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卧底退休后》 分卷阅读1 內容簡介 原来这世上,有些人不是不会重逢,是不敢重逢。 * 久别重逢与破镜重圆,文名即剧透 宁凛×匡语湉 ** wb:打包奶茶 报更新用 簡體版 一(试读) 这个小镇很久没有下雪了。 接到匡思敏电话的前十分钟,匡语湉刚刚和徐槿初谈妥了分手。 他们在一起三年,分手却只用了三分钟,程序比吃一顿饭还简单。 挂电话前,徐槿初说:“你听起来一点也不难过。” 匡语湉走进楼道,收了雨伞,“你也一样。” 他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得很轻,“所以我们没办法走到最后。” 两个冷心冷情的人,是无法温暖彼此的。 匡语湉在门口抖了抖身上沾到的雪,看到屏幕上还显示的通话中,沉默了会儿,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客套到俗套,徐槿初不再掩饰笑意,“没想到你也会来这么官方的一套。” 匡语湉低下头,没有回话。 她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徐槿初。 他们走到分手这一步,很大一部分是她的责任。 拐过楼道,声控灯应声打开,匡语湉慢慢走到门口,正思考着挂电话的说辞,又听到徐槿初说:“说实话,我很遗憾。” 匡语湉一顿。 “我们在一起三年,我是真的想娶你。”徐槿初笑了笑,“可你看起来总是很累。小湉,你活得太疲惫了。” 匡语湉无意识地捏了捏包带,静默片刻,说:“对不起。” “别总说这三个字。”徐槿初说,“大家买卖不成情意在,你这样弄得我也很尴尬。” 匡语湉:“我……” 徐槿初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如同温暖的泉。 他的性格一贯如此,理智且风度十足,加之外貌出色,工作体面,是所有家长眼中最好的良配。 不像有的人…… “不全是你的责任,至少我也不够爱你。”徐槿初说,“如果我够爱你,我就能容忍自己的女朋友心里始终爱着另一个人。” 匡语湉愣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但她说不出口,尘封的往事掐住了她的喉咙,叫她无法喘气。 夜晚的安静在此刻凸显,楼道尽头有扇小窗,窗外是冬夜特有的肃穆,包裹着匡语湉脆弱的身躯,她的影子在墙边瓷砖上拉得很长。 大概是一根烟的时间,他们彼此都在沉默着。 最后,是徐槿初打破了凝滞,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一个缠绕在心头很久,搅得他不得安宁的问题。 “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他是谁。 已经很久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 不,不会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那个人从很早以前就是消失在长街里的,被人三缄其口的存在。 匡语湉靠在窗边,目光凝望着远处沉沉如墨的夜色,很短促地笑了笑,表情很淡,“死了。” 雪光如昼,照在她小巧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像极了游魂。 她手搭着窗台,望着天边,一轮皎月挂在乌云之后,这样干净,这样纯洁。 她机械地重复着,麻木地说:“早就死了。” * 匡语湉挂了电话,还没找到钥匙,匡思敏的电话紧接着打来了。 她把雨伞挂在门把上,靠着楼道的小窗,借月光照明,一边翻找钥匙,一边接电话。 匡思敏:“姐,你到家了吗?” 匡语湉:“刚到。” “我进总决赛了!”匡思敏很兴奋,“决赛时间定 分卷阅读2 在下周三,你要不要来看我比赛?” 匡思敏今年读高三,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女中姚明。她不仅敢想,也敢做,拼到了现在这一步,离省队只有一步之遥。 匡语湉笑着答应,匡思敏简直开心得要上天,一开心,话就多了起来,顺口说了一句。 “姐,我跟你说,我前两天在街上碰上一个人,感觉好像大宁哥哥。” 匡语湉找钥匙的手一下就不利索了。她停了片刻,收回目光,地上瓷砖很白,她的影子还在晃荡,孤魂野鬼一样。 良久。 “你看错了,他已经死了。” 匡思敏讷讷的,小声说:“可你不是说,他只是失踪了,死的人不是他嘛。” 匡语湉木着脸,她转过身,眯着眼看向远处天际。 天空呈现出一种纯粹的黑,风将她的发丝吹散,她的脸上没有分毫表情。 “不管是不是,他失踪八年,八年的时间,也已经足够判定死亡。” 夜风在耳边呼呼回响,把说出口的话都卷进了风里。匡语湉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仿佛看到对面楼道有一晃而过的光。 暖黄色的,在冬夜里格外醒目。 昏黄照亮了台阶,也照亮了楼道边站立的人。 匡思敏看不到她的境况,嘴边不停,“也是,都那么久了,可能真是我认错了……唉算了不说了,我看那人缺胳膊少腿的,仔细想想也不像。” 后来她再说了点什么,匡语湉只怔怔听着。 隔着朦胧的夜色,楼下倚靠在楼道边的那人面目模糊。 他隐没在黑暗里,身形消瘦,看不清脸,手指间夹着一点猩红,时隐时现。 似乎察觉到目光所在,他抬起头,遥遥地与匡语湉对望。 隔着长长的距离,她看不清他的脸。 匡语湉张了张嘴,喊他,宁凛。 可没发出任何声音,泪水先落下来,迷了眼睛。 她匆匆忙忙抬手抹去,等抬起头再去寻找,哪里还有什么人。 孤零零的台阶,孤零零的昏黄,孤零零的遥远。 还有孤零零的她。 夜风呼啸,像从地底下发出的凄厉尖叫,又闷又重。 匡思敏:“姐?姐?你在听吗?” 匡语湉回过神,收回目光。 真是奇怪,今夜仿佛所有人都在跟她提起宁凛,明明这个人已经丢下她整整八年,存在感依然强到可怕。 她缩了缩脖子,轻轻嗯了一声,摸出钥匙开门。 走过玄关,孙郁可正盘着腿坐在地毯上看剧,戴着耳机抹眼泪,桌上堆了好几个纸团。 这耳机是她今年拿了奖金以后斥巨资买的,降噪功能一流,难怪她在外面打了半天电话她都听不到。 匡语湉举着手,简单和匡思敏说了两句,少年人擅健忘,没一会儿又把注意力放到比赛上,叫嚷着要孙郁可一起来。 孙郁可是自由职业,时间一大把,笑吟吟地答应下来。 等匡语湉挂了电话,她立刻挤到沙发边挨着匡语湉。 “真分了?” 匡语湉点点头。 孙郁可唉声叹气,“何必呢,我看徐老师挺不错的。” 匡语湉说:“没缘分。” 孙郁可切了声,明显不信。 但她不多话,也懒得深究,正好耳机提醒电量耗尽,她断了蓝牙,把耳机拿进卧室充电。 匡语湉跟着一起转头,目光掠过小桌,上头摆着孙郁可的平板,放的是《一把青》,白衫蓝裙,黄昏好风景。 因为蓝牙连接断开,平板声音直接外放出来,画面里,浓妆艳抹的女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拿着单薄的纸张,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留我一个人,还叫我快意余生。” 分卷阅读3 楼下几辆车呼啸而过。 匡语湉走到窗边,低头去寻找,楼下只有落雪的长阶,并没有什么人。 她稳稳地站着,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关上窗户,拉起了窗帘。 挡住了月光,也挡住了心事。 …… 月影晃晃,天幕幽幽。 长阶之上缓缓出现一道影子。 站立的姿态像极了一面旗帜,迎风招摇。 他慢慢地走着,走到楼道边,而后抬起头往上看。 那里的窗帘拉得很严实,没一会儿,灯光熄灭,周围重新陷入黑暗。 他迟疑了一会儿,抬起左手,掩住嘴,轻轻咳嗽了一声。 随着身躯震动,右手空荡荡的袖子跟着一块摇晃。 这一声过了很久,他才将手放下,抬起头再看了看那道窗户,转身走进楼道。 身影很快隐没,被黑暗吞噬,无人察觉。 * 晚上的时候,匡语湉开始做梦。 她和徐槿初在一起三年,不是没有过交心的时刻,然而距离分手才不到五个小时,她就在床上梦见了另一个男人。 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见面,时间跨度极长。 匡语湉在梦里来回打转,一会儿看见宁冽坐在老街的墙上,叼着棒棒糖逗她,“小葡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 一会儿是那年的香格里拉,宁凛在三千米的海拔上吻她,他们绕着转经筒转了三圈,在钟声下虔诚地许下愿望。 再是她听人说起的,云桐街的抢劫案,一切变化的开端。她不在现场,但会生动的想象力为每个画面添上色彩,一声声刺耳的嘈杂,一声声嘶哑的吼声,组成她生不如死的开始。 “他手上有枪!注意保护人质安全!” “他哪里来的枪!妈的,这疯子——” “操,人质快不行了,我操他妈!狙击手!狙击手……” …… 最后的最后,凝成一个画面,长风浩荡,黑暗如潮水涌现,视线的尽头,宁凛穿着红色的球衣,迎风而立,仿佛一面鲜艳的旗。 他说:“小葡萄,我走了啊。” 匡语湉在梦里哭泣,拼命地喊他——宁凛,宁凛。 可他真的就这样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 宁凛被确认“死亡”的那一年,匡母对匡语湉说:“葡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不可能这辈子只爱一个人。” 匡语湉闭上眼,几乎是强迫自己说出了一个“好”字。 她那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真下了地狱,十八层的路途她要一层层地去找,找到那个人好好问一问。 问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走得那么决绝,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 二(试读) 匡思敏的比赛安排在工作日,好在匡语湉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音乐老师,尤其教的是初三年级,几乎不费多少力气,教语文的宋老师就乐呵呵地答应了换课。 宋老师:“小匡啊,下周三是要去做什么?” 匡语湉站在办公桌边,说:“我妹妹有比赛,去现场给她加油。” “什么比赛?” “篮球赛。” “女孩子打篮球赛?”宋老师推了推眼镜,“这可有点稀奇。” 边上一道稚嫩的童声答道:“不稀奇,我也会打篮球,打得高高。” 说话的是宋老师的儿子,今年上四年级,有点皮,正拿着钢铁侠的模型在办公室跑来跑去。 “我是男子汉,男子汉也会打篮球!” 宋老师担心他撞到,皱着眉喊一声当心,男孩就当没听见,继续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跑来跑去,果不其然撞倒了一排档案盒,跟多米诺 分卷阅读4 骨牌似的,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宋老师头疼得不行,骂了两句。匡语湉笑了笑,弯下腰把满地的盒子一个个捡起来,再放进储物柜里。 宋老师:“下次再这么淘气,你的手就别要了!” 小男孩啪嗒啪嗒跑远,绕到办公椅后,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 “不行,不能砍我的手手!”他护着自己的右手,左手比划,“没手的是怪物叔叔,我不能没手手,我要手手!” 宋老师和匡语湉把档案盒归置好,走过去揪出他,“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男孩说:“就在门口,每天都转来转去的怪叔叔,一个没有手的怪物叔叔。” 他右手垂下,有模有样地晃荡着,“我每次一走过去,他就走掉了,一定是要变身了。” 宋老师面沉如水,“什么有手没手的怪物叔叔,你以后见到这些奇奇怪怪的陌生人不要上前去搭讪,听见没!” 小男孩讪讪地说哦。 宋老师长出口气,瞪他两眼,转头见到还站立着的匡语湉,忙招呼她过去。 “不是我说啊,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小匡你也是,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尤其得当心。像这种断手断脚的人,可怜归可怜……”她耸耸肩,刻意压低声音,“防人之心不可无。” 匡语湉不置可否,垂下眼,说了句“谢谢”。 * 匡语湉原本想再找徐槿初谈一谈,但想了许久,也想不到和他还能谈点什么。他们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现在去谈,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个好选择。 回到家,才七点,外面天色都暗了。 孙郁可呼啦呼啦地吃着泡面,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是她,又转了回去。 匡语湉脱了高跟靴,走到她身边跟着盘腿坐下,“今晚怎么吃泡面?” “懒得出门。”孙郁可含着一口面,说话含糊不清,“天黑,外面不安全。” 她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匡语湉挑眉,“你还会怕?” 孙郁可把面搁在桌上,拿纸巾擦擦嘴,“我是不怕,但架不住人家吓。” “谁吓你了?” 孙郁可:“底下跳广场舞的大妈带来的孙子呗,成天和我说隔壁楼道里住了个怪人,就一只手,阴沉沉的,见谁都不笑,大妈说他可能是在逃通缉犯。” 匡语湉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她想到了今天白天听宋老师儿子说起的那个“没有手的怪叔叔”。 泡面的香味萦绕在鼻间,她抽了抽鼻子,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向窗外。 沿街的路灯闪着暖黄的光圈,一盏一盏亮着,给足归人安全感,仿佛有它们陪伴,哪里都是回家的路。 匡语湉问她:“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子?” “不知道,没见过。”孙郁可注意力都放在平板播放的剧上,随口说:“通缉犯应该长得都差不多吧,凶神恶煞或者贼眉鼠目的,没大区别。” 匡语湉沉默不语。 等孙郁可的泡面吃完,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灰青色的天幕下,尘世像被裹挟成了一个巨大的茧,来来往往的人都被困束在其中。 匡语湉抿了抿唇,深深地,重重地吐了口气,拿着手机出门。 她憋着一口气,冲到隔壁的楼道里,大步往上,很快跨越了几层的台阶,来到了一扇门前。 那扇门锁着,紧紧闭合,锁上甚至生了斑斑锈纹,门上贴着一张黄色便利贴,用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着一句话,依稀是“人口”、“联系”等字样。 匡语湉咬着唇,对着门轻声喊:“宁凛。” 没有任何应答。 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变成了有重量的实体,压在她的心上,叫她喘不过气。 匡语湉退后一步,拍了拍门,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宁凛!” 没人回答。 不会有人回答。 匡语湉不死心,脱了高跟鞋,拐到另一侧走道的窗口, 分卷阅读5 踩在马扎上,伸出半个身子去看那儿的窗台。 夜色里,窗台模糊了影,一点人气也没有,像一头张口的巨兽。 她瞪着那个窗台,瞪了好一会儿,瞪得眼睛都干涩起来,才慢慢回了身。 弯下腰穿高跟鞋的时候,匡语湉没忍住,轻轻骂了句,傻逼。 天色昏沉下来,天快黑了。 原本并不明亮的夜灯在浓浓的夜雾之下仿佛被调高了亮度,光芒掩盖过星子,但大雾起来,又给它们蒙上一层模糊的虚影。 匡语湉躲在暗处,光着脚,蹲下身子,下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顶头的光因为灯泡旧了,不够明晰,有蚊虫飞进灯罩里,阴影落在她的脚下,一晃一晃的,像嘲笑她的愚蠢。 她捂着脸,心里出奇地悲哀,有一种对宿命无从抵抗的无可奈何。 天地间浩浩长风吹过,那个人像杂草一样顽强地存在于她的生命里,忘不掉,舍不得,若要拔出,就是割肉腕骨般的疼。 抬起头,似乎还能看到他站在台阶上,穿着鲜红的球衣,未曾远去。 旧人旧事,时隔经年,依然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匡语湉的少女时代,是在老街度过的。 那时候的老街还不像现在这样,有了属于旧时代标签的复古意义。那时老街鱼龙混杂,收留着来来往往的天涯客,更像是一个中转站。 日子再久点,中转站停止了运行,流浪的人们在这安家,抬头便能看见熟悉的一张脸,渐渐有了点人的味道在里面。 匡母从一开始就带着两个女儿住在这儿,每天靠一些零碎的活儿谋生,今天帮别人织毛线,明天去街角卖花,支起摊子又能帮人贴膜,总之日子过得很紧凑,她总是很忙。 匡语湉就是在每天照顾妹妹的日子里,邂逅了宁家的两兄弟。 南方的烟雨朦胧里,却有人长了一双桀骜不驯的眼。 明明是同样的长相,匡语湉却能很准确地分辨出来,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他们在老街很出名,受了家庭所累,没有哪个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跟有着抛夫弃子的母亲和跳楼自杀的父亲的人来往,唯独匡语湉是例外。 那时候她十五岁,刚从学校下了晚自修回来,路过篮球场时,恰好目睹了一场浩浩荡荡的群架。 三 带头的人下手狠,占了上风,把对方压在身下揍得无力反抗。 匡语湉怔怔地看着,被这种原始的野蛮力量惊呆了。 也是一瞬间,宁凛似有所察觉,慢慢抬起脸。 嘴角边挂了彩,没比对方好多少,用双手压制着人,眼底还带着杀红了眼的蛮横。 他是少年,不屑腌臜,眼底有着天然的傲慢,球场上被脏,上手就是干,崇尚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一如身上那件红色球衣,富有生机,野蛮生长,不摧眉,不折腰。 他冲她笑,牵扯到伤口,咧了咧嘴,痞痞地吹了声口哨。 “呦,小葡萄。” 后来警察来了,双方争执不下,警察要她指认到底是哪一方先动的手。 宁凛闻言,勾着唇,差点笑出声。 那笑里,满满的志在必得和有恃无恐。 匡语湉不敢放肆,怕警察看出来他们早就认识,连余光都不敢分他半点,战战兢兢地指认,战战兢兢地背着书包出门。 偏偏宁凛不嫌事大,故意拦在门口,用一种极为欠扁的口吻说:“谢谢妹妹帮忙,看妹妹读书也挺辛苦的,要不要我请你喝杯冷饮?” “你干嘛呢!”警察警告。 匡语湉胆小,被吓得浑身一颤,缩着脖子就从他腋下穿过,一溜烟跑出老远,任凭他在身后怎么喊也不回头。 等事情真的结束,宁凛在冷饮摊边找到她。 匡语湉攥着书包带,低着头,不停摩擦脚底下那块地面。只露出个脑袋顶,看不清表情。 校服 分卷阅读6 挂在她肩头空荡荡的,她跟个柴火似的。 宁凛走过去,撑着膝盖弯腰,抬手撩起她的刘海,看她眼睛。 “在这等多久了?” 匡语湉往后撇开头,自顾自生闷气,不搭理他。 宁凛伸手把她的脸抬起来,一下凑得很近,“说话,不许不理人。” 匡语湉被迫抬头,黑色的瞳孔清澈明亮,望着他时因为愤怒,显得生机勃勃。 “宁凛你混蛋!” 宁凛嘿一声,表情像听到什么新奇玩意儿,往前凑耳朵,“你刚说什么?” “……” “长本事了啊。”宁凛笑得痞痞的,“来,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匡语湉脸憋得微红,“你今天跟人打架了!你还让我,让我帮你做伪证!” 宁凛乐了,“那不是你自愿的么?” 匡语湉被噎到,想了半天,又说:“你还跟我在警察面前装不认识。” 言语之间,仿佛他罪恶滔天。 宁凛乐不可支,“那我总不能和他们说你是我老婆吧。” 匡语湉气急,“我才不是你老婆!” 宁凛换了T恤,球衣拿在手上,贱兮兮地一笑,兜头罩到匡语湉脑袋上,然后一把把她的腿抱上,直接扛在肩头。 “你、你干什么呢?”匡语湉又羞又急,她脸皮薄,但宁凛不一样,他年长她四岁,成天和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时不时就有这种混不吝的表现,叫她招架不住。 “宁凛,你个臭流氓!你放我下来!” 他笑得爽朗,肩膀微微颤抖,身体热度透过T恤传到她身上,熨得她脸颊微红。 “别急,小葡萄。”他笑着说,“迟早的事。” …… 迟早? 匡语湉那时生闷气,恨恨地想,未必。 谁和你迟早。 可宁凛就是宁凛,他想得到的,总能得到。 年少的宁凛身上有股锐利张扬的气质,因为是老街第一个考上警校的孩子,风评跟着好转了些。 那几年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世界不愿俯身,学不会弯腰,偏生准备做的又是最受人敬仰的职业,于是越发地傲气,不听人事,不认天命。 匡语湉那会儿十九岁,刚刚高考结束,被他撺掇着向母亲撒谎,一起坐上了去云南的飞机。 玉龙雪山海拔三千米,她恐高,缆车颠一颠就能吓得尖叫。宁凛一路牵着她来到最高处,在石碑边上留下了傻里傻气的合影,她穿着防寒服,看起来就像一只厚厚的小肉粽。 他们在三千米高的地方热烈地接吻。 丽江到香格里拉有六小时的车程,宁凛带着匡语湉从南方来到了更南方。 在松赞林寺下,匡语湉穿了一身红裙,路过的民宿老板用极为欣赏的眼光对她说“扎西德勒”,被宁凛瞪了一眼,笑着挥挥手,说祝他们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 转经筒转过三圈,身着红裙的女孩双手合十,虔诚地在香格里拉的钟声下许愿。 ——她希望能够和身边这个人永远在一起。 宁凛不信神佛,只是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匡语湉不告诉他,说讲出来就不灵了。 宁凛才不信,非要她说不可。匡语湉拗不过他,红着脸低声说了。 宁凛快要笑疯掉,少年感反衬得他越发神采飞扬。 他站在石阶下,远处是低到仿佛触手可及的湛蓝天空,屋檐下挂着五彩的旗帜,几乎和云朵化作一体。 温柔的风将他的衬衫吹起,他迎着风,纵情展示,聆听世界。 他说:“放心,我一定如你的意。” 匡语湉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从围巾里露出一张差点被淹没的小脸。 她伸手,抓住宁凛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手掌很宽,能将她完全 分卷阅读7 包裹住。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这里是彩云之南,是香格里拉,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红裙招展摇曳,像极了鲜艳的花,爱情开出的花。 遥远的云之南,寂静的苍穹之下,他们赤身相拥,疯狂做爱。 匡语湉的手撑在宁凛的胳膊上,将头靠在他的肩窝里,吻他脖颈上流淌的汗水。 有力的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拉近,恨不得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 四目相对之下,她无法逃离。 宁凛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换了个姿势,从后面进入她。 撞击地最激烈那会儿,他一条腿撑在床上,一条腿支在地上,汗湿的胸膛起伏,嘴里冒出些不干净的荤话,逼她叫老公。 匡语湉吃不消这个,但被叠加的快感逼迫到极致,颤巍巍地扭动身体,最后埋在被子里,用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喊了他一声。 她记得那时候宁凛是笑了,笑得很开怀,好像前面二十多年的喜悦都凝聚在这个陌生的空间,凝聚在这个缠绵的节点。他对她说了很多话,到最后匡语湉靠在他的手臂上缓缓沉睡,他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匡语湉想,她多幸运,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能遇到爱情带来的极致的喜悦,而她遇到了。 他们很年轻。 年轻真好,爱了就是爱了,恨不得燃尽所有,把自己也变成灰烬,就此定格一生一世。 却没想,原来有些愿望,真是不能言说。 说出来,竟然真的就不灵了。 …… 后来无数的时间里,匡语湉去了很多次香格里拉。 旗帜依然招展,熟悉的、陌生的人对她说“扎西德勒”,可她再也没在人海中见到那个穿红色球衣的少年。 一年又一年,许许多多的人都告诉她,说他已经死了,说让她别再欺骗自己,说骨灰盒里装的就是他。渐渐的,她从坚信他还好好活着,到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他只是失踪了,他没有死。到最后,她麻木地想,只要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他就不算死了。 这个人曾这样真切地存在于她的生命里,他们那么热烈地相爱,她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四 匡思敏的篮球比赛安排在下午。 比赛比想象中顺利。匡思敏那队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上半场结束的时候已经领先了对手近二十分。 麻烦出在下半场。 对手也不知是不是输急了眼,手渐渐地脏了起来,一直在场上不停搞小动作,被裁判警告了也不肯善罢甘休,动歪心思动到了坐在第一排的匡语湉身上。 匡思敏每次进了球都要冲那儿挥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她很重要的人。 所以那球明明应该冲着篮板去的,却不偏不倚,正正砸到了匡语湉的眼睛边上。 全场哗然。 “姐——!” 孙郁可一声惊呼,吓得声音都哆嗦了,“小湉,你没事吧?!” 匡思敏脚步飞快,冲到台边查看匡语湉的伤势。好在篮球砸在颧骨位置,没伤到眼睛,只是红肿了一大片,看着着实可怖。 匡思敏丢开篮球,猛地冲到使坏那女孩身前,被队友及时拉住,一拳挥了空。 “操你麻痹!”匡思敏咬牙切齿,“朱函,你他妈技不如人就玩阴的,你恶心不恶心!” 叫朱函的女孩满脸毫无歉意,耸耸肩,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操你妈!”匡思敏面目狰狞,手臂上肌肉绷起,像要把人给活活撕开。 朱函依旧不以为意。 “算了算了,思敏,比赛要紧。” “别理这种人……” 最后裁判做了调停,朱函吃了警告,被罚下场,比赛继续。 孙郁可盯着匡语湉颧骨上的伤,那里已经由紫红变成青黑了。她担忧道:“我陪你去医院吧。” 分卷阅读8 “没事。”匡语湉摇摇头,看着场上时不时分心望过来的匡思敏,料想自己在这里她也没心思比赛,说:“我自己去医院看看就行,等会儿比赛结束了,你帮我送思敏回学校吧。” 孙郁可想了想,也只能这样。她点头,说:“那你自己小心。” * 匡语湉出了赛场,打了车去离老街最近的三院。 她不常上医院,也不太喜欢医院,取了号以后就坐在外头的休息椅上等。 下午的医院人很多,木质椅上坐满了等待的病患,站在匡语湉身边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孕妇,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青紫遍布,看起来像是撞伤了。 孩子哇哇啼哭,她费力抱着,额头沁满汗水。 匡语湉看了两眼,起身让座。 孕妇千恩万谢地坐下,匡语湉摇了摇头,没说话。 走到门口一看,医生被里外好几圈的人包围着,根本看不见人影。 熙熙攘攘的响动,夹杂着婴儿的啼哭,顶头惨白的白炽灯,照着地上幽幽的影,制造出一种令人难以适从的冰冷。 匡语湉把手机拿出来,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分——照这样的速度,与其干等着不如先吃饭。 太阳西斜,她抚了抚自己眼下的伤口,踩着夕阳光走向楼梯口。 电梯附近也挤满了人,匡语湉无意凑过去,找了条人相对较少的楼道往下走。 从八楼到一楼,她走得慢悠悠。 到四楼消化内科,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扶着墙,蹒跚着下楼梯,匡语湉下意识放慢脚步,给老人让出足够的空间。 两道身影就在此刻毫无征兆地掠过眼边。 两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形色匆匆忙忙,一个戴了墨镜,一个没戴。 没戴墨镜的那位看起来年纪大些,脚步沉稳,边走边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起来不太好亲近。 戴墨镜的则年轻气盛许多,他走得快,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几步跳过一层台阶,经过匡语湉身边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撞了她一下。 匡语湉吃痛地惊呼,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一道身影先他一步走了过来,站在匡语湉身侧的台阶上,低下头问:“小姑娘,没事吧?” 这声小姑娘叫的匡语湉有点不好意思,她揉了揉肩,摇头,说:“没事。” 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刚刚撞她的墨镜男脚步飞快地上来,猛冲到匡语湉面前,问的是一样的话:“喂,你没事儿吧?” 匡语湉又摇摇头。 年长的男人低声训他:“起东,跟你说过几回了,做事不要这么莽撞冒失。” 姚起东讪讪地笑,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我这不是担心阿凛么。” 说到这个“阿凛”,男人的神色一下就敛了不少,他冲匡语湉点头示意后,走到男人的边上,与他并排走下去。 匡语湉放开手,保持着两个台阶左右的距离,跟着下楼。 “担心有什么用,他自己不愿意,我们还能把他绑到医院来不成?” 姚起东说:“不瞒你说老江,我真有这想法。就他那破胃,再不上医院看看,估计黑市都嫌弃。” 江喻说:“那你绑吧。” 姚起东苦着脸,“我哪儿敢动阿凛啊,你看他都这样了……” 匡语湉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我看他再这么搞下去,这条捡回来的命迟早得还给阎王爷。” 江喻沉声警告:“起东。” 姚起东使劲拍自己的嘴,双手合十,念念叨叨:“诸神莫怪,诸神莫怪,我刚就是放屁,各位千万别当真。” 江喻无奈地摇头,说:“你别想太多了,阿凛做事情有分寸。” 姚起东皱着眉,想起之前在老房子里见到的人,简直三棍子打不出个屁,问什么都简单地回几个字就算完,浑身的生气像被抽了个干净,满脸的要死不活。 那模样,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分卷阅读9 他嘟囔道:“他有个屁的分寸。” 但也仅限于嘟嘟囔囔,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个所谓有分寸的人,他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这种地步的。 所以有些话,再着急也只能背地里说。当着他的面,他们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们一路下行,来到医院侧门的停车处。 姚起东走到车前,把墨镜摘下,一手搭在车门上,没打开,忽然抬起头,对江喻说:“我有时候感觉,阿凛真可怜。” 江喻一怔,抿紧唇,刚想说点什么,蓦地瞥见车窗上的一角,一个消瘦的人影立在不远处,沉默地望着他们。 江喻反应过来,声音顿时高了一个度,“起东!” 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是真的上了心的警告。 姚起东警觉性不低,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即随着江喻的目光看向后方。 不出所料,正是他们刚刚谈论的那人。 他穿着一身灰色大衣,剪裁并不合身,再之右手空荡,穿在身上仿佛能将人带倒。都说人靠衣装,到他这里,衣服反而快把他压垮了。 他静静站着,不言不语。他是长相和气质很奇特的男人,从前年少轻狂,不看天地,野性难驯到江喻指着他的鼻子骂“老子驯条疯狗都比驯你容易”。到了现在一身孑然,暮气沉沉,眼中风雨不动,没人再能捉摸到他的情绪,也没人再能触摸到他的自我。 他二十多岁的时候,江喻只希望他能入世俗,看红尘,可等他到了而立之年,江喻又突然无比怀念他那时的年少模样,热忱热血,会愤怒也会狂喜。 谁说热血难凉,饮的冰够冷,再热的血都会凉的。 江喻:“阿凛,你怎么来了?” “路过,刚好看到你们,就过来打个招呼。” 姚起东性子直,抓了把头发,说:“我说你总该上医院了吧,你那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反正来都来了,跟我上去一趟。” 他这语气不客气,干这行久了,说话跟抓犯人一样。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姚起东脾气倔,死盯着他,寸步不让,非要他开口同意不可。 气氛一时凝滞。江喻抬手看了眼时间,打个圆场:“医院也快下班了。阿凛,这样好了,反正我和起东最近不忙,等过两天我们陪你上一趟医院,把你这胃病好好看看。” 江喻从前和宁凛就是亦师亦父的关系,对他到底和别人不一样,始终存了几分敬重。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宁凛只好低着头,耷拉着眼,勉强笑了笑,说:“好。” 姚起东是直肠子死脑筋,非要人把话说清楚,“咱定个时间,到底哪天?” 江喻说:“四号可以吗?” 宁凛点点头。 江喻一拍手,“行,那就四号再来。” 姚起东这才满意,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招呼他们过去。 “阿凛,我顺道送你回家。” 宁凛点点头。 车子发动,绝尘而去,灰色车身看着像一粒风中肆意飞扬的尘埃。 很轻,很薄,飘到匡语湉的眼中,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揭起往事的一页旧章。 匡语湉盯着远去的车辆,喉头堵着一口闷气,出不来也下不去,嘴唇因为用力,周围一圈都是牙印。 她颤栗着,狠狠握拳。 她听到了,他们叫他——阿凛。 阿凛。 是哪个凛。 匡语湉闭了闭眼,想起那天晚上,那扇无论如何拍打也没有回应的房门。 睁开眼,再恨恨地骂自己一句,傻逼。 傻逼,她就是个傻逼。 可是真的,太像了。 她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长相,只依稀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撞他的男人载着那人开车离开,弯腰上车前,他的背影萧索。 分卷阅读10 单单只是一个背影,已经足够令她陷进回忆无法抽身。因为最近太多人提他了吗?还是因为阔别八年,她又开始屈服于汹涌的思念? 天色昏沉,将暮。 匡语湉听到很多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陷于一种微妙的痛感之中,感受心口仿若针刺,远远胜过脸颊上的肿痛。 她咬紧唇,打开手机,记录下一个待办事项。 【四号,上医院】 五 【5】 八点多,天很黑。 老街的冬夜有种吓人的肃静。 孙郁可快六点的时候给匡语湉发消息,告诉她匡思敏拿了冠军,已经回了学校。 匡语湉没回消息,她脑海乱糟糟的,脚下往前走着,一直走着,不知怎么回事,又来到那扇熟悉的门前。 老街在几年前被政府征迁,但因为规划问题,只拆了街东面,再按照部分人的要求,征询意见后进行原址重建。因此一条街上,东面是新楼,西面仍旧是保留着老街原本的模样。 这些年新旧交替,政府建设做得好,平地起高楼之后,老街的熟面孔所剩无几,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生人。 不像从前,街坊邻居都认识,那时匡语湉的家在街东面,宁凛的家在街西面,长街很窄,东西两面其实只差了几米。 宁凛喜欢拿石头敲她的窗户,她家楼层低,离地面就两三米,他个头长得高,在底下伸手接她,将她接个满怀,然后趁匡母熟睡后骑自行车带她去老街街头的夜市,夏天吃冰淇淋,冬天吃小馄饨,有时候还会有彩虹棉花糖和手工捏的糖人。 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他往往会将车骑得飞快,在她的尖叫声中穿过爬满紫藤花的长巷。老街的烟火气沾了他满身,但他的味道依旧好闻,是属于男生特有的热腾腾的气息和洗衣液清爽的味道,贯穿她此后许多年。 …… 匡语湉踩着楼梯上楼。 楼道很安静,除了一个坐在马扎上正在编箩筐的老妪发出的响动,与死寂并无二致。 老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着面黄肌瘦,细瘦的手臂搭在箩筐边,没多少肉。见到有人上来,被惊吓到,蜷了蜷身子,眯着眼睛去看匡语湉,认出了她,“哎呀”一声。 这也是老街的旧人,老妪靠贩卖手编箩筐谋生,从前时常搬个小马扎,坐在街头巷尾,照着暖洋洋的日头,一编就是一个下午。 每到夏天,年幼的匡语湉从她身边经过,她会用沙哑的嗓音叫住她,摸进屋里,从老式冰箱中拿出一根赤豆冰棍递给她,拍拍她的头,问出一个问了千百遍,但次次都在重复的问题—— “葡萄啊,什么时候嫁给大宁哥哥?”老妪笑眯眯的,摸着手里的箩筐,手指像干枯了的树皮。 “要记得叫奶奶去喝一杯哩。” 老迈的声音响在耳边,匡语湉惊觉回神,低下头,对上一双混浊的眼睛,“什么?” 楼道有苍白的顶灯,照在老妪的发间,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笼着半世的沧桑。 老妪比之前看起来更加苍老,身躯也更伛偻。已经没人记得她是怎么来到老街的,来来往往的异乡客里,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每日只埋头编筐,换点零钱讨生活。 听说她前些年身体差下去,眼睛看不太清东西了,精神也大不如前,原本就有些痴呆,现在瞧着越发严重。 “葡萄,阿婆记得你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大宁了,以前给你吃冰棍,你都要留着给他的,这街里街外的,就你最疼他。”老妪说,“你现在这么大了,几岁了哇?和大宁结婚了没有?生了几个娃娃?” 一叠声的问题,问得匡语湉一怔,她有些茫然,在深沉的黑夜里鲜少地恍惚了。 她几岁了……她好像很久都没过过生日了,也不再刻意去记自己的年龄。 刚才老妪这么一问,她几乎脱口而出那句“二十岁”,却转瞬清醒,反应过来,她已经快三十岁了。 时间比她想的还要残忍,她想起今早对着镜子化妆时,瞥见的眼底细纹和眼角的鱼尾纹,提醒着她她已经不再年少。 匡语湉突然被一种很软却很绵延的悲伤攫取住心脏。眼前又浮现出 分卷阅读11 那个人的身影,她那时还是二十岁的模样,那人也还会骑着自行车,在她家楼底下用石头敲开窗户,然后一把接住她,带她穿街走巷。他明明已经走了很多年,却要她的记忆停留在二十岁,停留在他离开的那一刻。 匡语湉揉了揉眼底,踌躇了会儿,说:“快了,等结婚的时候,一定叫您来喝酒。” 老妪笑着点头,感慨道:“结婚好,结婚以后生娃娃。莫要吵架哩,两口子过日子最讲和气,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再把大宁赶回家了,等他回来,阿婆好好说说他,让他给你认错,你快接他回家,他可想你哩。” 说完,她低下头,露出脑袋旋儿,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绿色便利贴递给匡语湉。 方方正正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人口普查工作,方便请联系……”,后附一串手机号码。 老妪糊里糊涂的,说话很慢:“葡萄,阿婆给你留个号,下课了找阿婆,阿婆给你买冰棍。” 匡语湉接过,把那张纸举到眼下打量,仿佛有些眼熟,似乎不久前她也在这扇门前见过它。 不同的是那张纸是黄色的,这张是绿色的。 匡语湉抿唇,侧头看着身边紧闭的门。 门上哪里还有什么黄色便利贴。 匡语湉站立片刻,一股不安和颤栗席卷了她,她眼前都是回闪的碎片,有医院里遇到的那个独臂男人,也有听到的一口一个“阿凛”,甚至还有宋老师的儿子,他稚嫩的声音说着“有个怪物叔叔在学校门口转来转去”。 匡语湉强迫自己压制下心中的期待,指着紧闭的大门,涩着声音开口,问:“阿婆,这扇门上的纸呢?” 老妪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说:“给人拿走啦。” 匡语湉屏住了呼吸,心口被什么慢慢攥紧了,所有的期待和渴望快要压不住,她立在那儿,几乎无法思考。 她迎着老妪的目光,掐着嗓子问:“谁拿走了?” 老妪的眼里有些疑惑,偏着头回想。寂静的夜里,他的眼睫微微颤动,这细小的动作落在匡语湉的眼里,都显得太过清楚。 扑通,扑通,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有什么撞击声在心口,快要破出,又好像有谁拿着一把锤子,正在缓缓敲击她的心脏。 良久。 “啊,我想起来了。”老妪恍然。 “还能是谁呢,阿婆说了,夫妻不吵架,吵架伤和气。大宁都等你很久啦,你快去接他回家。” 周遭一切都很安静,唯独剩下她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走廊,被夜色模糊了音。 “这上头的纸就是大宁拿下来的呀。” 六 四号。 胃病需要挂的,是消化内科。 消化内科有三个科室,分布在走廊的两个方向,科室里人满为患。匡语湉选择了最中间的科室,在门口的木椅上坐了七个小时,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见的人。 没有那个人,来的是姚起东和江喻。 两人在医院快下班的时候来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站在距离匡语湉最远的那个科室门口,不知在说点什么。 匡语湉旁若无人地走过去,经过姚起东的身边,他似乎有所察觉,快速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敢多留,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 “阿凛也真是够了,妈的就这样了还乱来,你还说他有分寸……” “他只是不想麻烦我们。” “兄弟不是这样当的!他这样,未免太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好了起东,少说两句。” 匡语湉站在门口,脚底是夕阳最后的影,她想到了刚才两个人的对话,一股异样的情绪上升,让她屏住呼吸。 消化内科的三个科室,其中一个是她守着的,另外两个挤满了人。 她坐了一天,神经高度紧张,又期待又害怕,现在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匡语湉伸出脑袋,姚起东和江喻已经走了。 她理 分卷阅读12 了理情绪,缓步过去。走进离自己最近的科室,勉强做出一副正常的平淡模样,医生正在与前方的患者交谈,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去外面取了号排队,别挤在这里。” 匡语湉将头低下,看着桌上摆放着的病历本和医保卡,还有被医生夹起来的处方单留底…… 带着一种能将人麻痹的,近乎惶恐的期待,她颤声说:“我朋友刚刚来过,他的医保卡落这儿了,让我来帮忙取一下。” 医生没察觉,往桌上扫了一眼,问她:“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匡语湉手心发热,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掐紧她的心脏,让她甚至有了种作呕的错觉。 她的脸上因为克制出现了些许扭曲,费了好大劲,才从喉管里发出声音。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种隔世的恍惚。 “宁凛,他叫宁凛。” 医生低头,在社保卡里翻找半天,再到处方单里一张张查看。 一页一页翻过去,匡语湉的心跟着一寸寸地下沉。 她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像极了等待宣判的犯人,而面前的医生是拿着法槌,象征最高威严的法官。 这时候,医生突然合上了处方单。 啪一下,听得人心一颤。 匡语湉的心沉下去,沉进最冰冷的湖里。 “你搞错了吧,他的卡自己拿走了。” 匡语湉发蒙,“你说什么?” 医生不耐烦地皱眉:“我说你朋友的卡自己已经拿走了,不信你去问他。” “你确定吗?”匡语湉紧着嗓子,“你确定真的是宁凛……的卡?” “确定。他早就拿去了,你去做胃镜的地方找他问问看。自己的东西自己不收拾好还让医生来帮他收着?” 匡语湉晃了晃身,面色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 医生抬起头,迟疑地上下打量她,被这个忽然红了眼睛流泪的女人搞得很懵。 “你没事……” 匡语湉机械地摇摇头,机械地说谢谢,机械地走出门。等靠在墙边上,眼泪登时便落下来,所有的力气似乎一并消失了,叫她站也站不稳。 掌心里的汗滴滴掉落,提醒着她短短五分钟里,她经历了一场绝处逢生。 不远处,坐在休息椅上的小学生,捧着一本课文,断断续续地背书。他听到哭泣声,抬头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好奇地打量几秒,又默默低下头,声音小了些。 风吹来,声音和记忆在一刹那变得很近,又变得遥远。 ……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 姚起东一开始就觉得那女人不对劲。 从他和江喻交谈开始,她就仿佛刻意地出现在他们周边,后来还假借着走路的契机,偷听他们讲话。 他发现了,他相信江喻也发现了,但江喻什么也没说,依旧面沉如水。 姚起东不敢大意,趁宁凛去做检查,把江喻拉过来,使了个眼色,问:“你发现没?” 江喻没说话,微微拧眉,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应该不是。” 姚起东手指收紧,重新把墨镜戴上,“我去看看。” 江喻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说:“你别惹事,不一定是唐骞的余孽。” “可是……” “起东。”江喻靠近他,嗓音有点哑。他年纪大,以前又是他们的老师,说话时有种天然的威严。“你别忘了,唐骞和他的团伙已经完了。” 姚起东眯着眼,“万一没死绝呢?” 江喻瞧了瞧后方,有些动摇,但还是坚持:“阿凛抽身抽得很干净,应该没有问题。” 他顿了顿,压在姚起东肩膀上的手指用力,形成压迫感,“而且你别忘了,这里是医院。” 姚起东抿抿嘴, 分卷阅读13 低下头,再又抬起。 他扣着江喻的手,声音有些哑:“老江,我真的……我不敢再让阿凛承担一点点风险了,我保证我就去看看,不会怎么样的。” 江喻迟疑了。 他抬头,面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明亮的眼眸,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不容动摇的坚定。 在很多年前,那会儿叶队还在,他的面容也更年轻些。面对两个朝气蓬勃的男生,叶队一字一句,与他们讲清了所有可能的后果,再严肃地问: “想清楚了吗?” 他们大声地说是。 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掷地有声。 …… 江喻放下手,过了许久,扶了扶他鼻梁上的墨镜。 “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姚起东觉得不安,他骨子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当初叶队选人,宁凛说服了他,让他做出让步,因此他总有意无意地将宁凛的现状归咎于自己,对关于他的事情就格外上心。 他怀疑门外那女人可能是唐骞那伙儿的。 前阵子的雪下得厚,到现在还没化,雪面上反射出淡金色的雪光,姚起东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从另一侧楼梯下来,再从消防通道绕上去。 走到做胃镜检查的地方附近,他瞄过去,看见女人站在检查室两米开外的地方,呆呆立着,背影看起来很茫然。 检查室的外面,灯泡似乎坏了,光线有点暗,她就站在那抹暗淡的灯光下,惨白的光笼罩着她娇小的身躯,显得她落寞而苍白。 不知怎么,光是背影,姚起东竟然觉得她看起来有点憔悴。似乎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打击得身上都没了生气,余下躯壳成为行尸走肉。 他略微有些放心,又更提高了警惕。 一个游魂样的女人,轻而易举就将自己暴露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这样的素质不太可能会是唐骞的手下。 唐骞要是会用这种人,也坐不上当初那个位子。 这样想着,他悄悄靠近了几步。 但不知道怎么,这样的动作似乎惊动了女人。明明周围人来人往,但她竟然真能精确地捕捉到他动作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总之她在刹那间转过身,与姚起东四目相对。 在那一瞬间,她像个弹簧一样跳起,冲姚起东的方向冲了过来。 那张柔和无害的脸上,显露出难以抑制的痛苦。 姚起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身侧,摸上了冰冷的皮带扣才想起来他今天是陪宁凛来做检查的,并没有配枪。 从业多年的肌肉记忆让他来不及思考,就在女人双手攀附上他胳膊的时候,他闪电般出手,把她的手臂扭到身后,另一只胳膊横过她的脖颈,将她牢牢锁住,拖到一旁的无人之处。 女人的身体晃了两下,眼里浮现出清晰可见的痛楚。 “你想做什么?” 女人摇摇头。 她张了张口,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哀求,姚起东很费力地去分辨,才看出来她一直说的两个字是“宁凛”。 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手更加用力,她需要张嘴才能呼吸。 “说,你是什么人!” 女人脸色涨起微红,没有出声。 姚起东皱着眉,手下用力,思考着要把这女人怎么办。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说—— “起东,放手。” 姚起东松了力气,但还是没放开钳制,只微微扭过头,宁凛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不远处站着表情晦涩不明的江喻。 后者抬头看向他,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姚起东低声说:“阿凛,这人有问题。” 但宁凛没有回答他。 外面人声与车流声近近远远,他魔怔了似的盯着他怀里的女人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好像连呼吸也怕唐突了她。 某个时刻,姚起东从 分卷阅读14 他的眼中看到了很多情绪,纷纷闪过,快到难以捕捉,震惊、狂喜、悲哀……都杂糅在他的脸上,最后成为一种难以名状的卑微。仿佛在怀念,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配去怀念。 宁凛沉沉吐出一口气,把病历单塞进大衣口袋,“没关系,放开她。” 姚起东站立不动,但松开了手。 匡语湉扶着墙,疯狂地咳嗽起来。 细白的手指扣着墙壁,缺氧和疼痛让她直不起腰,胸腔里更像是扎了一万根密密麻麻的针,搅得她每动一下,就是锥心刺骨的疼。 一只手从身边伸来,扶住了她,给了她借力的依靠。 她扣着那只手,慢慢喘匀了气,直起身。 四目相对,双方都骤然顿住。 香格里拉,彩云之南。老街热腾腾的市井烟火,冷冰冰的骨灰盒…… 匡语湉退了几步,脚步虚浮,像踩在了虚空中,又像一脚踏过时空,回到了那个记忆里已有些模糊的盛夏。 从夏到秋,是她生命中重要的节点,此后余生,是下落不明,是难以寻觅,是殊途不同归。 “你……” 宁凛的声音清晰,在楼道口的穿堂风中响过。 姚起东没搞清楚状况,只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诡异,当他看到女人突然红了双眼时,这种诡异达到了顶点。 他思考着,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许因为思考地过于认真,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突然深吸一口气,高高扬起手。 下一秒,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宁凛偏着头,恍惚了一瞬。 匡语湉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眼底红到吓人,似能泣血。 “你不是……” 夕阳光隐没。 她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把话说完。 “你不是死了吗!——” 七 宁凛转过头,目光望着她,没有说话。 那目光里是什么? 愧疚,嘲讽,无奈?匡语湉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你不是死了吗?”她的眼眶里都是泪,崩溃道:“你不是死了吗!——” 宁凛沉默。 他的脊骨微微弯曲,身侧空荡荡的袖子有种与年岁不符的落魄和枯朽。 匡语湉胸膛剧烈起伏,眼泪如滚珠般落下,她已没了理智,恨不得用最难听的话去刺他,但宁凛空荡的右手袖管又让她始终无法将话说出口。 “你不会说话吗?”她眼中模糊,哽咽着问,“‘对不起’三个字,你不会说吗?” 宁凛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影,他的眼里已没了少年时期的清澈,光是说话似乎就已经耗尽了力气。 他说:“对不起。” 匡语湉咬着唇,感到身躯摇摇欲坠,但她顽强地站立着,拼命与汹涌的情绪做对抗。 她往后退,一直退,退到尽头的门边。 她在模糊的光里看到宁凛,他正看着她,眼色不明,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匡语湉抬手,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 在走之前,她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 孙郁可正坐在地毯上看剧,门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哐当一下,被人狠狠摔上,像是发泄。 孙郁可觉得奇怪,转头去看,却只看到匡语湉风一般跑回卧室的背影。 没过多久,她又重新出来,眼睛带着浓浓的红,一看就是哭了很久的痕迹,手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牛皮纸袋。 孙郁可咋舌:“小湉,你这是怎么了?” 匡语湉不发一语,穿着拖鞋,提着纸袋就出了门。b 分卷阅读15 r 孙郁可眯起眼,认出来了,牛皮纸袋里装的是一件鲜红色的球衣,洗得有点发旧,平时被匡语湉宝贝似的放在衣柜里,她从不拿出来看,但也不许别人去碰。 门“嘭”地关上,孙郁可回过神,赶忙放下泡面,拿起钥匙追了上去。 电梯刚下,匡语湉直接走的楼梯,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响,孙郁可三两步踏下去,不停喊她名字。 匡语湉恍若未闻,直直跑出了楼道,一直跑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前才站定。 她打开盖子,抓紧牛皮纸袋,恶狠狠地将球衣丢了进去,再大力地关上盖子。 见到这一幕,孙郁可一愣。 她脚步踌躇,“小湉,发生什么事了?” 匡语湉头发上还沾着水汽,缓缓蹲下身,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偌大的空间里,她孤单地似乎只剩下自己。 孙郁可远远地看着她,没有上前。 她看到匡语湉发狠地把球衣扔进垃圾桶,蹲下身紧紧地抱着自己,好一会儿后,又踉跄地站起身,疯了一样打开桶盖,从里面捞出纸袋,动作太快,球衣一下落到地上,鲜红的一块布料,像极了一面旗帜。 她捡起球衣,抱在怀里,眼眶里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连带着肩膀微微颤抖。 孙郁可眯了眯眼,看着那缩小成一个点的人,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以前在课本上学过的一句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她想,也许只是因为没有人在你面前,悲伤到极致。 那种难以名状的痛苦裹挟住了匡语湉,同时也裹挟住了她,让她在心酸的同时也在深深地,深深地为之难过。 她无力上前,因为她能清楚地感到,匡语湉的悲伤是她无力拯救的。可她也知道,这样的痛楚若不是到了极点,以匡语湉自制的性格,又怎么会失态成这样。 一件球衣就是一个故事。 匡语湉的心事她无从知晓,或许她也不想被知晓。 于是各人有各人的悲伤,各人有各人的沉默。 * 周末,匡思敏例行回家的日子。 老街的家自匡母去世后便空置了,孙郁可按市价付了租金,把客房成功占为己有,匡语湉和匡思敏一人睡主卧,一人睡次卧,倒也相安无事。 但匡思敏这天惹了麻烦。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之前朱函恶意用球砸人,她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恰逢又一次训练赛上冤家路窄,两人练着练着,不知怎么竟然打了起来。 都是优等生,学校头疼得不行,逼两个人面上和好,请了家长,然后简单记了个警告就算完事。 回家的路上,车里气压一直很低。 匡思敏坐在车后座,不停偷瞄副驾驶座上的匡语湉,给驾驶座上的孙郁可疯狂使眼色。 孙郁可冲她摇摇头,无奈地说了三个字:没办法。 匡思敏的嘴瘪下去,完了,这回她姐是真生气了。 她坐不住,受不了令人窒息的气氛,非得找点什么话来说,想来想去,讨好地笑道:“姐,我最近想再冲刺一下,老师说我这个分数就算只考文化课,重点也不是问题。” 匡语湉淡淡地嗯了一声。 匡思敏脑袋凑过去:“我听我同学说,有本什么辅导书挺好用的,姐你陪我一起去买好不好?” 匡语湉头也不抬,“开车的时候好好坐着。” 匡思敏怏怏地哦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车子一路开进老街,一路无话。 等匡思敏打开车门,才听到匡语湉对着孙郁可说:“我先出去一趟,在我没回来之前你帮忙看着点,不要让她出门。” 孙郁可点头说好。 匡思敏一个跨步上去,“姐你要干嘛?变相囚禁么?” 匡语湉冷冷地瞥过去一眼,这一眼太过凌厉,匡思敏立马蔫了气。 “好嘛,你 分卷阅读16 别生气,我乖乖等你回来。” 匡语湉勉强笑了笑,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匡语湉这次出门是去见徐槿初的。 半小时前,徐槿初发来消息,约她出来见个面。 她这几天情绪不太好,本想拒绝,但他用词直接,直说这是散伙饭,匡语湉想了想,终究是她对不起徐槿初在先,便答应了下来。 地点是他定的,约在老街附近的火锅店,那是个老店,锅底调得好,生意也好,她到的时候还被人挤得趔趄了下。 徐槿初关心地问:“没扭到脚吧?” 匡语湉摇摇头:“没事。” 徐槿初替她倒上茶水,眼神放在她的眼眸上,“你这几天看起来不是很好。” 匡语湉扯了扯嘴角,“是吗?” 徐槿初没有做声。 他慢斯条理地倒完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说:“小湉,不当情侣,我们也还是朋友吧?” 匡语湉嗯了一声,点点头。徐槿初是数学老师,出了名的性情温和,不做恋人也会是良友。 徐槿初把筷子拿去烫了烫水,抬起头,眼里浮起笑,“所以你现在面对一个朋友,有没有轻松一些?” 匡语湉不解。 “你一直都拧巴着,总在逼自己面对我。”徐槿初温柔道,“我以前以为你愿意臣服于世俗,就是接受了我,没想到臣服并不等于甘愿,是我错了。” 那天是还没去世的匡母要求他们见面的,介绍人在见面前就说得很清楚了,女方有一位前任,感情很深,几年前犯了事儿死了,但她一直不相信,固执地认为他只是失踪了。 他不是没纠结过,但考虑许久,还是答应了。因为年龄到了,因为生活压力,因为一个人很寂寞……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遇到了匡语湉。 她穿了件白衬衫,身体小小的,脸也小小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素白的脸上不着一丝粉黛。那阵子她的情绪也不好,但强迫自己来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听他讲话。 讲着讲着,她开始走神,盯着外头的飞鸟发呆,莫名其妙地,他也开始看着她,渐渐停止了话语。 那时是他最初的心动。 “你不知道你那时候看起来有多动人。”徐槿初说,“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像你一样,我清楚地知道你在思念另一个人,但我依旧被你那个样子打动。” 他看着她,“我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文艺又矫情?” 匡语湉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摇了摇头。 徐槿初说:“小湉,虽然你是因为你妈妈的原因才和我说在一起的,但坦白讲,那三年里,我过得很开心。” 匡母在几年前死于心肌梗塞,在生命倒计时的前几天,她似乎有所感召,拉着匡语湉的手,只交代了两件事。 一是要她照顾好自己和匡思敏,二是要她找一个人稳定下来。 “忘了他吧。”匡母混浊的眼里是清晰的难过,“葡萄,宁家那孩子已经……他,他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他也不会回来了!你不要再骗自己了,难道他一天不出现,你就一天接一天地等下去吗?” 匡母说:“放下他,也放过自己。” 匡语湉低着头,不说话。 匡母几近哀求,“算妈妈求你了,葡萄。” “放下吧,他不会回来了。” …… 为了母亲的遗愿,她去做了,接受了徐槿初成为自己的男友,开始新的生活。 可匡语湉悲哀地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遇到了很多人,但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宁凛。 没有人像他,更没有人能取代他。 * 热腾腾的火锅咕咚冒泡,红油化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徐槿初给匡语湉夹了一个丸子,说:“你是不是哭了?” 匡语湉没说话,他又接着说:“作为朋友,我其实还是蛮靠谱的。”他笑了笑,“我也不会自作 分卷阅读17 多情地以为你是因为我哭的,和我说说吧,我愿意当你的垃圾桶。” 匡语湉低着头,然后皱了皱眉,眼里的血丝格外明显。 香菇和丸子浮上来,热雾蔼蔼,周围尽是交谈的人声。 生活的味道都浓缩在一锅火锅里。 它让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变得更加轻易地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没有死?” 匡语湉点点头。 徐槿初:“那他之前为什么音讯全无?” 匡语湉没有说话。 徐槿初委婉地说:“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已经在外面结婚生……” “不可能!” 徐槿初顿时哑然,他没见过这样敏感如小兽的匡语湉。她在他面前一直是温柔的,甚至是清冷的,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他以为她本性就是这样。 原来不是。 她有天大的禁忌,是那个人的名字。关于他的一切她闭口不谈又深藏于心,但倘若别人说了他半分不是,她就跳起来去和那人拼命。 这样的匡语湉让他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他不想承认,他在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面前,输得彻彻底底。 徐槿初沉默了班上,才缓缓说道:“小湉,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应该回头。” 匡语湉安静地坐着,捏手里的筷子。 “无论他那八年里发生了什么,他总归没有联系过你不是吗。小湉,现在通讯设备这么发达,有什么理由不能联系——”徐槿初说到一半,忽然噤了声。 匡语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转头,就对上姚起东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在他的右手边,宁凛正端坐着,静静地看着他们。 八 姚起东夹起一只虾,丢进沸腾的汤里,慢斯条理地说:“老江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漂亮的女人会骗人,是不是张无忌他妈说的?啧啧,真理。上一秒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搞得谁杀了她全家一样,结果下一秒就能和别的男人柔情四溢。” 他用筷子点了点火锅边缘,讥讽道:“想起来了,真是他妈说的。他妈说的可真好,真好啊!” 匡语湉放下筷子,看着他们那一桌。 宁凛没什么表情,轮廓在灯下越发清晰,已看不太出少年的痕迹,甚至带了种枯萎凋零的暮气。 他与匡语湉对望了一眼,而后转开了视线。 徐槿初皱眉:“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 匡语湉转过身,手指在掌心扣紧,哑着嗓子说:“没事,不用管他们。” 江喻皱着眉,用指节扣了扣桌面,“起东。” 他有点过了。 姚起东瞥了宁凛一眼,“怎么,我就看那女人不顺眼,说说都不行?” 宁凛在此刻霍地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姚起东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解道:“阿凛这是怎么了?” 江喻叹了口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老江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喻:“难怪你没有女朋友。” “……”姚起东不服,“你这么大年纪不也没老婆么!” 江喻:“……” 姚起东:“我是为阿凛不平,前几天在医院的事儿你都忘记了?” 江喻摇摇头,“要换作是你,女朋友骗了你八年,你能原谅她?” 姚起东举着筷子,上头还插着一颗牛肉丸,他眨眨眼,疑惑道:“女朋友?” 江喻无语道:“不然你觉得他俩是兄妹?” 顿了顿,又说:“而且阿凛没有妹妹。” 他只有一个亲弟弟,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很多年前死在狙击手的枪下。 那起云桐街抢劫案江喻跟姚起东都没有参与,但他们送宁 分卷阅读18 凛走之前,把所有与他有关的资料记录都翻了十几遍,宁凛的家底他们可能比他本人还清楚。关于那起案子,资料里已经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凶手吸毒成瘾,抢劫钱财,挟持人质,枪杀警察,被狙击手当场击毙。 姚起东没想到那案子上去,他这时候只想到“女朋友”,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就理顺了逻辑。明白宁凛这是欠了人家债,还是一笔天大的情债。 清官难断家务事,姚起东是个对感情从来想不深也想不明白的,随便一思索,顺口回答了江喻的上一个问题。 “得看具体情况,像阿凛这种情况吧,我觉得说清楚了,就没什么问题。” 江喻淡淡地说:“阿凛这种情况,能随便对人说?” 姚起东吃瘪。 江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关于他们的事儿,你尽量少插手。” “为什么?”姚起东说,“打抱不平都不行?” 隔着重重的雾,江喻长出口气,摇了摇头,“你忘了,我们说过的,要让阿凛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我记得,我这不是正陪着他过正常人的生活嘛。” “你不知道什么是正常人的生活吗?”江喻笑了,“一日三餐,七情六欲,这才是正常人。” 他看着远处走来的宁凛,再想起刚才面目悲伤的那个女人,心里出奇地柔软。 他依然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骄傲飞扬的年轻人的场景。 其实江喻在最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非常不喜欢宁凛。 寮州刑事警察学院被称作“警中清北”,江喻是刑事犯罪侦查系教授,同时也是禁毒教研室的副主任。他为人严苛,不苟言笑,脾气还来的爆,在学校里人缘不是很好,不怎么招学生的喜欢。 这年夏天,寮州刑事警察学院迎来了一批新生。 挂牌311号的寝室,两个男生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是因为成绩多么出色,或者体能多么优异,单纯因为这两个人给他的印象都差到极点——一疯一莽。疯的叫宁凛,莽的叫姚起东。 他们还不知道他自己未来可能会面对什么,自然也不明白,就他们自身这样的性格,是多么适合去送死。 那时候他们二十岁,蓬勃的年纪,被关进学校进行封闭式军训,开始还兴致勃勃,到后来遭遇了一轮又一轮魔鬼训练,个个叫苦不迭。 九月一号,江喻很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记住了一个学生的名字。 他叫宁凛。 警校的教官都由老师担任,江喻教的是刑事犯罪侦查系,训的自然也是刑事犯罪侦查系。 那天是黄昏,大地被烤得热气腾腾,余温不散。 傍晚的光照在一群稚嫩的脸庞上,他们望着他,期待他对他们说出“欢迎你们来到寮州刑事警察学院”。 但他们失望了,因为江喻从不说欢迎,他有自己的一套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的方式。 他欢迎他们的方式,就是走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 “背上你们的包,出去跑步。” 新生的军训都有体能训练,一般先从五公里开始,但江喻不一样,他直接改成二十公里,自己也背着包,在前方领跑。 夕阳天,大片晚霞由橘红渲染至瑰丽的粉紫,淡淡的金光淌在年轻的脸庞,淌在他们流水一样滴下的汗水,折射出眩目的晶莹。 西边日头仿佛在燃烧,余晖里,他们喘着粗气,跑得像一群牛。 姚起东在跑到七公里的时候,开始翻白眼,“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宁凛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光是跟着江喻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心脏在胸膛砰砰跳,汗水迷了眼睛,他看什么东西都是扭曲的。 除了江喻在前方的身影。 他沉默着往前奔跑,身后的学生越来越少,跑到最后只剩下他们几个,但他既不回头也不喊停,就这样安静地跑着,像一个使徒,奔赴自己的信仰。 宁凛顶着一颗被刨得锃亮的脑 分卷阅读19 袋,咬紧牙跟上。 八公里的时候,姚起东趴下吐了,零散的几个人更少,到最后,跟在江喻身后的只剩下宁凛一个人。 江喻像是终于察觉了这个学生,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没有欣赏也没有轻蔑,他专注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说:“别跑了。” 宁凛强忍着喉头的干涩,他拼命摆臂,去摆脱地心引力对他越来越沉重的双腿的吸力。头发早就被汗水打湿了,藏蓝色作训服衣服贴在身上,衣摆正往下滴水,跑一步掉一滴,第二滴又快速凝聚起来,致敬他酸痛的肌肉和惊人的毅力。 宁凛不想说话,但对上江喻的眼神,他忍不住开口,嗓子火燎火烧的,“那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江喻有点意外,但他不会拐弯,直说道:“你跑不动了,别跑了。” 宁凛嗤笑:“你看不起谁呢!” 二十公里跑得一群人虚脱,他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一个,虽然看起来很费劲,但他坚持下来了。 就冲这点,他觉得自己特牛逼,至少比大多数人都牛逼。 江喻:“我没有看不起你。” 宁凛:“那你就别管我!你放心,我比你想象的还能吃苦!” 江喻看着他狼狈的脸,少年有一双水洗般的眼睛,明亮灼人,傲骨和倔强都藏在里面化作火焰,燃烧不熄。 那一刹那,他仿佛被里面的光烫着了,有些仓皇地别开眼。 江喻将嘴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转回头,说:“我也没心疼你。” 虽然他确实,比他想象的要能吃苦。 江喻:“你已经不行了。” 宁凛歪嘴笑,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车,“老师,男人可不能随随便便说自己不行啊。” 江喻面色严肃,不搭理他的玩笑,“别逞强,下次我会换一个标准重新要求你们。” “什么标准?” 江喻跑得气喘吁吁,缓了口气,说:“按女生体测的标准,八百米,三分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尾音仿佛带着一丝笑意。 说完,他开始加速,将宁凛甩出一段十几米的距离。 风呼呼地吹,没一会儿,他跑远了。 宁凛拽着包带,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他本来都要停下了,硬生生因为他这句话又逼自己迈开脚步。 他盯紧江喻,他那句玩笑话化成了无形的力量,往他虚软的身体里打进一剂强心针。他承认,他被刺激到了。 宁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包带用力一扯,紧紧扣住肩膀。 “他妈的!”他大喊一声,憋着股气就往前冲。 整个操场都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掷地有声—— “士可杀,不可辱!!!” 九 最后,全班跑完二十公里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江喻,一个是宁凛。 夜风从树叶里穿过,拂过每个人的脊背。一群大男生在操场上或站或坐,就着黯淡的光线看着眼前较劲一般跑圈的两个人。 江喻目不斜视,在漆黑的操场上跑完二十公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背着包的年轻男孩很快跑到他身边,越过他,停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不说话,宁凛更是没力气说话,两个男人就这样站在树底下,沉默相对,不言不语。 夜色里,江喻站得挺拔,他也喘气,但腰背仍旧笔直。 他将目光放到远处,扫过那些或疲惫或麻木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宁凛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凛捂着肚子,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慢慢成了悬浮的泡沫,他听到江喻问他的声音,张嘴,只回答了“宁凛”两个字,忽然眼前一黑,全身脱力往后仰去。 宁凛重重倒在地上,他浑身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大地的沙砾刺挠着皮肤,他觉得身上很痛,哪里都痛。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江喻冲他急切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叫他的 分卷阅读20 名字。 “宁凛……宁凛!!!” * 再醒来的时候,宁凛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江喻坐在床边,捧着一份报纸看,冷峻的脸庞上有种不动如山的沉稳,淡淡地说:“醒了?” 宁凛翻了个身,正对着他,“老师,问你个问题。” 江喻:“你问。” 宁凛呲牙:“要我是你儿子,你也会这么折磨我吗?” 江喻神情很平,一句废话都没有。 “我没有儿子,也没有结婚。” 宁凛乐了,躺平,把自己大字型摊在床上,“也是,你看着就不像能找着老婆的。” 江喻拿着报纸的手一顿。 宁凛自顾自说:“巧了,我也没爸爸。” 江喻不擅长和人交流,也不喜欢和人闲聊。但这个躺着的年轻人刚刚给他展示了出了新的一面,是专属于年少之人的血性和傲气,他不经意地触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角落,让他难得的肯释放出一点耐心,与他进行毫无意义的对谈。 “你爸呢?” 宁凛耸肩,“死了,精神失常跳楼死的,尸体就在我眼前炸开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啧,真血腥。” 江喻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不会安慰人,纠结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说:“那你呢,你怕不怕死?” 以他对宁凛浅显的了解,这人身上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他以为宁凛会毫不犹豫地说不怕,因为江喻接触过的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怕,比起年暮的人,少年更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出乎意料,宁凛笑嘻嘻地回答:“我怕,我太怕死了。” 江喻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宁凛反手去掏裤子,摸了半天,从裤子暗袋里摸出一个手机,点开视频拿给江喻看。 视频里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穿着某某高中的校服,青春洋溢,生命力十足。 背景是操场,她站在篮筐下,对着镜头眯着眼睛笑。画面里只有她一个人,但给人的感觉是两个,因为她看着镜头的眼神充满爱意,那是看心上人的眼神,对着冷冰冰的摄像头绝对露不出来。 视频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是静音还是原本就没声音,但单看画面,狗粮已经塞了江喻满嘴。 宁凛炫耀,“看见没,这我童养媳。” 年轻人谈恋爱没什么稀奇,江喻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谁知宁凛又抚着手机,对着视频里定格的画面啵唧亲了一口。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对了,她的吉他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弹得不比我差。” “……” 宁凛把手机捂在胸口,看着天花板,“老子好他妈想她啊。” “……” 江喻不说话,宁凛自己也不尴尬,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扭头看他。 江喻挑眉。 宁凛叹了口气,“算了,你没老婆,你不懂。” “……” 江喻承认,他被这股肉麻劲儿恶心到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凛,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只写着一种情绪——二十公里怎么没把你给跑死。 坦白讲,江喻长相很凶,板着脸的时候尤其是。他看着人不说话时有一种自带强压的威慑力,学生们都怕他,私底下说他这种人不应该当教授,去干狱警才对。 但宁凛不怕,他不仅不怕,在往后的日子里还和江喻越走越密,亲密到从“老师”成了“江教授”,再成了“老江”。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此刻,他只是抱着手机,将自己和那小女生的过往当故事一样讲给江喻听。 校医去找纱布了,临走前叮嘱江喻照看一下宁凛。江喻是个刻板的人,他觉得人是在他手上晕的,他就有责任确保他没事后再走,是以他再没耐心,也拼命强迫自己坐在椅子上,听宁凛讲他和那姑娘的老街爱情故事。 分卷阅读21 挺俗的,没什么新意,用四个字就能概括。 青梅竹马。 关键人女孩还没答应他。 宁凛:“急什么,迟早的事儿。” 江喻对宁凛言语里的柔情有些诧异。长了一副好皮囊的少年人他见过不少,几乎都爱极了逢场作戏,管这叫“露水姻缘”,说白了就是不负责任。 宁凛的皮相算上乘,浑身无赖,倒真看不出来是个专情种。 他问:“你还会弹吉他?” “嗯。”宁凛的眼神柔和下来,“我特别怕死。我这人没出息,只想过俗人的生活,一日三餐,七情六欲,长命百岁。等我毕业了,回去就和她求婚,然后再和她生俩孩子,好好过日子。诶,老师,你说我在婚礼上给她弹点什么好?要不《因为爱情》?我觉得这歌挺不错的,寓意也好。” 江喻没说话,很轻地嗯了一声,转头去看窗外。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退散,眼神深邃起来。嘴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苦味,无意识地咬了咬牙。 他在这个男孩的身上,看到了对生的向往。 江喻没有和任何人说,跑二十公里的这天他其实很难过,因为他刚得知他的一个已毕业的学生在西南边陲自杀了。 那个学生叫程寄余,寮州禁毒大队的,参与了一场凶险的卧底行动,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变得越来越阴沉冷漠。在最后一次递出消息后,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不久,警方从海里打捞出程寄余妻儿的尸体,死状可怖,被人滚烫的开水生生涮掉了皮。 那是他的得意门生,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至死都没与自己的恩师再见上一面。他的离去让江喻产生怀疑,怀疑自我也怀疑生命,也或许他根本不是在怀疑,他只是迷茫,短暂地失去了方向。 宁凛的出现让他又感受到了一种富有生机的力量,江喻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但希望宁凛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日三餐,七情六欲,长命百岁,过一种俗气的生活,在心心念念的婚礼上给心爱的女孩唱《因为爱情》。 他不想再听闻任何一个学生的死讯,再也不想。 …… “老师,你干嘛不说话?” “……” “不是吧,就说你没老婆而已,这就生气了?……诶诶诶,你干嘛!别啊!别啊!!还我!” “刚开学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了,不许私藏手机。” “……” “没收。等你这阵子恢复完,继续加练,每晚绕校五公里跑。” “嗷——” “再叫就二十公里。” “……” 十 也许因为那晚的二十公里,也许因为那两句“我没有儿子”和“我也没爸爸”,此后江喻对宁凛的关注越发明显。 他尝试着用通俗的标准要求他,要他成为一个心有正义,眼观世界的好人,却发现他与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宁凛就不是个人,他是条疯狗。 大三上学期,他们又有一场封闭式训练,还是江喻做教官。那会儿宁凛和姚起东已经出名,两个不正经的奇葩成天耍流氓行径,但专业成绩和体能测试都是一顶一的好,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他们狼狈为奸,最夸张的一次是学校搞模拟训练,他们把扮演敌方的校领导揍得鼻青脸肿,肋骨都断了一根。 江喻头疼地不行,把他俩骂了个狗血淋头。 宁凛不服,说:“战场之上无父子,他在背后阴我,我怎么不能回击?!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江喻用手指头点他的脑袋,“你挺横,但你现在没资格说这话。” 宁凛大声说:“凭什么!” 江喻一想到可能来的处分就气急败坏,用比他还大声的声音回答:“就凭他是领导,是你上级!” 宁凛一下闭了嘴。 屋檐下台阶上,他们相对站立,气氛凝滞。 江喻斜他一眼, 分卷阅读22 “怎么不说话?” 宁凛一扬下巴,肌肉紧绷,表情倔强,“我不敢说。” “你有什么不敢的!”江喻冷笑,“给你一把铲子你能把天给掀了!你说,有什么就说什么。” 宁凛直直地看着他,眉毛挑起来,声线很锐利。 “等老子成了领导,老子一定搞死你们!” 江喻唰地抬起头,表情收不住,满脸的“你他妈在说什么”。 宁凛一字一句重复:“等老子成了领导!老子一定搞死你们!” 江喻眼神像刀子一样,冷冷地射过去,宁凛保持军姿,目视前方,用力地挺直身板。 不服,就是不服,死都不服。 江喻气笑了,他伸手扣着宁凛的脖子,把他一路拽到操场,一把丢在地上。 天上下着大暴雨,雨水打在身躯都有些疼,两个人的面容在雨里模糊不清。 江喻抹了把脸,冷着声音命令他:“俯卧撑,我没说停就不许停!” 宁凛看着他,“凭什么?” “俯卧撑准备。” 宁凛眼里充斥着红血丝,拔高声音:“凭什么!” 江喻屈腿,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地上。宁凛疯狂挣扎,手掌被砂石割破,血丝流出来,又很快被冲刷干净。 江喻死死地按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俯卧撑准备。” 宁凛眉宇间的烦躁无法隐藏,他的面容狰狞,看着江喻的时候全都是不忿。 有那么一瞬,江喻觉得他会从地上跳起来掀翻自己,恶意反击。 但他只是这么看着他,看了几秒,慢慢撑着手臂俯在地上,一下一下开始动作。 因为湿衣贴身,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尽显,鼓胀起来就像一头凶猛的兽。 江喻走过去,手准确地掐上他的后颈,掌下用力。 “服不服?” 宁凛的声音有种穿透雨幕的狠厉,“不服!” 江喻收回手,转过身弯下膝盖,坐到了他的背上。 成年男性的体重压上来,让宁凛的脸色涨得通红,他的手臂不停打颤,牙齿却咬得更紧,从喉头里发出类似兽一样嘶吼的音,撑着背上的江喻一次次起落。 鼻间弥漫着雨水特有的水汽味道,俯下身时能闻到青草腐烂的气息,他的手掌下氤氲出一道道血迹,淌出来,又被冲干净,嘴里也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腥甜,漫上喉头,充斥口腔。 江喻在他背上,沉声问:“服不服?” 宁凛咬牙,“不服!” “服不服?” “不服!” 宁凛的手指陷进泥土里,心跳很快,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不肯认错。 他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嗓音嘶哑:“不服就是不服!” 喊完,他力竭,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雨水滑进鼻腔,呼吸间全是铁锈味,宁凛的侧脸贴在地上,粗粝的砂石将他的脸磨得生疼,但他感觉不到,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像一条离水的鱼。 胸腔的窒闷让他短暂地失声,他费力地睁开眼,紧盯雨幕里的江喻。 江喻走到宁凛前方,拢起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凛。 这场雨让他们都很狼狈,但他依旧面沉如水,脸色很冷,说话的声音也很冷。 暴雨倾盆。 江喻指了指上方,天际都是苍冷的暗调。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缓:“宁凛,你看看天,天那么高。” 宁凛抿着嘴,梗着脖子,不说话。 江喻揪着他的头发,逼他把脑袋昂起,厉声道:“再看看你脚底下!” 他的声音又严肃又冷漠,宁凛心气高,被他一折腾,气得手背上青筋突出。 他憋着劲,咬牙问:“你什么意思?” 江喻松开手,拎起他的肩膀, 分卷阅读23 把他翻个身,一巴掌打在他的胸口。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这一句,把那熟悉的亲切感都叫了回来。 宁凛躺在地上,由着江喻揍了自己一掌,揍完了,他心里的气消散地一干二净,只剩下丝丝坦然。 他冲江喻笑,捂着他的手,叫他:“老江。” 他是惯会恃宠而骄的人,能敏锐地分出到底谁对自己好,对自己好的底线在哪里,然后顺着杆子越爬越高。 江喻没有儿子,年纪虽然离做他的父亲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对待宁凛,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拿他当半个儿子来教。 开小灶什么的就不说,还会在自己的宿舍做饭,叫上宁凛来吃,有时买一送一附赠一个姚起东。 他对宁凛,若要用四个字来形容,当真是仁至义尽。 诚然,宁凛这大逆不道的鬼话把江喻气得心口发疼,但同时又让他忍不住想笑,为这份年少轻狂。 江喻松开他,无奈道:“臭小子,疯狗一样。” 江喻自己又何尝没有过张狂的岁月,血气方刚,不服就干。 这也是他欣赏宁凛的原因之一,他总能从他的身上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所以他很想将宁凛扳正,他因为狂妄吃了不少苦头,走了很多弯路,他不希望宁凛也跟他一样。 那些苦头,他是最好能不吃就不吃,那些弯路也是能不走就不走。 可那时江喻又怎会明白,人生道路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是苦头或者是弯路,该来的都得受着,然后为之流血流泪,忏悔一生或百死不悔。 江喻说:“宁凛,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服就是不服。” 说完,他走了。 作战靴掠过宁凛的眼前,他走的背影很稳,像一座山。 宁凛躺在地上,由着雨水冲刷自己,目送江喻远去,笑得开怀。 宁凛觉得,江喻给他的感觉仿佛一把筛子,他试图用自己的方法将浪潮里的沙子一一淘出,然后找到清澈纯粹。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江喻想要的,但他在某个时刻能感受到,江喻是希望他能成为他想要的那种纯粹。而他在望着江喻离开的身影时,也第一次冒出这样的想法,他想成为江喻希望他成为的那种人。 在他心里,他其实也早拿江喻当做自己的半个父亲。 * 揍领导这事儿还是被江喻兜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经过这件事宁凛至少会消停一阵子,没想到才刚过两天,这王八蛋又折腾出新的幺蛾子。 好好地封闭式训练着,他非要爬墙逃课。 好死不死,刚好被外头经过的系教研室主任撞见,当场提着人来到江喻面前。 江喻折了面子,火冒三丈,问他逃课到底要出去干什么。 得到的答案很简单,他说自己的小女朋友要过生日了,他想偷溜出去见她一面,给她个惊喜。 江喻简直匪夷所思,他被气得够呛,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想出去,你不会请假吗!” 宁凛也满脸匪夷所思,“还能请假?” 江喻眉宇一抽,“不能!” 当然不能,但宁凛要是跟他好好说的话,指不定他能替他想想办法。 现在倒好,搞得人尽皆知,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整些旁门左道。 江喻叹了口气,眉头的川字纹深刻。 “我迟早被你气死。” 最后他还是给宁凛批了假,顶着被所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好一阵,看得他压力大到晚上差点失眠,梦里都有人指责他偏心。 偏偏那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一点也不感念他的好,刚得了假,立马撒丫子跑了,快乐地奔出校门投向女朋友的怀抱。 日光下,他的身影很欢脱,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年轻的朝气和澎湃的喜悦。 江喻想笑,他想起宁凛说的那个俗气的梦想,一日三餐,七情六欲,长命百岁。 分卷阅读24 做一个受人敬仰的好人,娶自己最心爱的姑娘。 这“没出息”的梦想,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一生。 他以为宁凛会按照自己的既定轨迹一直走下去,直到云桐街抢劫案发生,直到那声枪响,直到宁冽死去。 一切美好戛然而止,命运猝不及防地将他推向了另一个岔路口。 江喻记得,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他对宁凛说:“你想好了么?” 宁凛低头看着手机,低声说:“想好了。” 江喻私心里还是不想他去,他看着他从男孩长成男人,从无赖变得端正,宁凛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心疼他,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劝服不了宁凛。 他已经决定好了,抛弃了自己曾经最珍视的梦想,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不归路。 江喻无法判断他将要去赴的是一趟怎么样的凶险,前途尚未可知,生死也尚未可知,江喻说不出口,他不忍心告诉宁凛,他往后的每一天,都可能没有明天。 他红了眼眶,哽声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要是死了,可连追悼会都没有。” 宁凛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带着无限柔情,注视自己手机里的画面。 蓝天下,青青草地,女孩站在篮筐前笑得灿烂。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宁凛明白,这一次离开,就是与他的过完做了彻底的告别,从此以后他的少年时代只能是回忆,他的飞扬跳脱也将一去不复返。 而她,也将在他的回忆里,成为他的过去。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删除了视频,沉默地将手机丢进垃圾桶。 十一 宁凛在洗手间待了很久。 事实上他只是在洗手池前呆呆站立着。 水池里水柱往下淌,溅起水花滴到他的手背上,他把仅剩的那只左手放到水下冲了冲,然后抹了一把脸。 镜子里,落魄的男人目光深沉,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流进衣领里。冬天的水带着刺骨的寒,却灭不了他脑子里渐渐高叠的混沌。 他伸手关水,指尖有着明显的颤抖,肌肉向他发出来警告。 宁凛盯着自己的左手,好几秒后,嗤地笑出声。他长长叹了口气,手撑在盥洗台上,咧嘴。 笑声响在空旷的洗手间,他全身都笑得颤抖,眼底却是无尽的红色。 他的手以前也是拿过钢枪的,如今一只空空荡荡,一只颤抖不休。连拥抱都是奢望。 宁凛的喉咙里仿佛含着一口难以言喻的苦,呼吸渐渐发沉,唇上消散了血色,趋于苍白。 …… “丫头,怎么不理人?手里藏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啧啧居然又没考及格,还要家长签字,妹妹你这可太丢你哥的人了。” “不要你管,你才不是我哥。” “这么凶?这样吧,你叫声哥哥,我来帮你签,省的你被你妈骂。” “……” “嗯?” “哥哥。” 宁凛听了,歪头笑起来,修长的手指转了转笔,正要写字,笔尖在快触的卷面的时候又停下。 他从矮墙上跳下来,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不正经道:“我反悔了,要不还是叫老公吧。” 唰的一下,手里的卷子被人整张抽回。 匡语湉推开他的手,偏过脸,耳廓微微红起,像只将熟未熟的苹果。 她扬起眉,脸庞娇俏,脆生生道:“宁凛,你脸皮真厚!” 巷子里,少年人的朗声大笑,和风一样,飘得很远。 * 宁凛擦了擦额角的水,往外走去。再坐到姚起东和江喻面前的,依然是那个不动如山的他。 他往左边瞥去一眼,那儿已经空空如也。 分卷阅读25 姚起东咬着筷子,试探地看他,看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阿凛,那是你朋友啊?” 宁凛眼底泛着不易察觉的红,神色看似镇定,喉结滚动间还是艰涩。 他点头。 姚起东安静片刻,下了颗丸子,踌躇半天,又问:“女朋友?” 江喻轻轻咳了咳。 宁凛压抑住内心的躁动,低低地回了句:“嗯。” “不是吧。”姚起东举着筷子,低声说:“那她和对面那男的……你刚才干嘛不上去问啊。” 宁凛抿了口酒,声音很平缓,“没什么好问的,都已经过去了。” 江喻沉默地看他一眼。 是那个男人和她过去了,还是他和她过去了? 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姚起东:“过去了?……噢噢也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 “是我的。” 姚起东和江喻俱是一愣。 “什么?” 宁凛放下酒杯,他握着杯子的手几乎发白,“是我的。” 他重复说着,“是我的。” 是他的。 本来就是他的。 * 老街灯火还亮堂,吃了饭,徐槿初送匡语湉回家。 他开的是辆新车,因为比较珍惜,开得有点慢。一路上匡语湉兴致都不是很高,车里气氛凝滞,为了让他们之间显得不那么僵硬,徐槿初伸手把蓝牙音乐点开。 音乐界面跳到了随机播放模式,匡语湉把头靠在车窗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 “小湉。” “嗯?”匡语湉转过头来,目光里有丝困惑。 徐槿初替她解开安全带,向外头努努下巴,“到了。” 石板路在不远处延伸着,电线杆和路灯交替,不知何时他们已停靠在老街街头。 “谢谢你。” 徐槿初笑了声,摇了摇头。 匡语湉轻盈地下了车,反身关上车门,向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徐槿初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他今天约匡语湉的目的,并不是吃顿散伙饭。他说了谎,他是想来和她复合的。 在一起三年,他始终放不下她,也不相信他们之间是没有感情的。所以徐槿初想同匡语湉说,或许他们可以再试一试,他愿意去接受她心里那个已死去的存在。 反正他都已经死了,不是么。 可匡语湉却和他说,他没死。 不仅没死,还回来了。 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徐槿初笑得有些难过。 多可笑,他决定放手的时候,她身边根本没有别人。他想挽回的时候,居然告诉他,这个人没有死。 命运玩弄了他,同时也意味着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徐槿初偏头看去,明净的夜色下,匡语湉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石板路尽头。 他始终看着她,而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 从街头的石板路往家走的路上,匡语湉感到一种莫名的空寂。 小的时候,她总跟着宁凛,有时候带上匡思敏,有时候宁冽也会凑过来,总之他们四个人是一个小世界。 有一天正上课,台风天暴雨如注,把山体压垮,造成了不大不小的伤亡。学校靠山,害怕出事,提前给他们放了假。那时候匡语湉住校,匡母怕她把钥匙弄丢,从来都不让她带到学校去,而工作日的时候,她又总是出门在外,不会在 分卷阅读26 家。 放了假的匡语湉无处可去,只好抱着书包去敲宁凛的门。 开门的是宁冽,他还没睡醒,满眼惺忪。 匡语湉乖巧地打招呼,“小宁哥哥好。” 宁冽嗯了声,闭着眼给她让了路,推搡着她到宁凛的房门口,一把关上门,“家里停电了,你们自己玩,别吵我睡觉。” 她被推得一个趔趄,迎头就撞到了宁凛的怀里。 宁凛坐在床边,抬手把她捞上来,碰到了吉他弦,淌出一连串音符。 “高中生,逃学了?”他盘着腿,怀抱吉他,轻佻道:“你不乖哦。” 匡语湉捂着额头,把事情原委和他说了。 宁凛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失笑道:“你当我这是收容所呢?” 匡语湉摇摇头,她没有把他家当收容所,她只是单纯地想来这里,想见他而已。 “真没有?”宁凛挑眉。 她点头。 他们坐在老式的大床上,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宁凛穿了件松松垮垮的T恤,抱着吉他不知想些什么,她穿着校服,坐在床边晃着双腿,露出一截穿着白袜子的小脚。 宁凛想,她的脚怎么这么小,比他的手掌还小。 静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宁凛扫了扫弦,说:“既然这样,那你付钱。” 匡语湉错愕地抬头,“啊?” 宁凛一本正经:“按收容所的价格,一天五十。” 匡语湉不知道他在开玩笑,当了真,讷讷道:“我没有钱。” 匡母管她管得很严,和学习无关的东西基本上都不许她买,她存在身边的金钱更是少之又少。 宁凛放下吉他,忽然凑近,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近到她来不及躲闪,就能看到他的眼睛,还有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他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她的下巴,低低地笑了,半是调侃半认真地说,“那你亲我一下吧。” 十二 匡语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和宁凛之间的那点小九九虽然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但看出来归看出来,要她承认,她还是不好意思的。 “宁凛。”她低头,光在她的鼻梁上落下阴影,“你别耍流氓。” 宁凛放下吉他,靠近她一点。他的眼睛很好看,望着她的时候里面有她的倒影。 他说:“小葡萄,你叫宁冽‘小宁哥哥’,怎么叫我就是叫全名?” 匡语湉的手顿了顿,转瞬若无其事地说:“你又不是我哥哥。” 宁凛轻哼,“宁冽也不是你哥哥。” 匡语湉不说话,宁凛伸出手,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蹭,“来,叫声哥哥。” 匡语湉缩着脖子,抿紧唇,不肯叫。 胸腔里的那颗东西,扑通扑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失了控。 因为从小没有爸妈,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和鱼龙混杂,宁凛身上野生的气息很重,少年感褪得也快,正经的时候少,混不吝的时候多的数不清。 他跟老街的穿堂风一样,又野,又自在。 吹得匡语湉的一颗心就这么荡漾起来。 宁凛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自己想听的,他抬手,抚了下匡语湉的脑袋顶。 “让你叫声哥哥跟要你命一样。” 匡语湉嘟囔:“你不是我哥哥。” 宁凛短促地笑了下。他从床上下去,打开衣柜拿了套衣裤丢到床上。棉质的料子皱成一团,落到匡语湉膝上,把她吓了一跳。 “胆子跟老鼠一样大。” 宁凛弯下腰,拿起衣裤,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她。 “你先玩会儿手机,我去洗个澡。” 说完他就走了。 房间里有卫生间,他打开门进去,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分卷阅读27 匡语湉听着里头的声音,那水声跟有热度一样,明明她坐在干燥的室内,脸颊却被熏得一点点晕起红色。 她控制不住地去想宁凛,想他洗澡的样子,想他脱衣服的样子,还有…… 她被心里那点心猿意马的想法扰得害羞,手里的手机也跟着升温,就快把她烫着。 这时,卫生间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小葡萄。” 匡语湉回神,下意识捂着脸颊,诶了一声。 宁凛说:“帮我拿下毛巾,衣柜抽屉第三格。” 匡语湉有种心事被窥探的心虚,对他的要求来不及多想就答应。她下了床,走到衣柜前,拉开第三格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灰色的毛巾。 她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宁凛,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匡语湉把毛巾递过去,那只手往前伸,却没去拿毛巾,反而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用劲往里一拉,将她整个人都拉进卫生间。 水声不知何时停了,湿凉的水汽弥漫在小小的空间。宁凛洗的冷水澡,但不知为何空气是热的,他的气息更是热的。 匡语湉的心砰砰跳,她看到宁凛站在自己面前,只穿着黑色内裤,头发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再往下,是紧致的腹肌,修长的双腿,和被布料包裹着的蓬勃的欲望。 他揉了下她的耳垂,喃喃道:“好软。” 说完,放开钳制住匡语湉的那只手,低下头,炙热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最后捕捉到她的唇瓣,一点点吸吮起来。 狭窄的室内,他扣着她的腰,吻得很忘情。 随着这个带着水汽的吻渐渐深入,宁凛浑身的侵略性也越发强悍,他俯下身,手臂摸上匡语湉裙下光裸的小腿,抬起她的身子,把她放到洗漱台上。 “唔……” 匡语湉有些抗拒地挣扎,她试图去推开宁凛,手掌在摸到他湿润的皮肤后又光速收回,放在腰侧,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没想到这举动反而给他可趁之机,她被他抓着手臂,牢牢锁在身后。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长发,肆无忌惮地在她口中、唇边搅弄着。 宁凛没有闭眼,余光里瞄到眼前人的眼睛,匡语湉的眼眸在水汽之后显得湿漉漉的,带着一丝惊惶,像小鹿斑比。 宁凛放开她,很缠绵地在她的下唇舔了一下,然后执起她的右手,在手背上亲了亲。 他说话的声音很沙哑,“小葡萄。” 匡语湉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宁凛的眼混沌起来,被自己心里那点隐晦的下流想法刺激得呼吸越发粗重。她这么乖巧,这么温顺,几乎默认着接受他对她做的一切,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给他亲,还给他抱。 如果他想对她做更过分的事…… 宁凛在这种时刻,脑子竟然开始天马行空起来。他觉得,自己如果以后有女儿,一定要记得告诉她,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对一个喜欢你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简直就是往饥饿的狼嘴里丢一块肉,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潜移默化地告诉他—— 你可以随意侵犯我。 而我。 我是愿意的。 你怎么样对我,我都愿意。 宁凛喉结滚动,他问:“今年几岁了?” 匡语湉动了动唇,小声说:“十六了。” 才十六啊。 真小。 宁凛的眼睛沉下去,扫过她堪堪发育的身材,玲珑的腰身,还有裙底下露出的光洁的腿部肌肤。 最后落在她柔软的丰盈上。 那里因为她的急速呼吸也在上下起伏着,呼之欲出。 不对。 他坏坏地想。 也不小了。 宁凛捏了捏匡语湉的脸蛋,“叫声哥哥来听下。” 匡语湉被他捏得声音 分卷阅读28 变形,“你不是我哥哥。” 宁凛啧一声,“叫声来听下又不会怎么样,来,叫声哥哥!快叫!” 或许是他语气过于急切,匡语湉眼底忽然浮现出一抹羞恼,她用力瞪着他,一下爆发了。 她从洗漱台上跳下来,猛地推开宁凛,大喊:“你不是我哥哥!不是不是不是——”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恼怒,跟她平时的软糯大相庭径。 匡语湉的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微撅起,倔强地看着他。 这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宁凛盯着她泛红的脸颊,靠近她,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脸上,在她眼下流连。他的身体也贴她很近,呼吸落在她的鼻梁。 “小丫头,不是就不是,这么凶干嘛。” 匡语湉撇开头,闷声道:“你不许乱说话了。” “好,好,不说了。”宁凛叹了口气,体内翻涌着的情欲算是全数消下去了,他拿过一旁放着的睡裤,利落穿上。 野兽重新穿上了人皮,一层布格挡了欲望,也格挡了险些发生的失控。 …… 他们出了卫生间,宁凛找出吹风机,打开按了下,才想起停电了。 不能吹就算了,反正他就这几根毛,吹不吹都不碍事。 宁凛坐到床上,抽出条干毛巾丢到匡语湉手中。 “小葡萄,过来帮我擦头发。” 匡语湉接过毛巾,半跪在床上,刚抬起手,就感到他的手指摸上了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在她的唇角轻轻擦过。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到我前面来。” 匡语湉犹豫了几秒,还是抬手,按着他的肩颈,膝行到宁凛身前,挤到他两腿之间。 宁凛没穿上衣,裸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他们贴得太紧了,紧到匡语湉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结实的小腹,整齐的腹肌,还有薄薄的睡裤下勾勒出的男性欲望。 “小葡萄。”宁凛揽着她的腿,用脸颊蹭她的脸颊。他的头发在高考结束的暑假就给刨了,硬硬的板寸刺在她柔软的皮肤上,痒痒的。 他亲了口她小巧的耳垂,“你真乖。” 一句话,跟火似的,撩得匡语湉身上也跟着泛红,从耳尖一路红到了胸口。 宁凛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她的嘴,夹成鸭子嘴,起身亲上去,在她的唇瓣上咬了口。 “多吃点吧,你看你,瘦的跟个豆芽菜一样。” 宁冽恰好此时经过,门开了条缝,他把他们的对话和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他捂着被酸倒的一口牙,无语道:“你俩能稍微收敛点那恶心巴拉的劲儿么。” 宁凛一眼瞪过去,他缩着脖子,飞快溜了。 临走前,不忘冲匡语湉吐舌头。 “都是你,我哥现在都不管我了。” 宁凛失笑:“这人,几岁了。” 匡语湉擦了会儿宁凛的头发,等差不多干了后,她微微沉眼,放下毛巾,坐到他对面。 她的眼睛对着他,很认真:“你真当我是妹妹?” 宁凛双手撑在身后,一腿支起,吊儿郎当。 他喉头发出低低的笑音,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女孩,“傻不傻。” “可是你……” 剩下的话匡语湉没说完,都消失在他们纠缠的舌尖。 一吻结束,宁凛用手指抹了抹嘴唇,眼神暧昧又直接,“你的哥哥会对妹妹这样?” 匡语湉被他亲得晕头转向,但理智尚存。她说:“我没有哥哥,我只有妹妹。” 宁凛哦了声,“那你会对你妹妹这样么?” 匡语湉当然没办法想那场景,一想就毛骨悚然。她瓮声瓮气道:“我才不去想。” 宁凛哈哈大笑。 “乖,再等两年吧。” 匡语湉疑惑不解,问他:“你要 分卷阅读29 干嘛?” 宁凛勾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轻佻无比:“当然是吃葡萄啊。” 一语双关。 配上他色气的眼神和浪荡的语气,成功让匡语湉恼羞成怒。 匡语湉拿着半干半湿的毛巾,先是实实在在地愣了,再是实实在在地闹了个红脸,然后避无可避地想到了一些限制级的画面,耳朵烫,脸颊烫,全身都烫。 “宁凛你,你……”她语无伦次道。 宁凛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匡语湉感觉自己快要熟透了,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宁凛你耍流氓。” 意料之中。 宁凛坏笑着哦了声,甩开脖子上的毛巾,凑上前,一步一步,眼神强势,动作坚决。 匡语湉有点害怕这样的他,慢慢往后退,直到退到床上最角落,靠在墙上,被他禁锢在怀中。 宁凛的手勾起她的裙摆,往上移,抚摸上她软嫩白皙的大腿,停留在内裤的最边沿,没再深入。 “你说谁耍流氓?” 匡语湉望着他,她能感到贴在自己腿上的手掌温度很高,也能感到自己身前这个人有多危险,她气势一下就弱了,强撑着自己不发虚,说:“说你,耍流氓……” 下一秒,宁凛抬手捧起匡语湉的脸,唇贴上去,凶狠地吻她。 这次比刚刚狠多了,几乎可以算是撕咬,匡语湉唔唔地摇头,被他掐着下巴,强迫她张开嘴,一口咬在她柔软湿润的舌尖上。 他轻笑着,埋头在她的唇间不断深吻,手下动作不停,剥开她衣领上的扣子,怕吓到她,没往下深入,只在她的肩上来回游移,处处点火。 一吻结束,宁凛露出一个坏坏的笑,轻咬住她的脖颈。 他开玩笑般说道:“小葡萄,我要真耍流氓,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 十三 走不了。 她以为她能走,但她发现,她根本走不了。 * 下雪了。 小小粒的雪花从天际落下,被路灯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天色黑透了,只有路边小盏的灯还攒着光亮,催促行人赶紧归家。 青石板路上传来脚步声,颤颤巍巍的人影停留在匡语湉的身后。 “葡萄啊,下课了怎么还不回家?” 老妪站在几步外,怀里抱着箩筐,眼睛还是混浊的。 她身上的朽气太重了,让人感觉可能下一秒就会离去。 “还在等大宁吗?别等啦,阿婆看到他已经回家啦。” 匡语湉没出声,长风把她的头发吹乱,掀起来,露出苍白的脸,她就那么沉默地站在雪里,站在风里。 老妪又问:“葡萄啊,小宁呢?阿婆好久没看见他了。你们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是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这个问题,匡语湉是知道答案的。 她讽刺地笑一笑。 虽然现在看来,这个答案和她当初预想的一样,是错的。 “他被他妈妈带到美国去了,不回来了。” 老妪啊了一声,满脸失望。 匡语湉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最后的夜晚。 那晚的月光很温柔,但说出口的话很锋利,满满的都是少年人的意气用事。 那时候他们不够成熟,不懂得如何和自己年少的恋人用最舒服的方式相处,只一股脑的把情绪都给对方,不管对方是否招架得住。 匡语湉记得,他们吵了场架,原因仅仅是宁凛穿了一件别的女生送他的衣服。 那衣服上绣着“NL”,藏满了少女怀春的心事,只有蠢直男才会以为这是品牌的LOGO。 匡语湉气得想把他的衣服扯下来丢掉,“别人送你礼物你就收?!” 宁凛叫苦不迭,“我过生日嘛!而且这不就件普通T恤?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分卷阅读30 “生日礼物?你……”匡语湉跺脚,“你就想也不想地收了?” 宁凛觉得自己真冤枉,他举起双手,“我也回送给她了啊。” “……” “我没白拿人家的。”他小声为自己辩解,完全搞错重点,“我回礼了。” 匡语湉神经都开始作痛,咬牙问:“你回了什么?” “不知道啊,姚起东去买的,我就出了点钱。好像是香水吧,她还挺喜欢的。” “……” “小葡萄,怎么不说话——我靠,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谋杀亲夫啊我靠!操操操,住口,别咬了!——” 那会儿宁凛快毕业,按理说在警校待了这几年,性格怎么也得稳一点,但他偏偏还是邪得很,行事风格一点也不像能干刑警的料。 邪就算了,对待感情反倒只剩下一根筋,别人能想到的细枝末节他永远想不到,常常把匡语湉气个半死。 “你这个傻瓜,直男!你走,你走,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都烦死你了。” 匡语湉把他推出门,说了很多负气的话,要他想清楚自己哪里错了再来找她,宁凛保持着沉默,用一种困惑不解的眼光看着她。 他是骄傲的,甚至是桀骜的,唯独在感情上留了脆弱。他是真想不通就一件衣服而已,为什么能惹匡语湉生气。她生气,他可以道歉,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不就一件衣服么,她喜欢他送她都行。 匡语湉被他的眼神看得差点心软,但眼光一拐,看到那个“NL”,立马又重新生起气。 明明是她的男朋友,怎么还被人心心念念惦记着。 那个女生,讨厌死了。 他也是,讨厌死了。 匡语湉那时想的,只是要宁凛来哄哄她。她是沉浸在爱情里的小女生,偶尔做作偶尔无理取闹都是在跟男朋友撒娇罢了。 她无非就是喜欢他哄她的样子。 没想到从那以后,他真的消失了。 她让他走,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他就真的走了,再也没出现。 …… “葡萄。” 匡语湉抬眼看着老妪。 老妪满是皱纹的脸露出慈爱的笑意,“阿婆这儿有好吃的果子,你让小宁回家,阿婆给他做果子吃。” 匡语湉的眼睛酸到了极点,缓缓眨了一下,轻声说:“阿婆,小宁哥哥不回来了。” 老妪攥着箩筐,歪着脑袋想了想,她举起手,指向楼道里某扇亮灯的窗户,“他回家了,小宁在家啊,阿婆看到了。” 匡语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眼底零星的笑意也冻住。 她僵直着身体,声音很哑,“阿婆,那是大宁,是宁凛。” 老妪一愣,“是大宁?大宁回来了?” 匡语湉点点头。 她的身影在路灯之下,被拉得细细瘦瘦,和着风雪一晃一晃,像随时都会飘走。 老妪静静地看着面前纤弱的女人,她的眉眼看起来很悲伤,但始终没有落泪。 老妪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惊呼:“诶,不对,大宁,大宁不是死了吗?” 她在原地转了两圈,费力地想着,从乱糟糟的脑海里掏出一点点往日的残余。 “说他要抢人家的钱,还打死了个警察哩!就死掉了!是不是啊葡萄?” 是不是啊,葡萄? 老妪的话一下让时光倒流,让她回到了二十岁,回到了那段痛苦的岁月。 所有人都问她,葡萄啊,到底是不是? 那个老街里最飞扬骄傲的年轻人,忽然某天在云桐街持枪抢劫,疯狂之下开枪杀死警察,挟持的人质有哮喘病,惊吓之下昏死过去,出于无奈,狙击手开枪将他当场击毙。 他自己就是警校的学生,怎么还会开枪杀死警察呢? 他是不是本性如此 分卷阅读31 ,分明就是臭水沟里的老鼠,非要装出道貌盎然的好人模样。 他骗了我们所有人,是不是? 他是杀人狂,他是个疯子,是个变态,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啊?!! 匡语湉手掌盖住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从喉头里发出轻声呜咽。 她像要把这八年的绝望都放在这一句回答里。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这种人啊。 宁凛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那是她的宁凛,她最爱的宁凛,考上警校,发誓要做一个好人的宁凛啊。 匡语湉失声痛哭。 “不是的,他没有!是你们错了,你们弄错了!!” 她的心口泛起绞痛,等得太久了,她甚至忘记自己最开始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坚定地相信他。 也许不需要为什么,相爱的人本就不需要为什么。 眼里的泪一颗颗落下,喉咙里的呜咽渐渐变成小兽般的嘶鸣。 匡语湉的肩膀剧烈颤抖着,紧紧捂着口鼻,泪水模糊了视线。 十四 耳边响起一声很长的叹息。 然后她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老年人身上惯有的气味混杂着温暖,干枯的手掌一下下在她背上轻抚,用自己仅有的仁慈安慰这个爱哭的孩子。 “没有,没有,错了……我们错了……”老妪一次次重复着匡语湉的话。她未必能理解听到的话的意思,因为她早就痴痴呆呆,不辨人事,她只是下意识地安抚怀中的女人,如同每一个年长的长辈安慰小辈那样。 匡语湉的眼泪砸下来,情绪来的很汹涌,她终于再也绷不住。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美好的梦。她怕只是自己的臆想,等梦醒来就有人告诉她,宁凛根本没出现过,他早就死了,他的骨灰盒还是她亲手从殡仪馆里认回来的。 “阿婆。”匡语湉唇瓣哆嗦着,她泪眼朦胧,一边哭一边说:“他没死,那就是他!他没有死,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老妪有样学样:“他没死,没死,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他没有死。” 老妪学:“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他回来了。” “他还活着,他回来了……” 匡语湉发疯一样,回抱着老妪,哭得喘不上气。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只有这个疯癫的老人家是她唯一的支撑。 老妪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手掌的老茧把她的脸都磨红,她冲匡语湉傻笑,拉着她的手把她往身后的方向扯。 “葡萄不哭,去找大宁。大宁欺负你,阿婆还要打他哩。不哭了啊葡萄,找大宁去……” 匡语湉眼圈红着,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眼里还有很重的悲伤,和无法言说的痛苦。但她很迷茫,看了看老妪,又看了看窗户。 “找他?” 老妪点点头,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去找大宁吧,葡萄。大宁一直在那里呢。” 匡语湉无声地抬起头。 那扇窗户在老街的西面,那里面有她盼了八年才终于盼回来的人。 八年。 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所以。 “葡萄啊,找他去吧。” 匡语湉说:“好。” 她要找他,要去找宁凛。 此时此刻,她无比确信,她要去找他,必须找他。 老妪抱了抱她,“去吧。” 匡语湉慢慢往楼道走去。她走得很慢,但很坚定。 刚开始还是缓缓的 分卷阅读32 ,踩着小碎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开始奔跑。 时空在此刻扭转回溯,她仿佛回到了十七岁,正在奔跑着去自己心上人的身边。 她跑过街道,跑过青石板路,跑过时光。 跑过所有的迷茫和仿徨,惶恐和不确定。 所有的念头只因为那一句话—— 宁凛还活着。 …… 徐槿初没说错,匡语湉过得很疲惫。 一路上,她想到了很多很多。 最开始的变故,应该是在张芳菲出现的那一天。 她是宁凛和宁冽的生母,多年前抛夫弃子远走他乡,嫁了个地痞样的男人,日子表面看过得还算光鲜亮丽,至少比和宁父在一起时好很多。 她应该是个心狠的女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忽然想开了一样,出现在了宁家兄弟的面前。 匡语湉的印象里,她是个很“挎”的女人。脸部皮肤挎了,身材挎了,样貌长得更挎,两个黑眼圈快掉到胸口。 她在老街住了段时间,天天带着宁冽招摇过市,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黄头发,身上的劣质香水味浓到十米外都能闻见。 那段时间是宁冽最开心的时候,他到处和人说,他哥哥有了女朋友就不要他了,但他还有妈妈,他妈妈要带他去美国,护照都已经办好,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 匡语湉那会儿正跟宁凛因为礼物的事情在怄气,强迫自己压下了好奇心,不去问不去想。 大约有三四天的时间,她都没有和宁凛联系。 几天后,学校通知匡语湉,她们学院获得了两个公费出国交流名额,学习时长一个月,按照上学年的成绩择优选取,她和另一个叫孙郁可的女生获得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包吃包住包交通,连异国的电话卡都给她们准备好了。 学校的意思是,打包行李,立刻出发。 在机场,匡语湉咬着唇,拿着新领到的电话卡,看着自己手里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有点委屈。 老师和导游催促了她三遍,她才起身,换掉手机卡前,她给宁凛发消息,说自己一个月以后就回来。 想了想,又打了一句话。 【我不该和你吵架的,对不起。】 飞机轰鸣声在天际响过,她坐在经济舱,身旁的女生笑着对她说:“你好,我是孙郁可。” 她说:“你好,匡语湉。” 孙郁可笑嘻嘻的,她的头发很短,剪到耳根,整个人看起来很利落。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出国,人生地不熟的,我挺害怕的,还好有你陪着我。不过反正也就这么点时间,一个月以后就回来了。” 匡语湉眨眨眼睛,揉着手里的手机和眼罩,“是啊,还好就一个月。” 就一个月,她就回来了,就能见到他了。 匡语湉戴上眼罩,闭上眼,脑子里想到宁凛抱着吉他弹唱的模样。她很想他,这次回去她一定好好和他道歉,以后她再也不会无理取闹了,她想他能一直在她的身边,他们不吵架了,以后都好好的。 谁能想到,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短短的一个月,所有的一切都不复从前。 那时候的感觉,匡语湉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 她被工作人员领到殡仪馆,他们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骨灰盒,上面标注着两个字,宁凛。 他死了,因为抢劫杀人,被警察当场击毙。 多可笑,怎么可能呢。 好好的一个警校高材生,怎么会糊涂到去抢劫。 他是缺钱还是不要命了,才会这么做。 可很多人告诉她,云桐街抢劫案发生的那天,他们都看到了。事情发生地很快,短短几分钟,那个说要当好人,说要娶她生娃娃的宁凛就变成了一具尸体,成了令老街蒙羞的存在。 他们看着匡语湉,像在看一个疯子。 无奈、害怕、同情……各种情 分卷阅读33 绪都有,比刀剑还锋利,刺穿人心。 “真是看不出来,啧啧,我还以为那是小宁才会干的事儿,没想到大宁也这样。” “得了吧,警察都说了查过了,那人就是大宁。警察还能搞错事儿?别傻。” “我看大宁就是这种人,从小到大都不听话。” “可以了,小声点。讲那么多话,让匡家的那姑娘听到就不好了……” …… 宁凛死了,其他人怎么说,说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呢。 匡语湉盯着骨灰盒上“宁凛”两个字,像不认识一样,一直看,看到眼睛发红发酸,一滴泪落到盒面上。 她说:“你们骗我,他没有死。” 工作人员见惯了这场景,声音不停,忙着做登记手续。宁凛没有父亲,宁冽据说被他生母领着出国了,已经联系不上,他没有别的亲人,来认领尸体的只有匡语湉一个人。 匡语湉忽然提高声音,“你们为什么要把他火化了!为什么不让我看尸体!你们骗我是不是,他没死,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工作人员手足无措,无奈道:“姑娘,我们都是按程序办事的,公告已经发了一个月了,尸体也放了一个月了,昨天才刚火化的,你就迟了一天而已。再说我们骗你干什么呀,又没好处。” 匡语湉没说话,她抱着骨灰盒,视线不知道落到哪里。她不敢去看怀里的东西,更不敢看那上面的名字。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生生死死的,看多了也就这样。人活一世,到最后都会变成灰,逃不开这四四方方一个盒子。 这人确实还年轻,也挺可惜的,但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活不过来了。如今有人捧着一把灰,为他流两滴伤心泪,这短短的一生也不算白活,起码还有人惦记。 逝者已逝,活人还得往前看,不是么。 匡语湉做不到节哀。 她茫然,她害怕,她甚至恨。 胸腔里的东西泛滥出疼痛,宛如裂成好几块,她的头脑一阵阵眩晕,眼前都是模糊,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怀里的骨灰盒冰冷,让她手臂发麻,但她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一定不是宁凛。 她觉得他没有死,可能是警察弄错了也不一定,他或许只是失踪了。 明明一个月前他们还在吵架,她还让他想清楚了再说。 那场架都还没吵完,他们还有很多话没说,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怎么可能呢。 * 楼道一如既往地空寂,匡语湉走过台阶,来到宁家的门前。 她盯着面前老旧的房门,哑着声说:“宁凛,开门。” 无人应答。 风雪交杂,风从窗户灌进来,把她的脸吹得生疼。 匡语湉低垂下眼睛,声音轻下去,一直轻下去,轻到喃喃自语般地说:“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的手指触摸到门上粗糙的纹路,感受着一门之隔里那个人的心跳与呼吸。她今年二十八岁,已不再年轻,满怀希望地等过,颓然无助地放弃过,在世俗的生活里打转,慢慢活成了一只陀螺,不能停,停下来她就会倒下。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她不是陀螺,她是一只风筝,她的线仍然在他的手中,只是一个照面,他就能给她生的力量,让她迎风而上,扶摇万里。 他没有降落,她也不会降落。 “宁凛,你开门。”她嘶哑着嗓子说。 一片寂静。 外头的风雪渐渐停了,微风吹来,把头发吹得凌乱。 冬天很冷,但没关系,夏天总会回来。蝉鸣阵阵或风吹麦浪,都会在某一时刻,以摧枯拉朽之态,死而复生。 匡语湉拢了拢头发,目光落在窗台下的马扎上。这扇窗户很小,但过一个人没问题,而因为楼层没有翻新,它并没有装上防盗网。 忽然,夜幕之中传来“砰”的一声,天光乍亮,五彩斑斓。 分卷阅读34 烟火的噼里啪啦的人潮声,潮水般涌来,溢开。 彩色的光映在匡语湉的脸上,她看起来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然。 她对着门,一字一字地说:“我数三下,你要是不开门,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十五 欢笑声,吵闹声,沸腾着,驱散了冬夜的寒。 匡语湉脱下高跟鞋,光脚站到马扎上,对着夜风闭上眼睛。 “三。” 她松开手,张开双臂,四面八方的风让她有了久违的感觉,活着的感觉。 “二。” 烟花散尽,夜色归于沉默。 最后一秒,她数着心跳,去感受那些东西,生命里最原始的,让人为之疯狂的东西。 “一。” 夏天会回来的。 那些回溯的时光里,它也在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 “小葡萄。” 匡语湉靠在男人的温热的怀抱里,感受他的体温,感受活着的气息。 她哭了,抱着他哭了。 宁凛的体型变了很多,比起八年前消瘦了一些,脸窄了点,皮肤也粗糙了,但身上的味道没有变,如同当年一样。 他像一块浮木,在汪洋大海里转了一圈,终于回到她这座孤岛。 匡语湉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前,哭着,眼泪都湿在他的衣服上。她的眼睛是红的,脸色是白的,抬头看着他,又哭又笑:“原来那天你在家。” “你听到我在叫你了。” “你听到我在叫你你为什么不开门?!宁凛你为什么不开门!” 宁凛的嘴角动了动,暗色里他的表情似乎很狼狈,想点说什么话,但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默默放下了原本抱着匡语湉的手,抿唇,撇开了头。 匡语湉转到他身边,踮起脚正对上他的眼睛,魔怔般说道:“宁凛,你说话啊。” 他看向她。他穿着一身大一号的灰色针织衫,右手打了个结,脊背微微弯曲着。 人还是那个人,但到底不一样了。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把自己过得一团糟。 只除了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还依稀留有年少的影子。 宁凛敛下眉,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睁开,低声说:“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匡语湉瘪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眼眶,她的情绪都压在喉咙里,声音弱不可闻,“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 匡语湉仰头看他,“宁凛,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宁凛沉默着。 匡语湉又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联系我?” 她其实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也有很多的问题能问。 比如,当年死的那个人是不是宁冽,为什么警察说死的人是你,为什么殡仪馆的人会把你的骨灰盒给我。 还有,云桐街抢劫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你为什么不回复。 但再多的问题,到了她这里,全都变成了女人感性的直接体现。 匡语湉抽噎着,她只纠结一个问题,非要他给出回答不可。 “你怎么、怎么舍得……”她发出一声很长的哭声。 “你怎么舍得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哭声仿佛能把心肺都撕裂,那么多的眼泪,人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水分呢,她看起来快要把自己体内所有储存的水分都通过眼眶流出来。 匡语湉问宁凛,怎么舍得。 是啊,怎么舍得。 宁凛抬起左手,擦去她的眼泪,但擦不完,根本擦不完。 她从小就爱哭,被他精细呵护着宠上了天,以为从此远离眼泪滋味,没想到又被他重重摔落在地,自此匍匐于红尘,回不到天上。b 分卷阅读35 r 这个爱哭鬼,他哪里舍得。 舍不得的。 但舍不得又怎么样呢,有些事,早就不是舍得不舍得能决定的了的。 “对不起。” 宁凛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不起,小葡萄。” 匡语湉看他的脸,她问他:“理由,我要理由。” 她年纪不小了,但哭起来依旧像个孩子,那一瞬间她不是二十八岁,她还是二十岁,还在跟宁凛吵那场没有吵完的架。 “凭什么、凭什么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 她一步步逼近,把宁凛逼到角落里,抵靠在墙边。 她苦笑,心口很痛,“宁凛,他们说你死了,我不相信。可是他们都说亲眼看见了,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他们说我只是自欺欺人,你早就化成了灰,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没死,只有我!” 她在哭,在闹,在嘶吼,疯狂地发泄着自己八年来的委屈和绝望。 真的是太绝望了,八年啊,八年没有尽头的等待。匡语湉无数次说服自己,又无数次地不愿相信,她在等待和放弃里来回挣扎。 “你没有死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她哭到最后已经没有力气,眼泪也终于流不出来,像是流完了一生的泪水。 “为什么啊?宁凛,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到最后,匡语湉都不知道自己在问点什么。 他真狠,就这么不声不响一走了之,又不声不响地回来。 他是个烙铁,将自己烙刻在匡语湉的生命里,烫得她血肉模糊,无能为力。她好不容易抚平了旧伤,可他一回来,那道伤疤就开始隐隐作痛,渐渐溃烂流血,淌出一道道脓水,一道道都在嘲笑她、讽刺她—— 匡语湉,你承认吧。 你根本忘不了他。 你从来,从来都没有一天忘记过他。 * 宁凛也很痛。 他好难过。 但误会能解释清楚,苦衷可以进行坦白,政府也能让他重新拾起自己的身份,但也仅仅只是这些了。 匡语湉感情上受到的伤害,他又要如何弥补。 她对他的怨念是那么真实,她的眼泪和歇斯底里也是那么真实,她真真切切地因为他受了八年的苦,见了八年的地狱。 宁凛蹙眉,脑中一闪而过在火锅店里看到的匡语湉和徐槿初相对而坐的画面。 那男人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男朋友,重点中学的数学老师,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他看她的目光很专注也很温柔,给她倒碳酸饮料时会贴着杯壁,筷子用热水烫过一遍再递给她,倒牛肉丸时手压得很低,不让汤水溅到她一点点。 他很爱她。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说他们不配。 但换成他宁凛,就不行了。 在某一刻,他甚至冒出一个卑微又自嘲的想法。 ——当初还不如在寮州戒毒康复中心里死了算了,至少这样无论匡语湉和哪个男人在一起,她都会记他一辈子。 手臂传来无可抑制的颤抖,宁凛悄悄把手藏到身后,他垂下眼,解释:“警队的任务,事出突然。” “什么任务?” 宁凛看着她,几秒后,选择实话实说。 “缉毒。” 这一回轮到匡语湉沉默。 她整个人被这两个字搞得有点懵,脑子里混乱一片,下意识想到了这两年学校进行禁毒教育的时候拍的一系列宣传片。 那上头有瘾君子,有毒贩,有警察,和各式各样的新型毒品。 标准女声旁白说着:“吸毒会导致大脑神经细胞的凋亡,这种调亡是不能再生的,会导致人的认知功能的损害,具体表现在记忆力、人际交往能力、逻辑思维能力等等……毒品上瘾的危害很大,即便戒毒成功,这种伤害也是不可逆转的,瘾君子们无一例外会得稽延性戒断综合 分卷阅读36 征,具体表现有失眠、神经失控……” 电视机离她很近,但画面里的事情离她很远,她没有办法把“毒品”这两个字和宁凛联系上。 “缉毒,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匡语湉的眼珠子跟被水洗过一样,“再危险,我又不会拦着你啊。” 她知道宁凛的信仰,虽然老街的旧人常说他不服管教,性子太偏太野,做人做事完全由着本心,迟早会出事。但匡语湉却不觉得,宁凛再野性,可她总是明白他的,他有坚定的信仰,他想要做一个好警察。 她比任何人都尊重他的信仰。 宁凛声音降调,他依旧选择说实话。 “我不能联系你。”他微微低下头,“我怕你死。” 匡语湉一言不发地看着宁凛,宁凛的脸在黑暗中勉强看清楚点轮廓,瘦得凹陷进去,眼底下的黑眼圈很重,无端让人联想到那个很挎的黄毛张芳菲。 他把话说到这里,匡语湉竟然有点不再忍心继续追问。 他瞒着她很多事,但她忽然就不想问了,因为她最想知道的那件事已经有了答案。 匡语湉静默了会儿,低声问:“你的手,怎么回事?” 他这次回答得很快,“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 真的是意外,谁都没想到唐骞还没怎样,贺望歧那条走狗居然想着同归于尽。 他在车上绑了炸弹,开车撞向他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活。 他要宁凛跟他一起死,去了地狱他们继续斗。 什么不死不休,他们之间的恩怨就是死了也不会罢休。 匡语湉还能说什么呢,她的理智回笼,眼泪干在脸上,黏滋滋的。 她能说些什么? “你真伟大。” 宁凛抬起眼。 匡语湉笑了笑,手心的汗凉了,她没有说话,兀自沉默,让过道里的气氛慢慢凝重起来。 那些焦躁的情绪,在宁凛说完这些话之后消失无踪。她的眼睛从明亮到平静,呼吸都平缓了一些,刚才的崩溃疯狂和咄咄逼人仿佛只是开闸的洪水,现在她将开关摁下,水停了,情绪也跟着消失了。 匡语湉想笑,宁凛可真厉害,连理由都这么天衣无缝。他自己潇洒地一走了之,把剩下的情绪都留给了她。 而现在,她连怪他的理由都没有了。 匡语湉嘴角挑起笑,往后退了几步,淡淡地说:“我走了。” 宁凛的表情一下变了,藏在身后的手攥起拳头,他缓缓直起身,小心地看着匡语湉。 “小葡萄?” 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疑惑,在他的设想里,匡语湉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她应该打他,骂他,对他哭,或者说狠话,唯独不应该是这样,平静到转身就走。 匡语湉已经下了两步台阶,宁凛有些仓促,忙里忙慌地追了几步,“小葡萄!” 匡语湉不理他,宁凛提高声音,又喊道:“小葡萄。” 匡语湉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眼角红着,眼里很清澈,仰头看着他的模样恍如当年。 宁凛扶着走廊扶手,手指松了又紧,她这个样子,让他原本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子决堤,像在星火上倒了一桶油,转瞬点燃! 他心底里有种慌乱在作祟,让他开始恐惧,比在火锅店里见到她和徐槿初吃饭时,比在学校边听到她可能要和徐槿初结婚的消息时还恐惧。 宁凛喘息着,强撑着脊背不垮掉,他按着扶手,咬了咬后槽牙,“你还……” 就在这时,过道里传来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宁凛的身后,从影子上飘起的长发来看,是个女人。 一片寂静里,女人走过来,在宁凛的身旁站定。她这个角度看不见匡语湉,匡语湉却能将她的背影看得清楚。 她抬手,抚在宁凛的肩膀上,柔声说:“凛哥,药煎好了。” 宁凛浑身僵硬了一瞬,他的 分卷阅读37 目光望向下面的匡语湉,眼底浮现出了一抹无可奈何和急切。 他想解释,没想到匡语湉比他先开口。 她这次又有了情绪,但是他所不熟悉的残忍的淡漠。 她的目光很锋利,看着女人和他,几乎咄咄逼人。 “不喜欢了。” 她笑起来,好恶意,一字一句说:“早就不喜欢了。” —— 凛哥和葡萄之间的问题重点绝对不在他说不说自己是卧底这事儿上 说到底,他搞了场假死,让葡萄真的伤了心,这才是根源 但死乞白赖地追妻吧,这事儿也不太现实 反正慢慢来呗 到时候写写他俩的初夜,顺便交代点凛哥为啥当卧底的事儿 十六 说完,她就走了。 过道里只剩下宁凛和那女人。 月亮从乌云后出来,银白照亮大地。空气里漂浮着微尘,细细小小,团在一起,冷风吹不散。 宁凛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很冷,但女人不怕,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她耸耸肩,无所谓道:“不好意思,被我看到了。” 宁凛不说话。 她继续往他心上砍刀,“凛哥,你被甩了。” 说完,她嫌不够,非得再接上一句。 “她不要你了。” “夏瑶。”宁凛出声。 他的目光落在夏瑶的身上,又好像不在她的身上,淡淡地说:“你可以走了。” 夏瑶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挑挑眉,轻佻道:“生气了?” 宁凛不看她,他走到窗户边,雪已经停了好一会儿,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瘦弱的女人从楼道里走出来,又很快走到对面的新区,几步走进黑黝黝的楼道,身影消失不见。 他盯着那儿看了几秒,转过身,掠过夏瑶走进房间。 夏瑶紧跟进去。 这房子很旧,但不算破,只是家具和电器都有一种世纪初的复古感。宁凛刚回来那会儿,姚起东出钱想帮他翻新一下,他不肯,最终只新修了厨房。 这会儿,煎药罐在餐桌上散发出明显的苦味,夏瑶拿抹布裹紧把手,将褐色的药汁倒进刚找出的新碗里。 垃圾桶里丢着几片碎瓷,刚才门响的时候他们都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夏瑶当场就把碗给摔了。 “我还以为是贺望歧,吓死我了。” 夏瑶把碗递给宁凛,“等摔了才反应过来,那疯子已经死了,真是够了,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贺望歧死于那场自杀式的爆炸,当场给直接炸成了好几块,血肉横飞,后来去找,就找到半拉子脑袋和一条手臂。 “你真幸运,这样都没要你命。”夏瑶在宁凛身边坐下,托着下巴看他,眼角眉梢很温柔,“要不怎么说祸害留千年呢。” 宁凛随手把药接过,捧在手里,药汁随着他手臂的晃动跟着打旋儿。 他越看越烦,皱起眉,“啪”地把碗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药汁洒出来一圈。 夏瑶在他身边静默,许久,笑了声。 “我早说了,卧底不是这么好当的。” 她站起身,海藻般的长发落下来,两条细白的腿分开,跨上沙发,坐到宁凛的腿上。 两条手臂缠上他的脖颈,红唇在灯光下闪出波浪般润泽的光,她往他身上靠近,抬手按在他的心口处,感受肌肉下有力的跳动。 “心不死,是没办法成为优秀的卧底的。”夏瑶说,“可是凛哥,你的心还活着。怎么,见到了她,就不肯死心了吗?” 宁凛往后仰头,抬起左手按住她的肩,他说:“夏瑶,下去。” 夏瑶吃吃地笑,伸出一只手,手指按在他的眼下。她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无名指和小手指被齐整地切断,光秃秃的露出一截皮肉。 “凛哥,你应该去北方,而不是回这里。” 当初在寮州戒毒康复中心,江喻和姚起东都劝过宁凛,以他这样的情况,保险起见,应该去离南方越远的地方越好。这道理他们懂,他们知道宁凛也懂,但他还是选择回到这里,义无反顾地回到他的故乡。 姚起东不满,联合夏瑶一起三番五次地劝,劝到最后江喻把他们拉到一边,示意他们算了。 分卷阅读38 “别劝了,劝不动。”江喻抽着烟,“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那儿有他想见的人。” 姚起东,“可这也太……不是,老江你难道真信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喻瞪他,“我当然不信,但你能劝得动他么。” 夏瑶蹙眉:“他这样,我担心他会出事。他都不怕的吗?” 江喻在寒风中眯起眼睛,沉沉叹气。 “身在地狱的人,又怎么还会害怕地狱。” …… “夏瑶。” 宁凛攥着她的手腕,眼神凌厉,“下去。” 夏瑶捧着他的脸,端详他此刻有些恼怒的神情。 他真好,生气的样子也是好的,不管是瞪她还是凶她,总比面无表情要好。 她喃喃说:“我以前给老金当助手,他和贺望歧根本没拿我当人看,凛哥,是你帮了我……” 红唇凑上去,细腰轻摆,圆臀挺翘。她原本也是纯良的女孩,是高等学府化学系的高材生,会红着脸去接男生送的花,后来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看透了人性,从此浪荡。 “他们拿我当玩具,凛哥,没有你,我就死了。”夏瑶抱着他,在他身上蹭,小手握着他的手掌,往自己衣服边缘塞。 她穿着件刚过臀的针织裙,这么冷的天也没穿丝袜,肩头光溜溜的,露出一条黑色的蕾丝肩带,大腿也光溜溜的,一摆一动,衣服跑上去,白嫩的臀上勾着条丁字裤,勒得两瓣臀肉越显饱满。 那上头有一块红色的疤,指甲盖大小,像雪地里一朵红梅,诱人采撷。 “凛哥,我是你的。” 夏瑶迷离着,吐出的气息很热。 她迫不及待地吻他,想把这具身体送给他,求他拆吃入腹,给她个痛快。 “她不要你了,我要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夏瑶勾手,滑到身下男人的小腹上,摸到他腰间冰冷的金属搭扣,就要解开。 但下一秒,她被人扣着手腕,从身上狠狠掀起,再仓皇地摔到沙发上。宁凛的表情很冷,把挂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往她身上一丢,遮住了她的走光的下半身,然后坐在另一边开始抽烟。 他只有一只手,点烟很费劲,把烟嘴露出桌面一点,点燃,再塞进嘴里。 以往都是这样,但这次不知怎么特别不顺利,按了好几下,打火机连一点火苗都没跳出来。 “他妈的!” 宁凛烦躁地骂了句脏话,摔开打火机,一把揪住自己脑后凌乱的头发,用力拽了几下。 “他妈的!我操他妈的!” 他大口喘气,眼底红得吓人,活脱脱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出现在眼下,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往他嘴里塞。 夏瑶坐在他脚边,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她没穿那件外套,两条腿白生生的,随便动动就露出私处,肉欲十足。 “为什么不要我?”她白净的脸蛋上眼神无辜,很天真地问,“老金他们都很喜欢我。” 老金是唐骞手下的制毒师,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到底叫什么,只知道他大约四十来岁,性格脾气都古怪得很。 唐骞原本做的也是仁义生意,只贩毒,不制毒。无奈近年来毒品市场越来越大,新型毒品流通于市,对家拼命抢占市场和货源,搅黄了唐骞好几笔买卖,他心一横,也开始走这条路子。 程寄余死后,宁凛接了他的位子,才知道夏瑶的存在,一直以来负责往外传递情报的就是她。夏瑶原本只是个化学系的学生,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行动组的特招技术人员,后来进入唐骞的团伙,被安排在老金身边协助他制毒。 老金的助手不止一个,她能熬到站在他身边看他制毒流程,全都因为她聪明又听话。 这听话,不仅仅是她“工作”时的听话,也因为她作为一个女人,在床上对男人的听话。 老金很古怪,但怪不过贺望歧,这个死变态,专喜欢用烟头烫女人屁股。 死得还是太舒服了些,要落到她手里,那些受过的伤,她要十倍百倍地从他身上讨回来。 夏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宁凛低头抽烟,烟草味在嘴里弥漫,好苦。 “我又干净到哪儿去?”他无声地笑笑,“我不也是个垃圾。” 最可笑的是,这个垃圾,他还妄图拥有爱情。 夏瑶抱着自己的腿,后背靠在他的小腿上,侧头看着他 分卷阅读39 ,“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好吗?” 宁凛摇头。 夏瑶苦笑,为他的这份心意湿了眼眶。 “可她已经忘了你了,她谈了新的男朋友,可能不久后就要结婚。” 宁凛把烟放下。 “那是她的事。” 他抖了抖烟,烟灰落下来,烫出陈年旧事,烫出岁月的疤。 “她归她,我归我。她恋爱或结婚,只要她开心就好。我守着她,也是图我自己开心就好。” 夏瑶哭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肩胛骨那儿一块伤疤。 “你看这个!”她指着那里,“这是为了替你挡枪留下的!宁凛,你欠我一条命!” 宁凛脸色微动,抬手,帮她把衣服穿上去。 夏瑶抱着他的腰,紧紧搂住,“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北方,别留在这里。” 宁凛只是叹气,“对不起。” 说完就想笑。 他对不起的女人,好像还挺多。 但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一样,想听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和谢谢你。 夏瑶睁着朦胧的泪眼,问他,“你就这么爱她?” 宁凛点头,“嗯。” 就这么爱她。 夏瑶摇着头,“凛哥你不能这么自私,是我救了你,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不公平。” 她抱紧他,闻他身上的味道,胡言乱语:“你都不敢告诉她那些事,她要是知道了还会喜欢你吗?可是我不一样,无论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我比她喜欢你多得多,我也会疼你的,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夏瑶。” 宁凛的声音很沉,听在夏瑶的耳朵里,让她陡然生出些许期待。 她抬起眼,却对上了一双温柔又无情的眼镜。 宁凛擦了她的眼泪,说:“你做不到的。别闹了,回家睡觉吧。” 他说:“你对我……我很感激。” “但是我不能答应你。” “答应你,就要辜负她。我不想辜负她,只能辜负你。” “对不起。” 十七 匡语湉回家时,孙郁可又抱着平板看电影,这次看的是《湄公河行动》。 她看得入了迷,匡语湉在她身后盯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转头,被她吓了一跳。 她一抖,平板里刚好传来一声爆炸,给她吓得又一抖,跟筛糠似的。 孙郁可无语:“朋友,你能别装神弄鬼吗?” 匡语湉抿了抿唇,看着屏幕里的火光,不说话。 孙郁可瞥了一眼电影,按下暂停,她早注意到匡语湉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她绝对哭过,而且哭了很久。 “小湉,你最近很不对劲。”孙郁可盘腿在她面前坐着,“好像自从和徐老师分手以后就开始了。你怎么回事?” 匡语湉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宁凛的事她之前不知道,还能对着徐槿初开口,现在“缉毒”两个字在她心里砸了一拳,她下意识不想把这事说出口。 她摇摇头。 孙郁可不为难她,但她受不了匡语湉这模样。她这样子,就跟八年前刚刚得知她男朋友的死讯时一模一样。 人还好端端的,但看着就明白,心已经碎掉了。 孙郁可不好乱猜,打量了她片刻,看着她:“你要舍不得徐老师,我可以去帮你说说。反正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肯定还有感情的,我觉得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匡语湉愣了愣,跟没听明白似的,啊了一下。 孙郁可看她这魂游天外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事儿十有八九和徐老师没什么大关系,她猜错了。 “你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孙郁可抚着匡语湉的眉头,“跟丢了魂一样,谁把你的魂带走了,我去替你要回来。” 匡语湉看着地面。地上的光影晃动,她出了神,低声说:“对面那个独臂的怪人。” 孙郁可当她开玩笑,也不好意思再问,只当她最近压力太大,安慰了几句。 匡语湉静静听着,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看着她身后的平板,屏幕定格在爆炸的那个画面,一片橙灰色,没有人影。 分卷阅读40 孙郁可感觉到一样,回头看了一眼,拿手臂碰碰她。 “小湉……” 匡语湉回过神,茫然地看着她。 孙郁可彻底没脾气了,无奈地晃晃她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嘛,你说呀。” 她没动静,只是傻了一样盯着那个爆炸的画面。 好一会儿,她转过头,睁着一双傻愣愣的眼睛,对上孙郁可的视线。 孙郁可看着她,被她看得竟然都有些紧张起来。 匡语湉张嘴,满脸傻兮兮的,她问:“郁可,你说……” 孙郁可:“嗯?” 匡语湉迷茫地说:“缉毒警察,很危险吗?” 孙郁可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匡语湉又问了一遍,“缉毒警察很危险吗?” 孙郁可怎么也想不到她这游魂一样的状态居然就为了个电影剧情。她有点好笑,顺口说:“挺危险的,反正死亡率蛮高的。喏,你看,就电影里这样,死得怪凄惨。” 死。 匡语湉的心跳漏了几拍。 她非常非常讨厌这个字。 她还想问,缉毒警察都要做什么?会面对怎么样的危险? 但对上孙郁可疑惑的眼神,她才发现自己简直着了魔,逮着一个人就问,也不管人家知不知道。 匡语湉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往卧室走去。 孙郁可抱着平板,犹豫再三,问:“小湉,你真的没事吧?” 匡语湉推开门,摇了摇头。 “没事。” * 夜晚降临,周遭很安静。 匡语湉洗了澡,躺在床上,头发散着,打开手机搜索框。 第一行字,是八年里打了无数遍的字样——输入【宁凛】,页面跳转。 还是熟悉的老样子,从第一条到第一百条,匡语湉都看过了。 匡语湉迟疑一瞬,回到搜索主页,加了“警察”两个字。页面转了几秒,跳出来的条条框框没有给她任何有效信息。 她想了想,又回到最开始那里,这次删掉了所有文字,输入【缉毒】。 第一条搜索关联,【缉毒卧底】。 她手指一顿,脑子里刹那间闪过宁凛无奈地说“我不能联系你,我怕你死”的画面,鬼使神差般摁了下去。 页面又在跳转,手机的白色背景光照在她脸上,她看起来有点无所适从,将嘴唇抿得很紧。 匡语湉紧盯着手机屏幕,思路很杂,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呼吸有点困难,胸口那一块压着很难受。 几秒钟的时间比几个小时还漫长。 终于,页面转出来,开始的几条全部都是精选文章和新闻推荐,匡语湉往下翻,认真地去看每一个文字,终于在底下的某一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缉毒卧底一般是什么下场?】 她无声地呼出口气,抬起手指,点了进去。 …… 宁凛是在八年前“死”的。 现在仔细回想,所有的事情在八年前其实早有预兆。 宁凛比匡语湉大了四岁,他上大学那会儿她还在读高中,那时候宁凛已经是个远近闻名的混子,考上警校,比一般的混子多混出了点名堂,别人说起他,都说他是个牛逼的混子。 反正怎么样,这人就是个天生的混蛋,一身痞气,不入大雅之堂。 匡语湉十五岁看他打群架,被他追着叫老婆,他的一群“小弟”天天跟在屁股后面起哄叫她“大嫂”。十六岁时,他变了花样,看她越长越有女人相,手底下就开始不干不净起来,这里捏捏那里碰碰,但总是在一个安全区域里,没越过雷池。 她每次都烦他碰自己,因为他一使劲就会留印子,她必须提心吊胆地遮挡,但他每次碰她,她事前烦恼,事后却闭紧嘴巴,谁 分卷阅读41 也不说。 明明只要告诉匡母或者老师,这混蛋就会被打走,但她从来都不说,宁可自己骂他不识相,也不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 后来才知道,她其实就是喜欢他绕着自己转。 宁凛得意忘形,嘴里不干净,动作也放肆,搂着她又亲又抱。 “我就知道小葡萄你最疼我。” 按宁凛的计划,他是打算等匡语湉上大学以后再好好和她发展的。 至于怎么发展,如何发展,反正他宁凛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就是了。 但他到底太看得起自己,匡语湉十六岁的时候,在那间狭小的浴室里,他忍住了没要她 ,没想到她答应他表白的当天晚上,他就把她给办了。 这行为听着怪渣的,连宁凛在脱她衣服的时候都没忍住,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通。 禽兽,真特么一纯种禽兽。 人才十七岁,你看看你干的什么破事。 但鄙视归鄙视,他脱衣服的动作还是很利落。 怪谁呢。 他想,要怪就怪那捧讨人厌的玫瑰花。 他喜欢匡语湉笑的样子,因为她总是软软甜甜的,笑起来很好看。 但那笑容假如是对着别的男生的话,那就不好看了。 非但不好看,还刺眼地很。 十八 初冬的夜晚,天好像不是慢慢变黑的,而是白昼先无声无息层层消退,然后再从堆得高高的书堆里抬起头,天就已经黑透了。 月亮也不是非得等天黑了才出来,当天色从浅色转向深蓝,它就已在头顶开始渐染出一圈光亮,再缓缓地随时间越来越亮,直至月满霜河。 高中晚自习的铃声响了第三次,学生如潮水般涌出教学楼,匡语湉在校外的干道边被人拦住。 冬天的风从河上吹过来,一阵比一阵凌厉,她穿得单薄了些,把脖子缩到衣领里,听对面长相清秀的男生说话。 “我喜欢你。” “我们可以一起考大学,去一个城市也行。” “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呢,你喜欢我吗?” 匡语湉听得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茬,直到男生把一捧火红的玫瑰花递到她怀里,她才回过神。 一大束玫瑰开得很艳,妖娆的红色上沾着点点水珠,晶莹欲滴。 匡语湉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她原本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了点儿,忍不住笑起来。这让她略显清冷的五官显得甜了许多。 “好漂亮啊。” 她才十七岁,十七岁的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花的。 男生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说:“你也很漂亮。” 他看着匡语湉的笑容,心腔几乎跳动如雷,着魔般伸出手,刮了刮她的脸颊。 “小湉……” 全班二十来个女生,属她笑起来最动人,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虽然老师总说学习为重,但不也有句老话么,哪个少男不怀春,他的春天就是眼前这个人。 就是有一点…… 男生稚气未脱的脸上染上一丝挫败。 匡语湉在听他的表白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在走神。 男生把花往前递了递,还想趁此机会加把劲,再接再厉说点什么,身后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匡语湉手上的玫瑰花被人一把抓住,猛地丢回到他的怀里。 他受了惊吓,心脏扑通一跳,紧接着被一道强硬的力量用力往后拽,拽得他脚下几个趔趄,差点一脚踩空摔到路面上。 “你!——” 话没说完,被另一声兴奋的惊呼打断。 “宁凛!” 匡语湉一对上那双深邃而明亮的双眼,整个人就兜不住了,哪儿还管的上什么花不花的,她整个人都扑到他面前,伸手拽着眼前人的手掌,眼睛一眨不眨 分卷阅读42 地看着他。 是他。 真的是他。 “宁凛!” 她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又好像什么都说完了。 “宁凛!宁凛!” 她惊喜地欢呼,眼睛亮晶晶的,“你回来了?!” 苍冷的天幕之下,匡语湉那双眼睛仿佛装了无边的天光与夜色,长长的睫毛因为喜悦而颤动。她呼出的气还带着淡淡的白,但眼神火热,多情,似乎一碰就能点燃。 警校放假时间严格,进出都有管制,宁凛不再像高中那会儿那么自由,和匡语湉联系的次数也大大减少。 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长时间过,匡语湉很早以前就听他说要回来了,又紧张又羞涩又期待,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无数次望着老街街头,恨不得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那里,然后笑着喊她一声“小葡萄”。 她一定会第一个冲过去抱住他。 那时候他们还青涩,有时羞于将爱说出口,但身体往往会比想法更诚实。经年之后匡语湉去回想,才发现她听过许许多多的“我爱你”,但她最爱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将这三个字对她说过一次。 …… “宁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匡语湉的喜悦骤然迸发,溢于言表,看得身边抱花的男生一愣。 他懵了。 匡语湉也有这种吃了兴奋剂一样的时候? 她刚刚明明看起来都快睡着了。 宁凛轻哼了一声。 他反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整件兜头罩到匡语湉的身上。衣服上有他的体温和他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他个子高,衣服比她大了好多,穿在身上将她包裹地很彻底。 宁凛脸色很不好看,“再不回来这绿帽子都要戴我头上了。” 匡语湉微微涨红了脸,瞥了男生一眼,小声嘟囔:“你又在瞎说。” 这人果然混,一回来,就这样冤枉她。 但他回来了,她还是好高兴啊。 她好想他。 宁凛伸手箍着匡语湉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 他拿手拍了拍匡语湉的头顶,把她的一头长发揉地乱糟糟的。一转头,居然看到那拿着玫瑰话的人还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这傻逼还没走? 宁凛想到刚才匡语湉抱着玫瑰的样子就来气,拧着眉,冷声道:“看什么看,滚一边去!” 这话说得不客气又刻薄,男生眉头一皱,眼神登时变了。 他冲宁凛喊:“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说话!” 他是谁? 宁凛笑出声来,伸手到外套下,准确地捏住匡语湉的脸颊,当着男生的面,在她唇上咬下去。 用的劲儿真大,一点也不像接吻,像在她嘴上发泄怒气,粗鲁又野蛮,咬得她唇皮都破了。 “嘶……”匡语湉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被人盯着接吻,让她全身泛起一股肉麻。 她有一瞬间羞耻到手脚都软了。 “你别这样。”她小声说,“还有人呢。” 宁凛单手搂住她,他口袋里有烟,他也喜欢抽烟,因为匡语湉不喜欢,所以当着她的面他从来不抽。 可现在他很想来一根。 宁凛烦躁地骂了声,盯着那男生扫了两眼,声音很凶:“不想挨揍就麻溜儿点滚。” 他任性妄为惯了,说话从不瞻前顾后,想到什么讲什么。 匡语湉以前会管着他,要他收敛,小心自己一张嘴把老街的人都给得罪透了。但她今天不想管他了,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她看着他,江南的一江春水,都凝聚在她此刻望着他的眼里。 男生有些怒,还想争,宁凛啧了声,往前逼了两步,把他吓得一抖,不说话了。 匡语湉带着他的手,拉到外套里,轻声说:“好了,别吓他了。” 分卷阅读43 宁凛的长相是那种瞧着很斯文的,咋一看根本不像混混,但他发飙起来又足够凶,凶到冲淡了这股文气,流氓味四溢,就是老街那个打群架的野孩子。 宁凛握着匡语湉的手,冲那男生吹了声口哨,没再理他,拽着匡语湉的手,半拖半抱地将她带走了。 冷风萧瑟,他外套底下就一件黑色短袖,露出一截手臂,肌肉线条很明显,匡语湉才发现他这次回来竟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身上已经有了些许从少年过度到青年的味道。 她抿嘴,微微笑起来,想到了一个具体名词,为这种味道命名。 是男人味。 她被他带着往前走,一路上经过一盏盏的路灯,耳边回绕着河水流淌的声音,头顶是缀满星星的夜空,浪漫不期而遇。 她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也不想知道。 只要和他在一起,哪里都是好的。 宁凛带匡语湉来到老街街头的花店,买了一把一样的红色玫瑰,叮嘱她:“好好抱着。” 再七弯八拐拽着她,来到宁家门前,打开门,家里很安静,宁冽不知道去了哪里,客厅只有一盏小灯在散发着幽暗的黄光。 宁凛不开灯,把匡语湉推了进去,利落地关了门。 咔哒,落锁。 重重的一声,不知砸在了谁的心上。 一片静默里,宁凛敛着眸子,一步步逼近。他的身影很高大,贴得匡语湉越来越近,一条手臂缠上了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地将她困在怀里。 那股男人味,终于将她彻底攫取。 温热的呼吸洒在头顶,少年人的一只手从女孩儿的腰后往前摸上来,手指若有若无地在她的腰侧抚摸,带起一阵阵微弱的电流感。 “高中生,你不听话哦。” 他舔了舔她的唇。 “一点也不老实……” 粗粝的手指扣在女孩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掐了一下,软肉包裹住男人的长指,引得两人都感慨一声。 娇滴滴的,是惊呼。 低沉沙哑的,是满足。 匡语湉被这暧昧的气氛包围着,她隐隐约约有些害怕,但神经又无比亢奋。 眼前的宁凛像头可怕的野兽,但一对上他的眼睛,她又觉得他很诱人。 手掌覆盖着腰部嫩肉,一寸寸往前推,抚着柔软的小腹,一点点打圈。 匡语湉被他挑逗得腿软,脸腾地红了,嘴唇微微张着,无声地小口喘气。 宁凛低喃:“那人是不是喜欢你?” 匡语湉红着脸,咬唇道:“不知道。” “不知道?”他捏着匡语湉的下巴,嘴唇离她很近,近到只差一点点,就能贴上她被他咬破的伤口,“他都送你玫瑰花了,怎么,你很喜欢?” 匡语湉摇摇头。 宁凛侧过头,急促地吻她,咬她,呢喃:“破玫瑰,有什么好稀罕的,谁送不起一样。” 他伸手揉她的耳垂,眼神混混沌沌的,另一只手去拉匡语湉的校服拉链,被她扣手制止,就去挠她痒痒,在她腰上揉来弄去,匡语湉手一软,就被他趁机拉开了校服外套。 拉链掉下来的声音这么清晰,匡语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急促,模糊着觉得哪里很荒唐,哪里在失控。 “宁凛……” 他这年二十一岁,初具男人模样,挑逗起她来更是得心应手。 这样是不应该的,但又忍不住。迷离的灯光里宁凛的脸庞清俊又深刻,她轻轻喘息着,脸和脖子一起红了,“宁凛,你……” “我就知道。”宁凛得意地说了一声。 匡语湉一愣,“什么?” 下一秒,她看见宁凛利索地扒开她的衣服,打开校服的暗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粉红色的小信封。 “……” 宁凛手指夹着头,为自己的观察力洋洋自得:“还说不是喜欢你,情书都塞进来了。我一看你口袋形状就不对,果 分卷阅读44 然有问题。” 他打开,抽出信纸,无视匡语湉的眼神,就着半明半暗的光线,就这么大声朗读起来: “小湉,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有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不知道能不能说,该不该说。” “这个决定对我来讲或许是草率的,但尽管草率,却无比真诚。” 匡语湉:“……” “也许是你笑起来很甜,也许是你说话的声音很温柔……”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属于男人的那种沙哑低沉,但从他嘴里念出来的东西,一字一句,刺激地匡语湉整个人都傻了。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一口气上来又下去,下去又上来,满脸通红转成青紫,温度持续升高,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割掉。 羞耻! 太、羞、耻、了! 宁凛这个混蛋! 他还兀自朗读:“总之我想告诉你一句话,一句在我心里憋了很久的话……” 匡语湉一跺脚,一头撞上宁凛的胸膛,巴不得把自己撞死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里。 “别念了!” 匡语湉想夺过信纸,宁凛高高举起手臂,怎么都不肯给她,嘴里还念念有词,非要把剩下几句话念完。 “你老实说,为什么收人家的情书?” “我哪儿知道是情书?我都、我都还没看过!” 宁凛手一偏,眼神下垂,“看完了就打算答应人家是不是?” 匡语湉急得眼睛都红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还给我,宁凛你别念了,快还给我!” 宁凛信纸一抽,将她双手抓住,死死地禁锢在怀里。 他挑眉,“我是你男人,你的事我凭什么不能管?” 匡语湉一怔,“你说什么?” 宁凛不回答,把信纸翻来覆去,反复研究。 匡语湉的气被他刚才那句话一下就磨没了,也不去计较他的无赖行径,手抱着他的手臂,急匆匆地说:“宁凛你刚才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宁凛啧一声。 匡语湉晃晃他,“说清楚。” 宁凛一手拿着信纸,一手抱着她,凑近到她脸边。 眉是眉,眼是眼,呼吸相缠,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眼里看着她,专注且柔情。 “小葡萄,亲都亲了,抱都抱了,你还要我把话说得多清楚?” 十九 匡语湉被他搂着,缓缓眨了眨眼,然后不自在地转过头。 她的脸色没有任何改变,但白净的耳尖却出卖了她,泛起微微的红。 一点点的烫,从耳根开始,蔓延到心尖,她浑身都酥酥麻麻的,有一种激烈的喜悦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在她心里,让她轻轻地颤抖着。 一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把她身上那件要掉不掉的外套扯到一边,强势地揽住了她。 匡语湉的脑袋贴在宁凛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布料,她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他贴着她的耳朵,呼吸拂过耳畔,“怎么,觉得我是个没人稀罕的,不想要?” 匡语湉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 “哦?”宁凛低低地笑,胸膛随之起伏,“那就是稀罕我了?” 男性的修长手指抚摸过唇瓣,粗粝的指腹擦过柔软的舌头,慢慢撬开她的嘴,他胡乱啃着她的下巴、唇瓣、额头。 “总算有句我爱听的了。” 男人的温度比女人高,匡语湉被宁凛抱着,浑身都热起来,身上一层薄薄的汗。 他的吻越发强势,她想躲,被他扣着脑袋拉回来,盯着她水润的嘴笑。 “躲什么?”他懒洋洋地戳她,“怕我啊?” 匡语湉想摇头,但被他掐着腰,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 宁凛气笑了,不掐她腰,改拍她屁股。 分卷阅读45 “不许怕我,听见没。” 匡语湉十六岁开始被他亲亲抱抱,早习惯他动手动脚,她不说话,宁凛又俯身,卷起她的衣摆,一点点露出腰上被他掐的红印,舌头在那块舔弄着。 他一本正经:“不准怕,你要是怕我,我就哭。” “……” 匡语湉推了推他,他顺势站起身,将她扣紧怀中,浓重的吻压了下来。 一吻结束,他意犹未尽,在她唇边欲罢不能。 “唔……”他啄吻着,低声说:“真想吃葡萄。” 匡语湉僵硬片刻,血液直接一下冲到脑袋。 她感受到宁凛的吻从浅尝辄止变成越发强势,侵犯的意味很浓,呼吸也燥热起来。他们贴得这么近,她自然也感受到了,在他性感的嗓音之下他躯体的变化,男性的欲望蓄势待发,正隔着衣料,强悍无比地戳弄着她。 匡语湉兀自强撑着,“宁凛,你别这么下流。” “我下流?”宁凛把她抵在墙上,摁着双手,埋首在她的脖颈里,“你第一天认识我么。” 整条老街,有谁不知道宁家的大宁哥哥,是个从小胡天胡地的混蛋? 他是个混世魔王,就为她收了心。 宁凛渴望匡语湉,他无比确定她的心意,这姑娘对他的喜欢整条街都清楚,所以他对她的渴望在很早以前就从心意相通变成了水乳交融。 他早不是什么不懂世事的年纪,警校里男生又来的多,凑在一起满嘴黄色废料往外冒,他训练得累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她。 十三四岁的她,抱着他叫大宁哥哥。 十五岁的她,对,就是十五岁,那天她看他打了场群架,在警察面前替他掩饰,明明自己也很慌,还强撑着要保护他。 他把自己的球衣给了她,从那之后他就幻想着能和她在球场上好好做一场运动。 两个人的那种,负距离的那种。 可匡语湉什么都不明白,她睁着一双眼无辜地看着他,身上还穿着学校发的蓝白色的秋装校服。他在她身上激烈到控制不住,她满脸都是天真无邪。 这还是个高中生。 女高中生,小孩一样的。 操,宁凛。你看你,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宁凛提着匡语湉的身子,把她提到自己的房里,打开灯,按到自己的床上坐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这儿坐着,我去洗澡。” 说完,他就转身,直接进了卫生间,没一会儿,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匡语湉抱着腿,坐在有些凌乱的床铺上,她想到刚才宁凛亲她时凶狠的样子,脸好不容易消下去点颜色,又开始红了。 几分钟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小葡萄,帮我拿下睡衣和毛巾。” 又来? 匡语湉无语地哼了哼,对着浴室门说:“你自己出来拿。” 话没说完,浴室门啪嗒一声打开,紧接着地上出现一个长长的影,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真让我自己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邪性,“我可没穿衣服。” 匡语湉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我来帮你拿。” 她乱了分寸,慌里慌张,完全没注意到在“她帮他拿”和“他自己拿”中间,还有个“她走出房间”的选项。 宁凛的声音从浴室门后递出来:“你背过去,把手伸过来。” 他语气贱嗖嗖的,“别回头,别占我便宜啊。” 匡语湉哭笑不得,“宁凛你无不无聊。” 也就他,永远混不吝。 谁稀得占他便宜呢。 她走到浴室门口,背过身,伸长手,把手里的东西往后递给他。 下一秒,潮湿的手掌抓过干燥的衣物,她手里一空,紧接着,一根棍状物被塞到了她柔软的掌心,长长的,细细的,硬邦邦的。 触手的 分卷阅读46 滚烫感让匡语湉脑袋一懵,她张了张嘴,收紧肩膀,“啊——”地叫了一声。 她用力想抽回手,两手手腕却被宁凛牢牢握着,不许她挣脱,根粗硬的东西就被他强势地放在她的手心里,挣不掉,逃不开。 匡语湉快哭出来,扭着手挣扎不休,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倒,扑通摔在地上。 湿漉漉的水溅了她一身,她的尾椎骨隐隐作痛。 好疼。 疼死了。 “你乱叫什么呢,哪里摔疼了没有?” 宁凛无奈,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水,将她放到盥洗台上坐着。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将手掌放在她眼下,“傻不傻,这我手。” 匡语湉才不管他这么多,她根本没看清他,伸手就往他赤裸的胸膛乱拍,“混蛋,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就随便欺负我!” 宁凛由着她打,两手抱着她,小孩儿似的哄着。 匡语湉眼里水雾很浓,楚楚可怜,“你好讨厌,不许碰我。” 她说着,挣扎着要下来,却被他一把按在盥洗台上,抱得更紧。 呼吸落到她的脖颈,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在她皮肤上放肆,勾起唇角:“不。” 讨厌他好了。 就算讨厌,他也要碰她,他偏要碰她。 二十 “宁凛,宁凛!” 匡语湉身体发烫,眼里被一层又一层的爱欲模糊了,她的声音是哑的,看世界隔了雾,唯独眼前近在咫尺的人这样真切。 宁凛伸手,在她的衣领处徘徊,女孩细皮嫩肉的,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校服被水打湿了,贴在身上,映出她玲珑的曲线,胸前一块颜色深些,看得出来里头是少女喜欢的粉红色。 宁凛把她往前勾,用双腿夹住她,问:“有没有和你妈妈说过今晚回家?” 匡语湉攀着他的肩膀,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他,微微摇摇头。 “正好,别回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浅色的瞳孔里映着剔透的光。 那光里,闪着的都是细细碎碎的欲。 匡语湉往下跳,他没穿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她面前,她不看,不代表她没有发现,他下腹那团黑色丛林里,男性的欲望高高挺立,紫红充血,正对着她昂首。 龟头分泌出的黏液,刚刚已经湿了她的校服裤子。 “想跑?” 宁凛伸手,一把把她捞回来,手臂扣着她的腰,让她的脊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宁凛……”她的指甲扣进掌心,泛着丝丝的疼痛。 “你别闹了。” 他低低地笑,“谁跟你闹?我跟你动真格的。” 揽着她的那只手臂青筋鼓起,脉络清晰,展现出男人与生俱来的力量感。 他两腿分开,牢牢压制着她的身体,怀里的姑娘未成年,眉眼干净,身材瘦弱,浑身散发出和年纪不符的冷清。 她是很冷的那种女孩,唯独在他面前像个真正的少女。 匡语湉被他圈住,男人的体温透过布料传到她的身上,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对她做些什么,但相比起这些,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喜欢我?” 宁凛很快回答:“不知道。” 这问题他想过,但答案每次都不同,若真深究起来,能追溯到好几年前。 那会儿他和宁冽两个人成天厮混,穿一样的衣服剪一样的头发,老街里没人能将他们分清。 有一晚他下了课,从学校回家,碰巧遇到了坐在路边的匡语湉。 她穿着初中校服,低头坐在路桩上,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 宁凛走过去,手里挑着根狗尾巴草,刮了下她的鼻子,看她猝然抬头,戏谑道:“哪家的漂亮妹妹,大晚上不回家,不如跟哥哥回家。” 匡语 分卷阅读47 湉不说话,就那么瞪着他,瞪着瞪着,眼睛就红了。 宁凛吓了一跳,卧槽一声,丢了草,蹲她面前,抬手就捂住她的嘴。 他很凶:“不许哭!” 匡语湉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憋得晕过去。用力打着他的手背,狠狠吸两口气,瓮声瓮气道:“宁凛你放手,我要憋死了。” 宁凛放开她。抬手拍着她脑袋,手掌温热。 他好奇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明明老街的人都分不出他们谁是谁。 匡语湉别过头,“你跟小宁哥哥长得又不一样。” 宁凛挑挑眉。 他把这归结于她长了双透视眼,静了会,他又问:“你哭什么?” 匡语湉不说话。 宁凛性格挺混,但着实安慰不来女孩子,他弯下腰,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然后推开两步,对她张开双臂。 “来。”他笑得痞痞的,“别害羞,到这儿哭。” 匡语湉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宁凛吹了声口哨,刚要放下手臂,下一秒,匡语湉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圈住了他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双手在他腰窝处紧扣。 宁凛一愣,举着手,傻了。 少女的馨香钻进他的鼻子,纤细的身体贴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啜泣声从身前一下下传来。 宁凛胸口发烫,耳朵不知怎么也有些烫。他讷讷地放下手,有点无措地放在她的肩膀,慢慢拍了两下。 “你别哭啊……” 匡语湉不说话,死死抱着他。 她穿着短袖校服,背着帆布书包,扎着露出额头的高马尾,穿着的是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身体很单薄,跟花骨朵似的。 宁凛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抬起手臂,轻轻地圈住她,收紧,把她抱在了怀中。 跟怕被她烫着一样,只敢虚虚地搭上去,不敢实打实地抱紧。 月光倾泻在她的肩上,他们的距离那么近,他仿佛抱住了月光。 宁凛那会儿想法很单纯,就是抱抱她,安慰安慰她。匡语湉这姑娘倔气得很,胆子不大,心气很高,她不肯说自己为什么哭,他就不问。可她哭起来的样子又实在脆弱,男人都这德性,就爱保护弱小,宁凛说不清楚,哭的人明明是她,怎么他胸膛里那颗东西反而在隐隐作痛,搞得自己也不上不下。 扑通,扑通。 跳得要他命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紧。 渐至失控。 …… “怎么会不知道。”匡语湉说,“喜欢不喜欢,都是有原因的。” 宁凛眉梢痞气很重,半开玩笑地说:“我要告诉你原因,你能不回家了么?” 匡语湉听清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脸色很正经。 这一眼,看得宁凛调侃的神色都收了不少。 “你可以不说,但你得跟我保证,你说的这些话都是认真的。” 宁凛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匡语湉脸上有点烫,贴太近了,他们四目相对,她能看清宁凛脸上的毛孔和淡淡的胡茬,她脸颊很红,不知道是因为温度高,还是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她脑子一冲动,踮起脚,攀着他的肩膀,郑重道:“你要是认真的,那我也是认真的。” 她像个男人一样,慎之又慎,说:“宁凛,我稀罕你,我以后会很疼你。” 宁凛凝眉,他有点想笑,但又觉得鼻子有点酸。沉默几许,他说:“万一我只是为了骗你跟我上床呢?” 匡语湉皱眉,脱口而出:“那你就去死吧。” “……” “……” 要不要这么凶? 宁凛失笑,点点头,“行。” 弯下腰,手横她的腿弯, 分卷阅读48 把她抱起来,走出去一把丢到床上。 他体格强壮了许多,悬在她的上方,就像屹立着的一棵树,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下。 “虽然说这话听起来很像在扯淡,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会负责的。” 他低声说:“我保证,如果我骗你,我就去死。” 匡语湉哼了哼,她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躺在宁凛的床上,床单被她沾湿了好大一块。 她自始至终只小声叮嘱了他一句。 “宁凛,你轻点,我怕疼。” 匡语湉是那种很传统的姑娘,有种江南特有的纯良,她肯把自己向宁凛打开,不是因为她学会了放荡,而是她真的真的很爱他。 宁凛俯在床上亲她,他自己衣服脱得精光,匡语湉倒是穿得整整齐齐。他看了半天,很不满,哑声道:“把衣服脱了。” 匡语湉红着脸,伸手要去关灯,被他拦着,重新推倒在床上。 他下腹之下的坚硬,就搭在她的小腹上,形状分明,充血挺立,张牙舞爪着冲她表达男人的性欲。 匡语湉的血液都在灼伤,闭着眼,按捺住仅有的羞耻心,抬手把校服短袖给脱下来。 湿透的衣服很难脱,她费劲扯了扯,短袖掉到地上,她身上湿漉漉的,水滴顺着胸乳中间的深沟往里淌。 宁凛看得眼睛都泛红,急不可耐道:“还有裤子,裤子也脱了。” 这回匡语湉说什么也不肯了,被他赤裸裸的眼神盯得那点羞耻心开始泛滥起来,每一寸的皮肤都在燃烧,她整个人像只红透的虾子。 宁凛哪还管这些,他在她身上兴奋地跟头野兽一样。伸手扣住裤沿,用力往下一拉,在她的惊呼声里,少女的内裤和长裤卷到一起,顺着大腿滑下来,脱离脚踝,被丢到地上。 露出的一双腿白皙均匀,瘦且笔直,再往上,是柔软的小腹,腰身线条是往里凹的,滑过胯部,三角地带毛发稀疏,她紧紧夹着腿,像是害怕,又像是期待。 他把匡语湉往下推,眼睛余光瞥到被他放在床头的玫瑰花,拿过来,抓起一把花瓣,洒在她奶白的躯体上。 宁凛捡起一片花瓣,往她嘴里塞,手指在她的唇瓣摩挲着,“喜欢花?” 匡语湉被迫含着那片玫瑰花瓣,眼里水汪汪的,看着他,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宁凛轻笑出声,拍拍她的脸颊,说:“我喜欢葡萄。” 他抓起一把花瓣,一手分开她的双腿,一手张开,花瓣窸窸窣窣落下,塞满她光滑的双腿之间。 宁凛把她的双腿提起,折成M状,手指探到那条细缝,慢慢往里插。 粗粝的手指磨蹭过软嫩的穴肉,他按自己的卑劣幻想去做,下流地挑逗她。 她的身上都是玫瑰花瓣,满目的红色里,她的双腿间有淡淡的水色。 “小女孩。”宁凛脑袋发昏,满口胡话:“小小的。” —— 下章吃葡萄,然后回归现实。 二十一 他的手沿着她的腰身滑向内衣,往上推起她的胸罩,两团绵软的乳popo羣⑥3伍\48*0+94/o 房跳了出来,内衣边缘刚好卡在那点樱红上,勾勒出一道浅浅的凹痕。 宁凛发混,抓着一把玫瑰往她内衣里塞,奶白的皮肤上洒满了火热的红,她身上身上白的白,红的红,诱人无比。 宁凛喉结滚动着,眼瞳幽深,望着匡语湉身上的花瓣,有几片掉在她胸口,正好遮住露出的奶尖,还有几片掉在她大张的双腿间,她的大腿肌肉因为用力出现一块微微的凹陷,花瓣覆盖在下体的小丘上,粉嫩的穴口甚至还插了半片花瓣进去,染上丝丝的水液。 宁凛撑在她的身上,血液都往身下流淌,他低声说:“你好像一个礼物。” 上天馈赠给他的礼物。 匡语湉呼吸一滞,撇开头,下体的穴肉翕合,竟然把花瓣又吸进了一点。 宁凛的眼神一下变了,他近乎粗鲁地伸手捻起那片花瓣,打量着上头的淫液,放唇边一吹,花瓣轻飘飘的落到床上,他抬 分卷阅读49 手,把匡语湉身上仅剩的内衣扯开。 “拆礼物咯。” 他慢斯条理地抚摸过她的身体,从锁骨到乳房,再到小腹,然后摸到了挺翘的臀部,使劲揉着,弄着,再抓着两团绵软的乳房,捏着那上面的两点发狂一样地晃动,花瓣片片落下, 又麻又痒的感觉遍布全身。 匡语湉觉得身体变得很奇怪,她想拢着双腿,但只是把他夹得更紧了,陌生的感觉很强烈,她害怕起来,去抓宁凛的手腕,“你,我……我好奇怪……” 宁凛把她的手拿开,反手按在她自己的胸上,手掌覆盖在她的手掌上,带着她一起揉弄着自己的圆乳。 另一只手更恶劣,捏着她的手指,伸到她身体下面,绕着花穴里的小珠打圈,来来回回揉着,慢慢揉出水声,腿心淌出了晶亮的水液,酥麻的感觉从下体往上窜,她的下身越来越泥泞,雪白的皮肤很快比玫瑰还红。 “你果然是只小葡萄。”宁凛去咬她另一只奶尖,吸在嘴里啧啧作响,“好多汁水。” 他握着她丰盈的乳肉,把头埋在她胸前,肆意挑逗着她。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在她身下插够了,就去捏她屁股,把她的臀肉又掐又揉,留下一道道红印。 匡语湉承受着他带给自己的一切,实在受不了了,伸手推他的小腹,“轻点捏,好疼……” 宁凛这时候还有闲心吹口哨,邪气地笑,说:“我不。” “……” 他恶意,匡语湉也起了脾气,趁他不备,勾起腿,伸手到他身后,往他腰上摸。 宁凛的腰部很有力,腹肌整齐,是老天赏饭吃的身材,但匡语湉无暇欣赏,她迅速地摸到身上男人的臀部,按着手下的臀肉,食指和大拇指一拧,轻轻掐了他一下。 匡语湉的本意,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她不知道,这个动作在男人的眼里有多么色情。 类似下流的勾引。 宁凛被她拧了臀肉的一瞬,脑子都是空白的,动作戛然而止,瞪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盯着她看。 但很快,他又露出了那种色气的表情,挑着眉,拉着她的小手去够自己的腰臀。 “喜欢啊?”他挑衅一样,勾唇笑得很邪性,“喜欢就多摸摸。” 匡语湉的胸口还留着酥酥麻麻的感觉,身下的花穴流着黏腻的水。她的体内有一种很深的渴望,微微地勾她,让她渴望着被他重新点燃欲火。 这种感觉让她害怕,眼圈有点红,“我不喜欢……宁凛,我怕……” 宁凛把她从床上提起来,揽着她柳条样的腰,强迫她站立在地上,弯腰高高撅起屁股,露两片湿哒哒的臀。 他胯下的,直挺挺地戳在她露出的穴口。 宁凛站在她的身后,掰开臀肉,里头的淫液勾出银丝,从穴口黏哒哒攀着大腿,艳色无边。 “骗子,怎么不喜欢?就会说谎。” 他把着她的臀,大手一挥,啪啪啪——一连打了十几下。 匡语湉受不了这个,弯着腿要跑,被他死死扣着屁股,拉回到身前。 就这样,他还挺着那玩意儿险险插了进去,硕大无比的东西强进了一个头,这个姿势进入特别困难,压迫感异常惊人,张力扩大到极致,刺激地穴口不停翕合。 宁凛试着插了两次,都没进去,但他眼见匡语湉的淫水越流越多,呻吟越来越响,欲望却始终无法得到纾解,眼底浮上一抹羞恼。 “不乖,一点也不乖。” 他说一个字,就打上一下,带着她赤裸的娇躯狠狠晃动。 “要打几下才肯听话?你自己数着,次数够了再起来。” 匡语湉眼泪冒了出来,实在是吃不消他这样,精神和身体两重折磨,快被逼疯了。 “我哪里不听话?我哪次没有听你的话,你就会冤枉人……” 宁凛把她往前顶,她雪白的身体跟着一耸,差点摔到地上,被他及时抱了回来。 “听话就让我乖乖进去,不然就打到你听话。” 他说完,大手抬起,在她屁股上狠狠一拍。 分卷阅读50 “啊——” 匡语湉扭过头,她敏感到极点,无助地朝他伸手,想求他留情。 “不要……啊,不要打我……宁凛,啊……” 宁凛兴奋起来,他不急着深插猛干,就玩游戏一样,扶着肉棒,剥开她的穴头,把龟头对准那里,然后又在她撅起的屁股上落下一掌。 “乖乖数数,快点数。” “唔……” 啪。 匡语湉捂着脸,心跳得快蹦出来,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啪。 又一下。 她扭着身体,迎合他,“四。” 这声音,就像被蜜糖裹住了,甜甜腻腻,让人发昏。 嗓音里头,还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情欲。 宁凛喘口气,又打了一下。 “五。” “……六。” “……七。” 她臀部绷紧,身体抖动起来,哭着叫出来。 “八。” 她抱着宁凛的手臂,垂着头,头发落在前面,露出一截细细的脖颈,脊背优美,蝴蝶骨凸出,瘦得有点过分。 宁凛放下手,一时有点恍惚。 他看到匡语湉的肋骨,有些突出,还有她的脊柱,细细的一根,都在皮肉之下,能看得清轮廓。 小女孩不听话,没有好好吃饭,瘦得让人心疼。 她浑身赤裸,细细颤抖,背对着他弯下腰。书上管这个地方叫空门,是人体最脆弱的一处,只对信任的人露出来。 他看着她,看到了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相信,还有她想对他表达的,很用心的爱情。 她才十七岁,还未成年,什么也不懂。 她和他上床,就是因为爱他,只是因为爱他。 宁凛吐出口气,拉开抽屉,拿出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安全套,撕开套上。 第九下的时候,他的性器代替了他的手掌。 火热的欲望往她身体里挺,蹭着满满的汁液,坚定而霸道地长驱直入,牢牢侵入到她的花心,宁凛抬高她的身体,再把自己挺腰往前一松,顿时坚挺的性器便贯穿了她。 匡语湉闷哼一声,脸上很快露出那种既快乐又痛苦的表情。 宁凛全身都是汗,被一层水亮笼着,穴口又湿又热,吸得他魂都没了。 他轻轻抽出,再进去,来回动了两三次,问她:“还好吗?” 匡语湉先前流的水多,进入很顺利,虽然下腹有满满的酸痛感,但还能忍受。 她点点头,宁凛立刻如同得到大赦,把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臂,虐待一样地借力,狠命撞击她的身体。 腰身动得很快,臀部一耸一耸的,紫红的囊袋打在她臀缝上,又麻又疼,他顶得她快要站不稳。 “啊……嗯啊——” 刚开始匡语湉还试图用自己吸他,到后来只能被动承受,身后的男人不要命地插她,又凶又狠,她脑袋垂着,从腿间只能看到他支在地上的双腿,大腿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往前挺一鼓一鼓的。 —— 不卡车的司机不是好司机,明天见。 另外,有些人第一次天生就是不疼的,体质原因罢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