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止热恋》 分卷阅读1 《中止热恋》作者:云间风 文案 他曾是大院中的高门子弟,而她是心伤累累的落魄留学生,两人在大洋彼岸相爱,那样一段感情,浓烈的像是要燃尽年轻的生命。 相恋三年,一朝梦碎,陆江辞和姜沾云带着无尽的伤痛分隔天涯。 三年后再次重逢,他已是拥有粉丝无数的年轻影帝,而她是传闻中靠着男人登上权力巅峰的女总裁。 无尽的纠缠让两个人身心俱疲,爱与恨走到最后,其实也算是殊途同归。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江辞+姜沾云 ┃ 配角:梁峰+梁雪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两个苦命的人谈恋爱的故事 第1章 天幕暗了下来,六七点钟的光景,云被染成了灰蓝色,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姜沾云刚点了一支烟,不过出了一小会儿神的功夫,身后有人迟疑似的叫她“沾云?” 姜沾云应声转过身去。 那人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宽脸浓眉,惊喜地说“原来真是你!” 姜沾云愣了一瞬,随即浅浅地笑起来。“雷铭,好久不见。” 她侧着脸,转身的一瞬间有一些说不清的萧索,但被极快的隐去了。远处车灯照过来,照她一半隐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一半被灯照得莹白,眉目及其精致。 雷铭怔忪了一下,笑道“是啊,真是好久不见。我之前看新闻,你不是在美国任职?怎么有空回国?” 姜沾云瘦而高挑,穿了一身黑丝绒的西装,发尾搭在胸前,西装上戴了一只小巧的翡翠绿胸针。 她撩了一下额前被风吹散的碎发,说“调回来任职了。” 他的秘书都等在旁边,他低头吩咐了一声,走过来跟她借了个火。 雷铭侧过脸来看她,恭维道“你还是那么漂亮。” 她认识他的时候,二十岁左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纪,那种朝气蓬勃的美,叫人心潮澎湃,过目难忘。彼时她在美国留学生的圈子里,纵使全然无意社交,也极有名气。 “谢谢,”姜沾云笑道,“你变得比原来还会说话。” 其实她和雷铭本来算不上多么亲近的朋友,两人只在前些年在聚会中见过几次,后来她不在那个圈子里,自然断了联系。他那时候个子不高,样貌普通,身世也不是顶好的,跟她身边的人相比没什么存在感,几年过去许是多了些历练,看上去稳重了不少。 他问“我过来开会,你怎么在这里?” 姜沾云眨了一下眼,有些无奈地说“梁董的千金在主厅里参加慈善晚宴,经纪人临时有事,我陪她过来。” 雷铭肯定是知道梁雪的,他露出个惊讶的表情,说“梁董倒是不怕大材小用。” 姜沾云笑着摇了摇头。 雷铭说“你跟……”他迟疑了一下“原来的朋友们还有联系吗?” 姜沾云举着烟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她刚想说话,拿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快速地扫一眼,举起来晃了一下,说“梁小姐那边有事,我先去看一眼。” “好”,雷铭点点头,“你先忙,有空再聚。”顿了顿,又补一句,“晚上要下雨,多穿点。” 她没想到先碰见了雷铭,好似大战在即却提前被人偷袭。姜沾云转过了个弯,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脚步飞快,好似逃跑。 她进了电梯,依靠在光滑的电梯壁上,顿时觉得心里十分疲累,手在微微打着哆嗦。 去大厅要经过一大段走廊,各家艺人带的助理混在一起,有的低着头玩手机,有的四处打量窃窃私语。 姜沾云攥着手机,高跟鞋撞在铺一层薄毯的地面上只留一声闷响。 晚宴还没开始,明星大腕们穿着华服坐在桌前谈天说地,姜沾云扫视了一眼,一个穿黑西装的背影冷不防闯进她的视线。 刹那间,一颗心恍若擂鼓,咚咚的磕在胸腔上。 心脏中的血液翻滚起来,猛然间,视线所及除了那个背影都模糊起来。 前排桌子上坐着的梁雪已经看见了她,画着精致浓妆的女孩子扬起一张明媚的脸,抬起一只手朝她晃啊晃。她动作随意,伸长了手臂在空中摇摆,周围已经有不少艺人朝她望过来。 姜沾云穿过几个桌子,指甲掐在掌心里,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男人挨着梁雪坐,没有回头,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华贵的布料在灯下泛着冷光。他小臂架在桌沿上,脊背笔直,宽肩窄腰,自带一股与众不同的矜贵。 姜沾云快步走到跟前,两人之前留一小块空地,摄影师在身后调试机器,站着的姿态过于显眼,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蹲了下去。 她刚一蹲下,梁雪一只细软白净的手就缠上了她的手臂,撒娇道,“沾云,你来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分卷阅读2 姜沾云这样一抬手,露出左手手腕上一串波西米亚风的手镯,比寻常的手镯要粗一些,造型别致,严丝合缝地缠在她的手腕上,显得腕骨极为纤细脆弱。 姜沾云覆上她的手,说“别着急,怎么了?” 梁雪小心翼翼的移开挡在左胸口上的手,白色丝质布料礼服上染了一小块水红色,红的扎眼。 姜沾云皱眉,看她礼服上染上的一抹口红印。 “怎么办?晚宴还没开始,一会儿还要拍照……” 梁雪嘟起嘴,皮肤瓷白,眼睛圆圆的,娇俏可爱的像布娃娃,任谁见了都要细声安慰,“不要紧,没事的,我来处理。” 姜沾云问她“助理那里有没有预备其他礼服?” 梁雪茫然不知,一派天真。 姜沾云只好拨电话给助理。 她感觉自己控制不住的在发抖。 身侧男人的目光犹如实质,沿着她的额头,一寸寸的,划过水润的眼睫,挺翘的鼻梁,落到两片唇,像滚烫的烙铁一般将要把她灼伤。 姜沾云低着头,视线里只能看见男人线条笔直的西装裤,和一小片祥云暗纹的西装前襟。 那边还没接通,她分出一分神来问梁雪“怎么染成这样?” 梁雪扬起眉梢,“都怪江辞哥哥……” 语气里的亲呢不言而喻,有种小女儿家的娇嗔。 陆江辞低低笑了一下,说“怎么能怪我?不是你自己靠过来?” 男人的声音像低醇的大提琴,那样冷漠而克制的一把好嗓子,曾经反复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姜沾云有一阵恍惚。 她和陆江辞谈恋爱的时候俩人年纪都小,他那么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喜欢她却又总爱借事惹她。但等到她真生了气,他又跑过来卖乖,抱着她故意压低声音讨饶,说宝贝儿对不起,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姜沾云过去总是想,不怪她每一次都原谅他,那么一把让人脸红心热的好嗓子,谁听了还能狠得下心呢? 姜沾云心里发涩。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告诉自己不要失态。 那边终于接了电话,把她从回忆的圈套里拯救出来。 她三两句问了话,按灭手机,看着梁雪,专注地说“没有准备其他礼服,最好是用什么挡一下……”梁雪刚剪了时髦的新发型,及肩的中短发染成栗色,额前一点刘海,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宴会厅里光影璀璨,衣香鬓影,淡紫色的冷光照在梁雪身上,将礼服映了色。 姜沾云叹了口气,想了想,从西装上把胸针拿下来,小心给梁雪别上。胸针不大,好在能把那抹痕迹挡住,又够别致,倒不显得突兀。 梁雪小小惊呼一声“沾云,你好聪明……多亏今天是你跟我一起过来,”她朝沾云甜甜一笑,又说“我早说过,不如我把你从我爸爸那里要过来,你以后就做我助理,我保证对你好好的,不让你受累。” 陆江辞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傻丫头,姜小姐什么身份,怎么肯来给你做助理?” 梁雪说“在我爸公司里做执行总有什么好?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没给我做助理来得轻松。” 陆江辞不说话,只冷笑了一声,视线从姜沾云脸上扫过。 “我忘了给你们介绍,沾云,这是江辞哥哥……”她突然“咦”了一声,“江辞哥哥,你知道她姓姜,你们认识呀?” “不认识,久仰大名罢了。”陆江辞语气冷淡,几乎算得上讽刺。 邻座的男演员忍不住侧目。江辞在娱乐圈里好名声,人人夸他处事淡泊,为人真诚。大抵是天生的派头,他身上有一种疏离的矜贵,因为他处处都是最好的,别人只有捡他挑剩下的份,他那样看你一眼,听你说句话,远算不上亲切地语气,都叫你觉得他有多么平易近人,仿佛这是天大的恩典。 可是他此时此刻的言语仿佛一柄带刺的冰刀,不遗余力地从她心脏上捅进去,鲜血争先恐后的从胸腔涌出来。 姜沾云面不改色,她听过他更难听的话,更伤人的语气,这才哪儿到哪儿,到皮不到肉,伤不到她。 她神态自若地说“小雪,你晚宴结束我来找你。” 猛然站起来的那一瞬有片刻的眩晕,姜沾云目不斜视地转身朝外走去。 陆江辞听到有人在议论她。 此时她入职的新闻还未见报,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她,只当是梁雪的助理。 她只穿了一身低调的黑西装,妆也很淡,但在一众华服的女明星中却极为突出,有一种游离于世俗之外的清冷气质。 陆江辞冷着一张面孔。他知道姜沾云好看,放在这些天天上镜的人里头也是独一份的气质,外面是正经的,严肃的,冷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内里有多甜,有多诱人,有多魅惑。她原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甜得蜜一般醉人,爱笑,爱害羞,古灵精怪,让人心甘情愿地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跟前来。 他看见姜沾云经过时两个年轻男演员的眼神 分卷阅读3 ,那样不加掩饰的,□□的打探目光,让他恨不得把人剥皮抽筋。 晚宴结束的时候外头雨下大了,雾沉下来,天色黑的不纯粹。 梁雪伴着陆江辞出得门来,只看见她的助理小优抱着风衣外套等她。梁雪左右看了看,问小优“沾云呢?” “沾云姐说等你准备好了就过去停车场,她好像有点不舒服,要去一趟卫生间。” 到停车场的时候姜沾云已经在车边等了,她笔直地站着,一张小脸苍白,目光出神地不知望向哪里。 停车场里十分阴冷,外面的冷气夹杂着湿气灌进来,往皮肤里钻,她还穿着那件薄薄的西装外套,露着细长的一段颈,和衬衣前襟敞开的一小片白玉似的莹白肌肤,觉不到冷似的。 “沾云,小优说你不舒服?”梁雪关切的问。 “我没事。”沾云朝她笑笑,把放在车上的衣服拿出来披在梁雪身上。“变天了,赶紧上车。” 陆江辞后面跟着他的助理,他手插在西装口袋里,没说话,神色冷淡的看着姜沾云。 他这些年气场越发迫人,山一般压得她简直喘不过气来。 梁雪只好转过身同陆江辞告别,她约他下次去家里吃饭,现在是下螃蟹的季节,保姆做的醉蟹特别好吃。 陆江辞应了。 姜沾云撑着车门,一只手在拨弄手机,心里胡思乱想。 陆江辞挑嘴得很,他爱吃螃蟹,但只吃清蒸的。旁人做的那些个放了各种香料的生鲜,再好的食材他看也不看。 这边梁雪依依不舍跟陆江辞告别完,弯腰上了车。姜沾云刚想跟进去,被男人扯住了门。她错愕地回头,陆江辞用命令地语气说“你下来。” 姜沾云心里腾的翻起一股气来,她忍耐着说“陆先生,我在工作。” 陆江辞拎着她的袖子把她拽开,弯下腰去给梁雪说“小雪,让司机送你回家可以吗?” 梁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嗫嚅着说“怎么了?不是沾云说送我回家……” 陆江辞不再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合上门,跟司机说“送梁小姐回家,路上小心。” 姜沾云脸冷下来,终于肯抬头认认真真地看他。 他们分开三年,他好像还像昨天一样好看,面色上好的瓷釉一样白,眉骨突出,下颚轮廓硬朗,明明是俊美到极致的面容,却配一双深沉得海一般的眼睛。 陆江辞好像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名利场。他出道三年不到,没有跑过龙套当过配角,第一部电影作品就拿金花奖最佳新人奖,顺利得不可思议。从第一部戏开始,他一路伴随着尖叫和掌声走到现在,那样举世无双的一副好皮囊,他股子里的矜贵,他的五官,目光,身体的每一寸都是无数女人的理想。 这样一个男人现在铁青着脸盯着她。 姜沾云说“陆先生,有何赐教?” 陆江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笑了笑,说“看到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第 2 章 他还是老样子,总知道什么话最叫人痛心,毫不在乎地把刀子捅到她心口上,回头还轻轻松松撒一捧盐,看着她把那些佯装出来的淡定撕得粉碎。 看她痛苦的失控他才快乐,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 姜沾云右手掌心快要被指甲刺破,她下腹痛极,几乎支撑不住,却笑了一下,定定的看着他,说“本来没有,我几乎忘了你,现在看见你活得好,倒是有些失望。” 她看见他升腾起来的怒意,他冷笑道,“我看见你这样倒不怎么失望,梁港波怎么舍得你给他女儿做助理?看来你混的也不怎么样。” 曾经是那样熟悉的人,熟悉到即使分隔了三年,仍记得他发怒时的每个表情细节,浓眉皱起来攒成两道细条纹,薄唇抿成一条线,全是尖锐的棱角,唯有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但是陆江辞对着外人不常发怒,他生来的做派就是高人一等,从小到大被父辈捧在手心里,在朋友圈子里总是中心人物,又被女人宠着,没人敢同他叫板。只有姜沾云,谈恋爱的时候就是对欢喜冤家,她脾气轴起来不管不顾,有时候气的他发抖,但打骂都不舍得,瞪她一眼自己都要心疼。 那时候两人都年轻,谁都学不会收敛脾气,陆司珏常叫她气的摔上门开车出去,等到转了一圈深夜回来,看她还窝在沙发里,整个人小小一团隐在黑暗里,脸埋在膝盖里,话也不说,只哀哀地看着他。他心软得一塌糊涂,用沾了夜露的外套裹着她抱在怀里,她还跟他耍狠,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但嗓音软糯带着哭过的鼻音,他叹口气,再也没有半点脾气。 分开三年姜沾云还是一样的冷硬语调,“当然不比陆先生,国际巨星,万众瞩目。你在这里跟我纠缠,不怕明日见报?”她头晕眼花,气若游丝,还要强打起精神讽刺他。 可是话音未落,她身形晃了一下,仿佛一片被风打散的秋叶,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再醒来是在陆江辞北京的别院 分卷阅读4 里,他房子多,这间她没来过,想来是后来购入的,随便腾了一间搁置她。 房间里没人,拉着厚厚的墨绿色窗帘,她手背上粘了条吊针的医用胶布,头钝钝地疼。 门开了一个缝,男人穿一身板正的西装,见她醒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沾云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姜沾云眯起眼来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地说“陈先生?……谢谢,我好很多。” 陈岩走到床边,笑着说“不要这么见外,还喊我岩哥吧。” 陈岩是陆江辞的发小,比陆江辞大两岁,俩人一块陆军大院长大的,极深厚的交情。陆江辞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就心眼多,小时候那些冲锋陷阵调皮捣蛋的事儿都让陈岩干了,他跟在后头出馊主意看热闹,搅得大院鸡犬不宁。后来有一次大家聚在一块喝酒,陈岩喝上了头,把手肘搭在她肩上,迷瞪着眼跟沾云说“沾云你评评理,我从小就被江辞耍,替他办事还背锅,我命怎么这么苦?” 陆江辞把他手拨下来,痞里痞气地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啊。” 姜沾云窝在陆江辞怀里,一张明媚的小脸笑呵呵地看着他说“岩哥你也别怪别人,谁叫你脑子不灵光。” 她原来脾气好性子也好,跟他的朋友相处的都不错。只是后来两人分手,连带着把他的朋友们都得罪了个遍。难为陈岩还肯给她笑脸。 姜沾云仍端正的坐着,只坚持道“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手机在哪里?” 陈岩说“上午十点来钟,你手机没电关机,我叫人拿去充电了,一会儿给你送上来。”又说“江辞一会儿过来,他今天上午有个访谈,快结束了。” 姜沾云用手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敛下眸子,“不用麻烦他了,我一会儿就走。” 陈坚叹口气,“你这倔脾气真是跟他如出一辙,要不是你俩这狗脾气,当初也不用走到这一步。” 姜沾云抬手按了按腹部,他瞥见了,赶忙说“还有哪儿不舒服,医生都备着,再上来检查一下?” 她说“不用了,没什么事儿。” 房门“咚”的一声撞开,陆江辞走进来。 他刚从镜头里下来,还穿着一身深海蓝的西装,没系领带,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后面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勾人的眉眼,眼下略有一丝疲惫。 一时四目相对。 陆江辞目光在他两个之间转了一圈,说“我还以为你多了不起,梗着脖子瞎吵吵,一转眼就晕过去,你这是演哪一出?可别是日夜操劳把身子熬坏了,还指望梁港波念着你的旧情?” 他走过来,把她的手机丢到被子上,在沙发上坐下来。 姜沾云身体僵直,把手机够过来,握紧了。 陈岩说“江辞你少说两句,明明心里关心得紧,就这张嘴不饶人。昨天晚上谁在这里守了一宿……” “陈岩!”陆江辞手里一个茶杯往桌上一放,一声巨响,姜沾云猛的抬头看他,埋在被子里的单薄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陆江辞突然回过神来似的,跟陈岩说“你出去吧,我跟她说两句话。” “你不是一会儿还有个杂志要拍?有事儿赶紧说。”陈岩摸摸沾云的头,轻声说“别吵架。”陆江辞盯着他的手,立马变了脸。 他还没出得门去,姜沾云的手机响了,很老派的铃声,她接起来,陈岩只模糊地听见她说“是,梁董,昨天打车回去淋了雨,发了低烧……不要紧,周年庆典的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 陆江辞一直盯着她的脸,仔细地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入眼。 她挂了电话,抬头看他,面目十分平静。 他最恨她这份平静,平静地看他一个人表演喜怒,冷漠地好像随时可以抽离。 姜沾云任他打量,半晌,听得他说“管得真紧,一时一刻都要报备。” 她冷淡地说“我跟梁港波没干系,我收他佣金,替他打理公司,仅此而已。” 他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何尝不知道她话的真假。她要是真的同梁港波有腌臜的来往,他根本见都不会见她一面。只是心里郁结不平,反复自我拉扯,总要戳她那点痛楚。 他不说话,她就也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腿恢复的怎么样了?” 陆江辞顿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色森森地,眼底黑漆漆的一团雾。姜沾云坐在一团厚被子里,小小一张面孔苍白着,人瘦的伶仃,就这么小心翼翼瞅着他。他话到嘴边突然就说不出口了,顿了半晌,语气平静地说“没事,好了。” 她“哦”了一声,又问“你的公司呢?怎么卖了?” 他俩在一块儿那会儿陆江辞在美国创业,做互联网产业。俩人住在圣何塞一栋三层小楼里,最上一层是起居室,一二楼都当办公区。等到他俩分手的前一年,他的公司已经做到上市,市值不错,公司发展前景也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分手第二年,她看到新闻说公司卖给了一家互联网巨头,转让资产还创造了一个小记录。 分卷阅读5 他脸色有些萧索,只说“留着也没用了。” 姜沾云知道他把那件公司看得重,他那时候上大四,整日呆在家里做程序,有一个斯坦福计算机专业的校友跟他一起做技术,另一个发小做管理,开始都窝在那件小楼十几个平米的二层,没日没夜地加班。 他最好的时候,精力最旺盛的那些年,全部的工作热情都给了那间公司。有时候她下午上完课回家,看到几个人上了发条一样嗡嗡转,中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等到她回去做了饭,人人闻着香气眼睛都亮的跟灯泡似的。 他那时候真是意气风发,身边有相爱的女人,还有值得奋斗的事业,现在想起来都是一阵恍惚。 他从兜里掏出烟来,掂出一支来点上了。姜沾云看清楚了他那包烟,说“陆江辞你不差一盒烟的钱吧,从我兜里摸烟是什么意思?” 陆江辞把烟盒又装进自己兜里,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 她含糊地说“有一阵了。”右手又悄悄伸进被子里去捂住胃,稍稍弯了下腰。 他看见了,皱着眉头,说,“自己身子当心点,不然老了以后要落毛病。”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说,“我给你约个中医大夫,过两天叫人带你去看看。” 姜沾云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注意就行了。” 陆江辞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忍了又忍,还是没说话,沉默地抽那一根烟。 原来她最烦他抽烟,身上沾一点烟味都嫌难受,推脱着不让他亲近。他没办法,忍不住的时候就去阳台关上拉门抽一根,换了衣服再去挨着她。 他们曾那样亲密的纠缠在一起,彼此依赖,极其相爱,现在已经不敢回想,一想就怕要跌进巨大的风暴里。 第 3 章 姜沾云一上午没去公司,邮箱里积了好些邮件,列在屏幕上红红一排。她叫了杯咖啡,迟疑了一下,还是换成了水。 谢锦把她的水端进来,看着她的脸色,说“该再休息休息的。” 姜沾云埋首在文件上,噼里啪啦地说“没事,一时半会死不了。” “下午梁少爷落地,你去机场接是不接?” 姜沾云捧着杯子吞进去半杯水,说“去接,四十分钟以后走,你去定束花。” 谢锦压低了声音说“你这工作做得像这一家子的保姆,什么活儿都往身上揽……” 姜沾云看了她一眼,说“这话跟我这儿抱怨一句就行了啊,别往外头说去。” 谢锦大她两岁,从她头两年在美国分公司干的时候就跟着做她秘书,私底下姐妹似的,两人一起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经历了,倒是没有什么忌讳。 谢锦说“我晓得,你忙完这一阵去做个检查,好好休息休息。” 姜沾云不置可否“哪有忙完的时候,手上碧云洞这个项目做不好,位置没坐热就得卷铺盖滚蛋。”她叹了口气。 谢锦说“总得一步一步来,有梁港波撑着,总不会太糟糕。” 姜沾云苦笑了一下,也没说话。 梁港波和太太在香港出席活动,还未返京。梁雪返回了剧组拍一个侦探题材的电影,只剩下姜沾云带着谢锦来接梁少爷。 她们到了机场没一会儿,就看见梁峰提着一个小包从航站楼里出来了。他个高腿长,微卷的棕色短发,戴一副墨镜,穿一件驼色长风衣外套,简单的白T把肌肉绷得鼓鼓囊囊的。 他看见姜沾云,隔着老远就朝她招手,露出一整排洁白的牙齿,惹得来往的小姑娘都红着脸看他,悄悄议论他是哪个刚出道的小鲜肉。谢锦在旁边跟沾云咬耳朵“梁大少这张脸越发不得了了,这么看着,配你倒是也成。” 姜沾云搡了她一下,迎着梁峰走上前去。 梁峰在意大利呆了七八年,刚办完画展回国,上来先给了沾云一个大大的拥抱,拿下墨镜来瞅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端看了半晌,说“我们家沾云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他说话的时候语调上扬,语速稍快,很有一点欢快的热情。 谢锦在旁边忍着笑说“梁少爷,您昨天才在视频里见过我们沾云……” “沾云在我这儿可是一天比一天更迷人。谢锦姐姐,你也是,瞧着小半年不见,您今年有十八了吧?” 谢锦脸笑得开了花。 沾云问他“先回去家里是不是?梁董、夫人和小雪都不在,我打电话回去让保姆给你准备饭?” 梁峰揽着她的肩,说“不用了,我去你办公室吧,晚上咱从外边吃。” 沾云笑着说“坐了那么久飞机还不累?” 他笑眯眯地瞧她,“见着你,哪儿还觉得累,我爽快地恨不得飞起来。” 谢锦本来在前头走,这会儿回过头来笑道“那您飞回去吧,我跟沾云先开车走了。” 惹得梁峰赶紧求饶。 梁峰回国两日,也不往外跑,天天等着她下班吃饭,她忙着公司周年庆的事儿,加班到夜里,他也不烦,打包保姆做的 分卷阅读6 饭踏着夜风上赶着来同她吃个半小时的快餐,脾气顶好,连前台小妹都说梁大少魅力无边还知冷知热。 姜沾云忙了三个整天,夜里只睡得上两个钟头的觉,早晨起来还要神采奕奕去开会。 她胃口不好,为了保持精神天天把咖啡当水一样灌。每当这种时候她都想起来陆江辞跟她说的要注意身体的话,可是她没法子,工作这样多,忙起来的时候身体只能排得上紧末尾。 她有时候觉得这几年的日子过得非常快,像上了发条一样,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从眼前溜走了。每天这样不停的忙碌,不是不累,不是不想歇,只是不敢停,总想着就提着那一口气,也许人生还能走很远,但凡要停下来了,也许一辈子再不能往前走。 周一的时候京盛大厦门口装扮得极为醒目,花篮伴着气球,豪车华服,□□短炮。 姜沾云在休息室里让造型师给化妆,谢锦进门的时候正在扑腮红 谢锦真心实意地称赞“你浓妆也好看,完全不一个风格。” 姜沾云朝她笑笑,不知为何看着兴致不高。 谢锦说,“看着不像将要就任执行总,像是女明星要嫁入豪门。” 造型师笑道“姜小姐的条件比女明星也是有余了。” 姜沾云笑笑,盯着镜子里的人出神。 没一会儿,梁峰在外面敲门,递给她一个精巧的盒子。 她打开来看,里头是一串钻石项链,大个儿头的红钻嵌在中央,旁边镶了一溜儿白钻,水波纹的设计极巧妙,这样多贵气的石头,一点不显得俗气。姜沾云吓了一跳,说这是要干什么。 梁峰穿一身白色西装,锈红色的丝质领带,站在她身后把项链接过来给她带上,说“昨天才送到,我亲自设计的,算给你的贺礼。” 姜沾云推脱说太贵重了不能收。 梁峰一挑眉,露出个风流倜傥的笑,“衬你,怎么都不算贵重。再说了,这是特意为你设计的,你不收就没人敢要了。” 九点钟的时候客人陆续进场,过了半个钟头,梁雪伴着陆江辞姗姗来迟,刚一进门,就引起一阵骚动。 陆江辞穿了一身藏青色西装,身型高挑,黑发有一点遮眉,面目俊朗,气场极强。梁雪跟在他身边着淡粉色短款礼服,纵然是花一样好看的女孩子,也完完全全被夺走了目光。 姜沾云脚步一顿,这边梁港波已经招呼“雪雪,江辞,来。” 姜沾云上前去拥抱梁雪,镇定自若地看一眼陆江辞,说“两个大忙人,谢谢你们抽空来捧场。” 梁雪一眼看到她颈上的项链,惊呼一声“好漂亮!真的衬你,我哥的眼光没得挑。” 陆江辞目光灼灼地望住姜沾云,她只当看不见。 旁边会通银行的高行长看看梁峰,又看看姜沾云,笑道“梁董,这下怕不是要双喜临门了吧?” 姜沾云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隐去了。 梁港波没搭话,嘴角却有一层薄薄的笑意,于是人人便都心照不宣。 梁雪不喜应酬,先上去休息室歇着。 陆江辞从电梯里下来,迎着一位高个的男士说了一会儿话,那位男士朝姜沾云看过来,没一会儿端着香槟叫住她“姜小姐。” 姜沾云只好点头示意,“杨先生,你好。” 杨瑜川是陆江辞发小,京圈有名儿的小公子,杨家他上面有一个哥哥在西南角驻扎,他不用子承父业,自由很多。当年她随陆江辞返京的时候见过几次,只记得人玩得开,女朋友十分多。 杨瑜川丝毫不掩饰他打量的目光,一双桃花眼盯紧她,说“姜小姐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姜沾云忽略他语气里的讽刺,说“客人多,招呼不周,您见谅。” 这时梁峰过了来,杨瑜川视线在她俩脸上打了个转,冷哼一声,吊儿郎当的走了。 姜沾云只觉额角突突直跳,心里很不安稳。 正午十二点,庆典正式开始,阔大的庆典场地,前排坐着京盛众多的合作方代表和公司高层,后排坐满了公司优秀员工。京盛做煤炭生意发家,这些年重心转移到新能源开发,家业庞大,来往众多。庆典由发言人郑仕平主持,回顾了京盛自创办以来的发展历程,企业成就。现场灯火辉煌,一派盛大祥和。 最后梁港波上台致辞,他年近七十,但精神矍铄,声若洪钟。姜沾云被邀请上台,在场宾客及观看转播的无数民众的注视下,梁港波将京盛的执行官之位交给姜沾云。 背景音乐雄浑激昂,投影在身后变换光和影,一瞬间□□短炮闪耀,美丽的年轻女人站在几千人面前,从容不迫地接受这一光环,她微笑,但克制,极为冷静自持。 她这些年变得太多了。 乌泱泱的人都盯着她,她挺直脊背接受目光,然后同梁港波拥抱,走上前发表就职演讲。 演讲简短有力,她的目光坚定,仪态举止都极为优雅,美丽不似凡人。 演讲结束,姜沾云在簇拥下走下台,拿起 分卷阅读7 香槟接受众人的致意。那些或真或假的祝贺她都欣然接受,她已站到这样的高度,那些目光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陆江辞站在一侧看着她出神,前面两位太太悄悄耳语,一位说姜沾云这样小的年纪就身居高位实在是不得了。另一位嗤笑一声,说“她不过是手段了得。你不知道,这个女人大学一毕业就进了京盛洛杉矶分部,不到一年就坐上了管理层,一路绿灯升了两年,然后空降大中华区执行官,火箭都没这么快。梁港波身前一子一女都不进公司,他大哥梁港通那一脉一个人都不受重用,梁港波唯独扛着非议把公司交给一个毫无干系的年轻女人,她凭什么?呵,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 前一个语气不明的“啧”了两声,又问,“可是说她同梁公子是不是有婚约?梁家两位子女都志不在此,如果梁港波属意她嫁进梁家,肥水不流外人田,都还是一样。” 另一个又讽刺地说“不知道是属意她做儿媳妇,还是做别的什么。” 陆江辞听着心烦,装作不小心踩住了女人的裙子,那女人皱着眉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看见丰神俊秀的一张脸,一时脸颊通红,讷讷不能言。 陆江辞对着她说抱歉,唇角却有一抹笑意,他递给女人一杯酒,说“就当赔罪。” 此时舞台上各路明星的节目一一登场,一派歌舞升平,热闹非常。 谢锦正忙着与官员应酬,梁峰过来问她,“见着沾云了吗?” 谢锦一惊,说“没见啊,”又连忙安慰他,“你看着场子,我去找她。” 姜沾云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男人坐在沙发上,燃一支烟,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在门厅里,照得他的脸深邃而惑人。 她站在门边,说“找我什么事?” 陆江辞抬起头来看她,下颚角剑一般锋利。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说“后襟开得太大了,脖子上那块石头也太丑。” 姜沾云舔舔后槽牙,“干你何事。” 他起身,靠近她,身上还有烟丝的味道,和他惯用的须后水。姜沾云本来站的靠近墙角,此时后背触到冰冷的墙纸,已是避无可避。 “怎么不关我事啊,我是多么重要的观众。如果我不在,有谁知道你煞费苦心走到今天有多伟大?” 姜沾云冷冰冰说,“我就当你夸我了。” 他低下头,直视着她眼睛,目光幽深仿佛能把她吸入,又藏着一份迷惑,他说,“今天这一切,是你想要的?” 姜沾云直起脖子,不躲不闪的直视着他,说“梦寐以求。” 陆江辞的手抚上她颈间的项链,在她耳边喃喃低语“那你怎么不开心?” 姜沾云愣住了,身体战栗起来,被他的手拂过的地方寒毛都树立起来,她双眼睁大,看上去有些懵懂,但是她很快回过神来,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不开心。” 陆江辞唇角扬上去,黑暗中眼里光芒极盛,叫人不可逼视。 他是做演员的,他最能知道自己的哪一面最让人沉沦,他弯下腰去,薄唇几乎蹭着她的脸,他说“姜沾云,你瞒不了我。” 她用最冷硬的心肠对他,一字一句说“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的手臂撑在她耳侧,将她整个人拢在阴影里,完完全全压迫的姿态,他的呼吸间是她曾经最迷恋的气息,他说,“不择手段得到的位置,不觉得心虚吗?” 她感觉四周的空气仿佛冷硬的铁丝一般密密麻麻地缠绕上心脏,逼得她快要不能呼吸,“用不着你来担心。” “你不如早三年告诉我你的野心,我的公司就能给你,何必大费周章出卖你自己。” “卖给你难道不是卖?” 陆江辞气急反笑,“难道对你来说我和梁港波没差别?” 姜沾云轻佻地笑笑,主动靠近他耳边,红唇几乎要含住他的耳垂,“怎么能一样呢?你年轻,长得帅,跟你在一起很快乐。” 谢锦到处找不到姜沾云,右眼老跳。 她上了楼,正看见姜沾云从尽头的客房出来,开门的一霎那走廊的灯昏暗的照出屋里男人英俊的侧影来,谢锦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迎着姜沾云走上去,压低声音朝他吼“里面的是不是陆江辞!” 姜沾云眉目暗淡“你不是都看见了。” 谢锦恨铁不成钢,“你真是疯了!” 姜沾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声音沙哑地说“我没有发疯。“ 她按下电梯,两个人等了一会儿,谢锦恶狠狠地说“你忘了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姜沾云混不吝地说“我这样子怎么了?我刚当上执行总,有权又有钱,长得比女明星还漂亮,我人生赢家。” 谢锦拽住她白金的波西米亚风宽手镯,说“那你手腕上的疤怎么来的?” 姜沾云把手腕抽出来,咬紧了牙。 谢锦脑筋转过弯来,“你送梁雪去晚宴那一天也在他那里?” 她简直要气笑了。 姜 分卷阅读8 沾云抿嘴站着,不说话。 “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别人让火烫着了下一次都知道躲,只有你,还硬要往上凑!自跌身份!你都敢把自己送上去了,那你敢不敢让他知道你过去都为他做了什么?” 她骂的尽兴,转头一看,姜沾云身子微微发抖,眼里已经含了一汪泪,语气孱弱地求她“不要说了,锦姐,不要说了。“ 谢锦住了嘴。 第 4 章 庆祝典礼结束,姜沾云很快投入到了碧云洞的项目里,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娱乐版大幅报道陆江辞将要在新疆拍的年代戏,穆晓声导演的片子,班底十分雄厚。首都机场的出发图上,送站的粉丝人头攒动,陆江辞带墨镜穿一件黑皮衣,气质冷硬出尘,令人过目难忘。 姜沾云自那天见到陆江辞以后一直有些恍惚,仿佛走在钢索上,四下里无依无靠,随时会跌落下来。 他走后两个周,她看完了重逢第二天他参加的那个访谈。 访谈的主持人是业界以采访风格辛辣著称的李莲,三十多岁,削瘦干练。 陆江辞穿着那身深蓝色的西装坐在卡其色的布艺沙发里,十指交握随意地搭在腿上,灯光打下来,眉目俊朗,气质清贵。 采访开始时李莲火力猛开地恭维陆江辞,他唇角有淡淡的笑,顺着她讲了两句玩笑话,逗得李莲捂嘴大笑。 先聊职业生涯。 李莲好奇地问,“江老师是怎么开始做演员的呢?据我所知你不是科班出身。” 陆江辞起点极高,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就主演了刘啸导演的《东洋启示录》。刘啸导演在国内娱乐圈被称为“国师”,其地位不言而喻。 陆江辞取了艺名江辞,在当时是完完全全的新人,网上半点资料都寻不到。他作为背景成谜的唯一男主角引起多方猜测,一时关于其来路甚嚣尘上,有人讽刺有人眼热。直到第一批公布定妆照的时候,他的那一组照片一下子登上了热搜榜第一位。 照片里他披着一件黑色底开满艳红色桃花和仙鹤的长袍,长袍内未着寸缕。 身前是一张倾斜的矮几,倾洒的墨汁和未完成的手书凌乱的散在桌上。房间里只亮了一只蜡烛,照着满室都是奢靡的红光。 陆江辞斜倚在屏风上,微昂着头,脸庞俊逸非常,一双含情的眼瞳似笑非笑,隐约却有寒光在闪烁,令人不敢逼视。整个画面充满了矛盾的凌虐美感,男人身上的贵气和放荡,内饰的精致和凌乱,给观者极大的视觉冲击。 陆江辞在《东洋启示录》里饰演了一位出生在日本的中国贵族,人物角色有点神经质又有点悲情,但非常具有魅力。 《东洋启示录》上映后票房破了十五亿,是历年来刘啸导演的票房之最,引起观众无数眼泪,江辞一炮而红,各路粉丝,代言,片约接踵而至。 他跟李莲谈起那段爆红的经历时十分平静,他的私生活一直非常低调,之后的作品也都质量很高,粉丝甚至热爱他这种有些高高在上意味的疏离感。 陆江辞坐在布艺沙发上,说“我自己也没想过会成为演员。” “当时的契机是,我想放弃我原本在做的事业和原本的生活。 我那段时间……觉得人生没有盼头,四周全是悬崖峭壁,好像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我想我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所以我放弃自己去过别人的生活,只有在别人的人生里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他略微蹙着眉,眼神里是一片萧索。 因为对自我的厌恶,所以想逃避到别人的人生里。这是他第一次谈论那段过往,也是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算得上脆弱的情绪。 强大者偶尔的脆弱更令人疯狂。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你自身条件这么好,好到好像不会有任何苦难发生在你身上。网上有很多关于你背景信息的猜测,那些是真的吗?” 江辞笑笑,“有许多言之凿凿的说辞连我自己也大开眼界。” 李莲说,“《东洋启示录》是你的出道之作,第一部影片就担当主角,并且拿下了那一年的最佳新人奖,当时的评委评价说你的表演有一种‘老练的松弛感’,很多观众也说你不像是第一次演戏,很多细节都处理得非常老道,这是很高的评价了。” “拍这部剧时刘啸导演给了我非常多指导,戏中许多优秀的老戏骨,像贾思贤老师,赵晓黎老师等等,他们的言传身教让我受益良多。第一次演戏还是比较青涩,但可能是因为我本人跟这个角色有一些共鸣,所以呈现出来最后的效果能收到大家的认可。算是我运气比较好。” “圈子里有人叫你‘拼命三郎’,说你很能吃苦,打戏之类的也几乎从来不用替身,所以身上有不少伤。” 他简单地说,“本职工作而已。” 李莲玩笑道,“很多跟你一起合作过的女演员都说你是她们的理想型。” 陆江辞不置可否,笑着问道,“李老师你的理想型是哪位?” 分卷阅读9 李莲愣了一下,红着脸笑说,“也是你啦!” 访谈进后半段,照例是深挖艺人的感情生活,娱乐圈好几次重磅炸弹都是在李莲的访谈里通过她旁敲侧击被艺人自曝出来的。 “江老师现在是单身吗?” 陆江辞笑着应了。 李莲盯着陆江辞的脸“江老师印象最深的一次恋爱是什么时候?” 陆江辞闻言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演播厅远处不知道哪个点上,思索了一会儿说“好几年前了,那时候我在国外上学,还没开始演戏。俩人年纪都小,每天笑笑闹闹,连吵架也十分快活。” 他似乎是一脚淌进回忆里,面庞也流露出动人的深情。 李莲见过的圈内帅哥无数,这时也不得不暗暗赞叹男人的魅力。 她问“那后来怎么分手了呢?” 陆江辞没有接着回答,似乎在思索,接着笑说“也许是年轻的时候爱得太浓烈,把理智都烧光了。现在回头再看,是我做的不够妥当。” 言语间有克制的忧伤。 李莲认真地倾听,“你现在也不老啊,不过二十八岁,正是好时候。” “可能是演过太多别人的人生,一辈子三五个月就演完了,日子过得太快,总也抓不住似的……”陆江辞顿了顿,又说,“可是有时候又觉得时间还是过的太慢……” 陆江辞出道三年,履历表上已有十来部剧,算得上高产,质量又都极高。他同顶尖美人在剧里谈恋爱,大奖也拿过,不可谓是不顺遂。可他这时语气有份凉薄,看上去也同一般困于情爱的普通人无异。 李莲一针见血“你是还没找到让你留恋生活的人。” 陆江辞不置可否。 李莲说“与心爱的人分手,是什么感觉?” 他笑得有点苍凉,“时间久了,就好了。” “忘了?” “习惯了。” 李莲又问,若是再恋爱,对感情有什么期望吗? 陆江辞说“希望不要再彼此伤害了。” 李莲捧心惊讶到“这世界上竟然有女人忍心伤害你?!” 陆江辞大笑。 姜沾云坐在汽车后座上,夜灯初启,车子刚驶入二环高架。她脸色惨白,关掉了视频,陆江辞的眼神留在她的脑海里,姜沾云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窗外,然后把脸埋在掌心里,过了一会儿,有泪从指缝间流出来。 第 5 章 陆江辞随剧组在新疆呆了一个半月,接着转战青海。他在拍的这部《春盛》讲的是个西部下乡知青的一生,前半段都在偏僻的地方拍摄,条件十分艰苦。穆晓声导演是业界大拿,对演员要求极高,陆江辞全身心投入到拍摄当中去,为了符合人物形象清瘦了不少,也略微晒黑了一点。 他中途请过一次假回北京是因为苏言凯结婚。苏言凯跟他也是一块儿长起来的,连去美国也是同一批,这两年他家里老太太身体不好,他就回了国在跟前孝敬。 新娘是维亚百货的独女,俩人奔着结婚去的,谈了不到一年就领了证。 婚礼包了京城最贵的酒楼,门外花篮立了百来个,红白相间的气球高高飘在空中,种种富贵繁华,不一而足。 陆江辞先去见了新人和几位长辈,然后直接落座在他们发小那一桌。 杨瑜川一见他就朗声招呼“哎哟,我们大明星来了。” 陆江辞一把打在他后脑勺上,“就你有嘴。” 陈岩给他倒了杯水,说“瘦不少啊江儿,怎么着,剧组伙食不好啊?” 陆江辞倚在椅背上,说“还行,气候不大习惯。你帮我这事儿我还没谢你,改天约出来高复杰我当面谢谢你俩。” 陈岩摆摆手,“多大事儿,穆导跟复杰说的,本来就属意你,结果那边有人砸了钱和人情要横插一脚。我这想,我哥们儿论底子输过哪个?随随便便什么王八耗子都不要命的往上凑。一句话的事儿,等复杰回国了吃个饭也行,谢就不用了。” 杨瑜川说“我们江儿隐姓埋名闯荡江湖,哥们该帮一把就帮一把,应当的。”他挤眉弄眼儿的说“你这剧那个女一号……叫什么,‘席欧’是吧?” 陆江辞说“你别想。“ 杨瑜川正色道“怎么?” 陆江辞两指在桌上敲一下,杨瑜川赶紧腆着个脸,听见他压低声音说“那位你动不得,上面有人,差不多跟你爸平级。” 哥几个说了几句话,看见梁峰进门落了座。 陆江辞远远的看了一眼,略一扬头,“怎么回事?” 杨瑜川凑上来,“梁峰跟女方做了几年同学,圈子就这么大,来来往往都是熟人。” 陈岩说“川子,京盛周年庆那天你去了?” “昂,”杨瑜川应一声,又看一眼陆江辞,“见到了那位,呵,确实是个人物。” 陆江辞瞥他一眼,他两手一举,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噤了声。 婚礼开始,新 分卷阅读10 人站在台上接吻,宾客抚掌。陆江辞拍拍手,神色淡然的注视台上。这两年一块长起来的陆陆续续都结了婚,他参加了不少婚礼,流程都一样,新人脸上的表情也一样,仿佛在看一场又一场相同的电影。 婚礼进行到一半,梁峰接了个电话,然后皱着眉从礼堂一侧急匆匆地出去了。 陆江辞琢磨了一会儿,转头拨给司机,要他跟着梁峰。 喜宴结束,苏言凯一推开休息室的门就瘫在了沙发上。 杨瑜川笑道“新郎官,这还没到晚上呢,怎么半点儿精气神都没了。” 苏言凯笑了一上午,脸都僵了。闭眼仰着头说“累。” 陈岩问陆江辞,“江儿,我一会儿回家,你跟我走吗?” “恩,”陆江辞把西装外套折进臂弯里,“我回家一趟,老太太打电话来念叨好几天了。” 杨瑜川笑说,“咱妈可逮着咱爸不在家的时候了。” 陈岩闻言说,“前几日我从家里出来,看见你家夏阿姨处理垃圾,里边儿好像是有中药渣,我问了问,她说江总最近背疼,找林老教授给看了看,药吃了大半个月。” 陆江辞心里咯噔了一下。 陈岩又说“就算咱爸不待见你,有空还是多回回。” 陆江辞应了一声。 苏言凯在旁边说,“我们几个在北京都给照看着,但咱江总顶天立地惯了,有些话也不便跟我们说。” 陆江辞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了。新婚快乐,新郎官。” 梁峰在姜沾云的办公室外面等了一会,她走出会议室,边走边与身旁的宣传部负责人交谈,一转眼看见他,先让负责人下去了。 梁峰说“下面记者不少。” 她恩了一声,看上去有些疲惫,“我知道,你不用特意赶过来。” “我不放心你。”他坦诚。 姜沾云不言语,过了半晌问,“婚礼怎么样?” “很盛大,新娘很漂亮。” 梁峰本来是天生的乐天派,看她现下脸色不好,也有些担心的问“是不是很难处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事出突然,毫无防备。” 她说,“我下周亲自去趟青海跟负责人谈一谈,这个项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能跟他们撕破脸。搞清楚他们图什么,我们才有商量的余地。” “他们突然来这么一出,怕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但是这人肯做,恐怕就不怕我查。现在最重要的是媒体这边,项目还没启动,不能有这种闪失……”她抚了一下眉头。 “我记得是严图斯负责这块,你直接吩咐下去不就行了……”梁峰疑惑道,他突然明白了,张大了嘴,“你不放心我大伯的人去做?” 天气转凉了,陈岩把陆江辞放到门口,他走进四合院,院子里落下来的秋叶早就叫人给扫了,只飘飘零零余着几片。 江嘉华在门厅里坐着闭目养神,他敲敲房门,走进去了。 “终于舍得回来了?”江嘉华口气埋怨,眼神却是喜悦的。 陆江辞走上前去,帮她按摩“您这不是下午才回国,我听见秘书说就巴巴跑回来了。” 江嘉华说“今儿去参加凯哥儿的婚礼了?” “恩”,他应一声,“您俩都没空,我把意思给传达了一下。” “新媳妇看着怎么样?” 其实陆江辞也没细看,这会儿只说“不错,看着挺娴静的。” 江嘉华又说,“你也抓点紧,这些年院子里的孩子陆续都结婚了,就剩你们几个不着调的。我跟你爸年纪都不小了,你总归让我们有点盼头。前些天你苏阿姨来送喜帖,我看你爸,嘴上不说,心里头也羡慕人家。” 陆司珏胡说,“那我这不排着队呢吗,我排川子后边,什么时候他结了我就快了。” 江嘉华不理他满嘴跑火车,“我前些天听小余说,你跟梁家的二丫头走的近。梁家……也就那样,但你要是实在喜欢,也可以试试。” 陆江辞手上没停,“她是戏子。老陆家家训您也忘啦?” 江嘉华伸手拍他一下,“还说人家,你不也是干这个的。好好的公司不做,我的公司不接,部队也不进,你要是早听话接了你姑父的摊子,还用得着叫你爸爸生气?” 又说,“大不了婚后退了圈子,她肯定也是同意的。你们两个这样的情况,以后两个家庭也不会互相嫌弃。” 陆江辞在背后,突然平静地来了一句“反正您看谁也好,谁都比姜沾云好。” 江嘉华眉一横,“怎么着?你是看见那位如今往上走了,觉得能跟我叫板了?她对你做过什么事儿你都忘了?她那样的女人就进不了我陆家的门!爬得高了就别怕摔着!” 陆江辞脑壳一阵一阵地疼,忙说“您别乱来啊,早八百年的事儿了都。” 江嘉华瞪他一眼。 他忙岔开话题,说“听说您最近背疼啊,怎么回事儿 分卷阅读11 ,林叔怎么说?” 说了两句话,陆江辞的电话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走到边上去,应了两声,跟江嘉华说“妈,我先走了,还有点事儿,改天再来看您。” “怎么回家一趟还从外边住?” 他说,“明天回青海,晚上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他出了门,助理余枫给他打开车门,说“梁峰去了京盛,今天早上京盛门口有闹事的,好几家记者都去了。说是开发的青海那片地碍了当地人的事,山上埋着好些坟都被占着了。可是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没人知会过山头上有坟这件事,估计是想瞒下来报个好价。媒体一爆,就不大好善了。这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半辈子没出过山的农民哪儿知道要跑到这北京城里来闹事。” 陆江辞捏捏眉头,“那片地是谁给批的?” 余枫说了一个名字,“压在手里耽搁了好几年,去年年底才给批的。” 陆江辞问“王楠回国了吗?你让她把手头那部电影的工作停一停,先联系媒体。” 余枫应了。 陆江辞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姜沾云这一周晚上都陪着各处应酬。 周四的时候在王朝,她出得包间来到卫生间把胃里的酒都倒出来,在盥洗台前头碰上了杨瑜川。 杨瑜川看见她也装没看见,话也不说,只顾着翻来覆去地洗那双手。 姜沾云胃里翻江倒海,轻声对他说“之前的事,多谢你。” 杨瑜川说“不用,江儿亲自找我老子打点的,我没出力。” 姜沾云嗯了一声。他却又忍不住了似的,说“姜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耗着人算什么事儿?” 姜沾云猛地抬头看他,眼尾红红,眼底雾蒙蒙,看上去像某种刚被捕获的小兽。 杨瑜川愣了一下,那一瞬间话都说不出口,他顿了一会儿,终于又硬邦邦的说“江儿多少年不管圈子里的事儿了,为着你又搅和进来,你要是没这心思就行行好,趁早放了他。” 姜沾云苦笑一声,说“杨先生,你太高看我。” 第 6 章 周日景溪约了姜沾云在小区楼下的咖啡店见面。 路上堵车,等姜沾云到的时候她人已经在等了。 景溪穿一件素白开衫,藏蓝色长裙,盘着头发,见着她露出点温柔的笑意,“我给你点了橙汁。咖啡还是少喝,当心你的胃。” 姜沾云喜笑颜开,喝一口橙汁,“好一阵没见你,英国的高等学府怎么样?” 景溪大学学的小提琴,是她在美国留学时候少有维持下来的朋友,她回国以后在学校任教,前一阵子去了英国进修。 “挺好的,就是雾大。” 姜沾云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 就这一迟疑,景溪已经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前几日苏言凯结婚了。” “恩”,景溪十分平静。 景溪认识苏言凯比她认识陆江辞还要早,两人在国内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景溪家里条件一般,学艺术的开销大,她本来没想出国,后来苏言凯去美国硬是给她也办了手续。姜沾云刚认识她的时候就觉得景溪不像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子,她温温柔柔的,话也不多,对苏言凯很依赖。 没想到没熬到毕业就分了手,景溪辍了学,一人急匆匆回国,分手的理由她也一直不说。 那天夜里姜沾云到机场去送她,景熙只提了一个双肩背包,哭得眼睛浮肿,站在安检前头抱着姜沾云,嘴唇颤抖着颠三倒四地说“沾云……沾云,你要好好的,不要太依赖男人,他们那样的男人……根本没有心……” 她说着又抬头去望陆江辞,男人长身玉立站在几米开外等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姜沾云身上。 她那时虽一颗心碎的一片一片的,却也产生了希冀,以为这个男人会不一样,以为沾云能比她幸运。 却原来还是一样。 景溪说“沾云,我也要结婚了。” 姜沾云愣了一下,她知道景溪有一个谈了三年多的男朋友,很普通的男人,条件比苏言凯差远了,但是对她好。景溪小时候就离开家,对亲情没有什么概念,有人把她当小姑娘疼爱,她也就安稳下来了。 姜沾云说,“好事儿啊,还是那位郑先生?” 景溪点点头,手扶上小腹,说“恩,我怀孕两个多月了,再不结就穿不上婚纱了。” 姜沾云先是觉得开心,但观察她的神色,看她虽然和和气气的,却看不出多高兴来,姜沾云不禁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说“景溪,你真想好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景溪朝她点点头,眼睛里有闪烁的光。 姜沾云握住她的手,说“你会是个好妈妈的。说好了,等宝宝出生,我是一定要当干妈的。” 景溪终于笑出来“你还要当我的伴娘呢,你放心,没人跟你抢。” 分卷阅读12 姜沾云了解她,景熙虽然看起来温柔,但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她肯下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把过往放下,决定认真过新生活了。 挺好的,姜沾云想,人人都要开始新生活了。 景熙握着她的手问,“沾云,你回国以后……见过他了吗?” 姜沾云握着杯子的另一只手一顿,她语气故作轻松地说“见了,光彩照人,更胜从前。” 景熙轻声问,“你还爱他吗?” 她笑了一下,低下头说“我们之间,爱不爱也没什么差别了。” 周一是个大晴天,姜沾云从北京飞青海,身边只带了一个能源企划部部长,名字叫姚清,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有将近十年,对这种项目轻车熟路。 谢锦和梁峰见了那天京盛大厦楼下闹事的场景,强烈反对她和姚清两个人单独出差,一定要她带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士。 姜沾云说,“我是去跟人打商量,又不是去施压,你带的人再多能赶上一个村的人多?” 两人仍旧不认同,无奈谢锦要留在北京盯着一众董事,梁峰的老师从意大利赶来要他带着去敦煌看壁画。梁峰只好跟姜沾云约定,等他这边事情一结束就去青海找她。 这两天还有小报的记者在跟,姜沾云和姚清十分低调地一路走了贵宾通道。 这个项目批下来的时候姜沾云还未回国,梁港波亲自去青海看的地,早些年砸了不少钱在里面,山头是不错,大而广袤,但是因为一直没人管理,山荒的没法看。除了村民没事儿进去捞点野味,平时少有人踏足,一年一年的都压在手里了。 地方上的负责人姓谢,是个黝黑的西北汉子,高大粗壮,极短的寸头。他开车带着先围着山绕了一圈,接着没敢停在村口,一路驶到县里最好的宾馆前头。 宾馆里设施十分简陋,房间很小,墙纸已经泛黄,还有楼上渗出来的水渍,一台破旧的电视机正对着漂□□漂得苍白的床单。 老谢陪着笑说“我上周来定的房间,最好的套房已经长期出租了两个月,只剩标准间,您看……“ 姜沾云站在这简陋的单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她摆摆手说“不要紧,我们先定一下明天的日程。” 先到的两天仍是早出晚归的应酬。第三天白日里去山上转了一圈,老谢前一天先嘱咐了让穿靴子和长裤,怕山里有小动物会吓着女士。她没让地方上的官员跟着,只说必要时再联系。 山上南侧靠近村庄的地方翻出了杂乱的新土,老谢解释说“这前头一片都是坟地,头两日紧外边被刨出来两个,把村里人吓坏了。因为这块地是咱的,当初也给村民说了买地是用来开采的,出了这事以后就都以为是咱做的,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姚清问“有没有村民以外的人经常到山上来?” 老谢那么黑的脸还能看出脸红来“按说除了村民不大常有人往这边走动,但是,不瞒你们说,我们看守的人就那么几个,没事儿的时候……也不太会来转一圈……” 姚清拉下脸来。 姜沾云说,“明天我们去村里转一圈,先去村长家里。” “姜总……要不要带着我那几个弟兄?” 姜沾云想了想,说“带上吧,有备无患。” 晚上吃过晚饭,在宾馆里也没事做,姜沾云就带了手机准备下楼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一开门从走廊上碰见姚清正准备去散步,于是俩人结伴往镇上逛了逛。 出了宾馆,两侧都是垒的平房,花花绿绿的大广告牌印着劣质的照片。路很窄,稍远的地方就是农田。 两人沿着街边慢慢的走,谈论了一会明天要注意的事儿。 姚清不是话多的人,他大学毕业就直接被梁港波招入麾下,性格不善言辞,甚至有些木讷,但工作能力极强,是梁港波的一员福将。他在京盛做了将近二十年,今年也不过四十岁出头。 梁港波周年庆结束第二天就飞美国养老了。梁雪打电话来抱怨以后回家都没个热乎气儿,姜沾云当玩笑说了,姚清说“梁董是该享享福了。梁雪……和梁少爷现在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没有什么挂念,比一般人都活得轻松,挺好。” 街边有农民卖刚从大棚里摘出来的草莓,放在一个红彤彤的铁盆里,上面盖一层塑料膜,鲜艳艳的特别好看。姜沾云爱吃草莓,转头挑了两个,一摸口袋却没带钱包。姚清浑身上下只带了部手机,冲着姜沾云无奈的摊摊手。小贩还用老年机,没手机支付那功能,两人只好作罢。 这时候从路上开过来一排车,打头的一辆是个越野,车身上糊得全是土,碾过沙土路扬起一层灰。姚清站在外侧,很绅士地扬起衣服把她往怀里蒙头一挡。 待车队驶过,姜沾云从他怀里钻出来,道了个谢。 两人回到宾馆,看见刚才那一排车停在院子里,前头来来回回的不少人,有的忙着搬架子和打光板。 姚清从旁边呵了一声,说“这是拍电影还是录综艺?现在不都 分卷阅读13 在棚里搭架子拍吗,怎么跑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姜沾云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姚清,觉得他竟然怎么看也不像追星的人,竟然知道的这么多。姚清有些不好意思,刻意地清了清嗓。 姜沾云笑笑,从一侧的小楼梯上了楼。 姜沾云洗完澡,从浴室里接了个谢锦的电话,说公司调查办的报告送上来了。 她从浴室里出来,湿着头发坐在床沿上听电话,眉头越皱越深。 电话刚打完,突然觉得头上啪嗒一下。她抬起头一看,房顶上焦黄一片,楼上水管漏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前两天都没漏水,想来是今天楼上住了人,浴室一用就开始出问题。 姜沾云跑到楼下前台去问,前台小姐正往手指甲上涂闪亮亮的粉色指甲油,头也不抬地说“客人把三楼一层都包了,嘱咐了没事不要上去找,有事儿也不能上去找,您要是有功夫自己去试试吧。” 姜沾云一肚子火,回到房间坐了一会儿,楼上还在洗澡。她胡乱吹了两下头发,又等了一会儿,拿起钥匙上了楼。 三楼右侧都是套房,比二楼的房间大不少。姜沾云找到那间房,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她又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有木地板嘎吱嘎吱响的声音,门猛地被打开,来人手上拿一块柔软的白毛巾,穿着一件银灰色的睡袍,头发向后拢,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发丝还往下滴着水。 姜沾云瞪大了眼。 第 7 章 “有事儿吗?”陆江辞脸色不太好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姜沾云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来拍戏。”他皱着眉,“你有事儿吗?” 姜沾云才反应过来,“我住你楼下,你这屋浴室漏水,我来问问你洗完了澡能不能把水阀关上。” 陆江辞上下打量她一眼,说“进来。” 姜沾云忙说“不用了,你记着就行。“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进来我就不管。” 姜沾云咬牙切齿。楼梯口有说话的声音,楼道里的声控灯闪了两下。 她心一横,飞快地闪进了屋子。 “您这么随随便便就让人进你门啊,好歹大明星,不怕上新闻?” 陆江辞嘲笑她没见识,“剧组里不干净的事儿多了去了,这算什么新闻。” “也有人敲你门?” 他毫不在乎地说“有时候一晚上排着来三个,有时候一块儿来三个。” 姜沾云目瞪口呆。 进了门,陆江辞一指沙发“坐。”接着又进了浴室去擦头发。 他的房间是个套间,外边是个小客厅,还配着一个单独的盥洗池。设施有点旧了,但还算干净。他只带了一个大拉杆箱,敞开了摆在小方桌上,架子上橱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放。她记着陆江辞有洁癖,再加上从小家里的教养,他自己的东西都整整齐齐。 小茶几上摆着几本敞开的台词本,里面用记号笔和签字标的密密麻麻。 她盯着男人宽阔流畅的肩线,觉得喉咙一阵一阵发痒。 姜沾云找了个话头“你不是在新疆吗?”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陆江辞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过来。 “那可不,您这么大腕儿,有点风吹草动就人尽皆知。” 从这样遥远偏僻的地方遇到熟人,即使这人是陆江辞,也是值得高兴的。 陆江辞没接她话,他探出个头来,说“大桌上有个红袋子,里头东西你拿去洗了。” 姜沾云走过去一看,嚯,财大气粗陆先生把那么多草莓连那红彤彤的铁盆一块买回来了。 姜沾云拿去喜滋滋地洗了。 屋子里头没碗,她就把那盆洗干净了,还用来盛着草莓。 姜沾云端着盆边吃边走出来,还招呼陆江辞“还真挺甜,你来尝一个。” 陆江辞在她对面坐下来,捻了一个草莓说“你洗干净了吗?” 姜沾云撇撇嘴,“没洗干净,您别吃,吃了一准儿拉肚子。” 他俩上一次一块吃草莓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那时候学校放寒假,他家里有事儿要回国,热恋中的男女朋友一会儿都不愿分开,她就跟着去了北京。晚上她在酒店都快要睡了,陆江辞裹着一身寒气赶来,塞给她一串糖葫芦,笑看她吃完了再开车回家。 姜沾云长在北方一个沿海城市,那是她第一次吃正宗的北京糖葫芦,心里老惦记着那个味儿。回到美国以后,有一天俩人为了点小事吵架,她正好生理期,浑身都不舒服,躲在房间里偷偷哭。陆江辞也生气,但还记得来哄她,服低做小地说“大小姐,您给个话,怎么着才能原谅小的?” 姜沾云委屈得抽抽噎噎,咬定了要吃糖葫芦。可深更半夜的哪儿去找糖葫芦? 陆江辞不说话,想了一会儿,又跑到楼下去了。 姜沾云一想,觉得他现在变得都不愿意哄她 分卷阅读14 了,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她哭累了下楼喝水,看见陆江辞站在厨灶前头,右手拿着双筷子不停地搅,左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正朝那边吼“川子你别瞎吵吵,让阿姨再给我讲一遍……哎哎哎,这锅里怎么霹雳吧啦响呢?” 陆江辞是厨房轰炸机,向来不爱进厨房,现在这副手足无措地模样极罕见。 姜沾云蹭蹭蹭跑过去,他一抬眼看见她,赶紧伸手往外拦“别过来啊,这糖浆往外嘣,别烫着你。水杯在茶几上,你自己去喝。” 那边杨瑜川说了句什么,陆江辞笑骂道“滚蛋,你没媳妇儿,你不懂。” 最后还是没吃上糖葫芦,家里没山楂,他串了一盒儿新鲜草莓,外头裹上糖浆,眼巴巴地递给她,手背上烫得通红一片,说“媳妇儿,虽然不是山楂粒儿的,但是手法是跟川子的老阿姨学的,正宗的老北京手艺,你尝尝。” 姜沾云咬了一口,糖浆裹得太厚了,硬邦邦的像木头。陆江辞说“硬就别吃了,别把咱牙硌坏了。”姜沾云不吭声,一口一口都啃完了,含着泪说“甜。” 陆江辞看着心疼,“等咱再回北京,我再好好跟人练练……” 他话没说完,少女的樱唇就带着甜滋滋的草莓的香气堵住了他。 后来她好些年再没吃过糖葫芦。前段日子调回北京以后,有一次加班到十点多,司机开车带着她刚拐过街口,只有一家炒货店在黑夜里还孤零零地亮着灯,她发现现在北京的糖葫芦也卖那种草莓粒的了,她亲自下去买了一个,在车上都没舍得吃,留到了家里,一小口一小口吃到眼泪都掉下来。 她无端想起这些往事的细枝末节,心里头又酸又涩。 也许是因为离开了北京那样一个往事纠葛的城市,又或许是前些天陆江辞在不欢而散后还默默帮她解决了宣传危机,在这个偏远僻静的小城里,两人都好像难得的收起了浑身的刺,肯坐在一块安安静静地吃几只草莓。 “你上次帮我的事儿……我还没当面谢过你,谢谢啊。”姜沾云认真说。 “随手的事儿,”陆江辞说,“我也不是为了讨你一句谢。” 姜沾云说,“那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再说吧。”陆江辞看上去没怎么当回事,转而问她,“你那屋有吹风机没有?没有赶紧去里边把头发吹干了。” 姜沾云胡乱应了一声,说“住这种地儿可真是难为您了。” 陆江辞随口说“算不上,原来在沙漠里拍戏还睡过帐篷,晚上醒过来,帐篷被捅破了个洞,身上埋了一层沙子。再破的地儿也住过了,这还算凑合。” 姜沾云听他说得轻巧,心里止不住一阵心酸。 她知道陆江辞的做派,从来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他自己不费心,自有人替他费心。没想到好些年过去,他也变了。 陆江辞探头一看她留在桌上的一撮草莓蒂,说“姜沾云你吃不少了啊,别吃了,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姜沾云愣住了,“这话说的,您原来挺大方一个人,怎么变这么抠啊?” 她一说原来,陆江辞脸上的笑就止住了,他说,“赶紧走人。” 姜沾云一手拿两个草莓,嘴里含了一个,一边往外走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记着把水阀关上啊。” 第 8 章 姜沾云头一天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醒的非常早,出去一看,停在院子里的车已经走了一半。前台小姑娘正在交接班,昨天晚上那一个跟另一个说小话,大意是这些明星也不容易啊,天不亮就出去了说要到瓦子沟去拍外景。 老谢带着他们开到村口,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根长树枝瞪着眼瞅他们的车,看到姜沾云下车,小男孩的眼直盯着她,脸蛋儿红扑扑的。 姜沾云矮下身子微微笑着问,“小朋友,你知道你们村长家在哪儿吗?” 小男孩点点头,还是看着她。 姜沾云说,“你能带姐姐去村长家吗?我们几个人不认识路。“ 小男孩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到了北边的一栋瓦房前,他推开门,跑了进去。 姚清敲敲门,一个穿黑布衫的老人走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找谁?” 姚清说,“您好,我是京盛集团能源开发项目的负责人,我姓姚。我们特意从北京来,想跟您商议一下项目开发的事,我想村里人之前对我们有些误解……” 老人横眉冷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梁港波来谈。” 姜沾云正色道,“老先生,梁董事长现不在国内,我是京盛执行总裁,我叫姜沾云。您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能够全权负责。” 村长冷笑道“哼,你当我傻?你个半大丫头能管什么事儿?” 姜沾云恭敬地给他递了证件,也不再解释,转而说“刚进去的小孩子是您孙子?看上去又机灵又可爱。” 老人脸色稍霁,说“恩,是个聪明孩子,可懂事儿了,算数 分卷阅读15 算的也快。” 老人让他们从院内的石桌旁坐下,刚说了几句话,突然从院子外边进来个高个子的壮汉,一边走进来一边醉醺醺地嚷嚷“爸,中午饭做好了吗……” 他一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人,止住了脚步,嚷嚷着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家院子里!” 老人皱着眉说“喊什么喊!这几位是北京来的项目负责人……你看看你,啊,一大早又出去喝酒!” “北京来的项目……”男人半眯着眼睛,舌头都醉得打结“什么项目?碧云洞的项目?哼!我告诉你们,你们想都不要想!” 他点着手指头直往老谢脸上戳,老谢往边上让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老谢往边上一让,那男人就看见了姜沾云。他一瞬间酒醒了一半,腆着脸往前走,流里流气地笑着说,“这个妹妹可不是什么项目负责人吧?妹妹是不是来找哥哥的……啊?” 老谢几人连忙把姜沾云围在中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村长大怒“你这个混账东西!说的什么混账话!” 男人在人跟前折了面子,卷起袖子就要凑过来。 老谢看他走近了,手上没留力气一把推在他肩上。 那男人被他推了个踉跄,直直摔在大门上。他扑腾了两下站起来,一时急火攻心,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句娘。 老谢脾气爆,听他骂人难听,不由怒喊一声,“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那男人丢了面子,阴测测地就要动手。他虽然醉得厉害,但力气大的很,顺手抡起院门上的铁锨就冲了过来。 姜沾云刚进到宾馆房间,到浴室洗了把脸,门口就传来敲门的声音。 她打开门,外面站了一位年轻男子,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眉目清秀。 “你找……?” “姜小姐你好,我叫余枫,是陆先生的助理,他托我把东西交给你。” 他扬扬手,从门后露出个盖了塑料布的红铁盆。 他着一身休闲西装,却抱着个喜庆的铁盆,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姜沾云不禁笑出了声。 余枫看她笑,有些脸红。 姜沾云拨开塑料袋一看,里面还剩下半盆草莓,最近天气凉,放了一天也还是红彤彤的。姜沾云心想,这男人真是,昨天还不让我吃,今天又巴巴地送来。 余枫笑道“姜小姐,最近入了秋,陆先生怕您贪凉,吃多了晚上又要胃疼,才替您先存着。” 姜沾云想了想,问“他在房间吗?” 余枫说“还在瓦子沟拍戏,穆导说要等今儿晚上的夜景,估计回来要不早了。” 门外突然吹进来一串冷风,姜沾云心里一跳,“他的腿……”她看着余枫的脸色,应当是知道他腿上的伤,于是说“这两天天气阴,麻烦你多照顾着。”她道了谢,正要把盆接过来。突然右手脱了力,铁盆直直地落下去。 两人的手碰在一起。姜沾云冲他抱歉地笑笑,额头上却浮了一层冷汗。 她两只手圈在盆沿下面,把它抱在胸前,神色自若地跟他告了别。 第 9 章 姜沾云吃完了那盆草莓,用笔记本电脑处理了一会儿文件。到十一点多钟,房门咚咚咚响了起来。姜沾云把门打开了个缝,陆江辞裹挟着一身寒气直接推门进了来。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遍,目光如炬。 他刚下戏,紧赶慢赶赶回来,还喘着粗气,浓眉黑目站在灯下,压着脾气说“你过来。” 姜沾云叫他看得头皮发麻,说“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 他冷冷道“手伸出来。” 姜沾云一惊,条件反射似的把两双手背到了身后去。 他不再废话,直接把她手腕抓过来。她穿了一身墨绿色丝质睡衣,袖子顺着手臂滑下来,肤若凝脂,更显的手小臂上一块一指长的伤口狰狞可怖。 陆江辞眼皮猛地一跳,手指捏得她的手腕发疼,她听他咬牙切齿的说“怎么回事?” 她把手抽不出来,心里一颤,只推脱说“没事,你别管。” 他疾言厉色“姜沾云!” 她敷衍道“啧,不小心蹭了一下。” 陆江辞冷笑“蹭到哪儿了?刀口上?这么长一道钝口子,你当我瞎?” 姜沾云向来吃软不吃硬,他放软了语气,低眉道“我十一点下戏,飙了半个小时车赶回来,自己房间没回一趟,先到你这里来,你就这个态度敷衍我,合适吗?” 他还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额上冒了些细汗打湿了鬓角,发丝被风吹得翘起来,跟平日里矜贵自持的模样差了甚远。 姜沾云心软了半寸,说“真的是不小心,被铁锹碰了一下。” 他浑身有一股难明的怒气,“你手底下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办这样的事儿都不怕丢饭碗?要不是余枫看出不对来告诉我,你还要拖着你这只病胳膊当雷锋?” 姜沾云不说话,他又问“打针没 分卷阅读16 有?” 姜沾云说“没。” 陆江辞放开她,走到她行李箱边上翻她的东西。她惯常把厚外套卷起来放在拉链袋里,陆江辞熟门熟路抽出一件长风衣递给她,说,“换衣服,我带你去卫生室打针。” 姜沾云目瞪口呆“现在快要十二点!” 他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水滴顺着喉结一滴一滴流进衣领里去,回过头眯着眼睛看她“别逼我亲自扒你衣服。” 镇上静悄悄的,陆江辞的黑色越野车无声的穿行在黑夜里。 杜文达今天值夜班,一个梦还没做完,外头哐哐哐响起了敲门声。杜文达迷瞪了一下,慢吞吞地从弹簧床上爬起来,拖拖拉拉地找拖鞋,大声喊“来了来了,等一会儿啊。”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男的高个儿俊脸,眼睑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灰,虽然穿了一间普通的冲锋衣,但是仪表气度十分贵气。女的杏目浓睫,脸色很白,穿一身驼色长风衣,抱着手臂站在男人身前,略带歉意地看着杜文达。 男的说“大夫,这么晚来打扰实在抱歉。她今天让铁锹划了手,麻烦你给打一针破伤风。” 杜文达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一对儿人,呆呆地说“进……进来吧。” 女人坐在桌边的小凳子上,男人站在边上,先从皮夹里拿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女人看着他的钱夹,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杜文达看着那一小叠钞票,吓了一跳“哎,用不着用不着……” 男人说“没事儿,拿着吧。” 两人间的气氛着实有点让人猜不透,杜文达试探地问“你女朋友怎么把手伤着了?” 男人冷笑一下,说“她学人做雷锋。” 女人神色淡淡的,平静地说“我不是他女朋友。” “哎?”杜文达问“那他怎么送你来,还这么关心你?” 女人道“他学人做雷锋。” 陆江辞气到要吐血。 打完针,杜文达看向陆江辞,说“手腕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做过紧急处理了,但是最好还是包扎一下吧?” 男人略一沉吟,说“给开点碘酒和纱布带走吧。” 回到宾馆,姜沾云冲他略一点头,说“今天谢谢你,你早休息吧。” 陆江辞脸色铁青,说“我进去给你包扎。” 姜沾云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陆江辞再不说话,直接拿过她的钥匙开门。 进了屋,他把塑料袋里的药品一一摆开,蹲在她旁边,右手攥着她的四指,拿棉签去沾她的伤口,沉声道“忍着点。” 姜沾云浑身都在细细地发抖,不知是因为伤口痛,还是因为手上传来的久违的温热触感。 她没话找话说“你怎么会做这个?” 陆江辞长睫垂下来,白玉一般的面庞在灯下显出几分暖而柔的温情。 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伤口,说“拍动作戏磕碰都难免。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受点伤就自己处理。” 姜沾云心底一动,没再说话。 处理完伤口,陆江辞站起来,说“最近注意不要碰水,等回北京再找个大夫补一针,听见了吗?” 姜沾云点点头。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说“余枫,下来给我送衣服。”挂了电话,拉开拉链把那件冲锋衣脱掉了。 姜沾云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哎哎哎……干嘛啊这是……怎么脱衣服呢?” 陆江辞露出淡淡的嘲讽,说“用你浴室洗个澡,你还想怎么样?” “你回去洗不就得了?”姜沾云瞪着眼。 他嘴角浮出一抹笑,说“行啊,我回去洗,你今儿晚上就睡在洗澡水里吧。” 姜沾云没了话,气鼓鼓地像个河豚。 他看她吃瘪,觉得好笑,说“你睡你的觉,我洗完澡就走。” 陆江辞洗完澡出来,姜沾云还没睡,坐在床上盖着被子打字。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低垂着眼,细长的眼角仿佛藏着幽谷深涧。 那一瞬间她的大脑有一整段的空白,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只有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白色的毛巾,沾水的发丝搭上眉,又被撩起。 陆江辞看她一眼,说“赶紧睡觉,我走了。” 门“啪嗒”一声合上了。 她回过神来,赶紧掀起被子追了出去。 一转眼陆江辞已经走到了三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姜沾云用气音喊他“陆江辞,等等,你皮夹忘带了!” 陆江辞接过来皮夹,打开看了一眼,刚要说话,左侧一个小单间的房间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夹克走了出来。男人见到陆江辞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江辞?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是,”陆江辞面色如常道“穆导也没睡?” 穆晓声视线在姜沾云脸上打量了半晌,又在陆江辞拿钱夹的手上 分卷阅读17 转了一圈,露出有些惊艳又了然地笑容,说“这个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啊,是哪家的新人?” 他手上没停,把夹克穿上了。姜沾云打眼一扫,他脖颈露出一小片暧昧的痕迹,她登时怔住了。 姜沾云后腰上被掐了一下,她在心里骂了陆江辞一百八十遍,面上却露出了个温柔的笑,抬手圈住了他的手臂。 陆江辞不动声色地把姜沾云揽进怀里,笑道“我女朋友,不是圈里人。偷偷跑到青海来看我……” 穆晓声将信将疑“行啊你小子,瞒得够严的啊……” “那些记者您也知道……”陆江辞露出个无奈地笑。 穆晓声有些放纵地盯着姜沾云的脸,姜沾云未施粉黛,肌肤莹白发光,杏眼樱唇,极为动人。他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陆江辞脸冷下来,手臂勒得她发疼,略一点头,说“您早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进了他的房间,陆江辞眉头阴沉得要滴出水,他把钥匙掷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姜沾云吓了一跳。 她也看出来不对劲儿,问“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能回我那屋去?” 陆江辞沉声说“你晚上从这睡。” 这算什么事儿? 她不想跟他吵架,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你现在从我这门出去,他多看你一眼就能想起来你是什么身份。你也不想京盛的执行总跟我扯上关系吧?” 姜沾云说,“那我等一会儿再走,不让他看见我就行了。” 陆江辞皱着眉,他太了解穆晓声了,他这一刻让姜沾云从自己屋里出去,下一刻穆晓声就能去敲她的门。但是这种原因他不想解释给姜沾云听。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陆江辞阴冷的问。 姜沾云愣了一下,“这不是我想不想跟你待在一起的事,我又不是没有房间住,何必跟你挤一间?你忙了一天挺累的,我也挺累的,咱都早休息不行吗?” 陆江辞看着她,眼底像有漆黑不见底的一团深渊。 姜沾云让他的眼神盯的有点发毛,半晌,见他笑了一下,吊儿郎当的说,“不是欠我个人情吗,现在还了吧,今天陪我睡,啊?” 第 10 章 第二天气温骤降,阴云压得极低,山里雾大,隐隐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昨天姜沾云受了伤,老谢身边的几个人都很内疚,因此今天一下了车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按照合同上的约定,京盛上报批准之前对碧云洞的使用权已经取得村委会同意并支付了高额补偿,合同里未提到包括坟墓占地之内的任何私自占用土地事项,公司完全有理由要求他们将私占部分归还。但是姜沾云向来思虑周全,她知道能源开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果后院起火,这把火会烧得格外疯狂。 得益于昨天姜沾云挨的那一下子铁锹,李村长的愧疚心显而易见。她微微放下心来,觉得这次交涉应该会事半功倍。 谈到一半,小院里哗啦啦涌进来七八个年轻人,堵在院门口嚷嚷着要拿双倍补偿款,否则就要对他们“不客气”。 陆江辞下车的时候,正听见一个男人大声喊“你们开发这座山能拿到多少好处?!就给我们这么一点钱,打发要饭的一样,我们凭什么答应?” 气氛有些紧张,姜沾云身后站了几个村里的高壮年轻人,态度强硬,语气很差。 姜沾云见到陆江辞来,表现得十分诧异。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姚清,低声问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陆江辞站到她身后,挡住后面几个男人的目光,示意她继续,不用管他。 姚清还在同几个叼着烟的男人打商量,这些人只会说车轱辘话,半点道理听不进去,脸上的表情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连姚清这样好脾气的人也要捏捏眉头隐藏不耐烦。 姜沾云说“合同上是签了你们名字的,我们完全可以要求按合同立刻执行。” 立马有几个小伙子发出嗤笑声,嚷道“我们才不怕你们!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抓去吃牢饭!” 余枫在陆江辞背后悄声问,“需不需要我……” 陆江辞一昂首止住他的话头,“不用,她应付得来。” 姜沾云今天一身短打扮,头发挽起来,显得十分干练。 “我们为了碧云洞的项目从北京过来,这两天一直在山里考察,就是为了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到大家的地方。我们的确可以直接开始动工,但你们是原住民,你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所以我们希望把工程给大家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大家之前的生活状况我也了解,靠着山后这一亩三分地,收成最好的时候一年不过挣个一两万块钱,前头的这些荒山荒坡,根本不会帮你们赚一分钱。但我们的项目组入驻之后情况会不一样,别的不说,给村里带来的纯收入一年就有大概九万块钱,分到每家每户,抵得上你们大半年的收入。而且我们的项目不会占用你们的基本农田和一般耕地,你们的日常生活和农作 分卷阅读18 都不受任何影响。聪明人都不会拒绝到手的钞票,对吧? 她一来二去,先将丑话说在前头,又给了个甜枣。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似乎有些道理,态度慢慢缓和了些。 村长点了头,有几个小伙子还想再说话,被他抬手制止住了。村长的儿子啐了一声,使蛮力推开院子大门,带着几个年轻人走了。 出来村子,姜沾云看见陆江辞只带着余枫,两个人开了一辆车从瓦子沟一路赶过来,神色都有些风尘仆仆的疲惫。 她问“你不是拍着戏,来干什么?” 陆江辞瞟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我来捉贼啊。” 姜沾云神色瞬间僵硬,“你什么意思?” 他俯下身去,贴着她耳畔道“别装傻,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余枫目不斜视,老谢几个人在后面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山里开始落雨,冷空气急急地往毛孔里钻,她耳畔却一阵温热的气息,姜沾云心底一颤,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那是我的戒指,我买的!” “你送了我,就是我的。姜小姐位高权重,不至于为了个几百美金的便宜玩意儿为难人吧。”他直起身来,唇边一抹笑。 “对啊,便宜玩意儿配不上陆先生,那你怎么还藏在钱夹里?“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戒指是姜沾云买的,当时两人还在热恋期,正赶上陆江辞过生日。他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要。姜沾云那时候身上也没闲钱,平时吃穿用度省下来的零钱加上偷偷摸摸给人代写作业攒下来的钱,跑到华人街让人给打了个白金戒指,内侧学时髦刻上了两个人名字的开头字母,中间还一个爱心,蠢得不得了。 陆江辞收到戒指的时候有点懵,他嘴角都裂到了耳根上,装模作样颠三倒七地说“哎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事儿不都男的来做吗,我本来还想等两年,你现在还小……” 姜沾云红着脸说,“你胡说什么呢?这是生日礼物!你这人能别瞎想吗?” 陆江辞就笑了起来,他笑得特别好看,姜沾云到现在也没见过笑得比他好看的男人。 他眼睛里有细碎的光,笑着说“我知道,我好好收着,等过两年你再亲手把它替下来。” 过了两天,一个藏在她枕头底下的小盒子被她翻出来,里边是一款女士戒指,内侧一模一样刻着字。 在那一刻,姜沾云知道,他曾经想过以后,有她的以后。 这就够了。 属于她的那枚戒指现在不知道在太平洋海底的哪个角落,她三年前亲手将它从桥上扔下去,那么小的玩意儿,一转眼就看不见了,她还瞪大了眼,绝望地试图从波澜的海水中找到那一丝涟漪。那天阳光灿烂,照得她的眼睛生疼,眼泪呆呆的掉下来。 她昨夜在看到他钱夹里的那一小块凸起时产生了巨大的疑惑,她本来以为以陆江辞那样高傲的个性,当初两人几乎是撕破了脸皮,跟她有关的东西他都恨不得碾成粉末一把灰扬了才好,却没想到他偷偷搁在钱夹的隔层里。 这代表着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陆江辞倒是也没有执着地要回那枚戒指,余枫接了个电话,两人急匆匆地又赶往了片场。 走之前他嘱咐她“你们在这里不太安全,我看村子里难免有人有别的心思,谈完事赶紧回旅馆,不要逗留。” 姜沾云看着有点走神儿,随便应了一声。 合同既然已经谈完,北京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她,姜沾云跟姚清商量当晚就返京。 她回到宾馆收拾好了东西,想了想还是给陆江辞留了张纸条,夹在了他门缝里。 外头雨下得大了,陆江辞和剧组在瓦子沟岸边上一个小亭子里拍一场夫妻相认的戏。戏里的丈夫是下乡的知青,从妻子怀了孕就离开了家。夫妻两人好些年没见,妻子一个人拉扯着年幼的女儿,生活艰难,又处处受人闲话。家里人劝她,离得远的男人靠不住,你年纪还轻,趁早为自己做打算吧。她终于忍不住从北京的家里来到青海找他,要跟他分开。可是两人太久没见面了,远远的望上一眼,连丈夫的面目都辨不分明。她冒着雨从田野上一路追到这个小亭子里才终于叫住男人,那一瞬间心里万般情绪翻涌,两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陆江辞前些天一直在反反复复地琢磨这个场景,在那样一个时代背景下的久别重逢,连狂喜也立刻被对爱人愧疚所冲散。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代,所以犹豫该如何去诠释这个略带悲怆的小人物。该以眼泪还是欢笑?该小心翼翼的拥抱她还是用尽全力忍耐? 所有的答案在那晚见到姜沾云时终于有了答案。陆江辞想,无论在何种背景下,对爱人的亲近全然来自于本能。 穿着粗布衫赤着脚的八尺大汉在一声轻唤中红了眼眶,他眼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复杂情愫,最终定格为浓浓的爱意。他把手藏在背后蹭干净,开口有些哽咽,“秀兰,你……你咋来了,”他伸出手想要接过妻子手中的行囊,却因为妻子下意识的后退而怔住了 分卷阅读19 。 男人微低下头,过分瘦削的脸颊上连骨带皮都在不自然的抖动,形成一道道羞愧的沟壑。但唇角仍颤抖着弯起来,“一路走累了吧,秀兰,先歇歇,歇歇。” 有年轻演员坐在一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表情,不禁有些呆住了。 房檐上的雨瀑布一样刮进来,浇得人一头一脸全是雨水。天气太差,演陆江辞妻子的女主角总是入不了戏,NG了好几遍。雨声轰隆隆的响,天色暗得深沉,穆晓声坐在摄影机边上,气压很低。他不能骂女主演,因此找理由劈头盖脸地把工作人员一顿骂,边上副导演给他撑着伞,自己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打了绺贴在头皮上。 糟糕的天气,人人都在煎熬。 穆晓声喊了结束拍摄。陆江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踏实,脑海里好像有一根血管突突直跳,搞得他心烦意乱。 第 11 章 回了宾馆,陆江辞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忍着不适,走到二楼,仍是先拐了个弯去敲姜沾云的门。 没人。 陆江辞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叫余枫去前台打听,余枫回来说前台刚换了班,没注意有人进出。 陆江辞脸色铁青,外头开始打雷,雨帘噼里啪啦打在窗沿上,空气里能见度极低。 余枫在一旁静静的立着没说话。陆江辞套上一件外套,说“去村里。” 陆江辞叩响了村长家的大门。 伞在这样的瓢泼大雨里作用有限,村长开门时陆江辞和余枫两个人都被雨浸湿了。 房间里亮了一盏小灯,村长的儿子坐在大桌上吃花生米,看见门前的人,倏地一下转过头去了。小孙子蹲在地上,眼球咕噜咕噜的盯着陆江辞看。 “村长,冒昧打扰,今天下午姜小姐又来过村里吗?” “姜小姐?没有啊!她上午不是跟你们一起走的?” 陆江辞皱起眉“她不在住的地方,下这么大雨,我找不到她,怕她有危险。” “唉,你别着急,给她打个电话。” 余枫说“电话打了好些个,一直没人接。” 陆江辞心里着急,说“既然没来村里那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不打扰了。” 他刚要转身,一瞬间看到小孙子的眼神。 那孩子看看他,又看看他父亲,注意到他的目光,猛地低下头去。 陆江辞心里觉得古怪,说“小朋友,你过来。” 没想到他父亲突然站起来,大步走过来揪着小孩子的领子就往里屋走。 陆江辞心猛地一颤,嘴里说着“你等等!”已经三两步走过去抓住男人的手腕。他手劲很大,占着冰凉的雨水,像一条冰冷的蛇。 男人心虚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躲什么?”陆江辞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隐秘的预感,这种预感吓得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男人嗫嚅着不出声。 “说话!”陆江辞突然暴怒,他猛地把男人推到墙壁上,迅速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陆江辞从小在大院里长大,小时候就有父亲的勤务兵教他打仗,男孩子年轻的时候血气旺盛,他们几个在四九城里头霸王一样,打架伤着的时候都很少。 村长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说“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大德,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男人扒着陆江辞的手,眼白上翻,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我说……我说……” 他大声咳嗽着,哑着嗓子躲躲闪闪地,眼泪淌了满脸,男人的目光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好像遇到阎罗“我不想的,我也害怕……我……我在她的车子上动了点手脚……我听说她们要走村南边的那条土路回去,下这么大雨,那条路本身就很危险了,我本来想……真出了事也不算是我的错……” 陆江辞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脑子突然间一片空白,他觉得有一股血涌上头,在脑海里炸裂开来,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再一次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江辞,江辞!救人要紧!”余枫扑过去,掰住他的手。他一点都不怀疑陆江辞想要直接把男人掐死。 孩子嚎啕的哭声响起。 陆江辞头痛欲裂。他松了手,浑身无法抑制地抖了一下,忽然拔腿向外跑去。 余枫看见他跨出门槛的时候腿一软,踉跄了一下。他喊了一声“江辞!”就要跟着往外跑去。 陆江辞脚步没停,他猛地拉开车门,转过头来地眼底一片通红地冲他喊道“你他妈给我看好了他!” 姜沾云觉得有些疲惫。她昨晚跟陆江辞躺在一张床上,心里风起云涌,浑身僵直,直到天蒙蒙亮了才睡着。她靠在椅背上,副驾驶上的姚清在低声跟老谢说话。 “这么大的雨一时停不了了吧?” 老谢说“看样子是还得下一阵子,我在这活了三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雨,真是……” 姚清探 分卷阅读20 出个身子问姜沾云说“那飞机应当是要延误了,老谢一路开过去也很熬心费神,我们是返回镇上还是到机场等?” 姜沾云还未张嘴,老谢急忙说“没事,我可以把你们送过去,我车技不错……” 他大概是觉得这一趟自己工作上的疏漏都让姜沾云和姚清看了去,想要表现表现自己的能力。 “这条路太窄,现在掉头也很麻烦,而且雨再下几天把路埋上就更不好通过了,估计所有路都要抢修个几天,你们不是还有急事吗?不如我直接把你们送到机场等,那边住宿条件也好一些。” 车子驶过山口,前方的路泥泞不堪,两侧的树在劲风下折断了或粗或细的枝干横倒在路边,他开得很慢,车子碾过去引起一阵颠簸。 姜沾云心里有些烦躁,山里信号极差,手机上信号格一直在跳,她拿起手机来,突然进来一个陌生号码。 “喂?” “姜小姐?我是余枫!您现在在哪里?” “余枫?我在去机场的路上,现在快要进入国道口。怎么了?” “这么大的雨行路太危险了,陆先生已经去找你了,你们在那里不要动,等雨停了再……” 车胎在泥地里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巨响。 “坏了!”老谢突然大叫,“刹车出问题了,你们抓好扶手!” 姜沾云心头一颤,来不及说话,车子顺着坡道一路向下狂奔,刹车片形同虚设。 手机被摔出去在车垫上打了几个滚,姜沾云刚来的及拉住扶手,一阵头晕眼花,车子蹭过树干发出吱啦吱啦的刮擦声,她心里好似有一面鼓在心头巨震。 电光火石间,因下坡而加速的汽车避之不及左侧后视镜猛地撞到树干上,车轮打滑,右侧翘起,车身整个倾斜开去,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姜沾云失去了意识。 “沾云?沾云!“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砸在车身上,陆江辞扒着窗框,浑身都浸透在雨里。 他跪在地上,头发被雨水打湿,而后被整个捋到脑后去。他脸色苍白,抖着嘴唇叫她“沾云……醒醒,看看我,你看看我……” 车门被撞变了形,他不确定她有没有哪处卡在车窗里,因此不敢贸然行动。姜沾云刚从昏迷中醒来,她使不上力,只能半睁着眼睛,似是迷惑一般,喃喃地说,“江辞?” “是我!是我,沾云,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哪里痛?告诉我……” 姜沾云费力地从车厢里伸出能动的左手,颤抖地抚上他的脸,她的指尖上还有泥水,陆江辞赶忙握住她的寒冰一般的手,贴在脸上。 “江辞……”她的声音小小声的,模糊不清地说“你身上都湿了,淋雨……会感冒,还有腿……” 陆江辞心痛如绞,连声音都在抖“没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宝贝儿,等一等,救援队马上就来了……” 他在车上打电话联系了市区,姚清和老谢都还在昏迷,必须要等专业的救援队。 姜沾云意识并不十分清醒,“江辞……”她抽了抽鼻子,还朝他小小的笑了一下,声音都打着颤,有点可怜似的,“江辞你能不能抱抱我啊,我好想你呀……” 陆江辞一时愣住了。 仿佛有滔天的海浪猛然将他掀翻,他大口喘着气,试图压抑住一瞬间涌出的狂喜。 但他肩膀随即又坍塌了下去……她现在不清醒,她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对他说这种话。她清醒时,两人之间只有无尽的讽刺,质疑,冷言冷语。 陆江辞的鼻子涌起一阵酸楚。 余枫穿过走廊下了楼,雨声在寂静的楼道内显得格外喧哗,他转过弯,看见站在房檐下抽烟的陆江辞。 男人目视前方,微扬着头,视线落空在这密闭雨帘的不知何处,站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塑。他仍是那副清俊倨傲的样子,但是余枫跟了他近三年,看到他拿烟的手在抖,便知道他整个人有一半仍是在惶恐中。 余枫轻轻叫了一声“辞哥?” 陆江辞没说话,把烟拿下来掐灭了,唇线紧抿着。 余枫朝掩上的房门看看,问他“姜小姐怎么样了?” “没大碍,一点皮外伤,还有点发烧。”陆江辞终于出声,声音喑哑。 余枫略微放下心来,看见他身上粘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就好,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你很久没合眼了。” 陆江辞仿佛被惊醒了一般,想往后退一步,却像不受控制一般踉跄了一下。陆江辞猛地弯下身子去,手盖住眼睛,整个身子都在忍不住颤抖。 余枫赶紧上前扶住他,他衣服潮湿,皮肤冷得像冰块。 余枫担心地叫了一声“辞哥?” 陆江辞眼角有点红,语气是难以掩饰的绝望。 他弓着身子,明明是这样冷的天气,却有汗从额角留下来,他说“姜沾云左手腕上有一道长疤,她自杀过。” 第 12 章b 分卷阅读21 r 姜沾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窗帘被合上,窗外还在下雨,她身上的是湿衣服被换下,额头上粘了一小块白色的纱布。四肢百骸仍是沉重的,筋骨有些僵硬,但睡足了觉,精神是好的。 她发了一会儿愣,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陆江辞轻声说“醒了?”,他进了门,走过来拉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 姜沾云没有说话,目光一直追着他,看着他在床边落了座。 “还有哪里不舒服?头痛吗?喝点水好不好?” 陆江辞仍心有余悸。当他知道她的车子被动手脚的那一刻,内心涌上来的恐惧像是海啸一般,淹没了他曾经对她所有的恨意。 “姚清和老谢怎么样了?” “他们俩伤的重一些,不过也没有危险,现在在镇上医务室做检查,不用担心。” 姜沾云的精神明显松懈下来。她并不知道车子被人做了手脚,只当是陆江辞担心暴雨,于是出来寻他们,她点点头,说“多谢你救我们。” 她清醒,又变回那个刀枪不入的姜小姐,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越雷池半步,连笑都欠奉。 “沾云……”他目光低垂地叫她的名字,喑哑缱绻的,“不要这样,你受伤,我很担心。” 姜沾云抬头看他,一瞬间茫然得如同孩童。 自重逢后,她一直摸不准他的态度。当年两人分手闹得很不愉快,在他的朋友看来她算得上无情无义,是他一路顺遂的人生里唯一的逆鳞。她自诩对他极为了解,他那样高傲的人,为一个女人付出了那样多的心血,到头来被横插一刀消磨掉半条命,一定是恨不得叫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可是这些天相处,他虽故作冷淡,言辞犀利,但仍一次次对她施以援手。她觉得自己已经看不透他了,她也曾绝望地想过,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真心也好有所图谋也罢,她现在手上有的筹码,他若想要,都拿去也无妨。 陆江辞给她找来一条带锦簇繁花的丝带绑在手腕上,藏青色的底儿开满大片空洞的花。她的镯子在车祸中被碰碎,遗失在不知哪个角落,手腕上的疤蜿蜒曲折,衬着雪白无暇的肌肤,异常突兀。 姜沾云静静地看他动作,他动作很轻柔,手却在抖。 “什么时候的事?” 她把手腕收回来,低头放下来袖子,“很久了。” 他握住她的手。 “是因为……” “不是。”她打断他,难得的带了一分脆弱的语气。 “那为什么……” “江辞,”她低声道,仿佛哀求一般,“我现在不想说。” 陆江辞看她哀切的一张苍白小脸,睫毛低垂,眼尾嫣红,好像稍一触碰就会涌出一股热泪。她顿了一会儿,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私下查我的过去。” 她的面容与多年前交织,反复从他眼前和脑海出现,像是人濒死前走马观花一般时观看的电影。她是那样令人怜惜,好像将他心尖上的那一点软肉掐住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姜沾云指尖颤了颤,反握住他,“江辞,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 陆江辞面上一动,看着他们交叠的双手,竟显得有几分齿拙,“好,你再休息一下……“ “你陪我。”她不避不闪的看着他,眼瞳里他完整的剪影,温柔娇俏的如同旧时一般同他撒娇,几乎令他手足无措。 陆江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小心翼翼将她揽在怀里,像看守珍宝的恶龙。他真的吓坏了,虽然是对前尘往事留有余恨,但在那一刻,她的生命可能陨落的事实让他身受巨颤,难以接受。 她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在他怀里深吸了一口气,满足似的嘤咛了一声。 恍若梦境。她与他都未曾想过此生还能相拥而眠。 姜沾云因着药效,整夜都睡得很沉,她凌晨两点钟的时候转了低烧,脸颊红扑扑的,沉静地窝在他怀里。 陆江辞不敢睡去,他仔细地审视那张脸,过分白皙的一张小脸,睫毛纤长浓密,鼻头尖翘,不像平时那样对着他时蹙着眉恍若备战一般的姿态。她缩成小小一团,头靠在他胸口,右手搭在他腰间,发尾扫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奶猫一般窝在他怀里,是完全依赖的姿态。 他目不交睫,一瞬间甚至怀疑身在何处。 他多年前同姜沾云遇见的时候,她大二,刚到美国交换。斯坦福的一个校内宣传片里她出了镜,叫他们圈子里的朋友看见了,一时惊为天人。 找到她实在容易,陆江辞坐在车里,戴着墨镜听他那位朋友跟姜沾云闲扯。 那时候正直盛夏,她穿了一件样式简洁的白色长裙,卷发散在肩上,抱着一摞书,莹莹美目,樱桃小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白的发亮。 他那个朋友问能不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当交个朋友。 她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搭讪,不恼怒也不 分卷阅读22 激动,仍是十分平静的说抱歉,现在有事,不便久留。附赠一个春风一般的笑,周到的挑不出错。 他那朋友被迷晃了眼,说你去哪里,我车在这我送你去,一边指了指闪闪发光的黑色越野里的陆江辞。 那是姜沾云第一次见陆江辞。他坐在路虎里开了大半个窗子看戏,墨镜架在脸上,轮廓深邃鼻梁高挺,一双薄唇溢着一抹调笑,纵然是将那双眼睛挡住了,仍然叫人侧目。 她愣了一瞬,随即转过头来说,“不用麻烦了,我去打工,五分钟就到。” 说罢,略一点头,已经绕过人往前走了。 后来陆江辞跟着他那位朋友在姜沾云打工的中餐馆吃了一个月扬州炒饭,本来这种熬神费力的事儿他绝对一个指头都懒得搭理,可是那段时间他好像着了魔一般,每日里停了那么多多姿多彩的娱乐活动,日日按时出入那家半大的中餐厅。这个女孩子实在有趣,他们都以为她在餐馆里也是站前台当收银,没想到人家在后厨当掌勺。带一个高高厨师帽恨不得将脸都埋住,巨大一口锅摆在身前,看起来细瘦的两条手臂摆弄起来毫不含糊。 他俩坐在正对着后厨的位置,油烟刺鼻,那哥们恍若未觉。每次走之前都给服务生留两份小费,交代好一份留给后厨那位可爱的姑娘。 陆江辞和朋友在中餐馆吃足一个月,第二个月头一天下大雨,陆江辞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餐馆里没什么客人。她坐在他们惯常坐的那个冲着后厨的位置上,面前摊开一本书。她没带厨师帽,披了一件鹅黄色的毛衣开衫,碎发散在眼前,整个人都缩进外套里,更显的瘦,脸只有巴掌大。 她看见了他,似是有点惊讶。他从车上下来没拿伞,身上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指指他的肩头,说“要擦一下吗?” 陆江辞摇摇头,将外套脱下来,坐在她对面。 他说“今天能不能让其他厨师去做饭?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她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一会儿。男人的眼睛很漂亮,此刻黑色的瞳仁好像被门外的雨打湿了,氤氲了一层恍若温柔的雾气。 男人吃饭很斯文,看得出是出自良好教养的家庭。姜沾云问“今天怎么你一人来?” “你在等他?”男人停下筷子,抬起头来,嗓音很深沉,带着一丝不快的意味。 “哎不是……”姜沾云不知道怎么下意识就否定了。 男人勾起唇笑了起来,他发丝上还沾了雨,在头顶橙色的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但他眼里的光芒更甚,他说“不是等他……那就是等我了。” 她好像僵住了,难得显出一点窘迫的情绪,也不与他争辩,平和地说了声“你慢慢吃。”拿了书就要往后头走。 “哎!”他倒是急了,修长的指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有些诚恳,“姜沾云,我不是跟你闹着玩。我来了一个月了,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给我个准话,你看我怎么样?能不能跟我试试?” 姜沾云愣住了。这男人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且不说他外头那几辆换着开的金光闪闪的车子,手腕上那块表,刚刚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每天留下的小费,就比饭钱都多好多倍,他们都浑然不在意似的,就那样随手搁置了下来。 她转过身子来,从下而上注视着他的眉眼,说“以后不要给我留小费了。” 第 13 章 姜沾云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还妥帖的窝在男人怀里,抬眼就见到男人的睡颜。他睡着的时候显得很乖,前额上的碎发搭下来,遮住一点眉眼,睫毛很长,难得有一点少年感,好像仍在校园里读书的男孩子。 她只微微一动,男人已经醒了。他眼睛还朦胧着,先抬手去贴她的额头。带着一点鼻音低声问她“还难不难受?恩?” 她摇摇头,从他怀里仰着脸望着他。 姜沾云还有些低烧,但眼睛里亮亮的,身上香软,也不再拿话刺他。她摸摸他的掌心,上面有石子沙粒留下来的细小伤口。她摸的很仔细,指腹柔软,带来细微的疼痛和密集的痒。 陆江辞从梦中清醒,一瞬间几乎难以自持。 雨还在下,潮湿的冷空气附在裸露的皮肤上,有一种甜丝丝的黏腻,陆江辞闭上眼,好似在忍耐这种能将人吞并的气息。 突然敲门声响起,余枫的声音在门外低低穿来。陆江辞起身出门接过他手里的电话,皱眉讲了两句。 余枫领命而去。 陆江辞站在门外转身看她,她半倚靠在床头,发丝有些凌乱的搭在扯开领子的肩头,一双猫眼全心全意地望住他,目光极专注,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一个。 他在这样的目光里感觉心口处有一点细微的疼痛。他走近了,蹲下身子,摸摸她的脑袋,问她,“怎么了?” 她也不说话,目光灼灼的望着他,脑袋里有不顾一切的火光在燃烧。 她曾经短暂拥有的,又以惨烈的方式永远失去的男人,在微熹的晨光下,隔着数年 分卷阅读23 的光景,仍然叫她一眼就心动。 她直接伸出纤细的手臂搂住他的颈,将精致的一张小脸贴上去,唇贴着一侧的青筋蹭了蹭,接着伸出舌,试探性的舔了一下。 陆江辞脑袋里轰然作响,感受到脉搏随着血液攀升,扯紧了的弦瞬间崩断。 从北京到这里,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他们在这个落后的破败的小县城里,被雨帘遮住了所有不堪的往事的幻想里,几乎是有些绝望地掠夺彼此。 她还体弱,陆江辞不让她出门受凉,只肯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抱到门外去看一会儿雨。隔天那位叫杜文达的医生又来过一次给她换了药,烧总算是退下去了。 她胃口不好,陆江辞借了厨房给她熬白粥,未假他人之手,用小锅熬到软糯再凉拌一点翠绿的豆芽小菜,千方百计哄她吃。就算她给足了面子,每餐也只能浅浅咽下半碗饭。 “你怎么有时间耗在这里,不是要拍戏?” 陆江辞简单的说“天气不好,不用拍戏,我在这里陪你。” 仿佛偷来的一段时光。 晚上的时候姜沾云接到了梁峰的电话,她的手机在清理现场的时候被余枫一并带回来,但是被摔破又沾了水,开机时断时续的。 梁峰说飞机因大雨停飞,他现在准备租车进山。姜沾云赶紧劝住他,说这边的事儿已经忙完了,等天气好一点就返京。 陆江辞在旁边铺被子,安安静静的没说话。 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矛盾,夜里将睡未睡的时候,大概是太过安逸,让她产生了恍惚的错觉。她轻轻问“江辞,你原谅我了吗?” 陆江辞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姜沾云一颗心冷下去,身体不可抑制地发抖。 陆江辞说“很晚了,睡吧。”又将她抱紧一点。 她终于清醒,重逢后的这一点温情,就像是沙漏中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的流沙,他们之间,仍是一场死局。 清晨终于出了太阳,房檐上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残留的水滴,黑羽的鸟站在被暴雨摧残过的枝头叽叽喳喳,阳光从窗户渗进来。 姜沾云在朦胧中恍惚听到手机古板的机械铃声,温暖的怀抱落空,她睁开眼,看见陆江辞拿着她的手机正欲关掉。 “是谁?”她出声询问。 “谢锦。”陆江辞扬了扬手机,他头发有点乱,像是从睡梦中突然惊醒,还朦胧着双眼,像头暴躁的小狮子。 她觉得可爱,不禁笑出声来。 姜沾云接过手机,谢锦的声音又低又急“沾云,你醒了没有?” “恩”,陆江辞已经又躺回她身边,结实的手臂揽在她腰上,把头埋进她小腹,昏昏欲睡的样子。 姜沾云手抚上他的头发,轻轻蹭了蹭。 “我有事要说,你现在先坐下。” 姜沾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谢锦在电话那头说了一句什么,姜沾云一瞬间大脑“嗡嗡”地响。 她脸上一阵一阵地惨白下去。 连陆江辞也感受到她的僵硬,疑惑的轻声叫她“沾云?” 姜沾云脑中似有一把大锤狠命地敲击,反反复复播放谢锦的话,她说“沾云,景熙死了。” 第 14 章 景熙的后事是姜沾云处理的。 景熙的父母仍在老家,平时联系得少,前些日子因为女儿要结婚准备从老家赶到北京,但是因为景熙在北京没有房子可以招待,他们一直不太满意,后来景熙的未婚夫郑国涛多拿了五万块的彩礼钱,才止住他们的嘴。 姜沾云在谢锦的陪同下去见了景熙最后一面。 医院的走廊头顶是惨白的灯,冷森森地直渗到人骨头缝里去。 景熙就躺在那里。 “景熙,傻姑娘,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不是要结婚吗……怎么,怎么又把孩子打掉了呢?”姜沾云站立不住,完全倚在谢锦身上,心脏抽痛,几乎无法呼吸。“我还答应你,要给你当伴娘呢……” 景熙堕胎时大出血,没救回来。一个周前还是一个即将幸福地要做新娘和妈妈的女人,现在就躺在冰冷的房间里再无生气。 门外的长椅上还坐着颓丧的郑国涛,男人头发乱糟糟的,青灰的胡茬冒出来,眼圈熬得通红。 他把脸埋在掌心里,语气绝望地问姜沾云“你说景熙她怎么舍得?一声不吭地跑去堕胎,血淋淋地死在手术台上……我们还有十天结婚!十天!她怎么,她怎么舍得啊……” 姜沾云伸手一抹脸,一脸的泪。 “我算明白了,她根本就不想跟我结婚,呵,”郑国涛苦笑一声,眼里半点神采也无,“她说要取消婚礼,说要跟我分手,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谈了三年,我是真想跟她一起过一辈子的……” 姜沾云猛地抬头,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声线有些紧绷,“她说要取消婚礼?” 那日姜沾云急匆匆离开青 分卷阅读24 海,陆江辞还有拍摄任务,过了三天才结束返京。 他抽时间去了一趟上海,私人行程,连余枫都没让跟着。有网友在机场的贵宾休息室看见他在与人通电话,说真人当真是风华绝代,但气场太强,板着脸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他一直试图联系姜沾云,但没有人接听电话,怀里残留的拥抱热度似乎随着那个大雨滂沱的小镇一并转瞬即逝。 他从上海回来,马不停蹄去香港拍摄了一组手表品牌代言,等回到北京才发现已入深秋。 而机场的一年四季并无不同。此次行程知会了粉丝站,有大批粉丝在机场等待。陆江辞穿了一件米色长款风衣,行走间衣角翻飞。 他上飞机前就接过陈岩电话,好不容易等到他有空,几个人约在华章吃饭。 寸金寸土的地方辟出来一个诺大的墙院,红色的墙壁在灯下泛着光,走进去自有人躬着身子来迎,烟雾缭绕,一派奢靡。 苏言凯在华章常年占着一个贵宾间,经理推开门朝他鞠躬退下,里面坐着的都是熟面孔,从小常打照面的那些人现如今名字前头都缀着花哨的头衔。 劲歌热舞在眼前铺开,陆江辞坐在陈岩边上,饮了口酒。 苏言凯在低着头抽烟,面前烟灰缸里堆成了一座小山。杨瑜川搂着个嫩模,俩人看上去粘得跟连体婴儿似的。 陈岩问他“听说你前两天大清早跟洪四借了个飞机?” “恩。” 陈岩看他明显不愿多说,“我看看你那手……怎么搞的?” “拍戏,这趟碰上暴雨,环境差点。” “那怎么不在家里好好歇着。你前些天刚回北京,哥几个还没来得及约你,你就跑上海去了。”他这句话咂摸着问,倒有点打探的意味。 陆江辞知道他什么意思,摇了摇头,“那些风言风语,听过就算了。” “江儿,可不是风言风语。说是……你可没给江总留情面。咱妈年纪也不小了,有什么事儿不能顺着她点儿,要闹到这个地步?” 陈岩看着陆江辞脊背一凛,似是眼圈有些发红。他吓了一跳,连忙低声说,“怎么回事这是?” “哥,”陆江辞脸上是一片晦涩的惨淡,“我妈干的那些事儿,就是往我心上捅刀子。你不知道便罢了,你要是知道,决计说不出这么多余的话来。” 陈岩看他露出这样罕见的表情,再也不敢多话。他饮过两杯酒,聊了一会儿天,觉得有些倦意,正想起身回去。 突然从外面推门直直走进来一个人。高跟鞋踩在波斯毛毯上分明半点声响业也无,可是她好似裹挟着一股戾气,黑色长风衣锋利的衣角割开一室旖旎。 “哎姜小姐!姜小姐……您不能进这间房!”经理跟在她后面小声喊,急得直搓手,却不敢碰她衣角。 姜沾云目光寒冰一般直直盯住苏言凯,脚步未停,手里薄薄的一本相册集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啪”一声扔到苏言凯身上。 苏言凯脸上立刻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还未讲话,边上杨瑜川先站起来怒道“你这个女人发什么疯?” “苏言凯,你怕不怕遭报应!” 姜沾云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位姜小姐是圈子里新晋话题人物,但却不知道何时与华莱集团的这位长公子发生纠葛。 陈岩赶忙站起来,他知道姜沾云的性子轻易不会让人难堪,他往日同姜沾云较为亲近,因此也敢借着薄面去拉盛怒之下的女人。“怎么回事沾云?你先别生气……言凯做了什么不对,你告诉我,我这个当大哥的来说他。” 他又使了个眼色,经理带着莺莺燕燕出了门。 姜沾云一字一顿地说“他杀了人。” “哎,话不好乱说啊,姜小姐,你这样我可以告你诽谤。”杨瑜川插话到。 苏言凯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冷笑一声,“苏言凯,你既然已经结婚了,为什么又去招惹景熙?你知道她马上要做新娘,你知道她怀有身孕,你都知道!那你还逼她去打胎?!呵,她死在手术台上,你满意了吗?” 这下连杨瑜川都错愕地回头去看苏言凯。 “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可能离婚,你许了她什么?让她没名没分地跟着你?” “沾云……”陈岩担心地看着她,“你冷静一下……这件事应该是有误会。” “误会?景熙的遗物是我整理的,这本相册里标得清清楚楚,你上周带她去美国,为什么?重温旧梦?” “你知不知道五年前她为你打过一个孩子?她到现在还留着那张化验单,每年都去庙里上香给自己赎罪,每一次……每一次提起那个孩子来她都哭!可是这么多年,景熙没说过你半句不是。苏言凯,你还有良心吗?” 苏言凯终于抬起头来,他眼底通红一片布满血丝,神色却是冷静的,他说“我跟景熙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姜沾云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似是要把每一个字碾碎了裹上一层冰 分卷阅读25 霜,“跟你苏公子真心相爱的代价太大了……景熙赔上了三条命。” “你失去了什么呢……”她一字一顿道,“一个纠缠着你的不知好歹的女人,你人生中无足轻重的点缀,你转眼就能忘了她。” 陆江辞从她进来开始就注视着她,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目光中有深刻的痛楚。 他的母亲也曾当着姜沾云的面,轻蔑地对他说过这句话。 在那时,她一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每一个字一起刻在他的脑海里。 她记得这句话,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复述出来,带出一串血淋淋的过往。 陈岩诚恳道,“沾云,那位……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请尽管开口。” “人都没了,就不必谈这些了。苏言凯,你就永远背负着你犯下的罪,过你人上人的一辈子去吧。” 她说罢决绝地转身往外走,从始至终没有看陆江辞一眼。 杨瑜川觉得身边一阵风,陆江辞已经掠过他跟了出去。 杨瑜川把茶几踹倒,骂了一句,说“这算什么事儿啊?一个两个的,都栽在女人身上。” 陆江辞拉开她的副驾驶坐进去。 姜沾云冷着脸“下去!“ 陆江辞系上了安全带。 她动手去解,被男人握住了双手。 他说“我就知道你得发一通这邪火。” 她狠狠地瞪着他,仿佛他是她的仇人一般。 “哎哎哎,”陆江辞腾出手去捏她的脸,“社会主义新时代了啊姜小姐,咱不兴连坐的啊。” 他神色温柔,手劲却不轻,直把她扯得眼泪都落下来。 她抿着唇掉眼泪。 陆江辞轻叹一声,把她揽在怀里,任她滚烫的泪把他胸口丝质的银灰色衬衣打湿。 男人轻抚她的发,唇齿间完全是安慰孩子的语气。 她哭得眼疼,开始断断续续地跟陆江辞说些往事的细枝末节,“你记不记得,有一年你出差,我的生日是景熙陪着过的,她怕我一个人冷清,特意住到咱家里,为着这个把苏言凯晾在家里好几天,气得苏言凯给你打电话催你回来。” “还有一年期末,苏言凯要跟景熙分手,她大概是那个时候知道自己怀了孩子,执意要回国。那天咱俩去机场送她,她精神看着不太好,身体也弱,但从头到尾没说过苏言凯一句不是,连为什么回国也不愿说。” “还有那年加州大火……她那时候已经回了国,特意从广东跑到山西五台山替咱俩求了护身符寄到美国。” 她认识的景熙,大多时候都安静而温柔,她所有的喜悦和痛苦都来自苏言凯。 他们纠缠了半生,一直到她死,她仍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即使他已另娶新欢。 姜沾云哭到累了,只是不停的重复道“没有结果的……这样不会有结果的。”恍若咒语一样,不知是在说景熙,还是在说她自己。 陆江辞怀里抱着她,明明是那样近的距离,他却觉得他们这一刻相拒之千里之外,一颗心逐渐冰冷下去。 第 15 章 梁雪在拍的《风雅十三年》刚杀了青,她在里面演的女二号是一个法医,戏份不算太多。梁雪现在的位置大概算得上二三线,她背后有京盛撑腰,资源都是好的,但梁雪本人对事业并不太上心,因此绯闻也不炒作,一直都走中规中矩的路子。 她一毕业就签了杨世嘉,杨是内地娱乐圈数一数二的经纪人,手底下的艺人各个都够话题度,粉丝加起来能占互联网半壁江山。她签梁雪是梁港波亲自牵的线,梁港波仍把梁雪当小孩,跟杨世嘉交代有问题需要商量随时联系姜沾云。 杨世嘉前一阵打电话给姜沾云,说是有个现在最火的旅行类综艺节目来找梁雪当嘉宾,男男女女七八个人国内国外玩一圈。 为此姜沾云特意联系了梁雪,她正要约朋友在澳大利亚办party,隔着海风跟她撒娇。 “沾云,我真不想去上那什么综艺,去的那些地方条件太差了,还不如我自己出去玩……” 姜沾云安抚地笑笑“哪是要你去玩,是要你去工作啊大小姐。我看了计划书,去的地方风景很好,食宿也都不错,叫你团队跟着你去,苦不着你。” “可是还有录像机全程跟拍,一点隐私都没有。说的话做的事都被网友放大,一不小心就被骂,我才不要嘛……” “杨小姐会帮你盯后期剪辑,不要担心。”她语重心长“小雪,这是最近最适合你的综艺了,这个时间段的节目收视率一直是最高的,而且现在除了你,已经敲定的齐奕然和谭希都是流量男星,关注度很大。你英语说得好,性子也好,上这种节目很容易圈粉。杨小姐计划最近把人气炒一炒,过两个月你的片子上映,可以争取一下金花奖最佳女配。” 话说到这里,梁雪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 姜沾云回北京以后为了景熙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她心里痛苦到几乎有 分卷阅读26 些麻木,但是公司里事情多,她连一点伤春悲秋的时间也抽不出来。碧云洞的初期施工已经安排了专家团,姚清伤到一只手臂也没来得及好好休养,跟着她连轴转。 这天等她批完企划书才猛然发现,梁雪马上就要去大马参加第一期综艺录制。她先打过去电话,梁雪说梁港波和太太明天从美国过来,请她去家里吃饭。 从青海回来以后梁峰一直约她见面,她忙得晕头转向,就一直推到现在。姜沾云想,她下周要去瑞士出差,那之前也找不出别的时间,不如趁机会一并见了梁峰。 第二日下午有商业谈判,结束得比预计晚了一些,姜沾云事先让谢锦备好了礼,到梁家大宅的时候刚六点过半。 天黑了下去,风有些冷,她穿过宅院前郁郁葱葱的花木和一座巨大的浮雕喷泉,站在门前揉了揉眉心。 梁雪和梁太太在花房侍弄花草,梁峰陪着梁港波在客厅饮茶。 旁边还坐着个人,只越过沙发露了个背影。 姜沾云看见那人,脚步一滞,只听见保姆说“梁先生,姜小姐来了。” 梁港波朝她招手,说“沾云,来。” 她只好走过去。 梁峰递给她一杯茶,笑着替她介绍“这位是陆江辞,小雪的朋友,来家里做客。” 杯子被紧紧地攥住杯子,姜沾云扯着唇角说“陆先生,久仰大名。” 陆江辞看着梁峰搭在她身后椅背上的手,仍是风度翩翩的样子,带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笑,说,“上次在周年庆典见过姜小姐,令人印象深刻。” 姜沾云觉得嗓子里干巴巴的,说不出话。 庆幸这时候保姆说开饭了,梁雪伴得梁太太出来,手上捧了一把花,一蹦一跳地依偎到陆江辞身边去,软着嗓子撒娇。姜沾云心里一寸寸仿佛被火烧过似的,赶忙把视线移开。 在桌上又说起梁雪新接的综艺,梁太太不同意“有空不如多休息一下,学学做菜,家里又不会短缺你的,没必要处处留给人看,叫人议论。” 梁雪偷偷看姜沾云。 姜沾云忙着把鸡骨上的肉剔下来。 梁港波皱眉说“这说的什么话?做什么职业都要争取往上走。是她自己要做艺人,趁着这两年年轻有个奖傍身,以后的路还好走。不然难道一辈子做个三线小明星?” 梁太太放下筷子,嗓音尖细细的“那也不是非要参加综艺,人家江辞也没参加过综艺,还不是又有口碑又有人气?是不是,江辞?“ 陆江辞说“综艺我确实是不太懂,还是要看小雪自己的意见。” 梁太太又说“拿不了奖就不拿,早点嫁人也挺好。” “哎,妈,小雪才多大啊,没必要现在就考虑结婚吧。”梁峰笑道,给姜沾云舀了一勺白嫩的虾仁。 “怎么也得等我这个当哥哥的先结了吧,是不是?”他朝梁雪眨眨眼。 “你有女朋友了?”梁太太瞥了一眼。 “这不是就在……”梁峰看一眼姜沾云。 “夫人,”姜沾云忽然出声道,“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在星云百货见到夏太太,她夸您新区那栋别墅装修得好,想向您打听一下设计师。” “呦,从她嘴里听句好可真不容易。”姜太太慢条斯理地说,“你给我回了吧,说最近没空,下个月再说吧。” 姜沾云这么一打岔,这个话题就算是止住了。 吃过饭姜沾云随梁港波去书房谈了一会儿公务。姜沾云实际接管京盛不足半年,但她接管时手上的工作非常不容乐观,梁港波在任职的后期商业行事风格与他本人性格极不相符,往好听了说是有野心,事实上就是激进。 姜沾云曾多次就这一问题与他协商,上一年度上交所针对年报所发出的问询函指出公司当年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已成负数,且当年筹资活动产生的所有现金流量净额同为负数,这是公司自上市以来首个年度出现这一数据负数的情况。这意味这在公司在不断输出的情况下,并没有受到有效补给。 “梁董,在公司现在的资金条件下,您交代我的五个产业园区不可能全部建设完成。我建议除了现在已经在建的青海碧云洞项目之外,下一个项目选在新区。” “我们的资金没有问题,你到底有没有看过上一期的报表?”梁港波皱眉道。 姜沾云神情严肃,“梁董,报表好看是因为我们年末卖掉了苏合和齐氏的股权,相比之下主营收入寥寥。而且我们与青海省府签约建设的碧云洞产业园总投资不低于五十个亿,如果在其他地方选址开建新能源产业园投资只会更高。但是我们的生产销售远远更不上投资速度,公司现在过分依赖政府补贴,去年的财报显示补贴已经是净利润的两倍了。最近政府的消息虚虚实实,我们不敢保证有没有下一步变化。一旦政府降低补贴,对我们就是非常严重的打击。” “每个地方都有相应的新能源补贴,只要符合补贴标准,打通关节,就能领补贴,这才是我们要四处扩张的原因。” 分卷阅读27 “但是完全依靠补贴,那我们的技术研发和产品质量都变得懈怠了,这和我们做产品的初衷是违背的。而且和维德科技的合作,我认为我们在电池技术上选错了方向。去年全国的锂电池市场,我们押的电池型号只占总装机量的1.8%。” “与维德科技的项目由我亲自负责,你不要插手。”梁港波说,神色十分不耐,“产业园的事先按你的想法去做。” 姜沾云现在虽占着首席执行官的名号,但任何决定和变革仍要与他商议,由他最终拍板,这是他在任命姜沾云之前两人一致同意的。她还要再说,但梁港波去年查出来心脏不太好,没过八点就精神有点恹恹的,此时冲她十分不耐的摆了摆手。姜沾云见状没再多说话,多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 她从书房出来,二楼转过弯,姜沾云刚想下楼梯,突然被一只手臂拽住。 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像案板上的鱼一样被按到墙上,两个手腕被紧紧的攥住。 她心跳停了一瞬“你发什么疯!?” 陆江辞脸上是冷漠的笑“我就是发疯。你身上的印子好利索了没有就上赶着来阖家团圆?恩?” 姜沾云气得浑身发抖“干你什么事!” “不干我事儿?那是不是过两天就能等到你结婚给我发请柬?” 姜沾云反倒气笑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难道你刚才不在饭桌上?” 她口不择言,“我看梁太太对你殷切得很,正好啊,门当户对,你母亲应该很开心。” 陆江辞握着她手腕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兜兜转转又回到决裂开始的地方,他的家庭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永远的鸿沟。 他突然想到两人分手前最后一次大吵,那是因为他家里人突然去美国。她知道他家里人不待见她,慌得如同惊弓之鸟,东西都没来得及收就慌忙开车躲出去。 她在车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偷偷溜回去拿书去上课,正好被他母亲撞上。 江嘉华家世显赫,又当了多年最高执行官,措辞虽然不尖锐,但是语气里带出来的轻蔑轻易地让一个女孩子溃不成军。姜沾云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咬着牙一字不落地听完了那些奚落,就为了等着说一句“阿姨,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她也是往后经历了许多艰难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相爱,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陆江辞第二天去她学校找她,她苍白着一张脸,睫毛跟嘴唇都在抖,她说“江辞,我一辈子都爱你。但是我也接受不能跟你在一起的结果。” 他那时候志比天高,没受过挫折,觉得任何事情只要努力和坚持都能被解决,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说出这种丧气话。 姜沾云眼神是无法掩饰的绝望,“我没有办法,江辞,在你家里人眼里,我永远都配不上你。” 她那时候敏感、脆弱,自尊心太强,而他忙着在母亲和她之间周旋,还要顾及公司,开始还事事顺着她,最后只觉得疲累。原本那么深爱的两个人,终成怨偶。现在想起来,不是不遗憾。 陆江辞想,他们两个人今天吃的这一场饭真是两败俱伤,那些避无可避的过往,终于告诉他,重逢以来那些偶然间的温情是多么不堪一击。 她站在楼梯口的吊灯侧,笼罩在他的阴影下,眉眼像是浮了一层薄雾。 他忽然就卸了力,语气软下来,“沾云,我们两个别这么说话行吗?” 姜沾云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敛下眉,目光看着他衣领说“江辞,我们这样的关系,没有权利干涉彼此的生活,我们就停在这里吧,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难以置信,“凭什么你说停就停?你有什么资格?”其实他心里是害怕的,在青海时那样的温情,重归旧梦一般的快活,算什么? “那种插曲,忘了吧。你就当我对不起你,反正你也已经习惯了。” 第 16 章 姜沾云第二天启程去瑞士。此时的北京刚入冬,雾气弥漫,寒冷干燥。 她最近睡眠障碍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夜里累到极致仍然意识清醒,难以入眠。谢锦临行前替她致电总医院蒋玮泽大夫,话筒到了她手里,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姜沾云!你从瑞士回来必须到我这里来做检查!听到没有!我已经嘱咐了谢锦,绑也要把你给绑来!” 姜沾云无奈道“蒋大夫,你最近不用熬夜加班?怎么精神头这么好?” “你管我?”姜沾云都能想象他在那头瞪眼的样子,“你回来之前联系我,我把时间给你空出来。” 姜沾云只在国内读过一年大学,就是那一年她认识了学校医学部的蒋玮泽。蒋玮泽大她一级,开学纳新的时候姜沾云背着书包路过路演场,接着蒋玮泽就被学生会一众男生推选出来追着姜沾云当说客。 蒋玮泽为人诚恳大方,在他身边十分自在。所以即使最后姜沾云还是没进学生会,两人却成了朋友。他毕业后进了北京最好的医院当医生,忙得时候脚不沾地,但两人一直留 分卷阅读28 有联系,友情维持了多年。 蒋玮泽话说的恶狠狠,姜沾云只好答应。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病情加深,因此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关注娱乐板块。 苏黎世的天气很好,风轻云淡,天空澄澈得发光。她此行是为了出席中法瑞新能源产业商务洽谈会,当晚有欢迎酒席,欢迎会极其盛大,共同出席的有各国商业代表和苏黎世环境及经济委员会委员。姜沾云在席间不可避免饮了酒,她觉得累,半夜回到酒店倒头就睡。 她在同陆江辞分开的这些年一直没怎么梦到过他,她以为是心里太痛苦,所以身体保护机制自动将种种过往封存压缩成炸弹,埋藏在身体最深处,即使是睡梦中也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唯恐尸骨无存。 可是这天晚上她不知怎么的就梦见了他。 梦里是夏天的拉斯维加斯,那是他俩在一起的第一个年头。金光闪闪的不夜城在夜晚空气里少了一丝闷热,桥下汽车川流不息,巨大的喷泉池边有年轻人在跟着音乐律动。 她那天穿了一条长至脚踝的白色吊带长裙,上面镂空着水红色的花。陆江辞怂恿她去跳舞,她也真的就把手机丢到他手里加入人群。姜沾云从小学古典舞,身材高挑纤细,肢体舒展柔软,在广场上盛开成一朵夺目的玫瑰。 陆江辞仍是丰神俊逸的一张脸,站在人群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身边的游客不知同他说了什么,他昂起头,眼角眉梢都是骄傲自得的笑。 然后他们在The High Roller摩天轮上接吻,细碎的星光留在她最爱的男人高挺的鼻梁上,他的眼眸胜过最绚烂的霓虹。 她梦里像是神一样游离在空中,俯看那样甜蜜的场景。她想,原来姜沾云的生命里,也曾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 镜头一转,不知怎么突然又梦到她此生最黑暗的一夜。 她踉踉跄跄的走在黑夜下望不到头的加州101高速公路,晚风很冷很冷,而她衣不蔽体,连牙齿都在咯吱作响,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流泪,飞驰的汽车在身边呼啸而过,突然间,耳畔响起刺耳的刹车声。车内安全气囊弹出来,男人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四周是嘈杂的声音,警车上红蓝相间的灯光像某种命运降临的预兆。 人被小心翼翼地从变形的路虎里抬出来,浑身是血,神智不清。 姜沾云在梦里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赫然长着陆江辞的脸。 她脑袋里完全空了,四肢不受控制的软倒下去。 姜沾云猛地从梦里醒来,她浑身像是被从水里捞起来一般,一边颤抖一边发着冷汗。 从苏黎世回来以后姜沾云终于肯找蒋玮泽求医。 蒋玮泽穿白大褂在办公室里等她,见了面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啧”了一下,说“你最近是受了什么摧残?难道京盛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要这样压榨它的老板?” 姜沾云懒得理他,“你去看今日股价。” 蒋玮泽明明眉目端庄,一身正气,却十年如一日老妈子做派“我说你多少遍,你体弱,不能太劳累!最近又胃疼是不是?你这一脸倦色,我看你精神状态也成问题!” 姜沾云摸摸自己的脸,“还好吧,我回来之前瑞士人还说我容光焕发……” 蒋玮泽恨铁不成钢“那是恭维啊恭维!谁当真谁是傻子!” 姜沾云同他见面向来随意,她今天没化妆来,气鼓鼓举起手机一照,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耀武扬威。 她立马偃旗息鼓。 蒋大夫把人教训一通,诊了脉开了药,拉着苦哈哈的姜沾云去总医院旁边下馆子。还未走到大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着白大褂从诊室里出来,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溜年轻医生。蒋玮泽看见那老人,停下脚步恭恭敬敬打招呼“林院长。” 老人和蔼地笑笑“小蒋,晚上没班?” “没班,这就回了。” 老人看见跟在他身边的姜沾云,小小一张白面孔,未施粉黛,亭亭玉立。于是打趣道“这是女朋友来接了?” “哎,没有,”蒋玮泽有点脸红,“好朋友,见面吃个饭。” 他一抬头,看见林院长身后跟着的小医生都一脸促狭地朝他挤眉弄眼,其中一个朗声道“蒋大夫,嫂子这么漂亮,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吧。”其他人都笑起来。 蒋玮泽一瞥姜沾云,她也不恼,好脾气的站在他身边笑,睫毛弯弯,酒窝若隐若现。 两个人去胡同口吃了个私房菜,姜沾云没胃口,吃的少。蒋玮泽就拿眼瞅她“怎么回事?您这是要修仙啊,饭都不吃了现在?” “嘿,减肥。”她还跟他扯皮。 “你本来就太瘦,再这样下去不得了的啊,”他淳淳教导,“要多吃饭,我过几天叫医院里营养师给你配个食谱,你给你们公司大厨送一份。” 姜沾云兴致缺缺,抬手作了个揖。 他突然想起,“上月我去美国出差,联系了Johnson,他问我你近况。” “说 分卷阅读29 了什么?”她抬眼看他。 “实话实说。说我多日未见你,不知死活。” 姜沾云气得要上头。 “你要是继续这样子下去,早晚还得落到他手里。说说吧,怎么这么萎靡不振的您?” 姜沾云沉默半晌,说“我好友上月去世,二十八岁,死时身旁无人。” 蒋玮泽默默给她斟上一杯酒。 “她平生善良,未做过错事,不过遇见不该遇见的人,却落得这个下场。” “你替她难过?” “我以为我已预见自己的结局。” 她眉目萧瑟,消极至极。 蒋玮泽知晓她大部分往事,他探过身子来握她发抖的手“不要这样说,事在人为,你会不一样。” 这场聚会的结果并没有那么美好。隔天财经版登大幅照片,写她同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约会,与梁峰关系或有变数。 照片上她与蒋玮泽一同从饭店楼梯走下来,她饮了一点酒,站立稍稍不稳,被蒋玮泽稳妥地扶住,在刁钻的角度看来就好像她整个人窝在他的怀抱里,举止亲密。 姜沾云坐在京盛大厦三十六楼,窗外阳光正好,无数高楼林立,芸芸众生仿佛时间在漏隙间倏忽而过。她吸一口气,打电话给蒋玮泽致歉“抱歉连累你。” 蒋玮泽语气轻松,“没关系,他们原来总嘲笑我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现在整个总医院都知道我有漂亮的总裁女友,我不知有多扬眉吐气。” 当天下午梁峰未事先联系就来三十六楼找她。 “你先坐,”她刚结束视频会议,忙着整理资料,“谢锦,帮我把接下来的会议推到明天。” 梁峰犹豫一下,还是没制止。他接过谢秘书一杯咖啡,站在桌前看她动作。 姜沾云恍若未注意到身旁的灼热视线。 梁峰磨蹭半天,等到她接完一个电话,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昨天刚回国……去哪里了?” 他二十多年活得肆意潇洒,未见过这种吞吞吐吐。 姜沾云递给他一张纸巾,看着他温温柔柔地笑“去看病,最近胃不太舒服。” 他果然紧张起来,俊郎的眉头都皱起来,“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 “我可能是最近饮食不太规律吧……下飞机就顺便去找了在总医院当大夫的大学同学,开了几副中药。看完病以后又请老同学在医院门口吃了个便饭。” 梁峰明白过来,顿了一会儿,羞赧道“那最近多回家吧,让保姆给你熬药,你没有时间弄这个……” 姜沾云也不说话,歪着头抿嘴看着他笑,眼睛里有光一闪一闪的。 梁峰眉目柔软下来,“对不起,沾云。” “我们之间不用这样,峰哥……这次让媒体拍到照片,确实是我疏忽了。” 他说,“沾云,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有点害怕……可能在你身上,我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了,总担心会有人把你抢走……但其实我今天这种行为,”他苦笑了一下,“也给你很多压力对吧?” 姜沾云笑容不变,“峰哥你说这样的话真是要折煞我。” 梁峰说,“沾云,你现在在做的一切,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姜沾云愣了一下。她记得陆江辞也这样问过她。 梁峰说,“我知道你不容易,公司里的事情多,小雪那边总也要麻烦你……你这些年的生活好像就是这样,围着我们打转,把一切做的完美无缺。所以我父亲放心把公司交给你,所以我和小雪没有后顾之忧的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但是你自己呢?你本来可以有更自由的一辈子,做喜欢的工作,有相爱的男友,尽情跟朋友玩乐,但我们把你做的一切都当作理所应当,我们所有人都在依赖你,也都在疏忽你。” 姜沾云一时没说话,过了半晌,她很平静地说,“峰哥,你能这样替我着想,是我的运气。但这是我早就选择的路,没有什么委屈,也没有不快。” 梁峰顿了顿,他俊朗容颜上是一片肃穆和萧索,他说,“其实我有时觉得我总也看不透你,你就在我眼前,但是好像离我很远很远……”他叹一口气,“不论如何,沾云,我希望你过的快乐,你不会知道,你的快乐,比我所有的一切都重要。” 第 17 章 十一月过半,陆江辞《春盛》的戏份在北京全部杀青。化妆师把他脸上那些灰黑色的沟壑拭去,换下戏里单薄的破旧布衫。 他走出去同工作人员和演员拥抱,怀里抱着一束淡黄色雏菊,他脸色略有些冷淡,好像仍未走出人物的悲剧命运。旁边几台摄像机同时在拍,他跟摄像机摆了摆手,露出一点笑来,说“我们再会。” 陆江辞出道以来一直行程繁忙,他未签约经纪公司,工作上的事务都有余枫带领着专门的团队来打理。 余枫的父亲原本是陆江辞父亲的警卫兵,复员后回了乡下老家,余枫大学毕业那一年患病去世。 余枫还记得他第 分卷阅读30 一次去老首长家里时的情景,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进门就被偌大一个古色古香的院落惊呆了。他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衬衣,提着两袋子水果,手脚局促地坐在沙发上。陆江辞的父亲在外地驻扎,江嘉华刚开完会回家,和蔼地问他学业,又留他吃晚饭,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他坐到饭桌上,江嘉华吩咐夏阿姨说,叫江儿来吃饭,他这才知道屋子里头还有一个人。 陆江辞从长长的走廊上走过来。 他那时候瘦的厉害,两颊都凹陷下去,额前的头发有一点遮眉,留出一双深邃的眼睛。表情寡淡,眼里也没有神采,整个人好像陷入浓重的阴影里。这是余枫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明明是锦衣玉食里打过滚的人,却浑身散发出来一种阴郁而颓废的美。 让余枫无端想到冬天里的树,掉光了枝叶,将自己包裹成冷硬的,内敛的躯干。 以冷漠和疏离为武器的男人,绝望地自我放逐在这个冬日里。 所以当他后来成了陆江辞的助理,无数次看遍他着西装革履或华丽戏服,端详他无懈可击的端正气质和引人心驰神往的面容,每每总会怀疑初见时那个颓然的男人是他梦中的场景。 陆江辞上了保姆车,把外套脱下来闭目养神。 余枫坐在前排跟他汇报工作行程,下一部戏进组还有近两个月,除了一场颁奖仪式和已经定下的广告和杂志之外,他终于有点空闲休息下来。 司机送他到家,陆江辞洗了个澡倒头就睡。睡到半夜醒来一看手机,凌晨三点半,手机上有几个朋友叫他出去吃饭的消息,他母亲说过一阵他奶奶来北京要他抽空回家,还有新闻的推送。他看了一眼,起身倒了一杯水走到阳台上吹风。 北京初冬的夜里天黑得发亮,沉睡中的城市仍有灯火在闪,影影绰绰的一座水泥钢筋打造的巨型森林。他陷入其中,浑身都被浇得凉透,只觉得一颗心麻木不仁。 第二天有一场颁奖典礼。 他年中上了一场新戏叫《城池》,演一个律师,参与角逐今天晚上的最佳男主角。他早先已经收到消息,今天不会拿奖,因此只用打扮地漂漂亮亮去走个过场。这部戏之前他演一个精神病人,入围了去年的突破奖,虽说口碑不错,但是粉丝还是不希望偶像总在大荧幕上扮丑,因此他接下了这部戏西装革履的禁欲律师。果然从开拍开始,网上一片嗷嗷直叫,挂了好几天热搜,连带着票房大卖。 之前高复杰打给他,说今年这奖估计落到汪鹏身上,他心不在焉的“恩”了一声。 汪鹏是业界前辈,出道二十多年一直走实力派,他那个电影又是现实题材,上映时吸引了很多关注。 陆江辞对拿奖这件事看得很淡,事实上他现在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拿奖不见得多开心,不拿奖也不觉得失意。粉丝喜欢他这种不争不抢神仙似的气质,仿佛游离在世俗之外,衬得其他人都显得粗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无欲无求。 晚上七点半,陆江辞挽着女明星卢星韵走上红毯,一瞬间光影闪烁,尖叫四起。他们两位之前共同合作《城池》,演一对相爱相杀的恋人。 陆江辞今晚穿了一件墨蓝色的丝绒西装,颈间带黑色领结,宽肩窄腰,额发一丝不苟打理到耳后,露出俊朗潇洒一张绝世面庞。身边卢星韵着一袭裸色薄纱长裙,十厘米纤细高跟,零度低温的室外仍旧面不改色笑意盈盈。 红毯上主持人发出赞叹,笑着问“江老师今天跟星韵一起走红毯什么感觉?” 陆江辞笑道“很佩服她,今天很冷。” 网上直播一片“哈哈哈,我们辞哥真直男。” 主持人也笑了,又问卢星韵“星韵什么感觉?” 卢星韵嗔怪地看了一眼陆江辞,说“很开心拍完《城池》之后还有机会跟辞哥一起走红毯,辞哥今天很帅!” 两人相携走进二楼的茶歇区,高复杰坐在前面位置上打电话,看见陆江辞,挂了电话走过来。他是艾迪娱乐的太子爷,在圈内属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身份。卢星韵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娇滴滴地喊了一声“高总。” 高复杰来者不拒,跟她拥抱了一下,接着哥俩好似的搭着陆江辞的肩走到一边去。陆江辞在圈子里未用家里的名号,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身份。 但在这个圈子里,比起摆在明面上的身份,更让人惹不起的是只露出冰山一角的背景。陆江辞的背景在圈里是个谜,开始的时候也有人觉得他只是榜上谁靠脸上位的男人,后来有一次酒会上高复杰在场,很自然地称陆江辞为“辞哥”,言语间是京城公子哥儿惯用的相处模式,一看就是交往多年有默契的好友,一时惊呆了众人的下巴。 高复杰说“你戏不是杀青了?最近还有什么行程?” “没什么大事儿了,准备先休息两天。“ 高复杰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有空去总医院看一眼言凯,他住院了。” 陆江辞皱眉道“怎么回事?“ “说是前两天去赛车,翻了。你那 分卷阅读31 时候还在戏上,他嘱咐我们说就先别通知你。” 高复杰笑起来,“我觉得言凯现在有点怕你准确来说是怕你那个小女朋友。” 陆江辞知道他说的是沾云。 他跟高复杰是通过陈岩认识的,近两年才熟络起来,所以高复杰并不很清楚他跟沾云之间的事,只知道是有一段过去。 “言凯伤得厉害吗?” “骨折,得休养一阵子。” 陆江辞说“他家里边知道了吗?” 高复杰说“他太太昨天发朋友圈还在巴黎买包,他家老太太身体不好,没敢说。岩哥给保姆通了个气儿,又请了俩护工轮番照顾着。” 陆江辞点点头“我明天去看他。” 颁奖的时候最佳男主角毫无悬念的花落汪鹏,大屏幕上他的脸被放大,是极为激动的神色。他起身和陆江辞拥抱,陆江辞在他背上轻拍两下,笑着说“恭喜。” 姜沾云夜里十一点多回家,用iPad看完颁奖仪式回放,陆江辞那张俊郎不凡的脸在镜头里格外动人心魄,专注看人的时候眼尾锐利,垂眸的时候却缱绻多情,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角构成海湾一样的美景。 镜头都格外爱他。 屏幕上主持人正在介绍一位歌手上台做主题曲演唱。 姜沾云知道舞台上那位叫蓝晶仪的香港女歌手,因为她是自陆江辞出道后唯一与之传过绯闻的女人,小报上说两人相识多年,还曾有婚约。 蓝晶仪比陆江辞大两岁,走熟女路线,五官艳丽,风情万种。 镜头恰到好处切到陆江辞,他坐的端方,仿佛听得入迷。 他在台下看蓝晶仪,姜沾云在屏幕外看他。这么多年,她都在屏幕外看他。 姜沾云蜷在沙发上,手边开了一盏小吊灯,照的屋里影影绰绰。她把头埋在膝盖上,手臂箍紧,忍受忽然而至的痉挛。墙上挂钟过了十二点,她转过头去,窗外是一片浓重的黑暗,仿佛一只张开大口的食人兽。 第二天陆江辞去总医院看苏言凯,他走进附属楼,准备乘一个单独的电梯上到贵宾病房去。刚要拐弯,看见中药药架子下一张熟面孔。 姜沾云穿了一件米色的大衣,长发遮住半张小脸,正同旁边一位着白大褂的高个男士说话。 拿药的那位护士是个大嗓门,絮絮叨叨地说“姑娘,我们小蒋大夫对你是真上心,拿药都陪着来……要我说找个大夫当老公真是再好不过,有个小病小痛都不用来医院挤,你说是不是?” 姜沾云朝她笑了笑,伸手想从蒋玮泽手上接过那个盛药的袋子。蒋玮泽勾了一下手,仍然拿着那个袋子,左手握住她的手腕放下去了。 陆江辞站在拐角处看了她一会儿,接着一言不发地转头走了。 苏言凯吊着根腿躺床上,旁边水果营养品挤了一墙根。 陆江辞把墨镜摘下来,顺手从果盘里挑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说“你都多久不玩赛车了,怎么心血来潮搭条腿进去?” 苏言凯说“手生了。” “住多久啊得?” “再住几天,没事就回家养去。” “咱妈不知道吧?” 苏言凯皱眉,“恩,没让说,她那身体可经不得折腾。” “早上吃的什么?” “白粥吧,也没什么胃口。” 苏言凯说完这话就沉默下去了,他大抵是想起了有人照顾的那些年。原来在美国的时候一圈朋友都羡慕他,喝了酒回去有人亮盏灯在等,解酒汤和洗澡水都备好,再热腾腾煮一碗漂着鸡蛋和蔬菜叶的面。更不要说生点小病,景熙直把他当孩子一般悉心照料。 她在灯下温柔的眉眼一刻比一刻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苏言凯说“江辞,沾云说的对,我就是报应来了。”他穿着病号服依在墙上,眼角眉梢都是倦意。 陆江辞心有戚戚,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说“自个儿别瞎想,趁这个机会多休息休息。” 苏言凯神色恹恹的,临了,说了一句“江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什么?陆江辞以为自己傻子似的被留在末世纪,一腔苦楚尚且无处发泄,不知何处值得艳羡。 “你和沾云闹过,也分开过,但是到了现在,起码她还在你身边。” 陆江辞冷笑了一下,“她现在身边可不止一个男人。” 苏言凯笑了一下,“那又怎么样?最起码她并没有要跟别人结婚。” 陆江辞拧着眉头。 “你怀疑她跟梁峰不清白,但是这个世界上身不由己的事情你见的还少吗,说到底,只不过是你不愿意相信她。因为当年的事情,你还在怪她。” “难道我不应该怪她吗?”陆江辞冷笑一声。 “你应该,如果事实真是那样,她不值得同情。但是你跟她在一起三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们都清楚。如果陈岩和我都认为她……背叛你是另有隐情,难道你自己没有一点怀疑?只不 分卷阅读32 过你那时候刚出车祸,身体和情绪都太差,我们不敢劝你。你这些年仍对她有恨,但是我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江辞,我现在后悔了,悔的恨不得去死,我不希望你也后悔。”苏言凯红了眼圈。 “姜沾云不值得我后悔。” 苏言凯瞪圆了眼,半晌,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小护士,一见陆江辞,眼睛都直了,站在门口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陆江辞倒是没有不自在,朝她点了点头,微笑说“你好。” “江……江老师。” 陆江辞拿了不知谁送的一篮果篮当好人,附赠一枚惹人脸红的笑,“辛苦你们照顾苏公子,拿点水果给大家分一下吧。” 第 18 章 青海前阵子下了一场大雪,碧云洞一期工程开建不到一个月,京盛派出去的专家组在元旦前夕返京。 今天下了会往外走,姜沾云听见几个年纪轻的女孩子在茶水间谈论今天去哪里跨年。一个说约了男朋友去外面看灯,一个说订了午夜场的新电影首映,仿佛人人都有好去处。 姜沾云有一阵恍惚。 她这几年的日历上几乎没有节日这个抬头,全部占满了会议和合同。 前两年她在京盛洛杉矶分部工作的时候,住在一个十六层的公寓里,过两个街区是洛杉矶著名的Skid Row,一年四季堆满数不清的流浪汉和垃圾。从进公寓大门到电梯有一个长长的走廊,两侧镶着两面硕大的镜子,像是走在没有尽头的时空隧道。每年圣诞节一群大鼻子鹰眼的洋人约着去泡吧去旅行去享受生命,她去便利店抢购牙膏和卷纸。一路目不斜视绕过在门槛上抽□□的白人和穿夹克闲逛的黑人,进门时在那个镜子里看见自己惨白的一张麻木不仁的脸。 她那时候已经患上很严重的失眠症,前半夜做一切跟工作有关的东西,写策划案,编辑邮件,改会议记录,一晚上喝掉三瓶冰啤酒。后半夜意识不清地给陆江辞写信,有时候用中文,有时候用英文,放下笔立马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全公司都知道有一位业绩惊人的中国小姐,顶着一张冷冰冰的漂亮脸蛋,活得像十六世纪的修女。 她心底有一头困兽,每一年每一日,不留余力地吞噬着她,以她的骨血和眼泪为饵,诱惑她毁灭自己。 就是那个时候蒋玮泽决定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一开始极为抗拒,蒋玮泽飞到洛杉矶拽着她去Johnson的诊所,监督她戒酒戒烟按时服药,她不想辜负他一片好意,但精神压力变得更大。最难捱的时候,吃进去的药在食道里打个滚就被吐出来,连带着油米不进,只在半夜偷偷饮酒,人瘦到只有七十几斤,时常在黑夜里浑身发抖,抑制不住地干呕。 蒋玮泽罕见地冲她发火“为了一个男人,把你自己赔进去,你还有没有点骨气?!” 她坐在床上,乱发糊了半张脸,“我的骨头都被一寸寸敲碎了,哪儿来的骨气?” 蒋玮泽不管,放下狠话“你要是不好好治病,我就一直从美国呆着。我医院里报了到还没上过一天班,你要是想让我陪你一天天的烂在这么个破地方,你就接着堕落。” 她不能连累蒋玮泽,勤勤恳恳念了这么多年医,有大好前途的年轻医生,不远万里伸长了手使尽浑身力气想把她从泥潭里拽出来,做人不能没良心。 她一周一次去看心理医生,后来渐渐的一月一次,工作仍然很拼命,她得用烟酒和药片以外的东西填满心底的黑洞。 她觉得自己是在往好的方向走。 等到三年期满,她被调任回国,Johnson在机场拥抱她,湖水一样的绿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她“过去不值得被忘记,但是你应该往前走。” 姜沾云在等红灯的空隙给Johnson拨了个电话,男人很兴奋地在电话那头叫她的名字,分享了他的圣诞行程,末了小心翼翼地问她的身体状况。 车子正驶过国贸区,大幅的宣传海报上陆江辞那双迷人的眼睛饱含深情地望着她。 姜沾云收回视线,说“我最近很好。” 街头熙熙攘攘,她把车窗降下来,浮躁的寒气扑面而来,她望着远处模糊的杂色,突然抑制不住地开始想念千里之外故乡的大海。 姜沾云出生在一个邻海的北方城市,她上学的时候这座城市还籍籍无名,出国那两年倒是趁着春风变成了准一线城市。 旧年的最后一天,姜沾云从动车上下来,被夹杂着湿气的风吹了个彻骨。靠海的城市吹的寒风都与那片干燥的祖国心脏不同,他是潮湿的,缠绵的,无孔不入的,恍若许多年来无法排解又避之不及的一点惶恐。 姜沾云已经七年没有回过故乡,呼吸间是完全陌生的空气,她跟着手机导航在遍地高楼大厦里订了一间酒店,迎着中央空调的暖风把自己拍到酒店大床上去。 她来这一趟,不探亲也不访友,好像只为了吹吹这海风,或者在这海风里做一场梦。 她 分卷阅读33 醒来的时候窗外日头正盛,她在梦里好像十几年光阴倏忽而过,那些嘈杂的杂音熙熙攘攘的涌进她的脑海,醒来一看,她只睡了不到两个钟头。 姜沾云换了身衣服,叫了一辆车往南开。出租车司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直在后视镜里好奇地打量她。姜沾云无力探求,扭过脸去看街边的光景。 司机迟疑了半天,还是开口道“小姐,你是……你是姓姜吗?” “不是,你认错人了。” 年轻的司机师傅并没有被威慑住,仍然自顾自地嘟囔,“可是像……真的太像了。” 他又嘟囔了一会儿,可能连自己也觉得不现实,因此自嘲地笑笑“也对,要真的是如今的姜总,应该不会回来这里了吧。” 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石阶上的树影影绰绰的散在云里,天空看起来很高,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烟。姜沾云停在一块墓碑前面,蹲下身,用纸巾细细地擦过每一寸细纹,轻声说“妈妈,我来看你了。” 第 19 章 陆江辞在酒店十五楼门前站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摇摇晃晃的姜沾云。 她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派克大衣,领口一圈毛茸茸的白色围脖。左手拿着半罐啤酒,右手勾着个大号透明塑料袋。 她前一阵子剪了刘海儿来挡住额头上的那个小伤口,这会儿刘海儿长长了,有一缕落在睫毛上,露出一对水润的眼瞳,看上去像个高中生。 她一眼看见陆江辞,立马站住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陆江辞两只手指并起来指指她的红彤彤的眼眶,“你怎么了?” 她皱眉,不耐烦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不能理解在她说了那样的重话以后,他怎么还可能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 “谢锦告诉我的。” “她不可能……” “明天你生日,她没忘,我也没忘。” 陆江辞背对着头顶的光源,面色如玉。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羊绒大衣搭在臂弯里,看样子等了很久。 她记得两人在一起的那些年,因为她的生日在寒假里,他为了能陪她过生日,特意把回国机票订到元旦之后。两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日,他从圣诞节之前就开始偷偷筹备,酒店,厨师,菜色,礼物,邀请名单里他的朋友和她的朋友,陆江辞拿这当一项难度系数巨大的工程,瞒着她做了很多功课。她还记得自己从他的电脑里看过他写的生日party策划案,文件夹里足足有七个不同的文档。 可是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哪儿能瞒得过。有天晚上姜沾云在他俩那栋小楼里隔着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瞅着他问“江辞,你知道我要过生日了吗?” 其实她自己并不看重这个,只是那时候疑惑,这世界上竟然还能有一个人因为她生命的存在而觉得诚惶诚恐般的快乐和庆幸,因为这个人,她麻木的心开始有一些期待。 “恩?”他显而易见地慌乱了一下,“是吗,不还早着呢?” 姜沾云咬住筷子尖,含笑瞅他“嗯,还有几天……江辞,今年能和你一起过生日,我特别开心。” 她是跟他在一起以后才渐渐尝试袒露自己的内心,她那些喜欢的,讨厌的,渴求的,终于不再是毫无意义也毫无回应的空气,她总算找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以他同样的爱意来回应她。 被她说穿了,他索性问问她的看法“宝贝儿,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哥哥送给你。要不咱们把朋友都请来,办个party好不好?” “不用,”她摇摇头,“有你在就够了。我们吃一碗长寿面,”她笑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很好了。” 陆江辞在往后的日子常常想,姜沾云表面上看是那么个清冷疏离的人,却偏偏会说情话,不是那种令人听得耳朵生茧的情话,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你,歪头一笑,露出一个甜蜜蜜的酒窝,讲的话如同载着万贯诚意,陨石一般砸在他心窝上。 他那时忽然有些哽咽,他说“以后你每个生日,我都陪你。” 陆江辞叫了客房服务送上来晚饭,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里面窝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和翠绿色的菜叶。其实早已过了吃晚饭的点儿,但是姜沾云看起来脸色很差,脸颊冻得没有半点血色,他想让她吃点热的暖一暖。 姜沾云拿了两个酒杯,把餐车上送的红酒倒进酒杯里,整个人窝进沙发,软绵绵地把自己嵌在沙发一角,“喝一点吗?今天外面很冷。”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你胃不好,不能掺酒。” “你怎么这么多话?”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月牙,小酒窝对着他若隐若现。 “陪陪我,喝一点。”她拇指和食指一夹,比出一个微小的距离,“求求你了,今天我生日。” 陆江辞对她妥协,他总是对她妥协。 她同他碰杯,醉醺醺得再饮一杯,一滴红色液体粘在她唇角,堂而皇之朝他微笑。 陆江辞鬼使神差伸 分卷阅读34 出手去拭那一滴酒,虔诚得像信徒。于是他得到那一滴酒,还有一个柔软而鲜红的舌尖。 他心里燃起细密的痒,开口语气却是冷硬“我不是告诉过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不要喝酒。” 她饮过酒的唇变得又软又黏人,绕着他的脖颈缠上来,顺着他的耳廓往里呼气,“我没有自己一个人呀,哥哥,你不是陪着我吗?” 她记得梁雪叫他江辞哥哥的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仿佛被汹涌而至的海水淹没,那样绝望的窒息感,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陆江辞看着她沉浸在爱欲中的一张脸。 她太乖了,明明每个毛孔都封存着他最熟悉的喜好,还敢用那张小小的素白面孔和鲜红的舌尖来挑拨他。 不知死活。 真的是,不知死活。 第 20 章 半夜醒来,身侧一片冰凉。陆江辞猛地坐起来,记忆渐渐回炉。 他披了件睡袍起身,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见坐在黑暗里的姜沾云。 她身上披了一件薄毯,卷发散下来挡住小半张脸,一动不动地等在半阙月光下。 “沾云?” 他坐在她身边,紧实的手臂将她揽在怀里,男人温暖的怀抱一寸寸熨帖她裸露的肌肤。她真的太瘦了,填进男人的怀抱,像是整个人被裹在他的胸腔里。 也许是这月光很静,也许是他们身上还沾染彼此的气息,又或许是她已经独自在沙漠走了太久太远,她想短暂的依赖在这个男人怀里,卸下她沉重的几乎负担不了的盔甲,好休息休息,再重振旗鼓。 她的发丝上还有幽幽的清香,“江辞,我二十六岁了。” “恩,是个大姑娘了,“他知道她,她不期待他的回答,她只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七年没有回来过这里了。上次回来,我们俩才刚开始谈恋爱。”她笑了笑。 “我记得我妈到机场送我,我家教严,不敢跟她说我谈恋爱了,但是我觉得她一定看出来了……我让她操了太多心,她从小教育我,感情也像买卖,要进退果断,不要痴心妄想。” “……是我油盐不进。” “她是在感情上受过挫折的人,把所有血泪都告诉了我,可我偏偏自己去撞那南墙。” 陆江辞心里一酸,“是我不好,我愧对你,也愧对阿姨。” 她窝在他怀里,用发顶蹭了蹭他下颚“不要这样说,江辞,你很好。在你之前,除了我妈,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你给了我很多很多希望,所以我到现在仍然感激你。” 陆江辞曾经想过很多次,分手之后她会怎样回忆他,也许每次想起来都是一场心悸,也许是一场风暴似的意难平,他从未想到,她会言及感激。 姜沾云活到现在,快乐短暂,屈指可数,从记事起到读懂所有恶言恶语,不过三两年。那之后母亲突然从全市最好的高中英文教师变成处处碰壁的失业者,她们挣扎过两年,后来搬到城市的另一头生活。 “我一路长到读高中的年纪,碰见那样的事儿。”她苦笑了一下,“我第一次跟恋爱沾边,就知道了生命有多脆弱,知道了人是多么虚伪和懦弱。我谨慎本分的活,不知道为什么,犯下这种罪。”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陆江辞曾在江嘉华那里看过一页薄薄的文件袋,将她短暂的二十年平铺直叙。 顺风顺水的高中男生,寡言而过分漂亮的女生,男生在教学楼上一跃而下,有权有势的父母伤心欲绝,紧接着是一场风暴,几乎将她后半生埋葬。 她被钉在十字架上接受审判,连同她的母亲一起被口水淹没。即使她是那样坚强的女孩子,也几近要崩溃,因此那往后的日子她一直如履薄冰地过,唯恐对人倾心,唯恐被人看轻,可是遇见他,避无可避。 终究是避无可避。 “沾云,”陆江辞握住她的手,“发生那样的事不是你的错。” “有人因我而死,纵使我对此一无所知,难道我就能装作若无其事?” 陆江辞语气极冷静,“他是一个独立的人格,他选择活着或者去死,这个结局不应该由你负责。” “可是是我……是我拒绝了他,所以他才……” “你有权利拒绝任何人。”他打断姜沾云,“你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他也已经对他的行为负责。你一直是很清醒的女孩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你只是对自己太苛刻。” 陆江辞笑了一下,故意逗她“你想想你自己拒绝了我多少次,我也没有做傻事啊。” 她用手摩挲着他的手背,极短促的笑了一下,“江辞,我在你之前,没想过跟别人谈恋爱。” “我那时不觉得恋爱是美好的事情……所以后来我遇到你,我觉得很惶恐。你太好了,活得纵情又鲜活,我第一眼就被你吸引,没有办法不爱上你……” “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你走到最后,我着迷一样沉浸于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向你撒娇,跟你吵架,对你 分卷阅读35 隐瞒我的过去……我希望跟你走得再远一点,让我记得再深一点,因为,也许我此生再不会有第二段感情。” 他眼里发酸。 她低下头,“我还记得你母亲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在后海边上你那个公寓里。” 那是她第一次跟他回北京的时候,江嘉华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一大早拿着钥匙去开他公寓的门。她把档案袋拍到桌上,跟皱着眉的陆江辞说“江儿,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放在心尖上的女人!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要是我不调查她,你什么时候折在她手里你都不知道!” “我那时候真的吓傻了,我偷偷地看你,你就只看着那个档案袋,我想,你要是看我一眼多好啊,你看我一眼……我就知道,我还有没有力气跟你往下走。”姜沾云笑起来,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突然就掉下泪来了。 “我那时候已经懂了,你会放弃我。你要什么样的女孩没有呢,漂亮的,性子好的,喜欢你的,我算什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陆江辞如鲠在喉,攥紧了她的手指。“我没有这样想过,沾云。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分开。” “可能是我内心里从来不相信美好的东西会存在太久,即使有,也不会属于我,所以你母亲那样说,我反而领悟了,我跟你是长久不了的。” “对不起,沾云,她那样说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他闭了闭眼,真诚地道。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江辞。” 他摇摇头,“我爱你,却不能保护你,任由我身边的人伤害你,这就是我的错。” 姜沾云喉头一阵干涩,突然沉默。 陆江辞继续说“她调查你的背景,拿这个做借口要求我跟你分开……其实这说明不了什么,是我不够坚定。” “你只是气坏了,怪我向你隐瞒。” “你为什么会向我隐瞒?因为你觉得这些旧事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归根结底,是我没给你勇气。” 陆江辞捧着她的脸,轻柔地吻她的额头。 姜沾云突然觉得心里放空了,她日复一日的怀疑自己,到今日终于了结。因为她曾经最亲密的人告诉她,你不是坏事发生的必需元素,你本不必承受这些痛苦,走到现在,不是你自己的错误,我也有罪。 “沾云,你抬头看看这光。”姜沾云怔怔的抬头。 红日定格在海天之际,万丈光芒洒于海面,世上最浩瀚的天空和海洋在一瞬间被一齐照亮,连影子都光明。 十五层的落地窗,大海在下天空在上,他们存在于初阳的怀抱中,柔软而温暖。 陆江辞在一片初阳中看她,言语中有微不可闻的颤抖“沾云,生日快乐。新的一年了,你还在我身边……真的,很好。” 第 21 章 恰逢元旦小假,陆江辞让工作室的人都回家过节,自己开车来找的她。他不便独自搭乘公共交通,因此返程也是姜沾云随他走高速回北京。 走之前姜沾云带他到香河园吃早餐,已经过了早餐时间,但因为放假的缘故店里仍坐着三三两两用餐的人。姜沾云捡了最偏的一个位置安排上陆江辞。幸好大冬天的人人都在海风里捂的严实,因此他口罩加帽子也不算怪异。 她独自去前头点餐,他的口味喜好是刻在脑海里的,要咸口不要甜口,芫荽腐乳不要,醋也不要,等到热气腾腾一碗一碟被搁在酱色托盘上端上来,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店里红色的桌子,四只矮板凳,他乖乖坐在面朝里的一条板凳上,眼巴巴地等她。口罩也不敢摘下来,只露出两只形状美好的眼睛,睫毛比女孩子的都要长。姜沾云在他右手边坐下来,挡住身后两个女孩子的目光。 “这就是你吃了三年的早餐店?” 姜沾云把筷子和勺子用纸巾细细擦过,“你尝尝……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工作忙没时间给我做饭,我早餐就在路上吃,他们家最实惠,味道也好,有时候早晨吃完到晚上都不饿。” 两个人元旦假结束以后都有事,因此没法再多待一天。陆江辞的眉眼软下来,有些心疼似的“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也不去看看阿姨?” 姜沾云把筷子和勺子都递给他,低眉轻轻说“我妈前几年没了,我昨天回酒店之前去看她了,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陆江辞前些年刻意避开她的所有消息,因此当下立刻怔住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姜沾云刚喝过一口茶,表情隐在茶杯口里,似乎是不愿多说。“你就这样跑来,最近没有工作?” “恩,我这月底才进组,去云南拍古装。” 姜沾云想了想,她看过他的古装戏,他演一位将军,当真是剑眉星目,英姿飒爽。“你演什么?还是演将军吗?” 他倒有点意外似的“你看过我那部古装剧?” “恩,你的戏我都看过,都是贡献了票房的。除了有两部,在美国没上映的,是从电脑上看的。” 她 分卷阅读36 这么一说,倒想起来她在美国的电影院看《东洋启示录》的时候。她买了最后一排的位子,躺在可以仰卧的红色亮色皮质沙发里,忐忑不安地等着电影开场。 昏暗时日式房间里,一盏油灯影影绰绰的闪烁,陆江辞的脸由下到上缓慢地流入镜头里,令她心空。她曾经那样熟悉的,朝夕相对的,深爱的男人,以几乎放纵一般的风情,远隔万里,将人捕获。 她听见隔壁座位的美国姑娘发出惊艳的声音,姜沾云蜷缩起身子,忍耐着把自己裹成一小团,右手两指放进嘴里狠狠咬住,等待这一波心悸散去。 原来只是看见他,她就已经缴械投降。 陆司珏说,“我以为……”以为她不愿意得知他的消息。 他们分开时,她只身离开圣何塞的那栋小楼,钥匙留在了桌上,身边连一张两人的合照都没有。后来她在很多个夜里无数次刷他的电影,隔着那一方小小的屏幕,看他在光影里穿梭,出演别人的一生。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她深切的知道他与她再毫无瓜葛,但他脸上偶尔仍会浮现旧日神情,饱含深情时幽深的眼瞳,快慰时飞扬的神采,发怒时紧抿的薄唇,都令她难以自持。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旧日爱人,天生适合大荧幕,迷人到让人目不转睛。 “你这三年,一次都没有回国?”陆司珏问。 “没有,公事太忙。”她眉眼突然暗淡下来。 他知道她的性子,姜沾云在正事上算得上偏执的完美主义,做任何事都要求最好。 她读书时有时旁听他在公司里议事,帮着做些琐事,都完成得很好,对事也有真知灼见。他知道,如今她能坐到这个位置,虽是梁港波力排众议,但她必然是有足够能力的。 “那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也没回来?” 姜沾云很孝顺,早先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大概半个月往家里打一次电话,报喜不报忧,神色也是严肃的,跟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截然不同。他有时候跟在边上静静的听,不由自主地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他能理解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血脉里的羁绊,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母亲去世她也没回国,按理说她那时候手头有足够的钱用于挥霍,更不要说区区机票了。 “嗯,当时来不及了。” “我能去祭拜一下你母亲吗?” “没这个必要。”她语气突然强硬起来,“公司里还有事,我要尽早回北京。” 第 22 章 开年第一天上班,公司上上下下一片困顿,难得谢锦也请了半天假。姜沾云早上接到她的电话,诧异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吗?” 谢锦说“那倒不是,家里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姜沾云知道,谢锦家里也是一场烂摊子,她父母十几年感情不睦,天雷地火,一地鸡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姜沾云体贴地没再多问。 事实上开年就有坏消息,她已经忙到没空分神。政府对新能源企业补贴额度下调了20%,这对京盛虽算不上致命,也足够另其元气大伤。 会上财务主管对过去三年间的财报进行分析,显示政府总补贴金额已经达到项目净利润的二到三倍。这意味着项目的技术研发和产品等都不再成为主导利润的因素,这是完完全全的颓势。 她晚上在王朝接待日本的客人,结束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走出门去却碰见了雷铭。 她还是在回国初陪梁雪那次见过雷铭,分开的时候虽说了常联系,但两人都忙,这才第一次见到。 雷铭见到她倒是很高兴,走近了问她“真是巧,你这是应酬完了,要回走?” “对,司机还没来,我稍等一会儿。” “不用这么麻烦,让我司机先把你送回去,你家住哪儿?” 她今天有些头疼,于是就同意了。 冬日里室外天气寒冷干燥,从车上下来,扑面而来的冷空气浇得人精神一顿。 到了楼下,姜沾云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夜里天气冷,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雷铭看上去喝了不少酒,脸有些发红,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说“不知道沾云你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 姜沾云想了想,答应了。 雷铭选的地方不太好找,近郊的一家私家菜馆,远远缀在一条石板路的尽头,晚上的时候没有路灯,隔十米五米挂盏火红色的灯笼,有一种朦胧的热闹。 胡同口开不进车,姜沾云穿了一双肉桂色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她迈过门槛,门内却是别有洞天。 面前横一块石屏,周围掩映着竹子,翠绿的玉色让灯彩一照浓的似乎能滴下汁水。院墙高耸,三步五步用雕花的屏风隔成单间。 雷铭在走廊上迎她,长长一条回廊,七拐八拐通向一间单间。他俩正要进单间,隔着一小汪人造泉迎面走过来两个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分卷阅读37 。 陆江辞本来同身边的女郎说着话,一抬头就看到姜沾云。 他扫了一眼她身边的雷铭,皱紧了眉头。 他身边的女郎金发红唇,零下的气温仍着一件紧身单裙,疑惑地侧头看了看陆江辞。 几个人中反而是雷铭最先反应过来,他朝另一条走廊上朗声道“辞哥,来吃饭啊。” 陆江辞眉头还阴沉着,“不吃饭难道特意来见你?” 雷铭心宽体胖脾气好,听了这话也不恼,仍笑呵呵地说“辞哥,我跟沾云来吃饭,你们应该也好久没见了,早知道就约在一起了,是吧,沾云?” 姜沾云垂下眼笑了笑,“陆先生要陪朋友,约在一起会耽误事吧。” 陆江辞眼瞳幽深,只看着她。 他身边女郎讲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阿辞,是朋友吗?不介绍一下?” “不用了,我们进去吧。” 女郎抬头看过来,姜沾云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 古回纹环镶边的白瓷餐具满满摆了一整张实木餐桌,蓝晶仪脱掉外套,饶有趣味地问陆江辞“刚才那位美人儿是姜沾云?” “恩。”陆江辞头也不抬。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真人…… 怪不得你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 她翘着脚看陆司珏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你的美人儿看起来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你也不解释一下?” 陆江辞瞥她一眼,不答。 蓝晶仪笑道“也对,美人儿身边可是还有一位护花使者,你还要靠边站站。” “请你吃饭还要听你嘲讽,太不划算。” “说真的,阿辞,你到底怎么想的,”蓝晶仪收敛了笑意,“你要是真当你俩那一段过去了,你就大度地放手,她现在身份地位,自会觅得良婿。如果你仍放不下她,诚心实意待她,你们两人未必不能善终。” 良久,陆江辞说“我曾经诚心实意待她,得到了现在这样的结果。我不想重蹈覆辙。” “那你能保证离她远远的吗?现在看来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如果你不掺和,她……” “我为什么要离她远远的?”陆江辞眼底的光很暗。 “你什么意思?”蓝晶仪大惊,“当时咱俩认识的时候你为了她那么痛苦,我以为你对她总有一些爱护?” 她看见陆江辞眼底明明灭灭的光,脱口而出,“你不要过后才来后悔。” 陆江辞把端上来的汤盏推过去,掀开盖,简单地说,“他们家汤非常不错,尝尝。” 蓝晶仪和陆江辞相识于私家医院一隅的小花园里,她那时候刚撞断了一只胳膊,偷偷摸摸地躲开看护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抽烟。到了以后却发现她的秘密基地已经被一个男人占领了。 男人穿着病号服,倚在墙上抽烟。他外面罩一件黑色开司米薄衫,身体很消瘦,面孔却漂亮到妖冶。 蓝晶仪是设计出身,那时候已经做了几年歌手,因此见惯了帅哥,但乍一见到陆江辞却仍然晃了神。 陆江辞话很少,神色也很冷淡,烟却抽得很凶。蓝晶仪那时候刚死了男朋友,她是私生女的身份,当时为了这个男朋友几乎跟家里决裂,却不想最在意的却无法留住。 她刚一见到陆江辞就知道,这个漂亮男人同她一样,经历过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两个人经常在小花园碰到,时间长了,陆江辞也肯同她说上几句话。一开始总是她说,说这些年她为了男友同名义上那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所做的斗争,那时候是有情饮水饱,再苦再累的日子也不觉得难熬。后来男友出事,在ICU躺足十二个小时离世,她经历绝望,混沌度日。 陆江辞沉默不语,半晌,说“如果能彻底失去希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后来有一次她无意间在病房外见到了他家里人,这才知道陆江辞的身份。 再后来他出院,进娱乐圈,开始他家里人阻挠,很不顺利。他手上有卖公司的资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蓝晶仪想帮他,也顾不得旁人眼光,主动提出来炒绯闻。 陆江辞同她预想的一样,冉冉升起,势如破竹,但是她看得出来,他仍有沉重的心事。 直到前一阵子,她看到陆江辞和梁雪去参加京盛周年庆典的报道。那天去的圈内人不少,媒体放出的物料也多,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让她推测,让陆江辞吃了那么多苦的女人,大概就是姜沾云。 第 23 章 姜沾云和雷铭吃完饭,走出去发现庭院里落了点小雪,地上薄薄一层透明的晶粒。姜沾云还穿着高跟鞋,雷铭伸出手去扶住她,问前头的侍应生“陆公子走了没?” 侍应生说“没有,还在里头呢。” 雷铭送姜沾云回了家,她卸妆洗澡,披了件宽大的睡袍陷在沙发里。晚上饮了一点红酒,此刻有点轻飘飘的快感。她枯坐在黑夜里,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渐渐产生了一丝睡意。 直到 分卷阅读38 手机铃声响起,她模模糊糊接起电话,那头是陆江辞冰冷的声音“姜沾云,出门来。” 她一动不动,有点意兴阑珊。“我已经睡下了,有事可否明天谈。” “你自己一人?” “恩。” 那头呼出一口气,“来开一下门好不好,雪下得很大,我快要被冻僵了。” 他从前也会用“成不成?好不好?”这样商量的语气同她说话。本来陆公子二十来年过惯了说一不二的生活,语气一贯是斩钉截铁的,直到姜沾云同他打商量“你对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委婉一点,那样我觉得被你尊重,我觉得你喜欢我。” 姜沾云恍惚有了旧日的错觉。 她走去开门,男人大衣上仍沾着雪花“怎么不开灯?” 她迷迷糊糊“……忘了。” 他第一次进她家,家里黑白色调装修,简洁的如同样板间。 “没有你的拖鞋,直接进来吧。” 姜沾云接了杯热水递给他,“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今天晚上碰到你,话都没说一句,如果这样下去我晚上会睡不着觉,所以来看你一眼。” “你晚餐跟蓝小姐要了什么甜点?怎么嘴巴这么甜?” 他笑笑,“蓝晶仪?怎么?你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的事,你同谁吃饭是你的自由。” “没关系,你可以承认,看到你很雷铭在一起我就很不开心。” 姜沾云斜靠在沙发上,“我只是在跟维德科技的总经理谈生意。” “蓝晶仪也不是我女朋友。” “她是我堂哥陆思诚的女朋友,算是我堂嫂。我大概四年之前认识她。那时候我堂哥……刚去世,他们之间感情很好,所以我们算是……互相开解。我出道的时候炒绯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平时我们只是普通朋友间相处。” “恩,”姜沾云不知道他堂哥的事,非常意外,当下却没有追问,只点点头,“你不用向我解释。” 她脸蛋儿红红的,眼底雾蒙蒙的,像含着一汪水。 陆江辞突然拿手背去触碰她的额头。 “你是不是有点发烧?”陆江辞皱着眉问她。 “可能是吧,”她满不在意地说,“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你发着烧还喝酒?” 姜沾云不答,低着头撇撇嘴。 他满腔怒火都被挡回去,只好放软了声音问“你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我年前见你在总医院拿中药,现在还在定期复诊吗?” “你看到过我?”她一愣。 “恩,还有你那位蒋玮泽医生。” “哦……我没大事,老毛病了,胃不太好。”她抱膝陷在沙发里,一张红红小脸杵在膝盖上,神情异常放松,甚至有些慵懒。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定要注意,听见没有。”陆江辞是长在大院里红旗下的孩子,听着老一辈领导人的教导长起来,他自己教育人的功力也是一等一的好。 “知道啦,小江哥哥。”女孩子的声音软糯,甜得像蜜。陆江辞一颗心泡在里面,软的不像话,半点脾气都没有。他俩谈恋爱的时候,每次陆江辞说这种严肃的话,她就甜甜的撒娇企图蒙混过关。姜沾云自己都奇怪,活到二十岁上没跟任何人撒过娇,怎么在陆江辞身边就忍不住似的,总恨不得糖一样黏在他身上,说些又乖又甜的情话。 陆江辞抬手蹭蹭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我给你拿温度计试一□□温好不好?发烧了不能硬撑着,家里医药箱在哪儿?” “没有那种东西……”她嘟囔一声,“睡一觉就好了。” 陆江辞叹口气,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被怀里的小人儿指挥着往卧室走,刚把人放到床上,手机在卧室里叮玲玲的响起来。 陆先生只得又任劳任怨去拿她的手机。 姜沾云蜷在被子里,看到来电显示,腾的一下坐起来了。 陆江辞吓了一大跳,想提醒她慢一点,那头姜沾云已经接起了电话。 “杨小姐,是我……没事还没睡。什么?!严重吗?” 她半晌没说话。 “恩,回北京吧。行……你们多费心。发脾气了?对不起,小雪的性子你也知道,你多担待。如果需要我这边可以派人去……恩,好,好,再见。” 陆江辞在客厅找了几个抽屉,见确实没有药箱,又火速下单了药剂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走进卧室,姜沾云皱着眉“小雪受伤了,拍综艺的时候一个道具没搭好,砸到胳膊了。” “严重吗?” “骨折。她经纪人说要送回来北京修养一阵,我明天早上去机场接她们。” “你派手底下的人接了送去医院不行?你也不是医生,何必要亲自去?何况你自己现在也生着病。” “不碍事,我总归得去看看。” “你又不是梁家的保姆,你整天什么事儿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分卷阅读39 这样累不累?” 姜沾云忍了一会儿,还是说,“你不懂,江辞,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跟累不累没关系。” “应当做的?你欠梁家的?你打算怎么还?恩?梁港波叫你嫁给梁峰你愿不愿意?”他看见她病怏怏的样子,难免语气就不太好。 姜沾云头脑不太舒服,反倒是冷淡至极的语气“对,梁港波救过我一条命,你说我是不是欠他家?我怎么还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要我嫁我就嫁啊,嫁给谁不是嫁。” 陆江辞怔住了,半晌没理解她什么意思。 姜沾云一面躺下一面说,“天儿不早了,我病着就不送了,您帮我把门带上就行。” 他说“到底怎么回事?发生过什么事儿?” 姜沾云后脑勺朝他,闭着眼不答。 幸而这时门铃响了,他过去开门,把订的东西一一拿进来。 姜沾云听着他在外屋鼓捣了半晌,拿着退烧贴和一玻璃杯热水进来了。 她没动,陆江辞就叹了口气,说,“刚才是我语气不好,你别生气,先试试表,喝了药再睡。” 姜沾云心里很难受,缓了一会儿说“江辞,你不用再对我好。横竖你在心里已经不相信我,我们中间插着这很刺,很难回到过去,不要再去浪费时间了。” 陆江辞很快说“等你烧退了睡醒了我们再来谈这些事,你现在吃了药乖乖睡觉,我今天晚上在外间,你要是不舒服就喊我。”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探下身去握她搁在被子里的双手,说,“我一会儿进来拿空杯子,你安心睡觉……明天早上我送你去机场。” 第 24 章 姜沾云随着生物钟醒来,额头不发热了,但仍有些疲乏,浑身上下昏昏沉沉的。窗外积了一地的白雪,树枝叫霜雪压弯了腰。 她洗漱好了出来卧室门,看见陆江辞戴着一个嫩黄色的小熊围裙在厨房里煮粥。男人看见她,又搅了两下锅,把阀门给拧关了。走上前来试她的额头“好像不烧了……还有哪里难受吗?” 姜沾云轻轻摇下头,见他还穿着昨天那件藏蓝色的薄羊毛衫,裤子也皱皱巴巴的,“你昨夜在哪里睡的?” “沙发上,”他转头去盛粥,“你多披一件衣服,去桌上等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她挨得他近,于是汲取到煮锅里的一点温暖的白气,更加倦怠不愿动,“你自己做的早餐?” 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哎,没有,我的手艺你也知道,我早上让余枫去华章找大厨拿的。” 餐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早饭,煎饺细面蛋炒饭什么都有。她原来就不挑食,好养活。但陆江辞觉得她身子不舒服,就多买了两样让她挑喜欢的吃。 他端出两碗白粥,替姜沾云披一件外衣。 太阳光从落地窗前倾进来,带一点灿烂的光晕,仿佛连家里都变得热腾腾的。 她许久没认真吃过早餐了,公司里供应早点,但她甚少到顶楼餐厅去吃,有时候谢锦给她带下来供她忙碌间隙用一点,但她胃口不佳的时候多,也很少正经吃完一顿早餐。 反倒是两人从前在一块的时候,每餐饭都是认认真真吃的。姜沾云手艺好,那时候心疼他创业艰辛,顿顿都尽了心力准备,种种食材上了她手都能翻出花来。她待他珍重,他也认真对她,夸奖的话从来不吝啬,恳切地说与她听。两个人坐在一张桌上,简简单单的吃一顿饭,现在想起来已经是非常温暖了。 姜沾云看陆江辞眉眼暗了暗,想着他是否同她想到了一处。 “白粥熬得挺好喝的。”她把脸埋在碗里。 陆江辞看着她,随即笑起来。他这一笑,便显得格外动人。 “嗯,慢慢喝,锅里还有。”陆江辞问她“我看厨房柜子里有几袋中药,你现在还胃疼?” 姜沾云说“没有,前些天胃口不太好,医生说可以调理一下。我这些天觉得胃口好些了,就先停了。” 陆江辞说“你现在在感冒,西药和中药最好不要一起服用,等你感冒好了,我再跟你去看一次医生。” 姜沾云仿佛有些不耐烦,却还耐着性子说“不要紧,你也挺忙的,等有空我自己去吧。” 陆江辞看她脸色不太好,于是转了话题问“飞机什么时候到?” “十点一刻,我吃完饭就走。” “不用着急,我先出去热车,你再等一会,消了汗再出门。”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开车去机场。” “你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要跟我争。” “我去接梁雪,你跟着我去算什么意思?我聘你陆影帝当代驾司机?还是你想让梁雪知道你昨夜从我这里过夜?“ “你什么意思?你在害怕什么?”陆江辞撂下筷子。 “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到时候梁雪跟你翻脸你就知道谁要害怕了。” 陆江辞紧皱眉头,忍耐着说“我跟梁雪没有任何关系,即 分卷阅读40 使我从别处过夜她也没有立场指摘我,何况,”他脸色终于沉下来,“我从你这里待了一夜,受了指责却没做该做的事儿,我是不是亏了?” 姜沾云气的起身拿了包就走,陆江辞没追上来。 她开了半个小时车到首都机场,接上梁雪和她经纪人杨世嘉,梁雪团队里的人一半留在节目组跟人善后,一半跟在后面的保姆车里。 虽然梁雪上飞机之前已经在当地接受了紧急治疗,姜沾云还是先把人带去医院找权威的医生做了检查。 梁雪混身气压很低,上车后连招呼也没打就倚在后面假寐。杨世嘉坐在副驾驶上,低声跟姜沾云解释“这个节目热度已经炒起来了,小雪现在退出就平白便宜了别人,她心里窝火。” “节目组消息放出去了吗?” “没有,因为现在还在协商,我们还能压着,但也压不了多久了。” 姜沾云也知道这样的好机会不常有,只得安慰道“还是身体最重要,这次先好好休息一下再想办法,他们节目组准备不善伤了艺人,是要负责任的。” 等到梁雪从医院看过大夫,姜沾云亲自把人送回了家,又把注意事项一一嘱咐了保姆,请人仔细照顾着。 梁港波夫妇听说梁雪受伤,立刻定了第二日的机票返京。 姜沾云一整天公司里来的电话不断,因此答应了梁雪明天再来看她,下午四点来钟连晚饭也没吃就急匆匆回了公司。 雷铭带着人等在办公室外。 “雷总,”姜沾云伸出手,“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雷铭摆摆手,“不要紧,也没等多久。我今天带了技术部和财务部负责人来聊聊合同的事儿。” 谢锦引着一行人进到会议室,端上茶来,正听见姜沾云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们不能做钛酸锂了。” 雷铭说,“之前京盛和维德的业务合作就是集中在钛酸锂上,这项技术我们已经熟悉了……” “雷总,”姜沾云正色道,“之前和雷董签钛酸锂的是梁港波董事长,不是我。你们比我更清楚,现在市场上装机量最高的是三元锂和磷酸铁锂,坚持钛酸锂就是一错再错。” 雷铭迟疑,“可是如果重新改变研究方向,前期资金投入会非常巨大。” “我们已经有试错经验了,我相信新产品的研究周期会更短,回报也会更加巨大。” 双方公司技术部人员开始进行商讨,两个小时后终于谈妥,她嘱咐谢锦把人送出去,转头一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她夜里九点多开车回家,在路上才想起来陆江辞,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当给他打个电话,毕竟昨晚生病全仰仗他照顾。但又怕他已经睡了打扰到他,想到最后反而犹豫,只打算回家以后给他发个消息。 门前石阶上雪化后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姜沾云小心翼翼踩上去,从包里翻找钥匙开门。钥匙还未入锁眼,大门“啪嗒”一声从里面推开了。 姜沾云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没走?” 陆江辞换了一件白色的粗针高领毛衣,在廊灯橙色的暖光下照得人眉眼流光溢彩。 “没有,我在等你。” 门在身后关上,姜沾云以为他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同她说,直到她看见放在客厅里的漆灰色行李箱。 “你的行李?” “恩。” “你把行李搬过来,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我能不能从你这里留宿两天?”他漆黑的眼珠望着她,虽然说着请求的话,但眉宇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姜沾云皱着眉问“为什么?” 他顿了顿,“前两天我回家的时候,在小区里面看见了私生饭,你知道私生饭吧?” 姜沾云心下一惊,她为着他常年关注娱乐圈,当然知道私生饭代表着什么。 她点点头道“你住的小区安保应该很严格吧?怎么会放私生饭进去?”她没去过他的住宅,但是曾经在宴席上听旁人说过一嘴,说是城中最注重业主隐私权的小区,物业费高的离奇,那人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似的,又多加一句“听说前两天拿奖的那个大明星,江辞,也住那里。” “如果真的是安保问题倒好解决,我让余枫去查了,人根本不是不小心放进来的,而是住在小区里的邻居。” “我上次回去的时候碰上了三个小姑娘,手里都拿着相机……下了班还被人窥探的感觉很不好。”他无奈的说,“余枫劝我搬个家,但是我在北京的房子都很久没有人住了,需要收拾一下才能住进去。我想着我月底就进组了,等到杀青再回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你怎么不回家?”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父母家,你怎么不回去住?” 陆江辞沉默了一会,“我爸回家了,我这些年……跟家里关系不太好,我爸不待见我,我就不回去给人添堵了。” 姜沾云有些意外,她知道陆江辞在 分卷阅读41 家中一直备受宠爱,他母亲是江家独女,江老爷子和老太太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宝贝的像眼珠子。他父亲上边有一个姐姐,陆江辞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堂哥,也就是蓝晶仪的未婚夫。陆江辞曾说过,他堂哥早在四年前去世,那么两边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孩子。陆江辞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本身又足够优秀,因此两边长辈都对他极尽疼爱,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惹恼了他父亲,连家也不能回。 毕竟是私事,又跟他的家庭有关,姜沾云竭力避开。她没再细问,只说“我家里条件也很简单,我一般只回来过个夜……你要是过来住怕是也有一些短缺。” 陆江辞说“不要紧,你给我个地方落脚就行,缺什么我自己补。” 姜沾云又说“我这里有些偏,进市区也不太方便。” “没关系,我到进组前都不怎么需要外出,大多时间留在家里。沾云……你怎么了?” 她听见他说“家”,心里好像有一块塌陷下去。自从她回国,俩个人就不清不楚的又混在了一起。她了解陆江辞,知道他不可能毫无嫌隙地再跟她在一起,他也从来没有提过两人要怎么再走下去,明明理智告诉她要避开他,可是还是狠不下心。 她叹口气。 “你想住就住吧”她说,“……我进去给你收拾客房。” 姜沾云抱着香喷喷的被单进客房的时候听见陆江辞在讲电话,他声音放的很轻,好像哄孩子一般“是,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小雪……好,我知道,我明天去看你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让人买去……没事偷偷的,不告诉你家孙阿姨……” 姜沾云拽住棉被的一角伸进纯白色的被单里,机械地伸长手臂把被单抻直,上下抖了几下,又走去另一边把被子套进去。 陆江辞已经挂了电话走进来,一只手抓住枕头,另一只手帮着抻被单。 “刚才梁雪来电话,我说了明天下午去看她。” “恩,”姜沾云勉力绷着脊背,竭力压下去从四肢窜起来的痉挛。“她这两天情绪不太稳定,你应该去劝劝她。” 举起来的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姜沾云深吸一口气,“好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待在公司时间比较长,房间里你随意就好。” 她一口气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陆江辞从后面叫她,她恍若未闻,啪嗒一声合上了房间门。 姜沾云锁上自己的房间门,从床头柜里快速翻出药瓶来,抖着手服下两粒,干巴巴的吞咽下去。 还是在抖。 四肢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她缩在床头柜和床拼出来的小角落里,狠狠的咬住手背,疯狂地喘气,等待这一波痉挛过去。 第 25 章 第二天一早,姜沾云走出房门,意外地又从厨房看到陆江辞。 男人身高腿长,套了一件枣红色的宽大卫衣站在灶台前,袖子卷到手肘,拿着一柄木质的汤勺,头顶快要碰到油烟机。 姜沾云觉得自己大概是还没醒过来,一瞬间有些茫然,愣愣地望着他。 田螺美男转过头看见怔怔愣愣的小姑娘,笑着说“怎么?还没醒?” “你在做饭?” “恩。”田螺美男看起来心情不错,唇角弯起俊朗的弧度。 “你好不容易休假,好好歇着就行。你不用,不用做这些。” “休假也得吃早饭,来,把汤端过去。” 今天是银耳莲子汤,汤汁熬的软糯,入口即化。 餐桌上仍是华章大厨的手艺,姜沾云难得的多吃了一只汤包,唇齿留香。 “你晚上回来吃饭吗?回来的话我让人去订晚餐?” “你下午不是去看梁雪?今天梁董和太太回家,肯定会留你吃晚饭。我晚上要加班,大概等你们晚饭以后会去看一下小雪。” “恩,”男人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你们公司食堂饭菜好吃吗?” “怎么这么问?”姜沾云从碗里抬起头,露出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你送饭过去。你这胃总要按时吃饭,吃好的,仔细养养。” “不用麻烦了,”她内心百转千回,“我会自己注意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拿起一串钥匙,别下来一把递给他,“家里的钥匙,这把你拿着,我用我办公室的那一把。” 冬夜的天空暗的像墨一般,姜沾云踩着点在八点半敲响梁家的大门。 保姆来开门,姜沾云递过来城南排队等候的甜品,梁雪爱吃的西式甜品,梁太太爱吃的杏仁酥和虾酥,梁港波血糖稍高,她买了无糖的桃酥饼和长寿糕。 姜沾云从玄关处走进去,正好听见梁雪不知说了句什么,一家人都笑了起来。梁峰不在,他上周约她吃了个午饭,说要去看展览,当天下午就飞了阿根廷。 她从客厅口顿了一下,往里走去。先打了一圈招呼,然后在小沙发上落座。梁港波给她倒上茶,她说过了谢谢,又微笑着说“没想 分卷阅读42 到陆先生也在,点心好像买的少了些。” “没关系呀,”梁雪赶紧说,她吊着一只手,却看起来高高兴兴地,脸上一点阴霾也无,急匆匆地拆小蛋糕盒“江辞哥哥跟我一起吃嘛!孙阿姨,你去再拿一只小叉子来。” 梁太太本来从姜沾云进门来就板着一张脸,这下听见梁雪欢欢喜喜的声音,笑着斥了她一句,可是语气里全然是疼爱和宠溺,分明半点苛责也无。 姜沾云笑着看他们一来一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刚从室外进来,浑身上下都是冰的,茶杯熨帖地贴在手心,身上才终于有了一点暖意。 梁雪使左手还是很不适应,她挑挑拣拣玩儿似的比划着小叉子,叉起唯一的那半只草莓递到陆江辞嘴边“江辞哥哥,你吃草莓。” 陆江辞笑了笑,略微挡了一下,说“谢谢,不过我不能吃草莓,我过敏。” “啊?”梁雪很吃惊似的,把装草莓的盘子拿远,慌忙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他温和地笑笑“这样我就不跟你抢了,你吃吧,蛋糕看上去很好吃。” 姜沾云听着他睁眼说瞎话,还吃草莓过敏? 鬼扯。 她垂下眼,听见梁港波朝她道“你也不用每天都来看小雪,伤筋动骨一百天,让她在家慢慢养就行。” “我过来看看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姜沾云微笑,“您跟梁太太都从美国赶回来了,本来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我想着小雪在家觉得闷,多个说话的人也好……” “对啊,”梁太太低着头看新做的指甲,左瞧瞧右瞧瞧,扭头冲陆江辞慈爱地一笑“江辞有空就多来,留家里吃顿饭,跟小雪聊聊天……这孩子无缘无故受了伤,在家里难捱得紧,你来了她也高兴,不会东想西想……” 姜沾云低下了头,从陆江辞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说沾云呢,你话扯到江辞身上去干什么?”梁港波听了太太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面露不悦。 “哎,姜小姐嘛,她来不来也无所谓的,何况我也不敢让她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沾云下了班买着东西来看小雪,怎么到了你这里还净是些不满?” 这句话像是□□进了□□桶,一下子撕碎了梁太太伪装地平和,她猛地站起来,指着姜沾云尖声叫着说“我凭什么不能不满!你知道她姜沾云安的什么心?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撺掇小雪去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综艺,小雪就不会受伤!” “够了!”梁港波重重的用手锤在梨花木的茶几上,“我要给你说几遍,小雪受伤是意外!你这样吵吵闹闹,哪有个做长辈的样子!” “哈,意外,”梁太太吃吃地笑了起来,“她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让她勾引小峰还不算,还把小雪交在她手上!你非要把你一双儿女都给毁了!” “你……” “妈妈!”梁雪哑着嗓音叫了一声,她被突然暴怒的父母吓住了,大眼睛一瞬间涌上了泪,“不要吵了,妈妈……江辞哥哥在这儿呢……” “江辞在这儿怎么了?他又不是外人,真的外人还在这里稳稳当当地坐着呢!” “你有完没完!孩子们都在这里,你要发疯就给我出去!” “凭什么我走?要我说狐狸精原来也会遗传,她有那样一个母亲,怪不得……” 陆江辞下意识地抬头,他看见姜沾云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她紧抿着唇,右手死死握着发抖的左手腕。 “啊!”梁太太话没说完,茶盏里刚注进去的茶水被哗一声掷到她身上,上好的水晶盏落在地上,一声闷响。梁港波站了起来,手还保持着扔茶盏的动作,气的脸上的皱纹都在抖。 “爸爸!”梁雪惊呼一声。 “梁董,我陪您去书房,这里让孙阿姨打扫一下……”姜沾云连忙出声,试图隔绝胶着的气氛。 “孙阿姨!你来看一下太太有没有烫到……小雪,”她朝梁雪使眼色,示意她劝住她的母亲。 梁雪和孙阿姨齐心协力,终于将梁太太请到餐厅。 陆江辞在旁边坐着,面无表情地看一出闹剧演至落幕。 梁港波气得胸腔剧烈的起伏,他挡了一下姜沾云试图搀扶他的双手,朝陆江辞说“江辞,今天让你见笑了,你帮叔叔个忙,你把沾云送回家去……等过两天,过两天再来家里吃饭,啊?” 陆江辞站起来,黑色呢料大衣搭在臂弯里,看了她一眼。他平静而冷淡的点了一下头,简短地同梁港波告别。 姜沾云顿了顿,低下头去,说“梁董,我……” “你不用说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她母亲疑心太重,对你又有偏见,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替她向你道歉。” 姜沾云连忙说“没事,没事的梁董,我没有放在心上。梁太太是心疼小雪才那样说的,您也不要同她置气,她发了这顿火心里就舒服点了。小雪受了伤,本来心里就不好受,您也别让她着急。” 话说完,她 分卷阅读43 同陆江辞一前一后出了梁家大门,一直到落座,一个坐驾驶位,一个坐副驾驶,没说一句话,好像真的是只见过几面的点头之交。 天太冷,车载空调的暖风一时有些受限。黑色大衣被扔在车后座上,陆江辞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绒衫,浑身的气场比空气还要冷几度。 他开得很快,走一条没有红绿灯的小路,姜沾云能听见沙粒打在车门上的声音,她默默地想,他这不要命的速度,要是搁在北京城的大马路上,早教人拦下了。可她坐在这样疾驰的车上,却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飘飘然的安全感,她竟然凭空产生了一种错觉,要是就这样冲出去,车毁人亡,她也不介意。 陆江辞表情看上去很冷淡,她想说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沉默。 陆江辞花了一半的时间,将车刹在姜沾云房门前。姜沾云正想去解安全带,忽见陆江辞转过头来眉目深深地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刚想要喊他,陆江辞忽然间靠过来,一把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的手还停留在他胸膛上,一时惊得没了动作,只任由着陆江辞用臂膀把她困住。他的唇凉薄,却吻得很凶,恍若带着蛊惑人心的电流,纠缠住她的唇齿,辗转缠绵。 姜沾云混身如过电一般,只觉得心如擂鼓,她颤抖着,双臂环上陆江辞的脖颈,小心翼翼的回应他。 陆江辞吻过她的唇,趁着姜沾云喘气的间隙,又去吻她的面颊,吻她的耳垂。他的唇终于热了起来,热得仿佛烧的滚烫的烙铁,紧紧贴在她耳后的一小块细嫩的皮肤上,甚至叼起来,像草原上饥肠辘辘的饿狼,得了最心仪的食物,用牙齿磨一磨,用舌舔一舔,准备着吞吃入腹。 姜沾云撑不住,小小的出声喘了一下。男人愣了一下,箍着她的手霎时紧的像铁壁铜墙。 “江辞,江辞……”沾云小小声的说,她还没缓过来,气息全乱了,带着鼻音哼哼,像只奶猫。 陆江辞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就笑起来。他的眼睛在黑夜里灿若星河,呼吸轻飘飘的落在她的面颊上。姜沾云被他突如其来的开心搞得莫名其妙。 陆江辞笑着说“梁太太很讨厌你。” 姜沾云皱起眉来。 男人还在笑,笑得好不气人。“所以你不可能嫁给梁峰。” 姜沾云被他气的一愣,“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对?” “你不会愿意嫁给梁峰对吧?因为梁太太讨厌你。” 他知道她受够了曾长久地同陆江辞的家庭作斗争,无论做什么样的努力,永远也不会被接受。永远低人一等,永远要忍耐,永远在看不到头的绝望中蹒跚,那种滋味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曾经忍受,不过是因为她爱陆江辞。 所以陆江辞知道,她没有理由为梁峰忍受。 第 26 章 第二天陆江辞也有事要外出,早晨吃完饭同姜沾云前后出了家门。余枫在车边等,见到姜沾云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 姜沾云见到他有点不好意思。 陆江辞搬到她家来,她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怎么看的,他俩不是男女朋友,更算不得同居,只是借住罢了,可是两人又不算毫无瓜葛……她想起来陆江辞每日早晨派余枫去华章买早饭,不由心里感叹给陆江辞打工真是难,心下又生了几分愧疚,便问余枫“吃过早餐了吗?” 余枫一愣,说“吃过了,刚才在车上吃的。” “哦,”姜沾云应了一声,“那个,以后……以后早上也进来吃早饭吧。” 余枫“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去瞥陆江辞,看见他老板脸都绿了,哪里敢答应,连忙说“不用!不用姜小姐,我……在车上吃就挺好。” 等车下了三环高速的时候陆江辞还在琢磨这事儿,姜沾云邀请余枫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因为不想跟自己一起吃早饭?还是说……余枫在镜子里偷偷看他脸色,被陆江辞逮住,狠狠剜了一眼。 今天早上的工作是去给杂志拍周年刊封面。 封面拍外景,杂志社不知道怎么搞来的一片废旧仓库,篮球场大的地方,一条铁栅栏是新上的黑色的漆,外边儿竖着搭了半拉的破旧民房。另一边是两层楼高直挺挺的白砖房,年久失修,玻璃窗都找不到一片。屋子里面早先被打扫过了,光线极暗,但是地面是干净的。 陆江辞工作室跟来的小姑娘一下车就吓了一跳,“嚯,这是怎么从北京城翻出这么片地儿来的?” 摄影师姓顾,美籍华人,早些年是婚纱摄影师,后来转而拍杂志,他近两年在业界风头正劲,大小明星都抢着争他档期。这是两人第一次合作,双方都很重视。顾丛四十来岁,中等个头方形脸,留一撇小胡子。他从一片灯架中走过来打招呼,自我介绍了一番,迎着陆江辞走到室内去,过程中不急不缓地给他介绍主题和脚本。 两人低声交谈,双方的团队都各司其职,不去打扰。 等到陆江辞换完衣服上了妆 分卷阅读44 出来,余枫还没回头看,就听见身边三三两两站着的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都直了。 拍这种照片向来是跟季节作对的,夏天的时候在阳光下要拍毛衣外套。冬天冷的时候反而拍T恤短袖。陆江辞身上松松垮垮套了一件绛红色的暗纹衬衣,领口解了两颗扣子,衬衣下摆贴在黑色的灯芯绒西裤里,脚下一双银色跟尖头黑皮鞋。最妙的是发型,额头梳上去,剩下两边的碎发散在前头,造型师给淋了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顾丛笑了笑,眼里迸出光来,说了一句“Fabulous!” 陆江辞进入工作状态之后话很少,也好像不怕冷似的摆手拒绝了余枫拿来的外套。他依言直接坐到铁栅栏底下,曲起一只腿来,栅栏外头是半亩池塘和蔫黄的杂草。工作人员递上来一个装了半杯伏特加的双层玻璃杯,他搁在地上,后背往栅栏上倚,身体却是悬空的,好保持脊背的绷直。右手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杯口,头发垂下来,藏住半只左眼。陆江辞从下往上看,姿势仿佛藏了一份怯,从远处看,连眼神也仿佛是懵懂的。可是透过摄像机的那个洞,顾丛看到的那双眼睛,像狼一样全然是疯狂的掠夺感。 顾丛一瞬间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感觉浑身的血液突突突的兴奋起来,他很少碰见这样充满表现力的,张狂的眼神。他在这一瞬间突然相信了外界对这个男人的传说不是空穴来风。顾丛简单的说“我们在这里拍封面。”他自己扛了摄像机来拍,很少再说话,也不用再调光。 顾丛极擅长捕捉模特的特质,经由他手的照片最抓人的一定是故事感。陆江辞的面部没太被化妆师修饰,他本身轮廓分明,肤质很好,五官端正而立体,拍起来不抓角度。尤其是浓眉下一双深邃而多情的眼睛,就好像是为镜头而生。因此顾丛甚至把镜头直接怼到他眼前,照他冷漠的一张脸。 陆江辞变换了几个姿势,他右侧手肘撑着地,低下头去看玻璃杯里的酒,手指仿佛着迷般的抚摸光滑的杯壁,好像在他手下躺着的不是酒杯,而是他将要享受的猎物。垂感极佳的衬衣从肩上滑下来,露出一侧尖锐的锁骨。他唇角是绷紧的,眼神里却有笑,那种带着一点迷醉的,放纵的,不动神色又势在必得的笑。 全场静的只有北风的呼啸和顾丛手里摄像机的咔咔咔的声音。 顾丛的脑子远比相机更快,他拍完铁栅栏直截了当的对陆江辞说,“走,我们去屋顶拍。” 计划里是没有屋顶的拍摄的,因此没有提早派人去清理场地。 但是他迫切地想看陆江辞在自然光下的脸,于是也等不及重新整理场地,灯架灯光灯效附加统统都没叫人搬上去。 这种临时起意性质的拍摄很不讨喜,大多数艺人都会委婉的表达拒绝,但是陆江辞看上去没有任何不悦,只跟着造型师去换了一套衣服。 余枫连忙跟上去,拿车里放着的厚毯子把陆江辞的腿仔仔细细围住。他受过叮嘱,哪里都能单薄了去,唯独陆江辞的腿是绝对不能受凉的。陆江辞饮过一杯热水,将杯子握在手中攥了又攥。余枫说“冷不冷,贴片暖宝宝?” “没事,”陆江辞说,呼出一团热气,“下一套穿大衣。” 下一套果然换了一件千鸟格的长款大衣,西装领,单排扣,衬得他长身玉立,英气非常。内衬换了一件紧身的丝质罩衫,脚下是一双系带的黑色长靴。他之前为了拍《春盛》减了得有十来斤沉,他的体制是长肉长的慢,减下来却很快,只要几顿饭少吃就行了。因此现在身上仍很瘦,只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穿上丝质衬衫只觉得非常合适,越发显得人高挑。 顾丛带着他沿着白砖房里头的楼梯登上房顶,这座房顶不高,旁边不远有一座高一层的生产厂房,从楼顶往下都是渗下来的焦黄的水渍。再远处才是北京城正儿八经的高层建筑,玻璃的墙面,现代化的设计,仿佛另一个世界。 上了房顶顾丛仍旧叫他自由发挥,只偶尔说“右侧有光,脸稍微往右偏一点。” 他拍的很快,前前后后只用了两个多小时,拍完两个人站在屋顶上,一齐向远处看。顾丛抽烟,也给他一只,两人抽了两口,顾丛突然举起摄像机咔咔咔对着他拍,镜头里远处的云戳在玻璃罩的尖上,陆江辞在一片忽远忽近的蓝天下低着头抽烟,他略微皱着眉,眼里只有指尖那一簇微弱的火光,显得又眷恋又迷茫。 陆江辞见他放下摄像机,说“拍的这些,”他扬扬手里的烟头,“发不出去吧。“ “那也要拍,遇到你总归是难得。” 顾丛笑笑,露出眼角的细纹,“你眼神很有故事,刚才在镜头里的目光,很像在……”他斟酌了一下语言,“思念什么人似的。你女朋友?”他好奇的问。 陆江辞说,“我单身。” “那你一定有一个很难忘的前任。”顾丛眺望远方。 陆江辞笑了一下,“是很难忘。” “一辈子碰上一个难忘的人蛮不容易的,”顾丛笑道,“像我,活到四十多岁都没有碰见这个难忘的人,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碰的到,如 分卷阅读45 果一辈子就这么轻易过去了,到老肯定会觉得遗憾。” 陆江辞说,“也许碰见了也会有遗憾。” 顾丛愣了一下,接着笑道,“未必,事在人为。” 陆江辞在脑袋里将这四个字细细碾过,半晌,抬手熄灭了烟头。 顾丛看他的样子,觉得他的“难忘”并不是一个已经完结的故事。他意味深长的说,“如果有一天你们要结婚,可以找我拍婚纱照。” 陆江辞闻言愣了一下,接着真心实意地冲他笑了笑,“我记住了,多谢。” 第 27 章 余枫载着陆江辞排着队上桥头引道,直直地汇入车流。 陆江辞身上搭着一件黑色的羽绒外套,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余枫看他掀着眉,忍不住说“辞哥,要不先歇一会儿吧,看这样子得两个点儿才能到家呢。” “恩。”陆江辞应了一声,没闭眼也没再说话。 等车终于从胡同口停下,午饭的点儿已经过了。他穿过一大片冷空气敲开门,夏阿姨循着声音走过来,一见到他,“哎呦”了一声,笑着说“江儿?怎么这个点儿过来了?” “早上有工作,结束的早,就提早过来了。” 夏阿姨说“还没吃午饭吧?我这刚收拾了桌子,你妈妈在卧室睡下了,陆首长刚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恩,”陆江辞不太在意,脱了黑羽绒服挂在衣架上,亲亲热热地走上去缆住夏阿姨的肩,“还有什么能吃的,我要饿死了……” “你呀,要来就早打个电话说一句,还能给你单独留一份……”夏阿姨嘴上埋怨,还是笑着往厨房去了。 陆江辞留在厨房陪着夏阿姨聊天,夏阿姨说“厨房里油烟大,你出去歇着去。”他赖着没动,过一阵余枫从外边停了车进来,也走到厨房门口打招呼。 夏阿姨高兴坏了“小枫也来了?正好,我多下一把面条,天气冷,你俩吃碗热乎乎的炸酱面。”夏阿姨做炸酱面的菜码最拿手,陆江辞从小吃到大,软白筋道的手擀面上整整齐齐码着鲜黄的黄豆豉,西芹菜和鲜绿的黄瓜丝,切的细碎的香菇和香椿丁,还有雪白的萝卜丝,拿酱烧热了浇上去,冒出飘香的热气,咸淡正好,香气扑鼻。 俩人坐在餐桌上吃面,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夸,哄着夏阿姨笑眯眯的。 陆江辞有一阵没回家来了,夏阿姨好容易逮着他,一叠声地问“最近忙什么呢?”“身体累不累?”又说前一阵的那个颁奖典礼,安慰他没得奖不要难过,她和对门陈岩家的刘阿姨两个小老太太,约着从电影院看了一遍他的新电影,等到从中央六套电影频道上映后又重新从头看到尾,夸他演的好,剧里造型也精神,特别好看。 陆江辞吃得正起劲,闻言撂下碗抹了抹嘴反过来安慰夏阿姨,又捡着拍戏时候好玩的事儿说了,余枫跟片场的时候多,俩人一唱一和说得热闹。 余枫提起来和陆江辞搭戏的女一号卢星韵,说有一场戏是两个人被困在民房地下室里,地下室昏暗潮湿还多灰尘,女主被突然窜出来老鼠吓了一跳扑到男主怀里,制造了一场亲密接触。 卢星韵在片场拽着老鼠尾巴走来走去笑得花枝乱颤,边上有一个场记看得心惊肉跳问她“卢老师你不怕老鼠啊?”卢星韵说“假老鼠怕什么呀?”场记小心翼翼地瞅着她的脸色说“这个老鼠……它,它是真的呀,不是道具组准备的……” 卢星韵“嚎”了一嗓子直接把老鼠揪着尾巴甩出去了,一边尖叫一边狠命钻进陆江辞怀里掉眼泪,把导演给吓的把手里茶缸都打破了。 夏阿姨听的忍不住抿嘴笑,她年纪大了,有时记性不太好,但是仍能记着陆江辞每部戏里的角色,她记着卢星韵,问余枫“是不是跟江儿走红毯的那个姑娘?” 余枫应了是,看见夏阿姨笑着摇了摇头。余枫玩笑着说“卢小姐可喜欢江辞了,见天儿往他休息室里跑,还带着自己煮好的粥。” 夏阿姨就止住笑了,只看着陆江辞,慈爱地说“谁不喜欢我们江儿?我们江儿这么好……但是那个姑娘我不喜欢,面相不好。”老人还有几分迷信,“面上无肉,颧骨高……太精明,没有福气。” 陆江辞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复又低下头去慢条斯理地吃饭。 余枫自知失言,引着说,“您看着您认识的谁有福气些?” 夏阿姨想了一会儿,说“我看着沾云就很好,鼻圆齐整,耳面光润。” 陆江辞没想到她提起姜沾云。 夏阿姨只见过姜沾云一面。 有一年他俩回国,两个人本来在外边住着,他急着回家拿东西,直接载着姜沾云停在了胡同口。夏阿姨从外面买菜回来,瞧见了他的车,也看见了车里的姑娘。他拿了东西回来一看,都吓了一跳。 夏阿姨对姜沾云印象倒是好,长得白净漂亮的小姑娘,话不多,见了人安安静静的笑。直到后来他最难熬的时候,他闹到要跟家里决裂,他母亲在家里一条一条的数落姜沾云的不是, 分卷阅读46 夏阿姨也没有多话。 他心里暗暗想,姜沾云可能也不是个有福气的人,从小没有父亲,跌跌撞撞被人指指点点地长大,交个男朋友也不顺利,长到二十岁出头孑然一身,到了现在为人做牛做马一身伤病,哪点挑出来都算不得有福气。 他心里有点难受,扒完了饭拿起碗要去厨房洗,听见后头卧室的门扭开了,江嘉华穿戴好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他,说“江儿和小枫过来了?” 余枫叫了人,收了碗走到厨房里去了。江嘉华问“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你父亲了吗?” 陆江辞坐到她身边,“没见到,我来的时候人已经出去了。” 江嘉华看了看挂钟,“那应当快到了。你有多久没见你奶奶了?” “有小半年了。” “恩,”江嘉华大概是没休息好,脸色有些苍白,“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爸爸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一会儿说话注意点,不要惹他生气。” 陆江辞应了,“您脸色不太强,中药不是停了?哪里还难受?” 江嘉华说“没事,年纪大了,有病有痛在所难免。” 陆江辞的爷爷没得早了些,家里一个老太太,北京这些年空气差点,不适合养老,老太太大半时间跟着陆江辞的大姑在新加坡,另外的时间在家里住。他母亲这两年在公司里头任着职,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也是她一手抓,陀螺一样做不完的事。 陆江辞心里有点不落忍,说“还是得注意,我前些天听川子说他家老太太去扎了那个针灸,好像是挺有效果的,你也找个空去试试?” “不用瞎折腾了,我自己身体我自己有数……你呢?最近天冷,你腿又疼了吗?” “没有,我没事。”陆江辞说,“我最近工作少,不太出门,等到月底才进组。” 他母亲问“月底?那你过年还回来吗?” 陆江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应当不回了吧。” 他入行四年,只有第二年的时候回家吃了年夜饭,江嘉华年年都问,年年都失望。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那走之前这两天从家里住吧,陪陪你奶奶和父亲。“ 陆江辞低下头,顿了半晌,还是说“我白天过来吧,有时候夜里有应酬,回来太晚打扰你们休息。” 过了一会儿响起门铃,夏阿姨走去开门,门外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陆江辞的父亲馋着她——这是陆江辞的祖母。 屋里的人都迎上去,老太太许久没有见到江辞,先把他抱住了,就要落下泪来。 陆江辞弯着腰搂着老太太,一下一下拍着她后背,红着眼眶说“奶奶,奶奶,外头冷,咱进屋子里。” 他小时候父母都忙得不着家,他和堂哥陆思诚是在祖母膝下长起来的,自小祖孙感情深厚。他堂哥走的那一年,他也刚刚出了车祸被送回国内来疗养,他那时候身子极差,精神也不好,只说公司也不做了,也不要走他父亲的路,一心要进娱乐圈当演员,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母亲一心认定是姜沾云蛊惑了他,她就这一个孩子,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里长起来,没想到一招不慎碰到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他父亲是传统意义上的严父,极有威严,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架势,急红了眼就要抽他。想走这条斜路,可以,只有一条,断绝关系,从此以后和这个家再没有瓜葛。陆江辞的脾气同他父亲如出一辙,越给他使硬越梗着脖子强撑。最后是老太太出来发话了,她同她最心爱的这个孙子在卧室里聊了一夜,出来以后告诉他父亲,“就由着他这一回。我已经没了一个外孙,不能再没有江辞了。” 陆江辞对老人,对家人,有太深的愧疚。家里一共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好端端的却没了,已经给老人心上捅了一刀,他是太任性,才逼着仍在悲痛中的老人做选择。让他走自己的路,或者失去他这个孙子。 他知道奶奶舍不得他。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记着自己跪在老人腿边,像个小孩子一样蜷缩在奶奶的膝弯处,以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她,轻轻说“奶奶,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被夹在那两辆车中间的时候我还在想,我真的是……很爱她了。 她是个挺不容易的姑娘,心善,性子好,也上进,就是命不好。 我知道我要是做了这一行,陆家的家训,是绝不容我的,可是我在想,为什么我的母亲,我的家庭,也容不下她呢?我这么选择,家里不允许便罢,若是允许了,我就得让人知道,这个家连一个违背了祖训的人都能盛下,不该盛不下她。 奶奶,我知道我俩走到这一步,未来是绝不可能再在一块儿了,我知道……但是这不要紧,该做的事儿,该闯的祸,我还是要做的。我不能平白无故的,让我的小姑娘背了黑锅,我得让她知道,我们俩没成,不是她不好,是我……是我不好。” 第 28 章 陆江辞进门的时候姜沾云也才刚到家没一会儿,她刚 分卷阅读47 放下包,脱了外套,还穿着一身浅色的西服套装。陆江辞一进门,头顶的橘黄色廊灯一照,显得脸有点发白,唇线也绷得笔直。他手里提着两个纸袋子,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密封盒。 姜沾云一看他的脸色,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外头太冷了是不是?”伸手就要去接他手里提着的东西。 陆江辞没动,等到她走近了,突然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姜沾云下意识地要挣出来,男人的声音有点哑,透着显而易见地脆弱。他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掌心贴在她背上,身上没丁点儿热乎气。 姜沾云拿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哄孩子似的“我以为我回来能看见你在家等着呢,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回家……晚饭吃过了没有?恩?” 男人蹭蹭她头顶,突然眼眶有点热,开口委委屈屈地胡扯“没吃,饿。” 抬头一看,时钟已经过了九点。 姜沾云到厨房去给他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她自己生活的这几年很少做饭了,家里的厨具在他来之前都很少用,蔬菜鸡蛋什么的也是他叫人送来的。 陆江辞安安静静靠在门框上等,她做饭很利索,边打鸡蛋边问他“这个点儿少吃一点吧?明天再吃好的……” 她转过头,看见陆江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脸上还带着妆,随手扎了一下头发,被他盯着看,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说是瞪,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瞧着更像是害羞。 姜沾云让他拿了筷子到餐桌上等,端出碗来,坐到他边上。 “你吃了晚饭吗?”陆江辞还没动筷子,拿小勺舀了舀金灿灿的汤头,吸着鼻子随口问。 姜沾云回了个信息,头也不抬的说“我吃过了,你赶紧吃。” “姜沾云,”他突然特别严肃地叫了一声。 她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我真不饿。” 陆江辞本来是想诈她,没想到她真糊弄他,于是板起脸来说“我问你饿没饿了吗,我问你吃饭了吗。” 她索性耍起无赖,“这个点儿了我再吃东西也不舒服,你自个儿吃吧甭管我了。” “喝点汤行不行?我吃面你喝汤,占不了你多少肚子。” 姜沾云饭量一直小,但是喜欢喝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原来陆江辞就老说她生错了,应该当个广东人。平时她吃个小半碗米饭就能饱,却能自己喝完一锅汤。 他低着眉眼,舀了汤喂给她,姜沾云有点不好意思“哎,我自己来。” 两人凑在一起吃宵夜,姜沾云慢吞吞地喝汤“你晚上……碰见什么事儿了?” 陆江辞一时没说话,顿了会儿说“我回了一趟家,我奶奶来北京了。” “哦。”其实姜沾云看见纸袋子里带回来的糕饼酱菜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应了一声,再没说话。 陆江辞仔仔细细地在灯下看她的脸。 姜沾云面无表情。 她其实非常漂亮,当初两人初在一块的时候,他的那些朋友都说,姜沾云是靠脸在陆江辞身边杀出一条血路,荣登女友宝座的。 陆江辞当时不置可否。 后来回想起来,他觉着这话不能认真听。这世界上好看的颜色太多了,姹紫嫣红林林总总的。单论好看的女人,他这些年在娱乐圈见的惯了,本身这个已经算是绝顶好看了,但还有那一个清纯的绝顶好看,另一个美艳的绝顶好看。何况看的时间久了,乍一下看见另一个绝顶好看,难免生出别的心思。所以外界都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认真的少,人生来来回回不过几十年,过完就完事。 他也许是个异类,即使是两人分开的时候,姜沾云也始终对他有很深很深的影响力。他刚回国的那一阵,缠绵病榻,有时候疼的在梦里挣扎,梦见姜沾云轻轻地安慰他“江辞,不怕,咱不怕啊,会好的,都会好的。”后来做艺人以后天天赶通告,他在车上囫囵着睡个觉,累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也会梦见她,她的面容在梦里都模糊了,但是朝他笑,拿手轻轻的拍他,哄他睡觉,就像从前他每次开完会回家的时候。 他现在想,他那时候那么爱她,整个儿心里都是她,好像这辈子再没有这么认真地做过什么事。可是他这样深爱过的女人,到头来在他生命垂危时突然就消失了。姜沾云这时候坐在他面前,低着头舀汤喝。陆江辞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问出口了:“那时候我出事以后,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姜沾云顿时抬起了头,她一双大眼睛懵着望着他,半晌,她低声道“你不是知道为什么吗。” 他耐着性子说“我要听你亲口跟我说。” “别难为我,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我不想重复一遍。”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我挺想让你骗一骗我。刚出事儿的时候他们跟我说,你背叛我,我追的那辆车里除了你,还有一个男人。 我不相信,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但是你一直没来。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咱俩还 分卷阅读48 没分手呢,我快死在ICU里了,怎么我女朋友也不来看看我呢? 我家里叫我回北京,我不肯走,我想着……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受伤了,还是你有急事一时走不开?但是出事儿的时候火光都起来了,那么一声巨响,你躲我躲的那么紧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后来我明白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觉得心里难过,有干涩的感觉涌进嗓子里。 他小声骂了一句。 姜沾云始终没抬头,拿着勺子的手开始细细的发抖。 陆江辞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有些后悔了,今天晚上两人这样好的气氛,她甚至肯给他做一顿夜宵,两人还亲亲热热在一处吃饭,为什么要说这种让人难受的话。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赶紧吃完这点,我去刷碗,啊?” 接着,他看见姜沾云长睫毛一眨,突然就很沉默地掉下来泪来。 他看着,也觉得难过。 过了一会,姜沾云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对不起。” 第 29 章 城中最金贵的CBD地段,午餐时间一座难求。 梁峰约了姜沾云吃粤菜。 天气冷的厉害,姜沾云只从室外走了一小段路,进餐厅已经冻的浑身打哆嗦。 “早到了吗?”她在梁峰对面坐下,手里被塞进了一杯热茶。 “等一会儿了啊,我说你这天天的也太忙了,我都约了你几次了,中午吃个饭的时间也没有。”梁峰挑着眉看她,眼底带着笑。 “大哥,你刚回来,好歹从家吃两顿饭,哪能一回来就约我……”姜沾云无奈道。 “你可算是救救我吧,我在家哪儿能呆得住……我一到家就挨我妈唠叨,小雪心情不好,逮着谁冲谁发脾气,我活的太难了……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眼睛噌一下就亮了。“你说,我到你那儿去住两天好不好?” “你别闹我了大少爷,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姜沾云吓了一跳,连忙说。 “我没闹啊,我认真的。你想想,你让我住到你家去,就等于把我救出苦海。我在你家没事儿给你打扫打扫卫生,中午晚上去找你吃个饭,winwin,不是挺好?” “你就算住到我家去了,我哪儿敢使唤你啊,我不得每天伺候你,我给自己找事,我累不累啊我……” 梁峰一想,反而翘了翘嘴角,“我知道年底你公司里事儿多,你也甭管我,我自己照顾好我自己,再给你一点爱和温暖,绝对不让你费心。” “那也不成……不是,你待在家里不舒服你搬到别的地儿住啊,你又不是没有房子。” “哎我那些房子,好久没住人了,等找人收拾完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 姜沾云磨了磨后槽牙,这些男人的说辞真是一摸一样。 “而且,你不也说了吗,我刚回来,就当出气筒使的,哪儿能把我放走啊。” “那你怎么能去我家啊?” “你不一样啊,我们梁董对你多放心啊,我估计他巴不得我从你家里定居。”梁峰朝她眨眨眼,露出一整排光洁的牙齿。 “别,你的家事,不要殃及我这条鱼。”姜沾云给他盛上一碗汤,试图堵住他的嘴。 “你这是什么话,”梁峰摆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跟念台词似的神情激昂地说,“我的家不就是你的家?想当初梁董让我去接你,把你带到家里来,你那时候身体虚弱,精神憔悴,是我!用我无私的爱温暖你,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你才能恢复成今天这个……能跟我唇枪舌剑的女同学,你难道不应该对我心怀感激?” “感恩,”姜沾云朝他敷衍的一抱拳,“谢您大恩大德。” “那我能分您一个屋吗?”梁峰望向她,两只黑漆漆地眼珠子像只巴巴的小狼狗。 “不成。”姜沾云笑眯眯地推开他。“峰哥,我正儿八经跟你说为什么不成。小雪综艺的那个新闻爆出来了,她伤又还没好,现在肯定心里特别不好受,你在家里多开解开解她我也放心。再有,我前一阵去家里,惹得你母亲不开心,你现在挑明了去我那里住,你母亲不仅埋怨你,还埋怨我,搞到最后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梁峰皱着眉头“我倒是听小雪说了一嘴,你怎么着,那天是招我妈骂了?她这人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爱埋怨人,你别往心里去。” 姜沾云摆摆手,“没事,我就是给你说,你现在别往枪口上撞……” 她话说到一半,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开始响起来。 梁峰探头一看,屏幕上显示一个字“江。” 姜沾云抓起手机,很快按掉了电话。 第 30 章 杨瑜川从屋里拿了一小摞碟子走过来放到桌上,看见陆江辞把手机贴在耳朵边上,没一会儿又放下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啊?”哥们儿几个好不容易把陆江辞拽出来聚一次,杨瑜川以为是 分卷阅读49 有工作上的事儿,赶紧问一句,就怕他又跑了。 “没事。”他把手机收起来,看他一眼,“你拿碟这么着急干什么啊,碗呢?没碗怎么盛酱啊?” “嘿,”杨瑜川气乐了,“您跟这装大爷累是不累?哎这羊蝎子锅岩哥竖起来的,酱是凯哥调的,弟弟我盛的菜,还端上碟子伺候您,您来了一屁股拍这儿了,还叨叨,怎么有您这样的呢?” “话多。”陆江辞看都不看他一眼,盯着锅里汤头咕嘟。“赶紧拿碗去。” “哎!”杨瑜川愤愤不平地往厨房走了。 “你就惹他,”陈岩笑着说,“他这个玻璃房装完了就惦记着你来,一说你没空,得,都不让我先来看一眼……” “让你来干什么,你这审美来了有啥用,还得江辞来给评点评点。”高复杰递给苏言凯一根烟,从旁边呛他。 “我是审美不行,但是我架锅行啊,有本事你让江儿来架锅,嚯……“铜锅窜出来一缕火苗,把陈岩吓一跳。 “你要是嫌烦就趁早从店里找一个人来做这些杂事。”陆江辞低着头按手机。 “这能一样吗?” “对啊,你搞得这么麻烦不就是来体验生活的?我把你这点乐趣剥夺了你能乐意?” 杨瑜川半个月前就说建了一间玻璃房,叫人出来聚会。他向来喜欢捣鼓有意思的新鲜玩意儿,之前听陆江辞说在西欧看见人家建的玻璃房挺特别,二话不说直接叫人按着自个儿画的图纸从院子里建了起来。 他建的这间玻璃房是钢铝结构的,半个椭圆球形,采光非常好。玻璃房里打了一张大木桌,还有藤制的沙发,地上铺了一层蓝白色的波斯毛毯,四周养着绿植。全身笼罩在光里都暖洋洋的。 大木桌上的铜锅汤底沸了,羊肉的咸香随着白烟往外冒。杨瑜川刚走进来,把推拉门拉上了,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口水都流出来了。“绝了,大冬天里晒着太阳吃这个真是绝了。” 锅里煮着肉蝎子,汤底热辣鲜亮,肉骨头煮久了进了滋味面上泛着一层漂亮的光。 杨瑜川一边啃肉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那个羊骨头熬得汤底也能喝,暖胃还补肾。” 陆江辞蘸了酱慢条斯理地吃菜叶,闻言问他“你从哪儿找的这家店?” “这不是前一阵认识了个姑娘吗,学跳舞的。我那天得点空,去看她彩排,完了照例吃个饭吧,非得吃猫食似的去吃那米其林……” “说重点!”苏言凯把羊骨头往铜盘里一放,啪嗒一声响。 “哎呦这就说到了……就她住的那楼底下,特别不起眼的地儿,竖一块小门头,屋里头就摆了三张小桌吧,环境差点,但是那个味飘出来是真香。我刚体力劳动完,饿的不行,就直接来了一桌。我觉得比之前咱吃的那几家正宗多了,就是名头不响。” “一会儿把地址发我手机上。”陆江辞说。 “嚯,”杨瑜川笑开了花,“能让你当回头客,那看来是真好吃。”陆江辞口淡,涮锅也向来是吃菜吃得多。“不用这么麻烦,你什么时候想吃了给哥们儿个电话,我直接叫人配好菜送你家里去。” 陈岩说“你不如入个股把店给盘下来。” “算了吧,我现在还没打算做餐饮,真把这个当正事做了,很快就没兴趣了。最后跟凯哥儿一样,劳碌!”他咂摸了半晌,突然想起来似的问苏言凯,“我听我爹说你最近搞的那个收购,井天集团?挺麻烦吧?” 苏言凯抬头看了陆江辞一眼,含糊其辞“还行。” 陆江辞拿纸擦了嘴,“井天?做新能源的?” “恩。” 陆江辞点点头,没再说话。 “哪儿能不麻烦呢,往上升一步就靠这个项目了不是?”杨瑜川开始啃一小段在汤底里滚过的脆玉米,头也不抬,“这是不成功便成仁啊。” 苏言凯说“现在还在观望,也没确定要不要做。” 没一会儿苏言凯接了个电话,是他太太打来的,说她父母到家里去了,让他有空就赶紧回去。 苏言凯应了,放下手机,默不作声地拿着勺子喝汤。 陈岩碰碰他“不回啊?不都打电话来了?” “着什么急啊,愿等就让她等着去啊。”杨瑜川说,“凯哥,按理说家事轮不到哥儿们多嘴,但是这唱戏也得两个人搭把手不是?前些天你撞了车搁医院躺着,人于小姐搭你戏了吗?该玩玩该买买,老太太那里还是哥儿几个糊弄过去的。要我说,大家都没必要这么实诚,差不多得了。” 陈岩说“别听川子的,既然结婚了,就尽量好好过。咱们这些人,结婚这事也不是由着你乱来的。你背地里干什么那是背地里的事儿,明面上的规矩还是得守的。” 都是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杨瑜川哪儿能不知道这些道理,只不过心里向着朋友,一时气不过。“江儿不也没守着这规矩,现在不也挺好的。”他拿眼一瞅陆江辞。 其实他们平时从不拿这件事开玩笑,因为知道这件事对陆江辞 分卷阅读50 也不过是喜忧参半。他们都是一日张狂过一日地长大的,感情的事儿大多是一时兴起,赔上了身家性命的人少之又少。 他们感情好,也都知道当年陆江辞受的那些伤,所以更注意避开嫌隙。 陈岩笑着说“这不说江儿才是不成功便成仁吗?他把自个儿的命都搭上了,你问问你自个儿敢不敢?” “我哪儿敢啊,有什么值得我拼命啊?” 杨瑜川拍了拍他的肩。 陆江辞无端就觉得有些悲哀,所有人都以为他逃开了枷锁,但是他也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最初一味地想要逃离,使上了浑身的劲儿,头破血流,奄奄一息。走出去才发现,外头白茫茫一片,只有自己。 陆江辞站起来,拎起外套,对苏言凯说“走不走?我送你回去。” 第 31 章 陆江辞有两天没有见到姜沾云。他第一天晚上十点多给她打电话,没人接。改成发信息,这回倒是回的快,说在开会,公司里忙,先不回家了。到了年底,事儿一件件摞起来,他能理解,就是有点不习惯。 住在一起的这些天两人培养起了一些默契。他们作息都不正常,但却奇异地一致。陆江辞做这一行日夜颠倒惯了,就算没行程的时候也不可避免会拖到后半夜睡觉。刚住进来的那天,他凌晨三点多去厨房倒水,看见姜沾云盘腿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在喝一瓶罐装啤酒。 他一开灯,把姜沾云吓了一跳。她喝的有点微醺了,惊愕地捏着酒瓶扭头看他。 陆江辞走过去,先拿手贴了一下酒瓶常温的。 再一摸她的手—冰凉。 “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陆江辞从她身边坐下来,把沙发上的抱枕展成毯子盖在她身上。 “嗯,还不是很困。”姜沾云说。 陆江辞把啤酒瓶从她手里拿过来,“这么晚还喝酒,明早起来不怕头疼?” “你怎么也不睡?”姜沾云不答反问。她嘴唇殷红,眼神迷离,带着一点微凉酒气的气息洒在他下颚。 “睡不着。”陆江辞把她冰凉的手握住,呵了一口气放在掌心里揉。 “你为什么睡不着呀?”姜沾云小声问,很担心似的,“最近有点阴天,你腿痛吗?” “没有,”陆江辞说,“我生物钟就这样,晚睡习惯了。” “哦,”姜沾云想了想,“我床头柜里有安眠药,你要吗?” 陆江辞皱眉盯着她的眼睛,“你经常吃安眠药?” 姜沾云醉醺醺地摇摇头,“安眠药对我不管什么用。” 陆江辞刚要再说,姜沾云拉着他的手放在脸上,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小猫似的撒娇,“江辞,江辞,哥哥……” 陆江辞额头一跳,捧着她的脸吻下来,滚烫的薄唇在她唇角辗转汲取,压低了声音诱哄,“宝贝儿,叫我干什么?” 姜沾云好像着了魔一样,迷迷糊糊地陷入他海一样深的眼底,小声说,“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那我陪陪你吧……我陪陪你,你抱抱我……哥哥……”她讲话颠三倒四的,话音未落已经让陆江辞一把抱在怀里往她卧室的大床走过去了。 他把她两条长腿缠在腰上,手托着她,仍低着头野兽一样亲她,咬牙切齿地说,“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明天可别抱怨起不来床。” 陆江辞搂着姜沾云睡了几天,俩人天天互相监督,夜夜精疲力竭,生物钟倒是慢慢拨转回到了正常状态。 年关将近,姜沾云连着加了几个班,等到周六,她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陆江辞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很老的一部爱情片。他怀里抱着一只抱枕,从小铁打的纪律,边上没人没摄像头也挺拔的像颗小白杨。 “回来了?”陆江辞走上前去接过她的包和外套,低下头仔细看她的脸色,“很累是不是?” “有点,”她看着有点困倦,眼下一点青灰,“这两天没太睡觉。” “忙成这样,”陆江辞叹口气,眼里有点心疼似的,“晚上不用出门了吧?” “恩,歇一天,熬不下去了。”姜沾云一下子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就要躺倒。 “别在这儿睡,上床上去……还要洗澡吗?” “不要了,回来之前洗过了……”他看着姜沾云闭着眼,一张小脸都埋在松软的抱枕里,声音越来越小。 陆江辞拿她没办法,靠近去把她揽在臂弯里,她太轻了,浑身上下就剩一把骨头,抱起来也毫不费力, “江辞……我自己走……”她在他怀里嘟嘟囔囔,小嘴蹭着他的胸膛,一片温热的触感。 “没事,你睡吧。”陆江辞声音放得很轻。 “还没卸妆呢……”蹬蹬腿挣扎一下,小猫一样的力气。 “我给你卸妆行不行?”陆江辞叹气。 “行……”小猫同意了,脑袋往他怀里蹭蹭。 陆江辞把她放进被窝里,拿卸妆巾仔细擦干净,又用热水轻轻柔柔 分卷阅读51 把脸颊擦拭一遍,最后刻一个吻在额头上。她好像真是累坏了,扒着被子蜷成一团,发丝落在枕头上,睡得无知无识。 陆江辞出了屋子打电话给杨瑜川,“川子?忙着呢?……恩你叫人送一桌羊蝎子过来?不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 陆江辞隔了两个多小时去叫她起床。 姜沾云把头埋在被子里,恍恍惚惚地还以为在公司休息室里“锦姐,几点了……” 陆江辞脸僵了一下,“我不是谢锦。先起来吃个饭,饿太久了对胃不好……你下午睡这么多晚上还要不要睡?”他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拇指蹭蹭她的脸,“睁眼,看看我。” 姜沾云睁开一条缝瞅他,“江辞……我好困呀……”她嘟嘟嘴,好像放心了似的,下一刻就栽到他肩膀上。 陆江辞使了大招,把人穿上外套,抱到洗手间用水洗一把脸。 姜沾云一下全醒了。 两个人围着铜锅吃羊蝎子。 姜沾云吃得热气腾腾,鼻尖沾一点水雾,边吃边指着锅问他,“你现在也太能干了吧?” “这也没什么难度。”陆江辞装作不咸不淡地道,“架个锅嘛不就。” 姜沾云乐了,“不容易啊,你不得往里填碳,倒水,手伸过来我看看刚才烫着了吗?” 她把他右手抓过来反反复复看了一遍,陆江辞由着她,左手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姜沾云饭量还是小,吃了没一会儿就饱了。“你不吃了?“陆江辞瞥瞥她。 “恩,今天晚上已经吃很多了。好撑啊。”姜沾云抚着肚子。“是不是有点浪费啊,还剩下好多。” “没事,放着我吃。” “你进组之前不用保持身材啊?吃那么多。” 陆江辞没好气地说“你要是自个儿能吃一锅羊蝎子,我就能保持身材。” 姜沾云笑眯眯地望着他“你腹肌还有没有?我看《城池》里面你练的腹肌可漂亮了。” 陆江辞眉头一挑,“有啊,八块。”他微微一笑,看着姜沾云期待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不给摸。” 姜沾云正想说话,外头门铃响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休息日的晚餐时间,谁会来登门拜访? 她扬声问“谁啊?” “你男人!”外头一个男声高高兴兴地喊,刚喊完就“哎呦”了一下,像是被谁打了。 一个年纪大些的男声说“沾云,我是你梁叔叔。” 姜沾云愣住了,“噌”的转头去看陆江辞。 陆江辞已经放下筷子,阴沉着脸,也在看她,一字一句地说“谁是你男人?” 外头又催了一声。姜沾云赶紧说“梁叔叔……您稍等!稍等我换件衣服!” 她慌忙去拽陆江辞,小声迅速地说“你去我屋里等一会,他们呆不了太久!” 陆江辞不动,只盯着她,眉间一片郁色。 她小声求他,看着快要哭出来了。“江辞,哥哥,算我求你了,你帮我这一次,求求你了。” 陆江辞咬着牙,不发一语,姜沾云觉得他的目光若是能射箭,现在她已经成了筛子。 他终于是不忍心,转头进了房门。 姜沾云环顾一周,跑过去把他挂在玄关衣架上的大衣,皮鞋,桌子上的手表,烟盒打火机,零零散散的都收起来,一股脑扔到屋里去。幸好陆江辞自己的东西都习惯性的规整好,她心里慌极了,一刻不停地把陆江辞的碗筷端到厨房里,想了想,又打开冰箱门收了进去。 她小跑着四下转了一圈,把屋门都关好,深呼吸了两下,开了门。 “梁叔叔,不好意思让您等着……外边冷,赶紧进来吧。” 梁港波摆摆手,笑着说,“不要紧,是我们三个心血来潮,没打个招呼就过来了。” 梁雪跟在后头,同姜沾云打了招呼,吸着鼻子问“沾云你吃晚饭呢?什么味道啊?好香啊!” 姜沾云笑着说,“下午从公司回家睡了一觉,晚上起来实在不愿意做饭了,就叫了个外卖……你们吃晚饭了吗?” “我们吃啦!我就说这个点儿了你也肯定吃过了,我哥不乐意,来的时候拐了个弯给你打包了一份饭。”她扬扬手里拿着的大纸袋,递给姜沾云。 “这不是下午往你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谢锦说你熬了两天,刚回家,怕你自己吃又糊弄。”梁峰手里搬了一个大纸箱,走进来打量了她一下,“你怎么换个衣服这么久。” 她穿了一件裸色的宽松长裙,头发散着,看上去很居家。 姜沾云伸手去帮他搬箱子,笑着说,“自己一个人在家,这屋里又暖和,穿得随便点。” 梁峰躲过她的手,“没事你不用动,这一箱水蜜桃,刚从大棚摘下来的,我给你放哪儿合适?” 姜沾云让他挨着墙放下来,说,“下午去摘桃子去了?” 梁港波有块地是专门雇着人种瓜果蔬菜的,不用农药,一年四季往家里送,有时候家 分卷阅读52 里人有点空就亲自去大棚里摘,就当体验生活。“对啊,这不是刚摘下来还新鲜,就想着赶紧给你送过来。” 姜沾云引着三人在沙发上坐下来,倒上茶,听梁峰“嚯”了一声,看着餐桌上剩下的铜锅和碗笑着说“吃的挺好啊,羊蝎子?” 姜沾云心里七上八下,面上笑着说,“恩,睡觉的时候梦见有一群羊在草原上跑,跑着跑着开始冒烟,还有孜然味,醒了以后饿的不行,就想吃羊肉。” 梁雪笑嘻嘻地说,“沾云你一个人能吃一整锅啊?这也太不公平了,你晚上吃那么多怎么人还那么瘦?” 垃圾桶里盛着碎骨头,铜锅里还有刚放进去的手擀面,剩小半块碳冒着火光,姜沾云一看汤底快烧干了,赶紧浇上一杯水把碳给扑灭了。“中午也没吃什么东西,实在是饿坏了,他们家羊肉挺好吃的。” “闻着是挺香的,这家店在哪儿啊?等着我也去尝尝。” 姜沾云一下懵了,她怎么知道陆江辞从哪家店叫的外卖? “地方不太好找,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吧。”姜沾云微微笑着说。 梁峰说,“沾云你这样哪能行啊,每顿饭都得好好吃,暴饮暴食可不行。以后没人陪着吃饭就叫我,听见没有?” 梁港波正色道,“你别给沾云添乱,她一天天的忙得脚不沾地,哪儿跟你似的,天天游手好闲。” “爸,我怎么就游手好闲了?”梁峰忿忿不平。 “峰哥,”姜沾云赶紧说,“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那个画廊下个月几号开业?” “正月初五,日子好,你抽出时间来去给我剪彩啊,你答应我的!”梁峰歪在沙发里,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姜沾云应了,又问过梁雪的手臂。梁雪说“就这样呗,医生说得慢慢养,也不知道耽误我多少工作?那档节目后续还有两期,杨世嘉去跟节目组谈,想让他们随拍随播,等我好了再去拍剩下那两期也不耽误,可是那边只一个劲儿的说要赔钱。我稀罕他那两个钱?” “肯定不能为了你就把人家做节目的计划都打乱了,我听沾云说了,这是上半年台里最重要的综艺节目,前前后后牵扯的人和资本这么多,怎么能由着你指手画脚!你又不是第一天在这个圈子里工作,这点道理能不懂?”梁港波皱眉道。 梁雪撅着嘴,“我知道啊,但是节目组道具没安好让我受伤了,我难道不应该提点要求吗?事情爆出去了,倒是他们闭口不提自己的责任,我经纪人也气得要死。本来还打算靠这个综艺吸一波人气呢,您以为我想跟他们撕破脸?” “小雪,”梁峰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怎么不跟江辞公开啊?他那个咖位,公开了还用你从综艺里拉流量?” 第 32 章 姜沾云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梁雪说,“我也想过这个事儿啊,但是我是女孩子,江辞不提出来,你难道要我逼人家公开?“ “你俩说的什么话?小雪和江辞两个人还不是男女朋友,谈什么公开不公开?”梁港波饮过一杯茶,沉声道。 “爸,你不了解,对外公开和两个人真在一起是两码事,这属于炒作的一部分。但是江辞更有名嘛,这个事儿对他影响更大,所以只要他同意了,就能行。”梁峰说,“小雪,你跟江辞在一起不也是早晚的事儿?我之前听江阿姨说,她和江辞的父亲都很满意你,让你俩处处看,要是真成了,那就顺便公开呗。” 梁港波说,“虽然我和你妈妈也很满意江辞,但是小雪,你是女孩子,这种事情不能随随便便拿来炒作,还是要看你对他有没有感情。” 梁雪面上有些脸红,还有显而易见的迷茫,“我当然很喜欢江辞,他很优秀,对我也好,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他的为人又低调,让人觉得很可靠。而且他家里人喜欢我,我觉得我是有优势的。可是……他跟我之前的那些男朋友都不一样,虽然他对我也很好,真是很好……”她重重的强调,“我觉得总是少一点……可能是热情吧?我也说不清楚。” 一瞬间有些沉默。 梁峰转过头去,一眼看见姜沾云像秋风里的落叶一样簌簌发着抖,他忙说“沾云,你怎么了?冷吗?” “好像是有点,”她缩了缩脖子,“我去关上窗户。” 梁港波说“江辞比你大一些,他本来性子也稳重,在这些问题上肯定会有自己的考量。这样,下次江辞来家里的时候我单独问问他,跟你没有关系,是做父亲的要看看他能不能般配我女儿。” 几人都有心事,坐了一会儿就要走。梁峰刚站起来,突然手机铃声从茶几下面响起来。 “谁的手机响?沾云,你的吗?”梁峰疑惑地问。 姜沾云感觉浑身的血“噌”的一下涌到头顶上,身体忽地僵住了。 她探头往茶几下面看,陆江辞的手机夹在茶几透明玻璃下面的抽屉上,刚才被茶叶罐挡住了,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愣是没看到。 谢天谢地,陆江辞的手机跟她 分卷阅读53 一个型号,他俩都没有用手机壳的习惯。 “刚才随手放这儿了……”来电显示是“妈”,姜沾云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刚才梁港波看见手机屏幕了没有。 她侧过身,按掉来电,立刻关机。“挂了?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儿,我一会儿回电话吧。”她把手机揣进兜里,给梁港波递外套,笑着说,“大冷天还让你们跑一趟,以后再有这种事,打电话叫我去家里拿就行。” “没事,反正也是顺路。”梁峰回过头来,摸摸她的脑袋,“有空记得找我吃饭。” “好。”姜沾云应了,“帮我给太太问好。” 只听梁港波说,“你们两个去外面等一会儿,我有事情交代给沾云。” 关上门,姜沾云有点忐忑不安,“梁叔叔?” 梁港波祖籍江苏,是典型的江南儒商,个高削瘦,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沾云啊,到年关了,公司里事情多,最近形势也不太好,你多费心。我从别处也听到了一些言语,他大伯那里……你多担待。” “应该的,梁叔叔,我还应付得来。”姜沾云毕恭毕敬。 梁港波有些欣慰地说“我来的时候还跟他们两个说,家里的孩子,小峰比你大两岁,小雪也大你几个月,但是都没有你成熟稳重。我就是太惯着他们了,他们要是能像你一样,我可少操不少心。” 姜沾云有些不好意思,“峰哥和小雪现在就很好了。有您这样的父亲,也是福气。” “沾云,我知道你压力大,身体也很劳累。我本来答应了你母亲好好照顾你,却没能做到。怪你梁叔叔,身体不争气,最难的时候让你顶上了……哎,沾云,”梁港波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是把你当成我的孩子的。” 姜沾云眼眶发酸,“梁叔叔,您不要这么说。我现在这样……我很感谢您。” “让你来坐这个位置是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是在帮我的忙。之前我让小雪的经纪人直接联系你,她的事,以后还要依赖你。” 他说,“我自己的丫头我知道,她喜欢江辞,又胆子小,脸皮薄,有机会也不会争取,你多帮帮她。娱乐圈里公开不公开的那些事情我不懂,你去跟她的经纪人聊。” 姜沾云机械一般点点头,微微笑一笑,“好,我知道。” “沾云,”梁港波看着她的眼睛,视线别有深意,“有些事,让让小雪。她太单纯,不擅长和别人争。” 第 33 章 姜沾云倚在门上缓了半天,觉得心脏咚咚咚地快要跳出胸腔。梁港波为什么那么说?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陆江辞还在屋里,姜沾云走到门前,敲了两下门。 没有回应。 她打开门,看见陆江辞仰卧在床上。一瞬间目光相碰。 她轻轻走过去,“江辞,人走了。” 她想,陆少爷大概人生第一次尝试被人关在屋里躲人。 姜沾云小心翼翼地去握他的手,他没有挣开,手指冰冷。 刚才的对话陆江辞一定听见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 “姜沾云,”男人的声音很平淡,甚至算得上冷漠。“你是不是打算把我让给梁雪。” 姜沾云强颜欢笑,“说什么呢?什么让不让的,你又不是个物件。” 他终于抬起眼来看她,眼底好像淬了一层冰,他嘲讽般的笑了一下,“是吗?我还以为我所值不菲,值得你将咱们两个打包送给梁家兄妹,好偿还救命之恩。” 姜沾云的心有点发凉,“江辞,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利用你的。” 陆江辞嗤笑一声, “是吗?我在你心里有这么重要?” 姜沾云咬着牙不说话。 陆江辞说,“那你自己呢?你愿意拿你自己的一辈子去报答他?” 姜沾云闭了闭眼,“我还没走到那一步。” “沾云,我看梁港波未必是真心待你。你早晚要做选择,不如你及早抽身。”陆江辞盯着她说。 “我无法抽身。”她不避不闪地看着他。 “那我给你一个好提议。”他眼底黑漆漆的像是墨一般,“你,跟,我,公开。” “你疯了吧?”她脱口而出,一瞬间看见陆江辞的冷意,“你明明知道梁雪喜欢你,而且你也听见了,梁雪是你家里认准的儿媳妇,你有没有想过公开的后果?三年前的那些事你想再重复一遍?” 陆江辞冷笑了一声,“重复什么?让你再背叛我一次?” 姜沾云看着他一开一合的薄唇,脑袋里“嗡”的一声闷响。 “你的梁大少爷都说了,公开又不等于在一起,你与其跟他们在这里虚与委蛇,不如好好谢谢我给你的这个机会。现在京盛在你手上,你要名要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你运营的公司不出错,梁港波也不会动你。你现在不走,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还要等到给梁港波送终?” 陆江辞一字一句地说,“你听着,姜沾云,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做选择。 分卷阅读54 ” 过了好一阵,陆江辞听见她干巴巴的声音,“这么做你有什么好处?” 陆江辞说,“你知道刚才我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听你从头到尾都把自己装成一个梁家人,演那些家庭和睦兄友弟恭,好像梁港波真的把你当成儿媳一样。但是你自己也知道,你就是梁家的打工仔。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我就是一个被你们费尽心机算计的冤大头。坦白说这么做没有我什么好处,我商业价值可能受损,与梁家也无法维系关系,但是我更不想当一个冤大头。” 姜沾云好像很疲惫似的,“江辞,你这是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陆江辞冷笑,如果他意气用事刚才就应该冲到客厅里去与梁港波见见面。姜沾云这个女人太聪明又太单纯,她根本不可能相信梁港波这个人有多危险。 “姜沾云,跟我公开对你没有坏处,我会保护你不受媒体的打扰,而且你不爱梁峰,你可以趁机从他身边离开……” 姜沾云抿着唇,“可是梁家对我有恩,我把你撬走了即使是做做表面功夫,那我也是恩将仇报。” 陆江辞气得要发抖,“你还是想把我送给梁雪!你就是这么想的!” 姜沾云说,“如果我们是真的便罢了,两个人都心甘情愿,旁的人说什么都不算数,但是我们又不是这样,我跟梁家人演戏和我跟你一起跟梁家人演戏有什么区别啊?难道你一定要被我拖下水?”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对,他们两个人都认识到,这就是问题所在,因为他们现在还“不相爱”,所以一切都不能顺理成章。 她也畅想过,如果两个人真的毫无阻碍的相爱,没有那么多不可逾越的过去跟现实,那她不会拒绝陆江辞的任何要求,不论他是不是活在镁光灯之下,也不论她要对谁报恩。 姜沾云垂着眼睫,嘴唇苍白,“江辞,我知道你是好意,你想帮我,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的把你往火坑里推。今天让你听见这些很对不住,我知道你对我有不满,过去的,还有现在的,我也知道你不会再对我有原来那样的感情,所以你说的这些,在梦里我都没有想过,我……总之,请你再给我点时间,等我准备好了,我会跟梁家人划分界线,也会把所有的一切……我现在的难言之隐,跟你讲清楚,请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第二天一早,姜沾云起床,发现家中只剩自己一个。她猜想陆江辞是生气了,也许已经卷铺盖走人。但走进他的卧室一看,行李箱不见了,几件衣服还整齐地摆放着,零零碎碎的私人用品也在。 她打给余枫,余枫说陆江辞乘了早班飞机飞去邻市给航空公司拍宣传片,大概三天以后返京。 他虽然现在在假期,但是工作上的琐事也并不少。 姜沾云夜里辗转反侧,时常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对陆江辞的感情,这种感情好像火焰一样,几乎要把她所剩无几的理智燃烧殆尽。可是她每一秒钟都能清清楚楚的听见耳边倒计时的声音,她知道当最后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就是她要跟陆江辞说再见的时刻。在那之前,她只想把这种糊涂的爱意延续的长久一点,即使她知道,延续的再久,也改变不了结果。 陆江辞回来的那天晚上,姜沾云本来想早回家给他做顿晚饭,但是临下班前在公司十九楼见到了姚清的太太。 姚清和他太太也是早些年梁港波介绍到一起的,他太太叫赵玉倩,是梁港波世交赵家的独女,家中也做生意,但规模比京盛差的远。两人结婚五年,膝下一个三岁的女儿,公司活动偶有照面,看上去丈夫宽厚,妻子温柔,感情甚笃。 但是现在出现在姜沾云眼前的赵玉倩面容憔悴,眉间纠结。她秀美的脸上粗粗化了淡妆,半长短发没有仔细打理,手袋的颜色和大衣相撞,显然不是精心打扮。 此时姚清不在办公室,她在外间棕皮沙发上等,面前一杯秘书递过去的热水已经变得温吞。她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姜沾云走进都没有发现。 “姚太太?”姜沾云先咳了一下,接着出声道。 赵玉倩马上转过头来。 她站起来,对姜沾云一点头,竭力露出一个微笑,“姜总。” “你来找姚经理?” “对,但是他不在。”赵玉倩低下头,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哽咽。 姜沾云心下一惊,“应该是公事外出,是有急事吗?” 赵玉倩摇摇头,“倒不是急事,只是……只是……”她眼圈一红,竟似要掉下泪来。 姜沾云连忙说,“要不去我办公室等一等,你有什么事也可以给我说?”公司里都是熟人,姚太太这样梨花带雨的从公司进出,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人难免猜疑。 赵玉倩推辞道“太耽误你时间了,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今天不回办公室了,我这……正准备走。” 姜沾云心里有怜惜,只说“没关系,上来喝杯咖啡吧。快到下班时间了,我今天晚上也没有安排。” 她亲自给赵玉倩倒了一杯热咖 分卷阅读55 啡。 赵玉倩道了谢,她大概是真的心里苦闷,无处倾诉。加之姜沾云虽然是姚清的上司,但与她年纪小,没有架子,平素严肃又正经,不是多话的人。 她忍了又忍,看着姜沾云关切的目光,终于说,“姚清最近不太回家了,借口说工作忙,常三五天见不到人影,有时回来也是在夜里,女儿醒着的时候见不到他,天天喊着想爸爸。” “其实早有征兆,大半年前开始就常常有长时间的电话,我一直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毕竟他做到这个职位,忙一些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他们聊的太久了,很像……情侣之间煲电话粥那种,而且都是避着我和孩子。有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在外面玩,那边来电话了,他走到一边去接,我……我看他脸上是很温柔的笑,我……他这些年不太对我露出这种笑了。” “后来我旁敲侧击地问过他,打电话的是谁,他说是工作上的事,很不高兴我这样问,那之后一直冷淡我。 我今天来找他是因为……今天是女儿的生日,她很早就惦记着过生日一定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她说不下去了,又捂着嘴落下泪来。 姜沾云大吃一惊,她对姚清的印象不错,工作能力是一方面,加之他俩的私交虽然止步于那次青海之行,但姚清表现的很有责任感。 但其实这种事在圈子里太稀松平常了,姜沾云已经见怪不怪了。流言的传播速度永远比你想的要快,圈子里也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真的有外遇其实是藏不住的。奇怪的是,姜沾云从未听说过姚清的风言风语,他表现得如此坦荡,从未招惹怀疑,有时甚至有点格格不入。 毕竟是家事,姜沾云只说姚清平素为人坦诚,劝两人找时间谈谈,却也无法真的帮上什么忙。 好在赵玉倩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并未真的指望她解决问题,于是擦干眼泪,叹息半晌,又想起女儿还在幼儿园,要买了蛋糕去接孩子,就谢过姜沾云,匆匆走了。 姜沾云隔了几天见到姚清,把他请到办公室来,递给他一个漂亮的粉蓝色礼盒,说“前一阵碰见姚太太,闲聊的时候听她提起孩子好像快过生日了,一点心意,帮我转交给孩子吧。” 姚清一怔,有些不太自然地说“我知道了,谢谢。” 第 34 章 姜沾云在家门口碰见刚从车上下来的陆江辞,男人穿了一件深棕色皮毛一体的皮衣,黑色马丁靴,英气逼人。他从后备箱里把行李箱拿下来,一扭头看见姜沾云提了好些菜正看着他。 “干嘛呢?在这儿傻站着。”陆江辞挑眉看着她。 “等你呢。”冷风一吹,发丝挡住了她的眼。 成年人是最擅长隐藏情绪和秘密的生物,两个人都没有提前些天的那场对话,仿佛它并不存在。陆江辞走上前去,把她的头发规拨到耳后去。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袋子。 姜沾云走在前面,好心情地跟他说“晚上我下厨,熬个鸡仔菌菇汤……”她捡着他喜欢吃的菜报上,一转脸,他溢着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姜沾云脸一红,正想说话,他手机在兜里响起来。 陆江辞腾出一只手去捞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先抬头望了她一眼。 姜沾云在楼梯上站着,听见铃声响了半天没人接,随口说“怎么不接电话?” 陆江辞不出声。 铃声断了,接着又开始响。 他接起来,先喊了一声“妈。” 姜沾云手上拿着的钥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把钥匙拾起来,手跟不听使唤了似的,哆哆嗦嗦地。 电话那边大概是问了一句他人在哪儿。 陆江辞很坦然地说“在家呢。”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好一阵没出声。过了一阵说,“我刚下飞机,我今天歇一晚行不行?” 最后也没歇成。陆江辞把菜拎到厨房里,剥开袋子一样样摆到冰箱里。回头跟姜沾云说“你要是还想做饭就做了先吃。要是不想做,我让人去华章给你打包回来。” 姜沾云觉得心里木木的,还没等过脑子,已经先张嘴吐出一句话来“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陆江辞愣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逃避似的忙岔开话说“我自己做饭就行了,不用叫人来送了。” 没想到他说,“我晚一点回来,你给我留点饭吧。” 陆江辞自己开车回家,停在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俩从圣何塞机场飞回来,姜沾云需要到北京中转然后做高铁回家。她本来只打算在北京留宿一晚,结果因为他一拖再拖。 其实陆江辞不太能总是陪着她,他们这样的家庭,年根上总有交情要走动,他父亲不在家,他又难得回一趟国,事情总是忙不完。 有一天总算遇到他有空,他带着她去爬香山,出门晚,到了下午三点来钟才吃午饭。外头下了雪,他俩刚回家,他家里就来电话了,说了没两句话他就要走。穿好衣服回头一看她,姜沾 分卷阅读56 云咬着嘴唇正看他的背影,眼眶里有泪,堪堪挂在那里。 她那时候因为知道他家里人不喜欢她,因此大多数时候都像个影子一样躲躲藏藏在他的交际圈之外,以防他家里人发现她。 她那天到底没有落下泪来,连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见他走过来抱她,只说了一句“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心里知道他是回不来的,那时候只要在北京,他一定要回家住,偶尔有空了才来寻她。她时常在家里等,两个人谈了三年恋爱,她次次从北京转机,到头来连□□都没去过。 她那天晚上自己出去在北京城里溜达,打车去了一趟□□,照了好些照片准备回去给妈妈看,从酒店门口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等陆江辞第二天一大早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坐上高铁回家了。 陆江辞想,她心里隐忍惯了,但到底不是不委屈的。 刚才他给电话那头的母亲说自己在家。可是江嘉华十分平静地说“我现在在你家里,房间看上去有一阵没人住过了。”她说,“我知道你人在哪里,你现在从那里搬出来,回大院去,不然我就和你奶奶一起去她家接你。” 他头疼欲裂,一瞬间心里涌上无数个念头。也许是杨瑜川那边露了马脚,也许是他母亲本来就派人看着他,忍到今日,大概是忍无可忍。 姜沾云自己吃了饭,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大概是房间里温暖,没一会儿就有一点昏昏欲睡。陆江辞回来的时候在书房宽大的办公椅里面找到她,她蜷成一团,睡得不□□稳,他一走近她就醒了。 姜沾云抚了一把脸,说“厨房还有饭,你还吃吗?” “恩。”他把她的办公椅拉开,“要是困了就回房间去睡。” “不用,”姜沾云跟着他往外走,“我等会再睡吧。”话一说完,从他身上闻见了淡淡的香水味,这个味道她很熟悉,是梁雪千挑万选的一款。她登时就想明白了,估计他母亲临时叫他回家就是因为梁雪去做客,陆江辞能出得来也是因为他要负责把梁雪送回家去。 她这么一想就不由得笑了笑,好像梁雪是正室,而陆江辞这种行为像是跟她偷情一样。没想到陆江辞刚好扭头看她,见她一瞬间笑得十分灿烂,就问她“什么事笑得这么高兴?” “没事,觉得你挺幸福的。” 陆江辞用哪儿想都知道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他也没生气,看厨房里几个菜都和没动过似的,问她“你自己到底吃是没吃?怎么还剩这么多?” 姜沾云抱着手臂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他,很平淡的说“陆江辞,你搬出去吧。” 第 35 章 陆江辞第二天赶了早班机进组,在飞机上全程闭眼不说话。有好几个空姐看他脸色不好,以为是病了,连着上来送水送毛毯,都让余枫给拦着了。余枫在旁边琢磨来琢磨去,肯定是又跟姜小姐闹矛盾了。 陆江辞晚上接到杨瑜川的电话时刚回宾馆,他有点轻微的洁癖,一进门就窸窸窣窣地把在片场穿的衣服脱下来。结果那头显然是误会了,笑得特别不怀好意,“我说怎么上赶着跑剧组去了呢,原来是有佳人相伴。” “你以为我是你?我正准备去洗澡,有话快说。” 杨瑜川也知道是误会了,说“我本来还想夸奖你,说你总算有点进步,没想到还是和原来一样。” “你什么意思?” 杨瑜川反而说,“你猜我今天晚上从柏悦吃饭的时候看见谁了?” “谁?” “你那位姜小姐。可不是她一个人,旁边还坐着位金发碧眼的大帅哥,俩人瞧着有说有笑的,气氛好极了。我想着人姜小姐真厉害呀,我哥们儿才刚走就出门约会去了,这不赶紧给你打个报告。 ” “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个?没事挂了吧。” “哎哎哎,”杨瑜川赶忙说,“你怎么这种反应,你俩不是终于谈崩了吧?那赶明儿我得放鞭炮帮你庆祝。” “关你什么事儿。”陆江辞没好气的说,一下子把电话挂了。 杨瑜川“喂”了一声,气的哇啦哇啦好半天。 陆江辞把手机甩到床上去洗澡,他当然不可能怀疑姜沾云和那位“金发碧眼的帅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毕竟她现在不是无名小卒,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盯着她的人那么多,她连和雷铭去吃饭都得找偏僻的私人菜馆,更不要说跟他吃饭,次次都要酒店送饭到家里去。所以那一位也肯定是经得起推敲的明面上的朋友。 姜沾云一到公司就等来了怒气冲冲的方镇连,这不是个有教养的主儿,上来就给她拍桌子瞪眼。他仗着自己在梁港通手下多年,别说姜沾云了,就是梁港波也时常怠慢。 姜沾云坐在办公桌前喝茶,任他说出多么难听的字眼也不抬头,等他叉着腰说累了,姜沾云慢条斯理地说“方先生,我听了你一通牢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犯了什么错才让人从这个位置上顶下来的,你自己知道。已经下达的人事通知不会再变了,你要是 分卷阅读57 再在我这里胡搅蛮缠,恐怕现在的差事也落不到你头上了。“ 方镇连一愣,立马就要冲上来朝她抡拳头,还没冲到她边上,半道让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手腕子硬生生地掰了九十度,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Lawrence后头跟着的两位安保立刻上来把方镇连隔在两人视线外,软硬兼施拖走了。Lawrence坐在她办公桌上,斜斜一挑眉,翘着嘴角问她“我帮你免了一顿皮肉之苦,你要怎么谢我?” “入乡随俗,你要做好事不留名。”姜沾云笑吟吟地看着他。 “不要,我是外国人。”他笑起来,湖蓝色的眼睛眨啊眨,撒娇一样咬着字说。 他身高一米八八,腿长身材好,外表又十分具有迷惑性,姜沾云能在他的眼神下保持清醒,完全归功于在美国时一年多的朝夕相处。 说起她和Lawrence的渊源,倒也不算多么久远。她呆在美国的第一年被调去给他做秘书,她上任之前许多人都说这不是个好活儿,因为Lawrence传说不太好“伺候”。但要不说人和人之间都是有气场的,他俩好像格外的投脾气,别人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她一样也没遇上。她觉得Lawrence是个很不错的上司,也是个很不错的朋友。虽然只有短短一年时间,但教会了她许多东西,他人也活得肆意,不大在乎条条框框,她觉得那时候自己愿意跟他忽略上下级关系交朋友,可能是因为他身上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在某一刻让她想起了陆江辞。 Lawrence也是为数不多的完完整整知道她和陆江辞的故事的人。这场秘密的交换开始的很俗套,不过就是酒后感怀往事,她是难得一见的能跟他拼酒的人,她听Lawrence醉醺醺的说了自己过世近十年的女友,于是把陆江辞也当作那个对等的秘密来安慰人。她说“拥有一个永远思念却不能在一起的爱人,倒不如彻底失去希望。” 也许是因为这样亲近的关系,等到方镇连那里出现一个将要对她极其有利的机会时,她才会一下子想到Lawrence。他调到国内来仍然是做财务,算是平级调动,而且又是背井离乡,她不太有把握能说服他。没想到Lawrence理解她的难处,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她的要求,对于直接在自己曾经的秘书手下工作没有一点犹豫,还安慰她说自己长久在一个地方生活也感到疲倦,愿意来感受一下北京的魅力。 姜沾云真心感谢他,一下飞机定在柏悦请了他一顿饭,这种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多,任谁都知道,京盛的风云要变了。 姜沾云这个年也是跟Lawrence一起过的。公司里年三十放了假,邀请她一块儿过年的有几个,但是她都婉拒了。梁峰十天前就撺掇着她到家里去过年,她想着梁太太不喜欢她,大过年的就别去给人添堵了。谢锦也是隔了好几年第一次在国内过年,一大早就带着大包小包回东北了。蒋玮泽倒是仍勤勤恳恳的在医院值班,她想打包饺子去看他,蒋玮泽愣是不让,说大过年的进医院不吉利。 公司里办新年联欢会,到晚上散了场,姜沾云饥肠辘辘的正准备去外头填五脏庙,正碰到不过中国年的Lawrence,于是俩人结伴去吃年夜饭。 本来年三十晚上饭店都订光了,俩人正想往回走,从酒店门口一下子碰见个熟人。其实也不算熟,蓝晶仪自己一个人带着墨镜来吃年夜饭,擦肩而过的瞬间先叫住了姜沾云。 于是三个人占用了蓝晶仪订好的包厢。 姜沾云知道蓝景仪差点成为陆江辞的堂嫂以后就觉得和之前看她的时候心情不一样了。加上Lawrence和蓝晶仪都是大方爽朗的人,两个人十分自然的交流了一番对中国年的见解,然后撇开点菜的姜沾云开始天南地北的聊。 从饭桌上聊完又到沙发上聊,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但两人都是海量,等到姜沾云接到陆江辞的电话时,两人还在跟着电视里一起大声倒数“5!4!3!2!1!” 她隔着一个大餐桌接了电话,没想到那两个人好像有所期待,一下子特别安静地听她讲电话。蓝晶仪也就罢了,Lawrence中国话一句听不懂还瞪大眼睛张着耳朵想要听墙角。 两个人互道了新年快乐。 姜沾云听见他那头有呼呼的风声,于是问“在外头呢?” 陆江辞答“恩,出来抽根烟。” 他又问,“你在哪儿呢?” “酒店里吃年夜饭呢。” 他含笑说了一句“和你那位金发碧眼的大帅哥?” 姜沾云对他的灵通的消息一点也不奇怪,于是说“还有一位,你也认识。” “哦?”他思索了一下,“蒋玮泽?” 姜沾云笑道,“是蓝小姐。” 陆江辞终于有些意外似的,给她说“那你可小心不要让她喝醉了,她喝醉以后好像变了个人,我见过一次就绝不想见第二次。” 姜沾云笑起来,装作很害怕似的保证一定不让蓝小姐喝醉,一边问“你吃饺子没有?” 分卷阅读58 他答“吃了,剧组里也有年夜饭,还喝了点酒。” 两人说完这句话,有一阵的沉默,只听见听筒里彼此呼吸的声音仿佛线一样,一圈一圈的缠绕起来。 她于是说“外边挺冷的,早回去吧。” 她挂了电话,听得Lawrence立马装模作样地要起个话题跟蓝晶仪聊天,没想到蓝晶仪没搭理他,严肃又认真地朝她喊了一声“弟妹。” 姜沾云吓得连手机都差点没拿住,睁圆了眼睛去看她,反倒是蓝晶仪踢着正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拿酒杯倒了酒就要与她干杯。 姜沾云看她像是有些喝大了,又不知道刚才的电话是不是戳到她的心里的伤心事,于是很没有立场的也不提刚跟陆江辞保证过,只和她一杯一杯的饮酒。 从那之后蓝晶仪就好像真把她当亲弟妹似的,有时候在外头逛街遇到出了新款的围巾手包,就叫人往她办公室送一个,有时候也约着她出去吃饭,说年轻人就是要享受生活。她有空的时候少,所以五次有四次都是Lawrence和蓝晶仪一起共餐。 她知道蓝晶仪对她好,但是又深知这好是建立在陆江辞的面子上的。她和陆江辞之间虽然令人难以启齿地不清不楚着,但她也知道这只是一段长久不了的隐秘关系,等到陆江辞有了新的感情就该一刀两断了。所以她格外害怕蓝晶仪撺掇她和陆江辞,千叮咛万嘱咐Lawrence不能在她跟前多嘴。 第 36 章 年初五,梁峰坐落在798的画廊开业。 画廊的名字取了意大利语“continua”,中文名译作“常青”,取艺术画作常青之意,是由一座占地面积达到四百平方米的仓库改建而成,内部空间极为宽阔,室内布置极具现代艺术风格。 梁峰为这个画廊付出了很多心血,他本人非常具有艺术品位和商业眼光,前期签约的多位中外中生代年龄的艺术家中好多都是他亲自跑到国外谈下来的,这些艺术家通过作品交流和推广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力,因此“continua”的开业当天吸引了许多同行和艺术爱好者的光临。 姜沾云在画廊开业前已经来确认过好几遍,此时剪完了彩,跟在络绎不绝的客人后面一幅一幅地看过去。 梁峰和几位客人在画廊中央泛着银光的钢架艺术雕塑下攀谈,他今天穿了一件丝质的银色衬衫,肩颈处一条同色的飘带长长的从黑色的西装和米白色西装领的长大衣中探出来,姜沾云看见那条飘带在风里颤了一下,忍不住出了一会儿神。 等她回过神来,正看见梁峰遥遥地望着她笑,浑身上下是抑制不住地意气风发,目光中仿佛藏进了一条璀璨的银河。 她禁不住也笑了起来。 梁峰跟人告了歉,朝她这里走过来。“会不会觉得有点无聊?” “没有,正好培养一下我的艺术细胞。” 梁峰笑道,“用不着,我看你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姜沾云说,“你今天肯定很忙,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忙的?” “只要你不觉得怠慢了你就很好了,我自己还应付的来。我等这天已经很多年了,我很享受这一刻,毕竟这些,”他指了指四周挂在墙壁上的画作,房顶他亲手参与布置的精妙装饰,眨了眨眼,以欧洲古老歌剧演员的口吻一般深情地说,“是我的此生挚爱。” 过了年,姜沾云和杨世嘉中午约了艾迪娱乐的宣传负责人吃饭。 没想到这位宣传负责人汪先生不是自己来赴宴。高复杰率先进门同姜沾云握手“姜小姐,久仰大名。” 姜沾云第一次见这位高总经理,见他言谈间十分殷切,不像传言中那般眼高于顶。因为梁雪出事的这部综艺和下部在谈的电视剧都由艾迪娱乐投资,所以在演员方面可能出现变动时原则上要事先同艾迪娱乐相关负责人商议。 梁雪方面的态度非常明确,她所希望的补偿是下部电视剧的女一号。 高复杰念了几个名字,“这些是我们现在考虑的女一号人选,恕我直言,梁小姐无论在流量还是演技方面与这几位都没有可比性。” “所以我们把这次机会叫做‘补偿’。而且……梁雪过一阵会爆出恋情,流量方面请不用担心。”杨世嘉说。 高复杰饶有兴趣“恋情?跟哪位?” 杨世嘉高深莫测“江辞。” 高复杰异常震惊,条件反射的去看姜沾云“已经确定了吗?” “是,综艺播出的时候会找媒体爆出来。”杨世嘉语气坚定。 姜沾云坐下以后全程没有说话,神色十分淡然。 高复杰不免暗暗替自己的兄弟鸣不平,“姜小姐,这件事已经与江辞方面沟通过了吗?是公开还是曝光?” “已经协商过了,会持续曝光,但江辞方面不会回应。” 高复杰拿不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毫不在乎还是十拿九稳。他试探道“我同江辞关系已经算顶好了,倒是没听他说过这 分卷阅读59 件事……到时网络上怕是要有一阵血雨腥风啊。” 这下轮到姜沾云倍感意外。 杨世嘉以为他仍不相信,于是说“江辞先生与梁小姐私下关系非常好,也许到时会直接公开也说不定。” 高复杰不置可否地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对两人说“既然是江辞的朋友,那让梁小姐来试个镜吧。” 陆江辞出事的时候,姜沾云与维德科技技术部的负责人刚在会议室探讨完了锂电池的研究进展。她正要把人送出会议室,谢锦拿着部接通了的手机,神情紧张地进了门。 姜沾云伸手接过电话,先交代谢锦把人送出去。 那位走在最后面的技术人员临出门时大着胆子回头一看,见姜沾云大半个身子靠在了桌子上,一只手捂着小腹,浑身都在颤抖。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声音是冷静的,她说,“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姜沾云在晚上八点钟走进了陆江辞的病房。 上海的冬天冷得湿淋淋,夜里夹杂了一丝细碎的雨雪,医院外的街灯一照,把人的眉目都蒙上一层萧瑟。姜沾云来得匆忙,仍穿着在室内办公的一套英伦格的西装裙,外头搭了一件长至脚踝的米白色大衣,此时小腿冻得僵硬,浑身没有一丝热乎气。 她下了车,一颗心恍若擂鼓,半刻也停不下地跑上楼,推开门时陆江辞正戴着一副平镜倚在床头浏览笔记本电脑。床头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小灯,照得房间里一层暖意。他半张脸隐在绒光中,侧脸温柔得像是一场梦。 她站在门边上,呼吸还急促着,心已经放下半截,不由呆呆的站住了。 陆江辞扭头看见是她,也愣了半晌,接着冷着脸骂余枫,“嘴巴大的气死人。” 姜沾云走进来,把手里的包往床头柜上一放,“还能骂人,可见伤得不重。” 他看上去脸色苍白,气色也差,但仍是生了一双好嘴,“比起上次在加州101,确实伤得不重。” 姜沾云偃旗息鼓,甚至抖了一下,再不说话。 陆江辞上下打量她一下,皱一皱眉,说,“外头冷是不是?怎么穿的这么少就敢出门来?那边厚衣服挑一件,把你腿给我包上。” 姜沾云说,“没事,屋里暖和,一会儿就不冷了。” 他直起身来想动作,不知道扯到了哪儿,一下又跌回去了。姜沾云赶紧上前,“我人在这儿站着呢,大少爷你有话吩咐一声不行?” 陆江辞疼得直皱眉,没好气的说,“我能指使得动你?你不让我操心就不错了。去,拿件衣服披上去。” 姜沾云只好在沙发上裹成一头熊。“余枫只跟我说是从马上摔下来了,伤得不轻。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全剧组那么多人盯着就没一个管事的?” “拍戏受点伤在所难免,不严重,别听余枫瞎说。” 正碰上医生来查房,姜沾云跟出去问了两句,进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 “又伤着腿了是不是?”她垂着眼睛,看上去好像在自责似的。“医生说了,你这腿上原来有旧疾,”她说到这有点说不下去了,拿手飞快的揩了一下眼角,“再这么旧伤添新伤迟早要完蛋。” 他看上去也有些触动,这时候反倒安慰说“不要紧,做医生的都爱说得夸张。没那么严重,大不了我往后多注意就是了。” 姜沾云没说话,呆立在光的背面,表情寡淡,所以显得眸光极盛,好似含着一汪泪。她一闭眼,泪就从眼眶里扑簌簌得掉下来了。 陆江辞心里心疼,再不敢看她,只说,“你回北京去吧,我腿没事,休息两天就返工了。” 姜沾云没应,到底是留下来陪了他一晚。第二天白天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她待不住,又担心碰见熟人和媒体,终于回了北京。 姜沾云从上海回来的第四天听说陆江辞出院回了剧组拍戏。陆江辞和梁雪的绯闻被爆出的时候两人同时在巴黎出席时装周,绯闻上了热搜以后有人拍到梁雪更改了原本与陆江辞相同的航班提前回国。 最先报导的媒体爆出多张不同时间地点两人的合照,有共同出席活动的地下车库,有私人会所门口,甚至还有梁雪位于北京的住宅门外,两人面部都没有遮掩,画面极其清晰。各个营销号纷纷迎头赶上,分析到最后统一口径送上祝福,称两位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底下评论却好像另一番天地。有嚎啕大哭的女友粉,有的粉丝认为多家营销号联动口径一致照片清晰不加掩饰完全是阴谋论,还有事业粉表示不要过分关注演员私生活,趁机安利偶像作品。 但不可否认的是,凭着陆江辞的巨大流量,话题在热搜榜上爆了一整天,梁雪的微博关注一夜之间多了四百万。 梁雪被网友一挖再挖,她的背景在圈子里不是秘密,因此很快被爆出是货真价实的白富美一枚。鉴于两个人都没有回应,于是网友只好深挖过去的采访和梁雪正在播出的综艺。有人说陆江辞在李莲的访谈里提过的那位让他十分受伤的前女友就是梁雪,但马上就有人爆出梁雪大学时期是在英国 分卷阅读60 念书,不可能是陆江辞的前任。又有人说梁雪在综艺里说过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是颜控,不介意找圈内人等条件完全与陆江辞吻合。接着有人扒出她手上戴的那款还未上市的手表是陆江辞代言的手表品牌的最新款,与陆江辞宣传片中出镜的那只手表是情侣款。 陆江辞本人在云南拍戏,媒体找不到人,只好一窝蜂的去找梁雪。 姜沾云听梁雪打电话来抱怨,说媒体无孔不入简直要把她逼疯。姜沾云安慰她“这些都难以避免,往好的方面想,来找你洽谈的剧本综艺不是多了好几倍吗?” 她不知道自己内心对他们的绯闻应作何感想,她本就知道故事所有的来龙去脉,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的绯闻? 好在她工作够忙,足以填满所有的胡思乱想。新区的一期工程招标工作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甚至能够决定公司未来五年发展方向,也因此这成了一块非常诱人的肥肉,与其一同竞争的几家公司实力十分强大。她亲自参与了项目策划,力图万无一失。 过年期间她仍有许多关系需要走动,等忙到出了年,又收到陈岩的邀约,诚恳地派了请帖请她去参加小孩子的周岁宴。 陈岩前些年娶了顾家的大小姐,算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姜沾云在宴会上见过他们几次,顾嫣然面善,性子也温和,看上去十分好相处。她也见过一次两人的孩子,那孩子粉雕玉砌,竟然十分喜欢姜沾云,总是偷偷的看她抿着嘴笑。 她收到请帖有点犹豫,但陈岩又特意打来电话邀请她,顾嫣然也对她说“就是给小孩子过个生日,几个朋友聚一聚,没有外人。”她多少知道点姜沾云和陆江辞的关系,也知晓陆江辞最近的绯闻,怕她觉得难堪,因此把来参加派对的人名都给她说了一遍,好让她知道陆江辞忙着转战横店拍戏,抽不出空来回北京。 谢锦听到她讲电话,以为她是怕碰到陆江辞,她说,“虽然我强烈反对你跟陆江辞身边的人再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但人家都说了是给孩子过生日,陆江辞不去。陈岩一直对你很友好,景熙出事以后也私下差人去看望了郑国涛和景熙的父母,面子里子都给了。以后在这个圈子里都要时常见面的,关系没必要搞僵。” 姜沾云叹口气“你帮我备一份礼。我先陪梁雪去试镜,回来再说。” 梁雪去试镜那天是个周日,杨世嘉带的其他艺人有要紧的事儿去处理,拜托姜沾云带她做完造型去试镜。 姜沾云等在外面,看见来试镜的统共四五位女孩子,各个神采奕奕,打扮的非常漂亮,全部都是近年来风头正劲的小花。她不知道高复杰是想只给梁雪一个试镜的机会,还是已经把这个角色属意给她,只让她走个过场。 过了很久,她看见先前进去的女演员一个个婷婷袅袅的从门口走出来了,其中有一个格外气质出众,她在脑子里思索一番,想起来是陆江辞《春望》那部戏的女一号。 又过了一阵,梁雪同高复杰一边交谈一边向外走,看上去神情十分放松。 “姜小姐。”高复杰先同她问好。 “高先生,你好。”她微笑,转向梁雪,“辛苦了,感觉怎么样?” 梁雪娇俏的说“复杰是试镜的评审,你问他。” 高复杰笑道,“梁小姐表现很好,具体结果我们还是要走一下流程,等我们出品方和导演协商好以后会通知演员的。” “麻烦你了,高先生。”姜沾云真诚的说。 “不用客气。”他又对梁雪道,“梁小姐,我同你的经纪人小姐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商议,可否暂时把她借我。”高复杰绅士的问。 梁雪以为是合同方面还有细节需要商讨,便笑道“当然可以。” 姜沾云嘱咐了司机将梁雪送回家,回身问高复杰,“高先生,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 高复杰笑嘻嘻地看着她说“姜小姐,今天陈岩的小女儿过生辰,几个朋友约好了聚一下,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一同出席?” 第 37 章 陈岩的小女儿过三岁生日,整栋别墅楼装饰一新。影视墙上用彩色的气球拼了happy birthday!的图案,屋子里用轻便建材搭了一栋彩虹屋,七彩颜色顶棚,乳白色的墙壁,摸上去软软的。今天的小寿星和她的小朋友在屋子里窜来窜去的玩耍,孩童清脆的笑声十分欢快。高复杰熟门熟路,先抱起小寿星在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问她“盈盈想高叔叔了没有?” 盈盈穿了一条粉红色的小百褶裙,头发梳成两条小辫子,黑眼珠亮亮的,撇撇嘴说“盈盈上个星期才见了高叔叔,还不想……” “小东西。”高复杰刮刮她的小鼻子,惹得小女孩咯咯笑起来。 她头靠在高复杰肩上,看见跟在后面眼神温柔的姜沾云,害羞的小声叫起来“漂亮姐姐!” 姜沾云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小指头,“生日快乐呀小宝贝。” 她想把盈盈从高复杰手中接 分卷阅读61 过来抱一会儿,没想到盈盈害羞的只是一个劲的躲,头都埋到高复杰怀里去了。 顾嫣然笑着说“沾云,谢谢你能来。盈盈很喜欢你,就是太害羞了。” 姜沾云倒是没觉得不好意思,只笑着说“我也很喜欢她。” 正说着话,杨瑜川拿着一个巨大的粉色礼盒进了门,献宝一样捧到盈盈跟前。 他打了一串招呼,有意无意的扯着嗓子跟陈岩说“言凯实在是走不开,他说过两天得空了亲自来给小公主赔罪。江儿来不来?” “他也来不了,最近在赶戏。” 顾嫣然陪着几位女士在客厅里饮茶说话,话题也无非是孩子或是哪个牌子时装周上的新品。顾嫣然有意找话题照顾她,但姜沾云与这几位太太都不熟,对她们所谈论的内容也没什么兴趣,只好偶尔笑一笑。 高复杰正陪着几个孩子在彩虹屋捉迷藏,远远的喊她一句“沾云,过来玩。” 她走过去,笑嘻嘻的小孩子站了一排,高复杰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彩虹屋里去,朗声说“小兔子们听好了!这一轮你们小姜姐姐来当大灰狼,捉住谁,这只小兔子今晚就少吃一块小蛋糕,听见了吗?” 一块蛋糕的威力可真不小,小兔子们小脸汗津津的,清脆的喊“听见啦!” “沾云你转过去,闭上眼睛,喊三十个数。”这只大兔子两手合拢,朝她比出拜托拜托的手势,笑得十分快活。 姜沾云只好成为大灰狼加入游戏。 最先捉到的是高复杰,他太大只,哪里也不好藏。 两个人联手找了半天,终于看见在书房看见盈盈的小影子。姜沾云弯下腰,看见餐厅的储物柜旁有一双晃动的粉红色小皮鞋,她转到靠墙的一侧,悄悄的提起裙摆蹲下去,刚准备伸手抱住被粉色百褶裙包裹的小宝贝,那个小人儿奶声奶气的大叫一声“江辞叔叔!”“噌”的一下像炮弹一样窜出去了。 留下一团空气。 姜沾云没反应过来,还傻乎乎的伸着一只手。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穿着黑色修身长裤的大长腿。 “生日快乐,宝贝儿。” 男人柔声说,弯下腰抱起盈盈,目光一下子对上她不知所措的眼睛。 陆江辞一只胳膊把盈盈揽在怀里,复又弯下身子伸手去牵姜沾云。 陆江辞静静的看着她。他刚进门,还裹着黑色的大衣,脸色冻得苍白。眼下有一抹乌青,但眼神十分明亮。 他们有一阵子没见了,上次见面她把他从家里赶走,除夕夜里他特意打电话来给她拜年,然后他受伤,她连夜跑到上海去看望。到了今天,他的名字还和梁雪一起在热搜榜上挂着,他们之间好像突然又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怎么躲到桌子下面去了?”他的手还牵着她,姜沾云想躲,他却没放手。 “陪孩子玩捉迷藏呢。”她有些赧然。 “江儿,”陈岩走过来,“把盈盈放下吧,她和个小肉球似的,可沉了。” “没事儿,不沉,”他垫垫小肉球,“我抱抱我们小寿星。” 盈盈抱着陆江辞的脖颈不撒手,嘟着嘴巴看着她爸爸。 “小东西,就喜欢你江辞叔叔。”杨瑜川戳戳她的小脸蛋,对陆江辞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抽不出空来?” “今天上午提前拍完了,我先飞回来,晚一点再去横店。” “不用特意赶回来,有时间多休息一下。”陈岩关切地说。 “哎,”高复杰手肘拐了一下陈岩,眼睛瞟着姜沾云说,“人家江儿巴巴的回来是为了小公主,却又不全是为了你家小公主。” 陈岩一笑,伸手抱过盈盈,说“走啦,宝贝儿,别耽误你江辞叔叔的大事。” 两人走到露台上去吹风。陆江辞没讲话,从后面看她。 姜沾云心不在焉的拿着小叉子去戳水果蛋糕。“拿蛋糕撒什么气。”他拿起她的手叉了一小块草莓,送到自己嘴里。 姜沾云看到他舌尖上的一点奶油,突然戏谑地问“你不是吃草莓过敏吗?” 男人笑起来,“你记性可真好。我当时如果不这么说,难道要你看着她亲手喂我?” 姜沾云扯了扯嘴角。 过了半晌,陆江辞恍若叹息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姜沾云反倒笑了“你有什么可说对不起的。” 他这句话说的异常艰难,“那件事杨世嘉找了我很多次,我没有答应。后来是梁港波和我母亲一起,直接让我的宣传经纪人做了一些……配合。直到消息曝出来我都并不知情。”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对不起。” 姜沾云心里软软的陷下去一块,又酸又涩,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因此这样诚恳的捧着一颗心交给她。她在这一刻几乎有了些绝望的无畏。 “梁雪那边有她的考量,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打开知名度,你是她的捷径,杨世嘉找到你并不意外。你也 分卷阅读62 不需要向我道歉,这是权宜之计,远远算不上你犯的错。”她很平静的抬头看他。 陆江辞语气无奈“我不想让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打扰你。” 姜沾云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腿好了吗?别呆在外面了,进门这么久了还没暖和过来。” 他笑了笑,“没事,不冷。在外头能多跟你说两句话。” 他把姜沾云身上披的大衣拢好,深深的看着她,眼波流转,“不会太久的,等到这件事情结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猛地瞪大眼睛,一时间愣住了,“江辞,你为什么肯……” “沾云,之前我真的以为,如果我们永远分开,两个人都会过得更好,”他低下头去笑了笑,“我以为我会忘记你,连同你带给我的那些糟糕的回忆。” “但其实我不可能忘记你。” “蓝晶仪和苏言凯都说,在他们看来,我算的上是被幸运眷顾的人了。我之前不懂,但是好像只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活着。不是随随便便的以什么别人的身份活着,是作为我而活着。” “我前一阵在病房住着的时候想了很多,如果那次我真的就那么死了,心里是有遗憾的。可是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这次我来得及抓住你,我不想后悔。” “我一直恨你,但仔细想想,我当年做的又好到哪里去了?终归是……让你受了委屈。” “有些事情我现在还解决不了,但是我希望你给我点时间,不要放弃我,好吗?” 怎么能说不好呢?即使只是短暂的,脆弱的承诺,也好过一无所获。她永远不知道明天会给她怎样的波折,在一起,跟陆江辞在一起,这是短暂人生里天字一号的诱惑。 姜沾云眼底是深深浅浅的光,她扬起一个笑,“那你到时候要记得好好跟我告白,可不能简简单单的这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第 38 章 在那之后他们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 陆江辞与梁雪的绯闻仍然如火如荼,有粉丝扒出来梁雪的微博小号只关注了陆江辞一个人,微博里发表的内容从半年之前开始,完完全全恋爱中小女孩的甜蜜心态。 最新的更新日期是两天前,上面写着“虽然是时刻被人注视的爱情,但遇到那个能给你承诺的男人,就不会惧怕任何流言蜚语。”许多人对此深感疲惫,认为梁雪方面炒作上瘾,败坏路人好感。 陆江辞的戏还没杀青,之前定在上海的品牌宣传结束以后他回了一趟北京,不巧那时候姜沾云临时到香港出差,两人擦肩而过。于是陆江辞郁闷的在车前抽烟的照片被记者解读成“江辞与女友疑感情生变”。 整个四月初他在全国跑《春盛》的路演,最忙的时候一天跑五所城市,从江苏跑到沈阳,晚上打电话时累到话都说不出。 所幸这样的付出所值不菲,《春盛》正式上映前,典映票房三天破了两个亿,一举入围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影片,观众好评如潮。同时陆江辞受邀担任“金花奖”颁奖嘉宾。 五月初“金花奖”开始预热,梁雪凭借《风雅十三年》和两位老戏骨两位小花旦一同入选最佳女配角提名,她此前刚官宣了艾迪娱乐为制片方的上星剧女一号,又接下两个奢侈品牌的挚友推广,一时风头无两。 姜沾云觉得自己时运不济。 公司里原本进行了许多年的几个项目突然产生纠纷,公司里有关部门不作为,姜沾云忙得焦头烂额。蒋玮泽要她去医院复查,她从年前拖到年后,终于妥协。蒋医生的检查结果不太理想,姜沾云收获一顿批评,英明神武的蒋医生断定她一定没有按时吃药注意身体。 她明显的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有时会发汗干呕。有一次把谢锦吓了一跳,那时候陆江辞的绯闻已经爆出来了,她结结巴巴地问姜沾云是不是怀孕了。姜沾云无奈说只是吃坏了肚子,她立刻拍拍胸脯说“我以为你要给梁雪做小三。” 姜沾云知道自己的问题从何而来。她觉得自己越发像偷偷穿走水晶鞋的假公主,只等着有一日坠入深渊。 五月中旬“金花奖”在上海展览中心举行,近年来“金花奖”的含金量已经大不如前,传统的行业评审逐渐消弭而更加倾向于流量明星,外界对这次庆典得奖者的预测众说纷纭,据网络上关于最佳女配角预测,排在第一位的是凭借艾滋病人角色转型的当红小花旦席欧,梁雪位列第二。 五月十一日,距离“金花奖”开幕仪式还有两天,姜沾云记得当时蓝晶仪来找她和Lawrence吃晚饭,她开了一天会,到了五点多才吃上今天第一口热饭。 厨师刚把意式浓汤端上桌时,蓝晶仪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突然怔住了。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姜沾云,后者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梁雪助理的电话已经打进来。 姜沾云在开车去梁家的路上给陆江辞拨电话,他那边兵荒马乱,应该是正在拍摄间隙。过了一会儿,那头安静下来,陆江辞说 分卷阅读63 “杨世嘉刚才打电话来问能不能公开,我拒绝了。” 姜沾云感觉脑袋像被人撬开灌了一大杯冰块进去,“你为什么拒绝?” 那头停顿了一会儿,声音有点发冷似的,“你想让我和梁雪公开?” 姜沾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是不是你爆料的?” “什么?”陆江辞疑声问。 “我问,网上那些梁雪工作室买通稿说和你交往的交易截图不是你爆出去的?” “不是我,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算了,我现在去梁家的路上,晚一点再说。”她扣了电话。 进了门,小优在客厅里刚听完杨世嘉的电话,她站起来跟姜沾云打了个招呼,“沾云姐。” 梁雪的卧室门紧闭着。 “小雪在卧室?” “是,是在卧室,但是梁小姐不让人进……”小助理苦着一张脸,“我进门都让东西给砸出来了,沾云姐你也别进了吧……” “没事,杨小姐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姜沾云把包放下,听小优说“她说要我看好梁小姐,不能让她看手机上网,更不能出门,记者知道家里的住址,要叮嘱门卫一定不能放人进来……还说,要是你到了问起来,就说……就实话实说,她说事情扩散的太快了,现在微博上的娱乐大号已经转发了个遍,根本不可能压下去,而且对方是有计划的,这个新闻之后……”她声音压下去,变得更小,几乎算得上气音,“还会接连不断的爆出来梁小姐其他的新闻,她说你是知根知底的,到了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没法收场了……” 连娱乐圈金牌经纪人也无计可施的状况。 姜沾云能想到所谓接连不断的丑闻指的是什么,梁雪大学没毕业回国进娱乐圈,演技中规中矩人气也一般,大小姐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哪一条摘出来都足够被人做文章。又何况她的绯闻对象是风评极佳粉丝众多的陆江辞,网络上的风言风语向来是见风使舵,墙倒众人推。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娱乐版面上已经接连爆出了梁雪对剧组工作人员恶语相向的视频。 接着梁雪过往的影视作品被剪辑和其他候选人进行比较,毫无疑问所有入围人选都付出了可圈可点的表现,但经过音乐画面等等方面的处理,最后产出的恶意剪辑对比强烈。 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在这时候给梁雪一记重拳的人是谁,对方下了这样的手笔不惜得罪梁家和可能被牵扯到的陆江辞,不知道是多大的来头。 小优看了一眼姜沾云,两人都知道,梁雪往后的路恐怕是不太好走了。 姜沾云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一声尖叫“滚!” 她神色未变,扭开门走了进去。猛地一个陶瓷摆件“砰”的一声炸开在姜沾云身边。小优看见陶瓷碎片溅起来蹭着姜沾云的手背划了一道口子,伤口立马见了血。 姜沾云恍若未闻,转身关上了门。 过了有四十来分钟,门被打开,姜沾云打着电话走出来,抽空问小优说“会做饭吗?” 小优羞赧的摇了摇头。 姜沾云走到厨房,把米泡上,又答了两句话,挂了电话。 “沾云姐……”小优小心翼翼的说,“刚才网上又爆出来……说梁小姐……带资进组。” 姜沾云手脚麻利地打鸡蛋,头也不回地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留在这里陪着小雪,晚饭我给你们做,不要叫外卖。我一会儿要回公司一趟,这里辛苦你。” 公关部门及时开会,梁雪带资进组的话题下面众多网友对资产来源产生怀疑,这意味着京盛已经被卷入话题中央。姜沾云联系了仍在美国的梁港波,他为了避嫌表示公司的事情全权交由姜沾云负责,他不再插手。 当天夜里陆江辞打来电话时她才刚回到家,声音里不可避免的透着浓浓的疲惫,陆江辞问她,“是不是很累?晚上一直在开会?” 姜沾云“嗯”了一声,“要从头彻查一遍。律师和公关部都在待命。” “需要我回北京一趟吗?” “不用!”姜沾云下意识地拒绝。大概是认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她解释道,“你那里也不知道有多少记者在盯,这个节骨眼上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了。” “你自己也很忙,不用特意照顾我。梁港波任职期间的账目我提前查过一遍,没有什么大的漏洞。公司应该不会受什么影响。” 陆江辞接口道“就怕他……” 他话说了一半,止住了口。 “什么?”姜沾云问道。 陆江辞改口,“杨世嘉那边要求梁雪出席颁奖典礼?” “是,小雪本来不想去。这个当口出了事得奖基本没有指望了,那也没必要上赶着去做人家的话题。但是杨世嘉坚持。” “怪不得梁雪一直打给我,请我和她一同出席。” 解铃还需系铃人,从陆江辞身上做文章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你没答应?” “如果她坚持要出席 分卷阅读64 ,我建议不走红毯,直接进主会场。” 姜沾云把自己窝进沙发里,听见陆江辞说,“我刚得到消息,评委组已经换了人选。” 意料之中的结果。 “呵,”姜沾云苦笑一声,“她这场仗真是赢得漂亮。” “平心而论,”陆江辞平静的说,“梁雪如果真的拿了奖,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知道,”姜沾云闭了闭眼睛,“她现在没有代表作,人气也不上不下,拿了奖肯定会有人骂……”但是这种奖项背后的资本运作已经是业内常态,从道德层面来讲谁也不比谁干净,可是任谁为此做了长久的铺垫,临门一脚被人截胡,内心总是意难平。 “对你来说反倒是好事,最起码不会有人怀疑京盛拿钱为梁雪买奖。” 姜沾云叹一口气,“京盛被牵涉进来,我最近没有时间为梁雪鞍前马后了,她的事情只能指望杨世嘉多上心。” “沾云,你不觉得对梁雪关注太多了?好像比对我还要多。”他有意逗她笑,说这句话时声音又低又可怜,仿佛真的在吃醋。 姜沾云一愣,接着笑出声来,“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只好坦白,其实我喜欢女人。” 陆江辞慢悠悠地说“不要紧,有我在,不管你现在喜欢谁,最后总归是要喜欢我的。” 第 39 章 五月十五日晚“金花奖”颁奖仪式开始,经过漫长的开场,各个奖项一一揭晓,两位颁奖嘉宾站上舞台,屏幕上五张漂亮的脸蛋被框在一起,人人屏气凝神。 梁雪的脸微微低着,努力作出期待的表情,但到底是年纪轻,表面功夫不到家,神色里流露出的全然的不安。 颁奖嘉宾的尾音落下,激昂的音乐响起,灯光缤纷闪耀,最佳女配角最终花落席欧,镜头切换,得奖者起身,与左右的人拥抱,翩翩走上舞台。 席欧今天穿了一袭缀着水钻亮片的金色长裙,行走间在璀璨灯光照耀下仿佛一只翩飞的蝴蝶。她接过奖杯,笑意盈盈地谢过影片导演、全部工作人员和自己的粉丝。接着粲然一笑,目光扫过台下,微微定睛,说“我很开心能拿到这个奖项,感谢大家对我的认可,但我知道自身还有很多向上努力的空间。 我始终认为演员的价值是在角色中得到体现的,演员的个人魅力,包括演员的私生活,应该被隐藏在角色背后……” 镜头上梁雪浓密的睫毛脆弱的颤抖了一下。她再听不进席欧在台上说了些什么,仿佛连同镜头在内的所有眼神都在若有若无的注视着她。扯开的嘴角再无意识地抖动,她狠狠把贴了水钻的指甲掐进掌心。 镜头很快转走,照到两排之外神色平静的陆江辞,他黑色温莎结挂在领口,微微扬着头,露出丰神俊朗的一张面孔,唇角紧绷,任何情绪都不曾表露在脸上,仿佛是真的古井无波。 当天的娱乐版十分精彩,一个讨论帖在金花奖的包围中杀出重围,短短几个小时内有了十五万讨论量。话题内容是“为什么江辞不澄清跟梁雪的绯闻。” 有关这个问题的解释色彩纷呈,有人说这是江辞工作室的惯例,他刚出道时和蓝晶仪的绯闻也没有被立刻澄清,等到热度平息了以后才发出工作室声明,以防止被人误解为炒热度。也有人说这场单方面的炒作明显是得到江辞默许的,他在颁奖典礼前期为梁雪造势,以达到某种目的。而关于他愿意提供帮助的原因,除了私交甚笃之外就只剩下利益需求。 得益于京盛的背景,陆江辞与梁家的关系得到多方谈论,有网友猜测陆江辞是梁家钦点的女婿,因此对横空出世的绯闻自然不会反驳,等时机一到便会公开恋情。但是这条猜测马上得到了众多反对。外界无法得知陆江辞确切的身份背景,但是他在各家媒体采访中交代的有限信息证实了他背景颇深,非富即贵,绝对不可能在这一场绯闻中作为被动方出现。 很快有人扒出陆江辞和梁雪一起出席京盛周年庆典的照片。照片角度很差,像素也不高,但仍能认出着藏青色西装的挺拔男子是这场绯闻的男主角,他身边站着穿粉色礼服的梁雪。 而这张照片上并不仅有他们两个人。 站在两人对面的是梁港波和姜沾云。 这场绯闻剧以惊人的速度发酵传播。梁港波和姜沾云的身份都不是秘密,京盛周年庆典的图文又一次被翻出来,这一次率先出圈的是姜沾云。 姜沾云的出圈得益于这个颜值即正义的八卦网络时代。二十六岁,美女总裁,名利场,每一条都足够吸睛。 讨论数量最多的帖子一条一条地分析了姜沾云与梁港波之间的蛛丝马迹,试图找到两人亲密关系的佐证。但姜沾云和梁峰对外是梁港波默认的半公开关系,一时梁氏豪门秘辛甚嚣尘上。 没想到这条分析贴的热度很快被另一条帖子爆掉,标题上骇人听闻的标出了陆江辞和姜沾云的名字,直指梁雪才是两人恋情的挡箭牌。 也是从这一刻起,姜沾云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些声势浩大的造势,想要击垮的 分卷阅读65 目标并不是梁港波,而是自己。 第 40 章 五月十五日,陆江辞返回横店。他从清晨开始一直试图同姜沾云通话,但对方始终是忙音。 除了姜沾云以外所有的电话都被转到余枫的手机上,他一心一意等她的电话,还要时刻提防无处不在的记者。他的宣发团队已经在第一时间开始进行高速运作,但是王楠因为直接听命于江嘉华,已被陆江辞解除合约关系,她带走的工作人员让团队反应不可避免的慢了半拍。 姜沾云手机放在谢锦那里供她筛选,新区工程还有不到一周公开招标,她已经连续加班超过一周。与此同时,起诉官司即将开庭。网上的传闻交给公关部门去做,她甚至无法追究某些心不在焉的与会者。 公司安保增加了一倍,当天中午,保安在十七楼会议室和顶楼餐厅分别捉到一名乔装打扮混入其中的记者。 下午两点,余枫进入京盛大厦姜沾云的办公室。 此时网上各种消息满天飞,有知情者找到姜沾云在斯坦福大学的成绩单,爆料称姜沾云才是陆江辞念念不忘的前女友,两人在美国留学期间相恋并同居,于陆江辞出道前一年分手。但爆料者并没有找到两人大学时期的合照,只爆出斯坦福宣传片上姜沾云的镜头,她甚至在短时间内有了男粉粉丝团。 但侮辱和谩骂随之而来,指责她靠男人上位,野心和企图昭然若揭。 下午两点半,梁峰进入京盛大厦姜沾云的办公室。一个小时后,有记者拍到梁峰面色沉郁,匆匆驾车返回梁宅。 下午六点半,姜沾云走出会议室,谢锦走上来,见她神色疲惫,一时心中酸涩,讷讷不能言。 “怎么了?”姜沾云把文件夹放到桌上,靠在桌沿问。她看上去虽略有疲惫,但神情仍是冷静自持的,并没有受太多情绪影响。 谢锦没有说话,脸上表情几经变化,终于狠心将显示屏上的网页递给她看。 视线落在网页上的刹那之间,姜沾云剧烈的打了个冷战。 她像被一股千斤重的无形大掌兜头按住,让她不得不压迫在桌沿上,支撑着身体的手指上每个指甲都露出不自然的苍白。 下一刻,她仿佛完全忍受不住似的,踉踉跄跄地扑到盥洗间开始干呕。 谢锦连忙跟过去,担忧地抚摸她的背“沾云!你没事吧?” 姜沾云整个上身压在盥洗台上,缓慢地抬起头,露出熬的通红的一双眼。她死死盯着镜子里的人,那人眼底是一片浓重的绝望。 谢锦看着她,她从来没有见过姜沾云这个样子,她眼眶突的红了,干涩地安慰道“沾云,没事的,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你没有做过的事,没有人能污蔑你……会过去的……” “没有过去……现在还没有过去,不是吗?”姜沾云转身看她,脖颈绷得僵直,一字一顿地说。 她倚在墙上,缓缓的卸了力气。她在这一刻突然感到长久以来的疲惫像是汹涌而至的海啸,从她的头顶漫下。她一动不动,放弃挣扎。 姜沾云的大脑一片混沌,整个版面的文字仿佛都在眼前一个个字都浮动起来。 她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声音干哑,极其缓慢地说,“谢锦,我刚才,以为我又回到了十六岁。 那个男孩子从教学楼的顶楼跳下去,隔天早上他的遗书被拍在了我的脸上……我的班主任,把刊登了整个版面的报纸交给我,我看见上面巨大的标题……呵”她恍惚地笑了一下,“从十六岁开始,我背负着‘杀人犯’这三个字整整两年,我差点以为,我真的犯下了这种罪……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难道!难道因为我拒绝了跟他在一起,我就必须要陪他一起死?” 她胸腔激烈的颤动,眼底是一片痛色,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突然外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Lawrence 一边大喊姜沾云的名字一边三两步进到盥洗间,他西装扣都没顾得上系,脸上是极其担忧的神色。 他蹲在姜沾云身前,俯身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不要怕,我们发律师函,绝对不能任他们这样造谣。” 姜沾云抬起头,哀哀地看着他。 她只来得及流露出半分惶恐,就被外间响起的纷乱的脚步声所打破。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拿出证件摆在两人眼前,语气严肃地对姜沾云说“姜小姐,我们怀疑你涉嫌参与大宗经济案件,希望你能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第 41 章 陆江辞快步走出航站楼,高复杰迎上去,两人并无一句闲话,只听陆江辞道“现在京盛由什么人出面?” “谢锦的电话无人接听,暂且还不能得知。” “消息到哪一步了?” “现在传出来的新闻全部都是猜测。但京盛大厦门口已经被媒体围堵,采访车被允许入内,晚间新闻一定会播。” “做到这 分卷阅读66 个程度,一定不是席欧的手笔了。派人去查,到底谁在后面躲着。”陆江辞面若凝霜,眼底是一片浓重的黑暗。 “梁港波人在何处?” “还在美国。” “京盛现在是谁坐镇?” “梁港通在公司,到现在还没有动作。” “呵,”陆江辞冷笑一声,“这种时候倒是积极得很。” “今日股价跌了16.76%,最重要的是……现在是新区工程招标和京盛合同官司关键时期,这一手才是不战而胜的高招。” 陆江辞说,“这件事不可能没有梁港通的参与,他这些年吃里扒外的蠢事干的已经够多。” 高复杰说,“现在就看下一步梁港波能不能拿回大权,沾云那里……董事会怕是会有微词,先休息一段时间再做打算也未尝不可。” 其实两人都知道,董事会哪里会只有微词呢?一箭三雕的后果对于姜沾云来说最好的不过就是外派。闹剧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黑暗处的箭一眨不眨的瞄准梁港波,但其实这不过是虚晃一枪,命运真正的无情已经降临于她。 “复杰,让你的公关做好准备,随时等我消息。” “好。” “谢谢。”陆江辞已经许久没有休息,此时双眼通红,面色苍白。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样的话。你放心,我的团队比起你的宣发差不了多少。” 陆江辞半是感叹半是庆幸地说,“多亏有你,不然我的人一时赶不回来,我都快要无计可施。” “你提前派人去调查是对的,不然突然爆出这样的新闻,我们根本无力应对。” 陆江辞摇摇头,“王楠带走的人突然晃了我一下,不然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高复杰担忧地说“你在车上睡一会儿,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仗要持续地打下去,你的身体不能熬坏了。” “我放心不了,”他紧紧攥住手机,手背上青筋凸起。“她已经在里面呆了快十个小时。” 高复杰有意安慰他,“不要担心,有人照料着,没有人敢动她。” 他伸手按了按眼尾,“不把背后的人搞清楚,我始终不能放下心来。” 手机铃响。 “余枫?”陆江辞接通电话,“联系丁律师过去检察院。今天有没有可能调查完?” “让蓝晶仪联系Lawrence。” 车子驶出机场,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江辞很冷静地说,“你告诉梁峰,不可能,除非我死。” 隔天下午,检察院门口被各路记者的□□短炮围堵得水泄不通。 玻璃门开,人声鼎沸的门外在看到露面的人时有一瞬间陷入目瞪口呆的寂静,接着这寂静转瞬即逝,转换为沸反盈天。 陆江辞和姜沾云一齐走出大门,她已打理好精神,穿齐整得体的短款风衣,姿态昂扬。保镖迅速围上来挡住蜂拥而至的记者,陆江辞面色沉静,走在姜沾云身侧,两人挨得很近,她有一侧肩膀窝在他怀里,隐隐的保护之姿。 陆江辞和他的绯闻女友一同出现检察院门口,全然是同进退共患难的姿态。记者正在进行实时转播,这场娱乐圈和商界的年度地震终于随着两人的共同露面达到高潮。 车子驶出检察院大门。 车窗是特制材料,隔绝了外面的所有目光和噪音。 陆江辞紧紧地握着她冰凉的手。 司机开得很快,终于在绕了第三圈之后甩掉了跟在后面的两台车。 “要去哪里?”姜沾云问。 “去别院。你家附近一定有记者,现在不能回去。” 姜沾云没有再说话,点点头,转身去看窗外。 车子在别院门口停下。车灯闪了两下,大门内立刻奔出两个人影。 谢锦伸手抱住姜沾云,急声道“你有没有事?” 姜沾云摇了摇她的手臂,柔声道“不用担心。” 她看姜沾云虽然略微有些倦色,但面色还好,于是微微放下心来。 Lawrence从后面拍了拍谢锦的肩膀,说“进屋再说。” 陆江辞去厨房给姜沾云倒热茶,姜沾云坐在沙发上,微微出神。 谢锦忍不住问“他们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都没问出来。”姜沾云幽幽地说“因为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谢锦还想再问,姜沾云抬头看向她和Lawrence,“Lawrence,你再去查一遍我去年入职之前的税务和财报。谢锦,你看看梁港通最近和李伟健有何联系。” “李伟健?是他签的调查令?” “是。”她问,“新区工程招标是哪家公司拿下来了?” “井天集团,这个结果谁都没想到……”谢锦话还未说完,姜沾云的手机响起来。 陆江辞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水杯放在姜沾云手里。 姜沾云说,“你们受累了,今天先回去,我晚些时候 分卷阅读67 联系你们。” 她接起电话,“喂,雷铭……” 陆江辞负责送客,他推门进来时姜沾云已经挂了电话,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发呆。 “怎么了?很累是不是?”他在她身前蹲下来,用拇指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 “江辞,”她抬起头来,这时目光中才现出一片白茫茫的彷徨。“我不明白,我不能明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一直心神不宁。”他皱眉。 “公司财务确实有问题,大问题。”她直视他的眼睛,“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有人不想让我知道。” 他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梁港波?” “也许是他,也许是别人。” “他的可能性最大……我们要先一步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他站起来,从客厅转圈,打了两个电话。 “梁港波对你有什么不满?他为什么这样对你?你对他们一家简直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她脸上倦容更甚,“你知道我为什么对梁家忠心耿耿吗?” “梁港波救过我一命。我和你分手以后在公寓里割腕,是他把我送去医院的。” 他的面色瞬间僵硬,空气里一片寂静。 即使他曾经完整的看过她手腕上的那个疤痕,心里有过无数次的猜测,也远远不及她此刻语气平静地亲口告知。 他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的褪尽,甚至开始语无伦次,“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怎么能……” “他为什么能出现在我的公寓里?因为他恰好受我母亲之托去找我。” “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第 42 章 饶是陆江辞这般人物都一时语塞。 她语气冷淡,脸上也看不出表情,好像在闲述旁人的事。 他的声音仿佛不像自己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割腕那天,是我第一次见他。” “你怎么能确定……” “我见过亲子鉴定书,我母亲也曾经亲口承认。” “我被抢救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精神状态很差。他在美国照顾我,那时梁峰也在美国,给我很多安慰。” “那梁峰和梁雪……” “他们兄妹……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是梁太太知道,所以她对我深恶痛绝。” “梁港波对外解释我是他旧友的女儿。他不可能承认我,因为我是他的黑点。”她说到这里甚至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那之后没过多久他查出来心梗,做了搭桥。他说他身体状况不能再承担高负荷的运转,想要培养接班人。” “所以他看中了你?” “梁峰和梁雪都志不在此,梁港波好像也无意强求。京盛当时的局面很复杂,梁港波的光伏产业在补贴资金被抽走之后亏损的很厉害,早就引起了董事会的不满。而且还有梁港通在一旁虎视眈眈,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不是一个好差事。” “我一开始不同意。我虽然感谢他,但是与他并无亲情可言,没有热情为他效命,更无意走上这座金字塔。” “后来……”她停顿了一下,“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我答应了他。” “我上任之前梁港波在做维德科技的项目。这个项目我没有经手过,我想这也是检察院从我身上找不到缺口的原因。” “与维德的工程提前完工,但是交付日期是在我上任后,所以我也不能算是毫无瓜葛。” “是梁港波把你调回国的?”陆江辞问。 “不是,当初是我自己申请回国的,他还劝过我留在美国。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她伸手抚上眉心,微微低下了头。 他的脑中一瞬间涌进无数碎片,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像一块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沾云,”他平视着她,十分严肃的神情,“他是为了什么让你坐这个位置,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可是,可是他对我很好,他是我的……”她急切地辩解,仰着头却看到他冷淡的目光。 他这个时候反倒异常冷酷。 “姜沾云,你难道是第一天活在这个圈子里?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戏码你看得还少吗?更不要说你这种半路冒出来的便宜女儿,他凭什么捧你坐高位?你以为梁港波是什么宅心仁厚的救世主,他从他大哥手里把京盛抢过来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梁港振是怎么死在监狱里的,到现在还是个谜。”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我为什么叫你远离梁港波?他的手段,你想都想不到。” 姜沾云一双眼睛无助地望着他,好像被猎人拿枪指住的小鹿,无声地哀求他不要再向她心上开枪了。 他的心酸涩得仿佛泡在醋里,他认识她许多年了,知道她这一路走得有多艰难。她从小亲情福薄,为了保护自己把心包裹成一个坚硬的壳,战战兢兢走过这二十几年光阴。他知道她有多渴望被在乎 分卷阅读68 ,多感恩被照顾。可是她面前是火坑,是陷阱,是万丈深渊,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不知真假的血缘去当替罪羊。 “沾云,你是个好姑娘,”他看着她的眼睛,放软了声音,“答应我,别做傻事,不要让我担心,嗯?” 她仿佛被撒旦蛊惑,他的瞳孔内完完整整倒影着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深深的沉溺在他温柔的深情里,放弃挣扎,缴械投降。 “沾云,你只能相信我,因为我绝对不会害你。解决完这件事,我们放下这些烂摊子,好不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好。” 第 43 章 第二天上午,郑仕平在京盛大厦二楼宴会厅主持召开记者发布会。 郑仕平言辞大方恳切,“关于京盛与维德科技合作项目,全部按照法律法规执行,后期工程施工建设会正常进行,接受各方媒体监督。” “关于姜沾云小姐,检察机关只是有相关情况想找姜总了解,姜小姐本人是守法的好公民,不存在任何外界所猜测的问题,感谢各位的关心。” “京盛一直响应国家号召,大力推动新能源技术,持续优化新能源发展方向,致力于为改革发展提供后备动力,相信政府部门会给新能源行业一个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 现场除了郑仕平深沉严肃的声音,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的换气声。 镜头转播扫过现场一周,台下秩序井然,分毫不乱。 郑仕平说“本次会议结束后,江辞先生在楼上议会大厅召开记者发布会,诚邀各位参加。” 半个小时后陆江辞出现在三楼议会大厅,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衣,目光平静地在闪光灯的照射下走上发布台,面容俊秀,身姿挺拔。他坐在发布台上,伸手摆正了自己身前的话筒。镜头落在他修长手指间闪闪发光的银戒上。 陆江辞深沉的嗓音被话筒收声,“各位记者朋友,正在收看直播的各位观众朋友,大家上午好。” “近日关于我本人私下感情生活的新闻被接连曝光,引起诸多猜测。 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 “我本来无意公开我的私生活,但是因为这些新闻牵涉到了我身边的人,为我们带来了一些困扰,所以我决定召开今天的记者会。” “我要声明的是,我同姜沾云小姐确实是恋爱关系。” 他平静地投下一颗重磅炸弹,引起现场一片哗然。 他长睫一扫,这位近年来成绩斐然的人气男星罕见地在戏外露出了一个温情的笑,这一点梦幻般的残影被在场的全部摄像机捕捉,一瞬间证实了他已陷入爱情。 “我们的故事没有网络上流传的那么复杂,只是普通年轻人之间的恋爱。她也确实是我的前女友,我们在一起三年,后来因为一些误会而分手。 半年之前我们重逢,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发现仍然深爱彼此,于是决定再续前缘。” 他微微一笑,敛了眉眼,“我曾经以为我此生再不会跟她有任何关系,这是一种惨痛的认知。就像我曾经坚信我可以牵着她的手走过这一生。 她是我所有孤单和勇敢的源泉,因为她,我今天才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我平庸的人生里才能遇到许多奇迹。 我经历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分离和重逢,能等到她,是值得我感恩上苍的。 我今年二十九岁了,幸运地从事一份热爱并且值得为之奋斗的工作,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和喜爱,这是我永生难忘的经历。 我也是今天才不可避免的认识到,我从事的这个职业,所暴露在聚光灯下的,不只是我自己的一举一动,未来还会有她。 她是个很不容易的女孩子,我认识她之前,她已经经历了生活的种种不公,但是她始终坚强认真的面对生活。 从始至终,我对她的期待只是希望她能够平安快乐。 所以我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以不实传闻为武器的人身伤害施加在她身上。”他终于提到那场传闻,面色冷如冰霜。 “针对这件事,我团队的工作人员调查了当年事件的经过,希望将其公之于众,用事实制止谣言。” 余枫起身,点开视频,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五十五位人像。这是当年姜沾云高中班级中除了她和那位男生之外的所有同学。他们现在遍布全球多个国家的各行各业,但是无一例外以自拍视频的方式出现在这块大屏幕上,深色严肃地还原这段沉重的往事。 现在已经无人能够窥探那个顺遂的高中男生是怀着怎样的恶意写下了那封让姜沾云受尽折磨的遗书,没有人会偏心于那个沉默的少女,因为她看上去如此格格不入。 “姜沾云不是张扬的个性,平时甚至算得上沉默寡言。” “我没有见过她跟任何男生有过多交往,虽然男生们总爱讨论她。” “就连那一位,虽然这样说有一些不尊重已经过世的人……那个年纪的男生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自信,他曾经跟一群 分卷阅读69 人打赌她会让姜沾云当他女朋友。 “我看见过他在学校自行车棚里堵姜沾云。” “他的遗书登过报,我们都看了。实话说,能看得出愤怒之下口不择言的成分。” “也许是学业和家庭压力太大了,他那时候说话做事其实已经有一些偏激了。” “姜沾云并没有如他所说回应了他的爱意,与他纠缠不清……在我印象里她甚至从未主动与他说话。” “男生的父母大概是有些权势……当初给学校和报社施加了不少压力。” “高三一整年,她收到很多非议。” “她日子过得一直很艰难。” “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好像人的心态就是这样,当舆论是这样扩散的时候,你不跟上去踩两脚,你就好像被排除在了那个圈子以外。” “其实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能说人们太热衷于以讹传讹,并以此来找到存在感。”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罪而悔过。” …… 短短的视频尽头,是姜沾云曾经的班主任,这位已过耳顺年纪的白发教师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唯一一束阴暗的光从被遮紧的窗帘中透进来,他鼻梁上的眼镜遮住浑浊的目光,他看着镜头,嗫嚅着嘴唇说, “我对参与过这样的暴力,感到羞愧难当。” 余枫关掉视频,拿出一封文件,朗声道“这里是一封五十五人的共同联名信,我们呼吁停止网络暴力,还姜沾云小姐清白。 如果再次出现不实传言,我们将用法律手段维护姜小姐的权利。” 现场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现场记者的声音嗡嗡四起。 “江辞先生,请问你和梁雪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 “那姜小姐和梁峰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们相识多年,是至交好友。” “江辞先生,你怎么看姜小姐在京盛异常顺畅的晋升之路?你认为这是否因为她利用了身边无辜的男人……” 陆江辞的脸立刻阴沉下去,眼底一片阴翳。“我不明白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位男记者被他的眼风扫过,寒意像是从冷冬的河面上升腾而起的轻雾,让人不寒而栗。 “姜沾云就职之后京盛的运营状况是有目共睹的,我不认为你这种无端猜测是明智的行为。 把一个女人想象的翻云覆雨,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你对女人的恶意,还是对男人的蔑视。” 第 44 章 陆江辞回到家的时候姜沾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没想到这一点细微的响声已经把女人惊醒。 姜沾云揉着眼睛“你回来了?” “嗯,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开着窗子,要着凉。” “有点困。”她坐起来,陆江辞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线披肩,仔仔细细绕过她的头发把她拢起来。 “在家里干什么呢?我看你桌上的饭都没怎么动。” “实在不太饿。”她歪歪头,手臂抬起来圈住他对脖颈,撒娇似的说。 “我好像睡了蛮久……对了,上午梁港波打电话来,让我们一起去他家。” “他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姜沾云摇摇头。 他笑了一下,“那先陪我吃饭,我有一点饿了。” 余枫亲自开车到梁宅。 开门的是梁峰,他似乎并没有提前得知今天这次会面,因此在开门的一瞬间立刻愣住了。 短短几天,他看上去瘦了一些,脸上更加轮廓分明,眼底也熬出了青灰。 姜沾云微笑道,“峰哥?梁叔叔约我们来见面,可以进去吗?” 梁峰面上浮起一瞬惊喜的神色,连忙说,“沾云,里面有没有难为你?出事以后我一直试图联系你,但你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谢锦那里也打不通。你家门外都是记者,你这两天住在哪里?” 他这句话刚一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 陆江辞站在她身侧,她的肩膀与陆江辞的手臂肌肤相接,是一种下意识的亲昵。 姜沾云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沾云,”梁峰心里似有一团火在烧,“这件事情应该我们一起解决,你不需要依靠一个外人。” 陆江辞笑了一下。 梁峰仿佛被激怒了,他盯着陆江辞,眼睛里的红血丝映着恼怒和急切,“陆江辞,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你给沾云说了什么来挑拨离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会一件一件揉碎了摊在你面前。你这副嘴脸骗的了沾云,骗的了小雪,你骗不了我!” “梁峰,”楼梯上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闭嘴!” “爸!” 梁港波站 分卷阅读70 在楼梯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沾云,江辞,你俩到我书房来。” 周一清晨,有记者在京盛大厦门口拍到来上班的梁港通,而同一天姜沾云并未出现。外界开始猜测姜沾云是否因为这次丑闻被梁港波排除在外,还是因为梁雪的缘故决定冷藏她。 陆江辞隔天返回横店拍戏,他因为私事已经请假离开剧组好几天,这在他的演绎生涯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姜沾云同他一同前往,她住进了他在横店的一座公寓,陆江辞不在片场的时候一直住在这里。 她平时深居简出,记者只有一次拍到他们一同外出购物,陆江辞穿亚麻色长裤和白衫,从后备箱中拿出两个印着超市logo的巨大购物袋,勾在右手上,左手腾出来牵住穿白色长裙的姜沾云,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向公寓走去。 快要进大门的时候姜沾云好像说了句什么,他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去听,脸上露出一点愉悦的笑来,有一丝冰雪初融一般的柔情。她便也笑起来,脸颊上一个小梨涡衬着钻石一样闪亮的眼眸。五月份的春天里,两个人穿着素雅,站在平淡无奇的公寓门口,连空气都缱绻得极为动人。 视频在网上曝出来以后有粉丝在下面评论说,“连偷拍也仿佛是鼓舞人谈恋爱的浪漫宣传片。” 陆江辞的发布会果然在网上果然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把他的这一行为当成自毁前程。但包括他大部分粉丝在内的人却显得异常冷静。陆江辞二十九了,到了粉丝接受谈恋爱的年纪。他有作品有能力,不靠绯闻博眼球。另一半的长相,性格,学历,职业都是所能想到的最高标准,而且不是圈内人,不存在靠他博关注的可能性。即使女方被爆出来网上流传甚广的黑历史,目前来看似乎也立不住脚。最重要的,陆江辞这么低调的人肯为了她办发布会,公开同居,让人情愿相信他遇到真爱。 姜沾云本人对外界这些猜测关注很少,她最近过得很简单,突然多出时间用来洗手做煲汤,认认真真像普通情侣一样跟陆江辞过日子。事实上虽然部分工作分摊出去,她现在仍然在任,有时与公司高管间视频通话,有需要签字的合同等会由谢锦带到。 那日在梁宅书房,梁港波希望她仍返还京盛上班。 姜沾云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相比于梁港波,陆江辞的态度更为坚决,他要求此事一了批准辞呈。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后来两人各退一步,梁港波同意她不以公众形象出现在京盛,但她在负责的工作仍然推进。 陆江辞刚返工的两天拍摄强度很大,一整天都是吊威亚的打戏。 他早给她发消息说今天结束得晚,让她早吃饭早休息,不要等他。 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姜沾云还没睡,窝在沙发里查邮件,听见声响,立马跑到玄关来。 陆江辞一看她一双白净的小脚衬在奶黄色的长裤睡衣下,说“怎么又不穿鞋,袜子也不穿。” 姜沾云一边接过他的长风衣挂起来一边看他的略有一丝疲惫的脸色,随口说,“这不地上铺着厚地毯呢,又不冷。” 陆江辞把手表摘下来,“腾”的把她打横抱起来,“哎,”姜沾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圈住他的脖子,“抱我干嘛呀,你不是累了一天了?” “抱你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他稳稳当当把她放在沙发上,“你是不是又轻了些?怎么没重量似的。” “这还不好?”姜沾云笑着说,“我都不用特意减肥。” 陆江辞看看她,低低说了一句,“还是有点肉好,这样看着心疼。” 姜沾云的笑停了一下,接着说,“我现在这样吃了睡睡了吃,大概很快就长肉了。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胖。” “好嘛,”陆江辞也笑了,“只要我还能抱动你,你就可劲儿胖吧。” 姜沾云说,“可不能我自己胖,锅里还煨着鸡汤呢,你要不要再喝一点?” 他扭头去看了看挂钟,“这个点不能再喝了,不然明天要水肿,拍出来不好看。” 她歪着脑袋瞅他,“大明星真是不容易当。”又问,“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我现在都有这待遇了?从前可都是我早起伺候您。”他气定神闲。 姜沾云装模作样抬起手并拢了五指去挡悬在天花板上的那一顶漂亮吊灯,转移话题道“这个光好像有点太亮了。” “哼,”陆江辞哼笑一声,左手探上她的眼睛,轻轻遮住,另一只手贴着她的小臂磨人的滑上去,五指紧扣她挡光的手。 他猛烈地俯下身去吻她。 第 45 章 第二天一早余枫来接陆江辞去片场。 他走到门口,姜沾云披了一件浅灰色底的毛衣开衫,长发拢在一侧,懒洋洋地靠在玄关处看他收拾好衣领。 “沾云,过来。”他从镜子里看见她,手上不停,把扣子扣到最上头。 “嗯?”她磨磨蹭蹭地把重 分卷阅读71 量从墙上移到腿上,目光还有些迷瞪,像一只刚被从窝里抱出来的小奶猫。她肩上担子卸了一点,得了空就总爱打盹儿,好想要把前些年忙的时候欠下的觉都补上。 陆江辞拽着她的袖子把她拉到身前来,开衫的袖子长,她两只手都被拢在袖管里,藏得严严实实。 “早上这一顿是按点儿了,中午也不能不吃,听见没有?我十一点叫人来送饭,你听着点门。” “中午吃完饭可以睡一觉,别睡太久,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 “别不穿鞋在屋里乱跑,还有,在沙发上打盹儿一定记得关上窗子,换季的时候最容易感冒了。” 姜沾云皱着鼻子撇了撇嘴,就那么一小下,就让他给看了去,大少爷当真和养小猫似的,还跟她较劲,“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还不能嘱咐你了是不是?” 陆江辞这人真是哪儿都好,这些年大少爷脾气消了七七八八,也越发会照顾人,就是一样没有变,管得忒宽。 姜沾云早三年就摸出了秘诀,此时话也不申辩一句,扑上去让他把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抱个满怀,他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姜沾云面颊贴着他的脖子蹭一蹭,睫毛和发丝都让人心里痒痒的,他的喉结就动一动,但是仍不想放开手。 他还冷着脸说,“你不要又来这一套。再这样不耐烦,我……” 他话还没说完,姜沾云踮起脚亲了一下他唇角,酒窝里盛着蜜酿的酒,小小声问他,“我错了,这样行不行?” 这是她摸索出来的秘密,她原来没有安全感,特别害怕他生气。除非真的把她惹急了,否则遇到小的分歧总是她先认错。 他的心一瞬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下一下地疼。 他坐车去片场的时候还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姜沾云对他的感觉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她仍怕他生气,也仍十分的关心他,但是感情呢?他现在仍不能完整的知道她当年为什么冷酷地离开他,现在又为什么愿意回头,他甚至不知道她还有几分爱他。 最近片场附近多了很多记者,大多数是跟高复杰打过招呼的,最近新闻都冷处理,省得惹麻烦。小报记者则不同,这些人大多数是做这种买卖的,牛皮癣一样揭也揭不掉。 好在他这部片子的导演陈柏斌倒也不太在乎这个,他是北京人,年纪不大,说话一股京腔,带点痞气的爽朗,还反过来安慰陆江辞,“不要紧,你红他们才跟着你嘛,不用管这么多,咱该干嘛还是干嘛。” 他还挺佩服陆江辞在发布会上说的那些话,觉得他有魄力,有责任心,是个北京爷们儿。 有一天在片场闲聊,他问陆江辞,“你说老穆这么个不管闲事的人怎么也‘不经意’的把他见你女朋友去探班的事儿说给记者呢?” 陆江辞把手机屏幕按灭,饮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可能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吧。” 余枫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号的纸袋,走近了,他跟导演打了个招呼,低声跟陆江辞说,“姜小姐刚让小许送来的午饭。” 陈柏斌笑着“哎呦”了一声,说“这是送温暖来了,这姑娘,真贴心。” 他往纸袋子里一看,瓷白的一套保温饭盒,圆溜溜的那个是一小罐玉米排骨汤,汤用牛奶熬得浓白,缀着一口一个的玉米块藕块和胡萝卜块。方正的那只饭盒里摆了两块黑椒牛骨,三只白灼虾和一个香菇菜心。另有一只饭盒装了米饭。 他这部戏演的角色需要硬朗强壮些,因此也没有刻意减肥。陈柏斌在旁边十分艳羡,开玩笑的说“江辞,这么多菜你自个儿能吃得完吗?” 陆江辞斜睨他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瞬间不知道扭到哪儿了,表情不自然的僵了一下。 “哎,怎么了这是?”陈导赶紧去扶他,“威亚伤着腰了是不是?” 他摆摆手,说“没事。”手上一件一件把饭盒装回去,自个儿提溜着纸袋子回自己的休息室了。 他这部戏打戏特别多,吊在空中的时间长,又要配合武打动作,在空中的时候身体完全没有支撑,全部依靠浑身的肌肉带动身体做动作,一套打戏下来身上大大小小深紫色的勒痕,往往这边还没消下去那边又覆盖上了。 晚上他洗完澡披上睡袍趴在床上,姜沾云给他按摩,看见他身上青紫一大片,纠结了许久,斟酌着说“你这个……拍什么打戏,能伤到这儿啊?” 陆江辞一时没反应过来,脸埋在松软的枕头上“嗯?”了一声。 姜沾云的指尖从他肌肉紧实的背部慢慢滑下去,轻轻蹭过那一小片与肌肤异样的颜色。 他恍若受到来自她指尖的电击,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哎,反应那么大?”她带了一点笑意。 他突然就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那个威亚衣卡在腿上,时间长了就这样。” “不垫点棉片什么的吗?”她有些心疼。 “不顶用,架不住来来回回地折腾。” “哎,”她也趴下来,头对着 分卷阅读72 头朝他发射爱心光波,拿手摸摸他还带着水汽的头顶,“辛苦了哥哥。” 陆江辞觉得有点感动,刚想说话,姜沾云扭扭捏捏地说,“这也有点其他副作用吧?会不会……扯着那儿啊?” 陆江辞简直要乐了,他从床上直起身子,盯着她开始扒衣服,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陆江辞家里的电视向来是做摆设的时候多,他见过太多热闹,不工作的时候反而喜静。姜沾云刚搬进来的时候,有一天他收工回家,看见她拿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屏幕上的光照得她莹白的脸上仿佛浮动着一层盈盈光彩。电视机正开着,冒出一点嘈杂的人声。 “你喜欢看这个电视剧?”他看一眼屏幕右下角的电视剧标题,好像是个什么浪漫仙侠爱情偶像剧。 他聚精会神地等着男主演出现,看是谁入了她的青眼。 “啊?”她仰起脸,也伸长脖子去瞅,“你也感兴趣?” “我没兴趣,都是熟人演的,有什么意思。” 姜沾云一想,他好像真的很少看除了一套的新闻之外的电视节目。 姜沾云心想:你天天看新闻,不也是看熟人? 他终于等到男主演出现,原来是最近新翻红的小鲜肉,女粉丝众多。陆江辞在心里毫不客气地评头论足,脸太长,眼太小,身上没有二两肉,撑不起仙风道骨的白色长袍。他比较完,略微放下点心来。 姜沾云看他看得这样认真,啧啧称奇,也放下笔记本电脑凑到电视机前头,好奇道,“这是个什么电视剧?” 原来她根本没在看,只是听个响。 又有一次他回家来,看见她团成一个小团子在沙发上打盹儿,长睫毛拢在不规矩的发丝下面,浅浅的呼吸着,电视机里胡乱放着什么广告,电视剧或者综艺,声音不小,吵吵嚷嚷,她一概听不见。 他怕电视声音吵到她,刚拿遥控器关掉,她反而醒了,他问她,“怎么开着电视睡过去了,不嫌吵?” 她说,“太静了也有点睡不着,这样正好。” 他们住的这个小公寓是陆江辞前些年买下的,买的时候找人装修了一遍,室内空调系统做了恒温,家具都按照他一贯的喜好做得简洁精致,连墙壁都装了隔音材料,保证他在家里的时候能不受打扰的休息。 他一个人住的时候不觉得,等到她住进来了反而怕她觉得空落落。 他终于琢磨出点门道来。 “沾云,”他正色道,“我早出晚归,你自己在家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有点闷?” “不会啊,”她笑笑,“我也有事要做的,公司的事我也在管啊,只是没有原来那么忙了。” 她拽拽他的袖子,笑道“怎么,是不是看我那么轻松,觉得心里不平衡?” “不是,我最近也没有空陪你出门,我怕你呆在家里觉得烦。” “还好。就是有时候突然醒过来,觉得这样……她手指在半空转了一个半圆,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也挺不真实的。” “我让你觉得不真实?” 她想了想,坦诚道“我没想过我们还有今天。” “你现在可以尽情地想了。” 后来他纵容她时时刻刻放着电视机,他是做事很专注的人,自控能力又好,不太会被外界打扰。有时候他们坐在一起各干各的事,电视低声开着当一点背景音,她问过他会不会影响他,他说不要紧,于是两个人都不去管它。 他们屋里的沙发后面开了一个窗户,外头是一棵长了许多年的梧桐树,若是白天有阳光的时候树上叶子的影子就随着风晃啊晃,连着一小片阴影落在窗棂上。夜里若是开一点窗,能听见沙沙的声响。 他坐在沙发上背台词,姜沾云靠在他身上当听众。 他念台词的时候很稳,语速比平日里略慢一点儿,分明没有什么动作,可眉目间顾盼飞扬的就是一个快意潇洒的大侠模样。 姜沾云觉得神奇,这与她在荧幕上看他又是不同的,明明还是这张熟悉的脸,却在一瞬间归属于另一个灵魂。她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摸他。 陆江辞恰好念到这句台词,“你也不必可怜我,因为我早已把自己投入了一场更为旷日持久的战斗中,敌人的仇恨和无辜之人的□□都与我无关,只有爱情,是比胜利更为美好而长久的东西。如果是以爱情的名义,即使受尽你的伤害,我依旧觉得快慰。” 他的目光漆黑得仿佛过去的四年间一个个无尽的黑夜。姜沾云不知怎地,脱口而出,“我那么爱你,怎么肯伤害你。” 他怔了一下,看着她笑了,说,“你造的这句,倒是比本子上的词儿还好好些。” 第 46 章 陆江辞这天下午没戏要拍,回来的早些,一进门看见姜沾云和蒋玮泽两个人坐在两个面对面的小沙发上,空气中是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 他一开门,两个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他与蒋玮泽 分卷阅读73 算起来只见过两面,但对彼此印象颇深。 第一次见面是他刚同姜沾云恋爱时。当时蒋玮泽正在北京实习。有一回两人从圣何塞返京,那是陆江辞第一次带她参加发小间的聚会。 六七点来钟,外头天寒地冻,天色很黑。 车子已经停在俱乐部门口,陆江辞看她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 “怎么回事?”他赶紧拉住她,“你要上哪儿去?” 姜沾云甚少有这样焦急地神色,“玮泽急性肠胃炎,在医院里挂水,我现在过去。” 称呼如此亲密。他心里有些不满,“他怎么让你去?”男人生病,让女生去照顾,总归是不方便。 “他只是打个电话问我落地了吗,有没有地方住。是我听到他声音不对,才想去看看。”她解释,甚至染上些许惶急的神色。 他妥协,“你跟我进去打个招呼,然后我送你去行不行?” 她不愿意,“他在生病,身边没有人。” 明明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突然听到她这样维护的语气,仿佛把自己和蒋玮泽圈在一起,放在了他的对立面。 他仍然说,“我知道。但是我答应了他们要带你来见一面,现在已经走到门口了,来回花不了五分钟,你就这么一刻也等不了?” 她很坚决的摇头,眉目间是失望的神色。 陆江辞脾气也上来了,冷冰冰地说,“行,你去吧。”说完把她撇下扭头就往里走。 他走到电梯口借着余光往后看一眼,姜沾云的人影早就没了。 他整个聚会气压极低,逮谁呛谁一点就爆。任谁都想,敢放陆江辞鸽子的女朋友,怕是不会在这个位子上再呆下去了。 一群人又喝又闹到凌晨一点来钟,终于醉眼惺忪,各自回家。 刚走下台阶,走在最前面的韩少爷“呦”了一声,凑近了一点去看,“这位妹妹,大冷的天,怎么跟这儿站着啊?”他朝后喊了一声,“江儿,这是你的车不是?” 陆江辞本来冷淡地走在后面,陈岩问他司机来了没,他听见喊声,一仰头,就看见姜沾云站在他车边上,睁着一双被寒气沁润了的水瞳,站在光的背面看他。 她今天为着见他的朋友特意打扮过,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长款大衣,里头是一件针织风琴裙,头发松松的挽上去,樱唇上一点胭脂红,在这样的天地里是独一份的明媚,勿怪一向看遍千花的韩少爷都要多一句嘴。 有冷风飕飕地吹到她的脸上,她穿得少,单薄的肩头像是像一只瘦削的箭。脸色是苍白的竭力忍耐的神色,鼻尖却是水红色的,像一只受了很多委屈的猫。 他的心像是突然被谁攥在手里捏了一下,酸得发疼。 这边韩少爷仍在当好奇宝宝,“你是来找人的?是哪一位公子?这边我熟,我……” “我是来找人。”她冻得染了一点鼻音,却又好像不便说下去,于是只好看着韩栋笑了笑。 韩栋还要再问,只听见陆江辞没什么语气地说“韩栋,闭上你的嘴。” 姜沾云摸不准他,目光看向他,露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无措来。 他心烦意乱,又添了满腔的不忍,忍不住问她,“你还到这儿来干什么?” 她轻声道,“我……你没有回信息。” “所以呢?” 她顿了顿,“所以我来找你。” 她孑然一身站在台阶下的阴影处,固执地等到身体像是被冻住了,再也没有一点知觉。而他被众人围簇在台阶上的灯火辉煌处,居高临下地觑着她。 “你的事儿忙完了?” 她认真地点点头,“忙完了。” 有人不知是为了弥补这大段的空白,还是真的会错了意,以为她是陆江辞别的什么女伴,上赶着来接班,于是笑道,“我就说,江儿那什么女朋友铁定长久不了,这不是又来了一位漂亮妹妹吗。” 她听了这句话,面孔一瞬间又煞白了几分,像是受久了寒气,一瞬间狠咳了两声。 她手指僵硬地弯了弯,低下头去掩在嘴唇上。 那人受了陆江辞一记眼刀,登时偃旗息鼓。 陆江辞大步走下去,握住她冰冷的指尖放进手心里,冲着台阶上头的人说,“叫嫂子。” 他的朋友们愣了一瞬,顿时都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喊了一遍。 他把人揽在怀里,让她说句话。 姜沾云被他们喊的有些害羞,微笑着说,“本来答应了江辞要跟大家见个面,因为朋友身体不舒服,所以只好先赶过去。真的很不好意思。” 经此一役,他总算知道蒋玮泽在她心里的重量。后来陈岩也逮着空问他,到底是什么朋友惹得他这么生气,需要她在数九寒天里站上几个小时来赔罪。 对蒋玮泽来说,他知道陆江辞对姜沾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一遇着这个男人,浑身的铁甲铜盔都不要了,把自己柔软滚烫的一颗心捧出来,满心欢喜地交到他手上。 分卷阅读74 他看着姜沾云丢了自己的心,失魂落魄地流落在异国,受尽折磨,衰惫不堪,一日一日把一身伤痕和酒吞下。 她熬过一场经年病痛,却久病难成医。 姜沾云看见陆江辞进门来,有些惊讶地说“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下边没我的戏了。”陆江辞递给她一个塑料袋,一大捧钳子杵在外头,里头裹着酥香扑鼻的烤串,在塑料袋上蒸出一小片水蒸气。“你不是说想吃烤串吗,给你每样都要了点,掌中宝单要了二十串,还有一个烤烧饼。”他朝蒋玮泽打招呼,“蒋大夫,好久不见。坐下一起吃点?” 蒋玮泽身高与他差不多,但要更单薄一些。他穿了一件墨蓝色的立领夹克,衬着一双眼圈青灰的浓眉大眼,大概是偶尔有一天休假,匆匆从总医院赶来的。 蒋玮泽脸色不虞,简单朝陆江辞点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没回陆江辞的话,仍然接着之前的话对姜沾云说,“沾云,这些话我已经说了许多遍了。这些年我理解你,迁就你,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我只希望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他深深地看着她,“不要糟蹋自己。” 他话说完,抓起包就往外走。 陆江辞心里一凛,“蒋医生,”他迈前一步,伸手拦住男人,“抱歉,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沾云的身体有问题?” 蒋玮泽对陆江辞并无一丝好感,“你不知道?”他古怪地冷笑了一下,“也对,她对你就像对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一样,哪儿会用这种琐事来烦你。” 陆江辞反而更着急,言辞间是恳切地请求,“请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是胃病是不是?我在家里看见过中药。” 蒋玮泽双目圆睁,半晌才回过神来,“呵,姜沾云,你就是这么骗他的?” 她无力地辩解,“我前段时间好点了……” “我在说胃病吗?!”不知道为什么,蒋玮泽突然怒气难耐,“姜沾云,你什么都不告诉他,自欺欺人地维持这种……这种虚幻的感情。”他怜惜的笑了笑,“其实你根本没想过跟他长久吧?” “蒋玮泽!”她大喊了一声,目光是深深的惶恐,几乎要落下泪来,“不要再说了!” 她浑身都在发抖,簌簌地像被秋风吹散的叶子。 蒋玮泽咬紧后牙,眼角一瞬间涌上一层湿意,连带着语气都染上带着倦意的哽咽,他顿了半晌,低声说,“姜沾云,你这些年,真是没有半点长进。” 第 47 章 蒋玮泽推门而去,这一回没有人拦他。 一时间沉默仿佛是兜头浇下的冰冷海水,一寸一寸地叫人窒息。 姜沾云拿手按了一下眼角,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开口却是沙哑不堪,“我明天要回北京,过两天有董事大会。” “沾云,”他深吸一口气,“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插手了吗?” “我必须要回去。” 他在这一刻真是恨透了她又倔又硬的性子,他怕自己耗尽一辈子也无法从她坚硬如铁的心上刻下一道痕。 “你的身体……蒋玮泽说的话,你不准备向我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可解释的。”她抬头看他,不避不闪,“蒋玮泽是关心则乱,我很清楚,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那家里的药是干什么的?” 她嘴唇动了动,只郑重其事地说,“江辞,我跟你保证,我的身体不会有任何事。” “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坦诚一点?”他脸色很差,“我所有关于你的事情都要从别人口中得知,我跟你在一起生活,但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哪怕一分钟,对我卸下防备,把我当成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她沉默不语。 “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你真的没有想过跟我长久。”他脸上涌出一种无奈的苍凉,“我以为这次会不一样,我以为我们都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我会告诉你的。”她扬起脸来,一双大眼睛又涌出泪来。“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江辞,”她颤抖着嘴唇,目光几乎算是哀求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待在一起,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陆江辞到这时终于知道,他们在这个小房子里发生的一切温馨,快乐和美满,在这一刻已经走到了尽头。 姜沾云隔天乘早班机返京。 陆江辞的拍摄正在收尾阶段,他留在剧组呆了一个周。 他又回到一个人的状态,白天一直待在剧组,半夜回家倒头就睡。姜沾云抽空跟余枫确定他的开工时间,日日找他聊天。她在尽力弥补距离带来的不确定。 聊天的内容简简单单,不过就是有没有认真吃饭和今天拍了什么戏这样的小事。 天气热起来的时候陆江辞新戏杀青。他最近推了不少工作,留下大部分时间待在北京。 杀青前有一个杂志的采访,地点设在北京郊区的一所艺术馆里,他进大门前在一座近现代抽象派雕塑面前伫立了 分卷阅读75 一会儿,摄影师急忙将镜头对准他。陆江辞有一阵没接受采访了,确切地说从他召开发布会开始,这是他上的第一本杂志,为了抢到这个“第一”,杂志方费了不少功夫。 杂志电子版在下午两点网上发售,仅一秒钟,五万本杂志全部卖光。 官网披露了部分陆江辞的采访内容。 记者问到陆江辞,在出道的第四个年头,有什么新的体会。 他谈到刚刚拍完的新戏,“这是我参演的第十四部剧。” “现在回想,过去三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剧组。这已经形成了我的生活模式。” “所以今年我的计划是放慢步伐。” 记者问,“是因为什么人或事影响到你吗?” “不是。是因为我最近意识到,当我在很繁忙的扮演别人的时候,生活上的情绪会非常苍白。” “演员是需要生活的滋养的,当你跟普通人的生活有隔阂的时候,你对角色的敏感度就会降低。” “我希望自己能在生活里找到一个出口,尽量抓住一些实感,让自己变得有血有肉,有能力去诠释更有厚度的人物。” 记者问,“不担心如果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间变少的话热度也会减少吗?” “热度总是会减少的,我不可能一直维持在最高点。” “这个行业新旧交替非常快速,暂时的热度很快就会被遗忘。但是作品不会,你塑造出来的人物不会。” “所以你会希望大家更关注你的作品?”记者问 “对。其实我能理解作为艺人,身边总是有很多关注的目光。这些目光记录你的一举一动,试图把你分拆解读。这是避无可避的事。有很多人认可你,是因为他们对你饰演的角色带入了感情。有时候你会觉得,你是代替了你的角色受到奖赏。但这比大家爱你甚于你的角色要好。我不希望外界过于关注我本身,如果可以,我乐意躲在角色后面。” 记者感叹,“你非常清醒。” “做这一行,大多时候生活在一个比较虚拟的环境里,在拍戏的时候是,在生活中也是。你收到很多善意,和夸大的善意。我还是希望能对自我有更清醒的认知。” “但是演员这个行业也需要充沛的情感,你觉得你在生活中是个浪漫的人吗?” “不是,”他坦诚,“因为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入行之前工作的原因,我不是个喜欢流露感情的人。” “谈恋爱的时候也是吗?” 他很坦然,“谈恋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情绪很容易受到对方的影响。” 记者难以置信,“无法想象我的男神在恋爱中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比荧屏上更迷人。” “也许不会,”他笑道,“毫无理智可言的时候只有另一半愿意忍受你。” “那对方在你没有理智的时候是清醒的吗?” “她……”陆江辞思索了一会儿,“很难评价,有时候是比我还要冷静的人,有时候会非常感性———这可能是女性的优势。” 他想到她时整个如玉的面庞是与刚才谈到工作时截然不同的柔情,眼里像是有万千宠爱熠熠生辉,连低沉的嗓音都浮现一点笑意。 第 48 章 当天陈岩约了人在华章吃饭,陆江辞到到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包房里面放着歌,交谈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他打眼一看,一面把外套递给服务生,一面问陈岩,“言凯没来?” “我给他打电话,三回才接一回,整个儿忙得人仰马翻。” “他最近忙什么?” “说是得了信儿要往上提。” 杨瑜川是闲人,无法理解,“一顿饭的空都腾不出来?” “今天我联系他,他说是已经约了李院长。” 陆江辞随口问了一句,“哪个李院长?” “检察院那位。” 陆江辞心口忽然缓缓一抖,一瞬间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 他慢慢抬起头来,“李伟健?” “嗯,”陈岩看见他的表情在一片灯火辉煌之中变得有些古怪,忍不住道,“怎么了这是?” 陆江辞心里过电影一般迅速地将往事种种串联起来。 他只觉得心头涌进巨大的冷风,一瞬间冻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没事,我突然想起来我东西落横店了。” “重要吗?”陈岩说,“找个人去看看?” “嗯,”陆江辞拿起手机,“我出去打个电话。” 姜沾云走出大厦的时候看见陆江辞倚在车上等她,他穿了一件黑色圆领衫,指尖一点冒着烟雾的冷光衬着一张白皙的俊脸。黑暗中,四周都是潮湿,是浮躁,是一切不明朗的疏离,仿佛只有他是清新的,是温柔的,是一切光明的载体。 她的心头突然变得异常柔软。 “不是说了让你上楼去等,站在这里热出一身汗。”她去牵他的手。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 分卷阅读76 陆江辞眼底晦暗不明的光,像是从大海深处涌起的惊涛骇浪,被兀自忍了又忍,终于埋没在一片绝望的平静下。 “怎么了?”她有些奇怪似的,却仍然笑了笑,“生气啦?因为我没有陪你吃晚饭?” “实在是有事走不开嘛……我也很想见你啊。”她摇晃他的手臂撒娇。 “我没有生气。”他像摸一只小猫一样摸摸她脑袋,“上车吧,我们回家。” 车子驶上高架,陆江辞忽然问,“最近公司情况怎么样?” 姜沾云似乎有些惊讶他这么问,但她很快说,“不是很理想。但是我可以解决。” 她永远有这种决心,有毅力,仿佛永远不会被困境所驯服。 他踌躇一会儿,旁敲侧击地问,“青海的那个项目呢?” “交给姚清去做了,他一直负责这部分。” “……姚清可以信任吗?” 不怪他这样草木皆兵,经历过一次那样的事,他再不想经历第二次。 姜沾云忽然想起姚太太那张憔悴的脸,“工作上没问题。” 陆江辞沉思不语。 “我今天看了你的采访。”她从包里翻出一颗糖,拨开糖纸,塞到他嘴里。 “你抢到杂志了?” “没啊,但是余枫寄给我一本。”她眨眨眼,“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照片帅吗?” “帅到难以直视。”她捧场。 陆江辞被她逗乐了。 “江辞,”她鼓起勇气,“你说你不想再扮演别人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愿意重新考虑以后?” 他打了转向灯,在排队的间隙扭头温柔地看她的脸,唇齿间是逐渐扩散的甜蜜的诱惑,“我愿意试试。”他说。 他仍然搬回来她家住,行李箱搬去主卧,他的衣服在衣橱里和她的挂在一起,黑色的西装外套靠着她黑色的西装裙,丝质的男性衬衫包裹着柔软的女性连衣裙。 他把从华章打包回来的一次性饭盒拿到厨房加热,姜沾云换了一身衣服,倚在门上看他,笑着说,“岩哥怎么总是纵容你这种又吃又带的行为?” 陆江辞麻利地把菜盛出来,“他应该感到荣幸。” “是,”她笑,“那我更应该感到荣幸。” “我这个戏拍完了就多些时间在家里了,兴许能学学自己做饭。” “啧。” 陆江辞刚洗完手,看见她装模作样地皱眉,伸手轻轻一扭她的鼻子,“怎么这个表情?” “我在计算,需要赚多少钱才够把江辞先生养在家里,或许我需要再打一份工?” “养我很便宜,”他懒洋洋地,“我饭吃的少,也不乱买衣服,很给你省钱。” 姜沾云跟在他后面看他把饭菜端上桌,调笑着说,“听起来好可怜。” “最好是你不做事,换我养你。怎么样?” 他倚在桌沿看她,白玉一般的面孔在灯下熠熠生辉,他幽深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她,真的在等一个回答。 “这是你说的,江辞。”她笑起来。 早晨八点多钟,会议室灯火通明,桌上咖啡早已冷却。苏言凯独自坐在首位上吸烟,秘书敲门进来,轻声说,“苏总,陆先生在外面等。” 苏言凯拿烟的手顿了顿。 等那只烟快要烧到了手,秘书出声提醒,“苏总?” 他仿佛是如梦初醒般,用沙哑的嗓音缓慢的说,“我知道了,请他进来。” 当天傍晚陆江辞第一次进京盛大厦,带了一只黑色的口罩,穿着很随意。但即使是这样也吓坏了前台的小姑娘,几个女孩子面色涨红,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 等到回到家,他把口罩一摘,又把姜沾云吓了一大跳。 “你嘴角怎么了?” 陆江辞伸出舌尖一舔,“今天中午跟他们吃饭,杨瑜川跟复杰喝多了酒打起来了,我去劝架,就把我误伤了。” 姜沾云半信半疑,“都多大的人了,还打架?” “我让他们自个儿反省去了。” 她洗了手拿着支棉签帮他擦药,“哥哥,保护好你这张帅脸。你要是破了相,指不定我就不要你了。” 陆江辞难以置信,“难道你就是爱我这张脸?” 姜沾云不置可否,“还爱你的倒三角身材。” 陆江辞遭遇史上最大滑铁卢,他握住她的手往身后一扯,咬住她的双唇,低声道,“我觉得我还能有更大贡献。” 陆江辞开始每天接送姜沾云上下班,她开始的时候还会推托,但拗不过他的坚持,慢慢的就妥协了。 有的时候赶上她下班迟些,他也到三十六楼办公室外间等她。 周五傍晚,陆江辞刚到三十六楼,谢锦看到他,仍然没有好脸色,公式化地说“沾云有客人,请稍等一会。” 陆江辞应了,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姜沾云的密友。 大概一刻钟之 分卷阅读77 后,姜沾云送走客人,两人商量着去吃火锅。 陆江辞在驾驶座上冥思苦想,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姜沾云,“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这位首席秘书小姐?” 姜沾云在看手机信息,随口说,“你没发现,我身边的人对你都不太友好吗?” 陆江辞想了想蒋玮泽,谢锦,还有Lawrence,瞬间如临大敌,分外紧张的问,“那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请他们吃饭?” 姜沾云笑起来,“你不要管他们,先来担心担心我吧……我真的好饿啊,明明中午吃了一整份咖喱饭……啊我好想吃鸭肠。” 陆江辞有些无奈的笑着摸摸她的头顶,“那一会儿先给你上一桌鸭肠,让你吃过瘾。” 姜沾云掰着指头数,“我还想吃辣牛肉,毛肚,豆皮儿,还有上次咱吃的特好吃的那个叫什么丸子来着?” “玫瑰馅的那个?” “好像是,我……” 话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陆江辞的手机放在置物格上,他正忙着并道,嘱咐姜沾云说,“你看看是谁打来的?” 姜沾云神色一顿,声音绷得像一条直线,“你母亲。” 陆江辞迟疑了一会儿,“先放那儿吧,等停下车我再回电。” 她神色如常,“先接吧,万一有急事呢。往那拐一下可以停车。” 陆江辞接通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突然变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哪家医院?” “好,我现在过去。” “怎么了?”姜沾云问。 “我奶奶病了,情况不太好。”他转过身对着她,拿小指顶了顶眉头,脸色很差。 沉默了片刻,“嗯。”姜沾云点头,表达自己知道了,接着解开安全带,抓起包打开了车门。 “你干嘛去?”她动作很迅速,陆江辞提高了音量喊她,只来得及触到她的头发。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非常平和而冷静,“你去医院,我去吃饭,我们不顺路。”她把车门关上,冲他说,“慢点开车。”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 49 章 那天之后,姜沾云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陆江辞。 他有时候打电话来,有一次正巧碰到姜沾云在开会,他留了消息让她有空的时候回电,等她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后来他就没再给她打过电话。 周五晚上姜沾云跟维德科技的负责人有应酬,她最近又有些吃不下饭,饮了一点红酒,只略微动了动筷子。 雷铭坐在她右手侧,悄悄问她,“菜不合胃口?” 她只好笑着说,“我不是很饿。” 把客人送走才九点来钟,姜沾云觉得有些胸闷,站在酒店门口吹了会儿风。 没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雷铭露出来半张脸,冲她说,“晚上没吃饱是不是?我请你再续个摊?” 她本来没喝太多酒,被风一吹倒是有点微醺。 她一时间生出一种微妙的酸涩的情绪,令她想好歹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不至于被情绪拖着走。 于是两人找了个日料店吃宵夜。 雷铭现在逐步接手家里的企业,他是独子,又有父亲帮衬着,虽然开始的时候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但到底慢慢步上了正轨。 他们除了工作上面的事也少有私交,他前些天听到圈子里又有了一些传闻,今天看着姜沾云脸色不太好,于是心里也有些猜测。 和维德科技的税务问题在刚才人多的时候不好说,两人谈了一会儿,雷铭突然说,“有没有查到这件事是谁做的?” 他指的是李伟健的调查令。 “一直在查,但查不下去。从碧云洞的项目开始,每次总有人暗中阻拦。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而且我怀疑我们内部也有人……有几位现在手里已经没有实权了。” 厨师从外间敲门,两人停了话头。 餐盘被摆上桌,雷铭说,“尝尝这个,他们家猪肉饭很不错,”他往她面前的锤纹玻璃杯里倒上半杯清酒,“但比起Vegas那一家还差一点……你知道那家日料店对吧?我记得有一年苏言凯在Vegas过生日,他那天特别想吃那家店里的猪肉饭,然后就……猜拳好像是?输的那一位第二天一大早排队去店里买所有人的早饭。” “抓阄。”姜沾云纠正,她无奈道,“后来是我输了。” “但最后是江辞替你去买了早饭,”他有些好笑,“我从没见过有人能一次拿那么多饭盒。” “你们那时候真的感情很好……不过这么多年过去,看到你们还能重新在一起,挺让人感慨的。” 姜沾云无声地笑了笑,慢慢把酒啜尽。她今天穿了一件灯笼袖的暗玫瑰色连衣裙,领口一颗漆金的小扣子,莹白的面孔在昏黄而暧昧的暖光下染上红粉,娇媚的如同清晨的玫瑰。 分卷阅读78 他看着她半晌,突然说“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姜沾云抬起眼眸看他,有一点审视的目光,略皱着眉说,“你什么意思?” 他一时拿不准她的态度。 沉默良久,雷铭诚恳地道,“沾云,我知道从你的角度可能很难接受,但是我没有理由挑拨你与江辞的关系,甚至于苏言凯,我们也称得上是朋友……” 他不再废话,直说主题,“新区工程被井天集团拿下,井天现在是华莱的子公司。” “我知道你一定怀疑过井天,一个本身没有任何竞争力的小公司,为什么能拿到这次竞标。” “背靠大树好乘凉,苏言凯是这棵大树,新区工程是他的第一把火。” 姜沾云一直平静地听他的话,这时她两只手臂架在桌面上,食指指尖搭成一个塔型,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索,“苏言凯不是井天的负责人。” “是,他现在呆在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岗位。但是这个工程以后呢?” “你可以等着看他的调任,他只是在为自己铺路。”他一刻不停的说,“如果这还不算,有人看到苏言凯在你协助调查前夜出入李伟健的住所。你仔细想想,你查不下去的原因,如果这个人是苏言凯,是不是一切都合理了?” 她感觉浑身的血一瞬间冷得像是被冻住,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她忍耐着这种失控,使劲全力控制身体上的变化。 “至于江辞,”雷铭一字一顿地说,他的声音在和她脑海里不停翻滚嘶吼的那句话重合,他说,“他什么都知道。” “沾云,苏言凯的第一把火已经烧到你了,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陆江辞会为了你扑火吗?” 陆江辞连续在医院呆了四天。 老太太的病情时好时坏,一天中大半时间在昏迷。每当这种时候,陆江辞就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发呆。他一生中甚少有这样清静的时刻,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忙碌,睁着眼看太阳从升起再落下,时间平静的仿佛没有波澜。 但他知道这只是骗人的把戏,因为他能感受到埋藏在血管里的炸弹,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下,只等什么时候就炸个片甲不留。 病床上的人一动。 陆江辞仿佛被惊醒了似的,快步走到病床跟前,他蹲在地上,轻声问,“奶奶,感觉好点了吗?有哪里不舒服?” 老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江儿.……奶奶没事。”陆江辞赶紧握住她。 “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医生说可以吃点好消化的流食。夏阿姨早上熬了鸡丝糯米粥来,您睡着,都叫我给喝了。”他笑笑,“您想吃点什么,我让夏阿姨去做?” “奶奶不饿。你要多吃点,你都瘦了。” 他笑着说,“瘦了上镜好看。您从电视上见过我不是?您孙子帅不帅?” 老人慈祥的看着他,“帅。我们江儿是最帅的……你跟你爷爷很像,长得像,性子也像。我看见你,就想起你爷爷来了。我这几天躺在床上,有好几次梦见了你爷爷,我很多年都没有梦见他了。” “他问我,江儿怎么样啊?我说,这孩子很好,没接家里的班,但是也很好。” “他说,你别骗我。我没说话,他就说,你帮帮他吧,你帮帮这个孩子。”老人说了这几句话,已经很累了,她喘息着,缓慢地说, “你爷爷这个脾气,倔得跟头牛一样,认准的事儿,一辈子都没变过。”她神情有些涣散,自言自语一般道,“所以他那时候要跟那个女人走,我不愿意,他最后是留下来了,但也早早的去了。”老人浑浊的双眼眨了一下,那目光不知是在看陆江辞还是透过他看向虚无的远处。 “我后来的好多年里就想,他要是当年真的一走了之,是不是就不用那么早走……” “奶奶……”陆江辞心里压了一块石头,他第一次从老太太嘴里听到这些话,一时有些怔愣,又有些不知所措。 “江儿,你爷爷不想你跟他一样……奶奶也不想。你把她带来吧,奶奶想见见她。” 早上十点来钟查完房,陆江辞送林院长从加护病房出来。 走廊很静,一瞬间只有沉闷的脚步声。 “江儿,别送了。”林院长转过身来,看了看年轻男人苍白的脸色,“你脸色很差。听林伯伯句话,你回家去休息一天,别把自己熬坏了。” “我没事,林伯伯。” “听话,医院里这么些专家轮流看着呢,不要担心。家里人就你一个在北京,你身体垮了,还怎么照顾老太太?” 陆江辞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好,那我奶奶麻烦您了。” 他倚在病房的墙上,给姜沾云发了个短信,“明天上午回家吧,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然后开车回家,冲了个澡,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连梦都没做一个。直到手机连续响了好半天,他才缓慢地从黑暗中抬起头来。他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 分卷阅读79 何处。 窗帘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看不清外头的光景。卧室门还开着,外间一片漆黑,看样子没人回来过。 几秒钟之后,他慢慢坐直身体。手机屏幕上折射出来的亮光猛然刺激到眼睛,他闭了闭眼。 手机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他接通,“梁雪,你好。” 第 50 章 陆江辞到梁宅的时候七点刚过半,这个时间天还没完全黑下去,但是因为阴天的缘故,天上飘着一层薄薄的云,连带着射下来的光晦暗不明。 陆江辞刚走进客厅就觉得有些古怪。 梁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她穿得很华丽,欧根纱的水红色拖地礼服裙配着足有十公分的一字带银色高跟鞋,长发编成一条细辨子盘在脑后,耳垂上硕大的两只镶钻耳环。 她甚至化了齐整的舞台妆,这妆放在镁光灯下是耀眼夺目的,但摆在客厅的暖灯下却显得浓烈的有些不合时宜。 陆江辞从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梁雪的脸,忍耐着不适,尽量平和的说,“小雪,有什么话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 梁雪略带贪婪的目光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把他打量了个遍,最后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姜沾云是怎么照顾你的?” 他皱起眉来。 梁雪丝毫没顾忌他的脸色,“既然是这样,她凭什么跟我抢?抢到手了又不好好照顾着,她凭什么?”她语气有些愤怒,声调一下子升高。 “小雪,”陆江辞声音冷得像冰一样,“你好像搞错了。不是姜沾云跟你抢,因为我本来就是她的。” 梁雪轻声笑了一下。她本来是饱满的娃娃脸,现在却瘦的两颊都凹陷下去,浓重的腮红打在颧骨上头,牵扯嘴角的时候显得有些莫名的刻薄。 “我就知道,如果我没在电话里牵扯到姜沾云,你是不会来的。” “江辞哥哥,你现在的样子,真叫人同情。” “梁雪,”他眉头突突在跳,完全是忍耐的语气了,“我看你在国内过得不开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你父亲商量,送你去国外散心。” 她摇头,笑得越发灿烂,“去国外?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知道,”陆江辞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但是你永远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所以,不要再做无用功,放过你自己。” “不是我不肯放过我自己,是姜沾云不肯放过我!” “与她没关系。” “我把她当姐妹!我那么信任她,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她!但是她把我的男人抢走了,把我的事业毁了,就连我的家庭,我的父亲……呵!姜沾云,一个谎话连篇的杂种,还妄想进我的家门!” 陆江辞骤然抬头,目光阴鸷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梁雪已经破罐子破摔,早就不怕他。“她一边抓着你不放,一边又勾着我哥哥,妄想嫁进我们家。她的手段这样高明,怪不得你们一个两个都被套牢。” “江辞哥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姜沾云是我血缘上的妹妹啊,她怎么可能勾引我哥哥呢?对吧?” 震惊太过强烈,陆江辞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就知道姜沾云会这样骗你,她得叫你对她放下心来,才能继续脚踏两条船。但是我告诉你,姜沾云就是个杂种,她跟我,跟我父亲,跟我哥哥,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 她有些洋洋得意地注视着陆江辞,看他受到伤害的样子是不是依然叫她心动。 她看见男人在这句话之后向后仰在沙发背上,他仿佛突然放松了似的,缓慢但是清晰地说,“请注意你的言辞。沾云不是梁家人,我早就知道,并且为此高兴。我不认为这值得你为此中伤她。” “是吗?”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击。她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带着一种不管不顾地泄愤一般地语气,快速说,“那你知道当年在美国从你眼前把姜沾云带走,害你出车祸的人是谁吗?”她停顿了两秒,字句分明地说,“是梁峰。” 陆江辞头一次在心里如此感激自己拿了大奖的好演技。梁雪的话音落下,他感觉耳蜗里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嗡嗡作响,进而演化成山崩海啸的巨响。心脏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他甚至产生了荒唐的幻觉。但他仍听见自己冷静甚至称得上冷淡的声音说,“那又怎样?” “要我帮你重温那令人难忘的一天吗?”她好像根本没打算听他的回答,自顾自得意的说下去,“你在外地出差,姜沾云在电话里提出了分手,然后从你圣何塞的那栋别墅里搬走。 她不再接电话,所以你当天晚上赶回来去找她。在她家门口,你看见一个男人搂抱着姜沾云上了一辆车。你驱车去追,在加州101高速公路发生车祸。车头全毁,你伤了两条腿和背部,在ICU抢救了两天才捡回一条命。最精彩的是,”她在这一刻有一种陷入癫狂的狂喜,这甚至让她有一些迫不及待。 “你出车祸的时候, 分卷阅读80 姜沾云没有让她的车停下来。 你在ICU的时候,姜沾云没有去看过你。 对吧?” 他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未进食,此时胃袋里空空如也,泛起涩苦的液体。 “如果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能让你觉得自在,那你请便。” “江辞,”她带上了一点怜惜的语气,好像在看一个嘴硬的孩子,“我是不是离间,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被她蒙骗。” 陆江辞发现他的世界已经陷入困境,他无法让这个女人闭嘴,也许他潜意识里也很想知道,姜沾云那些隐藏起来的秘密,究竟有多么一发不可收拾。 “她是不是给你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接手京盛,她只是,不得已,答应了一个父亲的请求?” “她那么纯洁,那么楚楚可怜,你一定相信了她。但是姜沾云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她从头到尾,想要的都只是权利和地位! “她不是这种人。只要她想要,当年我的公司就可以给她。”陆江辞面色冷硬。 “我听江阿姨说,你当年想把你在公司的股权分一半给她,是江阿姨发现了她的不良用心,才及时制止了你们。她跟你谈恋爱,知道不可能嫁到你家当陆太太,就毫不留恋的把你丢掉。后来她发现了更棒的目标,就是我哥。有了这个身份,她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这个权利的金字塔,过她想要的人生。只有你!你还傻乎乎的想要把她从泥潭里救出来,呵,笑话!” “你还不知道吧?让我和你炒绯闻,求你陪我出席颁奖典礼,所有这一切,都是姜沾云的主意!她根本就不在乎你!那时候你在干嘛呢?恐怕还在想向外界公开你们的关系……” 他的手机拿在手里,屏幕突然亮起来,他看见下午给姜沾云发的短信得到了一条回复,那条来自姜沾云的短信只有一个字,她说,“好。” “梁小姐,”陆江辞站起来,慢慢地系上外套的一颗黑色纽扣。 他身子略微前倾,以十足压迫的姿态面对梁雪,“我告诉你,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如果你再以这套可笑的说辞去诋毁她,我发誓,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化着你丑陋的妆,呆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从没有这种对她以这种语气表露过这种字眼。梁雪突然觉得仿佛落入一片酸涩的海,她好似马上就要涌出泪来,但是下一刻她又觉得畅快,她好像在这一刻才以姜沾云为钥匙,走进了陆江辞冷漠的围墙。他从来,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乎过她,只有这一刻,他的目光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他所流露的情绪是有关她的。 只有这一刻,也不枉她准备良久。 值得她感谢上苍。 梁雪走近他,她知道现在自己的眼神,一定是甜蜜的,带着许多温柔。她发誓,即使是在她演过的最卖座的那部青春偶像剧里,她也没有用这种抑制不住欢喜的目光看过别人。 “江辞哥哥,”她柔声细语,“我相信你会明白过来的。我能理解你,我知道真心错付的痛苦。她这样对你,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他眉头皱的像山峰,注视着她是完完全全嫌恶的目光,再也无意与她纠缠多一秒,“你……” “嘘……”她的食指抵上自己的唇,“等一会儿,”她扫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就一会儿……” 陆江辞心中一震,还未有动作,正对着客厅的梁宅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他本能的扭头去看,下一秒唇上就猝不及防的被印上了一个沾着唇彩的吻。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听见闪光灯在门外咔嚓作响,眼前一瞬间亮如白昼。 第 51 章 姜沾云换下了在公司穿的套装,走到厨房找到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水。挂钟指在早晨十点上,她昨天从公司过夜,这会儿仿佛日夜颠倒了似的,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陆江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这间房子里出去的,他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茶几上还摆着半包细支烟,甚至连卧室的床铺都没收拾,这不是他的作风。 他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面了,她很想见他。 她坐在沙发上喝完一杯水,反倒有了些精神。 门铃突然响起来。 她赶紧走过去,用有点撒娇的语气说,“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她打开门,笑意一下子僵在脸上了。 江嘉华穿着一套剪裁精致的套装,拿着爱马仕的手袋,昂着头站在门外。 姜沾云搭在门把上的手蜷缩起来,指尖狠狠的刺进手心。她觉得浑身的血液被一寸寸的冰冻起来,心头突然涌上了巨大的惶恐。 江嘉华的声音响起,“不请我进去?” 眼前的女人跟四年前那个站在ICU门前面若冰霜的人逐渐重合。姜沾云咬紧了后牙,防止那些噩梦般的过往窜上她的喉咙,占据她的脑袋。 她侧了侧身,低下头,说“您请。” 江嘉华走进屋里,四下看了一眼,“江辞一直在 分卷阅读81 你这儿住着?” 姜沾云实话实说,“他有一个周没过来了。” “你看过新闻了?”江嘉华盯着她,这是一个很有压迫感的眼神。 姜沾云觉得她喉间一阵干涩。“是,我看过了。” “你很冷静。”她以探究的眼神看着姜沾云。 “因为那是假的,我相信江辞。” “你已经见了照片,还想自欺欺人?” 姜沾云一字一顿地说,“我相信陆江辞。” 江嘉华突然笑起来,她在姜沾云跟前从未露过笑脸,她这一笑让姜沾云突然瑟缩了一下。她在沙发上落座,如同在自己家一般,“你坐下来,我们谈一谈。” 姜沾云面无表情,“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是吗?可是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可以谈的——关于江辞,京盛,和你的父亲。” 陆江辞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挂钟上的时针刚走过八点,他在一片黑暗中踏入客厅。 他摸索着打开灯,一下子被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姜沾云笔直的坐在沙发上。 她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从上到下都仿佛是经过长久的风化后的僵硬,像是被遗弃的雕塑。 “沾云?”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愣了一会儿才出声问,“怎么没开灯?” 姜沾云这时候才缓慢的抬起头来看他,她双眼通红,是一种哭过之后染上疲倦的颜色,这抹红在一瞬间攫住了他的心,仿佛把他的心尖放在指间狠命一掐,他眼角立刻酸涩起来。 陆江辞一步一步走过去,蹲在她身前,他那双动人的眼睛像被工笔精雕细琢的画,以一个从下到上的角度仔细看着她。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几乎算是叹息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沾云也在看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像针一样刺在他心里。 陆江辞不知为什么就涌上乱麻一般的心慌,他想要握住姜沾云放在膝盖上的手。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他的指间蹭着她的手背滑过去,但是陆江辞没有犹豫,坚决地握住了她的手。 “说句话,你跟我说句话。”他语气很温柔,带着点祈求似的。 她顿了一顿,“你去哪里了?”她缓缓开口,声音哑的像是被沙子打磨过一遍,却又飘忽不定,让人心慌。 陆江辞没有先回答她,他说,“我先给你倒一杯水,然后我们再说这些,好吗?” 她没有说话。 于是他拿了杯子接水,兑成温润的,放在她手里。“喝一口,”他往上托了托水杯,“不烫。” “生气了是不是?嗯?”他两只大掌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摇了摇,“我去处理那些新闻了……当然那些都是假的。那是个意外,她把我叫到她家去,说有关于你的事情要告诉我,然后突然凑上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就有摄像机开始照相……我也吓傻了。” 他像个闯了祸的小孩子似的,耷拉下眉眼来,说软话来求饶,“我错了,对不起。我发誓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你别生气。” 他甚少有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让姜沾云一瞬间想起大学的时候,他有时候工作太累了或是惹她生气了,就这样近似于无赖的撒娇。 他就是有这种魔力,偶尔露出一点旧日的痕迹,轻而易举地将她身上的盔甲击的粉碎。 她必须承认,即使时隔多年,他依然是这天底下唯一被她深爱的男人。 他竭力找出一些话来弥补两人中间大量的空白, “我们没有做那种事,你知道我根本对她没感情,她只是埋怨我在她陷入舆论压力的时候不帮她,怪我毁了她的事业。于是准备万全,要让我身败名裂。” “她现在成功了一半。”他想起网上那些打了鸡血一样的网友,寻着人血钻过来的键盘侠,余枫处理不迭的代言品牌的电话。 “毕竟有图有真相。”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但是不要紧,”他很快说,“他们说就叫他们说去,我的心你知道就行。” “我知道你会相信我的。你也不要怕,如果这次我真的……大不了我不在这个圈子里了。你放心,我这些年赚了不少钱,投资的项目也很多,你知道我的投资嗅觉一向很敏锐,这些我晚点拿给你看———把你养的白白胖胖是绝对没问题的……” “你在工作室吗?你一直呆在那里吗?”她死死地盯着他,如同在沙漠里遍寻绿洲不得的旅人,带着一点绝望的祈求。 “对,我一直呆在工作室。”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执着于这个地点。 她轻笑了一声。 “那今天早上出现在华莱集团总经理办公室的人是谁啊?”她终于抬头看他的眼睛,完完全全讽刺的语气,“难道你还有个孪生兄弟?你怎么没一早告诉我,好让我绕着他走。” 她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她突然感觉无限悲凉,她原以为她这次不用孤军奋战。 她已经给 分卷阅读82 了他此生最大的信任,不信那些照片,不信铺天盖地的传言,不信雷铭口中的兄弟情深。却原来她的战友早已经将她遗弃在战场。 “你们打算让我怎么样?在牢里待到死吗?还是你期望我从我的办公室跳下去?嗯?”她笑着说,“没关系,你告诉我。我让你如愿。” “姜沾云!”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呵斥一声,她的笑像一把刀,一瞬间没入他的胸膛,让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他额上的青筋暴起,再也无法忍受她这样说自己,“我承认我见了苏言凯,但我不会害你!我永远不可能害你!” “你难道,没有,害过我吗?”她一字一顿地说,面上是一片苍白。 陆江辞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你在说些什么?” “你非要我说清楚吗?”她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却冷得叫人发颤,“我为什么会在青海出车祸?我一直以为是我运气太差,差到连刹车片都要跟我作对。但其实是有人要我的命,对吧?” “为什么谢锦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是谁指示那些村民来闹事,因为这个人实在太有能耐了。她一面派她的儿子来向我示好,一面把我逼到青海去。她早已经安排了一个与我有“仇”的人在那里等着我,只待在我车上做下手脚。而你,你知道这一切,江辞,你知道她想要我的命!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她想要我的命?!” 她再也忍不住,眼里一片赤红,像是要滴出血来。她仿佛是被束缚住的小兽,不顾一切地要扑出去咬住他的脖颈,却可怜的在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声。 陆江辞的胸腔激烈的起伏,她话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沾着硫酸的滚石,砸在他身上,落下鲜红丑陋的疤。 他咬着牙,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细线。 姜沾云扑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嘶吼道“你说话!” 良久,他低低地说“我知道。” 多么讽刺。他的母亲想要她的命,他是这场阴谋的帮凶,而那个时候,她沉浸在他突然流露的温柔幻影中,几乎要为此原谅命运带给她的所有不公。 她想要仰天大笑,她真是太愚蠢了,难怪人人都要把她像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陆江辞心都要碎了,他张了张嘴,理智告诉他现在要解释,他必须要解释。说这件事很复杂,他母亲也是被人当了枪使,他事先并不知情,他也是用尽了手段才从那个下黑手的人嘴里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但是他要怎么解释?到底是他的母亲参与了这场阴谋,他的母亲为他参与了这场阴谋。 他无法解释。 “这次是什么呢?”她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大概能猜到你们做到哪一步了。梁港波和我势必有一个人要承担这个责任,那就我来吧,我真的很想看看你们放出来的这把火,是不是够热烈,能烧死我。” “我不允许!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公司的事情一概不要再插手!”他大声说,眼眶一片猩红。 “你关不住我。不用再这么惺惺作态了,我如了你们的愿不好吗?” 陆江辞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紧紧的禁锢着她,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告诉你,姜沾云,我不会允许你出事的。你如果再来挑战我的耐性,我就把你铐在床上,你知道,我做的出来。” 她反倒笑了,翘着嘴角仿佛很开心似的,“为什么不呢?我这辈子到头来只有这次机会还能做成一件好事呀?” 陆江辞以为她说的是替粱港波顶罪,一时口不择言,“你别犯傻了!梁港波根本不是你父亲,你犯得着为了他赔上你自己的一生?” 她茫然无措,好像突然傻了一样,脸上的表情都隐去了,只有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沾云?”他惶恐地叫了一声,一滴泪猝然从她发红的眼眶砸下来。 “梁雪告诉你的?”她胡乱抹了一把脸,问道。 “我派人去查的。对不起,因为我真的无法相信,如果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会这样对你。” 她愣了许久,终于自言自语似的说,“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是傻瓜。” “我答应了梁港波,瞒着小雪和梁峰,我以为这样就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连你也知道,只有我听到的才是谎话。”她慢慢地说,“所以我跟梁港波没关系,他只是想利用我当他的替罪羊。” 姜沾云兀自点了点头,完全是自我认命一般的神态。 “江辞,看着我现在这样,你觉得很快活吧?”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他眼中有深刻的痛楚。 “是吗?可是你这样对我……你不就是恨我把你甩了吗?” “你恨我把你甩了……也许不仅仅是这个?还有什么?”她仿佛自虐一般的去想,“还是我把你绿了?要不就是我害你出车祸?” “姜沾云!”陆江辞低吼了一声。 “你不是一直要我给你解释吗?那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受够你了!我受够你的 分卷阅读83 家庭!我再也不想跟你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在说气话。”陆江辞肯定地说。 “你怎么变得这么胆小?”她笑得讽刺,“你也受够了我吧,不然你怎么会去找梁雪?” 陆江辞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忍不住大声发问,“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你这么努力的撮合我和她,到今天终于看到了你想要的结果,你现在又在抱怨什么?” 姜沾云的笑在脸上僵了一下,她低下头喃喃自语,“看,你对我也是有怨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仰着脸看他,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她的睫毛和嘴唇都在不受控制的轻颤,但是她的语气非常平静,“陆江辞,我们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没有关系了。” “现在,你从我家里滚出去。” 他锋利的喉结颤抖良久,终于说,“我不同意。”他今天本来是想带她去见奶奶,跟奶奶说,“这是我爱的姑娘。”然后永永远远的跟她在一起,可是怎么,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我说,滚。”她当真不再念及半点往日情面。 “我不能走,我们受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我不能放弃。沾云,你冷静一点,我们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他慌了,颠三倒四地说。 姜沾云浑身都在发抖,她艰难地说,“你不走是吧?好,我走!” 她不再犹豫,直起身子就往外走。 陆江辞见她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慌的赶紧迭声说,“你在家里!你就在这里!我走!” 他关上门出去。 过了半晌,屋里重归平静。 姜沾云终于坚持不住,双眼昏花的跌在地上,手脚都在颤抖。她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两声,慢慢地,蜷缩在了地上。 第 52 章 黑色轿车停在京盛大厦前。 早有记者在太阳暴晒下在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这时一窝蜂的涌过来,彼此拥挤着高声问道,“姜小姐!你怎么看京盛能源企划部部长姚清亲证碧云洞的项目疏漏?” “姜小姐,你跟江辞是否已经分手?” “你看到江辞和梁雪的吻照是何感想?” “有人实名举报梁港波董事长在任职期间存在非法经营和单位行贿等一系列违法行为,你对此是否知情?” 姜沾云带着墨镜在安保人员包围下进入京盛大厦。她知道,这把火已经烧起来了。 姚清已经不再出现在公司,他的私人号码亦无法联络,连秘书都不知道他人在何处。 姜沾云在办公室里打给姚清的太太赵玉倩,对方情绪失控嚎哭不止。 她接连开会,让研发团队出具专业报告,梁港波给她留下的烂摊子叫她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第二天下午她才看到最新消息,梁雪被拍到和一中年男子在澳门赌场举止亲密,不断主动索吻。 照片上的男子赫然就是姚清。 所有细节串联在一起,真相隐隐浮出水面。姚清的出轨对象就是梁雪,而梁雪现在准备以此为武器报复姜沾云。不得不说,她的这一步棋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她本来可以与苏言凯合作,苏言凯只想要京盛分崩离析好从中获益,而陆江辞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把火引到姜沾云身上,所以她只能另谋出路。 可是已经于事无补。 六月的最后一天,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式受理梁港波相关案件。 京盛集团董事长,原京盛集团总裁梁港波涉嫌通过不法手段侵占公司利益,金额超过6.5亿。 同时,京盛方面公告显示,自去年四月份公司完成管理层变更,聘请姜沾云担任公司总经理,梁港波不再担任公司董事长及总裁职务。 去年九月底,新任监事会委托了律师事务所及会计师事务所,就公司与大股东京盛集团实际控制人梁港波、梁港通及关联公司之间的关联交易事项作了专项尽职调查和审计。报告显示,大股东通过关联交易侵占公司财产损害公司利益近9亿元,部分行为涉嫌构成刑事犯罪。 梁港通已被逮捕,而梁港波身处美国,目前无法与其取得联系。 在这一时刻,京盛通过声明强调,“京盛集团仍在正常经营,公司管理层将加强管理,确保公司稳定和业务正常进行。” 七月中旬,姜沾云穿一套白色斜纹西装,红唇波浪卷发,踩着高跟鞋出现在电视台接受《企业家》栏目采访。 她在节目中直言不讳地批评了公司前管理层的的做法,原本计划五年内在全国各地兴建产业园项目,却因为缺少足够的资本支撑而不得不流产计划。这是过于激进的做法。而且京盛的产业链不仅存在这一点问题,对市场的预判失误也是很大一方面原因。 但她同时重申,青海的碧云洞产业园区并不存在拖欠货款的问题,只是因为供应商所提供的产品存在严重质量问题及售后服务问题,所以才暂时停工园区建设,双方先协商解决问题。 分卷阅读84 采访她的女主持人问了几个私人问题,比较隐晦的包括姜沾云个人形象对企业的影响及她是否有进军娱乐圈的意向。女主持人毫不避讳的说自己是陆江辞的粉丝,因此也私下询问了姜沾云和陆江辞的感情状况和之前的绯闻,即使她承诺了这一部分不会播出,姜沾云仍然十分谨慎。她思索了一下,认真的说,“江辞先生是非常正直的人,我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但这档节目正式放映时并未如同约定好的那般剪去全部无关内容,姜沾云美丽的脸被镜头框起来,她严肃又缓慢地说,“江辞先生是非常正直的人,我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此时距离江辞与梁雪的吻照问世已有将近一个月时间,娱乐圈的热搜头条日异月殊,聚焦在这次绯闻的视线在三天后因为席欧突然宣布结婚而被转移。虽然陆江辞平时专业突出,风评极好,又拥有几乎算是业内最好的宣发团队,但这场绯闻也给他以不小的创伤。一方面是他在发布会上的发言仍让人历历在目,另一方面是作为潜在当事人的姜沾云始终未曾发声。 即使后来有梁雪与姚清的新闻爆出,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他的处境是被人陷害,但他已经丧失掉许多支持和资源。 而江辞本人从六月下旬起再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也因此姜沾云的这次发声被很多人认为是一个崭新的信号,意味着两人未因此次绯闻而分崩离析,越来越多的网友期待能有一记重锤将梁雪和江辞的关系摆到明面上来。 陆江辞已有一个多月时间没有与姜沾云有任何联系。 她还在会上,谢锦敲了门进来,附在她耳边说,“华莱集团的苏言凯在外面等。” 第 53 章 姜沾云走进会客室。 苏言凯坐在沙发上,盯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来,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她没坐下来,居高临下地靠在桌沿上看着他,“有何贵干?” 苏言凯仍是那副模样,穿戴整齐,话不多,言辞很谨慎。“迅速地跟梁港波撇清关系,保住京盛,你处理的很好,实属我意料之外。” 她面无表情,“我不需要你来评价我。” “据我所知你之前一直没有什么自主权——或者我说的直接点,你和梁港波应该之间有什么协定,你是他雇来顶罪的。但是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你也一直私下调查他为什么要违反你们之间的协定?” 她口气讽刺,“无论如何,你都已经坐收渔翁之利了。” “不,你比梁港波更难对付,所以现在是我不愿看到的结果。” “因为我不会让你入股?” 他似乎并不惊讶,循循善诱道,“为什么不呢?京盛现在的资金缺口你比我清楚,我不认为除了我还有人愿意在这个时期给你投钱。” “然后呢?你获得绝对发言权,将京盛并入井天,成为新能源行业风口上的独角兽?” 苏言凯挑了一下眉,“很美好的设想。” “永远都只会是个设想。”她语气坚定。 “你觉得没了梁港波前些天私自转走的那些钱,你的资金链还能支撑多久?你势必要接受一个新的股东加入,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不,你不是。 他终于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据我所知你没有其他备选人。” “我只是不和爱背后插刀的人合作。” 他笑了一下,突然说,“其实我本来可以让你也受点罪的。”他抬眼看向她。 姜沾云抱着手臂俯视他。 “我知道碧云洞的一些内幕,还有,”他稍稍探出上身,“你的精神状况。” 姜沾云一瞬间变得浑身僵硬。 “这些新闻爆出去会有什么样对后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本来已经决定这样做了,但是江辞来找我……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突然到我办公室来,进了门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冲我挥拳头。真是没留情面,我第二天都没去上班。”他苦笑了一下。 “我都多少年没见到他那样了,上一次还是四年前,他出了车祸刚回北京的时候……但是我不怪他,我瞒着兄弟,是我不对。” “他眼睛通红,朝我吼,问我怎么能下这种手。我说这都是正常的商业运作,你自己做了多少年公司,你能不懂?” “他说,那不是别人,那是姜沾云啊,那他妈的要是你的女人因为你兄弟在检察院呆了一晚上,你能咽下这口气?他还笑得特气人,他说,我忘了,你当然无所谓,反正景熙已经死了。” 姜沾云呼吸一滞。 “所以我也揍他了。呵,他就是故意要激怒我。” “不瞒你说,景熙刚走的时候我还劝过江辞,好好对你,不要像我一样后悔,他那时候意志很不坚定来着。”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你跟江辞,你们两个分不开的。爱成那样的两个人,分开了,还能活吗?那天我俩打完架,往地上一躺,江儿喘着粗气跟我说,你这样对 分卷阅读85 姜沾云,你说……你说景熙能原谅你吗?” 苏言凯眼圈突然红了,“那一瞬间,我真的害怕了。我已经对她做了那么多错事了,虽然她从来,从来没有怨过我,她在最后一刻都没有怨过我……”他手按了按眼角,“但是我知道,她最看重你这个朋友了。我不想让她再伤心了,我已经让她很伤心很伤心了。” 姜沾云扭过了头,闭了闭眼。 “我知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江辞不是,他还有机会,你也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活得像个人。” 长久的沉默。 姜沾云把纸巾推到他跟前。 “商场上的事情,走到这一步了,你我都知道,已经不可能停止了。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以江辞好友的身份——如果他还愿意承认我,我要对你表示歉意,因为我伤害了你们的感情。如果江辞来找你,请你不要过分迁怒他,他此前对此一无所知……而且他最近过的,”他找了一下措辞,“很是艰难。” 第 54 章 陆江辞提前一个月拜托蓝晶仪,诚恳的邀请Lawrence共进午餐。 Lawrence风度翩翩前来赴宴。 他个子比陆江辞还要高一些,宽肩长腿,穿一件纯白色的阿玛尼西装,短短几步路像是直接从T台上走下来。额前的发一丝不苟地用发胶固定在脑后,露出一双迷人的湖蓝色眼睛。 他是生意场上的人,某种程度上和过去的陆江辞别无二致,只不过他沾了外国人的某种开放的本性,更有一种狡黠的圆滑。 他同陆江辞握手,坦然地坐下,笑着说,“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陆先生。” 包间内摒去了服务生,陆江辞亲自为他倒红酒。“是,很遗憾等到现在。” “也许你不知道,但是我对你确实——久仰大名。”Lawrence的视线顺着他缓慢向下,停顿在他指尖的白金戒指上。 陆江辞微微一笑,“我知道,沾云也许跟你说起过。你对她来说亦师亦友,她很看重你。” “我们两个是同病相怜,所以惺惺相惜。” Lawrence挑眉一笑,面上没有丝毫不自然,“我有一个去世多年的爱人,而她,有一个活着不如死了的前男友。” 陆江辞没想到这顿饭刚开始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这完全不像是Lawrence一贯的作风。 Lawrence见他并不生气,也并不显得诧异,他说,“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但是坦率来讲,我并不想帮助你。” 陆江辞平静道,“可否告知我原因?” “我爱姜沾云。完整的,赤诚的朋友之爱,”他凑近陆江辞,眼神一眨不眨地攫住他,“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没有人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会预料到伤害,如果有,那是谋害。而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有前科。” 他看向Lawrence,“你知道些什么?” “所有,全部的一切。” “那你应该知道她爱我。” Lawrence挑眉,“这是我允许自己坐在这里的原因。 ” “我也爱她。” “那真遗憾。” 空气一时安静。 陆江辞突然说,“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家里有很多中药。” “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我可怜的姑娘。” “但是她并没有按时服用,我见过一次蒋玮泽医生,他说情况不太乐观。” Lawrence皱眉,似乎若有所思。 过了半晌,他低声说,“她这病,我原来以为见到你就能好些,却没想到反而是更严重了。” 陆江辞听得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些日子饭也按时吃了,作息也比往常规矩了,但是看上去也不见好。” Lawrence嗤笑一声,垂着眼睛说,“这心里头的病,哪是几天几服药就能医好的。若是能这么简简单单的好了,不就枉费了她那么多日日夜夜把心里的伤熬成毒。”他像是突然起了兴致,“你想不想知道你们分手以后她是怎么过来的?” 他见陆江辞紧皱了眉头,也不等他说“好”或是“不好”,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认识姜沾云的时候是她刚到京盛纽约分部的第一个年头,她被分来当我的助理。” “我第一次见面就有些喜欢她,不多嘴,不爱笑,办事很利落,像个精致的中国瓷娃娃。” “她工作上没得挑,任何事情上手都很快。我可以说,她是我这些年用过的最好的助理。她后两年提拔得很快,渐渐地,也就有些风言风语。” “她花很多时间工作,几乎不跟任何人有私交。”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身体上的问题——因为我看到她在偷偷吃药,止疼片。她那时候还没意识到这是抑郁症,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疼。”b 分卷阅读86 r   “后来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差,我拖她出去喝酒——你知道,她活得简直没有乐趣。我酒量很好,几乎没有找到过能匹敌的对手,但是那天我喝醉了,她也喝醉了。所以我对她说到了我过世的前女友。大概是我表情实在很差,她也晕晕乎乎的把她的故事拿出来安慰我。所以我记住了你,因为你实在是让我的小姑娘吃尽了苦头。 其实她一直很客观的讲述整个故事,言语间甚至为你开脱,但是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你当时站在那里,我会一拳打在你脸上。” “那之后我们两个更像是朋友了。她说我是她工作后的第一个朋友。” “我留意到了她的精神状况,向她推荐了我的朋友,一位很优秀的心理医生。但是她很倔强,不想求助医生。所以我想办法联系了她在中国的朋友,就是那位蒋医生,他陪沾云度过了最开始接受治疗的几个月。” “蒋医生是个好人,而且对待沾云可以算得上是无微不至。坦白讲,我到现在仍然觉得他比你要适合沾云。” “沾云那时候住在Skid Row,那里治安不太好。她开一辆二手尼桑,平时停在她家附近的一个私人停车场,一晚上要缴纳十二美元。她手头拮据,宁愿从吃食里抠钱也不敢将车停在外面,因为这是她最值钱的家当了。有一次她回家晚了一点,往公寓走的时候让几个黑人给拦下了。那天她运气好些,碰见从家里来找她的蒋医生。明知道黑人手上有可能拿着枪,蒋医生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过去把她护住了,最后两相对峙,等到了巡逻的警察。” “还是我从警察局把他们两个捞出来的。” “后来她一直在服药,直到有一次……” Lawrence说了半天,抬头一看,对面的男人面色惨白,似是受了很深的触动,垂着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Lawrence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他说,“你要是有时间,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傍晚姜沾云收到蒋玮泽的电话,说Johnson刚到中国,问她有没有时间见面。 她刚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时针指向六点,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街景。她从老板椅上坐下来,抱歉地说,“晚上还要开会,再过两天,Johnson走之前我一定见他一面。” 蒋玮泽沉默一会儿,还是说,“照顾好自己,身体不舒服就不要硬撑,一定要及时来找我,听见没有?” 姜沾云应了。 她在周五晚上终于见到陆江辞。 陆江辞站在门外,穿着简单的黑T牛仔裤,用那双布满血丝的湿润瞳孔,脆弱地看着她。 姜沾云吓了一跳,自心底涌出一种做梦一样的失重感。她硬着心肠说,“你还来干什么?”作势就要去关门。 话没说完,就被拥进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她条件反射地想要去掰开环在自己腰背上的手臂,却突然停下来,“你喝酒了?” “嘘,没关系,余枫送我来的。沾云……”他把她箍得很紧,简直要填进身体里。 他像一个走失的孩子,喃喃低语,“沾云,我奶奶去世了。” 姜沾云一抖,睁圆了眼睛。 他从小跟在老人身边长大,与老人相处的时间比父母还要多,感情极为深厚。所以她知道奶奶对他的意义。 “让我抱一会儿,别推开我。”他像是在哀求她,发抖的嘴唇蹭过她的耳垂,引起一阵温热的战栗。 她终于明白苏言凯说的“过的艰难”是什么意思,他一定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 她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因为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肩膀上。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这只手在马上要落在他背上的瞬间蜷缩成拳,最后还是僵硬地落在身侧。 凌晨三点钟。 陆江辞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英俊的面孔埋在被子里,梦中还皱着眉头。他右手搭在枕头一角,微微弯曲的姿势。 姜沾云坐在一片黑暗中。 她现在非常,非常想来一支烟,或者拉开床头柜吞下去几片药片。但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忍耐着胸腔传来的疼痛,坐在那里,看着陷于睡梦中的男人,任太阳从窗外一点一点升起来。 陆江辞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过于疲惫的身体仍留有迟钝的痛感,精神上却是满足的。 屋子里空荡荡的,他独自躺在床上,明明昨晚入睡时她还在倚在床边,被他紧紧握住手。 姜沾云穿着一件纯白的长衬衫站在厨房里做饭,厨房门半掩着,从缝隙里露出一点油烟机的换气声。她的手腕被窗外透进来的光眷恋,像是摊开的一层淡淡的水珠。 陆江辞在停住脚步,良久,他伸出手按了按眼角,张开的手掌遮盖住发红的眼眶。 姜沾云从厨房走出来,突然看见他。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因此撇开视线,简单地说,“准备吃饭吧。” 陆江辞走过去帮她端碗,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餐 分卷阅读87 桌上只有餐具碰到一起的微响。 姜沾云心里默默地想,他好像又瘦了一点,脸上的轮廓越发坚毅,伸出来的手腕处尺骨也比原来锋利。 她忍了又忍,还是问一句,“汤锅里还有一碗的量,要不要匀给你?” 陆江辞沉默地点点头。他没让姜沾云动,自己端着碗回来,一口一口喝干净了。 姜沾云瞧着他的脸色,话在嘴边上打了一个转,“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吧?什么时候回去?” “嗯。”他点点头,“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说完就走。” 姜沾云心中警铃大作,“你想说什么?” “我见过Johnson了。” 姜沾云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怒道,“你怎么知道他的?谁允许你去找他的?” “我去拜访他,他一开始不肯透露你的任何信息,我说……我就是那个让你受罪的男人,所以他见了我。” 姜沾云面色一阵一阵发白,“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你的病情,”他声音很轻,“他说你去他那里就诊的时候已经有很严重的抑郁症症状了,失眠,头痛,没有食欲,记忆力衰退,而且……自杀过一次。”当这些冰冷的字眼从那个心理医生口中说出的时候,他忍不住去想,仿佛自我折磨一般反反复复地去想,她是如何,独自在深夜忍受那些止不住的眼泪和让人窒息的痛感,忍受他犯下的那些罪。 “所以家里的中药都是因为抑郁症,不是什么胃病。” 长久的沉默。 她终于疲倦地开口,“我不想瞒你的……但是我回国以后已经好了,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可是你没有,你还在偷偷服药,对不对?” “我快好了!”她惶急地抬起头,喃喃地说,“我真的快好了……” “沾云……我们慢慢来,会好的,相信我,会好的。”他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抿了一下唇,感受到自己搭在桌沿上的手不停的在颤抖,他把手撤下来,攥成拳头,抵在腿上。“他说开始每次都是蒋玮泽陪你一起去就诊,他尽心尽力的看护你,给你很多帮助……我应该谢谢他。”他抹了一把脸,垂下眼眸去。 “他说你一直很努力,很积极地,接受治疗。只除了有一次,你突然中断了治疗,没人联系得到你。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情绪反复地很厉害,几乎有症状加深的倾向。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次意外,你应该已经痊愈了。那是因为……你母亲去世了,对吧?” 姜沾云不说话,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目光空洞又绝望,她像是一瞬间陷入某种不堪的过去,后背激起一层冷汗。 “沾云……告诉我,为什么?”他想牵住她的手,被她一下子甩开了。“为什么那个时候中断了治疗?” 姜沾云好像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筋骨,浑身瘫软的蜷缩在一起,冷汗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淌,在下颚处汇聚。 陆江辞心都揪在一处,他用力地把姜沾云填在怀里,感受刺骨的寒风被一点一点地挤出胸腔。 “我……你不会想听到的……”她面无血色,“江辞,我不想让你难过。” “你得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不能只有我自己蒙在鼓里,这不公平,这对你不公平。”他语气哽咽。 她沉默良久。久到陆江辞以为她不会说话了。 “你出车祸的时候,我去看过你。”她的眼睛深得像是幽暗的潭水,眼眶殷红,几乎要滴出泪来。 “我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离你只有几步的距离。我想看看你,我很想看看你!但是你母亲站在门口,她旁边的人把我围起来,不让我见你……我知道我错了,”她的眼里汹涌地涌出来,“我不应该跟你说分手,我不应该让你来找我,都是因为我,你才出车祸……我知道我错了!” “我下跪,给她磕头,我求她让我看看你!” 陆江辞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他的胸腔仿佛被人拿小锤一寸一寸的捶碎了,血一瞬间涌上喉咙。 “最后她答应了,但是我必须,必须满足她的条件……她让我三年之内不能回国。” 她泣不成声,“我还能怎么做?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你好好的,可是我没办法,我连停下车看你一眼都做不到……”她在他怀里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因为我那时候,也正在失去生命———那是我割腕的那个晚上。” “我只能答应她,我甚至迫不及待地答应她……三年,不就是三年吗?我以为我等得起……但是我母亲去世了。我买不了回国的票,没有人可以帮我。” “我只能去求梁港波……所以我被迫坐上了这个位置。”她轻轻的说,甚至含着泪讽刺地轻笑了一下。 “后来我还是没能回国,因为梁港波突然病倒了。”她眼中是一片绝望的荒野,“我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从小到大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因为她不争气的女儿,孤零零地 分卷阅读88 死在家里,过了两天才被人发现。” 一滴热泪砸在她手背。 她的字眼仿佛有实感,像一柄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将他凌迟。他狠狠地咬住后牙,忍住喉头间涌上的潮意。怎么能这么疼啊,他已经这么疼了,那她该多疼啊? “我这辈子福薄,我认了。可是我没做坏事,我没有伤害过别人,我甚至没有对不起你,江辞,我没有对不起你……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是我母亲。” “我恨你母亲,也恨你……虽然我知道,你对一切都并不知情,但是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仍能够心无杂念的去爱你。后来我明白了,其实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他张了张嘴,花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声音沙哑地不像话,“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江辞,”她抚上他的脸,流着泪说,“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陆江辞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爱的男人,就应该一辈子意气风发,趾高气扬。” “我不能……沾云,我已经很差劲了。如果我不能和你一起承受,也别让我自己留在安稳的假象里,”他皱着眉,那双多情的眼中布满泪水,目光几乎算得上是哀求了,“我要陪你一起,你别丢下我……” “江辞,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试过,但是我没办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直一直在心里唾弃我自己,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过得战战兢兢,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偷来的时间,也许下一秒我就仍是自己一个人。我一直不肯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确实没想过和你走到最后,我只想尽量把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再延长一点……可是江辞,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这种日子太难了。” 他怔楞了一瞬,接着又快又急的说,“不会的,往后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我发誓,这次是真的,你相信我一次。你之前已经答应过我会跟我在一起,你答应过我了……” 她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擦干净脸上的泪,平静地说“江辞,你该走了。” 第 55 章 小区的路灯坏了一盏,夹在两颗光源之间有一段漫长的黑暗。姚清提着一只面包房刚做好的巧克力蛋糕,低声跟梁雪说,“明天还得去找找物业,这盏灯都坏了好久了。” 梁雪走在前面,毫不在意地说,“这个小区就这样,不是这里坏就是那里坏,无所谓。” 姚清说,“不行,不□□全,物业要是不管的话我找个维修工过来看看。” 梁雪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刚想说话,突然从左侧射过来一束猛烈的强光,照得梁雪反射性的猛地把眼睛闭上了。 眼前笼罩过来一个黑暗的影子,她悄悄睁开眼,看见姚清拇指抵在眉头上,置身在她身前,突入其来的强光被他挡去大半。 他挨得她很近,一只手还下意识地反身按在她背上,把她牢固地禁锢在他身后。她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是真实可触的实感,比她这些年遇见过的所有真心都要滚烫。 黑暗中,她能听见一个尖细的鞋跟,“哒,哒,哒”冲破夏虫和微弱的风织就的屏障,不紧不慢地磕在地上,片刻之后,一个清冷的女声叫她,“梁雪。” 相比于来人的不动声色,姚清显得手足无措地多,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皱着眉叫了一声,“姜总。” 姜沾云没理他,一双眼睛寒冬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身后的梁雪。 他又叫了一声,“姜总……” “梁雪,我们谈谈。” “姜总,我们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到小雪,我……” 姜沾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 梁雪从姚清身后走出来,她也看着姜沾云,没转头,跟姚清说,“姚哥你先上楼去吧。” 姚清顿了顿,“姜总,小雪她什么都不知道,您别动她。” 姜沾云突然想笑,她也确实笑了,讽刺地说,“呵,她这么厉害,我哪儿敢动她啊。” 姚清又迟疑了片刻,低声说,“小雪,我等你上来吃蛋糕。” 两个人坐在车里,隔着一层挡风玻璃,眼前有细小的灰尘和飞虫在暗淡的灯光下徒劳地打转。 姜沾云很直白地说,“我要你发公告澄清你和陆江辞的关系。” “凭什么?”梁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接着嗤笑一声,“我被人嘲笑的时候他为我出头了吗?我付出这么多才让他有今天,你要我上赶着去自己打脸?我告诉你,不可能!” 梁雪看上去十分愤怒,她胸腔激烈的起伏着,“怎么?我让你们为难了?那正好!你们就受着吧!你和陆江辞,你们这些自私懦弱的人,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没想到姜沾云仿佛一下子被怒火点燃了,她狠狠扑过去,猛地扯过安全带架在梁雪的脖子上,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说谁自私懦弱?!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你口口声声地说爱江辞,到最后还不是利用他。你惹了麻烦就躲在姚清背后, 分卷阅读89 让他替你承担。”姜沾云一字一顿,“你才是自私的懦夫。” 梁雪一下子被她恶狠狠的眼神震住了,她往后缩了缩脖子,不管不顾地红着眼眶喊道“是你们欠我的!陆江辞接近我就是为了打探你的消息!你和陆江辞有私情,可我被你们蒙在鼓里,还像个傻子似的以为我能和他在一起!” 姜沾云无视她泫然欲泣的一张脸,低吼道,“你听清楚了!是你们梁家先对不起我的。我为你们梁家做牛做马的时候,你们想的是怎么让我去蹲监狱!梁港波骗我当他的替死鬼,你们都是帮凶!你别哭!你有什么可哭的?你装什么可怜?谁来可怜可怜我!” 话出口的那一刻,姜沾云才知道,原来自己有这样多的不满啊。她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地接受最后的安排,却原来还是委屈的。她原来以为自己是家里的一份子,虽然不被承认,但到底小心翼翼地,渴望得到除了母亲之外的那一点点亲情。却原来都是假的,那些痴念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她付出了真情,使尽了浑身解数,还是只得到了旁人的利用。 “我已经习惯了你们的利用。但是姚清呢?他知道你是在利用他吗?你许给了他什么?你愿意跟他在一起?” “我没有!”梁雪慌张地大吼。 “没有什么?没有利用他?呵,你心里爱着陆江辞,却让姚清为你挡枪林弹雨,不是利用是什么?” 梁雪一时间面孔褪尽了血色,她急切地喃喃辩解“我没有……我没有……” “你会毁了他!他已婚,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因为你,他抛家弃子,出卖公司,已经受尽了嘲笑和谩骂。”姜沾云从车后座上拿起一份薄薄的文件,按在梁雪手上,将文件上加粗的字一个一个的指给她看。 她看见梁雪的面孔煞白如雪,拿着文件的手指抑制不住的在发抖。 “这份文件我随时可以交出去,到时候姚清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她的语气突然温柔下来,甚至挑起了梁雪的一缕头发,轻轻地缠在指间,她指了指楼上透出光来的某一家的窗户,“在家里等你,陪你吃蛋糕了。他会身败名裂,到时候只能和你父亲一起,去坐牢了。”她话音刚落,梁雪像是受不住了一般突然尖叫一声,颤抖着抱紧了手臂。 姜沾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应该觉得快活的,曾经背叛她的人,利用她的人,现在都在她手下溃不成军。可是她没有半丝痛快,她曾经在心里偷偷当作姐姐的人,尽心尽力的为她的事业出谋划策的人,被她逼的无路可走。 可是她不能心软,“今天晚上,我不管你用什么形式,发公告澄清,曝光的绯闻是你自己策划的,陆江辞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听见了吗?” 梁雪仿佛被人抽去了三魂七魄,像个木偶一样呆立在车座上。半晌,她抽动了一下嘴角,缓慢地说,“明白了。” 她伸手去拉开车门,手指像是被冻僵了一般完全不受控制。 姜沾云冷眼看她笨拙地试了许多次,终于拉开车门,缓慢地躬身走出去了。她在夏夜里站了一会儿,也没回头,但是姜沾云知道她在跟她说话,她说,“也许我现在说的话你不会信了,但是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她低了一下头,终究是没说下去,“梁峰到现在对你仍是真心的。” 她关上车门,一步一步走进了黑夜里。 姜沾云坐在寂静的车厢中,感觉内心涌上一阵阵的疲惫。 第 56 章 八月初在北京举办大学生电影节,《春盛》凭借着不俗的票房战绩和口碑赢得了包括最受欢迎男主角在内的四项提名。 江辞受邀和女主角席欧,导演穆晓声一同出席颁奖典礼。 席欧自结婚以后没怎么在公众场合露面,前几天更是在社交网站上公布了怀孕的消息,因此这次露面早早就引得无数粉丝和媒体期待。 电影节当天江辞和席欧一同走上红毯。 席欧一袭大红色曳地礼服裙,不对称的设计露出左边一侧的雪白的肩颈线,她小腹有一点显怀,但是四肢还是是瘦的,气色很好,时时刻刻都在亲切的微笑。席欧现在是圈里超一线的小花旦,巧笑嫣然间光彩照人,与身边男人相得益彰。江辞穿了一身白色西装,黑色领结,利落的背头,胸口一枚镶了绿宝石的猎豹造型胸针,整个人贵气非常。他仍不太常笑,但是一等一的好皮囊配上一身矜贵气质,仍然叫人难以从他身上转移视线。 “江老师,小欧,”主持人笑着打招呼,先恭喜了席欧要当妈妈的消息,接着对江辞说,“江老师今天也好帅啊!” “谢谢。”江辞微笑了一下,又听得主持人说,“这次获得了最受欢迎男主角提名,江老师有没有信心拿奖?” 江辞中规中矩地答,“入围的各位都非常优秀,我能拿到提名已经是很大的鼓励了。” 电影节开始前一周梁雪在网上发了公告,一瞬间引起无数口诛笔伐。这场旷日持久的绯闻终于落下帷幕。 江辞的人气不降反升,最 分卷阅读90 近更是隐隐有沸反盈天之势。外场上拿着手幅和萤光板的粉丝一阵阵撕心裂肺地给他应援,闪光灯此起彼伏映得外场一瞬间亮如白昼。 江辞朝远处挥挥手,引起此起彼伏地尖叫。 他扶着席欧走进内场,在无人的地方低声说,“我还没当面给你道过谢。”他恳切地注视她,“谢谢。” 席欧低头一笑,“不必谢我,我们各取所需罢了。我这么多年走到现在,求的也就是个安稳。今天这场颁奖礼结束之后,我就隐退了。这些,”她指指身上的华服,远处连成片的灯火繁华,“看过一遍,就不稀奇了。我是没什么天赋的演员,豁出命去努力,到这儿也就到头了。但是你不一样,江辞,你会是最优秀的演员。” 江辞在内场落座的瞬间突然有些出神。他已经有一阵没有出席这样的场合,全身的细胞在这样的氛围下开始慢慢苏醒。 有一个身影慢慢从左侧走近,向前伸出手来,“江辞,你好。” 他抬头一看,连忙站起身来,伸出手去与来人相握,“彭导,你好。” 彭甲是这两年异军突起的80后新导演,被誉为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领军人物,仅一部电影就把汪鹏捧成了影帝,票房破了二十个亿。 彭甲戴黑框眼镜,面容儒雅,笑着说,“我看过了《春盛》,孔宣祥这个角色跟你本人差别很大,但是很饱满,你演的非常好。” 江辞真诚地说,“谢谢彭导。” 彭甲又同他握了一次手,“有机会合作。” 陆江辞沉默了一瞬,接着说,“有机会一定。” 当天颁奖典礼现场被打造成金色的海洋,主持人在火团锦簇中讲完开幕词,江辞认真地听,看大屏幕上来来回回放着宣传资料。 最受欢迎男主角是所颁发的第一个奖项,出现在舞台上的颁奖嘉宾是上一届金花奖最佳男主角林瑞森和优秀的青年女导演殷琦。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五位入选男演员的表演片段,镜头扫到江辞神采奕奕的目光,唇角的笑十分柔和。 殷琦的声音在会场回响,江辞的名字被她喊得又响又亮。 “评委会给出的评语是:演员以丰富细腻却又极具爆发性的演技,再现了一个具有时代代表性的人物。” 全场掌声雷动。 江辞走上舞台。 他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和证书,拿在手中使劲握了握。女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他。 他看上去有些动容,“非常感谢各位评委能够认可《春盛》这部电影,能够认可我扮演的孔宣祥这个角色。《春盛》能够有今天的成绩,我要感谢穆晓声导演,给我们演员这样宽松的、开放的创作环境,也要尤其感谢连原编剧和张传良先生,对这个题材的坚持。他们在准备初期,多次到青海等地体验生活,采访了非常多的下乡知青和他们的后代,这使得我们的故事来源于现实。所以我才有机会,凭借这个优秀的故事站在这里。 我在《春盛》的宣传期,收到过一封转交给我的邮件。写邮件的这位朋友是一位青海知青的女儿。她在信中说,在从很小的时候,因为父亲的选择,父母长期分离,她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受到了很多的苦难。她很多年都无法理解父亲,甚至怨恨父亲。她说,她在看完《春盛》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站在父亲的角度回顾这些年。一个不善言辞的父亲,也曾经在遥远的他乡,彻夜未眠地思念自己的女儿。在邮件的最后,她说,她想要再多的了解了解父亲,所以今天晚上就回家给父亲包饺子吃。 我觉得这就是电影的力量,把你错过的,你仍在展望的,那些现实和虚幻,通过光影的艺术展现出来,让人更加了解到生活的真谛,人世间的各色情感。”他目光熠熠生辉,闪耀胜过星光。 “除此之外也要感谢所有剧组的演职人员,感谢我的观众朋友,是大家的共同努力,让这部电影得到了更多人的喜爱和认可。” 他笑了一下,“还要感谢,一位女士。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在看今天的颁奖典礼……”他似乎有点紧张似的,抿了一下唇。“我想说,因为你,我才能仍然饱含热情地感受这个世界,仍然充满敬畏的对待生命,仍然愿意表达自己的情感。”他顿了一顿,锋利的喉结上下抖动了一下,他那双深情的眼瞳真切地望着镜头,珍而重之的说,“谢谢你。” 第 57 章 姜沾云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发呆,谢锦叫了两遍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问,你自己去见梁峰行不行?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们简单谈一谈,不碍事。” 车子停在四合院内。 姜沾云推开门走进去,梁峰露着一个侧影,坐在蒲团上饮茶。 姜沾云在门口站了站,庆幸自己今天没穿裙子。 梁峰听见声音,侧过头来看见了她,远远露出个笑来,“沾云,坐下喝茶。” 他穿了一件烟灰色的长袖衫,头发 分卷阅读91 长了许多,拉直了染成黑色整洁的梳到脑后去,显得十分稳重,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清爽阳光的少年模样。 姜沾云心里有些颤动,依言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他给她面前的茶盏倒上茶,柔声说,“今年的猴魁,尝尝看。” 姜沾云恍惚了一下,慢慢说,“你不是不太喜欢喝茶?” “前几天刚送上来的茶叶,我爹往年最爱喝这个。今年他喝不到了。”他低着头向茶壶里注水,“这些日子家里冷清,往年来的人都不登门了。只有福建的这户茶农,连我们家里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也不关心,仍旧是挑了最好的茶叶往家里送。” 姜沾云一时之间心头酸涩,沉默不语。梁峰说,“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含沙射影。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父亲做错了事,这样的结果我认,也一定不会牵涉无辜。”他语气十分温柔,眉宇之间仍能看出旧日万事不愁的潇洒公子的痕迹。 “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你的提议,我答应。” 姜沾云猛地抬起头去,仿佛不敢置信一般,“你说什么?” “我说,我答应。我还有母亲,还有小雪,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再依靠任何人。” 她低声喃喃道,“可这样……你要放弃你的事业,你曾经说这是你此生挚爱。” 梁峰目光注视着她,极为温柔而缠绵悱恻的目光,“我已经放弃了——我此生挚爱。” 姜沾云心头一震,她目光瞬间错乱,只得咬牙忍耐,听得梁峰道,“沾云,你不要恨我。原来我想,如果你愿意,我极乐意当你的恋人。若要你快乐,我也可以当你的哥哥。可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要以这样的身份度过后半生,我一想到你会厌恨我,会避开我,这后半生就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他目光是一片落了雪之后的茫茫草原,全然的苍凉。“伤害了你,这是我的错。但请你相信,这不是我本意。我此生唯一的信仰,是希望你能够幸福美满。” “沾云,”他眼眶发红,竭力忍耐着汹涌而来的哽咽,死死盯着她,仿佛她是转眼就要飘走的云烟。他一字一句艰难地说,“我会用我的一切祈求,你能够幸福美满。” 陆江辞走进江氏集团。 外头日头正盛,玻璃面的大厦反射出刺眼的光,陆江辞眼前被光所填充,视线内一片模糊。他单独乘了一座电梯,静静的升上十七楼。 江嘉华在办公室里等着。 陆江辞一步不停的踏步走进来,秘书在办公室外面敲了两下门,“江总,少爷来了。” 江嘉华脸上架了一副老花镜,把手头的文件合起来。“怎么还穿这么多?外头不热?” 秘书端了茶进来,见陆江辞还一堵墙似的站在办公桌前头,“少爷……” “李秘书,你先下去吧。”他声音很客气,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江嘉华说“你到底有什么急事?一定要今天跑过来,都等不得我明天回北京。” 陆江辞看见他母亲的书桌上,靠近电脑显示器的右手边,摆着一个木质的镜框,里头是他十三四岁时照的一张全家福。那次他父亲难得回到北京,家里请了给领导人拍照的严伯伯,在客厅里那幅牡丹图前面留了一个纪念。那时候他母亲还年轻,眉心间没有隐隐的刻痕,头发也乌黑浓密。父亲穿着军装,仍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眉眼间是有暖意的。那之后他很快就出国念书,十好几年下来,一家人竟再没有照过全家福。陆江辞把相框拿起来,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低低地开口,“我等的了,我怕您等不了。” 江嘉华皱一下眉,“江儿,我推了好几个会,不是听你这么老远过来跟我猜闷儿的。” 陆江辞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去说,“您这么忙,还有空找到她家里去说三道四?” 江嘉华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那丫头得找你告状,她现在哪怕是靠着男人上位了,骨子里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陆江辞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气得脸色煞白,“她哪儿能跟您比啊,您的能耐我知道,姜沾云那点道行,根本不够看。”他嘴角一弯,眼底是一抹冷光,“您为着这么一个小姑娘,也不惜花了大力气。您拿了苏言凯什么把柄,让他给您当枪使?要不是他因为把我和姜沾云的事情爆出来被您中止合作,到今天姜沾云不得被您二位整死?” 江嘉华不动声色地说,“在商言商,她的公司管不好,就该让有能力的人来管。” “您去看看姜沾云接任以来的成绩,不用我说,您自个儿一早就摸清楚了。您怎么看着她就管不好了?” 他眉头阴沉着,“您对她有偏见,从好些年前就这样,我知道为什么。她家世不好,外头也有些传言。我堂哥和蓝晶仪一对痴男怨女,最后落得个那样的下场。您怕我也陷得深,怕她拿捏我,让我成了圈子里的笑柄。” “我难道不该怕吗?!你自己想想,你为着她做了多少不着调的事儿!好好的事业没了,连命也差点没了!我这个当妈妈的难道不应该怕吗!”江嘉华大声说, 分卷阅读92 眼神透出怒意来。 陆江辞反而笑了笑,轻飘飘地说,“关她什么事儿啊?我爱她,护着她,愿意为她死,关她姜沾云什么事儿啊?” “你混账!”江嘉华一耳刮子抽过去,眼里含着泪,浑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抖动起来,“我就知道,你一碰上这个女人,浑身的理智和教养就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一早就不该这么由着你!” 陆江辞不避不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子。他的母亲老了,到底是没忍心用力,可巴掌上来的那一瞬间,连心里都火辣辣的疼,“您插手的还少吗?当年她在我病房门口,是您给拦下的吧?让她三年不许回国,连她母亲去世都给拦在海关。我原先都不知道,您默默做了这么些‘好’事。” “你在病床上生死未卜,我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怎么还能平心静气地对她?”江嘉华嗓音沙哑,已经涌出了泪,“我的儿子,一路顺风顺水走着康庄大道长到二十来岁,凭什么要栽在身上。” “可她也是人家父母手心里的宝贝,捧在心上二十多年,凭什么就因为您儿子惹了一身腥?您不知道,她在病房门口跪下砰砰给您磕头的时候,刚割了腕叫人救回来。”陆江辞眼角通红,他咬着后牙,“她什么也没图过我,一点儿不曾对不起我,是我,是您儿子,对不起她。” 江嘉华嘴角抽动着,一丝不苟盘着的发丝也顺着泪流下来了。“你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有这样的责任。纵使是对不住她,我也不允许你行差踏错。” 陆江辞眼底是风干的绝望,从喉咙里逼出短促的笑意,“您让我去接触梁雪,让我到公司来任职,我都应了。我本来想着,她再不沾染上我,就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可是您千不该,万不该,再去动她。我是不是给您说过,青海那是我最后一次忍着您,您要是动她,除非我死了。我是不是给您说过?” 江嘉华浑身上下悚然一惊,“你到底想怎样?” 陆江辞心里好像叫人拿着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在割,割得鲜血淋漓,直往喉咙上涌, “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手里头得攥着点东西,才有底气保她。您年纪大了,该安心养老了。您这班,以后就我接了。” 第 58 章 入秋,京盛董事会前夕,工商注册信息突然显示,江氏集团某新股东以举债的方式增持京盛集团的股份,其个人在京盛集团认缴注册资本金为2.12亿元。此后,这位新股东连续两次低调增持京盛集团股份,据京盛集团最新股份结构显示,其持股比例已达7.24%。 井天集团在一系列操作后被措不及防杀出的程咬金截胡,不得已退出收购。 这一重大转折持续了将近三个月才落下帷幕。在此期间梁港波被捕,其子梁峰宣布与其断绝父子关系,并在京盛集团任职,时常出现在镜头前出席相关会议及活动。与此同时,姜沾云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开始投入幕后。 等到第二年夏天,Lawrence和蓝晶仪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结了婚。两个爱热闹的人婚礼却一切从简,只邀请了为数不多的挚交好友。 姜沾云从剑桥赶往拉斯维加斯参加婚礼。她已经不再参与京盛的经营管理,并已决定在下次董事大会时会卸职,执行官将由梁峰担任。因此她赶在新学期开始前重新申请成为了一名研究生。 她现在的生活过得无比平静,天天按部就班上课放学,闲时开一部租来的小车子出去玩。 她在剑桥落地的第二周在学院门口见到了满身疲倦的陆江辞。最近国内的风言风语她听了一些,当时感到非常震惊,甚至觉得陆江辞在发疯。他在江嘉华的公司占有一部分股权,最近股价波动,人事动荡,她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但那时她做好了不再同他来往的准备,所以思来想后,觉得自己并没有发表意见的立场。 陆江辞出现的那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她下午下课时将近六点,窗外的天空呈现一种不太纯粹的青色,她饥肠辘辘的抱着书准备回家,一出门只见门口雕塑前一左一右门神似的杵着两个人。右边那个抱了一大束玫瑰,头发金黄,笑容迷人,是一位哲学院的中法混血帅哥。新生会上两人见过一面,这位先生很有一些法国男人的浪漫情节,认为姜沾云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希望跟她谈一场命中注定的恋爱,于是天天等在她下课的路上,渴望能得到“妩媚的东方娃娃”的青睐。 另一位似乎刚从飞机上下来,长款驼色风衣的右下摆有一个长长的褶皱,愈发衬得他面有疲倦,神色惴惴。陆江辞刚勾起一个笑,提起一口气要跟姜沾云打招呼,忽然看见对面刚跟他分享过香烟,心有戚戚聊过“追妻十八式”的混血男人已经提前一秒将手中鲜红娇艳的红玫瑰献给了姜沾云。 陆江辞“……” 原来是情敌。 但是与情敌的玫瑰和饱满精神相比,他好像并没有什么优势。 他心里一梗,憋着一股气,干脆抱着手臂从旁听一听他们说什么。半晌后他放下心来,因为姜沾云待混血男人非常客气,好像并没有要发展关 分卷阅读93 系的意味。 混血男人还要再度邀请姜沾云与他一起共进晚餐,陆江辞上前一步打断他,踌躇了半天,刚说出“我……”,没想到姜沾云只是朝他点了一下头,接着目不斜视的抱着书走远了。 陆江辞不可避免的感到一点挫败,他国内的工作非常多,今天要跟大股东开会,明天要跟各位叔叔伯伯在餐桌上攀交情,因此不能总是有时间待在英国,他开始怀疑自己何时能让姜沾云回到他身边。如果他有一点空闲,经常是白天人还在公司里,晚上已经在飞机上补眠了。长此以往,再强健的体魄也不可避免的亮起了红灯。有一次他看见姜沾云从家里出来,于是急着从车上下来,刚站起来,大脑一阵眩晕,身体晃了两晃,要不是及时撑住了车门,恐怕会整个人摔在地上。 那次连姜沾云都心有余悸,特意走近了一点扶住他,“不要总是往这里跑了,身体最重要,有时间多休息休息吧。” 那时候陆江辞脸色苍白,在一片眩晕中手指轻轻扫了一下她的手心,用很温柔地低声对她说,“你不在身边,总是睡不好。” 姜沾云是真的感到有点心惊,这三个月以来,她偶尔看国内新闻,相较于过去的自己,大体能估量出他有多少工作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频繁来往于上海和剑桥,所以她常常得以窥探他掩饰不住的疲累以及持续的消瘦。 他现在在公司里做事仍然是余枫跟着他,有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姜沾云看见陆江辞身边跟着的助理变成了另一位,这才知道这一阵连余枫都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时长,请了一次年假。但是陆江辞本人好像机器一样,仍然不知疲倦的在很多个深夜或者清晨抵达她的在剑桥的出租屋。 他的房子租住在她隔壁,两扇门隔着一道木质楼梯,这天晚上下了大雪,窗外渐渐浮上了一层晶莹的雪白。曲娆在厨房用小铜锅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开了电视放了一部老电影,在冗长而嘈杂的背景音下一点点吃完了整碗面条。 晚上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感觉有地板磕碰和大门发出的杂音,她卷卷被子,安眠药的药效渐渐上涌,她沉沉的昏睡了过去。第二天是一个周末,姜沾云起床后看见窗外厚厚的一层白雪,于是放弃了外出补充蔬菜的计划,准备随便做点吃的凑活一下,这时候门铃突兀的响了起来。 “姜小姐,”余枫下巴上冒出来一层薄薄的胡茬,有些疲惫的表情,“能不能麻烦您去隔壁照看一下陆先生?他正在发烧,外面雪堵住了路,我需要开车去接一下医生过来。” 原来昨天晚上外面弄出响动的是他们。 姜沾云跟着余枫往外走,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他既然生着病,又下着这么大的雪,路上太不安全了,不该过来的。” 余枫沉默一下,接着说,“陆先生上周突然发烧,头疼,浑身没有力气,把我们吓了一大跳。他太忙了,请了家庭医生过来看,挂了半天水,但是断断续续一直没好。本来定的前天的飞机过来,我劝他在家里歇两天,先把病养好,但是他执意要过来,说昨天是您的生日,他说过每年都要陪您一起过的。可是昨天天气不好,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他像是叹息一般,说,“您别怪他。” 姜沾云进了卧室门,看见陆江辞裹着被子斜靠在床头上,像是在睡着,但是眉头皱的很高,恐怕做了不开心的梦。 姜沾云坐在床边看了他半晌,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泡在海水里,又涩又疼。她低下头用额头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揪了揪被子把他肩膀盖住,细白的手指很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脸。 陆江辞好像想睁眼看一看,但是眼皮太沉重,最终还是没有睁开。他好像感觉到了身边有可以信赖的人,所以手指在被单里抓了几下,接着心满意足地被姜沾云握住了手。 余枫站在姜沾云身后,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无端觉得她在难过。 过了一会儿,姜沾云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对余枫说,“我在这里看着他,麻烦你去请医生吧。” 她说着站起身来,要到外面去给陆江辞拿一条毛巾。但是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陆江辞握住了,他握的很紧,能看到皮肤上瞬间浮起的红痕。 姜沾云没有被抓疼的反应,很平淡的冲余枫点了一下头,意思是,“去吧。” 余枫走到房间外面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姜沾云低下头在陆江辞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他立马扭头,不敢再看了。 姜沾云已经忘了她有多久没有这么细细的看过陆江辞了,他虽然来的频繁,但两人其实并没有多少见面的时间,有时候他抽出时间来在天上飞一天一夜就是为了跟她一起吃个晚饭,而这种晚饭的邀约也有大半的几率被姜沾云拒绝。她始终对他有些无法消融的隔阂,这并不是因为对他的恨或者爱在作祟,只是因为对两人未来的绝望。她不再期待能有一天跟他重新在一起,因此能够用异常平淡的态度回绝他。 姜沾云还记得陆江辞第一次被允许踏进她家吃饭的时候。那时候她隔壁的上一个租客还没走,他敲门时姜沾 分卷阅读94 云在煮菜,外面刮着大风,她还记着有一个ddl要完成。厨房的炒锅在哗哗作响,姜沾云拿着炒勺打开门,对陆江辞说,“这么大风,别出门了。你要是不嫌弃,进来随便吃一点。” 她觉得那时候陆江辞看她的表情像是干渴了很久的旅人终于见到一片绿洲。 后来几次陆江辞吃完饭会在她家里待一会儿,大多数时候姜沾云在客厅的书桌灯下做功课,他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提电脑处理公事,他们之间很少交流,空气静谧而安详,平淡的像是结婚二十年的夫妻。 姜沾云会在十点之前请他出去,他如果稍微有空能在剑桥留一夜,就要赶到附近的酒店住,所以后来陆江辞干脆租了她隔壁的房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她也劝过陆江辞就此放开,两个人都可以轻松很多。陆江辞深深看着她,露出一点心灰意冷的萧瑟,半晌,还是努力笑道,“你不要说这种话,我就会轻松很多。” 很难说姜沾云如今对陆江辞是什么样的感情,她曾经非常深切的爱过他,也存过此生不见的愿望,然而看着他不远万里一次次披星戴月的敲响她的房门,她的嘴好像被封住了似的再不能说出伤人的话。她一路走到现在,已经学会不再执着很多事情,因此在陆江辞这样执拗的坚持下,能跟他这样相处,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等到哪一天陆江辞累了或者遇到了相爱且值得一起生活的女孩子,她也可以毫无负担的接受他从生命中的退出。 她拧好毛巾贴在陆江辞额头上,倒了温水沾湿他嘴唇。 陆江辞皱了一下眉,慢慢睁开眼睛,窗外在大雪过后呈现一种雾蒙蒙的蓝色,屋里很暗,他只在光的背面看见床前一个模糊的侧影。陆江辞狠狠的抓着她的手,语气却是一种疲倦中夹杂着昏沉的温柔,像是仍然坠入梦中,他用沙哑的,饱含深情的,委屈一般的低声说,“沾云,不要离开我。” 余枫带着医生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无所不能的、魅力非凡的陆老板像一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大狗,牢牢的拉着她手,用那种湿润而可怜的黝黑瞳孔注视着她。 他不允许姜沾云在医生挂水的时候离开他,好像很怕疼似的,伸长脖颈,把自己的脆弱和害怕全都展示给她看。 戴眼镜的中年医生跟意识清醒的两人嘱咐,要他们尽快带陆江辞去医院检查身体,高烧不退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句话让两个人心里一紧,第二天雪停以后余枫开车载着陆江辞去抽血化验。陆江辞本来不想去,他转成了轻烧,仍然很依赖姜沾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待在她身边。余枫不能对大老板威胁恐吓,于是愁眉不展。最后还是姜沾云发话了,她说你去查个体吧,不然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我这次是说真的。 当天下午余枫给姜沾云打电话,他的语气很惶恐,他说:“姜小姐,麻烦你过来一趟医院吧,陆先生……恐怕情况不太好。” 余枫今年二十七岁,早过了一惊一乍爱哭鼻子的年纪,但是姜沾云听他的语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痛哭出声。 姜沾云开始哆嗦,上下牙齿无法控制的磕碰在一起,她想问“情况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发现自己问不出口,恐怕余枫也说不出口。 她觉得自己心里的魔障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她没敢打车,打车在医院门口停下。她知道自己在往医院里面里走,但奇怪的是她好像并不能操控自己的手脚。余枫在病房门口等她,眼睛通红,头发凌乱。 姜沾云问,“他呢?” 余枫开口就是哽咽,他说,“里面躺着呢,又开始发烧,不舒服。” 姜沾云先去病床上看了陆江辞一会儿,接着走进医生办公室,让医生又把诊断结果重复了一遍。 急性白血病。 余枫看见姜沾云整个人迅速苍白下去,像是被针尖刺破的气球,胸腔剧烈的起伏,过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神经质似的咬着自己的指关节。 连医生都不忍心再看,告了歉出门。 有十来分钟,姜沾云垂着头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哀伤的白雾。 余枫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她突然深吸了两口气,然后跟余枫说,“你们回国,联系国内的医院,再检查一遍……看要怎么治疗,我们都配合。” 余枫迅速的联系了国内相熟的医院,准备包机回国。 在机场,姜沾云跟陆江辞说,“你先回去,过两天,我把学校里的事安排好,就回国找你。” 陆江辞摸摸她的头,他知道了自己的病,倒显得比旁的人都坦然,“不用特意为了我回国,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学会为自己打算,你的学业更重要。” 姜沾云变得非常暴躁,她说,“你别管我!”说了这么一句却又突然泄气,捂着脸抖了半晌,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她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姜沾云觉得非常痛苦,她只是想跟陆江辞分开,但是她希望他活得好,她从没想过他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 分卷阅读95 陆江辞吻她的手和额头,反复不停地,像是诀别一般说,“我爱你,沾云。” 他的飞机离开后她心灰意冷,在机场崩溃大哭,觉得如果陆江辞死了,自己大概也活不太久。 她订了两天以后回国的飞机,跟学校办了停学,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国。 回国的那天清晨,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睁着眼躺在床上,心脏在很迟缓的跳动,像老旧的钟表声。 来电话的是余枫,他用那种劫后余生的声音对姜沾云说了一句话。 姜沾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那一瞬间左边胸腔响起骨骼断裂一般的咯噔声,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疼痛,但是姜沾云感受不到似的,急切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余枫惊喜地语无伦次,“是真的!在国内做了两遍检查,确定了!是误诊!江辞没有得这个病!” 老天,这是什么样的折磨啊。 即使得了这样一句话,姜沾云依然按时回了国。 陆江辞已经从医院回了家,她敲开门的时候他父母都在家里。江嘉华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匆忙中忘了带假发,露出鬓边白霜。她看着站在门口的姜沾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姜沾云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很平静地说,“我来看看江辞。” 陆江辞带她上了二楼的卧房,姜沾云看他精神确实好了很多,就要求看诊断结果,一遍又一遍,几乎要将那几片薄薄的纸张翻烂。陆江辞看着不忍心,打电话给主治医生,听她再三跟姜沾云确认是误诊,他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过度疲劳所以抵抗力下降。 她仍然不能完全相信,以为所有人都在帮着他骗她。 陆江辞抱着她的肩膀,低声说,“真的是误诊,我保证。” 姜沾云仍然是不信,睁着一双麻木但哀求的眼睛看着陆江辞。 陆江辞说,“不然我再去做一次骨髓穿刺,你亲自看结果。” 姜沾云不愿意他再做穿刺,但是又实在是担心,怕他骗她,因此惶惶然落下泪来。 突然卧室门口有人敲门,陆江辞的父亲站在门口,走进来看了姜沾云一眼,很平稳地说,“姑娘,江儿身体没有问题。你可以信我,我没有必要骗你。” 姜沾云抿着嘴看了他半晌,好像一直以来用一口气吊着的力气一下子撤走了,整个人跌落在床上,把脸埋在手掌里,无声的落泪。 陆江辞的父亲停顿半晌,接着悄悄关上门下楼去了。 陆江辞上前抱住姜沾云,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姜沾云把所有忧虑和辛酸哭净了,伸手一抹脸,低声骂了一句:“妈的,庸医。” 陆江辞抱着她闷闷的笑了起来,笑着却还是觉得凄凉,正要开口再安慰几句,一低头,被姜沾云堵住了嘴。 蓝晶仪在婚礼筹备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空出时间来当自己的伴娘,姜沾云抵挡不了她和Lawrence的连番轰炸,只好答应下来,跟学校请了两天假,前往拉斯维加斯。 好多年过去了,拉斯维加斯仍是记忆中的模样,二十四小时永不落幕的纸醉金迷,置身其中仿佛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婚礼简单而又温馨。蓝晶仪穿了一件无袖的短款粉色纱裙,权当作婚纱。Lawrence倒是板正的穿了成套的白色西装,可目光时刻与蓝晶仪腻在一起,看得人总忍不住发笑。两人随意找了间小礼堂,在好友和神父的见证下对彼此说了“I DO”。 姜沾云站在一侧微笑着鼓掌,目之所及突然有一群白鸽从教堂的窗外展翅飞过。 婚礼结束,蓝晶仪和Lawrence即刻要启程去度蜜月。姜沾云帮他们把宾客送走,转身,蓝晶仪靠在Lawrence身上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只小巧的礼盒。 “这是你的媒人礼,”Lawrence仍然不会说中国话,短短几个字把蓝晶仪笑得东倒西歪。“沾云,”蓝晶仪说,“你是好姑娘,给自己一点信心,你会过得比所有人都幸福。” 礼盒里静静躺着一张The High Roller摩天轮的门票。 姜沾云拿着手袋顺着街边慢慢地走,看三三两两匆匆而过的人群和一盏盏亮起来的灯。她今天特意穿了白色的长裙当伴娘服,还踩了高高的鞋跟。没想到新娘穿的比她这个伴娘还随意,姜沾云想到这儿,笑着摇了摇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坐在喷泉池边,又打开了手上的小礼盒。 在这个城市里,恍若人人都怀着疯狂的念头。没人去注意你是否失恋,是否结婚,是否一夜暴富,只有不顾一切的纵情值得高歌一曲。内心那个疯狂的萌芽受着澎湃的鼓点和肆意的灯光的灌溉一瞬间冲破了土壤,好像酒精一般催促着你,“去吧!走吧!跟随你的心吧!” 姜沾云猛然站起来,冲到街边拦了一辆计程车。 她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仿佛有一面鼓,咚咚咚的直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黑暗中巨大的一架摩天轮。 她甩下美金,抓起手袋就往里跑 分卷阅读96 ,一路上畅通无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将心里的声音都藏住了。 她一口气跑到闸门外,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外国男人站在那里,他看见喘着粗气的姜沾云,不等她拿出那张门票,已经弯下腰去行了一个西式的旧礼。 待她平稳了呼吸,男人侧身站到一边去,为她打开了闸门。 姜沾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面前静止的座舱像一个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那个外国男人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姜沾云伸手,缓慢地将手附在一侧的启动器上。 她抿了抿唇,感觉这一刻四肢百骸沸腾的血液,她浑身的理智都像是被这把不顾一切的火烧没了,但内心却平静的可怕。连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在劝她向前,她想起蓝晶仪的话,“给自己一点信心,你会过得比所有人都幸福。” 她坚定地将启动器按下去,霎时间,整座摩天轮的灯光倏然被点亮,璀璨夺目,仿佛将天空都绘尽了油彩。 那扇门缓缓地打开了,宽阔的座舱里一个高挑的身影隐隐折射在玻璃上。 他渐渐没有阻碍的出现在姜沾云的眼前,一个英俊的,紧张的,目含深情的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被无数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所簇拥,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姜沾云。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 姜沾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视线中央的男人缓缓单膝下跪,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他的目光璀璨得胜过她此生见过的所有灯火星辰。 他缓慢而深情地说,“姜沾云,你愿意嫁给我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