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吗》 分卷阅读1 《你是人吗》作者:醉折枝 文案: “我将带你见证,根源与终焉。” 对于未来,贺寒吹曾经的设想是死在哪次任务里。 然后她遇见了岑行。 贺寒吹再三斟酌,把设想改成平平安安苟过下半辈子。 直到岑行在她面前化作白狐,金瞳九尾,利爪獠牙。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寒吹,岑行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室友是只胖狐狸 ☆、钦原(1) 圆月当空。 城南的大厦楼顶寂静无声,衬得后边那轮月亮格外白而圆,像是能涌出银白色的海潮,汹涌地淹没这个城市。 两个黑影同时从楼顶坠落,带起猎猎的风声。 钦原看着和他一起坠落的人影,忍不住振动翅膀,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和翅膀振出的蜂鸣一起扎得人耳朵疼。 他面前的是个天师,上半夜狭路相逢,下半夜决战,从城北追杀他到城南,最后两败俱伤,一人一妖一块儿从大厦上摔下来。 连打半夜,双方都精疲力尽,没本事再打一轮,也没本事抓住什么东西来个绝地求生。从三十层的高度坠落,大厦边上还没有任何缓冲物,天师再强也是□□凡胎,一旦落地,注定砸成一摊血肉混合物,明早上社会新闻都得打八层马赛克。 但钦原不一样,他形如蜜蜂,大如鸳鸯,双翅六脚,是《山海经》里说的蛰兽兽死,蛰树树枯的妖兽,飞行是他的本能。他展开翅膀,让风把自己托起来,看着天师下坠得越来越快,复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欣喜。 “这就是天师的本事吗?不过如此,不过如此!”他放声大笑起来,反正这笑声不在人耳能接受的范围里,“人啊,柔弱、不堪!只要坠落就会……” 眼前忽然一道寒光,紧跟而来的是呼啸的风声。 又一道。转瞬即逝,像是斩落星辰,又像是劈开月光。 钦原的话戛然而止,他一愣,很快发现他飞不起来了。风还是那么大,呜呜咽咽,但钦原没法振动翅膀靠风托起自己。 因为他的翅膀被斩了。 就刚才,短短几秒,持刀的人一左一右砍去了那对薄薄的翅膀。刃光后的女孩纤细高挑,一头漆黑的长发在风中散开,那张脸又冷又艳,像是冰上烈焰或者火里坚冰。 ……天师。 “蠢货。”女孩面无表情,“你以为就你会飞?” 最后一道刀光。 浑浊的汁液淋漓地泼出去,钦原被一刀两断,残破的躯体笔直地向下坠落。 意识被吞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见的是持刀的女孩向上飞去,双臂平平地展开,羽织被风鼓起,大袖拉得平铺,居然真的像是羽翼。 ** “……监测反应已消失。SH191225C,钦原,确认死亡。”耳机那边先是带着点机械感的女音,混杂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按键之类的声音,大概是协会观测所的工作人员在记录。 最后才是林和光的声音,温和平稳,和这位因伤退居二线的老牌天师给人的感觉挺符合,“辛苦了,先原地休整。没受伤吧?” 贺寒吹很想说她还不至于菜到打不过一个C级选手,顾虑到还戴着耳机,她说的话整个观测所都能听见,果断换了文雅的说法:“没有,之前用的是纸人消耗它的战力,所以拖的时间长了点。” “好。记得确保没有残留痕迹,休息完以后立刻回来。” 贺寒吹应了一声。 然后就没声儿了,只剩下一堆工作人员面对巨大的投影屏幕。贺寒吹和林和光都是执行所的,因为出任务才不得不在观测所,这两个部门关系一般,倒不至于见面打起来,但一旦冷场,气氛就是十分的尴尬且胶着。 林和光咳了一声,装作在认真看屏幕右下角的数字。投影是整个城南的俯瞰图,大厦那块被放大,处于命名为“河图洛书”的系统监测中,标记为贺寒吹的那个白点在大厦上,显示各项数据正常。 盯了一会儿,林和光估计差不多,刚想开口,投影屏忽然震动起来,大厦左下角迅速浮出一个红点,以几乎拉出残影的速度接近大厦侧面那个白点。 在等比缩小的地图上都能拉出残影,实地的速度显然更快,林和光一急,顾不上系统警告,直接开口:“寒吹!注意……” 后半截话没说出口,通讯直接被切断了。观测所里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凄厉的风声,还有贺寒吹叫出的名字。 “——影蚹!” ** 贺寒吹猛地翻身,险险避开那团袭来的黑影,反手把耳机当武器掷出去。 严格意义上影蚹不能算是种妖怪,至少在天师这一行通行的专业书里找不着,这个名字也只是约定俗成的叫法,和这种东西的来源有关。“蚹”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 的原意是蛇腹部代替足爬行的横鳞,影蚹则类似于妖怪的附属物,平常约等于不存在,等妖怪横死,才有可能因为死前的怨念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从尸骸里脱出。 一般来说影蚹没有思维能力,但这只由钦原生出的影蚹居然好像有点智商,一头撞在栏杆上,还能躲开贺寒吹投掷的耳机和随之而来的刀锋。 一刀没劈成,贺寒吹火速收刀,又在栏杆上踹了一脚,借着那一蹬的力气和影蚹拉开距离。影蚹则张开翅膀,继续追击她。 影蚹和钦原本体长得差不多,但比钦原更不符合人类审美,浑身裹着黑气,黑气里还隐约长出毛绒绒的触手,贺寒吹仿佛看见一只放大了几十倍的蟑螂朝自己飞来。她又不是能驾驶着蟑螂上下班的南方好汉,全身鸡皮疙瘩紧急集合,恨不得把带来的符全甩过去。 然而现在距离太近,这一炸肯定是敌我双方一波带走,贺寒吹还不想荣获达尔文社会奖,她一咬牙,转头往偏僻的位置冲,打算拉开距离在空中解决。 影蚹毕竟是影蚹,再天赋异禀,智力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它压根不知道贺寒吹打的什么主意,埋头追上去,但它的速度没有她快,逐渐拉开距离。 距离拉得差不多,贺寒吹把捏在手里的符同时甩出去,一符更比一符强,一连串的爆炸音中,影蚹变成今夜最绚烂的烟火,炸出的光辣到了贺寒吹的眼睛,顺便燎了一片羽织的袖角。 羽织上用以飞行的咒术被破坏,来不及补充新的,她整个人向下坠去。正下方是老式的居民楼,楼间距本来就小,还有各种违章搭建,贺寒吹一瞥,看见预计坠落点林立的尖刺,尖端打磨锋利,连野猫都不敢在上边落脚。 她不是很想英年早逝,顾不上不许破坏普通建筑的协会条例,对着身旁的阳台玻璃发了道风刃,在心里一键循环播放对不起,转头往这间住宅冲。 风刃强,羽织上残存的咒术也强,托着贺寒吹从阳台玻璃的破口撞进连通的卧室,栽到床上,和床上被惊醒的朋友一起打了个滚。她还一头磕在了这个倒霉朋友的腰腹处,所幸两人都穿得严严实实,否则简直是什么需要被和谐的片儿。 贺寒吹:“……” 倒霉朋友:“……” “……对不起!我有罪我错了求求你先不要报警……”贺寒吹觉得这个场面实在不可描述,尴尬地抬头,“您先冷静,先冷静。” 被她惊醒的朋友确实挺冷静,当然也可能是过于惊讶导致痴呆。有一说一,这个倒霉朋友长得不错,眉目如画,是毫无攻击性的温雅,大半夜的被折腾这么一套,素颜还能傲视当代活跃偶像,要是明早起床捯饬一下,恐怕连上一代的也能一起吊打。 对方年轻美貌,贺寒吹更尴尬了,她一尴尬就开始胡乱输出:“您、您贵姓?” “岑。”倒霉朋友还挺配合,“岑行。” “……哦,岑先生。那个,我有个事情想说,希望您受过专业的训练,您不会怕。”贺寒吹吞咽一下,“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实在是有特殊的原因,才炸了您家的玻璃……我会赔偿的。” “……哦……”岑行发了一个音,态度介乎冷静和呆滞之间。 “真的对不起,希望您能找到一个业务水平不错的修玻璃手工艺人。然后……”贺寒吹往上爬了一点,捧住岑行的脸,深吸一口气,“非常抱歉,给您磕头了!” 一个头槌,“梆”一声,贺寒吹额头一痛,短暂的眩晕后,视野里的男人已经垂下了眼帘,身上的力气也卸下来,全靠她撑着。 “不好意思,我有点偏科,没学过什么这方面的咒,只能这样了。”贺寒吹今晚第不知道几次道歉,松开手,让岑行平躺下来,调整一下睡姿,甚至细心地给他掖了个被角,“不过好像还是成功了……” 她在裤兜里掏了掏,把兜里仅存的几张纸币全掏出来,卷吧卷吧放在岑行枕边,轻手轻脚地往外溜。羽织上的飞行咒术被破坏,只能靠腿,幸好这是老小区,没有什么高科技门,也没巡逻的保安。 她猫着腰开门出去,门一开一合,躺在床上的男人睫毛颤了颤,忽然睁开眼睛,眼瞳澄澈,哪里有什么中了媚术的痕迹。 岑行扶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缓缓撑起来,看了一眼阳台被爆破的玻璃,地上一堆待处理的玻璃碎屑,花盆翻倒,快开的花打落一地。 “……现在的小孩怎么回事,学成这样,也敢出来用吗。”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了闭眼。 一瞬间光点涌起,裹住被破坏的地方,被风刃劈断的叶片回归原位,再度焕发新生,一直没开的花苞绽开,鲜润得盈盈欲滴。 除了两扇窗玻璃的破口,阳台恢复原状,岑行艰难地回忆一下,“修玻璃的电话是哪个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怀疑,这就是魅惑(物理) 小贺用的是狭直的唐横刀,请勿脑补成青龙偃月刀那个尺寸,画面太疯狂了(……) 开新文啦,轻松向沙雕流小甜文,非典型性现代修仙,如果什么设定和你脑内的修仙文框架不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 一样,莫慌,说明这个设定是我编的(……) ☆、凶宅(1) 协会效率挺高,钦原确认抹除的第三天,评估完这次的任务完成度,顺便把各项结算打印出来发给了贺寒吹。她现在就蹲在调度所的大厅角落,避开等任务分配的同行,对着手里的结算单发愣。 结算单薄薄一页,最下方盖着协会的印,上面密密麻麻地计算,本该发的任务金扣除被当作武器投掷的耳机、羽织上重新施加咒术,以及解决后续问题的钱,零零总总,这次能到贺寒吹手里的钱高达二百四十九块二毛五。 这数字可真是太吉利了,仿佛告诉贺寒吹,她连当个二百五都没资格。 天师常有,任务不常有,不出意外,这二百来块,她得撑到下个月发基础工资。贺寒吹正在纠结下半个月是喝西北风还是东南风,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点了。 “贺寒吹。”站在大厅中央的副所长陶冬澜合上名册,转身,“是你,跟我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贺寒吹站起来,顺手把结算单塞兜里,顶着同行或诧异或探究的眼神,追上陶冬澜的脚步。 调度所是行政部门,主体是这个大厅,还有围绕着大厅的一圈房间。陶冬澜带着贺寒吹进了其中一个,看装修,功能应该类似会议室。 圆桌边上坐着的人看见两人进来,起身:“寒吹。” “老师好。”贺寒吹朝着林和光点点头,在陶冬澜示意的位置坐下,“这个任务是什么?”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这个任务评估下来难度不高,”林和光看了陶冬澜一眼,坐回去,“但是可能很复杂。” 贺寒吹不太理解“难度不高”和“很复杂”这俩元素怎么和平共处:“那您说吧,我应该能听懂。” “城南居民区。”接话的是陶冬澜,“监测到超出正常范围的波动,洛书暂时没法给出分析报告,所以我们决定找人去那里守着,以防出现没法处理的问题。” 她把桌上的一份文件推过去,打印纸上面是河图洛书系统中的地图,城南住宅区放大,按近一个月来的时间排列,特殊反应的坐标叠在一起,圈出个大致的范围。另一张上则是这个范围的街景图,看着挺正常,就是个普通老小区,怎么看都应该在城管手里而不是天师手里。 “让我去啊。”贺寒吹懂了,“需要我一直蹲那儿吗?” “不是。”陶冬澜对贺寒吹的用词不太满意,推了另一份文件过去,“很巧,在这个范围附近,协会里有人认识户主,刚好有空闲的房间可以匀给你。当然,你不能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身份,怎么和户主说,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份文件比刚才的那份粗略的多,说是户主的资料,实际上连名字都没有,只打印了一行地址。贺寒吹给打印纸翻了个面,没忍住:“好歹给我个姓名照片什么的吧……” “你是去相亲吗?”陶冬澜更不满意。 贺寒吹火速收手:“那倒没有,我配不上有房的高贵阶层。” 陶冬澜特别不满意,边上的林和光赶紧打圆场:“私自调取普通民众的资料是违反规定的,只能给出这些信息。寒吹,你先去看看,按道理不会有什么麻烦,那边据说是沟通好的,如果不行,你再回来,我们想别的办法。” 贺寒吹对恩师态度还是很可以的,收起资料:“那我现在去?” “好。”林和光点头,和贺寒吹一起起身,对着陶冬澜说,“差不多了,我回执行所。” 等陶冬澜点头,贺寒吹跟着林和光一起出去,任务派发完了,大厅里空空荡荡,脚步声在空旷的地方格外明显。贺寒吹一言不发,闷头跟在老师身后,直到林和光停下脚步。 “你……”林和光似乎难以启齿,“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贺寒吹莫名其妙:“说什么?” “不出意外,这段时间,你得和陌生人住在一起。”林和光迟疑着说,“你不担心吗?尤其是,假如对方是异性……” “天师眼中只有‘人’与‘非人’,不分男女。这是当年上课的时候说的。”贺寒吹很坦然,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如果能调查,结果应该已经印在上面了。” “……这倒是。” “而且,”贺寒吹抬头,对着林和光笑笑,轻轻地说,“我只在出战前才会想知道敌人的全部信息,朋友可以慢慢认识。” 林和光一凛,看了神色如常的女孩一会儿:“既然你不介意,那我放心了。去吧,你会做得很好的。” 他不善言辞,书教得不错,但鼓励人的话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贺寒吹听惯了,文件往怀里一揣,挥挥手,转头往另一个方向的门走。 林和光别开头,一瞥在大厅的镜面装饰里看见了自己。好歹修习道术,天师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得多,但也只是表面,这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一脸疲态,眼睛里的倦意藏都藏不住。他似乎想叹气,沉默片刻,改成抹了把脸。 ** 贺寒吹站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 在门前,最后在心里演练一遍路上想的说法,轻轻敲门,然后迅速收手,双腿并拢,手扶着身边的行李箱,就差在脑门上贴个写有“乖巧”的字条。 听见开门声,她条件反射地立正,并且露出官方笑容:“您好,打扰了。我是……” 门一点点打开,来开门的男人看向她,对上视线的瞬间贺寒吹就卡了,后半句话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想说都说不出来。 来开门的朋友居然不是陌生人,前几天刚和她在床上滚了一圈,顺便让她一个头槌完成了物理魅惑。岑行额头上倒是没起包,比当晚被惊醒时状态更好,让透进楼道的阳光一照,何止是眉眼好看,简直是倾国倾城。 贺寒吹傻了,脑内开始大喇叭循环播放“缘,妙不可言”。 岑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后半截,才问:“……你是?” “哦、哦……我,我是于先生的……嗯……”看样子是魅惑成功,岑行不记得她,但贺寒吹莫名心虚,准备好的词儿都说得磕磕巴巴,“我是……那啥,我是他七舅姥爷的邻居的姐夫的孙女的同学。” 岑行显然不太相信,但他主动递了个台阶:“暂且借住是吗?他和我提过。” “对。”贺寒吹疯狂点头,“就是我。” “那进来吧。”岑行转身往客厅走,引着贺寒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泡了杯茶,“你的房间在左手边,次卧,转头就能看见。之前没人住,但一直在打扫,被褥枕头也会定期换洗,不介意的话可以接着用。” “不介意,完全不介意。”反正贺寒吹也没钱买新的床上用品。 “次卧没有浴室,外边公用的归你。我平时用的是主卧里的,不会和你撞上,用完浴室以后记得收拾,头发处理一下。是女孩儿用的浴室,我进去收拾不方便。除了我的房间,其他地方都可以随意,用完收拾就行。公用区域我会打扫。”岑行想了想,“嗯,你自己做饭吗?” “不瞒你说,我只会煮开水……”贺寒吹有点尴尬。 “我习惯自己做饭。”岑行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十分平静,“如果没有别的安排,可以和我一起吃。” “哦……”贺寒吹傻愣愣地应声,忽然想起重要事情,这个事情还很难以启齿,“那个,我暂时没什么钱,下个月才发工资……” “不用。暂住而已,你还是于先生……”岑行不是很想重复那个复杂的亲戚关系,含混过去,“总之不用在意。我现在要出门,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这哪儿是让人暂住,简直是做慈善,贺寒吹不敢提要求,疯狂摇头:“没有,不用管我,我可以自由生长。” 摇头归摇头,她上半身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压在并拢的膝盖上,呈现标准的一年级小朋友坐姿。之前滚到床上,这个女孩披着月光,展露出的美貌得用锋利来形容,差点让岑行控制不住攻击的本能。现在她坐在沙发上,还是那张冷艳的脸,然而看他时表情介乎认真和傻之间,像是个正在进行蹲坐训练的狗子,且这个狗子的脑子还必定不太好使。 岑行忍住没去摸兜,兜里也确实没有牛肉干:“那我出门了,你可以收拾一下东西。” 贺寒吹保持着近似狗子的状态,切换成点头模式:“好。” 岑行说走就走,穿外套换鞋出门,一套流程一气呵成,完全不在意家里多了个人。 等他出门,贺寒吹在沙发上回味了一下这玄妙的缘分,然后站起来,拖着行李箱往次卧走。 走了两步,她忽然转身,向着大门的位置自上而下,一线斜画,动作干脆利落,如果穿着羽织,这一挥时大袖能拉出风声。与此同时空中迅速浮现出符文,形态近似细细的锁链,缠在中间的是一团黑雾,隐约是个人形。 “——破。”贺寒吹看着符文应声收紧,把里边的怨气绞碎,“原来是真有麻烦啊。” 作者有话要说:  岑行获得:天师(X)看家的狗子(√) –感谢在20200113 11:02:37~20200113 22:2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咖啡冻奶绿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明河上人 5瓶;3193133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凶宅(2) 趁岑行还没回来,除了主卧,贺寒吹把每个房间都探查了一遍,重复之前在客厅里的画符行为,最终揪出无方鬼七只、怨灵十五个,还有不成型的邪气若干,捆在一起处理的时候火光透窗,她都怕有热心邻居瞄见以后报火警。 能集齐这么多反面角色,这个房子真的不简单,哪里是住宅,简直是凶宅,还得是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开始就荣为老牌邪教祭坛的那种。 然而进门时贺寒吹瞄过岑行,当时破窗而入时也没异样,根据之后的言行举止推断,岑行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成年雄性智人,阵营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 还归在秩序善,万万不可能和这些魑魅魍魉混在一起。 “那就奇了个怪了……”贺寒吹挠挠头,坐在沙发上,半弯下腰,手探进茶几底下的小地毯里,看看能不能摸出地板上什么阵法。 岑行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女孩单手扶着茶几,上半身往下压,宽松款的裙子这么一扯,居然扯出点紧绷的感觉,缚出纤细的腰身和单薄的肩背,像是朵将开未开的花,轻轻一折就能从枝头摧折。 她另一只手压在地上,大概是在摸什么东西,认真地低着头,没绑好的碎发从背后滑到肩前,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把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给了别人。深色的地毯遮住一小块手背,衬得露在外边的那截肌肤格外白,手腕纤细玲珑,略微凸起的腕骨让人想摸一摸,或者干脆用犬齿咬一下。 岑行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没出声,换鞋时声音故意大了一点。 贺寒吹一惊,转头直腰顺便把手抬起来,食指指尖勾着一开始准备好的钥匙圈:“不好意思,我刚才整理包的时候钥匙掉下去了。” 岑行含糊地应了一声,拎着塑料袋往厨房走。 他一转身,贺寒吹终于知道了房间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反面角色是哪儿来的。 在岑行背后,黏了一串带邪气的东西,脚边不成型的气团暂且不用管,混在里边的人形才是个麻烦,看样子好像又是一只无方鬼。这只无方鬼级别还挺高,居然隐约能感觉到智商,大概是头部的那部分朝着贺寒吹转动一下,又转回去,和身体一起紧贴在岑行背后。 除鬼的咒术总有个杀伤范围,业务水平再强也不可能无痕,这个鬼贴在岑行背后,仗着贺寒吹不敢动手,跟着他一起往厨房走,路过沙发时还发出了近似嘲笑的声音。 贺寒吹怒了,直接起身,跟着岑行走。 “怎么了?”岑行提了提塑料袋给她看,“我要去厨房放东西。” 贺寒吹当然不能说“我要捏碎贴在你背后还敢挑衅我的鬼”,怕岑行紧急把她扭送到精神病院,她迅速编了个理由:“我想帮忙。” 岑行一愣:“嗯?” “嗯,这个……是这样的。我既然要暂时住在你家嘛,是打扰你,所以,那啥啦,”开了头,后边就能继续编,贺寒吹跟着岑行,“我不想坐着什么都不做,显得我也太不懂道理了吧。我觉得我可以帮你……” “我打算做饭。”岑行温和地打断她。 贺寒吹硬着头皮往下接:“……帮你煮个开水。” 岑行:“……” “……真的不好意思!我平常不做饭的,所以确实不会,可以给我个机会吗?我可以帮你收拾,或者洗洗菜什么的,不至于连这个也不会。实在不行,”贺寒吹越说越觉得无法说服岑行,心一横,抬头看他,认真地说,“我可以学。” 她觉得这一串话实在毫无说服力,并且非常丢人,但无方鬼还贴在岑行背后呢,不行也得行,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岑行。贺寒吹的长相走的是冷艳风格,但不是冷到家的那种,不看人还好,一旦这么盯着谁,配上抿紧的嘴唇,就能盯出冷美人肝肠寸断的感觉。 岑行后背一凉,差点以为自己和她有什么孽缘,轻轻叹气:“那就麻烦你,帮我……煮个开水吧。” “可以可以,没问题,我专业煮开水。”贺寒吹嘴上胡说,视线却落在岑行背后,看得无方鬼浑身一颤,更紧地扒拉在岑行身上。 岑行浑然不觉,进了厨房,把袋子里盒装的蔬菜拿出来,拆了包装开始洗,贴心地说:“电热水壶在橱柜里,麻烦了。” 贺寒吹依言把开水煮上,不知道接着干什么好,尴尬地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岑行背后的那只无方鬼。 无方鬼察觉到她的视线,十分感动且不敢动,死死扒在岑行身上。 双方僵持着,岑行安然自若地洗菜,声音混在水声里,不太清晰:“其实不用帮忙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贺寒吹没懂,只能瞎猜,“我烦到你了吗?” “不是。”在她道歉之前,岑行温声说,“我答应于先生,让你在这里暂住,并不求你做什么。或者说我是为了还他的人情,和你没有关系,不需要你担负。我也只是给你暂时提供了一个住的地方,照顾不了更多,你不用顾忌我,按自己的习惯过完这段时间就好。” 他停顿一下,给女孩一点反应时间,语气温柔,“这样说,能明白吗?” 贺寒吹懂了,这是在宽慰她,让她别太紧张。她有点感动,又有点不好意思,十分扭捏:“唔,那下次让于先生请你吃大肠刺身。” “……” “……倒也不必。”岑行沉默片刻,艰难地说,“如果没别的事情,先出去吧,等会儿做饭有油烟。” 这是什么级别的贴心,顺带还有点儿赶人的意思,贺寒吹没辙,只能选择最粗暴的原始方法:“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蹭到东西了?背上有点脏。” “墙灰?” “……可能吧。是不是这边的过道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 上蹭的?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些地方掉灰。”贺寒吹伸出手,没给无方鬼逃窜的机会,一把掐住了大概是脖子的位置,指尖上的符文亮起,变成锁链绞住了它。 “是老小区,很多年了。”岑行懒得管背后的事,关掉水龙头,“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不吃香菜。”贺寒吹捏碎无方鬼,搓搓手,假装无事发生,“为什么问这个?” “一起吃晚饭吗?”岑行说,“我可以多做一份。” “不用,”面对充满母性的岑行,贺寒吹不知所措果断拒绝,“真的不用,我晚上不吃饭的,怕胖。我先出去了。” 她扭头就走,出去时顺手把厨房的门关了,简直是落荒而逃。 岑行没强留,随手把圆滚滚的番茄放到砧板上,拿刀时无端地回想起之前看到的场景,女孩的身体纤细单薄,好像他一用力,就能从中折断。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落下,像是蝴蝶或者天鹅倦怠地收起翅膀。 刀锋同时切入,新鲜的汁液顺着破口流出,淌在砧板上,仿佛稀释后的血。 ** 当时在岑行面前当然是胡说,贺寒吹活了二十年,还干天师这种有上顿没下顿偶尔还命悬一线的活,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减肥,她纯粹是不好意思占岑行的便宜,以及得创造一个两百块钱过十五天的奇迹,这半个月晚饭只能和她挥手告别。 这就导致她饿着肚子,在客厅里坐着都能隐约闻到餐厅里番茄汤的香气,最后听见岑行吃完收拾碗筷的声音,她真的熬不住了,胃疯狂抗议,压着胃蜷缩起来都不管用。 蜷缩了一会儿,她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还没起来,便利店包装的面包和牛奶放到了面前。 “今天买的临期食品,贪便宜多买了一点,还剩下这两个。”岑行有点不好意思,“过了晚上就得扔了,有点可惜。我不太懂女孩子怎么算热量,面包和牛奶应该不要紧吧?” 贺寒吹觉得这是热量炸弹,但她缺的就是这个,自发地开始分泌唾液,岑行还特意说了是临期的,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她直起腰,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这个送给你。” “……钥匙扣?”岑行艰难地辨认了一下这个很有点外神风味的桃木吊坠。 “嗯,我自己做的。”贺寒吹直接塞进岑行手里,理不直气也壮,“克了一点,刚好可以辟邪。” 岑行竭尽全力夸奖:“谢谢,很漂亮。” “……谬赞了。”贺寒吹也竭尽全力回答。 刚才她想了一下,大概理清了前因后果。她不会看掌纹,只是推测,岑行可能是体质特殊,倒霉到出门一趟都能黏个无方鬼回来。但能让河图洛书监测到解析不出的波动,无方鬼和怨灵还不够,很可能是附近出了什么大事,怨鬼四起,刚好撞在岑行身上。 附近的事儿还没探明,解决不了,但这个桃木钥匙扣货真价实,至少能帮岑行避开低级的鬼怪。 贺寒吹挠挠脸,等岑行回去,咬开袋装牛奶,喝了一大口。 ……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Q:请问你瞄到年轻漂亮可爱室友的后背,像猎物一样,兴奋不兴奋? 岑行:啊……猫科才会因为这种事情兴奋吧_(:з)∠)_ Q:好,你歧视猫=籹~魍~C~C=科,抓起来(?) 岑行:……??? ☆、凶宅(3) 那个克系桃木钥匙扣还挺有用,接下来小半个月,岑行保持着每天至少早晚各出一次门的频率,也没往家里黏什么需要报警的东西。贺寒吹趁着他不在的时候给屋子里布了个阵法,确保安全以后,剩下的工作除了外出探查,就是闲得发慌地拿着小本本对岑行进行人类观察。 总体来说岑行还是个很好观察的人,他的生活太有规律,简直是个人形自走时间表。和他混熟也很容易,现在岑行在她这里贴的标签是“温柔和善软fufu好欺负的田螺小伙”,贺寒吹对他的态度也不是一开始战战兢兢式的谨慎,自然得多,倒合了当时在林和光那儿瞎扯的话。 贺寒吹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把这个月第七张包装纸揉吧揉吧塞垃圾桶里,在小本本上“容易买到临期食品”边上的正字上再画一笔,刚好在“生活规律”“插画师”“不善言辞,不过似乎和邻居相处不错”之类记录的下面。 她把纸笔塞回挎包,转头对着外边喊:“岑行!岑老师!垃圾桶满啦,我要出门,顺便带下去行吗?” 岑行在擦餐桌,手抖了一下。“岑老师”这个称呼是前几天从编辑那里暴露的,算是业界规则,不管业务水平高低,一律这么叫,但从贺寒吹嘴里出来,他总有种莫名的羞耻,含糊地问:“方便吗?不方便就放着吧。” “方便的,我没东西。”贺寒吹拎着垃圾袋出来,“那我走啦,岑老师等会儿见。” “不要这样叫我……”岑行垂死挣扎。 “好的岑老师,没问题岑老师。”贺寒吹笑眯眯的,面对熟人就皮痒的毛病又犯了,故意调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 戏他。 打她是不可能打她的,岑行放弃挣扎,选择闷头继续擦桌子。 “那我走啦。”贺寒吹满足地看着他渐渐变红的耳朵,忍住没吹口哨,走过他身边时凑过去,声音压得几乎是气音,仿佛在说什么秘密,“岑老师,耳朵红啦。” 她比岑行矮大半个头,平时绝对够不着耳朵这种重地,但这会儿他弯腰擦桌子,刚好让她这一口轻轻的吐息袭击。岑行耳朵上一痒一热,红晕迅速扩散,整张脸都有红起来的趋势。 他诧异地看过去,罪魁祸首已经拎着垃圾袋蹬蹬蹬地跑到了门边,一边换鞋,一边和他挥手致意:“不好意思,玩了一下,以后不会叫啦!” 然后是门开关的声音,岑行盯着门看了一会儿,忽然把头扭回去,摸了摸犹然发烫的耳朵,低声说:“……故意的吧。” ** 被调戏的胆战心惊,调戏的安然自若,贺寒吹心情挺好,一路跑到投放垃圾的站点前,终于为调戏岑行的事情付出了代价。 ……垃圾袋破了。 扎紧袋口的耳朵断了一只,袋子受不了垃圾的重量,袋口有点撕裂的倾向,里面的垃圾摇摇欲坠,隐约有要瘫一地的趋势。贺寒吹赶紧一把揪住袋口,这一揪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探出头的垃圾,好在都是包装纸之类的干垃圾,其中一个包装袋飘了出来,上面打着附近便利店的logo。 贺寒吹以为是自己拆出来的面包包装纸,捡起来一看,还真是面包包装纸,但不是自己经手的。便利店的面包有两层包装,岑行给她时都会拆掉外面那层,显然是他拆的。 贺寒吹一直觉得奇怪,只当是岑行母性强烈且热爱劳动,随手一翻,看到了外包装上贴着的生产日期标签。 这家便利店的标签打印得还挺精细,不光有日期,还有精确到分的时间。 今天早上,八点零五分。 贺寒吹有点迷惘。 活了二十年,不管是从福利院里被林和光领出去,林和光还一脸严肃地说“不要叫我爸爸,我会是你的老师”,还是七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满脸是血且开膛破肚的厉鬼,她都保持着福利院出身的优良品质,冷静淡定丝毫不慌,反正慌也没什么用,叫闹或者哭起来容易挨看护的打。 然而,她现在对着这张原本裹在面包外边的包装纸,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太一样。她说不清那种感觉是什么,好像有人在她的胸口按了一下,试着触碰藏在底下的东西。 那个人还在她面前,用行动告诉她:“即使我们素味平生,即使我不求你的回报,我也会帮你,会想着照顾你的情绪。” 贺寒吹沉默片刻,把这种复杂的情绪归结成感动,丢掉垃圾,转头到附近的水池洗手。 刚关上水龙头,身边有人说话,声音温和,挺熟悉:“怎么还在这里?” 贺寒吹转头,看见的果然也是熟悉的人,黑发黑瞳,衬衫长裤配色柔和,要不是那张脸的美貌度实在太高,简直是从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温柔男二。 “岑……”她在衣摆上擦擦水,瞄了一眼又有泛红趋势的耳朵,冷酷地接了后半个字,“行。你要去干什么呀?” 岑行意识到又被调戏了,轻咳一声:“散散步,不能总闷着,顺便去买花。” “买花?在哪儿?” “就在附近。”岑行没想到贺寒吹会问,出于礼貌邀请她,“要一起去看看吗?” “好啊。”贺寒吹没意见,反正探查也没个结果,看哪儿都是看,果断跟住岑行。走了几步,她悄咪咪地伸手,悄咪咪地扯扯岑行的袖口,“那啥,我从来没去过花店……” “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岑行猜到她想问什么,睫毛垂落,微笑时极轻地颤了一下,“去看看而已。” ** 可能是因为颜值加成,岑行就是有本事把“朴素”和“精致”这俩本来相反的元素搭在一起,贺寒吹跟着他走进巷子里时还在担心要去的花店可能是公众号上那种偏僻但特别的地方,店主还得有个把怪癖,偏偏一堆人馋这家的花,眼巴巴地凑上去找罪受。 她在脑内构建了个脑残公众号的推文框架,等到花店门口,发现这个花店确实很偏僻,但不特别,简简单单的装修,连店名都不是常见的花里胡哨艺术字,抬头看见的就是“花店”两个字,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今日特价的花。 店主看着也完全不像是有怪癖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围着围裙,袖套洗得微微发白,和岑行显然是旧相识,托了一下老花镜,用方言和他打招呼,咬字有些老年人特有的浑浊,但配着笑眯眯的脸,反倒有种和煦的感觉,看着都觉得心情会变好。 岑行示意贺寒吹和他一起进去,含笑点头,也用方言回答。 贺寒吹在福利院里长到五岁,被林和光带回协会后按班就部上学,就在学校和协会之间辗转,没怎么开口说过方言,听倒是能听懂个大概。店主奶奶和岑行之间的对话稀松平常,先拉了几句家常,然后是关于买什么花,其中有几个短句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 贺寒吹没听懂,她也不在乎,在花店里扫了一圈。 花店的规模不大,就是个普通的店面房,鲜切花的种类不多,包装也很简单,比较适合没什么零花钱的小孩儿在母亲节或者教师节买来送一送,追求浪漫的情人节还是缓缓告辞比较好。剩下的则是装在小花盆里的多肉,还有些叫不出名字但是看起来很好养活的家养花。 一圈看完,除了一些连灵智都没有的小花灵,没发现任何异常,贺寒吹懒洋洋地收回视线,继续盯岑行。 岑行背对着她,站在两排花之间,午后的太阳斜斜地照进来,照出空中细细的尘埃,落在他身上,拢住柔顺的发丝和挺拔的肩背。他身上的衬衫本来是熨烫过的,太阳一打,略显僵硬的面料反而有种毛绒绒软乎乎的感觉,让人想贴上去蹭两下,最好再深吸一口气,大概会是洗涤剂和阳光混在一起的味道。 贺寒吹忽然觉得有点可惜。她看过岑行的插画,画的是莲池,画工不至于说是当代莫奈,但确实好看,可惜他看不到自己的背后,否则画下来放微博上,绝对能让一堆尖叫鸡鸣叫着呼唤正脸。 她漫无目的地瞎想,回过神时岑行已经选好了花,小小的花盆,里边的多肉她不认识,正准备问问他,发现他脸上有点不正常的红,很淡,奈何这人肤色白得能用“肌骨如玉”这样的词来描述,再淡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地方总没人会叫他岑老师,贺寒吹莫名其妙,迟疑着要不要开口问。 店主奶奶没给她机会,递过来一小束鲜切的郁金香,依旧用的是方言:“小姑娘,这个花送给你哦。” 贺寒吹眨眨眼睛,愣愣地看看店主奶奶,再愣愣地看看岑行:“这个……” “是送给你的。”岑行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切换成普通话,“拿着吧,道谢就好了。” “哦……”贺寒吹接过郁金香,看着店主奶奶,用蹩脚的方言说,“谢谢奶奶。” 说完,她觉得这个剧情发展不太对,她的状况有点像过年去不熟的亲戚家里收红包的小孩儿,还有点像在主人的指挥下给客人表演了个握手的狗子。 贺寒吹正在纠结当小孩儿还是狗子,或者干脆原地自绝经脉,店主奶奶又笑起来,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小姑娘听话的哦。刚才那个人不认,你偷偷告诉奶奶,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岑行,温xiong柔meng和bao善lie田de螺da小hu伙li(不愧是你.jpg)感谢在20200115 09:02:55~20200116 17:4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窗无烛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窗无烛 57瓶;凉凉的咸咸的 40瓶;阿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凶宅(4) 贺寒吹:“……” 贺寒吹:“!!!” “……不是啊!当然不是!”她算是知道了岑行脸上那点可疑的红晕哪儿来的,自己脸上也开始迅速发红发烫,“遇到了,才一起来的,我和他不是……” 越想解释,语言系统越紊乱,本来就说不利索的方言更卡,贺寒吹连“半个月”这种简单的词都弄不清楚怎么说,憋了半天,颓然地低下头。 岑行在边上耐心地等她解释,看她一副濒临死机的样子,觉得挺有趣,忍不住微微一笑,转头和店主奶奶说的时候倒是心情复杂,生怕老人家多心:“……真的不是。您别猜啦,她是……我朋友家的女孩。” “知道啦知道啦,是别人家的女孩子。”店主奶奶仿佛信了。 岑行总觉得哪儿不太对,但暂且没找到,略显尴尬地点头,礼貌地和她告别,顺手轻轻一拍贺寒吹的肩。 “……哦,奶奶再见!”贺寒吹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地立正告别,乖得头上仿佛笼罩着少先队员的光辉,又好像是领了宠物学院优秀学员奖牌的狗子。 店主奶奶看看岑行,再看看贺寒吹,十分慈祥地点头:“好,再见,下回再来哦。” 岑行也点点头,率先转身,带着贺寒吹往外走。 刚走出门,后面传来老人家含笑的声音:“下回再来不要害羞了!” ……大失败。 贺寒吹想了想自己的方言水准,忍住回去和店主奶奶重新解释的冲动,抬头去看岑行,在他脸上看到了同款纠结又痛苦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保持着同款表情,同步把头别开,同步叹了口气。 “……抱歉。”又走了一小段路,绕出巷子,岑行先开口,真心实意地道歉,“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个地方又有点偏僻,平常除了住在附近特意去买花的邻居,见不到什么人。她大概是有点无聊,才乱猜的。别放在心上。” “见不到人?”贺寒吹的关注点永远很清奇,“奶奶的儿子女儿平常不在吗?” 岑行似乎不是很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 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片刻才吐出一个短短的词:“没有。” 贺寒吹没懂,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这里是老小区,最早一批建的居民楼,据说要拆迁。秦奶奶和丈夫住在这里,退休后开了家花店,儿子买了新房,经常会过来看看。几年前他们全家出游,坐的是公交车。那几天刚好过节,秦奶奶放不下花店的事情,就没去。”岑行顿了顿,“那辆公交车,过桥的时候忽然失控,整辆车翻进了江里。” 贺寒吹第一反应,原来店主奶奶姓秦,是个好听的姓,配得上她虽然上了年纪依旧端庄温柔的气质;第二反应就是惊诧。 刚才在花店里停留的时间不长,也不好意思盯着秦奶奶看,但瞄的那两眼,贺寒吹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和煦慈祥的老奶奶。贺寒吹不会看相,但人一老,五官弱化,相由心生总有几分道理,何况花店里还有那么多无意识聚集的花灵,可见秦奶奶确实是个周身气息平和的好人,至少前半辈子没干过什么大凶大恶的事情。 然而这样一个普通人,勤勤恳恳自食其力,可能年轻时吃的苦也不少,好不容易到老,终于安定下来,一场飞来横祸,把大半辈子的安宁幸福毁得干干净净。 贺寒吹不知道该说什么,纠结着说:“唉,如果我刚才承认的话,秦奶奶会不会开心一点啊?” “……也许会。”岑行顺着想了想,以秦奶奶给他牵红线的热衷程度,看见他带女友一起去花店,应该确实会开心一阵子,仿佛了却一桩心头大事。问题就是根本没这回事,他从没想过恋爱,更别说把贺寒吹牵扯进来。 “但是不用,不需要为了让她开心,就违心地答应。”他笑笑,语气平缓温和,像哄孩子一样,“谎言终究是谎言,早晚有戳破的时候,那才是真的不好收场。何况非让你点头,你也挺难受的吧?不要拿自己的痛苦去换别人的开心啊。” “……哦。”贺寒吹觉得岑行有理有据使人信服,又确实为秦奶奶的不幸心塞,低下头,安静地往前走。这时候就体现出智人进化的优越性,闷头走路谁都不认,要是还保留尾巴和耳朵,一看就知道正处于蔫蔫的状态,急需心灵上的抚慰。 岑行看出来了,但他不能随便上手,想了想:“对了,秦奶奶送你的郁金香,你喜欢吗?” “我不是很喜欢花啦,但这个是她的心意,那我就喜欢。”贺寒吹展现出了大脑简单的优良品质,轻松地被岑行拐走了话题,甚至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喜欢多肉?唔,这个多肉好像有点不太健康……” 附在上边的灵不多,也小,不像正常状态那样是亮闪闪的一大捧,只有几个小小的光点。 贺寒吹正在犹豫要不要找个外援来治一治,听见岑行的声音,不轻不重:“也不算喜欢。但我只能做这些小事,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你是故意挑的这个?” “花店位置太偏,大概是因为采光不够,带回家多照照太阳就好了。”实在不行还能直接用术法,岑行倒不太在乎。 花店卡在巷子的拐角里,采光确实不怎么样,贺寒吹刚想说可以换个地方,转念又想盘个店面没那么容易,这个发言未免有点何不食肉糜的味道。她抿抿嘴唇,选择闭嘴。 “你应该也看见了,店里的花种类很少,比不了外面的花店,平常会买花的基本上都是认识的人。我想秦奶奶一直不换地方,有经济原因,另一个原因大概就是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有以前的回忆。”岑行极轻地叹了口气,低头,“经营花店赚不了多少钱,秦奶奶又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要用钱的地方多。我每周都会去一两次,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能买一些就买一些。” 他轻轻抚过多肉,无灵智的花灵察觉到外来的灵力,追逐着他的指尖,从贺寒吹的视角看,倒像是这个人的指尖镀着淡淡的光。岑行本来就是偏温柔的长相,让光点这么一照,还是个侧脸,长长的睫毛垂落,温柔得一塌糊涂。 贺寒吹十分感动,真情实感地夸他:“你真的是个好人。” “……” 岑行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是吗。” “……不是发卡!我才不会随便给人发卡。”贺寒吹知道他是误会了,尴尬地挠挠脸,尽可能从单薄的词汇库里揪出合适的词,“就是,那啥啦,能坚持为认识的人做这些事,还能想到照顾我这样其实……嗯,都不算熟悉的人的心情,你当然是好人啊。” 她停下脚步,想起那张包装纸上新鲜的日期,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是夸你呀。谢谢。” 岑行被震了一下,愣了一秒,别过头,耳朵上又有点不明显的红漫上来:“……嗯。” 果然好人都脸皮薄,以贺寒吹的贱骨头,本来应该再接再厉调戏他两句,但刚刚被误认为有不恰当的男女关系,她也不是很好意思继续伤害岑老师的美好心灵。 她装模作样地轻轻咳了一声,刚想说点别的,忽然听见背后的声音,来不及反应,直接狠狠推了岑行一把:“……让开!” 一声巨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 响,接连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大块小块的金属落地。 岑行毫无防备,贺寒吹真发力时力气又不小,他被推得踉跄两步,差点跌下人行道。 几步开外,女孩跌坐在地上,左臂不正常地向外侧翻转,手肘处一块扎眼的血渍透出衣袖,边缘还在不断扩大。那枝郁金香掉在身侧,花瓣沾上了灰尘和血,显得脏兮兮的。 再远一点是那辆突如其来碾上人行道的车,一头撞在内侧的墙上,撞得墙皮都掉了一大块,车头整个向车身的方向陷进去,像是个被压扁的易拉罐罐头。看这个架势,打急救电话或者记车牌号都没必要,撞上来的一瞬间,司机大概就体验了一把二向箔骑脸的感觉,直接降维变成纸片人。 看热闹的行人涌上来,有几个热心的自发开始拨打110和120,还有人凑上来问贺寒吹感觉怎么样,看她的状况不是很好,倒是没有贸然扶她。 耳边嗡嗡作响,贺寒吹觉得有点想吐,没法回应热心群众。她紧紧盯着一个方向,眼瞳里清晰地倒映出一簇迅速远去的黑气。 贺寒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追。” 指尖上的符文亮了一下,向着她盯着的方向直冲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要干正事儿的,好歹是天师嘛_(:з)∠)_ ☆、凶宅(5) “……不是,真的不关你事啊,我是自愿的……”贺寒吹挤在医院输液大厅的硬座上,左臂打着夹板,右手扎着针,艰难地和身边陪护的岑行解释,“再说,我伤得真的不重啦,刚才医生都说没什么大事的。” 确实不重,当时差点让高速行驶的车擦得飞出去,但贺寒吹在给罪魁祸首上了个追击符的同时,顺手给自己简单地治了一下,硬生生把断裂的骨头修成轻度骨裂,现在不疼不痒,无非是得保持这个左夹板右吊针的身残志坚形象。 除了动弹不太方便以及抗生素可能让胃不舒服,主要问题就是这个形象实在有点蠢,不符合她优秀青年天师的形象。贺寒吹机智地想了个办法,回家以后干脆在夹板上画满能发光的符咒,最好是霓虹效果的,晚上出门能腾出拿手电筒的手,拳击妖怪时还有点赛博朋克的味儿。 不过这个机智的想法没法和岑行分享,她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安抚他的话,“我真没事啦,你看,我的手还能……” “……放下!”岑行被她试图抬起左臂的行为吓出冷汗,赶紧阻止贺寒吹,“别乱动,再裂开就不好了。” 贺寒吹“哦”了一声,乖乖地把手臂放在扶手上,神色平静,仿佛就此和这条手臂脱离连接。 岑行轻轻叹了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当时情况确实不太好,谢谢你推开我。但我觉得,以当时的距离,你照顾自己会好,不需要在意我。” “那么近,真被擦到会骨折的吧,很痛的。我就是顺手一推,而且这是我的……”在岑行这样的普通人面前,贺寒吹觉得用“职责”这种词显得有点中二,纠结着挑了个差不多的意思,“……梦想嘛。我想保护我身边的人,我做到了,我很开心,没别的理由。” 说完,她又纠结了,觉得用“梦想”这个词,中二程度好像也不相上下,隐约还有点尴尬。协会确实有要求天师保护普通民众的条例,但不能大喇喇地说出来,贺寒吹也不知道怎么补救,干脆朝着岑行笑了笑。 不久前才从砖石人行道上爬起来,又被车刮到骨折,来医院一套检查加上夹板,她再天生丽质,也挡不住脏兮兮的灰尘和血污,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既不像破窗而入时的冷艳,也不像后来敲门时那种呆呆傻傻的可爱。 但这一笑真是漂亮,透过外边那个蒙着尘埃的壳子,分明说着不切实际的话,眼睛却亮晶晶的,好像真的把这种场面话当真。 岑行忍不住又轻轻叹了一声,不对着她输出成年人的世界更冷酷的价值观,犹豫片刻,没摸她的头:“……嗯。” 贺寒吹等了一会儿,看他应该不打算再说话,斟酌着打算解决医药费的事情:“对了,那个……刚才我把手机给你,你帮我给老师打电话了吗?” 岑行不太理解这是什么奇妙关系,没多问:“嗯。那边说过会儿过来。” “那等他过来,把钱给你吧。我觉得医药费什么的,还是让我老师帮忙垫一下比较好,用你的我有点心虚。” 岑行刚想说不用,稍远处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喊贺寒吹的名字。 “在这里!”贺寒吹记得这个声音是帮忙上夹板的护士姐姐,拉长声音,“这里——” 她的音色挺有特色,语气严肃时显得冷,招呼人又显得迷之热情,护士姐姐一下子就辨别出贺寒吹的方向,和身边来问的人指了指,转头给别的病人拔吊针。 和她问路的人稍稍点头,手往兜里一插,迈着长腿,从人群中穿行过来,本来是人挤人的场面,但因为这人身高腿长,强行走出摩西分海的感觉。 贺寒吹以为是那个小圆脸的护士姐姐要过来,都挂上了营业笑容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 ,眼看走过来的是这个狗东西,笑容逐渐消失,等人走到面前,才不情不愿地意思意思打了个招呼:“师兄好。” “你还活着啊。”师兄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边上的岑行,“你好,我姓余,余业。冒昧地问,你是刚才给林先生打电话的人?” 岑行对这个一身休闲西装,浑身上下散发着精英气质,且还是贺寒吹师兄的男人毫无好感,甚至有点想攻击他,忍了一会儿才忍住:“林先生?” “就是她的老师。”余业保持着天师的营业笑容,“我不是她直系的师兄,习惯这么叫。对了,怎么称呼?” 岑行心说不是直系也好意思叫师兄,面上倒是礼貌地点头示意:“岑行。” “好,岑先生。”余业点头,“多谢岑先生这段时间对寒吹的照顾。垫付的医药费方便现在结一下吗?不能再麻烦你了。” “结你妈。”贺寒吹开始暴躁,脱口而出,看了岑行一眼,脸上又有点发烫,咳了一声,低声和余业说,“我不用你的钱,我宁可欠着。怎么是你来,林老师呢?” 余业无声地做了个“在观测所”的口型,无缝衔接:“怎么能欠着呢?你从小就不听话,麻烦我们就算了,怎么到外面了还这样,给外人添麻烦?” 岑行觉得这句话莫名扎耳,胸口不太舒服,沉默几秒,干脆站起来,微微俯身和贺寒吹说:“抗生素对胃有刺激性,你中午吃的不多,我去给你买份粥?要不要再加一份蟹黄汤包?” 贺寒吹受宠若惊,背都挺直了,她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岑行,但想到边上的余业,果断点头:“那谢谢了。汤包就算了,冷了会腥,我想吃煎饺。” “好。”岑行含笑点头,摸摸贺寒吹的头,“等我回来。” “嗯嗯。”贺寒吹顺着岑行抚摸的动作点头。 岑行又笑了一下,直起腰,看了余业一眼,转头就走。 “别人摸你头,你还点头,”余业受不了了,开始攻击贺寒吹,“你是狗吗?” “别人摸头点头,关你屁事。”岑行一走,贺寒吹无需顾忌形象,肆无忌惮地口吐芬芳,“你有病吗?” 她和余业一直不对付,见面恨不得暴打对方一顿,原因无他,就是竞争。任何行业发展到一定程度,都能搞出几个名门世家出来,天师这一行也不例外,到现代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名门,其中一个就是余家。 余业在余家也是佼佼者,大概率是下一代家主,在协会里横着走,然而中途杀出个既没家世也没钱、师门还不出彩然而天赋绝伦的贺寒吹,相当于直接打他的脸。 余业看不惯贺寒吹日常犯二,贺寒吹看不惯余业天天装逼,不打起来完全是因为刑法的限制。刚才余业的温柔体贴当然也不是真心的,纯粹是恶心岑行和贺寒吹,顺便把可能的红线给剪了,免得让活该孤独终老的贺寒吹喜提配偶。 贺寒吹无所谓怎么被余业恶心,反正在她眼里这男人四舍五入是个不足为惧的傻逼,但她极度讨厌余业挑衅岑行的行为,在心里念了遍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别说话,不然我揍你。” 她往背后一靠,直接闭上眼睛,一眼都不想多看余业。 余业冷哼一声,在岑行坐过的座位上坐下,和寒吹一样靠着椅背,闭眼时忽然微微一笑。 ** 诸怀推开仓库的门,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这间仓库废弃的时间不短,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丢弃的落地镜上的防护纸烂完了,蒙尘的镜面照出昏暗的仓库,镜面反射出的东西光怪陆离,像是误入了个异世界。 诸怀吞咽一下,继续往前走。 再深入一截,他终于看见了个人,或者说至少在外表上是人。 诸怀是四角、彘耳、人目而形如牛的妖兽,化身成人后虽然没在人脸上保留那些让人掉san的部分,但体型没怎么改变,从浑身腱子肉的牛变成了浑身腱子肉的人,一看就是一拳打十个的猛男。 然而等他的这个人不一样,修长挺拔,平平无奇的衬衫长裤都遮掩不住美貌,又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美,温雅平和,完全是好好先生的长相。要不是那双璀璨的金瞳,诸怀觉得这人出现在电视或者杂志上的概率会更大。 他又吞了口唾沫,颤巍巍地吐出本市妖魔鬼怪最害怕的称呼:“拜见狐君。” “站着和我说话吗?”男人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和脸很搭,平和温柔。 但听在诸怀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膝盖一软,像座小山一样的身躯瘫下去,死死低着头,冷汗迅速洇湿上衣:“狐君明鉴,狐君明鉴!实在是那群天师太过分,小妖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不知道狐君也在场,求狐君宽恕!” 他心一横,也不要脸了,对着几步外的男人,砰砰砰开始磕头,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磕得地面闷响,淡淡的血腥气混在灰尘的味道里漫上来。 “……行啦。”磕了大概五分钟,男人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刚刚说,天师?他们干了什么?”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2 “……是,就是那群天师!四处追杀,小妖好几个兄弟死在他们手上,要不是天师追杀得实在太紧,小妖也不至于用蛊的法子,让开车的人乱了神智乱撞,不是小妖的本意啊!” “毕竟不是当年了嘛,尸体这种东西可藏不久。”男人好像认可了诸怀的说法,“不过你用这种方法,除了你要吃的人,可知多少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诸怀一愣,摸不清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干脆说实话:“管他的,一群凡人罢了,死就死。” 男人又笑笑,这次声音里明显含着笑意:“去吧。” 诸怀又一愣,接着迅速爬起来:“多谢狐君,多谢狐君!” 看来是刚才那句话讨了欢心,他卸下压在心里的石头,呼出一口气,哪里还敢停留,顾不上还在流血的额头,恨不得变回真身往外逃。好在仓库不深,再走两步就能逃出生天。 即将踏出仓库的瞬间,诸怀身上一凉。 他低头,看见数不清的丝线横七竖八地缚在他身上,下一瞬那些灵力织造的丝线切过,直接把他切成了碎屑。血肉泼洒,诸怀最后感觉到的是无尽叠加的剧痛,好像在那一秒内对他实施了千百次凌迟。 “仅因己身欲念,谋害诸多无辜,无能无耻之辈,说得再可怜,就算是岑行,也不可能宽恕你吧?”男人懒洋洋地走出阴影,看向身边的一面镜子,眼瞳里的金色刹那褪去,变回温柔乖巧的黑,“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才是大fu狸,上上章还有人说这种大fu狸来一只能凶十只回去XD ☆、凶宅(6) 医院。 “……刚才那个,”余业背靠着输液大厅的椅背,闭着眼问,“到底是谁?” 贺寒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岑行:“你之前不就说了吗,给林老师打电话的那个啊。” “你现在住在他家里?” “对啊。”贺寒吹懒得睁眼,“有问题?” 余业沉默片刻:“你喜欢他?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 贺寒吹再次确信他是真的由内而外从头到脚的有病,要不是右手上还扎着针,她都想立刻起来告辞。但这个对话涉及岑行,她有义务维护优秀室友的名声,强忍着暴起打人的冲动,掏出少有的耐心和余业讲道理:“首先,他不是什么也不会,在普通人行列,他已经很优秀了。其次,我和他没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暂住而已,他出于良心照顾我,那我也出于良心保护他。” 她说得很认真,奈何余业是那种先画靶再开枪的类型,认定贺寒吹就是对岑行有想法,轻蔑一笑:“住在一起,早晚会有的。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是最容易上手的类型。” 贺寒吹忍不住了,额头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介于这句话针对的是她本人,她可以勉为其难地不动手:“少看点地摊言情,劳烦别用你脑子里的垃圾来恶心我。” “你不喜欢他,你帮他挡车?”面对余业,贺寒吹一直不留情面,本来这么一句,余业应该要跳起来了,但他居然没发作。 贺寒吹一惊,心想岑行可真是个老实人,这话都能和林和光说,不免更怜爱了。她深吸一口气,默念到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眼睛闭得更紧,睫毛微微颤抖,在暴怒的边缘反复横跳。 “不过像那种软弱又没什么用的男人,躲不过车就算了,连和我一起站着都不敢,就算对你有感觉,也得你倒贴。”余业继续挑衅,语气从轻蔑变成嘲讽,“或者,压根看不上你?” 贺寒吹不想忍了。她决定缺德一回,转过头,睁开眼睛,对着余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因为我和您,高贵典雅名门出身的优秀选手不一样。我们泥腿子就是这样的啦,勉强也还算是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就能主动保护别人。”她笑得甜,语气却讥诮,眼瞳冰冷,“看得上看不上的太虚了,何况就算特别看得上,您还不是抛下未婚妻喂猴子了?” 她说的猴子当然不是动物园里的,指的是朱厌,白头红脚犹如猿猴的凶兽,当年伏击新入行的一批天师,只剩下余业一个人带伤跑回来捡了条命,剩下的人全进了朱厌的肚子。贺寒吹平常不至于这么缺德,也能理解全队选择保名门天师的决定,平时绝口不提这回事,今天实在是余业先犯贱,她忍不住要戳戳他的痛脚。 “想打架就打,少在我这里阴阳怪气地发神经。”她做了个总结,“我和你不是一类人,请勿登月碰瓷。” “你……”在贺寒吹提起未婚妻时,余业的表情就有点不对,之后越听越扭曲,但在爆发的那个点上,他居然强行收了回去,“你药瓶空了。” 贺寒吹抬头看了一眼,还真空了,赶紧喊了一声。 护士姐姐过来,动作利索,三两下拔针收瓶,顺便和余业说让他帮忙摁着止血的棉花。 贺寒吹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得浑身发毛,然而余业已经按住了,手背上一重。 “是啊,这是必要的牺牲,我也很遗憾,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3 但没有办法。我的未婚妻没能逃脱,你的室友能吗?”余业借故靠近贺寒吹,大厅里人生嘈杂,从别人的角度看,就是男人体贴地替女孩止血。他压低声音,“像他那样的普通人,不用朱厌,随便一只影蚹就能要他的命吧?” 贺寒吹猛地抽手,在余业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指尖收紧,一直卡到颈部两侧的软骨。她用的力气不小,手背上指节往下纤细的骨骼都显出来,细细的血线从针孔里一直流到手腕,像是个怪异的装饰。 “他是普通人,但我不是。听好,你敢动他一下,就算追到黄泉尽头,”贺寒吹同样压低声音,“我也一定剐了你。” 余业完全没想到这女人这么疯,大庭广众都敢掐他脖子,事前完全没防备,等脖子被掐在她手里,再防备也没用。颈部最脆弱的部分让贺寒吹控制着,他隐约感觉到符文导致的刺痛,一下一下,像是微弱的电流。 这是强化,完成强化时贺寒吹的手就不是纤纤玉指了,不需要尖利的指甲,用指尖就可以刺进他的颈动脉。 “你……”余业感觉到濒死的恐惧感,但他不敢动,“你疯了吗?” “你是人,他也是人。”贺寒吹收手,瞄了眼余业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你敢动手,我就敢动手。”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和余业一比,她没鞋可穿,但余业脚上的怎么着也得是个八星八箭南非真钻配金镶玉鞋。 余业不敢再拖延,起身就走,路上刚好撞见拎着打包盒回来的岑行,都没敢对着他开嘲讽。 岑行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在贺寒吹身边坐下,随口问:“你师兄回去了?” “回去了。一个月内应该不会再出来作妖。” “你和他吵架了?” “……算是吧。”贺寒吹不是很想复述掐脖子的细节,右手在扶手上抓了两下掩饰尴尬。 她一动,岑行就看见她手背上没止血的针孔。她好歹也有自带的凝血功能,针孔又不大,这会儿早就凝住了,但刚刚发力过,针孔附近一片淡淡的血瘀,细细的血线留在皮肤上,看着格外瘆人。 岑行赶紧开口叫人。 这回来的是另一个护士姐姐,看见贺寒吹手背上的惨案,面不改色地挑了个酒精棉:“针孔问题不大,血已经止住了,你给她擦擦手。” 岑行接手,从手腕开始,小心翼翼地逆着擦掉血污。 “止血贴不要那么快撕掉,是压迫止血。”护士姐姐本来想骂他不会照顾人,看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想想算了,看了贺寒吹的左臂上的夹板一眼,“女朋友都这样了,自己顾好。” 岑行想解释,但他一紧张就脸红,脸上又红起来,直接错过最佳的解释时机。 护士姐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看来这男人还能挽救,对他又温柔了一点:“擦干净就好了,问题不大。” 岑行还能怎么办,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埋头继续提贺寒吹擦手背。 贺寒吹则后背僵硬,一动不动,等护士姐姐走了,她才开始后置攻击:“怎么会这样,这个世界怎么了?” “嗯?”岑行没懂,替贺寒吹擦掉针孔附近的血痂。 “唉,就是……为什么都这样觉得啊?难道这个世界上不能有真挚的友情了吗?嗯,明明友情也可以很伟大!”贺寒吹倒是不心虚,她就是觉得怪怪的,忍不住横眉竖目,一拳锤在扶手上,然后被扶手上铁制的拉环撞得吸了口冷气。 看她痛得眉头一皱,岑行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无声地笑笑:“疼吗?” “当然疼。”贺寒吹眼泪汪汪,“这个扶手上怎么有拉环啊太反人类了吧……” “老式的座椅都这样,可以调扶手高低。”岑行之前也没注意医院里居然还有这种回忆款,指尖轻柔地抚过她手侧面撞得微微泛红的地方,顺手把她的手托起来。 贺寒吹手一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指尖蜷缩一下,终归没狠心把他推开。 岑行浑然不觉,稍稍低头靠近一点,睫毛垂落,根根分明。他看着女孩纤细的手背,朝着泛红的部位轻轻吹了两下。 “不痛啦。”他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抬头看她时眉眼温柔,语气像是哄小孩儿,“不痛啦。” 贺寒吹傻了。她脑内全是乱码,一半气势汹汹地表示这男人怎么这样把我当小孩吗,另一半则是当场滚地嗷呜嗷呜着快乐嚎叫。 岑行确实是在哄小孩,把贺寒吹的手放回扶手上:“胃舒服吗?要不要吃东西?” “唔……”贺寒吹还在宕机状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岑行以为她是饿了,打开打包盒,夹了只煎饺,凑到她嘴边。 贺寒吹嗷呜一口咬住煎饺,齿尖破开蘸了一点点醋的皮,嚼出里边肉的鲜香,才发觉哪儿不太对。 ……不是,她的右手已经自由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就说小贺很好哄的啦,摸摸头就能收获一只快乐小贺(……)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4 岑行:我养狗,我快乐(。) 小贺:? 醉鸽鸽:大狗不许养小狗(冷酷) 小贺:??? ☆、凶宅(7) 在到位的现代医疗和治疗咒术的双重作用下,贺寒吹的身残志坚只持续了五天,期间岑行还不太放心,强行押她去医院拍了个片儿,X光片儿上显示她成功变回身坚志也坚的健康girl。 贺寒吹也觉得差不多,追踪的咒术有时间限制,再拖下去就彻底找不着了。拆了夹板当天傍晚,她久违地套上羽织,背上装横刀的网球包,兜里塞满空白的符,打算和害她当了五天残疾人的凶妖决一死战。 这回岑行没擦桌子,他在擦客厅的茶几,听见脚步声,抬头问她:“天快黑了,出去有事?” “啊……这个,这个吧……”贺寒吹根本没做好撒谎的准备,紧急无中生友,“我有个朋友,她……她和我约好了,一起去打网球。” “你……”岑行犹豫着该不该戳破这个谎,放下抹布,站起来,“穿这样去打网球,方便吗?” 贺寒吹心说我穿哪样了,不就是T恤裤衩配羽织吗,但她舍不得喷岑行,耐着性子:“呃……这是潮流?极简配奢华,反差美。” 她拎起用金丝银线刺了符文的羽织衣襟,诚恳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岑行。 制作工艺所限,这件羽织既要保证飞行还得提供一定的防御能力,符文一条条刺上去,花里胡哨到了极致,配上她穿在里边的白T裤衩,确实是极奢配极简,就是不知道美在哪儿。 幸好岑行完全不在乎,在贺寒吹面前站定,伸手去碰她背着的网球包。 贺寒吹第一反应是躲,想了想又强迫自己站稳。网球包里就塞了一把细长的横刀,要是让岑行摸到,她确实没法解释为什么背着把都过不了安检的玩意去打网球,但躲来躲去更容易让人起疑心。 她吞咽一下,开始贷款焦虑该怎么和岑行解释,紧张地盯着他:“怎么了?我包脏了?” “……没,是歪了。”岑行移开视线,替贺寒吹把背带勾回肩上,指尖在带子上轻轻一画,“什么时候回来?”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惊悚剧突变家庭伦理剧,贺寒吹都怕岑行接下来是“去哪儿?还回来吗?回来还爱我吗?”三连。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她是真的不确定:“不知道,看我朋友的兴致吧。她要是想玩久一点,我当然要陪她嘛。” “意思是会有点迟?”岑行摸摸手上残余的湿意,“天黑不方便,要我去接你吗?” “……这就不用了!”贺寒吹生怕他真来,火速换鞋出门,迈出门槛跑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转身扒住门框,探回来一个头,“如果我很迟还没回来,不要报警抓我,也不用给我留灯,我带钥匙啦。” 岑行让那个突如其来出现的头吓了一下,失笑:“知道了。” 贺寒吹挠挠脸,扭头下楼,顺手把门关上。老小区的楼道配的不是声控灯,她懒得特地摁个开关,楼道里黑乎乎的,绕过拐角时一缕夕阳照到她的包带上,一个新落上去的符文悄悄亮了亮。 ** “……乾坤皆在。巽、坎、艮、兑无用。”四面漆黑,贺寒吹依旧背着包,站在废弃仓库正中,“震落、离起!” 浮在空中的八张符同一时间亮起,环绕着女孩旋转三周,最终按照先天八卦的方位排定,而贺寒吹所站的地方浮现出阴阳鱼的印记,她横跨阴阳。幽幽的火从符尾烧起,代表震和离的两张符最先烧尽,一张烧出浑身缠绕着电光的蛇,一张则是由火焰构成羽翼的鸟。 长蛇和飞鸟向相反的方向飞去,与此同时仓库四面的阵法开始显现,无数圆形的印记一个个套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像是无数被抠出来的眼球,又像是无数面圆镜互相映照。 召来的雷和火一头撞在阵法形成的墙面上,电光和火光同时亮起,仓库里全是滋滋啦啦的声音,电光四溅火光乱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爱迪生和特斯拉在这个仓库里扯直流还是交流的头发。 贺寒吹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破。” 四面的阵法应声而裂,电光和火光一起消失,阵法构成的幻象也迅速退却,露出这地方真正的样子。 废弃仓库的幻象后边,居然是个欧式的复式小洋房,特地架高的屋顶上挂着吊灯,墙上的壁灯中间挂着大幅的油画,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铺着毛茸茸的圆毯。 贺寒吹扫了一圈,发现这房子装修得挺好看,墙上镶了充满了资本主义腐朽气息的壁炉,角落里甚至还有一架一看就买不起的三角钢琴。小洋房整个装修像是模仿近代欧洲,把装饰画上的贵族家庭复刻在了这里,她一时都有点儿穿越的恍惚感。 贺寒吹在耳机上敲了一下,忍住没表现出柠檬精的酸唧唧语气:“应该就在这里。” 耳机里内置的定位系统被唤醒,观测所里迅速投影出她所在位置的平面图,小洋房被从上至下剖析,整个房屋结构用红线标出,大厅正中的白色光点正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5 是贺寒吹。 林和光刚想恭喜贺寒吹,一个红点忽然浮现在贺寒吹身后,他的声音和洛书的提醒一同响起:“注意身后!”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但这次贺寒吹没躲,她反手从网球包里拔刀,以自己的腿为轴,原地旋转半圈,这一转用足了力气,快得羽织大袖被风拉起,发梢旋出完满的弧。 而她手中的刀借着这半圈的力,向着来犯的东西狠狠劈下去,刃光寒凉,点在她眼中,分不清哪个更亮。 一声钝响。 和贺寒吹的预测有点偏差,这个扑过来的石像似乎速度不够,本来撞上刀锋的应该是颈部,现在切入的地方却是头部侧面。 头颈不分家,劈哪儿都是个死,贺寒吹手腕发力,刀轻轻松松地切开厚重的石像,像是火上烫过的餐刀切开黄油。 石像被这一刀削去上半个头,脑壳落地,骨碌碌滚出去很远,剩下的身体也砸在地上,闷响后裂成了一块块。 贺寒吹扫了一眼,惊诧地睁大眼睛,冷汗在一瞬间浸湿后背。 ……里边居然是中空的。 刚才那一刀劈开的不是来犯的恶妖,只是那东西套在外面的壳子。 贺寒吹握紧刀,猛地转回去,看见一个石膏头像高高跃起…… ……一头砸在她面前,直接在地板上砸出个坑。 “大爷晚上好!大爷辛苦了!”石膏像的头埋在坑里,音色闷得都变了,“大爷饶命啊!” 贺寒吹:“……” “你……”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干脆面无表情,“你是俄罗斯来的套娃吗?” “不。”石膏像颇为自豪,“我是国产的。” 「检测到未知反应,」耳机里洛书得出结论,带着机械感的女音传进贺寒吹的耳朵,「暂命名为UN200103E。」 “……哦好吧,国产套娃。”E级的威胁四舍五入约等于没有,贺寒吹松了口气,“礼貌询问,你能起来说话吗?” 石膏像在坑里动了一下,又沉回去,贺寒吹推测他可能是想抬头,但是碍于他就是个头像,只有脖子以上部分,没法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 “您能先把刀收起来吗?”石膏像沉在坑里一动不动。 贺寒吹看了他一眼,收刀回鞘:“说吧,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附近北斋中学艺术生用来素描的头像,石膏做的,两年前出厂,吸收日月精华成的精!”石膏像从坑里跳出来,果然是个常见的伏尔泰石膏头像,“您可以叫我老伏。” “能换个称呼吗?”贺寒吹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出戏,怕这个石膏头边上突然出来一排探照灯,对着她激情打光。 “这个……”石膏像想了想,诚恳地说,“您也可以叫我尔泰。” “……” “……算了还是老伏吧。”贺寒吹今天第二次沉默,疲惫地问,“你刚才为什么攻击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个国产石膏头,为什么会设西洋阵法?” “实在是情非得已,您破了阵法,我们也怕啊,怕您再进一步,就先下手为强了。”老伏有点心虚,毕竟套在石像里锤过去那一下的确下了狠心,要不是被贺寒吹包上的符文刺了一下眼睛,可能真是重拳出击。 但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年轻的天师不好惹,果断认怂,“至于攻击,在您面前,我这个能叫攻击吗……” 贺寒吹摸了摸刀柄,没说话。 “别别别别动手!我都招我都招!”老伏生怕说得太慢,干脆不断句,“这里是我和兄弟们暂住的地方因为怕被天师抓到就伪装成旧仓库伪装的阵法是西洋来的兄弟提供的真不是我弄的求求大爷放过我吧我错了真的不是故意的纯属自卫啊求求了……” “行了。”眼看他又要跳起来磕头,贺寒吹觉得那个画面有点疯狂,赶紧制止,“你知道我是怎么来这儿的吗?” 老伏当然不知道,左右平移两下,大概是个摇头的动作。 “用的追踪咒术。五天前我在操纵司机撞人的恶妖身上下了咒,今天追过来,指向的正是这里。咒不在你身上。”贺寒吹低头看着他,缓缓抽出一截刀,刃光锋利,“说实话,你和那个恶妖,到底是什么关系?” ☆、凶宅(8) “这个……”老伏让那截刀吓得脸又白了一层,幸好是个石膏像,本来就挺白的,“您说的是诸怀吧?” “诸怀?”贺寒吹压低声音,“知道吗?” 「正在检测数据库。」两秒后,洛书回复,「未能找到匹配对象。暂未收录。」 “诸怀……是长得像牛的那个。”老伏还以为贺寒吹是问他,顿了顿,“这地方就是他帮我们找的,那几个西洋来的兄弟下的伪装阵法。” “哦,这么说,你和诸怀关系不错?” “不不不不不……”老伏开始疯狂左右平移,“我和他不熟,我们都和他不熟。诸怀凶巴巴的,还吃人,和我们谈不拢,平常也不一起聊,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6 他在的时候我们都不敢出来……不过他来得少,每次都急匆匆的,也不和我们说话。” “诸怀最近回来过吗?” “回来过一次,五天前,然后又急匆匆地出去。”老伏笃定地说,“就没回来了。” ……刚好是五天。 贺寒吹虽然有点偏科,但追击类的咒术同辈里敢称第一,痕迹断在这个诸怀来过的地方,却找不到诸怀,她猜对方估计已经死于非命,且还是死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 问题就是诸怀是怎么死的,贺寒吹想了想:“你说的诸怀,有什么仇家吗?” “您这话说的……那种吃人的大妖怪怎么可能没仇家,不过就算有,他也不会和我们这些刚化形的、人生地不熟的说啊。”老伏尴尬地用意念搓手手,“我们都怕他突然发怒吃了我们。” “那你们怎么不去协会登记,躲这儿好玩吗?” “这地方当然……”老伏的石膏脸咧出个笑,察觉不对,赶紧收敛笑容,“当然不好玩!但是吧,这个,我刚到这儿住下,算是有个地方遮风挡雨,也不用怕被人抓。本来在外边跑的时候,也想过去协会登记,不过没人找我,而且……这个……” “嗯?” “诸怀这种大妖怪,身上煞气重得躲在这儿都能招来厉鬼,碰过的东西全带煞气,我们身上当然也……”老伏紧张地跳近跳远,“诸怀说我们这模样一去协会,肯定被关起来,说不定还会弄死我们。这路走不通,只能走投靠狐君那条路。” “狐君?”贺寒吹完全没听说过。 “就是,就是那个……”老伏更紧张了,“我没见过啊,都是听诸怀说的,说是只九尾狐。” 「……不可能!」 耳机里突然传来林和光的声音,分贝还挺大,吓得贺寒吹一哆嗦,差点把耳机摔了。她不知道一向冷静的老师怎么这么大反应,但那边没声儿了,她只能继续装大尾巴狼:“哦。狐君能庇护你们?” “是九尾狐,天狐啊……怎么可能庇护我们。只是条路而已,协会和狐君……总得选一个。”老伏停顿一下,“诸怀说,只要投靠狐君,天师就动不了我们,又说我们太弱,狐君懒得见。” 他是个石膏像,洛书评估后也就E级,收录进数据库八百年都不会翻出来,但也有灵智,一番话说出在夹缝里生存的难处,何止伤感,简直是悲哀。妖怪的世界远比人类社会残酷,谈自由之前得先谈这条命能保多久,多的是想当奴隶而不得的。 贺寒吹大概能理解,闭了闭眼:“让他们出来。” “啊?”老伏一愣。 “我说,让你的那几个兄弟出来。”贺寒吹叹了口气,“我看看情况,能不能给你们搞个证明。放心吧,只要不是乱来的恶妖,协会不会为难你们,定时回去检测就行。” 老伏的石膏眼睛一点点瞪大。 鉴于石膏像一般不会描出眼珠,这个动作在他脸上挺惊悚,但他的欣喜之情不用眼珠都能溢出来。他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也受够了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的诸怀,他原地跳了几下:“兄弟们听见了吗?出来,都出来!” 他一发声,空气里迅速浮现出类似水波的纹路,隐身效果解除,出来的兄弟数量还不少,瞬间把大厅填得满满当当。 先出来的是一大簇一大簇的幽灵,满大厅乱飘;再是一身黑袍看着像女巫的人形;边上是半人半蛇长发委地的蛇女。器物成的妖的就比较中西合璧了,从瓜子盘儿到高脚杯,应有尽有。贺寒吹匆匆一瞥,在角落里甚至看见了几坨史莱姆。 “……失敬。”她抱拳,过度震惊以至于面无表情,“你们这儿生物多样性还挺丰富。” “那些器物成的精都和我差不多,都是近年来的。”介绍的工作当然得有老伏担任,他原地跳了一下,飞过来一个果盘儿,再跳了一下,又飞过来一个高脚杯,如果他有手能挥一挥,大概能有点儿运用自如的感觉。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贺寒吹继续面无表情,顺手摸了张空白的符,指尖描出协会的地址,直接贴老伏头上,“自己去登记。” 老伏露出个欣喜若狂的表情,原地旋转弹跳两圈,晕晕乎乎地跳到一身黑袍的女巫边上:“这是查理丝瑞,西洋来的,那个阵法就是她下的。” “是赫丽丝特!”女巫愤怒地一拳把老伏锤到地上,对着贺寒吹摘帽行礼时仪态无懈可击,甚至没有语言问题,“非常高兴见到您,异国的天师。” “很荣幸。”贺寒吹还礼,盯着她尖尖的耳朵,“冒昧问一下,是精灵?” “不。只是祖上有些精灵血统,我返祖?”赫丽丝特摸了摸尖耳朵,轻松地笑笑,“正因如此,我在正教盛行的家乡无法停留,听说东方对于宗教的管控并不严苛……” “那也是偷渡。”贺寒吹强行无视对方的美貌,一张符贴她额头上,“自己去登记。” “咳咳……也不算偷渡嘛,人家本来就有一半人类血统,坐飞机来的,过了海关的。”老伏从地板上的坑里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7 跳出来,“这个是梅梅,别和她对视哦,会变成我这样的。” “美杜莎?”贺寒吹看了一眼蛇女闪耀的鳞片和长得不正常的头发,注意到她闭着眼睛。 蛇女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缕头发像蛇一样攀上贺寒吹的肩。 老伏品了一下这个头发的意思,得出结论:“梅梅有点害羞……不过,天师大人,她应该还挺喜欢您的。” “……谢谢。”贺寒吹只喜欢毛绒绒,对亮闪闪没有兴趣,猜测梅梅应该也是有一定的血统,在她的头发里也卷了一张符。 解决了人形生物,别的就不用特别发符,直接带去协会就行,老伏带着贺寒吹看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哎,还有个兄弟呢?” “不知道啊。”瓜子盘儿瓮声瓮气,“他出去了吧。” “出去了。”高脚杯应和。 “请稍等。”赫丽丝特拿出水晶球,“让我……” 她还没开始施法,门忽然破开了,冲进来一位贺寒吹不知道该用“头”还是“个”做量词的生物,长得像狼,却像人一样直立行走。 狼人把被拖行的男人甩到地上,对着贺寒吹露出尖利的獠牙,喉咙里藏着隐隐的咆哮声。老伏和赫丽丝特赶紧上去拦他,连梅梅都用了头发。 而看清俘虏是谁的瞬间,贺寒吹切断了通讯。 ** “通讯已切断,失去联系。”洛书诚实地播报,投影出的屏幕倒是没关,洋房结构中四面环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正中才是一个白点。 “……继续监测。等那边重连。”林和光看了投影一眼,忽然起身,“我先回执行所。” 观测所和执行所的关系不怎么样,林和光在协会里也算个小高层,观测所里的文职不打算和他扯什么关系,意思意思告别,连去干什么都不问,放任他往外走。 洛书则在犹豫。 通讯切断的一瞬间,她探测到洋房中出现了一个新的未知反应,非常微弱。观测的结果告诉她,那是个毫无威胁的生物,数值上基本等同于完全没有接触过异界的普通人类,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她无法解析出那到底是什么,在模拟出的感情逻辑中,她应该通知工作人员。 洛书陷入沉默。 ——弱小的未知,是否会成为威胁? 两秒后,洛书选择服从设定而不是感情,从屏幕上抹去那个刚刚出现的光点,恭敬地和林和光告别:“再见,期待下次会面。” ☆、凶宅(9) 趁着那边赫丽丝特、梅梅还有老伏一起把狼人制服的空隙,贺寒吹迅速给岑行做了个简易检查,确定他除了昏迷以外没毛病,才冷静下来,没当场拔刀做个狼人刺身。 “所以,”她努力辨别出混着狼嚎的声音在讲什么,深吸一口气,对着对面被五花大绑的狼人开口,“你因为觉得有威胁,就袭击了一个路过的普通人类?” 狼人挨了赫丽丝特俩水晶球,第一下让他结束变身,变回成年雄性智人的样貌,第二下则让他头上鼓出个包,由于他人形头发挺短,这一个大包格外明显,看着还有几分好笑。 他盯着贺寒吹,面部表情轻微扭曲,牙齿摩擦,除了外貌,看上去还是不像人,更像是磨牙吮血的恶狼:“人类都该死!” “照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没直接把他撕了?”贺寒吹状似无意地前进半步,越过躺在史莱姆堆里的岑行,把他划入保护范围内,“为什么只针对人类,是因为人类比你柔弱得多,你们狼人手撕起来不费劲吗?” “别污蔑我,也不许污蔑我的种族!我们和人类不一样,不会恃强凌弱,也不会屠杀异族!”狼人被贺寒吹激怒,低哑的嗓音里又隐约有些狼嚎,脸部毛发也冒出来,笔直地奓起来,“只有人类会做这样的事,因为我的家族不是人,就肆意屠杀!人类都该死,都该死!” 贺寒吹不太理解这个每句话都是感叹语气的说话方式,懒得管狼人和人类有什么爱恨情仇,选了看起来最有用的女巫:“赫丽丝特?” “拉里,冷静点。”赫丽丝特转向狼人,倒是没再用水晶球,“别一概而论,这位天师小姐并没有恶意,和伤害你父母、伤害我们的人类不一样。” 她伸手,想摸摸拉里炸起来的毛,但是拉里处于暴怒状态,压根不买她的帐,对着那只手一口咬下去。半精灵的反应速度没狼人快,赫丽丝特及时收手,保住了手,手臂侧面却被生生咬掉了一块肉,隐约露出泛光的骨头,新鲜的血滴滴答答往下落,润湿光洁的地板。 拉里吐掉嘴里的血肉:“你是要站在人类那边吗?你忘了人类是怎么驱逐你的吗?驱魔师要用火烧死你!烧死我们!” 赫丽丝特痛得答不出话,不停吸气,对着伤口放了两个治愈术,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老伏和梅梅吓傻了,原地呆呆地立着,梅梅像是尊塑像,老伏则本来就是塑像。 史莱姆和乱飞的果盘儿更指望不上,贺寒吹闭了闭眼,缓缓抽出腰侧的刀:“还是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8 用暴力解决问题吧。” “来啊!来啊!”拉里更激动了,身上的肌肉膨胀,体表长出毛发,彻底化为狼形,再撑撑就能把魔力化作的绳子撑开。 “……天师小姐!”赫丽丝特忍住剧痛,“请冷静,以我的名誉保证,拉里不是坏人……他只是,只是头脑简单……” “冷静,冷静啊!”老伏也反应过来,跟着阻拦贺寒吹,“这狼人兄弟其实还不错,踏实肯干,来这里的路上帮了梅梅和赫丽丝特挺多的,就是对人有偏见,再住段时间就好了……别动手,千万别动手。” 梅梅依旧呆立在原地,闭眼低头,但长发沿着地面蜿蜒到贺寒吹身边,在她脚踝上绕了一圈,大概是祈求的意思。 贺寒吹不为所动,举起刀,对准狼人,一刀劈下去。 刀锋寒凉,老伏紧紧闭上眼睛,只听见刀切开空气的声音,还有赫丽丝特几乎破音的尖叫:“——不!” 沉默。 ……还是沉默。 老伏觉得不太对劲,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隔了两秒,再睁开另一只。 和他想象的画面不同,地上墙上没喷溅状的鲜血,也没滚落的狼头,拉里还好端端地让绳子绑着,头向一侧软软地耷拉着,不缺胳膊不缺腿,只缺头顶的那片毛发。这一刀正好卡在两只耳朵中间,削得露出头皮,要是化为人形,得是个标准的地中海。 “你该庆幸。第一,你没弄伤这个人类,否则我肯定送你下你们的地狱;第二,这地方没别的天师,不然凭你刚才的话,一律砍死不负责;最后,”贺寒吹收刀,从史莱姆堆里艰难地扶起岑行,“感谢你有些就算受伤也愿意护着你的好朋友吧。” 她不想再多看拉里一眼,半扶半抱着岑行,借着羽织上的咒术,勉强还能带他往外走。 老伏松了口气,跳起来看了一会儿,确定贺寒吹走远,和赫丽丝特说:“没事吧?” “没事。阵法已经重新设立,但拦不住天师小姐,这个地方彻底暴露了。”赫丽丝特无奈地摇摇头,摸摸写着地址的符,“这就是东方的力量吗……现在诸怀也已经死了,既然天师小姐这么说,我们只有这一条路了吧。” “那他……”老伏瞄了昏迷状态的拉里一眼。 “……先这样吧。”赫丽丝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叹了口气,“让他冷静一会儿。过几天再去协会登记,我相信天师小姐。” “那我还能怎么着,我就这么一个头,要不是你们,也活不到今天,就这样吧。”老伏认命了,“过两天再去吧,你和他好好说说。对了,你手没大事儿吧?” “不要紧,只是皮肉伤。”赫丽丝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最后看了拉里一眼,“生活总会变好的,不是吗?” 狼人的牙齿带毒,她得回二楼的工坊炼制解毒药,不再和老伏闲聊,转头往楼梯走。老伏觉得气氛古怪,但他一个石膏头实在无能为力,干脆眼不见为净,一下下往回跳。 他俩一走,大厅里徘徊的幽灵也散了,瓜子盘儿、高脚杯之类的器物小妖回归原位,史莱姆一堆堆地黏在墙角,在墙面和地砖上留下微微发光的足迹。 “生活总会变好的……”角落里的梅梅却没动,她一字一顿,模仿赫丽丝特轻快的语气,但她的音色和女巫截然不同,相当空灵,有种演唱圣歌的感觉。 蛇女缓缓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像是两团绿色的火,“……但愿如此。” ** 岑行睁开眼睛,眼前是公园里的小道,月色如银,树影幢幢。他茫然地盯着小路对面的树看了一会儿,视线下移,缓缓聚焦到蹲在长椅前的女孩身上。 “你醒啦?”贺寒吹兴奋起来,“身体还舒服吗?没问题吧?” 岑行按了按微微作痛的额头:“还好。这里是……” “是公园呀,你忘了?我之前打网球回来,有点迟了就想着快回家,抄了条小路,从公园这里走的,刚好看见你在长椅上睡着了。我最开始还以为不是你,看见还吓了一跳。”贺寒吹开始输出准备好的瞎话,先发制人,“天都黑了,你怎么在长椅上睡觉啊?” 岑行真不记得睡在长椅上这回事,他的记忆停留在忽然窜出来的狼人,他倒是不怕,但是没有实战经验,一下就让狼人敲懵了。他想了想,选择避开这段诡异的记忆:“我来找你。” “……啊?找我?” “天黑了,你一直没回来。”岑行老老实实,“你是女孩子,这么迟不回来,我有点担心,想去网球场找找看。” 附近是有个网球场,算是老小区的配套设施,就隔了这个公园。 贺寒吹哭笑不得,心想下次得换个说法,比如和朋友一起登月什么的。她觉得岑行真的有点儿傻,信她的谎话就算了,居然还会因为担心她,连她到底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敢大晚上的跑出来瞎找。 “晚上很危险的好不好……”但她的鼻子莫名酸起来,贺寒吹蹭蹭鼻尖,“对不起。” 岑行有点懵:“怎么突然道歉?”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9 “就,那啥啦,我朋友和我玩得太迟,我应该通知你一下的,但是我忘记了。”贺寒吹把无中生的这个友又拉出来,“让你担心了,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在意,也不用道歉。这是我的选择,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既然是朋友,但凡是个人,总会担心,我只是过来看看而已,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岑行体贴地解释,他是真的问心无愧也不求回报,至于缺失的记忆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想纠结,“就当是我出来走走吧,在这里睡过去大概是想休息一会儿,但是太困了。” “对哦,你的作息好像一直挺稳定的。现在该睡觉了。”贺寒吹想起之前人类观察的成果,赶紧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回家吧,快睡觉快睡觉。” 岑行笑笑,从长椅上起来,踏上回家的小道。 贺寒吹跟上去,在他身边舒展身体,双臂向上伸展,仿佛一根正在被海底捞小哥拉伸的宽面。 解决了一桩大事,又把人完整地捞出来,宽面由内而外开心:“回家啦,回去睡觉。” “嗯。”岑行看着铺着小石子的路面,含笑说,“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贺:走走走去睡觉(打滚) 岑行:(紧张到结巴)倒倒倒倒倒也不必 ☆、银匙(1) 天师协会,调度所。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只是个废弃的小洋房而已,问题不大,我估计再过两年甚至可能会拆迁。有异动的部分,我个人觉得已经排除了,不过还是以洛书的探测结果为准,如果还有问题,我会继续负责。”贺寒吹站在会议桌前,恭恭敬敬地把厚厚一摞现场报告和手写总结交给陶冬澜,力求不和这位副所长有任何眼神接触,“此外,在小洋房里找到的半精灵、蛇女和狼人,没有经过出入境的流程,也就是黑户状态,我给了他们地址,等休整好了,他们可能会到这边来登……” “谁给你的权利?”陶冬澜打断她。 “……啊?”贺寒吹没懂这个话题怎么和权利扯上关系的,有点懵,“我只是给了个地址,以及告诉他们,协会不会随便动手。虽然没走流程,但他们没危害他人及社会,按条例,确实不……” “你也知道没走流程?那么,谁给你的权利,让你给你来做这个担保?”陶冬澜再次打断她,指节曲起,在报告上敲了敲,“又是谁让你没经过洛书评估,就直接交报告的?” “呃……是这样的,因为根据条例,外来的非人类必须要到这边登记,否则可能会被洛书判定为外来威胁,既然一定要来,我只是给个地址,方便他们过来。”贺寒吹不明白这位副所长在想什么,耐心地和陶冬澜说车轱辘话,“至于报告,林老师说过这样可以的,我之前完成任务以后,都是直接交给他的。” 然而陶冬澜根本不听她解释,又把话绕回流程上:“你的流程就是错的。以前交的报告都由你的老师润色过,离开他,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贺寒吹一愣,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缓缓抬头,去看隔着会议桌的女人。 察觉到她的视线,陶冬澜收手,在胸前抱臂,姿态倒是挺大方,就是看贺寒吹时的眼神不太友好。不是注视,而是那种从下到上的打量,配合要笑不笑的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仿佛在看一个出场设置就有点问题的商品。 贺寒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懂了。 和流程压根没关系,陶冬澜只是想让她不舒服。她不太懂行政方面的情况,陶冬澜就抓这个点,而只要陶冬澜想,她甚至可以说贺寒吹交的报告上用的字体不规范。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回大得还不止一级,贺寒吹一个执行所的底层天师,还是福利院出身,休想和这位高贵的调度所副所长抗衡。 贺寒吹果断认怂:“好吧,这次是我的错,我会和林老师再交流一下的,争取下次可以自己完成。” 看她这么快低头,陶冬澜一方面有种恶趣味得到满足的快意,一方面又觉得有点无趣。掌握行政部门的生活就是这样枯燥无味且朴实无华,就算她对咒术一窍不通,只要在这个位置,再天赋卓绝杀天杀地的天师,到她面前也得低头。 ……尤其是贺寒吹这样的。 空有年轻漂亮的躯体和无法掌控的天赋,偏偏投错了胎,找错了师门,背后空空如也,根本无法在势力盘根错节的协会里立足。 点到为止,她也不是要把贺寒吹逼走,陶冬澜轻咳一声,摆出过来人的架势:“你要知道,你是个成年人,该学会独立,凡事不能只想着依靠老师。我承认,你很有天赋,但天赋不能当饭吃,你在一天天长大,新的有天赋的孩子会入门,你要小心泯然众人矣。” “……我知道。”贺寒吹强迫自己忍住,不上去和陶冬澜扯头发,“那我再问问,这次的报酬……” “会发给你的。流程不对,还有别的损失,那边评估完再给你。”陶冬澜愉快地说,“过会儿支取就行。” “好。”贺寒吹松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0 开紧握成拳的手,指尖擦过掌心里指甲掐出的白痕,低声说,“我先走了。” 女孩转身离开,背影萧索,关门时力气没收住,一声闷响,倒有点像是泄愤。 陶冬澜毫不在意,顺手摸出手机,给会计部打了个电话:“……对,没错,扣除部分记得加上会议室大门的损耗。我们要为协会节省开支,年轻人也要知道为协会付出,不能凡事都只盯着钱。” 她看着门,想象贺寒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满意足地轻笑一声,轻轻地说,“也要知道,反抗上层的结果。” ** 这一趟历时半个多月,中途还伤了条手臂,最后到手也没多少钱,扣掉得还给岑行的医药费还有蹭吃蹭住该给的部分,剩下的只够贺寒吹泡面搭着西北风坚持到下个月。 她在街上游荡到凌晨,认真思考改行的可能性,期间爆锤试图附身的厉鬼、想吸食她身上灵力的水妖以及搭讪不成转而想使用暴力的人类,最后没想出来不当天师还能干什么,只能回暂住的地方。 老小区的门轴都不太好,岑行家也不例外,贺寒吹没敢大开大合,只打开一条缝,艰难地挤进去,在玄关换鞋时顺手摁了开关。 客厅的灯亮起,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睫毛一颤,睁开眼睛,声音是初醒时略微的低哑:“你回来啦。” “哦,那个,啊,对……”贺寒吹完全没想到岑行会在客厅等她,语无伦次,“呃,我回来了。” “吃晚饭了吗?” 贺寒吹又饿又困,脑子不太好使,理解不了这个问题的潜台词,诚实地摇摇头:“没。” “吃一点再睡吧。”岑行不介意陪着贺寒吹熬一会儿,“做饭不太方便,想吃面还是馄饨?” “不用,真的不用。”贺寒吹吓清醒了,生怕这个母性爆棚的男人真大半夜的开火做饭,“我买了饭的,我吃完洗个澡就去睡,你先休息吧,不用管我。” 她火速踢掉运动鞋,争分夺秒地蹿到沙发上,拉开网球包,在包里摸摸摸,试图摸出证据给岑行看。 岑行耐心地看着女孩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然后表情渐渐失控,纠结成活体熊猫头。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个网球包里的主体应该是一把锋利的佩刀,但看着贺寒吹掏出的东西从干脆面、小剪刀到纸胶带…… ……最后是一本厚厚的克系小说,他的世界观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甚至开始怀疑贺寒吹的网球包是不是连通了什么异次元空间。 “干脆面当夜宵还是算了。”岑行强行把视线从不可名状的封面上移开,起身,“只有挂面,可能味道不太好,吃馄饨可以吗?” 做夜宵这回事说了两遍,再拒绝就有点矫情了,贺寒吹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她是不好意思答应得太直白,岑行还以为她不满意:“还是想吃面?” “不不不……都可以,方便做哪个就哪个吧。”贺寒吹有点尴尬,拍拍脸,调整一下状态,努力朝他露出个明朗的笑,眼睛都稍稍弯起来,语调活泼,“谢谢你啦!” “没事。”岑行也笑笑。 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贺寒吹去洗澡,岑行则去厨房。他估摸着女孩子洗澡花的时间长,不着急把馄饨拿出来解冻,等到出锅,还担心贺寒吹没洗完。 然而他端着碗出去,在客厅里看见了贺寒吹。 女孩坐在沙发上,犹带水汽的长发从肩头向下流泻,头发上未干的水汽沾得布料微湿,半贴在她身上,隐约勾勒出纤细秀美的线条。贺寒吹低着头,面容藏在阴影里模糊不清,正是这点模糊,冲散了妙龄女孩身体曲线天然的诱惑,反倒有种异样的隔膜感,让看到的人踟蹰不前。 她看起来和平常截然不同,孤独、幽远,像是尊孤寂千年的雕塑,即使游人走到面前伸手抚摸,碰到的也只是逐渐剥落风化的冰冷躯体。 “桃汁?”岑行沉默片刻,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几个粉色易拉罐,把馄饨端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喝得好像有点多,还想吃馄饨吗?” 贺寒吹抬头,视线游移一会儿,茫然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小小地打了个嗝。 从中午开始她就没吃过什么东西,吐出来的气息全来自桌上那几个易拉罐,一股淡淡的桃香味儿,浓度介乎人造香精和真正的水蜜桃之间。 岑行刚觉得这个桃汁质量不错,就在桃香里闻到了非常淡的酒精气息。 “……桃子酒?”岑行惊了,“你能喝酒吗?” “……能的吧。” 岑行松了口气。 贺寒吹又开口,语气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带笑:“也许不能……唔,不知道,不管了。” 岑行:“……” 他服了,还没开口,身旁的女孩忽然晃悠两下,一头栽进他怀里,额头在他胸口顶了一会儿,缓缓抬头。 酒精开始上头,淡淡的红晕从脸颊开始蔓延,一直晕到眼尾,染得恰到好处,像是特地化的醉酒妆。贺寒吹迷迷蒙蒙,一眨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1 不眨地盯着岑行,眼睛里分明晕染着山山水水,却像是只有他一人,看得人胆战心惊。 怀里忽然多出来一个纤细柔软的女孩,岑行手足无措,僵了一会儿,艰难地舀了一勺馄饨,喂进贺寒吹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岑行:…… 岑行:我chsunsyfkwnziekw 岑行:……算了吃饭要紧 ☆、银匙(2) 贺寒吹喉咙一动,把那勺馄饨汤咽下去,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岑行。酒气涌上来,她眼睛里也有层水雾,眼尾又红通通的,睫毛显得格外长,轻轻一颤,有种哀思难解的风情。 她没别的意思,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岑行却被盯得后背发毛,自觉代入苦情剧里抛妻弃子的渣男。他紧张而忐忑,根本不敢乱动,任由贺寒吹半靠在他身上,又舀了一勺馄饨喂过去。 贺寒吹很配合,低头去吃勺里的馄饨。 刚才那勺是汤,这次是馄饨,刚出锅的馄饨热腾腾的,热气直往上扑,她犹疑着不敢下口,迟疑一会儿,在勺子外侧谨慎地舔了舔。 “……你好好吃。”说完,岑行觉得这句话太凶了,又软下来,改成哄小孩的语气,“是馄饨,不要舔勺子,直接吃好不好?” 贺寒吹点点头,乖乖把勺子里的馄饨叼走,嚼吧嚼吧,老老实实地咽下去。 她不作妖,喂食就容易得多,岑行怎么喂,她就怎么吃,照单全收,毫无意见,仿佛一只失去理想只想恰饭的小仓鼠。 一勺馄饨一勺汤,一碗馄饨喂得差不多,岑行放下碗,奖励一样摸了摸小仓鼠的头:“吃饱了吗?” “饱了。”贺寒吹点头。 “嗯。”岑行也点点头,认真地看着贺寒吹,“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一碗馄饨把胃里翻腾的酒气压下去不少,贺寒吹现在处于薛定谔的醉酒态,在她彻底清醒或者一头栽倒之前,谁也不知道她会醉倒还是无事发生。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迷迷糊糊地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想逃避这个话题:“没有啊,我没不高兴。” “我以为你不爱喝酒。”岑行看了眼桌上横七竖八的调制酒易拉罐,“借酒浇愁不太好,何况这个愁好像也没浇下去。如果难受的话,可以告诉我,只在今天晚上,我保证听过就忘记。” 贺寒吹愣愣地看他:“忘记?” “嗯,树洞要有树洞的职业素养。”岑行不介意当个短期的树洞,轻轻地笑笑,“想说什么都说吧,反正我也不一定听得懂。” 贺寒吹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倒映出眉目温和的男人,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想辞职。” “原来是工作方面的问题……”岑行其实不知道贺寒吹到底是干什么的,顺着往下问,“遇见什么麻烦了,还是和同事处得不好?” “……不好。嗯,不是同事。”贺寒吹在半醉酒的状态下艰难地思考了一下陶冬澜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啊,算是上司吧……上司。” “怎么了?” “她对我不好!”贺寒吹激动起来,清醒状态下她可以连骂陶冬澜半小时不带重样的,但现在酒精绑架了她的大脑,她只能干巴巴地说,“她找茬,说我流程不对,可是那个根本不重要,她就是看我不顺眼……凭什么啊,行政部门了不起啊!” “我知道了。”岑行赶紧安抚她,“还有呢?” “扣我工资。莫名其妙的原因全算我头上,明明不是我的错。”贺寒吹深呼吸几次,越想越气,“再这样下去,是不是……是不是要说全年无休007还是我的福报啊?!” 岑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虽然也是诸多社畜之一,但对生活品质没什么高要求,吃饱穿暖就行,交接的编辑人品都不错,没遇见过贺寒吹口中的情况,只能十分套路地安慰她:“那方便换工作吗?如果实在不开心,不如……” “不,我还等着那一天呢。”贺寒吹打断他。 “哪一天?” “……通神。他们说要通神……”这事儿贺寒吹其实也只知道个大概,平常不信,半醉不醉的脑子里的开关出了问题,才迷迷糊糊地和岑行说了,“我想等着,看看所谓的‘天上’到底是什么样子……通神啊。” “妄想。”岑行断言。 好在贺寒吹混混沌沌,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异样:“为什么不可能?” “颛顼斩断天梯,制定人间的历法,又下令不许民间占卜以通神。从那一刻起,人就背弃了诸神,从此神道断绝,怎么可能再通神?”岑行也有点混乱,“何况建木早就枯萎……” “……哦,对,建木……”贺寒吹抓住他话尾的词,“如果能培植建木,长出新的天梯呢?” 岑行低头看她,神色平静,声音里却带着点不明显的颤音,像是恐惧又像是感慨:“会招来报复。必定有生性暴烈者,他们会出手,抹除这本就不该存在的谬误。” 贺寒吹处在宕机状态,理解不了这个信息量,傻愣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2 愣地盯着岑行,左眼写着“听不懂”,右眼写着“你说啥”。 岑行一惊,自觉失言,迅速补救:“随口说说……” 然而贺寒吹根本没听见。吃饱了容易犯困,又有一堆桃子酒垫着,她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体东摇西晃,最终一头栽在了沙发上。 女孩就在岑行眼皮底下睡着了,一身睡裙,侧靠着沙发背,头发都没仔细吹过,已经干了的部分蓬松柔顺,犹带水汽的发梢在身侧盘曲,像是件做工不那么好的羽衣。贺寒吹安然地闭着眼睛,要不是胸口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睫毛还偶尔会颤一下,简直是个乖巧漂亮的人偶娃娃。 看样子是没听见,岑行松了口气,迟疑一会儿,站起来:“失礼了。” 他俯身,小心地抱起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女孩,轻手轻脚地走进贺寒吹的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 老小区这片儿发展程度不高,年轻人多半也不住在这里,大半夜的没有深夜蹦迪之类的娱乐活动,窗外的人工光源几乎都关了,只有远处的远处偶尔有大厦的射灯照过来,隐约还能看到几颗不那么亮的星星。 贺寒吹毫无知觉,之前乖乖地靠在沙发上,这会儿就乖乖地躺在床上。白光透过卧室的窗照到她脸上,照得她肌肤如玉,脸上的红晕不像醉酒,倒像是健康的红润,让她仿佛童话里沉睡的公主,等着人来轻吻唤醒。 岑行当然不会吻下去,他看着沉睡的女孩,轻轻抚过她的额头:“人生短暂,百年易逝,还是让自己开心点为好。” 贺寒吹毫无反应,呼吸平稳。 岑行本来就没指望她能回复,笑了一下,顺手给她掖紧被角,关卧室门时轻声说:“晚安,好好睡。” 卧室的门关上,贺寒吹是睡了,岑行还得收拾残局。碗得洗,垃圾也不能留过夜,不然蟑螂迟早要钻进被窝和他手拉手。 这一套做完,又过了大概半小时,岑行回头往居民楼走,刚走到绿化带附近,脚步忽然一顿,猛地转身。 对面果然有东西。 大晚上的,垃圾站附近当然人烟罕至,从垃圾站到居民楼一片全是绿化带和围墙,岑行站在围墙一头,影子投在围墙上,是个修长挺拔的人形。 另一侧就不是了,就算因为光照原因变形,围墙上的影子也至少有两米高,下半身不能叫“腿”,叫“下肢”更合适,呈现微微曲起的姿态,肌肉虬结,发力猛蹬一蹿十米不是梦。 岑行把视线从影子移到对应的狼人身上,后退半步:“你要干什么?” 拉里紧盯着这个落单的人类,缓缓咧开嘴唇,露出交错的尖牙,在月光下是森然的白色,每一颗都像是小型的匕首。 “……不,不行……这里是居民区,人太多了。”岑行抬手扶住左边额头,眼瞳里的金色在掌心的遮掩下明明灭灭,但暴露在拉里视野里的右眼还是温顺的黑色。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稍稍抬高声音,“我无意伤害你,也不想打扰住在这里的人。请你现在离开,就当没有见过吧。” 拉里缓缓蹲低身体,小腿发力,向着岑行猛扑过去,与此同时伸出尖利的前爪,张开的嘴里全是锋利的獠牙。 他扑了个空。 在他身后,刚才交错间躲过一击的人慢悠悠地抚平肩头的褶皱,依旧是那个清朗的音色,语调却是异样的低柔平和,听起来和之前略显紧张的颤音截然不同:“本来该放你一马的。不过既然你这么热情,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教教你。” 他的影子骤然变动,不再是倒映出的人形,而是四肢着地的动物,肩高和本人的身高差不多,四肢匀称,身后拖着九条雍容的长尾,在围墙上长长地蔓延出去。 墙上的九尾狐朝着狼人扑过去,甚至不需要降低重心后弹跳的步骤,直接准确无误地把狼人的影子压在利爪之下,低头一口咬穿它的咽喉。 拉里颈部一痛,鲜血喷溅,他惊恐地用爪子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但那一口精准地咬穿了气管和动脉,鲜红的血喷射出去,打湿他身上丰厚的毛发。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跌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仍然只有人类气息的身影,只看见一双璀璨的金瞳,明亮得犹如太阳。 “听好。怜悯是人的美德,”金瞳的人注视着濒死的狼人,微微含笑,语气却冷得仿佛宣判,“我可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大fu狸:惹,要死了才喊我 小贺:?你也敢说惹? 除夕快乐!!!!!感谢在20200123 16:58:31~20200124 14: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大三人组现在只剩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银匙(3) 贺寒吹是被电话吵醒的。 电话那边先给她来了三秒沉默,在贺寒吹想睡眼朦胧地去瞄一眼来电显示之前,余业幸灾乐祸的声音从听筒里钻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3 出来,笑音压都压不住:“你惹上麻烦了,自求多福吧。” 贺寒吹的回复是直接把电话挂了,顺手把余业拖进黑名单,如果可以加个期限,她希望是一万年。然后她顶着宿醉以后有点儿晕还有点儿疼的头起床洗漱,换衣服穿鞋出门,全程犹如行尸走肉。 新入行的行尸走肉晃悠到居民楼之间夹道里的煎饼果子摊儿附近,刚排上买早餐的队,排在前面背着书包的女生突然转身:“哎呀,贺姐姐!” 贺寒吹一愣,试图在记忆里扒拉出这比她矮一截的女孩是谁:“你……楼下那个?” “对对对,是我。”女孩相当兴奋,“谭萱萱啊!” 贺寒吹“哦”了一声,有印象了。这女孩儿确实住在岑行楼下,两家还是正对着的,今年十四岁,初二,贺寒吹上下楼偶尔撞见过两回。 至于为什么对她有印象,一是因为谭萱萱是个高贵的ABB,听名字就知道要出奇遇;二就是因为她这个人介乎人来疯和自来熟之间,第一回见面就开口叫“贺姐姐”,这个复古又肉麻的称呼当场给了贺寒吹一个开幕雷击。 现在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又有点冒出来的迹象,贺寒吹赶紧转移话题:“今天不是星期五吗,都这个时间了,你不上学?” “今天我们学校办展览啊,北斋中学艺术展。”谭萱萱摸出手机扫了个码,说了加什么,又扭头和贺寒吹说,“哦,贺姐姐,你今天有空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贺寒吹十分谨慎。 “到底有没有嘛……”谭萱萱皱了皱眉,“这样吧,要是有空,可不可以到我学校来看一下啊?艺术展上有我画的画,有我同学的,还有小礼品可以拿的。” 贺寒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你画的?” “对啊,是学生作品展览,我是学艺术的啊。”谭萱萱开始搓手手,“然后吧,那个,可不可以……” “……给你的作品投个票。”贺寒吹面无表情。 “对!就是这个!贺姐姐懂我!” “和期末评分有关的是吧?”举手之劳完全ojbk,贺寒吹懂她,“晚上去行不行?” 谭萱萱疯狂点头,刚想和贺寒吹再套一下近乎,贺寒吹兜里的手机响了。 贺寒吹接起来,这回是林和光,语气急促:“寒吹?方便现在来一趟协会吗?急事。” 那边谭萱萱刚把煎饼果子拿到手,这就轮到贺寒吹了,她纠结一秒,选择放弃煎饼果子,扭头往回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哎,轮到你了啊。”谭萱萱莫名其妙,盯着那个飞速远去的背影看了两秒,忽然想起来,“贺姐姐,记得要来啊——” ** 一早上的连着两个电话,都和协会有关,贺寒吹一猜就知道没好事,跑的时候背后一层汗,都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 等她跑回去取了羽织和佩刀,急匆匆赶到协会,大门一推开,果然没好事。 调查所的风格是协会六所里最冷硬的,一进门的大厅装修完全走性冷淡风格,要是开放给大众,坐着收网红打卡门票都能收到手抖。大厅主色调是灰白两色,拍黑白照和彩照都没什么区别,唯一证明这个世界是彩色的证据,躺在大厅正中,周围站了一群天师。 贺寒吹一瞄,林和光当然在,余业也在,还有几个不认识但挺眼熟的天师,看样子在协会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她再往边上一瞄,赫丽丝特居然也在。半精灵女巫的打扮和上次在小洋房里一样,一身黑袍,区别是多了顶西洋风的黑帽,黑纱从帽檐上垂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英气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 “寒吹。”林和光没给贺寒吹仔细琢磨的时间,“过来看看。” “来了。”贺寒吹赶紧过去,顺势往地上一看,瞬间明白了赫丽丝特为什么打扮得像个寡妇。 ……还真是奔丧。 地上铺了一大张裹尸布,上边明明灭灭的咒文能保持尸体不腐,因此躺在上边的尸体还是被发现时的状况。体长超过两米的狼人身体僵硬,颈部的豁口直达颈椎,露出森白的骨骼,狼头因为失去支撑,向一侧偏着,透过脸部丰厚的毛发,隐约能看出他临死前极其惊恐的表情。 相比脸上,他头顶的那片毛发薄一些,颜色也更淡,像是新生的。贺寒吹认出这个头是谁,艰难发音:“拉……拉里?” “是的,是他。”赫丽丝特吸吸鼻子,“天师小姐,很遗憾以这种当时和您再次相见,拉里也来不及向您道歉。” “这位西洋来的狼人一直没来协会登记,本来不应当由协会管,但是经过调查,协会发现他和前几天刚来登记过的西洋友人有关,在对方的要求下,接手这个案件。”林和光看了赫丽丝特一眼,又转头看贺寒吹,“时间大概是今天凌晨一点到两点,地点在新街。” 新街就是岑行住的那片老小区,贺寒吹一惊:“你们该不会怀疑我吧?” “伤口的位置那么高,你跳起来也打不到。”余业冷哼一声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4 ,“叫你来是因为你现在就住在新街,这件事发生在你暂时的辖区,你总得负责吧?” 贺寒吹对地上那个不太听话还不分青红皂白攻击岑行的狼人没什么好感,看在赫丽丝特的面子上,没说不关她事,转而去找林和光:“老师?” “协会的确是这个意思,希望你能进行调查,后备方面不用担心,协会会提供足够的帮助。”林和光不太喜欢余业的表达方式,皱了皱眉,“这也是赫丽丝特女士的意思。” 贺寒吹茫然地看向女巫。 “很抱歉要麻烦您。”赫丽丝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悲伤,一向快活的眼睛里蒙着层阴翳,“您能破解我留下的阵法,我相信您的能力。我向您保证,以我的名誉做担保,拉里虽然有些冲动偏激,但他的本性不坏,他突然的死亡一定是有原因的。请您帮帮我们。” 贺寒吹对拉里的本性持保留态度,但她不讨厌赫丽丝特,看这个漂亮的半精灵以几乎是哀求的方法请她帮忙,她也没辙,含糊地点头:“那我试试吧,不一定能找出真相哦。” 赫丽丝特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擦擦眼泪,向贺寒吹鞠躬:“感谢您。” 贺寒吹差点给她跪下还礼:“不用这么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赫丽丝特坚持行完那个礼,礼貌地向众人告别,转身出去。林和光则向反方向走,留下在场的其他天师继续围着尸体。 贺寒吹跟上去:“赫丽丝特不给拉里收尸吗?” “……他的死因很蹊跷。”林和光沉默片刻,走到偏僻处才回答,“这具尸体最好能留在协会,让研究所那边分析。” “那还怪惨的。”研究所在整个协会建筑的地下层,贺寒吹有幸去过一次,除了冷硬的设备,全是浸泡在各类灵药里的尸体,拉里的尸体进去,不是切片研究,就是泡到地老天荒。 她想了想,“蹊跷在哪儿?从外观看,就是死于断头吧?断头的伤太重了,就算以狼人的恢复能力,应该也不能复活的。” “的确是颈部的致命伤。除此之外,那个狼人身上没有别的任何新伤口。你刚才如果凑近看,就能发现,他颈部的伤口很利落,只有一次伤害。”林和光顿了顿,“而且那个伤口上,有齿痕。” “齿痕?”贺寒吹一愣,“这个意思是……咬出来的?” 林和光点头。 贺寒吹背后开始发毛,搓了搓手臂。 齿痕,那就是咬出来的伤口,还一口一直咬到颈椎,拉里身上又没有别的搏斗出来的伤口,说明咬他的这个东西至少在体型上和狼人差不多,反应速度却比狼人快得多。一般来说体型大小和反应速度相关,狼人已经算是其中比较反物理定则的佼佼者了,然而那个未知的东西比狼人更快,也就是说更危险。 能用尖利的牙齿和超乎寻常的反应速度扑杀狼人,就能更轻松地扑杀人类。 “……这得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贺寒吹忍不住感慨。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林和光呼出一口气,“在狼人的伤口处,我们发现了术法的痕迹。” 贺寒吹刚想说“这不是挺好的吗”,看林和光的表情不太对,又紧张起来,试探着问:“那么,用探测追踪的方法试过了吗?应该可以复原出咬他的是什么东西吧?” “无法复原。我试过,那位西洋来的女巫也试过,还找了一些古籍,但完全得不出结论……甚至一点头绪都没有。”林和光深深地看了贺寒吹一眼,“换言之,那个咬杀狼人的未知生物,既不属于东方,也不属于西方,或者说,” 他停顿一下,把剩下的话补全,“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力量的体系。” 贺寒吹瞬间冷汗涔涔。 ☆、银匙(4) 冷汗涔涔归冷汗涔涔,答应谭萱萱的事儿还是要兑现的,和恩师礼貌告别后,贺寒吹看看时间差不多,连背包和羽织都没解,改道直冲北斋中学。 北斋中学是私立中学,和市立的那些用数字命名的公立学校不一样,半个学校都是艺术生,办起艺术展来从油画到雕塑,应有尽有,简直是用尽一生一世来将艺术之神供养。 贺寒吹在这个充斥着介乎妖艳贱货和浪漫文艺气息的展子里走,边走边看,最后在油画区停下脚步。 她面前是两幅油画,挺大幅,画工和岑行比属于登月碰瓷,但在初中学生里应该算业务水平挺强的那种,而且从贺寒吹的审美角度看,这两幅画有点意思。 靠左的那幅画的是黄昏,上半截是晕染的红和黄,下半截高楼林立,楼间隐约有些不知道是楼影还是鬼影的东西。贺寒吹猜这幅画可能有点儿中西合璧的意思,取了日式“逢魔之时”的题材,上半截让人乍一眼觉得配色挺暖和,下半截又有阴森之气。 靠右的那幅题材更明显,是小美人鱼最后在海上化作泡沫的那一幕,无数的泡沫从海面升起,乍一看密密麻麻的仿佛什么外神降临,仔细一琢磨,又别有一番风味,有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贺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5 寒吹看了一会儿,顺道瞄到两幅画的作者和指导老师的名字,刚想抓个人问问油画区的投票在哪儿,身边忽然撞上来一股冲力。 然后她看见一泼绚丽的色彩在空中炸开,像是画出一道彩虹桥。 下一秒,彩虹桥落到了她腰腹处,在白T上格外明显,要不是颜色脏了点儿,大概还能和市面上的潮T撞个柄图。 “……不好意思!”拿着颜料盘的女孩赶紧道歉,刚才这么一撞,盘里的水彩已经全糊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我滑了一下。” “没事。”幸好进门前已经脱了羽织,白T无所畏惧,贺寒吹开始找解决方法,指指下摆,“这个,能洗掉吗?” 女孩被她的友善度惊了,愣了一会儿才点头:“可以洗的!水洗就能洗掉。” “那没事了。”贺寒吹不为这么点小事生气,挥挥手,“你继续吧,不用管我。” 女孩更惊,诧异地看看贺寒吹,选择不给自己找麻烦,含糊地再道了一次歉,顶着边上轻轻的嗤笑声继续走。 贺寒吹挠挠脸,顺着笑声看过去,隔了几个人,看见一个大概也是学生的女孩。那女孩的打扮和周围的学生截然不同,不仅没穿校服,私服还是暗黑朋克风格,皮夹克皮裤,耳钉唇钉,烟熏妆,就差脑门上刻个酷girl的标记。 察觉到她的视线,=籹~魍~C~C=酷girl丝毫不惧,冲着贺寒吹又笑了一下,扭头就走。 转身的瞬间,贺寒吹看见那女孩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大概是个长吊坠,形状是小小的钥匙。 ** 不慎撞人的女孩没胡说,说能水洗就是能洗,只不过贺寒吹是在洗手间里对着洗手池匆匆一搓,白T上沾到的水彩淡了不少,但下半截也湿了,隐约透出点腰腹处的轮廓。 再透一点,画面得往不可描述的路数走,贺寒吹果断收手,忽然听见什么声音。 洗手间内外分隔,那个声音听着像是从里面的隔间传出来的,是很轻微的钝响,一下一下,仿佛有人用拳头不轻不重地砸门。 贺寒吹莫名其妙,稍作犹豫,选择往里走。 传出声音的是最里面的隔间,大概是在里面用力地推门。至于里边的人为什么推得仿佛杀去依萍家的雪姨,还推不开这么一扇塑料门,是因为门上的旋钮被动了。 北斋中学总体来说还挺高级,洗手间干净简洁,空气里一股淡淡的清洁剂味儿,但隔间的旋钮设计还是最常见的那种,内外都能扭。上边粗劣地绞了一截铁丝,固定住旋钮,除非里边的人能大力出奇迹,直接连旋钮带门一起拧断,否则别想开门。 贺寒吹懂了,这哪儿是什么雪姨拍门,这是有人故意把人关在了隔间里。 她赶紧把铁丝扯了,顺手一开,困在里边的人一时不察,踉踉跄跄从隔间里摔出来。 是个女孩,瘦瘦弱弱,偏大的校服挂在身上,衬衫领口的扣子被扯了,露出颈下一小段瘦削的身体。她把头发全部往前拢,乱糟糟地试图挡脸,但只能挡侧面,正脸上横跨鼻子的字让贺寒吹看得一清二楚。 油性笔,大号描粗,黑漆漆的“钟薇大傻逼”,侧脸上的字有几个笔画露头,贺寒吹推测可能是“贱人”。 这得是校园暴力的级别了,她一惊:“你……你还好吧?” 钟薇闷闷地应了一声,牙关紧咬,用手挡着脸,拔腿往外跑。 贺寒吹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得出去看看,然而钟薇看着瘦弱,跑起来比她还快,等她追出去,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黄昏时的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照得玻璃和地砖上一片由红向黄过渡的颜色,又冷又暖。 贺寒吹低头叹了口气,再抬头,刚好看见有人走过来。那个身影挺拔笔直,比例好得出奇,满身夕阳和霞光,一双让人恰柠檬的长腿踩着地上光与影的分隔,在学校走廊上硬生生走出时装秀的气势。 “你来看艺术展?”岑行丝毫没有走秀的自觉,“是被谭萱萱拉来的?” “你怎么知道?”贺寒吹一愣,懂了,“哦,你也是被她抓来的是吧……” “对。反正也没什么事情,顺手帮她投票。” “哦……” 岑行看了她一会儿,语气平和得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视线却落在她身上,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你好像不太开心,不喜欢艺术展?” “没有啊,我没不开心。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艺术细胞,但看还是能看的,我觉得画得挺好的。”贺寒吹还在想钟薇的事儿,迅速挂上营业笑容,“当然没有你画得好,你是神笔岑老师。” 岑行不太想理她的彩虹屁,无奈地垂落眼帘。视线下滑一半,他忽然睫毛一颤,顿了顿,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递过去。 “给我?”贺寒吹没懂。 岑行克制地看了她腰腹处一眼,迅速错开视线,没多说,耳朵尖儿又有不太明显的一点红晕。 贺寒吹顺势低头,刚才搓水彩的时候狠了点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6 ,整个下半截都是湿的,但天气干,过了这么一会儿,早就不透了,只是没洗干净的水彩还挂在上面,以及稍微贴在腰上,尺度最多只能算是件不那么贴身的秋衣。 她不知道该评价岑行是贴心过头还是害羞过度,接过外套披在身上,干巴巴地道谢:“谢谢。不好意思,是之前和学生撞到沾上的,就在洗手间里搓了一下,刚才我没注意。” “嗯,没事。” 话题到这里就没了,最怕空气突然凝固,这还是行政楼,连下课放学的学生都没有,安静得能听见外边风吹过树叶,还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外套刚从岑行身上脱下来,内衬上的体温还没褪去,透过薄薄的T恤渗到皮肤上,贺寒吹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外套的质感明明挺好,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有起鸡皮疙瘩的趋势。 她单手拢着外套,尴尬地去看岑行。 岑行可能比她更尴尬,都没敢看她,保持着之前稍稍侧头的姿势,错开的视线落在玻璃门外,让贺寒吹看见的就是个半侧脸,鼻梁挺直,睫毛浓密,夕阳打在脸上,像是幅秾丽的油画。 还是没人说话,偏偏外边一阵阵的风,吹得枝杈摇曳,风声猎猎。 贺寒吹吞咽一下,拢外套的那只手缓缓收紧,试图戳破不太正常的气氛:“那个,昨天晚上……我喝醉了吧?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岑行想到昨晚乖巧安静得仿佛人偶的女孩,笑笑,“酒品挺好的,没闹。” 实际上贺寒吹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开了仿佛人畜无害的仙女粉调制酒吨吨吨,唯一目击证人岑行这么说,她只能相信,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其实我平常不怎么喝酒,主要是最近稍微遇到点麻烦,有点烦,忍不住解酒浇一下愁。” “嗯。”岑行还记得,点头,“另外,你今天早上给我转的钱,我退还了。” 贺寒吹傻愣愣地跟着点头,突然发现不对,又改成摇头:“不是,你还给我干什么?我总不能在你家住着,还白吃白喝吧,我们穷鬼也有尊严的。” “但是穷鬼的记忆力好像不太好。”岑行叹气,“理由第一天说过的。” 他挺认真,贺寒吹也不好强硬坚持,灵光一闪:“也行,谈钱伤感情,玷污我们纯洁而伟大的友情。那就这样,今天晚上,我请你吃个饭,顺便还可以看个电影什么的。” 岑行一愣:“我没……” “你有,你就是有。”贺寒吹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隔着衬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呵,男人,抱都抱过了现在装什么纯情(x) ☆、银匙(5) 贺寒吹说到做到,真拉着岑行直冲附近的商业城,吃饭逛街吸猫猫,收到路边□□姐发的传单都想把岑行拖进去体验一下双人美甲七折套餐。一圈儿玩完,回头时商业区华灯煌煌,老小区里倒是只有中规中矩的路灯,楼层间一个个小格子星星点点。 当然,电影是没看的,因为贺寒吹的网球包里装了把过不了安检的横刀,这破刀让别人碰到还会嗡鸣示警,贺寒吹都怕进了电影院以后在安检那边直接被警方带走。 这个事情让她很愧疚,挠着脸试图和岑行解释:“本来说好了请你看电影,但是今天的排片不是很好,感觉也没什么好看的……唔,下次吧,我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没关系。”岑行反正也不爱看电影,“这样足够了。” “啊……嗯。”他说话一直很克制,贺寒吹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什么心情,纠结一会儿,把话题绕回去,“对了,之前忘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是我惹出来的麻烦,谢谢你啦。” “不要紧,力所能及,而且不麻烦。” “还有,”贺寒吹没接话,抬头去看岑行,诚恳地和他道谢,“谢谢你今天陪我玩。” 岑行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斟酌片刻,选择换个话题方向:“不是你请我去玩吗?” “说起来是这样,其实也是我自己想放松一下,最近好累。”贺寒吹毫不掩饰小小的私心,“一开始我没感觉,后来慢慢发现的,其实……你应该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被人盯着看吧?但你都没说,一直和我一起玩,所以要谢谢你啊。” 老小区的路灯照明效果一般,就算站在路灯底下,还是自带柔光和高斯模糊,唯一清清楚楚的反倒是贺寒吹纤细的轮廓。她还套着岑行的西装外套,这衣服在岑行身上是合身且挺括,到她身上就松松垮垮,手都不能从袖管里露出来,只在袖口探出一点白皙的指尖,整个感觉介乎oversize和男友外套之间,显得她比实际年龄要更小一些。 贺寒吹抿抿嘴唇,笑起来时干干净净,像是心思明净的小孩儿,在模糊的光下都是扑面而来的明朗澄澈。 “谢谢,你真的是个好人。”她认真地说,“我今天玩得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岑行心情有点复杂,都不知道该不该接这张好人卡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7 ,沉默片刻,礼貌地“嗯”了一声:“开心就好。” “嗯,别的就没事啦。”贺寒吹不继续纠结,隔着网球包,艰难地把身上的西装外套一点点脱下来,“还有这个衣服,我穿到现在,要不等我下次洗干净再还给你?这个是需要干洗吗?” “不用洗,给我就好。”岑行想了想,没伸手接,“晚上比白天温度低,会冷,还是穿着吧。” “不冷,还你。”贺寒吹没好意思说她包里还有件羽织,把外套塞岑行手里,状似无意地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刚才玩的时候忘了,现在去办一下,很快回来,但是不用留灯。” 岑行上道地没问去哪儿,微笑:“好。” “那我走啦,再见。” 贺寒吹道完别,急着找个偏僻地方套羽织,拔腿就跑,跑到大概第三个路灯下边,又忽然跳了一下,朝着岑行的方向转身,举高手臂挥了挥,然后扭头继续跑,纤细的身影没一会儿就没入黑暗之中。 岑行抱着外套,转身往楼道走,低头时在领子上闻到一点微甜的香气,转瞬即逝。 ** “狡。”贺寒吹蹲在画室窗沿上,顺手把窗玻璃往边上推了推,再轻轻一敲,和着玻璃敲出的声音和画室里唯一的人say嗨,“好久不见。” “叫我大名。”里边的男人头都不回,在画上添了两笔,后退几步,从稍远处看整体效果。 “行吧,姜霆。”贺寒吹从善如流,稳稳地跳到地上,落地时毫无声息。她拍拍手上沾到的灰,“不过这话你和我说没什么用,建议你回玉山,冲着山大喊‘我大名不是狡——’,我觉得那样比较刺激。” 姜霆想象了一下这个有点疯狂的画面,下一瞬脑内迅速浮现出自己被祖宗十八代殴打的场面,个把感情特别充沛的长辈恐怕还得边殴打他,边声泪泣下地对天对地哀嚎没养好崽崽才让族内出了个不认自己真身的不肖子孙。 他不动声色地缩了一下脖子:“我就在学校里当画室老师,除了逢年过节用点咒稍微改动一下周围人的记忆,我没干坏事啊。你找我干嘛?”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瑞兽嘛,见之五谷丰登。”姜霆确实是个好兽,否则贺寒吹和他也不会勉强算是朋友,“我想问你点事情。你现在有空吗?” “你背着刀来的,”姜霆瞄了一眼贺寒吹的网球包,隔着包都感觉到里边那把横刀的风雷赫赫,“我觉得我不存在说没空的权利。” 贺寒吹不好意思地搓手手:“哎,是这样的,我今天来你们学校看展,你们学校展出的画,除了作者姓名,还有指导老师姓名。” “嗯。”姜霆懂了,“你看见我学生的画了?” “对,如果我的逻辑关系没问题,那个应该就是你的学生。”贺寒吹回忆一下,“你有没有印象,一个叫钟薇的女生?” “有印象,应该是初三七班的。负责任地说,画得还不错,选题挺有想法,和外边画室的流水线不太一样。”北斋中学的指导不是挂名,姜霆记得这个沉默寡言的女生,抬手比划了个高度,“是不是大概这么高,瘦瘦小小的,穿的校服不太合身?” “对。”贺寒吹点头,“就是她。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我和她关系……”姜霆忽然警觉地双手护胸,“你干嘛?我不搞跨种族的禁断之恋,也不恋童,清清白白一只好狡,你别怀疑我啊。” “……停一停,你的戏能像你的工资一样少一点吗?” “干什么干什么!”姜霆急了,“打人不打脸!” “行了行了。”贺寒吹不想和他继续演,斟酌片刻,把今天在洗手间里看见的惨案完完整整地告诉姜霆,再换了一口气,“……就这么回事,我觉得那种行为不像是平常的摩擦或者打闹,属于暴力行为了。我不好贸然地过去,也不认识别人,只好找你。如果能帮的话,你尽可能帮一下吧。” 瑞兽多的是生性敦厚的,姜霆也不例外,化人后长了张妖艳贱货的脸,内心深处却是清清白白一朵真白莲,当即点头答应:“我和七班班主任关系还行,过了周末我就去教学班那边问问。这帮小孩怎么回事,太过分了,这才几岁啊……” 他刚想顺势抨击一下人类在善恶方面的特殊性,想到面前杵着个标准智人,赶紧把话吞回去,眨眨眼睛,“还有别的事吗?” 贺寒吹想了想:“不算有,不过我再顺便问问。也是我在艺术展上看见的,有个女生,可能也是初中?穿了身皮衣,还挺朋克,打了……” “唇钉和耳钉。”姜霆接话,笃定地说,“是张莉雅。” 贺寒吹无法把这个起得十分具有传统女性美德的名字和那个朋克酷girl联系起来,愣愣地发了一个音:“啊……” “虽然是私立的艺术类中学,外人看来可能风评有失,但也有校规,她那样其实是违规的。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她家有钱,爸妈又不在,没人管她,而且她这方面也挺有天赋,久而久之学校里也没人管了。”姜霆有些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8 为人师表不合格的羞愧,拿起手机,滑了两下,“喏,你看,这个是她画的,挺好。” 贺寒吹凑过去看了一眼,想起来那幅题材中西合璧的夕阳高楼:“原来是她。” “这几幅还算正常的,能展出给大众评分,有些就不好向着公众展出了。也不是不好,就是大众对艺术题材的接受总还是有个度。”姜霆继续滑动,给贺寒吹看另外几张照片。 张莉雅的画风很特别,用笔特别浓烈,和展出的那张如出一辙,第一眼就能扎进人的眼睛里。但是题材实在不太友好,森白的山羊头骨、扭曲的肢体、吠叫的盲眼犬,还有些似乎是随意涂抹又似乎别有深意的混沌色块,这些元素凑在一起,画作就呈现出癫狂而奇异的风格。 贺寒吹没什么艺术细胞,感觉不出在艺术行列这算是好还是不好,她有点儿出于本能的排斥,但又暂时找不到是什么元素让她不舒服,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多数人在审美上还是喜欢平和温柔些的,这种太刺激也太尖锐了,而且用色构图方面也不成熟,会让人不舒服。”姜霆切掉界面,一拍桌子,“我刚刚想起来,上次看见她和钟薇前后脚过来,钟薇的脸色还不太好,该不会……” “不一定。”贺寒吹不喜欢从预设恶意的角度揣测别人,“反正之后是你的事儿了,对我来说到此为止。” 姜霆还没点头,画室的门开了,吱呀一声。 门后是钟薇,在白光底下显得肤色苍白,诧异地睁大眼睛,黑漆漆的瞳子里倒映出同样诧异的姜霆和贺寒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醉鸽鸽冷酷无情,么得作话 ☆、银匙(6) “……啊,我……对不起!”钟薇脸上又白了一层,睫毛发颤,看了姜霆一眼后迅速低头,整个人都有点抖,“姜老师,不好意思,我东西忘在画室里了,我以为……我以为晚上没别的人……” “没事,这个是我朋友。”姜霆挺给贺寒吹面子,转头看了画室一圈,“你什么东西忘了?” “水杯。”钟薇小声地说。 “那我先走,不打扰了。”贺寒吹趁姜霆去找杯子,赶紧接话,随口和他道了个别。 画室的两扇门只开了其中一扇,另一扇放学后就锁了,贺寒吹不得不从钟薇身边擦过去。钟薇往边上挪了两步,校服领子上的纽扣还没钉回去,歪歪扭扭地露出锁骨附近的肌肤,隐约能看见充当项链的红绳,编织成结的部位磨得微微发毛。 “是不是这个?”等贺寒吹走出去,姜霆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 “……是的。”钟薇双手接过水杯,拇指在保温杯上的几个磕碰出的小坑里反复摩挲,依旧没抬头看姜霆,“谢谢老师。” 姜霆不介意她这个不太礼貌的行为,他对学生向来很宽容,尤其是贺寒吹之前刚刚说过钟薇可能遇见的麻烦。此时一位优秀人民教师开始操心,但他一个画室老师,除了指导指导期末作品,和钟薇没什么交情,实在不好开口瞎问。 他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下次注意,出入画室记得先检查个人物品,在这里放过夜,可能明早保洁阿姨来收拾就顺便收掉了。” “嗯,我知道了。”钟薇的回答很官方,声音小小的,“谢谢老师。” “……嗯。”姜霆越想越难受,憋了一会儿,眼睛一闭,“对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学习上的,生活上的,都可以……反正可以和你们班主任说,实在不行和我说也可以。” 钟薇点点头,犹豫片刻,低低地叫他:“姜老师……” “嗯?”姜霆以为她这就要敞开心扉,赶紧把准备好的话吞回去,用鼓励且热切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女孩,一腔真情全在眼睛里,恨不得立刻变成温暖的泡泡。 然而钟薇根本没接收到,她就没抬头看姜霆一眼,抿抿嘴唇:“没事,谢谢老师,我先走了。” “……好。”姜霆只能尴尬地点头,“回去注意安全。” 钟薇也点点头,抱着水杯,扭头出去,瘦小的身影在门后一闪,没入走廊的阴影里。 ** 贺寒吹做了个噩梦。 梦里是在福利院,她可能也就三四岁的时候。起因是什么没梦明白,她的记忆本身也模模糊糊,可能是因为半夜摸去厕所结果撞见游荡的鬼魂,忍不住尖叫出声,也可能是吃点心时被冒出来的妖灵吓了一下,一个手抖把馒头掉在了地上。 总之看护在一双双小朋友的眼睛注视下当场发飙,把三岁或者四岁的贺寒吹小朋友拖到院子里,一只手拎着她的耳朵,一只手疯狂乱他妈扇她的巴掌。要不是扇的时候嘴里念的是“要你多手脚,嘴巴还不老实,不老实”,旁观者恐怕还以为贺寒吹和这位敦实的中年妇女有什么隔世经年的恩怨情仇,比如贺寒吹是杀了看护全家的仇人遗孤什么的。 林和光莫名其妙来接她走的那天,贺寒吹也在挨打。可喜可贺,五岁的贺寒吹小朋友进步了,不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29 仅挨看护的打,还挨福利院小朋友的打。林和光又惊又怒,和他一起来的院长则脸都绿了,和看护一起频频道歉,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且令人尴尬到脚趾挠破鞋底。 但在梦里,林和光没来,贺寒吹依旧被同龄或者年长些的孩子按在地上,那些孩子小小的手大大的劲儿,一边打一边学着看护的话,骂贺寒吹撒谎精、多手脚。 而贺寒吹躺在地上,模模糊糊地看见满天流云。 . 贺寒吹猛地睁开眼睛,清晰地感觉到冷汗从额头滑落,衣服里也隐隐有些泛潮,直起腰的瞬间符文失控地从指尖脱出,直接绞碎了还浮在半空的魇。 她茫然地看过去,当然没看见连渣都不剩的罪魁祸首,只看见干净洁白的墙,墙上挂着挂历,上边是常见的圆钟,指针指在差不多一点半的位置。 贺寒吹想起来她是在午睡。 过了会儿,她听见边上岑行的声音,平静温和:“醒了。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唔……”贺寒吹发出个模糊的音节,“我是说梦话了吗?” “没有。” 还好没太失态,贺寒吹松了口气,假装无事发生,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那怎么猜的?” 刚才她确实没说梦话,就是满头冷汗眉毛紧皱,附带死死咬着牙关,薄毯底下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岑行又不瞎,但他选择继续撒这半个谎:“沙发上太窄,身体舒展不开,我听说压着容易做噩梦,所以问问。” 贺寒吹信了,略有些尴尬地挠挠脸:“这样啊。” “在沙发上午睡也可以,但是如果会压得做噩梦,或许回房间睡更好。”岑行其实并不在意她在哪儿睡,起身,“我刚才热了牛奶,现在喝一点?” 他说的是疑问句,行为却仿佛说了个陈述句,贺寒吹还没从噩梦的余韵里清醒,岑行已经去厨房走了一趟回来,把手里的杯子放茶几上。玻璃杯里盛了大半杯还在冒热气的牛奶,里边飘着几粒小小的薰衣草。 “据说薰衣草能安神,具体有没有效果,我不清楚,或许又交智商税了。但我觉得风味还可以,所以稍稍加了一点。”岑行摸不准贺寒吹对薰衣草是个什么态度,有些迟疑,“你不讨厌吧?” “没有没有,不讨厌。”贺寒吹平常喝牛奶都是直接打开吨吨吨,对这杯充满小布尔乔亚气息的薰衣草牛奶没特殊看法,伸手去拿杯子,“谢谢。” 事实证明,她这个人没有任何小布尔乔亚的命,刚从噩梦里脱出,她的手不太受控制,指尖抖得像是轻度帕金森患者,刚把杯子拿离茶几,手里忽然一空。 玻璃杯砸在茶几上,直接翻倒,牛奶在茶几上泼出颇有点后现代主义色彩的画作,再滴滴答答地渗进下边的地毯。玻璃杯也从茶几滚落,好在底下有地毯铺着,倒是没碎,但是把杯里剩下的牛奶和薰衣草一起泼进了地毯里,浸得地毯上编织出的花纹糊在一起,漫上来一股甜得腻人的牛奶味儿。 贺寒吹看着从茶几到地毯的惨案,脑子打结,噩梦里的情绪反扑上来。 ……她又把事情搞砸了。 岑行出于秩序善的本性,给她弄个热牛奶喝,但她把事情搞砸了。 一塌糊涂。 贺寒吹的手抖得更厉害,整个人仿佛割裂,理智告诉她应该迅速和岑行道歉,再帮他擦茶几洗地毯,感情却在魇残留的影响下不断扩大,迫使她僵硬在沙发上,脑内疯狂推演怎么收拾残局,身体一动不动。 “烫到了吗?”然而岑行压根没管茶几和地毯,最先想的是贺寒吹,“手上或者身上,有没有溅到?” “……没有。”贺寒吹条件反射地回答,缓了缓,惊诧之下情商直接降到谷底,忘了在成年人的社交关系里还有暴怒但不能言的状态,“你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岑行也很惊讶。 贺寒吹看看他,再看看已经全部渗进地毯的牛奶,闷声说:“我把牛奶打翻了。” “所以呢?”岑行把杯子捡起来,放回茶几,把杯子也归入一片狼藉里,手上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还处于温热状态的牛奶渍。但他丝毫不慌,收拾起来有条不紊,语气也很平和,“牛奶泼了可以再热,杯子倒了可以扶起来,地毯脏了也可以洗或者换。” 这回轮到贺寒吹不明白了:“啊?” “这些都是物品,可以清洗或者更换,麻烦归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复原。”岑行暂且停手,转头去看贺寒吹,神色平和。他甚至还能轻轻地笑一下,“我还不至于拿一个活人去和死物比。” 贺寒吹愣住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是一点麻烦都没惹,比如这是最后一杯牛奶,你打翻了,所以没有了。”岑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完,站起来,“先别动,我收拾一下。” 贺寒吹还在发愣,直接错过帮忙的最佳机会,之后再插手会让尴尬程度迅猛提升好几个档次,她只能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着岑行利落地擦桌子换地毯顺便拖地。 打翻牛奶或者失手掉了馒头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0 确实不太好,显得她这个人肢体不协调,需要扭送医院做个康复训练,但直白地告诉贺寒吹,说她不必和这些东西瞎比的,岑行还是第一个。 她等了二十年,终于有这么一个人,不觉得她的价值等同于一个发给福利院小朋友当加餐的馒头,或者一把可以劈杀妖邪的横刀。他的确觉得她弄出点麻烦,但不会因此冲着她发怒,更不会借故和她动手。 “弄脏地毯和茶几是我的锅,我背好。”贺寒吹稍稍缓过来一点,心情复杂地低头认错,忽然想起刚才溜进屋子里的魇,“对了,虽然这么问不太好,但是,嗯,我送你的那个钥匙扣,你没扔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贺有点轻度的心理问题,需要大fu狸的安慰_(:з)∠)_ fu狸:不来(十分冷酷地咬尾巴) –感谢在20200127 13:14:34~20200128 16:4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华韵之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银匙(7) “当然没有。”岑行顺手往皮带上一摸,指尖顺着滑过去,本该悬着钥匙扣的地方却是空的。 “掉了?”贺寒吹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猜测。 岑行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找到那个充满外神风味的桃木钥匙扣脱离他身上的节点,但他认可了贺寒吹的说法,无奈又歉意地笑笑:“可能是掉在学校了,那天艺术展人太多,我没注意。” “那没事了。”看来那只魇是岑行黏来的,屋子里的阵法只防厉鬼大妖,那种最多让人做个噩梦的对手根本没被贺寒吹纳入防备范围,“唔,要不我再替你做一个?” 岑行摇摇头:“有机会再去学校找找吧,或许能在失物招领处找到。” “……最好是真的能进失物招领。”贺寒吹对自己的手艺认知很准确,撇开镇邪退妖的作用,那个钥匙扣四舍五入约等于垃圾,但她不能在岑行面前打自己的脸,只好点点头,“唔,那就下周吧,我和你一起去,刚好我可以去找我朋友问问之前托他办的事情。” “好。”岑行完全没意见。 贺寒吹调整一下表情,冲着岑行露出个尽可能贴近往常形象的笑,简单来说就是介乎没心没肺和显得二且傻之间,但在岑行转身的瞬间,她的睫毛骤然垂落,眼瞳里空荡荡地倒映出自己的手。 那双手纤细柔软,常年握刀都没在掌根或者指腹之类的地方磨出茧,简直是违反智人身体定律,但现在,她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指尖上的符文偶尔会亮一下。 ……又失控了啊。 贺寒吹叹了口气。 ** 一般来说,失控是常有的事儿,该恐慌的是谁失控。干天师这行的基本告别物理定则,但基本的规则还是在的,比如拥有的力量越大,失控起来就越可怕。 贺寒吹在同辈里至少能排上前三,但实战经验和相应的应变能力不如老一辈,她一失控,就像是牙都没长齐的小孩驾驶一架战斗机,手抖还是好的,就怕无意识地把蕴藏在身体里的灵力全泼出去,毁天灭地倒不至于,但炸个市中心什么的不是问题。 所以贺寒吹在家里颓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等到下个周五,觉得没问题了,才搓着手手委婉地和岑行说这个延期好几天的事情。 岑行当然没意见,两人收拾收拾,直奔北斋中学。 贺寒吹先去找了姜霆。姜霆不是遮遮掩掩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直截了当地把情况全告诉她,说是七班确实有拉帮结派分小团体的情况,就是其中几个小团体孤立欺负钟薇。这事儿班主任发现以后也很惊讶,找了几个小团体的头头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算是在口头上解决了问题,具体情况怎么样,还得以后再看。 至于钟薇受欺负的原因,除了她沉默寡言得近乎懦弱,那个理由说出来让贺寒吹都惊了一下。 ——穷。 按家庭情况,本来都能领贫困生补助,偏偏钟薇是个烧钱的艺术生。补助范围不包括艺术生,她只能节衣缩食逐梦艺术圈,那身不合身的校服都没拿去改,脚上一双运动鞋刷到褪色,这个年纪的女孩初步涉足的饰品更是一无所知。 在半个班都是艺术生的班级里,钟薇就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乡人,茫然地听着同学讨论未知的东西,同样茫然地受着孤立与欺辱。 贺寒吹脱离初中好几年,不知道现在的学校里初中生都能有这种生态圈,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回头和岑行一起找钥匙扣的时候憋了半天,忍不住和他说了。当然,提及钟薇的部分,尊重当事人隐私,贺寒吹进行了掐头去尾模糊化处理。 末了,贺寒吹都不知道自己去找姜霆是对是错:“他们的班主任出面,也许那些人当面答应,背后会更凶地欺负她。” 她有点失落,“我是不是多管闲事,还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人心难测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1 。”岑行平静地回答,“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 “哦……这样啊。”没听到设想中安慰的话,确实有那么点儿失落,但贺寒吹想得很清楚,岑行又不是和她有血缘的慈爱老父亲,怎么可能事事顺着她安慰。 她刚想接着给自己挽回一点面子,岑行停下脚步,看她时带着微微的笑意,轻轻摇头:“但是,第二个问题,我想不是。” “嗯?” “路见不平,试着去帮一帮,能成功是最好,就算不成,也算是一点慰藉吧。”岑行说,“最难的时候,我也想有人能帮帮我……哪怕根本不会成功。” 前半句是安慰,后半句像是感慨,声音很轻,贺寒吹只勉强听见个大概。她很难想象像岑行这样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的人能受什么校园暴力,谁敢欺负他,恐怕班上女生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吐死对方,转念一想,他可能指的不是学校里的事情。 社会上的事情贺寒吹更没辙,想来想去,她选择假装无事发生,跟着岑行走了几步,忽然驻足。 “怎么了?”岑行转身。 “唔,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贺寒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是,这里是行政楼,但是和教学楼隔得不远吧?” 岑行往窗外看了一眼,行政楼和教学楼被设计成双子楼,中间甚至有走廊连接,从这扇窗看出去,能清晰地看见侧面成角度的教学楼:“对。” “嗯,今天是星期五,要上课的。我们在这里应该已经差不多二十分钟了。”贺寒吹也看了一眼,顿了顿,“那为什么,都没听见铃声?” 岑行一惊,下一秒刀锋擦着他的侧脸过去,寒光逼人,上边交错如流水的刃文一闪而过。 一声闷响,近似章鱼脚或者鱿鱼须的东西斩落在地,被斩断的地方在刚才那一瞬光亮平整,落地时已经长出了新的蠕动的肉芽,让整条触手的恶心程度提了八百来个档次。除了切面的肉芽,触手表面上密密麻麻的吸盘也挺掉san,根据一定的节律张开收缩,在贺寒吹的注视下,那些吸盘爆开,露出下边密密麻麻的近似眼球的东西。 眼球往四面八方转动,和断肢一起在地砖上蠕动出一曲disco,最后视线齐聚一堂,全集中在贺寒吹身上。 贺寒吹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紧急集合,甚至还有尖叫的冲动,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脏话:“淦!!!” 岑行瞥了一眼不知道是章鱼脚还是鱿鱼须的东西,扭头看贺寒吹,神情和初见那晚上如出一辙,不知道是冷静还是呆滞。 “我我我我……我等会儿和你解释!”贺寒吹急得都结巴了,哪儿还顾得上暴露不暴露,一把抓住岑行的手腕,猛地一拽,直接把他拽进边上一间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果然空无一人,贺寒吹顺手反锁门,室内陡然暗下来。 她转身,看见两扇玻璃窗上爬满了和之前的断肢差不多的东西,但比那条被斩断的粗得多也长得多,吸盘也大了一圈,吸在玻璃上犹如呼吸一样起伏,张开到最大时正中的一只眼睛连血丝都清晰可见。 贺寒吹忍住呕吐的冲动,隔空画了两个符落在玻璃窗上,免得让这几根触手冲破玻璃:“那个……现在你信不信也得信了,这个世界可能就是没有这么的唯物主义。” “……我信。”岑行把视线收回来,不想继续掉san,闭上眼睛缓了缓,“你还好吗?” 贺寒吹惊了,心说这男人可真是个奇才,克系压境,他还能腾出心思来管她好不好。她尽力吞咽一下,压住喉咙里发毛的感觉:“……我觉得我还活着。” “……” 岑行艰难地点头认可:“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贺寒吹呼出一口气,开始胡乱分析,“是这样的,我们至少二十分钟没听见教学楼的动静,连铃声都没有,但实际上是连着的两栋楼。根据我的经验,我们可能……是被‘隔绝’了。” “隔绝?” “对,说人话就是被关在了某个空间里。这里也不是实际上的行政楼,不然办公室里不可能没人,刚才那些东西蹿出来,底下人也早就报警了。”贺寒吹继续分析,“我猜是模拟出来的一个空间,放置在行政楼里,我们没防备,走进来,然后现在就被套在里边了。” “为什么套我们?” “也不知道……不过,鉴于你是个普通人,大概就是我连累你了吧。搞出这个空间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要么是用来防御或者捕捉身带灵力的人,要么……”贺寒吹舔舔嘴唇,说了最不好的那个猜测,“就是针对我。” 岑行完全不介意被牵扯进来,安然地把话题扯到最关键的地方:“那么,你有办法从这个……嗯,可能是预设的空间里出去吗?” “不算是办法,但可以一试。”贺寒吹放下网球包,从包里摸出羽织套在身上,顺手把横刀的刀鞘佩在腰侧,“我出去……” 门忽然被重重撞响,外边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2 作者有话要说:  该来的总会来的,可以开始san check了(喂) ☆、银匙(8) “在这儿别动!”贺寒吹从拉开的门缝里挤出去,在岑行反应过来之前重重关上门,顺带反手在门缝上贴了张封门的符。 走廊上和之前截然不同,地砖上涌动着黏糊糊的肉块,有些地方肉块还顺着墙蔓延到天花板,更多的墙面上则攀附着粗细不同的网状结构,像是类似血管的组织。这些肉块和血管不断扩张延展,按照一定的节律起伏,半凝固的诡异液体流动,整条走廊不像是走廊,倒像是什么巨型动物的食管。 走廊外侧的玻璃窗全部被打碎,一条条粗壮的触手从破口处探进来,在走廊里舞动。这些触手不仅有里边长着眼球的吸盘,还有一道道大概充当了口器的裂口,扩张时露出一排排尖利的牙齿,腥臭黏稠的消化液滴落在地上,大理石地砖立刻能腐蚀出一个坑。 好在它们的反应速度不是很快,贺寒吹稍微用点技巧就能无伤通过,她避开和触手正面交锋,交错着蹬在地上或者墙上借力,偶尔用刀劈斩,踏着刀锋闪出的寒光,一路蹿到尖叫声传来的地方。 尖叫的人还挺眼熟,皮衣皮裤,耳钉唇钉,尚且稚嫩的脸上偏偏涂了个烟熏妆,在炫酷之外颇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当然,面对这么多瞎几把乱舞的触手,张莉雅要酷也酷不起来。她蜷缩在暂且还没被血管和肉块吞噬的墙角,闭着眼睛尖叫,叫声响得贺寒吹觉得这姑娘属实奇才,但凡能活下来,将来再不济也能靠叫声和海豚攀个亲戚。 而张莉雅的一只手高高举起,指尖悬着一枚银吊坠,形状是个小小的钥匙。 这个吊坠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但那些触手就是不敢靠近,粗壮的尖端绕着钥匙舞动,口器一张一合,像是迫切地想吞噬,又像是恐惧。 贺寒吹三两下把边上的触手全劈了,顺带一脚踩爆落到脚边的那条:“没事了,别怕。冷静一下,不要叫了,保留体力。” 张莉雅显然不想冷静,仍然尖叫。 “我……”贺寒吹强行把脏话咽下去,半蹲下,试图安抚她,“是这样的,虽然,这个可能很撼动你受的唯物主义教育,但我确实是个天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东西应该打不过我,所以我们还是可以苟一阵子的,你先……” 张莉雅不理她,继续尖叫,甚至还高了两个档。 贺寒吹深吸一口气。 “……再叫我就把断肢塞你嘴里。”道理讲不通,她只能选择最粗暴的方法。 张莉雅迅速闭嘴,睁开眼睛,警觉地看着她。 “现在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周围变成这个不可描述的样子的;”贺寒吹伸出两根手指,“第二个,这枚钥匙,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张莉雅并不配合。 贺寒吹微微一笑:“你不说我就把断肢塞你嘴里。” 张莉雅喉头一紧,低头看看还在地板上疯狂蠕动的断肢,再抬头看看眼前拄着刀的女孩,艰难地吞咽一下。 “我……我逃课了。忘了什么时候,教学楼太吵,我就到这里来,然后突然变成这样的。”张莉雅觉得贺寒吹真能干出这种缺德事,指尖擦过吊坠,“至于这个东西,我不知道。但是那些东西……好像怕它。” 她停顿一下,认真地看着贺寒吹,“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些鬼东西怕银?那我们可以用这个东西打出去。” “你觉得它们长得像是吸血鬼或者狼人吗?”贺寒吹反问,“或者你觉得自己打得过它们?” “哦。”张莉雅颓然地低头。 这女孩显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手里的银钥匙吊坠暂且也看不出异样,这样一来,之前和岑行说的两个推测好像都不成立,贺寒吹摸摸下巴:“那我再问个问题,这枚钥匙,是从哪儿来的,之前除了你自己之外,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天桥那边的银店里买的。”张莉雅还在颓,摸了摸吊坠上不明显的一点颜料渍,“前几天还沾到了画室里的颜料。” “去画室。”贺寒吹站起来。 张莉雅诧异地看了一眼周围:“怎、怎么去?” “你带路,找到去画室的方向就好。”贺寒吹振去横刀上沾到的液体,微微弯腰,向着张莉雅伸手,“至于别的,不用怕,我保护你。” 张莉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迟疑地伸手。 ** 如贺寒吹所料,这地方果然是个封闭的空间,从行政楼到教学楼的走廊怎么走都会转回去,上下的楼梯也是,就像是无数个教学楼走廊套叠在一起。 然后张莉雅带着贺寒吹走了条不寻常的路。 从行政楼外的小露台出去,踩着一排错落的空调外机,翻进教学楼的露台。 这个套叠空间设计得不严密,或者说设计者可能压根没想过还能有这么一条路,在五楼的高度上从外边爬,外边还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3 有一大堆舞动的触手,蜀道都没这么难,简直是绝地求生。 一脱离那个空间,教学楼里干干净净,贺寒吹靠在墙上,低头看蹲在墙角大口喘气的张莉雅:“你怎么想到从外边爬的?” “我……我以前爬过。”张莉雅的气根本喘不匀,嗓子都有点哑。 “……那还挺强。” “不、不是学校。”张莉雅打补丁,“是我家里。也是五楼,我还爬到楼下去呢。” “楼下?”贺寒吹猜测,“邻居不在吗?” “没有邻居。”张莉雅说,“那栋楼都是我家的。” “……” “……行吧。”贺寒吹恰了一口柠檬,想到姜霆之前的话,避开“父母”这个称呼,“你监护人不管你吗?在这里爬,一脚踩空,或许我还能拼一拼和那些东西对撞来捞你一把,在你家爬,踩空了你怎么办?” 张莉雅低着头,抹了把脸,渗出的汗和冲下来的劣质化妆品的颜色一起印在袖子上,花里胡哨的一块。她脸上也晕开一片深深浅浅的灰,隐约露出底下真实的五官,大而圆的眼睛,鼻梁稍微有点塌。 “……随便。”她闷闷地说,“死了最好。” 贺寒吹沉默片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那你这样打扮自己,是真的觉得好看,还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关你屁事!要你管!”张莉雅突然站起来,发狠地盯着贺寒吹,咬牙切齿,“你他妈的算个屁,我家里怎么样,轮得到你来管?!” “对不起。”贺寒吹不和她基本没什么杀伤力的脏话计较,选择不多管闲事,“去画室吧。” 张莉雅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往楼梯走。 贺寒吹提刀跟上,走到楼梯口时回头,走廊上空空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正在小黑屋里被关禁闭的fu狸:…… fu狸:惹。 看到有读者姥爷不知道啥叫掉san,这个是克系桌游术语(?)san check的翻译或许大概也许可能是“理智降低判定”,san就是“理智”,归零的话玩家会陷入疯狂,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角色,在欢声笑语里打出GG。 其实我也没正儿八经玩过跑团,以及本篇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克系作品,只是引入了一些概念,纯粹为了引出另外的【防剧透屏蔽】,借此证明【防剧透屏蔽】这么一回事,所以不要把文中内容和正经的外神神话以及桌游联系起来_(:з)∠)_全文架空,只是因为作者稀奇古怪的xp所以有些稀奇古怪的元素罢辽(猫猫躺倒.jpg) ☆、银匙(9) 画室统一设在教学楼的一楼,这会儿不在开放时间,门上意思意思挂了把锁,张莉雅用手链上的针状装饰捅了两下,锁就开了。 “其实……是我自己喜欢这样。”她伸手搭在门把手上,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贺寒吹没懂:“嗯?” “我说,我喜欢这样,显得和那些人不一样。”张莉雅又抹了把脸,低头看着金属把手,倒映出的面容因为把手的弧度扭曲异化,“他们根本不可能管我的,生下我,再给钱,足够的钱,别人就会说……他们是好人,是好父母,只是忙着在外赚钱。” 贺寒吹无法在父母这回事上共情,只能含含糊糊地应声:“嗯。” “我不想和那些人一样。”张莉雅固执地重复。 “那些人?”贺寒吹要素察觉,猜测,“是指欺负钟薇的?” 张莉雅一惊:“你怎么知道钟薇?” “我来过画展,你的画和钟薇的摆在一起。”贺寒吹没纠结钟薇的事儿,“我认识你的指导老师,他给我看过你的画,画得很好。或许我这么说有点越界,不过我还是觉得,” 她停顿一下,认真地说,“你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 张莉雅的手一僵,没应声,按下把手,缓缓把门打开。 门开的瞬间,一条粗壮的触手猛地探出,尖端环绕着一圈口器,裂口处尖利的獠牙直逼过来。 来得太快,角度也不对,贺寒吹没法挥刀,只能用手臂去挡,硬生生挨了一下。那些口器上的尖牙果然厉害,不过抽了一下,贺寒吹小臂上立刻血肉模糊,最深的地方隐约能看见白骨,大理石都能腐蚀的消化液滴在肌肤上,血肉淋淋漓漓地往下挂。 “你……”张莉雅惊了,“你为什么要帮我挡?” 贺寒吹吸了口冷气,一刀斩断那根触手,迅速把咒术糊到伤口上止血:“你未成年吧?” “我……是啊。”张莉雅莫名其妙,还没从惊骇中缓过来。 “有未成年保护法,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天师行列,都通用啊。”贺寒吹丝毫不慌,一把拉开画室大门,“就算我觉得你是个杀人当养料的小混蛋,在你真的动手之前,一样得保护你。” 门内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与其说是画室,不如说是母巢。室内还能大致看见个画室的骨架,绘画用具一应俱全,然而翻倒的颜料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4 架和画布支架上攀附着新生的触手,顺着那些触手往后,它们的主人在阴影中呼吸,那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躯体,每一次起伏都会带动墙面上的血管脉络和盘踞的触手上无数的吸盘一起张合。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张莉雅没有再隐瞒的必要,站在画室门口问贺寒吹,不自觉地攥紧袖口,“我连空调外机的细节都还原出来了。” “瞎猜而已。”贺寒吹对自己的智力从来没抱什么希望,“很简单,这可是教学楼,为什么既没有学生,也没有铃声?你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情吧?真的很不熟练,而且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构建出来的幻境不需要精致绝伦,因为它不是用来欣赏的。”贺寒吹冷静地重复当年林和光说的话,“它只是个无限接近现实的牢笼,无天无地绝杀之处。” 张莉雅抿抿嘴唇,没说话。 “此外,我不觉得一个能被断肢吓到高分贝尖叫的女生,有胆量带着我爬空调外机,尤其是我从没透露过,我可以飞。虽然你尖叫的那一招确实很好用。”贺寒吹轻轻呼气,“现在想想,我一直没有在意,既看轻了你们之间的争斗,也没把你的欺瞒放在心上,大概就是不应当有的成年人的傲慢吧。” 她握紧刀,注视着门口的女孩,刀锋偏转的瞬间,眼瞳里有一点寒光掠过,“那么现在,出于对你,以及你们的尊重,我该认真了。” 张莉雅盯着贺寒吹看了很久,缓缓迈进门内,原来安静地盘踞在地的触手感应到她,在她身边盘旋,贴着蠕动肉块的地面爬行,像是无数的蛇。 “你是个好人,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我保证,你是‘父亲’的第一个猎物,也是最后一个,‘父亲’完整后不会再伤害无辜的人。”她神色凝重,呈现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肃穆,缓缓从领子里捏出那枚银匙,闭上眼睛,“Ygnailh ygnaiih thflthkh039;ngha……YogSothoth!”* 阴影里巨大的怪物回应这不可解的咒语,呼吸声渐渐粗重,里边还夹杂着近似尖叫的声音,简直是震耳欲聋。在张莉雅身边贴地徘徊的触手立起,像是被唤醒一样,吸盘迅速扩张,正中的眼球向着四面八方环视,最终视线全部集中在贺寒吹身上。 但贺寒吹依旧很平静:“谁教你的这一套?” 张莉雅一愣。 “我说,谁教你的这一套,以及,”贺寒吹选择直接撕了好人卡,“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确定自己就是所谓的‘强’?!” 她狠狠挥刀,刀锋迅疾如同电光,斩断袭来的第一条触手。 ** 玻璃窗上落下的印记渐渐淡化,一条触手忽然撞碎玻璃,从破口里侵入,直冲门边的岑行,吸盘里的眼球锁定在他身上,尖端上的口器张开到最大,内壁居然也布满眼球。 岑行脑内一片空白,看着更多触手从破口里涌入,惊惧之下紧紧闭上眼睛,喊出口都带着颤音:“……破!” 一声巨响。 随后是更多的声音,从玻璃碎裂到肉被切割,甚至还有重物落地的闷响。 岑行眉头紧皱,睫毛颤动,过了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 在他对面,何止是玻璃窗,一整面墙都被摧毁了,整间办公室只剩下三面墙,外面的景象毫无保留,甚至隐约有空间撕裂的痕迹。之前那些或者蠕动或者吸附的触手也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毁去,岑行在仅剩的三面墙上看见喷溅状的血渍和黏糊糊的肉末,空气里全是浓重的腥气。 他低头,带着惊诧的神色,盯了自己的手一会儿,忽然用手背在嘴唇上压了一下,忍住呕吐的感觉,开门直奔着教学楼跑。 ** 刀锋如弧,弧光如电,越到后面,贺寒吹的刀法越纯熟,随手就能斩断袭来的触手,挥刀时隐隐能听见风雷相合的轰鸣。 她向着已经被削去所有肢体的东西斩落最后一刀,刀光一闪,巨大的球体毫无防备之力,直接被砍成两半,浓腥的液体滴落。同时占据整个画室的肉块和血管开始褪去,蒸发成近似黑紫色的雾气,地砖和墙面上全是腐蚀留下的痕迹。 “你看,如果按照你的理论,”贺寒吹振去刀上的液体,刃纹清亮,光洁如新,“我才是所谓的‘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张莉雅跌坐在地,看着两个也在渐渐雾化的半球,颤着手再次捏出那枚银匙。 在她的指尖碰到的瞬间,一声轻微的裂响,银匙断裂,坠在地上,蹦了两下,卡在地砖的缝隙里不动了。 张莉雅定定地看着那枚钥匙,然后发出一声尖叫。这一声还是海豚音,但和之前故意吸引贺寒吹时的不一样,真情实感,一听就是条快要崩溃的海豚。 “不可能……”她踉踉跄跄地向着那两个半球走过去,跌坐在地,抱住其中一个,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父亲,父亲……” 贺寒吹看着她,轻声开口:“……你真的觉得,要吞噬大量灵力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5 才能完整、这样的一个怪物,能成为你的父亲吗?” 张莉雅把脸贴在那个满是眼球和肉芽的半球上,哭得像是受了委屈以后投入父亲怀抱的孩子。 “这个空间要坍塌了,你找得到出口的,在坍塌前离开吧。”贺寒吹收刀,转身往走廊上走,“否则你就要在这里,陪着你的‘父亲’死了。” 无人回应,只有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贺寒吹闭了闭眼,不再管张莉雅,艰难地提着刀继续走。刚才是靠一口气撑着,打完了这口气就散了,左臂上的伤口又开始疼,刚才如臂使指的横刀这会儿佩在腰侧都像是负担,坠得她走路都不太利索。 走到楼梯口时贺寒吹终于撑不住了,往边上跌,本能地伸出左臂一撑,人没撑住,反倒痛得她倒吸两口冷气。 “……你还好吗?”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她。 “你……岑行?”贺寒吹惊了,“你怎么出来的?我不是叫你别动吗?” “我出来找你。”岑行编了理由,“那些……东西吧。它们撞破了墙和门,我为了躲,不得不跑出来,不过运气还好,跑到这里附近,忽然都没有了。” “看来是符失效了。”贺寒吹想起来确实有保质期,“那完了。它们没了是因为这个空间要崩塌了,虽然我给我老师发了消息求援,但我不知道出口,还没力气了,我本来以为还能撑到我去找出口的……” “睡一会儿吧。”岑行忽然说。 “啥?”贺寒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抬头去看岑行,正好撞进一双璀璨的金瞳,眼瞳中无数流光。 她浑身一僵,意识陡然坠入黑暗,软软地跌到了对方怀里。 “这才是蛊惑啊,小姑娘。”他垂眼看着昏迷的女孩,轻轻叹息,信手一划。 整个构造出来的空间犹如定格,下一秒巨大的裂口陡现,无数的碎片落地,化作飞散的光点。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敦威治恐怖事件》,在原文里是犹格的儿子呼唤犹格的咒语(?)是外星文,大意看到有两个解释,一个是说“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后边那一串是求助的哭嚎,连在一起视作“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救救我……”;另一个版本是从阿比盖尔宝具里抠的翻译,是说“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承诺带来的死亡”。 我不怎么了解外神系的人造神话,都是现学现卖,参照知乎和百科,莫考据_(:з)∠)_ ☆、银匙(10) 岑行半扶半抱着贺寒吹,艰难地走出教学楼。刚才那一击看起来轻描淡写,实际上直接抽空了他的体力,精神上能承受住,身体受不了,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头痛欲裂,倒是记得紧紧搂住怀里的女孩,带着贺寒吹一起往外走。 北斋中学占地面积不算太大,正门进去就是教学楼,几百米路走得仿佛爬雪山过草地,还刚好赶上下课,清脆的铃声里一大群学生结束了长达四十五分钟的牢狱生活,快乐地出来瞎跑,顺便用诧异的眼神看这个走路好像丧尸出城的男人。 岑行忍着头痛,好不容易走出校门,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听见个不太友好的声音:“喂。” 他眨了眨眼睛,熬过那一阵黑,看见一张确实不太友好的脸。光论长相,余业是那种很标准的英俊,还穿了熨烫笔挺的衬衫,两侧领子尖儿上各钉一枚六边形的宝石,配上居高临下的看人方式,地摊言情里的霸总男主从此都有了脸。 而岑行在余业眼睛里看见自己,满头冷汗,额发都被汗浸透,有几缕黏在一起。 他苦笑一下:“是来接她的吗?” “你好,岑先生?”林和光上前一步,不太确定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到底是谁。 “是我。”岑行艰难地把贺寒吹交给林和光,开始编造说法,“她说让我去接她,刚才还清醒,现在状况不太好。是什么突发的病吗,需不需要拨急救电话?” “不需要。确实有一些类似遗传病的问题,但请放心,不具有传染性。”对面先发制人,林和光赶紧接话,都忘了判断岑行到底知道多少,“谢谢。” “没关系。”岑行摇摇头。 林和光点头示意,半扶着贺寒吹坐进停在街边的车里。 余业绕到驾驶座附近,开门前看了岑行一眼,笑容带着点不明显的恶意:“岑先生脸色不太好,还是趁早去医院看看为好。” 他坐进驾驶座,门“啪”地一关,一脚油门,车迅猛地反切汇入车流,顺带喷了岑行一脸尾气。 岑行呛了两口,头痛越来越严重,肺部则因为咳嗽出现撕裂痛,他大口呼吸,气管里却像是灌了凝胶。他缓了一会儿,抬头时不慎看了不锈钢校门一眼。 不锈钢光洁得发亮,诚实地倒映出他,发色漆黑,面色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黑白灰配色,整个人像是张黑白照片,和四周彩色的世界格格不入。 “……真难看啊。”岑行垂下眼帘,眼瞳中的金色一瞬明灭。 **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6 天师协会,医疗所。 贺寒吹艰难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三分钟才缓缓聚焦,看清纯白的底色上医疗所的绿logo。这个形似藤蔓的logo她以前还暗搓搓吐槽过,总觉得躺在下面是不祥之兆,迟早要在雷霆崖买房。 “……你醒啦?”边上突然凑过来一个头,刚好在绿logo下边,藤蔓茂盛地在姜霆头上生长,他还很兴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贺寒吹茫然地眨眨眼睛,嗓子哑得不行:“岑行……” “……不是,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一睁眼就问我这个?”姜霆忍不住吐槽,听见边上林和光不轻不重的一声咳嗽,才正色,“没死,好着呢。我接到消息出校门的时候刚好看见他,胳膊腿俱全,就是脸色不太好,可能受了空间套叠的影响,我送他回家的时候把这段记忆抹了。” 他顺手提起病床边上的网球包,给贺寒吹看,“对了,我还捡到了你的网球包,虽然好像是空的。” “谢谢。是空的,刀在我身上。” “没事。”姜霆挠挠头,“应该的。” 贺寒吹不和他推来推去,直截了当:“我想知道,张莉雅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姜霆脸色微变,过了会儿才说:“……确认死亡。” “……果然。” “我和协会这边的天师一起做了个复盘,情况大概是这样。张莉雅不知道从哪儿拿到了一本记载了召唤和套叠空间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现在已经交给你们协会了——很巧,她又恰好是适应召唤的体质。”姜霆说,“大概是半年前开始的,符合她那些特别的画作出现的时间点。我们猜测,她把画室当成最初的召唤地,一点点扩张构建出的空间,期间用活的动物饲养那个未知生物,包括之前的狼人,可能也是受害者。 他停顿一下,“而最后的饲料……她选中了你。” “半年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个天才了,”贺寒吹坐起来,靠在床头,一时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世上果然还是缺德天才多。” 林和光又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当我没说。”贺寒吹赶紧正色,“姜霆,你继续吧。” “其实,唉,说起来我也有错,戴着有色眼镜看学生,是我失职啊。”优秀人民教师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完全没注意这对师生的状况,语气发苦,“我后来和她的班主任聊过,这孩子其实也没对同学老师做过什么坏事,只不过打扮得出格了点,要是没走这条歪路,姑且还算个正常孩子。顺顺利利毕业,等长大了回头看看小时候干的事情,可能自己也要发笑。” “嗯。学校那里呢,怎么处理?” “这得看协会了,不过我想,说法……大概只能说是自杀。”想到电话那边撕心裂肺的女性哭声,姜霆面露不忍,“学校打电话通知她妈妈,那边当场就崩溃了。” 贺寒吹则想到张莉雅最后抱着那个令人看一眼就掉san的肉球,哭喊着“父亲”的样子,说不出该浑身发毛还是该叹息:“如果她父母能多关心她一点,可能她也不用去另找一个‘父亲’。” “终究是来不及了。”姜霆总结,顿了顿,提起别的学生,“另外,虽然和你没什么关系,但你可能也想知道。是钟薇,她决定转班了。” “转班?” “对,原来和张莉雅一起都在七班,现在决定转到十班去,下学期开始。”姜霆觉得这个决定还行,“十班以非艺术生为主,班主任管得也严,像钟薇这样的性格,可能还是适应那种教育法。虽然我并不赞成。” “也好。”贺寒吹不太懂学校里的事情,只能笑笑,“希望她在新的班级里能开心。” 姜霆也笑笑,站起来:“要说的都说了,那我先走了。再会。” 他转向坐在病床边的林和光,礼貌地点头示意,推门出去,把单人病房留给这一对师生。 “辛苦了。”林和光斟酌许久,才开口,“身体感觉如何?” 贺寒吹闭上眼睛,深深地吐息,确保自己体内供灵力运转的回路没问题。她睁开眼睛:“还行。” “这次出现的又是完全未知的东西,洛书都无法监测,而且没有样本可以送到研究所。”林和光松了口气,旋即皱眉,“前路……越来越看不清了。” “不一定。”贺寒吹大概知道无法分析的原因,“这次是外神系的人造神话,所以不在洛书的数据库里,在洛书的逻辑里,应该不存在这种东西。” “人造神话?” “对。从张莉雅召唤的咒语……唔,姑且就算是咒语吧。反正可以推断,应该是三柱原神之一的犹格·索托斯,但是我见到的肯定不是本体,甚至连分灵都算不上……更像是由人的信仰捏出来的一个怪物,是张莉雅幻想中的‘犹格·索托斯’。至于本体,”贺寒吹难得严谨,“我们无法确定真的存在,也无法确定不存在。” 林和光不太敢相信这个大胆的猜测,保守地说:“我不了解这方面,是年轻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7 人的神话吗?但我觉得这个猜测可以保留。” “不算是年轻人的神话啦,原作出现也挺早的。”贺寒吹挠挠脸,也不太确定这个说法行不行,“只是以前从来没见过,我感觉,大部分人应该还是把这个体系当成文学创作来看的。” “人造神话……”林和光仍然迟疑,“我会把这个说法提交给上层,作为猜测的一种。” 贺寒吹觉得上层压根不会管这个,她也无心搞学术,但在从小到大的老师面前,忍不住想说点闷在心里的实话:“其实……我有时候会想,《山海经》《搜神记》这样的著作,虽然记录在洛书的系统里,像我们这样的天师一直引以为真作,但有没有可能……也是人造神话?而书中那些能对应到现实的部分,也只是由我们的幻想投射的呢?” “你是在怀疑吗?”林和光忽然皱眉,语气严厉,“怀疑我们不曾见过的神明?” 贺寒吹一噎,把“可是神明早就不见了”这句话吞下去,选择顺着老师的说法低头:“我只是瞎想想……不具有学术价值,也不影响我工作的。我觉得我已经休息好了,我回去了,老师再见。” 她没等林和光反应,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一手拿刀一手拎包,套上鞋飞奔仿佛香港记者。 “你……”林和光转头,只看见一扇没关好的门。门因为惯性缓缓靠近门框,最终嵌进去,外边的脚步声完全隔绝,室内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窗台上绿植的声音。 林和光盯着病床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狠狠攥住了被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31 16:20:20~20200201 15:3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锁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银匙(11) 贺寒吹开门进屋,利落地换鞋,头都没抬,先急匆匆地报告:“我回来啦!” 然而无人回应,她换好鞋,抬头看了一圈。客厅里空空荡荡,茶几上连个保温杯都没有,风从半开的窗里透进来,吹得窗帘飘拂。 贺寒吹忽然发现,虽然是老小区,岑行家里还挺大,尤其是他没有收集癖,摆设简得不能再简,人在的时候还好,一旦没有人,就不像是广义上的“家”,反倒像是个空空的样板房。 “不在吗……”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低头扫了鞋柜一眼,在边上看见了岑行今天穿出去的运动鞋。 贺寒吹一愣,第一反应是检查屋子里的阵法,第二反应是立刻从厨房到阳台看了一圈,最后才到主卧。 主卧是岑行的卧室,贺寒吹迟疑着抬手敲门。她劲儿大,手上的力气没控制住,第一下直接把虚掩的门敲开了,和客厅一样简朴的卧室一览无余。 岑行果然在,不过他身上盖着一半被子,另一半一半拖在光洁的木地板上。 住了这么久,贺寒吹大概知道岑行这人没有洁癖,但他喜欢干净整洁,一周能拖三回地,绝对不可能允许被子落到地上,何况还是这么一大截。 她有点慌,缓缓走到床前,脑子里的一根弦绷紧,半蹲下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微微颤抖,掌心里全是新渗出的汗。 如她所料,岑行现在的状况真算不上多好。 他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平躺,身上只有半床被子。他的头往一侧稍稍偏转,贺寒吹能清晰地看见他额头上的汗、随着呼吸偶尔颤一下的睫毛和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再往下是套头衫松垮的领子遮不住的脖子和锁骨。 颈部修长,锁骨锋利,肤色白得吊打一系列美白广告精修图,上边还渗着细细的汗,让人既心疼,又想凑上去舔一口。 冒出不恰当想法的瞬间,贺寒吹就想给自己两巴掌。把病人和带露珠的水果联系起来,这个卧病在床的朋友多半还是因为她得的病,有这种想法简直脱离了人类的道德标准,在无限接近变态的道路上狂奔。 贺寒吹在心里疯狂唾弃自己,犹豫片刻,颤颤巍巍地伸手,拨开微微汗湿的额发,小心翼翼地在岑行的额头上试了一下。 ……滚烫。 岑行好像不太舒服,发出点模模糊糊的声音,眉毛皱起,频率很快地颤了两下睫毛,眼尾又红了一层,浸染到眼帘上,仿佛不太明显的心机眼影。 同时贺寒吹的指尖一阵刺痛,及时收回也没逃脱,和岑行接触的几根手指上全是细小的伤口,迅速愈合,但那种好像热针扎的疼痛还没褪去,刺激得她想使用脏话来表达情绪。 她盯着指尖看了一会儿,懂了。 这是灵力灼伤的痕迹。贺寒吹当时处于脱力状态,空间坍塌时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岑行最后找过来,估计就是那时候构建空间的灵力胡乱流泻,一部分怼到了岑行身上。这么看来岑行的身体还行,至少能暂时做个容器,只让他高烧不退,没当场炸成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8 烟花。 那么问题就是怎么把这些还在他体内的碎片弄出去,贺寒吹看着那张苍白脆弱又精巧漂亮仿佛琉璃器皿的脸,努力发动八核大脑,最后抿抿嘴唇,低声道歉:“对不起。” 她扶住床沿,小心翼翼地靠近岑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漆黑的发梢从肩头一直淌到床边。贺寒吹紧张地吞咽一下。 然后女孩缓缓俯身,一点点贴近躺在床上的男人,极其轻柔又极其缓慢地贴上他的嘴唇。 高烧下岑行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烧出来的红晕像腮红一样都救不回来,他像是尊莫得感情也莫得温度的玉雕,但他的嘴唇又和额头一样滚烫,触及的瞬间贺寒吹浑身一僵,有种被滚水烫到的感觉。 无处流泻的灵力汹涌,贺寒吹猛地往后一倒,跌坐在地,背靠着衣柜,眼前一片雪花马赛克,脑子里也是一片雪花马赛克。 她无意占岑行便宜,所以只和他贴了一下,给个出口就完事了。但在那一秒内她的思维直接被击垮,无数的东西扑面而来,眼前是光怪陆离的万花筒,脑内则在那个瞬间上演了千年万年的悲喜。 贺寒吹缓了差不多五分钟才缓过来,承接信息量爆炸以至于脑壳还隐隐作痛,但她什么都没记住,简直是梦回高中数学课。 她艰难地把自己从雪花马赛克里□□,使劲闭了闭眼睛,视野稍稍清晰一点,立即摸到床沿,伸手去试岑行的体温。 降温没那么快,但摸到手里除了烫,没别的刺痛感。岑行的脸色也比刚才稍好些,从盯着看久了会觉得吓人的苍白恢复到更接近正常人的肤色,烧出来的红晕点染在脸颊上,倒显得气色不错。 “……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啦。”贺寒吹小心地替他抹掉鼻尖的细汗,“给你物理降温吧。” 岑行眉头一松,睫毛乖乖耷拉下去,看样子安稳很多。 贺寒吹松了口气,撑着床沿站起来,出门去打水。 ** 岑行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眼睛里空空荡荡。 他一点点坐起来,房间确实是那个房间,平平无奇。但他仍然没什么实感,脑内还在循环刚才梦中所见,像是个老式放映机一样一页页地播,播放的全是经年的痛苦折磨和无法排遣的悲戚,而他是唯一的观众。 “……原来这么痛苦吗。”岑行喃喃,眼泪蓦地滴落。 “哇,你醒啦?”贺寒吹一开门就看见岑行坐在床上,但她手里还端着个盆儿,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进去,她纠结一会儿,“那个,你方便吗?先摸摸自己的额头,发不发烧?” 岑行一愣,迅速低头,借着摸额头的机会擦掉脸上的眼泪,抬头朝着贺寒吹笑笑:“我觉得还好,不像是发烧。” “那就好,还行,我可以了。”贺寒吹长长地舒了口气。 “刚才是你在照顾我吗?” “对啊。”贺寒吹十分诚实,把盆端高一点,“我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药,随便吃药也不好,就用物理降温。我刚才出去换了盆水,回来你就醒了。” “谢谢,辛苦了。”岑行礼貌道谢,微微皱眉,“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贺寒吹:“……” 这个问题…… ……她好尴尬。 发烧的坎儿过去了,另一个坎儿迅速探头,贺寒吹无法解释她为什么私闯岑行的私人空间,甚至还趁着人家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来了个姑且可以算是吻的接触。虽然这个吧,是为了救人,但心理上的坎儿就是迈不过去。 贺寒吹又羞愧又紧张,觉得自己像个疯狂跳高的马里奥,她感觉她的脸色应该挺精彩的:“那个……就那啥嘛,我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但你的鞋在。我发誓,我本意真的只是想找找你在哪儿,然后就摸进你房间了……” 她越说越乱,越控制不住碎嘴,嘴上叭叭叭,心里疯狂吐槽自己,幸好这不是大洋彼岸的灯塔国,否则就凭她这个操作,岑行能直接报警把她击毙。 “我我我真的没动你东西,就是担心你,我想知道你在哪儿……然后刚好就看见你躺在床上,还发烧了。”贺寒吹很想举起双手投降,奈何手里还有个盆,条件不允许,只能真诚且诚恳地盯着岑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我真的没有干坏事……” 岑行真就是随口问问,然而贺寒吹的反应有点过激,他沉默片刻,只能反过来安慰她:“我明白了,谢谢。我并没有质问的意思,你能主动照顾我,我……嗯,应该说很意外,但也很开心。谢谢。” 贺寒吹“啊”了一声,低头盯着半盆清水,不太好意思继续直视岑行,不需要出力的拇指指腹在盆边儿上刮刮刮:“那……那没事了。你还有哪儿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嘴上这样说,身体倒是很诚实地觉得出了汗以后难受,岑行掀开被子,“我想洗个澡。” 贺寒吹脑子一抽:“需要我帮忙吗?” 岑行:“……” 作者有话要说:  岑行:你……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39 我……dhwisnfjk□□a(死机) ☆、银匙(12) “嗯……我觉得,”岑行艰难地说,“我还没有失去行为能力到那个地步。” 贺寒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瞎几把输出了什么,脸上迅速红起来,语无伦次:“不是,那个……我是个正经人!我没有要给你搞个大保健的意思……” 她一顿,忽然感觉这个说法好像更不对,急得满脸通红,愣在原地憋了半天,干脆甩下一句“我先走了”,端着盆儿转头就溜,简直是落荒而逃。 临走前她倒还记得用脚勾了一下门,“砰”一声,门关得严严实实,仿佛岑行或者她之间有个危险分子需要隔离。 岑行无奈地叹了口气,翻出衣服去洗澡。 洗手间干湿分离,封成浴室的部分用的是毛玻璃,里边花洒一开,水汽渐渐凝结,玻璃上隐隐约约地倒映出个人影,修长挺拔纤秾有度,然而身上布着大小不一的红痕,有些像是手术刀口缝合,有些则干脆像是贯穿伤。 这些近似伤疤的痕迹盘踞在岑行的身体上,从胸口到腰侧无一幸免,但随着热水的冲刷,又渐渐淡去,只剩下不明显的几道淡红,在白皙的肌肤上搏动,和肤色一对比,显得狰狞可怖令人掉san,要真让外边那个乱说话的女孩看见,恐怕她要吓得原地旋转跳跃变成窜天猴。 岑行让热水淋着,忽然意识到他居然想到了贺寒吹,顺带还回想起她刚才说的胡话。 他微微一怔,立刻垂下眼帘,又轻叹一声:“……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 ** 过了大概半小时,主卧里隐隐约约的水声才停下来,贺寒吹坐在外边沙发上,俩手压在大腿下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轻轻踢茶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一会儿是空间坍塌前岑行苍白的脸,一会儿又是刚才他躺在床上,从领口往里瞥见的一小片肌肤,渗着新发出来的汗,像是新出冷库的水果,莫名其妙地让她想起“梨花一枝春带雨”之类的诗。 以及,既然都“梨花一枝春带雨”了,“温泉水滑洗凝脂”也…… 贺寒吹一个激灵,脚上的力气没收住,一脚踹在茶几上,一声闷响,幸好茶几上是空的,否则又是个惨案现场。 “……怎么了?”岑行刚从浴室出来,头发都只吹了个半干,看看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女孩,“不小心踹到了?” “啊……唔。”贺寒吹发出两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尴尬地抬头去看岑行,眼前的人和刚才脑内画面一瞬重合,又迅速分离。 岑行喜欢整理东西,对自己的要求倒不是很高,干净整洁就好,洗完澡就穿了个宽松款的T恤和长裤,露出修长的颈线和小臂,平常看着弱小可怜又无助,这会儿抬手的时候居然隐约能看见点肌肉线条。但那种冲击感又被湿漉漉的水汽淡化,头发因为这点水汽显得更柔软,让人想上手rua两下。 美人就是美人,出浴也是美人,贺寒吹脸上腾地红了,开始磕巴:“不好意思……我我我刚才无聊踹茶几,太用力了。” “嗯,当心。”岑行没意见,只是觉得贺寒吹今天脸红的频率太高,他有点懵,想了想就当没看见,安然地在沙发上坐下。 沙发不大,他一坐下,贺寒吹立即能感觉到那边略微下陷,还有他身上的水汽和热量,带着一点儿不太明显的、沐浴露的香气飘过来,闻着像是白檀。 贺寒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有复活的趋势,她赶紧站起来:“那个……我给你煮了点粥,你现在觉得舒服吗,要不要喝一点?” “你会煮粥?”岑行想起刚见面那会儿贺寒吹关于厨艺的危险发言,觉得这个语气不太友好,迅速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见过你做饭。” “呃,”贺寒吹确实说过只会煮开水,“煮粥和煮开水差不多的吧……就是把东西放进去,然后加热?” “……” 岑行沉默片刻,发现自己居然被她的逻辑打败了,“那么,某种程度上说,煮汤也差不多。” 这话可接的是太痛苦了,贺寒吹不忍继续折磨一个刚退烧的病人,急匆匆地去厨房跑了个来回,把粥碗捧出来放到餐桌上,碗上边还十分做作地加了个倒扣的大碗保温。 岑行走到餐桌边上,看着这个中西合璧且充满资产阶级腐朽气息的组合,忍住吐槽的冲动,小心地伸手把碗揭开。 煮粥确实没什么难度,碗里一股热腾腾的米香,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唯一的问题还是小问题,无非是粥煮的时间有点长,米粒全爆开,粘稠度有点高,口味挑剔的人可能会觉得不够清爽。 但岑行对别人的挑剔程度四舍五入是负数,毫不在意,自然地拿起勺子。 勺子还没放下去,贺寒吹忽然制止他,忐忑且紧张:“我真的没独立做过饭,出于你的生命安全考虑,我个人感觉,你还是先用你丰富的做饭经验评估一下,这个粥吃下去会不会看见跳舞小人划船出游。”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0 “……我觉得,不至于。看起来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炖的时间可能偏长,如果喜欢米粒完整,要早点出锅。”岑行尽可能温和地评估完,叹了口气,把提过的论调拉出来,“你能想到给我做一碗粥,已经足够了。重要的不是粥,是心意。” 贺寒吹觉得自己脑门上顶了个“德不配位”的帽子,一边有点脸红的趋势,一边又觉得岑行说的话哪儿不太对:“但是……我觉得吧,如果真的难吃,那还是算了。” “怎么?”岑行不知道她在钻什么牛角尖,耐心地问她。 “我刚才偷偷尝了点留在锅底的,只觉得有点黏糊,吃起来还是粥的味道,所以才端出来。”贺寒吹知道自己做饭水平属实丢人,十分羞耻,“我大概懂朋友要怎么相处,你愿意吃我做的粥,那是给我面子吗,简直是做慈善。” 她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被她视作朋友的人,努力克服煮粥失败的羞耻感,真心实意地说,“为了朋友委屈自己,确实让人很感动,但是难吃就是难吃,我立正挨打。我只是……嗯,想让你舒服一点,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 岑行愣住了,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贺寒吹更紧张,但她不能露怯,只能和岑行对瞪,仿佛梦回幼儿园,两个小朋友玩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她玩这个就没赢过,瞪两秒就眼睛酸,强行撑着一口气,撑得眼尾很快酸起来,细细的眼泪点到睫毛上,看起来可怜程度飙升。 岑行只觉得有点好笑,他前半生庸庸碌碌茕茕孑立,唯一还算做了的事就是“牺牲”,现在这个捧出粥的女孩却说想让他开心,话术还不高明,连修饰都不会,只知道用最简单的句子干巴巴地说出来。 但他又笑不出来,只想抬手在自己胸口按一下,弄清楚在里边涌动的到底是什么。 沉默片刻,岑行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转移话题:“你读大学的时候,会偷偷在寝室里煮面吗?我是那时候开始学着做饭的。” “不敢。”贺寒吹直截了当,“用锅被抓会处分的。” “……也是。”岑行失笑,刚想开玩笑一样夸夸贺寒吹是个乖宝宝,忽然听见她接着说下去。 “而且,”贺寒吹很平静,“我只读了两个月,就退学了啊。” 岑行一惊:“退学?” “嗯,因为……和室友相处不好吧,你这么理解就行了。可能我就是个很奇怪的人。”当时姜霆说改动了岑行的记忆,贺寒吹不确定他还记得多少冲击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东西,含含糊糊,“反正就是读不下去了,还不如出来……呃,算是工作吧,总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她很想再说点“我是个自由的小精灵了”之类的骚话,但话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去,脑子里乱糟糟地想起当时的情况。 贺寒吹能看见不那么唯物主义的东西,自觉主动远离寝室里的姐妹,上学时连横刀都不带,努力当个不给别人添麻烦的隐形人,然而在全寝的礼貌疏离中接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恶意信号。 那个姐妹趁贺寒吹不在,翻出她记录妖邪的笔记本,直接拍了照发到全系的大群里,坚称贺同学精神有问题以至于影响他人。这个操作成功让倒霉小贺读到大学还体验了一把校园冷暴力,直到辅导员权衡利弊给了一个委婉劝退。 而贺寒吹选择曲线救钟薇,可能就是因为听见钟薇敲打着根本打不开的隔间门时,蓦然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所以说,我四舍五入文盲嘛,不过你放心,文化水平这个东西应该不会渗透。”她尽可能轻快地说完,缓缓低头,声音也低下去,“如果可以……我也想继续读书的。” 岑行看着那个低落到要长蘑菇的头,忽然伸手,在乱长头毛的发顶极轻地揉了一下。 “不是你的错。”他轻轻地说,“以及,我多读了几年书,好像也未必多知道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fu狸:(舔舔安慰)我也没读过什么书,不慌。 醉鸽鸽:惹(指指点点) fu狸:我馋她身子(。) 醉鸽鸽:你那是馋她身子吗?你那是真喜欢她,(巴掌注入灵魂)true love! ☆、银匙(13) 北斋中学,画室。 “……画得不错。”姜霆退开几步,从整体看未干的画,半个学期下来,钟薇的画确实进步很多,“你介意把这幅画留在画室吗?挂墙上,算是个纪念,也给以后的学弟学妹看看。” “真的吗?”钟薇十分惊喜,过了两秒,又犹疑着低下头,“我的水平……” “很不错,我说真的。”因为张莉雅的事儿,姜霆对学生的关怀程度猛涨好几档,钟薇当然是重点关注对象,他斟酌词句,“其实你很有天赋,又努力,夸你比那些大画家好,这种话我说不出来,但在同龄人里,你画得不错。真的。” 他连用两个“真的”来强调,钟薇半信不信,语气倒是软下来,指尖纠结着反复揉搓沾着颜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1 料的袖口:“那可以的,谢谢老师。” 姜霆轻松地笑笑:“嗯。” “对了,那个……我下学期转班,就要换去赵老师那里了,这边……大概不方便过来了。”钟薇隐约能感觉到画室老师之间微妙的竞争,咬了咬嘴角,“今天是最后一次,谢谢姜老师之前教我,我学到很多。” “我也没教什么,赵老师水平可比我高多了,他带了很多直升高中部的,考的都是有名的美院。”姜霆宽慰完,看了一眼挂钟,“快放学了,早点回去吧,下周二赵老师有画室的课,你可以过去先看看适应一下。” “……嗯。”临别在即,钟薇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和姜霆说,纠结来纠结去,千言万语变成一句道别,“老师再见。” “再见。”姜霆补充,“画画也好,读书也好,都要开心。” “我知道。”指尖擦过揉得乱七八糟的袖口,终归还是松开,钟薇胡乱地点点头,拿上早就收拾好的包,扭头出去。 出门时她忍不住回头,看见姜霆站在她刚完成的画面前,夕阳从落地窗外涌过来,仿佛金色的海潮。 钟薇深吸一口气,扭头直冲楼梯,一路往露台走。 教学楼的露台安全措施挺强,防护墙砌了至少一米五高,个子矮点的学生到露台上都无法被对面看见,所以只意思意思关了个楼梯门,劲儿大的就能推开。 钟薇溜到露台上,像以前一样背靠着防护墙,还没缓过来,门又被推开了。 她浑身一僵,警觉地抬头,看见一张漂亮且毫无攻击性的脸。 “……你好。”岑行甚至有点紧张,他只擅长温柔体贴,这种事完全不会,“能把那个钥匙扣还给我吗?” “……我见过你吗?”钟薇想往后缩,但她背后是坚实的防护墙,根本无处可退。 “艺术展的时候,在一楼走廊上,应该是接近洗手间的位置。你跑过来,不小心撞到我了。”岑行耐心地说,“当时你趁机从我身上窃取,之后又私自用了那枚钥匙扣里的灵力,我不会怪你,我只希望你能把它还给我。那是礼物,对我来说很重要。” 钟薇睫毛一颤,两秒后别开头,声音颤抖:“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什么钥匙扣……我也没有见过你。” “……那我很遗憾。”看来她不打算承认,岑行也很绝望,但他没辙,只能闭了闭眼。 他再度睁开眼睛,平静地说,“你还有一次机会。” 这句话的语气和之前截然不同,刚才是商量,这句就是命令,接着钟薇发现站在那儿的男人给人的感觉也截然不同。有一说一,岑行这人脸上就贴着“好欺负”仨字,甚至有点弱气,但他现在披着将落的霞光,还是那张脸,然而眉眼间神态稍稍一变动,眼瞳璀璨犹如熔金,何止不柔弱,简直是威仪具足。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从你手里传出去的笔记本与我无关,等同于从未知晓。但是那个东西,”他向着钟薇伸手,“还给我。” “……你是谁?”钟薇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呼吸都急促起来,质问时堪称惊恐,“你究竟是谁?!” “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就以人的名字称呼我吧,至少可以称呼这具躯体。”他忽然微笑,“岑行。” 钟薇胸口剧烈起伏,僵持了至少半分钟,才渐渐冷静下来:“……就算我是第一个问的,也没有资格,知道你的真名吗?” “不,称呼而已,并非千金秘宝。我只是暂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岑行重复要求,“还给我。” 钟薇不敢再拒绝,从校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那枚一直贴身带着的钥匙扣,勾在指尖上,颤抖着递给他。 钥匙扣快落到岑行手上时,她忽然收手,把它紧紧扣在掌心:“那个笔记本……你是怎么知道的?” 岑行并不生气,轻描淡写:“哦,你以为是在和我交换消息吗?” 钟薇脸色瞬间煞白。 “无妨。因为我看见过你的画,看起来是小美人鱼,其实应该是亿万光辉球体,犹格·索托斯的形象。你把记载了外神的笔记本交给张莉雅,正巧她又缺脑子又缺爱,以至于间接地被你害死。或许这是你的一个实验?你空有解读的能力,躯体的脉络回路却是‘封死’的,否则那些欺辱你的人,恐怕都得死于非命吧?”双方差距太大,岑行提不起兴趣,反倒温和得多,“我不关心,也没有实质的证据,不必多言。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 钟薇流露出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很快又变回之前的略微呆滞的神情。片刻后,她咬咬嘴唇,小心地把钥匙扣放进他手里。 岑行迅速收手,双方指尖都没擦到,他把钥匙扣收回去,转身推门,低声说:“我从不关心‘人’的事情,既然是被她救出来的,那我也不动手。但我可以告诉你,收起你那些念头,我不知道外神是否真的存在,但真神一旦降临,必定抹除此间谬误。” 他推开门,踩着楼梯下去。 钟薇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扑到楼梯口,趴在楼梯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2 栏杆上,冲着底下大喊,激动得像是个突破了什么边界的神学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寄生!你……不,是你们,你们是……寄生生物吗?!” 岑行果然止步,抬头看向那个瘦小的女孩,温柔的黑眼睛里倒映出她,还有她背后一小块被防护墙分割出来的天空。 “……谁知道呢。”他轻声说,随后继续往下走。 钟薇腿一软,跌倒在地。风灌进楼道,顺便扣紧那扇通往下面的门。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还有随之闹起来的学生的声音。底下大概很乱,主动孤立她的、把她反锁在厕所隔间的、对她投来同情的眼神但最终沉默的……所有的人都往外跑,只有她还在露台上,孤独地等着夜幕降临。 钟薇呼出一口气,缓缓蜷缩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主要参考资料《敦威治恐怖事件》,犹格形象是亿万光辉球体,最先出现的形象的时候似乎是不含触手的,本文沿用这个设定。出现触手是因为这是想象投射。这一篇章的篇名来源于《穿越银匙之门》 *北斋中学是FGO梗,游戏设定里的葛饰北斋和克苏鲁有关(本来想叫和泡泡真的有关的阿比中学,被基友毙了(。) 感谢之前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读者姥爷!!! ☆、庭氏(1) 北斋中学的事情告一段落,转眼又到月初,贺寒吹巴巴地跑去领了基础工资,钱到手以后心情大好,不仅补充了小浣熊和AD钙奶的存货,还能自觉主动变身擦地机器人,任劳任怨地帮岑行擦地。 岑行家里其实不脏,主要是一直在交接的编辑姐姐今天要过来,他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干脆做点家务缓解紧张。两个人一起努力,一个上午下来,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地面都仿佛打了蜡,能直接拖去当精装房样板。 “差不多了。”岑行看了一圈儿,半蹲下来,关爱地和正在埋头擦地的工具人说,“很干净了,谢谢。” “这样就行了?”贺寒吹有点轻度的大扫除限定斯德哥尔摩。 “嗯。”岑行点头。 “太好了……累死我了。”半蹲的姿势太磨人,贺寒吹松了口气,顿觉从颈椎到腰椎都有点散架的趋势。她刚想站起来,腿一发力,一阵奇异的感觉从脚底直蹿脑门,脑子里一瞬间全是雪花马赛克,中间滚过去的弹幕则是各类脏话。 贺寒吹立马倒吸三口冷气。她自己知道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脏话吞回去,但在岑行眼里,就是这个倒霉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在吸冷气,五官都皱起来,可怜之外还有点儿微妙的好笑。 岑行难得当个无慈悲者,忍住笑意:“脚麻了?” “你太懂了。”贺寒吹顿时生出一种恰逢知音的感觉,麻了的那只脚一动,她又吸了一口冷气,泪汪汪地看岑行。 蹲着擦地属实体力活,贺寒吹额头上全是汗,几缕发丝都被沾得黏在脸颊上,整个人往外冒热气。她脸上浮着运动后的红晕,睫毛上也有几点从额头滚落的汗珠,衬得眼睛格外亮,完整地倒映出眼前的男人,像是把岑行放在星河里,每次眨眼都是星辰变幻。 但她毫无知觉,认真又老实地盯着岑行,像是个叼飞盘路上崴了脚的倒霉狗子。 岑行心里微微一动,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很诚实地伸出手,食指指尖轻轻点在贺寒吹的鼻尖上。 贺寒吹懵了:“我鼻子怎么了?” 岑行一惊,迅速收手,手指向内蜷缩,分明摸到的是自己的掌心,指尖却残留着刚才触碰的感觉。 细腻、柔软,比他的体温略高一些,带着些汗水浸出的潮湿感。 “……没什么,沾到灰了。”岑行站起来,手指收得更紧,往另一侧别开头,没让贺寒吹瞥见快速颤动的睫毛,“我……我出去买点能放在茶几上的零食。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贺寒吹火速拒绝,“我刚发工资嘛,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买啦,你买编辑姐姐喜欢吃的就好啦。” “嗯。”岑行应声,匆忙地换鞋出门,关门时还不慎用了太多力气,门重重嵌进门框里,突如其来一声,吓得贺寒吹肩膀一颤,脚上条件反射地用力稳住自己,脑内喜提八层雪花马赛克。 贺寒吹:“……” 贺寒吹:“淦!!!” 岑行走了,她终于可以解放自我,一声脏话吼完,小心翼翼地扶住脚踝往前挪动,忽然想起岑行刚才的状况,困惑地挠挠头。 ……这个人,是不是有哪儿不太对? ** 宽阔的地下通道里空空荡荡,只有岑行一个人的脚步声回响,这会儿似乎电压不稳,顶上有几盏白灯时明时暗,爆出“滋滋”的声音。 岑行沉默地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忽然停在通道中央,像是能源耗尽或者突发故障的仿生人。他低下头,困惑而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从家里出来至少得有十五分钟,指尖沾到的薄汗早就干了,点在贺寒吹鼻尖上的触感却依然留存,好像勾勾手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3 指,就能再触碰到女孩的肌肤。折腾了二十多年,他见过的东西不计其数,触碰的东西也不计其数,但从没主动伸手,如今也算是天意弄人,第一个让他忍不住的,不巧是个活生生的人,恰恰是绝对不能触碰的。 沉默良久,岑行轻轻叹息,得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结论。 ……他过界了。 “岑先生。”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声音在地下通道里回响,倒像是一叠声的呼唤。 岑行转身,看清叫他的人是谁,微微皱眉:“余先生?你好,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余业伸直右臂,右手的食指伸出,拇指直立,余下三指贴在掌心,比划了个一年级小朋友都会用的手势。 他微微一笑,“要你的命。” 余业的手轻轻一抬,像是真枪打完以后抬了个枪口,从食指指尖脱出的光球直冲岑行。 岑行大惊,猛地往边上一避,玻璃弹珠大小的光球擦过他的衣角,打在脚边,爆出一阵淡淡的烟雾,散去后地面平整干净,别说凹坑,连个烧焦的痕迹都没有。 “……你果然看得见。”余业看着岑行,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岑行浑身一僵。 他中计了。 余业刚才那一发光弹只是试探,看地上的情况,打在身上最多衣服上染个不明显的脏污,但岑行本能地回避,直接暴露了他看得见灵力流动。这个套路很一般,但是刚才岑行满脑子想的都是贺寒吹的事儿,降智光环往头上一套,一脚踏进余业挖的坑里。 都这样了,再装也没意思,岑行深吸一口气,转头就跑。 身后光弹一发发袭来,这回来的全是实弹,打在墙上或者地上,立刻能炸出个深深的坑,偶尔有几发擦着岑行衣服过去,不仅烧掉那一小块衣物,露出的皮肤上也燎起一大串大大小小的泡。 燎出来的水泡跑动时难免碰到周围的衣物,痛得岑行直吸冷气,好在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暂且能压住那种刺骨的疼痛,支持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出口跑。 出口处的楼梯越来越近,岑行呼吸也越来越急,就在他快要看见楼梯的瞬间,一发光弹在他身前落地,直接炸出一个巨大的坑,深度是掉下去都爬不出来的那种。 前路断绝。 岑行胸口剧烈起伏,吞咽时连唾沫都没有,喉咙干得像是生吞刀片。他缓缓转身,额头上的汗浸在睫毛上:“造成这么大的破坏,你们那个协会也难处理吧?你为什么不惜弄成这样,都要我死?” “你对贺寒吹太用心,居然真跑去救她。她的老师是老派,对人没有警戒心,但我不一样。”余业再度向着岑行伸直手臂,不同的是这次岑行无路可逃。余业忍不住笑出声,“要怪就怪你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其实也摸不清岑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纯粹是有点儿微妙的感觉,觉得这个在贺寒吹身边的人不太像是普通人,所以这话只是虚指,但听在岑行耳朵里就像是实指。岑行太紧张了,脑内那根弦刹那崩断,直接把早该加载的东西全放了出来。 新的一发光弹袭来,璀璨的金色瞬间吞没虹膜,那双眼睛灿烂如同太阳或者熔金,眼瞳里无数辉光,唯独没有倒映出余业,极尽空虚又极尽冷漠。 “人子啊,”他轻声询问,“何故直视……” 纤细的身影突然在岑行面前落地,结结实实替他挡了那一发光弹,新鲜的血在空中飞溅,像是破碎的红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像,有部分读者姥爷反应看不懂,这本设定确实很混杂,既非本土也非克系,属于要素过多,硬要说的话是醉鸽鸽宇宙(……)强行解释容易剧透,剧透完了这本书就毫无意义了,所以看不懂的部分就跳过吧,反正我已经进入自嗨状态了信马由缰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效果(? 以及明天入v,按规定是要三更的_(:з)∠)_和后续榜单有关,最好是能订一下,我姑且还不想悄无声息地沉没(x)当然如果就是这么叛逆,非要看盗文,那我……我死给你看(按下自绝经脉快捷键(喂) 提前给支持正版的读者姥爷磕头了(哐(停一停 ☆、庭氏(2) 贺寒吹缓缓屈膝, 跌倒跪坐在地,单手捂着胸口,血从指缝渗出, 淋淋漓漓地滴到地砖上,砖缝里一片新鲜的红。她额头上全是冷汗,紧盯着几步开外的余业:“……滚。” 余业还保持着伸直手臂的姿势, 诧异地看着中了一发光弹的女孩,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你知不知道他……” “给我滚!我刚才已经通知协会了,你最好有袭击普通人的正当理由, ”贺寒吹怒了,“不然我们裁定院见!” 这一嗓子得用力, 牵动胸口到肩头那一片,更多的血涌出来,染得贺寒吹从手背到手腕全红了,配上被灯照得煞白的脸,拍个照能直接拿去当新兴鬼片的海报。她死死盯着余业,冷汗一滴滴地从脸颊滴落,和地上的血混在一起。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4 余业被她瞪得后背发毛, 牙关紧咬, 看了一眼贺寒吹,再看看她背后同样满头冷汗的岑行,愤愤地转身就走。 岑行刚从晕眩的感觉中缓过来,同样膝盖一软,跌在地上, 眼睛里的金色早就褪得干干净净。他哪儿还顾得上身上燎出来的伤,勉强稳住身体,颤着手去扶贺寒吹:“你怎么样?伤到什么地方了?” “我、我还好……伤在这里。”最大的威胁解除,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贺寒吹栽进岑行怀里,枕着他的手臂,“你都看见啦……那我想和你坦白。” 岑行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瞎坦白,但这话说不出口,他想替贺寒吹按住伤口,奈何这伤口位置尴尬,只能眼睁睁看着血不断地从女孩的指缝里溢出。 颤抖从指尖一直到肩背,他整个人都不太正常,挣扎半天,只能极轻地替贺寒吹擦掉手背上的血渍:“好,你说,我听着。”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了……我之前就说过的,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说,这个世界没那么唯物,有时候就是很魔幻。”贺寒吹虚弱地说,“……我也是。但我是天师,是保护人的,不是坏人。” “我知道。”何止是北斋中学,就算是初见那个突如其来的头锤,岑行也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我都记得。” “好……那我、我还有最后一件事。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贺寒吹更虚弱了,“看在我可能快要死了的份上,你……能原谅我吗?” 岑行点头,眨眼的瞬间极其细小的水珠染上睫毛。 “好,那我正式宣布我痊愈了。”贺寒吹忽然原地起跳,迅速脱离岑行的怀抱,站起来蹦了两下抖掉身上沾到的灰,“快快快!我们快撤,我真的给协会打电话了,他们过来撞见就完了,我们都要被抓去调查的。” 岑行惊了,还保持着刚才那个让她横躺的姿势:“你……” “哦,不好意思。”贺寒吹想起来她刚才的操作四舍五入是诈尸行为,咳了一声,十分不好意思地冲着岑行笑了一下,和刚才楚楚可怜命不久矣的状态仿佛不是一个人,“我没事,我现在能和刚才那狗东西打他妈三百个来回。” 岑行诧异地看向她胸口还在往外涌的血:“那你……” “假的啊。”贺寒吹松开捂住胸口的手,掌心在衣服上擦了两下,白T上一大片红,“我捏了个符,吓唬他的,就是这件衣服废了。” 她眨眨眼睛,发现岑行好像不太对,凑近一点,“你好像……” 岑行迅速闭眼,把头往一侧偏了偏:“没什么。” “……你哭啦?”贺寒吹看着他睫毛上明显的水珠,不太敢信,又凑近一点,几乎要贴到他脸上。 岑行刚借着眨眼的动作抿掉睫毛上的水珠,睁开眼睛余光就瞥见身侧凑过来的女孩,脑子没反应过来,头倒是转向她,两人的鼻尖隔了不到三厘米,差点结结实实撞上。那一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像是嵌在贺寒吹的眼睛里。 岑行睫毛一颤,迅速闭上眼睛。 “……对不起!”贺寒吹立刻原地后跳,“我没事啊……我真的没事,别说……其实压根没接到,就算真的接到,我也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我超坚强的!” “不要瞎说。”岑行再擦擦眼睛,缓缓起身,难得强硬一次,“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没有哭,流泪可能是眼睛被光刺到了,有点不舒服。” 贺寒吹急着跑路,没注意研究这句话的真实度,看了看他的腰腹处和手臂上燎出来的伤:“你擦伤了,我给你紧急处理一下。” 没等岑行回答,她直接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符,符上画了三爻,两阴夹一阳,捏在她指间隐约有水汽渗出。贺寒吹用符迅速地擦过烫出泡的地方,水泡立即消下去,只留下浅淡的红痕。 火辣辣的刺痛感随之褪去,残留的灼热感还能忍,岑行低头看了看:“居然是擦伤。” “嗯,是光弹的擦伤,看起来像烫伤而已,因为余业喜欢用离火。我用的坎水,镇住就好啦。”贺寒吹甩甩手,画了坎卦的符立即烧成飞灰,“这样应该比刚才好一点?你忍一忍,我们先撤,回去以后我再给你处理。” “好。”这个出口被余业炸了,岑行只能走另一个出口,他看了地上巨大的坑一眼,苦笑一下,转头往相反的方向走。 贺寒吹看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岑行属实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人才,刚解除性命之忧又被魔幻现实迎头冲击,身上的衬衫燎得乱七八糟,不当场昏厥就算是抗压能力不错了,居然还能走得这么稳。 她呼出一口气,抬手在肩下靠近胸口的地方按了一下,一阵灼烧般的剧痛,新鲜的血渗出,染红掌心的纹路。 ** 一个身上擦伤没好全,一个硬接了一发光弹,回家简直是精疲力尽狼狈不堪,还得应付要来拜访的编辑姐姐,岑行前脚刚在主卧里勉强整理出个人样,顺便让贺寒吹帮忙用符除去残余的火毒,门就被敲响了。 “我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5 去开门。”岑行隐约感觉到贺寒吹好像不是很想见人,含蓄地暗示,“会聊一段时间,你可以找点喜欢的事情打发时间。” 贺寒吹难得智商高到能理解这种暗示,疯狂点头:“你放心,我有数。” 岑行不是很放心,但也不能把认识好几年的编辑扔门外不管,犹疑地看了贺寒吹一眼,转身出去开门。 主卧离门近,贺寒吹本来打算趁着岑行去开门的时间溜回自己的房间,房门一关与她无关,但她刚站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缓过来的时候跌坐在床边,隔着虚掩的房门隐约能听见外边交谈的声音。 身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贺寒吹没辙,只能就势往床边一缩,小心地拉开领口。她肤色白,火毒烫出的红显得更狰狞,视角所限,贺寒吹摸索着往伤口上贴了张符,贴上去的瞬间痛得她绷直了身体,冷汗扑簌簌地往下掉。 外边有人,她只能小口小口换气:“也不知道裁定院管不管这个……” 贺寒吹在门里痛得咬牙切齿,岑行则是有点懵,因为门外的女人和他印象里差别有点大。 像他这种自闭画师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编辑真人,但他姑且还没患上阿兹海默症,还记得上回见面时池静文一身套裙,高跟鞋小风衣,头发短得很有个性,雷厉风行,十足的职场精英架势。 然而今天见面,池静文的状态和名字完美贴合,又静又文,养长的头发规规矩矩地梳成宅男幻梦黑长直,一身朴素的连衣裙,脚上居然还是双平底鞋,哪儿还有当年一高跟鞋踹人的气势。 “不太适应是吗?”池静文察觉到岑行的呆滞,扶了扶鼻梁上厚厚的眼镜,放了个重磅炸.弹,“我怀孕了。” 岑行持续呆滞:“什么时候结婚的?” “……去年年底,我甚至给你发了请帖。你说年底繁忙,只送了礼金。虽然我知道你根本没什么事,你只是逃避人多的地方。”池静文十分坦然,“如你所见,我连隐形眼镜都放弃了。我得做个温柔的母亲,至少在孩子落地之前。” 她换上拖鞋,“以及我打算休假,接下来的事务让那帮小朋友和你联系,如果有什么地方交接不好,你多担待。我这次来也没什么事,只是追求仪式感,想在休假前再看看你的状态。” “……嗯。” 池静文习惯了岑行在冷漠和自闭之间游走的回应方式,走到主卧边上:“方便进去看看你最近的墙绘吗?” 岑行脑内乱七八糟,忘了刚才开门前有无听见脚步声,迟疑着摇头:“半年前刚粉刷过,我有段时间没有画了。” “是吗?”池静文扭头看了他一眼,信手把门推开。 门突然打开,靠在床边的贺寒吹一个激灵,差点搞出双手抱胸的经典姿势,惊恐地看看这个陌生女人,再转向岑行:“你……” 岑行也很惊恐:“我……” “难怪。”池静文倒是很冷静,她看看洁白的墙面,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金屋藏娇?”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伪更一下(喂)看在我之前都忘记挂预收的份上,请读者姥爷们摁个预收吧,可怜可怜孩子(?) 《我徒弟不当反派》↓↓ 千年前清溪救天下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与魔神连战七个昼夜后将其封印于山下,从此踏上天地食物链的顶端,名字前的尊号这——————么长,只可仰望不可接近,亵玩更不可以。 千年后清溪掐指一算,魔神又要现世。这次她决定给自己手动提升一下难度,增强锤爆魔神的趣味性。 她下山,捡了个软萌团子回家,倾其所有悉心教导,力求把这个团子教育成新一代食物链顶端的高岭之花。 团子不负师望茁壮成长,讲文明懂礼貌,全方位发展,且越长越漂亮,简直是光风霁月举世无双。 更妙的是,他的美貌很有特色。 特别得和千年前被封印的那位朋友一模一样。 你以为的封印就真是封印吗你以为是你徒弟的就真是你徒弟吗 1v1完全架空,非典型性修仙,严格意义上也不算师徒文。 光风霁月温文尔雅时运不齐倒霉朋友X大开大合潇洒恣意假高冷真靓崽 ☆、庭氏(3) 贺寒吹陡然而生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惊恐感, 情绪过于复杂以至于逆向平静,面无表情地问池静文:“我现在自个杀能不能证明我的清白?” 池静文八风不动,扫了一眼她T恤上不知道是血还是颜料的暗红色痕迹, 又扭头扫了岑行一眼:“玩得挺大?” 岑行无法解释并且感到绝望。说贺寒吹衣服上的是颜料,那只能是他泼上去的,池静文可能要见义勇为直接报警说他家暴;说贺寒吹衣服上的是血, 池静文也得报警。 他麻木了,选择原地装死。 贺寒吹果断跟着装死。 三人面面相觑,三双眼睛里风起云涌, 单独拎出来都是标准的情绪饼图,僵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6 持一会儿, 池静文忽然噗嗤一笑:“行啦,小姑娘。不要紧张,不和你开玩笑了。” 贺寒吹还在懵逼状态,发出个说不清是奇怪还是可爱的微妙声音:“嘎?” “那就这样,够精彩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告辞。”池静文转身,抛下一句, “对了, 小姑娘,如果你的衣服还想要,附近有家干洗店不错,别想着手洗了。” 她说走就走,都没和岑行打招呼, 腰背挺得笔直,平底鞋踩出十八厘米高跟鞋的架势,自信得近乎凶猛,仿佛敢拦她的人都得吃一脚鞋跟。 岑行复杂地看了贺寒吹一眼,接收到同样复杂的眼神。双方迅速达成一致,贺寒吹尴尬地爬起来,岑行则扭头追上池静文,送她下楼。 老小区的楼道门常年开着,实际并不需要住户输密码,池静文向来讨厌人际交往中大家都不情愿的客套行为,一走出楼道,立马礼貌拒绝:“够了,就到这里。回去陪那个小姑娘吧,恐怕被我吓到了。” “她应该只是惊讶而已。”岑行摇摇头,说下半句话时有点儿不明显的苦涩,“她也不需要我安慰,她自己能调整得很好。” “是吗?”池静文随口接话,盯着岑行看了一会儿,断然判定,“你动心了。” 岑行一惊,立即否认:“没有。” 他像是反应过来这句话太果断,显得有点狠,无措地沉默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软下去不少,“真的没有。现在说就算了,如果还有机会下次和她见面,还是别开这种玩笑,我无所谓,但女孩子脸皮薄,和我扯在一起,大概不会开心的。” “我进门时就知道你家里肯定有个女孩子。”池静文也沉默片刻,忽然挑起根本接不上前文的话题,“鞋柜边上有双女式的拖鞋,茶几上放着女孩子喜欢零食。你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准确地说,你没有任何爱好。” 岑行看着正在激情发言的女人,嘴唇不自觉地抿紧,没有接话。 “我有时候会觉得,你似乎不像是人,反而更像是……”说到这里,池静文稍作停顿,细细的眉毛皱起来,犹豫着到底该怎么形容,“某种警觉的动物。” “……是吗?” “我和你认识也好几年了吧?你看起来好相处,实际上是界限分明的人啊。办公室里和你接触过的小姑娘都夸你温柔,现在还有一提起你就害羞脸红的,但真相是,你不允许有任何人在你身边,不允许任何东西侵占你的空间。”池静文想起第一次到岑行家里的情景,处于少年和男人交界处的人温和地接待她,全程礼貌平和得无可挑剔,眼睛里却是空的,“你待客的杯子和自己用的分得清清楚楚,连放在同一格里都不愿意。” 她看着岑行,缓缓露出笑容,“但你放任那个小姑娘,甚至允许她穿了件脏兮兮的T恤在你的卧室里。” 岑行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能观察到这种细节,且时隔多年才提起来,还和如今形成个鲜明对比。他紧张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池静文丝毫不虚,坦然地和他对视。 互瞪了大概两分钟,岑行认输,他居然瞪不过一个镜片厚得都能看出圈圈的近视患者,开口时简直是垂死挣扎:“……你真的是高度近视吗?” 池静文发出一个类似于“嚯”的声音,感□□彩不明,她把眼镜扶到鼻梁高处:“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岑行放弃挣扎,紧绷的肩膀一松:“算了。” “虽然这种话不该由我来说,但我猜如果我不说,大概没有人会告诉你。”池静文平静地开口,“试试看去爱一个人吧,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痛苦。” 岑行再度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回答,礼貌得如同拒绝:“或许我会试试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池静文也说不上有多失望,她摇摇头,想说什么,终归没说出口,转头往居民楼外的过道上走。 岑行沉默地杵在楼道口,脑内一帧帧地复盘池静文的分析,然后悲哀得近乎绝望地发现,她说的是真的。 他太习惯贺寒吹的存在,或者说贺寒吹太擅长在他设置的边界上反复横跳,甚至让他忽略了本该固守的界限。岑行一开始只是出于秩序善的本性,后来陌生又熟悉的感情一层层浮出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些时候他应该是开心的,替贺寒吹处理一大摊后续的麻烦都心甘情愿。 如果以人类的标准评判,这种复杂的感情,或许大概可能也许该被划入“喜欢”的范畴。 可他不敢。既不敢承认,也不敢靠近。 他也不能。对这具躯体来说,一旦认可这种多余的感情,就是死星照命。 岑行缓缓转身,面向边角萌发锈迹的楼道门,看着上边那个扭曲的倒影。他很平静,声音轻得除了他以外没人能听见,眼睛里是沉沉的黑色:“可是到那一天,我真的还能算是‘我’吗?” ** 岑行上楼时门半开着,贺寒吹在门口,换了件新的T恤,一色的白,外边套着刺金绣银的羽织,显然是全副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7 武装要出门。但她并没有走,反而靠着门仰头,定定地看着楼道里的灯。 “在看什么?”岑行茫然地跟着抬头。 “飞蛾?这是博物的蛾子吗?”贺寒吹的知识不足以支持她分辨出贴着灯飞的到底是哪种蛾,纯粹是闲得发慌瞎看看,她饶有兴趣,“我在想,如果把灯关掉,这个蛾子会不会飞到别的地方去。” 当时的节能换灯活动属实瘸腿,没换到老小区就中道奔殂,现在楼道里还用的是老式的白炽灯,一通电立即发光发热,照明时间超过五分钟,露在外边的灯泡就滚烫如铁板。楼道外边违规搭建太多,今天还是个阴天,采光不好,这只飞蛾直冲着唯一的光源,往上贴时都能听见“滋滋啦啦”的声音,浑如一块自行往铁板上贴的铁板烧。 “那啥,虽然这么说有点智人的傲慢了,”贺寒吹听得心绞痛都要紧急发作,还有点微妙的饿,“我觉得,它有点可怜。” “可怜吗?”岑行十分平静,“明明是傻。” 贺寒吹第一反应是这话可真是太冷酷了,第二反应是怎么感觉冷酷里还带着点矫情,碍于岑行平时在她这里刷的好感度太高,她只在心里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尽力控制表情:“我还是把灯关了吧。可能是趋光的天性,关灯就好啦。” 她“啪”一下拍在开关上,灯骤然熄灭,楼道里立刻暗下来,外边的光透过违章搭建一缕缕地透进来。绕着灯泡瞎飞的蛾子茫然地扑扇着薄薄的翅膀,飞了几圈,从窗口飞出去了。 “你看,好了吧。”贺寒吹莫名其妙开始自豪。 “可是灯还会再亮的。”岑行收回视线,在贺寒吹感觉不对以前迅速换话题,“你要出去?” “嗯,我刚刚接到电话,可能要加班,顺便应该要处理一下刚才袭击你的事。你是送编辑姐姐下楼嘛,我不好给你打电话,所以干脆等你回来,直接和你说一声。”贺寒吹想起正事,站直,“那我走啦,迟点回来不用管我。” “好。” 贺寒吹立即起身,从岑行身边擦过去,直奔楼梯。 脚还没下去,听见岑行开口叫住她,她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火速收脚:“怎么了?” 岑行只微笑着摇头:“没事。注意安全。” “放心,确实没事的。去协会而已,不是去打架。”贺寒吹丝毫不慌,反正就算打架她也能打个七进七出。她挥挥手,笑容是由内而外的自信,然后拢紧羽织,转头下楼。 她跑得很快,绕过楼梯口用不了五秒,脚步声均匀密集,羽织下摆和大袖在拐角一闪而过,像是蝴蝶花哨的翅膀,或者某种大型鸟类长长的尾羽。 岑行再度抬头,看着那个差点烫死飞蛾的灯泡。他站的位置刚好卡在屋门和楼梯的夹角里,外边的光艰难地落到他身上,根本照不清全貌,只烫出挺拔的身影,浓密的睫毛从侧面看倒是根根分明。 他忽然无端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多情是小贺,最无情也是小贺_(:з)∠)_ ☆、庭氏(4) “……差不多这样就行了, 接下来像普通伤口一样防护,衣服不要穿得太紧身,左半边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医疗所的姐姐拿了卷纱布, 想想又停手,抬眼看贺寒吹,“要意思意思给你包扎一下吗?” “这就……不用了吧。”贺寒吹低头瞄了眼完全看不出痕迹的伤处, “普通社会大哥能指着身上的绷带和人斗狠,但我这地方也露不出来啊,总不能打架前先脱衣服, 我怕对面报警。” 医生姐姐没忍住,被逗得笑了一声, 挥挥手:“那就可以了,不影响你走路,出去吧。” 贺寒吹应了一声,顺手把衣服拉上去,礼貌道谢完才出去,看见有人等在门口。中年男人穿了身长款的风衣,和她完全不在一个季节, 眉心有清晰的折痕, 让他本来比同龄人年轻的脸又上涨好几岁,甚至可以凭借这种忧国忧民的气质直接迈入六十大关。 她愣了一下:“林老师?” 林和光好像也有点愣,“啊”了一声,又叫了一声贺寒吹的名字,疲倦地揉揉眉心:“你和我过来。” “怎么了?”贺寒吹第一反应是余业的事, “裁定院来人了?” “不是。”林和光想了想,换了个严谨的说法,“也算不上不是,总之你先和我过来,去调度所。” 协会六所除了研究所在地下,其他五所都在地上,通过走廊连接,贺寒吹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事儿非得到调度所说,但也没问,安详地做个乖学生,闷头跟着林和光埋头往调度所走。而林和光全程保持沉默,通过玻璃栈桥时贺寒吹悄悄瞄向玻璃,看见倒影里的老师嘴唇紧抿。 调度所是行政部门,主要空间除了个大厅,就是一间又一间会议室。林和光直奔主题,带着贺寒吹去了最大的那间。 出乎意料,这间会议室和贺寒吹印象里真皮沙发带绿植的装修完全不一样,整个空间里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桌以及围绕着圆桌的椅子,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8 光从特地镂空设计成圆形的玻璃天花板处照下来,照得这圆桌好像古典油画里什么蒙受天启的圣桌,有种庄严肃穆又压抑沉闷的感觉。 贺寒吹扫了一圈在座的人,除了陶冬澜,剩下三位都是生面孔,但胸口别的纹章很明显,中正的欹器边上环绕着两头獬豸,取的是不偏不倚秉公断案的意思,显然是裁定院来的兄弟。 她低声问林和光:“余业可以不出场的吗?” “可以。”林和光说。 贺寒吹强行把脏话吞回去,心说有权有势就是好,你他妈个被告都可以不出场。 她在心里对着余业疯狂输出,边上的林和光并不知道爱徒有多么疯狂的内心,严肃地补了下半句话:“因为他现在处于重伤状态,暂时无法恢复意识。” 贺寒吹一惊,心里的弹幕都断了半截,片刻后诧异地看看林和光,再看看坐在圆桌边上的陶冬澜,语气倒是很冷静:“可千万别告诉我,这回你们是怀疑我报复。”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陶冬澜皱眉,伸手一推,放在桌上的盒子立即滑到靠近贺寒吹的一侧,“你自己看。” 这个盒子细细长长,打开以后,里边的东西果然也细细长长。是一块打磨成长方体的石英玻璃,里边封的是一支类似于箭的东西,箭头锋利,箭羽笔直。实话实话,这玩意设计很普通,但很奇怪,贺寒吹看着它,莫名其妙地能想象出这支箭破空而来的样子。 “这是庭氏的箭,在余业遇袭的地方找到的,上面有特殊的咒,不得不用石英玻璃来暂缓雾化。”陶冬澜停顿一下,“你可以拿起来看看,靠近尾部的部位铭了‘庭氏’的篆字。” “《周礼》里的那个庭氏?”贺寒吹觉得有点魔幻,“负责射杀妖鸟的那个官职?不是,那啥,现在还有这个官吗?” “这个官职不存在了,但‘庭氏’还存在,从官职成为了宗族,换句话说,这支箭的主人姓庭。《周礼》的时代距离现代太远,我们无法追踪,但是有理由认为,庭氏保留了一定的上古的习俗,”林和光看着贺寒吹,“甚至是来源于神的血脉。” 贺寒吹知道老师肯定没那个意思,纯粹是传道受业解惑,但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当时和林和光关于克苏鲁神话的争执,抿抿嘴唇:“那这位……姑且算是确实有神血的、高贵的庭氏弓箭手,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以及找到这支箭,是指他或者她,攻击了余业吗?” “不。”陶冬澜说,“攻击余业的是九头鸟,庭氏正是为了射杀九头鸟而来。” 贺寒吹理解了为什么这么点破事,不仅裁定院的人要来,连调度所的副所长都在这儿坐镇。 九头鸟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妖兽,据传原本有十个头颅,第十个头颅被周公命令庭氏射落,这个伤口一直没有愈合,他往哪儿飞,哪儿就淋淋漓漓地滴血。之后在《玄中记》一类的志怪小说里,又被附会成天帝少女或者夜行游女。 说句实话,现在的城市里妖兽横行,任务多的时候贺寒吹一天要砍八个,在协会登记的兄弟姐妹数不胜数,但九头鸟还是第一次出现,且这个妖怪还强到有明确记载,连庭氏都只能射落其中一个头颅。 贺寒吹对自己的刀法挺自信,但手里一把唐横刀,最多也就只能支持她当个saber,委实没有自信兼任一下archer。她十分谨慎:“所以叫我过来,是什么意思?” “九头鸟与你无关,不需要你注意。”陶冬澜先给贺寒吹吃了个定心丸,然后说了真正的目的,“鉴于余业现在的状况,无法和你对质,在沟通以后,我,包括裁定院的三位,希望你能撤销这次的裁定申请。” “……这都能成为理由?”贺寒吹惊了,“这都行?” “请冷静。”裁定院的发言人咳了一声,“您的裁定申请当然是有效的,但是由于另一方现在的状况,无法完成裁定的流程,所以希望您能撤销。等对方恢复意识后,我们将为您开始流程。” “那请问,裁定院有暂且冻结……唔,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的业务吗?”贺寒吹不想为难远道而来的三位兄弟,琢磨着怎么描述,“就是,我现在不要求他起来,养伤要紧,这个申请我不着急,我自己也有点伤要养。等他和我都好全,再开始裁定,这样可以吗?” 发言人想了想,面露难色:“理论上是可……” “不可以。”陶冬澜打算他,和他说了声抱歉,又转向贺寒吹,“现在余业重伤,还躺在医疗所里,你就这么着急非要进行裁定吗?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对同伴的同理心,有没有合适作为天师的道德?” 贺寒吹完全不明白这话怎么扯到道德上去的,一着急就开始瞎输出:“他三番五次对我进行不恰当的打击发言,这回还直接对普通人下手,以至于我受伤,刚从医疗所过来,要查都查得到。照这么说,他又有作为天师的道德了?” “……寒吹!”林和光不是不能理解贺寒吹的情绪,但协会里势力盘根错节,输就输在他从青年时期到现在,都没什么势力,空有个名声而已。他在贺寒吹肩上按了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49 一下,和陶冬澜说,“都是年轻人,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只是要麻烦裁定院一趟。” 林和光朝着裁定院那三个兄弟微微点头致歉,收到回应以后,继续说,“但陶所长一开口就提道德,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与你无关。”陶冬澜看了林和光一眼,勉强还能给这位老牌天师一个面子,对贺寒吹则毫不留情,一口气梗着,口不择言,“那你为什么不想想,协会里和余业相识这么多人,他为什么只针对你?!” 这话一出,贺寒吹彻底懵了。她从陶冬澜开始,逆时针看过去,扫过裁定院三个人的脸,最后到林和光身上,心里发凉。 闹到裁定院确实是她一时上头,贺寒吹懂以余业这种名门里的名门身份,大概到最后也就是不痛不痒警告他两句,说不定还是各打五十大板。她也不是非要吊销余业的从业执照,或者要闹得你死我活,何况余业能让九头鸟啄到昏迷不醒,四舍五入也是个急需关爱的倒霉朋友。 贺寒吹完全没打算落井下石,纯粹是因为余业动手伤着岑行,以及她自己硬挨了一发光弹,想让余业至少消停一段时间。 但她万万没想到,陶冬澜,或者说陶冬澜代表的上层,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连做个表面工作,哪怕拖拖时间最后不了了之都不愿意,居然直接叫她来,要求她撤销。 贺寒吹深吸一口气,隔着圆桌,对着陶冬澜伸直手臂,拇指抬起,食指指向对方,剩下三根手指收回,紧贴在掌心。 她看着这位调度所的副所长,眼瞳冰冷:“那现在你可以想了,为什么我认识协会里这么多人,只想炸了你。” 一发光弹从指尖脱出,擦着陶冬澜的耳朵过去,在她身后一声炸响。 贺寒吹扭头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贺:我不做人啦!!!(边跑路边喊) 关于九头鸟的部分是醉鸽鸽宇宙胡编乱造的,考据的一律按司马迁处理拖去割jj(没有也割(喂) 感谢支持正版的读者姥爷,给各位磕头(哐!(x)感谢在20200205 00:00:00~20200206 17:2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吃铁板鱿鱼w 39瓶;沧海沉年 27瓶;火山、若、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庭氏(5) 贺寒吹近来有些苦恼。 倒不是因为天师协会的事儿, 当时她敢对着陶冬澜炸那一发虚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从此被协会除名, 她改行去搬砖。不过协会上层大概自己也心虚,堂堂一位副所长被如此冒犯,一个星期过去, 居然连个警告处分都不敢发给贺寒吹。 她苦恼的是岑行。 自从上回无故被余业袭击,岑行好像有点儿刻意躲着她的迹象,甚至不惜改动一贯遵守的作息, 贺寒吹对着小本本上记录的时间进行蹲守,都没能蹲到岑行。这种标准秩序善又不可能主动说明对她哪儿有不满, 贺寒吹憋了好几天,最终决定让余业背锅。 两天以后,她终于在厨房外边蹲到了似乎处于无所事事状态的岑行。 贺寒吹尝试直截了当地平A,但地板刚拖得反光,她又百味杂陈过于激动,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往岑行的方向栽过去, 幸好及时伸出右手撑在墙上稳住, 不至于当场跪下给岑行磕个头拜早年。 唯一的问题是,她的手按在岑行边上,仿佛给了他一个不那么标准的壁咚。 “……” “你……”岑行沉默片刻,艰难地说,“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忙吗?”一方面贺寒吹十分尴尬, 另一方面她真的不想打扰岑行工作,她也艰难地说,“呃,我是说你画完了吗?” “已经交了。到现在为止没有接新的稿。”岑行十分老实,被咚在墙上都完全没有反抗,长长的睫毛垂落,安然地遮着小半眼瞳。 “好。”贺寒吹清清嗓子,“那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岑行的心跳瞬间乱了一拍,睫毛颤了颤,过了会儿才勉强整理好心绪,轻声问:“……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我感觉……唔,算了,先不说这个。”贺寒吹深思熟虑一番,觉得还是先说别的。 她又清清嗓子,顶着岑行混杂着疑惑和诧异的眼神,伸出左手…… ……一把咚到了他边上,刚好和右手落墙的位置对称。 两手一边一只,贺寒吹试图把岑行圈在自己怀里,接着努力踮脚外加伸长脖子,强行弥补身高差,但是由于性别带来的体型差,她比岑行矮了大半个头,论宽度也比不上他,整个姿势十分别扭,犹如一只奋力挣扎着把自己抻长拉宽的八爪鱼。 “虽然我很不乐意和那种睿智牵扯关系,但是,”贺寒吹挣扎着保持八爪鱼姿势,话都说不流畅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0 ,“我先、先代余业,向你道歉。天师虽然能通过不那么唯物的方法比普通人强一点,但我们中……大部分!至少大部分也是搬砖罢辽,不会像他那样乱来的,他那种是名门,属于阶级敌人。” 她很想接着说“所以你不要躲着我好不好”,但总感觉这话矫情得仿佛什么青春疼痛文学,以及万一岑行冷酷无情地否认,她大概只能现在立刻马上从窗口跳出去一跃解千愁。所以贺寒吹选择一边努力踮着脚,一边可怜巴巴地盯着岑行,力求用眼神和面部表情来证明她真的是个毫无威胁度的小可怜。 僵持了大概两分钟,岑行终于抬起眼帘,直视眼前的女孩。他缓缓抬起左臂,渐渐靠近贺寒吹按在他身侧的手。 贺寒吹紧张地吞咽一下,牙关咬合,手臂绷紧,指尖微微发颤,但她强行坚持住,没把手收回来。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让岑行捕捉到,他的指尖微微一僵,半道换了动作。他本来想把贺寒吹的手拉开,再说点不痛不痒的话,反正以她的智商根本理解不了那些弯弯绕,但他忽然有种微妙的怜悯,既怜悯自己,也怜悯这个女孩。 岑行在心里轻轻叹息,和自己乱糟糟的思绪和解,伸出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在贺寒吹腋下扶了一把,像抱小孩儿一样托住她,免得她继续因为姿势诡奇而打颤。 他一托,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得更近,贺寒吹被抱到和他几乎能平视的位置,他又稍稍低头,两人的鼻尖往前一点儿就能蹭到,光看姿势,有种近似于狎昵的暧昧气氛。 “我明白。我和你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关联,能窥见一次都算是缘分,我的感觉并不重要,也不会因此牵连到你或者别的天师。”岑行用同样不轻不重的语气,温柔地看着贺寒吹,“还有要说的吗?” “重要的!”贺寒吹自觉进入单细胞思维模式,完全没在意岑行显得过度亲近的行为,只接他上半句话,“你的想法很重要啊,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岑行不是很相信,以为贺寒吹是习惯性哄人:“是吗?” “这是常识啊,哥。*”贺寒吹用力点头,老福行为以后就想着该怎么描述,“那啥啦,我其实……真的不认识什么人,包括我老师在内,全是协会里认识的人,以前的同学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早就不联系了。现在说起来,协会之外的人,” 她顿了顿,明明是很正常的描述事实,说出来就是有点儿羞涩和不好意思,混杂一种奇奇怪怪的羞耻,迫使她轻咳一声,“嗯,只有你一个。” “照这么说,是唯一的?” 贺寒吹懵了。 岑行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微妙的歧义,赶紧解释:“我没有别……” “你真的蛮有文化的,这都要换个说法。”然而贺寒吹根本没往那个方向想,严肃地点头,“四舍五入的话,就这么说也没问题。” 岑行认输,长长地叹了口气,松开手,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刚才想说的是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啥啦,我觉得可能是我太敏感,就是……唔,我感觉,最近你好像在躲着我?”贺寒吹无死角地相信他,从来不想更深的层面,脚跟落地,“所以,我就瞎猜一下,觉得你可能是害怕天师了。” 这人的脑回路简单到大概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岑行无力地觉得刚才复杂的心理活动属实毫无必要,半真半假地说:“我只是怕打扰你。我想,天师大概都很忙吧,没有特别的事,我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没有,忙不忙是要看任务的。我最近都没有任务,”贺寒吹果然信了,努力露出个微笑,“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了。” “……因为你的上司?” “啊,你怎么一猜就能猜到啊。”贺寒吹模模糊糊地记得似乎和岑行吐槽过陶冬澜,但现在意识清醒,她懒得背后喷她,只挑挑捡捡地说了和庭氏有关的事,最后总结,“总之就是这样,现在余业遭报应了,病床上躺着呢,如果九头鸟开始作乱,最后问题解决不了……八成还是我倒霉。” 岑行迟疑:“你需要别人帮忙吗?” “……算了吧。反正,你觉得我是吹牛也可以,和我同辈的天师,基本都不如我,比我强的那几个,出身名门,和我没什么交情,不会来帮我。”贺寒吹借着揉脸的动作低头,不让岑行看见自己颓然的面部表情,她小声地说,“何况是九头鸟……协会也舍不得吧。” 岑行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破罐破摔:“不如换个想法,比如……” “庭氏?你是说庭氏吗?”贺寒吹激动起来,虽然的想法和他不在一个平面,“这个想法很可以,毕竟是射落九头鸟的官职,但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找到庭氏。以周代的审美来看,要找庭氏交谈,也得是端庄温柔的美人才……” 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岑行,然后以一种类似于打量的眼神,从上往下看了他一圈。 岑行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怎么了?” “我觉得你可以。”贺寒吹严肃地说,“如果这位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1 庭氏是女性,那你这样去就好啦,如果是男性……” “……如何?”岑行突然有点不详的预感。 贺寒吹冲着他灿烂一笑:“你女装吧。” 岑行:“……” ** 说女装当然是开玩笑的,岑行确实是能用“漂亮”“端丽”一类的词形容的长相,但毫不女气,美貌再出类拔萃也不会被误认成女性,何况在体型上也不合适,一眼看就是标准美青年。 不过贺寒吹还是强行拉着岑行,到了城北距离协会最远的地方,进小巷七拐八拐,最后摸到深处的一家店。 这家店走的是复古的路数,门上挂着不厚不薄的靛青色门帘,掀起门帘往里,看见的是两面顶到天花板上的柜子,每一格里都放着不同的布料和丝线,从微微发光的丝绸到最常见的羊绒,应有尽有。 而最妙的,当然是空出来的那面墙。刷成纯白的墙面是个天然的展示台,成套的衣服钉在上边,袖口和衣摆无风自动,分明场面有点惊悚,动起来时上边的纹样却那么美,让人怀疑衣服里边的是个绝世佳人,随时会从墙上下来,对着客人微微一笑。 “这是……”岑行惊讶地看着钉住的一套深衣。 “哎呀,看来今天来的是贵客呢。”柔媚的女音忽然冒出来,与此同时门帘稍稍飞起一角,空出的地方两扇门“啪”一声迅速扣合,甚至自动上了个锁。 岑行肩膀紧绷,还没来得及动作,先被扯进一个怀抱。 抱他的人和他差不多高,一把把他的头强行按进丰盈的胸口,含笑和贺寒吹说话,“还带了个生脸儿的小哥来,怎么,是怕我寂寞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贺是真的八行,搞壁咚还要壁咚对象出力(x) 以及居然有人怀疑我不是甜文!(敲桌.jpg) *FGO梗,福尔摩斯的宝具Elementary My Dear,译为“这是基本的推测,我的朋友”,玩梗的时候被翻译成“常识啊,哥”,这里小贺是在xjb乱说,就有内味儿了(。) ☆、庭氏(6) “哇哦, 你今天是女相啊。”贺寒吹先惊叹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岑行正处于什么水深火热的状态,赶紧上手扒拉, “这是人!普通人!!会被你的胸闷死的!!!” “哪儿有那么容易?”女人笑吟吟地在岑行后脑勺又按了一把,慢悠悠地放开,顺手从脸颊摸到下颌, 轻轻一勾一抹,“你看,这不是还有气呢?” 岑行确实还有一口气, 但他整个人处于巨大冲击以后呆滞的状态,愣愣地站在原地, 被刚才的窒息感憋得满脸通红,要是在什么全息游戏里,头上可能得顶三个即将掉线的状态提示。 虽然他面无表情,贺寒吹总觉得像他这样的纯情男孩受不了这个冲击,内心大概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她小心地戳戳岑行的肩膀:“呃……你还好吗?还在线吗?” “……啊?”岑行一惊,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迅速收回视线, 密匝匝的睫毛垂落, 顺便警觉地后退一步,“嗯……还好。” “真的没事?”贺寒吹持怀疑态度,迅速上手,从岑行的脸摸到胸口,确定这人体温心跳都正常, 才松了口气,开始介绍,“可以不用这么害怕的,这是我认识的啦,是这家店的老板,可以叫她小玉。她原型是类,自为牝牡,说人话就是雌雄同体,所以……可能大概或许严格意义上不算占你便宜,只是今天是女相而已。” “对。”小玉朝着岑行点头,面部轮廓突然变化,从娇美的女性转变成有几分阴柔的男性,然后又迅速变回来,“我今天穿的是旗袍,男相就古怪了,小哥见谅。” 贺寒吹对小玉的配合十分满意,和她击掌,转头和岑行总结:“小玉不是人嘛,所以干的也不是人事。你可以选择原谅她。” “我确实不是人,但你说的也不是人话。”小玉翻了个白眼,但由于那张脸过于美艳,这个白眼翻得仿佛娇嗔,颇有点媚态横生的感觉。她视线一偏,好奇的目光落到岑行身上,“那这位小哥呢,叫什么?” 贺寒吹迅速往岑行身前一挡,张开手臂划拉两下,努力挡掉小玉试图勾岑行下巴的手:“他姓岑。” “啧,瞧你护食的样儿,连名都不肯说。”小玉瞥了贺寒吹一眼,见好就收,收回的手搭在另一条手臂上,做了个半抱臂的姿态,“我猜你今天来,是找我兑那身欠你的衣裳,是给这个小哥做么?” “对。”贺寒吹点头,认真地看着小玉,“金缕衣。” 小玉脸色微微一变:“你不是在……” 门上的锁忽然响起来,像是有人在外边试图撬锁,这回小玉脸色大变,一把推在贺寒吹肩上,把她和还在死机状态的岑行一起推到粗陋的更衣室里,“别出声!” 靛青色的帘子蓦地垂落,和墙角的两面墙一起构成个三角形的小空间。来小玉这儿做衣服的纯人类绝对是珍惜动物里的珍惜动物,八十年也不会有一个,根本用不着帘子遮挡。所以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2 这个基本刑同虚设的空间设置得十分不合理,狭小而逼仄,站一个人勉勉强强,站两个人就得紧贴在一起。 贺寒吹在心里给岑行道了个歉,在他肩上一推,直接把他压在墙上,同时紧紧贴上去,像不合格的榫卯结构那样强行和他咬合。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因为紧张而迅速飙升,一下一下跳得眼帘上边细细的血管都能响应。因为胸口贴合,她又能感觉到岑行的心跳,仿佛隔着层层的衣物和肌理骨骼,触碰他的心脏。 贺寒吹能感觉到,岑行当然也能感觉到,他还能顺便体验到贺寒吹的紧张程度。贺寒吹紧贴在他怀里,这时候他更明显地认知到她的身体,纤细,底下绷紧的肌肉线条又显得柔韧,有种软刃般的危险感,让人想用劲弯折,看看到什么程度才会断裂;又想用力地握一把刃口,试试这看起来柔软的利器到底有多锋利。 距离太近,感知又太清晰,岑行强忍住破坏的冲动,缓缓抬手,轻而稳地按在贺寒吹肩上。 贺寒吹完全无法领会精神,或者说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岑行现在脑子里是什么,她以为他是在害怕,艰难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同样艰难地抬高手臂,搭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再顺着向上,一寸寸抚过明晰的腕骨、修长的手臂、骨骼坚实的肩头,最后到肩颈交界的位置。 她踮起脚,把另一只手也环上去,紧紧搂住岑行的脖子,和他贴合得更紧密。 “……别怕。”贺寒吹尽可能凑到岑行耳边,用气声说,“我带着刀。” 她是正常体型,因为肌肉量稍高的原因,还比同体重的女孩看着瘦一点儿,这会儿紧贴着岑行,体型差就更明显,如果岑行愿意,给她个拥抱甚至能让外人看出近似“包裹”的感觉。但她用的是保护的姿态,像是只笨拙的雏鸟,张开短短的毛绒绒的翅膀,天真地以为自己能保护一株满是尖刺的花。 岑行觉得有点好笑,笑不出来,只轻声回复:“嗯。” “嗯。”贺寒吹也这样回应,“相信小玉……她很强的。” 岑行松开放在她肩上的手,隔着一小段距离,悬空地往下滑到腰背的位置。他的手微微颤抖,靠近怀里的女孩,最终和贺寒吹只隔了不到一厘米,只要再往里收一点,就能抱住她,再用力就能撕裂她。 岑行猛地收手,往一侧偏头,避开落在耳根的呼吸,缓缓闭上眼睛:“好。” 接下来没人说话,小空间里的气氛近乎凝固,心跳声越来越明显,贺寒吹直接放弃听外边的声音,但她也看不到岑行的脸,只能感觉到皮肤的温度,还有岑行胸口起伏的弧度。 他的心跳乱了,呼吸声也随之稍稍变重,听起来仿佛在竭力克制。 “你……”贺寒吹十分愧疚,“我是不是靠得太近,挤到你了?” 又是一口温热的呼吸吹过来,岑行使劲扭头往边上避,他心说这是什么鬼问题,幸好小玉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在外边敲敲帘子:“走了,快出来。” 贺寒吹赶紧松开,原地后跳,顺手把岑行拉出来,一边轻拍后背安抚他,一边扭头问小玉:“刚才怎么回事?” “一帮混蛋,来收保护费,还要借狐君的名号。连手令都没有,当我傻啊。”小玉想起来就很暴躁,但她确实寡不敌众,向着贺寒吹摊手,“好在你们藏得好,不然肯定要打起来,恐怕要闹大。还有,做金缕衣的金线本来就不够,还被拿走了。” “……那也没办法,算了。”贺寒吹也不是非得要金缕衣,何况小玉提到了更有价值的信息,“你刚才说,狐君?” “是啊,我们这片儿离天师那么远,不就是归狐君管么。先说明啊,我对狐君没意见,我只是恶心那帮作威作福的,”小玉呸了一声,“眼皮子浅得很,也不怕哪天那位去别的地方了,我看他们还能活几日。” “那你见过狐君吗?”贺寒吹追问。 “可以说见过,也可以说没见过。”小玉想了想该怎么描述这个薛定谔状态,“落地拜码头嘛,我跟着去拜会过,不过狐君没见我,只隔着帘子让我看了一眼,我就大概看见他的模样了。” 贺寒吹无法想象这是什么操作:“所以真的是九条尾巴的大狐狸?” 岑行睫毛一颤,拉了拉贺寒吹的袖口,难得主动提要求:“我们先走吧,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哎,小哥不舒服啊?可能是让妖气激着了,出街左拐,去医院里坐会儿吧,那儿妖气最轻。”小玉出了个主意,强行按住打算冲出去的贺寒吹,“什么呀,我是说看见人身了。你要是书没白读,就知道人身是对应的,第一回修成是什么样子,往后就一直是什么样子,整容也没用。不过我听说九尾狐都是傲娇鬼,修成绝世美人的样子还不乐意用,非要外边再套一层幻术。我那一眼看破的是真模样,可惜没看到脸。” 她一指墙,“喏,这身就是当时他穿在身上的。狐狸果真能蛊,我当时就被那一眼蛊到了,回来熬夜做出来,现在挂着又觉得没那个味道。” 小玉指的那套深衣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3 钉在墙上,黑底金纹,大袖无风自动。她的钉子落得很妙,钉得里边那个不存在的模特腰细腿长,深衣内敛优雅,金纹雍容富丽,体现得淋漓尽致,盯得久一点,真会有《聊斋》里书生的幻觉。 “说起来就气,我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怎么就被蛊着了。”小玉越想越气,干脆一勾手,钉子脱落,深衣从墙上款款地飘下来,自己折叠包装好,飞机盒砸进贺寒吹怀里,“金缕衣是做不了了,这衣服送你得了。” “……行吧,谢啦。”贺寒吹急着给岑行检查身体,没管这套毫无实用性的深衣,隔着袖子拉住岑行的手,“那我们走了,再见。” “去吧。”小玉点头,看着久违的客人掀开门帘出去。 贺寒吹走得急,岑行出门时有一脚没跟上,被她拉得稍稍侧身,门帘垂落的瞬间让小玉看见了个侧影,挺拔修长,犹如隔帘相见。 小玉扭头看向墙上空出的那个位置,复位的钉子间一连线,身形和岑行居然有几分相像。 她一惊,然后更生气了:“淦,老娘修炼这么多年,还不如个人类随便长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推迟到晚11点以后,之后更新时间会固定在晚上6点到8点的区间,请见谅_(:з)∠)_ ☆、庭氏(7) “你好点了吗?”贺寒吹把原味酸奶放岑行那边儿, 在他对面坐下,关切地隔着桌子盯他,“这个酸奶我喝过, 味道虽然很单一,但是压恶心的感觉有奇效。” “谢谢。”岑行没动桌上的酸奶,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城北差不多得算是妖兽的地盘, 最起码协会的手没那么长,在这儿游走的妖兽为了□□,不会随便对着普通人出手, 但妖气浓度也高,体质敏感点的人站一会儿就容易头晕眼花犯恶心。小玉说的医院确实是相对淡一点儿的地方, 然而那是家搞妇产科的私立医院,贺寒吹和岑行都找不到理由往里边走。 最后没辙,只能在医院对面的便利店里坐一会儿。临街的店里人来人往,岑行隔着落地窗看着外边来往的车辆,呼吸时淡淡的白汽晕在玻璃上。 “不想喝?因为还不舒服吗?”贺寒吹搞不懂岑行复杂的心理活动,歉意地低了低头,“不好意思啊, 我之前没想到你的体质这么特别, 可能因为我皮糙,在这里没觉得不舒服过。本来是想带你去小玉那里……” 便利店里空间不大,有个客人从贺寒吹边上擦过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顿了顿, 从兜里摸出手机,指尖极快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串。 岑行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拿出来,屏幕上边信息栏里跳着贺寒吹发的微信。 他点开,完整的消息在屏幕上展开,先跳出来一个叹息熊猫头,然后才是白框里的字:「带你去小玉那里做金缕衣的。」 岑行有点懵,抬头看了贺寒吹一眼。 贺寒吹正在盯他,紧张地等着他回复,突然被对方的视线捕捉到,她有种莫名的仿佛被抓包的感觉,赶紧把头一偏,假装无事发生。但她一紧张就无数奇怪操作,比如一侧的腮帮稍稍鼓起,又比如无意识地用脚尖轻轻顶桌子脚。 岑行不动声色,视线仍然落在她身上。 贺寒吹刚偷瞄他一眼,发现这男人居然还在看她,她紧张得睫毛都颤了两下,把头侧回来一点:“啊……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岑行摇摇头,低头打字,直到贺寒吹那边跳出来一行消息。 岑行:「金缕衣?」 贺寒吹迅速回复:「嗯,金缕衣。这个名字是从“劝君莫惜金缕衣”那里来的,算是个套用吧,因为制作的时候确实要用金线。我认识的朋友里只有小玉会做。只是制作方法而已,做成什么样子都可以,金缕衣能阻挡妖气,以后你不小心到妖气重的地方不会难受,也不会被妖魔鬼怪盯上了。」 「为什么想到给我做金缕衣?」 贺寒吹心说这还有什么为什么,上面那么宽两行字没看见吗,她纠结着该怎么回答,在对话框里打了“万一我”三个字,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个走向好像过于悲观,以及浑如插了个flag。 她刚想删掉,然而手机输入法的删除和回车靠太近,贺寒吹一个手抖,不小心碰到了回车。 她盯着屏幕,岑行也盯着,贺寒吹还没来得及长按撤回,岑行已经回复:「万一?」 贺寒吹只能硬着头皮回消息,强行乐观:「万一我去别的地方了,就没人保护你了啊。那个桃木钥匙扣有时效的。」 岑行那边显示输入中,提示又消失,然后又显示输入中,来来回回好几遍,最后出来的就四个字:「别的地方?」 贺寒吹觉得岑行打字的速度属实布星,指尖点了几下:「是啊。我还年轻还能行,不可能永远在一个地方的。」 她纯粹是胡说八道,这话等同于中年男子在酒桌上喝嗨了瞎逼逼,但岑行当真了,他缓缓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孩。 贺寒吹等着回复,压根没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4 抬头,黄昏时的阳光从玻璃窗外边照进来,因为桌椅摆放的角度,刚好照到她身上,照得她脸上半透明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像是只还没成熟的桃子。她的头毛十分茂盛,刚冒出的那部分还没长长,软软的末梢被阳光镀成金棕色,低头时仿佛某部校园电影的海报,她还得是男主角求而不得的初恋。 岑行忽然意识到贺寒吹真的很年轻,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年轻得把她塞回学校课堂都毫无问题,他也舍不得用“女人”来称呼。贺寒吹如她所说一般年轻,理论上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未知而广大。 遗憾的是,他不能,而从贺寒吹的眼光看,或许他已经垂垂老矣。 他抿抿嘴唇,放下手机:“是啊。出去看看也好。” “嗯!”话题终于到了普通人类的范畴,贺寒吹也放下手机,托着下颌看岑行,“你真的不喝酸奶吗?这个牌子味道就是酸奶味儿。” 岑行确实不爱喝酸奶,礼貌地摇头拒绝。 贺寒吹试图继续劝说,右后方那张桌子忽然有人坐下来,她习惯性地怀着警惕心看过去,一愣:“哎,那个……是不是编辑姐姐?” 岑行也一愣,扭头看向那张桌子,发现还真是。 和他俩这种坐一坐的不一样,池静文真是来吃晚饭的,买了份加热后的盖饭,配酸奶和小包装的坚果,营养均衡十分养生。 “还挺巧的……”贺寒吹还记得初见池静文时的惨状,尴尬地挠挠脸,“唔,你要去打个招呼吗?” 岑行迟疑片刻,点点头。 他一起身,有点衣服摩擦的声音,池静文听见,抬头看他时微微一笑:“哟,这倒是巧。” 她往岑行背后看看,视线扫过贺寒吹和她放边上的网球包,又转到岑行身上,轻轻一挑眉,“带着女朋友出来吃便利店?那你可真行。” 这话好比一套组合拳,两个方向一起打,岑行竟然无法分辨该否认“女朋友”还是“带着女朋友吃便利店”,干脆摇头:“不是。” “行。既然遇见了,有些事情干脆当面说,省得我回去对着电脑。”池静文懒得纠缠,转向贺寒吹,露出个暧昧的笑容,“小姑娘放心吗?要不要旁听?” “不了不了。姐姐再见。”贺寒吹火速拒绝,她正准备找理由溜,立刻顺杆爬,拎起网球包,转头就走。 她刚走出去,岑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屏幕上是贺寒吹刚发的信息:「我在公交车站等你。注意时间,天黑前一定要过来!!!」 “不到一分钟就查岗?”池静文似笑非笑。 “不是。”岑行摇头,把手机放回去,“有什么事?” 池静文笑笑:“办公室里的小朋友告诉我,你打算明年开始解除合作?” 岑行一惊:“我……” “出去说吧。”池静文起身,把才吃了几口的盖饭和酸奶坚果一起扔进垃圾桶。 岑行犹豫着起身,跟着她出去。 正值黄昏,下班的车潮堵在路上,仿佛大型停车场,耳边全是暴躁司机鸣的喇叭。池静文护着毫无鼓起痕迹的肚子,带着岑行穿过马路,一直到对面医院边上。 传统观念里医院需要避讳,健康人不会挤在医院边上,外边车水马龙,医院附近的小巷倒是很安静,而且没路灯,天暗以后连抄小路的行人都没有。 “已经没有人了。”走到小巷中段,岑行主动停下脚步,“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都可以开始了。” “哦?”池静文也停下脚步,并没有转身。 “那我先问你吧。”岑行说,“你真的是高度近视吗?” 池静文被逗笑了:“我骗你干什么?你以为我愿意近视?” “我从来没听任何人说过,我的编辑是高度近视。”岑行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落山,剩下的一点儿光完全是因为折射效果才残留在天上。天空一寸寸地暗下来,像是被黑暗蚕食。 “但我知道夜行游女。衣羽为鸟,脱羽为妇,夜飞昼隐,”他的视线缓缓下落,落在女人的背影上,“昼盲夜了。” 女人背影一僵,过了两秒,转身,隔着厚厚的镜片看岑行,居然还笑了一下:“所以,你当时问我是不是高度近视,想的是这个?” 岑行没有否认。 “……她说的对,你真的不像是个人类。这个女人很敏锐啊,她的孩子大概也会这样吧?”夜行游女缓缓抚上肚子,露出个和池静文完全不搭的表情,充满母性光辉,简直能被画上圣母像。但她说的话极其残忍,“不枉我吞噬她的魂魄,让她和我融为一体。” “……原来如此。”岑行本来以为是寄居,没想到这只夜行游女这么疯,居然强行和池静文融合。 或者说,她就是吞噬了池静文的人格和记忆,强行把池静文的身体变成了夜行游女。上次见面时池静文还有几分自己的意志,只是记忆被篡改得乱七八糟,误以为昼盲导致的视觉退化是一直都有的高度近视,但这次面对岑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5 行的,完全是夜行游女。 岑行对池静文当然没特别的感情,他只是想救认识的人,但他又失败了。他有点失落,“我来迟了。” “不,你还可以帮她,”夜行游女摘下眼镜,露出一双属于鸟类的眼睛,羽毛从指尖开始生长蔓延。她微笑着说,“或者说帮我,用你的血肉,喂养出健康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恢复正常时间更新,谢谢各位读者姥爷! ☆、庭氏(8) “我吗?” “对, 这具身体毕竟只是人类,没法和我完整地融合,恐怕要影响这个孩子。”面对将死之人, 夜行游女出乎意料地有耐心,“只有血肉,同为人的血肉, 全部吞下去,才能补足我,我才能做完整的母亲。” 岑行很冷静, 他连常人遭受这种冲击时的恐惧都没有了,因为只要他愿意, 夜行游女不堪一击。但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本来不该属于他,他看着羽毛一直蔓延到颈部的夜行游女,冷静之余蓦地冒出点悲哀:“和人的躯体融合,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你懂什么?!”夜行游女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刚才柔美温和如同圣母像的表情骤然扭曲,下半张脸前凸,嘴唇异化成鸟喙, 脸上的肌肤爆开, 血淋淋的羽毛迅速生长覆盖整张脸。她的肩膀和手臂伸展,颈部和肩膀连接的位置接连裂开,颈椎从裂口突出,每条颈椎的顶端都是一个鸟类的头颅。 短短几秒,她就从身披羽衣的女人变成了完整的九头鸟, 除了正中的那个头,剩下的八个头和长长的颈椎骨交错扭动,有种奇异的妩媚,让人联想到舞池里曼妙的舞女或者美杜莎的蛇发之类的东西。而在最左侧,那个本该长出颈椎的位置空无一物,只有淋淋漓漓的血,不断滴落在地上。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他们都说我是窃取孩子的怪物,甚至射落我的一个头,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变成人!只要成为人,”夜行游女猛地舒展翅膀,九个头一起向着岑行伸过去,张开的嘴里全是尖利的牙齿,连舌头侧面都排列着小小的尖刺,“我会是最好的贤妻良母!” 她鼓起胸脯,像是要朝着岑行鸣叫,但响起来的不是鸟鸣,而是犬吠。 先是幼犬的声音,奶声奶气,还挺活泼,只要网上冲浪时间够长,总看过个把萌宠视频,一听就能脑补出短腿小狗子撒欢。跟在后边的是成年犬的吠叫,可能是追着幼犬出来的监护犬,比幼犬的频率低,偶尔才叫一两声,但声音低沉,犹如稳重的大家长。 犬吠自远而来,这条小巷很窄,越靠近,越有回响的感觉,越密集地传入耳朵里。 岑行无所畏惧,他对猫狗一类没特别的喜好,但也不讨厌,随便狗子怎么叫。但夜行游女突然惊恐起来,一个头仍然盯着岑行,另外几个头惊慌失措地乱动,长长的脖子拗得仿佛要打结,托着上边的头朝四面八方乱转,仿佛一排发癫的探照灯。 她没能找到撒欢的狗子,只看见一道寒光从天而降。 然后她的脖子一凉,一个头砸在地上,隔了大概半秒,血猛地从断口里喷出来,喷得一侧墙面上全是大片的红。那个被砍落的头浸在血泊里,眼球无力地转了两下,不甘心地化作黑紫色的雾气。 “别找了。”贺寒吹站在墙头,按掉手机里的音频,居高临下地看着只剩下八个头的夜行游女,“在我这里。” 夜行游女意识到被骗了,骗得她团团转的居然还是个音频,这条巷子里根本没有狗,这个持刀的女孩无非是利用了夜行游女被猎犬咬掉头以后的恐惧。 夜行游女浑身的羽毛都奓起来,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直接抛下看起来更脆弱的岑行不管,调转方向冲向贺寒吹,八个头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你家贤妻良母这么叫啊,会被热心邻居举报的吧。”贺寒吹随口吐槽,在夜行游女撞过来之前脚下一蹬,借力高高跳起,在空中翻转身体,冲着岑行大喊,“还不快跑!” 她的声音和身体一起坠落,这一刀比刚才那一下更狠,刀光快得一闪而过,又一个头坠落,血液喷溅。 短短几分钟,被一个年轻天师接连斩了两个头,剧痛和暴怒刺得夜行游女展开巨大的翅膀,鸣叫着和贺寒吹缠斗。 岑行斟酌几秒,选择退出战场,小心地后退,一步步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余光瞥见男人的身影消失,贺寒吹松了口气,再次借力跳起,狠狠一脚踹在逼到面前的那个头上。 这一脚还带助跑,一个侧踢用尽全力,九头鸟居然都被踹出去几米,重重地撞在墙上。她的身体堪称庞大,沉重得在小巷里根本没法展翅飞行,和墙体接触的部分发出沉闷的巨响,但那面墙没有坍塌,甚至连道裂缝都没有。 贺寒吹惊了,立刻又冷静下来,明白这是幻术。她偏科,最多只想到在外边布了隔音的阵法,还以为是夜行游女干的。她紧张起来,握刀的手都渗出细细的汗,开口强行嘲讽:“哦,这可不算无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6 天无地啊。” 夜行游女则以为这个精妙到她都没察觉的幻术是贺寒吹布的,拍打着翅膀撑起身体,警惕地看着几步开外的女孩。 双方互盯了一会儿,夜行游女忽然扭动没头的那两根脖子,其他几个头的视线集中到贺寒吹身上,妩媚地眨眨眼睛:“小姑娘,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 “当然不能。”贺寒吹对自己的实力评估十分准确,“但你想清楚,如果你袭击人类,肯定会被协会视作威胁,到时候对付你的就不止是我了,一群老鼠都能吃掉大象呢。同样,如果你再和我打下去,闹大动静,谁知道庭氏会不会被吸引过来?” 听见“庭氏”的瞬间,夜行游女的脖子一僵。贺寒吹以为她要撤退,但九头鸟只是拍了拍翅膀,眼神意味不明:“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此之前……你就被我吃得干干净净呢?” 贺寒吹浑身僵硬。 夜行游女忽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如果是个日系可爱风小美女,这么笑大概还能吸一波粉,最多被柠檬精或者活体ETC说矫揉造作。但现在这么笑的是一只长了九个脖子的鸟,七个头扭动,剩下的两根脖子断口不断涌出血液。 在贺寒吹眼皮底下,两个断面处忽然冒出肉芽,又迅速膨大变成肉球,新生的羽毛舒展,鸟喙突出,最后睁开的眼睛有着长长的睫毛,光看眼睛简直是妩媚多情。 贺寒吹诧异地睁大眼睛:“你……” “你的刀法不错,但也只是不错。”夜行游女含笑说,“连庭氏都只能射落我的一个头,你就这样高估自己吗?” 冷汗迅速冒出,沾湿背后的衣服,风从巷子里吹过去,吹得贺寒吹后背冰凉。她看着夜行游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横刀挪到正前方,左手也缓缓地按上去,改成双手持握的姿势,握刀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横刀本来就能双手握,夜行游女没当回事:“如何?” “我可能会高估自己,但我不会低估这把刀。”贺寒吹轻而缓地呼出一口气,双手同时发力,紧握刀柄,刀锋翻向夜行游女,从双方的视角看,对方的脸都被这柄横刀切割成对称的两半。 夜行游女发出尖利的啼鸣,突然朝着贺寒吹俯冲,九个头向着不同方向伸展,但目标都是握着刀的女孩。这些头颅长得一模一样,神态却各异,有些愤怒,有些欢喜,但眼睛里无一例外地闪烁着嗜血的渴望。 贺寒吹闭上眼睛,全凭本能挥刀。 刃光一闪而逝,犹如星月。 刀锋平平地划过去,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随便揪个小朋友,但凡能拿得动,挥动起来也比刚才这下像模像样。 但贺寒吹听见刀锋破开空气、丰软的羽毛、柔韧的肌理,最后和坚硬的脊椎骨碰撞,声音清脆得仿佛金铁相击。 她什么也没想,脑内空空如也,乱七八糟的信息涌进来,用外界的声音给她搭建出一幅画面。山间的木屋下挂着铃铛,外边泉水汩汩,更远的地方隐隐有钟声传来。 贺寒吹睁开眼睛,看见涌动的血泉,钟声则是纷纷落地的头颅。 她的思维有点紊乱的迹象,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才转向被打到墙根的九头鸟。 刚才那一刀在她看来很平静,但对夜行游女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刀光袭来时夜行游女还来不及反应,八个头颅就已经落地,强行扭转身体也只保住了最后一个,代价是胸口被一刀劈开。伤口狭直,透过伤处能看见断裂的胸骨和勉强跳动的心脏,周围的肌肉组织迅速生长,又以同样的速度迅速破裂干枯。 同样的反应落在八根脖子的断口上,夜行游女惊恐地发现她长不出新的头颅了,就像她胸口的伤口无法愈合,她只能无力地坠在血泊里,仅剩的一个头颅极其困难地扭向贺寒吹:“为什么……” “因为这是‘死亡’。”贺寒吹朝着夜行游女走过去,刀锋上镀着一层奇异的光芒,远比月光或者星光锋利,却不会让看见的人退缩,反倒想驻足欣赏。 “为什么,为什么?!人也好,兽也好……哪怕是神……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怕我,都想要我死?!”夜行游女动弹不得,紧紧盯着逐渐靠近的女孩,身上伤口的怪异反应直接击垮了她的思维,她几近崩溃,“我只是、我只是想……有个孩子啊……” “想要拥有孩子。”贺寒吹机械地重复,“这是你夺取躯体、伤害无辜的理由吗?” 她停顿两秒,好像真的在思考这句话能不能当作轻判的理由,然后得出结论,“——否决。” 女孩面无表情,眼睛里漠然地倒映出浑身是血的九头鸟,再度举起横刀。 作者有话要说:  对 恶 宝 具(确信)虽然这个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小贺x 小贺:虽然我室友跑了我很欣慰,但我一个人打怪,saddddd fu狸:梦幻的领导力!幻术!英雄作成!好了,你可以开始表演了(……) ☆、庭氏(9) 一支箭破空而来, 箭头猛击在刀刃上,重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7 得贺寒吹手腕酸麻,但她强忍不适, 紧握住自发开始嗡鸣的刀,借着挥刀的动作劈斩,利落地斩裂箭头。 “……天师大人, 请停手!”握着弓的女孩跃过墙头,在贺寒吹面前落地,戴着手套的右手贴合胸口, 向她行的礼标准而古老,“原谅我以这种方式打断您……我只是没有办法。请允许我自报家门, 我姓庭,名为庭兰。” 她刚介绍完自己是谁,栽在地上的夜行游女突然暴躁,在血泊里疯狂扑扇翅膀,但她的翅膀在落地时就骨折了,压根飞不起来,反倒牵动胸口狭长的伤口, 痛得她不停地喘息咳嗽。九头鸟浑身是血, 八根脖子软软地耷拉着,仅剩的那个头不断呛出血沫,混着细小的绒毛乱飞,如果忽略本身狰狞的长相,这样子还有几分可怜, 仿佛苦情剧里奄奄一息即将杀青的悲惨角色。 然而贺寒吹没有表现出任何怜悯,她机械而漠然地扫过地上的夜行游女,视线落到庭兰身上:“庭氏?” “我出身于庭氏,但我担不上这个官职。我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弓箭手而已。”庭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夜行游女,闭了闭眼,把眼泪憋回去,“天师大人,可以请您放过她吗?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东西交换,请您放过她,放过……我的养母。” “养母?”贺寒吹重复。 “是的。可能您会觉得很好笑,九头鸟居然会抚养庭氏的后裔……但她确实是我的养母。”庭兰吸吸鼻子,向着贺寒吹伸出右手,缓缓摘掉手套。 套在手套里时这只手只有形状,显得修长纤细,手套一摘,就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不像是人手。庭兰的手只有拇指是正常的肤色,剩下四指都是金属义肢,充当指节用以连接的是浑圆的金属小球,光看那四指,像是精妙的人偶肢体。 “我出生时,右手只有拇指,虽然后来用这种方式弥补,但精度有限,我不可能成为很好的弓箭手。我父母当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抛弃我的吧。”庭兰把手套戴回去,手指蜷缩,“其实我也是后来推测的,因为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记得。我能追溯到的最早的记忆,是和我的养母一起,她抚养我。” 有些传说中的九头鸟确实和婴孩有密切的联系,一部分记载中的九头鸟勉强算是正面角色,会抚养被抛弃的孩子;而在另一部分中,九头鸟则是窃取孩童或者导致他们生病的罪魁祸首。 贺寒吹考虑着传说的可信度,沉默片刻,点点头。 “之后,庭氏宗族里的人找到了我,他们说是养母偷走了庭氏的孩子,用箭射伤了她,然后把我带回聚居的地方。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我没有接触有关人的任何东西,回去以后连话都不会说。 “但是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死了。我只是个被抛弃的、残疾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我记得她采浆果、用藤和麻编衣服,还在雷雨天张开翅膀给我挡雨。”庭兰停顿一下,压住嗓子里将要冒出来的哭腔,“至少对我来说,她是……很好很好的母亲。”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了庭兰的话,还是因为消耗了太多力气,一直试图扑扇翅膀的夜行游女忽然安静下来,竖立的羽毛软软地耷拉回去,她垂下头,血沫不断地从喙的缝隙中溢出。体内留存的灵力不足以支持夜行游女修复伤口,颈部的断裂面呈现死亡的灰白色,从羽毛开始一点点风化,像是受岁月剥蚀的石像。 同样的变化也在她的胸口表现出来,比颈部稍微好一点,但那道原本狭直的伤口渐渐扩大,灰白的肌肉组织像碎屑一样掉下来,透过伤口可以清晰地看见里边跳动的心脏和其它器官。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她偷走了我,直到宗族里的人把我送回父母的身边,我才因为父母的抱怨,弄明白是他们主动弃养,而养母只是捡到我而已。”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庭兰不忍回头,“后来我慢慢长大,学会说话,也拿到了弓,勉强算是弓箭手。前几年意外看见,我一直追踪她,直到这里。” “抚养你。证词,为她伤害无辜的罪状脱罪。”这个故事有点儿意难平的味道,但贺寒吹毫无动容,她提取出庭兰的中心思想,得出之前一样的结论,“否决。” 贺寒吹高举起横刀,忽视庭兰惊恐的神色,对着夜行游女劈斩下去。 庭兰顶着刀锋,扑向夜行游女,张开手臂挡在九头鸟的胸前,闭上眼睛。 寒光如月,鲜血飞溅。 凄厉的啼鸣中,刀准确地命中了夜行游女,锋利的刀尖切入,一划切断了肌理和骨骼,夜行游女的翅膀被整只斩落,落在庭兰身上。这只翅膀曾经帮她挡过暴雨,刚才替她挡了致命的一击,现在终于从九头鸟的身体脱离,在庭兰身上像是床乱糟糟的羽绒被内芯。 庭兰颤抖着抹去脸上溅到的血,惊诧地低头。 夜行游女似乎不想和养女对视,眼皮耷拉下来,遮住开始混浊的眼球,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没入羽毛之中。 “……她要死了。”庭兰痛苦地得出结论,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擦都来不及,反倒把脸擦得乱七八糟,血泪混合在一起。她磕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8 磕巴巴地求贺寒吹,“天师大人……请让她、让她安静地离开……这是最后,最后了。” 她的判断没错,无论是颈=籹~魍~C~C=部的八个断口,还是胸口无法愈合的伤口,都足以让夜行游女熬不过今晚,斩断翅膀又使她大量失血,她随时会休克,然后在昏迷中死去。 贺寒吹确定夜行游女绝无生机,振去刀上的血,刀尖缓缓指向地面。 “多谢天师大人!谢谢……”庭兰读懂她的意思,千恩万谢,用弓辅助,勉强抱起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夜行游女,跌跌撞撞地往小巷外边走。 可能是因为庭氏猎师的血统,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在女孩里算是高挑的,但和夜行游女比仍然不够看,庭兰艰难地抱着九头鸟,像是蚂蚁努力举起超过自身体重十几倍的石块。夜行游女的身体算是在庭兰怀里,没被斩落的那一侧翅膀却拖在地上,拖曳出蜿蜒的血迹。 贺寒吹看着地上的血,突然眼前一黑,软软地栽在地上。 ** “……这是‘判决’。”靠在巷口的人说,“如果我是你,会给她个痛快,免得再受折磨。” 庭兰一僵,缓缓抬头,看向巷口那个人影。 岑行单手扶着墙,左腿还能勉强打直,右腿则半曲着,整个人往墙面倾斜。因为庭兰横插的一脚,贺寒吹处理九头鸟花的时间超出了他的预估,笼罩住小巷的幻术持续时间太长,几乎抽空他的体力,连站都站不直。 冷汗不断地从他脸上滴落,岑行背着光,那张脸苍白得像是哪个恐怖片儿的群众演员,而在那张脸上,最醒目的是左眼,像是吞了一汪炽热的金水。 “判决?”庭兰听不懂,“那是……什么?” “落在你养母身上的,是‘死亡’的意志,这天下没有灵药可医。”岑行勉强换了口气,胸口起伏,冷汗涔涔落下,“庭氏可能有治伤的秘药,但我觉得,没有必要了。这世上没有东西能阻挡‘判决’。” 庭兰愣愣地看了岑行一会儿,刚才就没完全收回去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为什么?” “她伤害无辜的人。” “没有!她没有!”庭兰骤然激动起来,“我跟着她,虽然偶尔会跟丢……但天师协会那位天师,不是她伤的!不是她!” “于你而言,她是你的养母,给你的是善意;但于被她侵蚀身体的女人、甚至于我,她都是恶。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不会因为她想吞噬我,就否认她抚养弃婴的善,但你也……不能因为她曾抚养你,就以此为她脱罪。”岑行的手开始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与此同时,炽烈的金色却渐渐漫上右眼,“这是她的罪孽,无可辩驳……所以‘判决’生效了。” 庭兰盯着岑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之前那种在崩溃边缘游走的情绪倒平息一点,她忽然说:“你的身体……快崩溃了吧?” “是。”岑行没有回避,他确实没法承受了,身体从内部开始崩溃,“但和你的养母不一样。” 庭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没有那么多精力面对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但并不讨厌他,最后只能吐出两个字:“保重。” 她不再看岑行,抱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夜行游女,一步步走出小巷。 在她背后,岑行膝盖一软,无力地跌到地上。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复杂的变化,一方面崩溃的速度无可挽回,另一方面又在迅速修补,以半生半死的状态存活,等着哪一方呈现压倒性的胜利。 他缓缓躺到地上,轻轻地说:“我的罪孽……由我自己审判。” 作者有话要说:  莫慌,我保证在剧情结束前,我蛾子不会死的。是甜文,不是甜文我剁头(……) (已删除) ☆、庭氏(10) 贺寒吹有点儿懵。 事情是这样的。 贺寒吹很早以前就知道那把横刀是个奇异的东西, 当时林和光把刀交给她,再三嘱咐不是极其危急的情况,不要把作战的意志移交给刀。贺寒吹一直没当回事, 只把横刀当作武器,最多偶尔中二病发作,觉得这刀里怕不是住了个男频爽文系的导师, 关键时刻能来个夺舍大杀四方。 直到这次,她面对搞不定的九头鸟,终于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 刀里有没有住着个导师, 她不知道,反正挥刀前她就等同陷入昏迷状态, 而她现在躺在地上,浑身酸痛,刚才睁眼瞄的那一秒,还发现身边躺了个显然不是人的东西。 是只狐狸。 白狐狸。 巨大的、雪白的,还他妈有九条尾巴的狐狸。 这狐狸趴在她边上,贺寒吹随便一估,身长不算尾巴, 也可能得有三米。九条蓬蓬松松的大尾巴扫在他身后, 雍容优雅,皮毛丰厚,尾巴一扫就能把她淹死。 贺寒吹果断选择装死。 装了一会儿,九尾狐动了,他把头探过去, 小心地用略尖的吻部碰了碰贺寒吹的脸颊,像是家养的猫猫狗狗试图唤醒主人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59 。 贺寒吹哪儿敢醒,死死闭着眼睛,持续装死。 九尾狐推她的动作顿了顿,犹豫一会儿,改成轻轻地舔她的脸。 说实话,被舔的感觉不太好,倒不是因为大狐狸的舌面略微粗糙,主要是舌头这个东西平常放在嘴里,无法避免地有点湿润,贺寒吹总觉得被舔了一脸口水。 她不太明白这狐狸到底是要干什么,先推推她可能是确定她还有无意识,接下来的舔舔就很难说。有点儿像是她以前看过的动物世界,狐狸妈妈对自家崽崽就是这么舔的;还有点儿像是宠物博主放的视频,被拍摄的猫猫或者狗子在张嘴咬下去之前,也会舔舔碗里的肉。 贺寒吹心一横,睁开眼睛。 大狐狸的耳朵尖尖一颤,立刻停止舔舔的动作,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还躺在地上的女孩。 九尾狐很少见,反正贺寒吹长这么大,只从老伏嘴里听说过一次。被称作“天狐”的种族想来会有点傲慢,还不愿意来协会登记,显然是不想和人有关联,但贺寒吹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这只大狐狸并不想伤害她,甚至还涌起一股不该有的熟悉感。 她挣扎着坐起来,背靠着墙,试探着用敬词:“……狐君?” 话一出口,她惊了。她的嗓子干得像是砂轮,吐出这两个字都费劲,声音嘶哑,仿佛一条只变人形没变声带的蛇。 贺寒吹赶紧吞咽一下,试图用唾沫润润喉咙,再开口时嗓子还是有点劈:“是狐君吗?” 九尾狐点点头。 “哦……”贺寒吹也点点头,“那你能……不对,你愿意,用人的语言吗?” 九尾狐迟疑两秒,摇摇头。 “……行吧。”这个回答不意外,贺寒吹又吞咽一下,“是……你救了我吗?” 九尾狐迟疑着点头。 “谢谢。”贺寒吹虚弱地道谢,忽然想到刚才这只大狐狸犹如舔崽崽的行为,“那个……” 大狐狸歪头看她:“?” “我确定……我是完全的智人。”贺寒吹觉得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十分严肃,“应该不太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 九尾狐:“……” 他无法理解贺寒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忍无可忍,抬起前爪,一肉垫糊到了她脸上。 犬科动物的爪子不能伸缩,大狐狸的爪尖相当锋利,凑近看像是匕首,但他这一下看着凶猛,实际上小心地避开了爪尖,贺寒吹只觉得脸上一弹,感觉类似于被弹性不错的毛绒玩具拍在脸上。 大概是警告她不要胡说,贺寒吹会意:“我要回去了。” 大狐狸一动不动。 贺寒吹以为他没理解,把话拆开说:“我想回去,回家。还有人在等我。” 大狐狸的耳朵尖尖又颤了一下,低头,用吻部轻轻推了推她的肩。 “这个……”贺寒吹开始自作多情,“你想送我回家吗?” 她是胡乱输出,纯粹是欺负这只九尾狐看起来好说话,心理活动等同于平常淋浴时脑补自己在悬崖瀑布下边练功。 但是大狐狸好像当真了,他站起来,推了贺寒吹一把。 这一下和之前那种轻缓的蹭蹭不一样,实打实地发力,贺寒吹还处于浑身无力的状态,突然被推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一个偏转,从背靠着墙变成趴在地上。 然后她感觉背后有热源凑近,温热的气息落在露出的后脖子上,顿时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接着毛绒绒的东西凑上来,她感觉后领子被咬住往上扯。 “不不不不不……”贺寒吹急了,“我是人,人!我们人类不这样运送幼崽,我也不是……” 她想翻回仰面平躺的姿势,头往边上一动,忽然看到了她的横刀。 横刀落在斜前方,贺寒吹伸长手臂就能勾到,但是已经没有伸手的必要了。那把横刀断了,刀柄上只有一段不到五厘米的残留,剩下的刀体破碎,大小不一,各自倒映出边缘锋利的景象。 贺寒吹愣了一下,竭力扭头:“……那是我的刀。” 九尾狐一顿,放弃尝试叼她后脖子,在她肩后轻轻地蹭了一下。 “……谢谢。”贺寒吹猜测是安慰的意思。她想给横刀收个尸,又觉得没有必要,都碎成这样了,就算干将莫邪来也只能缓缓告辞。 她忍着浑身的不适,确定大狐狸没别的动作,刚强撑着爬起来,膝弯一软,直接砸进软乎乎的皮毛里,满脸都是狐狸毛,触感像是羽绒服兜帽上镶的那一圈毛毛。 “我……” 贺寒吹没来得及说完,九尾狐突然原地起跳,惊得她死死扒拉住他的脖子,勉强借着跳起来的那一下冲力翻到大狐狸背上。 九尾狐的运动能力是真的可以,一跳踏围墙,后边再几跳,直接蹿到了附近居民楼的楼顶,带着贺寒吹在楼间跳动,负重跳远毫不费劲。 鬼知道大狐狸会来这么一套操作,贺寒吹觉得要命,但又不敢松手,使劲儿抱住他的脖子。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0 跳到最高处时风猎猎地吹过来,吹得贺寒吹头毛乱飞,顺便吃了一嘴狐狸毛。她顶着扑面而来的夜风,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大狐狸圆滚滚而毛绒绒的后脑勺,两只尖尖的耳朵在风里一颤一颤。 贺寒吹转头往下看,地上万家灯火,车流不息。 **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贺寒吹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茫然地想了五分钟,还是没能起后半截剧情。驾驶着大狐狸回家的剧情实在过于魔幻,但本市确实有这么一只九尾狐,她也弄不清楚到底是真有这么一回事,还是昨晚瞎几把做的梦。 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贺寒吹果断放弃,充分发挥身残志坚的优良品质,把自己从床上扯起来,跌跌撞撞地摸去外边洗漱。 从次卧到公用的洗手间,横跨客厅而已,然而贺寒吹走得仿佛刀尖上的小美人鱼,浑身每个零件都表示需要返修。好不容易洗漱完,她扶着洗手间的门框,僵硬得如同《绿野仙踪》里那个铁皮人,听见开门声时一个抬头,后脖子的肌肉一拉,痛得她发出一声土拨鼠gif般的尖叫。 “你……”岑行显然被吓到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儿拉到了。”贺寒吹赶紧解释,反手揉了揉颈后,“对了,那啥,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岑行回身关门,低头换鞋时脸藏在阴影里,没让她看到细微的表情变化:“我猜你是走回来的。昨天那只九头鸟……我想找你,但我帮不到什么忙,又怕影响你,” 他顿了顿,语气是恰到好处的苦涩,“幸好你回来了。” “嗯,我没事的!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优秀天师嘛……”贺寒吹忍着酸痛感舒展身体以示自己没问题,在酸痛的制裁下强行往脸上贴金证明,她小口小口吸着气,伸手比划,“虽然这么问很奇怪,但你昨晚有没有看到大狐狸,这么大的大狐狸。” “……没有。” “啊,这样啊。”贺寒吹有点失落,“那我应该真的是做梦。” “快中午了,我等会儿去做饭。身上不舒服吗?我帮你吧。”岑行无法解释失控以至于被迫变成大狐狸这回事,只能拙劣地转移话题,直接过去伸手扶住贺寒吹,完全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说是扶,其实接触的部位只有手,岑行托着贺寒吹的手肘,本来是大内总管托老佛爷的姿势,但他扶的位置恰到好处,站位也恰到好处。他刚好在贺寒吹侧前方,他后退一步,她才能往前一步,双方的脚尖在地砖上交替,女孩踩过男人曾经落脚的位置,硬生生走出练习华尔兹的感觉。 贺寒吹忽然想起十四五岁那会儿瞄到的偶像剧,里边那个温柔男二就是这么扶着女主,一步步地教那个从未见识过舞会的乡下姑娘跳舞。 她看了岑行一眼,指尖忽然微微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Q:男二? fu狸:…… Q:叫你呢男二!!! fu狸:……惹。 就说我蛾子必不可能在剧情结束前死,最多也就是无法维持人身变成大狐狸罢辽(……)庭氏篇结束啦,下篇是完全的恋爱番换换口味_(:з)∠)_ 感谢在20200211 16:07:08~20200212 15:1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慕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山 10瓶;鹤町 7瓶;风的信徒、九慕 5瓶;凉凉的咸咸的 4瓶;真核生物 2瓶;Clare、无、123、二哈的吃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狸奴(1) 当然, 鉴于把偶像剧和现实联系起来的行为过于傻逼,贺寒吹的脸红只持续到在餐桌边上坐下,她就自觉主动地把脑内的粉红泡泡甩出去。 顶着岑行满含关切的眼神, 贺寒吹不得不十分少女地捧着脸,胳膊肘放在餐桌上,偶尔晃荡两下纤细的小腿, 和他深情对视以示自己没事。这套操作有无恶心到岑行她不知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岑行突然别开头,以逃命的架势急匆匆地进厨房, 还把厨房门关上了。 这门一关就是十五分钟,岑行出来时带了一荤两素三个菜, 原料都味道清淡容易消化,配着提前焖好的粥,贺寒吹总觉得这玩意是病号餐。 她刚醒,胃口不怎么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筷子,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到了岑行身上。 桌对面的男人低着头,筷子捏在标准的中上部, 不仅夹菜送饭的动作相当平稳优雅, 下筷子的间隔时间都差不多,拍下来能给全国学用筷子的智人幼崽当教学片儿。 贺寒吹的思维开始瞎几把发散,满脑子都是于勒叔叔那艘船上吃牡蛎的贵妇,后半餐一直盯着岑行,进入无意识的放空状态。而岑行全程没有抬头, 不知道是发现了懒得理她,还是藏着心事压根没察觉。 直到他吃完最后一口,起身收拾碗筷,看见贺寒吹碗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1 里还有小半碗粥,岑行顿时有些局促:“……不好吃吗?或者你忌口?” “啊?”贺寒吹还没从船上下来,傻愣愣地看看碗,想拿筷子快速扒拉几口,又觉得不太雅观,手里的筷子十分尴尬地僵着,“没有,我现在不饿。可能是因为躺了一晚上,一直没动,感觉不到消耗,我觉得还是得出去走走。” “好。”岑行迟疑,“我陪你去吧。” “……也行。”贺寒吹找不着正当理由拒绝他,想了想,“去人少点的地方吧,我不是很想见人。” ** 实际上人多人少完全不影响贺寒吹,她就是有过上次去商业城的经验,知道岑行不太习惯人多的地方,不好意思拉着他往人堆里扎。 出门以后,两人沿着外边那条街瞎走,走着走着就拐进了其中一条小巷,巷尾正好是秦奶奶的花店。 这条小巷堪称人迹罕至,除了必走不可的附近住户,基本没人,花店肉眼可见的生意惨淡,门口摆着的观赏植物倒是长势很好,许多小小的花灵集聚在叶子边上,像是一大群一大群的萤火虫。 岑行推开玻璃门,围着围裙的老奶奶立即抬头,看见他时愣了一下:“啊,好久没来了啊。” 岑行也愣了愣,睫毛垂落,歉意地笑笑:“嗯,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忙。” “知道的知道的,年轻人要赚钱的呀。”能开个花店,秦奶奶年轻时也有过浪漫情结,不打算和岑行谈房子车子之类压榨广大劳动人民的东西。她一边弯下腰,继续手上的活,一边和有段时间不见的年轻人拉家常。 秦奶奶和岑行在那边聊天,贺寒吹自觉主动地放弃秀自己的散装方言,站在店门口,漫无目的地瞎看看。 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到裤腿一紧。 贺寒吹心说什么花灵如此大胆,胆敢揪大爷她的裤腿,顺势低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绿眼睛。 扒拉她裤腿的不是闲出屁的花灵,是只小狸花,看毛色是本土最常见的,带包猫粮往流浪猫聚集地走,一趟能遇见八只。但这只小狸花干干净净眼神明亮,脖子上还戴了圈三色带,显然是家养的,和外边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贺寒吹有点惊讶,打了会儿腹稿才开口:“奶奶,你养猫了啊?” “啊?”秦奶奶中断和岑行的交谈,走到店门口看了看,解释,“不是的,这只猫是外头跑来的。到这里就叫啊叫啊,可怜的,我拌点饭喂喂,它也不走了。” 贺寒吹“哦”了一声,蹲下去,把小狸花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指尖勾住三色带:“这个……是奶奶给它戴的吗?” 秦奶奶费劲地弯腰,盯着狸花猫的脖子,又摘了眼镜,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哎呀”一声:“作孽哦,戴这个东西,估计是别人家跑丢的,那人家要急死了。” “之前都没发现吗?”岑行走过来,也看了看那只猫。 “我这个眼睛不行了,不能仔细看东西,看也看不清的。”秦奶奶把眼镜戴回去,摆摆手,和贺寒吹说,“小姑娘,你做做好事,去外边看看有没有人丢猫,给它送回去。” “嗯。”贺寒吹点头,抱着猫站起来,“对了,奶奶,其实也不一定是走丢的,有些人吧……他可能是养着好玩,养了两天不想养了,就丢掉了。” 秦奶奶眉头一皱:“怎么好这样子的,猫也是一条命。” “那这样吧,我带它出去找找,顺便去附近的医院看看它有没有芯片什么的,容易找到主人。”贺寒吹斟酌着说,“如果它的主人真的不要它了,那我再把它送回来?奶奶要不要养它?” “这样好,这样好。要是没人要,就送回来,和我做个伴也好的。”秦奶奶点头,顺手在岑行背后推了一把,“去吧去吧。” 岑行本来还想再聊会儿:“嗯?” “人家小姑娘去做好事,你个男人还在这里干什么?”秦奶奶又用力推了一把,故意板起脸,“去去去,我要干活了。” 店主逐客,岑行总不能非要在店里杵着,他点点头,礼貌道别以后往外走。他不是急性子,平常做事都有条不紊,奈何秦奶奶嫌他慢,在他出门时又使劲推了一把。 岑行毫无防备,完全没想到老人家会突然袭击,脚下一崴,跌了两步,刚好撞到贺寒吹身上。 “哇!”贺寒吹本来想嘲笑岑行,突然被制裁,护了怀里的小猫就护不了自己,来不及躲,结结实实地一头磕在岑行肩上,痛得她眼泪汪汪。 “没事吧?”岑行一惊,赶紧低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单知道人多的地方容易撞到人,没想到人少的地方也会。”贺寒吹吸了一口冷气,她觉得额头有点热,“我没手,你帮我看一下,额头,没肿起来吧?” 岑行想说不至于,但和贺寒吹对视的瞬间,他没忍住,伸手撩开她的头发,轻轻抚在那个略微泛红的地方。 贺寒吹一向对发型这回事听之任之,没特意剪过刘海,但额头两边的头毛不受控制胡乱生长,无法拢到后边,导致她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2 看起来仿佛有刘海。刚才撞到岑行的地方就藏在头发后边,她清晰地感觉到岑行的手指擦过额头,飘落的发丝或许还落在他指节上。 岑行低头看着女孩,指腹轻柔地按在她额头上,鬼使神差地凑过去,轻轻吹了一下。 贺寒吹脸上骤然一红,手臂收紧,紧紧抱住怀里的小狸花。 一个不收手,一个不躲,小巷里的气氛霎时暧昧起来,风吹过都像是暖的,烧得贺寒吹脸上更红。 然而她怀里的狸花猫十分不会看气氛,觉得爪爪不太舒服,努力把前爪抽出来,小小地“喵呜”一声。 小猫奶声奶气,放在外边可能还会被忽略,但小巷里十分安静,这一声四舍五入就是惊雷,一下子震醒了岑行。 他立即后退一步:“我……” “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哄小孩儿。”贺寒吹脸上的热度褪了一点,故意换话题,“哎,问题不大,走吧走吧。对了,你刚才和秦奶奶在聊什么啊?” “没什么特别的。”岑行老老实实,“秦奶奶的眼睛不太好,她说最近越来越看不清,可能撑到明年就关店了。” “这样啊……好可惜。”贺寒吹觉得有点遗憾,撸了撸怀里的小狸花。狸花猫把她的手指当成逗猫棒,在她怀里翻了个身,伸出两只前爪试图抓她的指尖。 “没什么可惜的。天命……”岑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词,牙尖磕在嘴唇上,过了会儿才接下去,“也没办法。前几年秦奶奶的儿子还在,带她去过医院,医生考虑老人家的身体原因,不建议做手术。” 贺寒吹在和小狸花斗智斗勇,没发觉岑行轻微的异样:“那也的确没办法……不过你说起来的时候,好冷漠哦。” 岑行一僵,尽可能平静地说:“……有吗?” “有一点。我记得我第一次跟你来的时候,你解释秦奶奶的事情,不是这样的语气。” 岑行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解释的话。他只能抿抿嘴唇,保持沉默。 好在贺寒吹早就给他预设了理由,她看了他一眼,又rua了rua手里的猫:“那个,虽然我这么问很冒犯,但是,编辑姐姐的事情,是不是伤到你了?看着认识的人在自己面前变成怪物一样的东西……” “……有一点儿吧。”岑行松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池静文的事情让他产生的情绪,更大比例是遗憾,类似于恐惧和悲伤的情绪早就被扫除了。 他也不知道这样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梳理着情绪,“不是害怕,也不是恶心。我知道那是九头鸟,不是编辑,我只是在想,如果早一点发现……能不能救她?” “……抱歉。”贺寒吹想拍拍他的肩,但是俩手都被小狸花占领了,她只能灵活运用头部,把脸颊贴在他肩上,用头完成了拍拍这个动作,“我还是学艺不精,当时和编辑姐姐面对面,都没发现她的身体里不完全是她自己了。” 岑行沉默片刻,抬手,摸了摸贺寒吹的头:“没关系。谢谢你安慰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是谈恋爱吧感谢在20200212 15:12:58~20200213 15:4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土二七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萧雨凉 50瓶;QING 12瓶;馨雨倾城、沧海沉年、火山、马桶真冷 10瓶;李三岁、君子夏 5瓶;沙澜之岸、橘子、兔子 2瓶;哈哈哈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狸奴(2) 贺寒吹想说应该的不用谢, 又想再安慰安慰岑行,但她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赶紧示意岑行把猫抱走:“不好意思啊, 我接个电话。” 岑行从善如流地从她怀里接过小猫。这只小狸花在贺寒吹怀里乖乖的,甚至会自觉翻肚皮,但在他怀里就不对付, 扭动着试图往下跳,还拿新生的小米牙啃他的袖口。岑行不敢躲,又怕手劲儿太大弄伤小猫, 手忙脚乱,仿佛初次接到一坨儿子的新手爸爸。 贺寒吹没空管背后的惨状, 往前走了几步,到更僻静的地方,接通电话:“老师?” “嗯。如果有空,一个小时之后,到协会这里来。”林和光顿了顿,“你的刀,是不是断了?” “你怎么知道?!”贺寒吹惊了, 缓了缓才问, “是断了,但是……” “不是监视你。不符合隐私权相关的条例,也没有必要。”林和光猜到学生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洛书监测的是你的刀。既然都断了, 那有些事情必须告诉你,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说吧。” 贺寒吹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犹如诸葛亮被托孤,感觉林和光这话一撂,她身上立即插满flag,每面迎风舞动的旗帜上都写着“此人将要牺牲”。 她僵硬地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3 应声,挂断电话,转身和岑行说:“啊,刚才是我老师的电话。通知我去协会。” “现在去?”岑行皱眉。 “嗯!”贺寒吹点头,苦恼地看看还在他怀里的小狸花,“从这里到协会,时间差不多,而且我习惯提早一点去。那这个猫怎么办?” “交给我吧。”岑行十分体贴,“我带它去医院,如果能找到主人,我送过去。” “不要紧吗?” 岑行微笑着摇摇头:“没事。” “那好吧。”贺寒吹不和他矫情,点点头,转头往小巷外跑。 ** 因为有陶冬澜的事儿,贺寒吹本来都做好了被除名的准备,再去协会时就觉得怪怪的,连羽织都没套,T恤裤衩就敢勇闯天涯。 她挤了大概半小时的公交车,才七拐八拐地拐进协会所在的地方。天师协会出了名的冷漠,路上遇见的诸位同事看见她就像没看见,倒让她有了片刻安宁,还能坐在医疗所外边的长椅上,腾出手给岑行发了个短信报平安。 十五分钟后,林和光从医疗所的大门出来,一脸遮都遮不住的疲态。他看见贺寒吹,愣了一下,抬手抹脸的动作僵在半路,过了会儿才缓缓放下:“……啊,寒吹。” 贺寒吹赶紧站起来:“老师,你……很累吗?” “……有一点吧。我去见了你师娘。”林和光不想多提,按了一下眉心,“不说这个。和我一起走一段吧。我和你说刀的事情。” 贺寒吹点头,跟上去。 “在此之前,我得先确认,”协会的绿化不错,尤其是医疗所附近,林和光随便一走,就是条林荫道,“你的刀,是自发碎裂的吧?” “嗯。不,其实我也不确定,因为当时我处于……嗯……不好说,大概就是种放空状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挥刀。”贺寒吹仔细回忆,但那段记忆大部分空白,她现在就像是从碎裂的相册里挑相片儿,“等我完全恢复意识,我的刀已经断了。所以我不确定,也可能是强度太高,这把刀劈到什么东西之后裂开了。” “不太可能。刀的选材是特殊处理后的陨铁,导入了……”林和光顿了顿,考虑着该怎么通俗易懂地和贺寒吹解释,“你可以这样理解,导入了‘死亡’的意志。” “……‘死亡’?” “是的。”林和光说,“刀的意志被激活后,它所斩伤的东西无法复原,放在有生命的个体上,伤口无法愈合,并且细胞失活的范围逐渐扩大,最终的结果就是无可挽回的死亡。” 贺寒吹点点头:“哦。那这种能赋予对方‘死亡’的意志,是从哪儿来的?” “我不清楚。是上层的秘密之一吧。”林和光说,“由你使用,至少能在危急情况下保你一命,是一种幸运;但相应的,这把刀断裂以后,恐怕无法给你提供一把同样的刀。” 贺寒吹直觉“秘密”这个说法不可靠,但她懒得探究,也不愿意拆老师的台,继续点头:“没关系。我不介意。” 林和光“嗯”了一声,绕过石子路的拐角,走进由两条小走廊十字交叉而形成的空间。这个小空间被建造成类似凉亭的样子,攀缘植物从顶部垂落,如同绿色的瀑布。 林和光在长椅上坐下:“寒吹,这里没有别人。我心平气和地问你,希望你也能心平气和地回答我。” 他特意停顿一下,皱着眉,“你对着陶所长发那一发光弹,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你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 林和光是老牌天师,本质上还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很巧,天师协会一直的传承也没变,就是封建社会流传下来的观念。在这件事上,他会出于师生情谊维护贺寒吹,但他不可能为了学生去反抗上层,甚至无法理解学生追求平等的想法。 这点贺寒吹很清楚,所以她直接放弃和老师剖析,她宁可和岑行抱怨,反正观念不同不必强融:“没仔细想过。反正……大不了不干了呗。我退出协会,干别的去。” “你……”林和光突然激动起来,但只吐出了一个字,瞪了贺寒吹一会儿,又突然叹了口气,脸上的疲倦又明显一层,“你还年轻,不要一时冲动。” “是啊,我还年轻,所以我有无数选择。”贺寒吹杠回去。 林和光一愣。 贺寒吹完全不想补充解释,在林和光面前不喷陶冬澜是她最后的温柔。她别开头,腰背挺得笔直,“亭亭玉立”或者“茕茕孑立”,这俩完全不相干的词儿都可以套她身上。 林和光忽然意识到,这个由他从福利院里带出来的孩子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思想,会反抗,甚至会逃离。 她不再是一块糖就能哄回来的孩子。 “……好吧。我会再试着向上层反馈的。”林和光一阵无力,沉默很久,主动挑起别的话题,“之前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考虑离开任务地点,换个地方居住吗?近期城西的宿舍区扩建,你可以提前申请。” 他一说,贺寒吹才想起来,距离当初从陶冬澜手里拿到记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4 载着岑行地址的那张纸,已经过了很久,久到她从恨不得一天吃一箱冰棍儿,到现在穿着T恤裤衩都有些不明显的冷意。 宿舍区扩建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她终于可以结束居无定所的状态,至少不至于大半夜的被暂居地的房东敲门示意快滚。贺寒吹还记得今年年初各个社交平台搞的新年愿望,虽然知道这玩意纯粹是个自我安慰,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每个都填了,内容无一例外,全是希望新的一年能申请到宿舍。 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她眼前,然而她有种莫名的、说不清的逃避心理,好像填了那张单子,有些东西就会消失,再也找不回来。 “……这样啊。”贺寒吹含含糊糊地说,“再说吧。也不一定能申请上。” 林和光“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午后多风,这地方又有狭管效应,风格外强,吹得垂落的枝条藤蔓什么的呼啦啦的响,绿叶落了一地。贺寒吹忍不住搓了搓露出的胳膊。 “寒吹。”林和光忽然抬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长得有点像你师娘?” 贺寒吹一惊。 她确实不知道。林和光是那种家庭和事业分得很清的人,带出的学生不少,但平常上课或者搬砖,从来没提过家庭。哪怕是贺寒吹这样一直挂在他名下的,也只知道师娘在一次任务里受了重伤,当了二十年植物人,林和光每周都会固定一个时间去看她。 至于长相,她是真的一无所知,贺寒吹摇摇头,斟酌着怎么表述不容易勾起老师的伤心事:“……我不知道。你没有提过。” 林和光闭上眼睛,轻轻摇头,然后拿出手机,按亮屏幕,递给贺寒吹。 贺寒吹小心地接过。林和光用的手机是老款,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按亮屏幕之后锁屏界面一览无余。 他用的锁屏是一张老照片,是两个年轻人的合照,都穿着协会华丽得扎眼的羽织。左侧的小伙儿似乎有点局促,站位和姑娘靠得很近,可能是摄影师要求的,他的身体却往反方向略微倾斜,但眼神又若有若无地落在同伴身上;右侧的那个姑娘就自然得多,大大方方地对着镜头笑,拍合照都拍出了单人照的架势。 这张照片至少拍摄于二十年前,又是通过手机拍摄的方法变成背景,像素低得一比,照片上的女孩五官中度模糊,但如果只看上半张脸,乍一眼还真会以为是贺寒吹。 “看出来了吗?上半张脸有点像。”林和光收回手机,抬起手掌横切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个分割的动作,“但说句实话,我也不怕她将来醒过来骂我,现在的你,比她漂亮很多,已经不像了。你小时候没长开,更像她,或者说像她生的女儿。” “哦。”贺寒吹心情还挺复杂,总觉得哪儿怪怪的,“所以,你最开始领养我,是因为我像师娘的女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这本书我打算放飞自我啦,所以后续出现什么剧情都不要觉得奇怪,因为我本质是个脑洞奇怪又冷酷无情(倒也没有)的女愣(……) ☆、狸奴(3) 藏了十来年的心思突然被戳破, 林和光一时不知道怎么和贺寒吹解释。他确实有些代偿的想法,类似于自己的孩子意外去世,就会选择去领养一个年岁相仿的孩子。 但他也很清楚, 这种想法对贺寒吹来说并不公平。林和光沉默片刻:“我并没有……” “没关系,都一样的。”贺寒吹第一次打断老师,闷声说, “其实,某种程度上说,或许我还要谢谢师娘。如果我不是恰好和师娘有点儿像, 大概走不出福利院了。” 林和光没有否认。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啊,算啦, 不说这个了。”贺寒吹觉得气氛过于尴尬,她其实偏向结果主义,不是很想纠结领养的原因和过程,“对了,老师,我之前去城北的时候,明确地听到了和‘狐君’相关的说法。” “……不可能!”林和光突然站起来。 “……啥?”贺寒吹吓得一哆嗦, 完全不能理解一向温文尔雅的老师缘何如此激动,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小步,认真地说,“是真的。虽然对方都是妖怪,还是间接信息,但是可以互证, 我觉得应该确有其事。毕竟妖怪社会结构比人类的混乱,如果没有个类似狐君的头领的话,他们大概天天打架没完没了。” 贺寒吹突然回想起当时听见老伏提起时,耳机那边林和光不太正常的反应,挠挠脸,“啊,我想起来了。第一次听见,是在小洋房那里,那个石膏头像提起的时候,你的反应也……嗯,有点强烈。当时我忘了,现在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林和光缓缓呼出一口气,从面部表情看,比刚才冷静一点,但他的手紧握成拳,在袖子的遮掩下微微颤抖。 “跟我过来。”他说。 ** 林和光带贺寒吹去的地方,是协会的研究所。 研究所在正对着医疗所的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5 地下,只和医疗所之间有直接的电梯连通,可能是因为不方便出去,平常也不怎么见光,研究所里边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满脸冷漠,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用实力证明自己是真的自闭。 除了进门时刷了个卡,林和光一路畅通无阻,带着贺寒吹走进了深处的一间半封闭的研究室。 门一开,贺寒吹瞬间知道了林和光之前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隔着两层玻璃和玻璃夹层里的透明凝胶,她清晰地看见,研究室的地面正中,侧躺着一只九尾狐。 和她之前瞎几把乱梦的那只大狐狸不同,这只九尾狐的体型小得多,假设忽略白得微微泛光的皮毛和雍容的九条长尾,就是只普通狐狸,最多是颜值方面比较戳智人的萌点,拍个照加上滤镜大概能在微博营销一波仙女狐。 实际上这种营销也不能成,因为九尾狐的胸口有一道狭直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锋利至极的东西以高速切开,直接破开丰厚的皮毛、肉粉色的肌理甚至骨骼。伤口边缘不断有肌肉组织新生,试图修补这具身体,但下一秒又迅速失去活性,变成灰败的粉末。 透过伤口,贺寒吹隐约能看见九尾狐胸腔里的器官,一枝漆黑的树枝从伤口钻出,很短,最多不超过十厘米,没有任何分岔的枝条,也没有叶片,有点儿像温室里培植期的那种树苗。 贺寒吹猜这根树枝的根部,应该落在九尾狐的心脏里:“它……还活着吗?” “是他。虽然读音一样,但要强调,他有知性。”林和光注视着漆黑的树枝,“二十三年前,由当时协会的天师捕获,到今天为止,算是死了吧。” 他转头,看了贺寒吹一眼,轻轻叹息,“他就是市内所谓的‘狐君’。” 信息量太大,贺寒吹脑子里一阵乱码,想问的东西太多,她一时无法分清轻重缓急,舌头都不太听使唤:“那、那现在他们说的‘狐君’是谁啊?我们这儿总没有这么风水宝地,能接连吸引两只九尾狐吧?” “所以我说,不可能。”林和光说,“九尾狐非常稀少,他们中的大多数保留了上古的习惯,对人类……或许该说是厌恶。本市的灵脉规模并不大,包括协会也只能勉强算是中型,五十年来没有任何宝物现世,没有什么吸引力。至于本市妖兽所说的……可能是虚假的名头吧,我不清楚。” “那这只九尾狐……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可能是路过。他到本地时身受重伤,吸干了一支分支的灵脉,之后又大面积地疯狂袭击人类,协会不得已才出手,毕竟我们也没有把握能胜过一只九尾狐。”林和光闭了闭眼睛,显然不想回忆当时的惨状,“很幸运,天师赢了,他的尸体被移入研究所。” “做研究?”贺寒吹又看了一眼,得出个微妙的结论,“不,我觉得,他像是个……培养皿。” “你说得没错。”林和光把视线落回九尾狐身上,“他身上的是建木。” “建木?!”贺寒吹大惊,“居然是真的?” “是真的。”林和光示意学生冷静,苦笑一下,“我当年得知的时候也很惊讶,亲眼看见时更惊讶。但确实是真的。自从颛顼帝斩断天梯,建木枯萎,仅存的种子虽然不会死亡,但也找不到合适的土壤培植,直到我们捕获了这只九尾狐。” 贺寒吹一直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但在这个瞬间,她的大脑疯狂运转,隐约有了个不太妙的推测。她把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那么,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不好说。”这个问题一出,林和光也知道贺寒吹大概推测出来了,只能实话实说,“从意识的角度看,他大概已经死了;但是如果从躯体的角度看,他还活着。‘死亡’的意志没能完全杀死他,他没有苏醒过,但是他的身体还有活性。很巧,建木的种子可以在他的身体上生长。” 贺寒吹觉得有点不舒服:“那这个建木,唔,就是生长,有把握吗?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没有。”林和光的回答很残忍,“如果这枚种子培植失败,那只能换一枚,以别的方式继续培植。” “……还用他的身体吗?” 林和光稍作迟疑,点头:“这是必要的牺牲。” 汹涌的情绪猛地涌上来,贺寒吹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和光,胸口剧烈起伏。她脑内有无数的不文明用语,够给她颁发个优秀祖安人奖章,但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堵得她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隔着双层玻璃,躺在地上的这只九尾狐,还活着,而协会也无法确定这个试验能不能成功。 为了虚无缥缈的念头,协会强行把建木种进还活着的九尾狐身体里,让他来为建木提供养料,足足二十三年。他确实无法苏醒,但也无法从外界得知他的意识活动到底还存不存在,或者还有没有感觉。 二十三年里,没有人知道胸前贯穿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人问过心脏让建木扎根痛不痛。 他只是个活生生的培养皿。 “……他没有醒。”贺寒吹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6 “协会这样做,不怕他突然醒过来吗?” “不会。”林和光以为学生真是在担心这个,本着传道受业解惑的精神,隔着玻璃指点,“你看,地上其实有法阵,凿出特别的通路,填充的是朱砂和水银。这个法阵起封印的作用,就算他能够醒来,巨量的汞蒸气也会拖慢他的行动,足够协会反应。” “……我不是问这个。” 林和光一愣:“那你在什么方面有疑惑?” “他吸干了灵脉,大面积的袭击人类,当然是错的,被杀也是活该,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是,”贺寒吹停顿一下,认真地抬头看林和光,“这样对他,让他做培养皿,到底是长达二十三年的死刑前置,还是为了满足协会上层的愿望?” “你怎么会这样想?建木是通天的道路,‘天上’的秘密,有哪个天师不想知道?”林和光觉得贺寒吹不可理喻,但他可以容忍,耐心解释,“我明白你的想法,这样做当然不人道,但他不是人。他是只九尾狐,是和我们截然不同的生物。” “他确实不是人。但他有知性,甚至可以变成人的样子。他是我们的敌人,是俘虏,但是如果一场战争结束了,有谁对有知性的俘虏做这种试验,”贺寒吹停顿一下,“四舍五入得算是反人类了吧?” 林和光满脸诧异,没有说话。 “……算了。当我胡说八道吧。我先走了。”贺寒吹扭头,在林和光开口之前先说,“我知道的,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总之林和光没追出来拦人,贺寒吹怀着复杂的心情出门,按岑行发的消息赶到宠物医院,一路走过去,长椅上全是主人和带来的猫猫狗狗,看着满走廊毛绒绒,贺寒吹迅速联想到躺在研究室里的那只九尾狐,越走表情越狰狞。 “你来啦。”岑行坐在偏僻的角落,看见贺寒吹,他把小狸花放到一边,迟疑着站起来,“……怎么了?” 没人问还好,有人问就更迷之委屈,贺寒吹脑子一抽,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岑行的领子,猛地一头磕到他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贺:I need a(安)v(慰)! 狐狸:……惹。 情人节快乐!!(但是不必告诉我你们有无男女友(x ☆、狸奴(4) 这架势岑行真没见过, 他手足无措,想拍拍贺寒吹的背或者抱她一会儿,又觉得不太文明, 但贺寒吹显然情绪不太对劲,急需他安慰。思来想去,岑行选择直挺挺地站着装死, 问她:“你不高兴吗?到底怎么了?” 贺寒吹嘴上同步装死,身体倒是很诚实,往岑行肩上又哐哐磕了两下。 岑行肩上一痛, 他很想问天师协会是不是辅修铁头功,又怕贺寒吹暴起锤他, 只能忍痛,小心地在她后脑上摸了摸,温柔得仿佛饲养员给暴躁动物顺毛。 “是协会的原因?”他猜测,“你上司又为难你了?” “……不是。勉强,啊,算是我老师吧。我和他意见不合。”贺寒吹无法和岑行描述她的憋屈,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种情绪具体由啥玩意构成, 大庭广众的也不好分享九尾狐的惨状, 她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没什么大事。算了。” 岑行理解她是不方便说,在她发顶又轻轻揉了一下:“嗯,等整理好再说吧。” “嗯。”贺寒吹觉得可还行,最后在他肩膀上使劲蹭了一下, 抬手揉揉脸,假装无事发生,“那啥啦,这只猫猫怎么样了?它的主人找到了吗?” “算是找到了。”岑行小心地坐回去,把小狸花放膝盖上,顺着毛摸,“虽然因为年龄的问题,这只猫没打过芯片,但是很巧,有护士认识它。” “三色带?” “对。”岑行点头,把编织带的一端翻给贺寒吹看,“这条三色带是手织的,上面有主人的名字缩写,很容易辨认。护士刚才已经通知主人了,说是正在赶过来,让我先等等。” “这样啊。”能立马赶过来,说明主人对这只猫猫还挺有感情,贺寒吹放心了,“所以,这个猫猫真的是走丢的?” “或许。护士说之前见主人时,主人似乎要出差,可能是寄养给了不靠谱的朋友吧。” 毕竟只是推测,贺寒吹无法评价这个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朋友怎么这么不当人,她原地看了一圈儿,只能和岑行坐在同一条长椅上,中间隔了能放下一只大狗子的空。 她刚坐下,一个女孩急匆匆地从外边跑过来,边跑边喊,且喊的显然不是个人名:“栗子!栗子——” 她的音色比较特别,就算走廊里时不时有猫猫狗狗叫两声,甚至还有个把不会看眼色的热情狗子来个对唱,呼唤声也准确无误地传到了长椅这边。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岑行腿上的小狸花,它蹭一下站起来,竖直的耳朵尖尖一颤一颤,圆润的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发出了试探一样的“喵呜”声。 “——栗子!”看见小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7 狸花的瞬间,跑过来的女孩表情陡变,从焦急变成欣喜。她向着猫伸手,狸花猫后腿一蹬岑行,迅速蹿到女孩怀里。 女孩一把搂住小狸花,也不嫌猫猫身上稍微有点脏,把脸贴在它脸上,使劲蹭了两下,小猫则伸出肉垫轻轻拍了拍主人的脸。场面十分和谐,像是什么以宠物为主角的温馨治愈片儿,又像是隔了十年以后拐卖惨案中的母子终于相见。 看小狸花的反应,就是主人没错了,但本着谨慎精神,岑行站起来,试探着问:“你是它的主人吗?” “是的是的,谢谢你!护士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说了。”女孩还没从重见猫猫的兴奋中缓过来,眼眶一圈儿都红了,她吸吸鼻子,把猫脖子上的三色带翻出来,“你看这里,我自己刺绣的,SSR,是我的名字缩写。我叫宋诗如。” 她怕岑行不信,要从包里掏身份证,贺寒吹赶紧阻止:“可以了可以了,我们信了。以及你的名字缩写好吉利啊。” “啊?”宋诗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贺寒吹在玩什么梗,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其实我很非的。那个……我可以知道你们的名字吗?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感谢一下。不方便的话,只说姓就好了。” 名字而已,贺寒吹倒无所谓,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我姓贺。贺寒吹。” 岑行就比较谨慎:“岑。” 贺寒吹暗搓搓地在心里吐槽他怎么连个全名都不愿意说,委实有些小气,对面的宋诗如则愣愣地看了岑行一会儿,忽然开口,语气犹疑,显然很不确定:“岑……岑行?” 岑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贺寒吹惊了:“不是,你们……见过吗?” “……是岑行吗?”宋诗如也觉得这种贸然认人的行为不太好,下半张脸往栗子的毛里缩了缩,“不好意思,你……方便说吗,你初中,是不是镇中读的?六班,班主任姓吴。” 镇中大名当然不是这个,只不过是因为在镇上,被当地人简称成镇中。能说出简称,还有班级和班主任的姓氏,岑行懵了:“……是。” “那就是你了!我刚才看着就有点像,但是不敢认……听见你说姓我才敢……”宋诗如摇摇头,沉浸在初中同学重见的迷之欣喜中,一脸期待地看着岑行,试图唤起他的记忆,“我当时坐你斜前面,坐了半个多学期,后来因为我喜欢和我同桌自习课聊天,被老吴调开了……你有印象吗?我当时剪了个很傻的平刘海,还被班里男生嘲笑来着。” 这是什么级别的巧合,捡了个猫都能遇上多年不见的初中同学,艺术果然源于生活。一般情况下这就是爱情的开始,贺寒吹叹为观止,自觉主动地往后退了一步,把空间让给男女主角,甚至想来包瓜子磕一磕。 然而岑行十分冷酷,表现得完全没有偶像剧男主应该有的素质:“……抱歉。我没印象了。” 贺寒吹:“……” 宋诗如:“……” “……这、这样啊。”宋诗如显然很失望,摸了摸栗子,看看岑行,再看看贺寒吹,“那这样吧,谢谢你们救了栗子,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不用了。”岑行继续冷酷,“我没有做什么,应该的。” “你是不是工作很忙啊?”宋诗如给他找了个台阶,“不好意思……是我没考虑周全。” 她想了想,扭头和贺寒吹说,“那你呢?你也没空吗?” 本来谁请客谁是大爷,但是贺寒吹让宋诗如直勾勾地盯着,莫名地觉得这个抱着猫的女孩有点可怜,她吞咽一下,没忍心拒绝:“……那好吧。破费了。” “好。”宋诗如笑了一下,如释重负,转回去看岑行,“那你……”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岑行避开她的视线,难得没像个老父亲一样对着贺寒吹交代一大堆事情,转身穿过走廊,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一大堆猫猫狗狗里。 宋诗如看着他走远,有点儿遮不住的失落,低头在栗子背上摸了两下,调整好心情,对着贺寒吹微笑:“那我们走吧。你介意吃那种轻食吗?” ** 说吃轻食,宋诗如果然带着贺寒吹到了一家轻食主打的餐厅。餐厅内部走火遍ins的北欧风,装修简洁,性冷淡用色不怎么能激发食欲,但顶灯的柔和白光一打,餐盘里一点儿油星都没有的鸡胸肉都像是小当家里的绝世名菜,blingbling地放光。 除了轻食,这家餐厅主打的就是猫猫,不同品种的猫猫在餐厅里自由地打滚、乱跑,或者干脆趴在某桌后边的分隔装饰上,偶尔惬意地“喵”几下。 现在这时间吃晚饭早了点,餐厅里大概四分之三的桌子都空着,除了贺寒吹这一桌,剩下的几桌都点了黑咖啡之类的小食,角落里还有一桌的姐妹举着个自拍杆,声音甜美,显然是网红打卡探店。 “不好意思,带着个毛孩子,只能到这里来。”宋诗如显然是常客,猫包放在身边,让栗子在桌子旁自由活动,“很多餐厅不能带宠物进去,这家店可以,还有别的猫猫,能满足栗子的社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8 交需求。” 贺寒吹一直不太能理解把吃饭和rua猫结合起来的商业鬼才,总觉得餐盘里一不小心就要飞上来猫毛,但吃人嘴短,何况这家网红风的餐厅肯定价格不菲,她赶紧摇头表示理解:“没事,我也挺喜欢猫的。谢谢你。” 宋诗如轻轻应了一声,用叉子叉了一小块鸡胸肉放进嘴里。 既然走健康轻食风,味道当然没法奢求,贺寒吹试探着尝了一块鸡胸,果断选择收回在轻食边缘试探的jiojio:“说起社交需求,栗子是出去玩的时候走丢的吗?” “不是。”宋诗如倒没回避,“我之前出差,附近没有靠谱的提供寄养服务的宠物店,寄养在餐厅也不方便。有个和我同办公室的同事说喜欢猫,可以帮我养,我就托付给她,我今天才回来。结果直到医院里认识的护士给我打电话,我赶过来的路上问那个同事,她才说其实我走的第一天晚上,栗子就跑丢了。” 宋诗如苦笑一下,“她家连阳台窗都没封啊。” 贺寒吹无法评价同事的行为,只能安慰宋诗如:“幸好找回来了。以及它运气还可以,虽然跑丢了,但是让一个很好心的奶奶捡到了,是奶奶说让我们找主人的。” “是啊,还得谢谢你们。”宋诗如低头看了看在脚边打转的小狸花,“那个,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这个问题可能太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大概)没有的话就是命,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ntm) ☆、狸奴(5) 贺寒吹直觉这个问题是什么, 立即进入应激状态,非常谨慎:“你说。” “可能是我问得太多……因为我们并不熟悉,初次见面而已。如果不方便回答, 就当我没问好了。”宋诗如难以启齿,低下头,揪了一会儿衣角, 把好好的衬衫拧得乱七八糟,才鼓起勇气抬头,“我想问问, 你和岑行……是什么关系?” ……妈的。 果然如此。 这个要慌,问题很大, 好比一把夺命弯刀架脖子上,贺寒吹完全没回答这种送命题的经验,紧张地挺直腰背,秉持多说多错的理念,惜字如金:“室友。” “啊?”宋诗如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理解的,“同居的……恋人吗?” “……” “……当然不是啊!”贺寒吹要被吓到地上去了, 大脑过热运转, 迅速组织语言,想着怎么才能不伤感情地撇清和岑行的关系,“是这样的,我只是暂时住他家而已啦,因为……嗯, 因为刚好交际圈里有人七拐八拐地和他认识。” “真的吗?”宋诗如显然不信,犹豫着说,“我没别的意思……是恋人也没关系的,我只是问问而已,就当是我对初中同学的好奇心吧。” “真的没有啦。其实我平常和他的作息都没多少重合,他好像睡得挺早,但我基本上是夜班,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在家也不怎么说话的。”本着路人的优良品质,贺寒吹不想掺和这个久别重逢的剧本,她只想嗑瓜子,“关于女友这回事,安心啦,他应该没有的。” “是吗?”宋诗如突然激动起来,过了一秒,她才反应过来,脸上瞬间通红,“不、不好意思……” “没事。”贺寒吹忍住吹口哨的冲动,开始八卦,“那啥啦,既然你都问我了,那我能问你吗?” 宋诗如点点头:“……可以的。” “应该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放轻松。”贺寒吹对这个感情都写脸上的女孩挺有好感,安抚她一句,顶着对面紧张忐忑的眼神,“你和岑行是初中同学嘛,我就是无聊的好奇心,我还挺想知道他初中那会儿是什么样子。像现在一样不爱说话吗?” “……他还不爱说话啊。”宋诗如肩膀一松,迟疑着摇头,“其实也不是,他和初中的时候,还是变了很多的。不只是相貌上,毕竟都快十年过去了,肯定有变化,更多的……是气质上吧,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刚才在医院看见,都不敢认,听见他说姓岑,这个姓少见,我才敢问。” 她抿抿嘴唇,“不过我也就是现在这样说说。其实我们当时,也不熟的。” “这样啊。”贺寒吹点头。 她纯粹是一时好奇心,没打算深挖,本来想随便找个话题带过去,但对面的宋诗如抬手,把刀叉斜斜地摆在餐盘上:“初二那半个学期,我坐在他斜前面,就大概这个位置,那时候和他稍微熟一点。后来我上课爱聊天,就被班主任调开了,然后就没怎么再说过话了。” 贺寒吹继续点头:“你刚刚说相貌和气质?这个描述有点玄乎,能详细说说吗?” “长相其实没太大变化的,就是比初中的时候成熟一点?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嘛,现在比初中的时候好看。不过,他其实一直长得很好看,”宋诗如回忆一下,低头摸了摸盘子边缘,“我们初中是在镇上读的,他妈妈在镇上开小卖部,我偶尔去买东西,见过他家里人,他和他家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69 里人长得都不像。” 贺寒吹第一反应有点遗憾,美人就这么一个,不是全家美人;第二反应又觉得理所当然,以岑行那种惊人的美貌,有一个都够她吃一箱柠檬,要是全家都这样,属实天怒人怨。于是她矜持地点点头,示意宋诗如继续。 “气质真的不好说,但我能感觉到,确实不一样。至少他现在会抬头看人,读初中的时候,除非课上回答问题或者有人主动和他说话,他从来不抬头的。”宋诗如纠结着该怎么总结,理智上她知道该用哪个词,感情上又觉得那个词不太好。过了一会儿,她挑了个折中的词。“算是……有点胆小吧。” “胆小?”贺寒吹无法理解。 “嗯,可能是因为他家里人对他不好。”宋诗如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接着说,“比如,镇中有补助,下午会发营养奶,就是那种纸盒装的。他爸妈不许他喝,都让他带回去给弟弟。” “啥玩意?”贺寒吹惊了,“不是,重男轻女就算了,这怎么还定向?!” “是真的。”宋诗如强调可信程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去买东西的时候是他两个姐姐管,二姐在哭,我问他大姐,大姐说因为他把牛奶给二姐了,被爸妈发现以后在二姐面前打他。” 家庭成员越来越多,家庭关系也越来越复杂,贺寒吹憋了一会儿:“你们……不搞计划生育的吗?” “镇上不管的,交钱就好了。” “……行吧。”贺寒吹放弃挣扎了。 “就这些了。”宋诗如说,“我也是听来的,没有面对面问过他。” 两人毕竟不熟,四舍五入属于狭路相逢,唯一的交集点就是岑行,性格特质还隔了八百里远,关于岑行的话题告一段落,桌上的气氛一时凝固,只有宋诗如那边轻轻用刀叉的声音,场面可以入选本年度十大尴尬场面,估计还能排个前三。 贺寒吹想了会儿该怎么缓解尴尬,最终决定赌一把,反正最差的结果就是更尴尬。她清清嗓子:“好,那我现在也问一个私人的问题。” “嗯,问吧。”宋诗如谨慎地放下刀叉。 “虽然是久别重逢,而且只是我自己推测而已,但你是不是喜欢岑行?”贺寒吹觉得这个描述好像不太准确,补充,“或者说曾经喜欢过?” 宋诗如手一抖,第一反应是否认:“……不,没有。” “不是喜欢,也能把这种事情记这么久吗?”贺寒吹纯粹是感慨,她的脑子没那么多九曲十八弯,除非生死攸关的紧急情况,不然对面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但她的感慨听在宋诗如耳朵里,就像是反问,宋诗如盯着对面神色如常的女孩看了一会儿,突然放松,露出个混杂着疲倦和歉意的表情。 “……是啊,快十年了。”她低垂视线,“对不起,我刚才撒谎了。我确实喜欢,至少是以前。至于记住他,其实是因为他帮过我。” 这剧情转变得可真是太快了,贺寒吹还没反应过来:“嗯?” “那时候初中嘛,其实已经有点爱漂亮了。我脸型不是很好,大光明露额头不好看,就想去剪个刘海遮一遮,”说到这里,宋诗如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妈妈带我去的那家理发店不能剪杂志上的那种,只能剪成一刀齐的平刘海,现在想想可能也还好,但当时就是觉得很丑。” “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因为那个刘海太傻了,我虽然碎嘴,实际上胆子也挺小的,所以班里很多男生借着刘海嘲笑我,反正我也不敢告诉老师。有一次我同桌安慰我没关系,等前边头发长长,再剪剪就好了,然后我前边那个男生转过来,和我说人丑就不要作妖,怎么剪都是丑。”宋诗如停顿一下,继续说,“我当时好难过啊,但是嘴笨,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我同桌帮我骂回去,那个男生就骂我同桌也丑,其他人要么跟着他一起嘲笑我们,要么当作没看见。” 贺寒吹大概能猜出剧情发展:“只有岑行不一样?” “嗯。他说样貌是天生的,没什么可嘲笑的,还说我和我同桌根本不丑。” “就这样?” “对我们来说,就这样了,但是对他来说,不是的。”宋诗如摇摇头,“他帮我们转移了注意力,那些男生集体改去嘲笑他,说他娘娘腔,说他长得像女人。我其实也很想帮他的,但我胆小……就这样了。” 她抓紧衣摆,“后来我换了座位,再后来毕业,就再也没联系过了。都在群里,但连好友都没加。” 看宋诗如的样子,对当年没能帮岑行说句话很愧疚,但她只是前一个受害者而已。 贺寒吹的眼光算是比较大众的,以她的眼光看,餐厅的光一打,还有礼貌性的薄妆加持,宋诗如是个标准的小美女,哪怕倒退到五官还没长开还纯素颜的初中时代,估计也能让春心萌动的男孩们多看两眼,至少绝对用不上“丑”这个字。至于为什么被那些男孩针对,大概是青春期男孩无处安放的恶意,或者被什么地摊霸总文学拐瘸了以至于年纪轻轻地就搞PUA。 “虽然隔了十年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0 ,很迟了,但是这和你没关系,错不在你。”贺寒吹没打算苛求受害者,她认真地说,“还有,你现在很漂亮,我觉得初中应该也不错,是小美女吧。” 异性夸漂亮可能目的不纯,同性夸漂亮才是真漂亮,一句话就打散了宋诗如的低沉情绪,她脸上有点红:“……谢谢。那,我能再问问,你……” 她看着贺寒吹,鼓足勇气,“你对岑行,有那方面的想法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说(),岑行真的是个好人……狐狸也是。小贺当然也是!这是个好人之间的恋爱故事XD (但我不是(划掉) ☆、狸奴(6) 贺寒吹傻了。 有一说一, 岑行这人从外貌到内在,除了比较自闭以外挑不出一点毛病,甚至可以完美符合田园女权择偶标准, 不像是活生生的人,倒像是个为了恋爱结婚一条龙而特意捏出来的人偶。如果把他贴到什么微博恋爱平台上,大概一半人恰着柠檬酸他, 剩下一半人嗷嗷叫着想要更多。 但贺寒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烂人,先不说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扣分点,光职业问题就是个跨不过去的坎儿。 她能住到岑行家里, 无非是因为机缘巧合,一个任务而已。他是她的保护对象, 四舍五入两人之间有雇佣关系,虽然协会没有条例明确规定不能和保护对象普通人类谈恋爱,但贺寒吹总觉得参照心理医生不许和来咨询的患者谈恋爱的规定,她敢对岑行萌生什么想法,下一秒裁定院的兄弟们就得破门而入把她拷走,顺便吊销她的执照。 除此之外,天师和普通人差得太多了, 不同的观念、不同的生活习惯、不同的衰老速度……作为朋友, 岑行当然可以理解她,但作为恋人,谁知道呢? 杀死海誓山盟的,从来不是生离死别,而是鸡毛蒜皮。 贺寒吹倒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她经常很自然地觉得岑行是个温柔的好人,愿意为他跑来跑去,但她绝不会往更深的方面想。 沉默很久以后,她看着一脸紧张的宋诗如,缓缓摇头,露出个真诚的笑容:“没有。完全没有。” 宋诗如松了口气。 贺寒吹根据她的反应推测:“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迷惘的表情迅速浮上宋诗如的脸,她真的不怎么会隐藏情绪,接下来两分钟,让贺寒吹现场观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情转变秀,从迷惘、纠结到释然,完美体现了一个女孩儿的复杂情绪。 最终,她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我想,不是的。” “……啊?” “我记得他,如果不出意外,会一直记得他为我和我同桌说话的样子。但那些都是过去的记忆而已。”宋诗如诚实地剖析自己,“说句实话,在医院认出他的瞬间,我确实想到了很多少女漫的发展,你刚才说和他不是恋爱关系,对他也没想法,我其实也有一点点窃喜,好像还有机会。” 她也说不清楚那种欣喜到底是什么,像是给自己少女时期的幻梦提供了个安置空间,又像是经年回乡,发现小时候秘密基地除了自己之外无人发觉。但她很清楚,根本没可能和一个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人再续前缘。 “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是不可能的。都快十年了,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这么多年没有一点联系,他连我是谁都没印象了,肯定也不记得当时的事情。生活不是偶像剧,没有那么多巧合和意外。”宋诗如呼出一口气,给自己少女时期微不足道的小心思画上个句号,“不过,我还是有一点开心的。他依然是个好人。” 这话说得贺寒吹十分感动,对宋诗如的好感度进一步up,她跟着用力点头,给岑行隔空加码好人卡:“是啊,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宋诗如微微一笑,玩累了的栗子在她裤腿边上扒拉了两下,毛绒绒的脸颊贴在主人小腿上,轻柔而愉快地“喵呜”了一声。 ** 栗子送回主人身边,宋诗如的事儿就告一段落。贺寒吹其实没把初中时若有实无的感情线放在心上,回想起来,宋诗如也就是个名字缩写迷之自带欧气的漂亮小姐姐,但她提的那个问题,还是让贺寒吹辗转反侧了一个星期,半夜惊醒时盯着天花板,都能迷迷糊糊地冒出乱七八糟的心思。 纠结了一个星期以后,贺寒吹做出了重大决定。 她照着模板填了个辞职报告,顺便悄咪咪地整理了自己的东西,打算等批复下来,立即离开岑行的生活。 无产阶级小贺穷得一比,住了这么久,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什么都没添,还少了一把横刀,来时一个行李箱,准备离开时连掩人耳目的网球包都不必。她蹲在床边上边听歌边整理,只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就把要带走的东西分门别类,到时候直接往行李箱里一塞就能走。 唯一的麻烦是小玉送的那套深衣,美则美矣,但既不日常又不合身,还很明显是男款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1 ,贺寒吹总不能带着它勇闯天涯,纠结来纠结去,她选择抱着飞机盒推门出去。 卧室正对着客厅,岑行刚添完今天份的零食和水果,看见她出来时还愣了一下:“起床了?” “……这都三点了。”贺寒吹心说倒也没有这么能睡,选择忽略这个话题,蹬蹬蹬跑过去,把飞机盒往茶几上一放,“喏,这个送你。” “送我?”岑行认出这个飞机盒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穿啊。”贺寒吹理直气壮,“小玉做的衣服很贵的,我也舍不得扔。” 岑行无法昧着良心说他也不能穿,想了想该怎么推辞:“这是深衣吧?我记得当时看见时挂在墙上,太华丽了,而且穿着大概行动不便……我没什么机会穿的。” 想想也是,这种绕襟大袖黑底金纹的设计,一看就知道是压迫人民的阶级敌人,以岑行平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操作,这套深衣大概只能在他衣柜里挂成传家宝。 贺寒吹沉思片刻:“你起来一下。” “嗯?怎么了?”岑行从善如流。 在他察觉不对之前,贺寒吹迅速打开飞机盒,把深衣抖出来披在他身上。 没有腰带,甚至岑行都没把手臂套进袖子里,深衣在他身上当然没有“被体深邃”的效果,反而更像是件长长的披风,两边衣襟还得靠贺寒吹抓着才不掉下去。他里边还穿的是居家服,棉质的上衣和裤子,洗得柔软平整,带着微微的橙子味儿,朴素得和深衣完全不搭。 但他撑起来了,靠美貌和身材,完美地融合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着装风格。深衣落到肩上的那一瞬间,他像是哪国的君主懒起,信手扯了外袍披在身上,慵懒随性又威仪赫赫。 贺寒吹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严肃地说:“我懂了。” 岑行眨眨眼睛,迅速调整表情和她同步,看起来略有点呆:“懂什么?” “懂衣服其实可以随便穿,主要问题还是在人身上。”贺寒吹恰了个柠檬,随手捋平衣襟,“长得好看的人怎么穿都好看。” 她没别的意思,纯粹是强迫症发作,看见衣缘上的褶皱浑身发毛,但她的动作很温柔,难得做点细致活,指尖压在衣襟上,一寸寸捋平,像是生性温柔的妹妹为兄长整理着装,又像是妻子依依不舍地送别即将远行的丈夫。 两人贴得太近,又有身高差,岑行尽力低头也只能看到贺寒吹的上半张脸。她本来是冷艳的长相,此刻眉眼低垂,密匝匝的睫毛冲淡了眉眼间冷淡的感觉,反倒隐约有种哀思,仿佛一尊刻意描摹过眉眼的美人像。 岑行心里微微一动:“你……” “我怎么了?”贺寒吹茫然地抬头,一句话把岑行心里的柔情全杀了,“我手劲儿太大了?” “……没有。”岑行还能怎么办,木着脸摇头,“你继续吧。” “没有可以继续的了,我这是手,又不是电熨斗。”贺寒吹两手扯住衣襟,尽力往后退,从远处看这个绝妙的混搭效果,“啊,感觉好像还是缺了点感觉……可能缺个长发及腰。” 岑行无法想象这是什么效果,礼貌拒绝:“还是算了。” “也是哦,虽然艺术家留长发的也不少,但总感觉会被路人盯。唉,男人也有长发的权力,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贺寒吹随口乱说,忽然想起什么,保持着那个十分艰难的姿势,“对了,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的女孩子?” 岑行不懂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沉默片刻,选择敌不动我不动。他想着该怎么恰到好处地回答这个问题,无端地看向贺寒吹,女孩的头发刚剪过,从快长到腰剪成堪堪碰到肩胛骨,漆黑柔顺的长发随便扎成低马尾,发梢卷在肩前,让人想轻轻地拉一下。 “……都可以。”岑行轻轻地说。 “那你喜欢高一点的,还是小巧一点的?”贺寒吹觉得腿有点酸,假装无事发生地走近一点。 岑行看着贺寒吹毛茸茸的发顶,一时居然无法判断她的身高在哪个范畴里:“……都可以。” 贺寒吹觉得这和没说没两样,硬着头皮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啊,你喜欢活泼的,还是文静一点的?” 岑行放弃挣扎:“都……” “不许说都可以!”贺寒吹急了,一扯深衣的衣襟,“算了,我直接这么说吧,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她不太好意思继续说,刚刚又是厉声喝止,这会儿嗓子有点劈,于是吞咽了一下,没把下半句话立刻说出来。 这一停顿,岑行一颗心迅速提起来,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他想他大概猜到了贺寒吹要说什么,他直觉应该堵住贺寒吹的嘴,但又有种隐隐的期待,像是快要冻死的人伸手触碰熊熊燃烧的火舌。 “……就是,要不要考虑一下,”顶着他无比挣扎的眼神,贺寒吹把后半句话接上,“上次我们遇见的,那个名字缩写很吉利的小姐姐?” 岑行:“……” “不要。”他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2 岑行:妈的!!!!你这个!!!爱情骗子!!!!(哭着跑进雨中) 小贺:……惹。他是不是跑错片场了? 醉鸽鸽:不知道(缓缓吐烟并且在港剧滤镜里弹弹烟灰) ☆、狸奴(7) “……好吧。”贺寒吹显而易见地失落。 岑行不能理解她在失落什么, 但又觉得应该安抚安抚。身上披着件深衣,抬手摸头的难度太高,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在贺寒吹的手腕上轻轻拍了两下。 深衣和披风毕竟不是一回事,他手一抬,衣襟立刻绷紧一截, 贺寒吹感觉到反方向的拉扯感,迅速松手,顺手把深衣从岑行的肩上褪下来。她抱着深衣, 直接往地板上一坐,低头试图把深衣折成能放进飞机盒的大小。 岑行跟着她坐下来, 试探着问:“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和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啦。”贺寒吹选择隐瞒关于岑行少年时期的信息,“你对那个小姐姐,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答,是或者不是,横竖就是一句话,但到岑行这里,他居然有点为难。他对宋诗如确实没什么印象, 但好歹一起读了三年书, 不至于完全不记得,如果非要回忆,大概能从角落里抠出点零零碎碎的东西。 然而他的神智正在被侵蚀,昼夜不息,这些记忆自动被判定为毫无意义, 同时如同潮水般浩瀚的回忆涌来,他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回忆自己平平无奇毫无亮点的前半生。 岑行在心里给宋诗如道了个歉,摇头:“完全回忆不起来。真的。” “这样啊,那还挺可惜的。” “往者不可谏,都过去了。”岑行笑笑,把话题拨回去,“所以,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啊,真的没什么。”贺寒吹不太想提,她自己也没理清楚,脑子里乱糟糟的,手上整理的动作重了点,不小心在织金的云纹上压出一道深深的压痕。她更烦躁,“唉,你就当我是闲得发慌,提前三十年向相亲角的大妈们靠齐。” 岑行含笑摇摇头,没追问,从贺寒吹膝上抽出深衣,按着之前的折痕,小心地把布料一层层折叠起来。 他很擅长干这种家务活,人又细心,动作轻柔迅捷,三两下就把一身宽大的深衣折回大小正好的方块,白皙的指尖在带着珠光的黑色面料上游走,偶尔点过金丝刺绣,像是什么介绍艺术品的纪录片儿开头,贺寒吹看着他的手都能脑补出央视走文艺风格的那几位的播音腔。 岑行的手很漂亮,让黑底的深衣一衬,就更漂亮,肤色白皙骨节均匀。这么漂亮的一双手会画画,还能任劳任怨干家务活,他现在坐在这里叠着这套深衣,将来会给一个女孩叠衣服,同样是微微低头的姿态,睫毛长得让人嫉妒。 贺寒吹忽然有点酸,吞了口柠檬汁,闷闷地说:“我辞职了。” “为什么?”岑行一惊,“你……协会那边,对你不好吗?” “不算。”贺寒吹客观评价,“协会就那样,没什么好不好的,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我就是觉得……唔,可能我不适合做这个。” “嗯?” “就是,我觉得,不熟的人我就不评价啦。就光说我认识的人,我觉得我和他们理念不合,哪怕是我的老师……” “具体怎么了?”岑行把叠成方块状的深衣放进飞机盒,完美地填满里边的空间,“虽然我大概听不懂,但你可以说说看。说出来可能心情会好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贺寒吹真的想说,这么多年下来的压抑和憋屈全堵在喉咙口,只差个开口的契机,就能涌出来。但她强行忍住,包括最后的□□,关于九尾狐的事都一起吞下去,不愿意用负面情绪吞噬岑行。 她调整一下,朝着岑行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其实也没啥啦,就是理念差太多,合不来的,再干这行我估计我早晚要被关进精神类医院。” 岑行直觉她隐瞒了什么,但不好逼问,点点头:“你觉得这样会比较开心,那就是好的。我再多问一句,辞职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没想过。”贺寒吹很诚实,理不直气也壮,“所以我才这么无聊地来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啊,要是能行,说不定我能去相亲角再就业。现在嘛,我就是无聊而已。” “是吗。”岑行不置可否。 然后就没话说了,贺寒吹假装整理飞机盒,扣回去以后指尖在盒子边上搓搓搓,好像一根发现自己擦不亮故而十分焦躁的火柴。 岑行看着她的侧脸,沉默片刻:“去看电影吧。” “啊?”贺寒吹没反应过来。 “我说,”岑行重复一遍,“去看电影吧。” “啥啊?!”贺寒吹惊了,“不是,为什么,突然说去看电影?” “你不是很无聊吗?”岑行没觉得自己的理论有问题,“那去看场电影吧。” “……” “……行吧,有理有据使人信服。”贺寒吹认输,站起来,僵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3 硬地抖抖腿,“看哪个?” ** 城南的商业区主体就是那个大厦,从老小区到商业城步行也没多远,如果从天上俯瞰,其实只隔了几条街,一边是光影流转激情蹦迪的商业城,一边就是灰败得垂垂老矣的老小区,有种怪异的对比。 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当然感觉不到,这会儿太阳还没落山,附近写字楼里的职员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也没开始,商业城显得有点空,进影院以后居然现场买票都能随便挑空座。 贺寒吹最近发愁的是辞职以后怎么才能不饿死,没心情耐心挑,随手选了排在中档的片儿,看都不看边上的可乐鸡块爆米花,直接往放映厅走。 就像售票栏里的位置,这个片儿什么方面都卡在正中,上映时间不长不短,不是新上的,但也不急着下映 ,票房也不温不火,等片头龙标出来的时候贺寒吹顺手拿手机搜了一下,评分也居中,几个逼格比较高的影评大号都懒得长篇大论。 面板平常,没有短板,换句话说就是也没特长。 贺寒吹没抱任何希望,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渐渐黑下去,又亮起来。 电影的内容也很寻常,无非是自古以来喜欢的那个套路,人妖虐恋,纠缠三生三世。第二世结束的时候前后排都有人起身离开,放映厅里本来就没几个人,贺寒吹和岑行这排彻底孤立无援,距离他们最近的人是坐在第二排的那个头。 贺寒吹扭头一看,后边也空了,只在情侣座那边有对黏黏糊糊的情侣。她把头别回来:“行吧,四舍五入包场了。” “不想看了吗?”岑行对电影没意见,但是隐约感觉到贺寒吹有点焦躁,“那我们也走?” “不了不了,看完吧,都花钱了,也没那么不忍直视。”仗着前后都没人,仅存的那几个观众也听不见,她压低声音,“实在不行还能聊聊天,对吧?” “对。”岑行也压低声音,极轻地笑了一下,“想聊什么?” 贺寒吹还真不知道能聊什么,憋了一会儿:“那就聊聊这个电影吧。我一直很奇怪,这个蛇妖为什么非抓着男主不放,按照套路,这个蛇女这么好看,蛇蛇变成的男人肯定也很好看。智人有什么好的。” 岑行斟酌一下:“你喜欢蛇?” “……” 贺寒吹很迷茫:“这是什么特殊的提炼中心思想的方法吗?” “……不好意思。”岑行也觉得刚才说的不像人话,“你继续。” “我对蛇蛇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我比较喜欢毛绒绒,大猫大狗大狐狸什么的。”贺寒吹老实回答,挥挥手,“这个不重要。扯回来啊,一般来说,我觉得人妖恋,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想了想,“其实人仙也不行。说白了就是智人不行。” 岑行很想让她不要歧视智人,但觉得自己没什么发言的资格,隔了一会儿才开麦:“人仙?” “是啊,我以前听过个故事,就是仙女和人间的纨绔子弟。”贺寒吹扭头看看前后座隔了遥遥好几排的观众,确定接下来的长篇发言不会打扰他们,才继续,“剧情挺土的,无非是仙子和纨绔子弟相识,然后仙子压着这个纨绔子弟科举做官。” “……还挺上进的。”岑行艰难地评价。 “这个纨绔子弟其实还挺靠谱的,不怎么玩裤子,最后也确实做官了。去京城之前,仙子和他说他要赴宴,很快回来,让他好好做官。然后仙子就去了。 “蓬莱瑶池,仙子在宴上大醉,三天后才醒过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她回人间的时候找不到那个纨绔子弟了。 “她没办法,从京城找到纨绔子弟的家乡,路上遇见了个老伯。仙子问老伯那个某某如何,老伯说那个人当了大官,娶了媳妇,孩子都生了一打,现在还乡,好得很。”贺寒吹看着屏幕,电影剧情里蛇女和恋人正在被棒打鸳鸯,“仙子心满意足,不去打扰,回天上去了。” “这不是个好结局吗?” “当然不是。”贺寒吹说,“那个老伯,就是进京做官然后告老还乡的纨绔子弟啊。” 岑行诧异地抬眼。 “纨绔子弟没有娶妻生子,因病回家是真的。他等了仙子很多年,终于等到了,但是他不能和她相认,因为他已经老了,仙子年轻如初。”贺寒吹转头,隔着黑漆漆的3D眼镜看岑行,“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个好结局吗?” 岑行不知道该怎么说,僵了一瞬,缓缓伸手,轻轻握在贺寒吹的手腕上。 作者有话要说:  瞄了眼评论,对时间换算好像有疑虑的比较多。这里小贺说的“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整句话都是虚指,类似于引用证明,不代表具体的换算关系,换成说“天上方七日,人间已千年”也是一样的。所以仙子在天上的那三天过后,人间可以是三十年,也可以是五十年,可以是符合故事的任何年份。 这个故事本质上只是“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简而言之就是插读者一刀,像现在这样解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4 释出来就么得意思了(摊手) ☆、狸奴(8) 放映厅里一排座位都是连着的, 之间唯一的分隔就是扶手,贺寒吹的手搭在扶手上,让岑行一握, 这个扶手四舍五入就相当于不存在,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 天气转凉,贺寒吹今天穿了件长袖, 因为坐姿,袖口往上缩了一小截,刚好卡在腕骨的位置。她不是那种瘦骨嶙峋的骨相, 但腕骨很明显,手腕上有个圆润的凸起, 刚好顶在岑行的指节之间。袖口则像是道分割线,刚好分开他的手掌,一半隔着布料略微粗糙的触感,一半则是肌肤相触。 那一瞬间贺寒吹有种被烫到的感觉,她想缩手,指尖都蜷缩起来,又觉得这么突然抽手有点伤感情, 搞得好像嫌弃岑行一样。她只能硬着头皮盯回去:“怎么了?” “没什么。”岑行收手, 指尖隔着袖口,状似无意地抚过她的腕骨,“想安慰你一下。” 贺寒吹长这么大,真不知道还有这样安慰的,脑子一抽, 顺嘴把脑内翻滚吐槽的弹幕说出去了:“你看过偶像剧吗?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是安慰什么的,应该是抓手吧。” 岑行借着屏幕那边透过来的光,低头看向贺寒吹的手,纤细柔软,骨节藏在皮肉里,只有个隐约的影子。他看的是手,脑子里冒出来的却是刚才腕骨顶住指节的感觉,那个地方微微发热,让他忍不住想轻轻抓挠一下。 “是吗?”他不动声色地收了收手指,“但是我想,太冒昧了。” 贺寒吹很想吐槽抓手腕也很冒昧,但她又不是被人看了眼手臂就要挥舞着砍刀砍手的贞洁烈女,何况岑行肯定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勾掉鼻梁上的3D眼镜:“我不想看了。你还看吗?” “出去吧。”岑行也摘下眼镜,他对所有的虐恋电影都是一个态度,那就是没有态度。 “好。”贺寒吹点头,也不摸手机开手电筒,借着一排排座椅间透过来的那一点光,猫着腰往外边走。 走出放映厅,外边已经亮了灯,贺寒吹毫无防备,让影院的过道灯扎了一下。她揉揉眼睛:“不用安慰我啦,我又没和仙子谈恋爱,也没和妖怪谈。” “那你……”岑行一顿,把后半句话吞回去,换了别的话题,“时间差不多了。在这里吃饭,还是回去?” 贺寒吹想了想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兜,摇头:“不吃了,回去吧。” 岑行没意见,点点头,跟着她往楼下走。 商业城的这栋楼顶层是影院,往下一层层的分开卖不同的东西,一层是各类珠宝,在光下边闪着一眼看就知道买不起的光。贺寒吹目不斜视地走过一个个柜台,直到她看见一个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的身影。 “怎么了?”岑行也停下脚步,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熟人?” “……不算。”贺寒吹评估了一下她和赫丽丝特得是个什么关系,“我过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她打算上去和赫丽丝特打招呼,但对方的操作出乎意料。一身黑裙的女巫看见她,愣了两秒,居然直接走过来打招呼:“真巧。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天师小姐。” “我也是。”贺寒吹礼貌地回应。 “还有您,先生。为上次的失礼道歉。”赫丽丝特对着岑行微微点头示意。 岑行也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小动作没人注意,贺寒吹的注意力放在赫丽丝特身上。女巫还是一身黑裙,款式比上次小洋房里那套日常得多,也没戴西洋特色的宽沿帽,看着就像是来度假的普通外国小姐姐,无非是颜值高了点,这么一段路走过来,好多柜台的柜员都悄悄瞄她。 看样子是从狼人的惨案里走出来了,贺寒吹机智地选择不提:“来逛街吗?” “不。”赫丽丝特摇摇头,严肃地说,“我来找梅梅。” “梅梅?她可以……”贺寒吹记得这是那个长发委地的蛇女的名字,压低声音,“变成人吗?” “短时间内可以。时间长了就需要我的帮助,我和她约定在这个时间见面。” “哦。”贺寒吹职业病犯了,随口问,“她单独出来吗?” “不。”赫丽丝特摇摇头,俏皮地眨眨眼睛,“这是个爱情故事。” “……告辞。”贺寒吹莫名其妙吃了口狗粮,赶紧摆摆手告退,赫丽丝特也没拦她,互相礼貌道别以后各走一边。 走到出口时贺寒吹忍不住回头,只看见亮闪闪的柜台之间,身着黑裙的袅娜身影一闪而逝。 “有什么异常吗?” “……没,我就是觉得怪怪的。”贺寒吹把头转回来,挠挠脸,“走啦走啦。” ** 门一开一合,贺寒吹刚换上拖鞋,鼻子突然一痒,没控制住,对着地上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尖:“什么东西啊……” 她鼻子上当然没东西,让她鼻子发痒的东西刚好飘落在拖鞋上。她的拖鞋是上次逛夜市的时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5 候买的,颜色比较炫酷,夜里自带闪光效果,四十米开外就能看见,在没有路灯的地方出行想来是只见拖鞋不见人,效果很赞。 由于这个拖鞋的颜色比较奇妙,飘在上面的东西就更明显。贺寒吹捻起来看了看,是几根细软的绒毛,抱完小狸花的那天她袖口就全是类似的东西,只不过颜色不一样,当时是偏青灰的狸花毛,现在黏在拖鞋上的是一色的纯白。 “这都能有猫毛?”贺寒吹站起来,搓了一下鼻子,“你背着我养猫了?” 岑行一僵:“没有。” “你不要紧张啊。”贺寒吹示意他冷静,“那可能是流浪猫吧,我记得阳台没封?底下还有违章建筑……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说你卫生没打扫好的意思,你家超干净的,卫生一级棒。” 岑行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不走心的夸夸:“我等会儿再打扫一下。抱歉,说是我整理的地方,但没弄干净。” “……我真的没有说你的意思啊。算啦,等下你还要做饭吧,还是我打扫吧,我总不能坐着什么都不干。”贺寒吹暂且不管鞋柜那片儿若有若无的猫毛,走到沙发上坐下,犹豫一会儿,“对了,我有事想和你说。” “嗯?” 这个事情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辞职以后得搬出去,但顶着岑行无辜且探究的视线,贺寒吹就是觉得难以启齿。回来的路上她做了一路心理建设,结果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她又有点说不清的纠结。 但是非说不可,她不觉得她有资格赖在岑行家里,贺寒吹纠结得脸都皱起来,憋了半天,才吐出个毫无意义的开头:“那啥啦……” 后半截话没能往下说,岑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虽然是自带的铃声,听在贺寒吹耳朵里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她松了口气:“你先接电话?” 岑行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没有拒绝,也没在贺寒吹面前接电话,径直走回房间,还把门关上了,贺寒吹只听见一声轻柔得有点疏离的接电话常用语气词。 她在岑行家里住了这么久,连他的房间都进去过,这还是岑行第一次在她面前回避,且还是浑身写着拒绝的回避法。 “猫猫祟祟的,干什么呢。”贺寒吹突然有点心情复杂,想着等会儿的晚饭都不香了。她侧过头,在沙发扶手上磕了几下额头,继续组织语言。 这个电话有点长,长得贺寒吹都把短短两句话拆开并拢重组了十几次,岑行才从房间里出来,表情没太大变化,眉头却微微皱着,一开口就说:“如果我不在,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贺寒吹大惊失色,心说这男人难道会读心,没等她回答,岑行的话已经接上了,直接给她当头来了一锤。 “我得回父母那边一趟。明天就走。”岑行顿了顿,“不提这个,你刚才想和我说的事情是什么?” “我的事情可以等会儿再说。”出于一种不好解释的心态,贺寒吹假装失忆,把搬出去的事情一脚踹飞,“你怎么突然要去你父母那里?” “刚才是母亲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具体没多说,听起来很急。”这方面岑行倒没回避,有什么说什么,“我猜,可能是她供的‘狐仙娘娘’有什么指示吧。” 这个消息可真是太劲了,贺寒吹激动起来,直接忽略岑行为什么平常从来不提父母,以及提起来为什么用“母亲”这样日常对话里略显怪异的称呼,她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 岑行傻了:“……啊?” “就是,你妈妈不是供了个狐仙娘娘嘛。说实话我不太信真是狐仙,我觉得要么是她被装神弄鬼卖护身符的那种江湖骗子骗了,要么是被山里的狐妖骗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可以帮忙看看的。”贺寒吹循循善诱,“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除此之外,虽然我的刀断了,但我还有符,也可以保护你的。” “也不是不可以。”岑行想的是另外的问题,“但我是回父母那边,不是拜访朋友。你和我回去,我该怎么介绍你?” 贺寒吹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输出什么:“我可以假装是你女朋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岑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最喜欢的土味剧情要来了!我永远喜欢假扮恋人被迫这样那样演亲密关系的剧情_(:з)∠)_ ☆、野狐(1) “……对不起。”贺寒吹第二十八次道歉。 “没事。”岑行第二十八次原谅她。 “真的对不起。” “真的没事。” “对不起!!!”出了高铁站, 贺寒吹一把抓住岑行的手臂,用满含热泪般的声音说,“我知道错了,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吗?”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当时说可以假装前女友真的是脑子一抽, 鬼知道岑行经过一番长达三秒的深思熟虑之后,居然点头答应了。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岑行老家那个镇还只需高铁二十分钟,贺寒吹就这么背着一个小背包, 被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6 岑行拖回了镇上。她不敢在高铁站外面嚎,怕热心群众以为岑行搞拐卖然后报警,只能扯着岑行的袖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试图用眼神进行感化。 岑行丝毫不慌,就着被扯袖子的姿势,向贺寒吹的方向侧身, 微微低头, 和她对视。 互相瞪了大概一分钟,贺寒吹又觉得眼睛酸,火速认输,垂死挣扎:“或者我现在换个身份,说是你的朋友行不行?” “你觉得呢?”岑行叹气, 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强求,“其实没关系的,我也不信真有狐仙娘娘。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去买车票。” 自己说要回去是一回事,岑行真要买车票打包送她回市区就是另一回事,出于一些剪不断理还乱且不好描述的理由,贺寒吹果断拒绝,拍拍肩上的背包带:“没事,我觉得可以,不就是假扮女友吗,我可以,我能行。” 岑行微微一笑,没拆她的台:“走吧。” ** 在高铁站外边豪气干云,等真的到了岑行父母家门口,贺寒吹还是有点怂,不至于缩在岑行身后,但背包带子长出来的那一截被她捏在手里不断揉搓,扯得背包带都有点一边长一边短的架势。 之前和宋诗如闲扯的时候还是有点相关信息,比如岑行父母家在镇上开小卖部,贺寒吹估计他们家的家境应该还行,现在到门口一看,情况应该□□不离十,不然也交不起多生仨孩子的罚款。 说是镇,其实更偏向农村的感觉,除了类似市里的居民楼,离主道远一点的地方就有很多自建房。面前的也不例外,三层楼带半层阁楼,还有个院子,院门大敞,能看见院子里堆的柴,一条大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太阳底下,边上有个女人在大木盆里奋力搓洗着被单。 一边是带有现代特色的小楼,一边又是纯手动,贺寒吹觉得这个画面有点迷,忍不住扭头看岑行,瞎输出缓解尴尬:“你家还挺大。” “不算。”岑行谦虚地摇摇头,带着贺寒吹迈进大门,对着正在埋头搓被单的女人叫了一声,“姐姐。” 女人一惊,猛地抬头,看见岑行时愣了一下,回了一声“阿行”,看贺寒吹时更愣:“这个妹妹是……” 岑行抿抿嘴唇,没好意思说,在心里演练了两遍才说:“是我……” “我是他女朋友!”贺寒吹听着都要急死了,强行一把搂住岑行的胳膊,朝着女人甜甜地笑笑,“我刚才听见了,是姐姐吗?我姓贺,我叫贺寒吹。” “哎,对,我是他二姐。”女人连忙站起来,有点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手,“叫我姐姐,或者宜娣,都可以的。哎,快进去坐一坐,爸妈都在的。马上吃饭了,等我洗完衣服去烧饭。” 岑行看了一眼木盆:“洗被单?” “对啊,给阿耀洗的,他在床上吃东西,弄脏了。你们先进去,先进去。”岑宜娣扭头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声,“爸,妈,阿行回来了!” 岑行没有拒绝,从贺寒吹手里把手臂抽出来,改成在她的手腕上握了一下:“走吧。” “哦。”完全是客场,且还暂时没有个妖兽可以爆锤,贺寒吹自觉进入节能模式,不发表任何意见,让岑行带着往屋里走。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点别扭。 快进门时她终于弄明白了别扭的地方在哪儿。结合宋诗如之前透露的信息,再从称呼看,“阿耀”应该就是那个蹭岑行营养奶喝的倒霉弟弟,既然岑行上初中时都能喝这种调制乳了,至少也得有五六岁,为什么到今天还让姐姐帮忙洗床单? 从小到大都自己洗衣服的小贺百思不得其解,跟着岑行走进屋,听见岑行打招呼时一个激灵。 自建房的一楼格外宽敞,大半的空间都是客厅,摆着沙发、电视之类客厅需要的家具摆设,还有两株绿植。西北面的墙上挂着个类似神龛的东西,两边都有垂帘,面朝东南方的大门,这会儿小帘子拉着,看不清里边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贺寒吹不会看风水,也太不懂设神龛之类的知识,只知道个大概,但她一进客厅,看见神龛的瞬间,条件反射地觉得那个东西有问题。幸好横刀在砍九头鸟的时候就碎了,她也没法带刀过高铁安检,否则这会儿肯定得在包里嗡鸣。 她盯着那个神龛,都没注意岑行和父母说了什么,只听了个大概,知道岑行他爹确实姓岑,他妈则姓王。 “……小贺?小贺?”王女士注意到贺寒吹好像在走神,叫了她两声,“不要站着了,过来坐。” “……啊?哦,谢谢。”贺寒吹从善如流,跟着坐到侧面的小沙发上,刚好和岑行边上。 “你是我们家阿行的女朋友哦,那我要问问你的。”王女士笑眯眯的,“刚才阿行说,你家里是市里的,那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这就开始查户口了,贺寒吹手足无措,挣扎着扭头看了一眼岑行。 “没关系,实话实说就好了。”岑行倒是很冷静,在她手臂上安抚地轻轻拍了一下。 他这么说,贺寒吹就不慌了。刚才坐高铁的时候她确实太紧张,满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7 脑子乱码,都忘了和岑行互通有无编个合适的身世出来,毕竟她的工作确实不太好直说,但转念一想,反正她是来保护岑行的,又不是真要和他谈恋爱,压根就不是鸳鸯,怕什么棒打。 她顿时不虚了,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王女士愣了,“什么意思?” “我是福利院出身的。我小时候被扔掉了,所以我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哦……这样啊,可怜孩子。”王女士明显冷淡了一点,“那你呢,你现在做什么?忙不忙?” “自由职业吧。”贺寒吹想了想该怎么以普通人的方式描述,“有时候比较闲,有时候事情又很多。” 王女士又肉眼可见地冷淡一点:“那你工资有多少?” 贺寒吹惊了,心说怎么初次见面就能问这个,开始紧急回忆:“不确定,多的时候……” “好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岑先生突然开腔,拍在王女士手臂上,“查户口啊,这种问题也好问的?人家小姑娘第一次来家里,你问这个?” “哎哟,是我不好,不好意思啊,小姑娘。”王女士一副懊悔的样子,把果盘往贺寒吹那边推了推,“吃水果,吃水果。” 贺寒吹礼貌道谢,又摇摇头,想了想:“那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啊,可以的,你问。” “那个。”贺寒吹指了指神龛,调整一下表情,努力使自己像个傻乎乎的天真少女,“那个是供佛的吗?我在市里没看到过真的,只在电视上看见过。” “真的是城里人,这都没见过啊。这个啊,要供佛供菩萨可以,供三清也可以,但我们家供的不是这个。”王女士看了神龛一眼,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是狐仙娘娘。” “狐仙娘娘?”贺寒吹继续装天真少女。 “对,就是狐仙娘娘。狐仙娘娘和佛啊菩萨啊不一样,要去狐仙庙里请的。” 岑行突然抬头,看向王女士。 “狐仙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贺寒吹没发现身边这个男人的小动作,还在装,“阿姨可以带我去看看吗?我想去长长见识。” “可以的可以的。”女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奇怪,刚才知道贺寒吹是个从小被抛弃的倒霉孩子,王女士还各种看不上她,但一听她对狐仙有兴趣,王女士立即觉得这个肯定拿不出多少嫁妆的女孩勉强也还能看得上眼。 于是她亲手给贺寒吹剥了个橘子,“今天不行,狐仙娘娘看时间才出来的。明天我带你去。” “好,那可真巧。”贺寒吹从王女士手里接过橘子,自然地分了一半塞岑行手里,剩下的自己吃了,“谢谢阿姨。” “哎,好,好。”王女士心满意足,有种迷之传教成功的爽感,“小姑娘,你要不要听听狐仙娘娘的事情?” 贺寒吹正愁怎么从王女士嘴里撬有关信息,立即点头,十分好学:“好啊!” “好。我和你说啊,我们家的狐仙娘娘是我十年前请来的,灵得很。阿行和你说过的吧,我们家开小卖部的,之前生意一直不好,幸亏我请了狐仙娘娘,之后生意突然好起来了,新房子也盖了,前几年把店面盘出去……” 一说起狐仙娘娘,王女士简直是滔滔不绝。坐在她边上的岑先生看起来不太信这回事,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发表意见,任由王女士继续传教。 贺寒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剥了第二个橘子,分给岑行时发现他的视线也落在那个神龛上。她用手肘捅了捅他:“怎么了?” “没什么。”岑行摇头,迅速收回视线,密匝匝的睫毛瞬间垂落。 ☆、野狐(2) 接下来王女士一直在进行传教行为, 具体内容无非是她如何如何辛苦工作同时虔诚供奉,狐仙娘娘如何如何灵验,后半部分贺寒吹全程没听, 全凭本能偶尔应一两声。直到岑宜娣晾完被单进来洗手作羹汤,顺便上楼把弟弟叫下来,王女士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从楼上下来的是个大男孩, 头发乱糟糟的,睡意朦胧,居家的T恤长裤外边随便套了件蓝白校服外套, 看得出这件外套饱受折磨,不仅皱巴巴的, 袖口磨出毛边,背后白色的部分还有不少黑蓝两色的圆珠笔印。 看到岑耀的瞬间,贺寒吹算是明白了宋诗如当时说的“和家里人都不像”是什么意思。 平心而论,这一家人都挺好看,哪怕是迈入中老年人行列的岑先生和王女士,撇开脸上没法遮掩的岁月风霜,单看五官, 倒退到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时候, 大概也是十里八乡能让人多看两眼的精神小伙和漂亮姑娘。岑耀的长相则集合了父母的优点,肤色健康,五官位置恰到好处,就算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也能投稿去磕颜bot一战。 但就是不像。完全不像。 一开始贺寒吹还以为岑行的父母是年龄问题, 二姐则是性别问题,但是看见岑耀,她放弃挣扎了,承认岑行放在他家里就是很特别,也好看,但好看得和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8 家里人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寒吹研究的视线太明显,岑耀站在楼梯口揉了两下眼睛,转头看向她,眨眨眼睛,又扭头看父母:“这谁啊?” “没礼貌!”王女士意思意思训斥一下,介绍,“是阿行的女朋友。” “哦,女朋友。”岑耀又扭头看了贺寒吹一眼,面部表情迅速变化,先是难以置信,然后又变成轻蔑。他转向岑行,“你眼光不行。” ……兔崽子你他妈的是不是兄控?! 贺寒吹忍住上去暴揍他的冲动,故意转向岑行,泫然欲泣:“我真的配不上你吗?” 岑行被她的极限操作惊得肩膀一僵,状似无意地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把话掐头去尾抛回去:“没有,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贺寒吹也肩膀一僵,浑身鸡皮疙瘩紧急集合,她脖子一缩,视线往岑耀的方向一移。 视线对上的瞬间,岑耀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嫌恶,使劲儿把头别回去,十六七的大男孩硬生生扭出一股娇憨,贺寒吹甚至还隐约听见他“哼”了一声。 ……妈的,你果然是个兄控吧?! ** 由于之后吃饭时岑耀故意坐在离贺寒吹和岑行最远的位置,以及吃完他就上楼,没参与后续的饭后谈话,是不是兄控这个话题只能不了了之,但在长达一个半小时的闲谈里,贺寒吹对岑行的家庭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总体来说,这个家庭是由王女士操持的,这位观念朴素的劳动妇女不仅生了四个崽,还通过早期的小卖部交了超生的罚款且养大自家崽崽。据她所说,“狐仙娘娘灵验”,所以家里的生意蒸蒸日上,目前已经不需要早出晚归,主要经济来源改成了盘出去的店面房以及居民房的收租。王女士四舍五入也算个女强人,要有点爱恨情仇,八成能上个《知音》什么的,在妻子的强力压制下,岑先生没有存在感好像也情有可原。 至于四个孩子,大姐早年就嫁出去了,不仅“嫁了个老实人”,还为家庭添了一大笔彩礼收入。二姐目前处于待嫁状态,暂且还没定好人家,但是根据今天洗衣做饭的任劳任怨程度看,贺寒吹觉得在岑耀上大学住宿舍之前,这位姐姐恐怕得一直在家当免费保姆。 重男轻女这回事自古有之,又是在农村,而且还是别人家的事,贺寒吹勉强还能忍,然而很神奇,同样是儿子,王女士的关注点全程都在小儿子身上。中途贺寒吹试探着问了几个有关岑行的问题,然后发现王女士对岑行的初中生活了解程度,可能还不如就和岑行做了半个学期前后桌的宋诗如。 这就很微妙了,贺寒吹百思不得其解,洗完澡以后坐在卧室地板上复盘,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即抬头,看见的是换了睡衣的岑行。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你……” “你先说吧。”岑行十分自觉,“我没什么要紧事。” “哦,那我先说。”贺寒吹不和他谦让,皱了皱眉,“先说好,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你们家的家庭情况……家里一直是你姐姐干活吗?今天你姐姐很辛苦。” “以前我也会帮忙。”岑行没有回避,“但是很久没回家了,我不太确定该怎么去帮忙。” “很久没回家?”贺寒吹要素察觉,“为什么?” 岑行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太忙。而且也不知道回家做什么。”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联想到王女士的态度,贺寒吹又觉得可以理解。正常人类总有点社交需求,对着同事同学之类约等于陌生人的还好,在家还做透明人,想想都觉得浑身发毛。她很想顺势深挖,问问岑行他父母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包括定向重男轻女这回事,但这个问题问出来一时爽,答题火葬场,她不忍心揭岑行的伤疤,也不忍心强迫他回忆不那么美好的过去。 纠结了大概两分钟,贺寒吹选择放弃:“我没事啦。你刚才想说什么?” 岑行的问题出乎意料:“为什么坐在地上?” “因为这是你的房间啊,我能直接往你床上坐吗?”贺寒吹理所当然,“没事啦,我觉得地上不脏,坐着挺舒服的。” “我太久没回家,这间房间也是刚整理的。而且因为……算是误解的关系吧,不会特意整理第二间。”岑行理清楚她的逻辑,低声说,“抱歉。” “没事啊。”贺寒吹完全没当回事,夜里出任务的时候连桥洞都睡过,现在有个四面挡风的房间已经属于优良待遇了,她站起来,“你有多余的被褥吗?我睡地上……” “不行。” “啊?”贺寒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居然被岑行打断了,她有点懵,茫然地重复,“我睡地上就可以……” “不可以。”岑行再次打断她,难得强势一次,都没和她继续扯,直接打开立柜,抱出那床备用的被子,在地上缓缓平铺。 在他把被子铺平之前,贺寒吹做了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她直接跳到了被子上,左右一卷,把自己裹成了像是蚕蛹又像是寿司卷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79 的东西,被子角卷在内侧,紧紧攥在她手里。贺寒吹向上抻了两下脖子,只露出一个头,理不直气也壮:“你的被子很好,下一秒就是我的了。现在你可以去床上睡了。” 岑行诧异地低头看她。 贺寒吹无所畏惧,勇敢地盯回去。 互相瞪了一会儿,岑行忽然笑了。他基本上没什么情绪,笑起来也不外露,是那种很端庄又标准的微笑,整个人的气质用文字具象化就是“中正平和”。但在这个看起来和以前的微笑也没什么不同的笑容里,贺寒吹居然感觉到了一点无法描述的嘲讽。 “你喜欢这床被子?”岑行平静地问。 “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贺寒吹梗着脖子回答,“我和我的被子,一刻也不能分割!” “你确定?” “我确定!” “……好吧。”岑行屈服了。 他保持着刚才往地板上铺被子的半蹲状态,手臂缓缓擦过被面,进入被子和地板之间的空隙,换算在贺寒吹身上大概是蝴蝶骨和膝弯。 贺寒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连着被子一起悬空,但她之前把自己裹得像是个蚕蛹,俩手缩在被子里,连伸出来搂住岑行的脖子都不行,只能凭借脑子里仅存的那一点力学知识,尽可能靠近他,让他能抱得省力一点。 这个连被子一起运输的操作可真是太骚了,贺寒吹脑子里一团浆糊,又怕乱动会破坏重心,浑身僵硬地缩在被子里,勉强抬头看岑行。 美人就是美人,这个从下往上的死亡角度也是美人,距离一近,贺寒吹清晰地感觉到岑行的皮肤有多好,痘印闭口一概没有,连毛孔都看不到,简直是肤如凝脂。他的下颌线也很优越,明晰流畅,下颌角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于粗犷,也不至于过于柔和显得女气,就是这会儿绷得太紧,好像在咬牙忍耐。 ……忍耐? 他在忍耐什么? 贺寒吹搞不懂脑子里为什么会跳出来这个词,后背碰到了什么柔软厚重的东西,视角也低了不少,平视大概能看见窗沿。 哦,是被放到床上了。 她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把视线转回去,在那个瞬间擦过没来得及起身的岑行,像是刻意和他对视。 在她的注视下,岑行一僵,一点红晕从耳尖烧起来,迅速蔓延整只耳朵,和原来的肤色一对比,有种异样的可爱,像是个警报器一样透露了主人的情绪。 “啊。”贺寒吹看着他的耳朵,平静地指出,“你耳朵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岑行咬牙是因为要抱人,连带一坨被子无处下手,得使点劲_(:з)∠)_ ☆、野狐(3) 岑行像被扎了一下, 整个人仿佛戳到了爪爪的龙虾,猛地后弹直起腰。他退了两步,抬手摸在耳朵上, 摸到的果然隐隐发烫,但他不想承认,微微颤抖的睫毛下边视线游移, 话都说不利索:“有、有吗?” “有,真的有。没骗你。”贺寒吹在被子卷里蠕动两下,努力把上半身抻出来, 坐在床上,“现在情况是这样的, 出于一个姑且还要点脸的天师的羞耻心,我不能跑你父母家占你的房间,完事还让你睡地上;同时因为你是个好人,你也不愿意让我睡地上。” “……所以?” “所以,”贺寒吹拍拍身边那床被子,微笑,“只能一起睡床了。” 岑行愣住, 放在耳朵尖尖上的手都忘了放下, 保持着一个略显怪异的姿势,配合呆滞的表情,给人的感觉介乎被一个天雷劈傻的倒霉兄弟和就要嫁给六十老汉对镜梳妆时不免悲从中来的妙龄少女之间。 “我们没法互相说服,但也没法阻止对方睡地上。如果有谁不遵守约定,半夜溜到地上去, 对方也可以溜到地上,所以最坏的结果是一起睡地上,还不如一起睡床。”贺寒吹说完这段有点拗口的话,分析完利弊,思考该补充点什么,看着床边的男人,“你放心,对着祖师爷发誓,我一定管好我自己,不对你做出任何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 她一脸严肃,甚至还抬手握拳,在胸口比划了个发誓的姿势,睡衣因此往下滑了一截,露出纤细的小臂,腕骨玲珑,岑行忍不住估了一下,可能一握能把她两只手腕一起抓住。 她的身体也很纤细,从腰开始往下埋在成卷的被子里,只露出睡衣松松垮垮的上半身,让人想起小美人鱼的标准姿势,不管礁石往下是怎样有力的鱼尾,上半身都轻轻巧巧,蝴蝶骨和锁骨清晰明了,单薄的肩头像是一个浪头就能打碎。但贺寒吹满脸认真,信誓旦旦地对着个成年男人说那些怪话。 这场面有点滑稽,岑行无声地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小心地展开另一床被子,和贺寒吹拉开距离,简直是缩在床边:“嗯,我相信你。” 他都坐到床上了,贺寒吹觉得大局已定,但她从没和一个男人睡一张床过,气氛好像有些许尴尬,干脆转移话题:“其实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在你房间里稍微看了一下。摆在书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0 柜上的那个我看了很久,好可爱啊,镇上有卖的地方吗?” 岑行看了一眼。说是书柜,其实里面压根没留一本书,更像是个杂物柜,上边唯一还能算得上可爱的是几个羊毛毡,大小能被六七岁的小朋友完全握在手里,分别用玻璃盒子罩着。玻璃盒子上好几道划痕,显然饱经岁月风霜,但里边的东西干干净净,隔着磨花的玻璃看,别有一番风味。 岑行沉默一下:“想要?” 一般来说身体健康的成年男女躺在同一张床上,说出这两个字总感觉接下来的画面要和谐,但岑行的语气太平静,贺寒吹也没往那方面想,自然地点点头:“嗯,我觉得很可爱。可能因为我手残,对这种一看就要花时间的精细的东西很有好感,我可以不会戳,但我必须拥有。” “……不是买的。” “啥?” “不是买的。”岑行有点微妙的羞涩,顿了顿,低声说,“嗯,我自己戳的。” “你还会戳这个?!”贺寒吹惊了,不顾床上礼仪,转头盯他。 “嗯。”岑行被这个炽热的眼神盯得身体僵硬,竭力解释,“我高中的时候做的。那时候住校,只有寒暑假回来,除了帮忙以外没有事做,就做这个。” “没事做?”倒不是性别歧视,但贺寒吹认识的十六七岁的男孩一个比一个向往自由,她想不通到底得多闲,才能让一个正在生长发育精力旺盛的大男孩选择素手戳毛毡,“不出去玩吗?” 岑行克制地摇摇头:“我没什么朋友,出去也没意思。” “……这样啊。”贺寒吹意识到可能无意间戳了他心里的伤口,赶紧转移话题,“那啥啦,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但你可以送我一个吗?” 她纯粹是随口说说,没打算真要,只是转移一下岑行的注意力,改天他到知乎著名话题“有个憨批室友是什么样的体验”下边挂她她也认了。然而岑行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贺寒吹不敢相信:“真的可以吗?” “嗯,反正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岑行说,“喜欢的话拿走吧。” 贺寒吹一喜,很想掀了被子下床去仔细挑挑,但这个行为有点过于上赶着,她只能压抑着欣喜:“谢谢你,你真的是个……” “不必了。”岑行打断她,又往床边缩了缩,“睡吧,我关灯了?” “好。” 轻轻的一声“嗒”,听得出这个房间的开关好几年没按过,灵倒是很灵,头顶的灯立即熄灭,卧室里暗下来。一暗,视觉受限,听觉反倒变得敏锐,贺寒吹缩在被子里,听得见隔壁调整被子时略微的窸窸窣窣。 她躺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换了好几个姿势,等到岑行那边都没声了,她还是睡不着。贺寒吹纠结片刻,干脆朝着旁边翻身,隔着两床被子看岑行。 众所周知,智人没有夜视的能力,但是天师体内的回路脉络是通的,相当于能被灵力强化,她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在一片漆黑中看清岑行的轮廓。 岑行安然地平躺着,呼吸均匀,侧影漂亮得像是幅工笔画,长长的睫毛格外明显,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贺寒吹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手贱,悄悄地把手伸出去,隔着被子,在他肩上戳了戳。 岑行的睫毛大幅度地颤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睛:“嗯?” “没睡吗?”贺寒吹没想到这样轻轻一下都能把他叫起来,赶紧往被子里一缩,迅速闭上眼睛,“没事,晚安。” 岑行莫名其妙,侧头看了她一眼。女孩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下颌卡在被子边缘,紧紧闭着眼睛,颤动频率不太正常的睫毛倒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他忽然微笑:“晚安。” ** 王女士不愧为白手起家养活四个崽的女强人,说到做到,说了要带贺寒吹去狐仙庙,那就是真去,第二天一早就上楼来敲门催起床,吓得贺寒吹一个原地弹跳从被子里钻出来跑去洗漱。 岑行比她慢一步,只能等她先解决仪容仪表问题,贺寒吹洗漱完出来,他才刚换好出门的衣服。他显然没睡醒,边走边揉眼睛,趿拉着拖鞋从贺寒吹身边走过去,身边的女孩忽然开口叫住他。 “怎么了?”岑行乖乖立定,眼前还没完全清晰,忍不住又揉了两下。 贺寒吹没说话,趁岑行现在约等于神志不清的状态,近距离地观察他。 从初次见面那个尴尬场面开始,她就知道岑行在美貌上的优越性,现在一看确实优越。普通人卫衣长裤配拖鞋,顶着一头睡乱了的头毛,再加一脸没睡醒的颓废表情,突然被前置摄像头照到都能吓得自己后跳出圈,但岑行就算是这个居家得毫无修饰的造型,也是漂亮的,甚至因为眼睛底下略微的黑眼圈和乱翘的头发平添了几分柔弱又可爱的感觉。 贺寒吹忍住了没踮起脚搓搓他的头:“昨晚没睡好吗?” 一整夜贴着床边,且必须保持平躺的姿势,能睡好才是见鬼,但岑行没说,只摇摇头:“太久没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1 回来,可能有点认床。” “这样啊。”贺寒吹信了,想伸手替他把翘起来的头发压平,想了想,只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回来再睡会儿吧,辛苦了。” 岑行困得不想多说,点点头,有一脚没一脚地把自己拖进洗手间。 和他们俩没睡醒所以慢吞吞的状况不一样,一想到是供奉狐仙娘娘,王女士精神得像是要去春游的小学生,吃完早饭以后顶着风上山,一头卷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都丝毫不惧。 贺寒吹拉着岑行跟在后边,看看山路上三三两两走过的人,发现她好像犯了个错误。 这条山路只通往所谓的狐仙庙,边上最多有几片田以及野蛮生长的果树什么的,看这些上山的人衣着整洁,手里拿的也不是农耕工具,显然不是去搞农业活动,那就只有一个地方能去。贺寒吹原本以为这个“狐仙娘娘”是农村中年妇女搞出来的,大概率是小范围封建迷信活动,这样一看,反而更像是已经形成了民间信仰。 她开始没话找话:“这里风好大啊,上山都觉得好难。” “哎呀,你不能这样说的。风是狐仙娘娘的考验,你自己听,风里是不是有声音?是狐仙娘娘在叫。”王女士停下脚步,严肃地纠正贺寒吹,然后又朝四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说小孩子不懂事之类的话。 贺寒吹跟着停下脚步,听了会儿风声,然后继续往山上走,暗搓搓地压低声音问边上的岑行:“这就是狐狸叫?” 岑行无法回答这个鬼问题,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 “难道狐狸不是这么叫的吗?”贺寒吹掐尖嗓子,“大楚兴,陈胜王——” 岑行:“……” 作者有话要说:  fu狸:秦朝狐狸才这么叫!!! 淦,上章你们怎么肥四!!都说了是被子一大坨不好下手,关小贺的体重什么事啊!!!我要律师函警告了(喂) ☆、野狐(4) 所幸山上风大, 王女士又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和背后两个年轻人隔了大概一米多,听不清后面在玩什么梗。贺寒吹就一直顶着风, 压低声音和岑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走到狐仙庙附近。 可能是因为地形和植被密度不同,刚才山道上风这么大, 半山腰的狐仙庙前又很平静,风吹过去只能让树叶飘两下。这个景象在王女士看来当然是狐仙显灵,转头和贺寒吹说:“这里风小了是吧?刚才路上都是狐仙娘娘布的法术, 到这里说明你心诚,就不让风吹你了。” 贺寒吹看了眼庙门, 摸摸卫衣兜里的符:“那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的。”看她满脸都写着着急,王女士还以为她是急着入教,十分满意,“来,跟在我后面,进去以后不要乱看。” “嗯嗯!” 应当然是这么应,一进去, 贺寒吹仍然迅速扫视一圈, 大概摸清楚这个庙的构造。从残存的装饰看,所谓的狐仙娘娘庙应该是后来改称的,在此之前这里是个正儿八经搞民间信仰的庙,祭拜的可能是山神也可能是土地,但现在祭台后边坐着的泥塑换成了三只狐狸。 泥塑匠的手艺还不太行, 三只狐狸不同程度地嘴歪眼斜,穿着的衣服也是朝代混搭的女装,然而用色鲜亮,大红大绿往身上怼,贺寒吹甚至怀疑这三个泥塑在夜里能荧光。唯一看得过去的地方是姿势,三只狐狸都微微低头,点着金漆的眼睛像是在注视祭台下方的信徒。 祭台前面则是三个蒲团,和台上放着的香炉一一对应,不少人进门来拜一下就出去,站在祭台边上的神婆眼皮都不抬一下,直到王女士开口:“三仙姑!” 神婆终于动了,走到王女士面前:“和以前一样?” “不是,要多一点。”王女士从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神婆接了信封,用两根手指测了一下厚度,收到宽大的袖子里,又抬眼看王女士背后:“是哪个?” 她一抬头,刚好和贺寒吹正面对视。这个被叫做“三仙姑”的女人一身黑衣,头上还披了块像是头巾又像是披肩的东西,长度一直拖到腰后,本来年纪和王女士应该差不多,脸让阴影一打,反而显得年龄不明,还多了点儿阴森森的感觉。 但她身上确实没有妖气,一切正常,贺寒吹不能对装神弄鬼的普通人动手,只能叹了口气,继续听王女士和神婆胡扯。 王女士像是刚犹豫完怎么答,伸手一扯贺寒吹的手肘:“是这个,我……哎,我家儿媳妇。” 贺寒吹惊了。 岑行也惊了,磕磕巴巴:“我钕汪片和她……” “你什么你?小姑娘都带到家里来了,你还不和她结婚啊?”王女士瞪了岑行一眼,又推推贺寒吹的肩,“没事的哦,让三仙姑给你抽个签,看看运势。” 签筒就在祭台边上的小桌子上,估计还是花了钱的老顾客才有的高级待遇,贺寒吹跟着神婆走到边上:“这个怎么抽?” “随意,一切都随意。”这会儿神婆和刚才摸信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2 封时截然不同,眼睛半睁半闭,语调飘忽,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心诚则灵,狐仙娘娘看着你。” 贺寒吹心说有本事她出来对线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随手拿了一支签。翻过来一看,签文是朱漆涂的,但字太潦草,贺寒吹认不出来。 神婆也没解释,看了一眼,把签放回签筒,带着贺寒吹走回去。 “怎么样?”王女士赶紧迎上来,贺寒吹注意到她的手紧握成拳,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都好,一切都好。”神婆语调飘忽,“回去等着。” 王女士松了口气,又从挎包里摸出个信封递给神婆,这个信封比刚才那个薄一点,贺寒吹猜可能是辛苦钱之类的。但神婆没说,王女士也没提,只说:“好了,回去吧。” 三人沉默着走出狐仙庙,回到风乱他妈吹的山道上,王女士一脸轻松,后边两个年轻人则是满脸迷茫。 贺寒吹觉得这可真是浪费生命,叹了口气,看了岑行一眼。 视线对上的瞬间,岑行忽然微微一笑,摇摇头。 ** 刚出锅的桂花酒酿小圆子热气腾腾,扑上来的香味很甜,但让里边混着的桂花香和略微的酒气一稀释,又不觉得腻,只激活了智人刻在基因里的高糖愉悦感。让冷风吹了一路,有碗热的甜食可以吃,贺寒吹感动得几欲落泪,忽然发现岑行面前没有:“啊……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甜的。”岑行摇摇头。 “……对哦。” “哪里是不爱吃甜的哦,是要和你一碗里吃!”这会儿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镇上的人也没有吃甜品的爱好,摊子上没人,只有贺寒吹和岑行这俩不知道哪儿来的选手点东西吃。卖小圆子的老板娘闲得发慌,从锅后面伸出一个头,“最好喂他吃咯!” “不要乱说。”岑行回头和她说了一句,又转回来,轻轻咳了一声,“我不饿,也不喜欢甜食。你吃吧。” “我真的自己吃啦?”贺寒吹将信将疑。 岑行点头:“嗯。” “哎哟,你还害羞啊?”老板娘不肯放过岑行,“你家小客人都不害羞,你个男人害什么羞哦!” 岑行忍无可忍:“下次不来了。” 老板娘迅速噤声。 贺寒吹没忍住,笑出了十分标准的“扑哧”,幸好还没把小圆子塞嘴里,不然可能要喷一桌子。 岑行摸不准贺寒吹为什么笑,手足无措,过了会儿才问:“你……为什么笑?” “你耳朵红了。”贺寒吹平静地指出事实,虽然这个不是她的笑点。 岑行一惊,迅速抬手摸耳朵。刚从山上下来,众所周知智人的衣服遮不住手,他的手发冷,耳朵摸起来就更烫。他往后缩了一下。 “没有啦,不是这个。我就是觉得你和老板娘讲话很好笑,虽然我不是很听得懂。就是那个,嗯……”贺寒吹回忆一下老板娘刚才混杂着普通话和当地方言的发音,努力模仿,“那个‘小客人’?啊,我学不太像,这个是什么意思?” “嗯……”岑行耳朵又红了一层,隐约有要往脸上扩张的架势,他纠结着该怎么表述,“就是,在这里,如果是谈婚论嫁的恋人,来家里的那一方会被称作‘小客人’。” “……行吧。没事没事,算我占你便宜好了。”奇怪的知识增加了,贺寒吹安慰完岑行,言归正传,“虽然庙里没什么东西,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你知道你妈妈是什么时候开始信狐仙娘娘的吗?” “不确定。”岑行努力在脑内打捞,但这些和他本人关系更远的记忆被吞噬得更彻底,他回忆了一圈,摇摇头,“可能是初中吧。那时候镇上还没这么多人,年轻人很多都出去了,生意很长一段时间不好。” 他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那段时间家里气压很低,住的也不是现在的房子。踩花了的门槛外面全是一个个的烟头,屋里充斥着王女士尖声的呵斥、两个姐姐低低的呜咽和岑先生的咳嗽声,唯一算得上无忧无虑的岑耀推着玩具小汽车在屋子里乱跑,一路“咯咯”地笑。 他闭了闭眼,把这段无用的记忆抛出去:“先尝尝看?我不确定你喜欢吃什么,不过这个应该不会踩雷。” 确实不会,就刚才他回忆的那一会儿,贺寒吹已经吃了快半碗,她把嘴里的小圆子吞下去:“好吃,超好吃的。” 岑行笑笑:“嗯。” “以及,那啥啦,还有件事。”贺寒吹本来不想提这个,但看样子狐仙娘娘纯粹是搞封建迷信,无事发生,她塞在行李箱里带来的一大把符估计都没地方用,可能过两天就能回去了。 那她就不得不为回去以后铺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直截了当。她抿抿嘴唇,“等这次回去,我应该就要走了。” “……走?”岑行茫然地重复关键词。 “嗯,因为我辞职了嘛,那就没理由在留在你家啦。”之前纠结来纠结去,话翻来覆去想三百遍说不出口,等真的开了头,好像也没那么难说,贺寒吹挠挠脸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3 ,轻松地笑一下,“放心,我会提前给你准备点……呃,就是以前给你的钥匙扣,平常注意一下,应该不至于有什么□□烦。” 岑行陷入沉默,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起来,指尖蹭过掌心。 他猜到早晚会听见这番话,但没想到这么快。贺寒吹开口的那一瞬间,岑行心里万千思绪涌动,最先涌起来的是失落,然后就是茫然无措的慌乱,如同站在广阔的平原上,风迎面吹来,看上去像是四面都是通路,也像是四面都无路可走。 他想阻止,想留下这个女孩,但他不能说。 片刻后,岑行缓缓松开手,微笑着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是甜文,是he,放心 ☆、野狐(5) 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揪去狐仙庙, 吃了一路的冷风,就算之后下山吃了碗热腾腾的酒酿小圆子,贺寒吹还是不幸地有了点儿感冒的前兆。她不好意思麻烦岑行去找个能给她磕的感冒药, 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多喝热水早睡觉,睡前再洗个热水澡。 公用的浴室在二楼尽头, 正对着另一头的楼梯,她刚到浴室门口,背后忽然传来个声音, 略哑,听着像是砂纸摩擦声带, 显然是个正在变声期的男孩:“你真是他的女朋友吗?” 因为感冒前兆,贺寒吹头昏脑涨,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岑行。脑子发昏的情况下承认是恋人毫无障碍,她转身:“对啊。” 众所周知,洗澡前的女孩邋遢程度仅次于闷在家里一周后的情况,贺寒吹拆了马尾,头发乱糟糟地垂到肩后, 头顶还有一簇簇的头毛乱炸, 身上的卫衣和长裤都是宽松款,跟着她奔波一天后到处起皱,再往下踩着的则是双拖鞋。最惨的是,她总觉得自己要流鼻涕,所以不停地吸鼻子, 说话也闷闷的,和偏冷艳的长相不协调,直接让美貌也打了个折扣。 岑耀从上到下看了贺寒吹一遍,冷哼一声:“他怎么会看上你?” “事实就是他真的看上我了。”贺寒吹用仅有的耐心说。 “我不信。我之前看见,你和他根本不亲密,他连拿个你剥的橘子都要说谢谢,平常走路也隔得很远。”岑耀举证完,抱臂往墙上一靠,“说吧,你是不是他找来气我妈的?” 如果这番话早一天出现,贺寒吹可能会震惊于这位朋友的观察力,然后惊慌失措地试图通过嘴炮让岑耀保守秘密。但她现在处于头脑发昏的状态,只想出于本能怼回去。 “首先,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情侣都喜欢当着别人的面亲密,我就喜欢你哥有礼貌的样子;其次,我和他睡一个房间,要亲密晚上即可,不需要让你现场观看不可描述内容。”面对还没长大的兔崽子,贺寒吹脸不红心不跳,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无事退朝,我要洗澡了。” 她一抬手,挂在手上的衣袋也提起来,进入岑耀的视野。 二楼只有岑行的卧室能用,岑行会主动回避,贺寒吹也没想过大半夜的还有像岑耀这样无聊的人下楼,所以把换洗衣服塞衣袋里十分随便,塞得鼓鼓囊囊,最上方的内衣还十分不文明地隐约露出一小段纯色的肩带,刚好让岑耀看见。 “你……”联想到袋子里装的是什么,青春期男孩的脸迅速涨红,强迫自己直视贺寒吹,发出正义的谴责,“不知廉耻!” 贺寒吹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眼衣袋,又抬头:“你几岁?” 岑耀也莫名其妙,愣愣地回答:“十六。” “哦,十六啊,我还以为你一百六呢,刚出土呼吸新鲜空气,所以无法直视女性普遍要穿的衣服。”贺寒吹觉得头更晕,急着去洗澡,懒得和小朋友浪费时间,衣袋一丢,双手抓住卫衣下摆,直接把卫衣扯出来,露出里边略显贴身的打底衫。 岑耀没想到她能来这种操作,脸上更红,猛地转身,手脚却不太协调,脚下一个打滑,一头磕在了墙上。 “呜……”岑耀捂住头,发出一声一听就很痛苦的呜咽。 与此同时,岑行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了个茶杯,大概是要下楼倒水。岑耀捂着头,又呜了一声,于是喜提来自哥哥的诧异眼神。 “……怎么了?”岑行看看蹲在地上捂着头的倒霉弟弟,再看看脱了卫衣的贺寒吹,强行把脑内奇怪的联想按下去,“他摔了?” “对。”贺寒吹简单总结,“刚才他突然出现,怀疑我和你的关系,被我气到了,接着进行了疑似原地自绝经脉的行为。” 她的声音很平静,有点略微的闷和黏,听在岑耀耳朵里就像是嘲讽,但他的头还在痛,无法和贺寒吹同台竞技。他蹲在原地,憋了一会儿,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来直接往楼下冲,下楼还故意把楼梯踩得震天响。 “……我觉得,”贺寒吹目送他跑下去,“你弟弟不仅叛逆,还有点奇怪的玻璃心。” “抱歉。”岑行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朝着她歉意地笑笑,“家里人都很宠他,在学校里也挺受欢迎的吧,可能是宠坏了。”b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4 r   贺寒吹的衣袋里唯一需要打码的东西就是那截肩带,其实不瞎联想的话不打码也可,所以刚才她才大大方方地让岑耀看,甚至还能借此嘲讽他两句。然而现在看过来的是岑行,手里的衣袋突然烫手起来,她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当场调整位置太过欲盖弥彰,只能迅速把手背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衣袋。 她双手往后一背,肩上的布料受力,勾勒出单薄的肩头和往下的起伏,还有打底衫正常状态下也能掐出的腰线,从上到下的曲线柔媚而略显稚嫩,有如将开的春花。 岑行迅速移开视线,看着墙角的瓷砖缝,指腹紧紧压在杯子上。 ……淦,果然是看见了吧。 贺寒吹脑内悲凉地冒出一行字,干巴巴地说:“我要洗澡了……那啥啦,你弟弟好像跑出去了,大半夜的……你要不要出去找找他?” “啊……嗯。”岑行胡乱地点点头,没敢再看贺寒吹一眼,转头往楼梯走。 等下楼的脚步声消失,贺寒吹长长地舒了口气,把两只手从背后绕回原位。她低头看了看衣袋,忽然脸上一红,使劲把内衣往衣袋里塞,塞进睡衣的缝隙里。 按完,她又发现这个动作其实毫无意义。贺寒吹傻愣愣地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懊恼地一把捂住了脸。 ** 这片儿都是临山自建房,修的路灯隔得相当远,岑耀跑出去的时候是憋着一口气,一路跑到山道上,距离最近的路灯至少两百米,四面摇晃的树影像是一幢幢的鬼影,他才觉得害怕。上山容易下山难,心里一慌,连转头回去都不敢,茫然地站在原地,耳边夜风呼啦啦地吹,惊得他起了半身鸡皮疙瘩,后背全是冷汗。 过了会儿,背后忽然响起脚步声,轻轻的,一脚一脚地踩在落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岑耀脑内全是各种鬼故事,激发恐惧度最低的也得是条蜿蜒的蛇。 他刚想尖叫,身后突然打过来一道白光,一道过来的是岑行的声音:“你跑得还挺快。” 岑耀肩膀一僵,吞咽一下,忍住不去想那种模仿熟人声音的妖魔鬼怪,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转身。运气还行,和他隔了一截山道的不是什么奇行种,确实是岑行,虽然脸让手机手电筒的白光打得略显苍白,但脚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拖出去,显然是个活人。 岑耀松了口气,从生死线上下来,刚才家里的事儿就又想起来,他盯着岑行:“你……你真要和那个女的在一起?” “……不要用‘那个女的’这种词指代某位女性。太不礼貌了。”岑行回避话题。 岑耀不依不饶:“你说啊,你为什么和她在一起?” “我不想讨论这个,你也不应该和我讨论这类话题。”岑行继续回避,语气平静,“山上不安全,回去吧。” 他稍稍侧身,让出位置,示意岑耀先往下走,披了件校服外套的大男孩却杵在原地,固执地重复:“她哪儿好了?长得一般,身材也不行,我听妈说了,她还没爸妈,你到底看中她什么了?” 岑行陷入沉默,看着隔了没多远的男孩,这个男孩在法律意义上是他的弟弟。 但也仅此而已。 让岑行这么盯着,岑耀其实有点怂,但他不想服输,梗着脖子盯回去。 沉默很久以后,岑行开口:“我一直在想,母亲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很大的问题。但我只是个……姑且算是过客吧,不该插手你们的事,所以一直没有提出异议。” 岑耀没懂他为什么突然把自己撇出家庭,愣了半天,只吐出一个字:“你……” “先看外貌,再看家世,这种判断的方法,是她教你的吗?”岑行摇摇头,“不是的。爱情并不需要。我不需要恋人的美貌,也不需要显赫的家世,我看见的只是她而已。” 他停顿一下,略微苦涩地说了根本不可能的事,“就像我平平无奇、畏首畏尾……一样有人爱我。” “你……”岑耀急了,自己都不知道在输出什么,“谁会爱你啊?!” 岑行一愣。 “她就是个外人!连你亲生爸妈都要把你扔了,都不爱你,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爱你?!”一句伤人的话出去,后边的话越说越顺畅,岑耀上头了,“你根本就不会被爱!” 一顿输出完毕,岑耀忽然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解释的话又说不出口,一口气堵在喉咙口,让他涨红了脸,一眨不眨地盯着岑行。 然而岑行只是后退一步,垂下眼帘,轻轻地说:“你说得对。” ☆、野狐(6) 岑耀没想到这话岑行都能接, 惊了:“你……” “没有人爱我。”岑行重复一遍岑耀的论述,接着说,“我也不配被爱。” 他还是像之前那样站在那里, 身形修长笔直,仿佛衣服里贴着脊骨放了柄足够长的硬剑,但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和刚才截然不同。只是几句话的时间, 他像是一尊雕塑被风化,又像是突然衰老,老到可以坦然地接受一切, 懒于为自己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5 辩驳。 夜风忽然大起来,吹得山道边上的树枝摇曳, 个别不太顽强的树叶被风刮下来,微微卷起的边缘蹭过岑行的发梢或者脖子,落到他的卫衣上。他小心地把叶子摘下去,低声说,“你说得对,所以回去吧。” 一只手忽然从边上伸出来,一把攥住他的领子, 把他整个人往边上扯了一截, 随之而来的是贺寒吹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对个头啊对!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这俩短句之间有联系吗?!” 岑行一惊,直接给了贺寒吹继续输出的机会,她又用力拽了一下, 强迫岑行在仅有的手电筒白光下和她对视。手电筒的光只能从后置摄像头出来,亮度不够,范围太小,还是个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阴影在贺寒吹的脸上胡乱分布,显得有些滑稽,但她的表情那么认真,定定地看着几乎要贴上鼻尖的男人,眼瞳里完整地倒映出他,还有他身后飘落的枯叶。 “谁说没有人爱你了?”她说,“我这么爱你,你就这样给我开除智人籍吗?” 岑行瞳孔紧缩。 下一秒,贺寒吹来了个更极限的操作。 她双手用力往下一扯,强迫岑行微微弯腰,然后踮起脚,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离开时还故意上下唇一碰,发出一声十分戏精且不和谐的“啵”。 “你……”岑耀被这个操作惊到语无伦次,“你们……” “之前不是觉得我和你哥不够亲密吗,现在够不够?听好,有没有人爱他,你说了不算,甚至他说了也不算。只要我还爱他,”贺寒吹抚过岑行脸颊上刚刚被触碰过的地方,朝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岑耀时表情迅速变化,简直是从拥抱爱人的少女变成凶暴的女武神。 她看着岑耀,在气势上居高临下,“那就是我说了算。” 岑耀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再看看边上满脸茫然的岑行,狠狠咬牙,直接从岑行身边擦过去,一路往下跑,运动鞋踩在山道边上的枯叶上,一串噼里啪啦的声音。 “……啊,他这么跑回去,”贺寒吹看着他一路跑进路灯照得到的范围内,“有灯的话,应该没事吧?” “应该没事。离这里很近,附近的邻居也都是熟人。” 解决了便宜弟弟的大问题,贺寒吹松了口气,开始解释刚才的占便宜行为。这个问题一提起来,她自己也很羞耻,哪儿还有刚才对着岑耀时凶猛暴烈的样子,她吞咽一下:“那啥啦,我刚才……” “不要说。”岑行忽然打断她。 贺寒吹没懂为什么不让说,但被当着弟弟占便宜的是岑行,她属于一言不合施暴方,十分愧疚,她也不敢说,她也不敢问,怂兮兮地缩了缩脖子,等着岑行继续往下说。 岑行没有开口,他同样注视着眼前的女孩,保持沉默。 ——不要说。 我知道那是怜悯,是博爱,是对深陷泥淖的人伸出的援手。 ……但是不要说。不要戳破,请你将它留存下来,算作我这一生唯一的、转瞬即逝的幻梦。 岑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保持微笑,自然而然地换话题:“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出去了嘛,而且好久没回来,我之前看过这边的地形情况,感觉应该是跑不远的。我有点担心啦。以及,”贺寒吹老实回答,她只胡乱冲了个澡,最外边的那件卫衣都没换,兜里一摸就是一把符。她拿出一张,严肃地放到岑行面前,“你看。” 她拿出来的符和平常甩出去炸妖兽的不一样,甚至不是电视剧里常见的土黄色,底色纯白,一道带着荧光的红线在符上游走,类似于箭头的一端直直地指向山腰的方向。 “这是……” “寻踪用的啦。其实是张空白的符,我往上边叠了追踪用的咒术。”具体原理贺寒吹也没法解释,只能直接得出结论,指尖沿着红线游走,最终落在那个箭头上,轻轻一点,“妖气。” 岑行看向箭头所指的位置。那个地方早上刚刚去过,就在山腰上,唯一的建筑就是那座改造过的狐仙庙。 他转回来:“在庙里?” “如果我的咒术没出问题,那就是在那里,至少也是在附近。所以我得过去看看。”贺寒吹把符塞回兜里,直接沿着山道往那个方向走,顺便抬手朝后挥了挥,动作非常潇洒,大致含义类似于“朕要走了,退朝”。 但岑行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显示在符上的红线只有细细短短的一条,显然是妖气的浓度太低,换算一下大概是什么玩意违背了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规定,幻化个人形可能都缺胳膊少腿,贺寒吹估算完双方的战斗力,迟疑着点头:“好啊。” ** 山道上多风,夜里风更大,贺寒吹一路吃风,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只想着顶风前行。等快到山腰,风速降下来,她才放慢脚步,回头看岑行:“我觉得我好像在搞什么全息游戏,还是深夜恐怖题材的。” “是吗。”岑行没管这句吐槽,看着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6 狐仙庙,“现在进去?” “我看看。”贺寒吹从兜里摸出之前的那张符,借着手机的光瞄了瞄。 距离拉近,符上的红线比之前粗了一点,但也只是0.5和0.7自动笔芯的区别,箭头的指向倒是更明显,方向微微偏转,正对着狐仙庙的大门。 “从符上看,就是这里。妖气也不重。”贺寒吹把画有红线的那面转向岑行,难得谨慎地和他说了最坏的结果,“但是不排除这张符过期了、我的咒术炸了,或者里边是个能隐藏妖气的大妖怪,我俩进去就GG。” 她把符收回去,语气轻松,仿佛随口开了个玩笑,“可能会死的哦。你确定想和我一起死吗?” 说完,贺寒吹故意原地不动,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定定地看着岑行,等着他做出相应的反应。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如果岑行退缩,她就先往他的卫衣上贴十个八个驱邪的符,然后劝他下山;如果他只是有点儿迟疑,她就一把勾住岑行的肩膀,告诉他莫慌,就算横刀不在手,锤爆个把小妖怪也不是问题。 但岑行没有选任何一条。 他同样像是开玩笑,语气相当轻松:“我确定。” 没等贺寒吹反应过来,岑行直接越过她,走到山腰处整理出的平台上,对着大门一推。 陈旧的门“吱呀”一声,居然开了。 岑行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懂了。狐仙庙是改建的,里边最值钱的就是那三个辣眼睛的狐狸塑像,放在台上的东西则一到晚上就收走,连香炉都没留下,供桌干净得好像到了月底的支付宝余额,难怪门上连个意思意思的锁都没有。 门开的瞬间贺寒吹就回过神了,差点被岑行这一推门吓得心梗,追上去确定没从庙里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才缓过来:“门开了就算了,接下来别这样了,很危险的。” 她一脸严肃,岑行只能跟着严肃:“抱歉,我没注意。” “没事啦。”贺寒吹也不是真想听岑行道歉,挥挥手,“你别动啊,我进去看看。” 她率先迈进狐仙庙,里边很暗,全靠从门窗里透进来的月光,还有背后岑行手机里打出来的白光。岑行配合着贺寒吹探查的方向移动,让她借着光在庙里看了一圈。 “……没东西啊。”一圈看完,贺寒吹莫名其妙,又掏出兜里那张符。符上的红线又粗了一点,箭头消失,表明指向的目标就是这里。 “怎么了?”看她一直没动,岑行也跨进庙里。 “说不清,看符上的情况,应该就是这里。但我没看见特别的东西,什么也没有。”贺寒吹把手里的符揉成一团,又揉了把脸,“算了,就当我白来一趟。回去吧。” 她朝着岑行笑笑,示意一下,转头往外走。 就在贺寒吹快要走到门口时,夜风扑面而来,两扇门猛地在她面前关上。 贺寒吹心说这风还挺猛,随手去拉门。手伸出去,指尖一阵轻微的刺痛,碰到的不是门,反而是类似史莱姆的触感。她集中注意力,在她的视野中,从门缝里透进来的月光聚集起来,照亮堆积在门前的东西。 巨大的漩涡贴住两扇门,和它并排的则在窗上,封死了进出的道路。 “……淦。”漩涡在注视下渐渐平息,贺寒吹吐出个不那么文明的字,然后转头看岑行,面无表情地说,“我被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更! 然后是一个请假条_(:з)∠)_因为学校课程安排,我请个假,预计是到下个月月初回来。理想状态是下个月月初可以多更直到完结,因为这本的体量不是很大,刚好还可以参加榜单;不理想的话也会把请假期间摸的存稿(如果有的话)都放出来。 下个月再见啦!不愿意空档追文的也没事,我给你剧透一下,反正结局就是他俩在一起了(缓缓吐烟) ☆、野狐(7) “怎么了?” “简而言之, ”贺寒吹叹了口气,蔫蔫地说,“我犯了个错。” 岑行没懂, 迟疑着问:“什么错?” “你看过那种有关热带地区植物的纪录片儿吗?”贺寒吹忽然把话题转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去,认真地说,“猪笼草, 这里就是个……呃,应该算是等比放大的猪笼草。” 岑行更懵,茫然地眨眨眼睛, 完全不懂这个奇妙的比喻,只能跟着重复那个名词:“……猪笼草?” “对, 说起来也是我犯傻啦,因为这种情况很少见,所以想当然了。”贺寒吹坦然地承认错误,继续仔细地给岑行分析,力求让他也能听懂,“我的追踪咒术没问题,符也没问题, 妖气的汇聚点确实在这里, 甚至可以说在我们脚下。但是我设想中的那个妖兽并不在这里,它甚至有可能完全不存在。我犯的错就在这里。” “不存在?” “嗯。现在这个狐仙庙里,有一个含义被设置成‘捕获’的结界。我不确定这个结界是我想象中的某个妖兽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7 布下的,还是因为人们的信仰和香火,让这座庙本身出现了类似于‘狐妖’的概念。”贺寒吹得出结论, “总而言之,就是妖气的来源不是妖兽,而是这座狐仙庙里的结界。” 岑行似懂非懂,没追问,沉默着点点头。 “这个结界就是我刚才说的猪笼草啦。这种结界是用来捕捉食物的,不过不是填饱肚子的那个意思……唔,反正你理解成修炼的一种方法就好了。也可以把这个结界理解成蜘蛛网、捕兽夹之类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个风味。”狐仙庙里的结界过于脆弱,贺寒吹倒是不慌,瞎举了一堆例子,等岑行点头,才继续说,“莫慌,这个结界很弱的,所以我才说它是猪笼草,吃个蚊子苍蝇或者小型鸟类还行,稍微大点的哺乳动物就不行了,别说我们两个人了。” 她往门的方向侧了侧头,示意岑行把手电筒的光打到那个位置,然后把手伸到接近门的位置,指尖果然又感觉到了那种很轻微的刺痛,近似于稍用力地抚摸塑料梳子的梳齿。与此同时,门上浮现出贺寒吹之前见过的漩涡状的印记,有点儿像一大盆的史莱姆被人用手沿一个方向用力搅拌完的样子。 “看见了吗?”贺寒吹收手,“就是这个东西。” 岑行点头,推测她没说的后半句话:“所以,我们现在出不去?” “硬要出去也可以,虽然我没刀,但用符暴力破解也行。但是吧,”本来是狐仙庙本身的问题,但是要在岑行面前承认自己没办法,贺寒吹一边觉得自己的心态很奇怪,一边又确实油然而生一种饱受资本家压迫的中年男子回家以后面对千娇百媚的妻子却无法完成生命大和谐的悲凉与羞耻。 她摸摸鼻尖,“但是这个庙太破了啊,结界和幻术相关内容我学得不是很好,不知道这个结界和庙结合得紧不紧,如果咬得太紧,打破结界的时候庙也会塌。” 岑行设想一下王女士知道狐仙庙炸了以后的情况,抿抿嘴唇,果断放弃:“算了。” “不好意思啊,是我太菜。”贺寒吹承认错误,态度良好,“这个结界靠的是夜里的阴气,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来就会自动消失的。换句话说……” 岑行看了她一眼:“换句话说?” “说人话就是你要和我一起在这个破庙过夜了。”贺寒吹自暴自弃。 顶着她充满歉意的眼神,岑行轻松地笑笑:“好吧。”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吧,真站一夜,就算没被吃掉也距离死亡不远了。”贺寒吹松了口气,借着光跳到供桌前边,选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蹲下,扯出一截卫衣袖子,在地上使劲儿搓了两下,自觉进入垃圾影视里的狗腿子角色,“来,您请。” 岑行失笑,配合她的表演:“嗯,赐座。” 贺寒吹迅速在他身边坐下,体贴地问:“你困吗?” “不困。” “我也不困。”贺寒吹提出想法,“要不我们聊会儿天?一般来说,聊着聊着就困了。” “好。”岑行没意见,“你想聊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贺寒吹还真不知道能聊什么。从小到大她接触的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学校,但没住校过,读了十几年书,现在微信里一个同学都没有,当年上学时和同桌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作业是啥”。 她无端地笑了一下,语言功能紊乱:“哇,现在好像那种小说里的卧谈会哦。” “不像。” “啊?”贺寒吹以为岑行是不喜欢这个说法,局促地解释,“那啥啦,我就是随便一说……” 岑行摇摇头,一脸严肃:“是座谈会。” “……” 贺寒吹也一脸严肃,“你好严谨。” 这么一闹,俩人都比刚才轻松,岑行沉默一会儿,率先问了刚才路上一直在纠结的问题:“你……大概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啊,这个……”贺寒吹迷之尴尬,总觉得自己像个听墙角的反派,还得是活不过三集的那种。她挠挠脸,“就,大概是你弟弟说我长相身材都不行那里。我还忍了一会儿才没上去抽他。” “嗯。”岑行停顿一下,有点苦涩,“那你,之后的也听到了?” 贺寒吹心说这不废话,她又不聋,然后忽然一个激灵,懂了岑行指的是哪句话。她一个外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掺和这种家族秘辛,最好的方法可能是原地自绝经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我觉得吧,其实不要紧的。就像我,不仅不知道亲生父母,连养父母都没有,如果像我一样皮糙,也可以活得很快乐的。” 岑行没有反驳。 他不说话,贺寒吹也不知道能说个什么,只能扭头看着他。 从门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不算,整个狐仙庙里唯一的光源就在岑行手上,手机的白光照亮他面前一圈,隐约照出自己的身形。两人坐的位置不远不近,贺寒吹保持扭头的姿势,刚好能看清岑行的侧影。 他背靠着供桌,腰背挺得笔直,往下两条腿微微曲起,就算是这么一个不太显身材的坐姿,身材比例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8 都好得让人能一口气恰一车柠檬。但岑行本人显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开心,他空茫地看着光照不到的地方,唇线平得恰到好处,睫毛起落像是蝴蝶振翅。 贺寒吹忽然有点难过。 狐仙庙里一阵死寂,然后唯一的白光闪了两下,突然灭了。 贺寒吹一惊,还以为是有什么东西进了狐仙庙,手刚放兜里,听见边上略带歉意的声音:“抱歉,没电了。” “也对哦,手电筒本来就很耗电。”贺寒吹表示理解。 岑行“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刚才还好,现在光都没了,孤男寡女缩在破庙里,气氛陡然尴尬起来。贺寒吹犹豫片刻,往反方向挪了挪。 岑行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怎么了?” “我稍微坐远一点。”贺寒吹很诚实,“我有话想说,但我怕你听完以后打我。” “……” 岑行沉默片刻,舔舔嘴唇,“你说吧。反正……我打不过你。” “对哦。”贺寒吹觉得有理有据使人信服,又挪回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她说,“其实,那句话我也听见了。” 岑行轻轻应声。 “我本来不想出来的,主要是我觉得这是你和你弟弟的事情,我突然窜出来仿佛干涉你家的主权和内政。”贺寒吹习惯性地用瞎几把胡说开头,“但是听见他那么说,而且你还承认了,我忽然就莫名其妙地觉得不想忍了。不然我可能缩在草里等你们都走,然后再上山,也就不至于沦落至此。” 岑行又轻轻“嗯”了一声。 “人就是很奇怪,明明天天见面,但是有些话在太阳底下说不出来,谁也看不见谁的时候,反而可以说。我觉得写信、社交网站,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贺寒吹往供桌上一靠,“现在没灯了,谁也看不见谁。这些话我只和你说一次,就在今晚,等明天太阳升起来,你就全部忘记吧。” 在那个瞬间,岑行猜到她想说什么,第一反应是阻止,很快又被另一种感情扑下去。他吞咽一下,尽可能控制住语调:“好。” “你很好,真的,哪儿都很好。你不是不配被爱,也不是没有人爱。至少,”贺寒吹停顿一下,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我还挺喜欢你的。” 岑行一愣。 贺寒吹说的话和他设想的差不多,但真的听见,他的思维瞬间崩塌,像是被人掀开脑壳,对着裸.露的大脑泼了一勺沸腾的滚水。脑子里乱糟糟的,耳边也乱糟糟的,无数的情绪涌上来,直接把他整个人绞成了麻花。 他终于听见了这句话,终于有人能大大方方地对着他伸出手,告诉他,他也可以被爱。 但他注定不能回应。 这是他这一生最愉快的时候,也是最痛苦的时候,像是跋山涉水越过雪原去看极光,看见的瞬间正是极光消亡的瞬间。岑行想笑,想向着过往的记忆宣告,自豪地说“你看,也有人会爱我”,但他不能,他只能蜷缩起来,守着这终将熄灭的火星,等着最后的结局。 那只蛾子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油灯里,拥抱视□□人的火焰,然后在灼热的剧痛中化成飞灰。 岑行闭了闭眼,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和贺寒吹探讨明天早饭吃什么,他猜他脸上应该有个机械而得体的微笑:“好,我知道了。” 这个回答过于冷淡,礼貌得浑身写着拒绝,贺寒吹本来就没指望岑行能看上她,倒也没有很难过,最多有点儿初恋崩塌的酸涩。她抹了把脸,状似无意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岑行,声音轻快:“那没事啦,我困了,睡会儿。” 岑行看着她的背影,指尖颤抖着蜷缩:“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居然没课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 ☆、野狐(8) 狐仙庙的构造不太行, 门窗都漏风,好在这会儿才初秋,贺寒吹双手抱胸缩成一团, 让卫衣捂着居然还有点温暖的感觉。她心大,告白被拒的悲痛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后半夜直接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连进庙门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岑行倒是听见了,抬头朝声源看过去。 暗搓搓进庙的是只狐狸,体型正常, 最常见的焦糖小饼干色,蓬松的尾巴尖尖有一簇白毛。 看见岑行的瞬间, 焦糖狐狸尾巴竖直,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宛如不小心踩了电门。它和岑行互相盯了一会儿,确认对方的气息只是个普通人类,浑身的毛又软下去,清清嗓子,掐出高深莫测飘飘渺渺的声线:“来者何人?可知此处为吾等庙宇, 需进献贡品?” “不知。”岑行站起来, 随手在贺寒吹身边画了一道隔绝声音的线,垂眼看着那只狐狸,“我从不知山间野狐,也敢妄称仙道索要贡品。” 听见他的话,狐狸又踩了电门, 背都弓起来,炸着毛瞪岑行。 他看见的是一双灿烂的金瞳,平静淡漠,在黑暗的狐仙庙里格外明亮,刺得他眼睛生疼。 “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89 ……国主见谅!”焦糖狐狸立马怂了,迅速往下一趴,瘫成一滩狐狸,换算成人类大概是五体投地的姿势,他声音低低的,整句话都在发颤,“国、国主到这里来,是……是有什么吩咐吗?” “我只做了七日国主。青丘之国已与我无关,我甚至不知道如今的国主是谁。”岑行平静地纠正焦糖狐狸。 焦糖狐狸懵了,茫然地眨眨眼睛,选择顺着他说:“是、是……叨扰狐君,小妖告退。” 他站起来,转头想溜,往门的位置窜了两步,没看见结界形成的漩涡,反而一头磕在门板上,敲击的声音还挺清脆。焦糖狐狸的脑壳上迅速鼓出个包,他拿前爪摸了一下,痛得倒吸好几口冷气。 “……狐君?”他知道走不了了,老老实实蹲坐下来,没敢抬头,“这个……狐君有何吩咐?” 岑行没有吩咐:“这座庙,是你让人改建的吗?” “不敢不敢!”焦糖狐狸的毛又炸了,拼命摇头,摇成滚筒洗衣机,“这庙早就有了,小妖是今年刚来的,不过是见这些人类祭拜狐仙……哦不是,狐狸,祭拜狐狸。这才借个东风。” “东风?” “是,是。小妖能力有限,只能幻化些戏法骗骗人类,取用些贡品,”焦糖狐狸往贺寒吹的方向瞄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耷拉着两只耳朵,毛绒绒的大尾巴拖在身后,好好一只赤狐颓得像是只藏狐,“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什么贡品?” “就是白日里摆在桌上的那些,糕点果子什么的。”焦糖狐狸继续颓废,“小妖只敢取这些,旁的就……” “别的?”岑行追问。 焦糖狐狸浑身一僵,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如果说实话,回去以后那些同族可能要撕了他,但他面前杵着的是狐君,不说实话一样可能被撕。他只恨不能像烛阴大神那样穿梭时空,扭头回去掐灭今晚进狐仙庙的念头。 僵持一会儿,焦糖狐狸认输,尾巴尖尖焦躁地拍着地面:“这是山间同族的秘密,若是小妖说了……这个……” 他充满暗示色彩地扬起声调,纠结得整张脸都皱起来,犹如一个戳坏了的羊毛毡邪神狐狸头,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含真诚,充斥着祈求、犹豫、悲凉等等复杂的感情。 “无妨。”岑行表示理解,“说吧。” “小妖胆小,只敢取些吃食,对那些人类也不痛不痒,但山里有些同族取的就多了。”焦糖狐狸深吸一口气,开始卖队友,“想必您知道,此间灵气越来越稀薄,修出人形越来越难,那些同族便想了法子,借这个狐仙庙取香火,有些还、还……” 他看看岑行,一咬牙,一口气说完,“还借用人身,或是阳寿来抵修行的年份。” 岑行觉得有点可笑:“怎么借?” “管着这狐仙庙的是个女人,原本是贪其他人的钱财,装神弄鬼,小妖听见过来祭拜的人叫她仙姑,实际上她一窍不通,压根不知道山上真有在修行的狐狸。”焦糖狐狸抬起后爪挠挠耳后,纠结着说,“具体如何,小妖不知,总之有个同族去寻她,吓得她怕了,替那些胆子大的狐狸找合适的人借寿,用的就是那个签筒里的签子。” 岑行回想起当时王女士推着贺寒吹去抽签,睫毛一颤:“红签?” “对对对,不愧是狐君,神通广大,这都知道。”焦糖狐狸意思意思恭维,继续说,“说是抽了红签的就是答应借寿,三日过后,自有狐狸去取。小妖没借过,旁的……不知晓了。” 他这么一说,之前狐仙庙里堪称诡异的经历就都能说通了。难怪当时那个神婆抬眼问王女士“是哪个”,原来问的是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寿命借给狐妖的人是谁。 抽那支红签的本该是岑行,但王女士犹豫片刻,不知道是对这个法律上的儿子有那么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怜悯之心,还是因为他得多活几年给岑耀凑够买房买车外加彩礼的钱,最终选了贺寒吹这个外人来倒霉。 岑行心里一阵悲凉,又觉得好笑,但那种负面情绪很快被抹除,脑内跳出来的弹幕是“人本就如此”,反映到脸上只有个很浅的微笑,像是毫不在意,又像是嘲弄。 焦糖狐狸紧张地盯着他,等了半天没等到指令,悄咪咪地倒退一步。 岑行还是没说话,焦糖狐狸又倒退一步。 再退一步。 一步。 退到安全距离,焦糖狐狸原地起跳,扭头就往门口冲:“今日叨扰,小妖告……” 他的话没能说完,蓬松的大尾巴上突然传来一股拉力,把整只狐狸拉得钉在原处,动弹不得。尾巴被拉得笔直,几乎要和身体撕裂,受力最大的地方在尾骨,像是要硬生生地把整条尾巴扯下来,焦糖狐狸甚至听见了骨节被拉脱的声音。 山间传闻,狐狸修行百年得一尾,修成九尾就称作“天狐”,天下妖狐都以九尾为荣,日常除了羡慕青丘之国天生九条尾巴的大狐狸,就是吭哧吭哧修炼,争取跻身天狐的行列。 狐妖的妖骨也在狐尾,一旦被抽走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0 ,不至于真断尾巴,但相当于断绝了修炼的道路,修他妈个九万年也是只有一条尾巴的秃狐狸。 “狐君饶命!狐君饶命——”焦糖狐狸急得今晚不知道第几次炸毛,声音里夹杂“嘤嘤嘤”的狐狸叫声,“小妖真的没干过那种缺德事,只吃了几块点心,待小妖修成人形必定十倍奉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他急得满头冷汗,迅速打湿耳朵附近的毛发,从焦糖小饼干变成了烤焦的焦糖小饼干,还有往下蔓延的趋势。 在他被彻底烤糊之前,岑行解除了抽尾骨的咒术:“回去告诉你的同族,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但若再犯,我亲自来抽妖骨。” “是,是……多谢狐君开恩。”焦糖狐狸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来,哪儿还敢逗留,夹着尾巴往前一窜,这次终于成功从结界留出的通道跑出去了。 岑行没管他,缓缓坐下,低头看着睡得毫无知觉的女孩。 贺寒吹真是个奇才,枕着冷冰冰硬邦邦的地面,随便一团都睡得很香,仿佛正躺在八百平米的大床上。她睡得很安稳,胸口轻微的起伏十分有规律,看着比实际年龄又小了一点,在成年与否的边缘反复横跳,他敢伸手就炼铜警告。 但岑行还是伸手了,他用指尖轻柔地拨开落在她脸上的头发,垂眼看她时神色温柔平和。她之前匆匆忙忙跑出来,那几缕没吹干的头发黏在脸颊上,让夜风吹了一路,定型成发梢微曲的样子,从岑行的指腹勾过去,倒像是恋恋不舍地挽留,让人想起春风柳枝陌上繁花。 “他们是人,但你也是。”岑行忍不住微笑,轻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缓缓地在贺寒吹身边躺下,学着她的样子枕在地上,眼帘一点点垂落,遮住那双仍然绚烂璀璨的金瞳。 ** 天光乍破。 第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贺寒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没弄清躺在哪儿,本能地在垫着的东西上蹭了两下。 然后她就觉得不对了。她枕着的这个东西,触感微微毛糙,不像是枕头,更接近卫衣的布料,而且也不是枕头那种软绵绵的质感,略硬,耳朵那个位置还有点硌,让她想起闲来无事用力数肋骨时的感觉。 贺寒吹打了个哈欠,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视野清晰度显著提高,终于看清了让她当作枕头垫着的是什么东西。 是件卫衣…… ……以及卫衣里边的人。 她不仅十分不文明地枕在岑行胸口,手和腿还更不文明地架在他身上,手扒拉着他另一侧的肩头,腿直接横跨过腰,仿佛把岑行当成个任人不可描述的等身抱枕。 贺寒吹原地弹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腿还往后缩:“我我我我……对不起!我一睡着就管不住自己,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占你便宜的,我这就失忆!” “没事。”岑行这套操作吵醒了,没追究责任,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你……那个,要不要再睡会儿?”贺寒吹注意到他眼睛下边有层浅浅的黑眼圈,但是由于他过于美貌,并不显得憔悴,反而有种美人抱病含愁惹人怜爱的调调。 “不用了,我没事。”岑行站起来,“尽快回去吧,不然没法解释昨晚去哪儿了。”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昨晚之前,贺寒吹或许还能杠他一下,但昨晚刚发生了告白被拒的惨案,她想起来就脸上一红,不敢反抗,灰溜溜地跑去开门。 日出之时阴阳逆转,阳气占了上风,狐仙庙里的破结界直接失效,门发出年久失修的悲鸣,向着晨风和朝阳敞开。 贺寒吹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向着岑行招招手,示意他一起往山下走。 走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贺寒吹转身,看见山腰处的庙宇崩塌,腐朽的木板砸在地上,砸出大片的尘埃。 ☆、野狐(9) 天师协会, 调查所。 调查所是协会唯一一个对着外界开放的部门,偶尔有个把带着点儿通灵血统的普通人误入,里边的工作人员也不会赶人, 不忙的时候还能给杯热饮配碟小饼干什么的。 今天误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穿着经典款蓝白校服,胸口别着的胸针是神奈川冲浪图的简笔版本, 寥寥数笔勾出了浪潮扑面而来的神韵。大厅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女孩缩在长椅上,捧着杯热牛奶, 紧紧咬着嘴唇,看人时从下往上, 像是某种脆弱而格外警觉的小动物。 十五分钟后,她站起来,把一口没动的牛奶杯放回长椅边上的小圆桌,走向关注了十五分钟的目标:“你好,请问这里……是天师的组织吗?” “是的。”回答她的是个年轻的女性工作人员,先朝她微笑,又有点迷惑, “小朋友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我叫钟薇。”女孩摇摇头, 吞咽一下,定定地看着工作人员,“我有想告诉你们的事情。” ** 狐仙庙塌了。 小镇不大,笃信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1 狐仙这回事的也就是靠近山的这一小片儿,这个消息很快传得大家都知道, 开始议论纷纷。 在舆论的压力下,最无法接受的当然是三仙姑,好不容易再就业,到了中老年才找到一条发家致富的新道路,结果狐仙庙一塌,她直接失业,顺便被人怀疑所谓的通灵仙姑身份,以前越是迷信的地方,现在她越难混下去。 其次不能接受的就是王女士。得知这个悲惨消息,王女士整个人都瘫了,跌坐在地上半天都没站起来,泪如雨下地开始输出,两眼发直念念有词,说的大概都是生意场上和烧香的事,虽然这两者之间好像没什么关联。 期间岑先生试图劝她,被她当着脸砸了俩抱枕,指着鼻子尖声喷了大概半小时。岑先生火速败退,不敢再劝,一边站在王女士边上低头挨骂,一边缩着脖子搓衣角,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尴尬而凝固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睡了一觉,王女士和昨天坐在地上痛哭痛骂的形象判若两人,如果忽略眼睛下边的黑眼圈,简直是容光焕发,一大早就活力四射地敲开岑行的卧室门。 连着折腾两天,岑行还没缓过来,洗漱完都昏昏沉沉的,门一开,王女士的声音就扎进耳膜里:“阿行啊,你最近忙不忙?” 岑行一愣,犹豫两秒钟,反手扣上卧室门,和王女士一起走到楼梯附近,才谨慎地说:“还好。” “……哦、哦,这样啊。”王女士一瞬间流露出疑似失望的表情,又迅速调整成和蔼的笑容,“你工作的事情呢,是在大城市里哦,妈妈不懂这个的,所以才一早上过来问问你,是担心你。你不怪妈妈吵你吧?” 上次王女士对着他自称“妈妈”还是小学,岑行背后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抬手在后颈上摸了一下,含糊地说:“没关系。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没事。”王女士赶紧否认,有点难以启齿,顿了顿才说,“你不要不好意思说,市里工作挺多的吧?妈妈想了想,之前把你叫回家,是做了错事,影响你工作。家里也没别的事情了,你弟弟和两个姐姐都好的,那你要不要早点回去,省得那边不高兴?” 早起时大脑过于迟钝,岑行眨眨眼睛,卡了三秒才明白王女士是什么意思。 ……哦,是赶人。 顶着王女士复杂的眼神,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笑,但他没笑,保持着一贯低眉顺眼的样子,点点头:“嗯,好的。” “……哎,好孩子。”王女士也点点头,尴尬地摸摸手腕,她皱了皱眉,脱下手腕上的玉镯,强行塞进岑行手里,“我看小贺也不错的,要定的话早点好定下来了,这个给她。” 岑行没有拒绝那只犹带体温的镯子,不咸不淡:“好的,我会给她的。” “别的事情没有了,回去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多注意,晚上早点睡。你自己会做饭的,外卖那种东西不卫生,少吃一点。”王女士抬手,生疏地给他理了理领口,在那个位置轻轻拍了一下,“结婚也要趁早,有个人陪着,总比一个人要好一点。” 岑行沉默片刻,疏离地微笑:“嗯,我知道了。我回去和她说一声,今天就回市里。” “哎,好,好的。”王女士松了口气,看着这个在户口本下一页的儿子往卧室走,忽然叫住他,“阿行!” 岑行从善如流地停住脚步,转身:“怎么了?” “那个,你弟弟再过两年就好考大学了,再之后还要谈恋爱结婚,”王女士支支吾吾,“你……” “我知道。能帮当然要帮。”岑行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给他存的钱会定期打到卡上。” 他没等王女士回答,直接推开卧室的门,在身后关上。背靠上门的瞬间,他突然松懈下来,由内而外地觉得疲惫,这时候才发现那只玉镯攥在手里,已经让他攥得汗湿,被顶住的掌心压出一道深深的白痕。 “你回来啦?”贺寒吹从卧室自带的洗手间里出来,刚洗完脸,睫毛上带着层不明显的水珠,“刚才我还没醒,是不是你妈妈叫你?” “嗯。”岑行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完全没提谈话的具体内容,“我想今天回去,可以吗?” “没问题啊。”贺寒吹没意见,拎了挂在衣柜上的包,“我东西都在包里,我看一下,没东西落下的话现在就走?” “好。”岑行在床边坐下,把手里的镯子递给她。 “这啥?”贺寒吹瞄了一眼,猜测,“你妈妈给的?” “嗯。” “我不要。” “为什么?” 贺寒吹想回答,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男人,选择闭嘴,并且往反方向缩,和他拉开距离。 这套傻乎乎的操作似曾相识,配合她满脸写着惊恐的表情有奇效,岑行失笑:“没事。我……打不过你。” 贺寒吹这次没靠回去,仍然保持距离:“这个镯子,看起来挺贵的。” 这只玉镯是正圆形,不像某些石料成色不太行或者为了节省原料切成椭圆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2 的贵妃镯,颜色是标准的翡翠绿,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岑行估计王女士和小姐妹结伴打麻将时状似无意地一撩袖子,立马能成为牌桌上最靓的仔。 他没有否认这只镯子的价格:“应该吧。我不怎么懂玉器。” “所以我不能要啊。”贺寒吹再次表示拒绝,“首先,这个镯子是贵重物品,感觉可能还隐含了什么给未来儿媳妇的含义,我只是假装你女朋友而已,当然不能拿;其次……” 她停顿一下,纠结着要不要实话实说,主要是这个话有点伤感情,但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贺寒吹抿抿嘴唇,“其次吧,从个人角度出发,我不喜欢你妈妈。” 岑行握玉镯的手一顿,迟疑:“为什么?” “……这个嘛,唔,不好说,纯粹是个人感觉而已,可能太主观了。就是,我觉得你妈妈怪怪的。”贺寒吹挠挠脸,纠结着怎么说比较不伤感情,“不是说她信狐仙,这种其实挺常见的,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我觉得她对你不好,对你姐姐不好,甚至对你爸爸都算不上好。” 具体怎么个不好法,她不想再举例,免得无意间戳岑行的伤口,只能得出一个含糊但坚定的结论,“反正我就是无法发自内心地敬爱她,既然如此,再拿她的东西显得我这个人也布星。” “那就不要。”岑行尊重她的意见,把手里贵重的玉镯放在书柜最底下空的那层,转而拿了上边的什么东西,“这些给你。” 他在贺寒吹面前蹲下,手里躺着几只小小的玻璃盒,隔着被刮花的玻璃,里边的毛毡干干净净,全是白色系的小动物,充当眼睛的黑玻璃珠也小小的,因为角度问题,像是直愣愣地看着她,配合呆呆的表情,可爱度飙升。 贺寒吹被这些毛绒绒的东西激起久违的少女心,忍住没捂住脸在地板上打滚,她不好意思全拿,犹豫一会儿,挑了一个蹲坐姿势的小狐狸:“我拿一个就够啦。我要这个!” “只要这个?”好巧不巧选的是狐狸,岑行忍不住问,“为什么选它?” “不知道,可能就是有缘吧。”贺寒吹握住那个小小的玻璃盒,刚好能卡在掌心遮得严严实实,她把紧握的拳抵在胸口,低声说,“我毕竟干过天师这一行嘛,说完全不信缘分什么的好像也有点过分。” “缘分?” “嗯,虽然听起来很土,但我选择性信这个。你戳的毛毡都很可爱,但是万毡丛中我一眼看中这个小狐狸,我觉得四舍五入就是缘分。我会一直留着的,算是纪念也好。”贺寒吹把玻璃盒握得更紧一点,抬头看岑行时眼神认真,后半句话仿佛意有所指,“就像我遇见你一样。” 岑行一怔,如果能把感情具象化成海浪,他心里现在大概是潮声起落。他很想回应,但他不能,他收起手,同样握住掌心里那些小小的玻璃盒,紧得骨节泛白掌心硌痛。 然而,他轻轻地、不痛不痒地说:“你喜欢就好。” 贺寒吹完全没察觉面前这人复杂的心理活动,她挠挠脸,继续往下说,且用的是神棍的口吻,配上墨镜就能去天桥底下招摇撞骗:“而且这里不是有狐仙庙嘛,我也是为了抓狐狸来的,天意啊。” “……” 岑行忽然意识到他又被贺寒吹这个爱情骗子骗了,干巴巴地说,“哦。” ☆、通天(1) 初秋这个时间不上不下, 返城返乡都不在这个时间段,早上买中午的高铁票轻轻松松,贺寒吹上车找座位的路上刻意看了一圈, 居然还有好几个空座。 镇上的高铁站规模不大,经停的时间也短,五分钟后启动, 车门一关,前座的小孩开始小范围地闹腾,手里还举着个啃了一半的烤肠, 香气飘过来,然后贺寒吹听见了一串轻轻的“咕噜咕噜”。 她立马捂住肚子, 脸上发烫:“我……” 岑行十分上道地没看她,低头敬业地单手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另一只手把一个打包盒放在了她膝上。 贺寒吹低头,隔着透明的塑料盖儿,看见里边圆润的小圆子,酒酿上边飘着一层细细的桂花。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这碗桂花酒酿圆子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傻愣愣地转头去盯岑行。 边上视线太明显, 岑行紧抿嘴唇,把头往外侧再偏了偏,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依旧在无规律地划划划,要不是微微颤抖的睫毛,还真像是个沉迷网上冲浪的网瘾青年。 “那个, 你刚才在高铁站里买的?”他不说话,只能贺寒吹先发制人,“你自己吃了吗?” “嗯。吃了。” 贺寒吹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仨字答了俩问题,她都想给岑行的言简意赅鼓鼓掌。吃饭要紧,她不和他矫情,打开盖子,接连几口把小小一碗圆子吃完,连打底都桂花酒酿都喝得干干净净。 温热的圆子落进胃里,她觉得胃总算舒服了,扭头和岑行道谢:“谢啦。” “没事。”岑行清清淡淡地回应。 “……嗯。”贺寒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把塑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3 料小勺丢进碗里,盖子盖回去。这个打包碗密封性不错,盖子和碗边咬得很紧,得使劲儿才能按进去,贺寒吹看着指腹压出来的一道白印,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我可以再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不出意外,就是最后一个了。” 岑行沉默一下,把手机倒扣在膝上:“可以。” “就,事先说明,纯粹是因为我个人的好奇心,如果这个问题让你不爽了,你可以不回答。”贺寒吹先向他展现了一下溢出灵魂的求生欲,接着斟酌词句,“你妈妈,或者说你的那个家庭,一直是这样的状况吗?” 岑行花了几分钟理解这个问题,大概懂贺寒吹想听的是哪方面,他不介意和她分享这些早晚要被吞噬覆盖的记忆,微笑着把问题抛回去:“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名字,和家里同辈的人不太搭?” 贺寒吹回忆一下,发现还真是,招娣宜娣这种充满重男轻女色彩的名字忽略不计,岑耀也有明确的寄托希望的含义,相比之下岑行的名字简直是不明所以格格不入。她点点头:“有一点,不过我觉得挺好听的,很配你。这个名字怎么了,有特殊含义吗?” “没有。或者说,至少我不知道。”岑行摇摇头,“我比我弟弟大七岁。据母亲说,她是在山上捡到我的,当时的我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眼睛没有睁开,呼吸也很微弱。她猜我是附近哪家的大姑娘没结婚偷偷生的,或者是家里没条件养一个看着病弱的婴儿,所以扔在山里。” 贺寒吹不知道该评价抛弃岑行的那家人缺德还是夸他运气好,憋了一会儿,委曲求全:“这么看你妈妈勉强也算个好人……” “或许吧,毕竟要抚养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岑行笑笑,“她说多亏她仔细照顾,我才能活下来,之后她带着我去算生辰八字,算卦的人给了结果,说我能带个弟弟来,又说我该叫什么名字。” 贺寒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算卦的附加服务还挺多……” “可能这就是她不满的起源。”岑行不想在背后多说王女士什么,至少她肯把他养大,“直到后来她怀孕,生了完全属于自己的男孩。” 贺寒吹品了品这句话,懂了。 难怪王女士对岑行的态度这么微妙,难怪她干得出定向重男轻女的事儿。因为岑行不仅不是她亲生的,抚养他还带有明确的功利性的目的,除了一时的善心,更多的原因应该是当时算出来的结果。 从这个角度看,岑行和两个姐姐没有任何区别,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弟弟,为了“招来弟弟”。 贺寒吹假装检查盖子,在坚硬的边缘使劲按了两下,指腹的痕迹由白转红,深深地陷入肌肤。她纠结着该怎么说,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岑行的肩头。 语言是如此的贫瘠无力,她甚至无法开口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好在岑行根本不在乎,他的记忆越来越虚幻,根本记不起初中时因为一盒营养奶挨的打,或者王女士焦虑时指着他尖利地骂他败坏家里风水。他只是微笑:“要睡会儿吗?” “啊?”贺寒吹傻了,看看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道路,“到市里不就二十分钟吗,现在还剩十分钟?我刚闭上眼睛就得起来,算了。” “这趟高铁比较绕,要在附近转一圈才回市里,现在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岑行摁亮手机屏幕,把上边的车次经停站点给贺寒吹看,“困的话可以睡会儿。” 半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高铁上条件也不太适合睡太久,贺寒吹觉得可行,往椅背上一靠。 “那你记得叫醒我。”困意渐渐涌上来,她开始含糊地胡说八道,“我怕你把我给卖了……” “放心。”岑行失笑,语气低柔,“睡吧,我会叫醒你的。” 贺寒吹缓缓闭上眼睛。前几天的折腾和今早的早起集合,一放松,疲倦感汹涌地漫上来,靠着不算软的椅背都能睡着。 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控制身体的那部分机能自动进入休眠状态,稍稍一动就东倒西歪,脸滚过椅背,最后一头磕在了岑行肩上。 岑行是标准的智人男性青年体型,肩膀平直,这个季节衣服穿的少,卫衣垫在肩骨上并不能让这个硬邦邦的地方柔软多少。贺寒吹觉得硌脸,但她正在最困的时候,对着耳朵放鞭炮都未必能把她弄醒,所以她只本能地动了一下,找了个勉强还行的姿势,靠着岑行的肩继续睡。 岑行转头,视角所限,他只能看见贺寒吹的上半张脸。女孩乖乖地靠在他肩上,长而微翘的睫毛根根分明,呼吸里是淡淡的桂花香。 他忽然微微一笑。 ** 事实证明岑行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好人,说提供唤醒服务就真的提供,没有趁机把贺寒吹运送到什么站点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地方。由于她还在犯困,出高铁站后岑行没选择公共交通,直接拦了辆路上瞎跑的出租车,让她在车上再睡了一小会儿。 下车时贺寒吹刚缓过来,连着打了仨哈欠,声音有点儿不明显的哑:“谢谢,我真的好困……”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4 “回去补觉吧,今天没事。”岑行刻意不提她之前说要搬走的事儿,单手虚虚地揽在她肩上,护着她过马路。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车流量不大,老小区附近的马路也不够宽,偶尔有拉客的出租车碰运气跑跑,剩下的都是行人,乍一眼还以为是什么纪录片常用的素材。刚走过马路,边上真有个人窜出来,穿了身摄影师常见的马甲,脖子上挂着个相机,头发削得短短的,满脸朝气蓬勃。 “你好,我们这个组都是大学生,艺术类的哈。”他笑眯眯地自报家门,论长相和岑行没法同台竞技,但笑起来就像加了层滤镜,亲和度还挺高,“不好意思,请问两位是情侣吗?” 岑行刚要回答,贺寒吹被这个问题吓清醒了,果断往边上一窜,和他保持安全社交距离,严肃地摇头:“不是。” “……这样啊。”跟过来的女生看看岑行,再看看贺寒吹,满脸失望,不过很快又调整心情,露出个友好的微笑,“那能不能请两位,假扮一下情侣?” 贺寒吹傻了:“啥?!” “哦哦,不用怎么样,只需要牵着手走一段路就好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对年龄合适、看起来交流也没问题的年轻男女,女生不想放弃,“帮帮忙可以吗?是我们这学期的摄影作业,我们选的主题和这个有关。” 贺寒吹心说这是什么运气,走在路上都能被抓到,她倒不介意帮个忙,但和岑行假扮情侣属实过激背德,她不敢点头,悄咪咪地瞄了岑行一眼。 岑行接收到信号,以为她不愿意,在心里组织两秒语言,委婉拒绝:“抱歉,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而且确实不是情侣,恐怕很难提供你们想要的效果……” “不需要什么效果的,只拍背影,背影!不露脸!”虽然这对的神仙颜值放弃了很可惜,但女生摸不准这俩人到底什么心态,只能按普通人的思维想,咬咬牙放弃拍正脸,直接打断岑行的话,又从挎包里摸出一把棒棒糖,“还有小礼物!帮帮我们可以吗,拜托,真的就差最后这一个镜头了。” 岑行面无表情。 贺寒吹有点动摇。 “就两分钟,很快的。”穿马甲的男生感觉到贺寒吹的动摇,迅速凑上去,“帮个忙好吗?说起来小姐姐你看起来很年轻,也是大学生吗?” “她不是。”岑行及时伸手,把贺寒吹往后面挡了挡。 “……哦,这样,看不出来。”男生吃了个小瘪,摸摸鼻尖,“反正就是帮个小忙,可以吗?拜托了拜托了。” 他夸张地朝着贺寒吹作了两下揖,配上一脸灿烂的笑,看着就是个单纯为了作业发愁的大学生,贺寒吹没好意思拒绝,又看了一眼岑行:“帮个忙?” “嗯。”岑行没意见。 听他松口,女生就知道稳了,兴奋地上前,先说了一串这个摄影作业的主题,贺寒吹听得云里雾里,直到女生切入主题:“总而言之,就是小哥哥和小姐姐牵手走一段路,随便走,我们从后边拍哈。” 她隔着卫衣,一手一边,抓住岑行和贺寒吹的手腕,然后强行把男人和女孩的手叠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后续会砸存稿 πqn小.C整.理π ☆、通天(2) 指尖接触到的分明是干燥细腻的肌肤, 贺寒吹却迷之有种过电的感觉,忍不住缩了缩指尖,刚好挠过岑行的指腹。 她脸上一红, 抬头看过去,牵着她手的男人倒是面无表情十分平静,就是藏在发梢下边的耳朵尖尖发红, 露出来的部分像是某种加了吉利丁的甜点,让人想轻轻地咬一口。 贺寒吹迅速撇开视线,把脑子里冒出来的大逆不道想法按下去, 清清嗓子,扭头看后边的女生:“这样就好了吗?” “好了!完全OK!”女生往后退了两步, 看看情况,给边上的男生比了个手势,转回来,贴心地补充说明,“对了,虽然是从后边拍啊,但是如果一点都不想露脸, 那就控制一下, 不要转头。” 她等着男生举起相机,双手一拍,“可以了!” 贺寒吹从来没上过镜头,就算是帮忙也觉得浑身不对劲,从肩膀一路僵硬到手臂, 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她很想求助,奈何刚才那女生提醒了别转头,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等着岑行先动。 然后她感觉到手指上的触感变了变,有什么东西轻轻划过指节,绕到手背上勾住,路径直截了当,游走过的地方一阵细微的痒,像是一片羽毛极其轻柔地从皮肤表面搔过去。 是岑行的指尖。 那只手骨肉匀停,骨节清晰,握笔或者握锅铲都漂亮得让人能吹一斤彩虹屁,而现在握着她的手,带她往前走,和她假扮时长两分钟的情侣。 心里突然冒出一点说不清的情绪,有点酸,又有点想笑,贺寒吹犹豫一会儿,选了后者,看着街上挂牌花里胡哨的店面,努力扬起个轻松自然的笑,和每对恩爱情侣中的女孩一样,跟着岑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5 行往前走。 这两分钟很短,短到她都没品出具体是什么滋味儿,也没摸清岑行掌心里有几道掌纹,就听见后边的女生和男生击掌;这两分钟也很长,长得仿佛此生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万物归于虚无。 “……好了好了!谢谢小哥哥和小姐姐!”冲上来的女生愉悦得音调都高了两度,从挎包里掏出一把小包装的虾条之类的小零食,和刚才拿出来的棒棒糖一起塞贺寒吹手里,“效果完美!两位要不要留个名,我加个滤镜配个音乐发到抖……” “不用了。”岑行礼貌地拒绝,“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没了。”女生虽然很想和路上偶遇的美丽靓仔再多说几句话,但贺寒吹还在边上,她没那么不识趣,赶紧摇头,“今天真的麻烦了,谢谢你们!” 她向着岑行和贺寒吹鞠了一个大躬,跟着过来的男生也有样学样,吓得贺寒吹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回礼,弯腰时手往前一动,轻轻巧巧地从岑行手里脱出。 岑行手里一空,他缓缓地收拢手指,指尖抵着掌心,语气和表情依然很平静:“走吧?” “好……”贺寒吹直起腰,看着两个大学生渐渐往远处走,忽然改口,“等一下,呃,我想起来了,我有点事情。要不你先回去?” 岑行不明所以:“附近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啦,是我……嗯,我要去买点东西。”贺寒吹开始找理由,“这个东西,我觉得你和我一起去,你会很尴尬的。” 岑行会意,热度刚褪下去的耳朵又有点红晕反扑的趋势,但他再体贴入微,对这方面的了解也有限,只能磕磕巴巴地说:“哦……好。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这……我觉得你也不能准备什么。”贺寒吹一边惊讶于这男人居然这么体贴,一边看着那两个大学生越走越远,急着追上去,干脆在岑行肩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有数的,放心吧。” “好。”岑行想了想,“我帮你拿?” “嗯嗯!”贺寒吹没意见,把手里的零食全塞他手里,“回去吧。” 她的态度有点说不出的奇怪,但刚刚牵着手走了两分钟,岑行不得不承认自己脑内全是粉红泡泡,晕晕乎乎,无暇注意这些细节,他用卫衣兜了一下一堆不好拿的小零食,最后看了贺寒吹一眼,扭头往居民楼走。 贺寒吹紧张地看着他,对上视线的瞬间还挥挥手,露出个一如既往的笑,确定他走远,拔腿就追。 因为带了个贵重的穷三代相机,两个大学生走得不太快,前边路口还有个红灯,刚好让贺寒吹追到。 看见她跑过来,女生一愣,但也没太惊讶,以为猜到了她的来意,热情地说:“啊,小姐姐改主意了是不是?你要不要挑挑滤镜和音乐,其实视频也可以P的,我在社团里是美工。” “不,不用了,谢谢。”贺寒吹拒绝她的好意,“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你们刚才拍的那段,两分钟的视频,可以给我一份吗?” 脖子上挂相机的男生一愣:“要那个?” “嗯,可以吗?”贺寒吹以为他不乐意,十分不好意思,“可能很麻烦吧?但是我今天或者明天就要走了,我想留一份纪念。” “……要走?”女生迟疑一会儿,“那个,你和刚才那个小哥哥,真的不是情侣?” “真的不是。”这点贺寒吹倒是很坦然,大大方方,“所以我才想要一份纪念啊。” 她说的纪念基本上就是友人别离的意思,最多有点少女暗恋而不得的酸涩,实际上就类似于拍个合照什么的,只是她一直没这个机会,临时开口和岑行说也怪怪的。 然而这个学艺术的女生脑补能力强大,迅速脑补出两个方向,一个是封建大家长棒打鸳鸯,一个是暗恋多年求而不得最终惨淡收场,反正都是爱情惨案。她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得满含热泪,用力吸吸鼻子:“好!小姐姐加个微信?我回去剪好素材给你,原片也发给你。” 看她眼泪都要出来了,贺寒吹惊恐地心想这个这么麻烦吗,但她真的很想要一个纪念,只能铁石心肠地掏出手机:“好的,谢谢。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女生扫完码,用力摇头,“天涯何处无芳草,小姐姐,你要幸福啊!” “好、好的。”贺寒吹完全无法理解她的突然祝福,干巴巴地把手机收回去,“谢谢你,那我先走啦。” “好!”女生又用力点头,目送贺寒吹走远,擦擦眼睛,“我今天要熬夜给这个小姐姐剪视频!太感人了,太惨了,这什么绝美爱情……” 男生听得一头雾水:“他俩不是普通朋友吗?” “你懂个屁!”女生瞪了他一眼,“小姐姐肯定是有难言之隐,好惨……” “好吧好吧……” 短短几句话,贺寒吹和岑行的关系被脑补得错综复杂,拉上电视能拍70集。但她本人并不知道,她转头往老小区跑,跑到最近的居民楼时卫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停下脚步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6 ,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接通。 听了大概五分钟,贺寒吹迟疑着问:“真的行吗?你确定……” ** 一通信息量巨大的电话打完,贺寒吹内心十分复杂,脑内上演无数肥皂剧,犹如行尸走肉一样上楼,开门进屋都没缓过来,呆滞地僵在鞋柜边上对着拖鞋发呆。 对此,岑行的对策是送上一杯热腾腾的红糖姜茶:“喝一点?” “怎么突然让我喝这个?”贺寒吹不太喜欢姜的味道,往后小小地避了一步,一脸懵逼地问岑行。 “你不是……”和性别歧视无关,纯粹是岑行作为一个正常的雄性智人拥有的羞耻心,后边的话有点烫嘴,他把那个话题避过去,尽可能表现得坦然,但反映到脸上就是略有躲闪的眼神和不明显的脸红,“喝一点热的糖水,会感觉好一点吧?” 贺寒吹懂了,瞄了眼姜红色的糖水,由内而外涌出一股悲凉。 胡说八道一时爽,事后解释火葬场,尤其是室友还是这么一个贴心选手。可怜她一向皮实,这么多年不知道什么叫痛经,日常还关注了控诉生姜模仿其他食材的bot,现在却因为刚才的胡说八道,要被迫喝这么一大杯姜茶。 顶着岑行包含担忧、羞耻、紧张等等复杂情绪的眼神,贺寒吹无法只能拒绝,只能接过来,屏住呼吸一口闷,回味着满嘴的姜味儿,忍住痛苦:“谢谢,我觉得好多了。” “嗯。”岑行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拿回手里的杯子捏得死紧,想了想,“现在要休息会儿吗?” “这个,等会儿再说。”贺寒吹哪儿能去休息,她急着把刚才的通话内容告诉他,但是由于信息量过大,嘴一瓢,“我明天就走了。” 岑行一惊,手里的杯子捏得更紧,用力过大反倒一滑,玻璃杯壁上留下很明显的几道指印。但他的表情控制得很好,眉眼平和:“这么快啊。之后的住处找好了吗?” “还没想好,但我可以暂时去朋友那里蹭蹭……哦我是说那些不是人的朋友,我辞职了还省得他们有意无意地防备我。哎,这个不重要。”贺寒吹故意停顿一下,清清嗓子,“重要消息是这个。刚才我接到老师的电话,提到你了,说可以给你一个长效的桃符,有效期大概八十年。” 岑行没有回应。 “不是我咒你啊,我是按照智人平均寿命推算,我觉得这个八十年的桃符够你用了,说不定还有十来年的余额可以给你儿子女儿用,我觉得还挺划算。如果有金缕衣当然更好,但是这个材料太难找……”贺寒吹本来还想继续输出来掩饰要走的那么一点小酸涩,但她发现岑行一直没说话,立马住嘴,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啊。没事。”岑行像是刚反应过来,摇摇头,睫毛乖顺地垂下来。 明明没什么表情变化,贺寒吹却莫名觉得他在悲伤,但他又确实不需要悲伤,她把这种感觉归结为错觉,继续轻快地说:“不过那个桃符因为时效很长,上边要下和你本人相关的咒术,所以需要你一起去协会。明天去,可以吗?” “好啊。”岑行没有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播报一个致歉通知。 因为近期的一些很难明说的情况,以及去年一整年的高强度码字,现在我的精神状况可能不太适合继续写下去,身体也出现了一些很微妙的症状(希望只是疫情影响下太压抑而产生的心理作用),至少在这本连载期间,我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对大纲里规划好的内容进行雕琢和修饰,只能脑子里冒出是什么,写下来就是什么。 不经修整的内容本身在行文方面就不够精致和流畅,以及后续的剧情是醉鸽鸽宇宙的组成部分,然而我上一本涉及醉鸽鸽宇宙的文死状惨烈,糊逼文的评论区竟也十分热闹。 以上内容说人话就是这个意思:我会按照原定的大纲把这篇文写完,包括正文和番外,但是出于确实贩售了这篇文的职业道德,我不建议再继续购买和阅读。 我明白这是上架贩售过的作品,但写不出理想中的感觉,痛苦同样难以描述清楚。它是我的心血,我如同爱我的骨血一样爱它、爱我创造的蛾女,但也可能是一个极其失败的尝试。 本章会补发红包。 感谢,同时也致以歉意。 由于部分盗文网站连作话一起盗,以及写前几本书的经验,以下对盗文选手:如果你是无意间看到这段话,没关系,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可以打开浏览器搜索一下正版的新世界。虽然我写的不好看,但是晋江有很多写得好看的文。 如果你是有意选择盗文看到这段话,那么我的谢意和歉意与你毫无关联。 ☆、通天(3) 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的颠簸, 也可能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贺寒吹的生理期居然真的乱了,大姨妈临时造访, 惊得她看见内裤上的血渍时忍不住发出灵魂感慨:“淦!” 发现时一个字就能完美地抒发情绪,但到了深夜,贺寒吹就发现这个字不太够, 可能得重复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7 一百遍及以上才能表达。 然而她已经没力气表达了。 紊乱的生理期带来的感觉和之前截然不同,她第一次品味到了血泪相和流的感觉。贺寒吹觉得自己的肚子不是肚子,是个建筑工地, 里边有一百个建筑工人虎虎生威地挥动锤子,边使劲儿锤, 边喊“大锤八十!八十!八十!” 她被锤得站都站不直,根本无力去厨房烧热水,好不容易爬到客厅,借着下午剩下的半杯凉水磕了片止疼药,但凉水进到胃里,不知怎么的,大概是刺激了同在腹腔里的器官, 疼痛的感觉更明显, 痛得她蜷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 直到岑行出来,客厅的灯一亮,两个人同步被对方吓到,他姑且能在表情上体现出些许惊恐, 贺寒吹则是脸色煞白,连抬手say嗨的力气都没有。 岑行迅速联想到原因:“生理期?” 贺寒吹努力点点头,气若游丝:“没事,我吃药了……药效起来就好了。” 岑行忍住没说“你看起来好像撑不到起效”之类的话,抿抿嘴唇:“很痛吗?现在去医院?” 贺寒吹痛得没力气说话,只能摇摇头。先不说这个点去医院只能挂急诊,以及路上颠簸可能更受不了,光是想象一下她动弹不得地让岑行带去医院那个画面,她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要紧急集合。 “真的不去?”岑行不太放心。 贺寒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斩钉截铁:“不去。” “……好吧。”岑行屈服了,毕竟他没痛过,不知道什么样的情况才算正常,迟疑片刻,“那你先等一会儿,我去找找东西。” 贺寒吹很想让他不用麻烦,但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小腹,开口困难得像是挣开缝线,等她调整好舌头的状态,厨房的灯都亮起来了。她没辙,只能继续蜷缩。 等止痛药起效的那段时间最难熬,想着下一波疼痛能减缓或者消失,然而还是那么痛,期间可能还有心理作用,贺寒吹甚至觉得肚子里的建筑工地升了个级,又他来了一百个建筑工人。 在她被八十一锤锤晕之前,岑行回来了,先往她怀里塞了个略微烫手的热水袋,放在茶几上的则是红糖桂圆炖蛋。他看了看贺寒吹苍白的脸,犹豫着放下勺子:“很难受?现在还能吃东西吗?” 岑行不爱吃甜食,大半夜地翻出这些做甜品的东西也不容易,贺寒吹不好意思拒绝好意,忍痛点头:“……我觉得行。” 语气听着还行,但她脸上毫无血色,眉头紧皱,脸颊边上还贴着几缕汗湿的头发,渗不进去的冷汗从发梢滴落。 岑行轻轻叹气,端起碗,勺子沉进碗里:“我喂你吧。” 勺子都递过来了,贺寒吹总不能再矫情地表示不吃,她微微低头,小心地把糖水炖蛋含进嘴里。 这一勺下得挺妙,一半是带着桂圆香气的红糖水,另一半则是炖蛋,蛋白柔软,蛋黄则沙沙的,吃起来像是做成甜口的流沙馅儿,刚好中和了桂圆红糖略腻的感觉。 一勺热腾腾的甜品吃下去,贺寒吹觉得胃里舒服一点,眉眼舒展,岑行推测差不多,又舀了另一勺。贺寒吹依旧没有拒绝。 毕竟是当夜宵吃,用的碗也不大,一勺一勺喂了差不多五分钟,碗就见底。岑行没强求贺寒吹把糖水也喝干净,只把桂圆挑出来喂她吃,再迟疑着摸摸她汗湿的额头:“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刚捧过碗,他的手是热的,放在因为出汗而温度略低的额头上触感格外明显,贺寒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岑行食指上不明显的茧,轻轻擦过额头时让她想起小时候躲在草丛里,灌木叶片略微粗糙的感觉。 她的思维漫无目的地逸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还好……比刚才好。” “能起来吗?”岑行小小地松了口气,“趁现在回去睡,或许睡着了就好了。” 事实上被痛醒也是有可能的,贺寒吹选择不戳破直男的美好幻想,但她也没力气起来,在地上坐了太久,腰以下全麻了,直接让她体验到半身截肢的感觉。 她只能摇摇头:“我再坐会儿。” “好。”岑行学着她的姿势,在她身边坐下。 茶几摆得离沙发太近,中间留的距离贺寒吹勉强能抱着腿缩在里边,对岑行来说就有点儿难受,腿怎么放都别扭,整个姿势十分扭曲。 边上的人纠结着该怎么坐,但贺寒吹毫无知觉。止痛药的药效渐渐上头,和吃饱后的疲惫感搅在一起,她本来就被肚子里的建筑工地折腾得没多少体力残余,现在建筑工地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她脑子发昏,没多久就陷入脱力的半昏迷状态,栽在了岑行肩上。 这一下磕得挺重,越来越逸散的意识让她强行抓了一股回来,竭力抬头,脑内坐直,身体倒很诚实地还靠在他身上,出口的话也模糊不清:“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岑行温和地安抚她,把热水袋往她怀里塞了塞,刚好贴在小腹的位置。他盯着热水袋看了一会儿,又试探着伸出手,掌心覆盖在热水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8 袋遮不住的地方,非常轻柔地按了一下。 按照电视剧或者小说的套路,这时候贺寒吹脑内就能有“掌心的暖意传来”之类的咯噔描述,但事实和虚拟作品还是有一定的差距,隔着纯棉的长裤和上衣,她只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在自己腹部。她不讨厌,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往边上的人形抱枕怀里再靠了靠,最后闻到的是淡淡的柠檬香,像是她搓洗衣服时滴在水里的味道。 怀里多了个人,岑行只能保持着这个扭曲的姿势,等贺寒吹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抽离热水袋附近。 客厅里开着灯,窗外还有零星的灯光照进来,光线一揉杂,照在他指尖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色,像是将熄未熄的碳灰,没法再被点燃,但是里面藏着些许微微的红,只要有个火星,就能再度熊熊燃烧。 这个颜色在农村的灶台下边常见,放在人身上就不太正常,岑行知道这是坏死的征兆,但他面无表情,平静地抬手凑近嘴边,尖尖的犬齿咬住睡衣的袖口,缓慢地拉到手肘处。 露出的那截小臂上爬满细线,从手腕开始,一路蔓延进被布料遮住的上臂,灰败的颜色中隐藏着隐隐的红,宛如裂痕。除了这些本该出现在赛博朋克电影里的痕迹,大块类似于擦伤和贯穿伤的红斑也投影在手臂上,一同往上延伸。 岑行垂眼看着仿佛什么怪诞绘画的手臂,无声地微笑,然后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腿和身体更扭曲,但能让贺寒吹睡得舒服一点。 这就是最后了,但他出乎意料地平静,像是稚子初次见到月光,又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迎来等待许久的终局。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轻轻地说:“晚安。” ** 因为惨遭生理期的制裁,这次的痛苦时间还格外长,贺寒吹足足熬了一个星期才脱离苦海,能爬起来带着岑行去协会。 她的运气真的不太行,事先没问林和光最近的情况,刚好撞上协会内部改建,五所间的通路封了一大半,连对外开放的调查所都贴了成打的封条。 唯一幸免的反而是医疗所,估计是因为天师这行死伤率太高,再怎么改建,也得给上前和妖兽撕逼的天师留条活路。 贺寒吹无能为力,只能愧疚地和岑行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时间,辞职了也没再管过内部通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反正是和风水相关的,里边的东西大动,所以封路了。可能这回白跑一趟。” “没关系。”岑行不介意能不能拿到那个桃符,微笑着摇摇头,“现在怎么办?回去吗?” “……大概是吧。”贺寒吹颓然地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把点头的动作卡在半途,硬生生转换成摇头,然后一指远处的医疗所,“我们可以过医疗所走啊!” “可以?” “嗯,虽然医疗所要求安静,不能直接窜过去,得借用地下的研究所通道。不过这样反而可以节省时间,通道是直线,到那边出口上去以后就能直接进过道,里面的路应该没封。”贺寒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哉,往前跳了两步,朝岑行挥挥手,“跟我来!” 岑行叹了口气,无奈地跟上去。 医疗所和研究所都不对外开放,带岑行这个外人进去时贺寒吹十分心虚,到研究所时格外明显,简直是鬼鬼祟祟,恨不得弯下腰变成一只小老鼠。 因为内部改建,路上倒是没什么来往的工作人员,尤其是地下通道,两边用以存放研究材料的房门都紧闭着,安静得能听见脚步声回响。头顶的白光大灯一照,配上两个人拉出来的影子,简直能拍成什么恐怖片的预告片儿。 而在通道的尽头,用朱砂特殊标记的门却大开着。 隔着填有凝胶的双层玻璃,贺寒吹再次看见那只白狐,皮毛丰润,拖着九条雍容的长尾。半枯半荣的建木自他裂开的胸口萌出,隐约能窥见里面心脏的跳动。 ☆、通天(4) 贺寒吹第一反应是去捂岑行的眼睛:“——别看!” 她扑了个空。 在她手抬到能碰到岑行上半张脸之前, 岑行率先后退了半步,半弯下腰,双手按在脸上, 把眼睛挡得严严实实。 “……不是,”贺寒吹惊慌失措,“这个狐狸, 这么辣眼睛的吗?!” 岑行没法回复这句紧张状态下的胡乱输出,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脸,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浑身僵硬,肩膀却在发颤, 且越来越剧烈,一直蔓延到肢体末端,指尖不断扫过发梢。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那种颤抖无声地释放除了极其汹涌的情绪,像是在痛哭,又像是在大笑。 “你……”贺寒吹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 试探着伸手, “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吗?” 以她的业务水平,只能想到是镇压那只九尾狐的阵法或者咒术什么的漫出来,影响到了岑行这样的普通人。她赶紧往后跳了两步,迅速看了周围一圈,查看通道里有没有特别的灵力反应。 而在几步开外, 剧烈的颤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99 抖终于平复下来,岑行缓缓直起腰,放松时手指不像之前那样死死并拢,指缝间溢出璀璨的金色。 他把手移开,刚才为什么剧烈颤抖的谜题终于解开了。 他居然是在笑,笑得肩膀犹带颤意,好像听见了什么直接往胳肢窝挠的笑话。 “盗名窃誉,谎话连篇……”他带着笑转身,金瞳里倒映出空旷的过道,刹那间眉眼收敛,神情肃穆,眼瞳中犹如冰花冻结,“——沽名钓誉之辈,胆敢窃取我的尸骸!” 他深吸一口气,向着通道倾泻他的愤怒。 以他站着的地方为起始点,一连串爆炸音响起,随后是钢筋水泥结构被暴力击破的闷响,整个过道剧烈摇晃,头顶的灯管爆裂,灯丝断开,黑暗迅速席卷,碎石和墙皮一片片地掉下来,空气里一股石灰味儿,吸一口就是当代绿萝。 贺寒吹来不及反应,只能就地卧倒蜷缩,抬手保护头部。隔着手臂穿进耳朵里的声音失真,地动山摇之间,她听见墙体轰然倒塌,大块的水泥和砖石掉落砸在地上,混杂着凌乱的脚步声和尖叫。 最后一根灯管爆开的那个瞬间,贺寒吹看见半张符,上边用以隐身的咒术已然失效,那半张残骸也在她的注视下化作飞灰。 贺寒吹死死闭上眼睛,更紧地蜷缩起来,把自己固定在地板上。 濒死的情况下时间概念会消失,贺寒吹不确定那种类似于地震的摇晃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一小时。总之等她睁开眼睛,所谓的地下通道已经不存在了,甚至研究所都不一定存在。 眼前是断壁残垣,贺寒吹在的这半条通道还好,坍塌的墙体不算太多,另半条就是标准的地震现场,两侧房间全部坍塌,门板和大块的水泥砖块砸在地上,天花板上一道长长的裂口。 天光从上方的裂口处照进来,落在地上就是狭长的一线,稍远处的男人踩在那条线上,身形修长笔直,仿佛以己身为立柱,分割了生与死。 地上全是灰尘,石灰和符灰混在一起,压在上面的则是新鲜的血肉。在刚才的摇晃中,躲在暗处隐身的天师和符一起炸开,被突如其来的灵压碾成了肉泥。新鲜的血润湿灰尘,飞溅的血肉挂在残存的墙壁或者碎石上,其中有些勉强还看得出原状的断肢。 过道两端的排风扇转动残破的扇叶,“嘎吱嘎吱”地把新鲜空气转进来,无法被稀释的血腥气灌进肺里,贺寒吹一阵恶心。 岑行终于动了,他转向贺寒吹,一步步朝她走近。 贺寒吹本能地一缩,腿一动,脚踝处传来被铁锤击打般的疼痛。她低头看见左踝开裂,皮肉外翻,露出里边带着裂痕的踝骨。脚踝剧痛,再往下却毫无知觉,好像那只被血浸透的左脚根本不存在。 她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看着那双金瞳里空茫地倒映出自己,但她并没有多少恐惧的感觉,反而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向通道尽头还未坍塌的那间研究室。 九尾的白狐猛地睁开眼睛,眼帘下是和岑行相同的金色。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胸口开裂的伤口处渗出鲜红的血,润湿建木的下半截。九尾狐打开上下颌,露出森白的利齿,大概是在用叫声发泄痛苦。 岑行向着贺寒吹伸手,指尖偏移一寸,风刃落在她脖子侧面,向着她的颈动脉移动,割开垂在颈部附近的头发。 “真可惜,双层玻璃隔音效果太好。”死亡逼到眼前,贺寒吹不慌不忙,她只觉得有点好笑,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样死的。于是她真的笑了一下,轻松地说,“不然我就能知道,狐狸是不是真的‘大楚兴,陈胜王——’这样叫了。” 风刃忽然僵住了。 岑行也僵住了,他看着贺寒吹,突然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指尖发颤,迅速往上蔓延,那种像哭又像笑的颤抖在他身上重现,但这次他没有捂脸。他突然跪倒在地,跪坐在贺寒吹面前,然后上半身渐渐倾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姿态像是之前侧卧的九尾狐。 贺寒吹不明所以,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看着岑行。 直到地上忽然亮起一个点。 那个点迅速延展,在地上绕出一个巨大的圆圈,更多的光点浮现在圆的内外两侧,同时生长,向着四面八方舒展,每条线上又浮现出新的光点。 浮现、生长。 生长、浮现。 交替的反应不断出现,这些点或者线最终汇聚在一起,形成布满整个过道的阵法。 阵法成型的瞬间岑行抬起头,眼瞳中的金色又亮了一层,像是被激怒一样,但一张符飘下来,牢牢地贴在他肩上,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 昏暗的过道中亮着阵法,符上的咒术花纹同样发亮,照得里边亮如白昼。贺寒吹看着越来越多的符落到岑行身上,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扭曲,好像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最后一张符落下,他一头栽在地上,紧紧蜷缩在阵法中央,脸刚好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年轻的天师从裂口处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羽织上的花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0 纹绚烂得如同满园春花。他扫视周围一圈,抬头比了个手势。 更多的人跳下来,都穿着同样绚烂的羽织,其中一个天师走到贺寒吹身边,“嘶”了一声:“你没事吧?” 贺寒吹很想说“我看着像没事吗,你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搞我”,但她脑内一片混乱,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我想……看看他。” 问她的天师就是走个流程,压根没听见这句话,直接回头喊同伴搭手。 他往边上一避,前面的空间空出来,贺寒吹隔着那些绚烂的羽织,还有岑行手臂间的缝隙,看清了那张苍白的脸。 他脸上满是冷汗,眉头紧皱,眼睛的颜色迅速变化,一瞬间是璀璨炽热的金色,一瞬间又是温软柔弱的黑。 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张合,像是在低声呢喃:“不,不要……不要动她。” ** 医疗所。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在普通医疗器械和咒术的双层加护下,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很多,但贺寒吹仍然在病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勉强能拖着腿靠自己走路。 转眼就到深秋,一天天地冷下去,在走廊上走一圈都嫌冷。回来以后,贺寒吹果断往床上一缩,扯了被子盖到脖子下边,隔着半开的窗看外边萧萧落木。 林和光坐在病床边上,任劳任怨地给倒霉学生削苹果。他用的是老式的小刀,鲜红的苹果皮转着圈儿往下滑:“……今天的复健做了吗?” “没。”贺寒吹吐出一个字。 在林和光开口之前,她又补充,“昨天做完复健,护士姐姐说已经结束了。” “……还是要做的。”林和光顿了顿,说,“毕竟是腿上的伤,多锻炼锻炼也是好的。” “我的腿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贺寒吹漠然地重复医疗所的诊断结果。 她运气还行,席卷整条过道的灵压没把她压成肉泥,只落在脚踝上,压裂了她的踝骨。脚踝开裂可以治,但落在上边的咒术,整个协会都无能为力,贺寒吹到现在都感觉不到自己有左脚这个器官。 换句话说,她这辈子都得拖着这条左腿走路,而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在,从来没有一个天师是瘸腿的。 林和光手一抖,苹果皮没完整地切下来,一大圈儿掉在垃圾桶里,剩下还有一点黏在果肉上。他的手顿了一下,把剩余的那点苹果皮也削进垃圾桶:“吃不吃苹果?” “不太想吃。” 林和光叹了口气,没多说,利落地把果肉切成一块块,放在干净的碗里,丢掉中间的果核:“那等会儿再吃。” 贺寒吹真的不爱吃苹果,尤其是切成一块块的,总觉得小布尔乔亚的气息过于浓重,和她这种无产阶级不符,但林和光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实在不好拒绝,只能含糊地道了个谢。 “嗯。”林和光不为难学生,“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下次给你带过来。” “没有。都一样。” “想不想吃橘子?”林和光不肯放弃。 “不想。”贺寒吹还是摇头。 其实她有想吃的东西,刚才林和光问的那个瞬间就想起来了,但她不愿意告诉他,就像保守一个秘密一样。那是她仅有的回忆,不能和他人分享。 贺寒吹抿抿嘴唇,“但我有想知道的事情。当时我问过,但是没人愿意和我说,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可以告诉我了吗?” 林和光直觉这个问题有埋伏,但他不忍心拒绝,点头:“可以。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想知道,”贺寒吹坐直身体,把盖到脖子底下的杯子扯到一边,认真地看着老师,“研究所里的那只九尾狐,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通天(5) 差不多的问题之前就问过, 但这次的内在含义不一样,林和光沉默一会儿,做出的回答更谨慎:“我不清楚。” “……是吗。”贺寒吹没有提出异议。 “研究所和医疗所的一部分地上建筑都在重建, 地下的阵法也加固了,那只九尾狐没有再苏醒的迹象,应该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上层经过协商, 仍然在他身上培植建木。”林和光迟疑着停顿一下,“至于精神……依旧不能确定。” “我想问的不是现在。我想知道的,”贺寒吹斟酌用词, “是之前。” 林和光懂了她真正的问题是什么,沉默很久, 流露出一种师长的怜悯:“有些时候,真相是最伤人的东西。” “我不害怕真相。”贺寒吹把后半句“但我害怕你们”吞下去,垫在后背的枕头也平放回去,她缓缓伸直双腿,慢吞吞地说,“如果不能说的话,那就算了。我想休息了。” 这段翻译成人话, 就是要么说实话要么滚蛋, 林和光又沉默很久,选择前者:“协会没有给出具体解释,只是推测而已,我不能保证完全正确。”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能做什么,就是随便听听。” “二十三年捕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1 获那只九尾狐时, 我们只捕获了他的身体,直到现在,协会其实也没有办法控制他的精神。我承认,上层也得承认,这是协会的失策。” “精神?” “对。”林和光点头,“你的朋友体质特殊,对九尾狐来说……就像是个完美的容器。你带着他走进地下通道,毫无防备,九尾狐就控制了这个容器,短暂地获得了新的身体。” 贺寒吹不想相信这个猜测,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他虽然经常招鬼吸妖,但我之前看过,他的魂魄一直很正常,和身体咬合得很紧,根本没有空隙……何况、何况我当时还看见了通道里有别的天师……” “通道里的天师是监视研究所内有无异动的,一直都在,只是你以前不知道而已。至于另一个问题,也是我的疑虑。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解释,但我猜,”林和光停顿一下,“可能那只九尾狐的精神在很早之前就是逸散状态,而在某个特殊的时期,一部分碎片侵入了你朋友的身体,所以这次直面,完成剩余的侵入非常顺利。” “那他现在呢?!”贺寒吹突然激动起来,“他在哪儿?” “协会用阵法和符咒控制住了。但是精神……” 说到这里,林和光又诡异地顿住了,像是不忍心戳破真相,又像是老师讲到知识点时刻意留出的空白,让学生自己体会。 贺寒吹不傻,她体会到了,但她不想承认,至少不能由自己亲口承认:“精神……怎么了?” “在侵入的瞬间,他的精神,”林和光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学生,残忍地说,“就被摧毁了。” 贺寒吹心里一空。 刚才和林和光交谈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这个结局,之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但真的亲耳听见,感觉到的情绪和设想中居然截然不同。 她以为她会发疯,会尖叫,会痛哭,甚至会因为绝望和愧疚直接推开窗跳下去,然而听见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情绪涌上来,甚至之前的焦虑也被剥除。 所有的情绪都在刹那间被扫除,她的心里空空如也。 贺寒吹觉得自己的精神和身体也被剥离了,她的精神空旷得濒临崩溃边缘,身体却保持着冷静的姿态,面无表情,和之前截然不同,仿佛压根不在乎岑行是死是活。 她问:“如果我不带他走那条地下通道,不直面九尾狐,情况会不一样吗?” “……不好说。”林和光谨慎地说,“但完成精神的侵入不会那么容易。” 贺寒吹沉默片刻,轻轻地说:“哦。” 林和光知道她的问题结束了,但还是走流程一般地问她:“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也好。”林和光点点头,腿动了动,似乎想离开凳子,但他又稳稳地坐回去,嘱咐,“我等会儿会去和护士说,复健还是要继续的。” 贺寒吹没有意见,或者说她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意见:“好。” “还有一件事。”林和光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离开?” “对,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你之前就递交了辞职报告,你的腿……”林和光避开这个伤人的话题,直接开始规划,“你可以离开这里,去别的市,过新的生活。” 他接着往下说,“我之前看过,觉得北方的一个城市不错,不大不小,基础建设都很好,那里的协会里还有一个我认识的朋友。如果你需要,他可以关照你。” 贺寒吹的睫毛颤了一下,她的感情反应还没恢复正常,但理智可以运行,觉得林和光的这套操作莫名其妙。她动了动,指尖擦过床单,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现在这样,还能去吗?” “我给你买了十五天后的车票。”林和光突然回头,病房的门紧闭着,外边的声音完全传不进来。他转回来,从包里取出一个封好的牛皮纸袋,“还有一些用得上的东西。你可以自己选择。但是无论你怎么选,我都希望你不会后悔,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闭了闭眼,接着说,“这是我作为老师,对学生的,唯一的希望。” 贺寒吹迟疑片刻,点头:“好。” 她没有更多的反应,甚至没接那个纸袋,林和光摸不清这个“好”是对哪句话的回复,但他也不能追问,只能把纸袋放在贺寒吹的床边,随口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看望病人常用语句,转身出去了。 门一开一合,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一出去,里边安静得听得见呼吸声,还有透过开了一线的窗钻进来的风声。贺寒吹僵了一会儿,弯腰拎起纸袋,解开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绳子,缓缓拆开袋口。 袋子里是几个信封的组合体,贺寒吹依次打开,最薄的那个里边放着一张高铁站的车票,另附了一张写有地址的明信片,大概是林和光选的那个城市里天师协会的地址;稍厚些的那个信封用火漆封口,上边写了个人名,可能是给那个朋友的;最厚的则是两个差不多的信封,贺寒吹打开其中一个,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2 看见一沓现金。 她盯着纸袋看了一会儿,把信封放回去,牛皮纸袋原样封口,连袋口的绳子都缠得一丝不苟。然后贺寒吹放下纸袋,靠近窗户,缓缓推开。 刚好有一阵风,吹得她头毛乱飞,窗外成片的树木摇曳,枯黄的叶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让她想起当时暗搓搓跟着岑行跑到山上,运动鞋踩在那些叶片上,就是这样的声音。 贺寒吹看着那些飘零的树叶,忽然一把捂住脸,在风声里痛哭。 ** 接下来贺寒吹没再见过林和光。医疗所里来往的人不少,但绝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瘸着腿想追上去搭话都不能,最后走投无路,只能意思意思抓了最熟的那个护士姐姐。 她的问题一出来,护士姐姐脸上的懵逼和惊讶隔着口罩都完美地体现出来,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满是茫然:“这个……我不知道呀。林先生是执行所的吧?” “嗯,他是执行所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总不能强迫,贺寒吹换了个护士姐姐应该知道的问题,“那我现在这样,可以动吗?” “你现在不就在动吗?”护士姐姐更懵逼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吗?” “不可以。”护士姐姐迅速调整表情,语气严肃得贺寒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倒地,“你的腿还没好,上面的咒术暂时找不到办法解决,不建议你出去。” “好吧。”贺寒吹坚持不懈,“那我可以在医疗所里走走吗?房间里太闷了。” 护士姐姐犹豫一会儿,又看看门外,点头,轻声提醒她:“可以是可以,但是时间不要太长,也不要闹出什么大动静,被抓回来你就连出门都不行了。还有,楼上拐角附近不要过去。” “拐角?”贺寒吹知道因为建筑设计,拐角的位置是个大病房,她莫名其妙,“为什么?里边住的是谁?” “我也不清楚,反正是规定,可能是因为里边的病人特殊。我记得好像是姓翁的一位女士,也是执行所的……不清楚。”护士姐姐没能回忆起来,再次强调,“反正就是别靠近,被抓住就完了。” 贺寒吹哪儿敢反驳,疯狂点头:“好。” 护士姐姐看了她一眼,显然不太相信她,但又觉得这个年纪轻轻就瘸腿且大概率终生无法痊愈的女孩子很可怜,没有阻拦,只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去其他病房了。 目送护士姐姐离开,贺寒吹转头开始游荡,漫无目的地在医疗所里瞎逛。 说来也奇怪,以前她身体倍儿棒一口气上十五楼的时候,协会里看她不顺眼的人一个小本本都记不下,走到哪儿都能接收到或者蔑视或者仇视的眼神。而她现在瘸了,基本判定治不好,下半辈子和天师这行绝缘,许多以前看不惯她的人又转变了态度,狭路相逢时甚至主动上前搭话,真诚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带东西。 贺寒吹一律拒绝,埋头往前走,直到身边突然安静下来,不仅没人过来打招呼,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她止步,原地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就是护士姐姐刚才说的拐角,稍远处大病房的门紧紧关着。然而这个在护士姐姐口中需要避开的地方,附近一个人也没有,甚至没有负责的医生和护士。 贺寒吹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可能是协会的又一个秘密,她吞咽一下,拖着毫无知觉的左脚,小心翼翼地上前,伸手极轻地推开大病房的门。 ☆、通天(6) 大病房只是在空间上比普通病房大, 设计上没什么区别,甚至门的大小都一样,纯白色, 正中用绿漆阴刻着代表医疗所的纹章。纹章上的玻璃格子里插着一张名牌,写着病人的名字。 翁家玉。 贺寒吹对着这个名字琢磨一会儿,猜测住在里边的可能是位中年女性, 从起名的风格看,大概和林和光是一个年代的,且家庭背景不错, 至少得是个知识分子家庭。 她本来打定主意要进去看看,一联想到林和光, 又有点怂,在门外逡巡一会儿,才咬牙推门,从开的一线门缝里溜进去。 拐角的病房比普通病房大一倍,同样只摆了一张病床、一个床头柜,以及单人份的医疗器械,就显得格外空旷整洁。阳光从相应大了一倍的窗里照进来, 在地上照出完整的窗格。 “打扰了。”贺寒吹站在门边, 没敢贸然再上前。 没有回应。 “……您醒着吗?”贺寒吹等了一会儿,犹豫着再问,“我可以过来吗?” 她嘴上是疑问句,身体倒很诚实,小心地往前挪了几步, 伸长脖子看向那张病床。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在林和光的手机屏幕上看见过,在镜子里也看见过。 贺寒吹一惊,差点跌在地上,过了大概五分钟,才冷静下来,仔细地看躺在病床上的人。 从样貌看,翁家玉不像是和林和光同龄,倒像是和贺寒吹差不多年纪。她非常年轻,且不是那种通过咒术矫饰的年轻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3 ,头发漆黑,脸上没有任何泪沟或者法令纹之类暴露年龄的东西,怎么看都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而且要么是天生丽质,要么天天用神仙水一类的护肤品往脸上怼。 林和光的手机壁纸糊得像是座机拍的,这次是高清面对面,贺寒吹拿翁家玉的脸和印象中自己的脸对比,发现主要的相似点确实在上半张脸。而从整体看,翁家玉的长相显得更温婉,有点儿传统古典美人的意思。 师娘处于植物人状态,不可能跳起来捂着胸口骂她变态,贺寒吹放松一点,继续盯着她的脸琢磨,视线无法控制地定在和自己相似度极高的眉眼处。 在她的注视下,那双眼睛突然睁开,聚焦在贺寒吹身上。 贺寒吹一惊,第一反应是去按床头的铃。 “别动。”翁家玉缓缓坐直,可能是太久没动,她的姿势僵硬得仿佛一个没上油的机器,声音也沙沙的,听起来有点粗糙。 “翁……不,师娘?!”贺寒吹傻了,倒是没强行去按铃,“你怎么……” “不,我并非她。我名为玉衡。” 贺寒吹觉得剧情发展有点奇幻:“……北斗七星的那个玉衡?” “不,我与诸天星宫无关,只是恰巧而已。星君司星轨运转,我则司审判。”玉衡平静地说,“曾附着于你刀上的意志出自于我。” 刚才贺寒吹还有点儿迷惑,怀疑是翁家玉睡太久了刚醒过来神志不清,但这话一出,她信了。如果真的是那个植物人师娘,不可能知道这种林和光都含糊其辞的机密。 她舔舔嘴唇,心脏跳动速度爆表,眼皮上都感觉得到血管搏动:“你……是何处的神明吗?” “我曾经是。” “……曾经?” “我早已死去,犹如这具躯体一般。”玉衡的表情轻微变化,眉眼稍稍一动,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瞬间就从昏迷多年的病容变得端庄肃穆,眼瞳空旷,眉眼间却有些隐约的悲戚。 她轻轻地说,语调平缓,有种吟唱诗歌的味道,“你现在所见,乃是我之残骸,我之愧疚,我之……罪孽。” 贺寒吹不太适应这种咏叹调一样的说话方式,诚实地说:“我不懂。” 玉衡没有解释。 “对不起,我比较蠢,听不懂这种复杂的话。”贺寒吹揪了揪衣角,试探着问,“那,我可以用问问题的方法,拆开来理解吗?” 玉衡同样无法理解贺寒吹的说话方式,她沉默着理解一会儿,宽容地点头:“可以。” “那好。嗯……第一个问题。”贺寒吹脑内乱糟糟的,紧急整理,问了最关注的点,“你和翁家玉……呃,就是我师娘,这具身体,是什么关系?” “她是容器。”玉衡没有避讳,迅速回答。 “……容器?”贺寒吹想到林和光也提过这个词,赶紧追问,“什么意思?” “我附着在这具躯体之上,亦或这具躯体束缚我的精神。”玉衡说,“我已死去,但我的权能犹在,足以赋予审判的意志。” 这段话也有点难懂,贺寒吹沉思片刻,做了个大胆的猜测:“简而言之,就是协会……唔,就是这个地方,控制了你?用这具身体承载你,然后强迫你把你的权能,就是那种‘死亡’的意志导入到协会制造的武器上?” “是。” “……也就是说,你被束缚了二十多年?” “是。” “你为什么不离开?”贺寒吹继续猜测,“因为协会用了特殊的方法,让你不能离开吗?” “是。” 玉衡清清淡淡三个字,到贺寒吹耳朵里就是冲击波,脑内瞬间寸草不生。她以为协会在九尾狐身上搞建木培植就是不当人的底线,没想到底线这种东西还能再被踏破,这次抓的居然是一位不知道是出自哪个神系的神明。 难怪上层会为了建木发癫,因为他们捕获的何止是九尾狐,还有一位会说话会动的神。 “……好。第二个问题,”贺寒吹缓了缓,她不想怀疑受害人,但事实太冲击,她不得不用提问的方法来缓冲,“协会控制你,违背了你的意志,为什么附近没有守卫之类的,连我都能轻松地进来?” “我的权能正在复苏,足以扫清障碍。”玉衡回答了上半个问题,接着回答下半个,“而我呼唤了你。” 贺寒吹心说她没听见:“为什么呼唤我?” 玉衡的头稍稍偏转一个角度,直视贺寒吹,虹膜像玻璃一样倒映出她,但给人的感觉就是眼中空茫。玉衡说:“这具躯体行将崩溃,而你是选定的下一个容器。” 贺寒吹眼瞳紧缩,本能地倒退了两步。 “无需忧惧,我无意如此,故而呼唤你。”玉衡看清贺寒吹瞬间的表情变化,平静地继续,“你身上有矜玄的印记,我无法接触你的精神,亦不知晓你此刻所言是否真实。” 贺寒吹觉得“矜玄”大概是个名字,想不出来哪位这么强,能让玉衡都顾忌,想了一圈,病急乱投医:“那只九尾狐?”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4 玉衡点头:“正是。” 贺寒吹惊了,更多的问题涌进来,她想了一会儿,觉得保命要紧,把询问恩怨纠葛的问题先抛在脑后:“第三个问题。既然你不打算用我的身体,甚至按你的说法,不能接触我的精神,那你呼唤我,还有什么意义?” “我本想将我的权能移交于你,请你代为审判。此处徘徊者众多,皆为戴罪之身,你可畅通无阻,去向你所想去的尽头。”玉衡面无表情,但语气里流露出一丝遗憾,“但你的精神已然被束缚,我无能为力。” 贺寒吹倒不觉得遗憾,她一直是那种走在路上看见钱都不捡的人,她吞咽一下:“我还有别的办法帮你吗?” 玉衡摇头。 “……这样啊。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能不在你的业务范围内,但我找不到别人问了。我想问,我的朋友……就是被占据的那具身体,”提起岑行,贺寒吹满脸麻木,心口却有种刀割一样的刺痛,让她觉得眼眶发疼,想大哭一场。 但她不能哭,林和光说的也只是推测,不一定真就是这样,哪怕是面对玉衡的这一点点希望,她也想抓住,“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还可以认为,他活着吗?” “你将他视作友人吗……”玉衡流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神色,一闪而过,“我不知晓。” 贺寒吹一阵失望,强行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的理论说服自己,颤着声音追问:“如果我没猜错,我朋友的身体要么在医疗所……就是地上,要么在地下,肯定在这附近。我想知道他的精神还存在吗?你能感觉到吗?” “我能感觉到矜玄的精神仍在此处徘徊,但我不愿你前去追寻。”玉衡答非所问。 “……我不能去吗?” “我追逐他而来,期盼我的审判生效。”这回玉衡的说法没那么难懂,但和问题八竿子打不着,更像是要引出后边的什么结论,“如若比作此世,师长犹如父母,同门便如血亲,而他吞噬师长与同门的血肉,仓皇逃入此地,如何才能……” 贺寒吹惊了:“什么?” 玉衡没能说完。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瞳渐渐涣散,后边的话吐字不清,贺寒吹一个字都分辨不出来。玉衡摇晃了两下,忽然向后栽倒,砸在柔软的枕头和褥子上,沉沉地闭上眼睛。 贺寒吹惊魂未定,手脚都不太听使唤,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病床上的人安然地闭着眼睛,眉眼舒展,看起来又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贺寒吹盯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没有任何再次苏醒的迹象,颓然地往地上一坐,背靠着病房大门,开始复盘。 玉衡可以用她的权能帮忙,但翁家玉不能,贺寒吹只能靠自己。 她拿出当年熬夜对付考试的记忆力,回想了两遍玉衡的话,发现玉衡虽然说了很多,其实很多信息根本没用,她脑内的一团乱麻该怎么乱还是怎么乱。玉衡寄居在翁家玉身上的信息确实很劲爆,但是对贺寒吹来说,除了知道协会果真不当人以外,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对她有意义的两点。第一,即使是玉衡,也无法确定岑行的精神是否还存在,无法判断他还能不能算是活着;第二,矜玄,也就是之前一直被封在研究所的那只九尾狐,果然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贺寒吹深吸几口气平复呼吸,扶着门把手站起来,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溜出去,假装闲逛,一路逛到接近楼梯口的拐角。她摸出手机,点开了平常用来roll着玩的骰子。 “我就试一次。”她长按住那个骰子,“如果我和他还算有缘,就让我蒙对数字吧。” ☆、通天(7) 直到贺寒吹按照roll出来的结果混进一楼的拐角病房, 她才明白玉衡所说的“扫清障碍”是什么意思。 她从翁家玉的病房一路向下,路上一个人都没遇见,连脚步声或者交谈声都没有, 所到之处一片空茫,空得像是开服前搞测试的沙盒地图,而贺寒吹是唯一一个抽到测试资格的玩家。 但她的好运到此为止。贺寒吹刚虚掩上门, 细细的门缝里突然钻出声音,呼吸、脚步、交谈,甚至是外边的风声, 仿佛一根针戳破薄薄的水膜,一瞬间涌入她的耳朵。 贺寒吹清晰地听见脚步声朝这个病房靠近, 情急之下来不及思考,三两步窜到病床边上,直接往床下一钻。 病床下的空间不够高,还是单人床,宽度高度都不行,贺寒吹在女孩里算是高挑的,紧贴着床下用来控制病床折叠的大块机械当掩体, 整个人的姿势扭曲, 收紧的腿卡住上半身,配着床底下淡淡的灰尘味儿,让她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但现在吐出来就完了,发出声音也GG,她只能屏住呼吸, 隔着机械间的缝隙往门口的方向看。 好在进来的俩人显然不太负责,或者说压根想不到有人会比她们先进来,看都没往床底下看一眼,径直走到床边,反倒让贺寒吹看见两双纤细漂亮的小腿,再往下踩着的是白色的护士鞋。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5 两双腿在床前站定,贺寒吹听见些细细碎碎的声音,类似玻璃瓶碰撞和戳开封口,让她想起医院的输液大厅,就差两声招呼的护士的大嗓门喊声。 过了会儿,那些声音停了,响起来的女声脆生生的,还挺甜,放到什么短视频平台大概能收获一堆“小姐姐好甜呀”之类的评论。她说:“好可惜啊……” 另一边先叹了口气,跟上来的则是个沙沙的嗓子,也挺好听:“可惜什么?” 贺寒吹一对比,决定单方面把这两个小护士命名为护士妹妹和护士姐姐。她尽可能保持不动,继续听。 “我说这个人。”护士妹妹停顿一下,语气里的惋惜藏都藏不住,“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惜躺在这里。” “躺在这里的是病人。”护士姐姐相当严肃,“你用这种眼光看病人?”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能躺在这儿,还这么好看,大概是天师吧?”护士妹妹的声音小下去,“我要是有那个本事,也当天师去,还学医干什么,头发一把把掉……” 这回护士姐姐没接话,可能是对学医脱发这回事感同身受。沉默一会儿,她说:“别想了。他不是天师,但也不会醒过来了。” “啊?!” “都不止脑死亡,是精神被摧毁了。”护士姐姐说,“全靠仪器维持呼吸和心跳而已,仪器一摘就结束了。” “……这……”护士妹妹更小声地说,“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还……” “少说点!”护士姐姐突然严厉起来,病房里至少一分钟寂静无声,然后她接着说,无奈而疲倦,“不知道,或许是上层有什么想法吧,和医疗所无关。否则也不会要求抽血样……” “对哦,血样……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血清里有什么特别的……”护士姐姐突然住嘴,改成催促,“行了,不关我们的事。不要多说,出去吧。” 护士妹妹又说了点什么,声音很轻,贺寒吹听不清,觉得大概是抱怨。接着又是脚步声,越走越远,最后门一关,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贺寒吹保持着原来的扭曲姿势,一时都不敢出去。她听见了刚才两个护士的对话,这话还直白得不能再直白。 隔着薄薄的床板,躺在床上的人等同于死亡。 但她不知道这个倒霉朋友到底是谁。 贺寒吹觉得自己像是被薛定谔装进盒子里的那只猫,只不过观察对象对换,在她来之前她无比希望骰子能roll出正确的答案,现在无比希望能延续一贯的脸黑,千万别一roll就是。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钻出去,扭头看躺在床上的人。 看清的瞬间,她脑内一空,既没有尖叫,也不像想象中那样崩溃,反而继续在身上轻拍,要是从第三视角看,她何止是不慌,简直是慢条斯理。 病床上的确实是岑行,呼吸机的面罩遮了下半张脸,眉眼倒是舒展的,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安详。纯白的被子盖到肩头,只有两只手露在外边,右手上挂着点滴,透明的药物顺着细细的塑料管注入身体,左手连着的则是放在床边上的仪器,可能是检测生命体征用的。 算起来他也躺了半个多月,还是在病床上,身边簇拥着各类医疗仪器,但美人就是美人,这么躺都不损美貌,甚至没有贺寒吹想象中的枯瘦感。 岑行确实比之前瘦πqn小.C整.理π了点,不过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脸上的肉少了,骨相显得更多,和之前是不一样的好看。大半个月不见天日,他的肤色又白了一层,眉眼间自然地流露出病弱感,像是个工艺绝佳的瓷娃娃,光看肤色简直能去拍个什么美白产品的广告。 贺寒吹在床边蹲下,忍不住凑得更近,盯着他的脸看,直到看见面罩上细细的水珠,闻到被单上淡淡的洗涤剂香气。 除了头发的光泽稍稍黯淡一点,岑行看起来一切都好,就像睡着了一样。 然而贺寒吹知道他已经死了。 那种感觉很微妙,但看见他的刹那,就能知道他的精神已经消失了。这具身体连自主呼吸和心跳都做不到,全靠这些仪器,甚至连已死的身体都不得安宁。 贺寒吹的视线一点点下移,移到岑行的右手手背上。在医用胶带封住的细管边上,有个小小的针孔,围绕着针孔的一块肌肤微微泛青,毕竟躺了这么久,看起来和之前一样,真的上手就知道肌肤状况不行,抽个血都是惨案现场。 她迟疑着伸手,想摸摸那个针孔。但在指尖即将碰上去的瞬间,贺寒吹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手,指甲紧紧抵住掌心,一瞬间有点轻微的刺痛。 疲惫的感觉突然涌上来,于是她真的坐了下来,茫然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绝世难题,难到无数人深夜失眠,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对着窗口大声哀嚎都无法排遣。 ——如果你的爱人已然死去,但用仪器和药物可以维持心跳和呼吸,你会放弃吗? 如果不放弃,那就是在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6 无望的等待中看着那具身体饱受褥疮或是别的什么折磨,最后被称为“感染”的腐烂彻底吞噬;如果放弃,相当于掐灭最后的一点希望,下半辈子还得一直自责到进棺材。 而这个问题放到贺寒吹身上更痛苦。按玉衡的说法,她这个倒霉“容器”自身都难保,根本不可能按流程出去找负责人签字放弃治疗,何况协会留着岑行,不断抽取血样,显然是在搞什么试验,就是要一直折磨他到这具身体彻底衰败。 贺寒吹不能忍受岑行的身体变成试验品,但她好像也做不到摘了维持他生命的仪器,亲手杀死他最后残存的那口吐息。 她坐在地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乱七八糟塞箱底的记忆全涌上来,一会儿是狐仙庙塌前的那个晚上,她蜷缩在黑暗里,鼓起勇气对着岑行表白;一会儿是当时在输液大厅里刚拔完针,岑行捏着酒精棉,小心而温柔地给她擦掉针孔边上的血痂。 最后冒出来的反而是最早的记忆,她从破开的窗里一路滚进卧室,一头栽在床上,被她惊醒的男人眉眼温和,睫毛上镀着层月光。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贺寒吹在海潮里沉默很久,缓缓捂住脸。她想,如果当时她选了另一扇窗户就好了。 她以为她只是过客,离开她,岑行的生活会像之前一样,波澜不惊平安顺遂,等到他垂垂老矣,或许会想起年轻时有一个姓贺的女孩愚蠢地和他告过白,或许什么也想不起。 但她把岑行推上了死路,现在又要纠结该不该亲手再度杀死这具已死的躯体。 “……对不起。”很久以后,她放下手,看着仿佛沉睡的漂亮面容,轻轻地说,“对不起。” 贺寒吹伸手,紧紧握住面罩的边缘,然后在眼泪落下的瞬间,猛地扯掉了面罩。 岑行早就失去了自主呼吸的能力,呼吸机一摘,新鲜空气进不去肺部,身体上残存的机能迅速崩塌,检测仪上红红绿绿的数字全部崩盘,之前还在起伏的曲线直接拉平。 贺寒吹浑身一软,靠手撑住才没瘫下去。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视野里的地板模模糊糊,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上面。 这可能是她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候,身体完好无缺,胸口却痛得犹如万箭穿心。 她终于永远失去了她的爱人,失去了此生唯一的怦然心动,而她自己就是那个刽子手。 贺寒吹深吸一口气,把极尽痛苦的呜咽吞回去。 头上忽然被按了一下,接着是轻搓的触感。 贺寒吹抬头,大惊:“你……” 揉她头的人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然而表情轻松自然,不像刚从长久的卧床中苏醒,倒像是睡了个午觉起来,且睡眠质量还挺高。他懒洋洋地抬手,贴在左手的监测头全部脱落,仪器上的各项数据彻底归零,接着拔掉右手的针头,血珠还没溢出,那个细小的伤口已经愈合。 “你到底……” 一身病号服的男人朝着贺寒吹露出个微笑,表情稍稍一调整,她就知道肯定不是岑行。岑行会害羞,会躲闪,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笑容恰到好处又漫不经心,一看就觉得慵懒得堪称优雅,一看也觉得虚假。 “朝阳谷北,青丘之国。”那双眼睛里蓄着熔化的金水,空茫地倒映出坐在床边的女孩,他含笑说,“我名为矜玄。” 作者有话要说:  真 名 看 破(bushi) ☆、通天(8) “矜玄……”贺寒吹重复一遍, 突然想起玉衡口中和这个名字相关的凶猛事迹,在他的手再次伸过来时,本能地往后一缩, 十分不给面子地让他摸了个空。 “对,是我。”矜玄倒不介意,盯着她的脸, “玉衡的权能……玉衡在哪儿?” 贺寒吹还处于脑内一片空白的状况,一时半会儿都没法把“矜玄”和“玉衡”的完整资料加载进来,呆呆地看着他, 茫然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算了。”矜玄不为难她, 顺手在床沿一撑,翻身坐起来。 他像是很不习惯智人这种双腿直立的行动方法,先用赤.裸的脚在地上试了试,然后才靠着手臂保持平衡,慢慢站起来,尝试着往门口的方向走。 有一说一,从床上到床前, 短短的一段路, 矜玄走得很不协调,这种姿态放在刚学走路的小孩儿身上勉强还有种让人发笑的可爱,放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人身上就只有滑稽。 但等他适应以后,行走时肢体的配合稍稍一变,整个人的气势截然不同。优雅、端庄、威仪……这类词全都可以套他身上, 明明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赤着双脚,但走在医疗所的地砖上,都像是君王莅临,地上欠他一条八星八箭镶钻地毯。 矜玄打开门,贺寒吹终于被惊还魂,赶紧原地起跳去追他。然而他适应这具身体以后是正常走路速度,贺寒吹瘸着腿根本追不上,等她也出门,矜玄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了。 这回外边有人,个把是在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7 医疗所里休养的天师,另外几个则穿着工作人员的白色制服,每个人都满脸写着惊讶,显然震惊于大病房里的人居然出来了。一时没人敢上前,甚至整齐划一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这个眼瞳璀璨显然不是普通人的怪物。 矜玄目不斜视,兀自往前走,除了赤脚行走显得精神不太正常以外,看起来没别的毛病,但贺寒吹跟在后边,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她觉得矜玄不是“不在乎”,而是“没看到”。就像忙着上下班通勤的人在马路上飞奔,根本看不见路边一列高举糖粒忙忙碌碌的蚂蚁。 他又走了一段,到了走廊尽头的圆厅。这个圆厅连接了两条走廊,两边都是弧形的落地窗,光一打,显得格外空旷。而在对面的走廊上,站着的人影堆叠,刺绣繁花的大袖无风自动。 矜玄刚踏进圆厅的范围,一个似曾相识的光点在他脚下跳出,生长出似曾相识的线条,汇聚成似曾相识的阵法图案。这次光点的生长比地下通道里更快,最多一分钟,整个圆厅从上到下爬满特殊的纹样,两边的玻璃上都没放过,看着仿佛一个邪教现场。 矜玄的反应也和地下通道里有点偏差,他被阵法束缚住双脚,不能前行,那种像哭又像笑的剧烈颤抖再度出现在他身上,同时鲜红的裂纹从裤管和袖筒里生长,迅速蔓延到手指和脚趾。 贺寒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指尖破碎,鲜红的血滴洒在地上,被阵法上的纹路吞噬,忽然意识到这个阵法的效果不是镇压而是吞噬,是为了彻底吞掉这具曾经属于岑行的身体。 她的理智瞬间崩塌,想扑上去,然而对面的一个天师抬手划了一下,一道透明的壁垒在她面前落下,撞得她眼前一黑。 这是壁垒,是天堑,也是划分观众和战场的标志。隔着这道无法突破的墙,贺寒吹只能看着矜玄,看着那具两度死亡的躯体走向陌路。 她紧紧盯着那个浑身颤抖的背影,同样颤抖着把手贴在了壁垒上。这东西看着透明,实则用的咒术含义是“禁绝”和“警告”,贺寒吹的手一贴上去,立刻感觉到针扎的剧痛,像是根长针从指甲和指尖的接缝处扎进去,一直扎透掌根。 贺寒吹没有松手,反而紧紧扒住让她剧痛的东西。她知道她是最靠近战局的人,在她背后站着很多天师或者工作人员,大概用看戏的眼神看她,说不定还在心里嘲笑她。 但她不在乎。贺寒吹竭力伸手,试图靠近那个正在从肢体末端开裂的身体,整只手好像不断被长钉钻透,痛得她咬牙切齿。 在她的注视下,矜玄动了。 他站直身体,抬腿,缓缓地朝前迈了一步。 这个反应立即让对面的天师一阵骚动,有几个上前,贺寒吹猜他们是紧急加固这个阵法,阵法的效果确实也加强了,矜玄的手不再是以碎片的形式风化,而是直接往下掉碎肉。 但矜玄仿佛没有受影响,安然地继续往前走,一开始还有点颤颤巍巍,走得好像从泥地里艰难拔腿,之后就越走越顺畅,恢复了之前脚下至少得铺八层长毛地毯的走姿。 血肉不断地从他身上脱落,蓝白的病号服迅速被染成深红色,贺寒吹从背后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惨状,但他的手在血肉脱落后长出了新的,从肌肉到皮肤,甚至连指甲都有。 新生的肌肤白皙细腻,先是像素白的生绢,肌肤底下健康的血色显现出来,就像莹润的美玉,指甲恰到好处地贴着指尖,透出淡淡的粉色。矜玄的头发也在暴涨,瞬间就垂到了腰部,漆黑柔顺,能直接拉去拍个洗发水广告。 对面一个天师的耳机脱落,耳机质量还行,掉在地上都没碎,就是声音大得不太适合当个耳机,更适合在卖场里再就业。 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杂乱,背景音是洛书略显机械的“警告,警告”,其中比较明显的是一个观测员难以置信的声音:“不可能,不可能……这个反应……已经超出观测范围了!” “窥探神道,还以这样的名义么?”和两边走廊溃乱的天师不一样,矜玄很平静,还能抛个问题出来。 贺寒吹莫名其妙地心里一松,抑制不住的倦意涌上来,思维断片儿,她往后栽倒,连壁垒早就消失了都没发觉。 ** 贺寒吹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饭菜,一脸懵逼。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个豪华套房里令人迷惑,出去以后在桌上发现餐桌上摆着两荤两素一汤配甜点也令人迷惑,最迷惑的则是餐桌边上站了个低眉顺眼的漂亮女孩,要不是地砖亮得可以当镜子,贺寒吹还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什么豪门阔少身上。 这个架势令她浑身不适,正常情况下可能得输出一斤骚话,但她刚经受过一串接连的精神打击,有心无力,恹恹地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没有名字,您可以直接叫我文狸。”女孩说,“这里是城北,狐君的住处。他带您到这里,嘱咐我暂时照顾您。” 贺寒吹一惊:“矜玄?!” 文狸消化一下这个名字,觉得可能是指代狐君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8 ,谨慎地摇头:“我并不知道狐君的名字。或许除了您,谁都不知道。” 贺寒吹心说倒也不必,我们一点也不熟,看样子文狸不爱说话,她也不想说话,双方面对面站着尴尬半天,贺寒吹忍不住了:“我可以走吗?” “不可以。”文狸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为什么?”贺寒吹急了,又觉得语气太强烈容易挨打,尽可能平和地说,“那你知道狐君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吗?” “不知道。” “……好吧。”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贺寒吹选择放弃,“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请您用餐。”文狸体贴地替贺寒吹拉开餐桌边上的椅子。 贺寒吹看了她一眼,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小心地拿起筷子。 对她不给面子的行为,文狸没有任何意见,站在餐桌边上,始终低眉顺眼。 ** 接下来贺寒吹过上了迷之米虫的生活,一日三餐有人送过来,也不用自己搓衣服换床单,泡澡时浴盐都有十几种可选,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骄奢淫逸。 除了不能出去以及被没收了手机之外,她的所有要求都可以满足,有一次她故意在挨打的边缘试探,提出让文狸穿女仆装。贺寒吹准备好了和文狸对打,然而文狸依旧毫无意见,第二天还真的穿了经典黑白制服,面不改色地问她满不满意。 贺寒吹哪儿敢不满意,赶紧让她第二天换回来,由此彻底放弃挣扎,闷在房间里一言不发,打发时间的方式是躺床上看天花板。 她见不到矜玄,也没胆子提出要见,所以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个地方,躺在床上放空时想了八百个理由,最后确定的版本是矜玄和玉衡虐恋情深相爱相杀,正巧翁家玉这个容器快过期了,矜玄得把她这个新款养得健康活泼。 对这个设定,贺寒吹欣然接受,安然地躺着等死。 她的心很平静,身体却不太平静。 贺寒吹开始无缘由地呕吐,吃几餐就吐几餐,不管是粥还是汤,甚至一颗刚刚咽下去的糖,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全部吐出来。 相当于什么都没吃的状况过了三天,她迅速地消瘦,胳膊和腿上的肌肉线条都消失了,变得单薄瘦削,像是橱窗里的塑料模特。贺寒吹一开始觉得胃里烧灼,后来连这种感觉也没有了,甚至怀疑自己没长消化系统。 低血糖的反应倒是时不时出现,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稍微动一下就是一串雪花马赛克,导致她只能躺在床上,尽可能削减运动量。 贺寒吹无事可做,只能继续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这可怎么办,万一玉衡还没接过来,她的身体就崩溃了,矜玄岂不是要气到变成炸毛大狐狸;一会儿又想不知道奈何桥忘川水什么的是不是真的,万一岑行走得慢,她还能追上他,该说点什么才能不那么尴尬,以及如果被岑行暴怒之下一脚踹进河里该怎么自救。 到了第四天,贺寒吹终于弄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吐。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平静,觉得自己一切都好,但只是欺骗自己而已。她能骗过自己的精神,骗不过身体,她的身体精准地遵从隐藏的真实想法,用这种方法全速奔向死亡。 而在当天晚上,矜玄终于露面了。 ☆、通天(9) 那身染了血的病号服当然换了, 矜玄也没穿贺寒吹想象中的锦衣华服,他还挺朴素,纯色的衬衫长裤, 肩上披了件黑底金纹的深衣,直接在她面前一坐,深衣的下半截在地板上铺开, 长发蜿蜒委地。 ……他的头发好像又长了点。 贺寒吹脑内蓦地冒出这个小泡泡,迅速破掉,另一个小泡泡又冒出来, 让她回想起当时和岑行闲扯,她说他披着深衣时就差个长发及腰。 她无端地笑了一下, 缓缓抬头,看向那张漂亮的脸。 有一说一,岑行的脸已经漂亮到能吊打当代偶像,矜玄的脸就是在岑行的基础上微调,五官相似度挺高,美貌程度却显著上升,简直是美得攻击性十足, 贺寒吹都怀疑盯着他的脸看太久, 眼睛会被那种超出接受范围的美感灼瞎。 但他垂眼看着地板,浓密的睫毛遮着视线,如果忽略那双璀璨的金瞳,某个侧影又像是岑行。 贺寒吹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哑着嗓子:“你来干什么?” “为什么不吃东西?”矜玄忽略她不太友好的态度, 眼帘一抬,金瞳里倒映出缩在墙角的女孩,瘦削、单薄,楚楚可怜弱不胜衣。 贺寒吹沉默一会儿,把问题踢回去:“你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因为你们都身负罪孽。” 这话一听是答非所问,贺寒吹一愣,慢吞吞地把整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理解了矜玄指的是什么。脑内的记忆渐渐重叠,地下通道里的惨状和医疗所的圆厅渐渐重合,她感觉到有口气堵在胸口:“那些天师……你做了什么?” “我杀了他们。”矜玄温和地补了本该接在前边的后半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09 句,“但我可以宽恕你,因为你一无所知。” 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猛地翻上来,擦过喉咙口,贺寒吹一阵恶心。她不想在矜玄面前失态,或者像是什么脆弱的小动物一样因为应激反应呕吐,但她忍不住,还缩在墙角,连个可以背过身遮掩一下的地方都没有,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反胃,喉咙不断抽搐,像是要把整套消化器官呕出来。 但她连着两餐没吃东西,胃里干干净净,连胃酸都反不上来,唯一被呕吐逼出来的东西是眼泪,可惜是从眼睛里出来的。 贺寒吹听见对面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肩上压过来一只手,把她推得顶在墙面上。 她诧异地睁大眼睛,只看见矜玄的上半张脸,眉骨的位置恰到好处,鼻梁挺直,闭眼时长而微翘的睫毛根根分明。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着她的嘴唇,比她的体温略低一点,像是某种需要冷藏的、用吉利丁凝固的甜品,贺寒吹甚至感觉到舌尖尝到了一股奇怪的带着腥气的甜味。 ——这是亲吻吗? 不是。 显然不是。 除了镇压她微弱的反抗,以及强行贴上她的嘴唇,矜玄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贺寒吹再没经验也知道标准的接吻得伸舌头,个把操作猛的兄弟姐妹还能给接吻对象来个全身大保健,但是矜玄没有,他只是贴在她唇上,吐息里带着一丝丝的甜味。 贺寒吹直觉不对,想咬矜玄一口,但他贴得太紧,她勉强松开牙关,没咬到,吐出来的反而是介乎痛苦挣扎和暧昧喘息间的声音。 矜玄一僵,迅速退开,嘴唇上那个浅浅的伤口立即愈合:“怎么了?” 贺寒吹没有回答,她舔了一圈口腔内壁,终于想起来那股带着腥气的甜味是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你的血?” “只是尝了一点而已。”矜玄平静地说。 贺寒吹又有种呕吐的冲动,但刚才舔到的最多是几粒血珠,想吐也没法吐。她只能用语言来表示拒绝:“我不要,我又不吸血,有本事你自己放血做成毛血旺。” “真的不要吗?你一直不吃东西,虚弱了很多。我的血可以替你维持生命,”矜玄忽略那个十分煞风景的大排档美食名称,单手撑在贺寒吹身边,上半身靠近她,蜿蜒的黑发扫过地面,发梢落在她的手背上,痒得她忍不住蜷缩手指。 他看着无处可躲的女孩,眉眼间的神态稍稍变动,立即有了志怪传奇里狐狸精的味道,无需花言巧语,只要这么一眼,就能把那些寒窗苦读的书生骗到榨干骨髓。 贺寒吹眼睁睁看着这个绝世狐狸精越贴越近,凑到自己耳边,温热的吐息落在耳垂上,用暧昧至极的停顿方式,轻轻地说,“还能给你无上欢愉。” 贺寒吹:“……” 贺寒吹:“!!!” “——我不……”这他妈得是调戏了吧,她张嘴想激情辱骂这个狐狸精,然而刚发出两个字,下颌关节的位置就被捏住,强迫她保持抬头并且打开齿关的姿势,一线暗红落进嘴里,舌尖立即缠上一股奇妙的甜腥味儿。 那道颜色如同葡萄酒的线另一端在矜玄的手腕上,短短的伤口和贺寒吹的嘴唇距离不超过五厘米,放的应该是静脉血,出血量刚好够形成这样一条线。 贺寒吹满嘴都是血腥气,她觉得矜玄疯了,却无力反抗,下颌还被他抓在手里,虽然力度正好,不至于让她觉得难受,但只要那只手再用点力,至少让她下巴脱臼不成问题。 她只能怒视近在咫尺的矜玄,试图用目光表达内心的喷薄而出的愤怒。 在她暴躁得仿佛能具现化的视线里,矜玄十分平静,满脸风轻云淡,好像手里抓着的不是贺寒吹,强行喂给贺寒吹的也不是自己的血。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被迫吞咽血液的女孩身上,眼睛里却像是空的,倒映出她和倒映出某块石头或者某只野猫没有两样。 对视的那个瞬间,贺寒吹明白岑行彻底消失了,在她面前的是矜玄,是蔑视人类的九尾狐。他不需要虚张声势,也不需要故作凶暴,所以他的情绪才这么寡淡,平静得堪称优雅。 因为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人类也确实不值得他在意。 贺寒吹忽然觉得好累,绷紧的身体一松,更多的血依靠本能的吞咽流进胃里。不知道是因为习惯味道了,还是不知真假的效用渐渐发作,铁锈味的腥气渐渐变淡,尝到的只有浓重的甜味,像是一整勺的糖砂化在嘴里。 高糖带来的满足感迅速欺骗大脑,贺寒吹一点点软下去,背靠着墙躺在地板上,根本没发现矜玄什么时候停止了喂血。 喉咙里的血分明早就没了,也没有影响呼吸,她却觉得自己要溺死了,溺死在矜玄的血里。贺寒吹沉浸在那种虚幻的甜味里,眼前的东西都蒙着层粉红色的纱,一会儿头晕目眩,一会儿又觉得高旷空明。 撕掉愈合处仅剩的一点血痂、疲惫时一头栽在柔软厚实的床上、懒洋洋地泡个没过肩头的热水澡……各式各样的感觉叠加上来,满脑子都是欢愉放松的感觉,贺寒吹满脸通红,睫毛上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0 沾着细细的水珠,她挣扎着开口,用仅存的那一点理智试图在幻觉中寻找爱人:“岑行……” 矜玄睫毛一颤,诧异地低头,看着这个显然神智不清的女孩。九尾狐的血天然地有致幻的效果,他故意多给了一点血,想让贺寒吹在迷醉的感觉里沉溺一会儿,他以为她会找她的刀,或者干脆做个躺在金山银山里再也不用受上司压迫的梦。 可她重复地呼唤那个名字,声音轻轻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悲伤,像是孩童无望地寻找早已丢失的、最初的那个玩具。 “……你真的这么难过吗?”矜玄抚去黏在贺寒吹脸颊上的头发,迟疑着问。 贺寒吹当然没法回答,她断断续续地念着岑行的名字,眼泪蓦地滴落。 “抱歉。”矜玄替她擦掉眼尾的水珠,同样哀伤的注视她,有那么一两秒,好像又是那个略显怯懦的男人,对着哭泣的女孩不知所措。 但他最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眉眼平和,在贺寒吹的眉心摸了一下,“睡会儿吧。” ** 贺寒吹做了个梦。 准确来说,这还是个美梦。 梦里她没走热血漫主角标配父母双亡路线,家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父母健在吃喝不愁,像许许多多的大学生一样到一个离家不近也不远的城市读书,大学外边还有条平价美食街,从街头吃到街尾能撑到戒零食俩月。 唯一不好的时候大概是梅雨季,雨下得没完没了,贺寒吹吃着吃着突如其来天降暴雨,手里的烤串儿浇得七零八落。她不好意思打电话叫室友来接,蹲在街头烧烤摊的塑料布下边,可怜巴巴地等雨停。 雨噼里啪啦下个没完,但她等到了一直想见的人。 撑着伞的男人穿了身黑白灰色调的休闲装,愣愣地看着她,局促得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感觉,抓伞柄的手用力得骨节发白,声音却轻轻的:“……要我带你一程吗?” 刹那间云破雨停。 梦境也到此为止。 贺寒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镶在天花板上的顶灯,无声地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亲,甜了吧(缓缓吐烟) ☆、通天(10) 卧室门的门轴轻轻一转, 贺寒吹一个激灵,迅速窜起来坐在床上,放空时间过长的大脑无法正确反应, 导致她在接近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一把抓过被子抱在胸前,正面看是小孩儿惊慌之下瞎抱玩偶熊的姿势,侧面看就仿佛是哪个建国前穿越来的贞洁烈女。 好在矜玄并不在意, 他随手把门扣上:“现在如何,想吃东西了么?” 贺寒吹隔着被子摸了摸肚子。说起来确实很奇怪,之前她因为呕吐反应而厌食, 到了听见代指食物的词都觉得反胃的地步,这会儿矜玄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身体却没什么厌恶的感觉,反而真觉得胃里有点空。 但她不想承认,总感觉点头了就是向着这只大狐狸屈服:“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矜玄懂她想问什么,稍稍抬起另一只手,让她能看见里边装了什么,“想吃吗?” 他的手很漂亮,骨肉匀停肌肤白皙, 从骨节的清晰程度到指甲的颜色都恰到好处, 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在他手里直接变身哪个大牌当季限量定制款。然而贺寒吹没空欣赏那只手,她的视线透过透明的袋子,集中在里面。 袋子里装了瓶牛奶,边上的面包包装也是透明的,烤得略微焦黄的表皮蹭在包装上, 就是这层脆皮会在入口的时候发出脆响,再咬下去就是松软蓬松的本体。 贺寒吹本能地吞咽一下,用长达两分钟的时间给自己洗脑历史上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故事,十分有骨气地拒绝:“我不吃。” “哦,”矜玄没意见,“你更喜欢血的味道吗?” 贺寒吹昏昏沉沉,没懂这俩话题怎么给他连接起来的:“你指的是什么?” “我说过,”矜玄起了个头,停顿片刻,像是故意引起注意来强调后半句话,又像是短暂地犹豫该怎么描述。他最终这样说,“我宽恕你,无论你是否有罪。” 这句话说得还挺温情,矜玄本身也不是那种凶暴的长相,美得具有攻击性是因为超出了审美的接受上限,光看五官确实是标准的美丽男二脸,何况现在还稍微带了点笑,冲散了之前强行往贺寒吹嘴里喂血时那种若有若无的妖气。 贺寒吹看着他温和的脸,脑内全是当时地下通道里的血肉残渣。她确定那个时间通道里的尖叫声是一瞬间停止的,那些天师甚至来不及向地上逃,就被碾成了肉泥。 背后又有点出冷汗的趋势,贺寒吹果断选择不和矜玄作对,她暂且还没胆子去试探他会不会突然发作:“我饿了。” 矜玄微微一笑:“下来吧。” 贺寒吹听话地下床,往地板上一坐,拆开包装袋开始吃。便利店的面包说实话味道一般,胜在能填饱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1 肚子,饿太久的情况下根本尝不出特别的味道,直到最后一口咽下去,贺寒吹才把包装袋翻过来。 打印出来的标签正对着她,这种面包普通得便利店都懒得起个名字,也最不会踩雷,正好是她最初借住在岑行家里,假装减肥实则饿得半死时岑行放在面前的那种。 面包还是那种面包,她还是吃得干干净净,可是给她送面包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矫情兮兮地特地撕掉标签,回头又问她想不想吃别的东西。 贺寒吹忽然有点想哭。她赶紧深吸一口气,假装满不在乎地把包装袋揉成一团:“现在可以说了。你突然过来,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让我吃东西吧?” 矜玄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他轻声说:“去散心。” 贺寒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眼睛。掌心干燥温暖,袖口藏着一丝来自于洗涤剂或者熏香的气息。 ** 矜玄显然没有蒙眼的爱好,停下来以后立即松手,贺寒吹愣愣地看了眼前的景象五分钟,僵硬地扭头,朝着他发出灵魂拷问:“那啥,这个地方……还在地球吗?” 问这个问题不是她突然发癫,实在是眼前的景象过于超乎想象。 贺寒吹看见了无数的光带。 粗细不同,透明度也不同,有些就在身边,好像伸手就能摸到,有些却在目光所及的最远处。这些光带彼此不相交,处于不同的平面之中,如果把它们视作直线,整个空间里就有亿亿万的异面直线,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 除此之外,每条光带都在往外冒着大小不一的光点,无数个光点一直膨胀成乒乓球或者台球那么大,另外无数个却在瞬间熄灭。光点无规律地浮动,让贺寒吹想起电视上播放海洋生物的节目,那些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就在海底浮向海面,把来自海底的馈赠带去上方。 光点在近处清晰可辨,到远处就像是星辰,天上是星河,脚下是星河,身边也是星河。贺寒吹觉得自己像是被装在一个星空主题的仓鼠球里,里边还横亘了无数的光带,但这个空间又是如此广阔,宽广到她看不到尽头。 她再次发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是……你的幻术?” 矜玄轻轻摇头:“这是建木。” “建木?”贺寒吹重复一遍,大惊,“这怎么可能?!这里也没有树啊?” “建木的作用是什么?”矜玄淡淡地发问。 “……通神?”本来是基础知识,但对着他的视线,贺寒吹莫名的有点心虚,“我们认为是传闻中的天梯。” “对,通神。连接人类和神的世界。”矜玄信手指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能感觉到,这里边应该还有神的传承。” 贺寒吹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她不敢确信,咽了口唾沫,等着矜玄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有足够的本事,就能到我刚才指的地方,或者别的保有神明传承的位置,不就是通神了吗?建木在你们的历史中化作巨树的模样,而在这里,”矜玄转身,直视着眼前的女孩,轻轻地说,“这就是建木。” 这个信息未免太惊人,贺寒吹脑内的建木四舍五入有点封建迷信的味儿,而她现在身边的景象简直是什么未来星际片儿的布景,两个概念完全无法结合在一起。 她理智上相信矜玄,因为没有骗她的必要,但感情上没法接受,胡乱输出:“我怎么相信你?” “你可以摸摸看。”矜玄不介意她的态度。 贺寒吹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身边最近的那条光带,迟疑着伸出手指,想用指尖戳一下。 她没有摸到。 那条光带就在那里,几乎是紧贴着她的手肘,手一抬就能用手肘捅穿。光带的宽度也很适当,大概有电工常用的黑色胶带那么粗,但贺寒吹摸不到,甚至没看见指尖穿过光带。 光带就在那里,她的手也在那里,但从她的角度看,光带和手之间完全没有交界。贺寒吹惊了,反复试了几次,换了好几个角度,看见的依旧如此,好像是身处什么光学的骗局之中。 她又试了几次,选择放弃:“你能给个解释吗?” “因为这里没有……”矜玄想了想该怎么让贺寒吹听懂,“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贺寒吹老实地承认自己没听懂,摇摇头:“我不明白。” “这里是无数时间线的经过之处,你怎么能和‘时间’本身去探讨‘时间’?”矜玄说的话还是不太明了,但在“空间”的问题上,他换了说法,“至于空间,在这里,你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也在离我最远的地方。” 贺寒吹一惊,总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但她不敢想,干巴巴地说:“好吧,我信了。按你的说法,这里的每一条,都是……呃,时间线?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每一条光带都是一个世界,彼此之间不相交,类似于无数个平行时空的发展?” “是。” “难怪有这么多……只要一个选择不一样,就有新的世界线了。”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2 贺寒吹扫了一圈,“所以,我所在的那个世界也只是其中一个?” “是。我猜是斩断天梯是留存了些许痕迹,确实没有神明,但人和神的联系没有斩除彻底。”矜玄抬手,一个玻璃弹珠大小的光球刚好在视觉上从指缝间穿过,“还有这些,是正在诞生的时间线。” “诞生?” “嗯,那条时间线里产生了有一定影响的选择,如果顺利,会变成一条新的时间线,如果不顺利,就会化作虚无。”对这个还在生长期的光球,矜玄毫无怜悯之心,平静地说,“这里时时刻刻有新的时间线诞生,也有旧的时间线消亡。” 他说话的时候身后的那条光带突然冒出了一大簇光点,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贺寒吹看着那些生长或者消亡的光点,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小小的点或者球里蕴藏着一个即将新生或者即将消亡的世界。 而她一直所处的世界,最初也只是这样的一个点。 贺寒吹看着矜玄那张平静淡漠的漂亮面孔,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么冷静,看人时好像看路边的蚂蚁。 “那么,”她问,“你来自哪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课多,如果我过了晚上八点还没更新那就是不会更新了_(:з)∠)_我恨钉钉(扎小人) 以及不知道能不能理解,这个地方就像是个中转站,也就是所谓的醉鸽鸽宇宙啦,所有的故事都只是其中一条线而已,彼此独立,可以有类似的人文或者自然环境,也可以完全没有。当然我没有亿万万那么多的故事(……) 一个时间线的人对另一个时间线当然没有实感,本身越强,越有碾压的能力,就越不在乎。 ☆、通天(11) “那个。” 贺寒吹顺着矜玄的指点看过去, 在那个位置看到了一条格外宽的光带。刚才她用手试过,已经知道了这个地方并没有“空间”的概念,但在看见那条光带的瞬间, 她的视觉依旧被欺骗,把虚假的感觉反应到了脑内。 按她的空间观念看,那条光带格外地宽, 贯穿上下,往上是无穷无尽,往下也是无穷无尽。 贺寒吹盯着看了一会儿, 觉得这些彼此永不相交的时间线恐怕有强弱之分,而矜玄所指的那条大概是其中强而稳定的。因为她注视着的光带孤零零的, 每一秒都有无数的光点冒出,但没有哪一个光点能膨胀到玻璃弹珠那么大,更别说延展成一条新的时间线,边上靠得稍近些的光带还隐约有断裂的趋势。 她诚实地说出了想法:“那条时间线,在吞噬周围的吗?” 但是矜玄没有解答,他随手指了另一条:“也可能是那个。” 这次他指的那条光带在相反的方向,细得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用的发带, 发出的光也很微弱, 反倒是大捧大捧地向外喷着光点。每冒出一捧光点,那条光带就黯淡一点,如果不仔细看,可能都没法发现。 贺寒吹迷惑了:“……啥?” “或者这个、那个……任何一个。”矜玄又随手指了几条,放下手, 平静地说,“我早就已经不知道了。” 他的话直接打碎了之前的所有猜测,贺寒吹一惊:“那你……不就回不去了吗?” “我本就回不去,也从未想过回去。” “你是主动离开的?”贺寒吹读出这句话隐藏的意思,突然想起玉衡当时说的话,她紧张地在胸口按了一下,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为什么离开?” “我杀尽师门,那里不再容得下我了。”矜玄说起来倒挺平淡,他稍稍侧身,看向视线所及的最远处,“就算我死,幽冥的女帝大概也会拒我于门外吧。” 当时玉衡说矜玄杀了师父,还把同门都弄死,其实不需要玉衡特殊的注解,贺寒吹自己代入一下林和光以及协会里那些说得上话或者二五八万的同行,也觉得难以接受。协会里确实有很多她讨厌的人,但要她亲手杀了他们,她又做不到。 贺寒吹很想问问矜玄是怎样一个精彩而变态的心路历程,然而她看见他的侧脸,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提起往事,矜玄的态度一直平静得近乎寡淡,现在也是,表情平和无悲无喜,金色的眼瞳里倒映出远处仿佛交错的光带,浓长的睫毛上镀着淡淡的一层光。贺寒吹却从那个空茫的眼神里读出了浓重的悲戚,仿佛矜玄正在回望无法触及的过去,回望同门远在遥遥不可及处的尸骨。 贺寒吹以前听过个故事,说是有个人能日行千里,他为了求仙,就动用全身的力气,向着传说中昆仑山的方向跑去。他跑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昆仑山脚下,到处都是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仙子脚下踏着云霞来来往往。 这个人从没学过仙术,在昆仑山格格不入,住了两天以后,他明白想象中的仙道非他所愿,他更想回归俗世的生活。他决心回家,但他站在昆仑山脚下,忽然发现早已找不到回往那个小村庄的方向。 背后突然有条光带断开,迅速黯淡变灰,像是火柴烧尽或者抖落烟灰,但断裂的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3 位置喷出了无数的光点,那些光点无规律地落向四面八方,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场盛大的流星雨,一瞬间照亮了矜玄身后。 这里本来不会有风,可能是因为光带断裂产生的能量,贺寒吹感觉到风吹过来,矜玄披在肩上的深衣大袖飘拂,漆黑的发丝在风中起落。 而矜玄一动不动,他站在衰亡的流星雨里,沉默地看着远处的远处。 天地如逆旅,矜玄如今孤身一人,哪里都不是故乡,天下再没有他能回去的地方。 “你……”贺寒吹深吸一口气,放弃了自己的三观,“很痛苦吧?” 矜玄猛地回头。贺寒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眉眼间流露出诧异、惊惶和悲伤,还混杂着一点诡异的欢喜,像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乞丐终于摸到了好心人给的一口食物,又像是飞蛾狂喜地扑入火中。 但下一秒,那些情绪都被扫除,矜玄轻轻地说:“这里没有‘时间’和‘空间’。” 贺寒吹没懂,茫然地看着他。 “这里没有‘时间’,你是任何一个时期的你;”矜玄叹了口气,耐心地把刚才那句话拆开来,“也没有‘空间’,你在任何一个地方。” 贺寒吹还是不懂,刚想摇头,但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瞬间明白了矜玄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无数的时间线并行之处,每条时间线甚至每个光点中里都藏着一个世界,这里有无数的“时间”和“空间”,这两个概念因此毫无意义,身处其中的人也不再受它们的影响。 贺寒吹低头,看见自己舒展的手脚,纤细修长,确实是成年女性的样子,但在这里,她不仅是二十岁痛失所爱的贺寒吹,她也是初出母腹时懵懂啼哭的婴儿、第一次和恶鬼正面撞上时惊恐万分的女孩、十四岁时扛着横刀的实习天师……一切的一切。 她所经历的所有时光都在这具身体上交汇,她可以是任何一个时间点的贺寒吹。 同理,同样的理论也能套在矜玄身上。 贺寒吹终于懂了矜玄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她睁大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面上却露出惊喜的笑容。 她大声呼唤:“岑……” 四周的光带刹那全部断裂,盛大的流星雨扑面而来。贺寒吹诧异地伸手,看见指尖上一枚六角形的冰花。 ** 天师协会,医疗所。 上次出了研究所爆炸的事情,医疗所损失惨重,重建的收尾阶段到现在都没完成,晚上没灯,夜里就显得格外寂静,窗外倒是树影幢幢,风一吹就是满林呼啸,简直是现成的恐怖片拍摄现场。 大病房则是恐怖片里的恐怖片,一片漆黑,只有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保持工作,随着曲线起伏和数字的跳动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 躺在病床上的人忽然皱眉,睫毛轻轻颤动,指尖也随之抽动。这些动作都很细微,像是普通人睡梦中常见的小动作,但在一个被当做植物人护理的人身上显然不太正常,大概五分钟后,面容尚且年轻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睛。 她艰难地坐起来,比之前见贺寒吹的那次僵硬得多也迟钝得多,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浑身没有哪个地方是协调的,像是个濒临报废期限就算返厂也没法修的机械娃娃。 女人视线游移,最终定在某个角落,嗓音沙哑得几乎分辨不出她说了什么:“矜玄……” “是我。”靠墙站着的男人缓缓抬头,仪器那边发出的红光和绿光一起落在他脸上,混在一起照得五官模糊不清。他像是应和一样,轻声说了对方的名字,“玉衡。” “你没有……”翁家玉的脸已经僵得不能露出类似惊讶的表情,但玉衡的语气里能读出分不清是“居然”还是“果然”的情绪,“……你还活着。” “不,我早就死了,死在二十三年前。”矜玄上前一步,之前一直披着的深衣这会儿套在身上,垂落的大袖中隐隐露出白皙的指尖。 而在收拢的手指之间,他握着的是柄双面开刃的剑,刃光寒凉。矜玄问,“你还有想说的话吗?” 玉衡没有回应,沉默地摇摇头。 “我明白了。”矜玄轻轻点头。 在下一个瞬间,玉衡看见一片黑底金纹的衣角,然后颈上一凉,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像是夏夜里的一阵微风或者秋天早上的一滴露珠那样的东西。 这具身体快到极限了,僵硬得无法抬手摸摸脖子,她只能询问矜玄:“这是……复仇吗?” “不。”矜玄站在病床边,怜悯地看着这个被困在人类的躯壳里长达二十三年的可怜神明,鲜红的血珠从剑尖滴落,“我是来解放你的。” “……解放?”玉衡愣愣地重复一遍,忽然露出个僵硬的微笑,“是啊,解放……这是解放。” 在她说这句话的瞬间,颈部的肌肤绽开,形成环绕脖子一圈的血线,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迅速变成血流,洇湿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这条线平平地切过脖子,她的头也朝着一个方向平移,但她的表情相当平静,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4 完全没有濒死的恐惧或者惊惶,安然如同即将沉睡。 “谢谢。还有……”玉衡喃喃,“……抱歉。” 女人的头颅当啷落地,枕在同样被削下来的黑发上,还坐在床上的身体喷出淋漓的血,飞溅在病床、墙壁甚至那个掉落在床边上的头上。有几道血线落在唇边,居然像是个悲凉的微笑。 “不必道歉。”矜玄转身,缓缓闭上眼睛,“我的罪孽不经由你……由我自己审判。”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初版文案的梗也会有。 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那个风味(吐烟) ☆、终焉(1) 当时地下通道爆炸波及的范围太广, 研究所的地下设施至少塌了一半,修修补补到现在也没恢复原状,其中有些不太贵重的样本直接被放弃, 整个研究所的资源集中到罕见的样本上。 其中最罕见也最珍贵的,当然是那只充当培养皿的九尾狐。 “上次的意外情况发生后,执行所加固了法阵, 我们则更换了双层玻璃,洛书监测到的信号非常微弱,基本可以确定他不会再次苏醒。”研究所算是六所中比较特殊的, 不存在文职的概念,不管什么职位都得亲自去观测, 之前所长和副所长倒霉,都死在那次爆炸和坍塌事故中。新上任的所长尚且年轻,也没多少经验,在调度所的副所长面前难免战战兢兢。 他紧张地推了一下眼镜,继续说,“好消息是建木正在生长,仅仅昨天一天的新增长度就超过了过去二十年的总和。但是, 或许是作为交换, 九尾狐的生命信号也在迅速衰退,这个培养皿或许……” “我知道了。”陶冬澜抬手示意,严肃地点点头。 确实没必要听下去了,再听就是复杂的试图把神学和科学结合在一起的理论,陶冬澜不需要, 协会的上层也不需要。他们需要的只是建木,以及建木所代表的含义。 ——通神。 就算毫无观测的经验,还隔着添加特殊凝胶的双层玻璃,陶冬澜也能清晰地看见建木的生长。在她的视野里,建木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生命力的样子,那枝携带者无数人希望的树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短短几秒就能分出一枝新的细嫩枝条,然后新枝上的叶片迅速脱落风化,枝条变成和主干一样的黑色。 建木的新枝环绕着九尾狐,不断分叉生长,交错的黑色枝条像个茧一样裹住他,九条雍容的长尾也没被放过,同样卷入枝条间的空隙中,透过空隙能看见更多的枝条穿透九尾狐的身体,从他的体内掠夺用以生长的能量。 向内刺穿九尾狐的枝条越来越多,而在对应的外侧,呈现出同样的生长状况,几乎每一秒都有新的枝条破开表皮生长,它们匍匐在地,飞快地向着四面墙蔓延,让整个密闭空间像是某种大型怪物的胸腔腹腔内部,这些漆黑的枝条就是跳动的血管。 但是在记载中,建木是笔直生长的巨树,直上直下,诸神才能把它当作沟通天地的天梯。陶冬澜忽然觉得不对:“这……是不是长得太快了?” “……好像是。但是洛书没有预警,应该还在正常范围内。”新所长也觉得建木的生长不太正常,一滴冷汗从鼻尖滴落,“建木的生长速度和分叉情况,都会以数据形式纪录下来,请相信……” 咔。 “什么声音?!”听见那个奇怪声音的瞬间,陶冬澜立即打断新所长的话,“从哪儿来的?” 刚才的问题太难回答,新所长急得满头冷汗,甚至出现了轻微耳鸣的症状,哪儿能接她这句话。但又不能不回,只能尴尬地看看陶冬澜:“有声音吗?” 咔咔。 “有!”陶冬澜再度听见了那个声音,然而出于保密要求,这个空间里只有她和新所长,找不出第三个人来证明。 新所长耳边嗡嗡作响,连陶冬澜的声音都听不真切,推了推眼镜,摸到满手的冷汗。 咔咔咔。 陶冬澜警觉地看了一圈,视线回到玻璃的瞬间,她眼瞳紧缩,大喊着转头往外跑:“我知道了!快……” ……她没能跑出去。 在陶冬澜迈开步子之前,一枝漆黑的枝条猛地刺穿了她的胸口,新鲜的血喷溅在墙面上,空气里全是浓腥的血气。 钢笔粗细的枝条吸收血液后迅速膨胀,在她体内逐渐长到近似成年人手腕或者脚踝的直径,最终停留在大腿粗细,硬生生把她胸口那个洞开到那么大,碎肉落地,血却一滴不剩。陶冬澜像是烤串儿一样串在过分粗壮的枝条上,保持着迈开腿想跑的可笑姿势,灰败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满是惊恐。 冷汗和血一起流过脸颊,新所长浑身颤抖,他张开嘴,树枝却从张大的嘴里刺入,把所有的尖叫都堵回了喉咙里。 耳机跌落,里边传出洛书机械的声音:“警告,超出监测范围。警告,超出监测范围……” 应和洛书的是植物爆出新芽的声音、击碎玻璃或者水泥的钝响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5 、凌乱的脚步声和痛苦的尖叫……所有的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像是一部以音效真实恐怖取胜的末日灾难片。 最后,一切都平静下来,整个地下结构里布满仍在生长膨胀的枝条,研究所里的所有生物都串在枝条上。建木以新鲜的血作为养料,新生的嫩枝已然抵在通往医疗所的门上。 “……超出监测范围时间过长。”洛书做出最后的回应,像是叹息,下一句却又平静而机械,“已从观测目标中删除,请重新下达指令。” ** 贺寒吹盯着指尖上的冰花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个东西像是片雪。她迟疑着碾了碾,薄薄的冰花受热,微凉的水淌过指腹。 还真是雪。πqn小.C整.理π 可是连“时间”和“空间”都没有的地方,哪里来的雪? 贺寒吹茫然地挠挠头,一脸懵逼,刚想转头找矜玄要个解释,忽然发现她身边没有矜玄,没有像是流星坠落的光点,也没有光带。 她站在山腰的林地里,这片林地还挺熟悉,每个天师正式上岗前都会经过这里,因为这座山的山顶是本市海拔最高的地方,站在上边能俯瞰整个城市。贺寒吹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传送到这个地方来,她想了想,选择沿路下山。 她凭记忆判断是哪条路,走了一段以后却发现不对,明明在体感上是在往山下走,路也确实斜斜地沿着山腰向下,但她越走,两边的景象却越像是山腰往上。 而在前边那个路口,她看见了一只只羽织袖口,用金丝和银线刺着绚烂的彩绘。 放在以前,看见这种特制的羽织就是找到了组织,但现在看一眼都能做三天噩梦,贺寒吹浑身僵硬,想转身,却只是动了一下头。 头一动,视野也跟着动,她看见了山脚下更远处的景象。和她印象中的高楼林立不同,整个城市里最高的楼不会超过十层,大部分的建筑灰扑扑的,城南应该是商业区的地方甚至还有大片的农田。 贺寒吹愣了一会儿,懂了。 原来如此。没有“时间”可言的地方,改变过去可能做不到,翻看过去却非常容易,整条时间线像画册一样摊在面前,想看哪一页就看哪一页,而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一页,恐怕是二十多年前。 贺寒吹深吸一口,径直朝着那片羽织走去。 和她设想中一样,她试着伸手拉扯某个天师的袖子,指尖和羽织间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之前尝试抚摸光带。同样,就算她晃到某个独自站着的天师面前,对方也完全看不见她,因为她只是个翻阅画册的读者而已。 有这两个特效傍身,贺寒吹丝毫不慌,轻轻松松地穿过那些天师的身体,挤到最内侧,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就算沾着血渍和灰尘都漂亮得一塌糊涂,别人在这种情况下是灰头土脸,他得是仙子落难。 落难的仙子坐在地上,微微低着头,深衣交叠的衣摆在身后铺开,发梢扫在衣摆上,蜿蜒出一个个柔软的环。贺寒吹还是第一次看到矜玄穿全套的深衣,交领大袖,镶在衣襟上的云纹绕过胸口,给人的感觉和深衣里边穿衬衫长裤截然不同,那种“非人”的感觉强化,哪怕矜玄一言不发,也知道他绝不是人类。 虽然那套深衣已经破了,一道裂口贯穿矜玄的胸腹,通过破开的深衣,能看见里边白皙的肌肤和恰到好处的肌肉,再仔细看就由于过于血腥需要打个马赛克。 不知道是知道没用,还是没有力气,矜玄压都不压,放任伤口往外渗血:“……我已回答我所能回答的一切,也无意伤害此世所有生者或者亡灵。我知此处的山灵行将枯竭,但我死后躯体归于尘土,尸骸中残存的东西,或许恰是你们所指的灵脉。” 围着他的天师一阵小小的骚动,贺寒吹注意力都在矜玄身上,没仔细听,反应过来时只模糊地听见了发音像是“时间”的一个词。 “一刻钟,或许两刻……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矜玄倒是听清了那个问题,他低着头,声音轻轻的,分明是陈述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疲倦至极的请求,“请离开吧,我只想安静地度过最后的时间。” 又是一阵骚动,这次贺寒吹分出精力去听,但说话的人太多,还是什么都没听清,只从天师陆续退去的操作中判断,刚才大概是在达成共识。 这座山放到现在也是半荒的状态,别说二十多年前,这会儿还下着雪,天师一走,四周空空荡荡,只剩下飘落的雪。 矜玄一动不动,保持着坐在地上低头的姿势,雪花落在他身上和发上,没多久就积了薄薄一层。 贺寒吹踯躅片刻,明知道他听不见,还是忍不住问:“你没有杀人,也没有吸干灵脉,对吗?” ☆、终焉(2) 矜玄当然没有回应, 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眼帘低垂。雪粒黏在他垂落的睫毛上,呼出来的气则化作细细的冰晶, 同样缀在眼睫上,压得他视线不断向下,最终合上眼睛。 凝结的冰晶渐渐变少, 最终不再有新增的,但矜玄的眼睛再没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6 睁开过。他安然地坐在那里,像是入定或者小憩, 身上却浮出细小的光点,仿佛大簇大簇的萤火虫。随着这些光点的浮出, 他的身形渐渐虚化,原本清晰的侧脸线条一点点雾化透明,然后突然坍塌。 拟造出的成年男人身形骤然消失,那身端庄的深衣在下一个瞬间被风吹去,雪上躺着的变成了白狐,胸口一道深深的伤口一直能窥见胸腔里的脏器,身后拖着九条雍容的长尾。 与此同时, 山腰下出现了一片绚烂的彩绘。 那是天师才会穿的羽织, 贺寒吹一惊,拔腿想跑过去,一阵风扑面而来。不知道为什么,这阵风居然没穿过她的身体,反而带着雪粒刮在她脸上, 顺便让她吃了一嘴细雪。 贺寒吹吐掉化在嘴里的寒气,再度抬头,发现四周的景象变了。 山景还是那个山景,山却不是那个山,甚至给她换了个地方。这回她站在山脚的位置,通往山上的路积满了雪,连个脚印都没有,显然是因为大雪而半封路的状态。 这条路往下通向的是位于山脚的聚居地,贺寒吹看了一圈,视野所及的最远处要么是一片白茫茫,要么是老式的砖木结构,她都不知道该说这地方是个村还是个镇。 好在面对这么一片雪景,她只在心理上觉得冷,生理上毫无反应,贺寒吹原地缓了会儿,随便选了个方向,抬腿往前走。 走了一阵,到更靠近房屋的地方,她看见了九尾狐。 九尾狐是白的,雪地也是白的,能看见全因为这只九尾狐的轮廓是虚化的,呈现淡淡的金色,还不断向外逸出光点,看着就像是个狐形自走仙女棒。 贺寒吹觉得这只走在雪地上都没脚印的九尾狐恐怕是类似于离体魂魄的状态,赶紧追上去。等她追到快踩着那几条大尾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她基本能确定这只九尾狐就是矜玄,但没想到离体的魂魄都能伤痕累累。胸口的伤口倒是没反映到魂魄上,恐怖的是那些类似擦伤或者贯穿伤的伤口,贯穿伤是个直接的洞,擦伤则是轮廓被擦除了一小块或者一大块,整个狐狸轮廓坑坑洼洼,不断有金色的光点向外逸散。 在矜玄身前,放在雪地里的是个勉强算得上襁褓的东西,看得出放下襁褓的人用心清理过雪地,但雪一直在下,婴儿身下的雪又积了一层,他脸上也满是雪花。 贺寒吹一眼看就知道那个婴儿已经死透了,没有呼吸时无法避免的白气,脸上浮着层怪异的红晕,再往下露出的一点脖子却是如同大理石的青白色。 但矜玄不知道,或者说他残存的知性不足以支持他弄明白这是个脆弱的人类婴儿,放在这种天气的雪地里可能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冻死。九尾狐在婴儿边上躺下来,半透明的长尾回绕到身前,盖在那个早就已经冻死的孩子身上。 如果矜玄还活着,勉强算是行善,但他也早就死了。已死的九尾狐试图用尾巴温暖已死的婴儿,可他整个身形都是透明的,雪粒穿过那些越来越淡的长尾,落在婴儿脸上,仿佛葬礼时放在棺材里的白花。 天地寂静,四面无人,贺寒吹看着这一幕,觉得有点滑稽。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赶紧抬手摸了摸脸,摸到的却是僵硬的面部肌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染在指尖。 她茫然地低头,没懂指尖上沾到的水渍是什么。 是化掉的雪珠吗?可为什么雪化在脸上,摸起来却是温热的? 贺寒吹盯了一会儿,脑内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在某个思绪交错的时刻,忽然明白了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矜玄绝对没有杀人,至少他没干过林和光口中所说的杀人且吸干灵脉的事,如果他真的伤了人,那么多的天师不会放任他安然赴死,他也不会在死后徘徊时还想着救一个被抛弃的婴儿。 贺寒吹退后几步,又猛地扑上去。她想用手把矜玄扒开,让他离开这个地方,又想嘲笑他傻,那些和他交谈、答应让他安静地结束此生的天师恐怕正在窃取他的尸体,让他之后二十年都不得安宁,而他却在这里徘徊,死后都愚蠢地想救无关的人。 “……笨蛋!蠢货!傻子!”贺寒吹用光了这辈子知道的所有能骂人的词汇,狠狠地按在其中一条尾巴上,手背青筋爆起,骨节泛着森然的白色。 可她什么也没有抓到。 没有毛绒绒的尾巴,也没有雪粒,她的手里空空如也。 这不是现实,甚至不一定是她所处的那条时间线的过去,这只是意外展开的画册,而她只是个时隔二十三年的过客与观众。 贺寒吹愣愣地看着身形越来越浅淡透明的九尾狐,更多的水滴落在手背上,烫得她咬牙切齿。 ** 一声闷响,门锁整个落地,“当啷”一声,惊得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猛地站起,浑身绷紧,紧紧盯着开了一线的门缝。 林和光紧张得要命,用剑尖挑落门锁的人却平和淡漠,好像夜闯宿舍还破门而入的不是他。 “你被关在这里么?”矜玄看了看布置朴素的房间,并不关心林和光的生存状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7 况,也不想听答案,随口通知他,“想保住命就赶紧离开。你还有五分钟。”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林和光敏锐地感觉到实力差距导致的威压,他全盛时大概都没法和矜玄面对面,别说受伤退居二线这么久。他直接选择放弃,看着这个陌生的来客,缓缓吐出音节:“为什么?” “建木正在疯长。” “……建木?” “它以我的尸骸作基准,发疯地吞噬四周的所有活物,最多五分钟,枝条就能追上你。”矜玄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这个消息过于惊人,以至于林和光都忽略了刚才那句话里透露出的身份信息,在矜玄离开之前,忍不住追上去问:“为什么来通知我?” 矜玄脚步一顿,轻轻地说:“就当……是你妻子和学生的愿望吧。” 他不再回头,直接从走廊的窗口翻出去,一剑斩断最先伸过来的新枝。 ** 贺寒吹熬过吹过来的又一阵雪,周围的景象又变了。 这次是正儿八经的雪原,一望无际,目测雪积了至少得有十几厘米厚。怼在贺寒吹面前的是个毛绒绒的狐狸屁股,九条蓬松的大尾巴散开,小狐狸上半身卡在雪地里,短短的后腿无助地疯狂乱他妈蹬,就是没法把自己蹬出来,仍然保持着一个完美的狐萝卜状态。 贺寒吹第一反应这是什么沙雕图gif,第二反应这九尾狐是谁。 按照之前的套路,这回她见到的应该还是矜玄,问题只是处在哪条时间线,以及到底是什么时间,但面前的这只九尾狐操作委实过于沙雕,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心态,她不是很想承认这是矜玄。 然而过来的人无情地戳破了她自欺欺人的泡泡,穿着深衣的少年弯腰,一把拔出卡在雪地里的小狐狸:“得亏师父还用‘矜’字给你起名,干的事儿倒是一点都不矜持。” 小狐狸没搭理他,坐在雪地上,先打了两个喷嚏,大得耳朵都喷成了飞机耳。然后他开始原地甩头,以近似滚筒洗衣机的形式把黏在皮毛里的雪粒甩出去,刚好溅了凑过去的少年一脸,有些没被少年脸接的则往边上乱飞。 站在边上的女孩“噫”了一声,迅速扯过少年挡在身前,让他继续脸接甩出来的雪。手上行为很缺德,女孩的表情却四平八稳,美得像是尊琉璃雕像:“行啦,快点把他带回去,不然师父要催了。” “行行行。”少年把自己从女孩手上拔下来,抖抖领子,“你带还是我带?” “当然是你。”女孩理直气壮,“我怕弄脏衣裳。” 少年露出个能当表情包的复杂表情,想了想,直接揪住矜玄的后脖子,把四条腿乱蹬的小狐狸放到了头上:“行吧,那走啦!” 小狐狸及时审时度势,没再挣扎,蹲在少年头上,驾驶着他往前走。 贺寒吹一时没敢跟上去,在背后看着少年少女还有那只小狐狸渐渐没入风雪,总觉得这一幕过于温情,和之前的套路都不太一样。 她迟疑片刻,一咬牙,选择追上去。 她跑了两步,脚下的触感迅速变化,从蓬松的雪地变成了坚实的木板。贺寒吹发现她站在回廊上,外侧是庭院,内侧是大扇大扇的推门和窗,整体构造应该是某种古代的建筑,但和她脑内所有的资料都不一样,说不出具体是哪种结构,只觉得楼阁玲珑仙人往来。 贺寒吹扭头看了看身侧那扇门,闷头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 ☆、终焉(3) 出乎意料, 门里的布置正常得就像贺寒吹瞄到过的古装剧布景,主要家具是屏风和书桌,通过屏风边上的空隙能看到一个床榻的角, 大概是个小套间的布局。房间的布置可以用“疏落”这个词形容,家具之间保留的空间显得整个房间非常空旷,要是真在古装剧里, 房间的主人八成是年龄起码五十以上还有个把怪癖的世外高人。 唯一的装饰在书桌边上,瓷瓶是细长颈的,一枝枯瘦的梅花开在瓶内, 花瓣深红。 一阵风从半卷竹帘的窗子里吹进来,梅枝晃了晃, 一片花瓣脱落,悠悠地落到地上。 贺寒吹忽然觉得有点可惜,难得冒出点惜花的细腻敏感,她蹲下来,伸手去捡那片花瓣,指尖的触感却不是薄而软的固体,反倒略有些黏腻, 让她本能地有点犯恶心。 她收回手, 拇指和食指捻了捻,怪异的深红色嵌入指尖的纹理,带着股淡淡的铁锈气。 贺寒吹一惊,猛地起身,身边的景象又变了。 这次她站在空旷的大厅里, 没有门,四面打通,竹帘全部卷起,每一面的外边都是梅枝,风一吹就抖落满叔梅花。外边地上铺了一层深红的梅花,大厅的地上也落了不少,不同形状的花瓣落在地上,有些像是颜料滴落,有些则像是飞溅。 距离贺寒吹最近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影,高一些的那个身形修长挺拔,身侧一道狭长的剑光;矮些的那个就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8 狼狈得多,可能是站都站不稳,整个人的站姿非常扭曲,贺寒吹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看明白耷拉在边上的那条影子可能是那个人骨折的手臂。 “……杀了我。”那个人缓缓抬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矜玄……杀了我啊!” 居然是个女孩,或者说半张脸是女孩。那半张脸美得可以用一切赞美容颜的词来形容,琉璃或者美玉都雕刻不出那样的美貌,但另半张脸狰狞得令人不敢直视,黑紫色的厚痂覆盖在上边,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糊得睁不开,从颧骨到下颌却爆出大大小小的眼珠,旋转着看向四面八方。 “……你动手,你动手啊!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我宁可死……”黑紫色的气息缓缓越过鼻梁,腐蚀了女孩犹如雕琢的鼻尖,她声音凄厉,说出来的却是哀求,“求求你,求求你……” 贺寒吹强行跳过san check的过程,竭力从女孩完好的半张脸上分辨蛛丝马迹,认出这个半脸天女半脸修罗的女孩正是当时在外边看着少年拔狐萝卜的人,忽然明白了她的想法。 连雪屑溅上裙摆都嫌脏的人,变成这个狰狞恐怖的样子,死亡反而是解脱。 “为什么是我?”矜玄看着几乎要跪倒在面前的女孩,声音飘飘渺渺,仿佛询问她,又仿佛询问自己或者什么更遥远的东西,“为什么偏偏是我能逃脱……” 黑紫色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新的裂口在脸上爆开,翻出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女孩显然知道脸上的变化,被这种无法延缓的恶变折磨地近乎癫狂。她的神智不足以支持她和矜玄解释,只能反复哀求:“杀了我,杀了我……我知道你的剑能斩断生死……杀了我啊……” 矜玄闭了闭眼,缓缓握紧手里的剑。 ** 剑光一闪,漆黑的枝条毫无反抗之力,整根向下坠落,在落地之前就变成了粉末。矜玄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应该是树冠的位置。 建木没有叶片,主干往上就是交错的枝条,除了被他斩去的那些,新生的枝条一层层包裹,紧紧咬着藏在里边的东西,从远处看,主干上顶着的就是个瘤子一样畸形的东西。 这东西没有神智可言,唯一的意志只是汲取营养然后不断生长。它刺穿了协会里的所有人,凭借吸收的血液,短时间内暴涨到这个高度,矜玄浮在树冠附近能俯瞰整个城市,而在最高的枝条附近,隐隐能看见空间撕裂的痕迹,时隐时现的缝隙中有场不曾停歇的流星雨。 好在那些人提供的营养有限,之前又被不断地斩除枝条,建木意识到无法把矜玄当作养料,放弃攻击他,甚至放弃生长向外蔓延寻求猎物的新枝,把成长的能量集中在不断向上生长和保护最重要的猎物上。 矜玄放弃浮空,踩在最近的枝条上,沿着主干向前,一步步走向那个畸形的瘤状物。 建木没有神智,当然不懂计谋,纯粹凭本能行事,它感觉到那柄带着危险气息的剑靠近,疯长的枝条停顿几秒,突然全部放弃最初也是最强的那个猎物,漆黑的枝杈并在一起,像无数的刀或者剑,一同刺向踩着主干的男人。 失去了来自于尸骸的营养,这些枝条脆弱得不堪一击,矜玄完全不需要挥剑,他安然地往前走,枝条在靠近他半米的地方就被灼烧成飞灰。 建木凭着本能攻击他,再多的枝条也只是虚张声势,但随着层层交叠的包裹解开,彻底露出里面的东西,反倒把最难的那个问题放到了矜玄面前,简直算得上是歪打正着。 九尾的白狐侧躺在最大的那根分岔上,贯穿胸腹处的裂口依旧没有愈合,身上还多了很多无法愈合的贯穿伤,建木的枝条拔出后留下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空洞,无法愈合,身体内残存的血从伤口处溢出,浸透丰软的皮毛。 这模样很可怜,但他还活着。即使胸口的起伏极其微弱,透过伤口看到的心脏跳动频率也越来越慢,但他确实活着,呈现出半生半死的状态,只看执剑的人怎么抉择。 只要矜玄愿意,他可以让这具尸骸复苏,恢复到极盛时的样子,这些被贯穿的伤口几秒内就能愈合。而他不久之前刚刚斩下了玉衡的头颅,至少在下一位无聊的神明闲逛到这个世界之前,天上天下没有能阻拦他的东西。 矜玄注视着九尾狐的尸骸,缓缓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 所有残留的枝条突然绷紧,借着最后的力量向上生长,速度快得撕裂空气,凄厉的风声像是怒号又像是哀哭。 下一瞬巨大的树木轰然倒塌,分岔的枝条在空中分崩离析,矜玄脚下的也不例外,无生命的枝条承受不了他的重量,一声裂响,断裂成两截。 矜玄没有试着再把自己浮起来,他安然地随着那些漆黑的木块或者木条向下坠落,深衣在风中一同化成灰烬。风灌进衬衫里,吹得这件本该贴身的衣物像是什么宽松款一样鼓起,好像蝴蝶骨里藏了对即将展开的羽翼。 他当然没有羽翼。 剑尖刺穿心脏的瞬间,一切都结束了。经年不曾腐烂的尸骸迅速消散成早该逸散的灵力,这具身体也到了极限,长发从发梢开始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19 逸出光点,从空中落下,仿佛流星拖出的长长尾巴,又仿佛新娘奔跑时的头纱。 矜玄忽然微笑了一下。 ** 贺寒吹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血腥气,也没有别的让人不适的味道,就像四周一片空白,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无论朝哪个方向看,看到的都是“空无一物”。 她的思考能力还停留在刚才的战斗场面里,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满脸茫然。 其实贺寒吹也不确定刚才看到的算是动图还是迅速变换的画片,场地还是那个大厅,她只看见了交错的剑光,星光也好月光也好,都凝聚在双面开刃的剑上,挥动时寒凉锋利,看一眼都觉得要割伤自己。她第一次看到那么纯熟的剑技,且越到后面越圆融,随便一挥就能泼出淋漓的血,连对手的脸都没看到。 用剑的是矜玄,贺寒吹刚想给他鼓鼓掌,就被移动到了这个空白的地方,什么线索都没有,方向感也被消除,想像之前盲选都挺有难度。 贺寒吹原地想了会儿该怎么办,最终选择破罐破摔,试着呼唤矜玄的名字。她张了张嘴,做了好几次“矜”字发音的口型,才终于大声喊出来:“矜玄——” 第一个字出口有点别扭,第一遍喊出来之后倒顺畅很多,贺寒吹一边喊,一边随意移动,反正这里空空如也,不存在任何能确定方向的标志物。 在她喊了第十五遍之后,视线所及的最远处,正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根锁链。 有东西总比没东西好,贺寒吹顾不上会不会是什么陷阱,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这个空间似乎有特别的构造,看着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只有那个方向有一根锁链,但等她跑过去,发现前方出现了更多的锁链。每一条都绷得紧紧的,如果能把方位上的“上”和“下”视作这个空间的天地,那就是由天至地。 而在锁链最密集的地方,锁链呈现束缚的状态,锁着一个跪坐的身影,白衣黑发,长长的头发在身边蜿蜒盘曲,铺开如同江水枯干。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赶,估计还有两三章就结尾了! ☆、终焉(4) 贺寒吹一眼认出那是谁, 赶紧往那个方向靠过去。连接天地的锁链太多,一开始的密度还能让她跑几步,后来就是勉强才能找个地方下脚。快到矜玄面前时锁链密得踩都没地方踩, 贺寒吹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整个人倒下去,一头磕在冰冷的铁链上, 身上也撞了不少,最粗的一根横亘过腹部,简直要把她的胃勒出来。 一瞬间想吐, 下一瞬间就觉得腹部生疼,贺寒吹艰难地爬起来, 扶着锁链,尽可能靠近矜玄,尽力朝他露出微笑:“……矜玄?” 锁链轻轻一动,被锁住的人对这个名字显然有反应,他缓缓抬头,正对上贺寒吹的脸。他的眼睛没有聚焦,本该是璀璨的黄金, 这会儿却像是块漆了金粉的玻璃, 空茫地倒映出半趴在锁链上的女孩,而他的表情平和得几近哀愁。 “……岑行?!”看见那张脸的瞬间,贺寒吹脱口而出。 那种仿佛要灼伤人的美貌的确是矜玄,但那种表情只有岑行才有。矜玄无需虚张声势,也用不着自怜自叹, 但他现在流露出的感觉那么可怜,贺寒吹能想象初中时被同学欺负时,岑行应该就是这样无助又茫然。 她不敢确定,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岑行?” 没有回应。对面的人眨了眨眼睛,缓缓把头低下去。 “矜玄!”贺寒吹赶紧开口,她只知道这个名字能让他有反应,接下来的话不知道怎么说,情急之下胡乱输出,“你……真的杀了你的同门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惊了,第一反应就是扇自己两巴掌,“对不起,我……” “不止。”矜玄的回答阻止了她,语气缥缈,声音低沉,带着略微的沙哑,像是很多很多年没有开口说过话,“还有师父。” “为什么?”贺寒吹想起不知道哪条时间线里看见的那个女孩,想到那些在脸上爆开的眼球,被锁链勒到的胃又有点发作的趋向。她迟疑着该怎么描述,“因为他们……‘坏’掉了吗?” 这个说法很傻,但矜玄没有反驳:“我师兄修习邪术,不能自控,死后躯体化作枯梅,凡染上花瓣的都会被侵蚀。” “那样会很痛苦是吗?”贺寒吹停顿一下,“你是为了结束他们的痛苦?” 矜玄没有回答,他身上的衣服非常宽大,整个身体都拢在里面,连指尖都没有露出一点。他看起来很平静,束缚住身体的锁链却在颤抖,碰撞着发出长长的鸣音,像是有人正在纵声哀哭。 贺寒吹赶紧转换话题,生怕让他再痛苦:“那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锁链的鸣音渐渐停息,矜玄缓缓低头,长发从耳侧滑落,蜿蜒着落在地上:“我之罪孽,我之愧疚……” 完了,是和玉衡同款的咏叹调风格,贺寒吹只能瞎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20 推测,这可能是他被关押的地方。她继续说:“你不是因为私欲杀害同门,只是为了让他们不再痛苦,为什么不解释呢?虽然我不明白你们的世界,但是总有听得懂人话的吧?” “但我确实杀了他们。”矜玄轻轻地说,“这是我的过错。” 一条锁链从天而降,和其他锁链一样紧绷,一端在天,一端落地。区别是这条锁链不是钉在附近用作固定,也不像束缚,它直接贯穿了矜玄的衣物,布帛和躯体撕裂的声音一同响起,贺寒吹清晰地看见那身白衣上晕出一块血渍,然后迅速被铁链吸收。 原来那个位置是他藏在衣服里的身体,而向内靠近的地方有更多的锁链,每一条都穿透他的躯体,把他牢牢地锁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会让皮肤以下的肌体和冰冷的锁链摩擦。 这是何等酷刑啊。 贺寒吹忽然懂了。这个除了锁链以外一片空白的地方哪里是什么处刑的牢狱,这是矜玄自己心里的东西。 他把自己关押在这里,所有的愧疚和痛苦都变作锁链,最初的那些让他心里空空荡荡,然后束缚他的精神,最后直接贯穿他的灵魂,让他永远受着剧痛的折磨。 可是他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他从来没有私欲,只是因为不忍看着同门痛苦,听见苦苦哀求才下手,被他斩断头颅的那个女孩,死前终于露出微笑,剩下的半边脸平静美好得如同蒙受甘霖。 又是一条锁链落下,精准地刺穿矜玄的身体。 “——停下!”贺寒吹挣扎着想阻止锁链,“不是你的错啊!” 又一条。 “我说了不是你的错啊!你听得懂人话吗?!”贺寒吹要被那个撕裂的声音逼疯了,她努力从锁链上爬起来,跨过横在前面的那条,竭力靠近他,“停下……” 又一条。 “……你疯了吗……你倒是听我说话啊?你清醒点……” 又一条。 “……” 贺寒吹猛地扑到矜玄身前,隔着锁链,死死抱住他。 与此同时另一条锁链也来了,她依旧听见衣物和肌肉撕裂的声音。腹部剧痛,她低头,只看见矜玄衣摆上晕开的血渍。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衣服上也晕开大团大团的血,撕裂的肌肉向外翻开,不知道是什么脏器被撕裂,痛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这个并非某条时间线的地方,她终于可以拥抱矜玄,锁链也同样可以贯穿她。 剧痛的情况下需要的氧气更多,她忍不住急促的呼吸,被刺穿的地方和铁链摩擦,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贺寒吹握住锁链,一点点往后挪动,反正这个地方她也未必真有身体,无非是痛感比较真实。 她一点点退到能和矜玄对视的距离,身前的那段锁链上全是血,像是握了一手油漆。贺寒吹看着那张漂亮过头的脸,被腹部的痛感刺激得上头,开口就骂他:“你他妈的是傻逼吗?” 矜玄根本没把这句脏话听进去,眼瞳空茫。 “你这样折磨自己,你的同门、你的师父难道会复活吗?我告诉你,不会、不行、不可能!”贺寒吹把最残忍的话说出来,瞪着面前还一脸茫然的人,她想继续说点狠话,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却疲倦起来,连第二句脏话都骂不出来。 她只能低缓地说,“你这样,只会让爱你的人难过而已。” “没有人会爱我。”矜玄说,“我不配被爱,也不配爱人。” 要是十分钟前听见这句话,贺寒吹能上去给他一套连环拳击醒醒神,然后告诉这个不知道自己美貌多盛的兄弟,至少在人间,他完全可以靠脸吃饭。但现在不行,可能是因为只是个脆弱的人类,贺寒吹的伤口不像矜玄那样能迅速止血,那个伤口太大,她还在失血,体感上偶尔能冷得她一哆嗦。 她觉得说话也很困难,眼前模模糊糊,像是蒙了层水雾:“我爱你啊。至少我爱作为人类的你,是幻影也可以,是假象也可以……你很好,值得人爱。” 以前一直说不出来的话,现在却很顺畅,濒死的感觉让贺寒吹彻底抛弃了羞耻心和那一点点别扭。她终于无所谓岑行或者矜玄看不看得上她,忽略当时被婉拒的难受,她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当时没能全部告诉你。” 眼前的水雾越来越浓,逐渐遮蔽视野,贺寒吹苦中作乐,寻思着这个浓度滴莎普爱思还有无用处。她很想顺便再说点骚话,但她说不出来,腹部的伤口感觉都钝了,她只能尽力睁大眼睛,减缓眨眼的频率,想多看看那个跪坐的身影。 所以贺寒吹没看到,在她完成那番抛弃羞耻心的发言之后,矜玄的眼睛突然聚焦,像是画师给画了一辈子的作品点睛,又像是人偶师给最用心的人偶镶上眼珠。 只是眼神一变,矜玄却像是突然活转过来,明眸善睐顾盼神飞。那一瞬间,他是凶猛得能斩断天梯再生的妖狐,也是温柔得洗手作羹汤的男人。 他终于等到了一句告白,或许笨拙或许蠢钝,但确实出自真心,哪怕迟来几千年,也足够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21 让他唤醒最初的意识。 所有的锁链都在那一秒消失,新生的绿芽突破地面,长成葳蕤的草木,大朵大朵的花在枝头爆开,刹那间就是整个繁盛至极的丽春。 “谢谢。”矜玄伸手,轻轻抚在女孩脸上,如同他轻轻的微笑。他温柔地看着贺寒吹,“我心满意足。” 水雾终于超过了临界点,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涌出来,滴到了贺寒吹仍然虚握的手上。 ……啊,原来是眼泪啊。 她想。 ☆、终焉(5) 脑内一阵钝痛, 贺寒吹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睛。 或许是因为在意识里流了太多眼泪,这会儿眼前挺清晰, 安全没有水雾,但过度干涩,她使劲眨了两下才缓解那种砂纸摩擦眼球的刺痛。 眼前不是钉住空白的锁链, 也不是突然暴涨的草木,当然也没有矜玄。贺寒吹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视野里最明显的东西是镶嵌在天花板上的顶灯。 她躺着缓了缓, 起床开门出去。 出乎意料,卧室外面的小客厅里没有人, 不仅平常四舍五入全天待命的文狸不在,换班的姐妹也没来,安静得像是只有她一个人。矜玄不会和她玩猫抓老鼠的把戏,贺寒吹脚步不停,直接推开了客厅的门。 她以为客厅外边是楼道,没想到居然是另一个室内空间,这个套间居然还是个套娃。外边的空间看规模和门窗的位置, 应该是那种很正式的大客厅, 适合在谍战片里当布景,主角和反派在真皮沙发上一人坐一边,窗外电闪雷鸣。 然而并没有贺寒吹想象中的真皮沙发,甚至没有任何桌椅之类的家具,除了必要的刷墙和铺地砖, 唯一算得上装潢的是落地窗两边的窗帘。 落地窗倒是面积很大,几乎占了一整面墙。附近是城北的别墅区,最高不超过三层,地势却够高,从落地窗看出去能一直遥遥地看到远处。 这会儿刚好是黄昏,别墅区这块没什么人,只有摇曳的绿化植物,远处的城中则是下班高峰期,排成长龙的汽车喷着尾气,每一次转换绿灯时斑马线上涌过去的人如同聚积的游鱼。而在更远的地方,太阳渐渐西沉,最后的霞光像是海潮一般涌来。 这里连张坐垫都没有,空空荡荡,如果矜玄想看一会儿夕阳,是不是只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贺寒吹不知道。她只是忽然有点寂寞,忍不住朝着落地窗走过去,直到踢到什么东西。 她低头,捡起被踢出一小截的手机和钥匙,转头往外走。 ** 废墟。 只有废墟。 地上的建筑全部被摧毁,水泥钢筋结构作为完整的房屋时甚至可以抵抗低烈度的地震,但现在只是大块的垃圾而已,连墙体的形状都看不出来,交错的钢筋倒是有种近乎讽刺的工业感。研究所的情况如何看不出来,但贺寒吹猜不会很好,因为在大块大块的水泥之间,她看见了一些深深的擦痕,像是被什么长条状的东西刮过去,水泥墙都能抽裂,别说人的身体。何况地上的部分垮塌,地下就算有人幸存,也没法熬过掩埋。 所以贺寒吹放弃搜寻幸存者的想法,随口问刚才狭路相逢的林和光,疑问句问得像是陈述句:“没有人活着了吧?” 她的态度很自然,反而是林和光十分尴尬:“应该吧,之前……” 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建木的事情,然而贺寒吹根本没问,像是完全不在乎那回事。她判断一下方向,径直走到一处废墟之前蹲下,用力搬开压在最上面的水泥块。 “不用挖了。”林和光赶紧跟过去阻止,一句话出口,又觉得语气太冷,他以为贺寒吹是在挖那个提着剑前来砍伐建木的人,斟酌着说,“他……不在了。” 很奇怪,贺寒吹来之前就知道是这个结局,一路都在转移注意力,努力不让自己想起这回事,但听见林和光这样直白地点出来,她居然并不觉得难受。心脏依旧平稳地在胸腔里跳动,像是浸泡过放有冰块的冷水,迟钝地一跳一跳,挤不出任何一点多余的情绪。 “这件事和你有关吗?”她问。 “……没有。”林和光避开自己四舍五入被关禁闭的话题,“但我听到了一些消息。” 贺寒吹挪开一截断了的钢筋:“什么?” “叫你带着……”林和光迟疑一会儿,选择最初那个温和都称呼,“带着你的朋友过来,其实是协会的陷阱。至于原因,似乎是因为从某个渠道知道了你的朋友和九尾狐的关联。但那个渠道很奇怪,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听错了。” “哪个渠道?” “是个初中女生。”林和光说,“叫作钟薇。” 贺寒吹移水泥块的手一僵,立刻又把这个消息抛到脑后,整个协会都没了,她懒得管钟薇这种只敢在背后暗搓搓搞小动作的人。她移掉另一块水泥块,努力整出个够把手臂伸进去的空洞:“你知道师娘的身体里,其实是玉衡吗?” “……以前不知道。”b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22 r   “也不知道我是下一个容器?” “不知道。”林和光停顿一下,叹了口气,“但能感觉到协会奇怪的态度。” “所以你当时给我那个纸袋,是想保护我,”空洞整理得差不多,确定没有会刮伤手臂的钢筋,贺寒吹果断伸手进去摸索,“还是想保全师娘的身体?” 林和光回答不出来,他沉默片刻,舔舔干裂的嘴唇:“我……” “没关系。”贺寒吹本来就没打算听答案,她摸到了想要的东西,站起来,伸手递给林和光,“这是你当时给我的,我运气不错,一摸就是。车票已经过期了,但是纸币不会过期。” 她微笑着说,“离开这里吧。” 林和光诧异地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学生,犹豫很久,向她伸出手。 ** 贺寒吹回老小区时,天已经黑了一半。楼道里的灯又坏了,“滋啦滋啦”的响,偶尔才亮一下,飞蛾薄薄的翅膀贴在不太烫的灯泡上,不至于烫出什么毛病,能继续绕着时亮时不亮的灯泡飞,倒像是终成眷属。 借着灯泡亮的那一下,贺寒吹精准地把钥匙卡进钥匙孔,轻轻扭转。 客厅显然好几天没人造访过,不多的家具保持了视觉上的整洁效果,仔细看却能看见沙发和茶几上一层薄薄的灰。贺寒吹轻手轻脚地换鞋,故意不发出多余的声音,也不按亮客厅的灯,这样她还能在自己织造的幻梦里多停留一会儿,想象等会儿会有个人从厨房转出来,诧异地问她为什么不开灯。 她被自己的幻想逗得笑了一下,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低头看放在茶几上的东西。 茶几上的果盘和成套的茶壶水杯早就撤了,不算小的玻璃桌面上压了一张A4纸,纸上的字迹漂亮得十分克制,就像写字的人一样。 压住A4纸的是两张银行卡,还有一枚钥匙,分别对应了三行字。第一张卡边上抄了卡号和密码,阿拉伯数字写得端端正正,除非眼瞎,不然绝对不可能误认,再下边的注解说是留给那个家庭的钱,麻烦每个月往另一个仔细誊抄的卡号里转账固定的金额;另一张卡边上也同样抄了卡号和密码,留言则是随意取用。 前两段都写得克制而自然,字迹流畅,到钥匙边上就很明显看得出晦涩的感觉。写字的人可能来不及打草稿,想到的东西又太多,一时写不清楚,有些涂改的痕迹,还有几个晕染开的墨点。 写起来紧张得像是写情书,内容却稀松平常,无非是说这间屋子转赠给贺寒吹。后边还有几句类似于早睡早起好好吃饭注意增减衣物之类的话,可能写着写着觉得傻,又全部重重地划掉了,最后只是在凌乱的字迹后边跟了四个字。 「万事顺利。」 贺寒吹不知道岑行是在什么时候写的,又是在什么时候悄悄地把这些东西压在茶几上,甚至无法推测他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心境,但她知道,这是岑行仅有的东西,和那句祝福一起,全部转交给她。 或许岑行早就明白注定的结局,但他没有逃避,没有崩溃,他只是沉默地安排好一切,到死都没有吐露心声,只是隔着时间和生死,用文字请贺寒吹从此不要居无定所。 他一生都循规蹈矩,到最后终于做了次勇敢至极的转赠,就像是衣衫单薄的卖炭少年,在极尽寒冷的雪夜里,把仅有的一点火种捧在灼伤的手心里,赠送给心爱的女孩,而他已然一无所有。 贺寒吹盯着那张白纸看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颤抖着翻出一直没点开的视频。 视频其实当天晚上就发了过来,贺寒吹当时没空,只和那个大学女生聊了几句,表示感谢就完了,之后又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剧本超越她的想象,直到今天她才有空翻出来看。 视频在当天下载完毕,点开就能播放。背景是老小区外边的那条街,两侧行人来往,谁都没往镜头多看一眼,作为主角的男人牵着女孩沿着路向前走。 视频调过滤镜,看得出剪辑的女生尽力想搞出情侣的气氛,恨不得直接糊粉红泡泡,但镜头里的俩人实在没有什么CP感,双方都腰背挺得笔直,彼此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僵硬得像是青春期的男孩女孩被迫组队搞什么活动。 贺寒吹心说这什么玩意,但她没舍得关闭,一点点看着视频的进度条往后推。 在视频的最后,岑行忽然侧过头,露出个漂亮的侧脸,低头看她时睫毛浓长,眉头微微皱着,无端地有种哀戚的感觉,仿佛注视着什么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当时说好了不露脸,贺寒吹一惊,赶紧退出播放页面,划动着找那个女生发过来的信息。 大学女生还挺实诚,真的有说明:「小姐姐对不起!拍的时候不小心拍到小哥哥的侧脸了,但是放心哈,正片里剪掉了。」 上一句是官方解释,下一句就夹杂私货:「不过,说好的不动,小哥哥还忍不住看你,我觉得他说不定是真的喜欢你哦!」 ……喜欢个头。 哪有这样的喜欢,哪有人会把爱意全部吞回去,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23 计数着残存的时间,到死都不肯吐一个字;又哪有人会决绝地赴死,留给爱人的话居然是“万事顺利”。 贺寒吹忽然觉得好笑,于是真的笑了笑,随手擦擦眼尾渗出的眼泪。指尖一片濡湿,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干脆闭上眼睛,感觉到最后的夕阳落在眼帘上,眼前一片暖红色。 那点暖红色越来越暗,微微发热的感觉也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消失。眼前突然陷入黑暗,这时她听见外边有几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一口本地的方言,大概是在抱怨最近怎么天黑得这么早。 贺寒吹没有睁开眼睛,她回想着视频最后看到的那个侧脸,轻轻地说:“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听着富士山下写的,富士山下的歌词截一段出来,大概也就是岑行想告诉小贺的话。 “我绝不罕有 往街里绕过一周 我便化乌有” 他希望她万事顺利,如同希望她尽早忘记他。 但是怎么可能呢(缓缓吐烟) ☆、番外一·江城子(1) 市里对教育资源的投入一直挺多, 最近掀起一股素质教育的风潮,除了基本无自主行为能力的幼儿园小朋友,全部由学校安排去搞个第二课堂。轮到二中高二这届, 就是去市福利院做义工。 市福利院在靠近城郊的位置,从学校过去要倒两班公交车,落地除了干活, 还得腾出时间互相摆拍。本来就陪着福利院里的小孩儿玩了大半天,拍合照又在大太阳底下,拍完以后钟薇就觉得不太舒服, 和班长说了一声,打算出去买瓶水。 她不太认路, 又不好意思问,只能凭粗略的方向判断,在石子路上走了一段路,快到门口时忽然听见有人和她打招呼,轻轻巧巧的一声“嗨”。 钟薇一愣,第一反应是听错了。她一直不怎么喜欢社交,班里全是泛泛之交, 班主任每次找她谈话都会痛心疾首地加一句“走上社会以后社交能力也很重要”的话, 和认识的人狭路相逢的可能性约等于负数。 “抬头。”但那个声音又说,“看这里。” 钟薇茫然地跟着抬头。 石子路的尽头是个月亮门,有视角落差,钟薇先看见一双运动鞋,顺着纤细修长的双腿往上, 是一套全短款的运动装,最外边松松垮垮地披了件防风的薄外套。 面容冷艳的女孩顺手把一头长发扎成马尾,露出锋利的颈线,然后朝着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你怎么……”牙尖在嘴唇上一磕,一阵刺痛,钟薇迅速闭嘴。但她已经说错了话,现在改口不认人也来不及,只能咬着嘴唇,等对面的人开口。 “前几天看了一下,好像你们学校是来这里做义工?”贺寒吹像是完全没发现钟薇的异样,自然地说,“我也是。” 钟薇吞咽一下:“所以呢?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巧而已。”贺寒吹靠在月亮门上,“你很久没见过姜霆了吧?” 钟薇呼吸一窒,过了两秒又恢复正常,开口笃定得仿佛说服自己:“我已经高二了。听说姜老师之前离职了,我也没有回初中过,没见过也很正常的。” “当然正常。”贺寒吹刻意顿了一下,“因为他已经死了啊。” 钟薇眼瞳紧缩,隔了大概两分钟,她别开头,揪住袖口的手指用力得仿佛要把袖子扯下来,语气却怪异地平静:“是吗,还挺遗憾的。” “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一定和建木有关。你把九尾狐的消息告诉协会,协会里留存的建木因而萌发,后来建木倒塌,这个地方就变成了真空带,所有在场的妖兽全部魂飞魄散。”贺寒吹含笑说,“包括姜霆。” 钟薇倒退了一步,明明还在夏天的尾巴,动一动就能觉得热,冷汗却从她的额头滑落,浸到睫毛里。 贺寒吹再接再厉:“虽然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心态向协会干告发这种事,但是,确实是你害死他的。” 钟薇的情绪终于崩了:“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你们不是朋友吗?!” “开什么玩笑,我是天师。天师怎么可能和妖兽是朋友?”贺寒吹莫名其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抬头看看天,觉得时间差不多,懒洋洋地朝钟薇走过去。 钟薇以为她要打人,本能地一缩,但贺寒吹只是轻轻拍了拍钟薇单薄的肩膀,在她耳边说,“此外,因为你的原因,死了那么多妖兽,你最好这辈子都别离开人群。有的是脑子不清的兄弟姐妹拼了命也要报仇。” 说完,她又摸了摸钟薇煞白的脸,继续往前走,转过拐角时回头,刚好看见高中女生崩溃地蹲下去,隐约听见哭声。 贺寒吹毫无怜悯之心,迅速绕过拐角,摸出振动了至少一分钟的手机,接通:“那啥,不好意思,我静音了。但你真的好执着啊。” “吓死我了,你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姜霆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我探亲回来啦,给你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 分卷阅读124 带了玉山的特产,你什么时候来拿?” “……不是,先不说玉山有什么特产。”贺寒吹惊了,“你怎么回来的?” “高铁啊。”姜霆语气欢快,“我才发现有高铁站,出了结界就是,超方便的!” “……” “……行吧。”贺寒吹艰难地说,“这可真是,科技改变生活。” “所以你什么时候来拿?”姜霆急着要把特产分出去,“我反正进不去,一进市区就会被弹出来。要不然我们高铁站见?” “再说吧再说吧。”贺寒吹对来自玉山的特产兴趣不大,敷衍了几句,挂掉电话。 能千里迢迢给她带老家特产的当然不是鬼,刚才对着钟薇的一顿反派操作无非是她气不过,故意要让钟薇下半辈子不得安宁,反正大不了最后对线,贺寒吹还能痛哭着嘶吼:“你只是注定单恋没结果外加饱受良心的谴责而已,我可是失去了爱人啊!” 但也不是全是假话。建木被砍伐以后,天师协会彻底消失,市区范围内的妖兽也集体被弹出了市内,不明来源的结界出现,结界内终于实现了协会表面上的愿望,全市和平,再也没有妖兽作乱。 换句话说,贺寒吹彻底失业了。 但她并不打算离开。靠着岑行留给她的那张卡,贺寒吹苟过了最初的几个月,在小餐馆里端过盘子,也当过便利店收银员,现在当了一年多的办公室小妹,总算是跌跌撞撞地在市内苟下去,顺便补齐了之前从卡里挪用的钱。 收入固定以后,贺寒吹再也没用过岑行的钱,最大的支出是带着卡去了趟那个小镇,把卡砸在王女士面前,冷酷无情地表示要用这张卡买断岑行的下半生。 总之,一切安好,周末闲得抠脚的时候还能来福利院做做义工。 贺寒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抄了条近路到花园里。 说是小花园,其实就是主体建筑前面的平地,绿化还不错,这会儿太阳快下山,不少小朋友在那里玩。看见贺寒吹过来,其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立刻迎上来:“姐姐回来啦!一起玩嘛?” “嗯,刚才出去逛了一下。”贺寒吹替女孩擦掉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我要回去啦,颜颜乖哦。” “……好吧。”颜颜显然不太高兴,但她也知道这个姐姐只是义工,期待地看着她,“姐姐下个星期还来吗?” “来啊。”贺寒吹摸摸颜颜的头,“有空肯定来。” “嗯嗯!”颜颜用力点头,忽然皱眉叹了口气,“要是能一直和姐姐在一起就好了。” 她年纪小,还有点先天不足,看着比同龄人还要小一点,现在眉头一皱,迷之有种小大人的滑稽感,贺寒吹忍不住笑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说:“但是没办法呀,领养要求三十周岁,我不满足要求。” “那我等姐姐到三十岁!” “……那你还挺长情的。”贺寒吹笑笑,“不会的,在我三十岁之前,肯定有别人领养你的啦。” “不会诶。”颜颜严肃地摇头,贺寒吹以为她是听别人说了什么屁话,但她的表情又很正常,口齿清晰,“我之前问了,哥哥也没有三十岁啊。” 贺寒吹一愣,转念想到这个“哥哥”大概是哪个志愿者,能让颜颜这么记着,她迷之有种恰柠檬的感觉,打算等下去查查志愿者的名录:“哪个哥哥?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是个很好看的哥哥,会画画,话很少,但是会陪我玩。名字……”颜颜努力回忆,没想起来,转头想抓个小朋友来问问,突然兴奋起来,“是那个哥哥诶!” 身后毫无反应,颜颜又使劲扯扯贺寒吹的衣摆,“姐姐快看啊,就是那个哥哥!他刚才说要走的,回来了,是不是有东西忘记了?” 贺寒吹依旧没有反应,在花园里站成一根盐柱。颜颜以为她没听见或是走神,急得两只手一起抓住贺寒吹的衣服,努力踮起脚看她,看见她的瞬间想说的话全堵了回去,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惊慌:“……姐姐?你怎么了?” 颜颜看见了眼泪,刚好从贺寒吹的下颌滴落,砸在她手背上。 贺寒吹脑内一片空白,视线集中在那个刚踏进花园的人身上。 他好像瘦了一点,薄款的宽松卫衣套在身上有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但刚好衬出优越的身体比例,隔着卫衣都能脑补出劲瘦的腰。那张脸一如既往地漂亮,肤色白皙,嘴唇的颜色很淡,眉眼间那种淡淡的倦怠反而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放在热爱猎艳的姐妹手里可能还是激发征服欲的加分点。 贺寒吹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哭了,她沉默很久,轻轻地说:“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人啊!!!!我是啊!!!!这不就圆回来了!!!! 不过是奇怪的剧情就对了,一股霸道小贺破镜重圆的感觉(摸下巴)唉,可惜男的不能带球跑 好看的漫画 关注vx公众号《 zhisany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