笑非笑,“是武静山的人,还是武玄芲的人?” “属下看着好像都不是。”司牧云不确定的说道:“到像是三公子的人。” 玄风吗? 穆东明默然。 也是,如果是武静山或者武玄芲的人,云叔就不会特意绕一圈甩了他们了,而是直接将人都处理了! 叹了口气,穆东明敛了心绪,看向司牧云,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京师里,大公子极力打压三公子,三公子和瑾小姐都在偷偷找您。”司牧云说道。 “找我?”嗤笑一声,满是嘲讽的说道:“找我干什么呢?找到我又能怎么样?斩草除根?还是将我穆氏的江山物归原主?” 穆东明的话声落下,司牧云的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 这世上还有比武家人更无耻的吗? 先帝爷尸骨未寒,就逼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夺了自家亲外甥的皇位! 自家太子爷那么金尊玉贵的人,不得不屈身在这荒山僻野,日日一虫鸟猛兽为伴。 “爷,属下打听过了,古蜀国人甚是凶猛,武玄芲的老丈人忠义候周仓,已经连失三城,眼下正是我们动手的绝佳好时机。” 穆东明默然不语。 “爷,太史先生也说了,眼下正是爷复国的好时机,武静山那个老匹夫现在被古蜀国弄得焦头烂额。我们只要联络潜伏在京师和皇城各处的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京师皇城,这天下就还是穆氏的,爷,您就还是九五之尊。” 穆东明目光幽幽的看向远处,对司牧云的话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爷……” 穆东明抬手,“云叔,你让我再想想。” 穆东明急得跺脚。 还相什么啊? 这么千载难逢的时机,就该按照太史先生说的,杀进盛京城,将武静山那个老匹夫赶出皇宫拖到菜市场杀了喂狗……这还需要想吗? 司牧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目光希冀的看着穆东明。 不想,却在这时,穆东明取了腰间的竹笛横在嘴边,稍倾,一阵悠扬清越的笛声响起。 司牧云一怔之后,终于失控的大吼一声,转身离去。 穆东明站在崖壁上,看着脚底下苍莽的森林,手指上下翻飞间,心也随着起起落落。 “皇儿,娘是武家的女儿,却是穆家的媳妇。你舅舅这样做,娘对不起你父皇对不起穆氏,唯有以死谢罪,到了阴曹地府去向你父皇和穆家的列祖列宗赔罪。” “娘已经和你舅舅说好了,传国玉玺给他,可是他必须向天发誓不能伤你性命。” “皇儿,你自小便不喜权势之争,这样也好,从此,你便自在了,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娶你想娶的人,可以过你想过的日子;可以……” 笛声响起的刹那,顾文茵便猛的站了起来,目光四处眺望。 蓝脸更是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猛的窜身而起,纵身跃下山坡,借着崖与崖之间的枝繁叶茂的树枝,腾跳纵跃,倾刻间便到了对面的崖壁上。 “蓝脸,回来!” 顾文茵的声音嘎然而止。 隔着一座深深的天堑,她看到了崖壁上白衣飘飘如同要乘风而去的穆东明。 明明他们隔得那样远,远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可是,顾文茵感觉到一种深入到骨髓的悲伤和炎凉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至耳边响起李木荷在山坡下的喊声,“文茵,文茵你快下来?” 李木荷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慌张,顾文茵不知道她遇见了什么,连忙转身朝山坡下走去。 李木荷指着一处岩洞对顾文茵说道:“文茵,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顾文茵快步上前。 便看到一头狗不像狗猪不像猪,长着一身黑白毛的东西,挺着个上半身咧嘴举爪,对着她和李木荷发出尖利的如同杀猪一样的叫声。 这么凶悍的家伙,顾文茵不敢大意。 “木荷姐,你去找块大石头来,我们把洞口堵上,在外面烧火,熏死它!”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去找。 石头没找到,找了根半枯的成人腰身粗的树桩,扛起就跑。 洞里的东西可能也感觉到了危险,发出一阵恐吓的声音便要往洞外冲,顾文茵早防到它会有这一出,手里的柴刀抡起一片刺目的寒光砍了下去。 “嗷嗷……” 那东西屁股一扭,窜回了洞里。 “木荷姐快!” “来了!” 李木荷使出吃奶的力,将肩上那根半枯的树桩“砰”一声堵在了洞口。 顾文茵将早就看好的一个大石头滚了过来,堆在树桩后。 “木荷姐,再找些枯枝断木来,我们在外面生火熏死它,熏死它,晚上就能吃肉了!” “哎!” 李木荷应了一声,又去扒拉枯枝落叶。 等找来枯枝落叶,顾文茵取出腰间的火石,“啪啪”的打了起来。 “文茵,你怎么还带了火石呢?”李木荷问道。 顾文茵抬头给了李木荷一个大大的笑脸,指了被树桩堵住的洞口,说道:“为它做的准备啊!” 第81章 铁柱好似抓了条蛇 浓烟飘起。 崖壁上的穆东明收了笛子,拍了拍身边坐着的小金丝猴。 “你是不是该庆幸,你没被她杀了吃肉?” 小金丝猴发出一阵后怕的“喔喔”叫声。 穆东明唇角翘起抹不明的弧度,转身走开。 小金丝猴看了眼山下正和李木荷忙着“吃肉”大事的顾文茵,湿漉漉的大眼睛抖了抖,纵身跟上穆东明的步伐。 “文茵,还要多久?” 在密闭的空间里,几分钟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这石洞四面透风,估计少说也得半小钟头吧? “木荷姐,在等等吧,万一熏个半死不活,放出来伤人就不好了。”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点头,继续拿着手里混着湿草的火把往缝隙里塞。 下一刻,却突然问道:“文茵,我刚才好像听到吹笛子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顾文茵下意识的摇头,“没有啊,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笛子声?木荷姐,你肯定听错了。” 顾文茵手上动作一滞,差点把自己的手给烧了。 “没有啊,我怎么没听见?”她没有看李木荷,故作坦然的说道。 李木荷犹疑半响,却在这时,顾文茵突然惊声喊道:“糟糕,那畜生要出来。” “啊!” 李木荷不顾手被烫伤的危险,双手用力推着树桩。 “木荷姐,你的手。” “我没事。”李木荷对顾文茵说道:“你快继续往里面放烟。” 顾文茵飞快的拢了一把脚底的草,将它们点燃,塞到缝隙里。 “文茵,你们在干什么啊?烧山吗?” 身后响起罗喜宝咋咋呼呼的声音。 顾文茵手里动作不停,高声喊道:“猎户叔,这洞里有头叫不上名的畜生,你快来帮忙。” 罗猎户带了弓箭进山,听到这话,将背上的竹篓往地上一放,拔脚便跑了过来。 顾文茵示意李木荷走开,她拿着柴刀站在一边,眼见罗猎户弯弓搭箭瞄准了洞口,她抬起脚一脚将那截树桩踢开。 咦? 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文茵,不会是逃了吧?”李木荷问道。 顾文茵摇头,又等了等,确定洞里那头畜生不会突然跑出来后,她凑近洞口往里看了看。 “木荷姐,那畜生被我们熏倒了。” 话落,顾文茵用手里的柴刀捅了捅倒在洞口的家伙,见它没有反应,又拿刀背在它身上砸了砸,确定是真的被熏死后,这才伸了胳膊进去,抓住一只脚拖了出来。 “哎呀,文茵这东西的皮毛真漂亮,可以让婶子给你做件小坎肩。”李木荷说道。 黑白相间的条纹,油光水亮的皮毛,的确漂亮,如果能多抓几只,剥了毛皮卖,应该能卖不少银子。 “叔,这是什么东西?”顾文茵对走到近前的罗猎户问道。 罗猎户仔细打量了一番,摇头道:“以前没见过,也不知道叫什么。” 以前没见过? 难不成还是什么珍稀物种不成? 既然能遇上一只,应该也能遇上第二只,心里有了主意,顾文茵对罗猎户说道:“叔,我看我们也不要光采药,还应该设些陷井打些猎物才是。” 罗猎户说道:“我也想过,就是怕误伤了人。” “那简单,我们做些让人进山的人一眼就看得到的标识就是了。”顾文茵说道。 正说着话的功夫,罗远时和同义也回来了。 隔着老远的距离,罗远时便大声的喊道:“文茵,文茵,我抓到一窝兔子,活的!” 顾文茵闻言顿时大喜,连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走在罗远时身边的同义说道。 连走带跑的到了跟前,罗远时将竹篓打开,便看到两只毛绒绒的灰毛兔缩在草药堆里,圆溜溜水漉漉眼睛盯着人看,鼻子一动一动的。 活的兔子?! 顾文茵几乎瞬间脑海里便有了个大胆的念头,她何不试试人工养殖兔子呢?野兔和家兔一样,都爱打洞都爱吃葛藤叶,田埂边山脚下随处都是,兔子的繁殖能力又强,如果成功的话,可是一笔不小的进帐! “哥,你小心着些,别把它们弄伤弄残了。”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还当是顾文茵小孩子心性,喜欢小动物,连忙应道:“放心吧,哥有数。” 话落,目光一抬,看到地上那头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问道:“咦,这是什么?猎户叔,你打来的吗?” “不是,是我和木荷姐抓住的。”顾文茵说道,“等下砍根棍子,抬回家,剥了皮好吃肉。” 同义听了上前绕着那怪东西走了一圈,啧啧说道:“文茵,有你在,你们家餐餐都吃得上肉了!” 顾文茵笑了说道:“回头我娘炒好了,我给你们每家都送一碗。” “不用,上回的野猪肉还没吃完呢。”同义连忙说道。 顾文茵还待再说,却见罗驹和铁柱匆匆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文茵,文茵……” 远远的罗驹便大声喊了起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 念头才起,顾文茵眯了眼往前看,这一看不打急,当即吓得她一颗心砰砰直跳。 “哥,你快看,铁柱他手里抓了什么?” 罗远时闻言,转身看了过去。 稍倾。 “铁柱好似抓了条蛇!” 铁柱确实抓了条蛇,还是条无毒胳膊粗的黑梢蛇。 “蛇类里面,就属拿它入药最多。”顾文茵站得远远的,一脸嫌弃的对铁柱说道:“你回去将它摔死,剖腹去内脏,盘成圆形,用柴火熏干,熏得表面略呈黑色,再晒干就行了。药堂里也收的。” “只是一条却是太少了,眼下正是十一月,抓它的最好时间,你如果能再多抓几条,按我说的法子把它给晒了,也是笔不小的收入。而且这收入你不用和我们分。” 铁柱顿时目光一亮。 他从前只知道毒蛇可以卖钱,却不知道这种无毒的蛇也有药堂收。 毒蛇他是不敢抓的,可这样的黑梢蛇,却是不怕,就算咬了一口,也没有什么大碍! “我知道了,以后药我照采,只是采好了药,我就去抓蛇。可以吗,文茵?”铁柱问道。 顾文茵点头,“当然可以,只是你要小心,这蛇虽然没毒,咬一口,也疼的。” 第82章 狼崽子 知道顾文茵她们进山不但采了药草,又有猎物带回来,村民们都沸腾了。 有去铁柱家看他杀蛇的,但更多的却是去了顾文茵家,小孩子围着两只兔子看,大人们则是打量着地上那头叫不出名的畜生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人问道。 “文茵,你猎户叔怎么说?” 顾文茵正拿了帕子洗脸,探头说道:“猎户叔,他也没见过这东西。” “文茵,明天我也跟着你进山吧?” “是啊,文茵,把我也带去吧。药材就不说了,能吃顿肉也不错啊!” 顾文茵放下手里的帕子,走了出来,“叔,猪泷山可不是我家的,你们谁想去都能去,不需要经过我同意的。” 人群刹那静了一静。 “文茵,文茵啊!” 好在这时,响起了罗猎户的声音。 “猎户叔,我在呢。”顾文茵应道。 人群分开一条小道,罗猎户走了过来,“这东西我替你收拾,远时没弄过,伤了皮子就太可惜了。”末了,又嘀咕了一句,“这可是拿命换来的!” 人群再度一寂。 稍倾,人群开始散开,各自往自己家走去。 猪泷山,是向大家敞开了生财的门,可同样也向大家敞开了死亡之门。 如果不是罗猎户的提醒,他们在羡慕顾文茵餐餐有肉吃的同时,忘记了,这是她拿命去换来的! “叔,谢谢你。”顾文茵看着罗猎户说道。 罗猎户摇了摇头,“不用谢,应该的。” 话落,擒着地上的东西便走,“回头弄好了,我叫喜宝给你送回来。” “好。” 目送罗猎户离开,顾文茵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元氏正忙着做早饭,李木荷帮着打下手,见她进来,元氏抬头道:“人都走了?” “嗯,走了。”顾文茵坐在灶前,帮忙烧火,“娘,我叔今天怎么样,好些没有?” “他说挺好的,要不是我催着,外面那只笸箩他能一天就把它做好了。”元氏说道。 顾文茵看了眼廊檐下完成一大半的笸箩,“他身子还没好透呢,娘,你得看着点。” “嗯,我知道的。”元氏说道。 顾文茵又说起两只兔子的事。 “娘,你仔细着点,以后每天我都会去采些葛藤叶回来喂。”顾文茵叮嘱道。 元氏点头,“知道了。” 她也只当顾文茵是孩子心性,想养窝兔子解闷。 顾文茵也没法说,她打的是鸡生蛋,蛋生鸡这样的主意,必竟谁知道这两只兔子是夫妻还是兄弟,又或者是姐妹! “文茵,文茵。” 院里响起罗喜宝的声音。 “在厨房呢,喜宝。”顾文茵回道。 罗喜宝走了进来,手里提了个篮子,篮子里装着红红白白的肉,另一只则拎了块黑白相间的皮毛。 “婶子,东西给你放这了啊!”喜宝将手里的篮子放下,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坐在了顾文茵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文茵,我娘让我和你说一声,要是有人提出让你带他进山,你得让他立个生死状。” 顾文茵手里的火钳顿了顿,回头看向罗喜宝,“是不是婶子又听到什么了?” “我娘说,长生他大伯和二伯正合计着要跟你进山呢。” 罗驲和罗骈要去猪泷山? “不会吧?”顾文茵犹疑的说道:“我都跟小雪她奶翻脸了,他们怎么还……” 罗喜宝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我娘让我来和你说一声的。” 顾文茵没放在心上,因为她早打定了主意,村里除非是里正罗莽找上门,否则天王老子来,她也不会答应。 猪泷山就在那,谁都可以去,干嘛跟着她去啊?跟着她,万一有个好歹,她还得担着干系。她脑子进水了,给自己找这麻烦! “还有,罗狗剩刚才找了我爹,也说要跟着进山呢,被我爹给轰走了。”罗喜宝说道。 提起罗狗剩,顾文茵突然的便想到了唐婉仪母女,也不知道这母女俩现在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 大宁县,县衙二堂东边用来作内室的一间小厢房里。 穿一身打着补丁粗布衣裙的唐婉仪恨恨的坐在屋子里,因为恨意,整张脸都扭曲了。 听着正屋传来的笑语声,唐婉仪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抽了支撑窗扇的棍子。 “啪”的一声响。 窗子重重的合上,本就昏暗的屋子顿时一片漆黑。 也就是这个时候,眼里的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她一转身,扑在床上,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缕夜光随着昏暗的油光一起泄了进来。 看了眼床上没动静的唐婉仪,计氏关上门,将手里的油灯放在窗边的小桌上,坐了下来,抬手拍了拍唐婉仪,“起来吧,娘给你拿了个鸡蛋。” 唐婉仪没动。 看了眼昏暗阴冷的屋子,计氏唇角绽起抹冷冷的笑,“你在这生闷气有什么用?你就是把自己气死,她也只会说句死得好!” 唐婉仪猛的翻身坐了起来,那对细细长长的吊梢三角眼里凶光毕露。 计氏看在眼里,没吱声,将手里的鸡蛋递了过去。 “娘,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唐婉仪抬头看向计氏,“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计氏掀了掀唇角,细长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幽芒。 将唐婉仪抱进怀里,“婉仪,娘告诉过你,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光说,是没有用的。就好比,那个母大虫总是刁难你,只要除掉她,是不是就没人为难过你了呢?” 黑暗中,唐婉仪的眸子陡然一亮,“娘,我明白了。” 计氏脸上绽起抹幽幽的笑。 东厢房的主屋里。 冯沣的老妻陶氏,也正皱了眉头对冯沣不满的抱怨道:“这母女俩,我看着就不像个好的。特别是那小丫头,狼崽子一样。这母女俩,绝对留不得,你赶紧把她们想办法弄走。” “当时见她们可怜,也没多想,等救回来了,才知道唐氏夫家遭了难,已经没有亲人。一时之间,没地方好送。” 陶氏拧眉道:“县里不是有善堂吗?先送善堂里去再说,那小狼崽子总爱往轲儿面前钻,你我就轲儿这一个孩子,可不能叫她给祸害了!” “婉仪还是个孩子呢……” 陶氏立时瞪了眼,冯沣连连摆手,“好,好,都听你的。你别急,本来身子就不好!” 陶氏生冯轲的时候是冬天,那时冯沣是个穷秀才,家里穷,月子没做好,陶氏落下了月子病,一个冬天有半个冬天都在吃药。 第83章 鸡犬不留 “哥,你把这一碗给铁柱送去。”顾文茵指了灶台满满一海碗的肉,对罗远时说道:“婶子她需要补,香凤也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罗远时应了一声,端起碗便往外走。 铁柱家住在村子的南边,和顾文茵她家离得稍稍有点远,中间还要经过好几户人家。 虽说天已经黑了下来,可罗远时端着一大海碗肉走在路上,浓浓的肉香味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远时,这么一碗肉给谁送去呢?”有人问道。 “给铁柱家的。”罗远时边走边说道。 知道是送给谢莲香的,大家便也不出声了。 那确实是个可怜的人,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艰难,昨儿晚上差点连命都没了,不好好补补,这个冬天怕是都难过。 “远时,你等等,我给你拿盏灯照照路。” “不用了,我走慢点就行了,婶,你回去吃饭吧。” 曾氏住在村子的中间,是去铁柱家的必经之路。 罗远时正小心的往前走着,突然一道“吱呀”的门响起,紧接着一盆水劈头盖脸的朝他泼了过来。 “啊呀!” 罗远时一声惊呼,将碗往腰上一藏,人跟着急急后退。 可哪怕他反应及时,还是被浇湿了半边身子。 藏在腰间的那碗肉虽然堪堪避过,可却是洒了许多,原本冒尖的海碗,这会子凹陷了不少。 “这谁啊,没长眼睛吗?” “小畜生,你说谁没长眼睛呢?” 曾氏将手里的木盆“砰”一声,扔在一边,拉开门对着罗远时便骂了起来。 “有娘生没娘教的畜生,你再说一遍试试!” 不等罗远时开口,罗驲和罗骈从屋里走了出来,“远时啊,不是做大伯的说你,你也是老大小的人了,怎么话都不会说呢?阿飞她娘这么大年纪,是你可以骂的?” 罗远时早被曾氏那句“有娘生没娘教”的话给气得浑身颤抖,听到罗驲和罗骈的话,怒声吼道:“我说什么了?我说错了吗?这是条路,你往外泼水,不应该看一看再泼吗……” “我爱什么时候泼什么时候泼,你管得着吗?”曾氏跳手跳脚的指着罗远时,骂道:“你个小畜生,我活这么大年纪,还要你来教训我……小畜生,反了天了你!” 罗远时垂在身侧的手青筋纠结,瞪着曾氏的眼睛更是腥红的如同浴了血一样。 “哎呦,我说远时,你这是什么表情?眼睛瞪那么大,想吃人啊!”罗骈站在那阴阳怪气的说道。 罗远时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最终却是恨恨的咽下那口恶气,抬脚便走。 只可,曾氏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小畜生,你这样就想走?” 罗远时步子一顿,回头看向曾氏,咬牙问道:“你还想怎样?” “你娘没教过你,做错事就要赔礼的吗?”不等罗远时张嘴,曾氏轻哼道:“果然是没娘的孩子……” 便在罗远时气得要将手里的碗狠狠砸向曾氏时,一道清脆的声音陡然响起。 “没娘怎么了?有个你这样的娘,还不如没有。” “也就奇怪了,这世上每天都死人,怎么就你这个老妖婆不死?不死也就算了,还天天作死!作死也就算了,干嘛作到别人头上来!” “你以为全天下都你娘啊!谁都宠着你,惯着你!家里没镜子,就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一句又一句尖酸又恶毒的话响起。 曾氏一辈子横行凤凰村,哪里被人这样当面骂过。 “嗷嗷”叫着,就朝正远远朝这边走来的顾文茵冲了过去。 顾文茵冷冷一笑,将手里拎着的桶,对准曾氏扬手泼了过去。 刺鼻的臭味瞬间弥漫在夜空里。 曾氏没有防备之下,被泼了个一头一脸,更甚至连嘴巴里都有。 她才要开口骂人,只是一张嘴,骂人骂不出来,到是“呕呕”的站在那吐个不停。 “顾文茵,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罗驲和罗骈拔脚便要上前,顾文茵将手里的木桶“啪”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你二位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什么叫我对你娘做了什么?你娘泼水,我泼粪,怎么,不可以吗?” 见罗远时还站在那,顾文茵扬声喊道:“哥,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把肉给谢婶子送去。” 罗远时不放心,可手里端着碗肉,总不能站在这粪水满溢的路上。 一咬牙,转身急急朝铁柱家走去。 曾氏哪里会知道顾文茵会拎了桶粪水来泼她,一怔之后,“哇”一声坐在地上拍手拍脚大哭起来。 “黑了心肝啊,简直是丧心病狂……这还怎么活啊……” 罗驲和罗骈想上前,可是看着一地的粪水,拧了眉头又抬不起脚,只能站在那,指着顾文茵骂道:“顾文茵,你也太缺德了吧?我娘都多大的年纪了,你……” “哎,你二位这话就不对了。”顾文茵冷声说道:“我往路上泼粪,你娘自己要上赶着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长着眼睛……” “我长着眼睛是看人的,可惜,我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个人啊。”顾文茵很是无辜的说道。 黑暗中响起一阵轻笑声。 罗驲知道是站在暗处看热闹的村人。 指不定顾文茵能来得这样及时,都是他们暗中站着的人去报的信。 罗驲还真没猜错。 顾文茵确实是被人喊来的,本来元氏要来,但顾文茵觉得元氏根本就不可能是曾氏这种无赖的对手,便将她拦了下来。 “顾文茵,你欺人太甚。”罗驲指着顾文茵,“我告诉你,我娘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这话,应该我和你说才对。”顾文茵看着罗驲,冷声说道:“我哥可是我叔的独苗,他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哼哼!” 哼哼? 罗驲瞪着顾文茵,没等他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顾文茵已经说道:“你家罗飞就等着被我撕了吧!” “小浪蹄子,你敢动我家阿飞一个手指头,我,我就跟你拼了这条老命!”曾氏一听顾文茵扯到罗飞头上,也不哭了,也不嚎了,爬起来便要冲向顾文茵。 顾文茵不闪不躲,慢悠悠的说道:“老虔婆,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碰坏我一根头发丝,小心你家鸡犬不留!” 曾氏眼前一瞬闪过顾文茵举刀劈向韩长青的那一幕,步子一僵,人就呆在了那。 第84章 喊价喊二两七 “这人也真是奇怪了,一次两次讨不到好,为什么还要三次四次的来搞事。” 李木荷不解的说道。 顾文茵轻哼道:“她在村子里横行霸道了几十年,哪里是一下子就能认清现实的,总要多吃几次亏才能长记性。” “也对,下次她再满嘴喷粪,我就往她嘴里塞猪粪!”李木荷说道。 顾文茵听到外面的步子声,使了个眼色给李木荷,示意她别再说了。 不多时,罗远时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文茵站了起来,“哥,婶子她还好吧?” “嗯,还好。”罗远时说道:“我去的时候,铁柱正在按你说的法子熏蛇干,我站在边上看了会儿,这才回来晚了。” “那我们吃饭吧。” 罗远时便要上前帮忙,却被顾文茵阻止,“你去看看叔吧,我和木荷姐这就把饭菜端出来。” 虽然顾文茵完败曾氏,但到底因为曾氏的那番话,这餐饭,不任是罗远时还是罗烈都异常的沉默,按说劳作了一天,饭量都不小,可两人都只是吃了浅浅一小碗,就放下了碗。 元氏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的扒着碗里的饭。 气氛压抑,李木荷连碗里的肉也不夹了,就低着头吃光饭。 吃着吃着,一大块肉突然落在她碗里,她蓦的抬头看去,便见到顾文茵大口大口的咬着肉,对上她看来的目光。鼓了圆滚滚的腮帮子说道:“吃肉啊?干嘛光吃饭?肉不好吃吗?” 李木荷默默的夹起肉放到嘴里,把它想像成是曾氏的肉,下狠劲的咬了起来。 “哥,明天不进山了,我打算去趟县城。”顾文茵又夹了块肉,边吃边说道。 罗远时猛的抬头看向顾文茵,“你去县城干什么?” “找罗飞去。”吐了嘴里的骨头,顾文茵又开始在碗里翻肉,“我早就警告过他们了,在村里她想怎么横是她的事,可别来惹我……” “我和你一起去。”李木荷急切的说道。 顾文茵点头,“我们不但要闹得罗飞考不了秀才,还要让他连紫阳书院都呆不下去!” 罗远时顿时傻了眼。 就连罗烈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罗飞可是曾氏的眼珠子,真要让顾文茵这样一闹,曾氏还不得来找顾文茵拼命?她那么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死就死了。文茵却是才含苞的花骨朵,好日子在后面。怎么能因为曾氏这个破罐儿,伤了她这只玉壶? 这么一想,罗烈便在心里思考着,要怎样说服顾文茵放弃这个打算。 不想,罗远时听了顾文茵的话,顿时急了眼,“你要闹得罗飞在紫阳书院呆不下去,长生他奶还不得找你拼命?不行,不行,你不能去书院。” “怕什么啊?”顾文茵一脸不在乎的说道:“她一条命,我也一条命,拼就拼呗!” 元氏脸色微微一变,便要训斥顾文茵。 一直没吱声的罗烈却在这时,开口说道:“她是一条贱命,你不是。” 顾文茵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罗烈摆了摆手,示意她听他把话说完。 “长生他奶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你呢?你的人生连开始都还没开始,为这样的人赔上你的一条命,值得吗?”罗烈问道。 值得吗?当然不值得! 顾文茵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她当然不会这么傻,治曾氏的法子她多着呢!何必做出拿命换命这样的蠢事? 便在顾文茵打算开口的时候,不想,李木荷突然说道:“我去,我的命贱,我和那个死老太婆拼了。” 一桌的人齐齐傻在了那。 良久,还是元氏先反应过来。 “胡说,谁的命不是命?”元氏看向李木荷,“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难道我们把你留下,就是为了让人轻贱自己的命?”末了,又重重瞪了顾文茵一眼,“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顾文茵也没有想到,李木荷会有这样的心思。下一刻忽然就忆起上回曾氏上门来找麻烦,李木荷拿竹刀的事,李木荷说过,她会拿命维护她们的! 当即说道:“木荷姐,我就是说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叔和我哥说得没错,我们的命宝贵着呢,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李木荷笑了笑,点头道:“嗯,我知道的。” 一餐饭,在前期沉闷,后期欢快中结束。 罗烈比昨天精神好了许多,晚饭后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坐在厅堂里看着元氏几人整理今天采回来的药草。 罗远时则编起了那个已经完成大半的笸箩。 “你玉秀婶子说,乌石坑村肖大裕家的老母猪前两天下了十三头小猪崽,这些日子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去订,如果我们家要的话,得赶紧去说一声。”元氏对顾文茵说道。 “那明天一早让远时哥走一趟吧。”顿了顿,又问道:“婶子有没有说他们家猪崽怎么卖?定钱要不要收?” “猪崽按头卖,二百个铜板一头,定钱收五十个铜板。”元氏说道。 猪肉二十文到三十文一斤不等,一头小猪崽足月出栏的话二十五六斤的样子,但猪崽养成大猪有一定的风险,所以不能论斤卖得论头卖。二百个铜板,不便宜,但在可接受范围内。 “定两头吧。”顾文茵心里算了笔帐后,说道:“养到明年,卖一头杀一头。” 元氏朝罗烈看去。 罗烈想了想,点头道:“就按文茵说的吧,明天让远时去定两只。” 说话间,罗远时手里的笸箩也已经编好了,又帮着顾文茵她们收拾药草。 “文茵,这些药材能卖多少银子?”李木荷问道。 “这些药材虽不是什么珍稀品种,但却是上品,我打算按二两五分一斤的价格卖,到时估计掌柜的肯定会还价,我们喊价喊二两七。”顾文茵说道。 “二两五一斤,光这些晒干就有个三四斤了,再加上昨天采的,那不是每家都能分好几两?”李木荷说道。 顾文茵点头,“嗯,总之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李木荷想的却是,她一定要再多采些,那样开春去县城的时候,就可以把她娘赎回来了! 第85章 我看见你了 次日一早,元氏还在准备早饭,罗远时揣了一百个铜板去了乌石坑村。 “娘,木荷姐,我去摘些葛藤叶回来喂兔子。” 打了个招呼,顾文茵便出门往田埂上走。 葛藤是个好东西,叶子可以喂兔子,地下茎块可以食用。只是,挖掘却是个力气活。 刚到凤凰村顾文茵看到漫山遍野的苦藤叶时,就打上了它的主意,却碍于这东西不是生长在田埂边上,就是生长在山林边缘。而这都是有主的地,不是她能动手的地方,不得已之下只能放弃,选择了苦涩难咽的苦槠豆腐。 凤凰村依山而建,农田也是依山而开,一层一层的梯田从山脚依势而上。薄雾氲氤,朝阳似金,远远看去,如同是凡人凳天的天梯,精美如画。 顾文茵没有走远,她就在离沙子岗不远的田坝上摘。 这处田坝有点高,秋季的粮食都被打了,朝外的地被开出种了一垄蒜,里面的地荒着,靠墙放着一捆捆的柴火。 顾文茵扯了根藤,手脚麻利的摘着。 手里摘着葛藤叶,心里想着,那两只兔子是用笼子养还是遵照它们的习惯,挖个洞养。想得出神,便没注意到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子声。 直至后背陡然一重,她一头朝田埂下扑了过去。 “啊!” 好在靠着田埂摆放的是柴火,缓了她下坠的力道,只是那些横七竖八的枝枝叉叉戳得人很痛,顾文茵双手抱住脑袋,肘部挡了耳朵和脸,以免伤到脸和眼睛。 随着她“咚”的一声摔在柴堆里,头顶突然响起一阵“嗖嗖”声,没等她回过神来,便看到大大小小的石头从头顶扔了下来,躲避不及,身上挨了几下,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顾文茵一边往柴堆里躲闪,一边大声喊道:“你别走,我看见你了!” 雨点子般的石子一顿,紧接着头顶响起一串凌乱的步子声,便在顾文茵以为她已经把人诓走时,却见一块足有三四十斤的大石滚了下来。 她吓得身子一颤,下意识的便踮起身,一把推了身边的柴禾,身子贴着墙根站直,扯了嗓子喊道:“杀人啦……” 尖厉的声音刺破田野的上空。 “谁,谁在那!” 一声怒吼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串慌乱的步子声。 顾文茵不确定上面已经没有人,又害怕自己出声暴露了位置,她一边仰头看着上方,一边沿着墙根走。 直至头顶响起一道讶异的男声。 “文茵,是你吗?你怎么在这下面?” “富贵叔。”顾文茵卡在喉咙口的心落回了原处,脚一软便坐在了地上,冷汗倾刻间湿了额头,她摸了把脸,扶着墙角站了起来,“富贵叔,你刚才有没有看见是谁在上面?” 罗富贵摇头,沿着一侧的小径走了下来,“文茵,出什么事了?我看你脸色好难看,要不要去喊了你娘和你叔来?” 顾文茵摇头,“不用,叔,我喘口气就好了。” “文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罗富贵问道。 “叔,我刚才正在这埂上摘着葛藤叶,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然后那人又拿石头砸我。”话落,指着柴堆里的那块大石头,“这个就是刚才从上面扔下来的。” 罗富贵一瞬变了脸色。 这可不是单纯的闹着玩了,这真的是奔着人性命来的!那么大一块石头,要被砸中了,还不得当场脑浆崩裂啊! “是谁要害你?你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了吗?”罗富贵问道。 顾文茵摇头。 罗富贵想说什么,却在张了张嘴后,最终什么都没说,帮着将顾文茵头上,身上沾着草啊树叶什么的摘了,说道:“家去吧,以后一个人别往外跑了。” “嗯,叔,谢谢你了。”顾文茵看着罗富贵说道,“要不是你来得及时,今天我可就难说了。” 罗富贵摆了摆手,“走得动吗?要是走不动,叔背你回去。” “走得动的。” 便是发生这样大的事,顾文茵也还没忘记带一把葛藤叶回去。 罗富贵把顾文茵一直送到家,元氏在厨房里做饭,他进屋把情况跟罗烈说了一遍。 罗烈听完,一张脸倾刻间血色尽失。 他哆嗦着嘴唇,一脸后怕的看着顾文茵,眼底的惊惧和慌乱是那样的明显,“文茵,你没事吧?” 顾文茵摇头,“叔,我没事。” “是……” 那个“谁”字在即将出口时,被罗烈咽了回去。 凤凰村不大,村里人虽不是个个纯厚善良,但却也没有人会穷凶极恶到,大白天动手杀人。更别说杀的还是领着众人寻活路的顾文茵! 可,有恩就有仇,整个村子,谁家最恨顾文茵,还需要问吗? 罗烈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死的,方正的脸上,一对漆黑的眸子翻涌着滔天的怒意。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便在罗烈气得忍不住浑身颤抖时,耳边响起顾文茵的声音。 “叔,这件事,不要告诉我娘。” 罗烈猛的抬目看向顾文茵,“这样不合适。” 顾文茵摇头,“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她知道了,也只是白白担心难过一场,何必呢,本来身子就不好。” “那你富贵叔……” “我已经和富贵叔说了,富贵叔答应我了。”顾文茵说道。 罗烈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叔听你的,先不告诉你娘。” 默了默,“文茵,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不等顾文茵开口,他又说道:“等你远时哥回来,我和你远时哥说一声,让他找个机会将人诓到一边……” “不。”顾文茵摇头道:“叔,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你打算怎么做?” 顾文茵摇头,“叔,你别问了,就当不知道,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罗烈拧了眉头,看着顾文茵的眸子紧了紧,“文茵啊……” 只是,没等罗烈把话说完,外面响起罗远时的声音,“爹,婶子,我回来了。” “哥,定猪崽的人多不多?”顾文茵扬声问道。 罗远时走了进来,“不多,我们村就我家和富贵叔家定了,其它村的人也有说要的,可是储不出定金,所以我先挑了。” 第86章 目击证人 罗远时将挑猪崽的事情说了一遍,完了,看着顾文茵的脸,问道:“文茵,你额头怎么肿了?” 顾文茵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额头,“咝”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文茵,远时哥,吃饭了。” 李木荷的声音响起。 “哥,先吃饭吧。我去帮木荷姐,你扶叔出来。”说着顾文茵便往外走。 “文茵……” 罗远时抬脚便要追出去问清楚,身后响起罗烈的声音,“远时,你来扶我一下。” 罗远时回头,对上罗烈别有深意的目光。 “爹……” 看了眼大开的房门,默然片刻,罗烈说道:“先吃饭,找个时间,爹有话和你说。” 罗远时下意识的便觉得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但他也没敢往谋人害命这上面想。 不想让元氏看出端侃,顾文茵这餐饭吃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元氏才刚上桌,她便放下了手里的碗,“我吃饱了,你们慢点吃,我去趟猎户叔家。” 李木荷见了,连忙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罗远时看着顾文茵的背影,脸上绽起抹若有所思的神色,转了目光朝罗烈看去,罗烈却是眉眼微垂看也不看罗远时,顾自扒着碗里的饭,不时的替元氏夹一两筷子菜。 “我吃好了,叔,婶,您们慢慢吃。”李木荷放下手里的碗,起身走了出去。 罗远时也跟着胡乱的扒了几筷子,将碗一放,拔脚便走了出去。 “木荷。”他追上李木荷,问道:“我早上出门后,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啊。” 没有? 那是顾文茵额头上的伤是哪来的? 他爹为什么脸上神色虽然平静,可是目光却是杀气沉沉的? “远时哥,你为什么这样问?”李木荷不解的问道。 罗远时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怕长生他奶又来找麻烦。” “没有。”李木荷说道:“早上什么事也没有。” 说着话的功夫,俩人已经到了罗猎户院子外。 顾文茵正和罗猎户蹲在廊檐下说着什么,手里拿了根棍子在地上画着,罗猎户不时的点头附和。 罗远时和李木荷步子一顿,交换了一个讶异的眼神,下一刻,大步走了上前。 “猎户步,文茵,你们在干什么呢?” 罗喜宝背了把柴刀从厨房里走出来,答道:“远时哥,木荷姐,文茵在和我爹商量怎么做陷井呢。” “做陷井?” 罗远时大步走了上前,顾文茵扬头喊了一声“哥,木荷姐。”后,重新低下头拿着棍子在地上比划,“像这样,就算是人无意间踩到了,自己也能解开。” 罗远时顺着顾文茵手里的木棍朝地上看去,地上画着几个简单的图形,这样简单的东西就能捕到山里的野兽?罗远时下意识的朝罗猎户看去。 “文茵,这些办法是怎么让你想到的?”罗猎户搓着手,说道:“这些法子看似简单,但只要猎物落了套,就别想挣脱。” 顾文茵笑了笑。 她自然不会说,这些简单的狩猎陷井是上下五千年老祖宗智慧的结晶。她不过是照本宣科现搬现用罢了,可不是她想出来的! “就是说这些陷井都是有用的了?”顾文茵故意问道。 “有用,太有用了。”说着,罗猎户扬声喊了罗喜宝,“喜宝你过来,你把文茵画的这些图都记下来。” 罗喜宝应了一声上前,便要仔细揣摸地上的那些陷井图。 “别看了,等下进了山,现场做几个,边做边学。”顾文茵说道。 话声才落,便听到罗驹和同义站在下面喊:“远时,文茵。” “走吧,驹叔和同义他们在催了。” 罗远时回家将进山的东西拿了出来,想了想,又取了根手指粗的麻绳背在身上,一行人朝村口走去。 远远的,便看到罗驹,同义还有铁柱已经等在了那。 顾文茵正欲加快步子追上去,一道身影突然自一边窜了出来,“顾文茵,我知道一个密秘,你给我一碗肉吃,我就告诉你。” 元宝紧紧攥着顾文茵的手,蜡黄瘦得没有人形的脸上,一对深深凹凹的眸子钉子一样看着顾文茵。 “罗元宝,你干什么?放开文茵。” 走在前面的罗远时蓦然步子一顿,转身便要冲了过来。 元宝吓得身子一抖,噌一下躲在了顾文茵的身后,“顾文茵,早上我都看到了。” 文茵目光陡然一紧。 自己的猜测是一回事,但有目击证人又是一回事! “哥,我跟元宝说几句话,你们先往前走,我等下来追你。”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步子一顿,目光狐疑的在顾文茵和元宝脸上来回看了几眼。 “让木荷姐留下来陪我。”顾文茵又说道。 李木荷连忙说道:“远时哥,你去吧,我留下来。” 罗远时目光警告的看了眼元宝,这才转身和等在那的罗猎户几人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刻意的放慢了步子,目光时不时的往这边睃过来。 顾文茵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元宝,“一碗肉是吗?” 元宝重重点头。 “好,我答应了,说吧,你早上看到了什么?” 元宝看了眼李木荷,见顾文茵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抿了抿嘴,轻声说道:“我昨儿晚上没吃饭,天不亮就饿醒了,本来想出来找点吃的,结果……结果,我看见罗开平偷偷的跟着你出了村。” 罗开平?! 罗驲的次子,罗飞的弟弟。 虽然早就猜到对自己动毒手的是曾氏家的人,但顾文茵原本想着可能是罗驲或者罗骈,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那个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的罗开平! 罗开平是罗驲的次子,除了他,罗驲还有个女儿杏果,已经十三岁,正到处托人说媒! 顾文茵看了眼等在远处的罗远时几人,压低声音问道:“那罗开平推我,拿石头砸我,你也看到了?” 元宝点头,嗫嚅着说道:“我不敢过来,便拿石头砸了罗富贵家的门。” 原来,她能被罗富贵所救,还藏着这样的内情! “好,晚上我让我哥给你送肉。”顾文茵对元宝说道。 元宝饿得萦绕一层死气的眸子瞬间一亮,默了默,犹疑的问道:“我,我能不能也跟你去山上采药?” “不能。” 元宝一瞬亮起的暗淡眸子,很快熄灭,怔怔的站在那。 顾文茵想了想,“我娘在家里理药草,你可以去帮她,管一餐饭。” 元宝猛的抬头看向顾文茵,“真,真的?” 顾文茵点头,“去吧,和我娘说,是我让你去的。” 元宝重重点头,连忙转身便走。 顾文茵才要拔脚去追罗远时几人,将事情听了个大概的李木荷,却突然问道:“文茵,早上罗开平拿石头砸你了?” “木荷姐,这件事不要和我哥还有我娘说。”顾文茵看向李木荷,“你放心,这亏我肯定不会白吃的。” 李木荷抿了嘴,久久不语。 顾文茵想起上回曾氏上门,李木荷拿了竹刀的事,不敢大意,扶着李木荷的肩膀,郑重的说道:“木荷姐,相信我,你什么都不要做,我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李木荷问道。 顾文茵黑宝石一般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寒光,“到时你就知道了。” 第87章 可怜的蓝脸 说服了李木荷,两人朝等候在前方的罗远时几人走了过去。 “文茵,元宝找你什么事?”罗远时问道。 “噢,她想跟着我们一起进山采药,我没同意。”顾文茵答道。 罗远时目光里仍有狐疑,他可不认为元宝会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勤奋。 正犹疑间,耳边响起罗猎户的一声轻叹。 “其实元宝比狗剩好些。”罗猎户轻声说道:“她刚被买来的时候,家里什么活都她一个人干,挨打受饿是常事。后来狗剩他爹和娘没了,天长日久的也就变了。” 这可能就是老话说的,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吧? “我让她去帮我娘洗晒药材,管她一餐饭。”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听了,少不得眉宇间染上了抹愁色,说道:“你让元宝去帮忙,回头罗狗剩那个浑不吝的狗皮膏药一样粘上甩不掉怎么办?” 顾文茵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 她只是下意识的想着,如果没有元宝对罗富贵的示警,她可能就不会毫发无损的脱险,一餐饭权当是报恩吧。 现在听罗远时这样一说,想了想,说道:“没事,罗狗剩要是敢耍浑,我们找莽爷爷去。” 罗远时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铁柱突然对顾文茵说道:“文茵,谢谢你。” 嗯? 顾文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铁柱接着说道:“昨天晚上的那碗肉,我娘让我一定要和你道声谢。” 顾文茵笑了说道:“婶子太客气了,一碗肉而已。” 一碗肉而已,可却因为这碗肉,使得顾文茵、罗远时惹上了曾氏那个老虔婆。本来,就因为文茵拒绝了给曾氏看病,却治好了她娘的血崩之症,曾氏满世界的说着顾文茵的坏话,旧恨未了又添新仇,谁晓得曾氏那样胡搅蛮缠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铁柱想到了曾氏对顾文茵的恨,但却没有想到,就在今天早上顾文茵差点死在罗开平手里。 李木荷抬头看了铁柱一眼,张了张嘴,却在目光对上笑盈盈的顾文茵时,默默的低下了头。 “远时哥,你下次别走长生她奶家那条路。”同义对罗远时说道:“这种疯狗一样的人,没的坏了自己的心情。” 罗远时点头道:“嗯,知道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出村不需要经过曾氏门外的那条路,去铁柱家却是必经之路,否则就要绕很大一个圈。 但罗远时心里拿定主意,以后就算是绕大半个村子,他也不走曾氏门前的那条路了。就像同义说的,虽然没怎么着,可本来高高兴兴的事,却因为那么个老虔婆坏了心情,没必要! 拿定主意,正要说点什么,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涨红了脸闷头赶路的罗驹。 想到罗驹和曾氏的关系,罗远时轻声说道:“驹叔,你和她不一样,你……” 铁柱和同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罗驹还在这呢,虽然被逼和曾氏脱离了关系,可终究是他的娘,他们这样当着他的面说曾氏,好像有点那个了…… “驹叔,对不住,我们就是……” “我明白的。”罗驹打断两人的话,涨红的脸上,一对眸子闪着烔烔的光,“她是她,我是我,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后来的一路,大家却是刻意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进了山。 顾文茵没有急着去峡谷里采药,而是走一段路便停下来和罗猎户寻找着下陷井的地方。 “那边有片栎树林,到了冬天,野猪要靠着橡果过冬。”罗猎户指着东南方向的灌木丛林说道:“到那边挖个陷井,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能猎到一两头野猪。” 罗猎户的话声才落,顾文茵便说道:“那我们过去吧。” “我的个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啊?” 走在前面的罗喜宝发出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声。 使得顾文茵几人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步子,等看到灌木丛中那堆得和顾文茵身高差不多的粪山时,除了罗猎户外,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罗喜宝一样的神色。 直至罗猎户带着喜悦的声音响起,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这里有个野猪群。”罗猎户颤抖着声音,一脸兴奋的看着那堆粪山,说道:“野猪有在领地中央固定地点排粪的习惯,这么多粪便,少说也有个四、五头野猪。” 四、五头啊! 顾文茵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脑海里自动转化的是堆成小山一样红红白白的肉。想到那小山一样的肉,脸上露势在必得的神色。 “猪户叔,你来选地点,我们开始挖陷井。”顾文茵说道。 罗猎户应了一声,沿着偌大的栎树林走了一圈,选了几处他认为野猪最有可能经过的地方,八个人分成四组,开始挖坑做陷井。 “喔喔,喔喔……” 顾文茵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头顶遮天蔽日的树木。 藏身在某处的人,斜斜撩了眼肩膀上趴着的某只小东西,薄唇轻掀,“再吵,扔出去喂猪!” 蓝脸缩了缩肩膀,小爪子一抬,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穆东明哼了哼,目光轻瞥,继续看向林中忙碌的一群人。 顾文茵总觉得暗中好似有一道目光窥视着她,可每每她回头看去,身后除了一片密不透风的林子就是高高矮矮的灌木丛。 罗猎户检查了一遍几人挖好的陷井,对顾文茵说道:“文茵,都弄好了,我们走吧。” 顾文茵点头,带着众人朝峡谷走去。 待顾文茵一行人离开,穆东明自藏身的树上一跃而下,打量了一番几人费力设好的陷井,深邃狭长的眸子里绽起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蓝脸,小丫头苦心劳力,总不好叫人空手而归,是不是?” 小金丝猴歪了脸,瞪着一对水漉漉的眼睛看向穆东明,[所以呢?] 穆东明冰冷如霜的脸上,薄唇微微翘起,“不想被小丫头所你烤吃了,就去把它们找到。” 话落,不等小金丝猴做出反应,手一甩,便将可怜的蓝脸抛了出去。 “喔喔、喔喔喔……” 尖厉的猴叫声,在密林里传得老远老远…… 第88章 你可真是叫我为难呢 正走着的顾文茵步子一顿,下意识的回头朝身后张望。 “文茵,怎么了?”走在队伍后面的罗猎户扬声问道。 顾文茵不想说出穆东明的事,但又不确定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蓝脸真的就在附近,想了想,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猴子的叫声?” “猴子?”喜宝拔脚便朝顾文茵走了过来,“猴子在哪里?文茵。” 呃! 就连同义和铁柱也看了过来,问道:“文茵,没看到猴子啊?哪里来的猴叫声?” 好吧,看样子是自己听错了。 “不是,我刚才好像听到猴子叫了。”顾文茵说道。 “这么大一座山,老虎都有,猴子肯定也有。”罗猎户说道,见顾文茵巴掌大的脸上,一对黑黝黝的眸子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欢喜之色,当即说道:“文茵,你要是喜欢,回头叔想办法抓一只给你养。” 顾文茵连忙摆手,“不用了,叔,那东西太皮,我可不敢养。” 她前世的时候曾经在街上看到过耍猴的艺人,一张脸被自己驯养的猴子抓得爹娘都不认识。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蓝脸一露出翻脸的意思,她立刻就老实乖巧的划清界限。毕竟猴子这种智商在线,战斗值又暴表的生物,可不是谁都能当宠物养的! 也就只有悬崖绝壁如履平地的他……想到穆东明,顾文茵少不得想起昨天隔着一座山崖,感受到那种沁人骨髓的悲伤。 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念头才起,顾文茵突然就有一种冲动,她想去那个瀑布那里,想找到穆东明,问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 “文茵,文茵。”耳边响起李木荷急切的喊声。 顾文茵一瞬回神,她看向李木荷,“木荷姐,什么事?” “你怎么了?”李木荷目光慌张的看着顾文茵,“喊了你好几声,也没见你吱声,就看见你瞪着一个地方愣愣的发呆。” “噢 ,我刚才想事呢。”顾文茵说道:“好了,我们往前走吧。” 收拾好心情,顾文茵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到了小溪边,大家仍旧两人一组分散开来采药。 顾文茵打着挖土参的旗子爬上了山坡,只是,这次她等了又等,哪怕她又往坡上爬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别说是穆东明,就连蓝脸都没有出现。 顾文茵闷闷的坐在山坡上,目光怔怔的看着远处涌动如潮的云海翻腾。 山风凌冽,吹在身上已经有了些许的寒意。 不知道顺着这个山坡往上走,会不会看到那如同九天飞泄的瀑布。 想着,顾文茵便站了起来,为了不让李木荷担心,她站在坡上喊了一声,“木荷姐,我往上面去一去,你在下面等我。” “噢,你小心点。” 得到李木荷的回应,顾文茵便顺着山坡继续往上爬。越往后走,山势变得越来越陡,但意外之喜却是,顾文茵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桑树上找到了一个拳头大的桑黄。 所谓“桑黄”指的是长在桑树上的灵芝,被誉为“森林黄金”,生长极其缓慢,十年,二十年才能长到拳头大小。 老祖宗常说是药三分毒,不管什么样的药哪怕是滋补的药,它多多少少都会带有些许的毒性,可桑黄非但无毒它还具有解毒的效果。服用方法又简单,取十钱桑黄,用清水浸透,然后放到锅里煎煮,反复三次,将三次的水融为一起,冷藏,代替茶饮就行。 顾文茵正愁罗烈石斛吃完了,必须跟上新的滋补之药,想不到,运气暴表竟然能找到百年难得一遇的桑黄! 这样大的野生桑黄要是拿到药堂去,少说也能卖个几十两银子,而要是拿到京师去卖,几百两都不是不可能的! 小心的将桑黄收好,顾文茵沿着山坡继续往上爬。 越往上,树木越来越少,等顾文茵气喘吁吁走到山顶时,四周早已经光溜溜的只剩一片凌乱陡峭的乱石。山风呼啸过耳,吹得她衣裙猎猎作响,顾文茵才想退后一步,下一刻头上皮一松,原来是她绑头发的发带被风吹开飞了出去。 如顾文茵所想,站在崖顶确实能看到她之前和罗远时、长生他们爬过的那陡如同龙首的绝壁陡崖,两座崖之间的距离也不远,不过就是几丈。但这几丈的距离对于她来说,却是天堑一般的存在。 看着那昂首向上,大有穿云破雾之势的绝壁,顾文茵鬼使神差的合了双手喊了个句“喂!” 脆嫩的声音在绝壁间连绵不绝。 正坐在山涧间,拿着根棍子戳水里小鱼的穆东明,听到这连绵不绝的稚嫩童声,手上动作一顿,拔脚便走了出去。 山润的尽头便崖壁,正对着顾文茵站立的那陡绝壁。 绯红的发带被风裹带着在崖壁间乱窜,穆东明脚步如风,眼见得便要走出山涧,却在这时眼前陡然一暗。 他连忙抬手抓去,看着手里半新不旧颜色老气却针脚细密,巧妙布局着几朵玉簪发的发带,穆东明下意识的抬头朝对面的山顶看去。 他自幼习武,目力早非常人所及。 虽是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可顾文茵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是深深入目。 “小丫头站在那里干什么?” 穆东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没来由的心漏跳了一拍,话声才落,他便走了出去,站在巨石嶙峋的崖壁间,目光锁定着对面崖顶的顾文茵。 “喂……”就在这时,顾文茵又拢了双手对着绝崖深处喊了起来,“你在那里吗?你还好吗?” 穆东明:“……” “喔喔,喔喔喔……” 蓝脸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在崖壁间高高低低来来回回的乱窜着。 穆东明收了目光,看向蓝脸,“你找那几头猪了?” 蓝脸“喔喔,喔喔”的直点头。 穆东明看了眼对面崖顶的顾文茵,攥着发带的手紧了紧,“小丫头,你可真是叫我为难呢!” 如果,叫小丫头满载而归,有那几百斤肉,小丫头还会频繁的进山吗?还会对着崖壁深处,问“你在那里吗?你还好吗?” 穆东明磨梭着手里粗劣的发带,薄唇微抿,深邃如浩瀚夜空的眸底有着不容错识的复杂之色。 第89章 陌生情愫 “文茵,你去哪了?” 见到顾文茵从山坡上下来,李木荷急急迎了上前。 说词,顾文茵早就找好了。 她从背上的竹篓里,拿出那个拳头大小的桑黄,“我去这个了。” “这是……”李木荷不解的问道。 “桑黄,一种很难得很稀有的滋补药材。”顾文茵对李木荷说道。 “那不是很值钱?” “是的。”顾文茵接过李木荷递回来的桑黄,小心放进竹篓,说道:“但是,我打算留下来给叔补身体。” 李木荷点头道:“有了这个,你是不是就不用再去找那个神仙草了?” 顾文茵之前确实有打算再偷偷的去找几株石斛,但,既然现在有了桑黄,她自然不会再冒那个风险了。 于是,点头道:“嗯,不找了。” 李木荷脸上绽起抹如释重负的神色,点头道:“那就好,婶子说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刚才你那么久没下来,我还以为你去找神仙草了,急死我了。” 顾文茵没有想到,元氏竟然嘱咐了李木荷。暗自庆幸,还好,她没有和李木荷去处绝壁,不然只怕去了也是白去。 “嗯,你放心吧,上回那是没有办法,叔的身体实在太差。现在,叔都可以下床了,我肯定不会再做那样冒险的事情了。”顾文茵说道。 若是之前,李木荷未必会信,但在知道顾文茵采到了价值不菲的桑黄后,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 到了约定的时间,随着罗远时和同义先行回来,罗猎户和喜宝,铁柱和罗驹也紧随其后。 “铁柱,你今天抓到蛇没有?”远远的,喜宝便对铁柱问道。 铁柱举了举拎在手里的布袋,大声答道:“抓了三条。” 罗喜宝跑了上前,看着布袋里比她手腕还粗的乌梢蛇,说道:“行啊,铁柱,你光是靠着抓蛇就能发上一笔不小的财了。” 铁柱嘿嘿笑着说道:“抓蛇能发财,喜宝,你就别逗了。” 喜宝还要再说,一边的罗驹却是接了话说道:“喜宝,你看看铁柱那只手被咬成什么样。” 众人这才发现,铁柱右手的虎口和手腕处各有两处深深的牙印,血已经止住了,但那伤口看着还是渗人的很。 顾文茵不喜欢蛇,也怕蛇,没有上前,而是隔着不长的一段距离,问道:“被咬了?” “没事,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将重楼咬烂了敷在伤口上。”铁柱说道。 顾文茵点头,乌梢蛇本身无毒,顾文茵之所以交待铁柱被蛇咬了以后将重楼咬碎了敷伤口上,也不过是起个预防作用。必竟蛇喜居阴冷潮湿的地方,吃的又杂,重楼有清热解毒,消肿止通的功效,敷一敷总没坏处。 人都齐了。 大家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在离那片设陷进的栎树林还有几十米距离时,罗猎户突然步子一顿,对顾文茵说道:“文茵,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顾文茵早就听到“嗷嗷”的猪叫声,只是,她没往陷井里想,必竟才设的陷井,哪里就有那么好的运气呢?可很快现实却是告诉顾文茵,她的运气真的好到暴棚! “猪,猪,有猪!” 罗喜宝兴奋的声音,刺得顾文茵耳朵痛。 没等顾文茵反应过来,同义、罗驹几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里也有,猎户叔,四头野猪。” 四头野猪?! 这是一家老小便歼了? 顾文茵拔脚跑了上前,虽然她对自己制做的陷井信心十足,但她也绝不会自信的认为四个陷井全中的彩。可事实偏偏狠狠的扇了她一耳光! 顾文茵看着“嗷嗷”乱叫发狂乱窜的野猪,失声问道:“这,这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顾文茵,所有人都发出了畅快又满足的笑声。 “四头野猪,我们杀一头,卖三头,就算按二十文一斤的价格卖,这三头野猪少说也有三百多斤,那就是六贯钱,六贯钱,六两银子啊!”罗驹语无伦次的说道。 “不只的。”罗猎户在一边说道:“这几头野猪比我们前面打到的那头要大,我看不止三百斤,凑一起,怎么说也有个小四百斤的样子。” “四百斤那就是八贯钱,八贯钱,算下来就是八两银子……如果卖二十五文一斤,我算算,那是多少啊……”罗驹还在掰着手指头算。 顾文茵已经幽幽的说道:“驹叔,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啊!哈哈哈……” 就连极少有笑颜的李木荷都站在那,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叔,四头猪,我们怎么运回去呢?”顾文茵问道。 是了! 不说,这一帮人里,就只有罗猎户和罗驹是成年人,余下的除了罗远时年纪大点,其他的可都是孩子呢!更别说顾文茵和李木荷还是姑娘!除此之外,每个人身上还背着一竹篓的药草! “药草可以放在山里,明天再来背。”顾文茵沉吟着说,“这四头野猪却是留不得的,留在这里,说不定晚上就被别的野兽给吃了。” “不能留,就连药草也不留。”罗猎户说道,“喜宝你去砍根藤来,再砍几根结实的棍子来。我和罗驹一人挑两头,让远时和铁柱抬了药草回去,同义和喜宝轮流换。” 罗喜宝应了一声,拔出腰间的柴刀便去砍攀爬着树村的藤蔓。罗远时则去挑了几根手腕粗笔直的树檩子砍了,用来作扁担。 “叔,能行吗?”顾文茵一脸忧虑的问道。 “能行,怎么不能行?”罗猎户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累了,路上多歇几回就是了。” 顾文茵想着,也只能这样了。 毕竟,真让她将到嘴边的肉吐出来拱手相让,说实话,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活猪难挑,罗猎户和罗驹两人拿刀挨个将四头猪全抹了脖子,罗远时和铁柱几个帮着将四个猪蹄捆在一起,赶在天色黑下来之前,下了猪泷山。 虽然大家的动作都不慢,可当走到山脚下时,天还是黑了下来。 山风呼啸,身后在夜幕下如庞然怪兽的猪泷山无端的让人生出一种恐惧压迫感,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顾文茵却鬼使神差的回头朝身后的猪泷山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想得太多了,她似乎在那片如墨渲染的黑色里,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远远的看着她。 这样一幕,本该让人心生恐惧,可顾文茵却没有丝豪畏惧,有的只是复杂难言的陌生情愫! 第90章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离猪泷山还有几里路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罗喜宝突然指着前方隐隐约约的火光,大声说道:“爹,出事了。” 一句话落,所有人的步子都停了下来。 山路蜿蜒一支支高举的火把像游龙一样由远及近。 “喜宝,你喊一声,可能是你娘见我们这么晚还没回来,找你莽爷爷去了。”罗猎户说道。 罗喜宝当即往前跑了几步,扯了喉咙喊道:“莽爷爷……” 正带着人往这边走的罗莽步子一顿,“大海,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在喊我。” 罗莽嘴里的大海,是他的长子罗大海。 “爹,我没听到啊。”罗大海说道。 正说着话,前方又响起罗喜宝的声音,“莽爷爷,我们回来了。” 人群后面的涂氏猛的拨开人群,挤了过来,“叔,是我家喜宝的声音。” “大海,你喊几个人往前过去看看。”罗莽说道。 罗大海应了一声,招呼了几人举着火把大步朝前走了过去,拐过一道山梁,便看到罗喜宝撑着膝盖站在那“吭哧,吭哧”的喘粗气。 “喜宝,你爹他们呢?”罗大海拔脚跑到罗喜宝跟前,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爹他们人呢?” “我爹……” 罗喜宝才张嘴,一口风扑了过来,呛得他喉咙刀割一样痛,眼眶一红,眼泪便夺眶而出。 罗大海看得脸色一白,急声问道:“喜宝,出什么事了?你这孩子,你别哭啊,快说……” 罗喜宝瞪大眼,怔怔的看着罗大海。 他,他哪里哭了啊?好端端的,大海伯伯干嘛要咒他爹出事了? 罗大海急得就差跺脚了,瞪了罗喜宝吼道:“喜宝,说话啊!” “我,我爹他没事啊!”罗喜宝回过神来,大声喊道:“我们打了四头野猪,我爹和驹叔一人挑了两头,太重了,挑不动……” 罗喜宝还在说,罗大海却是已经回头对身后高声喊道:“爹,猎户他们没事,他们打到了四头野猪!” 粗犷的声音响彻山野,使得等候在山路另一侧的凤凰村人沸腾了。 四头野猪?! 天啊,他们这哪是进山寻生路,根本就是进山发大财啊!呼啦一下,所有人拿着手里的火把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 罗大海先众人跑到了罗猎户一行人跟前。 看到果如罗喜宝说的那样,罗猎户和罗驹一人挑了两头猪,不同于之前他们狩猎到的野猪,这几头野猪,体形整整大了一圈,估计一头得有个一百三四十斤! 罗大海眼里已经不是野猪,而是黄灿灿堆成小山的铜板了。 “猎户兄弟,你们这趟山可进得真是划得来。”罗大海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替换了罗猎户,接过他肩上的扁担,帮着往村里挑。 罗猎户没和他客气,转而走向罗驹,“阿驹,你把它拢一起,我们俩人抬着回去。” 罗驹哎了一声,将捆着的两头野猪拢到中间,和罗猎户一人一头抬着往凤凰村走,走了没几步路,便被潮水般蜂拥而至的凤凰村人围住了。 “阿驹,这是你们打的野猪的啊?哎呀,这一头得有个一百四五十斤了,吃到明年开春都吃不完啊!” “是啊,阿驹,你们这运气也太好了啊!平常一头都难打着,这一下子就让你们打了四头,真是……” 罗驹憨笑着说道:“都是托得文茵的福啊!要不是她,我们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得不说,罗驹无意间说透了事情的真相。 可不就是沾着顾文茵的光,没有她,别说野猪,野猪的猪毛都没一根! 一提到顾文茵,众人又将目光移到了走在边上,背上背着个大竹篓的顾文茵身上。瘦瘦小小的身板,被竹篓遮去了一半的身影,看着和凤凰村任何一个同龄女孩没有两样。可大家却又清楚,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文茵,我来帮你背吧。” 有人上前说道。 顾文茵笑着答道:“不用了,叔,马上就到家了。” 又有人问道。 “文茵,你们明天还进山吗?” “明天不进山了,明天得去镇子上把这几头猪肉卖掉。”顾文茵说道。 便有人接了话说道:“这一下子得有个十几两银子的进项了,文茵,你们发财了。” “发什么财啊!”顾文茵仍旧笑着说道:“我们这里可有好几户人家呢,家家都穷得揭不开锅,卖了银子,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买,哪里还有多少的剩余?” 喧嚣的人群霎时静了一静。 可不是吗? 这四头野猪卖下来的银子是多,可摊开了分到几家头上,也就只是过过日子的事。 “文茵说的话有道理,盐都卖到二分五一斤了,听说还得涨,这钱哪里还是钱啊!” 话落沉沉的叹了一声气。 本就静下来的气氛,因为这一声长叹,霎时间变得格外沉重起来。 便在这片静寂中,一道慌乱的声音响起。 “文茵,文茵啊……” 是元氏! 顾文茵顾不得理会众人,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喊道:“娘,我在这里。” 苍白了脸汗水布满额头的元氏自人群的后面跑了过来,远远看到顾文茵一行人,脚一软便跌坐在地上,随后赶过来的石梅花和谢莲香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搀住了她。 “他婶子,我就说了文茵是个有大福气的人,你啊,白担心了。”石梅花对元氏说道。 可虽然话是这样说,其实石梅花自己的脸色也很是难看,谢莲香就更别说了,一张脸惨白的如同刚刷过大白的墙。 “哥。” 两道高低不一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便看到香凤和同喜钻了出来,朝着同义和铁柱跑了过去。 回到村子里。 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顾文茵家。 石梅花帮着元氏烧热水,那四头野猪得赶紧收拾了,放到明天,坏了的脏器就会影响肉的品质。 罗大海主动和罗木匠几人主动留了下来帮忙。 男人在院子里忙着,女人在厨房里打着下手,一头开膛剖肚,便手脚飞快的收拾起来。 罗烈坐在厅堂里陪着罗莽说话。 罗莽看了眼正和李木荷收拾药草的顾文茵,对罗烈说道:“你是个有眼光的。” 罗烈呵呵笑着说道:“叔,您过奖了,我只是运气比旁人好上一点罢了。” 罗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转念又一想,这娶亲成家还真有那么几会撞运气的味道,好和坏,还不是娶回家日子过长了才知道的? 远的不说,就说曾氏,年轻时在娘家也是个有名气的,都说她能干 ,可谁知道……罗莽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给甩掉了。 顾文茵看着院子里的热火朝天,又看了眼围着眼露羡慕的人群,默了一默,对李木荷说道:“木荷姐,你去喊了猎户叔还有驹叔过来,我想和他们商量件事。” 第91章 分肉和送肉 罗猎户和罗驹找了个空档进了厨房。 “文茵,什么事?” 厨房里除了顾文茵,还有帮忙的谢莲香和石梅花。 “叔,婶子,我想和你们商量件事。”顾文茵说道。 谢莲香和石梅花当即放下手里的活,朝顾文茵看过来,“文茵,什么事?” “叔,婶子,我想拿半边猪分给村里的人,你们同不同意?” 罗猎户脸上的神色怔了收,但却是很快回过神来的,当即表态道:“我没意见。” 顾文茵又罗驹看去。 “我也没意见。”罗驹说道。 剩下的谢莲香和石梅花,谢莲香孤儿寡母日后在凤凰村还要靠大家伙照顾一把,就更不会有意见了。至于石梅花…… “都看着我干什么?”石梅花好笑的说道:“我还能不同意?!” 凤凰村一共三十六户人家,除了她们这五户还有三十一户人家,一家两斤肉也要个六十二斤,大半头猪没了。 心疼吗? 肯定是会有点心疼的,毕竟谁家也没有多到猪肉吃不完是不是?更别说眼下还都是温饱不济的日子。 可就是这样,几人也没有一人反悔的。 “猎户叔,你去和莽爷爷说一声,回头让大海伯伯帮着将猪肉给村人送去。”顾文茵说道。 罗猎户却是没有立时就点头,而是对顾文茵说道:“文茵,你去说吧。” 顾文茵笑了笑,“叔,我这手里还有活呢。” 要知道,谁去和罗莽说这事,谁就占了头功,日后村人说起来,感激的便是他! 顾文茵是个聪慧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知道了,却仍旧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感恩的机会让出来。到底是该说她心大呢,还是说她……罗猎户没有再多想,转身朝厅堂里的罗莽走去。 “叔,文茵说给村里每家都分点肉,问您,可以吗?” 罗莽拿着烟枪的手僵了僵,下意识的便抬眼朝厨房里的顾文茵看去。 她知道这小丫头不简单,当日还是孤儿寡母时,便能一举震慑住泼皮无赖的罗狗剩,及至到了罗烈家,面对曾氏数次三番的挑衅,曾氏却没有一次占到上风。现在又能大手笔的让出半边猪肉,这丫头……不是池中物啊! 罗莽收了目光,对罗猎户说道:“知道了,你去和大海说一起,回头让他帮着将猪肉送了。” 罗猎户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围在外面尚没有离去的村人,听到说家家都能分到肉,顿时便炸开了。 “猎户,你说真的?每家都有肉分?” 罗猎户点头,“文茵说劳累大家伙进山找人,没什么谢大家的,就把这半边猪给大家分了。” 半边猪啊,看着就有五六十斤,这样每家最少能分到一斤肉呢,运气好,说不定两斤都有。这对于半年几乎都没开荤的人家来说,简直是比过大年还开心的事! “哎呀,文茵这丫头就是心善。” “是啊,我们也没做什么啊,就白得了这她一刀肉。” “……” 厨房里,顾文茵将众人的话听了个全,姣好的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 李木荷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的看向顾文茵。 “怎么了?”顾文茵问道。 “文茵,那家人家也给吗?”李木荷问道。 那家人家?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顾文茵却知道李木荷说的“那家人家”指的是曾氏一家。 顾文茵唇角噙起抹冷冷的弧度,说道:“给,为什么不给?” 李木荷却是不乐意了。 “为什么要给?给他们吃,还不如拿去喂狗,狗吃了还会冲你摇尾巴呢。” 顾文茵没法告诉李木荷,像曾氏这样的人,给她比不给她,还要让她难受。 曾氏拿到这斤把两斤肉,不会想着白吃一餐肉的幸福,她只会想,顾文茵手里还有多少肉,那些肉换成银子又是多少,想着这银子要是她的就好了。 这个念头会像小树生根一样,扎在她的脑海和心里,让她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日日夜夜折磨得着她! 不得不说,顾文茵确实极了解人性。 曾氏拿到手里的那一刀肉,瘦削的脸上,耷拉着在高耸颧骨上的一层老皮不停的抽搐着,干瘪满是唇纹的嘴唇皮抿得死死的,浑浊的眸子里有着狼一样的凶光。 就如同罗大海不是上门送肉,而是上门要债一样! “哎,我说她顾文茵也太小气了吧?”罗骈从屋里走了出来,拎了那一刀肉,不高兴的说道:“四头野猪,一家就分这么点,还不如不分呢!” 罗大海也是土生土长的凤凰村人,早就看不惯曾氏一家的所作所为。加之,刚又看了曾氏那张棺材脸,正一肚子的憋屈。听了罗骈的话,冷笑一声,说道:“嫌少?嫌少我拿走,你们明儿自己去猪泷山弄几头回来。” “哎,大海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罗大海却是看也不看罗骈一眼,转身便走。这种人家,多呆一分钟上,都是是种折磨。 “神气什么啊,真是。”罗骈在后面骂骂咧咧的,“不就是有个里正的爹,一个捕头的弟弟吗?等我家阿飞中了秀才,考上举人……” 曾氏阴沉着脸,对骂骂咧咧不停的罗骈说道:“有完没完,还不把门关上。” 罗骈转身关门。 罗驲从屋子里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他的后面是他媳妇高氏。 高氏是个老实木讷的,嫁进来就被曾氏压在头上,以至于自己都当了婆婆可看到曾氏,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罗驲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罗骈手上的肉上,两眼瞬间放光,问道:“哪来的肉啊,老二?” “顾文茵那小蹄子送来的。”罗骈说道,完了,又恨恨道:“这小蹄子忒小气了些,四头野猪,就送这么一块肉,也好意思拿出手。” 罗驲却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明天可以吃肉了。 “娘,明天让开平去把杏果接回来吧,家里难得吃餐肉……” 杏果的外婆在高家村,替她看中了一户人家,前些日子接了杏果去偷偷相看。 曾氏还没开口,罗骈的媳妇小高氏在屋里听见,不乐意了,隔着道门说道:“他大伯,杏果在她外婆家餐餐大鱼大肉的,哪里还在乎这几块肉,反到是我们,这都小半年没见到荤腥了。” 意思是,就别多个人回来分肉了。 罗驲才要开口,曾氏已经拍着桌子骂道:“都给我闭嘴,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猪吗?想吃肉,自己进山里去找啊!败家的娘们,没一个用得上的,都是些怂货。” “老四,你明天去把老三喊回来,就说家里吃肉,让他回家吃饭。” “娘……” 罗驲和罗骈齐齐出声,却被曾氏恶狠狠的一个目光给瞪了回去,“滚回你们的屋睡觉去,老娘还活着,这个家就是老娘说了算!” 第92章 那帕子上是什么 曾氏打什么小九九,顾文茵不关心,也不在乎。 她现在要操心的事情很多,曾氏和她那一大家子人,不值当她特意抽出时间来对付。 待人都走光后,顾文茵取了她自山上采回来的商黄,递给元氏看,“娘,你看这是什么?” “商黄?!”元氏一瞬目光大亮,看着顾文茵,问道:“你在山里采的?” 顾文茵点头。 罗烈见着元氏脸上掩也掩不住的喜色,不由问道:“这东西很难得吗?” 元氏点头,“这是真正的商黄,看这个头少说也有个十几二十年。” “商黄还有真的和假的?”罗远时在一边不解的问道。 元氏点头,“怎么会没有呢?都知道商黄珍贵,极难得到,便有人拿生长在杨、柳、桦、栎等树干上的商黄来冒充它。” “那婶子,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它是真商黄?”李木荷问道。 元氏眸子里一瞬掠过一抹黯然,只是却很快的被她掩饰过去,笑着说道:“因为文茵啊!如果不是真正的商黄,她才不会献宝一样的拿给我看呢。” “这么难得,那如果拿去卖,应该能卖不少的银子吧?”罗烈在一边说道。 元氏没有多想,点头道:“这么大的商黄,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要是换在从前太平年代几百两甚至上千两随便卖卖。” 几百两甚至上千两的银子?! 这是他们几辈子也赚不到的银子啊! “那……”罗烈咽了咽干干的喉咙,“令淑,现在拿出去卖,能卖多少呢?” “现在年景不好,大宁县又是小县,几百两难卖,几十两肯定没有问题。”元氏想了想说道:“如果遇上肯出价的,八九十两应该卖得到的。” 罗烈当即对罗远时说道:“远时,你明天就去趟大宁县……” “这东西,我们不卖。” 清脆的声音打断罗烈的话。 罗烈和罗远时同时齐齐看向了顾文茵,问道:“文茵,为什么不卖?” “这东西我们留着自己吃。”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因为早就知道了顾文茵的打算,是故,神色很是淡然。 元氏一瞬的讶异后,很快便接受了事实。 在她看来,顾文茵将东西留下不奇怪,反而要是拿去卖了,那才奇怪。 正要开口,不想,罗烈却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东西这么金贵……” “叔,我娘身子虚,需要补一补。”顾文茵对罗烈说道:“这商黄不同于别的补药,医书上说,是药三分毒,可商黄没有,非但没有,还有解毒扶正固元的奇效。” 罗烈一听是留下来给元氏吃的,哪里还会反对,连忙说道:“是叔疏忽了,还是文茵想得周到,那就留下。” 罗远时自然没有意见。 李木荷却是不解的问道:“文茵,你不是说……” 顾文茵一脚踩在了李木荷的脚上,“木荷姐,你放心,明天肯定带你一起去镇上。” 李木荷怔了怔,不说话了。 她再笨,她也知道,顾文茵这是叫她不要说话呢! 元氏将俩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嗔了顾文茵一眼,说道:“好了,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去镇子上卖肉呢,早点洗洗睡吧。” 罗远时扶了罗烈回正屋,元氏三人则去了厨房。 进了厨房,元氏一边帮顾文茵打了热水在木盆里,一边说道:“这商黄切一点给铁柱他娘吧,他这身子,如果不好生补补,怕是……” 元氏没有往下说,但顾文茵却明白她话中的未尽之意。 血崩啊,这要是放在现代还不知道要输多少血回去呢,可谢莲香别说是输血,就连饱饭都吃不上! “嗯,你切一点,我现在就给她送过去。”顾文茵说道。 元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让你远时哥跑一趟吧。” “我去吧,不还得把用法告诉婶子吗?” 元氏还在犹豫,李木荷已经说道:“婶,我陪文茵去。” 元氏便没再多说,取了那个商黄出来,切了半婴孩手掌大小一块,拿碗装了递给顾文茵,“送到了就回来,天不早了。” “噢,知道了。” 顾文茵和李木荷结伴朝铁柱家走去。 这个时候,凤凰村大多数人都已经熄灯睡觉了,偶尔几家露出的昏黄灯光,为漆黑如怪兽的夜平添了几分温暖。 经过曾氏家,顾文茵突然对李木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李木荷疑惑的看向她,她自然不会认为李木荷是怕惊动曾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文茵像是变魔手一样,突然拿了一块帕子,悄悄摸到曾氏家的大门前,将手里的帕子在大门上重重的擦了擦几遍,末了,收了帕子回头招呼李木荷快步离开。 “文茵,那帕子上是什么?”李木荷低声问道。 “蛇血。” “蛇血?”李木荷怔怔的问道:“你把蛇血抹她家门上有什么用?” 顾文茵脸上绽起抹轻浅的笑,“明天,不,或许要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李木荷还待再问,两人已经到了铁柱家门外。 谢莲香还没睡,厨房里,铁柱正将今天抓来的蛇剖了盘圆,放火上烤。谢莲香带着香凤坐在小马札上陪他。 见到顾文茵和李木荷,谢莲香连忙站了起来,“文茵,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有事?” 铁柱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起身看了过来。 “我来给婶子送点东西。”顾文茵将手里的碗拿出来,对谢莲香说道:“这是商黄,婶子你把它切片煮水,一片分别煮三回水,将三回的水合在一起,当茶喝就好了。”末了,又加了一句,“对了,最好是空腹的时候喝,比如早起和晚上睡觉的时候。” 谢莲香虽不知道商黄是个什么东西,但她却知道,这一定是极珍贵的东西。 看着顾文茵,眼眶一红,眼泪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文茵,婶子,婶子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婶子,你这说的什么啊,我又没做什么。救你,是大家的功劳,我可没干什么。”顾文茵说道。话落,招了香凤上前,“香凤,去拿个碗来。” 等小香凤取了个碗出来,顾文茵将碗里的商黄放了进去,带着李木荷便往外走,“婶子,我们走了啊。” 谢莲香抹了把脸上的泪,对愣在那的铁柱说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拿了油灯替你文茵妹妹照个路,送她回去。” 铁柱“哎”了一声,连忙拿了桌上的油灯追了出去。 第93章 相好一场的份上 第二天,天一亮,罗猎户便来找顾文茵。 头天晚上,大家就商量好了,借了罗莽家的牛车,推了另外三头处理好的猪肉去镇子上卖。 不想,顾文茵一行人还没出门,便有得了消息从乌石坑村赶来买猪肉的。 来的是乌石坑村的邱木,邱木家明天办喜事,原本是要去镇上买猪肉,听到村人说顾文茵她们打了四头野猪,连忙赶了来,打算买半边猪回去。 “也不怕跟兄弟说,镇上的猪肉已经卖到三十文一斤,你们如果能便宜点,我就不去镇上了。“邱木对罗猎户说道。 猪肉已经卖到三十文一斤?! 顾文茵不由自主的拧了眉头,物价飞涨得这样厉害,会不会是朝廷和古蜀国的战争出了问题。难道真像自己想的那样,这场战争根本就不可能短时间结束,又或者说,时间长是其次,说不得还有亡国的危险!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赚钱的步伐还得加快啊! 毕竟亡国奴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文茵,你怎么说?” 恍惚间,耳边响起罗猎户的声音。 顾文茵抬目看向罗猎户,“叔,什么事?” “我是说乡里乡亲的,大家的日子都艰难,这猪肉就按二十五文钱一斤卖,怎么样?”罗猎户说道。 顾文茵点头,“可以的,叔。” 邱木连声对罗猎户道谢。 罗猎户直摆手,说道:“兄弟,你可是谢错人了,要谢啊,就谢文茵,要不是她,别说三十文,你就是出三百文我也没有猪肉卖给你。” 邱木目光疑惑的看向顾文茵。 罗猎户是附近十里八乡的猎户,他想当然的认为这野猪都是他猎来的,哪里会想到,和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会扯上什么关系! “那个……” 邱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吱吱唔唔的看着顾文茵,张了几次嘴,都没法说出句完整的话。 顾文茵看在眼里,忍不住便轻声笑道:“叔,我猎户叔和你开玩笑呢,我又不懂打猎,哪里能打到野猪。” 邱木脸上露出抹如释重负的表情,哭笑不得看向罗猎户,“兄弟,你这玩笑可开大发了。” 罗猎户欲待解释,却被顾文茵打断,“猎户叔,早些跟邱木叔把肉称了吧,我们还得去镇子里呢。” 罗猎户连连点头,不再耽搁,去借了把大称来,将半边猪一称,六十五斤稍稍缺一点,抹去零头正好一两六分银子。 邱木付了钱,挑起装肉的箩筐,辞了罗猎户回乌石坑村。 顾文茵他们也不再耽搁,罗远时已经套好了牛车等在村口,几人将剩下的猪肉搬上牛车,赶了马车便往镇上去。 同义、铁柱和罗驹三个人早就和顾文茵说过,他们不去镇上。 铁柱是想着趁有时间到附近的山上再找一找。那能不能多抓几条蛇,同义和罗驹则是考虑那些采来的药草要洗要晒,他留下来帮忙。 牛车离了凤凰村晃晃悠悠的往镇子上去。 顾文茵想着今天一定得把笔墨纸砚给买了,然后再多走几家药堂打听下药价,如果镇上卖不起价,那就要挑个时间去大宁县了。又想到,如果去大宁县就把罗烈也带上,他的身体恢复的比顾文茵预期的要好,说不得路上走得快些,也没有影响。 一路想着心思,便没注意到周遭的变化,直至牛车突然停了下来,她重重一头撞在拦板上,直撞得她眼前金星直冒,她才回过神来。 “叔,怎么了?”顾文茵摸着额头对罗猎户问道。 罗猎户气得脸都黑了,指着牛车前头的人怒声喝道:“你走路没长眼睛啊,看到牛车还冲上来,想死找别处去,别连累了我。” 顾文茵这才看清原来牛车的正前方站着个瑟瑟抖抖的人。 罗远时也看得一肚子气,但他想到的是,顾文茵有没有伤到哪。 “文茵,我看看撞到哪了。” 顾文茵摇头,“没事,就是额头撞了下。” 而就在这进,牛车前面的人突然扑了过来,抓住了牛车,嘶声喊道:“远时,远时你救救我,我不想去给人做小老婆。” 韩粮玉?! 顾文茵和罗远时猛的看向牛车下的人。 韩粮玉青白着脸,目光哀求的看着牛车上的罗远时,泣声喊道:“远时,从前是我错了,你看在我们好过一场的份上,救救我,我不想去给人做小老婆。” 罗远时拧了眉头才要开口。 却在这时韩长青带着长子韩金宝以及石坑村几个族亲赶了过来。 远远的便骂骂咧咧的喊道:“韩粮玉,你想干什么?聘礼钱都收了花了,你现在说不嫁,你是想逼死你爹吗?” 韩粮玉见到她爹一行人,吓得越发的没了人色,慌手慌脚的便要往牛车上爬。 “喂,你干什么?”罗喜宝见了吓一跳,跳起来就把她往牛车下推,“你这个疯女人,你往我们牛车上爬,回头你爹还不得诬赖说是我远时哥拐了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 罗远时当即下了马车,堵挡在牛车前,对韩粮玉说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你……” “远时,远时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求你,你救救我,我爹要把我嫁给镇上的万员外,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 早就知道韩粮玉要给人做小,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韩长青会把她说给一个年近六十黄土埋半截的做妾! 罗远时恍然出神的时候,韩长青和韩金宝几人已经赶了过来。 韩粮玉一个劲的往罗远时的身后躲,双手死死的攥着罗远时的胳膊,嘴里哀声求道:“远时,远时你救救我……” “罗远时?!” 韩长青见到罗远时,绿豆大的眼睛一瞬瞪了个老圆,怒声道:“我说粮玉怎么突然就反悔,原来都是你这小畜生搞得鬼。我告诉你,你要带走她也行,拿五十两银子来,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五十两? 这应该就是那位万员外给韩家的聘礼钱吧? 顾文茵尚且暗中猜测,韩粮玉已经尖声喊道:“万员外明明只给了三十两,你为什么要问远时拿五十两!” 韩长青抬手就朝韩粮玉打去,“我打死你个胳膊肘朝外拐的赔钱货,你不想嫁也行,让这小子拿五十两银子来……” “我一个铜板也没有。”罗远时挣脱韩粮玉的手,闪身到一边,对韩粮玉说道:“你们韩家的事不要牵扯到我。” 韩长青上前抓了韩粮玉的头发扯着便往回走。 韩粮玉凄厉的喊声,响了一路,“远时救我,远时……” 第94章 谋事在人 牛车晃荡晃荡往前走。 因为韩粮玉这一闹,路上再没了之前的喜悦 罗远时有些闷闷的看着远方,稚嫩的脸上有着和年纪不符合的深沉内敛。 顾文茵默了一默,轻声说道:“哥,你如果不忍心,我们……” 罗远时一瞬回头看向顾文茵,“不忍心?我为什么要不忍心?” “不是……” 罗远时打断顾文茵的话,“我只是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自己的亲生骨肉,几十两银子就卖了,生她一场,养她一场,为的就是大了换银子吗?” 没等顾文茵开口,罗喜宝在一边插嘴说道:“远时哥,这有什么啊。你看看长生他奶,她不是还把驹叔给逼得出族了?长生他娘还被逼得回娘家了呢,他奶也不让骀叔去接他们。” 罗远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顾文茵看在眼里,想了想,说道:“一样米养百样人,我们管不了别人,做好自己就行了。” “文茵说得有道理,”赶着驴车的罗猎户接了顾文茵的话,说道:“我们管不了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话题最终扯到了家里的那些药草上面。 “等下到了镇子上,猎户叔你和喜宝去卖肉,我和我哥去济民堂。”顾文茵说道。 罗猎户眸子里绽起抹犹疑,“文茵,要不你自己去药堂,让远时跟着我吧。” 顾文茵知道罗猎户担心什么,当即笑了说道:“猎户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如果不相信你,就不会说让你和喜宝去卖肉了。” “可是,这里面不光只是你和我,还有其它人呢!”罗猎户说道。 “叔,同义和铁柱,还有驹叔他们也不会有想法的,你放心好了。” 顾文茵没有说的是,当初之所以答应带着他们进猪泷山找活路,就是因为认可了他们的为人。否则,一个村庄那么多人,怎么会是他们几个呢?! 罗猎户粗犷黎黑的的上绽起抹浅浅的红色,烔烔的目光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兴奋之色,当即大声说道:“文茵你放心,你猎户叔不是个拎不清,更不是那种鸡肠狗肚的人。” “我知道,叔。”顾文茵笑嘻嘻的说道。 接下来,约定好什么时间在哪里碰面,一行人便分成了两拨。 不说罗猎户赶着马车朝他时常卖野货的酒楼走去,便说顾文茵和罗远时,两人和罗猎户分开后,没有直奔济民堂,而是拣了几家略大的药堂,扮装抓药的人上前询价。 “重楼,我们这里有,只是你说的延龄草,回春草,唐婆镜这些,我们药堂没有。”小伙计对顾文茵和罗远时说道:“这些药草都是极难得的,我们这小打小闹的进不到货也进不起,或者你们可以去济民堂看看。” 谢过小伙计,顾文茵和罗远时走出药堂。 接下来的几家伙计说词和之前那家伙计的说词大同小异。 无非就是这些药草都是珍稀之物,难以挖掘是一个原因,而售价不菲,这小小一个小镇就算有几个富户,可因为是药非滋补品,就算进了货,也卖不出是一个原因。 走出最后一家药堂,罗远时眉头拧成了一座小山,看向顾文茵,“文茵,怎么办?” “去济民药堂。”顾文茵说道。 济民药堂的小伙计一眼便认出了罗远时和顾文茵,因为手里有着客人,便扬声招呼道:“你两位等等,我这里马上就好。” 不怪小伙计这么热情,因为掌柜的上回收的那批天麻一转手就赚了几十两银子,一高兴赏了小伙计半贯钱,把个小伙计高兴的什么似的,天天伸长了脖子就盼着顾文茵兄妹俩上门。 “你先忙,我不急。”罗远时说道。 话落,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招呼了顾文茵坐下。 小伙计三两下把手里的活给干完,打发了客人自柜台里走了出来,先拿个茶壶替兄妹俩倒了杯水,“来,先喝口水。” “谢谢。” 罗远时起身接过小伙计手里的茶盏,递给顾文茵,之后才接了一杯自己端着,重新坐了下来。 小伙计放了茶壶,一脸笑容的看着罗远时,“你这是又有好东西了?” 罗远时点了点头,朝顾文茵看去。 小伙计知道兄妹俩,顾文茵才是那个做主的。 当下便目光一转看向顾文茵。 “我手里有一批药材,不知道你们掌柜的有没有兴趣。”顾文茵开门见山的说道。 “什么药材?”小伙计问道。 顾文茵报上药名,小伙计越听神色越慎重,没等顾文茵把话说完,他已经起身,“你二位先坐着,我去喊了掌柜的来。” 济民药堂掌柜的姓孙,家里世代行医,到了他这一代才逐渐把药堂做成了全镇最大的。 孙掌柜匆匆从后堂出来的时候,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顾文茵看到孙掌柜身后穿一身浅啡撒花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枝银簪,耳朵间却戴了一对赤金镶青金石的耳坠的妇人时,连忙站起了身。 “婶子。” 苏氏朝着顾文茵走了过去,“丫头,伙计说你手里有一批好药材,是真的吗?” 顾文茵点头。 苏氏朝孙掌柜看去。“当家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让丫头和她哥去后堂说话吧。” 孙掌柜颌首,引了罗远时往后堂去。 顾文茵后来才知道,孙掌柜之所以能将济民堂做成镇上最大的药堂,除了因为孙家世代行医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娶了苏氏。 苏氏虽然是出身不显,只是镇子上一户平常人家的女儿,但她有个在盛京城本草堂做管事的族兄,且因为这族兄从小便丧父很得苏氏父亲照顾,长大后待苏氏如同亲妹。 有了这层关系,别人买不到的药,孙掌柜能买到,再加上孙掌柜本就是个精明能干的,这才使得济民堂成了镇上的头一家。 “你说的那些药草,我们收不起,但我族兄他们肯定是要的。”苏氏对顾文茵说道。 只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苏氏帮族兄是本份,可凭什么白帮她们? 不过是一转眼,顾文茵便想通其中的关健,她笑着对苏氏说道:“婶子,劳烦您替我打听下,这些药材是个什么价,只要价格合适,我在每斤药材的基础上,给您按三文钱一斤的提成,您看如何?” 三文钱一斤,不多,但不需要她出一分本钱,也不需要她操什么心,就只是中间捎几句话的事情。再说,族兄帮她那么多,若是能回馈一二,何乐而不为? 苏氏当即应承,“可以,我写封信帮你去问问,至于能不能做成这买卖,就看你们俩人有没有那个机缘了。” “那是。”顾文茵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怎样,我在这都先谢谢婶子了。” 第95章 远时是个好哥哥 离了济民堂。 罗远时眉头紧蹙,不无担心的说道:“文茵,本草堂压我们的价,怎么办?如果是我们自己的也就算了,可……都指着它过日子呢。” “放心吧,哥。”顾文茵对罗远时说道:“除了本草堂还有永春堂,老君堂,瑞生堂呢!手里有好东西还怕没人买?” 罗远时听了,神色不见轻松,反而越发显得沉重。 “我们,总不可能跑去京城卖药材吧?” “京城太远,我们去不了。可是大宁县我们去去还是没有问题的。”顾文茵说道,“我听说大宁县回春堂掌柜的从前在宫里做太医,京城那片地界还有他不熟的?再说了,这大夫最喜欢的就是好药材,到时,我们的药材只要露个脸,保管他们打破脑袋的抢!” 罗远时不确定的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罗远时拧着的眉头总算是松泛了不少。 见和罗猎户碰面的时间还早,顾文茵将元氏抽空绣的几方帕子拿去了杂货铺。 元氏的女红极好,从前又生活在盛京城见识和眼历都非寻常山野妇人可比,绣出来的花花草草自然便也和她们不同,鲜活之中透着些许的灵秀之韵。 杂货铺的老板看得眼睛都亮了,二话没说便出到三个铜板的最高价。 虽然是最高价,可去了绣线和布头的成本,其实也就赚了一文半。但没办法,这里必竟只是穷乡僻野,村民们讲究的都是个实用性,哪里会在乎你绣的花草有没有韵味! 叹了口气,顾文茵将帕子卖给了老板,五方帕子十五文钱,她单独收在了一边,想着,以后这就是元氏的体己钱了。 见顾文茵打算离开,杂货铺老板喊住她,“丫头,我这里有些好料子,你要不要拿回去试试?” 顾文茵步子一顿,回头看向老板,问道:“工钱怎么算?” “我这里线配好了回去,花样子由你挑,但你得保证不把布料弄坏了。半个月后来交货,我按五文钱一块帕子给你结帐。”老板说道。 布料和绣线都是老板出,元氏就出个人工费,还能赚五文钱一个帕子。 这样的好事,顾文茵自然不会放过。 “可以。”几乎是想也没想,顾文茵便应了下来。 老板却是笑着说道:“小丫头,我还没把话说完呢。” 顾文茵看着老板,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这布料贵重,又是用我的绣线和花样子,所以,你得放押金,我才能把东西给你。”老板说道。 “可以,押金多少?”顾文茵问道。 老板没有想到顾文茵年纪这么小,办事却这样痛快,当即说道:“你是个痛快人,我也做一回痛快人,就你刚才十五个铜板吧。” 顾文茵当即将兜里还没放热的铜板拿了出来还给老板。 老板收了钱,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取了个花布帕子裹着的小包裹出来。打开小包裹,露出里面裁成一尺见方颜色各异的素绢。 “你先拿十块回去,半个月后来交货。”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数了十块帕子出来,又从身后的柜子里,取了几股色彩鲜艳的绣线,和着那十块帕子拿个小布头包了,递给顾文茵。 末了,又想起,花样子还没给顾文茵,转身取了一撂花样子往柜台一摆,“丫头,你自己选吧。” 有着十几年国画功底的顾文茵将桌上的花样子从头挑到尾,又从尾挑到头,愣是没挑出一个合心意的。 “不要你的花样子了,我……我娘自己画。”顾文茵说道。 “你娘会画花样子?”老板一脸错愕的问道。 顾文茵点头。 难怪了,难怪绣出来的那几方帕子,一眼就能夺了人的目光。 出了杂货铺,顾文茵对罗远时说道:“哥,我还要买笔墨纸砚。” 这些是顾文茵早就想买的了,只是她也知道这个年代笔墨纸砚不便宜,一直苦于囊中羞涩,上回想买,又因为自揣重金不敢在大街上久留。 “前面就是卖纸笔的铺子,我们去看看。”罗远时说道。 这年头读书人少,一个镇上也就那么十几户读书人家,是故连带着卖纸墨笔砚的也就只有曲记这一家铺子。且卖的笔墨纸砚还都是最次等的那种,像什么湖笔,徽墨,狼豪、端砚根本就是想都不要想的东西! 一枝羊豪毛笔,一叠麻纸,一方最普通的砚台,一根最次的墨条,就这样还花了四分银子,直把个罗远时心疼的直咧嘴。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顾文茵对一路咝咝直吸冷气的罗远时说道:“现在你觉得贵,等以后日子好过了,有钱了,保管你会嫌弃死它们。” 罗远时摇头道:“你这话不对,就算日子好过了,有钱了,也不能把钱不当钱花,赚花多辛苦啊,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是大风刮来的,你还得比别人跑得快呢!” 顾文茵愣了愣后,噗嗤一声笑了。 兄妹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前去和罗猎户碰头。 “文茵,那里有家卖头绳的,去给你买根头绳吧。”罗远时说道。 话落,不管顾文茵答不答应,牵着她的手便往对面的首饰铺子走去。 各种各样的头绳,还有攒珠的头花,银制的簪、钗什么的摆了满满一柜。 罗远时绕着柜台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头绳没看中,到是看中了两个拿红珠子攒成的发钏,说道:“这个好看,文茵。” 伙计冷冷挑了兄妹两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七分银子一对。” 罗远时倒吸一口冷气,紧蹙了眉头,目光三分不舍七分渴望的盯着那对发钏。 七分银子不是没有,可是花七分银子买一对发钏……顾文茵没给罗远时犹豫的机会,拉起他就往外走。 伙计哼了一声,“买不起就别看。” 罗远时步子一顿,转身就要和伙计理论。 顾文茵扯了罗远时,回头对伙计说道:“那你就该竖块牌子在外面,让大家都知道,你家的规矩就是不看不买,看了就一定要买。” 伙计张嘴便要骂人,却见四周不少人看了过来,只得闭了嘴,对着顾文茵狠狠啐了一口。 “你……”罗远时拔脚便要上前理论。 “算了,哥。”顾文茵拽住了罗远时,“和这种人没必要计较,不早了,我们该去和猎户叔碰头了。” 不顾罗远时的反对,硬是扯着他离开了这家首饰铺子。 第96章 人见人爱 罗猎户早就等在了约定的地方,见着两人,跳下牛车就小跑着赶了过来。 “远时,文茵。” 罗远时仍旧是一脸的不痛快。 “这是怎么了?”罗猎户见了,收了脸上的笑,问道:“远时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罗远时摇了摇头,闷声道:“没什么事,叔,肉都卖完了吗?” 罗猎户却没有回答罗远时的问话,转而看向顾文茵,问道:“是不是济民堂不收药材?” “不是。”顾文茵说道:“适才我们经过一家铺子,伙计不懂事说话难听了点,我哥心里不痛快。” 罗猎户闻言,顿时笑着拍了罗远时的肩,哈哈,说道:“远时,你跟那些狗眼看人底的置什么气?人模狗样的站在那,还当自己是半个掌柜呢,也不想想,出了那间铺子,照样也是吃了上餐愁下餐的货。” “就是说啊,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想想也是,自己生这闷气干什么?还不如等赚到了钱,去店里把那对发钏买了,狠狠打一顿那伙计的脸。 想通了也就放开了,当下又问道:“猎户叔,猪肉都卖了?” “嗯,卖了。”罗猎户脸上的笑重新爬了上来,“原本卖不完,但是四喜酒楼的掌柜给介绍了两家办喜事的,就都全卖了。”话落,却是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小声说道:“文茵,我给了那掌柜的一分银子的茶水钱。” “应该的。”顾文茵说道:“没了掌柜的帮忙,我们哪里能顺利的把肉全都卖了。” “可是,我卖的也比镇上的屠户便宜了许多。”罗猎户说道:“那两家说已经和人屠户家定了,我如果卖二十五文,他们就推了屠户都买我的。” “叔,二十五文已经很不错的价格了,我原先还想着,怕是只能卖到二十文一斤,你这还多卖了五文钱一斤呢!”顾文茵说道。 “文茵,你这不是安慰我吧?”罗猎户拧了眉头问道。 顾文茵不由便轻笑出声,看了罗猎户说道:“叔,这几头野猪本来就是白得的,卖多卖少都是意外之喜,即是意外之喜,多一些少有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罗猎户欲言又止的看向顾文茵,好半响沉沉的叹了口气,“文茵啊,你怎么就是姑娘呢?你要是个男娃多好!” 顾文茵笑了笑。 她明白罗猎户说这番话的意思,只是,她却并不认同。 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只要有真本事,还不是都一样?无非就是身处这样的时代,她要走的路,要做的事,会更加艰难一些。 “猎户叔,一共卖了多少银子?” “一共卖了九两七分五,给了除了给掌柜的那一分,我们还剩下九两六分五。”罗猎户说道。 九两六分五,五户人家分,一家二两银子不到。虽然不多,但却可以解燃眉之急了! 顾文茵笑眯眯的说道:“猎户叔,给喜宝买几个肉包子吃,完了我们家去吧。” “哎!”罗猎户高兴应了,突然想起药草的事,问道:“文茵,那些药材……” “济民堂收不了这样好的药材,但掌柜的答应帮我们联系京城本草堂的管事,问问他们要不要。”顾文茵说道。 罗猎户下意识的便问道:“那万一本草堂也不收呢?” 顾文茵咯咯一笑,说道:“叔,没了本草堂,还有回春堂,老君堂,瑞生堂……好药材还担心没地方卖吗?” 罗猎户这才长吁了口气,摸了把额头上一霎沁出的冷汗,说道:“可把叔给吓坏了,你这样说,叔就放心了。” 买好肉包子,赶着牛车晃荡晃荡回凤凰村。 猪泷山。 穆东明将最后一抹残阳收入眼里,起身招呼正抓着根藤条荡秋千的蓝脸,往回走。 司牧云自树冠间跳了下来,哼哼唧唧的跟在后面。 “爷,您是不是看上那小丫头了?” “您这是什么眼光啊?那小丫头才多大?跟您差了一截呢!” “再说了,她哪能跟瑾小姐比啊!瑾小姐……” 走在前面的穆东明步子一顿,目光凉凉的撩了眼正说得起劲的司牧云,“你这么多年不娶亲,是因为心里有阿瑾?这有何难,回头我修书一封给玄风,定能让你如愿以偿。” “我……” 便是有满腹的委屈,司牧云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谁的主子,谁知道。 他家爷既然说了这话,那就一定能做这事! 武家的人正满世界恨不得掘地三尺把他家爷给找出来,真要让他把封信送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回头再让太史明那个老家伙知道是因为他之故,露了爷的行踪,还不得把他给活撕了?! 算了算了,爷才多大?他多大?他跟爷计较个什么啊! 司牧云一路开导着自己,好不容易把自己给说服了,不想耳边却突然响起穆东明淡漠的声音,“今天晚上我想吃鱼,吃这潭底的鱼。” 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瀑布下方的水潭边。 司牧云看着潭底悠然自得的几尾大鱼,又看了看自家一脸面瘫的主,“您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几尾鱼能在这山野之间长成这样委实不易……” 夏天的时候,司牧云不止一次打过这几条鱼的主意,都被他家极富爱心的主子给阻止了。 “是不容易。”穆东明打断司牧云的话,淡淡说道:“你要是不忍心,那就另外想办法,不过,我今天只想吃鱼。” 司牧云腮帮子都快咬烂了,才憋下那句,“我不就是说了句你年纪大吗?至于要这样过不去吗?” “咚”一声响。 潭底绽起一抹水花,司牧云跳纵身跃进了深潭。 穆东明闲闲往池子边上一站,指着东躲西藏的鱼,说道:“你左手边的比较肥美。”等司牧云抓住了,他又改了主意,“算了,我还是觉得你右手边的好。” 如此反复数次后,司牧云终于抱了一条大鱼,纵身跃出水面,耳边却响起某人意兴阑珊的声音,“算了,我又不想吃鱼了。” 司牧云和怀里的那条大鱼,齐齐跌回了水潭里! “爷,我错了,我嘴贱,那小丫头天姿国色,沉鱼落雁,闭月差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第97章 她不是救世主 牛车一路回到凤凰村。 离村还有半里路的时候,顾文茵几人突然便听到一道高亢的喊声,“哥,哥,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是同喜。”罗喜宝说道。 “嗯,是他的声音。”罗远时说道:“可能是同义见天色晚了,让他到村头来看着点吧。” 话声才落,便看到两道身影飞快的朝他们跑来。 “猎户叔,远时哥,文茵,你们回来了。” 罗喜宝站在牛车上,大声应道:“是啊,我们回来了。” 同义和铁柱先跑到,小一点的同喜则后到。 看到牛车上光溜溜的,同义和铁柱眉眼齐齐一亮,问道:“肉都卖了?” “嗯,都卖了。”罗远时接了两人的话,说道:“卖了九两七分五的银子,晚上都来我家,大家分银子。” “好啊!” 同义和铁柱齐齐应道。 顾文茵将分装好的肉包子一人一袋递了过去,“喏,给你们带的肉包子,驹叔的那份,铁柱你给送去,再顺便和驹叔说一声,让他晚饭后来我家一趟。” “哎。” 铁柱接了袋子,却没舍得吃,而是紧紧的攥着,打算带回家给他娘和香凤吃。 同义伸进袋子的手顿了顿,对眼巴巴看着他的同喜说道:“回家再吃。” 同喜咽了咽口水,明明很想吃,但还是乖巧的点头应了。 罗远时和罗猎户去还牛车,顾文茵抱着她买来的那些东西往家里走。 得了信的李木荷正快步从厨房赶出来,上前接过顾文茵手里的东西,问道:“远时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和猎户去莽爷爷家还牛车了。”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哦”了一声,又问道:“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都是些什么?” “笔墨纸砚,接来绣花的帕子,还有……”她凑到李木荷耳边,忽然大了声说道:“还有给你带的肉包子。” 李木荷抬手便去拍她,“坏家伙,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屋子里,听着两人打打闹闹的罗烈对元氏说道:“令淑,你觉得木荷怎么样?” “挺好的啊。”元氏一边炒着锅里的菜,一边说道:“人勤快,性子又温驯,也是个知道好坏的……” “那你说把她给远时做媳妇,怎么样?”罗烈打断元氏的话,问道。 元氏拿着锅铲的手一顿,几疑听错的问道:“给远时做媳妇?” 罗烈点头,“她是在我们家长大的,性子为人我们都清楚,和你和文茵又合得来,远时是个忠厚的,要是找个太活泛的,他怕是吃不住。找个木讷点的,又担心两人话说不到一处。” “木荷这丫头就不一样了,虽然也不大爱说话,可她和远时一起长大,中间又有个文茵,我觉得她和远时是能过到一块的人。” 元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这时,李木荷和顾文茵双双自外面走了进来。 “叔,娘,我回来了。” “回来了。”元氏下意识的挑了眼站在顾文茵身侧的李木荷,问道:“你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顾文茵一边拿木盆打了水洗脸洗手,一边说道:“哥和猎户叔去莽爷爷家还牛车了。” 正说着,外面响起罗远时的声音,“爹,婶子,我回来了。” 李木荷接过顾文茵手里的木盆,重新打了盆热水,取了罗远时的面巾子,对自外面走进来的罗远时说道:“远时哥,洗把脸准备吃饭了。” “哎。”罗远时上前,接过李木荷递来的帕子,一边擦着脸,一边说道:“文茵,莽爷爷说让我替他谢谢你,说每次都吃你的东西。” 顾文茵给小满也买了两个肉包子,还牛车的时候,让罗远时带了过去。 “谢什么啊,我们不是用了他家的牛车吗?吃两个包子还不是应该的。”话落,顾文茵拿出牛皮纸包着的肉包子,递给元氏,“娘,你热一下,晚上我们加菜。” 元氏才接过,却在这时响起一道嗫嚅的声音,“文茵。” 顾文茵抬目看了过去。 元宝期期艾艾的站在厨房门外,一双瘦到眼窝深凹的眸子,挤着抹讨好的笑看着顾文茵。 元氏叹了口气,从手上的牛皮纸里拿出两个肉包子,“拿去吧。” 元宝战战兢兢的看向顾文茵。 原本说好是她替元氏干活,才有一餐饭吃的。但今天白日里,活都让同义和罗驹帮着干了,她什么也没帮上,这餐饭…… 顾文茵将元宝的畏惧看在眼里,接过元氏手里的包子,走了上前,“拿去吃吧。” “谢,谢谢。” 元宝接了包子,转身便飞快的走了出去。 顾文茵站在门边,看着她愈走愈远的背影,少不得沉沉叹了口气,有个罗狗剩这样的混帐男人,可以想像,元宝这一辈子都怕是没有出头之路了。 其实她细细的打量过元宝,元宝的五官其实很不错,若不是因为瘦得脱了形,她应该是个很漂亮很精致的小媳妇。 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元宝的尖叫声。 顾文茵拔脚便跑了出去。 “这是文茵给我吃的包子,你还给我……” 暮色中,罗狗剩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抢了元宝手里的包子,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没几下便吃了个干干净净。 元宝抱着他的腿“嗷嗷”的哭着,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包子全进了罗狗剩的肚子。 吃完包子,罗狗一胳膊将元宝抡翻在地,“你的包子?连你的人都是爷爷我的,你还敢说,你的,我的!连个娃都不会的臭女人,你还好意思吃东西?” 边骂边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元宝身上,打得元宝鬼哭狼嚎。 “罗狗剩,你给我住手!” “顾文茵,我打我自己的媳妇,你管什么闲事?”嘴里虽然喊得厉害,可气势却是弱了许多。 天底下最难管的就是家务事,顾文茵也没想掺和罗狗剩的家务事,她只是一时看不下去,才会跑上前来阻止。 元宝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是为那两个包子,还是为她自己的命。 罗狗剩见顾文茵站在那没吱声,壮着胆子对地上的元宝吼道:“嚎丧啊你?爷爷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在这嚎丧!还不起来,滚家去。” 元宝哭哭啼啼爬了起来,往家走去。 罗狗剩走在前面一路骂骂咧咧,但总算是没有再动手。 “文茵,回来吃饭了。”李木荷站在廊檐下喊道。 顾文茵叹了口气,转身往家走。 她不是救世主,在这个乱世,她能护住自己的亲已是不易。 但到底还是影响了自己的心情,一餐饭吃得很是索然无味,即便桌上有她最爱吃的秦椒炒咸肉,她也只是匆匆扒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碗。 饭后,罗远时一边就着桐油小灯做着笸箩,一边问道:“文茵,明天进山吗?” “进的。”顾文茵说道:“苏家婶子说了,半个月后给我回信,这半个月我们尽量多备些货。” 一边帮着元氏分绣线的李木荷,突然说道:“文茵,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第98章 分帐和撞邪 “什么事?”顾文茵朝李木荷看去。 李木荷说道:“长生他奶今天把骀叔喊回去吃饭,让骀叔去把长生和他娘还有小雪接回来呢。”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文茵说道:“什么时候,老太太变得这样明事理了!” “明什么事理啊?”李木荷没好气的说道:“她让骀叔去接人回来,是想让长生跟着我们进山采药。” 这老太太……顾文茵嘲笑着摇了摇头。 李木荷又接着说道:“你看着吧,等会驹叔分了银子,老太太估计又得找上驹叔闹了。” “驹叔都和她断绝关系了,她还闹什么闹啊!”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才要接话,外面响起一串步子声,与此同时罗猎户低沉粗犷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远时,饭吃过了吗?” 还没进屋,罗猎户便要罗远时打上了招呼。 “吃过了,猎户叔,你们进来坐吧。” 罗远时放下手里的活,起身迎了出去。 不多时,罗猎户,罗驹,同义,铁柱从外面走了进来。 元氏收了手里的线,李木荷取了壶和碗出来,替几人都倒上了一碗热水,便安静的坐在角落里。 “远时他爹,你好些了没有?”罗驹上前问候罗烈道。 “好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和你们一起进山了。”罗烈说道。 罗驹却是劝道:“身子要紧,家里有远时和文茵,你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这边厢,顾文茵已经进屋将装钱的小袋取了出来,一起带出来的还有几张写着纸的麻纸。 “一共是九两七分五,给了四喜酒楼掌柜一分银子的茶水钱,因为是他从中拉的线。”顾文茵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麻纸递给几人,“猪肉多少,卖价多少,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除了罗远时,几个人将手里的纸反过来颠过去的看,就差糊了自己一脸的墨了,也没弄明白纸上写的是什么。 罗猎户把那张看不懂的纸往顾文茵手里一塞,说道:“哎,文茵这个你自己留着就好,你就说我们一家拿多少银子就行了。” “乌石坑村的邱木叔那卖了一两六分,加上这九两六分五,统共就是十一两二分五。”顾文茵拿着毛笔在纸上画画戳戳一番后,说道:“五户人家,一家二两二分五的银子。” 一听每人能分二两二分五的银子,铁柱当即便没忍住,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太好了,我们家有钱买米吃了。” 罗驹也很同兴,“是啊,这下大家都不用饿肚子了。” 看着众人的兴奋之色,顾文茵也很高兴,能力所及范围内,她愿意身边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帐算好,顾文茵便让罗远时给大家分银子。 看着手里白花花的银锭子,几个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文茵啊,那些药材以后可不能这样算帐。”罗猎户将银锭子收好,对顾文茵说道:“你们家出了三个人,按说应该是分成六份分的,但叔知道你的脾气,今天这事就这样。以后卖药材的钱按六份分。” “是啊,文茵。”罗驹接了罗猎户的话,说道:“你肯带着我们找生路,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怎么还好叫你吃亏呢?” 同义和铁柱也在一边附和。 顾文茵也没矫情,毕竟,她虽然偷了懒,采不回什么药材,可罗远时和李木荷没有偷懒啊!她不能穷他们的大方,这不是她为人处事的风格。 当下,她便点头道:“我知道的,放心,我亏待不了自己,药材肯定按六份分。” 接下来,罗驹几人少不得又问问药材的事,顾文茵把她的打算重新说了一遍,几人也不是个有什么打算的人,自是顾文茵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 听完顾文茵的打算后,纷纷点头表态。 “文茵,这事你看着办,我们都听你的。” “是的,文茵,你也别怕把事办砸了,说得难听点,这是幸亏有你,我们还能挣扎出一条生路,没你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是啊,文茵,不要有负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顾文茵知道他们信任她,但却不知道,这份信任竟是这样的毫无保留! 咽下心内的百感交集,她重重应承道:“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把它办得妥妥的,你们就等着分银子吧。” 又说了会儿话,知道明天还要进山后,罗猎户便招呼着散了,早点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好进山采药。 罗远时拿了油灯送他们出门。 同义走在最后,他朝元氏走了过去,“婶,我娘说了,不管分了多少,这银子都先给您,余下的我们再慢慢还。” 元氏接过同义手里的银子,拿了一两出来,“先还一两吧,余下的下次卖了药材再还。” “婶……” 元氏打断他的话,说道:“回去吧,银子收好,别掉了。” 同义红了眼眶,哽着嗓子说了句“谢谢婶子”低头走了出去。 元氏转身对顾文茵和李木荷说道:“去睡吧,不早了。” 顾文茵点了点头,看到桌上散乱的麻纸,想起自己买这些麻纸的初衷,步子一顿,对元氏说道:“娘,明天开始,让我哥拿这些麻纸写纸吧。” “不用。”罗远时从外面走了进来,“等我把三字经都认完了,背熟了,我再拿纸写。” “不行。”顾文茵断然说道:“认字和写字不冲突,一边写一边认就是了。” 罗远时还要再说,元氏一锤定音,“听你妹妹的,她说的有道理,字会认会写不算,还得认得多写得好,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罗远时脸上绽起抹郝然的笑,说道:“那好吧。” “那哥你明天要早起半个时辰啊。”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点头,见顾文茵准备进屋,他也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却突然想路上铁柱说的话,少不得步子一顿,说道:“文茵,你知道不,长生他奶家撞邪了!” “撞邪?”顾文茵看向罗远时,“好端端的怎么会撞邪了?” 虽说子不语乱力怪神,但贫民老百姓可不管这个,他们信奉的是举头三尺有神灵。 第99章 父爱如山 即然村子里传出曾氏撞邪了,那说明她家肯定发生了些诡异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 顾文茵蓦然目光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但下一刻,却又装作了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向罗远时,问道:“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罗远时点头道:“铁柱说,今天早上罗骁叔和人说,昨天后半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听到有人拍门,可等起来,又不见拍门人的。” “长生她奶说是有人跟她们家过不去,愣是让罗骁叔守在大门口,一听到拍门的声音便拉开门跑出去查看,可罗骁叔守了几回都没把那个敲门的人给抓住不说,甚至连那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那然后呢?”顾文茵饶有兴味的问道。 “长生她奶打算去夫人庙请了马道姑来驱邪。”罗远时说道。 顾文茵忍了笑,说道:“那马道姑可不便宜,长生她奶这回是下血本了。” 在一边,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全的李木荷,看了看罗远时,又看了看顾文茵,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等回到屋里,她和顾文茵并肩躺在床上时,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文茵,长生她奶家的事,是不是和你抹在她家门上的蛇血有关?” “是的。”顾文茵说道:“蝙蝠嗜血,闻到血味便会往门上扑,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拍门一样。” 良久。 “文茵,你真是太坏了!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呢!” 顾文茵将被子拉了起来,两个人躲在被子里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次日,照旧是罗富贵家的鸡才吃,一家人便先后起了床。 顾文茵到厨房的时候,元氏已经将米饭捞好,放在里锅蒸上了。 罗远时也已经写完了十张满纸,第一张麻纸上的字有些不忍直视,但到第四张开始,便慢慢的有了样子。 顾文茵拿在手里,问元氏,“娘,你看了我哥的字没?” “看过了,比你那时候写得好。”元氏说道。 罗远时涨红了脸,“婶子,我哪能和文茵比啊,你就别寒碜我了。” “是真的比她好。”元氏说道:“她刚学写字的那会,哪里静得下来,屁股上长了钉子一样,写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顾文茵在一边听了嘻嘻的笑,她最擅长的就是毛笔字,国画,让她将一件学了十几年的事,再从头做一遍,那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等罗远时还有顾文茵都梳洗好了,元氏放下手里的活,喊了灶前烧火的李木荷,端了三个碗出来,“来,你们把这个喝了。” 顾文茵一看,就知道这是元氏煮的商黄水,抬头看向元氏,问道:“娘,你和叔喝过了吗?” “喝过了,昨天我们就当茶水喝着呢。”元氏答道。 说话间,耳边响起李木荷犹疑的声音,“婶,这是那个商黄水?” 元氏点头,“喝吧,你们身子底子都差,都得补一补。” 李木荷才要开口,顾文茵却是先就端起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一边的罗远时见了,也没多说跟着大口大口喝了。 李木荷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费了好大的力才把眼里的涩痛给压了下去。 用过早饭,三人背着竹篓、麻绳,喊了罗猎户和喜宝,往村口去和罗驹、铁柱、同义他们会合进山。 只是,还没等顾文茵她们走到村口,同义突然撒了脚丫子飞快的朝她跑了过来。 “出事了?”罗远时拔脚便迎了上前,“同义,出什么事了?” “远时哥,文茵,半坑村的刘屠户找来了,说我们抢了他家的生意要来讨个公道。”同义气喘吁吁的说道。 罗远时立时拧了眉头,“脑子有坑吧,他一个杀猪的,我们和他抢什么生意?” 顾文茵却一瞬想起了昨天经由四喜酒楼介绍的那两户人家。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边的李木荷在听到“半坑村”“刘屠户”这两句话时,一瞬变了脸色,眸子里的如同倒了两炉铁水进去,瞬间腥红如血! 才说着话,便听到高高低低的声音自村头响起,一路往这边来。 “也太过份了,定金都收了,说不要就不要……” 顾文茵当机立断的对同义说道:“你去莽爷爷家,喊了莽爷爷来我家。” 同义应了一声,转身抄了近路便往罗莽家路。 罗猎户拧了眉头,“我去和他说。” “叔,不用。”顾文茵扫了眼身侧低垂了眉眼,看不清在想什么李木荷,对罗猎户说道:“我们回去,让他自己找上门来。” “可是……”罗猎户还待说。 顾文茵却是已经转身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罗猎户想也不想的拔脚便跟了上前。 元氏正和罗烈将一笸箩一笸箩的药材往外搬,突然见到顾文茵她们去而复返,不由动作一顿,问道:“这是落下东西忘记拿了?” “不是,是有人上门找事来了。”顾文茵说道。 罗烈听了当即将手里笸箩往元氏手上一放,抬脚走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身子足有半扇门宽的刘屠户骂骂咧咧的自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虽然没有他那般悚人,但却也同样体肥膘壮的汉子。 罗烈缓缓的拿起了摆放在门檐下的竹刀,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刘屠户,缓缓问道:“你是谁?带着这些人来我家做什么?” 刘屠户胖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罗烈以及罗烈握在手里的那把竹刀。 他是杀猪的,天长日久的对杀意的感觉比别人都会敏感一些。 而此刻,他便明显的在罗烈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杀意。这是刘屠户没有想到的,他听了自家妹子的话,知道这家小姑娘是个浑不吝的,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家族遗传嘛! 那这样一来的话,他要怎么做呢? 刘屠户还在犹疑,罗烈已经再次问道:“我问你,你是谁?带着你身后的这些人来我家干什么?” 刘屠户喊来的这几个都是半坑村的泼皮无赖,他们没有刘屠户的敏锐,还想着罗烈就是装装门面,当即吆喝着说道:“来干嘛?自然是来算帐的!你家儿子和闺女抢了我们刘大哥的生意,这笔帐,你打算怎么和我们算!” 罗烈深邃的眸子眯了眯,冷冷说道:“你们想怎么算?” 那伙人才要开口,罗烈将手里竹刀抡起一片寒光,突然喝道:“是一个一个算,还是你们一起?” 第100章 寻衅和遇袭 这是一言不合就要动刀的意思? 这些人虽是泼皮可也只是平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拿刀砍人这种事,别说干,那是想也没想过的事。 被罗烈这么一吼,再看到罗烈拿刀的架势,终于明白过来,罗烈他是认真的。 而就在这时,跑回来的罗远时将身上的竹篓一扔,抓起别在腰间的柴刀就站在了罗烈的身边,目光如狼的盯着这一行人。 刘屠户胖得像蒸熟的馒头一样的脸上,两块油光发亮的脸皮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好吧,又来了头狼崽子! 念头才起,却罗猎户、罗驹、就连半大的同义和铁柱也各自手里拿了把柴刀围了上来。 这是要把他们全剁了? 刘屠户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层一层的沁了出来。 可是,又不能认怂,不然以后在半坑村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不认怂难道真干起来? 刘屠户自认没那个胆,他可不像这些吃了上餐没下餐拿命刨食吃的穷鬼。他家里有十几亩上好的良田,又干着杀猪卖肉的营生,家里的媳妇家外的姘头哪个不是模样出挑的好?他疯了,才会和这帮子穷鬼拼命! 便在刘屠户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时,身后响起罗莽的声音。 “这不是半坑村的刘屠户吗?你不去杀你的猪,卖你的猪肉,跑我们村来干什么?” 罗莽的声音才响起,刘屠户一颗卡在喉咙口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处。 十里八乡虽说不可能个个都认识,但罗莽是凤凰村的里正,又有个在县衙当差的儿子,别说是他的人,就是他的声音也在一瞬间便被刘屠户辩别了出来。 “莽叔。”刘屠户当即转身迎向罗莽说道:“你们凤凰村的人也太欺负了人吧?我不过是生意被抢,上门来问问,这罗烈兄弟就摆出一副要拿刀伤人的架势。” 罗莽抽了别在腰上的烟枪装了袋烟,正要拿火折子,刘屠户先他一把取出了火石子,替他点燃了烟枪里的老黄烟。 深吸了一口烟,罗莽这才看向刘屠户,说道:“即然是要说法,怎么还带着这么多人?”话落,目光一转看向那几个泼皮,烟枪指了刚才和罗烈叫板的泼皮,说道:“这不是刘老六吗?怎么,这才出来几天就不安生了?还想吃牢饭?” 刘老六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他怎么就忘了,这凤凰村的里正可是罗小海他爹! “老爷子,您好眼力,这一下就把我给认出来了。”刘老六讨好的看向罗莽。 罗莽哼了哼,目光一转,又看向了另外几个。 没等罗莽再开口说话,刘老六已经上前对刘屠户说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娘说今儿我舅要来,我得回去了。” 有了刘老六带头,余下几人紧跟着找了借口离开。不多时,便只剩下刘屠户浑身不自在的站在那。 罗莽这才抬头看向罗烈,说道:“上门都是客,既然来了,就让人进去坐坐,把话说清楚。” 罗烈将手里的竹刀往地上一扔,对刘屠户说道:“进来吧。” 刘屠户胖胖的脸上闪过抹阴晴不定,干笑着说道:“不了,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话落,对罗莽拱手道:“您老有空来家里喝茶。” 罗莽摆了摆手里的烟枪,“既然家里有事,你去吧。”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来势汹汹的祸事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元氏牵着顾文茵和李木荷从屋里走出来。 “莽叔,进屋喝口水吧。”罗烈上前对罗莽说道。 罗莽点头,背着双手往屋里走。 铁柱走到顾文茵跟前,问道:“文茵,今天还进山吗?” 刘屠户虽然没闹起事,但却把时间给耽搁了,进山还是可以进的,只是这样一来的话,怕是回来就要天黑了。 顾文茵想了想,说道:“今天不去了,再说马上就要过冬了,今天就去附近的山上砍柴火吧。” 也是。 眼见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钱要赚,可日子也要过,到了冬天大雪封山的日子,没了柴火烧可不行。 “那走吧,我们今天去花竹山砍柴。”同义说道:“我哥以前说过花竹山的柴火好烧,都是直檩子,经烧又没有飞蓬。” “那就去花竹山。”罗猎户说道。 罗远时对顾文茵说道:“文茵,你今天就别去山里了,在家歇着吧。” 不想却被顾文茵摇头拒绝。 顾文茵有她的小九九,采药换钱对她来说只是权宜之计,最终的打算还是要依赖她前世十几年所学,发家治富奔小康。 整个凤凰村她都没有找到蒲葵树,只能将目光放到山里,之前猪泷山她就留心过,只是暂时没有发现。现在,有机会到附近的山里,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商量妥当,顾文茵进屋和元氏说了一声,便和罗远时几人往花竹山走去。 猪泷山。 又一个夕阳西下,穆东明一身白衣行走在苍莽的丛林间,夕阳的余辉在他的身上洒落一层淡淡的金色,使得他如同行走在丛林间的精灵。 蓝脸在高大的树木间欢快的攀爬跳跃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它的主人此刻正满心的郁卒。 “喔喔,喔喔,喔喔喔……” 穆东明步子一顿,抬手一个掌风送了过去。 正纵身从一棵树跃向另一棵树的蓝脸被掌风扇歪了方向,错过到手的枝头,一头朝地上茂密的灌木丛坠了下去。 “喔喔喔,喔……” 凄厉的猴叫声惊得归林的倦鸟扑簌簌齐齐离巢,在天空中盘衡不休。 穆东明目光轻抬看向黑鸦鸦占了半个天空的飞鸟,目光间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寂寞悲凉。 “嗖!”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如同羽毛掠过的声音。 但就是这一声异响却让穆东明猛的纵身而起,与此同时,一缕极细的银光穿过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没入腰身粗的树身。 穆东明于半空中一个旋身,手在腰间一摸,匹练般的寒光闪过,他手里已经多了把青锋宝剑,剑光一凝,人剑合一朝树林中的某一处疾射而去。 第101章 发现油茶籽 血,到处都是血。 青锋宝剑如同人命收割机,所到之处人人倒下。 冰冷淡漠的眸子如同浸在血水中的宝石,发出诡异的寒芒,使得敌对的黑衣人不由自主的目光瑟瑟。 眼见得又一批人倒下,为首的黑衣人咬了咬牙,偷偷拔了腰间用来联络用的信号弹便要往天上扔。 只是,信号弹才出手,没等炸出火花,一道刺目的金光突然自树木间窜起,一爪子将那个信号弹拍了回来。 “砰”一声,信号弹在黑衣人的脸上炸响。 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呼结束在乍然而起的刺目寒光里。 穆东明收了手里的剑,默然的看了眼遍地的死尸,稍倾,抬目看向早就赶了来,却一直在没有出手,只在一边观战的司牧云。 “你不是说,尾巴都处理干净了吗?” 司牧云那个憋屈啊! “我早就说了,这山里就不该有活人走出去。你不听,非得让我老虎嘴里救人!还有那小丫头……” 穆东明杀意未消的眸子陡然一抬。 司牧云的声音嘎然而止,捏了捏衣角,犹疑的说道:“这伙人应该不是三公子的人。” 穆东明哼了哼,不屑的神态和鄙视的目光,使得司牧云恨不得一个窜天猴将他送上天! “清理干净了,别人看出来。” 扔下冷冷的一句话,穆东明甩手走人。 蓝脸自树上一跃跳到了穆东明的肩膀上,水漉漉的眼睛看着穆东明,“喔喔,喔喔喔……” 原本准备将它甩开的穆东明,默了一默后,难得的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干得不错,等下给你吃果子。” 蓝脸开心的翻起了跟斗。 司牧云看着一人一猴的背影,悲忿的就差捶胸顿足。 世风日下,人不如猴! 这日子还有过下去的必要吗? 花竹山离凤凰村不远,来回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 等顾文茵看到罗远时他们砍下来的树后,就差跺脚仰天长叹暴殄天物了! 原来,罗远时他们砍的是野生油茶树。正是茶籽成熟的季节,红红黄黄的茶籽缀满枝头,将枝头都压弯了。 想着没有打到野猪前没有一星点油水的菜,再看看被罗远时几人弃之如敝履的油茶籽。顾文茵心情那个复杂,穷尽这世间所有言语都难描绘。 “哥,”顾文茵喊住正挥刀奋力砍树的罗远时,“哥,这样的树,这山上多吗?” “不多,但附近的山上都有。”罗远时说道。末了,疑惑的看着顾文茵,问道:“怎么了?这树有问题?” 岂止是有问题,简直是有大问题! “哥,你别砍树了,和我一起摘这树上的果子。”话落,顾文茵又喊了在下面捆树的李木荷,“木荷姐,你回家一趟,把我们采药草的那个竹篓背得来,全都背来。” 顾文茵的话声一落,离罗远时最近的同义走了过来。 “文茵,”同义走上前,看着顾文茵手里的茶籽,问道:“这也是药草吗?” 顾文茵摇头,“这不是药草,但这比药草还要好。” “怎么会呢?”同义不解的问道:“这东西一不能吃二不能用的,我们每次砍了枝条,都要把它给剔干净,不然死沉死沉的。” 周文茵知道,不论是已经被颠覆的前朝还是刚建立的大周朝,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贫民百姓食用的都还是动物油脂。 如果,她能将茶籽油作为一个商业契机……只是念头才起,便被顾文茵掐住了。 茶油就是在现代社会也是要依靠大片的人工种植,才能成为流通赚钱的商品。光靠这山上七零八落的野生茶树,就想把它当成一个赚钱的产业,她这是想钱想疯了吗? “这是油茶树,这些你们不喜欢的果子可以用来榨油炒菜吃。”顾文茵说道。 “不是吧?!”同义瞪大眼,看着手里的果子,“这东西可以榨油炒菜?” 顾文茵点头。 “那,那……”同义咽了咽干干的喉咙,“那我哥一个人得吃了多少的油啊?你不知道,他最喜欢砍这种树烧了。” 顾文茵除了心疼还能怎么样? 恰在这时,罗猎户驼着一根手臂粗被剔了枝丫的油茶树过来,见顾文茵几人站在那,不由问道:“文茵,你们干什么呢?” “完了,猎户叔你一个人就一锅油给吃了!”同义跺脚说道。 罗猎户将肩膀上的光秃秃的油茶树往地上一扔,走了上前,“同义你浑说些什么呢?什么叫我一个人把一锅油都吃光了。” “文茵说这果子能榨油炒菜吃。”同义将手里油茶籽递给罗猎户,“你砍的那棵树那么大,结的果子还不能榨一锅油?” 猪肉二三十文一斤,板油和猪肉同价,更甚至有时候比猪肉还贵。 一听说自己几斧子便砍了一锅油,罗猎户心疼的就差喊娘。一迭声问顾文茵,“文茵,这东西真的能榨油?” “这还能有假?”同义抢在顾文茵开口前,说道:“文茵都叫木荷姐回家拿竹篓了。” 罗猎户那个心疼啊! 等罗驹和铁柱也知道这叫茶树籽的果子能榨油后,两个人免不了也是一顿捶胸顿足。 “砍了就砍了吧,你们不砍,别人也要砍的。”顾文茵宽慰道。 也是。 都是山里的庄稼汉,砍柴种菜了一辈子,别的不知道,这什么柴火好烧还不知道? 叹息了一番,几人放着柴火不砍了,开始满山的商起茶籽来。 等李木荷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时,顾文茵几人摘下的茶籽已经在山脚堆成了小山高。 “文茵,这东西怎么榨油啊?”罗远时捡了颗果子问道。 “回去把这些果子放太阳底下暴晒,等它们裂开后,取出里面的果仁炒熟,用石磨碾碎沉淀过后,小心取了浮在上面的油就可以了。”顾文茵说道。 其实真正讲究的榨油法,是将茶籽晒干,捣碎后加上稻草做成油饼,用铁箍固定后放在榨油机的榨膛中,用来榨油。 只是,顾文茵她不懂楔子榨油机的制作原理,便采取了最简单最粗暴的手法。 这样榨出来的油肯定没有榨油机榨出来的好,但廖胜于无,总比餐餐吃红锅、吃水煮的好! 第102章 恃宠而骄的元氏 回到凤凰村,见顾文茵和李木荷背了山上扔着没人要的茶树籽回来,一时间姑娘媳妇的都跑了来看热闹。 “文茵,这东西有什么用啊?捡回来当柴烧吗?”夏至一边喂着摆放在墙角竹笼里的兔子,一边问道。 “不是,我要拿它来榨油。”顾文茵说道。 “榨油?”夏至扔了手里的葛藤叶,走到顾文茵身边蹲了下来,“这东西能榨油?” “嗯。”顾文茵在路上就想好了说道:“我爹以前有本《夷外杂闻录》上面说了,把这果子的壳去了,晒干炒熟就可以榨油炒菜吃。只是我们这里有榨油机,我想着拿石磨碾了,等它沉淀过后取了上面的浮油也是可以的。” 夏至听得一头的雾水,不过她不关心,反正她家里是不会没油吃。 她来找顾文茵是要和文茵说悄悄话的。 左右看了看,夏至凑到顾文茵耳边,轻声说道:“文茵,你知道吗?那个刘屠户从你家离开后,去了趟马家,把他妹妹给打了。” “那马家的人就这样看着自家的人被打?”顾文茵问道。 “不然呢?”夏至挑了秀气的小眉头,说道:“马老大的媳妇娘家早就绝了户,其它几个穷得裤子都没一条换洗的,全指着这刘黑熊回娘家打秋风养活他们呢!他们敢得罪刘屠户吗?” 顾文茵心道,怪不得那天她和罗远时去接木荷,马家那么多人,就刘氏最横。 “我舅说,韩粮玉被镇上那个姓万的老头拿马车接走了,韩粮玉是被她爹和她哥捆着送上马车的。”顿了顿,夏至四处看了看,压低嗓子说道:“文茵,你要小心韩粮玉。” 顾文茵不解的看向夏至,“为什么?” “我听我舅说,韩粮玉在马车上撕心裂肺的骂你,说是你害了她,她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顾文茵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卖她的是她亲爹和亲哥,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夏至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但其实,她舅说了,韩粮玉恨顾文茵,是因为她觉得,如果没有顾文茵,她就嫁给罗远时了。是因为顾文茵,她和罗远时的婚事才会取消,她才会被她爹和哥卖给万员外做小妾的! 顾文茵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她来说,韩粮玉只是嫁给一个地主老财做小老婆,就算这地主老财有两臭钱,还远远没到能难为她的地步! 村民看了一阵热闹便散开了,对于顾文茵说的,那些大家都不要的野果能榨油炒菜吃,大多数人都是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必竟自老祖宗开始,这些野果就在山上了,要是能吃,早就吃了不是? 顾文茵无所谓,对于她来说,她只要把自己日子过好,想办法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就行。至于旁人的看法和做法,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文茵,文茵。” 小满逆着人流朝顾文茵跑了过来。 人还没站稳,小满便气喘吁吁的说道:“文茵,马道姑在小雪她奶家做法,你要不要去看看?” 顾文茵想起同义说的曾氏家撞邪,请了夫人庙的马道姑来除邪的事。 “啊,真的啊?”夏至站了起来,对小满说道:“不是说要明天才来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说是乌石坑村的邱茂铁也撞了邪,马道姑今天在他家做法,因为结束的时辰早,想着乌石坑村离我们村不远,就来了。”小满说道。 果然,夏至的话声一落,才从顾文茵家离开的村人一窝峰似的涌去了曾氏家。 夏至是个喜欢热闹的,当即扯了顾文茵的手催促道:“文茵,快些,我们也去看看。”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顾文茵说道:“我还要挑拣坏了的茶籽呢。” 夏至看了眼堆成小山一样的茶籽,又听到远处“哐”的一声锣响,立时撇了顾文茵的手,拉着小满,说道:“走,我们快去。” 两人撒了脚丫子朝曾氏家跑去。 顾文茵看了眼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曾氏家,轻哼一声,朝正帮着元氏翻晒药材的李木荷喊道:“木荷姐,你来帮我一把。” 李木荷哎了一声,放手里的活,朝顾文茵走了过来。 “木荷姐,你等下去趟铁柱家,问下铁柱有没有还没杀的蛇,如果有的话,让他给我留点蛇血。”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看了眼曾氏家的方向,问道:“你还要……” 顾文茵点头。 李木荷当即说道:“行,我现在就去。” 顾文茵点头。 元氏也没疑心俩人搞什么小名堂,还以为是顾文茵拣地上的果子,拣得无聊,喊了李木荷作伴。等她忙完手里的活,一回头没见到李木荷,不由问道:“木荷呢?” “噢,我让木荷姐去铁柱家了。”顾文茵说道。 元氏不疑有它,往常顾文茵为了让李木荷不拘谨,也常会使她做些跑腿的事。 她搬了个小马札在顾文茵身边坐了下来,帮着挑拣地上的果子。 “这些果子真能榨油?”元氏问道。 “嗯,如果爹找来的书没错,那我也就不会弄错。”顾文茵说道。 元氏瞪了她一眼,“你爹什么时候错过?” 顾文茵才要开口,元氏却突然目光一沉,轻声说道:“文茵,我昨儿梦见你爹了。” 顾文茵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元氏已经接着往下说道:“你爹说他不怪我,他还说,这辈子我们缘份浅,下辈子再重新来过。” 话落,眼眶已经红得如充了血,若不是死死的咬了住了嘴唇,眼泪怕是会像决堤的水一样冲了下来。 顾文茵想安慰元氏几句,可翻遍肚子里的话,却没有一句合适的。 “文茵,我昨儿和罗叔说了,我百年以后,还是要和你爹葬在一起的。” 顾文茵手里的茶籽“啪啪”掉了一地。 她有时候真的挺佩服元氏的,这样的话,别说在这礼教森严的古代,就是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 元氏,这是仗着罗烈好说话,恃宠而骄啊! “罗叔他怎么说?” “他一开始没吱声。”元氏说道:“我后来说,他百年后也是要和远时他娘葬一起的,我总不能孤零零的一个,他就同意了!” 顾文茵:“……” 第103章 雇工 采药草不能耽搁,可顾文茵也不愿放弃满山遍野的茶籽,可人手就这么多,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 “我想请人去山上摘茶籽。”顾文茵说道。 元氏朝罗烈看去。 “怎么请?请谁?”罗烈问道。 顾文茵理了理心中的思绪,说道:“摘茶籽不是什么力气活,女人也能干,驹叔的媳妇小曾婶子,梅花婶子都可以干。” 如果谢莲香的身体允许,也是可以的,只是她体质太差,采茶籽不累,可满山遍野的走却是累人的活。 “人选没有问题,只是工钱你打算怎么算?”罗烈问道。 顾文茵放下手里的毛笔,看向罗烈,“一天五文钱,叔觉得怎么样?” “五文钱不少了。”元氏抬头看向罗烈,说道:“春生在县里给那家姓曾的打短工,一年也才七分银的工钱。” “娘,不能这样比的。”顾文茵说道:“春生叔是一年都有活计,我们就这十几天的活,高点是正常的。” 元氏点头,表示她明白。 顾文茵便看向罗烈,问道:“叔,你怎么说?” “那就这样吧。”罗烈说道,“回头让你娘去和她俩说一声。” 顾文茵“嗯”了一声,便重新忙自己的事。 元氏看在眼里,不由好奇的问道:“这几天都看到你没事就写写画画的,弄什么呢?” 顾文茵抽了一张描好的麻纸递了过去。 “这是……” 元氏拿在手里的是一张幽兰图,虽只是廖廖几笔却渲染出孤芳自赏莫问何处来的气韵。 “你不是接了几块帕子绣吗?我给你画几张花样子。”顾文茵说道。 元氏却是着手里的幽兰图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好半天才问道:“文茵,你从前虽也擅画,但却没有这样好。我原还想着,在外颠沛流离那么久,你怕是技艺要生疏了,没想到……” 没想到,非但没有生疏,反而是比之前更好! 顾文茵笑了笑,说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告诉我说要低调吗?我就听你的啊,凡事使个四分力就行了!” 也就是说,顾文茵之前在顾家那几年都在藏拙! 想到相貌平平,才学马虎的顾舒窈,却因为是顾晔然的女儿,被顾老太爷和小周氏视为掌上明珠。将来还不定会说上一门怎样显赫的亲事!而人品样貌才学样样俱佳的顾文茵,却流落在这穷乡僻野,以后嫁的再好,也只是一乡间村妇。 元氏的心里如同被刀扎了一样难受。 顾文茵并不知道元氏想得那么远,她献宝似的将剩下的,梅、竹、菊都递给了元氏,“喏,四君子都给你凑齐了,你要是喜欢,我回头给你画一副花中之王国色天香的牡丹图。” 元氏垂了眼睑,目光掠过手里那几张风骨尽透纸背的君子图,嘴里如同吞了几斤黄莲,苦得说不出一个字。 见元氏没出声,顾文茵少不得抬头问道:“怎么,不喜欢吗?” 这一抬头,才发现元氏眼眶红红的,一对清秀的眸子裹在一团氤氲之中,愧疚而又悲凉的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 顾文茵眼角的余光迅速瞄了眼一侧的罗烈和罗远时几人,罗远时还好,专心的编着手里的笸锣,罗烈的目光却是停驻在元氏的身上。 “哎呀,娘,你这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顾文茵佯装不解的问道。 元氏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抬手拭了拭眼睛,说道:“当然是高兴了,你这画比起……也差不了多少了。” 顾文茵笑笑,没有接元氏的话往下说,而是话峰一转,说道:“那这些花样子你先用着,等用完了,我再给你画新的。” 元氏勉强扯了抹笑,说道:“多画几张吧,铁柱他娘的女红也不差,家里还有几块小布头,回头我裁了,让她绣上花,下次拿去镇上换点钱也好的。” “好,我记下了。” 元氏又回头对罗烈说道:“趁着天还没黑透,我去趟同义家,跟她说说上山采茶籽的事。” “我陪你去吧,外面天黑路不好走。”罗烈说道。 元氏摆手,她本就是想找个地方平复下心情,哪里又会同意罗烈同行。 罗烈还待坚持,顾文茵却在这时说道:“叔,你别去了,我要和你把这几次家里的进项算一算,看看我们手里有多少银钱了。” 罗烈还在犹豫,元氏却已经拔脚走了出去。 元氏慢慢的走在青石小径上,虽然时辰还不算晚,但为了省桐油,村里已经有大半的人家早早上床歇了。余下几盏昏黄灯火,零零落落散在村子的四周,为小村添了几许怡静安然。 一条不长的路,元氏却是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到。 听完她的来意,石梅花脸上瞬间绽起抹狂喜之色,但下一刻,却是说道:“工钱就算了,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文茵说了,这是个累人的活。”元氏打断石梅花的话,说道:“不能叫你白辛苦,五文钱也不多。再说了,除了你,还有阿驹她媳妇呢,你不收,她怎么好收?” “那也别五文钱,三文钱吧。”石梅花说道。 元氏笑着拍了她的手,“别争了,前前后后也就是十几天的活。” 石梅花脸上绽起抹郝然之色。 “阿驹媳妇那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和她说一声。”元氏说道。 石梅花点头,“行,你回去吧,我去和她说。” 两人又扯了几句闲话,元氏才想着辞了石梅花回家去,门外却响起罗烈的声音,“同义,同义你婶子在你家吗?” “是罗烈兄弟来接你了。”石梅花对元氏说道,话落起身打开大门,“罗烈兄弟,是来接文茵她娘的吧?” “嗯,天黑路不好走,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我过来看看。”罗烈说道。 元氏走了出来,不高兴的说道:“你要不放心,使了远时或者文茵走一趟就行了,干嘛还自己走一趟,身子都还没好利索。” “没事,不过几步路。”说着,罗烈上前牵了元氏的手,“都说好了?说好了我们就回去吧。” 俩人辞了石梅花并肩往回走。 直把个站在屋檐下目送的石梅花,给羡慕得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对出来找她的同喜说道:“你爹那个二货,没你罗烈叔一半会疼人!” 同喜嘻嘻笑了说道:“娘,我长大了会像罗烈叔一样,心疼我媳妇的!” 石梅花一怔之下,抬手便拍在同喜头上,“你个小兔崽子,你才多大,就想着找媳妇……” 第104章 他会在这附近吗 有了石梅花和小曾氏进山摘茶籽 ,顾文茵便仍旧和罗猎户几人去猪泷山采药。 好在天公作美,这些日子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进了山,照旧是在罗猎户的指点下,寻了几处野兽常出没的地方,挖坑牵绳埋桩做陷井。 罗猎户撇下正忙着的几人,走到顾文茵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文茵,你有没有觉得这山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顾文茵闻言愣了愣,抬头看向罗猎户,问道:“不对劲?怎么不对劲了?” 罗猎户默了一默,对顾文茵说道:“你跟我来。” 顾文茵跟在罗猎户的身后往前走。 “你看这块地。”罗猎户指着他脚下的那片灌木丛,为了让顾文茵有更直观的视觉,他甚至蹲了下来,扒开了地上倒伏的杂草,指着黑色的泥土,“这些泥地,你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同?” 泥地有没什么不同,顾文茵没看出来,但她却发现这些植株的颜色好似和周遭的不一样。 “这泥地里渗了血。”罗猎户压低声音说道。 顾文茵眸子猛的一紧,泥地里渗了血! 谁的血?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脑海里一瞬滑过穆东明的身影。 是他吗? 出什么事了? “叔,你确定?”顾文茵颤着声音问道。 罗猎户点头,拿手扒了一堆土,捧了递给顾文茵,“你闻闻。” 还没近前,隔着一个手肘的距离,顾文茵便闻到一股带着腥臭的腐败气息,近似于那种腐肉的气息。 心里瞬间如同敲鼓一样,“砰砰”响个不停。 “叔,会不会是我们上次……” “不是。”罗猎户拧了眉头,说道:“上回那些野猪我们都是在坑里杀的,就算有些血滴在地上,但也不会这样大面积的。” “那是……” “这里肯定出事了。”罗猎户沉声说道:“就不知道是凶兽在这捕过猎,还是……” 还是什么? 罗猎户怔了怔,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到会有人在这山里杀人! 摇了摇头,他说道:“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这荒山野岭的除了野兽还会有什么!” 顾文茵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这里,虽是荒山野岭,除了有野兽它还有人! “叔……” “哎。” 罗猎户看向顾文茵,等着她往下说。 顾文茵却在下一刻改变了主意。她觉得,穆东明并不愿意让许多人知道他在这。不然,她和他几次的相遇,为什么都是在只有他和她在场的情况下?可罗猎户还在等着她把话说完! “叔,去采药吧,我们只要照看自己就行了。至于这里是怎么回事,不是我们该关心,也不是我们能关心的。”顾文茵说道。 罗猎户说好,当即招呼了众人离开,往山里走去采药。 走了约有一段路后,顾文茵喊住罗猎户,“猎户叔,你带着大家伙去峡谷那里继续采药,我和木荷姐往附近走走,看能不能再找到别的药场。” 她们一直是以峡谷为中心,向四个方向散开采药,但因为山高林密,众人并不敢分散太开,这样一来,峡谷附近的药已经采得差不多,便需要开发新的采药点。 “让木荷留下,我陪着你去吧。”罗猎户说道。 顾文茵摇头,找药场是假,她的目的是去瀑布那,看能不能找到穆东明确认他的平安。 而,她不想让除她之外的人知道穆东明的存在。 之所以选李木荷,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提出自己一个人去,他们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不用了,叔。”顾文茵晃了晃手里的指南针,说道:“放心,我有这个,迷不了路。” “那让木荷留下,我和你去。”罗远时上前说道。 顾文茵还待摇头,罗猎户却已经说道:“远时,木荷都跟着你,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两个时辰后,我们下山的地方碰头。” 顾文茵想了想,知道再不可能会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只能说道:“行,那就这样。” 目送着罗猎户几人往峡谷的方向走去,顾文茵带头朝那刃穿云破雾势如龙首的绝壁走去。 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如盖浓荫的顶端,穆东明一边轻抚着蓝脸顺滑的金毛,一边眉头轻蹙看向正行走在一根长而直的倒木上,被两枝树枝频频抽打在脸上的顾文茵。 她要去哪里? 是那片峡谷的药采完了,要重新找个地方了吗? 就在穆东明沉吟间,目光间却见正试图攀爬上一片碎石山的顾文茵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的朝身后摔去。 糟糕! 穆东明下意识的便要纵身上前。 只是,下一刻却见走在顾文茵后面的罗远时跑了过去,不顾一切的托住了顾文茵。 穆东明轻吁了口气,目光却定格在顾文茵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上。 “文茵,没事吧?”罗远时急声问道。 手上火辣辣的痛,顾文茵脸上却不敢露出痛苦之色,还得装出副没事的样子,“没事,哥。” “怎么会没事?”罗远时闷声道:“手掌心都破了。” 摔倒的那一刻,顾文茵下意识的伸手去攀扯,掌心被碎心划得血肉模糊一片。 “没事的。”顾文茵将手背在身后,怕罗远时会叫她原路返回,不让她再往前面走,咬牙忍了钻心的痛,说道:“就是破了点皮而已,别管我,我们再继续往前走。” 罗远时才要开口,李木荷却在这时突然说道:“远时哥,你也受伤了。” 顾文茵这才发现,罗远时因为跑得急,裤子被钩破了一大块不说,小腿肚上还划了条几寸长的伤口,正在汩汩的往外流着血。 “我没事。”罗远时说道。 李木荷手脚无促的站在那,想撕了衣襟替罗远时止血,又怕弄痛了他。 顾文茵可以不顾自己的伤继续往前走,但却不能不管罗远时,叹了口气,她说道:“木荷你和哥在这等着,我去附近找找止血的药。” “我去吧。”李木荷说道,“你手上有伤呢。” 顾文茵摇头,“有些止血的药草你不认识,还是我去的好。” 话落不顾罗远时的阻止,便往附近找去。 “喔,喔喔……” 顾文茵猛的顿住步子,抬头看去。 三丈外的一方巨石上 ,蓝脸站在那正对着她,手舞足蹈,不时的将红红的屁股对着顾文茵扭一扭。 蓝脸?! 顾文茵又惊又喜的看着卖力表演的蓝脸,下一刻,目光一转,急急的打量起四周来。 他呢? 他会在这附近吗? 第105章 我不是一个人 “蓝脸,蓝脸。” 顾文茵小心翼翼的朝蓝脸靠近,怕惊吓到它,也怕它突然翻脸不认人。好在蓝脸这回没有像之前一样翻脸就不认人,而是继续站那对着顾文茵搔首弄姿。 终于,在离蓝脸还有三步之远的距离时,顾文茵停了下来,三分忐忑七分期待的问道:“蓝脸,他在吗?” 蓝脸歪了头,一对水漉漉的眼睛看着顾文茵,“喔喔,喔喔喔……” “哎,你这喔喔的,到底是想说什么呢?”顾文茵半蹲在大石的下方,很是郁闷的说道:“是他在还是他不在呢?” 蓝脸看着蹲在那在那不动的顾文茵,又“喔喔”的叫了好几声。 “我又听不懂猴语,你这到底是想说什么啊?”顾文茵几近哀怨的问道。 “它在说你怎么这么笨,比它还笨!” 清越的男声响起。 顾文茵像只炸了的毛的猫,猛的跳了起来。 穆东明自巨石后走了出来,本想揶揄顾文茵几句,可是却在对上顾文茵毫不掩饰的一脸欢喜之色时,揶揄的话竟是怎样也说不出口了。 “你,你没事?” 穆东明不由得便轻蹙 了眉头,“我为什么会有事?” “不是……”顾文茵张着嘴,却在下一刻,突然话峰一转,深潭似的眸子里绽起抹由衷的笑,说道:“没事就好。” 穆东明却没有放弃,继续追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有事?” 顾文茵不想说,可是对上穆东明寒冰似的眸子时,下意识的便将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和我一起进山的猎户叔,发现进山的那片林子地上有血,我以为……” 穆东明却在听到顾文茵的那句“地上有血”时,目光突然一凝,恍然回神忆起自己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你的手……不痛吗?” 不痛吗? 顾文茵咝咝吸着冷气,“痛!当然痛了!十指连心,你不知道吗?” 穆东明扯了扯嘴角,刚才是哪个倔丫头打肿脸充胖子,说不疼的?但这话也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下一刻,他已经上前,递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给顾文茵,“把这个涂了。” “这是什么?”顾文茵看着他掌心晶莹剔透的小瓷瓶问道。 穆东明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有什么倏忽一闪,快得让顾文茵看也没看清,便消失不见。 “止血药。”穆东明说道。 几乎是他话声一落,顾文茵巴掌大的脸上,顿时飞起了两抹火烧云。 她想,她知道那倏忽一闪的是什么了! 他一定觉得她是个十足的笨蛋吧? 这个时候,瓶子里除了止血的伤药,还能是什么? 而她竟然问出了那么愚蠢的问题! 穆东明看着一瞬间变得有些手脚无措的顾文茵,冰冷的眸子里生起抹不解的疑惑之色。 他什么也没做啊?她为什么要惴惴不安? 还是说,她像所有人一样,怕他? 念头才起,他忽然就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原本以为她和所有人不一样,却没有想,终究只是他的以为。 穆东明将手里的药瓶对着顾文茵轻轻一掷,转身便离开。 两世的经验让顾文茵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感觉到穆东明情绪的转换,从淡淡的欢喜忽然就变成了浅浅的嫌弃。 嫌弃? 是嫌弃她吗? 她做什么了?要让他嫌弃她? 但她知道,如果就这样让他离开,她和他只怕从此便是山高水长后会无期了。 “等等!”顾文茵几乎是下意识的拔脚朝穆东明追了过去,不顾自己满手的血,一把扯住了穆东明白得一尘不染的衣服,“你怎么了?” 就在顾文茵扯住袖子的刹那,穆东明身上一瞬暴发起一股森然的杀意,袍袖一挥间,便要将顾文茵甩了出去。 一侧的蓝脸“喔喔”叫着,捂住了脸,却调皮露了两条指缝,从里面窥视顾文茵的悲惨。 然,就在这时。 “啊……穆东明!” 清脆的声音响起,穆东明瞬间回神,硬生生的收了甩人的动作不说,还将那外放的杀意收敛得干干净净。 蓝脸瞪圆了眼睛,不明白,那个谁也碰不得的主子,为什么没有将这个丑八怪给扔了。 接下来,更叫蓝脸气恼的是,主子非但没有将丑八怪扔开,还蹲下来替她上药。 喔喔,喔喔喔…… 蓝脸要气死了,主子是她的啊! “它在说什么?”顾文茵看着站在巨石上跳手跳脚,发出一连串尖叫的蓝脸,问道:“怎么感觉它好像不是很高兴呢!” 穆东明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蓝脸,而是专心的给顾文茵的掌心上着药,为了不弄疼她,便小心的倒着药粉,便轻轻的呼着气。 那样专注的神色,如同握在掌心的是稀世珍宝一般! 上好药,穆东明自袖子里抽出一方白色的帕子,小心的替顾文茵把手掌包扎起来,“这药虽然极好,但三天内还是不要碰水的好,不然只怕以后留疤。” 顾文茵笑了笑。 如果她还是顾府的大小姐,自然是极害怕身上留疤的,可,现在的她只是凤凰村的一个小村姑,留个疤又会怎么样? 穆东明将顾文茵略显自嘲的神色看在眼里,默了一默,轻声问道:“你是这附近村子的人?” 顾文茵点头,“凤凰村听说过吗?我家就住在凤凰村。” 凤凰村吗? 到是挺好听的一个村名! “那个……”顾文茵犹疑的看着穆东明,稍作犹疑后,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片山林里?” “我不是一个人。”穆东明说道:“还有一个人和我同住。” 顾文茵一瞬间想起从野猪嘴里将她救下的司牧云,问道:“是不是还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长得像个铁塔的大叔?” 司牧云摸着自己下颌硬得扎手的胡子,很是不明白,明明司爷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充满着阳刚之气,英武非凡,怎么到了小丫头嘴里,就成了“像个铁塔的大叔”? 穆东明点了点头,“是的,他和我一起住在这山里,受家母所托照顾我的日常起居。” 顾文茵“哦”了一声,想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住在这深山里啊? 但她不是真的只是九岁的小姑娘,她比谁都清楚,这世上谁都有难以言说的无奈。 穆东明带着下仆隐居在这深山之中,定然有他的不得已。 第106章 女人是祸水 山风寂寂。 顾文茵和穆东明并肩坐在巨石上,蓝脸委屈的蹲在石头下面捡石子。 “你家里大人呢?”穆东明轻声问道:“这山里那么凶险,为什么你家大人还放心让你进山?” 顾文茵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娘是改嫁到凤凰村的,我继父上回跟着村里人来山里寻生活的时候,被老虎给伤了,一直躺在床上养病,前几天才开始下床。” “我和远时哥被逼的没有办法,只能进山寻条活路。” 穆东明默然。 也是,谁家的儿女不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怎么会放任一对稚子来这深山老林找活路! 叹了口所了,穆东明轻声说道:“也是难为你了。” 顾文茵摇头,“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生而为人,不能投身天生贵胄的帝王之家,也不能投身锦衣玉食的达官显贵之家,却偏偏投身在吃了上餐穷下餐的穷人家,总要挣扎着给自己挣条活路是不是?” 穆东明唇角牵起抹几不可见的笑,只是那笑却透着满满的嘲讽和讥诮。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羡慕龙子凤孙的锦衣玉食,却不知,他们更羡慕你的自由自在。” “人,不都是这样的吗?”顾文茵抬目看向穆东明,说道:“总是向往自己得不到的,总是缅怀自己失去的。” “是这样的吗?”穆东明目光轻垂,看向顾文茵。 顾文茵寒潭似的眸子里绽起抹明亮的笑,“也不一定,可能我是这样的人,而你却不是这样的吧?” 穆东明还想再说什么。 却在这时,石头的另一边响起罗远时和李木荷高高低低的喊声,“文茵,文茵,文茵你在哪……” 穆东明神色一变,“他们来找你了。” 顾文茵点头,目光平静的看向穆东明,并没有立刻就回应罗远时他们的喊声。 “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真的只是个小丫头吗?”穆东明对上顾文茵深似寒潭却清冽如泉的眸子,轻声说道。 顾文茵一颗心骤然急跳,却不得不控制着慌乱的心绪,看向穆东明,说道:“我可以拿我爹的名益起誓,我是如假包换的丫头,不是小子!” 自己的话被刻意屈解,穆东明却没有恼怒的意思,而是看着鼓了小脸,忿忿不平的顾文茵,陡然一声轻笑。 顾文茵从不知道,一个时常板着脸的人,笑起来会是那样的灿然夺目,就好似大雪初晴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文茵,文茵……” 罗远时和李木荷的声音还在响起。 穆东明无意和他们撞见,飞快的说了一声,“我走了。” 顾文茵才应了一个“好”字,穆东明的身影便在几丈开外,瞬间成了一个白点。 “文茵,文茵……” 顾文茵一回头,张了嘴才要应,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破空之声,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眼见一道虚影闪过眼前,她想也没想的便低头躲过。 只是躲得了脸上的,却躲不过脚下的。 “呼呼”一阵声响,身上了挨了无数的小石子。 蓝脸将手里最后一块小石子掷到顾文茵身上后,发出一阵“喔喔”叫的警告的声音,这才纵身朝着穆东明离开的方向追去。 剩下顾文茵蹲在那,搂着被石子砸得生痛的大腿,恨恨的想道:畜生就是畜生,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翻脸! “文茵,文茵……” “哥,木荷姐,我在这。”顾文茵站了起来,眼角的余光瞄到掌心洁白如雪的帕子,连忙解了下来,胡乱的塞在衣服的口袋里。 而几乎就在她才遮掩后,李木荷扶着罗远时朝这边走了过来。 顾文茵爬下巨石,迎着两人走了过去,“哥,木荷姐,你们怎么找来了?” “左等你,你不来,右等你,你也不来。远时哥和我急了,就一路找了过来。”李木荷说道。话落,见顾文茵空着双手,少不得问道:“没有找到止血的药草吗?我刚在来的路上好像看见……” “我遇见上回救我们的猎户大叔了。”顾文茵将手里的瓷瓶递给罗远时,“他给了我这个,说这个止血效果好,我试过了,确实挺好用的。” 李木荷自她掌心拿过瓷瓶,蹲下身,便将药粉小心的往罗远时的伤口上洒。 罗远时却是疑惑的问道:“那个猎户大叔?他人呢?” “走了。”顾文茵脸不红气不喘的撒着谎,“他在追一头野猪,把药留给我,他就走了。” 罗远时不疑有其它,看了眼头顶的天色,说道:“不早了,和猎户叔约定的时间要到了,我们下山吧。” 顾文茵的目的已经达到,确认了穆东明的平安,自然没有异议。 三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正行走间,山林里突然响起一阵“喔喔喔”凄厉的猴叫声。 顾文茵步子一顿,抬头看向头顶苍莽的森林。 是蓝脸吗? 下一刻,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么大的一片山林里,除了蓝脸肯定还有别的猴子。 而顾文茵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不远的一片林子里。 穆东明闲闲靠坐在一株参天古树的枝桠间,手里一棵一棵的松果带着力道朝另一根枝桠上的蓝脸掷了过去。 蓝脸每避过一次,下一回身上便一定会同时被两颗松果打中,不论它怎么躲怎么逃,都无济于事! 蓝脸:女人果然是祸水,特别是漂亮的,更是祸水! 顾文茵到的时候,罗猎户几人早已经等候在那。 见到顾文茵,罗猎户才要开口问,他身边的喜宝却突然喊道:“文茵,你受伤了?” 众人神色一变,连忙围了上前。 “受伤了?伤到哪了?严重吗?” 几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没事,就是摔了一跤,擦破了点皮,已经上过药了,别担心。”顾文茵解释道。 等见她真的只是伤到掌心,别处都无碍后,几人这才长吁了口所了,罗猎户轻声说道:“文茵,我刚才想过了,其实也不必要找新的药场,我们几个沿着一个方向在现有的基础上往前推进就是了。” “这法子也不错,那就暂时按猎户叔的法子来吧。”顾文茵说道。 第107章 我不忍心 回到凤凰村,知道顾文茵伤到手后,元氏少不得心疼的直掉眼泪。 “那个猎户叔说了,三天不沾水,便不会留疤的。”为了安抚元氏,顾文茵只得将穆东明嘱咐说了出来。 元氏当即便说道:“那这三天便不沾水。” “那怎么可能啊!”顾文茵喊道:“别的不做也就算了,我梳洗总要吧?” “娘帮你。”元氏说道。 顾文茵:“……” 好吧,她就不该一时情急,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下是挖坑埋自己了吧? 元氏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次日。 不论顾文茵怎么哀求,元氏都不同意她去猪泷山。 “你要是怕你远时哥和木荷姐说娘偏心,那娘就去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也别去山里了。” 这话正被背了竹篓准备出门的李木荷听见了,连忙说道:“婶子,我和远时哥没那想法,就算你不叫文茵在家里,我们也会叫她在家里歇着的。” 话落,生怕元氏把她留在家,逃命似的走了出去。 顾文茵认命的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进屋取她的笔墨纸砚,趁着今天偷闲描几个花样子时,元氏却喊住了她。 “娘?”顾文茵朝元氏看去。 元氏默了一默,抬脚朝顾文茵的房间走去,顾文茵一怔之后,连忙跟了进去。 “娘,你是不是有事?”顾文茵问道。 元氏默了一默,稍倾,抬头轻声说道:“文茵,你和我说过,我们不是你远时哥的责任,娘也要告诉你一句话,这个家也不是你的责任。” “娘……” 元氏摆手示意顾文茵听她把话说完,“娘知道你想说什么,娘也不会反对,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安然无事的基础上。娘给你露个底,你在,这个家就在,你不在,这个家也就没了。你记住了吗?” 顾文茵讷讷无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又怎么会不记住呢? 元氏看着久久没有反应的顾文茵,沉沉的叹了口气,“你歇着吧,娘去把那些药材搬出去晒。” “我……” “不用你帮。”元氏打断顾文茵的话。 顾文茵知道元氏的骨子里仍旧将她当成了顾家嫡出的大小姐,私心里认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磨难,当这一切都过去后,她仍旧是那个名门贵族的大小姐! 是她天真吗? 不,这是她这个做娘的对自己女儿最深沉的爱! 顾文茵默默的坐了会儿,听到外面响起罗烈和元氏的轻轻的谈话声,正要起身走了出去,却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 “这里是罗远时的家吗?” 咦,什么人会来家里找罗远时? 顾文茵满腹疑惑的走了出去,抬头便看到院子里站着个穿青灰色短卦年约四旬出头的男子。 “你找罗远时什么事?”罗烈没有回答男子的话,而是反问他道。 男子上下打量罗烈一番,问道:“你是他爹吧?” 罗烈没出声。 顾文茵走了上前,目光在男子脸上来回打量,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哎,小丫头,你在家啊!” 男子对上顾文茵打量的目光,当即撇了罗烈,朝顾文茵走了过来,只是还没等他近前,罗烈已经一个跨步,挡在了顾文茵身前,一脸警告的瞪视着男了。 男子无视罗烈的警告,而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文茵,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吧?你仔细想想,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个马老汉他……” “是你?!”顾文茵一瞬想了起来,这男子就是当天跟着岳老三去接李寡妇的泼皮无赖。认出人的顾文茵,猛的上前一步,厉声问道:“你来找我远时哥干什么?” “哎呦 ,我哪是来找他的啊,我是来找你的。”男子咋呼着说道:“李寡妇死了,我们三哥让我来问问你,人你们要不要?要的话,就拿二两银子来进城领人,不要的话,他就扔到乱葬岗去喂狗了。” 李寡妇死了?! 顾文茵一怔之后,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她不敢想像,李木荷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疯。 “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元氏上前一步,看着男子嘶声吼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男子目光肆意的在元氏姣好的脸上扫过,一对浑浊孤眸子里淫*光四射,让人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看什么看呢?”罗烈上前一步,将元氏扯到身后,挡在她跟前,目光如狼的瞪着男子,“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男子才要耍几句浑,却在对上罗烈森冷的目光时,吓得一个哆嗦,那几句浑话愣是没敢说出口。 “你管人怎么死的,就说尸体要不要,要就取了银子跟子我进城,不要……” “要!” 顾文茵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 男子点头道:“行,取了银子跟我走吧。” 话落,也不等顾文茵说什么,转身便走。 顾文茵才要向罗烈开口要银子,罗烈却是抢在她开口前说道:“你不能去,等你远时哥回来,让你远时哥和木荷姐一起去。” 顾文茵尚且犹豫,元氏已经一脸警告的朝她看了过来。 男子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人跟上来的声音,步子一顿,回头看向顾文茵,说道:“喂,爷可没时间陪你瞎耽搁,到底去不去?” 顾文茵没有看他,而是对元氏说道:“娘,我去趟莽爷爷家。” 元氏一瞬间也想到了罗莽在县衙当捕快的罗小姐,点头道:“娘,陪你去。” “不用,你在家陪叔,我去和莽爷爷说。” 话落,顾文茵抬脚便走。 男子见了,暗中生喜,只是,等发现顾文茵并不是朝他走来,而是朝村子里另一头走去,由不得便站在那骂道:“小蹄子,你耍你爷爷呢!” 顾文茵没有心思理会他,满脑子都是,李寡妇死了,李木荷怎么办? 一边想着一边到了罗莽家。 罗莽正在院里劈柴火,见到顾文茵,手上动作一顿,问道:“文茵,你怎么来了?” 顾文茵上前,将李寡妇没了,岳老三让人来通知拿银子领尸体的事给说了。 “莽爷爷,县城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能不能写封信给小海叔……” 罗莽看着顾文茵,没有接她的话说,而是问道:“你们家已经收养了李木荷,对李寡妇算是仁至义尽,就算你不去,想必她在天有知也不会怪你,你为什么还要去?” 顾文茵垂眸,稍倾,轻声说道:“我不忍心。” 罗莽复杂的看着顾文茵,半响,沉声说道:“莽爷爷陪你去吧,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没看见那浑帐小子了,还有小满她姑,顺道也去看看。” 顾文茵再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不由得便抬头朝罗莽看去,“莽爷爷……” 第108章 江洋大盗穆东明 知道罗莽要和顾文茵同行,来请人的那个中年男子脸色瞬间变了。 罗烈和元氏对着罗莽千恩万谢,罗莽摆手,“准备下吧,趁着天色还早,早些出发,走快点,说不得能在关城门前进城。” 说是准备,其实也就是拿够进城赎人的银子,其它还有什么呢? “我是骑马来的,你们这破牛车得走到什么时候?”男子指着罗大海套好放在村头的牛车,问道。 罗莽嗡声嗡气的说道:“你走你的,到了县城,我们自会去找岳老三。” 男子被噎得半响说不出句话来,一甩手走了。 元氏紧紧攥住顾文茵的手,清秀的眸子里溢满着浓浓的惊恐和不舍。 “文茵,娘陪你一起去吧。” 顾文茵摇头,抓了元氏的手,“娘,有莽爷爷在呢,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元氏也知道,罗莽陪着去比她陪着去好千倍万倍,可顾文茵自打出生便没离开过她眼睛的视线,就算她胆子再大再能干,始终也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啊! 罗烈看着几乎快出来的元氏,想了想,说道:“还是我陪着去吧。” “你们谁都不用陪。”顾文茵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们就是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莽爷爷啊!他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要多,城里还有小海叔,小海叔又是在衙门当差,不会有事的。” 罗烈和元氏顿时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俩人只得朝罗莽走了过去,“莽叔,文茵就麻烦您老给帮看着了。” 罗莽摆手,指着牛车上老涂氏给儿子、闺女捎带的东西,说道:“不麻烦,我本来就打算进一趟城,看看小海再看看小满她姑的。” 顾文茵却是想到另一个问题。 她看着元氏,问道:“娘,木荷姐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和她说?” 唉,这也是元氏头疼的问题。 李木荷还在拼命的攒钱计划着接李寡妇回来,她都不敢想像,回头知道李寡妇的死讯,这孩子会不会疯掉! 还有更现实的问题,李寡妇不是凤凰村的人,她是不能葬在凤凰村的山上的,就算把她的尸体接回来了,怎么处理呢? 元氏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虑。 顾文茵略作沉吟后轻声说道:“先放在镇上的义庄里,回头和木荷商量下,她要是同意,就烧了,把灰装了供奉在夫人庙,每年出几个钱,等什么时候条件好了,送回去和她爹合葬。” 顾文茵的话声落下,元氏微微怔了怔,稍倾,轻声问道:“这是你早就想好了的?” “是的。”顾文茵微抬了脸,看着小村上空湛蓝如洗的天空,像是说给元氏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有一天,我爹,他也会重新葬入顾氏祖坟,享受顾氏后人的香火供奉。” 细不可闻的声音,却被元氏听在耳朵,瞬间击打在她那棵千疮百孔却被强做坚强的心上,使得元氏差点泪目。 “去吧。”元氏拍了拍顾文茵的肩,“路上小心点,遇事多问问你莽爷爷。” “嗯,我知道。” 辞了元氏和罗烈,顾文茵坐上了罗莽的牛车,两人晃荡晃荡的朝大宁县走去。 罗莽早就想找个机会单独的和顾文茵说上几句话,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一老一小坐在牛车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理了理心中的思绪,罗莽才缓缓开口,喊了一声,“文茵啊,在想什么呢?” 顾文茵一瞬回神,抬目迎向朝她看来的罗莽,眉梢轻扬,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说道:“莽爷爷,我在想县城是什么样子的呢?” 罗莽听了,不由好笑的说道:“不应该啊,你可是京城里来的小姑娘,京城是什么地方,十个大宁县也抵不上京城四个角的一角啊!” “莽爷爷,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俗。”顾文茵笑着说道:“京城有京城的繁华,大宁县也有大宁县的独特啊!” 罗莽呵呵笑了,由衷的赞道:“到底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小姑娘,平平常常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变得不一样了。” 顾文茵笑着谦虚了几句。 罗莽却是话峰一转,突然问道:“文茵,京城家里还有人吧?有没有想过,回京城去呢?” “莽爷爷,我娘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顾文茵说道。 罗莽笑了笑。 顾文茵尚在疑惑罗莽到底是纯粹的闲聊,还是这一番话只是铺垫时,耳边再次响起了罗莽的声音。 “文茵,你在猪泷山有没有遇见过什么人呢?” 顾文茵一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的异样。 “嗯,遇见过一个猎户,那猎户可厉害了,射出的箭百发百中,那天要不是他,我就被野猎拱死了!”顾文茵说道。 话落,眼里的余光却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罗莽的反应。 罗莽眯了眸子,看着前方的路,“哦”了一声,说道:“猎户啊?哪个村的猎户啊?这十里八村再没有比喜宝他爹更厉害的猎户了呢!” “不知道呢。”顾文茵半真半假的说道:“他不肯告诉我们姓名,救下我就走了。” 罗莽又“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就在顾文茵即将给这场闲聊定义时,罗莽却突然说了一句。 “没遇见别的什么人吗?” 什么意思? 难道罗莽知道穆东明隐居在猪泷山的事? 想到这个可能,顾文茵猛的抬头朝罗莽看去,而就在这时,罗莽也正拿目光看向她。 四目相对,顾文茵慌乱的垂了目光,“没有啊,莽爷爷你怎么这样问呢?” 罗莽的年龄摆在那,虽只是猪泷山一个小小的里正,可生活的阅历摆在那,几乎目光相撞的刹那,他便断到,顾文茵怕是有事瞒着他。 顾文茵瞒了他什么? 想到儿子罗小海的嘱咐,罗莽沉吟了一番,缓缓说道:“节前你小海叔时回来的时候,说他们接到密报,说有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可能来了大宁县,藏身在猪泷山……” 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 谁? 穆东明吗? 顾文茵突然攥紧了袖笼里那方沾着血迹的雪白帕子。 她本来打算把那帕子洗了偷偷晒好找个机会还给穆东明的,只是元氏盯得紧,她没办法,只能将帕子贴身藏着。 昨天夜里,她趁李木荷睡着的时候,拿了帕子出来看,发现在帕子的一角绣了个小篆体的羲字。 她一个晚上转辗反复,想着,东明会不是字,羲,才是名。 “莽爷爷,那个江洋大盗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啊?”顾文茵问道。 罗莽摇头,“好像叫什么云,长相嘛……没有画相,你小海叔也说不上来!” 第109章 进城找桃花 顾文茵眨了眨眼,目光愣愣的看着罗莽。 什么云?难道不应该是什么明或是什么羲吗? 罗莽对上顾文茵瞪得大大的眼睛,问道:“怎么了?,文茵” 顾文茵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皮笑肉不笑,连声说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小海叔可能弄错了,我们去了那么多次猪泷山,除了遇见几回那个猎户,没遇上其它人啊?那猎户要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还怎么会救我爹和猎户叔他们?” 罗莽点头,“这事你小海叔和我说的时候,我也是半信半疑,但那个时候没人敢进猪泷山,反正只要他不来祸害我们村里人就行了。” “后来,你叔和猎户他们进猪泷山出了事,你猎户叔说是一个满脸胡子的猎户救了他们,我心里也犯嘀咕。我在这凤凰村几十年,从来就没听说过,谁敢进猪泷山打猎。” “想着,那个人难道就是小海说的江洋大盗?可就像你说的,江洋大盗是杀人的,杀人的怎么会救人呢?” 顾文茵忖道:那是因为山里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非但不是江洋大盗,从穆东明的衣着谈吐来看,他出身一定不差。只是,却不知道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主,为什么会选择隐居在这猪泷山! 都说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猪泷山应该只是穆东明的暂栖之地吧? “文茵啊,你等下见了你小海叔,把猪泷山里的人和事仔细和他说一说。“ 恍惚间耳边响起罗莽的叮嘱的话。 顾文茵一瞬回神,猛的抬头看向罗莽,“莽爷爷你让我小海叔说什么啊?我们每次进山就是采药,采完药就回家,就那个救人的猎户叔,后来都再也没有遇到了。” “就把你看到的遇见的说一遍就是了,县太爷追得紧,你小海叔知道你们进山,本来打算回来和你们一起去一趟的。现在,既然我们去县城了,也就别让他跑那一趟了。”罗莽说道。 顾文茵“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穆东明,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他们会把你说成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 为了能在城门关才前,赶到大宁县,接下来只要路稍微好点,罗莽便将手里的牛鞭甩得啪啪响。紧赶猛赶,终于赶在城门落钥的前一刻进了大宁县的城门。 老旧的城闹,坑坑洼洼破得不像样的青砖街道,街道两侧的沿街商铺已经开始在上门板关门歇业,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往家赶的行人。 “莽爷爷,我们现在是去哪里?”顾文茵问道。 “去小满她姑家。”罗莽说道,“小满她姑夫的大哥是大宁县的总捕头,李寡妇这事,有他出面帮着说一声,他岳老三不敢玩什么手段。” 可这样一来,她就欠下了一份人情。 钱债好还,人情难赎,日后,这份人情她要怎么还? 顾文茵默默的叹了口气,即便知道人情债不好还,可也得认了。 小满的姑住在城南一条叫柳花街的巷子里。 罗莽将牛车拴在门外一株碗口粗的石榴树上,正要上前叫门,却在这时,虚掩的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穿桃红色绸缎褙子,手里端着个木盆,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妇人。 “桃花。” 罗莽喊了一声。 罗桃花端着木盆的手一僵,猛的抬头看向罗莽。 “哐啷”一声响。 手里装着半盆色的木盆掉在地上,打湿了她半身,她却不管也不顾,而是踩着湿了的鞋几步上前,“爹,您怎的来了?” 屋里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桃花,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打翻了。” 罗桃花一边攥着罗莽的手,一边高声对屋里喊道:“义峰,快出来,我爹来了。” 几乎是罗桃花话声才落,顾文茵便看到正屋的门帘子“啪”一声被撩起,紧接着一抹高大健壮的身影走了出来。 “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提前让人捎个信,我好去城门口接你。”说着话的功夫,目光落在顾文茵身上,犹疑的问道:“这是小满?” 顾文茵对上杨义峰那对炯炯有神的浓眉大眼,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赶情,你眼睛长这么大只是充门面的啊! 自家的侄女都能认错! “瞎说,这怎么能是小满呢?”桃花看了顾文茵一眼,说道:“这小姑娘可比我家小满长得好!” 呃! 姑,你可真是小满的亲姑! 顾文茵犹疑着她是不是应该做个自我介绍时,罗莽开口了,“义峰你去把外面牛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末了,又对罗桃花说道:“先进屋喝口不,赶了一天的路,嗓子都冒烟了。” 罗桃花连忙搀了她爹进屋,没忘招呼顾文茵,“来,进屋去,可巧我今在饭做得晚了点,进去就能吃上饭了。” “谢谢姑。”顾文茵跟着小满喊。 罗桃花脸上绽起抹温柔的笑,“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进了屋。 果然像罗桃花说的,饭菜摆了一桌,碗里的白米饭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爹,您先坐着喝杯水,我去给您打酒。”罗桃花说道。 罗莽摆手,“不喝酒,吃饭就好了,吃好饭,你让义峰去把你大伯兄找来,我有事找他。”末了,又对顾文茵说道:“文茵,坐下吃饭吧,别拘束。” 顾文茵应了一声,在靠门口的角落里坐了。 罗桃花青瓷茶盏放到罗莽面前,问道:“出什么事了?义峰他大哥出门了,怕是得有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那你让义峰去把小海喊来也行。”罗莽说道。 罗桃花应了一声,才要继续问到底是什么事时,杨义峰卸好牛车上的东西,把牛拴好走进来了,“桃花,去打两斤酒,再切斤牛肉,我陪爹喝两盅。” “爹说不喝。”罗桃花使了个眼色给杨义峰,在罗莽身边坐了下来,目光却看向顾文茵,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村里罗烈娶了亲,这是罗烈媳妇带来的孩子,你可别看她秀秀气气的,这孩子是个肚里有乾坤的。” “姑,我没有爷爷说的那么好,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顾文茵说道。 罗桃花笑着戳了戳顾文茵头上的两个小髻,“我爹可是很难得夸人的,既是他说你好,你肯定就是个好的。” 第110章 你们得帮我办一件事 饭后,罗莽把李寡妇的事给罗桃花夫妻俩说了一遍,末了,轻声叹道:“这孩子和她娘是个有情义的,我正好打算进城来看看你和小海,这就陪着来了。” 罗桃花再看向顾文茵时,目光越发变得温暖了许多。 “义峰,你去走一趟,把小海喊来。” 罗小海在大宁县和同僚租了间屋子住,和罗桃花夫妻俩的屋子隔着一条街。 杨义峰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文茵,你跟我去洗洗,等下好早点休息。”罗桃花说道。 顾文茵站了起来,“谢谢姑,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啊,姑一个人嫁在这城里,巴不得常有家里人来走动,热闹热闹呢。”罗桃花说道, 顾文茵在心里默默的给罗桃花点了个赞,是个会做人的。 并不因为她只是个小孩而轻视忽略。 等顾文茵洗好从厨房出来时,林义峰已经将罗小海喊了来,一家人正坐在不大的厅堂里说话着。 顾文茵才一出来,三道目光不约而同的朝她看了过来。 “文茵,过来,叔有话和你说。” 罗小海对顾文茵招了招手,他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和罗莽长了七分像,容貌上虽仍显稚气,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内敛的沉稳。 顾文茵走上前,“叔。” 罗小海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文茵,我爹说你时常进出猪泷山,是吗?” “是的,叔。”顾文茵点头道。 罗小海又笑了说道:“那如果让你带路进猪泷山,可不可以?” 顾文茵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稚气的脸上却是一脸平静,点头道:“可以的,叔。” 罗小海脸上露出抹如释重负。 顾文茵同样也暗暗的吁了口气,幸好找的是她,而不是罗猎户。 她还有机会提前给穆东明报个信! “去睡吧,明天叔和你一起去找岳老三要人。”罗小海拍了拍顾文茵的肩,说道。 顾文茵跟着罗桃花去了作正屋的东厢房。 “文茵,你先睡,我爹难得来,明天一早你们又要走,我去陪他说说话。”罗桃花对顾文茵说道。 “姑,你去吧。” 罗桃花担心她害怕,本要留着桌上的油灯,却被顾文茵拒绝了。 随着油灯被吹灭,屋子里一瞬暗了下来。 外面响起罗莽几人低声的说话声。 顾文茵好似听到罗莽问了句,“狗儿呢?怎么没看到他,去他爷奶家了?” “他大伯托了个人情,节前送去游文学院读书了,只有先生休沐的时候,他才能回来。”罗桃花说道。 听到“学院读书”几个字,顾文茵一瞬想起在紫阳书院读书的罗飞。 自己这条命差点交待在罗开平的手里,就算之前用蛇血吓了吓了曾氏一场,但她可没打算就这样小打小闹的把事给揭过去。不让曾氏从内心深处生起恐惧,日后,怕是她还得三五不时的闹一场。 只是,明天一早就要去办李寡妇的事,她哪有时间去打听紫阳书院在哪,又哪有时间去寻罗飞的晦气?可进城的机会不多,错过这次,下次就要等好久了! 顾文茵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主意,以至于她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次日清晨,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文茵翻身坐了起来,对着正穿衣裳的罗桃花说道:“姑,起床了吗?” 话落,便要爬起来。 “文茵,还早,你再睡会儿,姑把饭做好了,再叫你起床。” “不了,姑。”顾文茵掀了被子下床,“我帮你搭把手。” 天还没有完全亮透,但街道上已经传来车水马龙的喧嚣声。 罗桃花挎了篮子去买菜,顾文茵本打算留下来帮着先把水烧了,但罗桃花说这事杨义峰会做的。她难得进一趟城,不如跟着去街市上转转。 “姑,我听说村里的罗飞在紫阳书院读书,紫阳书院它在哪里啊?”顾文茵问道。 罗桃花不疑有它,“紫阳书院在县衙的东边,从我们这里过去,走路要两刻钟的样子。” 两刻钟,说远也不远,时间够的话想做点什么事也够了。 顾文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有了主意。 接下来,顾文茵不在问紫阳书院的事,而是一路跟着观察起沿街的商铺来。 罗桃花菜买得很快,买了一斤五花肉,又买了些别的蔬菜和小点心,便准备回家。 “姑,我想再逛逛,可以吗?”顾文茵问道。 罗桃花蹙了眉头,“那你等下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找得到的。”顾文茵说道。 话落,不等罗桃花问,她就把回家的路说了一遍。 罗桃花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城里不比家里,拍花子很多,也不要走远,稍微逛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姑。” 目送罗桃花走远,顾文茵转身朝之前经过的一条小巷子走去。 巷子里几个半大的男孩子围在一起抽着陀锣玩,见到顾文茵走过来,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玩。 “哎!” 顾文茵对着几个孩子招呼了一声。 有孩子看了过来,“你找谁?” “我刚才看到前面有家卖肉沫烧饼的,你们想不想吃?”顾文茵不答反问道。 搭话的孩子见了,上前一步,目光狐疑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请你们吃肉沫烧饼,怎么样?” 搭话的孩子还没出声,他身后玩着不玩的孩子呼啦一拥而上,“我要吃烧饼,我要吃烧饼。” “别急,人人都有份。”顾文茵拍了拍自己手里的钱袋子,对着这一群孩子说道:“只是,你们得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顾文茵眯眼睛,笑得像只狐狸,“紫阳书院你们知道吧?你们去书院里帮我喊一个人出来,然后……” 听完顾文茵的话,一伙吵着吃烧饼的孩子安静的站在那,不出声了。 “怎么了?”顾文茵看着他们,问道:“不想吃烧饼了?” 仍旧是那个为首的搭话的孩子最先开了口,“把人逛出来,打一顿,就给钱?” 顾文茵点头,“把人骗出来,打一顿,浇他一身粪,这钱袋子里的钱就都是你们的了。”似是为了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顾文茵补充了一句,“放心,他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只是个猪鼻子插蒜――装象的穷酸。” 第111章 他们期负我 半个时辰后。 顾文茵笑盈盈的进了罗桃花家的门,罗小海昨晚没回去,这会子正站在廊檐下拿根马毛做的牙刷沾着青盐刷牙,见着从门外进来的顾文茵,回头对厨房的方向喊道。 “姐,文茵回来了。” 罗桃花围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不是说稍微逛逛就回来的吗?怎么逛了这么久?我都打算出去找你了。” 顾文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街市上好看好玩的东西太多,逛着逛着就忘了时间。对不起,姑,让你担心了。” 罗桃花摇头,“没事,你莽爷爷也说了,不会有事的,是我多想了。” 说着话的功夫,罗莽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回来了,就去洗洗,吃早饭吧。” 顾文茵去厨房洗手。 桌上的菜很丰富,除了一碗大蒜炒肉片,一钵炖鸡,还有凤凰村难得吃到的豆腐……顾文茵的筷子却始终只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稍作停留。 吃完饭,罗小海带着顾文茵出门,罗莽因为平时也难得进一趟城,虽然来得匆忙,但该置办的东西还是要置办的。 商议过后,决定顾文茵接了李寡妇的尸体后便直接出城,罗莽在后面跟上来。 罗小海雇了一辆马车,也是这时候,顾文茵才知道,岳老三的娼馆开在县城北边一条叫灯笼街的巷子里,距北城门不过一百米不到的距离。 大宁县虽然不大,可城南到城北,一南一北却是隔着大半个城的距离,即便是坐着马车去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到了灯笼街,罗小海让顾文茵在巷子外面等着,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顾文茵接受了罗小海的好意,安静的站在巷子外面。 烟花之地,做的又是贬夫走卒的生意,便在顾文茵罗小海转身的刹那,已经有不少的目光落在了顾文茵的身上。 待罗小海一离开,便有三三两两污糟粗贱的男人围了上前。 “啧啧,这小丫头长得可真不错,就是不知道哪个窑子里的。” “是啊,这长相放到百花楼养个几年,头牌妥妥的。放到这……啧啧,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这是老天爷给送给我们的福气!” “哈哈哈……” 随着一阵淫邪的笑声响起,有人不甘于只停留在嘴巴上,伸出手来去捏顾文茵的脸。 顾文茵早在这些人品头论足时,便往边上走了走,想要避开这些人的纠缠。只是,她走到哪,这群人却是跟到哪,等她再想走开时,便有人不怀好意的挡在了她的跟前。 眼在,看到那只伸到眼前的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了那只手上的小手指,借势一转,然后反方向用力一拗。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过,便是一道杀猪般的惨叫。 “啊,我的手……” 顾文茵一招得手,快速退到一步,脸不红气不喘,一对寒潭似的眸子冷冷淡淡看向抱着手跪在地上痛得哭爹喊娘的男人。 围着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痛得脸色惨白汗水瞬间湿了额头的男人,又看看一脸平静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顾文茵。气氛诡异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上前扶着哭爹喊娘就差以头捶地的男人,“你这是怎么了?” “小婊*子,她把我手给拗折了。”男人声泪俱下的喊道。 人群哄的一下炸开了。 如同避毒蛇猛兽一般,瞬间拉开了顾文茵的距离。 “打死她!” 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顾文茵拧了眉头,目光飞快的在这些人脸上扫过,想着等会真的动起手来,她应该抓住哪一个往死里打时,罗小海的声音却在这时突然响起。 “打死谁?青天白日的就敢谋人性命!你们眼里还有没王法。” 罗小海是捕快,专门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起,有熟悉的立马就凭着声音认出了人。即便有不熟悉的,在抬眼看到他那一身捕快特有的装束时,顿时便老实了。 顾文茵才要朝罗小海走去,被她拗断手指的男人先朝罗小海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 “差爷,差爷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罗小海拧了眉头,阴沉了脸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小婊*子,她打伤了我。”男人指了顾文茵对罗小海说道。 紧跟着罗小海出来的岳老三恰巧将这一句话听在耳朵里,猛的抬头朝顾文茵看去,眸子里满是复杂的光。 罗小海顺着男人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顾文茵被逼在一个墙角里,瞪了一双圆溜溜黑宝石一样的眸子,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罗小海却在这片平静里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生起凛然之意。 “小海叔,他们欺负我。” 随着软软糯糯的童音响起,顾文茵眼眶一瞬泛红,委屈而惊惶的看向罗小海。 罗小海深吸一口气,那种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怠尽,抬脚便朝顾文茵走了过去。心道:刚才一定是错觉,他就说嘛,一个小姑娘再怎么能干,也不能叫他起敬畏之心啊! “文茵,你别哭,告诉叔,出什么事了?”罗小海上前牵了顾文茵的手,问道。 顾文茵指着抱手咝咝抽着冷气的男人,对罗小海说道:“他,他要摸我脸,我没同意……他不知道怎么就跟中邪了一样,说我弄断了他的手指头。” 罗小海面罩寒霜,目光如冰的朝男人看去,“你还是不是人?这么小的小姑娘你也下得去手?我告诉你,她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这要是让她爹娘知道了,非得拿刀砍了你!” 男人吓得本就惨白的脸越发白的像鬼,喊道:“我没有,她撒谎,我根本就没怎么的她,她就像个疯子一样……” “你得了吧。”罗小海啐了一声,指了顾文茵,“她多大?你多大?你说她拗断你的手指,你问问这周遭的人,谁信?你就是站在那不动,” 话落,又指着另几个人,问道:“你们谁看到了,是她拗断了他的手指头?” 没有人出声。 一则,他们确实没有看到,二则,凭着顾文茵那声“小海叔”,疯了,他们才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只有站在那一言不发的岳老三,一对阴沉的眸了不时的在顾文茵身上睃上几眼。 谁都不信是顾文茵拗断这男人的手指,可是他岳老三信! 感觉到岳老三的目光,顾文茵目光轻抬,迎着岳老三的目光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岳老三阴冷似毒蛇的眸子骤然一紧,锐利的锋芒如刀似电直指顾文茵。 顾文茵扯了扯嘴角,眉梢轻扬,给了岳老三一个似笑非笑! 岳老三顿时如同针扎了一般,目光一顿后,眼睑轻垂,放弃了和顾文茵的对视。 第112章 应该的 顾文茵内心冷笑不止。 前世,作为黑纸扇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的她,因为这一项即将失传却可以带来巨大利润的技艺,白道,黑*道什么样的人她没打过交道?就岳老三这样的瘪三货色,还想威慑她?简直是不知所谓! 一场闹剧,因为罗小海的介入,匆匆收场。 男人伤了手指却因为不能证明是顾文茵所伤,最终只能自己付钱看医问药。 不过,经过这次教训,想来,下次他应该不但能管好自己的嘴,还能管好自己的手,更甚至自己的小兄弟也能管好吧? 顾文茵想这些,她看着罗小海问道:“小海叔,李婶她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罗小海叹了口气,进了这种肮脏地,能活下来的都是行尸走肉,死了的其实反而是一种解脱。 只是,这话他却是不能和顾文茵说的。 “她来了没几天就病了。” 也就是说,李寡妇她是病死的。 顾文茵小小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她知道罗小海撒了个善意的谎言,默了一默,她对罗小海说道:“我可以去看看李婶吗?” “别看了,文茵。” 顾文茵便猜到,李寡妇怕是死的很难看。 想了想,她便也不打算看了。 就算看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能杀了岳老三替李寡妇报仇,也不能去杀了马老汉替李寡妇平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李寡妇不做孤魂野鬼,死后有个安身之地。然后照顾好李木荷! 深吸了口气,顾文茵取出带来的银子,“小海叔,这里是二两银子。” 罗小海接过朝岳老三走去,“按我们说好的,找个人替她换身干净衣裳,再买口薄棺。” 岳老三接过罗小海手里的银子,“罗兄弟,我这可都是看你的面子,换个人可不是这做法。” “行,我知道了。”罗小海说道:“这份情,我记心里了。” 岳老三脸上这才绽起抹笑,说道:“已经吩咐下去了,棺材马上就让人拉过来了,兄弟进去喝杯茶,边喝边等。” “喝茶就不了,我回头还有公务要办,”罗小海拒绝岳老三的邀请,“你去忙你的吧,我在这里等,弄好了,这就出城。” 岳老三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 他离开一刻钟的样子,有马车拉了副薄薄的桐木棺材来。 李寡妇连着裹她的草席子塞进了桐木棺材,送棺材来的人拿起锤子当场将棺材给封了。 顾文茵看着这一幕,心里悲凉的好似被挖了洞,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这就是穷人的命! 如果不是她尚有余力,偏是这么一具薄棺对李寡妇来说也是奢侈的!她更的结果,是被岳老三扔在城外的乱葬岗,喂了野狗! “已经跟这赶车的说好了,他会送你到镇子里的义庄,你先走,我爹赶着牛车跟在后面。”罗小海说道。 顾文茵点头,哑着嗓子说道:“谢谢你,小海叔。” 罗小海长叹了口气,摸了摸顾文茵的头,“谢什么啊,都是一个村子的人。” 辞了罗小海,顾文茵跟着车夫从北城出了城,往镇子上的义庄去。 车夫是个面相略显凶恶寡言少语的中年汉子。 一路上和顾文茵说的话,前后加在一起,也没超过五句。 顾文茵也没有说话心思,她坐在马车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脑子里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马车的脚程快,天还没黑下来的时候,便到了设在镇子外的义庄。 让顾文茵没有想到的时,李木荷早已经等在了义庄里,见到她和马车的一刹那,原本呆滞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便绽裂开来,紧接着“嗷”的一声,朝着马车后面的棺材扑了过来。 “娘,娘啊……” 凄厉的哭声响彻在义庄上空,惊得义庄后面一排树上的大鸟“呱呱”乱叫着飞起。 罗远时沉默着走了过来,从身后抱住了李木荷,“木荷,你别这样,你这样,婶子走得不安心的。” 李木荷无力的往地上瘫去,双手死死的扒着棺材,脸上的悲伤几近绝望。 “木荷姐。”顾文茵上前,帮着罗远时扶住李木荷,轻声劝道:“哥,说得对,你别这样,你让婶子走得安心点吧。” 车夫看向顾文茵,“我还要赶回城里,这棺材放在哪里?” 顾文茵朝罗远时看去。 “我去喊了曹大叔来帮忙。” 罗远时将李木荷交到顾文茵手里,转身往里走。 看守义庄的是个叫曹大仓的男人,四十岁出头,一脸横肉,长得比车夫还凶恶,跟在罗远时身后走了出来。 三个人合力将棺材抬到义庄里面放置好,李木荷将准备好的纸钱拿到棺材的正前方烧,眼里的泪如山决堤的水一样倒了下来。 不多时,罗莽赶着牛车也到了。 顾文茵和罗远时强行将李木荷拉了出来,坐上罗莽的牛车往凤凰村赶。 “给了曹大叔一分银,请他帮忙好生看着。”罗远时对顾文茵说道。 顾文茵点了点头,虽然说棺材停在义庄是免费的,但有了这额外的收入,作为看守人的曹大仓总会上心些,不会被老鼠什么的钻了进去伤了尸体。 顾文茵握住李木荷凉得像铁的手,轻声劝道:“木荷姐,婶子已经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婶子去得才会安心。” 李木荷点了点头,将脸埋在了顾文茵的肩膀上,“文茵,谢谢你。” “你和我还见什么外?”顾文茵拍着李木荷的肩,“我们是一家人。” 回到凤凰村的时候,已经是戊时一刻,整个村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罗远时先让顾文茵扶着李木荷回家,他跟着罗莽去,等帮着将牛车里的东西和牛车都卸下,牛拴好牛栏好,这才回自己家去。 厅堂里。 元氏、顾文茵四人默然无声的坐着。 罗远时在罗烈身边坐了下来,对元氏说道:“婶,文茵和木荷都没吃什么东西,去给她们煮碗蛋吧。” 元氏“哎”了一声,便要起身去厨房。 “婶,我不吃。”李木荷目光慌乱的在元氏和罗烈身上转了转,默了默,低头说道:“婶,我想替我娘守三年的孝。” 李木荷今年已经十二岁,守上三年便十五了,如果她定了亲事还好,守满三年正好出嫁。可她亲事没定,守到十五岁再说亲,就难了! 元氏尚且犹豫,罗烈已经说道:“应该的,你娘生养你一场,她去了,你替她守三年是做子女的本份。” 李木荷“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谢谢叔和婶,您们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报不了,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们。” 第113章 他穆羲不可以 顾文茵一直觉得,相比于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才是最受煎熬的那个。可不管怎样,生活总是要继续。 她有心想让李木荷这几天都别进山了,在家休息休息,帮帮元氏打打下手就好。可李木荷不同意,她需要不停的忙碌才能放空内心满满的悲伤,用时间的流逝来抚慰丧母的悲悍! 顾文茵惦记着罗小海说的,让她带他们进山的话。 一直在脑子里想着,要怎么样找到一个合适的说词,去瀑布那边找穆东明,将外间对他的传言和罗小海要带人进山找他的事告诉穆东明。 “哥,我今天想去趟瀑布那边。”顾文茵悄声的对罗远时说道。 罗远时狐疑的看向她,“好端端的去那边干什么?” “马上就入冬了,大雪一封山就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去那边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几株神仙草。”顾文茵说道。 这是她想来想去,才想到不被置疑的说词。 果然,罗远时没有多想,但却同样的否决了她的提议。 “你去找神仙草干什么?”罗远时拧了眉头,目带恼怒看着顾文茵,“上回为了采它,连命都差点没了,你忘记了?” “上次是因为没有做好准备工作,才会出现意外。”顾文茵解释说道:“这次,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有事的。” 罗远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你让婶子跟我说,我就同意你去。” 顾文茵:“……” 接下来的一路,顾文茵赌气不理罗远时,而罗远时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火,两人就这样杠上了。 李木荷夹在两人中间,不时的说着好话,总算是使得气氛没有太尴尬。 “也不知道是运气用完了,还是怎么的。”罗喜宝抱怨的说道:“自从上回猎了那四头野猪,这几天一无所获不说,连个猪影子都没看到。” “臭小子,你以为那是你家养的猪啊!”罗猎户含笑骂道:“你想它来,它就来。” “那兔子呢?”罗喜宝不服气的喊道:“猪少,兔子总多吧?怎么连根兔子毛都没看到?” 罗喜宝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同义拐了铁柱一下,说道:“喜宝,你让铁柱分你两条蛇,回去叫你娘给你炖碗蛇羹解解馋,好歹也是荤的,是不是?” “呸,我才不吃呢,恶心死了。”罗喜宝连声说道。 “你啊,是没到饿的时候。”罗驹在后面接了话,“真到没的吃,别说蛇,就是泥,你都会往嘴里塞。” “泥还能吃?”罗喜宝“啧啧”说道:“驹叔,你就瞎编吧。” “我可没瞎骗,以前村子里闹旱灾,你太爷爷出去逃荒,亲眼看到有人吃泥,吃进去拉不出来,活活把自己憋死了。”罗驹说道。 罗喜宝看向罗猎户,“爹,是真的吗?” 罗猎户点头,他那时候虽然小,但对那场天灾却是记忆犹新。 何止是土,真饿得活不下去了,连人都吃。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告诉罗喜宝的,只是叮嘱道:“所以,你小子给老子记住了,以后吃饭再敢挑三拣四,这不吃,那不吃,仔细老子打烂你的嘴,惹得火起,就给你喂土吃!” 罗喜宝惊恐的瞪大了眼。 这是亲爹吗?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猪泷山的脚下。 “爹,先去看昨天挖的陷井吧。”罗喜宝说道:“昨天我选的那个地方,好多兔子洞,说不定这会子就逮着几只兔子呢。” 罗猎户朝顾文茵看去。 顾文茵没什么意见,她的心思都停留在,如果她不能去找穆东明,那会不会好运气的遇见穆东明? 叫罗喜宝失望的时,几个陷井仍旧是空空的,按他的话说是,别说兔子,就是兔毛都没看到一撮! 一行人继续朝峡谷走去。 到了峡谷,大家朝着一个方向前去,顾文茵找了借口,“上面的土参还有好多,我上去采些叶子回去当菜吃。” “那我们在下面等你。”罗猎户说道。 顾文茵摆手,“不用,你们去好了,我采好叶子就下来找你们。” 罗猎户还待开口,李木荷已经说道:“我留下,你们去吧。” 等罗猎户他们走远了,顾文茵对李木荷说道:“木荷姐,你在下面等我。” “我陪你一起上去吧。”李木荷说道。 “不用,上面除了土参又没有别的。你在下面还能找找药草,我反正很快就下来。” 李木荷想想也是,再说上面顾文茵去了好几回了,当下不再反对。 上了山坡,顾文茵连茎带叶的挖了几株土参,便朝上回她和穆东明隔山相望的地方走去。 “蓝脸,蓝脸……” 没有得到回应,她又小声喊道:“穆东明,穆东明……” 顾文茵不知道的是,便在瀑布上方的龙首崖壁的顶端。 穆东明正一脸漠然的看着竹屋外的青青碧草,唇角翘起抹讥诮的弧度,冷声说道:“搜山?这猪泷山占地千亩有余,他是打算将前线的战士都撒回来搜山吗?不然,哪来的人力和物力搜山?” 司牧云一对掩在络腮胡子后面,精光湛湛的眸子里也流露出淡淡的嘲讽,沉声说道:“他,你还不了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是我们疏忽了,不知道这大宁县的县令早就投靠了他,不然当年趁乱取了这狗官之命,多好。” 穆东明眸子里掠过丝线冰冷。 当年? 当年若是知道武静山狼子野心,他早就劝父皇取了他的狗命!哪里又会有如今的大周朝,武氏的天下?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穆东明冷冷说道:“随他去,我就不信,他还能找到这龙首崖上来。”顿了顿,“真要让他找上来了,那也是我的命,怨不得人!” “爷!”司牧云顿时大急,“爷,太史先生让属下劝您,务必出去避一避……” “不用再说了,我既入了这猪泷山,占了这龙首崖,便哪里都不会去!”穆东明掷地有声的说道。 司牧云急得直跳脚,可又深知自家主子说一不二的脾气! 穆东明却是看着被山风吹得摇曳不止的一片青草,满心黯然。 他已经从皇宫避到这猪泷山,太史明还让他避,避?往哪避?这已经是武氏的天下,难道要叫他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一辈子过着东夺西闯的日子? 这天下,为了活命,谁都可以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他穆羲不可以! 第114章 瘴母 顾文茵等了许久,没有等来蓝脸,也没有等来穆东明。 想了想,她取了那块被她洗净的帕子,拿石头压在当日和穆东明隔崖相望的崖石上,这才在李木荷催促的声音里,一步三回头的往山坡下走去。 “怎么去了那么久?”李木荷问道。 “之前找到的那些土参太老了,我往上面找了找,耽搁了点时间。”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不疑有它,和顾文茵朝着东南方向的位置往前走,走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隐约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罗远时几人的身影。 “远时哥。”李木荷喊了一声。 几乎是她声音才落下,远处的罗远时便回头朝她们看了过来。 “猎户叔,是文茵她们来了,我们等等她们吧。”罗远时对罗猎户几人说道。 见罗远时他们停在那,李木荷拉起顾文茵的手便朝前跑了起来。 等俩人跑到跟前,罗远时拧了眉头问道:“怎么这么久才跟上来?” 话是问的顾文茵,目光看着的却是李木荷。 李木荷朝顾文茵看去,见顾文茵撇了目光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得说道:“文茵想挖嫩一点的土参,原来那处的都老了,花了些时间重新找。” 罗远时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山高林密,越往里走,地形越复杂,空气中渐渐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顾文茵顿了脚下的步子,凝目朝前方看去。 “怎么了?”罗猎户走了过来,问道:“为什么不再往里走?” 顾文茵想了想,问道:“叔,你有没有闻到香味?” 罗猎户听她这么一问,耸了耸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感觉有一股淡淡的沁人的馨香缓缓入腹。 “嗯,是有一股清香味。” 顾文茵拧了眉头,轻声说道:“按说这种深山密林,既便不是腥腐扑鼻,但也不可能清香怡人,我总觉得怪怪的。” “会不会是哪里有花开了呢?”罗猎户说道。 山里面野花多,一开就是连绵一片铺满半个山头,以至于空气中常常满是香芬。 只是现在立冬都过了,山里哪里还来的花香? 就在顾文茵犹疑不决,不能确定那股淡淡的清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罗喜宝突然指了前方喊道:“爹,文茵,快看,那里是什么!” 几乎是罗喜宝的话声才起,顾文茵便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离他们三丈外,密密实实的一片丛林里,突然一片灿然金光,像是从半空中坠下来一样,五彩斑斓,小的如同鸡蛋,大的像木盆,在丛要间缓缓飘散,偶铁的忽然进裂,绽起一片似虹非虹似霞非霞的氲氤,五色遍野,香气逼人。 顾文茵一瞬冷汗四起,急声喊道:“跑,快跑,离开这里。” 话落,朝着身旁看呆的李木荷重重一推,又扯了罗远时一把,对怔怔失了反应的罗喜宝和铁柱几人怒声吼道:“快跑,这是瘴母,会死人的。” 醒过神来的罗猎户一手抓了罗喜宝,一手擒了同义,转身便跑。 罗驹本就走在最后,见到这场面抓了铁柱也急急便跑。 一行人没命的往回跑。 身后那片五彩的氲氤已经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朝着密林外飞了出来,就缀在一行人的身后。 顾文茵人小腿短,跑着跑着,便落到了最后面。 本就落在最后的顾文茵,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给绊了一下,“咚”一声,顾文茵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喉咙痛得像被刀刮过一样,膝盖因为这一摔也像是断了一样,顾文茵恨不得自暴自弃的就这样赖在地上不起来了,管它是生是死,是瘴母还是瘴子的! “文茵,快起来。” 耳边响起罗远时急促的声音,顾文茵才抬头,眼前陡然一阵天眩地转,下一刻,她已经被罗远时扛在肩上,一路飞奔的往前跑去。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灌过,顾文茵被颠得晕头转向,心肝肺都好似移了位。目光却没有从那片如烟似雾的五色氲氤上移开。 不知道跑了多久,当眼前终于重新一片林树蓊翳,空气新洁后。 “哥,哥停下来,不用跑了。” 顾文茵这一声喊出口,所有人“咚”一声坐在了地上。 罗远时怕摔着顾文茵,愣是先把她放下,才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整个人顺势摊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罗喜宝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抬头看了顾文茵,问道:“文茵啊,你说的那个瘴母,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顾文茵扫了眼跑得几近脱力的几人,走到李木荷身边坐下,说道:“瘴气,知道不?” “知道。”接话的是罗猎户,“听老辈人说起过,只是,那东西不是应该腥臭难闻,黑漆漆一团吗?怎么会像刚才那样?那哪里像是瘴气,说是神仙福祉也不为过啊!” “是啊。”罗驹接了罗猎户的话,说道:“那么漂亮,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不是文茵你说那东西会死人,我都恨不得扑上前,仔仔细细看个够呢。” 铁柱和同义连连点头,表示,那会子他们也有这种想法。 顾文茵深吸了口气,心道:也幸好自己有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不然,这会子小命也要交代完了。 “瘴气分很多种,最常见的就像猎户叔说的那样,或者是黑漆漆烟一样盘绕半空中的一团,又或者是灰白色的,那些说是瘴气,其实是细小的毒虫。” “只有我们刚才看到的这种最为凶险,它才是真正的由各种毒物生化而成的毒气。人只要受着这股味,立刻就病。它是百瘴之王,叫瘴母。” 罗喜宝“哇”的一声跳了起来,“ 那怎么办,我们刚才都闻到了啊!” 铁柱和同义的脸色跟着变得很难看。 几人的目光都朝顾文茵看了过来。 “回头要是大家觉得身子不对劲,就去镇上的药堂里抓一贴薏苡仁煎水喝,吃上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顾文茵说道。 薏苡仁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镇上的药堂家家都有,称过半斤七两的可以吃上几个月了。 众人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文茵,现在怎么办啊?”李木荷看向顾文茵,说道:“这都大半天过去了,就算重新找到药材,也采不了多少。” 顾文茵正要开口,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喔喔”的声音。 她猛的抬头看去,便看到蓝脸倒吊在一棵大树上,正对着她龇牙咧嘴的叫着。 第115章 她的提醒 这次蓝脸没有像往常一样,见着她就跑,而是吊在树上来回荡着秋千,发出“喔喔”的叫声。 “爹,那里有只猴子!” 罗喜宝跳起来便要朝蓝脸跑过去。 顾文茵心一紧,下意识的便想阻止,好在,罗猎户阻止罗喜宝的声音及时响起。 “喜宝,别过去,猴子会抓人。” 罗喜宝步子一顿,站在那,目光不舍的看着在在枝头荡来荡去的蓝脸。 顾文茵眼角的余光瞄到罗猎户抓起扔在地上的弓和箭囊,失声问道:“猎户叔,你干什么?” 罗猎户指了抓住根树枝来回晃荡的蓝脸,“文茵,你不是一直想要只猴子吗?我把它脚给射了,这样它就跑不动,也伤不了人,容易抓住。” 顾文茵顿时背脊生汗,这可是穆东明那个冰山脸养的萌宠,伤着它,他们还出得了猪泷山? “叔,我不喜欢养猴子,它性子太……” “我喜欢。”罗喜宝打断顾文茵的话,对罗猎户说道:“爹,你把它抓来,我养。” 顾文茵生怕罗猎户应承喜宝伤了蓝脸,抢在罗猎户开口前,说道:“喜宝,猴子很难养的,野性难驯不说,吃得还讲究,只吃山里的果子,你到哪去给它找果子吃?” 罗喜宝听了,脸上的喜色一瞬僵了僵。 而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蓝脸好似察觉到了危险一样,一个纵身便消失在茂密的丛林里。 顾文茵吁了口气,说道:“走吧,继续找药去。” 话落,起身便准备离开。 只是,下一刻,她却僵在了那。 不只是她,罗猎户等人在看清周围的情景时,也跟着僵住了。 这里是哪里?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之前走来的那条路! “文茵,”罗猎户朝顾文茵看去,“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罗猎户的话声一落,罗远时几人猛的站了起来,目光齐齐看向了眉头拧得像根麻绳的顾文茵。 “文茵,你不是有那个叫什么司南的吗?”罗远时对顾文茵说道:“拿着它能不能走出去?” 顾文茵将众人的慌乱看在眼里,脸上扯了抹笑,说道:“当然能,不然我花那么大价钱买它干什么?” 这个朝代,指南针还不中指南针,而是叫司南。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顾文茵却清楚,指南针是以依靠磁石来定方位,但也因为这个特性,有时候会出现磁偏离的现象,简单点说就是,指针指引的方向并不是南边。 顾文茵只能祈祷,她们的运气能好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了差子。 拿着手里的指南针,顾文茵领着一行人朝西北的方向走去。 她们是从峡谷那沿着东南方向往前走,现在只要朝着西北的方向走就能回到峡谷。 丛林的另一端。 蓝脸耷拉着脑袋委屈的站在碗口粗的枝条上,大鼻孔一吸一吸的,本就水漉漉的眸子因为委屈如同浸在两汪水里,一副恨不得以死明志的表情。 穆东明看在眼里,冷冷哼了哼,伸手揪了它脖子上的一摄毛,“你还委屈?你委屈什么?是叫你去看热闹的吗?” 蓝脸[当然不是了,可是,我也没答应你,把她带出来啊?] “喔喔,喔喔……” 蓝脸楚楚可怜的看着穆东明,小爪子抱着穆东明修长的手指讨好的舔了舔。[那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啊?主人,我才是你的真爱啊!] “知道错了?”穆东明弹了弹蓝脸的大鼻孔,“知道错了,就去把人领出来。” 蓝脸瞬间瞪大了眼。[它什么时候说它错了啊?] 见蓝脸没有动身的意思,穆东明剑眉轻挑,深邃的眸子里掠过抹冷冷的寒意,没等他再开口,前一刻还站在那决心以死对抗的蓝脸,猛的弹跳而起,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林子里。 看着蓝脸消失的方向,穆东明懒懒往树杆上一靠,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他身上洒下斑斑点点的金光,使得他整个人远远看起来,如同沐浴金光坠落凡间的仙人。 树一端的司牧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默默的垂了眼眸,掩尽眸中的万般复杂。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他以为随着大凤朝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宸王穆羲,活下来的只是行尸走肉的穆东明!可是,便在今日,他又看到了那个鲜活的,谦谦君子的宸王穆羲! 太史明那个老匹夫如果看到这一幕,还会忍心执意劝爷复国吗? 如果江山万里换不来爷的展颜一笑,那要这万里江山又有什么意义? 人活一世不容易,爷本身就无心权势,却因为“穆”这个姓氏,不得不背负起复国重任。可是,就算复国了那又怎么样?坐上那个位置的不会是爷,而是被太史明那个老匹夫视为正统的皇长孙! 穆东明不知道司牧云在一边替他鸣不平,他微闭了眼睛,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摸出袖中顾文茵归还的白帕,本欲将帕子盖在脸上,遮挡阳光。然,却在下一刻,目光落在帕子上“割股奉君”四个笔峰秀丽的古篆字上。 字一入目,穆东明的眼底绽起抹不易察觉的笑。 小丫头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看这一手字,哪里像个乡野小村姑。便是京城世家名门的小姐,也难得有人能拿出这样漂亮的一手字来。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从哪里学来的,以后见了,得问问她。 还有,她怎么就想到用晋文公和介子推的事,来提醒他,有人要进山对他不利呢?帕子上之所以是这四个字,而不是别的,是怕帕子落在别人手里,带来麻烦吧? 穆东明看了一会儿子帕子,没有像最开始打算的那样,将帕子用来盖脸遮挡阳光,而是将帕子折得四四方方,珍而重之的贴身收藏起来。 做好这一切,他才站了起来,侧耳听了听,下一刻,眉头微微一拧朝西北的方向纵身而去。 司牧云见了,连忙拔脚跟上。 顾文茵觉得,可能在一气逮到四头野猪的那天,她就把所有的好运都用完了。不然,也不会运气那么爆棚,先是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瘴母,然后手里指南针的磁针又偏离了方向,将她带到眼前这个鬼地方来! 第116章 别跟我抢男人 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白色山石错落有致的堆砌在四周,如果不是出现在生人止步的猪泷山,顾文茵几疑这些山石是被人刻意摆放而成。 “文茵,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越走越偏了呢?”李木荷上前攥了顾文茵的手说道。 顾文茵没有出声。 她怕说出事实会让一行人陷入恐慌之中。 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顾文茵想了想,收了手里的指南针,对罗远时说道:“哥,你去砍几根细细长长的棍子来。” 罗远时应了一声好,拿着柴刀就去选最近的细细直直的小树枝。 “文茵,要几根?”同义看向顾文茵,“我帮远时哥一把。” “不用,一根就行了。”顾文茵说道:“但一定要细且直。” 说着话的功夫,罗远时已经拖了两根细细长长的树枝回来。 顾文茵往四处看了看,选了个阳光不被遮挡的方向,对罗远时说道:“哥,把棍子给我。” 罗远时将手里的棍子递了过去,顾文茵接过,将棍子插进地下的泥土里,然后捡了块石子放在棍子倒映在地上影子的顶点处。 众人不知道她干什么,虽然满心疑问,但却没有人出言相问。 时间静静流逝,顾文茵大致估算了下时间,差不多有十分钟的样子后,她拿起一块石子放在了移动的棍子影子的顶点,然后,在两块石子间划了一条直线。 “文茵,你在干什么?”罗喜宝忍不住问道。 “测方向。”顾文茵指了地上的直线,说道:“这条直线所代表的方向就是东西方向。”话落在与地上直线垂直的方向重重划了一条,“这条是南北方向。记住,直线向着太阳的那端是南方,相反的方向则是北方。” “我们不是有司南吗?”罗喜宝问道:“为什么还要这样麻烦,重新测方向?” “因为司南发生了磁偏角,磁针的方向发生偏离。”顾文茵抬头看着朝她看来的众人,说道:“如果再跟着司南走,我们怕是走不出这猪泷山了。” 同义和铁柱瞬间白了脸。 就连罗猎户和罗驹这两个成年人的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但到底是还是稳住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罗猎户问道。 顾文茵指着地上划的那条线,沿着西北的方向走,一定能回到峡谷那,只要到了峡谷,我们就能下山。 “好,那我们走吧。” 罗猎户牵了罗喜宝的手,走在了最前面。 罗驹和罗远时走在除伍的最后面。 太阳渐渐西沉,随着天空变得慢慢昏暗,她们一行人却连峡谷的影子都没看到,一行人的心越来越沉。 “爹,我们能走出去吗?”罗喜宝抬头看向罗猎户,问道。 罗猎户重重点头,“能,别怕,爹在呢。” 李木荷紧紧握住顾文茵的手,她觉得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她娘已经没了,这世上还有谁会对她牵肠挂肚?只是,文茵要是回不去的话,婶子她会疯的吧?还有远时哥……李木荷回头朝罗远时看去。 恰在这时,罗远时也正朝这边看来,对上李木荷看来的目光,罗远时下意识的便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李木荷点头,嗯,她不怕,远时哥和文茵都在她身边,她还怕什么呢? “喔喔……喔喔喔……” 又累又渴又饿的顾文茵猛的抬头,便看到前方两丈外,蓝脸抓着根藤蔓对她呱呱乱叫着。 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蓝脸会不会是穆东明叫来领她们出山的? 念头才起,顾文茵一把甩了李木荷的手朝前跑了过去,“猎户叔,跟着那只猴子,它可能是来带我们下山的。” “这怎么可能?”罗猎户看着顾文茵,摇头道:“它就是只猴子,它懂什么啊?” 顾文茵急的只跺脚,“猎户叔,你听我的,跟着它,肯定不会错的。” “文茵,万一那只猴子把我们带进深山老林,给那个传说中的野人吃了怎么办?”罗喜宝问道。 “哪有什么野人。”顾文茵对罗喜宝说道:“要有野人,早把我们抓走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 “可是……” 顾文茵看了眼头顶的天色,“猎户叔,靠我们自己走,天黑前肯定是下不了山的,一旦天黑下来,这林子那么大,山里又没有路,就算我们回到峡谷那,怕是也下不了山。” “下不了山,婶子她们不知道我们发生什么,一定会像上次那样请了莽爷爷组织人进山,别到时候我们没事,反而累得村里人出了事。” 罗猎户知道顾文茵说的是真的。 可是,让他跟着只猴子走,这实在太冒险了! 见罗猎户还在犹疑,顾文茵又生怕蓝脸像之前一样,翻脸就走。当即一咬牙说道:“这猴子我之前已经见过几次了,很通人性,我怀疑它可能是之前那个救我们的猎户叔养的。” 提到司牧云,罗猎户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文茵,你真的见过它好多次?”罗猎户问道。 顾文茵点头。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啊?”罗猎户说道。 顾文茵苦笑着说道:“叔,之前离得那么远,我哪知道它是我上回见的那只啊,只到刚才,离得近了,我才看清它的脸是蓝色的,和我上回见过的一模一样,这才想到它可能是来领我们下山的。” 罗猎户听了顾文茵的解释,又回头朝蓝脸打量,这才发现,果如顾文茵说的那样,这只猴子的脸是蓝色的。 猴子他见过不少,可蓝色脸的猴子却是生平头一回见。 这样看来,还真有可能像顾文茵说的那样,这只猴子是来领他们下山的。 罗猎户打了一辈子猎,对动物的习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一直就觉得猴子最聪明灵性的,再加之,蓝脸对他们一行没有一丝畏惧之意,还不时的做出一系列让人忍俊莫名的动作。 当即,说道:“那就跟着它走。” 顾文茵吁了口气。 隐身在某处的人也暗暗的吁了口气。 有了蓝脸带路,一行人连峡谷那个坐标也不用回了,直接被蓝脸领着直线下山,走到山底,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只留了半个咸蛋黄大小。 罗猎户说道:“走吧,赶紧回家,家里人怕是要着急了。” 一行人脚步匆匆的踏上归家路。 顾文茵走在队伍的中间,下意识的回头朝身后沐浴在一片红光里的猪泷山看去。 “喔喔,喔喔喔……” 蓝脸抓着根树枝荡来荡去。 顾文茵没有看到穆东明,却仍旧大声的说了一句,“谢谢,谢谢你送我们下山。” 蓝脸[谢毛线啊谢,别跟我抢男人,就是最大的谢!] 第117章 混战 虽然,顾文茵和罗猎户等人在路上就商量好,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今天在山里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往外说。但空空的竹篓,迟迟的晚归却还是让人察觉到了他们这一天的凶险。 “出什么事了?” 元氏苍白了脸,目光匆匆扫了三人一眼,见三个人都好好的,提着的那颗心落了回去,脸色却仍旧难看至极。 “没什么事。”罗远时吱唔着答道:“就是在峡谷附近的药都采完了,我们又不敢往深山里走,所以空着手回来了。” 元氏看向李木荷,问道:“木荷,你远时哥说的是真的吗?” 李木荷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睃了眼顾文茵。 顾文茵早就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元氏肯定都不会相信,在路上便和罗远时商量好了,让罗远时假话里面夹着真话说,这样一来,元氏即便半信半疑,只要李木荷加以证实,便能打消她的疑虑。 元氏顺着李木荷的目光,朝顾文茵看去,“文茵,你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顾文茵抬头看了元氏,“明天要是再找不到新的药材地,怕是就得跟铁柱学抓蛇了。” “不行!” 元氏不假思索的否决了顾文茵的话。 “铁柱是男孩子,你一个女孩子去抓什么蛇?以后这种话……不对,这个念头都不许有。” 罗烈跟着补充道:“你娘说得对,文茵啊,这家里还有我和你哥呢。叔和你哥都有手艺,还到不了那一步。” 顾文茵本意就是绕开元氏的追问,现在目的达成,哪里还会执着抓蛇不抓蛇,再说了,借她一千个胆,她也不敢去抓啊! “知道了,叔,你放心,我不会再有这个念头的。”话落,对元氏说道:“娘,我饿了,吃饭吧。” 元氏连忙说道:“饭菜都好了,热在锅里,我这就去摆出来。” “婶,我来帮你。” 李木荷跟在元氏背后往厨房里去。 顾文茵则去看了养在后厢房的两只兔子。 罗远时拿竹子做了个上下两层的笼子,顾文茵去的时候,两只兔子正在笼子里打着瞌睡,见到顾文茵过来,也不害怕,耸着小鼻子凑到笼子边舔顾文茵的手。 顾文茵拿了挂在笼子边上篮子里的葛藤叶一边喂着,一边说道:“天天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你们俩,你们啥时候给我生一窝小兔子啊?” 两只兔子叼着叶子沙沙的吃着,丝毫不理会顾文茵的殷切期盼。 喂了几片叶子,外面响起罗远时的声音,“文茵,吃饭了。” “噢,来了。” 一盘咸肉炖土芝,一盘清炒大白菜,便是晚上的过饭的菜。 咸肉炖土芝还好,那道清炒大白菜,因为没油吃在草里有种吃草的感觉。 顾文茵就着咸肉炖土芝的汤拌了碗饭吃。 放了手里在的碗,顾文茵突然问道:“娘,元宝这几天没来帮忙吗?” “没有,好像说是病了。”元氏说道。 怕不是病了,是被罗狗剩打狠了,下不了床了吧? 顾文茵默了一默,对元氏说道:“我等下给她送碗饭过去吧?” 元氏脸上的神色滞了滞,“你今天可以送她一碗饭,明天呢?后天呢?以后呢?还有,罗狗剩那样的泼皮……” “娘,元宝帮过我,要不是她,你可能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几乎是顾文茵话声一落,元氏猛的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顾文茵将那天早上罗开平对她做了什么事,元宝怎么向罗富贵示警,罗富贵及时出现阻止了罗开平行凶的事说了出来。 元氏听完,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打起抖来。 罗烈和罗远时也变了脸色。 罗烈才要开口,罗远时却是猛的站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哥!” 顾文茵拔脚追了出去。 反映过来的罗烈也连忙跟了出去。 元氏也想要追出去,可是才起身,却发现双脚软得厉害。 “婶。” 李木荷上前扶了元氏。 “木荷,别管我,快去,别让你远时哥做傻事。”元氏对李木荷说道。 李木荷犹豫的说道:“可是我走了,家里就你一个人了。” 元氏还待再劝,耳边突然响起曾氏凄厉的哭喊声,“罗远时,你个有娘生没娘生的兔崽子,你想干什么?” 元氏忍不住的便一阵哆嗦,一把抓了李木荷的手,咬牙站了起来,两人朝曾氏家走去。 两家人家就隔了十几米远,元氏才跨出门槛,便听到罗烈震天的一声怒吼,“孩子间的事让孩子去解决,大人要想插手,那就大人对大人,罗驲,你是个男人,就跟我干一场!” 元氏急得一个趄趄,要不是李木荷扶着,差点就一脚跪在了地上。 村民自四面八方朝曾氏家围了过去。 元氏到的时候,人群已经把曾氏家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见到她来,自发的让出一条路。 也有人问道:“文茵娘,这是怎么回事?远时怎么和开平打起来了?” “是啊?远时和开平都不是顽皮的人,怎么他们俩就这样干起架来了?” 元氏顾不上回答,急急的往里走。 曾氏家的院子里,罗远时将罗开平摁在地上,拳头雨点子般的砸在他身上,罗驲想要上前,被罗烈给绊住,顾文茵把曾氏和高氏给绊住了,罗骈和罗骁两人,一个对着罗远时拳打脚踢,一个则手忙脚乱的去劝架。 罗远时根本不管罗骈落在他身上的拳脚,就是摁住罗开平往死里揍。 “别打了,远时,婶子求你了,别打了……” 元氏才要上前去拉罗骈,李木荷却突然一把松开了她,抽了曾氏家堆在窗檐下的一块木柴跳起对着罗骈的脑袋便是狠狠一击。 罗骈“嗷”的一声,抱了脑袋便往后腿,等看清是李木荷后,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抡了拳头便朝李木荷挥了过来。 元氏吓得惊叫出声,拔脚便要冲上前护住李木荷,却在这时,一道声粗犷的声音响起,“你一个大人和个孩子动什么手。” 话声一落,罗骈高高抡起的手被罗猎户紧紧钳住。 第118章 一战定江山 罗骈抬手便要将罗猎户挣开,只是,罗猎户的手铁钳一样,他甩了几次都没法挣开。 罗骈抬头张了嘴便要对罗猎户大骂出口,却在这时,罗骈的妻子,牛氏嗷嗷叫着冲李木荷冲了过来。 李木荷扬起手里的木柴棒迎着冲过来的牛氏挥了过去,牛氏眼见得棒子当头抡了过来,吓得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堪堪躲过这一击。 她指着李木荷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小*婊子,你疯了……” 李木荷狠狠瞪了牛氏一眼,抓着手里的木柴棒站在罗远时身后,看那意思,谁敢上来动罗远时,她就和谁拼了。 “开平,开平啊……” 高氏急得直跺脚,想要挣脱顾文茵上前,奈何不管她怎么努力,顾文茵就是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粘在她身上。 曾氏嗷嗷喊着干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没命的往顾文茵头上身上招呼,顾文茵咬了牙硬生生受了,另一只手却专往曾氏大腿内侧,胸部这种极私密的地方招呼,摸到块肉就下死手的拧。 只把个曾氏疼得“嗷嗷”只叫唤。 正屋里,小雪卧病在床的爷爷罗井田,急得把个床板捶得“砰砰”直响,扯着喉咙喊,“出什么事了?外面到底怎么了?” 只是,他喉咙都快喊破了,也没有人理他。 “方氏,你这个傻货,还不快来帮忙。”曾氏对手脚无措搂着一对幼女站在那的罗骁的妻子方氏怒声吼道。 方氏吓得一个瑟瑟,却是怎么也不敢上前。 她和罗骁的女儿,大草和小草紧紧的抱住她的腿,哇哇哭道:“娘,娘我怕。” “不怕,不怕啊,娘在。”方氏搂着自家的两个女儿,急得喊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只是,没有人将她的话听在耳朵里。 “老四,你个怂货,你侄儿都要被人打死了,你还不快去帮忙。”曾氏急得喊罗骁,又对抱搂着一双幼女的方氏喊道:“蠢货,还不快去喊了你三伯和五弟来帮忙,快去啊!” 方氏想要动,可是大草和小草却是紧紧的抱着她的腿,哭得嘶心裂肺,不肯放她离开。 罗骀和罗驹就在人群里站着。 罗驹看着被罗远时摁在地上揍的罗开平,黎黑的脸上,一对眸子平静的就如同是在看别人的热闹。 罗骀不忍心想要上前,罗驹一把扯住了他,“三哥,你知道远时为什么要打开平吗?” 罗骀步子一顿,抬头朝罗驹看去。 “文茵差点被他用石头砸死。”罗驹说道。 “不可能!”罗骀目光惊悚的看向罗驹,“好端端的开平他干嘛要拿石头砸文茵?” 罗驹没出声只是目光冰冷的看向嗷嗷叫的曾氏。 罗骀顺着罗驹的目光看了过去,下意识的便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曾氏蛮横,可却不知道曾氏竟然会变本加厉到杀人的心思都敢生!而且还是唆使自己的亲孙子去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让她吃回苦头吧。”罗驹对罗骀说道:“不吃一回苦头,往后还不知道她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罗骀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默了一默,转身走出人群。 罗驹没有离开,非但没有离开,他还往里走了走,站在众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阿驹,阿驹你快来帮忙拉开他们啊。”罗骁最先看到罗驹,连忙大声喊道。 罗骁的声音引起了罗驲和罗骈的注意,他们一瞬都罗驹看了过来。 “老五,你还傻站在那干什么?快来帮忙啊!你侄子都快被人打死了!”罗驲急声喊道。 罗驹冷冷挑了眼急得只跳脚的罗驲,冷冷说道:“谁的侄儿?我早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你忘了?” 罗驲一瞬僵在了那。 “老五你个天杀的,你不得好死,你天打五雷轰,你……” 顾文茵终究吃亏在这具身子太弱,最终还是被高氏挣脱了过去朝罗远时和罗开平跑了过去。 过在罗远时身侧的李木荷见到高氏冲过来,举起手里的木柴棒便要抽过去,不想,一直摁着罗开平揍的罗远时却在这时站了起来,指着满脸血、鼻青脸肿的罗开平说道:“下次再敢动我妹妹一个手指头,你试试!” 罗开平嘴角也破了,眼睛也破了,鼻子里火辣辣的,鲜红的血糊了一脸,目光迷迷瞪瞪的看着罗远时,稍倾,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开平,开平啊,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你醒醒,开平,开平……”高氏抱着罗开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抬头看了罗远时,喊道:“为什么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 罗远时抬头迎向高氏,他其实也不好看,脸上被罗骈踢了一脚,半边脸带着一个耳朵血红血红的,一边眼眶也破着,血和泥糊在一起,眼睛肿成一条缝。 “为什么?你问问他干了什么?”指着高氏怀里的罗开平,怒声吼道:“杀人害命这样胆大包天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我告诉你,这回是我妹妹没事,我妹妹要有个好歹,我要他一命偿一命!” 高氏被罗开平吼得愣了愣。 杀人害命?! 人群也被罗远时的这一声吼给震得没了反应。 小村子,连打架斗殴这样的事都极少发有,上回顾文茵和韩长青那一战,已经刷新了凤凰村人的观念,这回子,又崩出一个罗开平杀人害命。老天,他们凤凰村变成什么了? “你胡说什么?”反应过来的罗驲在声喊道:“我家开平再老实本份不过的一个人,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他怎么敢杀人。” “罗远时,你欺人太甚!” 曾氏一骨碌爬了起来,冲到罗远时跟前,张嘴便要一口口水往罗远时脸上吐,李木荷手里的木柴棒瞬间抡了起来,吓得曾氏连忙往后退了退。 曾氏一张脸阴晴不定的盯着李木荷,三角眼凶光闪闪的盯着罗远时,喊道:“空口白牙往我家开平身上泼脏水,我家开平那么忠厚的一个人,平时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他会干出这种事?” “怎么,赚俩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就是再多钱,这凤凰村也轮不到你耍横。今天你要不给我一个交待,老婆子我就睡你家躺你家吃你家……” 人群里有声音响起。 “是啊,远时,你说开平要害文茵,你得有证据啊。红口白牙的,你说你的,她说她的,我们到底该信谁?” “远时,你说开平要害文茵我们没看到,可你把人开平打了,我们却是全都看到的。” 吵吵嚷嚷中,一道精瘦苍老的身影走了上前。 “远时啊,冲着开平喊我一声堂爷爷,今儿这事,你要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事怕是没这么容易善了。” 说话的是罗井田的堂兄弟罗坝田,两个人同一个祖父。 因为曾氏,两家其实早就没什么来往了,谁也没有想到罗坝田这个时候会站出来。 第119章 元氏的警告 “你想要什么样的子丑寅卯?”温柔的女声响起。 元氏自人群里走了上前,站在罗坝田跟前,秀气的眸子噙着一抹寒意冷冷的睨视着罗坝田。 罗坝田皱了眉头,他并不想出这个头,可是,村里人都知道,他和罗井田是堂兄弟,出了这样的事,他要是不闻不问,被人戳脊梁骨事小,以后怕是在村子里谁都可以来踩一脚。 “即是说开平杀人谋命,这么大的事,总不能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定了他的罪吧?”罗坝田缓缓说道:“他以后还要娶亲生子,背了这样的恶名,以后,谁家还敢将女儿嫁给他?” 顾文茵在一边听了,差点笑出了声。 没有坐实这个恶名,可能还有人半信半疑,银子出得多些,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一旦真的把这恶名坐实了,怕是银子出得再多,也没人肯把女儿嫁过来了! 真心不知道,这罗坝田是来帮忙的,还是来落井下石的。 顾文茵走到罗远时身边,看着他肿得高高的半边脸,问道:“很痛吧?” 罗远时摇头,“不痛。” 哪里会不痛呢? 只是不想让她内疚罢了! “文茵。”李木荷上前,轻声问顾文茵,“你说元宝她会出来替你做证吗?” 顾文茵笃定的说道:“会的。” 李木荷还在半信半疑,那边厢,元氏已经对罗坝田说道:“坝田叔,你当不了他们的家,这事你还是别过问的好。” 罗坝田一张老脸顿时涨了个通红,一对苍老浑浊的眸子怒气冲冲的瞪着元氏,他不想承认,可却又知道元氏说的是事实。 “我没想当他们的家。”罗坝田撇了脸,冷冷的说道:“不说我和开平他爷爷是堂兄弟,就算我们没有这层关系,今天这事,你们家也要给个交待。” 元氏才要开口,罗烈这时走了上前,说道:“请了莽叔来吧,他是里正,这事由他出面处置最合适不过。” 罗烈的话声才落,人群里便有人说道:“莽叔他过来了。” 罗莽背着双手慢慢的从外面踱了过了来,目光在罗远时和罗开平身上扫了扫,默了默,问道:“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闲得没事干打起架来了?” “他叔,你可要替孩子做主啊!”曾氏哇哇哭着朝罗莽走了过去,没到跟前,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拍手顿脚的哭喊道:“真是没法活了,赚了俩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冲进家里来喊打喊杀……看看我家开平,被打成什么样……” 罗莽朝元氏看去。 罗烈见了,不动声色的往前迈了半步,将元氏挡在身后,迎着罗莽的目光,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随着罗烈把话说完,人群里响起咝咝的吸气声。 看着罗开平的目光都变了。 虽然没说,但所有人眼里都透露出一个意思,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见啊!这罗开平看着老实憨厚,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杀人都敢! “你胡说,你说是我家开平干的,就是他干的啊?我还说是你血口喷人,栽脏陷害呢!”曾氏嗷嗷喊道。 罗莽蹙了眉头,朝顾文茵看去,这样大的事,这丫头愣是一个口风都没透。既然,之前不说,为什么今天却说出来了呢? 私心里,罗莽已经信了罗烈的话。 “他婶说得也有道理。”罗莽沉吟着看向罗烈,说道:“这么大的事,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是开平要害文茵,那总得有个人证吧?” “人证有。”元氏轻声说道:“元宝亲眼看到罗开平拿石头砸人,是富贵跑去把人吓走,送回文茵的。” 元氏的声音一落,坐在地上的曾氏一瞬僵直了脸。 高氏抱在怀里一直紧闭着眼睛的罗开平也跟着不受控制的抖了抖,高氏感觉到他的异样,才要出声,却被罗开平突然睁开瞪着他的一双眼睛骇得发不出一个字。 一片死一般的静寂中。 罗驲粗声喊道:“谁不知道,这些日子元宝都在你家吃饭,别说让她出面诬赖我家开平,你就是让她说天上的月亮是方的,她也会说。” “那富贵呢?”罗烈冷冷看向罗驲,问道:“富贵救了文茵是事实吧?他又得了我家什么好处?” “富贵救人归救人,他看到是我家开平推的了吗?”罗驲吼道。 曾氏回过神来,紧跟着喊道:“对,要是罗富贵说看到是我家开平推的,我让开平给你家三跪九磕赔罪,不然……” “不然怎么样呢?”元氏打断曾氏的话,自罗烈身后走了出来,朝曾氏走了过去,一步之外,低头看着色厉内荏的曾氏,说道:“元宝看到就是看到了,不是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的。” “我也不妨把话放在这,我活着就是为了她,她没事则罢,她有事,我这条命能换几条是几条,你不信,你试试。” 话说得温温柔柔,可是那对清秀若水的眸子里,崩射出的寒意和杀意却是沁得人瑟瑟直抖。 曾氏张了张嘴。 元氏却是突然往前凑了凑,以仅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黄土埋到脖子了,觉得不亏。那我一个早该死却没死的人,更不会觉得亏了,是不是?” 曾氏猛的抬头看向元氏。 元氏秀丽的脸上绽起抹温婉的笑,眸子却冷得如同结了冰淬了毒,叫曾氏控制不住的颤抖,上下牙齿一阵战战,嘴里偿到了一股铁锈味。 没有人听到元氏和曾氏说了什么,但曾氏那一瞬间的恐怖,却是落入了所有人的眼里。 狐疑的目光一瞬定格在了元氏身上,元氏却似无事人一般,直起了身子,走回罗烈身边对罗莽说道:“莽叔,我已经让梅花嫂子去喊元宝了,您再稍微等等。” 话声才落,人群外响起石梅花的声音,“莽叔,元宝来了。” 元宝是被石梅花背来的,瘦骨嶙峋的脸上,一对没有生气的眸子灰败的看着罗莽,喘着气说道:“莽叔,我那天……是真的看到,罗开平……他拿石头砸文茵……我害怕,没敢上前,就朝着富贵哥家的门砸了块石头……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说了半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 稍倾。 “元宝,你血口喷人,你不得好死……” “你得了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害我家开平!”高氏嗷的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石梅花背上的元宝就扑了过来。 谢莲香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什么也不说,就是死死的拉住高氏不让她靠近石梅花和石梅花背上的元宝。 吵吵嚷嚷中,顾文茵的清脆的声音响起。 “莽爷爷,我反正也没事,这事就算了吧。” 第120章 人多力量大 罗莽看向曾氏,“文茵说这事就这样算了,你家怎么说?” “我不同意。”曾氏大声喊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那行。”罗莽点头说道:“过两日县太爷会来咱们村,到时候这事就直接由县太爷来断吧。” 县太爷来凤凰村? 随着罗莽的话声落下,人群刹那的一静之后,便沸腾起来。 “莽叔,县太爷来我们村干什么啊?” “是啊,莽叔,我们这凤凰村名字到是取得好,却是穷得裤子都穿不起,县太爷为什么来?” 顾文茵却是知道,县太爷来凤凰村为的是猪泷山里的穆东明。 她拧了眉头,暗忖:也不知道自己留下的那方帕子,穆东明拿到了没有? 罗莽敷衍了村人几句,转而看向脸上一片阴晴不定的曾氏,说道:“我虽是里正,却也只是协助催办钱粮税赋,供应杂事。你们俩家的这桩官司我管不了,你不服,那就等县太爷来了,请县太爷明断吧。” 话落,转身便走。 曾氏一脸灰败的站在那。 等县太爷来判! 她可以不认元宝的证词,县太爷会不认? 到时……曾氏的三角眼里生起惊惧之色,目光慌乱的朝罗驲看去。 罗驲对上曾氏看来的目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群慢慢散去。 罗烈扶着元氏,顾文茵和李木荷走在罗远时的身侧,一家人顺着人流朝自己家走去。 同义牵了同喜,铁柱背着香凤走了上前,“远时哥,你没事吧?” 罗远时摇头,“我没事,你们回去吧。” “文茵。”罗喜宝挣开涂氏的手,追上顾文茵一行人,小声说道:“文茵,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们把罗开平约出来蒙了他脑袋悄悄揍一顿多省事。” 顾文茵想到被泼了一身粪水打得鼻青脸肿的罗飞,脸上绽起抹几不可见的笑,说道:“我又没出事,就想着这事算了……” 罗喜宝瞪大眼看着顾文茵,“算了?你心可真大!不是元宝,你就被他拿石头砸死了!” 顾文茵笑了笑。 想起元宝,她步子一顿,回头朝元氏看去。 元氏和涂氏走在一起,俩人正低声的说着话,罗烈则和罗猎户并肩走在目后,脸上挂着抹浅浅的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元氏身上。 回到家。 顾文茵打了水给罗远时擦洗脸上的伤口,元氏烧火煮了个鸡蛋,在罗远时肿起的半边脸上来回滚,“远时,下回不能再这样冲动了。今天幸亏猎户来得及时,不然,你就要吃大亏了。” “婶,”罗远时看向元氏,“就算是吃大亏,文茵这事也不能忍了。不给他们家一点颜色看看,还当我们家好欺负呢。” 元氏一瞬间想起那些年在顾宅,她们一家被欺凌被打压的日子,眸子不可抑制的红了。 那些血脉相连的亲人,往里死里逼他们一家人。而眼前不过只是占了个名份的罗远时,为着维护她们,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元氏撇了脸,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泪逼了回去,“婶子很高兴你们兄妹和睦,更感谢你对文茵的维护,可你有个好坏,婶子会心疼,会内疚。你娘她若是……” “令淑,”罗烈陡然出声打断元氏的话,“你们读书人常说事有可为不可为,这事,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断然没有轻易就揭过的道理。你不用自责也不自内疚,远时是文茵的哥哥,当哥哥的不替妹妹出头,那要哥哥有什么用?” “是啊,婶子,你别难过了。”罗远时抬起一张变形的脸,笑眯眯的看着元氏,说道:“你看,我不是没事吗?还是他们更吃亏呢!” 元氏收了手里的鸡蛋,顾文茵将捣好的药汁敷在罗远时的脸上,李木荷在一边帮着举了油灯照明。 “文茵,罗驹叔没上前帮忙,是因为他不是那家的人了,罗骀叔怎么也没上前帮忙。”李木荷问道。 顾文茵手里动作顿了顿,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罗骀叔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也幸亏猎户来得及时,不然木荷今天就要吃亏了。”元氏说道。 “嗯,猎户叔会来,我猜到了。”顾文茵说道:“只是,梅花婶子,还有莲香婶子,我没想到她们也会来帮忙。” 或者想到了,却不确定吧? 敷好手里的药,拿布带子扎好,顾文茵抬头看向元氏,“娘,为什么元宝会出面作证?” 顾文茵的话声一落,屋里人都齐齐看向了元氏。 元宝或许是个善良的人,但仅有的那一些善良绝对不足以让她有勇气出来指证罗开平。 那是什么让元宝敢站出来指证罗开平? 元氏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轻声说道:“我和喜宝娘说了,只要元宝愿意出来作证,以后只要我们有口饭吃,就不会让她饿着。” 顾文茵想到了元宝一定是得到了某个承诺,只是,却没想到竟是涂氏去帮元氏传的话。 “事情闹得这样大,曾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元氏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不能离开,恰好喜宝的娘就在我边上站着,我便让她帮着跑了一趟。” 这才有了石梅花背着元宝出现的那一幕。 过去,曾氏占着儿子多耍横耍赖,一辈子没吃到亏。谁能想到,老了老了,最后竟然栽到了外来户的顾文茵手里! “猎户叔,还有梅花婶子,莲香婶子,他们公开摆明态度站在了我们这一边。”罗远时看向顾文茵,说道:“以后,长生他奶还想再动歪心思的时候,得好好寻思寻思了。” 顾文茵点头,他想到了这几家会帮忙,却没想到她们会这样旗帜鲜明公然的站在她这边! 顾文茵看向元氏问道:“元宝是病的还是被罗狗剩打的?” “被罗狗剩打的。”元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黄梅村一个寡妇看上了罗狗剩,想嫁过来,罗狗剩要赶元宝走,元宝不肯走,他就下死手的打她。” 顾文茵好半响没说出句话来,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罗狗剩这样的还会有女人看上! “元宝也是傻的。”李木荷轻声说道:“跟着罗狗剩,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还留在这干什么呢?” 元氏叹了口气,“吃不上口饱饭总还有个窝,离了这,她就连个挡风遮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一袭话说得几人不胜唏嘘。 顾文茵拧了眉头,沉声说道:“娘,找个机会劝元宝走吧,不然……” 不然,只怕元宝就要走上李寡妇的老路了! 现在罗狗剩还只是想着将人赶走,回头有人在边上点拨几句,让他将元宝卖给岳老三那样的人,元宝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无门了! 元氏显然也想到了,点头道:“我找个机会和她说一说吧。” 第121章 总会越来越好的 虽然鸡蛋滚过,药也敷过,但第二天早上起来,罗远时的眼睛还是肿胀得只剩条缝,睁也睁不开,这样的他显然是没法进山了。 “哥,你留在家帮我把那些干了的茶籽仁剥出来,晚上回来,我们试着做些油。”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原本听到不让他进山,还满心不乐意,打算据理力争。想不到,听到顾文茵说让晚上开始要试着用这些茶树籽做些油出来,当即应道:“行,你去吧,早些回来。” 罗猎户带着喜宝已经等在了路口,顾文茵和李木荷拿了柴刀背上竹篓,便走了出去。 “文茵,你哥没事吧?”远远的,罗猎户便问道。 顾文茵摇头,“没什么大事,皮外伤,今天他就不进山了,在家休息一天。” “嗯,那我们快些走吧。” 村口,罗驹,铁柱还有同义正聚在一起说着话,见了她们几人话声一顿,快步迎了上前。 “文茵,远时哥呢?他今天不去了吗?”同义问道。 顾文茵回答道:“嗯,他今天在家帮着打理那些茶籽仁,我晚上打算试着做些油出来。” “文茵,那个什么茶籽 仁真的能榨出油吗?”铁柱问道。 “能不能的,晚上你们过来看不就知道了。”顾文茵笑着说道。 “嗯,那我们今天早点收工,晚上都去你家。”罗喜宝接话说道。 顾文茵表示没意见,甚至大方的说道:“要是出油率高,给你们每人分一碗。” 一句话使得罗喜宝几人霎时间笑开了花。 都是穷人,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能吃上几天带油的菜,平时几乎餐餐吃红锅,吃得肚子里像有刀刮一样难受。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走,丝毫不受昨天晚上的事情影响。 “文茵。” 顾文茵看向垂了眉眼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罗驹,不等罗驹开口,她率先说道:“驹叔,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不用因为他们对我做的事觉得抱歉。当然,我也不会因为你,而对他们有丝毫的手软。” 罗驹陡然抬头看向顾文茵,想说什么,却是唇角翕翕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顾文茵笑了笑,“驹叔,你要是觉得很为难,想……” “没有。”罗驹飞快的打断顾文茵的话,“我已经和那个家没有关系了,我现在要负责的只有你婶子,旁人和我没有关系。” 顾文茵点了点头。 罗驹的选择在她的意料之中。 罗驹如果是个愚孝的,当日也就不会自请出族。 即然连自请出族这样的事都做出来了,即便心里对曾氏尚存有生养之恩,也不足以让他放弃手里的机会。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需要看病问药的小曾氏! 顾文茵给了罗驹一个笑脸,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李木荷。 罗猎户落后一步,走在罗驹身边,“阿驹,你娘是个糊涂的,你可别犯糊涂。” “我不会。”罗驹抬头看向罗猎户,说道:“我和文茵说了,她是她,我是我,我和她们已经没关系了。” 罗猎户什么也没说,拍了拍罗驹的肩。 顾文茵放弃了东南方向,这次她选择了沿着峡谷朝着北边往里走。 北边的山因为缺少阳光的缘故,一路向前显得潮湿阴冷了许多,沿途的岩壁山石上布满了青绿的苔藓,树木较之朝阳的东南方生长的较为矮小。 让顾文茵想不到的是,竟然找到了红三七。 “这是红三七。”顾文茵指着手里的三七说道:“因为它的根茎内部是紫红色的,它和三七一样,也有补血强身的功效,只是略逊于真三七,所以叫它红三七。” 民间素有人参补气,三七补血之说,是故,人参三七,为中药之最珍贵者。 同义几个小孩子可能不明白,但罗猎户和罗驹却知道。 特别是罗驹,这次他带了小曾氏去稷山县看病,葛大千开的方子里就有三七这味药,当时葛大千也说了,药之所以贵,就贵在这三七上面。 一行人分开,以五十米为半径散开寻找。 顾文茵仍旧和李木荷一组。 “文茵,这里有一株。” 话落,李木荷取了背上的柴刀小心的掘着地上的泥。 顾文茵看了一会儿,想着下次再去镇上的时候,她得到铁匠铺去定制几把专门用来挖药的药锄。 “木荷姐,我往前边去看看。”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点头,“你去吧,我挖好就来找你。” 顾文茵没有走多远,便折了回来。 恰巧李木荷已经挖好那株红三七赶上来追她,“文茵,前面多不多?” “前面是处斜坡,我没下去。”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想起昨天遇见瘴母的事,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罗猎户几人,“文茵,那我们就在这附近找吧,别再往前了。 “好。” 接下来顾文茵药材没找到,却是发现了一片观音苋。观音苋虽然也是一种中药,但更多却是做为一种野菜端上人们的桌子。 顾文茵手脚利索的摘了一大把最嫩的放进竹子篓里。 “文茵,这个有什么用处?”李木荷问道。 “呃,这个不值钱,但是它可以当菜吃,总吃大白菜吃腻了,换个口味。”顾文茵说道。想了想,又挑着摘了一大把,“这个给铁柱哥带回去,莲香婶子吃这个好。” “那多摘些吧,回头大家都分点。”李木荷说道。 两人放着药草不挖,便摘起了观音苋的嫩叶子来。 罗猎户几人回来时,看到两人竹篓里装满了这紫红的观音苋还以为是什么好药材,连声说道:“刚才前面也有一大片,我们不知道这东西值钱……” “猎户叔,这个不值钱,但可以当菜吃。”顾文茵说道:“木荷姐说采了给大家都分点,所以我们才多采了些。” 罗猎户听了,眼里难免生起失望。 顾文茵见天色不早,说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 照例去看了下设的陷井,不想,今天运气到是不错,用绳索做的陷井套住了两只灰毛兔。 “啊,晚上可以吃兔肉了。”罗喜宝拎了兔子高兴的喊道。 两只都是成年兔,一只少说也有五六斤。 顾文茵跑上前,“喜宝我看看。” 她原本还想着,如果这两只兔子都是活的,就带回家去养着,等接过来一看,两只兔子因为被绳索套得紧,挣扎的厉害,脖子上一圈血淋淋,估计带回家也就差不多了。 顾文茵把兔子还给罗喜宝,“晚上分我一碗肉啊!” “没问题。”罗喜宝大声说道:“这两只兔子都杀了,一家一碗肉。” “哎呦,喜宝,一家一碗,你怕是就只能喝汤了吧?”同义打趣罗喜宝, “喝汤就喝汤,有汤喝就有肉吃,今天没有,明天也会有。” 罗喜宝嘻嘻说道: 他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同。 是啊,日子虽然艰难,但只要肯努力,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第122章 以后她不用吃红锅了 晚饭的时候,罗喜宝果然送来了一碗兔肉。 顾文茵没和他客气,接过兔肉叮嘱他,别忘了吃完饭来家里玩,她晚上要做茶籽油。 “放心吧,记着呢。” 虽然是兔子肉,却因为没油,吃在嘴里总觉得少了点肉的芳香。 这越发让顾文茵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把茶籽油弄出来。 “文茵,今天县里有人捎了口信来,说阿飞在书院被人打了,让他爹带银子进城给阿飞看病呢。”罗远时说道。 顾文茵从饭碗里抬头看向罗远时,默了一默,说道:“哥,我觉得罗飞肯定比你还惨。” 罗远时瞪了她一眼,“没良心,也不想想我这样子都是因为谁!” “喏,给你吃块肉。”顾文茵夹了块兔肉放到罗远时碗里,“那个小雪她奶说什么了没?” “没说什么?”元氏给罗烈夹了块肉,又给李木荷碗里夹了块,说道:“就是坐在她家门口,朝着我们家的方向骂了一天。” 顾文茵拧了眉头,“娘,你就这样让她骂?” “她又没指名没道姓的,我不让她骂,我还能和她对骂不成?”元氏问道,顿了顿,“再说了,你就是让我和她对骂,我也骂不来。” “不理她。”顾文茵闷头吃饭,“就当疯狗叫。” 罗远时看了看元氏,小声的问顾文茵,“文茵,阿飞是不是你找人打的?” 顾文茵扒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罗远时,“哥,我有那么坏吗?阿飞可是在县里,我哪有……” 罗远时瞄了眼李木荷,“捎信的人说,阿飞就是你和莽爷爷进城的那天被人打的。之前开平的事你一直瞒着不说,你是我妹,我还不知道你?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主,这事,除了你,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我跟小满姑姑打听过阿飞,小满姑姑说,他和他媳妇在书院边上租了间屋子,一天到晚跟在一群富家子弟后面溜猫逗狗的,心思全用在吃喝玩乐上了,根本没有心思读书。” “这样的人,谁知道有没有和人结了什么怨,说不定是被人寻仇呢?怎么就往我身上赖了。” 罗远时顿时张口结舌,下意识的朝元氏看去。 元氏垂了眉眼小口小口的吃着饭,大多数时候,她还是禀持着大家闺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见罗远时朝她看来,默了默,抬目看向顾文茵,“真不是你做的?” 顾文茵笑了笑,“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罗飞这一挨打,曾氏是不是心窝子被人戳了一刀呢?” 元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瞪了顾文茵一眼,说道:“吃饭。” 剩下李木荷和罗远时一头雾水,这到底是顾文茵干的还是不是她干的呢? 吃好饭,才刚收拾好桌子,罗喜宝便拖着他娘赶了来。 不多时,同义背着同喜,铁柱背着香凤也来了。 罗远时早按着顾文茵嘱咐的借了罗莽家的青石磨盘,下午就拿水洗过晒干。 这会子就等元氏把那些剥出来的茶籽仁炒了拿来磨。 涂氏转身去了厨房帮着烧火,元氏将罗远时挑拣出来的半箩筐茶籽仁分成几份放在大铁锅里炒里。 顾文茵则找了个大口的粗瓷坛子准备等下接油。 不多时,茶籽仁炒好。 “哥,你和同义一起摇磨,我放茶籽仁。”顾文茵说道。 杨梅大小的茶籽仁放进磨盘中间的孔里,同义和罗远时两人,一人握着磨盘一侧木制摇手的上端,一人握着下端开始顺着同一方向均匀使力。 随着青石磨盘缓缓转动,炒透的茶籽被挤压成碎沫,随着顾文茵不断的往孔里添加炒透的茶籽仁,一股浓郁的清香随着磨盘下渐渐出现的一层青黑色的粘稠物散发出来。 “好香啊!”罗喜宝耸了鼻子说道。 香凤抱着铁柱的腿糯糯的说道:“哥,我想吃。” 铁柱闹了个满脸通红,却没有斥责香凤,而是解释给她听,“香凤,这个不能吃,它是用来炒菜的。” “哎呦,这是什么东西啊,还在门外,我就闻到香味了。”说着话,石梅花和谢莲香结伴从门外走了进来。 顾文茵见了,连忙说道:“婶,你们来的正好,来换我哥和同义,他们快累坏了。” “我不累,文茵。”俩人同时说道。 想到这黑乎乎粘稠稠的东西就能炒菜,以后再也不用吃红锅了,两人浑身都是劲。 石梅花却和涂氏不由分说的上前,将两人挤了下去,慢慢的摇起磨来。 “文茵,这粘乎乎的一下锅还不得糊了一锅。”元氏在一边说道。 “不急,磨出来了先放一晚上,明天早上拿了小竹桶将浮在上面的油打到另一个坛子里就行了。”顾文茵说道。 其实如果有压榨机的话,不论是出油率还是人力都会简单许多。 半箩筐的茶籽仁,磨了一个半时辰才磨完,还是几人轮换着上。 顾文茵找出来的那个粗资坛子装不下,元氏后来又找个略小些的,这才没算完。 知道要明天早上才能出结果,大家帮着收拾好后便散了。 顾文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免失了眠。 直到半夜下起了雨,她听着雨声方才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还是李木荷乍然响起的惊呼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想到那两坛子油,顾文茵噌的一下翻身下了床,抓了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门外走。 “木荷姐,怎么样,成了没?” 李木荷在厨房,听到顾文茵的声音,连声说道:“成了,成了,文茵。” 两坛子油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坛子的上层浮着一层深褐色的油,下面则是黑黑的沉淀物。 顾文茵知道,真正经过深加工的茶籽油应该是油液透明,呈黄褐色。她这个因为加工粗糙,虽然也是茶油,却是毛油。 精油也罢,毛油也好,反正从此以后她不用吃红锅了! “娘,早上就用这油炒菜吧。”顾文茵说道。 元氏点头,“行。” 元氏舀了一勺油放进锅里,随着油被加热,成了金黄色在锅里明晃晃的像面镜子一样,屋子里刹那间芳香四溢。 “木荷姐,拿碗来,我们给猎户叔,铁柱家,同义家还有驹叔家各送一碗。“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应了一声,连忙去拿碗。 第123章 你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文茵,给你莽爷爷还有富贵叔家送也送点吧。”元氏对顾文茵说道。 顾文茵点头,“嗯,家里碗不够了,等木荷姐回来,我再给他俩家送。” 说着话的功夫,李木荷自外面走了进来。 顾文茵上前接了碗,分别装满两碗后,顾文茵将两个大海碗放在篮子里,撑了把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桐油伞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撞上罗木匠,“文茵啊,福娃说你拿山里的野果做出了油,是真的吗?” “是真的,叔。”话落,顾文茵把篮子往前递了递,“你看,就这样的。” 罗木匠看了一眼,一脸错愕的问道:“这黑乎乎的东西能炒菜吃?” “能,我家早上就是用它炒的。” 罗木匠还在犹疑,顾文茵却是已经撑着伞提了篮子走远了。 茶籽能榨油这事,她没想过隐瞒,必竟满山遍野的茶籽不是她一家能独吞的。 而她还有一个打算,就是当采茶籽的人多了后,她就可以借助众人之力,弄个榨油坊出来,这样不论是出油率还是油的品质都能得到飞速的提升! 罗富贵不在家,跟着他的舅兄跑买卖去了,家里就夏至和韩玉秀。 知道顾文茵是来送油后,韩玉秀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将空碗还给顾文茵的同时还给了她几块夹着芝麻馅的米糖,“拿去吃吧,总是白吃你家的东西,婶子也怪难为情的。” 顾文茵没有和韩玉秀客气,接过米糖,道了声谢,便去罗莽家。 老涂氏和大儿媳冯氏在厨房做饭,罗莽在廊檐下劈柴。 见到顾文茵,放下手里的斧子,“文茵来了。” “莽爷爷。”顾文茵打了声招呼,将篮子里的油拿了出来,“这碗茶籽油给您家偿偿。” 顾文茵雇了石梅花和小曾氏去山上摘茶籽的事早就传遍了凤凰村,对于那漫山遍野的野果子能做油这件事都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这会子顾文茵送来这么一碗黑漆漆粘乎乎的东西,老涂氏自厨房里走了出来,问道:“文茵,这东西真能炒菜?” “奶,能不能的,你现在试试不就知道了。”顾文茵笑着说道:“我娘已经拿它炒了一碗菜了。” 厨房里,冯氏切了半个老南瓜,正准备拿水煮了吃,听到顾文茵的话,便对老涂氏说道:“娘,要不试试吧,这老南瓜反正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老涂氏点头。 顾文茵也不走了,就在边上看着。 冯氏舀了一勺子油放到烧红的锅里,随着油被加热,黑漆漆的油渐渐变得澄明起来,香气也跟着在厨房里散了开来。 “奶,你做什么好吃的了,怎么这么香啊?”小满在屋里喊道。 老涂氏隔着屋子喊了声,“你个小懒猫,文茵都来送油了,你还在床上躲懒。” 冯氏将切好的南瓜片放进锅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吃了油的南瓜片亮澄澄的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哎呀,真的能炒菜呢!”老涂氏惊声说道,末了,连声喊道:“小满她爷,你快来看。” “你个老婆子,我就站在你后面,你大喊大叫的干什么。” 老涂氏“哎呦”一声对罗莽说道:“你个糟老头子,站在人身后怎么连个声也不出。” 罗莽没理会老涂氏,而是看着锅里滚着油的老南瓜片,对顾文茵说道:“文茵啊,你家里那些油卖不卖?卖的话,莽爷爷先定一些。” “莽爷爷,今年的茶籽不多,出油也少,只够自己吃。卖就不卖了,回头我再给您拿些来。”顾文茵说道。 罗莽摆手,“白吃就不要了,你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末了又对老涂氏说道:“你给文茵装个老南瓜回去,难为这孩子有什么都没忘了我们家。” 老涂声还没出声,冯氏便已经回了堆杂物的后厢房,选了个最大最红的老南瓜,“文茵,你一个人怕是拿不动,等会让小满给你送过去。” “谢谢婶,谢谢莽爷爷。” 顾文茵也没客气,对罗莽说道:“我在山里采了些观音苋回来,回头让小满带了回来,拿这油炒了,挺爽口的。” 说着话的功夫,小满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顾文茵又从口袋里取了两块韩玉秀给的米糖递给小满,“桂枝婶给的,你偿偿。” “哎呀,还是芝麻馅的。”小满接过高兴的说道:“我最喜欢吃了。” 米糖也叫麦芽糖,是由优质麦芽和糯米熬制而成的。因为制作工艺不简单,耗时耗力不说,还不易保存。一般都是入了冬以后,有条件的人家喊了几户人家一起帮忙,制作正月里用来待客的点心。 韩玉秀家条件好,这米糖是她从镇子里买来给夏至当零嘴的。 小满帮着顾文茵把那个老南瓜抬了回去,顾文茵选了一把嫩嫩的观音苋让她带回去。 元氏饭菜已经做好,锅都洗好了,见了墙角的那个老南瓜,干脆锅里重新放了油,又做了一碗老南瓜。 菜还是平日里的几个菜,可却因为沾了油水的缘故,色香味瞬间便显了出来。 就连罗烈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这雨看样子,有两天好下。”罗远时对顾文茵说道:“好在,前些日子采的那些药材晒得都差不多了,不如趁着下雨天,去趟镇子里?” 虽然离上次去镇子里还没到半个月,但想着苏氏当日是说最迟也就是半旬便有答复。眼下离半旬也就差着两三天的时间,想来问题也不大。 当即便说道:“那行,我们今天去镇子里。”话落又回头问厨房里收拾碗筷的元氏,“娘,你那几块帕子绣好了吗?” “绣好了,我洗把手拿给你。”元氏说道。 李木荷从厨房里走出来,默了一默,上前问道:“文茵,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顾文茵知道李木荷是想去义庄给李寡妇上柱香,当即便应道:“当然可以。” 元氏取了绣好的几块帕子递给顾文茵,“绣线还有得多,我寻思着反正还得接了活回来绣,就留下了。”又嘱咐道:“你去趟铁柱家,你莲香婶子应该也绣好了,把她的一起带了去,赚几个是几个。” 第124章 盐涨到了二分八 知道顾文茵要去镇子。 同义和铁柱也提出结伴一起去。 “我们家的盐快吃完了,我娘说去买两斤,再置办些别其它要用的东西。”铁柱说道。 “那正好。”顾文茵说道:“你把婶子绣的那几块帕子也带上,今天再给婶子接点绣活回来。” “嗯,你们等我一下。”铁柱说道。 同义反正就是下雨天没事干,想去镇子里玩玩,他没什么好准备的。 就在几人等铁柱的时候,罗喜宝不知道怎么听说了,从家里飞奔着赶了过来。 “文茵,远时哥,我也去。” 顾文茵看着跑得一屁股泥的罗喜宝,问道:“你去干什么?还有,叔和婶同意吗?” “哎,文茵,不带这样的啊!”罗喜宝当即不乐意了,“铁柱和同义都去,为啥我就不能去?我爹和我娘同意了的,他们还给我钱了。” 说着从兜里掏了一串拿绳子系着的铜板出来,在顾文茵跟前晃了晃。 不多,只有十五个铜板,但对于凤凰村大多数一个铜板都没的孩子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 偏,罗喜宝还得瑟的说道:“中午,我请你们吃大肉包。” “真的?”顾文茵笑眯眯的逗着罗喜宝,说道:“肉包可是一文钱一个,别人我不知道,我自己没个三四个吃不饱。” 罗喜宝顿时嘴巴张得能吞下个鸡蛋。 他统共才十五个铜板,这里加上他自己在内就六个人,一人三个,那他岂不是还得欠债? “噗嗤”一声顾文茵笑了。 “好了,逗你玩的。”顾文茵说道:“不用你请客,大家都有钱,各人顾各人。” 罗喜宝吁了口气,想了想,说道:“我爹说过,男人一个唾沫一个钉,我说了要请客就要请,一人一个肉包子。”话落,小手一挥,豪气千云的下了结论,“就这样说定了!” 便在这时,铁柱背着个竹篓走了出来。 谢莲香牵了香凤跟在后面,小声叮嘱着,见到等在外面的顾文茵几人,住了话头,走上前,“文茵,今天下雨,天黑得早,你们记得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婶子。” 几人高高兴兴的朝村外走去。 只是,就在快出村时,却见罗狗剩晃荡晃荡的自大路上走了来,瘦得突出的两个颧骨上红得像猴屁股,一对浑浊的眸子冒着丝丝的血光,还未近前,便是一股冲天的酒味。 罗远时伸手将顾文茵和李木荷护在身后,往旁边让了让。 罗狗剩却没有走,而是站在那,打着趄趄的看着顾文茵一行人,大着舌头说道:“你,你们……这么多人,去,去哪里?” 没人理他,喜宝更是不耐烦的说道:“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走,臭死了。” 话落,连连拿手扇着鼻子。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罗狗剩上手便要削罗喜宝,被罗远时一把拦了,“罗狗剩,你就不怕猎户叔,剁了你两只手喂狗?” “去,去,去你奶奶的……”罗狗剩甩开罗远时的手,不想脚一滑,摔在了泥地里,他也不起来,躺在泥地里大声喊道:“元宝,你个臭婊*子,你男人回来了,你还不快出来……” 顾文茵拧了眉头,对罗远时说道:“走吧,哥。” 罗远时点头,一行人绕过泥地里的罗狗剩继续往前走。 因为罗狗剩,路上大家的情绪都难兔受了点影响,兴致再没有之前那样高。 “哎,元宝真可怜。”罗喜宝不无同情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娘说,她刚来的时候,长得可水灵了,人又勤快,只可惜……” 只可惜,她遇上的是罗狗剩这样的污糟货。 “我娘说,黄梅村的那个寡妇怂恿着罗狗剩下死手的打元宝,元宝身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照这样下去,怕是命都要没了。”同义在一边说道。 顾文茵抬头看了眼头顶灰蒙蒙的天,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一行人才到了镇子上。 大家先陪着铁柱去买盐。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盐涨到了二分八一斤。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刻,面对这高昂的价钱,大家脸上的笑容齐齐消失怠尽。 “多买些吧,到过年了,估计三分银子一斤都有可能。”伙计对铁柱说道。 铁柱叹了口气,“手里就这点钱,想多买也买不了啊。” 伙计理解的点点头,说道:“你还能买上两斤已经不错了,好些人都是几两半斤的买。哎,世道不太平,没办法,苦的总是老百姓。” 买好盐,顾文茵先去交了杂货铺子交元氏绣的那几块帕子。 杂货铺老板很是喜欢,二话不说就结了五十文钱给顾文茵,他干脆也不十块二十块的取了,将那个包着素绢的小包裹往柜台上一放,对顾文茵说道:“丫头,这些你都拿回去吧,七天来交一次货,怎么样?” “这么多啊……”顾文茵有些犹疑。 老板看在眼里,不由疑惑的说道:“你这丫头到是有趣了,旁人巴不得的事,怎么到你眼里却是为难了?” “我怕我娘顾着赚钱,熬坏了眼睛。”顾文茵说道。 杂货铺老板听了,正想说点什么,不想,顾文茵却突然转身对铁柱说道:“铁柱,你把你娘绣的帕子给老板看看,要是行,这帕子就让你娘和我娘分摊了绣。” 铁柱连忙将带来的帕子递了上去。 “比起这丫头带来的帕子,是差了点,但也还是卖得出去。”杂货铺老板说道:“行了,这帕子你们俩家一起绣吧。” 铁柱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傻傻的看着顾文茵笑。 这么多帕子,不是十五文钱的押金就能拿走的,但是另外再付押金,顾文茵根本就没准备。 想了想,顾文茵对老板说道:“叔,我们是凤凰村人,我爹叫罗烈,我们村里正是罗莽。” “罗莽啊,我知道,他有个儿子在县衙当差,一个闺女也嫁进了官家,那可是方圆数一数二的人物。”杂货铺老板说道。 “叔,您贵姓呢?”顾文茵两眼弯弯的看着杂货铺老板,“我们以后就长期合作了,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呢。” “免贵姓金。”老板笑着看向顾文茵,“丫头,你呢,你叫啥?” “金叔,您喊我文茵就好了,我哥他叫远时。”顾文茵看着金老板,“金叔,您看这押金……” 金老板脸上闪过抹犹疑之色,末了,一咬牙说道:“押金就算了,但你们七天需得来交一次货,半个月结一回帐。” “成,金叔,您放心,您的信任我必不辜负。”为了让金老板吃个定心丸,顾文茵又道:“金叔,我们和济民堂也有生意往来,您若是不放心,可以去打听打听。” 一听顾文茵和济民堂还有生意来往,金老板蹙起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放心,放心,不放心也就不会合作了。” 接下来,俩方点好帕子的数量,又取了对应的绣线。这才辞了姓金老板,一行人高高兴兴的朝济民堂走去。 第125章 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在距济民堂还有半条街距离的时候,同义小声喊了罗远时。 “远时哥,我们这么多人去,会不会不合适?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和文茵。” 罗远时朝顾文茵看去。 人这么多确实不合适,再说又是半大的孩子。 顾文茵想了想,说道:“那你们在这等我和我哥,别走远,我们很快就过来。” “好。” 同义几人齐声应道。 李木荷欲言又止的看了顾文茵几眼。 “什么事,木荷姐?” “文茵,我等会想去下义庄,我可不可先去买些香和纸钱?”李木荷垂了眉眼,问道。 顾文茵抬手拍了自己脑袋一记,“看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话落,对罗远时说道:“哥,你给木荷姐拿些钱,让她去买香和纸钱。” 罗远时应了一声,取了一百个铜板给李木荷,“再买点祭品。” “不,不用了。”李木荷慌张的推着,“我拿十个铜板就够了。” “拿起吧。”李远时将用绳子串在一起的铜板递给了李木荷,“回头,自己想添些什么,自己买,不必问我和文茵。” 李木荷还在犹豫,罗远时却是强势的将钱塞在她手里,转身和顾文茵便走了。 看着手里一百个沉甸甸的铜钱,李木荷眼眶红了红,深吸了口气将眼里含着的泪逼了回去,抬头朝同义和铁柱还有喜宝看去。 “你们……” “同义在这陪喜宝,等文茵,我陪木荷姐去买东西。”铁柱说道。 同义和罗喜宝没有异议。 且说顾文茵和罗远时进了济民药堂,小伙计看见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前,“掌柜的昨天还念叨,说不知道你二位什么时候来呢,可巧,今天就来了。” 顾文茵和罗远时脸上齐齐绽起一抹喜色,掌柜的念叨,那是不是说苏氏那里已经得到回信了? “你二位也别在这等了,我直接领了你们去后堂吧。”小伙计说道。 俩人跟在小伙计身后,朝后堂走去。 后堂的廊檐下,孙掌柜正抱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奶娃在廊檐下看雨,见到两人一怔之后,连忙喊了屋子里做针线的苏氏。 “孙掌柜好,苏婶好。” 罗远时和顾文茵上前和向俩人问好。 苏氏接过孙掌柜手里的孩子,交给了随后走过来的奶娘,“抱了虎哥去找他娘吧。” 奶娘将孩子抱了下去。 苏氏请了顾文茵和罗远时进厅堂说话,有下人进来奉茶。 顾文茵眉梢几不可见的扬了扬,上回,她们来,可是没有得到这样款待的! 苏氏端了茶盏,笑盈盈的看着顾文茵,说道:“我家当家的昨天还念叨着你们什么时候会来。想不到,今天就来了。” “我娘接了金记杂货铺的绣活,我来送货,想着过来听听消息。”顾文茵说道。 苏氏听了,脸上的笑容更甚,“孙记的掌柜可是个挑剔的人,你娘能接了他的绣活,你娘女红一定很好。” “还行吧,掌柜的可怜,给口饭吃罢了。”顾文茵说道。 苏氏笑了笑,言归正转。 “我族兄的回信两天前就收到了。” 顾文茵没有打断苏氏的话,而是瞪了圆溜溜的眸子安静的看着苏氏,等着她往下说。 苏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底绽起抹无可奈何的笑。暗忖自己真是糊涂了,这小丫头的精明又不是没领教过,怎么还想着要试一试呢? 想明白这来的苏氏不再打马胡眼,直截了当的说道:“族兄说,你那些药草他都要,只是不知道价格怎么样。” “价格的话。”顾文茵笑着看向苏氏,“京城什么价,我就什么价。” 苏氏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丫头,你那些药草要是放在太平年代,肯定能卖个好价,但现在朝廷和古蜀国打仗。虽然都是难得的好药,可这样的年头,屯货也是要冒着风险的。所以,这价格怕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顾文茵知道苏氏说的是事实。 真要哪天古蜀国打进来了,别说药,就是金子都得扔了。 “那婶子,那边给出什么价呢?”顾文茵问道。 “二两七一斤。”苏氏说道。 二两七一斤! 顾文茵霎时瞪圆了眼睛看向苏氏。 二两七是她之前准备的喊价,她原本还想着苏氏会压一压价,想不到苏氏开口就给出了这个价。 苏氏看着顾文茵错愕的表情,还以为她是因为价格太低,心里不乐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丫头,婶子知道你们采这些药不容易,要不,你再去别家问问?” 顾文茵垂了眼睑,压下心头的狂喜,等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激动了,才重新抬目看向苏氏,说道:“婶,价格确实低了些。但正像您说的那样,世道不太平,也是没办法的事。别说整个镇子,我就只知道您家。就算知道别家,他们也没您这个门路啊!” 苏氏笑了笑,问道:“那丫头,您是同意了?” 顾文茵沉沉叹了口气,试着问道:“婶,能再稍稍抬一点吧?您不知道,这些药都是乡亲们冒着生命危险采的,好几家子指着它活呢。” 苏氏摇了摇头,“丫头,就这个价了,再多真的没了。” 顾文茵便佯装为难的朝罗远时看去,“哥,你说卖还是不卖?要不要,再去回春堂问问?” 罗远时看看苏氏,又看看顾文茵,稍倾,沉声说道:“卖吧,叔伯们等米下锅呢。再说,万一回春堂出的价比婶子还低,还好意思再来找婶子吗?” 苏氏看着罗远时的目光,笑容又深了几分。心道:这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既然我哥说卖了,那就卖了吧。”顾文茵对苏氏说道:“婶,明天我们来送货。” 苏氏点头,“行,明天我在店里等你们。” 正事说妥,顾文茵站了起来,正打算和苏氏夫妻俩告辞,突然想起铁柱抓的那些乌梢蛇,步子一顿,看向孙掌柜,说道:“孙叔,我那里有些乌梢蛇干,您收不收?” 乌梢蛇干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且又是蛇类中入药最多的一种蛇,听了顾文茵的话,孙掌柜的当即说道:“收,只是得看这蛇干的质量怎么样,才好定价。” “明天我一起带了来,叔,您看过后再给价。”顾文茵说道。 孙掌柜的当即应好。 顾文茵这才和罗远时辞了他夫二人,走了出去。 待兄妹二人走远,孙掌柜回头看向身侧的苏氏,笑着说道:“老伴,这生意还是你会做,不费吹灰之力,便赚了一分银子的差价。” 苏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丫头不容易,可世道不太平,只有抓在手里的钱才是靠得住。” 第126章 丑,没人要 听到顾文茵说,他们采的那些草药可以卖到二两七一斤,等在外面的罗喜宝抱着同义就跳了起来。那高兴劲引得周围的人齐齐看了过来,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疯了! 铁柱也很高兴,但他毕竟比喜宝要大上几岁,家里又出了那样大的变故,对上周围人看来不解的目光,连忙拍了罗喜宝的背,“喜宝,喜宝,有人看着呢。” 罗喜宝讪讪然的松开抱住铁柱的手,却笑得像个二傻子一样的看着顾文茵。 “文茵,你真是太能干了!以后谁娶到你,谁祖宗冒青烟了!” 顾文茵脸上才绽起的笑一瞬僵在了脸上,抬手便拍向罗喜宝,“才多大啊你,就娶啊嫁的,怎么,这么小就知道想媳妇了?” 罗喜宝也不躲,挨了顾文茵一记,嘻嘻笑着说道:“文茵,要不,你嫁给我吧。”没等顾文茵开口,他已经连珠炮一样的说道:“你放心,你嫁到我们家,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走东我绝不朝西……” 还没等顾文茵开口,罗远时已经上前重重一记敲打在罗喜宝的头上,“你想得美,我们家文茵以后是要嫁给有大出息的人的,你?你会干嘛?” “我……” 罗喜宝想要替自己辩解几句,可是张了嘴,却发现,他还真是什么都不会! 一旁的同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笑得直不起腰。 以至于铁柱和李木荷走来时,看着一个瘪屈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个笑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不由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喜宝想跟文茵订娃娃亲,被远时哥给一口否决了。”同义说道。 “娃娃亲?”铁柱看了看喜宝,又看了看顾文茵,末了也是噗嗤一声笑,说道:“喜宝,你可真敢想啊!” 罗喜宝不乐意了。 他怎么了? 他不就是想给自己定下个媳妇嘛,怎么个个都来嘲笑他了? “文茵,你来说,你是想找个听你话的,还是想找个有大出息的。”罗喜宝不服气的喊道。 顾文茵瞪圆了眼看着犹自不服气跳脚的罗喜宝,想也不想的说道:“我找个合眼缘的就行了,听不听话,有没有出息,这个都不重要。” 罗喜宝再次蔫了。 铁柱和同义两人却是笑得停不下来。 罗远时也觉得好笑,踢了耷拉着脑袋的罗喜宝一脚,“死心了吧?” “就不。”罗喜宝嘴硬的说道:“说不定我长着长着,就合了文茵的眼缘呢?” “你……” 罗远时差点就挥了拳头揍下去。 关健时候,还是顾文茵开口了,“哥,他还是个小孩子呢,你和他较什么真啊。”话落,看向李木荷,问道:“木荷姐,东西都买齐了?” 李木荷点头。 “那我们去义庄吧。”顾文茵说道。 却在抬脚的刹那,想起孙掌柜说的明天一起将乌梢蛇干带来的事,转而对铁柱说道:“铁柱,济民堂的孙掌柜说了,蛇干他也收,只是要看质量出价。” 铁柱本来还想着找机会问,乍然听到顾文茵的话,喜得一下子话都说不出来。 同义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 “文茵,谢谢你,真的。” 顾文茵摆了摆手,“不用谢,我也没帮上什么,蛇是你自己抓的,蛇干也是你自己做的,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可若是没有这几句话,他抓再多的蛇又有什么用呢? 铁柱没有继续往下说,却是想着,这份恩情他以后无任如何都还。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往前走去。 蔫蔫的罗喜宝突然大声说道:“吃包子,我答应请你们吃包子的,是男人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这一说,几人才发觉肚子好像是饿了,同义更是很配合的响起了几道“咕噜噜”的声音。 罗喜宝撒了脚丫子朝边上的包子铺走去,“老板,大肉包子来六个。” 话落,数了六个铜板递了过去。 没等他接过掌柜用牛皮纸包着的肉包子,耳边突然响起齐齐的一声,“老板,买六个包子!” 他怔怔的回头,看着顾文茵几人,“你们干什么啊?不是说了我请你们吃包子吗?” “你把包子拿好了,带回家给猎户叔和婶吃。”顾文茵说道:“我们要吃,自己买。” 罗喜宝还要说什么,对上顾文茵瞪过来的目光,蔫了! 买好包子,一行人边吃边朝镇子外的义庄走去。 顾文茵也是今天才知道,义庄是设在一座叫丈夫岭的山脚下。 曹大仓将李寡妇的棺木看护得很好,棺材前还梵着一柱香。其实,义庄里除了些年代久远的棺材外,别的棺材也看护得很好。 可见曹大仓是个本份人。 李木荷将买来的祭品摆好,点上一柱香,跪在地上磕头,一边烧着纸,一边轻声的说着些叫李寡妇不用担心她的话。 同义几个没有进来,在外面等。 顾文茵见罗远时陪着李木荷,她便在义庄里转了起来。 沿着山脚建的房子虽然老旧但却收拾得很整齐,靠西边的角落里挖了一眼井,井边拿竹篱围了,一只芦花鸡绕着天井闲闲的迈着步子,不时的歪头朝顾文茵看几眼。 如果不计较那一字排开的棺材,顾文茵觉得这就是一个安静怡然的田园小屋。 顾文茵朝屋子的后方走去。这才发现,屋子的后面的坡地上开了一块菜地,曹大仓拿着锄头正在地里忙活着,听到动静,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顾文茵后继续手里的动作。 “叔,怎么没看到婶子?”顾文茵问道。 曹大仓手里挥着锄头继续翻地,嗡声嗡气的说道:“我没成家,这里就我一个人。” “怎么不成个家呢?”顾文茵问道。 “穷,娶不起。”末了,又加上一句,“丑,没人要。” “那就买上一个呗。”顾文茵说道。 曹大仓手上动作一顿,稍倾,却是什么也没说,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锄头。 顾文茵顺着小坡走了上去,“叔,我给你说个事……” 第127章 新来的县丞魏子臣 因为去了趟义庄,时间有些被耽搁了,等回到凤凰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元氏早早的便站在廊檐下张望,见到朝自家走来的顾文茵三人,一颗提着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处。 “婶(娘)。” 三人见到元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元氏目光含笑看着并排走来的三人,“饿了吧?快洗洗,饭菜都做好了,这就可以吃了。” 话落上前伸手去接罗远时背上的竹篓。 “婶,你去忙吧,我没事。”罗远时拒绝元氏的帮忙,进了厅堂,没见到罗烈,抬头看见主屋的灯下没亮,便问道:“婶,我爹呢?” “去你莽爷爷家了。”元氏说道。 罗远时放下背上的竹篓,将带给她和罗烈的肉包子拿了出来,“婶,给您和爹带了两个包子,您放饭上热一热,好吃。我去喊爹回来吃饭。” 说着,罗远时便要往外走。 “远时,”元氏从厨房追了出来,“县里来了人,听说山里的野果能榨油后,把你爹喊了去问话,晚饭顺便在你莽爷爷家吃了。” 罗远时“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 元氏盛了一大碗饭,浇了一勺菜和汤在饭上面,又扣了个冷包子,对罗远时说道:“远时,你跑一趟,把这饭给元宝送去。” 罗远时二话没说,接了饭碗便往外走。 顾文茵洗好,一边帮着元氏传菜,一边问道:“娘,县里来了谁?” “好像说来了县丞。”元氏说道。 顾文茵步子一顿,抬目看向元氏,“冯县丞吗?” “不是。”元氏说道:“是个姓魏的,年纪看起来比你叔还要小。” 顾文茵怔了怔,失声问道:“那冯县丞呢?” 元氏摇头。 顾文茵原本还想着,下次进城找个机会谢谢冯沣,乍然听到说县丞换了个人,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李木荷见她怔怔的站在那,少不得喊了她几句,“文茵,文茵。” 顾文茵恍惚回神,将手里的盘子往李木荷手里一塞,拿了灶上的冷包子就跑了出去。 “文茵,吃饭了,你这是要去哪?”李木荷追出来问道。 “我去下小满家,你们先吃,别等我。” 一阵风似的跑到小满家。 她留了个心眼,便有从前院进,而是从小满家厨房的侧门走了进去。 老涂氏还在烧菜,小满和她娘坐在灶前烧火。 “奶,婶子。”顾文茵喊了一声。 小满先起身迎了过来,“文茵,你回来了。” 顾文茵将手里的包子递给小满,“喏,肉包子,让奶给你热下吃。” 小满接过转身走到灶前,揭了里锅的饭桶,将包子放了进去。 老涂氏抬手戳了她一把,宠溺的嗔道:“你个小吃货,谢过文茵没。” 小满嘻嘻笑着重新走到顾文茵跟前,牵了她的手,“谢谢你,文茵。” 顾文茵摇头,探头看了眼厅堂的方向,昏暗的灯光下,罗烈坐在八仙桌的下首,露出半个黎黑带笑的侧脸。他的正前方,则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五官 英朗,眉宇间透着些许淡淡倔傲的男子。 这应该就是那个姓魏的县丞了吧? “这是县里新来的县丞魏子臣。” 耳边响起小满的声音。 顾文茵收了目光,在小满边上坐下,问道:“县丞不是姓冯吗?怎么又变成姓魏的了?” “姓冯的那个县丞家里出事了。” 顾文茵目光一紧,“出什么事了?” “好像说是冯县丞的夫人病逝了。”小满说道:“冯县丞辞了官扶棺回乡安葬。” 顾文茵到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心里不由得便是一片沉重。 这样的话,欠冯沣的这个人情,一时之间怕是还不了了。 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顾文茵正准备起身和小满道别,老涂氏却突然说道:“文茵,奶厚着脸皮跟你说件事。” 顾文茵抬头看向涂氏,“奶,什么事,你说?” “你那茶籽油能不能再给奶倒一些来,县丞这两天都会在奶家吃饭,过两天,县里还要来一批人,也是奶家供饭。”涂氏说道。 顾文茵一瞬想到上回罗小海说的去猪泷山的事,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脸上却仍旧得做出一副波浪不兴的表情。 “回头我让我哥给奶送一钵子来。”顾文茵说道。 “那奶谢谢你了。”老涂氏说道。 顾文茵和老涂氏客气了几句,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奶,不纳粮不收赋的,县里怎么来人了?” “说是有人举报猪泷山藏了个江洋大盗,县衙里怕出人命,准备组织附近的村民搜山呢。”老涂氏说道。 果然是这样。 暗暗的叹了口气,顾文茵又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起身打算回家。 “文茵,就在我们家吃吧。”老涂氏和冯氏齐声留道。 “不了,婶,我娘她们还在等我呢。” 顾文茵一路疾走往家赶,走到半路却和拿着油灯来找她的罗远时撞了个正着。 “哥,你怎么来了?” “你总不回来,婶子不放心,让我来接下你。”罗远时说道。 兄妹俩人一起往家走。 桌上的饭和菜还没动,元氏和李木荷都在等她。 “怎么,你们还没吃?”顾文茵问道。 元氏朝李木荷和罗远时看了看,说道:“他们俩说要等你,你哥等不到你,还不放心,提着灯来找你。” 顾文茵冲罗远时感激的笑了笑。 “哥,你回头给莽爷爷家送钵子油去,小满奶说,那个魏县丞还要在他们家吃两天,县太爷过两天也要来。” “县太爷来干什么?”罗远时眉头紧了紧,问道。 “说是猪泷山藏了江洋大盗,县太爷要命令附近的村民帮着搜山抓大盗。”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和李木荷听得面面相觑。 元氏却是一瞬皱紧了眉头,“真的有江洋大盗?” “怎么可能啊?”顾文茵放了手里的碗,说道:“我们进出猪泷山那么多次了,除了遇见一个附近的猎户,别的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要真有江洋大盗,还有我们的命在?” “是啊。”罗远时附合道:“婶子,肯定是谣言,你别信。” 元氏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一对清秀的眸子,满是担忧之色。 顾文茵将这事先放到了一边,眼下,她得先将草药交到济民堂才是当务之急。 “哥,等下吃好饭,我们称称家里的药草一共有多少斤,然后再继续做些油出来,还有把梅花婶子和驹叔媳妇的工钱给结一结。” “好。” 因为饭后有活,这餐饭很快便结束。 第128章 一群拱小白菜的猪 晒干的药草,罗远时和李木荷负责称重,顾文茵则负责报数,元氏拿了纸笔记帐。 称下来,晒制好的统二十斤缺几两。 顾文茵指了笸箩里半干的说道:“等下把这些放烘一下,凑个二十斤问题不大。” “二两七一斤,按二十斤算,一共五十四两银子。”顾文茵说道:“五家人分,一家十两八分银子。” 十两八分! 罗远时和李木荷已经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顾文茵却知道,这十两八分银子看似多,但对于她要做的事来说,却是远远还不够!但,这必竟是件高兴的事,她无意破坏众人的兴致,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盈盈的看着。 因为有些中药和铁锅接触后会改变药性,所以烘药不能用铁锅,只能用瓦片。 四个人将平时积累下的炭子摆成一条长龙,两边摆上两条没有砍断的碗口粗的树枝,点燃炭子,炭子上面盖着瓦片,瓦片里放着要烘的药草。 好在,待烘的药草不多,用了一个时辰就把一笸箩的药草全烘了。 将所有的药材分类装好,罗远时和李木荷又抬了后厢房的茶籽仁出来。 “我去喊了涂婶子来帮忙吧?”顾文茵问道。 涂氏做事利索,手上劲道也大。 不想,罗远时却喊住了顾文茵,“你在家,哪也别去,我去喊了同义和铁柱来帮忙。” 话落,不等顾文茵说话,罗远时便走了出去。 元氏不解的看向顾文茵,问道:“你哥怎么了?” 他们家离罗猎户近家近,涂氏又是大人,肯定是喊涂氏帮忙来得便当。可罗远时却舍近求远,去找石梅花。 顾文茵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李木荷想了想,犹疑的问道:“文茵,远时哥是不是把喜宝的话当真了啊?” “不会吧?”顾文茵一脸错愕的说道:“喜宝那就是小孩子,他……” “喜宝说什么 了?” 元氏突然插话问道。 顾文茵是知道元氏的,标标准准的古代人,如果还在顾家,早就张罗着帮她看亲事了。要是让她知道,喜宝说了那番出格的话,元氏从此一定会拉远和涂氏的距离。 正想着,找个什么说词糊弄过去,不想李木荷已经说道:“喜宝说让文茵以后嫁给他,他什么都听文茵的。” 顾文茵:“……” 而元氏的反应也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霎时间脸色就变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最后沉沉的叹了口气,问道:“文茵,你是怎么回他的?” “我说我要找个合眼缘的。”顾文茵说道。 元氏点了点头,这个答复未必合她心意,但能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绝了罗喜宝的念头,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想说让顾文茵以后少跟罗喜宝她们打成一片,却又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可是,小孩子慢慢都会长大,现在罗喜宝还只是半真半假的斗趣,回头大了,万一真有了这心思怎么办? 再则,罗喜宝可不是村里唯一的男孩,铁柱,同义,他们都是男孩子。 现在懵懵懂懂,等情窦初开的时候……元氏一时间只觉得头痛不已,怎么想都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来。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说着话,罗烈从外面走了进来。 元氏敛下思绪,转身迎向罗烈。“回来了。” “叔。” 顾文茵和李木荷齐齐喊出声。 罗烈笑着对两人微微颌首,看到摆放在脚边的笸箩,问道:“今天晚上还要磨油?” “嗯。”顾文茵拿了碗,放了一撮茶叶在碗里,拿了一边的暖壶冲了,端到罗烈跟前的桌子上,“明天不上山,趁着晚上空,把油多做些出来。” 罗烈接过顾文茵手里的碗,喝了一口,目光慈爱的看着顾文茵,“文茵,魏大人对你很是褒奖呢,说那个茶籽 油炒出来的菜比猪油炒的还好吃。又说大宁县多山,山里许多这样的茶籽树,往年不知道都浪费了。现在知道这茶籽可以榨油即饱了口腹之欲,又解决了无油可吃之忧,你立了大功。还说,要上书朝廷,替你请功!” 顾文茵笑了笑,心里实则不以为然。 就算这魏子臣上书朝廷,这荣誉也不会落在她身上! “功不功的无所谓。”顾文茵说道:“我只希望工部的能人知道后,能做出个榨油的机器来,到那时候,这茶籽不但出油率高,油质也好。” “工部是什么?”李木荷在一边不解的问道。 顾文茵想了想,说道:“工部是官署名,掌管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杂事的官府机构。” 李木荷听得似懂非懂,顾文茵正想着怎么给她解释的再细致点,外面响起铁柱和同义的欢声笑语。 “叔,婶子。”俩人进了门,先和元氏和罗烈打了招呼。 元氏想到罗喜宝,再看眼前俩人,就觉得这就是两头正茁壮成长等着拱她家小白菜的猪,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 “就你俩来了?你们娘没来?”元氏问道。 “我娘在刷锅洗灶,等会就来。”铁柱说道。 同义也跟着说道:“婶子,我娘她马上就来了。” 元氏点了点头,心里再不欢迎,脸上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 虽是半大小子,但都是干活的好手。 元氏打发了顾文茵,由她坐在中间负责往磨孔里添茶籽,罗远时和同义负责摇磨。只是,抬头的瞬间,看到正和顾文茵有说有笑的铁柱时,元氏里的手动作不由自主的顿了顿。 还是罗远时喊了她一声,她才醒过神来。 顾文茵看透元氏的担心,接下来找了个借口去房间呆了不少时间。 直至,厅堂里响起石梅花和谢莲香的声音,她才走了出来。 “文茵,我可得好好谢谢你。”谢莲香上前抓了顾文茵的手,一迭声的说道:“你放心,那些帕子,我一定会小心绣的,一定不给你丢脸。” “文茵啊,婶子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说着眼眶便红了,连忙撇了脸去擦脸上的泪。 顾文茵不擅安慰人,手脚无措的看着谢莲香,“婶子,你别这样,我没做什么……” 谢莲香吸了口气,拍了她的手,“你的恩,婶子一家人都记在心里了。” 第129章 是个会疼人的 几天前,顾文茵便画了张图纸给罗烈,让他按着图纸用竹子做了两个小巧精致的过滤网。现在,她把那那个竹制的过滤网放在装油的坛子口。 茶油通过漏网缓缓的漏了下去,剩下的油渣被留在滤网里,一旦滤网满了,便换另一张使用,这张拿到旁边的大盘里疏通清洗。两张滤网轮番着使用,坛子里的油比之前颜色好看了许多。 “明天,我再多做几个。”罗烈在一边看了说道。 帮着摇磨盘的石梅花听了,连忙抬头看了过来,“他叔,我定两个。” 石梅花开了口,谢莲香也连忙跟着说,她也要两个。 帮着清理漏网的铁柱抬头对顾文茵说道:“明年秋天,这满山遍野都是采茶籽的人了,文茵,你吃亏了。” “我不吃亏。”顾文茵笑着说道:“采的人多了,说不得回头就有能工巧匠做出个榨油机来,到时我们就不用这样摇磨摇得胳膊都断了。” 几人听到她的话,齐齐笑出了声。 是啊,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猪油几乎比同肉价,还不是人人都买得到,那漫山遍野的茶籽不用钱买,只要人勤快不怕苦不怕累就可以,而且这茶籽油放个一年半载的也不会坏掉。无非就是工序多了点,可那又怎样?庄户人家有的是力气,除了侍候两亩薄田,又没别的事干! “哎呦,这是说什么呢?远远的就听到你们的笑声。” 涂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文茵抬头喊了声“婶子”,涂氏“哎”了一声,朝她走了过去。 一侧的元氏只看得脑仁子痛,可是又不好说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石梅花的声音响了起来。 “喜宝娘,你来替下莲香,她身子不好……” 谢莲香亏了身子,虽说后来有着顾文茵一家的照顾,但必竟短时间很难养会来。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发白,额头上也满是细密的汗珠。 元氏已经抬了半个屁股打算和谢莲香换一换,听了石梅花的话,又重新坐了回去。 涂氏上前替换下谢莲香,她不比谢莲香,有着一把好力气,和石梅花俩人将个磨盘磨得飞起。 “唉,要不怎么说读书好呢?”涂氏手上动作不停,嘴里的缓缓说道:“往前这山上烂了多少这果子,我们就笨得只知道看着它烂,就不知道它还能吃。”话落,抬头看了文茵,说道:“文茵啊,往后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得记着你的好。” 顾文茵笑了笑,没接话。 石梅花则接了话说道:“可不是嘛,明年这山上就热闹了,大家伙怕是都得一窝峰的往山上去了。你别说,我现在就巴不得一眨眼便到了满山茶籽熟的时候。” “那么多的山,那么多的树,只有摘不到的没有摘不完的。”顾文茵接了涂氏的话,说道:“穷人的日子本来就艰难,有个盼头挺好的。” 涂氏看着顾文茵的目光越发欢喜得什么是的,想到罗喜宝回来的说的那番孩子话,心里真真是恨不得求天拜菩萨,哪怕就是减个十年寿她都愿意。只可惜……涂氏眼底掠过一抹黯然,收了目光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元氏看在眼里,暗暗的吁了一口长气。 但转瞬却又犯起愁来,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过,顾文茵会慢慢长大,以后这样的事肯定会越来越多。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总不能是个谁都能上门给她提个亲吧? 元氏那个愁啊…… 顾文茵却是无感,她接受了这具身体,也接受了这个异世的生存规矩,可是,她却从没改变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的想法。 婚姻这种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两情相悦。至于家世,人品,长相这些都必须建立在前者的基础上,而不是必须的条件! 因为有了两个竹制的滤网,这次的油虽说还不够纯,但比之前做的已经是好上了许多。 甚至在元氏要和石梅花结算摘茶籽的工钱时,石梅花直接提出,钱她不要了,拿一碗油抵工钱就行了。 “工钱得拿着,油也……” “文茵娘,”石梅花打断元氏的话,“嫂子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但各家有各家的日子,昨儿已经白拿了你们一碗油,再白拿,别说我这脸皮搁不住,怕是要引得旁人起了歪心思。” “是啊,文茵娘。”涂氏在一边劝道:“这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回头别人不说来要,只说来借,你是给还是不给?” 这时候,罗烈开口了,“令淑,就按同义她娘说的办吧,拿油抵工钱,明儿要是有人来开口,我们也有个好回绝的理由。” 元氏点头,让李木荷去取了个略大的海碗,装了满满一碗给石梅花,又将另一串钱递给她,“这钱你带给她驹婶子。” 石梅花接了,“好,我等下就给她送去。” 天色不早,谢莲香起身打算带着铁柱和香凤回去。 涂氏却突然说道:“我刚才来的时候,好像看到长生她娘带着长生和小雪回来了。” “桂枝回来了?”石梅花看向涂氏。 涂氏点头,“回来了。”末了,叹口气说道:“娘家住了那么久,爹娘老子心疼女儿,可家里还有哥哥嫂嫂呢,一年半载回去住个三五天的是客人,吵架回去住上个十天半月就是仇人了!” 石梅花颇有感触的点了点头,很是认同涂氏的话。 “所以啊,这女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两口子吵得多厉害,只要是日子还要往下过,千万别回娘家。” “你回去是痛快了,可男人不来接你,你怎么办?兄嫂嫌弃你,爹娘担心你,你是腆着脸自己灰溜溜的回来呢?还是不管爹娘的死活死乞白赖的呆着?” 一袭话说得在场的几个女人齐齐心有戚戚。 罗烈看着元氏黯然的脸,忍不住说道:“要我说,这就是罗骀兄弟的不是。老话不是说,堂前教子,床头教妻吗?长生娘再有什么不好,你私下里好好说就是了,怎么能这样把人扔一边不管不顾呢?” 罗烈的话使得原本沉滞的气氛一瞬变得热烈起来。 涂氏笑着拍了元氏的肩,说道:“文茵娘,你是个有福气的,罗烈兄弟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 元氏瞬间涨了个大红脸。 说说笑笑中,几人告辞往自己家走去。 第130章 你个二货 知道今天要进城送药材。 涂氏起了个大早给罗猎户父子俩做早饭,一边做饭一边训说着灶前烧火的喜宝。 “你个二货,你就算是喜欢文茵,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来啊!你这一说出来,惹得你远时哥把你贼防不说,就是文茵,怕是都不能像从前一样,和你玩在一处了。” “为什么啊?”罗喜宝抬头看了灶前忙个不停的涂氏,“那文茵长大了要嫁人的吧?我们家又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叔伯兄弟的,我以后肯定像爹听你的一样,都听她的……” 正劈着柴的罗猎户听了罗喜宝的话,手一歪差点把斧头给扔了出去。 “兔崽子,我什么时候都听你娘的了……”对上罗喜宝一副你就别狡辩的眼神,罗猎户心虚的撇了脸,“你娘说你是个二货,你还真就是个二货,就算是我什么都听你娘的,这话也是能到处好嚷嚷的?” “我哪到处嚷嚷了?”罗喜宝不服气的说道。 罗猎户还待再说,被涂氏瞪了一眼,他不说话了,老实的劈自己的柴。 涂氏则继续说着罗喜宝,“你爹说的对,有些事,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干嘛要说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文茵那么好,喜欢她的人肯定很多,你这么不管不顾的说出来,那些人都有样学样,你叫文茵怎么办?” 罗喜宝叹了口气,看着灶堂里的火,闷声说道:“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认知道你们都当真了!” 涂氏手里菜刀差点切到手指,“随口一说?你是说,你不是真心喜欢文茵,就只是说说玩玩的?” 罗喜宝很是无语的看着她娘,“娘,你到底要我怎么说啊?我说真的,你骂我,我说假的,你还是骂我……” 涂氏手里的菜刀“啪”一声砸在案板上,“你个兔崽子,一边玩去,别在我眼前晃,我看得眼睛痛!” 罗喜宝跳起来便往外走。 怪不得他爹什么都听他娘的,这要是不听他娘的,两个人还不得成天的搬刀吵架? 正走着,耳边响起罗长生的声音。 “喜宝。” 罗喜宝步子一顿,回头看去。 罗长生站在自家小院的一角,眼巴巴的看着他。 “长生,你回来啦?” 罗喜宝朝罗长生走了过去。 罗长生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蔫蔫的,见到罗喜宝,脸上的喜悦也是一闪而过,紧接着整张脸又垮了下来。 “长生,你怎么了?”罗喜宝打量着罗长生,“在你外公家,被表哥欺负了?” 罗长生摇了摇头。 “哎呀,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罗喜宝摆了手,否定了罗长生的辩解,“我娘早说过了,这出了嫁的女人啊,偶尔回家住一住是客,可是住久了就不是客了。你舅母自己不好出面,还不得撺掇着你表兄他们欺负你啊!” 罗长生阴郁的眸子红了红,吸了口气撇了脸,闷声说道:“喜宝,你们跟着文茵进山采药赚了不少钱吧?” “嗯,上回卖野猪一家分了二两银子缺一点,但今天那些药材一卖……我爹说可以过个丰年了。”罗喜宝说道。 罗长生本就黯然的眸子越发的黯然了。 原本这里面也有他一份的啊? 可是…… 罗长生回头看了眼厨房里坐在灶前怔怔发呆的徐桂枝,轻声说道:“喜宝,你可不可以和文茵说一声,让我也跟着你们进山采药。” “唉……”罗喜宝叹了口气,拍了拍罗长生的肩,“长生,你就别为难文茵了,你娘还有你奶,哪个是好惹的主?” “喜宝,我娘她……” 罗喜宝摆了摆手,“长生,这话我肯定是不敢去说的。” 罗长生闷闷的低下了头。 罗喜宝看着不忍心,想开解他几句,可是张了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这个时候涂氏站在廊檐下喊他,“喜宝吃饭了。” “长生,我回去了啊。” 罗喜宝撒了脚丫子往家跑。 小雪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跑远的罗喜宝,走到罗长生跟前,牵了她哥的手,“哥,喜宝哥他答应了吗?” 罗长生摇了摇头。 小雪巴掌大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要哭不哭的表情来。 厨房里,灶堂前的徐桂枝盯着黄色的火焰,脑海里却是那日她嫂子指着她鼻子骂她的话。 “徐桂枝,你就是傻货,也就罗骀那个憨货这么多年纵着你,换成是我,不打死你也早把你休回娘家了!” “上门的财神爷你黑白颠倒的往外赶不说,还把人往死里得罪了!” “你回去打听打听,你们村上的猎户,还有没了男人的谢莲香,他们靠着那姓顾的小丫头赚了多少银钱!他们你不好意思问,你家老五你去问问……还好意思哭回娘家,那老虔婆没说错,你就是个败家的丧门星!” 徐桂枝擦了把脸上的泪,继续往灶堂里加着柴火。 罗骀从屋子里走出来,什么也没说,抓起挂在墙上的柴刀便往外走。 “你去哪,早饭还没吃呢!” 徐桂枝追了出去。 罗骀顿了步子,“你和长生、小雪他们先吃,我砍捆柴回来再吃。” 徐桂枝张了张嘴,最终却是没有再说口。 缸里的米已经不多,再烧个两天饭就要见底了,上回进猪泷山换回来的银子被长生她奶拿走了一大半去补贴罗飞一家子,她又贴补了娘家一些,剩下的虽说不至于让日子过得揭不开锅,可盐都涨到二分八一斤了,别的东西肯定也在跟着涨……这样光出不进的日子,徐桂枝长长的叹了口气,喊了小院站着的一对儿女。 “长生,小雪吃饭。”徐桂枝喊道。 罗长生牵了小雪的手往厅堂里走去。 沉默的吃着饭,徐桂枝夹了块肉放到长生碗里。 罗长生看着碗里厚厚的肉片,眼眶都红了,这还是上回顾文茵杀野猪分送给全村的肉。罗骀没舍得吃,拿盐腌了放在坛子里,徐桂枝今天给做了。 “吃啊,怎么不吃?”徐桂枝又给小雪夹了块,自己则吃着一边碗里的只放了几粒盐花的土芝。催促道:“快吃,你爹的我给他留出来了。” 罗长生捣了几筷子饭,“娘,这肉是文茵之前送来的吧?” 徐桂枝:“……” 第131章 你是想砍头呢?还是想坐牢? “文茵,我不去了,我想去趟夫人庙。”李木荷对顾文茵说道:“我娘总是放在义庄里也不是个办法,老家距这千山万水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就听你的把我娘火化了,回头将骨灰寄在夫人庙,等以后有机会再送回去和我爹合葬。” 李木荷的老家在沙州府文成县治下一个叫燕窠的小村庄。 沙州府,顾文茵知道。但文成县,燕窠村,却是知都不知道了! 顾文茵点头,“行,你让喜宝娘陪你走一趟……” “不用。”李木荷打断顾文茵的话,“我自己去好了,又不远。” 虽然不远,但一路却是山路。 虽说这个时代民心淳朴,可顾文茵还是觉得让李木荷一个人去夫人庙并不合适。 “找个人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顾文茵如实说道。 李木荷默了默,“那我让梅花婶子陪我走一趟吧。” “好。” 话落,响起罗远时催促的声音。 “文茵,好了没有,猎户叔和驹叔都在等着。” “哎,来了。” 顾文茵拔脚走了出去。 因为和孙掌柜夫妻说好,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而眼下年关将至,镇子上并不太平,商议过后,罗猎户和罗驹陪着一起去镇上交货。 罗烈坐在廊檐下剖篾片,昨天晚上,石梅花几人走后,一家人多坐了会儿。 顾文茵说,明年茶籽成熟时,家家户户都会上山采茶籽,到时候她们家那样滤油的竹漏子肯定会供不应求,罗烈可以趁着这个冬天没什么事,多做些这种竹漏子存着,回头拿到镇子上卖,肯定是笔不小的收入。 “娘,叔,我走了啊。”顾文茵和元氏罗烈说了一声,便往外走。 元氏跟上前叮嘱道:“早些回来。” 顾文茵胡乱的应了一声,朝着等在前方的罗远时跑了过去。 同义和铁柱因为昨天已经去过镇子上了,今天便都不去了。罗喜宝到是还想去,但被他爹一票否决,他也不恼,跟了铁柱去附近的山上砍柴。 四个人背着四个竹篓,竹篓里是按类扎好码放整齐的药材。 刚走上村道,却和正从祠堂走出来的罗莽和魏子臣不期而遇。 “莽爷爷(叔)。” 罗莽点了点头,目光自四人背上的竹篓掠过,“这是去镇上?” “嗯。”四人齐齐点头。 罗莽点头,“去吧,早去早回。” 几人便要离开,却在这时,魏子臣看着顾文茵对罗莽问道:“老爷子,这就是那个领着村人进猪泷山找药的顾家姑娘?” “回大人,正是她。”话落,罗莽招手示意顾文茵上前,“文茵,这是新来的县丞魏大人。” 顾文茵屈膝福了一礼,“见过大人。” 魏子臣一对不大,细细长长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文茵,才缓缓说道:“免礼。” 顾文茵低眉垂眼安静的站在那。 “老爷子说你是从京城逃难流落至凤凰村的,京城可还有亲人?”魏子臣问道。 顾文茵默了一默,想了想,目光轻抬看向魏子臣,“回大人,虽生犹死,虽有犹无。” 虽生犹死,虽有犹无! 魏子臣嚼着这八个字,英朗的脸上掠过抹淡淡的惊愕之色,只是,很快的便被他遮掩了过去。 “明白了,你去吧。” 顾文茵再次屈膝福了福,然后转身招呼了僵在原地的罗远时几人,朝村外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陡然响起一阵尖厉的哭喊声。 顾文茵步子一顿,下一刻,便看到罗狗剩抓着根手臂粗的洗衣槌追在后面,没命的往元宝身上砸,元宝背上被砸了好几下,顾文茵看着都痛。 “狗剩,你个畜生,你想干什么?”罗莽大声骂着将元宝护在了身后,指着扔了洗衣槌骂骂咧咧的罗狗剩,“她是你媳妇,就是条狗跟了你这么多年,侍候你吃侍候你穿的,也没有这样打的道理!” “莽叔,您这话说得……”罗狗剩一脸无赖的说道:“老话说,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她还是我爹娘花钱买来的,我怎么就打不得了?” 罗莽气得颌下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也不费什么话了,脱了鞋子便要往罗狗剩身上抽。 却在这时,一只手拦在了罗莽跟前,“老爷子,你年纪大了,别为着这样的混帐东西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罗莽重重的叹了口气,将鞋重新穿上。 躲在罗莽身后的元宝哭着哭着突然重重咳了起来,紧接着“哇”一声,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吓得她一瞬间白了脸,连哭都忘了。 顾文茵欲要上前,却在看到身前的魏子臣时步子一顿。 “她虽然是你爹娘买来给你做媳妇的,但依大周律,杀人就得偿命,打伤就得坐牢。”魏子臣闲闲的说道:“你是想砍头呢,还是想坐牢?” 罗狗剩下意识的便想耍无赖,不想,原本一副气定神闲的魏子臣,陡然目光一厉,像道闪电一样直指罗狗剩。 罗狗剩吓得一个瑟瑟,差点脚 一软跪在了地上。 顾文茵看了眼缩在罗莽身后面色死灰的元宝,抿了抿唇,对罗远时说道:“我们走吧,不早了。” 许是之前的那一幕太过惊悚,一路上连话都少了许多。 最后,是罗远时先打破了沉默。 “文茵,你以后要是嫁人,你男人敢动你一个手指头,你就回家来,哥养你。” 顾文茵:“……” 罗猎户和罗驹听了,一怔之后,突然齐齐发出一串大笑。 罗远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太早了,再说了,就顾文茵的能力,哪里用得着他养她啊!一时间讪讪的,闹了个大红脸。 顾文茵却是脆声说道:“嗯,我记住了,猎户叔和驹叔给我作证,省得等以后有了嫂子,你不认帐。” “我是那样的人吗?”罗远时不乐意的说道。 顾文茵嘿嘿但笑不说话。 经过这一出小闹剧,气氛总是回来了。 一路到济民药堂。 小伙计早就等在外面,见着顾文茵一行人,连忙上前将她迎了进去。 “姑娘,我们掌柜的说了,您来了,直接请了您去后堂,您随小的来。” “有劳小哥。” 小伙计连忙摆手,他很清楚,这一单生意做下来,就算掌柜的没有额外的赏赐,但往后他在这药堂里的地位却是不一样了。 孙掌柜正和苏氏坐在厅堂喝茶说着话,听到小伙计的声音,俩人放了茶盏,齐齐迎了出来。 “来了,先到屋里坐喝口茶吧。”苏氏对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则帮着向孙掌柜引荐孙猎户和罗驹。 罗猎户还好,必竟经常会打些猎物送镇上的酒楼来卖,罗驹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好在孙掌柜也不是那种难打交道的人,几句话下来,罗驹慢慢的便恢复了自如 第132章 罗狗剩把元宝卖了 价格是早就谈好的,只需过下称就可以了。 顾文茵一盏茶还没加道水,小伙计便走了进来,向孙掌柜禀道:“掌柜的,一共是二十斤二两。” 来之前,顾文茵便称过,实际上是二十斤二两缺一点点,但伙计给了个整数,这肯定不是掌柜的意思,她目光含笑的看了眼伙计,重新低头喝茶。 “把银钱算好,给罗公子。”孙掌柜说道。 小伙计哎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端了个红漆描海棠花的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一锭锭的碎银和零散的铜板。 “罗公子,你请点一下。”小伙计对罗远时说道。 罗远时接过托盘,抬头看向孙掌柜,“不必点了,我相信孙掌柜您。” 孙掌柜呵呵笑着说道:“还是点一遍吧。” 罗远时还在犹疑,顾文茵已经放下手里的茶盏,走了上前,“那就点一遍吧。“ 手指在托盘里的银锭上飞快的走了一圈,完了,抬头看向孙掌柜,“五十四两五分四,掌柜的,您可要再点点?” 孙掌柜笑着摆手。 顾文茵便转身让罗猎户和罗驹将银钱装进带来的褡裢里,她随手在托盘里抓了十个铜板走到小伙计跟前,“小哥,每次来都要麻烦你,这个是我请你喝茶的。” 小伙计连忙摆手推却,“不用,不用,原本就是应该的。” 顾文茵抬头看向孙掌柜。 “即是姑娘赏的,就收下吧。”孙掌柜说道。 小伙计这才接过,连声向顾文茵道谢。 顾文茵笑着推辞了几句,转而指着墙角摆放的竹篓,说道:“小哥,麻烦你把竹篓里的蛇干拿出来给你们掌柜的过下目,看看能不能行。” 小伙计连忙上前,拿了竹篓,将里面扎得整整齐齐的蛇干拿了出来,摆在一则的长条凳上这才请了孙掌柜的上前。 多年的掌柜按说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好坏,但孙掌柜却是逐一拿在手里验看,挑了几个认为不合格的放在一边,指着余下的对顾文茵说道:“这些都留下,我按一分五一斤的价格给你算。” 顾文茵虽然知道乌梢蛇可以入药,但价格几何却不清楚。却也知道,乌梢蛇因为无毒价格肯定卖不到高,一分五这样的价格,也在可接受范围内。 “好。”顾文茵说道:“还麻烦小哥再帮忙称一称。” 小伙计应了一声,重新将那些蛇干叠了起来,抱着去一边过称。 孙掌柜指着小伙计的背影,对顾文茵说道:“他叫万方,以后你有什么事,如果我不在,就找他。” “好的,我记住了。” 说着话的功夫,万方称重完毕,朝二人走了过来,“掌柜的,一共是十六斤七两,按一分五一斤算,合计二两五分。” 孙掌柜点了点头,对万方说道:“知道了。” 万方又退了下去,取了二万五分的银子给顾文茵,顾文茵接过贴身收好。 这些当时和铁柱说好了,是他单独得的。 钱货两讫,顾文茵向孙掌柜和苏氏告辞,临走之前,取了个竹篓里一个两斤重的小酒坛出来,朝苏氏走了过去,“婶子,这个是我们村里山上茶籽做的油,送给您偿个鲜。” “油?”苏氏一脸错愕的看着顾文茵,“山上茶籽做得油?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顾文茵对苏氏的置疑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新的事物出来,被接受总是需要一个时间过程的。况,苏氏家底殷实又住在镇上,并不缺油吃。她送,是她的情意,苏氏用和不用,是苏氏的决定。 “婶,我们家现在就用它炒菜吃,村里好几户人家也用它炒菜吃。”顾文茵笑着解释道。 苏氏半信半疑的接了过来,说道:“行,那我试试吧,谢谢你了丫头。” “婶子客气了。” 辞了苏氏夫妻俩,顾文茵一行人离了济民药堂往家赶去。 上回买的笔墨纸砚,纸和墨条已经剩得不多了,顾文茵本想再买些回去用,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又看了看一脸迫切归家的罗猎户和罗驹意思,便压下了心里的念头。反正过两天还要陪李木荷再来一趟镇上,那个时候再买也不迟。 “文茵,我们是逛一逛,还是现在就回村?”罗猎户问道。 问话的时候,他一双铁钵子一样的大手,死死的捂着背上的褡裢。 顾文茵看在眼里,当即说道:“回村吧。” “哎,好。” 罗猎户脸上绽起抹大大的笑脸,一行人走在回凤凰村的路上。 喜悦的心情使得脚下的路程都变短了许多。 “文茵啊,叔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这要不是你,叔就是这一辈子,怕是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罗猎户说道。 “是啊。”罗驹接了罗猎户的话,说道:“文茵,你就是我们的活菩萨。” “叔,这都是你们自己辛苦赚来的,我……” 罗猎户打断顾文茵的话,说道:“文茵啊,叔虽然人笨,但不傻,也不是个没良心的。也分得清好歹,叔说不来漂亮话,你就看叔以后是怎么做的吧。” “文茵,你驹叔我和猎户的意思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嘴笨的人,也没念过书,说不来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可是是非黑白还是分得清楚的,你放心,以后村里但凡有人无事生非欺负人,叔第一个不答应。”罗驹也表了态。 顾文茵苦笑,心道:只怕头一个无事生非的就是你老娘。就算你划清了和她的界限,难道你还真能和她动手? 但罗驹有这个心,顾文茵已经很满意。 说说笑笑中,几人回到了凤凰村。 同义带着同喜早早的等在了村口,见到他们,同喜撒了脚丫子往外跑报信,同义则快步跑了过来。 “文茵,你们回来了?” 顾文茵点头,对同义说道:“你喊上你娘,顺便叫上铁柱和莲香婶子,去我家,把银钱分了。” “哎。”同义应了一声,便要往回跑,却在下一瞬,似是想起什么,步子一顿,对顾文茵说道:“文茵,你知不知道,罗狗剩把元宝卖了。” 第133章 你说的都是真的? 罗狗剩把元宝卖了。 并且还是新来的县丞魏子臣魏大人做的中人! “你走后,来了个货郎,听到大家说元宝的事后,就去找了罗狗剩,说他长年走街串巷的家里连个烧口热饭的都没有,既然罗狗剩嫌弃元宝,不如把元宝卖给他。” “罗狗剩问他出得了多少钱,货郎说他身上所有的家当加在一起,也就两分银子,罗狗剩愿意就卖,不愿意就算了。” 也就是说罗狗剩最终两分银子卖了元宝。 顾文茵扯了嘴角,脸上绽起抹似笑非笑,看着同义问道:“那货郎叫什么?” “曹大仓。”同义说道。 罗远时猛的抬头看向同义问道:“你说什么?” 同义吓得一个哆嗦,讷讷说道:“我说那个货郎叫曹大仓,怎么了?” “曹大仓!” 罗远时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一时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情急之下,回头朝顾文茵看去。 “文茵……” 顾文茵看向罗远时,“怎么了,哥?” 罗远时张了张嘴,稍倾,摇头说道:“没什么,走吧,赶紧回家去。” 同义看了看罗远时,又看了看顾文茵,他是因为知道元宝对顾文茵有恩,才会急着将这件事告诉他们的,只是这两人的反应,怎么让他觉得他好像做错了一样? 摇了摇头,同义将这个奇怪的念头压了下去,正准备跑去找铁柱,不想铁柱已经进这边跑了过来。 “文茵!”铁柱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看向顾文茵,“文茵,我那些蛇干……” “一齐卖了二两五分银子。”顾文茵说道。 铁柱一怔之下,突的便原地一蹦三尺高,“啊!太好了!我可以养活我娘和妹妹了!” 同义没防备铁柱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被他突然一嗓子吼得耳朵都震了震,回过神来抬手便朝铁柱招呼了过去。 “铁柱,你……” 同义的声音嘎然而止。 铁柱蹲在地上,抱了脑袋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呜呜的哭了起来。 “铁柱,你这是干什么啊!”同义伸手去拖地上的铁柱,闷声说道:“明明是件高兴的事,你干嘛哭呢?” 铁柱胡乱的擦了把脸,顺着同义的手站了起来,红着眼睛朝顾文茵看去,“文茵,谢谢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顾文茵摇头,“都是你自己的努力。”不等铁柱接句,她便继续说道:“走吧,大家去我家,把银子分了。” 只是,让顾文茵没有想到的是,她前脚才跨进家门,后脚便跟来了许多村民。 “文茵,你这一趟又赚了不少银子吧?”牵着金角的张福鹅率先问道。 顾文茵笑了笑,“赚点辛苦钱吃口饱饭罢了。” 张福鹅撇了撇嘴,一脸酸酸的说道:“看你这话说得,现如今整个村子能吃口饱饭的有几个?” 顾文茵笑笑没说话。 她能吃上口饱饭那也是拿命换来的,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张福鹅就是牙齿都酸掉了那也是她的事! 张福鹅见顾文茵没有接自己的话,想了想,又说道:“文茵,回头让你锁柱叔和你一起进山挖药材去呗。” “婶子,锁柱叔自己去,我不拦着,可跟我一起去,我可担不起责任。” “哎,文茵,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张福鹅一听顾文茵没有答应自己,当即便拉长了脸,“好歹,我们也一起在庵堂里住了小半年,算是有个香火情,怎么别人你能带进山,金角他爹你就带不得了?” 元氏听着张福鹅语气不善,便要开口,却被顾文茵拿眼色给拦住了。 顾文茵走到张福鹅跟前,“婶子,之前我不知道猪泷山藏了江洋大盗,猎户叔他们要跟着去就跟着去呗,再说了,他们也说了生死有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赖我。” “可现在,新来的县丞大人说猪泷山里藏了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我自己都不敢进山了,我还敢带锁柱叔进山吗?” 张福鹅霎时变了脸色。 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 这是骗她吧? “文茵,你这就没意思了。”张福鹅绷着个脸看着顾文茵,“你不想带金角他爹进山,不带就是,拿这样的谎话来骗人,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顾文茵脸上笑容不变,目光淡淡的看着气得脸色涨红的张福鹅,“婶子,你要是觉得我是骗你,那就当我是骗你吧。反正,不管是锁柱叔还是旁的什么人,我是不可能再带他们进山的。” 张福鹅气得狠狠一跺脚,牵了金角的手便走,边走边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 顾文茵还好,反正一个庵堂住了那么久,张福鹅是什么人,早就知道了。 只是,罗远时听着她这骂声,脸色一变,便要追了出去。 “哥,随她去吧。”顾文茵喊住罗远时。 罗远时闷声走了回来,正欲开口,外面却突然响起张福鹅的一声尖叫。 “啊!你没长眼睛啊!” 顾文茵跑了出去。 李木荷收了手里的木盆,看着被淋了个透湿的张福鹅,冷声说道:“你会不会说话?我往自家院子里的泼水,谁知道你会突然走出来!” 张福鹅气得脸色一阵青白交替,指着李木荷想骂几句,湿湿的衣服粘在身上钻心的冷,她恨恨一跺脚,囫囵的骂了句脏话,牵着金角匆匆往庵堂走去。 罗远时看着狼狈离开的张福鹅,冲着李木荷笑了笑,李木荷回以一个腼腆的笑,放了手里的木盆走了出去。 罗猎户几人正一脸愁容的看着顾文茵,问道:“文茵,你说的都是真的?猪泷山,真的有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顾文茵说道:“是那天去县城,小海叔和我说的。” 罗小海在县衙当差,即是他说的这话怕是便不会有假! 一时间,众人脸上欢喜的神色消失怠尽, 偏在这时,顾文茵又开口,说道:“莽爷爷家的魏县丞你们都见过了,他其实就是为着这猪泷山来的,过两天县太爷就会带着县里的兵士过来,组织附近的村民搜山。” 第134章 礼部员外郎顾重山 似乎是为了验证顾文茵的话一样,两天后,大宁县令沈航在罗小海的随侍下,带着衙门的人浩浩荡荡来了凤凰村。 早起,天便阴沉沉的,罗烈站在廊檐下看了一会儿,说道:“怕是要下雪了。” “大雪都过了,也是该下场雪了。”元氏说道。 罗烈想起柜子里那身崭新的棉衣。 早几天,元氏便将棉衣做好了,只是天气一直也没怎么冷下来,除了刚做好的时候,元氏让他试了试大小,之后便再也没上过身。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他竟然异常迫切的希望下场雪,那样的话,那身棉衣他就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穿上身了! 而老天好似听到了他的祈祷一般,天果然变冷了! 罗烈眼底绽起抹浅浅的笑,也就是在这时,穿了一身大花袄的小满一阵风似的朝他们跑了过来。 远远的小满便问道:“叔,婶子,文茵在家吗?” 没等元氏开口,正在客厅八仙桌指点罗远时写字的顾文茵,动作飞快的下了桌,走了出来,“小满,我在家。” “文茵,我爷让你去我家,县太爷来了。”小满远远的站在那,喘着粗气说道:“说是今天就要进山,我还要去喊猎户叔和驹叔他们,你快些啊!” 话落,小满转身便朝罗猎户家跑去。 “小满,你去喊你驹叔吧,我这就和文茵一起过去。”罗猎户从屋里走了出来,对小满说道。 小满哎了一声,掉头往罗驹家跑。 顾文茵早起觉得天有些冷,便将元氏做好的那身新棉衣穿在了身上,既然要进山,自然不可能穿这身新衣裳去,转身便要进屋换身旧衣裳,却被罗烈喊住了。 “文茵,别换了,就穿这身衣裳去吧。”罗烈说道。 顾文茵连连摇头,“叔,我还要穿着过年的呢。” “过年再重新做一身。”罗烈一边不容分说的喊住了要回屋的顾文茵,一边冲元氏使着眼色,示意元氏帮着劝一句。 虽然元氏自嫁给顾晔霖后就一直受着小周氏的打压欺凌,但顾晔霖那时候手里尚且有着大周氏的嫁妆,元氏也带了一笔不小的嫁妆过来,夫妻俩在物质上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 有了顾文茵后,她和顾晔霖更是倾尽所有,提供能力所及范围内最好的给顾文茵。别说是一身棉衣,顾文茵在顾家那些年,什么样的绫罗绸缎没穿过?见客的衣裳又何曾重复过?可眼下一身最普通的棉衣,她却当成了宝贝一样的呵护着。 元氏心里 那个难过啊…… “令淑!” 罗烈迟迟等不来元氏开口,只得出声提醒。 元氏一惊之下,抬头朝罗烈看去,“怎么了?” 罗烈是个聪明人,几乎是元氏抬头的瞬间,他便捕捉到了元氏眼底的一抹痛色,并且敏锐的感觉到这痛必定是和顾文茵这一身的棉衣有关。 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翻过年,文茵就十岁了,令淑。” 元氏当然知道翻过年顾文茵就十岁了,却不知道,好端端的罗烈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元氏突然就明白过来。 罗烈这是想让顾文茵在县太爷跟前刷个好感,看能不能得了县太爷的亲睐,日后好嫁到县城里去!明白过来的元氏万分感激罗烈的这份心意,却又深知机会惘然。 可,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她也是要拼一拼的。 当下便对顾文茵说道:“你罗叔说得对,你是去见县太爷,总要穿得像个样子。别脱了,就穿这一身去吧。” “可是……” “别可是了。”元氏催促道:“你猎户叔等着呢,快些去吧、” 果然,元氏的话声才落下,远处罗猎户已经扬声喊道:“文茵,你好了没有?” 顾文茵没办法,只得朝罗猎户小跑了过去。 客厅里,罗远时写完最后一个字,毛笔一搁便大步走了出来,“爹,婶子,我过去看看。” 没等罗烈和元氏开口,他便大步朝着顾文茵和罗猎户追了上去。 李木荷则是洗了笔和砚台,收好罗远时写的那几页大字,这才和罗烈,元氏打了一声招呼,也去罗莽家看热闹了。 “顾?”四十出头,穿一身靛蓝杭绸袍子,生得清瘦却精神矍矍的沈航打量了一遍顾文茵后,说道:“原礼部员外郎顾重山是你什么人?” 顾文茵垂眉答道:“回大人的话,小女不认识什么礼部员外郎顾重山。” 沈航不由拧了眉头,“不认识?” “是的,不认识。”顾文茵坚定的答道。 她不认识什么原礼部员外郎顾重山,她只知道前朝礼部员外郎顾重山! 虽是一字之差,可有句话不是叫,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吗? 是他县太爷没把话说清楚,可不是她顾文茵刻意隐瞒! 沈航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得了顾文茵的否认,也没有接着查根问底,而是话峰一转,问道:“里正说你带着村里人时常出往猪泷山采挖药材,本官问你,你在那山里可遇见什么奇人怪事没有?” “没有。”顾文茵说道:“除了遇见过周边村子的猎户一回外,再没遇见别的。” 沈航朝顾文茵身侧的罗猎户和罗驹看去,“她说的是真的吗?” “回大人,是真的。”罗猎户胆子大点,吸了口气,说道:“那天我们进山遇见一只野猪,还是那个猎户帮着将野猪打下来的。” 沈航捋了下颌下的山羊须,“本官听你们里正说过,那猪泷山是危险之地,极少有人踏足。那猎户怎么会进山?又是怎么救下你的?” “回大人,在纳粮征税之前,草民等人是从来不敢踏足猪泷山半步的。”罗猎户拧了眉头,一脸苦色的说道:“朝廷下了明令,草民不敢与朝廷作对,又不舍家中幼子,只得拿命一搏,这才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进了趟猪泷山。” 顾文茵攥紧了垂在身边的手,暗暗祈祷罗猎户千万别说出打虎被救的事!不然…… “本官听说你们在山里打了只老虎……”沈航说道。 罗猎户一颗心瞬间砰砰乱跳,喉咙里更是如同被刀刮过了一样,费力的咽了口口水,他轻声说道:“是打了只老虎,只是,为着那只老虎,文茵她叔到现在还在家养着,草民,还有罗驹,罗骀三人也养了数月的伤。” 顾文茵提着的一颗心落回了原处。 沈航朝一直闷声没说话罗驹看去,“罗驹,你可有要补充的?” 罗驹摇头,“回大人,没有。” 沈般默了一默,又朝魏子臣看去,“子臣怎么看?你已来这凤凰村多日,他几人的话可信?” “回大人,下官到是觉得他几人的话还是可信的。”魏子臣眉梢轻扬,脸上挂了抹淡淡的笑,说道:“左右,这山是要搜的,若是发现他几人另有隐瞒,回头再以欺官之罪论处便是。” 第135章 娶亲生子,儿孙绕膝 猪泷山,龙首崖。 司牧云取了信鸽脚上的竹筒,抽出里面折得指甲片大小的纸,将那张纸小心打开,然后浸在书案上一只盛着水的白瓷药碗里,稍倾,纸上现出一行字。 “爷,沈航已经到了凤凰村。” 穆东明淡漠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变化,而是抬手伸出窗外,接住屋前那棵入秋仍旧绿意盎然,最近才开始变黄枝杆虬曲也不知道是活了五十年还是上百年的桃树叶。 司牧云一脸急色的看着穆东明,明知道多说也是无意,可却仍旧不由自主的劝道:“爷,下山去避一避吧,就当是我求您了!” 话落,“咚”一声跪在了穆东明脚下。 穆东明手一松,细细长长的桃树叶打着转朝地上飘去。 “爷,我答应过皇后娘娘,一定让您毫发无损,一定会让您娶亲生子,儿孙绕膝……”五尺高的汉子,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穆东明却是什么都没说,抬脚朝门口走了过去。 “爷!” 司牧云匍匐在地,发出一阵压抑的悲戚的哀号。 已经走至门边的穆东明,脚下步子一顿,稍倾,缓缓回身看向哭得双肩不住颤动的司牧云,“云叔,没有人不想活着,我京如此!但,我不要苛延残喘的活着,那样毫无意义,你明白吗?” 司牧云身子一僵,蓦然抬头朝穆东明看去。 可穆东明却在这一句话后,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 “喔喔,喔喔……” 蓝脸从崖壁上爬了上来,纵身朝穆东明的肩上跳去,只是却在半空中被穆东明一个挥袖毫不留情的扫落在地。 “喔喔喔……” 蓝脸爬起,上窜下跳的表示抗议。 只是,平常还会逗着它玩乐一番的穆东明,这会子却是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它,径直朝着断崖边走了过去。 蓝脸颓废的耷拉了脑袋,跟在穆东明身后。 崖高千尺,站在悬崖边,从上往下看,所有的一切细如蚊蚁,冷风如刀吹打在身上沁骨生寒。 穆东明却似没有感觉一般,他站在那,宽大的袍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一刻的他,仿佛遗世独立般存在天地间。 让人不由得怀疑,只要山风再大一些,便会将他裹巻了带走。 蓝脸莫名的一阵心慌。 “喔喔喔……” 它不敢上前,只能站在穆东明的身后,发出一种伤心的近似呜咽的喊声。[不要这样,你虽然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你还有我啊!] “有时候真羡慕你,蓝脸。”穆东明回头,看着站在身后咫尺之外的蓝脸,深邃的狭长的眸子里绽起抹浓得划不开的悲伤,“只要有得吃,有得睡,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蓝脸:[这是误会啊,我除了吃和睡,我还想你啊!我想一直长长久久的和你在一起啊!] “宸,星天之枢,至尊至贵!我一出生,父皇便定了这个封号。”穆东明看着雾濛濛一片的极远东方,那对长年冷漠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里,少见的浮着抹几不可察的笑,“为此,大哥还很是不安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蓝脸[我不懂什么星天之枢啊,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想到往昔,穆东明眼底的笑容越发的明显了许多。 稍倾, “天潢贵胄,龙子凤孙!世人谁不羡慕?可是又有谁知道?看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我们,却从来过着的是身不由己的生活!” 话落,一声喟然长叹响起。 紧接着,穆东明突然迈脚一踩,整个人瞬间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朝崖壁下跌落下去。 “喔喔喔喔……” 蓝脸疯了一般往前扑了过去,想也没想便跟着纵身跃下了山崖! 穆东明张开了手脚,人呈大字型飞速的朝崖底坠去,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惧和慌乱,只是,当看到蓝脸自崖顶一跃而下,一双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眸子里,掠过一闪而逝的光芒。 “喔喔喔……” 蓝脸同样张开了四肢,就连长长的尾巴也伸得笔直笔直的,朝穆东明扑了过去。 嗯,真好! 它终于可以在这张日思夜想的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吻! 只是…… 眼见得蓝脸便要撞入穆东明的怀抱,谁曾想,一直面朝上背朝下的穆东明会突然在半空中一个翻身,腰肢轻扭,脚尖轻点着崖壁上看似错乱,实至有序的坑洞,几个起落间,便将身形稳在了崖壁之上。 蓝脸没有他那样的好身手,周遭也没有可以借力的树枝,有的只是崖底大大小小的石头,而它如果不能在半空中顿住身形,这一摔,誓必摔成一团猴泥! “喔喔喔……” 尖厉的猴叫声刺得人耳膜疼。 穆东明不胜其烦,在蓝脸与他擦身而过时,手一伸,拎住了蓝脸长长的尾巴,然后扔破抹布一样,将它朝崖底一棵枝杆并不繁茂的小树扔了过去。 “喔……” 顾文茵步子一顿,背脊一片冷汗生起,本就汗湿的里衣越发的如同被浸在了水里一样。 “这山里有猴子?”走在她身后的魏子臣说道。 “老虎都有,猴子又算什么?” 顾文茵借抬手擦汗的机会,掩饰掉了内心的慌乱。心里暗暗祈祷,蓝脸啊,蓝脸,你可千万别这个时候出来惹事啊! 魏子臣喘了口气,拿了腰间别着的水壶,喝了口水,问道:“顾姑娘,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顾文茵看向魏子臣,“大人要我带路,我也只能带着您走一遍,我们日常进山去过的地方。” 这么大的山,即便沈航给各村的里正都下了命令,让他 们召集村民进山帮着搜山,可猪泷山之大,别说附近的村民,你就是把整个县城的人调来,怕是也搜不完的! 魏子臣叹了口气,“走吧。” 顾文茵应了一声,继续朝前走。 走着,走着,头顶突然飘 起了盐粒子大小的雪花。 “下雪了!” 顾文茵步子一顿,抬手去接头顶上那如三月柳絮般漫天飞舞的白雪,雪花刚接触到温热的掌心,便化成了水。 顾文茵却乐此不彼,一次又一次的伸手去接。也似乎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像个小姑娘! 随同魏子臣一起来的人想要高声催促她,却被魏子臣抬手制止。 一行人站在那,目光齐齐落在追逐着雪花的顾文茵身上,漫天的雪花,飞飞扬扬,宛若下了一场蒲公英雨,而顾文茵便是那花雨下的迎花起舞的精灵! 第136章 熊大你怎么了 穆东明坐在崖壁中间的一个凹坑里,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飞飞扬的鹅毛大雪。 蓝脸怯怯不安的缩坐在角落里,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雪花簌簌落下,很快,穆东明的身上便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穆东明伸了手出去,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白皙的掌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水,很快又有新的雪花落下,不多时,整个手掌便湿漉漉的。 “江南江北雪漫漫,遥知易水寒。同云深处望三关,断肠山又山。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难……” 说到“此恨难”时,声音突的嘎然而止。 穆东明缓缓的闭上眼,最后一句“频闻遣使问平安,几时鸾辂还”在舌头上打了几回转,却是终究说不出口。 这首词是前朝诗人诗人向子諲所作,前朝亡国徽、钦二帝被敌人掳走。皇亲向子諲因见山河破碎,故国文明毁弃,有感而为做此一词,抒发故国帮君之思。 只是徽、钦二帝最终客死异乡,一生未再踏上国土半步。而“几时鸾辂还”也成了向子諲最美好的期盼! 向子諲等不来徽、钦二帝的回归,他又是否能等来推翻大周复新大凤的那一天?可是,就算这天下即便再次姓穆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在乎的那些人,都永远的离开了,再也不不会回来。 母后,皇兄、小舅舅、殷离、叶茗、冰夏、冷秋……他们都死了! 穆东明从不曾刻意的去想这些人,每一次的触及都是对他如同剜心剔骨的一场酷刑,那种焚心似火的痛,会让他恨不得毁灭这个世界!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偏偏想起了他们! 大雪很快便将崖猪泷山装饰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穆东明看着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的村人,忍不住的便想,如果这些人里有武静山又或者是武玄芲,那他……穆东明冰冷的眸子里绽起抹骇人的寒芒。 司牧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爷,我看到那个小丫头了。” 穆东明蓦然转身朝司牧云看去,冰冷的眸底一片刺目的猩红还来不及褪却。 “爷!”司牧云不由惊呼,默了一默,他咬牙道:“您要是心里难受,我去把沈航那个狗东西杀了,替您出口恶气。” 穆东明摇了摇头。 司牧云攥了攥手里的拳头,方正的脸上,一对精光湛湛的眸子里满是痛苦的矛盾之色。 他很想下去大开杀戒,管他来的是谁,统统都杀了! 可是,沈航那个狗东西在,魏子臣那个狗东西也在,这两个杂碎都认得他,一旦他现身,便坐实了爷藏身在这的消息。到那时,害了爷的,岂不是他? 司牧云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时,耳边响起穆东明的声音,“云叔,她在哪里?” 他?! 哪个他? 司牧云愣了愣,但却产刻反应过来,自家爷问的他是她。 连忙说道:“她带着人往东南方向去了,我看着好像是往之前那个有瘴气的地方去的。” 穆东明下意识的便拧了眉头。 这样大雪的天,瘴气必然是没有了,但那一片地带多毒虫毒草,现在又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一旦沾了毒汁的雪水透过衣裳浸入身体,不死也能叫人脱层皮! “这猪泷山那么大,哪里不能去,她去那里干什么?”穆东明似是问司牧云,又好似问自己一样,说道。 司牧云想了想,“爷,你说那小丫头会不会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故意把人往那边领的,魏子臣那个狗东西跟在她身后。” 猜到他的身份?会吗?想想又觉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穆东明突然想起贴身收藏的那块帕子,也许在她用“割肉奉君”这四个字提醒他,有人要进山对他不利时,她或许就已经猜到了,他便是大凤朝的宸王穆羲。 “云叔,我想见见她,你把她带来。”穆东明突然说道。 司牧云想也没想的,便应道:“好,我这就去。” 话落间,一个纵身,便朝着崖壁跃了下去。 穆东明在司牧云离开后,又盯着崖壁下细如蝼蚁的人群看了一会儿,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沿着崖壁上错落有序的脚坑上了崖顶,蓝脸紧跟其后。 魏子臣喊住了前面闷头赶路的顾文茵,问道:“顾姑娘,你这是要带着我们去哪里?” 顾文茵看了眼前方密密实实的树林,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步子一顿,回头看向魏子臣,“我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只是把我们在这山里走过的地方都带着大人走一遍。” 魏子臣听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对上顾文茵朝他看来的一对漆黑纯澈如琉璃的眸子时,一瞬间却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顾文茵看向默然不语的魏子臣,“大人,还往前走吗?” 魏子臣想了想,点头道:“走吧。” 深吸了口气,顾文茵意无返顾的继续往前大步走去。 魏子臣招呼了身后的一班人,“后面的都跟上,别走失了。” 林子里没了上回那种淡淡的芳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鼻的腥臭味。 瘴气! 顾文茵下意识的便想要往后退,可是却在脚抬起的刹那,又僵在了那。 她把人往这里领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就这样往后退,魏子臣有惊无险,怕是还会组织人进行第二次第三次的搜山,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难道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的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顾文茵只要想想,就觉得心里酸痛的厉害。 咬了咬牙,顾文茵继续往里走。 “这什么味道?”魏子臣在身后问道。 “应该是树叶腐了烂了的味道吧。”顾文茵说道。 魏子臣摇头,才要开口,却在这时身后一个体质较差的衙役身子一软,“扑通”一声,一头重重栽倒在地上。 “熊大,熊大你怎么了?” 魏子臣脚步一顿,便要转身却突然间眼前一片金星直转,紧接着“咚”一声也一头栽倒在地上。 顾文茵知道这里瘴毒厉害,却没有想到,会厉害到这种地步! 魏子臣倒下的一瞬间,她将舌头底下含着的薄荷叶嚼烂吞进肚子里,正犹豫着是跟着一头倒在地上,还是拖着魏子臣往外退时,身侧的树丛里突然响起一阵窸窸之声,她才打算抬头看去,眼前突然一黑,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一头栽了下去。 第137章 我觉得挺好的 黑,一片看不到底的黑! 痛,肚子里好似有只手在翻搅一样的痛! 耳朵也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一样,嗡嗡的响个不停,而就在这片嗡嗡声中,一高一低的两道声音若有似无的传来。 “怎么还不醒呢?” “中了瘴毒,又是极难遇见的桂花瘴,哪里就有那么快醒!” “不是喂了玉枢丹了吗?” “那是玉枢丹又不是神仙丹!” 一问一答间。 问得透着显而易见的担忧,答的却是满满的漫不经心。 又过了一会儿。 “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尚小云寻死觅活的要跟着你,你为什么不答应?要是有他在,这区区桂花瘴能奈他何?” 尚小云是谁? 桂花瘴又是什么? 顾文茵拧了眉头,这一思考感觉晕乎乎的脑袋更疼了!她摇了摇头,想将那阵痛感甩开,却在下一刻,猛的睁开了眼。 一张轮廊分明五官分明的脸蓦然呈现在眼前。 “你醒了?” 顾文茵下意识的便翻身坐起来,却在触手的柔软时,目光蓦然一垂。身下是一张色彩斑斓极具威压感的虎皮。 “这,这是哪里?”顾文茵重新抬头,看向站在榻前的穆东明,“你……大家县令带了好多人进山,要找你,你……” “他找不到这里的。”穆东明打断顾文茵的话,在榻前一个打磨得极光滑铺了块兽皮的墩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顾文茵,“你知道我是谁?” 顾文茵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垂了眼睑,轻声说道:“你是穆东明啊,我知道。” 穆东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对上眉目轻垂的顾文茵,想好的到了嘴边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司牧云早在顾文茵醒来的前一刻,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 “宸王穆羲,你知道吗?” 顾文茵猛的抬头朝穆东明看去,那句“不知道”在四目相撞里,终究没有说出口,而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穆东明就是穆羲的?” “那天你告诉我,你是穆东明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只是……”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盛京城太久,所有的心力和脑力都为着生存运转,虽有刹那间的警觉,却没有放在心上。只到后来,看到那块绣着“羲”字的帕子,她才恍然大悟。 猪泷山里的穆东明就是曾经风摩盛京城的宸王穆羲! 大宁县令沈航根本就不是进山找什么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而是奔着这位前朝皇子而来的! 穆东明赞赏的看了眼顾文茵,“你应该不是这附近村子的人吧?” 顾文茵点了点头,“我其实是京城人氏,父亲顾晔霖是太康三年的举人……天下大乱时,我爹带着我和我娘逃出盛京城,在半途被流匪所杀,我和我娘流落到凤凰村,后来我娘改嫁给了村里的罗烈。” “顾晔霖!”穆东明反复咀嚼了一番这个名字,突然问道:“礼部员外郎顾重山是你的祖父?” 顾文茵没有出声,即不承认也不否认。 穆东明看在眼里,想起,当年盛京城顾家那一档子的腌渍事,默然片刻后,话锋一转,“你为什么要带着魏子臣去那片瘴气林?” “你救过我一命。”顾文茵抬头看向穆东明,“我如果不知道他们进山找的是你,便也算了。既然知道……” 既然知道,便要报当日*你的救命之恩。 “我把他们带进瘴气林,他回去以后便会知道,猪泷山并不是那么好进的。就算,以后不和古蜀国打战了,有了足够的人手,他们想要来搜山抓你,也得慎重想想才是。” 穆东明听了,冰冷的眸子里不由自主的掠过一抹暖意,却是一闪而逝,快的让人连感觉也感觉不到。 到底还是个孩子! 只要确定他真的是在这片山里,父子俩就算是将猪泷山夷为平地,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给找到。 在他们的眼里,人命算什么? “谢谢你。”穆东明轻声说道。 顾文茵摇了摇头,“你救了我两次,我为你做再多,也不足以偿还。更何况,我什么都没做。” “不,你已经做了很多了。”穆东明抬手摸了摸顾文茵的发顶。 顾文茵一瞬僵了僵。 稍倾,她状试不在意的站了起来,借此将脑袋从穆东明的手下移了开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故意装作打量四周来。 屋子不大,装饰的也很简单,一桌两椅一床一榻。 此刻,呼啸的寒风裹着大片的雪花正从窗户里呼呼的往里灌,雪落落地便成水,窗台下的一张黑漆长条桌上已经湿了一片。 一起湿了的还有一张墨迹淋淋的宣纸,纸上龙飞蛇舞纵横驰骋着几行大字,因为距离太远,笔迹又过潦草,她认不出那些字写着什么。但却暗暗的赞了一声“好字!” “这里很简单。”顾文茵说道。 穆东明扬了扬眉梢。 顾文茵又追加了一句,“不过,我觉得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家财万贯,一日三餐饭;房屋千间,只睡一张床。”顾文茵看向穆东明,“你说是不是?” 穆东明唇角噙了抹若有似无的笑,并不方语。 顾文茵叹了口气,她觉得,他应该是听明白她话里意思的。当然,如果他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她也没办法! 不过,她也没以为凭着她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放下身上的亡国之恨。 只是,她实在厌恶透了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只希望,到他向武氏举起复仇大刀的那一天时,她已经赚到足够多的银子,让她能虽身处乱世,却依旧能够温饱不愁! “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这里有句话,也想说给你听。” “什么话?” “习惯站在高处的人,是没有办法去过,那种站在低处向上仰望的日子的。”默了默,“那比杀了他还让他难过!” 顾文茵一瞬哑然,内心深处对穆东明的话却深以为然。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人间熙熙皆为利来,人间攘攘皆为利往! 普通人尚且削尖了脑袋,一个劲的想要往上爬。似穆东明这样一出生,便至尊至贵之人,你让他放下曾有的骄傲尊荣,从此仰人鼻息艰难求活,还真不如杀了他。 “我明白。”顾文茵沉声说道。 穆东明却是摇了摇头,“不,你不明白。” 话落,陡然转身朝外走去。 顾文茵一怔之下,连忙拔脚追了出去。 第138章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啊!” 山风呼啸而至,瘦弱的顾文茵眼见得便要被吹得离地而起,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下一刻,她落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里。 穆东明一身白色宽大的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顾文茵倚在他的臂弯间,抬头看去,“你要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话虽这样说,却是拥着顾文茵走到了百丈崖壁的边上,抬手指了下面细如蚊蚁的人,说道:“这个高度原本属于你,却在某一天,你不慎落在了崖底,你是不惜一切的从新站回这个属于你的高度,还是放弃所有的挣扎,认命的接受现实?” 山风如怪兽在崖壁间嘶吼。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的渺小,微如尘埃! 顾文茵情不自禁的抱紧了穆东明的胳膊,生怕他一个不留神,手一松让她摔了下去。 应该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的害怕,穆东明突然低头看向臂弯里的顾文茵,“你害怕?” 顾文茵诚实的点了点头。 穆东明唇角微翘,眉宇间绽起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脚下步子一转,带着顾文茵回了屋子。 虽是竹屋,但在肆虐的狂风下却是毫发无损,不但如此,还隔绝了绝大部分的燥音! 一进屋子,顾文茵便松开抱着穆东明的手。 “那个,我真的明白……明白你的感受的。”顾文茵急声说道。 穆东明的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略略泛白的脸上,稍倾,目光轻移,对上了她纯澈如山间轻泉的眸子,那句到了嘴边的“这世间根本没有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终是没有说出口。 “回去吧。”穆东明收了目光,“找不到你,他们该着急了。” 顾文茵点了点头。 “云叔。” 穆东明高声喊了不知道藏身在哪里的司牧云。 而几乎是他话声才落,司牧云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爷。” “送顾姑娘回去。” “噢。”司牧云上前,对顾文茵说道:“顾姑娘我背你吧。” 顾文茵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穆东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司牧云蹲了下来,顾文茵上前趴在他的背上。 而就在司牧云站起,背着顾文茵要出屋子时,穆东明突然说道:“这个冬天就别进山了。” 顾文茵蓦然抬头看了过去。 冬天,她本就没有打算进山,为什么他却要多此一举的提醒?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文茵问了一声,“为什么?” 穆东明冰冷的眸子里多了丝异样的色彩,看着顾文茵,“山里野兽多,正是找吃食的时候,太危险。” 顾文茵张了张嘴。 她知道,这只是他的托词。 但,她真的会想要听到真话吗? “好,我知道了。”顾文茵垂了眼睑,不敢去看穆东明深邃若寒星的眸子,轻声说道:“你保重。” “好。” 话落,穆东明对司牧云摆了摆手,示意他带着顾文茵快速离开。 出了竹屋,顾文茵才欲问司牧云,他们怎么下崖,不想,司牧云径直走到崖边,抬脚一迈,背着顾文茵便朝百丈崖底坠了下去。 “啊!” 顾文茵下意识的发出一声尖叫。 她这一叫,吓得司牧云手一颤,差点就将她甩了出去。 “哎,小丫头,你乱叫叫什么啊?你看,要不是我老司反应快,你就被我甩出去了!”司牧云哇哇乱叫道:“我这一甩出去,你摔成肉泥不要紧,我家爷入魔成痴了,怎么办?” 也还好山风呼啸,顾文茵又心砰砰乱跳意识还没冷静下来,他那哇哇一阵乱叫,也就断断续续听明到了几个字。 顾文茵死死的抠住了司牧云的肩膀,心里却是想着要是这大叔再招呼不打一个,来一个高崖亡命蹦极,她是扯着这大叔同归于尽呢?还是同归于尽呢? 也是这个时候,顾文茵才发现,在司牧云看似毫无章法的乱踩乱跳的身影里,其实每一步都恰到好处的踩到崖壁上的石坑里。 她不由便仔细的观察起那些仅容半个脚掌的石坑来。脑海里灵光一闪,当日穆东明在两崖之间来去自如,是不是在那两处的崖壁上也有这样看似杂乱实则有心而为的石坑? 恍惚间,耳边响起司牧云的声音,“丫头,我们到了。” 顾文茵一瞬回神,果然,他们已经到了崖底。 只是这个崖底却不是那天她和罗远时、罗长生走过的崖底,而是另一处她不熟悉的崖底。 “丫头。”司牧云牵着顾文茵的手,指着东边的方说道:“你从这里一直往前走,走一柱香的样子,便能遇到人。” 顾文茵点了点头,松开司牧云的手,抬头看着他,问道:“大叔,你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司牧云,你叫我云老头,云大叔都可以。”司牧云说道。 顾文茵想起罗莽说那句“江洋大盗叫什么云的话”,大周朝的皇帝打着抓司牧云的愰子却行着抓穆东明的事实。真是狡猾腹黑啊! 不过,如果不狡猾不腹黑,又怎么能从自己的外甥手里抢皇位呢? “云大叔,那我走了。”顾文茵对司牧云摆了摆手。 司牧云点了点头,冲顾文茵挥了挥手,示意顾文茵快走。 下一放,却在顾文茵走出约有十几米的样子,突然喊道:“丫头,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们爷玩啊!” 顾文茵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个狗啃。 穆东明才意有所指的叫她最近都别进山,云大叔你现在却让我有时间来找穆东明玩!玩?你确定我要是听了你的,真来来找你们爷玩,穆东明他不会拍死你? 顾文茵想不明白,穆东明那样高冷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有个这样缺根筋的属下! 她对着司牧云摆了摆手,“知道了,云大叔。” 司牧云抬头看了眼一眼望不到底的龙首崖,长长的叹了口气,哎,他真是操碎了心啊!可叹的是,他还不敢让爷知道,他操了这份心! 顾文茵慢慢的往前走着。 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打着等会见到众人的要怎么说的草稿。 这边的路不同于她之前走过的那些路,树木稀少不说,还都长得很是低矮,甚至她还看到了一片足球场大的草坪。穿过那片草坪,再往前走了约有一刻钟的样子,顾文茵正打算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时,目光却陡然一紧! 她的正前方,约五十米外的距离,一株二米多高,直径约有二十厘米的蒲葵树像个腼腆的少女一般,亭亭玉立的站在那。 顾文茵拔脚跑了上前,颤抖的摸上眼前大半个身子被微黑的棕毛层层簇拥着,巨大的绿色叶片,宛如一只只伸向天空大手的蒲葵树,眼眶一酸,差点没忍住当场痛哭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第139章 迷路的顾文茵 光有一棵蒲葵树,是绝对不够的。 顾文茵忘记自己要下山,摸了把脸上的雪水,她开始在附近寻找起来。 蒲葵树是不是扦插植物,而是种子植物,种子落在哪里,哪里就能生根生芽。 既然这里出现了蒲葵树,那这附近就一定会有。 没花多少功夫,顾文茵在距第一棵蒲葵树二十米外的地方找到了第二棵,偌大的林子,她不脚步不停的四处寻找,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让她找到了五十多棵蒲葵树。这还是她没走远,相信再走远点肯定还能继续找到。 顾文茵将大至的方向记在了脑海里,正准备拔脚离开这里,走出山林去和外面的人会合,却在抬头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好像迷路了! 天空的雪花还在飘,不多时就将她身后留下的一串患脚印给淹没了。 刚才一直赶路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寒风一阵阵的往身上吹,被汗水打湿的里衣贴在身上,冷得她直打哆嗦。 顾文茵到是不慌,今天搜山的人那么多,她只要不出意外,不管走哪个方向总能遇上人,跟着下山的。 拿定主意,她朝着右手的方向,迈开步子往前走。 顾文茵不知道的是,她被司牧云带去见穆东明的时候,魏子臣一行人被人发现救了出去,报到沈航跟前。 给沈航领路的罗猎户和罗驹两人听见了,想也不想的便往这边赶了过来。 “文茵呢?”罗猎户巡视了一圈,没见到顾文茵,抬头便朝来报信的人,问道:“给你们领路的那个小丫头呢?” 熊二摇头,指着地上一个壮壮实实双目紧闭,面色发青的汉子说道:“他是我哥熊大,我带着村民搜到这附近,看见他们倒在前面那片林子里,便带着人将他们抬了出来。” “没有小姑娘吗?”罗驹颤声问道。 熊二摇头,“真没看到小姑娘。” 罗猎户和罗驹身子一晃“咚”一声,齐齐跌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沈航也带着人赶了过来,见到地上唇紫脸青的魏子臣,当即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他们这都是怎么了?” 熊二把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沈航看向罗猎户和罗驹两人,“之前你们进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罗猎户和罗驹对视了一眼,正要开口。 沈航却突然喝道:“本官要听你们如实招来,若是有半句谎言,本官定当不饶。” 罗猎户和罗驹齐齐目光抖了抖,但俩人却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坚定之色。 他们虽然不知道顾文茵为什么明知这里有瘴气,却还要将人往这领。但是,他们也没打算出卖顾文茵。 罗猎户抿了抿嘴,闷声说道:“回大人,之前我们进山的时候也遇到过瘴气,文茵还说那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瘴母。” 沈航看向罗驹,“他说的是真的吗?” 罗驹重重点头,“回大人,是真的。但当时,因为文茵察觉到了不对,带着我们几人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沈航闻言,看了看正由随行大夫喂食解毒丹的魏子臣,末了,回头看向罗猎户,“既然小丫头连百年难得一见的瘴母都能识,为什么还要带着魏大人入了这片瘴气林?还有,所有人都在这,她为什么不在?” “大人,当日之所以识得瘴母,是因为……” 罗猎户把那天的异相说给沈航听。 沈航捋了颌下山羊须,沉吟着说道:“哪是什么瘴母,明明就是桂花瘴!” 罗猎户不管是瘴母还是桂花瘴,而是接着说道:“刚才草民跑进了那片林子找人,林子里没有香味,只有树叶腐败的味道,文茵没有察觉也是情理中的事。” 沈航点了点头。 便在罗猎户暗暗松了口气,以为把这事胡弄过去时,不想,沈航却又突然问道:“那天你们遇见桂花瘴的地方在哪?” “这个……” 罗猎户看着沈航,脸上绽起抹慌乱犹疑之色。 “嗯?”沈航官威十足的哼了一声,“还不如实交待!” “回大人,草民等人那日逃命尚且嫌慢,哪里还能留心是在什么地方。”罗猎户皱了眉头苦声说道。 沈航没有出声,只是目光像刀子一样在罗猎户和罗驹身上来回刮。 罗猎户和罗驹确实也心慌,只是在沈航的眼里,他们的慌乱是因为他的身份。是故,看了几眼,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后,便收了目光,对一侧的熊二说道:“将人抬下山,好生救治。” 熊二应了一声,招呼了人过来帮忙抬人。 他自己则是抓了熊大的一只手和胳膊往背上一甩,背着就往山下走。 罗猎户和罗驹急切的对沈航说道:“大人,您让人帮着找找文茵吧。” 沈航看了眼头顶渐渐阴沉的天,对罗猎户和罗驹摆了摆手,“天就要黑了,这山这么大,也不知道她是走丢了还是怎么了,本官到哪去找人?” 罗猎户和罗驹听得一急,不顾脚下是杂乱的山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人,求求您,您让人帮着找一找吧,这里这么多人……” “不用说了。”沈航抬手阻止了罗猎户和罗驹的哀求,“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明天再继续搜山。” 话落,转身便走。 罗猎户和罗驹两人一瞬面如白纸的瘫在地上。 他们,他们怎么和罗烈,文茵她娘交待? “有人吗?” 顾文茵感觉到周遭似乎越来越静了,天也跟着沉了下来,雪仍旧在下,而且比之前下得还要大。 她干脆一边往前走,一边大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应一声。”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 层峦叠翠的山脉渐渐被白雪皑皑覆盖,只是总能在白雪的积压下看见零星的翠绿,顾文茵知道她必须在天黑透前找到人,不然,就算是穆东明,在这样一片苍苍茫茫近原始森林的林子里怕是也找不到她。而且到了夜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凶兽出来觅食! “有人吗?有人应一声……” 山林的另一边。 罗驹看着渐渐往山下撒离的人,急急的看向罗猎户,“猎户,怎么办?文茵她……” 罗猎户咬了咬牙,说道:“没有找到文茵,我们不能下山。” 罗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偌大的林子,他们到哪里找人啊? 第140章 楚王武玄风 顾文茵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只知道,头顶的天越来越暗沉,又累又饿的她喊得嗓子冒烟了,也没有得到一句回应。 “咚”一声,一脚踩空的她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好在,倒下的那一刻,她双手抱住了脑袋,又因为穿得厚,加之地面上也有薄薄的一层积雪,一摔一滚间,虽然身上被地上的石子树桩硌得生痛,可却没有什么大的危险。 “公子,那里好像有人。” 随着声音响起,下一刻,顾文茵身子一顿,停止了往下翻滚的动作。她下意识的便拿下护着脑袋的双手,却在这时身子一轻,她被人拎了起来。 “你是谁?” 顾文茵想看清楚救她的人是谁,只是眼睛才睁开,眼前陡然一阵天眩地转,她“啊”的一声闭上了眼睛,双手死死的抓住了身下男子的衣领。 “公子,是个小丫头。” 随着声音响起,顾文茵被放在了地上。 果然人还是要脚踏实地,顾文茵几乎是双脚才一落地,便急急的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自己和那人的距离,然后,才抬头看向对方。 一袭月白色的杭绸直裰,外面罩了一件银狐披风,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很是高挑,相貌俊朗,神色恬淡宁静的站在那。 似是感觉到顾文茵的打量,少年微垂的眼睑慢慢抬起打开,顾文茵一瞬对上了一对流光溢彩灿若寒星的眸子。 四目相撞,顾文茵有刹那的呆滞。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不看这双眼睛,会觉得少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可是对上这样一对眸子,又会让人有种,他虽然好相处,但若是你得罪了他,他也不是好说话的这种感觉。 “你是这附近的村民?”少年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清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顾文茵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少年落在他身后六七个作打农夫打扮的人身上。却在看到站在少年身侧的男子时,目光骤然一紧。 是他! 而与此同时,那男子似乎也认出了她。 “咦,是你?小丫头,我们好像见过的。” 顾文茵点了点头,“是的,我们见过,那天你还向我打听猪泷山,还给了我两个肉饼。” 眼前男子正是当日,顾文茵和李木荷去镇子上遇到的那个问路,说是进山采药的男子。照眼下的情形看来,采药根本就是借口,男子的目的怕也是找人! 几乎是念头才起,顾文茵的目光一瞬落回在了少年身上。 他是谁? 为什么要进山寻找穆东明?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道。 “我姓顾,叫文茵。”顾文茵说道,眼一垂,“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目光轻抬头看向顾文茵身后的苍茫雪林,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县里的大人说这山里藏了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我因为时常来这采药,大人便让我帮着带路,只是半途发生了一些意外,我和他们走散了。”顾文茵说道。 “江洋大盗?!”少年灿若寒星的眸子里掠过抹几不可见的阴沉,稍倾,继续问道:“那他找到了吗?” 顾文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和他们走散后,便一直在这林子里打着转。” 少年闻言默了一默,目光轻抬看向身侧的男子,“武贲,外面是什么情况?” “回公子。”武贲沉声说道:“沈航已经带着人开始往山下撒,说是明天再来。” 少年点了点头,重新看向顾文茵,“他们好像把你给忘记了。” “不是忘记了,而是我的命在他们眼里形同草菅,生或者死无足轻重罢了。” 少年的眸子深了深,仔细打量了一番顾文茵,问道:“如果没有遇见我们,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个问题,顾文茵早就想过了。 真的找不到出去的路,她就找棵最高的树爬上去,在树上呆一夜,等明天那些人再搜山的时候,如果她还没有被冻死,就跟着她们下山。 听了顾文茵的话,少年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不由自主的说道:“胆子这么大,到是和姝瑾有几分相像。” 姝瑾? 顾文茵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几遍,忖道:应该是这少年的妹妹吧? 只是,这少年到底是谁呢?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是想浑水摸鱼吧? 沉思间,耳边响起少年的声音,“武贲,你送她下山。” “是,公子。” 武贲上前示意顾文茵跟他走。 顾文茵想到崖壁上的穆东明,犹豫的站在那没动。 少年和穆东明是敌是友? 那几个站在他身后的人,虽然做农夫打扮,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不仅个个都是练家子而且功夫还十分了得。 这些人太阳穴鼓鼓的,尽管一直都是微垂着眼睑,可当他们不经意的眉目轻动时,一股凛厉的气势自然而然的便散发了出来。 穆东明身边只有那个不着调的云大叔,万一让这伙人找到了崖顶,打起来了,怎么办? “公子,你们是不是也来找那个江洋大盗的?”顾文茵抬头看向少年,“我对这山里熟,我给你们带路吧?”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下山去吧,不然你家里人看到大家都回去了,你没回去该担心了。” 顾文茵还想说什么,少年对武贲使了眼色。 武贲上前牵起顾文茵的手,不容拒绝的带着她往外走。 怕引起少年的警惕,顾文茵不敢再坚持,等离得有些远了,顾文茵才试探的问道:“武大叔,你家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为什么要来这猪泷山啊?县太爷都说了这山里有杀人的江洋大盗,他……” “小丫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武贲打断顾文茵的话,话落,脚步一顿,低下头看着顾文茵,说道:“记住,遇见我们公子的事不要和别人提起。” 顾文茵乖巧的点头,“我记住了。” 武贲叹了口气,看了顾文茵一会儿,起身继续赶路,嘴里却是嘀咕着说了一句,“公子没说错,你和我们家瑾小姐还真挺像的。” 瑾小姐?姝瑾! 顾文茵脑海里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猝然清醒过来。 她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一个人给忘了? 从前还在顾家时,顾舒窈曾经说过,明国公府上的嫡小姐武姝瑾视宸王穆羲为禁脔,旁人家的小姐若是和宸王说句话,都要被这位瑾小姐狠狠为难一番。而因为这位瑾小姐的父亲武静山是当朝一品国公,表哥是九五至尊的太康帝,姑姑又是太康帝生母武太后,一时间无人敢触其锋芒! 如果真如顾文茵想的那样,那,少年他就是在不久前受封的楚王武玄风! 第141章 脱险 “文茵,文茵……” 顾文茵正想得出神,不想,耳边突然响起粗犷略带嘶哑的喊声。 她一瞬顿住了脚下的步子,侧耳倾听,想要辩别声音是从哪边响起的,又是谁在喊她。 “人应该在西北边。”牵着她的武贲说道。不等顾文茵接话,他又继续说道:“走吧,我们去和他们碰头。” 话落,牵着顾文茵的手便朝西北边的方向走去。 罗驹和罗猎户已经累得两眼发花,喉咙也干得冒烟,可就是这样,两人仍旧没有放弃,依旧你一声我一声的喊着“文茵”。 “阿驹,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在这找,你下山去找莽叔,看能不能……” 就在这时。 “我在这……” 罗驹猛的抬头看向罗猎户,“猎户,你听到了吗?” 罗猎户点头,抬手示意罗驹别出声,他抬起头使足了力气,高声喊道:“文茵!” “猎户叔,我在这!” 这一声,罗猎户还有罗驹都听到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是文茵!” 话声一落,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拔脚朝前跑去,边跑边大声喊道:“文茵,文茵……” 武贲在远远的看到罗猎户和罗驹的身影时,松开了牵住顾文茵的手,说道:“去吧,我不送你了。” 顾文茵抬头朝武贲看去。 “记住,不要和别人说你见过我们。”武贲叮嘱道。 顾文茵点了点头,拔脚迎着罗猎户和罗驹跑去,约跑出十来米后,她步子一顿,回头看去。 身后空荡荡的,武贲早已经不见身影。 大周皇帝武静山,膝下嫡庶子女加在一起十来个。 夺了穆氏的江山称帝后,嫡长子武玄芲册封太子,二子武玄澹年幼夭折追封恭王,三子武玄风封楚王,嫡女武姝瑾赐封广德公主。 其它庶子女,除了较为宠爱的武玄英封了临安王,武素衣封了怀淑公主外,旁的从前是什么身份,现如今还是什么身份。 作为前朝皇子的穆东明,即便不是那根卡在武静山喉咙里的刺,也一定是他眼里的一根钉。凡是武氏之人,必除之而后快! 楚王武玄风大可光明正大来势汹汹,可是,为什么他却轻装简服隐匿身份,偷偷前来猪泷山? “文茵,文茵真的是你!” 身后响起罗猎户和罗驹急促的喊声。 顾文茵连忙收了思绪,回头朝罗猎户和罗驹走了过去,“猎户叔,驹叔,是我,我迷路了。” 说着话的功夫,两方人走到了一起。 罗猎户看着一身狼狈的顾文茵,长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心疼的问道:“文茵,你这是怎么了?” 顾文茵刚才那一滚,头发也散了,身上的棉衣也被勾破了,手上,脸上还有几道结着血伽的细口子,总之,要狼狈就有多狼狈。 “我没事,叔。”顾文茵无意解释太多,转而问罗猎户和罗驹,“猎户叔,驹叔,怎么只有你们俩人,其它人呢?” 罗驹重重的跺了一脚,恨声道:“那个姓沈的狗官,带着人下山了,我和你猎户叔求他派了人手帮忙找你,他也不肯。” “是啊,真是个狗官。”罗猎户在一旁助力,说道:“看明天老子还给他带路不!” 搜山的人都被撒下山了,顾文茵早从武玄风那里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罗猎户和罗驹还会自愿留在山里找她。 顾文茵心里生起一股感动,本想说些什么,可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几人身上已经积下了薄薄的一层雪。 “叔,我们先下山吧。”顾文茵说道。 罗猎户和罗驹连声应好。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下山的地方走去。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在天恰恰黑透而她们又正好走到山脚时,远处的山路上突然亮了起星星点点的火把。 “文茵,可能是你哥得了消息,找了人进山来找你。”罗猎户在一边说道。 顾文茵猜也是这么回事,当即对罗猎户和罗驹说道:“叔,我们快点走吧。” “哎。” 话落,罗猎户和罗驹撒脚便大步走了起来。 转过一个山窝,果然便与举着火把,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的罗远时撞了个正着。 “哥!” “文茵?” 罗远时步子一顿,稍倾,拔脚便跑了起来。 顾文茵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罗远时的身后除了李木荷外,就连罗烈和元氏也赶了过来。一起的还有罗大海,罗小海以及其它几个她没见过的男人。除此之外,喜宝和涂氏,还有铁柱,同义,石梅花,小曾氏,就连谢莲香都来了。 “文茵,文茵……” 元氏松开罗烈扶着她的手,急急朝顾文茵跑了过去。因为跑得太急,差点摔倒,幸亏罗远时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 顾文茵也已经跑到了跟前,元氏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用力之猛,几欲将顾文茵嵌进骨头里。 “娘。” 顾文茵也生起一阵阵的后怕,若不是遇见武玄风一行人,她说不得就要丧身在这猪泷山,连个尸首只怕都找不着。不敢想像,真的那样的花,元氏她还怎么活下去! 元氏抱了顾文茵好久,直至罗烈在一边说道:“令淑,找到文茵了,我们回去吧。” 元氏这才抬起头来,擦了把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眶看向罗大海几人,“他叔,谢谢你们了。” 罗大海摇了摇头,“文茵没事就好,天黑了,走吧,我们回村。” 罗猎户正拥着罗喜宝和涂氏说话,抬头见了罗小海,当即说道:“小海,明天我不进山了啊。” 正轻声安抚着小曾氏的罗驹听了,紧跟着也说了一句,“小海,明天我也不进山了。” 沈航拒绝派人寻找顾文茵的事,罗小海是知道的,现在罗猎户和罗驹作出抗议,他也不能说什么。于是说道:“嗯,明天大人若是问起,我会找个由头的。” 顾文茵到是想起被他领进瘴气林的魏子臣等人,于是问道:“小海叔,魏大人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罗小海回头对顾文茵说道:“和你们一起的熊大被他弟弟熊二认出来了,一出事,他就把人第一时间拽出了那片林子。” 熊大?熊二?再来个光头强,就是一部熊出没了! 顾文茵回头看了眼身后苍茫夜色下的林子,别说还真挺应景的。 第142章 撒谎骗官 “奶,找到了。” 罗杏果脚底生风的进了曾氏的房间,房间里,曾氏正对着西边角落供着的神龛双手合什念念有词。 听到罗杏果的话,猛的回头看了过来,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吐出的蛇信,使得罗杏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慢慢的收回那只迈进门槛的脚,趁着曾氏发作前转身跑了出去。 曾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恨恨的拍打着身下的蒲团垫子,“菩萨啊,你怎么就听不到老婆子的祈祷呢?怎么就不让那小娼妇死在山里呢?” 罗杏果不敢在外面晃荡,怕惹了曾氏的眼,拔脚进了她爹娘的屋子。 高氏正在屋子里做鞋垫,见到罗杏果白着脸跑进来,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把顾文茵回来的消息告诉我奶,我奶她……”想到曾氏那一瞬的目光,罗杏果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颤声说道:“娘,我奶她好吓人。” “嘘!”高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把罗杏果往怀里带了带,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果儿,可不敢在你奶跟前提顾文茵。” 罗杏果点头,默了片刻,看着高氏轻声问道:“娘,汪家那边有回信了吗?” 罗杏果的外祖替她张罗了镇上一户姓汪的人家,罗杏果挺满意那家的,当时两家约好说年底前把八字换了,把亲事先定下来的,等罗杏果及笄后就成亲。 可,这眼见底都快进腊月了,汪家却没动静,罗杏果顾不得羞涩主动向高氏问起这桩婚事来。 高氏叹了口气,摸了罗杏果的头,“这事哪里轮得到娘过问呢?不都是你爹和你奶做主的吗?你别急,我晚上再问问你爹。” 罗杏果脸上绽起黯然之色,无奈的点了点头。 她其实不喜欢这个家,不喜欢这个家的人,她知道,不仅她不喜欢,村里很多人都不喜欢她们这个家。 “你也别出去了,帮着娘一起做鞋垫吧。” “嗯。” 罗杏果应了一声,从她娘的针线笸箩里取了针和线,接过高氏递来的鞋底子,一针一线的纳起来。 外面响起曾氏甩门砸板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墙之隔,罗骁家的罗大妮和罗小妮吓得瑟瑟颤抖,偎在方氏怀里,瞪了圆圆的眼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方氏看得心疼不已,对坐在角落的罗骁问道:“妮她爹,我们能不能也搬出去住啊?” 罗骁听了,抬头朝方氏看了过来。 对上方氏渴盼的目光他张了张嘴,稍倾,却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瞎想什么呢?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出去住。” “妮他爹,我,我……”方氏鼓足了勇气对罗骁说道:“大妮和小妮怕她奶。” 罗骁目光滞了滞,稍倾,看向方氏怀里一脸怯怯的两个女儿。 见罗骁不吱声,方氏试着继续劝说道:“大妮和小妮一天比一天大,我们就这一间屋子,总睡在一个屋里也不好,你跟妮她奶好好说说,我们就是搬出去了,还是……” 罗骁打断方氏的话,问道:“搬出去住哪呢?” “富贵她们家的老房子不是空在那吗?”方氏轻声说道:“我们借了他们的房子住,一年付一些房钱……” “我们哪来的钱?”罗骁再次打断方氏的话。 方氏的眸子瞬间黯然无光。 是啊,他们哪来的钱? 屋子里陷入一片长久的沉默。 “村里人都在说,老五他们跟着顾文茵进山采草药,两三个月的功夫,就赚了几十两的银子……”方氏一边拍着怀里的女儿,一边轻声说道:“要是你也能跟着顾文茵进山采药,我们就有钱了。” 罗骁摇了摇头,“她不会答应的。上回娘病了,我都跪下求她了,她也不肯来,可是转眼她就把铁柱她娘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方氏一张瘦削蜡黄的脸上,瞬间一片灰败。 怀里的大妮和小妮已经闭上眼睡了过去,可是就连睡着了,小眉头也是蹙得紧紧的。屋外,曾氏的骂声夹杂在罗井田撕心裂肺的咳声里一声高一声低的响起。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方氏鼻子一酸,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哎,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啊!”罗骁见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方氏撇了脸,一瞬间万念俱灰,什么话也不想说。 元氏将灶上热着的饭和菜端到桌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起饭来。 顾文茵是真饿狠了,正准备捧了饭碗开吃,不想外面却响起小满的声音,“文茵,文茵你在吗?” 元氏放下手里的碗,对顾文茵说道:“你吃饭,我出去看看。” 话落,转身走了出去。 顾文茵看见桌子上有咸肉,二话不说夹了两块大肥肉塞进嘴里,又飞快的扒了几口饭,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文茵!” 李木荷也放下了手里的碗,跟着走了出去。 廊檐下,小满正和元氏说着什么,见到顾文茵眼睛一亮,朝她跑了过来。“文茵,魏大人要见你。” “我饭都还没吃呢,他见我干什么?”顾文茵说道。 小满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听说你回来了,他跟我爷说要见你,我爷就让我来找你了。” 元氏插了话说道:“小满,你先回去,等文茵吃好饭,就让她来你家。” 小满犹疑的看向顾文茵,轻声说道:“可是那个魏大人催得紧……” 元氏脸上绽起抹怒色,正欲开口,顾文茵抢在元氏发怒前开口说道:“小满,你回去跟那个魏大人说,我中了山里的瘴气,人迷迷糊糊的,话都说不清楚。” 小满瞪圆了眼睛,看着顾文茵,“可是,你明明好好的啊!” “那是因为站在我面前的是你啊!”顾文茵说道:“要是换成那个魏大人,我肯定就是迷迷糊糊的了!” 小满也不是个傻的,当即明白顾文茵是不愿见那个魏大人,让她帮着撒个谎呢。撒谎骗人,骗的还是县里的大人……一瞬的犹豫过后,小满点头,“行,我知道了。” 目送小满离开,顾文茵对元氏说道:“娘,我们继续吃饭吧。” 第143章 我在山里得了一样好东西 顾文茵比用平时快了不止一倍的速度,草草吃完这餐饭,而几乎是她才放下筷子,外面便响起一串凌乱的步子声。 “远时,远时……” 罗小海的声音隔得老远便响起。 “小海叔,他怎么来了?”罗远时一边不解的问道,一边提了油灯往外走。 元氏跟顾文茵交换了一个眼神,顾文茵转身往她和李木荷睡的屋里走。 “木荷,你也进去。”元氏对李木荷说道。 李木荷“哦”了一声,拔脚跟上顾文茵。 元氏将桌上的碗筷胡乱的往木盆里一放,端起便往厨房走。 下一刻,罗远时迎魏子臣和罗小海走了进来。 罗烈起身行礼,“草民见过大人。” 魏子臣摆手,目光在睃了一圈,没有看到顾文茵,开门见山的问道:“顾文茵呢?不是说已经回来了吗?” “回大人的话,孩子是回来了,只是,一回来就嚷着头晕想吐难受回屋里躺着了。”罗烈说道。 魏子臣眉宇轻蹙,“在哪,我略通岐黄之术,可以给她看看。” 罗烈脸上做出副欢喜的神色,连忙上前迎了魏子臣朝顾文茵的屋里走去。 屋子不大,摆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堪堪挤下两人的竹床,便是角落里的一个竹箱笼,至于姑娘家该有的妆台什么的统统都没有。更甚至,连个可以坐人的凳子也没有! 魏子臣朝竹床上躺着的顾文茵走了过去,床榻一边坐着的李木荷连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看着魏子臣。 魏子臣没看李木荷,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顾文茵。 不知道是灯光晕染还是顾文茵像他们一样都中了瘴毒,魏子臣觉得顾文茵的脸色蜡黄的有点吓人,眉头更是在昏睡中都舒展不开紧紧的蹙成一团。 “找到的时候就这样子吗?”魏子臣问道。 罗烈上前一步,答道:“回大人,是的。” “她这是中了瘴毒。”话落,魏子臣自袖笼里取了一个小瓷瓶递到罗烈手里,“这是解毒丹,你给她拿温水喂下。” 罗烈接过瓷瓶,连连道谢。 魏子臣摆了摆手,又打量了顾文茵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明天,我们还要继续进山搜拿人犯,顾姑娘怕是去不了了,明天就让罗小弟给我们带路吧。”魏子臣看着罗远时对罗烈说道。 罗烈皱了眉头,看着大门外寒风打着卷儿往屋里送的雪花,“这雪到现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还越下越大,这样下个一晚上,山里的雪怕是得有个一尺多厚……” “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大人说要进山,就得进山。”魏子臣打断罗烈的话,不耐烦的说道。 罗烈张了张嘴,却在对上魏子臣一瞬凛厉的眉眼时,咽下了嘴里的话。 魏子臣的来意是想弄清楚顾文茵怎么会和他们走散的,眼下见顾文茵昏昏沉沉的,怕是也问不出个什么来,又不耐烦和罗烈歪扯,招呼了罗小海一声,便往外走。 元氏自始自终都在厨房间里没有走出来。 听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走远,顾文茵翻身坐了起来牵着李木荷的手走了出去。 “怎么出来了?”罗远时站了起来。 恰在这时,罗烈裹着一身的风雪,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顾文茵下意识的便返身将大门给关了。 “我在山里得了一样好东西。” 恰巧元氏从厨房走了出来,闻言当即问道:“什么好东西?” 顾文茵将她从蒲葵树上摘下来贴身收藏的种子拿了出来,摊在掌心给元氏看,“这个。” “这是什么?”元氏问道。 顾文茵抬头看向同样一脸雾水的李木荷以及罗氏父子俩,唇角翘起抹浅浅的弧度,说道:“这是蒲葵树的种子,书上说过,蒲葵树的叶子可以做扇子,我在猪泷山看到了好多蒲葵树。” “用树叶做扇子?”元氏一怔之后,抬手便拍在顾文茵头上,“你魔障了你,娘见过那么多扇子,有羽毛的,丝的,绸的,绢的,从来没听说过树叶可以做扇子的。” 顾文茵嘻嘻笑着说道:“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啊!可是,书里确实说过蒲葵树的叶子可以做扇子。” “就算蒲葵树的叶子可以做扇子,怎么做,你知道?”元氏问道。 顾文英眨巴眨巴两只亮闪闪的大眼睛,给了元氏一个“这你还真是问对人了”的表情。 元氏瞪着顾文茵张口结舌站在那,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知道顾文茵聪明,打小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比别人快半拍。关健还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别家小孩正满世界抓猫逗狗的时候,小小年纪的她却是在顾晔霖的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 原本想着,她无非也就是比旁人多看了几本书而已,可如今看来,并不仅仅只是多看几本书那么简单! 元氏沉吟着问道:“你从哪里学来的。” “爹书房里有本《四夷杂记》,这本书上记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挑着喜欢的记了下来。”顾文茵随口说道。 顾晔霖已经死了,顾家她们是不可能回去了,元氏便也不能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四夷杂记》。 元氏知道顾晔霖有收集杂书的爱好,也知道他并不刻意要求顾文茵看什么书,不看什么书。因此,她根本就不曾怀疑顾文茵的话。 很快,元氏便想到,如果真像顾文茵说的那样,猪泷山里有蒲葵树,蒲葵树的叶子可以做扇子,她们这做的就是无本的买卖,非但无本还是只此一家,这样一来……元氏好似看到了一座金山银山堆在眼前! “文茵,那开春我们进山就不采药了,而是砍蒲葵树叶了,对吗?”李木荷在一边问道。 “是的。”话落,顾文茵将手里那几颗种子递给罗远时,“哥,这个给你,你找个地方把它种了。” 罗远时接过种子珍而重之的收好,说道:“文茵,你放心,我一定会它种活种好的。” “嗯,我相信你。”顾文茵说道。末了,又对罗烈说道:“叔,你手巧,我回头把做扇子的手法画下来给你,你多看几遍,等开春上手就快了。” 罗烈重重点头,“哎,叔一定仔细看认真学。” 第144章 畅想美好的未来 李木荷睡不着,见顾文茵也醒着,便轻声和她说起话来。 “文茵,你觉得卖扇子会比卖药材赚钱吗?”不等顾文茵回答,她又接着说道:“你看村里几十户人家,也没见谁家能拿得出把扇子的。” “那不一样的,木荷姐。”顾文茵轻声解释给李木荷听,“那些雉扇、纨扇、绢扇、团扇什么的最普通的都要一贯钱,好的几两几十两不等,买回家还容易弄坏,村里人当然不舍得买?” “我们的蒲葵扇不一样啊,做好了几文几十文一把,买回家用个三年五载的都不会坏。买的人肯定多!而且市面上就我们一家卖,肯定赚钱。” 李木荷听远顾文茵的解释,眼前好似看到人山人海挤着朝她喊“我要一把,给我一把”想着想着,噗嗤一声便笑了。 “文茵,你怎么就这么能干呢!”李木荷又是羡慕又是赞叹的说道。 顾文茵轻声笑着往她那边挤了挤,抱了她的胳膊,说道:“因为我看过很多的书啊!木荷姐,你相信我,一旦学会认字,很多东西都可以无师自通的!” 李木荷自然是相信顾文茵的话的,只是…… “文茵,我太笨了,连毛笔都不会握,我……” 在顾文茵利用闲暇时间,教李木荷认会自己的名字,并教给她写,而李木荷却连毛笔都抓不会弄了满手满纸的墨汁后,李木荷便有些心灰意冷的抵触学认字和写字起来。 “你不笨,你一点都不笨。”顾文茵开解着李木荷,“我刚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远时哥也是这样的,不是只有你一人不会抓笔。” 李木荷摇头,怎么可能呢? 那么聪明能干的文茵和远时哥,怎么会像笨笨的她一样,连笔都不会抓? “你不用安慰我了,学我还是会学的,总不能你要用人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帮不上吧?”李木荷轻声说道:“只是,文茵,我不想学认字,我想学算帐。” “可是,你不学会认字,怎么能学会算帐呢?”顾文茵说道。 “可以的。”李木荷说道:“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开铺子的花婶子,她就不识字,可是她会打算盘,算得一手好帐。” 顾文茵默了一默,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下次去镇子上,我买把算盘回来,以后你就学打算盘。” “就这样说定了啊,你不许反悔。”李木荷翻身坐了起来,伸了只手给顾文茵,“我们拉勾,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行,我们拉勾,不过你得答应我,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学会认了,不要求你写,可你得会认。”顾文茵坐了起来说道。 李木荷当即点头,认她肯定能认的,她就是不要写,太难为人了! 两人拉了勾,重新盖好被子躺回被窝。 顾文茵想起一直没找到机会问李木荷去夫人庙的事,趁着这会儿,便把话给问了。 李木荷默了片刻,轻声说道:“马道姑答应,但是她要收一年一两银子的香火钱。” 一年一两银子,就那么个小破庙,这马道姑还真是够心黑的! 可是,李寡妇的棺木不能一直摆放在义庄,这个年代的人都讲究入土为安,即便入不了土,那也应该让她享受香火供奉。 “一两就一两。”顾文茵轻声说道:“明年蒲葵扇做起来,别说一两,一百个一两,一千个一两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木荷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脸埋在了顾文茵的肩膀上,良久才说了一句,“谢谢你,文茵。” 顾文茵拍了拍她抖动的肩,“谢什么呢,都是你自己努力赚来的。” 上回卖药材和卖猪肉分到各家头上的银子,顾文茵又将它按分成了五份,罗远时,罗烈,元氏,她,李木荷一人可以分到二两六分三的银子。 银子不动,帐她记得清清楚,言明以后不管拿这银子干什么,得了进项的银子就按各人名下的比例来分。 按照顾文茵的想法,是觉得马道姑这里的银子从公帐上走就是了,可是为了照顾李木荷的心情,她觉得或许从李木荷名下扣,李木荷更会心安些。 而果然,当顾文茵说出要扣掉她名下的一两银子时,李木荷长长的吁了口气,整个人明显的轻松了不少。 “你放心。”顾文茵笑着侧头看向李木荷,“开了春,你很快就会赚回几十个几百个的一两!” “嗯。”李木荷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两个人畅想了一番未来的美好,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停下了嘴里的话头,渐渐的屋了里变得安静下来。除了窗外簌簌的落雪声,便是两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雪,果然如罗烈所担心的那样,下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世界如同裹上了一层白色的铠甲,触目所及,除了白还是白。 白色的天,白色的地,白色的云,白色的仍旧在下的雪! 起得早的李木荷一阵风似的跑回屋子里,将手里一小陀雪团往还在梦乡里的顾文茵脸上贴了贴,在顾文茵的惊叫声中,大笑着跑出了屋子。 罗远时正拿着扫把和簸箕在院子里扫雪,李木荷跑了出去,“远时哥,我们搭个雪人吧?” “搭雪人?”罗远时看向李木荷。 李木荷点头,“以前在我们家乡,一到下雪天,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搭个雪人,又好玩又有趣。” “那你来告诉我怎么搭,我们一起搭。”罗远时说道。 “好咧!”李木荷高声应了一句,转身便往厨房跑,“我去拿个盆来装雪。” 两个人分工明确,罗远时负责滚雪球,李木荷则拿着木盆一盆又一盆的装着干净的雪,倒在准备搭雪人的角落里。 顾文茵裹着个小棉被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两人正站在才搭起的像模像样的雪人跟前轻声说着话。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片白雪茫茫,乍然看去,好似天地间便只有彼此! 顾文茵蓦然就想起崖壁上的穆东明。 他怎么样了? 第145章 明天我们下山回京城 “爷,三公子来了。” 司牧云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棵老桃树的穆东明说道。 穆东明却如老僧入定一般,毫无反应。 司牧云叹了口气,心知自家爷这是没打算见三公子了。 良久。 就在司牧云以为又要这样枯坐一晚时,穆东明却突然开口,“云叔,你替我去见一趟玄风。” 司牧云蓦然抬头看向穆东明。 穆东明头也没回的将手里一样东西朝司牧云递了过来,“让他把这个东西带回去。”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掌心是一块青翠碧绿新月形的凤纹玉佩。 司牧云瞳孔蓦然一紧。 龙凤玉佩,是当年皇后娘娘命内务府打造的,龙纹给了瑾小姐,凤纹则给了自家爷。 现在爷要三公子将这枚玉佩带回去,是不是说,他已经放弃了瑾小姐?可是,回头想想,这桩婚事早在当日武静山举起反旗的那一刻,就已经作废了。 国仇家恨,哪里还容得下小儿女的私情! 只是,瑾小姐她……司牧云叹了口气,上前抓了穆东明掌心的玉佩,抬脚便要往外走。不想,身后却响起穆东明的声音。 “再带句话给三公子。” “爷,您说。” “昔日穆东明已死,不见则罢,见,不死不休!” 司牧云身子僵一僵,下一刻,却是哑声说道:“属下记住了。” 穆东明摆了摆手。 司牧云大步走至崖壁一侧,纵身而下。 山林中。 武贲找到了一个山洞,领了武玄风等人过去。 山洞里干燥,风也吹不进来。 武贲让人出去捡了些枯枝朽木,生起一堆火,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壶和干粮,递给了坐在火堆边的武玄风。 “公子,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武玄风接过,却只是喝了几口水,大饼和牛肉被他放在了一边。 武贲在武玄风右下首的位置坐了,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正准备抬头劝说武玄风几句,耳边却突然响起洞口值守护卫的怒喝声。 “谁?” 几乎是声音才起,武贲立时纵身而起,护在了武玄风身前,目光戒备的看着洞口的方向。 “在下司牧云!” 武贲猛的朝身后武玄风看起。 武玄风已经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步朝洞口走去。 山洞口,一左一右两个护卫手持刀刃,如临大敌的瞪着雪地里虽孤身一人却有着万夫莫挡气势的司牧云。 “云叔。”武玄风快步走出,“是表哥叫你来见我的吗?他在哪?你带我去见他。” 武玄风俊朗的脸上,一对明净清澈眸子灿若繁星。 司牧云沉沉叹了口气,目光轻撇,无视了武玄风身上的亲切和急迫,冷声说道:“三公子,爷不在这山里,他离开前让交待过属下,不论是你还是大公子的人找来,都把这样东西交给你们,顺便再带句话给你们。” 话落,手一扬,那枚价值连城的凤纹玉佩扬起一道弧度飞向了武玄风。 武玄风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却在看清手里的东西时,神杀骤然大变,猛的抬头看向司牧云,“云叔,表哥他……” 话声却被司牧云打断。 “爷让属下转告三公子,昔日穆东明已死,不见则罢,见,不死不休!” 武玄风霎时如被雷劈,脸色苍白的僵立在那。 好在,他素来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不过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心神,只是眼前却已经没有了司牧云的身影。 “你说,表哥他真的不在这山里吗?”武玄风朝站在身后的武贲问道。 武贲想了想,轻声说道:“应该是不在吧。不然,以公子您和他的交情,他不可能不见你一面。” 武玄风默然不语,稍倾,目光落在掌心那枚莹润欲滴的凤纹玉佩上。 父亲虽然夺了穆氏的江山,却对姑母发过誓,决不会伤害羲表哥性命,非但不伤害,便是羲表哥和姝瑾的婚事仍旧按约定履行。 可是,羲表哥却归还了缔结婚事的玉佩,并且放下了再见面不死不休的话语,他要怎么办?姝瑾如果知道了,又会怎么办? 武玄风只觉得一颗心比脚下一尺多厚的雪还要冷。 司牧云回到竹屋时,穆东明已经不在。 他转身便往外走,直奔武玄风所在的山洞,他想着,许是爷改变了主意,决定见一见三公子。不想,他才刚下崖壁,一声震天的虎啸突然响起。司牧云一瞬变了脸色,纵身便朝猪泷山的腹深之地跃去。 与此同时,石洞中的武贲也听到了那声虎啸。 “公子,这山里有老虎。”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武玄风,闻言抬头朝外看了看,说道:“有老虎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是深山密林,又不是闹市陋巷。” 武贲转而对同来的几个护卫叮嘱道:“都打起精神来,这里可不是皇宫。” “是,武统领。” 武玄风把玩着手里的凤纹玉佩,叹了口气,将玉佩收好,对武贲说道:“睡吧,明天我们下山回京城。” “不找了吗?” “不管他在还是不在,他都不会见我的。” 顿了顿,“如果让大哥的人察觉到我们出现在这,他越发会认定羲表哥就在这山里,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致羲表哥于死地。” 太子殿下吗? 一直以来太子殿下便和羲少爷不合,从前是碍于身份,无可奈何。可眼下两人身份互换,一旦太子他确定羲少爷藏身在这猪泷山,一定会不择手段置羲少爷于死地! “公子放心,属下打探过了,沈航和魏子臣身边并没有大公子安排过来的人手。” 武玄风却突然说了一句,“我们昨天不应该救那个小姑娘的。” “属下看那小姑娘是个聪明的,应该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武贲说道。 武玄风没有出声。 不管应不应该,人都已经救了,也下山了,再说该和不该又有什么意义呢? 见武玄风不语,目露沉色,武贲想了想,补充道:“属下叮嘱过那个小姑娘,让她不要向旁人说起遇见我们的事。” 武玄风点了点头,反正天一亮他们就要离开,再则云叔也说了,表哥他不在山里,就算大哥得了消息派了人手来,也是扑个空。 这一夜,武玄风听着外面的簌簌落雪,以及不时声震山川的虎啸声度过。 以至于今后的几十年,他忘记了很多事,唯独没有忘记这个雪夜! 第146章 得赶紧请大夫 “没毛病吧?”罗远时对深一脚浅一脚来喊他的小满,说道:“这么厚的雪,还能进山?” “远时哥,你快别说了。我爷都气炸了,他说山里的雪怕是比这还厚,那样的雪山,别说找不到人,怕是自己都得给弄丢了。结果,那姓沈的和姓魏的不听爷的劝不说,还把我爷给说了一通。” 罗远时默然片刻,稍倾,抓了挂在墙上的竹刀,便往外走。 “哥。” 顾文茵从屋里走了出来,喊住了欲要离开的罗远时。 “你出来干什么?” 罗远时一脸紧张的看了眼四周,不理会顾文茵的反对,推着她回屋里。 “哥,我虽然中了瘴毒,可也没到连露个面都不可以吧?”顾文茵无力的说道。 “你没听小满说吗?那姓沈的和姓魏的不听莽爷爷的劝不说,还把莽爷爷给说了。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骗他们的,他们还不把你给活拆了。”罗远时脸色凝重的说道。 顾文茵才要开口,罗远时却已经接着说道:“你就在屋里呆着,哪里也别去。” “我……” “木荷,你看着她。”罗远时已经直接忽略了顾文茵的意见,转而交待起李木荷来,“你机灵点,小心那边的人。” 话落,对着曾氏家的方向抬了抬下颌。 李木荷点头道:“我知道了。” 罗远时这才重新朝等在外面的小满走了过去。 “远时。”元氏从厨房里赶了出来,将一个小篮子塞在罗远时手里,“篮子里面是酒和饭团,冷了就喝口酒,别喝多,醉了不好。饿了就啃两口饭团。” 罗远时接过,“谢谢婶子。” “一家人,谢什么啊。”元氏摆了摆手,“去吧,记住,一定要跟在县太爷或者是魏县丞的后面,千万不能掉队或者单独走远。” “婶子放心,我晓得的。” 元氏目送着罗远时和小满走远,这才返身去看屋里的罗烈。 罗烈早上醒来,说头晕身上没有力气,心口还有些闷和痛,元氏便让他躺床上休息,就连早饭也是她端了侍候着在床上吃的。 元氏到的时候,顾文茵和李木荷正坐在床榻前和罗烈说着话。见到元氏进来,李木荷连忙站了起来,让出身下的椅子。 “木荷,你坐吧,婶子站一会儿。” 李木荷却是已经拿了角落的小马札坐在了顾文茵的身边。 元氏坐了下来,看着脸色有些泛白的罗烈,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点了?” 罗烈点了点头,“好多了,你别担心。”话落,似是怕元氏不相信,又接着说道:“我想着,可能是昨天路走多了,没什么大碍的。” 元氏点头,轻声说道:“那就好,这几天你多休息休息,别再做活了。” “娘。”顾文茵却突然开口说道:“等雪化了,我们借了莽爷爷家的牛车,拉了叔去济民堂请孙掌柜给看看吧。” 元氏还没开口,罗烈已经着急的说道:“不用,不用,真没什么大事。你们不信,我现在就下床给你们看看。” 说着便撑了床铺要坐起来,也不知道是人太虚弱还是用力太猛,手上一松,整个人重重的跌了回去。 “叔!”顾文茵连忙扑上前,扶住罗烈。 元氏鞋都没脱就跳上了床,从后面托着嘴唇泛紫的罗烈,急声问道:“你没事吧?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罗烈眼前阵阵金星直冒,睁开眼便是一阵天眩地转,可他愣是咬牙忍住了,更甚至强扯了抹笑,对元氏说道:“没事,没事,就是早上吃得少,饿得没力气了。” 元氏哪里会不知道他是在骗她呢? 双手死死的攥了罗烈的胳膊,哆嗦着声音说道:“我这就让木荷这就去借牛车,我们现在就去镇子上……” 李木荷听了当即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 “真不用。”罗烈头晕得厉害,胸口闷得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却不得不忍了浑身的难受,对元氏说道:“就算是要去镇上,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等远时回来再说。” 元氏还要再说,罗烈却是强势的说道:“好了,就这样决定了。” 元氏朝顾文茵看去。 顾文茵咬着唇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本来,这样的情况,她根本犹豫都不会犹豫,直接就做主让李木荷去接牛车。可是,她昨天装病骗了魏子臣,若是这个时候去镇子里,势必要引来魏子臣的报复! 而除了自己和济民药堂的孙掌柜熟悉外,剩下的罗远时,罗猎户和罗驹又被逼着去了猪泷山…… 怎么办? 顾文茵攥紧了手里的拳头,在屋子里来回转着圈圈。 “木荷,木荷你婶子她在吗” 便在顾文茵左右为难时,门外突然响起石梅花的声音。 李木荷一边应着一边走了出去,“婶子,我婶子她在呢。” 石梅花和罗春生一身风雪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石梅花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对李木荷说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文茵在山里中了瘴毒,快不行了,这是怎么回事?” “呸!”李木荷重重啐了一口,恨声道:“婶子别听那起子黑了心烂了肝的瞎说,文茵好着呢。” 石梅花吁了口气,将手里一个黄纸包递给李木荷,“你叔从县里带来的点心,拿去和文茵一起吃。” “不用了,婶子,你留着给同义和同喜吃吧。”李木荷推辞着。 石梅花强势的将纸包塞在李木荷手里,左右看了看,问道:“你婶子呢?还有文茵和她叔呢?” 李木荷朝主屋努了努嘴,轻声说道:“叔他身子有些不好,文茵和婶子想送去镇上看大夫,可是却没个合适的人。” 石梅花和罗春生交换了一个目光,抬脚便朝主屋走去。 “叔,婶子,你们来了。”顾文茵起身见礼。 元氏脸上一红,连忙从床上走了下来。 石梅花上前打量了一番罗烈的脸色,将元氏扯到一旁,“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 元氏摇了摇头,“早上起来就说不头晕胸口痛。” 石春生坐在床前,看着双目紧闭神色痛苦的罗烈,对顾文茵说道:“文茵,这不行,得赶紧请大夫啊。” “叔,我是想送我叔去济民药堂,可是我哥他去山里了,我又……” “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叔去。”石春生对顾文茵说道:“只是,济民药堂的孙掌柜,我不熟悉,这大雪天怕是到了镇上他都要关门了……” “叔,你找一个叫万方的伙计,跟他报我哥的名字,他会帮着向孙掌柜回话的。”话落,顾文茵对愣在那的元氏说道:“娘,你去取银子,再抱两床厚实的棉被,你陪着一起去。” 元氏“哎”了一声,连忙拿了枕头下的钥匙开箱取钱。 顾文茵又对李木荷说道:“木荷姐,你去莽爷爷家借牛车。” 李木荷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第147章 你们还是人吗 不多时,罗莽亲自赶着套好的牛车来接人。 元氏帮罗烈套上那件新做的棉衣,又拿了两床厚实的棉被,一床用来垫一床用来盖。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 涂氏带着罗喜宝走了上前,“文茵她娘,罗烈兄弟这是怎么了?” “有些不舒服,我让春生兄弟帮忙赶车,去镇子上看看。”元氏说道。 涂氏听了,连忙对罗喜宝说道:“你去家里把娘那件狐狸毛的坎肩拿来。” 罗喜宝转身往自己家跑去。 涂氏则上前帮着元氏铺牛车,牛车刚铺好,罗喜宝拿着件火红毛的狐狸毛坎肩跑了来。 “文茵她娘,这是我自己做的坎肩,你别嫌弃,穿在身上挡挡风。”涂氏接过罗喜宝手里的坎肩往元氏身上披。 “喜宝娘,我有,我里面穿了一件。”元氏拒绝道。 这么大冷的天,涂氏自己都没舍得穿,她哪里还敢穿在外面落一身的雪! 涂氏却是不由分说的便往她怀里塞,“雪大路不好走,这路上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你身子弱多穿点。家里不能再有个病人了!” 元氏默然片刻接在了手里,“谢谢了,她婶子。” 涂氏摆手。 “喜宝虽然年纪小了点,却是个机灵的,让他跟着春生兄弟一起去吧,有事也好打个下手。”涂氏说道。 元氏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冰天雪地的,太遭罪了。” 涂氏还待再说,罗春生已经和罗莽一人一边扶着罗烈走了出来。 元氏连忙转身迎上前帮着搭手。 涂氏便也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和石梅花两人帮着扶持好马车。 安置好罗烈,元氏也上了马车,石春生拿了牛鞭,对站在廊檐下的李木荷说道:“你看顾好文茵,有事,去喊了你婶子或者同义和同喜来帮忙。” “哎,知道了,叔。”李木荷应道。 石春生这才甩了一鞭子,赶着牛车慢慢的朝村外走去。 却在这时,小曾氏和铁柱一前一后的赶了来,“文茵娘,我这里有个汤婆子,你带了去路上好取个暖。” 小曾氏将一个黄灿灿灌好热水的铜汤婆子递给了元氏。 这个汤婆子,是罗驹分到采药材的钱后,托罗富贵带回来的,小曾氏自己还没舍得用过。 铁柱却是将一个粗陶酒壶塞到石春生手里:“春生叔,这里有半斤雄黄酒,你带在路上,要是冷了喝口暖暖身子。” 直至牛车看不见,小曾氏这才和铁柱转身往家去。 “铁柱,你娘她身子好些了没有?”小曾氏问道。 前两天才入冬,谢莲香染上了一场伤寒,吃了几贴药,可却止不住咳。 “好多了,用了文茵给的那个偏文,昨儿晚上已经不咳了。”铁柱说道。 小曾氏点头,“听说文茵人也不大好,我去看看。” 铁柱刚想说,一起去吧,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的骂声。 “你个败家娘门丧门星……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拿着我儿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去做好人……” 曾氏骂骂咧咧的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她的身后,罗驲和罗骈目光阴沉的盯着小曾氏。 小曾氏在看到曾氏的那一刻,吓得脚都软了,差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见得曾氏越来越近,她却是除了打着哆嗦,竟连逃都不会。 铁柱急得扯了她一把,“婶,你不是说要去看文茵吗?” 只是,小曾氏还没反应过来,曾氏跳起就往铁柱脸上招呼,“你个小兔崽子,你往哪里摸呢?你个色坯!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会勾搭人家媳妇了……” 小曾氏原本涨红的脸,噌的一下苍白如纸,人也摇摇欲坠,眼见得便要瘫在地上。 铁柱更是气得脸红脖子青,指着曾氏吼道:“老畜生,你嘴里喷什么粪?” “畜生,你骂谁呢?”罗骈撸了袖子便朝铁柱走了过去。 铁柱涨红了脸,指着曾氏对罗骈哼道:“她说的话,你没听见?那是人说的话吗?” “小兔崽子,你做得出来,还不让人说了?”罗骈指着铁柱,吼道:“你敢说你刚才没摸她?我们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 铁柱知道这下是黄泥掉在裤档里,不是shi也是shi了。 曾氏和她儿子就是见着他家没个成年男人,故意来欺负他。 想明白的铁柱冷冷看了罗骈一眼,对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个筛子的小曾氏说道:“婶子,走吧,跟听不懂人话的人,讲什么道理呢,辩什么是非呢!” 小曾氏两只脚软得像团烂泥,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对铁柱说道:“铁柱你回去吧,别因为婶子,把你也给连累了。” 铁柱本想上前去扶一把,可是,他终究也是个半大的小子了。 曾氏已经恶毒的往他身上泼脏水,他要是再做出不合时宜的事,传了出去,哪怕他是清白的,对他将来成家娶媳妇也是有影响的。 默了一默,他点头道:“行,我去喊了我娘来扶你。” 话落,转身便要走。 曾氏却在后面阴阴阳阳的说了一句,“哎呦喂,我这还没死呢,就急着换婆婆了?阿驹那个怂货……” 原本打算走开的铁柱步子一顿,回头看向曾氏,“你还能再恶心点吗?活了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说话办事,竟是些让人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小畜生,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曾氏跳起甩手便往铁柱脸上扇去。 铁柱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脚便朝曾氏踹了过去。 只是,一则虎视眈眈的罗驲和罗骈齐齐挥了拳头朝他砸了下来。 铁柱挨了个正着,“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 小曾氏看着罗驲,罗骈拳头雨点子一样砸在铁柱身上,急得连忙扑了上前,想要拉开人,不想她还没上前,曾氏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大声骂了起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青天白日的就敢勾搭汉子……” 凤凰村成年的男人都被组织去搜山了,留下来的除了妇人就是孩子。 早在几人起冲突时,便有孩子远远的围了上来看。 这会子一见打起来了,有人继续站在原地看热闹,也有人跑回家喊大人。 这里面就有带着小雪的长生和喜宝。 长生几乎是想也没想,撒了脚丫子便往家跑,“娘,娘,大伯和二伯在打铁柱哥,奶又去找小婶婶的麻烦了。” 徐桂枝正在屋子里纳鞋底,听了长生的话,手里东西一扔就站了起来,只是,过了一会儿,却又坐了回去。 长生,“娘,你快去看看啊!” 徐桂枝继续纳着鞋底,“不去。” 长生急得直跺脚,“娘,你去看看吧,铁柱会被大伯和二伯打坏的……” 徐桂枝却仍旧是摇头。 另一厢,涂氏听了喜宝的话,抓起门后边的门栓便跑了出去。 “罗驲,罗骈你这俩个吃shi的混货,欺负一个没爹的孩子,你们还是人吗!” 第148章 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罗喜宝转身跟上他娘,却在半途脚步一转,跑去找顾文茵。 “两个大男人打铁柱一个人?”顾文茵看着喜宝,问道。 喜宝点头,“不但打了,长生他奶还说铁柱和驹婶子勾勾搭搭……” 顾文茵恶心得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虽然说小曾氏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比铁柱也就大个八九岁,可这两人,一个是已经成家的小妇人,一个才是半大小子。 不说年纪上的差别,就说这身份上的差别,简直是……顾文茵已经想不出形容曾氏的话来了。 往铁柱身上泼这样的脏水,还不就是看着铁柱没爹,也没个叔伯兄弟相帮! “这个千刀万刮黑心烂肝的老畜生……”李木荷忿忿的骂道:“怎么老天爷不打个雷劈死她!” 都说人贱自有天收,可曾氏这个老贱人在凤凰村撒泼打赖了几十年,也没见老天来收她。可见,很多时候,老天爷都在打盹! 顾文茵想了想,对喜宝说道:“喜宝,你去找你堂伯父。” “找他有什么用啊?”喜宝说道:“自从上回铁柱他爹在猪泷山出事后,他就疯疯颠颠的,一会儿说有狼要咬他,一会儿又有说有怪物要吃他。” 喜宝的堂伯父罗长河,当日是和罗有财他们一起进山的,一开始还没什么,但后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人变得有点痴痴呆呆的,慢慢的又从痴呆发展成大喊大叫。 顾文茵揣测,应该是罗长河那天在猪泷山受了极大的惊吓。 “你傻不傻?”顾文茵看着罗喜宝,说道:“长生她奶那样的人,正常人谁敢招惹?你堂伯父脑子不清楚,村里人以前不知道现在都知道了,他就算是把长生他奶怎么了,谁还能说你堂伯父什么?” 喜宝听完,一怔之后,猛的大笑几声。“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话落转身便要往外跑,却被顾文茵喊住。 “回来,你这样去有什么用?”顾文茵说道:“你堂伯父现在连你堂伯娘都不认识了,他还会认得你?” 喜宝看着顾文茵,“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觉得你堂伯父变成这样,可能和铁柱他爹的死有关系,你悄悄的摸到他家屋子外,找个地方藏起来,喊你堂伯父的名字,别让他看到你。然后说,铁柱被欺负了,让他去看看……” “有用吗?”罗喜宝疑惑的问道。 “不一定有用,但死马当作活马医,先把铁柱救下来。其它的事,等那个姓沈的县太爷回来了再说。”顾文茵说道。 “好。”罗喜宝当即说道:“我这就去找我堂伯父。” 罗喜宝一阵风似的朝罗长河家跑去。 “木荷姐,你去找谢婶子……”顾文茵贴在李木荷耳边轻声的言语了一番,李木荷目光一亮,当即重重点头,只是,却不无担忧的问了一声,“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没事,你去吧。”话落,又不忘叮嘱一声,“小心些。” “知道了,你一个人在家也小心些。” 顾文茵目送李木荷出门,一个人呆着无聊,便去杂物间喂兔子。 顾文茵几乎可以肯定,这两只兔子都是同性了。 养了这么久,如果是一公一母的话,早就该下窝崽了。可眼前,这两只,除了把自己吃得膘肥体壮外,别的变化啥也没有。 顾文茵不死心,干脆一只一只抓在手里细细观察。 咦,还真别说,这么一打量,有只兔子的肚子好像略略有点大。 会不会这只是母的,肚子里已经有兔宝宝了?越看越觉得有这种可能,顾文茵心里那个乐啊!她记得兔子是一月可以生一窝的,一窝三到六只,六个月性成熟,七、八个月就可以生仔——可以想像,不要半年的时间,她家就是一个小型的家兔养殖场了! 顾文茵走了出去,打算找件不穿的旧衣,再找点干净柔软的稻草,给兔子营造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待产窝。 旧衣到是好找,只是稻草没有放在家里,需要到村里集中堆放稻草垛子的场地去拿。 好在这个时候雪也不下了,外面虽然积着厚雪,可出行的道路一早都被扫干净了。搓了搓手,顾文茵拿件元氏的大衣裳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凤凰村的村东头有个小池塘,是村里人用来洗衣洗菜的地方,距池塘十几米的距离有口不深的井,因为井水和池塘相通,所以这个井里的水凤凰村的人是不喝的,只是夏天用来澎个瓜,冬天用来浸个桶什么的。 小曾氏这会子正扒着个井口哭得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拿着脑袋朝井岩上的石头上磕,一头一脸的血,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老曾氏坐在井口的另一侧,翘了个二郎腿,指着曾氏噼里啪啦的骂着。 “你死啊!你到是死一个给我看看啊?你死了,我立马给阿驹娶个黄花大闺女回来,三年抱俩,儿子,闺女要啥有啥……” “她婶子,你少说两句吧。”有人看不过去,劝道:“没看见阿驹媳妇这都……” “你给我闭嘴!”老曾氏朝着人群啐了一口,“我说自己的媳妇要你插什么嘴?看把你能的!显得你会做好人是不是?你喜欢她,喜欢她弄回去给你家老头子暖被窝啊……” 被怼的妇人气得脸红脖子青,对着老曾氏狠啐了一口,拉着自家娃就往家走。 一路碎碎骂道:“简直了,这是人说的话吗?阿驹媳妇这是作了什么孽,嫁了这么个人家……” 那边厢,罗驲和罗骈一口痰唾在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的铁柱身上,“小兔崽子,再敢勾勾搭搭的,下次就不是一阵拳头了!老子打断你的腿!” “王八糕子!”一声怒吼响起,涂氏手里的门栓对着罗驲便劈了下来,“你个畜生,两个大男人欺负人家一个没爹的娃儿,有本事跟老娘打,老娘要怕了你,跟你姓!” 罗驲被一门栓砸了个正着,想也没想,回头一巴掌朝涂氏抽了过去。涂氏双手抓了门栓对着罗驲的那只手便砸了下去。罗驲连忙缩手,一侧的罗骈见了,便要上前帮忙,涂氏猛的回头看着他,“敢动老娘一个手指头,猎户回来剁了你!” 罗猎户虽说在凤凰村只有个不怎么亲近的党兄弟,罗长河。可罗猎户是靠打猎为生的,又天生蛮力,这么多年,别说凤凰村就连外村也没人敢招惹。 更关健的是,涂氏娘家二个亲哥三个堂哥,她是这一辈唯一的女娃,自家哥哥也好,堂哥也好,都疼着她。打了她,别说罗猎户,就她娘家那几个兄弟,也够喝一壶的! 罗骈愣在了原地。 第149章 清白不能不要 曾氏不干了,嗷嗷叫着便朝涂氏扑了过去。 “涂秋云,你凭啥打我儿子……” 涂氏不是个傻的,罗驲和罗驹这两个大男打几下也就打了,曾氏这个老不死的却是不能动的,万一在她手里有个好歹,她就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楚。 见着曾氏朝自己扑来,涂氏手里门栓“啪”往地上一扔,指着曾氏便骂道:“谁说我打人了,我这是替你教儿子呢!几十岁的人了,别的本事没有,欺负女人孩子到是好能耐……” 曾氏可没什么顾忌,抬手便往涂氏脸上抓。 涂氏正准备脸一歪躲了过去,却见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对着曾氏瘦得刀削一样的脸就抽了下去。 “啪”一声响。 只见瘦瘦小小的曾氏被这一把掌抽得身子一歪,下一刻“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这一幕,直把涂氏给看呆了。 天啊,她嫁到凤凰村十来年,这还是头一回看到敢有人对曾氏动手! 不得不说,这一巴掌真是打得痛快! 别说是涂氏,曾氏自己都呆了呆。 还是鼻子里突然热乎乎的,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把鼻子,等看到满手的鲜红时,才发出杀猪刀般的尖叫“杀人啦……” 罗驲和罗骈被这一声喊惊醒,连忙朝涂氏扑了过去,“娘,娘你怎么样了?” 曾氏抬手指着站在身前的罗长河,便要叫罗驲和罗骈去打,不想,一抬头对上罗长河痴痴呆呆一动不动渗得人直发慌的眼睛时,一个哆嗦,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罗长河歪了脑袋,那对浑浊发直的眸子又朝罗驲和罗骈看了过来。 罗驲和罗骈齐齐傻眼了,谁把这个疯子给招来了啊? 因为没有钱替代兵役,罗长河的儿子罗旺去服了兵役。 媳妇石荷花娘家和石梅花是一个村子的,都是石家坪的人。做姑娘的时候就勾搭上了石家坪一个有妇之夫。罗长河还没疯的时候,石荷花便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现在更是干脆就在娘家长住下了。她娘家爹娘兄弟也不管她,见天只唆使她向那个男的要东西和要钱花。 罗长河要是没疯,罗驲和罗骈肯定仗着人多把罗长河往死里打,出一口恶气。便罗长河是个疯子,他们不敢打死他,罗长河却是能把他们打死的! “呸!” 罗驲啐了一口,扯了罗骈一把,转身去扶曾氏。 曾氏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捂着半边又麻又肿的脸没敢去惹罗长河,却在眼珠子一转,看到一侧的小曾氏时,“嗷嗷”喊着便朝小曾氏扑了过去。 “娼妇、婊*子,丧门星……都是你害的……” 小曾氏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曾氏摇来晃去,不挣扎也不吵闹,眼睛里一片死灰。 而就在曾氏对着小曾氏又掐又打又踢又咬时,一道尖厉的叫声突然从她家的方向响起,随着这声尖叫,还有闹哄哄的争吵起。 曾氏蓦然一僵,迟疑的抬头朝自己家的方向看去。 “娘,娘不好了,香凤她娘带着香凤在我们家大门上吊了!”罗骈的媳妇牛氏苍白着脸一阵风似的跑了下来。 曾氏还没反应过来,一侧的铁柱猛的便挣开人群跑了出去。 “娘,妹妹……” 人群呼啦一下,全往曾氏家跑去。 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大家伙转身的刹那,一直不言不语,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小曾氏突然站了起来,纵身便朝那口她死死扒着的井跳了下去。 “啊!不好了,阿驹媳妇跳井了!” 一声惊呼响起,呼啦啦跑去曾氏家的人步子一顿,又呼啦啦的跑了回来。 万幸凤凰村的井并不是那种十几二十米又窄又狭的水井,而是六七米深长宽足够两个人在里面翻滚。 可就算是这样,这大雪纷飞的天,曾氏身子本就弱,这一跳,几个月的休养算是白费了!不但如此,只怕救起来还得大病一场。 男人们都不在,女人们不敢下井,涂氏跑到最近的人家拿了院子里晾衣服的竹竿,和石梅花一人边架住小曾氏。 “你个傻货,你死了谁伤心?还不是阿驹!人家想你死,你就死……你不替自己想,也替阿驹想想啊!”涂氏恨声骂道。 石梅花也在一边劝道:“是啊,草草,喜宝娘说得对。你死了,阿驹怎么办?你听话,快抓着竹竿上来。” 小曾氏惨白着个脸,一脸生元可恋的瞪着头顶灰蒙蒙的天。 “草草,阿驹已经出族了,你死了,他在这世上就再没亲人了。”涂氏说道:“你忍心吗?” 小曾氏木然的眸子动了动。 却在这时,曾氏尖厉的声音响起,“贱*货,你吓唬谁呢?有本事你就真死了,不然,迟早有一天,老娘亲手弄死你!” 涂氏恨恨的看了眼曾氏的方向,压低声音对曾氏说道:“阿驹媳妇,你就算要死,也要把那个害你的人带着一起死才是,凭什么,欺负人的没事,被欺负的却要死了。”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小曾氏突然就抓住了竹竿。 涂氏和石梅花松了口气,连忙一起用力将小曾氏拉了上来。 另一边,曾氏已经气势汹汹的回了自己家,看到正拿麻绳往横梁上投的谢莲香,“嗷嗷”喊着便冲了上前,“你要死,死自己家去,凭什么死我家!” 谢莲香抬头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崩射出骇人寒光盯着曾氏,咬牙道:“你不是能耐吗?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人撑腰吗?今天我们一家就全死在你家,以后化成厉鬼,我也缠着你,永生永世的缠着你!” 话落,一把甩开曾氏,拉了拉已经打好结的麻绳,对一侧“哇哇”大哭的香凤说道:“乖囡,别怕,我们去找你爹,找到你爹,我们再来报仇。” 话落,便要将头往麻绳里钻。 “香凤娘,你这是干什么啊!”高氏吓得死死抱住谢莲香的脚,不往她往凳子上站,“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 “好好说?还怎么好好说?”谢莲香泪水夺眶而出,瞪了高氏吼道:“我家铁柱才多大?你男人,你婆子就往他身上泼那样的脏水,他以后还怎么成家……不就是欺负他没爹吗?我这个做娘的没用,护不住他,我就拿我这条命来和你们斗,我就不信了,我们娘俩死在你家,县太爷还能不闻不问!” 话落,推开高氏站上凳子便将绳子往脖子上套。 这样的结果,是曾氏,是罗驲,是罗骈都没有想到的! 一个村子住了十来年,家家户户的人是个什么性子,彼此心里都有数。之所以敢往铁柱身上泼那样的脏水,也就是吃定了谢莲香娘家没人帮她,她又是软弱没用的。 可谁能想到,平时连杀只鸡都不敢的谢莲香竟然会带着孩子在他们家闹大门上吊!这真要让她死成了……罗驲,罗骈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娘,娘……” 铁柱跪在地上伤心的以头捣地。 “不许哭!”谢莲香一边挣扎着往凳子上站,一边对铁柱厉声喝道:“有什么好哭的,你看清楚他们,看清楚他们是怎么逼死你娘的,回头到了县太爷跟前……” 第150章 兔子死了 吵吵嚷嚷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回来了!” 人群里有人问道:“谁回来了?” “去猪泷山的人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落下,远远的传来一阵人声鼎沸。 曾氏立时变了脸色,小曾氏的事她不担心,说破天了,罗驹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就算是出族了,那又怎么样?可谢莲香……曾氏的目光落在目有所思看着村口方向的谢莲香身上。 不能让她再闹下去了,不然的话…… 几乎是曾氏念头才起,谢莲香突然一把推开高氏,哭喊着朝村口跑去。 曾氏急得直跺脚,对高氏吼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把人拉回来。” 高氏脸色一白,急忙朝谢莲香追了上去。 而就在高氏快要追上谢莲香时,谢莲香却突然步子一顿,没有朝着村头正往这边走来的沈航跑去,而是纵身一跃,跳进了村头小曾氏刚才跳的那口井。 突然而起的变化,使得高氏忘记上前救人,而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久久没了的应。 “娘,娘,娘……” 凄厉的哭声乍然响起。 铁柱抱着香凤追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脚一软“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香凤磕破了嘴唇,鲜红的血瞬间湿了一嘴唇。 她却不知道疼似的,爬了起来,便朝井口跑去,“娘,娘你不要死!” 沈航阴沉着脸,魏子臣也阴沉着脸。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猪泷山会突然出现一只吊睛白额虎,而且还是只吃人的老虎! 想到被老虎所伤的村民和衙役,一阵阵后怕和恐惧油然而生。 偏在这时,前面突然一阵吵吵嚷嚷。 沈航看着那些蜂拥着往井边去的妇人,拧了眉头问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魏子臣也满脸不解。 “大人,好像是有人跳井了。”走在前头开路的熊二说道。 “跳井?!” 沈航和魏子臣面面相觑,下一刻,沈航一摆手,“过去看看。” 谢莲香已经被救了起来。 全身湿透的她瑟瑟颤抖趴在雪地里,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身侧,铁柱和香凤泪水血水糊了一脸,一个哇哇大哭,一个虽然没有哇哇大哭,但鼻青脸肿强忍泪水的模样,却是更叫人心生戚戚。 魏子臣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莲香抬头,脸白如纸的看着魏子臣,稍倾,嘶声哭喊道:“大人,青天大老爷啊,求您替民妇做主啊!眼见得我们孤儿寡母就要了没有活路了……” 魏子臣拧了眉头,朝一边站着的妇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村子里的人早就不愤曾氏的所作所为,当即将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指着一手抱着香凤一手揽着谢莲香的铁柱,说道:“娃才多大?去年才满了十岁,就把这样的脏水往娃身上泼……孤儿寡母的家里也没个男人能帮着出头,受不了,就寻死了。” 魏子臣拧了眉头,朝一侧沈航看去,“大人,您看……” 沈航才要开口,却在这时,走在后面的罗猎户和罗驹几人走了过来。 见着浑身湿透的谢莲香,以及她身边的铁柱和香凤时,脸色一变,沉声问道:“铁柱娘,出什么事了?你这是……” 不等谢莲香开口,人群里有人对罗驹说道:“阿驹,你也快回去看看你媳妇吧,你媳妇她……” 罗驹拔脚便往家走跑。 他住在村西头,离村口就十几米的距离,几乎是他前脚才跨进门,后脚就响起小曾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你休了我吧,我求你休了我吧,你不休我,迟早有一末,我是会死在她手里的!” 沈航拧了眉头,抬头朝曾氏家的方向看去,转而对魏子臣说道:“找个人,去把曾氏妇人喊来,本官要亲自问话。” “是,大人。” 魏子臣对一侧候着的熊二说道:“熊二,你去走一趟吧。” 熊二应了一声,拔脚朝曾氏家走去。 “远时哥。”同义从罗驹家走了出来,朝站在罗猎户身侧的罗远时跑了过去,“远时哥,你爹他病了,你婶子和我爹借了莽爷爷家的牛车送他去镇子上看病,家里就文茵和木荷姐两个。” “我爹病了?”罗远时猛的看向同义,“病得很厉害吗?” 同义摇头,“我不知道,你回家问木荷姐吧。” 罗远时拔脚便朝家里跑去,一颗心慌得几乎要跳出来一样! 比起村头的热闹,家里静悄悄的,没有元氏在廊桅下翘首以盼的身影,也没有顾文茵叽叽喳喳的声音,心像是破了个洞,呼呼的冷风直往里刮。 他加大步子…… 就在这时。 “文茵……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兔子怎么会死了?” 兔子死了? 罗远时拔脚跑了起来。 屋子里。 李木荷看着蹲在地上捧着一只四肢抽搐的兔子的顾文茵,“文茵,兔子关在笼子里,根本跑不出来,肯定是有人……” “我知道。”顾文茵叹了口气,将那只足有四五斤的兔子递给李木荷,“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身影一阵风似跑了出去,我还以为是来偷东西的,没想到,是冲着这两只兔子来的。” 笼子里,另一只兔子到是没事,正捧着棵大白菜咔嚓咔嚓的吃着叶子,对于同伴的死毫无感觉。 “你看到他了?”李木荷问道。 顾文茵摇头,“只看到一个背影。” 房子前后相通,顾文茵从大门进来,摔兔子的人从后门跑了出去。 “这种天打雷劈的畜生,我诅咒他不得好死!”李木荷怒声道。 顾文茵叹了口气,“木荷姐,你把这只兔子收拾下,叔回来正好给他补补身子。” 李木荷心疼的直抽冷气,无可奈何的朝厨房走去。 顾文茵抓了笼子里剩下的兔子,仔细看了看。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剩下的是那只大肚子的兔子! “文茵。” 罗远时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文茵正好将兔子放回笼子,回头看着罗远时,“咦,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山里有老虎,伤了人。我们没上山,才到山脚就回来了。”罗远时说道。 有老虎? 顾文茵一瞬怔在了那。 她去了那么多回,都没遇见老虎,怎么今天老虎就出来了? 罗远时却是指着笼子里的兔子,问道:“怎么只有一只了?还有一只呢?” “刚才家里来了人,摔死了一只。”顾文茵沉声说道。 “是谁?” 顾文茵摇头,“只看到个背影。” 罗远时抿了嘴,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稍倾。 “同义说我爹病了,婶子和春生叔陪着送镇上去了,是怎么回事?” 顾文茵把情况大致的说了一遍,“哥,你也别担心,有孙掌柜在,叔不会有事的。” 罗远时默然片刻,“不行,我得去趟镇上。” 顾文茵想了想,点头道:“那让木荷姐给你收拾些东西。” “不用了。” 话落,罗远时大步朝外走了出去。 第151章 博个好名声 罗远时才离开,李木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一脸狐疑的问道:“文茵,我刚才好像听到远时哥的声音了,他人呢?” “听说叔去镇上看病了,他不放心,急着去镇上了。”顾文茵说道。 李木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去,怕是走半道天就要黑了。”顿了顿,“富贵叔好像回来了,我去跟远时哥说一声,让他借了富贵叔家的毛驴。” 话落,不等顾文茵出声,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顾文茵本想喊住李木荷,问问她铁柱和小曾氏的事情怎么样了。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李木荷已经跑得没了身影。 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顾文茵转身去了厨房,打算把火烧着来,做晚饭。 只是,她打火石才刚擦着,外面响起罗喜宝和同义叫声。 “文茵,文茵……” 顾文茵手里动作一顿,好不容易打着的火石因为乍然而起的喊声掉在了地上。 一边捡起地上的火石继续打着火,一边扬声回了一句,“我在厨房。” 随着一串凌乱的步子声,下一刻,厨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紧接着,罗喜宝和同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文茵,你不是病了吗?病了还怎么能烧火呢?”喜宝抢上前,拿了她手里的火石,“你坐着,我来。” 顾文茵扬手把火石拿了回来,“没事,点个火而已。” 可是,必竟这种事干得少,打了几次,也没把火点着。 罗喜宝实在看不过去了,一把抢了过来,将她往长凳的里面挤了挤,“我来。” 顾文茵也不勉强了,她得承认,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趁着罗喜宝打火的功夫,顾文茵看向坐在罗喜宝一侧的同义,“铁柱和曾婶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哎,我们来,就是和你说这事的。”罗喜宝将手里点着的火一边小心的往灶膛里塞,一边接了顾文茵的话说道:“铁柱他娘和曾婶子跳井了,你知道吗?” “跳井?”顾文茵愣了愣,这不在她的计划内啊!“我不知道。” 罗喜宝拿了个竹制的吹筒对着灶膛呼呼的吹着火,同义接了他的话,说道:“铁柱娘跳井的时候,恰巧县太爷他们回村了,这会子,铁柱娘还有曾婶子都在莽爷爷家呢。” “彭”的一声,灶膛里的火一下子燃烧起来。 罗喜宝将手里的竹筒放到一边,“长生他奶刚才被一个叫熊二的衙役喊去莽爷爷家了,铁柱他娘换了身衣裳带着铁柱和香凤也去了,还有曾婶子。”末了,看着顾文茵问道:“文茵,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顾文茵说道 “什么都不做?” 罗喜宝和同义呆了呆。 顾文茵点头,“是的,什么都不做,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可是……”罗喜宝犹疑的看着顾文茵,“这样行吗?” “是啊。”同义接了罗喜宝的话,说道:“罗飞在紫阳书院读书,万一县太爷卖罗飞的面子……” “噗嗤”一声,顾文茵忍俊不禁失笑出声,“罗飞连个秀才都不是,他有什么面子值得县太爷卖的?” 见罗喜宝和同义脸上还有着疑重之色,顾文茵只得再次说道:“罗飞不过就是个童生,童生是什么?童生就只是对读书人的一种称呼。这种人,县城随便一抓一大把。别说是童生,就是秀才,县太爷也不会另眼相看,除非他是举人!” 两个人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被曾氏说得天一样的罗飞,其实就是和他们一样。 顾文茵站了起来,准备刷锅放水煮饭。 恰在这时,李木荷从外面走了进来。 “木荷姐。” 罗喜宝和同义齐齐喊了一声。 “哎,喜宝和同义在啊。” 李木荷见顾文茵拿了个葫芦瓢要舀水刷锅,连忙上前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熟练的刷完锅,又舀了几瓢水进去,将饭桶放到锅里蒸。 顾文茵拾起墙角的萝卜准备洗洗碗上做碗炒萝卜片,“借到富贵叔家的毛驴了吗?” “没,富贵叔还没回来。”李木荷说道。 顾文茵手上动作一顿,这样的话,罗远时走到镇上实打实就是晚上了。叹了口气,顾文茵对李木荷说道:“过完年,我们也买头小毛驴吧。” “得好几两银子呢。”李木荷说道。 “好几两就好几两吧,没事还好,有事要出趟门太难。总不能老是向别人家。”顾文茵说道。 其实她早就有想法买头牛再买头毛驴,只是苦于手里能动用的银子太少。 “那还不如买头牛呢。”李木荷说道:“牛还能耕地,驴可不能。” 顾文茵点头,“那到时候商量一下,看是买牛还是买驴。” “喜宝,喜宝。” 外面响起涂氏的声音。 罗喜宝跳了起来,跑到门边,“娘,我在这。” 不多时涂氏一脸笑容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婶子。”屋里的三人齐齐喊了一声。 涂氏应了一声。 罗喜宝看着他娘,“娘,你捡到钱了?” “去,我到是想捡,可也得有人掉才行啊。”涂氏说道。 “没捡到钱,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罗喜宝不解的问道。 涂氏闻言却是笑得越发的开心了,“哎,我告诉你们啊,那个县太爷让人扇了长生他奶二十个嘴巴,牙齿都打掉了两颗。” “真的啊?” 喜宝和同义差点就跳了起来。 顾文茵和李木荷还好点,可和涂氏一样,脸上的笑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当然是真的。”涂氏说道:“不但扇了那老虔婆二十个嘴巴子,还说要让紫阳书院的山长除了罗飞的童生名额。” “啊!” 这到是顾文茵没有想到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果今天没有在山里遇见老虎,村民和衙役没有被老虎所伤,沈航说不定处罚一下曾氏这事也就过去了。现在,沈航正一肚子的闷火没地方发,曾氏就是那撞上枪头的鸟,她不死,谁死? 历朝历代,读书做学问无不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最高理想。 罗飞即自诩读书人,却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好,将来还怎么能治国、平天下?再者一个三年一考连考三年,都没考上个秀才的人,再让他呆在紫阳书院,简直是糟踏书院的名声好不好? 方方面面的原因加在一起,也就有了,曾氏即受了罚,甚至还连累了罗飞的结果。当然说白了,其实也不过是沈航一己私心,借着处治曾氏给自己博个好名声罢了! 可以说,这样的结果虽然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第152章 你当人人都是武松呢 天快亮的时候,罗春生赶着牛车回了凤凰村,一起的还有昨天傍晚去镇上的罗远时。 顾文茵和李木荷听到动静,急急的迎了出来。 “娘,孙掌柜的怎么说?” 顾文茵一边扶了元氏下马车,一边急声问道。 元氏搓了把冻僵的脸,“等下再说,先把你叔扶回屋里去。” 李木荷早已经上前稳住了牛车,罗春生和罗远时一人一边的扶着罗烈下了马车往屋里走。 元氏紧跟在后面,眼见顾文茵也跟了上来,步了一顿,说道:“你去煮一锅姜汤,让你春生叔和远时喝了暖暖身子。” 顾文茵“哦”了一声,返身往厨房走。 她才刚把灶膛里的火点着,元氏便从屋里走了出来,拿了厨上挂着围裙,准备洗米做早饭。 “娘,你去歇着吧,我和木荷姐做就行了。”顾文茵说道。 “我来吧。” 话落,元氏洗了块黄姜,切片放到锅里又舀了几瓢水,煮了满满一锅姜汤,拿碗装了,让顾文茵端了出去。 屋子里罗烈的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却不似先前那般难看。 “春生叔,喝碗姜茶暖暖身子。”顾文茵将手里的姜茶递了过去。 罗春生没客气,接在手里小口喝着,等一碗姜茶入了肚,才感觉身体是自己的。 放下手里的碗,罗春生对顾文茵说道:“文茵,我去还牛车。” “春生叔,我和你一起去。”罗远时站了起来。 罗春生点了点头,两人走了出去。 顾文茵看向床榻上的罗烈,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一夜没睡,罗烈这会子眼睛微闭,沉沉睡了过去。 顾文茵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厨房里,元氏正轻声的和李木荷说着话。 “孙掌柜说是断了的肋骨和伤了的肺腑还没完全养好,之前没好好养,然后那天气急攻心……好好养着,不会有什么大碍。” 李木荷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色,“那以后家里的活都别叫叔干了吧。” 元氏点头,目光一抬,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的顾文茵,问道:“你叔睡了?” 顾文茵点头,“睡了。” 话落,走到李木荷身边坐下,帮着烧火。 “文茵,兔子还没喂吧?”李木荷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火钳给了顾文茵,“我去看看白菜叶子还有没有,没有就要去地里砍了。” 顾文茵接过李木荷递来的火钳,往灶膛里加着柴火。 元氏将淘好的米放进大锅里,开始洗萝卜,准备炖兔子。嘴里碎碎念着,“真是丧尽天良,连只兔子都不放过”的话。 顾文茵想起那个逃跑的背影,眼底绽起抹冷色。 她未必能将村里的人认个全,可那个背影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这世界,总有那种喜欢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他以为她不知道他是谁! 走着瞧吧,这笔帐她记住了,总有机会会向他讨回来的。 “我听木荷说,县里的官老爷把长生她奶给打了,还夺去了罗飞的功名……” 元氏的声音使得顾文茵恍然回过神来。 甩了甩头,将那些杂乱的思绪压了下去,顾文茵接了元氏的话,说道:“是的,这老太太以后估计老实了。” 话落,感觉元氏的目光朝她看来,她抬头迎了过去,“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是你让铁柱娘带着香凤去长生她奶家寻死的吧?”元氏问道。 顾文茵点了点头,“我不方便出门,就算是去了,也不合适出头。就让木荷姐给谢婶子带话,叫她带着香凤去长生他家闹……” “你简直是胡闹。”元氏轻声斥道:“万一铁柱她娘真的就吊死在长生他奶家,怎么办?” “不会的。”顾文茵笃定的说道:“那么多人看着呢,哪能真让谢婶子寻了死。” “那么多人看着,怎么铁柱她娘和阿驹媳妇偏偏还跳了井呢?” 顾文茵僵了僵。 这真的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见顾文茵不说话,元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爹从前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你看似柔弱无欲无求,实则性情刚烈,不惹着你还好,一旦惹着你,行事便会随性而为……” 提起顾晔霖,气氛一瞬间沉重了不少。 顾文茵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却在抬头对上元氏那双哀戚空洞的眸子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良久,头顶响起元氏的声音。 “文茵,你不能这样。” “娘……” “我知道,你是想帮铁柱,帮阿驹媳妇,可是帮人有很多种,你不能用这种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法子。”元氏打断顾文茵的话说道。 顾文茵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她当然更愿意换一种方式解决。可,问题是,曾氏她同意吗? “婶子,文茵,你们在说什么呢?” 罗远时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文茵往里面挪了挪,对脸被寒风吹得风风的罗远时说道:“哥,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罗远时走了上前,在顾文茵身边坐下。 “文茵,县太爷出了打虎的悬赏告示。” 嗯? 顾文茵看向罗远时,“打虎的县赏的告示,什么意思?” “让人到附近的村子去张贴告示了,说不论是谁,只要能把猪泷山伤人的老虎打了,便赏银百两。”罗远时说道。 顾文茵撇了撇嘴,这沈航是想升官发财想疯了吧? 这附近村子里的猎户,让他们打打兔子野猪还好,打老虎?你当人人都是武松呢! 不过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吃过早饭,顾文茵正和元氏,罗烈商量着挑个日子去趟镇上把李寡妇火化,骨灰供在夫人庙的事,罗猎户带着喜宝上了门。 “石坑村,乌石坑村,黄梅村几个猎户约着进了山。”罗猎户蹙了眉头,轻声说道:“真的是疯了,那是老虎,又不是猫。就凭我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就想打虎?简直是……” 罗烈捂着沉闷的胸口,苍白了脸说道:“也不是不可能,当初那救我们的人,不也是个猎户吗?倘若他愿意出面,那只伤人的恶虎也不是不能被除掉。” “可我瞧着他根本就不像是猎户啊!”罗猎户说道:“我后来悄悄打听过了,附近村子没有这样一个人。” “那他是谁?”罗烈问道。 罗猎户摇头。 顾文茵突然想起,穆东明那句“这个冬天就别进山了”的话。 这只突然出现的老虎,和他有没有关系? 第153章 你们认错人了 “爷,你把那么只凶残成性的老虎放在这山里,以后顾姑娘还怎么上山啊?”司牧云一脸无奈的问道。 正拿着把黑漆漆小匕首修剪窗外老桃树的穆东明,头也没回的说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吗?她不来,不是更好?” 司牧云顿时一蹦三尺高,炮竹似的窜了出去。 “我,我怎么不喜欢她了?爷,你说这话,你良心不会痛吗?” 穆东明往后退了退,上下打量了一番老桃树,又除去一根枝丫后,这才眼角轻台,冷冷淡淡的瞥了眼司牧云,说道:“是谁说,我当初不该救她的?” “不是……”司牧云欲要辩解,但下一刻,却突然福至心灵的问了一句,“爷,你把那只大猫放出来,是想对付沈航和魏子臣那两个浑帐东西,还是想对付大公子?” 正拿着匕首慢慢丰枝丫的穆东明手上动作陡然一顿,“武玄芲打算亲自来了?” “太史明那个老匹夫飞鸽传书来,说是三天前大公子带着他的黑甲军离了皇城。他觉得十有八九是奔着爷您这来的。” 穆东明继续削着手里的枝丫,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对没有温度的眸子里突然掠过一缕寒芒,“来得正好,他不来,我也打算去会一会他的。” 司牧云叹了口气,“可是太史老匹夫说,让爷不要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现如今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趁着朝庭和古蜀国鹬蚌相争,我们从中渔利。他还问,爷什么时候启程回京,您已经许久没见小殿下了。” “他不是一直不赞成我见浚儿的吗?”穆东明薄薄的唇角挑起抹讥诮的弧度,“怎么这个时候又想着让我去见浚儿了?” 当然是因为您手里掌握着的那些暗人! 没了您手里的暗人,他太史明凭什么去复国?就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一手锦绣文章吗? 当然这话司牧云也只是在自己心里过一过,他想到的,穆东明自然也想得到,哪里还需要他废话连篇? 不过,这个年,若是爷能和小殿下一起过,也挺好的。 不管怎么说,小殿下他是爷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爷,您打算回京城吗?”司牧云小心的问道。 穆东明收了手里的匕首,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而就在这时,山下响起一阵震天的虎啸声。 “有人进山?”司牧云变了脸色看向穆东明。 穆东明步子一顿,下意识的便想到,会不会是她? 只是,这念头才起便被他否决了。 他已经告诉过她了,这个冬天不要再进山了,她那么聪明,定然会猜到他话里的用意。 可心里终究还是有着些许的不安。 “云叔,你去看看,是谁。”穆东明说道。 司牧云早就跃跃欲试了,他和穆东明想的到是不一样。 他想的是,来的人会不会是带着黑甲军偷偷离开京城的太子武玄芲! 司牧云纵身下了龙首崖。 穆东明也没有进屋子,而是抬脚走到了悬崖边,面无表情的盯着东边皇城的方向。 当日武静山带兵攻入皇宫,武静山答应只要母后说服皇兄让出皇位,便绝不伤他和皇兄性命。可武玄芲却趁着母后和武静山谈条件时,带人围了紫宸宫……他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从武玄芲手下救出浚儿,然后护着他一路杀出重围。 他深知以武玄芲的疯狂必然执意斩草除根,浚儿跟在他身边反而不安全,恰在那个时候前太子太傅太史明找到了他,提出由他来保护浚儿,他则一力担负起复国大业。 “爷。” 耳边响起司牧云的声音。 穆东明敛了思绪,看向他,问道:“是怎么回事?” “是附近村庄的猎人,不知道吃了什么豹子胆,竟然会来山里打老虎。”司牧云说道。 穆东明拧了眉头。 这些猎户也曾是他大凤的子民,放任他们死在虎口会不会…… “我到的时候,已经有两个猎户死在了虎口之下,余下的人,伤了三个,另外几个扔下同伴跑下了山。”司牧云看着穆东明,问道:“爷,那两个受伤的村民……” “不用管。”穆东明说道:“跑掉的猎户会带人回来救人的,你等他们走了,把那只大虎重新拘回那片老林子里去。” 司牧云应了一声,再次纵身下了悬崖。 穆东明看着天地间一片茫茫的雪原,突然就想,不知道那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瘴毒都清了吗? 凤凰村。 顾文茵听完同义的话,叹了口气说道:“死两个,伤三人,这样大的代价,想来应该不会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那我们怎么办啊?”同义拧了眉头说道:“我们开春还得进山采药,那老虎要是不打掉,我们不是以后也不能进山了吗?” 顾文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同义的担心,也是其它人的担心。 喜宝和铁柱都找了个时间来问顾文茵,山里有老虎,而且还是伤了人的老虎,这猪泷山以后他们还去吗? “去。”顾文茵斩钉截铁的说道:“开春了,山里动物多起来了,老虎有得吃就不会伤人。” 同义几个虽然还有疑虑,但私下里又觉得顾文茵说得有道理。 顾文茵将这件事扔到了一边,在沈航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凤凰村回县城的那天,她叫上罗远时,李木荷跟在沈航他们后面去了镇子上。 先去金老板那交了元氏和谢莲香的绣品,结好帐后,又将要采办的东西买齐了,三人这才去了镇子外丈夫岭下的义庄。 “咕咕咕……” 还在庄子外,便听到一阵清脆的招呼母鸡的声音。 一进庄子,便看到一只芦花鸡在廊檐下啄着谷粒,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在角落里,看着芦花鸡一粒一粒的啄着。 听到步子声,那抹身影抬起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元宝?!” 罗远时和李木荷脱口而出。 元宝一怔之后,却是突然站了起来,拔脚便往屋里跑,“我不是元宝,你们认错人了。” 第154章 你这是什么话 “这是怎么回事?”李木荷一脸茫然的看向顾文茵,“她明明就是元宝,为什么不承认?” 顾文茵才要开口,却在这时,曹大仓高大健壮的身影从后山走了下来,看到顾文茵几人,一怔之后,放下手里的锄头,走了过来。 “你们是来祭拜的?” 顾文茵摇了摇头,把她们的来意说了。 “这样啊。”曹大仓默了一默,轻声说道:“那你们等等,我弄好了你们再过来。” “有劳大叔了。”顾文茵说道。 曹大仓摇了摇头,“应该的。” 眼见曹大仓走了,罗远时走到顾文茵身边,“文茵,是你吧?” 顾文茵抬目看向罗远时,眨了眨眼,“哥,什么是我吧?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呢?” 罗远时朝东厢房努了努嘴,说道:“是你让那个货郎冒用曹大叔的名义,把元宝给买了来的吧?” 顾文茵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这样,罗远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正欲打趣顾文茵几句,却见元宝探头探脑的朝他们三人看了过来。 “走吧,我们过去坐坐,问问元宝,曹大叔对她好不好。” 说着,顾文茵便朝着元宝走了过去。 元宝垂了脑袋从屋子里走出来,远远的便站定对着顾文茵行了个笨拙的福礼,“文茵,谢谢你。” “你在这里过得好吗?”顾文茵问道。 元宝点头,“好,他对我很好,给我看病,还给我吃饱穿暖,他说是你……” “好就好。”顾文茵打断元宝的话,目光一移,环视了周遭一遍,轻声说道:“元宝,大叔虽然长得丑,可是他有一颗温柔善良的心,你好好跟他过,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元宝点头,“我会的。” 顾文茵说完自己要说的话,转身便要离开。 元宝却踌蹰着喊了一声。 “你还有事?”顾文茵问道。 当日,元宝救她一命! 现在,她救她脱离苦海,两不相欠。 只要元宝不是提出太过份的要求,她还是愿意满足她的! 只是,顾文茵没有想到的是,元宝没有提要求,而是颤着声音问道:“他,他不会找到这里来吧?” 他!是指罗狗剩吧? “不会。”顾文茵说道:“你放心,他一辈子都不会找到你的。” 元宝仍旧蜡黄但却稍稍丰腴了些的脸上,绽起抹含泪的笑,对着顾文茵再次深深一福,“文茵,谢谢你,真的。” 顾文茵笑了笑。 那边厢,准备妥当的曹大仓扬声喊了她们,“你们过来吧,我这里要开始了。” 顾文茵冲元宝摆了摆手,跟在李木荷和罗远时身后朝曹大仓走了过去。 大火燃起的刹那,李木荷“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准备好的纸钱一把一把的扔进大火里。 “娘,您安心的去吧,我会好好的,我答应您,我会把您带回去,和爹埋在一起的。” 顾文茵和罗远时也跪了下来。 两人目光平静的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 拿到曹大仓递来的装着李寡妇骨灰的青花瓷瓶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 三人一路急赶猛赶,可仍旧没能在天黑前回到凤凰村。 “铃铃,铃铃铃……” 一串马铃声在身后响起。 不等顾文茵她们往回看,身后便响起一道粗犷的吆喝声,“让让,前面让让。” 罗远时护着顾文茵和李木荷往边上站了站,三个人的背脊紧紧的贴着身后冰冷的泥墙,让出了脚下的路。 一辆平头黑漆的马车朝着这边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个有些年岁的老苍头。 马车经过她们身侧时,垂着的靛蓝色布帘被一只白皙微胖的手掀开,露出半边涂脂抹粉的脸。 脸的主人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却梳着妇人的发髻,似是没有想到掀开帘子会对上三双直直看来的眸子,瞳孔骤然一紧后,手一松,帘子“啪”一声打在车辕上,紧接着响起一串低低的咒骂声。 罗远时当即便要上前理论,却被顾文茵拽住了手。 “文茵,你……” 顾文茵摇了摇头,看着眨眼便驶远的马车,对罗远时说道:“是罗飞和他媳妇。” “什么?”罗远时怔了怔,但下一刻,却是怒声说道:“是他又怎么样?是他就可以骂人吗?” “哥,算了。”顾文茵看了眼抱着李寡妇的骨灰坛,红肿着眼睛的李木荷,轻声说道:“就当是被狗咬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罗远时顺着顾文茵的目光看了过来,压下心头的那口恶气。 “文茵,你怎么知道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罗飞?”罗远时突然问道。 她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上回在县城,她亲眼看见罗飞被那几个孩子打得满地找牙! “刚才帘子掀起的时候,我看到了罗飞的半张脸,他长得和长生他奶好像!”顾文茵说道。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罗远时没好气的说道:“这罗飞和他奶,他爹就是一副德性。”顿了顿,“哎,你说他回来,是因为被紫阳书院除名吗?” “县太爷今天才启的程回县城,他应该还不知道吧?”顾文茵说道。 “那这个时候,他回来干什么?” “应该是回来过年的吧?”顾文茵说道:“没几天就是腊月了,腊月一过完就是除夕,书院应该是放假了,他带着老婆孩子回过来过年呢。” 三个人一路说说走走,往凤凰村赶去。 而顾文茵不知道的是,罗飞一进村子,便有人将前两天发生的那场闹剧说给了他听,当然,也包括县太爷亲口说要让紫阳书院山长除他名的事。 罗飞那对和曾氏如出一辙的三角眼,顿时变得灰冷迟滞起来。要不是他媳妇怀里抱着的娃突然大声哭了出来,他还不知道要呆到什么时候。 回过神来的罗飞拔脚便朝家里飞奔着跑了回去。 “哎,车钱,车钱,你还没给钱呢!”车夫在后面扯了嗓子喊道。 罗飞的媳妇吴氏一边哄着啼哭不止的女儿,一边便要朝罗飞追去,却是被车夫拦住了,“哎,你们车钱还没给呢,这赶了一天的车,一大早便从县城里赶了过来,总不能白走一趟吧?” 吴氏薄薄的嘴唇皮一掀,尖声说道:“你这什么破车子,一路上,又是漏风,又是颠人,骨头都快散架了,你还找我要钱,我没找你要赔偿都不错了!” “你这是什么话?”车夫顿时急了,“你雇我的车子前,我就跟你说了,我这车年头长了,怕是没那么舒适,别人跑一趟三十文,我就收你二十文,你自己亲口应承的。” 吴氏还待再扯,却在这时,曾氏家里的方向响起罗飞震天的哭喊声。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害我!” 吴氏身子一颤,从袖笼里抓了一把钱扔在地上,抱着孩子便跑了出去,边跑边喊道:“相公,相公……” 第155章 初提婚事 顾文茵一行三人,堪堪迈进村子,便看到才刚到回家的罗飞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一手扯了吴氏逃命似的往村口跑了过来。 他的身后,高氏深一脚浅一脚的拼命追赶着,“飞儿,飞儿,你去哪里……” 高氏的身后,罗驲站在院子里扯了喉咙喊道:“让他走,小兔崽子,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敢给老子甩脸,反了天了他!” 罗飞步子一顿,松了吴氏的手,对着罗驲嘶声吼道:“你就是想我死,是吧?你们谁都见不得我好!那不会如你们愿的,我会活得比你们谁都好的。” “小兔崽子……” 罗驲嚷嚷着冲了下来。 罗飞拽着吴氏转身便上了正准备离开的马车,“回城里。” “那个……小相公,车费……” “怎么,怕我付不起车费吗?”罗飞吼道。 老车夫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就是……”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罗飞喊道。 老车夫连忙甩了一下马鞭,马车笃笃的朝前跑了起来。 “飞儿,飞儿你回来……” 追着马车跑的高氏突然脚一崴,“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她无力的看着跑远了的马车轻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还不快给我死回来。”罗驲站在巷道里,怒声骂道:“好好一个家,就是叫你这败家娘们把运道给哭没了!” 高氏抽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忍了泪一瘸一拐的往家走去。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顾文茵三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也没说往家走去。 远远的便看到元氏站在廊檐下张望,见着三人的身影,脸上绽起抹温暖的笑,回头对屋里的罗烈说道:“远时爹,他们仨回来了。” “回来了啊?那去把饭和菜摆上桌吧,外面呆了一天,肯定都饿了。”罗烈说道。 元氏应了一声,拔脚朝厨房走去。 “爹,婶,我们回来了。” 人还没进门,便听到罗远时的声音响起。 “回来了?快洗个手,饭菜都好了,我们吃饭。” 元氏撩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李木荷捧在手里的罐子,叹了口气,摸了摸李木荷的头,柔声说道:“把你娘供到香案上去吧,先在家里摆几天,回头再送到庙里去。” 李木荷霎时间红了眼眶,眼里溢满感激,唇角噏动,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合规矩,婶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一户人家,香案上除了供奉神灵外,就是自家逝去的祖宗牌位。 李寡妇一个外人,罗烈能让她的骨灰进这个门已经是天大的仁慈,李木荷哪里还敢再得寸进尺。 元氏还待再说,李木荷已经将装着李寡妇骨灰的罐子抱去了后厢房的角落摆放着。 罗烈看在眼里,想了想,对罗远时说道:“远时,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罗远时没有多想,应了一声,便跟着罗烈去了房间。 “爹,什么事不能吃完饭讲啊?我中午就吃了两个包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罗远时抱怨道。 罗烈指着屋子里的椅子示意罗远时坐下,“就几句话,耽搁不了你吃饭。” 罗远时乖乖的坐下抬头看着罗烈,等着他开口。 罗烈也没有拖泥带水,真接就问道:“远时,你觉得木荷这姑娘怎么样?” “挺好的啊。怎么了?”罗远时不解的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罗烈目光轻抬,挑了眼外面正帮拿碗替大家盛饭的李木荷,压低声音说道:“把她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罗远时一瞬僵在了那。 罗烈等了等,见罗远时没反应,不由便拧了眉头,“你不喜欢?” 霎时间罗远时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 “我……爹,您怎么突然……” “不是突然。”罗烈打断罗远时的话,说道:“我早就有这想法了,也和你婶子说过了。你婶子的意思是,婚姻是大事,让你们自己决定。” “你要是觉得木荷好,我就让你婶子问问她,要是你觉得不行,那我也就不让你婶子去问了。”话落又催着问了一句,“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罗远时面孔涨红如血,目光闪烁的躲避着罗烈的注视。 “叔,远时哥,吃饭了。” 门外响起李木荷的声音。 罗远时如同受惊般,猛的抬头看向罗烈,“爹,那个,吃饭了。” “你这是没看上木荷?”罗烈犹疑的问道。 “我……” “远时啊。”罗烈言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这世上的姑娘千千万万,可不是每个姑娘都能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木荷和我们生活了这么久,她的为人,我们都知道。长得也不差,性格也温和,又和文茵,你婶子合得来,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她的呢?” “爹,我没有看不上她。”罗远时急声说道,“我只是……您说得太突然了,这事我从来就没想过,您让我好好想想,想好了,我再和您说,行不行。” “行,你想好了再说。”罗烈说道,顿了顿,又说道:“远时,爹和你丑话说在前头,你不同意是一回事,同意了,往后可不能看着人姑娘孤身一人就欺负她,爹不答应,你婶子,你文茵妹妹也不会答应的。” 罗远时简直是无语了。 他还真不知道,在他爹眼里,他是这么个不靠谱的人! 干脆连替自己分辩的话也不说了,抬脚便走了出去。不想却和来喊他和罗烈的李木荷撞了个正着。 “叔,远时哥,吃饭了。”李木荷说道。 罗远时慌乱的应了一声,看也没敢看李木荷一眼,慌里慌张的从她身旁走过。 李木荷不解的看向他,才要开口问一句怎么了,罗烈走了出来。连忙压下心头的疑惑,上前去扶罗烈。 “哥,明天你陪着木荷姐去趟夫人庙。”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啊”了一声,抬头朝李木荷看了过去,恰在这时,李木荷也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没等李木荷开口,罗远时慌乱的撇开目光,胡乱应道:“噢,好,我知道了。” “那个……”李木荷垂了眼睑,轻声说道:“我一个人去也没关系的。” 顾文茵朝罗远时看去,正欲开口,却在看到罗远时一片涨红的耳朵脖子时,怔在了那。 “哥,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罗远时:“……” 妹妹,你的聪明伶俐呢? 第156章 兔子又死了 “娘,我哥他怎么了?”借着陪元氏洗碗的功夫,顾文茵轻声问着元氏,“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躲着木荷姐的样子。” 元氏正抓着丝瓜囊擦碗,听了顾文茵的话,手上动作一顿,末了,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叔,想把木荷说给你远时哥做媳妇。” 顾文茵手里的葫芦瓢“啪叽”一声掉回水缸里。 元氏嗔怪的瞪了顾文茵一眼,完继续擦着手里的碗,“你给我嘴巴闭紧点,可别乱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 顾文茵撇了撇嘴,她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吗?真是的! 不过想到把李木荷说得罗远时,别说,仔细想想,觉得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个年代,男女的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好人坏,全凭媒人一张嘴!盲婚哑嫁的后果,就是运气好的,相敬如宾过一辈子,运气不好的……顾文茵想到了曾氏,想到了之前和罗远时有婚约的韩粮玉。 “娘,这件事,你怎么想?”顾文茵轻声问道。 元氏正将洗好的碗沥干水,拿干抹布擦了,一个一个叠放整齐。听了顾文茵的话,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远时和木荷怎么想。” “我觉得挺好的。”顾文茵说道,“木荷姐长得不差,性格也好,远时哥人实诚,勤快,是个知道疼人的。最主要的是,两个人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相处起来轻松,不需要磨合……” 屋外。 将屋里元氏和顾文茵的话听了个全的李木荷,捂着胸口贴着墙根站着,心慌乱的好似要跳出来一样。 远时哥? 让她嫁给远时哥吗?远时哥能看上她吗?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好好的和远时哥过日子,从此以后把他当成自己的命一样对待! 李木荷抬头看着头顶的闪闪寒星。 娘,你要保佑我,一定要保佑我,保佑远时哥他…… 屋子里,元氏和顾文茵的话还在继续。 “最主要,日后不管是替远时哥,还是替木荷姐说亲,都是全凭着媒人天花乱坠的一张嘴。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也不知道。要是娶个像长生奶奶那样的……” “是啊,娘也盼着你远时哥和木荷姐能成。”元氏说道:“但这件事,关健还在于他们俩人自己的意思,我们只能在一边看着,不管是成还是不成,都尊重他们的决定。” 顾文茵点头表示赞成。 夜里。 罗远时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子都快被卷烂了,也没能睡着。 一气之下,他干脆爬了起来,点了桐油小灯,取了笔墨纸砚出来默大字。 平时,只要抓起笔,天大的事都能被他甩到脑后。可这会子,他已经默完三张纸了,心里那股烦燥的情绪还在往上窜。 罗远时叹了口气,放了手里的笔,坐在那发起呆来。 他知道自己会成亲,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木荷。 木荷! 想起木荷,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那日他去打罗开平,李木荷抓着根烧柴棒站在她身边并肩而战的情形。下意识的,罗远时唇角绽起抹浅浅的笑。 其实如果是木荷,也挺好的吧? 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像爹说的,木荷和文茵、婶子她们都处得来,她不需要再刻意融入这个家庭,婶子和文茵也不必……只是,不知道木荷她愿不愿意。 一墙之隔的李木荷,睁大眼,看着透过窗缝投射在地上的那一抹夜色,一颗心一会儿好似架在火上烤,一会儿又像被塞在冰窟窿里,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桩婚事,罗远时他会不会答应? 次日。 罗远时和李木荷难得的起晚了些。 顾文茵和元氏俩人已经将饭煮熟,这俩人才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进了厨房。 “婶子,文茵。”李木荷脸色羞红的低下了头,“对不起,我起晚了。” “起晚了就起晚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值当为这事道歉?”元氏一边将切好的菜往锅里倒,一边说道:“快去洗洗吧,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李木荷红着脸转身去取摆放在柜子里小陶罐里的马尾牙刷,不想却在这时,罗远时也正伸手拿罐子里的牙刷,两个人的手碰到一块,霎时触电般的分了开来。 “那个……”罗远时红了脸,退到一边,“你先洗吧。” 不想李木荷第一反应也是退到一边,说道:“还是你先洗吧。” 好巧不巧,俩个人退到的方向又一致,话声还没落,两个人便撞了个正着。 “噗嗤”一声,顾文茵坐在灶前不丝毫不留情面的笑出了声。 “哥,木荷姐,你俩干什么呢?”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罗远时也好,李木荷也罢,霎时间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 罗远时不想让李木荷难堪,飞快的取了罐子里的牙刷递到李木荷手里,“你先刷,我去看兔子。” 话落,转身便走。 他这一声,厨房里因他俩人而起的高温,顿时降下来不少。 李木荷抓着一边的牙粉盒,软着脚走到猪栏边刷牙。 “婶子,夏至家的小猪崽都抓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抓啊?”李木荷看着空空的猪栏,问道。 早半旬就好去抓猪崽了,可是这样那样的事耽搁到现在,也没把那两头小猪崽抓来。 元氏还没开口,李木荷已经接着说道:“今天去完夫人庙,我去趟乌石坑,把那两头定好的小猪崽抓回来吧?” “可以的,回头我把剩下要付的钱给你。”元氏说道。 李木荷轻声说道:“还是给远时哥拿着吧。” “给你,给他不都一样。”元氏说道。 几乎是元氏的话声一落,李木荷才稍稍褪了点红色的脸,再次红得鲜艳欲滴。 顾文茵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罗远时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便在这时,屋外响起罗远时的惊叫声,“文茵,文茵你快来,兔子,兔子又死了!” 第157章 全都要去 兔子死了,死于腹腔积水。 顾文茵恨得咬牙切齿,她想过,它们可能是姐妹,也可能是情侣,可是她真的没想到,两只都会是公的啊! 罗远时手脚利索的处理着死兔子,顾文茵坐在灶前闷头耷脑的烧着火。 李木荷则在客厅里擦桌子,拿碗筷,将蒸好的饭端了出去。 一切弄妥,最后一道菜也炒好了。 顾文茵洗了水,帮着将菜端了出去,元氏在厨房刷洗锅灶。 不多时,罗远时将处理好的兔子拿盆装了端进来放到一侧的案板上,却犹疑着没有走出去,而是喊了元氏一声。 “婶子。” 元氏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了过来,“有事,远时?” 罗远时点了点头,还没开口,脸上已经是一片红霞,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个,您,您能……不能帮着问一声木荷。” 昨天夜里罗烈还在和元氏说这事,又是担心罗远时不乐意了,又是怕罗远时同意了,李木荷不同意怎么办?眼下听到罗远时说的话,又看到他红的几欲滴血的脸,元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元氏脸上绽起抹发自内心的笑意,轻声说道:“好,婶子回头找个时间问问木荷。” “那个……”罗远时鼓起勇气看着元氏,“婶子,要是木荷她不乐意,这事就算了,我还是拿她当妹子看。” 元氏点头,“我明白,虽说婚姻之事,原是愿出一家之言,以结两姓之好。可终究是两情相悦才能成就百年好合。” 眼见罗远时转身去了客厅,元氏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心思却是飞到了九宵云外。 远时和木荷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情份,文茵的婚事怎么办? 吃完早饭。 元氏将寄放李寡妇骨灰的钱和抓小猪崽的钱,尽数交在了罗远时的手里,“按说早一个月就该去抱猪崽了,可杂七杂八的事太多,不能白让肖家养这些日子,适当的贴补些钱给他们。” “知道了,婶子。” 罗远时和李木荷一人背了一个大竹篓辞了元氏和顾文茵,朝村外走去。 元氏目送俩人离开后,转身携了顾文茵的手往家去。 “文茵。”夏至趴在墙头喊了顾文茵,“你来我家玩吧,我爹给我买了个什么巧环,我解半天也没解开,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解开。” 她已经很久没有从夏至这听到最新鲜的八卦了,没有八卦可听的世界,简直是寂寞如雪啊! 顾文茵朝元氏看去。 “去吧。”元氏笑着松开了她的手,“只是,别玩得太晚。” “哎。” 顾文茵应了一声,便进了夏至家的小院。 韩玉秀是个讲究的人,院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说,就连屋里也收拾得清清爽爽,这在乡下是很难看见的情形。 莫名的,顾文茵对韩玉秀多了一分好感。 爱干净,会打理的女人,即便难相处,也不会是个坏人! 夏至取了青铜丝做的巧环出来,不由分说的塞到顾文茵手里,“文茵,你快解给我看看,这东西我解了几天了,愣是一点门路也摸索不出来。” 巧环,九连环,华容道,鲁班锁等,这些都是我国富有民族风格的智力游戏亦是中*国民间古典智力玩具的精粹。顾文茵在前世的时候没少花心思了解,甚至还沉迷了一段时间。 就拿这巧环来说,它有基架、圆环、框柄等,表面好似无法分解,但是,只要掌握了方法和技巧反复操作,就能使其中的框柄或某个圆环解套出来,然后又用相反的步骤套进去。 夏至的这个巧环并不复杂,不过是几下子的功夫,顾文茵就给解开了。 夏至瞪大了眼,脸上是大写的“服”字。 “文茵,你,你真是太厉害了。”夏至太激动了,以至于话都说得有点节巴。 顾文茵笑了笑,将巧环还给夏至,“有技巧的,你要是愿意学,我教你。” 夏至摇头,随手便将那巧环扔到了一边,“太费脑子了,我不学。”话落,不等顾文茵开口,夏至突然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文茵,你知道吗?我们和古蜀国的仗打败了。” 顾文茵猛的抬头看向夏至,拧了眉头,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舅舅认识州府同知府上的管家,说是并州已经完全失守,紧邻并州的海州和营州也军情报急。那些官老爷正商议着继续征兵往前方送呢。”夏至说道。 顾文茵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文茵,你之前不是在山里采了那么多的药吗?”夏至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我舅舅说海州和营州那边的药材都涨疯了……” “夏至。”顾文茵打断夏至的话,“你舅舅有没有说,这回的兵怎么征?” “好像是说不论年纪,只要是年满十五未及五旬的男子,全都要去。”夏至说道。 年满十三未及五旬! 罗远时已过十三,罗烈未及五旬! 顾文茵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看着夏至,再次问道:“还能以钱抵役吗?” 夏至摇头,“不可以。” 顾文茵一颗心“咯噔”一声,沉到了谷底。 她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夏至,那你舅舅和你爹,他们……” “文茵,你傻不傻啊?”夏至用一种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的目光看着顾文茵,“同知府上的管家这种要紧的话都告诉我舅舅了,让他帮着抹掉两个名额还有什么难的?” 顾文茵顿时有种,她果然蠢得没药救的感觉。 “文茵,这事是我娘让我告诉你的,她说让你心里有个数,好早点想个对策出来。只是,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别再说给第三个人知道。”夏至叮嘱道。 顾文茵一瞬呆了呆,她不是很明白,韩玉秀为什么要把这事说给她知道? “你娘她……” “我娘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不仅能领着大伙赚钱,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今天这份人情给了你,将来有一日,你一定会还比这更大的人情。”夏至一脸坦荡的说道。 顾文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点了点头,对夏至说道:“嗯,你告诉你娘,这份情我记下了。” 离开夏至家,顾文茵却是愁得眉头都伸不开。 眼下当务之急,是必须想出一个让罗烈和罗远时躲过这场兵役的办法。可是,征兵是朝庭发出的命令,逃兵役,便是在她的那个时代都不允许,何况是眼下这皇权至上的异世! 第158章 顾文茵生愁 顾文茵回到家里的时候,罗烈和元氏俩人正一脸笑容的坐在客厅的角落里,元氏拿着个绷子绣帕子,罗烈坐在她身边,不时的扒拉一下放在两人中间的火盆。 见到顾文茵进来,俩人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元氏放下手里的绷子,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顾文茵走了上前。 罗烈站了起来,想要挪个位置出来,却被顾文茵阻止。 “叔,您坐着吧,我坐这就好。” 话落,顾文茵在元氏的身侧坐了下来。 顾文茵拿了搁在火盆边上用来拨火的竹板,拨了拨火盆里的炭子。她知道元氏和罗烈都在等她开口,可她却不知道这事怎么开口还好。 久等,不见她出声,元氏少不得试探的问道:“和夏至吵架了?” 顾文茵闻言怔了怔,她是那么幼稚的人吗?夏至多大,她多大?她去和个小丫头吵架?却忘了,在元氏的眼里,即便她再能干,却始终只是个半大的小姑娘。 “那是……”元氏脸色变了变,“小雪她奶又招你了?” 曾氏自打被县太爷令人当众扇了二十个嘴巴后,就躲在家里没出来过。就连昨儿个罗飞回来又走了这样大的事,都没让能她出一趟屋。她又怎么还会来招惹顾文茵呢? 顾文茵沉沉的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却在这时,外面响起罗春生的声音。 “屋里有人吗?” “是春生。”末了,罗烈扬声喊道:“春生,我在呢,进来吧。” 罗春生双手缩在袖笼里缩着肩膀走了进来,身后一起来的还有石梅花。 元氏放下手里的绣活站了起来,准备张罗茶水,不想石梅花却是抢前几步,扯着元氏坐了回去,“别张罗了,这大冷的天,在家闲着没事干,我和同义他爹过来找你们说说话。” 罗春生已经在罗烈身边坐了下来,“这两天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罗烈点点头,“好多了,这两天胸口已经没那么闷了。” “你啊,不心疼自己也心疼心疼被你吃了的神仙草和桑黄吧。”话落,罗春生转而看向顾文茵,“孙掌柜的知道你给你叔吃了神仙草和桑黄后,跺着脚说你叔这是糟践东西呢!” 顾文茵到是有几分理解孙掌柜的心情。 奇药良方是所有从医者的心头好,神仙草还好,特别是桑黄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天下医者生平能真正见识一回桑黄的屈指可数。 “孙掌柜的说,下次再有这两味药,他也不敢说让你卖他,让你知会一声,他来看一眼就成。”罗春生说道。 顾文茵笑了说道:“怕是要叫孙掌柜的失望了,我可不认为我运气能好到暴棚,别人一辈子都遇不上的,我却能遇见两回。” “也是。”罗春生应道:“不过,文茵你运气向来就好,说不定就让你遇上第二回了呢?” 罗春生的话使得罗烈几人齐齐笑了出声。 “文茵娘,你说都是一样的绣花,怎么你绣的就像是活的一样。我绣出来的简直就是一团死物!”石梅花看着元氏绣了一半的帕子说道。 元氏闻言笑了说道:“怎么会呢?我瞧着都是一样的。” 说起绣花,元氏想到了铁柱娘,谢莲香,由不得小声问道:“铁柱她娘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没有?” 谢莲香上回血崩后身体一直没养好,冰天雪地的又跳了回井,这身子…… “吃着药呢。”石梅花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要不说,这家里不能没个男人呢?铁柱他爹要是还在,罗骀、罗骈那两个畜生敢这样作贱她们?” 元氏听了,也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若不是想到家里没男人的难处,她当初又怎么会同意改嫁罗烈呢? 恍惚间,耳边响起罗春生的声音。 “我和你婶子商量过了,我在城里给人当短工,一年不着家的也赚不了几个钱,家里的事还帮上。等过了年,我就去把这工给辞了,跟着你进山采药去。” 按照元氏的想法是,罗春生这工早该辞了,一年到头也没剩下两个钱不说,家里孩子管不上,活也搭不上手。这还是同义三兄弟懂事不淘气,要遇上那淘气的,钱没赚着娃也给毁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只是,怎么没听到顾文茵开口呢? 元氏抬眼朝顾文茵看了过去。 却见顾文茵低垂着眉眼,一下一下的拨弄着火盆里的炭子,小小的身影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沉重。 而因着她的沉默,气氛一瞬变得尴尬起来。 罗春生不解的朝石梅花看去。 石梅花也是一头的雾水,难道是顾文茵担心她们家人多了,不好分?正打算开口,不想顾文茵却在这时抬头看了过来。 “叔,怕是开春进不了山了。” 罗春生怔怔问道:“出什么事了?好端端,怎么……”话声一顿,想起山里有恶虎伤人的事情,舒展的眉头也一瞬拧了起来,“是了,我怎么忘了,那山里还藏着头吃人的老虎呢。” 老虎,顾文茵一点也不担心。 大不了,她厚着脸皮求一求穆东明,让司牧云帮着把那老虎给杀了! 她现在愁的是即将颁布下来的征兵令啊! 征兵令一下,整个凤凰村的青壮年男子都要被带走,偌大的凤凰村除了妇孺便是老弱病残,怕是不出几年就要落个十室九空的局面。上了战场的这些人,又有几个能活着回到凤凰村?难道让元氏带着她再改嫁一次? 别说她不答应,元氏怕是宁可带着她去死,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顾文茵愁啊! 罗春生也愁,好端端的怎么山里就来了只吃人的老虎呢? “说来说去,都是县里的那些官老爷惹出来的事。”罗春生忿忿不平的说道:“肯定是他们搜山的动静太大,才把这老虎给招惹来的。” 老虎?! 顾文茵心底突然生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猛的抬头朝罗春生看去,漆黑的眸子明亮的如同璀璨夺目的宝石。 罗春生几人看得怔了怔,正欲开口,却在这时,外面响起罗远时的声音。 “文茵,文茵快来帮你木荷姐一把。” 顾文茵连忙站了起来,转身跑了出去。没等她跨出门槛,便听到一阵“哼唧唧”的猪崽叫声。 屋外,罗远时将身的背篓随意的往地上一搁,便抢着上前去帮李木荷下背篓。 “哥,小心点,别摔着背篓里的小猪崽。”李木荷轻声说道。 顾文茵才要赶上前,罗春生高大的身影抢在她前面,合着罗远时卸下了李木荷背上的竹篓。 两只小花猪从竹篓里挣扎着蹦了出来,四只脚都给捆住了,躺在地上发出“嗷嗷”的叫声。 “快去屋里让文茵给你上点药。”罗远时对李木荷说道。 顾文茵闻言变了脸色,问道:“木荷姐,你受伤了?” “没有,我……” 罗远时却是截了她的话头,对顾文茵说道:“肩膀怕是让带子给勒坏了,你给看看,帮她上点孙掌柜给的药。” 因为考虑到经常上山难免磕着摔着的,顾文茵问济民堂的孙掌柜要了盒去淤消种的药膏。 第159章 有事和你商量 两头小猪崽,一头全白身上没有一点夹色,一头白中带黑,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胖胖乎乎的,叫声也异常的响亮。 李木荷两侧的肩膀被勒出一条深红,顾文茵用手指沾了药膏轻轻的推开,“痛吧?你也是的,那么重的小猪崽,回头让哥再跑一趟就是。” “没事,一晚上就消了。”李木荷轻声说道:“远时哥背的那头更重。” 两头小猪崽,肖大裕家养得很好,这一路背过来,别说是李木荷,就连罗远时都感觉吃力。也不知道李木荷是怎么咬牙坚持下来的! 药膏擦好,顾文茵和李木荷携手去了厨房。 小猪崽已经放到了猪栏里,正“嗷嗷”叫着沿着猪圈撒欢。 石梅花不无羡慕的说道:“这养到明年底杀一头卖一头,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文茵也是这样打算的。”元氏笑着说道:“明年杀猪,请了你们吃杀猪饭。” “你不请我也是要来的。”石梅花说道。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步子声。 “文茵,文茵,你家是不是抓了两头小猪崽。” 罗喜宝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福娃和同义几个村里的小孩。 涂氏和罗猎户笑呵呵的走在后面。 小孩子们围在厨房看热闹,大人们则去了客厅坐着说话。 李木荷悄悄的退了出去,帮着元氏烧水泡茶招待大家。 顾文茵走了出来,目光转一圈,没看到罗远时,“娘,我哥呢?” “去背稻草了,说天冷,猪栏里得垫一层稻草。”元氏说道。 元氏装了一碟子的葵花子和花生,招呼着罗猎户,罗春生坐下喝茶。 “我和喜宝娘商量过了,开春,我们也去抓头小猪崽养着,再买几只小鸡仔,小鸭仔,这逢年过节的也好杀只鸡或是杀只鸭加个菜,给孩子开开荤。”罗猎户说道。 石梅花听在耳朵里,少不得又是一阵羡慕。 从前都是别人羡慕她,说是家里三个儿子,人丁兴旺。人丁到是兴旺了,养活这三个小崽子,不是一般的难啊。要不是有着顾文茵的帮称,带着同义进山采药,她都不知道,这个冬天能不能熬过去! 原本还想着明年让罗春生辞了城里的短工,跟着顾文茵一起进山采药,现在……石梅花沉沉叹了口气,问道:“文茵,那以后都不进山了吗?” 几乎是她的话声一顿,罗猎户和涂氏便齐齐朝顾文茵看过来。 虽说手里已经有了一笔不小的银钱,可若是没有进项光靠手里这点钱,也撑不了多久。 “文茵,上回不是说开春还要进山的吗?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说不进山了?”罗猎户不解的问道。 罗猎户的话一说出口,罗春生和石梅花一瞬变了脸色,齐齐朝顾文茵看了过来。 顾文茵心知,这夫妻二人怕是误会了。 “叔,你来了正好,我原本也想喊了你来,商量件事的。”顾文茵说道。 罗猎户蹙了眉头,看向顾文茵,“什么事?” 顾文茵看了眼外面,对李木荷说道:“木荷姐,你去外面看着,有人来了说一声,我和猎户叔、春生叔说几句话。” 李木荷应了一声,拔脚便走了出去。 罗猎户、罗春生脸上的神色一瞬变得凝重起来。 而就在这时,顾文茵缓缓说道:“叔,又要征兵了。” “什么!” 罗猎户和罗春生手里的碗“啪”一声,齐齐摔在了桌上,茶水溅了一桌子,却没有人去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文茵的身上。 良久。 罗猎户干巴巴的咽下口唾沫,沉声问道:“这次需要多少银两一个人头?” “不能以钱代役。”顾文茵说道:“年满十三,未及五旬的男子全都要参加!” “什么!?”罗烈眉头蹙成了个川字看向顾文茵,“文茵,你从哪里听说的?以往……” 顾文茵打断罗烈的话,“朝庭和古蜀国的仗打败了,并州已经失守,和并州相连的营州、海州也军情告急。夏至的舅舅从同知府上的管家嘴里听来的。消息绝对不会有假!” 罗烈一张脸顿时白得你张纸。 他不过才三旬出头,罗远时也已年满十三,也就是说这次他和罗远时全都要应征出役。他们走了,剩下这家里的三个女人,怎么办? 罗猎户和罗春生的脸色也同样好不到哪去。 喜宝虽然未满十三,可罗猎户正值壮年,他这一去,家里就剩下涂氏和她家喜宝俩个人,这日子还怎么过? 一时间,屋子里气氛如同凝滞了一般。 元氏和石梅花俩人已经红了眼眶,不多时,啪哒啪哒的掉起眼泪来。 涂氏好一点,可一张脸同样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她除了担忧罗猎户,她还想到了她娘家的那几个兄弟。 便在这时,顾文茵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这里到是有个主意,只是……” “什么主意,文茵,你快说。”石梅花急声问道。 罗猎户也跟着看向顾文茵,“文茵,你说吧,不用为难。” 顾文茵对上目光烔烔朝她看来的罗猎户和罗春生俩人,一字一句说道:“躲到猪泷山里去。” 罗猎户和罗春生脸色变了变。 躲进猪泷山,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眼下这天寒地冻大雪封山不说,猪泷山还有只才伤过人的老虎,他们现在去不是找死吗? 似是看出他们的疑虑,顾文茵沉声说道:“你们只管进山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会每天给你们送吃食来的。” “小满,你来找文茵玩吗?”门外响起李木荷的声音。 “不是,我是来找猎户叔的,他家没人,我来看看在不在你家。”小满说道。 罗猎户站了起来,“莽叔这个时候找我,会是什么事?” “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也是为征兵的事。”顾文茵说道。 罗小海在县衙门里当差,即便只是个小小的捕头,但征兵这样大的事,多多少少总是能得到些风声的。想到家里的大哥,自然会第一时间将消息递了回来。 罗猎户怔了怔,而就在这时,李木荷带了小雪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屋子里坐满了人,小满愣了愣。 “小满,来,过来吃瓜子。”元氏抓了一把瓜子招呼小满上前。 “不吃了婶子。”小满摇了摇头,对罗猎户说道:“猎户叔,我爷让我来找你,让你去趟我们家,说是有事和你商量。” 罗猎户点头,站了起来,“行,我现在就去。” 元氏将手里的瓜子放在小满手里,“吃吧。” “谢谢婶子。”小满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顾文茵,“文茵,你家是不是抓了两头小猪崽?” “在厨房的猎栏里呢,我领你去看。” 顾文茵牵了小满的手朝厨房走去。 她前脚才进厨房,罗远时背着两捆稻草后脚走了进来。 罗远时走进猪栏铺稻草,喜宝带着福娃他们一窜峰的冲了进去,追着两头小猪崽跑,新铺的稻草堆里打着滚,直到谁喊了一声“呀,撒尿了”,一群人才撒丫子跑了出来。 第160章 叔听你的 晚饭后,一家人围着火盆取暖,顺便说起下午未尽的话。 “不管猎户叔他们去不去,叔你和我哥找个机会都躲进山里去。”顾文茵对罗烈说道。 罗烈拧了眉头,说道:“我就算了,还是想办法把你哥藏进山里吧。” “爹……” 罗远时才刚出声,就被罗烈打断。 “你可以借口说是进山采药和文茵走散了,我拿什么借口进山?”罗烈看着罗远时,蹙了眉头说道:“别说了,爹以后不在了,你照顾好你婶子和文茵。爹昨天和你提的事……” 罗烈话声一顿,朝垂了脑袋不知道想什么的李木荷看去。 元氏见了不由暗暗着急,她还没找着机会问李木荷呢,正欲使个眼色给罗烈,不想罗烈却抢在她前头开口了。 “木荷啊,叔想把你许给远时做媳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李木荷一瞬僵在了那,紧接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紫,不仅是她,罗远时也被他爹这神来一笔,给弄得脸红如血,手脚无措。 元氏嗔怪的瞪了眼罗烈,“看你把孩子给吓的!” 末了,抓了李木荷僵硬的手握在手心,柔声说道:“木荷啊,你别有顾虑,愿意以后你就是远时的媳妇,不愿意你还是他妹妹。” 李木荷有种呼吸都停滞的感觉,她怎么会不愿意呢?她……是娘在天上听到了她的祈祷,成全了她的心愿吧? “婶子,我愿意的。”李木荷声如蚊蚋的说道。 好在这一声“我愿意”,元氏听到了,罗烈也听到,罗远时和顾文茵都听到了。 罗远时悄悄抬起目光觑了眼李木荷,却在一瞬间对上顾文茵含笑看来的脸,一僵之后,几乎是逃也似的撇开了脸。 “那以后,我就不能喊木荷姐,应该喊嫂子了吧?”顾文茵打趣道。 好不容易脸上褪了红色的李木荷和罗远时,被顾文茵这一打趣,顿时又变得变得面红耳赤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变成了红色。 便在李木荷壮着胆了想要跑回房间避过这尴尬时,轻掩的大门却在这时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与此同时,罗猎户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大门都关了,我还以为你们都上床睡了呢。” 罗远时站了起来,把身下的凳子让了出来,“猎户叔过来坐。” 罗猎户点了点头,上前坐在罗烈的身侧,目光一扫,对上罗烈和元氏眉间的喜色,不由问道:“这是有什么喜事?你和文茵娘这么高兴。” 罗烈呵呵笑着才要开口,李木荷突然站了起来,一脸娇羞的跑进了房间。 “木荷这是怎么了?”罗猎户朝罗烈看去。 “害羞了。”罗烈搓了搓手,笑着说道:“刚才,你来之前,我和文茵她娘,把她和远时的婚事定下了。” 罗猎户听了,重重拍了下大腿。 “哎,喜宝她娘和我说了好几回呢,说木荷这孩子不错,要是能把她说给远时就好了。我还想着找个机会和你说说,不想你这就先定下了。” “定下了好,回头挑个好日子,把孩子的婚事办了,我们兄弟俩好好喝一杯。” 一直没出声的罗远时却在这时突然说道:“不急,让木荷把她娘的三年孝守掉吧。” 屋子里的李木荷听到罗远时这句话,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而顾文茵听了罗远时这句话后,一颗提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处。翻过年李木荷也才十三岁,这样的年纪过早的经历人事孕育子嗣简直是拿命在赌。 三年后,虽然李木荷也才十五岁,可这两年好好养一养,把身子骨养好了,那个时候真要有了子嗣,危险也会少上许多。 “猎户叔,莽爷爷找你,是不是也为着征兵的事?”顾文茵话峰一转问道。 罗猎户脸上绽起抹苦笑,轻声说道:“文茵啊,喜宝要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明伶俐,叔我做梦都会笑醒啊。” 也就是说,顾文茵她猜对了。 罗烈使了个眼色给罗远时,罗远时当即起身将原本虚掩的大门关紧栓了起来。 顾文茵这才看向罗猎户,问道:“莽爷爷怎么说?” “你小海叔让人捎了信回来,说是估计年前就县里就会派人下来征兵。”顿了顿,罗猎户叹了口气,“和你说的一样,取消了以钱代役,凡男子年满十三未满五旬者都必须入伍。” “那莽爷爷他是怎么个意思?”顾文茵问道。 “莽叔和你的想法一样。”罗猎户看了顾文茵,说道:“他也看中了猪泷山,说借着打虎的名头躲到山里去,等县里来的人走掉,就回来。” “那猎户叔,你现在是个什么决定?” “我?”罗猎户苦笑着说道:“除了进猪泷山,还有第二条路走吗?没有啊!我打算明天先去猪泷山踩踩点,看能不能找到个山洞什么的。” “我和你一起去。”顾文茵说道。 “我也去。”罗远时紧跟着说道。 李木荷从屋里走了出来,“还有我。” “不用,不用。”罗猎户摆手,“就是去踩个点,那么多人去干什么?” 顾文茵有自己的打算,罗远时和李木荷可以不去,她却是无任如何都要去的。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罗远时已经说道:“文茵和木荷留在家里,我和猎户叔去。” “不行,我……” 罗远时却是少有的强势打断了她的话,“你一个女孩子家,天寒地冻的去什么山里?万一冻坏了身子,怎么办?”话落,一摆手,“就这么决定了,我和猎户叔进山。” 顾文茵:“……” 罗猎户想了想,轻声问道:“文茵,莽叔的意思是,这事我们也没必要嚷嚷得大家都知道,不然上头追问下来,他担待不起。” “看人自愿吧,”顾文茵沉吟着说道:“叔先放出风声,说要上山打老虎,来找你的你就带了去,不来找你的,那就是他的命。” 罗猎户看着火盆里一闪一灭的炭子,说道:“你莽爷爷也是这个意思。” 又坐了一会儿,商量了下进山的时间,眼见天色不早,罗猎户这才起身告辞。 他一走,元氏正准备招呼着大家去早点上床去歇息。 顾文茵却突然说道:“叔,明天早上开始你就说身子不舒服,回头我再找个时间,请了孙掌柜来一趟。” 让罗烈进山是不可能的了,眼下只有让罗烈装病,看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明白顾文茵用意的罗烈,默了一默,点头道:“好,叔听你的。” 第161章 罗狗剩死了 猪泷山。 司牧云将一张掌心大小的纸条递到穆东明手里。 这样的小纸条已经连着几天用飞鸽传书送来,内容无外乎只有一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都是催促穆东明下山趁着大周连败古蜀国的机会,起事复国。 穆东明接过小纸条看也没看,直接就放进了桌上莹莹亮着微火的琉璃盏里,纸条被点燃,眨眼间便成了灰烬。 司牧云看在眼里精光湛湛的眸子里掠过抹沉沉的忧虑。 默了一默,轻声问道:“爷,您在犹豫什么?” 他在犹豫什么? 穆东明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司牧云,问道:“周静山是不是又发布了征兵令?” 司牧云点头,“凡男子年满十三未及五旬者都必须应征。” “云叔,你想过没有?”穆东明眼睑微垂,掩于眼底的目光一片晦暗不明,“如果这个时候我举兵起事,这天下,它不是穆氏的,也不是武氏的,它将是颛(zhuān)氏的天下。” 司牧云脸色变了变,唇角翕翕,想说什么,但响起的穆东明的声音使得他放弃了发表自己的见解,改变了专心的聆听。 “古蜀国人以凶残悍战闻名,武静山在并州屯兵十万,十万大军尚且抵挡不住古蜀国区区几万兵马的来犯,这些平日里连头猪都没杀过的农夫除了送死,还有什么用处?” “并州已然失守,营州、海州也势必难保,内有我举兵起事,外有古蜀国汹汹来犯。大周必亡,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又拿什么来抵抗古蜀国呢?” 司牧云想了想,憋出一句,“可是,就算爷你不出手,大周也未必能抵抗得了古蜀国啊!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仗怎么打?” 穆东明声不可闻的轻声说道:“所以我在犹豫。” 他说得轻声,但司牧云耳力惊人,即便只是轻叹一般的一声语言还是让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知道您在犹豫啊!”司牧云说道:“您要是不犹豫,我还催促什么啊!” 穆东明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云叔,你不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犹豫的是什么! “爷,你既然没打算进京,那要不要我去把小殿下接来?”司牧云问道:“再有几天就是腊月了,进了膜月就等着过年。您就只有小殿下一个亲人了,这个年,您和他一起过吧?” 不想,穆东明却是摇头说道:“不了,他和我在一起不安全,就让他和太史明一起过吧。” 司牧云想到别人万家团圆,自家主子却身影孓然,心里顿时便不是滋味起来。 或者……司牧云想起只见过几次,但却让自家主子另眼相待的顾文茵,脑海里突然就生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或者到时候,他去把她掳了来,让她陪着自家主子过个年好了!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心底竟隐隐的有些盼着早些过起年来。 却在这时,耳边响起穆东明的声音,“云叔,把那只老虎赶回后山,别让它伤了误进山里的人。” “好的,我知道了。” 司牧云应了一声,只是,却犹疑着没有走远。 “怎么了?”穆东明看了过来。 司牧云踟蹰着站在那,对上穆东明看来的目光,咬了咬牙,探手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绣着半枝桃花的荷包,朝穆东明递了过去。 盛京城无人知晓,尊贵无比的宸王穆东明不爱权势,不爱女色,却独独钟情“一色粉红醉人心”的桃花。 当日大凤尚在,皇宫御花园内,便有着他亲手植下的百株桃花树。 这唯一的爱好,随着大凤的亡国逐渐的被人遗忘,然,想记住的却总还是记住了。 这样的荷包,随着龙凤玉佩被先皇后赐下后,穆东明每年都会收到好几个! 穆东明没有去接司牧云手里的荷包,而是目光轻瞥,冷声问道:“哪里来的?” “那天我去给三公子送口信,三公子给我的。”司牧云轻声说道。 “是烧是扔,你自己决定吧。”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叹了口气,司牧云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 穆东明在司牧云离开后,目光怔怔的看着窗外那株枝干虬结的老桃树。 武姝瑾,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你我之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 顾文茵将地里砍来的大白菜切得细细的,倒进里锅,又将早上煮饭剩下的米汤也倒了进去,拿着大锅铲在锅里来回的搅匀。 大灶前,李木荷将外边灶里的柴火撒了出来放到里锅的灶台下烧。 “好了,你们吃饭去吧,剩下的我来。” 元氏涮好了外锅,便要接手顾文茵手里的活。 顾文茵却是抬手避过元氏伸来的手 “娘,你们先吃吧,我等猪食烧好,把猪喂了,就来吃。” “文茵,你和婶子都去吃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李木荷说道。 顾文茵才要开口,不想厨房的门却被“砰”一声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一道身影冲了进来。 “文茵,文茵,不得了,罗狗剩死了。” 顾文茵正翻着锅里的猪食,听了这话,手上动作一僵,抬头朝乍乍呼呼的罗喜宝看了过去,“喜宝,你说什么?” “我说罗狗剩死了。”喜宝呵了双手走到李木荷身边坐下,将冰冷的手递到灶前烤起火来,接着说道:“被打死的。” 顾文茵和元氏面面相觑,罗狗剩偷鸡摸狗不是一天两天了,挨打挨得身上都起茧子了。这次是惹上谁家,直接就把人打死了? 没等她开口问,喜宝已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 “黄梅村的那个寡妇又勾搭上了个汉子,日子没排好,罗狗剩和那汉子撞在了一起,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结果那寡妇帮着新汉子一起打罗狗剩,罗狗剩穿了身单衣逃回来,还没到家人就不行了……被发现的时候,人都结冰了!” “活该。”李木荷狠狠啐了一口,说道:“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个时候,为着黄梅村的那个寡妇把元宝往死里作贱,他怕是再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吧? 第162章 进山去找 过了几天,罗猎户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他要去猪泷山打老虎领赏银,消息一出,整个凤凰村都轰动了。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这是要钱不要命的,也有人说他从前就打过一头老虎,这次说不得还真就能得手的,当然,还有一部分带着阴谋论的声音,说罗猎户是为着开春好进山采药的。 这个声音一出,舆论几乎一面倒的说猎猎户是个傻的。几户人家的事,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出这风头,拿着性命去冒险? 有人找到涂氏,劝她别让罗猎户去做这种傻事,涂氏也是个听劝的,当即便跟罗猎户大吵了一架,带着罗喜宝回娘家去了。 “我去。”罗骀找到罗猎户,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罗猎户到是没有想到,第一个报名竟然会是罗骀! 默了一默,轻声说道:“你家里……” “我已经跟小雪她娘商量过了,她不反对。”罗骀说道,没等罗猎户开口,又接着说道:“放心,就算是我在山里回不来,也绝不赖上你。” 罗猎户一阵犹豫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有了罗骀开头,罗驹,罗春生,罗大海相继着也报了名。 眼见得离约定进山的日子便要到了,可谢莲香还是没答应自己进山,铁柱有点急了。他找到罗远时。 “怎么办,远时哥?”铁柱拧紧了眉头,说道:“我都要急死了,我娘她死活就是不答应。” 罗远时倒是能理解谢莲香,家里就只剩铁柱这一个男人了,他要再有个好歹,日子连个盼头都没有了。可,铁柱不进山,回头县里征兵的人一来,这个家同样也是绝路啊! “再劝劝你娘吧。”别的话罗远时也不好说,“实在不行,等那天进山的时候,你偷偷跟在我们后面。” 铁柱眼睛一亮,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喝了腊八粥,在家歇了几天,这天罗猎户带着一行人朝猪泷山出发。 “娘,娘,你把门打开,放我出去啊。” 铁柱拍着被从外面紧锁的门,嘶声喊着廊檐下绣着帕子的谢莲香,谢莲香却是一脸无动于衷的继续着手里的飞针走线。 “香凤,快,你快替哥把门打开。”铁柱喊着谢莲香身边的香凤。 香凤才要站起来,被谢莲香狠狠瞪了一眼,“坐下,你想害死你哥吗?” 香凤怯怯的看了眼她娘,对着趴在窗户的铁柱摇了摇头。 铁柱急得拿头去撞墙,“娘,娘你快开门啊。” 谢莲香仍旧不为所动。 “娘,我去找小雪姐玩。”香凤对谢莲香说道。 “去吧。”谢莲香没有多想,叮嘱道:“别淘气,好好玩,别跟你小雪姐吵架。” 香凤一边应着一边往外走,一等离开她娘的视线,飞奔着顾文茵家跑去。 李木荷正和顾文茵说着话,“你说,这次小雪她娘怎么就想明白了?” “不是想明白了,是生活给逼的。”顾文茵说道:“小雪她外祖家日子也不好过,小雪她奶又是个偏心偏到胳肢窝的,上有老要养下有小要顾,哪能真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啊。” 李木荷想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出声。 顾文茵继续低头继续写着手里的东西,李木荷小心的分着手里的线。 “文茵姐,文茵姐。”香凤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文茵姐,你去劝劝我娘吧,她把我哥锁屋里,不让我哥和远时哥他们上山。” 顾文茵沾满墨汁的毛笔顿在那,稍倾一滴浓墨滴了下来,瞬间在纸上晕染成一团。她连忙将毛笔放回砚台上,把那张沾了墨汁的纸撒开。 李木荷放了手里的活,起身上前扶着气喘吁吁的香凤,“你哥没去山里?” “没有。”香凤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脸委屈的说道:“我娘不同意,原本哥打算偷偷跟着远时哥他们去的,可是被我娘发现了,现在锁在屋里呢。” 李木荷叹了口气,朝顾文茵看去,“文茵,要不,你去劝劝婶子?” 谢莲香会反对铁柱进山,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反对到将铁柱锁在屋里,这就让顾文茵始料未及了。 她并不认为她去劝谢莲香能改变什么,可是,不去的话,将来……默了一默,顾文茵扬声喊了元氏,“娘,你出来下。” 元氏在屋里,一边陪着罗烈说话,一边绣着手里的帕子,听到顾文茵的声音,放下帕子走了出来,“什么事?” “婶子不让铁柱哥上山,你去劝劝她吧。”顾文茵说道。 元氏有片刻的犹豫,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拔脚牵着香凤的手去了铁柱家。 李木荷放下手里的活,看着元氏走远的身影, 问道:“你说婶子劝得动吗?” 顾文茵摇头,“估计不行。” 果然,顾文茵一张纸还没写完,元氏便蹙着眉头走了回来。 李木荷和顾文茵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倒了碗茶给元氏,一口热水下了肚,元氏郁卒的心情才稍稍缓解。对上顾文茵看来的目光,摇了摇头。 “算了,各有各的命。”李木荷轻声说道。 顾文茵苦笑一声,不再理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里的笔上。 时间慢慢流逝,很快天色黑了下来,徐桂枝先是使了长生和小雪去村口等人,等了又等没见到人回来,她将做好的菜热在锅里,解了围裙自己去村口等。 在村口,她遇见了同样在等人的小曾氏,顾文茵和李木荷并肩站着,她的身侧是牵着同喜的石梅花。 涂氏因为带着喜宝负气回了娘家,并不在等人的行列里。 冯氏在家忙着,使了小满到村口来等。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呢?”徐桂枝一脸焦急的问道。 小曾氏轻声安抚道:“别急,往常也有回来得晚的时候,说不定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是啊。”石梅花接了话说道:“再等等吧。” 谁也没想到的是,等到酉时初,也没等来罗猎户一行人。 徐桂枝先就忍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一个没忍住,当场便哭了出来。 她一哭,原本还不慌的小曾氏也一瞬慌了神,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怎么办?文茵,要不,我们去迎一迎吧?”石梅花还算坚强,没有哭,声音却打着抖。 “爹,爹……” 小满哭着转身朝家里跑去找她爷爷。 很快罗莽便大步流星的走了来,他的身后冯氏扶着老涂氏,脸上的着急悲伤浑然不似作假。 顾文茵一瞬明白过来,怕是罗莽连对她们二人都没说真话。 一到跟前,罗莽先就朝顾文茵看了过来,四目相撞一瞬即开。 罗莽沉声说道:“喊上村里的人,进山去找。” 第163章 我不会做傻事的 只是,让罗莽和顾文茵没有想到的是,村里人拒绝了罗莽提出进山帮忙找人的要求。 老涂氏身子一软直接就瘫在冯氏的身上,冯氏也好不到哪去,一张脸白得如同纸片,刚张了嘴,话还没说出来,先把上下嘴唇给磕得鲜血淋淋的。 “娘……” 小满抱着冯氏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长生和小雪也哇哇哭了起来。 徐桂枝已经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老天这是要逼死他吗? 小曾氏期期艾艾,楚楚可怜的看着顾文茵,“文茵,现在怎么办?” “回家,明天一早,我们进山找人。”顾文茵说道。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变了脸色。 石梅花扶着同喜,惨白了脸看向顾文茵,“文茵啊,这天寒地冻的留他们……” “婶子,就我们这几个人进山又是晚上,别说找不找得到是一个问题,就算找到了,怕是也走不出来。”顾文茵打断石梅花的话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要做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 长生和小雪被徐桂枝一边一个搂在怀里,她哭不出来,只能目光怔怔的看着远方,长生和小雪吓得不轻,哭一会儿喊一句“娘”。 顾文茵叹了口气,上前扶了徐桂枝站起来,“带着长生和小雪回去吧,明天进山我来喊长生。” 徐桂枝唇角翕翕,才要开口,顾文茵却是已经转身朝小曾氏走了过去,“婶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阿驹叔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曾氏没说话,豆大的泪珠雨点子似的直往下砸。 所有人,顾文茵都不担心,因为她们除了山里的男人还有别的牵挂,再难熬也一定会熬过去。唯独小曾氏,顾文茵是真真正正的不放心。 小曾氏的世界里只有罗驹,罗驹一旦有个好歹,小曾氏她肯定不会独活在这世上的!但内情,她又不能和小曾氏讲,毕竟要想骗过别人,首先就得骗过自己! 顾文茵扶着小曾氏的手紧了紧,迫使小曾氏抬头看着她,“婶子,你要相信我,我说他们没事,就一定没事的。” 小曾氏被泪水浸着的眸子,清亮中却透着一股灰败的死气,那是一种叫绝望的情绪。 顾文茵手上再度用力,咬了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婶子,就算要放弃,也不是现在。” 小曾氏麻木到绝望的脸上突然便有了些许的生气。 顾文茵提在喉咙口的那颗心一瞬间落回了原处,正准备松开小曾氏,却在这时,耳边响起曾氏许久未曾响起的尖利的叫骂声。 “你们这俩个败家娘们丧门星……可怜我一把shi一把尿养大的儿子,就死在你们这两个毒妇手里啊……” 顾文茵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拖着小曾氏便往她和罗驹在村西头的家走去。 李木荷也紧跟着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长生和小雪说道:“你们俩快别哭了,快把你们娘带回家,不然,你奶来了非得活撕了你娘不可。” 长生和小雪不敢再哭,一边一个拖着徐桂枝便往家走,回到家不由分说的便将大门重重关上,拿门栓栓了,任凭曾氏在外面喊破喉咙也肯开门。 曾氏转身便要去寻小曾氏的晦气,却被罗莽给上前一步挡住了,“阿驲他娘,阿驹已经出了族,他媳妇便也不是你家的人,你要是再打上门去,我就只能依着县太爷的吩咐,将你绑了送去县里的大牢坐个一年半载的了。” “我呸!”曾氏对着罗莽狠狠啐了一口,拍手跳脚的骂道:“黑心烂肝的老东西,活该你儿子被老虎叼了,抓我去坐大牢?你抓啊,你要不抓,你就是我养的!” 话虽然说得难听,可到底不敢再去小曾氏家闹。 本就心里刀绞一般痛的老涂氏听了曾氏这番话,瞬间力气回笼,一把推开冯氏,扑上前就去撕曾氏的嘴,“老不死的娼妇,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儿子要是被老虎叼走了,你儿子连张皮都不会剩下……我撕不烂你这张臭嘴!” 老涂氏本身就比曾氏身材要高大结实一些,又是一口恶气堵在心头,不过几下就将曾氏压在了身下,手上“啪啪”没停的直往曾氏的脸上抽,抽一下,照曾氏的吐一口痰。曾氏嗷嗷叫着要还手,只可惜老涂氏根本就不给她机会。 “打死人啦……没有王法啦……里正的婆娘要打死人啦……”曾氏闭了眼哇哇大叫着。 冯氏带着小满冷眼站在一边看着,既不上前相帮,也不上前劝。 只做好,万一曾氏翻盘,她就上去二打一的准备。 还是罗莽看着打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曾氏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散了,这才上前把老涂氏拉了起来,劝道:“好了,你和她计较什么?一个村子住了这么久,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老涂氏理了理自己被抓乱的衣襟,又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目光淬毒的看着躺在地上打滚耍泼的曾氏,“按说,狗咬了我,我断没有再咬回去的道理。可是,谁也没规定我不能动手吧?” 罗莽被老涂氏的话说得又好气又好笑,扯了她,说道:“好了,好了,回家吧。” “哼!” 老涂氏由着罗莽劝回了家,冯氏牵着小满跟在后面。 石梅花早在顾文茵扶着小曾氏离开时,便带着同喜匆匆的回了自己家。 偌大的村子,只有曾氏一个人躺在地上,哀号哭喊。 可是,却没有人一个人来劝她来扶她。 最后,还是罗驲使了罗杏果来把曾氏扶了回去。 顾文茵不敢离开,她陪着小曾氏坐着。 俩人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屋子里安静的如同死去,直到肚子里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打破这分宁静。 “文茵,你回去吧。”小曾氏抬目看着顾文茵,“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顾文茵摇头,“我再陪你一会儿吧,说不得等下阿驹叔他们就回来了。” 小曾氏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目光痴痴的看着大门的方向。只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任是她把大门都快看破了,也没等来罗驹的身影。 顾文茵是被李木荷“砰砰”的拍门声惊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脚下放了个火盆,身上搭了床薄薄的被子。坐在她对面的小曾氏却不见了身影! “婶子?” 顾文茵猛的翻身坐了起来,却因为趴着睡了一夜,脚麻了,这一动,脚上没了知觉“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眼见身上裹着的薄被要掉到火盆里,连忙将还有知觉的手托住了。 好在这时候,小曾氏正端了个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连忙将手里的托盘随手一放,上前来扶顾文茵。“脚麻了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顾文茵才要开口,外面响起李木荷的声音,“文茵,文茵,不好了,叔吐血了,你快回去。” 第164章 随她去吧 罗烈的状态很不好,脸色惨白惨白的,唇角鲜红的血渍更是刺得人眼仁子都痛。 顾文茵回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三三两两的站满了人。 罗烈出了五服,平时没什么来往,只在罗烈成亲带着家小来喝过喜酒的罗祥林正站在那,阴沉着脸斥责元氏。 “简直是胡闹,远时是烈堂弟唯一的儿子,他要有个好歹的,你让阿烈怎么和罗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打老虎?老虎是那么好打的?真要好打,阿烈会伤成这样?” “你看吧,现在远时生死不知,阿烈又成了这副模样,你啊……你简直就是个丧门星!” 虽是出了五服,但必竟共一个老祖宗,罗祥林因为关心罗烈和罗远时说几句重话,元氏和顾文茵也会心平心和的受着。 可指着元氏说她是丧门星……呵呵,顾文茵远远的喊了声元氏,几步走上前,黑漆漆的眸子上下打量一番罗祥林,末了,问道:“娘,他是谁啊?怎么跑别人家来指手划脚了?” 一个村子住着,村子又不大,谁是谁还会不知道? 顾文茵话一出口,罗祥林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可因为知道顾文茵的脾气,即便火冒三丈也不敢发作出来,只能狠狠瞪了元氏一眼,忿忿说道:“还自诩是读书人家的身份,就这没大没小,不知道礼数……” “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顾文茵打断罗祥林的话,没好气的说道:“你要吵架能不能选过一个日子来?我叔他现在病着呢,我没功夫和你唧歪,走吧,哪来的回哪去。” “你……”罗祥林指着顾文茵,“你一个外带来的拖油瓶,横什么横?远时还得喊我一声伯伯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哥既然喊你一声伯伯,昨儿个莽爷爷喊人上山找人,你怎么不去?”顾文茵毫不留情的反击道。 罗祥林涨红了脸,呼哧呼哧的瞪着顾文茵,“你们娘俩逼着远时去送死,凭什么我要不顾一切的上山去找人?” 顾文茵气急而笑,多说一句的想法都没有了,转身朝罗烈走了过去。 罗祥林见顾文茵走了,以后她是理屈词穷,正打算再义正言辞的训斥几句,不想顾文茵却突然步子一顿,回头朝他看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往前数多少代的老祖宗沾着点亲,但看在好歹总有点关系的份上,听我一句劝,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 罗祥林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话不是好话却是明白的。 而这一怔神的功夫,早有人上前推搡着他走了出去。 顾文茵这才朝床上的罗烈看去,罗烈眼睛微阖,如果不是惨白的脸和唇角的那缕鲜红,只会让人感觉,他只是睡着了。 虽然知道真实的情况未必有看到的这样严重,但顾文茵仍旧慌了慌神,她上前,轻声喊了床上的罗烈,“叔,你怎么样了?” 罗烈缓缓的睁开眼睛,对上顾文茵满是担忧的眸子,摇了摇头,“我没事,文茵你别担心。你哥有消息了吗?” 顾文茵按商量好的话,说道:“我今天进山找人。” 罗烈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稍倾却是目光一顿,说道:“早些去,早些回来,路上小心点。” “好的,我知道了。” 顾文茵转身出了屋子,喊了李木荷,“木荷姐,收拾下,我们今天进山找人。” “文茵姐,我和你一起去。” 长生和同喜从门外走了进来。 顾文茵才要开口,小满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说道:“文茵,我爷问你什么时候进山,他和你一起去。” “我吃点东西,就出发。”顾文茵说道。 小满点头,“那我回去告诉我爷。” 话落,小满转身跑了出去。 顾文茵这才看向唇角紧抿一脸倔强盯着她的长生和同喜,默了默,轻声说道:“空着手怎么进山?回去把中午的吃食准备好了,还有刀和绳子也都备齐了。” 长生和同喜齐齐应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长生!”顾文茵喊住了罗长住。 长生回头看向顾文茵,一脸的惊慌,生怕顾文茵改变了主决,不肯带他进山。目光惶惶的看着顾文茵,问道:“什么事,文茵?” “你有没有去找你大伯二伯四叔他们?”顾文茵问道。 罗长生默默的低下了头,咬紧了嘴唇,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顾文茵看着他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怕是罗驲和罗骈非但没有同意帮着上山找人,难听话还甩了一箩筐。 “别难过了,这世上本来就这样,血肉亲情有时候还不如萍水相逢。”顾文茵轻声说道。 罗长生使劲的眨了眨眼,将眼里的两滴泪眨落,抬头看着顾文茵,“文茵,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的。” 顾文茵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回去吧,告诉你娘,你爹不会有事的。” “嗯。” 罗长生走了出去。 元氏走了上来,轻声说道:“篓子里有早上我新做的糯米团团,还有些别的吃食,你和木荷换着背。” “好,”顾文茵抬头看了元氏,“娘,再带些咸肉去吧。” “行,我这就去拿。” 元氏转身去了厨房。 顾文茵仍旧背了之前进山采药的大竹篓,喊了罗长生、同喜和等在村头的罗莽一起往村外走,不想走了没多远,身后突然响起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文茵,等等我。” 顾文茵几人步子一顿,回头看了过去。 怎么也没想到,追上来的竟然是小曾氏! 小曾氏将头编成一个麻花辫盘在头顶,穿了一身罗驹的旧短褂,手里拿了把柴刀朝着几人走来。 “婶子,你这是……” 小曾氏打断顾文茵的话,“我和你们一起进山找人。” “可是,你这身子……”顾文茵不赞成的摇头,“婶子,你回去吧。” 小曾氏不理会顾文茵的劝阻,掠过她率先往前走。 顾文茵还要再劝,罗莽却是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让她去吧。” 第165章 你小心些 “文茵啊。”罗莽找了个机会落后几步,和顾文茵并肩而行,“猪泷山这么大,你大海叔他们会藏在哪里呢?” 顾文茵才要开口,不想,罗莽又接着说了一句。 “不会真的和老虎撞上了吧?” 这其实不只是罗莽的担心,也是罗烈担心的。 不然,明知是作戏,可罗烈为什么却如同真的大限将至一般?说到底,还不是吓的! “我和远时哥说过,进山以后找处不易被发觉的山洞,多拾些柴火,晚上大家轮流睡,必须留一人看着洞口,以防野兽循着火找来。”顾文茵说道。 罗莽闻言松了口气,可到底没看到人,还是有些忧心忡忡的。 “莽爷爷,县里什么时候会来人?”顾文茵问道。 罗莽叹了口气,“你小海叔没说,不过,我想着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 俗话说腊月过完就是年,腊月十五入年关,这天开始,不论是在外求学还是在外经商,都会陆陆续续的往家赶,准备过个团圆年。 这会子都已经腊月十八了,再过几天便是小年,除了离家实在太远的没赶回来,其它绝大部分人都回来了,不正是征兵的最好时候? “莽爷爷,我和我哥约好了,在我们经常采药的山涧边碰头。”顾文茵轻声说道:“你看,是大家一起去,还是再瞒个几天?” 罗莽默了默,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长生的同喜几人,“进山后把人支开吧,都是孩子,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万一说漏了出去……” 顾文茵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目光落在小曾氏身上时,有片刻的犹疑。 罗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喜宝娘这会子应该已经到家了,有她在,阿驹媳妇不会有事的。” 顾文茵点了点头。 到了山里,顾文茵寻了个由头,大家分开找人,她和李木荷朝着之前采草药的山涧走去。 “哥(远时哥)……” 到了地儿,没看到罗远时的人,顾文茵和李木荷大声喊了起来。 “文茵,文茵,我在这儿。” 罗远时从之前顾文茵采土参的山坡上走了下来。 顾文茵和李木荷连忙迎了上去,“哥,猎户叔他们呢?” “我带你们去。” 山洞在半山腰,洞里宽敞明亮不说,洞外的两侧还长着两丛茅草,将洞口掩了起来,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个山洞。 见到顾文茵,罗驹几步上前,一迭声的问道:“文茵,你婶子她没事吧?” “婶子没事。” “文茵,长生和小雪他们俩还好吧?”罗骀紧跟着问道。 “挺好的,叔你别担心。” “文茵,你婶子她着急了吧?”罗春生拧了眉头,说道:“她不会真以为我们被老虎叼走了吧?” “文茵,你可不可以告诉你婶子,我们没事,我们只是……”罗驹没有把话往下说。 昨天进了山,罗猎户和罗远时就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也让他们自己做了选择,是在这山里藏几天再回去,还是回去等着县里征兵的来带走。 几个人几乎是想也没想,便选择留在这猪泷山等风头过去。 一个晚上,谁也没睡好,都在想着家里的媳妇孩子,怕她们担心之下做傻事,也怕他们不在,她们被欺负了。 顾文茵和李木荷将背篓里的吃食拿了出来,“先吃点东西吧,吃完我们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一天一夜没吃什么东西,几个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之前因为心里有事,还不觉得饿,这会子见到地上摆着的吃食,个个眼睛都冒绿光了。 “哥。”顾文茵走到罗远时跟前,“昨天晚上没什么事吧?” “没有。”罗远时咽下嘴里的糯米团,说道:“就是后半夜的时候来了几只眼睛冒绿光的畜生,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按你教的拿起火把在泂前晃,把它们吓走了。” “眼睛冒绿光?”顾文茵拧了眉头,问道:“不会是狼吧?” “猎户叔说不是。” 顾文茵想了想,说道:“你们白天没事多拾些柴火,晚上在洞口烧堆火,这样就算有东西寻了来,也不敢进来。” “好,我回头就和猎户叔他们说一声。” 顾文茵点头,恰在这时,罗猎户他们几人走了过来。 “文茵,你早些下山回去吧。”罗猎户说道:“这深山老林的,就你和木荷俩人……” “不止我们俩人。”顾文茵打断罗猎户的话,“莽爷爷也来了,还有长生,阿驹婶子,同喜,大家都来了。” 几乎是顾文茵话声一落,洞里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然一眨眼的功夫,这寂静便被打破。 “怎么……怎么她也来了呢?她这身子……”罗驹红了眼眶,“真是难为他了。” 罗大海却在一边问了声,“文茵,村里没别的人一起上山吗?” 顾文茵摇头。 几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变。 罗骀看向顾文茵,“文茵,长生他大伯、二伯……” 顾文茵笑了笑,打断罗骀的话,“我和木荷姐得走了,久了,怕是莽爷爷他们要着急。” “走,我送你们。”我送你们吧。 话落,罗远时捡起了地上的竹篓。 顾文茵没让罗远时送太远,走到山脚下,接过罗远时手里的竹篓,“我明天再来,哥。” 罗远时点头,“路上小心些。” 腊八开始,天便一直晴着。 凤凰村的积雪已经化了,猪泷山因为山高林密气候寒凉,太阳照得到的地方,雪也化了,但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还有着薄薄的一层雪。 这会子,顾文茵和李木荷就走在一处被大树遮挡的陡坡上,透过树叶间隙的阳光融化了一些积雪,却因为天冷融化的雪水结成了薄薄的一层冰,走一步脚下便滑一滑。 李木荷一边往前走,一边叮嘱道:“文茵,你小心些。” 顾文茵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便看到李木荷身子一晃,紧接着人便朝陡坡一侧滑了下去。 “木荷姐!” 电光火石间,顾文茵想也没想便朝李木荷扑了过去。 而就在她扑向李木荷的瞬间,另一道身影如同流星般朝她扑了过来,堪堪在她坠落的刹那,将她抱在了怀里。 第166章 你确定你真的想要吗 天旋地转中,一缕清清浅浅若有似无的冷香直沁肺腑。 这香味顾文茵并不陌生,在那个大雪纷飞的绝壁峭崖上,她曾经在一个人怀里闻到过。 “穆东明!”顾文茵轻声喊道。 “是我。” 确定真的是穆东明后,顾文茵紧紧攥住了穆东明的肩膀,探头朝身后看去,急声喊道:“木荷姐,她……” “云叔会救她的。” 顾文茵顿时安静了下来。 穆东明抱着她,几个起落间便来到了山脚下。 将顾文茵放下,穆东明上下打量她一番后,问道:“你没事吧?” 顾文茵摇头。 “云叔昨天有人进山了,晚上也没离开,藏身在上面的山洞里。是你吗?”穆东明问道。 “不是。”顾文茵解释道:“是我哥和猎户叔他们。” “躲兵役?”穆东明问道。 顾文茵并不意外穆东明会猜到,她也没有否认,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的,朝庭发布了征兵令,凡男子年满十三未及五旬都要应征。我哥他十五了!” 穆东明默然不语。 顾文茵小心翼翼的朝他看去,只是穆东明向来都是冷着一张脸,脸上极难有第二种情绪,怕是她就算是将他脸上看出朵花来,也揣测不出他的心情! 穆东明将她偷偷打量的目光看在眼里,“有事?” “那个……”顾文茵犹疑着问道:“山里的那只老虎……” “云叔已经将它赶回后山了。”穆东明说道。 顾文茵脸上露出抹如释重负的表情,却在下一刻,眉头又紧紧的蹙了起来。欲言又止的朝穆东明看了过来。 穆东明看在眼里,暗暗的叹了口气,问道:“还有事?” “并州失守,海州和营州军情告急,你有什么打算?”顾文茵轻声问道。 穆东明的神色变了变,看着顾文茵的眸子也骤然一紧。 他知道她不但人聪慧胆子异常的大,可却不知道,竟然胆大到这种地步! 莫名的,他唇角翘起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冰冷的眸子也染上了些许的温暖,问道:“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顾文茵被他问得怔了怔。 可是,对上穆东明狭长幽深的眸子,又觉得他不似在说笑,而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一般。 “那个……” 顾文茵自诩,从她魂穿来到这异世,还真没悚过什么人。可是,眼前的这个却是另外。她看不透他那对仿若幽海的眸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穆东明见她说了两个字没再往下说,而是顿在那,下意识的朝她微微抬了下下颌,示意她有话尽管说,不必害怕他的想法和感受。 顾文茵咽了咽干干的喉咙,小声的说道:“倘若你想复仇,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盛京城应该还有你的人手吧?盛京城外的各州各府各县也有支持你的人吧?你这个时候站出来振臂一呼,武氏江山危矣!” “当然,你如果能舍得下脸,舍得下名声,派个人暗中称臣古蜀国,请古蜀国助你复位,日后以子臣相称,更会事半功倍。” 穆东明的脸色变了变。 顾文茵听到自己的心抖了抖,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道:“天堂还是地狱,只在宸王殿下一念之间。” “天堂?地狱!”穆东明嗤笑一声看着顾文茵,“你希望我选什么?” 顾文茵垂了眉眼,避开他锋利的叫人胆寒的目光,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哦?”穆东明挑了眉头,目光兴味的看着顾文茵,“我以为你会劝我,亡国之君,还谈什么脸面,什么名声,什么尊严,只要能达目的,管它苍生黎民……” 言下之意,他更倾向于后者,向古蜀国称臣,里应外合一举推翻武氏统治! 顾文茵攥了攥垂在身边的手,可却什么都没说,只做出一副全神聆听的样子。 穆东明叹了口气,目光轻移,看了向远方昂然直立势同插入云宵的龙首崖,“顾文茵,在你的眼里,我便是那般的不堪吗?” 顾文茵猛的抬头,“恕我愚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穆东明眉峰轻挑,目光淡淡的扫了眼顾文茵,“你不是一直在试探我吗?你明明想要我什么都别做,可是却偏偏还要拿话来试探我。” “什么倘若你想复仇,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穆东明嗤笑一声,冷冷说道:“你害怕你继兄上战场送死,便将他藏在这猪泷山。你又知不知道,我的亲哥哥,他是死在武氏的手里。我为什么不能向他复仇?这天下已经不是穆氏的天下,这天子的子民也已经不是穆氏的子民,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我只要能灭了武氏,只要能报杀兄弑母之仇,便是以天下为葬又有何惧?” 顾文茵一瞬苍白了脸色。 几乎是下意识的喊道:“那我们又何其无辜?你姓穆的和姓武的争夺这天下,是你们的事,凭什么要把我们的生死牵扯进来?” “顾文茵,你爹那样一个学富五车的人,难道没告诉过你,‘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吗?” 顾文茵看着穆东明。 良久,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皮笑肉不笑,“教过,不过我也有句话想说给王爷。” 穆东明微微颌首,示意顾文茵直管说,即便她出言无状,他也不会怪罪于她。 “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 “你穆氏又何曾不是杀了别人的妻儿兄弟,才夺来的江山?” 穆东明看着顾文茵,“你是想告诉我,冤冤相报何时了?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是。”顾文茵看着穆东明,说道:“我是想说,你要报杀兄弑母之仇,报呗!谁杀了他们,你就杀了谁。至于这天下……”顾文茵默然片刻,突然问道:“穆东明,你确定你真的想要吗?” 穆东明深深看了眼顾文茵,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突然话峰一转,说道:“走吧,你再不下山,那些人怕是要急疯了!” 那些人? 顾文茵一瞬明白过来,穆东明应该是指莽爷爷他们。 “木荷姐她……” 国 “云叔会将她送到你时常采药的那个山涧边,你去那里找她。”穆东明说道。 顾文茵唇角翕翕,总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可对上穆东明淡漠疏离的面孔时,又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国破家亡的是他,不是她,她得有多无耻,才能说出劝他放弃的话? “你保重。”顾文茵轻声说道。 穆东明目光顿了顿,稍倾,缓缓点头,说道:“你也保重!” 第167章 我明白的 顾文茵能感觉到,穆东明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拐过一道山梁,这种感觉才消失不见。 默了默,她步子一转,爬上了一侧的山坡,站在坡顶朝身后张望。不出所料,那里,已经没有了穆东明的身影! 压下心头复杂的思绪,顾文茵下了山坡继续赶路。 走到山涧的时候,果然看到李木荷正站在那一脸焦急的东张西望,只是,让顾文茵没有想到的是,一身农夫装扮的司牧云并没有离开,站在了李木荷的身侧。 没等顾文茵多想,耳边已经响起李木荷欢喜中带着慌乱的喊声。 “文茵,文茵……” 顾文茵扬手冲李木荷挥了挥,“木荷姐。” 不多时,顾文茵走到了李木荷身前,心知既然是司牧云救了李木荷,李木荷定然不会有什么事,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木荷姐,你没受伤吧?” “没有。”李木荷摇头,指了身侧的司牧云对顾文茵说道:“是这位猎户大叔救了我。” 顾文茵朝司牧云看去,没等她开口,司牧云先笑眯眯的开了口,“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大叔,你又救了我们一回。”顾文茵含笑看着司牧云说道。 司牧云摆手,“什么救不救的,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话落,生恐顾文茵再跟他客气似的,说道:“好了,不早了,你们快些下山吧。” “大叔,您是哪个村的人?”李木荷突然问道,“蒙您三番两次出手相救,总该让我家大人上门道声谢才是。” “不用,不用。”司牧云连连摆手,“都说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还用得着专程凳门道谢中?快下山吧,山里有老虎,回头遇上了就不好了。” 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身份掩饰了过去。 李木荷还待再说,顾文茵却上前牵了她的手,“走吧,木荷姐,莽爷爷他们该着急了。” 司牧云跟着连声催促道:“去吧,去吧。” 催促完顾文茵和李木荷俩人,他自己也脚步不停的转身朝深山里走去。 看着很快便消失不见的司牧云,李木荷若有所思的看向顾文茵。 “怎么了?”顾文茵问道。 “文茵,我怎么觉得你和这个猎户大叔好像很熟?” 顾文茵一瞬惊起一层冷汗,脸上却不敢露出异样,而是笑着说道:“怎么会呢?我和你一样,这也是第二回见着他呢。” 李木荷摇了摇头,她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好像顾文茵和那个大叔,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默契。甚至隐隐有种,大叔有意隐藏身份的感觉。 “文茵,你说大叔他真的是附近村子里的猎户吗?”李木荷问道。 顾文茵斟酌着说道:“看他衣着打扮挺像的,可是看他的身手又不像。” 李木荷脸色变了变,声音跟也变了变,“文茵,他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江洋大盗吧?” “怎么可能呢?”顾文茵笑着说道:“你也知道,小海叔说藏在这山里的是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大叔要真是江洋大盗,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人了。” “也是。”李木荷闷声说道:“可是,他如果不是附近的猎户,又不是那什么江洋大盗,那他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会在这猪泷山?” “管他是谁,我们只要知道他是个好人,屡次救过我们,就可以了。”顾文茵说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木荷姐,大叔的事,不要别人说起。” 李木荷点头,“我明白的。” 顾文茵听得怔了怔。 明白的? 明白什么? 像是知道她心里的疑惑一样,没等顾文茵开口,李木荷已经说道:“大叔他是个好人,他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藏在这猪泷山里,如果我们向别人透露了他的消息,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李木荷的一番话使得顾文茵瞬间对她刮目相看,她一直认为李木荷是个心思单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现在看来,到是她武断了。 俩人一路说着话,一路往下走。 走了约有两刻钟的样子,看见了山脚焦灼不安四处张望的罗莽等人。 “莽爷爷。” 顾文茵和李木荷齐齐出声。 “文茵!文茵回来了。” 小曾氏急急的朝顾文茵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中间摔了好几次,她却像是没感觉一样,爬起来又继续朝着顾文茵她们跑。 等到了跟前,脸上已经有了好几处荆棘划破的口子,她却似是没有感觉一般,目光希冀的看着顾文茵,“文茵,找到你驹叔他们了吗?” 也就这片刻的功夫,长生和同喜也已经跑了过来,齐齐问道:“文茵,找到我爹他们了吗?” 三个人六双眼睛齐齐的落在顾文茵身上。 顾文茵万般不忍,却又不得不咬着牙摇头,说道:“没有。” 六双眼睛里的光彩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和惶恐。 “虽然没找到人,”顾文茵按之前的计划,缓缓对三人说道:“可是,我在山涧那边找到了这个。” 话落,将从罗猎户那拿来的箭头递到三人跟前,“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猎户叔的箭。” 长生上前抓了箭头仔细打量,不敢确认,想了想,说道:“我们回村找喜宝,喜宝肯定认得出他爹的东西。” 顾文茵点头,“嗯,那我们今天先下山,明天再来找人。” “好。” 长生和同喜齐齐应道。 小曾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目光对上长生握在掌心的箭头时,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顾文茵上前攥了她的手,安慰她道:“婶子,放心吧,驹叔他们不会有事的。” 小曾氏点了点头,只是神色间的沉重却是叫人看了透不过气来。 “莽爷爷。”长生抓着那个箭头朝罗莽跑了过去,“文茵找到了猎户叔的箭,我们回家去找喜宝,让喜宝认认吧。” 罗莽提在喉咙口的那颗心一瞬落回了原处。 这是他和罗猎户商量好的,用箭头来表示平安。 罗莽朝顾文茵看去,两人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罗莽对长生说道:“那我们赶紧回村,让喜宝认一认吧。” 一行人,匆匆的下了山,回凤凰村赶。 第168章 年在山里头过 石梅花和带着喜宝的涂氏等在了村口,见到顾文茵一行人,俩人连忙迎了上前。 “莽叔,找到人了吗?” 罗莽摇了摇头。 石梅花和涂氏俩人身子一晃,差点就瘫在了地上。 和喜宝在一边玩的小满这个时候也跑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喊道:“爷,找到我爹他们了没有?” 罗莽没有吱声,而是摸了摸小满的头,轻声说道:“小满家去吧,爷累了。” 小满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两汪泪,断线的珠子一般,啪啪地直往下掉。 喜宝则是跑到顾文茵跟前,“明天你还去吗?”不等顾文茵开口,他急着说道:“不管你去不去,明天我肯定是要去的。我不相信,我爹他能让老虎叼走了。” “明天去的。”顾文茵说道。 罗喜宝松了口气,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不是我看不起你,文茵,识药财你厉害,可是找人,我肯定比你厉害。我可是我爹手把手教出来的!” 言语间的自信让瞬间感染了顾文茵和她身后的同喜和长生。 “是啊,文茵你还不知道吧?猎户叔教过喜宝怎么辩认足迹。”长生说道。 同喜接了长生的话,“喜宝,虽然我们没有找到人,可是文茵她找到了你爹的箭头,你看看是不是你爹的。” “在哪里?在哪里?”罗喜宝一迭声的说道:“快拿给我看看。” 顾文茵原本是想着晚上找个时间去趟喜宝家的,没有想到,同喜直接就在这把话说了。不过,转念想想,在暗处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把这事摊开了也不错。 当下拿出那根箭头递给罗喜宝,“喜宝,你仔细看看。” 因为很多时候都是组团打猎,而猎物的分割是由谁射中了第一箭,射在哪来决定。是故,凡是猎户对自己的箭矢都会做出一个记号,以便识别。 罗猎户因为箭头准,每每总是能射中第一箭,所以他的箭头上刻了个小小的“一”字,即是记号也是一种祈念。 喜宝抓着箭头,一眼便定格在箭头上短短小小的“一”字上,当即兴奋的说道:“是我爹的箭,文茵,你在哪里找到的?明天我们就去那里找。” “在我们时常采药的山涧里找到的。”顾文茵说道。 罗喜宝一脸欢喜的说道:“那明天我们就从山涧开始。” “好。”顾文茵说道。 便在顾文茵打算辞了几人,往自己家去时,石梅花和涂氏却是并肩走了过来。 “文茵,你过来,婶子和你说几句话。”石梅花说道。 顾文茵便对李木荷说道:“木荷姐,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就来。” 李木荷点头,拔脚朝自己家走去。 石梅花和涂氏将顾文茵带到村头的香樟树下,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人,这才压低嗓子,问道:“文茵,见到你哥和你叔他们了吗?” 顾文茵点了点头,“见到了。” 石梅花和涂氏脸上齐齐绽起抹一抹喜色,只是,却在下一刻又飞快的将那喜色压了下去。可即便是如此,脸上那种突然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还是一眼便让人看得出来,好在,天色已晚,又只有顾文茵在跟前,不然的话…… “婶子,这事还是要继续瞒着喜宝他们。”顾文茵轻声说道。 大人尚且掩饰不了自己,更何况孩子? 石梅花和涂氏连连点头,“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顾文茵点了点头,想起小曾氏,顾文茵抬头看向涂氏,“婶子,阿驹婶子那里,你多废些心,我担心她……” “你放心,回头我就把她喊我家来。”涂氏打断顾文茵的话说道。 石梅花却在这时,突然说道:“文茵,你们进山后,长生他奶又去长生家闹了。” 顾文茵拧了眉头,她真的理解不了曾氏的想法,你真担心罗骀吧,你就叫罗驲,罗骈,罗骁三个人进山帮着一起找呗。这里嘛不愿意帮着找人,那里又要费劲的折腾徐桂枝,脑子里的构造到底得有多怪异,才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徐婶子那里,我到是觉得不用担心。”顾文茵沉吟着说道:“她有长生和小雪,别说是没事,就算是真有事,她也一定会挺住的。” 石梅花闻言点了点头。 涂氏虽然也认同,但想着从前两家的交情,还是说道:“我回头喊了阿驹媳妇一起去她家坐坐,开导开导她。” “这样最好。”顾文茵说道。 事说完,顾文茵正准备散了,大家各回大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声音。 “呦,这不是文茵吗?” 看着突然然从香樟树下的小道上走过来的张福鹅,顾文茵先就变了脸色。 涂氏和石梅花的脸色也很难看。 她们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她们的谈话,张福鹅她听到了多少? 这边厢,张福鹅人还没到跟前,话先就甩了过来。“看你们这一身的喜气,莫不是找到人了?” 涂氏和石梅花面面相觑。 一身的喜色? 她们表现的这么明显吗?明显的这么昏暗的光线下,张福鹅远远的就看出来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们……俩人不由自主的朝顾文茵看去。眼里写着满满的“怎么办?” 顾文茵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自乱阵脚。 然后才回头看向已经走到跟前的张福鹅,“不瞒婶子,人没找到。明天我们还要继续上山,婶子能不能叫锁柱叔和金角也帮着一起上山找人?” “你脑子没被门夹了吧?”张福鹅目光冰冷的看着顾文茵,说道:“赚钱没我们的份,出力到是找上我们了?你是当我们傻啊,还是当我们好欺负?” “婶子,我可以出钱……” “呸!”张福鹅啐了一声,打断顾文茵的话,“出钱?你出钱我们就一定要去的啊?告诉你,我虽然穷,可是我穷得有骨气!你那俩个臭钱,我不稀罕!” 话落,转身便走。 顾文茵长吁了口气,阿弥陀佛总算是把事情给糊弄过去,把人给打发了! 有了这个教训,顾文茵不敢再在这荒野说事,和涂氏、石梅花说了声“有事到家里商量”便拔脚朝自己家走去。 她到的时候,罗烈和元氏已经自李木荷那知道,俩人见着了罗远时,一干人都好好的。 是故,元氏和罗烈看起来精神都挺不错的。 吃饭的时候,元氏便商量着顾文茵,“你看什么时候,把你叔送济民堂去?” “再过两天吧。”顾文茵停了筷子抬头看着元氏和罗烈说道:“过两天山里迟迟找不到人,叔你借势发作一回,然后吐血晕倒,我和木荷就把你送镇上济民堂去住几天。” 罗烈点头,顿了顿,却是沉声问道:“也不知道县里征兵的人几时来,总不能让远时他们这个年也在山里头过吧?” 第169章 杀一儆百 让罗烈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话才落下,三天后,征兵的人便来了凤凰村。 不同于之前的征兵,这次征兵是由大宁县千户(军职)林庐清自主持。 大周沿大凤旧制,施行卫所制,一个卫大约有兵五千六百人,最高长官卫指挥使。卫指挥使下辖五个千户所,一个千户下辖十个百户所,百户下辖两个总旗,总旗辖五个小旗。 说白了,千户就是领一千个小兵的头头。 百户领兵一百,总旗五十,小旗十个 林庐将征兵的事交给了手底下的十个百户。 十个百户当即召集起手底下的总旗和小旗,亲自带着人入各征兵。 凤凰村来的是一个叫黄虎的百户。 不同于冯沣的儒雅斯文,黄虎这个祖上三代都是兵的人,将兵人那套,我只管说,你只管服从的做派发挥到了极致。 “凡年满十三未及五旬者,都是此次征兵的人选,听明白了没有?”黄虎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没有人开口,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灰败绝望之色,也有可能可是还没来得及,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中惊醒过来。 黄虎满意的点了点头,于是再次提了嗓子吼道:“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立刻起程出发。” 见村民们还是呆呆怔怔的站在那,没有反应,黄虎乐了,对负责接待他的罗莽问道:“我说老爷子,莫不是你这村子里的都是傻子?” 罗莽摇了摇头,“不是傻子,是都吓坏了。” 黄虎听了哈哈大笑,突然抓起放在一侧桌子上的刀鞘,对着呆呆怔怔的村民便砸了下去。 “军爷。”罗莽连忙上前阻止。 可还是晚了,罗祥林已经被砸得一脸的血。 鲜红的血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也就是在这一刻,呆滞的人群瞬间涌动起来。 “不,不,我不要去,我家里上有老下有下,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我也不要去,上回我兄弟已经去了,这才半年不到的时间,怎么又得去了?我不去,我去了,家里边个男人都没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 哭声喊声求告声,吵成一片。 才被罗莽劝着收了刀鞘准备坐下喝酒的黄虎,听到这一乱糟糟的声音,眉头一蹙,转身便朝着大家伙冲了过来,杀气凛凛眸子的恶狠狠的瞪了众人。 “朝廷的召令,谁敢违抗?” 这一声嗓子吼得在场的众人僵了僵,但下一刻,却响起道尖厉的喊声。 “朝庭这是要绝了我们的活路吗?男人都走了,家里的地谁来种?留下一村子的老弱妇残,还怎么活下去?上了战场也是死,不去也是个死,还不如……” “罗松,你……” 罗莽喝止的声音才刚响起,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一蓬刺目的鲜红,匹练般绽了开来,下一刻,便看到罗松捂着脖子,瞪大了双眼“咚”一声,仰头倒在地上。 死不瞑目! 这一幕惊呆了包括罗莽在内的所有人。 谁也没有想到,黄虎会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而县是一招毙命! “啊!” 一声尖厉的叫声喊起,罗松的娘王氏挤了出来,扑在罗松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松儿,我的松儿啊……” 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 罗莽垂在身侧的手瑟瑟发着抖,目光愤怒却又无奈的看着一脸杀气的黄虎。 “还有谁想死的?”黄虎抖着手里沾血的钢刀,指着面前一群瑟瑟颤抖如鹌鹑的村民,一脸戾气的吼道:“想死别磨叽,爷成全他!” “你这个畜生,我和你拼了!” 王氏放下罗松的尸体,便要朝着黄虎扑过去。 好在冯氏和老涂氏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冯氏贴着王氏的耳朵,轻声说道:“嫂子,你想想桂花,桂兰两姐,你要再有个好歹,你叫她姐妹俩怎么活?” 罗松的爹罗四六是个瘸子,出生的时候便一只脚长一只脚短,走路都走不稳,更别说干农活了。几个月前的征兵,罗松的哥哥罗林被征了去,家里所有的农活都落在了罗松的身上。 王氏瘫倒在冯氏和老涂氏的怀里,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使得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像条离了水的鱼一样,一翕一合的张着嘴,眼泪如泉涌,湿了满脸。 罗莽陪着小心说着好话奉承着王虎,又喊了几个年轻的后生,将罗松的尸体抬了下去。 黄虎还刀归鞘,冷冷扫视着敢怒不敢言的村已,吼道:“都散了,一刻钟后村头集合。” 人群缓缓的散了开去。 但下一刻,一道人影却冲出了人群,朝黄虎扑了过来,与此同时曾氏尖利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军爷,民妇要举报。” 黄虎在曾氏扑上来的那一刻,便抬起了脚,准备将曾氏一脚踢飞出去。听到曾氏的放在,他抬起的脚缓缓放下,目光微凝,看着站在他身前三步之外的曾氏,“举报什么?” 罗骀,罗骈,罗骁还有罗开平都被征兵了。 之前曾氏是人群里喊得最响的,只是,黄虎一刀砍杀罗松的举动,吓破了她的胆,让她不敢再有异动。而就在刚才,她想到了罗烈,想到了罗远时。 这个机会,说什么她也不会放过! “军爷,你说的凡年满十三未及五旬的男子都要应征,那为什么凤凰村的罗烈是个例外?”曾氏嘶声问道。 “罗烈?”黄虎朝罗莽看去,“老爷子,你是这村里的里正,她说的那个罗烈是个怎么回事?” 罗莽叹了口气,回道:“军爷,罗烈确实是凤凰村的村民,年龄也在应征的范围内,只是……” “只是什么?”黄虎问道。 “只是,他这会子并不在村里。他病了,能不能熬过这个年都难说。”罗莽说道。 “撒谎!”曾氏跳起来,指着罗莽的鼻子吼道:“他在撒谎,他包庇,他还将自己的儿子藏了起来……” 黄虎顿时变了脸色,目光微眯,充满危险的看向罗莽,“罗里正,这妇人说的可是真的?” “回军爷的话,罗烈昨儿个一大早便由家人送去了镇上的济民堂看病。至于老朽的大儿……”罗莽突然间就红了眼眶,哆嗦着嘴唇,沙哑着喉咙说道:“早几天前和村里几人去了猪泷山打老虎,原本就是想赚笔赏银贴补家里,谁知道……” 话没说完,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便掉了下来。为免失态,他连忙背过脸,拿起袖子去拭眼里的泪。 待情绪平稳一点,这才继续说道:“老朽已经连着上山找了多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军爷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抽一个人问,老朽可曾有半句谎话。” 第170章 保命最重要 “撒谎,他在撒谎!”曾氏指着罗莽跳手跳脚的喊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才要征兵,罗猎户就带着人上山打猎了?明明是这个老畜生先得了消息……对了,军爷,他还有一个小儿子,在县城衙门里当差!” 话声一顿,曾氏猛的喊道:“是罗小海,肯定是罗小海先得了消息……” 黄虎使了个眼色给身侧的一个小兵,小兵匆匆退了下去。 罗莽也不和曾氏争辩,就那样一身磊落的站着。 曾氏还在跳手跳脚,小兵匆匆走了回来,贴到黄虎耳边言语了几句,黄虎脸色不变,目光却是在罗莽和曾氏身上来回巡视着。 “一起进山的有几个人?”黄虎突然问道。 罗莽沉声答道:“除了我家老大,还有村里的猎户。”顿了顿目光轻抬,看着曾氏说道:“还有她家的两个儿子,罗烈的儿子也一同去了。” 黄虎目光轻瞥,看向曾氏,“你还有两个儿子?” “一个!”曾氏喊道:“军爷你别听他胡说,另外一个我早和他断绝了关系,他不是我儿子!” 黄虎拧了眉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小兵把曾氏拖了下去。 曾氏哇哇乱叫着想要挣开小兵的的,小兵怒声吼道:“再不老实,小爷砍了你!” 话落手里的钢刀朝曾氏的脖子压去,吓得曾氏哇哇叫着连连往外逃去。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黄虎背着手喊了个小旗上前,低声言语了几句,那小旗连连点头,之后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罗老爷子。”黄虎朝罗莽看了过来。 罗莽连忙上前,“军爷。” 黄虎皮笑肉不笑的示意罗莽进屋坐下说话。 客厅八仙桌上四荤四素八个盘子摆得满满当当,上等的杏花白散发着浓浓的酒香。 “军爷请。”罗莽将黄虎请了上席。 黄虎也不拒绝,大刺刺的坐了,指了右下手首的位置,“老爷子也坐吧。” 罗莽笑着应了一声好,拿了酒坛给黄虎前面的碗斟满了,又给自己倒了小半碗,这才坐下。 “老爷子,明人跟前不说暗话。”黄虎端着酒碗,锐利的目光直直看着罗莽,“上面给下来的花名册是多少人,我就得带走多少人。” 罗莽迎着黄虎的目光,脸上绽起抹苦笑,“军爷,您若是愿意,老朽这就带您进山找人?” 黄虎的脸色变了变。 罗莽放下手里的酒碗,“军爷怕是也让人了解了,犬子之所以会跟着上山,是因为县太爷给出了百两的赏银,庄户人家泥土里刨食吃,难啊!” “进山前,猎户不单单只是邀了犬子,也邀了旁人,要真是存着躲兵役的心,几个人悄悄摸摸的上山就是,干嘛还要大张旗鼓?” “连今天在内已经整整六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到伤心处,罗莽端起桌上的碗,抬头一饮而尽,末了站酒碗重重的搁在桌上,猩红着眼睛看着一桌子的菜默然不语。 黄虎端起酒碗浅浅的啜了口,“老爷子您也别太灰心,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罗莽抬目看向黄虎,略作沉吟,“军华,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军爷……” 黄虎抬手打断罗莽,“老爷子,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不过恕在下无能为力,这碗酒喝好,在下便要先行一步,到镇上与其它几位百户先行集合,之后再回县城向千户复命。” “对了,你说的那个罗烈是在镇上的济民堂看病,是吧?” 罗莽点头,“回军爷,是的。” 黄虎点了点头,什么没再说,接下来便如饿死鬼一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一刻钟后,黄虎手里碗筷一放,起身对罗莽抱了抱拳,“老爷子,多谢了。” “军爷客气了。” 有小兵牵了马过来,黄虎接过马缰绳,扫了眼被兵士重新押着集结起来的村民,眉梢一挑,轮廓分明的脸上便有了抹森然之意。 “都老实点,上了战场不怕死,不但有命回来,说不得还能封官加赏。要是打着当逃兵的主意,爷现在就砍了他!到了阎王爷那,你也没地方说理去。” 没有人敢反驳,也没有人敢吱声,所有人都一脸麻木的看着黄虎的方向。 黄虎说完这番话,当即扬鞭策马急驰而去。 罗骀和罗骈、罗骁被夹在人流中。 高氏牵着罗杏果,方氏抱着大妮、小妮站在人群外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个烂桃子。 牛氏已经瘫在了地上。 她子嗣艰难,罗开平之前几个都没留住,罗开平之后便再也没怀上过。 罗开平和罗骈父子齐齐被征了去,她等于是个寡妇了! “你起来吧。”罗开平走到牛氏身前,“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 牛氏目光呆滞的看着罗开平,眼泪已经流完了,她也不想再哭了,哭又有什么用呢?送走他们父子俩,她回头就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和牛氏有一样想法,恨不得吊死自己的还有谢莲香。 谢莲香同样哭不出来,她站在人群里,死死的攥着铁柱的手。 她不知道会这样的,如果早知道,她宁可让铁柱跟着猎户他们进山,就算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可总有个盼头啊!怎么也也比去战场强不是? 谢莲香恨不得扇死自己,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要阻着铁柱进山? “娘,你别哭了。”铁柱也很难过,可是,她却必须忍了心中的悲伤,安慰着谢莲香,“你在家带着妹妹,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还会攒下军功……” 谢莲香摇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香凤想哭又不敢哭,瘪着嘴站在她娘身边,学着谢莲香的样子,紧紧的抱了铁柱一条腿,“哥哥,你别走,别走……” 铁柱眨落眼里的泪,将香凤抱了起来,一把塞到谢莲香手里,“娘,你看好妹妹,我去找下莽爷爷。” 罗莽正和那个留下来的总旗说着话,见着铁柱过来,他连忙赔了笑脸对总旗说道:“娃一走,家里就剩下他娘和妹妹,怕是想求我照看些,军爷我去说几句话。” 总旗点了点头,“抓紧点时间,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要出发了。” 罗莽连声应好,抢步朝铁柱走了过去。 “莽爷爷。” 离着还有几步距,铁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罗莽便“咚咚咚”一气磕了三个响头。 罗莽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他,“起来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莽爷爷在一天,就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娘和妹妹去。” 铁柱红了眼眶,顺着罗莽的手站了起来,“莽爷爷,还求您帮着带句话给文茵,是我对不住她,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偿还的。” 罗莽明白铁柱是说上山找人的事,铁柱是想去,可是却被谢莲香给拦住了。 “铁柱啊……”罗莽五味缠杂的拍了拍铁柱瘦小的肩膀,沉沉叹了口气,“记住,上了战场命最要紧。” 铁柱点头,“我记住了,莽爷爷。” 第171章 还是不要的好 卯时正,顾文茵赶着牛车从镇上回来。 往常,即便是天黑了,家家户户透出的莹莹灯火,也能让人在冬日里感受到莫名的温暖。可今天,一路走来,沿途三、四个村庄,只有隐约的几盏灯火,像跳动在墓群间的磷火,没有温暖,有的只是渗人的寒意。 王氏凄厉的哭声,以及挂在廊檐屋脊的白幡,使得本就寒凉的夜色变得越发的凄冷戚戚。 “文茵,出事了。”李木荷轻声说道。 顾文茵默然。 元氏紧了紧罗烈身上的被子,便在她欲抽回手时,罗烈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元氏轻声问道。 罗烈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握着元氏手的手却没有松开,元氏默了默,坐了下来,另一只手揽住了罗烈的肩膀。 “文茵!” 夏至站在门边喊了一声顾文茵。 顾文茵停了牛车,下车朝夏至走了过去,觑了眼她身后黑漆漆的屋子,拧了眉头问道:“怎么没点灯?你娘不在吗?” 走得近了,顾文茵才发现夏至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苍白,一对漆黑的眸子更是惊慌惶乱。 “我娘在阿松哥家。”夏至抿了抿嘴,轻声说道:“文茵,阿松哥死了。” 顾文茵知道村子里有人死了,但却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罗松! 但想到一身杀气跑到济民堂的黄虎,想到几个月前才被征走的罗林,想到罗松干不了重活的残疾老爹,以及他底下两个年幼的妹妹,又觉得发生这样的事,并不是意外。冥冥之中,一切早就注定了! 黄虎需要杀一儆百,罗松显然便成了撞上他枪口的那个冤魂! 顾文茵叹了口气,对夏至说道:“那你要不去我家吧?” 原以为夏至会拒绝,没想到,夏至却是点了点头,将院门一关,便跟着顾文茵走了。 村子里,到处都是哀哀凄凄的哭声,犹以女人和小孩的为甚。 顾文茵和夏至走出没十几米,便看到站在水井口,冻得小脸通红的香凤。 “香凤,你在这里干什么?”顾文茵几步上前,抱起香凤,摸了摸好冰冷的小手,问道:“你娘呢?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香凤吸着鼻子,泪汪汪的看着顾文茵,“文茵姐,我哥哥被他们带走了。” 话落,“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顾文茵连忙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香凤乖,不哭啊,哥哥只是出远门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香凤却是不管,只抱着她的脖子“哇哇”的哭不停。 顾文茵没办法,回头对元氏说道:“娘,我把香凤送回去。” 元氏点头。 “文茵,要不要我陪你去?”李木荷问道。 没等顾文茵开口,站在她身侧的夏至突然扬声说道:“我陪文茵去。” 顾文茵抱着香凤,和夏至朝谢莲香家走去。 远远的便看到谢莲香家的门缝里透出一缕昏黄的光晕,本该感受到温暖的顾文茵,却在一瞬间莫名的抖了抖,总觉得这一切透着股诡异感。 “香凤,你怎么会一个人去井边坐着呢?”顾文茵问道。 香凤偎在顾文茵的怀里,“是我娘叫我去的,她说让我在那等你,看到你后,跟你说一声对不住。” 顾文茵抱着香凤的手,一瞬紧了紧。 下一刻,她拔脚便跑了起来。 “文茵……” 夏至才开口,便被顾文茵厉声打断,“夏至,去找莽爷爷,快去,婶子她怕是想不开,寻了短见了!” 夏至怔了一怔后,下一刻,猛的转身朝罗莽家跑去。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天黑没看清路,跑了几步“咚”一声摔倒在地,顾不上脚上的痛,她立刻爬了起来,接着往前跑。 离着罗莽家还有十几步距离时,直了嗓子便嘶声喊了起来,“莽爷爷,莽爷爷……” 罗莽家。 老涂氏和冯氏去了罗松家帮忙,家里就剩下罗莽和小满。 听到夏至的声音,小满猛的抬头看向罗莽,说道:“爷,好像是夏至的声音。” 罗莽点头,“走,出去看看。” 话落,牵了小满的手抬脚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夏至已经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里,见到罗莽和小满,哑着嗓子说道:“莽爷爷,香凤……婶子……婶子,她……” 夏至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一番话说得语无伦次。 “香凤她怎么了?”罗莽急声问道。 夏至摇头,“不是香凤,是婶子……我,我也不知道,是文茵叫我来找你的。” 罗莽也不问了,拔脚便朝谢莲香家跑去。 远远的,便看到顾文茵抱着香凤,站在了廊檐下。 香凤在顾文茵的怀里哭得几乎断了气,拼命踢打着要往大门里去,纠缠着,顾文茵一时力竭,被香凤带倒在地上,可就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开,仍旧紧紧抱住了香凤。 “娘,娘……” 香凤哭喊着朝大门爬去。 正跑着的罗莽猛的顿住了脚步,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过去。 隐约半开的大门里,谢莲香直直的悬挂在横梁上,八仙桌上一盏豆油小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谁也没有想到,谢莲香会寻了短见。 谢莲香的爹和娘来帮着发了丧,几个舅母和表兄弟将能搬能用的东西都带走了,唯独一个香凤,谁也不肯要。 让顾文茵没有想到的是,就连香凤的外祖和外祖母也拒绝接纳她。 “为什么?”顾文茵不解的问道:“他们是香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怎么可以……” “还是不要的好。”元氏拍着怀里的香凤,“真要了去,万一转手卖了,才真是造了大孽!” 话落,元氏朝罗烈看了过去,犹疑着说道,“远时他爹,我们养着吧,我们如果也不养的话……” “养。”罗烈打断元氏的话,“一个小娃儿,能吃多少饭?一人省下一口就够了。” 香凤抱着元氏的脖子一动不动,安静的像个布娃娃。 顾文茵上前,摸了摸香凤的头,“别怕,我和木荷姐姐会带着你玩的。” 元氏怀里的香凤,突然抬起头看着顾文茵,说道:“文茵姐姐,娘说家里灶堂前的草灰里有她给你的东西。” 顾文茵愣了愣,谢莲香留给她的东西? 是什么? 等看到从灶前草灰里扒拉出来的那几锭银子时,顾文茵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的了。 五两多的银子,虽然不多,但足够谢莲香带着香凤过几年,说不定还能熬到铁柱回来!她实在不能理解,谢莲香为什么就会走上这样一条绝路! 可不管理解不理解,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往下过日子。 第172章 去龙首崖找穆东明 这天一大早,涂氏便来找了顾文茵。 “文茵,你看是不是能叫你猎户叔他们回来了。” 这都已经农历农历二十七了,再有两天就大年三十了,总不能叫窝在山里把这年过了吧? 顾文茵没有立刻回答涂氏的话,而是想了想,问道:“婶子,莽爷爷怎么说?” “莽叔的意思是再过几天,现在还不是时候。”涂氏沉声说道。 “那就再过几天吧。”顾文茵对涂氏说道:“我其实也不赞成,现在就回来。婶子你可能不知道,镇上还留着一个百户,每天带着人下各地村里抓人。” 涂氏一瞬变了脸色,颤声问道:“真的?” 顾文茵点头,“昨儿个,我去镇上送绣品,亲眼看到的。” 涂氏顿时急声说道:“那不能回来,一定不能回来。” 很快便到了年三十。 往年的年三十,一大早有条件的人家煮个猪头,没条件的人家则是煮一刀咸肉,带上酒啊鸡的去村东头土地祠祭土地公。 只是,祭祀这样的大事,都是家里的男人主持。 现在村里的男人都被带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妇幼,女人又不能主持祭祀这种事,以至于村东头的土地祠竟是荒凉的被野猫做了窝! 年三十一过完,正月初一到初五竟然足足下了五天的雨。 顾文茵抱着香凤坐在廊檐下,看着外面雨丝织成的帘子,对坐在一侧绣着花的元氏说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她没说的是,这雨要是再不停,罗远时他们怕是就要断粮了! 说起来,她还是年二十九那天进了趟山,虽然给罗远时他们留了一竹篓的米,但这已经是好几天了,山洞里可不止是罗远时一个人,那一竹篓子的米够吃几顿的?她当时想着的是初四找个借口再进趟山,可谁知道这雨竟然会下个不停! 元氏放下手里的针线,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夜里能停吧。” 雨不停,顾文茵便没有进山的借口。 凤凰村的人,都已经对罗猎户他们的生不不抱希望了,过了一个年,好像大家也都接受了现实,孩子当大人用,女人当男人用。应证了那句,生死面前无大事! 这两天已经有好些人来找顾文茵,提出开春后,她们跟着顾文茵上山采药,给多给少都由顾文茵决定,就算进山有个什么好歹,也绝不赖她头上。 顾文茵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说等开春再说。 初六,雨仍旧没有停,但却小了许多。 初七,雨虽然没停,但中间却是下得断断续续。 初八,天阴沉沉了一天,但好歹总算是没下雨了! 初九,天空一片湛蓝。 “文茵,你快点啊!”罗喜宝站在门外,不住的催促着顾文茵,“小满和同喜还在等着呢,你这磨磨叽叽的,到底要磨噌到什么时候啊!” “来了,来了。” 顾文茵背着竹篓和李木荷走了出来。 竹篓里放着些吃食,吃饱不够,但却能让罗远时他们有力气下山。 昨儿夜里,顾文茵和罗莽还有涂氏商量好了。 今天进山,就让罗远时他们跟着一起下山。 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定,是因为那个在镇上抓兵的百户终于在年三十的那天夜里,走了。当然更重要的是,随着正月初二罗桃花和杨义峰带着孩子来拜年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说是年三十那天,占领并州的古蜀国大将军在他的将军府被人一箭射杀了。 随后,那个射杀大将军的人领着一队人马,释放了被古蜀国关押着的周国兵将,领着这些人杀得古蜀国的人退出了并州城! 与此同时,与并州城相近的海州和营州也出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使得原本绞着略显颓势的周国反压了古蜀国,隐隐竟有要打败古蜀国将他们赶回古蜀的意思。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顾文茵整个人都呆了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穆东明那张淡漠冰冷的脸。会是他吗?可几乎是一瞬间,便将那个荒谬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 穆东明和武氏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他不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已经是难得,哪里还会助着武氏杀了古蜀国的大将,给武氏解围! “姑,知不知道那个射杀古蜀国大将军的人长什么模样?”顾文茵问道。 罗桃花笑盈盈的说道:“真的假的不知道,不过据说是穿一身白衣银甲,脸上戴了个银制的面具,除了两只冰棱子一样的眼睛,就只有一截玉削一样的下巴。” “单枪匹马直奔大将军府,朝着那个大将军连射三箭,然后纵马而去。等大将军府的人反应过来,人早就没了影。” “那个大将军当场便没了气息,他手底下的人当即封城拿人,可是,还没出将军府,便收到城内关押俘虏的人来报,说是有人攻破营门,将那些俘虏都救走了……” 单枪匹马,一身白衣银甲……冰棱子一下的眼睛,玉削似的下巴……不知道为什么,顾文茵当即脑海里浮起了穆东明的影子。 她没有再问罗桃花详细的细节,害怕言多有失。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进猪泷山,想要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穆东明! 可是,谁会想到,老天爷会一连下了几天的雨,直至今天才放晴。 见顾文茵和李木荷背了竹篓离开,香凤也跟着跑了出来,“文茵姐,木荷姐,我也要去,我不吃白食。” 顾文茵才要开口,罗喜宝上前一步,抱了香凤便往屋里走,将她一把塞在元氏怀里。“婶子,你把她看紧些,别让她出来捣乱。” 香凤在元氏怀里挣扎着要下地,嘴里还在嚷嚷着,“我不吃白食,我也要干活。” “得了你。”罗喜宝掐了一把她的小脸,“你这么小,除了吃就只会拉,先白吃几年啊,大了,再还回来。” 话落,转身便往外走。 外面,同喜和小满早已经等急了,正朝着这边走来。 远远看到顾文茵一行人,顿住了脚下的步子,只挥手喊道:“文茵,喜宝,你们快点啊!” “哎,来了,来了。” 顾文茵连声应道。 走到村口,不意外的看到了穿着一身男装的小曾氏,和背着把砍刀正蹲在一边地上抽着土烟的罗莽。 见着她们几人,罗莽收了烟枪往身后一插,说道:“走吧。” 话落,抬脚率先朝走去。 下了几天的雨,山路并不好走,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还没到猪泷山,顾文茵的一双鞋子就湿透了。 “莽爷爷,还是分开找吧?”顾文茵朝罗莽看去。 罗莽点头,和顾文茵交换了一个目光后,便带着小曾氏、小满、喜宝走上另一条路。顾文茵、李木荷和喜宝则走上与之相反的路。 走到山涧,顾文茵对喜宝和李木荷说道:“这里我们都熟悉,大家分头找,回头仍旧是这里碰头。” “行,大家都小心点,遇上什么事,就将手里的爆竹点着报信号。”喜宝说道。 年前,罗喜宝跟着进了几回山,嫌弃大家伙都绑在一起,不能分开找,便想出个主意,每人身上带几个大爆竹,遇到危险或是快迷路了,就点爆竹报信,方便大家去找人碰头。 “好,记住了,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要回这里碰头。”顾文茵说道。 “知道了。”罗喜宝和李木荷齐声说道。 顾文茵因为存着去见穆东明的心思,所以当时商量的时候,她就提出了,由李木荷去报信叫罗猎户他们详装与罗喜宝碰头,她则借着这个机会,偷偷去龙首崖找穆东明。 三人分开行事。 李木荷有意识的朝着山洞走去,顾文茵则步履飞快的去了龙首崖。 第173章 被人拆皮剥骨 下过雨的山路难走,穿着沾满了山泥湿透了的鞋更难走。 顾文茵知道如果要绕之前的路上龙首崖,没个小半天的时间都不够,那样的话只怕还没能见到穆东明,先就让罗远时他们起了疑。 权衡之下,她选择了从山涧边的那个山坡入手。 毕竟上了山坡走到底,对面就是龙首崖,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见蓝脸,不是? 只是,脚下的沾了黄泥的鞋子实在是碍事,说不快也就算了,中途还害得她几次差点摔倒。在又一次脚下一滑后,顾文茵干脆利落的脱了脚下的鞋,将鞋扔进竹篓里,她则赤着脚继续往上走。 没走几步路,脚板心便生生的痛,顾文茵咬牙强忍着。 等走到山顶的时候,一双脚已经痛到没有知觉。 站在山顶,看着咫尺之距的龙首崖,顾文茵深吸了口,手拢在嘴边,对着山崖大声喊了起来:“喂,有人吗?” 稚娕的声音在山间回响,一声声的“喂,有人吗”向远方传去。 顾文茵等了等,等确定回声消失后,她又继续喊了起来,“前面的山上有人吗?” 她不敢喊穆东明的名字,想着,只要穆东明在,听到她的声音,即便他不方便见人,也会让司牧云来的。 只可惜,任凭她把喉咙喊破,也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会不会是因为隔得太远,我的声音又太细,他听不到呢?”顾文茵自言自语的说道。 默了默,她探头朝脚下的绝壁深崖看去,呼啸的风迎面而至,瘦小单薄的身子似乎都飘了飘,若是风再大点,怕是能将她吹起来! 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顾文茵再次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这回让她发现,虽然崖壁又高又险,可是每隔一段的距离,都会有个黑色岩石的小平台,或者是胳膊粗的松树。 她只要沿着这些小平台利用这些松树,不是不能下到崖底的。当然,这样做的风险也很大,说不得,一不小心脚一滑或都是手一松,小命就呜呼了! 放下背上的竹篓,顾文茵给自己打了打气,正准备找个地方迈下第一步时,耳边却突然响起“喔喔”的叫声。 蓝脸?! 顾文茵猛的抬头了过去。 便看到长高长大了不少的蓝脸,瞪着一对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 “蓝脸,你怎么在这?” 顾文茵一瞬收了脚,朝蓝脸走了过去,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蓝脸一言不合便开抓的性格。 蓝脸“怨念”的瞅着顾文茵。 她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因为某个喜新厌旧的良心不会痛的人! 顾文茵伸手将蓝脸抱了起来,然后探头朝它身后看了看,看了又看,在没有看见那个她想看的人后,不由便轻叹了口气,一边理着蓝脸被水打湿的毛发,一边问道:“蓝脸,穆东明呢?他出门去了,是不是?” 蓝脸不语,任由顾文茵替她梳理着打结的毛发,犹疑着是扔只虱子到顾文茵的身上,还在是在她身上拉泡尿,以报夺夫之恨! 犹疑间,耳边却响起顾文茵的话。 “是了,那个人肯定是他!” “要知道,他要是在的话,你肯定不会这么脏,这么臭了。” 什么东西? 脏?臭! 是说她吗? 蓝脸抬头看向正自言自语的顾文茵,“喔喔” [你才脏,你才臭!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 不等顾文茵回过神来,蓝脸撅起屁股便在顾文茵的手上拉了泡尿! 顾文茵:“……” 下一刻。 “蓝脸,你为什么在我手上拉尿!你好恶心!” 顾文茵一把将蓝脸扔了出去。 蓝脸甩手便爪子朝她脸上挥了过来,要不是顾文茵躲得及时,半张脸就要让她挠花了! 这一变故,吓得顾文茵一颗心“砰砰”乱跳,连连暗道:好险,差点就毁容了! 蓝脸一颗心也是“砰砰”乱跳,暗道:好险,差点就要被人拆皮剥骨了!幸好死丫头躲得快! 想到穆东明的手段和无情,再想到他对顾文茵非比寻常的重视,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满,蓝脸也不敢放肆造次。 可是,让它和顾文茵和平共处,那是不可能的! 便在顾文茵将它甩了的那一刻,它一个纵身,身姿如燕的一跃下了悬崖,朝咫尺之外的龙首崖跑去。 顾文茵站在崖顶,看着几个起落间便没了踪影的蓝脸,生平头一次羡慕起一只猴子来。如果她像它一样,就不会现在这样束手无策了吧? 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至耳畔隐约响起“文茵,文茵”的喊声。 顾文茵才蓦然回神,连忙转身朝下山。 山涧下,罗喜宝正扯了喉咙拼命的喊着,见到从山坡上慢慢往下走的顾文茵,当即便不乐意了。 “说好半个时辰在这碰头的,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一时没留神,走远了。”顾文茵说道。 罗喜宝还要再说,却突耸了耸鼻子,对顾文茵说道:“文茵,你尿裤子了吗?怎么你身上一股尿骚味?” “你才尿裤子了!”顾文茵没好气的说道。 罗喜宝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你没有尿裤子,怎么身上有尿骚味?” 顾文茵才要解释,不想耳边却突然响起李木荷的声音。 “文茵,喜宝,找到猎户叔他们了!” 几乎是李木荷的话声一落,罗喜宝便猛的转身朝李木荷跑了过去,“哪里?哪里?我爹他在哪里?”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恰在这时,罗猎户的声音响起,“喜宝,喜宝……” 罗喜宝猛的抬头循声看去。 李木荷的身后,罗猎户几人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走了出来。 “爹!” 罗喜宝撒了脚丫子便朝他爹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罗猎户的腰,呜呜的哭了起来。 罗猎户也红了眼睛,心疼的拍着罗喜宝的背,“哭什么呢?老子这不是没事了吗?别哭,叫人笑话,你可是男人!” 罗喜宝摇头,只管将脸埋在罗猎户的怀里,放肆尽情的大哭! 顾文茵点燃了手里用来报信的爆竹。 很快,罗莽带着小曾氏、小满、同喜来了这边。 “阿驹!” 小曾氏不顾一切的跑向了罗驹。 小满和同喜则嘴里喊着爹,分别扑进了罗大海和罗春生的怀里。 一时间,山涧里哭声响成一片! 只是,这哭声听在耳朵里,却透着隐隐的欢喜。 第174章 往日无仇,近日无怨 死气沉沉的凤凰村因为罗猎户几人的平安归来,刹那间变得鲜活起来。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后悔当初没有一起进山,有人不甘心……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总之死水一般的凤凰村因为他们滋生起了一股生气。 “罗莽,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一声尖厉的喊声过后,瘦成人干的曾氏僵尸一般的窜了出来,跳到了罗莽的跟前,枯瘦的手指直直戳到了罗莽的脸上,嘶声喊道:“你还敢说,不是你提前得了征兵的消息,把人藏进猪泷山的?” 有猜想是一回事,可说破又是一回事。 曾氏的话声一落,几十双的眼睛便定定的落在了罗莽的身上,目光中的含意不方而喻。 “我要去告你们,我要到衙门里去告你……”曾氏叫嚣着。 “你去告,不去告,你就是畜生养的!”老涂氏扶着冯氏急急的朝这边走来,人群让开一条小道,她红了眼眶看着瘦得两只眼睛凹陷的罗大海,转身指着曾氏骂道:“没脸没皮的东西,我们得提前得了消息,藏了儿子。罗骀是我生的吗?罗驹也是我生的吗?当初猎户满村的喊人,叫你们家的男人上山,你们谁听他的了?” “人不见了,我挨家挨户的上门求,求你们出个人帮着上山找人,你们谁又帮忙了?现在看到他们回来,难过了,后悔了?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你,你家心肝宝贝的罗驲和罗骈这会子也在呢!你五个儿子,个个都齐全着呢!” “谁害了他们?是你,是你这个老虔婆!井田兄弟也不知道前辈子做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丧门星……” 曾氏通常的骂几个媳妇“败家娘们丧门星”,这还是头一回被别人指着鼻子骂这话。想要反驳,无奈老涂氏的语速又快又稳,根本就不给她插话的余地。只把她气得喉咙里嗬嗬作响,少倾,眼睛一闭一头栽了下去。 老涂氏步子一闪,曾氏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咚”的一声,顾文茵听着都替她痛! 罗莽看也不看地上的曾氏一眼,对罗猎户几人说道:“都家去吧,洗洗换身衣裳,吃碗热汤暖暖肚子。” 罗猎户几人连声应“好”。 围着的人群也开始慢慢的散去。 曾氏的话确实挑起了她们心里的恨意,可,老涂氏的话却也让她们明白,就算是罗莽得了消息提前将人藏进猪泷山,可他给了大家机会,是她们自己没有抓住。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和曾氏一样想法的人。 住在庵堂里陈锁柱的媳妇张福鹅就是一个,这会子,她牵着金角的手,看着顾文茵的目光阴冷的如同淬了毒! 顾文茵感觉到她的恶意,抬头看向张福鹅,问道:“婶子,你恨我?” 张福鹅上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那天和喜宝她娘,还有同喜她娘站在村口的老樟树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话落,退后一步,唇角嚼着三分得意,七分恨意的看着顾文茵。 不想,顾文茵却是抬目看向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绽起抹浅浅淡淡的笑,问道:“所以呢?” 张福鹅脸上的神色一瞬僵了僵,似是不明白顾文茵会给出这样一个答复!而就在她的怔忡中,顾文茵再度开口了。 “我人小记性不好,婶子不如把那天听到的给我说一说,让我也好知道,我到底说了什么话,让婶子这么恨我!” 张福鹅呆滞的脸上,眼里一瞬掠过一抹慌乱。 她是诈顾文茵的,她哪里听到她们说什么了!她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为什么都是庵堂里住着的,元氏还是个寡妇,偏偏却过得比她这个有男人的还要好! 她就是想抓着这个机会,让顾文茵对她做出些补偿。 可谁知道,顾文茵她会不按规矩出牌? 张福鹅抿了抿嘴,目光死死的盯着顾文茵,她知道,她是不可能在顾文茵手里得到好了!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张福鹅拿定主意,猛的大声说道:“你是故意的!你把要征兵的事告诉了猎户和春生,却瞒着村里的大多数人。你说,总得有人去应征,不然一个个的都藏进了猪泷了,上面的人来征不到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 顾文茵到是有点佩服张福鹅的急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组织出这样一副将她置于全村对立面的语言,不得不说,张福鹅的段位比曾氏强多了! 只是…… 顾文茵冷笑着对上一副义愤填膺的张福鹅,淡淡说道:“那日县里来征兵的黄百户在时,你怎么不去向他举报?却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张福鹅张了张嘴,默了头一撇,说道:“我不像你那样黑心黑肺,我是念着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 “那你现在怎么不念着我和你都是一个村的人了呢?”顾文茵打断她的话,语气陡然一凛,厉声道:“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这般下死心的陷害我,挑起村人对我的敌视,是为什么?” “为着当日在庵堂我没有给你鸡蛋?还是为着我没答应带锁柱叔进山采药?” 张福鹅脸色一白,急声辩道:“不是的,不是……” 顾文茵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喊了一边早就不耐烦的李木荷和罗远时,“哥,木荷姐,我们走。” 话落,抬脚便走人。 张福鹅牵着金角的手,急急的跟上前,想要伸手去拽顾文茵,李木荷一个转身挡在顾文茵身前,看着张福鹅。“婶子,你还有事?” “你让开。”张福鹅不看李木荷,而是看着顾文茵说道:“顾文茵,你别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李木荷才要开口,顾文茵却是步子一顿,拨开挡在她身前的李木荷,看着张福鹅,问道:“你想怎么说清楚?我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非得我把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当着村人的面瓣扯得清清楚楚,才甘心?” “婶子,听我一句劝,面子虽然是别人给的,但却是自己丢的。我要是你就不会有那样的念头,更不会说出来。你还是回去吧,不为自己,也替金角想想。” 张福鹅一瞬如被电击,僵在了那。 她们本来就是外来户,想要在凤凰村立足就很难。现在,家里也没个当家男人,就剩她和金角两个人,没田没地的她们,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才能活下去? 她想讹顾文茵银子,不也就是想着孤儿寡母的日子难过吗?可现在……张福鹅突然拔脚朝顾文茵跑了过去,“文茵,婶子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都是婶子的错,你……” 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就连李木荷都怀疑,这前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张福鹅,不会是被什么上了身吧? 只有顾文茵明白,张福鹅这突然的转变是因为什么。但,她并不打算说透,也不想就这样放过张福鹅,若是欺负她的代价,只是随口认个错说上几句好话的事,那是不是这村里的人,挨个的都要来欺负她一遍? 第175章 难道他还会害了你不成 “娘!” 顾文茵突然扬声喊了一句。 人群外将这场闹剧从头看到尾的元氏,轻声应了一句,对顾文茵说道:“找到你哥也不回家说一声,让你叔和我悬着颗心,还不快回去。” 话落,转身便往回走。 顾文茵“哎”了一声,一手拉着李木荷,一手拉着罗远时,小跑着去追元氏。 张福鹅怔怔的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人群三三两两的也跟着散了开去。 罗骀看了眼正拥着小曾氏往家走的罗驹,又看了眼地上闭了双眼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真的昏迷了的曾氏,未几,叹了口气,正欲弯下身子去抱曾氏起来。 不想,横刺里突然冲出一道身影,拦在了他的跟前。 “小雪娘,你……” 罗骀看着不过短短几日就瘦得皮包骨的徐桂枝,唇角噏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桂枝指着地上的曾氏,哆嗦着嗓子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猪泷山回不来,我带着长生和小雪,上门给她下跪 ,求她喊了你大哥二哥和四弟上山帮着找人?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我说的?” 说着话,豆大的眼泪自深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落在她颤抖个不停的嘴唇皮上,咸涩的如同吃了咸浸的杮子一般。 罗骀拧了眉头看向徐桂枝。 长生和小雪默默的走了上前,一边一个抓住了徐桂枝的手,“娘,您别哭了,爹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罗骀咽了咽干干的喉咙,扯了抹僵硬的笑,说道:“是啊,小雪她娘,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过去的事……” “过不去!”徐桂枝突然嘶声喊道:“这一辈子都过不去,都是当娘的,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为什么对罗驲和罗骈她能掏心窝的好,对你的死活却可以不管不顾?” “你知不知道,我带着长生和小雪跪在她脚边求她,她是怎么说的?她说没了你和阿驹,她还有三个儿子!你能活着回来,那是菩萨保佑,你要是死在猪泷山,那就是你的命!” 罗骀脸色白了白。 曾氏打小就偏心罗驲和罗骈他不是不知道,从前,他总告诉自己,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偏心就偏心吧,反正自己也平平安安的长大,娶亲生子了不是? 可是,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曾氏竟然能说出那样诛心的话来! 什么叫,他和阿驹没了,她还有三个儿子? 若是,在猪泷山的罗驲和罗骈,她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躺在地上的曾氏眼睛微微的动了动,搁在身下的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 徐氏你这个恶妇,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等了等,没有等来罗骀的动静,曾氏悄悄的睁了条眼缝,这一看,把她给气得,一咕噜便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罗骀便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不孝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我……” 原来是罗骀一边安慰着徐桂枝,一边抱着小雪,一家人正朝家的方向走去。 罗骀的步子顿了顿,下一刻,却是继续迈脚往前走。 曾氏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原地蹦哒着,只是,很快周遭的人便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她一个人像个疯子一样的叫骂。 最后,还是高氏实在看不下去了,硬着头皮上前来将她半拉半拽的拖回了家。 一路上曾氏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高氏的身上,对她又是掐,又是打的,高氏咬牙忍着,回到家便一松手,逃似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罗杏果呆呆的坐着,看着窗棱外漆黑的夜空,听着一门之隔曾氏长年如一日的骂声。 见到逃命似的跑了进来的高氏,罗杏果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讥诮的笑,问道:“奶是不是又把气撒你身上了?” 前一刻,还揉着胳膊的高氏,手上动作一顿,慢慢的放下了手,走上前,坐在了罗杏果身侧。 “娘,我多一天也不想呆在这个家里了,现在爹不在了,我的婚事……” 高氏摇了摇头,“你爹走之前,留了话,说是你的婚事,你哥哥他有安排。” 罗杏果猛的站了起来,杏核似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高氏,颤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高氏撇了脸,不敢和罗杏果的目光对视,嚅嗫着说道:“你一直念叨着汪家的小郎,娘怕说出来你伤心,就……”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罗杏果泣声喊道:“既然一开始就没看上这桩婚事,为什么又要送我去舅舅家?你让哥哥安排,他能给我什么好的安排?” “杏果!”听到罗杏果埋汰罗飞,高氏心里不乐意了,她抬眼看着罗杏果,“他是你亲哥哥,难道他还会害了你不成?你嫁得好,对你哥哥对我们家……” “什么叫嫁得好,什么又叫嫁不好?”罗杏果打断高氏的话,问道。 高氏吱唔着没接话。 罗杏果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咚”一声,跌坐在椅子里,眼泪如决堤的水样汹涌而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和罗远时有婚约,却被韩长青嫁给镇上给人做妾的韩粮玉。她会不会也走上和韩粮玉一样的路? 元氏得了顾文茵的嘱咐,煮了一锅软软糯糯的粥,粥里放了切得细细的咸肉,入口即化。 罗烈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一碗,还打算吃第二碗时,却被顾文茵阻止了。 “哥,你饿了好几天,一下子吃多了,要把肚子吃坏的。” 尽管肚子还饿着,可罗远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吃好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烤着火,说起了闲话。 “那黄百户真就去了济民堂?”罗远时问道。 顾文茵点头,“去了,孙掌柜把叔的病情说了说,然后,我又塞了二两银子给他,这才作罢。” 罗远时脸上露出抹如释重负的神色,稍倾,却又蹙了眉头,问道:“文茵,长生她奶不会真的去告我们吧?” “告什么啊。”顾文茵哼道:“村里还有罗骀叔和罗驹叔呢!她去告,这是要将他们俩往死路上逼不是?” “那别的人呢?”李木荷心事重重的问道:“别人也不会去告吗?我看金角他娘就不是省油的灯。” “肯定有见不得别人好的,背后起坏心思的。但眼下,前线战事有变不说,小海叔又在衙门里当差,就算有人去告,估计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想了想,继续说道:“金角他娘只是想讹些银子,去县里告密,她还没那个胆。” “好了。”元氏截了话头,“远时才刚回来,让他去好歇歇,有什么话明天白天再说吧。” 一家人,便散了各自回屋歇息。 第176章 买地 躺在身侧的李木荷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顾文茵却是瞪着漏过窗缝的一缕夜色,久久难以入睡。 脑子里纷乱杂阵,一下子是穆东明单人匹马独闯并州城的情景,一下子又是他站在龙首崖上,面无表情却目光悲凉的看着她说“不,你不明白。”迷迷瞪瞪间,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尽管一夜无眠,可第二天,顾文茵还是早早的就醒了。 身边空空的,李木荷已经和元氏在厨房开始忙活起来,猪栏里两头小猪崽,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 李木荷拎着木桶,一手拿着铁勺敲着栏杆,一手将煮好的猪食倒进石槽,嘴里发出“噜噜”的喊小猪进食的声音。 元氏烧红了锅,舀了一勺茶籽油进去,等油烧热,将案板上切好的咸肉拨了进去,爆出油后,将切好的秦椒干也放了进去,香味一霎而开,闻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顾文茵打了个哈哈走进来,“娘,我哥呢?” “你哥去地里了,晚上的猪食没有了,他说去地里砍些萝卜回来,叶子用来喂猪。”元氏一边忙着锅里的活,一边说道。 顾文茵“噢”了一声,朝站在猪栏边的李木荷走了过去。 两头小猪崽正头挨头的吃着食,顾文茵看了一眼,说道:“娘,现在小还好,等大了,猪栏和灶台在一起,还不得臭死啊!” “你想着有猪肉吃,就不臭了。”元氏说道。 “那不行。”顾文茵说道:“猪肉我肯定是要吃的,可是这臭味我也是不要闻的。” 李木荷听了不由便好笑的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重新盖个房子,用来养猪,和关鸡鸭。”顾文茵说道。 元氏手上动作一顿,才要开口,罗烈的声音响起,“令淑,香凤醒了。” “木荷,你去给香凤把衣裳穿了。”元氏手上动作不停,对李木荷和顾文茵说道:“文茵你铲个火盆进去,早上冷,别把香凤给冻出病来。” “哎。” 俩人齐声应了。 李木荷拔脚去了主屋。 顾文茵则拎了个火盆(底座和提手是竹子编的,中间嵌着个用来放炭子的陶盆),将灶里烧得正旺的炭子铲了几铲子放陶盆里,上面覆上一层灶灰,拎了便朝主屋走去。 主屋里,自从香凤来了后,元氏便带着她睡在了垫了层棉絮的竹床上,这会子,李木荷正逗着香凤玩,见到她进来,香凤抬起头软糯糯的喊了一声,“文茵姐姐。” “哎,香凤真乖。”顾文茵将火盆放下,拿了香凤的棉袄打开放在火盆上烤热,“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好。”香凤乖乖的说道。 顾文茵将棉袄递给李木荷,又接着烘棉裤,趁着李木荷给香凤穿衣服的时间,她抬头看向半靠半坐在大床上的罗烈,问道:“叔,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我都打算下床了,你娘不同意。”罗烈说道。 顾文茵便笑了说道:“再过几天吧。” 罗烈点头。 他也知道,罗远时才刚回来,他突然就从时日无多变得生龙活虎,即便村里人不能怎么样,可背地里估计还不知道骂得怎么难听。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愿意再多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叔,”顾文茵将烘好的裤子给了李木荷,看着罗烈说道:“我们屋边上空着的,那一大块地是谁家的?” 罗烈的房子在凤凰村的东南边,不论是采光还是通风都很好,唯一不足的就是这房子的东半边空着一大块的荒地。这荒地吧,种什么死什么,不种吧,它就疯长野草,一个夏天,草能长得齐房高。 顾文茵早就打上这块地的主意了,眼下年也过完,再有一个月就要立春了,蒲葵树已经找到,她要赶在夏天来临前,把蒲扇都做出来。这块荒地既然种不了东西,那不如买下来,搭个简易的棚子用来做做扇子的作坊顺带着把猪和鸡鸭舍也建在那里。 “那块地是你猎户叔家的,怎么了,好端端的问它干什么?”罗烈问道。 顾文茵起身坐到床前的椅子里,看着罗烈,说道:“叔,我想把它买下来,你怎么说?” “买下来?”罗烈看向顾文茵,略作沉吟后,问道:“文茵,你是打算盖作坊吗?” 顾文茵并不意外,罗烈能猜透她的打算,必竟她早就说了,罗烈的憨厚就和她的乖巧一样,只是一种伪装。 “是的。”顾文茵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说道:“再有一个月就要立春,我们必须赶在夏天来临前把扇子作出来,这种扇子的技术含量不高,很容易被别人仿制了去,我们要抢在市场上有人仿制前,赚最多的钱。” 罗烈想也没想的便说道:“行,吃过早饭,让你哥去喊了猎户来,我们问问他那块地,要怎么卖。” “好。” 虽然知道罗烈一定不会反对,但也没有想到罗烈会这样痛快就应承了。 必竟,买地和建作坊,那可都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吃完早饭,罗烈把元氏和罗远时喊进屋,将买地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我已经同意了,远时去把猎户喊了来。” 罗远时已经从李木荷那里知道了,他是没什么意见的,听了罗烈的话,起身便要出去喊人。 不想,元氏却喊住了他,“远时,等等。” 罗远时不解的看向元氏。 元氏默了一默后,问道:“会不会太急了些?还有,也必竟只是看了书没有具体操作过,万一到时做不出来,怎么办?” “我觉得其实不必急着买地建作坊的,我们现在住的这屋子不是还有一间屋子空出来了吗?就用那间屋子好了。” 罗烈摇头,“文茵画的那些图纸你也看过了,我相信她,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地买来也不吃亏,哪怕做不了作坊,翻新房子扩建也不错。” 元氏便朝罗远时看去,“远时,你怎么说?” “我没有意见,我听爹和您的。”罗远时说道。 元氏还在犹豫,罗烈已经拍板道:“就这样决定了,远时你去请了你猎户叔来。” 第177章 便宜你那几个表兄弟了 罗猎户听完罗烈的话,当即说道:“买什么啊,那块荒在那都几十年了,你要用拿去用就是,不用买,算我送给你们的。” “那不行。”罗烈说道:“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交情归交情,不能因为交情坏了规矩。你要是愿意卖,你就给个价,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 罗猎户想了想,说道:“行,兄弟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回去和喜宝他娘商量一下。” 罗烈知道,罗猎户家是涂氏当家,当即说道:“行,那你去吧,早晚给我回个话。” “哎,知道了。” 罗猎户起身,匆匆回了自己家。 涂氏听完他的话,愣了愣,“罗烈这是打算替远时和木荷成亲了?” “不可能吧?”罗猎户说道:“上回,远时不是说等木荷守完三年孝,再说成亲的事吗?” “不是成亲,不是翻房子,罗烈买那块地干什么?”涂氏问道。 罗猎户摇头,“我没问。”话落,拧了眉头说道:“哎,你管人家买地干什么,你就说卖还是不卖吧。” “卖啊!为什么不卖?”涂氏接了罗猎户的话,说道:“那地荒了几十年了,就是再放个几十年它还是块荒地。只是,怎么卖,却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罗猎户闻言急声说道:“哎,我说你平时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啊,你都说了那块地荒了几十年,再放几十年也还荒着。现在要买它的又不是别人,你随便收点钱意思下就行了呗,还思量一番,思量什么?你打算狮子大开口啊?” 涂氏抬手便掐了罗猎户腰间的软肉,咬牙道:“你个二货,遇事不动脑子,还不许别人动脑子啊?随便收点钱?罗烈他能同意?文茵她能同意?” “哎,哎……”罗猎户躲闪着涂氏的手,“你不要说得太离谱,他们怎么就不会同意了?” 涂氏松了手,看着罗猎户,“那你说,要个什么价?” “随便收个几十文钱,好了。”罗猎户说道。 涂氏抬手便要再往他腰间招呼,吓得罗猎户拔脚便往后退,恰在这时,喜宝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俩人这动静,二话不说,转身便往外走。 罗猎户看见了,当即吆喝了一声,“兔崽子,你去哪里?才刚进门就往外走……” 罗喜宝从外面走了进来,啧啧说道:“爹,你可也算是个人材了,被自家媳妇教训,还得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旁观。怎么的?是想我替你做主?我可告诉你,她是你媳妇你都不敢还手,她是我娘,我更不敢动手了。” 罗猎户抬手便往罗喜宝头上扇去,嘴里骂道:“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在跟你娘商量事呢!怎么就变成你娘教训我了?” 罗喜宝一副“我明白”“你就编吧”的表情。 只把相罗猎户看得手痒痒的,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揍一顿。 “好了,别闹了,说正事呢。”涂氏瞪了父子俩一眼,继续说道:“那地少说也有个五六亩,虽然是块荒地,可种菜种粮不行,造房子不耽搁啊?我估摸着罗烈应该是想买下来,以后好造房子。” 罗猎户想了想,点头说道:“嗯,很有可能。” “几亩地,你收个几十文钱,你这是拿人家当傻子啊?罗烈真要能占这便宜,你说送给他,他就应下来了,哪里还能让你回家来和我商量?”涂氏说道。 “文茵要买我们家的地吗?”罗喜宝突然问道。 涂氏点头,她就喜宝这一个孩子,独子没个兄弟帮称,以后能不能在这凤凰村站稳不被人欺负了去,就得看他自己的能力!所以涂氏,已经有意识的让喜宝参与一些大事情,锻炼他的为人处世。 “我看文茵好似没有开春再进猪泷山采药的打算。”罗喜宝轻声说道:“这个时候又买这样大一块地,她这是打算干什么呢?” 罗猎户和涂氏听了喜宝的话,目光一瞬紧了紧,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齐齐看向喜宝,罗猎户问道:“喜宝,文茵和你说了,开春后不再进山采药了?” 罗喜宝摇头,“说到是没说,不过我隐约的提过好几回,都被她拿话给敷衍过去了。” “二两银子。”涂氏突然说道:“喜宝他爹,你去和罗烈说,那地,我们二两银子卖给他。” 这年头,上好的一亩水田也才三两银子,一块种不了菜打不出粮的荒地,却被涂氏喊出了二两银子! 罗猎户和罗喜宝齐齐呆了呆。 末了,还是喜宝先反应过来,“娘,二两银子,会不会太高了?” “不会。”涂氏笃定的说道:“我说了,那地虽然荒,但却有个好几亩。若不是我家穷,又只得你一个孩子,我早就想在那地上建房子了。” “文茵她们家现在已经五口人,文茵她娘还年轻,说不得过个一年半载的就要给文茵添个弟弟妹妹的,远时和木荷成了亲,也要生儿育女……文茵又是个会赚钱的,看着吧,那地在她手里的价值绝对是几十个几百个二两!” 话落,对罗猎户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罗烈兄弟回话?” 罗猎户“哎”了一声,拔脚便外走。 “爹,我和你一起去。”罗喜宝便要朝他爹追去,却被涂氏留了下来,“喜宝,你别走,娘有话和你说。” 罗喜宝朝她娘看去,“您要和我说什么?” 涂氏起身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后,这才转身压了声音对喜宝说道:“喜宝,我想把香凤说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罗喜宝嘴巴张得差点能吞一下鸡蛋。 涂氏见他怔在那,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你还没死心呐?还想着文茵?我跟你说,你就绝了那个念头吧,文茵她是绝对不可能嫁在我们凤凰村的。” “不是……”最初的惊愕过后,罗喜宝慢慢的醒过神来,他看着涂氏,有点语无伦次的说道:“娘,我知道,就文茵那么能干的,别说凤凰村,就是山门镇,大宁县怕是都留不住她。” “你都知道,你还……” “不是。”罗喜宝摇头打断他娘的话,说道:“香凤她才多在啊?而且她是罗家村人,你可别忘了,同姓不通婚,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涂氏闻言,不由拧了眉头,说道:“是噢,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看样子,只能便宜你那几个表兄弟了!” 罗喜宝越发的迷糊了。 “娘,你干嘛非得惦记着人香凤啊?谢婶子虽然不在了,可你别忘了,铁柱哥他还在。就算罗烈叔收养了香凤,总不能越过人家亲哥哥,给香凤定亲事吧?” 涂氏看了眼一脸迷糊的罗喜宝,摆了摆手,“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玩去吧。” 罗喜宝“……” 第178章 我觉得这事能成 “二两银子?” 罗烈看着罗猎户,神色间有着犹疑。 罗猎户以为罗烈是嫌贵了,刚想开口,不想罗烈已经沉吟着说道:“虽是荒地,可有好几亩,二两银子你们太亏了,这样吧,我给六两,回头让小海帮着把地契给办下来。” 地契买卖需要到官府去加盖官印,交易才有效,加盖官印的契约称为“红契”,具有法律效力;不缴纳契税,私下交易的则是“白契”,不具有法律效力。当然经过官府的手,就还要缴纳一笔契税钱。 六两银子! 罗猎户愣在了那,嘴巴张张合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罗猎户怔怔无语时,涂氏笑呵呵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人还没进屋,声音先进了屋子。 “罗烈兄弟,你这是拿我和猎户当外人了。” 元氏抱着香凤站了起来,涂氏上前,捏了捏香凤终于养出点肉的小脸,对元氏说道:“文茵娘,还是你这手会带人,你看,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把个小香凤养得水灵灵的。” “婶子。”香凤甜甜的喊了一声涂氏。 “哎,”涂氏笑嘻嘻的从元氏手里接过香凤,“啪唧”一声,在香凤的脸上亲了亲,“真真是可人疼的小丫头,我怎么就没有这个福气,生个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呢!” 香凤抱着涂氏的脖子,在她脸上应下个软软糯糯的吻。 “哎呦,哎呦喂,我小心肝……“涂氏将脸贴在香凤的小脸上,欢喜的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见元氏伸了手要来抱,连忙摆手道:“让我再抱会儿。这怪不得啊,都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看看香凤,再看看我家喜宝那只皮猴,我都恨不得把他塞回肚子重新生过。” “喜宝是个男孩子,当然不能像小姑娘一样秀秀气气的。”元氏笑着请了涂氏坐下。 李木荷知道她们要说事,站了起来,对香凤说道:“香凤来,我们去福娃哥哥家看小花狗。” 过完年,福娃跟着她娘去外祖家拜年,恰巧他外祖村子里有户人家里生了窝小狗崽,他外祖便抓了只小花狗送他。 香凤扑进李木荷的怀里,由着李木荷抱了出去。 涂氏看着李木荷的背影,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现在才算是知道,那么多的人,为什么铁柱她娘单单把香凤托给了你。” 提起谢莲香,屋里的气氛少不得差了些。 元氏轻叹了口气,说道:“铁柱她娘也是个傻的,她到是走得痛快了,只难为了铁柱和香凤这两兄妹。” “唉!”涂氏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是说啊,老祖宗还说,可以没有当官的爹,不能没有讨饭的娘,娘在家就在。” 罗猎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大正月的,你说什么不好,说这些干什么?说你是个聪明的,我看你就是个蠢婆娘。” 涂氏看着因为她而变得沉闷的气氛,一拍大腿,自责道:“喜宝他爹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我这张笨嘴不会说话,该罚!” 话落,还作势拍了自己几下。 “你这是干什么?”元氏嗔怪的拉下她的手,“这不是话赶话赶上了吗,怎么就扯到你该罚了呢!” 涂氏顺势放了手,笑着对元氏说道:“好了,我们不说别的了,还是来说说那块荒地的事吧。” “远时他爹说六两银子……” 元氏的话被涂氏打断,“一块荒地,哪里就值得了六两银子,你们就是有钱也不能这样大手大脚的花啊!二两,说好二两就是二两,不然就不卖。” “婶子,虽然是块荒地,种不了菜收不了粮的,可用来盖房子却是很不错的,你这样,真的吃大亏了。”顾文茵在一边接了涂氏的话说道。 “文茵你还会让婶子吃亏?”涂氏笑盈盈的看着文茵,“从前你我两家交情泛泛,你都没让我吃亏,现在我们俩家你叔和喜宝他爹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还会让婶子吃亏啊?婶子可不信。” 顾文茵对上涂氏笑意盎然的眸子,默了一默,稍倾,脸上绽起抹笑,“婶子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涂氏“哎”了一声,“我就说嘛!” 话落,对罗猎户说道:“也别挑日子了,你现在就跑一趟,去把莽叔请来,把契书给写了。” 罗猎户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元氏飞快的和罗烈交换了个眼神,俩人齐齐朝顾文茵看去。 罗猎户不知道,可是元氏和罗烈却在适才顾文茵和涂氏的那番对话里听出了些许的门道。 只是,当着涂氏的面,他们也不好问什么。 不多时,罗莽被罗猎户请了来。 在路上罗猎户就把事情给罗莽说了,罗莽到的时候,顾文茵已经将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罗莽跟罗烈打了声招呼,便坐了下来,持了毛笔开始写契书。 契书写好,罗猎户夫妻两人按了手印,罗烈和元氏也走了上前按下手印。紧接着将早就准备好的二两银子给了罗猎户。 “莽叔,契税的钱……” “让小海先垫着,回头花了多少,你再给他就是。”罗莽说道。 罗烈连声道谢,“那我先在这里谢过小海了,麻烦他做事,还得劳烦他垫银子,说出来怪难为情的。” “乡里乡亲的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罗莽将干了墨迹的契书贴身收好,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罗烈问道:“怎么,打算造新房子了?” 罗烈摇了摇头。 “不造房子?”罗莽一脸错愕的问道:“不造房子,你买这么块荒地干什么?” 罗猎户也一头的雾水看着罗烈。 建制扇作坊,这样大的事,没有顾文茵的首肯,罗烈是绝对不会对旁人提及一句的。可是,他也不愿欺骗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罗莽。正犹豫间,不想,顾文茵却开口了。 “是造房子,只是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用来做作坊的。” “做作坊?”罗莽看向顾文茵,“什么作坊?” “做扇子的作坊。”顾文茵说道。 “做扇子?!”罗莽一瞬瞪大了眼,直直盯着顾文茵,“文茵,你会做扇子?” 顾文茵笑着点了点头。 罗莽唇角翕翕,末了,目光一抬,朝元氏和罗烈看去,“文茵说的是真的?” 元氏斟酌着说道:“不瞒您老,是真是假,我也不能确定。” 罗莽看着元氏不解的说道:“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能确定是个什么说法?” 元氏瞥了眼顾文茵,轻声解释道:“她爹在世时有很多藏书,其间有本专门记录番邦小国风土舆情的《四夷杂记》,上面有教人做扇子的,她记下来了。” 罗莽脸上露出一抹原来如此的表情。 稍倾,目光一转落定在顾文茵身上,笃定的说道:“我觉得这事能成!” “能不能成另说。”顾文茵看着罗莽和罗猎户夫妻二人,“还请莽爷爷和猎户叔,婶子你们暂时先替我保密。” 三人应好。 罗莽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顾文茵,想说什么,却是张了张嘴后,又什么都没说。 “莽爷爷?” 罗莽浑浊的目光带着希冀的看着顾文茵,问道:“文茵啊,这村里除了孤儿寡母就是老弱病残,你那作坊要是能成,可不可以给她(他)们一口饭吃?” 顾文茵蓦然想起,当日她进猪泷山采药时,罗莽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这是个心里有大家伙的好里正! 顾文茵在心里给罗莽下了定义,点头道:“莽爷爷,你的话我记住了。” “文茵。”涂氏笑盈盈的看着顾文茵,“婶子虽然人笨了点,但有得是一身的好力气,你回头要是有那脏活累活尽管叫了婶子来,婶子保证随叫随到。” “知道了,婶子。”顾文茵说道。 第179章 图纸 元宵过完,这个年也就结束了。 凤凰村的人,上山的上山,下田的下田,家家户户开始了把孩子当大人用把女人当男人用的新生活。 顾文茵也将建作坊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叔,这是我画的作坊图,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更改的地方不。” 话落,顾文茵将手里用炭条功的图纸的递给了罗烈。 “这个我也不懂啊。”虽然这样说着,可罗烈还是接过了顾文茵手里的画纸,但当目光一瞬撩到纸上的图稿时,眼睛顿时便直了,“文茵,这是你画的?” 顾文茵嘻嘻笑着说道:“如假包换!” 罗烈看看顾文茵,又看看手里的那张图纸,末了,长叹一声,不无惋惜的说道:“文茵,你怎么就投生成了个女儿身呢?你要是个男孩子,该多好!” “叔,男孩女孩有什么区别?关健还是看能力!”顾文茵说道。 罗烈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关健还是看能力。” 话落,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图稿来。 这个年代的房了,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穿斗式,另一种则是抬梁式。 穿斗式是柱头直接承檩,无须通过梁传递荷载,所以它比抬梁式承载力高。但是落地柱较多,柱距也密,空间就会变狭小。 顾文茵这张图纸,它采取了穿斗式和抬梁式合二为一的方式。 作坊的操作间,她采用了抬梁式,而其它小间则采用了穿斗式,这样一来,人多的地方不会觉得拥挤,放置货品的地方又显得井井有条。 之所以让罗烈意外的,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布局,而是顾文茵用炭条画出来的作坊结构,而是她将几柱几穿都标明了不说,甚至在图纸上标明了什么是金柱,什么是檐柱,什么是前一瓜枋、什么是前金柱枋都一一标明。 这份图纸,怕是罗木匠都画不出来,可是顾文茵她却画出来了! 罗烈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图纸,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子是与有荣焉呢?还是遗憾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篾匠,不能让顾文茵飞得更高更远! 良久。 罗烈指着图纸上空出来的一大块,问道:“这里怎么空出来了?” “这里不动。”顾文茵说道:“这里留着盖房子。等我们有钱了,把现在住的房子拆了和这里连起来,盖一幢两进三出的小院。”话落,指着图纸的某一处,说道:“这里我都想好了,弄块草坪,天气好的时候,让小侄儿和小侄女她们在这打滚放风筝玩!” 顾文茵在实地丈量了那块荒地后,心里便有了这个打算。 罗烈却在听到她那句“这里我都想好了,弄块草坪,天气好的时候,让小侄儿和小侄女她们在这打滚放风筝玩!”时,莫名的便红了眼眶。 眨了眨眼,掩饰掉自己的情绪后,他将图纸还给顾文茵,说道:“叔不懂,但叔知道,这份图纸很好,房子造好了肯定更好。就造着你的意思办吧!” 顾文茵接过图纸,说道:“那我们便开始动工吧。” 吃过晚饭后,顾文茵又将图纸给罗远时和李木荷看了,俩人看到图纸上的设计稿后,嘴张得的可以吞下个鸡蛋。 “文茵,这,这是你画的?”李木荷怔怔问道。 顾文茵点头,“没错,就是我画的。” 这几天,顾文茵时常拿着纸笔写写画画,李木荷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带着香凤跟着元氏学绣花。她再怎么也没有想到,顾文茵的写写画画竟是这样一副详尽的构造图! 良久。 “文茵,你,你真是太厉害了!”李木荷说道。 罗远时重重点头,表示附合李森荷的话,“是啊,文茵,你真的很厉害!” 懵懵懂懂的香凤看不懂图纸,却听懂了罗远时和李木荷对顾文茵的夸奖,她抱着元氏的脖子,看着顾文茵说道:“文茵姐姐好厉害!” 顾文茵伸手刮了她一个小鼻子,说道“我们香凤以后好好学认字,多读书多看书,也会很厉害的!” “嗯,我要跟你一样厉害。”香凤重重点头说道。 童语童言使得大家齐齐失笑出声。 元氏到不奇怪,因为顾文茵刚开始画的时候,她就会时不时的瞄上两眼,整副图纸完工后的样子,她也看过,当时里也有震憾,但更的却是一种浓浓的失落。 顾文茵越展现出她的能力,她心里便越难过。 总觉得,如果她们还在顾家,如果顾晔霖没死,凭着顾文茵的这些才干,不说嫁个王公贵族,钟鼎之家总是不成问题的。 可现实却是,顾文茵她一辈子都将要困在这小小的凤凰村! “娘?” 耳边响起顾文茵带着疑惑的声音。 元氏一瞬恍惚回神,看着朝她看来的顾文茵,问道:“什么事?” “你刚才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也没反应。”顾文茵说道。 元氏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牵强的笑,轻声说道:“娘在想,照你这图纸上做,得花多少银子啊?咱们家拢拢总总加在一起,也就三十两不到的银子!” “三十两还得留下你叔看病的银子。还得留下我们这半年吃喝的银子,你能动用的,最多就是十两银子!” “我看病不用……”罗烈才开口,就被元氏给挥手打断,“房子什么时候都可以盖,身体也是等不得的。” “十五两!”顾文茵沉吟半响,看了元氏说道:“人工费不了多少钱,关健是木头,回头请了木匠师傅来算算,看木头得花多少。” 提到木匠师傅,顾文茵呆了呆,元氏和罗烈几人也跟着呆了呆。 十里八村的青壮年都被征兵征走了,留下的不是女人孩子就是老弱病残。以前村里人起房子打家俱什么的都喊的是罗木匠,现在到哪去找木匠师傅啊? 稍倾。 顾文茵犹疑的说道:“青壮年都被片走了,总有上了年纪没被征走的老木匠师傅吧?” “有。”罗远时接了话说道:“石坑村就有,木匠叔还是跟他学的手艺。” 罗远时这么一说,罗烈也想起来,石坑村有个叫韩国才的老木匠,以前罗木匠遇上难事后,还会把年愈花甲的他请过来帮忙。 “那明天,哥你去趟石坑村,我和木荷姐开始整治那块荒地。”顾文茵说道。 罗远时当即点头,“行,明天一早我去石坑村。” 第180章 动工 罗烈买地基的事,因为只有罗莽经了手,涂氏又不是个多嘴的人,是故,凤凰村的人,是直到顾文茵和李木荷开始平整那块荒地时,才知道顾文茵她们要做新房子了! 罗春生得了消息,二话不说,扛着锄头挑着簸箕带着同义便来帮忙了。紧接着,罗猎户带着喜宝,罗骀和罗长生,罗驹也都扛着家什来帮忙。 “文茵,远时哥呢?”同义问道。 顾文茵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答道:“去石坑村请木匠了。” “是打算请韩老爷子吧?”罗猎户在一边接了话问道。 顾文茵点头,“嗯,这十里八村的估计也就只剩他老人家能请了。” “要真把老爷子请来,那还是你家的运道。”罗猎户一边锄着地,一边说道:“往年太平的时候,老爷子哪里有空下来的时候,请他老人家的排着队都未必请得上。” 韩老爷子是个老木匠了,手艺人在什么时候都是越老越吃香! 正说着话的功夫,罗福娃气喘吁吁的跑了来。 “文茵,文茵你家要造房子吗?” 顾文茵放下手里的活,看着跑得一头一脸汗的罗福娃,说道:“嗯,是要造房子,怎么了?” “文茵,我帮韩爷爷打下手吧。”话落,不等顾文茵开口,罗福娃又紧接着说道:“我不要你的工钱,只管一日三餐饭就行了。” 顾文茵才要开口,人群里却响起一阵哄笑声。 有人起哄道:“福娃,你这是骗吃来的吧?就这你小身板,你能干什么?” 罗福娃涨红了脸,对着人群喊道:“我没有骗吃,我跟我爹学过的。” “你跟你爹学过,你就会造屋子啊?那文茵还请什么韩老爷子啊,直接请你不就行了呗!” 罗福娃涨红如血的脸上,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可是,却又无法反驳。 他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着他爹不在了,他得把家担起来。趁着这个时间跟韩爷爷再多学点本事! 可是…… 眼见罗福娃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却死死的咬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顾文茵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那说好了啊,只管吃,不给工钱。” 罗福娃猛的扭头看向顾文茵,“文茵,你,你答应了?” 顾文茵点了点头。 罗福娃忍了许久的泪水蓦的便夺眶而出,半大的孩子还不知道怎么遮掩自己的情绪,抬起袖子狠狠的擦了把脸上,哑着嗓子说道:“饭我不吃了,以后每天就让我来给韩爷爷打打下手吧。” “干了活哪有不给饭吃的道理?”顾文茵笑着说道:“管饭,不给工钱,就这么说定了。” 罗福娃张了张嘴,最终却是没再说什么,而是上前一步,一把抢了顾文茵手里的锄头吭哧吭哧的锄起地来。 顾文茵也没和他客气,转身朝那些被扒起堆在一边的乱草杂物走去。 围着的人群里,便有人问道:“文茵,我们也来帮忙,你给管饭不?” 顾文茵头也不抬的说道:“人够了,下次不够的时候再请了你们帮忙。” “文茵,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你怎么就区别对待了呢?福娃说来帮忙,你就答应管饭,我们……” 顾文茵抱起地上的杂草,抬头朝说话的人看去。 说话的是村里罗火旺的儿子,罗进一。 这个罗进一也是个出名的好吃懒做货,他爹罗火旺一辈子吃苦耐劳老实巴交的,可罗进一却和他爹完全相了反。好吃懒做不说,还油嘴滑舌! 顾文茵知道,要任由他说下去,肯定没好话。 于是,便扯了个皮笑肉不笑打断了罗进一的话,“谁让你说得迟呢?你要是说在福娃前面,我就请了你,不请他了啊!” 一句话怼得罗进一哑口无言。 一上午的时间很容易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不等顾文茵招呼,罗猎户带着罗喜宝带头收了手,和顾文茵打了个招呼便往家走。 “叔,中午我们家吃饭吧。”顾文茵连忙说道。 罗猎户摆手,“吃什么饭啊,你婶子在家早把饭做好了。” 这边厢,罗春生也带着同义扛起了锄头准备回家,罗骀带着长生,罗驹三人和李木荷说了句,吃过饭再来,便也扛着锄头走了。 对于顾文茵的留饭,大家一致的态度是,不吃。 “文茵,我也回去了,下午我再来。”罗福娃将锄头还给顾文茵说道。 顾文茵点头,“你娘做了你的饭吗?要是没做,就去我家吃。” “做了的。”罗福娃说道。 顾文茵便不再强留,今天也没什么准备,真把人叫回去了,慌手慌脚的也做不出来什么好吃的。 顾文茵扛了锄头喊了声李木荷,“木荷姐,走吧。” 从荒地到家,也就是十几步的路。 顾文茵到的时候,元氏正在厨房里忙着,香凤坐在屋檐下玩,看到她和李木荷,起身便跑了出来,“文茵,木荷姐,你们回来了。” 顾文茵一把将香凤抱了起来,“嗯,回来了,我娘呢?” “婶子在做饭。”香凤说道。 顾文茵抱着香凤去了厨房。 元氏见着她和李木荷,怔了怔,问道:“怎么就你们俩,其它人呢?” 因为房子离荒地近,罗猎户他们帮忙的事,元氏一早就知道了,她正准备将里锅刷出来蒸饭,外锅用来炒菜,把午饭给做了。不想,顾文茵却和李木荷回来了。 “叔他们不肯吃饭,都家去了。”顾文茵说道。 “哪有干了活,连口饭也不给人吃的道理。”元氏放下手里的刷子,“我这都准备好了,你再去喊一道吧?现在他们肯定还没开始吃。” 顾文茵却说道:“这餐就算了,匆匆忙忙的也没什么好菜,等下地基那天,我借了莽爷爷的牛车,去镇上割点新鲜肉,买只鸡,买条鱼,再喊了他们来吃饭好了。” 元氏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行。” 说着话的功夫,罗远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文茵,我刚才去看了看,那块地下午再弄弄就差不多了。你和木荷累坏了吧?” “没有。”顾文茵对赶路赶得一额头都是汗的罗远时说道:“猎户叔,春生叔,阿驹叔他们都来帮忙,我和木荷姐就是帮着打打下手。” 话落,又问道:“韩爷爷怎么说?答应了吗?” “答应了。韩爷爷说明天一早就过来,我把你画的图纸给他看了,他追着我问,这图是谁画的,还说他和房子家俱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就没看到这么精细的图。”说着,罗远时脸上绽起抹与有荣焉的笑。 顾文茵到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高的评价,她之所以能画出这样一副图,得益于大学室友是个古建筑迷,没事就跟她普及中*国古代建筑史。长年累月的熏陶和耳濡目染之下,她也成了个入门汉! 第181章 十五两的预算不够 韩国才是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小,但却精神烁烁的小老头。 接过元氏亲手递上的茶,啜了两口,这才对罗烈说道:“你家那个女娃娃呢?能不能喊出来让我见见。” 女娃娃?! 罗烈被他的话问得怔了怔。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您老是说是文茵吧?” “文茵?”韩国才点了点头,“这名字好听。” 罗烈才要开口,不想韩国才已经顾自说道:“女娃娃没见过,这名字可真是如雷贯耳了。上回,搬刀砍韩长青的也是她吧?” 罗烈点头,少不得替顾文茵辩解几句,说道:“我家文茵跟谁都是轻言细语的,那天要不是韩长青欺人太甚……” “他什么人,我和他一个村子,还会不清楚?”韩国才打断罗烈的话,说道:“罗老弟啊,这亲退得好,你要真和韩长青成了亲家,你这辈子就算是栽进烂泥坑里了!” 罗烈叹了口气,不无庆幸的说道:“是啊,还好把这亲事给退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初怎么就会和他们家结亲呢?”韩国才不解的问道。 毕竟,韩长青口啤不好,并不是一时的,而是一直以来就不大好,只是年轻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显罢了。 罗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韩国才看在眼里,连忙摆手道:“哎,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了,不说了。你家那丫头呢?快喊出来让我看看。这么一张图纸,我差点以为看到祖师爷了!” “文茵不在家,在地基那里呢。”罗烈说道。 话落,便要使了香凤去把人喊回来,不想韩国才却站了起来,“不用了,我正打算过去看看,这就过去吧。” 罗烈和厨房里忙着的元氏打了声招呼,便陪着韩国才走了出去。 他这段时间很少出门,乍然一露面,村里人纷纷喊了他。 “罗烈,你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没有?” 罗烈脸上含着抹笑答道:“好些了,劳你挂心。” 又有人问道:“罗烈,这么大一块地,你这打算盖多大的房子啊?” “这不还没想好吗?先请了老爷子来帮着拿拿主意。”罗烈说道。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被平整过的荒地上。 罗莽恰巧也在,见到罗烈和韩国才,朝着俩人走了过来,取了插在腰上的烟袋,摄了搓黄烟递给韩国才,“老哥,来两口?” 韩国才也不客气,拔了身后油光锃亮的烟杆,装了土烟丝,打着火,咝咝的抽了两口。 顾文茵和李木荷、罗远时几人整理着靠近后山的那垛土墙。 “文茵,”罗远时指着罗莽边上的韩国才说道对顾文茵说道:“他就是那个老木匠。”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罗福娃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走到韩国长跟前,轻声说着什么。末了,韩国长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微微的点了点头。便看到罗福娃脸上绽起抹大大的笑! “哥,木荷姐,我们也过去吧。” 三个人放了手里的活,朝这边走了过来。 韩国才正和罗莽说着话,看到三人,罗莽指着顾文茵说道:“喏,你想见的就这小丫头。” “这丫头长得可真精致,光看那双眼睛就是个不简单的啊。”韩国才说道。 罗莽笑着没有接话。 心里却想着,要是个简单的,又哪里会有他们俩站在这面对面聊天的机会呢?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跟前。 罗烈指了韩国长对顾文茵说道:“文茵,这就是韩老爷子。” “韩爷爷好。” 韩国长呵呵笑着,打量一番顾文茵,说道:“小丫头,那图纸是谁教你画的?” “跟书上学的。”顾文茵说道。 韩国并不相信顾文茵的话,但他却笑着接了顾文茵的话说道:“从前啊,总听人说读书好,老头子我总觉得不读书也没什么不好,可今天看着你,终于知道,还是读书好啊!” “韩爷爷您笑话我了,我才认识几个字?哪里就能谈得读过书了。”顾文茵说道。 韩国才笑着摇了摇头,知道顾文茵这是谦虚,便按下这个话题不提,说起正事来。 “小丫头,按照你给我的图纸,我算了下,你这房子完整的坐下来不包括里面的家俱摆设什么的,没个十几、二十两的银子,怕是成不了事。” 十几,二十两?! 那就超出预算了! 顾文茵觑了眼周遭围着的人,“韩爷爷,这里乱糟糟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去说吧。” 恰在这时,香凤远远的跑了过来,“叔,婶子说饭好了,让您们回去吃饭。” 罗烈让罗远时陪着韩国才往家走,他则追上了罗莽,“莽叔,您和韩老爷子熟悉,您给帮忙陪个饭呗。” 罗莽才要推辞,罗莽已经不由分说的上前拖了他便往家去。 一张八仙桌,韩国才和罗莽坐了上首。 罗远时和罗烈坐下首。 席间,一边吃饭,一边说起盖房子的费用事情。 顾文茵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韩爷爷,家里能动用的银子就十五两,这十五两人工材料都要算在里面,您合计着够不够?” 韩国才呷了口雄黄酒,又夹了一筷子秦椒蒸野猪肉放嘴里,吃满嘴留香后,这才放下筷子,看着顾文茵说道:“紧着点用,问题不大。别的都好说,贵就贵在横梁和瓦片上。”顿了顿,说道:“你要是不介意用旧瓦的话,可以便宜许多。” 新房子怎么可以用旧瓦? 顾文茵才要开口,罗烈已经说道:“不用旧瓦,真要超出些就超出些。” 韩国才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超也超不了多少,顶多也就三、四两银子。” “有您老帮着把关,我放心。”罗烈端了碗,“来,韩叔,莽叔我敬你们。” 韩国才,罗莽端起碗和罗烈碰了碰。 罗莽,“你身子不好,少喝点,意思下就行了。” “哎,知道了。”罗烈干脆把碗给了一边的罗远时,“远时,你替我陪你韩爷爷和莽爷爷喝。” 罗远时接过了酒碗,陪着罗莽和韩国才喝。 一餐饭吃了小半个时辰才算结束。 饭后,韩国才又到平整过的地里走了走,实地丈量了一遍。 末了,对罗烈说道:“动工的日子还没选好吧?你先把日子选好,完了让远时来找我,我领着他去把木材定下。” 罗烈连声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