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行》 分卷阅读1 卷一 第一章 重生 钱塘湖春行 白居易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这诗是长庆三或四年春(823-824)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所作。而诗中的钱塘湖即是如今的西湖是也。 “苏堤为苏冬坡所建,横贯西湖南北。堤上有石拱桥六座。每当晨光初启,宿雾如烟,湖面腾起薄雾时,便出现‘六桥烟柳‘的优美风景,是钱塘十景之一……”前面帅哥导游手执小红旗,扯着“磁性”十足的嗓子,在这苏堤上边走边向聚在周遭的团员介绍这名冠中华的十里苏堤。 这次华东之旅正如同俺人生的武昌起义一般意义非凡!在历经三年坚持不懈的自我摧残并如愿拿到WD的录取通知书后,俺终于获得了独立出游的机会。虽不是梦想的苏杭自助游,但当我步入天河机场大门口的那一瞬间,在老爸老妈泪眼婆娑的叮嘱声中,俺那已达600度近视的双眼居然超强发挥出GPS精确制导功能,从一群头戴小黄帽的杂草堆中瞄准一手执小黄旗的中文版“柏原崇”,他,正是此行的导游哥哥!俺只觉眼前金花乱闪,胸口的物件如同小鹿般乱蹦乱跳,十秒钟后,对俺那三藏父母的无比谢意蓬勃而出,放弃自助游,值啦! 俺,杜宛君,一新入盟的小小同人女,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小受——心中感受岂是一个激动便可表明!这些天来,俺在抓紧一切偷拍机会的同时一直都在琢磨:这“原崇”哥哥该配怎样的小攻才不致被糟踏咧?比起刘烨,这“原崇”哥哥看起来倒和胡军演的刘捍东更配些……当我跟在“原崇”哥哥身后,一边手忙脚乱地挽留“美景”,一边胡乱似模似样配着各式攻受组合时,忽觉被什么撞了下,顿时身子一歪,然后只闻扑通一声,眼前堕入一片黑暗…… 一阵哆嗦让意识再次返回身躯,只觉浑身湿泠泠甚为不爽。我微微动了动四肢,除了酸涨无力外尚无疼痛。动弹身体的时候感觉似有芦席类物品覆在身上,稍微的动作便有细沙顺芦席渗下,呛得我不觉闭上双眼咳嗽起来,自然也咳出几口湖水。口中湖水的味道似乎比想象中要好多了,有青涩水草的味道,也有点鱼腥的嘈味。看来新闻中所说的西湖的污染治理还是有不小成效啦!不过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不在医院,而似乎被遗弃在某个沙堆之中。就算以为我已经翘辫子啦也应该打个120进医院的太平间放着,不是么?我腾地坐起身来,伸拉伸胳膊,再看看四周,发现有点异样。头顶的星空特别明亮,似乎伸手就可抓住般。顺着星星向下看就是俺那手――不对,怎么这么又小又瘦?俺指甲上刚刚花10元钱描上的几朵梅花哪里去拉?莫不是——心中一惊,蹭地站拉起来,呀——那踩在泥沙里的光脚丫子也缩水不少,一甩头才发现,原本伏贴的及肩碎发却被变成及腰长发! “妈呀……”一声凄厉的长啸贯穿夜空,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卷一 第二章 立足 不得不说,我的心里承受力经过高考的百般锤炼后有了质的飞跃,这或许能成为教育部不取消现行高考制度的一个强有力的证据吧! 当我从乱坟岗中走出时我便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年方二九妙龄的杜宛君已经香消玉损,取而代之的则是年方一二(什么?不懂?笨啦,就是一乘二的意思咯)的小小号杜宛君。要知道大哥家那两岁的小格格可是自从高考结束后就不歇气地粘在我身上,将我全盘休假计划一脚踢破,要不我也不会这么爽快就降低要求,答应参加这次“绝命”之旅。哎,有现在这身形我想也纯属报应了! 现今,我正悠闲地坐在在城隍庙旁的走廊边,无聊地晃着双腿,看着那些善男信女们来来往往,没闲着的手编着狗尾巴草眼镜,等着小虎子他们交今天的战果。说起这小虎子,可是我在这个时空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那日,疲惫不堪的我沿着他们口中的韵湖(想必也就是我们的西湖吧?心里真希望是这样)走进这晔城集市的时候,正碰上一群人围在一个屠夫的摊位前欺凌小虎子。本来就俺现在这身形,是不可能有所谓的侠义之举,更何况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遇到坏人要拨110,让警察叔叔来抓!可当我听明白周遭人的讲述后,我就乐了!这种借花献佛的顺水人情不做那可就真是白痴啦!心动不如行动!我费力地钻到那个正在挥动双掌、口沫横飞的屠夫叔叔身旁,轻拉他的衣角,小可怜般地说道:“大叔,可怜可怜我兄妹俩吧,别再打我哥哥啦!” 那胖胖停下高举手,回头看我一眼,一怔,继而对 分卷阅读2 我濆起了口水:“你哥哥?那好,他偷了我三文钱,叫他快还我,否则,咱见官去。”“我没偷!我没偷1小虎子委屈地喊道。“你手上的三文钱不是我的又是谁的?”胖胖说着就又要动手,“慢着”我放大声量喊道“我哥哥说没偷就是没偷”说着我就扑向小虎身上。那胖胖看我一两岁大点的小丫头拦住了他巴掌的去向,手臂登时失去前进的动力。要知道这一巨型胖胖打我这般弱小年幼的小丫头会惹起众怒的,这一招俺那乖乖小侄女可是屡试不爽呢,俺窃喜。只见胖胖手脚暂停在那里,不知所措,我赶紧递上梯子“这位大叔,我有办法证明这三文钱的主人到底是谁,若真是大叔的,我们定当奉还,并磕头认错,倘若不是大叔的,还请大叔放过我哥。”这番话有情有理,即便真是胖胖的,还他并给他台阶下,不是也不要他损失什么,想想后,那胖胖显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同意了。周围的人却议论起来:“这铜钱本是一般模样,如何能区分出是谁的呢?”我心里暗笑“看看,放少年包青天的时候都睡觉觉去了吧?”,面上却敛住笑意,做出深思熟虑状后,说到:“还请大叔拿出轻水两钵,铜钱三文”那胖胖虽心存疑惑却禁不住众好奇宝宝的再三催促,取出三文钱并两钵轻水。我将三文钱放入一波轻水后,又要小虎子拿出他手中的三文钱,放入另一钵水中。事情讲述至此,也无需跟众位看家多说了,自然是那胖胖的钵中有油花而小虎子的没有,就这样,我结交了小虎子这一生死之交。 事后,小虎子问我:为什么我敢出这个头,难道不怕那三文钱真是他偷的?我眨眨眼,狡猾地一笑:“就算是你偷的,放入水中必然没有油花”。小虎子不解,我进而解释道:“想必你将那三文钱拽在手心极紧,你手中热腾腾的汗气也早将那油花冲掉,那三文钱你是拿定了的。”此后,我便成了那群以小虎子为首的十来个小叫化子的狗头军师。 在这一个月里,我成功把政治课上学到有关共产主义的资源共享,平均分配原则引入其中,让那些半大小子将每日乞讨所得(要真有“借来”钱财俺也照收不误)如数缴于我处,我再按劳分派,奖惩有序,让他们再次享受到餐餐有食,个个有衣的待遇,自此,我算彻底收服这帮小乞丐,且队伍也有日渐壮大之势,那小虎子对我更是言听计从,无不仰慕。 回想这些,我心中不觉暗暗得意,倘若在西湖岸边没出意外,我还不知道自己能有如此能耐,只可惜我那三藏爸妈必定伤心不已,怎么着我也是他们的心头肉,如此离开他们倒非我所愿了! 正当我心中百转千回,唏嘘不已之时,忽觉原本撒满我身的艳阳被一物件遮去,由极明到暗让人眼睛顿觉不适,不由得气不顺地说道“让开,好狗别挡道!” “丫头,好大的口气!”听闻此声,心中顿觉一怔,呼吸也就而此停滞…… 卷一 第三章 拜师 “丫头,好大的口气!”听闻此声,心中顿觉一怔,呼吸也就而此停滞…… “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机会闻”这是俺上课时偷偷看的武侠小说中常常用到的句子,而此刻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句话啦。想到这里,心中暗自期盼起来:能有此声者定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辈。色心一起,俺也就忘了收敛口水,扬起脖子想把来人看个真切。 逆光看人实际上对眼球是一种考验。花了片刻功夫,我才看清。来人逆光而立,身形修长,个子更较此间人等要高出一头,目测起码也有一米八。单看其举止:一只手执扇垂于腰间,另一只手背于身后,身穿锻面浅紫长衫,腰间系着一掌宽锻面深紫净面腰带,腰间轻垂一翠绿色圆形镂空雕龙玉佩,真是绝色。可,再往上看去,让人不觉略有失望。略显苍白的脸上双唇肥厚,鼻翼两端也有些厚实,双眉也略觉稀疏。唯有双眼让人再次心悸不已,眼眸大且闪着深紫色的光芒,眼白极为纯净,眼角微微上扬,有着双眼皮少有的凤目轻挑的感觉,我心中暗想:哎,还是只看眼睛好了,面庞上别的真不如遮住不看,出来显摆倒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想干嘛?”心中多少有些败兴,口气也颓废起来。 “哦?你似乎有些失望?”他倒好脾气地蹲了下来,拉近我们之间的海拔,眼中有丝好奇,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笑意。 “你头发散拉!”我一本正经地用小手指着其被一浅紫镂空发环束住的黑发。 他眼神一愣,习惯性的用手去摸那发环“哈哈……”我再也忍不住笑意,捧起肚子大笑起来。 看见我笑得前仰后翻的模样,他也明白上当了,随即也轻笑起来“你这小鬼……”一丝纵容表露无疑。 见其未曾动怒,我也顿觉无趣,讪讪道:“你是谁?找我作甚么?” “我若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分卷阅读3 “啊?”天籁之音刚落,我便大吃一惊。“为什么找我?” “说你我有师徒缘分,你信么?”不知不觉中,他没将我看作两岁小儿,似乎更想和我平等交谈一番。 “废话,我才不信呢!”我嗤之以鼻的回答。 “你虽将这一干人等生计打点得不错,但冬日即将来临,你等进帐必将锐减,倘若大家自身不保,你又怎好坐享其成?此其一;其二:月前,小虎虽被你所救,难保他日不有人欺凌,你自身尚且如此,又如何保得这一干弱童?况且,你本一女儿身,而小虎等人均是少儿郎,现今大家年幼,屈身这城隍庙尚好,他日,各自长大成人,诸多不便又岂是今日你所能料到?此乃其三。此三点忧虑,你必是无法解决的。”说到此处,他声音一顿,见我已跟着他的思路冥想起来,便进而言道“倘若你愿拜我为师,我便帮你将小虎等人介绍到城郊飞剑山庄拜师,让其有一艺傍身,从此不再做那小叫化,他日自若有造化,也能有一番作为。” 他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我不觉怦然心动。不过…… “我跟你走,我又有什么好处?”哼,助人不利己的事情,俺还没干过。 突闻此言,一直望着我的紫眸突然闪出紫水晶的光芒“如果说当今太子正是我座下弟子,你还会怀疑我么?” 听他这么一说,再看那闪烁的紫水晶,我把心一横,咬咬牙说到:“行,成交!” 卷一 第四章 师徒 虽尚未行拜师大礼,那师徒名分却是已板上钉钉――敲定了。 师父本姓上官,单名一个逸,确是当朝太子的授业恩师,那飞剑山庄能成为江湖第一庄,也是有朝廷做靠山的缘故。 从晔城的城隍庙到同在韵湖边的飞剑山庄,约有三十多里的路程。师父一个响指便将正在城隍庙边草地上用餐的白马唤来。 真真站在那高头大马前,我那小腿没骨气地哆嗦起来。记得当年曾到少林一游,为了在寺后的塔林留下到此一游的证据,我曾骑马拍照。谁知刚跨上马鞍,就被马尾扫到小腿,一个激灵之下蹿下马来。幸好俺老哥那时为了在未来嫂子面前表现出英雄气概,舍身做了肉垫。自此之后,我便逢马必绕,就算遇到的是骡子也保持两米的距离。眼前这白马目光炯炯,嘶声嘹亮,腿长身健,更较当年那少林马魁梧一大圈。而如今的我身高不足一米,站在这庞然大物前,又忘不了前仇旧恨,怎能不心惊胆战?倘若直说必定会被师父看不起,就在此时,俺想起一绝佳的借口,欲暂且摆脱这马儿。 “我……我还是等小虎子他们回来,言明之后在一同前往飞剑山庄和师父你汇合吧……”虽说自觉此借口理直气壮,但看看那马儿,心里却不甚惶恐,口气也壮不起来了。 师父见我往其身后闪躲,便知我是畏惧那马儿,哈哈大笑起来“那小虎等人今晨早已被飞剑山庄卢总管接走,你若畏马,直说好了!” 说完,反身单手横抱起我,一个健步便已飞身马上,只手握扇牵缰,策马而行。 父单手把扶住我横坐于马背之上,出于畏惧之心,我的双手却是紧紧拽住师父的胸襟,唯恐一个闪失就会堕下马来。师父知我畏马,便放松缰绳,任那马儿信步而行。人人都说习惯成自然。眼见有师父如此庇护,心中小胆也略为舒缓开来,一旦冷静下来,我便渐渐开始回想一些事情了。 “他说已将小虎接走,看来对我们留意已久,并且吃定我会答应他的要求。哼,可恶!本小姐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了!”我腹诽道,“我本身无一物,他却如此留意我,非要收我为徒,肯定另有原因。呵呵,现在,俺身虽两岁,可心却十八,这点倒是他想不到的,倘若真要害我倒也不易,不过今后可得稍稍收敛点,时不时装装天真,做做小白,让他放弃对我的警惕,等我平安成人,首先搞定你,哼,让你自以为是!然后,嘿嘿,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咯……”越想越美,忍不住就傻笑起来…… “刚才还吓得发抖,这么快就好了?!”一句话在我头顶上轻轻地飘了起来。看来再好的声音听多了也就只剩舒服了。我抬起头,仰视着师父,师父眼中那份疼爱就像是爸爸一般,想想一个多月没见到的父母,鼻子一酸,眼睛里的水珠子就自觉自愿地出门逛街啦! “别,别哭……”师父显然很少见到这阵势,又腾不出手来帮我擦拭眼泪,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一低头,就势将头往师父怀里蹭了起来。虽说真有些伤感,但我总体还是个识时务的人。就像当年我想读文,而父母非要学理一般,我都默然接受。这,眼泪在秋天可是万万不能多流的,依我现在的皮肤,应该很少嫩,而这里又没有孩儿面,流多了再被 分卷阅读4 秋风一扫,皮肤会变得糙糙的,不好看。于是,我抓住机会,把眼泪还有鼻涕全蹭他身上,呵呵,可惜了那件衣衫咯! 师父是什么时候带我到飞剑山庄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其实,这也不能怨我。师父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让人觉得身心舒软。可惜我对植物的了解知之甚少,说不出来是何种花香,加上刚才被师父一惊,马儿一吓,这两岁的身躯本是极易疲劳的,在我擦完眼泪和鼻涕不久就被周公叫去了! 卷一 第五章 飞剑山庄(上) 这飞剑山庄依山傍水,风景极佳,只可惜,当我离开的时候才发现。 等我醒来才发现,天际已隐约泛起鱼肚白。而此刻,我睡在一张木床上,身上覆盖的一层薄被甚是轻软,棉纱织就的蚊帐被两侧的帐钩勾起,让我一眼便能将室内陈设看个真切。这房间约有四十平米,室内物件的摆设与TVB那些古装剧如出一辙:靠窗放置一张桌子,上面有面铜镜,旁边是一个带小抽屉的方盒,想必是用来摆设头饰之类的梳妆盒吧。当然,不用看也知道,桌子边放着一张椅子。房间的中央有块四方地毯,光线太暗,看不清花式,地毯上方摆放一张直径不足一米的圆桌,周围有两个圆凳,房门侧墙边摆放着一个搁着一个铜盆的洗漱架,靠床的一边有一面两开门衣柜,另一边邻墙放置着一扇半折起的四面屏风,光看这陈设,就知道此间定是秋水山庄的某一客房。 对我来说,最有吸引力的莫过窗前的那面铜镜了。自从来到这世间,除了曾在水中看过自己恍惚的倒影外就没曾见过镜子,更无法知道自己的相貌。虽说现今我才两岁,但女孩子见到镜子的第一反应往往都是凑上前去,照上一照,我自然不会例外了。于是,当我利索地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一个翻身跳下床去,换来的却是…… “哎哟……”这声惨叫可把周遭尚在欢歌的蟋蟀宝宝都吓愣了。 嘿嘿,我哪晓得,古代的木床前必有一尺宽的脚榻。俺莽莽撞撞地一脚跳到脚榻上,另一脚便踏空摔下,脸面便与那方地毯来了个最亲密的接触。 被俺吓坏的不仅仅是那些可爱的蟋蟀宝宝,一个路过的小丫鬟在这声中也手忙脚乱地冲了进来,睁大眼睛到处寻觅恐怖叫声的源头,在我第二次的“哎哟”声中,她发现了我,并急忙将从地上提拎起。可怜我那稚嫩的漆盖头,怎经得起如此撞击,唯有用火般的灼热向我提抗议。不用看也知道,它在木板上蹭破皮了。 “哇……”刚一站稳,顿觉腿脚酸痛,那泪珠在眼眶中一个转都没打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搞得那小丫鬟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去,拿套干净的衣服,打盆水,给她洗个澡”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寒意之深,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停止了哭泣,用手背擦了擦双眼,想把来人看个清楚,可来人却潇洒地甩给我一个背影,飘然而去!“切……”看她如此傲慢,显然小瞧于我,我也将来人敌视起来“哼,这德行,嫁得出去才怪!”这话我脱口而出,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给我打水洗澡吧,身上臭死了!”看她正被我的话吓得一愣一愣,赶忙把她点醒,要不,下巴就真亲上地板了。 平心而论,洗澡,是我这一个月来最梦寐以求的事。没“死”以前,我可是严冬酷暑都要洗澡澡的,可来这里之后,条件所限,根本没洗过。要实在受不了,俺就跑到城外的后山,找个僻静的小水坑快速处理一下,就这还老担心被人看见(说实话,俺现在这身段,真没什么好遮掩的,可本能避讳被人瞧,呵呵)。实说吧,我可是真觉得自己都发酸发臭了。 换了三趟水后,水才逐渐清亮起来。在那澡盆泡了足足一个时辰,我才依依不舍地出来。低头看看我的手脚,被水泡得又白又皱,心里那个美哟!本打算自己将床边那套鹅黄色裙衫穿上,可折腾半天,俺也没搞清那些横七竖八的衣衫带子应该怎么处理,最后还是叫门外候着的小雁(哦,就是那个吓坏了的丫鬟,呵呵)帮我搞定的。小雁手很巧,只轻轻几下,便把我的头发顺出几缕,在头顶盘了个小云髻,额前原本杂乱的刘海也被她顺成小辫,用一个镂空小梅花金簪固定在髻下,并随意地垂下两缕刚及眉梢的散发,而后又用一浅黄丝带轻系于云髻之后,稍稍一动,那丝带便随之摇曳,甚是飘逸。搞得镜前的我,只顾看她那小手在我发间穿梭,都忘了多看自己几眼。不太留意自己也是有原因的,当我刚坐到铜镜前时,我就注意到,自己长得的确很一般:双眉英武有“力”,单眼皮的眼睛不大不小,眼眸有着孩童都有的乌黑澄亮,鼻子较为小巧,鼻尖微翘,双唇较薄,嘴角自然上扬,和微微上扬的眼睛配在一起,就是一张天生的笑脸。哎,如果去掉那腮边两坨肉肉,这张脸本可以打70分的。 卷一 第六章 飞剑山庄(下)b 分卷阅读5 r 经过这番折腾,天早已大亮。在用美食镇压了肠胃的起义后,我便被瘦猴般的卢管家带到了后院的练武场。还没来得及打量练武场,正在蹲马步的小虎子他们就飞奔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我举起,向天抛去。在我连声的抗议下,做完三次自由落体后,那群毛头小子才饶过我。 原来,小虎子他们是三天前认识的卢管家.本打算昨晚与我商量此事,却在昨日出门后被告知:我已先行到达山庄,并要他们直接来山庄。那群毛头小子本来就空有蛮力,毫无IQ,何况他们觉得:来这飞剑山庄学艺,不仅衣食无忧,更有机会成为江湖大侠,我定会百分赞同,再说,要是不听话,人家不收他们,岂不大亏了?有了这份私心,就算不相信我来了,他们也会屁颠地跑来。“哎,傻呀!”我心中长叹“他日,要真把你们卖了,肯定还会帮人贩子数钱!”可笑的是,自己却丝毫没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跟他们何尝不是一样? “小姐?”见我双眉微皱,那卢管家毕恭毕敬地插话进来“主公吩咐的事情,飞剑山庄必会全力以赴,不负主公所托!这几位小哥是主公介绍来的,自是我等的上宾,小姐请宽心,还是尽早随若梅姑娘早些上路吧。” “啊?上什么路?谁是若梅,我师父呢?”听闻卢管家所言,我疑窦渐生,不由得机关枪般地直接对卢管家发起问来。 “主公将小姐送来后,已先行返回上京。临走前,主公吩咐:小姐与众位小哥拜别后即刻随若梅姑娘回京。若梅姑娘今早曾探视小姐,小姐忘了么?”那卢管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言片语便将我的问题全数打发。 知道师父已走,心中有些失落,再听他所述,知道那傲慢的冰女人就是若梅,更加不爽了。那若梅对我似乎并无好感,言语中也颇为不敬,我现今这般模样,若跟她同行期间,她倘若假公济私,欺凌于我,我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上京离这里有多远?”我问道。路程长远是此行关键,心中也暗暗期盼能早日回到师父身边“我等已依照主公吩咐,备好马车,此去大约需要七日左右。”我真不得不佩服,卢管家能坐到飞剑山庄主管之职的确有几刷子。说话只需半句,他便能将你所想全数了解,真不简单。看来此间高人不少,我这七天得咬牙挺着过了。 “卢管家,我想跟你要一个人。”这个话一说,那卢管家倒是一惊。谁见过两岁小儿开口跟要人的?何况他猜不出我要的是谁,这才是症结所在。“小姐要的是谁?”卢管家口中露出一丝惶恐“小雁,我要个丫鬟伺候我,没问题吧?!”说是在询问,我口气根本不容他置疑,谁要我吃定他畏惧我师父咧!再说,小雁手又巧,胆又小,一路上逗逗她玩,也好打发时间了!“这,全凭小姐定夺。”卢管家听说我要的是个丫鬟,也就放下心来。对他而言,小雁根本就不值得我开口要。哎,看来这古代世界根本就没有人权。 见我与卢管家的对话告一段落,两人表情也都轻松下来,小虎子他们开始唧唧喳喳对我言语轰炸起来。对着众多好奇宝宝,我有问有答。说实话,也就半天功夫,我对师父已经有了相当的信任,而依照卢管家对师父的态度,想必这飞剑山庄对师父所吩咐的事情定是言听计从的。那么,小虎他们可以安心在此学艺,再不用做那风餐露宿地小叫化。而我,也能安心的走了。 一番惜别后,我带着小雁,坐上马车,随那“冰梅”离开了飞剑山庄,直奔本朝京都——上京而去。 卷一 第七章 护国神庙 老爸总说:计划没有变化快,没想到,这话在今天仍是警世良言。当马车过城门而不入时,希望便如空气中美丽的肥皂泡般,在我心中消失无踪。 我和庙真是缘分菲浅,前脚离开城隍庙,后脚就踏进护国神庙,虽说此庙非彼庙,可,怎么也还是个庙。难道我命里就是庙中人? 护国神庙供奉着此间的天尊:天父-龙荥(X_ng);地母-凤爃(r_ng)。相传远古,这世间本是妖兽当道,人是最下等的动物,龙荥与凤爃带领人类历经千年的磨难,最终用血肉之驱镇住百兽妖性,人类这才真正当家做了主人。后人便尊龙荥为天父,凤爃为地母,百姓对其更是顶礼膜拜。这护国神庙中的天父地母是由皇家供奉,香火自然极旺。 到达上京后,我和小雁被那“冰梅”安置在这神庙的育婴堂已有半月有余。想必众看家都明白:这里无非就是布施皇恩的孤儿院罢了,我是九个孩子里最年幼的。 这半月来,我虽衣食无忧,无人约束,可心中有口怨气却是越积越盛。“冰梅”虽冰,对我的照顾也还周到,小雁与我更是有了姐妹之情。本来,我来上京,就是冲着师父,这倒好,不少日子了,师父连个照面也不打,真真气煞我也!在晔城,他巴巴地要收我为徒,俺这真来了, 分卷阅读6 却又将我晾在一边,任谁也受不了。我心里已拿定主意:俺在这里呆满一个月,要这一个月他都不睬我,我就脚底抹油――开溜。哼,什么师徒,靠边站吧! 既然有了想走的心,就不得不提前准备了。老话说得好:钱是英雄胆。护国神庙来往的香客大多非富即贵,出手更是阔绰,想赚钱,从香客下手,最利索了。于是,我叫小雁将部分头饰典当后换购铜锁,配上红线后,称之为“同心锁”。头几日,小雁在山脚的茶摊传播痴男怨女因神佑“同心锁”而喜结良缘的故事,我则在山路边摆上块布,放上“同心锁”和施布箱,主动“赠”与那些成双入对来祈福的情侣们,并告知:跪拜时,男子持锁,女子拿匙,双手合十时将之放于掌心,之后再同心协力将铜锁锁于山路旁的铁链上,弃锁匙于荒僻之处,神灵知其情意,自会佑之。哪晓得,仅三日后,小雁便将头饰赎回,而且还接管了我的工作,我也干脆待业了。 小雁虽不知我为何这般,却也乖巧地任我指派,并将工作完成得有声有色,我对她也甚为放心,也就只有在这庙内东游西逛,虚以渡日。这次,我趁看门和尚一个小解,一个打盹的机会偷偷跑进了本神庙的禁地——长生堂。 这长生堂供奉的是皇家嫡亲的台位,烧的是长香,供品更是每日一换,除了皇家嫡亲、本朝国师与本寺方丈外,任何人不得善入。古代的水果可是奢侈品,供奉过的水果是不能吃的,最后都被埋回神庙后的供果园了。我本来就是水果当饭吃的人,知道这些后,那个心疼哟。偷没熟的果子?我没兴趣!埋了的果子又败味口。今天好不容易瞅到这个机会,还不好好犒劳犒劳俺那馋虫子?本来嘛,只要跟韦小宝偷吃一样,少拿点,之后将剩下的重新摆放整齐,也没人会留意到供品被偷吃了。 平日这长生堂院里见不到一个人影,极为安静,今天,也该俺背时,一个桔子才处理了一半,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越走越近。我一个激灵,顿时钻进供案下,蜷起身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双侧绣飞龙的黄锻靴鞋较小也离供桌较近,后面那双牡丹黄锻绣鞋则是成年女性所穿,稍远。 “皇儿,对云萝公主怎好如此不敬?”声音玉润腔圆,很是悦耳,语气却甚是无奈。 那“皇儿”什么话都不说。 只见“绣鞋”走到了“靴子”旁边“母后知道你不乐意这门亲事,连你父皇对那云萝公主都畏惧三分,而她对你却是有情有意,看在母后的薄面上,日后还是对她好点罢。母后这般安排也是为你好。” “……”还是哑巴一个,什么都不说。 对着个哑巴,再多的话说出去也是白搭,那“绣鞋”见“靴子”如此反应,也觉无趣,片刻之后,又开口道:“皇儿,在这里静一会儿就出去吧,母后先去前堂陪陪云萝,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客。”说罢,便向门口走去。“别让母后久等了”她在门口完这句,虚掩上门,款款而去。 “呼……”我长舒一口气,却全然忘了还有一双“靴子”。 “戏看完了,出来吧!”一声略显稚嫩却气势十足的低吼在我头顶响起…… 卷一 第八章 太子?师兄! 我坐在师父怀里,双手无聊地绞动着胸前的发丝,眼睛却不停打量四角亭对面的三人。说打量,不如说观赏更准确,这三人就像是三幅画般,个个都赏心悦目,让人看了这个舍不得那个,看了那个又忘不了这个。直说了,就是双眼看三人——忙不过来。 左手边是我师兄——当朝太子宇文卓。呵呵,要不是他此刻正怒目圆瞪地试图用眼光谋杀我,见到似他这般俊秀不凡的6岁小儿,我早就饿虎扑食般在那水灵灵地小脸上狠狠地掐上几手。算了,看在他绣龙朝服上那片桔子汁的份上,俺就暂且不计较,它日,哼,哼!我心里恶狠狠地嘟噜着。 再看中间,那正襟危坐的皇后可真是个大大的美人。就算美人此刻正狐疑地盯着我,一颦一笑更如同牡丹——娇含嫩脸春妆薄,红蘸香绡艳色轻。(唐人徐夤诗)。不过,皇后毕竟不同于一般的美人,身上那种威而不露的逼人气势,让我不敢久视。 其实,我见到她们母子第一眼时,就隐隐觉得眼神甚是熟悉:二人的双眸和师父的极为相像,眸子深处闪烁的都是紫色的光彩,不同的是:师父的偏深紫,显得清冷,而皇后和师兄的则似紫罗兰花,更显华贵。 另一个人,不用介绍就能猜到:她就是那云萝公主。这公主似乎较师兄年长,腿长腰细,身姿矫健,个子似乎较师兄高出半个头,肤色是健康的麦色,双唇性感,齿白如玉,眸亮似霞,再配上小巧的下巴,整个人便如同黑珍珠一般,令视者难以侧目。虽然她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 分卷阅读7 师兄,但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那股桀骜不逊,让我对她好感多多。我还是盯着她看好了! 师兄见我根本不理他,转而师父提起抗议“哼!师父,我可不认有这种市井无赖般的师妹。”边说边向我嗤之以鼻。我心中偷笑:那小子还真记仇,我也就是从供桌下钻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再”顺手“把满手的桔子汁抹在他衣服上罢了。再说,他还不是把我踢飞了?要不是俺正巧被进门的师父接住,生气的还轮得到他?不过,我觉得:看他现在怒气冲冲的脸,真比刚从桌子下钻出来时瞧见的冰脸好多了! “皇儿”当娘的还是疼自己的孩,赶紧出来打圆场“别急坏身子。你师父这么做,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国师,你说是么?”最后一个问话是给师父的。国师?谁?我诧异地抬头,见师父依旧不愠不火地看着皇后,这才醒过神来:原来我师父就是当朝国师呀,哈哈,俺赚翻啦! “皇后,多虑了,我与此女确有师徒缘分。”师父的声音还是那么舒服……不过,这个回答我是万万不信。 “师父你……”师兄有些气急败坏了,皇后却陷入了沉思。见师兄脸都气歪了,那黑珍珠也心疼了:“太子,要当真不想同这野丫头做师兄妹,不如干脆辞师,我再禀明你父皇,准你随我去那广阔的草原,在蓝田碧草下,你我做一对自由的雄鹰,无拘无束,岂不快哉?”听那黑珍珠一番话,我不禁哑然失笑:傻丫头,你叫这骄傲自大的小毛驴到你家倒插门,他还不活活气死? 俺还来不及收敛笑意就发现那头自恋的驴子正狠狠地瞪着我,忍不住对他吐了吐舌头,便扭头钻到师父怀里,自个儿独乐。接着,俺听见那头驴子使劲“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黑珍珠和皇后跟师父简单道别后便急急地朝师兄走的方向追去。 听见三人的脚步越来越远,俺干脆伸出头,“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鬼灵精,为师还是头次看见你师兄生这么大的气。”师父满眼笑意地望着我,用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子,眼中闪出的紫光甚是清亮,我心头一暖,不觉心中暗下决心:师父,不论你为何收我为徒,我是跟定你啦! 卷一 第九章 梦 “宛儿……宛儿……”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的呼唤,睁开双眼,师父白色的背影被竹林的浓雾缠绕着,在眼前若隐若现。我努力地朝师父跑去,想要扑向那温暖的怀抱,却怎么也追不上。突然间,雾气遁去,竹林消失,自己已置身石崖之顶,海浪肆掠地拍打崖底的青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抬头一看,师兄穿着他那身带有桔子汁的朝服,站在一个男子身边,男子的双眸是那么的熟悉,可那张冰冷的面孔我却从未见过。 “师父……”心中仍有期望:那双曾经温柔的紫眸会给我温暖的,我怯怯地喊着。陌生的脸,面露狰狞地对我冷笑起来,我害怕了,向后退了几步,“不对,你不是我师父!”师父的脸从来就不会有任何表情,又怎么会如此狰狞?脚下传来碎石坠入大海的声音,我不敢后退了,向师兄求救:“师兄救我!”“谁是你师兄?你不过是孤魂野鬼一个,也想做我师妹?哈哈……”师兄冷冷的嘲笑让我不寒而栗。就在此时,男子云袖一挥,只觉一股力量将我一推,自己顺势向后飘起,顿而身子一沉,向大海坠去…… “啊……”一声大叫,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梦中的恐惧让我大汗淋漓,心跳急促。正在床脚困觉的小白,见我坐起,立马跑到我身边,讨好地摇动它毛茸茸地小尾巴,用舌头卖力地舔我手背。小白是条狗,去年师兄来此途中,茨州刺史孝敬的,师兄嫌其麻烦,甩手给我。 我现在居住的岛叫逸云岛,位于浩瀚的东海之中。师兄每年三至九月便会来此,接受师父的教诲。师兄每次来时,岛上桃花总是刚刚绽放,我便笑他:来此是为沾些桃花运。当我轻功初成,我就送了他个绰号“桃花公子”。每当我这样叫他,他定会气得七窍生烟,用他那把纸扇,追着我打。现今,我的轻功水平已超过他,他很难追上我,眼见正我努力地将此发扬光大,他也只有白瞪眼的份了。 师兄虽常常被我气坏,却从未如梦中那般对我无情,师父则更不会推我下崖,人人都说,梦是反的,这个也不例外了!想到这里,俺心一宽,便顺势抱起小白,逗了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小雁边说边在我身上到处查看。 “没事,没事”,看见小雁急匆匆从楼下窜上来,紧张至极的神情,我反而安慰起她来。 师父见小雁尚有些武功底子,人老实又肯吃苦,在给我传授武功时,也时不时点拨点拨她。 闲休道长是我大师伯,也是岛上的常客。当年,师祖共收了三个弟子。闲休道长为大师兄,师父入门最晚,也最得师祖欢心。闲休道长的 分卷阅读8 轻功与医道的修为,在师父入门前,已超过师祖;而师父天赋极佳,从师时间虽短,但文治武功、占星之术莫不尽得师祖真传。我很好奇的问师父:那二师伯呢?师父听后,当即沉下双眼,一言不发便转身回他的兰草轩不再理我和大师伯。大师伯偷偷告诉我:原本二师伯的武功和占星之术较我师父略胜一筹,但二师伯好胜心极强,兄弟之间比武练剑时也手段狠毒,师祖不太喜欢。再后来,二师伯间接导致祖师娘病发,祖师娘死后,师祖虽将之逐出师门,却也自废武功——将五十年功力全数传于我师后,带上祖师娘的骨灰四处云游,不理世事。师父与二师伯关系本极好,自此以后,二人便形同陌路,这些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大师伯讲得甚是简单,但从其谈起二师伯时的神态口气,我猜想:二师伯当年也必是少年才俊,卓而不凡。否则,师祖也不会舍不得废其武功,而自我惩戒。想到这里,俺不觉在心里对那从未谋面的二师伯和师祖凭空添了几分向往。 我这边正在安慰小雁,就看见师父和大师伯也上楼来了。 “宛儿,刚才怎么了?”师父顺势坐在我的床边。 “小丫头发恶梦了吧?”还没来得及回应师父,那只“山羊”就开口笑我。 我恶狠狠地瞪了瞪那个留着山羊胡子、为老不尊的大师伯,见我如此,他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对师父说道:“小孩子都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做恶梦了么?” 我讪讪地点了点头——午睡都会做恶梦,还被老山羊说中了,真够糗的。 “瞧,我说中了吧。”那老山羊得意极了。 “师父守着呢,宛儿别怕!”师父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声音暖得人都快醉了。 “喂,丫头,做的什么梦呀?说来听听!”好奇的老山羊发问了。 虽知道师父不会如梦中那般,但我想了想,还是把梦境说了出来。 说完,师父什么话都不说,老山羊倒是很认真的琢磨起来“依你所说,倒像是在思过崖顶吧?” 逸云岛的北面临海有环岛山崖,上细下粗,状如针锥,名为“思过崖”。此崖四周陡峭异常,如同刀劈,无法攀岩,山脚下有一木屋,屋前清潭上的吊桥是与岛心联系的唯一通路。倘若谁犯下大过,师父便会令其在此思过,思过期间严禁探视。这“思过崖”便由此得名。 “好像是哦”小雁也参与进来了。“不过,那个推你的人怎么会是师父呢?” “不是师父!”我倒着急起来“那人除了身形和眼睛像师父,其他的根本就不是师父。” “小丫头,你这么说,就像师弟戴上面具把你推下去的咯?”山羊又开始挑拨离间了,不过,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师父不会这么做的!”我辩解道,手却不自觉想去摸摸师父的脸。师父很自然的拂开我的手,师父眼中一丝尴尬转瞬即逝。 顿觉无趣的我,抬头看了老山羊,难得他没有一丝嘻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师父的背影。 卷一 第十章 绛星鞭 “为师在醉月亭等你,梳洗完就来吧。”师父有些不悦,口气也淡漠了许多。 “哦”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哪里惹到师父了。 待小雁利索地帮我打扮完,我独自朝映碧池走去。 转眼,我来这东海的逸云岛已有十个春秋。十年来,师父倾其所有地教授我各种技能。 原本以为,现代的孩子学业过重,到了古代,我才知道,这古人的习文更苦更难受。枯燥无比不说,还字字晦涩,句句斟酌。师父似乎要把我训练成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剑挑四方、博古通今的复合型“百晓生”。这,倒也不难。我一贯奉行“抵抗不好,应付万岁”的宗旨。喜欢,我孜孜不倦,求知若渴;没兴趣则阳奉阴违,虚与委蛇,时间一长,师父也无可奈何,默然接受了。 这世间,我有感兴趣学的有三个:游泳、医术和轻功。 毛主席教导我们: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当年若不是因为自己是汗鸭子,又怎会与父母兄长阴阳相隔?此乃我前生最大憾事,今世我是痛下决心,一定要学好游泳;第二便是医术。冷兵器时代的医疗手段和设备都太落后,他日行走江湖,那刀剑可是无眼的,倘若有个意外,不会自救岂不白白等死?毕竟,求人不如靠自己。不过,最有动力学的还是轻功,轻功可是我上辈子就梦寐以求的东东。当日在护国神庙,见识到师父接我时所用的天外飞仙后,我便雄心万丈——不练出李慕白站在竹尖上的效果决不罢休。此外,在师父的逼迫下,我选修了暗 分卷阅读9 器和五尺鞭。相较拳脚和剑术来说,这两者学起来更易上手,且以远攻为主,自己不易受伤。此外,我还跟大师伯学了一门手艺:制毒。药与毒本来就不分家,大师伯在医术上举世无双,那是世人皆知,而他更专注于对毒药的研究,这,大概就只有我知道了。凭着当年那点化学的底子,加上本就冰雪聪明的大脑,在与师伯之间的学术交流和口角之争上,我倒也很少处于劣势。当然,师父一点也不知晓。 想着想着,不觉已到映碧池边。初夏的映碧池,岸边青柳随风摇曳,满池碧绿层层叠叠,枝上莲花初露花梢,恍若处子怯显娇容。醉月亭是映碧池中的水榭凉亭,轻风正将亭边的白色幔纱轻轻撩起,似乎想窥视那对弈的亭中人。 我轻提一口气,一个纵身便来到了亭口。 “小丫头,轻功又见长进了。”老山羊依旧看着棋盘,对我不紧不慢地说道。 “师父……”我不睬他,拂开幔纱走到师父身边。师父抬起头,略有责意地瞥了我一眼“怎么不叫你师伯?” “大师伯……”我嘟起了嘴,不情愿地喊了一声。 “这才乖嘛!”那只老山羊得意地点了点下巴,深陷的眼窝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你要真不喊我,好东西可就我就私吞了。”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我小声嘀咕着。 “宛儿,对你大师伯不许这么无礼。”师父有些恼了。 “好啦好啦!”大师伯担心我面子挂不住,跟师父打起了圆场。“小丫头要真成了夫子,我肯定躲得远远的,免得做饿死鬼。” “大师伯,为什么呀?”好奇心驱使我瞪大眼睛,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催促老山羊,虽然我知道他等的就是我这句。 “你真那样,我要不躲,会恶心得吃啥吐啥,那做饿死鬼还不是早晚的事?哈哈……”老山羊又在拿我开涮了! “师父……”我使劲瞪了老山羊一眼,转身坐在师父腿上,跟师父撒起了娇“我不管了,大师伯他老欺负我……”说着我还耸了耸鼻子,抽泣了两声,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模样看着师父。 “你师伯是逗你玩儿呢,别哭呵。”师父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拿我没辙。 “好啦,小丫头,肉麻死啦!”那老山羊又开始乱叫了。“我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可我师侄你师兄家多的是呀!真不想要?”乘我还没来得及发作,他立马拿话搪塞我。 “真的?师兄又带什么东西我了?快给我!”我都有些跃跃欲试。 “咯,就是这个,你自己打开看吧!”老山羊像变魔术一般,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长约两尺,宽不足一尺的暗红漆檀木盒子,放在棋盘上。我迫不及待地抓过盒子,搁在跟前,小心地打开了盒盖。 盒中黄色锻布下,搁着一根五尺软鞭。乳白色的象牙鞭柄长约两寸,上面刻着两朵微开的并蒂莲,莲尖上隐约有只蜻蜓立在上面,莲下一片微卷的荷叶栩栩如生,叶片起伏之处用手握之甚是合适。鞭子则是用极细的乌金丝与极寒之地的冰蚕丝缠绕而成。冰蚕极为稀少,那蚕丝更是无价之宝,冰蚕丝是至柔至韧,乌金丝至刚至强,加之象牙的轻巧无比,这鞭绝对是世间至宝。一见此物,我欢喜得不得了,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师父,眼中黯然无光。 “要不是那傻小子非要我立即把这绛星鞭交与你,我非自己耍它个够。”大师伯咽了咽口水,看着这鞭的双眼金光直闪。 “丫头,反正这鞭是你的,不妨借我耍几日解解馋?”老山羊脸上讨好的笑容在我眼前越来越大,我一惊,赶紧盖上盖,抱起盒子,把人连那盒子整个埋进师父怀里。“不给不给!” “师兄,别逗她了”师父开口救我了。要知道大师伯最听师父的话,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老山羊气势顿减。 “真的?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我乘势反攻了。 “大丈夫一言九鼎,还会骗你这毛孩不成?”吃不到食,山羊有些气急败坏了。 “好,那咱们拉钩!”我要赶紧下药,立马伸出了空着的那个小手指头。 “小孩才拉钩,我跟你击掌便是。”山羊看清了形式,顺驴下坡。 “啪”的一响,我的心也放了下来,虽然代价是——红烧熊掌。 “宛儿”师父喊我了。 “嗯?”我头也不抬,继续仔细地研究这绛星鞭。 “明日,师父要随你 分卷阅读10 大师伯离岛几日。” “去哪里?”我抬头看着师父,心中略有不爽。 “上京,朝中有事。” “我也要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师父带我出岛。 卷一 第十一章 离岛 “大牛哥,她醒了,她醒了!”眼前这个农家女子激动喊叫起来。 我睡的是间土砖与茅草搭建的小屋。屋子只有十几个平方,对面的土墙上挂着一副渔网和鱼叉,旁边则是斗笠和蓑衣。不远处的地上摆放一方低矮的旧木桌,旁边有根长凳。我偷偷摸了摸腰间,还好,绛星鞭还在。 “我在哪里?”说这话时,我心里早已有八分底。 “妹子,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她见我不言语,进而解释到:“我们这里叫平安村。昨日,我夫君出海打鱼时发现你紧紧抱着一根浮木昏死过去,便将你救了回来。”说罢,从门外进来一个肤色黝黑,短小粗壮的小伙子,手里端着一粗青瓷海碗,小心翼翼地递到女子面前,女子伸手将碗接了过来,对着碗里的白汤轻轻吹了吹,继而送到我口边“这鳕鱼汤,很补的,快趁热喝了吧。” 我接过了碗,一口便喝了个精光。抬眼本想开口言谢,耳边又响起师父那记耳光,心里甚是委屈,眼泪也就忍不住一颗颗落到碗中。 “别哭,别哭”她连忙接过了碗放在床边,伸手将我揽入了怀中,轻拍我的背,“妹子,一切都过去了,别多想了啊。”她不知我为什么哭,更不知我为何会独自漂在那茫茫的大海上,“不管怎样,既然活了下来,就是命不该绝,老天一定会保佑你的。”这番充满善意的话语让我有些羞愧。只不过是被师父打了一巴掌,我就私自驾舟离岛,才会遇上那劈天的大浪,幸好这对好心的夫妇救了我,要真这样死了,如何对得起老天给我的这第二次生命。 “大姐,谢谢你们!”止住哭泣,我诚心地表达谢意。 她见我不再哭泣,放心的笑了起来“这样才好,你还小,好日子在后头呢。” “嗯!”我望着她,使劲地点了点头,笑了。 “好了,你放心在这里吧,明天我叫你大牛叔再出海打点鳕鱼,身子养好了再做打算。” “真的,很谢谢你们!”我又有些想哭了。 “真是个傻孩子!”她摸了摸我的手,起身出去了。 第二天,我到离此最近的渔集,将金蝶耳坠变卖了十两银子,在集上购置几套衣物和一些干粮,给了大牛夫妻五两后,还余下三两多,便独自踏上了去上京的路。 初夏的天气阴晴不定,眼见成群的蜻蜓低空盘旋,林中的雀鸟叽喳乱飞,那就是雷雨即将来了。古代的森林木大而林深,山路更是崎岖难行,鲜见人迹。几日前,在四裳镇时,天气清爽宜人,也就忘了晴带雨伞的古训,这下可好,明知暴风雨即将来临,我却独自走在这丛林之中,也无一物可遮风避雨,心中真真懊恼不已。就在天雷响起之时,身后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不禁暗喜:天佑我也。 来的是一辆马车,情急之下,我唯有张臂挡车。驾车的大汉身着斗篷蓑衣,见一十二三岁小女子挡住去路,急忙拉住了缰绳,惹得马儿撩蹄高鸣。 “大叔,能让我在车内避避雨么?” “谁呀?”一个女子的声音慵懒地自车内传来。 “小姐,是个丫头拦车避雨。”车夫答道。 “哎,就让她进来吧。”听她这话,心里对车内人感激不已。 “好的。”说完,车夫将我拽上马车,我撩帘进去,一股茉莉花香迎面扑来。 车里,一美貌女子正斜卧于锦垫之上,红纱外衫,绯红抹胸将其如雪肌肤衬托的份外妩媚。杏眼似雾,眉黛如柳,樱唇微启,简直就是一副绝佳的美人醉卧图。“姐姐好!”定了定心神,我恭敬起来,礼多人不怪嘛。“坐下吧。”说罢,她给我递来一个锦垫。随后,美人姐姐不再理我,望着窗外噼里啪啦落下的雨滴,独自发呆。 一路上,她未发一语,似乎车中并无我的存在。 车到达仙洲城时,雨已经停了,彩虹在天际间炫耀着它美丽的七色光芒。正当我不知如何开口谢别时,美人姐姐又说话了:“雨停了,你去吧。”正在此时,我无意间看见她的锦垫下露出了一把匕首。见我发现锦垫下的物件,她急忙用手盖住,对我苦笑“妹妹早点去吧,自己保重。” 我一抱拳,道了谢,下车而去。 马车在城西的刺史府门前停下,美人姐姐 分卷阅读11 被出府迎接的老婆子搀进了院内。尾随至此,天势已将黑,我在周边的迎宾客栈住下,待天黑以后,夜探刺史府。 卷一 第十二章 密谋 打更人敲响一更的梆子后,只见刺史府外墙,有一瘦小的身影,跃墙而入。此时的刺史府后院,花园的敞厅正丝竹声声,娇笑连连,好一幅太平景象。跃上房顶的我,轻轻拨开一面青瓦,想看看里面到底是谁? 厅中正位坐着一个相貌清秀眼露邪气的年轻男子,正与左右两位娇娘淫词相逗。左手坐的中年男子身形瘦小,贼眉鼠目,猥琐地向年轻男子大献殷勤,右手则空出一张桌子,似乎正等着谁。不多久,一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到瘦个子身边,耳语几句,瘦子立即对那年轻男子轻声说“蠡姬姑娘来了。”听闻此言,年轻男子一把推开身边两位娇娘,大笑“好,好,好!”瘦子对着门外,击掌为号,娇娘舞姬与乐手们默然退去,之后,进来一位姑娘。 这姑娘远远望去,身似无骨,娇若无力,莲步轻移,步步生辉。不知何时,厅中央已安置一张古筝,那女子给两位男子轻轻一拜,便坐在筝前,伸出纤纤玉手,不发一言即开始轻抚琴弦,叮咚之声,悦耳至极,直沁心扉。 一曲终罢,满场一片寂静,须叟,中年男子快步走到女子跟前,引其至空桌坐下,随即回到自己座位。年轻男子连声称道:“蠡姬姑娘不愧是琴圣之后,能将这《采桑曲》演绎得如此美伦美幻,与令尊不相上下已!” “多谢小王爷夸奖。”蠡姬轻点下颌,以示谢意。我心中暗道:美人姐姐叫蠡姬呀。 “令尊若能闻此曼妙之音,必定欣慰不已。”说到此处,小王爷声音略带梗塞,蠡姬轻泣起来。继而,小王爷的话锋突转“不过,察哈王子此来上京,代表乌戎王为云萝公主证婚,随从众多。姑娘真想大仇得报,须得计划周全、瞅准时机行事,确保一次成功。倘若莽撞而为,打草惊蛇不说,姑娘也会白白葬送了性命,切记切记。” 蠡姬走至厅中,在小王爷桌前跪下,双手伏地悲泣道“为报家仇,小女子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此去上京,虽说凶险难测,但那察哈王子身边已有小王的人,一切已在小王掌握之中,蠡姬姑娘若能依照小王计划行事,必能杀了察哈王子,为令尊报那血海深仇。” 听闻此言,蠡姬对地三叩“此行全凭小王爷安排,小王爷的再造之恩容蠡姬来生再报!” “好!好!”小王爷离桌,将蠡姬扶起,“蠡姬姑娘明日启程,十日后方可抵京,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 “谢小王爷!”蠡姬起身轻拜,转身离去。 听到事情与那云萝公主有关,我心里暗觉不妙,于是俯下身子,看厅中两人接下来有何举措。 见蠡姬走远,瘦子满脸媚笑地拿起酒壶,为小王爷的杯中斟满酒“恭喜小王爷大事将成。” “哈哈”小王爷得意至极“倘若真能杀了察哈王子,你为我平南王府立下的是首功,他日,父王定当为你加官进爵,封赏万金!” 瘦子立即放下酒壶,走至厅中,对那小王爷跪行大礼:“谢小王爷!” 虽说师父是国师,师兄是太子,可平日里两人从未对我讲解朝事。夜探刺史府后,对其所说我是一知半懂,不甚明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此事与师兄有关系。师兄今年没来逸云岛,是要与那云萝公主完婚,或许师父此去上京也是为了此事。想到这里,我心里觉得似有一物哏于心中,隐隐做痛却不知为何而痛。既然知道了平南王一伙有阴谋,我一定要赶在蠡姬前面到达上京,知会师兄有所防备。 第二日,我上街置备了雨伞后,施展轻功,向上京赶去。 三日后,我来到了靖州城,靖州城离上京已不足五百里路程。越靠近上京,天气越是干燥,加之临近盛夏,周遭陇田的农物也搭拉着头,无精打采地被这日头烘烤着。从靖州城出来已有半日,眼见前方路边有一凉棚,我也快步向前,坐下后跟那老妇要了两个馒头一碗茶水,准备略为休整便继续赶路。 凉棚之中,还有一老者,白须及胸,身着布衣,却也神采奕奕,鹤发童颜。我边喝茶,边好奇地打量他。老者见状,对我释然一笑,似乎早就认识一般。我对其越发好奇,索性端起茶碗便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上。 见我凑了过来,他也不言语,低下头继续吃他的面,我略觉无趣,啃起馒头来。 不多久,有两个公子哥模样的男子将马停在了凉棚边,马蹄撩起阵阵尘土,在这小小的凉棚四处飘散。公子哥翻身下马,坐下后,向老妇索要了些小菜和一壶酒。那老妇忙不过来,便将棚后的媳妇唤出来帮 分卷阅读12 忙。她媳妇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是体态丰满,略有风情。二人见状,开始言词不端,动手相戏。媳妇满脸惊恐,逃于棚后躲避。此二人并非善辈,较为年轻的人踢开苦苦哀求的老妇,另一胖子掀翻凉棚,将那媳妇抵于一树上欲行不轨。 “嗖”一声响,我自腰间抽出了绛星鞭,扬手便抽在那胖子身上。 “人面畜生!”此刻,我可真算得上怒发冲冠。 二人见我抱不平,一起回头朝我走来。“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胆敢败我等的兴致!”胖子说到。“大哥,这丫头挺泼,倒也对我胃口,让我好好教教她!”较年轻的那个对胖子说完,拿起桌上的剑鞘,直指我执鞭的右手。 这绛星鞭本是师兄特地为我定制,因我尚且年幼且力气较小,鞭长仅为五尺鞭。我一个轻跃,退至路中间,随即一招风卷残云,鞭向来人下盘卷去。来人见我躲过其剑气,并反手直攻其身下,立即跃起拔剑,劈向我面门,见此情形,我手腕一抖,顺势一招平地扬风,鞭子由下而上向来人劈了去,来人躲避不及,从空中直跌下来,手中宝剑更是被我的绛星鞭劈成两半。 胖子见状也不再旁观,拔剑向我胸前刺来。我如法炮制,身子一侧,手腕下压,随即将平地扬风反而使之,自上而下地劈向胖子。胖子虽胖,动作却甚是利索,见我鞭势向下,一个侧身,用剑自下而上挑,欲止住鞭势。其实,倘若是普通鞭,依照那胖子之力,必能将鞭挑断。而我这绛星鞭是冰蚕丝与乌金丝绞制而成,甚是柔韧刚毅,鞭剑相碰,星光四射之后那剑“当啷”一声断为两半,应声落地,随之一缕头发自那胖子头上轻飘而下。见此情形,胖子狠狠地瞪我两眼,赶紧扶起地下之人搁于马背,言道“好,有种的在这里等着。”随即上马向靖州城仓惶而逃。 我收回鞭子,缠于腰间,拍了拍手,欲回到桌上继续用餐。老妇人带着她衣冠不整的媳妇跟我千般道谢,我言道“举手之劳,无需多谢,还是赶紧收拾收拾,离开此地为妙。”她二人依我所言,开始打理摊子准备走。 “你这鞭法是何人所授?”老者突然开口。“令师可是上官逸?” “啊?”听他一说,我满口的馒头都掉了出来。 “他跟我没关系。”想起那一掌,不觉赌气说到。 “真的?也对,那招风卷残云和平地扬风被你使成这副德行,想必也不会是他自己教出来的。”老者表情甚是认真,继而拿起碗,喝起面汤来。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上官逸?”我好奇至极,趴上桌子,头都快蹭到老者碗里了。 “哈哈”老者见我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大笑起来。随即丢下三文钱,起身向上京方向走。 “老伯伯,等等我!”我赶忙从钱袋掏出两文钱放到桌上,抓起馒头,一把拽住老者的衣袖,尾随而去。 卷一 第十三章 祖孙 我虽使出百般手段,仍未能探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嵇老(老者让我称其嵇ji老)性情爽朗,言词风趣,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仙风道骨,与我很是投缘,一路之上,老少二人倒也逍遥自在。 这日,我们来到上京最大的护城——新邑城。新邑城离上京不过半日脚程,算来,我从那仙洲城到此处仅用了六日。虽说要赶在蠡姬之前到达上京,上京就在眼前了,我却有些犹豫,便推说头疼,硬拉着嵇老中午在新邑城住下。 刚一安顿下来,嵇老便要为我把脉。我本装病,自然心虚,几番推脱之后仍被其把捏住脉门。我抬眼偷瞧,见嵇老面有疑惑,赶紧撒娇“这几天,施展轻功带你赶路,体力消耗过大,好累哦。”嵇老眉头微皱“要赶路的是你,我又不忙,怪我作甚?”“可我今日确实累了,怎么办才好呢?”说罢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双手牵其手袖轻轻摇晃。“好嵇老,就让小女子歇息歇息罢!”嵇老见我开始撒赖,无可奈何了,“那就早些歇息罢。”说罢,便甩袖而去。 其实,这几日我也确实很累。虽说嵇老能看出我的招式,却毫无内功。俺毕竟才十二岁,再好的轻功,捎上一老者,也是极为消耗体力的。嵇老出去后,我头一着枕头,立即全身放松,神游太虚也。 正当我美梦连连之时,忽觉有双冰凉的手在脸上轻轻抚摸。我费力地睁开了双眼,霎时,一个挺身便从床上坐起,睡意顿无。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吾师——上官逸。 师父侧坐在我面前,眼窝微陷,紫眸闪烁的雾气让人心疼不已,就在心软的瞬间,我却想起那记耳光,不禁把心一横,拂开师父的手,扳起面孔重新躺了回去,背对师父,不再理睬。 “宛儿,还在生师父的气?”在师父嘶哑低沉的嗓音中, 分卷阅读13 愧疚与自责溢于言表。那双被我拂开的手在我身后,满是怯意地顿下。 “宛儿……宛儿……”轻声的低唤如同冬日枝头的枯叶,孤独寂寥得让人一颤。扭头一瞧,紫色水晶渗出的那丝泪光如同开山的利斧,将包裹我心的盔甲击了个粉碎。 “师父……”我有些慌张,立即起身,想用双手拭去那滴扰乱我心绪的泪光。师父略为一怔,习惯性将手抬起,终究,还是停在半空,不再上行。突然间,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梦。回想这十年,每当我想碰师父的脸庞,便会被师父顺手挡开,而今天,师父似乎不再阻止,默许了我的举动。既然这样,我毫不迟疑地伸手过去……。 顺着泪滴滑下的,是一张人皮面具。而我,也被眼前绝佳的面容惊得目瞪口呆。眉浓而犹似新月,鼻秀而挺拔如松,肤白更胜凝脂,唇薄亦不失英武,配上那双氤氲如雾般的紫眸,任是那天人下凡,此刻,也定会失魂落魄。 “宛儿?宛儿?”见我这般模样,师父双眉微皱。 “丫头,口水流了一床了!” 一个声音犹如晴空霹雳,把我那丢失的魂魄都唤了回来。心智一恢复,我就气嘟嘟想地找那扰人清梦的人算帐,果不其然,一只硕大的老山羊正靠在门边,一副看笑话的模样正瞧着我。 “进屋也不敲门,真不知道谁教的!”我恶狠狠地回敬到。 “啧啧”老山羊眯起眼睛,一本正经地对我摇了摇头“口水擦干净再说话。”我愣了愣,随即抬手擦了擦嘴。回头再看那山羊满是得意的脸,醒过神的我气得龇牙咧嘴地从床上跳起来,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是谁在这里说我徒弟的不是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嵇老打着官腔,迈着方步,一本正经地走到我床前,在桌旁的木凳上端坐下。师父和门口的山羊见状,立即走到其跟前,齐声言道“弟子拜见恩师。”说罢,二人后退两步,便是一鞠躬。我又是一惊:“你,你就是师祖?” “小丫头,你拜还是不拜?”嵇老笑眯眯地看着我。见势,我赶紧从床上跳下,一个踉跄窜到嵇老面前,没等站稳,抱拳就是一拜“拜见师祖,愿师祖长命百岁,万寿无疆。”刚才说大师伯的话师祖肯定听见了,俺还是嘴巴甜点好,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匹不穿”嘛。师祖要真怪罪于我,师父也没辙不是? “哈哈,小人精,说坏话的时候你倒理直气壮得紧,现在又心虚啦?”师祖也想逗我了。 “哪有心虚嘛!”见师祖满脸笑意,我赶忙跑到师祖身后,做起了肩部按摩。“刚才,师祖也看见了,大师伯欺负我在先,我才会出言不逊的。”看来按摩还真是有成效,师祖一句话也没说。我改为轻轻敲打后颈,师祖似乎很享受,舒服地转了转脖子“师祖还是要抽空说说师伯的,他日要对外人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传出去人家会说师祖的不是。”哼,我治不了这只老山羊,找个人帮我治他总行吧。这招就叫借刀杀人,哈哈哈。我眉飞色舞地看着那只正愤怒地瞪着我的山羊脸,心里美滋滋地想。 “休儿”师祖接过我的话,一本正经地教育起大师伯。“宛儿虽小,可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们师徒难得重逢,你这样非请即入,的确有悖人伦。”说完,师祖回过头,一脸诡异地笑着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的脸腾地一红,不敢看师祖。“师祖,你笑话我!!!”我撒起娇来,粉拳如小雨点般对着师祖的背,敲打起来。 “哈哈……”一阵大笑,穿过房顶,向晚霞辉映的天空飘去。 卷一 第十四章 孤梅 皇宫就在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持戈铜甲武士岿然傲立,分列在甬道两旁,头盔上的红樱在夏风的鼓动下“噗噗”作响。大理石铺就的两座白玉拱桥如白虹冠月,横跨十尺宽的护城河,将甬道延伸至高墙之内。 夏日的夕阳红似炭火,率性地为天际的浮云、潺潺的河水、红砖碧瓦、飞扬的马鬃渲染上四溢的金光,绚烂而夺目。 师父掏出一面金台,守城的门将见状,即刻指挥身边侍卫,费力地推开紧闭的宫门。师父双腿轻夹马肚,那马儿一声轻啸,载着我和师父,向那皇宫深处奔去。 昨日晚餐后,我将当日刺史府之事告知师父他们。之后的谈话就像催化剂一般,令坐在师父腿上的我,不足半个时辰便闻香而眠。今早一起,师祖与大师伯早已离去。师父与我共骑一驹,天黑前赶到了上京。 这是我第一次来皇宫。从前虽在电视里见识过故宫的辉煌,一旦身临其境,其威严肃穆的气势、金雕玉琢的奢华也让人瞠目结舌。师父将我安置在太子宫后,匆匆赶去觐见早已在勤政殿等候的皇帝和太子去了。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 分卷阅读14 浑身的筋骨如同散了架。我独自站在后院的草地上,一缕缕稍有凉意微风轻抚我晒得红红的脸庞,天空湛蓝而纯净,点缀着几片镶着金边的浮云静寂而令人舒畅。夏日的黄昏是最美不过了。不知不觉,我放松地动了动脖子,从伸展运动开始,温故起第八套广播体操。 “哼,见了皇后也不下跪!”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我停下刚刚触碰脚尖的手,抬头看见两个花团锦簇的女子正用下巴尖指向我的头顶。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直起身子将来人看了个清楚。此二人正是当日在护国寺有过一面之缘的上官皇后和云萝公主。十年的光阴在皇后身上踪迹全无,而云萝公主则出落得越发丰腴娇艳,像那黑玫瑰,妖艳媚惑且浑身是刺。 “小女子杜宛君,拜见皇后娘娘、云萝公主。”说完便是盈盈一拜。她们是主子,我还是识时务地。 “一点礼节都不懂!”我知道这声厉斥是对我说的,之后,声音顿而娇柔起来:“皇后,看看,她双腿都没有着地,与您是大不敬呢!”。 “起来吧。”不愧是国母,大度多了。要知道,我可从没给谁跪过,人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在我当年的受到的教育中,女人又何尝不是膝下有黄金。 “皇后~~”黑牡丹不乐意了,皇后轻轻拍了拍正挽着她的那只手背,以示安慰。 “你就是当年擅闯长生堂的小丫头?” “禀皇后,正是。”我低眉答道。 “抬起头来,让孤家瞧瞧。”声音很是温婉随和。 “是。”我慢慢抬起了头,睁大眼睛,作天真状。 “嗯,还算清秀。”须臾,皇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哼,一个民间女子,还想攀龙附凤,简直不自量力!”黑玫瑰荆刺乱撒。 突然间,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对劲。云萝公主的自始至终都句句针对我,眼光很是仇恨。皇后表面上没为难我,可浑身渗出的淡漠让我不寒而栗。不行,局面对我不利。 “公主此言何故?”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嘛。 “就你,一个还没长成形的黄毛丫头,凭什么跟我抢太子?”那只黑玫瑰口气不善,说出来的话也是咄咄逼人。不愧是羊奶养大的,和从前一样,有话直说,这个,我喜欢。 “太子是我师兄,喜欢我也是正常的。”突然玩心大发,想看看黑玫瑰着急,慢慢悠悠地蹦出这句话。 “你……你……”黑玫瑰一点点都逗不得,不光话被哏得说不出,眼泪也都快流出来了。云萝公主扭头扑到皇后怀里“皇后……,我,我气死啦!”皇后轻轻抚摸公主那如黑锻般乌亮的长发,轻声劝导“萝儿,我明白你的心,你放心,孤家心里有数。”说着,那双高挑入鬓的凤目漠然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我如同地上的卑贱得蚂蚁,不值得过多地留意。 这下我全明白了。皇后被云萝公主拉来,只为煞我这个“情敌”,而她也是一个痴心于师兄的女子,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看来云萝这十年来一直都喜欢师兄的,也真够长情了。想起杨过和小龙女之间那种“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刻骨铭心的爱情,心里有些茫然,唉,还是哄哄她罢。 “公主”我轻声唤她,“你误会师兄了。”听我此言,她停下哭泣,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等着我的下一句。“师兄一直都把我当师妹看,他还常常要我向你学习呢!”“学我什么?”云萝挂着泪花的脸甚是娇艳,可她对我的话却是满脸不信。我想了想,说道“师兄总说我不像个女孩,整日只知下河捞鱼,上树摘桃,顶嘴一流,女红全无,完全是个假小子,这辈子不可能嫁得出去了。”这段话的确是师兄对我的评价。偷眼瞧去,云萝面色微红,直愣愣地看着我的后方发呆。我料想她此刻还正在消化我的话才是。于是准备趁热打铁,自己发挥一下,让她彻底放弃我等于“情敌”的这个想法。清了清嗓子,我继续说道“师兄还说,云萝公主国色天香,端庄贤淑,举止更是大方得体,有凤仪天下的肚量,若能娶妻如此,夫复何求?”这番话一气呵成,毫无停顿,皇后满脸笑意,对我的话很是满意,而云萝公主满脸绯红,神色紧张,显然是听闻心上人背后如此评价自己,春心荡漾。我不禁暗暗佩服自己,对着皇后和公主,我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眼睛都不眨一下,真不是盖的。 等等,怎么觉得身后寒意袭人?还没待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从身后径直走向云萝公主,左手揽腰入怀,右手抬起下颚,毫不顾忌那双正瞪得大大地看他的翦水双眸,在性感的樱唇就是深深的一吻。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周边的蟋蟀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停止了歌 分卷阅读15 唱…… 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双唇终于离开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柔柔地洒在师兄俊朗挺拔的身姿上,唤得黑缎滚金朝服上的腾龙欲破衫而出,乌黑柔顺的长发在夕阳下显现出金黄的栗色,那张有着饱满的天庭,挺直的琼鼻,厚薄适中的朱唇,坚毅的下颌,刀削般面庞和那眼角斜挑媚世的紫眸的脸,与晚霞辉映,透出的孤傲恰如寒冬腊雪中的孤梅,独立于料峭风雪却傲然绽放,决绝而娇媚,冷酷却留香。在这盛夏,也让人寒意连连。 紫罗兰的双眸轻瞥地斜看着我,满目尽是讥笑与蔑视,眼中射出无数的霜剑,无情地在我已停滞的心上扎出一个个血窟窿,把我冻僵在师父的怀抱。 卷一 第十五章 心乱 躺在床上的我,思绪混乱,辗转难眠。自己也不清楚,刚才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不觉中,想起高中时身后的那个男生。这么多年了,他的模样早已记不清楚,彼此的感觉却犹如黑夜的星辰,清晰依旧。那时的我们,学习相互帮助,考试暗暗较劲,平日更是嬉笑怒骂,称兄道弟,好不自在。时间一长,一丝笑意都能将对方的眼睛照亮。每当想起他,心便同盛满蜜的罐子,满满的,甜甜的;只要他在身边,就能感觉到:一道温暖的目光紧紧地跟随自己。彼此暗暗关注却从未多言,总觉得相互的心是澄亮的便够了。直到有一天,好友告诉我,她爱上了那个男孩。好友温柔而细腻,多情却不张扬,她向我诉说心声,必已情难自禁。思索再三,我还是告知了他。那时的我,心里很是矛盾,不希望好友因被拒绝而受伤,也不希望他接受她的情意,可天知道,此事怎会两全?为此,我们疏远了。不久,班里传出他们相恋的消息。白天仍是嘻哈不已的我,只有在黑夜中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痛,就像有千万根针,细细地扎在我的心上,留下的只有针眼,却看不出一丝破损,久久难以释怀。在黑夜,我反复地告诉自己,从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一厢情愿罢了。他眼中的我只是朋友,充其量只是比朋友多点,比恋人少点的朋友。渐渐的,我也相信,真是自己误会了。我们仍是朋友,是那种普通朋友,是那种不敢多想的朋友,过去的一切恍如过眼云烟,消散于茫茫天际间了,哪怕,每当见到他们,心仍会隐隐作痛,但剩下的只有祝福。 夕阳下的男子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师兄。那个会被我气得小脸红红的,腮帮子鼓鼓的,手足无措望着我的少年;那个在桃色花瓣飞舞的丛中与我喂剑,表情严肃紫眸灿烂的少年;那个找出千般理由,万种不适不舍去的少年;那个揽我怀,与林中鸟儿一起飞翔的少年了。他用行动告诉我: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真命天子,少年已经蜕变成男子,而我,彻底失去了那个少年。 盛夏的微风轻轻地,柔柔地飘进阁楼,略带清凉的吹拂着我的发丝,轻轻飘散。如果没有白日的灼热,人们又怎能知道夜风的清凉是多么珍贵?我不禁起身,迎着那夜风走到了窗前。窗外的繁星在深蓝的穹幕上努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就像夏夜的萤火,微弱却给了黑夜中摸索的人儿一丝希望。抬头仰望满目的星光,心境也开朗起来。师兄就是那个男生,而自己犯的是同样的错误。虽然这次心更痛,但,我毕竟曾经站起来过,今天,我也定能站得更稳。师父说过,天上每颗星都代表一个人,星的轨迹代表各人的宿命。错过的不是命定的,就像天空中的流星,划空而过,为的只是留住刹那的芳华。属于自己的星,即便在银河的另一头,都会有重逢的时候,在你用心等候时,他会来到你身边。 不知不觉,轻声哼唱起当年曾送给自己的歌: …… 眉间放一字宽,看一番人世变换,到头来输赢又何妨; 海连天走不完,恩怨难计算,昨日非今日该忘; …… “哼,什么‘昨日非今日该忘’,倘若真能做到,世间哪有情愁?”星光点点的苍穹中传来的声音空灵却阴沉。我暗暗一惊:师父应该就在隔壁院内,我现今的轻渺听音也练到八层了,此人声音非我所熟悉,居然能听完整首歌而我却未曾察觉,定是绝顶高手。实在让我感到诧异且好奇不已。 “阁下此举偷偷摸摸,不甚光彩,非英雄所为。”我想激他出来,顿了顿,便赶紧说道“若是英雄好汉,不妨现身一见?”。 “我本非英雄,何必做那好汉?小丫头休激我也。”语气一转,变得张扬而邪媚。“你我有缘,定会再见。”声音渐渐远去,说那最后一句时,来人已在一里之外。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雁身着睡衣,急急忙忙推门而入。 下午随师父一回国师府,就见到焦急不已的小雁。小雁说,师父一得知我独自 分卷阅读16 离岛的消息,让人将她接至这里等我。“刚才同小姐说话的是什么人?”小雁见我完好无损,向我发问了。“我也不知道!”我耸了耸肩“不过,他的功力绝对在你我之上,若真想害我,我早就没命了。”我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着。随即,我想起什么来,转头问小雁“师父呢?怎么不见师父?”提起师父,我发现琼油灯影映下小雁那张孩子脸居然红了起来,我释然地一笑。小雁下午才第一次见到师父的真面目,想必也是芳心暗涌。“主人恐怕早已入梦了。”小雁果然有些害臊。“哦,那你也早些回去睡吧,不用等我了,我也困了。”说完,我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欠,便自顾自地上床躺了下来。小雁见我如此,轻轻吹灭了灯火,掩上门便回楼下间歇了。 经那人一闹,心境也不再似下午那么沉重。旋即,我又想起了师父。下午,师父带我回来时,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完全没留意到师父,甚至在饭桌上,我都未曾多看师父一眼,现在,自己觉得很是愧疚。想必师父也生我的气了,才故意装作不知来人,也不问津的,否则,师父又怎会让来人这么容易走掉?明天自己得好好跟师父陪个不是才好。拿定主意,人就轻松了,我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带着这几日疲惫不已的身心,很快的沉睡过去。 睁开眼,窗外已是日上三竿。唤来小雁为我打扮妥当后,急急地朝隔壁师父的悦兰小筑走去。 师父甚是爱兰,居室名字莫不有“兰”。映兰小筑与我居住的庭兰楼之间本就是一个院子,一条从后山淌下的溪涧将小花园分隔开来。跨过石拱桥,远远看见小筑前厅门楣上龙飞凤舞的“映兰小筑”四个大字。我不禁加快了步伐,迫切地想见师父。“师父,师父,宛儿已经失去了师兄,不能再没有师父了。”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主人早已上朝。”还没等我撩开竹帘进屋,若梅拿着师父昨晚换下的衣物从里屋出来了。听她说完,我心情突然烦闷起来。若梅说话时没看我一眼,口气甚是清淡,说罢便自顾自地转身向偏门走去。到了门边,她停了下来,回头,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缓缓地说道:“昨晚,主人又是一宿没睡,小姐,你别再让主人担心了!”我一怔,见她嘴唇微启,似乎想接着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不说走了。 这么说,昨晚来人,师父定然知晓,却故意不现身,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师父毫不担心来人会取我性命?难道师父也和师兄一样,不再疼我?这种想法就像一块巨大的砖石,压在我心头,让人喘不过气,让人无法动弹,唯有呆呆地立在门匾下,任凭那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江河,滚滚而下…… 卷一 第十六章 偶遇 上京城四四方方,分别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城中护城河将皇城与外城一分为二,干净而规整。大块青石条铺就的官道宽得足够六辆马车并行,官道两旁商铺最高三层,其余多为一、二层的木制楼屋,门前斜插着各式招台幌子,上规模的茶楼酒铺更有门倌站在门口迎来送往。官道上不见一丝绿意,也看不到小贩的身影,据说是为了不妨碍通行,官道直通皇城,禁止小商贩兜售物品,违者将处以斩指。官道旁的每条小巷都通向民道,彼此贯通却不相扰。民道多为较小的青石块铺成,路边依据各家喜好,种了些树木。夏日里,树木葱茏无比,在烈日下留下一抹抹绿影,给众人一丝清凉。在这里,商贩是被允许在民道边设置各自的固定摊点,相较之官道,民道上才显生机盎然。 上京最热闹的西民大道,人们川流不息,或穿梭叫卖,或讨价还价,为各自的生计而忙碌不已。即便走在他们中间,嘈杂的事物,酷热的气候也无法让我心中的颓废和茫然减少半分。 整整五天,师兄不来见我,我早有心里准备;可师父也似消失了一般,从未在我面前出现。十年了,早已习惯在师父面前撒娇,习惯被宠溺的紫眸凝视,习惯在清幽的兰香中睡去,我尽情地享受这份溺爱,却从没想过会失去这一切。无助的孤独和情感的失落比起来,更可怕。 巷口,一个橙纱掩面的橙衣女子,猛地撞上了我。定神一瞧,正是蠡姬姑娘。她见是我,也是一惊,我本能地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大姐,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嗯,嗯,对呀。”她口气中有些许诧异。 “还要谢谢大姐,那日许我进车避雨呢。”不知道她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我刻意地跟她套起了近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今天却有缘相逢,真好!” “别客气了!姐姐也是昨天才到。”心情轻松起来,交流就容易多了。“对了,妹妹此来是寻亲么?” 一个想法突然在我脑海闪过,我随口说道:“双亲病逝前,叫我来此弟找唯一的亲舅舅,谁知舅舅久病不愈,舅母有些嫌我碍事……”说着说着,低头轻声低 分卷阅读17 泣起来,我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技。 “我可怜的妹妹,”她轻轻将我揽入怀中,轻拍我的肩头,茉莉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原来,你我是同命人。”她声音甚是慈爱。想起这几日的事情,泪水夺眶而出,不再是假泣,却是真伤心。 过了片刻,蠡姬松开了我,用手中的丝帕为我拭去泪珠。目光暖暖的,轻声说道“要是你舅母实在不容你,你就来找我吧!我在风吟琴做乐师。”见我止住了泪水,她也笑了,笑得如同春日的迎春花,净雅、美韵,让人倍感温馨,笑走了冬日的严寒,笑来的是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姐姐叫蠡姬,记住了吗?” “嗯!”我吸着鼻子,使劲地点头应到。 她暖暖的笑深深地刻在我脑海中,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她却慷慨地把关爱给了我,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直到蠡姬的身影在人流中消失,我才回过神,居然忘了告诉她我的名字。 日子无趣而漫长。一直在外面晃悠到夕阳西下,我才准备回府。走到一半,只见小雁满头大汗地朝我奔来,嘴里还嚷嚷着“小姐,小姐,等等我!” 一到我身边,她使劲拽着我的衣袖,皱起眉头望着我:“小姐,你出门怎么老也不带我,害得我天天到处找!”口气甚是委屈。“好了,好了”我尝试着甩了甩衣袖,果然甩不掉。“我只是出来转转,又没什么。”小雁还是满腹牢骚“小姐上次在岛上不离而别,害的我坐卧不安,主人赶回岛上时,还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次小姐要再……”“我不都准点赶回去用晚餐嘛,又不是不回去了?再说,就算真走了,这次师父定然不会再训斥你的,放心。”我打断了她的话,说到后面,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见。她怎么会知道,师父与师兄早已不在乎我了。我的心,为什么又开始隐隐作痛? 顺着南大官道走到底就是国师府。见到小雁,想起沉闷的国师府,又不想回去了,径直出了南门,到了城门外的郊野。 夏日的郊外,山丘绿草茵茵,野花密布,小池塘边的杨柳姿态婀娜,腰身妩媚。娇俏的蝴蝶在花丛中留恋忘返,乐不思蜀。一阵暖风吹过,蒲公英随风扬起自己的小伞,四处散播希望的种子。阳光也不那么炙热了,轻轻扑在草上,花上、柳枝上,一切仿佛被一层透明的玻璃纸覆盖,清澈而耀眼。 不远处的竹林,断断续续地传出一曲凄婉忧郁的箫声。箫声似低低的啜泣、轻轻的吟诉,幽幽地飘过这片姹紫嫣红,缓缓地淌入尘世的孤寂,低沉而哀怨,仿若炊烟,缥缈地在心头流动。 我不顾小雁的劝阻,向箫声的源头寻去。 竹林深处,竹屋的白色窗纱,在一片翡色葱翠的细竹中微微颤动。亭中隐约可见一人,白衣飘飘,身形瘦弱,正盘腿端坐在芦席上执箫轻奏。 箫声婉转凄惨,如歌如泣,仿若生者低诉对逝者的哀思,怨妇悲泣对夫君的无奈,言不尽的是世间的恩怨,道不完的是箫者无限的情丝。如此悲怨的箫声,深沁心扉,让我站在屋外而不忍相扰。 “阁下此举偷偷摸摸,不甚光彩,非英雄所为。”箫声顿停,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带讥讽地从竹屋中传了出来,等等,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是你?”我想起来了。 “倘若好奇,就进来吧。”口气仍是一副不恭的调侃,跟刚才深情款款的箫声却是格格不入。 “那我就不客气了!”很奇怪,总觉得能吹出如此妙音的人,绝非恶人。我当即朗朗答道。 “小姐,别去……”小雁扯了扯我的衣袖,满脸不安地对我说。 我望了望她,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摇了摇头,“相信我,没事的。”说完便抬脚进去了。小雁紧跟着我也进了竹屋。 竹屋满铺芦席,正对门口的不远处有一张竹桌,桌上的小茶炉上茶壶轻烟袅袅,茶盘上摆放着三个小茶杯,看起来很是雅致。那白衣人放下手中的箫,缓缓地抬起头来,对我微微一笑。 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分别形容古代的四大美女,那么把这全部用在白衣人身上都不够贴切。颦眉不描而黛,黑眸不闪而媚,樱唇不启而笑,挺鼻微扬而俏,雪肤似玉而甚凝玉,下颌精致而小巧,乌发顺滑而亮泽,就是那画中仙子,天上嫦娥见了也会羞愧而去。 白衣人见我与小雁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轻扬眉眼,微启朱唇,口气却毫无善意:“我不需要门神,二位要么进来,要么出去!” 眉眼也就那么一动,足够媚死芸芸众生。我却觉得甚是鬼魅妖艳,何况,他,他还是个男子??? 分卷阅读18 天啦,我自卑得完全失去了信心! “谢了。”俺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地闪开双眼后,诺诺地应了一句,然后手脚冰凉地走到竹桌旁边,照样学样地盘腿坐下。 他的眼睛有种摄魄的光彩,我哪敢多看,只有转头看看别处。见小雁仍是一副白痴状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瞧着这个“美”男。 “回去转告你家主人,小姑娘要在此多留片刻,晚餐前定当完好奉还。去罢!”白衣人盯着小雁,平淡无奇地交代完后,便低下头,优雅地为我斟满一杯茶水。 奇怪的是,小雁听完他说的话,对我视若无睹,面容呆滞地转身走了。 卷一 第十七章 白衣人 在外边晃悠了一天的我,见到眼前的茶,渴意顿生,顾不得许多地便将茶一下子倒进了口里,烫的我立马全部喷了出来,嘴里更是不停地哈气止热。 “你纯粹是饮驴,真真糟蹋了这极品好茶。”白衣男子一边帮我续杯,一边讥讽我。 “烫,烫……”我舌头烫得难受,伸得长长的舌头说话根本就含糊不清。 白衣男子见状,起身从窗外取来一节翠竹后,回身坐下。他示意我把口张开,将竹子置于上方,手指轻点竹梢,有水自竹孔滴入口中,霎时,一片清新凉爽将我的口腔填满,舌上灼热的疼痛也消失了很多。一竹节的水下肚,不但舌头恢复自如,刚才的干渴也消失殆尽。 “咦?好啦!”消除痛苦的舌头说出来的话也悦耳好听,“谢谢你啦!”看来他还真是个好心人。 “我只想听清楚你到底要说什么。”他的口气甚是不耐烦,搞得我像表错了情一般,尴尬不已。 “那晚,你找我做什么?”过了片刻,我的好奇心起作用了,看着他的眼睛我问道。我老爸告诉过我,说话看着对方眼睛是种起码的礼貌。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是你?”他根本不瞥我,声音虚无飘渺,望着门外的黑眸闪烁得有些恍惚,似乎心有所思。 …… “喂!喂!”天色有些暗了,他半天都痴在那里,不睬我,我也开始着急起来,用手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 “干嘛?”幅度较大的动作让他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了,不耐烦地皱起眉,表情很是不满。 “别皱眉了,有了皱纹就不美美了哦?”这是读书期间我哄女生用得最溜的一句话,此刻不经大脑,随口说了出来。 “真当我是女子了?!”他有些愠怒。“哼!” 俺可真是满脑黑线…… “嗯,这茶味道还真不错……”赶紧假模假样地端起茶杯学人品茶,回避矛盾谁都会的。 “你……”他话音未落,忽觉有个人影径直飞了进来,继而立在桌前一动不动。 “师父……”乍地见到身着暗紫色朝服的师父,我竟然心虚了起来。 “我说过”白衣人的望着师父,话语甚是晦涩,“你迟早会来找我。”师父波涛汹涌的表情,让我很是陌生。 我明白了,那白衣人钓的鱼是师父,而我,不过是鱼钩上的蚯蚓罢了。抑制住心里的苦涩,我扭头想看看白衣人是什么表情。他并没有看师父,面色似乎很平静,可,给另一个空杯斟茶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既然来了,坐罢!”过了片刻,白衣人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 “二师兄……”师父仍是站在那里,口气略显迟疑,无奈,更多的则是我所不能悟的。 什么?白衣人就是我那个神秘莫测的二师伯?我心里有点痒痒地了,好怪的感觉。 “我已被逐出师门,早就不是你师兄了。”二师伯抬眼看了看师父,妩媚的凤眼剩下的满是酸楚与自嘲。 师父和二师伯就这样对视着,此等天人重逢的场景,有我的存在很是煞风景。 “咳……咳……”虽是夏日的黄昏,在这浓密竹林中的竹屋内,也已人影昏暗了,俺也不能无休止地陪着天人发楞不是?即便会扫兴,我也只能出声骚扰啦。 事实证明,我的骚扰还是很有效地,师父应声坐了下来。 “逸……”二师伯柔声说到,你终究还是……”话只说了一半,虽已看不清表情,俺却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种莫明的酸气向我袭来。 不对,感觉不对劲,肯定是我想歪了!我低下头,皱起了眉,捏紧拳头,轻叩额头,想把一种想法 分卷阅读19 赶出大脑。 “宛儿,你……怎么了?”有人显然注意到我白痴式的行为,口气有些担忧,探过身来,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呵呵,没事!”我的笑声满是傻气,心里却有丝甜。师父的手心微热,假如没有猜错,师父应该是直接从皇宫“飞”过来的。 “啪”的一响,我才注意到,二师伯手中的茶杯已经变成粉末了。好重的戾气,我不觉打了个哆嗦。 “二师兄,我们告辞了!”见我似有怯意,师父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起身要走。 “难道,现今,与我多呆片刻,你都受不了了?”略显嘶哑的嗓音很是孤楚与失落,我听了都觉得不忍。 “对不起,告辞了!”师父急匆匆地完便扯着还在发楞的我飞身出门,急急地逃离了这一切。 回到国师府,师父将我甩在大厅,便消失不见了。 吃饭的时候师父没出现,可我心里已然热乎了起来,饭量也较前几日大了些,小雁看得莫名其妙,但也为我高兴。 夜色渐沉。我躺在楼前敞风处的竹床上,惬意地打了个饱嗝,看着满天晶莹透亮的星星,闻着淡淡的干艾蒿的香气,感觉师父微热的掌心仿佛仍在腕上,多日的失落一扫而空,不觉扬起嘴角,闭上双眼,感受低鸣的蟋蟀、欢畅的蛙声,伴着凉爽的夜风,眼皮渐渐地粘在了一起,进入了梦乡。 梦很纷杂,师父,师兄,二师伯,在我眼前不停地跳转着。似乎,有双柔唇轻轻地印上我的唇角,炙热,也温存,柔软得如同天际的浮云轻掠山峦,感觉不到一丝真实。我试图睁开双眼,想分清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可眼皮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终究未能分辩出来。 清晨第一缕阳光唤醒了我。我不觉用手指轻抚双唇,回味起那个似真似假的吻。 “小雁,昨晚谁来过吗?”我想起什么,撩起身上的薄被,叫醒还趴在我脚边的小雁。 “不记得了。”小雁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小姐刚歇息,我也觉得特别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说着话还哈欠连天。 梳洗妥当后,我唤来别的家奴问了问,也无一人知晓。 师父仍是大早就出门了,用过早饭后,我又开始了无聊的一天。池中争食的锦鲤,在阳光的照耀下满身金光闪闪,令我想起了那日车中殷红的蠡姬,忽然觉得,眼前就有什么急事自己忘了? 艳阳当头,西大官道上,恢复那日离开平安村的打扮的我,身着青布碎花小衫,深蓝布裤,白底黑面布鞋,胸前伏贴地垂着两个小辫,站在三层高的风吟楼前,自包袱中掏出五文钱,递与门倌,请他代为转告蠡姬,有故人前来投靠。 风吟琴是最大最知名的乐团,分部更是遍及全国各地,风吟楼则是它在上京专门的演奏场地,此外,还有自己的舞姬,所有乐师更是全国顶尖的人物。皇宫每逢盛大庆典都会邀请其前去演奏,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则以能邀请其进府为荣。 蠡姬是一个有情有意的奇女子。她爽快地让我做她的贴身丫鬟,仅仅只负责在其身边布琴。也就在出场前把她自己的古筝摆放好,演奏时站在她身旁候着,出场后把琴收拾妥当交于侍者罢了。倒不是她不信任我,而是我除了扎马尾和梳两个小麻花辫以外,实在不知道那些纷繁复杂的发式该如何打理,如何使用胭脂水粉。一直以来,这些都是小雁在打点,我也基本不用画眉描红,冠冕堂皇的说是喜欢质朴,实际上是,有无打扮,反正成不了美女,还不如不麻烦。 临走前,我让小雁转交师父一张便条:告知我来风吟琴找蠡姬了,自会小心行事,无事勿需联系云云。师父会明白的,或许也会担忧吧?若真这样,我倒有些窃喜。虽然,师兄与我有些芥蒂,但,在这个世界,师父与师兄就如同我的家人,知道师父仍是关心着我,就够了。何况,我也真想为师父,为师兄做点什么。师父,师兄,这次看我的好了。 卷一 第十八章 暗藏杀机 丞相府第坐落在北大官道上。今天是丞相温文的六十大寿,各方宾客如云般涌向了北大官道上,各式车马软轿将整条大街从头到尾堵了个严严实实,只在中间留出一条进出相府的路。 温文是两朝元老,前朝状元考取的功名,本朝国君初承大统时已身居丞相之职,与国师共辅朝政。师父常年居住在逸云岛,天性淡泊,非国之大典,紧急公务,基本不来上京,所以朝中众臣大多以温丞相马首是瞻。加之,温相的小女专宠于圣上已有十年,膝下有儿女一双,皇子排行第六,今年九岁,聪明乖巧,甚合上意,故而温贵妃在后宫也是骄横跋扈。现今,有如此良机,众人或趋炎附势,或畏于权贵 分卷阅读20 ,纷纷献宝,以表心意。 这是蠡姬第一次挂头台出场,又恰逢温相六十寿辰,让崔嬷嬷紧张不已。 风吟琴的大老板谁都没见过。管事的是崔嬷嬷与姚管事。崔嬷嬷负责对外的联系、安排行程等等,姚管事则负责内务,比如财务往来、人事关系。而乐师的评聘则是依照每年一度的竞乐盛典进行公开比试后确定,每月更新的竞乐榜则由受欢迎程度来确定。在我看来,这幕后老板已有现代管理的意识,讲究权利均衡制约,内部平等竞争。单单看其管理模式,就能了解风吟琴为什么能有如此盛名了。蠡姬是本月竞乐榜飙升最快的,不足半月便已位居三甲之内。 夜意已微凉,远远传来锣鼓梆子的敲打声,前戏已经开锣了。我从护院卫兵手中接过已经查验的古筝,细瞅琴身尚无破损后,用琴套包好,急急地向水榭戏台的后院走去。蠡姬的古筝独奏安排在戏散后,压轴。想必崔嬷嬷早已站在后院的门口,暗骂我,只得又加快了脚步,为了隐蔽,我一直不敢擅显武功。 “下了吗?”经过花园的边廊,无意听见廊壁的窗后有人低声交谈,沙哑得很是诡秘,我放轻步伐,细细聆听。 “放心,有我在,任他们是天上的神仙,也跑不了。”满是得意的声音如同闷罐中的锣声——难受。 “别废话,到底怎样?”声音有些焦急。 “放心!我亲眼看见他们端杯,只要碰了杯沿,那就成了。”看来在拍胸脯打保票。 “他二人武功高深莫测,仅仅碰一下,能有用么?”口气有些质疑。 “不是我吹牛,这药本就无色无味,只要粘点,一日内不解毒,七日后任他们再高的功力,也必能散尽其全部功力。”我心暗想:听他所述,似乎是那川翼门的七日散。 七日散本无毒性,原料取自原始森林中吸取腐臭败叶所散发出的沼气而生存的蝇草,与高寒山谷的天彩菌种碾碎,浸泡三年积雪七日,其汁液在文火中烘烤七日而成。沾染后,解毒方法很是简单:对普通人而言,此等剂量,会随呼出的气体排出,对身体毫无害处;习武之人若沾上,十二个时辰之内,用温水浸泡全身,以内力逼出即可,倘若耽误时辰,携带菌毒的沼气与血液融为一体,七日后随血脉走遍全身之时便会蚕食所有内力,不觉中随呼吸排出体外。天彩菌种和三年陈雪倒还好说,单是那蝇草就很难得,不仅在川翼门周边才有极少量,还要在沼气中找寻则更是危险,所以此药为川翼门独门密药。能从川翼门拿到此药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哼,只怪他上官逸偏要送上门来,能一举废了他师徒二人,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什么?居然是对我师父和师兄下手?胆子不小!我是又急又气,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这主谋绝非常人! “温相放心,得手之后,平南王定会全力支持六皇子!”嘶哑之声听起来阴得恶心。我不禁心中暗想:又是那个平南王,他到底要干什么?听到这里,我也不想听下去了,摒气提神,使出轻功,朝后院奔去。看来今晚,我得回趟国师府一趟。 果然,那崔嬷嬷正站在后院门口,向外不停张望。我放重脚步,装作气喘吁吁地模样,朝她跑去。 “死丫头,待会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她那张马脸老长,满口金牙的口里唾沫横飞,用手指使劲戳完我的额头后,她一把夺过了我怀中的琴。 “是那些护院大哥非要细细查验,才耽误的!我已经跑得很快了!”我揉着脑门,装作委屈地低声解释。 “还罗嗦?前台的戏就快收场了,还不赶紧准备布琴?要耽误了时辰,我非扒了你的皮!”听她这话,我就轻松了,听口气,要是演奏顺利,今晚我不用受罚,能去找师父了。 待我找到蠡姬时,她已打扮妥当。戏台上的戏已接近尾声了,我站在前台的幔布后面,微微挡起一条缝,偷眼向观景台望去。 戏台与观景台之间有个水池子。为了便于观看,戏台被十几盏灯笼照得通亮,戏台正面的观景台仅在墙壁上有两盏壁灯给观戏的人照个亮而已,从戏台上,根本就看不清楚观者的表情。 正中间,位于主位的暗袍人冷傲挺拔,定是师兄;左旁身着浅色长袍,身形俊秀的是我师父;右座大腹便便,长须及胸的红袍老头是温相了。师兄与师父都端坐不动,温相倒像个红彤彤的螃蟹,时而回头与师兄搭茬,时而勾身与师父言笑。其余官员均位于两侧边台,但师兄与师父对红螃蟹置而不理,众人定是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暗爽至极。 戏结束了,戏台的朱红帷幕也放了下来,我赶忙上台摆好琴桌锦凳,将蠡姬刚刚调准了音调的 分卷阅读21 古筝从琴套中取出,放在桌上。谁知,一不留神,滑落在戏台的琴套上系口的丝绳把我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在琴上了。护琴要紧!这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我顺势后退一步,一脚踩在帷幕上,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便被帷幕拖住了。幸好帷幕够结实,俺没有摔出戏台,掉入池中,真若这般在师父和师兄面前露了脸,他们才不会让我继续卧底了。 布完琴,我便退回后台,等待演奏的开始。蠡姬果然艳惊四座,技压群芳,琴音袅袅,叮咚玲珑,满场更是寂寂然毫无杂音。绝色佳人配上仙乐飘飘,蠡姬这次想不红都难。演奏完后,众人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一声高喊:“温丞相打赏蠡姬姑娘一千两纹银”,之后便是雷鸣般的叫好声。蠡姬谢幕,帷幕缓缓落下,我匆匆登台收好古筝,退到后院门前,一个人静待蠡姬与崔嬷嬷谢赏领封后便可返回风吟楼。 还没走到门口,远远看见,有个风姿卓越的女子立在门前。走近才知,是若桃,“小姐……”若桃声音甜美无比,正对我款款而笑。 若梅、若桃、若荷和若菊四个大美人跟她们各自的名字很是相配,其中这若桃算是最外向,笑容也是最多的。 “你等我吗?”我先开口问了。她笑着接过我手中的琴,不予回答。 “哈哈,我晓得啦,你肯定又躲着偷懒!”我与她在四人之中算是最融洽的,说话也随便。“改天我跟师父告状去!” “刚才,你没什么吧?” “啊?什么没什么?”乍的一问,我没反应过来。 “就是刚才布琴的时候?”若桃皱了皱眉头,对我有些不满。 “哦,被绊了下,不算啥!”我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没心肝的家伙,害得我们白白地瞎担心!”若桃有些恼了,把琴抛给我,转身就要走。 “哎呀,好姐姐,对不起啦!我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紧张点很正常的!”我赶紧拽住她的袖子,求饶起来,“姐姐休怪,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若桃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一张嘴像抹了蜜的,真真拿你没辙。要真没事,那我这就跟主人复命去,免得主人瞎操心。” “哦,对了,若桃姐姐,你要不来,我晚上还得找你们。”我突然想起刚才在花园听到的事情。 见若桃满脸疑惑,我简单将刚才偷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一听,急了,话也不多说,一个转身便飞走了。 这下我放心了,今晚不用奔波,可以睡个好觉了。不多时,蠡姬与崔嬷嬷来到了门口,一起回了风吟小院。 卷一 第十九章 初吻 平日里,我跟着蠡姬倒也消遥自在,可今日,温相的六十大寿筵本身就很重要,加之蠡姬虽为本月榜首,毕竟从未出场演奏过,这让崔嬷嬷也就更为紧张了。于是,从早到晚跟着蠡姬寸步不离,生怕有什么闪失,搞得我连偷懒的机会也没有,足足在蠡姬身后站了整整一天。 回风吟楼的马车上,蠡姬面带绯粉,眼含秋水,怔怔地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一语不发;反倒是那崔嬷嬷口里不停地对我喷唾沫,不是夸太子帅,国师俊,就是夸那只大螃蟹慷慨,居然还满眼桃花地说师父走神是看中她的姿色,搞得我在温相府第吃的那点鱼肉差点就呕出来了。 风吟小院是个很大的院子,中间有七八间独立的小院子,小院子结构类似老北京那种四合院,蠡姬就在其中一间小院内。小院有三间平房,正中是客厅兼书斋,练琴会客用,左厢房为蠡姬的闺房,右厢房我住。在我房间的斜前方是口水井,旁边有一棵歪脖老槐树。 从温相府第回来后,蠡姬称倦,我伺候她梳洗完,她上床后吹了琼油灯,端着铜盆,轻闭门户,准备倒了水,关了院门回屋睡觉。 出了蠡姬的卧房,总觉得身后有人一直盯着我,辩声细看,什么也没有。或许是我太累了,感觉有些失调?我使劲晃了晃头,在井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昏昏沉沉地回到房内,关上门便直接闭眼趴在了床上。 忽然两声轻轻的咳嗽声,吓得我从床上跳了起来,瞌睡也跑了大半。 “有那么累嘛?!”浑厚低沉的声音很是性感撩人,只可惜,是俺师兄。 “你来站一天看看?”见是他,我心里虽有点慌慌,却也恢复原来的口气,习惯性地顶起嘴来。 师兄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紫罗兰的眸子似钻石一般耀眼,与玉雕的白牙在黑夜里交相辉映,异常瑰丽。我的心砰砰地舞了起来,手心也沁出了汗珠。 分卷阅读22 “我教过你,笑不露齿!”不管怎样,气势上决不能输!虽然十年来甜食吃得是多了点,俺的牙也只是稍稍有些不齐,可还是很讨厌他在我面前秀牙。 “是吗?还是自卑?”他朝我越走越近,有种强烈的压迫感让我极其不适,急欲逃开。 “喂,喂,我什么时候自卑过?”我仍是理直气壮,可双手开始向外推他健硕的胸膛了。 “怕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我感觉自己紧张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别,别,蠡姬会听见的……”我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奇怪了,我的小师妹也知道害怕?”他在我耳边轻轻地哈着气,好痒,耳朵痒,心也痒起来了。他在诱惑我,我的大脑腾地跳出了这个念头。 “刚才是你在外面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蹦出这句话来了。 感觉正抓住我肩膀的双手怔了一下,旋即口气也清冷起来。“我还不至于胆小到躲在外面看你。”似乎他知道是谁,却很是不屑。 “哦?会是谁呢?”我开始仔细回想,会是谁?师兄知道的,关心我的,那除了师父还有谁呢?不对,师父应该早已得到消息,此刻在排毒才是,不可能来。那么,小雁?她为什么今天才来关心我?不像……难道是二师伯?要说他会躲着瞧师父,我才信!那到底会是谁?或许,那人关心的是蠡姬?见我从蠡姬房里出来,误把我当她?也不可能呀,我身形才十二岁,一看就知道不是她啦!莫非……有人开始怀疑我???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师兄的口气低沉且气恼,我定睛看去,凝视我的双眸紫光乱闪,“跟我在一起,不许想其他人。”后面的话很是霸道,我正想反驳,微启的双唇却被师兄紧紧含住,刹那间,我只觉得身体一软,无力挣脱。 前世的十八年,我的初吻还没来得及给任何人,就稀里糊涂来到了这个时空。今天,师兄夺走的可是我的初吻。师兄的吻霸道得让人无力挣脱却又有些眷恋,我骤停的呼吸在师兄双唇离开的时候艰难地恢复了。 “只许想我,只许想我……”师兄的话语含糊不清,隔着衣衫便已感觉到师兄的身体如火般炙热,心跳声有力而紊乱。 不舍地睁开双眼,眼前的紫眸透出一种殷红,像两簇火花,把我的脸照得赤艳。双唇的离开陡地让人觉得空虚,心里居然有些舍不得,我都为自己觉得羞愧了! “出去,要不我就告诉师父去!”我使劲地推开了师兄,想用这种方式,摆脱内心的不安。 “你还想着师父?”他可变得真快,刚才还是火海,现在就成冰山了。“看来我吻得还不够!”恶狠狠地口气让我害怕了。 唇,又压了下来,不再仅仅只是吻我的唇了,柔软的舌试图撬开我的牙齿,用力且凶狠,似乎与什么交战一般强悍无畏。我坚持不住了,齿间微启,便溜进我的口内,与我的舌交缠起来,狂暴的吮吸如同千军万马在我的口中驰骋,当仅有的理智,就要被连根拔起的时候,腹部感觉被什么硬物顶得难受,我腾地清醒了,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去…… 浩白如玉的牙被血色浸染红了,嘴角也渗出血丝,眸子不再有紫钻的耀眼,喷出的怒火把屋内的一切映印得仿佛燃烧起来。 “宛儿你……”师兄满脸的不可置信让我有些后悔,我看见,紫眸里红色的火光是一片片鲜血…… “师兄,对不起!”我不敢再看了,低下头,轻声说道。 “哈哈”他的笑声很是凄惨。“对不起?跟我说对不起?”他的眼角有滴泪,不,那是眸中的血。“我十年换来的就是一句对不起?哈哈……”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开始凄厉得有些歇斯底里。我害怕了,从心里开始害怕起来。 “啪、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宛儿,你怎么了?”蠡姬担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没,没事……”我强自镇定,声音却很生硬。 “你开门,让我进来看看!”蠡姬还是很怀疑。 “你注定是我的,跑不掉的!”师兄猛地把我抱入怀里,专横自信地在我耳垂处轻呵,浑身透出一种成熟男人才有的体香,让我又恍惚得如同醉酒一般,难以自已。 说完,将我耳垂轻轻一吮,转身从后窗飞了出去。 “没事吧?”蠡姬身披衣衫,手执油灯,进门便对我上下一照。 “真的没事!”我脸上的潮红仍未退尽,引得蠡姬很是怀疑。 “刚才做梦了,喊 分卷阅读23 了几句,吓着你了!”这个时候只有撒谎了。 “可我总觉得说话的声音好似男声!”蠡姬颦眉紧锁地望我。 “我梦见和我死去的大哥吵架了,”我偷眼看了看她,随即说道“我大哥从前最疼我,我却老是和他顶嘴,前年他战死在边关了!”我不再看她,扑到她怀里假泣起来。 “没事,没事,你大哥与你顶嘴是用他的方式让你开心,让你高兴,要知道你还为这个哭,他泉下怎会安心?”蠡姬轻声劝慰我,我想,她可能会信吧? “蠡姬姐姐,你真好!”我声音嘶哑地示好。 “好了好了,别瞎想,今天你够累了,还是睡吧!”蠡姬温柔地让我躺倒了床上,替我放下蚊帐,携灯关门而去。 好累……身体疲惫极了,头昏昏的,心也乱糟糟的,哎,什么也别想,睡吧……。 结果,一夜难眠。 卷一 第二十章 欲言又止 眼前这个用绸缎包裹着的醉猪真真让我原本就头疼不已的脑袋又大了一圈。来这里已将近一月有余,虽然似这等趁醉发酒疯,要一亲美人芳泽的人见得不少,可每每还是让我心烦。 在这个社会,卖艺者最终难逃卖身,风吟琴并不反对琴师以身侍人。现今蠡姬的陪侍花红已哄抬至万两雪花银,可蠡姬却一直洁身自好,平日足不出户,演奏后,决不在外多呆片刻,若有何事,则是遣我代为传送,以避闲言,毕竟,世人对艺人多存鄙夷之心。崔嬷嬷对此怨言颇多,又不敢开罪与她,只有违心地助我将满身铜臭的色鬼们拒之门外,还常常跟我唠叨,要我多劝蠡姬。我倒是很喜欢蠡姬这股自尊自强的劲,自是卖力护她,结果,好心反倒成了我的负累。 “你,你个奴才,滚一边去,叫美人来……”肥猪满嘴酒气,口齿不清地跟我发飙。 “小姐已经回去了,大爷您要见小姐,明儿晚请早就是。”压抑住恶心,强颜欢笑地敷衍,让我很是郁闷。大小姐我是上辈子欠蠡姬的,现在来受这闲气。唉,还是多拖一会吧,崔嬷嬷送完蠡姬,马上就要回来了。 “去,去你的,老子有的是钱,她个戏子装什么淑女……”简直就是畜生!我紧紧地捏着拳头,要不是风吟楼后门正临街,人来人往的,早就让她见识见识本小姐的厉害了! “带,带我去找她,妈的,老子就不信,还有老子搞不定的娘们?!”肥猪借着酒气,骂骂咧咧地挥臂向他身后示意,两个黑衣家仆得令冲上来,左右开弓地逮住我抱琴的胳膊,就是一拎,眼看琴就要掉地上了。这琴是蠡姬先父的遗物,她看得甚是宝贝,往常都是琴随人走,要不是今儿个在后台堵截的人太多,也不会落下我和琴不管。也顾不了许多了,我双肘向后一顶,脚尖一翘,随即身形向下一缩,勾身将正落于脚上的琴拾了起来。 “你,你”那肥猪瞠目于我居然敢反抗,不由得大怒,用肥爪指向了我,吆喝起来“来人呀,给我拿下。”话音未落,周遭突然窜出二十几个彪形大汉,一身武者打扮,手持大刀向我扑来。 眼看形势危急,我左手执琴,右手在腰间摸索,怎奈空无一物,心头一惊:不好。那日来找蠡姬,为了不暴露身份,将绛星鞭留在了国师府。现在,我要护琴,且无武器,来人又多,即便是崔嬷嬷此刻返回,定然藏起,不予理睬,真是急煞我也。就在我念头飞转之时,身形已变,右手使出十八式拂尘手,不出片刻,已有五、六人被我击退。毕竟近搏非我所长,不多时,身子也渐渐向院内退去。 “嗖嗖”几声暗响,身后那两个家仆“扑通”两响,扑倒在我左右,不再动弹,继而又是几响,身前几名打手也纷纷倒地,绝气而亡。肥猪和众打手见状,作鸟兽状,抱头而逃。 低头细看,地上之人全部因树叶所毙命,树叶直穿心门,仅有少许叶梢露在身外。施救之人内力甚是浑厚,手法干脆利落,死者身上,除了背部一道细小的近墨色条纹外,不见一丝殷红,实乃高手中的高手。我抱琴四望,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抬眼看见,对面二层酒楼的临窗雅间,有一白衣男子倚栏微斜,对我举杯示意,我即刻飞身迎上,定神一看,不由怔住。 “也不谢我?”男子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地斜眺着我,柔若削葱的纤长玉指把玩着已然见底的琉璃盅。薄唇微撇,柔柔的烛光轻洒在玉般光洁的肌肤上,渗出一丝桃红,妩媚得摄人心魄,我紧张地在琴套上擦拭起手心的汗珠。 “二、二师伯……”不能再看那双眼睛了,好糗哦。 “坐下歇会吧。”二师伯轻挑眉梢,示意我在桌对面坐下。 “嗯。”我把 分卷阅读24 琴端放在身后的书格上,坐在临窗的另一张椅子上。 “喝点什么?”二师伯口气比那日亲善了很多,人也不再盯着我看了。 “那就来点柠檬汁。”到风吟琴后,我就再没机会喝自制的果汁。 “你要求蛮高,想必这小店根本就没见过柠檬。”口气虽带嘲讽,可我听出了笑意。由于水果难以保存,交通也落后,在这里,水果是皇胄重臣桌上的稀世珍品,休说这小店能有柠檬汁了。 “嘿嘿,忘了!”我自嘲地挠了挠脑门。“那还是饮驴吧。”我倒真希望二师伯能开心点。 “哦?不错,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二师伯望着我,黑眸熠熠,微微笑了。 “谢谢二师伯。”我看着黑眸,恍惚地接过了茶杯,旋即,又是一口饮下“口渴死了。”二师伯见我如此,续上杯后便将茶壶递了过来。 “刚才真要谢谢二师伯,要不,这琴可就粉身碎骨了。”解了渴,我倒想起正事。 “你怎如此不济?这十年你都学了点什么?”二师伯黑眸如潭,颦眉微皱。 “呵呵,我不喜欢拳脚剑棒的,忒野蛮,学起来自是打了点折扣咯。”还是想狡辩几句。 “想来,你师父也没有强迫你了?”黑眸有丝雾气飘散,话语中若有所思。“也对,你学那些也没什么用处。” “为什么?”感觉奇怪起来,似乎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想知道?”顿了顿,二师伯口气郑重地问我,表情也严肃起来。 “是的!”我的回答也很坚决。 二师伯起身临窗而立,夜风轻拂,白衫飘逸,窗外弦月如勾,星光灿烂。 “你师父跟你说过星宿吗?”二师伯声音空灵而落寞。 “说过,说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星,人的宿命也就是星星的轨迹。”我不是很信命,师父说的也就记住这一点。 “他告诉过你,什么是隐星吗?” “隐星?什么隐星?”我很是好奇。 “隐星百年年也难遇一次,它不存在于这片天空之中,我们不可视也无法卜知,所以,隐星的轨迹可于无形中改变其他星宿的既定轨迹。”后面一句我可以理解,星星都有自己固定的磁场和轨迹,改变轨迹靠的是外界磁场的改变,倘若有未知名的星球靠近,且磁场够强大,就能改变它原有的轨迹,这个科学上早就证实了。 “你……”二师伯一直望着窗外,说了一个字后便丝毫没有继续的意思。 “继续呀!”见他老不说话,我顾不得形象,对着他的后背,催促起来。 …… 又安静了好久,一个人急急地推门进来,吓的我赶紧回头,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师父——上官逸。 “师父……”在这里看见师父,我倒真有些意外。 “涧,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师父很是急躁地质问师伯,这,我可从未见过。 “还没……”二师伯回身,怔怔望着师父。 “宛儿,我们走。”师父听完那两个字,抓起我的手腕,扭头便走出了门,丝毫不顾忌身后那双失落的黑眸。 草丛中夜虫低鸣,萤火微闪,墨蓝如镜的湖面不见一丝涟漪。 已是夜深露重时,只着单衫的我抱紧双膝,直直地瞧着眼前孤傲孑立的背影。 “师父……”师父刚才慌乱急促地举动已是让我不安,来此后,又独立湖边,片语不言,令人更是手足无措,寒意涟涟。 师父缓缓地回头看我,紫眸中的凄楚与无奈,还有被压抑的光彩在这片漆黑的夜里,愈发清冷。 “宛儿冷……”我怯生生地求助,想早些回到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安心且温暖的怀抱。 师父走了过来,在我身旁的草丛坐下,轻轻将我搂入怀中,轻得就像碰的是磁娃娃,缓缓地,柔柔地,生怕不经意间便会碎了。熟悉的幽兰香袅袅绕鼻,头顶正悠悠摩娑的颌尖,宽阔的胸膛,紧拥的双臂,我都快醉了。 “宛儿,宛儿,对不起……”隔了层薄衫,贴在师父紧致的胸肌上,这近似呢喃的轻语在我耳边微微起伏。 “什么?”我终究还是舍不得抬头,轻声低询。 “宛儿,宛儿,师父好难受……”喃喃自语般的痛楚穿过身体 分卷阅读25 ,刺破了我的耳膜,揪了揪我的心房。 “怎么了?”我不得不直起了身子,望向那双紫眸。黑瀑般的睫毛把双眼轻掩起来,紫眸不再闪耀,黯淡得如同失去了灵魂,毫无生气。 师父不再言语,用力地将我揽入怀中,双臂有力地还紧了我,勒得我无法呼吸,似乎要将我们揉成一体。 “疼,疼……”我忍不住微彼喃起来。师父仿若被惊醒,登时松开了我,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师父,别……”我不安了,继而使劲地朝师父的胸膛蹭了蹭,“宛儿永远是师父的宛儿。”就像子女之于父母一样,最难舍去彼此的挂念。 “宛儿,我的宛儿,别离开我,师父受不起了。”手臂愈加有力地环紧我,不再放开。“别再回风吟琴了,那不是宛儿该呆的地方。”声音微微颤抖,正如胸膛中的心跳。 “咦?师父是得到消息后赶来救宛儿的吗?”师父什么也没有回答,可心跳却是愈加快。我的心,甜滋滋。“师父不说,那就是的啦!”。 “别回去了,整日担惊受怕,师父受够了!”一丝的哀求让我有些心动了,“他们要做什么,师父有办法知道,可你却……,怎能不担心?!”师父顿了顿,接着说:“等整件事情结束,我们就回逸云岛去,不再回来,好吗?” “永远不回来吗?”这段日子较从前十年,精彩得过了头,我有些舍不得了。 “卓儿登上帝位后,师父便辞去国师,陪你游遍苍山碧水,好吗?”看来我的舍不得的确很明显,师父说法很快就变了。 “好呀!”我满眼欢欣雀跃地抬头看着恢复神采的紫眸,脱口答道。就在这个时候,那夜的师兄,还有那扰乱我心智的吻,又在我眼前浮现,让我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紫眸看见了我的犹豫,急切地询问道。 “没,没什么。”想起那夜让我意乱神迷的吻,脸不觉地红了,幸好,我在黑夜里。 刚才还神采奕奕的紫眸瞬间黯淡下来,痛楚如同氤雾重新在眸中弥漫,我不忍再看,低头钻入兰香中,再也不舍离开。 卷一 第二十一章 银狐狸 等我醒来,已身在国师府的庭兰楼。 室外早已艳阳高照,枕边的暗香似有似无地萦绕不绝,师父显然离开不久,呵呵,师父也会睡过头,真让人难以置信。我唇角不觉微动,笑意也从心底泛起。 自打初上逸云岛的那个雷雨之夜,躲在床角瑟瑟发抖的我,被急急赶来的师父紧紧拥住后,我就随师父长宿兰草轩。直到十岁后,师父才渐渐让我搬入隐月楼,鲜少同眠了。今日重温旧梦,怎不让人神清气爽?! 使劲嗅了嗅熟悉的气息,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唤了小雁后,我坐了起来。其实,我也该知足,假如当日未曾堕入西湖,假如不是托魂在这具幼小的身体,我又怎会有机会遇见师父这天人般俊朗淡泊的人呢?还与之相拥而眠。虽然那时俺还不算真正见过师父的绝世姿容。不管怎样他终归是世人眼中敬若神明的国师,哈哈,任是谁,不想得意也难! 即便知道小雁正诧异地盯着,我仍难掩早已飞舞的眉眼。梳洗后,小雁将早点从餐盒摆上了桌。一碟黄灿灿的酱腌黄瓜丁,一碟红嫩嫩的辣子臭腐乳,一盅皮蛋瘦肉粥,还有一盘我最喜欢的晶莹透亮的凤梨虾蟹饺,口水立马急促充斥了大半个口腔,我也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别噎着了!”小雁格格直笑,双手在我背上轻捶顺气。 “你别说,就这点东西,足足馋了我一个月呢……”,我边吃边回头,对小雁使劲地眨巴眼睛,表明我话的严肃性,可含糊不清地话语,让我听起来都觉得好笑。 “哼,都怪小姐自己,不享福,却非去那地方做伺候人的事。”小雁倒是没我那么乐,手虽没停,话语听起来也忿忿不平“都是小姐活该!” 我知道小雁对我好,喝了一勺粥,又回过头去,望着小雁讨好地笑了笑:“我知道,小雁姐姐是最心疼宛儿了!” “别谢我,你乖点我就阿弥陀佛啦!”小雁无奈地摇着头,看得我只想笑。“师父呢?”我边吃边随口问。“主人难得能睡个好觉,那宫里硬是三传急召,主人早早进宫了。”小雁没发觉我已停下,继续自说“对了,主人说了,如果小姐要出府,务必等主人回府后一起出去。” “哦……”我呆呆地应了声,这么急,难道师兄有事?刚才的好心情骤地没了,心里反而有丝忐忑。“知道是什么事么?”哎,小雁肯定不知晓,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分卷阅读26 “不知道。”果不其然…… 算了,有师父在,没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反正肯定是国事和皇家的事,我根本帮不上忙,干着急也没用。不管怎地,也不能浪费眼前的美食,亏待自己不是?埋头吃、吃、吃……。 等等,身后那双手怎么停下了?空气中渗透出一丝诡异,寂静得蹊跷。 抬眼瞧见对坐的银狐狸,正满是惊讶地瞪着我,哼,肯定被本姑娘的敬业的吃相震住了。“呼……二师伯,又来吓我了。”我故意大呼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对了,“银狐狸”用在二师伯身上贴切吧,冷艳神秘,狡猾刻薄,“嘿,嘿”越想越得意,不觉地俺笑出声来。 “你吓着了是这副德行?”银狐狸微皱颦眉,语气铿锵,墨眸深处却闪着一抹笑意。 “咳,咳”虽说不是第一次了,可他那双善变的眸子,总能让我晕眩。我急忙敛声不笑,扳起脸咳了几声。银狐狸见状,抬起额头,翘了翘眉尖,扯得眼角也高扬起来,眸底的笑意如同墨滴入水,渐渐地弥散开来。 “扑腾”一声,俺身后的小雁居然晕了过去。 “别乱抛媚眼了,俺才十二岁咧!”真受不了他眼波流转间的娇媚妖娆,让人既妒亦惑,真怀疑他是不是狐狸精幻变的?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中暗想:倘若有谁与之长久相伴,必难长命。 “你……”墨眸诈光一闪,随即,舒展开的眉目越凑越近“要不,我给你卜一卦?我看你不止吧?” “不要不要……”我心虚了,谁知道卜卦能卜算到什么?要他们真算出我是借尸还魂的,还不把我当怪物处决啦?安全第一,安全第一!我当时肯定秀逗了,居然敢伸手去捧住眼前不足五厘米的双颊,表情无比郑重,眼眸盛满真诚地装可爱:“我这么纯真的小姑娘,你怎狠得下心去怀疑咧?”这脸好嫩好滑,可恶,他们都练的什么功,晚上回来一定要跟师父把养颜的法子探出来!!! 银狐狸被我一捧,人一怔,待我说完,片刻后即前仰后合地大笑,搞得我莫名其妙。“哈哈,你~你还真是~~~” “什么好笑的?”我皱了皱眉头,厉声斥责那个已经笑得花枝乱颤的银狐,可俺的脸为啥要红咧? “我,我是说你,真有本事,能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厉害厉害!”那簇花总算停止了颤动,黑眸却仍熠熠生辉。“就你这秉性还想修习御心诀?笑煞我啦!” “什么叫你这秉性?”我想我的脸肯定已憋得通红,真真气坏我了!“我怎么不好了?说自己想说的,笑我该笑的,这叫真我本色,懂不懂?”我实在憋不住这口气,一定要发出来!“像你们,什么都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你的想法,做啥都瞻前顾后,顾虑重重,那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就是聪明人啦?!你问问自己,活得累不累?”噼里啪啦豪气万丈地发表完自己的长篇大论,再看看那只狐狸,呆若木鸡地望着,我又洋洋自得起来,“如果修练那个啥御心诀会变得像你们这般,就算求我,我也不学!哼!”最后这句我是特地凑到那只呆头狐狸跟前,摆出了军训时喊口号般的气势,势必要吓死那只狐狸才解恨! “喂喂,凑那么近,想吃了我呀……”银狐狸黑眸透亮地望着我,语气慌张,凝脂般光洁的FACE上若隐若现地粉润,俺还真想凑上去咬一口。 “嘿嘿,你要同意,我不介意哦……”第一次见到妖精般的银狐也有胆怯可爱的时候,我玩心大起,顺势向前凑得更近,龇牙咧嘴地做出要咬的姿势。哪想到,平素一副娇媚惑世模样的师伯此刻却清纯羞涩得如同百合,结果就~“噗”地一掌将我击出了客厅。 幸好,师父再次接住了我,俺又免了皮肉之苦。 “你们在干什么?”师父抱着我,走进厅堂,银狐虽已恢复往日的娇媚,但那墨眸仍是云山雾罩,显然还没完全缓过神,听见师父的声音,顷刻间雾散月朗,眸子也灿烂起来。 “逸,你回了。”简直……唉,白痴才有的反应。我不由得替那只漂亮的笨狐狸着急了! 高三偷偷看的那些耽美小说让我终于接受了一些的东东,虽然俺心里仍然有点酸酸的……毕竟,这十年师父一直只属于我,要我立马放手,肯定舍不得啦,不过为了师父和师兄将来的幸福,宛儿,你可不能太自私!我暗自地自我劝慰,我应该帮师父找到属于他的幸福才是,何况,那只银狐狸也没表面那般让人讨厌。 “你来了。”为什么师父口气有些犹豫?哦,我明白了,依照师父的脾气,要接受自己是GAY的事实肯定很难。呸呸,我都在想些啥呀,简直不正常!难道师 分卷阅读27 父和师伯站在一起很配,就一定要做GAY了? “放我下来……”师父同师伯之间横着一个我,而且,我的PP正在凤梨虾蟹饺上方,让我很是别扭。 “刚才怎么了?”师父毫不理睬我的话,盯着银狐狸发问,“为什么打宛儿?”隐隐地怒气夹杂在话语中,语气也越来越重,银狐狸慌神了,求救般地瞥了我一眼,“师父……”,吓坏那只银狐狸,不敢来找师父,以后再上哪里找这般美景?“刚才是二师伯教我招式呢!”俺扒在师父怀里说话时,师父很少会气恼,这可是俺多年的经验哦,呵呵。 “那也不能把你打飞了,明明晓得你功力不够!”虽然没刚才火气大,口气也很是不爽“倘若我没及时敢回来,宛儿岂不……”说到后来,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把我也抱得更紧了。 “没事,没事”我费力地伸出了胳膊,轻轻摸了摸师父的头发。“我轻功不错哦,怎么可能摔到我咧?!”师父也是笨,没事就算了,老提伤感情,让那只银狐狸怎么下台呀。还是赶紧转移话题为妙,“忘了,你找我做啥呢?”我从师父怀里探出头,向那只正手足无措悬在半空的狐狸递上了梯子。 “都是让你闹的!”刚给他递梯子,银狐狸反口就咬我,真不道德!“你昨晚把琴落在店里,我今个送琴来的。” “对呀!对呀!琴,谢谢了!”我从师父怀里跳了出来,这次师父没有阻止,“真谢谢了,银狐狸。”说完,我就恨不得咬舌自绝算了,我居然把银狐狸说了出来! “银狐狸?你说什么!!!”对着一头已经抓狂,还有着漂亮皮毛的银狐,我只有逃窜到师父身后才会安全! 卷一 第二十二章 被耍 虽已近秋,正午的日头仍是很毒。大街上,两个俊朗高大,雍容飘逸的白衣男子甚是打眼,路上男男女女莫不回头,更有甚者还凑上前去舞骚弄姿,却没一人注意到他们身边有个小丫头。 哼,招摇!我仰首使劲地瞪了两眼身边的人,心里真不是滋味。难怪人家常说,宁做鸡头,不当凤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真不该跟他们一起出门,这次,二人倘若没易容,想要步行至风吟楼,不要十天半月,定是到不了。瞧瞧,又有人试图挤开我了,真真欺负人!我心里那个郁闷哟! 握着我的手微微一拽,把我拽入怀中,长臂紧揽,随即腾空跃起,飞身穿过整条大街。 “小丫头,活该!”刚刚在昨晚的雅间落座,银狐狸就出言讥讽,可恶,银狐狸怎么越来越像老山羊? “都是你,昨晚把琴拿好,今天就可直接送去风吟小院,哪会遇见那些花痴!”我忿忿不平地指责那只正悠然斟茶的银狐狸,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我看着更是气大。“就是你,长了一副狐狸的模样,害人不浅!” “若说我,那你的宝贝师父岂不也成了狐狸精?”墨潭般的黑眸狡猾地笑着,口气慵懒得如同和他无关。 “涧,别逗她了”师父接过银狐狸递来的茶,放在鼻间闭眼轻嗅,眉头微微舒展,看来这茶还不错。我伸手把茶从师父手中抢了过来,举杯就要喝。 “烫……”银狐狸急急地喊了出来,师父更是干脆把杯子打落。“臭丫头,上次没烫够?”显然银狐狸真生气啦。 “上次?烫什么?”师父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是口渴了想喝杯茶,你们看看……”我低头看着脚下碎成几块的茶杯,还有在地毯上渐渐润开的一片褐黄,“啧啧……”我摇着头,满脸可惜地为之叹息。 “到底烫什么?”师父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上次在竹林,茶喝急了,被烫了呗。”我撇了撇嘴,瞅着银狐狸“那时,他还笑我是驴子呢。”我本以为师父起码会瞪那银狐狸一眼,就这也够他受的,也算替我报了刚才的仇!可师父什么都不说不做,只是皱着眉瞪我,我心虚地低下了头,嘴里却暗暗嘀咕:“谁都被烫过,有什么大惊小怪!” “宛儿……”,师父口气轻缓许多,轻轻把我拥入了怀里“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心急,任何事情,一急便输了大半。知道吗?” “嗯”本来的浮躁瞬间消失踪迹,忽觉很是安祥宁静。 “够了!”银狐狸又恢复了那夜的阴沉抑郁,一声低吼,傻子都能听出蕴含的酸意。我赶紧挣脱了师父的双臂,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我要喝水!” 二师伯黑眸直视师父,师父显现出一丝惶恐,不安地四处张望,躲避着银狐狸放射的犀利。真有些后悔要他们带那碍事的面具,否则,这两个人的表情肯定很是精彩……虽然 分卷阅读28 ,这是我希望看见的,可,一旦真瞧见,心却有些乱了,怎么会这样? “我要喝水!!!”我的啸叫真真吓坏那两人了,只见狐狸手忙脚乱地摸茶壶,师父也赶紧找茶杯,嘿嘿,不把我伺候好,本小姐就要你们没好日子过! 连喝三杯,这才止住了那股渴劲,我清了清嗓子,对瞪着我的二人发话了:“我的琴呢?” “不在这!”见我止杯了,银狐狸放下手中的茶壶,歪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临窗的斜栏上,另只手半撑面颊,望着我。 “你……”他无所谓的口气配上眼中的得意,俺气得口鼻都喷出了火,腾地从凳上跳了起来“你……无耻!” “宛儿,让他说完。”好心的师父开口安抚我。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耍我?”想想刚才来路上被人无视的心情,,这时我哪里冷静得下来? “是你自己要来这里的,要走着来也是你自己,怪谁。”银狐狸闪过我喷火的双眼,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不急不慢的语气、微扬的眼角、分明就很得意。 一句话哏得我哑口无言。出府前,他说琴未曾带在身上,我就自以为是地认为留在了这里,为了能好好逛逛集市,也是我坚决要步行,真真是我活该!刚才满腔的怒火好似戳破的气球,就在他一句话间砰地泻光了,可要我就着样低头认错,我也做不到。 “那琴呢?”还得摆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才是,我悲…… “小二该早送到风吟小院了吧~?!”黑眸斜瞥我,眼波流转间妩媚至极。 “啪”俺一屁股坐到凳上,简直就是……头眩气短。 “好了好了!涧,怎么不早说?”师父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出来圆场,不对,怎么师父口气中也有笑意? “那丫头猴急着出门,我也不好败她兴致不是?”我再也不理他们了,不理,不看,不听…… …… “逸!”不理…… “嗯?”师父心不在焉哦,不理…… “今儿个初几?”咦,问这个干嘛? “初三,怎么了?” “初三?”我本能地抬头问师父,师父正愣愣地看我,表情很是~怪? 每逢初三夜,是风吟楼的月选日。上次月选,我只能站在后面的偏厅等消息,大厅里面声乐连绵,华灯透过门窗,把夜空都照耀得灯火通明,每个门窗外都是人头窜动,拥挤不堪,一段表演之后,厅内更是沸腾不已,厅外的我心痒难耐,不停算计着哪日要师父带我到厅内感受感受。 “我要去风吟楼看月选!!!”赶紧凑到师父身边,给自己谋福利。 “风吟楼月选?是什么?”师父很少与外界来往,对这等时尚的活动自然不知道了。“就是乐师排名赛呀,我要跟蠡姬捧场去!”我想我现在的表现跟当年缠着爸妈要钱买演唱会差不多了。“师父~~让我去嘛~~~”撒娇,撒娇!师父肯定比老爸老妈好说话!! “哼,做梦!”银狐狸又开始跟我泼冷水了。我回头瞪他!“师父是国师呢,肯定能搞到台子的!” 风吟楼的月选名气太大,基本上提前两三个月预订的还只能是青台,橙台就算提前一月预订,还得是皇亲国戚或王公重臣;红台仅三个,根本不对外,仅仅只用来送人情。 “什么台子?”师父脾气好地问我,唉,看样子,没戏了! 我把失望写在脸上,回身坐下。 “丫头,来求我呀……”银狐狸似乎很喜欢我这样,又开始逗我,可惜,本小姐没心情理他。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根本就不搭腔。要早一个月,师父肯定能拿到橙台的。师父都没法,你还能怎样? “宛儿?宛儿?”师父的声音把我从缥缈的思绪中唤了回来。“或许你二师伯真的有办法呢?” “他?哼!”瞧他满眼的得意,我就来气。 “逸,有人不想就算了。”听银狐狸的口气倒是自信满满。 “你……真能拿到台子?”或许他真有本事拿到台子呢?试试吧。 “对!”银狐狸这次回答很干脆,不过,墨眸闪过一丝狡诈的笑意,让我心生防备。“真的?你有什么条件?”要说他无条件助人,鬼才信! “算了,说了你也当不了家。”他在激我,我的气又……。等等,既然这么说,那只要我答应他的要求,台 分卷阅读29 子就肯定会有的了?爽! “说出来看看撒,你怎么知道不行咧?”想必也不会太害人,要不师父肯定不依他! “我说了?” “快说!”急死我了,真快成娘们了! “让我借宿国师府!”银狐狸似乎有点羞怯,口气却也坚决。哈哈,俺明白了,从头到尾他就是想跟师父呆在一起,这个忙,俺帮了!何况附加条件这么优惠咧。 “行!”“不行!”俺跟师父同时开的口。 “为什么不行?”我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师父,师父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哏了半天才回答我:“他,他有地方住,何必来我府。”似乎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师父又补充道“为师素来喜静,少与人来往,且府内也无空的客房了。”这话倒是真的,国师府基本无人拜访,府内也没有多设客房,此次随师父同来的若梅和若桃已将两间客房占满,小雁住的是庭兰楼一楼客厅旁的偏房。 “丫头,我不介意的。”银狐狸沉不住气了,急急地跟我表态。看样子他真想进府。 “那就要小雁在我卧室的外间搭张床,二师伯住我楼下好了!”我赶紧安顿他,其实,要帮他和师父,最好就是常常见面,日久生情嘛! “不行!!!”师父恼了!这个,我不是很能理解了,就算我擅自安排,没征求师父的意见,终究也只是想法,没具体落实,不至于让师父反应这么大。 “师父~~~答应吧~~~”俺做小狗状乞求师父,唉,银狐狸,俺的牺牲你可一定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哟!见师父还是眉头紧锁,我蹭到师父身上,把头埋进师父怀里,深呼吸,嗯,好好闻哦。师父终究还是心软了,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低声说:“宛儿,你~你究竟要我怎么办?”磁性十足的嗓音轻柔舒缓,隐隐流露出一丝痛楚,让我觉得似乎做错了什么,心里好不内疚! “答应我吧~~师父~~求你了!”咬着呀,我坚持自己的主见,为了银狐狸,为了师父,也为了我~俺承认,为了我的台子才是主要! 片刻后,师父松开了我,面无表情地对银狐狸说:“叫若桃和若梅一起住,你住客房吧。” 耶!我赢了! “谢谢师父!”满是欣喜的我,向师父送上了灿烂的一笑!趁师父愣神的档,我赶紧转身回头,得意地朝银狐狸耸了耸眉毛,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个象征胜利的“V”字,随即咧嘴笑了。 银狐狸没有我预想中的激动,眼神复杂地在师父和我的脸上飘闪,一丝妒忌与恼怒都不见。真奇怪,这两个人我还真不懂,难道我连头脑也回到十二岁了? 卷一 第二十三章 风吟楼 每次都躲在后厅,今天总算堂堂正正坐到了主席。 刚才和师父一起,到后台找了蠡姬姐姐。我谎称师父乃是家舅,昨晚打人后便直接逃回舅舅家避难。师父开口谢谢蠡姬对我的照顾,并保证今后会好好照顾我,不会再让那个所谓的舅妈欺负俺了。听师父——堂堂国师说谎,我肚子都快笑破了,想想多难得?要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师父第一次说谎吧,因为师父即便上戴了面具,耳朵亦是通红! 脸红的不光是师父,蠡姬姐姐脸也红了。夜已深,透着屋内的灯光,蠡姬娥眉淡扫,杏眼朦朦,樱唇润泽,嫩颊绯红,一身水红纱衫遮不住凸凹玲珑的身姿,不闻琴音,仅凭佳人,定能夺了那头名。 蠡姬不时偷眼瞧师父,师父更是难以坦然,刚道完谢,不等我与蠡姬多言几句,便急急地拉我回了厅内。 一人独坐的银狐狸待我们回桌后,很是恼怒的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怪我把师父扯走了,可不这样,我的谎话怎么圆满呢?我不想与他解释,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接过师父递来的一瓣橘子,我不加思索送进了口。在风吟楼也呆了一个多月,可这大厅我却很少进来。每次都是急急布完琴便退了出去,根本没好好瞧过。银狐狸果真有本事,居然搞了一张红台,还是正对戏台的那张。戏台很大,一面背墙,另三面空出三米远的距离,各设一张有红绸绣花桌布罩的大檀香木桌,这叫红台;离红台一米远,摆着三张橙色锦面桌布罩着的红木桌,又叫橙台,橙台后半米的小方桌有五张,青布为罩,俗称青台。 此刻,除我们之外,只有左手的红台上坐着两名男子。一男子长得魁梧豪气,肤色赤红,剑眉圆目,鹰鼻阔嘴,下颌宽厚,布满青茬,微曲的黑发编成两根粗大的辫子垂至肩下,耳垂上挂着两个金环很是另类,虽穿着与本地人无异,也能一眼看出他非本族人。另一人则秀气娇小,举止轻曼,眸亮齿白 分卷阅读30 ,等等,不对,他怎么这么眼熟?见我看她,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这眼神我见过,对,她定是云萝公主女扮男装!我的心砰地跳了一拍,要是没猜错,云萝身边的男子就是察哈王子! 我赶紧别过头,往右手边看去。右手的红台空出来了,后排正中的橙台显得格外打眼。橙台正位的男子衣着华丽,束发的发冠上镶嵌的东珠足足有鸡蛋大小,指间的金戒也很是宽厚,仅此俺断定此人必是奢华之人。男子身形瘦削,即便未起身亦知并非矮小之辈,其身边的四位侍妾也是如花美眷,或娇或嗔,或媚或笑地围绕男子尽显勾魂之术,而男子也一副醉卧花丛难自醒的模样。单单侧看,男子面色苍白,眉骨略耸,鼻梁高挺,唇薄且粉腻,下颚尖翘,或许是平日纵欲过渡,以致身子单薄衰弱显得毫无生气。说老实话,我没见识过真正纵欲过度该是什么样,可,一见此男子,首先想到的就是:纵欲过度。前十八年和这十年所受到的教育让我不自觉对纨绔子弟,沉沦声色,奢侈浪费的虚度光阴的人暗生鄙意。今日,这风吟楼里的大多都是此类寄生虫。罢罢,理他作甚?好奇心顿的全无,可,我索然无味回眸的瞬间,一束凛冽犀利的目光射向脑后,身子突地哆嗦了下,我回头寻找源头,男子仍沉醉于温柔乡中,乐此不疲,其他更毫无异常,或许纯粹是我多心? “哐”一声锣响,大厅的灯火逐一被吹灭,仅留下台上两盏大红灯笼,比试正式开始了。 风吟楼,乐无双,舞亦绝。依照惯例,此次月选的三甲与后两月的三甲一起,将留在上京,参加两月后皇宫的新禧大典,各地的乐师与舞师早早赶来希望能有机会进宫演出已正盛名。 听过银狐狸的箫声,再听那些人的,我已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任凭台上音渺舞妙,我的睡意也是越来越浓,师父见我一副困倦不已的模样,自觉担当肉垫,让我好有个依靠,我偷眼瞧那只狐狸,看似视若无睹,眼神却阴霾密布,寒气嗖嗖,武侠小说中有句话用这里很是贴切:杀气,杀气,好重的杀气。真真可乐!嘿嘿,瞌睡虫也被“吓”跑不少! “怎么了?”听到我嗤嗤地浅笑,师父细声低问。 “杀气,银狐狸身上有杀气。”我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跟师父讲解。师父听完,紫眸腾地一怔,看了银狐狸一眼,随即恢复了泰然,而某人表现得对“银狐狸”三个字过于敏感,呵呵,倘若他眼中真能射出利刃,此刻,我定成了漏斗。 我对他使劲地耸了耸鼻子,呲了呲牙,心中暗喜:那只瞪眼的狐狸,还真可爱! 蠡姬最后出场,得到的绢花也是最多的,俺亲自将桌上的红花奉上,加上左手红台上那朵,仅此十分,蠡姬已稳稳坐上本月第一的席位。 走出风吟楼,已是更深露重时。 从喧杂明亮到寂静幽黑,强烈反差之下,人恍若美梦初醒,刚才繁花似锦般的场景在漆黑的眼前不断跳跃,亦真亦幻,难以分辨。恍惚间,睡意如泉涌,刹那间渗入血脉,我不觉昏昏然爬入车厢,急急就要入梦。车轮在青石板上缓缓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配上马蹄清脆的蹄声在沉寂的黑夜很是悦耳好听,我强留住一丝清醒,细细品味大自然的天籁乐章。智者曰,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隐者之心于山野,若水之于鱼,内外相融,自是怡然自得;而于市井,则若荷出于淤泥,非高洁的意志所达不到也。似我这般喜爱喧嚣的人,今日也有如斯感慨,他日心生归意,又会如何取舍呢?原来,我的灵魂也是寂寞的,寂寞得只有在喧嚣后才会绽放。 “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呀!”身后不远处嘈杂的叫喊惊醒了正在冥想的灵魂,我急忙掀开窗纱,勾身望去,不远处,熊熊地火光直冲云霄,狰狞的火舌贪婪地舔食着藏青色的黑夜,苍穹边那三两片残云被熏出了的艳绝的赤红,光洁的青石板也沁出一丝莹莹的水意,遥相辉映肆掠地火苗。 “是风吟楼!”二师伯确定了着火的地方,“你们先行回府,我随后就到。”字里行间虽是泰然自若,但他居然要回头查看,让我心生疑惑,难道……。 “蠡姬……”本来还在从容揣摩银狐狸心态,突然间想到蠡姬,禁不住叫了出来,语气中的慌张倒是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我急急地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宛儿!你回来!”师父也随我跳下了车,一把抓住了我。 “你要干什么?”师父一字一顿地语气,很是吓人!而我真顾不了这些。 与蠡姬一路相处下来,我早已将她视作亲姐姐,她不懂武功,也有着侠肝义胆,身陷风尘却能洁身自好,在我最为失落的时候,无私向我伸出关爱的手,我怎能在这危急时刻置她于不顾? “我要去救人……”师父的手就像生了根似的,任我如何挣扎也不能摆脱。“ 分卷阅读31 求你了,去晚了会死人的……”着急之下,我的泪珠涌了出来,我知道,我眼中除了哀求,还有一丝绝望,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的无比的绝望。 “你……你就在车里……我去。”紫眸在火光的渲染下,无奈不安地跳跃着紫红的光芒,“若梅,你带宛儿先行回府。”说罢,深深看我一眼后,师父转而飞身火海。 飘逸地白衫,辉煌的烈火,凄美而毅然的身姿,一切的一切,仿佛飞蛾的扑火,即将换来灵魂的永生……我害怕了,像被钝器敲击的心,漏拍的窒息让人恐慌无措,我再也呆不住了,不顾身后若梅的呼喊,提气急奔,我要抓住的是飞蛾的翅膀,让肆虐的烈火休想再伤害一切,一切的一切。 风吟楼已是摇摇欲坠。 当我赶到时,师父已然了无踪影,身边的人纷乱嘈杂。灰头土脸逃出来的,满身灰烬救火的,高声叫嚷寻人的,还有木头被烧时发出的声音,种种表象,在眼前乱闪,我的头都快裂了。 “楼要倒了,快逃!!”嘶哑的喊叫让我冷静了下来。 穿过到处逃窜的人群,我找到了几块厚实的桌布。想像当年军训时教官教授的火场自救法,我披上被我浸得透湿的桌布,猫腰低头冲进了火海。 卷一 第二十四章 火 风吟楼成了火的乐园。四周浓烟翻腾,火舌狂舞,热浪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窒息了呼吸也扼住了心跳。眼睛被烟雾熏得生疼,本能分泌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头顶不时坠下滚烫的炭木,擦过我拽布的手背,留下火的印记。我已顾不上这些,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师父,找师父! 透过通红的火龙,黝黑的烟尘和灼热的白雾,恍惚地瞧见墙角有个白色的身影蜷缩着,一动不动。心头一喜,闭眼提气,腾空窜了过去,来不及多想,将肩头的湿布分出一半空间,搭在他身上,扯住手臂,将其生拉硬拽地穿过戏台,从后厅飞奔出去。刚到后院,只听“哗”地一声巨响,楼,塌了。 怎知师父如此地重,拽他出来费尽我全身力气。 我耸肩抖落披在我俩肩头的物件,拽着胳膊的手紧紧不放,弯腰狠狠地吸了吸新鲜的空气,空气中仍旧充斥燃木散发的土气,仍旧滚烫不已,但恢复通畅的呼吸、放下心头的大石,通体的舒畅却是没有经历的人无法体会的! “师父……你!”满心欢喜地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你是谁?”失落、不安、更多的是受骗的感觉一齐涌上心头,声音高了八度地对面前的人喊了起来。 “是你硬拽着我手臂不放,与我何干?”来人看着我阴晴不定的黑脸,笑得很是开心。 才注意到,我的手依旧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立马使劲地摆开。天啦,俺好不容易当了回英雄,却救错了人,我汗…… “你的手背伤了……”轻声提醒下,我注意到,两只手背已被烫得红肿如猪蹄,上面还密密麻麻布满大小不一的水泡。看来,情急之下,人对疼痛会有免疫力。咬咬牙,不顾手了,弯腰捡起刚才的“披风”,准备再探火场。 “你疯了”男子一把抓住了我,恼了“楼都塌了,你进去还有用吗?白痴”最后两个字虽然很轻,却像榔头一样,砸得我的头嗡嗡作响! “啪”我使出浑身的力气,跳起来对着他的脸便是一巴掌!随即,眼泪如泻闸的水,哗哗地涌了出来,身子瘫软地塌了下去,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无力地蜷了起来,放声大哭…… …… “宛儿……”一声轻唤,在幽静的夜空显得虚无飘渺,亦真亦幻,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柔地拂过,一切是多么熟悉,可今后,再听不到了。想到这里,我的哭声愈加猛烈,什么也挡不住! “宛儿……”一只手将我拥入了怀中,柔软而冰凉的唇缓缓地在我额头蠕动,嘴边喃喃地飘出天籁般的声音“宛儿……宛儿……” 熟悉的兰香在呛人且灼热的空气中显得如此清凉,沁进我绝望的心房,带来生的契机。我悲泣地抬起双眼,泪水却将视线模糊,朦胧中,白衣人是如此熟悉,让我无比安心。我习惯性地试图用手背拭去泪珠,想看个真切,怎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整整半月,师父都不许我粘半点海鲜,每日吃饭、喝药和换药更是不假他人。倘若不是今日奉旨早早入宫,小雁昨晚又染上风寒,怎么也轮不到这只银狐狸来折磨我。我恨恨地瞧了一眼伸到嘴边汤勺里黑糊糊地药汤,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的银狐狸,心里早已将他骂了九九八十一趟。 “我不喝了,手早好了!”决定要反抗口气就得坚 分卷阅读32 决。我伸了伸脖子,强咽下一口口水,发表了独立宣言。 “你师父交代了,这个不喝完,休想出门!”自那日火场救人以后,银狐狸对我便总是板着张脸,眼眸更是波澜不兴,甚是无趣。 “我……偏……不喝,看你拿我怎么办?哼!”瞪大眼睛凶神恶煞般吐出心声后,使劲白他一眼,扭过脸,摆出一副死不搭理你的架势。 “喝,给我喝干净!”银狐狸凑上前,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微微使劲,俺的嘴巴不争气地张开,随即一碗又苦又土的汤药顺势灌了进来。“咳咳……”药汁呛进了肺部,闭上眼,肺部本能的咳了起来。 当我止住咳嗽,用充满仇恨的眼光地射向他时,无意见到他眼底一缕紧张转瞬即逝,墨眸蹭地炯黑透亮,如井中之潭水,深不可测。 “谁要你自讨苦吃,”他口气很是不屑,随后还补上一句“活该!”说完抬腿便走。气歪了鼻子的我,看着脱尘飘逸的背影在门槛前停下,传来幽幽的轻叹“如果是别人,你还会回去吗?”满腔恨意被轻轻一句话吹了个烟消云散。白衫被光线镶上朦朦的寂寥,与门外硕果满满的季节格格不入,我心酸酸地,不是个滋味。“是你,我仍然会回去!”顿了顿气,我很是坚决地回答了他,真不喜欢他这样。“我知道,如果是你,也会冲进去救师父,对吧?!”二师伯一愣,随即快步离开了厅房。 …… 依据老山羊当年所述,两岁的二师伯目睹了灭门惨案,从此性格变得冷酷阴郁,即便机缘巧合下投入师门,也少言寡笑。师父不一样,师父与皇后是双生子,或许其父母害怕那对灿烂的紫眸,出生即遭遗弃。满怀仇恨的二师伯见到襁褓中的师父时已有七八岁,经过二十年青梅竹马的相处,两个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年暗生情愫也是有的。十二年前,不知何故他被逐出师门。独涉江湖后,二师伯对师父仍念念不忘,难舍旧情。当然,这后面一节纯粹是我个人揣测,不足为信。心理学上认为:幼小时期受过强烈刺激的人,性格会变得乖张冷酷,自尊心极强。此类人决不会轻易付出感情,一旦投入就会比任何人更霸道更执着。或许,因为他们的内心一直在黑暗中徘徊,一旦给他们一线光明,便会紧紧抓住,不舍放手吧。正是这些,让对那只银狐狸格外留意,也更希望他尽早走出阴影。 …… 那场火,让蠡姬失去了很多。烈火带走了她美丽的左脸,右手的手腕上空无一物,留下了一片光秃秃的嫩红,灼热的烟雾熏嘶了美妙的歌喉,一个仙女般的人物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我还能说些什么?说什么才有用呢? “今天伤口好些了吗?”看着白得死气沉沉的蠡姬,我不敢大声说话,如果我是蠡姬,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 蠡姬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轻扯的嘴角想要对我笑,却引来巨大的疼痛。 “蠡姬姐姐……”每每来看蠡姬,我都哽咽得无法言语,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智慧与美貌真的无法并重?善良而美好的灵魂更容易被伤害?或许我们奢求太多?韶华易消散,红颜多薄命。 “想吃点什么?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好了,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泪珠早已在眼眶转悠了好几圈,我强迫自己说话,不想让蠡姬见我难过了。 “早上吃了么?”摇头…… “想吃么?”摇头…… “不吃伤口怎么好?我给你出去买,好吗?”愣了愣,片刻后,点头了,我的心花开放了! “啊!对了!你最爱吃福记的麻辣豆花!”嗯?想想不好,我赶紧补充“大夫说了,现在你不能吃辣子。要不,给你买那里的葱香酸豆花,好吗?”蠡姬点头了,我高兴得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那好,我现在就跟你买去,马上就回!等我!!”蠡姬眼中很是复杂地盯着我,直到我转身离开,我还能感觉到。 …… 能为蠡姬做点什么,我心里很是欢喜。 秋日的上京城风高云淡,头顶的太阳依旧努力地散布光芒,晒在身上却无一丝灼热。燕子在路边的房檐下飞来飞去,快乐地编织着自己的窝,连往日甚为讨厌的穿街老鼠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手背上伤口已经结痂,痂的边缘翻出嫩红的新肉,很丑,也很痒!出门前,我扯掉了碍事的纱布条,换上一件杏黄色长袖衣裙,袖口正好遮住了满是伤疤的手背。怀里揣着几两碎银,拎着青花汤盅,走在这阳光明媚,秋风送爽的街头,心情好了很多。 福记的幌子就在巷口随风摇晃,时间已经不早,福记快收摊了。我加紧步伐朝前奔去。忽地,肩头被人一拍,吓了我一跳。“这位 分卷阅读33 姑娘……。”回头看,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僮倌,俊秀的面庞很是干净。“我们公子有请,望能与姑娘一聚。”彬彬有礼的举止,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家仆。“是叫我么?”我皱了眉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毫不掩饰满脸的诧异。僮倌瞥了一眼我的手背,顿地皱了皱眉,“正是!请姑娘随我来!”他对我手背的伤疤流露出的厌恶,我沉下了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不去。”可能是没想到刚才还和颜悦色的我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他愣了片刻,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地伸手拦住要走的我:“我家公子说了,姑娘倘若胆怯,我也不得勉强,不过,若真不见,姑娘他日定会后悔。”说完,垂下手臂,挥手一摆,给我让了道。我这人最最受不得激将,兼之好奇心被吊了起来,脑瓜一热,豪气万丈地对那僮倌说道:“谁怕谁?哼!走,前面带路!” 穿过倚红楼那群莺莺燕燕身边的时候,我简直不敢多看。虽然早就向往来妓院转转,一旦真来,还是惶惶不安。看来,我这辈子不想做良民也难。 僮倌领我来到倚红楼后院的一间厢房,帮我掀开珠帘后,僮倌站在门前,不再领路。深吸口气,我独自跨了进去。 卷一 第25章 幸福 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清雅洁净,暗香袭人。临窗的木榻上摆放着一张低脚雕花红木茶几,几旁坐着一名男子,单薄修长的身形罩在一件白色的长袍中,袍子胸襟略为敞开,肌肤透出病态的苍白。 “来,坐吧!”男子开口了,我浑浑沌沌地走了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坐了下去。 眼前的男子,没有二师伯的惊艳,没有师父的飘逸,也没有师兄的洒脱,眉淡鼻挺,薄唇浅红,下颌的线条柔和微翘,细长微佻的丹凤眼中,暗色的眸子被苍白的面容衬托得如同熠熠寒星。文人自负的儒雅倜傥与柔弱不矜在他身上融合得天衣无缝,气质彰显得愈加卓而不凡,可,他并非我喜欢的类型。不过,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我脑海翻腾,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你叫我来?”我皱眉了,忘不了僮倌刚才厌恶的表情“好像我们并不认识!” 他笑了,洁白的牙齿泛着健康的玉白,嘴角的米窝若隐若现,显出一丝可爱。这是个什么世界,女人的美貌与米窝都长到男人脸上了!不公平! “你是第一个送我耳光的人,我怎么会记错呢?”无谓的轻缓语气让我很是不好意思。“我……”哏了半天,终究还是说不出来。或许是看见我满脸的黑线,男子仿若大度般地,挥了挥衣袖“今天,且不与你计较,此事以后再说。”说罢,自顾自掀开茶盖,闭目嗅香。 原来为这!我救他一命,不谢我也就算了,居然跟我计较那一巴掌……“你……你狼心狗肺,猪都知道一条命与一巴掌,哪个重要!要不是我,你早就没命啦!”面对他的自以为是,我的理智彻底崩溃了。 “谁说没你,我一定没命?”他抿了口茶,眼也不抬从容不迫地反驳我。 “你……我……”气急了,话根本无法成句“好……好……我,是我多事,行了吧!”对这种人讲道理简直就是找罪受!我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揍得他跪地求饶!罢,罢,罢,看他来头不小,在人家的地盘上,我忍!“既是如此,我告辞便是!”俺腾地占了起来,甩手就要走。倘若刚才稍稍冷静点,没那么好奇,又怎会在此自讨没趣?一切都是活该了。 “那一巴掌,你打算如何补偿!”声音依旧云淡风轻,语气依旧不依不饶,简直就……。 我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隐隐飘来一缕熏香沁入心扉,不能急,要冷静,冷静。片刻后,我缓缓回身,对他嫣然一笑“这位公子,你希望我怎么偿还。”我的反应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愣住了,一动也不动。“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救你。”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表情郑重,最后那句更是一字一顿。“可惜,时光无法倒流,我……。”虽然想说得轻松,可内心却是委屈得不得了。“你想怎样,说罢。”我已经无力去掩饰什么,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我还没想好,想好后,再知会你。”或许他看出了什么,话语也不再锋利了。事以至此,我也不想多留,轻轻点了下头,强扯出一个笑脸,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快走,快走,快走……。 “这个,治烫伤很是见效,如果要,明天你再来拿吧。”他甩了一个小磁壶,我伸手接纯属本能。“谢了!”可恶,我为什么要接呢?想想都觉得自己没骨气。算了,走就是! 仓惶地逃出倚红楼已是正午,刚巧赶上福伯福婶收摊,好说歹说讨来最后一碗留着自用的豆花,我匆匆赶回国师府。刚才那么一闹,耽误我不少时间,蠡姬定是等急了。 人还没进府, 分卷阅读34 门房的侍卫就告诉我,师兄来了。 上次被师兄强吻后,每每见他,我都会脸红心跳的浑身不自在,总是能躲就躲,能让便让。往时在风吟楼,见面还少点,周围人也多,加之他身份特殊,没有独处的机会;这次受伤后,他几乎日日到访,我惟有装睡避之。今天,他算是把我堵了个正着。为什么要躲他?到底在躲什么?我不敢深究,也想不明白。 可是,有些东西,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叫丫鬟将豆花送到蠡姬住处后,我鼓足勇气,走进了师父的书斋。 书斋内三面墙的书架上各式线装书籍摆放整齐,檀木书桌侧临弦窗,桌上的文房四宝规整而雅致。师兄坐在书桌旁的太师椅上,只手擎住下颌,侧身看着窗外。透过半启的窗,阳光,柔柔地撒了进来,朦朦地停在师兄俊朗率真的面颊上,一切是那么完美,完美得我无法惊扰。 待了片刻,师兄回过神来,看见了站在门前的我。 “宛儿,来!”消瘦的脸庞愈加棱角鲜明,柔柔的浅笑,灿烂的紫眸,让我感到心痛?我愣愣地走过去,师兄拉过了我的手,细细查看手背上的伤。“怎么会这样?”师兄紧锁的眉头,声音略带颤抖,我急急地接了腔“没事,已经不怎么疼了。”说罢,便把手缩了回来。 师兄抬头望我,缓缓起身,眼眸渐渐变得紫红,浅浅的氤霭也染上一层赤色,我被迷惑了。师兄将我揽入怀中,脸颊轻轻掠拭我的鬓角,柔声说道:“你何时才能学会照顾自己?让我安心?”暖暖的怀抱好舒服,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细细品味,一丝酸甜不觉间渗透心房,就让我放纵自己一次吧,哪怕只是片刻的沉沦! “不要再躲着我了!”幽幽的气息在额上吹拂,言轻而情重。“嫁给我,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突然而来的幸福,恍惚得如同恬美的梦,令人难以置信。梦中欢笑甜蜜,不离不弃,梦醒独卧孤枕,惟见丝丝泪痕。纤长的手臂紧紧环住我,耳边节奏强劲的心跳,温暖有力的拥抱无一不向我证明,这不是梦。一阵红晕悄悄爬上我的脸颊,我环住了师兄的腰,真好,真希望两个人一辈子都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幸福本来就这么简单。我想笑,想唱歌,想大声告诉世界,我真的很幸福! 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窗外,叽喳的雀儿,轻摇的枝叶,不远处,爬上院墙的牵牛花也随风摇曳,彩蝶翩翩,为我歌唱,为我起舞。二十八年,第一次亲耳听到梦中的誓言,我怎能掩饰内心的喜悦,何况,这话出自我期待的人嘴中呢?想着想着,禁不住嗤嗤地笑了。 师兄什么时候走的,师父又是什么时候回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我们相视傻笑了一下午,饭桌上也掩不住彼此凝望。 直到晚上,师父给我换药,疼痛才令我清醒了。 “哎哟……”今天,师父的手似乎特别的重,我实在忍受不了。“师父,好疼……”我泪眼朦胧地向师父求饶,或许今日师父在朝堂不太顺利? “不疼怎么好?”师父板着脸,口气跟今早的银狐狸一般决绝。“哼,还自作主张卸下纱布,感染了怎么办。” “师父……对不起了,宛儿下次一定不敢!”我软声软气讨好认错,依旧得到一张扑克脸。 “还有下次?”完了,师父看都不看我一眼,语气跟冰棱一样。师父这次真的生气了,否则……还是说点别的,转移话题! “咦,那只银狐狸咧?”想起一个问题,我赶忙四处张望“他不是师父的影子嘛?”的确很奇怪,回头细想,自打早上分手,我还真的再没看见他了。 “你管他作甚?”师父显然对“影子”一词很是敏感,僵硬许久的脸上有了一丝怒气。 “好奇嘛!”我很满意师父的转变,说话也渐渐恢复往日的神采。“哦,对了,有人给我这个东西,要我搽伤。”想起那个瓷瓶,我赶忙从身上摸了出来递与师父。师父从瓶中倒出了一颗珍珠大小的淡红色丸子,嗅了嗅,仔细审视一番。 “这是冰莲雪露,谁给你的?”师父满脸严肃地看着我,眸子紫得见不到底,看得我心虚了。 “就是上次我救的那人。”我急忙解释,生怕师父误会什么“他简直……专横无理极了,不谢我不说,反要……算了,不说了。”我不想再提那人了。 师父默默地用湿巾拭去刚抹的药膏,挤破冰莲雪露的外囊,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上少许淡红色药汁,仔细的在我烧伤的手背上轻轻涂抹,一阵清凉舒爽顿时从手背渗入身体,疼痛立即消失,感觉好极了。 “这是什么药?真舒服!”我满足地笑着,随口问师父。 分卷阅读35 “冰莲雪露是疗伤的圣药”师父顿了顿,仍旧板着脸不变“冰山雪莲十年才开花一次,初绽日的花汁配上冰山雪莲花瓣上冬至日的雪露,就可以了。” “做起来蛮……”说了一半,我便不再说了。冰山雪莲三年才开一次,还要冬至日花瓣上的雪露,冰山更是寒冷得人无法驻足怎么去?更何况对水的要求都严格,倘若花开在冬至前,那不是白等了的?真的看似简单实则不易! 明天要是手背伤口有明显的变化,俺就帮蠡姬姐姐讨点回来,或许能帮她恢复往日的美貌呢? 师父处理完伤口,缠好纱条,瞧也不瞧我,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次日,睁眼后第一件事,我便仔细地查看了手背。圣药果然是圣药,手背上的痂壳掉了大半,粉红色的新肉不再凹凸不平,也与没受伤的地方一般平整,手肿也消了,看起来也更像手了。不错,不错,看来我还得再找那人,多要点冰莲雪露,让蠡姬也能早日好起来。 站在倚红楼的门牌前我心里是十五个竹篮打水——七上八下。豁出去了,为了蠡姬,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最后一次更新,俺黯然谢幕~~ 第26章 求药 秋水荡漾,暖风熏香,仙乐飘飘,美人如画。 看着眼前怡然自得的拨弦人,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还得露笑容。昨日,明明要我去倚红楼找他,自己却来这裳茵湖泛舟,不是明摆着耍我吗?为了蠡姬,我还得陪笑脸,真真郁闷! 一曲终罢,他身后的绿衫美人轻缓地撤去了七弦古琴。我长舒一口气,并非琴声不妙,相反,是过于精彩绝伦,神韵十足。在微微摇晃的画舫里,听他这首宛如天籁的《游人醉》,我的瞌睡虫越爬越多,再不停,用不了多久,俺定会呼呼入睡。 “醒醒!”声音不大,底气倒足。 “说什么呢。”讪讪地笑,很傻气。稍不近视的人,都能瞧出我刚才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昨天,谢谢你!”俺真不习惯谢这个无耻之徒,就算道谢,声音也小得可怜。 “什么?”他凤眼微眯,嘴角带笑“听不清。” “昨天,谢、谢、你!”总觉得他得意的笑容很是扎眼,猛地将语调提高八度! “哦!”还是那副表情,让人心厌。难道正常人的回答不应该是——不用谢吗?如果为自己,我决不会与这种极度自恋的人虚与委蛇。可,为了蠡姬……我忍! “你的药还真的不错。”细细查看,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壮了壮胆,继续:“能不能多给我几颗?”我居然听见自己砰砰地心跳声,好紧张,千万别拒绝!!! “哦?”他眉头微耸,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我明白了,他以为我贪图他的药。胸口一闷,想要解释,终究还是没说。 “依你,今日再用一丸,三日内便可痊愈。”说罢,他把一个小瓷瓶扔在我面前的地毯上,头也不抬地端起了茶杯。 谁都知道端茶送客的道理,我怎会不明白?强忍住眼眶的泪,捡起地上的瓷瓶,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我,何曾受过这种侮辱??? “不够,我还要!”随他怎么看我,这一丸显然不够蠡姬用。我一定要得到足够多的才行。 “哼,黄口小儿,竟如此贪婪!”眼中的蔑视与无理已到极点,话语更是咄咄逼人“你我萍水相逢,能与你两丸冰莲雪露已是极大的面子,休要过分!!!” “我不信,你的命就值两个破丸子?”我知道,我的眼眶一定红彤彤,“人命无价,你懂不懂?”使劲忍,可还是忍不住让眼泪掉了下来,“今天你不给我,我就……” “怎样?”轻蔑嘲笑的眼神,敲得我头冒金星,七窍生烟。 “我,我就不走了!”脑袋一热,话,冲口而出!我整了整衣衫,盘腿坐下。除了放赖耍泼,我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咬咬牙,俺赌他本性不坏! “哦,”凤眼斜佻,眼波荡漾,嘴角的米窝若有若无,露出令人玩味的笑意。“哼,那就看谁耗得住了!”说完,他起身走出了船舱,留下我一个人愣在雕梁画栋的厅内。 窗外,水声潺潺,欧鸟轻啼,岸边枫叶似火,游人如织。有谁会想到,湖中缓行的豪华画舫中,孤零零坐着一个傻丫头。腿脚酸麻,浑身乏力!我原地舒展开腿脚,用手轻轻按摩,看着船外颐人风光,心里开始有些后悔,其实,晚上来盗药也行,也没人知道,干嘛想出这个馊主意,搞得自己进退不得。事已至 分卷阅读36 此,已骑虎难下,只有坚持,否则真让那人瞧扁了! 岸上华灯初明,炊烟袅袅。眼前,形色俱佳,香飘四溢的美食摆了满满一桌,更让人恼恨的是:那人把侍童、管事与船夫都唤了进来,在我面前大块朵颐。他们淋漓精致地展现出各色吃像,个个满嘴流油,人人酒足饭饱,可怜我早上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吃早餐,肚子早已饥肠辘辘。我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事实上,滴水未进的口中很难再分泌什么,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我别过了头,四处打量,却正好与某人视线相碰。 那人远远地望着我,好整以暇地悠然品尝绿衫女子递到嘴边的精美点心。藕色长衫遮掩不住赢弱的身躯,粉红的薄唇预示他心脏供血不佳,高挑入鬓的淡眉,慵懒的眼,暗昧的笑,让我火旺却无处渲泄!我知道,他这般安排便是为了给我火上浇油,引我上当,不能让他得意!想到这里,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略定心神,我迎上他的眼神,了然地笑了。不论他怎样做,我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只要能咬定青山不放松,过程怎样又有何关系? 笑容僵在他的脸上,随即,衣袖一摆,众人在绿衫女子的示意下,满脸肃静地退身而去,侍童流水无声般撤去一片杯盘狼藉。这次,我胜了!耶! “别得意,我可什么都没答应。” 他的话语风轻云淡,脸上又挂上招牌似的浅笑。 为什么自己总掩饰不了情绪呢?即便得意也不能让他看出撒,我真悔,真窘!心中五味俱全,俺脸上定然也是百感交集,否则,眼中人怎会笑容渐深?!心,突地漏跳一下,我赶紧扭过脖子,朝船外看去。罢罢罢,要论察言观色,我真不是他的对手,要论心思缜密,我更没得比,何苦自讨没趣,跟他玩心眼咧?俺还是老老实实死守算了! 除了水声,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不想回头瞧那人在做些什么,我也有我的自尊,虽然,决定跟他耗上的时候已然消失大半,但不想连最后一点的尊严都失去。 望着天空的繁星,心绪无声地飘向遥远的苍穹。此刻,师兄在做什么呢?昨天的一切宛如梦境,直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若不是那日皇宫相见,我也不会知晓,自己早已喜欢师兄,就像沁人的佳酿,不觉中沉溺却不自知。那夜的吻曾让我幸福的飘进云端。可,云端能承载多久的幸福呢? 一年不见,师兄早已变了很多。褪去了单纯与稚嫩,浑身散发霸气与高傲,既吸引着我,也让我害怕。他是未来的国君,男人中的男人,权利,地位,财富与美貌,无一不证明,他的独一无二,他拥有天下人所梦想拥有的一切。我没有足够的自信与天下人为敌,没有自信去征服他这般的男子。 不觉,暗暗苦笑起来。自己一直害怕的,是付出真情没有回报,暗恋的痛苦让我刻骨铭心,难以释怀。师兄太优秀了,平凡的我又有什么可与之偕手?即便有了昨日的誓言,皇家又怎会轻易接受我?就算接受,他日妻妾成群,六宫飞醋我又岂肯相容?来这世间虽已十载,骨子中的自主与骄傲却未逝半分。或许,我早就知晓,我们不会有结果,明知没有结果,又何必要做?昨日且当酒醉,忘了罢! 该忘却难忘,难忘也得忘!鼻子好酸,不舍,真的不舍! …… 一张丝帕轻轻递到眼前,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不敢抬头看,我竭力想要维持住那点尊严。“谢谢。”哏噎的声音根本无法掩饰内心的酸楚。接过丝帕拭去满脸泪水,我不想多言,怔怔看着船外。身边人也静静的,静得让我不再多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白影在眼前缓缓蹲下,艳绝无双的面容现于眼前。 “宛儿,怎么,哭了?”炯黑若夜空,波亮似秋水的眼眸,温柔甚春风的关爱,唤起了内心强抑的苦,我忍不住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放声哭了出来。 渲泄后的心,轻松了好多。 止住哭泣,我稍稍正了正身子,感谢地望着二师伯。二师伯细细地看我,暖暖地笑了。不再害怕这双眸子了,虽然这流转的眼波依旧春光流溢,光彩照人,但我知道,眸子的主人,心,更美。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泪痕犹在,心已霍然。 “谁要你不声不响一走就一天?”见我心态已平,银狐狸本色再现,开始讥讽指责我了。 “嘿嘿……”我摸了摸鼻子,诺诺自嘲。 “是他带你来这里的?”银狐狸起身,与那人对视,呵呵,俺光听口气,就可以猜到,此刻他的眼光定然刀光剑影,杀气十足。 那人坦然一笑,略带哀怨地瞥了我一眼,幽然答道:“她自己找上门的,于我无关。” “是的,是的!”不知为何,对那人,我已没有当初的敌意,主动帮之辨白。“二师伯,我找他借药的,他遣人回去拿,所以才耽搁的!”虽然没有敌意,可,为了蠡姬,俺只好再撒谎了。希望他能顺我的话,给我药就好! 分卷阅读37 “当真?”银狐狸将信将疑瞧着我,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但愿没人拆穿! “哈哈……”那人定是见到我此刻的模样了,居然大笑起来。 “让你久等,真过意不去。”听他客客气气帮我圆谎,我知道,药,有戏! “啪啪”两声,绿衫女子从外面进来,他对其打了个手势,绿衫美人满脸不快地剜了我一眼,随即转身离去,不多会便手持一书本大小的镶金锦盒进来。那人打开盒盖,从中取出两个我期待已久的瓷瓶,抛给了我。“这,足够了!” 我大喜,连声称谢! “宛儿,走吧。”银狐狸似乎很不耐烦,不待我多说,看都不看地拽着我就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赶忙扭头对那人问“你叫什么?”他微笑不语,恬然地笑容素雅如梨花,不带一丝杂色。 第27章 舔犊 文 / 穆素 第27章 舔犊 朝服着身的师父在堂前来回踱步,对比强烈的是师父身后头戴凤冠,身披绣服,面若芙蓉,神清气雅的女子,雍容华丽地端坐于堂前的太师椅上。见此人,我心一惊:上官皇后来这里作甚? 当我与二师伯一同迈过门槛时,皇后眸子一亮,瞬间便恢复昔日的清冷。哼,真不愧为国母,初见银狐狸就能如此迅速定住心神,她算头一份。 “宛儿,你到哪里去了?”师父一步蹿了过来,紧紧抓住我肩头,气急败坏地质问。 “我,我和二师伯出去游湖了!”避过师父的眼眸,我抬头望向银狐狸,微微的诧异在黑眸中一晃而过,面对师父质询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回头,紫眸中一丝不安与醋意转瞬即逝。 望着缓缓走向皇后身边的师父,我仍不敢相信刚才所见,真是醋意么?若是真的,那是为谁而生?旋即,我恍然自嘲:师父唯一放不下的,除了银狐狸,还会是谁?不知为何,心酸起来,师父终究要离开我,只是早晚罢了。 我抬眼对银狐狸满眼谢意,灿烂一笑,他轻拍我肩,嘴角浮现一缕苦楚,转身走了。今日,若非他主动寻我,我现在又该如何与师父解释?若非他在画舫出现,我又怎能如此顺利拿到药?不管怎样,真得谢他! “你叫杜宛君?”皇后开口了,语气淡漠得厉害。我疑惑地望了望师父,师父面色苍白,眼却直视窗外,似有心事。没法,我只得开口称“是”。 “祖籍何处?高堂所侍何职?”听完她的话,我明白点什么。十年前,皇后就该知道这些,今日特地搬出来问,明摆着要给我难堪。我还偏不服这口气。回话的语气顺着硬气起来“我本孤女,无父无母,更不知原籍何在!” 听我话中似有不敬,芙蓉面也生出几道浅纹,许久,不言。 “昨晚,皇儿向我请旨,要娶你为妻。”说完,她面色严峻地盯着我,想要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 说老实话,我没想到师兄这么沉不住气,当天就跟他老妈讲。虽觉得突然,但内心隐隐又有丝喜意,师兄真的很在乎我!想必,正是这,才令皇后屈尊登门的。我什么都不说,迎着那道犀利的眼光,盯了回去。见我丝毫没有怯意,她显然很意外,表情柔缓了许多。 “我就卓儿这一个孩子,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他。”一声轻叹,让我想到了妈妈,高考前一夜,妈妈也是这样对爸爸说。皇后终究还是母亲,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顿了顿,皇后起身,走到窗边,凝望夜空,窗外已是月上柳梢。 “作为娘亲,我,比任何人都期望自己的孩儿幸福安康”满腔的慈爱被她婉转优雅的嗓音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我们毕竟不同于普通的母子。都说皇宫好,享不完荣华富贵,受不尽世人尊崇,可有谁知晓,皇宫内就像无边的沼泽,表面郁郁葱葱、繁花似锦,实则危机重重、步步惊心。十年来,为了得到这皇后和太子的称谓,身边多少棉里带针,笑里藏刀的人,有甚者更是百般算计、阴谋阳策,只待他日我们稍有偏颇,便会成为众矢之的,非置于死地而不罢休!倘若没有国师和乌戎王支持,我们娘儿俩早就是那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声音略带泣意,不知在哀悼命运的不公,还是生活的残酷。“云萝公主是乌戎王的掌中珠,难得她毫不做作,生性淳朴,对卓儿更是痴心一片,矢志不渝。本以为,青梅竹马的相处会令卓儿选择她,谁知到……”后面的话突地凄厉起来,抬眼,皇后早已转身,“卓儿居然要为你悔婚!你可知到,倘若悔婚,乌戎王势必悔盟,战事一起,南面的平南王定会称乱起事,前后夹击下,国何以平,民何以安?” 已显血色的双眸,愤恨地盯着我,就像红了眼的母鸡,面对老鹰,拼命要保护自己的小鸡一样,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心也无故地愧疚起来 分卷阅读38 。 “或许,你会说,这些与你无关,那就说说身边罢!”皇后已没刚才那般锋利逼人,口气却依旧尖刻“宫中,温妃媚主,贪图后位多年,哼,我也知晓,皇上早有易后之意。战事将起,温文老贼必会借此发难,那时,不仅后位不保,卓儿的太子定然被废,何况,众大臣早与温贼勾搭成奸,朝中一乱,当今圣上性温怕事,不定将卓儿送与乌戎王,以此平愤。那乌戎王窥视我大好河山已有多年,皆因先帝与之结盟,只能作罢。今日找到起事因由,怎会轻易罢手?我与卓儿的性命岂不因你而白白葬送?”一番话分析透彻,深入浅出,说得我寒意顿起,哑口无言! “我……我……”眼前的皇后视我如杀人凶徒,恍若幽魂索命,声音凄厉,眼神绝望。我只觉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口不能言,脚欲向后退去,想逃已无力。 “皇后!妹妹!!嫣儿!!!”师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双手握住肩头,让我靠向他的胸膛,不安地试图唤醒激动中的皇后。 师父的厉喝惊醒了皇后。她敛了敛心神,恨恨地看了我和师父一眼,高贵大方地缓缓回位坐下。师父也将愣神的我置于客位坐好,忧虑重重地回座。 良久,厅中不闻一声,寂寂然,三人各有所思。 “刚才孤家过于激动,你也别放在心上。”皇后打破了沉闷,大度地安抚我,而我眼前鬼魅般的身影,耳边的叱责,声声如刃,句句似箭,在我耳边回荡。或许师兄早就看透这一切,混沌如痴儿的只有我。若非皇后,其中种种的利害,又岂是我能看透的?想到这里,心头仿佛被一双大手用力揉搓着,痛! “卓儿不喜欢云萝,喜欢你,我很清楚。”皇后想缓解气氛,不继续用孤家自称了。“可云萝这个儿媳妇,于公于私,我无法推辞。我想,你也不希望刚嫁人便做寡妇。”我知道,她仍然继续刚才谈话的内容,威胁我,可我无丝毫怒火,唯有痛楚与无奈。“倘若你与云萝各退一步,大家都完满岂不更好,你说呢?”我愣了,这,这暗示什么? “云萝那里,我会去说,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你尽管放心好了。”说到这里,皇后缓缓地站了起来,显出不凡的气度。“孤家也乏了,该回去了。”说罢,与师父偕手离开,厅中的影子,孤寡渺小,脆弱无助。 师父揽住我时,时光仿若渡过了漫漫一个寒冬。 很奇怪,这次,心,没有初到上京那日的痛。更多的是无力,无助与无奈。师父的怀抱让我的心渐渐平静了。这一切,自己早已料到,不是吗?如果我的离开,于公于私都是最好的,为何不选择离开?既然选择了离开,又何苦恋恋不舍?我早就知道,自己不甘与人分享爱人,不愿做那笼中的鸟儿,直到今时今日,皇后,让我彻底死了心,断了念。这样,我不用担心色衰爱驰,师兄更会为这遗憾,在心的深处,为我永远留下一个角落。其实,我也很自私,不是吗?不觉中,我笑了出来,虽有一丝苦涩,但也不再介怀。 轻笑中,师父的双臂力道愈大,生疼的感觉让我流出了泪水,不管为何,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流泪了。心,暗暗告诉自己,我已经为他流了太多眼泪,也该,流干了。 看着自己的泪水滴上师父手背,一滴,两滴,渐渐连成一片,滑落到地上。 “宛儿,别哭,别哭!”师父抱得更紧了,仿若即将离别,却不舍地想要挽留什么,许久许久,不愿放松。 “宛儿,有师父在,别哭!”师父仿佛下定了决心,松开手臂,望着我,眼角的泪珠仿若寒星点点,闪烁得令我心疼不已。 “别哭,师父明白,师父会帮你。”光洁纤长的手指细细地擦拭我满脸泪痕,温柔得像微风掠过碧青的水草,随波轻漾,亦无一丝兀动。 门外,皓月澄亮圆润,在师父身后完美的撒下一层浅浅的月晕,温柔婉转的声音,俊美绝伦的脸庞,紫眸深处,蚀骨的波光粼粼溢动,一时间,师父的清雅俊逸把我震慑住了,忘了师父的话,忘了身边的一切…… 第28章 放手 回屋,换药,就寝,师父寂寂无语,我却心绪难宁。 怎么这样?!第一次见师父真颜,不过是被完美的面容而吸引,这次,竟被彻底撼住!我的心,在瞬间的停滞后,即砰砰乱跳,哪怕师父离开许久,仍难平静。伸手摸了摸微红的脸,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还好,这个时代的好处就是:夜晚照明很差,走哪里都昏昏暗暗,师父应该没有发现才是。真不知,对着相处了十年的师父,俺第一次有少女般的羞怯!不由地,我长呼一口气:不管怎样,折腾了一天,一切终究恢复了常态。 “咕噜……咕噜……”毫无预示地抗议,提醒了俺,肚肚一天没进食了!哎,还是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来得快!顺便还可把药给蠡姬送去。一拿定主意,俺如饿猫般嗖地蹿向屋后的 分卷阅读39 厨房。 不知何时,清澈如玉的圆月覆上薄如蝉翼的轻纱,满天熠熠的星辰任性地在藏青的云层后穿梭嬉戏,残荷摇曳低吟,秋风柔曼轻舞,陶醉了枝头的红叶,唤来了沉睡的霜露,迷醉着,沉沦着。 悠闲地走在湖边小径上,夜,仿若有了生的气息,静静随我聆听这淡泊平静的秋韵。 刚才,将冰莲雪露递给蠡姬时,她满脸惶恐不安。这样的表情很奇怪,除非,她知晓这冰莲雪露的功效?我摇了摇头,想甩走败兴的想法。蠡姬知道又怎样,只要能恢复往日的神采,这,就够了,她过去怎样,与我有何干系? 不远处的山丘,传来利刃相碰的声响,我一惊!难道是刺客?不及多想,施展轻功,急速飞身寻去。 山丘上,枫林边,顺着石桌滴下的酒,散发出浓烈的香气。眼前,香醇的酒,朦朦的月,如影的叶,飘逸的衣,无不散发着暧昧缠绵的气息。我看清眼前的人,止步不前。 舞剑的二人,轻盈洒脱,丰姿绰约。行云流水的身姿,大气滂沱的气度,默契无间的走位,豁达精妙的剑招,毫无杀气,但,隐隐又透着醉酒的洒脱与癫狂。不,应该说,酒醉的,是师父。剑芒闪似电,身行如蛟龙,冠玉般的面庞上,紫眸或嗔或媚,似笑非笑,流光异彩,绚丽无比。情深似海的凝望,妩媚娇艳的容颜,犀利狂野的剑锋将二师伯紧紧缠绕,无力也不舍摆脱。 温润的泪迷蒙了视线,我用力眨眼,恢复了清亮。心,不敢多想,更不舍转身。哪怕此般的师父眼中非我,哪怕这容颜深刻于心,永难拭去,我仍要留下,静静的留下,多看一眼也好。 紫眸突地掠过一丝死气,微伏的身子骤然跃起,剑尖凌空突转,身形一转,直指二师伯胸口绝决地刺去,二师伯眼眸一惊,瞬间后仰身子微侧肩头,登时甩去手中寒剑,此时,剑刃已自上而下掠过胸口,留下一条殷红。顺势,二师伯一手揽住急急下坠的腰身,一手劈向师父握剑的虎口。仅在我闪念间,一切了然,剑落无声。 想必,师父用上十成劲道,二师伯揽住师父后转了几个圈才稳稳停下。师父背对着我,绛紫的朝服褪至肘处,露出浅紫的内袍;乌金镂空朝冠已不知去向,顺滑的发丝在凄迷的月光下,如墨缎般轻柔地披散在腰际,袍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矫健伏贴。师父双臂紧紧扣住二师伯,凝视片刻,缓缓覆上朱唇,继而身颤如瑟,前倾伏地,忘我地热吻怀中的人儿。倒地瞬间,寒星熠熠的墨眸,失去了光彩,瞥向我的眼眸哀怨无限。 怔怔地,我木然转身,悄悄离去。这一切,与我何干? 心像在冰水浸过,又被捞起,晾于寒风中。 还是那片池塘,还是那轮月,可一切仿佛又不一样。寒月孤星掩面于云,朔朔秋风,残荷瑟瑟,红叶凋落,冷霜峥嵘。何必多想?我所做,皆是遵循了自己的心,即便终了,余我一人,何憾之有?!当日,大观园中,黛玉应湘云中秋夜所对之诗,与我此时的心态甚是贴切: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除了空冷,人,并不乱。梦,纷繁而凄美,师父与二师伯面容渐渐叠起,在梨花纷飞的林中,紫衣飘曳,白衫翩然,明媚灿烂的笑容无比耀眼,让我睁不开双眼……。 阴霾的云锁住太阳的光辉,无奈地显出圆润苍白的真身。一阵寒风扫过,落叶涩涩飘落,枯枝茕茕颤栗,街上,又多了一片颓废的枝叶。谋生的人们加紧了步伐,急急地寻找着生机。而我,无思无虑,茫然矗立街心,不知该去往何方。 见到我的出现,倚红楼的门僮很意外,随即出来一位丰艳熏香的女子,带我去了那日的小院。片刻后,门帘被掀开,白狐披风包裹下的人,夹着缕缕寒意进了屋。除了师父和二师伯,现在,我能找的人,只有他。 “没想到,你还会来。”坐定后,少时,他缓缓开口了。 “我,我来谢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哦?”他笑了,风轻云淡地笑。“昨日,你已谢过了。” 我低头不语,是,昨日,我谢了。 “白亦墨。” “啊?”他突然冒出一句,蒙得我一头雾水。 “在下白亦墨。”淡然的口气,清静的表情,很舒服。 看着他,心,不再飘忽,渐渐地,沉静了。 “我叫杜宛君,很高兴认识你!”顺势向他伸出了手。他愣了,看着我的手,没回应。呵呵,想起来了,握手是西方的礼仪。我抱拳一躬,脸上的笑,直达心底。 “今天,你很奇怪。”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奇怪,“与我道别?” 他的话,惊醒了我。我没看清自己,可,他——一个与我并不熟悉的人,却能看透,我内心深处,早已打算离开。或许,真是旁观者清。除了苦笑,我还能做何回答? “你 分卷阅读40 ,真舍得下?”句句话,出自他口,来自我心。是呀,还有什么值得我留下? “哪怕,昨日你为之求药的人?”腾地,心弦被拨动了。蠡姬…… “她……她现在很好……”我心里犹豫着,她现在真的好么? “好不好,你清楚。”他就像会读心术,将我不敢多想的,一一拨开,摆在了我面前。 蠡姬现在好吗?不好!失去了手,即便恢复娇丽的容颜,又能好到哪里去?当日,若非我强留,她怎甘于寄身国师府?失去了抚弦的手,失去了谋生的手段,柔弱的她,高洁的她,又该如何生存?我若离去,岂不是弃她于不顾? “如果没猜错,她伤势不轻,若与你一起奔波……,你心里清楚。”那将是看不见未来的日子,她怎么疗伤,我有能力照顾她吗?我,茫然了。 “好了,” 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暖暖的。“心已舍弃的,即便在眼前,又有何关系?心若不舍,走得再远,也徒劳。”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脱口而出的是当年听过的一个佛家典故,白亦墨想说的意思,想必就是这个罢。 “是何寓意?”他的眼睛亮亮的,尽显其书生本色。 “我听过的一个禅宗典故。”我清了清嗓子,脑海中稍稍把记忆中的故事顺了顺,字正腔圆地讲起了故事。“有位高僧,时时与众弟子讲经。一日,他令徒弟诸僧各出一偈,借机考察各自修行,其名下大弟子答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众人皆和,身旁厨房正在碓米的火头僧听后,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高僧颌首微笑,继而交衣钵传他。”我双手合十,心中暗道:佛祖,原谅我! 待我道完,良久,白亦墨沉思不语。 “这个,为何我从未听闻?” “世间之大,何奇不有?” 语气透出的沮丧,令我得意起来。哼,我晓得的,很多你都不可能知道!嘿嘿!谁要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咧?! “刚才不是很伤感么?这快就得意起来?”他扬了扬眉眼,嘴角挂上了一丝讥笑。 “难得知人所不知,小女子得意也是当然!”挺起了腰板,歪着脖子,我毫不掩饰内心的得意! “阴晴不定!”虽然俺听清楚了他低头自语的内容,也不理会。我的心放手了,早晚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能借这段时间,为蠡姬找个好的归宿,他日潇洒走江湖,岂不快哉? 看着旁坐的白亦墨,一个念头闪了过来:“你……”正在烹茶的他,停下手,望着我,我双膝跪上了榻,身子向他凑去。“嘿嘿,小女子有个私人的问题,想请教白公子。”可能是俺地表情过于怪异,他眉头微颤,“敢问,白公子可有家室?” 第29章 皆有天命 “哈哈……”见我如此,白亦墨仰头大笑。 “回答我!”我毫无惧色,紧紧相逼。他轻咳两声,继而正颜答道:“家有一妻,强悍无比,你,可有兴趣?” 我缓缓回身,静默不语。我是无法接受一夫多妻的,何况是做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会为蠡姬……。 “失望吗?”暗赭的眼眸锃亮,满脸得意。我白了他一眼,继续静默。 “似我这般卓而不凡的人物,难寻其二,若放低要求,我帮你在这上京城,找个好归宿也是可行的。”听闻此言,我哑然失笑!天,有这么吹捧自己的么?! “搞错了没有,我才十五咧!”居然以为我看中他了? “十五?嘿嘿,女子此时订婚,已然不早了!”看他双目微叩,笑容诡异,我赶紧辩白,“白公子,不是为我!搞清楚状况再开口,好不好!”眼中人毫无诧异,想必,他早已猜到,不过想戏耍于我罢了。 既然此人不可取,我也不想与之多言,起身便要告辞。 “小姑娘生气了?”仍是调侃,我已懒得应对,未果,他正颜道:“你打算如何谢我?” 这,我以为只用口头谢谢便可,但此话如何出口?彷徨间,他开出了条件:“想必,你也没有主意吧?”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也是,这冰莲雪露三年能有两粒已是极限,我却平白得了四粒,怎能一谢了之?见我似有犹豫,他眸底掠过一丝诡异,“不妨,这样。”他看似苦恼的表情让我打了个寒战。“反正,现今我也没主意,先许我三个愿,待我想好后,你应允便是。”初闻此言,头都炸了!什么跟什么呀,简直就跟签了卖身契一样!“不行!”尖利的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三个太多!还有,你若要我杀人放火,难道我也得应允不成!要么现在说出来让我考虑,如果可行,我定然依你,否则,哼,过期作废!” 我知道 分卷阅读41 ,说这番话时我眼中满是狰狞,他依旧静静看着我,就像……看一个耍赖的孩童,片刻,我便失了锐气。“那冰莲雪露若赠与他人,莫说四粒,就算一粒,此等条件,断无人可拒绝。何况,哼,就凭你……” 话虽没说完,我也明白了。他下面想说的是:我,高沽了自己。我被彻底击倒了,从精神上。 “好吧。”心里的颓废从口中表现,成了妥协。“不过,我答应你三个要求,并非没有拒绝的权利。”还是有丝挣扎,我有我的处世原则。“最终有三个就可以了。” “行!若非我强调,可不能作数!”我的让步让他满意了,张扬开朗的笑容与他的虚弱很不相衬。此刻的我,有种羊入狼口的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是豺狼,披着羊皮的豺狼。 除了心机太深,言语尖酸,与白亦墨相处起来,我的心态很平缓,我也奇怪。 走出倚红楼,已近黄昏。 阴沉的天,冷冷的风,飞扬的叶,昏黄的灯,一派萧条。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匆忙返家,而我,不想回去,哪怕多停留片刻也好!身心都似这寒秋,累积了一夏的疲惫。脚下的落叶,被我用脚地拢成一个圆,之后又踢散开来。 缓行中,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我,回头一看,那只老山羊满脸笑意的望着我。 “老山羊!” 话还没说完,我猛的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腰,眼泪开始噼里啪啦狂泄。 “好啦好啦!”大手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背,“三个月不见,想我想成这样?” “嗯……”我在怀中用力地点头!大手想撑开我,我却毫不放松,继续放肆地哭着。 “小丫头,别把眼泪都蹭衣服上!我很穷地!”我不管,什么都不想理会,憋坏了的心,再也憋不住了! 老山羊蹲下身子,一张风尘仆仆的脸上,滑稽的山羊胡依旧尖翘。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师父和师兄呢?”察觉我的哭泣并非因他,眉头紧束成结。“丫头,怎么了?” 休闲道长与我而言,亦师亦友。面对他,我第一次有了讲述的欲望,很是迫切。不知为何,我刻意地略过昨晚所见。对我来说,那一切,我不愿回想,也不敢面对。 听完一切,大师伯陷入了沉思。倾诉后的我,止住了哭泣,静静看着手中的竹筷。正值晚餐时间,饭馆内推杯换盏,喧嚣不已,我们却安静无声。 “宛儿,有些事情,从开始就注定了结果。”低沉的声音从对面飘了出来,在嘈杂声中,很是突兀。我低着头,愣愣看这筷上的酒水,一滴滴渗入油黑的木桌,了无踪迹。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这些。哎,说了,师弟可能会恨我,可,不说,这十年的心血,他定然白白浪费。”听到师父,我的心腾地紧了,身子被钉得牢牢,无法挪动分毫。“师父云游前,曾给你师兄算过一卦,依照卦中所批,他乃天煞孤星转世,虽有帝王命,却无儿女福。谁人都知,无嗣之君等若亡国。你师父苦思多时,才想出这扭转天命之法。”一阵凉气从脚底顺着椎骨升起,直渗四肢,忽然间,我怕了,害怕继续听下去,可,舌仿若被冰冻,僵如寒石。“当年,为了找你,师弟走遍五湖四海,寻了你整整两年。之后,待你甚过己出,你都知晓。”话者声音渐弱,我已泪流满面。“宛儿,别怪你师父,他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给了你。我知你心高气傲,不愿做侧室,可,看在你师父份上,你就……”未等他把话说完,我骤地起身,用衣袖胡乱抹尽泪水,长吸一口气,喝道“够了!我们回去!” 餐桌旁,师父、师兄、大师伯和我,无声无息。 木然地夹着菜饭,木然地往嘴里塞,木然地咀嚼,木然地吞咽,直至大师伯开口制止,我才知已吃下四大碗。抬头看,师兄不安地看着我,师父愣愣地盯他的碗,二人的碗筷丝毫未动。 “我饱了。”干干的话别,我转身回屋。 脑袋里塞了太多的东西,根本没有思考的空间。坐在窗旁的软榻上,我打开了窗,风,畅快地灌进了屋。没有丝毫寒意,生疼的脸颊让我有了一丝快意。心,凄然地豪气起来!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就是海燕,等待着肆掠的风雨,生亦辉煌,死何可畏。 “吱呀……”,是师兄。该来的,逃不掉。我仰头闭眼,静静感受这深秋的风。 “宛儿,你,怎么了?”师兄从背后揽住了我,他很不安,紧紧地扣实了双手。“是不是昨晚母后与你说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心,波澜不兴。 “别这样,我……”声音哏噎,脸紧紧贴着我的耳,一片冰凉。 “我没事,真的!”挣开手臂,我转身看着他。骄傲如他,竟也会流泪? “真的?”他狐疑地回应,让我有些不忍。曾几何时,这泪,对我而言,如同宝石般珍贵,可,今天……,我笑了,抬手轻拭去眸边的粼波 分卷阅读42 。 就这样,我们相拥无语,许久许久。也许,今后我们将永远这般,没有悸动的未来,心,不会再痛吧。 静静送师兄离开,过大厅时,碰见了师父。 “走了?” “嗯。” 平淡的问,平淡的答,随后,彼此已无话可说。我轻躬道福,回身退去。 “我们之间,已经这么生分了?”苍白无力的话语就像把清冷的刀,剜去了心头的嫩尖,生疼!我不敢回答,不敢回身,快跑,快点离开,泪,已涌了出来! 趴在枕上,任凭泪水,静静流淌。真的放手了吗?为什么,心,还痛;泪,还流?那一幕,从决定帮银狐狸开始,我心里已有准备,可,为什么还是害怕面对?早就明白,师父不会无故收留我,真知晓这缘由,为什么依然心痛?与师兄偕手人生,曾经是心底的梦,而今天,为何又不在意?这一切,本不属于我,我却无法挥袖而去。不管怎样,我亏欠的,得由自己还! “丫头!”老山羊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空气中混杂了一股酒气。我吸了吸鼻子,抹着眼泪坐了起来。“这么爱哭,可不像你哦!”看他鼻尖红了起来,想必喝了不少。“没事,以后不会了!”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 “来,让我看看你的手。”大手一把抓过我的双袖,声音腾地大了起来:“哎呀,粉嫩嫩地爪子,肯定好吃!”声音越来越大,脖子也渐渐向门口扭去,似乎在说给谁听。“没问题了,明天红一褪,就彻底好啦,尽管放心!!!”我疑惑地向门外望去,黑影一闪,蹭地没了踪迹。 “谁?谁在外边?” “还能有谁?哼!”那大手抓着我不放,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用鼻子嗅,“冰莲雪露,我可怜地冰莲雪露呀!用在这里真真糟踏了!”话语中挟着的哭腔,让我哭笑不得。 “什么跟什么呀!”我使劲扯回双手,满脸无奈。 “嘿嘿,小丫头,哪里搞的这宝贝?还有没有?”老山羊此刻的笑脸,我看得毛骨悚然,赶忙摇头挥手。“没,没啦!” “你还真没良心,有好东西都不跟俺留,我苦呀……”说着说着,老山羊的眼泪真的掉了出来!真真吓死我了!我赶紧跳下床,拽起他就往门外推“我累了,回去哭吧!”推出门外,反手上栓,“臭丫头,明天不还我衣服,下次别指望我帮你……”我长嘘一口气,门外的嚎啕也渐渐远去。 有时候,我真觉得,他更像是我师父,而上官逸,……,我,茫然……。 第30章 雪 上京的冬季,来得真快。 昨夜怎么回的府,我记不太清。恍惚中,白公子与师父在府前对峙很久,久得连我满腹的酒肉都快冰冻了。 我从没发现,自己酒量如此之大。可笑,昨日醉花楼那几名公孙,竟要与我这驸马爷所谓的表弟拼酒。哼,欺我年幼体单,还以为占了大大的便宜,结果,还不是被我灌到桌下做了拱土的猪?这世间,倘若没有美酒佳酿,没有莺歌燕舞,没有他白亦墨,真不知道我怎样熬过这漫长的两个月。 无视小雁在耳旁的絮叨,我使劲地揉着太阳穴,酗酒的坏处,也只有酒醒后才会显现。眼前的食物丰盛得有些过分,忘了,现在已是正午时分。两个月来的堕落生活,受害最深的是原本健壮的肠胃,也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如今,没有了酒的美味佳肴,只能引起我呕吐的欲望。 “小姐……” “啪!”没等她说下去,我把筷子拍在桌上,心火簇簇!年关一过,我就得入宫,从此后,天人两茫茫,冷暖何人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宛儿。”一个人影靠近了我,我皱了皱眉头,纹丝不动。来人在我身旁坐下,将一碗清粥搁在我面前。纤长白皙的手指光洁如玉,低沉柔缓的语气,愈加清冷的兰香,我稍缓的头痛又隐隐犯了。“多少吃点,别空腹喝酒。”我懒得理会这些。为什么不上朝?不是马上要祭天,还来烦我? “白亦墨是平南王留在上京的质子,你每日与之……”我不耐烦地敲打碗,打断了他的话。不知为什么,这些时日,每每见他紧张,恍惚,心里就很爽,很痛快。他越难受,我越痛快,能不发一言令其此般的,可能也只有我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恨”。只有恨,我才不会流泪,只有他痛苦,我才有继续下去的勇气,如果恨能让我快乐,为何不去恨?我,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恨? “你,为什么这样!!!”温柔如他,居然也有如此凄厉的一面,随着声音,心,跟着微颤。纹丝不动的我,暗暗默念:我恨他!恨他!他猛地别过我的肩膀,使劲摇,“看我,看我眼睛!你不是最喜欢看吗?看呀!!”他疯了似地使劲抬起我的脸, 分卷阅读43 生疼的脸颊依旧紧闭着双睑。“求求你,看看我!这张脸,你已经看够了吗?回答我!”无助和绝望,重重地坠在心头,我紧紧咬着下唇,闷声不响。“为什么要糟蹋自己?为什么?”手,无力地垂下,头,颓废地顶在我肩,好沉好沉。“两个月,六十天,整整七百二十个时辰,要折磨我,要惩罚我,也都够了!!!”喃喃细语已经毫无逻辑,碎碎地表述就像说着我的心声,声声刻骨。“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对我?……。不,真不想说,就,看我一眼,哪怕只一眼,让我知道,你眼里有我,就够了!……宛儿,宛儿!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宛儿,告诉我,怎么做才对……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宛儿……别不理我,心里有气,对我发泄出来也好!别这样,我怕……” 心里的防线,瞬间溃不成军,恨,已无法使之坚强,我的心,又该何去何从? 茫然间,我低下了头,轻抚着柔顺的发,几缕乌亮与枯黄,在我肩头纠缠到了一起。这就是结发吗?我的手,划到光滑的肌肤上,那张脸,顺势贴上手心,柔柔地摩擦着,冰润的脸庞,渐渐有了一丝暖意,幽香温浓,手中的脸,也烫了起来。 双手支起那张避了好久的脸,细细的瞧。 浓密黝黑的睫毛彼此轻阖,依偎并颤动着,挺俊的鼻梁渗出几粒碎汗,薄唇略翘,随着下颌的移动,不时轻贴手心,妃色的红霞轻润着暖玉般嫩滑的双颊,迷醉的笑容,我,恍惚了。 小雁合门而去,密林般的睫毛缓缓拉开了距离,露出被莫明的情愫渲染成浅紫的眸子。随着眸光的闪烁,我许久未曾笑过的脸,僵硬的笑了。迷醉的他乍地愣住,如同被雷电击倒一般,气息全无。眼前,孩童般红润光洁的脸,一双璀璨的紫眸浅若溺水,吸附了我的神魂。不知何时,我的唇,覆上了唇,柔软的颤栗,有种清凉的甜;鼻息如浪,滚滚扑面,独有的兰香,紧锁住我,渐渐,香飘四溢……。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惊了我,本能分开瞧向门外。 “这小子,进来一起吃好了,跑啥……”嘴里絮絮叨叨的大师伯,看见我们,话嘎然而止,两脚跨在门口,不再进屋,下巴低得都快贴到地面了。 “我,我出去了!”回过神的我,脸刹地红了,飞一般地逃出国师府。 阴沉的云,低低地压着上京城。 一路上,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居然主动吻师父?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乱闪,心底,却清甜如丝。 走进驸马府时,天空飘下了雪花,墨园的梅,已缀满了欲放的花苞。 净白的雪,鹅毛般轻盈,一片、两片,进而,一簇簇地弥漫了阴翳的天空,空气中的灰朦渐渐澄净,清新的梅香若有若无。 屋前的梅树,轻颤的枝头上,一朵腊梅绽放了。忽然间,想起毛主席的一首卜算子,不觉地低吟出来: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念完,俺嗤地笑出声,自己居然也酸了一回。随后,踮起脚尖,凑到花前,我闭目轻嗅:淡香如丝,坚韧似冰,凌寒独绽,笑待春来。此情此景,令我似有所悟。雪中的梅,远胜于我,即便在严冬,也暗自飘香,充满希望地翘首春的到来,而我却……。 用力地嗅了嗅,我睁开了眼。刚刚还零散飘舞的雪花此刻已是洋洋洒洒地直坠而下。我仰起头,六菱的雪花轻轻落在脸上,不多会已薄薄地覆了一层,冰凉洁净的洗涤了所有污浊。 “还不进来?”略带恼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甩了甩面颊的积雪,笑吟吟地随他进了屋。 “啊切……”屋里暖洋洋的,刚上炕,俺就打了个喷嚏。 “哼,我若不叫,你定不舍进来。”典型的白氏嘲讽,我习惯了。一杯热腾腾的茶递向我时才发现,双手已冻得红彤彤。他顺势把我的手握在了他手里,低头哈气,我一愣,紧张地把手扯了回来。“不用,呵呵,不冷不冷!”很平常的一个举动,怎么今天就觉得特别扭。 偷撇白亦墨,他明亮的眼眸黯然一闪,随即恢复常态。“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腾地,刚才一幕又闪现出来……“哪有,哪有!”他盯着我看,眼神简直就胜过伽马射线,我心虚得脸红心跳。 正在此时,门外通报夫人来了。阿弥陀佛!被他瞧得不知所措的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也暗自谢起佛祖保佑。 “前儿个狩猎,皇兄赐了这鹿仔,今儿个正好应着雪景烤了吃。”说话的是白亦墨的正室、大衍朝皇帝之妹——淑妍公主。 “多谢嫂夫人费心了!”见她进来,我连忙下炕行礼。 不多久,奴婢便设好了火盆,将切割成块的鹿肉搁在网格上烘烤。“妹子,慢着吃,多陪相公说说话,我先下去了。”温 分卷阅读44 柔似水的语气,高雅娇艳的脸庞,玲珑剔透的心思,我到现在也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与悍妇有何关系? 等她一行人退出屋子,回头看,白亦墨大老爷们的样子仍端得十足地茗茶。 “我就不明白,俺嫂子瞧中你什么了?把你供得跟祖宗一样!”话虽似玩笑,我始终习惯于男女平等的相处模式。 “这么说,在你眼中,我是一无所取了?!哼,世间似你这般眼拙心笨之人,难找。”说完,砰地扣上杯盖,吓我一跳。 “怎么了?我们白公子今天心情不好?!”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很是莫名其妙。相处下来,此人尖酸,但绝非小心眼之人,今天,的确有些反常。 “肉熟了,吃罢!”他斜眼瞥着炉火,显然不想答我。我悻悻然拿起银筷,勾身夹肉直送口中。“怎么跟没吃过一样?先点些酱汁去腥!”他把肉蘸上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看着筷上的半块鹿肉,我真不知道,是蘸酱好,还是直接吃?最终,俺还是选了后者。 我们就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顿鲜嫩的烤鹿仔肉,硬吃了足足两个时辰,压抑的气氛,吃得我消化不良。之后,我借口肠胃不适,早早走了。 我知道,肠胃不适的确不该多吃油腻之物,既然嘴馋吃下了,也只有自己受。为了促进胃肠蠕动,帮助消化,我顶着风雪,绕着圈地,来到城南郊外,蠡姬居住的小院。 蠡姬见我冒雪来访,很是欢喜,急急吩咐王嫂准备茶点。 每次来到这里,我都有回家的感觉。蠡姬喜欢这种瓜前李下,田间地头的闲暇生活。王嫂夫妇是蠡姬从老家找来的家仆,心善品实,蠡姬失去右手后,生活无法自理,二人除了照顾蠡姬,还自种蔬菜,纺纱卖布来贴补家用。,为此,我对二人也满怀敬意。 与蠡姬和王嫂闲话家常,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夜幕落了下来。我盛情难却地用完晚膳,才与蠡姬道别。 回到国师府,我有些怕,也有些欢喜,似乎有些不同,又像没什么改变。 屋内,暖炉已燃了好久,圆桌上,师父留了张纸条。行云流水般豪放洒脱的字迹,简直难与温雅俊秀的师父扯上关系:“宛儿:今夜始,为师要留宿祈天殿,直至三日后祭天礼毕,勿念。上官逸”。我心里好生不舍,进门前兴冲冲的劲头蹭地没了。无聊地翻弄着手中的纸,背面一行蚊细的字,引起我的注意,置于灯下,仔细看,字迹出自师父之手:“雪落华殿无声,孑立孤月望南,无眠空对树影斜,心系月满西楼时。” 第31章 无妄之灾 门外的嘈杂把我从梦中惊醒,没等我完全睁开双眼,门,被踹开了。 摇曳的火把将屋子照得通亮,若桃和小雁穿着单薄的睡衫大声叱责着什么。一个内廷侍官模样的男子,大步跨到我床前,低下身子,左右将我审视一番,随后挺起腰杆,大手一挥,“来呀,给我拿下!” 还没缓过神的我,稀里糊涂看着若桃小雁与十几个侍卫打了起来。“慢着!”我本能地吼了起来。事情还没搞清楚,打什么呀?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我盯着那个带头的瞧:“为什么抓我?” “我只奉命拿人,其他与我无关,有什么,与主审大人问去!”精壮的男子毫无俱意,口气足得很。“在下奉劝一句,姑娘还是随我去吧,免得国师面上难堪。”心念飞转,继而开口“你们先出去吧,待我穿戴整齐,定随你去。”见我面色镇定,言语从容,男子略为思索,带众人退到门外。 小雁泪眼婆娑地为我穿衣,抽泣中,对我的妥协表示不满;若桃也表示定能解决门外的侍从,送我出府。我笑着宽慰她们:“没关系的,若我想走,他们也拿我没法,只不过,事出蹊跷,得查清缘由方妥。”随后,从我枕下取出一个牛皮信封,交于若桃“有机会,帮我把这个给师父。”若桃满面泪光地使劲点头,我拍了拍两人肩膀,从小雁手中拿过白貂披风,裹好出门。 没想到,我也有机会来大牢,还以囚犯的身份来了天牢。 或许敬畏国师,他们没要我穿囚服,牢房也放置了棉褥棉被。虽然如此,牢中湿冷的空气仍令我浑身冰凉。寒风凛冽地吹,夹杂着雪花,穿过无遮的窗,纷扬地飘了来。这变故,太突然,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窗外,天,渐渐亮了,我钻进被子合上眼,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我,先歇好身体再说。 跟着狱卒穿过狭长的甬道,换上囚衣,带上手枷的我眼前霍然开阔。 大堂上,执杖的衙役正列两旁,麒麟耀日图前,温文身着紫红丞相官袍,端坐如松。在这里见到他,我心里大吃一惊。小小的我,主审却是当朝丞相,看来这案子不简单。 身后的狱卒猛地推了一把,一个踉跄,我差点被门槛绊倒。 一阵仪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预示,戏 分卷阅读45 ,开锣了。 “堂下所跪何人?”温文侧座的老头发话了,看来他才是主审官。 “民女杜宛君。”明知故问的话,我答起来忍不住想笑。 “知道你所犯何罪吗?” “不知道!”这,我也想知道。 “昨日,你可曾去过城南郊外,找一名叫蠡姬的女子?” “是!蠡姬怎么了?”心,无故不安起来…… “那,想必你也认识察哈王子了?”这话从何说起?不对,蠡姬与察哈王子……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锅,往事历现眼前。 随着惊堂木拍在案几上,老头声音尖利而激动“快回答!” “我见过他一面而已。”斜眼瞧着他激动得翘翘的胡子,我没好气的回答着。看来,有什么脏水要往我身上泼了。 “哼,承认就好!”天啦,我承认什么了?“昨夜,你回蠡姬小院取遗漏之物,无意发现蠡姬正与察哈王子欢好,心生恨意,下手将此二人杀害,作案时被王氏夫妻发现,你连同两家仆一起杀了灭口。所说之事,你可认罪?” 蠡姬……死了?我,我难以相信!昨日还与我嬉笑欢谈的人,怎么说死了就死了?“你,你骗我!蠡姬没死!!!!!”怎么可能?我不信,我怎么也不信!温热的眼,顺着脸庞哗哗地趟。 “大堂之上,岂容你喧哗?!来人呀,给我杖责二十大板!”身后两个衙役架起呆若木鸡的我,往刚刚递上的长凳上搁。 “慢着!”头顶的红螃蟹开口了,“案情还没最终定案,怎好严刑逼供?倘若有冤情,圣上那里,你我也不好交代!”看他满脸惺惺作态的伪善,我朝他啐了口唾沫。察哈王子的死,恐怕他得的好处最多。见我不领情,他尴尬地咳了咳,“我说王知府,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待国师祭天礼毕,同堂会审方好!”红螃蟹这举动倒是很不寻常,难得有机会扳倒师父,他怎么轻易放手?这一点,我始终没琢磨透彻。 纯白的身影出现在湿冷晦黯的监牢,天牢里骚动不已。素洁的衣衫下,伸出了一双完美的手,带着梦幻的光环,抚上我的脸。世界静得只有我们,我眼中只剩这个白衣男子。紫眸清亮似星,四射的光芒照暖了我。 “师父……”我抓住师父的手被反握着,手心冰凉得没有一丝生气。“收到信了吗?”火般炙热的眼神,疼惜的浅笑,看得我怦然心动。“什么信?”低缓浑厚的声音携带着兰草的芳香,驱散了一丝浊气,我释然地轻笑,原来,师父还没回府就赶到这里。“没什么,我来此前,交给了若桃。”轻轻把脸,贴上了师父的胸膛,随着耳畔的心跳,暗自数数“1、2、3……”我累了,这样就好! “宛儿,师父带你出去!”说罢,师父把我横抱着,大步流星出了天牢。 后来,我才知道缘由。那日,离开蠡姬不久,有人报案,说城南一小院惊现命案,官府去后,发现,蠡姬、察哈王子和王氏夫妻横尸院内。由于当日积雪太深,凶手没留下痕迹,当夜,仵作验尸,声称四人脖子均是被绳鞭勒死,因我是最后见其的人,官府首先怀疑于我,随后在我屋中找出的绛星鞭上,隐现血痕,为此,我成了此案最大的疑凶。 对此,我疑点颇多:第一,蠡姬所居住的小院地偏人稀,凶案发生不久,怎就恰好有人经过并报案?第二,我去蠡姬处时,正值雪花飞扬之时,出城后就没见人,怎么知晓我去找了蠡姬?第三,说我见蠡姬与察哈王子欢好,才生杀意,未免过于牵强,即便因此而下毒手,也应该在屋内动手,而非屋外。最大的一点就是,我的绛星鞭甚少使用,知我有此鞭的也无几人,为什么那些侍卫一进屋便要抓我,似乎预先知道绛星鞭上定有血痕?综上所述,定是有人杀人灭口,栽赃与我。 记得那日初遇,美人如画音犹在,今时魂飞魄散觅无踪,幕后之人目标是察哈王子与师父,而蠡姬的死,只是转嫁责任的手段罢了。一想到此心就疼得不得了,恨不得能亲手杀了那作恶之徒! 回府后,师父频繁入宫,常常彻夜不归,而我,似乎与此事毫无干系一样,再没被传唤过。直觉告诉我:此事与那平南王和温文老贼脱不了干系,虽不愿将白亦墨与此联系起来,但不觉地开始避他。 在师父帮助下,我见了蠡姬最后一面,乌青的面庞很是安祥,原来,这一切,她是自愿的。城西的乱坟岗,多了三个小丘,因是暴死,三人无法回自家陵园。看着坟前木牌上“蠡姬之墓”四个大字,我稀疏不已:蠡姬呀蠡姬,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何如此执着?似你这般芳华早逝,泉下父母怎能安心?现今,你大仇已报,来世可得好好活着! 拜祭完后,踩着湿滑的泥土,我暗自与蠡姬道别:我会时时看你。 察哈王子一死,与乌戎国交界之地军情吃紧,云萝与师兄的婚事也不再有人提及。市集上,流言蜚语五花八门,传得最多的是:要 分卷阅读46 打仗了。 师父忙碌至极,连老山羊也失去了踪迹,唯有师兄很是闲散,常来陪我。很多事情我无法参与,也不想搅和进去,蠡姬也算得尝所愿,不论方式如何,她最终摆脱了心魔。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小小的我,心里装不下太多东西,即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却除了时而感慨,心,透亮无比。 经过这些,师兄变了,像邻家哥哥,眼光暖暖,举止体贴。将来会怎样?我不去多想,过好眼前比起忧心将来更重要,又有谁谁知到,自己会何时消失?每日间,我依旧跟师兄耍赖,和师父撒娇,一切仿佛回到了逸云岛,似乎又有点不同。师父与师兄甚少碰面,每每相见,不是师兄急着走,就是师父有事。为了让二人和好,我想尽了法子。 这日,师父得了闲,没去朝堂。机不可失!我偷遣小雁,要她入宫通知师兄在一品堂订下包间等我,随后,去悦兰小筑寻师父。 刚掀开厚重的门帘进屋,师父已是满眼笑意地瞧着我,“今儿个怎么不出门了?”我眨了眨眼,嘟起了嘴“没帅哥陪,大街上的人都不搭理我,很无趣!”师父爽朗地笑了起来,随后牵我坐在腿上,轻搓我的手背“手这么冷,以后出门记得带手笼。”口中呼出的气,暖暖地拂过我耳鬓,身子随着心,微抖。“很冷吗?”缠绕的手臂紧了紧,暗香渐盛,我的耳廓开始发烫了,敛了敛心神,抽出手,抓起师父刚放下的书,问:“这是什么书?”“兵书。”下巴轻轻搁在我肩上,磕得锁骨有些疼,我本能一扭肩,身后的人立时僵硬。没想到师父这么敏感,我心里暗道不妙!赶紧转身站起来,牵着师父的手,笑盈盈地说“别看了,今天太阳很好,陪我出去吧!”师父看着我,一言不发,纷杂的眼神,让我看不清楚。“好嘛!陪宛儿一次吧!”虽然在撒娇,可我知道,我真在哀求。师父长叹口气,点头答应了。 都说,化雪比下雪更冷,可看着街边屋檐下,冰凌滴下的水珠,我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与帅哥一起上街,的确是一件很得意的事。单是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妒忌怨毒的眼神,我心里就很爽快。记得上次,与师父和银狐狸一起,当时心里急着送琴,我全无现在的得意,就想笑。牵着的手,察觉出我的异样,面具下的眼,见我满脸得意,也笑了。真希望这条街没有尽头,我和师父可以一直走下去。 走到一品堂门前,与白亦墨碰了个正着。 第32章 变故 “一品锅”,是一品楼的招牌菜。 按说,不足十平方的雅座,实在不大,为啥坐了四人,我仍然觉得空旷? 除了见到师兄,神情古怪地瞥我一眼,师父再没瞧我;白亦墨满腹心事静坐不语;师兄脸上的笑,让我看着想哭。所有这些,都暗示我,今天来这儿,蠢。 热气腾腾的一品锅端了上来,小二利索地摆好酒菜,识相地快速退下,不再进屋。紫砂锅里,香辣厚油的底汤咕嘟嘟地翻腾,不时炸得油花四溅,我心里比这煮沸的油汤还急。 “吃,吃,大家趁热吃,别客气。”说着,我将配菜往锅里下,“冬天吃这,最暖和不过了。”众人对我的自说自话毫无反应。没法,我伸着脖子往锅里瞧,火太旺,升起的水气很是浓烈,夹杂着辣子的味道,呛得眼生疼,泪自然也流了出来。想我定是极为狼狈吧,不然三人反应怎如此大?师父在我身旁坐,一把将我拽开,可能太着急,我差点摔下暖炕,师兄和小白动作慢,手伸到一半就没了结果,呆在那里,上下不得。俺窃喜,总算有点动静! 见三人坐好,拿起桌旁放的竹勺,我自锅中舀出熟食,故作优雅地均分于三人,面上抑不住笑意:“小女子孝敬各位,一定要吃完哦,不许浪费!” “你……”师兄恼了,满脸不悦;师父和小白相视须叟,继而若无其事敬起酒来,之后,满室一派祥和。本来,叫他们来吃这一品锅,取的就是其“同锅食,泯恩仇”之意,我暗自希望,这热腾腾的汤,热腾腾的菜,热腾腾的酒,捂近彼此的心。不知为甚,总觉得三人间有千丝万缕的芥蒂,我,不喜欢这样。今日能与白亦墨遇上,也是缘份,对此,我心意无二。 既然太平,俺可以顾顾自己了。可,这一瞧,我愣了!一个字:辣!菜谱上“青柳缀云霞”,居然是这姹紫嫣红的辣子汤!除了干舔嘴唇咽口水,握着筷子俺暗自腹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杜宛君,你活该!! 师父不声不响取了一碗轻水,涮去食物上的辣子,悄然放到我碟里,心里那个感动呀……,我握住救苦救难的手,脸上堆满谢意地朝师父眨眼,嘿嘿,若能眨出点眼泪,效果更好!见状,师父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用眼暗示:筷上的肉,掉桌上了!我赶忙松开爪子,吐了吐舌头,撅着嘴低下了头,真糗!。 “你们,还真像……”白亦墨突地一句,嗯?什么……。白亦墨神色泰然,若无其事地继续在锅中涮着菜。“什么?”纯属本能回的一句,事后回想,我恨不得当场扇自己耳 分卷阅读47 光。 “父慈女孝……” “啪……”筷子坠到桌上,手,僵直不动。心一慌,再看师父,紫瞳已零乱无光。我慌忙起身,怒气冲冲地用筷子指着白亦墨的额头:“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一脸无辜地抬头:“我说什么了?恩师如父,难道,这错了??”高高的我,满腔愤怒无处可发。 腾地,师父站了起来,面具下的声音虚无而空洞“慢些用,有事先回了。”一向雍容俊逸的背影跌跌撞撞迈出了房,刹那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疾步追了出去,可,晚了。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川流不息;惨白的冬日下,遍寻不到师父的影子。一阵寒风吹来,我浑身一紧,心,僵了! 来不及去追,身后的人群已把我推到街心。“杀人啦!”“逃命呀!”混乱不堪地人潮自一品堂蜂拥而出,四下逃窜。我暗道不妙,轻身一跃,抓住门幌,一个转身,踢破了二楼的窗,纵身而入,眼前的一品堂已是人去楼空,狼藉一片。 寻着打斗的声响,我找到当初的房。 一瘦得如同竹竿的中年男子与一胖得仿似水缸的妇人正围攻师兄,白亦墨退在屋的一角,身边一个红衫少女正握着一把匕首,在他面前晃动,或许说她的头随着匕首在白亦墨鼻尖上一同晃动才是。白,不会武功! 不及多想,我扯下门帘,向前一挥,卷走少女手中的匕首。少女愣愣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没来得及转身瞧我,我已挡于白亦墨与她之间。 白净无暇的瓜子脸,精巧适中的五官,双眸大且呆滞,原来是个傻姑。大眼正诧异我的突然出现,身旁形势已急转直下。妇人见少女被掠去兵器,分身袭我。她手执弯刀,横劈我胸,我纵地跃至其后空,将帘布当作鞭来使,布鞭直圈其脖,妇人居然原地下蹲转身,弯刀横挥,只待我双足落地便是一劈,见势不妙,我双足前伸,脚尖点其头顶,一个后空翻向后落下。当然,足尖点头时,我使上十成力气,她措手不及,整个人屁股坠地,仰了下去。倒下的同时,她甩出了弯刀,此时的我尚未着地,眼见弯刀携着呼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我飞来,我心里暗苦:老天绝我!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影子跃了过来,推开我,随即血影一闪,啪地一响,来人重重摔在地上。 就像电影中的警察,御林军此时冲进了屋。竹竿男撇了一眼地上的师兄,与妇人一起,扯上正拍手叫好的少女,破窗而逃。 顾不上追,抱起师兄,我轻轻转过他身子,想看伤势怎样,师兄却是一阵痉挛,我也跟着颤抖。看见师兄身下,红彤彤的血水淌了一地,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怀中的师兄缓缓睁眼,微笑着向我摇了摇头,接着便昏死过去。 弯刀带毒。火蛛丝是江湖五毒之一,毒性属火,发作极快。若非师兄胸前的冰蚕甲挡去了不少力道,又性属水,冲去部分毒性,师兄早已不在人世。冰莲雪露是火蛛丝唯一的克星,而最后四颗,被我用了。 皇后早没了往日的雍容自若,在这太子寝宫内,将御医们骂了个狗血喷头,梨花带雨的脸上,紫眸充满恨意地瞪我,却未曾扯开我。昏睡中的师兄,紧握着我的手,手背已自苍白转成红润,略懂医术的我,相视无言。 静静呆了许久,白亦墨走到我面前蹲下。拇指轻拭我早已干涸的泪痕,暗眸中映出了一张有着双肿得像桃核般眼睛的脸,“丫头,别急,还有办法。”他说这话,不由得我心下一喜,“真的,你还有药?”他淡然地笑,轻摇着头,我失望了。 “你们都出去吧。”白亦墨缓缓起身,舒缓低沉的话语,不容置疑的口气,有着王者风范。我诧异地看着他,很近,又很远。他不再看我,静静地站着,恍惚的身影在摇晃的烛光中,依旧单薄,高贵却孤单得让人心酸。 远处的雪,在皎洁的皓月下,闪耀着水的粼光,藏青的飞檐连绵叠峦,伸向无尽的天边。宫门里,没有虫鸣,没有鸟啼,没有笑也没有泣,除了闪烁的雪光,一切都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这里,就是我的未来所在?我恍惚了。 “啪”地一响,身旁的皇后扑向紧闭的宫门,我也追了过去。白亦墨坐在师兄枕边,苍白的面庞双眼紧闭,身子无力地斜靠着床檐,一条蜈蚣般的血痕赫然横在低垂的手腕,顺着伤痕,血,滴向脚榻的碎片,在翠绿的碎玉中汇聚了一汪赤红,随着下落的珠,泛起一圈圈殷艳的涟漪。他,他用自己的血为师兄解毒!!! 我把头深深埋入他胸前。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样?我的心,好沉,沉重得我难以负担,直直地坠向大地深处。你们这般,我何时才还得完?!早已干涸的泪泉,又涌出了水。一双手抚上我的发,我抬起了头,看着暗眸中的自己,痛恨无比。 “没关系,放心,我死不了。”无力的劝慰,更让我难受,我真就这么没用?“会好的!别自责了。”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慌忙地从身上摸出手帕,包扎起腕上的伤,不管怎样包扎,那条蜈蚣依 分卷阅读48 旧吐着血色的蕊,帕上刺眼地红,让我无力言谢。 第33章 流年 日子如过隙之驹,飞逝无痕。 除了新年的家宴,再没见过师父,还有,白亦墨。 咫尺的人,天涯的心,最是蚀骨断肠。 偌大的太子宫,静得可怕。心,随着师兄的康复,愈渐沉重。一场冬雪刚过,白皑皑的雪,给万物覆上厚厚一层被。朱红的宫墙,在银白的衬托下耀眼夺目。冬日的暖阳,唤来几只雀儿,三两成群,在阶前空旷的雪地唧喳飞跃,嬉戏玩耍。这儿,只有它们是自由的,假如十年前,我变成鸟儿,现在,该与它们一样吧。 这几日,众人都很忙。师兄眼中多了些开朗,也多了些闪躲。几番提出回国师府,都被皇后一口否决,师兄不舍的苦笑,留下了我,留下的,是无心的身。师兄的小心翼翼,让我无所适从。深情的紫眸,在眼前幻化成另一双;轻柔的话语似曾相识;体贴的举止令人恍惚。心底的芽,不觉中疯长,伴随着无望的痛,泛滥成灾。 师父不想见我,我无法否认。半月内,他从未涉足太子宫,我明白,因为我在这儿。为了师兄,为了白亦墨那句话,为了太多,他,避着我,而我,能怎样? 凄冷的风,无月的夜。墙角,女子的低泣,吸引了我。她,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宫女,娇俏的脸庞挂满了泪珠,红彤彤的眼,惶恐地看着我。我笑了笑,帮她紧了紧衣领:“天这冷,为什么躲在外面哭?”止住的抽泣又开始了,微耸的肩膀告诉我,她真是伤心。“来,进屋吧,看我能不能帮你,好吗?”闻此,她哭声愈发大了“谁都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不及我多问,她直言缘由:“明天,明天国师就要出发了!”“出什么发?”心,无故乱了。“出征乌戎。”晴天霹雳般的响雷,击中我,好几秒,我无法动弹。 抓狂的心,涌出一股热血,恢复了我的知觉。我不顾一切地向城南狂奔,那里有他的宅院。 熟悉的庭院静如往昔,透过窗纸,灯下的人影黯淡清虚。 卷着嗖嗖的寒风,我冲进了屋。书桌前,矗立的背影,与每日梦中一般,依旧俊雅飘逸。师父缓缓转过身,望着我恬然的笑,一派风清云淡。心,揪得生疼,喊不出,动不得,泪,无可流,咫尺的距离恍若天人两相隔。 许久,许久,就这样俩俩相望,对视无言。 “宛儿,过来……”自天际飘来的呼唤,空灵缥缈,愣愣的我,一时间,分辨不出是梦是真。“宛儿……”终于,寻着梦呓的话语,我回到了熟悉的怀抱。久违的馨兰香沁依然,贪婪地我深嗅着,想把这气息永久留住。“宛儿大了,该飞了!”胸腔闷闷的声音重重敲击耳膜,耳边嗡嗡作响。“不要,师父不要离开宛儿!!!”心底的狂嚣,到了口中已然无力。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师父这样,为你好。”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 鼻子酸得发疼,眼,却淌不下一滴泪。 “宛儿,就让师父自私一回,师父已经老了,老了……”语气沧桑而低沉,我无言以对。抬头看向师父,绝世的容颜没有一粒尘埃,不带一丝俗念。 书桌上,帅印旁,暖白的夜光杯中,赤红的液体映亮了紫眸。妖媚的红在杯中泛着迷醉的光芒,诱惑人心,摄人魂魄。一只细长而光洁的手,握住了杯,轻轻的摇晃,红,漾起层层粼波,光华溢目。一种不祥涌入脑海,师父盯着杯子,眼神纷杂,神态迷离。 “这,这是什么……”我颤抖的声音恐惧而不安。 “流年……”头顶的回答没有一丝情绪,虚无空洞。 流年……,昏沉无力的我,瘫软在他怀里。也好,除了这,没有更好的了。哀莫大于心死,死了的心,我,留下何用?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 金铠帅袍,白玉帅印,已没了踪迹,夜光杯中,已无一物。 远处,锣鼓的喧嚣飘进了屋。望着桌上,孤立的杯,我蜷起腿,将头深深埋入被中,任凭泪水肆意狂泄。 明日,喧天的锣鼓将为我响起;杜宛君,明天开始,要为自己而活! 下卷 第34章 少年 郧水镇,古朴幽静的江南水乡。 窗外,水巷、石桥、木阁,轻舟、垂柳、呢侬软语,沐浴春风中,是如此惬意颐人。 “紫君,你想饿死我不成?” 长叹口气,我不舍地收了目光,回身瞧半卧于榻上之人,慵懒娇俏的脸庞,媚眼如丝的神采,甚是惹人怜爱。“知道啦!上辈子我欠你的!”我无可奈何的回应,招得 分卷阅读49 他份外得意。“知道就好!”飞扬的眉眼,墨眸熠熠,“记得,菌菇馅,不用肉。”恨恨瞪那懒狐狸一眼,我头也不回去了厨房。 忘不了,红艳艳盖头下,伸向我的那双手。若不是纤细玉洁的指尖,渗着微微的凉意,摄住我昏乱无章的魂魄,今日何来莫紫君? 五年前,郧水镇来了一个名叫莫紫君的少年医师,之后,多了这家莫问医斋。 伍宏允是我莫氏医斋的走堂医师,其妻芸香照顾我等平日生活起居,二人与我一起,常驻店内。月前,芸香诞下鳞儿,身子不便,虽说还有伍宏允,可,自己与那只狐狸的起居,终究还得亲自动手方妥。看着锅里翻滚的饺子,想想医斋已声名渐起,是时候多雇个帮手了。 “嗯!多日不见,紫君手艺见长!”银狐狸嘴里吃着,还不忘夸我一番,脸上绽放的欢喜,发自内心深处,眼前的银狐狸率真自然,与平日判若两人。我不由叹然造物主的偏颇不公。 “叮当……”店前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你慢些吃,我去看看是谁,”他双眉轻颦,凤眼斜佻,暗示我速去速回,我视而不睬,撂下一句“别噎着!”抬腿出了后院,来到前堂。 堂前,药香混和花香,迎面扑来,浓烈熏人。亮丽的春日透过门窗,射入片片暖白,映衬出屋内的昏凉,乍地由院内的灿烂步入混黑,目斑白,头微眩,很是不适。片刻后细看,落入眼中的是熟悉的身影,恬然的笑,心下一喜:“白亦墨!!!”来人狭眼微眯,嘴角略挑,米窝中旋出笑意。 我赶忙跑了过去,扯他坐下,“你信中不是说下月来,怎么提前了?”我的开心溢于言表。 “不喜欢吗?”他故意敛住笑意,眸光胜星。 “哪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此去上京,顺道来看看你。” 上京……我吸了口气,不多想。“你,你现在这身份,还是不去的好。”心里有点担忧,话顺着说了出口。 “为什么?担心你那师兄吃了我?”他满眼嬉笑,凑近我低垂的眼。“紫君担心我吗?” “是!”被他瞧得左右不是,我干脆仰目坦言。 见此,他笑了,爽朗若碧空。“傻丫头!”他伸手在我脑后摸了摸,“难道我就这么不济?”面对自信满满,傲然不羁的他,我哑口无言。也对!五年前,老平南王病危,他,只身潜回平南城,短短两年,废王储,夺兵权,戴上平南王王冠,谁人不服,何人敢言?可笑,我在这里还替他瞎操,简直就是庸人自扰! “哦?紫君气恼了?难得!”他眯上眼,口中啧啧讥讽于我。 扯了扯嘴角,我假笑,“知道你本事!不过,当年你身为质子,擅自离京,可是罪该杀头的!”说罢,我一怂眉毛,手在脖子处一横,嘴里适时“卡嗤”一响。 他一愕,随即仰头大笑。“你呀,你……” “今天歇业,在这儿耽搁啥?快给我洗……”懒狐狸的声音从内院传到前堂,最终在白亦墨面前嘎然止住。 “他来干什么?”玉指纤纤戳向身后,横眉冷竖地盯着我。 我满脸无辜,抬手耸肩。 银狐狸眼光随指头撇向白亦墨:“你这王爷当得倒清闲,着实无聊,上青楼耍去,休来此处!”呵呵,银狐狸刻薄的功力果真不减当年,与小白有得一拼,呵呵,今天有好戏看了!我不厚道的窃喜,只字不语。 “放眼青楼,男不似君,女不若你,不如来此处寻你,岂不更好?!”他嘴角微撇,字字如珠清晰透亮,一副坦荡无畏的模样,说完,轻拍衣襟,随意之至。 “我,我是女子……”我细声辩解,心口惶惶,你们吵好了,与我何干,扯上我作甚? “女不如我?”我话音未起,银狐狸倒急了:将之与女子相比,正是其七寸死穴!待我意识到这一点时,白亦墨身后几名青衫男子,已拿出武器,侧挡于白身前。白直视银狐狸,稍许,泰然示意众人退下,笑望眼已冒光的银狐狸,“说说而已,何必当真?这是紫君处,纵然不给我面子,也该让紫君好过才是。”他这一说,我倒想起,四年前,二人初次见面便势如水火,终了,医斋歇业一月重新修缮,倘若这次又……我浑身一激灵:“对对,要打外面去!”见我出言不善,银狐狸愣了。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对,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哈……!”墨眸中火光冲天,我才意识到说错话了!我拉其坐下,亲手鞠躬奉茶:“小生莫紫君,这厢赔礼了!”我已如此,他也无可奈何,待得脸色渐缓,横刮我一眼,别过头,不再理我。 嘘了口气,我这才注意到,罪魁已自斟上茶,举杯向我示意,高深莫测的笑,让我不寒而栗:这人……我……。 三日后,我拜别伍宏允,与白亦墨踏上上京之路。 下月,是蠡姬的第一个大祭。虽 分卷阅读50 然每逢忌日,我都会在此处,焚香祭拜。今年,我得亲自去蠡姬坟上拜祭,我若不去,再无人祭之。 青柳拂面,水声潺潺。黑白相间的燕子,或上冲,或俯贯,在嫩嫩的柳梢间穿行翠啼。和煦的风,灿烂的光,车轮碾压着暖湿的土,轴间“吱呀”声,轻似鼓点,水草间跳跃的鲤,花蕊中忙碌的蜂,生机盎然。 放松了手中的僵,我让马儿缓步堤岸。 熏香的暖风夹杂着花的芳香,醉人心扉。迷朦中,我仿佛回到韵湖边,相似的景,相仿的风,相同的我,可,同骑已无人。此情此景,历历在目,伸手即可触碰,我却永远无法握实。不能再想了!我双腿一夹,轻策缰绳,马儿疾驰飞奔,呼呼地风声,刮过我的脸颊,微微的刺痛清醒了迷醉的心,杜宛君五年前已死去,我是莫紫君!! 白亦墨与我,没与平南王的仪仗队伍一起,仅有王府四名贴身护卫相随。为了行事方便,我依旧一身男装。除了伍宏允夫妻、银狐狸和小白,谁也不知道我乃女儿身。有人说,相由心生,现今的我,形瘦胸平,个子较女子稍高,过浓的双眉,为我平添几分英气,嗓音也略带嘶哑,五年来女扮男装的行医,男儿的朗朗之气浑然天成,毫不矫情。说来可笑,镇上的宋员外和王夫子,都曾示意将小女许与我,我借口体弱推却,反招非议。莫说我本非男儿,即便是男儿,我以何待汝?罢,罢,罢。 一路上,信步游缰,赏山观水,我二人倒也逍遥自在。虽有两次遭人暗算,怎奈四名护卫身手了得,都化险为夷。 当日,我不顾银狐狸百般劝阻,决定随之上京,亦是担心小白,毕竟,当年师父与师兄对其很是不喜。此番出行,从其处事的做派来看,我隐隐觉得,白亦墨有纵衡天下之势、容纳百川之量、掌握乾坤之才。不知为什么,本该感到高兴的我,心里无故洒下一片阴影。 再返上京,已隔五载。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上京城郊外,娇嫩俏丽的桃花嫣然绽放,明媚耀眼的春光下,簇簇粉嫩,缀于葱翠,原本郁结的心顿然开阔。此诗很是应景,诗句一浮上心头,跨马闲游的我,轻声吟颂出来。 “哼!好一个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低沉阴郁的话,从白亦墨口鼻飘出,“我们紫君想的是哪个‘人面’?可要本王代为觅之?”心头一惊,我骤然回头,马上的白亦墨一身素洁,眼光幽冷深邃,僵直的身躯在暖阳下寒意凛凛,即便不曾看我,我也心惧身寒。 “我……”不等我说完,他低吼一声,骑下白驹如离弦之箭,疾风般掠过身边。 卷起的尘土,朦住了口眼,望着渐远的白影,我茫然无措…… 金铠帅袍,白玉帅印,已没了踪迹,夜光杯中,已无一物。 远处,锣鼓的喧嚣飘进了屋。望着桌上,孤立的杯,我蜷起腿,将头深深埋入被中,任凭泪水肆意狂泄。 明日,喧天的锣鼓将为我响起;杜宛君,明天开始,要为自己而活! 第35章 行宫 文 / 穆素 行宫 待我追上白亦墨,他已踏上城外等候的四驹辇车。远远望去,旌旗招展,鼓乐震天,整齐的仪仗,浩荡的车队,肆意彰显主人的尊贵与财富。 松了马缰,我任马儿随队缓行。五年里,我视白亦墨为良友,颇为看重,今才察觉,我并不了解他。的确,他谈吐风趣,体贴细心,与之相处,你无需多言,他已了然诸事,笑谈间轻拨黑白,很是轻松随意。细细回想多是我言他闻,却他鲜未语己,如此而已。我们称得上朋友么? 辇车中,已换上华服的白亦墨,肃穆威严、气雍神怠,眉眼间,倨傲若霜,拒人千里。我讥笑自己:唉,又瞎想了。白亦墨终归是平南王,倘处世如我,恐怕早已命归黄泉。我只记得,在最需要帮助时,有他一直在身边,这,就是朋友了。起码,我莫紫君应视其为友。 此番来京,白亦墨是为其妹夕珊郡主的婚典证婚。夕珊郡主未来的夫君,是本朝新帝统丰帝——宇文卓 夕珊郡主年方十四,面容与白亦墨鲜少相似。柳眉,大眼,俏鼻,薄唇,白皙的肌肤,精巧的瓜子脸,配上乖巧温慧的性格,真真是古代淑女的典范。我知,夕珊郡主此次婚姻与当年的云萝公主一样,是政治联姻,与情感无关。 细雨纷飞,翠芽带露,蕴湿的空气清醒微香。 城北行宫,重脊高檐,廊坊蜿蜒,临水楼阁,穿竹石栏,大气穆然亦不失娟秀雅静。 锦红着身的夕珊,独坐廊畔,托腮冥想。待嫁的她,在想些什么?勾勒夫婿的容貌?悲鸣女子的命运?或许,还有对未来的彷徨?不觉间,我来到她 分卷阅读51 身边,眼前,朦胧的雨,微湿的春褛,恬静的娇容,飞洒无数思绪。 “郡主!”我轻声呼唤,惊醒了她,发现是我,脸颊扬起一抹怯红。 “莫公子!”她起身向我行礼,我慌忙抱拳回敬,随后,尴尬无言。 “听家兄说,莫公子今日要祭拜故人,怎地……?”她鼓足勇气的脸上,绯红不见消淡。 “我待雨停后再去。”我不好直说,她吸引我停下的脚步。“郡主,可对婚事有所虑?” 见我直言不讳,她的脸愈发红了,羞怯地点了点头。 “小生得缘,曾见过太子时的统丰帝,”夕珊低着头,娇小的指轻绞锦帕,耳廓渐红。“依当日所见,太子气宇轩昂,英武俊朗,乃人中龙凤,郡主尽可宽心。”我说完许久,低头不语的她,双手平摊于腿上轻搓,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耳朵早已通红,飘落的锦帕道明了女孩内心的忐忑。见此,我心惶惶,些许担忧,却又不舍打破。“夕珊是好女孩,你们会幸福的!”几近低喃的话一说完,我不敢再看那张纯真的脸,匆匆道别便出了楼廊。 真的,我真心希望,这是属于你的幸福……师兄。 与白亦墨兄妹在城东行宫中住了三日,递拜贴的,登门到访的人,川流不息地来了三日,最终,雨止天青。 白亦墨推了应酬,说要解乏,随我一起拜祭了蠡姬。当日,白还亲自上香,默祷许久,令我感动不已。事毕,已值正午,我请其用膳谢之,他坦然应允。 久雨初晴,踏青的人渐多,食客也多了。 初入店堂时,众人纷纷侧目,我们视若无睹,瞅了个靠窗的桌坐下,点上两荤两素,一壶黄酒。囊中羞涩的我,只能请他来这家小店用餐,还好,白亦墨并未介意。 “白兄,今日委屈你了。”我为荷包中的银两抱歉。他眼眸微转,一抹笑意掠过嘴角:“无妨,紫君他日另行偿还便是。”说罢,拿起桌上的茶,撇了一眼又放下。 “还说无妨?”见他稍皱眉头,我倒来了兴致。“其实,今日你该谢我。”我灵光一闪,举起杯,抿了口茶水,的确,略有苦涩。 “哦?紫君有何高见?”他兴致盎然盯着我,不时扫过我嘴边的杯。 “白兄,你锦衣美食惯了,何曾尝过粗茶淡饭?”我放下杯,正视他,面上摆出说教的严肃。“俗语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民就是水,你就是舟。你说,民以何为重?”我停了说辞,他饶有兴趣看我,眼弯似新月,米窝渐显,怂恿我继续。“民以食为天,知民生,才可得民心,得民心着得天下。”我暗自得意,没想到,我大话说起来,还一套一套。 “紫君的意思是,想我与你那师兄夺这天下了?”话音虽低,可着实吓了我一跳!赶忙对其轻嘘。“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我紧张地四下张望,“被人听见,要掉脑袋的!” 耀眼的光,斜照在苍白的脸上,肌肤有了凝脂般的温润,笑意如石落碧水,波波粼光,由内而外,漾起层层涟漪。流溢的光彩晃花了我的眼,头也有些昏沉。他突然将头凑向我,在我耳边低语:“有紫君这番话,我就放心了。”轻吐的气息在耳边萦绕,我仿佛被蛊惑,心神逐渐恍惚。 “菜来了……”小儿的话,让我清醒了。我瞪着他,他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可恶,死小白,又戏弄与我!心中暗自决心:不与他多言! 他似乎知我所想,无语地翻弄碟中菜肴,我视而不见,低头自吃。 …… “……国师……”两个字腾地从邻桌蹦进耳里,我心头一紧,竖耳倾听。 “哎,要没国师,我们早冻死了。”声音略为苍老。 “你别说,国师去年凯旋回京时,我见过国师……” “快说说!我赶去时恰好错过。” “国师气度容貌远胜仙人,他定是上天派下来佑护苍生的神仙!” “啧!你也太夸张了吧?我不信!” “不信?我刘大生什么时候骗过人?”一阵拍胸脯的声音传了过来。“国师真是神仙下凡!要不,他能率三十万大军,四年灭了乌戎国的八十万虎狼之师?他能预知未来,引领我们避过诸多天灾人祸?就说这次成原冬旱,也得国师预示,我等才避过此劫,今日方才有吃有穿。你扪心自问,是不是这个理?”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居然拍起了桌子。 “老哥,老哥,静静!静静!都看着我们在!”桌椅一阵挪动,继而无声。“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不过,我本是说,国师不可能长得像神仙,毕竟你我都没见过神仙不是?我们要不靠国师庇佑,那靠谁?是吧!算老弟我失言,喝酒喝酒,这顿我请。” …… 食已无味。 “他,现在很好。”除了这,我无可言。望向窗外,饭饱后的人们各自忙碌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我,和他,终究还是分开的好。 静默许久,我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白亦墨已不见了踪迹。 分卷阅读52 心底有道疤,我将其置于一边,不敢看,不敢碰,不想知道疤下的伤,可曾痊愈?不敢掠过一丝余念。 大街上,我漫无目的地走,任凭心绪纷乱不堪。时间自会理顺一切,我不觉暗自苦笑,莫紫君,你不是杜宛君。 不经意间,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把我撞了一下,他身后跟着的妇女匆匆向我道歉,便急着追他而去。妇女晃过的颜面甚是眼熟,我也追了上去。 妇女穿着普通的青蓝绸衫,略显臃肿的身子追起孩童,很是费力。我疾步上前,扯住了孩童的衣领,孩童乌黑的双眸愤怒地瞪我,手脚并用在我身上踢打。“不要你管!!!”妇女赶了上来,拧过孩童的耳朵,狠劲地掐:“臭小子!叫你别偷客人的东西,你偏不听!跟我回去,看你爹不撕了你的皮!”妇女恶狠狠地骂,辣劲十足。这声音听起来,极是耳熟。“哎哟,娘,我再也不敢了!疼,疼!”妇女不管不顾,接过跟来的丫鬟递的绳索,将孩童双手束紧,把孩子推给丫鬟后,转身向我致谢:“犬子顽烈,刚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小雁!双眼,霍然一亮!真的是小雁!!! “公子,你怎么了?”小雁丝毫没察觉我是谁,见我呆呆看着她,不禁皱起了眉,口气生冷:“奴家尚还有事,先行了。”说罢,转身走了。我硬生生压下叫住她的念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泪水不知地淌了下来。 这世上,当真不再有杜宛君。 回到行宫才知,三日后,夕珊郡主大婚。 看着越来越静的夕珊,心里隐隐作痛。女子的命运,就这么不堪?当日,我已弃师兄于不顾,怎能令其再次陷于难堪?可,心里的不甘让我难眠,罢了,反正我明日就离开此处,今晚若能劝动白亦墨,令其放弃和婚,于夕珊而言,也算功德一件。 春月如璧,高悬夜空。 一路上,石嶙径幽,廊转木深,水波轻漾,月影闪曳。这里,无不处处精致,点点秀丽。 借着月色的映照,我来到白亦墨所住的轩雅居。院前,侍卫守备森严,不时有人进出。 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院子,我犹豫了,现在去谈夕珊,恐怕不是时候。正在此时,一把冰凉的利器搁在我的脖上……。 第36章 轩雅居 “带我去白贼处!”身后的声音很稚嫩,单凭听其息,已知其武功根基尚浅。我暗自失笑,若非刚才心中犹豫,疏忽周遭,怎会被其把持? “哪个白贼?”既然与我毫无威胁,忽然间,我玩心起,想知道来人何意,也想看看小白会做何反应? “休要多言!小心我刀下无情!”来人有些急躁,语调也高起来,“走,快走。”她在身后推怂与我,我假步踉跄,朝轩雅居走去。 门口侍卫见我脖上之物,诧异不已又不敢相阻,只得将我二人团团围住,随其缓行。眼见周遭人是越来越多,我皱起了眉:这孩子,真是胆大!白亦墨虽不懂武功,身边高手甚多,如此贸然犯险,着实不智。 还没靠近堂门,白亦墨掀帘而出。 脖上一紧,一点温润渗了出来,来人僵直了许多。 “你是何人?想怎样?”白双手后背,身子挺直,月光下,本就苍白的脸上,线条犹如刀刻,硬冷分明,让人难以靠近。 “我是谁不重要,快给我拿解药!”稚嫩的声音有些颤抖,手上加了一分力道,空气中有一丝腥气散开。我很好奇,不知身后这孩子现在做何表情?想必是可爱的。 “住手!”白亦墨面色似纸,气息急促,“休得伤她!你要何解药?” “看来传闻不假,你们果有龙阳之癖,嘿嘿!”听她所言,我啼笑皆非:死小孩,都哪儿跟哪儿呀,还不快说要求? “城东静心观淑妍姐姐所中何毒?我就要那解药!”等等,淑艳姐姐?莫非是白的发妻,淑妍公主,她在静心观做何?小白怎会对其下毒? “喂喂,淑妍公主是王爷发妻,怎会下毒害之?你搞错了罢?”白亦墨皱起了眉,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我有些慌了,赶忙开口提醒来人。 “没错!淑妍姐姐这几日,磕血不止,面赤发脱,我师伯诊后说,她吃药无用,还说解药在王爷手中,还不是你下的毒?”她气愤愤地,不觉地,利器又深几分。 “此番来京,本王未曾见过此人,何来下毒?倘若放下手刃,本王恕你无罪!”白语气清冷,微眯狭目,我知,他恼了。下意识抓住来人握刃的手,轻声劝其:“王爷素来不打诳语,你定是错怪他了!”说完,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还不快走?!” 在我与其交涉之时,余光扫到白身后的几名黑衣客,他们已悄然无踪。我急了,赶紧跟白打眼色,盼其不要动手。这孩子是直性子,对淑妍公主一片好心才会如此莽撞,罪不致死。b 分卷阅读53 r 身后之人似在犹豫,不敢确定话中曲直,手上的力道松散了许多。见状,我另一只手揽紧她的腰,“跟我走!”转身运气,欲施展轻功,带其离开。 忽然间,一道白影飘然而至,无形的气流将我推开,力道之大,即便我疾退数步,尚未站稳,身后的白一把拥住了我。 素白如雪的衣衫,飘逸清雅;修长挺拔的身姿,雍容洁傲;平淡无华的面容上,紫眸澄亮彻骨,隐隐的兰香幽静如丝,摄魂夺魄。 一切,骤然寂静无声。 我呆呆注视月华笼罩的他,心鼻口耳被堵了个严严实实,无法通畅。 他眼中无我,拢住扑向他怀里的小人儿,轻抚其发梢。“欣儿,休得顽皮……”似是责,实乃惜。宠溺的眼神,如刀似剑,戳向我心底的疤,刀锋划过,留下一抹凄冷。一切是那么熟悉,但,这眼眸已不再为我生辉。 白亦墨将我揽得更紧,我有了疼的力量,他握我的手,温湿一片,他知我。我回首望他,眸中满是关切,还有些许疼惜,看着眸里的自己,我笑了笑,该笑,不是吗? “小徒年少莽撞,惊扰王爷贵客,还请给在下一个薄面,宽恕才是。”舒缓悠然的声音仿若天籁,语轻却绕梁不绝。 我回头看他,他正注视着我。 熟悉的紫眸已恢复城隍庙初遇时的清澈,寒星般晶莹透亮,我胸口似被重击,憋闷难言。他的眼告诉我,他真的忘了,已忘了我。 紫眸紧紧的迫视,咄咄逼人。我怯了,闭目转身,如鸵鸟一般,埋脸自欺。 “高足果真胆识过人,”憋闷阴冷的声音与白亦墨平日全然不同。“然,小王以为,此事定有它因。陛下若对婚事不满,尽可直言,小王决不强求。”说罢,他单手拂袖,拥我入室。 春夜也寒。 颈下,凭添一线嫩红。 第二日,宫人传旨,陛下赐宴乾和宫,白亦墨和我。 得知旨意后,我思虑良久,终究还是不想去。拿定主意,我便来轩雅居寻白亦墨,想与之言明心意。 见书斋外无人把守,我心下一愕:白亦墨行事甚为谨慎,四名贴身护卫从不离身,莫非,他不在?稍停片刻,本欲回房,远远有名侍女向我打眼色,暗示书斋有人。将信将疑之间,我走了进去,果真,他在。 我此来,似在其预料中。他看我的眼神,落寞迷茫,我不觉地,跟着郁闷起来。郁闷,这个词在此刻真的非常贴切。 “我,今日便回郧水,那个夜宴,不去了。”他不再看我,眼光幽然飘向窗外,窗外鸟雀欢腾,嫩芽翠青。 如此恍惚的白亦墨,我从未见过。他寂寂不语,我不知所措。 “我,我真不想去。”我小心翼翼地细声辩解,唯恐惊恼于他。此事因我而起,我若不去,他岂不抗旨不尊?可,要我同时面对师父和师兄,恐怕自己会失态。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又落在我脸上,虽柔若春波,我却如芒在身。 咬咬牙,把心一横,我豁出去了!“算了,我去就是,免得你难做!。”他倒一惊,随即莞尔一笑。 突然间,觉得眼前之人着实可怕,没有只言片语,就令我自跳火坑。想到这里,我懊恼不已:谁要自己定力太差,纯粹活该!虽自责,可见其笑容如初绽之桃李,张扬醒目,心气暗起:“那个,昨晚我找你本有话要说。” “何事?”他仍是笑意不绝,毫无异色。 “夕珊郡主……”这话还真不好说,毕竟是他的家事,我怎好多言?头有些疼了……。 “夕珊如何?”见我面有难色,良久也不开口,他疑惑的眼乍地清明,话也生硬。“紫君,有些事,非你我所能左右,若真是此事,你不说也罢。”这番话,我听来甚是扎耳,一股怒气自丹田涌起,“婚姻之事,岂可儿戏?夕珊纯真善良,又是你妹子,你不问其意愿,擅定其终身,兄长如父,你于心何忍?难道你真以为,令妹做了那皇后,能适应,会幸福?”我噼里啪啦一口气说下来,愈发气不顺了。 “我倒忘了,这后位本应属你。”白亦墨眼光似箭,话中带刀,生冷刻薄的表情,激得我血脉膨胀,颅内嗡响。“你,你什么意思?我若在意,五年前何必出逃?原来,你一直这样看我,”不觉间,我已泪流满面,“当年,师父要我嫁师兄,为的是社稷;如今,你要夕珊嫁师兄,为的是江山。哼!什么社稷江山,与我们又何干?你们若在意,自己争,自己夺好了,何苦为难女子?同是娘生爹养,为何女子只能做男子的附属品,任凭你们摆布,没有权利追求幸福?”话已至此,我早已泣不成声,眼更无法视物。 “紫君,我……”想必,小白见我如此激动,有些慌张了,双手握住我抖动不已的肩膀,试图让我镇定,他哪知晓,我胸口之气憋闷难当:恼怒他刚才所说,分明鄙视于我;更有种莫明的情愫,压抑多年之后勃然而发, 分卷阅读54 再难挡住。 用袖口抹了把泪,我使劲摆开他,冲出了轩雅居。 本想一走了之,可刚才,我已答应赴宴,守诺的我,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傍晚,侍女送来一套华服。锦绣繁复,层叠琐碎,我瞥了一眼,置于一边,穿着薄絮青衫出了门。门前,白亦墨在四驹辇车上候我,我未理睬,单骑白驹,独行其后。 宫门口,我与他,又相逢了。 一如往昔,落霞、白马、女孩、他。直至今日,我才知晓,那时他怀中的我,是如此幸福。 见到我,紫眸微微一愕,我抑住酸楚,扯出一丝笑意,向其抱拳致礼。他也点头回礼,取下面具的脸上,风高云远的淡笑,无情地撕开我心底的疤。除了两鬓多了一缕白发,人还是原来的人,心却不再是原来的心。我们,仅是路人。 白亦墨立于马车旁,犀利地审视我们。他见状,翻身下马,轻柔地对马上的女孩低语,摸了摸其发,向白走来。 他与白说了些什么,我不知其详,也无意知晓。 马上的女孩年纪不过十一、二,白净的脸,俏皮的五官,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目不转睛注视他,专注深情的目光,摈弃了周遭的一切,仿佛世间只剩彼此。我看着她,骤然明了,她爱他,我想,应该说他们相爱。一瞬间,心,如入幽谷,淡远空邃,渺然无息。 白亦墨无声走来,牵我下马,领我登其车,入了宫门. 第37章 颐亲宫 乾和宫,位于政和宫左侧,历代帝王赐宴,款待贵客的场所。 来到乾和宫前,门前值守宦官示意我等止步,拉着尖细的嗓音告之:赐宴已改在颐亲宫——皇太后上官嫣儿所在之处。 我哑口:原来,皇家办事也是反复无常。不期然,白亦墨向我伸出了手,看着他轻浅的笑,经过此番折腾,早间的气恼杳无了踪影。我释怀地笑了,手放在他纤素白皙的手中,腕上一抹红痕,在我眼中时隐时现。我心里明白,这样不妥,可,他掌心的温度是我此刻最渴求的,我不舍放开。 “太后懿旨,传平南王入宫觐见!” 何会待我们去了乾和宫后,方告知改在此处,我参详不透,但被白亦墨温热的手握着穿越这大半个皇宫,心境也渐渐平复了。一路上,我叮嘱自己:切记,我已是莫紫君。 待我们随宦人来到颐亲宫时,天已尽黑,宫内,灯火通明。 殿内,两个半人高的珐琅熏炉,立于宽敞的乌红锦榻两旁,袅袅的清香淡如雏菊,我置身其中,初闻满口飘香,细品心怡不怠。 皇后,该是皇太后,与五年前比,除了略为珠圆玉润外,容颜无改。师兄如其所愿,稳坐金銮,她心事了了,自会心宽体胖。 我随白亦墨,向太后下拜行礼。礼毕后,她笑吟吟地下了锦榻,一路寒暄地领我们来到偏殿,明黄的长桌足有十尺阔,正据殿中央,师父与欣儿姑娘在门口候着我等,又是一番礼,一顿寒暄,之后方落座。我与白一侧,他二人一侧,太后位居正中。 白与师父对座。我平视过去,紫眸不时瞥向于我,而我,已能坦然迎之。 白卿家,你不辞辛劳,千里送亲,哀家甚为欣慰。”太后语气不紧不慢,笑容和煦温雅,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太后言过,小王惶恐。”白亦墨起身,欲行礼相谢,太后随即制止:“白卿家,不必多礼!”说罢轻抬手腕,示意白坐下,白也顺之回位,“你与哀家本是一家人,国师是哀家兄长,今日也算家宴了。既是家宴,那些繁文缛节也就免了罢。”见白面似惶恐,口中婉辞,我暗自好笑:太后,小白本就没打算拜谢你,客气客气你还当真? 硕大的桌,各色佳肴布置得妥贴适意。无声地,宫娥及时替换我碟中的美食,行云流水般贴心。我本就打定主意要少说多吃,这好,一餐下来,想必只有我专注于美食。 “白卿家本有喘症,此来上京,一路崎岖,身子可安好?” “承蒙太后关心,小王甘之若饴。”小白真是…… 我吃……你们不吃吗? “夕珊郡主贤良淑德,端庄秀美,世人皆知,哀家能得此儿媳,甚是欢喜。”太后停了片刻,似用了些汤水,接着说:“哀家听闻,昨夜欣儿大闹行宫,白卿家对此似乎有所误解?”我偷眼瞥视,白亦墨仿佛无事人,优雅地咀嚼着什么,微眯的眼角腾地向我射来一束白光,吓我一跳。我赶紧正色,继续吃,不再侧目瞧他。 国师已与哀家言明事由,欣儿虽是鲁莽了些,可终究也是为了行善,才误伤莫公子,”我早有准备,料定他们会提昨晚之事,可现在听见了,仍感意外,不知做何反应才是。“今日,哀家也做回和事佬 分卷阅读55 ,让欣儿向莫公子赔罪。”话音一落,殿内沉寂了。 “欣儿!”师父的声音响起,低沉中略带厉色。难怪一直没她的声音,总觉得她非喜静之人,想必师父迫她向我道歉,那丫头不乐意呢。“快与莫公子赔礼!” “咯……那个什么……对不起了。”忸怩了半晌,不情不愿的声音还是响起了,稚嫩中满腔委屈,我一看,乌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红润的唇微微抿起,举着杯的小手也抖动不已,杯中之物顺势溅出几滴,“没事,我没事,你别……”,“哇……”话还没说完,小丫头已开始嚎啕大哭。可怜我,举着精美绝伦的白玉杯,呆呆站着,上下不得,左右不是。 师父起身,把欣儿揽在怀中抚慰,紫眸看着我,流露出一丝歉意与无奈。我微扬下颚,向其浅笑,暗示:没关系,我不介意。一瞬间,秋水般澄亮的紫眸,突地震住,渐渐地,自眸底沁出一丝红,润成莫明的痛,将紫眸弥漫了氤氲般的紫红,眸光的突变,我也跟着茫然不知,定神细看才发现,紫眸注视的不是我。我恍然大悟,他眸中散开的,是我脖上的一线红疤。 某人猛地把我一拽,尾椎骨撞上薄薄的锦垫,神经传导给大脑一个指令——痛。我回头,狠狠地瞪其一眼,暗自用手抚向尾锥,依旧隐隐痛。 “国师……”太后的声音远远飘向对面,师父神情恍惚,怀中的欣儿早已停止哭泣。“国师!”看来,神游的师父让太后觉得失了颜面,声气狠了几分,也大了几分。师父缓缓回神,一脸默然看向太后。 太后对师父轻咳一声,转而笑对小白。心中冷笑:这脸变得可真快。 “这位莫公子果真大度,哀家佩服!”你既佩服与我,望着白亦墨示好作甚?虚伪!“他已不再计较,白卿家你也当释怀方好。夕珊与皇儿的婚事关系国体,白卿家也是明理之人,万不可因小失大。”白亦墨脸上的笑容若有若无,怔怔看着手中微斜的玉杯,杯中浊物似将滴出一般。 白亦墨的无声,太后很是尴尬。我忍不住了,用肘撞他,你多少应个声儿才是。白神色复杂地乜我一眼,从碟中夹了丫翠红相间的东西放入嘴里,闭目浅嚼,脸上浮起一丝浅笑。他的若无其事,让我瞠目不已。整个桌上,一点声响都没有,想来,大家也都被他镇住了吧。缓缓地,他睁开了眼,眉目含笑。众目睽睽下,白亦墨将同样的菜放入我碟中……我,头晕了! 餐后,太后留下白亦墨,暗示我先回,小白却明言,要我在殿外候他,不得已,我留在大殿门外。 或许因为是女人所住的地方,颐亲宫较之其它宫殿,更为隽秀古朴。从大门到后园假山,一连四重殿宇,其间古道中伸,回廊左右,楼阁相对,亭台高下,林木苍翠,流水潺潺,在月华的辉映下,神秘幽雅。 站在殿外,凭栏遥望天际,月似新钩星如芒。我拒绝宦人的好意,留在外廊候着,只为这微凉的春夜,让人心静如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周遭突起的山呼之声,吓了我一跳,我随众下拜行礼。 “罢了。” 威而不怒的声音沉稳中磁性十足,听得我心头一颤。我提醒自己:千万别忘记,我叫莫紫君!莫紫君! 呼谢之后,我和身旁众人起身,低头垂手立于原地。虽然很想看看师兄,可最终仍没抬头,希望他别注意到我。翻毛黄亮的厚底蛟龙踏云靴从低垂的眼底跨了过去,片刻又回到眼前。“你是何人?”我定了定心神,尽量让口气平和“草民莫紫君拜见圣上!”唉,照规矩,我又向他行了一礼。 “免了罢。”待他说完,我起身,依旧低眉垂手。“抬头,让朕瞧瞧。”此刻,即使我万般不悦,也得依他所言,否则,就心虚了。我慢慢仰头,仍垂着眼睑。他离我越来越近,渐渐的,一股温温的气息,喷到了我脸上。 较五年前,他高了许多。可,那双有着紫罗兰光彩的眸子依旧眩目。眼光对视,紫眸一怔,自他口中呼出的气沉了好多。“你……叫什么?”我反镇定了,回话卑恭起来“启禀圣上,草民姓莫名紫君,无字。”紫眸满是疑惑,渐渐地,自眼底隐隐掠过一丝红晕。 白亦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臣,白亦墨叩见吾皇万岁!”及时雨出现了! “白爱卿快快请起。” 师兄语气含威不怒,说辞亲疏不明。“今日之宴,朕本该亲自做东,怎奈国事紧急,抽身不得,还望卿家体恤方好。”我除了暗自佩服,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立定站好。嘿嘿,细瞧,俺鼻尖似有碎汗。 “圣上事必躬亲,勤政爱民,乃国之大幸,臣岂敢相误?”听小白不卑不亢地拍马屁,我放松了许多,偷偷抬眼,想看其脸上做何表情,不料与师兄对了个正着。他,一直紧盯着我,酷冷甚冰的紫眸压不住眼底簇簇的火,我浑身一激灵,寒气顺着经脉走遍全身。我视若无睹,立马闪开视线,对他,我心里确有愧意。 “爱卿此番回京,得闲去瞧瞧淑妍皇姑罢,她终归是 分卷阅读56 你结发之妻,为你独守寒窑五载,也是不易。”话,说得清浅婉转,肃然中透着亲切,就如同与白亦墨闲唠家常一般。虽然觉得此话自师兄口中说出来有些蹊跷,可,帝王若对臣子如此体恤,臣子早该泣不成声,伏地膜拜才是,小白偏静默不语,我反替他担心起来。 “虽是春夜,寒气也重,爱卿身子弱,朕不强留卿了。日后,白卿家应多到宫里走动,这才像一家人。”一句话归了总,压心的石总算可落地了。此行我没太大疏漏,算是变身成功。还没得意多久,走到颐亲宫门前的师兄,突地回头说了一句,惊得我差点趴下:“莫紫君是吗?三日后,朕的婚典,由你主证。” 第38章 静心观 师兄的话,让我明白了一点:继续在这上京城呆下去,无异玩火自焚。说我逃避也好,说我胆小也罢,我已决定离开这里,远离是是非非,懒辨对对错错。 临行前,我去了一趟城东的静心观。静心观在邕室山上,林木繁茂,山陡路崎,少有香客来访。 静心观院子不大,院门上斑落的朱漆大小不一,拾阶而上数十级,是侍奉神明的大殿。大殿后,一个小院内有着两排小屋。此刻,正值早诵时间,大殿中传来的诵经之声朗朗不绝。梵音如乐,晨雾如丝,萦绕在枝叶茂密的老槐树旁,灿日透过树叶,在青石小径上洒下斑斑亮白,闪躲着小道姑手下的阔叶竹扫帚,帚过之处,发出刷刷的声响,所有这些,无不静溢而祥和。 向小道姑问清淑妍公主所在,我直奔其处。 还未靠近小屋,听见屋内隐隐有男子之声,我不敢莽撞,摒气轻行。直到窗下,我才听了个真切:屋中有一男一女,女子是淑妍公主,而男子却是我师伯——闲休道长! 光天化日之下,做那听墙角之人,虽为我所不齿,但,敌不住满腔好奇。我找了个折中的法子,转到背阳之面的窗下,行我所不屑之事。 “昨夜,欣儿来我这儿哭了一宿,天将放亮方走。我问她,她也不答,你知道缘由吗?”淑妍的声音虚弱不堪,看来欣儿未曾撒谎。 “这药我煎了好久,你先喝了罢!”师伯的声音小心翼翼,想必正手捧药碗递到淑妍公主旁。 “我这病,终究没得治,寅,你也别白费心思了。”寅?唐寅的寅?呵呵,这恐怕是师伯俗家名了。“你先告诉我缘由,药搁凉了我再喝!” “小妍,这药凉了喝不得!你喝了我再与你细说此事。”随后不久,淑妍将药勉强咽下。 “这才好!”师伯将空碗放在了桌上。“那日,我告诉欣儿,只有那负心人才能治你的病,小丫头偏信以为真。前夜,她胁持那人的相好,到行宫找他为你讨解药。”淑妍一声长叹,幽幽地说:“你又何苦骗她?我这病,与那人有何关系?”我这才听明白,那人是指白亦墨,而他的相好指是我。为什么这么说我?难怪那晚,欣儿说我们果真有龙阳之癖,可见世人是如何看待我了!我心里已暗暗责怪小白:经过昨晚夜宴,我与他再难洗脱干系了! “若不是五年前他弃你与不顾,先帝迁怒与你,责你来此思过,你怎会得上这痨病?” “来这静心观,是我自己选的,当日走得匆忙,他也问询我于我,是我选择留下的,你也别再怪他了。”淑妍的原本嗓音婉转磁润,现今带上淡淡的愁,愈发令听者心酸。“他可曾受伤?” “那负心人回京多日,却从未探望于你,你还替他说好话?”师伯声音有些气恼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昨晚,欣儿为啥哭?”淑妍见势转了话题。 “欣儿那晚伤的叫莫紫君,就是你相公现今的相好,你相公没事,反而误会欣儿的动机。昨日太后颐亲宫夜宴,本打算叫欣儿与那莫紫君两相言和,至于宴桌上发生了什么,师兄一个字都不说,对欣儿也是不理不睬,所以……” “那丫头对国师怎样,想必你也瞧出来了,国师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待她,难怪她难受的。” “小妍,你劝劝欣儿,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的。”师伯说得很慢,语气也闷闷的。 “寅,为何这么说?难道另有隐情?” 隔了一会,师伯开口了。我知道他会说什么,脚却挪不开步子。 “这五年,师弟从未笑过。我随他征战北疆,重建国师府,不敢离其左右,担心的就是哪一天,他忆起了过去,做出傻事。” “国师失忆了吗?”淑妍大吃一惊,随即喃喃自语“难道是他喝了那杯流年?” “小妍,你怎么知道流年?”师伯也很是惊讶。 “哦,这个……,国师出征前,我在皇嫂宫中见过此药。”淑妍说得似有遮掩,底气不足。 “哼,原来是他妹子逼他。为了卓儿,她连兄长都不顾了。”顿了顿, 分卷阅读57 他继续说“难怪,我随他出征那日,他鬓角凭空多出一缕白发。也好,忘了就解脱了。” “国师曾有心上人?我怎从未听闻?” 顺着墙,我轻轻滑到了地上,眼,无力地闭上。 “当时,你满心都是那白亦墨,怎会留意别的?”话中醋意十足,原来师伯也是有情之人。 “寅,我们说好是朋友……” “我知道了!”师伯长呼一口气,开口继续:“杜宛君,你见过罢。” “她?”她很是吃惊,回话声气渐小,“他们不是师徒吗?” “师徒?就是这师徒二字,害人!” 师伯一阵冷笑。“逸天性淡名喜静,自打从师父处继承掌门与国师之职,依旧闲云野鹤般隐身于朝。师父曾卜卦,曰卓儿有天劫,逸为救其妹和外甥,琢磨出破解之法。百般寻觅后,终归让他找到这杜宛君——破解天命的钥匙。当日,他收了五岁的宛儿为徒,悉心呵护,静待她成人后,去破了那天命。”许久,他都未曾出声。 “逸是重情有义之人。当年,师娘过世后,师父四方游历,甩下重负之于逸,逸一直尽心尽力,忙而不怠。收了宛儿,他带她回逸云岛,终日在岛上教其识文断字,习武养生。宛儿那小丫头虽是徒,但人小心大,古灵精怪地,鬼主意特多;而逸自小淡泊而居,心高气傲,从未涉足红尘,情感上极其单纯。十年来,二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逸是情愫早生而不自知。” 师伯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继续。 “六年前的初夏,我上岛,给那小丫头捎了卓儿送其的银鞭,宛儿听说她师兄今夏不来岛学艺,由我们去上京,吵着闹着要与我们同行。你是不知,小丫头撒娇的本事一流,逸根本无力抵挡。本来,逸每次离岛,就跟失了魂魄,急急办完事,便赶忙回去见他的心头肉,而此行上京,他除了要与卓儿授业,还得待卓儿与云萝完婚后方可返岛。不想也知道,此次时日必多,他心中早已不乐意。为了安慰那个被逸冷脸吓跑的丫头,我寻了她,叫她放心等候,师弟舍不得与她分离过久,最终定会带宛儿同行的。那丫头两岁到岛上,十年了,从未离岛,一听说会带她出行,竟会喜得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这个举动,吓了我一跳,愣了好久,我才回过神,发现逸正站在竹廊的拐角,狠狠盯我的眼都能砰出火。即便他带着面具,我也知道,面具下的脸扭曲成啥样?我看着戾气如虹的逸,只有避之大吉。” “你该解释……”淑妍有些动容了。 “我怎么解释?说我揣测他会带宛儿走,宛儿高兴才亲我的?不管怎么解释,宛儿都不该主动亲我!我自己也被她惊懵了,如何去解释?第二日,我们踏上出航的船,他靠坐在船舷旁,眼睛望着翻涌的浪,不言不语。我哪敢惹他,追问若梅才知道,走前,他甩了宛儿一耳光。”原来,我那莫名其妙的耳光,因我而起!师父,师父怎么不告诉我? “国师太冲动了。”淑妍稀疏不已。 “这叫冲动?冲动的还在后面。”师伯口气也渐渐激动,“出发没三天,我们就收到岛上的飞鸽传书,说宛儿坐了一只采荷的小舟,私自离岛。他见到条子,都快急疯了,马不停蹄返回逸云岛。宛儿在思过崖的小屋留了张条,上面写着‘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去也!’呵呵,那小丫头哪儿来的那些歪招野词,说辞跟个粗鲁的老爷们一样。师弟的泪当时就下来了,疯了般地满岛找那丫头。说出来你恐怕都不信,他平素见那丫头,都带着面具。可当时,要没有那张面具,我想任谁,看过他那双红通通的眼,都会吓坏。” 小屋内,突地静了下来,我已泪湿衣襟,无力擦拭。 好久,师伯的声音在头顶的窗边响起。 “那几日,恰逢浪大风急。岛上没找到宛儿,师弟不管不顾地强要出海,大海茫茫,无边无际,到哪儿找一叶扁舟?只是,那时的逸早已什么都听不进,什么都看不到。没法,我分遣若梅、若桃、若荷、若菊,四下找寻,而我紧随他,生怕有什么意外。” “想必最终,国师还是找到她了。”幽幽的叹息,不知为谁。“宛儿姑娘与我家相公虽相识较晚,但二人时常同进同出,国师从未因此登门又为何故?” “那段日子,我去了南边,为何这样,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别看师弟平日处世甚为清高,任何事情一旦与他那徒儿有了关联,他就无法超然自傲。宛儿原本对卓儿有些心意,卓儿更非伊不娶。可卓儿与云萝公主的婚事关系国运,难以推辞。上官皇后在卓儿处碰壁,于是对师弟施压,要其劝宛儿,做妾室。且不说宛儿性烈,即使宛儿自己愿意,单是师弟自己,也受不了让宛儿做偏房,所以,卓儿与云萝的婚事,他从未赞同。眼见宛儿与卓儿彼此有情,他唯有费心,布局安邦,只待二人成婚后,全力备战乌戎。”师伯一声冷笑,话越加沉重:“逸,最恨杀戮,当年若非战事,他兄妹二人又怎会被父母所弃?我真没想到,他竟然请命,挂帅出征。” “国师……” 分卷阅读58 “聪慧绝伦的逸,却始终无法看透宛儿的心。那时的他,整日被俗念与情念缠绕,不得其宗,更痛苦不堪。现在这般也好,若旧情难忘,他何以安邦护国?” “老平南王身体一向健硕,五年前忽传大恙,难道与国师有关?” “小妍,你我相知多载,我也不与你假凤虚凰,没错,此事却为师弟所算。当日,平南王虎视眈眈盯着我朝,若想安心与乌戎一战,必得先解除后患。这法虽不磊落,但为了宛儿,他只得这么做,我与二师弟去南都,正是为此。”师伯长叹的一口气,捅得我心口骤裂,身瑟如麻“可怜我那师弟,背负所有人的幸福,独独没有自己的。”我埋下头,泣而无声。 过了许久,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宛儿?你是宛儿?” 我抬头,想止住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那翘翘的山羊胡亲切无比。 “师伯……”我一把拥住来人,放声大哭。 第39章 愿 一 “你,真是宛儿?”待我止住哭泣,师伯小心地开口了,“不是说出嫁那日,你葬身国师府的大火了吗?” “二师伯带我走时,都好好的,”我还抽噎着, “什么时候起的火,我不知道。” “平日都叫我什么?你还记得吗?”听他这话,我哑然,搞了半天他还在怀疑我。 “老山羊,你瞎想啥?”这话我说得清晰无比,气势也盛,老山羊见状,开怀大笑,双手顺势捏住我肩头:“臭丫头!还真是你!哈哈……”从没觉得师伯这样有感染力,我看着他,禁不住也笑了。 “臭丫头长高不少!你这副打扮,谁看见都会以为是哪家的风流佳公子。”老山羊喜笑颜开地抡起拳头,在我肩头捶了两下,“说,这五年都做啥了?也不找我耍!” “嘿嘿……”我耸了耸鼻子,傻笑两声,不答。 “寅,你就放过这丫头罢!”还是淑妍说话管用,老山羊不舍地将他那双黑粗的爪子从我肩头放了下来。“宛儿真的长大了,要在大街上碰见,姐姐我肯定认不出来。”淑妍声音细小而亲切,说得我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坐在桌对面的老山羊向我挤眉弄眼:“啧啧,我怎么也看不出你哪儿像是姑娘家?” “你笨嘛!”我没好气地反驳他。稍静,犹豫片刻,我又开口了“师父,他,过得好吗?” “哎”许久,师伯才长叹一声,“改天,你自己问他去罢。” “他,已经不认识我了。”窗外日头渐艳,早诵的道姑陆续回了小院。我看着门外的人影,强压鼻尖的酸。 “你们见过?”师伯有些诧异,“你脖上的伤……莫非,你就是那莫紫君?”我回望他,轻轻低下了头。“啪”地一声,淑妍手中的茶壶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不及我们多想,她已软软地瘫倒在地。 一阵手忙脚乱,我与师伯将其安置到床上。师伯看着昏迷中的淑妍,面色苍白无力,神情无比眷顾。我轻拍他的背,无语相劝。若依照那晚欣儿所言,淑艳公主得的是肺痨,也就是肺结核。肺结核,在现代社会根本不算什么,但搁在没有西药的今天,这,就是绝症。 “我与白亦墨,什么都没有。”我无力地澄清着,也不知这话,入了谁的耳。“我们只是朋友。” 师伯不理我,眼中只有榻上之人。我心涩然,退身出门,看了一眼别样的师伯,轻掩上门扉。 走在邕室山的小径上,心中已没了来时的颓废。 碧天清澈湛蓝,空中叶絮纷飞;径边的石,嶙峋妖娆,脚下的花,从容绽放;雏鸟学翔,幼兽扑食,不时四窜的兔鼠为这静寂的林子凭添几分生气。 师父并非要弃我而去,他心中一直有我!一想到这,心中的大石骤然落地,一丝喜气顺着跳动的血脉,四下散开,瞬间充斥整个身心。我没再施展轻功,迈着轻快的步子,踏踏实实地在愈加热闹的林中漫步。 待我下了山,进了城,才发现:刚刚过于流连旖旎的山色,我错过了午餐。眼见街头有叫卖糖葫芦的,山楂红亮圆润,串在一起,蜜汁香浓欲滴,我眼痒口馋,禁不住买上两串当街吃起来,路人见状,纷纷侧目,而我心境极佳,笑颜相对。行路途中,一顶青衣软轿挡了我去路,轿中出来一华服男子,轻蔑地瞥我一眼,带着身后两名小厮,大摇大摆进了仙客来酒楼。男子俊秀却眼含邪气,举止招摇不磊,我很是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回到行宫,丫鬟通传与我:王爷有请。 轩雅居,白亦墨的书斋前,一个瘦小尖腮的男子与我擦身而过,这人我也仿若见过。来不及细想,我已进了屋。 夕阳将落,晚霞如火。窗前的小白——向来肃冷无情的平南王,被淡淡的霞光笼住, 分卷阅读59 苍白的脸平添了几分难得的矫情与妩媚,见此,我笑出了声。 “紫君,我这么好笑?”说完,注视着我的眉眼也渐有了笑意。 “没,没啥!”我别过眼,忍了半天,才止住不笑。若知道我把矫情和妩媚用来形容他,脸上不定是什么颜色呢。见他桌上搁着两碟小点,我顺手拿了两块,一并塞进嘴里。 “很饿吗?”他起身,牵了我的手往外走。 “干嘛?”我眼望着桌上的碟子,口中塞满玉梅糕,话也说不清。 走到门口的他停下脚步望着我,又气又笑地刮了我鼻子一下“把你这馋猫卖了,我省事!!”他眼中的宠溺如同轻柔的羽,无声地扫过心尖,引来一阵颤栗。“小迷糊,吃饭去!” 一扫几日前的不振,今日我食欲大增,惊得小白啧声连连,夕珊更是瞠目结舌。忽然间,觉得就像在自家吃饭,坦然随意,只不过,这组合似乎有些怪异……。 吃饭时,宫里来了曹姓的宦官,带了证婚用的一干衣物饰件,说是奉旨为我交代婚典相关礼仪及禁忌,我一听就头大。白亦墨说,不劳其费心,他会亲自教授与我,并打赏其一千银,这才将其支走。 饭后,我随小白回了轩雅居。 白亦墨在书桌前坐定后,一语不发瞧着我。我视若无睹,心事重重地拿起桌上一本线装书,刷刷地翻,心下琢磨,如何回绝才妥。 “书,散了。”他终于开口了。 我深吸口气,一把将书拍在了桌上,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白,我不去!”他毫无诧异,米窝窝挂上嘴角,微扬的眼眉,甚是好看。“我知道。” 我大喜,人也精神起来。“那就好!刚才,见你对那人甚是客气,搞得我什么都吃不下去。” “哦?我倒觉得你食欲挺好,吃起来如狼似虎,我反担心饭菜不够呢。”又来了,他似笑非笑的时候,说话很少客气。嘿嘿,随他了,谁要我我今天心情好!我歪了歪脖子,笑着望他,不说话。 “紫君,今天遇到什么喜事?”我依旧不回答,扬了扬眉毛,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低下了头,端起桌上的茶杯,掀盖,抿了口茶。“别太高兴了,你师兄今早下了封城令,大婚后解禁。”我大惊! 过了好久,我压住内心的惊恐,在僵硬的脸上费力挤了一丝笑意。“呵呵,难怪刚才进城,守门的卫士多了许多,还逐个盘查。”口好渴,我抓起桌上另杯茶,猛地灌了下去。“你是平南王,肯定有办法,对吧?!” 他缓缓放下杯,抬头看我,用幸灾乐祸神情向我摇了摇头。“我说紫君,怪只怪你当年一走了之,不然,宇文卓这次怎会如此紧张?”他也太刻薄了,有什么疤他掀什么痂! “你还说我?要不是昨夜你在宴会上什么什么,我什么时候走,又有谁会管?”此时的我,就像受惊的刺猬,根根刺都树得直挺挺。 “什么什么?”他倒笑了,我知道他变态,喜欢看我受刺激,可胸口那股簇簇的火怎么也压不下。 “就是你,哼!吃饭就吃饭,好端端跟我挟什么菜?平日倒没见你这般殷勤!” “哦?紫君嫌我平素对你不够殷勤了?今后我改,行了吧?!”我晕…… “你,你尽会曲解我!”我俩代沟太深,沟通起来太困难!想到这里,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心神,冷眼瞪他,“哼,我若要走,谁又拦得住?” 他神色突变,呼吸急促起来,“紫君……”我懒理会与他,转身要走。他急急起身,将身后的太师椅掀翻在地。听到声响,我心头一惊,回头看他,哪晓得却被他一把我抱住,单薄的手臂紧扣于我。 “别走!你别走!紫君,别离开我!”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微微颤抖,紧紧的拥抱让我胸闷气短。我们相识已有六载,如此亲密的接触,这,还是第一次,我目眩心迷,呆立原处,不知如何应对。就这样,静静被他拥着,过了很久很久。 “你,你干什么?!!”心智略醒,我慌忙将其推开,话说得也气虚得紧。 一丝酸楚在他眼底乍现无踪,他斜眺着我的眸子透着冷冷的嘲弄,脸上漠然如霜。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什么,这是我第一个心愿。”他口气平淡得如同温开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我盯着他,暗地捏紧了拳头,真想对着那张扑克脸给上一拳,终究,我没那么做。渐渐松开紧握的拳头,我僵硬地答他:“王爷,下次有什么要求,请事先知会小的。”我直直地转过身,走出了屋。 屋外,寂寂无声,高悬的皎月,镜亮中显映出几许灰白。凄冷的月光,耀眼而凄厉,晃得我的眼生疼,泪,不觉已盈溢满眶。 第40章 局 尚 分卷阅读60 未回屋,夕珊郡主已在我居所外候着。月下,她的脸粉粉地红着,灵秀的眼眸格外清亮。本想请她进屋取暖,她却神情慌张地给我塞了张纸条。或许从未与男子有过肌肤接触,柔暖的小手稍稍碰到我,便如同被电击一般,顿地弹开,不待我开口,她已扭身跑走。 我捡起她掉到地上的纸团,温湿依旧,打开后,借着月光细看,娟秀的字迹已被汗液润出了毛边:明晚子时三刻,后院门口,不见不散。 月轻心浊,孤夜难眠。 第二日,我没走。封城令已然生效,若仅我一人,施展开轻功,出城本易如反掌。但,昨晚夕珊的纸条明白告诉了我,她需要我的帮助,我怎能弃之不顾? 一整日,我都在上京城内转悠,暗自筹划夜间的行动。 上京城地势西高东低,分别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出了东城门远远就能望见邕室山,自滇湖流出的沂水环绕着皇城,贯穿整座上京城,向东流经邕室山脚下。滇湖位于西城门左侧不足半里处。湖上,碧波荡漾,沙鸥翱翔;黄昏映霞,点点渔舟平湖唱晚;清月高悬,千层水波叠光溢彩。滇湖不仅风景宜人,周遭更是地沃桑肥,畜肥苗壮蚕满筐,是京城,乃至整个直隶省的衣食父母。 南城门与北城门,四周都平坦宽阔,偶见沟渠池塘也不成规模,难以掩身。 一日下来,我对守城之兵大体有了了解。封城令下,四座城门全换由皇家亲侍卫队值守,每座城门守军十人一班,两个时辰一轮换,加上各门侍卫长亲率的二十名亲卫,整个城防,光皇家侍卫就出动了三百二十人。这,还不算城内四处巡查的一百人。统共四百二十人,分由五名一等侍卫长统领,每人还另配三名二等侍卫。 从封城令下达始,城内已是只进不出。倘要出城,需手执温相与国师二人亲手所书之牌符,缺一不可。 夕阳西垂时,我找了家小店,两餐并用。点了什么,味道如何,我一点不知。 这封城令下得很是蹊跷。我暗自揣测:第一:守军全是四等以上侍卫。虽说师兄自恃武功高强,不在乎侍卫队的保护,但也不至于将武功最高的一等侍卫派出一半守城门,简直是牛刀杀鸡——大材小用!第二,师父与温文素来不合,出城却得经由二人共同首肯方可行,这,未免太过苛刻。仅此两点,就可断定:此次封城令并非因婚典而颁布。那,到底为什么??? 此时的我,就像处身沙尘暴的边缘,视线模糊不清,身心混沌不堪。 回到行宫,夜幕已经降临。行宫周围多了些小贩四下晃悠,暗处也有高手潜伏。我望着门前耸立的石狮,无奈地拍了拍它的头:虽说这些年,俺的轻功与耳目练得极灵敏,单凭这些人气息缓慢沉稳,就可辨其内力是否纯厚,但这有什么用?哎,俺当年不认真练功,现在好,即使知晓他们所在,也不敢贸然与之交手。 一进屋,桌上摆着的两个竹牌甚是扎眼:竹牌青底黄冠,顶端雕琢的狮头上,分别用朱笔题着“丞”、“师”两个隶字。牌提体所书之字大同小异:吏部史侍郎丧母,夫妇携仆三人奔丧。温文的字,我没见过,师父的字,我是再熟悉不过,这虽不是师父所书,但,模仿得惟妙惟肖,外人决计看不出。我呆望着手里的竹牌,须叟后,直奔轩雅居而去。 屋内,白亦墨闭目倚坐在太师椅上,纤长的食指轻轻按压眉梢,神色倦怠地听丁主簿说什么。我硬生生地闯入,惊得二人目瞪口呆。白亦墨见是我,眼神变得复杂而氤氲,他轻挥手指,丁主簿低着身子,肃然退去,我感觉到,丁主簿出门前最后一眼瞥在我手上。 随着身后的门,被轻轻掩上,屋内的空气变得燥热而暧昧。 “那个……这,不是师父的字。”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能想起的只有这一句。 “另一支是真迹。”他闪开了令我心脑缺氧的目光,低下了头。“其它,我已安顿妥当。” “你,你什么意思?”抑郁沉闷的声音让我无端地心烦起来。“我们走了,你怎么办?”鼻子很酸,我好难受。 “他们要的是我,与他人无关。”我心头豁然一亮:什么联姻,从头到尾都是个局,抓小白的局!我恼了,紧盯着他,起初只轻哼,继而大笑,“他人?我是他人!这一切,你知道,早在郧水镇时,你已知道!”心里又酸又痛,眼泪无情地嘲笑自己的无知,“只有我,像白痴一样,当你是朋友,以为你真来送亲!”他抬起了头,眸光闪烁着忐忑的痛,我越想越气,指着他鼻子,气势汹汹地叫:“既然早知道,你何苦来此寻死?你以为,这样做很伟大?我就会感谢你?呸,做梦!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与我无关!告诉你,我恨你,恨你!你这个蠢猪,笨蛋,白痴……”眼泪越骂越多,气,接不上,话已不成句。 他抱住僵直的我,很紧很紧。泪已完全模糊了视线,我本能紧抓他衣领,使劲晃,除了笨蛋和白痴,我再也说不出别的。 骂了好久,他都 分卷阅读61 不声不响,口干舌燥的我,渐渐没了生气。整个人虚脱得好似抽走了主心骨,迷茫无助。我把头搁在他肩头,嘴里还不停自语“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月晖掠窗而过,轻撒在地上,竹牌被其萦绕了死灰般的青烟。白用手轻抚我背上的发,脸颊缓缓摩娑耳廓,柔若飞絮静如潭,无语间融化了我心底的火,人,也随之静了下来。 “我不走,除非和你一起!”此时的我已不愿多想:不论他为何而来,不管他可有筹划,我决不弃他而去。只因我,欠他太多。他静静地听,双手把玩着我身后的发丝,绞动不停。我撑开他的肩,眼睛直视那双眸子,眸光恬静而充盈。“你听见没?今晚,我决不离开你半步!” 望着我的他,清浅地笑了,笑容中,如盛夏之荷,清丽脱俗,花芯结满幸福的果。我的心跳突地一顿,继而不敢相视,眼睛四下张望。他眼中无火,却点得我口干舌燥,心火簇生。桌上有着半杯茶,我伸手要拿,手被他抓住,温温的掌心传来丝丝暖意,惊得我心口猛搐,只得将手抽回,脸上也跟着燥了起来。 “这茶凉了,给你换杯罢。”此时的我心慌不已,哪敢答话?埋着头微点两下。 眼见素青的皂靴离开了屋,心绪才稍稍平静。我们又不是初相识,刚才怎么脸红?一想到红,脸似乎又烫了起来,我赶忙眼望窗外净明的月,摒气凝神,不再多想。 不多会,白亦墨端着一个紫砂壶进了屋。 他未看我一眼,径直走到书桌前,取过一个干净的杯,斟好后递到我面前。此时的小白眼神纷杂幽深,眉眼却莞笑甚桃,清亮齐整的牙在月光下如珠似玉,我心跳若兔。 “谢谢!”我从他手中接过茶杯,顾不上吹一吹便喝了下去。水不烫,刚刚好,我连喝三杯,人,方凉爽了些。 “那,夕珊怎么办?”人一冷静,大脑也恢复了思考,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她。 “夕珊?你说,该怎么办?”他注视着我,笑容依旧。 “嗯,要不我们三人一起走?”他把问题又推给我,我白了他一眼,接着说。 “不行。” “为什么?”我隐隐觉得,这行不通,可除此以外,还有机会吗? “夕珊和我都不会武功,恐怕你也仅能自保。”我无地自容。他说我能自保,是为我留情面罢了。“明早,宫里一来人,事情定然戳穿,最多三个时辰,我们就会被追上,与其这般,还不如不走。” “不管怎样,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你休想甩了我!”我好困,哈欠连天,眼皮也打起了架。白亦墨,眼含秋水笑蕴情地凝视于我,只是,眉间若有若无的酸涩,让我很是不安。怎奈此刻,我神智已然不清,身子沉沉地,刚感觉到自己跌入小白的怀抱,我安然入了梦乡。 第41章 重逢 强烈的颠簸把我从梦中唤醒,头依然有些昏沉。耀眼的光,照在流泪过度的眼皮上,眼前片片白斑,眼球干涩而生疼。耳边,低低的抽泣伴着哒哒的马蹄声一并飘入,一切,似有何不妥? 我猛地睁眼,四下打量。此刻的我。正置身于一辆行进中的马车。车内素白一片,软被、靠垫、杂什柜,连夕珊也是通身的白。夕珊红肿着眼可怜兮兮俯望我,鼻子还在不停抽动,而我,也头戴白巾,腰系白麻,一身青白的侍女装扮。 “夕珊,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隐约了然些许,可心却不愿相信。夕珊已泣不成声:“都、都是三哥、哥的主意,要我寻、寻了你,一起走……。” “这是哪里?我们出城多久了?”我狠狠地眼神、凶凶的语气让她害怕了,不再多说,仅仅只埋头大哭。 “停车!!!”想起昨夜的白亦墨,我痛彻心扉。心过于急,步子跨得大,一掀开车帘,我脚踩了个空,坠车昏死过去。 鼻间一阵刺痛,我醒了。一张艳冠群芳的面容,带着焦灼不安的神情印入眼中。看着他,眼泪又无声地淌下。他松开掐我人中处的指,眉头渐渐舒展。 “好了,没事了。”刻板无情的脸上,惟有凝眸深处涌动着一丝喜悦。 “我要回去。”我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这四个字,耗尽我全部力气。 我二人重返上京城时,已日暮云斜。 身边的银狐狸面上已被我浅覆一层姜黄粉,斗笠低垂,鱼篓后背,灰蓝相间的束腰短衫配上宽敞的灰裤,长长的束腿带,将蓝布靴紧束在小腿上,露出的腿部曲线优美绝伦。同样打扮的我,心里戚戚,不敢与之并肩。 独轮推车上,鱼筐里的鱼,被西城门侍卫翻了个遍,无异常后,还是将我二人放了行。我本想直奔行宫,却被银狐狸拽住了。 “迎亲的队伍戍时方至,你先随我去一个地方。”不待我应声 分卷阅读62 ,他扔下车篓,先行。 也对,这副打扮,他能忍受两个时辰已是极限。我心里虽急,但也不至于啥都不管不顾。 就着样,我随他来了风吟楼。 眼前的风吟楼是火后重建的,仗着从前的金字招牌,今时的风吟楼较之往日似乎愈发兴盛。管事的仍是崔嬷嬷和姚管事,只可惜,我记得他们,他们已认不出我,二人对银狐狸倒是敬畏有加。 崔嬷嬷等我换上一套行宫小厮的行头后,领我来到了后院一个小套间。此处,也是我从未来过的。银狐狸已恢复平素的装扮,姚管事低眉垂手立于其侧。见我进来,姚管事双手毕恭毕敬给我奉上一个木腰牌,我疑惑地看了看银狐狸,他面色阴沉,眼睛望着桌上的青花磁盏,无聊的用指尖沿着杯口划圈。没法,我只得接过腰牌,嘴中向竹竿般的姚管事道谢。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姚管事退到他身边后好久,他才开口,声音闷闷的,似乎在生什么气。他这样,我很奇怪。“你,没事吧?”我盯着他,忍不住问道。他猛地抬眼,瞪着我的墨眸怒火熊熊。 “我,我走了!”从没见过他生这大的气,赶紧逃! 木腰牌背面写着:李小树——轩雅居茶水厮;正面则书——辛山行宫。 行宫外,一切依旧;轩雅居,平静如常。 我从茶水房取了杯壶与茶,向书斋走去。一路上,心,扑通扑通地,仿佛在努力挣脱胸腔的束缚。不知何时,守在门前的门僮换成了白贴身的侍卫,他们查验完腰牌,便帮我推开了门。 屋内静悄悄,紧扣的窗,将日光遮了大半,室内光昏气浊。白不在书桌前,从屋的里间,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气息轻浅而有节奏。我心里百感交集,蹑手蹑脚把茶杯与壶放置在几上后,想进里屋瞧瞧他。 “出来!”门外的一声低吼,我止住了脚步,望了望通往里间的门,转身出屋。 当时,我未曾细想,为什么侍卫好不阻拦,任由我送茶进去?似乎就为了让我知晓他在休息。若他二人认出我,又怎会不让我进屋看他? 送完茶水,我安心许多。我呆坐在茶水间,望着炉子上噗哧噗哧冒着水气的壶嘴,神游太虚。 昨晚的茶水定然有鬼。我虽困,但不至于如此迅速地失觉入梦,他一番居心也是想我早脱困境。细细回想,师兄那夜的话,寓意深刻。假如,师兄认出我,心中定然恨我弃婚,他本是极爱面子之人,绝不饶我;若师兄未能认出,他仅凭世间的谣传——我与白有分桃之好,也定不恕我。凡此种种,只要我留下,一定凶多吉少。白亦墨看事物,总较常人更深透,更长远。 想到这里,我心存侥幸:小白肯定已筹划妥当,否则刚才怎会高枕无忧? 我坐在门槛上,把头靠向门框,闭眼蓄神:不知晚上会有何状况,趁现在清闲,歇会罢。 没多久,一番嘈杂惊扰了我,一只手抓住了后衣领,将我拽了起来。茶水间的小院内,还站着两名男子,看他们着装,应该是皇家侍卫队的四等侍卫。“跟我走!”他在我身后,一边推我,一边还吆喝着另外两个小厮。我们一干,被推倒了轩雅居的前院,院内已汇集了不少家仆。 侍卫将我们赶到一块,前压后拽的,我站到了院墙边。 我心慌而不安:小白走了吗?我踮起脚,瞧向侍卫处。几名侍卫从书斋出来,一人快步走到一个身着乌红铠甲的一等侍卫耳边,低语。我摒气细辩,只听得“……空……后山……秘道……”我顿的放下了心,心和脚一起落到地上。 家仆中,许多人都低声哭泣,我心情却很是好,好得肚子咕噜噜叫唤起来。我有些尴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很轻很轻,我回头看,除了那个在轩雅居扫地的驼背聋哑老头,再无他人而他是不可能听见我肚子叫的。我皱着眉,晃了晃脑袋,回身注视侍卫们的举动。 不多会,四个一等侍卫,浑身是血地压着两个黑衣男子进院子,我一看,大惊!他们正是刚才为白亦墨守门的两个贴身侍卫,另两个,今晨已随夕珊和我出了城。 我胸口一闷,头沉沉地,气息急促:白亦墨,你一定要藏好!!! 汗浸浸的手被一把抓住,我猛一回头,一双熟悉的眼,满是欢喜地望着我,眼中绵绵的情意无遮无挡。 我一愣,瞪大眼睛,张嘴就要喊,手背被某人细掐一下,我立马扭头闭口。细细的掐比别的掐法更疼,可我却心花绽放。小白果真聪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种调虎离山之计也亏他想得出来。只可惜,与他相伴多年的贴身侍卫,白白做了饵。不管怎样,眼下,小白无恙,我暗喜。 身后,抓着我的手,倒是一刻也没闲着。白的小指尖,在我手心轻轻挠着,任凭我如何甩,他都置若罔闻地继续挠。徒劳的我哑然失笑:老大不小的人了,何时变得如此顽皮?何况眼前是危机四伏。 正当 分卷阅读63 我全神贯注地攒拳头,试图与后面那人抗衡之时,身旁众人齐刷刷一并跪下,只余下我与小白,茫然而醒目。 往前看去,低俯的红衫起伏若丘,皓洁的白衫如雪中之莲,孤傲脱尘。 白衣挺滑如瀑,身形俊逸若松,微颤的唇被玉般的齿紧紧锁住,苍白的肤透出浅粉的红,挺拔的鼻上,望向我的紫眸波光暗涌,霏雾缠绵,痴嗔狂颠尽显其中。一迎上那对眸子,整个人都神滞心酥,意识全无,身子更轻似秋烟,飘浮若光,再也无可遮拦。瞬息之间,时空仿若停顿,周遭空无一物。 “国师……国师……”一个声音不知趣地插了进来,紫眸一顿,继而低眼转身,浓密黝长的眼睫在红霞中扑闪似翼,翩翩胜蝶。望着师父的侧影,我仍难平复。师父身后那个矮胖的螃蟹倒惊醒了我,“哪儿来的奴才,好大的胆!”话音未落,只见其身后两名红衣侍卫朝我过来,欲寻我不快。“罢了!”师父头都没回,手袖轻拂,二人已定在原处,不得动弹。 见状,再无人敢对此有非议,师父与那只螃蟹,也进了屋去。 直到师父在我视线内消失,我方回过神来。身后的手疼的厉害,待众人都起了身,我赶紧回头看,被白拽着的手已是紫红透亮。我心下恼怒,狠狠瞅他一眼,他眼中冷若冰霜,嘴唇紧紧抿着,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抬起另一只手,作势要打开他,他却加大手中的力道,冰冷的眸子透出无比倔强的光芒,我被其镇住,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第42章 五年一梦 守卫给每人两个窝头一碗清水后,一干男仆被禁锢于柴房后的杂物间。百十来号人挤在一起,悄无声息,个个岌岌自危,惶恐寡言。 没等师父与那螃蟹自书斋出来,侍卫已遣着我们来了此处。直到众人纷纷走出小院,白亦墨才狠狠将我手甩开,蹒跚着步子缓行于尾,再未睬我。 夜已深,远处的梆子隐隐敲了三下。 我,无法入眠。白亦墨蜷着身子,缩在门角,搭拉的头斜靠着墙,灰黑的短衫背着一个罗锅,梳着的髻将散未散,凌乱地掩住了脸。目光穿过东倒西歪的人,看着白,我无法确实其可有睡否? 说我不知晓白亦墨的心意,那是假的。当日,他为师兄放血解毒,我已有所觉,毕竟,似他这般自恋,舍己救人,救的还是他仇家,绝非易事。只不过,我一直不愿承认,也不想面对。本以为,骄傲如他,万事缜密,心思玲珑,胸怀天下,眼放江山;而我,平凡无奇,不喜功名,不愿纷争,求的只是一院一屋,一夫一童,简单而平实的生活。他早该明了我心,也应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无法相伴终生。可笑的是,我虽明白,却一直奢望,彼此能坦诚相待,知己相处。回想当初,与之相处为的仅是寻求心灵的平衡,投桃报李而已。 现在才发现,我错了。平行线在物理学上,永无交集,正如牛郎与织女,看似每年一聚,实则隔着亿万光年。七夕的美好,仅是世人的期愿,自欺欺人而已。 远远的小白一动不动,身影瘦弱无助,我鼻间酸气暗升。虽是春夜,寒气依旧,他身子较虚,易受寒。可,现在的我,无法也不能这么做。无论会怎样离开,是否得我所助,出城之日,就是我与他诀别之时。 对不起,对不起!欠你的,今生不报,来世再还。 胸中抑郁难平,我看着门外晃动的树影,悄然起身,蹑手蹑脚跨过众人,欲出门透口气。行至门前,我停下脚步,深深看白一眼,他身子微悸,继续静默。强忍住寻他的念头,我坚定迈脚出门。 夜风微凉,月也雾了,藏青的夜幕布满成片的黑云,暗闷的空气中夹着潮湿的水气和莫明的香。没有虫鸣,没有鸟啼,连星星也老实地歇了,想必下半夜就会有雨。 门外两名侍卫已是鼾声大作,歪在门柱边偷寐。 我走到院中,那两株桃树枝干扶疏,月影西斜。枝桠上,绽放的花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将开的苞。逸云岛的桃林很美,花开之时,满目嫣红,春风轻掠,扬起的花瓣点点飘散,笼罩了整座林子。每当此时,我放下一切,追着花瓣满山跑,趁之尚未落地,用衣衫将其兜住;师兄则瞪大双眼,用剑尖四处挑之;师父则静立一旁,任凭衣衫随风摆动,面具上方的紫眸溺甚春风地望着我们,目光随着戏耍的笑声四下漾彩。 逝者如斯。眼前这桃花,能绚烂几时?它可知晓,苍天无情,霜雨寡意,若无护花之人,终了,只落得个化作春泥来护花。难怪古人常叹: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不由自嘲:昔日,黛玉葬花,我讥笑之,谁料今日,自己也有了悯花之心,着实讽刺。 世间之事,有多少能尽随己愿?于小白,于我,于花,所有这些,所经之事,又有何不同?心伤之故皆为一厢情愿罢了。 我本是一个实 分卷阅读64 时务之人,改变不了周遭,惟有改变自己,学会去接受、去适应。随波逐流虽过于中庸,却并非不好,自己只需清楚,什么该坚持,什么得放弃,但求问心无愧便可。 想开这些,心情也宽慰许多,身子不觉地哆嗦了一下,本来这小厮的衣衫就单薄,现在,夜深雨将至,气温降了许多。我紧抱胳膊,转身欲回屋,不料却被一黑影拦住,吓了我一跳。 来人静静看着我,紫眸没了白日的逼人气势,那幽幽的兰香仿若也带上淡淡的忧愁,更让我心痛。 “很冷吗?”话很轻,声气却似在喉头转了几个圈。 “嗯。”我愣愣的答。 师父似乎想解了自己的外衫给我,最终,手还是停在衣结处,没继续。 “我以为,昨夜你随郡主走了。”许久,他开口了。 “是,不过又回了。”忘了,师父占星,算得各人的过去未来。 “我……算不出你所在。”闷闷的语气,师父显然很失落。我哑然失笑:我是隐星呀,师父真的忘了!“在轩雅居见到你,吓我一跳。” “为什么?想见我吗?”我不想称他国师,毕竟他是我师父。难怪下午,师父眼神似喜似怒,似有情又无意。 师父不答话,走到我身后,面向桃树,默默不语。见此,我心里一喜,莫非师父想起我了?待我逼他看看。 “如果没事,我先歇息了。”说罢,我作势要走。 师父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随即又放开。“我们……”说了两个字,就哏住不说了。 “嗯?”我心里的喜气越来越重。 “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是说以前。”听他犹豫不决的口气,我愣了,原来师父还没恢复记忆。突然觉得有些气恼,我不想答他的话。师父见我不声不气,口气倒急了起来,忙着与我解释。“说了你别见笑,我,我似乎忘了什么。”我依旧不想说话。 “从出征开始,我每夜都做着同一个梦。”师父口气轻缓许多,再开口时已是语带羞涩,暗香愈醇。“梦中,有一汪荷花池,一叶轻舟穿梭其间,茂密的荷花和叶,掩其于无形,舟上,飘出盈盈的笑声,清脆悦耳,爽朗无忧。这笑声仅是听着,就让人快乐似神仙,心神俱醉。”说到这里,声音颤抖不已,话已如痴如醉。“我尾随其后,驾着舟想追上去,看清她的脸,把她……把她……把她……”师父气息已乱,连着重复三次,也未将话说完。 我心里狂喊:那是我,是我,是我……,可喉头却哏噎难当,什么都没说。 “每次,我刚看见她杏黄的纱裙被荷叶拨动,她即将回头,我就会醒来。”满腔的失落重重地停在“醒”字上,萦绕不绝。 师父口气加重,语速也渐渐快了“整整五年,梦都在这儿终止。直至那日……”师父低下了头,“那日颐亲宫夜宴,看到你脖上的伤。我……我……,伤口就像划在我心头一般,整个人、整颗心都钻心的疼。那夜,我很晚才睡,和从前一样,梦境重现。不同的是……”师父顿住了,转过身子,紫眸茫然而彷徨,很不安地望着我,嘴唇微微颤动,“我看见了那张脸,她……她的脸,和你一样!”说这最后四个字,师父闭上了眼,身子也微微抖动起来。 四周,无声无息,静得可怕。 望着师父,我心如刀割:师父,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过了许久,师父缓缓睁开了眼,紫眸已恢复了清明:“我很失态吧。你是男儿,我也无分桃之癖,”师父自嘲着,“或许因你脖上之伤为欣儿所为,我才会如此。”无力的语气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现今,你既与平南王交好,我也不便多言。我知,他此刻仍在上京城,虽说这般抓他不够磊落,但若将之放走,他日战事一起,百姓将流离失所、血流成河,乌戎一战已是先例。当日,我也懊悔不已,这般光景,绝非我所愿。莫公子也是知书之人,若能化解这场灾劫,在下定当设坛,代表苍生,为君祈福。”这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我无言可对。 师父厌战喜静,不喜杀戮,体恤百姓,万事皆是先人后己,我能怎么回应?罢了,自古忠义难两全。现今,我若与师父相认,师兄及世人定会以为,白亦墨乃师父因我而刻意放走,会陷之于不忠不义;而要我把白亦墨置于此地,不管不顾,我也绝做不到。师伯说过,我本是隐星,能变通他人命运于无形,或许,我真能劝得小白放弃争霸,保百姓太平呢?待到那时,再寻了师父,与之相认,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我轻声答道:“我会尽力。”师父听罢,抬眼瞧我,澄亮的眸子氲上一层浅薄的雾,眸底深邃的光芒带着一抹紫红,暗涌若泉。 望着他,我了然一笑。 师父,一定要等我! 师父走了好久,我方回屋。此时众人都已睡沉,我向小白处望去,他已没了踪迹。我心中暗恼:都怪自己刚才太专注,小白毫无武功,我却没能察觉他出了 分卷阅读65 门。 屋前屋后,院内院外,我寻了个遍也没见其影,直至细雨纷落,我沮丧地回了小院。在那株桃树下,白亦墨已瘫作一团。此时的他,双眸紧闭,额头滚烫. 第43章 出城 白亦墨本有喘症,忌寒忌剧烈运动,冬春也是其最易发作之时。多年来,他靠每年夏至午时,服食一粒冰莲雪露,抑制住病情。可,五年前我强讨四丸,他的喘症在以后三年发作频繁,大有加重之势。这次受寒,还不定怎样,如何不让人心焦? 三日里,我低声下气守着他,敷冷熬药,端茶倒水的,跑前跑后地忙得不亦乐乎。细想,当年老爸住院,俺最多送个饭就走,从没这么体贴。众人见我对不相干的古怪孤老如此细致入微地照料,白对我的冷脸无礼,我也不予计较,连连称善;还说俺乃真君子大丈夫也等等,令我羞愧难当。 那夜,我与师父所说之事,他一定听见了,至于听到多少,我不敢确定。正是这不敢确定,我反倒心虚得紧。劝他之事,我也没了底。算了,事以至此,我也不多想了,先把他身子养好再说。 这几日,陆续有人被担保出去。依照规矩,逢有这种事情,若家人作保,可被放了出去;如无担保,官家会在上京城外,垒台贩之,不然,会分派至周边寺院道观,行苦役。这日,侍卫通告:李小树——也就是现在的我,家人来保了。 跟着侍卫的我,心里忐忑不安。我本李鬼,倘若来人真是李的家眷,一见我这个冒牌货,还不穿帮?带路的侍卫已与我混得很熟,见我跟着他一句不说,还调侃我,我勉强与之打着哈哈,磨蹭半天,才走到前堂。 一个三十来几的中年妇女,站在堂前,不安地向我这边张望。她一见到我,蹭地一下窜到我面前将我抱住,涕泪横流:“弟弟,我的亲兄弟,姐姐接你回去!”我先是一愣,继而心里透亮:定是那银狐狸的主意!这些,他早料到。我笑颜逐开:“姐!”“走,弟弟,咱这就走,他不要咱吃这碗饭,咱还不希罕咧!”说完,来人还向堂前的案几啐了口唾沫。扯上我的手,扭身要走,我一把拽住她:“姐,我,我还想保一个人。”妇女瞪大眼看我,不明究理。“他是个孤老头,刚刚病了,我要不管,他只有等死的份。”来人见我表情慎重,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姐若不保他,我也不走了。”她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我出府,我知道这样要挟她不厚道,但,不这样还能怎样?她权衡好久,最终咬牙点头。 这是当年蠡姬在风吟小院时的住所,虽不明白银狐狸为何将我与小白安置在此,我也没多问。小院已被打扫过,可陈年的霉气依旧很重。蠡姬所住的屋子光线较好,我将小白安置在那儿,我住原来的屋。 重回故地,物是人非。 手指轻轻擦过刚擦拭干净的桌面,指尖的热气在桌面上留下一条气痕,随即消失无踪。当年的我就像影像一般,在屋内晃动着,轻快的身影,纯真的笑容,恍若隔世。这里,留下我的初吻,留下不识愁的少女。而今,我早已没了蓬勃的朝气,澎湃的激情,二十出头的莫紫君跳动着三十有二的心。 对屋传出的咳嗽打断了凭悼青春的哀伤,我急忙赶了过去。 白亦墨已褪去易容,苍白的脸被剧烈的咳嗽染上几分病态的红,紧皱的眉头表明他的不适。刚熬好的药放在榻旁,已温了。见此,我坐在其床边,把他扶起,端起碗递到其嘴边,示意他喝药。他闭着眼,默不作声。 “药凉了,快喝吧。”我软语相劝。 他依旧不理。 “这药我亲自配,亲自抓,熬了一上午才熬好,很辛苦的,给个面子,多少喝点。” 白的身子微抖一下,随即僵住,依旧不开口。 “不苦的,我加了些冰糖,不知道够不够,你尝尝?”我开始佩服自己,居然能如此有耐心哄一个发倔气的人。他居然不领情地把头扭开。 我知道这药苦,自小,我最怕的就是喝药。习武以后,身体一直不错,很少病也就免了喝草药的苦。只是这些年,常被小白逼着喝所谓的千年雪参,对我而言,喝那参水就如同行刑一般可怕。小白自小药就没断,直至少年时机缘下收服西域血影门后,得了冰莲雪露治病。此刻,他定是气我不过,才如此态度。 “你若不喝这,倒了我又不忍”我从他身后,看不到他做何表情,“那……我喝算了,免得浪费我一番心血。”咬咬牙,我把端碗的手收了回来,豁出去了,赌他一把! 他一惊,一把夺过碗,咕咚咕咚将药喝下,看着空碗,白愣了片刻,随后,狠劲地将碗扔到地上。 见他如此,我心里难受极了,地上的碎片,如同我此刻的心。 摔完后,白侧开身子,背对我躺下。 我替他掖好被后,弯腰拣起了青磁碎片。“出 分卷阅读66 去!!!”声音闷闷的,冷若冰霜。我忍住泪,缓缓地出了屋。吩咐了小丫鬟,待白醒后再去打扫碎片以后,我回屋,蒙在被中,任眼泪哗哗地流。 依照银狐狸的计划,半月后,警备会放松,我等可随派往各地执牌的风吟琴琴师出城,小白却不同意。按白的说法,随时可出城。这两日,经我一手调养,小白的病症全消,身体也好了许多,但他每日冷言冷语待我,我本该乐于早日解脱才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有些舍不得,放不下。 白亦墨离开南都已有月余,如不尽早回去,局势恐会有变。这,恐怕是小白急着走的原因。银狐狸说,有他在,无人能伤我,白若着急,自己出城好了。听闻此言。白的脸,气得铁青。没法,我借口不放心陨水镇的医斋,要与白一起出城。银狐狸神情古怪地盯我许久,我尴尬之极,眼睛四下张望。最终,银狐狸决定,与我同行。 今夜,月黑风高,很是适合外逃。 我们仨,准确的说,是我一人背着三个背囊,随小白,窜进尘封已久的驸马府。还好,古人出行不便,银两可打成银票,所需行李不多,否则,没等我我到地方,就会被压趴了。 五年前,白亦墨只身离京,先皇大怒,淑娴公主被贬罚至静心观带发修行,其他家仆年轻的:男充军,女做娼,老弱病残则被罚至各家庙,终身行苦役。因此,常有人传:驸马府内冤魂无数;更有甚者,说夜间常有女鬼在此悲泣,有模有样地,怪吓人。 我虽接受过现代教育,拥护无神论,当年看午夜凶铃时也笑过同学胆小,此刻,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阴风阵阵地吹,穿堂风发出的呼哨声,让我心惊肉跳。白亦墨手执火匣在前带路,我抓住银狐狸的胳膊,紧紧跟着。 不知是什么东西,软软地,从我脚边窜过,吓得我猛地跳到银狐狸身上,双手把他脖子紧紧箍住。银狐狸的脚踹了那东西一下,只听“吱吱……”一阵乱叫,便没了声气。 “放开我!一只老鼠能把你吓成这样?”银狐狸尽情鄙视着我,我讪讪地从他身上跳下,“臭丫头,你还真重!”抬眼才发现:不远处,回过头的白亦墨恶狠狠望着我,眸子中火苗簇簇,我心头一颤,自我安慰:他眼里是火匣子中的火苗印上去的吧?! 我悻悻地白了银狐狸一眼——如果他能看清的话。“还不是你们的行囊重?!”嘀咕的声音很低,小白应该听不到才对。 银狐狸肯定听到了,他回应我脑门一个栗子:“谁要你最小!活该!”中华的传统美德不是尊老爱幼吗?怎么银狐狸说这话时,居然如此理直气壮?我挠了挠脑门,除了恨恨瞪他,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说多错多! 不知不觉到了墨园,园后有处景致,很是精妙。后院靠山,山中有水自嶙峋突兀的瘦山石石壁间倾泻而下,形成一道碎细的瀑布。当日光照耀时,瀑布与池畔葱郁的文竹彼此衬托,碧节望银帘,粼波撩翠纱,池中锦鲤时跃时潜,时聚时散,初见时,真真让我好一阵激动。眼前,水仍潺竹亦青,怎奈日不见月不明,平白令此地失去灵气。 白亦墨走到文竹林后,捣鼓了什么一下,瘦山石壁闷声轰响,裂开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口子。我和银狐狸对望一眼,随白进了暗道,白顺手关了入口。进来后才发现,暗道有十余尺宽。白点着两个火把后,给了银狐狸一个,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暗道内潮气很重,加上刚才进来前,衣衫沾了少许水,现在前后有火把烘着,我还觉得凉。暗道很长,坑坑洼洼,起伏不定,越向前,路越窄,四周也愈加粗糙。看得出来,暗道修建的后期有些赶工。 跟着摇晃的火把,在暗道内兜圈足有三个时辰,任凭我体力再好,头也早被晃得晕晕乎乎,腿脚酥软无力。银狐狸见状,接过我背上的重物,一句未说。不过,他即使说了啥,想必我也停不清楚了。太安静的环境待久了,耳神经产生错觉,嗡嗡作响。 我不敢问小白何时能到?他狠狠的眼神至今仍让我害怕不已。 又不知走了多久,我仿若听见什么异响,心下大喜,一个箭步跨到白的前面,朝声音的来源奔去。无声无息地黑暗世界让我神经几近崩溃。谁知道,脚底被什么一绊,人扑地向前栽了出去。 第44章 重见天日 绊倒到没啥,只是,当身后二人向垒罗汉一般,重重压在我背上时,胸和肋骨被石阶磕得生疼,泪,顿地涌了出来。 这石阶很狭窄,仅一人宽,半人高。白举着火把退到银狐狸身后,让他为我验伤。我坐在石阶上,抱着左腿膝盖,还好,黑色的夜行服看不出是否出血。 “没事,也就磕了一下!”忍着疼,看着紧张兮兮的银狐狸,我咧嘴一笑。 “让我看看再说!”他不依不饶地非要掀开裤腿瞧,我一把打 分卷阅读67 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晓得不?我说没事就没事!”我有些急了,就算摔破膝盖也是常有的事,我都不急,你急啥?早些从这儿出去才是正事! 银狐狸住了手,眼睛直直盯着我,粗气直喘,我心道:完了,完了,俺又得罪一个祖宗了! 他猛然起身,石壁被撞得“砰”地一响,我好笑地瞧他,他脸上蹭地红了,手掌在头顶狠劲一拍,石壁上多了个掌印,印的边缘渐渐生了些小裂纹,继而扩大开来。我暗道不妙,起身大喊“快跑!”,猫着腰,大步跨过石阶,向前直窜。我在最前面,不跑快点,后面会被堵住的。 不多久,听见身后轰然一响,转身再看,石屑扑面涌来。一阵猛烈地咳嗽之后,扬灰消散。再看银狐狸和白亦墨,火把照耀下的两人跟鬼片中的僵尸一样,通身粉白,口红眼黑,煞是滑稽。我实在忍不住了,指着二人狂笑。 银狐狸气急,伸手卡住我脖子,面露狰狞:“笑,你笑!我让你笑!!”话虽狠,手上却没什么劲道。我及其配合地瞪眼吐舌,嘴中还咳咳作响。本是好玩,当真吓坏了白亦墨。他甩开火把,从背后扑上银狐狸,卡住其脖子,“放手!给我放手!!”歇斯底里的吼叫绝望至极,在暗道内萦绕徘徊,所有人都被怔呆了。 “他逗我呢,”我小心翼翼的跟白亦墨解释,心,越沉越下。“他没用劲的,你别……”火把已被甩灭,暗道内漆黑一片。想必白松了手,银狐狸趴在墙壁上,急急地喘气。 片刻后,白亦墨从我身边挤过,摸黑前行。我回头看了看银狐狸,他仍在原地,呼吸的声音已轻得近似没有。我扯了扯他衣衫,身子纹丝不动,眼看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拽住银狐狸的胳膊,拉他向前。 漆黑中,不停上坡、下坡,我们无声地走了许久,暗道也宽敞了许多,耳边总算又有了响动。越来越近的水流声让我几欲落泪:春天来了! 我加快了步子,不料撞在白的身上。 “怎么了?”我向往光明的心分外激动,无法理解白为何会止步不前。银狐狸跟在我身后,用手指戳我,我背过手,不耐烦地挥开他: 催我干吗?我又不敢催小白!谁知道他又怎么了? 白亦墨转身面对于我,太黑,我看不清他。他一把抱住我,很紧很紧,喉头似有哽咽之声。心,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我用手轻抚其散发,很顺很滑。忽然觉得,他像个缺乏母爱的孩子,坚硬的外表包裹的,是一颗脆弱的心。 银狐狸扯开我,向后退了数步。眼前的人影,隐约晃了一晃,利索地转身向前走。 推开洞口的大石,迎接我们的,是明媚的春天。 在黑暗中呆了太久,眼睛一见光,泪就直流。我赶紧闭眼,静坐好久,当感觉透过眼皮的红光没那么刺目后,我才重又睁眼。 时值晨间,日头初升。薄雾下,绿草萋萋,野花漫漫,一条轻浅的溪水蜿蜒穿过这片靠山的草地。溪水潺潺,波光粼粼,点点斑亮映上溪对岸的原木小屋,在浅浅的雾气中闪耀着流水般的银光,美轮美奂,如诗如画。 美景当前,使我忘却了周身的酸涨,挺身展臂,掠水而过,直奔梦幻般耀眼的木屋。 屋内整齐干净,显然有人常来。屋内有桌有床,床铺枕被簇新,桌上居然还摆着茶具与几碟精致的小点。饥饿至极的我,盯着点心咽了半天口水,终于,伸手拿起一块往嘴里塞。“啪”地一声,点心还没到口就被某人拍落。望着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我真是欲哭无泪。 “包裹里有干粮!”银狐狸面色凝重,口气急促。原来,他是担心其中有诈。我正准备夸他几句,小白大步跨进屋,看也不看地抓起一块点心就吃。吃罢,他倒了杯茶,咕咚灌下,走到床边,扯开被子,狠瞪我一眼,转身躺下。白亦墨举止一贯雅致,这番动作干脆麻利,看得我,目瞪口呆! 明白了,这里,定是他先前安顿好的,银狐狸多疑,他恼了。我心下暗喜:哼哼,臭狐狸,糗大了!敛住笑,我一本正经地瞧着那张危害苍生的脸,此刻又青又白,他恨恨剜我一眼,转身出门。真是莫名其妙!关我何事,他二人都瞪我干嘛?这也倒好,小白睡了,银狐狸又气跑了,糕点归俺独享。 吃了两口,我渐渐放慢了吞咽的速度:生气归生气,走了一宿,他二人也该饿了罢?!我费力地咽下口里的食物,端了一碟糕坐到床沿上,小白气息尚沉且不稳,显然还未睡。我摇了摇他:“喂,起来吃点吧。”不理。“什锦云片糕和普洱茶,都是你常用的那种,既然为你准备的,你好歹用一些吧。”他还是不理。 每次都这样,我烦了:“不吃拉倒!”,说完,起身朝门外走。 “干吗去?”他突地开口,语气有些不安。 “你不吃,我给师伯!”我的话,答得硬邦邦的。 “给我!”他坐起来,眸子锃亮,嘴角扯得米窝偶显,似乎很尴尬。我暗自偷笑,脸上 分卷阅读68 却无一丝笑意,皱着眉把碟子递去,他红着脸接了,背过身细嚼。望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想笑:越看越觉得,闹别扭的白像极了俺当年在逸云岛喂的那只小狗。 见他吃了小半,我走到桌边,另端一碟,想给那只狐狸送点。 “又干嘛?”小白扭头就问。 “给师伯也送点去。”白大怒,好端端的云片糕被他扔了一地。我也恼了,看也不看他,摔门而出。 阳光艳了,萦绕不绝的雾气开始散去,寻食的鸟儿也出了窝。 银狐狸坐在溪边的枯木上,呆呆望着溪水发楞。压住怒气的我,换上笑脸,坐到他身旁。“咯,吃点吧。”我的胳膊肘顶了他几下,把点心递到他面前。他缓缓回头,怔怔看着我,墨眸中,我的影子和倒映的波光重叠起来。他眼神怪怪地,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你,吃还是不吃?” 他看了一眼点心,低着头摇了摇。我没逼他,将伸着的手收了回来。“今天,心情不好?” “只是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银狐狸望向对岸的来处,声音茫然无措。听他说完,胸口也闷了,萋萋自语:我又何尝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碟子被我搁到地上,有胆大的雀儿探询般停在碟边,啄了几下,继而,众雀儿纷至食之。看着欢喜雀跃的鸟儿,我被感染了。快乐是什么?付出是快乐,知足是快乐。爱,何尝不是?爱,不该是私欲熏心的独占,也不是天长地久的厮守,而是让所爱之人幸福。这,才是爱的真谛,不是吗? 直起身子,我伸了个懒腰——春的气息暖香怡人,让人通体舒畅,神情不怠。再看银狐狸,他望着我,眼神暖如春光,眸子澄亮清明,笑容如春风拂柳,轻柔而随和,我心头一宽:他也想通了。 一只鸟儿,飞到银狐狸肩头,停了下来。我摒住呼吸,生怕吓走它。不多一会,又有几只鸟儿找了过来,银狐狸面容渐僵,干脆将手一挥,惊得众鸟扑哧而散。我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谁要他长得如此耀眼,连鸟儿也经受不起诱惑。 他瞪我一眼,随即也笑,开朗的笑。 见鸟儿散了,碟中所剩无几的糕点凌乱而稀散,我心念一转:这银狐狸最爱干净,不妨逗逗?心动不如行动!趁其不备,我抓起碟中散食,朝他扔去,他被吓了一跳,蹦起来赏我一栗子。我大叫要“报仇雪恨”,施展开轻功,撵得他在这片世外之地,四下逃窜。 快乐其实很简单。 当我正追得上劲时,银狐狸突地住脚,猝不及防下,我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 “干什么?”话还没出口,他一转身,膝盖被他的狠狠顶了一下,登时俺冷气直吸——疼!他似乎要说啥,见状,脸色突变,俯身撕开我裤腿——左腿膝盖结的痂乌红一片。银狐狸抬头,眼角斜乜我,寒光四射。我对他讨好地笑了笑,他鼻中哼了一声,不再理我。 痂微肿且薄,周边的皮肉红肿得厉害。银狐狸用手轻轻一压,痂凹了下去。我忍住疼暗想:完了,当时只记得用手扯着裤,免得伤口擦得疼,忘了及时清洗伤口。现在好,伤口化脓发炎了。记得从前,最讨厌膝盖摔伤。在夏日,这里最是脆弱,伤后不仅洗澡不便,穿裙子不好看,还会被父母狠批一顿。现在虽无父母约束,但,想想刚才银狐狸的眼神,心里就后怕。 这儿,我还在瞎琢磨呢,银狐狸反手把我横抱起,往小屋走。毫无准备的我被他的意外之举吓得手脚乱挥,口中大叫“放我下来!!”。银狐狸铁青着脸,狠瞪我:“老实点!!!”我一愣,乖乖做了小绵羊。 还没到小屋,远远看见两人分立于门两侧:淑妍公主和白亦墨。淑妍公主手里拧着个红木漆饭盒,颊带赤红,气喘吁吁地盯着小白,额头鼻尖碎汗淋淋;小白面无血色,眼神慌张地远望我。我撇了撇嘴,扭过了头,谁也不看。 银狐狸停下来,想告诉我的,就是这吧。 刚才不觉得,现下,伤口真疼,疼得我眼泪要掉出来了。 第45章 死里逃生 文 / 穆素 死里逃生 进屋后,我没看任何人,专注盯着伤。银狐狸用灼过的小刀挑开软痂,凉开水冲去乌红的脓,露出粉嫩的肉。撒上金创散后,他没接白亦墨递的白绸帕,掏了自己的为我包扎妥当。 银狐狸手很轻,可我仍疼。疼的除了伤口,还有心。虽忍住了泪,却咬破了唇。 事毕,另取一套衣衫,我吩咐众人出去一会儿。 看着床上的衫,人愣了半天。不由得,自嘲起来:有些事情,我既早有主意,现今又何必多想?何苦难过?! 起身更衣时,伤口并无大碍。我磨蹭半天,才开了 分卷阅读69 房门。门外,少了银狐狸,多了师伯和师父。 淑妍公主用她弱小的身躯斜,挡在白与师父之间,师伯立于其旁,神情紧张。师父面向门,本说着什么,一见我,怔了。 绛紫色朝服上娟绣的五彩麒麟头顶浩日、脚踏祥云,在灿烂的日照下威猛无比,熠熠生辉,墨缎般的发丝在头顶被高耸的乌金镂空朝冠束住,朝冠前方吊坠着的硕大白皙的东珠与顺滑的乌亮的秀发相得益彰,高贵而清雅。 紫眸氤氲缭绕、欲清还浊,神情凄迷彷徨,若离难别,兰香幽然暗涌,时浅时浓。望着师父,胸中千言涌如涛,可,唇启已无言。 白,拉过我左手,指指相扣。我一惊,望向师父,师父嘴角轻扯、脸色泛青,紫眸紧盯着他,白亦墨毫无惧意,回应的眼光坚毅而绝决。我慌了,用右手去掰其指,怎奈扣得太紧,他的指,被掰得通红亦纹丝不动。 “放开,求求你,放开我!”我已没了气力,无助地望着他,身子倚门框滑下。“放开我!”,心中酸涨难耐,不停哀求于他。 白亦墨回眸瞧我,人,僵挺如铁,眼中的失望与伤心,乱绞如麻,在幽寒似潭的眸底越沉越深。我躲开他的视线,不敢对视,生怕那团麻镶入我眼,再难拔出。 渐渐地,手被放开。白,笑了,嗤笑、浅笑、大笑,继而轻泣似鲵。心,被什么浸湿,不拧却已滴答作响,头,震懵了。 “欠你的,能给,我都给了,”他声音嘶哑而凄厉,字字泣血、句句揪心“你若不屑,我又奈何?怎奈何……!!”心如刀割头欲裂。我抬眼看他,他仰天长啸,天空已泪湿一片,不知这泪,是他的、还是我的。 “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欠!”他猛然回头,迫人的目光阴狠绝决,话语冷若冰霜。说罢,白仰头闭目,轻击数掌,蹭地闪出二十来个黑衣人,身轻似燕、矫健如豹,蒙面的脸上眼神冷酷坚毅,额间一线朱红,将师父与师伯团团围住。 师父一愣,眉头暗耸,神情清冷。 “国师,求求你,放我相公一命。”淑妍公主扯住师父衣角,哭着跪下。 “小妍,这是干啥?”师伯想将淑妍公主拉起来,被其挡开。 “你为什么跟踪我?为什么?我那么信任你,你却……咳咳……”淑妍公主怒目相斥,师伯尴尬至极,软语辨白“师弟跟踪于我,我确不知情!小妍,别气坏身子!” “咳……你,咳……你……咳咳……”淑妍咳得泪眼婆娑,掩口的帕上一片殷红。 “我,我担心你才……哪晓得……我确无此意!”师伯见状,也慌神了,双掌抵于其背,话不成句。 “此事与师兄无关。”师父开口了,声音轻婉而神态郑重。 话音未落,师父身子轻移,跃出圈外数尺。黑衣人一字排开,齐齐自腰间掏出软剑,左右攻下,中间攻上,眨眼间,剑花已罩住师父全身。我直直盯着师父,呼吸困难。师父眼静面祥,泰然若松,双手轻挥阔袖,剑尖被死死绕住,进退不得。见状,黑衣人弃剑,纷窜至师父周身,拳脚相对。 烈日下,五彩麒麟时而腾跃,时而轻俯,劈、格、扯、扑,生猛而从容,仿若经不住呼啸而过的拳脚、流溢波动的光彩的呼唤,几欲破衫而出。 少时,已有四人倒下,其余众人仍攻势不减。师父缓下身形,不时瞥向我处,突地,眼光一利,使出一招幻音无形,瞬间击中余下六人,身子骤地掠溪而下,我大惊!趁师父与那些黑衣人纠缠之际,在十余名黑衣人护卫之下,白亦墨已踏上溪口的快舟。 不及多想,我暗调气息,施展轻功追师父而去。待我到时,师父已与黑衣人交上手。快舟狭长轻便,仅容二人并立,溪水刚经过一窄口之处,水速湍急,扁舟去势疾促。 头晕不已,可,现下顾不上了。师父正一掌一个,挥落白身前之人,眼看白退至船头,众人皆伏地难起,师父的掌势直向白亦墨,我提气点水,跃至白身前,师父掌风已至,去势难收,硬生生打在我身上,胸口一阵剧痛,腥气涌入口腔,身子腾地飘起,顿然坠落水中。陷入黑暗前,心,从未这般平和:此生,欠你们的,我都还了! 胸,闷闷的疼,头,昏昏沉沉。我,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白纱帐,蚕丝被,柔柔的光,四周悄然无声。 蝼蚁尚且偷生,我,还活着,为何会因此而沮丧和失落?一直以来,自认自己是乐观之人,自认自己无求死的勇气,可,心却无法否认,落水的那瞬间,我欣然接受了死神的邀请,甚至有着解脱的快感。当年,师父面对那杯流年,是否情同此心? 罢了,已成事实之事,多想无用。 不觉嗤笑自己:现在的我,依旧没寻死的勇气。人的一生,怎会一帆风顺?我宁愿是那风雨中成长,困境中茁壮的野草;也不愿做温室中娇艳欲滴的牡丹。只待老死那日,回首往昔,此生无悔,足已。 分卷阅读70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心,清净了好多。 刚起身,帐门却被挽开,一看,是失踪了的银狐狸。他眼神茫然地看着我,无助至极。 “你,怎么了?”见他这般,心里似乎明白了,“是师父吗?”他闪开眼,白皙细长的指,在床单上蹭起层层细褶。“那天,你在躲师父?”他不说话,手,紧紧攥住单子。我笑了“我的伤,和你无关的,别自责了!”见他埋头不动,我抡起拳,轻捶他肩:“干啥这样?也对!你一见师父,就像老鼠见到猫,实在是太没面子啦!”他一惊,抬眼看我,面上窘得绯红一片,煞是诱人。我低头瞥他,扬眉诡笑:“你喜欢师父嘛,我早知道了!”他慌了,作势要打我,“别,别!我不告诉别人,成了罢?!”。他又一愣,低下了眼,高举的手无力地下垂, “纵使天下人皆知,又何妨?” 话语虚无而渺然,“终究无望。” 我无语。 屋外,似有人来,我扯了扯他,他也发觉了,转身藏于帐后。 “吱呀……”一响,一红衫女子端着托盘进了屋,见我已坐起,帐帘半掩,搁下盘子冲到我面前:“小姐,醒了!”看着欣喜若狂的若桃我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她捧着我的脸,泣不成声:“你总算醒了!想死我了!” 我的泪也跟着流了下来,“若桃姐姐,我也想你!”,还不等我说完,若桃抹了抹泪,急急起身:“我告诉主人去!”我一惊,赶忙拉住她:“这在哪里?” “国师府呀!”她先愣了,后又回过神:“新国师府。你昏睡了足足半月,主人都快急死了!” 我抓着她不放,犹犹豫豫地问:“师父,师父记起我了吗?” 若桃闪躲着我,碎碎的牙,将唇咬得紧紧的,半晌不说话。我心头一黯,不想问了。“道长说,暂不让主人知晓,免得陛下生疑。” “哦……”我费力地应了声。 “这里,只有我和若梅知道,今后有什么,就跟我们说罢!”匆匆说完,她跑出了屋。 我愣了半天,直到银狐狸站到我面前。“没关系,她们也是为我好!”银狐狸蹲下,眼睛平视于我:“如果不高兴,我带你走!”我笑了,心里有些寂寥:没有师父,哪里都一样!“我不走,师父在这里。” 他望了我半天,一语不发。 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推他:“若桃肯定叫师父去了,你快走罢!”他也惊了,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又停下,“呆不下去了,到凤吟楼找我。”顿了顿,他又说:“算了,我会常来的。”话说完,人,就没了踪迹。 看着风般的身影,心中暗笑:世界真是很奇妙!还好,我能守在师父身边,这,就够了。 第46章 原来 文 / 穆素 原来 过了些时日,我才断断续续知道些事:当日,师父顾着救我,让白乘机逃脱。事后,师兄当朝大怒,收了师父帅印,罚其三年俸禄。师父知我乃女儿身,师兄可曾知晓,师父又做何解释?我概而不知。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月有余。 除了汤药不断,每日黄昏,师父定会来此,为我运功疗伤。膝盖上,留下一块稍红的印,内伤也平复许多。伤后,感觉身子虚了不少,精力常常不济。 披件薄衫,我站在了檐下。 阴霾的天空,鲜有光亮。初停的霏雨,乐坏了檐下的燕,叽喳着飞出窝,停在院内的芭蕉下,觅着透气的虫儿。两只燕儿寻到一只蚯蚓,分啄两端,噗哧着翅儿,扯而不放。一场纷争,蚯蚓一分为二。燕儿食下扭摆不停的半截蚯蚓,继而分头觅之。 绿油油的芭蕉叶,水灵妩媚,浑圆的珠儿寻径而下,缀在翠嫩的尖儿,玲珑剔透,娇艳欲滴,拉长的水线,终究没经受住大地的召唤,凝成团儿坠入一泓轻浅,漾起一串涟漪。 黑白的燕、翠绿的叶、清澈的水、湿黄的泥,动的、静的,有生的、无息的,如同无声的山水画,宁静而简朴,却意蕴幽深。 一声轻咳扰了我专注的神游,回眼看去,不知何时,师父已立在身边。 “莫姑娘,回屋吧。”师父的声音轻柔依旧。我笑了笑,回头又看了看那汪水,静似明镜,悄然无波。 回屋后,师父要为我疗伤,我止住了。 “多谢,我好多了。”想喊一声师父,却比称他国师更难。紫眸看我一眼,马上闪开。“莫姑娘还怪在下吗?”声音很压抑,压抑得我也隐隐作痛。“不,不是!你误会了。”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些时日,为我,虚耗你不少功力,我……” “我宁愿……伤的,是我。”话,轻得几近无声,无力而痛苦。 分卷阅读71 身后的师父双掌抵住了我,浑厚的暖热自掌中传入体内,顺着经络走遍全身,舒畅无比。很想细看师父,头转过一半,又止住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身子已是大汗,师父也缓缓抽掌收功。睁眼看师父,俊挺的鼻上有着点点碎汗,我不由伸手,用衣袖将其轻轻抹去。闭目的师父身子微微抖动,面上浮起一缕绯红,急急下床,惶惶而去。 望着床下的靴,心中有丝无奈:师父眼中的我,和白亦墨已生死相许了吧? 沐浴、用餐毕,已是戌时。 呆坐半晌,还是起身,取出裹好的靴,出了门。 霏霏的细雨又飘起,像初冬的雪,悠然而落。石径有些湿滑,坑洼之处汇聚个个水坑,大小不一地闪着波光,胜过石子儿的青亮。没有星月的照耀,周遭,片片深浅不一的黑斑,死气沉沉。 因路不熟,辗转多时,才寻到师父住所。本欲敲门而入,却见院门大开。我心下存惑,不觉间,跃至窗下,竖耳偷听。 屋中有二人,师父和欣儿。 “师父,看,我画得好吧!!”欣儿此刻声音很俏皮,想必神采更是。 “嗯……”口气很是敷衍,师父心事很重。为我吗? “师父……你看看嘛!欣儿很用心画的呢!”欣儿似有不满,开始撒娇了。我不觉地垂下了头,心中哏哏泛酸。 “欣儿,别闹,师父很累,想歇息了!”口气很是颓废无力,但,欣儿嘻嘻的笑声依旧。 “欣儿!!!”一声厉喝,我被吓了一跳,“给我!”语气已压低许多,怒气却仍未消沉。 “不!”欣儿有些害怕了,声音微颤,却仍旧坚持着。“就是一只纸鹤,我也会折。”纸鹤……心,酸痛不已。师父,是我信封中的那只纸鹤吗?它,一直伴着你? “给我!”师父有些焦躁了,话音又提高了。 “不!这么破了,还不如……”声音不再颤抖,话中透着阴气,窗边,光线骤然一亮,接着就是一记耳光!“师父,你打我……”委屈的声音毫无稚气,哏噎而凄厉。 “你!出去!”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顿足,一个娇小的身影自屋内窜出,捧着脸,泣泣而奔。 过了许久,声息不闻。我暗自轻叹,转身欲回。“进来吧。”师父的声音自屋里飘出,我止步,满腹心事地进了屋。 屋内,一如从前,洁净简朴。 师父坐在临桌的藤椅里,眼直愣愣看着桌上灰烬中尚存的鹤尾,昏黄的灯火,罩在师父周身,悲悯而凄凉。 “我,我来送这个……”我结巴了,心乱无章。见师父不动,我把怀中的包裹放在了桌上。理智告诉我,该走了,可,脚却挪不开步子。 “我不是有意偷听。” “哼”,师父自嘲的笑,让我心底泛起了寒意,“也对,这纸鹤,我莫明留它多年,不如烧了,干净!”我再忍不住了,开口轻辨“那,是我……”,师父一愣,惊诧地望向我,我咽下半截后话,低头思索片刻,坦然走到书桌前,取了张宣纸,片刻折出一只纸鹤。 迎向那双紫眸,将纸鹤递了过去:“烧了就烧了,还有这个。” 那晚,师父送我回了居住的小院。一路上,师父一直低头自笑,轻浅无声却发于心底;不曾瞧我,眸中绚丽的光芒亮若繁星。 那晚,我的梦,很乱很乱。逸云岛上,师父打我后,惶恐的脸;凤吟楼前,白亦墨被打时的惊讶;欣儿掩面哭奔的背影,凌散交错,纷乱不堪。梦醒后,心慌意乱,神智恍然。 银狐狸常来,往往趁师父上朝时。 今日的银狐狸神不守舍呆坐窗前,我很是诧异。追问多时,他吞吞吐吐告诉我三字“他,反了。”乍地,头一嗡,心底,一泓酸涩轻晃若影,继而漾荡满腔。 “白亦墨,他,不值得你这样。”他凤目微眯,翘首远望,轻浅的语调另含他意。 “我怎么了?你别瞎说!!”平地拔起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像做了亏心事又被人窥破,急欲辩解。银狐狸不答话,若有所思地瞧着我,我更是不安了。“你瞎想啥!我们早撇清了。”我怎这样,感觉越描越黑。 “他回南都这两月,忙于起兵之事,不会记得你。” “谁要他记得了!”脸似乎红了,本想狠狠瞪他一眼,最终还是低头不应。 “昨日,平南王颁布缴文,公告天下,起兵为夕珊公主报仇。” “为什么?夕珊怎么了?你怎么知道?”我大惊,盯着银狐狸问。 “缴文说你师兄,假意联姻,实为灭口,夕珊惨遭杀戮,他则幸而逃脱。” “事实不是这样吗?”突然觉得,事情不像白亦墨所说。 “哼。你师兄确有意灭他,但征战乌戎四年, 分卷阅读72 国库已空虚,加之其初登承大统,若非其逃婚在先,你师兄决不会先起战事。”听此一言,我哑然:原来,我也是他手中的棋子。“那日,得知你被指证婚,我自陨水赶来,恰逢你等出城……” “夕珊应该回了南都才是……”话一出口,我也没了底气。陪同夕珊的二人,均是白的亲信,难道……。 “哼,你明白了?”银狐狸口气很是不屑。“夕珊根本就被他所害,他连妹子也下得了手,可见其心歹毒。那日若没我,你也……”“我不信!不信!你骗我!!”我捂住嗡嗡作响的耳,哭着大叫,心中,血泪俱流。“你根本是诋毁他,你故意骗我!!!” 银狐狸抓住我,将我按在椅上,用力地掰开我欺耳的手:“相信我!听我说完!那杯流年,也是他给皇后的,交换的条件是:南都与上京,五年无战事。”手颓然滑下,心也死灰一般轻飘无力。还有什么不可信?流年本西域之物,当日,淑妍公主在静心观所指,是在驸马府中见过此物,而绝非皇后宫中。 难怪当日,皇后不许我出宫,师父不与我见面,师兄也……。哼哼,傻,只有我,像个傻子,被人耍,被人骗,为他,连命也不要!可怜,可悲,可笑…… 银狐狸见我呆笑不已,大惊,抓着我猛摇,口中说啥,一句也听不清。屋中又多了好些人,都像幽灵似的,在眼前,无声无息地飘来飘去。 我累了,真的好累,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好好睡睡。 睁眼时,师父守在身边,疼惜一如从前。 望着师父那张脸,已憔悴不堪,唯有紫眸光彩依旧。我起身,一把抱住师父的脖子,泪流无声。翻腾似海地心中狂喊:师父!师父!别辜负我!师父别负我!!…… 师父似乎误会了银狐狸与我,我本该解释,可,心怠若灰,终究未开口。银狐狸为了师父,助我逃婚,助我隐居,又救我于危机,对师父那份情意昭然若世。现今的师父,若知其情归于他,会怎样看他?又如何待他?银狐狸百般躲着师父,不就担心这个吗?我与银狐狸怎样,任人谣传遐想,终究有清明的一日,何必强辩,只会越描越黑。 情,似绞发绕心,静则如麻,动彻心肌。 师兄已决定亲征。师父率先遣军三万,三日后出征南都。 得知消息后,我心里很是不安。白的军队号称五十万,但依其秉性,定是有所保留。白与师父素来不和,师父这三万人和他一旦碰上,任师父功力再强,武艺再高,也难脱身。他日,师兄怪罪于师父,师父岂非两面不是人? 我已灭了杂念,心中只盼,他日与师父摆脱俗务,相伴天涯。今日这事,我怎能心安?眼见月已西斜,疏星点点,我实在坐不住了,提气飞奔至师父住所,师父尚未歇息,见是我,笑着迎我入内。 “紫君,为何深夜来此?”话有不满,脸上却笑意难掩。 “我,听说三日后,你要出征?”我心急,话,直奔主题。 “是。”紫眸先是一愣,盯着我不放。“放心,这也不是第一次。”看我似乎有些紧张,他反而笑了,眼光自信而温暖。 我还是将信将疑,门外的声音倒吓了我一跳。 “哦?!莫公子没死?!” 第47章 镜花水月 文 / 穆素 镜花水月 来人身着藏青色素面缎袍,黑色绣龙腰带紧束住其身,浓而不戾的剑眉下,紫罗兰的眸子华贵中透着凌人的傲气,嘴角微挑的讥笑让人不寒而栗。 “参见陛下……”师父已半躬而拜。 我愣愣看着他,不知所措。 “国师,免礼。”他眸中渐有暖意,半侧过脸,斜眼眺我“朕,该如何称呼?” “草民莫紫君,叩见陛下。” 见我鞠躬行礼,师兄不再相逼,冷冷一笑,大步而入,在藤椅上坐定。 “有人曾在朝堂之上告知朕,那莫紫君已死。”师兄话说得很轻很慢,神色悠闲地把玩自己的指。“国师,可知其缘由?” 我看向师父,师父尴尬不已,低着头,默不作声。 师兄瞥了师父一眼,缓慢地盯向我:“也罢,权当此人已死。”紫红的眸光,刀般锋利,我闪无可闪,只得呆鹅般痴立无语。 “朕,今夜本为安抚国师而来,现在看,是朕多虑了。”话音一转,口气凝重且低缓“平南王窥我河山多年,狼子之心,昭然若揭。此番,他趁朕继位不久,国库空虚之时,无故惹起事端,欺我朝中无人,着实可恶!”师兄的声音顿措有秩,感情充盈,连我,都为小白暗地羞愧。“年前,国师平乌戎,定北疆,军功卓著,万民敬仰。今日,朕遣国师为先锋,一可壮我士气 分卷阅读73 ,军民齐心抗贼;二可震慑叛军,灭其嚣张气焰;其三,朕亲政不久,朝中并无可托之人,国师是我皇舅,朕之至亲,行此一举,朕亦无奈。战事当前,还望国师能以大局为重,助朕灭那南贼,为社稷、为苍生造福。”说罢,师兄起身,欲向师父行礼,师父大惊,先行跪拜 “陛下不可!臣,愧不敢当!”。 我细瞅师兄,其眉间轻展,眼角含笑,微挑的嘴角掠过一丝阴冷,心下顿凉。师兄满脸凄凉无奈地扶起师父:“国师若鼎立襄助,乃社稷与百姓之福!” “臣定当竭尽所能,佑我河山!”师父始终恭敬地低着眉目,话语诚恳无华。 “好!好!得国师此言,朕亦可安枕也!哈哈……”师兄这回倒是心口相一。看着释怀而笑的他,陌生且让人心惧。 与师父寒暄片刻后,师兄起身:“夜已深,国师不日即将出征,朕也不便多扰,国师歇息罢。”我正随师父下拜躬送,师兄一句话劈向我:“莫公子,可否伴朕走走?” 我一愣,看向师父,师父低垂的脸,僵硬而苍白,密长的睫尖颤动瑟瑟,气息微沉,牙,咬得紧紧的,颌骨隐现。 “莫公子!!!”慌忙抬眼,师兄眼神犀利,隐忍的怒气在眉间跃动。见我望向了他,他不再多言,转身出屋。 我低声说:“没事的。”这话,我说给师父,也说给自己。 藏青的背影融入暗黑的夜,隐隐勾勒出师兄的挺拔健硕。倚亭而立的,不再是权倾天下的天子、不再是霸气凛然的君王,有的,一名男子,孤寂而平凡的男子。 身后的宦官退后数丈,鸦雀无声。 “朕,只问一次……”话,轻得几乎难辨,浓郁的落寞直插心门。“你心中,可曾有我?” 落叶纷飞,残荷萧瑟,弦月低悬星缭然。醉月亭边,紫眸朔风而上,远眺东方。 “宛儿,我,明日得回了。”低沉的话语,飘如浮云,坠似流沙,虚空无实。 我坐在亭边,抓起小白细细的爪,若无其事地望向它黑黝黝地眼,嘴中啧啧相逗:“小白乖,小白听话,桃花哥哥不要你,宛儿要你,宛儿疼你!”说罢,在小白绒绒的额头就是一啵。不知为何,一股酸气窜得心头隐隐作痛。 “宛儿!你!”师兄气急,一把扯开我的手,扯得小白汪汪直叫,“你到底是什么做的?到底有没有心?”瞬间,我眼底的泪已润湿了眶,“放开我!!”湿湿的眼中,师兄焦灼而苍白,稚嫩的面庞上,紫罗兰的眸子清亮如涧。缓缓的,眸中光彩渐黯,抓握的手垂下了。“宛儿……”苍白的呼唤让我更加难受,我使劲吸了吸鼻,抹净了泪,望着师兄笑:“你不是嫌我烦吗?走了不就安静了?”“宛儿!!!”师兄脸色一变,低声呵斥我。我依旧笑着,可,那股酸气涌入大脑,淬成了火,浑身滚烫。“哼,太子爷生气了?!千万别!!!若被皇后知晓,小女子会被五马分尸的,我怕怕!”师兄的眸中怒火已起,我顾不上了,声音愈发高亢,话也滔滔不绝,“如你所说,云萝公主既贵气又识大体,自然比我这杂草野花强了百倍,回去陪她不正和你意?”“你……你……”师兄气得话都结了,我依旧咄咄相逼,“反正在你眼中,我粗俗不堪,今日离去岂不快哉?况且,我也不屑做你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巴掌高高挥起,我无畏迎向那双泛红的眼,正气凛然。稍时,手垂下了。 那晚临别前,紫眸怨恨的一瞥,深深铭刻入脑海。从此后,它与师兄,再难两分。 往事历历,似水流年。眼前之人,已无了昨日的怨与恨,有的,只是未了的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此话一出,师兄猛然回头,惊诧的眼中隐含缕缕纠缠,直望于我。我黯然自笑:昔日,《围城》中,赵辛楣称方鸿渐为同情兄——同情之兄。赵辛楣情属苏文纨,误以为方与之同情,故此番称之;岂晓方心暗许之人乃唐晓芙。师兄曾于我有情,我也曾有意,可算得上同情罢?但我知晓,真正令我“难为水”的,亦非师兄。 一个人独行小径,四周寂寂无声。沉闷的潮气捎着点点泥土的腥湿,暖得有些燥热。 师兄走后,人,沉溺于那份失落,难以自拔。都道:情,是镜中月、水中花,任它当日百般灿烂,千般艳丽,终究是那过眼云烟,近不可触、遥不可及。十多年,我无畏地冲闯在这虚幻空无之城,临了,只剩累累的伤、碎碎的心。 师兄有王权、师父有苍生,小白有野心,而我,有什么?我,之于他们,是百味中之一味,有亦可,无亦罢。可见,世人的烦恼,往往是高估自己而来。 回到小院,师父已在院中等候。我欲引师父入屋,师父扭捏半晌,在檐前止步。 “你,没什么吧?” 不安的师父,满目探询地望着我。 我笑着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74 “朝堂上,我,我并非故意相欺。”师父低下头,捏起了拳,口气焦灼而不安,“当日,你身受重伤、人也昏睡不醒,我担心,陛下会迁怒与你,拿办入狱,这才……” “国师,紫君真心谢你!”上次说谎,你为杜宛君;这次,为莫紫君。倘若无我,你,不会这般为难的,对吗? 紫眸惊恐看过来,在这无光的黑夜,甚是扎眼。“国师?!你,你也……,我,我……紫君!不要这样!我不要!我叫上官逸!叫我逸!叫我逸!”慌张的口气夹带清幽的暗香,怪异无比。没等我开口,师父猛然抱住我,那怀抱,熟悉得让人害怕——害怕分离时的依恋。“叫我逸!逸……”渐软的呼唤伴着缠绵的香,愈发沉醉。 疲惫的身子倚在师父宽阔胸膛,脸颊被师父炙热的耳摩娑得渐渐发烫,清冷的香也缓缓暖了,心底的寒,丝丝消融。两颗怦然的心,踏上同一拍,在宁静的黑夜里,整齐地率动。我闭上了眼,用心去铭记这片刻的共鸣,此情永难忘。 五年来,第一次,在师父怀中入睡。 一夜无梦。 餐后,我独自回屋,清理随身衣物。两套布衫一双皂靴,数条帕子,还有,一封信。信封内,纸已泛黄,折叠的角磨得稍有破损。背后,蝇头小字隐约可见:雪落华殿无声,孑立孤月望南,无眠空对树影斜,心系月满西楼时。 曾得君心,此生足已。 院外似有客来访。谨慎地将信收好,我把包裹置于枕下,门环已被扣响数声。我起身开门,门外,欣儿一身嫩黄,立于春光之中,娇俏醒目。 第48章 陨水镇 文 / 穆素 陨水镇 欣儿站在门外,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倒立的眉剑拔弩张指向我。 我心中暗道:来者不善,嘴上客气面上笑:“欣儿姑娘,进屋歇歇吧!”说罢,伸手相迎,谁料她猛地一挥,眼神咄咄相逼:“呸!龌龊!” 虽大致知其何意,但仍有些恼怒,忍了忍,我强挤一丝笑意:“姑娘这话怎么说的?怕是有所误会吧!不妨先进屋,与在下细说一番?!” 她歪了头,斜看着我,嘴中冷笑不已,“哼哼,恐怕正是这招,勾得我师和那白贼入了你的屋吧?!”极尽轻蔑的语态,怂得我心火直冒,片刻,人,静了。 “欣儿姑娘,此话怎讲?”一个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与之相辩,胜之不武。“倘若无事,请回便是。” “你……”小丫头气势正焰,见我不冷不热,反倒瞠目。我悠然瞧她,心中坦荡,她有些恼怒,脸也红了,汗也冒了,“你,你不知廉耻!我师父救了你,你不报恩,反倒无耻相诱,你……” 我静静笑了,“哦?那你说,我是如何相诱?” “你身为男子,昨夜,居然和师父在这儿……”说着说着,眼泪啪啦啪啦掉了下来, 我,我师父一向洁身自好,若非,非你,百般引诱,师父怎会……呜呜……”她已如此,我不忍再逼,看着她,就像看着当年的我,心被师父装得满满的,即便难过亦不敢相问,才会…… 我自怀中掏出随身的帕儿,递给那小泪人儿,她水汪汪瞪我,不接。我苦笑:“欣儿姑娘,在下非你所想之人。”她满脸的泪珠儿都写着不信二字。我无奈,转身回屋,自枕下取了包裹:“我本打算今日便走,若非姑娘来此……” 泪眼一怔,脸上,梨花带露般绽放出纯妍无瑕的笑容,欲滴未滴的泪珠儿煞是惹人怜爱。我再一次递过手帕,她思索片刻,接过了,笑着的泪珠儿被其一一拭去。“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忽然觉得,她很可怜。那时的我,至少得到师父的爱,而她,只是爱着师父。“欣儿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笑脸一呆,继而接着绽放“只要我能帮到!” “此事,还请姑娘保密,若能拖延国师半日,在下感激不尽!”说罢,我后退数步,抱拳一躬。欣儿愣了,马上伸手相扶:“莫公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黄昏后,我已来到离城数十里的东昕镇。 相较上京的繁华,此处略为清冷。镇上仅一条街,有两处馆驿一家客栈,多为往来京城的过客留宿。我用姜黄粉轻抹一层,又贴了两撇胡须,打扮成一中年落魄书生,来到东城馆驿,要了间客房。 待小二将碗筷收拾走后,我扣上了门,简单擦洗完便上床歇息。心,虽有涩意却平和舒缓。不多会,已入了梦乡。 迷糊之间,急急的扣门声将我惊醒,我披上衣,本打算直接开门,后又借着盆中水光,贴上了须,这才支开门闩。“店家,所为何事?”我装出大梦初醒之态,眯眼相问。“客观,您老别问,小的也不知道,还是烦您随我下去一会儿,官家都等急了。”我心头暗惊,随后下了木 分卷阅读75 梯,大堂被火把照得通明,进餐的桌凳已被挪在一起,空地上,数十名官兵站在门前,堂间有三四十人,零散而立,大多睡眼朦胧,衣衫不整。 我悄站其间,随后又下来数人,待我等到齐后,一官长模样男子,打开一幅画像,逐一比对。等他走到我面前时,我眯眼微睁,手,顺了顺须,不敬地打了个哈欠。来人对着图瞧了我片刻,微皱眉头,走了过去。 偷偷瞥了一眼画中人,双目炯炯,嘴角带笑,那,是师父眼中的我吗? 回到房中,心绪不平,再难入睡。 所谓:旁观者清。第一次,我,用心去看这个世界。 本朝国号“衍”,开国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先帝性情温婉随和,师父又常住东海,所以,朝政一直被温文把持。多年来,升官封爵,登科中举早已明码实价,价高者得。长此以往,卖官的,结党营私,富可敌国;买官的,变本搜刮,以谋高就,以至于奸人当道、朝纲昏庸。加之,南都自开国之初的一郡,不断向北侵犯,现占据半壁江山;乌戎人豪放彪悍、虎踞北疆,为此,朝廷每年得拿出大量银两打发二者。腐败的吏治频繁的战事,导致物价,民不聊生。 虽说战事在西南,可征兵令遍布全国,此番更将征兵年纪提前至14,各家至少一名。 眼下,正是农忙时节,田地里忙碌的只剩老人和妇孺。布谷声声啼不断,汗珠粒粒坠无影,一望无际的浪,淹没瘦弱单薄的身,灿灿无边的日,压下一垄一垄的麦,稚嫩天真的脸黝黑红亮;沟壑纵横的面上写满沧桑。飞舞的镰刀,落下金黄的麦芒,扬起刺眼的冷光。 本该男子担当的土地,压弯了妻老的腰,如果没有战事……。 原本悲伤悯情的心,被眼前一幅幅逆境求生的景,消磨得一干二净。与其这般漫无目的闲游,还不如回陨水镇,施粥赠药,行悬壶济世之事。 一路上,白日行医赠药,夜间截赃盗富,我倒也过得逍遥。每次事毕,我都模仿佐罗,留下一个“Z”,只可惜,没人懂。或许是师父所授的轻功确实不凡,加之,有毛主席关于游击战的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逃我追” 十六字方针指导,在我与各地官府、捕快的斗争中,往往都能化险为夷,平安脱身。每每瞧见,脑满肠肥的猪头们捶胸顿足、嚎啕大骂时,浑身畅快之至;而看到瘦骨嶙峋的难民们,为从天而降的几两碎银叩谢天恩时,内心又酸涩不堪,此间种种,让我体会到另一种人生。我,也可以活得有意义。 回到陨水镇时,已是盛夏。 陨水镇在国之东南,风景一如往昔,但惶惶的行人和渐多的难民,时刻提醒你,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 还未进到镇上,我已换了青蓝色麻布女衫,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头顶用同色的帕子包住,一幅逃难的农家女模样。搁在今时,男子,随时有被抓丁的危险,我这装扮,反倒比男子更安全。 镇上的宋员外一向好善乐施,恰逢战乱,他开仓开户,设棚施粥,百姓敬重万分。我不敢贸然回医斋,机缘巧合下,在借宿的道观内,救了偷偷来此,为情郎祈福而被人调戏的宋文巧——宋家三小姐,进了宋家为婢,寻得一安身之所。 莫问医斋在伍宏允和芸香夫妻的料理下,口碑亦还不错,这段日子,也开始赠药行善了。不过,据我观察,医斋底子尚浅,赠药已有些力不从心。我心里暗自盘算:怎样,才能助伍兄一臂之力。 这日,我随孙婆婆到街上买菜。路过医斋时,发现周围多了一些陌生面孔。这些人虽然也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细看双手,粗大却很饱满,而且,脚下穿着浅口布鞋。要知道,需要施粥赠药的难民,大都穿草鞋—结实且廉价,即便是布鞋,鞋也定然破旧不堪。哼,他们,根本就是冲我而来。 我不动声色,快走几步,追上身前的孙婆婆。 宋员外今日设家宴,款待新知县—张贤之。 随另三个女婢摆好席后,我退至耳房候命。不多时,宋老爷的声音在堂前响起。客套话一过,我们开始轮番上菜。 从厨房端出醋闷鱼,到堂屋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刚才,那陌生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堂内,灯火通明,桌上的菜肴清淡而简单,看来,这盘醋闷鱼是点睛之笔。见此,我对宋员外的敬重又多了一层。若换做他人,这清水般的醋闷鱼此刻定难上台面。 趁着报菜名的当儿,我偷瞧来客一眼:他,年近四旬,清秀的眉目面正气和。看他的样子,绝非奸诈贪婪之人,但我总觉得,他眼角带着一丝邪气,而且,此人曾见过! 回屋后,我躺在床上,细细回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张贤之到底在哪儿见过?眼见同室的女孩睡得香沉,我却辗转反侧。越是想不起来,心里越发不安,干脆,换了夜行服,夜探府衙。 第4 分卷阅读76 9章 密室 文 / 穆素 密室 陨水镇府衙背靠本镇唯一的矮丘,河道纵横其间。 还未进府,远远看见几条乌篷船缓缓驶入。船身吃水很深,显然所载物品较重。我愈发生疑,在屋顶悄然纵跃,紧随船儿到了府衙后院靠山的柴房。四家丁被一精瘦之人指挥着,从船上抬下四口大木箱,嘿嗤嘿嗤搬进柴房即被遣散,过了许久,人精才锁门离去。 我飞身上瓦,掀了天窗而下,屋内,堆积了半屋的柴草不像有人动过,也不见那四口木箱。如此说来,屋内,定有密室! 借着窗外的月光,四下探询。除了柴草,就剩一个用来放置工具的木柜。柜体很沉,似乎被固定在靠山的墙上,任我推摇,都纹丝不动。方寸之地,普通至极。当我已经灰心时,被木柜一脚摆放的几块砖石绊了一下。俯身细察,砖身之下掩住的,是一个圆环。抑制住内心的狂喜,我深呼吸之后,轻拉圆环,木柜居然缓缓而开,墙面上,一个暗门渐渐显现。 推门而入,一股寒气迎面扑来。 带上书柜掩上门,密室内漆黑一片。 “嗤……”地一响,借着火匣子昏暗的一丝亮,眼睛终于可以看东西了。 密室不大,随地摆放的四口大木箱已占其一半,里面虽密不透亮,呼吸却通畅。显而易见,内有排气孔,屋乃掏空矮丘而建,或着说,矮丘只是用来掩盖密室。青砖砌成的墙体粗糙不平,尚有几块青砖零散摆于墙角,可见,建成时较为匆忙。 朱漆木箱的边角用铁皮细细地包着,卯边的铁钉黄灿灿的,头大且圆,在微弱的火光下,锃锃闪亮。单看箱子,已非寻常,想必其中定是贵重物品。正欲掀开瞧瞧时,门外传来木柜摩擦地面而发出的闷声。我一惊:除了四口箱子,屋内再无它物。没法,只得寻了靠近内墙的一口箱子,灭了火匣蜷缩其后。 果不然,室内骤然一亮,似有二人进了这密室。细细辨别其脚步声和呼吸,还好,来人不曾习武。原本紧绷的心,轻松了好多:倘真有不测,也不至于困于其中,无法自救。 “贤儿,放于此处可曾妥当?”沙哑的声音有些苍老,话中似有疑惑。这声音绝非张贤之的,怎么也觉得很耳熟呢?我本想探头一看,来人竟然朝我走来。 “这些,是为父一生所得,若非君王不敬,战局不定……唉!”老者掀开掩身的箱子,小屋顿地一亮。箱中是财宝,决不会有错!一股侠义之气油然而生,哼,待会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老者“砰”地关了箱盖,屋内黯淡如初。 “父亲大人,搬箱之人已解决,东西放于此处,尽可安心。”张贤之的话听得我寒气直冒:难道,那几名家丁已……。 “嗯,不错!”老者走到张贤之身边,对其赞许有佳。探头偷瞧:老者背影矮胖且熟悉,待其微微侧身,大惊!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温文! 我缩回脖子,心,仍扑通扑通乱跳:温文与张贤之是父子?他大老远跑这小镇来作甚?莫非,我的行踪已暴露?不可能!要不,来守着抓我?也不对!就算要抓我,他温文,一朝弄臣,怎会屈尊亲自来此?此事,定有蹊跷! 我定了定心神,细听二人所言。 “贤儿,此番派你来这陨水做知县,可曾有怨?” “孩儿不敢!孩儿知晓,父亲荐我来此,定有他意。”张贤之铿锵有力的表完决心后,话锋突转:“不过,儿曾在平南王府常住,若被人识破,岂不连累父亲?” “贤儿,为父不济,才让白亦墨夺了你王位,枉你母子二人忍辱负重之心。”白亦墨——心,隐隐作痛。“父亲……”“贤之,为父不才,小皇帝虽嫩,但嫉恨我多年。你我相认尚需时日。他日,灭了这小儿,为父定当给儿一个交代。” “多谢父亲!”张贤之大喜,拜谢老螃蟹。他们的话,听得我冷气嗖嗖。张贤之原本是平南王王储?对!他就是六年前,我夜探仙洲刺史府所见的那位小王爷!等等,前些时日,在上京街头,我见到的那位公子哥也是他! 室内又响起玉石之音,清脆叮咚,在这密室很是突兀。“知道为父为何来此?” “是为箱中之物?” “非也。”温文嗓音原本沙哑,压低后,就更难听清。“小皇帝要我来守一人。” “莫紫君?孩儿奉旨,早安排妥当,何须父亲亲自前来?” “不,是上官逸。”师父?师父在西南武峰山,捷报频传,怎会来此? “国师?”张贤之轻笑:“不可能吧……小皇帝当真乳臭未干!” “错了!”温文的声音很是阴冷,“哼,他才毒。” “这个, 分卷阅读77 孩儿倒有些不解。国师乃国之根本,于私,是小皇帝的师父,其亲舅,于公,国师在西南,打得白亦墨节节退守。战事正酣之时,小皇帝怎认定国师会来?” “我儿尚幼,怎懂其中奥妙。国师虽是亲皇舅,陛下与之心结却颇深。当年,太子妃大婚前无故烧死,你可知晓?” “孩儿在南都,亦有耳闻。”他们在说我吗?人,惶恐而凄然。 “那太子妃本是小皇帝同门师妹,亦为国师之徒。据说,国师是为她,才接了讨伐乌戎的帅印。” “为这?” “国师清傲之至,居然和亲侄一起,喜欢自己的女弟子,哼!何等荒缪。这,让小皇帝如何释怀?再者,乌戎一战,我朝大获全胜,国师因此牢握天下兵马大权,百姓对之更奉若神明,一呼百应。小皇帝初登大宝,雄心勃勃,可在朝堂之上,整日对着这位功高震主的老情敌,定然寝食难安,动手除掉国师,不过早晚之事。” “难怪前日,国师误放白亦墨,小皇帝竟收了其兵权,此次出征,也只封为先锋。” “正是此故。”温文欣慰不已。人开始有些茫然:事情果真是这样? “父亲,恕小儿大胆揣测。国师决非抛下战事,临阵脱逃之人。何况,莫紫君即便与白亦墨有何瓜葛,也不过是名市井大夫罢了,国师怎会……?” “这点,为父也想不通。不过……” “如果,如果那莫紫君就是太子妃……”张贤之自言自语道。 “对!所言极是!”温文大喜,“或许当年国师府之火,不过用来掩盖逃婚的丑闻,那,杜宛君必定没死。真若如此,她也该同莫紫君一般年纪。” “不过,莫紫君是男子,而杜宛君是……” “女扮男装!哼!否则,他白亦墨也不会对区区一个莫紫君如此上心!” “父亲,孩儿倒糊涂了!” “白亦墨号称铁面王,除了当年对杜宛君手下留情,何曾心软过?” “此话怎讲?” “贤之,当日你在南都,不知晓此事。六年前,为了破坏太子与乌戎联姻,白亦墨遣人杀了察哈王子,令我栽赃杜宛君。刚将之入狱,他却出尔反尔,要为父放人。为父没法,只得暗地知会国师,让国师出面相救。之后,我派人刺杀太子,几近成功,他又出手相救。我总算明白了:任他白亦墨如何,终究也是一人。是人,就有弱点,而白亦墨的,就是这杜宛君。” 什么东西,润湿了脸,心,疼得失去了知觉,呼吸也不再通常。白亦墨,从凤吟楼开始,你就利用我。利用我接近师父,利用我对蠡姬的心,用他人的性命破坏了联姻,用一杯流年毁了师父。聪明的你,设下一个个局,套进我的感情,也套牢你自己。不堪的你,我该如何面对?心里的血窟窿,你用什么去补? “我儿,消息可曾放了出去?” “父亲放心,三日前,孩儿将莫紫君已回陨水镇的消息悄悄放出,此刻,国师也该得了音讯,不日定会有结果。” “好!国师一来,定获死罪!这朝堂之上,再无其立足之地!哈哈……” “那白亦墨……” “白亦墨!哼!小皇帝对我恨之入骨,我又何曾不知?为父先借小皇帝之手灭了国师,再借白亦墨毁这小儿。白亦墨不似国师,有盖世神功护体。今日既知死穴,何愁没机会打他七寸?!” “据孩儿所知,白亦墨连战连败,他,真能得这天下?” “并非如此!开战来,白贼虽连连后退,可军力毫无损失。行此之举,一为离间小皇帝与国师,促其尽早下手。否则,也不会遣了你,又派我来。” “原来如此。” “二则,可迷惑小皇帝,使之对其掉以轻心,他日再战,一旦轻敌,此战必败。儿呀,这一役,不在战场,在乎攻心也。”温文的话,越说越沉闷,最后稀疏不已:“唉,白亦墨,为父也自愧不如。” “孩儿以为,父亲大可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张贤之倒精神了,“既然那莫紫君是关键,待孩儿将之拘捕,悄悄囚禁,看他铁面王如何应对?” “此言甚是!似你这般死守也不是办法。儿可先将伍氏夫妇拘起,放风出去,莫紫君重情重义,若得悉消息,必会营救。此人武功一般,轻功了得,此番,小皇帝派了四名一等侍卫相助于我,若能小心布置,大事必成!” “孩儿遵命!” 第50章 林遇 文 / 穆素 林遇 真恨自己:为什么如此 分卷阅读78 笨!师兄、师父、小白之间,怎会成这样?而我,立于其间,又该怎么办?头乱如麻,几欲炸裂! 回到小屋,换了衣服躺下,情绪渐平。 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了,迫在眉睫要办的事有:一、告知伍宏允夫妇,尽早逃离此地。二、阻止师父来此,提醒防范师兄。 稍稍收拾了衣物细软,我不舍的跨出了门槛,回头再看,众姐妹梦正香甜。短短半月,是我此生最平静的日子。今日,迈出这门槛,将踏上怎样的路,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往后的日子,我会怀念风雨中,给我庇护的这间小屋。 将明的天,较之黑夜,更暗。 医斋周围的探子们,各自寻了僻静的地,偷偷小寐。我潜入医斋,将写好的条,放在伍氏夫妇身旁,轻轻摇醒二人后,赶紧撤出了屋。 一路飞奔至小镇外的樟树林,天边,已隐现鱼肚白。 停下脚步,稍稍喘口气,心还在扑通直跳。伍氏夫妇能否逃出张贤之的手心,对此,我并不乐观。不过,张贤之若冲我才抓二人,应当不会太过为难他们。眼下,我得赶到武峰山寻师方妥。 打开包裹,拿出从厨房摸得的冷馍,就着水囊中所剩不多的水,啃了起来。古代就这点好:环境丝毫没污染,水质极为清澈,随处都是矿泉水。 正在此时,阵阵马蹄踏草而过,不多会,又有一阵蹄声越来越近。很奇怪,我又不在路边,此刻怎么可能有过客?口中之物太硬,极难下咽。我拿起羊皮水囊,咕咚便是一口,“噗……”,水还没下肚,就被人惊得喷了出去。 狭长的凤目狠瞪于我,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被碎馍沫夹着水,覆了浅浅一层。 “你……”他,气愤不已。 “来的正好!”我抹了抹嘴,抢话道,“我正准备去武峰山,你轻功好,快去告知师父,温文在陨水镇。” 银狐狸正在抹脸的手顿地停住,表情复杂地盯我看,心里突地紧张起来:“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别这样看我!”我避过他深邃的眸光,低头认错。 “迟了,”声音飘渺似纱,像那幽谷之兰,娉婷而袅然。“我,已经来了。” 身后,半起的日,映红了轻浅的霞,清俊飘逸的身影朦上一层绯红。怔怔看着天人般的师父,我久久无法呼吸。师父悠然走近,轻捧我脸:“宛儿,我来了……”风尘仆仆的师父,面容憔悴,紫眸中浓浓的怜惜一如坛中佳酿,不觉中,人,尽失魂魄,深陷而不觉。 “宛儿……”呆立的我被揽入怀中,耳畔的轻叹,萦绕的兰香,摄去我仅存的意志,离去的心。“宛儿,对不起!原谅师父的自私!原谅我,好吗?”师父,我从没生气,从来也没有过!“宛儿,我的宛儿……我,想起来了。” “师父……”师父,能再叫你师父了!眼里的泪,润湿了师父的衫。 “宛儿……”师父越抱越紧,胸膛起伏不定“答应我,原谅我!答应我,不再离开我!”我在师父怀中,猛点头,鼻子捂得无法通畅。“除了‘离开’我,其他怎样都成!” “嗯!”师父,不会有第三次。除非,离开的人,是你。 天,渐亮,激动也随之缓缓平复。 银狐狸背对我们,孤寂的背影尽落眼底,心,愧疚得酸涩难耐。我何尝不知,无心之伤,伤之最深。似他,毕生之爱,亲手交付旁人的,此间又有几何?对师父,他爱深似海,情重如山,非我可及。我,该何以为报? 想当初,二人重逢,师父对其尚有闪躲之意,现今,已无避讳。谁又敢说,当年的师父,于银狐狸毫无情意?只是用情之深浅不同罢了。可见,世事皆有变数,当感情来临时,谁先动了情,注定了日后的被动难解。 淡淡的香,若有若无,缠绕住我疲惫至极的心,一旦松懈,睡意悄然渗透全身。意识渐无的我,眼,阖合了:有师父在身边呢,安心睡吧! 刺眼的亮,穿透薄薄的眼皮,我睁开了眼。灿白的光,越过摇曳的叶,星星点点撒在周身。 倚树而眠的师父,有着黑长而密实的眼睫,高挺俊秀的鼻,适中而微翘的唇,暖玉含霞的颊,无一不完美,无一不绝世。相识十六载,从未如此细地打量我那才情丰姿,举世无双的师父。师父,师父眼中的我,又是怎样?忽然间,心底腾起一丝害怕,隐隐的怕,无故得让人不安。 师父睡得很沉,手,仍环着我,鼻间呼出的气,浅浅喷在脸上,温软而舒心。银狐狸离得远远的半躺着,无声无息,想必也睡了。我轻轻掰开师父的手,轻巧地走开。去打点野食吧,他们一醒,肯定饿。 时已正午,鸟兽大多出来寻食,林中很是热闹。施展开轻功,抓两只野兔简直易如反掌。待我将水囊盛满山泉,原路返回,也不过一柱香功夫。 走到一半,伴着林木轰然倒地之声, 分卷阅读79 传来阵阵嘶嚎,惊得鸟兽乱窜,树叶纷落。我心里一慌,飞奔过去:师父,一定是师父! 紫眸散漫无光,面容狂燥狰狞,呼呼地掌风无章乱舞,周遭树木随风而折。银狐狸任凭师父乱闯,默默守在一旁,为之挡去砸落之树,踢开绊脚之物。 我,傻傻站着,心,酸疼无比,为师父,也为……银狐狸。 眼看师父掌风将至,人却不想移开。缓缓地,我闭上了眼,莫明地期盼着什么。 白影一闪,我倒在地上,身旁,白影也应声而落。心头突地一颤,回头看,银狐狸嘴角渗出一丝猩红,我哭了,拉着他的手泪流不止,一双手从身后紧紧抓住我的肩。银狐狸闭了闭眼,无事人似的坐起,见我如此,反倒笑了,笑得艳若桃李,灿若春光。“傻丫头,你以为师伯会跟你一样没用?”他用手背拭去血痕,拉着我站了起来。“看看,没事!”我挂着泪珠,疑惑地望着他,他嘴角一扯,随手要给我一栗子,却被一双手挡住。 “别……”师父的话,轻得几近不可闻。银狐狸一愣,“呵呵,以后不会了。”明明笑着说的话,听得我只想哭。 银狐狸看见我手中的兔,赶紧夺了过去:“哈哈,有得吃了!”说罢,他走开,取刀杀之。转身刹那,他眼角,一滴晶莹,在我眼中一闪而过。 烘烤妥当,银狐狸将其中一只递给我。我早已饥肠辘辘,毫不客气地吃下半只后,暇意地打了个饱嗝,习惯性把剩下一半的给了师父。师父目不转睛一直瞧着我,眼底的不安显而易见。见我吃得一嘴油腻,师父将兔肉递给银狐狸,用帕子为我擦拭嘴角。我偷偷瞥了银狐狸一眼,他埋头不语,闷闷地盯着手里金灿灿的肉。细细看过我的脸,师父拿起自银狐狸手中取回的肉,低头细嚼,脸上始终带着柔柔地笑。 我示意半天,他才回神,将烤好的另只送与口边,只咽下一两口,便不再多用。 不可否认,看师父和银狐狸吃东西是一种享受。日头升至半空,阳光透过树叶,斜斜地在二人身上洒下点点斑白,闪烁之间,肌肤上细细的茸毛隐约可见,隐隐透出婴儿般的光泽。即便相处这么久了,我仍旧妒忌不已。师父似乎察觉到我龌龊的念头,抬眼看我,眼神软得都能拧出水。我的脸腾地红了,赶紧错开视线,四下张望。 两匹白马,悠哉地吃着青嫩的草;树枝上,松鼠欢快跳跃,鸟儿唧喳正欢。 等他们吃完,我背上包裹与二人拱手相别,准备回去。 师父猛地从背后抱住我,身子瑟瑟,一如秋叶:“你去哪?我,我随你!” “师父,”我转过身,试图看着师父,他却将头埋于我颈,紧贴不动“我先回陨水,待我办完事,就去武峰山找你们!” “你答应过,不再离开我!”师父声音嗡嗡地,身子被师父抱得紧紧“我,我跟你走。” “师父!”怎么也推不开师父,我只得提高语调,“温文在陨水等着抓你,伍氏夫妇也被他们抓住了,师兄还……” “别说!我知道,”我忘了,师父的本事。“你休想再离我而去。其他的,随他们!” “可是……” “你们走罢”银狐狸打断了我的话,“陨水的人,我去救。” “不!”我盯着他,态度坚决。“我的人,我去救!” “涧,你的伤……”师父的话,很轻很轻,憋闷得揪心。 “我说过,没事!”冷冷打断师父的话,墨眸紧紧盯着我,淡然而不屑,招牌式的讥笑邪媚至极,我竟然,欢喜得想哭。“说你傻,还真傻!哭不哭,笑不笑的,真难看!!”泪珠还在眼眶打转,我已忍不住笑了。 银狐狸伸出的手刚到我头顶,又缩了回去。“好了!办完事,我会去找你们!” 说罢,他一个呼哨,马儿应声而至,看着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心里隐隐不安,“我等你!”等你回来! 第51章 武峰关 文 / 穆素 武峰关 骄阳似火,绿成荫。干黄的泥裂开一道道卷着边的口子,将葱翠茂密的丛林一分为二,绵延不绝向西南延伸。师父与我,共骑一驹,风尘仆仆赶往武峰。 直到上马才发现,马没装鞍。扬尘的风,烘人的日,远没颠簸的马背恐怖。本想悄悄挪动一下身子,又怕师父发觉,只得咬牙强忍。 林密路窄,远远地可见,一辆马车带着长长的尘尾疾驰而来。师父收缰减速,让道一旁。我趁机稍挪坐姿,放松一下被颠得失觉的尾椎。师父见状,腾出握缰的手环住了我的腰环,想必担心我落马。我心头暗笑,侧身迎向师父。 擦身而过的马车有着深蓝 分卷阅读80 的车厢,车窗上,白帘随风卷起。车厢内,一张苍白无血的脸,闪着暗涩的眸光,像阴霾中的一道阳光,张扬犀利的掠过我眼,直射心底。 两声长嘶,马车在身后嘎然而止,急刹的车轮扬起细碎的干泥,散散地敲打着我半侧的脸。被闪电击中的我,僵而无力,颤而无声。腰间的手愈发地紧,马儿随着师父手中的缰,缓缓回头。 车,静静地停着,一动不动。两匹马儿伸长了脖子,盯着那路边的嫩草,却换来马夫呼啸的鞭。雪白的窗纱时而飘起,时而静落,舞得俏皮而可爱。车中人纹丝不动,重重的呼吸声像薄薄的刃,剔着心头的腐肉,牵绊着鲜红的心。 雪地中的蠡姬,猩红的流年,一一闪过脑海,戳在心里,蛮横乱绞,血肉片片飞落。我强忍住泪,紧咬了唇,一把扯过马缰,头也不回策马上路。 仰望天空,湛蓝无暇,偶尔飞过的鸟,悠闲自得地扇动着翅,泪,终于凝在眼眶。无数次告诫自己:为他,不值得难过,不值得落泪!他可恶,他可恨。可,不知为何,心,很疼,疼得无力去爱、去恨。人们说,爱的背面是恨,我既无法恨,那就不曾爱。我爱师父,爱我师父。 虽然每日都有歇息,但,刚可见武峰大营的旗帜,马儿便吐沫而亡。 师父牵着迷迷糊糊的我,站在拱圆的议事大帐内,已是四日后的深夜。筋疲力尽的我,自动忽视异样的眼光,一见到宽宽的木榻,我就眼冒桃心扑上去,头一着地,人已不醒尘世。 醒来时,帐内漆黑一片,让人分不清时辰。 我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覆盖在身上,柔软暖和的毛毯顺势蜕至腰间,用手一摸,毛长而皮厚,甚是温暖,只可惜太黑,看不清是什么皮。 眼有些酸涩,肚子咕咕直叫。借着门帘透过的光,我穿好鞋,走出了帐。守在门前的两个执戈卫兵,年纪很轻。一见到我,其中一个赶紧跑开。我了然一笑:八成去通报师父了。借着月光,我好奇地瞧着另一个:暗色的短褂上罩着护胸的青铜铠甲,黑色的裤,黑色的靴,稚嫩的脸上几颗青春痘油亮亮,紧张地闪躲我的目光。“有吃的吗?我饿了!” “小、小的这就去、去拿……”话还没说完,那人,一溜烟也不见了。 兰草的香,隐隐飘来,一双手从身后拥住了我:“小懒猪,睡醒就吃。”软软的话,在耳畔轻轻响起,我向后一仰,脸颊贴上凉凉的颌,很舒服。“睡好了吗?”我微微点头:“我睡了多久?”身后浅浅的笑,蕴含无尽的怜惜,在寂静的夜空散开:“一整天!真怕你就这么睡过去,不再醒。”身后的手,在我腰间越扣越紧,脸也垂了下来,轻吐的气息地喷在脖间,酥痒无比。我的手覆上紧扣的手,仰头静看满天的繁星,它们如此近,似乎只要伸手,就能将之握住。 一阵油腻腻地肉香勾出满肚的馋虫,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我拉开师父的手:“什么东西?真香!!!”顾不上别的,此时的我,眼中只剩托盘内热气腾腾的烤乳猪。 坐回大帐,看着那双纤长的指优雅地用小刀,剔下薄薄的肉片,沾酱,裹皮,听着我欢叫的肚子,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我,我……”没等师父递到嘴边,我一把抓过来,塞到嘴里,味道真不错。 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斯文,可没想,我竟能吃下半只乳猪!等我饱了,回神看盘中之物,早已只剩骨架不见其形;再瞧师父,师父满眼宠溺地笑望着我,“我,饱了!”我抢在师父之前,拿了案几上的湿巾,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脸,烧得发烫,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一双手,托起我下颌,迷离的眼神,醇浓的暗香,微颤的红唇满足地轻叹着,愈来愈沉的气息,慢慢靠近我的唇,让我心醉神迷,无法自已。 “师父……”脆生生的声音,在帐内猛然响起。我一惊,朝门外一瞧,来的是欣儿。黑黝黝的眸子瞪得滚圆,惊诧的脸上乍地淌下哗哗的泪。 师父坐正了身子,低头不曾瞧欣儿,昏黄的烛光下,眼睫扑闪如蝶,微红的脸颊霞光依旧。 欣儿冲到案几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高高挥起。“欣儿,想干什么!”师父的声音如平地惊雷,镇住了所有的人。欣儿泪盈盈的眼恨恨地盯着我,猛地掀翻案几,哭着跑出大帐。 我愣愣地看着飘起的门帘,无知无觉。 “宛儿,”师父坐到我身边,将我抱入怀中,胸膛起伏不定,话语虽轻仍旧微微颤抖“欣儿还小,一会儿就好了。”师父,师父,你真不知道欣儿的心?在你眼中,当年的我,与今日的欣儿有何不同? “欣儿,怎么了?”大师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掀开帘,看见我和师父,怔住了。师父仍然将我搂着,一句话也不说。过了片刻,大师伯悻悻地而去:“我去看看欣儿”。 我自嘲地冷笑:早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师父身子一惊,将我抱得更紧,“别这样!宛儿,别这样!师父害怕,宛儿,别离 分卷阅读81 开我!”我握住师父的手,软语相慰:“我没事,真的,没事。” 西南多为岩溶地形,盆地、河谷、丘陵,低山、中山、高山、山原、高原相间分布,各类地貌之间差异很大。武峰关城墙不同于普通的城墙一字排开,而是呈锯齿状而建,凸凹有序,高大而坚固,易守难攻,关外三面环山,地形复杂,是进入南都地界必经之路。武峰山山石突兀而陡峭,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着灰白的光,天空中,展翅翱翔的哨鹰低空盘旋,人,根本无处藏匿。至今,两军对峙此地已有半月,师兄率领百万大军在百里之外,不敢入关,怕的就是南都军借地理优势将之围剿。再者,此乃平南王地界,山峦迭起,绵延不断,运输粮草的小径常常会莫明地半途被截,师父若不能在半月内将其攻克,大军无法前行,粮草又续接不上,这三万军士必将困死此间。 连日来,师父令手下将卒,在武峰关外叫阵,极尽所能却无人迎战。现在,众人正在大帐内商议对策。 来到武峰大营已有三日,每当师父与众人议事时,我便会站上高耸的哨台,眺望悄无声息的武峰关城楼。 他在那里吗?回来了吗?似师父师伯这般,日夜不休地从武峰赶至陨水,都用了两天时间,他到陨水却只晚到半日,原本体虚的他,这一路又该怎样才熬得过来?我费力地晃着头,想把扰人的思绪甩到九霄云外!连自己都开始鄙视自己:明知不该这般,却偏偏惦记得紧。怎么会这样? 山谷的风,夹着呼哨吹过两军间那片空地,席卷而过的风拔起满地的黄土,灿白的光也被镀上迷朦的氤氲。 远处,一个黑点自武峰关上空滑翔而下。黑点越来越大,似是一只哨鹰。灰黑的翼羽翅参差,爪下一片亮眼的白绢迎风挥舞。哨鹰的姿态没有往日的舒展洒脱,几近踉跄般滑过空地的中央。“嗖”地一声,鹰在空中一顿,身子直挺挺坠到地面,沉沉的落地扑起一阵黄烟。 正当我惊讶不已时,武峰关久闭的城门早已开启一条缝,自城内闪出一道光,黑驹如墨,白衣胜雪,如离弦之箭,直奔落鹰之处。我定睛细看,大惊:马上之人正是白亦墨。不容我多想,哨台下,弓弦沉闷的“嘣”声,骇我一跳。我飞身而下,直奔白亦墨所在。 刚可及白亦墨身,第二枝箭夹着呼哨又在脑后响起。我勾手向前,将白的头按下,自己同时侧身,转瞬之间,箭尖擦颊而过,几根鬓发缓缓而落。脸颊一热,旋即隐隐泛疼。回头一看,欣儿身着暗紫戎装精神抖擞地盯着我,一手执弓,一手伸向背后箭囊,脸庞粉嫩似霞,杏眼熠熠生辉。 我扭头,单手架起倒地不起的白,另只手对准黑马臀部狠命一拍,马儿受到惊吓,嘶吼着向前猛冲,蹄起蹄落,扬起黄尘一片,我借机施展轻音漫步,携白亦墨回武峰关内。关城门的刹那,箭狠狠钉上厚重的门 第52章 笑红尘 文 / 穆素 笑红尘 血,润红了洁白的衫,利箭穿透左肩的锁骨,箭翎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不定。“紫君……”无力的话拖着浓浓的颤音,止住我抚箭的手。我瞥了一眼白亦墨,苍白的脸隐隐浮动着粉粉的红,绽放的米窝,微翘的眉眼,扑闪的睫毛下,眸子亮若寒星。我暗运气脉于指尖,封了伤处周遭大穴,随手点了他的哑穴。毫不顾忌身旁的丁主簿,冷脸吼他:“闭嘴!” 不想看他,更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心底暗暗萌生的恨意让我有些害怕。 一黑影握着弓从城楼飞身来此。只需一眼,我已认出他是当日曾护送我与夕珊出上京城的两侍卫之一。除了他们,众将士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却不曾离岗半步。 “快去找副担架,拿些金创散来。” 看着二人神色慌张、手足无措,我烦了,又不是致命伤,穷紧张啥?丁主簿和黑衣侍卫登时醒神,转眼间已不知去向。 厚实的拱洞遮住了高原强烈的日光,荫处的空气不似日下燥热,城门散发着松木的清香隐约可嗅。明知白亦墨正紧盯着我,我熟视无睹,丝毫不去回应。无声之间,地面的热浪携夹着莫明的暧昧,在我俩之间潜翻暗涌。 手指无意一碰到鹰身,我心下大喜:真笨!早该想想,他追那只鹰作甚?敛稳心神,细看那只鹰:鹰身僵冷,额头白线上一点朱砂隐约可见。若没记错,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印记?对了!这是欣儿养着玩的那只鹰。鹰的羽翼被刻意剪乱,飞翔对它已不再轻松,可为何强要回营寻主?再寻鹰爪下的白绢,已被白握入手心。我扯了扯绢布的角,白倒吸几口冷气,手却纹丝不动。 我有些恼怒,狠狠盯向白,白垂下眼睑,闪躲我的目光,失血后本该无色的脸却染了一抹红晕。“放手!”我不管不顾地朝他怒喝。越不让我看,我越要看!什么破东西,为这,他白亦墨连命也不要。“还不放?!”白身子一僵,手渐渐松开。我抓过握成一团 分卷阅读82 的白绢,在地上慢慢铺开。 真看不出它和普通的白绢帕有什么不同,光我自己就有十几打。绢帕有些泛黄,曾被血渍污过,血痕至今隐约可见。我止住手,眼角瞥了白一眼,他低垂的眼皮下,眼珠的溜乱转。哼,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会吃了它。一个大男人家,无缘无故将这脏了的旧帕子当宝,真真可笑!人,无故地烦躁起来,心也跟着郁结不爽。我摊开了掌,将帕子摊平,手指刚刚拂开帕子右下角,几个扭曲无序的图符吸引了我。我定睛一看,人,呆若木鸡。 D、W、J 在逸云岛,每当小雁受命教我女红,我便会在自己帕子上绣缩写来应付,师父问我何故,我总答:做个记号,丢了好找。离开师父这些年,我从未重拿针线,怕想起过往。可,这帕子怎到他白亦墨手中? “你老实说,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我承认,我当时很失态。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帕子确实与我一贯的风范不相符。白半靠着城墙,脸,没了刚才的血色,半睁的眼直勾勾望着我:“你,忘了?哼,好!忘了好!都忘了吧!”声音轻如晨雾,捎来剔透纯亮的露,润湿了他的眼角,我的心跟着隐隐作痛。 “我……”我开口想辩驳,见他不屑地闭上眼,桀骜地抿紧唇,人,笃地怒气高涨,血脉膨胀。我盯着他,冷笑起来,语气渐渐刻薄:“那好,你不是有流年吗?也给我一杯得了。只是不知道,我这做徒弟的,是不是也有这荣幸!” 他一惊,猛地睁眼惶恐一逝而过,旋即坦荡自嘲,由于激动而彻抖的肩膀扯开了伤口,血又汩涌了出来。“当年若知,即便让你亲眼见他饮下流年,也不会死心,我又何苦自作多情,舍不下你我浅薄的情意?!天见犹怜,世上流年倘有其二,我白亦墨绝不再与他人,日后定将终世焚香吃斋,以谢天恩!”冷狠的话语颤动得厉害,高亢中透出绝望的凄凉,唤起我骨子里的寒气,原本紧捏的拳,指已深插入掌,而我毫无知觉。他话音一落,人当即昏厥过去。 望着昏死的他,时光仿佛被禁锢,漫长而令人窒息。 他伤势本无大碍,现今如此,我反放心不下。拔了箭,将伤口处理妥当,早已日影西下窗影斜,凉意渐盛雀鸟归。西南之地,虽四季如春,但日夜温差较大,黑衣侍卫与丁主簿助我将其安顿后,无视于我,慌忙退出了屋。 昏睡中的他,身子右卧蜷缩成团,低低的梦喃凌乱不安。苍白的脸上唇色泛青,眼眶深凹,颧骨渐凸,紧锁的眉头任你怎么按压也难抚平;原本尖翘的下颚,更瘦得如同被利斧劈过,梦里还时时扯动,双唇时抿时张。 看着病中的他,孤藉无助得如同遭弃的孤儿,我不觉鼻头酸涨,心也疼惜不已。假如,相识在阳光下,我们会有结果吗?对于答案,我们都无法自欺——不。没有谋算,他怎屑结识于我,又怎会勉强他自己,与我相交?而我,更不会离开师父,独处他乡。从始至终,聪明的他,筹划了一切,驾驭了乾坤,独独忘了,人心真情又怎能计算?事已至此,情何以堪? 白亦墨果真厉害,文臣武将竟无一人敢踏足寝居半步。到了黄昏时分,白亦墨发起高烧,浑身滚烫不见半滴汗珠。即使强行灌下药师的药,也丝毫不见好转。没法,我只得守在一旁,稍稍用了些家仆放置于门外的餐食,又要了些布巾冷水去,为其物理降温。 两个时辰后,眼见他脸上的红潮渐退,鼻尖冒出点点碎汗,呼吸渐稳,我才放下心来:总算退烧了。看其睡得安然而恬静,我把清洗后的巾晾上盆架,端起水出了屋。在门外守候的丁主簿和两贴身侍卫一见我,愁容顿展。一人欢喜地接过了盆,丁主簿更引我至院内一凉亭歇息。亭中的石桌上布置了橙黄的橘、雪白的梨,还有各色糕点。不等我致谢,三人早归回各位,谨慎地聆听屋内动静。 白亦墨能得到属下全心的拥戴,想必也有过人之处。远远看着他们三人,心态渐渐放松了好多:人的一生,不会万事顺意、十全十美;也不会一无所成,毫无可取。得失之间,全在于心。 拿起一橘子,剥皮后放了一块在口中,甜中带酸、酸中有甜,其味远胜于只甜不酸。世间万物日起日落,沧海桑田,人之于其间,如浩瀚银河之星,渺小而短暂,能遂愿之事又有几何?于白亦墨,虽有缘无份,但彼此却能相识,拥有无二的回忆,业已足够。 藏青的天空,繁星闪耀,月眩似勾,紫薇启明同现苍穹,烁烁其华。师父说过,启明主战事、紫薇示帝皇。除了知道紫薇是北斗、启明是金星外,我对占星之术根本一窍不通。师父若在身边,给我细细讲解讲解就好了。 师父!陨水镇外,樟林中失心般疯狂的师父历历浮现眼前。我,我怎能不辞而别?一想到此,心如有亿万蝼蚁附着乱窜,慌乱得几近跳出胸膛!不行,师父,找师父去!我登地站起,手中的橘瓣被重重拍上石桌,成了混沌一团。 心念一起,愈发迫切想见师父,静 分卷阅读83 淌的血来不及补充大脑氧份,眼前金光乱闪,耳蜗轰鸣,身子也随周遭事物晃动。恍惚间,一双结实的臂膀揽稳了我。师父,我的师父!脑海刹那一片清明。我使劲嗅着颈间蚀骨的香,整颗心被之填得满满当当,再也寻不出一丝空间。 “师父……”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轻似浮云甜如蜜,很是陌生。 师父不作声响,消瘦的下颚蓄了浅浅的胡茬,摩得耳根酥痒难耐,我不觉“咯咯”笑着推开一点:“好痒……”。师父诧异的眼神顿时羞涩,异彩流溢的紫眸令月华星晖也自愧不如。 “宛儿你……”师父齐整皓洁的牙及时地咬住下唇,话说了一半便自行打住。 看着此般的师父,久违的玩心大起。我伸出双手,软软摩娑略微扎手的下巴,趁紫眸渐渐迷离之时,我快准狠地拔了根胡子茬,“好了!你看,少了一根吧!”师父无可奈何地笑望我手中的黑点,眼神溺如秋水。我正欲继续,师父的手抓住我的腕:“宛儿!”看着师父费力板起的面孔,我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师父怀中开怀大笑。 师父紧拥住我,胸膛起伏不停:“宛儿,我,我舍不下!”奇怪的声调配上奇怪的话,令我警觉。“我舍不下,舍不下你!我该怎么办?” 我抬起了头,盯着师父,师父痴痴的眼神让我迷惑不解。“什么意思?宛儿不懂!”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你二师伯主星黯淡,阴霾锁身,似有大灾,我……”师父躲开了我的眼,语气虚颤“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能不管。宛儿,我又放心不下你……” “我随你去!”不等师父说完,我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哪儿,宛儿去哪儿。”师父一呆,想也不想开口便答:“不行!” “为什么?”师父果断的拒绝让我很难受,“师父不要宛儿了!师父再也不喜欢宛儿……”话,说到这份上,自然地,我哭了起来。 “不,不!”师父颤抖着手为我抹泪,“我,我的心,我……你知道,宛儿你知道!” “那为什么不要我?你骗我!”窃喜!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要知道你为何这样。 “我,我……我怎样你才会信?不然,我把心掏……”我赶紧堵住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师父的脸庞冰凉而不安。“宛儿相信师父!但,我得知道不去的缘由!”紫眸愣愣看着我,许久后,软软的唇印上我手心,“卓儿已下令撤我国师之职,全境通缉于我。”我哑然:这个,心里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快。 “什么理由?”任我几番逼问,师父都低头不语。隐隐地,我感觉到什么不妥,眼睛四处张望,果然,白亦墨静静站在亭口瞧着我,黑夜中,眸光亮如雪麻,呼吸快而沉重。“是我!因为我来了这儿,因为我救了平南王。”无力去接受的结论,终究还是被自己说了出来。之前去陨水,师父尚未受罚,时机既过,师兄自是不便追究。这么说来,只剩我救白亦墨,可连带视作师父的把柄了。下午才发生的事,师兄动作竟如此快,莫非,旨意早已颁下,等的不过是个宣读的机会罢了。 “不管怎样,师父,你休想甩下我!” 那一夜,师父和白亦墨密谈半宿。 那一夜,白亦墨在我手掌狠狠咬了一口,血迹斑斑的牙印旁,滑下一粒泪珠。这是他第二个心愿。他说,若我想,会告之那第三个心愿。我知道,他永没机会说。 事后多时,师父都不曾展颜。他说:大衍气数尽散,白亦墨紫薇已显,师兄徒劳的反抗只会徒增苍生之苦。我惑其不悦,他又说:白亦墨主星原本未入紫薇,却扭转天命得天下;师父苦心寻我,欲借机破师兄命格,反倒无果而终。师父甚惑:究竟人胜天命,还是天命定人?我笑言:天本民定。大衍忤逆民心,终失江山,白亦墨顺呼民意,才得了天下。事在人为,这天命与我毫无干系。 见之尚存自责,我不再多言。 我站在师父身边,登高远眺:天澄如碧,与地相交于叠嶂起伏、翠绿无边的山脉。群山之巅,云雾弥漫,轻烟袅袅;脚下之谷,风起云涌,气象万千。蔚为壮观的云山雾海让我感慨自然之浩荡,人情之渺小。不由地,嘴边哼起一支老歌,耳畔,我略带生疏的歌声在山谷间迂回飘荡,久久不绝。 ……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分卷阅读84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 关于我的前世,终有一日,我将告知我那绝世无双的夫——上官逸 (全文完) ++++++++++++++++++++++++++++++++++++++++++++++++++++++++++++++++++ 番外 涧兰谷(上) 静淌的水流轻盈地漫过层叠的岩,缓游漫吟地聚于一泓清潭。岩石不平的突起,将滑亮的水,分出缕缕波痕,偶尔溅起银珠飞扬,惊得鱼儿成群四窜。 世人都说,瀑当如虹,奔腾直下方显其本色。相较而言,眼前这番景致,真真算不上瀑布,充其不过一水幕而已。然,正是这柔美风韵,十年前初见,令我第一次,想要一个家,一个和他的家。 十年,整整十年,盼来他的人,却没有他的心。 “这里湿气大,还是回屋吧。”话虽软,却很轻快。我缓缓转身,说话之人有着一张鹅蛋脸,面色红润而健康,薄唇轻扬,鼻头尖翘,大小适中的眼里,赭眸澄净清亮,眼角与那略显粗黑的眉梢自然地上挑着,她即便声色全无,面上亦显喜气。 “没事!”我笑着答她,她却皱起了眉。“昨日吐血方止,今天就到处乱窜,都跟你一样,医生早累死了!”医生?是了,她指的是大夫吧。呵呵,也不知她打哪儿学的那些怪词谬论。 “笑什么!走,跟我回屋去!”她不由分说扯我衣角。 “我偏笑,哈……哈……哈……”不知为何,很喜欢逗她,她甚少真恼,很有趣。 她徉作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小声嘀咕:“再不听话,我告诉师父去。”此言一出,心头登地一彻,她拉扯的力道也小了许多。 “让我再待一会儿,屋里气闷。”我话音未落,她人已进屋。不多会儿,搬了两个木凳,陪我坐下。 远看水幕,平滑似锦,渐暖的日光照耀在飞扬的水珠上,为片片白锦点缀上七彩的流光。 “银……二师伯……” “银狐狸是吗?”我笑了,银狐狸也不是很难听。“就这么叫吧,我早被逐出师门,算不得你师伯。” “哈!银狐狸!漂亮的狐狸!我喜欢!”看着她飞扬的眉眼,心也开朗许多。真希望,我能乐观如她。“真的可以吗?”的 “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我还称得上漂亮。”我向她挑了挑眉梢,手却下意识地抚起垂发——早已银白一片。 “银狐狸……”她看着我的发,声音哏噎了。 “也对,我这样,更像银狐狸了!”不想她难过,她的一颦一笑左右着那人的一切。 “嗯!”她笑着猛点头,眼泪却哗哗直淌。 “宛儿,好了!”我边说边跟她擦眼泪,女孩儿果真能哭,可,为什么我的泪,总也流不出?“待会儿逸回来,以为我欺负你,可就惨了!”我皱眉眯眼,做出一副惨样,逗得小丫头挂着泪珠“噗哧”直笑。 我好笑地望着她,伸手挠了挠她的发,“别动不动就哭!一点骨气都没有!” “我是女生,要什么骨气?”小丫头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儿,胡乱抹了几把泪,眸子亮晶晶的望着我。我不禁哑然,这丫头,蛮横起来像牛,体贴起来像猫,说笑就笑,想哭就哭,就像阳光雨露的滋润下茁壮绽放的植物,纯朴清新而充满活力。或许,逸和我,还有白亦墨所缺的,正是她身上阳光的味道罢。 “干嘛老盯着我看?我会误会的!”小丫头有些羞怯,眼眸闪躲于我。 “哦?你敢吗?小心逸……” “师父?哼,我才不怕呢!”她嘟起了嘴,口气有些不屑,脸颊却抹了一丝红霞。“不过,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我介意吗?我有资格介意吗?我垂下眼,看着脚下葱郁的嫩草,零星的野花,心头凄然如秋。 许久,她又开口了:“跟我讲讲吧,讲讲你们的过去。” 过去?从何时开始? 第一次见到逸,是三十八年前的一个雪夜。 那夜,屋外鹅毛般的雪花飞扬满空。屋内,烛光摇曳,炉火熊熊。心善的师娘抱着襁褓的逸欢喜不已,不仅认为义子,还许其随姓娘家,赐名上官逸。记得当日,师父告诉来访的皇十子――封号翼王的宇逍翔:此女婴有国母之尊。这双生子由翼王拾得,实乃上天明示,翼王既未婚配,不妨侧此女为妃,取名上官嫣儿,他日定当有所斩获。 时年师父四十,位居国师二十载。翼王此来本为贺喜国师新婚,路途中偶拾弃婴一双,因其紫眸,已惊为天人,此番再闻此话,心下更无疑惑,当即应允。 五岁的我,对襁褓的逸嫉妒不已。 逸被师父收为关门弟子,寄予重望 分卷阅读85 ;师娘怜其娇弱,悉心照料,对我,自是有所疏忽。我将夺爱之恨尽数转嫁于逸。 记得那时的我,在逸的絮中泼冷水;往其饭里洒盐巴,水中倒灰渣;用火灼其衣衫;比剑故意失手,甚至推其下水等等,极尽所能。而逸即便发现是我,即便师父师娘如何误会,他都从不相辩,总淡然笑过。 时间一长,心,渐渐被他笑软了,笑化了。可骨子里那份骄傲,却令我怎么也停不下手。直到十年后的那场比试,我才知道,逸在我心中早已如此重要。 师娘体弱,一直没有子嗣。逸年纪虽小,但,性格温婉淡然,举手投足间卓逸脱尘,容貌亦是俊雅不凡,甚得师父师娘欢心。那次比试,师父许诺:胜者可得其亲授御心诀。御心诀乃师父编译历代国师心诀,融会贯通,并左以其自身心得而成,侧重调控内息,兼顾修身、养颜,若修习此诀,即便武功平平,内功亦能突飞猛进。 此心诀是本门不宣之秘,只有历代掌门方有机会见到。大师兄兴致颇偏,不尚武功,逸又较我年幼,我报仇心切,定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春分之日,日灿荫稀。 如我所料,我与逸均胜了大师兄,剩下的,就是我俩的比试。 逸一身白衫立于翠绿之丛,微风吹过,隐隐显出他单薄的身子。阳光下,眼眸泛着浅紫的光,定定地望向我,稚嫩的脸庞恬静如水,波澜不兴。我从未如此专注地看过一个人,仅仅只看了一眼,灵魂仿若被其吸附,人,动弹不得,呼吸几近停滞。 我怔怔地望着他,直到师父高喊“起……”。惊醒的我,如疯了一般,招招狠辣,剑剑攻心,哪怕命门全开也全然不觉。逸愈是躲闪,我愈是心燥,七窍被封堵得严严实实,只有心里狂喊:杀死他,杀死他。 剑,怎样刺进逸的胸膛,我不得而知,当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流满握剑的手时,人,才恢复了呼吸。逸的脸上依旧风清云淡,嘴角浅浅的笑将我胸口掏出一个大洞。 我如愿拿到了御心诀,众人对我也冷淡了许多。我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胸口洞门大开,阵阵冷风灌进心中,人,透心的凉。 他们都不告知我逸的状况,而我,胆怯得不敢相探。每日站得远远地,看着他们在逸的小屋进进出出,心,开始疼痛得失去知觉。当日,两岁的我,眼见至亲被仇家所杀,心头涌起只是复仇之火,哪曾如此痛? ! 整整三日,我不眠不休地守在屋外,除了心,冻得生疼,人已没有一丝感觉。这晚,轮到大师兄守夜。屋内师兄沉睡的呼噜声中,隐约夹杂着低低的喘息,我心头一彻,悄然入屋。果真,师兄趴在桌上,睡梦正酣,逸躺在床上辗转轻喘。回想起来,当时,我若手头有刃,必定狠狠插进那头猪的后背! 我赶紧过去摸逸的额头:很烫!得吃些药! 刚要起身,逸一把抓住我的手,“冷,冷……”看着逸紧锁的眉,苍白的唇,手腕上那只手滚烫,烫得我心头颤颤地疼。我顾不了许多,钻入他薄被之下,紧紧抱住了逸瘦小的身,暗运内息散热取暖。 逸身上浅浅的香,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填满我整个身心,心不再疼,胸口不再凉,所有意识都回到了身体,还多了一种醉人的甜。那夜,感觉着逸的身体紧贴着我,听着他渐渐匀称的呼吸,不多久,我也睡了,梦中第一次有了阳光和白云。 或许,很久以前,很多东西早已注定。 番外 涧兰谷(下) “师伯?二师伯!……银狐狸!!!” “……”我被宛儿高亢地叫声从回忆中惊醒,眼前的光令我恍惚。 宛儿眼睛滚圆,探询地瞧我片刻后,咧嘴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也告诉宛儿好不好?”望着她渴望的眼,我无言以对。 告诉她,告诉她什么?我有多爱逸,我离不开逸。可,又有何用?我全身心爱逸,而逸,何曾不是全身心爱她?樟林中,逸,伤兽般痛苦的眼神,将我仅存的一丝幻想撕得粉碎!我是没有未来的人,何苦破坏他的希望。不想再见到那般绝望的逸,永远也不想!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小丫头颓然地垂下头,眼眸黯然无光。 “宛儿,是人,便有昨日今日与将来,你我皆是如此。又何苦溺于过往,忽视将来?”抑住心的酸涩,强迫自己理智面对一切,“逸对你怎样,你比我更明了,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也知足了。”话音方落,她猛然将头埋入我怀中,嗡嗡低泣。 不觉地,手轻抚上她粗亮的辫,微黄柔软的发梢,少有分叉,逸仍旧钟爱于此罢。 蔚蓝的天空布满层层迭迭的鱼鳞云,光线也不似早间刺眼。眼很干,干得有些疼。还是女子好,永远不愁干涩的眼没有泪水来滋润,若有来生,或许,当女子更好罢。 夜已深,屋外月晕星无,空气沉闷得让人难以入梦。 我出了屋,来到水池边,除了蛙鸣虫叫,这潺潺的水声最能让人 分卷阅读86 舒凉心颐了。 早间,逸,似乎误会了我。也对,心爱之人趴在别的男子怀中哭泣,纵始心中清明,也难释怀。下午时分,为我运功疗伤时,逸几番将欲岔气,幸得宛儿及时发觉,否则后果不堪。那日在陨水镇,被温文之人震断我心脉之时,我已无求生之意,今日若因我而累及逸,我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刚才路经偏房,见逸守在宛儿床边,全神凝望梦中人,痴迷之深一如当日的我,唯一不同的是,我是偷望,而他则坦然相对。或许,逸也似我一般,偷望许久才有今日罢。 水声淙淙,偶尔叮咚作响,空气也润出丝丝潮意。逸十八岁的成人礼当夜,逸云岛上也是这般天气。 师父就在那日,宣布由逸承继无音门掌门及大衍国师一职。我知道,众人偷窥是担忧我恼怒,谁又能体会我内心的狂喜。为了逸,我什么都能舍去,何况是小小的国师? 当日,久病的师娘下厨做了几道小菜,师父拿出珍藏多年的梨花酿,师兄亲手制作了一桶花星炮杖,而我,除了满心的爱,什么都拿不出。 当日,满天闪耀的星火,芬香四溢的酒将逸飘逸脱尘的脸渲染上醉人的红。整个席上,我闷头而饮,不敢抬目,生怕此般的逸一旦印入眼中,便刻入心间,再难拔出。 是夜,逸醉得厉害,待师兄将其安顿妥当,离开居所后,我一如往常,偷偷潜入其屋。 虽无月晖照映,逸仍是那般耀眼夺目。浓浓的酒香混杂着熟悉无比的兰草香气,胜似百年陈酿,萦绕在逸的身边,将立在门边的我,一点一点引惑过去,神智渐失。 我永远忘不了那日的逸。平素清淡的脸上绯亮似虹,紧闭的双目边,黑睫颤如蝶翼,挺直的鼻上沁出点点碎汗,双唇如带露之瑰,闪耀着诱人的光泽,所有一切,对我来说都有着无尽的诱惑。 醉酒的逸,妩媚如斯,而我早已情难自抑,人,越靠越近。逸依旧沉睡不醒,他重重的气息,夹着兰香酒醇,暖暖地喷上我的脸,心也随之暗悸如瑟。压抑了许久的欲望借着酒气怦然涌动,神智混沌不堪,只想亲口品尝那花瓣上的滴露,全身心地贴近梦幻般的逸。 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如梦一般滑过逸光洁的脸庞,身体不由地战栗起来,幸福如暖流,堵在嗓间变成浅浅的叹息缓缓释放,每个毛孔亦随幸福的气息而绽如春花。唇,覆上温软的瓣,逸的唇柔如云,嫩似苞,带着蜜的芳香,宛如完美的虹,闪电般击中心房,整个人顿然如羽轻漾,神魂尽迷…… “涧……”逸的声音浑厚而圆润,甚是动听。身后,逸欣然地笑望于我,我这才发觉,自己的指一直在轻抚自己的唇。“夜已深,你的伤尚未痊愈,还是回屋歇息罢。” 他双鬓的白发被夜风轻轻扬起,如挥舞的云袖,在黑夜中划出完美的曲线。我伸出了手,将之握住,顺在其鬓边,“涧,我老了!”逸的话中蕴藏着无尽的悲哀,望向小屋的紫眸溢满眷恋。 “宛儿不在意。”看着这样的逸,心酸舌结。 “我怕,怕……”逸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我明白,他无法放下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宛儿心中只有你,你知道。” “我知,她心中有我,却非仅我而已。”逸的目光缓缓转向于我,眼中那份凄然让我心又隐隐作痛。 “我若无私心,将宛儿送还于你,那白亦墨亦无可乘之机。逸,对不起!” “于你无关。当年,我明知其居心,明知会伤了宛儿,仍自顾自喝下那杯流年,无异于将宛儿拱手相让。”逸低着头,低沉的话语中有着深深的自责,“若非你助宛儿逃婚;若没你多年的照料,我,我不敢想象,有何面目面对宛儿?!自私的是我,不是你!” “逸!”望着他,我百感交集却无言相劝。 “正如二十年前,”逸的话锋突转,语气中多了一丝涩意,“那晚,我并无酒醉。只是,当我发现师娘在门前昏倒,便没了面对的勇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却莫明地快乐起来, “涧,我是一个懦夫,不值得你……” “逸,”原来,他都知道!“有你这话,我司空涧,此生已无憾!” 花开花落终有期,只愿曾得有缘人。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