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春天的地铁》 分卷阅读1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作者:是鸦仔 1V1 內容簡介 “哥,下雪了。” 今天失落常回味,天空中充满希冀。 祈求再遇上,不放弃不逃避。 ——《谁愿放手》 短篇|真骨科|微悬疑。 肉少不香,冲肉会失望。 現代虐心女性向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01 01 ??梁迦闻声扭头,停下手里的推刀,看向跨进店门的女人。 女人前不久刚在居委会上任,人称巧姐,一头小卷把港风模仿得很失败。 在一地碎发中,巧姐艰难落脚,随找张镜子左顾右盼,拢着发尾问:“小梁啊,晓不晓得你妈去哪里咯?” 梁迦说:“哈麻将切了吧。” 语罢她神色薄薄地垂首,问顾客:“你看看这样子要不要得?” “要得要得,”顾客乐不可支,“清爽多了噻。” 梁迦拿开他颈圈的毛巾,拂扫着细毛,“那你起来,我给你冲哈子。” “不冲咯,我自己回切冲。好多钱嘛?” “十五。” 顾客伸进口袋的手一怔,沙声道:“又涨了哦。” 梁迦不言声,只将眸光紧紧钉住他漏出口袋的纸币边角。 巧姐于一旁解劝,“水金贵,都是这个价哦。” 顾客不情不愿给了钱,起身对镜间横生了怨言,说鬓角剃得有些歪,梁迦听了置之不理。 他拍拍裤腿走了,出门时还补了句“日你仙人”。 梁迦把钱稳妥地塞进贴身的包里,方才肯对巧姐分神。 “你找我妈做啥子?” 巧姐张弓般从镜子台缘弹起来,抓起文件夹凑到她身边,说:“查户口嘛。” “又查?”梁迦揪了根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划。 “这不是……”巧姐示好一笑,语气压低,“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梁迦不咸不淡地“哦”一声,一五一十照答。 不出一分钟就完成了问答,因为梁家组成简单,在户人数顾指计算都嫌多。 总共就梁母魏娟,梁迦,和她亲哥梁池。梁父在零八年汶川地震中抢险殉职,彼时兄妹一个十七,一个差三月满十六。 梁父死讯传回的时候,一家上下其实没有人真正显露出悲伤。 而这对兄妹来说很正常,父亲常年奔波在救灾前线,着家次数少,在他们心底留下的只是每回在门口蹲身穿鞋的背影。他们知晓有这个人的存在,然而从不懂父爱为何物。 同样的,魏娟对这个丈夫的情谊也极淡。他死了她难过,仅仅是由于想到日后的寡苦,为独身母亲的艰辛夜长梦多。 巧姐填完表,捞起视线看梁迦。 二十六岁待嫁的年纪,按某个时兴的说法叫剩女,但她似乎全然不在意,守着爿小店像能守到天荒地老。 梁迦是漂亮的,袭承了魏娟五官的精俏,素面朝天也能在人群里出挑,更兼个高条顺,理应成为男婚女聘的热门。 巧姐心道,如今年轻人的想法她是真摸不透了。 于是她换条门路试探,“你妈还想不想再找嘛?” 梁迦欠着身子,将碎发堆从那头曳到这边来,摇摇头答:“不想。” “铲铲,你妈现在也还年轻,啷个那么想不开哦?有哈麻将的功夫,不如切洪崖洞相相亲。” 梁迦直身,正色说:“不折腾了。” 她忽而用普通话,且忽而如此严肃,巧姐看得一怔,嘴角挂的笑摇摇欲坠。 梁迦说:“你还有事没得?我这里很忙。” 她逐客令下得坦诚,巧姐也自有借坡下驴的本事,环顾四周后讪笑道:“总是一个人忙,啷个不请个人帮忙噻?” “店小,一个人忙得过来。” 巧姐嘻嘻哈哈地,说那你忙你忙,一步三回头挪到了门边。 “那我切你家楼哈咯,将才老太太的娃儿不在,没得人应门。” 梁迦扫地的动作微不可察一顿。 巧姐话多嗓门大,一开口就滔滔个不停。 出了门尾音仍旧被风絮絮刮进店中。 “老太太也是可怜,一把年纪成了个哈儿(傻子),真的是造孽嘛。” 话音远至再听不见,梁迦落下簸箕,一把将垃圾挥了进去。 b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 r 已近黄昏,迷溟余晖泼进江北的山坳里。 拾掇完毕,梁迦站到店口掏烟盒,低头衔出一根点着,让烟雾顺风向散进细雨。 这条街巷系在长江南岸的山坡半腰,能远眺朝天门码头。 嘉陵江与长江环抱中心半岛,层叠错落的屋瓦就这么匍匐在浓云脚底。江面平整如旧黄衣布,趸船轮渡似大鲸小虾呜咽着熨烫过去,缆车在它们头顶像串珠沿链绳下滑。 颜色诡异的鳞光在云中闪烁,催赶着暮色退到天际。 梁迦把烟抽到滤嘴边,开始想住在他们家楼下的老太太。 八十岁高龄,由大女儿赡养,零八年夏突然得了失心疯,从此不会说话,生活也无法自理。那是个极其可怜的人,只能说幸好,女儿在事后仍未抛弃她。 梁迦沉默地想了良久。 直到指间被火星燎得发疼,她捏下烟往水洼一扔,拨转身子回了屋。 * 另一边,杨家坪步行街。 雨澌澌地下着,使整条街的污水腐臭在半空蒸腾。 一辆全黑桑塔纳隐没在树阴中。 车里对讲机窸窣作响,梁池一动不动地紧盯斜对面的老楼。 很快,对讲机传出人声。 梁池执起叩到嘴边,“什么情况?” “人转移了,收队吧。” 梁池一愣,矢口骂了声“操”。 “我他妈一直在盯,怎么可能转移?” “你在的时候人就溜走了。” 小刘是在这时钻进的车里,捧着两碗泡面,递出其中一碗说:“梁队,趁热吃。” “吃个屁!”梁池没接,急躁地从仪表板上抓过烟盒,到手一看是空的,又给丢了回去。 “……咋了嘛?” “扑空了。” 小刘疑心听错,“啊?不会吧?” 他斜睨一眼梁池紧绷的侧脸,旋即噤声,悻悻地把面搁在仪表板上。 梁池的愠怒不是无缘无故的。 这个贩毒团伙他们从年中跟到年关,跨省连城追踪许久,终于在近日闻知两名下线回到重庆的风声。队里一刻也不敢耽误,立时调遣人力盘查蹲守,揪出了窝藏的据点。 就在这条街的待拆居民楼。 杨家坪步行街是重庆人讳莫如深的红灯区。 地界鱼龙混杂,舞厅藏污纳垢,街巷错综复杂,也就无形增添了搜捕难度。 梁池蹲了一天一夜,隐蔽性做得很好,然而还是败了北。 十有八九已经打草惊蛇,后续追捕只难不易。 这结果,谁都不想看到。 思来想去,小刘决定不碰这炮仗,退避三舍充当起透明人。 梁池深呼口气,推敞车门大步走开。 他淋着雨,径自绕至楼后一条逼仄的小路。 舞厅向四周抛出陆离光束,扎进声震屋瓦的迪歌。 他抄兜站了半晌,侧耳听土菜馆后厨的颠勺声。 食客围着塑料桌摆龙门阵,废纸瓜子壳就信手甩在地上。街沿有男男女女比肩相搀着经过,身后偶尔跟一台叫卖滞销降价蔬菜的板车。出租车把人放在这里,下的客都不偏不倚进了舞厅。 梁池巡视这些景象,余光扫见路边有个姿态别扭的女人。 女人穿反季的皮裙网袜,朱口黛眉在暗雾中分外惹眼。 梁池于是走过去,隔很远就嗅到了浓郁的香水味。 女人看他靠近,反剪的双手顿时垂到腿边。 梁池目光在她身上剃了一遍,问:“站多久啦?” 女人笑答:“一个多小时了。” 她扬着眉尾,话里有撒娇意味。 梁池微眯双目,颔首未再说话。 女人四处张望,小动作代替了思想,片刻后终于问:“两百全套,要不?” 梁池沉吟,答非所问:“你一个多小时前就站这里?” 女人皱眉,警惕地点了下头。 梁池换了个表情揶揄:“两百就能做全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了,怎么不开价高点?” “没得办法……”女人缩缩鼻子,“这里的人都是甲壳儿(小气鬼)。” 梁池笑,掏出皮夹在掌心拍了拍。 女人目光瞬时被勾了过去。 “这样,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就问个问题,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 让你不费力就能赚一百。干不干?” “嘁……啷个有这等子好事嘛?” “当然没有,你得答出来才行。” “那你问嘛。” 梁池“嗯”一声,自夹克内衬捏出两张照片,比在女人眼前。 “看清楚,这上面的两个人,见过没有?” 几乎是一霎眼的事,梁池的肃穆剜尽了周身痞气。 女人吓了一跳,眉目躲闪着说:“你是干啥子的?” “你别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你是警察?” 女人往墙面一跌,惊得花容失色。 梁池盯着她,摇摇照片,“回答问题。” 女人深自忏悔同他搭腔,又实在被唬得害怕,只好战战兢兢道:“好嘛好嘛,你不要这么凶嘛。” 她眯着眼睛囫囵在照片上扫了两眼,“诶”一声说:“这两个人,我好像真的看过。” “看清楚了。”梁池迫近几步。 女人唯唯诺诺贴紧了墙,“真的真的,我看清楚咯。” “好,”梁池收回照片,“人什么时候走的?往哪个方向走的?” 女人仰头思忖几秒,说:“好像是……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朝哪个方向走的嘛?”她探头外睇,指向街角北口,“我记不太清咯,只晓得那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反正……是朝北边走的嘛。” 梁池抿唇,思索着点头。 女人小心翼翼地说:“那我都答完了……你把钱给我噻。” 梁池挪回视线,对着她一丝轻笑。 女人延颈鹤望,一双风情凤眼像堆着团火。 梁池却食了言,把夹克拉链拽到领口,转身走了。 走了好远还能听见女人的呵斥。 “你个龟儿子!说话不算话,我日你万人!” 梁池扫扫头顶雨水,就近找了家报刊亭买烟。 他摊着手抚在玻璃板上,像是这样做能帮助他更好地看清底下的烟名。 也就因为此,老板觑见了他右手尾指消失的第一指间关节。 老板正要撇嘴,梁池抬起了头,戳戳板面说:“一包蓝利群。” “软的硬的?” “软的。” 老板依他所言在已拆烟条盒里抽出包蓝利群。 梁池扣住烟,不急着走,“爆珠外烟?有没有?” 外烟一般限于管制,不能公开贩卖。 故而老板答得隐晦,“你要啥子嘛?” “七星?” “没得。” “万宝路呢?” “没得,我这里只有铁塔猫。” “那算了。” 梁池付钱等找零,眸光无意向报纸架一掠,就要转回时辨清了上面的内容,遂定在那里。 他凑近了看,速写着新闻内容。 拣出来的关键词大致有—— 轨道9号线开建、串联城市中心区。 新闻文案中央嵌了张站点路线图。 梁池将报纸从架上抽出来,视线聚向其中一个地名—— 红岩村。 * 天色全暗下来时,雨势反而更嚣张。 店口三色柱被雨衬得烟烘烘的,像光里还揉着暖气。 梁迦洗完攒了一天的毛巾,坐到洗头床上数钱。 迷你七寸电视正开着,一会儿是民生百态,一会儿是俗世沉浮。但她不稀罕听,手指在纸币上哗哗搓捻,专注地清数这一天的汗水能换多少实银。 整个店面不大,前厅与后屋用一帘隔分。 帘后放一方硕大的玻璃缸,里面无鱼无水,养的是条乌梢蛇。蛇体曜黑发亮,滑腻的身子蜿蜒过假山峰,溜至洞口绞挺头部在洞缘顶了顶,随即伸了进去。 蛇无毒,是梁池送的,梁迦曾经大张旗鼓地将它摆在门口。 但这东西怕的人多,不少客人见了都不敢进来,于是她无奈地搬进了屋里。 梁迦数完钱的瞬间,梁池恰好走了进来,带着一身蓊郁水汽走了进来。 “赚多少?”他拉开拉链脱下夹克。 “两百二十一块……”梁迦凝视他背向自己的肩胛骨轮廓,“五毛。” 梁池失笑,“怎么还有零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 头?” “有个崽剃头钱不够,差五毛,我给算了。” 梁池应了声“哦”,沉臂挽起她的杯子就嘴喝了两口。 梁迦吸吸鼻子,面色一沉,“香水味。” 梁池转过身,带水光的唇缝逸出笑声。 他紧紧看着她,于她脸上找到不悦。 梁迦别开脸。 黑梢蛇的头颅在洞口一伸一缩,似觉得这很有趣,所以乐而不厌。 梁池笑问:“我脱了还有?” 问完他慢慢凑过去,双手撑床覆在她身前。 梁迦的双腿就这么被他钳锁进腿间,她嫌恶地回:“还有。” 梁池笑得无可奈何,转头望望店口烟雨,扬臂一挥扯实了门帘。 动作来往利落,收手间他揪下了线衫,男人独有的麝香气渗进梁迦鼻息。 梁池挺动鼻梁按按她眉心,声线顶低顶低的,问她:“还有没有?” 梁迦呼吸乱了些方寸,握住他的肱二头肌,“没有了。” 梁池好笑道:“我怎么觉得还有?” “还有?” “有股酸味。” 他气声拂过她颊面的细绒毛,梁迦觉得痒,往床里缩了缩。 梁池抬手掀开她上衣下缘,拐着弯向上滑。 “幺儿。” 那只手极凉,寒气直淬进她皮肤底下,梁迦忍不住打寒噤,颤着应了一声。 “没给你买到烟,回头哥再去找。” 梁迦被他往里缓推,双腿顺势抬高,交接处隔着牛仔裤粗砺的布料感受他渐次发烫的反应。 梁池在她胸腰揉了两转,手移到她背后顺着浅沟上行,轻易刮开了她胸衣的搭扣。 “妈去哪了?”他哑声问着,手又淌到腿根,三两下抽松皮带,又拽下她裤子的拉链。 梁迦说不出话,吟呵的声调十分破碎。 屋外冷风猎猎,有搓麻声,有摩托频频卡顿的机动声,有家长叫唤儿女声。 这些声音只与屋内隔一道年久失修的墙,像近在耳畔。 那两根略显粗糙的手指浸润到潮湿,在发胀的核点上捻了捻。 梁池凝视她颧骨的红晕,“幺儿,想不想?” 梁迦齿刃啮紧唇瓣,潦草点了点头,“你快点。” 他摸出个套子戴妥,倾身欺上她,在蓬口逗留几许,发力挺了进去。 梁迦在颠沛中缠住他的后颈。 梁池偏好使坏,有时候骤雨般向里碾捣,有时候又停下趴着她纹丝不动。 梁迦在痛与快慰中,呼声愈发迷乱。 她第一次高潮来得很快,整个人黏在他身上颤抖。 梁池顶了顶,忽然听见门外有客询问。 “有人没得?” “人去哪咯?” 问一声,脚步就靠近几分。 “剪头发哦!人在不在?” 梁迦惶然推他,梁池咬牙低语:“你回他。” 梁迦用气声问:“回什么?” “诶?这人跑哪里去咯?” 额面起了层密汗,梁池俯首抿住她耳垂,下身又重重顶了一下。 “回他。” 梁迦在崩溃的边缘,仰脖稳声高喊:“关门了。” “啷个就关门了?”人影在门帘上晃了晃,“这不才八点嘛?” “我不舒服!”梁迦只感觉火舌从腿根沿路向上焚烧,焚得她喉口像吞了玻璃渣。 顾客嘀咕句把,败兴离开。 梁池促狭地笑,顶撞中附耳问:“你不舒服?” 梁迦羞愤难当,凝声不言语。 屋外莫名猝然静下来,空气中只剩小电视里的人声。 还有粗喘和呻吟,以及汩汩粘稠的液体交融音。 广告收尾,电视节目紧随其后。 梁池痉挛着,扣紧梁迦的双手抵达巅峰。 梁迦紧促地呼吸,涨红了脸摸到他断节的尾指根。 电视里彩声平息,心跳的模拟音砰了几番,随之响起婉转凄恻的胡琴。 梁迦缩着双腿咬紧梁池,让他在自己深处容身。他们抵死相抱,在歌声中一同升至高潮—— “这个冬天,最后一夜,我和你都在寻找, 开往春天的地铁。”b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 r ????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02 02 梁迦的发廊就开在家门口的闾巷,回家步行只消五分钟。 迸起的石板遇到雨天,一脚下去会溅起细浪。斜坡积水往低处流,水声里有山城月色,也有儿啼孩哭。依岩而建的吊脚楼外,一层破墙寒窑,一层朱甍碧瓦。 解放碑的世贸大楼肩扛阴云,撑起了山城半边天。 梁迦每回走到这里,听见江面的汽笛声,就会想起零七年的夏季。 重庆入夏一贯高温,但那年好像尤为热。 热到记忆都带着汗水。 那年梁迦初二,才开始发育,较同龄稍有些迟。 由于早在学校看过女孩子鬼祟地拿放卫生巾,上厕所时撞见她们边换边笑议,所以月例初潮那天她异常镇定。 反倒是胸脯日渐的浑圆使她认为很羞耻,似乎只有母辈的女人才可以有胸。于是她养成了驼背站行的习惯,魏娟给她买成人内衣时她也很抗拒。 女儿叛逆,魏娟好话歹话劝了遍,逼急了甚至想打。 “啷个神戳戳的嘛,哪个娃儿不穿?” 梁迦含胸叫喊:“我不穿!我就是不穿!” “你这个娃儿想做啥子嘛?”魏娟无奈至极,揪着内衣徒然拍腿。 面对母亲的质问,梁迦其实尴尬难言。 她心里深埋着一个秘密,无人知晓,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她对女人身体的看法。 事情也就发生在那年,在夏天堪堪沿江淌进山城的时候。 那天因副热带高压,气温直逼38度,连梁迦作业本上的字都要融化。 蝉鸣和老电扇一同聒噪,她心烦意乱地不停用脚掌蜷曲凉鞋底。 梁池待在自己卧室,房门紧闭。 梁迦偶尔扭头回顾,想他一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变天猝不及防,顷刻间电闪雷鸣,梁迦反应过来时已是暴雨倾盆。她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拍梁池的门,因为他的卧室紧连阳台。 “哥,收衣服!下雨咯!” 梁池应门极慢,白T恤袖子卷到肩头,手搭住门框不给她进。 “晓得,我收。” 梁迦皱眉,“那你还磨蹭啥子?” 她说完便猫下身子要钻。 梁池眼疾手快垂臂捞住她,轻而易举地把她托了起来。 “龟儿,你又跟我闹!”梁迦惊呼,短衬衫因动作爬到脐上,露出的肚皮就在他手臂咫尺。 梁池的手臂是冰的,而梁迦的小腹微热。 除此之外还有些痒。 梁迦憋不住想笑,“你放我哈来!痒死咯!” “幺儿,变重咯。” “铲铲,我瘦了两斤!” 梁池犹自大笑,没注意就给她潜逃了。 梁迦甫一脱开束缚,就牵拽衣角向阳台狂奔。 他们家的布置设施一向是最寻常甚至有些清贫的,窗沿外仅仅搁着一条横空竹竿,外衣内衣就夹在衣架上,风雨里摇晃得岌岌可危。梁迦踩住板凳,急匆匆将它们抢救回屋,衬衫瞬时被胸前的衣物濡湿。 她几乎急出了汗,抱着衣服回身,梁池正对着电视坐在床沿。 魏娟不喜看电视,才给誊进他屋里,机顶摆一台DVD,恰好梁池时常去批发市场租碟买碟。 梁迦睇视他的无动于衷,有些怨怒。 将衣服一把扔在床上,她气冲冲疾趋过去问:“你在看啥子嘛?” 同时她瞄向屏幕,上面实则什么都没有,只飘零着雪花。 梁池扬扬下巴,“没看啥子。” 梁迦注意到DVD机的有碟信号灯是亮着的,于是探身要抢他遥控器。 他后缩着躲避,二人就此缠闹在一起。 雨又紧了几分,窗外此起彼伏收衣的呼唤。 梁迦跌到他身上。 梁池的动作忽而慢了下来,因为裸露的手臂碰到了她胸前的圆点。俯身的姿势令胸乳垂坠,像软塌的尖帽,帽面绵柔帽顶挺立。 梁迦亦有所感知,愣怔后慌忙起身,内收双臂挡在身前。 梁池余光斜倾,窥视她一身湿衣勾勒的躯体轮廓。 席梦思的吱呀怪响随闹腾停歇而宁息。 梁迦干咽两下,搂起衣服走了。后来的思绪一度被DVD机上那盏绿色信号灯占领,梁迦无法沉下心,只想在梁池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 走后进去一探究竟。 她一面听收音机报道长江洪峰,一面转笔等待,不多时就听见厕所门一开一阖的动静。 梁迦迅疾窜起,蹑手蹑脚溜进了梁池房间。 电视依然亮屏,DVD绿灯未灭,她探头外望,确认安全后操作几番让碟片内容出场,待她看到画面,霎时后悔不已。 那是张AV,通过主角发肤颜色大致可以辨出是东亚生产。她卡的点不太巧,恰好是交..媾部位的特写镜头。不带马赛克的黏湿器官就要迸出来,荧光屏好似随男女激烈的动作一同颤动。 梁迦回不过神,木在原地看女人绷紧的腿,和瑟抖的双峰。 她惶惶然关掉了电视,折跑回屋时喘个不停。 梁池躲在厕所泻火,回来看到电视黑屏,心中疑惑且愕然。稍稍思索便能知晓,电视被动过,而动的人是谁只有一个可能。 那感觉像行窃被撞,愧怍归愧怍,他也只能缄默地咽回腹内。 青春火燥的年纪,梁池已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平日一家就三口,除他以外都是女人,内因外因共同促发了他肤浅原始的欲望,难以压抑的欲望。 那之后兄妹俩交流时都互相闪避目光,默契得神乎其神。 也是凑巧,隔日午饭魏娟烧了红烧带鱼。 梁迦闷头吃饭,碗里忽然落进魏娟帮夹的带鱼。 她抬眸看母亲啃吮带鱼,暗暗回想那骇不可言的画面,忙低头用筷尖将鱼赶到最角落。 梁池侧眼打量这小动作,目光上移睨她额角的细汗,顺向爬到微绯颊侧,片刻后被她抬手抹尽。 那个秘密被藏在夏日山城的背阴面,又住进梁迦心底长成一条自动的脉搏。 从那开始,她一下子对班上男生口中的荤段子开了窍,偷看言情小说时也终于会有对应的画面感。 真正的改变发生在仲夏。 七月末,家里的电扇走不动了。 魏娟倚在门口,隔门纱同对面老婶聊天。 “楞个三峡是唬人的,修完了也没见气温降好多。” “我好早之前就说了嘛,勒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东西。” “太热咯!我在厨房里头烧锅,汗直往哈淌!” “啷个不买个空调嘛,你男客每个月不都往家里寄钱?” “寄是寄咯,我这一大一小都要吃嘛,长身体。” “喔唷,楞个也花不了好多钱!莫把娃儿热坏咯!” 这么一受劝,魏娟思前想后觉得也对,以是在铁盒里找出银行卡,决定去拣个低价的空调买回家。 她走的时候,梁迦正躺在床上打算午睡。 窗户漏进江面船舵的汽笛呼喊,魏娟把卡揣进内兜,说:“你乖乖的,妈给你个惊喜。” 梁迦翻身冲墙,看上面张贴的旧海报,“啥子惊喜?” “我先保密噻。” 梁迦“嘁”一声,笑着背手挠挠后腰。 “那我等着了嘛。” 魏娟不禁为新成员的到来预喜,倾身在女儿额心一亲,“我娃儿也是大姑娘了嘛,长得好看!” “像你嘛。” 此话尤为动听,魏娟隔些距离对镜子整理仪容停当,满面堆笑着走了。 她走的时候在外面用钥匙拧了三道,金属撞击的声音像近在耳侧。 梁迦听楼体中逐渐向下的铿锵足音,似踩在她身上,莫名其妙困意全消。 地铁在这时穿山轰鸣而过,她扭头看海报,徐静蕾和耿乐的面容随遏云的巨响打颤。 看着看着,房门朝里虚开一条缝。 梁迦抬额,梁池顺势把门彻底推开。 她收回视线,抽出按在胸骨的手,“做啥子?” “你有电扇,我没得。” “热嘛?” “你说嘞?” 梁迦蚕蛹般裹着被单,往里挪了挪。 很奇怪的是,她原本想说“让你坐会儿吹一吹”,冒出嘴时却变成了“那你在我这里睡吧”。 语罢梁池一度未应声,久到梁迦以为他已经离开。 脑子里想着蠕蠕的车轨,辛辣的日光,她贴着枕面一点点转过头。 而其实梁池就近在床侧,她再往远看,门已经阖紧。 他垂眸看了片刻,不带迟疑犹豫地躺倒。 一瞬间屋里是针落有声的静谧。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 起先都抱着好奇尝试的心理,都在对魏娟何时回来忐忑忧惧。 梁池凑近了衔她嘴唇,单手去揉她仍待丰腴的性征。 梁迦觉得哥哥的气味是种蛊诱,更觉得他掌心磨砺自己的滋味十分舒服,会顺着血管一路流至下方。 但那天他们没有做完全套。 魏娟只逛了一家电器城,就速战速决完成了任务。 梁池的手下行探至禁区边缘时,正门刚好响起锁钥咬合的声音。 转了三圈,三次金属撞击。 第一次二人一同发愣,第三次像过电一样各自退开。 梁池拽开被子起身,移到床头对准了风扇。 魏娟领安装工进屋,竟然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她大摆主人姿态,指挥他妥善安装内外挂机,同时频频回头对兄妹俩展颜。一个质朴的母亲有最纯粹的儿女心,舍得破赀买空调完全是为了兄妹俩。 而关于那一天,梁迦记住了很多印迹。 汗水与江风,扇叶搅动空气的嗡鸣,安装工肩背污潦的尘埃。 以及梁池叫她“幺儿”时,喉结抵在她额角的振音。???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03 03 梁迦抽回神识,面前是黢黑的楼道。 所有旧楼一味的特征,夜色被吸进去会无限拉长,看起来就像是……一辈子都走不到头。 刚刚远瞧着家里没开灯,魏娟应该还在麻将桌上。 梁池同样如此猜测,于是把烟挪到左手指间,右手空出来牵住她。 时间以楼层为单位计数。 能牵一层是一层。 梁迦碰到他尾指的断面,在神志清醒时则下意识想退缩。 那种触感十分奇异,他手指本就修长过人,更加断面圆滑平整如常,若非摸不到指甲你不会发觉它的残缺。就像即便曾受到血淋淋的剥损,骨肉依旧未在废墟中停下重建生长。 零八年夏,梁池失去了右手尾指的第一指间关节。在梁迦的印象中,他似乎反常地镇定,仅仅是独自到医院粗略处理伤口后就回了家,对母妹的盘问也一笔带过—— 和人打架被咬断的。 梁迦冥冥中总感到不对劲,无奈几次三番追问都无果。 她遂改口关切,会不会影响警校录取。 梁池自信且笃定地给她打了记强心针。 只要指趾的残缺、畸形未影响外观功能,就并不会影响录用。何况那年的考生整体质量泛泛,他的各项体能在其中算出类拔萃的水平,所以成功录取势在必得。 如此一想,梁池的从警生涯竟快满十载了。 走到三楼经过老太太家,估计是一家都睡了,门里一派阒静。 梁迦尝试性抽手指。 梁池低沉的声音说:“再给我牵会儿。”嗓子眼掺兑纸烟的干涩,又倦又低迷的,很拿人。 其实魏娟还是有五成的可能是在家的。 直到梁迦将钥匙伸进锁孔,转一圈后拽门不动,这种可能才被完全排除。 梁池笑,“妈最近是越来越有瘾了。” “她最近手气好,打五块钱都能赢一百多。” 对门老婶电视正开,放渝话特色的新闻栏目。 音量蓦地在整层楼攀高发散,老婶开了门放垃圾,抬头“呀”一声道:“回来咯?” 梁池旋即松开梁迦的手,回首称是。 “吃了没得?” “没得,哈哈儿就吃。” “干警察好辛苦哦。” 整场对话梁迦都没有参与进去。 她在邻里关系里一直就很冷情拐孤,也从没觉得有丝毫不好。不过她儿时不这样,变化约莫始于中考失利就此告别高中起。 进了屋,梁迦问哥哥想吃什么。 开冰箱一览,里面的剩饭剩菜倒是挺齐全。魏娟巧炊擅打理,每盘菜都用保鲜膜覆好。 梁池把烟揿灭,斜倚在门板看她系围裙。“炒份蛋炒饭。”他说。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 “就吃这个?” “你炒的好吃。” 梁迦说“好”,摁开了油烟机。 机身轰鸣、油温预热间,梁池复点了根烟默觑妹妹忙碌的背影。她身上的长衫长裤格外显身材,纵使隔着一层烟雾几层布,他对那之后的纤秾背部早就熟谙脉络。 看了一会儿,他啮着烟走过去,在她往锅中倒鸡蛋时套上她的腰。 不久前才云雨过,肌肤都留着彼此的体温,梁迦感到怀贴上来的人像是另一个自己,不提防瑟缩了一下。 起先他们对情事的探索,就像初学抽烟,抱着略带幼稚浅薄的心理朝未知而去。刻意为放纵而放纵,像自戕、自我毁灭,谁都没料到会坠进深渊里。 那种充盈、胀满的感受比正常男女的欢好更多一层东西——是血水的互融。 梁池包住梁迦铲柄上的手,轻绵绵地随她动作来回。指腹老茧磨她的虎口,她的手背、腕骨凹陷的中央。 梁迦眼皮虚掩,歪过颈脖以脸颊揉蹭他的胡渣。那胡渣也像会呼吸,随他的粗喘而吐出热息,捻进她的毛孔里。 梁池手掌蛇行至围裙下摆,正要掀动,梁迦倏尔动作都顿住,说:“妈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听见门响。 “她的脚步声我能认出来。” 梁池轻叹一下,等接踵而至的锁钥咬合声起,匆忙离开妹妹的背。 魏娟循声找进来,张口就是今天牌运有多好。 她兀自讲了一通骤止,疑问:“啷个不吃现成的菜?” 梁池只说是没胃口。 魏娟视线在他脸上睃趁,“瘦好多哦,你要好好吃饭,莫把身体搞坏咯。成天到晚在外头忙到死,都没得个时间谈朋友。” 梁池搪塞地笑而不语,猛抽几口掐灭烟。q274七3110 37 梁迦在这时回头,问魏娟:“那你咧?成天到晚哈麻将。” “我赢得多,输得少。” 梁迦不接话,魏娟讪笑着凑过去,提醒她加点水,“你莫担心,妈该存的钱都没动,统统都留给你们。我都想好咯,这一片早晚得拆,等你哥结婚咯把新房子给他,你就等将来婆家给房子噻。我留的钱,以后给你换个大点的门面。” 梁迦锅铲一憩,转头向母亲。 “要拆?”她蹙眉,“楞个讲要拆?” “我猜的诶,但是你看好多老房子都拆咯,早晚得轮到我们嘛。” 梁迦沉默下去,身前只剩锅中米粒迸炸的细响。 而身后,梁池一样无声息。 魏娟拍拍她的肩头,“你在想啥子?都要糊咯。” 梁迦木讷地回神,视线跌回锅里。 “我啷个觉得一说要拆,你不大高兴嘛?” “没……”她摇头,“没不高兴。” 梁池一直环臂看着她们, 看她们和寻常母女无异。 潮气乘着江风向上,倒灌进窗,顺带捎来弗知来自何方的榔头凿墙声。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楼下老太太开始惊惧地嚎叫。 梁迦回首对上哥哥的目光。 魏娟说:“又开始咯……每回都是勒样子,好可怜哦。” * 寥寥几日后,山城终于雨霁。 日照往地表下填充暖气,把沉没的半岛向上拱,冬雾有所消融。 梁池来派出所赴专案会议,仍然是为那个贩毒团伙。 在前方讲话、分析调查走向的人叫周正民,半百老刑警了,当初就是他把自己带来的缉毒大队,算可以终身为父的恩师。 周正民一再强调跟丢线人无妨,鼓励诸位重振军心。 他点出一张照片,转向席间说:“接下来我们重点盘查这个人,严虎,曾用名严北森。本地人,因为耳垂太大人称‘佛老大’。”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 小刘紧盯介绍语,茫然,“搞走私的,那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经过我们多方摸查,这个佛老大与多个贩毒团伙有说不清楚的关系。他底子不白,查不到任何在户亲属,十二岁就进了少管所,十八岁又因抢劫强奸被判了几年。人很狡猾,而且无视律法,胆子极大。” 小刘轻声啐了句粗语,扭头看梁池。 而视线尽头,梁池满面肃穆隐晦的心事。 小刘觉得不对头,分明几分钟前还见他情绪轻松,似乎这变化就是严虎的出现招致的。 他于是压低声气问:“认识?” 梁池抬眸,极迟钝地否认了。 周正民语速快,口若悬河又说了很多话。但梁池的大脑已经宕机,暂停在他之前的那几句话上,暂停在那张照片上。 姓严,耳垂异硕,圆眼直鼻方脸。 梁池的眉峰聚到一处,紧锁不展。 会议终结,周正民留他一人谈话。 还没开口梁池就猜到他要说什么,递了根烟仿佛告饶地笑。 周正民当没看见,咂口茶说:“小梁啊,等过了年还打算单着呢?” 梁池敷衍地支吾两声。 不得不说周正民对他实在是关爱有加,能从工作操心到私事,一向心挂两头。 周正民自己儿女早已成家,将梁池看作半个儿子,单位里赏识提携他不说,上至领导千金下至棋友爱女,都巴不得给他讲门好亲事。老辈人总认为二十七八是黄金年龄,耽搁了就影响婚育质量。 梁池没太多说道,笑得不正经,“太忙了,没心思考虑这么多。” “那你以后会更忙!”周正民语重心长,“你小子怎么想不开啊?我在你这个年纪找了你师娘,下班以后往家一赶,家里头热菜暖灯地候着,日子不晓得多巴适。” 他轻描淡写就绘了一幅画面,带着浅淡的烟火气。 梁池磕磕烟灰,从画面中醒神说:“我现在这样,回了家……也有热菜暖灯候着。” 周正民摇头,“亲人,和爱侣不是一码事。” 梁池默不作声。 阳光斜插进窗,漂洗足前最后一块阴霭。他心里有一点柔软,像墨水掉入水中逐渐活泛散开,扩大至整个颅腔。 等扩大到穷尽的地步,留下一张发黄的电影海报,和海报下一个修补衣服的女人。 话赶话良久,周正民无奈作罢,吹掉裤腿上的烟灰起身。 “唉,就跟你说这么多,你以后想起来我的话呀,肯定得后悔。” “我要是现在结了,背上一身按揭房贷才后悔。”梁池打诨。 “你个龟儿!”周正民抬脚踹他,很快转为严肃,“这案子认真对待啊,给我立个功,别辜负了我。” 梁池笑着应和,目送他离开。 这里远离江岸,听不见汽笛声,只有不同维度的车马喧嚣、游龙呼啸。倒和他在警察学院上学时的环境殊无二致。 梁池呼出一团烟雾,贴住椅背闭上了眼睛。 入学军训结束那晚,梁迦坐轻轨来找他。 闷燥的夏夜饱和度很深,整个城市无论昼夜,依旧笼罩在“抗震救灾,众志成城”的士气余韵中。 梁池简单冲了个澡,赶到门口迎她。 梁迦不太想进校,就站在树旁仰脸看他。 校门口学生行来蹈往,有那么三两个恰好是他的新同学。那些莽撞小伙勾肩搭背地瞥见梁迦的存在,瞬时火气极旺地调笑高呼:“梁池!你速度好快!类妹儿巴适惨咯!” 梁迦向隐蔽处退了退,梁池吊嗓门应回去,“莫乱说,勒是我幺儿!” 那头顽笑喋喋,没人信他的说辞。 “幺儿”,其实是个很模棱两可的词。它能够炮制出许多意思,有褒有贬,可亲可疏。 梁迦没表情,拽拽梁池的衬衫袖口,垂声说:“走吧。” 他们便沿坡一路信步到江岸,席地而坐后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 听江水的奔涌暗流。 梁池问:“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 梁迦声线尤稳,带着超龄的清冷,“你想好了,我就想好了。” 毗江有夜宵摊,有些在陆地有些在船上,暑气中两岸酒盏隔水相碰。人们或唱或笑,轮渡离港入港,这看起来是个梦境般美好的理想城。 梁池忽然开口:“没事,不管怎样你都有哥。” 地铁冲过,惊醒崖上楼房的几盏灯。 梁迦说:“你去警校就好好学,我晓得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梁池抬手,揉揉她的头发,下挪扣住她的手背,沉默的力量注入血脉。 他们比肩而坐,一起用烟烧着江夜。 梁迦抽着抽着猝然开始流泪,发不出声音的泪。她没有哽咽也没有拭泪,仅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烟气笼罩全身。 但是她居然听见梁池说: “幺儿,不要哭。”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04 04 重庆跨进年关,务工人向外奔徙,离家客飞鸟还巢。 这个深山古堡很独特,能掘到地底下,也能蹿至穹庐顶。七弯八绕的结肠深藏黑暗,不透光的雾帘后面,紧锁不为人知的罪恶秘辛。 所以一近年尾,整治违法犯罪的腕力极大,大到市井暗角里的蛛丝都不能容留。相应地,梁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要盯梢那个案子,他还要随队去各式娱乐场所稽查,虽然再怎么查,黄赌毒依旧屡禁不止。 魏娟腌制了几挂腊肠,晒干后送了点给楼下。 开门的人是老太太女儿,手里还端着喂了一半的饭。 一整栋楼弥散着婴孩哭闹、锅碗撞砸,排不出的浓稠油烟就在楼道横行。 女儿姓齐,人唤小齐。 她倚着门尤为惊喜,喊道:“啊哟勒是做啥子诶?你好客气哦!” “我腌得多,把点给老太太吃!” 小齐半推半就接过,频频道谢。 魏娟便说:“你莫要谢我,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帮我看看,有没有条件好的,介绍给我家楞两个嘛!” “好嘛好嘛,一句话噻……”小齐笑容可掬,一转念又说,“我啷个想不通?按理来嗦,兄妹两个好找得很嘛。” 魏娟没吭声,以略显尴尬的笑带过。想了想她补充:“娃儿脾气犟,我也没得法子。” “阔能是想多伺候你几年嘛,”小齐提手拍她胳膊,“你莫要急,时候到了水到渠成!” 楼道像冬日中滚烫的开水。 小齐打量魏娟眼角的皱纹,抿唇说:“那你咧?不找咯?” 一听此话,魏娟仿佛极不自然,旋即摆头道:“不找咯,我都好大年纪了,没得意思诶。” 小齐低眸看她手里的钥匙串,魏娟手指穿进串圈,弯成畸形的角度拧绕钥匙。 “那你……”小齐刚欲聊其他。 魏娟折身说:“我走啦哈。” “就走啦?” “对,我锅里头还蒸着肠子诶,走了哈。” 小齐贴紧了铁门,看魏娟背影一溜烟飞到再不见的地方。 她心里隐约有股异样的感受,然而说不清具体,等关门进了屋,又很快烟消云散。 * 一阵霏雨过后,江水黄澄澄。 梁池下了班,把车绕进小巷,在店门口鸣笛两声提醒。 梁迦正好在下拽卷闸门,闻声动作更利落。 她碎步趋上车,梁池转动方向盘。 “今天生意怎么样?” “一般,剪头发的挺多,不过都是小钱……”梁迦说,双瞳向窗外涣散,“你呢?过年是不是得更忙?” 梁池点头,说对啊,伴随一声深沉叹息。 梁迦听得出来,这声叹息是因为累,而非厌倦。 对于梁池而言,这个职业他一直心怀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1 敬畏,从没想过要放手。 他不是那种把大道理挂在嘴边的人,所谓行警之正义他很少谈论。但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小皮本,里头记录的都是就职以来经手的案子,不管是成功破获的,还是遗憾告终的,都详尽地记在了上面。 周正民嘲他是居功自傲,生怕单位评奖漏了他。 只有梁迦最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车拐过爬山楼,空气里散布火锅的色香味。 梁迦看着一格窗外斑驳的“相亲缘”海报,平声说:“哥,过了年……找个女朋友。” 梁池回眸,凝聚的视线钉在她身上。 “我也该找了。”梁迦对他的注视无反应,冷色日光照得她面容苍白。 梁池收回视线,点根烟说:“妈上回说换门面的事,等过了年我出钱替你换。”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你觉得换到哪好?解放碑吧,两站路就到了,人流量又大。” 梁迦转回头,后涌的烟雾熏进眼中。 “梁池,”她声线覆冰,“你挣了这么多钱了?” “对,你也不想想,我攒了快十年了。无债无贷的,钱很好攒。” 梁迦待他指间火星熄灭,自己肺腑中也充斥着烟草的毒辣。 “那你留着,留着结婚。你这么年轻,工作又好,不愁找不着人。” 梁池没接话,车厢里滞涩的烟雾混杂慵懒的日光。 深不见底的沉闷间,梁迦又淡淡说: “留着结婚,我换门面的事,等我找到男朋友再说。” 梁池用指腹捻搓烟蒂,随后降下车窗扔了出去。他这人想象力一直很丰富,梁迦的话语使他有了画面,她和别的男人相拥、唇舌互濡,躯体任由另一双手肆意游走。 他感到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从脑海里抹干净画面,再盯紧前路时双眼已经发红。 与江水并行的小街拥堵难走,梁池艰难将车停在一家照相馆门口。 梁迦跟随他下车,棉服衣襟微敞,泄出内里纯白的衬衫领。 这家店主营简易证件照,拍单人,也能拍双人,后者算特色项目,专为情侣夫妻而设。店老板年事已高,纵然他们每年都来,也还是轻易将他们的面貌遗忘在数万张照片里。 梁池递给他一根烟,说:“照双人照,两寸红底。” 梁迦一度不出声,仰脸的瞬间听老板感慨:“你们两个,好有夫妻相嘛!” 梁池谑笑着回到她身侧,手搭上她腰,不避嫌地揉摸。 他贴紧她附耳呵气,说:“你听到没有?堂客。” “我听到了,”梁迦对上他眼睛,“哥。” 这一年一张双人照的规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似乎也得追溯到八九年前了。 当初他们都觉得好玩,认为有深刻的纪念意义,一开始的几张照的都是蓝底。某一回凑巧,老板说只有红布,照完二人在店口拿出成片一看,说不像结婚证照片,也没人会相信。 于是毫无悬念,梁池皮夹中积藏的照片逐年更迭成红底。 照片比时间还有哄骗意味,哄着哄着,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它们无法痴望一本证去保存,现在得不到,以后也不可能。 但是梁池觉得,不要紧。 梁迦把新照片合袋放进兜里,跨出门时,日风好像更凉了。 梁池把手伸进她领口,惹出她一个寒噤。她回头,他指指路边一家自助成人用品店。极小的门面,招牌暗藏在紫粉色灯光里。 梁迦闹了个脸热。 “幺儿,”梁池抽出手牵住她,揪住那只手埋入自己口袋,“你的照片都存在哪里?” “……不告诉你。” 梁池鼻间轻出一声,语调使坏,“小东西。钱还是我出的,你有没有良心?” 街头人来人往,在山峦下像蚁伏行。 梁迦看着他们,心里一片茫然。她想跟身畔这人说“我没良心,以后就别照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如糖霜化作无形。 b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2 r 袁娅维唱红了《开往春天的地铁》这首零三年的老歌,现在,便有店铺开大音响在放。 梁迦听到的一刹那,又记起许多年前头一回看这歌的同名电影。 那是张一白的处女作,讲一对年轻夫妻七年之痒的文艺片。不过她起初接触这电影,竟是跟着目不识丁的魏娟看的。 没错,魏娟毫无精神诉求,却格外…… 喜欢这部电影。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05 05 这天梁迦并未九点开张。 她帮魏娟整理家中杂物,一并拖到附近的废品站变卖。 这地方原先是钢厂传达室,在记忆里拥有日夜怒吼的烟囱,和奔泻不息的污水。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零八年的一声炸药轰响,这儿从此沦为了石角颓墙。 钱货两讫,梁迦走到院门口,脚步又被铁门跟的一辆积灰二八杠拦停。 长得像她父亲的那辆,惹她多看了两眼。 当然,它们不是同一辆。 梁父那辆虽留给梁池骑了几年,后来人一走,车也同样被时代淘汰。 梁池脑子好,跳过一级,零七年已上高二。 兄妹学校都颇远。 梁迦偶尔会随哥哥早起,搭个风吹日晒的颠簸便车。 魏娟一路送他们下楼,又是往儿子手里塞白煮蛋,又是为女儿拧正书包带。直到他们再看不见,她才会转身返回。 同样,梁池待车拐至母亲的视线死角,会立即脚刹逼停,下车抱妹妹换到前杠坐,复上车蹬动踏板。 大部分时候,梁迦半睡不醒,呵欠在他臂围中一个吞一个。 梁池失笑,嗓音落在她呵出泪水的眉睫上。 “瞌睡虫,你是不是渝中区第一瞌睡虫?” 有一回,梁迦因他失误从车上摔落。 只小腿蹭破点皮,她涂完紫汞上学,跳皮筋踢毽子照样不在话下。晚上和魏娟卧床入睡,甚至都感受不到伤口的存在。 母女睡得早,黑暗习惯了梁家的九点钟。 而梁池下自习到家已是十一点多。 魏娟已然熟睡,被窝里亮着梁迦的那只二手MP3。 鼾声为梁池的脚步打了掩护,他径直掀开被子摸准妹妹的伤口。 她惶惶一跳,这才感受到疼。 确认一旁魏娟未醒,梁迦趴着声音道:“干什么?” “起来,让我看看。” 梁迦轻手轻脚挪出被子,还挂着耳机,梁池将她背到自己房间。 他翻卷那条纯色睡裤,露出光溜溜的小腿搁在自己怀里,借微弱壁灯涂换药水。棉签蘸紫汞,拂在伤口只觉凉柔。 隔壁鼾声未受惊扰,响到房墙都像在呼吸。 梁池换完药,手仍罩在腿上。 梁迦奇痒难耐,吃吃笑了一阵,撑起双臂向床里缩。右边耳机蓦地被摘掉,换他气息钻进去,好似游鱼在热水中曳动。 “幺儿,对不起。” 再三再四,他重复得不知厌倦。 梁迦闻声粼粼的眼神,说:“不关你的事,别说对不起。” 可梁池置若罔闻。 梁迦有些恼火,蹦起半身以掌捂住他的嘴,紧跟着手被他揭开,双唇袭下,他趁势压抱着自己栽进被褥。 那姿态假如换作站立,会有一种考拉抱树的滑稽感。 梁迦的双手双腿都盘虬胶合在哥哥身上,睡衣中的丘顶像撅起的嘴。 梁池上衣的纽扣被耳机线剐到了。 他停下抬头,俯视妹妹问在听什么歌。 梁迦将另一半塞进他耳道。 “古巨基的《谁愿放手》。” “不得了啊,你还听粤语歌了,这不是那个五阿哥吗?” “你就记得五阿哥啦?”她在下方曲起膝盖戳戳他的腰,“人家唱歌也很好听的好不好?” “我还记得何书桓。”梁池双臂杵于两侧,低声同她打趣。 说笑归说笑,他细听良晌,也的确品出滋味,于是翻身紧挨她平躺。 左耳默记歌词,右耳长一颗心脏,为魏娟时高时低的鼾声忽缓忽紧。 那歌不管过多少年,梁池都觉得好听。 “曾某年某一天某地,时间如静止的空气,你的不羁给我惊喜。曾说同你闯天与地,曾说无悔今生等你,也不担心分隔千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3 里。” 其实梁迦的MP3中不止存了歌,还下了几十本网络小说。 她没有手机,半个月前看同桌抱本封面粉嫩的小说在看,馋虫心起借来一览,自那以后迷恋上这种不必计较雅俗,时不时甚而会共鸣到她心底的东西。 那会儿校门口都有专门提供下载资源的书店,自成行规,一元十兆。 梁迦是愣头青,随意挑别人用过的资源下进来,末了返家一本本窃看过去,其中不少是用词赤裸的高h文。 她从未提前预料过,待后知后觉,梁池冷不提防握起MP3,兀自按键在里面翻索。 “操,你别瞎翻!”她伸手去抢。 梁池盯紧屏幕,惊异之后促狭地笑,“这些你看得懂吗?” “我怎么就看不懂了!”梁迦嗤道。 “就这……私处间的肉片吞吐着……” “梁池!” 她气到声颤,又只能低到近乎耳语,挣扎着爬过去,眼泪简直就要漫过堤坝。 梁池照旧不收敛,嘴里念念有词。 梁迦喘息一声,像人工呼吸,弯腰跋扈地封住他的嘴。 那次亲吻应当持续了很长时间。 不过他们彼此都有点遗忘,因为记得再深都比不过,后来他们都不知隔壁的鼾声是何时止息的,更不知魏娟是站在房间里的哪个定点,嗓音撕破黑夜,问: “大半夜的啷个不睡觉嘛……在吹垮垮(聊天)?” * 梁池又遇见那个站街女。 事出意外,他原本是率分队去杨家坪夜总会,有线人漏消息说佛老大今晚就会在这里。 他们几路人马轻枪包抄,振奋异常,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收队后,梁池不甘心地留在车里。 小刘来电问他怎么还不回。 “我再待会儿,万一呢。” “梁队,不是我说你,”对面背景似是夜宵摊,“你对这个案子也太盯着了吧?” 声调倏尔降低,小刘单手掩嘴,隔绝了油辣子淋上食材的刺啦声,“队里有那么几个嘴闲的,说你急功近利。虽然我明白不是这么回事,可想一想也有道理啊,几个元老都要退了,你还不把风光的机会让给人家……” “有必要吗?”梁池点根烟,喷出去后哂笑,“管他妈谁抓到,最后挂他们的名号不就行了……” “你这么想得开?” “我本来就无所谓立不立功。” “日妈,那你还留在那做啥子?赶紧过来一块喝酒!” “你们先喝……”他注视烟雾漾进错落灯火,“我再等会儿。” 只是这一等,着然没等到他脑海里的严虎。 梁池手臂半搭窗沿,指尖微垂任烟蒂跌落,将欲收回,被只透凉的手猝不及防一拍。 他旋即坐起,右手警惕地按向配枪,看到窗外女人的一瞬,眸底猛禽似的寒光立时熄灭。 梁池说:“是你?” 女人同时道:“我一瞧这只手,就晓得是你咯。” 上回照面匆匆,这下梁池才察觉,女人的重庆话是刻意拿捏的,十分蹩脚。 她环臂站在凛风中,抵住下唇敲敲玻璃,“你让我进去坐一哈哈儿,得不得行?” 梁池续了一根烟,说随意。 后座门敞门阖,寒气裹挟进浓郁香水,在整间车里漫了开去。 “我跟你说,你上回摆老子一道,老子现在都记得!你得把钱给我!” 梁池听得一笑,扭头欲言,话语又在齿间勒马。 他眼底凝固,目光研判。 女人这次只带淡妆,接近素颜。梁池才发现这张脸的五官丝毫没有攻击性,甚至偏于文秀。 她似乎在找什么,双手埋进包里掘地三尺,抽闲抬头,也不惧他直白的视线,“你看啥子?” “你不是重庆人吧?” “你这都能看出来?我是江苏嘞,家里头穷,我还有个弟弟在念书,走这条路完全是为了他。”Q27四73 11037 街肆漫是人声乐声。 梁池望着门面挡雨棚积水掉落,也以同样的姿势弹落烟灰。 “那你……不走这条路不行吗?你父母呢?”他权当是与过路客闲聊。 “我才初中文凭嘞,哪一行的钱有这个来得快嘛?我老汉老妈早死咯。” 话语间,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张身份证,问: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4 “对咯,你晓不晓得,外地身份证到期了去哪块办嘛?” 梁池斜睨过去,看见“姚欣慧”三个字。 他收回视线,说:“现在都能异地办理,你到居住地派出所去问就行。” 姚欣慧“哦”一声,忽而将五指摊开在他眼下。 梁池眯眼,以示不解。 “你把钱给我撒,”她不克自持,下巴高高翘起,“你欠我嘞,做人不能这么没诚信,说话要算话!” 城市上空掠过一阵狂风,是有轻轨转山而过。 梁池笑,“我怎么晓得你那个答案是不是在骗我。” 顿一秒他直截了当,“那钱你别想了。” 姚欣慧看起来是真的见钱眼红。 她露出诧异的表情,乌亮眼眸里尽是不满。 “你勒个人,真是个神头儿(神经病)!” 梁池也是没想到,某天能遇见比现在的梁迦还爱财的女人。 他将烟送回嘴里,笑得烟头频频颔首。 姚欣慧说:“要不这样嘛,你不是警察嘛?下回你要是需要我给你打探什么消息,你就找我,好不好嘛?我不要你好多钱,一次五十就行咯。” 一边说,她一边扯张纸大笔疾挥,留下名姓号码扔给了他。 梁池才将纸捡起来,姚欣慧已经推开车门,溜得无影无踪。 他囫囵把纸塞进口袋,魏娟的短信翩然而至。 梁池睇向屏幕,一愣。 城市的上空又起一阵狂风,巡夜轻轨转水而过。 那条短信寥寥六个字,却有两个都是错别字—— 小加去香亲咯。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06 06 八点半,巷子里卷闸门声四起。 梁池抽完两根烟才上楼。 他感到奇怪,都这时辰了,家里似乎尤其热闹。站在门口他拿出钥匙,一股油香不容分说地跑进鼻腔。 门似帷幕被拉开,方桌周围相谈甚欢的四个人,就像叫了NG后停下台词望向他。 梁池巡睃一圈,看见他妹妹、魏娟、巧姐,还有一个面容陌生的男人。 年龄估计同他不相上下,身量中等、打扮新潮。 巧姐殷勤地替他解了惑。 “梁池回来啦?勒是我远房外甥,叫林靖博。” 梁池面无表情颔首,一大把钥匙坠落鞋架,清而脆的鸣响。 林靖博较之更为欢跃,挥手说了句“hi”,分外自来熟。 魏娟抓起空碗盛鱼汤,说:“累了吧?你先喝点汤,喝完了我再给你瓦饭(舀饭)。” “勒个哥哥是干刑警嘞。”巧姐拎起林靖博衣袖往上提,“噫,你啷个不注意点嘛?搞得油叽叽的。” “哎呀没关系。” 梁池听见这声“哥哥”,落座间腹内伸出只手,挑得他额角神经一蹦。 魏娟不以为怪,“小娃娃就随他去嘛。” 她自然不屑林靖博袖口的油渍,对她而言有比那更重要的东西。 “靖博在四川还要待好久嘛?你说楞个公司是国企,转正是不是好难哦?”她扭头看向巧姐,笑容欲出,额面就差补上四个字,兹事体大。 林靖博抢白,“阿姨,我年后回公司就能转正了。” 顿一秒,他又转顾梁迦,“来重庆的话,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反正我们公司在这里有分部。” 梁迦迎视他示好的笑,眼神与表情都很淡。 这个男人在三个小时前被塞进她的店里,始作俑者便是巧姐。 她自圆其说是领外甥来照顾生意,很快就原形毕露,撺掇他们互相交流了微信。 那一秒梁迦看着巧姐雪亮的目光,觉得她的神态不像在看人互换微信,而是在偷窥一场圆房。 梁迦破天荒很顺从。 因为她记起前几日魏娟的问题,你哥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那句话是在凌晨说的,母女俩并排而躺,曙色从江面一点点上爬,染白了窗玻璃。 梁迦听见魏娟转身,一扭头对上她的双眼,那里有比寒冬黎明还要清冽的目光。 魏娟大喜,“来重庆要得!成都太大咯,还是重庆住得巴适!” 言毕她手肘推推埋首饭碗的梁池,说:“你说我讲得对不对嘛?” 梁池不言声,筷子即刻向桌中央送。 没料想梁迦的筷子和他落向了同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5 一盘菜。 四点筷尖触离的瞬间,梁迦感到自己的右腿在桌底被缠绞、勾拽,随后由一双温烫的腿相夹。 巧姐拍拍林靖博的手背,说:“不管啷个说,你要听大人的话,以后买车买房、生娃娃,我和你妈都是过来人,我们讲的总是为你好,晓得不?” “靖博还是好办,”魏娟撑住下巴笑,有自嘲之意,“我家勒个,当初没得好好学习,落得今天勒个哈场,我每天都急她嫁不出去哦。” “不会的不会的,梁迦勒样能干,长得又好看,啷个嫁不出去嘛?你说的话,当初你妈肯定也讲过一模一样的,结果你不还是嫁了嘛?” “时代不一样了嘛!” 梁迦第一次发现自己嘴这么拙。她被这张饭桌上隐形的世故算计排除在外,又无时无刻不在话题中央。 俯首间碗中落下一块带鱼。 她扭头,林靖博筷子还未收回去,冲她庄静一笑。 梁迦迟钝地夹起来,挨即送进嘴,腿又被狠狠一拽,鱼块从她筷子崖口跌落。 那厢巧姐和魏娟嘴尖舌快,正聊在兴头上。 她轻轻“嘶”一声,别过脸偷瞄梁池。后者好似未有察觉,照旧风轻云淡地喝汤。 这顿饭结束得拖拖拉拉。 客人要走,魏娟停下收拾碗筷的手,凝视梁迦指挥,“你啷个坐着不动嘛?送送他们噻!” 她于是被动地起身,踱到门口换鞋。 梁池从卧室走出来,抓起外套道:“这么晚了,我送吧。” 巧姐说:“都莫要送咯!又不是要走好远的路,客气啥子诶?” 斜觑一眼梁池后,魏娟放下抹布,疾赶到梁迦身后,一双沾着洗洁精碎沫的手将她推前了好远。 “要送的要送的。”魏娟发出喜迎财神的嘻笑。 她叠声重复这句话,背一只手对梁池摆了摆,间或回头朝他眨眼睛。 梁池一度默不作声,左手已经探入了衣袖。 当看见梁迦忽而迈步主动跟上巧姐,他那只手像骨头在食管中被返流呛回,呆顿片刻,终究抽出了衣袖。 梁迦送二人下楼,巧姐识趣地先走一步。 山城的冬夜并不干涩,它带着丝丝蚀骨的潮寒。 林靖博恋爱经历近乎空白。 他在梁迦面前刻意扮出一种坦然,可是眼神满是局促与紧张。 说来也无怪,毕竟他们的初见面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编排,又遑论食色性也,梁迦姣好的面容和冰山似的态度,使他对其的好感度在短暂的时间里飞速蹿升。 林靖博搓了搓手,垂落时已贴向梁迦的掌背。 她抬头看他,随后遂他愿接纳了那只手。 “你……恋爱过吗?” “没。” “真的假的?”他难以置信,“你这么好看……都没人追你吗?” 夜晚时分,山上山下的所有建筑物都是不同的表情。 或笑或哭,不过都没有林靖博的表情来得有趣。他涨红了脸,又惊又喜。 梁迦是真的被他逗出笑意,抬抬脚尖说:“真的没有,我比较克桃花。” “那现在有了!我追你!” 她淡淡道:“我这人挺没意思的。” “说什么瞎话呢?我觉得你这样的性格特别有魅力!” 林靖博嗓门高,一刹那喊亮了远近好些楼道的感应灯。 梁迦看他在原地心花怒放的模样,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她觉得看到了自己,一个像副人格被杀死后,再不能回去的自己。 窗帘之后的夜色又暗一层。 梁池收起食指,不再窃望楼下的情景。 寂静加重了呼吸声,一出一进,告诉他有多厌恨那双缠在一起的手。 “操!”他捻下烟一看,过滤嘴竟被拦腰咬断了。 * 初三上学期,梁迦成了及格线以下的常客。 老师对她亮起了红灯,严令要求每次考后都要家长阅看试卷并签名。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6 适逢伏天刚退,重庆仍在火炉中燃烧,人的心火也因之极旺。 那阵子魏娟牌风不幸,十赌九输,梁迦觉得不到五十的分数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她悄悄出房间,问魏娟为何还不去玩。 实际上,那段时间兄妹都更希望母亲着家的次数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魏娟前脚刚说“我今天不想打”,后脚即被手机里的牌友勾走了身魄。 梁迦一颗心狂跳,等魏娟再没有中途折返的征兆,握着试卷去隔壁找梁池。 她求他装作魏娟给自己签名,梁池看到分数毫不留情地笑,提住她腋下抱到自己腿上。 “我没那个胆。”他撒谎,就为了看她着急而皱起来的脸。 “哥哥,我求求你,”梁迦臀部颠动两下,晃得他双腿也跟着动,“就这一次,字写丑点,不会被发现的。” 梁池眸色倏然变得低迷。 他的反应来得极快,那两瓣圆润还在无知无识地挑逗自己。 更要命的是梁迦卖乖娇糯的嗓音。 她说哥哥,求求你了,幺儿求求你。 梁池低头,看她拔开笔盖,那一下洞穴由实转空的视觉刺激,真让他就算是柳下惠再世,也没本事抵挡。 他托抱着她伏向床,三两下将她剥剃得赤条条。 等她腿间被自己手指的抽进引出湿泞,他很快将饱胀的欲望送了进去,在她深处肆意地挺送搅弄。 梁迦开始低声啜泣、呻吟。 床单那么大片的潮湿都是因为她吗?她羞耻地揪紧了一切近在手边的、能够宣泄的东西。 梁池突然抱她坐了起来,手臂冷不防脱力任她下落包吞自己。 “哥……”梁迦禁不住逸出呼唤,又瞬间抵住了下唇。 他连番在闷哼中提落她的身体。Q27四73 11037 欲望在一个稚嫩的肉躯中破土而出,这让他颅内有饕餮般的快感。 梁池最终爆发在她腿根。 潦草抓过被单擦拭后,他贴过去吻梁迦汗湿的脸,她像是误落干涸水缸的鱼,被他折腾得天可见怜。 “我的幺儿真乖,”梁池含住她耳垂,嗓音是撕裂的低沉,“一会儿就给你签。” 那天,夏季完全没有要收尾的态势。 一整幢楼的空调外挂机齐齐訇响,把很多种声音都衬得渺小异常。 也许那三道钥匙撞击铁门的声音也在其中,也许钥匙停在了最后一转未再继续…… 很多很多个也许,只是兄妹无从知晓。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07 07 “如果你觉得自己开店太累,可以换个工作。”林靖博说。 身前一碗三两重麻小面,他吃得像风卷残云。 撂下筷箸,他又兀自说道:“换也别换总是需要站着的工作,比如商场推销,万万不要考虑,一天站八九个小时就那么点工资,太磨人了。” 梁迦盯着他,不置可否。 腊月廿一,他们相识的第三天。 一个小自己两月的男人,国企保险顾问,履历见识皆丰过她,初印象乏善可陈却又无从指摘。通过今天出游的短暂相处,她觉得他是个老实人。 这种老实简直可以成为林靖博的自传简介,坦荡地跃然纸上。 而且不是杜撰效果,否则催生不了这么多安全感。 梁迦没想过关心自传之后的内容,倒是他主动透了个底。 “小迦?可以这样叫你吗?” “说了并不怕你笑话,我大学毕业后就再没找过女朋友了,总认为没有很合适的,才一直捱到现在,弄得家里每天都在催。尤其在过年,真是大灾大难。” “我得为我舅妈之前的唐突说声抱歉,她也是替我着急,归根究底,她很喜欢你。我……也觉得你很好。” 林靖博露怯地磕磕巴巴。 似乎的确是太快了,他想,这比贪睡十分钟即听见闹铃的感觉还要虚幻。 梁迦截胡道:“短期之内,我们慢慢相处就好,因为我暂时还不能考虑结婚。” 闻声,林靖博像是掐了闹铃又踏进梦里。 “真的吗?我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根本不愿意和我交往。” “怎么会,”她握起水杯呷一口,“你挺好的啊。”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7 两根卫衣带随他的狂喜俯仰,斜削过店檐的阳光碎在他头顶,镀了金的闷青色。 梁迦微浮嘴角,这人少年心犹在。 “你怎么不吃啊?”林靖博眼底掠过紧张。 “我饱了,真的。” “行吧,女孩饭量总是小的,”他笑弧了双眼,“一会儿再逛逛,吃不下面食买点小吃也行。” 梁迦被他带动着笑,点了点头。 …… 岁馀时分,南山一条街的食客多到填道塞巷。 梁迦偶尔张望面炉热气氤氲下的其他男女。 此情此景里的林靖博与她,仿佛也有和他们差不离的平凡温馨。 重庆人肝火旺。 有时起了冲突,大街上随便拉一场,不消鼓锣伴奏都是全武行。 饭罢结账刚出门,梁迦正要改道,被林靖博用力拽离原路。 她顺势看,见状骇了一跳。 一张玻璃转盘合着菜饭碗筷倏地翻砸在地上,就在她前方不足十米,屑沫四溅、血肉横飞。梁迦自己也淋了一裤腿泔水似的食物残渣。 当即就有人在路边开打互戗,围观群众堵上添堵。 “你龟儿子,我把你锤子割来甩了!” “脸皮比城墙转拐拐还要厚!啷个活在世上害人?” 那人叱骂一通,豁然鸣掌向看客大喊:“评评理咯诶!勒个杂种睡我堂客,弄大她的肚子!一对狗男女,老子今天非扒了他们的皮!” 周围顿时声浪起伏,“扒!啰嗦啥子,伤风败德的狗男女!” 林靖博旁观半晌,饶是起了兴致也不敢久留。 “小迦,我们走吧?”他侧头,发现梁迦直僵僵地定住了,“吓到了?” 等了几十秒,后者终于迟钝地摆首。 她说走吧,又换回寻常不痛不痒的神情。 * 除夕,居然降雪,实为罕见,重庆人好似望夫石活化。 梁迦的外婆陶秀真于昨日抵步。她和魏娟一样,是个苦命的、日子困在单行轨的寡妇。 可二人又是本同末离的。 陶秀真无特殊嗜好,更不用提赌博,她就是最为标准的温良恭俭让,除了脾性略显火爆,其余皆是魏娟的标杆。 包饺子的手法,也是标杆。 陶秀真边转边为面皮捻褶,落予魏娟掌心成品的眼神不无嫌弃。 “暗到(估计)要我教到死,你都学不会啷个包!” “勒不是为了给你当绿叶嘛!”魏娟讪笑两回,“你嫌我包得矬(丑),小迦包得更矬,你不信我让她过来试一哈。” 音落,她即刻回头唤了一声。 梁迦懒懒应过,人迟迟不登场。 陶秀真继续擀面皮,说:“你提到小迦,我讲真的,过了年给她换个门面嘛。” “晓得晓得,我也在考虑勒个事情。” “勒娃也是命不好,”陶秀真叹气,“啷个临了中考,性格突然变了嘛?要是好好的样子,好歹能把高中念完嘛!” 对话时朗时低,幽幽爬进卧房里。 梁迦歪倚窗户,抬手揩掉一圈水雾外睇。 雪愈下愈大,长江大桥隐约的犄角轮廓,犹如横卧江水冬眠的神兽。所有车灯都点亮,汽车像是水底一层层错落曳动的鱼。 落雪的山城,少了平时该有的泼辣。 是凝固的…… “饺子还要好久下好?”她松开窗帘,高呼一声。 “一个小时!你想吃就自己来动手。” 应言梁迦真的疾跑进厨房,帮助母祖二人节省了三分二的时间。 然而她并非是自己馋不可耐。 一锅起盖,腾腾热气中梁迦拿出保温桶。 陶秀真不解,“做啥子?” “我给梁池送点。” “好大的雪,你真的要跑啊?” “嗯,他晚上值班回不来咯。” 魏娟站在几步开外,一张嘴欲语还休。 最终还是陶秀真抢了词,她拍拍孙女肩头,说:“那你切吧,穿厚点,戴手套帽子,晓得不?” “晓得咯。” 一只饺子挣脱开筷尖,晶莹、饱暖,如此诱人。 …… 好几路公交的末班都提到了五点前,特殊时段的出租又是供不应求。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8 梁迦只能冒雪倒地铁,剩下的路靠双脚跋涉。在转山转水转不出自我的重庆,你以为是平地行走,计步器实则悄悄因上下坡成倍地增数。 所以走了一会儿,她感到累,也感到冻麻的煎熬。 但她没一刻想过停下步伐。 梁池背她都能走完的路,她怎么可以低头叫屈? 那个时候他背着她,过皇冠扶梯,登金佛山顶,她哭了一路不歇,他就一直把她的手攥紧,时不时就着指尖在唇面一印。 他说幺儿,宝贝不哭,无论如何都有我。 梁迦回想这些,居然觉得“我已经等你找你追你,用尽所有方法”这句歌词,真是在唱她当下。 她绽开无声的笑,又走到膝盖朝下尽失知觉,终于看见公安分局在雪雾后的影迹。 …… 小刘几个在候春晚。 梁池哗哗翻页小皮本,默默悉数总结这一年的得失。 极悠远的天空奏响烟火,小刘奔进来说:“梁队,你幺妹来了。” 梁池扭头,梁迦就挨在小刘身后。 “行了你先出去吧。”他吩咐碍事者。 “我看这还有饺子……” “饺什么饺子,滚滚滚!” 梁池赶尽杀绝,阖上值班室门,又沉默了。 对立二人差异鲜明。 梁迦从头湿到脚的狼藉,梁池一身加厚警服,干净堂堂。 “我过来……给你送饺子。” 她放下保温桶,双手近似紫红。 梁池不应,更不去汇她的视线。那凉且凛的不识好歹的视线,他不想看,是活找罪受、讨苦吃。 就此静谧了许久…… 梁迦忽而低声说:“八九天了,一直不理我,你在闹什么?” 梁池自说自话,沉脸问她:“你跑来干嘛?” “我不说了,送……” “外面那么大雪,你脑子坏了吧!” 他莫名盛怒地挥落烟缸,青白灰烬泼洒一地,殃及了梁迦的雪地靴头。 鞋面是湿漉漉的,灰一沾上就嵌进去了。她淡淡俯视一眼,淡淡抬头道:“行吧,是我脑子坏了,饺子你趁热吃,我先走了。” 尾音不殆,她就移步门口。 梁池蓦地冲过来拦腰抱起她,抱至一帘之隔后的值班板床上。 “我脑子坏了,你他妈别碰我。”梁迦犟着劲躲避,学他的口吻。 梁池抿着唇,手下行探她的靴头,拽开了摸拭袜子。 怎会这么冰? 他血液也跟着凝滞。 梁迦贴着墙,想重复“你别碰我”,面前人却伏下了,搂她很紧且充满悔意。 “幺儿,”他嗓音几乎喑哑,眼尾猩红也涨潮,“我错了,是我错了……哥给你认错。”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09 09 烟花声似有若无,像卧在南纪门轨道桥下听火车滚轧而过的闷雷。 梁池脱了妹妹的袜子,将那双脚焐进怀中。实在是冻得厉害,都成了两棍冷铁,随时能豁开衣布扎进他腹里。 他说:“我去装个热水袋。” 梁迦始终戗着脸不言声。 “外面雪太大了,”梁池轻叹,“你完全不用来啊,我明早不就回去了?” “我想来就来,你管我?”她挣回双脚,有些怄气,“脚是我自己的,不长你身上!” 门外小刘一众为晚会喝彩,穷叫频频。 梁池愣视她良久,笑道:“你整个人都是我身上分下来的肉。” 一句话淤塞了梁迦的喉咙。 正四目相接,外头斜进周正民的呼喊。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今晚不当班,早回家与亲人共度除夕。 梁池卸下外套罩在梁迦脚上,出门迎人。 “大晚上的怎么跑来了?” 他给周正民递烟。后者手上拎满行头,有火锅底料,还有未化冻的食材。 “你师娘惦记你们几个辛苦,叫我送点东西给你们煮个火锅。” “师娘也是客气。” 梁池接下,划开打火机为他点烟。二人站一排,手边是个半满的垃圾桶。 周正民夹着烟揉揉鼻子,说:“今年除夕还挺安宁的,这一片的派出所接警率都不高。” “罪犯也是人,也想过个好年嘛。”梁池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9 打趣,不过眸底无笑意。 “听听,过个好年,”周正民看向他,“这话多心酸!叫你讨个堂客嘛,保证能过个好年。” 梁池求饶,“大过年的,放过我。” 周正民笑,面对他时习惯性和颜悦色,再打再闹也是源于关系过亲无需避讳。 “哎呀,年后那案子不晓得能不能有个进展……” “能的,”梁池的神情淡在烟雾里,“用你老在报告上讲的那套话,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人精,又学舌,还他妈学挺像!” 白气填满过道,办公室灯光泄出门缝,有人影晃悠出没。 周正民察觉后探颈一望,恰巧对上梁迦穿鞋间昂起的目光。 “你幺妹?”他直回身问。 “嗯,”梁池呼烟的嘴浮起笑,“非要冒雪来送饺子,鞋都湿透了。” “可以啊,”周正民神色赞许,“从前我除夕值班,你师娘对我都没这么好,结了婚就更无所谓了。” 匆匆一瞥,他到底还是看清了梁迦的面貌,印象中见得不多,仅仅记得她眉眼姣好,和梁池七八分相肖。 闲吃了萝卜,周正民道:“她也还单着?” 梁池一阵失语,吞烟的力度更狠。 “我突然想啊,这警民一家亲也挺好实现的。队里好几个大小伙子当婚呢,个顶个的帅气,性格又无可挑剔,回头让她考虑在其中拣一个。” 其实周正民只是在说闹,沉浸在兴头上,未注意梁池的不苟言笑。 他又说:“这要成了,日后得是亲上加亲,每年开家属联谊会,你幺妹一手搀一个警察,多好多好,生娃娃了也让他来当警察……” 当啷一声,话被拦腰斩断。 周正民低头,梁池踹翻了垃圾桶。 “你勒是做啥子嘛?”乡音都被吓了出来。 梁池不动声色扶正它,碾灭了烟,说:“脚误。” * 初四林靖博来理发店,梁迦正是这天年后开业。 生意略显冷清,他捎来的白糕濡热了空气。 梁迦收纳后坐下来吃,林靖博则在店内闲逛。 冬天玻璃缸保持常温,乌梢蛇正卧榻酣睡。他居然反常地不生畏惧,回头问道:“它有名字吗?” 梁迦咀嚼糕屑,说:“叫春娇。” 一个完全不贴合它外貌的赐名,再配上她回答时肃穆异常的面色,林靖博不禁笑得前仰后合,“有意思,这名字真逗。” “有意思吗?我起的。” “蛇也是你自己买的?不便宜吧?” “还好,这品种不贵,”梁迦眼神浮游了一霎,“我哥送的。” “为什么会送蛇?我见过很多宠物,养蛇的真不多见。” 林靖博问着,拽张椅子与她相对而坐,挨得过近,女人抿动的双唇就在他眼下,他心脏随呼吸蜷缩阵阵。仿佛,他就是那块流连她齿间舌底的白糕。 梁迦抬眼会他的视线,淡淡说:“蛇有幸运的寓意。” 也因此,一三年她生日当天,又刚巧从美发技校师出开店,梁池带她去逛花鸟城,买下了这条蛇做礼物,一养就是好几载。说起来,那会儿他毕业不久,是派出所小喽啰的水平,月收入捉襟见肘,对她倒是永远大方。 林靖博作恍然大悟状。 他并不会因一条蛇对她敬而远之,正相反,她在他心里的投影愈发特别了。活到现在,他接触的女性大多平凡寻常,读书时代烂漫纯真的女同学,步入社会后成天为升职奔波的女同事……从前被考学压迫,现在在职场鏖战,每个人都能与他友好地说说笑笑,却给不了他悸动的新鲜感。 只有梁迦不同。 一个山城犄角里淡然处之的女人,一爿小门面,一条神秘的蛇。 还有…… 还有她偶尔像挣脱躯壳束缚的微笑。 林靖博觉得,他对她的喜欢已然收不住了,就要决堤而出。 “小迦。”他轻唤。 梁迦应声看他,唇角粘着白末。 “做我女朋友吧。”林靖博趁势追击,掌心发汗。 梁迦轻笑,“我们才认识几天啊?” “可是我过完元宵就要回四川了,我希望你能在那之前给个答复!”他忐忑地失态,“我是真喜欢你,想对你好,你别想太多,结婚什么的都远得很,我单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梁迦抬眉,“可你也说了,过不久就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0 要回四川,你要我跟你异地恋啊?” “高铁也才一小时。” 林靖博不由抬起手,捻下她嘴角瞩目的白末,掐进指腹搓了搓。 “我会每周都坐高铁来找你,你有时间也可以去四川玩。等我转正有着落了,就向公司申请调职,调到重庆来陪你。我这些话都是真心的,有一丁点假话我出了门就被车撞死!” 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梁迦打量半晌,的确相信了他。 前不久她的技校同学群又热闹了一回,是因为有位女同学嫁了人且受聘到了高端沙龙,喜事伴随红包洒进群里,自此那个班只剩她一人孑然孤身。 太多人关切她生活的异常状态。 魏娟也是,几乎恨不得到街上随手押个男人许给她。 可梁迦对未来的生活不抱期待。她是山寺里守钟的和尚,做一天就撞一天。 那句话怎么说的? 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终究,白糕吃尽,梁迦拍掉手上的细碎,依旧没给林靖博肯定的答复。 * 陶秀真来住的这几天,都和女孙同挤一张床。 脾性大的人似乎格外怕热,此种睡法使她总要难受一阵才能入眠。翻来覆去的动静,闹得正当更年期的魏娟也难消受,索性陪她同枕夜话。 夜凉如水,梁迦一动不动,于是母女以为她已沉睡。 “我就记得,老梁还在的时候,他一着家你们就要吵,吵得家里没个安生。两个娃儿出生了,总算是好了一点点,结果到了零七年的时候哇,哎你们又回了老样子。现在想想嘛,也是可惜哦,家里头没个男人,有的时候你也没得珍惜。”陶秀真竭力将声线压低。 魏娟动两下腿,翻身冲天花板,“你是在怪我迈?他勒个人闷驴一个,好没意思哦,回了家也不做事,我又不是请来的长工!” “你小点声噻……我不是怪你,还不是看你一个人过得艰难嘛?” “我不艰难,娃娃儿都大咯,不要我掏钱养,我天天哈麻将,小日子巴适得很。” “又是哈麻将,每天到晚就晓得哈麻将!”陶秀真暗嗔,倏然沉下声问,“我说真的,你这些年都没想过找一个嘛?还是你想过,但不跟我讲?” 魏娟顿默了半分钟有余,在被子中搓搓右臂道:“没想过哦。想了还不跟你讲,我不是发神经嘛?” “唉……勒样子看来,你和我真的是一条命。” 夜转深,话音顺黑暗的滑梯坠到地上,渐渐地没了下文。 母女二人呼吸深长,开始起伏鼾声时,梁迦静静睁开了眼睛,魏娟的右臂无意识地贴在她怀边。 江面航灯的光影时不时渗进来,会点亮她的视野。凝视那只手臂许久,梁迦蹑手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去厨房倒水喝,才握起杯子吞咽两口,即感到身后有缓缓凑近的压迫感。 这人怎么也是三更半夜不睡觉? 梁迦落下杯子,忽被他自后压在灶台上。 那杯子差点挥落地上,好险梁池接住,它坠地的咣响只存在于梁迦的虚惊里。 “梁池,疯了你!” 她用气音,背向他呵斥。 梁池不接话,只抱着她收紧手臂,好似锚具牢牢固定了触礁的船。 “给我倒杯水喝。”他这样悄声说。 “你花样真多!”梁迦咕哝着,隐隐约约漏丝笑,就此姿势捉起杯子送到压在肩头的下颌边。 梁池敷衍地啜了两口,抬头盯着她看,看她嘴角湿津津的水光。 对他而言,解决它最好的办法便是—— 亲口品尝它,照单全收。 梁迦浑身一颤,调匀呼吸道:“我今天听说,这片是真的要拆了,是准确的消息。” “哦。”梁池哑着嗓子,那点水压根浇不灭心火。 “哦?你听清我的话了吗?” “听清了……”他无奈应答,“没事,拆就拆。” 真的是难以交流。 梁迦恼火地皱眉,侧头看窗户。 冰雾犹如玻璃生长的层层绒毛,覆住外面模糊的夜色。看了一会儿,她想到搭在身前的这只手,曾在冬季的地铁或公车侧窗上,划开水雾写字给她看: 一个上段半包围的字母“g”,恰恰是“C”与“J”的胶合。 *** 下章更新时间不定,如果不忙就明天更。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1 骨科)09 09 姚欣慧打开电视,适逢新闻公告地铁9号线的预开通时间。 重庆大不算大,整个地皮历经的折腾倒不少。前有三峡工程,后有各式轨道修建。其他城市是里里外外的捯饬,而它是上上下下。 没看太久,她摁灭了屏幕,又回复百无聊赖的放空状态。 房子是租来的,无根浮萍短暂的落脚点,家装粗略陈旧,这台电视庆祝完自己的十四岁生日,不知何时就会寿终正寝。 …… 姚欣慧最初离乡,并未直接来重庆。 她先去的无锡,在那里换过好几份工作,诸如商场餐馆服务员、楼盘电话推销员此类,吃的是看人脸色的饭,但生活马马虎虎也能过。 变数生在扎根半年后,她弟弟高二成绩差到科科红灯,遂需要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去学艺。姚欣慧心急无门到处寻来钱快的偏方,就此由人拐骗进了深渊。 那段时光自然是黢黑无望的。 不过有个人曾将它撕开一个裂缝漏进道光,那人叫李生池,是姚欣慧已故的、某种程度上该算作爱过的人。 李生池和梁池之间的对比,巧的不仅仅是名字里“池”这个单字,还有身高、发型,以及他们同为警察的身份。 李生池当年入职没多久,被上头领进了当地的打拐办,经手的首个案子便是拐骗姚欣慧的皮条客团伙。 大快人心的是,案件告破迅速,还拯救了不少险些就要失足的受害少女。 而姚欣慧没那么幸运,警队冲杀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棍棒胁迫到接了第三位嫖客。 她像一块殒碎的玉,看着其他幸存完好的玉由天降救兵们悉心捧着带出狼窟,第一次觉得抛弃弟弟就此了结余生也没什么好眷恋。 直到…… 直到那个对领头命令的奉行都还略显青涩的男人走过来,铺了条干净的毯子在她身上,盖住所有骇人的鳞伤。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老实回答,随即听他安抚道:“不要紧,我们来救你回家了。” 那天的天气其实是大阴暴雨,然而姚欣慧误记为晴朗盛阳。 后来她努力尝试过把人生拽回正轨,尝试去自我修缮玉痕。 随案件后续处理接受了半个月的调查,姚欣慧知悉了那个小警察的名字与所在工作地。 她其实不敢直抒自己对他渐生好感的胸臆,能做到的最大靠近,就是每天上下班绕路途径一下那家派出所,隔很远望上一眼便足矣。 李生池似乎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每回抽烟都不怕远地跑到路边抽;早餐吃粢饭团,手里要垫好几张卫生纸;气温不论凉热衣服都勤洗勤换…… 姚欣慧观察掌握了这些特点后,就愈发地,不敢再上前一步了。她看他像陈在商品柜台中高光尽显的玉璞,再怎么艳羡倾慕都没资格凿开玻璃到他身边。 彷徨进退了一个夏秋,某天她照例过去窥伺蹲守,李生池却自彼销声匿迹。她不甘心又等了数日,以为他是出任务或调职种种,未卜他实则是死了,死在一次与持枪团伙的火拼中。 一个月后,姚欣慧彻底沦落风尘。 她笃信这个决定是为了给弟弟更多的钱,不想再低声下气应付艺校隔三差五催缴费用的来电。 然而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原因呢?连她自己都想不清。 而当天在楼下匆匆瞥见梁池皮夹中的证件姓名,一个“池”字仿佛一块效力强劲的布,擦掉了沾满往事的茶垢。 原来她还记得那位小警察,一直没忘,只是遗憾到痛彻心扉、不愿再想而已。 * 梁池不了解这些事的来龙去脉,故而只误会姚欣慧这女人太过阴魂不散。 年后接到藏毒举报,他带小刘等人来杨家坪布控,竟是又遇见了她。好像她比公安系统的天网还神通广大。 警铃在逼近四合的暮色里旋闪着光束,几名警察将藏毒犯扣押出舞厅,穿梭过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梁池走在最末善后。 姚欣慧又是循着他车牌号码而来的,立在看客最前排,唯恐他看不到她的位置。 这样的谋篇布局,收获了事遂人愿的成果。 梁池果然在快撤离出圈的一霎顿住脚步,蹙紧眉宇将视线落向了她。 “怎么又是你?” 姚欣慧笑得眸光涟涟,假意道:“来问你讨钱噻!” “……” 梁池的语言能力突然变得很贫瘠。 “哎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2 ,开个玩笑嘛,你勒个人好没意思哦,一点幽默感都没得!” 姚欣慧见他折步欲走,惶惶挤开两侧肩膀紧跟上去。 毒犯共三名,皆用手铐缚牢。 毒品来路暂时不明确,但或许追根溯源,能对在跟团伙的案子提供些许线索。 所以从刚刚到现在,梁池心上的顽石总算落了地。他在警车外确认完毕,吩咐下属即刻派送回局,才阖上门目送车灯绝尘而去。 侧身一回眸,姚欣慧居然仍未走。 梁池耐心告竭,从口袋里抓出一张五十递到她面前,眼神示意她收下,就此一笔勾销。 结果姚欣慧又反口,说:“我不要的钱。” 梁池差点爆粗,“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能不能把你的号码给我?” “你要我号码有什么用?你不就要钱吗?钱给你了,算我上回食言。” “我不要你的钱,说了是开玩笑嘛,”姚欣慧满脸认真,又带些怯生生,“我就是想要你的号码……上次给你我的,兴许你是不会主动打给我的,不如就我记下你的。” 梁池审视的目光凝向她,一口气过肺半晌才返程。 “我是警察,你不知道?” “我晓得啊。”她格外风轻云淡,甚而掏出手机呈给他。 他顿两秒,呼出的气变成笑。“那你胆子还真大,跑来要警察的号码。” “我上次说过了嘛,也许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找我给你当卧底——你们是勒个说法不?我很能演戏的,勒个身份也不容易让人怀疑。任务完成了你给我点钱就好,锦旗啥子的我就不稀罕咯。” “……” 正待回复,小刘开着车泊到了身畔,揿一揿喇叭,脑袋似观众唐突地钻进电影幕布,打断他们的对峙。 “梁队,做啥子嘞?回去咯。” 梁池得救般拽开车门,又即刻被姚欣慧伸手紧扣住门沿。 “你不给我号码,我今天就坐这上头不哈来!”她指指车盖,如是威胁。 “妈的……” 梁池牙缝挤出腹诽,眼瞧群众聚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只好迅速揪下她的手机,囫囵戳按键盘留下号码,结束了这场没完没了的纷争。 上车,车身随扭歪深延的街巷蜿蜒,女人在后视镜里的投影竟过了很久才消失。 小刘听他说完原委,分析得头头是道:“以我这个叱‘岔’情场多年的经验啊,我认为……这女人对你有意思。” “那字念‘咤’,你有文化吗?” 梁池抬腿给他来了一击。 “哎我操,你别关注这个啊,关注最后半句,‘那女人对你有意思’!” “闭嘴开你的车!” 路线向公安分局,不一时撞上了堵车。 依山城的地貌特点,人在车里能看见灯海从哪个坡一路淌进哪个沟,于是徒增了烦躁感。 梁池点根烟,手机在这时响了。 两条短信不分先后而至,一条是姚欣慧将信将疑的验证。 另一条是梁迦的求助,说洗发用的水管坏了,熟找的那个维修工已下了班。 梁池掠了一眼,便让小刘靠边落下自己,再乘公交赶回了发廊。 * 林靖博做一万个梦都不会想到,临走前日,梁迦突然答应了他的追求。 昏昧的夜色找上重庆,也找上路边堪堪苏醒的街灯。 他与她在南坪万达碰头,一起共度晚餐、去KTV唱歌。一个匮乏恋爱经验的直男总是这般循规蹈矩,实则内心早就海啸滔天。 见面后梁迦一直寡言少语,酒倒是没少沾,酣饮到令他傻眼。 林靖博小心翼翼问她:“小迦……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梁迦面容忽如打盹般凝滞。 她说我没有,就是找着男朋友了很开心。 闻言林靖博蓦地笑开,“那我跟你一样开心!”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她坐直,颧骨外渗异常的红。 “我会一直喜欢你,我保证。” 食道一颤,梁迦猛然脱开椅子,踉踉跄跄跑出店外,蹲在马路牙上吐了一地的狼藉。 林靖博很快追上,凑近了帮她收拾垂落的头发,好使它们不受秽物的污染。 “别喝了,你酒量不行的。”他拍拍她的背。 梁迦摇头,随即又是一阵翻江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3 倒海。 万达顶层的KTV漏出荒腔走板的歌声,再璀璨层叠的灯火都穿不透声音的深处。 她一边呕吐,一边辨出错落的歌声中有一道是在唱《禁色》。 几句歌词只在脑海里匆匆而过,又泯灭,换回方才的思绪浮现—— 前夜回到梁池身上那熟悉的香水味,和他手机上三四条语调亲昵的短信。 林靖博翻出一包纸巾,搂住她的腰,不带嫌弃地擦拭她嘴上的残屑。 “别哭了,小迦,吐得很难受吗?你这样我很心疼。” 梁迦一怔,侧目望他,“我哭了吗?” 林靖博点了点头,再使她往自己怀内陷了陷。 他的情话她这辈子是第一次听。 他说:“我真是见不了心爱的女孩子哭,比我自己哭还难受。” 梁迦别开眼,冷风长驱直入地灌进去。 那首歌还在继续,达明一派作的词: “无须逃生,世俗目光虽荒谬,为你我甘愿承受。愿某地方,不需将爱伤害,抹杀内心的色彩……” 后来林靖博送梁迦回家,路上她给梁池发了条短信:“哥,我跟林靖博在一起了。” 其实还有一句“迟早会有这天的”,她犹豫再三还是删掉作罢。 林靖博紧牢牢攥着她的手,趁公车乘客寥寥,凑近了吻她的侧脸,气息黏附在她皮肤的绒毛上,极尽了温醇。 他对她的爱惜就是这般真挚坦诚。 那样一个平静阴冷的夜,梁迦靠在他怀里容许其为所欲为。 过了漫长的二十分钟,公交上上下下近百人的客流,她的手机猝然一振,翻出来看,是梁池在问她: “他对你好吗?”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0 10 林靖博对梁迦的好,实在无可挑剔。 在一起不过五天,他终日手机不释地对她嘘寒问暖,一会儿转账让她给自己添新衣,一会儿红包要她为春娇买些蛇粮。 梁迦皆婉拒了,只说:“我们就按照正常情侣的方式相处。” 语罢她放下手机,追忆了片刻当初在技校眼观女同学恋爱的场景。 “最平凡的方式就好。” 譬如手挽手信步聊天,拥抱接吻,等到一定地步了再行床笫之欢。 大概如此,梁迦只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过浅薄。 那些女生都作兴和男友共用情侣头像,仿佛谈个恋爱就恨不能昭告天下,人尽皆知。 不恭维归不恭维,她当真从来没体验过。 才思及此,通灵般地,林靖博又敲来几条消息,问她是否要共用情头。消息下附四五双候选图片,梁迦看了半晌挑中一对,竟然就这么应允了。 林靖博也有些意外,当即便感到,她一定是对自己动了真心。 于是他说:“我这周末不用加班,给你买张票到成都来玩吧?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查查这周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梁迦一怔,回道:“不了。” “我不喜欢坐高铁,更不喜欢出重庆。”她找补。 “不坐高铁不出重庆?”林靖博愕然,“小迦,你是活在上世纪吗?” “你说是就是吧,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习惯。” 话稍显锋利,然而林靖博这人温恭直谅的,也并未往心里去。他以含笑的语气答:“好好好,没事,那就我来重庆找你。” “嗯,行。” “重庆这几天天气如何?” “……离这么近,参考成都吧。” 对话进行在大房间,梁迦攥着手机卧床。早七点,魏娟陪陶秀真上街买衣服,家里只剩她和尚未出门的梁池。 是日阳光清净且和暖,好似带温度的喷泉倾泻进窗,消融于地上使过冬惯铺的毛毡白到渗绿。 对,毛毡。既然已经转春,它就丧失了搁在这里的意义。 梁迦遂掀开被子下床,弯腰卷拾起毛毡。 梁池照旧例晨起一根烟,抽完后剃着须开门出卧房。路过大房间门口,那些充足准备好的镇定仍是被冲散了,他顿下步伐不受控制地向里瞥,默视梁迦打点毛毡的背影。 毛毡一寸寸被撕开,露出下方年事已高的褪色地板。也像往事揭下了上盖的那层膜皮。 他视线定格在地板上的木纹,想到些许旷久遥远的事。 那个刚装空调的夏季,这间房成了家里炙手可热的瑰宝,而梁池也迈入了紧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4 张的备考阶段。于是他每晚都搬进去打地铺,就在此块足以容纳他的地板上。 他会一边默背知识点,一边朝暗如星空的天顶抬起手……慢慢地,和床沿垂落的那只手触碰,指尖缠定的一刹那,他感到像是摘下了一颗星。又当江面携带汽笛的航灯斜进来,光斑嵌入二人指尖的缝隙,那是他和梁迦,一同留住了那颗星。 …… 梁迦感应到门外有动静,回眸却觑人不见了。 其实自那条短信起,梁池近期在她面前都很寡言少语。他以往不这样,对外人留再多分寸,到她这里是绝不藏匿,一直是张七情六欲随便落笔的白纸。 梁迦抿抿唇,走到盥洗室。 梁池正在刷牙,被她挤到了一边,眸底漏出丝茫然。 二人皆一言不发,不慌不忙,如此各自完成了洗漱。 时间像堵了车,走得极慢。 梁迦抹完脸把毛巾挂回横架,一换眼瞄见梁池亮着的手机屏幕。 一张被放大的,柴犬的图片…… 那不就是,她和林靖博刚换的头像吗? *Q27四73 11037 周五下午梁池本该当班,因之前小刘把妹和他进行了轮换,于是有了半天的空闲。 然而他这人,除了工作也不愿意花心思想别的消遣。 生活简单到只有寥寥几笔,是家和单位的两点折返,尤其无聊乏味。他同样不喜走出重庆,情愿做困在山坳中的石块,就是来了八方神仙也挪不动。 甚至,如若不是为了工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他也能过。 梁池驱车去清洗,等了半小时后结束,又不知该去向何方。 索性将车停进一方树荫底下,他点根烟架腿假寐,实在无聊就看看报纸,翻翻案件记录。 姚欣慧的电话便是这时打来的,真有点坏人良辰的意味。 因而梁池接起,眉头凝得颇紧。 “梁池,你有空嘛?” “没空。” 他驳完正想掐断,听见对面低低的饮泣声。多多少少是职业病作祟,梁池调正坐姿,追问:“你怎么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拜托你咯。” “你说吧,什么忙?” “跟我弟弟有关系嘛,他来重庆找我,发现我在干啥子工作,威胁要跳长江,我劝不动他,求求你来帮帮我。” 话筒彼端人声嘈杂,时不时窜进船舵航运的呜音。姚欣慧在此背景下,哭得越发凄惨、无助。 梁池待她知会地址,回一句“就来”,旋即挂劳电话驾车赶往。 …… 姚欣慧的弟弟,姚启文,绘画学了三年,还算争气懂事,未辜负胞姐厚望考了个本科艺术院校。此番他来重庆是因毕业得空,又恰好姐弟俩许久未聚,故而选在这个年味还没消的时日看她。 他来前也没打招呼,杀得姚欣慧猝不及防,二人在楼道口面面相觑,她身旁还站着买良宵的男人。 姚启文一通质问,得知真相那刻感到末日来临。 诚然,他接受不了胞姐失足的事实,更接受不了她赚给自己的钱皆是这个来路。 于是,跳江相逼,近乎是他眨眼间的选择。 梁池赶到时,姐弟周身已围了不少过路客。 姚启文单腿横跨出大桥栏外,冲姐姐高喊:“你答应我以后不再干这个,我就不跳!” 实际上过去的二十分钟里,姚欣慧已然冲他起了好几回誓,又哭又叫地,就差以头抢地。姚启文始终不信,认为她会背诺。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梁池静观半晌,断定姚启文并非真有那壮士断腕之心。 在骚乱的指点訾议中,他动作利落地疾冲过去,一把将姚启文抱下了栏杆。 就此,人群才渐渐退场,留姐弟俩跽跪在地上相拥着大放悲声。 眼泪散在风中的声音和汽笛的节律有种莫名的吻合。 梁池纹丝不动,烧着烟注视他们。 一对互成骨肉、血融于血的人在哭,他的思绪因此景忽而有些恍惚。 姚欣慧道:“姐姐答应你,以后再不干咯,去换个正经工作,好不好嘛?你不能干傻事晓得不?你还年轻,能活好多岁,有好光明的未来。” 姚启文说:“你在骗人!反正我不相信你,你都骗了我这么多年了,以后的话也不能当真!” “我真的不骗你,你相信我!”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5 “我不信,你就是个大骗子!” 姚启文一直诽怨,骂声裹挟着姚欣慧歇斯底里的哭腔。 梁池看不下去,二指拽下烟往旁一丢,迈步过去拉姚启文站起。 他揪着小孩的衣袖,后者单薄的身躯在他目光底下瑟瑟而颤。 “你先别哭,听我说。”梁池声线平静,指指地上跪坐的女人,“不管她做什么工作,赚什么样的钱,她是你的谁?” 姚启文随声睨去一眼,撇撇嘴道:“我姐姐。” “嗯,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长到这么大,念那么多年书全都靠她吧?” 姚启文沉沉点下了头。 “成年人有他们的选择,是好是坏,结果都由自己来担。”梁池气息略带烟草味,“所以她今天选择向你承诺,要不要实现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该做的就是回去好好读书工作,闹也闹了,想听的话也听到了,何必还揪着不放呢?” “我不过……不过就是……”姚启文支吾了两声。 “不过就是不相信她。”梁池替他回答。 “嗯……” “没必要,你连她都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你相信?” 话间梁池斜顾姚欣慧的泣颜,回头又道:“她应该比你受了更多的委屈。” 姚启文的情绪终于被平复,一则是到底舍不得姐姐,二来是由于,梁池的话语虽稳当平淡,却给了他不少的力量。 擤擤鼻尖,他缓缓挪过去蹲下,搂住姚欣慧道歉,委屈且疼惜的声线。 姐弟俩拥抱良久,姚欣慧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放进姚启文手中,又立刻覆掌盖上去揿按住。 “启文,不管你将来想走啥子路,继续画画还是找别的工作,姐姐都一万个支持。”姚欣慧那双明净笃定的眼神看着弟弟,“你莫要有思想包袱好不好?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不会丢下你。” 姚启文迎视她,肩膀耸动几下,终究再度涕泗滂沱。 黄昏躲到了山峰后,梁池在烟雾后打量这一幕,回想到零七年冬梁迦对他说过的话。 “哥,你说,一个女人好像也没那么爱一个男人,可当那个男人要离开了,给了她一笔钱作别,她为什么会哭得那么狠呢?” 梁池在此问题上掉队,但知悉她言中所谈是谁。 因为他们在更早之前的一个黄昏,下学回家后上楼用钥匙开门,门只豁了半大的缝,却给他们窥全了魏娟和一个男人相拥互抚的偷腥画面。 那样晦暗、骇俗、稠腻的画面。 后来梁迦提问完毕,追询他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梁池一度都未告诉她,当天他看得更清楚,那个男人身着工装服,背后四个蓝底白楷,写的是“利民家电”。 …… 送姚启文上公交离开,姚欣慧小步疾趋着返回,诚恳恭敬地对梁池道谢。 “今天真的太谢谢你咯。” 女人泪水洗花了底妆,真容格外素淡清秀。 梁池浮浮唇角一笑,“没事,其实我不来,他也不一定会跳。” 言毕他正欲抬起手上的烟塞进嘴里,被垫脚挨近的姚欣慧瓷实地抱个正着。 然后,她吻了他。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1 11 陶秀真临走前日,和梁迦在房内抵足长谈。 窗牗大敞,阳光曝亮。重庆脱掉冬装,神采气宇恢复得尤快。 上坡下坎的人声市声、穿针于山林的车马长线,热闹欢实,虽然不知为何而忙。 陶秀真在一阵趸船卸货吆喝后道:“你妈好哈麻将,该收的东西不收,你莫要和她学,店里头不忙的时候回来搞搞卫生。” 说着回身捧过一堆旧衣物,悉数拾掇给梁迦看,边叠边回顾来历,记性颇好。 “勒个黑夹克还是你哥刚进警校的时候我买把他的,穿上去好精神哦!衣服好好的又没破,留着还能穿噻。” 梁迦看着它,些许出神。 “勒个镯子……”她执起一只浓翠玉镯,成色倒一般,蒙尘之后更为古旧,“是你妈结婚头一个月我买的,照楞个年代的物价也不便宜。她神搓搓的戴个半年又不戴咯。你把它保管好,要是喜欢就拿过去戴。” “你戴吧。”梁迦说,“我对玉啥子的不感兴趣。” “我戴像什么话嘛!” 陶秀真把脸一横。她这人脸上沟壑多,三分是年岁所催,七分是火爆性子留下的痕迹。纵如此,待外孙女也极耐心。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6 镯子与她指间磨转几番,光线从中滤过去,仿佛白绿色的野猫须。她倏然双目放空道:“其实楞个时候,你妈和你爸关系就不好咯,可惜我也没大留心。” 梁迦不知如何接茬。 “你妈勒个人心是好的,就是有点犟,出了啥子事总搁心里头不说,也从来没得跟我商量。但再怎么说,也是她有错在先,你爸好歹算个好人。” 梁迦斟酌着此话,渐渐地噎语。 “你晓得?”她抬眼眸,谨慎地试探。 陶秀真放下手镯,深叹一声道:“等你以后有娃儿了就晓得了。有的时候父母不讲,不代表不晓得。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做啥子事都瞒不过亲爹亲妈。” 梁迦心脏一紧,脊柱有斜箭穿过。 “不过还好断干净咯……” “你当初为啥子不劝她?” “我啷个劝呢?她老爱翻旧账,讲我跟你外公是失败的婚姻。她人还小的时候,你外公打我骂我都是她护着我的。勒个人有她自己的脾气,我太了解她咯,除非自己想清楚,别个人都讲不通。” 陶秀真与其亡夫是旧式婚姻,浸润在他酗酒暴力的阴霾中长达多年。梁迦听母亲提过零星半点,大抵能从中窥见,魏娟是她苦难中唯一附存的光和希望。 梁迦默默包住外婆的手背。 陶秀真眼尾噙了丝泪光,自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递给她,“过年之前我去看过,存了八万多,你拿去用。不管是结婚还是换门面,总能顶点用场。” “我不能要。”梁迦摇头,“你年纪大了用钱的地方多又没得正经收入。” “瞎说,就是年纪大了花钱的地方才没你们多噻!” 陶秀真皱着眉,老花眼覆上涟涟泪水后才显得有神。“收着吧。”她将语调放柔,“活到我勒个岁数真没啥子盼头,就盼着小的好、过得平安。” 存折有些年头了,由其封皮设计可判断,然而保存得宜,未见留痕褶皱。梁迦手指在上面拂过,心绪复杂地点了点头。 “好好的,晓得不?”陶秀真挨近,颤颤的手梳捋她额前的碎发。 日照烘暖了空气,是丝绒糖霜质感。新年伊始的近半月,重庆一直是盛晴天。 “晓得了。”梁迦说。 * 林靖博对待工作格外精勉,整个小组提成属他拿得最多,于是花起钱来手面也阔绰得很。 周六中午跋涉回渝,他第一要紧是带梁迦吃饭逛街,随后再去看电影。 不得不说,此人蛮有时尚鉴力,人常嘲讽的直男品味于他身上不存在,为梁迦挑选衣服,比她还了解什么颜色风格才合适。 可是梁迦执意不收。她一般会囫囵试上,而后以“不太喜欢”在穿衣镜前婉拒他的好心。、 无论一旁柜姐如何抵命推销,言辞吹得天花乱坠,梁迦始终神色平平,一句“不喜欢”讲得心安理得。 林靖博出了店门,笑得行不稳路。 “……笑什么?” “我笑你太逗。”他起身,扣住她肩膀往怀里收,“你信不信明天这个商场所有女装店都会拉你进黑名单?放一张照片,再附文‘小广告与此人勿入’。” 梁迦浮浮眉不作声。这人是真的头脑简单。 如此折腾良久,林靖博终究死了给梁迦买衣服的心,改道楼上男装店,拜托她为自己出谋划策。 他身段还是有的,与衣服能达成互利共赢的效果,且酷爱休闲运动,算个不甘落后的弄潮儿。 梁迦还是令他失望了。她没什么品赏能力,全程几乎坐在休息位,二人在逛街消费这件事上好似反串对调了角色。 然而林靖博依旧习惯问她的建议。 譬如此刻,他换上一件后出了试衣间,走到放空的梁迦面前挥了挥手。 “怎么样?”林靖博煞有介事地拎拎衣襟。 梁迦抬头,旋即怔然。 看这反应究竟是太好还是太差?林靖博陡然失了主意。 “不好看啊?”他讷讷侧身,望向镜子里,寻思这黑夹克还挺衬皮肤。 “……不是。”梁迦垂眸,声气低微,“挺好看的。” “真的?”林靖博愕然睁圆了眼睛。 学生得高分因而获双亲夸耀大概就与他这时的神态无异。 “嗯。”梁迦颔首。 “那我就买这件好吗?” “你决定吧。” 林靖博眉开目舞地卸下这件结了账。 b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7 r 收银员问其是打包还是现穿,他不假思索择了后者。 下午三点,二人转战私人影咖。近期排挡电影口碑尔尔,林靖博遂认为还是影咖可选性更高。 他让梁迦裁夺看什么电影。 食指在屏幕上平划几番,梁迦指定一张图片道:“就看这个吧。” 林靖博凑过去看,“《开往春天的地铁》,老片子了。” “嗯,很久远的电影。” “那就这个吧。”他仰头知会店员。 梁迦呆钝,“你……其实如果有想看的可以不必这样屈就我。” “什么叫屈就啊,”林靖博不以为意地咕哝,半搂她深望进那双眼里,“出来约会不得女朋友意见为大啊!我这人观影口味重,平时偏好惊悚血腥类的,也不适合带你看。” 梁迦不咸不淡掀掀唇角。 双人厅厢逼仄昏暗,电影声色能盘踞每寸缝隙,各种色素音频蛮横且暗昧地在空气中缠裹碰撞,床戏动静之真实自不待言。也无怪,影咖会成为调情圣地。 抬高几分米的卧榻,梁迦半躺其上,与林靖博仅隔分寸。起先他尚能满足于牵牵她的手、指尖抚弄她的腕心,抑或用下颌触碰她的头顶,电影过半终于蓄了势,一把箍住她下巴转向自己,迅速果决吻了上去。 梁迦打了个寒噤,由他的舌尖侵入,不懂一个恋爱经历泛泛的男人吻技竟也这般高超。 约是在擦枪走火的当口,林靖博抬起手探进她内衣之下,有如缝在她身上,来捏揉她禁地前的两处浑圆。他的手很凉,引得她四肢百骸生起入髓的麻意。 一时,紊乱的气息和衣物的摩擦甚能盖过电影的背景音。 但台词依旧清晰可辨,是男主角的内心旁白: 她让我心如刀绞,七年,就像是一大块从我身上切下的肉,我不忍心一刀就这么切下来,哪怕还连着这最后的一丝。 梁迦深喘口气攘开了林靖博,他的手也一并退开她身体。 “怎么了?”林靖博眼神还是情潮未凉的状态。 “没什么……”她抿抿嘴,“就是突然呼吸困难。” 林靖博凝视她,半晌后挨极了将她满抱入怀。“小迦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吗?”他嘴唇来碰她耳廓。 梁迦找个更舒适的姿势躺着,却控制不住地浑身瑟动。 耳朵是她最敏感的地方。 这秘密,世上除了她只有一个人知道。 “嗯。” “也许说出去能让人笑掉大牙吧,可是我对你真的有种想和你过日子的喜欢。”林靖博开始激动。 电影主角说:“就比如说你是鱼翅我是燕窝,那总有吃腻的时候吧吃了一辈子,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一个大白菜,得咬咬牙坚持住还得咽口唾沫。” 梁迦轻出笑声,指指屏幕看向他,“你看他们,爱了七年也有尽头的时候。” 林靖博不由沉默,片刻后道:“管那么多呢?能在一起一天就是一天。尽不尽头的都去他妈的。” 梁迦缓缓收敛了笑,安顺地融化在怀抱中。 兴许是时辰到了,或者是行其心之所安。 晚上梁迦未回家,而是随同林靖博去了宾馆。第一回没持续太久,不过他精力十足,又满怀初尝滋味的浓郁兴致,缠着她又来了两回,到下半夜才歇停入睡。 * 约二十天后,梁迦的正常来潮期延迟了。 她有些慌,尽管当日林靖博做了安全措施,但这东西变数难测,不排除有意外的可能。于是她趁着店内不忙赶去药房买了测孕棒,回家进厕所验了一下。 一道杠,虚惊一场。梁迦惴惴地将其丢入垃圾桶,如释重负折返发廊。 姚欣慧联络梁池的次数有些频繁了,俨然已经毫不避讳地坦率自己的勇敢在对他求爱。 梁池头疼不已。 Q27四73 11037 他倒不是忌惮她的工作身世,只是无法消受这种死缠烂打的戏码。那天她众目睽睽之下强吻他,已令他有了深重的阴影,乃至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看见警句女同事靠近都反射性后退。 以恋爱达人自况的小刘笑他,“你勒是单身太久得了恐女症!” 梁池无言以对。 晚上回家,他照例在楼下抽了根烟才上楼。 这段时间他着家次数越发的少,要么因公值班出差,要么干脆闲杵在单位,由此一来,连梁迦的发廊都近乎未踏入。 减肥辟谷最治标治本的是什么?莫过于索性不看食物。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8 不看一切具有诱惑力的食物。 魏娟又在砌长城,家里只有梁迦。 灯光蒙暗暗的,铺开的夜色渗进窗,像墨水吃纸一样包吞光亮。 梁池瞟了一眼大房间,搁下钥匙去上厕所。 他阵仗不小,梁迦听着歌也知晓他的归来,摘下耳机犹豫许久后起身,踱到门口揿住门框准备阖上。 豁然一道后坐力,她被猛可冲进门的梁池推到床上。 他盛怒到近乎掣动了全身的骨骼,热息胡乱扑喷在她脸上,“你他妈跟他都不戴套吗?!” 梁迦起初尚没反应过来,觑见他握着的验孕棒才恍然,愣了几秒要动,又由他倾轧回去。 “他戴了……”她无奈。 梁池仍旧愤不可遏,抬腿疯踹一下床板,即刻牢牢拷住梁迦的双手,“你让他记好了,要是有一丁点想乱来的念头,老子杀了他。” “你发什么疯?”梁迦挣扎。 “我疯还是你疯!”梁池声息大乱,“你要不要脸?才谈几天就跟人上床!” 言毕,二人同时怔住。 梁迦忽而有了力气反抗,竭力搡开他后回斥,“是!我是疯了,从跟你当兄妹那天起就已经疯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这样做不是正好和你心意吗?” “什么和我心意?”梁池听笑话似的皱眉。 “……不说了。”梁迦站定后潦草理理头发和衣服,紧赶着对他下逐客令。 梁池手上还握着那根验孕棒,于昏暗处紧紧望了她半晌,最终缓缓撤出房间。 他走了,梁迦迟迟未动。 月凉星疏,楼上麻将的搓动声尤在耳畔,她眼前的光影仿佛被冻结,定格于梁池那腥红欲泣的双眼。 * 说点啥: 之前因人打小报告卸了文章,无奈无语至极。 放上来仅仅是为了方便不爱关注作者微博的读者,本文引起不了任何热度,有心者大可不必费力,消停吧,省省劲儿留着自己码字哈! 另,文会he,篇幅不长,可能不超过十万字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2 12 “哥,下雪了。” 梁池听见她说,扭过头,果然望见纷纷洒洒的细雪。 雪如玉屑降落人间,人们驻足、仰脸、欢呼,好似此生第一次得见。 “你这样看得清吗?”他坐在石阶笑望她,青灰烟幕后梁迦扒着栏杆探头探脑,他的外套松松垮垮抱在她身上。 “有点困难。” 当然困难。 轨道三号线的铜元局站楼梯,纵深交错,绵长曲折,人在其中仿佛置身几何迷阵。梁迦的视野、脱缰的心思,受到了这些白色钢筋的巨大局限。 梁池一双笑眼袖手旁观许久,然后才摁熄了烟,三两步跨下石阶到她身后。他蓦地托起她,双手握腰那种。梁迦惊叫间扬起了胳膊,摊掌承接星星点点的冰凉。 “还是雪水,”她道,“一落到手上就化了。” 梁池的腰腹和栏杆牢牢相夹着她,“有就不错了,对重庆来说。” “你来试试?很冰。”梁迦回伸手,越过自己来贴上他的脸颊。 “很爽。”他打趣,“像冬天被窝里蹭到你冻僵的腿。” “恶趣味。” 以此姿势,梁迦的臀部擦在梁池下腹,衣料相挲带来的体感,是隔靴搔痒的字面含义。 那天的雪下到后来,不争气地化作了雨。重庆的每座山都做好了为雪白头的准备,老天却不给它们遂愿。 而梁迦将哥哥那件黑夹克一直披到了雨停。 …… 梁池从梦里抽离,挪动身子时倏尔一怔。他遗精了,腿根湿泞一片。 此刻天光大破,邻里间的烟火声气已然十分喧嚷。他抬臂覆额叹了口气,不上早班就是自在,自在到习惯早起的人也结结实实睡了个懒觉。 几分钟后,小刘问候他沉默的手机,“老大,换个班呗。我有了新目标,下午跟人约会。” 梁池吃力地支开眼皮,“你他妈成天到晚就想这事?脑子里能装点别的吗?” “没得法子啊,这不也想趁早找一个定下来吗?” “那就广撒网?” 小刘人是好的,自打分派过来跟着他干,公务上也一直勤恳敬业,待梁池也有如亲兄长,唯就男女风月事上欠债太多,周正民常训话编排他“作风不正”。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9 “总好过干等嘛,等着等着就得上金佛山当和尚咯……”小刘卖乖口吻,“得行不?回头请你吃串串!” 梁池徐徐起身,从鼻腔里沉“哼”一声。 “嘿嘿,你真是人美心善!” “……” 小刘心愿成真,并不赶着挂电话,又继续聒噪了数句有关和新目标的艳事,直呼“暧昧”应当引为人生一大乐。梁池听得太阳穴发紧。 “是真的,”他笃言,“听过王菲的《暧昧》吗?” 梁池单脚跨进厕所,“听过,挂了。” “诶我还没讲完呢……”尾音被利落掐断。 上午九点的梁家是一天内最无生命力的时刻,空气静谧如死。 洗漱收拾完毕,梁池心血来潮地走进大房间翻找那件黑夹克。 他们家素来就这一立大衣柜,任何常用或搁置的物事都收纳进去,想立刻寻到要找的东西并非易事,可也算不上那么难。梁池的手指掠书脊似的与一排挂好的衣服擦肩,定住了,定在两件紧挨的校服。 一白一蓝。 他笑笑,继续往下找。 黑夹克被叠在最拐角的纸箱子中,折得棱角分明,有一个优等生对待答题卡那样的细致严谨。 梁池看到的瞬间对母亲的整理能力刮目相看。 手挂住柜门出神的功夫,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里,为何要找这件衣服。 就因为那个梦? 还是因为如《暧昧》里唱的那句,“你的衣裳今天我在穿,未留住你却仍然温暖”…… * 常在河边走,是真没有不湿鞋的时候。 眼下,小刘深切体会了这道理。 他凝视梁池小臂上几公分长的刀伤,悔青了肠子,“梁队,真真真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绝对老老实实的!” 伤口还不到要上医院的地步,却也见了血,铁腥味像浓醋进汤,很快弥散在车厢内。 梁池神情发沉,“我跟你讲多了也没用,你谈不谈恋爱我也管不了你。但是好歹有点甄别能力。你他妈过完年也二十五了吧?自己还是个警察,长没长脑子?” 事情实在啼笑皆非。 小刘搭上一个艺校学生,网聊阶段对方包装精彩,又是川美研究生在读又是各式摄人心魄的美照。 这倒是其次。他栽就栽在对方话术高明,善用春秋笔法掩饰自己骗子的真实身份,一口一个“宝贝”唤得尤其热络。于是干柴碰上烈火,一点就着。 下午小刘到达她指定的茶餐厅,前半程未发觉什么异样,直到天价账单甩上桌,他即刻因仅存的职业警惕发现了不对劲。 未想对方真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犯罪团伙,且胆大包天无所畏惮。他觉得不该急着亮身份,而是假作上当,顺便知会梁池带人来查。 梁池一伙来得很……巧。 巧就巧在小刘刚好露馅,团伙气急败坏动起了刀具砍人,梁池替他挡下一刀,挂彩的节骨眼险些鸣枪示警。 最终收押成功,小刘也以一种尤为滑稽的方式立了功,荣登单位闲话热门榜首。 脸丢大了,他心里亦是歉仄难当。 “梁队,你怎么这么护着我啊?”快哭的语气。 梁池脑内闪现那个千钧一发的片段,刀离小刘的脖子仅仅半米,他怒道:“滚!谁护你?老子就不该替你挡刀。” “唉,等你伤好了我请你吃串串,”小刘示好,又皱起眉盯住他淋漓的伤口,“不上医院吗?感觉血流得好多哦……” “有什么好上的?你小时候被蚊子咬了也上医院?” “……那好歹包扎一下。”给他一个机会用金钱偿补。 “不用了,你回去吧,师傅保不准发火要找你。”梁池完好的左手点根烟,平静望着血顺向往下淌。 小刘背冒寒意,“我真要回去啊?” “真,”他颔首,“你别看师傅平时笑呵呵的,徒弟犯错这种事绝对容不得。回去挨顿骂吧,犯了错总要承担后果。” “行吧行吧。”小刘一脸苦相开门下了车,“那你自己注意点,最好找点东西止止血。” 梁池抽着烟冲他点了点头。 又下雨了,细密雨脚噼啪砸璃。 阵阵摊位路人撑伞的声响中,舞厅仍在尚未浓妆登场的阶段,低调地安歇于街旁。梁池呼烟望着它们,无巧不成书,他和杨家坪有股割不断的缘分,小刘的约会地点竟是也在这里。 正放空,眼前车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0 窗被人叩了两下。 梁池目光定焦,觑见姚欣慧的笑脸。 欢悦的声音透进紧闭的窗,闷闷的很不真实,“查案子吗?” ……他有些不想理睬。 这样做的后果,是姚欣慧直接兀自开门坐了进来,并旋即惊了一跳。 “你勒是……为啥子搞成勒样的?” 梁池后退两寸,“误伤。” “好多血哦!”姚欣慧揪着心脏,“快上医院!哎呀你还有心思抽烟?” “不用上医院,小伤。”梁池真心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你好歹清理一下嘛!再小的伤也有感染的可能,”姚欣慧攒眉,“要不你在勒等到起,我去给你买点消毒的东西。” 梁池咬着烟还未来得及回绝,她就风风火火推门下了车。 此时的雨越发的大了,车厢陷进类似冰雹砸窗的声浪里。 然而他望进后视镜,女人奔来奔往始终没打伞,甚至抬起手挡一下雨都没有。 梁池轻叹。 姚欣慧折返得很快,怀里瓶瓶罐罐抱了许多药物。先用双氧水清理伤口,她低着头嘴里念念有声,“你放心噻,我很专业的,启文念书的时候跟人闹架,受了伤也是我给他处理。” 离得过近,梁池低眉时她的后脑就在自己眼下。 姚欣慧与梁迦的发质相似,顺软且黑中带栗。 “家里有个弟弟妹妹的,大的总是要操心。” 他微眯双目,“我懂。” “你懂?”姚欣慧冷不丁抬头,好险磕到他下巴。 “嗯,我也有个妹妹。” “真的?那她应该也很好看吧?” “为什么这么说?” 姚欣慧笑弯眼,“因为你好看啊。” 梁池对着那双眼睛有一刹那的恍神,又顷刻被伤口的辛辣唤醒。 男人静默时唇缝紧并,和缓的声息掺杂烟草的涩味。姚欣慧紧紧注目片刻,猛扑上前吻他。 梁池一时愣住了,而后才有知觉推她。 但是无果,她整个人都欺压上他的腿,坐在他小腹和裆口的交界处。 攻势强劲,唇舌并用破他的城门。 窗外雨声杂沓,车内呼吸交乱。 烟头于男人指间青丝袅袅。 梁池浑身发烫,挣扎着坐正后推开了她。 “你……”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姚欣慧深喘着气,面容虾红,“你有反应了……” 梁池沉默。 “你有反应为啥子要拒绝我?”她眼底泛红,“是嫌我干过楞些事嘛?” “不是。”他拧眉。 姚欣慧定格半晌,开始解外衣的纽扣。她其实不善言辞,又有种低入尘埃的卑微,想说“我真的喜欢你”,冒出口却变成“你不用给我钱”。 梁池手中的烟在颤,随即按住她俨然疯魔的手。 “我求你,欣慧,”他头一回直唤她大名,语调抖得像那根烟,“不要这样。” “为啥子?”她流泪。 梁池不作声,换拽紧她衣服的举动代替。 姚欣慧搂紧敞开的外套贴住车门,无言哭了一阵。 原来她想拥有正常爱情的顽执仍是这样可笑。 哭够了,她抹把泪复转身来,狼狈道:“我不乱来了,你手给我,我继续给你清理。” 梁池叼着烟把手臂抬过去。 “你别误会,”稳重的声线略含无奈,“你跟我……不会有好结果。” 姚欣慧停下棉签,低声说:“你心里有人吗?” 梁池不动声色掀了掀唇。 听不见回音,她只好暂且死心,缄默着完成了所有处理工序。 “你跟我讲讲你妹妹的事吧。”系好绷带,姚欣慧撤开后忽道。 梁池穿外套的动作一顿,“没什么好讲的……” 他敛眸,“一个很傻的人。” “傻到家了……” 外套口袋无由跌出梁池的皮夹,恰好以敞开的姿势掉落在姚欣慧脚边。她先一步俯身去捡,拾起时翻过面看,那一瞬他的心脏蹦到了嗓眼。 “咦?” 梁池不由分说抢下皮夹。 而幸好,姚欣慧看到的只是严虎的照片。 “勒个人我晓得。”她面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1 目认真道。 “你晓得?” “对,好像是个大老板,我姐妹被他包过一阵子。” 梁池淡淡应一声,合上皮夹落入口袋。 气氛里的凝滞未被雨声冲散。 姚欣慧带余留的哭腔笑了一声,抬手拍他左胳膊。“行了,”她说,“不要绷着脸噻,我又不会把你吃咯!” 梁池提唇轻笑,“可你刚才是有要吃人的劲头。” 姚欣慧大笑,笑得格外夸张。 她心里还是空落,宛如一个四壁的洞穴,倘然有手伸进去擦开一根火柴,照亮那些壁上镌刻的字…… 看见的必定是繁简一致的“池”。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3 13 夜未夜,远近广场舞乐升平。 山城是被榻上睡前仍贪玩的儿孩,夜空中每束灯光都是他挥动的手。 “碰七筒!” “诶等到起哈……哈哈又胡了!”巧姐啪拉拉摊下牌来。 魏娟撇嘴,“没意思没意思……”说着拍开桌屉理几张筹码扔过去。 众人有的笑有的唏嘘,屋灯雪亮下麻将翻腾入海,四双手乱作一处揉挜。 “勒把打完我回切了哈,”魏娟近日输比赢多,于是牌风也暴躁,“我家大的楞个下班了等着我烧锅。” 巧姐看破,眼梢一翘,“你怕不是输不起!” “瞎说!”Q27四73 11037 “那你说,你几个小时都没得瞧手机,啷个晓得你家大的回来了嘛?” 一句话堵得魏娟噎语。 “啊哟啊哟,都是未来的亲家噻,一块儿哈麻将莫要伤和气嘛!” 旁人问:“未来的亲家?” 巧姐“嗯”一声,随即煞有介事道:“她家小的在我外甥谈朋友噻……”扬着下巴,格外神气。 “真的假的?” 魏娟凉哼一下抢白,“我都好想重新考虑一哈。” 巧姐剜她一眼,“你勒个人真是好会记仇哦!才输几回嘛就在勒里跟我赌气,你又不是没钱,男客留钱还有别的……” 见她突然有口无遮拦的趋势,坐下家的小齐微不可察碰碰她手肘,并给她使眼色。 牌海中的手少了一双,魏娟正坐进椅子,横着脸道:“你把话说清楚诶,啥子叫‘还有别的’?!” 噼啪声停,四人面面相觑,巧姐也来了劲,“你真要我把话说清楚嘛?你可想好咯!我来勒里时间不长,关于你的那些事情可是每个人都晓得,每个人都能讲。人个不说那是给你面子,怕你难看,晓得迈?” 小齐劝解,“好咯好咯,啊呀哈个麻将而已嘛,何必要搞成勒样嘛?” 屋里一时寂静,窗外夜色喧嚣。 魏娟嚯地起身,一把抓起若干麻将和茶杯砸在地上。“我跟你讲!”她五官变形着怒吼,食指狠戳桌板,“晚上我就让小迦跟你家楞个分手!你以后也别想三缺一了喊我,我魏娟,哈一辈子麻将都不跟你哈!” “好啊!”巧姐也站起身,“哎在场的人都作证嗷,勒话是她讲的,要是反悔她就是小狗!” 双方冷面相对,短兵相接。 就在这当口,棋牌室老板破门而入,神色慌张地找到魏娟,“梁妈你快哈气看看,你家的发廊着火咯!” “啥子?”魏娟怔住,其余人也慌了阵脚。 “还愣着做啥,搞快点哦!” 魏娟推翻了椅子皇皇奔跑出去。 夜幕下的江岸依旧如常,来往叮呀当呀的自行车铃,孩童与家长饭后消食的笑语,山中人间的苦乐辛欢。 除了,除了那爿业火焚燃的发廊。 魏娟狂奔着赶到时,门面四周已拢起揪心的群众。火舌滚卷屋身的哧哧焦声中,她听见有人议论:“勒家店的老板娘好像还在里头。” 又有人道:“好像本来是逃出来的,不晓得为啥子又跑回去咯。” “你说啥子?”魏娟冲向声源,“还在里头迈?” 不待那人作答,她立刻转身对发廊高呼:“小迦!” “你不要吓妈妈好不好,快出来!”魏娟疯拍大腿,尖声嚎哭,烟气呛得嗓子仿佛溃疡,“我求你了,你快出来!小迦!” 紧跟而来的巧姐拽住欲冲进去的她,“你做啥子?疯了迈?火燃得勒么大你进去就是找死晓得不?” “我的女儿啊……”魏娟抓乱头发哭喊。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2 有人安慰,“你莫急,消防员在路上咯。可不能往里冲,你哪有本事救人嘛?” 说话间,店牌哐啷一声坠入火海,三色虹灯仍然在火光中骇丽盛放。 魏娟猛地挣开巧姐,抬腿就要往店里冲,而后一道身影于身前飞箭而过,抢在她之前陷没大火。 “梁池!”她反应过来后大喝,“哎哟你们两个真是要我的命嘛!” 一踏进屋内,梁池的心脏像是也有旺火焚燃,力崩拉倒的火爆声里,他捂着嘴闪避四下的建筑残骸,浓烟在他眼眶中冲撞撕咬。 “幺儿!”他唤,出声时音调干哑。 而事实上,他的心情与刚把车开进小巷望见火光时一样,顾不上想太多,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而已。 好在店面小,梁迦的回应瞬间暴露了位置。 梁池无防御的肉身跨过火舌,惊悸间看见她怀抱着春娇,幸好人无大碍。 “哥……”这一声不知是何情绪。 梁池搂紧她冲出了大火。 二人劫后余生,店口的邻里过路纷纷鼓掌。 魏娟冲过来对着梁迦就是一通骂,伸手拧她的耳朵,“你找死迈?啊?勒么大的火往里头跑,你要想死找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好不好哇,我把你养二十多年容易迈?” 梁池皱着眉握住母亲的手,“好咯好咯,人没事了就不要讲了。” 梁迦满面焦黑,抱紧春娇瑟瑟发抖。 火势越发大,下午那场雨停得是如此不合时宜。 焰心包吞屋身,焰裙张牙舞爪啃咬夜幕。 梁迦近五年的心血就要于今夜化作骨灰。 但是她忽而没有遗憾。梁池扶她坐到马路牙上时,她抬头,让火光在面上眼中跳动,想到的只有他赶来修水管的那晚。 大火一下子于她的想象中熄灭,倒放的场景重建好店面。 那是个很平和的夜晚。 梁池进屋时照旧脱外套,用她的杯子喝水,随即从背后搂住她亲吻。“什么事都干不了,屁大的难事还要找我,”他嘴唇拨她耳垂,“嗯?” “我试着修了,真的不行。”梁迦给他看脏污的双手。 他笑笑,揉揉她脑袋蹲下查看。 “好吧我来看看……” 话刚讲完,掉出兜的皮夹敞口落地,严虎的照片滑出几步。 梁迦疑惑地拾起来看,怔住了盯着梁池。 “怎么了?”他边问边扭头,望见她手中照片时同样愣住,旋即站起来去抢。 梁迦退后。 “幺儿……” “这是什么意思?哪来的照片?” 梁池欺近她伸手,“你别管。” 抓紧照片往身后一藏,梁迦沉默地凝视他。 无奈,他示弱地轻叹一声,“好,我坦白,这是我正在跟的案件嫌疑人。” 梁迦深深喘了口气,“你不能跟……” “不会有事的。” “不可能!” 梁池无言以待,摘下粗麻手套点了根烟。“真不会有事。”他保证的口吻。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梁迦厉声质问,拿出照片晃了晃,“我都还没问这人是谁呢,还只是在猜测,你自己倒先暴露了。难道你们单位就没别的警察了吗?非要你来管?” 梁池狠吸好几口,正声说:“是,我非要管。” “你疯了?” “我不疯,”梁池平淡的语调,“我要亲手让他落网,受到惩罚。” 梁迦眼圈发红,说:“哥,我们不要冒险了好吗?做正常人吧。” 五个字,好像尖刀扎进他心口。 梁池捏下烟,转头注视她说:“好,你去做。” 语罢他扔下烟踩灭,回身继续修起了水管。 梁迦木然站了好久,看他背部隆起的肩胛骨,又看他搁在桌上的手机,也就这样瞧见了屏幕上姚欣慧发来的短信。 她问他“让我去做”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我了吗?”梁迦随后低声。 扳手敲击水管三四下,未闻见此话的梁池毫无反应。 …… 梁迦被楼下老太的哭闹声唤回现实。 老太太看见火势之大,受到惊吓间大喊大叫。小齐一面安抚一面将她搀回单元楼。 梁迦仰起了头,回忆的画面像皮影戏被火慢慢烧逝。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3 “春娇……”梁池右手伸向奄奄一息的乌梢蛇。 “死了。”梁迦道。 消防车因停车占道而滞留巷口,乌泱尖啸的警铃刺破濡湿的江风。 火势毁灭性的大,三色虹灯瞬灭了光。 夜幕下的江岸依旧如常,来往叮呀当呀的自行车铃,孩童与家长饭后消食的笑语,山中人间的苦乐辛欢。 梁池说:“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条。” 梁迦摇摇头。 她抢救蛇是其一,抢救那张自制的红本才是要紧。 本子现下被贴心脏安放,内里贴着他们第一次照的红底双人照,上附手写文案—— 持证人:梁池、梁迦。 一生都有效。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4 14 “幺儿。”梁池手心有涔涔的汗意,顺着梁迦的脊背向上燎她的骨皮。 “再来一回,好不好?”他喘着说,然后将她翻过来覆上去。刚刚是后入,这次想看着她眼睛做。 梁迦颤巍巍抬手,盖住眼睛低泣,“我真不行了……哥。” 那一声尾音湿湿的,仿佛窗外矮云低垂的天空。 太过分了,从她下午来警校找他,随他就近开房住进来,这个人问津问渡无休止地要到天擦黑。腿间肿泞得像糊了粥水,身上汗发到如同蒸了趟桑拿。 更要命的是,她身体里的本能益发的高亢,每一处毛孔内都有细小的心脏在搏动。 梁池低笑,体液涂鸦在她的肚脐上,埋进软桃似的胸,随即再一次挺捣而入。 墙皮斑秃的天花板似扁舟上下起伏,梁迦拧紧床单盯着上面看,耳边的融液交互声叽叽咕咕,是船桨在搅动河水。 “太湿了,水真多。”梁池从胸口抬起头,攀上来欺近她的脸,一面更狠地植入,一面拨开黏住她双眼的碎发。 梁迦抵抵唇,哭腔中仰起来咬他的肩膀,缠吊在他精瘦腰侧的双腿摇摇欲坠。 她真的有种濒死感,当他一直集中于某一点,轻重不控地撞上去,越央求慢一些,他就越是反骨地使坏。 屋外,施工塔吊移动的声音宛如远古的鲸吟。 梁池最终退了出来,迸发在她腿根。 “还是有点漏进去了……”他故意这样咕哝,从而手指探进去替她清理。 梁迦无力动弹,任他妄为。 悬在上方的空气终于落下,梁池坐起抽了根烟,调匀气息后一把将妹妹捞起来,抱着光裎的躯体走进浴室。 梁迦被搁进浴缸中,于氤氲水汽里描摹他肌肉的轮廓。他说前不久才发的警服,可是严禁穿出学校。她觉得有些遗憾。 梁池会上她涟涟的目光,放水的动作慢了半拍,旋即那里的欲望又缓缓胀起。 “别那样看我……”他咽咽喉,抬起手掌拦那双恼人的视线。 但是…… 但是她却自己俯了下去,紧跟着挨近他的勃起,无声地用蠕肉含住了它。 梁池当即怔住,眼前有千万束火花绽溅。 “幺儿……”他抽搐着感受那股青涩的暖意,感受一双手各自贴住他两侧的腿。 垂首去看,梁迦的颊腮时鼓时陷,包吞的动作略显艰辛。她的脸本来就肉少,梁池心疼不已,扶住她肩头撤出那张嘴。 “不喜欢吗?”她扬脸睁圆了眼睛问。 简直能致他命。 梁池摇头,就是太喜欢了……所以无法消受。 推她回到水中,他一并坐进去共浴。梁迦蓦地游过来盘坐在他身上,牢牢挂着像抹了强力胶。 余晖下沉入江,红霞晕开的水面也羞涩难当的样子。 梁池搂住她,切肤、静谧、心安,长久未松开。 …… “小迦,小迦!” 耳畔呼唤愈来愈大,梁迦方始被迫回过了神,望望皱着眉的林靖博,再望望自己脚下的鞋,反射性后缩了一下。 “不喜欢?”林靖博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 梁迦不作声。 鞋店里客来客往,他的手就紧紧扪在她脚面。 …… 那天洗完澡梁池要返校,临走前为她穿衣服穿鞋。她跪坐在凌乱的被褥里,生活无法自理般地全由他动作。 “你好懒,”他笑着打趣,“有手有脚的,这么大了还要我帮你穿衣服。” “那你别帮了……”梁迦边回嘴边后退。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4 梁池眼疾手快拽住她双腿,往怀里猛地一扽,拉坐到床沿为她穿鞋。 “好了,”他大功告成后站起来,“我回学校了,下周末没课我去找你。” 梁迦嗓音微微垂,于他转身间低语了句什么。 梁池未听清,回眸确认,旋即心神一颤。 她说:“亲亲我。” “亲亲我再走……” …… “要不再试试别的?”林靖博不放弃。 梁迦叹口气道:“算了别破费了,我其实不需要买新鞋。” “你好歹让我放下心回成都啊……” 昨天林靖博听闻发廊失火,当晚便赶夜车回了重庆。好好的店面烧成那样,真的是触目惊心。幸好人毫发无损,一见面他就将她抱进怀里久久不放。 “也就当破财积福了,”林靖博宽慰她,“反正早晚也是要换店面的,我这里也存了些积蓄,回头你有需要就跟我说,要多少都行,我取给你凑凑。” 言毕立刻补道:“不是借,你不必还我。” 话都讲到这个地步,人非草木皆有情,一点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梁迦否决,“不用,我有钱。” 拒绝一次可以算侥幸,一而二二而三,林靖博自然感到蹊跷且不悦。 “你还是把我当外人。”他让营业员收走鞋,坐到她身畔下定论。 “不是……”她用淡淡的声口回应,“我只是不想欠你。” “没有什么欠不欠的!”林靖博激动,蹙紧眉头吊高了嗓音,“我再强调一遍,你是我女朋友,我愿意给你的就不存在要回来!” “可你才工作……” 他打断,“这二者有什么矛盾之处吗?” 梁迦凝视他皱起的面庞,施施然噤了声。 “我爱你。”他停了两秒,而后直抒胸臆。 她闻声大脑一空。 休息椅两面过道挤满了顾客,闻声皆陆陆续续抛来视线。众目睽睽下,林靖博猝然扣住她后颈吻上去,在热息交换的空隙嗫嚅,“昨天刚听舅妈说起火的事,我他妈真的怕死了,真的怕到恨不得一睁眼就赶到你身边。” 梁迦抵住他胸膛挣扎两下,无果,由他更狂热肆意的吮吻吞没。 “别拒绝我……”林靖博苦求的口吻,“至少我走之前,让我亲亲你。” 梁迦身子一瑟。 她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这般疯魔。也许吧,也许所有的顽执都没有道理可讲清。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5 15 林靖博要开始忙转正了,因而不能逗留过久,强给了一万勒迫梁迦收下,便乘地铁赶赴高铁站。 梁迦跟去送行,过闸机口的瞬间才想起,上一回坐地铁还得追溯至除夕夜。 3号线是山城最拥挤的线路,日客流量能直逼一百万人次。肤发各异的行人在盈耳的乡音中来往穿梭,真正意义上的人海,稍不注意就能被裹挟挤散。 所以林靖博将挎包往肩上扽了扽,空荡的手来牵梁迦。 等我转正一切就好说了,我这工作呢,总体来讲还是蛮闲的。当初我爸妈帮我弄进去,就是看中它是国企。你也晓得,现在的社会嘛,看人看职业都爱贴标签,他自顾自碎碎念,我爸妈一个是公务员一个在工行,四大行……你懂的,都是国企。 梁迦突然觉得没什么好说道。 她孵在小圈子里太久了,永远围着一个中心转,近乎不去了解社会新闻,亦不会尝试踏出圈子。诸如他口中提及的国企一类词,若要考问对其的含义如何理解,她或许都答不上一二。 也不知是他们关在玻璃罩中不给她进,还是她自己陷在囹圄里,外人无论怎么撞都撞不破。 下了电梯往搭乘点走,滞涩的空气渐次活泛。 林靖博嘴上仍不消停,他俩就住在江北,其实我想回重庆的打算还没跟他们透底,怎么说……当初去成都主要也是听的他们安排,希望我去他乡闯一闯,所以这么快就回来两老不一定会同意。先斩后奏吧,到时候他们就算不乐意也没办法了。 梁迦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扭头道:你可以不用回来。如果很为难的话…… 嗯……他沉吟,为难倒也算不上,只是确实有些怕我妈生气。 那就别回,在成都好好待着。 本部与分支多半是不一样的,就像公安局与辖区派出所的区别。这点,梁迦倒是可以体会。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5 我不回……那可就真得在成都待许多年了啊,林靖博笑弯眼,和煦的口吻来逗她,我妈当初还让我定居成都呢,家里把钱都留好了,在那边买房结婚不成问题。 电梯滑至底端,行人摩擦过去,他捉起梁迦的手于唇边贴了贴,盯紧她问:你舍得吗? 梁迦垂眸,无痕地别开了脸。 没作声,她不敢作声。 林靖博心上訇然一下,若有所失。 进地铁后自然是没座位的,乘客形同蘸水的饺子皮贴敷在一起,以林靖博的身高去够吊环绰绰有余,他用另只手把梁迦圈到胸口,下颌杵于她头顶,清笃的视线去看车窗倒影。 忽黑忽亮的时空中,啸音穿出甬道,灰色的江带像条跑不过地铁的曲蟮。 “回答我啊,如果我不回重庆,就这样异地恋你会舍得吗?”他对此问题执着不休。 玻璃上的梁迦双唇翕动几番,正要答…… 车速缓降下来,上方播报响起: “铜元局到了,开右侧车门。打开前,请不要触摸车门,以免夹伤手指。” 梁迦浮起眼睑,看错落立体的白色楼梯施施后退,将地铁车身吞入其中。 “下车的乘客请注意列车与站台的间隙,小心踏空。” “小迦?” “哥,下雪了。”“你这样能看清吗?” “You039;re arriving at Tongyuanju. To avoid pinching,please do not touch doors before opened.” 不同时轨声轨的话音交叠在梁迦耳畔,最终,阖门的清亮警铃将她鞭回现实。 “怎么又走神啊?”林靖博俯首凝视她,神情格外忧心。 她摇摇头,把思绪晃出颅海,然后给他一个边缘化的答案,“我会想你的。” 他怔住,眸光似纸上的火点燃开,“那我就放心了。” “嗯,所以……不要为我牺牲太多。” “倒不是牺牲啦,”林靖博笑着捋她耳际上的碎发,“我对在哪儿工作是不挑的,主要是我妈,她那关比较难过罢了。” 梁迦后仰头,会上他垂落的视线。 “听妈妈的话吧。”她很本能地说。 林靖博好笑,低下来碰碰她嘴唇,“一听就觉得,你肯定是听妈妈话的乖乖女。” 梁迦无言转回了脸。 * 隔日下午,小刘陪同梁池去邻近的银行。 “您好,”梁池将卡与身份证一并递进窗口,“想问一下,这里的定期能不能转活期?” “可以的,但是提醒一下,存够年限的部分不受影响,未存够的按活期利率计息哦。你这里面有34580元都没满年限,也要转吗?” “转吧。” 小刘在不远处听完全程,出银行时好奇询问:“急着用钱?有什么事说出来啊,我好歹也能帮帮。” 梁池只牵牵唇角,一笔带过,“没大事。” 二人坐进车里,各偎一侧窗框。出过大太阳,纵使迫近黄昏也照如白昼。 “我听讲师娘年后的身体不大好,查出慢性肾炎,师傅最近总往医院跑,他们都说他保不齐想退。”小刘狠狠嘬一口烟。 “他不会退的,”梁池暂时无烟瘾,遂把烟夹在耳际上,“他爱师娘,但也很爱这份工作。” “嚯,你莫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嘛,搞得老子都吃醋咯。” 梁池失笑,一掌无轻重地挥过去。 其实他能这样言之凿凿,全凭多年来跟着周正民眼观耳听得来的经验。 他们出过不少回凶险的任务,卧底各种身份周旋于毒贩里,基本都做好了“有去无还”的心理建设。某一次实施抓捕时,嫌疑人觉察到周正民的蹊跷,出其不备掏枪直对他腹部来了一击,伤处距腹主动脉只差微毫。 那段时间梁池每每去医院探望,都能碰见守在病榻的师娘。 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絮叨埋怨他不够小心,然而片语不提:“我不许你再干这份工作。” 反过来周正民亦然。 师娘掖被角、盛饭倒水、收拾尿壶,他的目光便一直胶着在她身上。“辛苦你了。”好似道不厌这句话。 可等愈后复职,周正民又照旧老样子,敷衍师娘每日雷打不动的催回来电,回不回家,吃没吃饭,一概由“嗯”字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6 搪塞。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他曾经如此问梁池。 梁池未正面作答,只说:“我记得还没进缉毒队的时候,救过一个小姑娘,因为跟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沿国道一路从遵义那边徒步流浪过来,实在没钱也没力气了,报警送到我们派出所。我跟她聊了很久,最后给她一笔钱把她送回了家。大概……五六年后吧,没想到再次遇见了,她记得我,并且对我说了声谢谢。” “聊的什么?”周正民问。 梁池摇头,意会要尊重她隐私。 再相逢时,那姑娘同梁迦一般大。而当初与家人闹矛盾,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女孩。 “师傅,我只是很喜欢一个个案件告破时的收获感,会觉得心绪安定,对,心安。其他的没什么想法。” 比起他,周正民的使命感就来得高大上多了。 小刘叹口气道:“希望师娘病况不重。” “抽空我们去看看她。” 梁池刚把烟从耳际拽下来,手机翩然而至一条短信。掏出来看,是姚欣慧知会他,“严虎勒个月底可能会回重庆。” 他眉头一皱,立刻发动了车,又偏头对小刘说:“我先送你回去。” “你去哪?” “有点事情。” * 他去找了姚欣慧,当面质问:“你从哪得来的消息?作为无关人等,不要牵涉进来。” “很危险。”肃穆的口吻。 星辰耿耿,灯火连缀。姚欣慧在街头揣揣口袋,眼神游离道:“哎哟我的人脉好广的,随随便便一打听就晓得咯,啷个就危险了嘛!” 苍蓝夜色下,格外清癯的身影。梁池定定看了片刻,“你……” 嗓子很干涩,他犹豫十几秒,才能说出下文,“如果是想帮我,完全没必要。抓犯人从来都是警察的职责,我们不可能累及平民的安危。” “我不是平民啊。”姚欣慧转过脸来正视他,眼中有萤光明灭。 “不对,我不是良民。”她笑着自嘲。 梁池倏然噎语,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姚欣慧吮吮鼻子,刻意一副轻松神情,“你放心吧,我才没楞个闲情帮你嘞。只是刚好听朋友说,才跟你讲的,你莫要误会噢。” 梁池只好笑笑,“好,谢谢你。以后就不用管这件事了。” 顿了顿,还是说出心底的话,“好好生活,你弟弟还等着工作了报答你。” 言毕,他拿出钥匙转身要走。 姚欣慧急言喝止他,“楞个……” 梁池回眸,看她苍白的脸在灯下写满迟疑。 “你能不能……抱一哈我?” 梁池目视她,许久默然无言。 “算咯。”姚欣慧垂眸,哂笑着耸耸肩,掉过身子将欲离开,他猝然自身后揽住她。 待反应过来,梁池已然撤开。 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拥抱而已,却让姚欣慧的心砰砰跳上喉口。 “回去吧。”他说。 风动,星朗,车如流水马如龙。 姚欣慧突然在今夜,第一次真正拥有了这座陌生数年的城市。 * 晚上回家,梁池默不作声把银行卡搁在了梁迦的桌子上,余的话不用说。 比如密码,她晓得,525525,这根本不算秘密。 魏娟为他热了剩饭剩菜,吆喝过来吃。 “小迦跟我说,她不打算自己开店嘞,准备到外头找个招人的理发店。” 梁池持筷的手一怔,“为啥子?她不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吗?” “大概……也想独立起来吧,”魏娟替他夹菜,“也是好的,女娃娃不能老是靠别人噻。” 梁池不语,闷下头吃饭。 “有个哥又如何嘛,也不能靠一辈子噻……”那厢,魏娟极细极小声地…… 呢喃了一句。 饭罢梁池洗好澡回房间,银行卡果然被完璧归赵在床头柜上。他将拭头发的毛巾狠狠甩到地上,挨近床头一看,又蓦地心脏蜷缩成一团。 只见银行卡旁搁两瓶药,作用说明上写:消毒、局部清创。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6 16 幸好梁迦有投保火险,事故善后获得了一笔赔偿。 只是长江南岸现在多了一格焦黑的废墟,似结在腰上的疤痂一般。黄昏陇下来,打此经过的稚儿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7 轻易就会被骇哭。呜咽的船号凉而不寒,掺兑着家长喊魂的回音。 老太太怔怔痴望着身前的棋盘,胸腔中涌出一阵阵黏腻的吸痰声。 小齐为她捋捋头发,柔笑道:“妈,你喜欢看人下棋的呀?” “诶!等到起,拱卒!” “我日你先人!” “嘿嘿……搞不过我吧?” 老太太见状憨笑,无意识举起双手拍了两下。 其实自她生病起,小齐就养成了领她下楼散心的习惯,日常正事结束后雷打不动,除非恶劣天气干扰。 不得不说,收效甚好。老太太病况原本严峻得很,完全成了具丧失七魄的躯壳,如今改观不少,至少能对外界做出微弱的反应。 “老天会善待好人的。”小齐经常如是感言…… 不多时,棋客打算清摊吃晚饭,小马扎叠好往裤腿边一靠,回望乌色天际道:“我看勒个天,马上要落雨咯!” 于是小齐也准备扶老太太回家,甫一掉过身来,迎面碰上了倒垃圾的巧姐。 将垃圾袋弧线形一抛,巧姐扑掉手上的灰尘,“带老太太散步迈?” “对噻。你烧锅了嘛?” “还没得,我家里吃得晚……”例行寒暄完,巧姐正要挪步离开,又忽而想起什么,带些鬼祟的神色蹿回小齐近旁。 “做啥子?”后者本能地问。Q27四73 11037 “你莫要跟别个讲……我就是想帮我外甥问一哈。”巧姐压低声线,挨极小齐耳语了片刻。 “……你为啥子突然问勒个?”小齐听罢偏过头瞠视她。 “哎哟你是不晓得哦,我楞个男客的姐姐霸道惨老(好霸道)!我替她宝贝儿子介绍对象,不把好关回头要找我算账。” 小齐只好将老太太搀稳,四下张望确认无隔墙耳后,才悄声作答,“楞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咯。楞个时候哇……魏娟跟一个修空调的搭上咯,好像男客到死都不晓得勒个事情。但是也没搭上多久,大概不到一年就分了吧。” 巧姐一面听,一面远望发廊灾后的遗骸。 一道闪电劈裂了嘉陵江。 “楞你是啷个晓得的?”她收回视线问。 小齐轻咳两声,把老太太的袖口往下牵牵,顿默了足有半分钟的时间。 “嗯?”巧姐推她。 “唉其实就是……有一回嘛,我上楼去找哈麻将的魏娟,好巧不巧碰到楞个男的在她家门口,拿着钥匙正在开门,一看到我,马上慌里慌张跑咯。” 小齐缓缓休了声,顷刻间暴雨降临。 * 梁迦在解放碑一家连锁沙龙找到了新工作,初起步是为人洗头,兼管吹发、最基础的修剪染烫。工位采用回扣升级制,只要勤恳点,依她的经验水平升职加薪不在话下。 可她偏偏太少言寡语,乖嘴蜜舌为顾客推销会员这种事实在干不来。 单木不成林,才待几天,同事多半当她是异类。 梁迦对此不痛不痒,照常默默做好分内的事,去适应朝九晚十的新生物钟。 这天她最迟离岗,适巧梁池也要值夜班。 乘地铁返家后,只有魏娟在家,留一盏明昧的灯火迎她归来。 梁迦轻轻搁下钥匙换鞋,蹲身间手机同时收到两条消息。 其一来自林靖博,亲密的口吻关照她,“下班了吗?辛苦了,云敲背捏腿!” 其一是梁池的劝诫,“本来不想说,但还是提醒一下。随遇而安,去了别人的店里就要尽量入乡随俗。你已经不再是老板,做不了自己的主,嘴巴也要学着活络点。” 梁迦视线凝定半晌,摁灭屏幕收回手机。 大抵是进门的动静叨扰了魏娟,她一头蓬发趿着拖鞋踱出来,打了个呵欠,搓搓睡衣下的右臂。 “回来咯……” “嗯。”梁迦无痕与她错身而过,顿下步子,盯住她不断抓挠的位置,“是疼?还是痒?” 魏娟抿嘴,“天作变……有点疼。” 说着慢悠悠行向盥洗室,拽下毛巾用水蘸潮。 “做啥子?”梁迦跟过去问。 “冰一冰,看看能不能止痛。” 言毕魏娟将衣袖挽上去,袒露出一条斜贯上臂的疤瘢,缝合形状犹如一只延展躯体的千足虫。 梁迦无声目视她将湿毛巾贴上去,迟疑了几秒,索性走上前替她按摩舒血。 “你勒是坏了神经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8 “我晓得。” “回头问问外婆有没有活血的偏方。” “莫要跟她讲!”魏娟闻言立时瞪住梁迦,“到时候又问东问西的。” 梁迦沉默须臾,施施然抬眸迎视她,“其实还不是你自己作孽……” 魏娟噎语,敛下眼皮咕哝,“反正我都跟他分开咯,还翻勒些旧账做啥子。” “不是我翻,是你的伤口在翻。” “好咯好咯……”魏娟把毛巾往洗脸台一扔,囫囵拽下衣袖,“你不欢喜给我按摩就算咯,莫要一边按一边讲奇奇怪怪的话。” 语罢愤然地疾趋回卧室,拍拍的脚步声像有人卷了张报纸敲打夜色的幕布。 梁迦近乎本能地跟上她,靠着门框而站,淡淡地追问:“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嘛?” 魏娟掀被子的手一顿,回头低喊,“错什么!我又没毁掉勒个家!” “毁掉勒个家的是你爸,说死就死,轻易丢下我一个人拉扯你们两个。我不辛苦嘛?勒么多年我找谁诉苦切!” “你小点声。” “小什么!反正都晓得咯!我魏娟自问无愧,不怕人多嘴!” 魏娟劈头戗完,抓起柜上的水杯掼在地上。 四散的瓷片割裂了深夜的宁静,她在原地喘了几下,反应过来后面露悔意。 梁迦视线对她清浅一扫,移开了,低声道:“你睡觉吧,我来打扫。” “那你咧?” “我先洗澡。” “你记得开热水器,太阳能没热水。” “晓得了。” 抬步撤离门口的那一刻,久远的记忆瞬间纷沓进梁迦的脑海。 从前兄妹俩才五六岁,扛不住山城的暑热双双染上痱子。魏娟倒也不知从哪打听来的祖传秘方,用车前草为他俩洗澡,说是对祛痱有极佳的疗效。 梁家原先有一个硕大的红澡盆,彼时魏娟就用其来给他们洗澡,洗完妹妹换一盆水,再让哥哥替上。偶尔次序会轮换。 无论如何,魏娟最爱于兄妹洗澡时泼水同他们嬉闹。 那段记忆隔多少年再给梁迦想起,仍旧伴随清冽凉爽的痱子粉香气。 时间垒砌难以攀越的高墙,唯有那道香能爬过墙沿,成为所有往事的索引。 * 姚欣慧对梁池提了个不情之请。 借三万块钱,因为她又面临一年一度的房租催收日。 上回弟弟闹腾之后,姚欣慧在接客上有所收敛,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日渐入不敷出,除了自己的开销还要时不时补缺弟弟的需要。老实说,她与那些同行姐妹不过是泛泛之交,真把借钱搁到台面上,没一个肯出头相助。 梁池大致听完首尾,与她约在单位附近的面馆相见。 姚欣慧心绪惴惴地前去碰面,坐下的功夫便见他将银行卡放在自己身前。 “这里有34580块。”梁池今天穿警服,挺括的衬衫领口束着领带,如此肃整清峻,倒叫她略感疏离。 “啷个还有零头?我只需要三万就行了。” “你拿着吧,”梁池将耳廓上的烟塞进嘴里,“假如不够再找我……” 燃了烟他自嘲,“虽然我也没那么多钱,而且你借了还是得还的。” 姚欣慧凝眸定在银行卡上,隔了好半晌才把卡收入口袋。 “谢谢你。”谨慎、内敛的口吻。 梁池磕磕烟灰,“不谢,就当还了人情。” “啥子人情?” 梁池不作声,拿烟的手指指快要愈合的伤口。 姚欣慧愣了愣,迟迟笑开。他跟她到底还是要算得门清的,一点人情债都不能有。 “你弟弟还好吗?这次需要钱多半也是为了他吧?” 她只好答:“差不多。我也不想把难处告诉他,免得小娃娃瞎想。” 顿了顿,又反过来问他,“那你咧?你妹妹现在成家了不?平时要不要用你的钱?” 梁池执烟的手势稍变,青灰烟幕后的目光渐渐空泛。 “她现在……找了份新工作。挺好的,不需要花我的钱。男朋友对她也很好。” “挺好,我也好希望启文赶快找个女朋友。” 梁池掀掀唇角,“他找女朋友,以后需要你给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姚欣慧会上他盛满笑意的眸光,把一次性纸杯圈进手中,低声嗫嚅,“我原先一直想的,钓个大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9 佬让他养我,不管能讹他好多年反正有钱就行,能养活我弟就行。” 梁池沉默,对此他不知如何接言。 “但是现在不勒么想了……”姚欣慧讪笑两声,“我得好好过日子,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 说话间她目光胶在他脸上,不动声色描摹他的轮廓。 “有这想法好啊,”梁池将烟揿灭,捉起筷子搅拌面条,“你弟也会开心的。” 姚欣慧反射性跟随他的动作,吃了两口猝然抬头道:“我们做个约定行不?” “什么?” “回头启文有空再来,我带上他,你带上你妹妹,我们一块去玩。” 梁池鼻间逸出笑声,“重庆有啥好玩的……” 说着仰脸去会她冀望的眼神,片刻后还是改口应允了。 “你答应了哈,不许反悔!” “嗯。” 梁池对上她的笑靥,拣起浇头中的鸡蛋搁进她碗里。 “不反悔。”他笃言。 ** 最近因为太忙所以更新不稳定,下章应该要等两天,抽空我会写的,不会坑。谢谢大家!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7 17 歌词和旋律会成为记忆的载体。 这句话,当下的梁迦深有体会。 她正给顾客吹头发,用滚筒梳捋起一撂吹内扣那种。下一秒头顶就响起古巨基翻唱版的《谁愿放手》,她因此无心拽痛了顾客,后者蹙紧眉头,回首叱骂。 店口的天空混沌沌的,浓云口含闷雷,解放碑广场的游客在云脚下渐次稀拉。 梁迦领顾客结完账,方才得空找张凳子歇憩,并同时接到了林靖博的来电。 “小迦,”他很踌躇,“我……转正可能要延期了。本来我以为一个月就能转,目前看来还得再等一个月。” 梁迦不言声,对面继续道:“所以去重庆的想法也得暂且搁置了。” 语罢林靖博刻意给了半分钟有余的缄默,好似在意会她:此刻该由你念对白。 歌曲唱到首段副歌,节奏直接与梁迦心跳契合。 她口吻淡淡,“那也好,你才去成都没多久,这么快回来爸妈肯定不乐意。缓一缓吧,其实真不用那么急。” 言毕深舒口气,这句真是她近日一口气讲得最长的话。 林靖博欲语还休地唔了一声,说“好”,随即主动撂了电话。 歌曲恰好收梢,手机却未就此消停。 梁迦刚把用过的毛巾拾掇到一起,魏娟又适时打来电话。 “啥子事?”她索性站到店口抽烟。 “你外婆摔倒咯,我现在赶到汽车站坐车切噻,你要不然跟我一道嘛?” 梁迦吞烟的动作一滞,“啷个摔倒的?严重嘛?” “尾巴骨摔骨折咯,哎哟要死俅了(要死了)。楞么大的年纪啷个能摔嘛!” “你莫急,”她扔掉烟,“身上带的钱够嘛?” “够了够了。” “我到车站送送你,店里不能请长假。等调休再切看外婆。” 梁迦囫囵答完,慌忙与店长知会了一声,抓起伞便往外狂奔。 * 周正民请梁池下菜馆,饭罢一路送他到泊车点。 师徒俩各点一根烟,一左一右贴车而立,这头能隔着烟幕望见那头熨帖的警服。 “我他妈是老咯,看你穿警服都羡慕惨老。” “算了吧,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穿来穿去就那么点工资,也没看涨。” “诶哟胆大包天啊,直接当领导面讲这话。” 梁池笑而不语,胳膊撑在车顶上。 后天……后天整个大队就要严阵以待,去实施对严虎的蹲守抓捕。方才于饭桌上,周正民大概是喝酣了,直言这次任务结束便会功遂身退。 “以后的路师傅就不陪你走啦,也该回家陪陪你师娘了。” 梁池深感意外,倒也未立刻当真,只答:“等任务结束了,我去医院看看师娘。” 周正民捺捺他肩膀,接了句“好好干”。 其实当初周正民通过教员结识梁池,真未看出他浑身有多少独到之处。可能仅是一种眼缘上的投契感,周正民在列队里扫了一转,偏偏最先觑见的他。 彼时梁池站姿最为笔挺,眸子中洇着一股劲儿,使其与旁人划分清明。 匆匆一扫,暌违数年后没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0 想到这孩子真被分到了他麾下。就更让周正民笃信,冥冥之中这的确是种缘分…… “好了,我喝多了回家睡一觉,你呢?现在去哪?”周正民把烟丢地上,用皮鞋碾灭。 天色越发的乌濛。 梁池笑说:“那……我也回家睡一觉。” “行,睡个巴适觉,韬韬光养养晦!” “要送吗?” “不用。”周正民优哉走向公车站牌,顿了顿背向他挥挥手,仰天闲散一声,“要落雨咯。” 梁池微笑目送他攀上公交,才拽开车门坐进去。 甫一拧转钥匙点燃发动机,一道骤雷使天光大亮,浓云豁开方海阔口倾倒暴雨。 梁池打开雨刮器,同时收到了姚欣慧的短信。 “明天能见一面吗?我想了想,还是只借你两万吧,另外的钱你拿回去。” “怎么突然变了?” “哈哈,良心不安。” “行。”梁池单手握方向盘回信,“还是那家小面馆吧,明天下午你到了给我电话。” * 暴雨狼狈了整座山城,另一头的梁迦也未能幸免。 雨伞是摆设,凉水直顺着伞沿往她身上砸,潮透的衣服贴抱着皮肤,视野中的街灯成了一团团凝雾。 “你莫要来咯!”魏娟在电话那头高嚷,“好大的雨,我忘记收衣服了!你赶快替我回趟家!” 梁迦紧攥着伞柄,“那你一个人得行不?” “行的行的!” “那你到了跟我报个平安,晓得不?” “晓得。” 梁迦颤着冻僵的手掐断电话,堪堪把伞从狂风肆意的手上抢回来,又是林靖博来电叨扰。 她从头至脚无一块干燥的地方,眼睑也因水黏到一起。总而言之,就是心情懊糟到阈值。 大抵行船偏遇头顶风,林靖博此趟电话就是为了与她争吵。 “小迦,我真的忍不了了!我对你的好毋庸置疑吧?为什么你对我的反应总是那么淡?虽然没什么感情能做到绝对平等,可刚才我告诉你来不了重庆,你的回答也太令我失望了!真的失望透顶!老实说,和你在一起的事要是给我妈知道了,她那边铁定是不同意的。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对你付出了多少?” 梁迦边执着电话,边用衣袖去擦拭屏幕上的水。 “我现在不方便跟你说,回头再讲。” “你看你看,就是这种漠然的态度!你又来了,真的太伤我的心了。” 梁迦半边脑壳剧痛,勉励稳下声气道:“我在赶路,重庆下很大的雨,还有雷暴,真的不方便打电话。” “呵,反正你对我永远有借口。” 梁迦迈向前的脚步一顿,落进水凼里踏碎了汽油虹。 “这样吧,你先冷静冷静,”她低声道,“等你冷静下来再和我谈。” “冷静多久?我觉得我冷静不了。” “你会冷静的。”梁迦抹开眼前的雨水,“我们另找个机会好好谈。放心,我知道自己的问题,不会逃避。” “好,你说的,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嗯。”梁迦拿下手机要挂,话筒里漏出一声“注意安全”,讲到半截被她无意拦断。 * 楼道吞吸了雨声。 梁迦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没锁,就已然预料到家里有人。 倒是屋里的梁池有些猝不及防,才脱下警服外套便与门口的梁迦四目相对。 她浑身湿彻,宛如由人当头淋了一盆水那样惨。长发皆散着敷贴在苍白脸颊,淡灰潮衣半透明,包裹勾勒着身体的曲线。 挂钟嗑嗒嗑嗒的动静,屋里听不见屋外的雨声。 梁池咽咽喉,“这么大雨,跑回来干嘛?” “收衣服。”梁迦缓缓抬步,偏头拧挤碎发上的雨水。 “我收就行了。”他叼着烟答完,转过身留给她衬衫下的两道肩胛骨。 室内空气滞涩,烟雾因而淤成一团不散。 梁迦抬手拨开烟,站在原地目视梁池走进卧室。 她随口一句“那我走了”,继而旋身行向卫生间。实际上这只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她根本不想上厕所,进了门将马桶盖往下一拨,整个人坐上去点根烟放空。 凉风翻动小窗的布帘,梁迦默默将外衣脱下来,挂到暖风机口烘干。 轰鸣声将将响起,门从外被推开,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1 梁池扶住门把俯望着她,额发垂下一绺子扫进眼睛里。 梁迦下意识仰头,“我吹干衣服就走。” “先洗个澡,你淋湿了。”他不容置喙的口吻。 “不用。” 心砰砰得就要跳出襟口,梁迦旋即起身拉下外衣,欲从他手边的缝隙错身而过。 梁池扽住她手腕,默然片刻后道:“幺儿……” “我后天就要出任务了,陪我说说话吧。” 梁迦噤声,几秒后垂眸答:“祝你平安。” 梁池别过脸,嗤然笑了一声。 不一时,他咬着烟倏尔将她推进去,抵在拐角用虎口钳住她下颌。 “睁开眼看我。”他勒令,腰带的冰凉搭扣在她肚脐上摩挲。 梁迦稍稍挣脱一下,终究支开眼皮去会他凛然的目光。 “祝我平安,还有没有别的?” 梁池慢慢欺近,微张双唇衔她吐纳出来的热息。 梁迦的双腿被迫张开,嵌进他逐渐胀起的欲望。若非薄薄两层衣布的格挡,擦枪走火是分分钟的事。 “没了,就只有祝你平安。”她豁然眼眶发热。 真的,你平安就够了。 梁池脸沉如潭,手掌隔湿衣恣意地裹住她的浑圆,耳畔听她口是心非的呜咽。 雨声被屏蔽到窗外,一方天地中只剩交叠的呼喘。 腿间的缝隙像蚌口吐沙一样涌出湿润,将她的内裤咬进去。梁池也一样,就这么用衣料摩擦的方式……泄了出来。 “衣服脱掉,”他伸手拽住她衣摆,“洗个澡。” 梁迦抵命摇头,揿住他的手背,湿涟涟的目光去央求,“你出去吧,我求你。” 梁池一怔。 “就这样……不然对他对她都不好。” 他拧眉,双手绞住她两侧的腕心,“哪个‘她’?” 二人都沉静,挂钟的嗑哒嗑嗒声从门缝潜入。 梁迦摇摇头,刚巧兜里的手机由林靖博拨响。 她说:“我接个电话。” 旋即仓皇自他怀里逃脱。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8 18 林靖博俨然未能悟透“冷静”的涵义,尽管话底的气焰比方才平息不少,但声线仍旧不可控地紊乱。以往他的嗓音很具减龄感和少年气,眼下却十分粗嘎、硬质。 “小迦,还在外面走路吗?” “在室内了。”梁迦蹿进卧室,后背抵着门板阖紧,强自镇定道。 “那就好……”他换口气,“我先跟你说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她做了个干涩的吞咽动作,不知摇头给谁看,“没事。” “我想……可能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其实我并非在怪罪你……我知道,你的性格就是那样的,对你动心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被你的性格吸引。我只是希望在这段感情……或者说是我自以为的感情里,你能学着与我沟通。” “明白,我会的。” 这四平八稳的回复还是触了林靖博绷紧的弦,“你真的明白?” 梁迦不言声,他急喘着逼问:“你真喜欢我吗?” “可能我太偏执了,但真的想要你一个答案。我刚刚想了一下,觉得真荒唐啊,我们认识不过一个月就在一起了,我他妈还无可救药地喜欢你。不顾家庭间的悬殊就想跟你在一起……对,家庭间的悬殊,你懂吗?在恋爱这件事上,我妈给我灌输的教育理念就是,一定要找门当户对的。可我遇见你,这些成见都已经抛开了!我很努力地从着心,在向你迈步……而你呢?” 梁迦阖阖眼,后脑往门板上磕了磕。 她答:“要不我们先分开吧……” 语音将落在地上,被对方猛力捞回去,“我不同意!” 半晌,林靖博调匀了声息,略带央求的口吻道:“别提分手,先别提行吗?” 梁迦于襟口安置的手揪紧,又松开。 “你要冷静期,我给你……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好吧?”他开始妥协,“但千万千万……别把分手当第一选择。” “……行吗?”久不闻声,林靖博惴惴地追问。 “……”梁迦试图出声却徒劳,清了清嗓子才答,“好。”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话音戛止,雨声再度漫开在整间卧室。 指针于钟盘上游弋,梁迦直将沉寂的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2 手机握到发烫,才掉过身来开门。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门外梁池的眼睛遇到她的目光,似两列相向的火车于铁轨上冲撞毁灭。然后他蓦地捞抱起她,破开小房间的门将人掷上床,旋即欺了上去。 两人都没说话,梁迦处在某种边缘化的状态,半挣扎半接纳地目视梁池扯掉她的衣服,再一把拽脱自己的蓝色衬衫。他用胸肌去压覆她的软桃,双唇衔住她的嘴,教她学会在他的口中渡换呼吸。 雨声又被格挡在玻璃外,仿佛豢养在鱼缸中的鱼,奋力冲撞着空间里浮荡的压抑。 梁迦攥紧了床单,未候到他照例温款的前戏,出神间下体已然由他充盈。 梁池狂癫地顶弄着,扽起她的双腿盘卧在腰际,清亮的拍打声渐次掺进液体的咕哝。他低头去看她,看他的幺儿满脸酽红。理智分崩离析的边界,那两晕红也浸渍进他的眼眶。 本能的眼泪糊满了双眸,梁迦哭着求他“慢一点”,反倒激起他更深的作恶欲。 雨不知何时歇止的。 梁池于发泄的当口,居然抵得更死。他附耳哄弄她,“我想射进去,幺儿。” 那半哑的嗓音拨得她耳珠一颤。 全无意识间,梁迦咬他越发的紧,点了点头,随即埋到他肩头把眼泪抹上去。她听见他爆发时的沉闷吼音,失真极了,原以为只可以在午夜梦回追想。 一切既定,两人合抱在一起,相绞的部位也未立即分开。稍稍动弹一下,那里便会有涓流淌出来,顺腿根流到床单上——相融的,不分你我的涓流。 对于这遭类似流途的释放,他们都没有任何言语。比如梁迦必须要吃事后药,比如他们还是愧对了她口中的“他和她”,又比如…… 梁池的此次任务,究竟意味着什么。 约歇憩了几分钟,梁池起身把梁迦横抱起来,进浴室开了喷头为她冲洗肤上的雨渍,到她腿间的缝隙去舐舔下淌的遗液。 梁迦背贴墙壁,肩背颤似蝶翼。 热水如幔帐缠裹而来,腾腾白气间她拉起蹲身的梁池,双手拢住他胁下,牢牢溺在了他怀里,继而语无伦次,“我太坏了,哥……我真的不是人。” 隔着水帘,闻言的梁池侧过头来抿她的眼和唇。从而叫她瞧见自己涨红的双目。 梁迦心头又是一跌宕。 一个分明铮铮的人啊,却总是为她红眼眶。 * 翌日姚欣慧于面馆候到梁池,专案组已在调遣警力,以抓捕点为圆心完善最后的路线图。 一张无形大网,悄无声息地锚定在杨家坪上方。 寒雨又杀了回马枪。 梁池关上伞甩甩水珠,坐到姚欣慧面前,朝她微笑了一下。诚然,这表情也是在松泛自己紧绷的意志。 “钱给你。”她推来一垛鼓囊的牛皮信封。 梁池颔了颔首,把钱收下。 姚欣慧笑,“都不点点噻?” “有什么好点的,少了又不是找不着你。” “也是哈。”姚欣慧垂眸,笑声更亮。 “怎么突然又不需要三万了?” “怕我还不起嘛。” 对话到这里由面馆老夫妻打岔。两老一个坐在小马扎上洗碗,一个站着用大锅翻炒香料。大抵不久前才因鸡毛蒜皮生了龃龉,此刻正在隔空拌嘴。 “你做脸做色给哪个看嘛?” “你敢吼我?” 一来一往,梁池听得好笑,点烟的刹那垂下眼皮来,微斜的眼角带住了姚欣慧。很意外,这蜻蜓点水的一掠却叫他瞥见她神往的面色。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低语,“早前我在老家的时候,就想在屋头开个面馆,做做小本生意。钱不在多,日子巴适就行。” “你可以等你弟安顿好了,回老家开一个。” 姚欣慧抬起头,顿默后竟冲他灵动地咔咔眼,“楞我岂不是永远都睡不成你咯?” 梁池好一阵噎语。 “开个玩笑噻!你看你勒个人,一点幽默细胞都没得!” “我倒确实没什么幽默细胞。”梁池为了缓解气氛,问,“吃面吗?请你。不过我不能待太久,所以我就不吃了。” 某种复杂的情绪于姚欣慧眉心跳跃了一霎,她摇摇头,“不吃咯。你要走嘛?一起吧。” 梁池应言“好”,站起身与她走到店口,撑开了伞,分半边荫蔽到她头顶。 因为挨得过近,姚欣慧迈步间便全然黏住了他身侧。 梁池恍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3 神,伞向她那头倾了倾。“打不到?” 姚欣慧再次摇头,“当然不是噻,就是想离你近点。” 他无奈,“你把你这劲头拿去追别人,现在说不准娃儿都有了。” 她便同样无奈一摊手,“没法子噻,我就想追你。” 二人就此以相隔分寸的姿势走到了警局门口。 临分别,姚欣慧忽而恣意地钻进梁池怀里,任他如何挣也挣不开。她开口,嗡嗡的嗓音打在他胸腔上。“不管以后我是回老家还是啥子,你不要把我号码删咯,可以不?” 怕烟灰落在她头发上,梁池摘下了烟,夹在指间垂落身畔。 “不删。”几秒后如是作答。 姚欣慧失笑,由他怀里仰起脸,踮着脚吻上他双唇。 “我不管你拒绝我多少回,”她的发尾于风雨里振振欲飞,“我还是要说,我就是喜欢你。” 此池非彼池。不知自何时起,她早已分得很清。 姚欣慧是毫无思想的,唯一的文化加餐就是儿时从家里糊墙的报纸上窥来片语的名言名句。 时至今日依旧记得那句“喜欢一个人不问缘由”,在她平庸生命中的两次情动里,都将之奉成了圭臬。 * 抓捕日这天,闷雷卷着刃刮过天幕,疾风暴雨来得更为迅猛。 夜幕下降到地平线底端,街旁舞厅迪厅照常营业,街心车轮挨次轧过水花,倒影里的山城月色碎了又碎。 梁池与小刘同坐一辆车,面前的车窗将蹲守的这栋楼切割了一半。 楼四角各踞守一辆指挥车,小区方圆几里开外的八向通道亦设好了埋伏点。依卧底准确情报,严虎今晚就在此栋楼的302与下线接头。 一切备整妥当,周正民令所有小组人员原地待命。 小刘点烟后抛了一根给梁池,他没接,紧并着双唇,形容肃穆严凝。 “能成功的,”到这时辰,小刘照样气定神闲的玩笑口吻,“把这龟儿逮着了,我看你也能松口气。老觉得你特在意这案子,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哪回能比这次更上心。” 梁池平静地扫他一眼,并未接言。 由此处张望,302敞向街口的那扇窗一直帘布紧掩,无光无动静,难以窥视里面的情况。 雨刮器晃了两遭,小刘甫拆开一包新烟,对讲机传来周正民的指令。 “一小组二小组行动,注意安全。” 梁池领命间立即推开车门,率小刘与另一辆车下来的两名组员碰头,交换了一个眼神,分两列蹑手蹑脚迫近楼道。枪械、破门槌、网络信号屏蔽仪,都已准备就绪。 四人脚步顿了一下,继而同时以左手拖持枪右手的半伛偻站姿,猫着腰沿窄仄阴湿的楼道拾级而上。 【五年前,梁迦第一次得见梁池那本记录案情的黑色皮本。在一个风月安定的傍晚,靠在他怀里翻开来看,逐行逐字有声念读。 “2012年5月30日,我职业生涯首个参与侦破的大案。连环盗窃,犯罪团伙共五人,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岁。”】 梁池走在前,屏气凝神地贴墙而行。 淫淫的雨打在住户雨蓬上,黑暗中有老鼠窸窣的蹿行声。他攀上二楼平层,按住耳机压低声音通报,“正在接近目标,暂时可控。” 小刘后腰抵住扶手,仰头顺缝隙望了望三楼,低下来朝梁池颔首,意会未察觉异样。 “你们几个,小心点。” 【“2011年6月16日,夜班所里就我一个民警,有个老太太半夜来报警,其实只是猫丢了而已。但能怎么办,老人家挺焦急的,深更半夜的我只好陪她去找猫。还好后来找着了,老太太第二天还送了我一斤土鸡蛋。” 梁迦吃吃地笑出声,梁池箍住她下颌促狭, “你笑啥子?鸡蛋都给你吃了。”】 挨近三楼,四人于拐角处暂止。 那扇对联、小广告斑驳堆叠的黑色木门悄寂地嵌在墙内,梁池凝视片刻,眼尾冲小刘一斜,后者抄着破门槌抢步而上,另三人快当地疾驰跟上。 【梁迦毫不受用,囫囵翻过几页继续读, “2012年1月22日,大雪天逮捕了一个抢劫犯。侥幸逃过他的刀口,收工,回家过除夕。”】 小刘一把洞开门,四人齐齐持枪冲进去,风卷残云的速度巡扫了所有缝隙,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屋内尚残留活人待过的痕迹,梁池似张弓蓄紧,蹙眉按住耳机道:“怎么回事?人不在。” “操,怎么可能?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4 ” “怎么办?”小刘凑过来问。 【梁池按住梁迦的手背,问她,还记不记得那年除夕的事。 “记得啊,”她闲散地后仰脸,碰碰他下颌,“你带我去码头边放烟花。游客太多把我们挤散了,但是后来你给我发信息——”】 这时,梁池才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 【你说,我在渡口等你。】 “在402。” 他张皇地盯住备注的“姚欣慧”三字,回眸掠一眼小刘等人,即刻拽掉耳机,持枪拔腿冲上了四楼。 402的房门被撞开,气流冲散了烟雾。床上狼藉着若干注射器,当中的女人已然奄奄一息。 【梁迦安闲地答完问题,掉过头来跳过数页续读。】 “我操你大爷!”梁池顷刻间丧失所有理智,对准严虎扣下了扳机。 一道天外闷雷,一声爆裂枪响。 “梁队!” “梁池,你做什么!” 【“2012年4月17日,遇到一个离家出走的姑娘,给她三百块钱送她回了家。 小姑娘告诉我,谢谢你。你是好人, 因而你一定会像我一样,爱所爱行所行…… 都是心之所向。”】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19 19 梁池永远记得《追风筝的人》里那句台词—— “为你,千千万万遍。” 自他头一回与梁迦在书页上看到这句,往后的每个日夜,它都偶尔会被某段场景拽进他脑海里。譬如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雷鸣与枪声占据了所有的听觉,他去看訇然倒地的严虎…… 于火电光影中,手里的枪被夺走,他想到的还是, “为你,千千万万遍。” * 翌日早晨,市局刑警大队。 周正民等手里的烟燃完,视线从蟹青色的天幕挪开,定格到小刘写满忧色的脸上。 姚欣慧死了,海洛因注射过量死亡。 其实这已不是新闻,局里上下自昨夜一直人言藉藉。小刘不断说道此事,多半还是惊骇心理作祟。一来,累及了无辜民众死亡;二来,梁池不规范用枪、过度执法。两者都是大忌。更荒唐的是,所有人得识了她的特殊职业,都犹恐是在梦中。 小刘频频说:“师傅,我不信。” 不信永远凌驾在理智之上的梁池,会干出这种行径。 周正民不言声,长叹间手又摸向口袋里,然而抓出的烟盒空瘪了。他攥于掌中揉捏几番,随后索性丢掉,转过身推开了虚掩的门。 此刻梁池就坐在门后的桌旁,熬了一通宿未眠,形容落拓憔悴。周正民开门时他微微掀起了眼皮,二人目光浅尝辄止地相接,他复又垂下眸去,整个人是虾蜷在椅背上的,交握的双手影绰颤抖。 Q27四73 11037 周正民用脚抵紧门,一撂腿坐到他对面。 “有烟嘛?” 梁池迟迟才动弹,把兜里半空的利群掷过去,师徒俩就此缄默地吞云吐雾起来。 半晌后,周正民打破沉寂,“你跟我说实话,那个婆娘是谁?” 他倾身向前叩叩桌案,牵动椅子的吱呀怪响。 顿默了许久,梁池才作答,“一个……朋友。” “胡闹!你跟、你跟她做朋友?你自己就是警察!” 猛吸几口烟,周正民盛怒到面肌震颤,“你是第一天干刑警嘛?啥子该做啥子不该做还要老子教你?!现在好了,人死了,你怎么给她家人一个交代!” “还有……”他压低声线,“胡乱鸣枪是啥子结果,你应该心里头清楚,不需要我多讲。” 梁池磕磕烟灰,未说话。 “我话说得难听点,你就为这个婆娘,饭碗都不想要了?” “严虎是很重要的线人,对案情的侦破有关键作用!你他妈倒好,费这么多天心思,到头来一枪把人崩死了!老子还真就不明白了,梁池啊梁池,你啥子时候糊涂成这样了嘛!这下好了,我怎么跟上头讲?怎么保你?”周正民痛心疾首间,盯紧了梁池微阖的双目。 想去找他眼里是否有想辩驳的欲望,语焉不详也好,言不由衷也罢,但凡有一丁点,周正民都会觉得宽慰一些。然而勉力将目光锚进那双眸子中,看到的除了茫然失神,别无他物。 若非理性尚存,他真的很想痛揍一顿梁池。 于一个老师而言,最遗憾的莫过于看见得意子弟失足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5 ,辜负了他的寄望。 “梁池……师傅看不懂你了。” “以前我自以为很了解你,逢人都讲,我是把你当半个儿子养的。可我现在再去回望过去啊,发现你这个人浑身都是谜面,我根本参不透。” 周正民咬着烟,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刚才听小刘说了,你对这个案子一直过度在意。可你在意就在意,结果还把人打死了,你做的事情太矛盾了懂吗?我们真的一点都想不通。” 任凭反复盘问、单方面输出,梁池始终保持缄默。 不声不响耗尽了周正民的心神。 他劈手拍了下桌面,猛然朝对面人吼道:“我他妈在跟你说话!你是真不想干了嘛?!” 浓重的烟雾由声波震开,梁池耷拉着眼皮,缓缓抬起些许去会他的俯视。 良久,周正民看见他面无表情道:“我服从组织的一切决定。” 极尽喑哑、颓唐的声线。 “我日你先人!” 周正民骂完,起身一脚踹翻椅子,盛怒地拉开门而去。 一直静候门外的小刘逮住人,边急跟上他仓促潦草的脚步,边忧心忡忡地问:“怎么样?” 清早的悠长走廊中只有二人的对谈回响。 “还能怎么样!这混账东西我是救不了了,嘴巴跟死了一样。叫他自生自灭去吧!” “所以呢?就轻易让他停职?我觉得梁队现在可能还没缓过来,等调整好了会说的。其实老实讲,作为在场人之一,我认为昨晚的情况的确挺凶险的,梁队估计也是昏头了。他这人素来办案就很关照受害者,一女的直接死面前……换我我也挺难接受。” “你跟我说这些有屁用!” “师傅……” 小刘连连唤了数声,忽在走廊尽头一把拦到周正民身前。 他很悲痛地问:“一个人,就因为做错了一件事,就要否定以前所做的所有吗?” “梁队迄今为止的表现、作为,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你心里也有一杆秤。就不能再想想法子嘛?” “不能!”周正民一声断喝,小刘打了个寒噤,醒神间看见他眼眶是骇红的,且指间的烟不停在抖。 “老子不认一个乱他妈开枪的混账!趁早滚蛋,我神戳戳了才指望退了举荐他。”一面骂,他一面将下颌抬往梁池所在方向,“推介信都他妈写好了,老子现在就去撕了!” 事态越发不可控,小刘只好将周正民拽出了走廊。 清晨的日光格外冷戚,如同化冻没多久的水一路顺廊道淌,然后从门缝渗至梁池脚下,去灭掉地上那根奄奄一息的烟。 他缓缓靠上椅背,后仰脑袋面冲天顶,良久,自胸腔最深处发出一记长叹。 * 梁迦天快亮才睡着,这一觉其实很迷糊,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发梦,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原本搁在枕边的黑夹克滑到了床底。 她去拾捡时顺带瞄了眼时间,七点四十三,没等看清秒与刻,便立刻拽起手机给梁池打电话。 晚上的任务,到次晨应该就会结束。这是她的判断,却被现实给动摇了,因为无论怎样打对面都是关机状态。 不过她并没有想很多。 来不及想,抑或是,不让自己去想。 甚至一路赶往公安局时,梁迦的心绪都未曾迷失过。 她清醒地明白要去找谁。 找会从单车座上俯下来吻她的人、找会与她共用耳机的人、找会抱她下床去洗澡的人、找逆着火光拯救她的人…… 这份清醒力量之大,乃至她狂奔着寻到小刘问询梁池踪迹,他犹犹豫豫兜出原委,她也只是听见自己的声音,极轻极轻地回复,“那他离开前有没有说,要回家?” 小刘摇头,“我都不晓得他啥子时候走的。” “目前的情况就是,后续还需要调查他。但停职肯定是无可避免的了。” 梁迦顿默了半晌,点头说好,“没事,谢谢你。”说完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小刘唤住她,她迟迟回过头,身后人神色挣扎地说:“你是他幺妹,说的话肯定比我们管用,别的我也不讲了,就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句,不管怎样,他始终是我最敬重的前辈,我这辈子见了他,称呼都不会变。” 梁迦说:“嗯,我会的。” 这一次走她没有停顿,然而小刘一直驻足不动地,目送她的背影融进走廊口的日光里。很清瘦冷淡,长得和梁队很像,此为这一见之后,他对她更为深刻的印象。 *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6 山城的日照独特在,它有极大的魔力叫你去忘却一些事,划了一道屏障去隔档昨日的雷雨,那么市民们就真的不会再记得。 雷声恭迎了哪些新生命降世,又超度了哪些亡灵离开,无人知晓。他们还如往常一样,开车或乘轻轨在山中萦绕,看日子像眼前的长江水一样漫长。 可梁池没忘。 故而在迈步走进医院,去病房看望师娘前,他把近五年的存款都拨到了姚欣慧的卡上。账号是她借钱当日他开口要的,但她执意要现金,实则他也清楚,她不过想见自己一面。 梁池骨血中不擅长拒绝人。 他仅仅会本能地权衡利弊,而后择出一个最佳方案。通常是折中处理,他认为是上乘的处世法则。 然而现在,所有的事实都会说话,告诉他:你做错了。 打最开始,你就不应当对姚欣慧产生任何情谊,不管哪一种都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梁池到病床前会见师娘的目光时,脑中还是她关于生活的畅想,想带弟弟与他和梁迦同游,开一家面馆不争不取地讨生计。 他手里死死捏着打火机,对师娘没头没尾地说:“我做错事了,我毁了一切。” 师娘其实是个其貌不扬的女人,但有足够的人格魅力叫周正民为她懂得惜命。 “小梁,”她柔柔地笑,“发生啥子事了?” 一段尤为长的缄默后,梁池慢慢摇头,“没啥子。” “就来看看你,医生是怎么说的?” 师娘抿抿唇,目光朝被面触离一番后,重新捞起来看他,“挺好的,就是得多住一段时间的医院老,真的是好烦哦,我屋头还腌着腊肉在,想回头弄两挂给你带回去炒饭吃。” “那等你出院了再说。” “小梁啊,你是不是不开心?我原先就觉得你勒个娃娃儿心事太重,面上看着无所谓的,其实都搁在心里头。你要是不开心,就多跟你师傅吹垮垮(聊天),别把身子闷坏老。” 梁池勉力牵开嘴角,轻点了两下头。 言尽于此,他急匆匆同她道别,退离出病房的模样分外慌乱。 她是孩子的母亲,一个家庭天伦的核心。 姚欣慧本可以如她一样。 梁池杵在原地失神良久,最终拽着双脚撤出的住院部。 他后知后觉感到今日的阳光是那样好,也许在恭送姚欣慧往生一世无忧。 * 整整三日,梁池音讯杳然。 魏娟仍在老家那头陪伴陶秀真,隔三差五给梁迦来电絮叨…… “你哥上晚班的嘛?” “你楞个大床,困起来可能有点热了,记得换薄被子晓得不?” “晚上睡觉锁好门,大门、房间小门都要锁。” 梁迦每次都将手机牢牢攥手里,尽力佯作一副万事安好的口吻。沙龙里的同事都觉察出她近日的异样,喊一声要候上半分钟余才答应,总跟魂不守舍的、讷讷的离神状。 下午将近她倒班换岗时,来了一个习惯用Kindle消闲的顾客,从而吹头发时叫她无心瞥见了屏幕上的文字。 一瞬间吹风机嗡嗡的,背后几米开外的电视还在放新闻,她没听清,隐约间大致在说修地铁挖断了红岩村地基的事,继而低头朝屏幕一扫: ——我得知了雅尔达的故事,知道了飞蛾扑火是因为着魔,还知道狼群爬山是要寻找太阳,……,索拉雅,我的交易会公主,我的雅尔达的朝阳。 梁迦再熟稔不过,那是《追风筝的人》里的桥段。她从前还拿这段问过梁池,“雅尔达的朝阳”是何寓意,后者并未作答,不过一直在凝视她。 于是,送走这位顾客,她拾掇下班的速度较寻常快了数倍。 逶迤而出解放碑的路上,梁迦也像深知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重警学院西门的一家小旅店,她赌,有把握他就躲在那里。 浑然天成的把握,一种最初由同脉脐血浇灌成形时,就存在的把握。 那间旅馆容纳了他们数不尽的私藏记忆。 梁池最喜欢抱她在窗口,叫她面冲自己盘腿的姿势。旅馆窗棂并不结实,她总怕会掉下去,颤音求饶时他反而更造次。以及他是很爱听自己叫出声的,墙壁隔音越不有效,越爱听。 还有,还有他真的癖好埋胸、吮耳、探指这些作恶的把戏。 梁迦气急败坏了也哭闹,但企图下床间会由他从背后抢回去。说“我的小可怜,我的幺儿”,我的、我的…… 被难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7 言的回忆和终究他果真在此的喜悦夹击,梁迦叩响333号房门时脸色是酡红的。 锥形阳光割开了阴湿走廊,她站在光和黑暗衔接的地方。 她说:“哥,开门。” “跟我回家。”???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20 20 最近梁迦瘦了挺多,略弓着背坐在床头时,梁池能清晰看见她衣服下蝴蝶骨的轮廓。他倾身钻出被窝,自后去拢她进怀里。拿手臂完全圈住腰部那种,继而她可以整个地倒在他胸口。 宾馆房间的窗帘污渍不少,将傍晚的昏光从隔夜茶滤成了加浓拿铁。 你能听见鸣笛,听见走廊擦过的拖鞋声,听见楼上外放王菲的《彼岸花》,可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音。 梁池把她掉过来,左手脉脉揿在她背部,时而去捋她的长发,时而去描摹骨骼走线;右手扳她下颌使脸部朝向自己,然后拿鼻尖磨蹭她的眼皮、鼻峰、脸颊。 这三天他过得极其颓靡,屋里的烟味经久不散,浓到空气里一点缝隙也无,徒有二人的呼吸声能钻进去,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黏腻。 梁池铺天盖地地吻她,间或仍用鼻尖品啜她的皮肤。 两具躯体里刮起龙卷风。 一把扯掉衣服后,梁迦仅着胸衣和他溜进被窝中,彼此无意识地相摩。她用手揉搓他身上那些历年的伤口,抑或是手指上的枪茧,尾指头的断层。 不知何时屋外残霞退场,换夜色裹挟华灯替代,月光里浮荡声色的海浪。 他们就这样缠吻、相抚了许久,梁迦双腿夹着梁池的腰身,隔层底裤触离他的欲望。 不多时,梁池暂停下来,手掌贴住她小腹问:“疼吗?” 是,他总是知道的,不消她说也知道,她的生理期、安全期他都了若指掌。 梁迦摇头说还好。 “我帮你焐焐,”梁池复又低头吻她,“腿夹紧点,挂在我身上。” 她照做了,但是颤颤地说:“我很难受,哥。” “你不难受吗?”白被面向上覆住二人,耸动几番,嗡嗡传出这句话。 “难受,不过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梁池埋她胸乳上含吮了几分钟,她忽而攀住他胳膊,换他躺倒的姿势,随后跪骑在他腿上,一边夹蹭,一边低下身子用嘴去包住他的勃起。 一瞬间梁池简直濒临肢解般的崩溃。 他目光去到灰暗的视野中,双手按住她两侧的头发,看她不断地起伏吞咽,频度愈快,自己浑身的震颤也愈紧凑。 “宝贝。”梁池哑叫着释放在她嘴里,将她拽出被窝,手指探入她双唇清理乳白的浓液。 梁迦能感受到自己流了很多,从而推开他要下床。 “去干什么?” “我要清理一下。” 十分钟后梁迦裸着上身双腿回来,重新钻进被子和他的温热里。 “再亲亲我。” 梁池低低地笑,照做,用力握她因生理期发胀的浑圆,唇舌裹住她的软舌不放。 “幺儿,我好想进去,真的要疯了。” 梁迦不作声,酣畅地回吻。 窗外忽而一声尖啸的鸣笛,紧跟着,床头柜上她的手机振动起来。 梁池率先扫过一眼,是林靖博的来电,他俯身牢牢压住她,“别接。不许接。” 与二人涎水、气息相绞的声音中,手机振动了好几回,像夜行山谷的火车,执意要撞破此处的宁静。 梁迦终究忍无可忍地起身,望见屏幕又刹那间愣住。 原本的林靖博换成了魏娟。 她与梁池默然对视一眼,缓缓拿起手机,迟疑地按下了接通键。 魏娟说:“我打你哥的电话老是打不通,你晓得他在哪里不?” “我……不晓得,我在上班。” “你在上班?那你那里啷个那么静噻?” “在厕所。” “噢……你要是联系到你哥,叫他回个电话给我噻。真是一点都不省心。” “好嘛,我挂了。”梁迦因为梁池热息的挨近,抖了一下,好险嘤咛出声。 “哎别挂!” 对面静了片刻,这一头,二人也同时不敢动弹。 “我明天下午回来,你两个在家还好不?” “还……好,外婆呢?还好不?” “没大事,我放心老。” “嗯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8 ,那就明天见。” 语罢,梁迦速速撂了电话。 这一打岔,好像什么都难以继续。梁池只好捞起妹妹去洗澡,最终再抱她回来睡觉。 他亲她的脸,力道或跋扈或无奈,继而似有若无地讲述了姚欣慧的事,说对不起她,也许此生都赎不了对她的罪业。 影影绰绰中,梁迦哭了起来,“是我对不起她。” “哥,你喜不喜欢她?” 梁池反问,“那你喜欢林靖博吗?” 窗帘由微风拨动,这两个问题都默然无解。 他亲她眼睑,“宝贝,睡吧,我抱着你。” 梁迦头顶揉揉他下颌,阖上眼睛,噙着两汪满而不溢的泪。 重庆没有雅尔达的朝阳。星临万户下,有人欢笑有人碰杯而哭,也有人抱着一个人,字句清笃地说: “和他好好在一起,如果他欺负你就告诉我。不要委屈自己,不管恋爱还是婚姻,都应该是平等的。” “你以后也可能会有个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告诉我。” “好吗宝贝?” 夜至参横,所有声息沉至地底。 有人入了梦,梦见一个“耳垂异硕、圆眼直鼻方脸”的恶魔,于黑暗中反复地挣扎。 还有人浏览到地铁九号线修到红岩村,挖断地基的新闻,沉默地碾灭了缸里的香烟,换衣服、穿鞋、俯身亲了一下床上的人,随后静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他要去把一个十年的谎言圆满。 自切掉尾指的指节,伪装成由死者反抗咬断的假象起,这个谎言就应该如此圆满—— 人是他弄死的,与梁迦无关。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21 21 梁迦这一觉睡得格外长,梦也格外深。 那些触及不到的记忆俨如河底暗礁,她努力去触碰,努力不被河水湮没…… 2008年初夏的一个双休日,汶川地震不过半月,高考迫近眉睫。那段时日对于川渝乃至全国人民都很难忘,像刻在时间的黥刑一样,陨落的生命、破碎的家庭、崩塌的巨厦…… 所有的所有因“5.12”这个数字发生改变。即使可以重建愈合,但有些事永远也无法回到从前。 比如说,梁池和梁迦心底那段最快乐的岁月。 自2007年那个雨天起,他们之间的很多东西都变了。亲情仍是纽带,又不仅仅止于此。他们各自都洞悉了这个变化,却照样泥足深陷,越陷越深。 彼时魏娟对麻将的痴狂,对这个家的淡化忽视,恰好推波助澜了这一切的发生。 梁迦对哥哥房间的全部气味比对自己的体味还要熟稔。 他常常会在帮她补习时吻她,喂她喝水,抱她到自己腿上、床上,继而是一场不问晨昏的欢好,往彼此身体里无尽沉溺,幻想这个家从此是无人之境。 老电扇的喘息里,梁迦因哥哥的搅弄颤抖,也因不知母亲何时会回家而颤抖。 他要她看被自己湿到一塌糊涂的床单。当她因羞愧哭闹时又会捞着她在满房间散步,哄她别哭,也承诺稍后会帮她解答所有不会做的习题。 爬山虎蓬勃生长,不同色的内衣狼藉在一起,訇訇的轻轨从筒子楼中穿过……他们最害怕魏娟打两三把就回家,最惊喜她恋战时通宵都不归。 有那么几回放纵的深夜。 他们接吻、拥抱、换各式各样的姿势相缠,头顶是耿耿星河欲曙天,隔岸是烟霞和灯火人间。 梁迦就是在那时问了他一个问题,“哥哥,能不能让我一辈子依靠你?” 梁池喊她“幺儿”,回答,“你永远可以依靠我。” …… 再往后,二人发现魏娟出轨的秘密。 起初只认出他是当日那个空调安装工,渐渐地,了解了他的相貌、身世和品行。 他有着异硕的耳垂、圆眼和直鼻方脸,姓严,是曾经抛妻弃子的单身汉、居无定所的流浪者。老严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讨生计,今天可以是家电安装工,明天就可以是靠与女人姘合讹钱的吸血虫。 汶川地震发生后,魏娟到底对亡夫有愧,终于狠下心和老严分手。 两人谈判的场面梁迦还适巧撞见过。 在梁家的客厅里,梁父的遗像前,老严塞了一笔钱给魏娟,她悄无声息藏在卧室门后,看不懂接过钱的母亲为何而流泪,继而更看不懂,老严为何要靠动用拳脚的方式来挽留母亲。 出于本能,梁迦冲出房间维护魏娟。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9 不过还是为时已晚。 老严就近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朝魏娟右臂上来了一下。疤痕不深不浅,足以在缝合后永远留在她的皮肤上。 有一次,便有其后的无数次。 是老严的出现,将这个家的命轨彻底改变…… 那天是高考之后,中考之前的一个双休日。 下过一场雨,一步一双湿泞的脚印。寒风把行人的影子推倒,阴暗的天光停栖在南岸山坳里。 “日子总还是要过的。”这是当时重庆人最口耳相传的一句话。 梁池亦经常如是给妹妹打气。 对丧父的惊骇、余震的恐慌,再加上闹鬼传闻的危言耸听,母亲出轨给予的打击,梁迦那段时间尤其依赖他。她很害怕,因为日子忽而由彩色褪成了灰色。 川渝因地震崩塌了许多巨厦,她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巨厦是否会崩塌。 当日傍晚五时许,梁池带梁迦去朝天门码头散心。 二人并肩挨膀,一路走到当初跨年夜失散重聚的渡口。 她问他等成绩出来,最想报考的志愿是什么。 他拿出手机带她听歌,同时回答,“想学计算机专业,这一行很吃香,以后能赚大钱。” 说话间,两只耳机里的歌声响起,是古巨基版本的《谁愿放手》。 “来这年这一天这地,重见曾似相识的你。笑得轻松中带伤悲,谈你谈我的新趣味,无法忘记当天的美……” 江面上船笛阵阵,梁迦低头看他手机的屏保。 她笑笑,一阵鼻酸。那是她中考的考场与各科目时间。 梁池揉揉她的头,会上她的目光。 她说:“哥,亲亲我。” 江面上船笛阵阵,两个身影缓缓挨到一起。那一天风凉水寒,日子仍然如江水一样漫长。 当晚九点三十四分,魏娟在楼上打麻将,梁迦洗完碗后下楼倒厨余垃圾。 临走前梁池在洗碗池前搂着她,就像往常那般,偷腥一样的卿卿我我,嘱咐她快去快回,睡前他陪她做一套模拟卷。 按照寻常,梁迦上下楼扔垃圾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那一次却例外了,整整二十分钟都无得踪影。 梁池于是心绪惴惴地下楼去找,然后…… 在钢厂传达室旁看见了和老严厮打在一起的梁迦。 知道那场面有多骇人吗?他根本不想回忆。 黑夜张开羽翼笼在上方,钢厂沉默的遗骸仿佛巨兽。 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老严扯掉了梁迦的裤子,自己的长裤也是半脱的状态,拿下体去亵渎她的大腿,拳脚相加间言语羞辱她,“你不是很好操吗?连你哥都能操。” “去你妈的,滚!救命!” 老严拿手掌死死扪住她呜咽的嘴,也就因此动作疏忽了,从而被她猛地推开。梁迦本能捡起近旁的石头,朝他后脑重重一击。 一声闷哼,老严倒地,抽搐几番后昏死了过去。 梁池冲过去时,恰巧撞见如此情形。 …… “然后呢?”小刘颤着手点烟,无奈几回都是徒劳,气得把打火机狠狠砸地上,“操!” 梁池凝视他,浮浮唇,随后一声叹息。 然后……然后他对老严补了一榔头,眼睁睁看地上有黑红的液体呈伞状蔓延,分不清究竟是梁迦那一击,还是他那一击置对方于死地。 她很惊慌,慌到崩溃;梁池亦然。 二人将尸体拖至传达室后的废墟堆旁,简易地掩埋后,梁迦在梁池怀里哭到没有人形。 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有任何机会去思考了。是思考该自首,还是指望埋尸能够瞒天过海。 “然后我带她回了家,夜里又偷溜出去,骑着我爸那辆二八杠把尸体拖到红岩村附近埋了。” “手指就是那时候断的?” “嗯,切掉的,塞他嘴里了。” “为啥子这么做?” 梁池从烟雾里抬头,朝小刘目光清笃道:“因为我必须得证明,人是我杀的。” 小刘把烟盒攥烂了,开口问他,声音哑哑的,“那这件事她不晓得?” 月光缓缓朝窗户背过脸。 有人以同样喑哑的声调回复,“她不晓得。” 自始至终她都以为,尸体一直埋在钢厂废墟之下,瞒过了所有人,瞒过了十年的风雪。 *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0 梦境一转,来至梁迦冒雨回家收衣服的那天。 他们抵死在床上缠绵了许久,继而梁池抱她到浴室洗澡,跪在她双腿间清理自己留下的遗液。 水声停息,他坐到马桶盖上,托着光裸的她反向盘在自己腿上。 梁迦的双颊依然很红,浑身的血都凝到脸上似的,胸口的浑圆由他吮了吮,而后张开双腿叫他抵得更紧些。 就抵在门口,但不可以相交。 “幺儿,好想就这么抱着你。”梁池忽而开口,嗓音满是干涩。 梁迦低声问:“你真的要去嘛?那个严虎真是他的儿子嘛?” “嗯。” 他的手指抚弄着她的蝴蝶骨,“我得去的。他犯罪了,我要把他缉拿归案。又或者我还有私心,放他在人间一天,我就要提心吊胆一天。” 白气洇满了梁迦的双眼。她默然半晌,说:“哥哥,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吧。” “为什么要我和她在一起?”梁池用鼻尖蹭蹭她的双唇。 “要她好好疼疼你,陪陪你。如果可以的话,帮你洗衣服,做好吃的饭给你吃。你不上班的时候约她去看电影、逛街。南山一条街你后来是不是没去过了?那里又新开了好几家店,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他笑,拿半干的指腹捻她的嘴唇,“你去吃过了吗?和林靖博?” 梁迦不言声,半晌后,与他的额头相碰。 “现在的房价不便宜,”梁池语速轻缓地说,“你以后要是和他有结婚的打算,买房时不要怕向妈妈开口,我们家多少要出一点,不能让那边人瞧不起。明白吗?其实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对你好,算得上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 “还有,等你们结婚了,或者板上钉钉了,跟他做的时候才能不戴套。晓不晓得?你现在还当不了妈妈,你太小了幺儿。” “明白吗?”他说完,哽咽了一下,问道。 梁迦落泪着点头,也问他,“那你答应我,跟她在一起吧,好吗?” 水滴轻悄悄磕在地砖上,窗外雨声愈发的大,江面船笛依旧阵阵。 梁池眼眶猩红,终究回答,“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我的宝贝。???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22 22 2018年12月29日,预报说重庆近两日有雪。 南岸山腰上方,浓云搁浅在江水般混沌的低空里。行人纷纷,凡尘烟火如常。 梁迦把食指退离窗面上的水雾时,听见隔壁的洗牌声、厨房中的油烟声,还有楼下小孩练弹的吉他曲,听起来……像是那首西班牙名曲《爱的罗曼史》。 她的思绪忽而像此刻的船笛一样无端游离。 “小迦,吃饭了。今天我们烫火锅吃。”突然来到房门口的林靖博如是说。 梁迦侧过头来望向他,无甚反应,只稍稍点了下头,待他慢慢踱过来。二人心照不宣地牵住手,浅尝辄止地拥抱,继而一同走出卧房。 挨着餐桌摆放酒精炉、点火、搁上满满一锅红油的人正是巧姐,港风小卷已然走形得差不多了。她手里握着筷子,闻声扭头望向他们,“搞快点,都弄好老,要喝饮料嘛?可乐雪碧都有。” 梁迦没作声,林靖博抢白,“喝啥子可乐雪碧嘛,酒没得嘛?” “那就喝酒,我随便你们。” 林靖博笑笑,转头问梁迦,“你家里有酒嘛?没有我到舅妈家讨两瓶。” “有。”她淡声回答,随后脱开他的手往沙发旁的立柜去,蹲身开门拿出两瓶白酒。 其实按理来说,这个家里的一砖一瓦、一柜一床,她已经很畏惧去触碰。碰一回就仿佛有行星撞开她沉埋的记忆。但是她不忍心败林靖博和巧姐的兴致。 他们对她挺好,打从梁池入狱,魏娟离开家回乡陪外婆,打从她精神不太稳定起,他们相当于是挽她于水火中的恩人。 这一年发生了无数变故。林靖博在岗位上表现斐然,争取到了转正乃至迁来重庆分公司的机会,于是有无尽富足的时间来陪伴她。他偶尔会来梁家住几天,巧姐对二人的关系与状态也近乎默许支持。 然而同时,林父林母自然态度坚决地反对这桩姻缘。他们在林靖博的勉力下与梁迦会晤过几次,但最终都是不欢而散,甚而勒迫林靖博不分手就再不认他。 也无怪,循规蹈矩了一辈子的传统家长,不存在有接受杀人犯亲妹做自己儿媳的道理。 对此林靖博颇为一意孤行,朝双亲闭一只眼,睁开的那只眼全朝梁迦。而且与当初的爱慕有所不同的是,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1 他对她更添了层关心、同情和责任。 这一年来梁迦的心理状态时好时坏,虽不至于确诊疾病的程度,可她更擅长沉默了,仿佛通身的魂魄全部颓灭,经常喜欢发怔放空,放着放着就开始掉眼泪。 q274七3110 37 林靖博深切体会这个中原因。一来,她年纪轻轻便几乎家破人亡,负担了如此沉重的灾难;二来,她亲哥锒铛入狱,她去探视过一次,其后他就毅然决然地不允许她再探望。无论她如何尝试,梁池一概拒不相见。 林靖博之前还想过亲自去看望他,既为了让他放心自己必定会照顾好他妹妹,也为了感激他,感激他为梁迦做的一切,从而令她幸免于被恶人侮辱。每回与巧姐私下谈及此事,两人都慨叹不已,这对兄妹间的亲情之深真叫人叹服。 酒斟满,菜下锅,巧姐用汤勺在热油中搅拌一番,白气就此蒸腾起来,洇得那似有若无的吉他声都有些潮湿。 她招呼梁迦多吃些,又轻叹,“又一年过去老。” 林靖博开导,“莫想太多噻,过一天算一天嘛。人嘛,只要有工作有钱赚,日子总是有奔头的。” 年复一年,走到尾牙总免不了思绪万千。 倒是梁迦,一度表现得甚为平静。她鲜少搭腔,捧着碗执着筷子,林靖博送来的菜皆照单全收。她默默旁听这对舅甥的对谈,和饭和菜去品啜他们话里那浅淡的家常味。仿似这样做,心里的闷堵感能活泛些。 巧姐问:“你过年回家不?也莫跟你爸你妈的关系搞太僵,晓得嘛?” 林靖博说:“晓得,我打算三十晚上陪小迦,初一再去看他们。” “勒是不是有点不太像话嘛?要不三十晚上叫小迦来我家过,你回去陪他们,初一再过来噻。” 林靖博怔了怔,偷偷睨一眼梁迦,向巧姐使眼色并摇头。是,他很坚持,毕竟这一片都知悉了梁池杀人的事,街坊邻里少不了要给梁迦异样的眼光。梁迦这个年在哪都过不好,除了留在这里,留在他眼皮底下。 巧姐会意,又是一声叹气,“那好嘛,你硬要勒样我就随你。” 三人半囫囵半工整地吃完饭,梁迦一言不发地主动收拾碗筷,送去厨房清洗。这时吉他声已经奄息,她能清晰地在水声中听到客厅里的私语。 巧姐忧心忡忡地问林靖博,“回头勒里房子都拆老,她往哪里跑嘛?难不成你还跟着她一道哦?” “大不了我带她租房子啊。她又不是没工作,我俩一起均摊开销就好咯。” “你说得轻飘飘,啷个晓得过日子的艰难?就算房租是小事,还有水电费、伙食费哪?她楞点工资能管好多用处?我就是想得好点,回头你俩要真能结婚,买房子的钱不还是你来掏?” “哎哟,你都说好多遍老,好好的又提一遍做啥子嘛?” 梁迦关掉水龙头,巧姐的音量果然知机地压下去,她道:“我的意思就是噻,左右她妈她哥都不在,勒栋房子拆迁的补偿金不都给她嘛?你要学聪明点,晓得不?莫老是一个人吃亏!” “哎哟好老好老,你吃完了就回切!;勒些事情我自己晓得啷个办!” 话完,林靖博小心翼翼地折进了厨房,“我来洗吧。” 梁迦尚未来得及摇头,背部便由一阵暖热贴了上来。 恰巧楼下的吉他声再度复活,这一回侧耳细听,她才领悟那不是《爱的罗曼史》,而是借它做前奏的《Stranger under my skin》。那小孩娓娓低沉地吟唱,把歌与琴声递送到天外,递送进一层层清寒的絮云。 “在大笑后哭泣,熟悉过然后陌生,但并未陌路,在皮肤碰面是皱纹。” 林靖博紧紧搂着她,那肌肤相亲感使她想起,有一双手最爱在她背冲他洗碗时,蛇缠上来,蛇缠进她的八条指缝,像抓她的手教她握笔习字那般,与她一同将流水和碗筷弹奏。 就这样,毫不意外,林靖博落在她腰前的手接到几滴眼泪。 于是他道:“不洗了。”说着拽住她的双手,抱她回到卧房里。 梁迦不自觉究竟哭了多久,一开始她将脸埋进枕头里,泪湿了整面枕巾,再后来林靖博也躺进被窝,让她发泄在自己肩头,手掌柔和地拍抚着她的背。 他不太能对付她的失控,往往总会本能地安慰,“都过去了,日子还得过,以后我陪着你。” 同样,梁迦也不太能对付他的安慰。她总不可以告诉他,她哭是为了什么,那仅有的一次对梁池的探望对方又究竟对自己说了什么。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委,梁池的那席话都彻底叫她绝望,劝她别等他,和林靖博好好在一起;又说,他有愧于姚欣慧,假如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2 能有下辈子,他希望能报答她。 梁迦问他所谓的报答是何意,对方休声,从而她彻底无望。 这样的无望大抵就类似于,魏娟知晓所有真相,在梁池的刑期判定后决意离开这个家。她临别前给梁迦留下了一张纸条,照旧是文盲式的拼音错字相杂,那纸条上这样写: 哈bei子,莫要做兄妹了。 * 隔日清早,果真天降暴雪,山城一片白,江水寒不尽。 小刘在单元楼门口将烟抽到底,扔在地上碾了碾,抄兜回身望向楼道,抬动的脚步仍是很犹豫。 这一年队里虽然没了梁池,但所有人的生活立马如水过鸭背回到了正轨。他也一样,照例安分工作,私生活也像以前一样有爱饮水饱,无爱冷暖知。 周正民退了位,然而他妻子所剩的时日也无几。其实他陪不了她太久,却还是坚持要退,他跟小刘说,自己心里某些要坚守的破灭了,也就无需在这个职务上贪恋逗留。 后者深知他所指的是什么。 那天梁池跑来同他自首,兜出十年前犯罪杀人的秘密后,案件很快移交至相关部门,梁池由办案刑警领去红岩村指认埋尸点。下着大雨,9号线的施工地泥泞不堪,埋尸地恰巧就在一辆挖土机的正前方,只能说是天意,哪怕梁池不自首,那辆挖土机再来一铲下去,一切都已既定。 直到梁池被判刑,周正民都未出过面。 整个队里唯有小刘关心了全程。 不过,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他心底始终有一个疑问无解。所以他今日来到这里找梁迦,仿佛冥冥中认定她能替自己解谜。 小刘深呼口气,跺掉鞋底的雪,慢慢上了楼。 来开门的是林靖博,两人彼此照面后疏远且陌生。 小刘自报家门,“我是梁池的同事,想来看看梁迦。” 林靖博方才敛起眼底的研判,略一颔首,领他进门换鞋。 梁迦也才将将起床,整张脸毫无血色,站在桌边同小刘交换了个眼神,当是寒暄,随即就与他同时落座。她想了想,仰首问林靖博,“我想吃楼下的小面,你能去帮我买嘛?” 林靖博爽利说好,又问:“刘警官吃了没?” 小刘答:“谢谢,吃过了。” 言毕他目视林靖博低头吻了下梁迦的额头,到玄关换鞋拿伞出了门。 门开门关,天地恢复阒静。漫天大雪似海绵吸纳了万籁,客厅里徒留的,仅有小刘捏攥兜里烟盒的声息。 他捏了好半晌也没拿出来,倒是望着梁迦叹了口气,“有人陪也好,你要坚强,梁队这事吧……现在国家也在完善防卫过度的法条,他还有减刑的希望。而且住你楼下的那个老太太,万一她能恢复神智,也可以重新提起上诉,让她出庭作证。” 梁迦不言声,面上也无有表情。 两相无言良久,小刘抽出根烟又搁回去,双手捣捣口袋又拿出来,抬眼扫向梁迦又躲回去。 终究,梁迦起身问他,“要喝水嘛?” 话完她刚要抹身,小刘出声拦停,“不用了!” 梁迦回过头,他磨磨蹭蹭终于问:“我想问,你初中时有没有什么化纤材料的衣服?” 墙上的挂钟正好拨向七点三十分。 梁迦抿唇,说:“有。” “什么样的衣服?” “短衬衫吧,”她低声答,“有碎花的那件。” 有碎花的那件,她撞破梁池糗事当日穿的那件,眼下与梁池的那件外套一同叠在柜子里的那件……以及,反杀老严后她扯烂一块布料塞进他口袋里的那件。 时针来至七点三十二,小刘终在沉默失言后开了口,他对梁迦笑了笑,说:“好,没事了。” “我下午去探望你哥,”他道,“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嘛?” 梁迦攥拳,偏头,掠了一眼窗外的雪,眉眼忽而明净安和。 她答:“告诉他……” “哥,下雪了。”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23 23 “下雪了!” “下了嘛?没啊,毛毛雨而已。”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噻,估计哈哈儿就有了。” 梁迦被楼下路人的对话吵醒时,恰巧魏娟也走进了房间,唤她尽快起床,趁雪尚未降下来把余下的家具搬到出租屋里去。 正是2018年的最末一天,也是最冷一天,应政府的敦促要求,南岸半山腰的这片旧屋老房就要施行征地拆迁,尽管业主们因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3 各种理由抗拒了许久,但最后结果都殊无二致—— 搬出这个他们赖以生存数十年的故土,向嘉陵江浩淼作别,向旧夜中的那些麻将声、三里雾作别。 眼下整栋楼搬的也差不多了,仅剩三两家仍迟迟吾行,其中便包括她俩。 梁迦速速起床,潦草洗漱后翻出柜中的衣物打包。他们在杨家坪附近租了一间两居室,打算靠此捱到政府拨发拆迁款抑或分派安置房。 其实梁迦打心底更希望是前者,因为魏娟正需要一笔钱治病,治胰腺癌,二期扩散转移尚轻,但胰腺癌恶性程度极高,医生建议她定期接受靶向药治疗。药物是进口的,花销尤为昂贵,所谓“最怕生病,生不起病”便是这个道理。 打梁父在抗震救灾中殉难后,这个家起初全靠他留下的遗产、抚恤金和魏娟的微薄月薪支持,再往后,兄妹陆续就职有了收入,魏娟也就慢慢歇下了,平日搓搓小麻、做做饭,日子清贫却也乐道。谁也不会料到这出横祸。 此刻,梁迦从柜中捧出那些旧衣物,一件件细致地挪移进蛇皮袋里,将将折叠好梁池的那件黑夹克,便闻得魏娟说:“你哥昨晚值夜班,应该哈哈儿就要来老。” “他要来嘛?” “来帮我们搬。” “哦。” 语音方落,屋外就传来了钥匙声,转了三圈,三次金属撞击。 魏娟闻声先行出去迎人,倒是梁迦有些愣怔,手在黑夹克上抚了抚,又于她的碎花短衬衫上摩挲几番。 她还没准备好要跟梁池说些什么。 问他和姚欣慧离婚后家什分得如何,告诉他自己和林靖博分手了,抑或是,她昨晚做了个光怪陆离,又极为真实的梦?似乎都不太妥当且很是突兀。 尤其是那个梦,分明出场人物都是熟识,但命运轨迹像是另一个平行时空发生过的事,又或者,是前世封印在她脑海里的记忆。有些真,有些假;几分未发生的她梦到,几分已发生的她未梦。 不过就在梁池和梁迦前后脚下楼运蛇皮袋时,她还是断断续续告诉了他。开场白便是,“哥,我梦见我杀了一个人,然后你为我坐牢了。” 肉眼可见梁池的肩背因此僵了一霎,继而又不言声地将包裹放进后备箱,抹过身,拿下嘴里叼的烟,目视她听完了下文。 梁迦说到后来已不自觉究竟在讲什么,是,她在他面前总习惯失神,注意力轻易就会被他闲散清朗的形容捉过去。 说着,她便闻得一丝散逸的笑声。 梁池说:“你把姚欣慧梦成一个站街女,老严和严虎梦成罪犯,够狠的。” 梁迦无甚表情,“谁让她出轨,又谁让他们……” 话未讲全,被后方小齐与老太太的脚步声打断。 “搬啦?” 梁池于烟幕中朝她们见礼颔首,“嗯,搬了,你们还不搬嘛?” 老太太走得慢些,但口齿尚算明晰,“把年过完噻,再讲这几天都要下雪,啷个好搬嘛。” “我妈早把房子租好了,尽快搬过去吧,拖着也不是个事。” “也是,你妈勒个病是要好好休息。” 眼见梁迦碍住她们的路,梁池用拿烟的手拽了拽她,往怀边带的,却又在分寸之外及时止步。 梁迦抬眼觑向他,待小齐与老太太离开,她望定的人才缓缓转眸会上自己。 她接着说:“这个梦还算有条理,我甚至梦到齐奶奶疯了,因为目睹了我们的案发现场,并且最后你入狱,她是唯一能作证的证人。” 梁池扔掉烟,抬手重重掷下后备箱盖,“这不是你的老习惯吗?逃避现实的好方法,每次现实太骨感就去梦里寻找寄托。我记得你之前考试没及格,后来还梦到自己考了双百。” 话着话着,他自己先休了声。 梁迦在一旁默然驻足,倒是很希望他将话说完,比如那次她没考及格,除了上梦里自欺欺人以外,还用了什么方法自欺欺人,以及在那方法之后,他们一起做了什么。 事与愿违,梁池并未再言声。 梁迦心底笑笑,迅速释然了。毕竟她前半生里有好多个事与愿违,就是当这些事与愿违无可弥缝,死局无法转圜时,她就养成了做梦麻痹自己的习惯。 并且给予主观上的恶人不太善意的剧本安排。 比如姚欣慧。 她记得梁池是从警的第四年认识对方的,女追男慢慢修成了正果,可结婚也才一年不满便闹了个分钗破镜的下场。 梁迦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那个拖油瓶、吸血鬼似的弟弟姚启文。可能有“爱屋及乌”,对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4 应就有“恨屋及乌”这个词。偏生造化弄人,姚欣慧最终的出轨对象还与梁池一样是警察,且名字里同样有个“池”。 梁池离婚是净身出户,手续齐全的当晚和小刘几个相约喝酒。应当喝了不少,他记得,不然也不会在梁迦来大排档寻人时理智全失地拉她在车上云雨。 除了记得这个,他还记得当晚的风和月似乎都有情绪,也记得她在身下问他,和姚欣慧做是什么感觉。他因而顶送得更深更重,在汩汩黏腻的水音中反问她,和林靖博做是什么感觉。 那样羞臊的记忆,如同过往许多化灰的交合欢好一样,不知日夜地去颠倒,不愿转弯地去迷失。 当晚寥落暗淡的月亮触角在耿耿的星河里,旷野上的车旁几乎无人路过。 他就那样调换花样地弄她,说暗黑的荤话,然后好整以暇地欣赏她乱颤的形容,搂着她一起如两颗梅子浸泡在烈酒中。 梁迦小腹被他的腰带扣硌得生疼,嘴里的话被他狂风骤雨般的顶撞弄得磕磕绊绊,她气恼地翻旧账,怨怪之前她的发廊门面失火,他因为忙着陪姚欣慧庆生,之后才了解的此事。 说着说着便开始哭,“结果她不还是背叛了你。” 梁池扽下她覆眼的胳膊,俯下身吮她胸口、耳珠,最后再去衔她的口舌,就那样释放在她身体里。 结束后,月色更为迷濛。 梁池坐起来点了根烟,抽一口递给她尝一口。梁迦面色酡红地抱怨利群难抽,他笑,“知足吧好吗?爆珠真的很难买。” “你欠我爆珠,还欠我一条春娇。” “记住了,回头都赔给你。” 话音落定,一阵无言。 梁迦肩上披着梁池的外套,抽完一口将烟还给他,又开始无可控制地落泪。她瞥了一眼他尾指的断层,无名指根部的戒痕,立时便抬起双手捂住脸,漏出指缝的悲声渐次放大。 哭了好久,她才感到一阵温热网住了自己。 梁池沉沉的话音落在她头顶,“我是离了,你跟那个林靖博好好的吧,他看起来是个好人,对你也不错。” 这就是他彼时最想与她说的话。 还有什么未说的吗?其实有。 在那之前他和小刘在酒桌上,对方头一回斗胆问起他小拇指断掉的事。 梁池形容幽深地点了根烟,倒杯酒一口闷尽,才不咸不淡地告诉他,“我妈之前出轨过一个男人,在我爸死后两人就准备结婚。那男的有个儿子,两人都有了我们家的钥匙。我吧……有个坏习惯,有一回不巧被他儿子撞破了,再就,我妈也晓得了这件事。” 他咬着烟,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怕我妈对这个坏习惯做什么,所以我一咬牙,切掉一截小拇指向她证明吧。挺幼稚的其实。” 众人听完大惑不解,小刘问:“啥子坏习惯噻?至于勒么吓人嘛?” 梁池 盯着火锅里沸腾的油沫,顿默许久,促狭意味地笑道:“看片啊。” 小刘一愣,蓦地大笑出声,“所以你他妈就为了不想扔掉珍藏的碟,牺牲一截尾指啊?!” 与訇然嬉闹的笑声中,梁池望着掸灭的烟灰,半晌,轻飘飘地答: “对啊。” * 车发动,载两枚人。 阴沉的天色铺陈开,浓云像裹铅的棉絮向下碾轧。 二人准备先将后备箱和后座满满的包裹运到出租屋,再折返回家接魏娟过去。他们忽而都茫然该说什么,毕竟这一场急景凋年实在多难,魏娟生病、陶秀真摔倒住院,更兼他们的感情生活都不顺利。 终究,还是梁池先开了口,挑开大灯照穿濛濛前雾,然后问她,为什么和林靖博分手。 梁迦一直斜顾着窗外,迟迟才应言,“他对我很好,我也蛮喜欢他的。可惜他总是碍着他爸妈的面子,嫌我出身差吧大概。之前他为我调来重庆,他爸妈就很膈应了。现在我妈生病了他准备转点钱给我,给他爸妈晓得了,简直想杀了我。总之……我们都清楚没什么以后。” “真没以后了?小情侣吵架闹分手是家常便饭,没准他回头就会来找你。何况他舅妈还认识你,劝和也是分分钟的事。” “随便吧,”梁迦淡淡说,“搬走了以后哪还会跟巧姐来往。眼下最重要的是给妈妈治病,其他的我也顾不上了。 ” 梁池偏头睨她一眼,“治病的事你放心,我手头攒了不少,实在不行这辆车也可以卖。而且我师父在医院认识几个好医生,师娘住院时就是他们关照的,回头我也能找他们帮帮忙。还有,搬完家我们上金佛山拜拜吧,你忘记之前我高考,我带你去拜,结果不是挺灵的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5 嘛?” 梁迦“嗯”了一声,缄默无话。 她分明可以告诉他,当日一同去金佛山,她不单单为他的高考发过愿。但她没有,就像没有告诉他金佛山这个场景在那段梦里也客串过。他们虔诚祈求菩萨能渡尽他们的罪业,然后在络绎的香客、缭绕的烟火中相拥,梦里的梁池告诉她自己决定去考警校,仿佛这样就能赎偿过错。 一瞬间,梁迦居然有些想念梦里的梁池。 她忽而抬手去调试梁池的车载MP3,于歌单中看见很多熟稔的名目,譬如《谁愿放手》《彼岸花》《Stranger under my skin》,以及,《开往春天的地铁》。 手指停在最后这首,她揿按一下,车厢里顿时便有胡琴的曲调悠扬开来。 梁池伸手拿烟,不想碰落了口袋里的皮夹。梁迦俯身替他拾起,漫不经心地打开掠了一眼,掠到一张合照,她抿唇,继而阖上皮夹还给他。 “这个冬天,最后一夜,我和你都在寻找,开往春天的地铁……” 也是凑巧,歌曲唱至这句,车子恰好经过了铜元局地铁站。那窗外的纷纷行人,阴云下如常的凡尘烟火,有些是真,有些是假,几分没发生的仍未言,几分已发生的犹待说。 地铁倏然轰鸣而过,梁迦的视线乘上它远去,手指无意划开车窗上的水汽,留下了一个“C”。 这时,梁池出声唤她。 她回头,有人伸长了右手越过她的后颈。 他说:“幺儿,下雪了。” 梁迦笑笑,“对,下雪了。” 当她再望往回车窗,那个“C”字却已有了变化。 一个上段半包围的字母“g”,恰恰是…… “C”与“J”的胶合。 * 【全文完】 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