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艳》 1 ?猎艳 作者：杏仁茶 女神缠上了他 天天跟他回家 季星心情复杂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有一天他忽然发现闹乌龙了 女神根本不是跟他回家 女神是对门合租室友的女朋友 季星道德水平非常高：不行不行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朋友妻不可戏！室友也是友！虽然我还没见过他！ 没想到女神掏出来比他大：？谁说我有妻 文案： 季星不小心和一个黑长直女神“睡”了 女神缠上了他 天天跟他回家 季星心情复杂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有一天他忽然发现闹乌龙了 女神根本不是跟他回家 女神是对门合租室友的女朋友 季星道德水平非常高：不行不行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朋友妻不可戏！室友也是友！虽然我还没见过他！ 没想到女神掏出来比他大：？ 谁说我有妻？ 猎艳01 季星醒了，坐在床上，瞪着床尾那件不属于他的黑色短款皮衣发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谁的。 ——昨天在酒吧，他英雄救美，认识了一个黑长直女神。 一个月前，季星放弃了大好的晋升机会，申请调到分公司，回到上大学的城市，准备结束和女友李心妍长达三年的异地恋。他甚至没有提前告诉妍妍，自己提前在网上找好了住处，安排好了一切，只为给女友一个惊喜。 回来的那天日子也好，是七夕。季星捧着一束包装精美的roseonly下车，李心妍在出站口等他。一路上，季星很兴奋地规划他们的未来，李心妍倒是一直兴致不高，他说十句，李心妍才应一句。 季星以为她学业上有什么不舒心，连忙问她是不是学业太忙？导师对你怎么样？论文压力大吗？最近和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处得还好吗？李心妍停下脚步，软声叫他名字：季星，我们分手吧。 他和李心妍在一起六年了，明明连三年异地都熬过了……季星反思了一下，为了赢得这个调动岗位的机会，这半年拼命冲业绩，加班加狠了，有时候确实忽略了妍妍的感受。一个月过去，季星仍然觉得他们的“分手”没有任何真实感。他没有刻意去挽回，偶尔给妍妍发消息，有时候也给她点外卖，从他的角度，他们只是各自冷静一段时间，总会复合的。 直到昨天下午，李心妍发了一条朋友圈，照片上两只手十指交缠，戴着一对精巧的情侣尾戒。 季星脑子里嗡的一声，手一抖打翻了马克杯。半杯水泼在键盘上，屏幕上半截文档闪了两下，直接罢工了。于是一下午他完成了电脑的报修和赔偿，借了同事的设备从头再来，做完全部工作已经晚上十点了。 心里还是闷着一口气，季星忙碌了一整天，用工作麻痹自己，一停下来才觉得情绪排山倒海。他在公司楼下打了辆车，跟司机说去最近的酒吧街。 他随便挑了一家酒吧，名字叫“知遇”。 季星不会喝酒，只在大学社团聚会上喝过几口菠萝啤和一杯Rio。菜单又厚又大，酒的名字都花里胡哨看不太懂，他从头到尾翻了两遍也不知道点什么，最后要了半打啤酒。 失恋买醉，自斟自饮。第一口他就后悔了，季星觉得酒这东西真的不好喝，入口太苦，喝下去又辣嗓子，但到底是花工资买的，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灌。 舞台上的乐队激情四射，主唱抱着立麦摇头晃脑，一脸沉迷地高声唱：你做错事了/让你秀发乱了/应对乱了/我气坏了/急得声也变了/你坏了/说大概倦了/让你秀发乱了…… 季星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他现下脑子还算清明，自然知道这样触景生情是不对的。他与李心妍已经分手，别人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何必特意知会他？但那种背叛感、挫败感仍然积压在心口，根本无法疏解。 季星给李心妍打了个电话，被挂断了。于是他拨给自己最好的兄弟：祁乐，我被甩了，出来陪我喝酒！ 祁乐没来过这片，季星出门接他。快零点了，街上行人不多，各家酒吧门口偶尔有人进出。巨大的霓虹招牌映亮了头顶的一小片夜空，只是看起来很热闹。季星望着明明暗暗的灯火，有些恍惚，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与迷茫，他是为了妍妍回到这座城市的，现在失去了这个目的，他好像没有继续存在在这里的理由。 “知遇”的门被推开，音浪猛一下冲出来，身后沸反盈天的喧嚣把他飘飘忽忽的魂儿拽回人间。季星回头望了一眼，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孩。 倒不是季星有心关注美女，主要是这女孩长得实在惹眼：个子本来就挺高，目测得有一米七五以上，还偏偏蹬一双五六公分的高跟鞋，两条长腿动起来，让人很难不多看她几眼。 女孩走起路来没什么醉意，踩着细跟也稳稳当当，拐到胡同里忽然站在垃圾桶边上吐了……？季星愣了一下，犹豫要不要帮忙，他从来就是这性格，李心妍曾经多次评价他多管闲事。刚转身准备过去，一阵夜风吹过。女生穿一条白裙，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皮衣，风把她的一边裙角扬起，露出一截粉白大腿，季星赶紧别过头，脸上噌一下就红透了。 正巧祁乐也到了，季星和他碰了面，一起回“知遇”。祁乐借着路灯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他：小季你一个人喝了多少？脸怎么这么红？季星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只好岔开话题催他快进去。 祁乐是季星的老乡，也是大学室友，两个人相识多年，无话不谈。再者，季星和李心妍的这些年，祁乐全都看在眼里：季星追李心妍的好些法子是祁乐想的，季星给李心妍告白那天的蜡烛爱心是祁乐帮忙点的，季星和李心妍好几次吵架都是祁乐在中间劝和的…… 季星挺委屈，边灌酒边回忆起过去种种，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祁乐拍拍他的肩膀，劝他向前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瞎聊，酒喝得自然也比一个人喝闷酒要快一些。 啤酒走肾，几瓶下肚，季星急着去放水。他本来就酒量奇差，加上失恋了情绪低落，渐渐有了点醉意，两只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从厕所出来，头顶五颜六色的射灯晃得他头晕目眩。季星不得不找了块墙靠会儿，醒一醒神。 这一抬头，又看见了那个穿白裙的女生。她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潋着水光，显得楚楚可怜。周围挤了四个男人，右边那个搂着她 2 ，左边那个正托着她手里的酒杯往上抬，显然是在逼她喝酒。 女生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以后，她一只手抚上额头，默默低下头。随着这个动作，柔柔的长发像黑绸一样从肩上滑落下来，衬得皮肤更加苍白。 哇，人家女孩子刚刚都喝吐了诶，还在这儿给人灌酒？！是不是人啊？！ 也许李心妍对他的评价是对的，季星当即发挥自己多管闲事的技能，他心情本来就不好，正好借机发泄，冲上去见义勇为，让人家放开那女孩…… 然后呢？然后呢？！ 季星想不起来，脑仁疼。不过根据床上这件皮外套推断，他昨晚好像把白裙女生带回家了。 季星悄悄推开自己的房门，对面的卧室门仍然禁闭着。说起来也挺奇怪的，他在这儿住了一个月，还没见过他这位合租室友，不知道这位朋友是个什么魔鬼作息，怎么能白天晚上都碰不见人。 按照租房合同他不能带人回家过夜，虽然这位室友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季星还是一瞬间有点心虚。 他鬼鬼祟祟探出头，发现厨房里有人。 穿着白色吊带裙的女生正伸长了右手去够最上面那格橱柜里的东西，于是左边的肩带顺势滑了下来…… 这大白天的，季星人都傻了。 猎艳02 季星扒拉着盘子里的煎蛋，味同嚼蜡，明明坐在自家餐厅却从头到脚浑身不自在。对面的女生倒是泰然自若，正在往酸奶里倒水果燕麦。 怎么能做到第一次到别人家就轻车熟路做了顿早饭？季星搬来这里一个月只泡过两次方便面，连锅碗瓢盆放哪儿都不知道。季星一愣，这么说来现在用的盘子、筷子、勺子、碗，吃的鸡蛋、面包，喝的酸奶、牛奶，全是他那位不知名舍友的……？季星怂了，更吃不下了。 穿吊带的女生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开口：“不对胃口吗？还是你不吃溏心蛋？我再帮你煎个双面的？” 她的声音沙沙的，在女声里算比较低沉，和娇柔的外表并不完全匹配。 季星连忙摇头，抬起眼偷看她一下。日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映得她整个人莹白发亮。裙子可能稍微宽大了一点，细细的吊带挂在肩头又有点摇摇欲坠，一晃眼就看到平展的锁骨，再往下是雪白的胸口……季星飞快地收回目光，再不敢抬头了。 “那个……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季星清了清嗓子，脸上顿时又热又红。 女生提了一下肩带，黑绸一样的长发在颈间柔柔摇曳：“你忘了吗？昨天晚上已经告诉过你了呀。我叫姜薇，你可以叫我薇薇或者Vivian。” “哦哦哦，薇薇，对，薇薇，我想起来了。”季星尴尬地笑了笑，不小心舒展了一下身体。于是在桌子下面，他穿着凉拖的脚碰到了姜薇凉凉的脚尖。——也许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鞋子，姜薇是直接赤脚进来的。 季星快半年没有和女生有过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了，又惊又怕又慌又臊，腾一下跳起来，嘴里还含着半口牛奶，呛得连连咳嗽。姜薇赶紧站起来帮他拍背，季星被她搂住，后脑勺忽然贴到一片软绵绵的肉体上，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他都没碰过妍妍的胸……季星一面推开姜薇一面咳得更惨，可怜巴巴的，眼泪都急出来了。 姜薇只好坐回去，托着下巴悠悠看着他。 季星把剩下的三明治全塞嘴里：“薇薇，谢谢你的早饭。”季星平时为了多在床上赖半个小时基本上不吃早点。 姜薇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昨晚帮我解围。” “但是一会儿我去上班你就不能呆在这儿了……”季星说。 “这样吗？其实我可以留在家里帮你把衣服洗了？”姜薇眨了眨眼睛，她看到季星卧室的脏衣服已经堆了一箩筐。 “不用不用不用，千万别。”季星连忙阻止她做田螺姑娘，转头望了望紧闭的卧室门，压低了嗓音，“是这样的，这屋子不是我一个人住，我是和人合租的，所以就可能不是特别方便留客……你懂我的意思吧？” “哦，你室友很不好相处吗？”姜薇卖萌，扁了扁嘴。 季星又不敢看她了，心虚地撇开头，眼睛一秒钟眨三次：“也不是，我搬来这里一个月还没见过他。合租嘛，大家都是默认不带人回家的。” “那他可能不长住？只是偶尔过来吧。”姜薇和人说话的时候喜欢直视对方的双眼。 “不是，他住这儿的，但是我俩作息不一样，所以碰不到。”季星被她盯得面红耳赤，“我确定他就住这里，有一次我加班回来吃了碗泡面，因为太晚了，已经凌晨一点了吧，我实在太困了，就把盒子留在桌上，准备明天上班再扔，没想到一觉醒来，我室友帮我扔了。还有一次，快递员说帮我把包裹放在家门口，我回来发现东西在玄关了。” 姜薇默默听着，玩起自己的头发，抓着一绺一圈一圈绕在食指上。 季星想了想：“哦对了，以前我也以为他不住这里。我们这个洗手间面积太小了，所以淋浴的地方没有用玻璃围起来，一洗澡满地都是水。我一直以为浴室除了我没人用，直到有一天半夜起来上厕所，我发现放那儿的洗发水换了一瓶，所以他一直有在这里洗澡，只是每次洗完都会把地拖得很干净很干净，干净到像没人用过，一滴水都没有，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哇，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有很严重的洁癖！” 这么说好像显得自己很邋遢，季星赶紧找补：“当然我洗完也会拖地的啦，就是没他那么强迫症。我的天，我们今天没经过他允许用了他的餐具，他会不会杀了我……” 姜薇又在笑，她本来懒懒地靠着椅背，听到这里忽然坐直了，凑到桌前：“那怎么办啊？” 她叠着两条腿，身体往前倾的时候，脚尖也跟着往前递，若有若无地碰到季星睡裤下面裸露的小腿。季星窜天猴一样蹦了起来，随后尬笑两声：“我可以、帮他洗洗、干净，哈，哈。” 从昨天看到妍妍那条朋友圈开始，季星就觉得跟做梦似的。他把姜薇送上出租车，然后坐地铁去上班。 一上午忙得焦头烂额，到午休才捞着空给祁乐打了个电话。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季星就头疼：“兄弟，昨天在酒吧我到底干嘛 3 了？” 祁乐特夸张：“不是吧，你这是有艳遇了特意找我炫耀呢。” 季星欲哭无泪：“真不是，哥，我昨晚都醉了。” “啤酒能喝醉你也真是个人才。”祁乐笑他，“昨天晚上你不是忙着救风尘吗？一挑四和人打架。” “什么救风尘……我？就我？还敢和四个人打架？”季星懵了。 “那可不，你一个人在那儿英雄救美，帅得很。”祁乐话锋一转，“其实你这失恋失得也没太伤心吧？前面还借酒消愁呢，转头就带刚认识的美女回家了。” 季星那叫一个百口莫辩：“你别胡说，我俩很清白的！” 祁乐的语气有点轻挑：“那谁知道呢？孤男寡女，三更半夜的。不过这也是好事，你也能快点从上段恋情里走出来。” “这完全是两码事好吗？我……”季星叹了口气，“算了，昨天不好意思撇下你先走了，我真喝醉了兄弟。” 挂了电话，季星回想祁乐的话，忽然也不太确定他和姜薇的“清白”了。事实上他和妍妍这些年只停留在接吻，对那种事可以说是毫无经验。 一顿早饭吃得心惊肉跳，季星现在才觉得腰也酸背也痛，好像跑过八百米。难道昨天夜里他真的做过那种“运动”了？不仅做了还闪着腰了？ 脑子里很乱，工作老走神，于是又加班加到十点，再坐上地铁晃晃悠悠回家已经十点四十分了。季星特意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盒车厘子，用来给他的室友赔罪。 走到楼下，远远看见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站那儿抽烟，黑色高跟鞋，黑色丝绒裙，两条白生生的长腿随意交叠，被路灯镀上一层蜜色的柔光。 “……薇薇？”季星声音都抖了。 猎艳03 走近了，扑面而来一股酒味。季星回想起自己昨天在酒吧的冒失行径，更加感受到喝酒误事，以后绝对不能出去买醉了。 姜薇吐出一大团烟，转过头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季星星。” 哪里好久了？明明才分开了十几个小时……但人是不能和醉鬼讲道理的，季星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星。” 姜薇哦了一声，掐灭手里的烟，走过来的时候鞋跟一歪，一下没踩稳，身子直接往左边栽过去。 季星连忙上前接住她：“小心！” 第一次在清醒时有肢体接触，季星一颗心跳得飞快，气息也全乱了。他发现姜薇不是一般的高，穿上高跟鞋甚至还领先了他好几公分。也许是太瘦的关系，她整个人薄薄一片，因而显得纤细又柔弱，其实她的肩膀要比一般女孩子宽阔一些。 “你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啊……”季星有点头疼。原本以为和姜薇的故事到此为止，不会再见第二次面了，没想到人家直接找上门来堵他了。 难道，他们两个，昨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 季星紧张得吞了吞口水：“薇薇，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姜薇半靠在他怀里，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喃喃说：“我住你家。” “这个真不行！不是我不愿意，主要是我和别人合租，不能带人回……”季星觉得这话说出来自己好像一个不愿意负责的渣男。 话没说完就被姜薇打断了：“好难受，好晕。”姜薇腿一软靠着他就往地上滑，季星吓一跳，手忙脚乱把她架住，手臂绕过她的后背，托住她腋下，一不小心又碰到了那团软乎乎、圆鼓鼓的东西…… 季星的手忽一下蜷成拳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敢撒手也不敢动，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完全不听使唤。 姜薇靠着季星好不容易才站稳，两只手很自然地环上了他的脖子。 季星顿时说话都不利索了，差点咬到舌头：“你、你还能、能走路吗？” 姜薇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你抱我吗？” “啊？”季星脸红得能滴出血。 姜薇大概是逗他玩的，也懂得见好就收，摇摇晃晃靠墙站好：“能走呢，我们上去吧。” “……啊？”上哪去啊？！ 姜薇摸着墙踉跄着往楼梯上走，眼看着又要摔倒，季星只好追上去托住她。 一路上，季星半搂半抱，好不容易把姜薇送上楼。姜薇黑绸似的长发招魂幡一样在他眼前摇啊摇，发丝轻悠悠地飘到他颈间，季星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凑近了，姜薇的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浓郁的酒气，还有一种季星不知道怎么描述的香，是热烈到糜烂的甜，又不止是甜，闻久了晕晕乎乎、浑身发烫，胸口里莫名烧起一团火，就像昨天喝多了的感觉。 终于来到家门口，季星一只手输密码，一只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薇很听话地压低了嗓音，用轻飘飘的气音和他说话：“怎么了啊？” “小声一点，万一我室友在家呢。”季星把门推开一条缝，非常谨慎地扫视了一圈，向姜薇勾了勾手指，“应该是不在，你进来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 “我要洗澡！” “你快去我房间别出来！” 姜薇脱下高跟鞋提在手里，重申：“要洗澡！” 季星的心情愈发悲壮，长痛不如短痛，晚洗不如早洗，拖得越晚，碰见室友的可能性好像越高。他抢过姜薇的高跟鞋，准备一会儿藏在自己床底下：“洗！现在就洗！” 姜薇哼着歌进浴室了，看起来心情不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季星先冲回卧室，把自己那筐见不得人的脏衣服全塞进衣柜里，然后把车厘子放进冰箱，又扯了张便笺纸给他室友写留言。 字斟句酌，好半天才憋出来：不好意思，昨天事发突然，用了一下你的餐具，还吃掉了一点你的早餐食材。太对不起了！餐具都洗干净放好了。我买了一些车厘子给你，放在冷藏室了，一定要吃哦！^^ 写完之后，季星把便笺纸贴在冰箱上，忙完一圈发现姜薇还没出来。他不知道女生一般洗澡要多长时间，每次聊天聊到一半，妍妍说要去洗澡，接下来能有好几个小时不回他消息。 季星鬼鬼祟祟走到浴室门口，听不见里面有水声。他依稀记得醉酒以后好像不能马上洗澡，赶紧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点 4 开网页一条比一条吓人：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低血糖、呕吐、昏厥，猝死……这不会闹出人命吧？ 他清了清嗓子问：“姜薇，你洗好了吗？” 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季星慌死了，一叠声叫她：“姜薇，薇薇！薇薇，薇薇？” 还是没人应声。 季星抓住了门把手，准备进行第二次英雄救美。刚要破门而入，浴室门从里面打开了。 “干嘛啊？你急着上厕所吗？”姜薇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抓着她那条黑色丝绒裙虚虚遮在胸前。 季星都来不及捂眼睛：“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姜薇倒是理直气壮：“没衣服穿。” 好在人没事。季星跑回卧室给她拿衣服，一开衣柜，刚刚塞进去的脏衣服全面塌方，直接把他给埋了。好不容易在柜子最深处薅出一条没穿过的新T恤，季星把它放在浴室门口的地板上，捂着眼睛拔腿就跑。 夜里，季星让姜薇睡在床上，自己裹着条夏凉被往地板上一躺。鸡飞狗跳的一晚上过去，季星又累又困，没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姜薇起身，从他身上跨过去，悄悄走出卧室。房门打开的时候有风，季星哼哼唧唧翻了个身。 姜薇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车厘子，洗了一小碟吃，很甜。她揭下冰箱上的便笺纸又看了一遍，觉得季星这股认真的傻劲儿还挺可爱。 姜薇的工作是酒吧销售，简单来说，她的任务就是陪客户喝酒，喝完了客户再买酒，喝得多卖得多业绩就高。昨天她是一点儿也没醉，纯属欲迎还拒。正和客户推拉呢，这傻小子忽然冲出来见义勇为，结果完全是个没打过架的乖宝宝，还没两下就被人撂地上了。姜薇只好给他求情，还把他送回家，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逝去的初恋，说我女朋友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啊？姜薇很想给他一拳，你把我客户得罪了我还没问你怎么办呢？ 今天倒是真醉了。姜薇知道今天晚上肯定要给客户赔礼道歉，大概率会是一场鏖战。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各种酒桌游戏全来一遍还是有点招架不住。整个知遇都知道Vivian是千杯不倒的海量，还是第一次看她喝吐了。 喝了也白喝，客户还是不解气，老板让她在家反思一段时间再来上班，所以她今天才会这么早回家。正点了根烟消愁呢，就碰上罪魁祸首季星，姜薇忍不住借着醉意逗逗他，眼看着季星的脸一会儿就红得像一颗煮熟的大番茄。 好傻。 第二天一早，季星看到冰箱上的便笺纸上多了几行陌生的笔迹，是他室友给他写的回信：车厘子吃了，好吃，谢谢款待！我要出差一段时间，冰箱里的食材你直接用吧，反正不吃也会坏。以后和我不必这么客气：) 季星把便笺纸拿给姜薇看：“你快看！我就说他晚上会回来住！” 猎艳04 季星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觉得自己应该和姜薇坐下来好好谈谈。要怎么说才显得自己不是一个急于撇清关系的渣男呢？ 他开始对着对面墙上的镜子自导自演： “薇薇，我们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不行，问不出口。 “薇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这里是合租公寓真的不能长住。”这样会不会太像在赶人了啊？ “薇薇，虽然我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很愿意和你做朋友？”这是什么话啊，前后逻辑不通吧。 “薇薇，虽然我很愿意和你做朋友，但我这里是合租房，真的不能让你长住。”这样可以吗？表情再真挚一点，语气再诚恳一点。 正在对镜练习呢，洗手间的门霍一下被打开了。 季星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白花花的大腿根：“你你你进来怎么、怎么不敲门啊！” 姜薇靠着门框耸了耸肩：“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快迟到了。” 又是来不及吃早饭的一天。季星叼了块吐司在门口穿鞋，发现一定要现在就把话说开，不然来不及了。 他瞟了一收回目光：“那个，薇薇啊，有件事……” 姜薇小声打断他：“是要叫我走吗？” 想说的话被对方抢先，季星顿时就忘词了，尴尬地笑了笑：“主要是……” “我刚刚都听到了。”姜薇叹了口气，“其实那天一起喝酒的那几个都是我客户，他们都很生气，昨天把我开了，我现在没工作了。” “啊？！他们是你客户？”季星哐一下一拳捶在防盗门上，“那是我的错，我没搞清楚状况，关你什么事，凭什么开除你啊！” 姜薇一句“没工作”，季星已经全自动脑补出了她一个女孩子身在异乡，孤苦伶仃，付不起房租以至于无家可归的惨痛经历，心一下就软了，更何况这些还是他造成的。 季星又偷偷瞟她一眼，前两天姜薇都是从夜场回来，妆也自然要浓一点，其实姜薇不化妆的样子很乖。皮肤白，脸也小，眼仁儿又黑又大，眼尾微微向上挑带着点笑意，睫毛长而密。确实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现在里面就写满了无助、不安和恳求，直把季星望得心里一阵针扎似的疼。 季星揉了揉刚刚捶痛的拳头：“对不起，都怪我那天晚上太冲动了，给你惹事了。” “不怪你。只是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姜薇垂下眼，吸了吸鼻子，“毕竟我们都睡……”在一张床上过了。 季星一把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靠，原来我们真的睡了！ 姜薇扑闪着大眼睛，楚楚可怜：“而且你的室友这段时间不是不在家吗？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她一说话，嘴唇碰在季星的手心，季星像被烫到一样撒开手：“那你千万别进我室友房间好吗？千万别！然后除了上厕所，别出我房间。我要迟到了，我真的要迟到了！” “好。”姜薇乖乖点头，“你别急，路上注意安全。” 一整个上午，季星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趁着午休，联系了房产管家，要来了室友的手机号码。犹豫再三，还是不敢打电话，最后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啰啰嗦嗦写了一大堆：中午好！我是你的合租室友季星。不好意思打扰了！有个不情之请，我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想要在我这边借住一段时间，所  5 以我想征得你的同意。保证不动你的东西，不侵犯你的空间，一定不给你添麻烦，我可以按天数支付房租的！当然，你如果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真的不好意思！ 彼时，姜薇正在外头和朋友一起吃饭。早上和季星说被炒鱿鱼是夸张了，但被勒令在家反思却是事实，估计最近一段时间酒吧那边 是没什么收入了。这位朋友叫桉哥，是自由摄影师，经常找姜薇做模特，姜薇想趁这几天看能不能接到一些工作。 桉哥看到他就惊呼：“我去，你接头发了！” 姜薇今天把长发束了个高马尾，穿了一身爽利的男装：“上星期接的。” “那只能把你当女生拍了哦。”桉哥开玩笑，“怎么回事啊，穷困潦倒了才想到投奔我？” 姜薇双手合十给他鞠了三个躬：“那不然呢？今天算我请你，求求你给我介绍点工作吧，拜托拜托。” 两个人边吃边聊，中途姜薇的手机震了一下，收到一条短信。实话说现在还爱往人手机上发短信的除了三大手机运营商就是各大银行，姜薇没想到会是个活人，而且还写了好长好长一条。他逐字逐句读下去，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桉哥看不下去，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菜盘：“哎，哎，吃个饭傻笑什么呢？你不会……谈恋爱了吧？！那我岂不是要失恋了。” 姜薇嘴角还扬着：“不是，是一个害我丢了工作的笨蛋。” “那你还笑？有病吧。你没揍他一顿啊？”桉哥觉得姜薇不是丢工作是丢脑子了。 “揍他多没意思啊。”逗他才有意思。姜薇想着要不买点好吃的给笨蛋补补脑？ 那头，季星发完短信以后就坐那儿盯着手机等待回复。对方不同意也是应该的，就是以后相处起来会不会有点尴尬？ 度过了紧张又漫长的五分钟，季星的手机震了震，是室友回的短信：我不介意。 季星赶紧又发了一条长长的感谢短信，回想起昨天便笺纸上的回复，季星觉得他室友真是个又温柔又有礼貌又好相处又善解人意的大好人！ 晚饭季星在公司楼下随便点了碗炒面，炒面太油，也没吃几口。一边吃一边想不知道姜薇晚饭吃了什么，她应该可以照顾好自己吧。 十点下班回家，走到楼下，季星抬起头，第一次看到家里有灯。他和室友总碰不上，一个月以来和独居也没区别，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间小屋有了点人气儿，就像也有人在等他回家一样。 推开门，餐厅里亮堂堂的，原来真的有人在等他。 姜薇趴在餐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听到开门声，她往门口探了一下头：“季星星，你每天都这么晚回家吗？菜我都热了三遍了。” 都是家常菜，水蒸蛋、红烧鸡翅、糖醋里脊、清炒西蓝花，还有个冬瓜虾米汤。 怎么说呢？季星不是没有幻想过这样的画面，和妍妍。他想妍妍还有一年研究生毕业，这两年他可以和人合租，过得节省一点，把钱攒下来，等妍妍毕业以后租一套好一点的小公寓一起住。 之前为了调岗的事情，季星和爸妈大吵了一架，他们都不支持他放弃在总公司的晋升机会，他偏要一意孤行。结果现在闹成这样，他都不好意思和妈妈说自己和妍妍已经分手了，觉得太丢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姜薇的那一刻，延迟了一个多月的委屈和伤心全上来了。 这下轮到姜薇慌了，她看着季星红了一圈的眼睛：“干嘛？感动哭了？不至于吧……” 猎艳05 这顿饭吃得季星热泪盈眶，好像回来一个月都没安心坐下来饱餐一顿。 他把鸡翅里最后一勺酱汁搜刮干净，拌在白米饭里：“哦对了，我今天和我室友说过了，有个朋友要在这里借住一下。” “和他说干嘛。”姜薇坐他对面，托着下巴，又开始用气声说话，“我们两个可以偷偷地……” “不用不用，不用偷偷的，可以光明正大的！我室友很好说话的，他说没关系。”季星被他盯得两颊发烫，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季星发现生活在这个屋檐下他是愈发抬不起头了，他根本不能直视姜薇超过三十秒。 “你室友人真好。”姜薇差点憋不住笑。 季星用力点了点头：“对啊！不过我还没见过他，等他出差回来再当面谢他吧。” 吃完饭，季星洗碗，姜薇洗澡。鉴于室友有严重洁癖，季星洗他的碗也格外认真，用清水多过了一遍才放进沥水篮。收拾完以后，他又洗了一点昨天室友没吃完的车厘子。这玩意儿好贵，要不是买给室友赔罪，他自己根本舍不得买。 季星端着水果走出厨房，姜薇刚好也洗完澡，正对着镜子吹头发。 打湿的黑绸披散下来，T恤后背洇出一大片水迹，白色布料透出下面粉白色的皮肤，肩胛骨和脊柱沟的轮廓若隐若现。姜薇把长发甩到一边肩上，一只手拿着吹风机，另一只手轻轻梳理。 她还是穿着季星昨天给她的T恤。他俩身高相当，但姜薇瘦很多，所以衣服穿上自然大一些。下摆宽裕的部分像小裙子，本来还能遮住一点大腿，吹头发的时候胳膊抬起来，衣服边缘就跟着一路往上跑…… 其实第一面的时候季星就被姜薇两条笔直长腿吸引了目光，但这么直观地看到还是觉得很冲击。姜薇可能没擦干身体，有几滴水珠顺着腿部线条缓缓淌下来，季星的目光不自觉就跟着走，反应过来以后脸又红成了大番茄。 吹风机嗡嗡的运作声已经够响亮了，可还是抵不过心跳，季星听到自己胸腔里一声声巨响，咚，咚，咚。 这时候姜薇转过身，一脸莫名：“看着我干嘛？” 季星企图挽回一下面子：“谁、谁看你啦？”在这个屋檐下，他现在是头也抬不起，话也不会说，好像他才是那个跑来借住的。他很想问问姜薇你是怎么做到住别人家怎还能这么轻松自在呢？ “那你看什么啊？”姜薇对着镜子把长发松松挽了个结。 “我看风景不行啊，我路过的！”季星又端着车厘子躲回厨房里，手摸了摸自己火热的脸蛋肉，得有七分熟了。 夜里，季星坚决要睡在客厅里，抱着他的小被子往沙发上一躺：“昨天那是因为 6 怕我室友发现，今天我室友已经知道了，不用躲了。” 姜薇是个昼伏夜出的生物，一两点正是他最兴奋的时间，翻来覆去完全没有睡意。他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冰箱里找点酒喝，一打开房门发现外面好热，客厅里没开空调。 季星四仰八叉睡在沙发上，睡衣卷到了脖子下面，被子早踹到地上去了。姜薇看他一头一脸的汗，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脖子，领子上都湿透了。 姜薇叫他：“季星！季星醒醒！” 季星一点反应都没有。姜薇摸了摸他汗津津的额头，不会热晕了吧。 姜薇的手指软软的、凉凉的，季星被她冰醒了，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热……” “那你还不开空调？人都熟了吧？”姜薇顺势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费电。”季星嘟嘟囔囔翻了个身。 “来卧室睡。”姜薇想把他拉起来。 季星抱着她冰凉的胳膊，赖在她怀里不肯动。姜薇想把他直接抄起来抱走 ，可惜力气不太够，咚一声闷响，两个人双双滚下沙发，嘴唇和嘴唇猛一下撞在一起。 姜薇疼得抽抽，上嘴唇里面都被牙嗑破了。季星一声惨叫，这一下终于是被砸醒了。脸上痒痒的，柔柔的发丝在轻轻地漾，一睁眼就看到姜薇近在咫尺的脸。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就稀里糊涂的就被姜薇拉起来，拖进了卧室。 五分钟后，姜薇就后悔了。季星的睡姿奇差，整张床都是他大鹏展翅的空间。姜薇睡在靠墙那一面，季星一动，她就往墙边挪，季星一动，她就往墙边挪，都快和墙壁接上吻了。 后来实在无路可退了，季星黏上来贴在了她的背上，拿热乎乎的脸蹭他的脖子。这小子身上像火炉一样，胸口热得要命，湿哒哒的全是汗，姜薇很想转身过去揍他一顿。可是眼下已经卸下了假胸，只好忍住了。 闭目养神了十分钟，姜薇又被弄醒：“季星，你压到我头发了……” 总之，这一晚姜薇被他磨得根本没办法睡。季星倒是一夜好梦，梦见自己往北极呼哧呼哧一趟趟运冰，为解决全球气候变暖问题做出了杰出贡献。一觉睡到了九点多，醒来发现自己像八爪鱼一样扒在姜薇身上。 他赶紧把架在姜薇身上的腿收回来，一脸无辜：“我怎么在这儿啊！”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是姜薇非要让他进来睡的。他们好像抱在一起了？然后呢？然后姜薇把他推倒在地上，亲了他！ 季星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点痛，看来是亲肿了！ 这次他没喝醉，知道他们昨晚绝对没发生过什么，但是腰为什么也这么痛？ 季星这个人太简单，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坐在床上一脸严肃，做深思状，一会儿摸嘴一会儿摸腰，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姜薇顶着俩黑眼圈已经懒得理他了。 让他们相遇在同一张床上的，是开不起空调的贫穷，但季星坚信，是薇薇对他的一片真心。 猎艳06 难得不需要加班的周末，季星坐在沙发上举着iPad划拉来划拉去，假装很忙的样子，其实目光早就被姜薇吸引过去。 姜薇已经在镜子前面捯饬了半个小时，换了十几样东西在脸上东画画西画画，现在正偏过头戴耳环，一滴红宝石坠在耳垂上，摇摇晃晃，一闪一闪透着光。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修身蕾丝裙。昨天季星就发现姜薇把行李搬过来了，不知道那个28寸的巨大旅行箱里能掏出多少条裙子。 “季星！”姜薇在里面叫他。 季星假装没听见，眉头紧锁，在iPad上又点了几下，要不显得他一直在看姜薇似的。等姜薇叫他第三遍，他才缓缓摘下耳机，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干嘛？” 姜薇不说话，勾了勾手指，半转身给他看自己的后背。裙子的拉链停在腰际，露出两幅布料之间一片倒三角形状的雪白皮肤。 季星慢吞吞地站起来，慢吞吞地挪到洗手间。姜薇两只手撑在水池上，腰往下沉，后背流畅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她把头发揽到胸前，空气中又漫起让人醉酒的香气。有几根发丝从指间滑落，留在了背上，好像在白瓷上平添了几道裂纹。季星如同受了蛊惑，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去，把那些发丝一一择去，触到姜薇温热柔软的身体…… 他赶紧扭过头，一只手虚虚按在姜薇腰上固定住布料，另一只手捏住了拉链头往上拉。扭过头还不够，他还用力闭上了眼睛，整个面部皱成一团。 姜薇从镜子里看到了，又忍不住想逗他，嘶的倒吸一口凉气：“你弄疼我了……” “啊？”季星回过神，果然看到拉链头下面的皮肤有点泛红，接下来，他只好认认真真、目视前方完成这项工作，弄完还小声嘟囔，“没有我你准备怎么拉上去？”以此体现自己的存在价值。 姜薇把长发拨到身后：“没有你我就不穿这条裙子了呗。” 季星问了句废话：“你要出门吗？” 姜薇点了点头。 季星不死心地追问：“去哪儿啊？” 姜薇回房间拿了包和手机：“出去打工挣钱啊。” 季星的目光跟着她满屋子转：“你不是没工作了吗？” “那不得找个工作吗？”姜薇穿好了高跟鞋，终于发现季星滴溜溜的眼神，“怎么？你要跟我一起去？” 姜薇开玩笑随口一问，季星那头已经演上了。他又捡起iPad划拉了两下，皱了皱眉，假装在踌躇，然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行吧，这个报表我可以回来再做。” 姜薇想了想，反正今天出门是应约和桉哥拍片，带上他应该问题不大。 在摄影棚碰头，桉哥一眼就看到姜薇带了个人，于是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不过是在调侃姜薇身边多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但在季星听来却像是在轻佻地调戏美女。 “走吧，去换衣服。”桉哥熟稔地揽过姜薇的肩就把她带走了。 视觉上就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桉哥和姜薇是一个世界的人。一头碎发，右耳上坠了一排小银环，有唇钉，纹了花手，穿一身很有设计感的黑色休闲西装，和姜薇今天的打扮很般配。这可能是季星一直忽略的问题，他和姜薇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那天  7 失恋后心情太差，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进酒吧。桉哥的出现，让这个问题更具象化了。 桉哥压低了嗓音：“他知道吗？”你不是女生。 姜薇摇头。 桉哥笑道：“他好像喜欢你。” 姜薇继续摇头：“他是直男好吧。” 桉哥分析得头头是道：“所以才会喜欢你啊，你现在不是大美女吗？” 季星只能看见他们咬耳朵的亲密背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忽然后悔跟来了。 今天要拍的是一套性感风改良旗袍，是桉哥的一位设计师朋友的作品。季星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只要姜薇出现，他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被吸引。可他忽然发现这是毫无意义的，不止是他，在场的每一个人，设计师、打光师、化妆师都一样，他只是众多信徒里微不足道的一个。 只有桉哥不是。他们配合得很默契，两个人把其他人都隔绝在外面了。 姜薇去更衣室换下一套衣服，好久都没出来。桉哥在外面等急了，催他：“还没好？” 姜薇也没想这么多，直接就说：“你进来一下。” 他和桉哥认识好多年，这份友谊铁得不能再铁。刚开始桉哥也很费劲地追过他，姜薇不得不实话实说自己是上面那个，桉哥听完大惊，说姜唯你这种人真的应该被判欺诈罪。放下了这份心思，两个人渐渐处成了兄弟，所以姜薇当时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姜薇指了指背后的拉链：“拉不上了大哥。” 桉哥一边抱怨一边上手：“女装尺码都小，你还戴个这么爆炸的胸。” 姜薇缩了缩肩膀：“你说今天要拍性感风……” 季星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到桉哥推门走进了更衣室。明知道不应该看的，但那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感让他忍不住透过门缝偷偷往里望，他看到那个桉哥站在姜薇身后，给她拉裙子上的拉链。 没有我你准备怎么拉上去？ 可能有大把的人愿意做这个裙下之臣吧。 姜薇出来的时候，季星已经走了。是在这儿等着太无聊了吧，姜薇想。 季星回去以后茶不思饭不想，躺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划拉了一下午平板。姜薇回来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季星给他开了门，去厨房给自己泡了碗香菇炖鸡面。 姜薇跟进厨房：“吃夜宵啊？” 季星冷着脸嗯了一声，其实他没吃晚饭，气都气饱了，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姜薇晚上聚餐光喝酒了，闻着香味也有点饿：“那我做点炒饭一起吃吧。” 季星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已经能想象到他和那个什么桉哥在一起的画面了，立马硬邦邦回了一句：“不吃。” “干嘛？心情不好？”连着被他冷冷淡淡回了两句，姜薇收了笑意。 季星确实心情不好，但是他说不清为什么，总得想个理由吧：“朋友圈看到前女友秀恩爱，烦的。” 姜薇回来本来挺高兴的，这下直接不说话了。两个人不欢而散，又散不到哪儿去，只能在几十平的屋子里打转，互相不理对方，最后还得躺一张床上。 季星把沙发上那两条长条形的靠腰拿进屋里，摆在床中间，划了一道三八线，结果自己睡着了还没五分钟就翻山越岭过去挂在了姜薇身上。 猎艳07 这场莫名的冷战持续了三天，战场由床上的三八线，扩散到早上的餐桌。 季星刚拿起一个煮鸡蛋，姜薇就叫他放回去：“没做你的份儿。” 季星据理力争：“可是这鸡蛋是我室友的！” 姜薇笑眼弯弯：“那也是我煮的，你可以去冰箱里找生的吃。” 大清早的，季星又气饱了，他决定晚上回去买炸鸡配可乐，怼在姜薇面前，就让她闻闻味儿，不给她吃。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一整天都干劲满满，一到点季星就迫不及待下班了。他提着炸鸡和可乐晃荡晃荡回去的时候，家里没亮灯。 难道姜薇不在家？又找桉哥去了？想到那个什么桉哥，季星忽然觉得手里的炸鸡都不香了。 他把客厅茶几收拾了一下，打开电视，准备一边看综艺一边啃鸡腿，卧室的门忽然打开了，姜薇走了出来。 季星赶紧翘起二郎腿，假装很惬意的样子：“怎么灯都不开。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姜薇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径直去了洗手间。 季星转头盯着洗手间的门：“你吃晚饭了吗？” 隔着门，听不见姜薇回答了没有。 季星不死心：“你吃不吃炸鸡啊？” 姜薇还是没搭理他。 季星继续骚扰：“我可以勉为其难分你一个鸡腿。” 依旧没有回答。 季星贱兮兮地咂了咂嘴：“虽然你不给我吃鸡蛋，但是我宽宏大量，给你吃鸡腿。” 过了好一会儿，姜薇顶着张低气压的脸出来，全程没说话。 季星乱拳打在棉花上，顿时就浑身不得劲儿：“哎，你吃不吃啊，炸鸡！” “不吃。”姜薇看都没正眼看他。 “可乐呢？有可乐喝不喝？”季星特意买了两听可乐，藏了一听在沙发下面，如果姜薇表现好就给她喝。 姜薇直接进去了，关上了卧室门。 季星没受过这种委屈，转身就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开起了一个人的party。 吃完一整只炸鸡，喝完两听可乐，季星打了个饱嗝儿，准备去拿睡衣洗澡。 一开门，卧室里一片昏暗，窗帘没有拉，只有路灯光遥遥地照进来。这么热的天，姜薇把被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蜷起身子侧躺着，两只手揪着枕头的两头，压在耳朵上捂住，大概是因为外面电视机声音太吵了。 “……薇薇？”吓得季星都不敢和她大声说话了。 怎么说季星也是谈过恋爱有过女朋友的人，他迅速做出判断：不吃炸鸡是因为太油，不喝可乐是因为太凉，大夏天的不开空调盖被子，还缩着身子，真相只有一个！——亲戚来了！ 季星决定休战几天，暂时不和姜薇计较了：“我出去一下！” 他把客厅的电视机关了，揣上手机去超市。他以前也给李心妍买 8 过几次卫生巾，不过都是李心妍直接交代好的，买哪个牌子什么颜色包装的。他红着脸走到那几排货架边，一抬头，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目测得有几十种。 一位推销员看出了他的迷茫，立马迎上来：“哎哟，小伙子是给女朋友买吧？” “啊？不是，我……”季星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不是女朋友啊，那就是给老婆买的啦！”阿姨自说自话，一脸热情地引导他：“要日用还是夜用啊？网面还是棉柔啊？” “啊？”季星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时候另一家的推销员也凑了过来，把他往后面的货架那儿带：“来看看我家的吧，什么样的都有。” 先来的推销员顿时不乐意了，拉住了季星的胳膊：“来摸摸我家这个触感，是不是特别软。”说着就把挂在货架上的体验板往他手里塞。 “我家这个是新研发的材料，吸水性能特别强！” “我家这个新款是市面上卖的最薄的，用上就像没用一样又舒服又自然！” “你看这个随身包，里面正好是一天要用到的几种，你直接买这个，买个六七包，省事儿！” “这里面有的不好用，还是我给你推荐吧……” 两个阿姨你一句我一句，季星夹在中间，脸上热得快爆炸了。他琢磨着姜薇行李这么少，大概率没准备太多，多给她买点应该没错，于是他用一句话结束了这场争论：“就两个牌子每种都拿一包吧。” 买完他问了一下红糖在哪儿，过去拿了一罐，然后是热水袋。季星还记得大三那年冬天，李心妍痛经，晚上十一点给他打电话说肚子好疼，电热水袋坏了。季星半夜翻墙出去给她买热水袋，周边的商超都关门了，他找了好久，在某个巷子深处的小卖部买到了灌水的那种热水袋，永字牌，绿色的。可是现在是夏天，哪儿都找不到热水袋。 季星提着一大兜卫生巾回到家，先去烧了一壶水，倒了一杯端到卧室。 姜薇半醒着，听到开门声扭过头看他。她的脸色很不好，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也有些苍白。 季星扶她坐起来，把杯子凑到她嘴边：“来，喝点热水！” 姜薇今天实在太难受，也没心思逗他了，靠着他晕晕乎乎喝了一口，上嘴唇都快烧着了：“这是开水吧……” “哦哦，我傻了，那先让它晾一会儿。”季星一边呼呼往杯子里吹气，一边把它放到床头柜上，出去了。 第二趟进来，季星拿了个矿泉水瓶塞进她被窝里：“这次是温水，保证不烫的！你捂捂！” 姜薇觉得挺感动，这小孩还挺会关心人的。 到季星第三趟进来，姜薇忽然觉得事情好像在往奇怪的地方发展。她指着季星捧着的那碗不明食物有些惊慌：“这是什么啊？” 季星舀起一勺吹了吹：“红糖水煮鸡蛋，你没吃过吗？” 姜薇偏过头躲开：“这什么黑暗料理……” 季星非要往她嘴里喂一口：“你试一下吧，真的很有效的！然后我还给你买了那个啥，好多，各种各样的都有，放在洗手间了。” 姜薇皱起眉：“那个啥，是哪个啥？” 两个人猜谜语一样，季星说：“就是那个啊，你们那个时候要用的！” 姜薇还是一脸疑惑：“什么啊？” 季星露出了然的表情：“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没关系，你不用说了。” “不，你听我说完，我……”姜薇被他绕得头都大了。 季星舀起碗里那个特大的鸡蛋往她嘴里塞：“我知道你不舒服是因为生理期到了，我懂我懂。” 姜薇现在不仅肚子痛头也跟着痛：“季星，谢谢你！但是真的麻烦你听我说完，我没有生理期，我是胃疼……” 猎艳08 “啊？那怎么办啊？”季星放下碗，顿时手足无措来，“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老这样，躺一会儿就好了。”姜薇翻了个身，“你该干嘛干嘛，别管我了。” “真的不去医院吗？”季星看到她额头上都冒冷汗了。 “嗯……”姜薇整个人闷头躲进被子里，说话都带上了鼻音。 季星只好退出了房间。照顾痛经的女孩子他有经验，但是照顾胃病的女孩子就没经验了。 他在客厅里烦躁地转了几圈，忽然想起来，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他好像在餐厅的桌上看到过一盒胃药。 于是他掏出手机给他的好室友发了一条短信：晚上好，我是你的室友季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了。请问现在方便通电话吗？有件事想拜托你。 那头姜薇刚眯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就闪个不停，一打开居然是季星发来的，这干嘛呢又…… 一门之隔，季星在外面等回复，过了几分钟手机震了一下，他室友回他冷冰冰的三个字：不方便。 感觉凶凶的。季星这么个社恐的人，要是放在平时，肯定已经怂了，不敢继续纠缠下去，但这次不一样，他赶紧又编辑了一条啰里啰嗦的短信发过去：那我就在短信里说吧。我朋友胃疼，就是我上次提到过的借住在我们这里的那个，好像挺严重的。我刚刚想起来在家里看到过胃药，所以就想向你请教一下怎么照顾胃疼的病人？真的很着急，请你一定要帮帮忙。 姜薇看到这消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主要是因为恶作剧玩了一圈把自己玩进去了，笑是因为季星这股认真的傻劲儿永远能逗他开心。说起来还挺无奈的，之前天天酗酒都没怎么样，这几天喝得少了反而犯病了，中午开始姜薇胃里就不太舒服，实在太痛直接躺下睡了，药都忘了吃。 很快，季星就收到了他室友发来的短信：先给你朋友拿点药吃吧，去我房间找，进门右手边柜子的第二层有药。 季星再次感叹他的室友真是个大好人，一边往室友卧室走一边给他回消息：太感谢了！但是这个药是胃疼都可以吃吗？因为我不确定病因是不是和你的不一样？ 室友回：能吃，相信我：） 季星进去之前特意用衣服下摆擦了擦手，怕他重度洁癖的室友的门把手上染上污秽。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甚至是看到室友的房间，明明两个卧室的装修风格是一模一样的，但室友这儿明显要比他那  9 儿干净整洁太多，桌面上、柜面上、床面上一点杂物也没有，看着就跟没人住似的。 季星就扫了一眼，也不敢多看，按照室友的指示，他很快找到了那盒胃药。虽然有了室友那句话，但他还是不放心，把说明书特别是适应症那块又仔细看了一遍。 确认没问题了，他揣着药盒轻手轻脚第四次潜入卧室：“薇薇，你睡着了吗？” 姜薇微微睁开眼：“没。” 那杯开水正好也晾成温水了，可以用来服药，季星抠出一片胶囊递给姜薇：“你先吃点药再睡。” 戏要演就要演全套，姜薇接过药问了一句：“你出去买的吗？” 季星监督她咕咚一下把药丸吞下去：“我室友的。” “你室友真好！”姜薇啧啧赞叹。 季星连连点头，接着又问：“你吃晚饭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 “泡面吗？泡面可能不太行。”姜薇心想你还会做别的？ “我又不是只会泡面！”季星转身出去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 过了一会儿，姜薇收到他的短信：那现在能做点什么东西给我朋友吃吗？不能太难的，我搞不定，我的料理水平是泡面…… 于是季星最新一条短信收到了一份非常详细的小米南瓜粥教程，详细到小米在厨房的哪个柜子里，要取多少，南瓜粒要切多大，用哪个锅子，锅里要放多少水，先煮几分钟，再煮几分钟，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季星举着手机，对照室友给的操作步骤一步一步跟着做，在厨房里乒乒乓乓打仗一样好一番折腾，总算把粥给煮好了，——料理水平有了质的飞越。 季星五入卧室，端着热腾腾的小米南瓜粥：“我就说我不止会煮泡面，你还不信！” 姜薇差点就憋不住笑：“那我尝一下好不好吃。” 有了刚才直接往人嘴里喂开水的教训，季星这次特意叮嘱了一句：“你得吹吹，刚盛出来，它好烫。我没放糖，你要是想吃甜的我去拿。” 姜薇接过粥碗和勺子，一边搅和一边轻轻吹。季星就蹲在床边，托着下巴看着她。刚刚等水煮开的时候，他在手机上又搜了一下，很多人说胃疼的时候拿热的捂一下会好很多，可是夏天实在找不到热水袋。姜薇刚刚坐起来的时候，那个装温水的矿泉水从被窝里滚了出来，季星摸了摸，已经凉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就伸手过去放在了姜薇的肚子上，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想给你捂一下。”季星慌乱之下不仅没有拿开他的手，还故意使了点劲儿，让姜薇隔着衣服布料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热度。 “虽然……但是，胃在这边。”姜薇指了一下，然后那只热乎乎的手掌就挪到了正确的地方。 姜薇居然难得的脸红了，手都开始抖，勺子碰着碗壁发出叮叮的响。 季星一脸严肃地给她捂着，过了一会儿说：“你说‘老这样’，是经常这样胃疼吗？” 姜薇嗯了一声：“我自己躺一会儿就好了。” 季星抬起头，用清亮的眼睛认真看他：“你以前是一个人住吗？” 季星总是不敢看姜薇的眼睛，觉得她的眼神里藏了太多情绪，好像会把人拽进某个未知的旋涡里。其实姜薇也畏惧季星的眼神，太纯粹太简单，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他喜欢你还是讨厌你，开心还是伤心，一眼就能望到底。 “也不是一个人住，和人合租的。”姜薇含着粥，温温的，有一点南瓜的清甜。 “那你还‘自己躺一会儿就好了’？”没人照顾你吗？这句季星没问。 姜薇想了想：“没人像你这么好。”也没人像你这么傻。这句姜薇没说。 “那当然了！”这话季星还挺爱听，就有点嘚瑟，尾巴快翘天上去了，“你就应该找我做室友。” 姜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季星话锋一转：“哎呀，但是我这边签了一年租房合同，跑路了要付违约金的。” “……”姜薇迅速被他从那种还挺梦幻的暧昧气氛中拉回现实。 第二天一早，季星醒来，发现他的好室友大半夜的还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不用谢。既然都学会了，下次我胃疼的时候也照顾我一次，就当付学费了：) 季星有点发愁，那昨天他算是答应姜薇要跟她跑路了吗？可是现在的室友人也挺好的呢。 害，我怎么这么抢手呢！ 猎艳09 一晃眼就过去了大半个月，姜薇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开心过，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逗季星。季星也终于有了开启新生活的实感，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为失恋的事情伤心了，不知道这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这天姜薇有拍摄，一早就在镜子前面忙忙碌碌，化完妆换完衣服，她朝季星勾了勾手指。这次不是拉裙子拉链，是戴项链。 姜薇把卷成大波浪的长发揽到左边胸前，露出光洁细腻的后颈。季星第一次看到姜薇卷发的样子，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捻起那条细细的链子环上去。项链的接扣太精细了，为了看得更仔细一点，他不得不凑得很近，近到他呼出的热气全扑在姜薇的脖颈上，那一片皮肤很快就泛起淡淡的粉色。 季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用力眨了眨眼睛迫使自己集中精神，可是怎么也戴不好。一是因为他没接触过这种女孩子的东西，实在不知道这两边要怎么扣上，二是因为小指总是不小心碰到姜薇的身上，然后手就紧张得抖个不停。 一分钟过去了，姜薇扭过头：“……你睡着了？” “不是！你别动，别动，刚刚都快扣上了！”季星急得用力一扯，那链子太细，直接被他一把扯断了。 两个人低头看了看项链，面面相觑。季星把项链捡起来，摸了摸脆弱的断口：“我今天下班去帮你修。” 项链用手帕包着，被季星揣在衣服内袋里捂了一天。他特意问了同事，最近的金器修理店在一家百货商场，开了几十年了，手艺特别好。下班以后，季星马上赶过去。店里那老师傅戴副眼镜，托着项链一番查看，老神在在地说：“你这个断的地方很刁钻啊，断口只有这么大点儿。你还真找对地方了，这一片就我会修，别人铁定不行，就我能给你接上嘞。” 等待的时候，季星在四周随便逛了逛。金器修理  10 店位于商场的一楼，紧邻着各大珠宝专柜。亮堂堂的灯光照着精致的玻璃柜台，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季星一眼就认出不远处的背影，是祁乐。他和祁乐做了七年兄弟，一个后脑勺他就能认出来。 季星轻手轻脚走过去，准备从背后吓吓他：“嘿！” 祁乐也确实被他吓到了，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来这附近办点事。”季星亲密地揽着他，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倒是你，有情况？”男人一个人来逛珠宝柜，这也太不正常了。 祁乐在学校一直没谈恋爱，也从来不追女生，到大三季星终于忍不住问他，祁乐才说自己在老家有个青梅竹马，感情很稳定，但祁乐很少提起她。想到这儿，季星一脸惊喜地补充道：“哇，是那个青梅竹马吗！这么多年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了？” “季星……”因为祁乐比他大一岁，所以一直叫他小季，几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叫过他。 季星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一个女生跑过来直撞进祁乐怀里：“有点堵车，我来晚了！” 声音太熟悉，熟悉到季星脑子里嗡的一声，就跟电视没信号了跳出满屏雪花似的，等她转过脸，季星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是李心妍先和他打的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季星干笑了两声，“好巧啊，我们三个今天怎么都会来这儿，你说怎么这么巧呢。” 季星、祁乐和李心妍三个人是同乡，最开始他们就是在同校老乡群认识的。季星和祁乐比李心妍高一届，李心妍大一开学那天，两个学长一起去校门口迎接她，帮她搬行李。接下来的三年时间，他们经常待在一起，直到大四毕业，季星去外地工作，祁乐保了邻校的硕士。好像很久没有三个人一起玩了，季星忽然觉得回到了无限美好的学生时代。 对面两个人都没什么笑意，季星脸上的表情也快挂不住了，他怕冷场，只好没话找话：“我们以前好像也一起来过这里？那时候这商场还没这么高大上呢，楼上有个电玩城，然后我们逃课……” “季星！”祁乐再次叫了他的全名，然后伸手过去牵住李心妍的手，“季星，有件事一直忘了和你说，其实我和妍妍已经……” 季星的手机忽然响了，就像救命稻草一样，他太感谢这通电话了，明明已经能猜到祁乐的后半句，他一点也不想听下去了，他想逃走。 是姜薇打来的，季星深吸一口气，用拙劣的演技挤出一个带点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女朋友打来的。” 季星按下了接通键：“老婆？” 姜薇没说话，皱着眉把手机移到眼前，确认自己没有打错电话。实不相瞒，手机里插了两张卡，他拨号前还特意确认了一下，怕用“室友”的号码拨出去。 姜薇一头雾水：“叫谁呢？” 季星自顾自往下说：“老婆我在给你修项链，早上不是和你说过吗？” 姜薇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我知道，但是你解释一下你叫谁老婆？” 季星答非所问：“糖醋排骨？可以啊，我昨天就想吃了。” 姜薇决定先把正事说完：“……什么糖醋排骨。我打电话是想和你说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去，下午摄影棚和别人的预约冲突了，所以要晚上才能轮到拍。” “嗯，好，我马上就回来了，等我一起吃饭。”季星继续自说自话。 姜薇怔了怔，总觉得季星声音里带着点哭腔，心里一下就揪起来了：“你怎么了？” “没事，嗯，没事。”说完季星就挂断了电话。 又被迫回到尴尬的场面里，这次是李心妍打破了沉默：“你有女朋友了？” “对啊。”季星勉强笑了笑，“我也一直忘了和你们说。” 李心妍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既然这样，我们不如把话说开，其实我……”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还在等我回家吃饭，今天就先不聊了吧。”季星只想逃，可他不敢走得太快，怕背后的人看出他的狼狈和无助。他一步步稳稳地穿过这些柜台，到门口的金器店取走修好的项链。 在回去的地铁上，他收到了李心妍发来的消息，很长很长，大致意思是说，她最开始喜欢的就是祁乐。高三那个暑假在老乡群里聊天的时候就喜欢，后来开学他们来校门口帮她搬行李的时候就喜欢，只是他们两个都经常给她发消息，她一直把两个人搞混了。后来大家都是朋友了，她也不能唯独和季星拉开距离，于是可能在相处中让他产生了一些误会。后来季星向她告白，她问过祁乐，祁乐说不想让季星伤心…… 季星没有看完，直接删除了联系人。 姜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手里提着一盒糖醋排骨，是拍摄间隙叫的外卖，放了太久有点凉了，得热一热才能吃。 按了好久的门铃都没人开门。这门的密码由房客自己设置，季星设置他的密码，作为“室友”姜薇其实有自己的密码。他正犹豫要不要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使用自己的密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季星探出半张红彤彤的脸，姜薇看到满地都是瓶，这傻子又灌啤酒把自己灌醉了…… 季星握着门把手，拿一双醉眼望着他：“你不知道密码吗？” 他蹲下身，对着面板用力地一下一下按：“9、6、1、1、0、8，是她的生日。” “季星……”因为太乖，姜薇忍不住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季星抬起头仰视他，可怜巴巴，眼睛又红又肿：“可是怎么改掉密码啊？我想改掉，我不知道怎么改，我要改掉。” 姜薇在他身边蹲下来，抓住他的手，带着他一下一下按着面板，按三下*号键，输入旧密码，按号键。 他攥着季星的食指：“要输新密码了，改成今天的日期好吗？” 季星点了点头，姜薇抓着他的手带他输了两遍新密码，按下最后一次号键，新密码就设置成功了。 季星扒着门刚想站起来，姜薇拉了他一把：“回来，叫老婆不用负责的吗？” “怎么、怎么负责？”季星醉得不行，脑子已经转不动了，被她扯了一下就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姜薇凑上去，吻了吻他的额头。 猎艳 11 10 姜薇在季星脸上留下一个红唇印，跟盖了个戳儿似的。季星傻笑了一下，摸着热乎乎的脑门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厨房去找酒喝。 一转身，发现姜薇就站他身后，他举了举手里的酒瓶：“你要不要喝？” 姜薇默默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一只手按在了季星腰上。季星被他寸寸紧逼，退了两步靠到了桌沿。姜薇穿着高跟鞋，身高上就极具压迫性，季星瞬间就被她堵在里面出不去了。 姜薇环住季星的腰，慢慢往下蹲，脑袋拱开季星衣服的下摆，柔软的发丝轻轻蹭过季星的皮肤，季星腰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湿热的嘴唇贴上来，一个个吻顺着他的腰线轻轻巧巧落下，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唇印。 季星被姜薇亲得很痒，本来就因为醉酒浑身发热，这下被她吻过的地方都跟着了火似的连成一片，两条腿也有些过电一样发麻，使不上劲儿，双手不自觉地往后撑在桌面上。 有那么一会儿季星很认真地在思考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到底是姜薇的嘴唇还是姜薇的眼神？但下一秒他就感觉到她胸脯贴在了他的大腿上，沿着腿部线条轻轻蹭动，那种陌生又神秘的触感很快就让季星有些情动。 ……（全文见wb）…… 季星又开始认真地想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到底是姜薇的嘴唇、姜薇的眼神还是姜薇撞击着他大腿的胸脯？也许都不是，是此刻缠绕在他指尖的她的发。 姜薇的眉头拧在一起，睫毛微微发颤，湖面一样的眼瞳里终于漾开一层层水波。 而姜薇的舌头是着了火的蛇信，一次又一次地灼伤他，绞缚他，杀灭他。让他避无可避，让他无处可逃。 ……（全文见wb）…… 猎艳11 姜薇醒的时候，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作为一个撩完就跑的惯犯，对方先跑路了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小处男嘛，大早上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也是正常的。 姜薇理了理头发，扎了个利落的马尾，把被子叠好，一打开卧室门就看见季星杵在门外。小处男不仅没有不好意思，甚至还很热情，迎上来嘘寒问暖：“你醒了？睡得好不好？我昨天睡觉的时候应该没有压到你头发吧？你渴不渴？饿不饿？” 姜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摸了摸季星的脑门，不知道谁热昏头了。 她没搭理季星，走到洗手间，季星一个健步蹿到她前面，拿起她的漱口杯，帮她满上水，再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双手递给她。 在她刷牙的时候，季星给她放好了洗脸水：“水温已经试过了，不凉也不烫，你看看行不行？不行我给你重放。” “我跟你说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就去把你那堆脏衣服洗了，别围着我转了好吗？”姜薇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 “你嗓子怎么？”季星顿了顿，表情从疑惑到迷茫，从迷茫到若有所思，从若有所思到似懂非懂，从似懂非懂到渐渐了然，一套流程下来，他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三分愧疚、三分羞涩、三分坦诚，还有一分不敢轻易表现出来的得意，“是因为昨天晚上帮我……” “帮你个头，闭嘴，出去。”这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姜薇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率先跑路，“出去，上厕所你也要看吗？” 她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一出来又看到季星恭恭敬敬等在门外，笑起来露出八颗牙：“先吃早饭吧。” 季星熬了一锅小米南瓜粥，盛了一大碗放在姜薇面前：“你尝尝，有没有进步？” 姜薇舀了一勺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季星又开始叭叭：“先吹吹，别像上次一样烫到嘴。” 姜薇吹了吹，吞下第一口，季星赶紧问她：“好吃吗？要不要加点糖？” 姜薇被他吵得脑仁疼，一抬头看见季星穿着围裙坐在对面，捧着脸看她，眼睛放光。姜薇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同时又迫不及待地赶他走：“还行，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就走了。”季星扯下围裙挂好，风一样出门了，“你今天有拍摄吗？晚上早点回来，我有话要说。” 姜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这种预感在十个小时后得到了印证。她一脸狐疑地看着一桌子菜：“这是你做的？”料理水平不是只有泡面和小米南瓜粥吗？ “当然了，我上次就说过我又不是只会煮泡面。”季星自信又得意，他已经提前把外卖包装扔到楼下垃圾桶里去了，很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为姜薇拖开椅子，等她坐好后又双手奉上餐具：“请用餐！” 怎么说呢？姜薇觉得挺瘆得慌，这人从大清早开始就不太正常。她正准备开口，门铃响了，穿黄色夹克的外卖员提着一个塑料袋站在门外：“刚刚饮料忘记给你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姜薇清了清嗓子，决定不提这档子事：“说吧，你不是有话说吗？” 季星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直视着姜薇的眼睛：“我决定接受你，对你负责，和你结婚。” “咳咳……”姜薇含着一口汤，听完呛得半天停不下来，“决定什么？！” “结婚啊！”季星眨了眨眼睛。 “谁和谁结婚？！”姜薇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和你啊！”季星半点不像在开玩笑。 姜薇耐心地询问他：“你是怎么产生这种……想法的呢？”这种离奇的想法。 于是季星娓娓道来：“第一次见面，我在酒吧出手救了你。 你一定很感动，才会用那种方式感激我……” “不是，等等，哪种方式啊？”你被人三下两下就放倒了，我把你捞出来塞进车里拖回家的方式吗？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忘记了，所以故意反问我。”季星显出愧疚的神色，默默低下头，“对不起，那一晚的事我真的记不清了。” “……然后呢？”姜薇决定听听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季星眼中已经有泪光：“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因为我丢了工作，无处可去，只能跟着我挤在小小的卧室里。” “好吧。”这纯属姜薇自作自受，戏演过头了，只能自己承担后果，她无语望天，无奈地捂住了脸。 在季星看来，她就像听到  12 这里感到特别委屈，忍不住捂住脸偷偷流泪，于是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你会在夜里等我回家，给我做一桌子好菜。那是我回到这座城市第一次好好吃饭，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这句是事实。姜薇在心里默默点评道。 季星吸了吸鼻子，接着说：“我觉得你一定很喜欢我，不然也不会在我坚持睡沙发的时候，非要让我回床上，抱着我一起睡。还有昨天，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义无反顾地用身……” “停停停！”姜薇成功阻止了他说出“用身体安慰我”这类虎狼之词，企图把事态扳回正轨，“季星，有些事其实不是你想象的这么……” “我懂的，我懂的，你是不想给我压力。”季星轻轻叹了口气，“你一直都这么贴心，是我总在逃避，没有给你回应。” “你什么都不懂……”姜薇欲哭无泪。 季星又给她抽了两张纸巾：“对，我以前是不懂，才会伤了你的心，但我现在明白了，你对我的好都是真心的。第一天晚上的事情我不记得了，这是我的错，但昨天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 姜薇干笑了两声：“我看你还是忘了吧……” 季星攥住这个对他一见钟情并下定决心以身相许的女孩的手：“薇薇你不要这么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姜薇意识到，她在撩完就跑的康庄大道上踢到铁板了。 猎艳12 “所以你被求婚了？”桉哥笑到捶墙，隔壁好几桌都忍不住探着脖子往这儿看。 “别笑了，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姜薇掏心掏肺从头到尾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番倾诉换来了好友无情的耻笑，“我这几天都快愁死了好吗？” “那你要和他结婚吗？”桉哥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结什么婚啊？我拿什么和他结婚，拿我性别为男的户口本吗？”姜薇一抬手把杯中酒饮尽。 他们今天并不是在“知遇”，而是在酒吧街更深处的“缪斯”。 桉哥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揶揄他：“谁让你骗人，遭报应了吧。那他跟你求婚以后，你怎么说？” “别提了，我已经三天没敢见他了。”姜薇按了按太阳穴，“我假装恢复上班，每天凌晨三四点回去，就顺理成章地碰不见他了。” “每天被迫在外面浪到半夜？”桉哥乐得不行。 “对啊，其实我好想回去睡觉，太久不熬夜作息都变成正常人了，都不会熬夜了……”姜薇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哈欠，“按照以前的作息我就是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不过你有什么好躲的啊？被他一个直球砸懵了？”桉哥略一思索，“这么算起来，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没看到你谈过恋爱，一次都没有。” 姜薇拿凶巴巴的眼神瞪着他，不说话。 “……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姜唯？”这个很难让人信服的猜测在姜薇长久的沉默中似乎得到了某种印证，桉哥掩住嘴，凑到他耳边故意压低了嗓音，“哇，惊天大秘密！我是不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知遇一枝花、酒吧街知名海王Vivian居然没谈过恋爱的人？” 姜薇恼羞成怒，却也没什么话好反驳，只好臭着脸地又给自己叫了杯黑方。 期间，姜薇的手机时不时震动，响起短信的提示音。桉哥撇了撇嘴示意：“一直有人找你啊，不看看消息吗？” “不看都知道是谁好吗……”姜薇划开手机屏保给他看，“你看他一天给我发了多少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人买了呼死你。” 说时迟那时快，屏幕上跳出季星的名字，这次是直接拨了电话。 姜薇捧着手机没动，桉哥一脸吃瓜看戏的表情：“不接吗？” 姜薇表情严肃，解释道：“我平时上班那个环境，怎么可能马上听到电话，酒吧里这么吵。” 桉哥给他翘了个大拇指：“到位啊，我都不知道该尊称您一声渣男还是渣女了。” 等电话第三遍打进来，铃声响了二十秒，姜薇才按下接听键，小小声说了句：“喂？” “你在哪儿？”季星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我在上班啊。”姜薇开始扯谎。 “是知遇吗？”季星接着盘问。 “对啊，今天挺忙的，刚刚溜出来一会儿才看到你消息。”姜薇心脏突突跳着。 “你一个人？”季星这问话就怪怪的。 “啊？我在上班啊。”姜薇忍不住关心他一句，“你那里也好吵，你也没在家吗？已经很晚了，明天不上班啦？” 桉哥撞了撞他的手肘，姜薇没理他，桉哥继续撞他，姜薇用手盖住话筒，别过头吩咐他：“你等我讲完电话好吗。” 然后转头把手机拿远一点：“季星，我这儿……店里……信号……不太……好！” “你不是说你在知遇吗？”季星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这声音好像不是从电话里传来的，姜薇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看见桉哥手指的方向，季星举着手机站他背后。 季星这一嗓子喊得太过响亮，惹来无数好奇的目光。加上他一身正气、满脸怨怼，桉哥眼神闪躲、坐立不安，人们瞬间在脑子里给这两男一女写好了剧本。 不认识姜薇的说：“这女的是出轨还是脚踏两条船啊？” 认识姜薇的说：“这是知遇的Vivian啊，海王翻船现场吗？” 不论是哪一种，季星听着都觉得胸闷气短。桉哥拍了拍姜薇的肩膀，用口型送他四个字：“自求多福。”然后飞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季星不说话，转身就走。姜薇总不好一个人再留这儿，只好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季星挺沉得住气，就是一言不发，姜薇灰溜溜跟了他一路，好几次开口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打了车回去，肩并肩在后排落座。季星有多幼稚呢？就像小孩似的恨不得用全身表达“我很生气”这个中心，俩胳膊抱在胸前，嘴撅着，脸撇开，眼睛看着窗外。姜薇拿膝盖碰了碰他的膝盖，季星端起屁股往边上挪了挪，不理她。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一路开到家，下了车，姜薇思索再三，果然还是只能用装醉这个烂招。于是她假装没踩稳，鞋跟一歪整个人就往季星那儿倒  13 。 季星连忙搂住她，搂完大概觉得丢了面子，又狠狠地“哼”了一声，但扶着她的手却是又稳又有力：“你干嘛躲我？还骗我说在上班，我去知遇找你，人家都说你没开工，后来有个客人和我说看到你往里面走了，我一家店一家店找你。” 行，开始问罪了。姜薇装作左腿绊右腿，往前冲了冲：“我没有啊，没躲你。” 季星抿了抿嘴唇，伸手过去圈住了她细细窄窄的腰：“那你都三天没回来了。” “胡说，我天天回来好吗？”天地良心，他真回去了。 “少骗我，你那边的床垫都没凹下去过。”季星摆事实讲道理。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睡他自己卧室去了，姜薇憋出个酒嗝，抬手按住额头，“哎呀，突然好晕。” 季星怕她摔倒，把她抱得更紧一点，也不知道怎么的，情绪一下子低落到极点，垂头丧气的，肩膀都垮下来了：“薇薇，你以后不要骗我啦。别的什么都行，就是别骗我。我前女友骗我，我最好的兄弟骗我，他俩……其实是他俩一起骗我的。你不可以，你别这样对我。” 姜薇想自己可能是真的醉，不然为什么会在季星露出那种失落又脆弱的表情后忽然想好好吻他。 姜薇吻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想”吻过一个人。 她一只手勾住季星的后颈，把他拉到面前，用嘴唇印上他的嘴唇。 她沉溺于欲望，很少沉溺于感情。或许她真的应该谈个恋爱试试，和季星。 猎艳13 时隔多日，姜薇又以室友的身份收到了季星的短信：介意我问个私人问题吗？ 姜薇回他：你问吧。 过了一会儿，季星发过来：你有对象吗？或者有没有谈过恋爱？ 这话不管是问作为室友的他，还是作为姜薇的她，姜薇都觉得极具侮辱性。得了吧，没谈过恋爱怎么了？总比你谈个恋爱还被人欺负了好。姜薇回他：当然：） 季星又开始长篇大论：是这样的，有个女生追我好久了，我觉得一直让女孩子主动也不好。我谈过一次恋爱，但很失败，所以我觉得过往的经验可能并不值得借鉴，所以就想向你请教一下，你觉得男生在恋爱关系里要做些什么比较好？ 很快，他收到室友回复的消息：我一般什么都不做，全是别人追我；） 季星给他回了一大串省略号。 鉴于那天在缪斯被季星当场抓获，桉哥已经数次婉拒姜薇的外出邀请，坦言不想引起他们俩的家庭纠纷，更不想背个男狐狸精的黑锅：“以后如果不是为了公事，我们私底下就不要见面了！” 更可恶的是，以前一起玩的人也不爱和他玩了，说酒吧街上传遍了，Vivian被男人收服了呀，人家亲自来店里把人给接回去了，Vivian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这么乖乖跟着走了，什么？你不信，来，这儿有视频，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姜薇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被迫从良，没拍摄工作的时候只能家里蹲。天气转凉了，有点馋火锅。他和人合租好多年了，但因为作息和女装的关系并不会和室友相熟，一个人吃火锅太隆重也太费劲，从来没有付诸实践过。 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姜薇连火锅的锅都是现买的，他站在餐具货架前给季星发消息，问他火锅里喜欢涮什么？手一抖选错了电话卡，用室友的号码发过去了，姜薇并没有发现。 于是季星收到了一条非常诡异的短信，来自他的室友：你吃火锅一般点什么？ 季星怀疑他室友发错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一样一样列举出来，洋洋洒洒写了百来字……姜薇看到回复的时候严重怀疑季星在借机报复，怎么还好意思在土豆后面特别用括号标注土豆片不要，要土豆条，但姜薇还是尽可能都给他买了。 季星下班回来，一开门就闻见火锅底料的咸香，稀里哗啦流下了感动的口水。桌上摆满了荤素涮菜，更稀奇的是，全是他爱吃的，就连土豆都按他心意切成了土豆条！ “好巧啊！”季星兴奋地举起筷子，“今天我室友还问我吃火锅喜欢下什么？” “咳咳……”姜薇呛了一口辣汤，半天没匀过气来。 “而且你准备的都是我喜欢吃的！薇薇你也太厉害了吧！”季星如果真的有尾巴，现在应该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呵呵，是挺巧的，我买的都是我喜欢吃的。”姜薇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用错电话号码了…… “真的！很少有人吃土豆条，店里卖得也是土豆片比较多。”锅里腾起来的热气把人蒸得暖烘烘的，季星有点飘飘然。如果现在有人问他一句你幸福吗？他能马上改名叫福星。 吃着吃着，他又挂念起他的好室友，含着一大口肉丸问：“下次我们能不能带上我室友一起吃啊？他应该也喜欢吃火锅来着。” 姜薇愣了一下，太阳穴突突跳着，头又开始疼，赶紧撇开话题给他糊弄过去了。季星夹起一条心爱的土豆，蘸了蘸酱送进嘴里，心中已有定论：她不答应一定是因为不想有第三个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这就是恋爱的小心思吧！这个女孩真的好爱我！ 吃过晚饭，季星主动收拾了餐具，然后提出要去一趟超市。姜薇打开冰箱门，给 他展示满满当当的食物：“我白天都买好了，不缺什么东西了！” “不，我要去超市，你陪我去。”季星人已经站在门外了，姜薇只好答应他。 两个人肩碰肩走在林荫道上。这条路两侧种满了银杏树，正值深秋，树上、地上满目金黄，踩在叶子上如同走入画中。 “你冷不冷？”季星贴着姜薇走，手臂擦着她的手臂。 “啊？不冷啊。”虽然是深秋时分，但姜薇穿得不少，白色针织裙加浅色风衣外套，她并没有感受到一丝寒意。 “可是都起风了呀，你看，你看那叶子。”季星抬起头指着天空中某一处，但是姜薇怎么盯着看都觉得，那几片叶子只是非常正常地打着旋儿掉下来了而已。 但她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于是她很配合地哦了一声：“是起风了。”然后把敞开的风衣扣上，腰带也打了个蝴蝶结。 季星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手不冷吗  14 ？” 姜薇继续善解人意地哦了一声，然后把手揣进自己风衣的兜里。 可怜季星一只手绷直了手指伸在那儿都伸累了，干巴巴憋出四个字：“你牵我吧。” “啊？”他这话说得太小声，姜薇是真没听清，不是故意让他再说一遍。 季星把手举到她面前，表情又酷又拽，还故意不看她：“我说！我允许你牵我了，快牵吧！” 两个人就这么牵手走了一路，来到了超市门口，姜薇问：“你想买什么？” “没什么要买的，我就想逛超市。”季星说到做到，两个人没拿购物篮没拿手推车，真就在超市里纯散步。 到二楼的时候，季星被卖卫生巾的销售员阿姨认出来了，毕竟人傻钱多开口就是“我全要了”的人一年也碰不上几个。阿姨和他打招呼：“小伙子，又来帮媳妇儿买卫生巾啦？你媳妇儿真漂亮诶！” 季星闹了个大红脸，还没等姜薇问，先低头认错：“上次事出紧急，哪儿来得及解释这么多嘛，我发誓都是她自己瞎猜的，不是我说的！” 当晚，季星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一起手拉手压马路”和“一起逛超市”后面打了个勾，非常好，今天一天完成了两项，赚到了。 这个文档题为“恋爱中男生一定要做的十件事”。哼，室友不教又怎么样？我还不会百度嘛。 猎艳14 浪漫男友守则第三条：一起看一场午夜电影。季星认真分析了一下，关键词，午夜。另外，他决定严格按照第一到第十的顺序执行，如果不尽快实施这个第三条，后面的四五六七八九十都没办法推进。 季星选了个周末，早早定好了电影票，到了十一点多，他装作不经意地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当时姜薇刚洗完澡，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明天吗？最近有什么新电影吗？” “就现在。”季星垂下眼睛别开脸，这么长时间了，他每次看到姜薇站在镜子前拨弄长发还是会心脏砰砰跳。 “现在？”姜薇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衣，“你确定？已经十一点多了啊。” “我同事刚刚给我的票，他有事看不了了，让我去看，不然就浪费了。”季星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走走，不然来不及了。” “你这也太突然了，不能退票吗？”姜薇嘴上这么说，还是很配合地去换衣服了。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站在取票机前，姜薇眼看着季星点开手机上的购票软件，打开了取票码。果然什么同事给的票都是骗人的吧。 这是什么片子，闲了一个白天不看，闲了一个晚上不看，到半夜十二点了心血来潮要跑来看了？ 季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他的时间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到电影院的时间是电影开场的时间，加上坐电梯和取票，进场大概在电影开始五分钟以后。 这也是在百度里学来的：看电影的时候可以稍稍迟到一会儿，这时候场内已经灭灯了，你走在前面引路，碰上台阶的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牵住女孩的手，并回过头低声叮咛，让她小心一点。黑暗中，你的手是那么的有安全感，那么的值得信赖，一定能让你们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 到了影厅，果然已经熄灯了，一切按计划进行。季星摸黑走在前面，一进去伸手不见五指，他探了探腿，往前走了几步，借着银幕上的微光终于看清了一点脚下的路。 拐过一个弯，终于到了台阶前。季星连忙转过身，伸出手，话都到嘴边了，结果没来得及说出来。姜薇已经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三步并两步走到了他前头，小声催促他：“愣着干嘛，走啊，电影都开始了！” 等等，这和想象中不一样……但为了完成早早定下的目标，季星只好追上去，愣是把自己的手塞到姜薇手里。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但好歹结果是牵上了。黑暗中，姜薇的手是那么的有安全感，那么的值得信赖。 姜薇拉着他在黑暗里爬楼梯，得出结论：原来季星怕黑。 影厅里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两个人好不容易坐定，片头的演职人员刚好滚完，出现了片名。姜薇听说过，是最近热度很高的恐怖片，那怪不得要安排在凌晨来看了，要的就是这个氛围，没想到季星还挺有心的。 “挺有心”的季星本人，掏出电影票确定了一下片名。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光顾着要选午夜场，根本没关心过是什么片子。恐怖片也就算了，还是3D恐怖片……他颤巍巍地戴上3D眼镜，两只手紧紧扒住了两边的扶手。 这部电影是续集，姜薇以前一个人在家看过第一部，她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分析剧情，时不时很小声地和季星讨论：这个地方接上第一部结尾了。这里有个彩蛋你发现了吗？哇这个路人要作死了。天哪，这个死法好惨。 季星全程嗯嗯哦哦胡乱答应，他的精力全部用来控制自己不要被恐怖音效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被敷衍了太久，姜薇以为季星是太困了，转过头，看到他的3D眼镜滑到了鼻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银幕。再摸摸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死死攥着扶手，快在人家塑料扶手上掐出个窟窿了。 所以又怕黑又胆小，为什么要大半夜跑到电影院来看恐怖片呢？ 但姜薇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她假装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季星哐一下拍了拍扶手，坐直了身子：“好巧啊！我也困了！” 姜薇给他把台阶都铺好了：“那要不回去吧？后面的以后有机会再看吧。” 季星顺着台阶就下，回去的路上一连抱怨了两遍：“这电影也太无聊了，真的，差点把我看睡着了。” 一番折腾，回到家已经一点多了。季星想赶紧跳上床睡觉，结果一进门就被姜薇赶去浴室洗澡。站在花洒下面，一闭眼，他脑海里就浮现出电影里那张惨白的鬼脸，他立马睁开了眼睛，扯着嗓子叫姜薇：“薇薇，你明天有拍摄吗？” 姜薇本来在卧室，硬是被他一声高过一声的深情呼唤给叫了出来：“没有，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薇薇，我们明天吃什么？” “明天再说。” “薇薇，你知道楼下邻居家养的猫下了三个猫仔吗？” “…  15 …不知道。” “薇薇，我明天想去理个发，你觉得怎么样？” “……”可能这就是没话找话吧。 “你别走啊，我们聊会儿天啊！” 季星洗完澡出来，眼睛红红的，主要是因为洗头的时候不敢闭上眼，洗发水泡泡全流到眼睛里去了，被辣得都睁不开了。 他回到卧室，眯着依然很疼痛的眼睛打开手机备忘录，在第三项“一起看一场午夜电影”后面打了一个勾。 当晚，姜薇被季星从后面抱着入睡，一晚上共计被他勒醒了三次、喊醒了两次、踢醒了一次。 第二天两个人双双睡到中午，季星醒后重重叹了口气：我都没睡好，一直在做梦！ —TBC— 猎艳15 浪漫男友守则第四条：一起坐摩天轮，并在最高点亲吻。 这座城市的大学生基本都去过欢乐谷，传说中的团建圣地。季星也去过，和他喜欢的女孩，还有他最好的兄弟。 那次是动漫社一起出游，一行三十多人的大部队，浩浩荡荡。最开始李心妍和祁乐一起加了动漫社，季星是后来才加入的。他对动漫并不是很了解，兴趣也不高，是为了追李心妍才在私下里恶补了很多。这样两个人总算有点话聊，但有的时候，李心妍和祁乐聊得太火热，他就开始插不上话了。 说起来挺丢人的，李心妍胆子大爱刺激，什么项目都能玩，季星是那种荡一会儿秋千都会头晕的人。那时候他怕妍妍和祁乐两个人上去玩会尴尬，毕竟祁乐怎么说也是“男朋友的兄弟”，于是硬着头皮陪他们玩了一遍过山车、海盗船、大摆锤、跳楼机，下来的时候腿软得不行，脸都白了。他借口去买吃的，在厕所隔间里吐得好久。后来他捧着三个冰淇淋归队，妍妍喜欢的香草味，祁乐喜欢的巧克力味，到分开的那个路口，没有看见李心妍和祁乐。季星在原地等，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回来，原来他们等得不耐烦了，又去坐了一遍过山车。现在回想起来，季星发现自己做的好多事情都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我感动，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多余的那个人。 而姜薇呢，他不是本地人，也没有上过大学，自然没有什么“欢乐谷情结”。虽然没有去过欢乐谷，但他的家乡也有一座游乐场。游乐场在他初一的时候开始建造，离他家很远。姜薇早熟，班里同学都在讨论什么时候能去玩，只有他在心里暗暗把游乐场归为“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对此不屑一顾。直到有一天游乐场的摩天轮架了起来，站在他家的阳台上就能看见。 那天是个很好的日子，——因为爸爸一整天不在家，爸爸不在的日子都是好日子。他指着远方那个硕大圆弧，说妈妈我们去游乐园玩吧。那时候，遥远的摩天轮和游乐园似乎代表了某种忽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期盼、某种可以直奔而去的未来。 有一天摩天轮转起来了，他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玩？妈妈说，它只是在测试，等游乐场正式营业了再去。 后来摩天轮的轮廓灯亮起来了，像一轮巨大的莹白月亮，姜薇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玩？妈妈说，下次吧，游乐园刚开门人一定很多。 再后来班里好多好多同学都去过了，他们说摩天轮转到最高的地方可以看见整座城市的夜景。可是姜薇已经不需要去了，——妈妈走了，她终于不愿意再忍受丈夫成天不务正业，只知道抽烟、酗酒、赌博、暴力…… 好像从那天起，阳台上的摩天轮就不像月亮了，姜薇不再渴望走进月亮里。 这么说来，游乐场对于他们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开心的地方。 除却那段日子，游乐场在姜薇眼里一直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这次来也纯粹是为了哄季星开心。 有了看恐怖片那天的前车之鉴，姜薇开局就给季星宽了宽心：“要是有玩不了的就别逞强，乖。”别半夜做噩梦又拿我出气。 季星想起自己上次一个人在厕所吐得稀里哗啦的经历，长久以来的委屈好像终于被抹平了，走起路来都忍不住蹭着姜薇，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玩你想玩的吧，我陪你。”姜薇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扮演一个对这些“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完全不心动的成熟成年人。 他们一个刺激项目都没有玩，看了一个小剧场的表演，看了一部4D电影，玩了两遍小孩的过山车（被姜薇称为摇摇车），坐了三遍旋转木马。 天慢慢暗下来，姜薇仰望着从内到外一圈一圈亮起轮廓灯的摩天轮：“季星，你坐过摩天轮吗？” 季星有些意外，怎么又不按照计划进行了，明明应该由他来邀请姜薇的。 它不像家乡的摩天轮，记忆中的摩天轮周身装饰着银白色的灯带，遥遥地挂在他世界的尽头。眼前的摩天轮近看要宏伟得多，彩色的灯带随着音乐不断变换造型，流光溢彩，如同圣光。 这次，他们一起走进彩色的月亮里。 季星恐高，一坐上去就紧张得不行。姜薇坐他对面，眼看着他又摆出了看恐怖片那架势，两只手死死抓在扶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浑身都僵住了，动都不敢动。 摩天轮的小隔间为什么要做成透明的，眼神放哪里都能看见外面的世界在不断下沉、下沉，季星往底下看了一眼，离地得有好几十米了，他吓得腿都软了，不自觉地往后挪，后背直接贴在靠背上。快到顶了，他要怎么凑过去吻姜薇啊！ 姜薇还记得那时候班里好多同学都去过游乐园了，他们会在课间讨论：一定要等天黑再去坐，这样才能看到夜景；原来到了晚上有这么多灯，连成一片好漂亮；我在上面还看到了我们学校诶。姜薇一点也不好奇，或者说他告诉自己，我一点也不好奇。 直到这么多年以后，第一次坐上摩天轮，他发现他们说的都不对，再多再绚烂的灯光都是背景，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坐在这里满心满眼都只能看到一个人。 “季星，别看下面，看我。”姜薇说。 夜风轻轻扬起她的发尾，给她平添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柔情。季星看得入神，竟然真的忘却了身在高空的恐惧。他也忘记了所谓的接吻任务，只是遵循心里的声音：我现在应该吻她了。 季星坐直了，探身过去。小隔间猛一下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升到最高处。  16 他们这一下靠得太近，鼻尖贴着鼻尖，睫毛都快扑到彼此脸上了。 姜薇缩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厘米距离。他们就这样吻在一起，在摩天轮的最高处。 猎艳16 浪漫男友守则第五条：一起去一次短途旅游。 这几天气温骤降，一夜之间就入了冬。季星日思夜想研究半天去哪里玩，最后决定去邻市的温泉，远近闻名，又暖和又养生。 姜薇在被他拉上大巴车之前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稀里糊涂坐了一路，到站以后再打出租，一下车，抬头看到几个大字：温泉酒店。 姜薇脑子里嗡嗡的：“你好像没告诉我要带泳装吧……” 换做别人，选这么个地方绝对是图谋不轨，但姜薇相信季星只是很单纯地想泡温泉了，——毕竟当她说到“泳装”两个字，季星的脸腾一下红了，语无伦次地说：“啊？带泳……我……我都不知道……” “你自己的带了吗？”姜薇无奈了，看来季星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季星果然摇了摇头。于是两个人到店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买泳衣。这家酒店是季星精心挑选的网红打卡地，配备的泳衣专卖店规模很大，占了半层，分为男装区和女装区。 季星从姜薇提到“泳衣”两个字开始就头都没敢抬，闷头就往男装区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姜薇还在身后。季星扭过头：“你、你干嘛跟着我！你去看你的啊！” “我看看你穿多大码。”姜薇乐得欺负他，在货架前面转来转去，“这个怎么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季星脸上热得快爆炸了，态度坚决地把她推走了。他伸手随便拿了一条纯黑色的泳裤，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季星自己都觉得自己傻了，光想着泡温泉又暖和又舒服，完全没思量到几乎要坦诚相待这回事儿。要不是房间太贵还不能退，他现在好想就地开溜，他怕一会儿面对穿泳衣的薇薇直接就自燃自爆了。 “季星！过来帮我选一下。”另一头传来姜薇的声音。 很不好，自燃自爆的时限又提前了。季星拖拖拉拉挪到女装区，一只手捂住眼睛，只从手指缝儿里望出去。 姜薇左手拿着一套粉色条纹泳衣，右手拿着一套浅紫色泳衣：“哪个好看？” 季星随便扫了一眼，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他回忆了一下，那两套泳衣都是上下分体的，又短又小，和内衣没差别。他磕磕巴巴地说：“穿……穿这个，不会、不会冷吗？” “泡温泉还会冷？”姜薇把他捂在脸上的手拉下来，“你选一个嘛，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季星把眼睛闭得死紧，用力得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不知道，随便，你、你就随便拿一套。” “你现在就不敢看了，一会儿怎么办啊？我还没穿上呢。”姜薇继续口无遮拦地逗他，然后放下了那两套比基尼，拿了一件很保守的连体泳衣。 房间掩映在树林之中，是联排小别墅中的一间，自带小院子和私汤。这种房型虽然房价昂贵，但是人气很火爆，他也是在网上蹲了好几天才抢到一晚。根据季星的观察，姜薇的洁癖丝毫不亚于他的室友，所以季星特意选了有私汤的酒店，想让姜薇玩得舒心些。 用房卡滴滴一下刷开门，装修和内饰的布置都是和风，榻榻米大床上用玫瑰摆了个标标准准的心形。季星那天光顾着抢房间，根本没注意到这是个情侣套房。他本来就够尴尬的了，这房间的布置好像让他“坏”得更纯粹、更明显了。 于是在姜薇开口说话之前，季星抢先一步钻进房里，一屁股坐上床，把玫瑰花瓣坐散了。他干笑两声，拍了拍床垫：“这床不错哈，挺软的！” 姜薇去洗手间换衣服，季星还坐在红艳艳的花瓣上发呆，过了几秒钟听见身后有响动。一扭头，发现浴室的墙变成了透明的，原来那是一块玻璃，里面拉了一道窗帘。此刻，窗帘的引绳就握在姜薇手里：“季星星，你看，浴室是透明的诶！” 季星臊得抬不起头：“你拉下来！拉下来！”可能这就是情侣套间吧…… 待姜薇把窗帘拉下来，他浑身已经热得像着了火。季星三两下脱光了衣服，换上新买的泳裤，朝浴室一声吼：“我先出去试试水温，你慢慢来！”然后飞快地跑去院子里了。 脱光光来到室外，一跨出门，季星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还是坚强地卧倒在地，做了好几个俯卧撑。姜薇出来的时候，季星已经安安稳稳坐在浴池里了，还故意把手臂架在浴池边缘，企图展示一下努力过后依然可以用聊胜于无来概括的肱二头肌。 姜薇选的泳衣有裙摆，远看不像泳装，倒与普通吊带连衣裙无异。黑色布料紧紧包裹着她玲珑又白皙的身体，胸部下沿到领口做了系带设计，两条细细的带子抽紧了，在顶端虚虚打了个蝴蝶结，显得胸型饱满浑圆。 季星又不知道眼神该往哪儿放了。姜薇身上大概长了隐形的钩子，让人看着她就挪不开眼。 姜薇从架子上拿了一块浴巾裹住上身，弯腰在浴池边坐下，只把一双长腿慢慢浸入温泉水里。 “不下来吗？”季星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姜薇抱着膝没说话，季星这时候倒又聪明了，迅速脑补完了，认定是女生“那几天”不能下水的缘故。话说回来，好几个月了，好像姜薇都没有“那几天”过，季星还以为…… 姜薇看他表情变幻莫测，不知道小脑瓜又在想什么。她都哭笑不得了，抬手呼噜了一把季星毛茸茸的后脑勺：“以后约别的女生来温泉这类地方，你得事先和人家说好，让女孩子有个准备。” 季星还以为她生气了故意说反话，立马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句：“我干嘛要和别的女生出来玩，我和谁出来玩？我就和你一个人出来玩！” 季星可能并不知道他傻里傻气的情话有多大威力，过了一会儿又瓮声瓮气补了一句：“做的不好我下次都会改的！” 姜薇握着浴巾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猎艳17 季星的余光被她莹白的皮肤和漆黑的头发给占满了。姜薇黑绸一样的头发随意挽了个结，用梳子的细柄绾住，有几绺头发滑下来，散落在后颈和肩上，冷光一照，好像雪地里横生出的枝蔓。 季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17 ，吸了吸鼻子，鼻腔里热乎乎的，他连忙仰起头，这温泉水也太热了，他感觉自己快热得流鼻血了…… 姜薇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约女生泡温泉结果自顾自仰头在池子里四仰八叉躺成大字形的男生。她动了动小腿，水面漾起一阵波澜，翻涌着滚到季星那边，轻轻拍在季星胸口上。 季星只抬了一下眼睛，以为姜薇是在伸展身体。姜薇见他无动于衷，抬手撩了点水过去。季星被她甩了一胸口，愣了一会儿，也抬手推了一小波水过去。 水流扑上来，打湿了裙摆下沿，姜薇抬腿把水推回去，这下季星明白了，原来姜薇是想和他玩水！ 季星顿时就来劲了，攒足了力气噼里啪啦来了一套降龙十八掌，水面上顿时漾满了一层层雪白的水花，全涌过去撞到姜薇膝盖上。 这下姜薇也恼了，弯下腰用手兜起一大捧水往他那儿泼，两个人哗啦哗啦你来我往，半池水都薅外面去了。姜薇手长腿长，季星实在是泼不过她，情急之下脑子一热一把攥住了姜薇的脚踝。 姜薇警铃大作，连忙稳住身体，没滑到水里去，反倒顺势往季星身边歪了歪。 季星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又开始一波波闪过电视台没信号时的那种雪花。姜薇的脚踝很瘦，现下她的距骨就贴在季星的虎口，凸起的圆球窝在他的手心。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季星这一拉一拽，直接让姜薇的脚尖抵在了他两腿之间……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之后，季星赶紧撒开手，大着舌头道歉：“对……对不起！” 姜薇好一会儿没动，季星更不敢动，可是有的地方不是他想不动就能不动的。意识到自己起了反应，季星简直想扒条地缝钻进去。姜薇还是没有要移开的意思，季星只好可怜巴巴地继续道歉：“薇薇，我错了，下次不敢了，真的。” ………[见微博]………… 猎艳18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季星遇上了一件特别烦心的事儿。大学时候的动漫社社长和副社长要回国了，想约大家一起吃个饭。 他们学校的动漫社成立得很早，但真正发迹就是在他们这几届，并在这任社长手里达到了巅峰。那时候大家经常一起起早贪黑办各种社团活动，彼此之间感情非常好。社长和副社长从大一就在一起了，毕业后双双出国留学，这次两人回来是为了领证、举办婚礼。这几年大家还是会在群里聊天，但毕竟毕业后分散在天南海北，很难组局。所以社长和副社长想借这次机会，把大家约出来好好聚一聚。 季星当然是愿意去的，他不是个善于社交的人，虽然最开始加入社团是为了李心妍，但他确实在社团里结交到了新的朋友，他大学期间绝大多数的美好回忆都和动漫社有关。可是参加聚会就意味着……又要见到李心妍和祁乐，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季星这人向来藏不住秘密，有十分情绪就在脸上写十分，在他持续愁眉苦脸了十几天以后，姜薇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成天愁什么呢？茶不思饭不想的。” 季星一面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饭米粒，一面把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 姜薇认认真真听他说完：“就为了这事饭也不想吃？都饿瘦了。” 季星知道姜薇在逗他开心，于是垮着脸很配合地笑了笑。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纠结的，该去就去啊，做错事情的又不是你，你怕什么？”姜薇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说不定他俩不好意思见你还不敢去呢。” “唉，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我再想想吧。”季星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皱了好几天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 聚会定在圣诞节晚上，一直到中午为止，季星还在犹豫不决，于是直接被姜薇赶鸭子上架。姜薇给他搭配好了衣服，上身深棕色高领毛衣叠穿米色西装，外搭麻灰色单排扣长风衣，下身深灰色休闲裤加黑色高帮靴子。这对于季星这种一件黑色羽绒服、一条灰色运动裤外加一双加绒运动鞋就能过完一整个冬天的男生来说真是别扭又新奇。 “你们女生都喜欢男生这样穿吗？”季星换好了衣服，把风衣纽扣一粒粒扣好。 姜薇又给他全解开：“可能吧。扣子不用扣。” “那你呢？你喜欢男生这样穿吗？”季星端详着镜子里相当陌生的自己。 “废话。”这是我的衣服我当然喜欢。 季星忽然就有了努力的方向，直到姜薇给他吹头发，他慢半拍的脑子才回过味来，察觉出好像有哪里不对：“你哪来的男装啊？”衣服上没有吊牌，应该不是新买的。 “……”衣服是姜薇自己的，靴子是特意去买的。姜薇没办法回答，假装没听到，专心致志摆弄他的头发。 季星想想就难受了，罗里吧嗦一直问：“干嘛不说话？这谁的衣服啊？” “桉哥的，我问桉哥借的。”姜薇被他闹得实在没办法，只好胡扯。 “那我不要穿了。”季星说完就站起来，作势开始脱外套。 姜薇手里还举着卷发棒，一把将他摁了回去：“无不无聊啊你，再乱动小心给你烫毁容了。” 平时季星洗完澡都懒得用吹风机，一头软毛都乖乖趴着，俗称妹妹头。姜薇今天给他烫了一点小卷，刘海掀起来往上吹，喷了定型水。季星在镜子前左转转右转转站了好一会儿，有他一个月照镜子的时间加起来那么长。他想他还是很有做潮男的潜质的，打扮打扮也不比那个什么桉哥差嘛，可以配姜薇了。 姜薇看他一个人在那儿嘿嘿傻笑，心想这小屁孩还挺能臭美的…… 社长订了一个包间，季星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大多数人都来了。让人尴尬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李心妍和祁乐关系最好，大家就像学生时代一样，习惯性地给他们留了三个连在一起的座位。 今天季星的打扮和学生时代差别很大，一进来就让人眼前一亮，大家都笑着调侃他。季星在靠右的位置坐下，一边与人寒暄，一边暗暗祈祷借姜薇吉言，不要碰上李心妍和祁乐。 但没能如愿，几分钟后，他们就出现了。进门一看这座位安排，他俩也有些尴尬，祁乐先走过来坐在了中间的位置，把李心妍和季星隔开了。 这是那天在商场偶遇后，他们三个第一次碰面。季星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左手无名指上都戴了一枚素圈  18 ，是那天在珠宝店买的吗？ 这场饭局的气氛很热烈，大家一起歌颂社长和副社长的恋爱史，互相打趣学生时代的糗事，回忆拉赞助办活动的辛酸，时间好像倒回好多年前。季星也暂时忘记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直到社长的一句关心又把他拉回现实：“小季和小妍准备什么时候领证呀？下一顿饭就等着吃你们的了。” 当时他们社团里有好几对，其他都分分合合，只有他们两对坚持到了毕业，所以在所有人眼中他和李心妍都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小情侣。可能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狗血的后续，——没人注意到李心妍和祁乐才是戴着情侣戒的那对，也没人觉得祁乐坐中间不太合适，毕竟他们三个的关系从来都那么好。 季星整个人都僵住了，红着脸“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大家还当他是在害羞。李心妍也没说话，倒是祁乐先开口。他没有说“他们已经分手了”，而是说“季星有女朋友了”。 这话就说得相当微妙，很容易让人误会，但你也不能说他这话有错。上次在珠宝店，季星为了面子谎称自己有了新女友，没想到被祁乐这么拿出来用。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被人背叛的伤痕犹在，祁乐这么做无异于又捅他一刀，还用力转了转刀柄。 场面迅速冷了下来，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季星心里堵得太难受了，甚至有点生理性恶心，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聚会，他也许就不应该来。季星当然可以当场反驳祁乐，让祁乐和李心妍都下不了台，但今天大家相聚是为了给社长和副社长庆祝新婚，他不想让任何人难过。 他经常做这种事，不让别人难过，宁愿自己难过，连他亲妈都说他这人太“没用”。 手机忽然响了，是姜薇打过来的，季星接起来，喂了一声。 姜薇开口就问他：“你在哪里？” “啊？我在外面吃饭啊。”季星懵了，姜薇不是知道吗？这一身行头都是她帮忙置办的。 姜薇语气很不好：“我问你在哪里！具体的，哪条路上，哪家店！” 季星报上餐厅的位置，还是很懵，他现在完全理解了那天他接通电话开口就喊老婆的时候姜薇的感受…… “你给我等着！渣男！”最后两个字吼得特别响，响到季星去捂话筒都来不及，周围几个人应该都听见了，目光中都带着点戏谑。 季星有口难辩，挂了电话，这下是真的郁闷了，不知道姜薇这是玩哪出。饭局又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吃完后大家准备一起去下一趴。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餐厅，季星刚准备去找社长告辞，说自己得回去赶工作，一抬头看见姜薇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面。 她今天穿了件很符合圣诞气氛的红色牛角扣大衣，白色毛衣裙，白色短靴，长发的发尾卷过，又做了编发造型，左右各装饰了一个黑色的半蝴蝶结。姜薇身材高挑，往那儿随便一站都像画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她的发顶和肩上落了一层雪花，显然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好像第一次看到姜薇穿红色，季星直接看傻了，脑海里就剩四个字：娇艳欲滴。等姜薇迎上来，走近了，季星才发现是真的“欲滴”。 姜薇眼里敛着一层泪光：“不是说好陪我过圣诞节的吗？” “啊？”季星直接放弃思考了，他那样子真像个装傻的渣男，“……薇薇你在说什么啊？” 姜薇特意在鼻尖上扫了好多腮红，看起来楚楚可怜，疑似很伤心地哭过：“你就这么喜欢她？她都和你最好的兄弟跑了你还要出来见她？你想过我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动漫社的朋友们都在身后听着看着，顿时表情各异，议论纷纷。 “季星，你真的太过分了，我从大二认识你就开始追你，你说你有女朋友，好，我不打扰，我一个人默默喜欢、偷偷喜欢总行吧，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姜薇吸了吸鼻子，啪嗒掉下一滴眼泪，“明明现在我才是你女朋友啊，你心里还是想着她。” 一番哭诉，把谁是谁非都解释得清清楚楚，还顺便给季星立了个深情不移的人设。季星真是诚惶诚恐，转身和大家草草道了别，揽住姜薇的肩把她带走了。他没去看祁乐和李心妍，他不在乎了。 众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那个高挑漂亮的女生肩膀微微耸动，靠进季星怀里，一定哭得很伤心吧！ 事实上姜薇正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干嘛拉我走，我还没演完呢。心疼前女友了？” “没，我心疼你。”季星抓着她的手，拉到面前哈气，“在外面冻了很久吧。” “还好，主要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出来。”姜薇从袋里掏出一瓶眼药水，“我得卡着时间用这个，怎么样，那滴眼泪是不是来得很是时候？” 季星发现堵在心口的那块石头不见了，倒是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只是他决定以后再也不用为祁乐和李心妍生气、烦恼、伤心等等，他们在他的人生里翻篇了。 他抓着姜薇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暖着，忽然很认真地问：“不过，你说的大二就暗恋我不会是真的吧？” “……”姜薇又好气又好笑，“是不是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季星点了点头，理直气壮：“不然呢。” 姜薇停下脚步，转过来面对他：“那季星，我们交往吧。” 细小的雪花落在姜薇黑绸一样的长发上，甚至能看出六角形的样子。他们在初雪里拥抱， 季星捧着她的脸，吻她额发上的雪花，吻她亮晶晶蘸着水色的睫毛，吻她红扑扑的鼻尖，吻她有点凉的脸颊。 吻她柔软的嘴唇。吻她柔软的嘴唇。吻她柔软的嘴唇。 好喜欢好喜欢姜薇啊。 猎艳19 很多时候姜薇觉得如果没有那个诡异的傍晚，他可能这辈子能演一个正常人。 ——当然，那时候他还只是姜唯。 是初三那年暑假，连着下了好几天暴雨，好不容易迎来一个晴天。姜唯把积压的衣服都洗了，还换了床单，晾完衣服，他和人约好去河边游泳。主要是不想呆在家里，下午他爸肯定又得喊人来家里打麻将，自从妈妈走后，这个家更加没个家的样子了。 天热得出奇，只有待在水里是凉快的，一出水面就是一身汗。疯玩了一下午打道回府，几个男生干脆都把上衣甩在车篓里，光着膀子一路骑回去。姜唯到楼下锁了车，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天台，对于回家这件事，他一向是能拖一会儿  19 是一会儿。 他一个人坐在天台听了一会儿歌，打了一会儿贪吃蛇，等到太阳快落山了，不得不回家准备晚饭了，才起身收衣服。床单太长，拿手里会拖到地上，姜唯把它拢到肩上，然后把衣服全挽在臂弯里。 下楼，发现家门大开，打麻将那小方桌斜斜翻倒，麻将牌乱七八糟散了一地。也许在做晚饭之前他又多了个活儿，得先收拾眼前的残局。姜唯连一句“你打牌和人掀桌子了？”都懒得问，抱着衣服径直往屋里走。 他爸翘个二郎腿坐那儿，看他进来，习惯性抬腿踹了他一脚：“这么晚回来，到哪里野去了？” 姜唯不说话，被他逼得身子一歪，半副白色床单从肩上滑下来，裹住了他赤裸的上半身。 他爸一只手捻着瓶二锅头，一只手夹着烟，一面吞云吐雾，一面阴恻恻地说了一句话：“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和你那婊子娘长得这么像呢。” 这句话可能是一切错误和噩梦的开端。 姜唯妈妈离家时走得很匆忙，带走了金银首饰和四张银行卡，衣服倒是一件也没拿，全收在墙角的木箱子里。从那天起，姜唯被要求在家的时间都换上他妈妈留下的那些裙子。 不是没试过反抗，他那时候个子还没完全长起来，身材又偏瘦，他爸醉酒后脾气火爆、力气奇大，他根本不是对手。每次被迫换上女装，他都觉得无比羞耻，但更令他羞恼的是，自己心理上似乎并不完全排斥，甚至能获得某种说不清楚的快感。 那可能是他自我厌弃最最最严重的一段时间，一面觉得他爸恶心，一面觉得还是自己更恶心。与此同时，他爸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姜唯每天每天都在告诉自己，等高考完就好了，他要在地图上画条对角线，考到离家最远的城市去。可是他没熬到高考，在他爸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之前，他逃跑了，就揣了张身份证。 出逃的姜唯十七岁，五年后，他第一次遇上季星。 彼时，姜唯已经认命，接受了自己有异装癖的事实。他认识了一些有同样爱好的朋友，他们教他一种能光明正大女装出门的办法：Cosplay。 那天某大学举办动漫文化节，姜薇是受邀去做嘉宾的。而当时的季星还是动漫社的编外成员，在一门心思追李心妍。 季星为动漫社义务劳动了好几天，今天是活动正日，他忙了一早上腿都快跑断了，好不容易捞着空，一路小跑去教学楼的厕所放水。出来洗手的时候， 从镜子里看到有个人进了男厕所。 季星愣了三秒钟，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那个人扎着高马尾，穿着裙子和高跟鞋……那是个女生吧？！季星觉得她看到便池应该会发现自己走错了，然后马上出来吧，结果并没有。还好他刚刚上厕所的时候，里面没有别的人。季星决定在门口等她一会儿，如果有男生要进去，他可以帮忙拦一下。 姜薇一出来就看到一个乖乖男大学生站在门口等着她：“……有事吗？” “你走错厕所了你都没发现吗？”季星指了指门牌，忍不住多啰嗦了几句，“这个教学楼别的楼层的厕所都是男左女右，只有一楼这个是女左男右，记住了吧？下次别再走错了。还好今天是周末，人不多，要是平时，来来往往上课的人那么多，肯定早就有男生进去了。” “你在这儿等我是专门为了提醒我吗？”姜薇一边洗手一边转过头问他。 十九岁的小男生没怎么和女生近距离接触过，身边的女同学就算化妆也都是淡妆，季星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这么明艳动人的女生，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大明星，他说话都有点卡壳：“我、我就是怕有不知情的男生进去，举、举手之劳。” 话音刚落，他就接到了李心妍的电话，问他跑哪儿偷懒去了，他赶紧回操场了。 姜薇十七岁就出来混社会了，得到的温暖不多，受过的风雨却不少，又因为有这怪癖，难免要受到些欺侮。姜薇看着他一路小跑离开的可爱背影，觉得这小男生真是纯良到爆炸了。 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他们又在食堂遇上了。季星左右手各提着十份快餐，正哼哧哼哧往门口走。姜薇的着装和身材都太惹眼，季星一眼就看见她，先和她打了招呼：“来吃饭啦。” “嗨，又碰到了。”姜薇攥紧了手里的餐券，“其实我不是你们学校的，能问你借一下饭卡用吗？” “哦，好的，没问题。你自己拿一下吧，我没手了。”季星两只手被塑料袋勒得发白，弓起一边腰让她自己从他外套口袋里掏饭卡。 “你是动漫社的吗？负责买饭？”姜薇扫了一眼饭卡的名字，季星。 “现在还不是，但我在努力哦！”季星等她刷完卡，提着二十份盒饭跑路了，“我先走了，再不送去他们要饿肚子了。” 姜薇平白蹭了顿饭，觉得这小孩不是纯良，是纯傻，还不是社团成员就给人家忙前忙后，买这么多快餐也不知道找个人一起。 活动进行到下午四点半，姜薇在校车车站又碰到了季星，小傻蛋在帮忙扛帐篷。一天里能碰见三次，是有缘分的吧。姜薇加了他的微信，理由是：“万一我在你们学校迷路了，可以找你问路。”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姜薇只看了几条季星的朋友圈状态就猜出他有喜欢的女生，所以没有给他发过任何消息，估计季星根本不记得微信里还有她这号人了。 但姜薇时不时会看季星的朋友圈，感受一下快乐男大学生的日常：今天撸了一把图书馆门口缩成一团的胖猫，明天要考高数今晚通宵预习，运动会班里没人报名于是被迫报了3000米长跑，好心辅导员批了假条，终于正式加入动漫社了。也发很多他喜欢的女孩和关系很铁的兄弟。 其实都是普通到甚至有些无聊的内容，但这些事都离姜薇的生活很远很远。他有时候会想季星一定是从小沐浴在很多爱和幸福中，才能成长得这么简单纯粹吧。 而他显然是简单纯粹的反义词。他是异装癖，他是同性恋，还是个1号，他是怪胎里的怪胎吧。 人们总是对怪咖充满好奇，他们一再试探、一再接近，并把这种好奇错当成爱。但姜薇知道，好奇只是好奇。 后来姜薇开始在酒吧工作，这个职业给她创造了更方便的变装机会，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频繁地大量饮酒。或许是因为遗传了他爸那个酒鬼的基因，她酒量极好，但总这么喝，胃肯定受不住。胃疼的时候他也没去过医院， 20 就一个人硬抗。 他向来不珍惜身体，就像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爱，也许都是因为最开始那份自弃自毁的念头一直都在。 ——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爱，到现在也是不相信的。季星爱的是姜薇，并不是姜唯。 猎艳20 在一起的第二天，姜唯去店里拆掉了接了很久的长发。最开始接发是一时兴起，后来是为了在季星面前扮演好姜薇。这么长的接发，自己很难打理，需要经常来店里做护理。来的次数多了，店里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了，不过不知道他是男生。帮他做护理的小男孩嘴甜，一口一个薇薇姐姐，手脚麻利地帮她拆掉发束：“干嘛拆掉嘛？我觉得你这个发型特特特特特好看！” “好看吗？”镜子里的人渐渐恢复短发造型，是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样子。 ——他决定向季星摊牌了。需要准备什么呢，短发，男装，还有一个不是姜薇的姜唯。 这一整天他都在等待季星回家，第一次觉得一个白天可以这么短又这么长。他先是在季星的房间里收拾衣服，他的裙子没有刻意分开，就这么随意地挂在季星的衣橱里，他一条一条找到它们，把它们从季星的衣服之间抽出来。很奇怪，这个动作让他觉得难过，好像正把自己一点一点剥离出季星的生活。 裙子都挑出来了，整整齐齐叠起来，放到一起，姜薇坐在床上发呆，不知道下一步要把它们放到哪里去，是塞回自己的行李箱，还是运回自己的房间。他自己都没发现，潜意识里他就没有预留出“留下来”的选项。 后来姜唯回自己房间换衣服，这是“姜唯”第一次见季星，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季星面前。换了好几套衣服都不太满意，最后选了很简洁的白色高领衫、灰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度日如年，做完又觉得心里像被人挖掉一块一样空落落的。他希望可以早点见到季星，因为一颗心一直悬着太不好受了，可他又不想那么快见他，因为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怎么说。 姜唯给季星发了条消息，问他几点下班，要不要吃糖醋排骨。过了一会儿，季星给她回了电话，说今天要加班，不回家吃晚饭了。 姜唯听到季星的回答，一颗心晃了晃，继续悬着。好吧，再等等，反正今天得摊牌，如果今天不说，他不可能再一次鼓起勇气了。 因为季星说过要加班晚点回来，当外面响起开门声的时候，姜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 季星站在门口弯下腰脱鞋子：“哼哼，是不是没想到我这个点就回来了。其实电话里是骗你的，今天不加班啦。发工资了，等下请你去吃寿喜锅，就你上次说过的那家，位置我都订好了。” 上次姜唯随便提了一句，季星居然一直记得。 “你？”季星直起腰，盯着她愣了好几秒，“你剪头发了？！怎么剪了这么多，这也太短了吧，都有点像男生了。” “季星，其实我有话……”我有话要对你说，姜唯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眼前的姜薇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连气质都完全不同，季星本来就不太机灵的大脑缓慢地处理着这份视觉冲击，因为太复杂了，索性放弃，挑简单的事情来想：“……你怎么从我室友的房间出来？” “季星，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你可能不能接受，但是……”姜唯艰涩地开启这个话题。 “你和我室友？”季星完全误解了这句话，脑子嗡嗡的，“你们俩怎么了？你们认识？你们什么关系？” “我们俩确实有关系。”是同一个人的关系…… 季星两眼一抹黑，声音都抖了，他何德何能一辈子碰到两次这种事情：“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转念一想，他和姜薇也是昨天才正式在一起，难道姜薇和室友“有关系”在先？！ 姜唯深吸一口气，截住他的胡思乱想：“季星，我就是你室友。” “昨天以前你是我室友，昨天开始你就是我女朋友了。明明你昨天都说了，我们交往吧。你现在说什么你是我室友，是想反悔吗？”季星叉着腰和他理论，绕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跑偏了，“不对，我说的室友特指住我对门的哥儿们，和我合租的那位，我真正的室友，你别想驴我。” “是我，住你对门的，和你合租的，你真正的室友，一直都是我。”姜唯微微叹了口气，“你可以打电话试试看。” “怎么可能？”可能是为了论证这种说法有多荒唐，季星掏出手机拨通了室友的电话，嘟声响起来的时候，姜薇的手机铃声也跟着响了。 “所以你拿了我室友的手机？”季星脑子还是转不过弯。 “季星，我就是你室友。”姜唯继续地耐心向他解释。 “薇薇，别开玩笑了好吗？你这编得也太扯了。我室友是男生啊。”为了避免尴尬，季星找房子的时候特意和房产管家确认过室友的性别。 “对不起。”姜唯作女生打扮的时候会刻意把声音放柔一点细一点，这是他第一次用原本的男声声线和季星说话。 如果季星刚刚还一头雾水以为她在开玩笑，现在听着这嗓音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为什么道歉啊？” “季星，我是男生。”姜唯终于说出口了。 季星皱着眉，好像听不懂姜薇的话：“这是什么新型恶作剧吗？” 姜唯又说：“对不起。” “你别道歉了，演得像真的一样，我都快信了。” “是真的，季星。” “哪有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 “是接的。” “你的……胸有那么大？” “是义乳，也就是平时说的假胸。” “你穿裙子，高跟鞋。” “对不起，是我的爱好。” 因为是男生，所以没有生理期，他买的卫生棉堆在墙脚到现在还没有拆封过;因为是男生，所以会有成套的男装，搭配好直接拿给他穿;因为是男生，所以去泡温泉的时候不愿意下水，怕暴露出自己的秘密。——这么一来就全都说得通了。 姜薇就是他的室友？季星想起他指着冰箱上室友的回信给姜薇看，想起自己向室友请示要带个朋友回家住，想起室友教他照顾胃疼的病人，想起他向室友请教怎么追女生。甚至昨天夜里他还给室友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 21 终于和喜欢的女生开始交往了。 季星有点想笑，姜薇自导自演看他被耍得团团转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他迟钝地想了很久，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你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在骗我？” “对不起。”姜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那你昨天为什么要说我们交往吧，这也是骗我的吧。从头骗到尾，从夏天骗到冬天，从今年骗到明年。但他不想问了，已经够丢人的了。 季星整个人簌簌发抖，连呼吸声都在跟着打颤，可惜怎么呼吸都是徒劳，根本没有新鲜空气进来。上次他能在李心妍和祁乐面前忍住眼泪，这次也一样可以。他把浑身力气都转移到手上，默默攥紧了拳头，憋得手指骨节个个森白，几个指甲也掐破了手心。 他的手机响起来，季星接通电话，是寿喜锅餐馆打来的，老板在那头问：“季先生，您什么时候到？双人包厢可以再给您留一刻钟……” 季星挂断了电话。 “你觉得……恶心吗？”姜唯的声音有点发飘。 “我不应该觉得吗？”季星手心里掐破的地方渗进了汗水，一抽一抽地疼。不止是手心，季星敲了敲闷到喘不过气来的胸口，可能他这里也破了吧，不然为什么心脏也在一抽一抽地疼。 猎艳21 季星回到自己的卧室，甩上了门。和前女友分手的时候，他在酒吧遇上了姜薇，后来再也不是一个人。加班回来的时候，有一盏为他而亮的灯；伤心难过时，会得到一个温柔的吻。姜薇是他在这座城市的坐标，他的生活变得那么生动，似乎全是围绕着姜薇展开的。现在呢？失去了这个坐标，他好像回到最开始，又变成了这座庞大城市里微不可见的一粒砂子，下一秒就要被风卷走了。 心脏很沉，胸口很闷，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想不清楚事情。如果是往常，他一定要厚着脸皮跑到姜薇面前蹭蹭她，可现在不行了，再也没有人像姜薇那样安慰他了。季星负荷不了这么多情绪，只想闭上眼睛逃避，他闷头躲进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强迫自己睡了一觉。 后来他是饿醒的，卧室外面没有声响，姜薇应该是出去了。季星饿得肚子都叫了，他摸到厨房去找东西吃，转了一圈之后，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这么长时间了，似乎总是姜薇在照顾他，他的厨艺毫无长进，还停留在小米南瓜粥的水平。掀开盖子，泡面的热气腾起来，熏得他眼睛又酸又涨。 为了尽可能不碰上姜薇，季星很早就去上班了，顺道给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带了早餐。他在电脑前无聊地坐了半个小时才有人来，是他对面的李哥。 李哥一见他就抱怨下午要出差，至少要一周时间，这就意味着元旦假期也得在外地过。李哥有一对上幼儿园的双胞胎女儿，老父亲重重叹了口气：“早先答应了放假陪她们出去玩的，这下全泡汤了！” 季星想了想，说：“要不我请示一下主管，问问能不能换我去。”按照季星的性格，能帮忙的地方他总是愿意帮忙的。再加上他现在太需要给自己找个出口了，借着出差的机会可以好好冷静一下，如果今天能出发就最好了。 李哥奇道：“你不是请假了吗？好像请了元旦前后几天的假？我那天听到了。” “不用休了。”季星心里一阵阵发涩，他原本计划凑个长假和姜薇出去玩，按照守则第六条，他们应该开始一段长途旅行了，——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当晚，季星坐上了飞往北方的航班。他的位置靠窗，飞机起飞的时候，季星低头看下去，整座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无数灯光汇成一张闪闪发光的地图。在这么多明明暗暗的风景里，他还是看见了那个彩虹色的摩天轮。 在摩天轮最高点亲吻的人不会分开，在初雪的日子里亲吻的人会永远在一起，也只有他会相信这些。 摩天轮不断缩小、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彩色的小光点，再也看不见了。 接下来的几天非常忙碌，这项工作很急，否则也不至于紧赶慢赶卡着元旦也要完成。季星每天忙到九十点钟，洗个澡倒头就睡，不给自己留下一点想起姜薇的时间。 跨年那天晚上，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季妈妈怨他：“这么久不打电话回来！是不是过得开心就想不起我，不开心了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老妈？” 季星一听这话就绷不住了，委屈又难受。季妈妈本来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宝贝儿子真的可怜巴巴哭了起来，季妈妈立马心疼得不行，问了好几遍要不要去看他。季星吸了吸鼻子，推说都是工作上的事，最近压力有点大。 挂了电话，季星躺在宾馆的大床上，他想到上次他把摆成心形的玫瑰花瓣弄乱了，最后他和姜薇一起枕着花瓣睡了。洗澡的时候，他想到在温泉酒店，姜薇把浴室的帘子拉开叫他看，说哇这个浴室是透明的。到了零点，窗外响起烟花的巨响，季星没有拉开窗帘，烟花炸开的时候，光芒映进来，房间被照亮，很快沉入黑暗，又一次被照亮，又很快沉入黑暗，如此循环往复。 季星想，他们本来应该在一起看烟花的。他本来想告诉姜薇：薇薇，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跨年，以后我们都一起跨年吧。 新的一年，伴随着很多不平、很多不甘、很多不堪、还有更多的不舍，开始了。 三天后，是他该回去的日子了。从坐上飞机开始，季星就给自己持续洗脑：做错事情的又不是他，他有什么好尴尬的，要尴尬也是姜薇尴尬，应该是姜薇不好意思见他才对。 这思路还是上次姜薇教他的，想到这里，季星又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这一路上心情跌宕起伏，直到他站在家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总算有了要见到姜薇的实感。 季星挺直了腰板，搓了搓脸部肌肉，他决定一会儿就冷着脸开门进去，全程无视姜薇，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 可是……如果姜薇先和他说话呢？季星想了想，那就回他：哦，嗯，呵。反正和他说话的时候不准超过两个字。 按下开门密码，季星有些恍惚，这个密码是姜薇抓着他的手帮他设置的，是他决定忘了李心妍的日子。 季星拖着箱子跨进门，维持着脸上的冷酷表情。抬起头，他没有看见姜薇，只看见了房产管家，还有一个工人，正拿着工具在姜薇的卧室里敲敲打打。 房产管家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22 ：“下班啦？好久不见。” “这是在干什么？”季星走过去，看着屋里的陌生人，有点发愣。 房产管家指了指身后的卧室：“没什么，就是你室友这边退房了，我们过来做个整体验收，有些小地方要请工人修补一下。” “退房了？！不可能！”季星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租期还没到吧？！” “嗯，租期是还没到，他是主动退房的。”房产管家客气地笑了笑，“最近我会带新租户过来看房，可能要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您多多理……” 季星没有听完他的话就冲进姜薇的卧室里。全搬空了，就像从来没人住过。 季星在屋里转了一圈，衣柜里没有姜薇的漂亮裙子，门口没有她的那些高跟鞋，镜子前没有她的化妆品，架子上没有她的沐浴露。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冰箱上还贴着一张便笺纸，上面写着：请你吃车厘子。落款是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姜唯。 季星打开冷藏室的门，看见洗好的车厘子装在一个透明的玻璃大碗里。 等得太久，已经腐烂了。 猎艳22 季星像一头困兽，迷茫地在屋子里到处乱转，他问管家：“他真的退房了？什么时候退的？” 管家有点被他吓到，愣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说：“真的退了啊。我查一下系统……是昨天晚上十点钟点的退房申请，今天早上八点多联系我的。” 季星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你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呢？人家也不会特意告诉我啊。”管家搓了搓手，正好工人那边的修理工作也结束了，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和季星道别，“那我们就先走了哈，明天可能会安排清洁阿姨过来打扫这个房间，提前和您打个招呼。” 他们走后，季星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忽然觉得整个家空荡荡的，安静得吓人。他的室友比他先住进来，所以室友是季星对这间屋子初印象的一部分。他还记得当时房产管家给他发了当天的实拍图，厨房里正在咕嘟咕嘟煮牛奶，餐厅的桌上铺着浅绿色格子桌布，客厅的桌上摆着一束紫色风铃草，洗手间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这件屋子的公共空间、每个角落都逃不开室友的影子，现在室友走了，季星忽然觉得整个屋子都是陌生的，他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是他的家。 季星给姜唯发消息，怒气冲冲地责难他：你跑什么？我还没跑呢？ 我们话还没说清楚，你凭什么跑了？ 有本事做没本事认？你倒是别跑啊。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不可能的。 你搬到哪里去了？ 你搬到哪里去了？ 你搬到哪里去了？ 你在哪里？！ 他给姜唯的两个号码都发了很多消息，没有任何回应，鼓起勇气打电话过去，那头只传来冷酷的电子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找去了上次姜唯带他去过的摄影棚，通过管理人辗转联系上了桉哥，桉哥表示最近没见过姜薇，不清楚她在哪里，季星不知道桉哥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蒙他。 晚上，季星去了知遇，除了知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找姜唯了。一进店里他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到每个卡座前面去看一眼，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分辨那些女生的面容。 有个女生过来拦他：“你在找人吗？” 季星找到了救星，急忙问她：“Vivian在吗？你认识她吗？” “认识啊。”女孩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你做点我的生意嘛，我告诉你。” 季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赶紧知道答案，女孩让他点什么酒他都点了：“她在哪里？包厢吗？” “没有诶，Vivian辞职了来着，都好几个月了。”女孩给他把酒全打开，“我实话实说都告诉你了哦，不许反悔。” 明知道是这个结果了，季星第二天还是来了知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这已经是最有可能遇见姜薇的地方了。他坐了一会儿，昨天那个女生又来找他搭讪，她说她叫小鱼。小鱼陪季星喝了一杯，劝他：“你也别太伤心啦，Vivian不做这行是好事，她胃不好嘛，经常喝酒会越来越严重的。” “那你说她去哪里做什么了呢？”季星喝了一点就开始晕了，他撑着脑袋问小鱼。 小鱼撞了撞他的杯子，催他快点喝：“不知道呀，我只知道她辞职的时候还蛮开心的。我们私下都说Vivian姐姐肯定有男朋友了，绝对是男朋友吃醋了，要不然干嘛辞职嘛。” 季星每一晚都去知遇，用买酒的钱换小鱼讲一件和姜唯有关的事。 小鱼说，听说Vivian十七岁就来酒吧打工，化浓妆、穿高跟鞋，太唬人了，老板一开始都没发现混进来个未成年人，发现以后就把人给劝退了。季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小鱼说，Vivian酒量确实不错，在知遇是一等一的，但更重要的是她喝酒有很高超的躲酒技巧，倒三杯真正喝下去的只有一杯，都偷偷吐掉了。季星想了想，其实他见姜唯第一面不是英雄救美的时候，是在知遇门口等祁乐的时候，这么说来当时姜唯不是喝吐了是在躲酒。 小鱼说，你吃过Vivian做的饭吗？没想到大美女做饭这么好吃，谁娶到她也太幸福了吧。季星偷偷在心里吐槽，那你肯定没我吃得多，你没我幸福。 小鱼说，你知道Vivian洁癖有多严重吗？大家喝起酒来总会玩得有点疯，撞倒几个酒瓶太正常了，但Vivian不行，看到桌上泼到酒了，她一定要马上擦干净，喝到一半都得马上停下来擦桌子，乐死我了。季星想，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乱糟糟的卧室他还陪我睡了那么久呢。 他还是会给那两个号码发信息、打电话，每个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夜晚，那种扑面而来的无力感和无助感快把他击溃了，季星发现除了这两个号码，他和姜薇或者说姜唯没有任何联系了。他甚至不知道姜唯是不是还在这座城市。 一个多月过去了，那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知遇，小鱼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有人说昨天在缪斯看到Vivian了，你要不要去找……” 话还没说完，季星已经转身走了。一出门，被风一吹，他眼眶一下就热了。怎么每次去缪斯都是为了把姜薇抓回来，想到这里，他又有点想笑。 缪斯的气氛非常火  23 热，尤其是二楼，聚了很多人，季星直觉姜唯就在那里。他快步登上楼梯，拨开人群挤进去，一圈男男女女在玩嘴传纸牌游戏，把纸牌弄掉了的要罚酒。 明明已经换了发型发色，明明从季星的角度只能看到下巴瘦削的轮廓，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姜唯。 姜唯穿了一条黑色细带连衣裙，让季星想起他上次穿过的那套泳装。他的头发染成了漂亮的浅金色，发梢弯弯的，软软地垂在胸前。 正轮到姜唯接牌，他轻启红唇凑上去，眼看着就快隔着纸牌和旁边的男人吻上了…… 周围的人都在拍手起哄，忽然有个人闯了进去，一把攥住金发女生的手腕。 姜唯抬起头，季星一瞬间都忘了呼吸，他的手越收越紧，只知道绝对不能放他走。 同桌的男人都不乐意了，问他哪里钻出来的，要约Vivian得排队，一边凉快去。 季星才不管，拽着姜唯转身就走，反正他本来就是来抢人的。 季星倔着不说话，就这么拖着人一直走一直走。是姜唯先打破了沉默，他说：“你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要回去继续上班的。” 这句话彻底把季星激怒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姜唯，可是因为狗狗眼太清澈太无辜，大大削弱了这个狠的程度。 他说：“你现在是姜唯还是姜薇？你是姜唯，我会揍你，你是姜薇，我就亲你。” 姜唯心中无限悲凉，但还是努力笑了一下：“其实这个世界上只有姜唯。” 季星就这么深深地望着他，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然后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TBC— 猎艳23 一个多月以来累积的委屈、怨气、气恼、纠结一瞬间全都迸发出来，但更多的是思念。他数着日子过，时间越长他越觉得再也见不到姜唯了，到今天正好是姜唯不告而别的第三十七天。 姜唯身上一如既往带着馥郁的花香，但仍然盖不住扑鼻的酒味。游戏输了才要喝酒，输了意味着牌掉了，姜唯是不是已经亲过那张桌上好几个人？ 姜唯的发丝也会扫过别人的耳畔，姜唯专注的目光也会落在别人身上，姜唯的睫毛会扑在别人的眼睑上，姜唯柔软的嘴唇会印上另一双嘴唇，那个人也会在他的花香里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想到这些季星就嫉妒得双目发红：“你输了几次？亲了几个人？喝了多少酒？” 姜唯也不知是坦诚还是故意逗他，居然回他：“你让我数一下。” 季星简直气疯了，瞪着姜唯“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他只想全都讨回来，姜唯亲了别人几次，他就要亲他几次，他要把那些人的痕迹通通盖住、通通抹掉。 季星扑上去，一只手环上去箍住姜唯的腰，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很用力地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他的嘴唇上。 之前日思夜想的时候，他考虑过已知姜唯是男人的前提下，自己能不能接受和他拥抱亲吻，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可事到如今，再次见到姜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是姜唯还是姜薇，都不重要了。 姜唯第一次见季星这样，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他现在有点像……恶犬？此刻恶犬正凶猛地衔住他的嘴唇，犬齿狠狠咬合下来，姜唯吃痛得嘶声抽气。季星便趁虚而入，舌头顶开他的牙关直闯进去。 舌尖先在硬腭扫荡一圈，然后推开姜唯的舌头，气势汹汹直捣更深处的软腭。这吻技可以说是除了很勇敢以外，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既不懂得控制轻重缓急，也不懂得要和对方推拉互动。 姜唯都不知道该夸他居然还知道接吻要伸舌头，还是该吐槽他只知道接吻要伸舌头。 渐渐喘不上气了，姜唯才使了点劲把季星推开：“你把我咬疼了，季星……”他摸了摸左边嘴角，生疼，流血了。 季星眼神里的狠劲收了一点，但一只手还扣在姜唯手腕上，完全是不打算放手的架势。 姜唯只好耐心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无异于又往季星本来就还在冒火的心头浇了桶油：“我想干什么？明明是你想干什么吧？一句话也不说就退房走了，有你这么做室友的吗？” “你以前可能没怎么和人合租过，”姜唯一脸认真地讲解，“像这种合租，我们之间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各自和房产管家沟通好就行了，不需要向对方交代什么。我以前和人合租过一两年没见过面的情况也有。” “那、那也不行，你这样太不负责了。”季星被他过分冷静的态度刺到了，“我又不是你那种一两年没见过面的室友，我们都一起睡过了。” “是我的错，那我现在正式和你道别，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要搬走了。”姜唯微微叹了口气。 “我才不稀罕你说不说再见好吗？”季星耍赖，甚至开始胡说八道，“你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留在那儿，那间卧室怎么租出去啊？人家过来看房都是扫一眼就走了。” 姜唯确定自己走的时候仔细收拾过，没留下什么，他识破了季星在胡搅蛮缠：“都不需要了，你扔了吧。还有房子租不租得出去是房产管家要烦恼的事情，不是你考虑的范围吧。” “反正你得跟我回去一趟。”季星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在车上，季星都没松手，就一直这么死死攥紧了姜唯。姜唯的手腕被他捏得红了一圈，想试着把手抽出来，季星却只握得更紧。 姜唯问：“……能不能让我提一下肩带？” “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吗。”话是这么说，季星还是伸手帮他整理。姜唯里面穿着黑色修身吊带裙，外面挎着一件米色皮草，因为一只手被季星拉过去扯住，所以那边的衣物顺着瘦削的肩膀滑落下来。 季星把姜唯的肩带提上去，帮他把外套穿好。一想到刚刚在酒桌上的人都可能看过这个画面，季星都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血管在突突跳了，他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怒吼了一声，紧接着念叨了三遍：“气死我了！”把司机师傅吓得够呛。 站在家门口，季星一个个按下数字键开锁：“还记得吗？这是你帮我设置的密码。” “首先你就没把车厘子带走！”季星把他带到电冰箱面前控诉，“我回来它都已经坏了，你知道食物烂在冰箱里后果会很严重吗？” “……”姜唯有点头疼，怎么感觉季星才是喝醉的那个  24 ，“是要我现在清理冰箱的意思吗？” 季星没理他，在屋子里乱转，指着墙角的扫把拖把，“这也是你的东西吧？干嘛还留在我家里。” “感觉你以后会用得到所以没拿，如果你觉得碍眼可以扔掉的。”姜唯回答。 季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有花瓶，我记得还有个花瓶……” 姜唯点了点头：“是有个玻璃花瓶，搬家的时候易碎品不太方便拿，今天我可以顺便拿走。” “还有个工具箱，里面有螺丝刀、起子、宽胶带什么的。”季星绞尽了脑汁找茬。 “那是租房公司送的，我搬来这里的时候就有，不是我的。”姜唯说。 季星冲回卧室，拿出一个毛绒玩具，是上次他们去游乐园的时候，姜唯买的纪念品：“还有这个，为什么不带走？” “我以为这个算是我送给你的了，对不起，是我想错了。”姜唯已经找到了花瓶拿在手里，他伸手去接季星手里的玩具，季星抓着不放手，姜唯问，“还有什么东西我忘了带吗？我今天一起都拿走吧，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姜唯的态度让季星越来越心慌，他急出一身汗，眼眶一热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东西没了，人有一个！” 还有我呀，你把我忘了。 猎艳24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姜唯差点接不住他的直球。 “你还要装傻是吗？”季星抓着玩偶的手用力到颤抖，“那我再翻译一遍，你别走行不行？不管你是姜唯还是姜薇，都别走了。” 他试探着伸出手抱姜唯，用力收紧，然后垂下头，额头磕在姜唯的肩上，很依恋地轻轻蹭着姜唯的颈窝。季星早就知道在这段关系里是他从头到尾受制于人，可他根本没有办法。 姜唯没动，深吸一口气问他：“不觉得恶心吗？” “那是因为！”季星抬起头，“那是因为你骗了我！我们都说好了不准骗我的。你都骗我了，我还不能生气吗？” “那你现在消气了吗？”姜唯想了想，还是抬起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还没！你气完人就跑了，我当然是更生气了好吗？”季星忍无可忍地挥了挥拳头，对着空气一顿暴打，“我真的好想揍你一顿，可是看到你的时候，我又只想亲你……越说越气，烦死了，我还是想揍你。” 姜唯张开手指接住他的拳头：“季星，你觉得恶心也没关系。你现在抱我吻我，都是因为还把我当女孩儿，真的。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和一个男生在一起，真的能接受吗？不要为了和我斗气就……” 季星瞪圆了眼睛，眼神还很凶：“我想过了！我都想了三十七天了！喜欢男的很了不起吗？就你会？我告诉你我不仅能抱你亲你，我还能……” 姜唯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季星的重量全都倾覆过来。他上半身根本控制不了，只能向后倒去，而小腿恰恰绊在沙发侧面。花瓶脱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姜唯今天喝得有点多，虽然还没醉，但这么一番动作下来还是有点晕头转向，他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意识到自己是被季星推倒了。 季星一只手垫在他腰下面，一只手撑在他耳朵边上。从姜唯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低垂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下去，滑回来，又滚下去，又滑回来。 什么都还没做呢，季星的脸已经红透了。不仅是脸，往上延伸到耳朵，连耳朵尖上都是红的，被客厅的顶灯一照，变成了透光的淡粉色，显得又软又韧。往下延伸到青筋暴起的脖子，一路红到衣服里去。 季星浑身热得快撩起火了，刚刚是脑子一热把姜唯放倒了，但下一步该干什么呢？这下真是一片空白。 姜唯就看他保持着单手俯卧撑的初始动作，渐渐撑不住了，手腕抖个不停，于是很体贴地建议道：“不行就算了吧，不要勉强自己。”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季星瞬间就被这话刺激到了。实不相瞒，他今天在酒吧看到金发姜唯的第一眼就行得不能再行了。 眼下，姜唯的眼瞳是浅浅的灰，柔亮的长发在身下铺散开，被灯一照仿佛能漾开淡金色的波光，季星一瞬不瞬地盯着看，只觉得这一刻的姜唯漂亮得不像真人，像西方神话里的那些遥不可及的女神。 他便如同受了神谕，低下头虔诚地亲吻神的额头、神的眼、神的鼻尖、神的嘴角。姜唯的嘴角刚刚被他咬破过，凝了点血，季星把血块舔化开，尝到咸咸的血腥味。——让神流血算是渎神吗？ 他一点一点吮吸着姜唯的嘴唇，姜唯被他吻得有些忄青动，呼吸也乱了。 他一面迎上去回应季星热烈如潮的亲吻， 一面循循善诱地引导他：“要我自己脱衣服吗？” 姜唯用了原本的男声说话，染上忄青/yu后更加低沉，还有点沙哑，配合上他那张娇柔可人的脸，季星觉得心脏一阵紧缩，身上又热了几分。 脑子早就不会思考了，只能听循姜唯的旨意。他有些无措地伸手褪下姜唯的皮草外套，露出下面雪白的皮肤。 季星无师自通地吻上去，从下唇吻到下巴，从下巴吻到喉结，再吻到肩膀，吻到锁骨。姜唯的锁骨平展又清晰，季星从最中心的突起吻到靠近肩膀的末端，然后忽然衔住裙子的吊带把它们扯下来。 姜唯泄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捧着季星的脸，在他脸上印上一个鼓励的亲吻：“星星，现在可以开始摸摸我了。” 这好像是季星第一次听到姜唯发出……这种声音。之前有过两次比较亲密的接触，但他都是被动的那一方，刚刚这一瞬间占据主导的感觉很好地满足了他的征服欲。 摸摸？摸哪里？他的手悬在半空不知往哪儿放，就算面前是个女孩他也不知道怎么摸，更别说姜唯还是个男孩…… 姜唯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在自己浑圆的胸脯上，摸这里他当然不会有快感，但季星应该很难抗拒吧，他不介意给小直男助助燃。 季星呆呆傻傻地隔着丝绒布料摸上去，特别小心地用手指尖戳了戳，软软的，还很弹。手心里陌生的触感让他愈发兴奋起来。 “这样摸。”姜唯的手盖到他的手背上，掌着他的手按到自己的义ru上，往下压一点，然后打着圈揉搓。 季星哪儿见识过这架势，才一会儿就臊得快爆炸了。而姜唯那边已经发布了下一步指示，他说：“星星，一边揉一边也亲亲我好不好？” 25 “嗯……嗯，好。”季星乖乖点了点头，依言俯下身去吻他。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姜唯搂着他一拧腰，借势一滚。季星晕头转向，只知道一闭眼一睁眼，自己就变成仰面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了。 姜唯软绵绵的胸像云朵压在他的胸口，长发像月光一样流淌到他的身上，目光是柔弱无形的风轻轻慢慢拂过他的脸庞，一切都轻盈美妙的像个梦，除了…… 除了那个现在正毫不客气抵在季星腿上的东西。 “像刚刚那样，一步步来，别怕，我都会教你的。”姜唯附在他耳边，含着他的耳垂说话。 猎艳25 姜唯脱下高跟鞋，用手指勾着丢到一边。 ……完整版见微博…… 认识姜唯第一天季星就知道他这双腿极其吸睛，他的手轻轻抚过去，不敢太用力，像品鉴某种不能亵玩的艺术品。 ……完整版见微博…… 姜唯俯下身吻他，嘴唇轻巧地落在季星的唇峰和嘴角，但偏偏每一下都若即若离不肯吻到实处。季星觉得好像有一小片羽毛一直在他嘴唇上扫过来扫过去，他腾出一只手把姜唯按向自己，结果刚刚伸出舌尖就被姜唯擒获了。 ……完整版见微博…… 可姜唯始终没有发出下一步指示。好不容易等到姜唯结束这个吻，季星急急喘了两口粗气，惴惴问他： ……完整版见微博…… 季星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语无伦次地叫停：“干、干什么！” “难道、难道是我做女生吗？不是应该我做男生你做女生吗？为什么是我做女生啊？你是不是搞错了……”季星绕口令一样念叨。 “没有人是女生啊，你也不是，我也不是。”姜唯被他傻里傻气的话逗乐了， ……完整版见微博…… 季星眼冒金星，觉得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完整版见微博…… 季星没想到他还能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瞬间羞耻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姜唯直接把他两只手按住了，又说了一遍：“星星，叫声姐姐好不好？” ……完整版见微博…… “……你是认真的吗？”季星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TBC— 猎艳26 快下班了，季星早就归心似箭。前段时间太忙，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项目，他赶紧申请休假，把上一次没去的长途旅行补回来。 季星精心制定了出游计划，交给姜唯审阅，姜唯没关心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也没看看他们要去哪些景点玩，只问了三句话：“我们住几晚？是大床房吗？床舒服吗？” 季星有种不祥的预感：“干嘛这么关心床……” “因为出去旅游肯定要睡好呀，不然第二天怎么有精神玩呢？”姜唯托着下巴，一脸天真，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无辜的表情多半是装的。 季星已经收拾好东西，抖着腿等下班。前排的同事忽然转过来说了一句：“哟，季星，你女朋友来接你了。”他还没动呢，周围几个人全围到窗户那儿去了。 姜唯坐在他们写字楼下面那片广场的长椅上，舒展着长腿，脚边放了个大号行李箱，时不时抬起头往他们办公室的方向看。 自从上次年会姜唯主动找上门，季星他们整个部门都知道了他有个特别、特别、特别漂亮的女朋友。回想起那天，季星还是想给姜唯颁个影帝……或者影后。 姜唯找来公司前台，问人家：“今天公司是真的办年会吗？”得到肯定回答后，姜唯抚着胸口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季星骗我呢。怕他打扮得这么认真是要去见别的女孩子。”几句话就塑造了一个患得患失的女友形象，全体男同事都对季星肃然起敬。 后来就有人提议，让姜唯留下来一起玩。姜唯很害羞地答应了，小碎步走到季星边上依偎着他。众人难免好奇，这俩人看着实在是不搭，自然要盘问一下恋爱经历。 姜唯给足了季星面子，先是声情并茂地描述了季星如何如何在酒吧里以一当百出手救了她，又眼含热泪说其实自己从大二开始就认识他、暗恋他，更不忘感叹季星又帅又优秀，追他的人太多，自己根本排不上号。全体同事听得一愣一愣的，频频点头，纷纷对季星这男人刮目相看，认定此人深不可测。 只有季星心情复杂，一半是男人面子上获得的极大满足，另一半是对今夜自身命途的惶恐不安。按照姜唯的说法，他每被季星的亲朋好友夸一次漂亮，季星就要让他干一次。年会之前的案例有：在日料店碰见季星的大学同班同学、在商场碰见季星在动漫社认识的学弟、在季星和表弟视频的时候意外入镜。他们甚至还遇上过李心妍和祁乐，他俩当然没夸他漂亮，但姜唯很大声地当着他们的面说了一句：“天哪，订婚戒指不用买这么贵的啊，太夸张啦！”姜唯认为季星在这个场景里爽到了，所以也得算一次。 年会过后没几天，有两个女同事拿着手机来找季星，指着视频上的人问季星这个模特是不是他女朋友。姜唯把酒吧那边的工作全辞了，现在除了会接一些桉哥那里的拍摄，还签了一个公司做瞳模，同事们看到的就是姜唯新拍的美瞳广告，已经有超过三千的转发量。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模特还传成了明星，人人都知道了有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小明星狂追研发部的小季好几年，死心塌地爱着他。季星整个人都不好了，回家找影后求饶：“可以了，真的可以了，再发展下去我要信以为真了。” 一到下班时间，季星就急急冲下来，生怕他的好同事们赶在他前面见到姜唯，发自内心地夸他几句，姜唯心里保准又要开始计数了。 姜唯前段时间把头发染了浅紫色，最近褪成了灰色，剪了到肩膀的碎发。可能因为要出去玩，他特意没有穿裙子，紫色风衣加牛仔裤，今天是个很中性风的打扮，很男孩儿。 有时候季星觉得自己有一个男朋友，有一个女朋友，就跟开盲盒似的，每天醒过来一睁开眼不知道今天会是哪个。 看到他从楼里出来，姜唯站起身，拖着箱子迎上来，撞进他怀里。 季星抱着他，埋头嗅了嗅他发尾的馨香：“不是说好我下班先回家一趟再一起去机场吗？” “等不及想见你了。”姜唯坏笑了一下，拍了拍行李箱的拉杆，“反正行李昨天都整 26 理好了。” 昨晚他俩去超市购置旅行要用的东西，季星对着列好的清单精挑细选，姜唯全程神游，买完东西走到收银台那儿准备结账的时候，他回过神了，站在卖安全/套的货架前，每样都来了一盒。 季星人都傻了，连忙按住他的手，小声质问道：“买这么多干嘛？家里不是还有吗？！” 姜唯果真又换上那副无辜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可是这些不同系列的使用感都不一样啊。你不觉得现在用的那个太厚了吗？这个是超薄的诶！还有这个拆开是奶香味的。这种是螺旋的，这种是凸点的……” “别说了，知道你博学多才了。”季星捂住姜唯的嘴。 “买嘛！” “不买……” “买吧！” “不买。” “那我拿掉一盒嘛。” “一盒都不买。” 两人僵持不下，姜唯瞪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他现在戒了酒，饮食健康，作息规律，三个月胖了七八斤，憋口气能鼓起一点小肚子。 他就这么摸着肚子，细声细气地说：“你以前很宠我的，什么都会给我买的……” 路人才不管他们在争执买什么，路人只能看出来这个男的把刚怀孕的妻子气哭了。 季星在众人略带指责的目光中结了帐，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从超市回来，姜唯特别开心，蹲在地上收拾行李，收完衣服以后，把安全/套一盒一盒摆过去，整整齐齐铺了一层。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我们是出去旅游的，不是换个地方干这种事的。”季星哼哼唧唧地往这些盒子最中间放了一板奥美拉唑。 现下季星就推着这个装了各种各样品类齐全安全/套的箱子，有那么几秒他认真想过要不把箱子丢了算了。 他们打了辆出租车去机场，途经那座游乐场。橙色的、毛绒绒的落日坠入摩天轮里，挂在它的最高点上。 姜唯静静看着那个方向，眼瞳里映出灿烂的落日云霞：“我十五岁的时候就想找个人陪我坐摩天轮。” “后来呢？”季星顺着他的目光远望，夕阳西下，漫天都是浅粉浅紫的晚霞。 姜唯转过来看他：“后来？找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