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太子侍寝的她逃了》 分卷阅读1 《做太子侍寝的她逃了》作者:法采 文案: 【程玉酌版】 程玉酌只想安稳度日,命运却给她开了个玩笑。 那一夜,她莫名被指去为六皇子“启蒙”,年仅十五岁的六皇子让她明白,何为地狱。 她撑着散架的身子没入宫廷之中,不论他如何明里暗里寻找,不敢出声半句。 尚功师父告诉她,要活命,离六皇子远点! 大皇子突然病逝,一夕之间,东宫的主人成了六皇子! 程玉酌前去东宫拜见,在他的目光下牙齿打颤,不敢露出半分。 终于,程玉酌熬到了二十五岁,年满出宫。 师父却托她照顾一人——太子替身。 程玉酌瑟瑟发抖:你到底是太子,还是替身? 那人走过来,身影笼罩着她:你说呢? 【赵凛版】 朝堂动荡,大皇子暴毙,六皇子赵凛入主东宫。 赵凛以南巡名义出宫调查,却意外发现了那个人,那个他找了五年的女人…… 山河似飘絮,我心如磐石。 佛系宫女×狼系太子,正经名《东宫明月》 1V1年下,酸甜口苏爽文,朝代杂糅,不必考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姐弟恋 第1章 只盼与东宫再无牵扯 二月中的清晨,东风夹着回春的暖意在廊下游走,撞在雕花门窗上,从缝隙中俏皮地挤进屋中,卷起屋中青砖上的细尘,扑在里间床榻的帐前。 帐子里的人迷糊睁开了眼,一瞬间恍惚到自己在何处,立时坐起来,更衣穿鞋洗漱梳头,一口气全部齐活,将香囊佩于腰间,轻拍两下。 浅浅的薄荷味混着淡淡的荷香,在程玉酌鼻尖一晃,又被室内细风瞬间吹散。 寻常人不会察觉那淡香,只程玉酌精神微提,眼眸清亮了几分。 入宫十二年,程玉酌知道自己不能有一刻失神,不然这幽幽深宫,她便再不能踏出一步。 将这盏茶饮完,程玉酌起身走到窗台前,望着一副九九消寒图,提笔在梅瓣上点了一笔。 这一笔下去,便只剩两个空白的花瓣。等这两瓣也点满,就是程玉酌出宫之日。 门前有脚步声渐近,小宫女在外唤了她,“姑姑可醒了?早膳备下了。” 程玉酌应了一声,走出门去。 她是尚功局的六品司珍,掌管着宫里的金银玉器,她凭的既不是美貌,也非是机灵,不过一分勤快、一分眼力和八分的稳妥罢了。 宫里永远都不缺长袖善舞、聪明伶俐的人物,但是能留下来的,无不是那些稳在中间的人。 程玉酌自十三岁入宫,未有过任何奢求,她只有一念,希望自己能安稳出宫。 为这一念,她使尽全力忍耐,只盼一朝离开,再不同这皇宫有半分瓜葛。 尤其东宫。 程玉酌早饭前默念了两句佛语,期盼今日份的安稳。 只是她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有人来传了话。 程玉酌一眼瞧见来人打扮,眼皮便是一跳。 东宫的人。 “程姑姑,太子爷临时吩咐多添金银玉器以做打赏,我们宫里姑姑唯恐忙碌出错,殿下南巡启程又在即,不得耽搁,只好劳烦程姑姑过去过眼一遍。” 程玉酌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原地,目露踌躇。 小宫女一看,连忙道,“程姑姑,我们姑姑说,太子爷此时不在东宫,一时半会无暇回来!” 这还差不多。 程玉酌立刻起了身,“那便走吧,早去早回。” 小宫女大松了口气。 他们姑姑吩咐,若是程姑姑不愿意来,把这句说了,八成便能请过来。 只是小宫女不明白,这位程姑姑就这么怕见到太子吗? * “司珍瞧瞧,这是最末一匣子金玉了。” 东宫的管事女官李月柳,从前也在尚功局做事,后来太子入主东宫,要重新分派人手,众人都猜,被指派过来的定是稳妥的程玉酌,结果让大家都很意外,竟是李月柳。 可李月柳知道,自己这东宫女官的位置,是程玉酌拱手让出来的。 她让人上了好茶招待,亲自把黑漆雕莲花匣子打开,放到了程玉酌面前。 程玉酌做司珍许多年头,眼力不凡连皇后娘娘都夸赞,她抬眼这么一瞧,挑了一对青玉镯出来。 李月柳疑问,“这镯子不妥?” 程玉酌将玉镯递到她眼前,“你瞧瞧镯子内面的细花。” 李月柳也在东宫管着金玉宝货,可资历比着程玉酌,还稍稍浅了些,“... ...未曾见过。” “怪不得你,”程玉酌安慰她,“这是民间一种并蒂莲花样,并不采用侧分双头绘花的样子,宫里甚是少见,民间却因喜这莲纹 分卷阅读2 缠在一处,多用于喜事信物。” 她将那玉镯放到了一旁,同李月柳和气笑笑,“太子殿下尚未立正妃,此次南巡亦不带其他妃嫔,这等花样的镯子,若是贵人们来赐便罢了,由殿下赐下去,被当做传家宝,未免怪异。” 李月柳立刻指人将那玉镯除了名,“还是司珍见多识广。” 程玉酌笑着摆摆手,“我只是偏爱这些民间偏僻玩意,碰巧见过而已。” 程玉酌又把这一匣子金玉全部过眼一遍,眼见再无差错,正要起身离开,突然外面喧闹起来,“太子爷回来了!” 话音一落,程玉酌脸色一紧。 李月柳也意外了一下,“太子爷怎么这会回来了?”她立时看向程玉酌,“司珍还有事吧,我遣人送司珍出东宫!” 程玉酌语速略快两分,“委实还有差事,不便多留了。” 她跟着李月柳的人出了门,沿另一条路转了两转,不消多时,便从后门出了东宫。 程玉酌一步迈出东宫,手心已经满是汗了。 她脚步不停地走了几丈远,才侧头看了一眼东宫巍峨的宫殿。 最后一次踏足了吧,今次一别,之后再无瓜葛了。 目光只有一瞬停顿,她转身没入林间小道。 * 东宫。 白底黑面暗金靴子随来人的步伐稳稳落到青砖之上,东宫上下一时屏气凝神。 李月柳立在院里迎接,不敢抬头去看太子一眼,只见那杏黄色蟒袍下摆从她脸前掠过,无声的气势压得李月柳不敢有半分松懈。 三年前刚入东宫那会,太子还不似这般气势压人,短短几年,李月柳已不敢抬头向上多看一寸。 程玉酌自来避太子不及,会否是这个缘故? 毕竟那是个佛一样的人,最喜安稳清闲不过。 李月柳心下微驰,太子已回到了殿内,不时更衣完毕,近身宫女端着茶水近前,李月柳才抱着册子上前回禀。 太子端着茶盅坐于太师椅上。 “按照爷的吩咐,另添金玉宝货一百一十件,各件情形皆登记在册。” 李月柳抬手将册子捧至太子身前,若太子无暇查看,挥手让她下去,李月柳的差事就交代完毕了。 她等着太子挥手,可太子端着茶盅的手迟迟未动。 李月柳意外,不由地掀起眼帘打量了太子一眼。 太子薄唇紧闭,笔挺的鼻梁透出大片阴影,李月柳不敢再向上看去,只觉太子神情难辨,不知何故。 李月柳心下一紧,突然听太子开了口。 “何情薄?你染了此香?” 李月柳一愣,她怎么从未听过此香? “奴婢未曾佩戴香料,今日亦不曾熏香!” 她甚至没有闻见任何香气! 可太子放下了茶盅。 李月柳只觉周边气势变了一变,沉了几分。 “不是你,是谁?” 李月柳心下快跳起来,若不是这句是疑问而非质问,李月柳早已跪倒在地。 不是她是谁呢?谁染了这么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香?李月柳一脑门雾水。 而太子却起了身,朝着门外。 “去查。” 门外太子近身侍卫立时应下,“是。” 李月柳看着自己身边的人逐个被带走,冷汗流了出来。 太子到底在找什么? 是找香,还是找人? 她突然想到了程玉酌。若是过一会,侍卫没有从她的人里查到那奇怪的香,定然问起有无外人到来,她到时候能说程玉酌没来过吗? 李月柳立刻遣人去了趟尚功局。 程玉酌在清点自己的行囊,见了东宫来人满头大汗,吃了一惊。 “程姑姑,我们姑姑遣奴婢过来问一下程姑姑,今日可有染一种叫做何情薄的香?” 程玉酌不由按住了腰间的香囊。 “因何有此一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宫女却摇了头,“姑姑不必问,奴婢也不知晓,我们姑姑只是让奴婢过来,跟程姑姑提个醒,或许会有人查过来,我们姑姑不能隐瞒。” 小宫女说完,脚步不停地走了,程玉酌冷汗流了下来,迅速解下香囊压到了箱子里,又觉不放心,将囊内香料尽数埋进花盆,香囊扔进了水盆里。 * 东宫。 小宫女回禀给了李月柳,李月柳心下微缓,侍卫过来向太子回了话。 “爷,并未查到。” 话音一落,室内一凝。 李月柳也把心提了上来,要开始查进出的外人了吗? 可侍卫又回禀了来,“不过属下查到有两人,一人染了荷香,另一人早起嚼了薄荷叶,这两人恰巧都在李姑姑手下当差。” 原来何情薄是荷香与薄荷的混香。 李月柳一下子回想了起来,“奴婢手下却有一宫女 分卷阅读3 昨日喉嗓不适,禀了奴婢要嚼薄荷,至于染荷香一人,奴婢失察,是奴婢之过。” 李月柳跪了下去,太子并未出声。 那侍卫略略斟酌了一下,“除了香味混合沾染之外,并未发现旁人染香。爷南巡在即,宫中人员混杂,不排除有外人进出,爷若是... ...” “罢了。” 太子声音说不出的低沉,室内阴云欲雨,李月柳竟隐隐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失落之意。 为何失落? 太子却突然起身,负手离开。 李月柳这才大喘了口气,看了那侍卫一眼,侍卫递给她一个不要多事的眼神。 李月柳捂了胸口,出门招了宫女,“去跟程姑姑说一声,没事了。” 小宫女立时去了,禀给了程玉酌。 程玉酌闻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没说也没问,反而赏了小宫女一根珠钗,让她走了。 程玉酌目光越过花窗,向东宫方向看去,坐定半晌,才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神佛保佑,只剩两日了。且让她安稳出宫吧,万不要再与东宫有任何牵扯! * 翌日,太子南巡启程,皇上皇后亲自送出宫门。 这是本朝太子继位前必成之事,今太子入主东宫三年,已至南巡之时。 巡天下,定乾坤。 太子离去,车马浩浩荡荡半个京城。 又一日,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放出宫去。 程玉酌期盼多年的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天未亮,程玉酌便起了身,最后清点了一遍行囊。她已做了寻常百姓打扮,突然有人来她门前通传,“程姑姑,尚功请姑姑过去。” 崔尚功是尚功局五品女官,是程玉酌进宫不久便一直跟随的师父。 程玉酌昨日已经向崔尚功辞行,今日一早为何又唤她前去? 程玉酌揣着满腹疑惑去了,崔尚功年过半百,鬓发已白,竟立于廊下等她。 清晨的风吹得崔尚功衣摆呼呼作响,程玉酌快步上前,携了尚功进到房中。 房中门窗大开,房外三丈不许近人。 崔尚功拉了程玉酌的手,“玉酌,有件急事须得你尽力而为。” “不知师父所言何事,可是... ...不能出宫了?!” 崔尚功连忙摇了头。 程玉酌心下一松,“宫外之事?师父放心,玉酌必然为师父办妥。不知是何事?” 崔尚功苍老的眸中隐隐有歉意溢出,她握住了程玉酌的手。 “你出宫之后,照旧依着你的计划往济南府落脚,只是有一人要托你照看,此人乃是贵人替身,身份不得见人,届时此人以你胞弟名义寻你,你要替其遮掩,切不可泄露此人身份,其他一切如常即可。” 程玉酌提着的心松下大半,“不知是哪位贵人的替身?” 崔尚功特特看了她一眼,声音轻得几不可查,却如重锤一般锤在程玉酌胸口。 “太子。” 第2章 当年同太子那事 崔尚功见程玉酌脸色白了几分,牙齿隐隐打颤,握住她的手更添几分力,“是替身,非是本尊!” 愣了几秒,程玉酌才回过神来,干咽了一口吐沫,强作镇定,“玉酌晓得。” 虽然这么说,可她脸上并没有恢复血色,崔尚功怜惜地看了她一眼。 自己入宫几十年,徒弟不知带过多少,但若论品行性格,与她最最贴心,程玉酌数得第二,无人能称第一,可偏偏... ... 崔尚功愧疚之心更重了,“你不要怕,并不会太久,最多待到太子南巡回宫,此事便了了。” 太子是皇后娘娘嫡亲的血脉,崔尚功又是皇后娘娘一手提拔上来的老人。 此事来得紧急,且皇后也晓得程玉酌要出宫,更晓得程玉酌稳妥,这才把事情安排了过来,崔尚功哪里推却得了? 只是崔尚功心里愧疚不是因为给程玉酌寻了麻烦,而是皇后娘娘的紧急之事,经她的手,落到最老实稳妥的程玉酌头上,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就是这样的情形。 那是五年前,皇后娘娘下了令,她只能眼看着程玉酌发着抖,替那些惊慌失措被撵出来的侍寝宫女,去了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六皇子的房里... ... 之后,若不是玉酌咬紧牙不入六皇子后院,皇后娘娘也乐见其成,哪有后来的安生日子?更不要说得以出宫了。 六皇子如今虽成了太子,可身边的人是跟着鸡犬升天,还是死在了明枪暗箭之下,就不好说了。 但是这一次... ... 崔尚功越发觉得对不起程玉酌,见她还没回过神来,免不了提醒她,“太子南巡,替身必然出面,只是借你之处隐藏身份,你只需按照自己的打算来,不要被他们干扰,不然反而容易暴露。” 程玉酌恍惚点头,崔尚功又道,“你不 分卷阅读4 是要寻走散的弟弟妹妹么?弟弟先不必急,替身以你胞弟名义与你住在一处,还借了个神武卫受伤百户的名头,方便行事。你若是寻弟弟,就在暗地里进行,妹妹不必顾忌许多,照旧去寻便是。” 程玉酌入宫之前,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只因父亲被牵连罢官,家破人亡,姐弟三人全被舅舅卖了,失了联系。 程玉酌是长姐,每每想到弟弟妹妹不知落在何处受苦,心如油煎,自进宫之后跟了崔尚功,便说明了去意,无论如何都要熬到出宫,找到弟弟妹妹的踪迹。 崔尚功这般说,见程玉酌又是点头,抬眼又看了她一眼,“只是这段时间,还得要如在宫中一样,莫要露出当年同太子的那事,便是了!” 当年同太子那事... ... 这一提,程玉酌立刻清醒了过来。 程玉酌浑身发冷,冷汗很快也从额头上溢了出来,“师父提醒的是,玉酌知道了,五年已经过来了,必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错!” 崔尚功听她此言,暗叹了口气,程玉酌素来稳妥,必不会露出马脚,皇后娘娘选她为太子办事,果然是对的。 只是东宫那位,这五年,明里暗里寻了多少回,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若是知道程玉酌和皇后这般心思,不知又是如何作想? 真是世事弄人。 天边鱼肚翻白,崔尚功不能久留程玉酌,塞给她一个鼓鼓的锦囊,“是皇后娘娘赐的,你应得的。去吧,寻了你弟弟妹妹,以后好生过日子,若是遇了难事,万不要钻了牛角尖,有些事由不得人,却又都在于人。” 程玉酌再次叩头拜过师父,快步去了,崔尚功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深深叹了口气。 * 东风吹人暖。 程玉酌迎东风南下,跟着她的,除了两只随身箱笼,就是离京时买的一只狮子狗。 程玉酌孤身一人南下,虽然暗中必然有人跟随,可明面上还是弱女子。多亏她好歹已是六品女官,有官船可坐,一路携着小狗崽到了济南,倒也顺利。 她来济南并非因为老家在此,而是当年在徐州舅舅家,弟弟先被领走,程玉酌不知其去向,而妹妹程姝却被济南一户人家相中,八成去了济南。 程玉酌在宫中消息不畅,后来舅家也破败了,那混账舅舅以及舅母前后重病而死,程玉酌无法再找他验证消息,只能凭借唯一的线索到了济南。 早在年前,程玉酌便使人看起了宅院,她不求多富贵显眼,只要通透干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便好。 她最后挑定了一个三进院,据说院里还有一颗老桃树,这个时节,想必正开着桃花。 程玉酌联系了替她买宅院的人在码头等候,是与她交好的太监家的侄儿,唤作周常,二十五六的年纪,老实本分,办事牢靠。 周常自昨日便在码头候着了。官船靠岸,周常近前看去,只见自船上下来一个抱着狗的女子。 女子穿着秋香色镶兔毛长袄,带着一套清雅的珍珠首饰,她眉若远山,淡泊不至疏远,眸如星辰,清亮不失柔和,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抬眼打量着济南府的风貌。 沿岸垂柳已抽嫩叶,地上绿草茵茵,远远望去,青山下城池俨然,沿路车马川流,一副繁茂景象。 周常连忙迎了上去,“是程姑姑吧,小人周常!” 女子收回目光,恍然一笑,笑意更添柔和,出声道,“正是,让你久等了!” 周常只听宫中太监叔父说程姑姑不可怠慢,又见程玉酌出手大方,以为是贵人气派,没想到这般平易近人。他平添两分殷勤,“姑姑舟车劳顿,这便随小人去新宅安顿吧!” 程玉酌说好,抱着通体雪白的一只狗子,随着周常坐了马车。 周常见她怀中小狗不大,约莫四五月的模样,不免问起,“姑姑这狗子恐怕一时看不得家,不若小人再去寻一条来?” 话音刚落,狗子朝着他一瞪,汪汪咬了起来。 周常愣了一下。 程玉酌笑了起来,捋着狮子狗的小脑袋,“虽然还是个奶狗,却委实凶,不必再寻旁的了。” 她却问起了寻人的事,“可有消息?便是一点蛛丝马迹,你也说与我。” 周常说算是有,“小人寻到一个老牙人,在济南有些年头了,问他姓名他不知道,但他说,十二年前,他曾去徐州买过人,因为买了好几个,有男有女,也不晓得是不是姑姑要找的人。” 程玉酌却坐直了身板,“他可还记得是几月份的事情?” “这小人却不晓得了。”周常劝程玉酌莫要急,“姑姑既然来了济南,寻他问话容易的很,姑姑先安顿下来,随时能将他找来。” 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程玉酌想到崔尚功同她说的事。 也不知道到时候那位替身来了,她还能随便让外人进出宅院么? 既要装作一切如常,而内里又顾及多多,更要紧的是,她自己这里,也得半分不露。 程玉酌心下微 分卷阅读5 沉,又问了周常些济南府的风俗习惯,不多时就到了她买下的新宅。 宅子按照程玉酌的意思略作翻修。 前一任主人被贬了官,离了济南,房子急于脱手。有人凑准机会,趁机压价想迫使其贱卖,而这家正需要大笔钱财安顿,犹豫了一月,险些卖掉的时候,遇上了程玉酌。 程玉酌没有大肆压价,那家二话不说就把宅子卖给了程玉酌,顺带着连宅子的一应家什通通送了她,甚至还有院里十几盆花草。 这样一来,程玉酌只托周常略作翻修,便可入住,两厢便宜。 当下程玉酌见那门脸清爽并不显眼,心下满意,再缓步进到院中,见影壁松竹栩栩如生,脚下青砖干净。 四平八稳地走上几步,转身自二门进入院中,视野立刻开阔起来,院中果然有老桃树一颗,树上粉瓣正胜,树下几盆茶花姹紫嫣红,一旁石桌石椅正是程玉酌所爱。 而一眼看去正房厢房,窗明几净,家具周正齐全,周常媳妇正从后罩房走出来,“姑姑看看后面,院墙下面的燕子窝里,正抱了一窝小燕子呢!” 程玉酌不禁露出了笑意,这正是她想要的院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稳顺遂! 若没有临行前担在身上那桩事,该多好?! * 门外,有小丫鬟探头探脑了一阵,快步往一旁的院子跑去。 “太太,隔壁来的人瞧清了!” 小丫鬟撩了帘子进去,室内摆了小桌,桌前围着几位三四十岁的锦衣妇人,正热火朝天地打着牌。 上首一妇人看了一眼牌,打了出去,打得剩下几人不知怎么接,都皱着眉头发愁。 她得意一笑,端起茶中喝了一口,这才叫了小丫鬟,“说来。” 小丫鬟连忙把看到程玉酌抱着狗进门的情形说了,“... ...奴婢仔细瞧了,那女人做姑娘打扮呢!” 那太太一听,扣下茶盅盖的声音甚是响亮,“哼,我道是什么大户人家,截了我好不容易压下价来的宅子,弄了半天,竟然是个暗门子!” 她下首一个妇人吃了一惊,“暗门子?弄错了吧!” 那太太又是一声哼,“错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不思量嫁人,还正经买宅买地过日子,手里还有大笔的钱,身边没有旁人跟着,倒是如同京里来的贵人一般,养猫养狗的,不是娼是什么?!” 另几个妇人还是有点不太信,“暗门子跑到这处来做什么?咱们这坊大多是正经商户人家,她们不得去那些花街柳巷呢!” 太太说才不,“你也说了,咱们都是商户,谁家都不缺金子银子,她来这不就是奔着钱来了么!” 那几人接不上她的牌,眼见她又要赢了,这可是第三局了,都有点不得劲。 一人笑问,“若不是呢?” 太太一瞪眼,来了劲头,“那咱打个赌好了!” 她说着,举了手里的象牙牌,“她若不是娼,我吃了这张牌!” 她又问若是娼又如何,那几个太太便道:“那咱们当输你五局好了,钱都归你!” 太太高兴了,得意洋洋,“我可是十赌九赢,你们就等着掏钱吧!” 她指了小丫鬟继续去盯着隔壁,小丫鬟立时要去,外面突然哄闹起来。 “怎么回事,闹什么闹?” “回太太,咱们巷子里来了好些锦衣华服的军官,奔着隔壁院去了呢!” 第3章 这真的是替身吗?! “回太太,咱们巷子里来了好些锦衣华服的军官,奔着隔壁院去了呢!” 话一出,几个妇人都惊讶起了身。 商户妇人又不是书香门第的女眷,讲不了许多规矩,当下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就到了二门前。开了大门,外间情形便能瞧见一二了。 只见巷子里全都是兵,其间一个身穿军绿色锦袍的,几个妇人正巧都认识,可不就是济南卫的王千户大人吗? 堂堂千户,怎么上隔壁的门了?! 几个妇人齐齐往这家太太脸上看去,“你还说人家是暗门子,这什么情况啊!千户大人都带兵来了!” 另一个夫人也说是,“怪不得人家买宅子出手大方,这是有来头呀!” “可不是么,咱们这位王千户,最是急贵人之所急,他都亲自来了,是贵人错不了了!” 几个妇人输了好几局牌,这下都笑嘻嘻地看着那太太,“咱们十赌九赢的黄太太,怎么着,是不是要输了?” 输了可就是要吃牌了! 黄太太脸色一青,叫了管事出门去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事的比小丫鬟办事利索多了,不多时就跑回来回了话。 黄太太可不想吃牌,“隔壁那女的,到底是做什么的?!王千户又带着人来干什么?!是不是她犯了事?!” 管事满头大汗,“回太太,不是犯事!隔壁那位是宫里出来的人,是正儿八 分卷阅读6 经的六品管事姑姑!” “哎呦!竟是女官!” 几个商户妇人都叫了一声,而黄太太的脸立刻由青变紫了。 管事还没把话说完,“咱们千户大人是送这位姑姑的胞弟过来的。” “她胞弟又是什么人?”妇人们齐齐问。 管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他脸色已经由紫变黑的太太。 “她胞弟受了伤,在此处养伤,那也是个百户,是京里神武卫的百户!” 几个妇人倒抽一口气。 神武卫,那可是亲军!亲军的百户,怪不得要济南卫所的千户亲自送过来! 黄太太的脸色已经由黑变白了,煞白煞白的。 几个妇人倒也不故意去提输了吃牌的事,只是输给她这么多回,可算是扳回来一句,一个个瞧着她嘿嘿笑。 “啧啧,黄太太你呀,以后可敬着点吧!” 黄太太花花绿绿的脸上一阵僵硬。 * 巷子里喧闹的时候,程玉酌在收拾房间里的箱笼,没在意。 等到喧闹到了她门前,有人敲响了她的门,程玉酌才从屋里走出来,顺便抱起了汪汪奶叫的狮子狗,唤了周常一声。 “你替我去瞧瞧吧。” 周常立刻去了,程玉酌想了想,总不能她刚到,那位替身侍卫就来了。 不过她想了又想,除了顶了神武卫百户名的那人,谁会这般上门? 程玉酌沉了沉心,立刻将狗子放到地上,也跟着周常的脚步往前面而去。 她刚站到二门前,一眼就瞧见了大门外走进了的人。 程玉酌脚下一顿,定在了当场。 那人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一身绛紫色素面锦袍,将他衬得挺拔而冷肃。 腰间束了墨色锦带,锦带的光泽显得他腰间精细有力,黑面金边剑袖更为他平添三分英武。 他浑身无有一丝矫饰,只看身形,程玉酌便已是心跳快了起来,再一眼看到那紧闭的薄唇,高挺笔直如石刻的鼻梁... ... 她根本不敢再向上看去,冷汗从额间渗了出来,勉力忍着才没有发抖。 这真的是替身吗?!真的吗?! 程玉酌不敢想上看,目光却不由落到他腰间,脑中突然闪过一阵光亮,掩藏心底的记忆瞬间翻上心头。 程玉酌再也定不住了,两腿一抖,想立刻夺路而逃! 可那人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打量之意让程玉酌立时冷静下来。 稳住,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况且,师父不是说他是替身吗? 只是替身而已! 她又扫了一眼那人脸色,透着苍白。 是了,此人受了伤,是过来养伤的。若是太子受了伤,必然不会这样马虎对待! 门外进来的人已经涌了进来,程玉酌再三告诉自己“是替身”,才迎着那人的目光走上前去。 程玉酌每走一步,都心跳加速,越靠近那个人,越冷汗淋漓。 终于,她走到了他身侧,轻唤了一声,“阿获,怎么还劳烦诸位将军送你过来?” 程玉酌的弟弟名唤程获,这是替身眼下的身份。 程玉酌尽力用最寻常不过的话语招呼着。 那“阿获”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略有些长,他到底收了回去,轻“嗯”了一声。 人声嘈杂,程玉酌没听清那声音,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失神,立刻错过“阿获”,同来的卫所军官行礼。 “阿获”转头又看了她一眼,见她和气地笑着招呼着济南卫的军官,礼数周道,不卑不亢,好像与自己当真是亲生姐弟一般。 几不可查地点了个头。 程玉酌错开那位替身,面对那些军官反倒自在了许多。 王千户是个明白人,知道人家刚搬进来,到处还乱的很。他告辞准备离去,问了程玉酌可要帮忙,并表示可以给她留些人手。 程玉酌当然不会要,尤其瞧出了王千户想和替身亲近的意思,就更不会多事了,便以替身身边就有亲兵为由,婉拒了回去。 王千户见程获话不多,为人冷淡,而其姐又一再婉拒,只得失望离去。 程玉酌把王千户一干人等送走,关上了大门,略略松了口气。 她回到后院,替身和带来的两个人已经挑了东厢房住进去了。 程玉酌看了一眼,没去打扰,对周常夫妇交代了一下,说了胞弟受伤养伤,事发突然,并委托周常替程获抓些外伤药来,也算是对周边邻里的交代。 明面上的事,总要做圆了才好。 程玉酌也不需要周常媳妇替她忙碌,顺带着也把周常媳妇送走了。 院子里没了外人,程玉酌去后罩房烧了一壶热水,提到了东厢房门前。 小狗子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朝着东厢房叫着,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又瑟缩了两下,可还是不住试探着 分卷阅读7 奶叫。 程玉酌连忙唤它老实些,朝着东厢房里轻声道,“这有一壶热水可用,若有什么旁的需要,直接告诉我便是,眼下院里没有旁人。” 东厢房里没回应,过了一会,才走出来一个人,是替身身边服侍的。 此人做寻常小厮打扮,十五六岁的年纪,白面红唇的,程玉酌正经打量了他一眼,不由愣了一下。 那人朝着程玉酌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唯两颗虎牙发黄十分明显。 “小棉子?” “嘿,姑姑识出来我了!”小棉子朝着程玉酌行了个礼,“姑姑,咱们可有两年不见了呢!” 确实有两年不见了,从前小棉子是皇后娘娘宫里的看门小太监,程玉酌在尚功局,有事通传,还能见到他。 后来小棉子被指去了东宫伺候太子,程玉酌一直和东宫保持距离,自然也就不知道小棉子去了何处。 程玉酌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小棉子,也没想到太子替身还需要太监来伺候。 小棉子知道她疑惑,低声道,“这事甚是复杂呢,不好同姑姑多说。这位... ...姑姑也瞧出来了吧,小的也得尽心伺候。” 程玉酌“嗯”了一声,“没想到这般相像... ...不知是不是做替身的,都得这般相像才行。” 小棉子见她若有所思,眨了眨眼,不再多说,提了那壶热水,忽的又瞧见了小狗子,笑道,“这小狗子忒般凶,从咱们进了门,叫唤就没停。” 程玉酌明白过来,连忙抱了狮子狗,拍了一下,狗子立刻安静了。 “我这便给它起个名,就唤作静静好了。” 小棉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姑姑可真会说笑!” 小棉子提着热水进了东厢房,隐隐察觉气氛和缓了一丢丢。 可他不敢怠慢,在程玉酌面前那笑脸瞬间收没了影,躬身倒了热水到水盆中,又小心翼翼端到窗下坐着的人身前。 窗下坐着的正是“阿获”,他身边立着一个蓝衣黑靴侍卫打扮的人,此人拿起盆边搭着的毛巾,轻声问坐在窗下闭着眼睛的“阿获”,生怕惊到一样。 “爷,一路风尘,擦擦手吧。” “阿获”睁开眼睛,眸中再无方才的半分掩藏,帝王之气瞬间溢出。 他不是“阿获”,更不是替身。 他是太子,赵凛。 赵凛没有接过毛巾,叫了一声那侍卫,“成彭,换药。” 成彭讶然,看向赵凛的左臂,“爷,可是扯到了伤口?奴才这便去寻冯爷将太医... ...” “不必。” 成彭立刻明白过来,再寻太子暗卫首领冯效,请了太医过来,免不了又要落人耳目。 可这是堂堂太子,一国之本! 然而成彭见赵凛闭起了眼睛,神色疲惫,不敢违逆,唤了小棉子立刻忙碌起来。 半晌,处理好伤口,成彭才松了口气,幸庆伤口撕裂不过分。算起来,自太子爷南巡出宫第二日受伤至今,才算终于安顿下来。 “汪汪!” 成彭思绪被狗叫声打断,却见太子爷也睁开了眼睛,像院里望去。 院中,程玉酌低声唤了那狗子,“静静,快静静!” 话一出,狗子安静了,小棉子在一旁抿了嘴笑,成彭见太子爷神色和缓了两分,薄唇微启,开口问道: “这程司珍,怎么没印象?” 第4章 真是委屈太子爷了 太子爷说这程司珍没印象,成彭竟也想不起来了。 成彭看了一眼小棉子,小棉子回道,“程姑姑在尚功局七八年了,是崔尚功一手带起来的弟子,专门过眼宫里金玉宝货的,寻常倒不常在宫中走动。” 小棉子同程玉酌有交情,不免说起来,“程姑姑做事稳妥,为人本分,太子爷未注意也是有的。” 程玉酌是皇后娘娘一手安排过来的人,小棉子怎么夸都不会出错,且他说得是实话。 赵凛目光又在院里打了个转,见程玉酌拍了拍静静,又将狗子正扒拉着的一盆茶花抱起来,放到了高处,左右打量着不会再被狗子扒到,才唤了静静往后罩房去了。 赵凛低低“嗯”了一声,“宫外情形复杂,滴水不漏才好。” 小棉子和成彭都应了一声,见太子爷面露倦色,便收拾床榻让太子歇息了。 两人退出了东厢房,小棉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宫外简陋地界,真是委屈太子爷了。也就是太子爷不嫌弃,还夸了程姑姑一句!” 成彭瞧了一眼后罩房,“我怎么也不记得此人?” 小棉子一边收拾着院里的杂物,一边道,“成爷是暗卫,又不是明卫,怎么识得她?” 成彭摇头,“不识得,不代表不记得。东宫是什么地方,多少人想在太子爷面前露脸?” 小棉子并没被他问住,笑了一声. “可是咱们太子爷是什么性情? 分卷阅读8 那些不本分的女子,在爷这里是什么下场?别说她们了,就是那些才人,爷都没... ...爷记挂着那位主子,找了五年,眼里看不见旁人!人家程姑姑是聪明本分人,才不来凑这个热闹!” 小棉子见成彭还在思索,便说了程玉酌弟妹走失之事,“人家惦记着寻人,可不得闲在东宫露脸呢!成爷就别疑这疑那了,多累呀!” * 程玉酌将后罩房收拾了一遍,没有打下手的人,里里外外的事情还得她亲自来,包括为这几个太子侍卫做饭。 程玉酌当小宫女那会,灶上送饭不及时,都是自己去灶上弄吃的,有时候,还要替别人一起弄来,倒是练就了一手厨艺,只是做了司珍便荒废了许多。 眼见日头西斜,虽然她宁愿在后面呆着,也不想去前面再见到那位替身,但吃食上的事,也得问清楚才行。 程玉酌去寻了小棉子,见小棉子正好端了盆从东厢房出来。 程玉酌走上前去,“可是醒了?伤势不要紧吧?” 小棉子刚服侍太子爷起了床,他说不要紧,“姑姑不必担心,正要同姑姑说,明日上晌,姑姑往桂生医馆请一回大夫,旁的便不用姑姑多操心了。” 程玉酌明白这是他们互通消息的法子,连忙点了头,又问了起来吃饭的事,“不知那位替身侍卫有什么忌口?小棉子和成侍卫呢?” 小棉子被她问得一愣,要说忌口自然是受伤方面的,这些好说。 可是太子爷的口味却比忌口复杂多了! 这他该怎么跟程姑姑说呢? 小棉子感到为难,不由地侧头向东厢房窗下瞧去。 窗下的人影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小棉子咽了口吐沫,“除了发物不可吃,其他... ...没什么忌口。” 程玉酌觉得他这表现有点奇怪,可东宫的事情,她并不想多问,点头道好。 周常正好送了些常用药回来,程玉酌给了他一张单子,又麻烦他采购这两日的食材. 待周常回来天色已经晚了,小棉子帮程玉酌下了面,添了油菜、鸡蛋,调了一盘水萝卜,程玉酌还要另添菜,小棉子说不必,“今日忙碌,明日再说吧。” 再不吃饭,就过了太子爷吃饭的时辰了! 小棉子盛了面,又把自己碗中的鸡蛋也放进了太子爷碗里,心想,也不知道太子爷吃不吃得这等简餐。 赵凛并没有什么表现,倒是把一碗面吃净了。 小棉子惊讶,回头和成彭说起来,“是不是太子爷连日赶路吃不上什么新鲜饭食,今日竟这般胃口大开!” 成彭道,“或许是。” 可他又疑惑起来,“这位程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还留着灶上手艺,也真厉害,我怎么就不记得此人呢?” 小棉子呛了一声,“成爷,宫里藏龙卧虎多了,您就别难为自己了!” 可成彭还是说,“我等暗卫便专盯这些卧虎藏龙,我不记得此人私底下的事,才是稀奇!” 他不由向院中洒扫的程玉酌身上看去,程玉酌立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那是打量,甚至探寻的目光。 程玉酌紧张了起来,面上一分不露,照旧洒扫着,有条不紊地把事情做完,才回了房中。 她关上房门,后背已经全是冷汗了。 为何偏偏让她在东宫的人眼皮底下做事,真是... ... 程玉酌擦了汗,换了衣裳,唤了卧在门口的静静到榻脚来睡,自己却还是睡不着。 她起身从箱笼里寻到了何情薄的香囊,想放到床前,可略一琢磨,只得作罢,深吸了两口,放进了箱笼最深处的小匣子里。 程玉酌勉强睡下来,梦里恍恍惚惚,竟梦回宫中,记起太子赵凛入主东宫那日,宫人排队前去拜见—— 太子立于廊下,程玉酌随着众人上前,立于与他不到三丈之地。 她在他脚下跪拜,隐隐地,一股凌厉气息席卷而来。 就如同那夜,凌厉气息将她席卷,他也让她九死一生! 几乎出于本能,她两腿发软起来,旁人拜过起身,她竟然打了晃! 那凌厉目光一下落到了她身上。 程玉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 不能出错,不能出错,不然前功尽弃! 程玉酌牙齿打颤,紧紧咬住,直到那凌厉目光从她身上离去... ... 天边隐隐有光亮,程玉酌睁开了眼,浑身已经湿透了,她坐在床边惊魂甫定。 静静醒了,摇着尾巴在她脚边蹭了蹭。 程玉酌慢慢回过神来,拍拍它的脑袋,“乖,今日给你做好吃的。” 可正要出门的时候,突然瞧见桃树下,好像有人影一闪而过! 程玉酌惊讶,再细细看去,什么都没有了。 静静朝着那桃树下叫了一声。 程玉酌回过神来,连忙抱了它,“这宅子再安全不过,定 分卷阅读9 然不是旁人,我们只去做饭,不要多事。” 程玉酌起得早,小棉子过来给她打下手,发现她已经把早饭做得七七八八了。 “姑姑,这是?” 小棉子指着陶盅里面的粥,乳白色,有奶香,捞出一勺,除了米还有小粒的瘦肉。 “牛乳瘦肉粥,特地替那位受伤小侍卫做的,我怕你们吃不惯,没有多煮。” 程玉酌笑道,“哦对了,不知那位替身小侍卫唤作什么?不好称呼呢!” “姑姑人前人后都唤阿获便是。” “也好。” 小棉子仍旧看着那牛乳瘦肉粥,牛乳和瘦肉都是利伤口的食物,只是这般做法... ... 小棉子眨巴眨巴眼。 太子爷不让程姑姑知道真实身份,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可程姑姑做的这粥水,太子爷是吃还是不吃呢? * 东厢房,赵凛叫了成彭,“可有消息?” 成彭回道并无,“小棉子已经嘱咐了程司珍上晌传话,届时冯爷会随太医过来,亲自给爷回话。” 赵凛点了点头,朝着博古架后空无一人处问了一句,“姜行,昨夜可稳妥?” 好似凭空出现,博古架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身材高瘦,抱剑怀中。 “尚算稳妥。”姜行说着,并不似成彭和小棉子一般谨慎,反而低笑了一声,“不过隔壁那黄家,不太老实呢!” “那就让他老实。” “得嘞,太子爷!” 声音一落,人也不见了。 这姜行每次回话都能让成彭出一脑门汗。 可姜行出身江湖,因被太子所救,才归到太子身边做暗卫,他武功高强非寻常侍卫能比,太子对他不是一般的看重。 其实说起来,太子爷虽然言语不多,可待下宽和,是他们这些伴君之人的幸事,就好比那完全不知状况的程司珍,只要她规规矩矩,太子爷便不会多说什么。 甚至可能他们离开,程司珍也不知道自己曾经近身伺候过太子爷。 成彭正想着,小棉子已端了早膳过来了。成彭一眼看见那粥水,便吃了一惊。 赵凛瞧了一眼,也皱了眉。 小棉子赶忙解释起来,“... ...牛乳算是药膳,是为您特特做的。” 赵凛没再多言,用调羹舀了一勺,目露踌躇。 小棉子正想着,别勉强太子爷了,自己再另去煮些正常的来,就听见姜行突然出了声,“牛乳?有我的么?” 小棉子被他吓了一跳,见太子爷见怪不怪,眼睛咕噜一转,“程姑姑倒是做了五份饭,就是... ...” “就是什么?” “程姑姑只瞧见四个人,便做了四人饭。另加一份,是狗饭!” “你... ...” 姜行被生生噎住了。 成彭也绷了笑,他就见太子爷似也想笑,却只轻咳了一声,倒是不再纠结这粥水,舀了一勺吃起来。 成彭几人都看住了太子的脸色,以为太子一勺便罢手,却没想到又舀了一勺。 赵凛看着碗中不小心吃下一半的牛乳瘦肉粥—— 竟意外合他的口。 他不禁向窗外看去,程玉酌抱了木盆到院中晾衣服,小狗静静叼着一只小木碗,在她脚下摇尾巴。 程玉酌低头看了静静一眼。 “吃光了,还想要?这么合你的口?” 静静汪了一声。 程玉酌笑了起来,那笑在宫里甚少能见到。 “没了呢,改日再做这牛乳瘦肉粥吧!” 话音一落,室内陡然静了下来,成彭和小棉子都愣住了,姜行捂住了嘴。 赵凛拿勺子的手一顿。 狗饭... ... * 隔壁黄家。 黄太太支使了护院,“废物,我让你偷偷溜进程家,你怎么连个狗洞都找不到?!我还指望你给我听到什么稀罕事呢!” 黄太太打赌输得抬不起头来,气得晚上饭没吃好,让护院溜进程家听壁,想听到什么脏的乱的,好出去宣扬,好歹替她挽回点面子! 护院连忙道,“太太再给小的一天工夫吧!小的发现个狗洞,虽然堵了大半,但稍微挖挖就成了!” 黄太太一听狗洞,觉得甚好,“快去!我等不及要听那女人的腌臜事了!宫里出来的人,能干净才奇怪!” 护院去了,凑着前后无人扒起了狗洞来,突然觉得身后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 护院被人用麻袋装起来,扔到了黄家的门口。 黄太太听见回禀,跑出来一看,麻袋上面赫然写了三个字。 “老实点。” 黄太太看清了字,气得抖了起来,一脚踢在了护院身上。 “欺人太甚!” 黄太太 分卷阅读10 喝了两碗茶才压下气去,她狠狠地向东面隔壁看去。 “来人,给我盯着隔壁姓程的!我就不信她一点破绽都没有!” 第5章 这程司珍好像有哪里不对 济南府风貌鼎盛,济南人爽朗豪放又不失规矩。 程玉酌出身江南,曾随父亲来山东做过官,后来家破人亡,入宫为婢,许久不见世间人烟了。 她照着小棉子所言去桂生医馆传话之前,先去寻了周常夫妇。 周常夫妇本是济南乡间小农,因宫中太监叔父资助,慢慢到了府城里面做生意,经意一家小茶馆,门脸不大,却刚好够一家人的营生。 程玉酌过来,周常连忙要招待她,她道不用,“家弟受伤,我忙不过来,托你寻个牙人找个能洗衣做饭的妇人替我打下手,不必太伶俐,老实本分能把活做好便是。” 周常说正好,“上次同姑姑说得那个老牙人,就在这一带走动,姑姑不若托他办事,也正好问话。” 程玉酌一想,是这么回事。 周常媳妇端了茶点过来,“刚出锅的绿豆糕,我自家表妹的手艺,姑姑别嫌弃。” 程玉酌尝了一个,清爽绵软,只论口味同宫里差不了多少,“你这表妹手艺不错。” 话音一落,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周常媳妇叫了她,“这正是我那表妹的女儿呢!” 程玉酌见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身上却尽是补丁,从腰间拿出几枚铜板塞进孩子手里,“买糖吃去吧!” 谁知小女孩却不要,一转身跑了。 周常媳妇连道,“姑姑别见怪,我这表妹日子过得虽然难些,但不让小孩随便拿旁人的钱。” 她说着,叹了口气,“她是个命苦的,成亲没几年就死了夫君,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想年初的时候,大孩子又被学里同窗欺负,摔断了腿,如今还没治好,又病了起来,眼看着... ...” 周常连忙让她打住,“同姑姑说这些做什么?” 周常媳妇连忙抹了眼泪,“我只是可怜那表妹,姑姑别见怪。” 程玉酌往后院瞧了一眼,一个年轻妇人正替那小女孩重新扎了小辫,一身衣裳也洗得发白。 程玉酌暗叹一气,人世间诸多疾苦,不知道她走散的弟弟妹妹如何了。 程玉酌又同周常夫妇说了两句话,一转眼瞧见了街上有个人,不住向茶馆里探看。 程玉酌看过去,他立马转过了身,在路边小摊上翻着。 程玉酌问了周常一句,见周常不识得此人,便不再多说,离了去。 桂生医馆离得不远,程玉酌一路走着,走到桂生医馆门口,略一转身,果然见那人还跟在自己身后。 她胞弟受伤,程玉酌出来请大夫又不是怪事,她并不避讳,进了医馆,按照小棉子临行前交代她的话说了,很快被领了进去,进了一间厢房,里面一站一坐两个人。 程玉酌瞧见那坐着的人,心下一惊,任太医。 竟然连太医都请来了! 站着的那人先开了口,“程姑姑,在下冯效,此番劳烦了。” 程玉酌见他三十出头的年纪,面上留了胡须,若不是在宫中十多年,难以发现此人身上掩藏的杀气。 此人同成彭还有些不同,约莫是太子身边主事的侍卫。 一位太医,一位侍卫长,竟然都来了此地,围在那替身身边。 是不是太过重视了? 可这些跟程玉酌并没有什么关系,东宫的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程玉酌跟任太医也见了礼,简单说了一下院中的情形,又道:“... ...我也刚搬过来,对周边情况不太熟悉,方才过来,只觉有人跟在身后。” 那冯效一听,脸上严肃了两分。 “姑姑不必担心,此事交于我等便是。” 然而程玉酌略一琢磨,又补了一句,“若是寻常毛贼,倒也不必太费周折。” 冯效立刻明白过来,水至清则无鱼,“姑姑放心。” * 程玉酌并冯效和任太医回到小宅的时候,她这一路的动向也传到了隔壁黄太太耳朵里。 “就买了些东西,找了那个周常夫妻,然后去医馆请了大夫?就完了?”黄太太很失望。 不过那跑腿的小厮却琢磨了一下,“还有一桩。” “什么?” “那宫女从周家茶馆走后,周常就去寻了牙人老钱,小的使人去问了那老钱,说是那宫女要买人,还要寻人,叫什么程姝。” “程姝?”黄太太没听说过此人,她只道,“我认识的姓程的女人,就没个好东西!” 小厮应和着,黄太太嘀咕了两句,忽的灵机一动,“买人,寻人,哼,这可正是个好机会!我不坑她一笔钱,也得安插个眼线进去!这济南府还轮不到她一个宫女嚣张!” 她说着,两眼发亮,让丫鬟拿钱给那小厮 分卷阅读11 ,“你去寻牙人老钱,让他按我说的办,就这样... ...” 黄太太嘱咐了一番,心下大悦,正好上次打牌的几个妇人,来叫她去银楼看新首饰,黄太太换了衣裳出门,见那几个妇人都打量着程家的门头,不由道,“瞧什么呢?” “咱们这不是没见过宫里的女官么,稀罕!” “有什么好稀罕的?内里不知道怎么脏呢!” 几个妇人都侧目,“你知道什么?难不成一两日的工夫,就听到消息了?” 黄太太说还没有,但是快了,“她不是要买人吗?那我就给她送个人去!” 黄太太呵呵笑了起来,几个妇人都不信,“人家是宫里出来的人,能上了你的当?” “怎么?宫里出来的三头六臂了?你们等着看好了!我保证让你们三天内,听见她的脏事!” 几个妇人讶然,“三天,真的假的?” “三天,我保证!不然我就当输了你们五局牌!” 她们几个商妇手里不差钱,平日玩的可不小,黄太太愿意割肉,大家都高兴,不过黄太太也不傻,“要是我扒出来了,你们就当输给我五局!” 几个妇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应了,“行呀,那就等着黄太太的消息了!” * 程玉酌又被人打上了赌,而她一无所知,只是冯效告诉她,“那盯梢的是隔壁黄家的人,姑姑可要咱们帮忙料理?” 隔壁黄家?程玉酌没想到,她谢过冯效,“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思量着来便是,必不给你们添麻烦。” 冯效见她明白,同她点了头,回了东厢房。 临近晌午,程玉酌要准备午饭,便过来东厢房问了一句。 她今日上街亲自添了些新鲜食材,当下问起小棉子,“... ...我记得蹄髈有利伤口愈合,不知道大夫可让吃?” 任太医正好在,小棉子连忙进屋问了一句。 他说起蹄髈的时候,冯效和成彭都皱了眉。 蹄髈是南方的说法,宫里为了好听也这么叫,可说白了就是肘子! 太子爷在宫里的膳食,精细得一粒米都要掰三半,怎么啃肘子?! 然而太医同程玉酌一样,对太子口味不甚清楚,只道可以,“配些去油腻的菜,正适宜。” 成彭琢磨起程司珍还会做肘子,真看不出来,而冯效却抹了一把汗,可他见太子并没反驳。 小棉子跑出去回了话,程玉酌点头应了。 静静摇着尾巴,跟在她脚边跳来跳去。 程玉酌引着它一路往回走,轻声逗了它一句。 “静静也想吃肘子对不对?” 东厢房,静到落针可闻。 小棉子强忍着才没有嘴角抽筋,成彭咬住了嘴唇,任太医低下了头。 冯效见太子愣了一下,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要不,奴才还是跟这位程姑姑打个招呼吧!” 再不打招呼,又要让太子爷和她家狗子,一个锅里吃饭了! 赵凛收回看向院中一人一狗的目光,无奈地撑了额头。 “不必,顺其自然吧。” 冯效诧异,没敢多言。 太医随小棉子下去写药方了,赵凛叫了冯效正经问话。 “有消息了吗?” 冯效为难摇头,“回爷,伤爷之人武功高强,堪比大内高手,我等无有准备,让此人走脱了!” 赵凛皱眉,“那老太医呢?” 冯效脸色更难看了,“爷息怒,老太医也不见了踪影,好似凭空消失一样!” 赵凛沉默起来。 冯效惭愧不已,作为暗卫首领,没能护住主子周全,现在连人都追查不到! 他这暗卫首领真是大罪! 南巡那日,太子前脚出京,后脚便让替身替上,换了便装去京郊查人。 太子所查不是旁人,乃是当年为先太子赵冰最后之际诊治的老太医! 先太子赵冰与太子赵凛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皆是皇后娘娘嫡出,只是五年前,先太子赵冰依例南巡,回程路上得了重病,未及回宫,留在京郊行宫诊治,可到底还是没了。 而当年在行宫服侍的一干人等,因先太子病逝被迁怒,最后也没有留下几人。 主治的老太医因曾为皇上治好过天花,被饶过一命,一直留在行宫不得见人。 可就是最近,那老太医不见了,太子立刻派人去寻。 他不仅是寻老太医,更是想知道当年先太子赵冰死前的情形! 可他们刚一寻到老太医,竟冲出一人,武功极其高强,乱斗之下,一下伤了太子左臂,多亏太子躲避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人敢伤太子,本该布下天罗地网将他捉拿归案,可太子却嘱咐暗中搜寻,不要声张,并下令让那替身代为南巡,自己脱身到了济南。 冯效惭愧,跪下请罪,“是奴才办事不利,还请爷责罚!” 分卷阅读12 赵凛却摇了头,目光往向窗外,悠远起来。 “皇长兄病逝之事,时隔五年,还有人要出手,看那人身手,也当知背后之人身份不低,可见当年兄长病逝,暗藏猫腻。” 他说着,声音越发低沉,“既承了这太子之位,怎能不查明真相?” 静谧的室内,指骨噼啪一响。 半晌,太子让他起身,“此事不在一朝一夕,继续查。” “遵命!” * 程玉酌把肉剔出来,切成小块端给了小棉子,她这样不用见到那位替身的脸,感觉甚好。 骨头被静静叼走了,静静吃得欢天喜地。 程玉酌瞧着它,坐在绣墩上晒了一会太阳。 宫外的空气真清新,想必太子南巡回宫之后,空气会更加清新吧! 她不由向东厢房看去,突然顿住了。 窗下坐着的人,目光与她对了个正着! 那目光,让她一瞬间想起了那夜的情形! 程玉酌汗毛全竖了起来。 正巧周常带着牙人过来,拍了门,程玉酌才回过神来,逃也似地离了去。 赵凛收起不经意扫过的一眼,皱了皱眉,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这程司珍,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 程玉酌被那一眼看得惊魂甫定,周常同她说了两三句,才渐渐回了神。 她问起一旁那佝着腰扬着笑的牙人老钱,“确实去过徐州?不知是几月去的?” 老钱眼睛咕噜一转,捋着胡子一副回忆的样子,“这乍一问,还真记不清了,不若您提示一二,或许能晓得呢!” 只有提示了,才能顺着往下说呀! 老钱虽然拿了黄太太的银子,可也没本事凭空造假不是? 程玉酌没有立时回答,正经看了他一眼。 第6章 五年前程玉酌在何处 程玉酌上下打量着牙人老钱,那老钱连忙正了几分神色,装作在回忆的样子。 “这上了年纪,从前的事就记不清楚了,当年是几月来着?我只记得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长得俊俏!” 老钱偷偷瞥了程玉酌一眼,心想她既然是找人,又是找姑娘,那人还姓程,想来是她姐妹,失散了这么多年,必然只记得当时姐妹可爱可怜的模样。 老钱自以为捏住了程玉酌的心理,定能引着她主动提起来。这样自己就好顺着她的话说了。 却没想到这位宫里来的姑姑,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反而端起一边的茶中,不急不忙的喝了一口。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记不清楚也有可能,”程玉酌撇了撇茶碗中的茶叶,“你买了人,去何处卖人?” 老钱被她问的愣了一下。 “自是带回济南,各家送去,谁家相中,谁家便留下来。” 老钱没忘给自己夸上一句,“咱们也在那些富贵门庭里面走动,要有好的人,肯定先带回济南,往这些人家里面送!” “确实如此吗?”程玉酌定定看了他一眼。 老钱心里狐疑,嘴上说是。 不想这位宫里的姑姑却摇了头,“那便错了,我要寻的这个人,当时被卖了之后,就立刻被转手给了济南人家。” 老钱一看弄错了,大为可惜,可是他不死心,立刻又道: “哎呀,时间久了,我好像记错了,仿佛当年就有个人,是在当地立时转手卖了的!” 程玉酌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老钱也做了牙人这么多年,一看这目光,就知道人家已经看穿了! 他大为后悔,又想起黄太太托他做的另一桩事。 没能骗得了她,但不妨碍塞个人进来! 如此也好回去跟黄太太交差! “人老了,实在记不清了,不过您要买的打下手的人,倒是为您找好了,绝对的老实本分!人就在门外,要不让她进来?” 程玉酌琢磨了一下,说移到后罩房见人。 只是程玉酌一眼看见老钱找来的妇人,见那妇人眼睛咕噜噜得转,就笑了。 她问老钱,“这就是你说的,绝对老实本分的人?” 老钱连忙道,“正是这人!姑姑放心,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老钱话音一落,那妇人就跟着说起来,“对对,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程玉酌直接笑出了声来。 周常都看不过去了,“这不成,赶紧再换个人!” 可这个人是黄太太送来的耳目,怎么能随便换呢? 老钱面露犹豫,刚要说什么,程玉酌就说罢了。 老钱和那妇人一喜,以为事情成了,却没想到程玉酌开了口。 “去告诉让你们来的人,说这份大礼我就不收下了,让她自己留着吧。我只想过安稳日子,并不想多事。” ... ... 分卷阅读13 直到老钱和这妇人灰溜溜的离开,周常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程玉酌也没解释,只是笑着告诫他。 “以后莫要同这老钱来往,再者,隔壁黄家也留意些。” 周常恍然大悟,“姑姑,可真是好眼力!” “不算什么。” * 黄太太和几个商妇刚从银楼回来,各自买了东西,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过些天,永兴伯世子夫人要过生辰了,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呢!” “那样门楣,咱们今日买的这些新鲜玩意儿,必然看不上,要送些什么,还真得仔细想想!” 黄太太也琢磨着要给这位世子夫人送什么生辰礼,济南不似京城,侯伯人家并不多,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贵人。 正这时候,下面的人过来回禀,说老钱来回话了! 几个商妇都跟着兴奋了起来,让黄太太直接把老钱叫过来说话。 老钱一进门,黄太太就兴奋地问他怎么样,“寻人那事儿,你有没有唬住她?” 可是老钱为难的摇了头,“唉,两句话就被识破了!” 一众商妇都啧了嘴,黄太太气得骂了老钱一句,“那人呢?塞进去了吗?!” 老钱更摇头了,“也被拒了!” 黄太太直接就愣住了。 商妇们哎呦起来,“瞧瞧,就说是宫里出来的人吧,哪有那么好糊弄的!” “可不是嘛?人家宫里出来的,可不是吃素的!” 众人还记着之前打的那个赌,都笑了起来,“黄太太最近怎么老输呢?这可不,输给咱们五局!” 黄太太气的脸都扭曲了,一面喊着丫鬟拿钱,一面撵了老钱,“还不赶紧滚?!” 可老钱话还没说完,“您可别生气,那位姑姑还让小人传了话呢!” “传话?传什么话?!” “那位姑姑说了,只想过安稳日子,可不想多事呢!” 这话一出,周遭一静。 几个商妇都不说话了,但都一脸戏谑地去看黄太太的脸。 黄太太气得手都抖了,众人也不难为她,随便说了两句就散了去。 人一走,黄太太直接砸了刚买来的一匣子首饰。 “她这是杀人诛心!” * 程玉酌既没有杀人,也没有诛心。 她趁着替身在屋里睡觉休养,把院子里的茶花修剪了一番,换了摆盆的位置,又觉得院里的花太多了,抱了两盆放到门口。 据说还有招财的功效呢! 静静跟在一旁叫。 只是她没招来财,却把黄太太回家的马车招来了。 黄太太一眼瞧见程玉酌就瞪了眼,程玉酌在她的眼神下面也明白过来对面的是谁。 程玉酌正如她所言,不想惹事,只跟黄太太点了个头,就要回去。 可黄太太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了。 “某些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可实际上,不过是伺候人的奴才,还以为自己能爬起来当主子呢!要是能当主子,也早就当了,还会被赶出来?!” 她说完,还添了三声冷笑。 程玉酌愣了一下。 真是好久没听见这等直截了当的骂人话了,倒也有趣! 她本不想与黄太太结了仇,不过想借老钱的口,让黄家识情知趣,却没想到黄太太竟然是个“爽快”人。 既然如此,她就不藏着掖着了。 程玉酌轻笑了一声。 黄太太指桑骂槐,见她还笑,更是气得脑门冲血,刚要说什么,却见程玉酌开了口。 “我确实当不了主子,可是这普天之下,还真就没几个真主子,既然不是真主子,那大家可不都一样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黄太太又算哪号人物?! 她说得轻轻巧巧,可黄太太一口气被她完完全全堵在了胸口。 黄太太十赌九赢,顺风顺水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在谁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想想那几个商妇走之前的戏谑眼神,脑门都快气炸了。 她叫了起来,“旁的地方我不说,但在济南城,我就是主... ...” “闭嘴!” 黄太太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她丈夫黄老爷。 “赶紧给我闭嘴!想害死我是不是?!” 这话一出,黄太太才回过神来。 刚才要是真把那话说完全了,可是造反的言论! 她差一点就上了当! 黄太太头皮要炸了,狠狠地瞪着程玉酌,程玉酌当然不怕她,只是可惜这和个邻居不能和睦相处了。 但她还是很好心地给了黄太太一个忠告,“出门在外,谨言慎行。” 静静很适时地“汪”了一声,表示赞成。 程玉酌也不管黄太太差点背过气去,转身进了院子。 分卷阅读14 她也不气,继续在二门外的院子里洒扫,而院子里小棉子几个人,倒把外间的情况听了个一清二楚。 小棉子捂了嘴笑,“姑姑平日话不多,没想到关键时刻全不露怯呢!” 他瞧了一眼东厢房,心道那黄老爷幸亏叫住了黄太太,不然黄太太... ... 真是作死! 姜行从桃树后面冒了出来,“我还特意写了三个字,让他们老实点,看来这家太太不识字,还不如我!” 小棉子抿嘴笑了一声,眼见成彭又疑惑,低声问他,“成爷又琢磨什么?” “没想到程姑姑外面瞧着一团软绵,说话倒是直戳要害,我怎么就不记得她在宫里的事呢?” “哎呦,我的成爷,还琢磨呢!程姑姑人美心善办事稳妥,能有什么事?难道你怀疑她是那位寻不见的主子?” 成彭正要回上一句,东厢房的门一下被推开了。 太子的脸色冷峻而阴沉。 小棉子一惊,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爷恕罪,是奴才多嘴!” 说着,左右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小棉子没想到太子醒了,真是后悔不已! 那位是太子爷心头上的人,他怎么敢随口说旁的女人,就是那位主子呢?! “走吧静静,回去给你弄些水喝,跟着我吵架渴了吧?我也渴了。” 程玉酌的声音从外院传过了来。 成彭连忙给小棉子使了个眼色,小棉子不得不爬起身来,免得被程玉酌发现蹊跷,犯更大的错。 他看向太子,太子神色没有半分和缓,抿着嘴,目光沉沉。 程玉酌完全不晓得内院的事,进了二门,一眼瞧见几人全站在东厢房门口,院内空气好像凝滞一样,异常紧张。 而程玉酌再一次看见了那位替身的脸。 她脚下微顿,却感受到那人直直射来的目光。 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能出错,不能出错! 程玉酌极力压住本能的慌张,一步一步向院中走去,走得近了,还同他们客气地点了个头,又继续往前走。 直到她进了自己的房间,背后那凌厉的目光,好像还没有撤开... ... 门帘落下几息之后,赵凛才转过了头来。 他目光从冷汗倍出的小棉子身上掠过,叫了成彭。 “五年前,程玉酌在何处?” 第7章 那晚发生了太多事 五年前,程玉酌也在尚功局里面做事,那时候她还不是六品的司珍,而是七品的典珍。 成彭对于程玉酌的了解,仅限于她的品级升迁,但在私事上面,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正是因为在私事上不清楚,所以成彭特地问过小棉子,五年前那件事的时候,程玉酌在什么地方。 “... ...当时,程司珍应该随着尚功局的人,在宫外别院清点地方进贡上来的皇后娘娘千秋节的贺礼,如果没有出错,程司珍并不在宫中。” 成彭这样回答了,见太子没有出声,不由小心看了过去。 太子沉默着,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五年过来,都没能找到那位主子,眼下遇见的人,怎么会这么巧就事呢? 半晌,太子“嗯”了一声,无喜无悲,或许已经习惯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成彭退了下去,太子却叫了小棉子。 小棉子早已吓得汗流浃背,闻声慌忙进了东厢房。 然而太子并没有处罚他,反而问,“紫檀雕花的匣子呢?” 小棉子没被问罪,如听佛音一般,连忙从箱笼里寻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雕荷花的小匣子,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太子没有立时打开,拿过匣子,定定看了两眼,挥了挥手,清走了厢房里所有的人。 小棉子如遭大赦,退出了厢房,额头上面已经满满都是冷汗了。 姜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打趣了他一句。 “这下老实了?看你还乱不乱说话,不过你倒是把太子爷的心思又勾起来了,太子爷晚上又吃不香,睡不着喽!” 成彭和小棉子都赶紧让他小声一点,姜行低低笑了一声,压了压声音。 “那匣子里边到底是什么东西?太子爷一打开,恨不能看上一天!” 小棉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两人都看向成彭,成彭跟随太子爷的时间最长,在太子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就已经跟在身边了。 成彭声音压到低的几乎听不见。 “那紫檀匣子,太子爷这些年,一直随身带着。里面是那位主子当年留下来的簪子。” 姜行和小棉子都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姜行啧啧两声,“难怪... ...不过那位主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让太子爷这般记挂心上?” 关于这个问题,成彭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15 那件事情着实有些复杂,其实连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 程玉酌被那目光吓到了,抱着静静在屋里面躲了半天。 她不明白的是,那明明是替身,怎么目光如同太子一般? 难道说,现在的替身都要如本尊一样,让人难以分辨吗? 程玉酌不敢在院子里面活动了,出门上街买东西,心里琢磨着,还得找一个打下手的人,好歹能替她做些事。 可眼下最让她惆怅的,是找妹妹程姝的事情。 有了牙人老钱和黄太太的事在前,她也不敢大肆宣扬找人,免得被人利用了。 程玉酌走在街上,看着车水马龙的济南城。 济南城这么大,她的阿姝到底在哪里呢? 他们姐弟三人失散的时候,阿获八岁,阿姝十一岁,都已经识了字,读了书,懂规矩,懂道理了。 尤其阿姝当时弹了一手好琴。 那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肯定能把自己保护好! 程玉酌夹在川流的人群里,四下茫然地寻着,祈祷着。 阿姝还在济南吗? 快些让姐姐找到吧! ... ... 程玉酌一直想着她的妹妹阿姝,一不留神,差点和对面急急忙忙走过来的女人撞上。 她定睛这么一瞧,对面的女人也瞧住了她。 “是程姑姑吗?抱歉!没撞着姑姑吧?” 原来是周常媳妇那个命苦的表妹,程玉酌记得她叫刑春。 刑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神色匆忙,刚才和程玉酌差点撞到,手里的木盒子晃开了,里面露出半截银镯。 程玉酌提醒了她一句,“你这镯子小心掉出来。” 刑春一听,连忙将镯子稳稳拿在手上,“多谢姑姑提醒!我家里儿子病重,吃药费钱,只能把这祖传的镯子当了,还指望它能当二两银子呢!” 程玉酌听着点头,瞧了那镯子一眼,“这银镯瞧着有些年月了,花样倒是少见,却也精致,不只二两银子。” 刑春听得眼睛一亮,“我是把能当的家当都当光了,把能借的钱也都借光了,只剩这我件祖母给的镯子,正是因为家传,这才留到了最后,要是能多值些钱,能救我儿的命,再好不过了!” 刑春的儿子伤了腿,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如今还没好,越发得病重。 若是寻常寡妇带着的孩子,只怕早就不指望了。 刑春能为孩子做到这般,程玉酌倒是想帮她一二,就怕她不肯平白无故受别人的接济,贸然出手,反倒有些瞧不起她的意思了。 程玉酌压了一下心思,又提醒刑春,“当铺多半讨价还价,你这银镯品相不错,不要低贱当了。” “多谢姑姑指点!” * 永兴伯是济南本地的贵勋人家。 当年太祖起兵造反从济南路过,停留过一阵,济南不少人家都有从龙之功,如今尚在的贵勋,除了永兴伯还有归宁侯。 只不过上一任归宁侯爷早早过世,现任归宁侯爷年幼承爵,难免青黄不接,败落不少。倒是永兴伯府一直兴旺。 黄太太本来没有脸面进到这永兴伯的门槛里,只是因为永兴伯夫人喜好打牌,世子夫人却不行。 世子夫人为了讨好婆婆,只能寻人教她打牌,一来二去,倒是和黄太太几人熟络了。 几个商妇从永兴伯家出来,又开始商量给永兴伯世子夫人生辰礼的事。 不过这一次,她们打听清楚了。 世子夫人下半年要为婆婆伯夫人六十大寿献礼,夸下口说要送百寿之礼。 这百寿之礼便是由一百件不同的“寿”样纹的物件组成,世子夫人以为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凑到九十九件,竟然怎么也凑不上最后一件了! 世子夫人愁啊,又不好大张旗鼓地搜罗,便放出了风去,她这散生的生辰礼,就是想要稀奇的寿字纹物件! 看样子,谁要是能帮忙凑上这最后一件,世子夫人必然重重谢谁! 几个商妇都在世子夫人那里瞧过了其他九十九件,都在琢磨着,去哪再寻个不同的来。 “你们说咱能不能造一个寿字纹,没人见过,可不就能凑上了吗?” “你当世子夫人没想过?定然是想过!可是送给伯夫人的寿礼,没有些来历能行吗?” “那可去哪找呀?” 几个商妇都犯愁,黄太太也犯愁,几人分开的时候,她直接让车夫去了自家当铺。 掌柜的正在打量一件首饰,是个穷妇人拿来的银镯。 黄太太对这些穷人的东西没什么兴致,叫了掌柜的,说了一下留意寿字纹。 不想着掌柜的一听,就笑了起来,指着那银镯。 “太太快瞧,小人正琢磨这花纹甚是少见呢,是不是寿字纹?” 黄太太仔细一瞧,又惊又喜。 这银镯虽是有年 分卷阅读16 头了,但纹样清晰雕工精细,更要紧是,那九十九件纹样里,还真就没有这样的! “哎呦,看我这运道!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她高兴极了,反复瞧着那银镯,爱不释手。 “给那穷妇二两银子,赶紧把镯子收了!” 掌柜却道二两有些少了,“这东西约莫是那妇人家里祖传的,看做工质地,未必能拿下。” “那得多少?” 掌柜又把镯子看了一遍,伸了个数。 “六两?!”黄太太讶然,“太多了吧?那妇人能懂什么?既然是拿出来当了,定是救急!先压她试试!” 掌柜当然不会违逆她。 他们这位东家太太,运气好得不得了,嫁进门三年生了两个儿子,黄家也多开了两家绸缎庄,都说是旺夫的命,东家看重着呢! 掌柜拿了东西回了前面柜台,“你这银镯老旧了,也就值二两银子。” 这银镯当了是要换救命钱的,刑春一听二两,立刻不愿意了。 “掌柜的,这银镯我也找人瞧过,不只二两,若是只给二两,我便不当了!” 她伸手要把银镯拿回来,黄太太一瞧,拧了眉头。 “你这小妇人好不客气,既是来我当铺当首饰,怎么还说不当就不当了?!” 这话把刑春说得一愣,“我的镯子,还没当,怎么不能拿走了?” “不是给你二两银子么?” 黄太太撞大运遇到这罕见的寿字纹,当然不会松手,“最多,再给你添半贯!” 总共也就是二两半。 但是刑春得了程玉酌的话,才不会轻易上当,当下只觉得这当铺太黑心,一伸手就把镯子抢了回来。 “那也太少,我不当了。” 她转身就出了黄家当铺的门。 黄太太一看到嘴的鸭子飞了,急了起来,“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伙计去拦人,“给她说,再加半贯,拢共三两!” “三两也太少,这银镯至少得两倍,六两才够。” 突然有人说出了这镯子真实的价格,不管是刑春还是黄太太,都吃了一惊。 “姑姑,我这镯子值六两银子呢!”刑春惊喜。 程玉酌走上前来,伸手拿过镯子,点了上面的花样。 “这是前朝两广一带曾时兴的寿字纹,寻常见不到,且这做工扎实精细,应该出自贵族之家,若不是年代久远,养护不够得当,六两且不止。” 刑春又惊又喜,黄太太却气得脸色发青。 她想要大骂程玉酌,却想起黄老板那天训斥了她,不要和程家交恶。 她只得憋气忍了下来,“六两就六两!快拿来镯子,不要废话!” 程玉酌没想到黄太太倒是执着,没再多言,然而刑春却不愿意了。 “你们店大欺客在前,我不要将东西当与你家!” 黄太太瞠目结舌。 刑春却说不当就不当,加钱也不当。 “我不与你们这等黑心商家做生意!” 刑春倒是有骨气,程玉酌却怕她去别家,也只能当六两。 “你可是急着用钱?不若去我院里做活,我正缺个人手。我先支给你半年的银钱,六两,如何?” 刑春愣住了,眼中溢出了泪来。 “可以吗?!多谢姑姑!多谢姑姑!” * 程玉酌带着刑春回了小院,同小棉子几人说了情况,小棉子他们并不阻拦。 只是小棉子却同成彭愁另一桩事,“爷在房中一个时辰了,都怪我,非要提那位主子!” 成彭也无奈,看向东厢房。 东厢房,赵凛手里摩挲着一只木簪。 木簪质地寻常,花样却甚是稀罕,是一种以莲为主的灯笼纹,赵凛曾经问了多时,才有位老工匠认出来这纹样。 正如那何情薄香,偏僻罕见,寻常人不会在意。 她好像甚是喜欢这些偏僻玩意,可他却未能凭此找到她的踪迹。 赵凛深深叹了口气,细细摩挲着木簪。 他若是知道那晚之后,她只留下这只簪子和那飘渺的香气,他又怎么会放她离去?! 那晚,真是发生了太多事... ... 第8章 留在我身边 五年前,他还不是太子,只刚及束发之年。 那年,皇后娘娘千秋节办得极其盛大,可是赵凛知道,不管是母后,还是他至高无上的父皇,又或者是他太子胞兄,还有那些贺寿的妃嫔臣子,他们不过是明面上的欢庆,暗地里,早已剑拔弩张。 赵家天下自太祖传给他祖父成祖,成祖又传给他父皇,近百年。 早年赵家称霸天下的盛况已过,潜在下面的不安翻涌上来。 尤其此前一年,他胞兄被立为太子,虽然胞兄是嫡长子,可完全不 分卷阅读17 见安稳,以至于第二年的千秋节,母后才要执意大办,昭告天下这江山继承人是谁。 他在母后和长兄的保护下,比旁的皇子过得安稳得多。 他深知危机四伏,可却没想到一个不经意,有人竟把矛头对准了他... ... 千秋节之后,皇后娘娘设小宴回请,赵凛同几位皇子一道,在这场多半是女人的宴请上,百无聊赖。 本朝成亲晚,在赵凛之上,十八岁的四皇子还没有成亲,他们这些人来此,也不过是为了挑选日后成亲的王妃罢了。 赵凛对此不感兴趣,又同其他皇子并不亲近,眼见着天色渐晚,思量再喝一盅酒,便借机遁了。 可那最后的一盅酒,他只喝了一口,便尝出了不对之处。 那酒入口发涩,回味微苦,可他当时并未留神,一口已经吞了下去。 赵凛端着那还剩半杯的酒水,愣了几息。 心头立刻升起不妙之感。 急急起身离席,心跳便快了起来。 一股股热意自周身各处而起,在体内横冲直撞,最后全部聚在丹田,齐齐向下涌去! 赵凛一下明白了过来,他被下药了! 两位太医看了之后,都是摇头。 太医只说这药不是寻常药,现在配解毒药方,只怕来不及。 皇后娘娘当时便急了,问二人该如何办? “六皇子只喝了半杯,毒性不至于太过,最好顺其自然。只不过这药性烈,发作快,药效强,六皇子又从未经过此事,要是立时便发泄出来,亏了身子,日后子嗣怕是艰难了。” “配药不成,发泄又不成,该如何?!”皇后娘娘急问。 当时赵凛已经被汗水全全打湿满身,两眼发热,头脑昏沉。 皇后娘娘心疼不已,“当如何?!” 太医略一琢磨,“若是六皇子能忍一个时辰再发作,便能抵去利害!” 可皇后倒吸一口冷气。 服药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人已经成了这般半昏迷的状态,如何再撑一个时辰?! 皇后娘娘还要催促太医另想办法,赵凛出了声,“撑着便是!” “凛儿... ...” 天色好像凝固一样,日头落得那么慢,天色暗得那么缓。 从没有哪一日,赵凛觉得这一个时辰这般煎熬。 直到天终于黑透了,太医立刻传了话过来,可以了! 皇后娘娘早已准备好了侍寝的宫女,时辰一到就送进了赵凛房里。 赵凛浑身的汗将窗前太师椅上的坐垫浸湿,他呼吸粗重,眼睛烫到几乎睁不开。 第一个侍寝进了房里,那香粉的气息立刻就让赵凛暴躁起来。 他忍着暴躁睁开了眼睛,却见一女穿着轻纱,快步向前走来。 那扭动的姿态和身上的香粉一样让人暴躁不已,此人走到他身前跪了下去,“六皇子殿下,今夜让奴婢来服侍您。” 她说着,不经他同意,竟伸手来解他的衣带! 赵凛实在忍不住了—— “滚出去!滚!” 那让人暴躁的女人一走,赵凛才略略松快了一些,接着又进来了第二个人。 不知是不是方才那女人被他轰走的缘故,第二个进来的,竟然畏畏缩缩,眼中还带了泪,向他走近,仿佛在靠近一头饿狼。 赵凛实在不耐,“出去!” 第三个第四个也是那样让他厌烦不已,皇后娘娘急的发慌,“凛儿到底要什么样的?” 太医也着了急,“殿下,不能再忍了,毒在体内,须得发泄!” 明明春寒料峭,可房里的冰鉴搬进来一座又一座,赵凛也知道如此下去,只会更加伤身,可那些女人实在让他不想靠近。 房中灯盏全部被他熄灭,他坐在五六个冰鉴里汗流浃背。 这时,门又被人推开了。 他看过去,不是那些穿着薄纱的女子,她只穿着寻常宫女的袄裙,慢慢走过来,脚步不急也不缓。 约莫见他太过口干舌燥,她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静默着端了过来。 天黑透了,房里灯光全熄,他瞧不清她的样子,可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香气,淡到几乎闻不到,可那香气却莫名让人安心。 赵凛接过茶碗,仰头喝尽,她又倒了一碗过来,赵凛全都喝了,放到了一旁。 她没再倒茶,安静地跪坐下来。 赵凛看了她一眼,房里黑着,什么都看不到,她静默跪着,好像一盏尚未点燃的灯。 她不说话,赵凛也未开口,两人就这样隔着半丈的距离静坐了半盏茶的工夫,赵凛觉得自己不似方才那般烦躁了。 “你不是我宫里的人。”赵凛头脑仍旧发胀,试着转移注意。 她说是,“奴婢未曾在殿下脸前行走过。” 她的声音,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很相似,轻缓而沉定,让人莫名心安。 分卷阅读18 可赵凛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旁的意思。 “你不想为我侍寝?说实话。” 他在猜她会说是或者不是,她沉默了一会。 “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赵凛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她又沉默了一会。 “大概没想到吧,可事情既然落到了头上,想不想似乎也不重要,终归是天意。” 赵凛没听过这般说法,抬眼看了她一眼。 室内昏暗,他只瞧见那如羽般的睫毛轻扇,缓缓垂下,似要掩下心思。 赵凛从冰鉴中拿出一块冰握在手中,好歹让他灵台有片刻的清明。 “天意?那人在天意中当如何?” 这一次她没有沉默,“回殿下,当尽人事,听天命。” 她声音有些悠远,又似乎夹杂了几分沧桑,他一时分不清她的年纪。 她静默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赵凛只觉她同那些宫人都不太一样,似乎并未在这深宫中滋长了欲望,或者平添了怨恨。 她很平静,稍稍有些情绪,也不过是不知前途的惘然。 手里的冰迅速融化着,冰水滴答作响。 赵凛又拿了一块放在手心里,问她,“如今这般,你如何尽人事?” 她再一次沉默,过了几息,“奴婢可以为殿下说些旁的,分散下难耐。” 她说了一个民间志怪的故事。 “相传有草木之精灵,转世为人,意外托身杀手女子身上,她为了脱身杀手组织,潜入一位将军府上,成了替嫁新娘,以便刺探军情。却不想这将军待她如珍似宝,女子亦动了情,可她却怕杀手帮派追杀,只好逃离那将军,远走江湖... ...” 赵凛手心的热不停融化着冰块。 他起初听着还有几分不耐,火气在体内横冲直撞,脑中轰轰作响。 可她像一个跋山涉水走来的人,声音如清泉叮咚作响,缓慢地讲述不属于她、又都属于她的故事。 渐渐地,赵凛竟听了进去。 月光照进窗棂,洒在青砖之上。 赵凛看到她背着光,那身形纤细瘦弱,腰间不盈一握。 她缓慢地说着那个故事。 “... ...将军终于寻回了夫人,却不懂夫人的无奈,心头万般气愤不肯消散,日常对待颇多折磨,夫人的转世寿数却已经到了头... ...” 赵凛手里的冰完全化了,化成了一滩水,他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她。 “世事难料,不若专于此刻。” 她抬起眼帘看向了他。 赵凛在那眸中看到一泓温泉,清澈而温暖。 赵凛在那如水的眼眸里再也忍不住了。 他突然俯身探去,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 软玉入怀的那一刻,他看向她惊慌的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你已经尽人事,该听天命了。” 话音一落,他一把将她抱起,直奔那轻纱飞舞的床榻而去。 整整半夜的忍耐,体内那翻涌的岩浆瞬间将他吞噬。 他脑中一片空白,接下来的一切皆不在记忆之中... ... 直到天边升起一缕不起眼的白亮,赵凛才恍恍惚惚回过了神来。 他看到女人的侧脸,打湿的青丝紧紧贴在她的面颊。 她不住轻颤着,却紧紧闭着唇不肯出声。 赵凛怜惜,将她揽进臂弯,抱在怀里。 “留在我身边。” 落了话音,他心满意足,拥着她瞬间陷入了黑乡。 ... ... 日上三竿,赵凛醒了过来。 床是空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人。 凌乱的房间昭示着昨晚的一切。 赵凛起身寻了衣裳,站在廊下问起来,“她人呢?” 下面的人却摇了头,“回殿下,不知。” “不知?” 赵凛奇怪,将身边伺候的人全都叫了过来,可竟然没人知道她在哪里,最后问道守门的太监,才说天未亮就离了去。 赵凛拧眉。 下面的人连忙猜测,“约莫是去皇后娘娘处复命了。” 赵凛以为有可能,换了衣裳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 皇后娘娘见他自行而来,又惊又喜,再见他神清气爽,全无病态,不住念佛。 半晌,赵凛才得以开口问了昨夜的人。 “... ...既然成了儿子的人,便让她到儿子宫里来吧。” 不想皇后娘娘却摆了手,“侍寝宫女而已,不必。” 赵凛还以为皇后娘娘并不看中,不由道,“好歹是儿子第一个女人,应该放入后院。” 他说得已经十分明白,可皇后娘娘起了身。 “此女已经求去了,本宫答应了。” 赵 分卷阅读19 凛大惊。 “求去?!” 皇后娘娘说是,“那是个明白人,这般求去,与她与你都好。” 赵凛却突然心慌起来,他还要再问,皇后娘娘已经摆了手,“当务之急,是要查清何人下毒。你日后还有许多女人,不必在意此人。” “怎会不在意?!”赵凛惊诧。 皇后娘娘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上心,更不能说与你了。你去吧,本宫也乏了。” 赵凛恍惚走了,回到昨晚的房中,伺候的人已经将房间全部收拾妥帖,整齐如新,再无半分凌乱。 房中燃起了沉香,日光照进来,还是那间他住了多年的房间。 昨晚的一切如同幻像,似乎从未发生。 他恍惚站在房中,有人拿了一支木簪过来。 “爷,在床下发现此物。” 赵凛将木簪拿到手里,那造型奇怪的木簪上还有丝丝香气,正是昨日她身上那股让人心安的清香。 赵凛看着木簪,终于知道那不是幻像,她来过,只是求去了... ... 她为何求去?! 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赵凛四下看去,没有那人半片影子,只有躺在他手心的那支木簪。 第9章 多嘴 五年,木簪已经被赵凛摩挲得发亮,可是他还没能找到那个人。 同在紫檀匣子里放着的,还有一只小香囊,香囊散发出来的香气沉定而轻缓,是何情薄。 何情薄,多么薄情的名字。 日头寸寸西移,天光渐渐暗去。 东厢房的门始终关着,小棉子和成彭相视叹气。 太子爷这般执意于那位主子,可人家却连面都不肯露…… * 当天,刑春就写了投靠文书,投靠到了程玉酌这里。 之所以是投靠而不是卖身,是因为邢春的儿子是个难得的读书苗子,若是能痊愈,日后还要走读书的路子,程玉酌见刑春一心为了一双儿女,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翌日,刑春便带了女儿桐桐来程家帮忙。 程玉酌见桐桐虽然年幼,但并不是顽皮孩子,晓得在刑春身边替她一道摘菜,倒也怜爱,叫了静静同她一处耍玩。 刑春连道,“姑姑实在太惯着她了!” 程玉酌说无妨,“小孩子家家,正是玩乐的年纪,随她去吧。” 程玉酌自去东厢房问了饭食的事情。 小棉子见程玉酌有人帮忙了,提供的菜谱也丰富起来,在太子爷面前回话的时候,不免想替程玉酌找补一二。 他生怕因为他那日将程玉酌与那位主子相提并论,惹得太子爷对程玉酌心生厌烦。 恰好太子爷已经命他将紫檀木匣子收了起来,可见昨日的事算是揭过去了。 小棉子将程玉酌提供的菜谱说了。 “... ...程姑姑着实懂些食补的东西,想来爷的伤也能好得快些。此前真没想到娘娘会指派姑姑过来,若是旁人,还真就不如姑姑妥帖。” 他笑着轻声如此说,本以为太子爷会如第一日,点点头,表示认可,却没想到太子突然皱了眉,抬眼看向了他。 小棉子浑身一紧,立刻闭了嘴,可太子爷还是不耐道了一句。 “多嘴。” 室内一阵阴郁。 小棉子欲哭无泪,成彭暗暗瞧了瞧太子爷,却明白了几分。 两人一出了东厢房,小棉子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成爷,奴才这可怎么办了?!” 成彭叹气,“你昨儿才提了程姑姑同那位主子,今日怎么又当着爷的面,夸起程姑姑来了?” 小棉子哭道,“我只怕坏了程姑姑在爷脸前的面子,这才找补一二不是?” “真是糊涂,爷满心里都是那位主子,眼里何曾有旁的女子,你以为程姑姑不是女子?!” 小棉子总算明白了,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脑袋。 姜行在院外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上笑话他,小棉子见他还笑,气得用石子去打,石子没打到他,却扔进了程玉酌的篮子里。 “咦?小棉子可是有事?我正要照着成侍卫说得去桂生医馆,顺便买些菜回来,你要吃些什么,我给你捎着?” 小棉子更觉对不起她了,连道不用,“姑姑随意就好。” 随意些,也就不会落了太子爷的眼了,免得被视为眼中钉,同太子爷宫里那些才人似得,不招太子爷待见。 程玉酌却没听出他这复杂又深层的含义,提着篮子上街去了。 她倒是喜欢上街,能避开太子的人,又能自由地穿梭在人群里。 这里不似宫中,处处都是眼线。 但是街市热闹,何人都能来,她不巧又同那黄太太遇上了。 这一次,黄太太并不是一人在此,而是伴在一位年轻的贵妇人身旁。 “... . 分卷阅读20 ..夫人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气!要不是她上前阻拦,我早就把那银镯子买下来了!” 黄太太在这位贵妇人面前大倒苦水,而这位贵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她上赶着巴结的永兴伯世子夫人小夏氏。 其姐大夏氏乃是归宁侯夫人,一年前病逝了,小夏氏今日刚从千佛山为大夏氏续了长明灯。 黄太太还不停的倒着苦水,“... ...那是宫里的女官,咱们哪里敢惹呀?只是我让她欺负也就算了,可她竟拦了夫人您要的东西,这不是欺负到您头上来了吗?!” 黄太太说着,感觉好像有人从后面看了她一眼,她转过头看过去,一下子就瞧见了程玉酌。 她连忙拉了小夏氏,“夫人,您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可不就是那女人!” 小夏氏本不认识程玉酌,甚至不知道济南城里,来了一位宫里出来的姑姑,眼下被黄太太说了一通,上了心。 到底拦了她想要的东西,这便不是不相干了。 她上下打量着程玉酌,见程玉酌虽然已到了出宫的年纪,可瞧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眉目清秀,温婉不失聪慧,着柳黄色袄裙并秋香色马面裙,素雅不染暮气。 小夏氏一眼瞧去,晓得不是寻常女子,只是这相貌让她不甚喜欢。 她打量着程玉酌,程玉酌也瞧见了她。 可是程玉酌并不想多事,只同她点了个头,示意了一下,便要转身离去。 但小夏氏却开了口,“可是程姑姑?” 程玉酌意外了一下,知道自己这一时是走不脱了。 小夏氏带着人走了过来,“不知程姑姑来了济南府,失礼了。” 她说着失礼,程玉酌自然回她无妨,黄太太见程玉酌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以为她不知道小夏氏是谁,连忙说道,“这位可是永兴伯世子夫人。” 抬出了名头,程玉酌便少不得守了礼数,“不知世子夫人有何贵干?” 小夏氏倒是开门见山的很,直接说起来。 “姑姑手里那银镯,正是我需要的,不知姑姑多少银两,肯转让给我。” 这话里暗含的意思,好似程玉酌想借机赚上一笔。 程玉酌心中对这世子夫人摇了头。 她来之前,倒是对济南府的贵人们有所了解。 这永兴伯世子夫人同病逝的归宁侯夫人,都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而归宁侯老夫人,也就是归宁侯夫人的婆婆,正是两人的姑母,自然也出身镇国公夏家。 好歹是贵勋嫡女,说起话来却这般盛气凌人,程玉酌倒替她这出身可惜了一番。 可她不想顺着黄太太的意思,和这位世子夫人对着干,只好解释,“那银镯并未到我手中,仍在原主手里,世子夫人找错了人。” 小夏氏却从黄太太这里知道,那刑春已经进了程家的院子,程玉酌说这话,还不是故意推脱! 她立时便不高兴了,“既然如此,便让我身边丫鬟,随姑姑过去问一问那银镯的主子好了。” 她立时叫了丫鬟要跟着程玉酌。 程玉酌在宫里,还真没遇到过这般恣意的人物。 当然,也不是没见过,可是恣意妄为的结果,往往等不到她遇见,人便没了。 不过这不是宫里,而是宫外,可程玉酌也有事在身,还要去桂生医馆。 她说不妥,“夫人不必派人跟随,回头替夫人问过,若原主愿意出手那镯子,自然去府上回话。” 她说完这话,已经不想再同小夏氏纠缠了,尤其见黄太太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眼神,便立时道还有事,快步离了去。 她一走,黄太太就使劲哼了一声,“夫人您瞧,就是这般目中无人,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呢!” 小夏氏没回应,看着程玉酌离开的方向,沉了脸色。 果然这长相让她一眼看见,就心生不喜! * 今日任太医一到了小院,就让准备三盆热水来。 程玉酌这才晓得,替身那伤口上面尚有余毒,若想清理干净,需要将这几日长好的皮肉全部扯开撕下,才能彻底清除。 换句话说,刮毒疗伤。 程玉酌想想就觉头皮发麻,那样新生的皮肉,该多疼! 她连忙叫了刑春一道,烧出了三盆热水过来。又怕不够,三盆之后还继续烧着,同时还要帮小棉子顾及着泥炉上的药。 东厢房内的情形她并不知晓,但见小棉子他们不停进出,脑门全是汗水。 很快,一盆水便端了出来。 一旁抱着狗子的桐桐吓得倒吸一起,程玉酌连忙揽了她,这才瞧见那端出来的一盆水,竟成了血水! 静静汪汪叫着,很快成彭又泼出来第二盆血水。 可程玉酌见血水浓度有增无减,心觉不妙,让刑春加了一把柴火,快快将第四盆水烧出来。 果然第三盆水还没用完,成彭就过来喊了她。 “ 分卷阅读21 程姑姑!快快再烧一盆水来!” “已经在烧了!”程玉酌亲自拉起了风箱,“不过还要等待片刻!” 成彭立刻跑了进来,眼见程玉酌和刑春两人气力不够,直接接过了程玉酌手里的风箱,“还要再烧两盆才行!” 他一上手,火势更猛,又是一锅烧好了,程玉酌连忙将水倒进了盆里,不过锅里又倒了冷水继续烧,成彭叫她,“姑姑快快替我送过去!” 程玉酌一愣,不过这等时候,她也顾不上了。 那一盆盆血水倒出来,若是止不住血,人又能撑多久?! 她端着水立刻奔去了东厢房。 小棉子正忙着滤药,冯效在给任太医打下手,匆忙给她开了门,“谢程姑姑!”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程玉酌一眼看见赤了一条手臂的那人,忽的浑身一紧。 她立刻两腿抖了起来,只想夺路而逃。 但任太医一声把她叫回了神,“快快,热水!” 她这才看见那人身前第三盆水也全染上了血,她不敢再愣神,连忙将手里这一盆端了过去。 她看见那人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关,那道长有一捺的刀口横亘在手臂之上,血肉模糊。 而更令程玉酌惊奇的是,他紧实的皮肉之上,还有三五道旧刀伤。 他果然不是太子,太子那样的金玉之体,怎会有刀伤在身?! 程玉酌意识到这里,才稍稍缓解了浑身的紧张。 他不是太子,只是替身。 可是她看见他头上溢出了豆大的汗珠,心中却泛起了怜悯。 为贵人做替身,很难很难吧! 稍有不慎,只怕性命难保! ... ... 这一盆水下去,血色淡了许多,后面成彭端了第五盆水过来,已经用不上了。 任太医帮替身包扎好,抹了一把汗,站在门前透气,连道惊险,又催促小棉子端了药来,服侍替身服下。 任太医他说没想到毒性这般厉害,引发了血崩,幸亏及时止住了。 任太医看向了程玉酌,“这可多亏程姑姑了,若按原本,只烧了三盆水没有余量,这番更要延误。是在下之过,更是程姑姑周道缜密!” 冯效也道是,抹了一把汗,“多亏程姑姑了... ...” 他还要再谢程玉酌,却见一个不耐的目光一下射了过来。 冯效立刻闭了嘴。 程玉酌也感受到了那不耐目光。 她看过去,只见那人眉头紧皱,仿佛她是一个让人十分不喜的存在。 第10章 长得相似 程玉酌立刻识情知趣地退了出去。 冯效和任太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上次来的时候,太子也还对程姑姑颇多耐心。 冯效小声问了成彭,成彭也小声回答了他,冯效恍然,倒是也跟小棉子一样,觉得程玉酌这是无妄之灾。 最关键的是,程玉酌并不知道里面那位爷是太子爷,万一撂挑子不愿意给他们干了,怎么办呢? 冯效思虑了一番,找到了程玉酌,程玉酌正在轻声安慰着受到了惊吓的小姑娘桐桐。 “... ...桐桐别害怕,他现在已经好了,让静静陪着你玩儿吧!” 桐桐却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程玉酌,“为什么男人也要生孩子?” “男人生孩子?” 程玉酌被她问得一愣,冯效在一旁听着也是一愣。 桐桐指了东厢房,“端进去那么多热水,不是生孩子吗?邻居家生孩子,就是这样的!” 程玉酌没忍住呛了一口,冯效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来。 这小丫头片子! 竟敢说太子爷生孩子?! 程玉酌只好解释是受伤了,一回头看到了冯效。 她送走了桐桐和静静,冯效走了过来。 “今日真是多亏姑姑了。不过咱们这位侍卫伤得严重,这般刮毒又疼得厉害,所以心情不太好,还望姑姑海涵。” 程玉酌说没什么,看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那般刮毒疗伤,我瞧着也心疼。” 她说着叹了口气,“做替身都是这般辛苦吗?真是可怜,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冯效额头上又要冒汗了。 他心想,里边那位可是太子爷,程姑姑要是知道他真实身份,还敢说他可怜吗? 不过不知者无罪。 说起来,太子爷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他们这些近身的人都看在眼里,有时也免不了起几分怜悯之心。 那顶九五之尊的王冠,总不是轻易能戴上的。 冯效没有多言,又同程玉酌说了几句多谢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程玉酌却叫了刑春,“受了伤,流了这么多血,该给他大补一回。” 刑春连连道是,她还以为程玉酌是心疼弟弟,“有姑姑这样的人做 分卷阅读22 长姐,心疼着他,倒是幸事了!” 可程玉酌却默默叹了口气,她这个长姐,到现在连弟弟妹妹都还没找到。 下晌,程玉酌和刑春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给东厢房送了过去。 冯效和任太医已经走了,小棉子端过菜,连声对程玉酌道谢,只是成彭却暗觉有些不妥。 果然,那一桌子菜摆到了桌案上,太子爷立刻就皱了眉。 “谁吩咐的?” 小棉子吓了一跳,“并未吩咐,是程姑姑的好意。” “好意?” 这一声冷冷的疑问一出,小棉子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之前并没有在太子爷身边近身服侍过,只在太子爷出行的时候,端茶倒水。 这次太子爷以替身的身份在济南养伤,明面服侍的人都不适合过来,他这才被指派了过来,却没想到这位爷,比想象的难伺候多了! 小棉子已经完全不敢说话了,他怕自己再说了什么不当的话,把程玉酌推进了火坑里。 可已经晚了。 “撤下去!” 赵凛看着这满满一桌子菜,心头生厌。 他本以为程玉酌是一个懂分寸的人,就是这样懂分寸的吗? 她约莫是瞧出来什么了吧? 可若是瞧出来了,为何不来求证,弄这些明里暗里的东西,想干什么? 赵凛没有一点的耐心,也不想再去猜程玉酌的心思。 不管她看没看出来,望她能够就此明白分寸,不要再逾越! 小棉子和成彭快手快脚地把一桌子菜全都撤了下去,程玉酌瞧着面露疑惑。 小棉子只好解释说没有胃口,“... ...恐怕这几日都没胃口,姑姑不要多费心思了。” “没胃口也得吃东西,不然身体怎么受得了?” 小棉子连道,“寻常即可,寻常即可!” 程玉酌若有所思。 小棉子又怕她不高兴了,尽心尽力地给他们帮忙烧水做饭,却得了太子爷这样的态度,不由劝她,“姑姑万万别往心里去,到底那是受伤的人。” 程玉酌笑了一声,说没什么,“我只当是小孩子不舒服闹脾气罢了,我是什么年纪的人了,岂会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小棉子暗道:程姑姑可真是个心大量宽的人啊! 忙活了一日,翌日刑春过来的时候,程玉酌才想起来那银镯子的事情。 她把这个事儿给刑春说了,表示如果卖给那位世子夫人,可能可以多拿不少银子。 刑春摇头不迭,“姑姑预支给我的那些银钱,我已经请了大夫给孩子看了,昨天那两副汤药吃下去,今日精神就好了许多,这到底是祖传的东西,我也不想为了几个钱就把它卖去,况且... ...” 刑春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姑姑不晓得,那小夏氏虽是贵人,可为人着实不如何!” 程玉酌笑问她,“这是为何?你同她有过接触?” 刑春说没有,“我同她家姨娘有过接触,便也就知道一二了!” 程玉酌却不这般想,一般做妾的,哪能不对正妻有意见? 刑春从姨娘处听来的说法,便不好作数了。 虽然... ...她也不怎么看好小夏氏。 可刑春却面露悲伤,“那姨娘是世子通房抬上来的,先有了身孕,有医婆看了是个男孩,但没到四个月,孩子就没了。” 程玉酌未置一词,刑春说,“小秦姨娘做通房的时候我便识得她,那会我经常替她在外跑腿,替她卖绣品换银钱,那是个伶俐的可怜人。后来她孩子掉了,伯夫人做主便把她抬了姨娘。若不是世子夫人之过,一个通房的孩子掉了,为何要抬姨娘?” 刑春说她与小秦姨娘也有些年头没见了。 “后来姨娘又怀了个孩子,伯夫人把她送去庄子上生下来的,是个女孩... ...年初我儿病倒,小秦姨娘听说,还让人给我捎了二两银钱,我没什么可回报的,不若把这银镯交由姨娘处置好了!” 若说此前妻妾之争难分孰是孰非,那这位姨娘还记挂着落魄时的故人,给刑春拿钱治病,这样的人品便有些分量了。 程玉酌暗暗点头,“如此也好。” 刑春却面露笑意,“姨娘与姑姑一样,都是好人,我倒有几分贵人缘!说起来,姑姑与姨娘面相还有几分相似呢!” 程玉酌皱了眉。 刑春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哎呀,我不该这般作比,姑姑莫怪!” 程玉酌却摇了头,“姨娘姓秦?” 刑春笑了,“小秦姨娘,自然姓秦!” * 刑春当天就去送了银镯。 程玉酌在自己屋檐下修花晒太阳,静静和桐桐在院子里跑. 不管是小孩,还是小狗,都对东厢房敬而远之。 程玉酌想到了那日的不耐眼神。 虽说她这般年岁 分卷阅读23 ,不会同小孩子计较,可也不会在人家眼皮子讨嫌。 她不想瞧见那位替身的脸,说不定人家也有人家的原因,到底是个可怜人呢! 她起了身,又往街上转去了。 只是刚转了一家茶叶铺子,出来时忽然察觉有人跟在了她身后。 程玉酌心下一惊,身后的人已经拍了她的肩膀。 程玉酌惊诧回头,那人却皱了眉,“抱歉,认错了。” 那人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两人又看了程玉酌一眼,相视摇头。 一人嘀咕,“瞧侧脸可真像,我正琢磨着那姨娘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原来弄错了!” “确实像... ...不过咱们别耽误了,夫人说了,银镯一定要拿到,要是能顺手给那姨娘点教训,就更好了... ...快找找,在哪家铺子里... ...” 程玉酌听了前后,心下一沉。 他们说得竟是那位小秦姨娘,而所谓的夫人,定是世子夫人吧! 若是只夺银镯也就罢了,顺手给个教训只怕不简单! 程玉酌本不想多事,可想起刑春所言的姨娘为人,她不由犹豫了一下。 那两人在街上的铺子里搜寻,程玉酌加快了步子,赶到了两人前面。 前面有个茶楼,有两个小丫鬟打扮的人在门口说话。 两人年岁不大,一看就是跑腿的。 程玉酌走过去,正听见两人咯咯笑着聊天。 “... ...她说找姨娘,门上问她找哪个,咱们府里三个姨娘呢,她说找姓秦的姨娘!可哪有姓秦的姨娘?!” 说话的小丫鬟笑得不行,“那妇人竟然以为弹琴的琴,是姓秦的秦呢!你说好不好笑?!” 两个小丫鬟笑做一团。 程玉酌却听得一愣。 她们说的妇人难道是刑春?! 那么小琴姨娘不姓秦,姓什么呢?! 程玉酌心下快跳起来,她两步走到小丫鬟身前。 “可是永兴伯府小琴姨娘的人?我姓程,有急事要寻你们姨娘,还请通禀一下。” 她这般言谈,一下就把两个小丫鬟镇住了。 小丫鬟甚至没敢问她有什么事,立时往茶楼里跑去。 可两人刚跑进了大堂,就打住了脚步,“姨娘,外面有人有急事寻您!” 有人呵斥两个小丫鬟慌手慌脚,又有一个声音传出来。 那声音柔和又清亮。 “是何人?” 第11章 她为何有那样的笑 程玉酌听到那声音心头便快跳了一拍。 她立刻向那大堂看去,见一个穿着象牙色袄裙并玫红色马面裙的女子走了过来,她面色红润,微微发福,可那精致的眉眼,程玉酌一眼看去,便愣在了当场。 女子也看住了她,向前走来的脚步也是一顿。 济南城车水马龙的嘈杂声,瞬间消失。 程玉酌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睛越睁越大,不过几息便有水光闪动。 程玉酌眼前也变得不清楚起来,水花满在视线每个角落,她只看见女子唇瓣微动。 “... ...姐?” “阿姝!” 程玉酌眼泪呼啦一下涌了出来,对面的女子径直扑了过来。 “姐!姐姐!” 程玉酌张开臂膀,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阿姝,真的是你?!我的阿姝!” 程姝用力点头,泪水落在程玉酌的颈间。 “姐姐!阿姝终于找到你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程玉酌揽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紧紧抱着她,眼泪不住涌着。 “怎么会?傻孩子?这不是找到了吗?!日后再也不会分离了!” 老天有眼。 ... ... 把身边服侍的人全都清了下去,茶馆的雅间里只剩下程玉酌和妹妹程姝两个人。 姐妹俩又是哭又是笑半晌,相互拉着手不肯松开。 “姐姐,我这些年寻你和阿获,怎么都寻不到,可惜我在那侯门深宅里,上有夫人看着,下有姨娘丫鬟盯着,不然到处去找去问,不至于磋磨到如今,竟还被姐姐先寻到了我!” 她一脸悔恨,程玉酌让她不必难过。 “你在侯府,我却在深宫中,如何能寻到呢?” 程姝大吃一惊,“姐姐竟在宫中,那等吃人的地方... ...” 程姝反复去看程玉酌可有受伤,可有受折磨。 程玉酌连连让她放心,说自己遇到了师父,在宫中十二年,几乎没有什么磋磨。 “... ...我心心念念要出宫寻你们,便是有什么,也都能忍下,如此反而安稳。” 两姐妹紧紧握着手,泪光闪烁的眼里都是对方。 说到这里,两人才正经把这些年的经历相互慢慢说 分卷阅读24 来。 在程玉酌被迫替舅家表妹入宫之前,程姝被人买走,后又转卖进永兴伯府做丫鬟,没两年就因为识文断字,提拔到了世子院里做事。 世子爱她有文采,又正逢世子夫人守孝不能按时嫁过来,伯夫人做主给程姝开了脸。 只不过后来小夏氏嫁进来,没能早早怀上身孕,程姝却怀了孩子。 正如刑春所说,程姝第一胎在被推断为男嗣之后,便没了。 “... ...小夏氏仗着其姐和其姑母都在济南城,做掉了我的孩儿也浑然不怕,世子发怒差点休了她,可她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永兴伯府与归宁侯府又是通家之好,不能轻易得罪,便提了我做这姨娘。” 程姝哂笑,眼中却露出哀伤,“他们不过欺负我没有父母、兄弟、姐妹,连个良民的身份都没有!” 程玉酌鼻头酸涩,又落下泪来,紧紧抱了妹妹在怀里。 “好了,阿姝,一切都过去了,姐姐来了... ...” “可是姐,我走不了了,我那膝下小女儿才两岁年纪,我多想带着她同姐姐走掉,可她到底是侯爵家的姑娘... ...” 程姝倚在程玉酌肩头哭红了眼睛,外边的人却来叫了她,“姨娘,时辰不早了!” “再等会!”程姝不耐。 但外面的丫鬟不得不提醒她,“可是姨娘,咱们若是在世子夫人从归宁侯府回去之后,才回到府上,必然又要被她捏到错处惩治。” 程姝面露难色,程玉酌连忙拉了她的手。 “你我姐妹已经相见,何日都能再见。那小夏氏我已见识到了,莫要与她正面冲突。” 程姝连忙问她是怎么回事,程玉酌把话三句两句说了,程姝恍然,“原来如此,那我更不能把银镯给她了!” 程姝说着,将银镯拿出来交给程玉酌,程玉酌却推了回去,“这镯子你收着,随机应变,在伯夫人和世子眼前,莫要与她相争。” 程姝撅嘴,程玉酌笑了起来,“还是小时候那不服气的模样!” 但是那般争强好胜的妹妹,这些年在伯府里伏低做小,还不知道怎么忍过来的。 程玉酌同程姝互留了联系的方法,便亲自送她下了楼去。 程姝从茶楼后院乘马车离开,姐妹两人在后巷依依不舍。 “... ...可记住了,莫要与她正面冲突,那便落了下乘了... ...” “姐姐放心,阿姝晓得,倒是姐姐在外面也不要孤身一人,免得被人盯上!” 程玉酌还没来得及同她说自己如今的状况,只好下次再提及。 可正在此时,多年在宫里练出的警觉,让程玉酌突然警惕地向后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要来抢夺银镯的两个人,突然从小巷里冲了出来,直奔程姝而来。 程玉酌一把就把妹妹拉向了身后。 程姝已经叫起了人来,而那两人全然不是吃素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刀,上手就挥舞了过来。 程姝身边除了两个小丫鬟,便只有车夫是个男子。 当下一众女眷被吓得脸色发白,车夫刚从车上跳下来,却被一人缠住了。 而另一人一伸手拉住了程姝的胳膊。 程玉酌一眼看见,心下立时揪了起来。 她在宫里从未遇到过亮刀子的情形,可眼下竟全然不怕,只见他抓住程姝,纵身向这人身上扑去! 这人也没想到程玉酌会扑上前来,踉跄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茶馆的伙计已经闻声全跑了出来。 两个人眼见大势已去,无法得手,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众人惊魂甫定,程玉酌将这另个贼人的情形告诉了程姝。 “... ...看来那小夏氏对此镯势在必得,要不你还是将镯子给我吧!” 程姝却不给她了,“姐姐不要担心,我对付她,自有法门!” 她问程玉酌,“姐姐没受伤吧?那般危险,你怎么能往那人身上扑去!阿姝要吓死了!” 程玉酌却安慰她无事,眼见着时间不早了,连声催促她回去,才自己回了家。 程玉酌这边回到家,小棉子和成彭已经得到消息了。 小棉子眼尖,“哎呀,姑姑可有受伤?!” 她笑着说没有,满脸都是欣喜,“我寻到小妹了!” 小棉子自进了宫,也同家里断了联系,不由红了眼眶,恭喜她,“姑姑思妹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程玉酌说是呀,“老天待我不薄!” 她说着,却又想到了没有下落的弟弟,不由向东厢房看去,“也不知道阿获怎么样了。” “姑姑是福厚之人,定然能寻到令弟,放心吧!” 程玉酌笑起来,“借你吉言!” 东厢房,赵凛不禁从书册中抬起头来,向窗外看去。 正看到程玉酌在廊下,同小棉子和刑春母女说 分卷阅读25 起喜事的笑脸。 那笑容在宫中果然见不到,那是发自心底的笑,毫无防备的笑,甚至说,天真烂漫的笑。 赵凛却回过头,没有再看。 * 程玉酌按照小棉子给她的提醒,没再精心准备一桌子菜。 她只准备了一样——牛乳瘦肉粥。 赵凛看着这一碗散发着奶香的肉粥,实在没能再说端出去的话,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小棉子大松了口气,端了那空碗出来的时候,又见成彭抱臂思考。 “成爷,太子爷吃净了呢!” 成彭疑问,“程姑姑手艺这么对太子爷的口味么?我还以为太子爷不会再吃程姑姑做的饭了。” 早间的饭,就是小棉子亲自做的。 小棉子却让他别问,“太子爷的心,海底的针!” 成彭呛了一下,这比喻... ... 而盯了牛乳好久的姜行,着实可惜了一番,看来他只能去和静静抢了... ... 程玉酌见到空碗,就笑了起来。 果然是小孩子脾气呢! 只要不见到那长相,她也不会总想着那人同太子有什么关系,也许只是和阿获一样,是与兄弟姐妹断了联系的可怜人... ... 因为找到妹妹,程玉酌高兴得不得了,挑担的人过来的时候,程玉酌买了两只小风车,一只拿给桐桐玩,一只绑在静静身上。 小孩和小狗在院里跑着,风车呼呼啦啦地转着,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程玉酌从后罩房探出脑袋,轻声叫着他们,“慢些!小心摔了!” 风车呼呼啦啦地转,把人心里的不快全都转走了。 赵凛坐到了桃树下的石凳上,和暖的春风出来,桃花落下翩翩花瓣。 桐桐和静静都有点怕他,不敢跑了,站在程玉酌房檐下小心打量着。 赵凛有点无奈,叫了成彭抓了一把梅花银锞子,给桐桐买糖吃。 桐桐不要,转头带着静静跑去了后罩房。 赵凛更无奈了,准备回去房里。 可他刚起了身,桐桐和静静就跑了过来,小姑娘一伸手,举到了赵凛脸前。 成彭差点拔了刀,桐桐却张开了小手。 是两块用帕子包着的饴糖。 “姑姑卖的,吃不了。” “汪!” 那饴糖上面还滚着面,全然没有精致可言。 赵凛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糖了,上一次吃到,还是十岁那年,长兄带着他溜出宫耍玩。 他突然明白了程玉酌为何会有那样的笑,如果他的长兄能回来,他也会那样笑吧! 程玉酌此人,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嫌... ... 赵凛接过了糖,桐桐和静静跑掉了,他听见后罩房传来程玉酌的声音。 “过会有来卖梅花酥的,咱们再买!” “姑姑,别惯着她了。” “没事,今天我高兴呢... ...” 赵凛回到了房里,叫了成彭问起了程玉酌妹婿家的情况。 “... ...永兴伯、归宁侯、镇国公府... ...” 赵凛突然想起了什么。 “镇国公故乡河南信阳,为何三年前先太子南巡,逗留信阳,未曾听闻镇国公府夏家的事情?” 第12章 喜欢偏僻的玩意 镇国公是少数传承至今的公侯人家,只是如今也败落了,败落于几年前对战瓦剌人的战事上面。 当时的镇国公老公爷领兵与瓦剌人作战,断断续续有三年之长。 赵氏王朝兵强马壮,却屡屡在瓦剌人手里吃了败仗,当时便有人质疑,是老镇国公私通瓦剌。 朝廷不想因此引起军心大乱,便使人暗暗去查探,这一查,还真就查到大兴将领和瓦剌人私下里的交易。 朝廷正要深挖,这几位涉世将领却在接下来对战瓦剌人的战役中,齐齐战死。 线索如同被刀斩断的绳索,断在了老镇国公的帐前。 对战瓦剌的战役拖延三年,没多久便结束了。 老镇国公不论如何也是战胜而回,朝廷无法继续查他猫腻,可皇上却都看在眼里,正要借机发落,却不想老镇国公重病,要告老还乡。 一个有功在身的老臣,皇上发落不得,便一纸令下,让镇国公府夏家所有人都护送老镇国公回到老家河南,从此未再重用。 到如今,镇国公府夏家已经回乡八年了。 而在六年前,先太子南巡,曾因鼠疫前往事发的河南信阳探看,这般重要的关节,为何没听过镇国公府的事情? 老镇国公已去,难道镇国公府不想在先太子脸前露一露脸,重掌卫所军队的重权吗? 哪里还有比讨好东宫之主,更好的机会? 赵凛轻声敲了敲桌子,叫了成彭,“好好查查镇国公府。” 分卷阅读26 “是。” * 永兴伯府。 “您是镇国公府嫡女,是永兴伯世子夫人,您只要说一句话,那姓程的宫女便没有好日子过呢!” 黄太太一边同小夏氏打牌,一边帮着她看牌,一边还不忘嘀咕程玉酌的坏话。 小夏氏没有照着她说得,而是打出了领一张牌,倒是打得黄太太愣了一下。 小夏氏轻笑一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 “到底是宫里的女官,初来乍到我就给她脸子看,倒显得我同她一般见识。” 小夏氏问黄太太,“不是说她弟弟是神武卫的百户么?还是王千户亲自安排过来的。王千户与我姐夫交好,我也不好直接伸手打他们的脸。” 她说着这复杂的人际关系—— 归宁侯韩平宇虽然已经丧妻,可并未续弦,照旧是小夏氏的姐夫并表哥,她自然要给韩平宇留脸面。 说来说去,程玉酌是六品女官,程获明面上也是神武卫的百户,并不是平头百姓,可不是小夏氏说捏就捏的人! 黄太太听了,却暗暗撇嘴,说起了银镯子的事。 不想她刚一开口,就有人来回话了,丫鬟附在小夏氏耳边说了一通,说到后面,小夏氏突然瞪了眼。 “你说什么?琴姨娘是那个程玉酌的妹妹?!亲妹妹?!” 这下,黄太太也傻了眼了,可她迅速反应了过来。 “哎呀,难怪她同夫人您不对付,原来是亲姐妹!这以后可怎么好?!那琴姨娘有靠山了!” 她这么说,肉眼可见小夏氏脸色难看了起来。 黄太太却暗暗一笑,这可好了,以后要有好戏看了。 她不用出手,就有好戏,可真爽快! * 小夏氏得了这个消息,半天没回过神来,身边的媳妇子同她说道,“夫人何必在意?琴姨娘是卖身过来的人,说起来就是奴婢,她姐姐便是太子妃,她也是个奴婢!” 小夏氏扇了扇子,想扇去几分燥热。 “原本世子便对她宠爱有加,她又生了大姑娘,伯夫人喜欢姐儿,顺带着她也能隔三差五地去伯夫人房里伺候,这下她亲姐是宫里的姑姑,弟弟是神武卫的百户,世子和伯夫人是不是更要抬举她了?!” 小夏氏扇子扇得更快了,可额头却出了一层汗,“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让她骑到我头上来?!” 媳妇子连声道是,提醒她,“夫人这番银镯也没拿到,若是让伯夫人晓得是她阻挠,想必要厌烦了她!夫人不如从此处下手。” 小夏氏自从嫁进来,便同程姝不对付,偏程姝能舞文弄墨,一首琴弹得更是绝妙,世子喜欢得不得了。 她明里暗里和程姝也斗过几十回合了,输赢皆有,如今程姝突然来了助力,她如何能安心? 小夏氏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立刻换了衣裳,去了婆婆永兴伯夫人的房里。 永兴伯夫人还未午睡,丫鬟说是在房里读书。 伯夫人出身文臣之家,读书这一道极其擅长,可这偏偏就是小夏氏一个武将家的姑娘不擅长的。 她一听在读书,便觉不好,可还是进了屋去。 她一眼瞧见拿着书本站在伯夫人身后的程姝,便心下一跳。 伯夫人爱看书,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有时候便让程姝代劳。 可巧,今日竟撞上了! 小夏氏一想,撞上也好,她倒要看看程姝怎么在伯夫人眼前辩解! 她从丫鬟手里端了茶过去,“娘今日可安好?” 伯夫人朝她点头,“尚好。” 小夏氏念了声佛,笑道,“只要娘安好,媳妇就心安了。” 她说着,扫了一眼半垂着头的程姝,又说了起来。 “娘有所不知,媳妇就快把那百寿礼给您备好了,只是还差一件,媳妇听说琴姨娘手里有... ...可那又是琴姨娘友人所赠,上次差人询问,见姨娘闭口不谈,只怕不愿意呢!” 她这么说,犹嫌不够,又补了一句。 “姨娘那友人,还是做丫鬟那时认识的,想来情深意厚。” 小夏氏当着伯夫人的面,直接点了程姝,连多余的话弯弯都不需要拐。 东西确实在程姝手里,而程姝不肯把东西交给她,是不想给她呢,还是不想给伯夫人? 是不是伯夫人在程姝眼里,还不如一个做丫鬟认识的下等人?! 小夏氏把话说了,见程姝半垂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心下只盼着伯夫人立刻变了脸色,让这小贱人好看! 可伯夫人确实变了脸色,却是轻声笑了出来。 小夏氏一愣。 伯夫人开口,“这事小琴已经告诉我了,倒不是什么情深意厚,只不过那镯子有些年月了,早已不光鲜,她寄了银楼里重新打磨呢。” 小夏氏已经完全愣住了。 程姝居然在她之前就开了口! 而程 分卷阅读27 姝这才抬起头来,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却笑得小夏氏汗毛刺棱了起来。 程姝说,“那镯子不见光彩,妾怎好直接给世子夫人送去,倒让世子夫人误会了,是妾之过。” 什么“妾之过”,根本就是这贱人要摆她一道! 小夏氏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伯夫人怎么能瞧不出来她的心思和情绪,当下免不得劝道: “你为我办百寿礼本是好事,若是弄得心里不痛快可就不好了。小琴在府里多年,你有什么直接同她说去,有何不可?我只盼着你能让这个伯府和睦,世子在外行走,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话说到后面,颇有几分严肃。 小夏氏的脸火辣辣地疼,这哪里是在劝说她,这简直实在拿起程姝的手,掴她的脸! 小夏氏抬头,看到了程姝似笑非笑的眼睛,指甲不由掐进了手里。 而伯夫人也道困了,清了屋子。 小夏氏一退出来,就狠狠剜了程姝一眼。 程姝并不介意。 若不是小夏氏找人争夺银镯,她又怎么会先下手为强,提前在伯夫人面前打了招呼? 也正是因为小夏氏不怀好意,这才着了她的道! 只能说,咎由自取! 小夏氏用眼剜程姝,程姝也只是笑笑,欠身离开。 小夏氏扶着丫鬟的手发晕,却见伯夫人身边的人跑上去追了程姝。 她立刻让人一打听,更是差点气晕过去。 伯夫人竟然赏了程姝一根南珠钗,以作补偿! 她置办了九十九件,伯夫人训了她一顿,程姝出了一件,竟得了赏?! 小夏氏气坏了,回到院里砸了一套茶碗。 “姓程的同我不共戴天!” 管事媳妇连忙劝她消消气,“她姐姐弟弟都来了济南,夫人不要在此时发作!” 这倒是提醒了小夏氏。 “派人去问问姐夫,那个程玉酌和程获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还就要把这姐弟三个,一并给拔了,才能解气!” * 小院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敞亮,毫无遮挡,以至于程玉酌也好,桐桐静静也罢,同东厢房必须有意保持距离,才不会相互打扰到。 程玉酌想了个法子,让周常买了一捆矮竹。 她准备栽在桃树后面,竹子不高,却也算个隔断。 若是之后妹妹程姝派人过来,也好不能轻易窥探到东厢的情形。 她这想法得到了成彭和小棉子的认可,两人帮她搬竹、挖土、栽种,忙乎起来。 当下收拾妥帖,成彭和小棉子又开始将程玉酌顺道买来的假山石,也从后罩房搬过来,摆在矮竹旁边。 程玉酌搬不动,成彭和小棉子便都去了后罩房去搬来。 赵凛走出房门,正瞧见程玉酌在松土准备埋石。 她匆忙看了自己一眼就低下头去。 “吵到你了吧,抱歉。” 赵凛没有回应,看了一眼那竹子,“箬竹?” 程玉酌笑说是,“这是大叶箬竹,又叫寮竹,这丛同寻常大叶箬竹还不太相同,花期长,自五月便开始了呢!约莫是从江西一带移过来的!” 她这两日心情好,赵凛瞧得出来,听她说了这般多,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耐。 他随口道,“你倒懂这些东西?” 程玉酌笑着回答,“我正喜欢这些稀罕偏僻的玩意。” 赵凛一顿。 第13章 为什么这么像? 赵凛讶然地看向程玉酌。 她眉目清雅俊秀,如雨后清晨的田园,口鼻小巧玲珑,如同初春的新叶。 赵凛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可他不能随意确认。 他问她,“为何喜好这些东西?” 程玉酌放下锄头,用水壶洒了些水,解释起来。 “我在宫里任尚功局的司珍,虽然主管金玉宝货,但似名花名草也多有知晓,时间久了,常见的便也不感兴趣了。” 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赵凛,见赵凛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 程玉酌心下一跳,“怎么了?” 赵凛紧紧盯着她,“既是主管金玉宝货,想必自你进了尚功局,宫中年节,便多不在宫中,是么?” 程玉酌一下想到了那年的皇后娘娘千秋节。 她不动声色,“年节的贡品繁多,不分门别类打理妥帖不能入宫,节前节后自是在宫外的。” 赵凛却并未放过她,“确实吗?从无例外?” 程玉酌心下越发快跳,可她面上不露分毫,反而轻笑一声。 “这是当头的差事,分毫不能出错,自然从不例外。” 她这般答了,赵凛不再开口。 正此时,成彭和小棉子搬了假山石过来。 程玉酌连忙趁机收拾东西为两人让路,而赵凛看了程玉酌几息 分卷阅读28 ,才转了身去。 假山很快布置完毕,程玉酌忍着后背的冷汗,抱了静静在怀里,回了房屋。 她这是被问询了吗? 她问静静,“我哪里露了马脚?难道是喜好偏僻玩意?” 静静:“汪!” 程玉酌叹了口气,摸了摸它的脑袋,“东宫的人真是太吓人了... ...” “汪!” * 翌日,程姝派了人上门,有那一丛矮竹挡着,丝毫干扰不到东厢。 程姝给她送了许多日常用度的东西,还给了她一只放了二十两银子的荷包。 程玉酌笑得不行,同程姝身边的媳妇子安氏道,“这钱你拿回去,跟阿姝说我用不上,让她自己收好,有事也能应对一二。” 安氏连忙道是姨娘的安排,程玉酌亲自把荷包给她掖了回去,“让你姨娘听姐姐话,错不了。” 安氏连声替程姝道谢,又说起了和小夏氏过招的事情。 程玉酌听得解气,却点了安氏,“阿姝名分到底低一等,凡事明面上还是要紧守本分,至于那小夏氏,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让阿姝多多警惕。” “姑姑说得是,姨娘的意思,也怕她不罢休,只不过却怕找事到您身上来,也让您多多留意呢!” 程玉酌点头,前后见了程姝做事妥当,暗暗放心,只是又想到这些手段,妹妹原本一样不会,如今学了十成,可见吃苦不少。 她也回了些物什给安氏带回去,又捎了话,“安生过日子,若是遇了难事,万不要钻了牛角尖,有些事由不得人,又都在于人。” 正是临行前师父的话。 安氏记下了,又寻了刑春,给她送了两大包药材,都是品相不错的药,是给孩子用的。 刑春还要推辞,程玉酌让她收下,“你记挂着阿姝,阿姝自然该想着你,不必推了。” 刑春红了眼睛,同程玉酌道,“姑姑和姨娘这样的人品,老天爷眷顾,所以姐弟三人失散多年还能相聚!” 程玉酌却暗暗叹了口气,可惜真的阿获还尚未找到,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 ... 程姝带来的药材甚是不少,待到天色渐晚,晚饭一过,程玉酌便帮着刑春一道拿着回家去了。 刑春家的儿子正躺在床上背书,天黑着,人也病着,却不忘学业。 程玉酌不由地看重他,勉励道,“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快快养好身体,还去学里读书吧!” 那孩子要朝她作揖,她摆手不必,又想起来刑春弄错“琴”和“秦”的事情,笑起来。 “若是得闲,不放教你母亲妹妹也识起字来。” 刑春惊讶,“我这年纪,还识什么字呢?也学不会。” 程玉酌却道不然,又摸了摸桐桐的脑袋,“识字读书知礼,什么年纪都不晚。” 程玉酌从邢家回去了,刑春要送她,被她止了步。 挑着灯往回走,春风夹带着入夜的烟火气,环绕在鼻尖。 路上行人渐稀,小商小贩也收拾了小摊准备回家。 她瞧见前面的一对小夫妻,将陶罐里的水倒在地上,一副可惜模样。 她走上前问,才晓得小夫妻卖的是珍珠泉的水。总有人无暇取水,所以小夫妻取了泉水来卖,倒也有些销路。 只可惜今日下晌起了一阵小雨,泉水便没能卖完,翌日又不新鲜了,只好就地倒掉。 程玉酌来了济南一直忙碌,竟也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名泉之水。 当下直接从小夫妻处买了两罐,用麻绳系了,正好回家泡茶。 只她刚提上两罐泉水,就有人叫了她一声。 “程姑姑?” 程玉酌看去,原来是王千户。 王千户似是要同人吃酒,身旁还站了个银白色锦袍的男子,身高体壮,又面目和善。 程玉酌不识得此人,只与王千户见了礼。 王千户问了问“程获”的身体状况,见程玉酌手里提着的陶罐,笑问,“姑姑怎么买水喝?我府上小厮每日都去趵突泉取水,不若连同姑姑要的一并取了!” 程玉酌连道不必,笑道,“我只是瞧着那小夫妻做些营生不易,正好我又嘴馋,便买了两罐,千户不必客气。” 她说话的时候,那银白锦袍的男子一直瞧着她,似在打量。 程玉酌只当看不见,可王千户却也发现了那男子的目光,给两人引荐了起来。 “这位是宫里出来的程司珍程姑姑,其弟便是那位神武卫的百户兄弟。” 他又同程玉酌说起了那男子,“这位正是归宁侯爷!” 程玉酌意外了一下,没想到遇上了小夏氏的姐夫。 她连忙欠身见礼,那归宁侯爷朝她点了个头,并未多言。 王千户自说自话了两句,程玉酌并不想同小夏氏的姐夫有什么牵扯,便道还有事,先行离去了。 王千户看着程玉酌离去, 分卷阅读29 啧啧两声,“这姐弟两个说来也奇怪,要说身份不低,却事事亲力亲为的,尤其是其姐,难道说在宫里久了,使奴唤婢不适应?” 归宁侯韩平宇没有回答,回头看了程玉酌远去的身影,皱了皱眉。 “没想到宫里出来的女子,也能过得了这般寻常百姓日子。” 王千户一听,就笑了,一边扯着韩平宇往酒楼去,一边道。 “宫里出来的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换换口味也是有的,这位姑姑是尚功局的六品司珍,过眼的好东西只怕如过江之鲫,寻常东西且不能打动她呢!” 韩平宇收回目光,“倒也是。” 王千户却说起宫中女官的好处,“... ...到底是见过世面,不少人家续弦想娶这些姑姑,一来懂分寸,有见识,二来,同宫里通着关系,不容小觑!” 说到着,他突然想起韩平宇妻孝已经过了,扯了他一把。 “我说咱们韩侯爷,续弦要不要考虑一下?!” 韩平宇拍了他一巴掌,“瞎胡说什么呢!不要说那有的没的,喝酒去吧!” 他推了一把王千户进了酒楼,自己抬脚进去的时候,却不由又朝程玉酌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想起小夏氏托他打听的事情,暗暗摇头。 定是那不安生的表妹妻妹,同人家过去不去,这才要打听。 是得让她收敛收敛了,不要见人便想招惹,徒增烦恼。 * 程玉酌买了两罐珍珠泉水,因着第一次买,不知深浅,便自饮起来。 静静在她脚下窜来窜去,程玉酌用红泥小火炉烧了水,沏了一壶碧螺春。 那香气袅袅飘着,静静跳的更欢了。 滤过一水,程玉酌才细细品了起来。 济南的泉水果然名不虚传,她买的不过是放置了一日的珍珠泉水,若是像王千户所说,每日一早去趵突泉取来那鲜活泉水,只怕泡出茶来更是人间极品。 程玉酌琢磨着自己那日也去趵突泉打一瓮水来,好好尝一尝这人间美味。 她这么一琢磨,一壶茶便喝多了,又过了一个时辰,竟然全没睡意。 东厢房早已熄了灯,连檐下的气死风灯在风里荡了几回,也被风气死了去。 夜静悄悄的,只有夜风在竹林桃树间反复游走,哗哗作响着。 静静却扒起了门来。 程玉酌不知它要作甚,唤了它也不搭理,只能开门放它跑了出去。 它一出了门,直奔那竹林噌得钻了进去,不消多时,里面传来了老鼠吱吱叫的声音。 程玉酌本以为它这是学了新本事,没想到那老鼠吱吱叫个没完,她借月光细细瞧了一眼—— 静静这是找到了玩具,玩起来了! 小老鼠被它弄得吱吱乱叫。 程玉酌一听,连忙唤了静静,静静不理,她只好快步跑了过去。 要是打扰了东厢睡觉,便不好了。 她跑了过去,静静却抓着老鼠躲进了竹林。 程玉酌低道了一声“皮猴”,只好去竹林另一边捉它。 竹叶刷刷作响,气死风灯早已灭掉,竹林另一边背着光,她什么都瞧不见。 当她绕过去的时候,昨日刚布置好的假山石,正巧绊了她一脚。 程玉酌连忙要扶住石桌石凳稳住身形,手伸了出去,她才发现,那里竟坐了个人! 她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一下按到了那人肩上! “阿、阿获?” 赵凛顺着程玉酌按在他肩上的手向上看去。 月光依稀,他瞧见那眉眼,和月色下如羽的睫毛,心下停跳了一拍。 为什么这么像? 第14章 那眉眼中的慌乱 月光清澈流转在那眉眼之上,赵凛心下停跳了一拍。 原本今日任太医换了药方,那方子吃了之后连连发寒,他嫌弃屋里闷,便坐到桃树下乘凉。 静静跑来的时候,他没在意,只是回头瞧了一眼。 接着程玉酌唤着静静也跑了过来,毕竟隔着竹林,他也未在意,谁想到程玉酌竟一把按到了他肩头。 赵凛看过去,潜在屋顶上的姜行已经拉开了袖中的小弩。 而程玉酌好像根本不知状况,似被烫到一般收回了手。 “抱歉,抱歉!” 她按住的是右臂,并没什么要紧,但是赵凛却看见了她那一瞬的慌乱神情。 那月光下的眉眼,那眉眼中的慌乱... ... 正这时,静静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叼着蔫头巴脑的小老鼠,在两人之间摇尾巴。 程玉酌一瞬回了神,她连忙同紧紧盯着她的赵凛解释。 “静静调皮,扰你清静,抱歉,我这便带他离去!” 她低下头去训斥静静,静静委屈地“呜”了一声。 分卷阅读30 而赵凛没能再借着月光看到什么。 他不甘心地又去看了一眼程玉酌的眉眼。 可惜,程玉酌只是程玉酌,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程玉酌提着静静,静静咬着小老鼠,一并离开了。 赵凛回了房里,叫了成彭。 成彭不必他问,便知道要回什么。 “奴才已经查到了程司珍的事情,五年前千秋节,她确实在宫外做事,后来还在池边摔了一跤,病了一场,比旁人更晚回宫。” 赵凛抬手让成彭下去,房里静悄悄的,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程玉酌不在宫中,自然不会是那人,可自己竟两次三番错认。 这是巧合么? 赵凛不由想起自己宫里那些才人。 皇后娘娘原本为他看中了太子妃的人选,却没想到不久得了急症去了。 到底是东宫正妃,不能含糊,皇后娘娘千挑万选,去年才又定了魏阁老的嫡孙女。 皇室礼数繁多,更何况是东宫,自定亲到成亲,总要些时日,最早也要今年底。 在此之前,皇后娘娘便挑了三位才人纳到了他的后院。 赵凛前后找那人已经五年了,他深知自己肩负江山社稷之重任,如今这般荒唐,也最多到太子妃嫁进来。 只是在此之前,他实在没有心思同那些才人燕好。 他本以为日后,若是这些人愿意,他可将她们陪送嫁妆嫁去寻常人家。 但他着人传了这层意思,那些才人竟然全无理会,反而打听起来他的心思。 其中一人,消息甚是灵通,很快就掌握了一二。 那日,他乘月色而回,他不喜宫里灯火通明,平日只点一盏小灯。 可房里却是暗着的,他看向伺候的人,伺候的人面露难色地要上前解释,他抬手止了,只做无有察觉,抬脚进了房里。 月光一如往常照进房中,他在窗下看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宫女的袄裙,垂头跪在地上,露出一段脖颈。 可赵凛完全没有被这情形动到心弦,只觉得一股怒意平地而起。 而那女人完全不知死活,竟跪走到他身前,攥着他的衣摆,让他怜惜。 赵凛忍住一脚将她踹倒在地的冲动,叫了人。 “送出宫,再不得回!” 他随即下令,不许任何人再乱传乱议,后宫才人非通禀不许肆意行走... ... 赵凛想到那自作聪明的才人,也一下就想到了程玉酌身上。 他这些年,从未觉得哪个女人像那人,但是自见了程玉酌,却两次看错。 可程玉酌那时分明并不在宫里。 难道是他的错觉? 哪里有怎么巧的错觉? 赵凛忽的冷笑起来。 定是程玉酌打听到了什么,在用自以为更聪明的办法接近罢了! 赵凛心头平添几分火气,可程玉酌所作所为,却没到可以戳破的地步。 他不耐起来,唤了成彭回来。 “安置一套千佛山下的田庄,明日略作打点,后日搬过去!” 搬走? 成彭暗猜应该与方才,程姑姑无意碰到了太子爷有关! 可在太子爷的低沉气势下,他不敢问,立刻应了。 退出东厢,成彭不由向程玉酌的房里看去。 窗下点了一盏小灯,程玉酌抱着静静低声教训。 成彭暗暗替她捏了把汗。 太子爷搬去千佛山也好,谁也碰不见谁。 免得无意间又僭越了,太子爷再发了火,程姑姑可就难以保全了! * 永兴伯府。 小夏氏一听姐夫韩平宇来了府上,连忙叫人换了衣裳,往花厅去,“姐夫定是有消息了,看我怎么把他们程家一锅端了!” 她疾步往花厅去,花厅里的人并不知晓。 韩平宇是来同永兴伯世子袁白彦说另一桩事的。 “... ...太子南巡大驾不久便要到济南,我今日一早接到了镇国公府的书信,国公爷的意思,是让你我两人,多多留意太子情形。” “留意太子?” 袁白彦不知道他这老丈人镇国公是何意。 韩平宇却压低了声音,“国公爷让你我留意太子,看是真还是假。” “啊?” 袁白彦吓了一跳。 韩平宇让他莫要声张,可袁白彦不明白。 “为何?” 韩平宇摇头,“国公爷并未解释,只让你我多多留意,并告知与他。” 袁白彦不喜小夏氏,自然也不喜夏家。 他嘀咕,“国公爷真是无中生有,太子还能有假?再说了,就算假了,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韩平宇沉默了一下,“或许,夏家想借太子翻身吧... ...” 分卷阅读31 话正说着,小夏氏来了。 人没进门就叫了姐夫,相比“表哥”,她以为“姐夫”更亲近。 韩平宇同她见了礼,小夏氏一见袁白彦也在一旁,有些不好开口问。 袁白彦也懒得与她多言,去花厅外吩咐下人重新沏一壶茶来。 小夏氏连忙把话问了,韩平宇只好回答了她一二。 “... ...那程家初来乍到,对外是与人为善的做派,你且安生些,不要打什么主意了!” 小夏氏见他竟帮着程家说话,急躁起来。 “那宫女根本嚣张跋扈,哪里与人为善了... ...” 话没说完,袁白彦回来了。 “宫女?什么宫女?你不会又得罪人了吧?” “我什么时候的得罪人了?世子爷不要胡言乱语!”小夏氏立刻反唇相讥。 韩平宇眼看夫妻俩要吵起来,赶紧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 袁白彦一听,连声警告小夏氏不要乱来,又看了一眼韩平宇,忽的呵呵笑了起来。 “可是侯爷瞧好那位姑姑?这倒也不错,毕竟是宫里的人,有眼界,知进退,侯爷续弦了她,想来处处合意!那就先恭喜侯爷觅得良人了!” 第15章 程姑姑自求多福 袁白彦突然这么恭贺一番,好像韩平宇立时续弦了程玉酌一样。 小夏氏差点气晕过去。 “说什么呢?她一个宫女,如何当得侯夫人?!我姐姐那般才是侯夫人!她给我姐提鞋度不配?!况且她有程小琴那样做妾的妹妹,怎么能做诰命夫人?!” 小夏氏这么一嚷嚷,袁白彦和韩平宇皆是一愣。 韩平宇还没来得及开口,可袁白彦已经露出了惊讶表情。 “什么?那程司珍竟是小琴的姐姐?!” 他出乎意料地高兴,笑出了声来,“可怜小琴寻她姐姐弟弟多年,如今终于是寻到了!” 小夏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不是想让袁白彦这么乐的,她是想要提醒袁白彦,程家都是为奴为婢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侯府的门楣?! 可是袁白彦只替程姝高兴,完全听不进小夏氏的话,还嘀咕着: “我这便去问问小琴,这可真是喜事!正好让小琴松快松快,同她姐姐去千佛山的庄子里过几天,这会千佛山景色正好... ...”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影。 小夏氏哇哇大叫。 “姐夫,你都看见了吧!世子就是这样对我的!他眼里只有程小琴,他当着你的面就敢宠妾灭妻!” 韩平宇重重叹气,这种事,他见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前他那元配大夏氏尚在的时候,没少插手,那时程小琴势单力薄,袁白彦当然偏心一二。 如今情形全然转了过来,也不知又会怎么变化。 小夏氏到底是他表妹,他见小夏氏气得脸色青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少不得提醒她。 “世子看重琴姨娘,你却当着他的面贬低,这不也下了世子的面子?他自然更给琴姨娘脸面了。” 然而小夏氏根本不听,恨得要命。 “我怎么贬低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她程家女就是一辈子为奴未婢,翻不了身!我早晚要她们好看!” 韩平宇可没有袁白彦的精力,妻妾大战每每发生,他还能淡定自若。 韩平宇自叹弗如,他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清静,就不搅合了,于是告辞走了。 * 程玉酌收到了程姝的帖子,那帖子邀她往千佛山同住几日。 帖子外另附了一张字条,问她为什么没有提及弟弟程获已经寻到的事情,东厢住的人是不是阿获呢? 程玉酌就知道程姝一定会产生疑问。 这件事情她无法解释清楚,也要给一个大体的交代,妹妹如此聪慧,必然明白。 她想着千佛山,也想走一走拜一拜,只不过东厢房这边还须得她照看... ... 她正琢磨着,却见小棉子过来寻她。 “姑姑,这些日子叨扰了。咱们如今有了名分,自去旁处养伤也是一样的。” 程玉酌意外了一下,没想到他们竟然走得毫无预兆。 “是搬去哪里?可还要我配合什么?” “搬去千佛山下一个田庄,姑姑对外就说为了养伤便可。” 原来不是离开济南,只是离开这里。 程玉酌不由想到昨晚自己意外按到了那人身上的事情。 她只顾着心里发慌,快快逃了,却未过多注意那人。 难道是这般冒犯,让他不快了? 程玉酌不由心生歉意,问小棉子何时走。 “家小妹正邀我去千佛山的田庄消遣几日,倒是正好顺了路,我也能帮你们遮掩一二。” 这情况,出乎了小棉子意料。 分卷阅读32 ... ... 他转身就把程玉酌的意思告诉了成彭,成彭琢磨了一下,到底还是告诉了太子。 成彭刚一禀报完,直觉这房中的气势,倏然压了下来。 成彭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去。 赵凛却冷笑了一声。 看来那程玉酌是不想善罢甘休了。 果然,万事总没这么多巧合,不过是人心所致罢了! 既如此也好,重重给她一个教训,也免得她以为自己滴水不漏,做些不知死活的事! 他开了口,“那边按她的意思来吧。” 成彭却在这句话里倏地一冷。 那位程姑姑,只怕要自求多福了! * 出行那日,春风吹得疾。 赵凛以为这般疾风,程玉酌正好可以用疾风又加姐弟的名义,同他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面。 只是程玉酌却先出了门去,道要跟周常两口子交代一声,说在城门口见。 赵凛只得等着,等她自己上门找死。 不想到了城门口,程玉酌只将东西放在了马车上,自己牵着一匹小马,全不提同乘的事。 赵凛暗想,她定是想使一招欲擒故纵,过会定还要伺机上车! 果然马车跑出城门不到一刻钟,程玉酌便落了下来。 程玉酌被马儿颠的七荤八素,连忙从马上匆忙跳下。 她只在小时候骑过马,后来入宫这么多年,再没骑过。 如今跑起马来,她根本受不住。 程玉酌大口喘气,小棉子过来问她如何。 程玉酌连道还好,“我这般必是跑不快的,你们先走,我慢慢过去便是。” 小棉子心想这样也好,太子爷今天心情甚是不定,程姑姑再触了眉头,就糟糕了! 可他回去回禀,太子却道,“让程司珍不必麻烦,到车中来吧。” 小棉子和成彭都愣了一下。 太子爷这是要没耐心了! 小棉子哆哆嗦嗦,赵凛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刻不敢再颤。 赵凛听到马车后面,小棉子和程玉酌的声音。 “程姑姑,今儿风大,您骑马不适,还是去车中吧!” 话音一落,程玉酌便推了起来。 “不不,我自骑马就行,不用麻烦你们!” 赵凛面露嗤笑。 如今还上演着欲拒还迎的戏码,倒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若是不除,只怕后面手段倍出! 说起来,皇后娘娘不会在此时送这样的人来帮忙,看来也是被她那沉稳老实的模样蒙骗了! 赵凛听见小棉子和程玉酌还在相互退却,越发不耐,又给成彭使了个眼色。 两人都去请她,这般脸面,总该就坡下驴了! 程玉酌这边,一看成彭也过来,真真为难。 成彭同小棉子一道,请她上车,“... ...程姑姑不要推却了,免得误了行程。” 程玉酌是真不想去。 她上次无意间按到那人的肩膀,便吓得一晚没睡好觉。 若是同城一车,她这一路又该是多煎熬?! 还不如在马上颠簸! 可是成彭和小棉子不知道怎么,非让她过去。 她并不想因自己误了他们的行程,犹豫了一番。 “那、那好吧。” 第16章 欲擒故纵 赵凛一听她说了好,略略舒了口气,等着程玉酌如何在他面前作戏。 脚步声已经渐近了,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马蹄声靠近。 赵凛听见窗外的声音。 “可是程姑姑?小的是永兴伯琴姨娘身边的人!姨娘的车马就在后面!” 赵凛一听,微微眯了眼。 程玉酌好不容易等来这个三推四请的机会,会因为她妹妹就错过吗? 上一次,他便因程玉酌得众人夸赞而疑惑,不过她竟让他打消了那念头一时。 现在想来,赵凛甚至怀疑,她寻妹这般顺利,说不定也是做戏! 还有,连着几天她都做了那牛乳瘦肉粥,也是有意投他所好吧... ... 赵凛以手支了头,看好戏一般等着。 他倒想看程玉酌方才推三请四,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上车的机会,会不会因为妹妹而推却掉。 他心里已经对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可是没想到,马车外面传来了程玉酌略显激动的声音。 “阿姝竟然过来了?那太好了,我同她乘一辆车便是!” 赵凛眉头一皱,然后听到程玉酌脚步离开的声音。 走了? 小棉子和成彭也过来回的话,“程姑姑已经随着永兴伯府的人走了!” 小棉子和成彭见太子的神色疑惑而古怪,可不敢继续探究,连 分卷阅读33 忙退下。 赵凛眯了眯眼睛。 程玉酌居然跟着程姝的马车走了? 她难道不想上自己的马车吗? 还是说,这又是一次更深的欲擒故纵? 赵凛只觉有些看不透程玉酌了。 他揉了揉眉心。 接着看吧,程玉酌如另有心思,必然还会趁着在千佛山的机会,露出来! * 程姝已经下了马车,在路边等着她了。 程玉酌骑着她的马过来,瞧见程姝怀里还抱了个孩子,那孩子两岁上下的模样,粉粉嫩嫩的,头上扎着两个小鬏鬏。 程姝连忙让怀里的孩子叫姨母,又笑着说道。 “若不是她在马车里不安生,刚才我就该叫车夫赶上姐姐的马车。” 程玉酌可没心思听她说话,她只见那小女孩手里抓着布偶,小脸肉嘟嘟的,眼睛晶晶亮,歪着脑袋打量她,“姨母。” 程玉酌的心都化了,她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小辈。 她甚至不敢去抱那孩子,问了名字。 “盈盈。” 盈盈并不怕人,这么小的年纪,说起话来口齿清晰。 程玉酌不由跟程姝叹道,“这孩子真跟你一样!” 程姝让盈盈去找姨母抱抱,盈盈不害怕,程玉酌却是怕了。 “我哪里抱过孩子?” 盈盈却已经搂上了她的脖子,程玉酌连忙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唯恐摔了。 她抱着盈盈,盈盈的小脸紧贴着她,程玉酌忽的鼻头一酸。 程姝在旁也红了眼眶。 “姐,我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姐姐日后成亲有了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程玉酌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姐妹俩上了车,程玉酌抱孩子找到了窍门,便怎么都不肯撒手了。 盈盈倒也喜欢她,小手指摆弄她头发上的珊瑚钗。 程姝让她老实些,程玉酌却说不用。 “咱们盈盈既然喜欢珊瑚,姨母就给盈盈开始备起来珊瑚嫁妆!” 珊瑚又漂亮又有好颜色和好兆头,一箱子珊瑚做嫁妆,可算是贵重了! 程姝不想让程玉酌破费,程玉酌却说这都是应该的。 “因为我这个做长姐的,本该给你备嫁妆,只可惜就这样错过了... ...现在只能加倍补给盈盈... ...也知道阿获怎么样了,有没有娶到媳妇?要是还没谈婚论嫁,我倒还能帮他一帮。” 一说到程获,程姝就想起了她心头上的疑问。 她压低了声音,“姐姐的意思是,与姐姐同住的那人,只是顶了阿获的名字?” 程玉酌微微点了点头。 “我不过是受人所托,终人之事,莫要传出去。” 程姝明白过来,立刻不再多问,却说起了自己的弟弟程获。 当时程获是第一个被舅舅卖出去的,姐妹两个人根本拦不了,只能眼看着弟弟被拉走。 程姝说起来,不住叹气。 “我这些年寻着姐姐,也寻着阿获,姐姐在宫里完全没有消息,我曾找到舅家的表姐,想问一问她关于姐的情况,可我的人却被表姐直接打了出来。我找不到姐姐,只能多方打探阿获的消息。” 程姝深吸一口气。 “阿获当时被人买走,是因为买家说他长得像他们主子,我只有这样一条线索,只好沿着这一条搜寻!” 程玉酌目露回忆。 “阿获与那家主人长得相像,我想十有八.九,他是给贵人做了替身吧!” “正是替身!姐姐同我想得一样!”程姝激动起来,“既是替身,还不是寻常贵人的替身,约莫同那‘皇’字沾了边!” 程姝所猜正是程玉酌这些年一直猜测的,可是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皇亲国戚,却没有见过一个人同她弟弟程获长得相像。 她不禁说起来,“所以我想,那人必然不是宫中的贵人,或许是镇守各地的藩王。” 两姐妹想到了一起,便开始推测起来哪位藩王最为可能。 只是两人既没有见过藩王,而十多年已过,阿获也已经到了及冠之年。 她们甚至记不清阿获的相貌。 到了田庄,程姝便找来了纸笔,和程玉酌两人试着回忆阿获的相貌。 直到天色渐暗,程玉酌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去过太子替身他们落脚的庄子。 她要先去看看,程姝还舍不得她。 “又不用姐姐替他换药,姐姐去做什么?” 程玉酌笑了一声,拍了她的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既然扮做了阿获,我便把他当作阿获一般疼爱,对内对外,都是交代。” “姐姐可真是,也不晓得人家领不领情。” 程玉酌说没什么,“我只想对他好些,阿获也许也能遇到好心人照看,不过是举手 分卷阅读34 之劳。” 那人和阿获都是替身,她想到这层冥冥之中的关系,便不能不多多照料。 她这么说,程姝连忙让人拿了些伯爵府里的精巧吃食,程玉酌眼见竟有牛乳糕子,多要了一盒。 “他倒喜吃牛乳,同阿获一样。这牛乳糕,他定然喜欢!” 第17章 不必再欲拒还迎 千佛山脚下田庄。 赵凛坐在竹林里吹风,听着冯效的回禀。 “... ...三年前,先太子南巡,回程路上因为鼠疫才在河南信阳逗留。先太子怀仁,不忍百姓受苦,亲自在信阳指挥消灭鼠疫,救治百姓,当时镇国公府也出了人参与进来,但是相较于当地卫所和衙门,镇国公府完全处在可有可无的状态,所以在此之后,全没有镇国公府的人因此被提拔。” 冯效说着,看着赵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奇,又道,“老镇国公去世之后,便由世子夏永峰袭了爵位,夏永峰此人脾性暴躁,常当街打人,且早几年一直往军中使力,妄图镇国公府继续掌权,后来眼见无望才消停下来。” 他这么说,赵凛可就笑了。 “这样的人,先太子到了信阳,怎么会不愿出头?既然不为先太子效力,必然找到了其他效力的地方。” 夏家想重掌大权的欲.望不会灭掉。 事有反常即为妖。 “爷说的是。”冯效低了几分声音。 “那镇国公府夏家,与襄王爷来往颇为密切,且多半隐在下面,奴才还在派人继续查。” 赵凛一听,眼睛眯了起来。 “襄王... ...” 当年先太子南巡,本不会路过信阳,而是在襄阳听说信阳爆发鼠疫,百姓苦不堪言,这才转道去了信阳。 而先太子从信阳离开不久,就有了症状,接着太医诊断为疫病,先太子在行宫治病,可到底没能治好,西去了。 皇后娘娘当时觉得同襄王不无关系,不然好端端为何先太子会自襄阳得到消息,转道去了信阳? 只是这般关系过于薄弱,赵凛只以为是皇后娘娘过于悲痛。 如今看来,襄王确实无不可疑。 赵凛点了冯效接下来继续查,却不要打草惊蛇,又问起来当时为先太子诊治的老太医,以及伤他那人的下落。 冯效摇头,“属下无能,尚未发现两人下落,只有些老太医的踪迹,尚待查实。” 赵凛并未多言,又问了一句另一桩事。 “何情薄呢?” 冯效又摇了头,眼见太子爷低垂了眼帘,吩咐了一句,“尽快吧。” 是得尽快了,太子爷南巡回京,便要准备迎娶太子妃,到时再查那位主子,又算怎么回事呢? 冯效正要应下,成彭过来传了话。 “爷,程司珍来了,带了些吃食,说是牛乳糕。” 冯效已经晓得了太子爷对程司珍的态度,眼下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程司珍,未免有点殷勤了。 可太子爷开了口。 “让她过来。” 冯效一听,立刻欠身出了院子,在门口与成彭对了个眼神,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妙。 这程司珍,要不妙了! 可程玉酌对此一无所知。 她拿着一匣子牛乳糕进院子,才发现院里空无一人,除了在盆景前观景的那位替身。 程玉酌与他单独相处很是不适,她准备把一匣子牛乳糕放到一旁的桌椅上,便要离开。 却没想到那人叫住了她。 “这是什么?” 他身形高大,西斜的日头拉出他长长一道影子。 “是牛乳做的糕子,你吃些有利伤口恢复。”程玉酌略作解释。 但那人却问,“你倒是知道我喜欢吃这牛乳,这东西可不好找。” 他说这话的口气有些古怪,程玉酌不知他是何意。 “这是家小妹从永兴伯府带过来的,我已经尝过,没什么问题。” 她说完,感觉气氛确实有些不对,正要说句什么趁机走开,那人又转头看住了她。 “是么?我这会正饿了,你递一个给我。” 程玉酌莫名其妙,直觉不好,她道,“还是去用盘子装了再说吧。” 说完拿了匣子要走。 不想那人一闪身,挡在了她身前。 他身形高大,身影兜头罩住了她。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轻笑。 “我胳膊不便,别说递给我,就是喂给我,也没怎样吧?” 这话一出,程玉酌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她本是好心,如同照看自己兄弟一般,他说这话又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程玉酌摇了头。 “不妥,还是让小棉子来吧。” 她说着不妥,赵凛却在心里冷笑。 分卷阅读35 投其所好地送来了牛乳糕,不就是想趁机接近么? 在这里说什么不妥,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他向她走了过去。 “有什么不妥?此处并无旁人。” 他每向前一步,程玉酌就向后退一步。 一副受惊小猫的模样,乍看可怜,实则包藏祸心! 赵凛开始丧失了耐性。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何必欲拒还迎?” 他这话一出,程玉酌简直傻了眼。 她想要什么?又怎么欲拒还迎了?! 饶是她在宫里见惯了人心难测,也没弄明白此人的想法! 她正要说一句误会了。 那人却两步近到了她脸前。 夕阳拉得身影越发高大黑暗,让她呼吸不畅起来。 他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打得这般算盘,旁人都瞧不出来么?别装了!” 程玉酌闻言,不禁向后踉跄了一步。 可背后是那盆景,她退无可退! 而那人却还在继续逼近! 程玉酌呼吸急促,那人同太子一模一样的面容,距她只有一步之遥。 程玉酌喘不过气了。 而赵凛也全然丧失了耐心,面露毫不遮掩的厌恶。 “你以为你那些虚情假意的心思,孤... ...” 咚—— 突然有东西掉了下来,打断了赵凛的话。 程玉酌止不住发抖,袖中那副程获的画像落了下来。 画卷落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赵凛冷冷地扫了一眼那画卷。 “这又是何物?” 赵凛身上气势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竟让程玉酌以为,那就是太子本人! 程玉酌两腿颤抖。 若不是早知不是,她只怕要稳不住了! 程玉酌连忙拾起地上的画卷。 她不敢看他分好,可她手抖到不行。 那画卷一下散开了来。 赵凛忽的想起了多年在宫里的见闻。 若是他没猜错,这画上画的约莫是他吧! 不然程玉酌为何故意落在他脸前? 赵凛冷笑连连,程玉酌却冷汗连连。 赵凛全然不顾,指了那画。 “将那画卷打开吧,藏掖本也不是你本意。” 他说话极尽讽刺,程玉酌却在这讽刺里镇定了几分。 她并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 她默默推开了身后的盆景,略略拉开和赵凛的距离。 她将那画卷直接打开在了赵凛面前。 “画卷上的人是我走散多年的胞弟,没有什么可藏掖的。” 赵凛闻言还不信,可看向画中男孩子,愣了一下。 竟不是自己?! 真的是她胞弟! 程玉酌不是在用宫里那些争宠的招数吗?! 还是说,这是程玉酌,另创的新招? 赵凛正狐疑不已,却听程玉酌解释起来。 “我姐弟三人走散十二年,我与妹妹只记得弟弟当年相貌了。他因与旁人长得相像而被买走,如今下落不明。他也喜欢吃牛乳做的小食,也可能同你一样做了替身。我只是思念小弟,如有冒犯,十分抱歉!” 赵凛愣住了。 程玉酌迅速推开了身后的盆景,简直毫无停顿地拿起桌上的牛乳糕匣子,一步不停地跑出院子。 赵凛在院中愣愣站着,有风在他脚边打旋,却也没吹散院中的尴尬气氛。 赵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没想到竟是这般... ... 也幸亏他没暴露了自己... ... 他一阵头疼,树上的姜行却一阵肉疼—— 哎,牛乳糕不吃,给我呀,我吃! 院中静了一阵,回过神来的赵凛才把成彭叫了过来。 成彭并不知道院里发生的细节,只是程玉酌毫发无伤地跑出了院子,而太子爷脸上,好像有点僵硬? 太子爷... ...尴尬了? 赵凛轻咳了一声,回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画像,这才是说了正经事。 “方才,程玉酌说其弟可能做了替身,寻常人何须替身?想来多半是各地藩王。藩王若是不出藩地,也无需替身。你去誊了程玉酌那画像,好生查查,到底是谁。” 太子爷难得说这么多话,是在掩饰什么吗? 成彭疑问的思绪又冒了出来,但被他及时按了下去。 “回爷,奴才这便去寻程司珍。” 赵凛点头,可小棉子正好走了进来。 “爷,程姑姑已经走了。” 走了? 这么... ...快? 赵凛更头疼了。 * 程玉 分卷阅读36 酌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田庄,牛乳糕的匣子也被她带了出来。 她今日可真是做错了,而此人又不是小棉子他们那样好说话。 他竟然以为自己虚情假意想要攀附他? 她着实没有这个意思,她避开此人还来不及! 不过是想着阿获也有人相助,这才多做了这许多。 程玉酌自省起来,从今往后,定要谨守本分,尤其那人,日后必得留意同他保持距离! 程玉酌暗暗警醒着,骑着马还去程姝的田庄落脚。 只是这一匣子糕点又带了回去,实在是奇怪。 她正想着,互见前面有笑闹的孩童。 程玉酌走上前,叫了他们,“我这有牛乳糕子,你们可要吃?” 这些都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哪里吃过牛乳糕子,闻着奇怪不敢吃,只伸着头看那匣子。 程玉酌同他们说不要紧,自己拿起一个吃起来。 一个胆大些的男孩拿了一个试吃起来。 程玉酌笑着,一抬头看见路上打马过来两人。 马上的人看见程玉酌,立刻下了马来。 “程司珍?” 第18章 尴尬之后 “程司珍?” 程玉酌同归宁侯韩平宇也只有一面之缘,她见着韩平宇并不像小夏氏一般跋扈,也同他正经行了礼。 “可是挡了侯爷去路,真是抱歉。” 程玉酌叫了孩子们往路边靠过来,给韩平宇留出过马的道。 韩平宇正要朝她点头道谢,那第一个试吃糕点的孩子突然叫了一声。 “真香,真好吃!” 那孩子叫了一声,其他几人可都不再犹豫了,直接往程玉酌手里抢了起来。 这些孩子这么一冲,眼看就要把程玉酌推倒在地! 程玉酌吓了一大跳,正这时,突然有人伸出了手。 韩平宇一把将程玉酌拉了起来! 接触的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她手下的温软。 程玉酌稳住了身形,立刻从他手里脱了出来。 “多谢侯爷,此番真是耽误侯爷赶路了,抱歉!” 韩平宇默默背了手。 她先后连道抱歉,韩平宇解释,“没有什么要事,不过是王千户叫我去他附近的别院吃酒罢了!” 那王千户虽然只是千户,但家财万贯又乐善好施,且同韩平宇乃是发小。 程玉酌没想到韩平宇会解释,她便也不得不说了自己是从弟弟养病的地方,过去探望妹妹程姝。 只不过程玉酌实在没什么好和韩平宇说的。正好那几个孩子一通哄抢,牛乳糕见了底。 她便借机离去了。 她骑着她的小马走了,韩平宇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 韩平宇不由想到了王千户和袁白彦都提到的那事。 只怕就算他愿意,他母亲也不会愿意。 毕竟这位程姑姑是琴姨娘的胞姐。 * 程玉酌没有再提起牛乳糕,只是跟程姝说,“能在你这安稳住上几日了!” 程姝当然高兴,晃着盈盈的小胖胳膊,“咱们盈盈最喜欢姨母了,对不对?” 盈盈咯咯笑着点头。 程玉酌心里那点不快立刻就散了。 人同人之间讲究的是缘分,那人既然同她无缘,就远着些吧! 程玉酌抱着盈盈逗了一会儿,到了晚饭的时候,程姝让人上一大桌子菜,跟过年过节一样,还温了一壶果酒助兴。 不用旁人服侍,姐妹两个带着盈盈吃了半程,盈盈吃困了,奶娘抱下去睡觉了,程玉酌和程姝两人,又撤下了饭菜上了点心,举着酒杯,说着话吃到了半夜。 “... ...姐,我虽然一直在找你和阿获,可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今天,姐,我好开心,我从今往后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她靠在程玉酌肩上,“姐姐,你什么时候能把那位神仙送走,我同世子说说,咱们也去外面转转,寻一寻阿获的下落。” 程玉酌听程姝说那人是那位神仙,笑了一声。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走。 “我们先寻找阿获的消息,倒也不用太管那位神仙的事。” “是吗?我还以为姐姐是要伺候他的!” 程玉酌心想,人家可不让她伺候,以为她虚情假意呢! 她不想多提,岔开了话去。 月色朦胧,外面起了东风,气死风灯在檐下摇晃,院里的大杨树发出刷刷的响声。 姐妹两人絮絮叨叨半夜,程姝要跟着程玉酌睡。 小的时候,她就爱粘着程玉酌。 程玉酌拿她没办法,“当娘的人了,还同个奶娃娃似得!” 程姝却只在她肩头蹭,“那有怎么?反正我要跟姐姐睡!” 姐妹两人去看了一回 分卷阅读37 盈盈,让奶娘照看着,程姝又把自己的丫鬟也拨了过去,放下了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借着酒劲睡下。 可程玉酌又浑浑噩噩做起梦来。 她又回到了宫里,抬头只能看见小小的一片天。 梦境凌乱。 一时还是刚进宫,稍有不慎要被打手板的时光。 可接着有了师父领路,安生过了几年日子。 突然场景一转,四处暗无天日,又到了那个夜里,她莫名被指去为六皇子侍寝! 六皇子的声音时而温柔时而暴虐,问她在哪。 房里伸手不见五指,程玉酌捂着嘴不发声。 可六皇子还是找了过来,连胜冷笑,问她,“为何虚情假意?!” 程玉酌摇头不迭,他却突然逼近,直到将她逼到墙角。 程玉酌忍不住喊了起来。 “爹!娘!救我!” “阿娴!阿娴!” 她好像听见了爹娘喊她的声音,可是六皇子的手已经按住了她的肩头... ... 程玉酌一下惊醒了。 程姝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姐!你没事吧?!” 程玉酌这才发现自己又满头大汗地惊醒了过来。 程姝拿了帕子替她擦汗,“是不是宫里的事?姐在宫里是不是遭了很多罪?” 程玉酌回想到了刚才的梦境。 她说没有,“我只是梦见了爹娘,爹娘在梦里叫我阿娴。” 程姝红了眼眶。 “如今,姐姐不叫程娴,我也不叫程姝了。我那时因为会弹琴,便被叫了小琴,我想也好,到底是为人奴婢,不想让他们叫我从前的名字。” 程玉酌的情形与她类似,“宫里规矩更严,我那一批进宫的,都叫了玉字辈,到我出宫的时候,已经不剩几个人了,除了我,还有一位叫做秦玉紫的女官。我们这些人,能囫囵出来,已经是上天眷顾。” 两人一阵沉默。 程玉酌忽然问了程姝,“有没有闻到火烧的味道?” 她这么一说,程姝使劲嗅了一下,“有!” 两人连忙下床看去,忽然看见东边紧邻的小院竟然起了火! 东风吹得正盛,竟然已经窜了过来! “走水了!” 程玉酌和程姝连忙往盈盈的房里跑去。 奶娘和小丫鬟已经醒了,她们抱了孩子就要往外跑。 可前门已经烧了起来。 “后门!” 谁想到,到了后门竟然也烧了起来。 程玉酌讶然,“怎么可能?!” 后门并不在下风口,哪里来的火?! “定是有人要使坏!” 程姝一口要听,她已经要说出那个名字了,程玉酌叫了她。 “逃命要紧!” 今夜的风尤其的大,火势如同猛龙过江,径直从旁边的院子窜了过来。 前后门全都烧了起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这院子并不大,照这个烧法,他们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烟呛死。 盈盈哇哇大哭,已经呛了起来。 程姝连忙将盈盈抱在了怀里,程玉酌立刻指挥小丫鬟和奶娘寻找出口。 程姝带来的人本就不多,这田庄平日也就一对老夫妻守着。 眼下火势这般大,泼水浇灭都来不及。 小丫鬟和奶娘都束手无策,“姑姑,连狗洞都没有!” 程玉酌不免皱了眉,盈盈还在哭,程姝却突然想了起来。 “屋后面有一片老墙,是这房子刚盖的时候就留下来的墙壁,到如今留做纪念,一直都没拆,那老墙少说你有六十年,定然不稳固,我们不如砸墙出去!” 程玉酌这么一听,立刻叫了院外的人,按照程姝的指示去老墙处砸墙。 只是单从外面砸,一时也砸不透。 眼看火势迅猛,方才程玉酌和程姝住的屋里已经烧了起来。 她正巧看见了立在墙下的板斧,她卷了袖子,抡起板斧也砸了起来。 那老墙终于是经不住了,不过多时,轰然塌倒。 程姝大喜,连盈盈都停止了哭泣,看着手拿板斧的程玉酌。 程玉酌朝着她笑,“盈盈,姨母教你拆墙呢!快快过去吧!” 盈盈似懂非懂,见她笑着,抽搭了两下就停了哭泣,见程玉酌朝她笑,也笑了起来。 程姝抱着盈盈连忙跳了过去,程玉酌过去的时候,忽的听见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程玉酌闻声看去,竟然是韩平宇和王千户带着人来了! 王千户的庄子离着程姝的田庄并不远,这边火势旺盛,那边自然看到了。 韩平宇一下就想到了是程家姐妹住的院子,立刻叫了王千户带人前来救火。 等他们到事,那火势已经窜上了天。 韩平 分卷阅读38 宇直觉不妙,里面困着的人,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可里面的人全都跑了出来! 韩平宇看到了坍塌的墙,看到了从墙里出来的程玉酌,也看到了她手里还提着板斧。 东风吹得她青丝飞舞,火光衬得她眸子发亮。 韩平宇忽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 只可惜王千户没听到,非常适时地扯了他一把。 “侯爷,救火要紧!” 韩平宇这才回神,咳了一声,朝着程玉酌点了个头,救火去了。 ... ... 有王千户的人在,火很快就灭掉了。 只是房子已经烧得坍塌半边,全然不能住人。 王千户提议让程氏姐妹去他家的别院暂住半宿,韩平宇却温声问程玉酌。 “你若觉得不便,送你们去令弟处也可。” 这种情况,自然是自家弟弟更亲切些。 可是程玉酌想都没想,就摇了头。 “盈盈恐受了惊,不好连夜过去了,不知能否在王千户处安置半夜,不胜感激。” 韩平宇没料到,但一想也是。 王千户自然没有异议,一行人直奔王千户别院而去。 这边的情形,很快传到了赵凛处。 天已经泛白,赵凛伤口愈合发痒,早早起了身上药。 成彭过来回了话,“......烧得厉害,房子垮塌,幸而无人受伤。” 赵凛一顿,皱了皱眉,“为何失火?” 成彭立刻道,“奴才也觉奇怪,令人去查,抓到了一纵火之人,是永兴伯世子夫人小夏氏的人。” 赵凛一听就明白了。 只是他对后宅斗争全无兴趣,想起了昨日的尴尬事。 他清了一下嗓子,吩咐了成彭,还特特解释了一句。 “名义上,终归是姐弟,想来程玉酌当带着其妹与孩子过来,你去腾一处院子安置吧。” 他说了这话,成彭却没有似往日一般应声,反而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爷,程司珍请求借宿王千户家中,已经安顿下了。” 第19章 太子道歉的方式 赵凛怎么也没想到,程玉酌竟然借宿了王千户家里! 这是什么原因,简直不言而喻。 天空有乌鸦飞过,嘎嘎嘎—— 赵凛不免想到那日程玉酌离去的样子,恐怕是真的怕了自己。 他叹气,不再对此发表任何言论。 然而王千户竟然派了人过来,把昨天的事情说了。 王千户的人来了,他便不能装作不知道。 况且名义上,他是程获,自己的两位“亲姐”遭遇了火灾,肯定不能不闻不问。 赵凛思绪这么一转,便点了成彭,“人没伤到,终归也受了惊吓,你去接过来吧。” 成彭这便要应下,却见太子爷面露思索。 他听太子爷问,“要不,孤亲自前去?” 成彭简直吓到了,去看太子爷,太子爷没说笑话,真的在思考哪般更合适?! 赵凛认真在思考怎样更合适。 程玉酌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昨日那般已是奇怪,再让她起疑,或者被济南府其他人起疑,就不好了。 他见冯效也走了过来,便点了冯效。 “准备一下,孤亲去将程玉酌姐妹接过来,到底是明面上的姐弟,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可冯效居然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爷,程司珍已经辞了王千户,带着妹妹回城去了!” 赵凛愣在当场。 冯效和成彭对了个尴尬眼神。 相较于成彭又在疑惑太子爷这是怎么了,冯效却着实替太子着想。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爷说得是,终归是姐弟,要不,爷还是回济南府里住两日?” 他这个提议着实大胆。 在府城外面的田庄,他们行事松快了许多,除了这边人少,频繁来人传递消息容易落人眼之外,对太子的行动可要松弛许多。 冯效这么说,成彭就觉得太子爷约莫不会答应。 实是没有必要。 然而让他更加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太子爷长长“嗯”了一声,“那就这样吧。” 他们立刻收拾起行装回去。 成彭简直满脑子疑惑要溢出来了,问冯效。 “冯爷是怎么摸清太子爷的心思的?!属下是怎么想不到太子爷会回去!” 冯效捋了捋小胡子。 “其实不难,太子爷自来爱憎分明,又礼贤下士,程玉酌不是太子爷想得那般,还是那个妥当的程姑姑,太子爷自然略感歉意。” 这话说的成彭有些明白,“那太子爷也不必亲自去接她吧?” 冯效琢磨了一下,“许是爷身份不明, 分卷阅读39 这般才更有诚意?” 这一点,连冯效也有点捉摸不清了。 不止成彭和冯效,赵凛坐在回城的马车上,也不住想到了这一点。 或许是程玉酌懂分寸,知进退,并不令他打心底烦厌? 若是旁的女人同他有这番接近,只怕他早就不耐了去。 赵凛认为是这个原因,自然也就认为,自己这番作为,非常的宽宏大量。 毕竟他是太子,应该比宰相肚里还能撑船。 然而快到了程家小院,先行的人却传了话过来,说是韩平宇送程玉酌回了家,如今人还没走。 赵凛实在是不知道韩平宇怎么同程玉酌顺了路。 冯效立刻把这些天跟随程玉酌的人叫了过来,这才晓得韩平宇竟同程玉酌见了三次。 昨晚走水,也是韩平宇当先打马过去的。 今日回城,程姝已经带着孩子回了伯府,程玉酌便由韩平宇顺路送回了家。 冯效听完不无猜测,“韩侯爷妻孝已过,约莫是... ...” 赵凛皱眉。 冯效没有再说,却道,“爷先不要过去了,届时巡到济南,韩平宇作为归宁侯爷自然要前来见驾,若是被他瞧出端倪便不好了。” 和王千户不一样,韩平宇可是有爵位在身的侯爷。 赵凛只能在外等着,手里一盏茶喝完,韩平宇才走了。 赵凛这才进了院子,未到二门,就听见里间刑春和程玉酌说话的声音。 “...韩侯爷从前与那大夏氏并不和睦,多次劝阻大夏氏给小夏氏出歪主意,反而被大夏氏嘲讽他天下乌鸦一般黑,他气得将家中姬妾全部遣散,却也不肯与大夏氏和好,夫妻俩冷冷淡淡众人皆知。不过后来大夏氏得了病,韩侯爷还是四处请大夫为她看病,也算有情有义了。如今大夏氏去了一年多,只留下一女,多少人想要给侯爷做继室。不过侯爷眼界高,却对姑姑不太一样,我瞧着,侯爷许是中意姑姑了!” 刑春突突说着。 赵凛并没有听见程玉酌兴奋的声音。 她只是说挨不着。 “人家是侯爷,我不过是寻常宫人,哪里挨得着呢?咱们还是安稳过自己的日子吧。” 这话听在赵凛耳中莫名中听。 不过他也彻底确定下来,程玉酌不是攀龙附凤的人。 不然又何必苦苦挨到这般年纪出宫? 他大步进了院子。 程玉酌吓了一跳,没有上前,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赵凛清了一下嗓子。 “昨日火大,没受伤吧?” 程玉酌明白了过来,她连道没有,一边让刑春去沏茶来,一边跟赵凛道。 “幸亏韩侯爷和王千户来得快,全然没有受伤,你、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要紧。” 言下之意,你还是赶紧去庄子上吧。 赵凛轻咳了一声,目光从不自在的程玉酌身上越过,落到了她布置的那片竹林上。 竹叶轻摇着,摇下一片竹叶,打着旋儿落在了假山石上。 他声音放低了些许。 “那日我换了新药方,后来才晓得那新药,竟有几分致幻作用,总令我有些幻觉。” 致幻作用... ... 他这是在说,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是药物作用,并非故意! 要是任太医在,只怕要大大喊上一句。 “我怎么可能给太子用致幻药?!老夫还不想满门抄斩!” 只不过程玉酌并不知赵凛的药方,而不论真假,他既然说了这话,程玉酌也明白他的意思。 那便是求和的意思。 虽然这个求和,只有半边台阶,剩下的台阶需要程玉酌替他搭起来... ... 程玉酌连忙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竟是这般原因,想来还是伤的太重了!阿获着实受罪了,切莫多思多想,养病为重!” 赵凛闻言,好像喝了一碗趵突泉的泉水一样,清冽而心觉熨贴。 他不禁向程玉酌看过去。 她半垂着眼帘,眉目之间干净清秀,嘴角带起一抹和善的笑,全然不让人心生厌烦之意。 自己防人之心着实防得过多了,赵凛暗想。 他说是,“这病还要养几日,便不折腾了,仍旧在小院里吧。” 然而他这么说,程玉酌有些错愕。 这又是为何? 城外它不自在吗? 她这里稍稍有一点停顿,赵凛就察觉出来了。 “那什么... ...牛乳粥还是城里的更鲜香。” 程玉酌终于完全懂了。 这般别别扭扭,不仅是求和,还是道歉呢! 但这个道歉,是让她给他做牛乳粥。 她不免轻笑了一声,把台阶全部替他搭起来。 “也是,我眼下便去买,今日还能吃上牛乳 分卷阅读40 粥。” 程玉酌抬头,正好同赵凛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他眸中也蓄了笑意,棱角分明的面目柔和了几分。 可程玉酌却在他那略带笑意眼眸中,骤起一阵惶恐。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连忙转过身去。 “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快步走了。 赵凛看向她的背影,恍惚之间又想到了什么。 只是他摇了头,将那错觉略去。 距离大婚越来越近,可能是他找那人太心切了吧。 也不知还能不能寻到... ... 太子爷道歉的方式还是有实物的。 程玉酌将牛乳瘦肉粥亲自端了过来,他也把抓到的小夏氏的人给了她。 “正是此人纵火,他已经招了,还是由你们姐妹来处置吧。” 程玉酌第二天就将程姝约了出来。 “... ...果然是小夏氏,这毒妇害死我腹中胎儿,如今还要向我们姐妹和盈盈下狠手。若是她知道,当头救火的人就是她姐夫韩侯爷,不知是什么表情!” 程姝又气又恨,程玉酌却让她冷静。 “小夏氏再怎么样,也是你主母,今日你有伯夫人和世子护着你,若是有一日伯夫人去了,世子又厌倦了你,当如何?” 程姝一下就被她问住了。 程玉酌揽了她的肩,“阿姝,你是聪明孩子,当知道如今这般不是长久之计。小夏氏恣意妄为,你就要千防万防,这样的日子不仅你,还有盈盈。” 想到女儿,程姝红了眼睛,“盈盈是伯爵府的姑娘,我怎么带她走?” “若是你想带她走,总能想到办法。”程玉酌不禁道。 可程姝却摇了头。 “姐姐,我走不了。” 程玉酌看过去,见她眼泪落了下来,捂住了小腹。 “我可能又怀了身孕。” 听到这话,程玉酌重重叹了口气。 “这是你的命吗?” 程姝却一把抓住了她。 “姐,我不想要这样的命!至少我不要让盈盈和我腹中这个孩子,继续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而且就像程玉酌所言,一旦伯夫人和世子无法护住程姝,她就是小夏氏脚下的蚂蚁! 气氛如黑云压城。 程玉酌沉默了起来,半晌,她看向了程姝的眼睛。 “姐姐有个办法。” 第20章 嫁人不能耽误 “其实我这个办法很简单,与其我们落在小夏氏手里,不如小夏氏落在我们手里。” 程玉酌话音一落,程姝吃了一惊。 “姐,你是想除掉她?” 程玉酌的脸色少见的冷淡,她说是也不是。 “小夏氏可以放火杀人,我们却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但是她这样的人,嚣张跋扈,暴躁易怒,我想她如果要出事,必然会在这上面出事,我们不如紧紧盯住她这一点,适当的推她一把,神不知鬼不觉,把她推下去。” 话落了音,程玉酌的眼中有冷丽之光稍纵即逝。 程姝垂眸琢磨起这件事情来。 “姐说的对,哪怕是换个主母,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我和孩子能稍稍喘一口气。” 程玉酌却对她这话不置可否,那到底是程姝自己的生活,她不能代替,只能尽力帮衬。 她不由地提醒程姝。“她这一次没能得手,还有下一次,你既然已经怀了身孕,不妨确认之后直接让伯夫人来庇护你,有伯夫人在,你和盈盈也能松快些。” 小夏氏嫁进袁家自如今没有身孕,而除了程姝之外的妾室都是小夏氏的人,自然也不会在她之前怀孕,伯夫人若是知道程姝怀了身孕,肯定会将程姝和盈盈庇护到羽翼之下。 程姝连连道是,却回想起从前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日子。 她抱了程玉酌的胳膊。 “我程姝终于也是有亲人疼爱的人了!姐姐不知道,从前小夏氏大夏氏和归宁侯老夫人老夏氏,三个夏家女人是怎么欺负我的!尤其老夏氏仗着自己位尊辈高,可劲儿让我立规矩,当年我第一胎落下,她着实没少出力!” 说起夏家女人,程姝恨得牙痒。 程玉酌叹了一声,摸了她的头。 “以前阿姝受苦了,以后姐姐会帮你的。” * 归宁侯府。 归宁侯老夫人老夏氏听闻自己的儿子韩平宇正要过来请安,脸上不禁带了笑意,指了丫鬟端一盘韩平宇爱吃的杏仁酥过来。 杏仁酥刚到,韩平宇也就到了。 “娘安好?” “安好,我儿可好?” 老夏氏问他,“说昨天袁家的庄子烧了,你怎么过去救火了?没伤着你吧?” 韩平宇说没事,不由的想起了昨日他刚到 分卷阅读41 那庄子的情形。 当时那火却是烧的正盛,如果不是程玉酌姐妹逃了出来,恐怕他救了火,里边的人也不能安稳地出来。 念及此,那从墙里拿着板斧跳出来的女子身影,一下子跃在了韩平宇的脑海当中。 他恍惚了一下,却听到老夏氏说,“以后袁家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韩家已经是两代单传,你如今膝下没有男丁,府里也没有正经的侯夫人,续弦才是要紧事。” 韩平宇一听他娘说续弦之事,心下稍稍紧了紧。 “娘如何以为?儿子倒觉得懂礼数、知进退、心地良善才好,年纪出身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之前续弦的事情,他没有跟老夏氏正经说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夏氏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我儿同我,正想到了一处。” 韩平宇不由看了过去,老夏氏将杏仁酥递到他脸前。 “济南城里但凡有合适的姑娘家,我都琢磨过了,眼下倒有一个人选,更合心意。” 韩平宇问,“娘说的是?” “是宫里出来的姑姑,六品的女官,年纪正与你相仿!” 韩平宇忽然听见自己心头,咚咚咚跳了三声! “她是?”他屏气凝神。 老夏氏露出了满意的笑。 “她姓秦,叫做秦玉紫!” * 程玉酌怎么都没想到,她上街来买牛乳,竟然遇到了秦玉紫。 秦玉紫与她同年进宫,同年出宫,甚至同她一样,同为六品女官。 只不过秦玉紫是尚服局的六品司衣,而程玉酌是尚功局的六品司珍。 她第一眼看见秦玉紫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秦玉紫穿着大红色镶玉色边的袄裙,下裳着玉色马面大红绣花的马面裙,整个人看上去喜气洋洋,身后还跟了个小丫鬟。 衣裙摇摆之间,程玉酌还以为她刚成了亲。 不过还是梳着姑娘发髻。 秦玉紫看见程玉酌,倒是一眼认了出来,她很惊讶。 “你怎么到济南来了?从前听说过你要寻弟妹,不是么?” 程玉酌同她见礼,两人也算他乡遇故知,都露了笑意, 程玉酌说正是寻弟妹寻到了济南,“暂时在此落了脚。” “你竟然在济南城落了脚?” 秦玉紫更没想到,目光由看变成打量起来。 程玉酌今天穿了艾青色的比甲、月白色的折裙,头上只簪了一根珍珠簪,素素淡淡,并不显眼。 秦玉紫露出两分满意神色,问了程玉酌怎么住,“在济南城里有亲戚?” “那倒没有,我自己买了套三进小院,凑合住着。” “三进?那确实凑合了些。” 程玉酌笑着问她,“不知道秦姐姐准备买个四进的还是五进的?我在宫里不过师父提点二一,手上不如姐姐富裕。” 秦玉紫比程玉酌大一岁,便叫了她程妹妹。 “你这人自来老实,买宅的事,还要你自己花钱呀?嫁个好夫婿,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她说完这话,又打量起程玉酌。 程玉酌这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秦玉紫是到济南城里来寻夫婿的! 她连道不急,“我才刚出宫,一堆家里的琐事尚未理清,哪有工夫嫁人呢?” 秦玉紫说不能这样讲,“我们到底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若是寻常女子,如今应有七八岁的孩子了。你就没想着,在济南城寻个夫婿,让夫婿替你打点家中事么?” 程玉酌还真没想过,但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宫里听说的事—— 如果她没记错,前年,好像秦玉紫就开始偷偷绣嫁妆了! 程玉酌记起那件事情来,就跟秦玉紫说得更明白了。 “将弟妹照看好,这是当年在父母坟前立下的誓,其他先不急。”她说着,叫了一声姐姐,“还是姐姐福厚,没有所累之事,我呢,就等着吃姐姐喜酒了!” 这话让秦玉紫满意地笑了起来,上前拉了程玉酌的手。 “好妹妹,咱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人,到时候我摆酒席,自然请你去吃头一份。” 程玉酌连连点头说了祝福的话,秦玉紫满脸笑意地捏了程玉酌的手。 “我前几日在银楼订了一套首饰,明日正要去赴归宁侯府的花宴。” 程玉酌一听归宁侯府,连忙不再多言。 秦玉紫却劝她,“济南是个好地方,等我嫁了人,了解这济南地界儿的情形,便也帮你寻一门好亲事。做女子的,是一定要成亲的,可不能误了好年华!咱们年岁已经不小了,赶紧早早嫁人,也是对得起父母的正事儿!” 程玉酌听她三句不离嫁人,又想起她前年就开始绣嫁妆的事情,暗暗好笑。 只是嘴上连连道是,这才同她辞了去。 程玉酌在街市上买了两罐牛乳,又添 分卷阅读42 一篮子蔬菜瓜果。 两手满满地往回走,走到自家的巷子口,她突然瞧见了一人立在巷子边。 是归宁侯韩平宇。 程玉酌不知道他在等谁,刚一走近,却发现他已经瞧见了自己,大步走了过来。 他打量着她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不累么?” 他说着,叫了人过来替程玉酌拿。 程玉酌连道不用,“侯爷在此等人么?东西我自己拿就好,不耽误侯爷的事了!” 可韩平宇却低头笑了一声,“倒不是在等旁人。” 程玉酌惊诧,难道在等自己?! 她不敢多言,见韩平宇从怀中掏出一封花柬。 “明日我母亲在府里办花宴,程姑姑若是无事,不妨赏个脸?” 程玉酌怔了怔。 这不是秦玉紫刚刚说到的花宴么? 明显是老夏氏为自己儿子挑选继室办的,韩平宇又为何要给她递请帖? 程玉酌有不好的预感。 她略略欠身,“侯爷抬举了,我不过是个寻常宫人罢了,老夫人的花宴,我去只怕不合适,辜负侯爷的好意了。” 韩平宇连道没什么,“小小花宴而已,家母也请了另一位宫中姑姑,一起赏花吃茶,你就不要推辞了。” 韩平宇在老夏氏处听到有关秦玉紫的话,不知怎么,也想让自己母亲见一见程玉酌。 他亲自寻了花柬,亲自落了笔,听闻程玉酌上街去了,亲自在此等着。 这些事情他从未做过,但此事,他却有一种不得不做的感觉。 他见程玉酌面露为难,还要再说什么,忽然看见了袁白彦和王千户打马过来。 韩平宇暗道不巧,不好同程玉酌再多说,直接将花柬放进了程玉酌的篮子里。 “姑姑不要客气,寒舍蓬荜生辉。” 他说完,跟程玉酌点了个头,立刻上马走了。 程玉酌头疼。 回到家见赵凛在院中看书,想起了秦玉紫的事情,走了过去。 赵凛方才就听见了她回来的脚步声,见她提着满满的东西回来,并不似从前一样当做看不见自己走开,而是走了过来。 赵凛心下稍安。 他给小棉子使了个眼色,小棉子赶忙上去帮程玉酌拿了东西。 程玉酌说起了秦玉紫的事。 “... ...到底是宫里的人,我们还得小心点,被她看见就不好了。” 赵凛对这种事并不在意,随手翻着书。 “无事,她不瞧见便罢了,瞧见了自有法子处置。” 处置一个宫女,有什么难? “可我听她的意思,兴许是入了归宁侯老夫人的眼,若是草率处置,也不太好。” 程玉酌后悔自己没早点看见秦玉紫,不然避开她,还能省点事。 她将篮子里的花柬拿了出来,“这侯府花宴必是不能去了。” 赵凛笑了一声,抬起头来,见程玉酌皱着眉头一脸严肃,越发觉得程玉酌委实谨慎。 他之前怎么就弄错了呢? “这有什么?去便是。” 他这般说,是想给程玉酌壮一壮胆子。 却听程玉酌琢磨道,“这帖子还是侯爷给的... ...” 赵凛一愣。 第21章 他怎么又来了 “这帖子还是侯爷给的... ...” “那就不用去了。” 赵凛在一愣之后,回答十分果断。 程玉酌同意点头,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我看你臂上的伤还有些反复,不如便道给你请大夫看伤,正好算个由头。” 赵凛见她想的这么周到,只觉好笑。 “不去就不去,用不着解释。” 程玉酌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翘着腿翻着书页,说起话来,一副霸王的派头。 她想,替身会不会模仿太子爷久了,多少有了几分太子的气势? 不过相较于让她闻风丧胆的太子,这位的态度好像还算能接受。 就像是奶狗静静,虽然也汪汪叫,却不觉得凶呢! 程玉酌想着静静,静静正好跑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根麻绳,麻绳上拴着一个罐子,罐子被它拖得叮咚作响。 小棉子从后面追过来,“哎呦,我的狗大爷,怎么把牛乳罐子偷出来了?!” 静静一路把牛乳罐子拖到程玉酌脚下,扬着头朝程玉酌汪汪叫。 程玉酌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将静静抱了起来,跟赵凛说,“静静可跟你一样呢,也喜欢吃牛乳!过会煮了牛乳粥,让它跟你蹭些吧!” 这话一出,小棉子立刻顿住了脚步,去看赵凛的神色。 他心想,程姑姑可真行,又让太子爷跟狗子一个锅里吃饭! 赵凛看了一眼静 分卷阅读43 静,又看了一眼挠着静静脑袋的程玉酌。 他说,“还是让狗子吃骨头吧。” 谁知道他这话刚说完,静静就汪汪的朝着他叫了起来,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小棉子可真是咬了嘴唇。 太子爷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狗子居然敢反对! 可更让他咬唇的事情出现了。 他听见程玉酌道,“静静不愿意呢!就让他跟着蹭一点点吧!” 程姑姑居然替狗子说话! 她果然不知道对面是太子爷啊! 一国之本! 小棉子之所以没背过气去,是想知道太子爷什么反应。 赵凛也想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反应,他没有遇见过这种问题。 他看着被程玉酌洗的雪白的静静,还算一只讲究的狗子。 赵凛暗叹一声。 “好吧。” 小棉子把嘴唇咬疼了。 太子爷竟然亲口答应,和狗子在一个锅里吃饭! 而程玉酌一无所觉,笑嘻嘻地带着静静走了。 翌日,程玉酌没有去归宁侯府的花宴,不过还是让周常去说了一声。 她坐在廊下晒太阳,低着头细细密密地纳着鞋底,静静窝在她脚下呼呼大睡。 任太医来看了赵凛的伤势,长得很好,不需要再进行刮毒疗伤。 众人都松了口气。 赵凛简单处理了几件事情,继续坐在窗下看书。 程玉酌却听到桐桐在背三字经,她把桐桐叫过来一问,才知道桐桐哥哥听了她的话,真的开始教母亲和妹妹识字背书了。 刑春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记得住什么?尽闹笑话罢了!” 程玉酌说话不能这样讲,“识字就像认回家路,有的人可能一趟就记住了,有的人可能要走两三趟才能记住,走多了总是能记住的。” 她见眼下正好有些闲暇工作,叫了刑春和桐桐到自己廊下来,把学的字练一练。 程玉酌让刑春找了黑炭,看着两人在地上写。 静静跳来跳去,程玉酌把它抱在台阶上,让它老实看着。 刑春确实有点像她说的那样,记性不如桐桐。 她写了两个字,就写不出来了,很不好意思了,连道自己不行。 程玉酌连忙安慰她,“有的人读书识字快,有的人画画做诗快,这有什么?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她连声安慰着,刑春又继续写了起来,她在旁指点,刑春终于写得像样多了。 刑春额头上出了汗,她擦了额头,问程玉酌。 “姑姑在宫里是女官,自然要识字,可我们这些寻常妇人,认字也没什么大用处。” 程玉酌笑说,并非因为她是女官才要识字,而是因为识了字,才能做上女官。 “读书识字是本事,多懂一些,到了外面行走,也不会随便被别人欺负。” 程玉酌说起了自己小时候。 “我爹娘还在那会儿,我同妹妹、弟弟都是同一年岁启蒙的,虽然有一说法,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本事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受用的人还是你自己。” 刑春连连点头,不由问程玉酌。 “姑姑也是读书人家出身,怎么进宫做了宫人?” 本朝的宫人大多是寻常良家子,富裕些的人家,可不舍得女儿进宫为奴为婢。 程玉酌轻叹一声,“时运不济,家父被贬官西南边陲,病逝在了上任路上,母亲也没多久便去世了,我那舅父卖了我弟妹,让我顶了他的女儿进宫。” 刑春一听就来了火气,“怎么还有这样的舅父?!” 程玉酌摇摇头没有多言。 刑春见她不言,替她抱屈,半晌又问她。 “姑姑本是官家女,落到这般,可怨恨?” 程玉酌笑笑,“不怨是不可能,但怨了又有何用?好好活下去才是要紧的。” 她似是不想多言,叫了刑春和桐桐一起喝茶歇一歇。 赵凛在窗下看书,听着窗外传来的声音,书页被风吹翻了几页,也没在意。 “成彭。” 成彭立刻走了过来。 赵凛看着箬竹缝隙里影影绰绰的程玉酌三人,问他。 “程玉酌父亲被贬所为何事?” “回爷,十三年前,程司珍之父任扬州仪真县知县,因治下一人写反诗而被牵连,贬官西南,病逝路上。” 写反诗的人并不是程玉酌的父亲,他只不过是因父母官的身份被牵连。 赵凛什么都没说,合起书,站了起来。 箬竹那边,程玉酌搬出了她的红泥小火炉,招呼着刑春和桐桐一起吃茶。 “是黑虎泉的水,咱们尝尝鲜。” 她果然如她所言,没有带着怨气活着。 赵凛却想到了他找了五年的那人。 程玉酌与 分卷阅读44 她的性子,倒也有几分相像。 不知道许多年过去了,她是否也像程玉酌一般活得通透,抛去了许多迷惘。 * 归宁侯府,满园春花争奇斗艳。 归宁侯老夫人老夏氏看着满院子的客人,尤其特特看了一眼在贵妇人中游刃有余的红衣女子,转头问韩平宇。 “你可瞧见那红衣女子,那便是我跟你提起的女官秦玉紫,你以为如何?” 韩平宇早就看见了秦玉紫,却没看见自己亲自邀请的程玉酌。 一问之下才知道,程玉酌根本没来。 他不免心中有些憋闷,又听老夏氏继续道。 “那女子甚好,规矩礼数都不错,还能写会画的。听说她在宫中的师父正是尚服局的尚服,那可是当年太后娘娘提拔上来的人,在皇后娘娘脸前也颇有面子。秦玉紫本身出身不高,但贵在通着宫里贵人,能说的上话,你意下如何?” 老夏氏前后问了儿子两次,但却得到儿子不敢兴趣的答复。 “儿子续弦也要多考虑亭儿,能待亭儿好才是好。” 归宁侯膝下只有一女,是年仅五岁的韩亭。 老夏氏不以为意,“亭儿是姑娘家,况且有你我在,人家怎么会苛待她?” 她说着,见儿子还皱着眉头,有了个主意。 “先让她来给亭儿做教养,正好让亭儿亲近亲近,你也熟悉熟悉,可好?” 韩平宇听进了这话,却一下子想到了另外的人。 女儿这个年纪,确实该找个教养的人,若不是秦玉紫,而是程玉酌呢? 若是程玉酌来做教养姑姑,是不是也能通自己母亲熟识一番? 韩平宇有了这么个想法,莫名就坐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同大夏氏成亲多年,也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不仅没有这般,这些年与大夏氏冷冷淡淡,两人之间好像隔了厚厚的墙。 说不通,捅不破。 连带着对那些妾室同房也提不起兴致。 韩平宇曾见过旁人夫妻恩爱,琴瑟和谐,不能体会其中滋味。 可如今,好似湖面吹风、春潮涌动一般,他甚至连眼前这一杯茶都喝不完了。 韩平宇再坐不住了,寻了个借口走了,打马直奔程家小院而去。 * 程家,赵凛也被分到了黑虎泉的水泡出来的茶。 程玉酌泡了一壶龙井,茶叶不过寻常,用的这套茶具却有些意思。 是一套小儿戏水的粉彩,画中小儿嬉笑打骂栩栩如生。 他以为程玉酌这般娴静的性子,不会喜欢这些热闹的东西。 但一想到静静,好像也不奇怪。 程玉酌泡茶的手艺很是不错,同专司其职的宫女不相上下。 她没在宫里做过茶水活计,可见是为了自己享受。 赵凛暗觉好笑,程玉酌倒是同那些在宫中几十年的老嬷嬷一般,看多了也看淡了,不如享受眼下要紧。 可她也不过二十五岁,竟有这份淡然。 赵凛喝着茶,听着程玉酌教桐桐和刑春背三字经。 静静不好好听课,跑去竹林下捉老鼠。 春风从窗棂吹进来,再一次吹动了赵凛手边的书。 赵凛长舒了口气。 好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悠闲而静好的日子。 他享受着此刻,但成彭来报。 “归宁侯爷来了。” 赵凛的享受情绪卡了一下。 “他怎么又来了?!” 第22章 握住了她的手 “他怎么又来了?” “回爷,韩侯爷是来寻程司珍的。” 话音一落,成彭肉眼可见太子爷不耐烦了。 他也不知道这位归宁侯爷怎么了,难道真看上程姑姑了? 成彭脑袋里咕噜噜冒出来好多气泡。 程姑姑同这位侯爷拢共没见过几回,侯爷就心起波澜了? 如果不是太子爷已经怀疑过了程玉酌,连他都要觉得,会不会是程玉酌有问题? 不过这样是不对的,怎么能凡事怀疑女人呢? 成彭脑袋里,开水沸腾一样,咕噜噜冒着疑问的泡,赵凛吩咐了他一声。 “派人听着些。” 成彭连忙敛了心神,“是。” 外院。 程玉酌惊讶地看了韩平宇一眼。 女官出宫做教养姑姑的不是没有,可都是主动上门要谋个营生,这位韩侯爷怎么上了她的门? 程玉酌却看到了韩平宇满怀希冀的目光。 好像有点... ...不太妙。 程玉酌低了头,不再看他,“侯爷真是抬爱了,不过我家中弟弟受伤尚未痊愈,当务之急乃是照看他的伤势,实在不便去贵府为令爱做教养姑姑。” 她 分卷阅读45 说得有理有据。 韩平宇没料到她想都不想就推辞了。 “程姑姑不考虑一下么?我府上只有小女一人,小女不是顽劣性子,姑姑不需多费心思。” 他怕程玉酌以为所谓的教养姑姑身份如从奴仆,还道,“姑姑来我府上,也同西席先生一般待遇,姑姑不用担心。” 他就差许程玉酌千金万金了。 程玉酌如坐针毡。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清楚。 “侯爷,真的抱歉,我眼下着实没有做教养姑姑的打算,而且琐事缠身,抽不出时间来。侯爷不若另请高明,免得耽误了令爱。” 她前后这般一说,将韩平宇前后的路都堵死了。 韩平宇着实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向她,只看到她头上簪了一根珍珠小簪,她低着头,他甚至看不到她的表情。 韩平宇轻叹了口气。 “是我鲁莽了,姑姑勿怪。” 韩平宇这边一走,赵凛就得到了消息。 他听完回话,正看到程玉酌摇着头回到了内院,一副无奈模样。 回话的成彭也顺着赵凛的目光向程玉酌看了过去。 却听见太子爷感叹了一声。 “程玉酌还是太好说话了。” 太好说话了? 成彭又迷惑了,难道太子爷还想让程姑姑将韩侯爷打出去吗? 他不敢说,也不敢问,在太子爷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退下去了。 * 隔壁黄家,小丫鬟探头探脑。 这小丫鬟是从韩家花宴上回来,替黄太太拿东西的。 黄太太本没有脸面去归宁侯府的花宴,不过小夏氏要同人耍牌,怕输,就将她一道带去了。 小丫鬟拿了东西,瞧见了前后瞧见了韩平宇进出程家,返回花宴,直接告诉了黄太太。 黄太太在假山里接了东西,听了这话很是惊讶。 不过她倒是不急着告诉小夏氏,瞧见了今日备受关注的秦玉紫。 都是女官,一个来了一个没来,来的没见侯爷青睐,没来的反而迎了侯爷进门。 黄太太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拿着手里的东西往秦玉紫处去了。 秦玉紫哪里识得黄太太,听她自报家门,心里就有几分看不上。 不过秦玉紫同黄太太并无瓜葛,只是见她拿了个匣子过来,问她,“太太所为何事?” 黄太太将匣子打开,是把扇子,上面绣了奇怪的花纹。 “久闻姑姑大名,我前两日收到这扇子,却不知扇面画的是什么。” 她把小夏氏百寿礼的事情说了,“姑姑帮我瞧瞧,可是个稀罕的寿字纹?” 小夏氏怕程姝使坏,就让黄太太继续搜罗,黄太太搜罗了这么一件,可惜多方找人却辨认不出来。 若说济南府当铺掌柜辨不出来的东西,谁人还能辨出来,当属程司珍程玉酌无疑。 可黄太太哪能自己打脸去找程玉酌,今日见了秦玉紫,听说也是女官,便赶紧把东西拿过来,让她掌眼。 可惜的是,秦玉紫左右看了并不认识。 “这纹样着实没见过,也看不出什么,若是程司珍在,约莫认识。”她跟黄太太解释,“... ...到底是司珍,专掌这些。” 可黄太太古怪地笑了一声,“那位姑姑就算了吧!总觉得人品不太对劲!” 秦玉紫意外了一下,她没想到这黄太太跑到她脸前,说起程玉酌坏话来了,也是稀奇! “这话怎么说?”她问。 黄太太就等着她问了。 “人品这事,其实也说不清楚,不过这人甚是奇怪。就比如归宁侯老夫人办了花宴不请她,可侯爷却在此时登了程家的门。” 黄太太说着,不忘笑着补了一句,“韩侯爷今日也不是第一次登程家的门了,上一次还亲自送她回家。” 她细细去看秦玉紫的神色,有愕然一闪而过,若不是黄太太盯得紧,只怕就错过了。 秦玉紫问她,“莫不是侯爷同程司珍有什么关系?” “关系?也算有吧。程司珍的妹妹,是永兴伯府的妾,永兴伯府的世子夫人又是侯爷的表妹,要说妾的亲戚也算亲戚,那侯爷同她也算沾亲带故吧。” 秦玉紫在这拐弯抹角又阴阳怪气得话里,明白了个彻底。 她让黄太太把扇子留在她这里,“... ...一时记不住也有,我回去帮你查一查。” 黄太太大喜,谢了她。 秦玉紫说不必,心里想到了程玉酌。 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另一边,小夏氏在春花里闷闷不乐,她见着老夏氏身边终于空了出来,连忙跑了过去。 “姑母,快给侄女儿出个主意吧!那程小琴竟然把她女儿送到了伯夫人院里!说什么被大火吓着了,伯夫人在才能帮孩子镇住!伯夫人还真就同意了!盈盈一个庶女 分卷阅读46 ,伯夫人亲自养着算怎么回事?!” 小夏氏恨得不行,“怎么没烧死她们?!” 老夏氏瞥了她一眼,“今儿是花宴,注意你的身份!” “可是姑母,我那个婆母她注意身份了吗?她一个做婆婆的,问都没问我一句,就插手我房里的事!” 老夏氏见她火冒三丈,不耐烦道,“你这事儿做得这么明显,还没得手,你婆母不知道吗?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今日要替你表哥相看,你表哥续弦的事儿可不能再耽误了!” 小夏氏被噎得够呛,见着满园莺莺燕燕,不由问老夏氏。 “姑母为何要相看这些人?我四妹还有半年就及笄了,让姐夫直接去续弦四妹不就好了?” 小夏氏还以为是韩平宇不愿意,不想老夏氏却说。 “归宁侯府已经与镇国公府结了两门亲事,何须第三门?还是让你表哥续弦一个能对他前程有进益的女子才好。” 言下之意,镇国公府不能给归宁侯前途上的进益。 小夏氏忍不住皱眉道,“姑母怎么这般说?咱们镇国公府的门楣,有几个比得上的?” 老夏氏一向不喜这个一副聪明相、办事却只懂打杀的侄女,直接就告诉了她。 “如今的镇国公府,可不是当年我父亲、你祖父那时的镇国公府了!” 现如今的镇国公,是小夏氏的父亲夏永峰,夏永峰袭爵至今,镇国公府也没能重掌大权。 小夏氏急着想为她父亲辩解。 过年时母亲来信,就说让她好生等着,镇国公府过不了多久就要起来了! 到时候,镇国公府重掌大权,为她撑腰,提脚卖了那程小琴,永兴伯府也不能说什么! 小夏氏要把这话说来给老夏氏听。 可是有旁得夫人来寻了老夏氏说话,她一肚子话只能憋着,寻借口走了。 小夏氏心里不得劲,见秦玉紫走过来完全不想搭理。 她岂能看不出来老夏氏待秦玉紫的看重? 一个宫人,在老夏氏眼里都比镇国公府的嫡女有分量,这算怎么回事? 秦玉紫见她这般态度,更要上前说话了。 她半句不提黄太太的扇子。 “听说世子夫人要集百寿礼,真是孝心可嘉,我倒是自宫中见过不少纹样,不知能不能给世子夫人帮上忙?” 她这么殷勤,小夏氏本是不喜的,但她主动说了百寿礼,小夏氏一下就来了兴致。 到底是自己夸下口要做的百寿礼,要是因为和伯夫人不对付就不办了,可就更被程小琴抓到小辫子了! 不过她不能轻易纡尊降贵,谁知道这个秦玉紫又是什么意思? 她道,“我不知怎么,总同宫里出来的人犯冲。” 秦玉紫闻言没生气,反而笑了一声。 “世子夫人是爽快人,宫里有些人心思重,犯冲也难免。” 她这么说,小夏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听她又继续道,“不过人和人不一样,能为夫人提供助益的人,想必不是犯冲的人。” 小夏氏闻言,正经看了过去,秦玉紫也看向了她。 目光接触那一瞬,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瞬的光亮。 * 程家。 程玉酌在韩平宇走后,一直在想事,走路差点踩到了静静身上。 赵凛看在了眼里,趁着程玉酌过来给他送茶的时候,他不由问她。 “在想什么?” 程玉酌没想到他会问,意外了一下。 “也没什么,就是韩侯爷提醒了我日后生计之事。” “生计?”赵凛以为宫里出来的女官不用为此发愁。 程玉酌看出了他的疑惑,轻笑了一声,将刚泡好的茶递给了他。 “生计是不用愁,只是做些什么好呢?似韩侯爷所言做教养姑姑,总觉得行走别人家中,不太自在,还不如像隔壁黄家一样,开个当铺,我自己来当掌柜就好,还能收些小玩意耍耍。” 她说着,笑了起来,恰有一阵春风吹过,将桃树上的花瓣吹下两片。 花瓣飘飘荡荡,落在了程玉酌的发髻上,而她毫无察觉,仍旧满怀希冀的笑着。 不知怎么,赵凛看住了。 可他手里捏着的茶杯,却在他愣神看着的时候,烫了起来。 赵凛被烫地手下一抖,滚烫的茶水更是直接泼了出来。 程玉酌吓了一跳,连忙掏出了帕子递过去。 只是赵凛匆忙接过帕子,却不经意握住了她的手指。 双手突然接触,两人皆是一愣。 第23章 竟然没产生排斥 这触碰来的太过不经意,两人皆是一愣。 程玉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回了手。 她只觉手下发麻,心跳也快了起来,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没烫着吧?” 分卷阅读47 赵凛看着她,摇了摇头。 程玉酌立刻转身叫了小棉子帮忙处理,自己端了茶碗火速离开了。 只是赵凛看着自己的手。 手下了无痕迹,可他心上却起了一片波澜。 他为何对程玉酌的触碰,没有奇怪的感觉? 趁机接近他的宫女、妃嫔数不胜数,赵凛也难免不被触碰到。 可那些人的触碰让他陡生厌恶和烦躁。 今日,程玉酌,没有。 赵凛看向程玉酌的房间,门帘已经落下。 或许是程玉酌走得太快,没来得及将静静抱进去,静静咬着门帘费劲的开着门。 那里也转身回了东厢房,叫了小棉子,“匣子。” 小棉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太子爷又想起了那位主子? 那位主子是神仙一样的存在,他可不敢耽搁,连忙将匣子找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房里人顷刻退了干净,赵凛从匣子里面拿出那只木簪。 木簪还是那只木簪,被他摩挲的光滑而油亮。 赵凛静静看着。 他这些年后宫如同虚设,已经引起朝臣不满。 他是太子,是一国之本,怎么能为了找一个女人,这样荒唐呢? 可赵凛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身体上也过不去那道坎。 可今日程玉酌无意间碰到他,他竟然没有产生排斥之心? 是因为清楚程玉酌的为人不同于那些女人? 还是因为,时间慢慢过去,有些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是这样吗? 赵凛看着那木簪,疑惑的丝线在头脑中缠绕,越缠越乱,越缠越紧。 赵凛扶额,想要止住这没有答案的思索,正好听见了外面成彭在门口询问小棉子的声音。 二人声音极小,赵凛听见一二。 “... ...紫檀匣子?多久了?” “没多久,成爷有什么事么?” “查到些头绪... ...” 赵凛看了一眼那木簪,轻叹了一声,放回到了匣子里。 “成彭进来吧。” 门外,成彭和小棉子对了惊讶的眼神。 太子爷不是刚打开那紫檀匣子吗? 成彭连忙进了厢房。 “方才何事?” “回爷,镇国公那边,有消息了!” 他带了消息过来,赵凛立刻放下了方才千般思绪,心下一定。 “说来。” “回爷,三日前,镇国公曾以打猎为名向西而行,却并未如他所言打猎,而是去了襄阳府边界上的一个山庄!而那山的另一面还有个山庄,是襄王爷的别院。镇国公到的第二日,襄王爷也到了!” 赵凛一听便嗤笑一声。 “见面这般耗费周折,想来不简单。” 成彭说无法查到详情,“周边都是襄王爷的人手,奴才不敢打草惊蛇。” 赵凛说无妨,“放长线,继续钓。” 他饶有兴致地指尖敲了敲桌案。 “我那皇叔襄王倒是看重这落魄镇国公,不辞劳苦亲自去见他,真有意思。” 成彭并不敢评头论足,只在旁边垂首听着。 赵凛却想起了另一桩事,“程玉酌胞弟的画像,你可誊下来找人去查了吗?” 成彭表示已经画下来去查了。 赵凛嗯了一声,又提醒他,“不妨将诸王的相貌都画下来,让孤也认识认识。” 他略带玩味地说道,“都是赵氏血脉,孤却没见过,也是可惜,就好比襄王爷,据说长着一副美人皮相。” 襄王的生母当年是宫中有名的美人,襄王赵楼自也继承了其母的相貌,宫中如今还传襄王何等风姿绰约。 如今诸王势力暗潮涌动,赵凛南巡并不安稳,知己知彼才最稳妥。 成彭立刻应了,“奴才这便去办!” * 永兴伯府。 小夏氏去伯夫人房里请安的时候,正看到伯夫人亲手抱着盈盈喂水。 不仅如此,盈盈那黄毛丫头身上,叮叮当当挂了好几件首饰,脖颈上那件项圈还是珊瑚做的挂件,一看那质地,只怕比上好的南珠还要贵重。 这些伯夫人的陪嫁,按理来说都要传给伯府的子孙。 如今她没有孩子,这些东西竟然传给了盈盈这个丫头。盈盈只是一个庶女,如何当得伯夫人的好东西?! 小夏氏憋了几天,终于憋不住了,正好程姝跟在袁白彦身后也来请安。 小夏氏越看他们越像一家人,自己这个世子夫人倒是形同虚设,她直接当着伯夫人和袁白彦的面,质问程姝。 “小琴姨娘在府里也许多年了,怎么规矩还没学好?你若是照看不了盈盈,就把孩子送到我这个嫡母这里来,怎么能打扰伯夫人?” 她说着,拿眼去瞪程姝,“快把孩子 分卷阅读48 抱走,让奶娘把孩子东西都送到我院子里去!” 程姝早就等着她这一遭了。 那天她把孩子送到伯夫人这里来,避开了小夏氏,小夏氏知道的时候,盈盈已经进了伯夫人的院子。 果然小夏氏耐了几日,今日耐不住要发作了。 程姝立刻面露为难,往袁白彦身后躲了躲,才说,“妾也不想烦扰伯夫人,只是盈盈她总念叨着祖母,伯夫人心疼才... ...” 她说到这里,袁白彦已经把话接了过去。 “娘喜欢盈盈,让盈盈来跟娘做伴也没什么。把孩子送到你那里,谁知会怎样?” 袁白彦话里话外都是不信任,尤其那场火刚烧完,袁白彦没到小夏氏房里兴师问罪就不错了。 当然,他不会去,因为小夏氏是不会承认的。 只是小夏氏心里还有些不安稳,她派去纵火的那个人至今也没有回来,完全没有下落。 小夏氏忍耐了几日就是因为这个,不过眼下袁白彦这样说,她越发的耐不住了。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个做嫡母的,还能害她不成?” 袁白彦冷笑,“能不能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说到了小夏氏脸上,小夏氏直接就炸了。 她顶不过袁白彦,就要一把将躲在袁白彦身后的程姝抓出来。 “贱人,是不是你在世子耳边吹耳旁风?你说我害你,拿出证据啊!” 程姝心下连连冷笑,证据就在她手里,只是她闭口不提,不停的往袁白彦身后躲去。 这边闹了起来,盈盈那边立刻也感觉到了,哇哇哭起来,叫着娘。 她这么一叫,小夏氏更是抓住了把柄。 “她叫谁娘,我才是他母亲,那只是个贱婢!”她越发有了由头,去问伯夫人。 “娘让我来照看盈盈吧!不然,她连她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了!” 伯夫人沉默不出声,小夏氏却不善罢甘休。 “娘,难道您要纵着世子爷宠妾灭妻吗?我才是世子爷的嫡妻,盈盈的嫡母!” 不得不说,她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自来宠妾灭妻的人家,多半没有好下场。 伯夫人着实犹豫了几分。 可就在此时,程姝一下子晕倒在袁白彦身前。 幸而袁白彦及时抱住了她。 “小琴,小琴你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众人都有些懵。 小夏氏第一个反应过来,正要叫骂程姝,不要装模作样。 谁想程姝说突然干呕了起来。 她这么一干呕起来,众人就更是愣住了。 接着,袁白彦和伯夫人脸上,都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伯夫人立时问了她,“月事多久没来了?” “好像... ...两个月了?” 伯夫人的表情出奇的生动,连盈盈都要抱不住了。 “哎呀,你也是孩子的娘了,怎么这么糊涂!快快,请大夫!” 袁白彦也反应了过来,高声向外喊去,“快去!把城里做好的大夫请来!” 小夏氏却彻底僵住了。 第24章 危机 小夏氏彻底僵住了。 她的肚子没有一点动静,而她嫁进来的之后,程姝居然连怀了三胎!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慌张,却还残存一些理智。 “既然这样,把盈盈送到我房里正好!” 她怎么一出声,程姝就哭了起来,“盈盈从未在夫人身边生活过,如何习惯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她这边眼泪还没落下来,伯夫人就立刻出了声。 “快把眼泪收了!哭什么?我还没答应呢!” 小夏氏愕然,“娘... ...” 伯夫人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吩咐了下面的人,“替大姑娘和琴姨娘都收拾了,搬到我院子里来吧。” “娘?!”小夏氏震惊了。 伯夫人只同她说了一句话,“伯府的子嗣最要紧,其他的先不必提了,想来你也知道轻重缓急。” ... ... 小夏氏回去砸了一整套茶盅。 现在这种情况,别说盈盈了,就是程姝,她都碰不到一片衣角。 这也就算了,万一程姝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等到那孩子生下来,程姝岂不是要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小夏氏越想越惶恐,越想越着急。 只是她这次没去找那个嫌弃她的姑母老夏氏,直接给秦玉紫下了帖子。 第二日,小夏氏在茶馆里面见到了秦玉紫。 秦玉紫是个能人,不用小夏氏多说,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处境,而小夏氏给秦玉紫的条件也非常的明白。 “归宁侯爷是我姐夫,也是我表哥,若是此事能成, 分卷阅读49 我必将鼎力相助你。” 她这么爽快,秦玉紫也不跟她藏着掖着,替她分析起来。 “世子夫人的处境确实相当危险,袁家这般宠妾灭妻,世子夫人自保也是应该。” 这话说的小夏氏特别同意,“可是程小琴已经在伯夫人院子里面,那便是打定主意不让我碰到,我还能怎么办?难道眼看着她生孩子?” 秦玉紫没有回答小夏氏的问题,却说了另一桩事。 “世子夫人可晓得程司珍程玉酌?” 小夏氏想都不用想,“那贱人的亲姐!” 秦玉紫一笑,突然问她。 “听说程司珍和程小琴姐妹找寻十数年,终于寻到,最是情深意厚,是吗?” 小夏氏说当然,“程小琴就是由她撑腰,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 秦玉紫让她消消气,说也不尽然是坏事,“那姨娘如今在伯夫人的院子里不出来,要是其姐有什么紧要事?她到底要不要出来呢?” 秦玉紫一说到这个的地方吗,小夏氏立刻心领神会。 “若是我的人出手,自然让程玉酌有所防备,秦姑姑同她都是宫里出来的,这件事便由姑姑来做吧!事成之后,出了我方才所提之事,还有重谢!” 秦玉紫可不是会被重谢就随意收买的人。 “夫人此言差矣,夫人也道我同程司珍都是宫里出来的人,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自然脱不开干系。这事我可以做表,需得夫人做里,表里分开,就不容易被察觉了。” 好一个表里分开之法! 小夏氏暗觉自己确实找对了人,开口就要同秦玉紫讨论细节。 “你将那程玉酌引出来,接下来我便... ...”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玉紫止住了,“夫人万万不可告诉我,要是我知道了,免不了要露马脚,只有我不晓得,才能在程司珍面前分毫不露。” 小夏氏着实怔了怔。 秦玉紫撩了撩茶盅里的茶叶,喝了一口。 这事,她既插了手,又不能真的插手,追究起来,也同她无有关系。 显然小夏氏也想通了秦玉紫的用意,不由暗暗心惊,这宫里出来的女人,真是不一般!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秦玉紫所言确实有道理。 小夏氏此刻也不在乎,只要能把程氏姐妹整治了,谁没做表里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好,同秦玉紫点了点头,“那我就听秦姑姑给我报信了。” 当天下午,程玉酌便收到了秦玉紫的帖子,邀她去万寿平安宫,拜泰山圣母碧霞元君。 程玉酌捏着帖子,犹豫起来。 万寿平安宫离着济南城并不近,而且香火旺盛,一来一回恐怕要一天的光景。 程玉酌可不想同秦玉紫单独相处一天,只怕被她看出来什么,平添麻烦。 程玉酌婉拒了秦玉紫的帖子,说自己还要再加照看弟弟。 反正拿替身做幌子也不是一次两次。 秦玉紫的人走了,程玉酌也就没再多想这件事情,仍旧带着刑春母女识字,下午用泉水泡茶给赵凛也送一杯过去。 赵凛照着任太医的医嘱,时常在院子里多晒日头。 静静跟着他吃了两顿牛乳粥,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跟着人家蹭饭的,因此殷勤起来,时常在赵凛脚下打转,却不乱叫。 赵凛见它皮毛白净,被程玉酌梳洗得一丝不苟,倒也喜欢,有时抱了它在身上看书,或者和院子里纳鞋做衣的程玉酌闲聊两句。 这悠闲的日子过了两天,秦玉紫却上了门。 程玉酌吓了一大跳,差点被绣花针扎了手指。 她连忙让让刑春去外面给秦玉紫奉茶,又提醒院子里看书的赵凛莫要被瞧见了。 赵凛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动都没动。 程玉酌没办法,只好匆忙换了衣服往外面去了。 秦玉紫见她来了,笑着问她在做什么,“很忙么?” 程玉酌说还行,“总有些小活计要做。” “既然是小活计,那也没什么大劲,况且你应该再多买两个丫鬟伺候,怎么还不如在宫里,在宫里还有下面那些人给你帮忙呢?” 程玉酌说不打紧,“闲着也是闲着。” 秦玉紫闻言上下打量她,啧啧两声,“瞧我们程司珍,多温柔贤惠,只怕十个男人有九个都愿意娶你这样做妻子。” 程玉酌不知道她怎么又扯到了婚嫁上面,叉开话问她,“怎么得闲到我这里来了?” 秦玉紫说不是得闲,“我这不是叫着你,一道去万寿平安宫,拜一拜碧霞元君吗?” 程玉酌心想,自己不是已经婉拒了她吗? 可是秦玉紫却过来拉了她的手腕。 “反正你也是闲着做这些小活,不打紧。如今到了济南地界,还应该去拜见泰山圣母才对,不去岂不是对神仙不敬?” 程玉酌不想去,可又怕三推四却 分卷阅读50 让秦玉紫起疑,要是给赵凛他们平添了麻烦就不好了。 程玉酌很无奈,不过心想去求神拜佛也不是坏事,便跟着秦玉紫去了。 秦玉紫是让车夫驾着马车过来的,里面东西一应俱全,程玉酌只要出个人就可以了。 程玉酌只好吩咐刑春,跟赵凛说一声,去万寿平安宫烧香,又当着秦玉紫的面,说要替弟弟求平安符,便跟着秦玉紫上了马车。 赵凛听说程玉酌被秦玉紫拉走了,面露几分不快。 刑春不知他为何生气,又向来怕他,连忙解释,“姑姑是替您求平安符去了!” 赵凛这才和缓了脸色。 刑春一走,他便叫了成彭。 “日后不必派人时刻跟踪程玉酌了。” 程玉酌什么样的品行,如今已经看得一清二楚,继续跟踪,倒是不信重,被程玉酌知晓了,难免要心寒。 成彭应了,“奴才这就将人手撤回来。” 赵凛满意地点了头。 太子今天找到媳妇了吗? 没有,还把保护媳妇的人手撤了... 明天我们继续晚9点~ 另外,后天0点入V,到时候有万字大章奉上,欢迎订阅正版! 第25章 将她拽进怀中 万寿平安宫路途遥远,幸亏秦玉紫车内和暖,车夫驾驶也算平稳。 只是秦玉紫的问话让程玉酌略微有些不适。 “听说那一日你同令妹去了千佛山,结果半夜失火,是归宁侯爷救了你们?” 若说是韩平宇救了火,那确实没错,可若说是他救了她们,这话就有点奇怪。 程玉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不提归宁侯,只道,“多亏王千户庄子离得近,有惊无险。” “哦,那我怎么听说是归宁侯爷把你送回来的?” 话题总是围绕着归宁侯打转,程玉酌当然知道秦玉紫的意思,连忙表态。 “王千户送了我妹妹,侯爷正好顺路,便将我捎带了过来。侯爷是个好人,又正要续弦,不知姐姐... ...” 她故意笑看了秦玉紫一眼,秦玉紫半羞不羞问了一句,“我怎么觉得,妹妹同侯爷更有缘分呢?” “哪有什么缘分?”程玉酌连忙道,“家小妹在永兴伯府做妾,侯爷怎么能同我有缘分?况且我如今虽然寻到了弟妹,可家弟受伤严重,我做长姐自然照看他最是要紧,旁的事反正已经耽搁了,倒也不急了。” 程玉酌自认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 秦玉紫想要进归宁侯的门,便去进,她程玉酌可没有挡路的意思。 只是秦玉紫意味不明地笑笑。 “姻缘天定,咱们哪里说得准呢?只是我同妹妹不一样,痴长妹妹一岁,婚嫁还是要赶早些,今日去拜碧霞元君,就是求元君保佑婚事平顺,若是不能平顺,我这心里可就要焦躁不安了。” 她说完特特念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程玉酌却品了品她后面那句话。 自己是得离着归宁侯远点了,以免被误伤. 她是来寻弟妹过日子的,可不是来同人斗法的。 ... ... 两人一路到了万寿平安宫,前来上香的人果然摩肩接踵。 秦玉紫说不要急,“前来拜神仙一定要心诚,心诚则灵,等拜完神仙,咱们去后山转转,听说后山有一颗古井,就是那井不容易被人发现,凡是发现的,都是有缘人。若有有缘见到井,便可说一个心事,说完必然灵验!” “还有这种事?”程玉酌面露惊奇,却并不是特别相信。 秦玉紫替她指了山门旁边几个摆摊测算的老道士。 “那几个老道士,可以帮人算能否有缘见到后山的井!咱们不妨去算一算,若是你我都无缘,自也就不去了!” 程玉酌向她手指方向看去,果见老道士招牌上写着“算井”二字,过去测算的人还不少。 她也跟着秦玉紫走了过去,拿了钱给老道士,那老道士捋着胡子把两人面相看了一遍。 “同去有井,分开则无。” 秦玉紫一听,连忙拉住了程玉酌的手。 “呀!那咱们还是有几分缘分的,快快去拜了碧霞元君,再去后山寻井吧!我得替自己求一求姻缘,但愿神仙保佑。” 程玉酌不想去,可秦玉紫就像个着了魔的人,“姻缘”二字大写在额头上。 程玉酌就不好触她眉头了。 两人拜过碧霞元君等诸位神仙,程玉酌也祈祷自己能尽快找到程获,接着两人便携手往后山去了。 后山也有不少寻井的人,不过日头西斜,天色渐暗,人行渐稀。 程玉酌没指望能找到什么井,不过秦玉紫兴致勃勃。 两人往众人说曾经出现过井的地方寻找,寻了几处并未寻到。 程玉酌眼见西边红霞满天,便叫了秦玉紫。 分卷阅读51 “看来今日无缘了,咱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秦玉紫却指了另一边的山坡上,“那儿还有一处,咱们寻过去,不成便算了。” 程玉酌心想也好,两人便朝着那山坡去了。 那一片山坡,树木参天,草植茂盛,在这渐暗的日光下,已有了入夜的感觉。 走了没多远,程玉酌便觉得凉意阵阵,有不妙之感。 在宫中多年,直觉一事既玄妙又暗藏门道,不信不行。 程玉酌当即停下了脚步,叫了秦玉紫,“我看今日是无缘了,回去吧。” 秦玉紫要再劝她两句,见她完全定住了脚,晓得是劝不了了,心下一转。 “也是,你也累了,这样好了,我去前面柏树后面看一眼,若是有,唤了你过来,若是没有我便回来,咱们下山。你在此处等着我,可好?” 程玉酌不知她是何意,终归没让自己过去,她便也不多说了。 在她看来,秦玉紫是找不到井的。 秦玉紫嘱咐她在此等着,带着丫鬟过去了。 山上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朝着程玉酌走来,“请问,你知道回平安宫的路吗?” 程玉酌见是问路,便往后看了一眼。 正要指路,那少年一下跳了起来,合身向她扑来! 程玉酌始料不及,直接被那少年扑倒,捂住了口鼻。 ... ... 秦玉紫和丫鬟的喊声远远近近传过来,程玉酌被那少年绑在草丛藤蔓之中,一声喊不出来,只能听着秦玉紫和丫鬟喊声渐远。 而秦玉紫前后喊了程玉酌半刻钟的工夫,见着山上全没了人影,衣服着急模样。 “哎呀,这可怎么办?!快快,咱们得给司珍的弟妹报信去!” 她说是给程家弟妹报信,却径直去了永兴伯府。 程姝在院子里教盈盈说话,一听到消息,腾地站起了身来。 “我姐怎么丢了?!” 她连忙向伯夫人请求去寻她姐,伯夫人自然不愿意,可程姝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伯夫人拦不住,派了自己的人去平安宫的后山寻人。程姝还是定不住,要去程家问询情形。 程家好歹在城中,又有秦玉紫作陪,伯夫人也就没有阻拦,只是专门派了个车给程姝。 小夏氏远远瞧着,恨得牙痒。 * 赵凛并未在程家。 程玉酌离开之后,赵凛在院中晒了一会太阳,懒洋洋的,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起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叫了成彭。 “去街市上转转。” 程姝去程家寻人的时候,赵凛正在茶楼听书。 自入主东宫之后,赵凛难有这般闲暇时光,眼下没人识得他,坐在角落里听书,也是一种享受。 只是消息陡然传了过来。 “失踪了?” 赵凛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去万寿平安宫!” 冯效吓了一大跳,“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爷不必... ...” 赵凛目光扫了过去,冯效立刻闭了嘴。 冯效一脑门汗,成彭眉头凝成了疙瘩。 只能再加派人手确保太子爷的安全了! 赵凛的人马到了万寿平安宫山边,正同永兴伯府的人遭遇在一起。 赵凛不便露面,由成彭带人前去搜查。 按照秦玉紫所说,人是从后山南坡的小道上不见的,众人集中搜寻的就是那处。 只是秦玉紫报信一来一回早就耽误了不知多少工夫。 赵凛略一琢磨,叫了冯效,“这附近可有什么易于藏人的地方?” 不过多时,冯效来禀,“有个前两年起了火的村子,废了半边的房屋。” “过去看看。” * 程玉酌被捂了口鼻,绑了手脚,扔在垮掉半边的土屋中。 绑她的少年同一个中年男人在门边守着。 她已经“昏迷”了一阵,听见两人说等到天亮,送她走,他们就完成任务了。 程玉酌来不及思索幕后的主使。 此处距离万寿平安宫并不远,定然有搜寻她的人,若是耽搁下去,搜寻的人走了,她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她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打量着自己的处境。 废弃的院子,破败的房屋,她若想逃,首先解开手脚绳索,然后从窗子逃出去。 但时机很重要。 程玉酌思量好了逃生路线,开始解绳索。两个贼以为她昏倒,绑得并不太紧,程玉酌不多时便挣开了来。 然而正此时,两贼走了进来。 程玉酌吓了一跳。 她连忙拉住了绳,仍旧装作昏迷。 两贼瞧见无事,又出了门去。 那中年人道,“我去小解,你看着点。” 少年人应声 分卷阅读52 ,他们一走,程玉酌登时睁开了眼。 机会来了! 她一下抛开了绳索,见那少年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写画,踩上地上的木头,从窗户跳了出去! 只可惜,机会来的太快,窗外竟是一丛草,她没发现! 跳上去,发出哗啦一声响。 “谁?!” 少年人警觉,程玉酌暗道不好,拔腿跳过残破的土墙跑了起来。 她一跑,少年人立刻发现了,大叫一声追了上来。 程玉酌多少年没这般狂奔过,眼下使出浑身力气,向有点点灯火处奔去。 赵凛一行刚到村外,就听见了里面狂奔的声音。 冯效瞬间紧张起来,连忙掩护赵凛藏身柳树后面。 姜行却跳了出来,“前面跑的,是程司珍!” 赵凛立刻看了过去。 月光下,她仓皇奔来,衣摆被风扬在半空飞舞。 犹如夜风里的蝴蝶,竟有种惹人怜惜的美。 她跑得近了,那脸上的惊慌更是毫无保留地现在赵凛眼前。 只是赵凛看向她那双眼睛。 清亮的月光映得她眸中仿佛有惊涛扑面。 这一幕多么熟悉! 赵凛看到她眸中的惊慌,心中如同巨石入潭,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程玉酌已经奔至树下。 鬼使神差,赵凛突然伸出了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 *《晋江首发》作者法采,首发晋江文学城,欢迎正版订阅。 赵凛手指轻敲了桌案。 “造反是自取灭亡,襄王应该比谁都清楚。可他为何还要走这一步棋,而且在十几年前就有打算。” 十几年前的襄王也不过刚刚封王封地,那时就已经要寻替身为后面之事做准备。 这么多年,襄王襄王又做了多少准备,赵凛也说不清楚。 “襄王行事如此隐蔽,看来还是因为时机并不成熟,若是要拿下他,须得尽早,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杨柏泉明白赵凛的意思,若是等朝廷调兵来打襄王,襄王平白多了准备时间,此战就不容易了!况且,朝内形势复杂,牵涉太广事情就会变得越发棘手。 太子爷是想趁南巡做个幌子,占领先机。 “可是太子爷不在京中,怎好调兵遣将?此事也总得有个契机,不然便在皇上那边说不过去。”杨柏泉道。 这一点,赵凛自然知道。 他虽贵为太子,可上面还有皇上,襄王手中有兵,会让朝廷不安,若是他手中有兵,皇上该不安了! 赵凛点了头,“先生说的是,所以孤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襄王得到戚之礼所言之物,一旦此物到了他手中,率先出手的是谁,便不一定了。” “殿下以为此物是什么?” 赵凛支了额头,细细琢磨。 “火器,却又不是一般的火器,还是孤不知道的火器... ...” 杨柏泉想到方才赵凛说,此物是戚之礼通过贵妃娘娘从皇上口中套来的,他不由嘀咕,“不知问皇后娘娘可能得知?” 赵凛摇头。 皇上同皇后几十年夫妻做到,如今只剩下面上情谊,若不是赵凛外家没什么厉害人物,只是怕这天家夫妻做的更加艰难。 所以皇后娘娘,很难从皇上口中知道此物到底是什么。 杨柏泉也知道他提出来的问题是行不通的。 此事也不是商讨几句,便有答案的。 “殿下不必着急,不如将此事交给臣来打听,戚之礼是通过皇上口中知道的,而皇上则是听到了下面的奏报,此事已有了眉目,臣下小心打听,定能探出一二。” 杨柏泉为人持重周到,赵凛点头,叫了冯效过来,“给先生安排人手,此事宜早不宜迟。” 冯效领命下去,杨柏泉又同赵凛说起南巡的事。 “臣着实没想到,襄王竟然在旁虎视眈眈,而且眼下已经打草惊蛇,殿下一定要小心安危!襄王必然要来试探,而殿下这里还要多加防卫!” 他提议道,“殿下已在济南有些日子,若是没有旁的安排,不如提前一步,南下到徐州,徐州乃是军事要地,殿下也可以集山东和南直隶两地之兵力,早做准备!” 赵凛默了一默,“提前去徐州么?” 杨柏泉说正是,还道,“殿下在济南若还有什么事情尚未完成,不如交给臣来替殿下办妥。” 他这么说,赵凛不禁在心中苦笑。 可那件事情实在是难办啊,主要是那个人她太难办了... ... “容孤想想。” * 翌日,济南城万人空巷。 主道上彩旗高灯,缤纷喜庆。 挤挤挨挨的人小声嘀咕着,伸着头向城门看去。清道的兵已经来了三趟,原本嘈杂的街道两侧,随着到了中间太监模样的人拍手经 分卷阅读53 过,全都静了下来。 “来了,要来了!” 人们小声嘀咕着,纷纷将自己的孩子架到了肩膀。 刑春连忙将桐桐抱了起来,又叮嘱儿子,小心不要再让腿受了伤。一家三口人同街道两旁所有人一样,伸着头向街道中心看去。 不一会儿,黄色的车辇从远处进入了视线当中,浩浩汤汤看不到尾。 济南城里的人无不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太子殿下,这便是他们日后的君主,是这江山百姓们的依靠。 先头的仪仗缓慢经过,刑春抱桐桐的胳膊快要僵硬了,不远处终于传来了刷刷跪地的声音。 刑春连忙拍着桐桐看最后一眼,随着人群,如波浪一般跪在了地上,桐桐能在短暂的间隙中,看到远处车辇上的人。 “咦?” 桐桐刚发出这声音,跪拜大军立刻就到了他们面前。 一家三口可不敢再看,立刻也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太子赵凛坐在黄色车辇当中,有人在旁小心说了一句话。 “爷,刑春一家三口在爷右面。” 赵凛这才转开一直看向前方的目光,立刻看到了匍匐在人群中的刑春一家三口人。 除此之外,那里再没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她果真没来?” 小棉子低声回应,“回爷,姑姑一直在房中。” 赵凛没说话,默默叹了口气。 赵凛收回了目光,直视着前方。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的呼声如波浪翻涌着。 立于波涛之巅的人,看不清下面的浪花。 * 程家,程玉酌房中。 街道上太子大驾经过的声音越来越近,程玉酌抱着静静,坐在门窗紧紧关闭的房间当中。 静静不安地在她怀里动弹着,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把房间关起来,把自己关起来,也把它也关了起来。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呼声无孔不入,终究还是传到了这密闭的房间当中。 程玉酌抱着静静的胳膊又紧了紧。 她能想到如今街道上的场景,黄色车辇在人潮呼声中向前走着,坐在车辇当中的人肃穆直视前方。 想着车辇里的人的样子,程玉酌心中又是一紧,连带着又将静静抱得更加紧实了。 静静呜呜两声,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她的脸,仿佛看到她紧绷的神色,静静不乱动了,用小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臂,安稳地团在了她怀里。 程玉酌抱着静静,低下头埋在静静的皮毛柔软的后背当中,心里才有了一丝丝安全感觉。 无孔不入的呼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也逐渐远去。 有鸟儿停在窗棂上,啄开窗缝,透进来了一丝天光。 程玉酌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外面喧闹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下来。 程玉酌隐约能听见小巷子里有了人声,看来太子南巡的大驾已经经过了济南的街道,进入了为他预备的大明湖行宫中。 静静又呜呜了两下,程玉酌听见了院子里有脚步声。 是不是刑春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程玉酌放开了静静,静静一溜烟跑到了门口,程玉酌也跟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一开,她愣住了。 她没有看到刑春,反而见到了小棉子。 不好的预感瞬间充斥了程玉酌的大脑,她看见小棉子嘴巴一张一合。 “姑姑,太子爷有请。” * 大明湖行宫满是贵人,这样的场景并不让程玉酌陌生。从前在宫里,她也是在这些贵人缝隙里行走。 可今日,她却有些脚下虚浮。 她没想要那人跟他说的话,真的做了! 他真的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起了她! 可她还是又问了小棉子一遍,“太子爷传我所为何事?” 小棉子也看出了她的紧张,连声劝她,“姑姑不用怕,太子爷只是随便问两句。” 随便问两句,又是问什么呢? 程玉酌勉力找回在宫里的规矩,不再多问,在另一旁院子里的茶房等着。 她以为少说也要等一个时辰,却没想到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小棉子就过来引了她。 “太子爷得闲,姑姑快过去吧!” 这话一出,程玉酌心下立即快跳了起来。 从前便是到皇上面前回话,也不至如此! 她一路上不停地深呼吸,直到小棉子将她引到了一间厢房门口。 小棉子向里面回了话。 “爷,程司珍到了。” 里面传出了一个程玉酌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进来吧。” 程玉酌恍惚了一下,小棉子已经轻轻推开了门。 分卷阅读54 程玉酌已经来不及思索任何事情,最后沉下了一口气,进到了房中。 赵凛背对着门,负手而立。 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又在转过身去的那一瞬,收回了所有的笑意。 他转过身来要看向程玉酌的面容,昨晚一夜未见,他脑中不知闪过她多少次。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程玉酌已经迅速的跪了下去。 她的额头叩在青砖上,发出磕登一声轻响。 赵凛心中一揪,刚要说免礼,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奴婢... ... 赵凛略去这两个字带来的不适,立刻让她起了身。 程玉酌眼观鼻鼻观心的站了起来,垂着头立在一旁,一副听训的姿态。 赵凛想看她的脸都看不清楚,心情不由得一闷。 他想着自己今日见她的目的,是要给她重新竖立一个好印象。 他只好又把这不适忽视了过去,同她轻言温语的说道,“程司珍这些日子辛苦了,你本来已经卸去了差事出宫,却还要在此处做事。这济南地界并不安稳,孤已经听说你的不易,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同孤说来。” 赵凛真是用他这辈子最温柔的口气同程玉酌说话,轻柔地引导着她。 他这样说了,却得到了她四个字。 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四个字。 “奴婢不敢。” 赵凛的温柔卡在了脸上。 他听过这么多人说“奴婢不敢”,只有这四个字,把他堵得够呛。 果然,她果然是最难办的! 赵凛看着她,她只看地上的青砖,赵凛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继续下去了! 而程玉酌只感到两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面心下快跳,一面又不住提醒自己,万万不要在太子面前露出马脚,实在不行,把太子爷当成替身也可! 只要能让她过了这一关! 两人各怀心思,房中静了一静。 还是赵凛先开了口,“孤听说,令弟如今身份特殊,可有这回事?” 程玉酌一听他提起程获,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简直毫无迟疑,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奴婢弟弟当年被带走时年纪尚小,还不懂事。奴婢如今还没有他的消息,只是有所猜测。若是家弟能为殿下所用,奴婢愿意前去襄阳说服家弟!” 赵凛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她却一下子想了这么多。 她还要亲自去襄阳... ... 赵凛简直被她吓得小心肝跳了一下,完全不敢去想那场景。 他就是再没办法,也不至于把她送去险境! 他走上前去,伸手扶她,“地上太凉,你起来说话。” 他的手略一触即程玉酌,程玉酌一抖,下意识就要缩回手臂。 只是这一次冷静先行,脑海中连声响起“不要露出马脚”,她才极力稳住。 可赵凛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僵硬。 他只想开口问问她到底为何如此害怕,不过她是不会说的,他只能安慰着她。 “虽说你是长姐,可是令弟的事情复杂,此事也不用你来过多参与,孤自会安排。你放心好了,令弟是年幼被卖,身不由己,孤不会过多苛责的。” 这话和之前程玉酌从替身口中听回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她想到说话的人不是替身,而是真真正正的太子,眼眶免不了一热,再一次跪了下去。 “奴婢多谢太子殿下体谅!” 赵凛这一次扶住了她,没有再让她跪在泛着凉气的青砖之上。 程玉酌感受到他的力道,不由抬起头向他看去。 第26章 拧巴的心 程玉酌第一次吃到燕窝。 燕窝味道清淡,入口润滑,同百合莲子炖到一处,滋润相宜。 程玉酌觉得应该将这绝佳的补品送去蓝姑处,真正需要的人可不是她,只是送来汤盅的人就站在一旁候着她吃,她有意撵了人下去,那人却道:“爷说要看着您吃下,问问您可还合口。夫人若是觉得甜了或淡了,务必要同奴婢言明,以后奴婢和奴婢的师父便专门伺候您吃药膳了。” 程玉酌说没什么不合口,想到自己并不能代表程玉酌的口味,又添了一句,“先这样,以后再说吧。” 伺候药膳的人下去,程玉酌终于得以自己静静地呆上一阵。 赵凛从无问轩回来的时候,已近暮色四合。他走到房门前,屋里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招手唤来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他问:“夫人不在房里?” 小丫鬟赶忙摇头,“夫人没出门,就在房里。” 赵凛回头看了一眼屋子,这个时间日头消失不见,暗淡的天光让院子里都看不清什么,她在房里为何不挑灯? 难道 分卷阅读55 因为他同那臭小子的事,生了气? 赵凛摆手让小丫鬟去了,自己轻手轻脚地撩开了帘子,安静的房间里,她听到了绵长的呼吸。 睡了? 进了内室,赵凛一眼便瞧见了一手托着脑袋,坐在窗下睡得正沉的人。 他举步靠近,似乎是声响让她托着脑袋的手颤了一下,可人没醒,像是累坏了,眉头轻蹙。 “到底才刚刚好些。”赵凛暗道,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那眉眼并不舒展,似还有心事一般。 赵凛不晓得她有怎样的心思,不禁猜测会否和那臭小子魏央有关。 来无问轩回话的人,说夫人单独见了魏央,门窗俱开着,说了什么没人听见。 打开门窗说话,就是不想让人听见的意思。赵凛想起她对魏央话里话外的维护,胸口闷闷。 细细看着她的眉眼,见那眉目清淡却显灵性,鼻梁挺立有着不同于江南人的英气,唇色仍旧浅浅的,那是身子还没好利索的缘故。 想她来京是为了救命,他娶她是为了报恩,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两日相处下来,他竟然觉得她是为数不多的让他相处舒坦的人。 他自知恶名在外,也无闲心同人深交,能坐下说几句话的人屈指可数,他娶得这位从天而降的夫人竟是其中一个,还是唯一的女子。 他觉得冲喜一事,并不似他原先想的一般了! 窗外的暮光斜斜透进来,给她的青丝打上一层光晕。赵凛静静看了几息,神情越发柔和,“这么睡会受凉。” 他说完,似被提醒了什么。 心下一琢磨,他一俯身近到了她脸前,一手探出揽住了她的肩,手下微微用力,刚想将她抱起,不想怀里的人忽的一惊,一双眼睛犹如黑夜里的明星,看了过来。 这双眼,看得赵凛一怔,一瞬间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抓住,那双眸子已然换了平日温和的神色,“夫君?” “是我,”赵凛浅笑应下,“在这容易着凉,床上歇着吧。” 这话并没什么,程玉酌刚想点头,不料腿弯处突然被人搂住,下一息,她整个人悬空,窝进了赵凛的怀里。 那怀抱结实,臂弯有力,程玉酌却禁不住战战兢兢,浑身绷直。 她的反应,赵凛自然感受得清晰。 本来她醒了,他没有任何必要抱她起身,只是想起这两日的融洽,想起他二人有名有分,又想起了那讨人厌的魏央,还有那心头一时的躁动,他到底还是将她抱了起来。 她这样紧张,赵凛心里那团闷气像是着了火,烧得他呼吸不畅。 这是怎么回事?他觉得他得弄个明白。 他问:“夫人怎么坐在窗下睡着了?可是体力不支?” 程玉酌不敢应下,唯恐他立时要找大夫,“没有,吃了燕窝,腹中暖了,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声音柔软,同他抱在怀里的身子一样,不仅软而且暖。赵凛听着她在他耳畔的呼吸,感受着怀里的娇躯,忽然一种未曾感受过的异样感觉在体内上下翻滚,好像怀里人口中喷出的热气从他耳根进入了他的体内,又不顾一切地向上蔓延,他竟觉得自己耳朵说不出的热,与此同时,手心的温热也节节攀升。 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有心想弄明白,手心却热到烫了起来,他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见她眼中不乏戒备,赵凛心头像被火星灼到一般,痒中带着细微的灼痛。 赵凛觉得自己的从身体到神魂都有些不受控,这样的感觉让他惊诧,他想寻根问底,眼前却越发迷雾重重了。 只是这感觉委实让他心惊,他不敢再抱着她悠悠前行,脚下加了速,两步迈到了床前,俯身将程玉酌放了下来。 动作明显加快,好似程玉酌果真烫了他一样,引得程玉酌皱了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的是他,慌忙着急将她扔下的也是他。 小豆子怎么了? 程玉酌探问地看过去,却是把向来不愿把内心暴露人前的赵凛,看得发了慌,“夫人先歇息,我去喝杯茶来。” 慌忙去了,灌了两杯半温的茶水,他才平复下从掌心到全身的躁动不适的感觉。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抹身影,呼出一口浊气。 不能急,不能急。 ... ... 晚间仍旧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小榻。程玉酌只问了几句他可还头疼的话以表关心,赵凛思绪有些乱,便道是还有些,一晚上都在出神。 好几次程玉酌都发现他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探问地看过去,他又收回了目光,沉思着不说话。她也不敢问,直到躺在床上放下帷幔,还感觉他的目光好似透过帷幔穿了进来。 小豆子到底是怎么了呢?程玉酌猜不出来。 翌日一早,赵凛早早地起了身。程玉酌见他眼下泛青,想起自己半夜醒来的一次,他好像还没睡着,翻身了数次。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榻上在烙饼。 分卷阅读56 吃早饭的时候,赵凛同她道今日要出门一趟,“有个差事要进宫一趟,今儿不能同夫人论剑了。夫人安心在家休歇,有什么不适便让黄谅寻我。” 程玉酌不意外,昨儿下晌已经有锦衣卫来人传话了,若是不然,他怎能顶着“头疼”离开正房呢? 程玉酌不知道他头疼是真是假,总归真真假假,她都得顺着他来。今日赵凛不在,她正好可以安排一番跟随她的冷名楼众人和唐家人,切不要再出了昨日未英自作主张的事。 她应下得顺溜,赵凛见她没有半点不快,反而好似乐见其成,不由地又添了一句,“我下晌便回来。” 这次,她听了只点了点头,没有了他说要走时的松快,像在思索什么。 赵凛暗想,她难道不愿同他一处? 这么一想,心像被人扭了个麻花,就没半点舒坦的地方。他突然想到了那个狂妄的小子魏央,心下更不得劲。 临行前,他换了一身大红色飞鱼服,腰间配了绣春刀,通身气派地站在程玉酌面前。 程玉酌乍一瞧见,眼睛一亮。赵凛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光亮,心中的扭曲一缓,笑眯了眼睛问,“今日进宫,得穿正经些,夫人看着可还好?” “甚好!”程玉酌还没见过这么鲜亮的锦衣卫指挥使,这大红色的飞鱼服将赵凛整个人衬得似红宝石一般。她上下打量了半天,“夫君着红,真真耀眼。” 这句夸赞堪比汤山行宫的温泉,立时把赵凛这颗拧巴的心泡软了去,他高兴起来,凑近程玉酌身侧,嗅到了属于她的清香,心头一跳,“夫人等我回来!” 第27章 她的画像 新婚的锦衣卫指挥使神采奕奕地扬鞭打马,惹得满京城纷纷猜测他是不是又要抓人为乐,不经意引起了一阵竞相猜测不说,只说赵凛昨日得了宫里的消息,说是太后要廷杖云恭大长公主的长孙,以正视听,这便唤了他亲自入宫。 云恭大长公主的长孙秦游显心思扭曲,为了秦家封侯,害得太后亲侄儿深陷冰窟差点丢命,后来又屡次陷害瑞平侯,终于被瑞平侯识破,绳之以法。 云恭大长公主脱簪请罪,皇上念及情分未将秦游显处死,只将大长公主并秦家一并贬为庶人。皇上倒是抬手放过,可太后娘娘却心气难平,她亲亲侄儿至今还卧病在床,她岂能轻易放走秦游显?这便寻了由头廷杖。 秦游显到底曾是朝中大臣,这等廷杖,司礼监掌印太监和锦衣卫指挥使均要在场,赵凛成亲也有些日子了,自然推脱不得。 受了打击,又受了酷刑,那本就奄奄一息的秦游显,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朝恩的示意眼神之下,无命可活,留了一口气被拉了出去。 赵凛见怪不怪,司礼监的人自然以皇家主子心情为大。 走的时候,王朝恩过来同他说话,“韩大人新婚,特特跑这一趟,也是辛苦。夫人如何了?之前听小贵子说,好多了?” 他客气,赵凛也不托大,“好些了,还得慢慢养着。” “哎呦呦,这么说韩大人同夫人果真八字极相旺!这下可好了,皇上并咱们都为大人高兴!” 王朝恩能当上司礼监的掌印这内侍里的头一把交椅,没有两把刷子不可能。他之下巴结过来的干儿子干孙子无数,他对赵凛客气,赵凛没有不给面子的道理。 赵凛嘴上应两句无关紧要的说辞,心里暗想着没什么事便要回家,家里有个隐患在,他昨儿琢磨了,得亲自看着才好。 只是越是想走,越是走不脱,小贵子不知从那跑了出来,“韩大人,祖宗,”他气喘吁吁:“皇上请大人过去叙话呢!” “那快去!”王朝恩满面带笑,“我就知道皇上记挂着大人!” 赵凛没了法子,辞了王朝恩,随着小贵子去了。 御书房里清清凉凉,皇上自从信了道,便不爱太过违逆自然之事,乍暖还寒的天也不在意。这会儿赵凛撩帘而入,门外的风随即而入,书房平添几分凉意。 叩头请安,皇上叫了他起身,“上前来,我瞧瞧娶了媳妇,人坏了没有?” 一身明黄色素面长袄的皇帝笑呵呵的,伸手点了赵凛一下,颇为亲近,“闹了好些年不娶媳妇,这会娶了,朕就问你,受着委屈了没?” 赵凛低着头不抬,闻言两边摆动脑袋。 “哼!不说话?没脸张嘴了?”皇上佯怒。 赵凛仍是不说话,就只摇头,像个拨浪鼓,不快不慢地晃着。龙椅前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厚皮脸的!也有你说不出话的时候?!”皇上两步走到他脸前,“你自己说,为着个婚事,你爹同你闹了朕多少日子!让你自己娶还不情不愿,这下好了,总算是老实了,被新媳妇收拾服帖了!” 手指点到了赵凛头上,“心满意足了,老老实实地给朕当差去!别再没得和你爹闹,闹到朕这里来!” 赵凛仍是不吱声,皇上岂能看不出来,他没半点同归命侯缓和关系的意思,于是重重一哼,冲他 分卷阅读57 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不许再闹,回家去吧!” 皇上发了话,赵凛叩头告退,退出了御书房。 小贵子早在旁边等着了,满脸堆笑道:“皇上骂了大人一顿,可算出了气了!昨儿就念叨着了!大人可别恼,皇上疼您呢!” 能得皇上挂念、笑骂,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赵凛自然不会恼,却也不会向皇上劝说那般,同他爹父慈子孝,一来他不乐意,二来他身有劣迹,皇上不见得不赞成。 同小贵子问了几句宫里的事,赵凛便绕回了锦衣卫。 回了自己的地盘,他总算是浑身松快,进了卫所大院,伸了个大懒腰,一眼便被周颐瞧见了。 “呦!咱们指挥使大人舍得回来了?!”他上了前来,一眼看到赵凛眼底,“咦?大人怎地眼下发青了?莫不是昨儿夜里……累着了?!” 周颐说着嘿嘿笑了起来,赵凛一脚踹了过去,周颐早就料到,闪到了一旁,“大人这是羞了?啧,稀罕景!” 赵凛哪里容他打趣,笑着反打量了他,上下看得周颐后颈发凉,才道,“周大人倒是成亲三载,怎么不见哪一日眼下发青?我好像记得周大人儿时爬树,那处受过伤?” 周颐一下被呛住,使劲咳了一声,回头瞧了一眼周遭没人听见,赶忙上前求饶,“好大人,这是哪跟哪的事啊,你就扯一块?!求大人别瞎扯,咱们还是好兄弟!” 赵凛斜瞥他一眼,“哪个跟你是好兄弟?去把你的大红袍给本指挥沏来,本指挥嘴里不得闲,自然懒得废话!” 周颐肉疼心疼,“那可是九龙窠岩壁的茶,我都没舍得喝一回!” 大红袍是稀罕物,九龙窠岩壁上的大红袍更是有市无价,周颐当宝贝似得藏着,不想今朝被赵凛截了胡。赵凛听他舍不得,哼哼笑出了声,“舍不得是吧?那成,把所里的兄弟们都叫来,本指挥再忙,也得跟他们好生说说咱们周镇抚使儿时的事!” 周颐恨得不行,又无计可施,“行了行了,我拿还不成吗?!” 他使了校尉去拿,恨恨嘀咕,“别让我抓着你把柄!” 赵凛混不在意,“本指挥英明一世,从不糊涂一时!” 周颐撇嘴不已,两人进屋落座,校尉很快上了茶来,周颐心疼地细细品了半晌,才收了玩笑模样,同赵凛说起近几日的事来。 “大人可别恼,我下边的人手把京城掉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搜着那女贼。” 周颐话音一落,赵凛一眼便瞪了过来,瞪得周颐不由又想,他还看上自己什么了。 “我说周颐,怎么北镇抚司到了你手上就废了?!” “咳!”周颐一阵尴尬,赵凛升任指挥使之后,便把他拉上了北镇抚使的位置,锦衣卫北镇抚使的人马都是赵凛亲手带过的,如何本领,赵凛最晓得,说句实在的,赵凛自把女贼的事交到周颐手上,真就没担心过。 可周颐说没找到人。 “大人可别生气,人是没找到,可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周颐不敢兜圈,他自袖中抽出一张画卷来,展开了去。 “大人瞧瞧,是不是此人?” 第28章 情之一字 “大人瞧瞧,是不是此人?” 纸卷微微泛黄,周颐全全展开,上面走笔利落的画了个人。 那人身形细长,背着一把长剑在身后。她英眉如飞,双眸略深,鼻梁高挺,没有面纱遮住的下脸瘦削,双唇略薄,嘴角既不上翘也不下弯,脸上线条落到下巴上,利落收回。 “这便是那女贼的画像,有人十日前在西直门口瞧见的。”周颐解释。 赵凛目光一直未离开画卷,只觉得此人他必然见过,而且觉得并不是在那夜近身搏斗时见到的! 可是他细细想了,脑中总是晃出家中夫人的样子,旁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可夫人同她并不像。程玉酌是江南女子模样,而这个女子的长相有着北方的疏朗。 赵凛摇了摇头,“可有同伴?” 周颐说有,“一个中年男子,两个少年人,这三人跟在女子身侧。据提供女子样貌的烧饼店老板说,他当时被这女子气度所引,并未太过关注其他人,样貌均想不起来了。” 周颐说着,偷看了赵凛一眼,心道你韩指挥是不是也被此女气度所引,所以手下一晃让人跑了? 然而他一回头,发现赵凛一眼看了过来,赶忙收回了目光,又一本正经道:“之后这女子未再有人见过,京中可疑之人咱们也查了,真没有,看来已经潜逃出京,我已派了人通知京畿卫所,想来不久便有消息。” 差事做得这般马马虎虎,赵凛没有什么好气,只是将画卷收了,阴恻恻道:“我看你便是历练少了,往后这两月,出京做事去吧!” “啊?”周颐瞪眼,“我这差事办的也不算差啊!还带给你弄了副画像回来。人跑了,还不是因为你放走了人?” 一不留神,心里想的事顺嘴秃噜了出来。 分卷阅读58 赵凛两眼一眯,“本指挥就算把满诏狱的人都放了,你也得尽数给我捉回来!” 周颐被他堵得说不是出话来,捂着脑袋犯头风,唉声叹气道:“我能不能也似瑞平侯一样,养病个一年半载的?” 赵凛歪了头看他,“你说什么?袁松越养病去了?我还等着喝他的喜酒呢!” 一提喜酒的事,周颐可就乐了。 瑞平侯袁松越同赵凛一样,都是京里有名的老光棍,没少被人非议。相比赵凛的不愿成亲,那位却是被活活耽误了,好不容易第三回 定亲,又是宫中赐婚,却又接了差事去了山西,现在还要去养病一年半载。 “我怎么没听说?”赵凛问,他同袁松越较劲,本来袁松越要先他一步脱离被人怀疑有病的老光棍的行列,赵凛一个抢先,抢在前边成了亲,他就等着瞧瞧袁松越什么样的表情,不想瞧不到了。 赵凛不爽,周颐暗暗解恨,道:“大人不知道了吧!袁侯爷上折子说自己要调养,其实,是侯爷的准侯夫人得了大病,这会怕快到武当山了!” 赵凛挑眉,“那位薛道姑?” “可不是?侯爷的心肝儿!” 平日里周颐说了这话,赵凛没有不嗤笑一声的,今日没嗤笑,不知半垂着眼帘想些什么,周颐只听着他嘀咕了一句,“他还真是个长情的... ...” “长情?”周颐僵直了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凛,“听你这口气,难不成觉得长情是个好词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赵凛被他嚷嚷得脑壳疼,一手抄起茶几上的一碟子白糖糕,连糕子带碟子,直接往周颐长大的嘴里掖去。 周颐只顾得嚷嚷,哪里想到点心碟子来了,不及反应,直觉牙口一疼,叮当磕碰之间,碟子进了嘴里。 赵凛恨恨,“说!接着说!” 这还怎么说? 白瓷碟子并白糖糕把周颐的嘴巴撑得满满的,他急急忙忙取出来,泪花儿都带了出来,“没你这样欺负人的!我不过就是说了实话!” 赵凛没说话,手又向另一碟点子抄了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周颐二话不说投了降,言语恳切,赵凛才饶了他。可是赵凛说得那句“长情”的话,还是让周颐心里像是揣了个兔子,不弄明白,兔子蹦达着闹人。 他稳了半天心神,见着赵凛眼神飘忽不定,旁敲侧击道,“我记得袁侯爷进宫求皇上赐婚那一回,你不是说,情之一字,就是毒药么?我可是记忆犹新啊!” 他一本正经地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见赵凛一个眼神瞟过来,刚欲说一句“不论如何,大人都言之有理”以作护身,不想赵凛却先行开了口。 “话不能一句说死。” 话音一落,周颐似一道闪电直劈头顶,下巴差点被劈落了下来,“你、你... ...你这两天经了什么?!” 他反应这般强烈,一时间弄得赵凛也觉得面上僵硬,他方才脑中这样想就直接说了,没想到一语惊了周颐。 只不过,他赵凛可是二十四岁就做了锦衣卫指挥使的男人,绝不认怂! 当下斜了周颐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周颐赶忙摇头。赵凛越发的昂首挺胸,只是或许这情之一字让他想到了什么,他轻轻皱眉想入了沉思之中,而一旁的周颐想着他方才态度的转变,仍旧震惊不可置信。 一个震惊,一个沉思,两人半刻钟没说话,连九龙窠岩壁上的大红袍都顾不上了,任其在茶碗中逐渐变凉。 锦衣卫指挥使房里充斥着诡异的寂静,直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有人传了话,两人才回了神。 “韩大人,周大人,河道查案的人回来了!” 话音一落,两人不约而同地正了脸色,“传进来!” 来人风尘仆仆,两条腿因着骑马的缘故罗圈着,他接过一旁人递过的茶水咕嘟灌了下去,抬起头来。正是那一路从镇江北上的青衫男子。 “两位大人,那伙水匪有消息了... ...” 此人将那日在富锦园里所见所闻并苏家的事一并禀报了上去,“......六扇门的人先到一步,四个水匪因为反抗,全被就地斩杀。咱们到的时候,那伙水匪早已死绝,便没再惊动六扇门的人。” 这是秘密查探,赵凛特特吩咐过得。 赵凛点头应了一声,面色却完全沉了下来。 第29章 重要的证据 赵凛沉了脸,一旁的周颐脸色更是难看,他沉声问道:“你们问清楚了,拢共就这四个水匪,都被六扇门杀了?!” 来人回是,“六扇门的捕快说,这四人作恶多端,六扇门也追杀了好些年月。” “追杀好些年月还能任他们犯案?!”周颐一掌拍在了茶几上,几上的茶碗杯碟叮当地打了个转。“就是这四个人?杀了我叔父在内七名锦衣卫?!这怎么可能?!” 下面的人不敢回话。他说的叔父,正是前锦衣 分卷阅读59 卫指挥使周机。周颐,乃是周机的亲侄儿。 赵凛伸手拍了拍周颐的肩头,又问来人,“那伙水匪潜入苏家多少日子?” “回大人,有两个月,那四人将苏家上下连同仆从全都杀了,埋在院子里,因着苏家人常不出门,没人发现古怪!” 赵凛垂了垂眼帘,又问了来人几个问题,来人细细报了,说到少了个婴孩的事,赵凛眉头紧皱,“没查出来头绪?” 来人说没有,“苏家的确抠门,问了几个当地有名的稳婆,都说那苏家连这点子钱都舍不得出,还有说话难听的,说那婴孩指不定早就死了。不过送菜的说应该不是,有好些日子,苏家都要了鲫鱼,算时间,应该是给苏太太或者奶娘催奶的用途。可婴孩到底哪里去了,没人晓得。” 赵凛听着没什么旁的消息了,摆手让来人下去歇了。回头瞧见周颐脸色发青,双手死死攥着椅子,紫檀木的扶手被他攥得发出咯吱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里尤为清晰。 “是不是杀人灭口?!”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赵凛目光不知何时落到了厅里挂着的周机生前的一副笔墨上。 “明镜高悬。” 赵凛一字一顿地念着。 前任指挥使周机,死于查案途中水匪突袭,可在赵凛和周颐眼里,周机的死是个谜。 去岁初秋,周机接了一桩密案带了六个人连夜出发,水陆陆路便衣而行,不想就在鲁西南微山湖中,不知哪里窜出一伙亡命水匪,突然从水下窜出,沉船杀人,放火烧船。锦衣卫武功再高,敌不过出其不意,且那水上本就是水匪的地盘,一场恶战,锦衣卫连同指挥使周机在内七人全部丧命。 事情发生在湖内,火光虽盛,可全无救援,更兼周机等人秘密行路,许久之后此事才传入京中。 一时震惊朝野。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就这样被杀害了,船上金银细软全无,明面上看就是谋财害命。有瞧见的渔民称那伙水匪人数不多,轻功极高,杀了人烧了船连夜逃窜离去,待官兵和锦衣卫再派人去查,那伙水匪就跟凭空消失一般,藏匿无影。 周机的案子没有了下文,上到宫中皇帝,下到平民百姓,都觉得他时运不济,命中有此一劫。可周家人不信,赵凛也不信! 三年内,锦衣卫指挥使的座位上,已经换了三个人了! 上上任指挥使尹勇因为父母接连病逝,回乡守孝,周机接管锦衣卫不到一年就出了事。皇上原本属意尹勇继续做回锦衣卫的位子,不想尹勇突然得了急病,皇命未到,人便没了。 这等情形,地位特殊的锦衣卫自然不能贸然让旁人接手,皇上便将时任北镇抚使的赵凛提了上来。 二十四岁的锦衣卫指挥使,史上年岁最轻的锦衣卫指挥使! 新官上任的一把火烧上了天,恣意嚣张的名声传遍天下。可就是这般张扬跋扈的锦衣卫指挥使,有人敢在他新婚之夜,刺探他府邸书房! 这些日子,赵凛一直在琢磨,是什么人,又因何而来,刺探他府邸的人和杀死周机的人是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女贼剑法路数清奇,不是门派中人;传信的小箭他派人查了,江南的制式;女贼并非独身来京,有至少三人相助;女贼同他交手之时,只想逃命,未想杀人... ...以这些有限的信息,赵凛可以判断得到,这伙人不是他的仇家,反倒像是... ...杀手! 若是杀手,还不是那等为了杀人而来的杀手,其背后之人便更难猜测。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若是雇佣杀手之人亲自出手,必会在他脸前暴露,因此才不惜重金请人。另外,雇佣杀手的人,显然是摸不准某些事情,才让人来刺探。 不巧的是,被他发现了。 什么事呢?或者和什么相关呢? “大人。”周颐突然起了身,一脸郑重。 赵凛一眼看过去,心里已明白他的想法,周机的事自然由周颐亲自来办得好,他点点头,“你去吧。” 周颐闻言面色定下不少,赵凛让他坐下,“你这一趟把前后再查探一遍。”周颐点头,他又道,“上次那老渔民,你让人再去问问他,我之后可有人再去过寻过。” “老渔民?”话头转得太快,周颐愣了一下。 赵凛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卷宗筒,里面纸卷套着纸卷,是两张。 周颐打开一看才想起来。两张交叠在一起的纸卷,正是一个多月前,赵凛探案时绕道微山湖,找到的一位老渔民的证词和画像。 那老渔民没有看到水匪放火烧船时的情形,反倒之前在河沟中收地笼时,听见苇荡里有人说话。 他听得零零散散。 “... ...再干一票,以后再也不用亡命天涯了... ...都许好了的,以后咱们就是江南的富翁,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周颐把目光落到那份口供上,“江南的富翁... ...便是那镇江的苏全吧。” 赵凛缓缓点头,显然已经联想到了。 分卷阅读60 “苏家上下的命,看来早已被许走!”周颐冷笑了一声,指尖捏得纸卷,几欲捏碎。 他将老渔民的画像单单抽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怀里,指了那份弥足重要的口供让赵凛收好,“这可别被人瞧见了。” 赵凛闻言点头,有什么在脑中一跃而过,周颐又开了口,“这几日我将手头上的事归拢吩咐一番,找个由头南下。” “好。” 赵凛应下,再去想方才脑中闪过的念头,那念头就像烟花的光亮,一闪而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30章 不寻常的感觉 南边传来的消息让赵凛瞬时回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上,直到刘蒙兴高采烈地送了白糖糕慰问他,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仍旧在休假之中。 “白糖糕哪来的?”赵凛指着热腾腾的糕点问刘蒙。 刘蒙喜笑颜开,“属下瞧着大人又要日理万机了,便专门央了灶上的大师傅,单给大人做的。” 赵凛看着白糖糕上的细细热气,满意的点头,“识相!把这糕子包了,给本指挥带回府去。” 闻言,刘蒙连忙去端碟子,只是手刚碰到碟子便是一愣,“大人,要回府?不在卫所了?” “自然回府,本指挥可是有家有室的人!” 言罢也不等刘蒙反应,起身一把扯过披风。黑色的披风扬起在他正红色的百褶飞鱼服上,刚成亲的年轻指挥使火火地走了,留下他的近身侍卫和白糖糕干瞪眼…… 到家的时候,天色仍早,他的夫人午后没睡,刚吃完燕窝。 黄谅忙不迭地把夫人今日做的事都说了,“... ...爷走后,夫人同夏氏姐妹说了会话,又在蓝姑房里坐了一阵,并没搭理魏央。魏央一直在老实做活,也并未去夫人脸前打扰。夫人走动了这一圈许是乏了,便回了正房。吃过饭歇了一阵,方才进了一小碗燕窝。” 黄谅事无巨细,说道这处,本想接着说“夫人吃饭问了一句爷晚上还回不回”,只是话到嘴边,转了一下,“夫人站在廊下瞧了好一会,问爷午间还回不回,咱们也不知道,只怕耽搁了夫人吃饭,便道许是不回了,夫人吃饭的时候还想着,问爷晚间还回不回。” 他话一说完,就见赵凛脚步顿了一下。黄谅心中一喜,不料跟了赵凛一日的韩均冷不丁插了一句,“夫人怕不是觉得爷耽误她吃饭了吧?” 黄谅差点呛住,果真什么事到了韩均嘴里,就没有好的! 他赶忙说“哪能”,用眼使劲剜了韩均一眼,韩均不满他的行径,张开一张臭嘴又要说话,却被赵凛堵了回去。 春光映在赵凛脸上,他眉间染上了春日的柔和,完全没被韩均臭嘴影响到,“夫人定是挂心我了!” 在明媚的春光中,他大步流星直奔正院而去。 ... ... 今日的燕窝,程玉酌让夏西偷偷端到了蓝姑房里,她悠悠喝了半杯茶,便躺下了身去。 睡上半个时辰,晚上赵凛回来,也好打起精神应付。她同赵凛可不是要长长久久过日子的,她得抓住赵凛同她亲近的时机,早早得手。 刚躺下,外间就有了动静,门帘被人撩开,是赵凛。 程玉酌没起身,放缓了呼吸,只当自己已经睡了,想瞧瞧他作何行动。 她不出声,脚步声来到了她床前,她控制着呼吸慢了又慢,心里默默数着,一呼一吸是一下。十下,床前没动静,二十下,还是没动静,三十下,静得就像没有人在一样。 心跳快了几拍,五十下的时候,床前的人终于动了。 他是在确定自己睡了吗?程玉酌心里暗暗琢磨,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有一人的呼吸近到了她耳畔,隔着纱帐,她似乎感受到了那呼吸喷出的湿热气。 程玉酌讶然,一瞬间慌乱了呼吸。 慢而长的呼吸一断,程玉酌也知装不下去了,睁开了眼来。光和床前的人影落进她眼里,她突然幸庆自己睡觉一直是平整地躺着,若不然,岂不同床前的人直接对上了眼?! “夫人醒了?”这是惊喜的声音,连赔礼都是马虎的,“我把夫人吵醒了吧?” “无妨。夫君何时回来的?” 只这么一问,显得不够在意他,程玉酌准备起身坐起来,不想一动,便有长臂伸了纱帐,按住了她的肩头,“夫人不必起。” 他的大手不可抗拒,程玉酌被他按得半身僵硬,想说什么,却见他撩了一把纱帐,坐到了床边。 这是要干嘛?程玉酌委实摸不清他的路子,只好以静制动。 赵凛坐下身来。来的路上,他琢磨了好一阵,他觉得他的夫人给他的感觉确实不寻常,他没经过也不知如何应对,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弄明白这感觉到底为何,会不会,就是那曾被他看似毒药的“情”呢? 这个字让他有着本能的抗拒,好在他也不是特别确定,细究一番再说。 坐在床边,他细细看着她的面容,这一路急慌着 分卷阅读61 的期盼落到了实地上,他眉眼舒展,轻言细语道:“我从卫所带了一碟子白糖糕,刚出笼的,还温着,夫人可要尝尝?” 给她带糕点? 许是经过了他昨日突然抱了她的事,程玉酌没有太惊讶,她道好,“谢夫君。” 她的声音算不得柔,却清泠宜人,传到赵凛耳中,似清泉流过他的心头,尤其她口中那“夫君”二字,赵凛含在舌尖品了,回味甘甜。 心跳得快了起来,赵凛觉得自己这般细细感受心头的感觉变化,那感觉也比之前敏感更胜,闹得他心头发痒。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走神的工夫,程玉酌已经坐起了身来,既然要吃糕子,当然得下床,这回小豆子总不能再按着自己了吧! 实事赵凛确实没有按住她,毕竟她都坐起了身。只是她要下床的时候,却突然被赵凛拦了一下,“夫人不必劳动,我去端来。” 程玉酌目瞪口呆。 他怎么又突然伺候起她了?难道他已经习惯伺候她了?! 在这疑问中,她被伺候着吃了三块白糖糕,眼见着赵凛毫不犹豫地又捏了一块要递到她嘴边,她赶忙抬手挡了他。 “夫君,你也吃吧。” 却见他摇头,“我吃惯了的,夫人既然喜欢,多吃些便是。” 程玉酌一怔,他是怎么瞧出自己喜欢的?这甜腻的玩意儿,吃一块是新鲜,两块是礼貌,三块便是忍耐了,四块或者更多……她坚决不想吃了。 可程玉酌是江南人啊! 她呼出一口甜气,接过了凑到她嘴边的白糖糕。最后一个了,她想。 吃的时候,她多看了赵凛一眼,这一眼看得她眼皮一跳——小豆子一脸的心满意足是怎么回事?! 而赵凛看着她素来色浅的唇,因着吃了几块糕子红润了不少,水润如刚洗净的樱桃,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第31章 换人试试 离她越近,心跳便越清晰可闻,赵凛只怕这砰砰声落进她的耳中,抬眼见她好似没什么察觉,他才放下心来。 他出现这般奇怪变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仍是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只知道靠近夫人,便会出现。 赵凛认真思索了一晚,又在小榻上烙了半夜的饼,第二日吃过早饭,没弄明白这个问题的他,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他这颗老心跳这么快,是不是根本就因为他得病了? 这么一想,他觉有很有些找个大夫看一下的必要,毕竟他赵凛活了二十几岁,这结结实实的身板从来没出过这怪症。 他寻了借口去了无问轩,让韩均请了位大夫过来,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他不想让他的夫人晓得,便让韩均低调行事。大夫很快就来了,将赵凛两只手诊了一遍,苦着脸道:“大人一点病都没有啊!” “一点病都没有?”赵凛挑了眉,明显不太相信。 那大夫不过是街上医馆的,得知要来锦衣卫指挥使府上已是吓得半死,想不来,去问韩均“韩大人有恙为何不请太医”,不料韩均却道,“别问这么多!不仅如此,还不许说出去!” 大夫面对赵凛的质疑,咽了下口水,“若说全没病症... ...也不是。” 赵凛来了精神,“说说,哪里出问题了!” “咳!”大夫清了下嗓子,“大人有些个上火的兆头。” “上火的... ...兆头?”赵凛听迷糊了,不耐问,“到底上没上火?!” 大夫吓抖了腿,眼见锦衣卫指挥使紧盯着自己,哪里还敢兜圈子,脖子一梗,说了实话,“小人医术不精,委实看不出来大人有何病症啊!” 他这么一喊,赵凛算是明白过来了,他是没什么病的,那不寻常的感觉和砰砰的心跳,还是和人有关系。 摆手打发了大夫下去,没心思管那大夫冷汗淋漓夺门而出,他坐在交椅上,胳膊支了脑袋出神。 既然不是身体的事,是人的事,那么就确定是他的新夫人的缘故了吧? 这么一想,昨日那红润如水洗的樱桃唇瞬间浮现在脑海,手心里也冒出了不经意握住她手那一次的酥麻感觉,心跳的声音更响亮,一声声如同有人叩响了他的心门。 一直响得连他都发了慌,他端起半凉的茶水灌进了喉咙,平复了下来。 若这夫人不是他知根知底娶回来的,他都要怀疑她说不定会什么妖术。 他幽幽叹了口气,外间韩均的大嗓门便出了声。 “爷,今儿太阳大风小,无问轩的书该晒晒了!” 他说着撩了帘子进来,一眼瞧见他们家爷还坐在方才大夫诊脉的地方,疑惑问:“爷这是怎么了?那大夫不是说爷身子壮着呢,小牛似的!爷还觉得哪里不得劲?” 赵凛长叹一声,木木地抬起胳膊戳了戳心口,“这不得劲。” 韩均吓了一跳,两步到了赵凛脸前,“爷!心口不得劲啊?!” 正要点头 分卷阅读62 ,赵凛却一抬眼瞧见了韩均放大的脸就在自己一捺处,吓了一跳的同时,他忽的心头一动。 换个人会不会也能让他心跳得厉害? “韩均,”他出了声,“把手伸出来。” 韩均还以为赵凛要扶着自己起身,连忙递了手过去,谁知他们家爷瞧了瞧,眼神似有嫌弃,没等他解释自己其实不久前刚洗过手,却被他一下子抓了过去。 是抓过去,没有半点要借力起身的意思。 “爷?” 韩均感觉莫名其名,去看赵凛,却见他眉头紧皱目光不知看向何地,像是等什么一样。 “爷?咋了?” 韩均又问,继续看着赵凛,只见他眉头越皱越紧,慢慢脸上还浮现出了抑制不住的嫌弃,紧接着,他突然将手一甩,直接将韩均的手扔了出去。 赵凛嫌恶地龇牙咧嘴,“你这手怎么又凉又黏?恶心爷呢?!” 他说着又觉表达不够,连忙抽出帕子将手一通猛擦,又冲韩均嚷道:“去去,将你那蹄子擦干净去!” 韩均愣在当场,知道被赵凛一脚踢到腿上,才回过神来。 他委屈不行,“爷突然抓属下的小手,怎么还嫌弃起来了?” “小手”俩字就像是冰块一样掉进了赵凛的后衣领里,激得他浑身一哆嗦,“你那大猪蹄子还小手?出去出去,别叫我瞧见你!” 可怜韩均被嫌弃了还被赶了出去,只好扭头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赵凛又说了话,“那什么,去把黄谅找来。” 韩均应了声出了门去,门帘放下的时候,听见了里间一声嘀咕,“黄谅是个体热的... ...” ... ... 黄谅刚洗了把手准备吃两块糕子,一回头瞧见韩均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转眼就到了他脸前。 “干嘛来了?跑什么... ...” 话还没问完,就被韩均抓了手。 “你手怎么也这么凉?”韩均问他。 黄谅自然道自己刚洗了手,“你到底干什么来了?这么急,还有空问我手热冷,啥时候这么关心我?” “谁关心你?德行!”韩均拽着他的手往来路走,“是爷找你,要摸你的手!” “啊?”黄谅吓了一跳,“你这是逗我呢?爷好端端的摸我手作甚?” 韩均说谁知道,拉着他把刚才赵凛摸了他的事说了,“嫌我嫌得厉害,说你热乎嘞!我看你也这么凉,指不定也将你骂一顿!” 虽不知前因,却可以想得到后果,黄谅不敢托大,匆匆忙忙搓起手来,待到了赵凛书房门口的时候,手已经搓热了。 “爷,黄谅来了!” “进来!”是赵凛不耐烦的声音。 韩均很想看黄谅被摸手的状况,厚着脸皮也跟了进去,赵凛没撵他,他乐得紧,戳了戳黄谅,“你把手递给爷。” 黄谅有些不太信,可看着赵凛没有异议,只好递了过去。 赵凛见着那带着黄茧的黑手伸到自己脸前来,下意识就往后敛了敛脑袋,只是他不能退缩,他得确定到底那感觉是他的夫人才能让他产生,还是随便什么人都行。 像是要抓一条蛆虫一般,赵凛顶着心头的不适抓住了黄谅的手,只是这一抓,他连等待那心跳感觉的耐心都没有了,刚一触到就恶心地甩开了去。 黄谅目瞪口呆,韩均没忍住笑出了猪声,赵凛也知自己反应太过,借口立时出口,“你手这么热,是要烫死爷?!” 黄谅也委屈了,他刚把手搓热,怎么也不可能烫人呀! 韩均嘿嘿笑,“爷,还要找谁试试不?” 他本是要看笑话的,不想却把赵凛问住了。赵凛看着站在自己脸前的彪形大汉,又想了想自己夫人那柔弱的身形,把心一横,“找,怎么不找?就捡夫人的模样找!” 韩均一愣,“可是爷,咱们府里哪有夫人那模样的侍卫?” “哼,”赵凛一抬头,这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谁让你找侍卫了?找女子!” “啊?!”韩均和黄谅吓得瞪大了眼。 赵凛却一脸毅色。 这事他非得弄清楚不行! 第32章 全都不行! 领命下去,黄谅和韩均大眼瞪小眼。 “这可怎么办?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可怎么了得?爷岂不是要失了夫人欢心?” 黄谅顺当说完,才发觉不对劲,赶忙错开了去,“我是说,起了误会就不好了!爷也是,突然要摸人手作甚?!” 韩均揪了揪自己的眉毛,也想不明白,只是赵凛不解释的事,他只管执行就是,于是拍了黄谅一把,“你想的太多了,爷不是说了去橘子胡同的别院吗?夫人怎么可能知道?!” 黄谅却脸色更难纠结了,“爷不会是要养小的吧?这才新婚几日?我原本瞧着爷对夫人和对旁人一百个不一样,还以为... ...” 没说完就被韩 分卷阅读63 均无情打断,“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废话也太多,爷要是想养小的,摸你我的手顶个屁用啊!你还是赶紧想想找什么人给爷吧!我去吩咐人收拾别院去!爷可是下晌就过去!” 话一毕,他抬脚就没了影,黄谅回过神来,差点骂娘,“敢情收拾别院你做,找女人就让我干是不是?!上了你的鬼当!” 再骂韩均也不会回来了,黄谅胆战心惊,比给他自己找女人都要害怕十倍,不敢让旁人尤其是夫人知道,他小心谨慎亲自挑选了几个“女子”,下晌送到了别院,送到了赵凛等着见人的房里。 橘子胡同,他在门外问了一声,得了赵凛的应声,带着身后四个“女子”进了屋子。屋里隔了屏风,赵凛坐在屏风后,黄谅领了四人进来,自知自己在场不便,给那四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往屏风后去,自己则退了下去。 他刚退至门前,见四人站定了,撩了帘子正要离开,不想一只脚没迈出去,一声暴喝骤然响在身后。 “黄谅!给爷滚进来!” 黄谅被这暴喝一震,差点跌出门去,幸好扶住了门框,倒是那四个女子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哭将起来,一时间房中好不喧闹。黄谅心道完了,匆忙奔到屏风里,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自家爷的脸,那是青中带紫,紫里又搀着红的一张气极了的大花脸。 大花脸狠狠瞪了黄谅一眼,想说什么又被脚下跪着的四人哭声截断,他压了压怒气,一甩手,“你四个,都出去!” 话音一落,脚下的四人没走,反而整齐划一地一颤,大声喊起了“饶命”,赵凛气得差点仰倒,赶忙又补了一句“出去领赏”,这才送走了四人。 黄谅已经在旁等得冒冷汗了,最后一人出门的脚步声一落,赵凛就声调阴冷地笑了起来。 “我说黄谅,你当爷是什么人?!” 这一问可把黄谅问住了,他能当什么人,就是当他的爷呀! 他不知道怎么回,只见眼前几道黄光一闪,砰砰砰几个金桔就砸到了他脑门上,接着他听到了他们家爷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你看看你找的人!最大的有十三吗?最小的是七岁还是八岁?!你当爷是禽兽不成?!” 赵凛气得极了,捂着头坐在了椅子上。 其实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从他进了别院想到一会要做的事,便浑身不得劲;待到听着那些脚步声渐近,他恨不能直接哄走这些人;再到几个连身量都还没长足的小丫头站在他脸前,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试着摸一下这些小姑娘的手,连想一下都不行! 他揉着太阳穴不说话,倒是苦了黄谅,他试着解释,“爷别生气,咱是按着夫人的模样找的,就是找不到夫人这个年纪的呀!” 那也是,夫人双九年华,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大多都是嫁了人的,再不然就是落入了红尘。 他说着,见赵凛压着眉头不搭理,咽了口吐沫,试探着问:“要不,叫声铃儿姑娘来?” 声铃儿,就是赵凛“欺男霸女”的那个“女”。 声铃儿本是个说书的女先生,她年岁双十上下,去岁随着老父在大兴附近说书,某日当地一恶霸就找上了门去,拿银子砸人,说前些日听声铃儿说书听得魂都飞了,回家惦念了好几日,终于找着这父女两个了,今晚洞房了,这些银子都归父女。 声铃儿父女哪能愿意,拔腿想跑也跑不了,呼救无门只能往外硬闯。当时正值赵凛办差经过,这处闹得厉害惊扰了他,他见着欺男霸女的恶霸,立时将恶霸一顿好打,二话不说带走了父女二人。 他本是怕那恶霸再行报复声铃儿父女,将这父女带到了京城来。不想那恶霸不知入了谁家的路子,没过一个月,这事就传到了京城,这欺男霸女的名声一转,咚得一声砸到了赵凛头上。 只不过赵凛岂是常人,他是被骂惯了,混不在意,只任那些流言自生自灭。 倒是声铃儿父女进了京,有了韩府的暗中庇佑,重操旧业,尚算顺利,有好几回要亲自上门道谢,都被黄谅挡了回去。来的回数多了,黄谅晓得声铃儿其实不仅是来道谢而已。 所以他才提了这句话。声铃儿年岁只比夫人略长,又是自己情愿的,旁的人恐怕都没有她合适。 然而赵凛听了他恳切的建议,似是想到了什么,瞬间胃中一阵翻腾,他好像察觉到了中午吃的鸡脚狠狠挠了他一爪子,就差整个胃缩在一起了。 “行了!别说了!” 赵凛猛然起身,眼神不再迷茫,“爷要回府!” ... ... 一日,程玉酌都在琢磨赵凛怎么突然对自己冷了下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经能察觉赵凛今日故意敷衍的态度了。 所以他敷衍自己是为何?! 这很不利于她继续获取他的信任,难道是她哪里做的不好,引起他反感了?程玉酌有些沮丧,只是不知自己是为不能顺利完成任务沮丧,还是因为什么旁的。 忽 分卷阅读64 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程玉酌一愣,坐直了身子。 那脚步声来的极快,好像要闯破什么阻拦一样,程玉酌心跳随着脚步的临近越来越快。 门帘一甩之间,一只黑面绣暗紫团花的靴子出现在了门内,她抬头望去,同来人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对到了一处。 那双眼睛陡然一亮,犹如闪电划过夜空,程玉酌愣神的当口,那双黑面暗花的靴子已经来到了她身前。 来人身形高大,将她全全罩住,下一息却突然蹲下身,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夫人。” “夫君。”程玉酌微微笑了起来。 第33章 落斋 (赵凛确定不寻常感觉,程玉酌也有沉浸,未英极其不爽听到了黄谅的话,直接告诉了程玉酌,程玉酌不开心了,赵凛诚惶诚恐,找来声铃儿给她说书,未英设计声铃儿和赵凛,反被赵凛识破) 像和田的羊脂玉,温润细腻;如苏堤的柳下风,轻盈柔软;似祁连的圆盘月,明亮照人心扉... ... 赵凛想用一切美与好形容他握在掌心的这一双手,和第一、二次他意外触碰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心底的湖泊似乎到了二十五年最平静又最暗潮汹涌的一刻。 老天爷,他的夫人怎么会让他出现这等似真似幻的感觉! 到底是真还是幻,谁能给他一巴掌?! 他是这么心底呐喊的,可估计没人敢。若真有人这么干了,打碎了锦衣卫指挥使小豆子来之不易的感觉,下场恐怕可以想见。 “夫人。” 他看住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淡淡的笑,他看进自己眼中,如同尝到了丝丝甜蜜,那颗心飞也似地跳了起来。 这感觉不寻常又怎样?奇怪又怎样? 赵凛想,反正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什么不对的吗? ... ... 未英一日未吃饭了。 把饭送到他屋子里的时候,夏南感觉到了那屋中明显的凉意,“你怎么了?胃口不好也不能不吃饭的,你昨天晚上就没吃,今天再不吃,人就要饿趴下了!” 夏南抖着胆子数落了“面窗思过”的少年几句,见少年连头都不转,撅着嘴瞥了他一眼。她知道他因何闷着不肯吃饭,不就是因为瞧见他的阿真姐和韩大人形影不离、有说有笑,甚至“琴瑟和鸣”,闷得慌么? 她们这些唐家人还没闷,他倒是闷起来了。不过他们家唐姑娘来京就是救命的,家中先生和太太都说了,韩大人不是姑娘的良配,也同韩大人提了姑娘病好了就回余杭的,所以韩大人同裴姑娘好,她们没什么意见。 倒是这未英,也不晓得这么点子大的人怎么这么重的心思,一点也见不得那两个人好! 夏南觑着未英的后背腹诽了一通,放下提盒转身离去,刚一抬脚,听见了少年的问话。 “你说过,后院的落斋是赵凛供奉亡母的地方?” “没错啊,”夏南不知道他问这个作甚,“你要干嘛?那可是平素不让进出的地方。” 话音一落,未英冷哼出声,“不让进出,便是有秘密。” 将这藏着秘密的地方探查一番,总能为他的阿真姐省些事!除了早早地同他阿真姐一起脱身韩府,他别无所求! ... ... 翌日,风和日丽。 赵凛握着程玉酌的手将她送到桌案前,招呼一旁过来伺候的哑巧,“小哑,给夫人束个素净些的发髻。” 程玉酌回头看了他一眼,赵凛递去一个和暖的眼神,“去见见我娘。” 程玉酌点头道好,想着上一次回归宁侯府认亲却是没拜过赵凛母亲方氏的牌位,那自然是因为三婶娘暗中呲打她,惹着赵凛了。 新媳妇拜见过世的婆母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程玉酌有些不自在,她这个假媳妇骗骗活着的人就罢了,连死了的都骗好像不太好。 只是这事也由不得她,她暗想着过会到了方氏排位前把话老实说了,终归方氏不至于当晚就托梦告诉小豆子。 正胡思乱想,有人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脖颈,是哑巧。她回了神,顺着哑巧的手看去,瞧见哑巧在梳妆的桌案上点水写了四个字,“未英辟谷”。 乍一瞧见“辟谷”二字,程玉酌还以为未英要修仙,再一想才知道那小子定是不吃饭了。她记得她刚同未英刚开始相处那些日子,身上抽疼得厉害,大夫瞧了没用,未英替她犯愁,每日便是茶饭不思的。 程玉酌不知未英这又是因为什么犯愁,准备见过方氏便伺机找了未英问问,只不过自昨日小豆子回来之后,身上就跟沾了一层糖浆一样,粘人的厉害,也不晓得有没有空。 她抹了桌案上的水迹,示意哑巧自己知道了,换了一身雪青色素面长袄,便随着赵凛往落斋去了。 落斋在韩府日落的方向,程玉酌被赵凛握了手,一路牵着往落斋去,许是要去拜见亡母的缘故,这一路上他只字未言。 路两边的花 分卷阅读65 草修剪得错落有致,含苞待放的花儿自草丛中挑出来,风一吹便似含羞的大姑娘,朝人点头作揖。外边的人都说赵凛最最离经叛道,其实程玉酌看得出来,他生于世家长于世家,即便瞧不上那些世家的规矩,可世家公子的习性他还是有所保留,也许是不经意留下,也许是弃之不去的。 两人走到落斋门前的时候,程玉酌瞧见赵凛抬头看向了匾额,似乎对着匾额说了什么,才回过头同她说到了来路上的第一句话,“娘在等我们,走吧。” 进了落斋,程玉酌才晓得这里果然和旁处都不一样,院子不大却移步易景,四季花儿在青石板路两侧错落栽种,廊下一步之地青石砌了个鱼池,几条红鲤在水草下穿梭,小心地打量着来人。 进了院子,就像是步入了烟雨江南。 程玉酌记得,方氏是金陵人。她侧头看看赵凛,只她没想到,方氏在赵凛七八岁大的时候便去了,赵凛竟还能对母亲的记忆这般深刻,单看着落斋,也许就是方氏从前在娘家住处的还原。 思绪刚一掠过,赵凛便道:“这落斋是我娘未出阁前在金陵的闺院,我把落斋迁入府里,她来时也自在些。” 他声音不大,甚至略有些低,言罢松开程玉酌的手,推开门,举步进到了房里。程玉酌跟了进去,房里没有什么久不进人的尘气,摆设一如有人尚住,只是进门的正案上拜访了果品供奉的牌位。 “先妣方氏孺人闺名秋溪生西之莲位。” 程玉酌一眼看过去,心头咚咚跳了两下——方氏的牌位写的完全不合规矩! 方氏生前是韩家的媳妇,且为韩家生下子嗣,赵凛祭拜她理应在牌位“方氏”两字的地方,取而代之写为“韩母”,他这般避而不提韩家,转而将方氏母家的姓氏写在排位上,若是被韩家的人瞧见了,那是要乱了套的! 自来事关先人的事是大事,牌位上的书写规矩一点都错不得,赵凛既然故意出错,自然有他的原因,程玉酌又将那牌位看了一遍,回想起在归宁侯府的一幕幕,并不多问,见赵凛一步上前,听他道:“娘,儿子带媳妇来了。” ... ... 第34章 把她留下 从东而至的一阵风,将一株小叶女贞后的棕色衣角吹得飘了起来,衣角的主人不敢大意,攥紧了衣裳,没有被缓步走近的两人瞧见半分。 落斋的房里,韩府两位主人祭拜先去的长辈,黄谅轻手轻脚地拉着韩均往这株小叶女贞处来,这株树离正房远些,两人在此小声说话也不会被旁人听见。 “... ...你说,是不是昨儿吵架了,今儿又和好了?”黄谅歪着头问韩均,“都来落斋了,爷这是认准了夫人了!” 韩均往落斋的正房看了一阵,“夫人身子也快好了,同爷八字相配,理应如此。” 黄谅啧啧了两声,“真没想到咱们爷也有娶上媳妇的一天啊!我都替爷高兴!” “那是应该,往后府里有小少爷了,让你儿子陪少爷玩。”韩均看着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想得却远。 黄谅当然道好,两人说起府里即将添丁进口,都来了兴致。只是小叶女贞后面,未英将衣角几乎扯碎。 他本想着今日既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旁的祭拜日子,潜入落斋应该无碍。他也确实顺顺当当地溜了进来,只是要走的时候,却被堵在了院子里。 那赵凛不知道抽什么筋,竟然带着他的阿真姐见他娘! 他的阿真姐又不是方氏的儿媳妇,见什么婆母? 这也就罢了,他心里堵着气出不来还得忍着,可黄谅和韩均说得话简直要将他气炸,什么添丁进口?添哪门子丁,进哪门子口?! 未英觉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住了,只听着黄谅和韩均两个不要脸的,居然还掰着手指,算起了添丁进口的黄道吉日,还说提前给赵凛那个老男人准备糯米山药粥! 未英差点拍地而起! “... ...咱们爷可是头一回,不能在新夫人面前露了怯!”黄谅嘿嘿笑起来,往下的事可不好多说了。 韩均说他“你可真懂”,黄谅笑道:“那是!反正比你这个光棍懂!话说,爷都成亲了,你怎么不寻思个?” 被他问得连连摇头,韩均摆手,“我可不要,女人忒麻烦,消受不起!你没看爷最近老不对劲吗?” 他这么说,黄谅倒也顺着他的话点头,“可不是,昨儿还要摸女人手呐,可把我吓个半死!” 话音一落,他没发现树后面的人立时两眼一瞪,又瞬间眯了起来。 黄谅仍在说,“我先从人伢子那挑了几个小丫鬟,爷嫌弃小,骂了我一顿,我心想声铃儿总行吧?爷倒是没骂我,抬脚又走了。然后就跟夫人和好了... ...” 他还要接着说,好好把自己莫名其妙受的委屈说出来,可惜房间的门开了,赵凛和程玉酌携手走了出来,黄谅和韩均可不敢再废话,忙不迭地跟去了。 树丛后仍旧一片寂静,未英握着衣角,嘴角斜扬 分卷阅读66 上去,露出一抹讥笑。 ... ... 回程的路上,手被赵凛握得更紧了。 程玉酌心想她虽是骗了他,却到底没骗他娘,还望他娘看在她实诚的份上,万不要这么早便托梦儿子,将她的事说出来。其实这不过是她随意想来玩玩的,她心里真的弄不明白的是,赵凛为何带她,或者说带新夫人程玉酌到落斋来见亡母。 这一场冲喜不过就是权宜之计,赵凛比谁都明白,好似新婚那两日,他规矩地同新夫人保持距离,但是现在,他竟让新夫人见亡母? 这个意义好像超越了权宜。 程玉酌琢磨地手心里都出了汗,只是赵凛浑然不觉,仍旧牵着她往回走。 赵凛当然不在意,便是他夫人的手又湿又冷或者热同火炉,他也会用力握住她。 这两日,他异常心满意足,他知道这是夫人带给他的。可是,这又让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夫人病好之后,要离开,怎么办? 这个问题下了赵凛一大跳,接着,便觉得心头压了什么,难受起来。 与其说是难受,倒不如说,他已经舍不得她离开了! 他琢磨了一夜。反正她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他要留她在身边,也没什么吧!只要她愿意! 只是他现在还不敢问她去留,他要将他留住了栓紧了,等她舍不得走的时候,再来问她,等她朝他含笑点头... ... 有小厮在正院候着,说周颐打发了人来同赵凛说事,赵凛让程玉酌好生歇着,换了衣裳去了。程玉酌喝了杯茶,说嫌闷,到廊下转了转,招了未英过来大大方方地说话。 未英刚刚站定,匆忙换了身衣裳赶了过去。 “阿真姐。” 程玉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瞧见他身上袍子的褶子还是整整齐齐的,皱了皱眉,“怎么来见我,还换衣裳?” 未英当然要换衣裳,那一身在落斋翻腾了一回,少不得沾染灰尘,他没隐瞒,“阿真姐,我方才去了趟落斋,衣上沾灰了。” “落斋?”程玉酌挑了眉,“何时去的?不会被人发现了吧?” 未英见她紧张,连道不会,“阿真姐放心,没人瞧见。我这不是安稳出来了吗?” 他一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饿了几顿没吃的人,程玉酌被他胆大包天的自作主张弄得哭笑不得,到底不忍厉声责备,问他为何去了落斋,“连招呼都不同我打!” 谁知未英抿了嘴,委屈道:“我本是要和阿真姐说一说的,只是姐姐走不开身,我瞧着时机正好也就去了。” 他说得不假,程玉酌也知道赵凛纠缠的厉害,只好瞥了他一眼,问他道:“你躲哪儿了?果真没被发现?” 未英嘻嘻笑,“就躲在那黄谅的眼皮子底下!” 程玉酌大吃一惊,见他没心没肺不知道害怕,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上次我怎么说?不让你自作主张、铤而走险,没记住?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许这样,不然我便将你送出韩府。” 未英连忙道好,保证绝不再犯,若不是有人看着,他就差拉上程玉酌的衣袖了,“... ...我这听着那落斋平素不准出入,只怕赵凛藏了东西在那处,这才去瞧了。不过除了他娘的牌位,什么都没有,咱们可以排除这一处了。” 程玉酌点头,“韩府里最要紧的还是无问轩,我准备借机再把无问轩确定一下,若是没有发现,咱们便考虑如何探一趟锦衣卫,这是场硬仗了... ...” 说到任务,未英高兴起来,将程玉酌催了又催,还说起等到交了任务离楼,他们想去哪便能去哪了。程玉酌含笑着应了,心里想着离楼之后,她还有旁的事要做,待诸事平稳了,是该游遍名山大川。 思绪飘向了远方,又被未英一句话叫了回来,“阿真姐,我想起一桩事来。” “何事?” 未英冷冷一笑,“在落斋里,我亲耳听到黄谅说,昨儿那老男人让黄谅单找了女子,供他摸手呢!” 第35章 他得从心 无问轩的事一了,赵凛便马不停蹄地又赶回了正院,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被那感觉控制了,方才在无问轩听周颐派来的校尉回事,便走神了三四回,毫无例外地全想到了他的夫人身上。 想起她香软的手,想起她白净的脸,想起她清凉宜人的嗓音... ...赵凛思绪几番飘飞,勉强才听完下边的人回话。 现下踏上正房门口的石阶,他心跳由快了起来,不再多想,他撩了帘子进门。往窗边看去,他的夫人在窗边看书,是他让人送来的剑谱。 日光照在书本上,照在她的柳黄色的衣袖上,照在她的脸颊上,昏暗的室内和窗前明亮的光相对映,赵凛的视线落在明暗交界的她身上,好似看到了飘入凡间的仙子,他一时间晃了眼。 他三步并两步靠了过去,她像是书看得入神了,没察觉,他舍不得吓她,脚下出了声。她闻声回过头来,“夫 分卷阅读67 君。” 这一声同平素无甚区别,赵凛脚步却顿了一下,他瞧见她的脸上,没了平素的笑。 他看花眼了吗? 赵凛坐到了身旁小炕桌的对面,试着喊她,“夫人。” 他喊得她目光从剑谱上收了回来,淡淡道:“夫君什么事?” 赵凛一瞬间慌了神,紧紧盯着她的脸,却见她缓缓回过头,目光落在剑谱上,“快吃饭了,夫君先洗洗手吧。” 这明摆了是敷衍! 赵凛心慌起来,一下变得手足无措。除了她病倒床榻双眼紧闭的时候,他从未瞧见哪一次,她待自己这般冷淡。 为什么? 若是旁人,跳起脚来骂他,他都未必动一下心思,可是今次,只是模糊地察觉她的疏离,他顿觉似被刺到。 赵凛一把将炕桌拉到了一旁,身子挨了过去,只是他刚一靠近,他的夫人却突然起了身,好像没瞧见他过来一样,站了起来。 这一站,让赵凛大吃一惊。 不对,明显是出了事了! 小豆子从来就是能炸出锅外,便不会闷在锅底的豆子,他毫不犹豫,一把拉住了程玉酌的手,“夫人!” 程玉酌被突然一拉,也意外了一下。她自听了未英的话,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觉得未英不会无缘无故编出来这么个奇怪事来骗自己。 她觉得赵凛对自己也确实奇怪,既然在外间找女人,又回过头同给新夫人装作恩爱作甚? 何况她,乃至程玉酌,都算不得他的真夫人!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闷,自他进门便打定了主意同他保持些距离,不想那他竟明明看出来了,还不管不顾地纠缠了上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没有甩开甚至躲开的立场,她就算是心里不舒坦了,也时刻记着她不能给程玉酌抹黑。 她挺直了脊背,回过头来耐心问道:“怎么了夫君?”她想若是赵凛问她为何躲开,她就说坐累了而已,可是赵凛并没有问。 “夫人给我暖暖手可好?外间风凉。” 程玉酌压住胸口翻腾的气,定定看了赵凛一眼。 他倒是会找由头,也不想想如今已是三月,自前几日下了场雨,一日暖过一日了,他竟还说风凉? 可看着他一双眼睛委屈似的忽闪忽闪,程玉酌不得不说他这个拙劣的借口她还真就无法拒绝,她耐着性子坐了下来,任由赵凛攥着她的手不放,低头看着那双将她双手裹住的男人的手,不由想猜这双手昨日到底摸了多少女子。 这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程玉酌忍着他的手,也忍着他紧紧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一息一息过去,终于忍不住了,“夫君,让人烧个手炉吧。我身子没好利索,怕替夫君暖不得几时。” 她言语里的躲避赵凛一听便知,这话就像是竹剑,看似不过平常木剑,却刺他于瞬间。 他说不用,紧紧握住她不撒手,“我就快暖和了,不时便能反过来替夫人暖手。” 程玉酌差点被他这竟有些道理的歪理说得笑了,她无奈了,也不再反驳,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她不说也不动,赵凛心里苦,全然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不由地小声问出了口:“夫人,不想给我暖手?” 程玉酌不会承认的,“夫君多想了。”言罢,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练武之人手粗糙,怕夫君嫌弃还来不及。” 话一说完,暗道画蛇添足了,她这么说,以小豆子那人精的耳朵,定然能听出来。 不出她所料,小豆子确实听出来了。 赵凛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身子。黄谅和韩均这两个该死的,给他泄露出去了! 他现在怎么办,果真要给他夫人说,说他不信同夫人之间的感觉,找人试去了? 就算他这么说,夫人也不会信啊! “夫人真是多想了,我怎会嫌弃?”赵凛握着程玉酌的手不丢,急了起来,“我只怕夫人嫌弃我。” 程玉酌听见他闭口不提昨日的事,心里也不由冷了下来,看来是真的,无误了。 她态度越发冷淡,笑得也越发敷衍了,赵凛看在眼里,恼在心上,那竹剑刺得越发深了,这个怎么办才好? 都怪黄谅和韩均两个大猪蹄子! 可是他也不能就这么认了,这根刺不拔出来,往后只会越来越疼。就这么一思虑,他忽然计上心头。 “我怕夫人从前自己做事惯了,带来的人又少,用府里的奴婢也不顺心,再做些琐事伤了手。昨日亲自去给夫人挑了几个手脚灵巧的小丫鬟,让夏西她们带着做事,往后夏氏姐妹若不在夫人身边,也有人能顶上。” 赵凛越说越觉得这个说辞完全可以,又道:“我不会挑人,只会瞧下人一双手是否灵巧,挨个看了挑了几个,先让嬷嬷教教规矩,过两日就给夫人送过来。” 这一大段话说完,赵凛脑门都热了,圣前回话都没这般挖空心思、胆战 分卷阅读68 心惊,他眼瞧着程玉酌脸上有了思索之意,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连带着把旁的相关不相关的,都一并交代了。 “夫人只管歇着,若是闷了,可把女先生叫来说书。我之前在大兴救过一对说书的父女,两人都在京里,夫人若觉得尚可,随时便能叫到府里来。” 说书的父女? 程玉酌想到了未英提到的黄谅口中的一个名字,她看向赵凛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好像充满了坦诚,程玉酌心中的冷气不由和暖了几分。 她直觉自己应该相信看到的那份“坦诚”,不管她是程玉酌还是程玉酌。 她缓缓点了头,眼中不知何时染上了点点笑意,“谢夫君。” 时时刻刻注视着她的赵凛,此刻很想长出一口气,脑门的汗终于还是冒了出来,他却半点没觉得不适,反而心头畅快地想学黄鹂歌唱! 他的夫人又同他和好了呢! 他握着程玉酌的手不放开半分,也已经不想再追究自己为何会这样患得患失,他是可以谁都不在乎,可他得从心呀! 心里如何感觉,那是半点骗不了人的! 第36章 试探 翌日,早间有些阴,雨珠压在屋檐上似滴未滴,程玉酌看了一眼京城入春的贵雨,算了算时日,她来韩府也有些日子了。赵凛对她的信任与日俱增,这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许多,既然如此,有些事少不得提上日程。 目光从提笔写字的赵凛身上扫过,她放下剑谱走了过去。 她一过去,赵凛便抬起头朝她含笑招呼,“夫人快看,这两个字可还成?” 程玉酌上前一看,洒金红纸上,赵凛笔尖落了两个字——程玉酌。 程玉酌错愕了一下,才道:“夫君写得极好。”赵凛走笔凌厉,字如其人,或许这二字与他不同寻常,横竖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柔和。 程玉酌将字又看了一遍,眼见瞥见赵凛眉眼间的笑意,沉了沉心,道:“夫君能执笔写画,真是好,可惜我自受了伤提笔不稳,这些字看得却写不得了。” 这话把赵凛说得一愣,程玉酌微垂了头,只去看字不看旁处,眼见扫见赵凛将手伸到了自己手边,她反手握住了他,“夫君,不若夫君在无问轩理事,我在旁习字可好?从头练一练。” 没有任何的犹豫,她听见赵凛笑着道:“那自然好。” 这般顺遂么?程玉酌反而心中存疑了。 当日下晌,她便自正门大大方方地进到了无问轩中。无问轩一如从前,只不过赵凛派人另给她添了一套习字的桌椅。程玉酌虽不似程玉酌一般身受重伤,可她却从未写过字,只会识不会写,现下拿起笔来,正是从一横一竖开始。 然而她来此间,习字不过借口。她趁着习字休歇的间隙,起了身在赵凛眼皮子底下翻阅书架上的书本纸张邸抄,从门前一直翻阅到赵凛身后。赵凛丝毫不在意,见她过来只回头笑笑,问她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他陪她出去走走。 她说不用,最后不死心地连他书桌上的纸张信笺也看了好几眼,她怕再看便露了馅,收回了目光老老实实地习字。 赵凛来牵她的手出去走走的时候,她甚至真的写入了神,因为她知道,赵凛的无问轩书房里,完全没有她想要找的东西,她只有老实习字了。 这样的结果让她不免失落,眼尖的小豆子瞧了出来,凑过来问她可是哪里不自在了。 程玉酌心想,你小豆子防范谨慎,我此番二探无问轩一无所获,少不得要闯一闯你的锦衣卫了!锦衣卫是你精心编排的铁桶一般的衙门,要有去有回谈何容易?这等硬仗在前,又怎么自在得起来? 她道没什么,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夫君过两日要回锦衣卫当差了吧?听韩均说,夫君忙碌起来,两三宿不回家也是有的,不知到时能不能去锦衣卫瞧一瞧夫君?” 她说得贤惠,这贤惠话里的冷箭,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晓得。 不知是本能感受到了那冷箭的杀气,还是什么旁的,程玉酌看着赵凛,瞧见他诧异地看过来,“不能够!夫人,我定每日回家!” 程玉酌压了一下胸口涌动地浊气,逼得自己更加贤惠,“夫君忙正事要紧,我去锦衣卫看夫君也是一样的。” “怎么能让夫人劳动?我根本没韩均说的这么忙!”赵凛赶忙否认,一边为着他的夫人竟有此等心意,心下软成一滩,另一边脑中闪过了韩均。 这回说什么都得撕了那张臭嘴! 撕了臭嘴是其次的,赵凛唯恐他的夫人为他担一点惊受一点怕,连忙细细同他的夫人分辨锦衣卫根本没这么多事,是他从前府里没有夫人在,宿在哪处都一样的缘故。 程玉酌被他的温言解释说得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的不自在没能缓解半分,反而更上一层。 小豆子半句不提她去锦衣卫的事,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呢?若是无意倒也罢了,若是有意,是不是他还是对自己不够信任? 看来她在赵凛面前, 分卷阅读69 工夫还差些! 只是手也给他摸了,娘也陪他见了,再亲近也不当了,何况小豆子还同她分床睡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程玉酌不禁暗自皱眉,不想有人过来传话,说是归宁侯府派人来了。 归宁侯府的人赵凛当然不会见,韩府的下人直接就把话传了来。 “爷,夫人,侯府来的人说,过两日是老太君寿辰,老太君年纪大了,不敢惊动,只办了家宴,请爷和夫人届时过去呢!” 传话的人小心觑着他们家爷,程玉酌也看了赵凛一眼,他没胳膊一甩让人滚出去,只是皱了皱眉,犹疑了一下。 这一下的犹疑,却让程玉酌眼前一亮,她笑眯了眼睛,温言道:“老太君的寿辰,总还是该去的。” 是该去的,便是程玉酌不说,赵凛也该去。 老太君不似他爹和那群本家亲戚,那可是将赵凛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若不怎么叫“小豆子”呢? 赵凛三岁中了天花,烧得人事不省,连大夫都不敢接手,眼看着孩子要完了,方氏抱着他直掉泪,是老太君把他接到了自己的住处,说起个贱名就能活命了,想着既然是痘,便要以豆制痘,就叫小豆子,还让全家上下都来喊这个名字。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效用,还是真真吓跑了天花,第二日小豆子就退了烧,慢慢好了起来,在老太君房里养了些日子,比没病时还精神百倍! 这么多年,即便是赵凛离家出走,同他爹相见不认,到了老太君脸前,总是少不得规规矩矩听她老人家喊一声“小豆子”的! 家有老人,是福气! 赵凛点点头,按住了她的手,“夫人说的极是。” ... ... 一场雨落下,有那急着等着穿新衣的人,便把小袄彻底除了去,穿了新作的夹衣,行动自然,瞧着也苗条。 梅花胡同,史氏换上她那桃红色绣柳叶的夹衣,配了条碧色马面裙,挺着身子这么一站,一旁的丫鬟连忙凑上来,“大奶奶哪里像膝下有儿有女的人,同刚及笄的姑娘家真真一样!” 丫鬟嘴甜,史氏虽然啐她偷了蜜吃,却仍是笑得开怀,樱桃小嘴这么一扬,活像压扁了的樱桃。她吃了一口茶水,问起丫鬟来,“侯府怎么说的,果真只办家宴了事?” 丫鬟说是,“咱们太太和三太太又去问了,侯爷没见,还是原来的说辞,说老人家年纪大,不兴大操大办的。” 侯府没有女当家人,大操大办就要请了本家的大太太、三太太帮忙,不用大操大办便用不着请这两人,两人自然也没了油水。 史氏瞥了瞥嘴,“平日里孝顺得紧,到了寿辰反而舍不得出钱!还不是要给他儿子留着!”史氏没指名没道姓地说了两句,越说气越不顺,嘲讽道,“没见过哪个当爹的这么窝囊性儿,纵着儿子骑自己头上,若是咱家大爷敢,公爹还不撕了他?!” 她说到自家丈夫,想起他跑前跑后为侯府办事,到头来也不过比管事体面些,和人家忤逆上天的儿子,一点都不能比,更是恨声一哼,“这又娶了媳妇了,待到那唐氏生了儿子,岂不是更没咱们一席之地?!” 第37章 鸡吃胖了,不如... 归宁侯府有侯爷有世子,可这位世子却只有个名号,若不是紫禁城里的皇帝硬压着他的头皮,怕是再过几年,他也不会踏上侯府的门槛。 归宁侯爷就这么一个儿子,没妻也没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偏这不孝顺的儿子也没也没妾,同样地没个通房丫鬟。归宁侯府后继无人多年,最最着急的不是侯爷父子两个,反而是侯府西边梅花胡同住着的一众本家亲戚。 韩家大房和三房都不止一个儿子,大房的大爷和三房的四爷又都恰好膝下有两子,这两位次子小少爷,可是过继的最佳人选! 史氏的次子今岁正好五岁,是公婆和丈夫思量好了要过继给侯府的孩子。 她从前想着赵凛不娶妻,她的儿子过继过去了,也不会叫旁人娘,她心里虽然舍不得,可为了孩子的前程和一家人的前程,她舍不得也得舍得,可现如今程玉酌进了归宁侯府的门,便是生不出儿子,她的儿子也少不得叫程玉酌一声娘了! 史氏不好受,打心眼里就不好受。 她没了穿上新衣的心境,牛饮似得喝下两口茶压下胸口的闷气,茶盅一放听见一阵哭声,顿时眉头一皱,“是不是静宣哭了?” 静宣,便是史氏五岁的次子。 她问话出了声,哭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已是到了门口。 “娘!” 静宣跌跌撞撞地哭着跑了进来。史氏一眼看去便揪了心,“我的儿,怎么哭成这样?谁惹你了?!” 上前将静宣揽在怀里,史氏一边替他抹泪一边道:“我的儿可别哭!你以后可是要有出息的人,哪能动不动掉泪?” 史氏抱了他到榻上坐,瞧见他泪珠子仍是不断,也急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到底哪个欺负你了,你同娘说!是不是又是静宝同你抢东西了?!”b 分卷阅读70 r   “静宝”两个字一出,静宣的哭声更大了,被掐了一把一样,鼻子一把泪一把。史氏却一把将他从怀里推了出去,手指一扬,像根针似得戳到了静宣头上,“你这个没出息的!静宝比你还小一岁,你还能回回被他欺负哭!真是丢死个人!” 她这么说根本不能压下静宣的哭声,史氏气红了脸,樱桃小嘴也气得褪了色,“真真...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说,静宝这回又怎么你了?!真是反了他了,你才是当哥哥的!” 史氏不耐再问只知道哭的儿子,指了旁边垂着头的静宣的丫鬟,“你来说!少爷怎么回事?!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 那小丫鬟苦脸半晌了,被史氏一问,赶忙道:“大奶奶,方才有只鸡跑过来,少爷见了就拿饼子渣喂鸡,少爷喂了一阵子,见那鸡乖巧,说要抱回家去养着,谁知宝少爷突然跑了过来,笑嘻嘻说这鸡吃胖了,不如... ...烤了吃! 少爷一听脸都绿了,不愿意。宝少爷不听非要吃鸡,就让小厮去捉,少爷去拦,他就拔了身上带的剑吓唬少爷,还故意说要给少爷送个鸡腿来,少爷气不过,这便哭着回来了... ...” 丫鬟说完,静宣哭得更大声了,哭声里掩不住的浓浓委屈。史氏听得脑子疼,“那鸡呢?” “被宝少爷捉回去了,怕是... ...”丫鬟没敢继续说,静宣听了去闹了起来,“娘,娘,他拿剑指我,我打不过!呜呜... ...我就要那只鸡,娘你给我抢回来!” 许是“抢”这个字有着无边的力量,这回史氏不再怪罪静宣一句,拉着他一下站起了身来,“真是反了他了!没大没小不说,从小就长了个暴虐的心!根本不懂仁义礼让!三房还想让他过继侯府,我今儿就把他这性子闹得侯爷那去!看侯爷还要不要他?!” 樱桃小嘴一通噼啪,连眼泪没断的静宣都擦亮了眼睛,整个人都来了气势。 这娘俩雄赳赳气昂昂迈开大步,出征沙场,一旁的小丫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眼看着史氏脚都迈了出去,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把心一横,一步上前拦在了前边,“奶奶,我的奶奶,宝少爷是不对,可那鸡... ...是三房厨房跑出来的呀!” 史氏一听,一下愣在了当场。 这鸡是人家的,人家要杀要剐管她家何事?何况厨房里跑出来的鸡,本就是养着吃的,倒是她儿子善心泛滥,搞错了立场,瞎闹了一顿罢了! 史氏脸上一阵青红,回头看了静宣一眼,见静宣也抬头瞧她,“娘,怎么不去了?说好了要去的!说好了的!” 这话可把史氏弄得难堪之至,上一息还立志要把这事闹到侯府,下一息却偃旗息鼓了去,当着儿子的面出尔反尔,偏这蠢儿子还一直怂恿她,若她真真去了,可就不光是打了自己的脸,还要被人家打脸了! 史氏气得头顶冒烟,一把将静宣甩在了地上,“没出息!我看你就是欠揍了... ...” ... ... 梅花胡同住得挤,前院唱戏,后院听戏,一个字都不差的。 大太太解了头上的抹额,眼睛瞧着史氏院子的方向,不耐地出了口气,“连个孩子都教不好!相她的时候瞧着一张巧嘴会说话,谁晓得人前倒行,教孩子却不会,打哭有什么用?也怪不得静宣不讨那边的喜... ...”她说着,实在听不下去史氏院里的喧闹,招了丫鬟,“把那娘俩叫来!” 去的人很快回来了,史氏牵了静宣进来,一眼瞧见婆母汪氏闭着眼,脸色不善,也晓得自己吵着她了,当下开口就道:“娘不知道,静宣是个没用的,非要抢三房的鸡来喂,抢不过还哭闹,媳妇也是被他闹得没法办法了!” 说着扯了静宣一把,“吵着祖母歇息了,还不去给你祖母赔罪!” 静宣哭得走路得劲儿都没了,被史氏一扯,踉踉跄跄地上前,“祖母... ...” “好了,好了,赔什么罪,原不是你的错!”汪氏打断了静宣,眼神示意丫鬟将他抱到自己身边来,将怀里瓷瓶里装得几颗蜜枣递过去,“男子汉别哭,吃个甜就好了!” 她不看史氏,只哄着静宣,史氏心里晓得婆母这是嫌弃了自家,站不住了,陪着笑上前,“娘疼他。是这孩子拎不清,同人家抢人家的鸡,这也站不住道理呀!” “呵,”汪氏忽的哼笑一声,“他们家的?你怎么就知道是他们家的?” 第38章 好风凭借力 为着赵凛认亲,韩瑞请了韩家大太太和三太太妯娌帮忙。亲事没在侯府办,认亲自然要热闹热闹的,不想人来了,却没热闹起来,不欢而散了。即便如此,韩瑞没有不答谢一番的道理,他从不送真金白银,只送了些吃吃喝喝的东西,细论起来,也值不少钱。 大房三房却从不细论这一笔账,一边絮叨着侯爷兄弟抠门,一边一通好吃好喝。这只鸡也不例外,乃侯府分去三房的谢礼。 汪氏递了水给将蜜枣吃了一干二净的静宣,话却是问着史氏 分卷阅读71 ,“你说,你三婶子气走了人家儿子,这谢礼果真该给她?她这是上赶着帮倒忙,便是一粒米,也不该归她家吧?” 史氏听得一愣,婆母汪氏说得还真是这么个理,她换了神色,“娘说的极是,娘前后出力,三婶闲着不说,还坏了事,若我是侯爷,这些东西一点也不该分他家,合该分到咱家才是!” 道理绕到了自家身上,史氏立时觉得腰板直了不少。 汪氏却没再多说,目光从她身上到脸上绕了一下,脸上有露出了些许嫌弃,“行了,没得眼皮子浅!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等静宣进了侯府,把事定下来,才是正经!” 她说这话本是提醒史氏的,谁知一旁的静宣忽的呛住了水,一口喷了出来。幸庆没喷到人身上,伺候的人赶忙过来收拾,汪氏见静宣皱巴着一张脸,问他,“怎么了?呛得难受了?哪里不舒坦定要同祖母说。” 汪氏待孙辈从不打骂,便是不甚亲热,也算得温和。静宣被史氏吵嚷惯了,心里一万个觉得汪氏好,当下汪氏一问,他嘴瘪了起来,“祖母,我不想去侯府住!” 汪氏还从没听他说过这话,讶然挑眉,“好端端的,这是怎么说?以后跟着你二叔祖父和三叔父,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不想呢?” 史氏也皱着眉头看儿子,静宣摇着头不停道:“我不想去,我不要去!” 他是不要去。二叔祖父住在东边一圈套一圈的大院子里,据说以前那是他们家住的地方,她娘说他以后也要过去,同二叔祖父一道住,可二叔祖父一月中有十几天不在府里,府里除了话都说不利索的老太君,没一个主家。 还有那个传说中的三叔父,他也只有前几日,才头一回见,却被那凶相吓得做了两夜噩梦!那三叔父是锦衣卫,能吃人的锦衣卫呀! 他不要去,真的不要去! 静宣头摇得想拨浪鼓,反反复复地也说不清楚理由。汪氏看得直皱眉,故意道:“你不去,静宝可就去了!” 谁知这回搬出冤家静宝也不管用了,静宣就是摇头,“我不去!” 汪氏再没了耐性,摆了手,“静宣累了,带下去睡觉吧。” 史氏满脸难堪,赶忙上前要去拉静宣,不想汪氏却抬手止了她,“让丫鬟去,你留下。” 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史氏招呼丫鬟抱了静宣下去,自己往汪氏身旁立了立,“娘有什么吩咐?” 汪氏瞥了她一眼,“素来瞧你也是个灵光的脑子,这会儿倒问起我什么事来。” 史氏被她这么一说,脑筋转了过来,“娘是想说静宣过继的事?儿媳也不晓得他这是犯什么毛病,许是过两日便好了!” “过两日也未必好的了。”汪氏叹了口气,“静宣性子软,比不得静宝在那父子两个脸前讨喜,这回你也瞧出来了,静宣自家不愿意,人家静宝呢,却连剑都耍起来了!” 史氏脸色越发难堪,樱桃小嘴也不灵光了,“儿媳回去也让静宣练起来,只怕他不成!” 汪氏比她沉得住气,冷哼一声,“静宣不成也不打紧,要是静宝也不成,甚至说犯了那父子俩的忌讳,不就行了?” 史氏一听,眼睛都亮了,刚张口要说什么,却听汪氏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桩事,“我今儿去侯府,虽没能为老太君求一场正经的寿宴,却听来一桩消息,说是侯府巴巴派过去四角胡同那边的人回话说,家宴的时候,老三和他媳妇儿都要来呢!” 史氏吃了一惊,“这怎么说?往年可从没来过呀,也不过就送了东西而已!难不成唐氏进了门,真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之前还见唐氏病得厉害,拜堂都是硬撑着的,谁想这一回两回地,出门倒顺当。”汪氏把玩着凉了的茶水,顺手倒进来被静宣吃空的蜜枣罐里,“若是唐氏好起来,这天怕是要黑了... ...” 这话把史氏听得额角腾腾跳,程玉酌若是好起来,能为赵凛生儿育女,还有他们家静宣什么事?!那偌大的侯府,可就同他们家没有半分干系了! 史氏有些慌了,脑子却转得飞快,“可是,上次娘也瞧见了,那唐氏脑子精光得很,和老三一心着呢!” “一心?那就让他们离心。” 蜜罐里的茶水呼啦被汪氏泼进了痰盂中,她声音冷静得厉害,“费心尽力这些年,总不能因为这么个从天而降的女人坏了事!” 史氏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知道自己的婆母这是要出手了,她恭敬地递过帕子给汪氏擦手。 汪氏接过,捏了帕角细细擦拭,“静宝和唐氏就是拦在静宣脸前的两个拦路虎,让两虎相斗,岂不是好?谁输谁赢,咱们都得利。” “娘!”史氏闻言笑眯了眼睛,樱桃小嘴也咧了开,“娘说怎么做,儿媳妇没有不能办的!都是为了静宣,为了咱们家!” 她终于说了一句让汪氏满意的话,汪氏招了她到身边来,“静宝自来性子冲,争强好胜,如今又配上剑了。那唐氏虽然是个会武的,可她身子虚弱,来拜寿又不会带防身的物事。俗话说的好,乱拳打 分卷阅读72 死老师傅,便是打不死,也能伤了她元气,可若是一不小心打死了... ...呵,你说说,算谁的?” 汪氏问得好不认真,好像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一般,史氏却听得心头乱跳。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若真是两厢凑上了,他们可就是用了顺水推舟的力,一下将他们静宣推到了归宁侯的爵位旁了! 这一刻,史氏仿佛看到了自己多年后,在富贵满堂的归宁侯府,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景象。 第39章 新夫人吃我一剑 老太君寿辰,不过刚去衙门当差一日的锦衣卫指挥使小豆子,便堂而皇之地歇了下来。他是锦衣卫的头,谁敢说他什么?就算是有御史晓得了要参他一本,皇上瞧见了反而会笑,“赵凛回府不易,重重有赏!”长此以往,聚在一起想将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的人,也都散了,散了。 赵凛给他的好夫人亲自挑选了一条水红色樱草四君子纹褙子并象牙色马面裙。程玉酌是江湖儿女,甚少穿着这窄紧的衣裙,程玉酌更是不适应,总觉得腰处像缚了绳子一般,站不是,坐不是。 见她总往腰处探看,赵凛眼里落了笑意,他挑这条裙子不无故意的成分,他是真的想瞧一瞧,穿了窄腰衣裙的夫人,是何模样。 但看那水红色的花草裙,腰线紧贴她身,束出来的弧度柔而圆,盈盈一握的腰身让人想护在掌中。赵凛不禁挨了过去,眼中温柔的笑快要流淌出来,他长臂探出,一把揽过那细柔的腰身,言语中似有不舍,“夫人若是不适,换一件宽松些的吧。” 本就被这衣裙束得难受,再被他这么思若无意地一揽,程玉酌脊背上的汗毛都束了起来,一回头,正就撞进了他含笑的眼里。 这两日,他是越发动手动脚了!从拉拉手到不时凑她身边说话,昨晚更是睡前盯着床榻看了好几眼,像是要搬过来一般,那眼神看得程玉酌半夜没睡好。同她亲近是好,可这般热烈,她怕自己招架不住。 今日他手掌贴过来,程玉酌是想躲又不能躲,听了他这句连忙顺势应下。 “夫君稍等,我这便去换。” 她赶忙一转身,闪离了揽着她的手,几步便进了内室。赵凛掌心的温软骤然一空,瞧着她离去的身影,脸上若有所思... ... 待收拾利落上路,时辰已是不早,到了归宁侯府的时候,侯府里的人早已门口候着了。仍旧是大堂兄韩烨过来招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侯府的主,迎的这位却是侯府的客。 程玉酌二进归宁侯府,自然见怪不怪。一路往老太君的福生斋去,到了院子门口,同上次认亲一般无二,一众高低胖瘦的子侄们垂着头恭迎,只是她没瞧见,一众娃娃里有个不甚恭敬的,昂着头看过来,可惜他个头最矮,被哥哥姐姐们一挡,没人能瞧得见他。 程玉酌从一众娃娃黑漆漆的头顶掠过,随着赵凛进到了房内给老太君拜寿。许是上一回不欢而散的缘故,这一次韩家人都显得规矩了许多,连赵凛因着近来心情舒畅,谁人言语中略有不当,只要不冒犯了他夫人,他也都全不计较了。 拜寿拜得顺当,老太君这回没想起来赵凛,只拉着归宁侯的手喊他小二子,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瑞自赵凛成亲便一直在府中未曾离开,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是老太君又糊涂了,韩瑞也不介意,同她老人家瞎白话了半天。赵凛从旁瞧着,没露出什么不耐或者讽刺的神情。 他由内向外地散发着观音大士的温和慈爱,就差怀里抱个童子了,韩家上下震惊不已,有战战兢兢不敢招惹的,也有欣喜上前的。 “三哥,三嫂。”上前的是韩家四爷韩烁,他同赵凛年纪相仿,虽膝下已有两子,仍同年幼时一样与赵凛亲近。 他欣喜上前,将妻子葛氏也一同招呼了过来。认亲那日,葛氏家中老父突发中风,眼看要不行了,韩烁带着妻儿急赶葛家探望。事发突然,认亲的事也就搁置到了一旁。韩家除了老太君,也就只有韩烁能同赵凛正经说几句话,他从小便跟在赵凛身边跑前跑后,赵凛撵他也是撵不走的,这么多年过来,赵凛也习惯将他看做真正的自家人了。 “正好,”赵凛笑着朝他夫妻二人颔首,“见过你嫂子。” 程玉酌这次来侯府,功课做得足了许多,知道是赵凛亲近的老四夫妻,言语也亲近了些。她态度温和,韩烁却有些窘迫,“三嫂没同家母计较,真是大人大量,我娘她有时口无遮拦,三嫂别见怪,三哥别气恼。” 认亲时候的事,程玉酌早就抛在了脑后,被他这一说才想起来,不欢而散正经就是因着韩烁的娘三婶子那句不好听的话。不过既然韩烁亲自替母赔罪,一个道“无妨”,另一个道:“让三婶子,没事少说话。” 韩烁赶紧苦笑应下,葛氏觑着这位锦衣使三哥想起来那事脸色不如方才舒缓,赶忙道:“静实和静宝还没见过三伯娘,我去叫来。” 静实和静宝是韩烁的一对大小儿子,一个五岁一个四岁,小的那个静宝,从 分卷阅读73 前也是赵凛起过意过继到他膝下的人。虽然这事没明说,可赵凛对静宝颇为看重却是不假的。 程玉酌略有耳闻,当时听说赵凛有意过继个堂侄儿的时候,还真吃了一惊。她晓得他不成亲的名声闹得厉害,只是没想到,他从前连给自己过继个香火的事都想好了。 她是不明白,这么个好端端的年轻人,怎么就不想着娶妻生子呢? 难不成似流言所说,哪里... ...不行? 念头一闪,程玉酌往赵凛下半身看了一眼,一眼扫过才觉得自己闲事管得太多,赶忙趁赵凛发现以前收回了目光。没有答案,她心里不免深深疑惑。 葛氏很快去而复返,身后只带了一个男孩。 “三哥,三嫂,真对不住,静宝那孩子乱跑,一时没找回来。”葛氏素来对赵凛怕多过敬,唯恐他生气,一面让静实上前行礼,一面解释。 好在赵凛并未生气,反而转过来同程玉酌笑道:“静宝是个淘的,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程玉酌点头,送了静实见面礼,葛氏听着赵凛问她可否累了,赶忙提出领了程玉酌一旁休歇,程玉酌正不想跟在赵凛身后太紧,总觉得每天被他看顾得有些透不过气,闻言笑呵呵地点头应了。 一离了赵凛,程玉酌便松了口气,当下也不要葛氏引路四下逛逛,更不要她领着往女眷处去,只道找间僻静的院子歇歇便好。葛氏哪能不同意,很快便找了间院子,单供她休息,自己离了去。 葛氏找的这座院子两面环水一面抱竹,墙内墙外有花窗相通,立在院中可见翠竹掩映,景色宜人。程玉酌在韩府的小院里憋了这些日子,忽的来到这么个幽静清新的所在,顿觉心旷神怡。 院中没旁人,她瞧中了那竹林边缘有风浮动,让随侍的夏西搬个椅子出来,自己则拿起墙角的扫帚,将地上落叶轻扫几下。 院门处忽得传出一阵喊声。 “少爷,不能去!”有人跑着喊,气喘吁吁。 “不要少爷,叫我大侠!”一个嫩生生的娃娃不满道。 程玉酌一回头,只见那半开的院门前,一个不及笤帚高的小娃娃,穿着一身葱绿色的小衫,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脑门锃亮,扎着个没鸡子大的小啾啾,胖乎乎的身子后,似是还背了一把剑。 他一眼瞧见了程玉酌,小身板一挺,“你是新夫人?!” 程玉酌楞楞地点了点头。这小娃娃一哼,胖乎乎地身子极灵巧地犯过门槛,窜进了院子。他忽的一下拔出来后背的剑,直奔程玉酌而来。 “新夫人吃我一剑!” 第40章 薯山大侠 “新夫人吃我一剑!” 灵巧的小胖娃一声大喊,抽出身后的剑直奔程玉酌而来,转眼到了程玉酌脸前。 程玉酌被他这突然的拔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男孩已经到了她身前,抽出的那把剑直喇喇地刺了过来。 那剑虽没开刃,可男孩径直跑来,给了剑不小的冲力,径直就要戳到程玉酌腿上。此时哪容程玉酌思索过问,她手中扫帚一挡,微一使力,就将男孩的剑拨到了一旁。 男孩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呀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哼,“再吃我一剑!” 他脚下一跳,小胖身子立住了,没开刃的剑高高举起,指向程玉酌,又刺了过来,这一次对准了程玉酌的腰腹。 程玉酌挑了挑眉,没想到这男孩如此执着于打她,她也不多言,握住扫帚柄这么一挡,哗地一声,男孩的剑就插进了扫帚里。 男孩又是一声叫,想把剑拔出来,程玉酌哪里容他,嘴角露了笑,一转扫帚柄,扭住了那剑。 “呀!我的剑!你松开!”男孩拔不出剑,跳了起来,小脸皱巴成了包子,气鼓鼓地瞪着程玉酌。 程玉酌不急不躁,这才开了口问他,“为何拔剑伤人?” “哼!我是除暴安良!”男孩不服得很,又试着拔了几下剑拔不出来,干脆一扔,仰着头掐起了小腰,“你是坏人!我是大侠,当然打你!” 程玉酌听得直觉好笑,这孩子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尤其瞧瞧他那挺直的小身板,同只早起打鸣的公鸡没有两样,无非是只小公鸡,且是个胖的。 她将扫帚和他那没开刃的剑收到了手中,扔到了一旁,看着他问:“我为何是坏人?你又是哪路大侠?倒是同我说一说?” 那还没了剑做依仗,也浑然不怕,解下剑鞘拿在手里,立时又有了气势,他将剑鞘举过头顶,肉腾腾的小手抓得有些吃力。 程玉酌听他亮了嗓子道:“我,蜀山大侠!” “蜀山大侠?蜀山派?”程玉酌微讶。 她上下打量起这个小娃来,没想到这孩子不大,却已拜在了蜀山派门下。 蜀山派地处川蜀,与剑术一道与中原各派皆不相同,近百年蜀地并非全然归顺朝廷,川蜀各派也与中原不甚往来,这孩子芝麻点子大小,竟拜进了千里之外的蜀山派。 或许程玉酌 分卷阅读74 打量他的目光过于稀奇,男孩感觉到了自己的赫赫威名震慑住了她,小脸全扬了起来,“大侠在此,快求饶!” 这一声喊,又让程玉酌笑了起来,就算是蜀山派的掌门杀上门来,她也未必求饶。 夏西早就被声音引了过来,瞧见是个小娃同程玉酌对峙本想上前,被程玉酌眼神止了回去,现下听着小娃口气太大,也不禁笑弯了眼睛,“这位小大侠,敢问师从何人呀?” 男孩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人,回头看去,却被她的问话问住了,愣了半天,放下剑鞘挠了挠头,一脸疑惑:“狮虫是什么虫子?” 这次夏西也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程玉酌也笑得双眼弯弯,“师从,就是你师父是谁。” 男孩听懂了,却摇了头,“我没师父。” 程玉酌同夏西对了个笑问的眼神,“没师父?何称蜀山大侠?” 男孩嘟了嘴,认真回道,“奶娘在家种番薯,那小山叫薯山,我在山上玩,奶娘说我是薯山大侠!” 夏西已经笑得快背过了气去,程玉酌也笑出了声来,抱了拳,不禁打趣道:“你这薯山大侠,委实厉害,在下佩服!” 男孩听了这话,身板挺得更直,胖鼓鼓的小肚子都突了出来,又拿起了剑鞘指着程玉酌,“那你还不求饶!坏人!” 程玉酌笑着皱眉,“我为何是坏人?便你是大侠,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呀。” “你就是坏人!”男孩并没有对自己的行动产生疑问,他道:“我都知道了,你欺负我祖母,跟三伯父说耳朵风,还打哭小丫鬟!” 耳朵风?恐怕是耳旁风吧?程玉酌心想,不过小丫鬟... ... 程玉酌抿住了笑意,那边夏西递来一个提醒的眼神,她示意不急。这会子她听着小娃含含糊糊的说了这两句,眼下已经知道小娃是谁了。若说她同韩家谁有过摩擦不快,那也只有三婶娘,而这孩子,定然是韩四爷韩烁家的次子。 “你是静宝么?” “咦?你认识我?”静宝歪了小脑袋。 程玉酌笑着点头,“既然咱们认识,有话得好好说。我可不承认我欺负了你祖母,也不承认同你三伯父吹耳朵风,至于打哭了小丫鬟,那更是没有的事了。你说,我打哭哪个小丫鬟了?” 男孩皱紧了眉头,紧紧盯着程玉酌,想了想伸手往院外一指,“狗洞听见的!真的!” 他说着怕程玉酌不信,连忙一声喊,“种子,你说!” 他这么一喊,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这才从门口缩头缩脑地进了门里,哭丧着脸,显然吓坏了的样子,进了门便跪下磕头。 “夫人,夫人饶命!宝少爷说得没错,是有两个小丫鬟在狗洞旁边哭来着,少爷一听那两个丫鬟说夫人故意使坏,不把下人当人,随便打骂,就生了气,这才跑来的!奴才拦不住,夫人饶命!” 这么大的孩子跪地叩头求饶,程玉酌自然不会难为他,喊了他起来说话。种子见她不急不气,有了些胆子,道:“那两个丫鬟就说夫人心思坏得很,先给三爷灌了迷魂汤,让三爷都听夫人的,这便纵着打骂下人了!” 程玉酌听得一阵好笑,她既不会唱也不会跳,怎么就给赵凛灌了迷魂汤?不过这不是重点,她又问:“小丫鬟可说我为何打骂她们?” 种子不敢隐瞒,“那小丫鬟说... ...说是给夫人端茶慢了,夫人发了脾气,用鞭子抽了她的腿,她方才还把裤腿卷起来,奴才和少爷都瞧见了!” 他说着瑟缩缩地看着程玉酌,静宝也大声道是,“没有你这样坏的!” 程玉酌并不生气,只瞧着两个男孩,“哪个小丫鬟说的?专门说与你二人听?” 静宝不知怎么回,让种子说来,种子想了想,道:“是那两个小丫鬟说话,少爷和奴才听见的,就是有一片大叶子盖了小丫鬟的脸,没瞧见脸,不知道是谁。不过穿那衣裳的,是侯府里的人。” 静宝在一旁点头,小鸡啄米似得,程玉酌瞧见他的小样就想笑,只她却笑不出来。 哪个小丫鬟同她有仇有怨,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呢?还要泼给静宝这么个小孩子看?若今日果真是程玉酌在此,静宝这一剑刺过来,可就不简单了! 第41章 他明白了 程玉酌摇了摇头,“可是我并没让府里小丫鬟给我端过茶水,更没打骂过她们,若我说得都是真的,你们信不信?” 这个问题可把静宝问住了,比起种子缩着脑袋说信,他问道:“可你会功夫,小丫鬟不会!” “那我问你,你带着剑,小丫鬟没有,你是不是也欺负小丫鬟?”程玉酌问。 静宝立马瞪了眼,“我不欺负人!我是大侠!” 程玉酌说她也不欺负人,“人会武功,是要保护身边的人,而不是要倚仗武功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存在。” 她说着,见静宝眼睛忽闪忽闪的,听得认真,又道:“侠之大者,谓之刺客。这是自古的说法,可若所刺之人本为良善,为 分卷阅读75 着自己一句承诺杀人,岂不错杀好人?那还能称得上大侠吗?” 静宝听得似懂非懂,小嘴巴抿到了一起,程玉酌缓缓笑了,点了种子,“你去把那两个小丫鬟找来,我愿同她们对峙一番,静宝也就能瞧分清谁在说谎了。若果真是我欺负丫鬟,静宝再使剑责罚于我也不迟。” 这次静宝听明白了,顿觉有理,立时便同种子招手,“你快去,你快去!” 程玉酌同一旁观战的夏西相视一笑,心想这孩子不算傻,身上一股冲劲反倒像个小牛犊子似得。她转过身拾起了被她缴了的没开刃小剑,同静宝道:“拿住剑鞘。” 话音一落,只听嗖的一声,小剑从程玉酌手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稳稳地落尽了静宝手中的剑鞘里。 静宝惊得呆站原地,看看程玉酌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剑鞘,就同变戏法似得,这剑就回到自己手里了。 他来回看了半天,瞧见程玉酌笑盈盈地瞧着自己,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你不是坏人,你也是大侠!” 程玉酌笑眯了眼睛,“我是不是坏人,等那小丫鬟来了就知道了。” 她越是这么说,静宝就越是想了过来,睁着大眼睛看她,见她淡然自若,同夏西一道摆了椅子小几坐下准备喝茶,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你是大侠,教我武功!” 他突然这么一叫,把倒茶的夏西吓了一跳,那滚烫的茶水一下错开了杯子,立时就要浇到茶几面上去。这水滚烫,程玉酌和静宝都在茶几周围,沸水若真溅起,两人都要被烫! 正此时,只见一只素手忽的捏起一个空杯,手腕一转,那空杯径直到了意外浇出的沸水下方,只听哗啦啦一阵响,青黄色的茶水尽数落尽了那空杯,再看茶几台面,一滴溅落的茶水都没有。 程玉酌收了手,轻声说小心。 目睹了这一切的静宝目瞪口呆,痴痴地看了杯子半晌,突然一矮身,拜到了程玉酌面前,“大侠!教我武功!” “啊?!” 转折来的异常快,程玉酌傻了眼。 “那什么... ...你快起来说话... ...”程玉酌不知怎么好了,她没对付小孩子的经验,眼下去拉静宝,这孩子跟个石头似得,怎么拉都不动,反倒静宝好似察觉了程玉酌的不愿收徒,忽地一探身抱住了程玉酌的腿。 “师父!收下徒儿!” 沸水好接,抱住大腿的娃儿可怎么接? 程玉酌还没喝茶已经被呛到了,身后素来冷脸的夏西已经第二次笑出声了。 门口忽的传来男人的声音,“静宝,莫闹。” 程玉酌看去,日光下,她看到了男人的笑,从那双素日阴晴不定的眸子中溢了出来。那笑同平时好像多了很多不同,程玉酌一下晃了眼,男人已走上前来。 她坐在青翠的竹林抬头看过来,她抬头的那一瞬,落进了赵凛眼里,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坚定地走向一个人。 其实,他已经来了此处许久,从她寻了扫帚在竹林前打扫落叶那会儿,他便在墙外的竹林里,隔着墙上的花窗,瞧着她。 她让夏西去移桌椅,自己便拿了笤帚扫地。水蓝色的半袖月白的褶裙,衣裙襽边上绣着红色的缠枝莲,让她看起来安静又灵动,正好配上她清扫落叶的怡然自得。 赵凛觉得无比的安心,不禁抬脚要走进院子,就瞧见了静宝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那小子举着剑刺了过来,他也吓了一跳,当时手中已夹了石子,立时弹过去,便能打飞静宝的小剑。 可她的反应比他想得,要冷静得多,她没躲开,只是扬起了手中的扫帚一挡,便轻松让静宝缴械。 他当时心中说不出的惊喜,她恢复得比他想象得好得多! 只是静宝喊出来的话让他停住了脚步。他没进院子,一直在花窗外看着里面的一切,有夏西在,总不至于出事。静宝说小丫鬟道被他的夫人打骂,他自然不信半分,他想知道他的夫人如何处置此事。 他设想过夫人会生气喊了人来处置,或者对静宝发了火教训静宝一顿,又或者根本置之不理,深陷戏中却如看戏... ... 只是念头掠过,他便将这些设想一一否定,他静静看着她,听见她十分耐心地同一个顽皮的娃娃说理,告诉静宝何为“大侠”,他恍然笑了。 对,这才是她会做的事。 他心头说不出的安定又柔软,他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这一次,他明白过来。 他这是,动心了... ... 他举步走上前来,细细看着她愣愣地眨着眼睛,她脸上露出的谨慎和小心。他越发加快了步伐,到她脚边时,一把拎起了抱住她腿的胖娃,往夏西怀里一扔,然后伏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烫着没有?” 她怔怔地摇头,小声问他,“夫君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过来瞧瞧。静宝没闹着你吧?” 赵凛翻看了下她方才捏住茶杯接住沸水的手指,有些红,他替她搓了搓 分卷阅读76 ,解下玉佩让她捏着,“用这个冰一冰手指,过会我让韩均拿药膏来。” 她仍是呆着,赵凛突然笑了,心想,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是个呆的? 他刚要说些什么将她戳醒,夏西怀里扭动不已的静宝就叫唤起来,“三伯父,我要拜师!” 一听有人要拜师,赵凛察觉到了她手紧了一下。他暗自好笑,想起她方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时,倒是淡定,静宝凑上来抱着她的腿要拜师,她倒是吓得结巴又束手无策,既不敢踢也不敢训的。 果然是个呆的,他确认。 眼见她脸上露出来羞赧的神色,不好意思地看了自己一眼,赵凛暗笑不已,他向静宝招手,夏西放了他下来,静宝蹬着胖腿跑了过来。 “给你三伯娘赔礼道歉,吓着她了。” 静宝朝赵凛咧了嘴笑,全然不似其他孩子一样怕他,然后朝程玉酌拱手,“三伯娘,静宝知错了,你收了静宝当徒弟吧!” “唉?”赵凛拍了他的脑袋瓜子,“哪来的后半句?” 静宝一听赵凛不让他提拜师,再看程玉酌更是满脸的不情愿,小脸一皱巴,刚要使出什么让人拒绝不得的招数,不想种子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那两个丫鬟不见了,府里人说那两个人早就被赶出府了!” 第42章 这个原因如何? 没有女主人,归宁侯府的花厅,从未这般坐的满满当当。 归宁侯没出面,除了他和寿星老太君,其余人都到了这花厅中。他不来,不是不管,而是放手让此时坐在上首的人管。 赵凛坐在上首,身后墙上挂着的一副翠柳黄鹂图,并没有给花厅此时的气氛增添半分春日的暖意。眼角瞥见程玉酌饮了口茶水,稳稳地放下了茶盅,赵凛开了口。 “所以,一月前便因为盗窃府中财物,被鞭笞三十撵出府去的两个丫鬟,不明不白地又回到了府里,当着静宝的面,污蔑夫人。我倒想知道,谁给这二人开的后门?” 他不疾不徐不重不轻地说着,花厅里静得落针可闻。 史氏攥了下手,眼角往婆婆汪氏处看去,见着汪氏没有任何表情,也安慰起自己,必定没事。 那两个丫鬟是她着人找来,专门在静宝面前说话的。 静宝这孩子脾气冲谁都知道,只要被人一怂恿就要“伸张正义”,整日里自诩大侠,没少扯着大旗让静宣吃亏,史氏早就想挫一挫他的锐气了。这回她就要好生推他一把,让他狠狠地摔地上! 史氏看中了前些日因盗窃发落出府的两个丫鬟,这两个挨了鞭子,总也不好,砸在人伢子手里也卖不出去,她就使人偷偷地买了,等得就是今日。 两个丫鬟早晚要事发的,后面如何处置她也早已思虑周全,如同现在,两个丫鬟谁也别想找到,便是找到也已经落水送命了! 费了这一圈力,原本想着静宝就算不能捅死了程玉酌,至少也要伤她一伤,一个不过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哪里能经得鲁莽的孩子拿剑上手呢?说不定打伤了元气,撑不几月还是要去的! 赵凛急急忙忙喊人寻了药膏,她还以为就要成事了,心头大喜,可她万万没想到,那般阵仗,不过就是要了烫伤药,而程玉酌根本就是毫发无伤!如此便罢了,好歹赵凛要因为静宝鲁莽厌弃了这孩子,给她家静宣让路!可谁知,静宝竟然好端端还笑嘻嘻地出现在了这里,赵凛半分责问都没有! 这算怎么回事?! 一想到这番周折全白费了,史氏紧张少了不少,换之心里的不平之气涌了起来。 两个丫鬟是别想说一句话了,她倒要看看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怎么查案! 史氏沉住了气,一旁的汪氏暗自点头。都是早就安排妥当的事,能出什么漏子,今日这漏子就出在没能得一点半星的好处! 也是奇了,那唐氏不是大病初愈吗?她记得清清楚楚的,成亲那日,两三人两边架着唐氏,才能勉强拜堂。若不是老三是个疯子,谁会娶一个将死之人为妻? 难不成这将死之人还真就好了?便是如此,也不会这般快呀! 汪氏眼睛时不时往程玉酌身上扫来,越看越皱紧了眉头。 倒是个美人的样子,就是脸色还不够红润,仍有病态,神色更没半分女人家的柔媚之态,冷冷清清地好似个男人,想想她的出身,还真是动刀动枪的男人。能让老三瞧上不容易,就是不晓得老三肯为她做到哪一步。 汪氏是真的好奇,好奇之余,嘴角又扬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笑。 唐氏避过了静宝的剑,她倒要瞧瞧可还能避得过一场疯。 嫁了个疯子,她恐怕没想到吧... ... 大房婆媳两个肚子里装了多少的坏水,三房三婶蒋氏心头上就起了多大的火。 今日静宝被人唆使,若真出了个好歹,静宝和三房岂不都要遭了殃?! 那唐氏她虽然不喜,可事关家里以后的前程,这一回她真是庆幸唐氏虽然姓唐, 分卷阅读77 却没真跟个糖人似得,一碰就碎! “真是了不得了,两个赶出府的贱婢,怎么就从人伢子手里跑出来了,还跑到了府里唆使我家静宝!这两个丫鬟,到底哪来这么大本事?”蒋氏说着,眼角往大房几人身上一扫,使劲一哼,“还不知道哪个,给开得后门!” 她说这话,汪氏史氏婆媳两个只装听不见,既不回应也不心虚。蒋氏气得呼哧呼哧喘气,想再说什么,得了自己夫君警告的眼色,只得闭了嘴。 赵凛坐在上首看着众人,冷笑着叫了韩均,“查得如何了?” “得了。”韩均招呼了下边的人上来。 “回爷的话,几个守门的挨了板子,没有不老实的,都说真真没瞧见两个丫鬟进来,只是今早,守花园的门子如厕没找到人替,扔下门就跑了。” 这却是有意思了。侯府这么多道门,也只有一个擅离了职守。 史氏听着眼观鼻鼻观心,只做不知,汪氏默了一默,道:“门上的不尽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府里没人主持中馈,倒也不怪。” 她将话头转到了中馈上来,立时就瞧见蒋氏按捺不住了,“可不是么?我之前还同侯爷提过,便是我三五日来理一理事,府里也不至于出了这样的下人!” 蒋氏这么一说,就好像事情出在韩瑞没让她来理事上,汪氏从旁瞧着,脸上有厌恶和嘲笑一闪而过,张口更要将蒋氏往与她争夺中馈上引,不想上首传来了一声笑哼。 汪氏看去,瞧见赵凛面带笑意地道:“伯娘、婶娘说得不错,这次我便要好生理一理家事,侯府要理,也顺带着帮梅花胡同两位叔伯理了!” 这话好不霸道刁钻,汪氏听得心中一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自己丈夫便脸色一黑,拍了桌子,“与我家何干!?先把你自家的事弄清再说!” 气氛被这一掌拍得越发沉了下去,上面坐着的侯府世子赵凛却好似未觉,仍旧笑着,“有没有关系,很快就见分晓了。” 汪氏见他不急也不气,有些心下不安,转眼想想史氏都是按照她的吩咐办周全了的,沉住了气。 花厅气氛诡异的安静,程玉酌静坐一旁,看着韩家人眉眼间你来我往默不作声。方才赵凛凑近了她耳边,道让她坐旁看着就好,万不要费心伤神,一切都有他在。 他说这话的时候,贴近她的脸,湿热的气喷在她耳边,她听得耳后起了一圈鸡皮,却又莫名觉得这话让人安心。 既然如此,她就瞧瞧看。 下边审问的人很快来回了话。 “爷,问出来了。守门的六子贪喝了福生斋紫簪送的茶水,憋不住没找到人,便自去了。那茶水不过寻常毛尖,乃是老太君处赏紫簪养花得力的,没有什么古怪。” 厅中有一时的安静,蒋氏最先发了问,“茶水没古怪,我看人又古怪!那紫簪平白给六子送什么茶?!她得了谁的吩咐?!” 这话问到了关键,史氏眼中笑意一闪,瞧了自家婆婆一眼,见婆婆微微颔首,出声应和,“婶娘问的是,那六子和紫簪似也没什么亲戚关系吧!” 两人都问了这话,回话的人抬头着意看了赵凛一眼。 赵凛顿了一下,才道:“说来。” 回话的人垂了头。 “回爷,紫簪没有旁人只是,那六子和紫簪也确实非是亲戚,乃是... ...” 他又看了赵凛一眼,只见赵凛脸上不耐陡增,不敢再停,“那二人,是私情!” 这话一出,厅里山雨欲来的气氛猛的一变,成了暴风雨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聚到了赵凛身上。 程玉酌立时感到了厅里的变化,不禁皱了眉,也把目光投了过去。 室内光线暗了一暗,她瞧见了方才还好端端坐在她身旁的男人,身上的戾气抑制不住地散了出来,明明仍旧在她身边,可却让她感到他突然间变得遥不可及。 看着他深压的眼眸和捏得发白的指骨,程玉酌惊讶不已,她还从未见过这般阴鸷疏离的赵凛。 而汪氏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私情这个原因,老三听了,可还沉得住气? * *他们想让小豆子爆炸,小豆子会炸吗? 第43章 私情 赵凛对男女私情的反感态度,从北镇抚使周颐,到梅花胡同的韩家下人,都知道。 只是知道其中原因的人,却屈指可数。 汪氏作为赵凛的大伯娘,嫁进韩家近三十载,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总比旁人多上许多,因而旁人掐不准的东西,她也敢利落出手。 厅里的气氛陡然一沉,汪氏掀起眼帘瞧见上首坐着的赵凛脸色阴沉欲雨,心中一下轻快起来,她甚至想闲闲地喝上几口花茶,等着赵凛怒发冲冠地活活打死那对私情男女,再等着看看那唐氏,怎么看待她那个疯夫君。 只是她还需收敛着些,免了落了人眼。 不过她以为, 分卷阅读78 赵凛这火气也耐不住几息了,要知道这老三,可是可怜巴巴地活在私情的阴影里,多少年呢! 想想他那可悲的童年,倒也让人咋舌。 ... ... 汪氏嫁进韩家的时候,韩家早已不行了,没有爵位,就算没被抄家流放,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她嫁过来好几年,也瞧得清楚,自家丈夫无勇无谋,老三更是胆小怕事,大房这边只能再往下看小辈。可二房不一样,虽说二房只有一根独苗韩瑞,可他是个有用的,还得了忠勤伯府的提点。 她嫁进来,韩瑞已是不小年岁,在外打仗耽误了娶妻也情有可原,只每次二房的叔父婶娘给他提相亲一事,他没两日便寻了由头往军营呆上一月两月。 这种事久了,连她都察觉出来,韩瑞根本就不想成亲。 二房的叔父婶娘管不住他,一两年过去,不免有人来问韩瑞这是怎么了,老两口再忍不下去,二房可就他这一根独苗,总不能就此断了香火。 那一日,忠勤伯二爷成亲。 韩瑞同那徐家二爷一起长大,两家又有亲戚关系在,自然是要吃了徐家的喜酒的。韩瑞为人向来规矩,除了拖着不成亲,其余章台走马的事从来没有,甚至从不在外饮酒至醉。 可那天,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她陪婆母去徐家喝喜酒早早便回了,收拾了一番已是歇下,二房派人来敲门,说要借些陈皮、葛花煮醒酒汤。 自家丈夫风流贪杯,全家上下都晓得她醒酒汤做的好,她不过是头几年进门的新妇,自然不敢只送了东西过去,人也起身一道去了。 到了二房,闻见冲天的酒气,看见满地的污秽物和那面无血色的昏迷的人,她才反应过来,这韩瑞要的哪里是醒酒汤,那得是回魂汤才够啊! 事实证明醒酒汤确实不够。 二房半夜请了大夫过来,大夫忙活了满头大汗,一边开方子一边嚷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可不是这么糟践的!下回再这么个喝法,就让他直接喝死算了,救什么救?!” 韩瑞的娘哭肿了眼,他爹面色难堪,说待他醒了,定要棍棒伺候。汪氏陪着忙活了半夜,直到第二日午后,韩瑞才慢慢转醒。 他这边睁了眼睛,他爹果然拿过皮鞭,一口一个不肖子,要家法惩处。二房闹成了一团,大房那会儿还同二房手足情深,自然跑来劝架,一家人又哭又嚷,韩瑞就跪在地上,好像他人在此处,魂却已经飞了一样,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韩瑞的娘一边护着他一边哭,眼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口一个“我儿”地喊着,抱住了他,“你这是怎么了?你爹要打死你了,你快认个错呀!” 连喊了几声,韩瑞才听了进去,弯了身子伏在地上,“儿子错了,爹别生气。” 他木木地说着,任谁都听出不是真心,可他好歹服了管教,给了他爹台阶下。 一众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忙不迭地打圆场或者东扯西扯,汪氏也不记得是谁说了一句,“... ...就是没成亲闹得,娶了媳妇可不就好了!” 这话一出,立时就得了众人的赞同,汪氏说不上话,站在人群边缘,眼睛一转,瞧见了韩瑞听了这话,脸上仅存的几分血色陡然褪去,一片煞白。 有人喊了他道:“你可不能再拖了,明日就让你娘替你相看几个人家,你可不许再跑去大营了!” 汪氏看见韩瑞脸上的皮肉抽动了几下,似哭又似笑,她觉得不对劲,刚要提醒一下,却听见他开了口,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娘全权做主罢。” 他娘做主相中了方氏。 方氏是金陵人,虽是小户出身,可父兄得力,家中正是蒸蒸日上,能瞧得上他们这个削了爵的人家,那是看重韩瑞品行端方,年轻有为,不可限量。 韩方两家的亲事顺顺当当,就好像韩瑞从前不愿意成亲真的是被忙碌耽搁了一样,直到方氏进了门,怀了孩子,也没出任何岔子,连汪氏都止不住想,果然长辈说得是,娶了亲也就好了。 只是韩瑞仍旧是忙忙碌碌地不着家,有几次她瞧见方氏同韩瑞私下里相处,那模样也不过比表了两表的亲戚熟悉些。 方氏算得读书人家出身,又长了江南女子的玲珑小巧模样,性子更是小鸟依人我见犹怜,只韩瑞就像是心被冰水冻上了一般,匆忙回几趟家,也只是在父母膝下尽孝,看看儿子赵凛便罢了。 让汪氏称奇的还不在此处。方氏嫁进来初初两三年,被人提及丈夫总要红了脸。后来两人某日突然大吵了一架,方氏一病了两个月,病好之后,态度就变了,任谁说韩瑞好或者不好,她就好像听一个过路人的事一般,一点不放在心上。 吵架的原因没人知道,两口子就这么奇奇怪怪地过了好几年,养大了唯一的儿子赵凛,夫妻二人也未见有过任何琴瑟和鸣、或者恼红了脸的时候。 那时候赵凛还是正常孩子的样子,许是他也瞧出自家爹娘与旁人家的爹娘再不一样,一到了韩瑞快回家的时候,就站在门槛上踮着脚等着,瞧见了韩瑞便小鸟 分卷阅读79 似得扑上去喊爹,拉着他爹的胳膊往他娘房里去。 有一回,她正巧在方氏院中小坐,远远就听见赵凛喊着他娘,道是爹爹回来了,让他娘出门迎接。 她当时听了便笑着拍了方氏一下,“烺哥儿把二爷盼回来了,爷俩外间等着你接呢!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说着起了身,方氏也起了身,可她瞧见方氏面上没有任何喜色,不过寻常地说了一句,“耽误什么?没什么好耽误的。” 第44章 有娘疼就够了 妇人含羞地说这话也是寻常,不过是客气罢了,可她在方氏脸上却没瞧见“害羞”二字,倒像说得,本就是事实。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愣神的工夫,赵凛已拉着韩瑞进了小院。 韩家住的逼仄,进了院子便到了门前了,她打眼瞧见赵凛欢天喜地地拖着韩瑞往屋里来,手里攥着什么,朝方氏举了手,喊道:“娘!爹爹带了桂花糖来!给娘的!给娘的!” 方氏自江南来,理应爱吃这些,可她从未见方氏吃过,反倒是赵凛随了江南的口味,平日里没断过这些甜食。韩瑞今日带来的这桂花糖,果真是买给方氏么? 赵凛喊了话,她着意看了看那两夫妻,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提醒了那两人,韩瑞道了句“大嫂在呢”,方氏也喊了赵凛,“给你大伯娘行礼。” 话头就这么岔开了,她瞧见赵凛小脸都皱巴了,看看爹又看看娘,急得满头汗,而那两夫妻明明在一室之中,却没有半句直接说与对方的话,连目光都没落到过对方身上。 这不对,不说年纪轻轻的夫妻没有这样的,只说有这么一个儿子在中间尽心尽力撮合父母,这当父母的,怎么会不生出一点感情呢? 她却只想起一句话:井水不犯河水。 这到底是为什么,汪氏不知道,直到赵凛七岁生辰那日,她无意间听见了一桩事。 本来一个小辈的散生没什么可过的,无非二房就这么一根独苗,为着他请了两房人一起吃个便饭,热闹热闹。她替方氏给赵凛挑了一身大红色的绸面长袍,这孩子穿红总比旁人耀眼,方氏瞧着个头窜得快的儿子,难得露了笑脸。 赵凛抱了方氏的胳膊,像个三四岁的小儿一般蹭着,笑嘻嘻地问:“娘都替我同爹爹说好了吧?爹爹肯定回来的是不是?” 方氏替他理了理腰带上的玉佩,点了点头。赵凛高兴得不得了,嘴巴咧到了耳朵边,嘴里嚷着“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蹬着腿跑去玩了。 她当时瞧着这孩子,心里还有些羡慕。比起自己老实巴交的长子和不爱言语的次子,赵凛就像是开在墙壁上的凌霄花一样耀眼。 她同方氏蒋氏一道往灶上帮忙,团团转了半日,算着前边该开宴了,谁知宴席没开,却吵嚷了起来,方氏赶紧叫人来问了,才晓得韩瑞没来,赵凛死活不让开宴。 赵凛再得宠也就是个小辈,这么多长辈在,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可他偏生的拧,说什么都不愿意,长辈训斥了他,竟同长辈瞪起眼来。妯娌三人吓了一大跳,她陪着方氏急匆匆跑到前面,还没瞧见人,便听得赵凛带着哭腔的倔强声音,“我娘同爹爹说好了的,爹爹一定会来的!” 她当时看了方氏一眼,瞧见方氏两行热泪好似洪水,撞开多年忍耐的堤坝,涌了出来。 家宴没开成,赵凛挨了一顿打,被罚去了祠堂跪到明日。韩瑞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方氏在二房的婶娘叔父面前为赵凛求情,她得了方氏的嘱托,往祠堂瞧一瞧赵凛。赵凛跪在祠堂里,挨了打又没吃饭的缘故,跪得直打晃。 她让丫鬟去寻些点心来,丫鬟还没回来,先等来了匆匆赶来的方氏。她刚要上前叫住方氏,不想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韩瑞。 韩瑞也是大步急奔,自后面先她一声叫住了方氏,“烺儿怎么样了?” 方氏闻言脚步一顿,没转头也没回应,一言不发地继续往祠堂门前来。汪氏在树丛边的石凳上坐着等丫鬟,夜幕四合,两人皆瞧不见她,她见这二人情形不一般,心里那多年的疑问让她没有开口说话。 五月的夜晚已经被暑气笼罩,她静默地坐在树丛之中,不知怎么总能察觉这小院的丝丝凉气。 韩瑞又从后面喊了方氏,“秋溪,这事怪不得烺儿,是我一时忘了!你莫要再责罚他!” 这话一出,方氏忽的一转身,她第一次听见方氏的冷笑,那么重的一声,充满了嘲讽,“我责罚他?我的儿子已经没有爹了,我这个做娘的还要再责罚他?!韩瑞,你当我这么恶毒么?” 汪氏大吃一惊,她想方氏这是气坏了吧,先是咒自己的夫君死,又指名道姓地当面喊韩瑞! 可韩瑞一分火气都没有,反而低了头,“是我失言了。今次是我一忙忘了事,这才... ...” 话没说完就被方氏截断了去,她又听见方氏一声冷笑,似比第一声更冷更沉,嘲意更重,“忙?韩瑞,你是忙着为忠勤伯家端茶倒水吧!” 分卷阅读80 她瞧见韩瑞身形一僵。 忠勤伯府同韩家渊源不浅,忠勤伯世子夫人正是他们家的大姑奶奶,若没得这层关系,韩瑞在军中有没有人提携,真不好说。 且他又同忠勤伯家的老二徐立远,自小一起长大,今日忠勤伯府似要招待二夫人姚氏云南来的娘家人,韩瑞从前也是在云南打过仗的,若去相见熟人,也说得过去。 可她觉得此事绝不如此简单,单看韩瑞僵硬地说不出话来,就知道了。 方氏突然笑了起来,黑黢黢的夜色中,让人不寒而栗。似是不想让祠堂里的孩子听见,她探出耳朵,才听到方氏压着声音,从笑声中挤出几句话来。 “韩瑞,你说姚薰是不是故意吊着你呀?你这般殷勤,就差抛妻弃子了,她能看不见?还是说,等到哪一日徐立远不在了,她要找你当入幕之宾?!” 地上的凉气瞬间泛了上来,汪氏听得手脚冰凉又心跳加快。 姚薰是徐立远打仗时,从自云南娶回来的,两人伉俪情深,他们这些亲邻都知道。 而云南那一仗,韩瑞比徐立远去的只早不晚! 她坐定在石凳上不敢动,听见方氏还在笑,笑得越发瘆人,方氏转头要走,石人一般立了半晌的韩瑞,突然一伸手,一把攥住了方氏的手腕。 汪氏听见他的声音冷的吓人,像从冰山中蹦出来一样,他一字一顿道:“我不许你这么说!” “我还要你许啊?!”方氏忽的大笑,“你一个男人,只有本事欺负自己的妻儿,你有胆在姚薰面前说一句心里话吗?!你也怕她恶心你吧!” 方氏说完,也不晓得从哪得来一股力,一把甩开了他,在韩瑞指骨的噼啪声中,她听见方氏咬着牙压着声音道:“你滚吧,离我们母子越远越好,赵凛没有你这个爹,你让人作呕!” 话音一落,方氏头也不回地快步进了祠堂。 院中的树丛哗哗作响,韩瑞僵硬地立在院中,到底没有进去。 房里却传来了赵凛的问话,“娘,外间是爹爹吗?” 方氏顿了一下,连忙说不是,“你爹爹忙,没时间在家,你以后莫要再惦记他。” 祠堂内晃动的烛火,将娘俩的身影打在窗纱上,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 赵凛转头往屋外看来,没有出声。 方氏立在门前身形一僵,忽然几步上前,砰地一下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赵凛,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烛光下母子的影子无助地颤动,方氏哽咽的声音传出来。 “好孩子,你有娘疼便够了... ...” 第45章 欲怒 往事再令人咋舌也只是往事,看着座上衣衫华贵的赵凛和程玉酌,汪氏没再似当年一般,心中泛起一片怜悯的波澜。 赵凛一个小辈,当着他们这些长辈的面坐在上首,偏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因为什么? 因为他是这归宁侯府的世子,是主家。 可若论起归宁侯府,大房才该是继承的那一房,韩瑞凭着军功占了爵位,可赵凛这个自离家出走后,便不把韩瑞再当做爹的人,又凭什么继承这爵位呢? 以前赵凛不娶妻,不回来,甚至有意过继,她觉得这兜兜转转,有些事早晚要归位,可如今他娶了妻,频频返回侯府,还同那唐氏琴瑟和鸣,过继之事不再提,那些本该归位的,还回得来吗? 她没有旁的法子,只有在后宅里动手脚。 韩瑞是个痴疯子,徐姚氏在的时候他时时念着,不顾家中妻儿,后来方氏死了,徐姚氏也死了,他没了牵绊与阻拦,更是彻底疯了一样,去徐姚氏的衣冠冢下日日守着。 赵凛这么早慧的孩子,有什么不知道的? 可是韩瑞除了心里守着那个人,言行再没有半点逾越招惹是非,方氏死后他更是辛苦拉扯赵凛许多年,比起对韩瑞的怨恨不得,“私情”这两个字就像是罩在赵凛头上的天罗地网,让他童年无处遁形,反而变得扭曲狰狞。 汪氏瞧着座上的满脸阴沉的赵凛,心中越发放松,虽她不晓得赵凛这样的性子,如何就同唐氏生出几分情谊,可面对那六子和紫簪的私情,他必然不会轻轻放过。 她早早让史氏在此埋下火药,为的就是此时,精确无误地引爆了赵凛心中的这团大火! 人只要一动怒,就难能再理智地看待事情了。 汪氏自得意满,眼看着下边的人将六子和紫簪扭了上来,只等着赵凛发作。 程玉酌哪里晓得这其中缘由?她同赵凛相处这些日子,除了觉得他对人对事态度变化太快,便是嫌他很有些粘人,现下瞧着出了此事,整个花厅因为他黑云压顶,心里疑惑多了起来。 六子和紫簪被扭上来的时候,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六子脸色煞白,紫簪腿软的站不住,瘫在地上。 厅里没人说话,众人的目光在两人和赵凛之间游走,韩均出了声,“你二人自己说吧。” 六子头磕得砰砰响, 分卷阅读81 他也知道是自己误了事,现下连累了紫簪,说不定两人都要被打死。 “三爷!三爷!是小人的错,要罚就罚小人,和紫簪无关呀!” 他这么把罪责一揽,到让人意外地瞧了他一眼。紫簪瘫软在地,人还没如何,神魂已经出了窍,只她听了这话,像是被人一下拉回了魂一般,愣愣地看向六子,忽地也哭了起来,“六哥,是我害了你!我若不给你送茶水,哪里会出了事!是我害了你!” 说着朝上面叩起头来,“三爷,夫人,是我该死,打我杀我吧!” 紫簪哭得凄厉,一声声打杀的话,将六子眼眶的热泪也催了下来。他一边扯着紫簪往后,说同你无关,一边跪着两步上前,将头磕得砰砰响,“三爷打我杀我,和紫簪无关!” 两人拉扯纠缠同时揽罪,如是放在旁人家中,或许引得人唏嘘,可韩家花厅里,气氛压抑得如同黑云压顶。 汪氏淡然自若,眼角瞥了瞥那对奴才婢子,又转过去扫了一下上首的赵凛,但见赵凛脸色似乎更沉,手下攥着的圈椅扶手几欲碎裂,心道这两人果然不负她所望,越是这样相互揽罪,最后越是要共赴黄泉! 这可是韩家,坐在上首判定二人生死过错的,可是赵凛! 汪氏如何作想,程玉酌不知道,她只感受到了厅内无边的压抑,再见赵凛额角青筋跳了两下,丝丝心疼蔓延开来。 梅花胡同的韩家人,这是故意在戳他的痛处吧!戳那些别人都不知道,唯独他们知道的赵凛的弱点! 所谓亲人,能触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也能准确地一刀刺入,让人不及反抗,甚至就此丢命。 程玉酌暗自摇头,看向赵凛的目光说不出的怜惜。 她忽略赵凛身上散发出的冰冷阴沉的气势,轻声喊了一句,“夫君。” 夫君。 喊声让赵凛手下一紧,紫檀雕花的扶手瞬间裂开一条长缝,他有几息不明的沉默,沉默得程玉酌眼皮跳了一下,他才慢慢侧过脸头来,“夫人?” 声音没有平时的半分暖意,冷冷的,程玉酌不知此事到底勾起了他那段过往,想必不会是什么轻轻揭过之事,想起落斋方氏奇怪的排位,和韩家众人的古怪态度,她也有些拿不准赵凛的态度。 只是她自不会退缩,她沉了口气,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轻声道,“继续查问此案,才是要紧。” 她的声音不大,出她之口入赵凛之耳,加之六子和紫簪哭喊,汪氏皱了眉,什么都没听见。 她没听见,却见赵凛仍旧抿着嘴沉默着,她紧紧盯住,却发现他目光一直落在唐氏脸上,半晌,脸色似有缓和,忽的转过了头来。 汪氏心头一跳,心下不安起来,只听他开了口。 “你二人所做之事,可有旁人指使、引诱?” 他声音好似冰刀,阴沉沙哑,可好歹问出了口。 六子和紫簪本已有了死心,眼下听见这么一问,赶忙摇头否认,“三爷明察,奴才、奴婢不敢!” 两人都道不敢,没有人指使,也没有人引诱。 三婶蒋氏不信,哼声道,“没人指使,就是你二人的罪!且你二人私相授受,不必争了,都得重重发落!” 蒋氏当然想让两人招出指使,就算没有随便咬一个也行,只要不是他们家的人! 史氏一下就听出了她的意思,也不甘示弱,“快快说来!兴许三爷还能看在你二人情深义重的份上,饶你们一命!” 这话绵里藏针,就算二人招了什么,赵凛要饶恕,只怕看在“情深义重”的份上,是要从重处罚的。 然而六子和紫簪根本没人指使,头磕得出了血,还是不知道。不知道,那罪责就还在两人身上,说白了,是那私情惹了祸! 赵凛额角青筋腾腾跳,程玉酌看在眼里,心道不好,赵凛若是突然发怒处罚了这两人,这事可就不好查了,到底有没有人故意设计陷害程玉酌,也不得而知。而赵凛,也落尽了设计之人设计的陷阱中! 她欲开口往下问,不想赵凛在她之前,突然出了声,“往日替换看门之人是谁,缘何今日不在?” 话一出,厅里气氛陡然一变,所有人意外地看了过来,程玉酌暗暗松了口气,而汪氏和史氏,同时觉得头皮一紧。 第46章 还是不是他? 赵凛撇开六子和那紫簪的事这么一问,倒把一个花厅都问的一愣。赵凛没勃然大怒,却问起了旁的?怎么会这样? 六子却不愣神,“是吴奇!他是花园洒扫的,平日都是吴奇帮小人看门的,今日不知怎么就找不到人了,他从前可没这般过... ...” 吴奇是谁在座大都不知道,可六子说吴奇从没找不到过,今日突然就找不到了,事有蹊跷! 赵凛这一问,竟问了些头绪,在座无不变了脸色。 史氏心下咯噔跳,回头瞧了自己的大丫鬟一眼,压了声音,“出去的人,先别回了!” 她吩咐了丫鬟,赵凛手 分卷阅读82 下很快也寻了吴奇过来。吴奇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哪经得如此场面,扑腾跪下把话都说了。 他说他今早扫到一地的铜板,一路闷着头顺着过去捡,一直捡到了花园外间,自然没听见六子叫他的话了。他不敢隐瞒,把鼓鼓的钱袋掏了出来,确实不少铜板。 比起老太君院子里赏出来的毛尖,这一袋子被人落下的钱更有意思,谁会带这么一袋子钱,又一路落在花园里呢? 揪出了这个线头,后边的事倒也快。先是有人瞧见灶上打下手的小丫鬟腰间鼓鼓囊囊,揪了这小丫鬟过来一问,立时牵出来一个人,大房小管事钱明。 这一下,大房众人脸色都是一变。汪氏强作镇定,史氏手心攥着的帕子湿了透,大老爷更是老脸一黑,大爷韩烨目光不由往自己媳妇身上看,不时还瞧上老娘两眼,脸上尽是不安,也就只有一向不插手这些事的二爷韩烽与二奶奶徐氏,轻轻蹙眉。 赵凛还没说什么,倒是把三婶蒋氏激动坏了,“哎呀!钱明呀!钱明他大伯可是大嫂脸前得力的管事呢!哎呦呦,怪道有钱,一袋子铜板扔花园里头,原来金主是... ...” 她倒是不挑明,只呵呵笑个解恨。 程玉酌瞧了史氏一眼,正好同史氏看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看住史氏,史氏倒也不退缩,开了口,“钱明?钱明昨日卷了家里的钱不见了,咱们也是一通好找呢!” 她把人这么一抛,蒋氏脸色顿时一冷,“钱明卷钱逃跑?你骗谁呢?且不说我昨日没听得你家一点子动静,就说钱明大伯在大嫂子脸前得力,他自家爹娘更是在采买上办差,你跑了他也不跑呀!” 蒋氏是商户出身,很有些泼辣劲头,史氏被她指着鼻子说“你跑了他也不跑”,脸都绿了,可她咬着牙不松口,“钱明确实跑了,自昨日就不见了!” 她咬住钱明跑了,蒋氏一点半点都不信的,还要再说,被韩烁拉了一把,她顿住嘴,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可是得了赵凛撑腰的,便是她从来念着赵凛再回不了韩府才好,今日她也坚决站在赵凛身边! “三侄子,眼下揪出了钱明万不能松手,定要将后边的害人精一并扯出来!” 赵凛脸色转好了许多,只是一双眸子透出他阴晴不定的情绪,他默了一默,开了口,“那是自然,只是钱明突然卷钱跑了,说起来大伯一家也是苦主,且待抓到那钱明,再说不迟。” 他说了这一句,忽然起了身,“诸位长辈也都累了,侯府就不留各位了。” 他突然截断了继续追究的步子,蒋氏吃了一惊,“呀!三侄子,现在不查了?” “钱明没影,这事自然没有下文。” 说得这般明确,蒋氏张口结舌她。她可是还指望着赵凛替她找一找大房的晦气呢,怎么就这么突然完了?她不可置信,大老爷却赶忙道:“老三说得是!我们一家也是苦主,弟妹可不要乱污蔑好人,这事还得找到钱明再说!” 赵凛赞同地点了头,这两下点头好似点到了汪氏和史氏的心上,两人终于确定赵凛的意思,是真的要暂放此事了,顿时心里悬着的弦一松,相互对了个无事的眼神。 赵凛混不在意,呵呵笑,抖开了身上方才存留的僵硬,旁若无人地牵住了程玉酌的手,“咱们回家。” 遣了众人,自己还要走人,是真的不管事了吗?这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蒋氏彻底坐不住了,不顾韩烁的阻拦跑上前来,“呀,三侄子,侄媳妇才进门几日就被人这般算计,你可不能不为她做主呀!” 程玉酌真是被蒋氏深深折服,认亲时候为难自己的也是她,现下又不管不顾让赵凛一定要为自己做主的也是她,她不觉得这之间转折太大了吗? 只顾着多见识几眼蒋氏的脸皮,程玉酌没瞧见赵凛看向她的神色,涌现浓浓的怜惜。 他应着蒋氏,眼里只有掌心里牵着的人。 “三婶子放心,我自己的媳妇,我知道心疼。” 话语声稳稳落进程玉酌耳中,她不知为何,没敢回头。 韩均上前询问,“爷,这几人如何处置?” 赵凛目光扫过下面两人,厅里安静了一息。 “你二人是何关系?” 程玉酌察觉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那手的主人好似也怕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回话一般。 “回三爷,小人和紫簪虽未成亲,却是指腹为婚!” 话一出,程玉酌立时感到了手掌里的变化,她察觉赵凛大松了口气,扬声吩咐了韩均,“罚掉半年月例。” 随着韩均朗声应下,花厅气氛又是一变,这样的私情,即便不是罪魁祸首,他就这样轻轻放下了?这果真是赵凛?! 众人称奇,赵凛却转过身,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了六子和紫簪身上。 “早日成亲罢。” 言罢大步离去,史氏和汪氏相互对了个惊讶的眼神。 ... ... 走的时候,差点多带了一个。 分卷阅读83 程玉酌衣裙被不知从那蹿出的静宝死死拽了一路,那孩子就像拴在她腿上一样,好说歹说就是认准了她,韩烁夫妻都快喊他“大爷”了,他也不松手,非要拜师,就认准了程玉酌这个师父。 程玉酌哪里知道怎么应对这等痴缠,心里却也不免有几分喜意,好歹这是头一个跳出来认可她的人不是么?虽然是个小娃娃…… 只可惜收徒弟不是儿戏,她现在是假身份示人,收了徒弟最后岂不是要始乱终弃? 她没准备同韩家人又过多纠缠,不论是韩静宝,还是赵凛... ... 静宝不松手,还是赵凛替她解了围,程玉酌不晓得赵凛同他说了两句什么,静宝终于放了手,不仅如此,还恭恭敬敬地给她失礼,“师父可别忘了徒儿。” 程玉酌一阵头晕,也不管这孩子师父叫顺了口,赶忙逃了去,上了马车才大松了口气。赵凛跟了过来,撩开车帘见她捂着胸口松气,脸上露了笑意。 第47章 留下可好? 赵凛一步上了马车,坐到了她身边。她的安静就像是缭绕的安息香,赵凛涌动半晌的心绪,立时平复不少。 花厅里人人在他欲怒的情绪里不敢出声,唯有她敢在那当头,轻声喊了他,提醒他不要顾此失彼。若没有她的提醒,他怕是要压不住心里的火了。 私情天理不容,若那六子和紫簪非是指腹为婚,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轻言饶恕。甚至若是两月之前的他,面对此等情形,恐怕也不会只罚了月钱了事。 为的是什么,他心里比谁的明白。 她的安静让他越加镇定,随着马车的拉动,归宁侯府带出来的几分压抑,也尽数留在了原地。 赵凛望着身边的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她能留下,给自己生个静宝那般虎头虎脑的孩子,该是什么模样? 那些阴郁不堪的往事,都会慢慢消散了吧? 念头一起,赵凛忽的笑了。 马车在京城的道路上前行,咕噜噜的车轮声和路两边的喧嚣在耳边呼呼而过。赵凛看着他的夫人,这些日以来的相处,在他脑海回绕。 起初,他不过招待客人一样招待她,等到病养好了,他就算是报答了她爹当年救命之恩。这本寻常的招待,不知道怎么就让他同她亲近起来。 若说演武场叙话还只使他觅到了第一个女友人,之后那魏央小子的出现便让他总想在她眼前独占一席之地。 再之后,他不经意间握住她的手,那种不寻常的感觉彻底将他笼罩,那时他不会想到,就在几日之后,这种感觉竟然左右着他,生出了让她留下,与他生儿育女的念头。 虽不说生死相许,却也是愿同她执手白头的! 赵凛越发想笑,他自来厌恶那男女情事,没想到有一日,他能平静看待。他已经彻底明白,那是因为他有了自己中意的女子! 让他幸庆的是,这女子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再不是旁的不明不白的人! 赵凛吐出一口浊气,她的到来,是真真正正地拯救了他!如若不然,他怕是要心怀不平孤独终老了! 窗帘被风撩起,外间赶马车的下人提醒了一声,道是要转弯了。外边落了话音,马车一转,车内之人不免同时倾了身子。 赵凛抿着嘴笑,趁着这一转,身子往他的夫人处一倾。有淡淡的发髻上的花香飘进了他的鼻尖,赵凛心神一荡,再不犹豫,顺势伸出手搂住了夫人的腰。 车子转了过来,车里的人又向反向歪斜过去。赵凛心下甚喜,抱住似得将他的夫人腰间搂得紧紧的,安心的感觉将他包围。 那腰儿软的很细的很,揽在掌中果真盈盈一握,赵凛指尖使了几分力,那腰间的温软从指尖直接传进了他的脑中。 而被他这么一握,臂弯里的人不由地挺直了腰来,赵凛目光扫过,顺着她白皙的下巴,瞧见了挺起的两处圆润。他顿觉耳边一热,手下却是越发放不开了。 他迫使自己定了定神,冠冕堂皇道,“马车颠簸,夫人靠着我些。” 他这么一说,马车很适时地颠了一下,赵凛搂紧了臂弯里的人,那力道似要将她抱在身上一般。 程玉酌几乎要被他勒死,“夫君... ...” 这一声气力被勒得有些虚,在这呼呼跑着的马车里,却透着几分她从不曾露出过的女儿家的娇嗔,赵凛听得一阵血液翻腾。 几缕日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内,在两人之间穿梭。赵凛低头瞧住了她,瞧见她忽闪的睫毛,瞧见她细白的鼻尖,瞧见她水润的嘴唇,日光将她的不正常的肤色照得发白,赵凛心头涌起万千怜惜。 即便身受重伤,他也从未见到她的半分软弱,他看上的人,果然和旁人再不一样! 赵凛心头一震,转身将她拥进了怀里。 “夫人!” 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了程玉酌,程玉酌脑中一轰,空白了一片。 自方才赵凛看着她眉眼含笑,她便觉得这 分卷阅读84 小豆子似要不对,她不敢惹他,暗暗祈祷马车快些到府,谁知马车一转弯,韩府没到,却把小豆子送了过来。 小豆子掐她的腰也就算了,搂了她在怀里,是为哪般?! 程玉酌先被静宝那小东西闹得头晕,有心收徒又不想始乱终弃,现在这位投怀送抱的静宝的三伯父,她连有心都不敢有啊! “... ...夫君?” 只试探着问了这一句,抱住她的男人却似受到了鼓舞,不敢勒她过紧,却将脸一转,贴在了她耳边。 程玉酌浑身一僵,湿热的气息扑到了她耳中,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句既轻又重的话。 “夫人,留下来,别走了。” 车窗外买烧饼的吆喝声将这一句盖了过去,程玉酌耳边却有千万声这一句不停回荡。 他这意思,是看上她了不成? 想想最初的疏离客气,再想想现在,程玉酌心头突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程玉酌攥紧了手,感受到贴在自己耳边的两片温软的唇,酥麻的感觉自耳根传来,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字回应。 又一声吆喝由远及近地传来,程玉酌回过了神。 不对,她不是她自己,是程玉酌! 这个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问得不是她,是他的夫人! 而他中意的,要留下的,自然和她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 念及此,她突然定下了心神,略去心中的不适,眼观鼻鼻观心地就当身边的人并不存在,她反复提醒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程玉酌,这个抱住她的男人,不能推开也不能抱住,这决定应该等程玉酌好了,由她自己告诉赵凛。 她再次张了口,岔开话题提醒他,“夫君,快到了。” 男人抱住她的手臂一顿,却没就这么将她松开,长臂圈着她,细细看了过来。程玉酌被他瞧得头皮发麻,眼神勉强错开,挺直了脊背。 她这般反应,赵凛如何不懂?心头一滞,他松开了她,眼角瞥见碰歪了她发髻上的朱钗,似若不在意地替她扶了扶,坐直了回去。 她偷偷松了口气,赵凛尽数看到眼底。 她没回应,看来是未决定去留,没拒绝他,还是给他留了些机会。 赵凛舌尖好似尝到了苦水,涩涩的,见她偷偷松口气,又觉得她小心地好笑,果真还是没想好吧? 也是,他留下她容易,她却要从此难能回到余杭父母身边,况且在这京城在江湖人眼里就是一个黄金的牢笼,她如同翱翔天空的飞鸟,如何能随随便便留下呢? 今次,是他着急了。 赵凛劝劝自己,嘴中的苦涩化开不少,只是眼角瞧见她紧绷的神色,他突然想,自己待她一片真心,在她眼里,是否自己根本无足轻重? 赵凛想到这,嘴里的苦涩全没有了,可刚刚劝出来的平和心态也立时消失了去。 他眼中有了毅然之色,他赵凛好不容易瞧上的女人,怎么能瞧不上自己呢?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他二人可是拜了天地的夫妻,他断断不许这般事发生! 外间有人喊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程玉酌等不得夏西过来接她,立时就要起身下车,不想一动身,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她心中一惊,回头去看,只见男人笑盈盈地看着她,仿佛方才的尴尬对话从不存在,他道:“夫人莫慌,待为夫先下去,亲自接夫人下车。” 为夫?! 程玉酌后颈汗毛倒竖。 第48章 别惹他 赵凛将他的夫人送回了正院,便去了无问轩。他自觉良好,只是见着夫人那个如临大敌的样子,不想逼她逼得太紧,这样的事慢慢来就好,终归他想明白过来,而她还要在他身边养些时日,跑不掉的! 无问轩里,韩均和黄谅上前听候吩咐,在归宁侯府虽没出什么事,可只要稍微一想,也可晓得,夫人和静宝只不过同危险擦身而过。 “那钱明和两个丫鬟八成是找不到了,倒无所谓,”赵凛开了口,神情尽是轻蔑,“我那大嫂的兄弟不是爱同官府作对吗?让他进去,好生伺候着。” 他哼哼笑了一声,别说他的夫人是他要留下的人,便果真是他的客人,也由不得旁人作践! ... ... 梅花胡同并不宽敞,比起一旁的侯府大街,简直寒酸逼仄,都是一个祖宗传下的后代,如今天上地下地住着,旁人不说,韩家的人也是要心气不顺的。 尤其梅花胡同这两家,从前可是嫡长房,然而如今在侯府面前,也只好备受欺凌的份儿了。 汪氏一回到家就犯了头风,儿子儿媳亲自床边伺候,也未见得好。大老爷来瞧了一回,瞧着一屋子儿子儿媳,扔了句话过去,“钱明的事还没完,你可别这个时候不顶用!” 这没半点情义的话听得汪氏头更疼了。她也知道自家丈夫不爱管事,万事只想等着现成的,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些儿女,她一双肩膀顶了多少事,现在不过出了点岔 分卷阅读85 子,他就耐不住了。 汪氏气得胸口起伏,摆手让他快快出去,“钱明的事你也不用管,我就是死了,也都给你料理干净!” 这死啊活啊的话一说,大老爷脸色更难看了,他一甩手,使劲一声哼,出了屋子往小妾处去了。韩烨想追去劝两句自家爹,被汪氏喊着了脚步,“你去管他作甚?”汪氏说着又叫了韩烽,“没你们兄弟的事,该办差办差,该作甚作甚,都不用管!” 她气儿不顺,两个儿子不敢违逆,只得去了。屋里安静下来,二媳妇徐氏端了药,史氏亲手伺候汪氏喝了,劝起她来,“娘万万放宽心,都是那钱明的事,三爷也说了,咱们是苦主!” 汪氏含了一块桂花糖在嘴里,皱着眉头半晌,叹了口气,“苦主?也得他真信啊!” “怎么不信?”史氏赶忙道:“三爷是什么人?说走几年不着一回家,对自家爹都敢甩脸子的人,若真是他不信,他能就这么带着唐氏走了?” 史氏说得不假,汪氏听了也有些踌躇,史氏刚欲再说,一旁默不作声许久的徐氏突然开了口。 “娘,三表哥是什么人,您清楚,别惹他。” 徐氏脸上露出几分忧色,她是大老爷的亲外甥女,嫁过来是嫁回了舅家,她出身京中高门忠勤伯府,性子又冷淡些,同汪氏史氏相处算不得融洽,平日从不过问那婆媳二人的事,今日开口说了话,算是破例了。 汪氏皱眉看了她一眼,抿了嘴,倒是史氏不满,挑起她刺来,“我说弟妹,你也嫁进来好几年了,怎么还三表哥地叫着,人家可不当你是表妹!” 她挑刺,徐氏反倒释然许多,脸上担忧散去,恢复了平日冷淡的模样,道了句“大嫂说的是”,转身走了。史氏最见不得她不卑不亢的样,有心要在汪氏脸前挑拨两句,一转头瞧见了汪氏若有所思的神情。 “哎呀,弟妹也真是,无端吓唬人作甚?娘可别听... ...” 史氏没说完,就被汪氏抬手打断了。 汪氏眉头越皱越紧,“钱明那边你打点好,还有你那爱惹事的兄弟,让他收敛着点,进来不许再生事!沛织嫁过去五年,才刚怀上孩子,没得乱闹吓着了她!” 她提得是史氏的弟弟史栋,史氏爹娘死后,也就这么个弟弟了。汪氏本不必管史家的事,只史栋娶了汪氏的内侄女汪沛织为妻,汪氏顾念娘家侄女,自然要提点着些。 她说了这话还不放心,反倒一想到史栋这个二痞子,心里不踏实的劲儿如同涨潮了一样,她无心再让史氏伺候,指了她,“不行,你回娘家一趟,专门叮嘱一遍,我不放心得很!” 史氏被她吓了一跳,喊了娘要再说什么,却被汪氏推了起来,“快去,尽早回来回话!” 史家在城西头,史氏来回少不得费些时候。汪氏捂着头上的帕子,昏昏沉沉地倚在床头。 徐氏说得其实不错,赵凛她不该惹。倒也不是说怕了他,没有万全之策前去挑衅,若被赵凛识破,那疯子一样的人,还不知如何报复。 现在明面上看着责任都在钱明,可赵凛到底信还是不信,她真的拿不准,想想赵凛走前从众人身上扫过的眼神,汪氏头越发疼了。 真没想到,赵凛竟然没被六子和紫簪的事拦住。应该是那唐氏的提醒起作用了! 汪氏按住了额头上的帕子,倚在床头叹气,想想如今的情形,又想到了赵凛,有关赵凛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涌回了她的脑海。 她几乎是眼看着他越来越出格,直至如今。 ... ... 赵凛七岁生辰那日后,韩瑞果然更少回来了。 方氏将赵凛送去了娘家推荐的学堂,赵凛在家的时候少了起来,许是孤身守在深宅无所依靠,方氏慢慢开始吃斋念佛。 年底时方氏家中兄嫂进京,来韩家探往,汪氏当时也陪过一次,却未见方氏有什么特别的欢喜,反倒她兄嫂走后,她越发全身心地信奉神明。 二房的叔父婶娘见她太过虔诚,唯恐带偏了小小年纪的赵凛,便少将赵凛单独留给她教养了,方氏不知怎么并没太在意,一心礼佛。 直到次年夏日,方氏出门上香,前一日她让方氏替她求两枚平安符回来,不想那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方氏。 据当时瞧见了的下人说,方氏那天是被韩瑞裹了披风亲自抱回来的,方氏昏迷不醒,下人说突然得了急病,韩瑞衣不解带地亲自伺候,只是不让人探视,连赵凛都不让进门。 她那会还曾想,方氏同韩瑞这一次过后,说不定便能好好过日子了。 可没过一月,二房忽的传了话来,说方氏没了! 第49章 疯子 方氏没了,汪氏怔怔了好几日才缓过劲来。 韩瑞丧了妻,赵凛没了娘,二房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时家里思量韩瑞会不会再娶一妻,毕竟赵凛还小。然而没有,连小妾都没有再纳。汪氏不意外。 赵凛慢慢长大,在年纪相仿的兄弟几人中最为出众,性 分卷阅读86 格却也最为古怪,上一刻风轻云淡,转过身便招云致雨。偏韩瑞从不约束,而赵凛对这个将他拉扯大的爹,时而亲近时而疏远,完全不似平常人家的父子。 汪氏想,赵凛也许已经知道了。毕竟赵凛十岁那年徐姚氏过世,韩瑞一度卧病在床,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许久,为了什么,身为儿子的赵凛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汪氏回想起来,赵凛好似就是从那年开始,性子越加古怪,做事越加出格。曾在院中放火烧屋,韩家人拦不住他,险些烧了整个院子。 没人晓得他烧得是什么,只是韩瑞回来时脸色阴沉极了,但没有责怪他半句,只是赤手从火堆里扒出了好些未烧尽的木头,装箱收回了房里。 那次他们都在,她听见赵凛在旁大声冷笑,半晌,道了一句话,既不是悔改,也不是怒骂。 “下次,我会记得泼油。” 那一年,他才十三岁。 回去汪氏便教导两个儿子少同赵凛来往,她怕赵凛哪一日发疯,干出让人想象不到的事。 随着二房长辈的相继离世和韩瑞父子的出格,两房人疏远不少。即便如此,之后的几年,她也是听着赵凛的怪事过来的。 忠勤伯徐家接连伤亡,韩瑞作为老伯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越来越被重用,赵凛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韩瑞也不知什么心思,平日里未见他照看徐家留下的小子也就是徐姚氏的儿子,到了向皇上荐将的时候,本来赵凛属意的机会,他犹豫一下都无,直接将徐家小子举荐了上去。 赵凛自然发了大火。 他将方氏并二房两位老人的排位请了出来,正经摆放在了进门口,他还给自己找了个由头:镇压邪祟。 说是镇压邪祟,其实要镇压谁一目了然。 他连排位都敢挪动,哪一个敢去劝他,一个个跑去给韩瑞通风报信,韩瑞听了终于皱了眉头,收拾了一番回到家中,赵凛早已恭候多时了。 赵凛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当然不会高举轻放。他正坐门前,身后高低摆着三块排位,低着头不看人,嘴里念念有词,靠近了听,竟听见他絮絮叨叨说得话,像是被早去的他家祖父上身了一般。 众人大惊,也不知真假,更不敢上前拉扯他,韩瑞这厢很快来到,只听赵凛忽的亮了嗓子,高喝一声,“韩瑞,你知不知错!” 那一声喊,果然同他祖父一模一样,连刚一只脚踏进门里的韩瑞,都愣了一愣,恍惚中似乎以为自家老爹真的回来了! 然而韩瑞一个多年带兵打仗的将军,哪里会被他唬住,另一只脚跨进了门,反身抽出门栓,直奔赵凛便去。 赵凛再伶俐,哪里敌得过他爹,韩瑞抿着嘴几下将他打倒在地,自怀里掏出绳索,径直将他绑到了树上,连嘴巴都堵了个严实。 而后奇怪的事却出现了,就在众人以为赵凛少不了一顿毒打的时候,却只见韩瑞放回门栓,对着排位叩头行礼,而后换了衣裳,将排位请回了原处供起,至于绑在树上的赵凛,他就像是没瞧见一样。 赵凛被绑了整整一夜,自然没水没饭,第二日放他下来的时候,韩瑞已经走了,还收拾了好些衣物,像搬走了一样。韩瑞确实搬走了,之后便甚少回来,不在军营,便去密云雾灵山他的别院里,只留赵凛一人在梅花胡同。 只是他不回来赵凛明里瞧着没什么,心里却不爽快。年年一到方氏诞辰忌日便去韩瑞脸前闹,嘴上不明说,却是让他回来的意思。 韩瑞在雾灵山犹如隐居,根本不同他理会。 汪氏记得有一年,赵凛似又去闹。如何闹他们当然不晓得,只是听说韩瑞将赵凛留在了雾灵山的别院里。这在从前根本不可能,倒不是韩瑞不留,而是赵凛从不肯踏入半步。因为那雾灵山上,有徐姚氏的衣冠冢。 汪氏认定韩瑞是个痴疯子一点没错,而赵凛虽不是痴疯子,却是个活脱脱的拗疯子。 他一身重伤的回了梅花胡同,同他要好的小四韩烁打听了原因,原来这一身骇人的伤,乃是他花了重金请杀手楼的人砍伤的,为的就是以身为饵,将韩瑞引下雾灵山。 汪氏当时听说的时候,差点咬掉了舌头。什么样的人能执拗到此等地步。果然有什么样的父,就有什么样的子。 韩瑞终究还是没下来,赵凛躺在梅花胡同养了一个月的伤,突然招了韩烁过去,说让他照看着些门户,第二日,人就不见了。 众人还以为他又想出什么招数同韩瑞较劲,没想到他真的走了,这一走就是三年。 这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韩瑞就在这三年里立下了战功,龙心大悦,将韩家人眼巴巴念了好几代人的爵位,又发还了回来。只可惜,侯爷成了韩瑞。 韩瑞得了爵位,他们心里也明白,韩瑞有功,本是应该。可韩瑞只有赵凛这一个儿子,赵凛三年不曾露面,也只两年前曾给韩烁来信一封,道自己尚好。 可两年过去了,谁知道他好还是不好,甚至说,又怎么证明他人还在呢? 当时他 分卷阅读87 们家和老三家都激动坏了,有侯爷便要有世子,韩瑞无妻妾,也没有其他儿子,这世子之位,自然要让侄儿顶上。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韩瑞竟一声不吭地请封了归宁侯世子,旨意下来,正是赵凛! 他们惊诧不已,正要去归宁侯府同韩瑞好生理论此事,不想赵凛竟回来了。 那时汪氏瞧见了韩瑞的眼神,分明是仁慈的父爱,而赵凛却同三年前的再不一样了,俊秀的眉眼深压,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第50章 替人受过 赵凛承了归宁侯世子之位,父子关系却没能和缓,在一个瓢泼雨天,赵凛愤而离开,从此自立门户。 ... ... 汪氏倚在床头,直到捂头的湿帕凉了,才恍惚回过来神来。眼看着归宁侯府同他们越来越远,她怎么能甘心,可赵凛此人... ... 她觉得自己这一次,是真的不该着急出手。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钱明只要不乱咬人,用他当挡箭牌,约莫能成。 汪氏倚在床头捏着眉心,等着史氏,史氏却没等多久就回了来。听着院子里小丫鬟行礼喊“大奶奶”,接着史氏的脚步声便响在了房门口。 汪氏忽地坐直了身子——史氏的脚步声,缘何如此慌乱?! 不等史氏开口,汪氏直接出声喊了她进来,史氏甫一进到房中,汪氏便瞧见了她松散的钗环和慌乱的神色。 “娘!史栋被顺天府抓去了!” “什么?”汪氏陡然一惊,“何时的事?为的什么?沛织如何了?!” 史氏都快哭了,“就今日呀!顺天府的人找上门去,说他偷了人家东西,已是抓进牢里去了!” “沛织呢?如何了?”汪氏听得一阵打晃,更为着自家侄女担忧。 “沛织似是吓着了,舅母接了她去了,我再打发人去问!”史氏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可是娘,史栋怎么办?顺天府的板子怕是不饶人呀!” 汪氏先听着沛织吓着了,在听着她一门心思问自己,也恼了起来,“你问我,我哪里知道?!你该去问你好弟弟,偷了什么好东西!” 她这一恼,可把史氏吓着了。汪氏从来都是一肚子算计,面上一分不露的人,便是单独教训她的时候,也不见得像今日这样恼怒呀! “娘!”史氏慌了,“我也不晓得史栋偷了什么!我到的时候,史栋刚被衙门捉走,现下也有些时候了,咱们先保了他别在衙门里受罪,再说旁的呀!偷了什么好物件,咱们补上就是了!” 这倒是不错,偷东西而已,又不至于流放抄家,人在衙门别受了罪是要紧。可汪氏却没说话,脸色有些泛青,“你说你到的时候,史栋刚被抓进去?” 史氏一愣,“是... ...”说完一下想到了什么,手一哆嗦,“啊!不会是三爷让人抓的吧!不可能啊!是顺天府,不是锦衣卫!” 汪氏脸色完全青了,“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还非要锦衣卫替他出头不成?” 这一问终于把史氏问明白了,史氏两行泪流了下来,“那怎么办啊娘!这同史栋没关系,总不能让他受过吧!” 她没说史栋替谁受过,可明显史栋进了牢里,史氏不好过,史栋的媳妇沛织不好过,做姑姑的汪氏又哪里好过呢? 汪氏长叹了口气,面上有了倦容,“先别急,不定就是那样!你先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让烨儿去官府打点,不要出了事。给我备车,我回去一趟。” 史氏哪里还敢不愿意,不论史氏是为了侄女沛织还是旁人,只要她愿意出手,便是好的。 婆媳两个急急慌慌地出门去了,徐氏房里小丫鬟前来回禀了那婆媳二人的动静,徐氏抿着嘴不作声,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 ... 汪氏赶到汪家时,正好同前来的大夫撞了个正着,汪氏一眼看去,就道不好,“是不是沛织不好了?” 下面的人急急忙忙迎了往里去,“... ...动了胎气了!” 嫁人五年才怀了这一胎,汪家为了这个姑娘没少求医问药、请香念佛,她怀了身子那会儿,汪家可激动怀了,汪氏这个做姑姑地亲自来贺,请了一尊开了光的送子观音过来。 汪氏对这个侄女尤为疼爱,总觉的自己没有亲女,侄女才最贴心,又巧在沛织同她长得相像,汪氏最是挂心。沛织嫁人的时候,按理嫁给次子韩烽最是合宜,可惜被韩家的姑奶奶抢了先,将徐氏嫁了过来,汪氏怕沛织受罪,挑了史氏的兄弟史栋,本是想通过史氏让沛织过上舒心日子的,没想到史栋这两年越发无赖,半点正事不干,若不是沛织迟迟不孕,史栋碍于自家姐姐不能计较,汪氏恐是早就厌烦史氏了。 然而现下,好不容易怀了身孕的沛织竟遇上了这等事,心里一急,胎气如何不动? 汪氏急急进了院子,听见房里沛织的哭声传出来,心里一紧,连忙进了屋。 “姑母!”沛织一见 分卷阅读88 着她,便急的喊了起来。 汪氏上前,倒不忘大夫在旁,安慰了沛织两句,让大夫上前诊脉。那大夫诊了又诊,在汪家人的目光中啧了一声,“不太好。” 这声一出,沛织脸色便是一青,汪氏也沉了脸,“这是何意?胎可保得?” “眼下尚算无碍,”大夫赶忙道,“若能静下心来诸事不问,我再开一方安神保胎的汤药煎服了,还是缓的过来的。” 大夫这么说,那是有惊无险的意思,可汪家人听了却都皱了眉头。史栋尚在牢狱,沛织如何能诸事不问一心养胎? 汪氏看着沛织眼泪落了下来,想起她这胎来之不易,劝道:“这不是没事么!先吃了大夫开的药,我已让你大表哥往顺天府衙门去了,不定史栋就回来了!” 说着赶紧让汪家人带着大夫下去开方。 沛织素来信重她,一听她这般说,点起头来,拉了她的手,“姑母,您可要帮我,栋哥哪里偷了人家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官府肯定是弄错了!” 这话却说得汪氏顿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官差来如何说的?” “就是午后,突然又官差上门,家里开了门,几个官差不由分说直接将栋哥锁了起来,栋哥根本不知何事,那官差就说栋哥偷了东西,现在查出来了,要将栋哥拿回去审问!” 沛织说着又哭起来,汪氏赶忙揽了她让她收了泪,“孩子要紧!” “姑母您说,他们是不是弄错人了,栋哥说他真真不知道啊!” 汪氏听着心里发苦。按照沛织的说法,就在今日午后,官府不由分说就上门抓人,史栋又根本不晓得哪里出了岔子,这飞来横祸,哪里就这般巧了? 她拼命告诉自己,事情没问明白之前,千万不要自乱手脚,她安慰自己,也安慰沛织,“定是你说的这般,不然官府为何突然闯进了抓人... ...” 话没说完,外间突然有了动静,立时便有丫鬟来禀告,说韩烨来了。 汪氏赶忙让他进来,然而韩烨一进门,她心里就咯噔一声,但见韩烨一脸凝重,像是坏了事,她刚要招呼他出去说话,莫让沛织听见,便见韩烨开口直接说了来。 “顺天府的人给我透了信,说是结结实实地,替人受过!” 话一出,汪氏没稳住身子,腿一软跌在了床边。 本就乱成一团的汪家,立时鸡犬不宁。 第51章 刺探 四角胡同韩府,安静祥和。 程玉酌坐在里间的小桌前,将六只被她摆放零散的茶杯,一个个放回了茶盘。 赵凛日常公办的指挥使司地段有官兵把手,来往查问甚是严密,锦衣卫内南北镇抚司均有驻扎,想入赵凛公务用房查探简直如同登天,她方才用几个茶碗比拟了一番锦衣卫的情况,结果堪忧。 这也就罢了,只是不知到底要寻的东西是否存在,又以何等方式存在。若能知道一二,也好行事。 程玉酌将最后一个茶碗放进了茶盘中,外间门帘被人撩开,赵凛脚步声传了进来。 自那次她不小心睡着,被他抱回了床榻,他之后再进屋子,常不让人通传,还像是怕惊扰了她一样,可实际上,她越发地提醒吊胆了。 她又将茶碗挪出来一只,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嘴边,赵凛已经到了她身后。 “夫君轻功甚好,行走如猫儿一般。”她思若无意地说了一句,见他笑着上前,听他道:“承蒙夫人夸赞,对得起练功那几年吃得苦了!” 那嘴角高扬着,垂眸看她的目光尽是缱绻,程玉酌想起那句“为夫”,半个身子又不自在起来。可那要留人又自称为夫的小豆子却似故意一般,竟凑到了她身后,一手按住她左边的桌面,另一只手一伸,捏住了她抵在唇边的茶碗。 他这般姿态,如同将她圈在怀里,那双狭长的眸子看住了她,看得程玉酌连剩下半个身子,也都僵了起来。 这哪里算完?他捏住茶碗朝着程玉酌颔首,勾起的唇轻起,“同夫人讨些茶水喝。” 言罢径直将茶碗夺了过去,正就凑在程玉酌方才抵在唇边的那片杯沿,小啄了一口,脸上笑意更浓了。那笑意顺着他的弯腰靠近在程玉酌脸前靠近,程玉酌只听他声音极轻地道了句,“夫人喝过的茶水就是甜。” 程玉酌差点拍案而起!可她没有,极力忍了,却没忍住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小豆子,这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呀! 说留下,称为夫还不够吗,还要同她这般亲昵作甚?只是他靠得这般近,一呼一吸她察觉入微,她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心有些些慌。 不行,别被他唬住了去,她是潜入他身边执行任务的! 程玉酌极力忽视赵凛的靠近,抬手指了一旁的凳子让他坐下,“夫君定是口渴了,坐下喝杯茶水吧。” 她挺直腰板坐着,指着凳子请他,却不敢抬眼去看,赵凛眨了眨眼,一眼看穿她是又怕又无计可施,只 分卷阅读89 得假装镇定地请自己喝茶。赵凛觉得可以,只要她没严厉地推开他便是好的。 他就知道,她虽没一口应下,可却也没确定拒绝的。 赵凛并不太过勉强,将凳子往她身边拉了过来,才挨着她坐了。 程玉酌小小松了口气,倒了茶水递过去,眼角瞥见他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赶忙开了个话头。 “夫君明后日可要去衙门当差了?” 赵凛笑着点头,“明日再陪夫人一日,后日再去。” 程玉酌听着心道何不明日去,好歹让她松口气,念头一闪便听他道:“我见夫人胃口甚好,明日夫人若嫌闷,咱们可以到街市小逛,吃些京城名吃。” 程玉酌见他真心邀约,暗倒正好,明日出门正方便了哑巧和未英同外边兄弟联络,趁此时布置一番过几日探查锦衣卫的事项。 她点头道好,很给面子地笑了笑,赵凛瞧得心下松软起来,同她道起京城的名吃。 程玉酌起初还细细听着,只是他说得多了,她也记不住,神思渐渐飘忽,想到方才忧虑的那桩事上来。 若是能从赵凛口中直接知道他们要查探的事,岂不是比闯入锦衣卫,容易一百倍? 她这样一想,不甘心起来,想要出言一试,恰好赵凛说到了从前刚进锦衣卫的事。 “... ...我想着京城还有我不知道的好羊肉馆子?同周颐约了去吃,真没想到,离着半条街远便闻见那羊肉香味,勾人的紧,进去看了,铺子门前支了口大锅,一锅羊肉汤熬得白亮,委实馋人。我同周颐一人喝了两碗才罢。只是这天气越发热了,羊肉燥得厉害,夫人身子尚虚,待秋里夫人好的差不多了,定带着夫人过去!” 前面他说的那些京城名吃,自然是不带重样的,可话到了后头,都要留一句回头再带她去吃,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安排从明日一口气排到年底。 程玉酌只是笑而不语,等他说完这句,才点头道了好,话头错开些许,“夫君同周大人是多年的情谊了。” 赵凛说那是,“打小便识得,我刚到锦衣卫时,他且不服气,提着剑前来挑衅,输了几回,便老实了。” 他以手撑头,闲闲地说着,目光至始至终落在他的夫人身上。 程玉酌尽量忽视他的目光,想着自己心中的事,顺着问了下去,“那会儿周机周大人还是锦衣卫北镇抚使吧?” 甫一提到周机,赵凛神色一怔,垂了垂眼眸,才道:“是,本来这北镇抚使之位,卫所里都是看好周颐的,被我截了胡。” 程玉酌晓得他外出三年,回京那日便已经成了锦衣卫的人,正是周机看重他提拔了他。这话说道这里,再往后问便有些深了,可也触到了程玉酌此行的目的。 她心里的犹豫如日光下的露水,瞬间消散,“听闻周指挥使被江湖匪寇所杀,确有此事?总觉得不可思议。” 此话一出,房中静了一静,烛火噼啪一声响,好像黑夜中的两把剑瞬间相击,静谧下掩着惊心。 程玉酌聚精会神,见赵凛侧了侧身,目光从她身上掠了过去,落到了茶杯之上,沉默半晌,“是不可思议。” 他惜字如金,程玉酌晓得他是不愿多言之意,可这样好的机会,不试一试怎么能甘心? “夫君可有细查?可有... ...结果?” 程玉酌的手不禁攥了几分,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然而赵凛的眉头皱了起来,日头西沉,赵凛周身之气如房中的光亮,一寸寸没入昏沉。程玉酌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有。” 他突然吐出一字,这一字虽轻却犹如擂鼓,程玉酌整个人都绷了起来。目光朝他投了过去,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可那双唇却紧紧抿了起来。下一息,他开了口,却岔开了话。 “茶水凉了,我让人再沏一壶来。” 程玉酌暗道可惜,知道今次自己再没有机会了。赵凛不愿意说,她当然不能再问,这次铤而走险,至少得来了他那一个字——“有”。 既然有,锦衣卫是必探无疑了。 程玉酌一颗心又沉了下去,听着赵凛叫了人,只是前来回话的却是个小厮。 “爷,夫人,梅花胡同的大太太、大爷和大奶奶来了。” 第52章 赔罪 半个时辰前,汪家闹腾不止,重金请了三位大夫前来问诊,针灸按穴,才将汪沛织腹中的史家小儿保住。 汪氏被自己兄嫂问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哪里想到,今日上晌才出的事,钱明根本就没被抓到,史栋已然进了牢房。 若不是韩烨打听来的话,道是结结实实替人受过,她且还不信。即便如此,她又问了这个替的可是旁人,韩烨却说得清楚,说那透给他消息的官差说完那替人受过的话,指了指京城某一方向,比量了个四。 不巧那方向,正是四角胡同的方向。 韩烨如实说了,没能避开汪家人 分卷阅读90 ,这才闹了好一通。这会儿汪氏将兄嫂好一通劝,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把史栋捞出来,才得了片刻歇息。 史氏也跑了回来,她没打听出来什么旁的,只同史栋平日里混在一起的人家打探了消息,除了史栋,旁人都没事的。 韩烨又把话说了一遍,史氏听了没站住,扑腾一下跪到了汪氏身前,抱住了汪氏的腿,“娘!您可得救救他!这同他有什么关系,平白让他在里边受罪呀!” 汪氏早被汪家人的指责纠缠得烦透,史氏这么一说,当即劈头打到了她身上,“同他没关系?是不是同你也没关系?!” 史氏手臂结实挨了一掌,可她只能挨着,不能说一声疼,连韩烨劝阻地喊了声娘,都被她摇头止了,她只抱着汪氏的腿,“娘!是我的不是,是我没处理妥帖!您最有主意,可一定要救救史栋呀!若是让他在牢里一夜,怕是明日无罪放了,人也废了呀!” 汪氏何尝不知?所谓偷东西不过是个由头,即便是史栋没偷东西,也照样有旁的理由抓他。就好比给赵凛说亲的湘王妃的女婿,好端端地饮酒作乐,就被赵凛以穿戴了亲王品级的衣衫抓了进去。 想如今天下,衣衫品级律法虽在,可早就无人提及,有钱人家穿戴华贵比比皆是,唯独这位被赵凛抓进了大牢。 更不必说史栋了! 汪氏万分后悔将沛织嫁到了史家,要不然赵凛如何能这般准地一下掐住他们的命脉?!然而世上没有后悔的药,汪氏看着脸哭花了的儿媳,瞧瞧焦虑疲惫的儿子,又想起躺在床榻的侄女,手指渐渐抓进,“钱明逃不得了!带去四角胡同认罪!” 史氏和韩烨皆是一愣,“钱明若是说出来怎么办?” 汪氏脸上一片狠厉,“先弄死!” ... ... 四角胡同的韩府,红灯红绸还留在院中,本来已经拆了下来,前两日赵凛又特特吩咐了再挂上,府中下人他们家爷不知何意,只晓得爷瞧见了这一片红,笑得满意。 只是这让赵凛满意的大红落到匆忙赶来的三人眼里,皆刺得三人眼痛心跳。汪氏脸色变了三变,看看这高悬的红绸,再想想赵凛对他新夫人的种种,心里晓得,让两人失和,怕是难了。 三人在前院等了许久,久到三人都以为赵凛晾着他们不会见的时候,才听见外间有了动静,不多时有小厮通传,“爷和夫人到了。” 两人联袂而来,小厮撩了帘子,三人听见赵凛柔声到了声“小心”,而后在瞧见他拉着他的夫人进了门。 史氏和韩烨赶忙起了身,汪氏是长辈,见着小辈本应稳坐,可此番是来赔罪,她将手攥了一攥,到底还是起了身。 她给史氏递了个眼神,史氏会意连忙上前,要扶住程玉酌空出来的手臂,不想赵凛一步挡了她,“大嫂是客,坐。” 口气虽极客气,好像他们真的来做客一般,然而史氏却是浑身一僵,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小心觑着两人后背。 赵凛护着程玉酌落了座,自己才坐下,程玉酌心道他明知道“自己”已经恢复好多,还故意这般作态,无非就是戏瘾上来了,她倒也随他去。 落了座便是上茶,赵凛一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夫人,一边同梅花胡同三人客气,“云南新进的普洱,尝尝。” 三人却哪里有心思喝茶?史氏坐立不安,想想自己弟弟还在牢里,每耽搁一盏茶的工夫,说不定他便挨了十大板。她见汪氏不说话,当真端起茶来,一脸着急地看过去,想说又不敢说。 汪氏自然瞧得见,她本还想探一探赵凛的态度,眼下也看出来了,她不说赵凛是不会提的,毕竟着急的人可不是他! 汪氏沉了口气,“三爷莫要客气,我此番前来,是要同侄媳妇赔罪的。” 被点到名,程玉酌抬眼看了一下,只是想到来路上,赵凛同她说得话,便没做声。 方才赵凛拉着她的手道,“夫人只管坐稳饮茶,完事自有为夫做主。” 为夫什么的委实让人鸡皮疙瘩往外冒,可不用插手,程玉酌还是乐意的。果然,汪氏落了话音,赵凛放下了茶碗,“哦,看来大伯娘捉到贼了。这才半日工夫,大伯娘好手段。” 他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看得汪氏心里着火。只是面上不得露,她道:“三爷说笑了,是我治家不严,才出了钱明这样的东西,不感恩反而心生报复,为害主家。” 赵凛听着面上表情不变,“是啊,特特怂恿静宝去害夫人,夫人与他还不知结了怎样深的仇怨。” 汪氏一听,心知糊弄不过去,只好又道:“侄儿媳妇身为世子夫人,身份尊贵,他自然是挑了尊贵之人下手的!这才是他恶毒的地方,枉费我信任他这许多年!” 赵凛没说话,哼笑了一声。韩烨不知怎样替母亲说上两句,皱眉抿着嘴,倒是史氏反应的快,“三爷不知,其实那钱明同侯府里偷了东西被发卖的丫鬟勾搭成奸,那两个丫鬟被发卖出去他早已心中不平,这才设了此局!” 史氏这么一说,竟又回到了私情之上。 分卷阅读91 只是这一次,她连赵凛的停留都没等到,只听上方一声冷笑,“这是钱明自己供出来的?” 史氏被他笑得一颤,心里知道赵凛定要找钱明对质,赶忙将事先编好的话说了来,“这是同钱明熟识的小厮说得,那钱明和两个丫鬟自知跑不了,全部投湖死了!” 话音一落,房里静了一静。 程玉酌看了下面三人一眼,见这三人除了韩烨脸上似有不忍,那婆媳二人却半分情绪也无。她不禁皱了眉。 “死了?”赵凛问。 汪氏接过话来,“正是,三人尸首俱在。这般结果,也算不用再脏了咱们的手了。”她说着,目光看向程玉酌,脸上露了些笑,“侄儿媳妇大病初愈,也该积福。” 言罢,赵凛忽然赞同地大幅点头,“大伯母说的是,是该为夫人积福。那钱家便不必杀了,打上二十板子,都卖了吧!” 他说得恳切,就像是要赏二十两银子下去一样。可汪氏却陡然一惊,脸色瞬间煞白。 赵凛说得是钱家,不是钱明! 钱明一个算什么,钱家可是她的陪嫁,十几口人是她几十年好不容易在韩家扎下的根! 第53章 他的阴德 汪氏脸色发白,韩烨在旁听见这话,没忍住出了声,“钱家可是我娘的陪房,怎么能全家发卖?!” 这话一出,便得了赵凛一声嗤笑,“大哥倒有意思,钱家养出来钱明这么个祸害,难道还能是什么清白人家不成?”他说着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掠过,“又或者,是谁暗地里支使了钱明?” 韩烨吓了一大跳,连道没有,史氏脸色难看的紧,目光往汪氏身上投去。汪氏脸上没有血色,双手颤抖,“三爷莫不是说笑?” “说笑?”赵凛笑出了声,“大伯母觉得我是爱说笑的人?” 他虽笑着,可说出的话却带着阴森。汪氏知道,钱家人是跑不了了,全被钱明脱下了水,可怜钱明,也不过是为她办事罢了。 “二十板子下去,还有几个能保得小命?”汪氏颤声道。 程玉酌看了她一眼,心道她害了人才想起菩萨心肠,若非是她使下作伎俩,哪里会害死钱明又害得钱家家破人亡?念头一出,赵凛便道了出来,“大伯母发善心,可是为着心里愧疚?” 汪氏立时绷住了脸。便是赵凛现如今心知肚明,她也不能认下,不然赵凛就有胆将他们一家也像钱家一样发落了!只要她不认,赵凛捉不到证据,就不能如何他们。可她若是还想替钱家说话,怕是史栋那边要坏事的。 一边是最疼爱的亲侄女,另一边是追随她多年无辜受害的钱家,汪氏的一颗心犹如在热油中翻滚一样,没有一处不疼。 然而孰轻孰重,她还是掂量的清楚,只是无论如何都要个她的肉。汪氏脸上隐隐有恨意翻滚,可到底还是被她压了下去,“钱家是该死,我回去便派人重打二十大板全家发卖了!三爷可出了恶气?” 她一横心说了,心里却止不住想到时候偷梁换柱,只是念头刚想火苗一样窜了起来,就被赵凛一句话浇灭了去。 “不劳大伯母费心,只把钱家人送来,我自会处置。” “你... ...”汪氏极力忍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可控制的惊恐,“你就不怕杀伐太过,损了唐氏的阴德?!” 赵凛却风轻云淡,“要损也是我的,同夫人何干?且损阴德这种事,总是从始作俑者算起的。” 他扬起下巴打量汪氏,那不屑又讥讽的目光让汪氏的慌张无处遁形。 程玉酌从旁看着赵凛那高扬的下巴、不屑一顾的神情,竟忽觉心头一酸,小豆子为了那消弭于无形的危险,竟这般同大房兵戎相见,是为了谁,她一时竟不想再分辨。 汪氏那便听了这话却坐不住了,她知道钱家死定了,与其同赵凛撕破脸伤筋动骨,还不如就此断臂!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钱家任凭三爷处置!” 说完匆匆告辞,带着儿子儿媳走了。带三人上了马车,出了四角胡同,汪氏再也忍不住,脸上残存的血色瞬间褪去,人一下子瘫软到了马车里,就像真的被砍掉了一只手臂一般。 而方才说事的小院,赵凛让人重新换了茶水,上了点心。 他见程玉酌似有话要讲,却又不知如何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让他稀奇,“夫人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程玉酌还是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十几口人,不定都有害人之心。夫君这般,怕真的招了怨气,损了阴德。” 这等饶命的话,她委实说不得,她那长剑之下多少无辜冤魂飞散,可若是为了她,她觉得赵凛真真不必如此。只是开了口,心里却更不得劲了,赵凛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 赵凛没说话,只是盯住了她。程玉酌心一沉,自知失言,刚要开口道歉,不想眼前卷起一阵狂风,让她瞬间迷了眼,再看清时,竟发现一人进到了她眼前,她一愣,突觉天旋地转,她慌忙去抓住什么,却发现自 分卷阅读92 己搂住了赵凛的脖颈。 “夫人可是心疼我了?”那近在她眼前一捺处的唇动了动,说完高高地翘了起来,她觉得楼主她腿弯和后背的手越发紧了,似乎要将她凑到他的唇边。 这一刻,程玉酌真的后悔开了口,小豆子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她是真的猜不到啊猜不到... ... 小豆子到底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瞧着她一脸的惊吓,竟仰头大笑起来,连带着窝在他怀里的她,都能感觉到他笑声中的抖动,只是她还不晓得他为何而笑,然而小豆子下一息便给了她答案。 “我的夫人真真脸皮薄呢!” 他这么一说,程玉酌才忽然察觉,不知何时她竟热了脸。 小豆子,果然欺人太甚! ... ... 钱家人的处置,赵凛在他夫人的一声劝中,毫不犹疑地松了口,道是特特找来锦衣卫的人掌刑。锦衣卫的力士听起来厉害,却是深谙杖责之术,表皮半分不烂,内里可以直取性命,同样的,将人打得皮肉模糊,过上五日十日下床干活,也不在话下。钱家,侥幸的了第二种。 只是外面的事还是要做足给汪氏看,这次扯断了她的左膀右臂不过是个警告,再有下次,可就别怪韩三爷不留情面了! 再说汪氏回到梅花胡同,将钱家绑起来一送走,整个人想被抽干了力气,只留一丝神魂勉强清醒。可惜这一缕神魂也没能维持多久,不多时汪家传了话来,说史栋被放出来了,却是被打的只剩一口气,沛织那边还尽力瞒着,也不晓得能瞒多久。 汪氏一听,最后一丝清明瞬间没了,她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来,人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老三!” ... ... 韩三爷却不用她惦记,被侥幸拿回命去的钱家人感恩戴德地叩头谢恩,心里颇有些美滋滋,只他却一改平日里咒骂功劳一并揽下的作风,同钱家人道:“是夫人救了你们一命,焚香祈祷夫人福寿安康,同爷白头到老吧!” 福寿安康自然是题中之意,只是“同爷白头到老”这一句,携带私货委实明显,连韩均都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指责赵凛,“明明是给夫人祈愿,爷非要分一杯羹,好不知羞!” 赵凛却半分不让,“夫人福寿安康,自然就是为了和爷享受百年!你懂个什么?!” 说完踢了韩均一脚,“明日夫人上街,还不快去准备?!” 韩均哼哼着去了,明日要上街耍玩的夫人却陷入了犹豫之中。 赵凛说周机之死有了结果,这结果,她果真还要继续查问清楚么? 这个问题盘旋在她脑海中许久,今日,终于落到了她眼前。 第54章 犹豫了 原本程玉酌不过是接了个任务前来执行,她虽不是真的杀手,可在其位谋其政,这是她接手了这肉体之后应该做的。 现如今,她发现她很难真正融入杀手的思维。 这一场任务她应了必然要做,中途弃命,厉莫从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可那周机之死有猫腻,赵凛作为周机一手提拔上来的接班人,为前辈之死查明缘由,又有什么错? 换言之,重金请冷名楼暗查赵凛的人,才是居心不良! 可惜的是,她程玉酌正在为居心不良之人做事... ... “砰!” 一声响动突然将她拉回了现实,身上湿漉一片,黄铜脸盆在盆架上打着转,剩下的小半盆水四下晃荡,程玉酌瞧着自己打在盆沿上的手,有些红,有些疼。 不知不觉她竟将洗脸水打翻了,就同她不知不觉已经在小豆子身边扎根这么深一样,若是她果真窃取了情报回去交差,岂不是给小豆子挖了个大坑,还是他瞧不见的那种大坑。 程玉酌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手怔怔出神,前襟湿了大片,一点都没在意。 门外,赵凛刚跨上台阶便听得里间一声咣当。 房里没人,平日伺候夫人洗漱的哑巧刚换了水离开,而他从来不在她洗漱的时候留在房内,现下房里出了声音,赵凛第一反应便是不好! 那咣当一声,像是刀剑相接! 赵凛忽然想起那个至今未能抓到的女贼,心里一个激灵,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门大开的瞬间,赵凛纵身跃入了房中,他径直向洗漱盆架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湿漉漉的人端着手,一脸茫然地看过来。 她身上还滴着水,一滴两滴嗒嗒落在地上,而房里除了她半分人影也无,赵凛飞快地扫视一遍,瞧见了铜盆里还晃荡的洗脸水。 他明白过来,心下一松,“怎么打翻了脸盆?倒吓我一跳,还以为是那大胆的女贼又闯了进来!” 他突然提到女贼,程玉酌心虚地心下一颤,片刻才恢复过来,此时,赵凛已经到了她脸前。 “怎么呆着在一旁站着?湿了衣裳可了不得,你才刚好。”赵凛说着,一把捞过来一旁挂着的他的外衣,径直将程玉酌包了起来。 分卷阅读93 他捏住前襟向前一拉,程玉酌没站稳,往他怀里踉跄了一步,一抬头便瞧见了他嘴角的笑,那是故意的笑。 瞧出了他的故意,他却更故意了,手下稍稍使力,程玉酌像条网中鱼似得,又被他连衣裳带人拉了过去,这一次,径直拉到了他结实的胸前。 程玉酌下意识不想在靠近,他也忽然松了手,不拉了,程玉酌刚要松口气,突觉腰背一紧,两道大力将她搂住,径直将她闷头拉进了他的怀里。 那胸膛果然结实如壁垒,衣襟渗出的点点属于他的气息,一时将她席卷。 他咯咯笑,胸膛轻颤,“夫人沾了水,多冷,为夫怀里暖,快搂紧些!” 这话好似火苗,那胸膛又像炉壁,两厢凑在一起,程玉酌整个人就如同着了火一般,从脚趾到头发都烧了起来,不消多时,红晕爬满了脸耳。 赵凛甫一瞧见还“呀”了一声,随后便大笑起来,两只手臂将她紧紧地抱了结实。 然而,褪去那瞬间同他亲近的感觉,这紧实的怀抱却让她越发不安起来。 赵凛这般真情实意,虽然她晓得多半是程玉酌、是他夫人的缘故,可她对他百般欺骗甚至暗地里害他,又该怎么能下得去手? 若只是她一个人来此,倒也罢了,豁出去便是,可这是她和未英两个人的任务,还有哑巧木原那些前来助她的人,她又怎么能为了这一己私欲,葬送了他们? 程玉酌越想越不安,脸上红晕褪了干净,瞬间青白了起来。 她有了变化,赵凛一下便发现了,但见她脸色发白,浑身也僵硬起来,他吓了一大跳。 “是不是闹夫人哪里不舒服了?!快快躺下,我让人请大夫!” 紧张不是作伪,他说着就要将她打横抱起来,程玉酌听着更加难堪,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止住了他的动作,“不用,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她从赵凛怀中出来,一步一步稳着脚步往内室走,“容我换件衣裳。” 她就这样走开了,只留给他一个僵直的背影。赵凛这一次没追上前,他眉头紧锁,方才的发自心中的欢快消失了一干二净。 他的夫人,不是累了,却又似真的累了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夫人,若是这府里这京城哪里让你不舒坦,一定要告诉我,没什么事能让我为难。” 程玉酌脚步差点顿住,到底还是没停,她“嗯”了一声,转身消失在赵凛的视线里。 ... ... 第二日,程玉酌没了出门同赵凛吃遍京城的兴致,吃过早餐后准备找个时间推脱,却见未英兴高采烈地趁着赵凛不在,凑到了她脸前。 “阿真姐,我同外边的兄弟都说好了,今日出去先将锦衣卫的驻地附近摸上一遍,再问问大家有没有好的想法,这回是个硬仗,可不能出一点岔子。” 未英精神打得十足,小脸红彤彤地,道:“姐,咱们这次一定能成!就让那老男人不知不觉地就丢了情报,看他还怎么嚣张?” 听着未英喊赵凛“老男人”,程玉酌不禁开口,“他也没这么老。” “怎么没这么老了?”未英立马反驳,“二十五了呀!年过半个半百了,实打实的老男人!还是个黑心老男人,招人烦的老男人!” 他对赵凛半点好气都没有,程玉酌实在不知道这是为何。只是未英的出现却提醒了她,他们前来京城做任务,甚至兵行险着潜入韩府,为得是能够顺利得到情报回去复命,不是让她犹豫的。 程玉酌这么一想,回过了神来。也许这情报本也没什么了不得,而小豆子虽无辜,她的兄弟们更不能辜负。 说到底,是这样有违天道之事,冷名楼就不该接下! 那楼主厉莫从的模样从程玉酌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得尽快离开这早已坏了芯子的冷名楼了! 程玉酌朝未英颔首,“你说得对,咱们不能出错,尽快完成这次任务,离楼才是要事。过会我同赵凛出门,你们要小心,别被韩家众人发现了端倪。” 未英连连点头,“姐姐放心,只管别让那老男人占了便宜便是了!我只担心这个!” 程玉酌被这话惊得一愣,瞬间想到了什么,她含混应下打发了未英离去,站在原地握了握手,这双手下似乎还残留着昨日抵住他胸膛的感觉——坚实、发烫。 第55章 大街小巷 (写程玉酌的内心,些未英同大家商量好了,回来的路上被人瞧见,兄弟两个跟踪辨识再三,确认无误。周颐前来此行,见到哑巧鼓鼓囊囊的袋子,突然跟哑巧说,我好像在见过你,哑巧大惊,引出周颐妻族,周颐又说最近见得,哑巧差点跳起来,深刻怀疑自己的易容出了问题,看看夏西又看看她,嘀嘀咕咕,吓的哑巧半死。再到未英同程玉酌敲定实施方案,程玉酌出门在锦衣卫附近打转,突然发寒,赵凛赶紧将来接进锦衣卫。) 鸡汤勾了芡,盛上小半碗,再将缸中豆腐脑一勺一勺片上两三片盛进鸡汤 分卷阅读94 中,撒上些花生碎芝麻粒,小磨出的香油地上几滴在上头,最后点缀三五绿莹莹的香菜小葱,热腾腾地,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赵凛自昨日那事之后,便觉得夫人闷起来,同他再无半分亲近,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心道夫人来京嫁他,他只知夫人是恩人之女,至于夫人如何长大,又遇见过何人何事,他一概不知。 不知道一个人的过去,便难能真的了解这个人的现在,更不要说看到他的未来。 赵凛这么一想,当即便派了人往余杭打听,而他也耐下了性子。夫人同他之间的事,还是要慢慢来,就如同现在,热腾腾的豆腐脑摆在脸前,他看到了他的夫人,一改方才的闷气,眼睛亮了起来。 赵凛勾起了嘴角,在她小心翼翼端起来的碗中滴了两滴醋,“点上醋,更提味。” 他的夫人嗯了一声,小心端起碗凑到鼻尖,那鸡汤豆腐脑的热气香气瞬间涌进了她的鼻腔,赵凛看到那双眸子更亮了。 待到她将整整一碗鸡汤豆腐脑吃得一干二净,满意地轻叹一声,赵凛不禁疑惑,他的夫人从前在余杭是不是没吃过好东西,怎么到了京城吃什么都露出几分稀罕意思呢? 她的性子真是同传闻不太一样,传闻都说唐家大小姐如何恣意张扬,他见她却总是安静内敛。传言不可信,就像外人说他欺男霸女一样,赵凛毫不在意。 只她是个内敛的人,满意了高兴了也不会一通夸赞,只是小脸红扑扑的,眼里满满都是光亮。 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有什么不满意不开心也不宣之于口呢? 赵凛不顾路人目光,牵住了她的手,“咱们往周颐的小酒楼歇脚去,他那酒楼地段不错,周围几条街均有京城名吃。我叫人全买来,夫人都尝尝。” 这话引得程玉酌转过头来,正迎上他热烈的目光。 ... ... 未英和夏南被程玉酌以圈在韩府久了,没在京城见过世面为由,放出了赵凛的监视圈。夏南不过是个幌子,以免赵凛太过关注未英的行踪,只是未英也不敢太过松懈,当下离了程玉酌,便带着夏南就近逛起街来。 “我没来过京城,不够听京城的友人说,这北方的小酥鱼很好吃,我瞧着那边的路口有个摆摊的,你要不要尝尝?”未英指了指远处的摊子,同夏南道。 夏南本以为自己不过是来当幌子的,下了楼未英便会扔下自己跑没影,她哪里想到,未英不仅没跑,还有闲心请她吃酥鱼? 她喜欢吃鱼,这未英怎么知道? 夏南谨慎地问:“你、你不赶紧去办你的事吗?时间不多,我什么时候吃都行。” 言罢,瞧见未英嘴角一弯,露出了淡淡的笑,风吹得他发髻上的宝蓝色短巾随风飘飞,只听他道:“请你吃个鱼的工夫还是有的。” 他说着转过来脸来,英俊的脸庞是夏南在余杭从未见过的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走吧,定然好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道上,少女没有平日里欢快,显得有些拘谨,反倒是少年人一副放了风的模样,左瞧瞧右指指,到了一处路口小摊前坐了下来。 黄谅远远瞧了几眼。那路口甚是远,沿街的小摊架子遮住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路人更挡住视线,黄谅见两人吃得认真,便也不再多疑,离开了酒楼的窗口。 这家摊位的酥鱼确是一绝,据说是连瑞平侯爷都光顾过的地方,为此用的料都是尚好的,小鱼一口嚼下,满口咸香,大鱼小心拨开,外酥里内。 夏南觉得真同余杭的酥鱼不同,兴致满满地吃了一条小鱼,沾了点醋又去剥大鱼,一抬头才发现未英盘里的鱼动都没动,他四下张望了一番,迎上了她问询的目光。 他一笑,指了指自己盘里,“你把我这也吃了吧,钱我付过了,前边一条街有个小茶铺,你在那处等我,我不时便回。” 说完不及夏南反应,起身之间,一身蓝衣已经没入了人群,瞧不清了。 ... ... 未英匆匆返回的时候,日头西沉。潜入锦衣卫探寻不是小事,尽管她的阿真姐说了,定会借机让赵凛亲自请他们进锦衣卫,可此次来的人手不多,几人自然本着谨慎多商讨了些时候。 未英急步匆匆地赶到了同夏南约定好的茶铺,然而他前前后后瞧了一遍,连人家铺子老板的后院都翻了一遍,仍是没人。若不是夏南也是大小练起来的工夫,未英怕是要急出汗了。 “这位小哥,那小姑娘是在咱们这坐了半晌,只是咱们人来人往的,哪里能时刻顾上她,她何时走的,真不知道呀!”老掌柜一脸委屈,被未英将自家小院和茶铺翻了个遍,也没在意。 未英听得却眉头紧皱。不知道去了哪,也不知道如何走的,这让他往哪里找?难不成她先回了周家的酒楼? 若真是她先回了去,他还得想个像样的说辞,免得老男人起疑。 可若是没回去呢?夏南岂不是丢了?她便是有功夫傍身,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这么一想未英着急起来,带 分卷阅读95 出来的人丢了,回去可没办法交差了,他刚要转身离去,忽的听茶铺老板娘说了一句,“我瞧着小姑娘坐着只吃茶,无聊的紧,问她要干嘛也不说,只干坐着。我方才听人说门口有卖花郎,她不定是去了吧!” “卖花郎?” “小哥进门前没瞧见呐?就在前边的榆树下,你瞧瞧去?” 未英道了声谢,转身跳了出去。 榆树底下,夏南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刚要掏出几枚钱买下这一支粉嘟嘟的丁香,准备回去分给夏西和哑巧,能戴好几日。只是她刚从钱袋中掏出钱来,一只手却越过她伸到了卖花郎脸前,放下了一块碎银。 “这位姑娘手里的丁香我买了,还有她脚下那盆芍药,不用找了。” 夏南一愣,回头正瞧见鼻尖出汗的未英。身后跟来的茶铺老板娘大松了口气,“瞧,可不就在这!找你半晌了!” “啊,”夏南一听紧张起来,“我瞧着这不远,就出来转了下... ...你可别生气!” 未英弯腰将芍药抱了起来,抬头朝她一笑,明眸皓齿,没有方才的半分着急,“原是我耽搁了,又扔了你一个人吃茶,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夏南晃了神,瞧着他脚步已经迈开了去,这才追上去。 两人均没注意,不远处的墙角,两个男子相互对了个眼神。 第56章 来日方长 “哥,那姑娘是谁呀?从前没见过呀,未英怎么同她这么亲近?” 墙角里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子,说话的同未英年纪相仿。他说起未英颇为熟稔,只是眼下不明状况,歪着头打量未英和夏南远去的身影。 年长的男子身材高挑,面容清峻,他闻言露出慈爱的目光,摸了摸弟弟的头,“听说未采接了离楼任务,未英同她形影不离,看来是一道进京了。既然是任务,说不定潜入了谁人家中,你不必替未英担忧,他比你心里有数。” 他弟弟听了这话却撅了嘴,“他怎么就比我心里有数了,我比他不差,他轻功虽好,使刀却不如我!” 他说完才想起来不是同未英一较高低的时候,拉了哥哥的手,“哥,他们接的可是离楼任务啊,定然凶险,咱们能不能暗中帮一帮他们?” 哥哥听了笑了笑,“晓得你同未英好,只是大方,咱们已经离了楼,只能从旁协助,他们的事万不要插手。” 他这是答应了,名唤大方的少年人,扬脸笑成了一朵花,“哥放心,大方心里也有数!” ... ... 周颐家的酒楼里,掌柜亲自快步迎了过去,“爷来了,韩大人坐了有一阵了。” 来人身穿铜绿色绣万字不断头暗纹锦袍,正是周颐,闻言自言自语,“许久不来混吃混喝,娶了夫人就是不一样了,还有这等闲心。” 他说着简单的问了几句,赵凛陪着新夫人都吃了玩了些什么,听见将周边几条街的名吃都买了来,讶然挑眉,“新夫人,就这么入了他的眼?” 说着嘴里啧啧称奇,三步并两步地上了二楼。他走的急,又紧顾着回头吩咐掌柜的重新沏壶好茶来,到了楼梯中间转弯时,没注意上方来了人,若非是他反应快,差点同来人撞了个正着。 周颐赶忙立住了脚,定睛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家,穿的似丫鬟又不像,他一眼看过去,目光在她眼见佩戴着的鼓鼓的佩囊上打了个转,又落到了脸上,觉得不认识,却似在哪见过一般,他拱了手,“抱歉,惊着姑娘了,同姑娘赔礼。” 那姑娘脸色却甚是警惕,抿着嘴同他摆了摆手,一言不发。 周颐觉得有些奇怪,却没再想说什么,正准备错开她继续上楼,突然想起方才掌柜同他道,赵凛怕吵着他家夫人,把整个二楼雅间都包了下来。 二楼上没有旁人,那这丫鬟定是韩家人,可衣着打扮又是奇怪,当了多年的锦衣卫,周颐一下就起了疑,没再上楼,反而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女子的去路。 “你是韩府的,还是余杭来的?” 他突然拦住前路,又神色警惕的问了话,得了程玉酌的话要下楼瞧瞧未英来没来的哑巧,心头突然一紧。 周颐她当然见过,前几日还在韩府里见过一回,不过那时她扮成夏西的模样,而眼下她没易容,是自己原本的样子,周颐为何有此一问? 她越发抿了嘴,见周颐瞧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审视,连忙打起了手势,“余杭来的。” 周颐并不懂手语,瞧了半天,见她反复指着南边,才疑惑道,“南边?余杭来的?不果真不会说话?” 哑巧点头,见他眉头轻皱,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有些紧张,正此时,周颐却又开了口,“我从前有没有见过你?” 这一言,可把哑巧问住了。 他有没有见过她,是真的有,那都是五六七八年前的事了,自己那时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跟在有通家之好的冯家小姐冯瑰身后玩,偶尔会在冯家碰见周颐... ...b 分卷阅读96 r   神思这么一荡,又被哑巧拉了回来。现在她是韩府新夫人从余杭带来的人,而周颐也成了北镇抚使,娶了他自家表姐冯瑰为妻。 她摆手示意没有,往侧边挪动了脚步,是要走的意思。 周颐却像没看见一样,上上下下反复打量她,“果真没见过?我怎么觉得似乎近日见过呢?” 哑巧吓了一大跳。 周颐没提从前见过,却说近日见过?!那还有哪一次,可不就是她装扮成夏西的模样,不巧同他遇见的那一回吗?! 她的易容术虽不如师父,可却没有几个人能从她易容的脸上看出端倪,这周颐,怎么会说近日见过她?!难道他看出来了?! 哑巧吓得心口砰砰跳,想走又被周颐全全挡住了去路,连眼都不敢抬起来了,偏那周颐还不停地在她身上打量,疑惑地皱眉,“总觉得是在韩府里... ...” 哑巧慌乱起来,她是真不晓得,周颐是怎么看出来的!再这样下去,周颐果真识破了她,还把她揪出来,岂不是坏了大事?! “小哑!” 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了她,是夏西。 夏西两步下了楼梯,拉了她的手,“夫人让你去接一下夏南魏央他们,不过别跑远了。小心些。” 夏西说着,捏了她的手一下,哑巧回了神,刚点了头,又听见了周颐的声音,“哦,夏西姑娘。” 夏西一愣,显然是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哑巧却是明白,周颐是见过“夏西”的。她赶忙反过来捏了夏西的手,夏西也明白过来,含混地应了一声,又推了她,“去吧。” 这一次周颐让了路,哑巧再不犹豫,一侧身跑开了。 周颐回头看她跑没了影,才同夏西道:“这位小姑娘喉嗓不便?” 夏西点点头,听见他叹了一声,“可惜了。” 叹过,周颐问起了赵凛和夫人现下可方便,夏西分辨出了他的身份,道没什么不便,引他去了。 彼时,赵凛正夹了一只水晶虾饺递到程玉酌眼前,“夫人再尝尝这个,这家的虾子又大又鲜,都是每日夜里从京郊捞了送来的,到京城才刚开了城门,鲜得很!” 然而就算是凤髓龙肝,程玉酌也吃不进去了。 小豆子已经投喂她整整一日了! 她说自己来,他不听,客气请他也吃,他不用。程玉酌是名茶花酒也品了,山珍海味到乡野小吃都尝了一遍,脸上一团红晕,肚子鼓鼓起来,小豆子还不知厌倦! 程玉酌终于吃不下一口了,同他明确道:“夫君,真吃不下了,改天再吃也是一样的!” 她这么一说才彻底叫醒了赵凛,赵凛“哎呦”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热情过了头,连忙将程玉酌面前被他堆得如小山一样的盘子推到一旁,“是为夫想差了,总想着什么都让夫人尝一番。” 他自责了一句,又顿了一下,扬起嘴角笑了,眼中满满都是柔情,像是春风荡漾的湖水一般。 “夫人说的是,咱们来日方长。” 程玉酌此时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胡乱点头应了。 赵凛笑得越发甜了,一双眼睛映着她的身影,“夫人说的,为夫可都记下了。” 第57章 小文鸟 周颐得了通禀进门,正瞧见赵凛坐到了新夫人身旁,笑着朝他招手。 程玉酌是江湖人,赵凛周颐自然也没用什么京城规矩约束与她。程玉酌同周颐见了礼,周颐问候了她几句伤势如何之类的话,便同说笑起来。 “... ...咱们指挥使从前在卫所里一住便是小半月,连我这个作下属的,都觉得大人太孤单,太寂寞,太冷,是可怜人啊!” 周颐说到此处,唏嘘一声,突然话锋一转,“只是自从夫人来了,咱们指挥使大人就跟转了性子一样,锦衣卫都不去了!我是每日差人去府里喊大人回来当差,周颐一个人是真真受不来,可大人就跟没听见似得,好不容易回来一回,还时刻想着夫人在家冷不冷,饿不饿,恨不能赶紧飞身回去... ...” 程玉酌心道在周颐嘴里,她就跟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张着嘴等着赵凛投食,尽管他确实喜欢投食。周颐过于不实的语言引起了程玉酌的极度不适,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 然而赵凛却笑眯眯地听着,转了头同程玉酌恳切保证,“从前不着家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程玉酌心头一塞。 小豆子,你还是当差去吧,别整日像看管犯人似得,形影不离! 她心里的呼声赵凛半点听不见,直到周颐贫嘴累了,说了两句正事,“明日我便启程了,夫人说什么都要监督大人每日早起去衙门!” 程玉酌应下,心里却道小豆子果然是要当差了,只是没想到是因为周颐要离京。 这么说到,时候周颐这个北镇抚使定会带走不少人,锦衣卫有赵凛镇守,应该来说不会太在乎这些人手,然而这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个大好的消息,皆 分卷阅读97 是只要摆平了赵凛,便是解决了最大的阻力,所想所盼定然能成! 程玉酌心头一振,只是眼角瞧见坐在她身边,同周颐说笑的赵凛,心头顿了一下,她不敢多想,把多余的思绪敛了起来。 她刚想借机再打探些锦衣卫的事,掌柜的突然慌慌张张前来通报。 “两位爷,宫里的二爷三爷来了!” 这话说得程玉酌愣了一下,周颐一惊,问:“你说二皇子三皇子?!” 掌柜的赶忙倒是,赵凛已然起了身,“别声张,定是微服出来的,咱们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过去吧。” 说着见程玉酌有些不知所措,轻拍了她的手,“夫人不必去,我同周颐过去打发了两位皇子便回。” 程玉酌听着点头,周颐却瞪了好半晌眼睛,见赵凛回了神喊他离去,才收回了惊奇的目光,“你待夫人都是这般温声细语的吗?你怎么不这样对我?!” 赵凛给了他一记眼刀,“你连夫人一根发丝都比不上。” ... ... 两位皇子不过刚过幼学之年,此番出宫那时求了皇上出来放风的。两人母妃虽是不和,但同是被关在紫禁城不得出的孩子,少不得也有志趣相投的时候。 这回一早往京郊打了猎,回京不想立时就回宫中去,磨磨蹭蹭地走在大街上,不知谁提议说锦衣卫北镇抚使周颐的酒楼就在附近,两人便打了有锦衣卫护着的幌子,跑到了此处消遣。 赵凛并没能似他自己说的一般,打发了两位皇子便回,显然他低估了两位皇子放风的不易。 程玉酌独坐半晌,见他不回,肚里还有些撑,便去问韩均,能不能下去走走。楼内楼外全是宫里的人,夫人虽是女眷不必前去行礼,可明目张胆地走动却是不合理数。韩均拿不定主意,瞧瞧地问了赵凛一回。 “回夫人,爷说夫人若想走动,最好换了丫鬟衣裳,免得落了人眼。” 程玉酌道好,同夏西换了衣裳,出了门。 酒楼已经被清干净了,两位皇子在他们隔了一间的雅间里,她从这边出来,立时便感到了几束目光落了过来,随着她的走动盯了好几息,才收了回去。 程玉酌略微松了口气,从走廊上扫了一眼被清空的楼下大堂,大堂里全是两位皇子的人马,大门已然关闭,看来她从大门是出不去了,须得顺着楼梯下了,自这些侍卫中绕过去,从后门出门。 她也没准备此时做什么小动作,不过就是动一动身子,若能和未英说上几句话,了解一下众兄弟的想法最好了。 她自楼梯下了,学着韩府小丫鬟的模样垂着头小步走路,果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程玉酌心下甚为,觉得自己演戏的技艺又上一层,只是一转头,瞧见桌子上立着一个黄绒绒白肚皮的小文鸟,那文鸟一只上被栓了极小的铁环,另一端连着看守它的侍卫。 这并没什么,让程玉酌目光一顿的是,这只黄绒绒一团的文鸟,正一双眼紧紧盯着侍卫的腰间,那腰间正巧栓了一把细小的钥匙。 程玉酌脚步不停,一边诧异地打量着这只小鸟,一边从这位看鸟侍卫旁边走过。 让她更加惊奇的是,她在走,那只小文鸟也在走,只是那步子极轻,走一下顿一下,竟就是朝着侍卫立在桌边的腰间去的。 程玉酌讶异,这小鸟还真瞧出了那是它脚上铁链的钥匙不成? 瞧出倒也不稀奇,可它小步挪过去是为哪般?拿钥匙开锁吗? 程玉酌已经从侍卫身边走了过去,想到这处不禁回头多瞧了一眼。 这一眼,却引起了侍卫的警觉,那侍卫一侧身,瞧了过来。 她不敢再看,连忙往后院去了,直到到了拐角才敢回头看去。那侍卫侧了身便没再转回,拴着钥匙的腰间离了桌边,小鸟仍旧立在原处,却离钥匙平添了许多距离。 程玉酌刚看过去,它也瞧了过来,那双圆滚滚的小眼睛闪着光亮,只是程玉酌莫名在这小文鸟眼中,看到了又怨又气的神色。 然而小文鸟一转头,跳到了一旁,被拴着的脚似乎还有些跛,跳的有些艰难。 程玉酌觉得自己方才肯定是瞧错了,一只小文鸟怎么会又是奔着钥匙而去,又是对她露出怨怼的神色呢? 总不能是成了精的吧? 哪里就这么巧了? 第58章 喜不喜欢 两个皇子全没有走的意思,又有周颐在旁凑趣,赵凛暗忖一时半会是送不走这两尊佛了,也不晓得他的夫人转到了哪处去。 他借口出了门,刚想叫了韩均过来问话,眼睛往一楼大堂这么一扫,忽的发现角落里坐了个人,穿着夏西的衣裳,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 赵凛不由笑起来,他的夫人这是做什么? 他也不说不动,盯着她瞧,这才发现她虽是正身坐着,可目光全不在前方,似是暗中观察着什么怕惊动的东西一样。 像个猫。 赵凛还没见她这般模样,见 分卷阅读98 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招了韩均过来,“夫人坐那儿多久了?在看什么呢?” “爷也瞧见了!”韩均眼睛亮着,似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说话的人,“夫人方才自后门站了站便回了楼里,却没上楼,就坐在那角角里瞧什么。属下看着也稀奇,左右打量好久,才终于发现了夫人瞧得是什么。” 他说到这一顿,“爷,你猜是什么?!” “讨打!”赵凛佯怒,“别卖关子!” 韩均嘿嘿笑,“是一只文鸟!属下打听了,是三皇子打猎时捉到的。那鸟儿拳头大小,黄羽白肚,一双眼睛似明珠一样,不怪夫人盯着瞧,是真的漂亮!” 听着韩均的说法,赵凛看向程玉酌,若有所思。 她性子沉静,不爱说话,外人瞧着倒是持重,只是他瞧得,她多数时候同孩童也无差别,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莫名就能博得了她的欢心。 可她不会说。两人相处这些日子,她从未开口要过什么。若想知道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赵凛只有猜和试两个法子。 眼下她盯着这小文鸟看了这半晌,这般举动委实罕见,看来她是真的瞧上了。 夫人瞧上的东西,便是三皇子的又如何? 赵凛把目光轻柔地落到了那个暗中观察的人身上,好似他的手已然伸过去轻抚到了她的发顶,一下两下三下,他才不舍收回,转身进了两位皇子歇脚的雅间。 而被人注视了良久的程玉酌,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未动,眼里却有了波澜。 她方才自后门寻了未英,发现未英尚未回来之后,便回到了大堂,哪里想到,一进大堂之中,便瞧见那只小文鸟,又艰难地挪动小脚,往侍卫腰间去。 这一次她长了记性,悄默声地绕到了一个小角落里坐下,暗中观察那只小鸟。 小鸟动作很慢,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等一会,好似怕自己暴露行踪一样。程玉酌耐心极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小文鸟一步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让她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那小鸟这一次成功地到了侍卫腰前,一探身,那泛红的喙准确地夹住了侍卫腰间的钥匙,然后伸出了那只被栓了铁链的脚,似要开锁! 一只鸟儿再聪明,顶多知道这铁链和钥匙有些关联,怎么能果真知道用钥匙开锁呢?! 程玉酌心中的惊涛骇浪涌在了眼里,再然后,她看见了那细长的钥匙,插到了针尖大的锁眼里! “二十六!” 忽然有人喊出了声。 声音一出,那看鸟的侍卫忽的应了一声,猛然转身。 程玉酌一惊,那小鸟更是没能料到,被侍卫的转身扯住,径直栽下了桌子! 好在它是鸟,并没摔到,只是那钥匙随着侍卫一动,到底从文鸟嘴里甩了出去,而铁链,仍牢牢地拴在文鸟脚上。 “啾!”一声鸟叫细细尖尖地传了出来,似是愤怒。 程玉酌皱了皱眉,抬头看向楼上喊了侍卫的人,只听那人又开了口,“主子有令,将此文鸟送人。” 送人?程玉酌越发皱了眉头,连文鸟都发出了两声更加尖利的鸣叫。 只传话的人又道:“交给韩府的人。” 程玉酌挑高了眉头,见韩均急匆匆下了楼来,亲自接下了那鸟,回身的时候,朝她这边含笑点头。 ... ... 留下来文鸟,不多时两位皇子便离了周颐家的酒楼回宫去了。 程玉酌不便见人,在后院藏了一时,眼睛瞪着被拴在后院桃树上的文鸟,见鸟儿垂头丧气暗自好笑,连赵凛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她都没注意到。 “喜不喜欢?” 程玉酌惊讶回身,正就撞进赵凛怀里,赵凛似乎早就料到,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腰。 “到底是在外头,这样可不好。”他张嘴说了这么一句,程玉酌彻底怔住。 既然晓得不好,还揽着她的腰作甚?! 然而赵凛却轻笑一声,低头凑到了她耳边,“若是夫人说好,便在哪都好。” 程玉酌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想坚定地说一声不好,却被那双近在眼前的狭长双眸看住,要说的话似是烈日下的薄冰,瞬时化了去。 她没出声,对面含笑的人又开了口,“没说不好,便是好。” 程玉酌被他不讲道理的套路套住,混乱不已,说话的人却将她的腰往怀里一揽,让她紧贴在了他腰腹间。 程玉酌又被他的胆大包天和任意妄为吓到,一时没了反应。而搂了美人在怀的赵凛,嘴角高高翘了起来,以他的夫人这般的性子,他真是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厚着脸皮主动些了。 现下看来,甚是奏效! 赵凛怀里紧紧搂了一人,低头向怀里的人看去,陡然瞧见怀中人耳垂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红晕,像是天边的红霞,让他心向往之,又像是跳动的火苗,灼得他心头酥麻。 赵凛脑中一空,脑袋自有主张地凑了过去,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一下响过一下 分卷阅读99 。 正此时,一声尖而利的叫声直喇喇地刺了过来。 “啾!” 这声音就好像铁枪,一下就把程玉酌刺得回了神。她再不犹豫,一把推开了赵凛。 赵凛甫一被推开,便暗道自己方才失神了。 他本想讨了夫人欢心,不想让她同自己疏远,想将她留下来,却没想到方才不知道怎么了,脑中空空一片,身子竟然自作主张。 她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强,他没想到自己竟还能如此失态。 只是他面上不露,嘻嘻笑了一声,“这鸟倒是有趣,只可惜不识情知趣,夫人说是不是?” 程玉酌正为又被他唬住了心神,暗自恼火,当下他说了话,她并不接茬,侧过身去理了理衣衫。 赵凛暗道自己真是心急吃热豆腐,活该被烫了嘴,心底暗叹一声,眼睛瞥了瞥那只文鸟,心道白费了一番心思,从三皇子那讨了这鸟来了! 只是他瞧着这鸟,却觉得那鸟脸上似有戏谑闪过。 赵凛晃了一晃。自己真是失了神又花了眼,一只鸟而已,哪来的戏谑呢?倒是他的夫人,怕是真恼了他了。 他再没心思管这鸟,心思飞快地转起来,眼下该怎么办呢? 第59章 激化 若是赵凛脑袋里装了个风车,眼下这风车定然呼啦啦地疯转。 赵凛先指着那文鸟,同程玉酌套了两句近乎,见她仍是侧过身不搭理他,只好又同她道离了周颐的酒楼再去哪里耍玩。然而程玉酌不仅不理睬他,竟还转了身就要走。 她还从没这般恼过自己! 赵凛汗毛都竖了起来,脑子转得再快也不晓得怎么办,心里倒是晓得不能这么就放她走了,一步跨上前去,探手拉住了程玉酌的手。 “夫人莫恼,方才是我不好,夫人打我嚷我,莫要不理我!” 好个无赖! 程玉酌被他拉拽的走动不得,心道从前怎么没瞧出来,他脸皮这般厚,无赖的话张口就来! 她方才是恼火,却也不仅是恼火他越发放纵,更是恼火她自己,总是莫名其妙被他哄住了心神! 就像现在,他又来拉扯自己,自己怎么就没闪开不让他如愿呢? 他既然拉扯了,若她再似方才一般将他推开,动静实在太大。她待不了几日便要走人,若是同赵凛交恶,岂不是扔了个烂摊子给程玉酌? 可她若是顺着赵凛来,更不是个办法! 更何况,那故意啾啾的文鸟,还在一旁看着呢! 程玉酌转了身要同赵凛周旋两句,再让他松了自己,只是又被赵凛拉住了另一只手。 她耐着性子要同他说道说道,不想后院门口脚步声突然传来,程玉酌转头看去,一眼瞧见未英、哑巧和夏西齐齐站在了门外。 那三人见此情形皆是一愣,可与哑巧、夏西的惊讶不同的是,未英突然脸色大变,变得铁青。 “阿真姐!”他厉声喊道。 未英甫一出声,程玉酌浑身便是一僵,哑巧和夏西也诧异地看了过去,赵凛将她的手攥紧了去,程玉酌抬头看他,瞧见了他眯起的狭长双眼看过去,“夫人,魏央叫你什么?” 他说着,看了程玉酌,又看了看未英。 程玉酌暗道糟糕,眼角瞥见未英脸色仍旧铁青,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同赵凛紧握的双手,而他抱着一盆芍药的手,指骨泛了白。 程玉酌想起未英对赵凛的厌恶,想起未英特特嘱咐自己不要被赵凛欺负,警铃大作。 未英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 而赵凛攥着她的手越发紧了,程玉酌心跳加快,连忙解释:“是小时的乳名,早就不喊了的。”说完转头要呵斥未英一句,然而未英忽的向前一步,直勾勾看着她,双手一伸,将一盆含苞待放的芍药端到了程玉酌眼前,“夏南买了送给你的!” 他声音说不出的忍耐和严厉,程玉酌竟被他看得心头一震,见那花儿一到了她脸前,她想抽了手去接,赵凛的坚决也通过他的手掌传了过来,她一分都动不了。 这可怎么办?! 程玉酌朝着未英皱眉示意,未英却似没看见一般只是盯着她,她心里慌张起来,侧眼瞧了赵凛,却见赵凛嘴角微微弯曲,笑得饶有兴致。 完了,赵凛定不会轻易揭过了! 她心里哀叹一声,夹在两人之间万分为难,只得眼神去叫夏南或者哑巧帮忙。 而夏南却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怔怔地不知看向哪里。好在哑巧尚且神志清醒,见程玉酌递过眼神,连忙上前要接过未英手里的花。 只是有人却快她一步。 程玉酌觉得双手陡然一松,接住未英花盆的人,竟是赵凛。 赵凛接过花盆,认真地打量了盆中芍药一眼,目光慢悠悠地转到了未英脸上。 “这花儿是好花,只是盆却不是好盆。这样的陶土盆,可配不上盆中芍药,还是不要脏了夫人的手。” 分卷阅读100 他的话让酒楼后院一时似被封闭一般,没有一丝空气流动,气氛完全凝结起来。 程玉酌哪里敢发一刻呆,眼见着未英同赵凛眼神火光四射,赶忙上前,又不敢顶着赵凛的话亲自去端,只得招呼哑巧,“劳烦小哑!” 然而哑巧一脸为难的上了前去,静得诡异的赵凛与未英之间,突然爆出一声陶器蹦碎的响声,“砰——” 花盆应声碎裂。 碎裂的陶盆、凌乱的芍药、飞溅的泥土,哗啦啦叮铛铛全砸到了地上。 混乱之中,还有几声兴奋鸟叫——“啾!啾!” ... ... 回府时,程玉酌脸色沉得厉害,她既不同赵凛说话,也不去问未英伤了的手如何了。她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若不是在晃动的马车里仍旧能保持稳定的身影,赵凛还以为她睡着了去。 赵凛捏了捏自己的一双手,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那魏央小子内功不低,同他较劲虽然被震碎的花盆割伤了手,可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虎口至今发麻,只是皮肉丝毫未有损伤,落到他夫人眼里,免不得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可那魏央又哪里是什么小孩子?!分明对他的夫人有男女间的情愫! 他想到此处便是生气。 他一个做人夫君的,对付一个对她夫人居心不良的小子,到头来还要看夫人脸色! 这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 他为什么没早些识得夫人,为什么没正经上门求娶,现在他以冲喜的名义将她娶进门,结亲前更表达了任凭她去留的意思,他还怎么名正言顺地把夫人留下,把那些居心不良的人赶跑? 赵凛也生气,生自己的气,可他看着程玉酌闭了眼睛不说话,也不知道同她说什么好。 他是想不到自己也有看人眼色的一日。没办法,谁让他瞧上她,比她瞧上自己多了许多?! 这是两人成亲后第一次气氛冰冷,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回到四角胡同韩府,程玉酌回了正院,赵凛本来起意追去,可他心里也有气,心道自己何必上赶着作践自己,倒让夫人轻瞧,把心一横,吩咐了两句,转身去了无问轩。 未英的手割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哑巧替他包扎了,仍是不停地往外渗出血,又在蓝姑出找了些药粉来厚厚洒了,才止住。 蓝姑曾嘱咐,那药粉止血厉害,却也刺得人疼痛十倍,然未英却是一声不吭。 止了血,未英在房中静坐半晌,忽的起身去了程玉酌房里。 他本以为程玉酌不会见他,不想直接开了门窗请他进来。事已至此,瞒着赵凛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大方承认了魏央对夫人的感觉不同寻常。 未英铁青着脸到了程玉酌脸前,见着程玉酌神色压抑着不快,本有意好生问问她为何同老男人那般纠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呼哧呼哧地生气。 程玉酌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脸色不快隐去,只是喜怒难辨,她道:“未英,我打发你出府,你可有异议?” 出府?! 未英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便是这一句。 第60章 早行事早了结 未英陡然一惊,“为何?!” 程玉酌没回应,神色冷淡地看着他。未英心头犹如被人掐住,倔强地咬了牙,“赶我出府。莫不是阿真姐觉得我碍了你的事?碍了事你同那老男人的事?!” 程玉酌眉头一拧,他却犹嫌不够,恨恨道:“姐姐要留下来同他同他长长久久过日子了是么?!可是姐姐也不想想,咱们为何而来?!便是你想同他过日子,也不问问唐家人答不答应!更何况,那老男人只知道他的夫人姓唐,是恩人之女,若他晓得姐姐是何身份,恐怕杀你都来不及?!” 未英一腔怒火,像是冒着火泡的铁水,向程玉酌径直泼来。 若是起初她还有几分火气,埋怨未英自作主张,可听得到后边那两句,听到他一字一顿的“杀你都来不及”,一身的铜筋铁骨忽得一散。 她攥着手静默了几息,才长出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你说的都对。” 未英一愣,见她脸上闪过落寞之情,心头刺痛,刚要开口,却见她先开了口,“可是未英,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我留你也无意义,你觉得赵凛还会放任你自由么?还如何由你查探他锦衣卫的书房?” 未英心头一滞。 他这一趟同几位同僚说好了,回头借机进入锦衣卫,由程玉酌引开赵凛,他悄悄潜入赵凛放置案卷的地方查探,若是漏了行踪,往外逃跑有众人接应。可是眼下他像是一根刺一般扎进了赵凛眼里,赵凛怎么会对他视而不见,更不要说查探了! “可是... ...”未英额角青筋暴起,“那老男人疯癫狠厉,我怎么敢留你在这?!” 程玉酌笑着摆手,自嘲的意味更浓了,“你不用担心,明日我便行事。” “明日?!”未英大惊。 分卷阅读101 程玉酌确切点头,未英连道不行,“太急了,都还没做好准备,况且姐姐让我出府,谁来查探书房?!” 房中静了一息。 “早行事也算早有个了结。” 她说了话,嗓音竟有一丝嘶哑,程玉酌垂了眼帘,掩下眸中复杂神色,“你今日便出府,正好能同各位兄弟传递消息,明日我出门去,让哑巧联系你,安排夏西出门采买,到时候你扮为夏西模样随我进入锦衣卫,趁我留住赵凛时探查,若顺利,仍旧以夏西身份出府,若是不顺,裹住头脸闯出卫所,由外面的兄弟接应。” 未英闻言眉头紧蹙,来回思量半晌,点了头,“阿真姐说得对,早行事早了结,我今日便出府同兄弟们再说一回,只是阿真姐你... ...” 程玉酌抬手止住了他,脸上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仍旧笑着,“不用担心我。” ... ... 未英同程玉酌说了话又被送走的事,毫无意外地传到了无问轩。 “... ...倒是那魏央还不愿意,还想纠缠夫人,夫人却下了狠心,让夏西姑娘堵了他的嘴,五花大绑送往唐家舅爷处去了。” 赵凛稳稳坐在太师椅上,捏着木麻尚未完全消散的虎口,不置一词,半晌,突然问道:“夫人吃饭了没有?” “回爷,还没,不过夫人好似歇下了。” “歇下了?”赵凛英眉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起了身,撩帘子出了书房,直奔正院而去。 他到的时候,正房灯火已熄,只在厅里给他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熄灭。 赵凛问了哑巧一句,哑巧做了个睡下的手势,赵凛又问夫人身子可有不适,哑巧却不知。 赵凛心下沉了沉,收起心中因为那魏央扬起来的诸多心绪,悄声撩了帘子进到了房里。他端了留给他的烛灯,轻声往内室去,内室的呼吸声浅极了,以至于他动了内力都只能听个仿佛。 看来她还没睡着。赵凛心头一轻,若是她这般快就睡着了,那便是身子累垮了的意思,没睡着,说明尚有精神想事。 内室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纱落进来,床上的纱帐内人已躺下,烛光和赵凛的身影在室内晃动。赵凛掩了手里的烛灯,放到角落里,自己才轻轻上前。 他坐到床边,接着烛光看清了里面的人,背对着他,蜷缩着身子靠墙。 她从不这般睡下,从来都是平平躺着,睡着了也纹丝不动,犹如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 赵凛突然心头一酸,看着那盖了被子却盖不住细瘦身影的人,转身去无问轩时的骄傲,一下抛到了一边,深叹一气,撩开了纱帘。 “夫人。” “夫君。” 这声回应将赵凛喊得心里是又软又酸,看着清瘦的人转过身来,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幸亏没出什么事。 赵凛心下一松,见她坐起身来,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往怀里搂过来,“是我的不是,没陪你吃完饭。身上有没有不舒服?可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程玉酌摇摇头,“不用,就是有些饿了。” 赵凛还以为她要说累了乏了之类,不想她开口竟然是饿了。他顿时露了笑意,“我让人摆饭,夫人有什么想吃的?” 程玉酌看过去,看到他黑暗中闪着光亮的眉眼,忽然想到了这些日子他待自己的好,心头一酸,又立时狠心忽略了过去,“就吃面吧。” 赵凛没想到她竟点了碗面,她只在府里吃过一次面。 她的喜好他到现在也琢磨不清,又如何口口声声要将她留下? 他心里一声叹,嘴上应了好,“我让他们多做些浇头,到时候夫人想吃哪样都行。” 程玉酌点头,“多谢夫君。” 赵凛却握了她的手,熟悉的力道让她一时失了神,又瞬间被她拉拽回来。他道“都是应该的,夫人不要说谢”,他话中有歉意,程玉酌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那压下的酸楚立刻涌了上来。 赵凛此刻的抱歉,不过因为没陪她用晚膳,而她说不出的歉意,却是为了要完成任务离开冷名楼,查探他的秘密。 若是有一日赵凛得知实情,恐怕会恨她入骨。 程玉酌想想,鼻头酸涩难忍。 可箭在弦上,容不得她掺杂一丝犹豫。即便赵凛当真恨她入骨,她也不能害了此行同来的兄弟! 她努力化开嘴角的僵硬,朝赵凛展颜一笑,“我知道了。” 声音一落,赵凛将她拥入怀中,那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臂膀和他身上熟悉的气味,程玉酌眼角有晶莹的光芒一闪而过。 当杀手,果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第61章 供词,画像 晚饭时,赵凛让人上了二十几样浇头,一张圆桌摆的满满当当,他的夫人却好像全没有胃口,只是对着一碗阳春面勉强应付着。 他亲自给她拌了几样,她朝他笑笑,叫一声“夫君” 分卷阅读102 ,把面吃了。他没动的,她便连看都不看一眼。 说饿了,也不过是托词。 赵凛半夜辗转难眠,心里想着是不是她送走了魏央,其实心里万分不愿意呢? 可是他看魏央虽然胆大包天地肖想夫人,但夫人待他不过比寻常略亲昵几分,送走魏央真的就让她这般心事重重么? 或者,她还有什么旁的心思? 晚间,他看着那安静温暖的床榻,突然想拥她入眠。只是她到底有何心思,他还没弄清,贸贸然开口,再吓着了她便不好了。 他仍是回了那小榻... ... 翌日一早,赵凛正暗暗猜测他的夫人今日心情如何时,却听夫人笑着道,“夫君去卫所,我可否送夫君过去?” 赵凛讶然,又弯着眼睛笑了,“昨日劳动了一日,夫人该歇一歇才是啊。况且卫所那等地方,夫人去了可不方便。” 程玉酌听着这话,暗道他说的不方便,是指她这个夫人不方便呢,还是锦衣卫不方便?若是前者,那便是没什么不能去的意思了。 只是她只敢猜,不敢问,笑容淡了几分:“我晓得,只是昨日转了京城,才发现比闷在家中强,不过是想借机再出去转转罢了。” 她说着,笑得越发寡淡,“夫君说得也是,我还是在家中歇息吧。” 赵凛却在那寡淡的笑意中,愣了一下,又明白过来。 这些日子自己都在家中陪她,现在自己要去卫所,却将她一个人扔在家中,想来她也是极无趣的。她一个小姑娘,在京里没有旁的熟人,病又刚好,想出门才是正常。 赵凛想着程玉酌的话,为她找着借口,却忘了她那等沉静的性子,又怎么会贪玩呢? 赵凛没注意她话中的异常,拦住了程玉酌,“为何不去?我只怕夫人身体不适,若无不适,何不出去转转?” 他说着扬了脸笑,“我不在府里,夫人也没个说话的人,夫人出去吃吃玩玩,想买什么直接同韩均说一声便是,钱我来出!待到午间,夫人让人禀我一声,我寻了夫人吃饭去!” 他安排得头头是道,程玉酌听着神思又有片刻恍惚,而后笑意又回到了脸上,“那好,我定记得同夫君说。” 她笑着,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赵凛一颗心酥麻了半边。 自己怎么会这样?不要说周颐惊讶,连他都觉得惊讶。他想不出缘由,一颗心只是紧紧随着她开心而开怀,不快而怅然。 他想起了瑞平侯袁松越。 那次袁松越得了疫病刚好在庄子上养病,他领了皇命去查问涉及袁松越的流言蜚语,查目了眉目前去求证,瞧见那大病初愈的袁侯爷,人虽清瘦不少,可眉目舒展,满面红光,和刚刚封侯时那副冰冰冷冷又苦大仇深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当时查那流言可是查到了那位薛道姑头上,袁松越听了他露出的口风,当时便让薛道姑带了面纱同他分说清楚。 他记得当时袁松越落在薛道姑身上的目光,轻极了柔极了,薛道姑同袁松越眼神砰到一起的时候,那袁松越更是眸中柔光荡漾。 他那时想,袁松越莫不是中了这个道姑的邪术了吧? 现在他明白了,即便真是邪术,袁松越也会心甘情愿,一辈子不解开这术... ... 一直到离着锦衣卫还有一个路口,夫人叫了他,“夫君,锦衣卫是不是快到了,那边我不方便去,你要不骑马过去吧?” 他撩开帘子看了看,确实近了。 锦衣卫侦缉天下,对内却是个极封闭的衙门。出入锦衣卫的要不是锦衣卫的人,要不便是抓来审讯的,客人实属稀罕,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得宫中信重,更该守严了这座卫所,夫人如此避嫌,他心下松了口气。 若是夫人要去观光一番,他想拒绝,只怕不一定下得了狠心开口。 到底还是他的夫人知道分寸,这桩天降的姻缘,果然错不了... ... 他给她拢了拢披风,柔声让她慢着些逛,“累了便去周颐的酒楼里坐,我名下也有几家产业,让韩均遣人伺候你歇歇脚也行。哪里觉得不舒服了,派人告诉我... ...” 他嘱咐了一阵,连自己都觉得啰嗦了,见她不急不躁,含笑地点头,心中越发柔软,朝她展颜一笑,下了车去。 ... ... 锦衣卫的事物堆积如山,赵凛吩咐了人每隔半个时辰便来报一次夫人的情况,自己则一边逐一翻看摞得半人高的文书信函,一边叫了人前来询问吩咐。 这会儿日头已近中午,火盆里烧了满满一盆的纸灰,赵凛抽出信看着,听着下边人的示下。 “... ...金陵的锦衣卫传信道,那火梅教死灰复燃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只是近来在民间传播越发频繁,年初因为闹得一家人跳了莫愁湖,这才入了锦衣卫的眼。属下问了江浙其他地方卫所,也有一些卫所反应... ...” 明晃晃的太阳透过窗纱,不知何时已将一天中最亮的光打到了赵凛 分卷阅读103 脸上,赵凛被日光刺了眼,猛然想起已是午间,忽然没了细细听下去的耐心。 “没什么打紧的,就传话给周镇抚使,让他留意便是。” 下面的人应声下去了。赵凛刚要起身,又想起了周颐南下暗查的事来。他翻身从密密麻麻的卷宗里,抽出一个未有名号的卷筒,两下打开,从里间倒出一张纸卷,这是他去查探周机之死时,目击者老渔翁的证词。 这证词是他那一次去,唯一的所获。他不敢暴露半分,唯恐打草惊蛇。老渔翁的证词中明确道听见了匪贼的话,那意有所指的言辞,虽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可一旦被别人知道,他再想往下查会步履维艰。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又查到了苏家的事,周颐也拿了画像南下,这证词留着用处不大,不如烧了干净。 赵凛径直将卷纸扔进了火盆,收了空空如也的卷筒,又想起另一张留下的画像,是那销声匿迹的女贼。 锦衣卫至今未能获得女贼的踪迹,只留得这一张画像。赵凛从柜子里拿出画像,打开瞧了一眼,还是觉得似在旁的地方见过,可想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画像寻找女贼的锦衣卫手里也有,赵凛本下意识想烧,看着火盆已经被纸灰压小的火苗,一时做了罢。 他喊了刘蒙进来,“府里人来回话了么?夫人现下在哪?” 刘蒙这一早上,可被赵凛吓到了。每隔半个时辰,他便要往赵凛跟前回禀那新夫人的踪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新夫人是什么流窜的案犯,需要这样紧紧盯着! 不过刘蒙知道新夫人不是案犯,却是行走的眼珠子,把他们最是废寝忘食、晨兢夕厉的韩指挥使的魂儿都勾跑了,只怕是时刻护在手心里才安心! 他谨慎摇头,“距离上一回回禀,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大人!” 赵凛皱了眉,刚要说一句什么,就听外间有人急急忙忙地往这一处跑。赵凛突然心一咯噔,立时扬声,“什么事,进来!” 来人匆忙跑进来便道:“大人,夫人那边来人了,道是夫人犯了寒症,眼下不太好!” (后边为上架内容) 第62章 天塌了,你夫君顶着! 程玉酌落脚的茶楼并不远,离着锦衣卫不过两条街,赵凛匆忙赶到的时候,雅间里已经风平浪静。 “大夫刚走,道是夫人身子尚虚,劳累了,这才引发了寒症,大夫替夫人针了几针,又让人大火煮了姜汤给夫人喝了下去,眼下已是无恙了。”韩均上前回了话。 赵凛听着心下一松,见夫人坐在矮榻上倚在哑巧身上,虚弱地朝他笑了笑,“吓着夫君了。” 赵凛两步上前,见她脸色青白,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会突然发寒,从前可有过?” 程玉酌点了点头,“有过几次,自从来了京城便不如此了,我以为大好了。” 算算日子,她来京城也不过一月,便是果真如吃了灵丹妙药一般,一个被震损半身经脉的人,能下床走动,如常说笑已是不易,内里想要大好,怎么可能? 赵凛这样一想,觉得自己委实鲁莽了,这些日子看她外表无恙,带着她四处走动,却忘了让她小心静养。 她一个小姑娘不晓得轻重,自己痴长她六七岁,竟也大意!若她此次有个好歹,他岂不是要悔死?! 赵凛越想越后怕,又去问大夫怎么说。 他的夫人说没事,手下却拉紧了笼在身上的披风。赵凛看着皱眉,又招了韩均上前说明。 “... ...夫人这寒症虽然压下去了,却一时还见不得风,大夫倒是给夫人灌个汤婆子再烧个火盆好一些,现下这天气,茶楼哪里还有火盆,再说也无好炭,属下已经使人回府去了,就是一来一回还有些时候... ...” 韩均说到了此处,看了赵凛一眼,但见赵凛眉头越皱越紧,不住打量这雅间简陋的窗棂门框,心里涌出一个不好的预感,预感刚出,只见赵凛忽的起了身。 “不必等了,夫人随我去锦衣卫。” 韩均大惊,“爷,使不得!” 锦衣卫连去两位指挥使,爷上任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锦衣卫内部,里里外外清理了三个月,抓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这才将规矩立起来。若是为着夫人便坏了规矩,爷这个指挥使的地位,便要颤上一颤了! “爷别急!属下这就去催!取碳的人不时便能到了!” 韩均急慌上前阻拦,赵凛却不假思索,一手拨开了他,“爷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带自己的夫人过去取暖,还要看谁的脸不成?!起开!” 程玉酌心头一震。 为了这次发寒,她来之前专门吃了蓝姑特制的药,她等着这药发作,就发作在离锦衣卫不远的地方。赵凛并不希望她去锦衣卫,她唯有出此下策。 这一场博弈她算得滴水不漏,却独独没有想到,面对韩均的阻拦,赵凛一分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就这样让她进了锦衣卫吗? 程玉酌 分卷阅读104 慌了神,却听见赵凛已经开始吩咐哑巧将程玉酌包裹严实,又吩咐一旁的夏南,“去将那车收拾和暖,不要漏风!”然后将房中人一扫,“夏西去哪了?” 程玉酌神思猛然归位,飞快地看了夏南一眼。夏南赶忙道,“姐姐先行下楼收拾马车了!” 程玉酌去看赵凛,见他只是眉头一皱,并没追究,指了夏南,“那你包着夫人的腿脚。” 他说完一俯身到了程玉酌脸前,那脸上的严厉瞬间淡去,朝她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夫人且忍忍,锦衣卫离这只有两条街,立时便到。” 他将她紧紧裹在怀里的时候,程玉酌木木地,依照自己的设计开了口,“锦衣卫不是我该去的地方,算了吧,夫君!” 话说到后面,她突然加重了语气。 赵凛将她抱紧在怀中,她却拿着匕首抵住了他的后背! 她从接下任务的时候,从没想过竟然真般艰难。她心下一阵摇晃,犹豫了一时。然而赵凛却将她抱的更紧了,扬声笑起来。 “这算什么?便是天塌了,你夫君顶着!” 言罢将程玉酌的脑袋也敛进了怀里,抱着她大步下了楼。 只是赵凛抱着她进了马车,被夏南说早已下来收拾的“夏西”,眸中露出几分晦暗,攥了拳又松开了去,抿着嘴看了马车好几息。 马车飞快地向锦衣卫奔去,到了锦衣卫门口,韩均仍是阻拦。 “爷!三思!” 赵凛抬脚将他踹到了一旁,直接喊开了门。锦衣卫的人莫不都惊讶万分,可看着他们指挥使大人阴沉的脸色,没人敢说半句不是。赵凛一路抱着程玉酌到了他在锦衣卫过夜的歇息室,高声吩咐刘蒙寻了火盆,烧上五六盆来。 锦衣卫是男人的地界,自然没有汤婆子,手炉也是没得,只能多烧几个火盆作数。 刘蒙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方才有人去喊他道是指挥使大人将抱了个人回来,他还不信,现下亲眼见了,怔在当场,连赵凛的吩咐都没听见。 “怎么?!”赵凛立时不悦了,脸上尽是厉色,“听不见我的话?!” 韩均赶紧上前拉了刘蒙一把。 事已至此,谁人敢再质疑赵凛的决定,恐怕是要被拿来开刀的! 刘蒙被韩均拉回了神,不敢多说一句,飞也似地下去了。 程玉酌被赵凛抱在怀里没松开,他道床榻也是凉的,只有他怀里才暖,让她靠紧些。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方才狂风骤雨都是房外的,房里他对着她,只有和风细雨。 程玉酌一颗心跌至崖底。 哪怕赵凛有一丝怀疑,一丝犹豫,她也好过许多,可现在,他分明对她深信不疑。 她似被人拧住了心头,真的像犯了寒症一样,一场硬仗就在眼前,却握不住手里的剑! 赵凛抱着她柔声问要不要再请个大夫过来,或者请个太医,正经瞧瞧。 程玉酌听见太医,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不是怕太医来了看出端倪,反而觉得太医真的来了,赵凛带了进了锦衣卫的事怕是要传出去了。现下在锦衣卫,赵凛还是按得住这风声的。 她连忙道不用,“我好多了!夫君再请了人来,我便要不安了!” 她说着不用,强打了精神,落在赵凛眼里更是一阵疼惜,来回替她搓了胳膊,“火盆马上就到了。” 他二人言语,房中其余人皆不出声。扮成夏西的未英,看着赵凛将程玉酌抱在怀里,一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哑巧过来推了他一把,他才回了神,勉力转过头去,脸色却更加难堪了。 哑巧一筹莫展,只怕未英再露了行迹,正此时,程玉酌开了口,“夫君,我脚下好像出汗了。” “果真?可有好些?” “好些了,只是出了不少汗。”程玉酌顿了一下,转过了头,“夏西,帮我拿双袜子来。” 话一出,未英神色一振。 终于要动手了! 第63章 烧了,没了 行动异常地顺利,扮成夏南的未英在锦衣卫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他三转两转,很快转到了赵凛在锦衣卫办公的院子。想进这院子,便是他扮成程玉酌的样子也没用。 未英早已做好准备,一闪身进到了无人处,立时脱掉外面的衣衫,反过来,便是一件毫不起眼的褐色粗布衫! 换了装束,又将头脸遮了结实,未英避开寻访的校尉,一点脚便进到了院中。 此刻赵凛不在,赵凛的近身侍卫刘蒙也不在,未英窝在墙角等到守门的人转身不注意的时候,极快地蹿到了檐下,房里没人,他径直闪身进去。 这是赵凛的办公书房没错,未英松了口气。这一趟,容不得他出一点错! 未英很快在房中翻找起来,只是书架卷宗之多,倒也让他已是不知该从何下手。 这些卷宗上虽然都有明目,何年何月何地何案,可未英估摸着找了,却半点影 分卷阅读105 子都没有。 倒也是,这样的密事,须得后面的人重金请冷名楼的人查探,若是真的就实实在在摆在他们脸前,何须冷名楼? 未英暗暗猜测这间屋子会否还有密室,这等辛密应该会藏在密室之中,可是他将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也不见密室入口踪迹。 时间不多,未英不禁犯了难。院子里似有人影走动,未英连忙蹲下身来。 赵凛在阿真姐面前透过口风,明确说了查到了猫腻,却不愿意往下多说。阿真姐不敢多问,怕暴露行踪。赵凛有证据,锦衣卫办案虽然自成一套,可是给宫里交差也不是空口白话,赵凛不太可能不留下些书面证据下来! 可他也翻找了许久,为何一点相关的都没看到?! 他不可能有时间一一翻看清楚,难道这一次要无功而返不成?! 未英听着院中人的走动声渐渐消失,转身准备往另一处寻去,只是一转身,看见一分卷宗筒,应该写了时间地点的地方一个字也无,空白一片,堆在一堆卷宗筒上方。 未英一双眼睛陡然一亮。 他除了在窗下的架子最上面看到了摆放整齐的几排没有记录的空卷宗筒以外,其他夹子上均是分了类的卷宗筒,这一个放的格子靠下,他蹲下身才瞧见,可这一只又堆放在这个格子其他卷宗的上面,显然是不久前刚被人翻过的! 未英一下抽过那空白卷宗筒,两下打开,赶忙朝里面看去,可这一看,他却愣住了—— 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一只卷宗筒,只是不小心被人放到了这个架子上吗? 未英大失所望,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赵凛这书房里的案卷密密麻麻,其他卷宗都没有随意放置的,怎么就这一只空白卷放错了呢? 是果真疏忽了,还是... ...本来应该在卷宗里的东西,被拿走了?! 念头一出,未英暗道不好。 若这空卷宗筒同他们此行无关也就罢了,可若这里的东西正是他们要找的,此刻又已经被人拿走,这让他们往那去找?! 完全没有头绪还能勉强回去回话,可眼下这个情况,就像是阿真姐之前说的,他们若是撒谎,恐怕很快便会被戳穿,到那时怕是麻烦要来了! 未英心急起来,越发在心里骂赵凛阴险狡猾。他放下这空空的卷宗筒,准备再瞧一瞧旁的柜子上可还有他疏漏的空卷宗,只是不经意扫过了地上灭了的火盆,瞧见半盆纸灰中,有几片未烧净的纸。 他忽的心头一动,立时上前。 纸片不负他所望,他一眼便瞧见了上边的两行未被火苗吞噬掉的字。靠边的一行有四个字,“不用亡命”,若说这还让他瞧不出什么,另一行的三个字却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南四湖”! 周机出事的微山湖,正是南四湖其中一湖! 未英急急又去翻看的火盆的纸灰,除了有字的这一角,还有一块红彤彤的手印,看那手印残片的位置和纸张,应该是同那熄了字的一角出自同一张纸! 有字有手印,那便是证词! 可是其他的记录,却一概灰飞烟灭了,任凭未英翻找火盆,什么都没有。 未英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烧了!赵凛将证词烧了! 那他们如何知晓赵凛到底知道了什么?! 指骨噼啪一响,未英心恨的要命,这老男人,不知道是几尾狐狸变得,怎生这般狡猾?!竟在他来前一步,烧了证词! 这可怎么办?! 没了证词,那卷宗筒空空如也,而赵凛又不愿透漏更多口风,他们如何交差?! 难道阿真姐还要继续同这该死的老男人虚与委蛇?!等到应得了他全部的信任,再套得话来?! 未英脑海中忽的蹦出了那天在周家酒楼,赵凛攥着程玉酌双手的样子,这画面不过略微一晃,一下子又变成了方才赵凛将程玉酌抱在怀里取暖的模样... ... 他怎敢再让他的阿真姐留下去?! 未英额头青筋暴起,忽的起了身。 再找找,说不定还有旁的! 然而他冲动的起身,一下碰到了一旁的火盆,那铜盆被他蹭到,立时晃动起来,与盆地的铁托一碰,发出咣当一声响。 房里陡然一惊,只一瞬,外间喊声传来。 “书房有人!” 未英浑身陡然绷直,再来不及找更多的证据,砰地一下撞开的后墙上的窗,飞身而逃。 ... ... 六个火盆将赵凛的歇息室烧得犹如初夏,赵凛将程玉酌放在了用火烤暖了的被子里,伸手摸了摸她仍冰冰凉凉的脸蛋,怜惜问:“好些没?要不要再加两个火盆?” 程玉酌摇头道不用了,心里想着同未英说好的时间就快到了,怎么不见未英回来?她现在必须拖住赵凛,不能让他离开,为未英赢得时间,连带着他的近身侍卫刘蒙,都不能放回去。 她侧过脸看着热得满 分卷阅读106 头大汗的刘蒙,同他道谢,并不放他离去凉快,只问他,“... ...这会儿天气,从何处寻来这些火盆?” “回夫人,都在库房放着,只是炭不太好找,幸好还有些大人冬日用的剩下的,旁的炭气味大,不敢随便给夫人用。” 程玉酌听了又谢他,“刘侍卫费心了。” 刘蒙忙到不敢当,小心地看了赵凛一眼。自他方才听吩咐时惊得没及时回应,便没再见他们大人给他一个好脸色,他现下得了夫人赞赏,大人总该赏个好脸了吧? 然而赵凛脸色陡然一沉,眼中冷光四射,刘蒙吓了一大跳,却见他忽然起了身,“什么声音?!” 话音刚落,外边慌乱跑路之声已经奔至房前。 第64章 女贼再现 进贼了! 锦衣卫指挥使的书房进贼了! “... ...大人,那贼只身一人,已有四五个校尉追过去了!暂时还没有别的贼!” 回话的人气喘吁吁,可房中人却屏气凝神,赵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狭长的眼眯成一条缝,“那贼是男是女?!逃向了何处?!” “回大人,看不出男女,那贼人中等身材,偏瘦,正往西边逃去!” 屋中不知哪一火盆,突然有炭火爆了一声,越发衬得此时此刻气氛紧张如同兵临城下。 程玉酌看着赵凛的侧脸,杀气满满。她之前再如何犹豫,眼下却不禁为未英一颗心完全揪了起来! 四五人追他,幸好他按照设计好的方向逃窜,西边有三人接应,不然便是他轻功如飞,怕是也难能脱身! 这么一想,她稳了稳心神,现在最要紧的事随机应变,看看赵凛如何应对。 她紧紧盯住赵凛,却见赵凛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直直落到她脸上。程玉酌一惊,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却见他开了口,“夫人好生休息,我去会会那贼!” 言罢一把抽出了侍卫身上的绣春刀,瞬间人已飞出屋外。刘蒙韩均几人也立时跟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程玉酌、哑巧和夏南。 哑巧慌了起来,急急看向程玉酌,而站在一旁的夏南却忽然开了口,“韩大人亲自上阵,他跑不掉了,夫人,我去救他!” 程玉酌目光仍旧看着赵凛离去的地方,闻言目光一收,突然撩了被子,“夏南不用,我去!” 她将披风一把扯去,三下两下除了外间衣衫。哑巧回了神,忙不迭打开包袱将准备下的黑衣递了过去,又用黑布替她抱住头脸。 程玉酌行走如风,两步行至夏南身旁,一把抽出了夏南腰间的剑,“借剑一用!” ... ... 锦衣卫南北镇抚使均在一处,想三步两步就逃离岂是易事? 赵凛追至,瞧见贼人已经被三名锦衣校尉缠住,冷笑一声,再见那贼果真身量不高,身形偏瘦,远远一看可不同那晚的女贼有几分像,赵凛差点笑出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立时飞身近前,刚要高喊一声“兀那女贼,还不束手就擒”,忽的怔了一下。 再定睛看去,今次这贼使了一柄短刀,身形虽同那女贼又几分相像,可肩宽臂长,动静之间步法也是刚健,好似极擅轻功,三人纠缠仍未将他拦住,然而再看他手下刀法,却不过寻常! 不是那女贼! 倒像是个男人! 赵凛眉头一挑,招呼众人分两路包抄,务必不能让此人逃遁,自己也提刀欲去亲捉。 就在此时,忽的刮来一阵疾风,那风带着三月季春早已化去的寒气,凭空而至。 赵凛似有所感,回过头去,见身后的屋檐之上,一个黑影悄然而立,冷风吹来,悄然而立的人衣袍翻飞,更显身形细瘦,而手下虽无长剑傍身,只是一并寻常直剑,可看那提剑姿态,赵凛眼中止不住放了光亮。 正是那女贼! “终于现身了!”他朗声笑道,脸上的兴味似要被风扬了起来。 话音一落,他点脚跃去,手下绣春刀嗡嗡作响,然女贼却毫无打斗之意,转身往南逃去。 赵凛正愁寻她无门,此时哪里会放她逃遁,一把甩过绣春。 人未至,刀先行! 眨眼的工夫,绣春刀已至她眼前,她闪身格挡,灵巧的身姿矫若游龙,细长的手臂力道充沛,疾速飞至的绣春刀径直被击了出去。 而此时,赵凛已然跃至此处,他探身接过被击回的绣春刀,脚下稳稳落在了屋脊之上,离着持剑之人不过两步之距。 “你以为你还能脱身?”他哼笑一身,并不动手,看人的目光如同到手的鸭子。 而被他紧紧盯住的程玉酌,却并不同他有一句废话,眼角扫见未英仍未脱身,而她这边只将赵凛引了过来,手下剑直直就向脚下瓦片划去。 人顿时跃起,方才脚下的瓦片却如被火药炸开,哗啦啦飞起一片,一时盛势极声引人不由侧目。 赵凛一下便看穿了 分卷阅读107 她的意图,冷生一哼,纵身向她追去,“你倒仗义,引火上身!我让你如愿,一个都别想跑!” 他说着,已跃至她身后。绣春刀寒光一闪,直取她后背。 程玉酌自知接手了这副身子,虽然这副身子多年练就的功底仍在,可她要化为己用并不容易,比起剑法,轻功令她在打斗中丝毫不占优势。 她注定逃不过赵凛的追逐,当下早有准备,脚下急转,反身正对逼至身前的绣春刀,直剑从旁劈去,顺利避开。 赵凛毫不意外,听到身后增援已至,瞧着眼前被黑衣裹得越发纤细的女子,手下与她过招不停,口中啧啧摇头,“你这轻功,也敢闯我的地盘?” 他嘲讽了一句,手下绣春却突然被她正对削来,那角度刁钻,她手下直剑顺着绣春弧度内侧沿边切入,起初他还不觉,到那直剑逼至一半,他惊觉手下持刀的已经不稳,隐隐有了落刀之势! 竟要夺他的刀! 赵凛大怒,内力灌注手下握紧刀柄,虎口被震得发麻,不想她陡然错开,径直下削他胸腹! 赵凛哪还能多思,退步闪开,抬眼却见她已是点脚跃处几步远。 赵凛气极,他方才嘲笑她轻功不行,她不急不气,一声不吭地,反手便使了邪招制住了他! 这是什么?!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好好好!我看你仗着剑法,能逃几时?!”赵凛咬牙,心里却觉她剑术委实高人一等。 见她凑这空档,脚下飞快,赵凛急急追去,看着她飞遁的背影,黑衣被风裹得紧贴身上,那身板笔直四肢细长,赵凛脑中哄哄,越看越觉熟识,费力去想了,却总夫人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他甩了甩头,却再想不出旁的相像的人来,只是不等他想个明白,身后锦衣卫已经追来。 “大人不必亲自出马,属下必将此人生擒!” 赵凛一听便猛一抬手,“都下去!”他紧盯那背影,狭长的双眼眯了起来,“本指挥要亲手缚住此女!” 言罢,脚下越发灌足力气,直追而去。 第65章 剑下留情 几个起落之间,赵凛已追至程玉酌身后,他哼哼直笑,甩出手中绣春,见她早有所觉,侧腰闪身,手下直剑一扬,便将绣春反击回来,赵凛接刀跃前,又同她战到了一处。 刀剑之声清脆凛冽,赵凛心有防备,三个回合下来,同她见招拆招,虽不能胜,却也让她不能脱身。 他心中气焰又涨,哼笑起来,“我看你也不过如此!快快缴械投降,好生交代是为何来,本指挥不定能饶你一命!” 这话好不盛气凌人,有些脾性的怕是要同他呛上两句,可他话落了音,两人一个回合又走了下去,对面的人却似没听见一般,一句不搭茬。 赵凛忽然起了疑心,她不说话,是不会说,还是怕在他脸前暴露了身份?! 只是未等他继续思索下去,对面之人忽然一个转身,避开他侧劈过去的力道,反而借力顺着绣春的弧度使剑一勾,恰在勾到刀尖之时,猛一使力。 赵凛方才心思一岔,不及反应她又使怪招,被这力道一勾,人向前倾去,她却突然回身退步,手中直剑直逼赵凛胸前。 赵凛大惊! 欲闪已是不及! 今次,他要命丧她手不成?! 然而就在此时,那向他胸口劈来的剑势猛然一收,剑尖携着剑气从他胸前一闪而过,布缕撕裂的瞬间,血珠飞迸而出! 赵凛直觉胸前一痛,可痛意未达全身,他脑中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朝眼前之人看去,这一眼,正同她匆匆瞥过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那双眉如飞,清冽的眼神似有忧色一闪而过,就在赵凛以为自己看错之时,她却猛然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点脚跃了出去。 这一次,赵凛没能瞬间追去。 若说身影的熟悉兴许是个错觉,可看那眉眼,他只觉得谜底就在眼前,之时眼前浓雾环绕,他怎么也抓不住。 “大人!大人!” 身后的呼声到了耳畔,几名锦衣卫见他中剑,大惊失色,齐齐赶来,这一喊,将赵凛叫回了神。 他垂头看到胸前的伤和溢出来的血,心下怦怦乱跳。 那般招数,若是她猛然送剑,自己就算侥幸逃脱一命,也会重伤落地,可她不仅没有使力,反而力道猛收,以至于他胸前衣衫被破,胸前血珠迸飞,却也只是皮肉伤而已! 她这是,剑下留情了?! 他赵凛刀尖舔血多少年,多少人拼尽全力尚不能伤他分毫,没想到竟有一日,生死关头之际,一个女贼会剑下留情?! 她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她是谁?! 浓重的疑问压得赵凛一息也定不住,立时又朝远处追了过去,身后喊声渐胜,他只道:“不用管我!不许放跑了另外那个!” 另一边,未英冷汗淋漓。 他按照计划的路线脱身,本想着以他的轻功,逃出锦衣卫 分卷阅读108 不在话下,却没想到锦衣卫不愧是锦衣卫,他拼尽全力,也不过走了三分之二。 就是这三分之二,也是另一边出了事,引了追逐他的人的心神,才让他勉强逃出的。 而另一边的事,他是匆忙一瞥,心头便跳动如擂,是他的阿真姐! 阿真姐竟亲自上阵,引了锦衣卫让他逃窜,这可不是计划说好的?! 未英急起来,可周围遍是杀气由不得他分身!他得逃出锦衣卫,逃出去便有人接应他,更不枉阿真姐挺身救他! 这么一想,未英脚下越发使了力,可那几个纠缠上来的锦衣卫,却不让他如愿。 他已经被他们砍伤了后背,若不是方才另一边出了状况,惊动了围剿他的几人,他此刻怕是已经被五花大绑,然而眼下他也未能得好,那些闪着寒光的绣春刀直向他下盘袭来,分明要折他腿脚,让他脱不得身! 思绪及此,未英突觉脚下寒气又至,他不及思索,连忙避闪。却不想这般突然跳跃,身后突然蹿出一段刀气,只逼他持刀之手。未英大吃一惊,翻身便要躲开,不想那刀气瞬间追至,他直觉手腕一痛,手下猛地一颤,咣当一声,短刀已经落到了房顶。 瓦片被短刀击得哗哗作响,未英倏然白了脸,失了兵器,还如何逃出锦衣卫的包围?! 若他脱身不得,也必不能被他们捉去,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要死,何不闯一闯?! 未英心下发了狠,内力灌至脚底,双脚一点,不顾身侧刀剑,猛然上窜一段。那些锦衣卫似乎也未想到,刀从他肩头掠去,虽一刀砍下,却没截住未英上窜的势头。 未英伺机捂住肩头,一下窜上了一旁的杨树之上,这树甚高,从树上飞身正好可以逃出包围圈,未英手下鲜血涌出,他却再不犹豫,自杨树之上借力向西遁去。 几个锦衣卫齐齐喊道不好。就这么被这贼逃了,回去怎么交差?! 几人连忙追去,可那贼人扔掉了短剑浑身更轻,后背肩头受伤全不耽误他脚下如飞,几息工夫已经跃处甚远。 要糟了!外边肯定有人接应! 几个锦衣卫满头大汗,前边发足狂奔的未英却大喜过望,他再不管旁的,闷头奔去,不想正在他已能看到外边街道时,身侧忽然有人从天而至,未英避闪不及,一下被来人砍中了大腿! 这一下甚重,未英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这才看清身旁来人。 那人看起来年近半百,双鬓有霜,身形清瘦,站姿如松。未英捂着大腿倒地,一眼瞧见他这样子,再想想此人无声无息突然近身,怕是遇上了轻功高手! 他自诩轻功在冷名楼也是有名有号的,不想此人功力比他更上一层! 锦衣卫不愧是锦衣卫,他今日命丧于此,也算死得其所! 只是他眼下死了一了百了,为了他挺身而出的阿真姐,还能不能收场?! 然而他已经没了过多思虑的时间,他舌尖顶出牙后的毒药,一口咬下,他便下黄泉见师父去了。 未英眼一闭,心一横,眼前闪过程玉酌的样子,心里一痛。 阿真姐,多保重! 一口就要咬下,然而颌骨突然被人掐住,他咬牙不得,抬眼见那轻功高手已是近在他脸前,制住他下颌的手青筋突突,未英刚要伸手去打,只觉下颌一疼,已被他卸掉! 不远处几个追他多时的锦衣卫已经喊了起来,“杨千户!千万别让他死了!” 那被唤杨千户的清瘦男人点头,不去理会未英怒目而视的眼神,脸色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轻功尚可。” 他说完,伸手径直要将未英脸上黑布拉下。 未英暗道完了,他现在虽不是自己的模样,可他是夏西的模样,以赵凛那老男人的噬不见齿,此事必将暴露! 未英心下凄惶,可就在那杨千户探到他遮脸黑布时,破风之声自耳边传来,那杨千户急急避闪,他刚刚蹲立的地方,两只飞镖直击瓦片。 第66章 跑了 嗖嗖两声破空之声传来,三名黑衣人如同从天而降。 两人一左一右架住未英,当头一人已是同那杨千户战到了一处。 一时间锦衣卫全全涌了上来,未英来不及弄清状况,直径被左右两人架着往卫所之外逃去。 三人疾步飞遁,前方突然蹿出两人抵挡,扶住未英左手边的黑衣人立时上前。未英瞧出此刻掩护他们的乃是潜伏在外的一位兄弟,只是方才使飞镖的和眼下扶住他右手的人,又是谁? 他刚要问上一句,却见右边那人黑布露出的一双眼睛,飞快地朝他眨巴了几下。 未英一愣,“大方?!” 名唤大方的男孩姓魏,正是昨日卖花郎处便认出了未英的男孩,他听见未英唤他,咯咯笑,一边架着未英逃跑,一边低声同他道。 “你胆子可真大,锦衣卫都敢闯!要不是我哥来,我都不知道救不救得了你!” 魏方的哥哥正是落在后头 分卷阅读109 ,牵制杨千户与众锦衣卫的高瘦男子。未英急急回头看了一眼,见魏方的哥哥并不吃力,大松了口气,转头同魏方道:“要不是冷成哥,我的小命真要丢在老男人这了!” 魏方手下使了力,说了声“出去了”,架着未英一下跃出了锦衣卫,他嘿嘿笑,“终于出来了!你不能光谢我哥,还不是我跟着你,才发现你这么胆大,竟然敢乔装打扮成个女子!不过你说的老男人,是哪个?!” 他与未英年纪相仿,两人从前在冷名楼时常一处练武,一处耍玩,听未英说什么老男人,问道:“听你的意思,甚是恶心那什么老男人啊?!他是不是又老又丑,鹰头雀脑的?!你有没有在他手里吃亏?!” 未英闻言,立时便点了头,“我没吃亏,倒是阿真姐... ...反正那老男人该死!” “阿真姐是哪个?”魏方倒是不晓得未采已经改了名字,未英连忙同他说了,只是未英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阿真姐为了引开老男人,现身了,眼下还不知如何?!”他急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救她!” 未英一急,立时要返回,魏方哪能让他就这么回去,拉着他道:“阿真姐比你厉害多了!你这一身伤救谁?!” 未英却哪里听得进去,挣扎着要走。后边方才替二人掩护的兄弟和冷成,一前一后地赶了过来,两人俱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四人快步疾驰,未英却忧心着程玉酌,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站定了,便又提起程玉酌来。他说得魏方皱巴着脸看着冷成,冷成和另一位兄弟对视一眼,刚起了身,木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木原听见几人这么一说,连忙道:“不必!阿真姐之前吩咐了,若有这等情形,你脱身了,给她放出信号,她自会脱身!” 他这么一说,几人俱是大松口气,未英虽然眉间仍有忧虑,可三处刀伤失血,他已经唇色发白,没什么气力了,想到程玉酌居然留了后手,也定了心,催着木原赶忙放出信号,人便虚弱地倚在了魏方身上。 木原不再迟疑,同几人对了个眼神,几人齐齐离去,他从腰间拿出一个竹筒,一把拉下细线。 “嗖!” 随着一声响,空中绽开一个火红的烟花。 那烟花突然绽放于半空,战得难分难解的赵凛同程玉酌同时看了过去。烟花快速消散,程玉酌不由地松了口气,翻身就要跃开。 赵凛如何不晓得怎么回事,恨声大骂“一群废物”,一回头,见同他斗得正欢的人又要逃窜,心里的狠劲翻了上来。 逃了一个,若是再逃一个,他的锦衣卫岂不漏成了筛子?! 何况这个,可是从他手底下逃了一回的! “站住!” 赵凛大喊,提刀两步追了过去,见她不听,一味跑路,足下发力一点,径直跃到她头顶。她似是没想到,匆忙闪身仰头应对,回身只见,一个白皙小巧的下巴从遮面黑布下露了出来。 赵凛眼前一晃,只觉得自己必然知道此人是谁,可就是想不起来,此刻只得在她凌厉的招式下应对。又是两个回合,身后的锦衣卫已经传了话来,“大人,西边的贼跑了!” 赵凛气得已经不想说什么,脸色阴沉地厉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同他过招的人,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你今日说什么都别想走!” 然而人家什么都不说,只是多看了他一眼。 赵凛在这稀松平常的一眼中,竟感到十足的挑衅和轻蔑,他内力瞬间灌至手下,再出招,力道已是方才两倍。 这样的力道,便是男子也难以抗衡,对面的人被他震得踉跄了一步,赵凛犹不解气,又是一刀重重劈下。 对面的人被他劈得手下直剑一颤,虎口立时通红一片,他不由扬声道:“怎么?不使你的长剑,不习惯了?你的长剑呢?怎么不亮出来?” 言罢,步步紧逼,又是一刀拦腰向她砍去,比起方才她总是略胜一筹,赵凛这会儿简直犹如打了翻身仗,势气逼人。 这一刀拦腰砍去,赵凛眼睛扫过那人细腰之时,不禁分神,万一她招架不住,这细腰可就可惜了。 然而细腰的主人却不急不慌,就在绣春刀离她那腰不足一尺时,她忽然看住了赵凛,猛然朝赵凛冲了过来。 赵凛哪里想到她不避不挡,反而冲向自己,手下力道想收已是来不及。 看着近在眼前的人,那眉眼让他心头忽的一跳,不及思索,点脚急急避闪,她剑光闪动,直刺过来。 他脚下一转,忽的旋转腾空跃起,那本稳稳握在手中的大刀陡然向上送去,他人已跃至更高。 此刻的程玉酌,见那招式双眼一眯,猛然想起了第一次去韩府演武厅观剑的情形。 赵凛这是要腾空脱刀再握,瞬间切成蜀中招式,力道更胜直接劈下十倍! 方才赵凛发狠她已经难以抵挡,眼下自己拼劲全力去接,便是她能撑住,这柄临时借来的直剑也撑不住。 赵凛说的是,这到 分卷阅读110 底不是她的长剑呢! 那边赵凛已经当空重握刀柄,身势极高,下劈势在必行。这一刀劈下,前方十丈远都要承受他的刀气,他倒要看看她还怎么接下?! 她定然想不到,他的这一招式,可不比她那些奇招差!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凛一眼向前扫去,心头忽的一颤。 人呢?! 第67章 炸了 赵凛一眼向前扫去,他蓄势待发的刀前空荡荡一个人的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他惊愕之时,响动自腾空的脚下传来,他连忙往下看去,却见黑影一闪而过。 那女贼,竟借他转身腾空、脱刀再接的工夫,凑准时机,自他脚下掠到了他身后! 他这一招,自他用起来之后,还没有人破得了,最厉害的,也不过在西北有人能硬生生接下。那西北汉子身高八尺,浑身肌肉如同虎豹,提着一柄八十斤的钢刀,才堪堪接下。 这想到,这女贼竟然出他不意,掐住他腾空借势的间隙,躲开了去! 她怎么知道他这一招她必然招架不住?!她不是厉害的很吗?! 她怎么知道就有这个间隙可用?!她就不怕算错了时机,反而被他削掉小命?! 赵凛又气又急又疑惑,手下刀势收不住,一下劈在屋檐之上,顿时飞沙走石,半间屋子哗啦塌下。 赵凛哪里还管的了那些,心里恨不能立时抓了她问个明白,他急急转身去寻那女贼,可一眼望去,却哪里还有人了? “人呢?!”赵凛青筋暴起。 然而追随在后的锦衣卫,不敢破坏他们锦衣卫指挥使亲手捉贼,本来只敢瞪着一双眼睛时刻关注,可赵凛方才那空空一劈,半个屋子瞬时塌下,扬起了几丈高的灰尘,乌烟瘴气一片,谁还能看清什么? 一时的诡异,没人回应,众人不动声色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赵凛怒目圆瞪,手下发抖,绣春刀嗡声作响,一下又劈了下去,訇然声中,剩下的半边屋子,也塌了干净。 他们要找的人,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了。 ... ... 程玉酌悄声自窗户潜了回去,哑巧和夏南见她回来,俱是大喜。夏南更是问道:“夫人没事吧?未英呢,他怎么样?!” 程玉酌喘了两口气,将剑还给她,道:“未英没事,已经放了信号。剑你收好,不能让赵凛瞧见!” 虽然夏南这刀颇为常见,可若是赵凛见了,免不了心生疑窦。她刚从赵凛手下脱身,自然晓得他此刻恐怕暴跳如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招数、气势委实厉害,她几次留在演武厅观他耍刀走剑,就是为了这一日来临,她还能脱身。不然被他捉去,知道他恨得牙痒痒的女贼,便是日夜在他身侧的夫人,恐怕要气得将锦衣卫全砸了。 今日,也不过砸了一间屋子而已。 程玉酌喘着气想着,让哑巧将衣衫拿来给她穿在外面,只是哑巧刚将衣衫递了过来,院子里竟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是赵凛! 程玉酌讶然,夏南和哑巧更是脸都白了。 赵凛刚刚丢了两个贼,这个时候还来这里作甚?! 难道是怀疑了什么?! 程玉酌再不急换上衣裳,急急给两人递了眼色。 外间,赵凛大步流星地直奔歇息室。 两个贼都丢了。 一个本已经如砧板上的肉,被从天而降的高手救走。尽管高手路数不清,但此人是被人救走没错。可另外一个就像是施展了妖法一样,只他一个转身的工夫,竟然凭空消失了! 没有人看见她逃窜出去,和大婚那日她莫名消失在韩府一样! 她这两次消失,就像是雨水下到了沙漠,没落下一滴,在干热的半空就蒸发了一干二净! 可她不是雨,是个活生生的人! 赵凛就是不信这个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了院子里,必然是隐藏在了他不会怀疑的人里。 若说那日的韩府和今日的锦衣卫,有哪些人重叠在了一起,那么,不是他身边的韩均几个,便是夫人从唐家带来的人! 赵凛想想那矫健又让人熟悉的女贼的样子,又想到唐家来的有身手的女眷,冷笑出了声。 他可真是瞎了眼,竟让此人潜藏了这么久! 他两步到了廊下,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房中夹杂的微凉的气息,让他心跳加快。 六个火盆烧得正旺,哪来的凉气?! 赵凛几乎笃定心中所猜,一步迈入其中,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前的夏南。夏南紧张的神色落在赵凛眼里,让他禁不住一探身想向她抓去。 可他目光从夏南身上扫过,陡然发现不对。 夏南虽也身形灵巧,却不过是中等身材,那女贼显然高她许多。那女贼同他打斗时下盘扎实,不似穿了高底鞋故意迷惑与他,且夏南长了一双上挑的柳叶 分卷阅读111 眉,与女贼一双英眉,更是相去甚远。 赵凛抿着嘴上下打量夏南,吓得夏南和站在一旁的哑巧俱都屏气凝神不敢动弹。 只是程玉酌静坐床上,见赵凛不住往夏南眉眼间打量,不动声色地抬手,蹭了蹭自己的眉头。 赵凛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皱着眉头看了夏南几息,直到把夏南看得浑身汗毛倒竖的时候,一转头,盯住了落地罩掩住了半边身子的哑巧。 她是个哑的。赵凛一下就想到了这一点。 那女贼与他两次交手,从不曾吐露一字,甚至连出声都无,他当时想,她若是自己认识的人,极有可能不敢开口,可也不能排除,她根本不能说话! 还有这小哑,到底是真的哑,还是假的哑?! 赵凛双眼盯住了哑巧,见她身材高挑,与女贼仿佛,眉眼似也没有显著的差别,赵凛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 一个不出声的哑女,在府中正是低调的存在,所以潜藏在他身边这许久,他丝毫未曾察觉! 赵凛念头一闪,突然出手,好像怕哑巧瞬时消失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擎住了她的手臂。 夏南被赵凛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哑巧也瞬间白了脸,程玉酌眉头紧皱,浑身绷起,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这时,赵凛双眉一挑。 他擎住了这小哑的右臂,以内力探她内力,便是探不出全部,也能探出她这右臂的力道。可这条手臂纤细到无力,不过比寻常女子略强。 别说新婚夜女贼手下的长剑,便是今日那柄轻巧的直剑,他以为这条手臂都未必挥动得起来,更不要说在他手下过招了! 不是她! 赵凛一把松开了哑巧,哑巧被他甩得踉跄两步他根本未注意,只是他浑身紧绷起来,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房里就只有三人,不是中等身高的夏南,也不是提不起剑的小哑,那还有谁? 他的夫人吗? 念头一至,赵凛心头忽的一缩,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痛意直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第68章 吓死了 他的夫人,是他八抬大轿迎进门、恨不能供在案台、不许旁人说一句不好、小心翼翼护在身边、一门心思想要留下的人。 是他赵凛活了二十多年,唯一中意的女子。 那女贼,是她吗? 赵凛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头,去看床上的人,他转得那么慢,那么艰难,如同一个陷在泥淖中的人,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终于,他看到了坐在床头的她。 锦被将她团团裹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连一寸衣角都没有露出来。她发了寒症,身上冷,可方才,他记得自己将她稳稳当当地平平放在床上,然而眼下,她如何就坐起来了? 赵凛不愿意想,可疑问甚至反问,就像是开水中的泡,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他不由想笑,事到如今,答案就在眼前,他难道还要掩耳盗铃吗? 端看她静静坐在床头的模样,浑身散发出来的淡然的气度,眉眼间的清澈,赵凛的脑海中,那风中黑衣裹住的细瘦的身影,渐渐从一团迷雾之中浮现出来,就在浮出来的那一瞬,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赵凛深深的闭起了眼睛。 不是她,还有谁?! 她就是这样将自己团团耍玩的吗?! 亏自己还要留下她陪他到老,他还以为找到了能相守白头的人,原来,竟是骗子,竟是贼! 赵凛心头的痛一瞬间变了,怒气蹭得窜了上来,他浑身一颤,眼睛忽睁,眸中冷光四射。 他要问问她,如何将自己当作小丑一般耍玩?! 可就在此时,静坐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一只手自锦被中伸了出来。 那手向他张开,“夫君,怎么了?” 声音如山涧泉水,叮叮咚咚地滴在了赵凛的心头,正放肆燃烧的怒火,就像是三昧真火遇上了菩萨的净瓶水,几滴下去,灭了干净。 赵凛定定站住了,瞧着那只无暇的手。 是右手,虎口清白如也,一丝泛红都没有。 可是他看得一清二楚,那女贼接下他使出内力的两刀后,虎口被震得通红一片,那样的红肿,三五天都消不下去,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 赵凛脑中一片空白,目光呆滞得看着他的夫人,半晌,腿脚恢复知觉,他走上前去,握住了那只向他张开的手。 手下冰冰凉凉,这股冰凉顺着紧握的手传进赵凛脑中,他这才清明复现。 夫人发了寒症,还病着! 他忙不迭地将那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塞进去之前,目光不由又扫过那虎口。 没有红肿,没有伤痕,什么都没有。 赵凛不由大松一口气,胸肺中的惊气怒气一呼全散,像是准备一场鏖战,猛然发现对面是友军一样。 他摇着头笑了出来,在被子里握着他夫人的手不放 分卷阅读112 。 “吓煞我了!” 他叹着,另一只手抚上了程玉酌的脸,那脸庞亦是冰凉,他没注意她鬓角飞起的几缕发丝,只看她的眉眼。 不知为何,女贼的样子从他的夫人身上淡了下去,不多时,不见了。 是他急不择途,是他晕头转向,是他杯弓蛇影! 他怎么能把夫人疑做那女贼?! 真真该死! 他探身搂住了程玉酌,嘴里不定地念叨着“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并没有发现抵在他肩头的人眸色一暗,长而密的睫毛扇动,掩住了眸中神色。 “夫君,你是不是受伤了?有血腥味。”她开了口。 赵凛闻言,这才松开了她,眼见自己身上的血已经沾到了锦被之上,连忙退后,“没事,皮肉伤。” 程玉酌看住了他被划开的前胸,血从里向外渗出来,将破碎的布缕染得发黑,她怔了一息,又开了口。 “你受伤了,须得包扎!”她说着推了赵凛一下,“夫君,皮肉伤也是伤!” 然而赵凛却毫不顾忌这伤,只是见他夫人是真的着了急的样子,心下一软,哄她别怕,“真没什么,我还有事,你好生歇着,火盆不够再让人添。” 言罢替她掖了掖被子,站起了身去。只是眼角扫过室内,他要走的脚步一顿,“夏西呢?” 话音一落,房中瞬时一静,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夏南和哑巧,立时又如临大敌。 程玉酌淡淡地哦了一声,“我让夏西出去帮忙了,她还没回来。”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夫君没瞧见吗?” 赵凛若有所思的摇了头,脸色沉了下来。 程玉酌好似没看见一般,又道:“会不会她追着贼人逃不见了?” 他这样一说,赵凛顿了一下,回过身又向程玉酌看去,“果真是夫人遣她去的?” 程玉酌像是不懂他的意思一般,道是,“夏西武功高强,我想着她不定能帮上夫君的忙。” 赵凛眉头皱起来,抿着嘴不说话,半晌,道了一句,“等她回来再说。” 话音未落,忽的有人来禀报,“大人,有个名叫夏西的女子,道是夫人的陪房,就在卫所门外。” 赵凛讶然,默了一默,忽的又同程玉酌笑道:“难不成夏西追出了卫所?” 程玉酌道有可能,见他脸上若有所思,却不是盯着她看,知道他只是怀疑夏西而非是她,又道:“兴许她知晓什么,夫君不如传她进来问话。” “也好。”赵凛应了一声,叫了人领夏西进来,“看紧些,别让她迷了路。” 这话中的意思明显,夏南急急朝程玉酌投了一个着急的目光,程玉酌安慰地看了她一眼。 倒也不是程玉酌不论东西先行安抚夏南,而是她心里知道,赵凛使了内力的两刀向她劈来,劈得她右手虎口通红,所以她方才故意给赵凛看她的手,以此消去赵凛的疑虑。 她有她的办法,而夏西手上根本没有那印迹,赵凛便是怀疑夏西是女贼,只要瞧一眼她的右手虎口,便知怀疑错了人。 夏西很快被人领到了歇息室,程玉酌见赵凛听了通传,一面吩咐人看好门,一面往她身边退了过来。 程玉酌有些不明白他为何退到自己身前,直到赵凛转身,唇语无声地道了一句“别怕”,她恍然。 她看着他回过了身去,以手握住剑柄,严阵以待夏西的出现,程玉酌看得眼睛发酸,鼻头发酸,心里更是酸涩难忍,目光定定地落在站在她床前的高大男人,心里有什么像是涨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 她百般算计,他却千番回护。 这算什么? 第69章 煎熬 自夏西进门,赵凛便从头到脚地打量她。 即便她从身形道眉目都似有相像,可那如常的右手虎口,让赵凛心头一震。 夏西,也不是女贼! 这怎么可能?! 锦衣卫中的女眷就这四人,都不是,那女贼呢? 难道果真施了妖法瞬身了?! 这怎么可能,别说他根本不信,只说他手下的人已经在他劈倒的那间屋子旁的土灰中,看到了一个脚印。 那脚印窄的紧,定是女贼不错!可惜只有模糊的小半个印,不然他定然让夏西她们去挨个比量! 有脚印,女贼定然在卫所里!他往这边来时,已经吩咐了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他不信他的锦衣卫还能藏住一个女贼。 可这许久时候,却没有半点回音。 赵凛怔怔站着,没有问话,也没有动静,只是程玉酌从旁看着他额角隐有汗珠,脸色青白不定,心里越发不忍。 “夫君!”她喊了他。 赵凛含糊应了一声,回了神,目光扫见夏西,这才找回了思绪,问道,“你从何来?” 夏西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眼下定不告诉他自己同未英掉包了一场,只道:“夫人让 分卷阅读113 我追那贼,我看锦衣卫众人全力猛追,便从一旁绕道试图截住那贼,不想那贼人得了几人救助,跑得极快,我全力追去,还是让他们跑没了影子。” 赵凛晓得她说的是起先的那个男贼人,那男贼人确实是被人救走没错,只是夏西追贼,锦衣卫没人发现吗? “你从哪边追去的,可有人拦你?” 这问题,程玉酌早已猜到,同她对过说法了。 “那些锦衣卫约莫晓得我是夫人身边的人,我没见有人阻拦。”她道。 赵凛听了这话陷入了深思,夏西极快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若不是夫人提前猜到,她哪里敢这般笃定地回答? 程玉酌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见赵凛又问了夏西几句话,全是她猜到的问题,夏西应对有章,她这心里更觉难受。 她把赵凛的想法摸得透透的,便是赵凛有颗七巧玲珑心,怕也不能翻身。 她在暗他在明,她无心算有心,这算什么本事呢? 赵凛能以这般年纪坐上锦衣卫指挥使,不说旁的,只说他待自己如此,尚且还有理智。她甫一潜逃,他便想到了唐家人身上,甚至想到了她身上。 若是换个人,面对自己在意的新婚妻子,有几个敢这般猜忌的? 若不是她的事,凡人猜不到想不到,恐怕她早在新婚那夜,就已经被他捉住了。 程玉酌想起赵凛握着她的手,说着吓坏了他的话。 他,是真的吓坏了吧。 不知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震惊悔恨。程玉酌苦涩地想,这件事,她希望他永远都不知道。 她真的于心不忍,看着赵凛问过夏西之后,眉头皱成川字,陷入了浓重的疑惑和思索之中,她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若是她没接这任务多好? 或者这只是她一个人的任务,不会将其他人牵涉其间,她便是中途弃了任务,三十日受下一千鞭,也不至如此煎熬。 她真觉得这一刻,是煎熬。 ... ... 京城一座不起眼的两进小院,干净简洁地不像是官员的住宅,整个宅子只有大小两个主人和三个仆从,而这宅子的主家,正是百户冷成。 “哥!未英腿伤太重了,不住流血啊!”魏方一张脸皱到一起,看着未英没有血色的脸,坐立不安。 冷成暗叹一气。自己似未英这般年纪的时候,虽然名声已是初显,可若让他闯一闯这锦衣卫,他怕要有进无回的。 未英这一遭十二万分的凶险,若不是程玉酌在旁引走了锦衣卫指挥使等一干人,而他们又及时出现,端看锦衣卫高手如云,未英哪里能活着出来?眼下虽然重伤,却已是极好。 冷成将一个白瓷瓶中的药细细洒在未英腿上,他脸色沉了下来。 冷名楼的离楼任务,越发地置人于死地了! 他记得自己离楼的时候,刚刚坐上楼主位置的厉莫从,还没似今日这般明目张胆地残害楼内弟兄。 他接手了厉莫从特意留给他的离楼任务,任务看起来稀松平常,不过是潜入一富豪家中,盗取那富豪传家之宝,照厉莫从的说法,这所谓传家之宝根本非这富豪所有,窃取乃是为了给其真正的主人。只要他顺利拿回东西,立时便能带着魏方离楼。 他那时一心要走,厉莫从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接了任务便上了路。 他当时倒也留了心,没直接出手,小心打听了一下,发现那富豪家中在招护院。他当时还道正好,兴冲冲去了,一试身手的时候才发现,来的全是江湖人士,其中不乏江湖各大门派的子弟! 更要紧的是,那传家之宝确实非富豪所有,那所谓的传家宝,竟然是前朝的传国玉玺! 冷成回想起当初,他豁出性命盗了玉玺,被数十江湖高手追杀半月有余,身上刀伤无数,一条命去掉八成,若不是遇上了他这一辈的贵人,当时便见了阎王爷了! 他虽然命大成功复命,可自他也卧床休养半年,之后两年之内,楼内再没人敢提离楼一事... ... 白瓷瓶洒出的白色药粉见了血,立时消散不见了,不断渗出的血却慢慢凝固,终于停了下来。 魏方放松地笑了起来,“这是道长专门给哥哥制得止血药吧!真真好!道长真真是咱们的贵人!” 他口中的道长,正是那次救冷成与鬼门关的贵人,且这位道长有个旁的与冷成魏方表兄弟二人更亲近的关系,她正是冷成未过门的妻子。 冷成闻言脸上沉色退去,眼中浮现一抹柔情。而昏迷多时的未英身子一颤,醒了过来。 “啊!”魏方高兴的大叫,“未英,未英,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哥哥刚给你止血了!” 未英听了他的话,这才完全醒来,赶忙给两兄弟道谢,冷成轻按了他,让他别动,“你的伤,少说也要养上半月。” 未英一听却急了起来,“那怎么行?我还得同阿真姐回话!”他说着忽的想起了程玉酌,一口气提了 分卷阅读114 上来,“她怎么样了?!” 第70章 从长计议 程玉酌没事,身上的寒症一散,她便提出要回韩府。 赵凛不放心,招了锦衣卫的驻医来给程玉酌看了一回。那驻医平日只给些锦衣卫的校尉、力士或者诏狱里一些暂时死不得的人看病。 给指挥使的夫人这等金尊玉贵的人看病,还是头一次,自然是赵凛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多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寒症散了是事实,这位驻医答了,赵凛松了口气,嘘寒问暖了一番,心里想着锦衣卫冒出两个贼,还让这两个贼在眼皮子地下跑了,这事不是个简单的事,他得查,狠狠地查,夫人这边免不得顾及不上了。 他让人将马车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所有人员挨个认了,这才亲自将程玉酌裹了被子抱到了马车上,派了一支亲兵,送回府里,自己则留了下来。 程玉酌安然回到韩府,未英那边的情形也传了过来。 现在满京城都是出动的锦衣卫,未英一身重伤,动弹不得,留在冷成兄弟处养伤也是好的。她从前就听未英提到过,说儿时最好的玩伴便是魏方,那是个性子纯善的男孩。后来冷成魏方离了冷名楼,未英还每年与魏方通信。 未英留在冷家她放心,悄悄吩咐木原联系外面的兄弟,让未英好生养病,另外派了一位兄弟装扮成未英的样子,到唐家亲眷宿处混淆视听。 她将一切安排妥帖,这才换了半身尘土的衣衫,洗了洗头脸。 黄铜盆里倒影着她卸去妆容后的样子,那眉眼间仍旧平静,只有她晓得,这也不过是表象罢了。 与初初胸有成竹地卧底赵凛身边不同,今日今时,她觉的自己已经与被揭穿,只有一纸之隔了。 这张薄薄的纸,就在她一念之间。 哑巧上来给她换妆,她问哑巧手臂可伤着了。赵凛当时有多大的力道去捉哑巧,她心里清楚。果然哑巧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抿了嘴。 “抱歉,”程玉酌叹气,轻托了哑巧的胳膊。她指尖微微用力,有淡青色的光晕出现在她指尖,一闪而过,哑巧却看见了,惊讶地张大了嘴。 程玉酌神色如常,道:“若是未英也这里,我倒也能帮帮他。”她说着,抬起头来对上哑巧惊讶的脸色,微微一笑,“可惜不足为外人道也,只你晓得便罢了。” 她手收回的时候,哑巧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没了一点痛,她连连朝程玉酌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字。 是不能说,一旦被外人知道,引来觊觎的人,恐怕是杀身之祸! 哑巧应着,还同程玉酌小心提醒,“不是要紧的伤,以后不要用了!” 程玉酌弯了嘴角,哑巧虽不懂其中奥秘,却知道这是把双刃剑。 且不说引来觊觎的人,只说她用起来也颇有限制。 若是她的那柄长剑就在身边,她动用便会容易许多,可若剑不在身侧,她动用之后总觉身上乏力,精神不济,睡过去时,如同昏迷,周遭有人声动静,也都不及反应了。 好在哑巧臂上的伤痕不过是小伤,即便剑不在,也影响不大。 她安慰地朝哑巧笑笑,哑巧替她收拾了一番,下去了。 程玉酌静坐在房中一个下晌,暮色四合时,未英那边传了信进来。 拿掉绘春江花月的灯罩,程玉酌将那两角残片烧了干净。 赵凛把证据烧了,现在想要弄明白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亲口说给她听。 她问过,赵凛那时不愿多言。 现在,她还要再问吗? 他会说吗? 她又真的敢听吗? 烛火摇曳,春江波光粼粼,明月安静祥和。 程玉酌抱着臂站起了身来,望着这一副灯上画卷出神。 她决定离楼就是为了自由,为了不再被迫行不义之事,若是以不义换自由,这自由果真是她想要的自由吗? 她突然松开了手臂,挺直了腰杆,那笔直的身形如同一把藏于匣中的宝剑,她定定站着,吐出了一口盘旋胸中多时的浊气。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了。 ... ... 晚上赵凛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更天,若不是今日他的夫人发了寒症,他不安心不踏实,他便在锦衣卫不眠不休也要捉住贼人。 到现在,连半个贼人都没抓到,他办案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败仗! 先说那男贼,本来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可谁知从天而降三人,其中一人竟然能以一敌十,硬生生为那男贼拖出一条生路! 而后他们一路狂奔,血迹虽然有留下,可那几人明显是老手,处理得一干二净,只能查出贼人消失在了西城,可到底哪里,毫无头绪。 而那女贼更是厉害,凭空消失在了锦衣卫,消失在了他眼皮子底下! 整个锦衣卫都觉得,这真是见了鬼了! 分卷阅读115 锦衣卫还在彻夜查办,赵凛回了府里,见正房还留着一盏灯,心里一松,一天的憋闷之气消散大半。 他悄悄进了屋子,脱去外面满是风尘的衣衫,转身进了内室,他脚步刚绕过落地罩,纱帐里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那声音又轻又柔,像泻进来的月光,让黑夜中踽踽独行的人忽的脚下一亮。 “夫君回来了?” “回来了!”赵凛应声上前,撩开纱帐坐到了床上,“怎么醒了?可是我吵着你了?” 他想将手贴到她脸上,试一试她是否还冷,又想到自己虽换了衣裳,却未来得及净手。他伸出的手一顿,又收了回来,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下晌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程玉酌道没有,鼻尖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一下坐了起来,“夫君的伤还在出血吗?没包扎吗?” 她着了急,赵凛听了出来,不由地嘴角翘了起来。 “忙忘了!夫人这一说,还真有些疼!”他说着,一颗大脑袋垂在了她的肩头上,哎呦呦地呻吟了起来。 程玉酌本一门心思想着,自己那一收手还是没收好,到底伤到了他,她正心里不是个滋味,他竟就装起样子来,真不是道是该笑还是该气。 她心里暗叹一气,扶了他,“我替夫君包扎吧。” 话一出,赵凛眼睛陡然放光,“夫人,我一日没包扎,就等着这一刻了!” 程玉酌到底被他逗笑了去,直摇头,叫了门外候着的人,将药拿来。 而倚在她肩上的赵凛,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她看过去,吓了一跳。 他迫不及待,已将上半身剥了个精光! 第71章 上药的一晚(上) 麦色的肌肤在黄晕的灯下,像洒了一层油,起伏的线条光滑柔韧,从胸前的壁垒向下滑去,又自腰间冲出两条弧线,从分明的腹肌两侧向中间汇去,蓦然消失在亵裤边缘。 程玉酌眼皮一烫,不敢多看一眼,转了身要下床,“我去拿药!” 她还没来得及动,忽觉眼前一暗,好端端坐在床边的男人,将纱帐一撩,整个人进到了床里,那油亮起伏的壁垒,如同一堵高墙,横在了她眼前。 她惊讶地抬头看去,一双笑眸映入眼帘,那双眼睛弯着,如同柳叶一般,笑中全是醉人的春风,程玉酌一颗心怦怦跳,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传来,“药还没送来呢,夫人急什么?” 程玉酌不自然地吸了一口气,将身子向后退了退,不敢看漫天的春光,指着床外侧留出的一片道:“夫君先躺下,药应该快来了。” 被唤夫君的人轻嗯一声,身子却没动,皱了眉,突然呻吟一声,“夫人,快扶我一把,伤口疼,躺不下!” 程玉酌一听他说伤口疼,吓了一跳,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很疼吗?怎么伤这么重?” 她凑近伤口看去,黑红的长长一道伤口,右肩头一直划到胸口,血和皮肉早已胡乱凝固,昏黄的灯下,看不清,只觉那伤触目惊心。 程玉酌心口钝钝的疼,懊悔不已。 如果她能收手的更快一些,会不会不至伤他如此? 她不由摇了头,又说了一遍,“怎么伤的这么重?” 言罢,抬头看向赵凛,却同他眼神对了个正着。 他低着头,仔细地看着她,脸上一副委屈的样子,“那女贼穷凶极恶,夫人不知,她恨不能一剑取我性命!若不是我躲得快,怕是要同夫人黄泉相隔了!” 他说着,更将胸口往程玉酌脸前压来,嘴里道着夫人快替我瞧瞧,却见他夫人神色怔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夫人?”赵凛不满地喊了一声,故意嗔她,“我都受伤了,你还走神。你好狠的心!” 程玉酌正为赵凛说得那句“取他性命”,心里难受。她自以为已是尽力不使出杀招取他要害,可在他眼里,她却是那穷凶极恶之徒! 她正想着怎么会这样,忽的听了耳边传来一句“你好狠的心”,她心头咯噔一跳,立时摇了头。 “我没有!” 惊慌的话一出口,她猛然回神。 她怎么这会恍惚起来了? 赵凛也听出了她口气的怪异,奇怪问:“夫人紧张什么?” 程玉酌暗道不好,正要说句什么糊弄过去,却听赵凛忽的轻笑出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我逗夫人的!小伤而已,夫人别担心!” 外间有人送了药来,赵凛又安慰了她一句别怕,松了她的手起身去外间拿药。 此刻的纱帐,像是个密不透风的厚重帷幔,程玉酌脊背有些松垮,鼻尖冒出了汗来。 失神!她怎么会失神呢?!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要露出马脚了! 从前不认识赵凛时,她觉得这次任务势在必得,然而一天一天的相处下来,她那些胸有成竹全没了,尤其现在,赵凛同她举止越发亲密,她真不知道下一次再失神,还能否这么轻易过关! 分卷阅读116 而且她,已经不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神思了! 她连忙深吸一气,定了定心思。 床外,赵凛拿着药包,挑着一盏明亮的高灯,走了过来,像是要将所有的黑暗都驱散走,将所有阴暗的角落都暴露的强光下一样。 程玉酌眼睛被高灯的光亮一刺,刚刚定下的心思又有些散。 她不敢有任何松懈,连忙下床迎去。 她刚从床帐中出来,便被赵凛呵了一句,“快回去!夜里凉着,没得冻着你!” 程玉酌身形一顿,赵凛已经放下了灯,两下将她塞进床帐中,自己也跟了上来。 程玉酌怔怔地,一时不知到底谁才是受了伤的那个,赵凛却不知从哪摸出一件衣裳披到了她肩上,“上晌才发了寒症,忘了?” “我没事,”程玉酌低头错开他的目光,拉过他拿来的药包,还有一块沾了水的巾帕,并不抬头,“我先给你擦一擦伤口。” 瞧见她紧张认真的样子,赵凛只觉浑身都放松下来,他不再故意示弱喊疼,躺下了身来。 程玉酌凑过去,高灯的光亮下,她这才瞧清那伤口虽狰狞骇人,可伤口不深。她细细擦着,大松了口气,不禁道:“那女贼也算不得狠... ...” “啊?”赵凛一愣,搞不清状况了,“我说夫人,你怎么还向着女贼说话呢?你到底是我的夫人,还是女贼的夫人?哦,不对,一个女贼怎么会有夫人,应该是女贼的姐妹... ...可就算是女贼的姐妹,夫人你也不能不向着自己夫君吧!我可是受了伤的那个,夫人你... ...心疼一下你夫君不行吗?” 程玉酌被他一通夫人、女贼、夫君的说法,说得竟有些想笑,她心道她只是为自己解释一下而已。 为自己解释,怎么算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是实事求是。”她伸出细白的手指,指了指伤的最深的地方,“最深处也不过一粒绿豆的宽度。” 赵凛抚了额头,他的夫人,怎么算得这么精细?难道不应该像方才似得,只顾着心疼他吗? 他不依了,觉得自己得给她点厉害瞧瞧。 他一把抓住了那水葱般在他胸前晃来晃去的双手,按到了自己胸上,“那么长一道伤口,你还说的出那样的话!没良心!白瞎了我把你放手心里捧着!” 这话突然从赵凛嘴里蹦了出来,把他自己都震住了。 他一直都追随着自己的心意对她好,他从没有发现,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对她,已经到了放在手心里捧着的程度了吗? 他觉得是,必须是! 想他赵凛什么时候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为着她发病,连他好不容易建起来的铁桶一样的锦衣卫,都被他一脚踢开,以至于冒出两个贼来,让他丢了大脸! 他却是一点都不后悔,要是再有一次,他一息都不犹豫,还是要为她踹开这扇门的! 这么一想,赵凛一颗心烫了起来,再看此刻伏在他胸膛上的女子,目光更添几分柔情。 这是他赵凛捧在手心的女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第72章 上药的一晚(中) 而此时的程玉酌,身子差点抖起来。 赵凛平日虽同她嬉闹甚至不怀好意地搂抱,可这样让她趴在他赤裸裸的胸前,两只手被他抓着按在那坚硬、温热又随着心跳而动的胸膛上,她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火焰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他不是喊着受了重伤吗?怎么还按着她趴在他胸口不放,他就不怕碰到那道伤口吗?! 程玉酌慌乱地想着,手下挣扎着要离开,抓住她手腕的大手松了开,她刚要翻身闪开,忽觉腰上一紧,整个人紧紧贴住了男人的腰腹,而后,那箍住她腰间的手臂更是向上一提,她一下就到了他脸前。 那双狭长的眸子如被酒气熏染了一般,含着五分笑意五分醉意,在高灯的照耀下闪着迷蒙的光亮。 程玉酌听他浅笑出声,声音比平时平添几分低哑,“夫人不好生给为夫上药,跑什么?” 这个问题,叫她怎么答?!方才,确实是她说要给他上药的呀! 可是上药就上药,怎么变成了这副趴在他胸上的光景?! 程玉酌脑中嗡嗡作响,而男人却并不罢休,声调一挑,又是一问:“嗯?” 伴着这一声的,是不知何时移到她下巴的手指,一下将她整张脸勾了起来,迫使她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狭长的双眸下! 高灯的光忽的一暗,纱帐里飘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可怜程玉酌哪里经过这等光怪陆离的场面,平日里的镇定就像是落在地上的琉璃,看似坚如磐石,实则,碎成了渣渣! 她浑身的热气呼啦啦全冲了出来,耳朵、脸蛋、脖颈全红了起来,手下更似烙铁,此刻贴在那起伏的胸前,一下就被人察觉了。 男人笑了起来,低低的声音如同陈年老酒,“我的夫人,这是怎么了?羞了? 分卷阅读117 ” 明知顾问! 程玉酌急急抵了他的胸膛,要挣扎开去,心道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这般放浪,好不知羞!可她稍微一使劲,却听他闷哼一声。 这声闷哼让她清醒了过来,再看手下,竟触到了伤口的边缘。她方才不知不觉地按去,那伤口已有血珠渗了出来。 “夫君!没事吧?!”她急急撤开了手,察觉赵凛还箍住她的腰不放,急嗔他:“别闹了!” 赵凛被她这一声,嗔得心头酥软。平日里总见她淡定自持,何尝有这般小女儿态的时候,他可要好好看看。 心里想着,握着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更不放手,还指尖发力掐了她一把。 程玉酌哪里想到他这般肆意妄为,腰间被他掐的一软,连带着半个身子都没了气力。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他点了穴,半晌才反应过来根本不是点穴,也不知是何原因让她身子,像不属于她了一样。她又气又急,“你!” 她半身一软,赵凛如何察觉不到。那散发着女人香的柔软躯体扑在他身上许久,他早已浑身叫嚣了,这一软更让他血液沸腾,只是沸腾着沸腾着,全向下边冲了去! 赵凛暗道糟糕,他岂不是要出了丑! 可他心里却痒了起来,男人本能的冲动让他想立刻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可略一犹豫,他到底还是忍了。 别说两个人都还伤着,只说他的夫人还没答应他要留下,他今日已经进了一大步,若是不管不顾地再往前闯去,惹恼了她,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不行不行,要一步一步来! 他呵呵笑,指尖流连了一下,松了她的腰,“夫人可别气,我可是个伤号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伤号一般见识!” 程玉酌要被他这没脸没皮的劲头气笑了,并不与他耍贫嘴,只拿起湿帕擦了他出血的伤口,又掏出药包里的药粉来,轻点药瓶给他撒上,认真忙碌着,不出声。 她安静下来,赵凛这身上奔腾的血却不安静,便是她不再伏在他身上,可那温温柔柔照顾他的样子,落在赵凛眼里,简直让他的心像被猫抓了一样——越是得不到,越是躁动不已。 这还怎么得了?! 赵凛咽了下干涩发紧的喉咙,心道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下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急忙转了思绪,这才想起今日被人闹了老窝、砸了场子的事。 什么时候他的锦衣卫,成了贼都能光顾的地方了?! 这贼好巧不巧地就出现在了他夫人来之后,两次都是,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关系。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 “夫人今日早上,可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了吗?”他问起来。 他一问,程玉酌点着药瓶的手指不由颤了一下,洒出了一大片药粉,好在赵凛并没察觉,她不动神色地收了手,“夫君指哪种可疑之人?” 赵凛想了想,“与夫人攀谈、接近,或者说夫人有点印象的人,都可以说来!” 程玉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看出了这两次闹贼中间的古怪。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她说完,便见赵凛皱起了眉头。 他定是十二万分的疑惑吧! 看着那眉头越皱越紧,她忽的想到他一天都不曾有空闲处理这道伤口,想到到了半夜才有空回家一趟,心里涩的厉害。 她思虑了片刻,开了口,“夫君还没有头绪吗?” 赵凛摇头,“两个人显然是有预谋有靠山,不然在京城如何能飞天遁地,可我就是查不出来,上次只留下一片羽毛,也就能看出来是江西制式的弩箭上才有。江西... ...” 赵凛还是想不出什么来,深叹一气。 程玉酌听到他锁定了贼人同江西的干系,没出声,默了一下,“夫君可曾想过,从旁的角度下手,而非是两个贼?也许,这两个贼就只是贼而已。” 话一出,赵凛挑了眉,“夫人何意?” 程玉酌知道自己说多了,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这两个贼也许不重要,重要的应该是,贼人想干什么。” 赵凛“嗯”了一声,“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从无问轩到锦衣卫我的书房,显然这贼是想找什么东西,或者说查什么东西。可我书房里卷宗不计其数,大小案子牵涉深广,实在是不知从哪下手!” 程玉酌听他这么一说,舌尖盘旋许久的话,一下就说了出来。 “夫君有没有想过,那贼人为何先翻无问轩,而后才去了锦衣卫?” 第73章 上药的一晚(下) 为何先翻无问轩,再探锦衣卫? 赵凛闻言一默。 他原本想着,贼人不过是想翻找什么东西,既然是去书房查,而不是在宅子里乱翻,那定是奔着他手里的案子去的。 锦衣卫戒备森严,相比起来,府里的无问轩明显容易进入,他原想着一前一后是这个原因,现下看来, 分卷阅读118 这其中应该还有旁的道理。 他略一沉吟,扬了眉,“夫人的意思,他们要找的东西,和我有关系,或者说,是并不公之于众的、只有我才知道的东西?” 他一下子便想到了点子上,程玉酌一面喜于他明白了过来,另一面,对他的思维转变之快,暗暗惊奇。 她点了点头,谨慎道:“我猜应该是密案,或者... ...” 或者,是赵凛隐瞒众人自己想查的案子! 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程玉酌不敢说出口,再说下去,提示的意味就太明显了,以赵凛的警觉,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况且她还想问更多,不能一蹴而就。 她说了半句,留了半句,这不是她平日里的风格,赵凛却没有过多留意,脑子转得飞快,忽然开了口。 “或者说,这案子是我自己要查的,不能写在案卷上的!” 话一出口,赵凛便是一愣,程玉酌更是一惊——他想到了! 程玉酌不由庆幸自己没说出口,眼下见赵凛脸色完全沉了下来,晓得他约莫明白了,不敢多言,又不敢不言,轻声问他,“夫君想到了?” 此时的赵凛,对此的迷惑就像是晨雾遇上了北风,呼啦一下,灵台一片清明。 是啊,他之前怎么没想到! 他之前总在贼人身上徘徊,尤其那个女贼,两次从他手下溜走,第二回 交锋,她表现出的对他刀法的熟识,更是让他心头跟蒙了一块布一样。 他想着,江湖上的高手虽多,可剑法练至这等境界的人,不超过十个,他盘点了一遍,还让人又将近年江湖后起之秀查了一遍,没有一个符合那女贼的情况。 他总在那女贼的身份上来回打转,也难怪夫人都能点出来的关窍,他没能看出来! 不过那女贼,他还是觉得,应该不只是个办事的贼这么简单... ... 眼下却不是思虑女贼的时候,赵凛目光扫过他夫人静静看着他的脸蛋,见那小脸白净中透着未消退干净的红晕,看着他的神色还带了些紧张。 她定是为他紧张! 赵凛心下一热,只想将她抱进怀里来,只是心热了,旁的地方也借势窜起了火,他暗叹一气,忍了下来。 他拉了程玉酌的手,“夫人真真提醒了我!是我糊涂了,白白让贼人逍遥着许多时日!夫人真是七窍玲珑,为夫多亏夫人指点了!” 程玉酌听着极不自在。她实在称不上赵凛夸奖,不过是身在其中罢了! 她摇头不敢领受,在心里想着,他们哪里算得上逍遥,说是每日提心吊胆还差不多!不过她现在已经把矛头引向了案子本身,小豆子应该不会咬着“女贼”不放了。 “夫君有什么打算?”她问赵凛。 “还没想好。”赵凛对她笑,笑得程玉酌觉得他定然有主意了,只是不愿意说罢了。 他不说可不行,她总得要理清前后,好回去有个说辞。 她试着问,“夫君确定是哪件事了吗?不若同我说说,兴许我能给夫君出些主意来。” 赵凛一听就呵呵笑起来,忽然将她的手拉到了嘴边,一下亲了上去。 那柔软的唇覆上程玉酌手背的一瞬,程玉酌差点吓得往后退去,好不容易定了神,只觉得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就是想套一下话,小豆子这是干嘛! 她两条胳膊软的不行,连带着脊背都有些使不上力了,赵凛才松了她。 “我心里有些数了,还得验证一番。夫人不必担心我,你清泰安康,我才能放心做事。” 他柔声说着,是难得没有嬉皮笑脸或者不怀好意的一句。 程玉酌心里却不住叹气,只是在小豆子温柔似水的目光中,不敢表现半点。被他温柔的目光注视了良久,她见他突然起了身,拾起衣裳穿了起来。 程玉酌讶然,见赵凛已经亵衣夹衣全穿了起来,又去拿长袍。 这是要出门的架势。 “夫君要出门?” 赵凛朝她递来一个安慰的眼神,“眼下有眉目了,我定然睡不着,夫人歇息吧,我回锦衣卫。” 程玉酌哪里想到他这般急,不由便道:“都宵禁了!” 这话引来赵凛一声笑,赵凛看她那惊讶的样子,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怎么傻了起来?宵禁禁得住旁人,可禁不住我!你夫君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北京城禁严了,你夫君也照样打马上街!” 程玉酌愕然。 赵凛却坐到了她身边,“舍不得我走?” “没有!” 程玉酌赶忙否认,其实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有此一问。赵凛却忽然疑问地“嗯”了一声,这一声充满了不满,“舍得我走?” 程玉酌愣在当场,这话她又该点头还是摇头? 眼看着他探身靠了过来,她腰板都要挺不直了去,直想躲。 她自来行的正坐得端,怎么能躲呢? 可是不躲,那满脸佯 分卷阅读119 装不满的男人就逼到她脸上来了! 好在他在离她两指的地方停下了,呵呵笑,“我知道夫人定是舍不得我!夫人不敢承认罢了!” 程玉酌心道他这是什么脑回路,强词夺理!然而赵凛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程玉酌完全愣住了。 “明晚,夫人可给我留好床,我会半夜自己摸上来的!到时候若是没有空地,我可就要抱着夫人睡了!” 言罢,他起身将腰带一束,在高灯的光亮下,越发显得雄姿英发,程玉酌有些恍了眼,呆坐在床前,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却啧了一下嘴,道了句“又犯傻”,“都说了夜里凉,傻坐着干嘛?还不快进去!” 说着,又将她塞进了纱帐之中。 纱帐阻隔了高灯的光亮,程玉酌在昏暗中恍惚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房里早就没了人。 她抬手抚上了自己脸,反复发烫的脸至今未散去热度,耳边回荡起赵凛说的明晚如何如何的话,脸上不由又是一阵热浪。 想她纵观人世几百年,还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嗯,世风日下。 第74章 啾啾 “啾啾!啾啾!” 程玉酌用过早饭,听见廊下有啾啾的鸟叫,这才想起那黄嘟嘟的文鸟来。 那鸟伤了脚,翅膀下也有擦伤,那天她得了鸟,便遇上了未英同赵凛莫名其妙较劲的事,弄得她将这鸟全抛在了脑后。 她循声走过去,瞧见鸟挂在正院外的桃树上,夏南正给文鸟的细腿换药,许是碰疼了它,它啾啾直叫。 它越是叫,夏南越是紧张,这一不小心,指甲一下戳到了文鸟的伤处。 “啾!” 文鸟尖叫一声,气极了似得,低头往夏南手上啄去。夏南吃痛,赶紧收回了手,这才瞧见程玉酌到了此处。 “夫人。”夏南朝她撇嘴,“这鸟脾气忒般大,一会闹着要出来放风,一会换不好药便要啄我,真是愁煞人了!” 程玉酌失笑,拉了她的手瞧,见手背上虽有红印,却没破皮,不由瞥了文鸟一眼。 文鸟立在桃树枝上,正偷偷地看向这边,程玉酌一眼看过去,它立时高扬着脑袋转到了一边。 程玉酌暗觉好笑,看着文鸟同夏南道:“既然这鸟不听话,三日不要给它喂食吃,关笼子里,不要放出来。” 她说了这话,见那文鸟小脑袋一转瞥了过来,似有嘲讽的意思。 夏南却道不行,“夫人不知,这鸟忒坏,若是不如它的意,它便专捡了人睡觉歇息的时候叫,吵得脑壳疼!” 程玉酌挑了挑眉,见夏南说了这话,文鸟又高昂了脑袋,且颇为得色的样子,她暗笑,哼了一声,道:“那就把它关到柴房里。” 她这么一说,文鸟立时扭头瞪了过来,夏南也瞧见了,指着文鸟赶忙同程玉酌道:“夫人你看,它瞪人呢!之前我说它坏话,它也瞪我来着!不是成精了吧?!” 程玉酌心想这个问题问得好,笑了一下,顺着夏南的话朝那文鸟道:“你若是听懂了人话,就点点头。” 可文鸟只是眨了眨眼,并不点头。 夏南有些失望,“我真觉得它跟成精了似得,可惜!我真想瞧瞧成精的都是什么样!” 程玉酌笑看了她一眼,心想成精的你见过的,没什么奇的。 只是这话她没说,见那文鸟不应她的问话,只是偷偷打量人,同夏南道:“既然没成精,那就是寻常鸟而已,关到柴房去吧,饿它几天她就老实了!” 她说着,又补了一句,“锁鸟的钥匙可看好了,别被鸟无缘无故叨了去!” 这话一出,文鸟便两眼瞪住了程玉酌,“啾!” 程玉酌不理它 ,呵呵笑,只是吩咐夏南,“小心别再被它啄了。” ... ... 午间,赵凛没回来,打发了人过来问她如何了,传了话说忙着,晚上才得回。程玉酌听着只是应了一声,那传话的人却又道:“爷说,让夫人备下的东西,夫人可别忘了。” 程玉酌听着一愣,“什么东西?” “爷没说,爷只道昨晚同夫人打过招呼的。” 传话的人并不知道,一脸如常地回话,程玉酌却一下想起了昨夜他走之前说的,那让她留了床铺的话! 程玉酌耳朵一下热了起来,赶忙打发了传话的人,喝了半盏茶,还觉得耳朵边烫。 他哪里来的厚脸皮? 这样的事还一本正经地吩咐人家来传话!也不怕被人知道了去! 不过,他不一直都是睡小榻的吗?! 真是蹬鼻子上脸! 程玉酌气得想笑,又把剩下的半盏茶,耳边才恢复如常。 下晌睡了两刻钟,她刚醒,就听见外间夏南小声的问话,“夫人醒了没?” 她应了,不知夏南是何事,招了她进来。夏南脚步甚是急,程玉酌还没穿好衣裳她就跑了进来。b 分卷阅读120 r   “夫人,不得了了!那鸟差点把柴房烧了!” 程玉酌讶然,“怎么回事?” 夏南连忙将事情说了。 原来她照着程玉酌的吩咐将鸟关进了柴房,锁在窗子下头。那窗子下头放了块火石,这火石放在柴房自然得用碗翻过来罩着,不然着了烧了可不得了。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那火石竟打起了火,还落进了门口的柴堆里,立时柴房就冒了烟气。 好在那柴房不算偏,着火的又是房门口,没几下就被人扑灭了去。 夏南说起来简直要跳脚,“进出柴房的人都说,那火石放在窗下许久没人动了,就是用碗罩着的,今日不知怎么就跑到了门口,还着了火!夫人,肯定是那鸟捣的鬼!它就不怕把它自己烧成烤鸟?!” 程玉酌差点笑出来,想想那文鸟古灵精怪的鬼样子,它是不会引火上身的,不然为何只门口起火冒烟,来几个人几桶水就浇灭了。 她不说破,将衣衫穿了起来,“你把文鸟带我这来。” 夏南赶忙去了,不一会,便一卷风似得回了来,手里正提着那黄绒绒的小文鸟。 “夫人,你快教训它!”夏南兴致勃勃。 程玉酌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晓得她没少在文鸟手里吃亏,点头道好,指了指窗前炕桌,“放这吧,”言罢又道:“把钥匙也留下。” 夏南把钥匙交到了程玉酌手里,看了一眼那鸟,“夫人也小心,别被它弄走了钥匙!我觉得这鸟要得了钥匙,定能开锁飞走!” 她冲着文鸟哼哼了好几声,这才离了去。 程玉酌不急不忙,坐到炕桌旁提起茶壶给自己到倒了杯茶水,水声哗啦啦,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定定的。 “会说话吗?” 她开口问了这话,若是让旁人听见定要笑掉牙。文鸟虽聪颖,可又不是鹦鹉,怎么可能开口说话呢? 可她问得认真,不似玩笑。 文鸟毛茸茸的身子突然似有些僵硬,转了脑袋看向她,宝石一般的眼睛倒影着程玉酌素手斟茶的淡然模样。 房中没有声音回应程玉酌的问话。 程玉酌不急不躁,放下茶壶,饮了一小口茶,这才看向了文鸟。只见那毛茸茸的小身体僵硬着,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好像在看一个随时可能吃掉它的鹰隼一般。 程玉酌弯了眼睛笑,“别害怕,我不吃小文鸟的。” 她近来难得有开玩笑的好心情,然而这话出了口,却有一种拍花子骗小孩的感觉,那小文鸟非但没能放松警惕,反而小身体绷成了一个球。 程玉酌扶额,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对,不由失笑,凑近了小鸟,温声道:“你开灵识了吧!” 第75章 鸟、孩子和她 “你开灵识了吧!” 程玉酌问了这话,那文鸟不由向后趔趄了一步,宝石般晶亮的眸子看着程玉酌,似是震惊不已。 程玉酌呵呵笑,见毛球一般的小鸟,若不是身后有笼子顶着,一副已被她吓倒了的模样,伸了手便去抚摸它的羽毛。 文鸟站着没动,绷紧了身体,只是还没等程玉酌抚到它,外间有人小跑了来,脚步急切,像是有事。 程玉酌喊了人进来,来人赶忙回禀,“夫人,梅花胡同那边的静宝少爷来了!” 那个缠着要拜师的小男孩? “谁带着来的?”程玉酌想起梅花胡同韩家人的是非,皱了皱眉。 “回夫人,静宝少爷自己来的!身旁只有两个小厮跟着,说是来寻夫人的!” 程玉酌讶然,静宝这么丁点大小,怎么可能指示得动两个小厮,带来来四角胡同? 可不论如何,静宝是自己来的,没有旁的韩家人在,程玉酌哪能似赵凛从前说得那样,将人直接赶出去? 况且她对着孩子还颇有好感。 她让人带了静宝进来,不时便听见了喧闹声。程玉酌不禁弯了嘴角,到廊下迎他。 乳燕投林一般,静宝迈着小短腿快跑进了院子。 “师父!” 程玉酌一顿,转眼静宝已经扑到了她身上来,“师父,徒儿学艺来了!” 程玉酌不由扶额,“静宝,我还没答应收徒弟呢!” 静宝眨了眨眼,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可是,三伯父说了,师父早晚会收我做徒弟的!” 程玉酌失笑,原来那小豆子上次同静宝,是在嘀咕这话,她还当他有什么本事将这孩子从她身上撕捋下来,没想到是那她当幌子骗小孩! 她已经对赵凛能干出来的事见怪不怪了,眼见着仰着小脑袋朝她眨着大眼睛的静宝,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就当是给他启蒙好了! 她道:“师徒的事先不说,只是咱们薯山大侠本领如何,我得先考校一番。” 一听说考校,静宝来了劲,一把抽出身后小剑,撑着小胳膊举过头顶,“师父师父,考这个吗?” 分卷阅读121 程玉酌只怕他伤了自己,赶忙说不,让他把剑收起来,“先用不上剑,咱们先看看你的基本功!” “那是什么?”静宝不懂,歪了小脑袋问她。 他这圆头圆脑的小模样,看得程玉酌心头快化了,真有了想收他做徒弟的念头,只可惜,她不想第一个徒弟便始乱终弃。 她到底,是个要离开的人... ... 程玉酌按下心头可惜,指点起他步伐来,练剑的基础是练武,练武的基础便是步法,招式再厉害,也都是借步伐之势出来的,她虽然没亲自练过,可看过许多许多,加之这幅身子本身底子扎实,她在步伐上并没费什么力气。 她指点着,示范着,静宝更是好学,额头出了汗都不吭一声,程玉酌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说练武不只是说说而已,真的能咬牙坚持,加之他根骨不差,竟练得像模像样。 这倒是让程玉酌收徒之心又动摇起来。 可是想想自身处境,只能狠心摇头。 一个赵凛已是让她难办,何必再添一个呢? 赵凛本就不属于她,她走了也就走了,应该算不得始乱终弃,可徒弟是她自己的,她走了该怎么办? 徒弟当然收不得,只是程玉酌却又想到了赵凛。 自己把他瞒得死死的,他永远也不会发现曾换过人吧! 如果有一日,她恢复了自己容貌,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与他偶遇,想来他定是目不转睛地,与她擦肩而过... ... 念头一闪,程玉酌眼前湛蓝的天空突然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清澈瞬间消失,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她看到悠悠的白云飘啊飘,一会聚了,一会又散了,半晌,灰蒙蒙的视线才褪了下去。 静宝已经热得小脸红红,她也没了方才指导的心情,招呼了静宝休歇,淡淡地笑,声音低低的,“咱们进屋喝杯茶。” 静宝点着小脑袋道好,抹着头上的汗进了屋。程玉酌让人给他拧个热帕子来,等到帕子来了,她发现静宝正趴在邻窗的炕上,一动不动。 再仔细看去,程玉酌不由弯了嘴角。 静宝竟同文鸟,一人一鸟瞪起了眼。 她走上前,将帕子递给静宝,“哪里出了汗,自己擦一擦。” 静宝这才收起了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多谢师父!” 程玉酌不再纠正他,只是问,“这文鸟你喜欢?” 她这问话本没什么,可文鸟眼睛一转,谨慎地看向她。 静宝却摇了头,“不喜欢!这鸟只会瞪眼,不会好听地叫!师父,这小黄鸟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它的名字,它才会叫?我祖父的鸟就是这样!” 程玉酌还真不知道文鸟叫什么名字,她很想问问文鸟叫什么,可显然文鸟不会理她,尤其还是静宝在场的时候。 她道没名字,“不过它会叫,啾啾地叫。” “那就叫它啾啾!”静宝眼睛亮起来,伸着脑袋冲文鸟一阵啾啾。 程玉酌好笑地看了文鸟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文鸟一脸的嫌弃,她道:“我看这名字甚好,它喜欢呢!” 文鸟生气似得瞪了她一眼。 程玉酌并不理会,见静宝啾啾了半天,又指了文鸟毛茸茸的球般的小身体,“师父,我想摸它的毛!” 话一出,文鸟就警惕地退了两步,程玉酌却道好,又提醒静宝,“小心它啄人。” 程玉酌开了笼子,文鸟脚上还拴着细铁链,当然跑不了。 静宝这边得了提醒,小心翼翼地伸出胖肉手的一根手指,向文鸟小心戳去,眼见着快到文鸟翅膀边上时,那鸟忽的一转身,小脑袋一点,径直啄到了静宝胖手上。 静宝闪躲不及,虽被啄得生疼,却不气馁,又戳了过去,这一次警惕了许多。可文鸟比他的小胖手灵巧的不是一点两点,三次下来,把静宝气得哇哇大叫。 他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求助程玉酌,“师父,鸟欺负我!” 他这副受了气的可怜模样,直戳程玉酌心头,她岂有不帮之理?当下便握住了静宝的胖手,带着静宝去戳小文鸟。 这一次,文鸟又要迅速啄来,程玉酌却更快一步,带着静宝向旁一侧,没被它啄到不说,还戳到了它的羽毛。 静宝大喜,嘴里喊着师父真厉害,又道:“再来!再来!” 程玉酌笑着应了他,文鸟气急败坏得叫,“啾!” 一路大步流星过来的赵凛,进了屋子,正看到了这一幕。 第76章 风、黄昏与时间终点 黄花梨嵌螺钿炕桌上放着个金丝笼,笼子里圆球一般的小黄鸟啾啾叫个不停,桌前的女子揽了个圆头圆脑的孩子在怀里,洁白如玉的手握着孩子胖乎乎的小手逗着文鸟,孩子扬着小脑袋洒出清脆的小声,女子也笑弯了眼睛,脸庞似是溢出柔和的光。 赵凛看着一个多月前,这间冷清如同冰窖的房间,在此时此刻温馨又热闹,充满了欢声笑语,他心里 分卷阅读122 咕咕涌出一泓温泉,温泉清澈温暖,流淌过他心间,流淌过他的全身每一寸经脉。 难怪世人都道温柔乡是英雄冢,若是中意的女子,岂不更让人甘愿舍命? 赵凛忽的笑了,他不也是扔下手头种种,借了静宝进府的由头,从锦衣卫赶回了么? 他一笑,炕桌前的女子便意识到了什么,转过了头来,那双清澈的眼眸在看见来人的一瞬,让人不容错识地亮了一下。 赵凛心都酥了。 她盼着自己呢! 他两步走上前去,满眼笑意地看着她的眼睛,落坐在了她身旁,长臂一伸,从后环住了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头,他凑近她耳边,闻到了属于她的让人安定的香气。 他越接近她,越能发现她身上别人不会发现的一切,就像着淡淡的体香,还有此刻,他刚刚发现的,她右耳后的一颗痣。 人身上的痣都是一辈子的记号,他可要记好了。 “静宝闹你了吗?”声音轻而柔,热气喷了出来,喷在程玉酌耳畔。 程玉酌痒得想躲。他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她整个人被他环在怀里,他心跳的律动,每一下她都感受的到。 她呼吸加快,酥麻爬满了整个脊背,神思有些恍惚,被静宝带着手往前伸去戳文鸟,都没注意。 文鸟却注意了,抓住时机,立马反败为胜,一下子啄到了程玉酌的手背上。 程玉酌吃痛,静宝“呀”了一声,回头一看,又惊叫起来,“三伯父!” 他三伯父却顾不得他,眼见着程玉酌的手背被文鸟故意使劲一啄,立时红了去,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鬼鸟!这么凶!夫人疼不疼?破了吗?!” 他赶忙抓过程玉酌的手来看,只见那白嫩的手背上一个红通通的印字,一边心疼地轻轻去吹,一边冲着那文鸟冷哼,“今晚就炖了这鸟,给夫人解气!” 程玉酌被他将手捧在手心里吹,吹得脸都红了,又听他说要炖鸟,连忙去推搡他,“胡说什么呢!” 满脸红霞,赵凛怎么不晓得她羞了,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到底当着静宝的面,他松了她的手,才朝仰头看着两人直眨眼的静宝颔首,“可有闹腾你三伯娘?” 静宝并没回答,反而撅了小嘴,拉着程玉酌的衣裳道:“不是三伯娘,是静宝的师父!” 程玉酌失笑,这孩子真是认上她了。 赵凛却不依了,“师父是师父,伯娘是伯娘,怎么就不是你三伯娘了?你现在就喊伯娘给我听!” 竟较起真来,程玉酌看着他一脸的认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偏静宝也跟他一样较劲,小脑袋直要,“不是三伯娘,就是我师父!” “这孩子!” 一大一小认真较劲,中间的人只顾着笑着叹气,而不过是啄了一下人家的手,就被道要煮了去的文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三人,那样子,活脱脱“欺鸟太甚”! ... ... 把静宝送走,赵凛也已经狠不下心再回锦衣卫了。 春日的傍晚,西落的日头给天边的云镀上一层金光,天蓝云白金光耀眼,在山顶天边,或卷或舒。 赵凛拉了程玉酌的手往花园西侧的沁水亭去。沁水亭地势颇高,凌于花园小湖之上,人坐亭中,向西看去,远可见远山云霞,近可观锦鲤戏水。 赵凛让人取了碧水色的纱帐将亭子围了,只露出临水的一面,笑同程玉酌道:“庆幸今日西风不盛,不然避风和赏景便难能兼顾了!” 在拥挤的全是院落的京城,也能赏到这番景象,程玉酌已然惊讶又惊喜,她凭栏远望,天边的云霞让她心旷神怡,一时倒也顾不及什么风不风、凉不凉的事了。 不盛的风仍吹得她鬓发飞舞,赵凛拿过备好的披风,将她裹住。风裹得披风下摆呼呼作响,他拥了她到怀中。 “闷坏了吧!等过些日,你康健些,咱们去爬香山可好?天热了,香山顶上却是凉快的,咱们可以小住几日,让你松快松快。” 他柔声许诺,声音与傍晚的风融在一起,在程玉酌的耳畔环绕。 “嗯。” 她似乎没有一丝犹豫,应了下来。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为此刻的美景,或许是为此刻的怀抱,或许是因为此刻,永远也不会留住... ... 就这么静静的,直到天边云霞融入了夜空,夕照日头淹没于群山,风被夜色揉入两缕清冷,程玉酌感到赵凛抱着她的臂膀紧了紧。 “夫人,你说对了,我查到了。” 程玉酌怔了怔,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这转瞬即逝的傍晚美景一样飘渺,“查到了什么?” 赵凛声音冷清的如同此刻的稀薄的月色,“是周大人的事,前任锦衣卫指挥使被杀一事。那些人,耐不住了。” 程玉酌没有说话,亭中只有风的裹着披风下摆不住呼啸,她听见赵凛又开了口。 “杀害周机在内七名锦衣卫的四个水 分卷阅读123 匪,曾有微山湖边的老渔翁,听到他们的话。他们来前,曾被人许诺,事成之后往苏南当富翁。他们杀人后潜逃,不久前,我派去沿途搜索的人来回,道这伙水匪,一共四人,全被找到了,而这四个人,已经死在了六扇门的绞杀之下... ...” 赵凛说了很多,附在她耳边絮絮说着,把他查到的知道的猜到了,都说了,每一个字,都出他之口,入她之耳,每一个字,都是她费尽心机,挖空心思不惜以身犯险,所得不到的。 而她得不到的这些,他都说给了她听,没有保留,明亮的月可以作证,而她不需要作证。 天空没有了夕阳的任何一丝光亮,黑夜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蓝,有鸟掠过凉亭,没有停留在飞翘的亭檐上一息,消失在四方院外葱郁的梧桐树里。 程玉酌放下所有的心思,感受那拥住她的怀抱里的力道与温度。 她缓缓笑了。 她知道,时间到了。 第77章 舍,不得 赵凛没有再让他的夫人替他留下半边床,他让她歇了,自己回锦衣卫,道明日再回。 程玉酌送他到二门,赵凛嘴角弯上了天,一个眼神遣退了周围所有人,门前的槐树沙沙作响,他轻轻一拉,将她拉进了怀里,又将昨天的话问了一遍,“舍不得你夫君?” 说完又补了一句,霸道的厉害,“不许不回应!” 程玉酌笑,眼角贴在他胸前,有什么顺着眼角洇到了他身上,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舍不得。” 赵凛开怀大笑起来,抱着她的手臂越发用了力,似要将她箍进怀里,“我就知道!” 她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走,只是他们来日方长,等他忙完,她身子也更好一些,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他低头,印在她额头一个轻吻,“明天回来陪你吃晚饭,走了!” 他真的走了,程玉酌看着他回眸一笑后,自转角完全消失的身影,不由抱住了臂膀。 四月的风,还是有些凉。 ... ... 程玉酌有些气喘,向后靠住了床内侧的墙。 这是蓝姑的屋子,床上躺着的人是昏迷不醒的程玉酌。 床帐密不透风,程玉酌每次给程玉酌“诊治”,都是放下床帐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这番诊治过后,程玉酌没撩开帘子同守在外面的蓝姑说话,她倚在墙上,在昏暗中看住了程玉酌。 程玉酌好了许多,呼吸平稳,凹陷的脸颊渐渐丰满起来,惨白的唇色也涌上了红润。她五官长得小巧,身子慢慢养起来后,属于江南女子的秀丽更显一层。 哑巧给她化得妆容既像她本人,又像程玉酌。既是都像,便也都不太像。 程玉酌看着程玉酌的脸,暗叹一气,但愿她和哑巧省下的事,不会导致程玉酌被赵凛认出不同来。 若是认出来... ... 程玉酌不敢想,握住了程玉酌的手,她手还有些凉,是体虚的缘故,不知她何时能醒,若是她现下就醒了,自己走之前也能同她说几句话。 可是同她说什么呢?难道告诉她赵凛平日里有什么习惯,她又有什么习惯? 程玉酌同赵凛才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她一个假扮的,凭什么告诉人家,人家夫君的事? 程玉酌苦笑,看着程玉酌的脸,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以后他们的情形。 赵凛会带着她钻进京城的大街小巷,寻那些不起眼的美食吧; 会等到天热起来,陪她去香山登高避暑吧; 会抱着静宝,让静宝喊她三伯娘吧; 等到再去归宁侯府,老太君会握着两个人的手,让他们生一碗豆子吧... ... 真好呢! 程玉酌弯了嘴角笑起来,灰蒙蒙的视野却又重现在眼前。 希望赵凛不会发现任何一点端倪,希望程玉酌不要心存一点芥蒂。 “对不起... ...”程玉酌喃喃,看住了程玉酌紧闭的眼睛,“他很好,你... ...你们要好好的。” 言罢,她不敢再看程玉酌一眼,转身下了床。蓝姑拿了帕子给她擦汗,她谢了,飞快蹭过眼角。 蓝姑什么都没发现,去诊了程玉酌的脉,脸上的喜色止不住溢出来。她拉住了程玉酌的手:“多亏夫人尽心尽力!夫人就是我们姑娘的救命恩人!” 程玉酌说不敢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程玉酌床上下来,喘了两口气,才同蓝姑笑道:“是这冲喜冲得好。” 蓝姑笑眯了眼睛,“夫人和大人都是我们姑娘的贵人。” 程玉酌摇了摇头,不由同蓝姑道:“蓝姑再别叫我夫人,叫我程玉酌就好。” 蓝姑没在意她的纠正,只当她为以后着想,应了声好,从柜子里将程玉酌的长剑拿出来。每一次程玉酌来给程玉酌诊治之后,都要亲手擦拭这把剑。 蓝姑虽然不晓得这是为何,却知道这剑对程玉酌意义非凡。 分卷阅读124 “姑娘这剑可有名号?”蓝姑手捧长剑,靛蓝粗布下露出的剑柄,没有雕花,只有粗狂的几条线条旋转而下,时而狭时而广,大气洋溢,古风盎然。 蓝姑称奇,她早就想问一问了,只是程玉酌身上的事多是不可告人的密事,她不好问,今次实在没能忍住。 她问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当下只见程玉酌望着剑默了一默,轻轻“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她不说,蓝姑反倒松了口气,将剑递给了她。 那剑极重,便是男子使来,恐怕也得有一副好筋骨才能灵活自如,蓝姑两手捧着,如捧千金,只是到了程玉酌手里,却不过如同拿了一把油纸伞一样。 蓝姑又是称奇,这回可不敢再问,看着她将剑细细擦拭一遍,喘息渐缓,精气神也回到了脸上。 平日里,她擦拭一番,便要走了,今日不知在想什么,抱着剑怔怔出神,良久,打了更鼓,她才收起了剑。 蓝姑要接过去藏在柜中,她开了口,“麻烦蓝姑,最后一次了。” 捧剑的手一顿,蓝姑反应了过来,“夫人,你要走了吗?!” 程玉酌静默地点了点头,蓝姑仍是错愕,“这么快?” 不快,拖拖拉拉一月有余了。 蓝姑急急将剑放到了一旁,“夫人... ...不,裴姑娘成事了?” 成事了?是成了的。 程玉酌笑了笑,“给大家添麻烦了。明日一早,我和哑巧、木原便离府,唐姑娘这里我看过了,想来蓝姑也知道,她已经无碍,就快苏醒了,待到唐姑娘醒来,烦请蓝姑替我解释一番。” 蓝姑怔怔说不出话,又听见她声音低低的道:“唐姑娘同我眼下除了相貌,其他到底不同,头一个声音便不一样,我寻了一药,能让姑娘哑嗓几日,嗓哑之后恢复,便是有不同,也可以借此糊弄过去。还有旁的习惯,我平日里尽量收敛,难免有着了痕迹的地方,夏南夏西跟我的时间长些,想来只能靠她们提醒唐姑娘了。” 话说到这,她顿了一顿,忽然向后退了一步,朝着蓝姑深鞠一躬。 “打扰了。” 蓝姑手忙脚乱地去扶,她却朝蓝姑摆了摆手,又朝程玉酌鞠了一躬。 “姑娘这是做什么?你是我们的贵人,我们怎么能受你的大礼?” 程玉酌却只是笑笑,说起了离去的事宜。 黑暗的夜说不出的漫长又短暂,天蒙蒙亮的时候,程玉酌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借宿许久的正房。 红的窗,白的瓷,青的砖,还有飘荡的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第78章 假夫人了事拂袖(上) 房间越来越亮,可以停留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直到“啾”的一声鸟鸣,才打断了程玉酌反复打量的视线。 她走到炕桌边,金丝笼中,小文鸟歪了脑袋看她。程玉酌恍然,“差点把你忘了。” 她转身取出钥匙,打开了鸟笼,又捏住细长的那一个钥匙,将文鸟脚上的锁链也打开了去。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她收了钥匙,将窗户也推出了一条缝,“走吧,别再被人捉到。” 文鸟没动,明珠一般的眼睛打量着她,似有些不信这个邪。 程玉酌被它看得想笑,“怎么还不信?不愿意讲话也就算了,看人总该能看出一二吧?” 特意打趣了文鸟一句,想驱散一下心中的郁气,只是文鸟并不接茬,还是站着不动。 她觉得自己说得不对。小豆子那样精明的人,都没能撕下她的面具,何谈一只文鸟呢? “随你去吧。” 她不再多言,文鸟却眨了眨眼,转身走出了鸟笼,几下蹦上窗棂,淡黄色的翅膀展开,跃出了窗,消失在了蒙蒙亮的天色中。 程玉酌摇摇头。 她和文鸟又有什么区别呢? 来过,离开,没有任何痕迹。 文鸟还有这个金丝笼证明它曾经来过,她什么都没有。 她拂着空空两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屋子,也同文鸟一样,转身离了去。 哑巧、夏西、夏南和蓝姑都在等她。 见她过来,夏南第一个定不住了,小步跑上前去,拉了她的手,“夫人,你真要走?你怎么不提前说,我还没准备好!” 小姑娘声音里带了哭腔,程玉酌捏了捏她的指尖,“你若是愿意,可以叫我一声阿真姐。我只是离开韩府,又不是躲进深山老林,咱们还有相见的时日。” 她说什么躲进深山老林的话,引得夏南哭腔一滞,又笑了起来。 她跟随程玉酌身边时间最多,明明程玉酌不比她年长多少,可在程玉酌身边,她总能感觉自己被顾及。 就像起初她笨拙差点露馅,夫人便不动声色替她圆场,从不指责她一句;还有时候,若是她同未英置气了,夫人定然向着她,将未英训斥一顿;夫人 分卷阅读125 还点播她的剑法;故意遣她出去办差,让她得闲在京城见识见识... ... 这样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夏南脑海,一听说程玉酌要走,她心头立时涌出了不舍。 现下想来,程玉酌说的对,她的离开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暂时,总还有相见之日,到时候他们尽管把酒言欢,反正来开了韩府... ... 只是夏南想到了韩家,也立刻想到了这韩府的主人。 夏南抬眼看向程玉酌,见她神情一如平日平静,心里不由心酸了一把。这一把,她知道是为了谁。 他们都不过是暂时的分离。 那个人呢?所有人都瞒着的那个人呢? 再也不会相见,相见也不会相认了吧!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见花落泪的年纪,便是江湖出身的夏南,也不由湿了眼眶。 看着程玉酌已是同夏西吩咐其她离去后的事来,夏南长长叹息,突然有一刻,她想,要是韩大人能回来,要走的人是不是能留下了? 可惜不可能,就算真的留下,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她恍惚着看着程玉酌挺直的脊背,又想起了未英。 未英,她会不会还能遇见呢? “夏南!”夏西的一声低呼,将她叫回了神,“又犯傻!夫人,不,阿真同你说话呢!” 夏南急急忙忙应了,程玉酌拉了她的手,“未英在府里,多亏你的提点,等到我同未英的事了,让他亲自同你道谢。” 她刚想到未英,便被程玉酌提了起来,夏南耳朵一红,幸好没人注意,她胡乱点头摇头了一番,应付了过去。 哑巧也来同她道别,两人红着眼睛比划了几下,已是到了要走的时间,木原那边,已经将马车备好了。 程玉酌的长剑在韩府太显眼,他们此番离开须得依靠马车出行,对韩府人便道夫人派了他们往唐家舅爷处拿些东西。等到他们出了府,再由夏西驾车回来,没人会注意。 晨光漫过四角胡同的韩宅,程玉酌朝众人郑重抱拳,“珍重。” 马车驶离韩府,程玉酌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这一离开,她以为,就是永远了。 ... ... 冷宅,冷成不在,魏方面对从天而降的程玉酌几人,吓了一大跳。 魏方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招呼几人,他离楼早,除了未英,同旁人都不太熟识。 程玉酌笑着朝他摆了手,“大方,咱们这便要走,待往后闲下来,在登门道谢。” “要走?”魏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未英他刚吃了药睡了,那药劲大,他一时醒不来!” 程玉酌说无妨,招呼了木原将未英背了出来,放在了马车上。只是木原一动,未英虽没醒,却疼得直哼,冷汗都冒了出来。 “不行!”程玉酌赶紧叫了停,想了想,让众人先离了去。 她坐在未英床头,深呼深吸了十次,手下握住未英的手臂,淡青色的光晕从她掌心溢了出来,那青光如游走的仙气,在未英伤处隐隐浮动。衣衫下的皮肉微微震颤,皮开肉绽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程玉酌暗暗算着时间,未英的伤看似极重,却比程玉酌被震损的经脉要少耗神许多,她能感受那伤处的愈合,等到伤到筋骨的地方都连接起来,她便收手,众人只会当未英年轻好的快,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收手,忽然之间,被她握住的手猛然一抬,反手直接按住了她。 “阿真姐?你做什么?!” 程玉酌讶然,未英一双眼睛却定定看着她,“是不是那次大病之后,你便能这样了?那唐大小姐,是不是就这样活过来的?” 程玉酌默然,未英却撑着坐了起来,双手握住了她的手,“阿真姐,我没事,你不必如此,我怕。” “怕什么呢?我不会害你。”程玉酌朝他笑笑。 未英却说不是,“你不记得你那次大病的情形了?多少浑身疼了多少日子,时而好时而坏,好的时候也就罢了,坏的时候,连王焚都说不出一二,他可是楼里的神医!阿真姐,你这本事,若是那场样的这么还来的,未英怎么敢受?我怕你再受那样的罪!” 房里药气冲鼻,程玉酌鼻头一酸。 从哑巧到未英,一个两个都替她担忧,替她害怕。 她何德何能? 看着未英紧压的眉头,程玉酌点头应了他,“没事,没事,我不动那些了,你好生养着,等咱们安全些,找个大夫给你看。” 未英大松了口气,看着程玉酌微红的鼻头,心里有什么在动。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阿真姐,你怎么在这?!是不是,得手了?!” 程玉酌让他不要激动,他却又想到了赵凛,“那老男人说了?你们出来,没被他发现吧?!” “没有,他不在家。”程玉酌无意说起赵凛,只是道:“他把事情同我说了。” “怎么说?他都查到了什么?!” 分卷阅读126 未英急急问,这关系着他们能否顺利离楼。 程玉酌默了一默,抬眼看到未英急切的神色,心头一顿,这才开了口。 “他说有渔翁瞧见了水匪杀人后潜逃,渔翁说这伙水匪,只有四人。” 未英皱了眉,“就这些?!没有旁的什么吗?” 程玉酌摇头,“什么都没有。” 第79章 假夫人了事拂袖(下) 木原再去背未英的时候,发现未英已经醒了,而且身体状况稳定。 程玉酌解释说自己替未英点了几处穴,缓了疼,众人惊叹于她的本事的同时,都松了口气。 魏方拉着未英同他道别,一会儿说等他安定下来,去看望他,一会又说京城哪里好耍,等未英下次来,带着未英去。 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未英的药还没收拾,他急急慌慌去拿,还把他家梁道长制得日常备用的药丸,也一并塞进了马车。 “梁道长的药好用着呢!”说着还从腰间挂着的佩囊里取出一张黄符,掖到了未英手里,“这可是薛道长亲制的符,你收着,保你平安!” 梁道长是他家准嫂子,薛道长是冷成从前效力的瑞平侯的准夫人。未英收了两位道长的东西,魏方才放下心,朝他道别。 一番忙碌,耽搁了不少时间,程玉酌只怕迟则生变,又同魏方道了谢,便离了去。 马车到左安门前的时候,程玉酌他们无不是转了性别或者大变年纪。哑巧替未英拉了拉衣裳,同程玉酌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未英的伤必然是城门口守了几日的锦衣卫主要排查的。现下哑巧把未英化成了一个晕车昏迷的小姑娘模样,马车里用了熏香。盖住了血腥味,城门口的锦衣卫不可能去掀一个小姑娘的衣衫。 果然,哑巧的易容手法瞒过了所有人,锦衣卫不过是查了下车底,撩了帘子瞧了几眼,并未起疑,便放了行。车底什么都没有,受伤的人和可疑的长剑,都在车上。 程玉酌望着当头一名锦衣卫身上的靛蓝色飞鱼服出了神,她还记得那人大红色的飞鱼服飞扬的样子,那么耀眼,那么夺目。 马车咕噜噜缓慢出了左安门,马车门帘至始至终严严实实地垂着,程玉酌替未英掖了掖被角,听着越来越快的车轮声,缓缓叹出一气。 这半个春日发生过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就像这座穿行而过的左安城门,终究在视线中越来越远,没入了黄土绿树中。 同样,这架马车的离开在左安门楼上巡查的人眼里,也是这么地不起眼,在不经意间凝成了一个点,消失在了远方。 ... ... 此刻的四角胡同韩府,蓝姑和夏氏姐妹回到房中,看见床沿歪着脑袋坐着的人,险些惊呼出声。 “姑娘!姑娘你醒了?!” 程玉酌揉了揉太阳穴,“我是睡了多久?浑身没劲啊!” 睡了一个多月了! 蓝姑和夏氏姐妹都被她吓到,赶忙七手八脚去扶她。 她昏迷了太久,她们以为她至少还会昏迷些日子。可她现在就醒了,有些事,是不是要做起来了? 蓝姑急急上前,见她面上有光,覆她脉搏有力,真的是彻底苏醒了。蓝姑怔怔,夏氏姐妹也怔怔,程玉酌不由皱着眉头笑起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睡了一年?” 她让人熟悉的清脆声音和打趣的问话,终于将众人引回了神思。夏南摇头又摆手,“没有一年,姑娘睡了一月多些。” “一月啊,”程玉酌恍然,“那你们见了我,怎么都跟见了鬼似得?” 她这么说,蓝姑赶紧捂了她的嘴,“瞎说什么,可别让佛祖听见!” 蓝姑着了急,程玉酌赶紧闭嘴,撒着娇朝蓝姑保证,“好姑姑,我不乱说了!” 几人这才完全进入了状况,夏西夏南也上前同程玉酌说起话来,问她感觉如何。程玉酌沉睡这许久,还能有什么感觉,只是浑身经脉顺畅了,是切实的。 她笑道:“这位韩大人还真是八字助我,等咱们回去,就把陪嫁送了他,算是谢他八字鼎力相助吧!想来爹爹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听她突然提到赵凛,几个人不由想到了另一人,想到了眼下最要紧的事。夏南赶忙拉了夏西,夏西看了蓝姑,蓝姑心里有数,想了想,开了口,“姑娘,这事还有些曲折... ...” 蓝姑把事情说了,程玉酌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裴姑娘救我性命,是我大恩人,我为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只是这样瞒下去,你们觉得果真瞒得住吗?” 三人对了个不明的眼色,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夏西试着道:“姑娘,裴姑娘为人谨慎持重,平日里处事更是留意不着痕迹,姑娘不必担心。” 程玉酌却摇了头,“正是这处了!裴姑娘不识得我,处处给我留下余地,可我性子你们也都知道,一天两天或许瞒得住,时间久了,定要被韩大人戳穿!” 她 分卷阅读127 这么一说,三人猛然回了神。程玉酌是为了程玉酌处处考虑,唯独没考虑到程玉酌本是那等,便是个石头她看中了,也要留下个脚印的性子! 不留痕迹也是性格。这样的程玉酌,让她延续程玉酌的谨慎持重,赵凛会看不出来? 更何况... ... 三人同时想到了什么,没说出口,却被程玉酌问了出来,“我听你们的意思,韩大人对裴姑娘,恐怕不是只当冲喜这么简单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程玉酌长叹一气,“那更不可能瞒了,别说我心里有个人在,再看不上别人,只说韩大人,还能把自己中意的人,认错了去?瞒不了的!” “那怎么办?”蓝姑皱起了眉,“裴姑娘那样的身份,势必要瞒着韩大人的,咱们这么做,韩大人刨根问底,岂不是暴露了她?” 这又是个问题。 程玉酌想了想,摇头道:“瞒着,早晚被戳破,到时候也要被韩大人知道,倒不如咱们同他讲个清楚。裴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跟韩大人说,恩人在上,我们不能透漏恩人的一丝一毫消息给他。” 这话有理。 现在坦白,也许还有选择说与不说的余地,若是被戳破,到时候赵凛可就不一定给唐家人脸面了。程玉酌的事,更是难说能保住。 蓝姑和夏西思索了一番,都点了头,夏南却忽然哭了起来。 程玉酌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夏南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韩大人... ...真可怜!” 话落了地,房中一片寂静。 第80章 真夫君黄粱梦醒 右安门城楼上,赵凛看着远去的马车出神。 这些日下来,锦衣卫在城门各处细细查问,却没有一个受了重伤的年轻男子或身负长剑的女子出现。 虽说贼人极有可能只是那些人手里的武器,可若能捉住,他立马便有了突破口,只是这两个贼就像是飞天遁地了一样,人间蒸发了。 看来他们京城有帮手,还是能掩住身份的帮手! 直到视线里的马车凝成一个点消失不见了,他才意识到天色不早了。 昨晚走之前,他同他的夫人说好了要陪她吃晚饭的,现在看来,他要反悔了——他要回家,陪她吃中饭! 念头一定,赵凛冷峻的神色瞬间一散,没心思再同人多说话,袖子一甩,飞快地下了城楼。 他使人取牵马,一站的空档,瞧见城门不远,有人卖花,五颜六色摆满了推车,扬起的招牌上挂了几串白玉藤,热闹又安静的一串,说不出的清甜娇俏。 他想起上次买给她的一匣子珍珠钗环。那些色泽光鲜的粉珠钗环她没用过,倒是几样白净透亮的白珠子做的耳环、小钗她带过几次。 她的性子安静内敛,那些热闹鲜艳的,她会欣赏赞赏,却不会穿戴装点自己。 她越是这样,赵凛便越是在心里对她怜爱更多一些。 她不说,才更要他懂。 赵凛快步走了过去,将花车招牌上的几串白玉藤全买了下来,扔了快碎银子过去,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夫人肯定喜欢! 小心护着花儿,赵凛一路急奔回家,一想到他的夫人在家等他,他就只想扬鞭打马,恨不能瞬时飞回去。 府里一如平日安静,他回了,立时满府的人都知道了。 赵凛兴致冲冲地往正院赶,到了正房的廊下,看见夏南站在门口,似是等着他的到来一般。他不由有些诧异。 “你站此处作甚?”他问,“夫人呢?” 夏南眼睛红红的,一反常态的没有开口,只是给他打了帘子,朝里间道了一句,“大人来了。” 赵凛皱了皱眉,两步跨进了屋子。 屋中没有了平日里似有若无的清香,药气直冲他的鼻尖,他下意识去东侧窗前的炕桌旁寻她,只是杂乱的呼吸声却出现在了西侧间。 他看过去,看见他的夫人坐着右边的太师椅上,蓝姑和夏西都在她身侧。 包了白玉藤的纸张被赵凛重重捏了一下,他站在原地没动,紧压着眉头像中间他的夫人身上看去。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夫人?”他谨慎地喊了一声,抬脚上前。 座上的夫人却突然扶住椅臂要起身,蓝姑和夏西都去扶她,她才面前站了起来。 赵凛被这一幕惊得心头一跳,顾不上许多异常,急忙要上前扶去。 她不是都好了么?怎么突然虚弱地站不起身了?! 只是他没扶到,勉力站起来的人,却突然拱手向他深鞠一躬。 赵凛大惊,听见了一个他不熟悉的声音从他的夫人口中传出。 “韩大人,抱歉。” 韩大人? 抱歉? 赵凛听见自己心如擂鼓,有什么一触即发,他本能的害怕、抗拒,不由地向后退了半步。 分卷阅读128 鞠躬的人慢慢直起了身子,他看见她的样貌,似熟悉又陌生,他听到她再次开了口。 “是我唐家人对不住大人... ...” 空气中药味浓重的掩人口鼻,一呼一吸极为困难。 赵凛手中的纸包砸在地上,白玉藤掉落出来,沾上了灰尘,失去了原本的清甜娇俏,同落进了泥淖没有分别。 赵凛像听了一场折子戏,咿咿呀呀,唱念做打,功力十足。 只是在他听来,杂乱的声音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一样,在他耳边哄哄作响,他努力地甩头想甩去这些声音的纠缠,可这些声音如影随形。 他急急想要逃开,一抬头眼前昏暗一片,他分辨不清自己在房内还是房外,是白天还是夜晚,只是他看到了夏南又红着眼睛替他打了帘,他看到晶莹在她眼中,看到怜悯在她脸上。 他可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锦衣卫指挥使,何须旁人的一点怜悯?! 他恍惚着,更想找回耳中的清静,跌跌撞撞地出了正院。正院的花坛、水缸、石桌、石椅急急向后退去,像被人极力拉扯了一样,他没有心思在意,却在转角,看见韩均满脸担忧地望着他跑了过来。韩均嘴巴一张一合,说得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清。 他很想问韩均,“你说什么?你也要登台唱戏吗?!” 只是一开口,胸中忽的一痛,喉头滚动,满口的腥甜瞬间充斥了他的头脑。 在韩均褐色布袍的前襟沾满了猩红颜色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一句清晰的呼喊。 “爷!” ... ... 这一晚的四角胡同韩府,兵荒马乱后,又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程玉酌倚在蓝姑怀里,听蓝姑叹息着世事弄人。 蓝姑这般年纪,不似夏南那样容易动感情,可还是落了泪。程玉酌递了帕子给她,劝了几句,有心引她说些旁的。 “姑姑,你方才说裴姑娘有一柄长剑,样式古朴大气,不似凡品?” 蓝姑擦了擦眼角,收了泪,点头道是,“裴姑娘极看重那剑,每次给你诊治过,都要细细擦拭,我瞧过几回,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 程玉酌想了想,“式样古朴,裴姑娘又小心呵护,姑姑还说在哪见过... ...会不会是传世名剑?” “传世名剑无不有主,裴姑娘怎么会有传世名剑?” 程玉酌却道:“可姑姑也说了,裴姑娘身上秘密很多,你怎知她不会有名剑?”她说着,拉了蓝姑衣袖,“我记得我娘给我带了一摞书来,是不是有名剑剑谱?姑姑快拿来瞧瞧!” 蓝姑说还真有,起了身去翻,不时翻出薄薄的一本,上书“古剑今说”四个字。 蓝姑拿着书往回走,不禁边走边翻看起来,到程玉酌床前的时候,忽的脚步一顿,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剑谱某页,怔在了当场。 程玉酌哎呦一声,“姑姑,是不是找到了?是什么啊!” 蓝姑嘴巴微张,半晌才从错愕中找回了声音。 “古剑蓬莱!” 第81章 暴毙 襄王妃怀孕了。 王府上下齐齐欢腾。 程获在自己逼仄密封的小房间里,听见王府里欢腾的声音,他问来送饭的章择。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章择默了一默,慢慢放下了碗筷。 “王妃怀孕了。” 逼仄的房间里,程获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 他一直在这房间里透不过气,而今天,他快要窒息了。 他看向章择,“你没有骗我?” 章择说没必要,“王爷让你饭后半个时辰换好衣裳,去陪王妃。” 程获禁不住冷笑。 “王妃怀了他的孩子,这不是他盼了许久的吗?” 程获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好,我去陪她。” 程获端起碗来一口口吃着饭,每一次下咽都艰难无比。 他咽下去了,他这些年已经咽了太多下去,没关系了。 章择静默地看着他换了襄王的衣裳出了门。 在进到戚婧院中之前,他提醒程获,“你冷静点,多想想你自己。” 程获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进了院子。 戚婧的院子无比的热闹,热闹中又是说不出的凄凉。 戚婧呕了几次,人有些浑噩,看见程获过了几息才反应了过来,落下了眼泪。 程获鼻头也是一酸,坐到了戚婧床边,拿起帕子给她擦泪。 下面的人下去了。 戚婧也收了眼泪。 “我嫁给襄王这么多年,孩子从来没出现过,如今我要走了,孩子却来了,这算什么?” 戚婧不知道这算什么,“可是襄王要造反,太子和朝廷能让他成事吗?他成不了事,这孩子还不是死路一条?” 戚婧按住了程获的手,“让我 分卷阅读129 把假死药吃了吧!也比在这里受罪强!也许,也许真的能假死脱身!” 程获大惊,“不可!” 他目露悲伤,“姐姐特特在信中说了,怀孕不可服用,不论是你还是孩子,只怕都会损伤,我不能用你的命去尝试!” 戚婧哭了,“那怎么办?你不能再等了!” 那侍卫长昨夜凌晨又醒来片刻,只不过未及同襄王说上话,又昏了过去。 他开始频繁醒来,距离把消息告知襄王,已经不远了。 连章择都提醒程获,最好今日趁着替换襄王,外出一场,突出重围。 决不能再无休止地等下去。 程获本也有这想法,想今日就给戚婧服了药,正好趁着戚婧身子不适请大夫的契机,制造假死假象。 可人算不如天算。 程获不能给戚婧吃假死药。 他摇头,“你不能吃假死药,我不能害了你,我们再从长计议... ...” 而戚婧果断打断了他。 “没有时间从长计议了。我明白,我走不了了,你得走,你不能再等了!” 戚婧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如此果断的决定。 她看住了程获,“我也许还有机会,可若是襄王知道是你,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得走,今天就得走!” 程获要开口说什么,却在她的决然眼神下一句都说不出来。 戚婧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太子已经安排好了人对不对?你快些去吧,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我之后也许还有机会!你只要在外面等着我就好了。” 她说着,强迫自己莫要流下眼泪,可是眼泪却从程获眼眶中落了下来。 戚婧越发勾起了嘴角,伸手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泪。 “只要你自由了,便同我自由了是一样的。” 程获抬手握住了她的手,“阿婧... ...” 戚婧低着头轻轻笑着,她咽下喉头的哽咽,“我喜欢你这样叫我,不是什么王妃... ...” 正这时,章择在外咳嗽了一声。 章择甚少打断程获和戚婧的相处,程获不想去理他,戚婧却推了他。 程获去了,章择脸色十分不好。 “侍卫长醒了!大夫给他扎了针,约莫能撑到王爷回来了。你必须得走了!” 程获愣住。 一切都来得那么快! 房中的药味和压制药味的香料混合着产生奇异地压抑之感。 从窗内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戚婧说冷,让程获将窗户彻底关闭。 “是不是要走了?” 程获痛苦地点了点头。 戚婧笑着让他不要担心,“我是襄王的王妃,我堂兄是工部侍郎,堂姐是当朝贵妃,我不会被怎样的。你快走吧,我只是暂时不能走而已,我还有机会的。” “阿婧... ...” 程获握紧了她的手,戚婧也用尽力气回应他。 “我会帮你弄到襄王的一瓶存药,你不是说过,襄王那瓶药有百颗之多,能撑大半年,太医肯定能研制出来解药了。” 程获皱眉,“不可不可,我有章择给我的两粒便已经很好了!你不要铤而走险!” 戚婧笑笑,让他别怕,“我会量力而行。” 程获还要交代她不要冒险,章择已经在外催促了起来。 戚婧立刻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你快走吧!” 她说着,推开了他,“你快走,如果有可能,把章择也带走,其实这些日,他给你我帮了不少忙。” “我知道,只是你... ...”程获实在无法再说什么,他一狠心,“你好好等着我!” “好。”戚婧笑着点头。 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轻轻柔柔地好似浮在水面的桃花。 程获定定看了她一眼,再不敢多看,一转头离开了戚婧的院子。 程获以襄王的名义要出王府,没人能拦,而这在襄王命令之外的出行,一旦不能脱身,下场可以相见。 戚婧默默合十双手,“上苍保佑。” 房中的香气抵不过药气,戚婧在浓重的药气中腹中隐隐作痛。 她抬手扶住了小腹,目光在窗缝留恋,终究看不到窗外的天空。 * 程获和章择还未及出府,就被人在府门口团团围住。 来的全是侍卫长的亲信,当头的人狠狠盯着程获,“请王爷回府!” 程获笑笑,“本王是出府,又不是出藩,何须如此紧张?” 当头的人见他这般态度,不由地上前,压低了声音,“你不是王爷,不要找死。” 程获闻言更是笑了起来,“我不是王爷?你去问问府里的人,去问问街上的人,谁信?” 程获说完,肆无忌惮地向前走去。 那些侍卫想挡,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不了 分卷阅读130 手。 当头的人扯住了章择,“你就任由他这般?” 章择摇头无话。 当头的人急了,连声去问,“到底有没有询问王爷?!” 章择也一步上前跟在了程获身后,“襄王就快收到消息了,他会亲自派人过来... ...” 话音未落,襄王的人如风而至。 而埋伏在周边的太子安排的接应之人也瞬间露了面。 “快走!” 章择大喊,程获立即向前跑去,身后瞬间短兵相接,乒乓声起,已经乱做一团。 程获不停向前跑着,终于在路口有人牵马而至,“快上马!” 他飞身上马,却在向后看时愣住了。 章择没跟上,他落在了混战之中。 不知是不是程获看去的原因,他竟然也看了过来。 程获只见他突然掏出腰间药瓶,向程获扔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程获接过药瓶的瞬间,一刀闪着冷光瞬间而至。 “小心——” 几乎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那刀插进章择后背的声音。 “章择——” 章择抬头看他,他想跳下马去就,章择却朝他摇了头。 “快走!记得我的托付!” “章择——” 章择最后勾起一抹笑,“我自由了... ...” 他轰然倒下。 程获惊愕。 混乱中,有人抽了程获的马,马儿吃痛飞快地奔跑了起来,在一片厮杀叫喊声中,程获离开了襄阳。 ... ... 襄阳城的恶战来的猝不及防。 章择没了,程获带着章择九岁的侄儿藏在山间。 解毒圣手熬了三夜解开了程获身上的毒。 在章择手中的药延续到第六天,也就是最后一天的时候,解药配了出来。 程获吃了解药,果然解除了所有痛感。 多年夙愿一朝成真。 猎猎山风从四面八方刮来。 程获感到山风在指缝游走。 他不喜章择,这个监视了他十年的人,在他眼里好像是襄王的化身。 可章择为他出逃拼杀,死在了襄王府侍卫的刀下。 章择的侄儿穿起了孝衣,程获无法再对这个人怨恨分毫,一切好像都随着山风去了。 他摸着章择侄儿的头,“你叔父求仁得仁,他追到了自由。” 男孩哭着将纸钱洒在了半空中,纸钱自由飞舞。 * 几日后,徐州。 程玉酌已经在门前等了太久。 赵凛拿了风衣替她披上。 “阿娴何时这样等过我?每次我回来,还要去寻你,你才露面。” 赵凛抱怨,“等你弟弟来了,你眼里更没有我了。” 冯效在一旁想咳嗽。 太子爷可真是... ...这是一国太子吗?这是深闺怨妇的做派啊! 程玉酌也觉得他实在不像话,说话越来越胡扯八道。 “太子爷还是收敛收敛,我眼下只是皇后娘娘派来照看的宫女。” 程玉酌言下之意,若是她同赵凛的事情被皇后娘娘知道,说不定会被误以为勾引太子。 程玉酌虽然不同赵凛对着干了,却还没想好怎么办。 然而赵凛却让她不必担心,“等我解决了襄王,就把咱们的事提上日程。” 提上日程,怎么个提法? 程玉酌暗暗摇头,“太子爷顾虑一下杨大人吧。” 杨柏泉也在此处,他还只以为程玉酌是宫女,仅此而已。 谁料赵凛可不依了,“先生听到又如何?早晚我要立你做... ...” 话没说完,程玉酌已经露出了惊吓的表情。 赵凛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他心中的想法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的好。 可她眼睛越瞪越大,连一旁的冯效都满脸惊讶。 赵凛暗自叹气,他们二人尚且如此,就不要说其他人了。 他想怎样揭过这一茬,正好远处已有人打马飞奔而至。 “阿娴,你家弟弟来了!” 程玉酌睁大了眼,果见那一行来人,当头便是程获。 “阿获!” 声音传出去,人已飞至她身前。 程获翻身跳下马,程玉酌快跑迎上前去,姐弟两人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阿获!” “姐!” 姐弟两人泪流满面,这次终于不再害怕被人发现。 赵凛也有些动容,想到自己突然离世的皇长兄,他甚至没能见皇长兄最后一面。 ... ... 赵凛叹气,却又在那姐弟两人的相拥中瞧住了。 他拧着眉头想到了那次在大明湖的船上。 分卷阅读131 她拿出派头压他,让他叫姐姐。 怎么他就没有这个待遇? 既然她当他是弟弟,是不是也该有疼惜程获这般模样? 赵凛竟醋了,干咳了两声。 然而程玉酌根本不搭理他,还是程获瞧见了站在一旁的他。 程获不知太子相貌,可一眼看去通身气派,便猜到了。 程获同程玉酌松开,程玉酌也才想到了太子,低声告知。 程获连忙跪地要给赵凛行礼,此番能脱身,是太子的恩赐。 他跪了,程玉酌也跪了下来。 赵凛可舍不得她跪下,快步上前,一手托了一个,要扶起两人。 然而两人是真要给他磕头感谢,都不肯起。 赵凛觉得程获磕头也就磕了,可这里风大地上又冷,他哪里舍得程玉酌磕头。 他不去管程获了,拉着程玉酌起来,“阿娴不必!” 这一句“阿娴”,真把程获吓了一跳。 不过程获也是多年装扮襄王练出了面不改色的本领,只瞧了程玉酌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正经给赵凛磕了个头。 “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 太子让他起身,他才站了起来。 他特特不去看程玉酌,尤其在太子的手还握着程玉酌的手腕时。 可程玉酌自己却尴尬了,要躲开赵凛,急急忙忙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此处风大,太子爷快回去吧。” 赵凛晓得她定然和程获有话说,也只好领着众人回了。 他让冯效给程获安排住处,自己扯了程玉酌到一旁。 程玉酌不知他这又是何事,“太子爷有何吩咐?” “什么吩咐?!”赵凛生气,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告诉你弟弟,你同我的关系?!” 程玉酌愣了一下。 赵凛已经生气了,“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这一问怨念十足,程玉酌当然是听出来了。 程玉酌低着头,“我同太子爷是什么关系,恐怕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 赵凛一口气没上来。 但她说的还真就没有毛病,她看过来,赵凛气哼了一声。 “也是,等立了你再说吧!” 可程玉酌觉得“立”这个字让她有无限惊恐,她脸色为难。 “我是皇后娘娘的人,还得看皇后娘娘的意思,若是娘娘不答应,我还是... ...” “你还是什么?你还想跑?!” 程玉酌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许多日子也没想明白该同赵凛如何,她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可她同他的关系通向的前路让她迷茫。 她从未想过还会再进宫,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宫。 她叹气,“太子爷还是不要说这件事了,眼下解救了阿获,大闹了襄阳,襄王必然要坐不住了。太子爷还是以江山社稷为重。” 赵凛又被她“江山社稷”的话给压了回去。 他觉得不说也罢,毕竟自己确实同魏家已经定了亲,又是皇后娘娘苦苦求来的亲事,这事一时半会分说不清,还需得从长计议。 他说罢了,又去看程玉酌,“反正令弟眼明心亮,必然能看出来,也不必你我解释。” 程玉酌无语。 赵凛道,“程姑姑快去看弟弟吧,孤要去忙江山社稷了!” 他气呼呼地走了,程玉酌拿他没办法。 脾气大又爱耍赖,一言不合就要生气,这是太子吗? 不过程玉酌到了程获住处的时候,程获果如赵凛所言,没有多问。 倒是程玉酌见他眉目之间不见欢喜,问他怎么了。 程获扯扯嘴角,“姐,我是该高兴,可是有人用命换我命,有人又深陷其中无法出来,我心里沉得紧,高兴不起来。” 程玉酌想像儿时一样将他搂在怀里,发现他已经高出自己太多了。 她拍拍程获的肩膀,“有些事情由不得人,又都在于人,是我宫中师父临行前送我的话。阿获,我们都是凡人而已,尽人事,听天命吧。” 程获沉默了一时,才又抬起头来。 “姐姐,阿婧那边这一时脱不开身,我想等到襄王反起来,顾不上阿婧的时候,带她出来。” 程玉酌明白他的心思,不阻拦他,“好,你有什么要我帮你的,直接跟我讲,她应该受到上天的眷顾。” 程获闻言,闲暇稍稍定了定。 只要她人能出来就好! ... ... 姐弟两人说完这话第二天,襄王就蠢蠢欲动起来。 因着襄阳大闹,赵凛直接说是那伙流寇从山东流窜到太和县放火,眼下已经闹到了襄阳,不能再任由流寇嚣张,必须剿灭。 他就用这所谓的流寇作为借口,请求调兵围剿襄阳附近。 襄王怎能不知道他的用意? 分卷阅读132 而宫里不知是不是戚贵妃的耳边风起了作用,一时半会竟然没有调令下来。 赵凛在等,襄王却知道自己等不得了。 再等下去,就彻底失了先机! 他如今已经狼狈不堪,火器焚毁,镇国公手上卧榻,连替身都脱了出去。 襄王感到自己快要被砍断了手脚,不如奋力一搏! 他干脆用了赵凛的借口,说那伙流寇蹿到了襄阳,危及的不只是襄王府,而是整个襄阳地区。 他以剿灭流寇的名义出兵,襄阳霎时间被襄阳尽数控在手中。 襄王这借口找的好,有了这个借口,在朝廷插手之前便能迅速集结兵丁,将襄王暗藏多年的士兵全都拉到襄阳,造反随时可能爆发。 赵凛这里却迟迟等不来朝廷的调令,最后五军都督府只是出了命令,让各地卫所加强防卫,至于给太子南巡大驾调兵之事,只字未提。 襄王和戚家的联合明显起到了作用。 杨柏泉都感到了紧迫,问赵凛当如何。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襄阳的密信传了过来。 赵凛看到消息眼睛一亮。 只是,一旁的程玉酌却惊得踉跄了半步,险些跌倒—— 襄王继妃戚婧,暴毙身亡。 结尾处胎死腹中的情节,经读者雨霖铃科学指正存在问题,所以改成了有怀孕假象的疑难杂症,修改不影响后续情节阅读,感谢雨霖铃,感谢各位读者朋友~ 第82章 一命抵一命 戚婧暴毙身亡。 襄王将消息闷在王府秘而不发,唯恐影响了和戚家的联合。 可戚婧从娘家带来的人手襄王瞒不住,尤其是戚婧为了替程获传信安排的那一部分人。 程玉酌将消息带给程获,牙齿磕碰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她最终还是说了。 程获愣了一愣。 “姐,你说她是不是吃了假死药?” 程玉酌鼻头一酸,从袖中拿出白瓷瓶小心放到了程获手边的茶几上。 是那瓶假死药。 程获拿起来,满满当当的一瓶一动都未动,他的手颤抖着。 “这里面是别的药水吧?” 程获低声说着,打开了药瓶,药味冲了出来。 不是别的药水,是一动未动的假死药。 程获眼睛盯着那药瓶,一息两息,整个人好像被定住,好像已经成了冰雕泥塑,除了眸中水光溢出,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程玉酌看到他喉头滚动,不知是咽下泪水还是哽咽。 程玉酌也觉得喉头难忍,轻轻叫了他一声,“阿获,她还给了你这个。” 她又拿出了第二个药瓶,是个小陶罐,程玉酌不晓得里面是什么。 可程获看到陶罐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他问程玉酌,“姐,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程玉酌摇摇头。 程获笑了,笑得凄惨。 “这是我被襄王下药的解药,是襄王手中那一百颗解药,她曾说会帮我弄到,果真是弄到了呢... ...” 可程获的毒已经解了。 程玉酌再也忍不住,转头捂住了嘴,眼泪哗哗落下。 而程获没有哭,脸上始终保留着那凄凄的笑意,他开了口。 “她在大局中只是一颗棋子,对我而言,却是整盘棋。” 落了话音,他喉头再一次滚动。 忽然,他身子向前一倾。 接着,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地上猩红一片,无比刺目。 他向一旁倒去。 “阿获!” ... ... 赵凛抽出时间来看了程获一次,程玉酌坐在他床前,给他紧闭的嘴里艰难地喂药。 程玉酌额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赵凛瞧着心疼,抽出帕子给她轻轻擦了擦汗。 程玉酌谢过要接过帕子,赵凛却不给她,只自己替她擦着汗。 “累不累?让小棉子过来帮你。” 程玉酌摇摇头,“是我做姐姐应该的。” 赵凛还是让小棉子过来了,拉了程玉酌的手,“襄阳那边来人了,是襄王妃的人,你最好亲自过问。” 他看了一眼程获,“他眼下这个情形,真不好说能不能听进去。” 程玉酌微讶,跟着赵凛出了门去。 来的确实是戚婧身边的人,且是近身伺候的陪嫁奴婢,此人得知程获昏迷,便把事情告知了程玉酌。 “... ...王妃这病像极了有孕,可不是。这病奇怪,能不能治好大夫还说不好,那大夫说是若一点一点摸索着治下去,许是有机会,可治病免不了解除假孕的症状,襄王不想让王妃让戚家知道王妃未孕,便不肯治。 王妃当时一概不知,是后来奴婢从大夫身边的 分卷阅读133 药童处偷听来的,奴婢不知道是真是假,没敢告诉王妃。但王妃惦记着程爷的解药,趁着王爷不在偷去了王爷书房,一次未找到,又去了另一处找寻,谁料解药刚找到,就被王爷发现了。 王妃掖了解药给奴婢,还是引起了王爷怀疑,但王爷以为王妃是知道了假孕的事情,反而自己说漏了嘴,正同大夫身边的药童说的一样!奴婢当时等在外边听见了两句,王妃明显激动,王爷声音却冷得厉害,不许她说出口。王妃是保证不说的,但王妃离开,王爷在后面看王妃的的眼神特别吓人... ... 奴婢当时就觉得不对,黄昏时分,王爷就让人围了王妃的院子,对外说是王妃有孕不能打扰,可院子里全都是带刀的人,王妃的陪房全都被抓起来关在了一起,奴婢惊吓从狗洞逃了躲在暗处... ...当天晚上,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第二天,王妃没了... ...” 襄王妃没了,秘不发丧,同戚家还说着戚婧怀孕的事情。 程玉酌听得心中作痛,戚婧的死因没人知道,可又是那么明显。 程玉酌勉力压下心中酸楚,转头寻到了赵凛。 “襄王虽然秘不发丧,可戚婧没了,纸包不住火,戚家很快就会知道了,到时候联盟定是要瓦解,我想,襄王可能在此之前就会起兵造反。” 赵凛闻言惊讶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他没想到程玉酌竟然能从戚婧的事情里,看出来襄王接下里的动作。 他一直以为她是金玉宝货里的行家,没想到竟也有战场上见微知著的本领。 “阿娴,你真让我意外。” 程玉酌不敢领功,赵凛告诉她。 “你说的不错,襄王已经起兵造反了。” 程玉酌没有太惊讶,只是不明白赵凛为何还坐在这里同自己说话。 赵凛明白她的心思,无奈地叹了口气,嗤笑一声。 “他打着太子要造反的旗号,而他所谓的要造反的太子,并没有从朝廷要来兵。” 赵凛眼睛眯了起来,“襄王眼下已经占领了襄阳城向东进发,朝廷也该调兵与我了,只是不晓得还要等多久。” 赵凛向朝廷要兵多久了,程玉酌一清二楚,与其说是朝廷不调兵,不如直接说是皇上不放心太子手里有兵。 襄王打得就是这个差。 程玉酌去看赵凛的神情,赵凛朝她笑笑,“阿娴不必替我担忧,同襄王周旋多时,我会仓皇逃窜吗?那是笑话。” 他嘴角有笑,眼神凌厉。 程玉酌说不清是放心还是不放心。 ... ... 可事情的发展,却越发朝着对赵凛不利的方向而来。 兵部出了调令,五军都督府调兵,临时集结平叛襄王之乱,可不论怎么调兵,同太子赵凛一点关系都没有。 太子没有得到一兵一卒,而襄王却联合在老家信阳养病的镇国公,一举拿下了自襄阳到信阳,五六座城池。 所谓的镇国公重伤卧床养病,竟然是镇国公的障眼法! 此人假借养病的名义调配自己手下的流寇人手,甚至连襄王都不知道。 襄王起兵造反,他趁众人不备,迅速接应,襄军一时气势大振,连连拿下数座城池! 杨柏泉都急了起来。 “殿下,襄王这是奔着殿下来了!拿下了殿下,国之基石动摇,朝廷豁出一条口子,对他可是大利!殿下没等来调兵,还是尽快避开,这徐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殿下不应久留!” 赵凛嗤笑了出来,“先生让孤堂堂太子,在襄王造反的阵势下苟且?” “臣万万没有此意!朝廷不调兵给殿下,殿下也没法同襄王对付啊!” 赵凛不由地抬眼看向北方,京城的方向。 “先生,孤不能走,孤做太子三年下不被天下百姓熟知,尚不比先太子受朝臣称赞,如今襄王霍乱,孤再临阵脱逃,百官和百姓如何看孤?作为一国太子岂非失了威严?日后,又如何坐稳这江山?” 杨柏泉一时被问住,可他惆怅道:“殿下手里没兵,这是皇上不让殿下插手的意思,殿下若强行调兵,只怕皇上要猜忌殿下了!” “猜忌... ...”赵凛叹了口气。 “皇上是君,孤是臣又是子,便是孤不插手此事,皇上就会没了猜忌吗?” “可到底少了许多... ...” 赵凛摇头,“孤今年已至弱冠之年,入朝堂议政就在眼前,就算没有平乱襄王之事,皇上也会平添猜忌吧?” 新老皇权交替,至始至终都是对皇帝的挑战。 杨柏泉不再多言了,重叹了一气. “但愿皇上只是被身边人蒙蔽而已... ...殿下既然下了决定,准备如何?” 这场仗要不要打已经定下,接下来就看怎么打。 程玉酌端茶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赵凛同杨柏泉细细分说自己的设计。 他在舆图上点画着 分卷阅读134 。 “... ...孤自此处制造混战假象,对外便说是襄王先锋精兵偷袭太子南巡大驾,孤以自保为名义调配人手,再以太子亲兵暗中袭击襄王侧路,打他措手不及... ...” 杨柏泉大惊,“这如何使得?!太子亲兵是专为护卫太子,殿下怎么能失了亲兵?!” “孤先已制造假象让卫所来护卫,只要有兵护驾,差别不大。” “怎么会差别不大?殿下亲兵可是京中精兵,地方卫所怎么能比... ...” 赵凛抬手止住了他。 “不以奇招制胜,便只能任人拿捏,孤要下这盘棋,就得拿出下棋的态度!” 杨柏泉不再多言了,眉头拧在了一起,显然是为了太子这一险招发愁。 程玉酌从旁听着,也跟着揪起了心来。 她想起曾在宫里听到的话。 先太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为人仁善,广怀慈心,敦厚有礼,是朝臣心中的完美储君。 可先太子薨了,太子赵凛继位。 他虽也是嫡子,却同先太子性情全然不同,没少被朝臣挑剔,皇后因此经常惆怅,想让太子多参与朝政,而皇上又总说太子年轻,同朝臣纠缠不过,更不容易被朝臣接受,一切等太子南巡之后再说。 皇上所言不无道理,可太子如今人在南巡途中,发现襄王谋逆,却手无寸铁! 这等情形确实该回避自保。 可他却要居险地、用奇招也要同襄王斗到底! 这又是何等气魄? 程玉酌心下泛起涟漪,她几乎可以想见,这三年他顶着太子的名头,却被宫中和朝臣所压所制约,以他那样的性子,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程玉酌轻轻放下了茶盅,赵凛目光定在舆图之上,根本就没有发现她。 “... ...等襄王自乱阵脚,孤要亲自入战,好好会一会这位皇叔!” 杨柏泉已经听得满头大汗,“殿下真是屡出奇招,可着实太多风险,臣心惊胆战。” 赵凛并不在意地笑笑。 “一将功成万骨枯,若功不成,孤也是万骨中的一具,也比做个傀儡君王强。” 杨柏泉又说了什么程玉酌没有听,她撩了帘子出了门,抹掉了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 程玉酌去了程获房中,守了他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他醒了过来。 程获人有些浑噩,程玉酌给他喂了些水才清醒些。 程玉酌瞧着他的样子,心中疼惜,有些话在嘴边打转,被他看了出来。 “姐,你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便是。” 程玉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被戚婧的人带来的消息告诉了程获。 程获听完手下紧紧攥了起来,手背上条条青筋暴起。 他咬着牙问程玉酌,“襄王是不是已经起兵造反了?!” “是。” “果然... ...他怕阿婧偷偷告诉戚家人假孕真相,直接杀了她灭口,她死了秘不发丧,戚家人不会知道,襄王就用这个时间做最后的准备!我太了解襄王了!他不会容许有一点差错,若有差错,还不如做绝到极致!” 程获说着,喉头又是一阵抖动,程玉酌怕他再激动吐血,刚要说什么,他却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命抵一命... ...我要襄王的命!” 程获站了起来。 “太子殿下在何处?我愿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程玉酌看着自己弟弟高挑而坚定的身影。 她早已料到,从她决定要把戚婧的消息告诉他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 程玉酌忍着鼻头的酸意,上前拉住了程获的手。 “阿获,姐姐不要你肝脑涂地,姐姐要你败了襄王,好好回来。” ... ... 赵凛得知程氏姐弟的来意,惊到了。 程玉酌特意挑着杨柏泉在的时候带了程获过来,杨柏泉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 可赵凛拧着眉头看向程玉酌。 “你们姐弟可要想好。” 程玉酌和程获齐齐跪了下去,“愿为太子殿下扫除反贼竭尽全力!” 赵凛薄唇紧抿,杨柏泉连声道好。 “殿下,有了此人,不必再行那些险招了!这一招真假襄王,便可出奇制胜!” 赵凛怎能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才没能舍得。 赵凛看着程玉酌叩在石板上的额头,晓得了她的坚定,心中软成一滩。 她在为他着想,更是相信他,才将自己弟弟交到他手上。 赵凛最后定定看了她一眼,叫了程获。 “程获,孤会用你,也会保你万全。程氏姐弟今日作为,孤记在心中。” 程玉酌没有感到地上石板渗出的凉意,只是觉得心中温热安定。 * 信阳。 襄王与镇 分卷阅读135 国公顺利会师。 襄王如狂饮三碗鸡血,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安排了兵在城外驻守,前去见了镇国公。 他一瞧见镇国公,便快步迎了上去。 “国公爷真乃神人!本王得国公爷鼎力相助,必能登得大宝!” 镇国公也亮了眼睛,请了襄王入帐说话。 “听说王爷继妃暴毙?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襄王对此没什么可说的,“戚氏无用,不能为本王延续后代,又身患重病,无福享受日后荣华,去便去了!” 镇国公在他口气中听到了襄王对戚家的态度。 他笑着,“那戚家都是文臣之流,做事犹犹豫豫,其心不定,不要也罢!王爷如今城池在握,早晚攻下京城!臣在此祝王爷势不可挡,直取皇城!” 襄王仰头哈哈大笑。 没有戚家,镇国公在襄王眼中更重要了,他对戚婧暴毙真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太子那边一时无什么动静,有些奇怪。” 襄王起兵造反,太子大驾暂停在山东至南直隶的边境。 襄王哼哼两声。 “所以说戚家还是有点用,太子连番上折子要兵,却一兵一卒都没有落在他手里!本王那皇帝兄长这是在给本王的机会!太子不足为惧,咱们倒是可以兵分两路偷袭太子,若能擒得太子,朝廷立刻乱了阵脚,京城更如探囊取物!” 镇国公却总觉得还有些不安,“那太子似乎不这么简单,会否还有后招?” 襄王想了想,但想不出什么。 “除非他不怕皇上忌惮,强行以太子身份迫使卫所出兵,若真如此,反而是本王的机会!” 他说着,大声笑了起来,“本王就说,是太子同本王合谋颠覆皇位好了!” 镇国公也不由笑了一声。 “太子可真是两头受难,啧啧,好生生一个太子,却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襄王更是笑得不行,眼中尽是轻蔑。 “你我不必过于忧心,太子还是太嫩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急急奔来传信。 这等急切的脚步让襄王和镇国公,眼皮皆是一跳。 来人进了帐子,特特看了襄王一样,“王爷,国公爷,城外驻守的襄军出动了。” “出动了?!谁下的令?!” 襄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来人犹豫着又看了他一眼。 “是... ...王爷下的令... ...” “本王?!”襄王愣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程获!” 第83章 真假 程获披甲持剑站在高高的哨台之上。 夹着雨丝的风吹得他身后大红披风呼呼作响。 他一路挺胸抬头步入军营,毫无阻拦,如今立于哨台之上俯瞰襄王三万大军,尽收眼底。 就在方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召集将领,将领中不乏他认识的人。 曾经,襄王分身乏术之时,他也曾代替襄王去西山中监管督查,如今见到这些将领,丝毫不觉陌生。 他道:“本王得到消息,有朝廷兵马在附近出没,我等虽已经手握许多城池,可城池是否坚固仍无定数,还需着人驻守,严防反扑!” 这是太子赵凛的意思。 让襄军以驻守城池的名义四散开,兵一走,太子立刻主攻信阳。 所谓擒贼先擒王,拿下襄王和镇国公,那些四散的兵,便也顷刻消散了! 他这般说,势必也同襄王之前所言前后不一致,有将领犹豫上前。 “王爷,我军所握城池,皆已斩杀官员,不论是否反抗都已经斩杀,他们如今群龙无首,反扑很难,王爷何必担忧?” 程获眼睛微眯。 襄王占领城池,斩杀反叛并不奇怪,可不论是否反抗都已斩杀... ... 程获深吸了口气。 “本王说了,有朝廷官兵前来,很可能是为了断我襄军后路!若不及时固住城池,一旦反扑,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那将领低下了头。 程获心下一定,目光扫视诸位将领。 “谁承担的起?!” 无人敢应。 程获大定,立刻着手分派人手。 他将襄王大军分成六路向西返回,那位之前疑问的将领忧心不已,程获笑着走到他身前。 “你放心,本王这是虚晃一枪,只是不好多言罢了!” 那将领见程获神态同襄王一般无二,说这话的语调更是像极了自有谋算的襄王。 他立刻以为这是襄王对朝廷使的计策,方才的忧愁一扫而去,高声领了命。 “是!” 程获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快快去吧!没有本王手书下令,不必回来!” ... 分卷阅读136 ... 襄王骑马狂奔向襄军驻地而来,眼看着山头扬起阵阵灰尘,大军开拔的声音连绵不绝。 襄王急的骂了起来,“程获竖子!为何还未死?!” 他一边派人去传口信拦截,另一边连连抽着马臀,向程获出现的驻地狂奔而去。 他一马当先闯进驻地的时候,士兵们都惊到了。 “王、王爷?!何时出去又回... ...” 守门的士兵还未说完,被襄王一鞭子抽到了脸上。 此兵疼得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鼻孔鲜血直流。 “滚!” 襄王怒吼,引来了更多的人。 程获不可能将所有兵丁派走,驻地还留有部分守在襄王身边的人。 只是他却不急,在哨台上远远瞧着襄王被士兵团团围住。 襄王愤怒地挥鞭。 “都滚开!告诉本王,程获现在何处?!” 风中的雨丝越发密而急了,程获手中拿着襄王的剑。 那是从襄王府杀出重围那日,章择为了他防身,特特给他戴上的,同襄王一模一样的佩剑。 程获攥紧了剑柄,看着襄王瞧见了他,挥开身边的人,打马直冲过来。 程获看见那张同自己几乎无差的脸,那脸上急躁暴怒确实他从未见过的。 从来都是他在他脚下任他踩踏,也有今日同他分庭抗礼的时候吗?! 程获下了哨台,大步迎上前去。 “你是何人?!敢扮成本王模样,闯进本王驻地?!” 程获立时高喊,“来人,给本王拿下!” 他一点怯意都没有,令襄王惊讶的同时心生惊惧。 “程获!你想以假乱真?!且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他说着,从马上一跃而下,同程获一样高喊着,“快来人,给本王拿下!” 下面的人被两位王爷命令,全都懵了。 襄王身着盔甲骑马而来,程获不知从何处竟也穿着一身同襄王一般无二的铠甲,手上更是提着襄阳标志的佩剑! 下面的人眼花了,来来回回在两位襄王之间看着,却看得头晕目眩,毫无分辨能力。 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而襄王被程获这番以假乱真气得脑门充血,再见自己手下的兵竟然齐齐懵住,更是气血乱冲。 他一鞭子又向众人甩去。 程获见状越发沉得住气,连胜冷笑,“还不快拿下此贼?!” 襄王进门先甩了看门人一鞭子,而后又在众兵围观时连甩重鞭,驱开人群。 当时众兵不知他身份,不敢乱动,而现在,一位襄王开了口,要拿下此人,方才那些被甩了鞭子又或者险些受伤的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勇气。 他们立刻围了上去。 襄王见这些人都听程获的话,一时间吓到了。 他高喊滚开,众兵偏偏围上去,程获在旁暗暗解气。 而就在此时,襄王身边的侍卫从后追了上来。 那些是襄王的近身侍卫,当然知道骑马赶来的才是真正的襄王。 襄王也意识到自己近身侍卫最能证明,立刻高喊了侍卫前来。 他还道:“快快送剑过来!让本王斩了这贼!” 那些围上去的士兵立刻犹豫了。 形势一变,程获立于了下风。 那些犹疑的士兵都向他看了过来。 程获敢只身前来,早已在同太子商议之时,料到这等状况。 他一把抽出手中襄王佩剑,两步上前直逼襄王身前。 “本王佩剑在此,此刻就能取你项上人头!” 话音一落,程获挥剑向襄王斩来。 襄王见他要同自己血拼到底,一面大喊侍卫,一面连连躲闪。 侍卫很快上了前来。 “王爷!” 侍卫一出声,两位襄王竟然异口同声道:“给本王拿下此贼!” 字句一样,声调一样,甚至连语速都是一模一样! 侍卫怔了一下。 程获凑准时机连连击向襄王,襄王分离躲闪,却因为没有趁手兵器落了下乘。 “本王没有佩剑!” 襄王高声提醒自己的侍卫。 侍卫一晃之后立刻醒悟了过来。 真襄王的佩剑暂时在侍卫手中,而手持佩剑的根本就是假的襄王! 侍卫眼睛一亮,连忙要抓住程获。 程获岂能被他们抓到,直接将手中佩剑掷了出去。 众侍卫齐齐躲闪,又惊喜于假襄王没有佩剑,更容易抓到了! 只是他们再转头向两位襄王看去,却见两人徒手扭在了一起! 一模一样的铠甲,一模一样的发髻,一模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脸! 甚至,连一招一式都是一样! 这一回, 分卷阅读137 几个侍卫全都傻眼了。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如果侍卫长在或许能辨认,可侍卫长重伤并未随军! 众人束手无策,襄王气急。他发怒,程获也装作发怒。 两人在外人眼里完全无法分辨。 襄王强作镇定,“竖子!本王已经让人追回那些兵将,你以为这等下把戏,你能耍成吗?!” 程获低声冷笑,低声在他耳边,“我同他们说了,光有口谕是没用的,要有手书!王爷,你追不回来的!” 襄王讶然,同他斗得越发难解难分。 他为了让程获跟他无比一模一样,专门让自己的习武师傅同样教了程获习武。 这一招一式他使出来,程获招招猜得到算得到,襄王恨得牙痒,却因为年龄长于程获,渐渐体力不支了。 程获冷笑,“赵楼,你是你,我是我,你我终究不一样!” 话音一落,驻地外突然传来一阵兵马冲来的声音。 襄王立刻就笑了,“这里是信阳,你忘了这是谁的地方了?!镇国公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咬牙盯着程获,“竖子,不知死活!本王就让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谁料程获毫无惧色,也笑了起来。 “来的到底是镇国公还是太子殿下,未可知吧?!” 这话落地,惊得襄王倒吸一气。 “不可能!太子手里没有兵,就算有也是护驾的亲兵!怎么可能来?!” 程获勾起嘴角,“那你就好好看看!” 说话之间,兵马已至。 襄王的部队还没反应过来,驻地已经被齐齐包围了。 接着,有兵丁开始向里面冲来。 那些兵个个精壮,装备精良,更是一招一式招式不凡。 且他们当头冲进来的人,手中拿着长枪一样的火器。 襄王只扫了一眼,头脑一懵。 竟然是神火.枪! 神火.枪不是烧毁在了太和县,怎么出现在了此处?! 神火.枪的威力襄王肖想已久,如今看到那火筒中放出火弹,以一打二十,却是打在了自己的士兵身上。 不过几声枪响,驻地已经倒下了一片人马。 程获冷笑着同他过招。 “因果循环,你以为你真的是天命所归?!不过是你多年空想!” 这话如重锤击到襄王身上。 襄王听着这话,看着在炮火中倒下的自己的士兵,看到代表朝廷的旗帜插满了自己的营地... ...他知道,兵败了! 就在一瞬,兵败了! 一口腥甜涌上他喉头,程获却趁此时机飞快拾起地上佩剑。 佩剑寒光闪动,架在了襄王赵楼的脖颈之上。 襄王一口鲜血吐到了地上。 程获看着,再也不想压抑分毫,也不再装成任何和襄王有关的语调。 风越疾,雨越紧,周边的炮火声刀剑声越响亮了。 程获用自己的声音恨声冷笑。 “赵楼,今日你也尝到了几日前我的滋味!” 襄王在他剑下抬头看去。 程获眼泪终于混在风雨中落了下来。 “阿婧她是被你活活害死的!你这一心只有权力斗争的畜生!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襄王愣了一愣。 “王妃?”他愕然,“那贱人竟然背着我同你... ...该死!她就是该死!我赐她毒酒真是便宜了她,贱妇应该被千刀万剐... ...” 话没说完,他只觉自己颈间一凉,痛意瞬间遍布周身,有湿热的液体流淌出来。 襄王不可思议地看到了自己颈间的血。 “我要死了?我还没当上皇帝?!” 程获恨不能直接隔断了他的喉咙! 为戚婧报仇! 只是如此了却他的性命,实在太过便宜。 因为他而死去的人太多了。 章择死了,被占领的城池的官员无论是否反抗都被斩杀了,因为他的号召而加入叛军的士兵又能存活多少? 他不能便宜死去! 炮火渐渐歇了下去。 雨大了起来。 程获的眼泪和雨混在了一起,收回了隔断襄王脖颈的力量。 有人从炮火中走了过来,挥手让人困住了兵败于一瞬的襄王。 赵凛同程获点了头。 “赵楼造反兵败,不会好过,你已报了仇,节哀。” 程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跪下行礼。 “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赵凛将他扶了起来,“回去吧,莫要让你姐姐太过担心。” ... ... 襄王被生擒,他的襄军在程获的命令下四散离去,半路接到消息全都懵了。 有的将领负隅顽抗,有的四散逃开,有的 分卷阅读138 举手投降。 没有战事不流血,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 太子赵凛奇招制胜襄王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朝野。 镇国公带兵出逃暂无下落,襄王的皇权美梦一朝破灭,整个人如同去了半个魂。 只是,一样去了半个魂的还有程获。 程获大病一场,任太医亲自出马,日夜照看了他,可把程玉酌吓得不轻。 任太医说他早就撑不住了,“最后同襄王那一场,更是耗尽了所有精力,襄王被捉,他这心里执念一下就空了下来,性命倒是没有大碍,人要颓废一段时日了,姑姑多开解吧!” 程玉酌连连应下,正逢赵凛指挥朝廷官兵缴清襄王余党,在外忙碌没有时间回来。 程玉酌每天陪着程获,多半安安静静陪他坐着,或者同他讲讲自己这些年在宫里的事,或者提起远在济南的程姝和盈盈。 “... ...阿姝不能再待在那袁家了,袁家世子非是良人,襄王战败镇国公逃跑,我便听闻袁家立即出了休妻书,直接断绝了和小夏氏的关系。盈盈虽然是袁家的姑娘,可袁家家风不正,此番又和襄王镇国公约莫有暗中联系,太子殿下回头清算,跑不了袁家。得快快将阿姝和盈盈救出来了!” 程玉酌说起盈盈,满是疼惜,“两岁大的奶娃娃,却听得懂大人的话,又聪颖又乖巧... ...日后袁家倒了,阿姝和盈盈没了依靠,阿获,你就是她们母女最大的依靠,你要好起来!” 程获眼角有泪滑落。 “姐,我晓得,她也说过,我自由了,她也就自由了,我要带着她的自由一起好好活着。” 窗外有鸟儿停在枝头,程获看去,鸟儿啾鸣着展翅飞走了。 * 赵凛回来的时候,程玉酌特特去门外路边等着。 男人扬鞭打马,飞奔至她身前仍旧不停,程玉酌被他吓到要躲闪,他竟一把将她拉上了马来,圈在怀里,继续向外跑去。 “太子爷要去哪?”程玉酌赶紧拉住了马的鬃毛。 赵凛将她向怀里拢来,朗声而笑,“天大地大,我带着我的阿娴,想去哪就去哪!” 他将程玉酌搂在怀中,打马恣意飞奔。 风在两人耳边呼呼作响。 “阿娴,你可知道,如今上到满朝文武,下至各地百姓,都在称颂我这太子!我虽不及他们称颂的那般神勇,可我入东宫三年蛰伏,如今一朝成事天下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从前江山百姓朝堂社稷在我眼里颇多虚幻,我如今感受到我的江山,感受到我的子民了!江山安稳强大,百姓安居乐业,不正是一个君主毕生所愿吗?” 这番话听得程玉酌心下快跳起来。 在宫中十二年,见过太多阴暗之事,有时候在权利的中心打转,却想不起来拥有这些权利的人是为了什么拥有这些权利。 也可能,连他们自己都忘了。 程玉酌侧过脸向赵凛看去,男人飞扬的眉眼让她瞬间恍惚,她仿佛在他的眉眼中看到了坐拥江山励精图治的明君模样。 马儿飞奔向前,好像要飞起来一样,程玉酌一时心神荡漾。 ... ... 两人驾马飞奔,又信马由缰地走了一段。 马儿停在了田间的茅亭旁。 赵凛取下水囊递给程玉酌,“方才风太疾,阿娴润润口。” 程玉酌摇摇头推了,“太子爷喝吧,我不渴。” 赵凛仰头将水饮尽,程玉酌眼角扫见他滚动的喉结,心下一跳,快快别开了眼去。 赵凛喝了水,见她在亭子边缘站着向远处眺望,走过去拥了她。 程玉酌稍稍有些不适却又很快适应了。 她已经发现自己越发地适应他了。 赵凛也发现了,将下巴抵在她发顶,“阿娴,跟我回宫吧。” 程玉酌被他问过很多遍都没有正面答复,她可能是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又或者她的想法可能没那么重要,毕竟他是东宫太子。 但他还在问。 她知道他问的不是结果,而是她的心意。 程玉酌默了一默。 “太子爷为何执着于要带我回宫?” 赵凛瞪她一眼,“你说为何?” 程玉酌低了低头,赵凛又气了,将她转过身来对着自己。 “阿娴,我心悦你,想与你白首偕老,你不清楚吗?” 他明明白白说出这话,程玉酌心里泛起丝丝的酸、丝丝的甜、还有丝丝的苦。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回避下去了,总要问问明白,也不只是问他。 “太子爷日后坐拥这江山,是一国君王,我只不过一寻常人而已,最多只配做个宫女服侍在太子爷身侧。” 赵凛听得刺耳,但也晓得她是坦诚而言。 他回应,“我心悦你,和你是谁没有关系,我有你在身边才会感觉安心,这是别人给不了我的。” 赵凛想到两人 分卷阅读139 初初相识的时候,她不晓得他是太子,做起事来更随了自己的习惯和喜好。 她会坐在房前做针线,安安静静做一个上晌,每每赵凛因为伤痛烦躁,或者因为复杂的朝政而闹心的时候,瞧见她在檐下坐着,看到那恬淡的神色,心中便如有清泉流过,去了许多不耐不平。 赵凛拉过程玉酌的手,“与其说我心悦你,其实更是我离不得你,阿娴,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程玉酌抬头看了过去。 赵凛却在她的眼眸里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我也同阿娴坦白。阿娴你不是第一个让我迷心的女子,只是万事讲缘分,之前那人我苦寻了五年仍没了下落,这是上天注定此人与我无缘... ...” 这话出口,程玉酌心下一跳,眼中有一时的躲闪。 赵凛却没有发觉,回忆起同那无缘女子的事情,明明白白地说给了程玉酌。 (襄王情节基本结束,简单收个尾进入下个情节,下个情节会有你们喜欢的姑姑掉马!很快了!阿采我在铺垫了,剧情也在光速飞奔~) 第84章 你和她 “... ...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对她那般执意,或许是当时太年轻,也许是得不到的执念总让人魂牵梦绕吧。” 赵凛指尖去勾程玉酌的指尖。 “阿娴,其实我之前会把你认成是她,这是我的不是,可现在我不会了,她已是匆匆过客,而你是我心中所爱。” 程玉酌心跳一下比一下跳得快。 他把自己的心事说的那般清楚,自己要不要也告诉他真相。 程玉酌犹豫了,可又不明白告诉他是为了什么。 若是为了同等的坦诚,她应该说出,可说出口他会不会太过... ... 程玉酌在脑中思索着,听见他想起之前的事笑着说起来。 “阿娴,你不晓得我有多次都把你认成她,说实话,我只模糊记得她眉目模样,确实同你有几分相像,可我在旁人身上并没有错认过,阿娴,你说这怪不怪?是不是我那时总希望你就是她、她就是你的缘故?” 程玉酌咽了口吐沫,在赵凛的目光下,几乎就要将答案说了出来。 可话到了舌尖的那一瞬,赵凛又开了口,他没有再说那人,只说起了日后的事。 “你随我回宫,我不会委屈你,只是宫里诸事繁杂,我还已同魏家定亲这事,少不得要折腾一番,你能等等我吗?” 他这话暗指的意思,吓得程玉酌心头一跳。 她舌尖上的坦白顿了一顿。 程玉酌也曾想过,自己同他这般,日后总归还是要归入他后宫,也许是才人,或者是别的。 毕竟她身份不高,父母双亡,又是宫女出身,续弦给归宁侯韩平宇都有些勉强,就不要说在此之上的男人了,毕竟世道如此。 况且她一直以为,自己当一个人安静度过此生,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他。 可他每每流露出的意思,让程玉酌心惊不已! 他提到魏家,是要同太子妃解除婚约,然后立... ... 程玉酌简直不敢往下想! 程玉酌心下砰砰跳。 太子已经定亲魏氏,那是皇后娘娘苦苦求来的未来国母,是经过文武百官一致论证过得这亲事,这怎么能变? 可程玉酌去看赵凛的眼神,他眼神中的坚定和期许令她心惊肉跳。 她仿佛看到了高不可攀的嶙峋高山,一时望而却步。 程玉酌方才要告知赵凛的事情,在舌尖打转一番,到底还是被她咽下喉咙。 一旦说出,可能会令他更加坚定地去掀起一场疾风暴雨。 可他明明刚刚得了百姓的爱戴和百官的认可... ... 程玉酌低下头不去看赵凛。 “太子爷,我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太子爷还是以江山社稷为重,此番回宫,下到文武百官,上至皇上皇后,对太子爷定然变了态度,太子爷应多把心思放到这些事上面。” 她这般说,赵凛愣了愣,暗暗叹气。 他是惯来知道她本分持重从不乱想的,他没敢明说,就是怕吓到了她。 可是还是被她察觉又速速回避了。 赵凛无话可说,只能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世上有千般阴差阳错,能遇到已经是天赐的机缘,就算为难也不能放过,不然没入人海,只能蹉跎了一生。 有燕子在茅亭下筑巢,两人的声音绕到了衔枝前来的燕子。 程玉酌瞧着燕子警惕的打量,转了身。 “还是不要扰乱燕儿的事了,回去吧。” 她转身要走,赵凛从后面抱住了她单薄的身子。 “对我有些信心,对你自己也有些信心吧,阿娴。” ... ... 因着襄王谋逆的事情,太子南巡被皇上叫停了。 如今南巡大 分卷阅读140 驾刚到山东与南直隶的边境,皇上就以尚有残兵为由叫回了太子,还派了京城的兵过去亲自为太子大驾保驾护航。 赵凛深觉有趣—— 此前他多次要兵,未见一兵一卒,如今襄王谋反结束,倒是见到了护卫的精兵。 杨柏泉对此没有多言,只是告诉赵凛。 “殿下,襄王被抓后疯了几日,如今总算是清醒了,殿下可要提审他?” 襄王筹谋多年,领兵造反十日,刚至信阳与镇国公回合,就被赵凛打散生擒。 他当时在程获剑下吐血之后,人就有些神志不清,一时大喊着“上苍无眼”“昏君当道”的话,一时又以为自己已经篡位成功,叫着“吾乃明君”“舍我其谁”。 赵凛去瞧了他一回,疯的没了样子。 可是赵凛不能让他疯下去。 襄王十五岁册立藩王就开始计划谋逆,实在令赵凛意外。 再者,先太子到底为何而死,他要听襄王一个说法。 赵凛让人给襄王下了猛药,如今终于清醒了,他没有不去的道理。 * 关押襄王赵楼的地方阴暗深邃,只有微弱的烛光映着黑暗的牢房。 赵凛走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后,站住了。 赵楼全然没有了平日考究光鲜的模样,衣衫凌乱,满脸泥垢。 他看向赵凛,“太子皇侄,终于来了。” 赵凛负手而立,遮住烛光的光亮,阴影笼罩了赵楼。 “皇叔不易,自出藩便筹备谋逆,却被孤一朝摧毁,孤也心疼。” 赵楼闻言脸上扭曲起来,咬着牙半晌才道:“我是没想到你竟然救了我那替身,又用了我那替身,如此不算,还以自己护卫亲兵突袭!太子才不容易!没从朝廷要来一兵一卒,却非要将我置于死地!” 他说着恨了起来,死死地盯住了赵凛。 “我与你何仇?!值得你如此兵行险着?!” 赵凛瞧着他狰狞的脸,冷笑了一声。 “你不懂吗?孤是在为孤兄长报仇。” “报仇?!”赵楼惊讶,接着大笑起来,不可思议地,“先太子的死,你以为是我?!” 赵凛哼了一声,“你要为自己开脱?你与镇国公合谋趁鼠疫害先太子,孤冤枉了你?!” 赵楼闻言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 “你说的没错,我是同镇国公合谋,以鼠疫祸害先太子,可他当时可没死啊!那只是病,就算患了,也未必就是死... ...” 话没说完,赵凛冷声打断。 “可他死了!你还要如何开脱?!” 谁想赵楼脸上的扭曲散了散,嗤笑的表情爬上他俊美的脸庞。 “我当然巴不得他死,乱了朝纲,给我机会养兵深山,但是,他可不是死在我手里!” 赵凛眼睛眯了起来。 赵楼知道他想要一个答案,更是嗤笑起来。 “我只是将先太子推到悬崖边,最后将他推下悬崖的那个人,可不是我!你当知道,他得了鼠疫,回京的一路都没死,到了京郊修养有太医的时候,反而死了!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做的?” 赵凛心下沉了下去。 他仍然没有说话,想到了去查先太子病逝的休养别院,寻到当年给先太子治病的老太医,却遇到了追杀的人。 他正因为那人受伤,至今还未痊愈彻底。 赵楼一时笑,一时又恨起来。 他问赵凛,“仁康太子你可晓得?是我与你父皇的嫡长兄,他同你兄长一样是仁明之君,只是身体不好,未及继位便没了。然后,你父皇才得以论长做了先帝的太子。你父皇是仁君吗?比仁康太子如何?” 赵凛抿嘴不言。 仁康太子文治武功都在他父皇之上。 他皇长兄之所以被文武百官看重,便是因为行事做派乃至性子,都像极了仁康太子。 而他父皇虽也有仁明的呼声,可到底珠玉在前,差远了。 为此,朝臣没少用这两位先太子比较他们父子。 赵凛是不那么在乎的,可是皇上呢? 赵楼一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便知道他明白了几分。 赵楼继续道,“皇上也想贤明仁善,如先皇群臣百姓期望的那般,可惜,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就算穿了仁明的罩衫也不是,因为他内里就不是!” 赵楼稍稍一顿,又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了来。 “他是暴虐之君,是懒政昏君,是沽名钓誉的庸君!他装什么仁君?仁君岂能将仁康太子的尸身挖出来鞭尸?!” 最后这句一出,赵凛脑中一哄。 “你说什么?!” 赵楼仰头大笑起来。 “赵凛!没想到吧!你的父皇把他自己的皇长兄拉出来鞭尸!就是因为有人说他不够仁明,比不上他长兄,配不上太子甚至皇帝的位置!” 赵楼大笑不停,笑声在牢 分卷阅读141 房里回荡。 赵凛只觉得冷意从阴暗牢狱的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接着,赵楼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你自己说,同样仁明的先太子、你的皇长兄是怎么死的?!你自己说!” 赵凛无法说,无法开口,转身向外走去。 赵楼狂笑不止,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我是替天行道!是为两位仁明的先太子报仇... ...” ... ... 夜里,无星无月,甚至连风都没有,树梢一动不动。 赵凛坐在吹熄了所有灯火的房中,就那样静默地坐着,仿佛已经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冯效几个在外犯愁。 “不知那反王同太子爷说了什么,太子爷如此坐了一个晚上,难道今夜不睡了?不是说准备赶路返回济南,太子爷这些日已经够忙碌了,怎么还能坐一夜?” 成彭摇头,“咱们还能怎么办?太子爷明显在想事,谁敢进去打扰?” 小棉子连连点头,“太子爷晚膳都没动,奴才进去撤回晚膳的时候,太子爷瞧了奴才一眼,那眼神没把奴才吓死!” 三人没辙,将房顶的姜行叫了过来。 姜行是跟着赵凛去了牢房的人。 赵楼说了什么,他都听到了。 姜行明显有些不同以往活泼,三人见他也沉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姜行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想到太子确实坐了太久,再坐就粘在椅子上了,同冯效道,“何不把程姑姑请来?” 程玉酌在程获处。 襄王事了,程获准备启程去襄阳为戚婧料理后事,明日就要启程,程玉酌在为他收拾行装。 冯效一听,连连道是,“怎么把程姑姑给忘了?” 他正要让冯效去请,没想到程玉酌挑着灯来了。 “太子爷在忙吗?”程玉酌已经一日未见到赵凛了。 冯效连忙说了没有在忙,又怕程玉酌不明白,把赵凛的情况告诉了她。 程玉酌皱了皱眉,挑着灯向赵凛房中而去。 她在门外询问,房中无有回应,程玉酌只好撩了门帘走了进去。 房中伸手不见五指,她将灯放到高案上,才看到赵凛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她没有开口扰他,摸了摸桌案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端起来准备给他换一盏热茶,他开了口。 “阿娴,过来。” 他嗓音低哑,程玉酌甚少听过他这般。 她只好放下茶盅走了过来。 走近了,被他拉了手,拉到脸前。 “太子爷... ...” 刚一开口,赵凛就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言语。 程玉酌便也不再说话,安静地陪着他。 半晌,赵凛才开了口。 “阿娴,你可晓得我兄长?” 程玉酌点点头。 “先太子在的时候,我曾去东宫送一套茶具,那茶具是皇后娘娘特特为先太子挑选的,因着东宫多年四季里总是那几套茶具,便让尚功局添置。只是不巧,我刚将那茶具送到,东宫的宫女刚接了手,就不小心磕碰掉了一片瓷。” 宫中规矩严,磕掉了一片瓷,整套茶具便废了,这宫女少说要杖责二十,人八成也就废了。 “... ...那宫女吓得不行,求我不要告诉皇后娘娘。我问她就不怕先太子生气吗,她竟摇了头,说先太子不会生气,她最多被嬷嬷罚去做两天粗活。我便保证若是皇后娘娘不过问,不会多嘴,过了两日果然见她只是去做了两天粗活,就回了东宫。此事从头到尾,一点水花没有,而皇后娘娘过了些日子问先太子那套茶具用的可好,先太子说甚好,说起用那茶具喝了什么茶,如同真的用了一般... ...” 程玉酌低声说着关于先太子的过往。 赵凛眼中有泪光闪动了一瞬。 程玉酌要抽出帕子递过去,却被他伸手抱住。 他坐着,将侧脸轻贴在她身上,程玉酌站着,这样的姿态让她无措了一下。 太子赵凛从来都是霸道急躁的,她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他,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好像在强忍着什么,从她怀中找寻一丝温暖。 渐渐的,她心下软了下来,望着男人,没有了再把他推开的想法。 ... ... 翌日,程获离开之前,程玉酌让他去同赵凛告辞。 赵凛看向他同襄王肖似的脸庞,问他,“襄王为谋逆筹谋多时,你可知其缘由?” 程获想了想。 “草民或许知道。” “说来。” 程获说起了襄王赵楼的母亲容太嫔。 容太嫔曾是仁康太子生母贤章皇后的婢女,后因侍奉先帝又生下皇子赵楼,才被册封为嫔。 “... ...容太嫔为人精于谋算,草民虽不曾见过此人, 分卷阅读142 却晓得襄王出藩之前,容太嫔就开始为襄王出藩做准备,在外买下不少人作为只忠于襄王的奴仆,甚至连找寻替身也是那时便开始了。” 程获九岁家破人亡被买走做替身,正是容太嫔的手笔。 “容太嫔为何如此早地安排?”赵凛问。 程获回答,“容太嫔知道自己出不了宫了,便提前为襄王安排,她的本意是让襄王在藩地遇险有机会脱身。只是襄王却心中有恨,以此开始计划谋逆。” 赵凛皱了眉,程获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容太嫔曾见过皇上对仁康太子尸身不敬,皇上虽不确定她见过,可也怀疑,便将容太嫔留在宫中,不去她随襄王去到藩地,襄王离京,容太嫔便急病身亡,襄王一直说是皇上赐死了容太嫔,因此心生恨意。只是,草民听到的都是襄王的说法,至于真假草民不知。襄王此人锱铢必较,对别人之过耿耿于怀,为了皇权不顾人命,太子殿下也不必过于信他所言。” 赵凛没说什么,让程获将这些事都烂在心中,程获应下走了,赵凛默了一默,长叹了口气。 襄王所言未必是真,但也未必是假。 赵凛又去了关押襄王赵楼的牢房。 赵楼见他又来了并不意外。 两人无需寒暄,只有烛火噼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赵楼道,“先太子虽仁明,你却比他聪明。你父皇不肯给你调兵你也瞧出来了,你如今平了我的反,定是名声大振,你可要小心了,你父皇会允许太子比他这个皇帝,更英明神武得人心吗?” 他看住了赵凛,牢内烛火一晃,光亮暗了一瞬,赵楼开了口。 “你,也得死。” 第85章 阿娴能舒心就好 “你,也得死。” 赵楼一字一顿。 赵凛并未被他恐吓到,定定看了赵楼几息。 “孤死不死与你无关,你应该先想想自己怎么死。” 赵楼眯着眼睛看了过来,赵凛低哼了一声,“你所言无法证实,如果你能证实,孤到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造反重罪凌迟处死。 赵楼已经猜到了赵凛的来意。 “我没有实证,你也不可能找到先太子的尸身。你若是能查,可查我生母容太嫔是如何死去。” 赵楼将容太嫔在她出藩后被毒死的事情告诉了赵凛。 他说着,目露恨意,“都是皇子,生母都不是皇后,他能坐拥江山,我却连带着生母去藩地都不可!” 赵凛目露嗤笑,“你也不必为自己开脱,你谋逆一场又残害了多少人命,难道这些人无有父母家人?” “那你父皇呢?!他手上又有多少人命?”赵楼哼笑,“除了我生母容太嫔,你可以去好好查查先太子病逝的别院行宫,那行宫里的人据说都染上疫情死了,但那么多人,不可能死绝,你说呢?” 确实没有死绝,那位跑出来的老太医就是活下来的人。 他暗暗思量,赵楼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同他道,“有件事,你只要答应我给个痛快,我就告诉你。” 赵凛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赵楼。 赵楼没有他的承诺,还是说了,“当时为先太子主治的是太医院前院判黄太医,黄太医曾在你父皇幼年得天花的时候,尽心尽力救治,三天三夜没合眼,你父皇对他颇多敬重,他是并非是因你父皇之令前去行宫为先太子治病,他当时进行宫是个巧合。但还是被困在了行宫里。不过我想,你父皇未必会下狠手杀他,到底从前在宫里,你父皇生母死得早,黄太医对他一直照料,你父皇登基之后,黄太医更是时常进宫伴驾... ...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恶人... ...” 赵凛看了过去,赵楼看向那盏幻灭的灯,火苗明灭未定。 赵凛不再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 “孤会让你免于凌迟,可你的死,也要对得起被你祸害的无数人。” 赵凛走了,为襄王赵楼安排了一场劫狱,可这场劫狱注定是不成的,赵楼死在了所谓的劫狱之中。 乱箭穿心。 襄王死了,再也没有人能知道他造反的缘由。 而京城,戚贵妃脱簪散发跪在乾清宫门前。 戚家为襄王谋逆所做的事情,赵凛当然不能轻言放过,已经让杨柏泉在言官中散布消息。 只可惜戚婧身死,戚贵妃以此为借口,跪在乾清宫门前,求皇上为戚婧做主,为戚家洗脱冤屈。 “... ...堂妹不愿随着反王赵楼谋逆,赵楼便害死了堂妹。堂妹自幼丧父丧母,在臣妾家中同臣妾一道长大,同臣妾姐妹情深,可却就这么被赵楼害死,臣妾不知有多心痛!堂妹没了,那些不知内情的还诬告戚氏同反王联合!戚家何曾谋反?!臣妾求皇上还戚家一个清白!” 她哭得不能自抑,几乎昏倒在地。 “若戚家不能清白,臣妾、臣妾也活该被扣了罪名,谁让臣妾没能护好堂 分卷阅读143 妹,迫不得已将她嫁给了赵楼续弦!是臣妾对不起叔父婶娘!对不起堂妹!更对不起皇上信重,将谋逆扯进后宫,让皇上蒙羞!臣妾有罪!” 戚贵妃说完这话,叩头请罪到额头磕破,后又撑着娇弱的身子,在乾清宫前跪了三个时辰。 直到天阴欲雨,已有豆大的雨里陆续落下,四公主赵心瑜不顾阻拦跑来一同跪求,皇上实在看不下去,发了话,说会查明此事,还一个真相。 戚贵妃就这么回了景仁宫,没有任何惩处,甚至皇上还遣了太医为她看伤。 戚之礼没有戚贵妃幸运,盖是因为他确实在赵楼谋逆之前去过襄阳。 御史对他一通口诛笔伐,戚之礼病倒了,到底是为什么病倒不得而知。 皇上让戚之礼待罪在家,一切等查明再说。 赵凛听到京里来的消息,未置一词,只是令人收拾行囊先行返回济南,等候太子南巡大驾折返一道返回。 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折返济南,有人却从济南到了。 程玉酌见到此人时愣了一下,他鬓边竟然凭空多了一缕白发。 “侯爷?” 韩平宇看到程玉酌也愣了一下。 “原来司珍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 韩平宇这话没有什么特殊意思,程玉酌还是莫名心虚了一下。 她低头道是,说是皇后娘娘的命令,问了韩平宇要不要替他进去通报。 韩平宇点了头,并未瞒她。 “韩某事后才知,当时在火器一事上面,竟暗中助了藩王一把,我有罪,不求太子殿下能宽恕,只求能让韩某追捕叛逃反贼镇国公以赎罪。” 程玉酌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形。 因神火.枪并未落在襄王手中,所以赵凛暂时没有追究,可不代表不会事后清算。 程玉酌见韩平宇满脸悲愤,劝他,“侯爷不必过于自责,不知者无罪。” 可韩平宇还是摇了头。 他没有多言,程玉酌便也不好再说,替他去了赵凛处通报。 赵凛一听说韩平宇来了,特特瞧了她一眼。 程玉酌不想理会他,赵凛低头一笑,还是专点了她问。 “程司珍说说,这韩平宇要不要定罪?” 程玉酌知道他是故意的,不过还是公正说来。 “韩侯爷并不知情,传送火器也是意外,便是有罪也可戴罪立功。” 赵凛啧啧,“咱们程姑姑对这韩平宇格外信任呢。” 他说着要伸手去抓程玉酌。 程玉酌一闪身避开了,接着便道,“奴婢这就是传韩侯爷进来。” 赵凛没抓到她,还听她故意说什么“奴婢”,气哼哼一声。 见她已经快速撩了帘子出去了,嘀咕一句,“没心肝儿的人!” 程玉酌很快领着韩平宇进了房内。 韩平宇跪地请罪。 赵凛瞧见他鬓角添了白发也是微微惊讶。 程玉酌在旁看了他一眼,赵凛只好道,“韩卿,起来说话吧。” 韩平宇不敢,程玉酌上前扶了他,“侯爷,太子爷让侯爷起身呢!” 她扶了韩平宇,看得赵凛一阵不乐意,低咳了一声。 韩平宇闻声不敢违逆,立刻起了身,“多谢太子殿下!” 又低头跟程玉酌低声道,“多谢司珍。” 程玉酌给他递了个安慰的眼神,瞧得赵凛又是一阵气闷。 她怎么对韩平宇这么有耐心?! 韩平宇就算不是犯罪也是犯错,她倒是可怜上他了! 赵凛实在看不下去,重咳了一声,“程司珍先下去吧。” 程玉酌最后瞧了他一眼才下去,赵凛明白这一眼的意思,是让他给韩平宇些机会的意思。 赵凛心下不满哼哼。 他去瞧韩平宇,那一缕白发着实刺眼。 韩平宇已经说起了他要想赎罪的想法。 “... ...镇国公是臣家舅,臣早年丧父,曾得过家舅亲自交到武艺兵法,只是他在后面这些年,因为夏家一蹶不振而疯魔,早已不是从前的舅父模样... ...臣知道那神火.枪极有可能从臣手中出境,心中悔恨不已,臣思来想去,希望能为此恕罪,镇国公曾教导武艺兵法于臣,臣对他路数颇多知悉,他如今逃窜仍旧四处作乱,臣请太子殿下准臣带人前去捉拿,以免他再行坏事,祸害百姓!” 镇国公带着自己的人和部分襄军逃窜,故意给朝廷添堵,四处放火杀人。 偏偏镇国公熟络朝廷兵制,又警醒过人,屡屡逃窜。 朝廷抓了镇国公家留守的女眷,镇国公竟也不闻不问,仍旧带着侄子为祸。 今日韩平宇主动请缨,赵凛不必韩平宇请求,也不用程玉酌好心提醒,心里已了答案。 暗送神火.枪一事,韩平宇本也不是主谋,主谋乃是其母老夏氏和袁白彦,他也只是被利用罢了。 分卷阅读144 赵凛见韩平宇惴惴不安悔恨交加,叹了口气应了他。 “孤准你去,只是,”赵凛特特看了他一眼,“孤要提醒你,莫要轻信于人,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不可。” 韩平宇一愣,顿了一下,叩头答应了。 赵凛叫了李敢进来,领了韩平宇前去追击镇国公的卫所领兵。 韩平宇得偿所愿,心中一阵酸涩。 程玉酌端了茶水给他润口。 “侯爷连日跑马,喝些茶润润口吧。” 韩平宇谢了她,心中感动却不敢再想。 如今自己已经是戴罪之身,就不要谈什么嫁娶了。 只是韩平宇想到了方才太子提醒他的话。 他突然问程玉酌,“司珍觉得,父母兄弟有几成能信?” 程玉酌略一愣,明白过来。 “照理说,最亲近莫过于父母兄弟。只不过人与人总不一样,所求也不相同。所谓信与不信,论亲疏远近不如就事论事。” 韩平宇闻言,顿了一下,口中反复念叨,终是长叹一气。 他同程玉酌正经行了个礼。 “受教了。” 韩平宇走了,程玉酌送了他几步,见他飞奔而去,盼他能戴罪立功。 可被赵凛叫去,却被他趁她不备掐了一把腰。 “你怎地对他如此好?!” 程玉酌不想理会,想从他怀中闪开。 赵凛更生气,掐她更紧了,轻咬了她的耳朵,“没心没肺的坏人,你就不能对我上点心?!” 程玉酌耳边丝丝酥麻,她要躲闪,可听了他的骂,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 济南,永兴伯府。 韩平宇领兵追击逃窜镇国公的消息传到了袁家。 袁白彦急了,同他父亲反复商议。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韩平宇是说了什么还是没说?太子又知道什么了吗?!” 他爹永兴伯也觉得不妙。 袁家本来在里面只是助推一把的作用,这计划还是老夏氏提的。 而且襄王兵败之后,袁家也立刻休了小夏氏切断关系。 没有官兵上门一直风平浪静,老夏氏更是处境危险也未见被抓被问。 可谁曾想,先是听说韩平宇同老夏氏吵了一场,接着当夜韩平宇便快马走了,竟是寻太子去了! 且韩平宇还真就见到了太子,然后便是领兵捉拿镇国公一时。 韩平宇要大义灭亲,可他们袁家不想被灭了啊! 永兴伯呵斥了袁白彦,不许他再来回踱步。 “韩平宇应该不会乱说。他可以大义灭亲镇国公,那镇国公到底是反贼,但他还能灭了他娘?!他娘可是主谋,咱们不过从旁帮衬,他没有灭了他娘,也就轮不到我们袁家出事。就算他交代了老夏氏,我们也说被老夏氏蒙骗便罢了,反正没有证据能证明什么!” 袁白彦觉得他爹说的有些道理,可让小夏氏精神失常的药是他下得,把小夏氏趁机送回镇国公府也是他出的主意,以此分散外人的注意力,又迷惑了韩平宇。 若说主谋,他同老夏氏都能算。 袁白彦不敢多提此事,心中总是不安稳。 在程姝房中住了两日,稍有不满意便发作,又嫌弃盈盈夜里若是醒了,就要程姝哄着才能继续睡,将他的睡意也一并扰了,便生气去了王姨娘处。 程姝巴不得他不在。 他心中恐惧不安,程姝跟了他多年怎么能不知道? 可把这些撒在孩子身上便是另一回事了。 那晚盈盈吵了他,便被他不由分说训了一顿,吓得孩子半夜没睡着,连伯夫人不乐意了。 可他却转过脸来训斥程姝不会照顾孩子。 “等明年娶了新夫人,便把孩子交给新夫人吧!” 程姝惊诧,他才刚休了小夏氏就要娶新妇,她越发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袁家气氛紧张,济南城也跟着紧张起来,不为旁的,正是太子南巡大驾折返回来了! 正好程玉酌也随着赵凛一行,一道返回了济南。 程玉酌离开程家又在此时返回,不用旁人说,众人也晓得她是伺候太子去了。 她一回来就约了程姝见面,伯夫人二话不说就许了。 程玉酌把程获的事情说于了程姝,惊得程姝半天没说出话来,等回过神来,流泪不止。 “阿获找回来了!爹娘在天之灵保佑!” 程玉酌抱着她为她抹泪,程姝也抽了帕子替程玉酌拭泪,姐妹哭了一场,程玉酌又提及了程姝离开袁家的事。 程姝已经有了孕像,她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 “袁家这样,我是绝不会把盈盈留下的,可孩子怎么带走?我肚子里这个若是个男孩,袁家更不会放手了!” 程玉酌也颇觉头疼。 以袁家的状况 分卷阅读145 ,不论怎样,都不可能允许程姝带走孩子。 除非程姝和孩子一起失踪。 程姝可以更名,但万一遇到袁家人还是麻烦,总不能藏进深山老林。 程玉酌只好安慰程姝不要急,“袁家只怕免不了清算,我们倒可以见机行事。” 程姝点头应了,回了袁家。 当晚,多日不见的袁白彦突然来了。 他不光来了,还带了两匣子珠钗。 “我瞧着小琴有些日子没添置新钗环了,这是银楼新出的样式,说是江南新流行的式样,小琴试试?” 袁白彦笑着说着,温言细语地,程姝恍惚了一下。 若是放在早些年,她必然高兴,只是如今着实高兴不起来。 “世子爷何必同婢妾多礼?世子爷可是有事?” 袁白彦见她神色冷淡,笑着赔礼道歉,“小琴必是恼了我前两日的话了!那日吃了酒,说了浑话,你怎么能记仇?” 程姝可就笑了,“世子爷这话说得,婢妾怎么能同世子爷记仇?既是前几日的话,今日便也不用提了。” 她揭过,袁白彦暗道正好,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指尖摩挲了几下。 “我听说你姐姐如今在太子身边伺候?太子南巡遭遇襄王谋反,定是身边缺人了,你姐姐是六品的女官,是管事的人,定然在太子身边说得上话吧?” 程姝心下冷笑了起来,面上不露。 “世子爷要做什么?” 她这么问,袁白彦也就不藏掖了。 “让你姐姐打听打听,太子有没有提到咱们府上,又是如何说的,可有露出什么意思!” 程姝更是心中冷笑了,她现在就可以告诉袁白彦,太子要清算袁家了! 她看了袁白彦一眼。 “世子爷,我姐姐只是寻常宫人,怎么能打听这许多?” 袁白彦皱眉,“我可听说你姐姐在太子跟前近身伺候!” 这连程姝都不知道。 她讶然,又觉好笑,“宫里规矩森严,就算如此,也不能乱打听。再说,打听了也不能改变太子的决定。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世子爷不应该担忧才对。” 她前面的言语,已经令袁白彦不快了,袁白彦压着火,可到了最后这句,简直如矛头刺进了袁白彦最亏虚的心里! 袁白彦登时就恼怒了,“你一个婢妾懂什么?!” 程姝如今看透他小人嘴脸也越发忍不住了,又刺了他一句。 “婢妾事不懂,可在这个时候,越是打听不就越是心虚吗?” “你... ...!”袁白彦眼里冒了火,狠狠瞪住了程姝。 正这时,盈盈在厢房闹了两声。 程姝正好不想再同袁白彦争吵,起身就要走,“婢妾去看孩子,先告退了。” 袁白彦让她办的事她不肯答应,还在此恃宠狂妄。 “程小琴,你要弄清楚,不管你姐是什么人,你都只是个妾!” 程姝被这话扎的心口一疼。 袁白彦现在要求她姐姐办事,尽然还拿这事压人,她攥紧了手。 “世子爷说的是,我只是个妾,自然什么都办不了,世子爷还是另寻他法吧!” 她这么反唇一讥,简直如同将插在袁白彦亏虚处的刀又狠狠拧了一把。 袁白彦气红了脸,腾地一下站起来,一下掀翻了桌子。 咣当一声,桌子扬起翻到。 可让袁白彦万万没料到的是,他一手掀翻的桌子,竟然砸到了程姝的小腹上! 程姝当即呼痛跌倒,脸上惨白一片。 袁白彦震惊看去,鲜血从她裙上洇了出来。 大片大片的鲜红,扎了人眼。 ... ... 程姝小产了。 程玉酌接到消息脚下晃了一下,幸而被赵凛及时扶住。 程玉酌急起来,要往袁家赶,赵凛连忙派人派车去送,谁想程玉酌竟在袁家门口受了阻拦。 袁白彦拦了她。 “这是袁家的事,程司珍莫急,袁家自会请大夫为她调理。” 程玉酌只觉这孩子掉的奇怪,问了袁白彦,“世子为何不许娘家人探看,便是妾也有娘家吧?” 袁白彦并非想和程玉酌作对,当下话锋转了转。 “妾是有娘家,可更要在意夫家。小琴是为袁家操心才小产,司珍若是疼她,不妨替她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为何事?”程玉酌皱眉。 袁白彦笑笑,“司珍在太子身边伺候,若能打听一番太子对袁家的看法,自然就是为小琴排忧解难了。” 程玉酌闻言再看袁白彦那笑,只觉一阵反胃。 他竟然拿程姝要挟自己! 程玉酌只道自己闯不进去,也跟袁白彦勾起嘴角笑了笑。 “世子爷说的真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世子爷,太子爷严查清算,不巧永兴 分卷阅读146 伯袁家正在清算之列。” 话音一落,袁白彦大惊,腾腾退后了两步。 程玉酌反过来问了他,“世子爷若是让我见见我妹妹,我便替你在太子爷说两句,你以为如何?” 袁白彦定定看了她两眼,到底是软了态度。 “司珍可要说到做到。” 程玉酌没有应他,继续向里走去。 袁白彦只好挥手让人大开了门请程玉酌进去。 程玉酌一眼瞧见盈盈趴在程姝床前,程姝惨白着一张脸,心都揪了起来。 程姝摸了摸盈盈的小脑袋,让奶娘将她抱下去,告诉了程玉酌小产的真相。 程玉酌抱着她心疼地不行。 “袁白彦如此对你,这袁家一日都留不得了!姐姐这就救你和盈盈出去!” 她沉了脸,直接问程姝,“袁家同镇国公联系的事情,你可清楚?” 程姝愣了一下,旋即又明白过来。 她咬了唇,下了决心。 “姐,袁白彦身边有几个专管暗地消息的随从,抓到这几个人,袁白彦的事便都清楚了!” 程姝将这几个随从的名字告知了程玉酌。 只是说完,又忍不住拉了程玉酌的手。 “姐,世子和伯爷所为,伯夫人并不知道,伯夫人性子偏弱,伯爷从不与她讲那些事,且她这些年对我和盈盈颇多看顾,能不能... ...” 程玉酌回握了程姝的手,“你放心,姐姐晓得了。” ... ... 程玉酌将袁家的事告诉了赵凛,可她说了,又低下了头。 “此事我有私心,太子爷秉公处置便可。” 赵凛见她面露惭愧,笑了起来。 “有私心才是常人,没私心,阿娴岂不成了圣贤?非也,圣贤也有私心!” 赵凛见她抬头眼中一片不解的迷雾,更是笑了,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便是君王也有私心,就不要说你了,袁家本也有罪,又不像韩平宇一样负荆请罪,还妄图逃脱罪责,罪责更重,且你有所不知,袁家多次为镇国公和襄王通风报信,抄家也不为过!” 程玉酌讶然,赵凛捏了捏她的手。 “不过我并不想将此事做绝,正好程姝也是个契机,你去同袁家说,若是答应放了程姝和孩子,孤就留他们家一个囫囵,不然,抄家不过是一夜的事,结果还是一样的。” 程玉酌眼眶竟是一热。 她心中多时的为难,他早已知悉,早已替她安排了。 程玉酌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什么。 赵凛却在她耳边开了口。 “我不求阿娴什么,只要阿娴能舒心就好。” 程玉酌心下软成了一滩水,赵凛笑着圈了她在怀里,“阿娴,可愿随我回宫?” 他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程玉酌没有在做出任何别的回应,轻轻点了点头。 赵凛简直如喝了蜜一样,瞬间朗声笑起来了。 “我的阿娴点头了!” 程玉酌耳朵和脸腾地一下全都热了起来。 他这么大声,还要昭告世人吗? ... ... * 袁家二话不说地放走了程姝和孩子,甚至答应以后不和盈盈相认都可以。 袁家落魄对盈盈来说不是好事,不相认或许不是坏事。 永兴伯被削了爵位贬为庶人,世子袁白彦流放五年。 袁白彦被抓的时候竟要舍家逃窜,可惜被当着满济南城的面,五花大绑押了回来。 满城指指点点,袁白彦脸色青紫。 他见到太子,又见到站在太子身边的程玉酌时,还不肯死心地不停朝她打眼色。 赵凛冷笑,“她已经为你留了条命,不然,孤早就灭了你满门。” 袁白彦怔住,却见太子转头,用轻柔到不能更轻柔地声音,同程玉酌说了一句话。 “阿娴,还是你心太软了,日后随我回宫,可不能这样。” 袁白彦倒抽冷气,见程玉酌低了头,而太子抬手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转身离去了。 袁白彦脑中轰轰作响。 忽的想起自己从前说过的那句话。 “就算程玉酌做了太子妃,程小琴也不可能扶正!” 袁白彦脑中大乱,呼吸不上来,只看着太子赵凛拉着程玉酌离去的背影眼睛刺痛。 袁白彦几乎晕倒,怎么被拉下去的,都不知道了... ... * 袁家只留了部分祖产,程姝走得那天,一根珠钗都没有带走,将从前袁白彦为她偷偷置办的田产塞到了伯夫人手里。 伯夫人看着全然不懂事的盈盈,眼泪流个不停。 她将田产地契掖进了盈盈怀里。 “袁家什么都给不了盈盈,这些给她以后当嫁妆吧!到底是袁家的血脉!”b 分卷阅读147 r   程姝和伯夫人都流了泪,盈盈还不懂事,只是见祖母和姨娘都流了眼泪,伸手给她们擦眼泪,“祖母不哭,姨娘不哭。” 伯夫人没忍住,最后抱了盈盈在怀里,“去吧!去吧!” ... ... 袁家被抄产那天,韩平宇带兵突进深山,抓到了镇国公。 镇国公被俘恨声大骂韩平宇恩将仇报。 韩平宇面无表情地说,“不止如此,待我回家,还要带了我娘去太子处请罪。” 他说到做到,快马回了济南就绑了自己的母亲去太子处请罪。 满城哗然。 归宁侯韩平宇可是最孝顺的人。 老夏氏不住地打他骂他,将他打得满脸血痕,韩平宇一动不动,一闪不闪。 他只跪在太子院外。 程玉酌都看不下去了。 赵凛没有去瞧一眼,只是幽幽说了句,“老夏氏倒是保了她儿子,韩平宇也保了他娘。” 韩平宇到底是立了大功,归宁侯府没有被查抄。 归宁侯老夫人被送往寺庙剃度修行,赵凛调了韩平宇到京城当差。 消息出来,朝野一片议论。 太子功过分明,求贤若渴,令群臣一片赞颂。 明察秋毫,明君所为。 那个他们不熟悉甚至有些不认可的太子,渐渐从水雾中走了出来,周身遍布金光。 待到南巡大驾快要进京的时候,关于太子战襄王的话本子都已传了出来。 赵凛没有刻意宣扬,也没有刻意压制,静观事态发展。 赵凛让替身替他巡游,自己带了程玉酌一路微服走走停停。 两人难得有闲暇也有闲心,一个不急躁,一个不沉闷,颇过了几天合拍的日子。 赵凛被冯效几个议论,“太子爷每日合不拢嘴!” 而程玉酌却常常闹得脸红。 只是到了涿州,两人却在一茶馆,见有人在传一本叫做《祸乱野史》的话本子。 这本子不太能见得人,因此只在私下里传来传去,这书虽说写的不是当朝事,可处处对准了本朝,甚至连襄王之乱也这般迅速地写了进去。 赵凛大感兴趣,让人买了一本来看。 程玉酌跟在他身旁也瞧了两页,这一瞧可不得了,书中襄王形象诸多美化,竟然仁善慈悲为民做主,俨然是仁康太子和先太子的化身,而他造反被逼无奈,是被皇帝迫害不得而为之。 换言之,此书竟然意指皇帝嫉恨襄王迫害与他,才导致那位仁善的襄王造反! 程玉酌不敢再看,赵凛也合上了此书。 茶馆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低声议论。 两人不由地对了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怪异。 赵凛立即返回了南巡大驾,准备着人调查,并同杨柏泉问询此事。 只是赵凛带着程玉酌刚到了太子南巡落脚的行宫,李敢便一脸为难地上前通报。 “太子爷,魏阁老府上魏姑娘求见。” 赵凛和程玉酌闻言皆是一顿。 魏阁老府上魏姑娘,正是那位准太子妃! 啧啧,太子妃上门了呢! 推波助澜第一人~ 一个巨章,求一波营养液! 第86章 准太子妃 “不见。” 赵凛言罢,扯了程玉酌要大步离开。 程玉酌猝不及防被他拉着向前走去,踉跄了几步。 赵凛连忙停下,“小心些,别摔着了。” 程玉酌这才缓了口气,看了一眼在旁为难不已的李敢。 “太子爷,要不... ...” 话没说完就被赵凛瞪了回去。 “要不什么要不?!你不许说!” 程玉酌只好闭嘴,见他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一时有些无奈。 她劝他,“太子爷莫生气了。” “哼!”赵凛抱臂,“我只要听见你乱说话,必然生气!” 程玉酌心想,她能乱说什么话? 无非就是如今准太子妃突然寻来,必然是有事的,她不想因为她的关系,太子将太子妃冷脸拒于门外。 这成什么了? 程玉酌心情有多复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再看赵凛瞪着牛眼,牛鼻子呼呼出气,也不知怎么开口劝他。 若是两句没说好,他又要生气了。 正好此时,杨柏泉从一旁过来。 “是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程玉酌一听,连忙同赵凛道,“杨大人来了。” 赵凛正好也要找杨柏泉说那《祸乱野史》的事情。 他收了牛眼和牛鼻子,冲着程玉酌最后哼了一声,向杨柏泉走去了。 杨柏泉还不知准太子妃求见的事,只是见李敢脸色不太对,问他,“怎么了你?” 分卷阅读148 赵凛眼神扫过去,李敢一个废字都不敢说,含混了一下跑走了。 赵凛同杨柏泉议起了事,很快离开了。 李敢找了冯效,“怎么办呀冯爷!太子爷就两个字‘不见’,我可怎么跟魏姑娘回呀?我总不能说太子爷不见,或者让太子爷的替身去见?” “找死?!”冯效骂他。 但是魏姑娘是准太子妃,而且已经定了亲,若是没有出现意外她嫁是要给太子的,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敢在这二位主子中间挑拨乱说话吗? 冯效也愁,魏姑娘要是在太子爷南巡前来见,肯定不会吃闭门羹。 但现在... ... 冯效不由向程玉酌看了过去。 只是他刚看过去,程玉酌就瞧了过来,正好同他眼神对了个正着。 冯效尴尬跟程玉酌点头。 这位也是惹不起的人! 但是程玉酌径直向他和李敢走了过来。 “冯爷和李侍卫在商议怎么回魏姑娘吗?” 李敢眨眨眼,谨慎点了点头。 冯效说道:“此事着实为难,毕竟魏姑娘从未求见过太子爷,这是头一遭。” 这话既替他们两人解释了,也替太子爷撇清了,还点出了魏姑娘求见约莫有事。 程玉酌暗叹,还未进京城,事情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了。 她道,“太子爷同杨大人有要事商议,可能一时不得闲吧。” 冯效并不清楚赵凛回到南巡大驾具体所为何事,程玉酌这么一解释,他明白了过来。 冯效连忙拍了李敢,李敢也反应了过来。 当下,他再看程玉酌越发觉得程玉酌虽然身份敏感,却着实待人不错。 上次都怀疑是他说漏了嘴,连他自己都怀疑了,还是程姑姑替他掩了过去。 李敢越看程玉酌,越觉得她身上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有点像供奉的观音大士一样。 他不由便道,“姑姑真是善解人意!” 话音一落,程玉酌一脸尴尬。 程玉酌摇头不敢受这称赞,离开了去。 李敢挠头,“我说的不对吗?” 冯效重重叹气,“你说得对,但你这么说,不觉得像反话吗?” 程玉酌过来支招是为了不让李敢、太子爷和准太子妃尴尬,且程玉酌什么身份,现在是太子爷的心头好,用后宫妃嫔的心思来猜度,谁不想自己圣宠不衰? 李敢这话把人家本来的好意都变成坏意了! 李敢发抖,冯效提醒他,“我在给你提个醒,千万不要去太子爷面前说这事,也不要跟太子爷说姑姑善解人意,不然... ...” 李敢更抖了,“为、为啥?” 冯效没解释,“自己悟!” * 书房。 赵凛同杨柏泉说起《祸乱野史》的事情,还将那书拿了出来递给杨柏泉。 杨柏泉并没有太多惊奇。 “殿下不知,此事已经折腾了一阵了,正是殿下对付反王的时候,臣便没同殿下提及。” 赵凛意外,“此书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只怕意图不明。” 他指着书上所写的作者名,“厌真生?这是何人?出此书又是何意?” 杨柏泉翻了几页。 “这书先是自江南流行,本来并无有关襄王的那一部分,想来殿下也翻阅了,此书前半部却有影射朝政之意,却不明显。朝廷得知之后,便停了此书印刷封了市面买卖,不过此书写的确实勾人,暗地里,还是有流通。” 杨柏泉说这样的书不可能封到彻底,但日子久了新鲜劲去了,看得人也就少了,朝廷也没有穷追猛打,只是南直隶布政司在处置此事。 “可是没想到,皇上不知怎么得了此书,一看之下勃然大怒,当时就传令要抓这厌真生杀掉!” 他这么一说,赵凛想起来几分,但他那时被襄王的事缠身便并未过问。 杨柏泉说,“然而这厌真生神出鬼没,竟然没人知道他是谁又在哪,皇上怒了,让各地布政司专门派人抓人,可还是抓不到,又因为襄王作乱到处乱糟糟,便有官员提议劝皇上息怒,这等时期不必同一写书人计较。” 但是皇上并未听劝告官员的话,非要抓那厌真生,又有多人上折子劝皇上,全都被挡了回去,皇上只问,“此人居心不良,尔等也居心不良吗?” 一时间无人敢再多言,皇上又给各地布政司下令搜查厌真生下落,搞清此人身份,阵仗比之前还要大。 赵凛沉了脸。 那会他上折子要兵对付襄王没有消息,倒是为一个厌真生出动了不少人。 “百官未再劝解?” “劝了,”杨柏泉叹气,看了赵凛一眼,“如今任督察员左佥都御史的魏全清上了折子再劝皇上,说为了一写书人如此抓捕未免兴师动众,而且因着查封此书,连带着将江南多地曾刊印此书的书局封禁查抄,这可连 分卷阅读149 累了读书人。魏全清也提到了此事,为江南读书人说了两句话。不料皇上接了折子,直接扔了出去,当即罢了魏全清的官!这一下,可没人敢再说了!” 赵凛愣了一愣。 魏全清正是魏阁老的嫡长孙,今日前来拜见的魏姑娘魏丹菱的胞兄。 赵凛指尖在桌案上轻敲。 魏丹菱求见,是不是因为其胞兄罢官一事? 赵凛问起了魏家的情况,“魏全清被罢官,魏家魏阁老如何反应?” 杨柏泉摇头,“魏家没有反应。” 赵凛默了一默,没再多问。 两人又说了两句那尚未抓到的厌真生和《祸乱野史》。 人没抓到,书也没能彻底封禁,还多添加了“仁明”襄王爷的内容,这厌真生是和朝廷,或者说同皇上,正经对付起来了! 杨柏泉连道稀奇,“此人一路被查,还能如此快地出书,也是令人震惊!” 只是令赵凛惊诧的并不是出书速度,而是此人照着仁康太子和先太子来描绘书中襄王,到底是何意图? ... ... 赵凛同杨柏泉议过事,日头西斜,天色将晚。 小棉子要摆饭被他止了,“她在做什么?” “回爷,姑姑在做针线。” 赵凛心下稍安,起身去寻程玉酌,进了特特拨给她的小院,正瞧见她坐在院中小池塘边在穿针引线。 赵凛心下更安几分,见她没注意自己,便轻手轻脚地绕到了她身后。 他站在她身后瞧着,见她针线活做的慢急了,哪似从前一样飞针走线? 她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动上一动。 赵凛皱眉,正要开口。 她却突然一动针,扎到了手,血珠瞬间溢了出来。 程玉酌扎了手,才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擦拭,忽然被人握住了手。 熟悉的男人气息迎面扑来。 她抬头看向赵凛,“太子爷?何时来的?” 赵凛瞥了她一眼,“好生生做针线,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怎么能把手扎成这样?” 他抽了帕子替她擦拭,眉头皱成了疙瘩,“疼不疼?” 程玉酌摇头说不疼,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他不肯,“你告诉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程玉酌低着头说自己在想弟弟妹妹的事。 “胡说。”赵凛不信。 “你弟弟程获此番立了大功,孤已为他请封三品昭勇将军,等事后调任京城大营。你妹妹程姝离了袁家在济南附近修养,等程获从襄阳回来,两人带着盈盈一道进京,你们姐弟三人团聚。你皱着眉犯愁,会是在想你弟弟妹妹之事?你如今骗我真是连草稿都不打!” 程玉酌咬了半边唇。 赵凛还不肯放过她,问她,“你是不是在想魏丹菱的事?” 程玉酌更不说话了。 赵凛又生气又心疼,替她轻轻撩起耳边的碎发,“阿娴,我同魏氏只是定亲又不是结亲,她此番前来约莫和近来魏家的事情有关,你不要多想。” 程玉酌低着声,“我没有多想。” 赵凛才不信她,要说什么,又听她继续道,“皇后娘娘甚是看重魏家,魏姑娘又是为了魏家的事前来,太子爷还是以大局为重。” 又是这话。 赵凛听得气鼓鼓,可在她微蹙的眉头上又不能将她怎样。 赵凛见她指头已经不再出血,小心吹了吹,被她收了回去。 赵凛一个头两个大,快要气鼓成了一只癞蛤蟆,“阿娴你... ...” 话还没说完,李敢又冒了头出来。 赵凛眼神犀利扫了过去,李敢缩了脖子,却又不得不开了口。 “太子爷,魏、魏姑娘又来求见了。” 赵凛狠狠瞪了他一眼,“让她走,孤不见她!” 李敢一张脸都皱巴了起来,上次还能说有要事,这次呢? 他目光不由地落到了替他解围一次的程玉酌身上。 程玉酌突然起了身。 赵凛都吓了一跳,连忙拉了她的手,“阿娴,怎么了?” 程玉酌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赵凛,“奴婢以为,太子爷至少不应下了皇后娘娘的脸面。” 话音一落,小院陡然一静,连虫鸣都不见了。 赵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好好,去就去!” 程玉酌收回了目光,要行礼送他,不曾想被他大力抓住了手腕。 “你也得去!” 李敢吓晕了。 这这这... ...还不如不见呢! ... ... 魏丹菱双十年龄,只比太子赵凛小几月份。 她之所以成亲这般晚,是因为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守孝三年,三年未满又提出解了婚约,生生耽误了她年岁。 皇后娘娘不在意年 分卷阅读150 纪,各方各面相中了魏丹菱,请了杨柏泉多次上门说这门亲,到底说成了。 魏丹菱眉目清丽大方,举手投足都透着世家大族女子的修养。 程玉酌在宫里见过不少贵女,只看魏丹菱面相做派便是出类拔萃,不落人下,而魏阁老位居首辅,魏家又是百年诗书大族稳居朝堂。 别说皇后娘娘看重,就是程玉酌都觉得立此女为太子妃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皇后娘家寥落,先太子去后皇后一派不如从前一般稳,而皇上与皇后娘娘情分颇淡,为太子赵凛选这样有的妻家,更添助力! 只是明白这些,程玉酌心里越发五味杂陈。 魏丹菱行了礼,等着太子开口。 赵凛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不提赐座之事,只问,“不知魏姑娘急着见孤所为何事?” 这话好不客气,程玉酌见魏丹菱愣了一下。 魏丹菱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眼角扫了一下立在一旁的程玉酌。 程玉酌见状,也愣了一下,旋即又明白过来,欠身准备离去。 可她脚下略一动,就被人冷声叫住了。 “站住!” 这声一出,房中气氛瞬间凝住了。 魏丹菱不敢再多动作,倒是程玉酌面不改色,“奴婢下去沏茶。” 可赵凛就是不让她走,“不许去!就站在那!” 这话令房中气氛从凝住变得扭曲诡异起来。 赵凛坐在上首,程玉酌站在他一臂便能够到的地方,魏丹菱立于堂中。 赵凛实在是不客气,点了魏丹菱,“魏姑娘到底何事?” 魏丹菱也曾听闻太子赵凛的脾性同随和的先太子全然不同,如今可算是领教到了,当下可不敢再有半点迟疑,直接说来。 “听闻太子殿下南巡途中遇反王谋反,亲自上战场大败反王,丹菱佩服殿下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又担心殿下因战场刀剑无眼受伤,所以特来求见。” 她说完这话,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赵凛,“不知殿下一切可好?” 她说的那般诚恳,字字句句都是敬佩关心,程玉酌听得一颗心跌落了下去。 魏丹菱抬头看向赵凛,程玉酌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赵凛越发不耐烦了。 “孤很好,魏姑娘就为此事特来求见?” 言下之意,有什么事要说快点说,不必绕圈子了! 可魏丹菱的回答出乎赵凛的预料。 她道,“... ...是我亲手种的药材,可做补药用途,家祖父常说比外面药铺抓来的强些,因而特特献于殿下,望殿下康健,是万民之福。” 赵凛不由地抬手揉了太阳穴。 为何孩子兜圈? 他最后问她,“魏姑娘的好意孤心领了,魏姑娘还有事吗?孤尚有政事要理。” 谁想魏丹菱就好像没听懂这话,欠了身,“殿下日理万机,那丹菱就告退了。” 赵凛意外。 就这样就走了?! 程玉酌也惊讶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她见魏丹菱行礼真的要走,便过去门前替她撩了帘子。 魏丹菱朝她眼神道谢,出了门去。 程玉酌回头看了赵凛一眼,见他一脸疑惑,明显没想明白魏丹菱的意图。 程玉酌趁他疑惑,也随着魏丹菱出了门相送。 魏丹菱这边出了门,便抽出帕子擦了手。 程玉酌知她在赵凛那般态度下定是紧张坏了,不由上前道,“姑娘不妨饮一盏茶再走。” 魏丹菱连忙说不用了,一边让自己的婢女将献给赵凛的药材留下,一边同程玉酌道歉。 “... ...丹菱不懂东宫规矩,方才惹了太子殿下对姑姑训斥,还望姑姑海涵。” 程玉酌连道无事,“殿下待下多宽和。” 她这样说了,魏丹菱虽然点头确实一副不信的样子。 程玉酌暗暗叹气,“殿下只是近来太忙碌了。” 魏丹菱这才信了些,却小声问起来程玉酌,“瞧姑姑打扮,约莫在太子殿下身边服侍许多年了吧?不知... ...不知殿下有何喜好?” 这话问的程玉酌疑惑了一下,魏丹菱连忙小声解释,“家中在此有一别院,丹菱进来在那处小住,离着行宫并不远,若能做一二小菜为太子殿下略尽心意,也是好的。” 程玉酌诧异。 她从头到尾不明白,魏丹菱为何对赵凛这般热情? 明明方才她还觉得魏丹菱通身气派不俗,眼下却要守不住分寸规矩了。 可这不是她该问的。 她说自己只是临时被皇后娘娘调来伺候太子,并不熟悉太子喜好。 魏丹菱面露失望,“姑姑不用怕我打听出去乱说,便说一二小菜就可以了,丹菱总要早做了解,还请姑姑告知。” 程玉酌闻言犹豫了一下。 分卷阅读151 “或许,牛乳瘦肉粥?” ... ... 魏丹菱一走,程玉酌就觉得不太对。 若是魏丹菱做了牛乳瘦肉粥再来,赵凛知道岂不是要出事? 可魏丹菱已经走了,程玉酌一阵后悔自己多嘴。 她正想着,就被赵凛抓了过去。 “她同你说什么?我不是不许你走吗?你为何还送她出门?!” 程玉酌对他夸张的反应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她脑中纠缠一片理不清头绪,低着头不说话。 赵凛抿着嘴不高兴,却又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轻轻拉过她的手。 “阿娴,我们前几日那样多好。你不必在意她,她只是... ...” 赵凛也说不清魏丹菱是来做什么的。 两人一阵沉默,有蛙声闷闷地叫着。 程玉酌不想在沉闷中纠缠下去,转了身,“静静一路跟着有些不适,我去看看它。” 赵凛也不想再提这个魏丹菱,说好,陪她一道去了。 * 而出了行宫的魏丹菱反复擦着手上的汗。 丫鬟在旁边问她,“姑娘,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太子殿下是不是... ...” 魏丹菱沉着脸打断了她,沉声道:“莫要乱说,回去准备牛乳瘦肉粥,明日再过来。” 第87章 完结章 翌日,魏丹菱又来求见。 程玉酌留意着消息,听她来了,连忙提前过去。 她一眼见着魏丹菱的手中提着的提盒就道糟糕。 魏丹菱还同她笑着见礼,小声说道,“做了牛乳糕和牛乳粥,姑姑先替我尝尝合不合殿下口味。” 她示意身边的丫鬟递过去另一个袋子里装的小份吃食。 程玉酌深觉棘手。 “魏姑娘还是不要将这些献给太子爷了。” “为何?”魏丹菱诧异。 程玉酌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刚要推说宫里规矩之类的话,赵凛竟走了过来。 赵凛的脸色阴得要下雨,不满地瞥了程玉酌一眼。 程玉酌暗道坏了事,可魏丹菱已经上前同赵凛行了礼。 赵凛瞧了她手上的提盒一眼。 “魏姑娘此番又有何事?” 还是那不甚客气的口气。 相比第一次,这次魏丹菱已经有些习惯了。 她不知刚才程玉酌的话是何意,只好将提盒递到身前。 “殿下日理万机,十分辛劳,丹菱昨日在家中做了些牛乳糕子牛乳粥,不知合不合殿下口味。” 这话一出,程玉酌就被冰刀一样的眼风扫了一遍。 而周遭的气氛也随之瞬间冷了下来。 程玉酌看了一眼赵凛,只见他薄唇紧抿,面色全不见一丝和缓。 魏丹菱的丫鬟吓得不轻,哆嗦了一下。 魏丹菱也被赵凛突然的变化惊到了。 她轻声问,“丹菱不知殿下口味,只是怕殿下过于辛劳这才... ...殿下若是不喜,丹菱这便拿回去!” 赵凛哼了一声。 “那便拿回去吧!” 魏丹菱切切实实被拒绝了,脸上一阵红白交错。 丫鬟更是一脸为难。 程玉酌不敢再多说多做,只怕略一动静,再连累了魏丹菱。 魏丹菱红了眼眶同赵凛道歉请罪。 “殿下恕罪,是丹菱僭越了。” 她将提盒放在地上,跟赵凛请罪行礼,“殿下神勇英武、明辨是非是丹菱所敬佩,丹菱却因此失了分寸,还请殿下宽恕。”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又被她收了回去。 程玉酌瞧着实在是看不下去,只觉得这一幕眼熟如同在宫中。 魏丹菱请了罪,赵凛也没有给她好脸色,又瞥了程玉酌一眼,直接同魏丹菱道,“孤着实忙碌,魏姑娘可还有旁的事?” 赵凛这般问了,已经是耐着性子。 可魏丹菱好像没听懂一样,只是低了头,“丹菱只是担心殿下,此番是丹菱僭越了,丹菱这便离去,不扰殿下了。” 话音未落,赵凛已经没有了耐心,冷冷开口。 “那便去吧,孤不便相送。” 赵凛说完,只最后瞥了程玉酌一眼,负手大步离开, 魏丹菱落了泪。 程玉酌尴尬不知如何自处。 只怕魏丹菱认为她是故意的。 程玉酌只能上前抽了帕子递过去。 “魏姑娘,对不住了,此事是我不该多嘴。” 魏丹菱抬头看她,一脸疑惑地问她。 “姑姑可知殿下为何如此?” 程玉酌被这问题问住,实在没办法解释。 魏丹菱却又问道,“莫不是太子殿下对我十分不喜?” 她 分卷阅读152 语气有几分哀伤,程玉酌听得心下一跳。 程玉酌心情越发复杂,只能安慰魏丹菱,“姑娘多想了,殿下实在是忙碌。” “是吗?” 魏丹菱没有再问,带着丫鬟离开了。 程玉酌送走了她,站在门廊下一动不动地吹着凉风。 脑中混乱一片。 ... ... 赵凛方才甩手离去,乃是去了程玉酌的院子,要等程玉酌回来兴师问罪。 谁想程玉酌竟然半晌都没回来,他问了小棉子,才晓得她在何处。 赵凛背着手快步找了过去,发现她果然在那门廊下。 门廊下穿堂风大极了,将她衣摆刮得呼呼作响,鬓边的碎发在脸耳上来回打着。 赵凛脚步声一到,她便转了头过来。 “太子爷。” 她行礼,眉目垂着,赵凛心下一疼。 他上前拉了她的手腕,才发现她手下已经被风吹得全都凉透了。 赵凛将她的手向自己怀里捂进来,程玉酌下意识躲避,却又被他拉住。 赵凛将她抓到了避风处,问她。 “你在这儿吹什么风?不冷吗?” 程玉酌说不冷,赵凛气得冷哼,“你手都凉透了还说不冷!” 程玉酌心下复杂不知该说什么,赵凛却道,“你也不必因为那魏丹菱纠结,此人来意不明,我亦不喜与她,你又纠结什么?” 程玉酌心中苦笑。 她只觉得这些情景越发眼熟,好像是异常精心设计的争宠—— 太子宠她,为她下了太子妃的面子,太子妃却以为她是好人来问她太子喜好,她故意说了敏感之处,太子妃信以为真,结果被太子训斥失宠,她仍旧一副好人面孔前去安慰,又故作深沉引发太子心疼,越发宠她为她出头! 她将成为独一无二的宠妃! 程玉酌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比那《祸乱野史》更加奇玄! 程玉酌只觉讽刺,可她不是这出戏的看客,而是主角。 她心下好像被生拉硬扯一样,滋味难受。 她看向赵凛眸子自己的倒影,心头更是一阵酸涩。 他是太子,她应当知道自己点头随他回宫,就意味着她宫中十二年见过的这些,这些早晚都要在她身上上演一遍。 可她已经点了头还能反悔吗? 就算他答应,她也不能如之前那般两袖清风离去了吧。 程玉酌感到一阵眩晕。 赵凛低声喊着她,“阿娴,阿娴,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我让任太医过来!” 她强迫自己不能倒下,不然又为那出争宠之戏加了戏码。 程玉酌稳住身形,勉力挺直脊背。 “太子爷不必请太医,我无事。” 程玉酌脸上一片风平浪静,心中却似大浪滔天。 赵凛定定向她看去,到底没有再勉强她。 赵凛攥紧了她的手腕又慢慢松开。 叫了小棉子过来。 “送姑姑回去歇着。” 程玉酌走了。 赵凛站在原地看向她身影没在转角,长叹一气。 他转身就叫了冯效,“速速去打听,魏家到底出了何事,魏丹菱又到底为何屡屡求见!” 冯效领命,立时去了。 * 马车里。 丫鬟替魏丹菱换了手里已经攥湿的帕子。 “姑娘不要难过了,可能太子殿下确实忙碌吧?” 魏丹菱叹着气不说话。 丫鬟皱了眉头,“姑娘,你说那个程姑姑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殿下喜欢牛乳瘦肉粥,结果殿下竟这般冷脸拒绝!她是不是故意说了殿下厌恶的食物让姑娘做来?!” 魏丹菱也不解的很。 “应该不是厌恶之物,不然这程姑姑也脱不开干系,也许有什么旁的缘故是我不知道的。” 丫鬟哼了一声,“她许是也怕姑娘怀疑她,太子爷来之前故意阻拦一番,事后又同姑姑道歉!奴婢看她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宫里的人手段太多了,当初就不该... ...” “好了,绘樱,别说了。” 魏丹菱深吸了口气。 “事已至此,还是想着如何讨得太子殿下的喜欢为要,只要能得了太子殿下的信重,我还怕什么呢?” 丫鬟绘樱说是,又轻声安慰了魏丹菱。 “姑娘这样的品貌,太子殿下定然会知道姑娘的好的!” 魏丹菱挽起耳畔一缕鬓发,看向窗外飞过的田野。 “但愿吧!” * 太子大驾即将进京,逗留宫外的时候不长了。 程玉酌坐在小榻上,抱着病恹恹的静静,思绪飞向了天边。 赵凛在外出声,她都没听见,直到他推门走了进来,静静在她怀里朝 分卷阅读153 着赵凛“呜”了一声。 “静静好些了吗?” 赵凛走过去没看静静,只看着程玉酌。 程玉酌说好些了,“方才喝了水,我再给它暖暖肚子。” 赵凛这才瞧了静静一眼,程玉酌果然给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暖肚子。 “它这待遇倒是好得很,我可不见你这样对我。” 静静本是仰头期待看着赵凛的,眼下失望地直接将头埋进了程玉酌怀里。 程玉酌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没有回赵凛这话。 天黑着,屋内烛火摇晃着。 赵凛见她沉默,问她,“你为何同旁人说我喜欢吃牛乳瘦肉粥?” 程玉酌这才开了口,“殿下不是说不喜欢吃吗?” 赵凛哼笑,“我有说我不喜吃?喜与不喜,也要看是谁做的!” 这话可真是又为程玉酌复杂的心情平添风浪。 她又道,“喜与不喜,不应该尝尝才知道吗?” 她声音不大,甚至说非常小。 听到赵凛耳中却似炮竹一样炸开了。 “程玉酌,你是要故意气死我是不是?!” 静静不安地呜咽。 程玉酌拍了它的小脑袋安慰它,同赵凛道,“太子爷莫气,奴婢只是实话实话。” “好个实话实说,那我也实话实说!” 赵凛瞪她一眼,从她怀里提起静静的后颈皮,扔去了小榻另一边。 静静被可怜巴巴地扔在床角,朝着他呜呜叫了一声又缩了脑袋。 眼下只有赵凛和程玉酌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没有任何第三个人或者狗。 夜的静谧包裹着房间。 烛火冷不丁噼啪一响有些惊人。 赵凛不许程玉酌眼风乱飘,拉着她的手与她正面相对。 “接下来我要说的每一个字,你可听好。” 程玉酌下意识往一旁看去,赵凛立刻瞪了她,把她目光锁了回来。 他这才开了口。 “阿娴,这些日子你我之间相处是何感觉,你我二人都最清楚,若是我赵凛一厢情愿,你现在就可以反驳我。” 程玉酌看着男人的眼睛,眼睛里全是她的倒影。 她反驳不了,闭着嘴没有开口。 赵凛见状心下越发定下来,眸中溢出柔和的光。 “阿娴你不反驳,便没有机会了。” 赵凛见程玉酌还是没说话,越发高兴了。 “既然如此,莫要枉费你我之间这般情意,我赵凛要娶程娴你为妻!” 话音一落,烛火噼啪一声。 程玉酌切切实实地听到这话,心头停了一拍,接着砰砰快跳了三下。 她还是没说话,可眼睛酸胀了起来。 她不敢眨眼,怕眼泪落下。 她看着赵凛,看着他坚决的模样,眼中的泪水越聚越多。 赵凛也看到了她泪光闪动,刚要叫一声“阿娴”,忽听她开了口。 “但这不可能。” 赵凛闻言,严肃问她,“为何不可能?就因为我已经定亲?定亲不是成亲,难道我不能退亲?” 程玉酌就知道他要退亲,她摇了摇头。 “魏家是皇后娘娘选的人家,是给你的助力,对你很重要。太子亲事之于朝堂,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家国大事,你说的并不可能。” 赵凛哼了一声。 “我说的若是不可能,你倒是告诉我,你要怎么办?你要进宫做太子才人吗?或者你本就想着做个太子才人?我给你弟弟程获加官进爵,可不是让你做个太子才人的!” 赵凛快被程玉酌气笑了,不知该气她过于本分,还是该笑她胸无大志! 程玉酌却低声问了一句话,声音低着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问自己。 “我可不可以反悔?” “反悔什么?” 程玉酌在他的目光里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我不想再进宫了。” 赵凛没有回应,沉默地看着程玉酌,接着忍不住连着哼笑了三声。 烛火晃了一晃。 “你果然,”他盯着她微低的脑袋,“缩头乌龟第一人!” 程玉酌被骂了,张张嘴想说什么,人家并没有给她机会。 赵凛指着她,恨铁不成钢。 “程娴,你别说是为了我,你根本就是怕了事!你本还想着做个太子才人也就够了,这两日见了魏丹菱,就把你吓到了,连太子才人都不敢做了,同我说不要再进宫!” 他气得连连冷笑。 “你当我赵凛是什么人,同我好的时候万般好,见了这些麻烦事便要抛了我自去逍遥!我倒是问问你,你是真逍遥,还是暗自垂泪!” 他句句说到程玉酌心上,把程玉酌的眼泪说的落了下来,还不肯放过她。 “我告诉你,这个太子妃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分卷阅读154 !我不许你再做缩头乌龟!” 程玉酌怔怔地坐着,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由着他气哼哼地替她抹掉眼泪,那指尖的薄茧蹭的她生疼。 静静缩在小榻角角瑟瑟发抖。 赵凛替程玉酌擦了泪,见她神情怔怔,又心疼的紧,他将她小心抱在怀里。 “我母亲皇后娘娘也非是世家大族出身,我外祖父只是四品京官。若是你父亲还在,家中没有出那般变故,如今定然四品京官不止,你是嫡是长,为何做不得我的正妃?现在程获立了大功已经领了将军衔,他才这般年纪,只要累上军功,日后封疆大吏不在话下。你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身份哪里比旁人低... ...” 程玉酌没有从他怀中挣开,听着他又说了一连串的话,脑子里已经搅不动了。 直到夜深了,更鼓响起,赵凛才起身离开。 他最后捏了她的手,“你好生想想。” 赵凛走了,静静摇着尾巴小心拱进了程玉酌的怀里。 程玉酌在好生想着。 她却想到了十三岁自己刚进宫那年,训诫嬷嬷说的话。 “这皇宫和你们从前在外面见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在这里,你们不是丫鬟奴仆,只是主子脚下的草,脚底的泥,若是好生做活,有了机缘或许能长成树木,可若是谁敢随便开花惹了主子的眼,不用主子们抬脚,自然有人将你们碾死!今日我说的话你们都记好了,出了事不要怪嬷嬷没有提醒过!” 那嬷嬷目光严厉地从她们身上扫过,“本本分分有活路,活了心思只有死!” 此后的好几年,程玉酌总能时不时在耳边回响起这句话。 待到她进了尚功局,崔尚功看中了她做徒弟,崔尚功便跟她说。 “我选你为徒不为旁的,就是见你本分规矩有眼力,日后在我身边仍旧这般,若是你失了本心惹事上身,我做师父的也救不了你。” 程玉酌就是靠这个出了宫... ... 可如今,天也翻了,地也覆了。 程玉酌抱着静静,心中的繁杂念头如静静身上的毛一样多。 却又不如静静身上的毛一样顺。 * 附近魏家别院。 魏丹菱翻着院子里的书问丫鬟绘樱,“你说我同太子殿下论书,他会不会稍稍有些兴致?” 绘樱说定然会,“姑娘学问那般好,连老太爷都道好,太子殿下定然稀罕的紧!比什么牛乳粥强多了。” 魏丹菱也这么觉得,便让绘樱将院子里的书都抱来,瞧瞧论哪本更合适些。 两人正忙碌着,魏全清带着女儿梅龄来了。 梅龄见到姑姑魏丹菱甜甜地请安,又将路上买来的糖人拿给魏丹菱,“糖人快化了,姑姑快吃吧!” 糖人是个如意的模样。 魏丹菱接过糖人摸了摸她的头。 魏全清让梅龄去别处耍玩,“爹爹同姑姑说几句话。” 梅龄一走,魏丹菱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大哥要同我说什么?” 魏全清也不着急,打量了她一眼,往房里去了,坐在堂中饮了茶,才开口问她。 “你是不是去见太子了?” 魏丹菱一惊,低了低头,“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魏全清听她反问回来就知道了答案。 他长叹一气,“你太心急了。” 魏丹菱眼眶一红,魏全清又是叹气,“太子如何说?” 魏丹菱摇头,“我只是过去送了些东西拜见太子,什么都没说。” 她这么说,魏全清才松了口气。 “我真担心你日后在宫里如何过... ...” 魏丹菱半低着头没有说话,魏全清也不再多说了。 风从门帘处吹进来,魏全清起了身。 “我被罢官也不过是一段时日而已,便是被罢官了,也不是没有机会在朝中说话。你且安一安心,莫要再去太子处了。那到底是太子,非是未婚夫那般简单的身份,谨言慎行吧。” 魏全清走了,魏丹菱垂着头枯坐半晌,绘樱进来瞧她,“姑娘,怎么了?” 魏丹菱没有回答,只是道,“那些书,不必抱来了,都放回原处吧。” ... ... * 冯效将打听来的魏家的情况告诉了赵凛。 “... ...如今魏家大爷魏全清被罢了官,魏阁老位高权重,自然不能为自己孙子这点事说话,可魏家几位在朝的老爷和同样为官的同辈姻亲,也都对此不置一词,并无相帮之意。” 魏全清乃是魏阁老的嫡长孙,可惜其父其大老爷早逝,其他房头又各自壮大,魏阁老虽然爱护孙子孙女却也不能偏心太过。魏家嫡长这一枝便有些没落,若不是出了魏丹菱为准太子妃,嫡长枝处境更不妙。 赵凛听了冯效打听来的消息,又听说魏丹菱再魏家别院翻书似是还要过来,又被魏全清说了两句按下 分卷阅读155 了行动,心里暗暗揣测应该是罢官一事的原因。 若是因为此事,赵凛觉得自己到可以替魏全清出出头,算是还了魏家一个人情,之后退亲也好说话。 他暗暗思量了一番,又去书房翻了一遍折子。 这厌真生和《祸乱野史》的事将十多年前的文字狱一事也勾了出来。 赵凛一下就想到了程玉酌父亲之死,正是受了文字狱牵连。 他暗暗琢磨着,自己确实应该插手这件事,说不定能程家翻案。 程谦在地方为官勤勉受人爱戴,那般被贬路上离世实在是憾事,也于程玉酌姐弟几人的名声没有什么好处。 若能借机提一番程家的声誉,也算为之后立妃做了铺垫。 赵凛暗觉此事说不定能一箭双雕,心中大定。 待到晚间,赵凛便请了杨柏泉往假山六角亭吃酒。 杨柏泉好酒,赵凛特特替他寻了一壶好酒来,杨柏泉闻到酒味便笑了。 “太子殿下给老臣准备这般好酒,想来不是小事吧?” 赵凛低笑一声,没有否认,亲自替杨柏泉斟了酒。 “亭中风大,先生先喝酒暖暖身子,咱们再说不迟。” 杨柏泉呵呵笑了一声,啧啧道,“吃了殿下的酒,只怕老臣之后也就不好说话了。” 他虽然这般说,可还是把就喝了。 赵凛嘴角挂着笑,同他两人喝了半壶下去,正好见程玉酌和小棉子前来送点心。 他抬眼瞧了程玉酌一眼。 程玉酌本没有这差事,是被他特特叫来的,她隐有不妙之感。 赵凛却正了声音开了口,“孤确实有事同先生商议。” “殿下终于要说了,是何事?” 杨柏泉肚里已经有了酒,当下抖抖脑袋,让自己清醒些,问。 赵凛目光没有再看向程玉酌,可程玉酌莫名一阵心下快跳。 她紧紧注意着他,听他终于开了口。 “孤要同先生商议与魏家退亲的事。” “方才是你先抱我的!” 程玉酌也是一怔。 赵凛已经笑出了声来。 “我的阿娴主动抱我了!” 他大声吵着,一把将程玉酌抱了起来,令她双脚离地,紧紧贴在他身上。 “太子爷... ...” 赵凛笑得更大声了。 “你不许否认,是你先抱我的!” 程玉酌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 好吧,这次是她主动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