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又在黑化!》 分卷阅读1 《陛下他又在黑化!(重生)》作者:百酒狂宴 顾素未这一生过得平静顺遂,毫无波澜。 自入宫后她只见过陛下一次。 只这一次,便把对方放在心上,整整十年。 直到临终顾素未才想明白,这大孟的陛下就如同天边的皎月,虽有光辉,靠近了却是一片清寒。 重活一世她放弃了这一厢情愿的爱恋,在后宫抱了条金大腿,过上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本以为又是平淡一生,却不想,那个清冷矜贵的陛下变得不一样了。 * 看着眼前嘴角含笑的人,顾素未咽了咽口水:陛下…… 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楚子阑眼眸幽深:素素,方才对谁笑得这么开心? 顾素未:就,就一个朋友…… 楚子阑闻言笑意加深,眼底却逐渐变得猩红。 顾素未内心:救命啊,陛下他又黑化了! * 我倾其所有只为了打造一个将你留在身边的华丽囚笼。 只有在这里,你才完全属于我。 食用指南: 1.女重生。 2.女主重生后心狠对男主彻底没感情,所以虐男。 3.男主又病又黑,随时处于黑化边缘。 本文架空,宫殿参考大明宫,其他的参考唐朝,如果有哪里不对,就是作者私设,考据的朋友求放过蟹蟹。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宫斗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素未,楚子阑 ┃ 配角:接档文《他们都是病娇(快穿)》《养狼》 ┃ 其它:病娇,黑化陛下,虐男 一句话简介:病娇陛下,在线黑化。 总书评数:1063 当前被收藏数:5042 营养液数:304 文章积分:57,093,548 ☆、魂归 踏灵殿位于光顺门后,在整个后宫的最西侧,虽算不上奢华,但也是独立一处的宫宇。 一宫主位是桓烨帝的正四品贵嫔——顾素未。 这位贵嫔是桓烨帝即位第三年采选进来的妃嫔,初时封的位份在各个家人子中最高,封了正六品美人的位置。原本后宫诸人以为,凭这位的美貌,好日子必定还在后头。 未曾想,这位美人虽册封时位份最高,结果却是所有家人子中最后一位得以侍寝的。 不仅如此,她在侍寝之后,就再也没能得到召见。 久而久之,众人也就渐渐忘了这么一号人物。 如此情况下,顾素未之所以还能从美人升到贵嫔,一则是每年的例行晋位,二则是宫中唯一的四夫人贤妃娘娘不知怎的尤为喜爱她。 当今陛下勤于国事,不怎么进后宫,每月只是挑几日选人去浴堂殿侍寝,旁的日子嫔妃见到他的机会微乎其微。 而贤妃是唯一得到陛下允许可以自由出入紫宸殿的宫妃,因此有她在陛下面前提起,顾素未即便之后再未见过陛下,这些年内,也稳稳当当地升到了正四品贵嫔这样一宫主位的位份。 后宫向来是拜高踩低的地方,照理说,顾素未这样一个空有位份却无宠爱的嫔妃极容易被某些眼皮子浅的小人刁难。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因着贤妃时常会到踏灵殿小坐,于是众人便都知晓,这位贵嫔虽不得圣宠,却与贤妃娘娘情同姐妹。正因这层原因,便也无人敢怠慢顾素未。 顾素未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自己在宫中的十年生活。 秋风萧瑟。已经凋萎的树上落叶缓缓落下,还未与地面相触,便被呼啸的冷风吹得四处飘散,愈发显得凄清。 尽管各处的嫔妃都告诉自己宫中人,让他们尽可能地留下最后一抹春意,但时光不等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各个殿中的花草还是一点点发黄凋落。 踏灵殿寝殿内,一阵阵咳嗽传来,声音或急或缓,有时咳得狠了,仿佛一口气上不来,随时要气绝一般。 “这可如何是好?”守在床边的大宫女愁眉深锁,“娘娘自患病以来,用了不知多少药,却总也不见好,不仅如此,如今反倒愈发严重了。” 一旁的掌药端着药碗也是一副哀愁模样:“昨日贤妃娘娘差人来问娘娘的情况,还说今日要亲自来看。眼下这般,只怕贤妃娘娘又要担心了。” 躺在床上的顾素未,听到她们两人的话,好容易缓过气来,虚弱开口:“一会儿,你派人……派人去绫绮殿,告诉贤妃,我无碍,让她,让她不必跑这一趟……” 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大宫女赶紧起身替她顺气。 顾素未边咳边道:“我这身体……咳咳……我的身体我 分卷阅读2 自己知道,应当是没多少时日了。只是委屈了你们,这些年来跟了我,注定只能在这冷寂的踏灵殿中度过。若是,咳咳……我前些日子同贤妃娘娘说过了,若是我走了,让她一定替你们做好安排……” “娘娘,您别这么说!”大宫女显然不愿她说这些,“先前侍御医说了,您的身体多休养,会好起来的。” 顾素未听后,撑起唇角,努力带出一抹笑容:“我这一生啊……” 她终于不再说话,缓缓闭上了双眼。 大宫女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摇晃了她一下。 “娘娘?娘娘——?!” 随着大宫女的动作,顾素未的手慢慢垂落下来。最终,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垂在身侧,不再有动作。 “噹——!”一旁的掌药见此,手中的药碗顿时滑落。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内侍的唱和声。 “陛下驾到——” 接着,在大宫女和掌药还未回过神时,寝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道身影裹挟着殿外的冷风疾步走了进来。 “素素!” 顾素未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曾想,当她再次睁眼时,看到的竟是熟悉的光景。 她躺在踏灵殿寝殿内的床榻上,头顶是前几年元正夜宴上贤妃送与她的鹅黄色罗云暗纹织锦床幔,床边是轮值守夜的大宫女。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微弱得仿佛随时要熄灭一般。 恍惚间,顾素未还以为自己并未气绝,是在做梦。 她闭上眼,睁开。 眼前的一切并未改变。 她愣了愣,再次闭上双眼,随即不出声地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后,才睁开眼睛。 殿内的一切还是如旧。 顾素未抬起手,发现眼前的手十指纤细,指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看起来饱满细嫩,如青葱一般。 她记得自己的手,由于常时间积病早已消瘦干枯得不成样子。 顾素未再次抬头,看向床榻不远处窗台下的一张案几。 那是她刚封了贵嫔从西侧殿搬进主殿时就放进来的。后来因为她积病,又始终不不见好,为了方便宫人照顾她,贤妃特意命人撤了案几,空出地方来。 而她头上这床幔,由于一次她想在不打扰大宫女的情况下自己起身,结果殿内光线不明,她不小心碰倒了烛台,整个床幔便付之一炬。 顾素未虽然久病,却依旧记得这些事情,分明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但眼下看来,一切与她记忆中相去甚远。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十指,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喉咙竟然没事了。 当初她正是因为一次意外,不仅落下了难以治愈的病疾,就连这嗓子也一并坏了。 最后那些日子,她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咳,仿佛要把心肝都一同咳出来一般。 但现下,她却感觉自己的喉咙一点事没有,完全没有要咳嗽的迹象。 联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切,顾素未脑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我那样没有遗憾的一生,竟也有重来的机会么……”看着窗下忽明忽暗地烛火,顾素未轻声呢喃。 前世她不是没听说过类似的故事。 武定十三年,也就是顾素未病逝的那年,有位前一年采选中获封才人的家人子,尤为擅长写说故事,宫中许多有趣的话本子都是从她那传出来的。顾素未那时虽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但因为侍御医说久病之人需保持良好心情,贤妃每每来踏灵殿便会将那位才人新出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说与她听。 恰好有一回,贤妃说的故事中便是一位贵女前世因识人不清,被夫家磋磨,临终前才知道自己这一世善待的人都是心怀鬼胎的伪善之人,反倒是她厌恶了一世的原未婚夫婿在她死后不仅替她报了仇,还抱着她的牌位在她碑前自尽殉情。她原未婚夫婿殉情后贵女就发现自己竟重活了,回到了还未同未婚夫婿解除婚约的时候。于是贵女因着知晓前世的一切,不仅和自己未婚夫成了婚,还在那些人想要害她之前先下手反击,且帮自己丈夫谋算,最终幸福荣华一世。 当初听到这故事时,顾素未虽难受至极,但还是强忍着喉间的不适同贤妃聊了几句。 在她看来,这样的故事特别新奇,人竟能重活一世去改变自己上辈子所有的憾事,且因着知晓一切,重来一世便顺风顺水,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贤妃见她这样喜爱这个故事,便问她是否也想像故事中的贵女一般重活一世。顾素未当时的回答是否定的。 故事中的贵女因着前世有太多憾事,故而重活之后不断修改前世的错误,但顾素未不同。她一世虽无圣宠,却在贤妃的庇护之下,过得平静顺遂,后宫无人敢刁难,所以她并不需要重来一次。 只是她未料到,这样人人求而不得的机会竟被她碰上了。 眼下天色已晚,顾素未一时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重生到了什么时候,只是根据方才的情景,大约 分卷阅读3 可以猜出应当是她刚晋了贵嫔没多久。 她晋位贵嫔是武定九年的事,同年冬至夜宴,她无意中同一位刚晋位的婕妤穿的衣裳同色,因而被嫉恨。宫宴散后,那位婕妤特意趁贤妃离去后以不敬为由罚她在雪地中跪了一个多时辰,若不是后来贤妃闻讯返回,顾素未还不知道要跪多久。 自那以后,她便一病不起,嗓子也坏了,没日没夜地咳嗽。尽管贤妃专程从殿中省尚药局差了侍御医替她医治,却始终收效甚微,最终,她熬了三年多,在武定十三年的秋日阖然长逝。 如今窗下的案几还在,床幔也并未烧毁,她身子也是健康的,可见未到冬至夜宴的时候。 思及此,顾素未觉得这场重生有了意义。 上一世的最后那三年多,她缠绵病榻,被折磨地难以入睡,如今重获健康,是当初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只要这次的宫宴上她避开和那位婕妤同色的衣裳,便不会再落下病根。 上一世临终前她表现得这么豁达,说到底也不过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倒不如让身边人放下心来。人生在世,谁又不想活得久一些呢? 这时,寝殿中出现了些响动,接着大宫女的声音传来:“娘娘,您醒了?” 顾素未一怔,看着透过窗子照进来的一丝晨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想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各位小宝贝圣诞快落! 这文准备了一个多月,期间查了一些资料,但是我文笔有限,很多东西不可能完全还原,所以背景啥的就杂糅了一下,要是有哪里有问题,就都是作者的私设了,为了方便剧情嘛。 这回这本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了,虐男是真的虐男,绝不手软的那种,女主重生之后真的完完全全不喜欢男主了。 男主的设定如文案,又病又黑。 有点类似隔壁那本穿越女里面的亲王的人设,你们懂的。 好了不废话了,就这样! 留言的宝贝发红包,爱你们! ☆、不值 “娘娘,是否现在起身?”见她没动作,大宫女不禁提醒道,“昨日您同贤妃娘娘约好的,今日去绫绮殿一同用早膳,晚了该耽搁时辰了。” 被大宫女这么一说,顾素未回过神。 “是了,我怎么将这事忘了。”她说着坐起身,“替我洗漱吧。” 大宫女应了声,走到寝殿门口,将殿门打开。一时间,候在外面的宫人相继进入。 大宫女接过盥盆,放在床榻跟前的矮几上,接着便后退几步。 顾素未净面时向来习惯自己动手,大宫女知秋正是知道她这个习惯,因此才放好盥盆后便静静候着。过了一会儿,见顾素未洁面完毕,她才示意身后的宫人上前端走盥盆。 之后,知秋又替下床的顾素未梳妆挽发,到了更衣时,她道:“娘娘,如今入秋有些日子了,您向来畏寒,今日去绫绮殿不若多加些衣服?” 顾素未听后并未回答,反倒问了句:“此次采选的家人子都入宫了吗?” 知秋一愣,因为以前的顾素未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事,不过很快她便调整过来,轻声回道:“回娘娘,前几日刚入宫,陛下还未见,贤妃娘娘昨日派了尚仪局崔尚仪前去彩丝院教导。” 家人子采选初夏开始,入秋后所有合适之人便都需进入彩丝院跟尚仪女官学宫内礼仪,再等待最后的殿选。 先前知秋说入秋有些时日,倒让顾素未想起来采选这事,眼下听到知秋的回答,她便知道自己到底是重生的具体时候了,这样日后应对起来便会从容一些。 思及此,顾素未“嗯”了一声,又道:“就照你方才所说,今日穿那件靛蓝色腰襦。” 她话说完,候在一旁的宫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捧了一套靛蓝色腰襦并孔雀蓝破间裙回来。 腰襦是秋日与冬季御寒外衣,外面布料通常是棉或罗縠这等较厚的料子,内里则夹有棉絮,穿起来比衫衣要暖和得多。顾素未向来畏寒,天气稍一变冷,便要添衣物。正因如此,当初她才会在被那位婕妤罚跪一个多时辰后,便彻底一病不起。 知秋替她穿好衣裙后,拿过宫人手中的披帛,正要披上,却听顾素未道:“披帛行走不便,换成披子吧。” 知秋闻言连忙把披帛收回。 好在尚服局裁制宫装时,每套都会用同料布帛披帛和披子各做一件,因此知秋从善如流地放下披帛,拿起一旁的披子,披在顾素未的肩上。 “娘娘,都妥当了。” 顾素未点头:“走吧,去绫绮殿。” 与踏灵殿不同,绫绮殿位于光顺门正后方,与紫宸殿仅隔了一座宫殿,顾素未想要过去,就要乘车舆,否则靠自己,得走上两个时辰。 正四品贵嫔身边有品级的宫人没几个,踏灵殿中大多是没品级的一些粗使宫人,因而顾素未这次去绫绮殿除了知秋,便只带了两个近前伺候的宫人。 分卷阅读4 如知秋所说,眼下入秋已有些时日,外间明显能感觉到凉意,尤其是在车舆上时。 宫中唯有一宫主位出行能乘车舆,但似顾素未这种位份堪堪达到,却又不是高的宫嫔,车舆也十分简单,除去一笼轻纱,多余的装饰一概没有。因而行了没多久,宫道内的冷风一吹,顾素未这种十分畏寒的人下意识便拉紧了肩上的披子。 眼下天色尚早,宫道上除了井井有序的宫人们,几乎见不到嫔妃。 就在一行人接近绫绮殿时,顾素未远远地瞧见了宫道尽头有一批人步履匆匆地向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那似乎是赵婕妤。”知秋敏锐地发现了她的眼神落处,便低声道,“娘娘您这些日子深居简出,如今宫中往陛下的紫宸殿去得最勤的便是赵婕妤了。” 赵婕妤就是上一世冬至夜宴罚跪顾素未,间接导致她香消玉殒的罪魁祸首。 赵婕妤名唤赵千柔,乃吏部侍郎嫡长女。武定六年大选入宫,初封正七品小仪。虽然比顾素未晚入宫三年,晋升速度却十分迅速,短短三年,她便从正七品小仪晋到了正三品婕妤,高了顾素未整一品。 巧得是,顾素未是武定九年,也就是她重生的这年晋的贵嫔,而赵千柔也是同年晋的婕妤。 当初贤妃得知是赵婕妤私自动刑罚了顾素未后,便禀明了陛下。陛下虽当时夺了她的婕妤位,贬为才人,但赵千柔到底有手段,顾素未逝世那年,赵千柔因身怀有孕,又晋回了婕妤,封号“兰”。也就是说,间接害死顾素未的罪魁祸首,最终不仅没有受到实质处罚,反而越爬越高。 贤妃当时因为这事十分生气,在顾素未宫中说到激动处差点就要去紫宸殿找陛下理论,被她拦住后,也只能蹙着眉,颇为恼恨地说了句“帝心凉薄!”。 眼见赵婕妤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处,顾素未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陛下此刻应是已经起身了?”顾素未看着车舆下的知秋。 知秋笑道:“娘娘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临朝听政的日子。此时陛下想必已经在宣政殿听政了。” 知秋虽只是一句玩笑话,但顾素未听后却是一怔。 知秋说得没错,她确实不知道今日是五日一次的临朝听政的日子,不是因为刚重生分不清时间,而是知秋这话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关注过陛下的事了。 前世她自入宫后只见过陛下一次。 武定三年那场采选,由于陛下政务繁忙,因而整个殿选是贤妃一人主持。只是贤妃做主留下的家人子名单和画像事后都呈到了紫宸殿,由陛下一一拟定品级。 正因如此,宫中众人在知道顾素未封了正六品美人后才会认为陛下应是看中了她的美貌。只可惜,她虽初封是所有家人子中品级最高的,但却最后才得以侍寝。 顾素未还记得,当初自己一番梳洗后在浴堂殿等候时紧张却又有些隐隐期待的心情。那时的她二八年华,正是怀春的年纪。虽明白大孟的陛下不会只属于她一人,但总也会忍不住想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夜的她等了许久,久到她已经分不清时辰了。她只知道,当自己终于等不住,几乎要睡着时,殿外才响起了内侍的唱和声。而一句“陛下驾到”登时把她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她原是坐在床沿边,听到外面响动便站起了身,却又因为从未侍寝过而不知该如何动作,只能呆愣在原地。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殿门被推开了,接着身着白练常服的陛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近身侍候的内侍。 那是顾素未第一次见到陛下。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剑眉星目,风姿飒沓。一双鹰般的双目似乎能将人一眼看透,他只是堪堪往那儿一站,整个人便显现出旁人全然不及迫人气势。 见到这样的陛下,顾素未愈发紧张,甚至连行礼都忘了。陛下身后的内侍见了正要上前训斥,却被他摆手拦住。 “你们都下去。”他的声音不大,听着却格外怡人,如玉石相击令人沉醉。 待殿内的内侍都退出去后,陛下才走到顾素未的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道:“无需害怕,放松些便好。” 说来也奇,原本紧张地揪住了自己裙裳的顾素未,听了这话后竟渐渐放松下来。 遗憾的是,那夜的陛下似乎累极,沐浴过后只是同她一内一外地躺在床榻上便沉沉睡去,整个夜里,两人什么都未曾发生。 顾素未没想到陛下将她召来,却又什么都不做。她睡在内侧,看着沉睡的陛下睡颜,又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银环,内心焦急苦恼。 这银环是她进浴堂殿前尚仪局的彤史女官戴在她手上的,当时女官还叮嘱她:若是陛下幸了她,她便可将这银环换至右手,若是未被幸便保持原样。顾素未不知道以往有没有嫔妃同她一样,被招寝了却未得幸,但她知道,若是明日她就这么出去,定然会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 可她又不能把陛下从梦中唤醒让他幸了自己。于是在这样矛盾的情绪之下,顾素 分卷阅读5 未竟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醒来时,陛下早已离去,唯有尚寝局的一位尚寝女官并几位女史在殿内静候着。床边上是尚仪局的彤史女官。 当看到彤史女官时,顾素未下意识地想遮住自己的左手,结果却发现自己左手上的银环已然不在,定神一瞧才发现,原本应当在左手的银环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右手手腕上。 于是明明没有被幸的她,就这样瞒过了彤史女官。 后来顾素未再想起,便觉得,自己应该是那时就对陛下情根深种了吧? 毕竟这种事情,彤史须依制记录在案,防止日后皇室血脉被混淆。但陛下为了她不被宫中人非议,而选择瞒着左右人,替她换了银环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往后的日子,顾素未再未见过陛下,也不妨碍她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整整十年。 她不是那等爱争宠出头之人,因而从来都是默默关注着陛下的事情。幸而贤妃很喜欢她,因此常会给她带来陛下的一些消息。当听到陛下又熬夜或者身子不适时,她便会亲自下厨做些药膳,然后叫人送去紫宸殿,即便从未有过回音她也甘之如饴。阖宫夜宴时,旁的嫔妃都争奇斗艳,想尽办法在陛下面前露脸,唯有她,一个人默默坐在不起眼的位置,悄悄注视着陛下。 她就这样坚持了整整十年,甚至连贤妃都看不下去劝她放弃她都不愿。 只是人终究会累,在她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愈来愈少想到陛下,也渐渐不似以前那般关注他。 直到临终前,她才想明白,这大孟的陛下就如同天边的皎月,虽有光辉,靠近了却是一片清寒。 “娘娘……娘娘?”知秋的低声呼唤让顾素未回过神来,她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车舆已经走到了贤妃的绫绮殿,并且停了下来。看着对方有些担心的眼眸,顾素未笑了笑。 “没事,进去吧。”说着她在宫人的搀扶下步下了车舆,往绫绮殿殿门走去。 深宫中孤寂的十年终于让她知道,在心上放一个人是多么累且不值的事,既然重活了一次,她便为自己过一生吧。 ☆、贤妃 绫绮殿外的内给使见顾素未来了,连忙进去通禀,不一会儿,贤妃的大宫女芷乔便迎了出来。 “贵嫔您来了,贤妃娘娘正等着呢。”说着,便引着顾素未往里走去。 “娘娘昨夜休息的可好?”顾素未问道。 听她这么问,芷乔一下子愁了脸色:“娘娘这些日子为了采选的事,日日熬至深夜,怎么劝也不肯休息。” “昨夜也是?” “是呀,天快亮时好容易愿意去睡了,可刚睡了一个时辰,娘娘便醒了,说要起身。” 顾素未蹙眉:“怎么不叫娘娘多睡一会儿?” “奴婢等劝了,可娘娘说同贵嫔您有约在先,不能叫您来了久等。” 顾素未听后笑了:“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两人说着,很快到了正殿,殿内的贤妃听到她的声音便先迎了出来。 “素未,你来了。”贤妃说着拉住顾素未的手,往殿内走,“今日小厨房做了前两月新研制的蔷薇糕,你先前不是心心念念要第一个吃么,都给你备着呢。” “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难为娘娘还记得。”顾素未笑道。 顾素未其实不怎么贪吃,只是对新鲜事物较为感兴趣。先前正是蔷薇花期时,贤妃的小厨房说新研制了一种用蔷薇花瓣做成的点心,只是要待花期尽过,方能开始着手制作。因而那时的顾素未听说后便同贤妃说,自己到时一定要做这第一个吃到蔷薇糕的人。 两人说话间便进了正殿,在桌前坐下后,贤妃便示意大宫女传膳,不一会儿,早已做好的早膳便一一都端了上来。 知秋站在顾素未身边替她布膳,跟着顾素未来的另两个宫人便候在了殿外。 她和贤妃都是用膳时不怎么说话的,因而一顿早膳不多时便用完了。待内给使撤下早膳后,贤妃先前说的蔷薇糕便端了上来。 顾素未原以为这蔷薇糕应是同花瓣颜色一般的浅粉抑或淡红色,却不想,端上来的蔷薇糕竟如白雪般洁白,许是蒸时压了模子的原因,小巧精致的糕点上是精美的各色印花。因蔷薇糕是白色,装点的碟子特意换了粉彩扒花高脚盘。 顾素未看着盘中五个一摞的小糕点,笑道:“怎的这蔷薇糕瞧着竟洁白如雪,是有何种特殊烹调手法么?” “这我竟也不知了。你若是想知道,叫人来一问便知了。”贤妃说着,跟芷乔说了一句,对方便领命退了出去。 不多时,芷乔便领着一人回来,一福道:“娘娘,贵嫔,这位是孙典膳,那道蔷薇糕便是她想出来的。” 孙典膳瞧着约莫三十光景,身着竹青色公服,一头乌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见了顾素未与贤妃后,她便俯身下拜:“奴婢参见贤妃娘娘、贵嫔娘娘。” 贤妃待她行了礼,才开口道:“孙典 分卷阅读6 膳,这蔷薇糕既是你所研制,那可否说明为何是雪白色的?” “回娘娘。”孙典膳又是一拜,“这蔷薇糕乃是用花房先前新培育出来的白蔷薇所制。奴婢当时用了几种蔷薇,最后发现唯有白蔷薇所制的蔷薇糕不论是从口感还是品相都是最佳,因而今日呈上的蔷薇糕才会通体雪白。” 她说话间,顾素未早已夹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随即叹了一声:“这蔷薇糕看着方方正正,吃起来却十分软糯,且甜而不腻,齿颊留香,果真是一道好点心!” 声音听着很是愉悦,显然这道蔷薇糕轻而易举地取悦了她。 贤妃因不爱吃甜食,原是不打算尝这糕点的,眼下听了顾素未的话,便也自己夹了一块。 “果真与素未你说的一样好吃。”贤妃笑道,“孙典膳辛苦了。来人……”她唤了一声,候在殿门外的宫人走了进来,“去库中将去岁中秋夜宴收的那件白玉花卉纹梳子背取出给孙典膳。”说着又看向眼前的人,“孙典膳,你且随着她一同去吧,这道蔷薇糕本宫同贵嫔都很是喜爱,希望日后能吃到更甚于此的。” 孙典膳没料到自己竟这般轻易便得了贤妃的赏赐,忙跪下稽首道:“谢贤妃娘娘赏,奴婢一定潜心研制,不叫娘娘失望!” 贤妃也没再说话,而是挥了挥手,孙典膳便随着那位宫人一同退出了正殿。 眼见着她们离开,贤妃才将视线转了回来,看到顾素未又夹了一块蔷薇糕后,她不禁道:“真这么好吃?” 顾素未闻言奇怪地看向她:“你觉得不好吃?” “也不是,只是觉得同寻常糕点没甚分别,你知道的,我不喜甜食。” “那你还说好吃,还赏了那典膳梳子背?” 贤妃轻咳一声:“这不是见你如此喜爱嘛。” 顾素未听后才明白,原来贤妃并不是真的认为这蔷薇糕好吃才赏赐孙典膳,而是因为她喜欢。 一时之间,顾素未竟不知要说什么。 前世贤妃就待她极好,若不是有对方护着,无宠位份又低的顾素未怕也是活不到武定十三年。如今重活一世,贤妃还是这般真心待她。顾素未有时觉得,自己运气应是极好,虽不得圣宠,却能在这波谲云诡、人心难测的后宫遇见这么一个真心相待的人。 好一会儿,她才半开玩笑地开口:“若是日后我在你这每用一道菜都说好吃,那你是不是每个宫人都要赏一道呀?” 贤妃听后一怔,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得对方道:“既如此,那日后我便同宫人们说好,贤妃娘娘给的赏赐五五分,我拿一半儿,他们拿一半儿,一本……不,无本万利!” 她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低低地笑声,贤妃看着她戏谑地笑容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逗自己,便摇头失笑:“你呀。知道的清楚你在玩笑,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贤妃苛待了你,倒叫你想办法上我这儿挣钱来了。” 陛下登基十年,后位却始终空悬,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便是四夫人之一的贤妃,因而陛下也就将总理六宫之权交于贤妃,令她暂代。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连日来的劳累也终于让贤妃显出了一些疲态,顾素未见了便道:“方才我进来时,芷乔告诉我,娘娘似乎许久不曾安眠了?” “哪有这么严重?”贤妃笑了,“不过是这些日子因着采选的事歇得晚了些。” 顾素未看着她:“可你眼下的乌青不是这么说的,想来应当不只是晚了些,而是几乎不曾入睡吧?” 贤妃这才摸了摸自己眼下,有些赫然:“被你看出来了?先前梳妆时我分明说了让她们好生遮住的。” “气色不好,多少脂粉都遮不住。”顾素未劝道,“娘娘该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贤妃:“放心吧,如今家人子俱已入宫,住进了彩丝院。再过些时日,待她们规矩都学全了,便可进行殿选,这殿选一结束,我就可以暂时休息躲个懒了。” 大孟家人子采选三年一次,每次于当年夏初开始,分为两批。 一批是入宫后是充作宫人女史。由各州、省选送家世清白、面容姣好的良家子入亘都备选,到了亘都后,先由陛下钦点的花鸟使按规矩筛掉一批不合适之人,余下的待亘都各贵女入宫后方能入宫等待另一轮筛选。 这第二批便是为陛下采选的宫嫔。宫嫔采选乃是大事,因而每到这时,亘都京官及驻外二府、督、护、县官吏家中二八以上适龄女儿都要备选。只是非京官家中女儿不需要特意跑一趟亘都,只需在家中等候负责采选的内常侍。若不合适,内常侍便会留翠玉一块,意指可自行婚配,不必上京备选。一番筛选后合适的女儿便立时启程赶往亘都,同亘都符合条件贵女一同入宫,等待殿选。 虽是同一年采选,但二者却大为不同。 一来诸位贵女入宫时日早于前者;二来诸位贵女入住彩丝院,而前者去六尚局;三来诸位贵女由尚仪局尚仪亲自教导礼仪,待礼仪周全,时日到了,便可进行殿选,中选者或为天子宫嫔,或赐婚皇室宗亲,落选者 分卷阅读7 仍是送回本家自行婚配。而六尚局诸人便无需如此复杂。由于年龄尚幼,只需在各处学习一番,冬至前由各掌、典级女官教考过后将可留下之人名册呈送司级,司级女官复核过后筛去不合适之人,最终将确定名册抄送各尚级,尚级女官备册登记交予尚宫局司簿后,名册上的诸人便留用六尚局女史。而旁的没选上的便送至各处做各类杂务。 如贤妃所言,此时采选已至尾声,只待最后殿选。然而躲懒却是没机会。如今秋分已过,再过不久便是冬至,依制,冬至这日外命妇有邑号者都要进宫向皇后参贺。如今后宫无主,一概事务皆由贤妃主理,接见外命妇的事自然落到她头上。不仅如此,冬至的阖宫夜宴也少不得她主持打理。 这道理贤妃明白,顾素未也明白,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各自图个心理慰藉罢了。 这时,忽见候在殿外的宫人走了进来,一福道:“贤妃娘娘,尚仪局崔尚仪求见。” 贤妃与顾素未俱是一愣。 “快宣。”贤妃道。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您的队友“贤妃”加入队伍。 ☆、檀粉 尚仪局属六尚局之一,掌宫内礼仪起居。崔尚仪乃正五品女官,总领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四司。正因如此,贤妃才派了她去教导诸贵女宫中礼仪规矩。 这些贵女日后皆有可能成为天子宫嫔,若礼仪稍有不好,一个不好便会酿成大罪,陛下如果追究,治崔尚仪一个教导不周也不是没可能。照理来说,崔尚仪此刻应当在彩丝院盯着诸贵女的教习进度,忽然前来绫绮殿求见,想来定是有要事。 顾素未和贤妃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出了同样的讯息。 此时,得到了宣见的崔尚仪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举步往殿内走去。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这样早便来打搅贤妃娘娘,只是因为彩丝院的事情闹得实在令人难以收场,眼下听到贤妃并未责怪才轻舒了口气。 宫人退出去不多时,崔尚仪便进了殿中。 “奴婢参见贤妃娘娘、贵嫔娘娘。” 行了礼后,她并未急着说出自己的来由,而是在等贤妃开口。果然,待她站直后,贤妃便看着她道:“崔尚仪行事素来稳重,礼仪周到,因而本宫才指了你前去教导这回入宫备选的家人子。如今你刚去了两日,缘何今日一早便匆匆赶来求见?” 崔尚仪听了这话,方才放下些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是听出来了,贤妃这是对她突然求见不满。 “回娘娘,是奴婢无能。”她身子微微弯下,显得有些惭愧,“您看重奴婢,叫奴婢去彩丝院,奴婢心中记着娘娘的信任,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她顿了一顿,方又续道,“奴婢到底没有这方面经历,遇此事不免犹豫,不知该如何决断,如是奴婢由着自己所想而做决定,少不得会冤了哪位家人子。因此奴婢斗胆,想请娘娘出面裁决。” 语毕,拱手一揖。 听到这,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素来采选,入了宫备选的家人子就没有消停的,贵女心高气傲的不少,能留到这一步的自然更不必说。这人多了就容易有龃龉,更别说还是这么多女子了。哪回采选要是不闹出点事,反倒叫人不习惯。只是,能让崔尚仪都觉得棘手的,怕不再是先前那种小打小闹了。 贤妃终于正了脸色:“究竟是何事,你直说便是。” 崔尚仪这才声音清晰地将彩丝院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出来。 这届家人子同先前一样,都是有些傲气的,表面看着一团和气,实际心中谁也不服谁。因宫规压着,过分的事谁也不敢做,但暗地里拉帮结派,给自己看不过的人使绊子的事情却不少,只因这些都背地里的,并未闹至明面上来,崔尚仪便也一概不管。 横竖这些贵女做得最过分的也不过将用过的污水状似不经意泼到自己不喜之人衣裙上,这比起崔尚仪这些年在宫中所见已然是小把戏。只要正式学习时不闹出事,便都不是大问题。 更何况,能留用的家人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殿选后都要送回本家自行婚配,即便同住彩丝院时有何龃龉,待落选回家后日子久了便也都渐忘了,小打小闹的,也伤不着谁。 可令崔尚仪没料到的是,今日一早,她从尚仪局赶到彩丝院时,却听到了件令人骇然的事情。 彩丝院一名侍候家人子的宫人不知怎的,双手忽然红肿溃烂。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名宫人罢了,可细问之下,崔尚仪才知晓,这名宫人侍候的是工部郎中嫡次女,名唤言笑笑的家人子。 崔尚仪对这言笑笑可谓印象深刻。盖因每回教导家人子礼仪时,这位言小姐都学得不怎么上心,不仅如此,还总是念叨着人人生而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这类的话。因为这样,旁的家人子都不怎么爱同她来往,觉得她伪善造作。但相对的,她倒很得宫人的心。 言笑笑待宫人 分卷阅读8 宽厚,昨夜更是将从家中带来檀粉送与伺候自己的宫人。她原是好心,觉得自己不爱用,丢了可惜,还不如送人。谁知那宫人拿回去后,还未来得及使用,只是睡前在手上试了试,结果第二日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肌肤不知为何竟溃烂不堪。 言笑笑知晓后,细细问了那宫人,当得知对方夜里回去后除了自己送的檀粉,再未碰过其它,脸色当下就变了。 “那檀粉自我从家中带来后,就从未用过,一直放在妆台上。如今兰灵只不过碰了些,一夜过后就变成这般模样。若是我未曾送与兰灵,而是自己用了……”后面的话言笑笑没再说下去,但彩丝院诸人都清楚,如果用了这檀粉的是言笑笑自己,那她就同殿选无缘了,不仅如此,日后也无法再嫁。毕竟谁家也不愿意要一个毁了容貌的媳妇。 听完大致经过的崔尚仪皱眉思索良久,最终叫人去宫正司请了两位典正并几位女史在彩丝院看着,自己则匆匆往绫绮殿赶来。 崔尚仪入宫已有二十余年,乃先帝在时的旧宫人。武定元年当今陛下登基,大赦天下的同时,也放归了一批年事已高的宫人,尚仪局前任尚仪便在此列。前尚仪出宫后,当时还是司赞的崔尚仪因是尚仪局中最为优秀者,便顶了尚仪的空缺,到今日她任尚仪也已十年。 教导家人子这样的事情,她先前做过两次,贤妃便是她曾经教导过的家人子。她为人刚正不阿、不偏不倚,且十分重礼。先帝采选时还曾有尚仪因备选家人子中有家世显贵者而曲意逢迎,在争端中故意偏向其中一方。但崔尚仪却从不会如此,她的眼中心中只有宫规礼仪,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退怯。贤妃就是看上了她这一点,因而才压下了宫正司调任崔尚仪的请求,将她留在了尚仪局。 也正因为行事谨慎,因此崔尚仪碰到这样的事情并不敢自己裁决,问明情况后便赶来绫绮殿,请贤妃定夺。 贤妃听后也有些讶异。毕竟家人子都是亘都及各地方官员家中贵女,备选时也许会有一些小摩擦,但她们之间并不像后宫妃嫔一样有什么要紧的利益关系,因而就算看不上谁也不过是面上口上你刺一句,我回一眼。 像这次这样狠到毁容的事情贤妃也是第一次碰见。 想到这,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另一侧的顾素未,却见对方皱着眉,面上除了惊讶,竟还带了些疑惑,便问道:“素未,你可有什么想法?” 听她问自己,顾素未回过神来摇摇头:“并无,只是觉得奇怪,照理来说,家人子彼此之间并不相识,短短几日内,也结不下什么仇怨,不应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其实顾素未想说的是,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存在,至少在前世任何一次大选都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她原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就故事中的贵女一样,一切都会没什么改变,不曾想,这才一天不到,就碰上了从未发生过的事。 还有那个言笑笑,她明明记得…… 想了想,顾素未决定还是暂且先不提这事,毕竟无法确定。 贤妃同顾素未想得一样,也觉得事情发生的过于蹊跷,便问崔尚仪道:“言笑笑那盒檀粉在哪?” “在奴婢这。为了防止证物丢失,奴婢特意带了过来,请娘娘过目。”崔尚仪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方素色绣绿萝的帕子,轻轻展开帕子后,便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贤妃看了眼芷乔,芷乔便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将那帕子并脂粉盒一同拿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素白的帕子上是景泰蓝描金八角脂粉盒,看着很是精致,贤妃看了会儿,正要伸手去碰,却被顾素未拦住了。 “娘娘小心些。”顾素未道,“眼下虽无法断定那宫人是否是因这檀粉而十指溃烂,但谨慎些总不会错。”她说着对着身边的知秋道,“你且去尚药局请一位司医来。” 知秋应诺离去,一盏茶后,带着一位司医回了殿中。 那司医名为霍明远,今年不到三十,生得极为清秀,去岁才从医佐升了上来,原本今天这事不该他来,不过因为知秋去后旁的司医都不在,这才带了他来。 他来的路上问了知秋有何事,但知秋并未言明,只说了让他一同去贤妃娘娘的绫绮殿,待到了看到不仅有贤妃,还有一位顾贵嫔,且尚仪局的崔尚仪也在此处,才觉得事情应当不简单。 他连忙行了礼后,便听得上首的贤妃道:“霍司医,本宫这儿有一盒脂粉,还劳烦你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用料。” 言毕叫芷乔将那檀粉拿到了霍明远面前。 霍明远双手小心接过那盒檀粉后,下意识地也像先前贤妃那样抬手想要沾去一点仔细瞧。 “别碰。”轻缓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他抬头,才发现是坐在一旁的顾贵嫔。 “方才忘了同你细说。”顾素未道,“这脂粉中似乎含有不同寻常的材料,有人沾了这脂粉,一夜过后十指溃烂。” “这……”霍明远一怔,“贵嫔您的意思是,这脂粉有问题?” “不好说,我们并不清 分卷阅读9 楚里面究竟有什么,因而才叫了你来分辨一二。” 听了她的话,霍明远愈发郑重起来。 先前他会如此轻率地直接用手沾去脂粉不过是因为听了贤妃的话,以为这只是一盒普通的脂粉罢了,但很显然,眼下的情况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 于是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铜匙,小心地在盒子里舀了一点出来,然后细细分辨。 “这脂粉所用材料有铅粉、豆粉、蛤粉、山榴花和……”说到这,霍明远一顿,竟不再继续。 “和什么?”贤妃察觉到他的犹豫,因道,“你且说便是。” 霍明远却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举起小铜匙又看了好一会儿,再仔细闻了闻,才缓缓道:“回娘娘,这脂粉中除了先前臣说的那些,还有一味紫苕甘。” “什么?!”贤妃语气一变,“这里面竟有紫苕甘?!” ☆、言笑笑 紫苕甘乃寻常物什,可食用,亦可入药,并不难得。 贤妃之所以反应颇大,不过因为紫苕甘果实无毒,但其根.茎却有剧毒,若是采摘时不多加留心,碰到根.茎内的汁液,不出一日接触到的肌肤就会红肿溃烂。若是医治不及时,就永远留下伤疤,无法去除。 “这檀粉里面的紫苕甘……”贤妃看向霍明远。 “乃其根.茎研成粉后撒入。”霍明远道,“因其根.茎汁液本身就是玫色,晒干研磨成粉后颜色不变,因而撒入这檀粉中才不易被发现。” 听了他的话后贤妃道了句果然,随即眉梢一挑:“如今家人子入宫方几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若不彻查清楚,岂不平白让人觉得宫中毫无法纪?!” 说着她站起身:“带上这盒檀粉,本宫亲自去彩丝院一趟。” 言毕便往殿外走去。 顾素未见状,心知这等事情她不便参与,正要开口告退,手腕却被轻轻握住。 “素未,你同我一起去。”原来是贤妃又掉了头回来,“若有什么不对之处,两个人总比我一人要更好判断一些。再者,你这些日子总不爱出门,今日既然来了,不若陪我多走走。” 说着也不给顾素未说话的机会,便半拖半拽地将她往殿外带去。 顾素未见状,心中感动。 她哪里不知贤妃说得不过是表面的话,就算没有她,贤妃也能自己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情,毕竟她执掌宫务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硬拉着她过去不过是想到时以此事可以在陛下面前替她邀功,让她再晋个一品半品的。 前世的她一心在陛下身上,对于位份从不上心,基本都是贤妃在替她谋划。如今重活一世,将那些虚无缥缈、毫无希望的爱恋全都抛掉,和贤妃在后宫互相扶持才是最主要的。 于是,顾素未并未拒绝贤妃,而是顺着她的动作也往外走去。 刚跨出殿门,顾素未脚步一顿,然后在贤妃不明所以地眼神中道:“娘娘请稍等。”随即转过身,对还在殿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霍明远道,“霍司医,劳烦你同我们一起去一趟,此次有位小宫娥因不小心沾了这檀粉,如今十指伤得严重,还望你过去瞧瞧,看是否还能医治。” 霍明远闻言连忙跟了上来:“臣遵命。” 此次事件可谓是性质恶劣,因此为了起到震慑作用,贤妃不仅带了芷乔,还带了七八个有品级的宫人并主事还有旁的一些无品级宫人一同前去。 一行人走到绫绮殿的正门外,早已有宫人备好了车舆在等着了。 顾素未的车舆停在绫绮殿正门的不远处,她一走出来便要往自己的车舆那边走。 “坐我的车舆。”贤妃见状拉住了她,“先前我就要说你,不过一时忘了。眼下天气愈发变了,你明知自己受不得凉,还穿得这般少,手冻得冰凉。” 见她语带责怪,顾素未赶紧解释:“我今日特意换了腰襦,保暖的很,手冷不过是因为先前来时在车舆上被风吹的。” “这便是了。”贤妃道,“你那车舆遮不了风,不若同我一起,否则今日过后你又得头疼了。” 宫中规矩森严,就连车舆都有品级规定。依制,主位以下出行不得乘车舆,顾素未虽堪堪达到主位,车舆却简单至极。但身为四夫人之一的贤妃便不同了,她的车舆不仅十分奢华精致,且还能随着季节的变换而更换。 春、夏怎样且不说,单说这秋冬两季,车舆四周便以厚厚地织金妆花缎隔断,防止寒气入侵,车内更是铺了仙纹绫制作的毛毡,人身在此内如临暖阁,舒适无比。 顾素未知贤妃是为了她好才邀她同乘,但那毕竟是四夫人品级才有资格乘的车舆…… “别担心。”见她犹豫,贤妃便知她在想什么,宽慰道,“不过一架车舆罢了,你与我同乘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有人非议,我自有对策。” 最终,顾素未还是应了贤妃的邀请,同她一起坐上了车舆,至于她自己的被贤妃差人送了回去。 “一会儿我先送你回踏灵殿,天 分卷阅读10 这么凉,你那车舆还是少乘的好。” 于是顾素未同贤妃坐在车舆上,崔尚仪和霍明远走在两旁,车后跟着知秋、芷乔,还有旁的一些宫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彩丝院行去。 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彩丝院的家人子们人人自危,别说用在脸上的,就连吃的喝的,都一概不敢乱碰。再加上崔尚仪离去前请了宫正司两位典正和女史过来,因而诸位家人子都隐约觉得此事怕是要闹大了,于是除去害怕外,心中还多了些好奇。 胆子小的躲在自己房中悄悄听着外面动静,有那等胆子大些的,竟直接在院中随便找了地方坐,就等着看事态的发展。 两位典正见状也不多加阻拦,只紧着去找言笑笑和那位伺候她的宫人问明情况,看能否查出些什么。 两位典正毕竟是问询的老手,多少宫人她们的询问之下坚持不到一个时辰便什么都坦白了,更别说言笑笑这样的贵女。因言笑笑和那名宫人是受害者,所以典正问询的时候态度都十分温和,当弄清楚个大概后,她们便好好地把言笑笑请回了房间,让她先休息。 另一边,顾素未同贤妃刚好这时也到了彩丝院,两人下了车舆后便往里走去。 候在门口的几位主事见状连忙行礼:“参见贤妃娘娘,贵嫔娘娘。” 贤妃轻点下头,也不多言,同顾素未一起径直走了进去。他们身后的宫人主事等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院外主事的声音惊起了院中两位典正,她们连忙放下原本要做的事走到门口,而其余家人子刚听到唱和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自己身边伺候的宫人提醒着赶紧出去迎驾,于是一个个便手忙脚乱地从房间中跑了出来。 恰好这时顾素未她们已经走了进来,于是便看见了领头的两位典正并几位宫正司女史,她们身后是跪了一地的家人子,见他们进来众人连忙行礼。 彩丝院并不算小,林林总总统共有三十余间房,但不是每回采选都会住满。此次采选便只有不到二十位家人子住了进来。平日里家人子们学习礼仪时都在院中,空间尚且有富余。可这回贤妃来带了不少人,他们往院中一站,瞬时间就显得四处是人,看起来便有些拥挤了。 贤妃同顾素未一前一后地越过诸位家人子,走到了院中的大理石制的桌椅前坐下来后,然后才叫众人起身。 “诸位家人子不必担忧。”贤妃的声音听起来虽温和,但却透露着威严,“本宫早起听得说彩丝院发生了些事,便过来看看,不是什么大事,诸位都忙自己的去吧,这院内地方本就不大,都挤在一处瞧着便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这话便是逐人的意思了,家人子都是通透的人,听后便又行了个礼,然后依次告退回了自己房间。 待众人快散尽时,贤妃才又对着面前的典正问道:“那位名唤言笑笑的家人子在何处?” 典正闻言,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后面一个声音响起:“臣女言笑笑,参见贤妃娘娘。” 典正听得这声音先是一怔,随即面色有些尴尬,但也未说什么,行了个礼后便退到了一旁,把身后的言笑笑让了出来。 坐在贤妃另一边的顾素未这才得机会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采择家人子的适宜年龄是十六,但言笑笑看起来却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模样中还带着一丝小姑娘的娇憨。她挽着贵女常见的乌蛮髻,青黛所画的小山眉,唇不点而朱。许是不怎么怕冷,眼下这样的天气,还穿着水绿色云纹底轻衫上襦,并秋香色百蝶穿花齐胸裙,双手挽着一条月白色暗纹绣紫藤披帛,看上去很是有些灵动。 言笑笑不知为何,分明看见了坐在贤妃身旁的顾素未,行礼时却只问了贤妃一人的安,只当她不存在似的。 顾素未自己是不怎么在意这个的,因为她更关心的是言笑笑的身份。倒是贤妃见状,眉峰一挑:“崔尚仪。” “奴婢在。”崔尚仪走上前来。 贤妃:“家人子入宫这几日,你可告诉了她们,若见着比自己位份高的宫嫔该如何?” “回娘娘,在宫中,若见着位份在自己之上的宫嫔,寻常见礼只需万福,特殊情况如获赏、请罪则行揖礼,如遇主位以上娘娘千秋,贺岁时则行稽首礼。这些都是家人子们入宫的第一日便已经教授了的。” “哦?”贤妃勾唇一笑,然后看着言笑笑:“崔尚仪说得可有不对之处?” 言笑笑点头。却不知为何贤妃突然提起这个,她只当自己方才行的礼对方并不满意,不曾想贤妃见她点头后笑容猛然变冷:“本宫只当你不知道礼仪规矩,原来崔尚仪已经都教了你。……那你是没看见本宫身边坐着的顾贵嫔吗?” 她说到最后,手掌在大理石桌面上狠狠一拍,一旁的宫人主事便跪了一地。 “娘娘息怒!”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老婆再爱我一次QAQ 素未:我姐妹会关心我爱吃啥,冷不冷,别人尊不尊重我,我 分卷阅读11 要你何用? 觉得男主出现慢的宝贝别着急,他现在出现不合适。放心,很快就出现了! 最后,还是一样呀,留言的宝贝送红包~ ☆、突发 言笑笑见状心中一紧,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贤妃是怪她方才没向顾贵嫔行礼,失了规矩。 但老天有眼,她绝对不是故意的,之所以没向顾贵嫔问安不过是因为她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毕竟她所在的世界没有这种并不人道的行为。她记得起给贤妃行礼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一旁的顾贵嫔? 但这样的话她却不能说出来,因此面对贤妃的质问和怒火,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的理由解释,只得愣在原地,急得额间冒汗,连双手都有些不自觉地在颤动。 贤妃见她这样,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身旁的顾素未拦住了。 “罢了,不是什么大事。”顾素未道,“家人子刚入宫几日,一时没想到也是有的。” 贤妃闻言看向她,见她确实不在意,才不再追究,把跪了一地的宫人叫了起来。 顾素未便又道:“娘娘不若先让霍司医去替那位中了毒的宫人瞧瞧,看还有治愈的机会没有。” 贤妃才想起那位替言笑笑挡了一劫无辜受牵连的宫人,便点了点头:“让他去吧。” 顾素未转头将霍明远唤上前:“霍司医,还请你跟随典正去看一下那位小宫娥。”说着示意了一下一旁的一位典正。 那位典正听后先是朝顾素未和贤妃行了礼,然后便引着霍明远去了小宫娥的住处。 待两人退下去后,贤妃才又看向眼前的言笑笑。 她今日脸上未施粉黛,想来是因为檀粉的事情而有了戒心,看起来却十分素净,更显灵动。 贤妃:“你从家中带来的脂粉之物,除了先前那檀粉,还有多少是未动过的?” “回娘娘,还有些口脂、胭脂之类的。”言笑笑答道。 言笑笑不怎么喜欢用这些东西上妆,平日里只是描个眉,至多再涂点口脂,因而旁的脂粉她几乎都没动过。 “去将那些未曾用过的拿出来吧。”贤妃道,“若真有人想要下手害你,单在一样里面放紫苕甘又怎能达到目的?” “紫苕甘?”言笑笑有些不明白,但她也知道贤妃不会替她解答,便只能应了一声,便步履匆匆走进房间,将自己带进宫的未曾用过的脂粉全都拿了出来。好在当初入宫之前,她嫌麻烦,并未带太多,如今加起来也不过三五个盒子和小罐子,她于是从自己妆奁的小格子中拿出一块帕子,将这些都包了起来,然后又赶紧走了出去。 “娘娘,臣女未曾用过的都在这儿了。”回到院中后,她在贤妃和顾素未面前站定,然后将手中的东西举起。 贤妃见状看了身边的芷乔一眼,芷乔便会意地走上前,将那包有瓶瓶罐罐的帕子接了过来。 “搁那吧,一会儿霍司医回来后再让他看看。”贤妃说着,唤了另一名留在这里的典正,“方才本宫来之前那些时间,想来典正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你且都告诉本宫,本宫心中也大致有个底。” 那典正低声应诺,然后便把适才自己从言笑笑那问到的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你是说……”贤妃听后指尖轻敲,“言笑笑怀疑是她对面那屋的家人子下的手?” 原来家人子入宫不过几日,但因为言笑笑过于特立独行,惹得许多人看不过眼,其中以住在言笑笑对面的家人子最为盛。对方不仅见了言笑笑就没好脸色,还时常在言笑笑说话时出言讥讽。因为关系过差,就连崔尚仪都有所耳闻。 “她对面住的是谁?”贤妃问道。 崔尚仪闻言站了出来:“回娘娘,乃锦上州长史陆兴长女陆白萱。” “陆白萱……”贤妃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着顾素未,“你觉得呢?” “不好说。”顾素未道,“这一切不过是言笑笑一人的想法罢了,眼下并无证据能证明是那陆白萱所为。” 正在这时,方才离开的霍明远和那位典正回来了。 霍明远一来便给两人行礼,然后道:“贤妃娘娘、贵嫔娘娘,方才臣去看了那位宫娥,幸而她只是晚间就寝之前稍稍擦了些檀粉在手上,量并不多,因此十指溃烂并不很严重,只要好好用药,安心休养便可痊愈。” “如此便好。”顾素未点点头,然后指着桌上的脂粉道,“霍司医,还劳烦你再瞧瞧这些,看里面是否也有多加的东西。” 说完,便有宫人将言笑笑那些东西放在托盘里,然后端到霍明远面前。 霍明远一一打开,然后按照之前在绫绮殿的方式,用小铜匙仔细观察对比。好一会儿后,他才放下小铜匙,朝两人一揖:“回娘娘,这里面的东西,除了这一盒胭脂同先前的檀粉一样含有紫苕甘,旁的都无异样。” 说着,他将那盒胭脂指了出来。 当听到他的话后,顾素未和贤妃 分卷阅读12 脸上都露出了“果然”的表情,倒是一旁的言笑笑,不敢相信地瞪圆了双眼,指着那盒胭脂:“这——!怎么会,竟然还有?!” 看着不远处的胭脂盒,言笑笑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她平日里不爱用这些脂粉胭脂,觉得里面都是重金属会伤害皮肤,昨夜又顺手把檀粉送人,指不定现在被毁容的就是她了! 此刻她再顾不得其它,连礼仪什么都忘了,猛地一下跪倒在贤妃面前:“贤妃娘娘,请您一定替臣女做主,找出幕后真凶!” “你先起来。”贤妃示意身边的宫人将言笑笑扶起,然后道,“此事本宫定然会查明真相,给你一个公道。” 说着她俩两位典正唤上前:“传本宫令,让宫正司调查此事,三日内,本宫要看到结果。”说着思索了一下,又道,“方才言笑笑提及的那位陆白萱,如有需要,也可提审,只是一样,需得对人客气些,切莫把她当做你们以往审的那些宫人,毕竟是备选贵女。” 说完,她看了眼言笑笑,正待要再开口,便见自己宫内的内给事匆匆走了进来。 一旁的顾素未只见那位内给事走到了贤妃面前,然后低声说了什么,贤妃脸色便猛地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这日头眼见着也上来了,本宫宫中还有事,便不打扰诸位家人子学习礼仪规矩了。”贤妃说着站了起来,“这彩丝院的事,还请崔尚仪多费心。” 说完,她站起身。 顾素未见状便知方才那内给事说的定不是小事,于是也起身,同霍明远说了句“那小宫娥便拜托霍司医了”,还嘱咐他那宫人的病情若有变化,便随时去踏灵殿找她。 贤妃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彩丝院后,才低声跟顾素未说了句:“陛下抱恙。” 顾素未先是一怔,随后拧眉道:“什么?怎么回事?” “我也并不很清楚。”贤妃摇头,“只是方才御前的郑大人差人传了话来,说陛下散了朝后,刚回到紫宸殿没多久就忽地昏了过去,如今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还未醒来。” “紫宸殿……”顾素未想了想,“我先前来找你时,恰好见到赵婕妤去了紫宸殿,这么说陛下他……” “说是陛下昏迷前她似乎正好在,因而眼下已经被御前的人扣住了。只是尚药局那边四位侍御医都去了,还有两位奉御,却始终查不出原因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院外。贤妃在宫人的搀扶下先上了车舆。 “素未,快上来。”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把车舆下的顾素未拉上来,“我们现在得赶紧去紫宸殿。” 顾素未看着面色有些焦急的贤妃,轻摇了下头:“我还是不去了。” “素未?!”贤妃有些震惊,“你?” 她是知道顾素未对陛下心思的,原以为听到陛下昏迷的消息,对方会比她更为心急,因此才提出让她一起去紫宸殿,不曾想对方竟拒绝了。 “眼下这种情况,紫宸殿必定已经乱作一团,娘娘你去了还能稳定局势,我去了不仅帮不上忙,反倒平白惹人怀疑。陛下昏迷是大事,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贤妃当然知道顾素未说的是对的,毕竟谁也不知道陛下现下的情况如何,若是传了出去,被心怀不轨的人知晓,后果谁也承担不了。 可…… 她看了看顾素未:“你真的不去么?” 明明倾慕于陛下,为何此时却如此冷静? 顾素未看出了贤妃的疑惑,却并未说什么,而是道:“娘娘先去吧,晚了得耽搁时辰了。” “那你呢,你怎么回去?”贤妃忽然想起顾素未是同她乘一驾车舆来的,若是自己离开了,那对方便要从彩丝院步行回去,如今天凉,这样走上一两个时辰,回去身子定然会不适。 思及此,贤妃便同芷乔说,让她去内仆局传自己令,叫内仆局派一驾车舆来将顾素未送回踏灵殿。 顾素未听后本想拒绝,但拗不过贤妃,最终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我先去了,若陛下醒了,我一定差人马上来告诉你。”贤妃说完这话,便匆匆赶往紫宸殿。 而留在身后的顾素未,脸色却有些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woc差点忘记定时了,切菜切到一半来定时。 这章陛下算是出来了……吧? 放心,明天他就出来了! 看你们这么喜欢贤妃凉凉,她以后是陛下的第一位情敌hhh 留言继续发红包~么么哒~ ☆、陛下 由于贤妃的旨意,内仆局的宫人来得很快,不多时,顾素未便乘上车舆回到了踏灵殿。 进了寝殿后,她摒退了所有人,自己一人待在殿内。 “言笑笑……陛下昏迷……”想到方才的一切,顾素未低声自语着。 她分明记得,上一世的言笑笑应当是在武定十二年采选入的宫封的才人,她临终前听到的那贵女 分卷阅读13 重活一世的故事还是言笑笑那儿传出来的。 但这一世,言笑笑竟提前三年入宫。 如果说未曾见到本人时顾素未还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自己认错,那现在顾素未便能断定这个言笑笑,就是上一世的言才人。 言语行动大胆甚至有些特立独行,且不喜脂粉,时常不施粉黛,再加上工部郎中嫡次女的身份,这些都是言才人的特征。 况且除了言笑笑,还有一件,就是陛下忽然昏迷这事,也是上一世不曾有过的。 旁的事顾素未或许记不太清楚,但曾经心悦陛下的她,关于对方的每件事都仔细小心地放在心中,格外上心。 因此便也知道,武定九年采选的殿选之前,陛下并没有发生过突然昏迷的事情。 再联想到言笑笑被下毒一事,顾素未忽然意识到,也许她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她并不似那故事中的贵女一般,一桩桩一件件都毫无变化。 但是不管怎样,既然已经重活,日子就还是要过。 看着窗外枯败的花草,顾素未低声道:“希望这一世,贤妃与我,都能在这宫中安然度过。” 这一夜,顾素未睡得竟格外的安稳。 她原以为自己得知陛下昏迷的消息后定然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但事实却是,她几乎一沾枕头,就睡到了第二日一早,并且是绫绮殿来了人求见,知秋来唤她,她才醒来。 匆匆梳洗了一下,顾素未便去了正殿。 “奴婢参见贵嫔娘娘。”来人正是芷乔,她见顾素未走进殿中,便连忙行礼。 “快起来。”顾素未上前将她扶起,然后道,“姑娘一早前来,是否是紫宸殿有了消息?” 昨日贤妃离开前便说了,若是陛下醒来,就会叫人第一时间来通知顾素未。顾素未原以为既是忽然昏迷,且几位侍御医都查不出原因,应当不是小问题,不曾想,这才过了一日,便有消息了。 芷乔一福身道:“回娘娘,正是。昨夜贤妃娘娘在紫宸殿守了一夜,今早卯时刚过,陛下便醒来了,娘娘等了两刻,见陛下并无异样,尚药奉御同侍御医检查过后也说无碍,便赶紧打发了奴婢来告诉您,免得您担心。” 顾素未听后说了句“无碍便好”,便又问道:“那陛下忽然昏迷的消息可有传出去?” “不曾。”芷乔摇头,“娘娘一到紫宸殿便下了旨,令御前并尚药局诸人紧守口风,不得传出半句,对外只说陛下散朝后身子偶感不适,这才召了尚药局前来诊治。” “赵婕妤呢?昨日陛下昏迷时她不是正在殿中?” 顾素未记得赵婕妤去时可是带了不少宫人,这事若是没处理好,说不得就会从那些人口中传出去。 芷乔明白她的意思,便道:“贤妃娘娘也是去了方才知晓,原来赵婕妤在紫宸殿后室的侧殿中等候陛下召见时,陛下便忽然昏迷了,她还未来得及见到陛下。御前的宫人扣住她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娘娘问明情况后便让赵婕妤回自己的潇湘殿去了。” 这么说来,其实赵婕妤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眼下怕也是同其他人一样,以为陛下只是身子不适。 “既是如此,那便多谢姑娘了。”顾素未看着芷乔笑道,“还劳烦姑娘大早跑一趟,如今天凉,姑娘喝杯热茶再回去吧。” “谢贵嫔娘娘。”芷乔道,“娘娘赐茶,原是奴婢荣幸,只是贤妃娘娘担心您昨夜是否因为此事休息不好,这才一早差了奴婢来看看,眼下见您并无憔悴之意,奴婢便要赶紧回去告知娘娘,也好叫娘娘安心。” 顾素未心知芷乔身为绫绮殿大宫女,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忙,因而也不虚留她,又道了声谢后,叫她回去向贤妃转达谢意,便亲自送她出了主殿,接着唤了人送对方出去,方才转身回了正殿。 当她在殿内的桌前坐下时,一旁的知秋走上前来:“娘娘,如今陛下醒了,您要不要去紫宸殿看看?” “看什么?”顾素未道,“陛下虽只昏迷了一夜,但至今原因不明。亏得是昨日刚临朝听政完,之后几日陛下正是要静养的时候,何必去打扰?况陛下政务如此繁忙,我就是去了,也不一定见得到,何苦白走一趟?” 知秋见她说得如此坚决,便知劝不动,只能转而言道:“那,是否吩咐小厨房做些养身子的膳食送去紫宸殿?” “不……罢了。”顾素未原想说不必,但转念一想,这样未免有些奇怪,便道,“午膳过后你去吩咐,待小厨房做好了,你便亲自送去紫宸殿。” “诺。”知秋应道,然后又问,“娘娘,叫小厨房做什么好些?” 顾素未摆手:“清淡些的、补身子的,都可以。” 于是当天下午,一碗清鲜易食的荔枝肉爉肉羹便送到了紫宸殿。只是此时离陛下醒来早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各宫嫔妃虽不知陛下是忽然昏迷,听到的也只是贤妃叫人传出的身子不适的消息,但仍旧阻止不了她们展现自己的对陛下的关怀之情。 因此当踏灵殿的爉肉羹送到紫宸殿后,御前的 分卷阅读14 人明面上说着一定会呈给陛下,转头便将其和旁的宫嫔送来的各种吃食补品放在了尚食局,吩咐当值的主食记下分别是哪一宫送来的后便不管了。 这么些年了,宫里的人都看明白了,这位顾贵嫔完全不得陛下宠爱,这些年若不是有贤妃娘娘护着,哪还能一步步升到一宫主位的位置?再加上顾贵嫔每隔一段日子便会送些吃的喝的到紫宸殿来。头几次御前的人还会报给殿中监郑大人,然而每回都没得到陛下的回应,日子久了,众人便也知晓,陛下对这位顾贵嫔全然不上心。因此后来对方再送东西来,他们也就不再往上报,而是丢给尚食局便罢了。 深夜,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楚子阑坐在御案前处理政务。他身着茶白色常服,面如冠玉,眉若刀裁,显出一身不凡气度。 只是此时的他浓眉紧锁,心情并不很好。伫立一旁的殿中监郑行看出了他面色有异,却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触了霉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楚子阑的不耐愈发实质起来,他一只手在桌面上轻敲着,最终开口唤道:“郑行。” 郑行连忙上前一步:“臣在。” “朕醒来到现在,都有谁来过?”他问完,郑行躬身便要作答,却又听得一句,“朕不是问那些大臣。” 郑行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忙道:“回陛下,贤妃娘娘早晨离开后不多时便派了人来问您的情况,潇湘殿的赵婕妤用午膳时来过求见,还有泰安殿的莫婉华、贞信殿的林嫔同李令仪、景丽殿的冉宝林……” 郑行一连说了十几人的名字,待他说完后,楚子阑才顿了顿,道:“没了?” “没,没了。”郑行更加懵了。 就这还陛下嫌少?后宫那些宫嫔们,当听到陛下身子不适后,一个个都巴巴地往紫宸殿来,送些吃食的汤汤水水还不够,每来一个人都要在殿外等上一阵,指着自己能得见圣颜。当听到陛下不见人后,也要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紫宸殿,表现自己对陛下的关心。 楚子阑指间一顿:“踏灵殿呢?顾贵嫔可来过?” 郑行听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顾贵嫔是谁。虽不知陛下为何忽然提起,但他还是敬责地回道:“回陛下,顾贵嫔今日还未曾来过紫宸殿。” 没来过? 楚子阑的脸色愈发沉了下来:“她当真没来过?” “这……”郑行想说当真,但见了陛下的脸色又不知该不该说。 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尚食局当值的主食端着托盘走了到了御案前。托盘不大,上面放着两掌见宽的釉下彩白瓷瓦瓮,边上是同样釉下彩白瓷碟盛着的五香糕并雪花饼。 “这是什么?”还未等那位主食开口,楚子阑便皱眉道。 那位主食将托盘举过头顶,恭敬答道:“陛下,这是赵婕妤方才派宫人送来的马思答吉汤,说是补益、温中、顺气的,奉御大人想着您今日还未用晚膳,故而叫小的端了呈上来。” “……又是赵婕妤。”楚子阑不耐地一摆手,“拿下去,朕不需要。” 那主食听后先是一顿,却又不敢抬头,只是凭着陛下的声音听出了对方的不豫,唯唯应了声,也不知该如何动作。 “尚食局愈发不长眼了!”此时,郑行突然开口呵斥道,“陛下身子康健着,哪里需要这样大补的膳食,还有别的没有?” 那主食平日里不过在尚食局带着手下主膳烹调菜肴,极少到御前来,哪里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正想着要如何作答时,便又听得郑大人道:“除了赵婕妤,还有没有别宫的娘娘、娘子送了吃食?譬如踏灵殿。” 听得这话,主食赶紧想了会儿,好容易想起来,连忙道:“今日申时顾贵嫔差人送了一碗爉肉羹来……” 话未说完,便听得上首的陛下带着愠怒的声音响起:“既是申时便送了来,为何朕却一直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陛下出来了。 你们都站百合股,我开始慌了。 陛下:全都拖出去斩了! 另外:看到这里的小仙女可以给卑微作者一个收藏吗QAQ ☆、殿选取消 感受到天子实质般的怒火,主食赶紧说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御前某位大人将那爉肉羹送了来尚食局让放着,并未说要呈到御前。 楚子阑听后怒极反笑,语气森然地开口:“同样是送吃的,潇湘殿的便巴巴地端了来,踏灵殿的就一放一下午。……这御前和尚食局的人果真是愈发出息了,都知道自己拿主意了?!” 他这话一说完,满殿的宫人包括郑行都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然而楚子阑却愈发怒气高涨。 他看着主食手中端着的托盘许久,忽地伸出手,将其猛地掀翻在地。 “哐当——”托盘掉落和瓷碟碎裂的声音传了开来,满殿的宫人心中又是一个激灵,却谁也不敢轻易开口,皆各自屏息敛气, 分卷阅读15 惴惴不安。 “滚,滚下去。”楚子阑冷声道,“现在马上回去将顾贵嫔送来的爉肉羹端来。”说着一顿,又道,“叫今日当值的尚食奉御亲自端了来!” “诺,小的遵旨。”那主食应了一声后,便颤着双脚站起身,仍是不敢抬头看一眼,便维持躬着身子的模样退出了紫宸殿,正要离开时,又听得里面传出陛下清晰的声音。 “今日这事,是谁做得主?叫他来见朕!” “嘶——”听得这话,主食倒吸一口凉气,抬头抹了抹自己额上的虚汗,心中不禁一阵后怕。 怪道是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天子的怒火,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回去后便将紫宸殿发生的事告知了今日当值的奉御,那奉御听了后也是又惊又怕:“陛下真这么说?” “可不?”主食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陛下当时那怒火,瞧着真真令人心颤。陛下还说了,让大人您亲自端了顾贵嫔送来的爉肉羹去紫宸殿。” “爉肉羹?”奉御一怔,“可……可那是从申时便放着的了,如今早已凉透了,便是再热了口感也不复初时。” 主食也知道这个道理,但陛下开了口的,谁又能违抗? 因而那奉御在听后便亲自找到那碗爉肉羹,略略热了一下,便端着匆匆去了紫宸殿。 翌日一早,顾素未在用早膳时,便听得知秋在一旁说昨夜不知为何陛下在紫宸殿发了怒。 “听说不单是御前,就连尚食局都发落了一些人,宫正司那边昨夜可是彻夜动刑呢。” “可有说原因?”顾素未问道。 知秋摇头:“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隐约听得说似是御前同尚食局的人擅作主张瞒了什么事未禀报,这才挨了罚。” 顾素未听后暗自叹了句“帝心难测”。她记得上一世的陛下待宫人并不严苛,若是一般的小错训诫几句也就过去了,怎的这一世如此阴晴不定,竟一夜间发落了这么多人? 正想着,却见一宫人自殿外进来。 那宫人先是福身行礼,方才道:“娘娘,尚药局霍司医求见。” 顾素未想起自己昨日离开彩丝院前嘱咐霍明远的那番话,便道:“带他去正殿稍候,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宫人退出去后,顾素未草草用完早膳,再次梳洗后便去了正殿。 “霍司医。”一进去便见了站在那儿的霍明远,顾素未边走边道,“这宫人真愈发没规矩了,不叫你坐下也就罢了,竟连盏茶也不晓得上。” 霍明远见她来了连忙躬身行礼,被她扶起来后才道:“娘娘莫怪他们,是臣自己要求的。” 顾素未在上首坐下后便问道:“霍司医此番前来,可是有关昨日那名宫娥?” “正是。”霍明远回道,“臣今日去给那宫娥上药,结果发现她的手上的伤口竟又裂开了,一问之下才得知,她并未按照臣所说好好休养,而是忍着疼痛继续做事。” 顾素未皱眉:“怎么?她是因了那言笑笑才伤成这般,言笑笑竟还狠得下心叫她继续伺候?” “并非如此。”见顾素未误会了,霍明远忙解释,“那位家人子倒未曾苛待她,反而亲自去宽慰那宫娥,叫她好生休息。只是转头便找了彩丝院的内给事叫新拨一个宫娥去伺候,如此一来,原先那受伤的宫娥便因无人可伺候,只得去做些杂活,又哪里来的时间休息?” “那位言家人子不是待宫人极宽厚吗,怎的这样情况下反倒将原先伺候自己的宫娥换掉了?”一旁的知秋大为不解。 历来彩丝院伺候家人子的宫人都是一人一位,在这期间,宫人只需要负责自己所伺候的家人子衣食起居便好,余下的自有旁的宫人处理,眼下言笑笑换了人伺候,那先前那名宫人便只能去做一些杂事,自然不若先前轻松。 “家人子不过才入宫,不懂得这其中的关窍也是情有可原。只是那受伤的宫娥……”顾素未说着沉吟了一下,便又道,“彩丝院既不便休养,那就让她来踏灵殿吧,正好本宫殿内的宫人员额还差一些。”她说着唤了知秋上前,“你亲自去一趟彩丝院,将那宫娥带回来,然后再跑一趟六尚局找宋司簿,告知她那宫娥从今往后便在踏灵殿伺候,叫她在名册上做个登记。” 知秋福身应诺离去后,顾素未才看着霍明远道:“日后便劳烦霍司医来踏灵殿替那名宫娥诊治了。” “娘娘言重了。”霍明远一揖,“臣既为医者,这些便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听得有宫人进来禀报,说贤妃娘娘来了,此刻已到殿外了。 顾素未一听,便站起身准备亲自去迎,而下方的霍明远见状便主动开口告退。 待霍明远离去后,顾素未才走到殿门前,略略站了一会儿,便见身着胭脂色衣裙的贤妃带着芷乔并几位宫人往这边走来。 “素未!”贤妃见到站在殿门外的顾素未后连忙朝前快走几步,“原是想等快到殿门了再叫你知道,不曾想你这儿的宫人跑得这样 分卷阅读16 快,我车舆刚到,便有人来通报了。” “他们不过是敬职罢了,若是娘娘来了不通报,才是他们失职。”顾素未笑道。 两人边说边往殿内走去。 “对了。”坐下后贤妃开口道,“我方才进来时恰好看见霍司医出去,他是为了彩丝院那个小宫娥来找你的?” “嗯。”顾素未点头,然后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道,“原是打算等知秋从尚宫局回来后我再去绫绮殿亲自同你说的。那小宫娥因言笑笑之故才平白受了这无妄之灾,若是留在彩丝院做杂活,日后的手怕也是好不了了,因而我这才想着把她调到踏灵殿来。” 贤妃听后点头道:“这倒是我疏忽了,你晋位贵嫔后依制身边是要添宫人的,可这些日子忙着采选我竟忘了这事,如今你将那宫娥调到你这儿来也是应当,回头我叫人去六尚局,看看这回六尚局那边新进的家人子有没有合适的,若有我便替你要过来。” “不必如此麻烦。”顾素未摆手,“不过几个宫人罢了,我暂时也不需要,踏灵殿眼下的宫人尽够了。” “你总是这般。”贤妃看着她,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我便也不勉强,若是日后你想觉得人手不够了,尽管来找我。” “放心吧。”顾素未笑了,“你我都在这宫中,你还怕我没有麻烦你的日子?只是你到时莫嫌我事多才好。” “你呀……”贤妃摇了摇头,似是拿她没办法。好一会儿才转而言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同你说。” “何事?”顾素未注意到贤妃的神情有些不对。 贤妃张了张口,显然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才道:“陛下他……要取消这次的殿选。” 顾素未一怔,旋即问道:“什么?取消殿选?” 贤妃这才把事情跟她说了。 原来今日一早,御前便有殿中丞来绫绮殿传话,让贤妃去紫宸殿一趟。贤妃还以为是陛下身子又有何不适,便急急赶了去,不成想,去了之后就听得陛下说眼下冬至将至,贤妃还需准备冬至夜宴,殿选一事费心劳神,不若就此停下,让家人子们各自回本家自行婚配便罢。 “陛下真这么说?”顾素未有些惊愕。 贤妃点头:“陛下还说,他现下无意采选,也不想在后宫再添新人,因此倒不如不选。” “娘娘你没劝吗?” “劝了,怎么没劝?”贤妃无奈,“可陛下心意已决,我劝又有何用?如今家人子俱已入宫,只待最后的殿选,陛下一句不选,那些家人子便要尽数离开宫中,可,历来只有殿选落选的家人子才会被发回本家。” 贤妃黛眉微蹙,显然为此事颇为苦恼。 顾素未见状,思索了一会儿,便开口道:“娘娘,你觉得这事还有转机么?取消殿选毕竟是大事。” 贤妃:“或许有,但我一时也想不到。再者说,陛下决定的事,又岂是这么轻易能更改的?” “我有一法子,或可一试。” “真的?”贤妃眼眸一亮,“是什么办法?” 顾素未略略起身,凑近贤妃低声说了几句,贤妃听后不禁笑了:“果真是个好法子,素未,你这回可帮了我大忙了。” 顾素未摆摆手:“怕就怕陛下不同意。” “如此建议,陛下想必不会再拒绝。”贤妃说着站起身,“我这便去一趟紫宸殿,待此事解决了我再来找你。” 语毕,她便带着芷乔和旁的宫人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陛下和贤妃凉凉的巅峰对决(屁啦) 想看修罗场的,女主这么信任凉凉,还怕以后没得修罗场看吗!(我瞎说的) 刚忘记说了,刚好电脑不显示更新,我加一句,元旦快乐(虽然是明天) 然后就是,明天双更,六点一更,九点一更,爱你们! ☆、孙美人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知秋才问道:“娘娘,陛下不殿选才好呢,您为何……” 她是问为什么顾素未要给贤妃出谋划策,毕竟殿选就意味着又有新的女子要进入后宫了。今日这事要是叫旁的嫔妃知晓了,只怕是巴不得陛下立时三刻就下旨取消殿选。 “这后宫的女人还少吗?”顾素未端起手旁的盖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若想,我们拦得住么?你可别忘了景丽殿中的冉宝林。” 冉宝林名唤冉芷,原是教坊乐妓。武定七年,陛下因一时兴起在宜春院邀诸位朝臣观赏歌舞,这位冉宝林不知怎的入了陛下眼,遂封了散号承衣,三年过去了,竟也晋到了正八品宝林的位置,手段可见一斑。 “再者说,你以为取消殿选是这么简单的?若是一开始便直接下旨不选倒还好些,如今家人子都已经过第一轮筛选,只待礼仪完备,时日一到便进行殿选,若是此时取消,那这责任谁来担?” 采选一事一直都是贤妃在负责 分卷阅读17 ,若是真的取消殿选,朝臣百官自然会认为是贤妃料理不善才致使陛下做出这样的决定,因而贤妃才为这事头疼。 知秋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不禁道:“娘娘您是为了贤妃娘娘才……?” 顾素未轻啜一口手中的茶:“自我入宫以来,贤妃娘娘便对我诸多照拂,平日里若是帮不到便也罢了,如今既能想到一些方法,也聊胜于无,总归不能平白受人恩惠却不知感恩图报吧。” “那陛下能同意吗?”知秋显然也有些担心,毕竟取消殿选是陛下亲自说出口的。 顾素未语气一凝:“但愿。” 帝心难测,谁又能弄得清楚天子的想法呢? 紫宸殿。 楚子阑看着跪在下方的贤妃:“你此番又是为了殿选而来?” “是,臣妾觉得,殿选不可取消。” “横竖不过是往后宫添人。”楚子阑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朕觉得如今宫中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实无必要再选新的人进来。不过……”他说着一顿,又道,“既然贤妃你几次三番来劝,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殿选不可取消?” “回陛下。”贤妃稽首,“历来殿选的家人子们,除去入宫为天子宫嫔者,旁的资质端秀的多数都是赐婚于宗亲。大孟国祚延续近百年,宗亲中每年到婚娶年龄者不胜枚举。远的不说,单诸位亲王,家中长子到了适龄之年却都不立正妃,为的不过是等每三年的采选过后陛下您亲自赐婚。如若此次殿选取消,那各亲王长子岂不白等三年?” 楚子阑听后冷笑一声:“怎的,一个个都无手无脚不成,娶个世子妃还要朕来操心?真要看上了,待那些贵女归家后,自行上门求娶岂不方便?” “陛下言重了。”贤妃道,“陛下贵为天子,若得您赐婚自是天大的荣幸。” “所以你是想劝朕,继续殿选,替宗亲们择亲?”楚子阑说着,贤妃还未待回答,便又听见上首道,“贤妃,朕且问你,这想法是你自己的,还是顾贵嫔的?” 贤妃听后心中一惊,忙道:“陛下,此事顾贵嫔并不……” 贤妃想说此事顾素未并不知晓,她以为陛下要因此生怒,便想先一步将顾素未从中摘出去,却不想,她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无用的话就不必说了。”楚子阑声音沉冷,“你入宫也不是一两日了,应当清楚,若朕想知道,这后宫中没什么能瞒得过朕。” 贤妃这才意识到,只怕她从刚踏入踏灵殿时,陛下就已经知晓了。 “陛下,顾贵嫔只是同臣妾提了一句。”为免顾素未被迁怒,贤妃连忙道,“此事与顾贵嫔无关,皆是臣妾之由。” “她有没有说别的?”楚子阑突然问道。 贤妃一怔:“陛下何意?” “顾贵嫔,得知殿选取消还说了别的吗?” 贤妃不知陛下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照实答道:“回陛下,顾贵嫔并未对此多加议论。” 她说完还自己细细想了想,怕自己说的哪里不妥,累及顾素未。只是当她说完后,却没再听见上首的陛下开口,甚至于整个紫宸殿内都寂静无比,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贤妃一直保持着稽首的姿势,因而无法抬头,就看不清如今殿内是何种情况,也不知道陛下眼下是怎样的神情,但她却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抑气息蔓延开来。 她心中不由地紧张起来,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额间甚至不自觉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殿内才响起了细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以及行走的步伐声。 “你说得有理。”陛下的声音忽地在头上响起,贤妃才发现原来方才的响动是陛下发出的。显然,此刻的陛下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殿选一事就照你说的办,时间不必再拖,那些家人子规矩学的差不多便可。” “诺。”贤妃没想到陛下竟真的答应了自己提的建议,低声应诺后,又想起一件事,“陛下,臣妾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 贤妃将彩丝院言笑笑之事说了一遍,末了道:“臣妾已叫宫正司去查明此事,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 “此事你做主便好。”楚子阑语气有些不耐,似乎心情并不好,“若无旁的事便退下吧。” 说完便转身回了御案。 “臣妾告退。” 待听得陛下的脚步声远了些,最终停下后,贤妃才起身告退,退出了殿外。 紫宸殿外,贤妃的车舆正停在石阶下。感受到掌心中的汗水,她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向下走去。 “娘娘。”见她下来,候在车舆旁的芷乔忙迎了上来,当看到贤妃的脸色有些异乎寻常的苍白时,她不禁道,“可是陛下不同意您的提议?” 贤妃摇摇头:“陛下同意了。” “那,那为何您脸色如此差?” “无事。”贤妃显然不欲多言,“回去吧。” 说着,便在宫人的搀扶下,踩着椅踏 分卷阅读18 上了车舆。 正准备出发时,贤妃却忽然见远处有一人带着几名内侍步履匆匆地往紫宸殿赶来。 “咦。”芷乔显然也看见了,有些讶异,“睿王殿下怎的这时进宫了,他不是被陛下派去了泰元府视察吗?” “不得妄议亲王。”贤妃止住了芷乔的话头,随后道,“让他们换条路回去。” “娘娘?”芷乔有些不明白,但还是按照贤妃的吩咐,叫驾驶车舆的驾士走了另一条宫道,恰好和匆匆而来的睿王错开了。 就在此时,远处的睿王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忽地抬起头,却只看见转身离去的贤妃的车舆,顿时,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莫测。 这日午后,顾素未正躺在软塌上小憩,便听得殿外脚步声传来。 “娘娘。”知秋入了殿后便走到顾素未软塌旁。 “何事?”顾素未并未睁眼,而是懒懒地问了句。 “方才贤妃娘娘派人来,说是彩丝院一事宫正司已经查出结果了。” 顾素未“嗯”了一声,“宫正司做事果真是快的。……那动手害言笑笑之人想必不是陆白萱吧?” “确实不是她。”知秋回道,“不仅如此,动手之人并不是彩丝院任何一位家人子。” “哦?”顾素未这才睁开眼,看着知秋,“这便奇怪了,家人子不过入宫几日,若说各自因日日见到结了怨倒还说得过去。可这下手的既不是那些家人子,难不成还能是宫中嫔妃?” 虽说入宫备选的家人子都有可能成为天子宫嫔,但殿选之时毕竟是看陛下的喜好,若陛下看不上,那旁的没选上的要么赐婚于宗亲,要么发回本家自行婚配,并不是各个都能入宫的。 因而后宫的女子虽不喜三年一次的采选,但在殿选结束前,都不会轻易出手,以免之后给自己树敌。故而当知道有人要害言笑笑时,顾素未从未把目光放到后宫中。 不成想,知秋听了她的话后,竟郑重道:“娘娘,如您所言,动手的就是旁的嫔妃。” 顾素未闻言蹙眉:“竟真有这样的人?是谁?” 知秋凑近了些,声音低了下来:“泰安殿,孙美人。” “孙美人……”顾素未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显然不太记得这位孙美人是何人了。 知秋见状便道:“这位孙美人名唤孙黛,乃礼部祠部郎中庶女,比娘娘您晚入宫,武定六年殿选时封从七品润仪,如今随居在泰安殿西侧殿。” “本宫记得,泰安殿的主位是莫婉华?” “娘娘说的没错,正是莫婉华。” “此事与她可有关系?”顾素未问道。 “并无。宫正司那边查到的结果,此事完全是孙美人个人所为。” 顾素未:“如此一来,只怕莫婉华这个泰安殿主位也要受牵连了。……不过,孙美人一个宫嫔,同刚入宫的家人子能有什么仇怨,以至要下如此毒手去害言笑笑?” “据说是闺中结的怨。”知秋道,“具体什么怨奴婢不清楚,只听得说,当时两人闹得很是不愉快,故而当听闻言家人子入宫备选后,孙美人便动了心思。她还特意打听了一番,得知言家人子与对门的陆家人子交恶后,便命人收买了伺候陆家人子的宫人,让其找机会将紫苕甘放入言家人子的脂粉中。还交代,若是查到了,便说是陆家人子授意的。” 顾素未听后道:“这位孙美人未免过于狠毒。”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落!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不要忘来看呀~ ☆、旨意 不论闺中与言笑笑有何种恩怨,那都是过去的事,这孙美人入宫已有三载,照理来说应当早已释怀,可她不仅没有,反而做出这样害人之事。 要知道采选家人子,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容貌。且但凡入了彩丝院备选的,那都是各州各府贵女中的佼佼者,即便是落选了被发回本家的,都有得是人上门求娶。 可若是在备选期间出了意外,毁了容貌,那可就一辈子都毁了,毕竟没哪家愿意娶这样的媳妇回来,继续殿选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孙美人叫宫人下手害言笑笑,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但她还是这样做了,由此可见,她并不打算给言笑笑留后路。 “陛下也是这么说的。”知秋听了顾素未的话后便道,“贤妃娘娘将这事禀明陛下后,陛下说孙美人手段狠毒,不配为宫嫔,当即便下旨,废了她美人的位份,没入掖庭局。而莫婉华身为一宫主位,没能察觉孙美人的不对,罚俸半年,禁足一月。” 顾素未一怔:“陛下竟直接废位了?” 莫婉华被罚她倒是想到了,毕竟一宫主位不是这么好当的,若是随居宫嫔犯了事,一般主位都会连带着受罚。可孙美人再怎么说也是从五品京官之女,她以为至多不过降位罢了,未曾想陛下竟这般决绝,废位不说,还将其没入掖庭局。 “不止 分卷阅读19 如此。”知秋补充道,“贤妃娘娘派来的人说,看陛下的意思,似乎连孙美人的父亲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顾素未凝眉思索了一会儿,便明白了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虽然后宫中勾心斗角、争斗不休,但明面上都一团和气,尤其是在陛下面前,谁也不会表现的过于明显。 而陛下向来对宫嫔不怎么上心,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贤妃打理,便也不管后宫的状况。 如今乍一听得宫嫔出手害人,害得还是待选的家人子,在陛下看来自然是令人生怒的,因而罚的如此重也不是没理由。 “言笑笑呢?”顾素未突然想到。 这下手的人都罚了,言笑笑身为受害者,伦理来说,总该要略作安慰的。 “陛下只下旨处置了孙美人,旁的都交给贤妃娘娘了。”知秋道,“贤妃娘娘从自己私库中拨了些物什,让芷乔亲自拿了去彩丝院,当着众人的面赐给了言家人子和陆家人子,也算是作为抚慰了。” 顾素未点头,也没说什么。毕竟言笑笑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陆白萱也只是因为和言笑笑结了怨而被宫正司问询了一番,贤妃这般处置,算是合情合理。 这件事情中,最无辜的就是替言笑笑挡了一劫的宫人了。 思及此顾素未问道:“先前我让你带回来那位小宫娥眼下如何了?” “回娘娘,这几日霍司医每日都会按时来替她换药,奴婢也照您的吩咐叫她好生休养,不必急着做事。霍司医也说了,只要修养得当,手就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顾素未听后轻舒了口气。 好在那宫人的手还有得治,若是治不了,那才叫人遗憾。如花般的年纪,手却毁了,日后就算陛下开恩大赦放归宫人,她这样的手出去,日子也不好过。 “对了,你可问了那宫娥的名字?” 知秋:“问了,她名唤兰灵。三年前采选入宫的,原是分在尚服局,只因考核不过关,故而才被派到了彩丝院做些杂事。” “如此说来,她今年方才十六?” 宫人采选与宫妃不同,虽是同一年采选,但年岁要求却要低些,只需到了十三,便可参选。 兰灵既是三年前入的宫,如今三年过去了,正好十六。 顾素未想到自己当初入宫时,也是十六的年纪,上一世在后宫蹉跎了十年,还爱上了这个世上最不应当爱的人。 “让兰灵好好休养,旁的事不要多想。待她彻底恢复了,你便调她做些轻松些的活计。” “诺。”知秋在一旁低低应了声。等了一会儿,见顾素未不再说话,并且再次闭上眼睛,显然是要继续小憩后,才慢慢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原本顾素未给贤妃提建议时,考虑的是,虽然陛下现在说无意往后宫添人。但只要殿选不取消,真到了那日,二十余位袅袅娜娜的美人在自己面前,总有一个会让陛下动心的。为宗亲择亲不过是说与陛下听的理由罢了。 当时的顾素未和贤妃都以为,殿选之日,陛下就算再如何不上心,总归会选一两个出挑的,再不济还有贤妃在一旁,她若觉得有好的,也可做主留下。 只是令她们俩都没料到的是,陛下竟真的一个家人子也未选。 不仅如此,贤妃见了这么几个蕙质端秀的,都已经打算留用,结果陛下见了之后,竟全都赐婚给各宗亲了。 也就是说,武定九年的这次殿选,除了几个赐婚宗亲的家人子,旁的一个都没能留下,全都被发回本家令其自行婚配了。 踏灵殿中。 顾素未听了贤妃说的后有些惊愕:“这,当真一个都未曾留下?” “你也觉得不敢信?”贤妃显然还沉浸在殿选当时的情景中,“我原以为陛下只是一时兴起才说取消殿选,谁料到他竟是认真的。殿选时那些家人子一一上来见礼,陛下都显得很是不耐。……我当时一直在看陛下的神情,当到了言笑笑时,我发现陛下的脸色似乎有些波动,还以为陛下终于有看上的,谁知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听得陛下直接下旨,将其赐婚于宁远嗣王长子……” 贤妃说着说着就止了声,显然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了。 顾素未这下便更确定,由于自己的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与上一世不同了。 上一世这年的采选,也是贤妃负责,殿选结束后她同样跟顾素未提及了此事,因而顾素未记得,二十余名家人子,贤妃做主留下了两名,陛下留了一名,最后共有三名留用的。至于位份她却记不得了,左不过就是些御女、选侍之流。 只是这一世,陛下竟一人都未曾留下。 “果真帝心难测。”顾素未低声道。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横竖殿选都已结束。”贤妃又道,语气带了些恼意,“你知道我方才从拾翠殿出来时,陛下说了什么么?” 顾素未有些好笑:“说了什么,竟能让你动了怒?” “你还笑。”贤妃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分卷阅读20 ,“如今殿选结束了,再过不久便是冬至夜宴,你应当知晓,冬至那日,外命妇有邑号者都要入宫参贺的。” “记得。”顾素未道,“陛下难道连外命妇参贺一事都要取消?” 贤妃摇头:“并非。可陛下说……”她顿了顿,眉间微蹙,“他让你同我一起接见外命妇。” 顾素未眉心一跳:“陛下真这么说?” “若是假的我也不必如此了。”贤妃揉了揉额间,声音依旧带着两分埋怨,“陛下怎能下这样的旨,他就不曾想过这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后果么?” 顾素未没说话。 贤妃说得没错,陛下或许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但对顾素未的影响却很大。 历来外命妇参贺都是皇后接见,如今不过因后位空悬,才落到贤妃头上。她因是四夫人之一,又代管六宫,故而接见外命妇倒也合适,但若带上顾素未便不一样了。 外命妇们或许不会多想,横竖是陛下的旨意,且又是天子宫嫔,她们理应敬着。可后宫中诸位嫔妃就不一定了。 在她们看来,顾素未不过一个正四品贵嫔,家世不显更无宠,何德何能同贤妃一起接见外命妇? 低位宫嫔倒也罢了,至多不过口头心上不服几句,但位份在顾素未之上的那几位就不好说了。 这后宫向来诡谲、暗潮涌动,女人的嫉妒心一旦上来,会做什么样的事,谁也不知道。 陛下这样完全把顾素未置于危险之中,让她成为后宫众矢之的。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贤妃才会如此气恼。 “不成。”贤妃思来想去,都觉得此事不妥,“我去找陛下,让他收回旨意。” 她说着站起身来。 “娘娘……”顾素未想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袂,想要拦住她,“自陛下昏迷醒来后性子便阴晴不定,上次殿选的事想必陛下已经很不快了,如今你切莫再因为这事触怒了他!” 贤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素未,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又何尝不担心你?若是旁的便也罢了,但如此将你置入险境的事,我绝不允许!” 她说完,将自己的衣袂从顾素未手中拉出,接着决绝地、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殿内。 “你不要跟来。”她头也不回地道,“我一定要让陛下收回旨意!”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顾素未方才拉过贤妃衣袂的手渐渐握紧,最终她狠狠一闭眼,再次睁开后声音沉沉地将知秋唤上前来:“叫人去紫宸殿外等着,若是陛下恼了贤妃娘娘,便赶紧回了我来。” 她可以听贤妃的自己不跟去,但她也绝不会让贤妃因她而受牵连。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元旦快落啦,这章留言的宝贝发红包,算是卑微作者的一点元旦礼物_(:з」∠)_ ☆、长跪 秋日寒凉,天空阴云密布,不透一丝阳光。 紫宸殿外,殿门大开,宫人内侍皆分列两次有序站立。偶尔地,有这么一两人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抬了点头,向石阶下方看去。 这时,殿中丞匆匆走出,抬头的人连忙收回眼神,垂手而立。 殿中丞并未注意他们的情况,而是连忙走下了石阶。 石阶下方的台前,跪着身着烟紫色宫装的贤妃。 眼下天气并不好,殿前秋风阵阵,虽不至同冬日那般冷入骨髓,但跪在冰凉的黑青石砖上也一样不好受。 然而贤妃的背脊却挺得笔直,她的唇已经因为冷风而有些泛白,但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坚定。 她身后是同样跪着的芷乔。 “贤妃娘娘。”殿中丞走到她身边,苦苦相劝,“您回去吧,陛下已经下了旨,断不可能再更改的,您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适才贤妃到了紫宸殿后便请陛下收回先前所说,让顾素未与她一同接见外命妇的旨意。陛下听后断然拒绝,而贤妃固执己见,再三请求,惹恼了陛下,故而令她回宫思过三日。 谁知贤妃见状说话反而愈发逾矩。 “陛下如何罚臣妾,臣妾都认罚。只要您同意收回旨意,莫说思过三日,就是三月、三年,臣妾都愿意!……既如今您不答应,臣妾便在紫宸殿外长跪,若是您一直不答应,臣妾便一直跪下去!” 她说完后,陛下眼神一厉,接着冷笑一声,语气沉沉道:“你威胁不了朕。若是想跪,便去跪着罢,最好是跪得久些,若是一两个时辰便受不住回去了,倒显得你方才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可笑不已。” 贤妃倒是说到做到,出了紫宸殿,后脚裙裳一掀,便在殿前石阶下长跪起来。 这一跪便是一个时辰。 身为御前的人,皆知陛下适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一时之言,当不得真。而贤妃又是四夫人之一,代管六宫,若是真让她一直跪下去,传出去岂不难听? 因而殿中丞见了郑行的眼色后便悄悄退出殿外,来劝贤妃回宫 分卷阅读21 。 谁知贤妃听了他的话后脸色未变:“本宫说过,只要陛下不同意收回旨意,本宫便会一直跪下去。” “娘娘,您……”殿中丞正待继续劝,却突然止了声,接着朝着贤妃身后连忙行礼,“参见贵嫔娘娘!” 贤妃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熟悉的声音响起:“大人请起。” 顾素未说着,带着知秋加快脚步走到贤妃面前。 “素未?”看着眼前的人,贤妃眉间一蹙,“你怎的来了?快些回去!” 她太清楚眼下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陛下方才显然已经恼了,她之所以敢那样直言不讳地求陛下收回旨意,不过是因为她知道,陛下不会轻易动她。 她祖父乃先帝亲封的三公之一,连陛下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孟太师。而她的父亲乃尚书都省尚书令,总领百官。 正因如此,武定元年采选她一入宫便封了昭仪,之后更是不出一年便直接晋位贤妃,代理六宫。因为陛下需要一个能压得住后宫的人,而那个人就是她。 如此身份,只要她犯得不是滔天的罪过,都不会有太大事。 可顾素未不同。 在这后宫中,顾素未家世并不显,更别说这几年陛下都仿佛没有她这个人一般,从不召见。如今接见外命妇的旨意就很可能叫她身处险境了,若是眼下再惹怒了陛下,贤妃怕也是没把握能保得住她。 “原就是我一人之事,怎能让娘娘您替我受罚。”顾素未说着,看向一旁的殿中丞,“烦请大人去殿内通禀一声,说……”她挪了几步,在贤妃右侧同样跪下,“踏灵殿顾贵嫔求见。若是陛下不愿见,那我便与贤妃娘娘一同领罚。” 知秋跟着她,也跪了下来。 于是紫宸殿外,除了贤妃和芷乔,又多了两道跪着的身影。 “素未!”贤妃一惊,想叫她起来不要掺和此事,但对方却岿然不动,只是望着殿中丞道,“劳烦大人了。” 贤妃见状想叫殿中丞别去,却又因对方是御前的人,不合适开口。 倒是那殿中丞,先前见顾素未来,还不知道要对方的来意,待听了对方的话后,心中先是犹豫了一瞬,但很快又转过弯来。 先前贤妃触怒了陛下,若是此刻来的是旁的宫嫔,他便真要考虑是否立时去通禀。但经了上次爉肉羹一事后,整个御前的人都知晓,这位顾贵嫔如今不知何故入了陛下眼。 因此,殿中丞朝顾素未说了句“娘娘稍等”,便匆匆往石阶上走去。 紫宸殿内。 楚子阑坐在御案后,桌面上整齐堆放着各种奏折,一旁是白玉质底螭兽印鼻的皇帝行宝。 他手中拿着一道奏折,细细看着。好一会儿后,才拿起手边的御笔,不疾不徐地批上自己的意见。 待手中这道折子批完,他并未急着拿起下一道,而是看了眼殿门处。 “贤妃还在外面?” 一旁的郑行听见后忙躬身道:“回陛下,一个时辰前便跪着了,此刻想必还在。” “执迷不悟。”语气冷淡地说完这句后,楚子阑便不再开口。 他伸手刚拿起一道新的奏折,却见殿门处有了动静,方才殿外的那位殿中丞走了进来。 “陛下。”他在御案前躬身行礼,道,“踏灵殿顾贵嫔求见。” 他说完这话,不知怎的,突然感觉殿内的气氛霎时间沉了下来,但因着不能起身,便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很快他便听得上首似乎有物什掉落的响动,接着就是郑大人有些惊慌的声音。 “陛下!” 郑行看着陛下,有些愣愕,不知为何对方突然间有如此大反应。 原来楚子阑在听到殿中丞说完那句话后,拿着奏折的手先是一顿,而后竟指间一松,那折子便直直坠落,掉在御案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郑行跟在陛下身边多年,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因而他才不由地唤了那一声。 倒是楚子阑,在短暂地失神后,很快恢复了原样。 他看着下方的殿中丞:“她……可有说何事求见?” “回陛下,贵嫔娘娘并未提及求见原因,只说了若是陛下不愿见,她便愿同贤妃一并领罚。”殿中丞想了想,续道,“顾贵嫔如今也正跪在殿外。” “什么?”楚子阑听后语气一变,“她怎能跪在外面!” 说着,他站起身向下走去,瞧着竟是要亲自去殿外的样子。被留在身后的郑行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正打算跟上去,可刚走了两步,便见已经越过殿中丞的陛下忽又停了下来。 “郑行。”楚子阑转过头来,“你去,你亲自去殿外,将顾贵嫔请进来。” 语毕他又脚步沉稳地走了回来,然后在御案后坐下。先前放在案桌上的手,此刻垂落在双膝上,十指开开合合,似乎有些紧张。 紧张? 郑行摇了摇头,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臣遵旨。”他躬身 分卷阅读22 应诺后,便维持着这个姿势退到了殿外。 尽管不知陛下方才为何会那番表现,但他却看得出,陛下的反应皆因顾贵嫔所起。因而当他走到石阶下,看到跪在那里的顾素未时,已经有了几缕细纹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贵嫔娘娘,陛下请您进殿。” 见到是郑行亲自出来,顾素未和贤妃都有些惊讶。尤其是顾素未,她原是觉得,以她的身份,陛下定然不会愿意见,那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陪贤妃在紫宸殿外跪着。到时只要她在旁一直规劝,贤妃总会答应离开,而不是坚持叫陛下收回旨意。 可她没想到的是,陛下不仅同意她的求见,还派了郑行这样的殿中监亲自出来迎迓。要知道殿中监总领整个殿中省,乃陛下近侍,就连贤妃,都鲜少得到对方的迎迓。 陛下此举叫顾素未弄不清他的目的,心中便有些不安,而一旁跪着的贤妃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素未。”她轻扯了下顾素未的衣裙。 顾素未转头,便看见了贤妃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心。 她张口,正要说话,就听得郑行道:“贵嫔娘娘,陛下在殿中等着您。” 顾素未只得给了贤妃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便在知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你且留下,好生照看贤妃娘娘。”顾素未对知秋道。 知秋低声应诺,接着便又跪了下来。 顾素未再次看了眼贤妃后,才转过身跟着郑行往石阶上走去。 “素未……” 看着顾素未离去的身影,贤妃心中忽地就后悔了。 早知她便不该来紫宸殿一趟,她光想着以自己的身份应该能求得陛下收回旨意,却忘了以素未的性子,也是绝不会让她因了自己而陷入险境的。 “希望你不会有事。”贤妃喃喃念着。心里却已经打算好了,若是素未真有什么事,她就算拼着这个贤妃不当了,也要保下对方来! 而这边,郑行态度恭敬地将顾素未引进了紫宸殿,当她的脚踏过门栏的瞬间,郑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陛下,贵嫔娘娘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是智障,光顾着做饭忘记定时了,吃饭吃到一半才想起来。 期待男女主见面的不要着急,他们下一章就见面了! ☆、见面 顾素未是低着头进紫宸殿的,并未看上首的桓烨帝。 郑行说完那句话后,她刚好走到殿中。 “参见陛下,陛下大安。”她口中说着,正打算躬身行大礼,却突然被扶住,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方才那名殿中丞。 “娘娘,陛下方才说您不必见礼。”那殿中丞脸上带着笑,接着将她引到御案下方的一处座椅,“方才您跪了这么些时候,先坐下罢。” 说完便退到了一边。 顾素未看着眼前的椅子有些发懵。 她虽从未来过紫宸殿,但也知道,来这儿的无论是朝臣还是宫妃,没有谁能坐着回话。她不过一个贵嫔,自然知道自己的分量。 贤妃说过,除了她身为三公之一的祖父,就连她父亲尚书令入阁紫宸殿时都要站着。 因此她一时摸不清陛下此举的目的,便也没敢轻易坐下。 “你且坐下。” 这时,上首传来了低沉、如玉石撞击般好听的声音,听起来同那一夜没有任何分别。 显然这是陛下见她不愿坐下,因而亲自发了话。 这样情况下,顾素未再不坐便是抗旨了。 “谢陛下赐座。”低着头说完这话后,她便缓缓坐了下来,但并未放松,只是略略坐了椅子的一点儿地方。 “朕方才听说……”陛下的声音轻缓且柔和,“你一来便在殿外跪着,何故?” 顾素未一听便站起身想要回话,却又听到对方道:“有话坐着说,不必起来。” 她身形一顿,只好坐了回去。 “陛下,贤妃娘娘毕竟执掌六宫,如此在殿外跪着,若传了出去并不合适。臣妾恳请陛下赦免贤妃娘娘,臣妾愿代为受过!” 她说完后却没有马上听到上面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道不辩喜怒的声音:“你求见就是为了这个?” “是。”顾素未回答地毫不犹豫。 看着下方安静的顾素未,楚子阑的心情霎时间沉了下去。 “贤妃不是朕罚的。”他开口道,“况,你知道她为何会跪在殿外吗?” 他说完,还未等顾素未回话,便又道:“朕先前下旨,让你在冬至那日与她一同接见外命妇,可她却再三劝朕收回旨意,为此不惜以在殿外长跪为要挟,如此,你还愿为她受过?” “臣妾知道。”顾素未的声音平静。 “你知道?” 顾素未:“是,不仅知道,且是臣妾自己不愿同贤妃娘娘一起接见外命妇 分卷阅读23 ,娘娘不过是为了臣妾才来求陛下您收回旨意的。” 她说着站起身,在楚子阑还未反应过来时,便猛地跪在地上,因用了十分力气,在双膝与地面相触的那瞬间,还算安静的殿内跪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楚子阑见状眉心狠狠一搐。 “陛下!”顾素未的声音提高了些,“臣妾自知无才无德,且品级不高,实难胜任陛下给予的重任,若是接见外命妇,恐闹出不必要的麻烦与笑话。贤妃娘娘执掌六宫多年,在此事上有十足经验,故,臣妾恳请陛下收回旨意!” 语毕稽首。 楚子阑见她如此,脸色愈发难看,放在御案下的手也愈握愈紧。 站在一旁的郑行明显感受到了陛下情绪的变化,只当这顾贵嫔过于顽固惹恼了陛下,心中不禁为她叹息一声。接见外命妇这样的殊荣,不是一般宫妃能得到的,这意味着什么,聪明一点的都能想到。可如今顾贵嫔为了贤妃竟公然违抗陛下的旨意,只怕这福分还未开始,便已然到了头了。 这样想着,他又看向陛下,想着对方会怎样处置顾贵嫔,却不想,陛下深深看了下方的顾贵嫔一眼,接着霍然起身。 楚子阑走到了顾素未跟前,看着稽首的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未忍住。 “你起来!”他说着,亲自俯下.身,强劲有力的双手插.入顾素未的腋下,然后在她未来得及反应前,双手猛地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陛下?”顾素未站稳后有些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楚子阑却并未理会她的惊讶。 “日后不要乱跪,如此用力,腿不要了?” 顾素未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张了张口,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着她眼眸轻瞪、红唇微张的惊愕模样,楚子阑原本有些烦闷躁动的心竟出乎意料地沉静了下来,他收回先前放在顾素未腋下的手。 与此同时,顾素未感觉腰间一酥,似乎有什么在自己腰间拂过,然而当她看向面前的陛下时,对方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一时间,她不禁以为方才是自己的错觉。 “你当真不愿接见外命妇?”陛下问她。 顾素未:“陛下,臣妾不在其位。” 意思就是这事情本不该她来做。 楚子阑听后,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轻叹口气。 “罢了。”他妥协道,“既如此,朕便如你所愿,冬至那日不必接见外命妇了。” “谢陛下。”顾素未没想到事情竟这般顺利,正要行礼谢恩,却忽然想到方才的事情,便顿住了行礼的举动。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了陛下眼中因她这样动作而蕴起的满意神色。 见状,顾素未心中浮上了奇怪的感觉。显然她并不习惯这样的陛下,可她同陛下接触的机会算上前世,这也只是第二次,所以她并不清楚平日的陛下是何样子。 “既然你不想,朕不勉强你。”楚子阑说着,将郑行唤上前来,“一会儿去内侍省传旨,今岁冬至外命妇不必入宫参贺了。” 这便是直接取消的意思了。 尽管顾素未听后觉得不妥,但毕竟此事已经与她无关,且取消外命妇朝参,并不似取消殿选那般会对贤妃造成何种不好影响,因而她便也不再开口。 历来冬至,外命妇朝贺才是最累人的,冬至夜宴贤妃有多年经验,横竖都只是宫内的嫔妃们的聚会罢了,只需多注意些便不会出什么问题。陛下只有元正夜宴才会年年出席,冬至向来都是看当日前朝夜宴的进度以及当日陛下的心情,故而并不需要似元正夜宴那般处处精细。 这样贤妃便可以轻松些了。 思及此,顾素未微微勾唇,正打算开口告退,却听得面前的陛下道:“腿可有事?” 顾素未先是没明白对方问的什么,当顺着对方的眼神向下看时,才意识到他是问自己先前那一跪可有伤到膝盖,便忙说并无大碍。 可陛下盯着她的双膝处瞧了许久,最终道:“一会儿回了踏灵殿别瞎跑,朕叫一位尚药奉御去给你看看。” 尚药局置尚药奉御二人,奉御只负责替陛下诊治、调和用药,连皇后都没有调用的权力,顾素未只是一个贵嫔,因而她听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推却,可还未待开口,陛下便语气一沉道:“若再推辞,那朕先前说的便不作数了。” 顾素未这才不再作声。 楚子阑见状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接着道:“去吧,早些回宫,贤妃也叫她不必跪了。” 说完站在原地不动,双眼看着她。 顾素未先是应诺一声,说了告退后便等着对方回上首,结果发现陛下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便也没有动作。 “回去吧。”楚子阑道,“朕看着你走。” 与此同时,一旁的郑行走到了顾素未身旁躬身道:“贵嫔娘娘,您请。” 顾素未没辙,行了揖礼后,便慢慢退出了紫宸殿。 而楚子阑真的就一直这么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殿门口 分卷阅读24 时,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郑行。”他唤了一声。 郑行躬身:“陛下。” “接见外命妇一事,你安排个人去内侍省传旨便好。”楚子阑道,“尚药局那边你亲自去。朕记得侍御医中有一名女子,你叫尚药奉御带了那女侍御医一同去踏灵殿,替顾贵嫔诊治后来紫宸殿回话。” “臣遵旨。” 郑行退出殿内后,楚子阑才转身回到了御案后。 他一只手拿起案几上的奏折,眼神却并未看着奏折上的内容,而是落在了方才拂过顾素未腰间的那只手上。 终于……再次触碰到你了。 他的眼中绽放出不可名状的灼热光芒。 顾素未出了紫宸殿便疾步往石阶下走去。 贤妃见到她的身影出现在石阶上的瞬间,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素未。”当对方走到她身边时,她赶紧开口问道,“怎样了,陛下是否降罪于你?”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顾素未心中一暖。 “没有。”她摇摇头,“陛下并未发怒,不仅如此,他还下旨取消了冬至外命妇的朝参。” 说着,她俯下.身子:“娘娘,你先起来罢。” 贤妃听了顾素未的话整个人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对方扶了起来,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 “陛下……取消了朝参?” “嗯。”顾素未略一点头,接着将殿内发生的事大致说了遍,末了道:“娘娘,我总觉得陛下有些不同。” 她前世只见过陛下一次,因而并不清楚陛下平日里同嫔妃相处是怎样的,但她说的那些贤妃听后却心中大震。 何止是不同? 她入宫十年,从未见过陛下这般表现。 过去的这些年,陛下从未在意过素未,每回素未晋升都是她拟了位份后告知陛下,陛下直接盖了印便不管了的,眼下怎的突然待素未这般好? 贤妃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素未。”她眉间微蹙,对着顾素未道,“想来事情没这么简单,你要多注意些。” 不论如何,多个心眼总不会是坏处。 顾素未听得贤妃这样说,心中也觉得方才殿内的事情不一般,便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贤妃你要脸吗!做个人吧!! 你们不要用正常的眼光看男主,他一点也不正常,真的。 ☆、夜浓 尚药局的人来的很快,顾素未这边刚回到踏灵殿没多久,尚药奉御便带着一位女侍御医到了。 许是考虑到男女之别,那位奉御并未亲自看顾素未的膝盖,反倒是侍御医替她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只是因跪下时过于用力而有一些擦伤外再无其它,才将情况描述给奉御听。 因着是陛下亲自下旨,故而奉御也不敢怠慢,即便只是一点擦伤也详尽记录下来,接着留了些效果上乘的伤药,告知用法后便告退离去了。 知秋将奉御和侍御医送到殿外,回来就看到了靠在软塌上的顾素未手中正拿着一瓶伤药看着。 “送出去了?”顾素未道。 知秋一福身:“奴婢亲自送至殿门外,两位大人似是往紫宸殿那边去了。” “嗯。”顾素未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并不在意那两人到底是去了哪儿。 倒是知秋,看着她把玩着的瓷瓶道:“娘娘,奴婢瞧着,这些似乎都是上好伤药呢。” 顾素未笑了。 陛下亲自下旨,殿中监亲自去尚药局请人,尚药局又怎会拿次品来? 只可惜,这个药她用不上。 “你一会儿带个宫人,将这些伤药送去绫绮殿。”她说着,将手中的药瓶放回了软塌上的小矮几上,“贤妃娘娘今日跪了这样长时间,想必伤得不轻,这药刚好她能用上。” “娘娘?”知秋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 顾素未解释道:“我不过是一点擦伤,不上药也能自己好,贤妃娘娘不同,她在紫宸殿外跪了一个时辰有余,眼下不定伤成什么样,这些药她比我更需要。” “那您一瓶也不留么?” 尚药局的人留下的伤药有好几瓶。 “我既不用,留着倒可惜。”她说着亲自拿了一方丝绢将那些药瓶包了起来,“去吧,贤妃娘娘若是不愿接受,你便说这是我心意,请她务必收下。” 语毕将丝绢递了出去,知秋连忙上前接了过来。 待知秋离开后,她才对殿内旁的宫人道:“本宫乏了,小憩一会儿,你们退下吧。” “诺。” 宫人们低声应诺后便尽数退了出去。 霎时间,偌大的寝殿内静得落针可闻,顾素未这才伸手按在了双膝上。 “嘶——”尖锐的疼痛袭来, 分卷阅读25 她不由地倒吸凉气。 适才紫宸殿那一跪她确实伤着了,只是面上看起来并不严重,略有些擦伤。甚至从紫宸殿出来时她都没感到有何不适,可当那位侍御医在为她查看时,她才忽然觉察到应是伤到了内里。 但那位侍御医触碰时她硬是忍了下来,原先不过是不想再节外生枝,后来看着那些伤药,她又觉得若是自己留下一瓶,被贤妃知晓了定然不愿接受了。横竖不过有些疼罢了,想来休息两日便也自己好了。 这样想着,她身子一侧,在软塌的另一边躺了下,当真闭眼小憩起来。 . 紫宸殿发生的事,陛下并不曾下旨严禁传出,因而华灯初上时,后宫中有心人便知道了。 潇湘殿。 “当真?”听了大宫女的禀报后,赵婕妤柳眉紧蹙,“陛下取消了冬至外命妇参贺?” 大宫女延露一福身:“御前去了人到内侍省传话了,怎能有假?奴婢还听说……” “听说什么?”赵婕妤见她如此有些不耐,“有话说就是了。” “诺。”延露这才将自己听到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听说原本陛下是下了旨的,让顾贵嫔同贤妃一起接见外命妇,后来似是顾贵嫔自己不愿意,亲自去紫宸殿面见陛下,待她从殿内出来后,陛下便改了主意,取消了外命妇参贺。” “什么?!” 赵婕妤面色一变,心中滋味难辨。 陛下不仅让顾素未一个正四品贵嫔破格接见外命妇,之后还因她改了主意。 一时间,赵婕妤竟不知作何感想。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顾贵嫔一直都是空有位份却无圣宠,若不是有贤妃护着,哪还能升到贵嫔的位置上来?而自己虽则才入宫三年,却凭着自己手段一路由正七品小仪晋到了婕妤,比顾素未整整高了一品。 这三年来,她从未将对方放在心上,觉着不过又是一个深宫无宠的嫔妃罢了,不足为惧。 可令她未曾料到的是,自打上回陛下身子偶感不适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旁人许是不清楚,但她给陛下送过这么多回吃食,陛下几乎回回都用了。正因如此,御前的人心中明镜似的,知道只要是她送去的东西,必然不会被挡回来,因而那日她午间求见未果后,夜里才想到了叫人做了马思答吉汤送去了紫宸殿。 不曾想,陛下未用便罢了,还因此发落了好些宫人。听得殿中省尚食局的人说,陛下是因他们送了她的汤,却把顾贵嫔一直放着未呈上而发了火。 那时她便觉得不对劲了,顾贵嫔明明只侍寝过一回,之后也再未被召见过,为何陛下却忽地对她如此上心? 如今再听到这样的事,她便本能地感觉到了这位顾贵嫔对她的威胁。 “本宫原是不想动她的……”赵婕妤脸色变得晦暗起来。 她将延露唤上前,同她低语了几句,随即冷笑一声:“本宫倒不信了,陛下真个就对她这么上心!” . 夜深,落钥之后的宫中,不似白日那般繁盛,反倒多了一丝静谧,各处宫宇除了殿外的掌灯,皆是一片浓墨的黑。就连日日燃烛至天明的紫宸殿前殿,此刻也陷入了黑暗。 踏灵殿寝殿内,暖黄色的烛光在精致的灯纸笼中显得格外朦胧。 顾素未自重活后便不适应过于明亮的烛光,因而寝殿内也挂上了许多云花绫质地帷幔。帷幔层层叠叠,倒让烛火光辉越发显得微弱,愈往里走光线愈暗,再加上原本榻上的床幔,因而睡在床榻上时,便只有些许光源透进来了,全然不影响她的睡眠。 只是今夜她不似往日那般睡得安宁,而是格外不安稳。 偌大的寝殿中,除了床榻上躺着的顾素未,空无一人。 可当细看时,层层帷幔之中却隐隐约约有一模糊影子,他站在顾素未的床边,隔着床幔看着里面睡着的人。好一会儿后,修长、骨骼分明的手轻轻挑开鹅黄色的床幔。 床榻上的顾素未不知梦见了什么,她双眉紧蹙,紧闭的双眸一直在转动着,光洁的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那人幽深如墨的眼神紧锁在顾素未的面上,当看着她因梦中场景而微红的双颊时,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喉头不由地上下滚动,连气息都变得沉重起来。 “素素……” 他声音低沉缱绻,如玉石撞击般令人沉醉,然而细细一听,却能听得出这音色中带上的一丝奇异的色彩。 他伸手,似是想要触碰对方的脸颊,却在碰到的瞬间停了下来,转而向下行去。 修长的手指将顾素未的中单缓缓掀起。 白日里只是有些擦伤的膝盖,此时已然变得严重起来,瞧上去一片青紫,且有些不正常的红肿。 见此,他幽暗的眼神忽地变得清明起来,且带上了些疼惜与责备。 似是心疼对方这样的伤,却又有些怪对方不知好好用药。 此时,沉睡的顾素未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因她的梦 分卷阅读26 中皆是光怪陆离的场景。 “嫁给我,这片大陆是属于你和我的。” 有人执着她的手,双眸渴求。 “为什么?我们成婚明明无人反对?” 对方的神情带着不解。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不接受,绝不接受!” 扭曲的面目,猩红的眼眸,癫狂的神态,一切就像一张细密的大网,猛地向她袭来。 “——!” 顾素未惊醒的一瞬间,梦中的一切都入流水般散去,当她想要细想时,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方才的梦中场景霎时间变得模糊且朦胧,如同隔了层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床幔外微弱的烛光忽隐忽现,由于顾素未遣离了在床榻下守夜的知秋,因而整个寝殿内静得只听得见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虽不记得方才究竟梦见了什么,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告诉她,并不是值得回忆的场景。 好一会儿后,她才轻舒一口气。 当她打算闭眼再次入睡时,余光却看见了床幔外闪动着的黑影。 “谁?!” 她厉喝一声,猛地坐起身,掀开眼前的床幔。 宽敞却并不奢华的寝殿内,层层帷幔后的烛火跳动着,里间朱红色的窗弦下是黑檀木所制的案几,上面放着两樽釉中彩描金美人却扇对瓶,中间是珐琅绘麒麟镂空香炉,袅袅轻烟从炉中升出,更添了一丝朦胧。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而那炉中燃的名唤兜纳香,此香味温甘,主去恶气、温中、除冷,是前两日贤妃专程叫宫人送了来的。 这两夜,顾素未在兜纳香的气味下,睡眠好了不少。 然而今夜却不知为何,她频频梦魇,醒来后却忘了梦中任何情境,且方才她分明看见了床幔外的人影,可当掀开仔细一瞧时,却空无一人。 忽地,双膝处传来的温热之感让她眉间一蹙,她迟疑了一会儿,终是伸出手将自己中裤挽至膝上。 依旧是睡前的模样,略微红肿且带着些许擦伤,瞧着并无异样。 可当手触到时却再无白日那般刺痛之感。 顾素未的眉蹙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有病,真的有病,所以以后他干啥都不要觉得惊讶,因为他不正常。 ☆、赴宴 同上一世一样,武定九年的冬至,整个亘都下起了大雪,冬至的前一夜如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大雪节气过后,日子愈发一天冷过一天,宫中上下都添了衣物,各自做起了御寒措施。 似顾素未这般畏寒的,几乎日日窝在踏灵殿中,若不是贤妃三令五申不许她离炭火太近,她真恨不得抱着锦被睡在炭炉旁。 贤妃这些日子忙着冬至夜宴之事,也不似先前那般隔三差五便来踏灵殿找顾素未说话。只是偶尔得了闲过来后,便会蹙起双眉,颇不赞同地说她。 “我知道你畏寒,但再如何也不能将殿中的门窗都关得死死的,这银丝炭烧的时间长了,便容易让人胸闷气短。我千叮万嘱你殿里的宫人,叫他们不要由着你的性子,他们倒好,全然不听,倒纵得你一点不爱惜身子。这宫中因关紧门窗取暖而丢了命的事还少了么?你可真是不长记性……” 贤妃喋喋不休地念了她大段后,又赶紧吩咐人将门窗都打开透气。末了又看向顾素未:“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 顾素未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不敢反驳,只能点了点头,显得异常乖巧。 贤妃原是心中气恼的,结果刚打发完宫人开窗转头回来见她这样,倒一下被逗笑了。 “你呀。”她语气无奈,“回回如此,每每做错了事便这副模样,可转眼便忘了自己答应过什么。” 顾素未由得她训自己,也不做争辩。不过自这次之后,她倒真没像先前那般为了暖和而把寝殿门窗关得死死的了。 而随着冬至的临近,贤妃愈发分身乏术。及至冬至之日,因着要提前清晖阁准备,贤妃便也未曾来踏灵殿,只是专程派人来告知了夜宴时辰,又特意嘱咐了句叫顾素未去的路上多留心。 戌时三刻,踏灵殿寝殿中的顾素未正梳妆更衣,准备赴宴。 因着今日是冬至夜宴,阖宫妃嫔都会到清晖阁赴宴,故而顾素未一改往日有些懒怠的打扮,任由宫人替她梳妆。 眼下的她不似往常那样随意穿件腰襦间色裙便罢了,经过宫人巧手装扮的她,原本就有的十分颜色如今更是显得艳冠群芳。 她一头长至腰际的乌发绾成双环望仙髻,髻上是贴金叶掐丝华胜,髻边簪着珐琅彩镶玉步摇。上着水绿色织金妆花缎腰襦,下穿胭脂色仙纹绫绣白梅百迭裙,腰间别同料六角描紫萝香囊,外罩烟绿色葡萄绫暗纹大袖衫,手挽牙白色方目纱画红梅披帛,脚踏软 分卷阅读27 烟罗绣瑞鸟步履,莹白纤细手腕处带着与步摇同样的珐琅彩对镯。 淡施脂粉,轻点面靥,眉画三分,浅描朱唇。 及至收拾停当,顾素未才轻舒了口气。 亏得是这种夜宴一年也就这么几回,否则若是日日都如此装扮,她真要被累死不可。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再次回忆了上一世的冬至夜宴。 前世的这日,赵婕妤穿得一身秋香色宫装,而自己在并不知晓的情况下也穿了秋香色的衣裙,因而宫宴结束后便被赵婕妤随意找了个理由在雪中罚跪。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顾素未今日特意告知替她梳妆的宫人们,衣裙首饰一概避过秋香色,只要今日一过,她便真能如自己当初所想,这一世同贤妃一起平安顺遂。 “娘娘。”此时,知秋手中拿着一件漳绒披风走进殿中,“眼下外面正下着雪,地面上积雪也不浅,您一会儿还是乘步辇去清晖阁吧。” 她说着将披风展开,同顾素未身旁别的宫人一起替她穿上。 因着炭火正旺,寝殿内很是暖和,原本顾素未穿着的衣物便已经十分御寒,如今再加上一件漳绒披风,殿内热气一烘,她没多久竟感觉到有些发热了。 看了眼窗外,顾素未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天气,实在不宜出行,若是能不去就好了。” 知秋听后扑哧一笑。 “娘娘这话可要少说,否则,不知道的只当您如今才三岁呢,跟个孩子似的。” “我倒想做个孩子。”顾素未道,“这样就只要吃和睡,旁的都不必想了。” 此时披风已经穿好,知秋又从一旁宫人手上接过兜帽轻轻替她带上。 顾素未双手从披风两边的开口伸出,接着将狐青裘暖手笼拿起。 “眼下既正在下雪,便照你说的,乘步辇去清晖阁罢。” 走出寝殿时,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柳絮般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及至地面时,未等看清,便与原本就已经极厚的积雪融在了一起,再难分辨。 殿内暖黄色的烛光从敞开的殿门照出,映在莹白的积雪上,倒让人生出一丝暖意。 整个踏灵殿内的有人行走的必经之路早已被宫人将积雪扫至一旁,将手又往暖手笼里伸了伸的顾素未站在殿外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走罢,去清晖阁,再晚了时辰该耽搁了。” 因着今日是冬至,故此往常这个时辰几无人烟的宫道上多了许多步履匆匆的宫人内侍。 同踏灵殿一样,宫道上的积雪全都被扫至两边,因此抬步辇的宫人走的便格外平稳。 先前知秋之所以跟她建议坐步辇而不是车舆,不过因为车舆的一切装饰都有品轶限制。这样的天气,顾素未若是乘车舆去,只怕还未到清晖阁便已冻得半僵了。 但步辇不同,依制六品以上出行便能乘步辇,而步辇又分冬夏两季,只要所用材质不逾制,步辇可以按照宫嫔所想装饰。眼下这般节气,但凡六品以上的嫔妃,都在自己品级内所允许的程度里想方设法将步辇装饰地更为遮风保暖。 因此,即便步辇比车舆要慢上许多,顾素未还是依知秋的选择了步辇。 顾素未的车辇四周以厚厚的暗花缎做隔断,内里铺的是柔软顺滑的卫绒,即便外面雪花纷飞,坐在里面的人也依然可以赤着脚踩在上面不觉寒冷。再加上一旁还放了织造前在蚕丝中加入兽毛的剪绒毛毯,因此走出殿外到步辇那段路上刚感受到一些冷意的顾素未,一下子便又暖和起来。 因想着只是阖宫夜宴,顾素未便也没带多少宫人去,不过带了知秋、两个内给使并两个宫人。 上一世陛下便因前朝事忙,麟德殿障日阁内的宴会一直持续到子时过后,因而便未曾来清晖阁。这样情况下,诸位宫嫔便也显得兴致缺缺,贤妃见状也不虚留她们,不多时便散了夜宴。 顾素未重生后虽好些事情与她前世记忆中不同,但她想着,与诸位朝臣的夜宴总不会有什么变故,因此觉着这回陛下应是也不会来了。 宫宴亥时开宴,顾素未戌时三刻自踏灵殿出发。 步辇本就行的慢,再加上夜深、落雪天气,因而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到清晖阁外。 清晖阁位于蓬莱殿西侧,蓬莱殿处在太液池南岸,因此清晖阁离池畔很近,夏日若是站在阁上向北眺望,便能看到一片太液池水,水中映照着一片云天,甚至待得时间长了,还能感受到从池面吹上来的徐徐微风。 只是如今这样的天气,自然是看不见波光潋滟的池水了,触目所及不过一片冰封景象。 顾素未赶到时,旁的宫嫔几乎都已到了,清晖阁外停了各式的步辇及车舆。 “娘娘。”待步辇放下后,知秋连忙几步走到跟前扶住她的手,“您慢些下来。” 顾素未甫一掀开跟前的车帘,便感到呼啸的冷风扑面而来,不由地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见知秋伸手,便将一只手从暖手笼中拿出,放在对方手上。 当她下了步辇正要往清晖 分卷阅读28 阁内走去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婕妤娘娘,这步辇上的八宝香囊瞧着跟您丢失的那个十分相像呢!” 顾素未脚下一顿,未待转身,便听得那声音又道:“顾贵嫔,这步辇可是你的?” 闻言,顾素未才在知秋的搀扶之下慢慢转身。 只见她身后站着两名宫嫔。 左边那位头绾飞天髻,发簪八宝累金丝嵌玉冠,身穿月白色窄袖掐牙银线上襦,下着秋香色滚银边齐胸间色裙,外披黄狐裘斗篷,眉若柳叶,眼眸似水,瞧着万种风情。 她旁的那个装扮娇俏许多,三千青丝梳作盘桓髻,鬓边别了一支烧蓝钳宝珠蝶形簪,一袭丁香色绣绿萝交领上襦并雪青色暗纹晕裙,外笼暗花缎滚细绒斗篷。眉描却月状,唇作半边娇,灵巧动人、娇憨可喜。 方才那话便是从右边那位娇俏可人的宫嫔口中说出。 顾素未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视线,将手中的暖手笼交给知秋,双手往腰间一叠,福身道:“婕妤娘娘安。” 来人恰好便是顾素未先前想要避开的赵婕妤——赵千柔。 而她身旁,便是潇湘殿的随居宫嫔,从八品御女曲娇。 这位曲御女人如其名,整个人看着娇俏可人,言谈举止间带着几分天真明媚。 然而从她方才的那两句话中,顾素未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看来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掉的,即便她已经先一步规避了可能性,但有心人还是会找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女主第一个危机(我为什么这么兴奋,嗐!) ☆、香囊 也不知赵婕妤有心还是无意,在顾素未福身行礼后,她就这样看着对方,许久后才开口道:“顾贵嫔多礼了。” 顾素未听后,这才直起身,看向曲御女。 “方才曲娘子的话是何意?”她道,“这步辇的确是本宫的。” 曲娇同赵婕妤一样,都是武定六年采选入宫的家人子,只是她家世不显,又无赵婕妤那般手段,因而三年过去了,赵千柔已晋位婕妤,她却不过由从九品采女晋至从八品御女。 因着是同一年入宫,两人先前又同住潇湘殿,故而当赵婕妤晋位后从东侧殿搬进了正殿后,曲娇便有意依附于她,平日里总是跟在她身旁。因此见到她俩一起出现顾素未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那曲御女听顾素未承认了步辇是她的,先是勾出一抹笑容,接着道:“这步辇既是顾贵嫔的,那妾倒要问问,你这步辇上的八宝香囊是从何得来的?” “八宝香囊?”顾素未顺着曲御女手指所指之处看去,果真见着车辇后方一处挂了一个云锦描蟾宫月兔八宝香囊。只因眼下夜深,再加上天冷,因此她从踏灵殿出来时并未细瞧,便也没发现自己的车辇上挂了这原本不属于她的香囊。 曲御女见她的神情,便道:“顾贵嫔瞧着像是不知道这事呢。” “本宫确实不知道。”顾素未说道,接着叫身后一名内给使去将那八宝香囊摘了下来,“适才听曲娘子的意思,这八宝香囊是婕妤娘娘的?” 赵婕妤:“只是看着像,究竟是不是还要细瞧。” “这简单。”顾素未看了那内给使一眼,对方便心领神会地走到赵婕妤跟前,将那香囊双手举起。 赵婕妤见状便伸手拿起了香囊,细细瞧了一会儿,忽地变了脸色。 “顾贵嫔……”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动了怒,“本宫不知顾贵嫔什么意思,竟这般羞辱本宫!” 顾素未看着她:“婕妤娘娘此言何意?” 赵婕妤冷笑一声,并不说话。反倒是一旁的曲御女见状道:“婕妤娘娘属兔,宫中上下皆知。而娘娘入宫前从家中带了一个她母亲亲手做的绘月兔香囊,留作念想。正因如此,娘娘十分爱惜,时常要拿出来瞧上几眼。只是,从前几日起,娘娘便发现,自己的香囊凭空不见了,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如今这香囊无故出现在你这步辇上便罢了,你还叫人拿下给娘娘确认是否是她丢失的那个,这不是故意羞辱娘娘又是什么?” 言语之间充满了嘲讽之意。 显然,赵婕妤也认为顾素未是故意给她难堪,因此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此事臣妾并不知晓。”顾素未没有理会明显带着挑衅意味的曲御女,而是看着赵婕妤道,“婕妤娘娘,臣妾也不清楚为何您的香囊会到了臣妾的步辇上,不过今日是冬至夜宴,娘娘不若先进殿,也正好把这事直接禀明贤妃娘娘,叫宫正司彻查。” 顾素未到的时候已近亥时,清晖阁外几乎已经没人,她原以为自己便是到的最晚的人,不曾想赵婕妤和曲御女比她还后来。 而方才同她们说这些话,时辰也已然过去不少,若是再耽搁下去,今日的夜宴也不必要办了。 只是对面两人根本不会遂她的愿,尤其是曲御女,听了她的话后,便意有所指地 分卷阅读29 道:“到底是这些日子得了圣宠的人呢,说起话来都如此底气十足。” 顾素未实在受不了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便冷了声音道:“曲御女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如此不爽快。” “妾说错了么?婕妤娘娘的钟爱之物无故消失,几日后却出现在你这儿,你不仅没有半句解释,还说要禀明贤妃娘娘,呵……”曲御女说着笑了一声,“这宫中谁不知晓顾贵嫔同贤妃娘娘姐妹情深,若是今日这事不当下说清楚,难道等贤妃娘娘知晓后包庇与你吗?” 顾素未听得这话,便知道她们两人今日是来者不善了。但她并未慌张,而是道:“眼下宫宴将要开席,冬至夜宴虽非元正夜宴那般要紧,可到底不是简单的宴席,如今阖宫嫔妃都在清晖阁内,又如何能因着此事耽搁时辰?”她说着看向赵婕妤,“此事臣妾一定会叫宫正司查清楚。” 说是让宫正司查清楚,但实际上顾素未心中明白,今日之事究竟结果如何,还不是凭赵婕妤一句话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碍了对方的眼,但很显然,今天这事就是冲着她来的。 可令她弄不明白的是,赵婕妤为何要挑今日来设计她,还用了这么个并不入流的手段。 宫正司的人并不是放着看的,但凡宫内的案子,甚少有他们查不出来的,赵婕妤这回做的并不算隐蔽,甚至算得上拙劣。只要到时宫正司派人一查,便能查出缘由。顾素未虽和赵婕妤交集不多,但上一世对方既然能在被降位之后又因身怀有孕而重新回到婕妤的位置,还得到了封号,从这便能看出来,对方手段可谓了得。 挑冬至夜宴这样的日子,用这简单的方法构陷于她,显然不似赵婕妤会做的事。 而赵婕妤听了顾素未的话后,面色不动,红唇一张,正要开口,却听得殿门处传来动静。 “本宫还说,怎的左等右等等不来你三人,原是都在这殿外站着。” 贤妃说着,从殿门口走了出来。 顾素未三人见状,便福身行礼:“贤妃娘娘安。” “不必多礼。”贤妃疾步往前走到顾素未跟前,接着将她扶起,“这样冷的天,怎么不进去,在这儿站着?” 三人同时站在殿外,但贤妃出来后却只扶了顾素未一人,也只同她说了话,显然是故意为之。 原来贤妃先到了清晖阁准备停当后,便在上首等着诸位嫔妃来赴宴,她清楚眼下天气冷,按顾素未那样的性子,必定不会早来,因而才没派人去催。可等了许久,直至快到开席时辰,也未曾见到对方到来,她才终于觉得不对,便差了人去看怎么回事,谁知派去的宫人刚出了清晖阁没多久便回了殿中,还将殿外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贤妃,说是顾贵嫔被赵婕妤和曲御女拦住了去路,似是在质问着什么事。贤妃怕顾素未因此吃了亏,才忙着从殿内出来。 而她方才那番表现也是为了让赵婕妤和曲御女知晓,顾素未背后还有她这个贤妃,不是她们想动就能动的。 顾素未被她扶起后并不多说,而是道:“方才因与婕妤娘娘有了些误会,这才未来得及进殿,倒让娘娘空等。” 贤妃一听便明白对方不欲在这样的场合下节外生枝,便顺着她的话:“既如此,便先进去吧,宫宴时辰是早定下的,耽搁了不好,若是真有什么误会,也等宫宴散了后再说。”说着看向另外两人,“赵婕妤、曲御女,眼下正下着雪,冷得很,倒不若先进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旁的事,晚些再说。” 这便是分明的偏袒了。 若是平日碰上这样的事,赵婕妤说不得便罢了,毕竟对方是执掌六宫的四夫人之一,可今日不一样。 一想到顾素未不知为何得了陛下青眼,赵婕妤便咽不下这口气,因而听了贤妃的话后,她并未有动作,而是道:“贤妃娘娘,并非臣妾得理不饶人,此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八宝香囊乃臣妾母亲亲手所做,是臣妾最为喜爱的物什,眼下见顾贵嫔如此糟蹋,臣妾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她说到激动之处,便再也说不下去,倒是一旁的曲御女接过了话头:“若非顾贵嫔不愿承认是自己所为,婕妤娘娘与妾也不必在这天寒地冻中拉着她说清楚。” 贤妃见状道:“究竟是何事?” 曲御女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道:“婕妤娘娘如此珍爱那八宝香囊,可顾贵嫔却毫不在意地将其挂在自己车辇上,还将香囊拿给婕妤娘娘看,这分明就是在打娘娘的脸。” 也不知这曲御女怎么想的,许是觉得顾素未不受宠,因而从一开始见着对方时,便丝毫没表现出应有的敬意,不行礼便罢了,之后的言谈之中更是一副全然不将顾素未放在眼里的模样。 贤妃入宫多年,一眼便看出了这点,但此时并非计较这个的时机,因而她听了曲御女的话后只是略一点头。 “本宫知道了。这香囊对赵婕妤来说必定是珍视的,本宫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芷乔……”她说着唤了一声跟她一起出来的芷乔,“你去宫正司,将此事告知秦宫正,叫她宫宴结束 分卷阅读30 后来清晖阁一趟。” “诺。”芷乔福身应了声后,便匆匆离去,很快背影就消失在漫天大雪和浓重的黑夜中。 待她身影不见后,贤妃才含笑转头看着赵婕妤:“赵婕妤放心,宫宴过后本宫必定会叫宫正司严查此事,给你个满意的答复。只是眼下宴席将开,还是先进殿罢,否则若是传到麟德殿,陛下知道都这个时辰了宫宴还未开始,便不好了。” 陛下正在麟德殿障日阁内宴请诸位朝臣,故而贤妃同顾素未一样,并不想因此事而节外生枝。 只是她这话并不能让另外两人满意,尤其是曲御女,听到她这番话后,认定了她是在包庇顾素未,心中不满,一时冲动之下,便张口道:“贤妃娘娘执掌六宫,怎的也这般徇私?!” 她这话说得并不客气,因而贤妃听后,原本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哦?本宫怎么徇私了,曲娘子倒是说说看?”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与贤妃凉凉的这一局,又是凉凉胜! ☆、突至 曲御女之所以入宫三年也只是从采女晋位御女,一则因她家世不显,二个就是她为人毫无心机。 说好听点是没有心机,实际上就是脑子简单,别人随便挑唆几句便头脑发热不管不顾了。 今日这事其实是赵婕妤告诉她陛下曾经有意叫顾素未同贤妃一起接见外命妇后,她心中不忿,但又拿顾素未无可奈何,于是当赵婕妤说了自己的打算后,她便自告奋勇地要帮对方一起除掉顾素未。 贤妃同顾素未交好,因而得知后定然会护着顾素未,这一点两人早已猜到。但令她们始料未及的是,贤妃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庇护对方。 好在赵婕妤先前就说过,并不指着从贤妃这儿下手,因此当看到贤妃冷凝的脸色后,曲御女隐在袖口中的手握了握,接着强压下心中的紧张,直言道:“贤妃娘娘莫要觉得妾说话直接,实在是这事您不应如此处理。眼下既不知真相,最要紧的便是赶紧查明,而非进殿继续晚宴,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段时辰内,是不是会有什么有心人做些准备,到时弄得原本能查到的一点蛛丝马迹都被抹去了。” 她这话明里暗里都指着贤妃以权谋私,企图包庇顾素未毁尸灭迹。 贤妃听后冷笑一声:“本宫倒不知,这六宫之权何时变了,原来这后宫的事情本宫说了竟不算了,要你一个御女来教本宫如何做?” 曲御女听出贤妃是在说她逾矩,因而即便是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她的后背都不由沁出冷汗,内心更是生了退却之意,毕竟逾矩这种事可大可小,若贤妃较真,治她个不敬之罪,也够她受的了。 只是,她这边方才升起一点退意,身边的赵婕妤却似受不得冷风一般,忽地咳嗽起来。 “咳咳——!” 贤妃同曲御女说话时,旁的宫人都看出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因此赵婕妤这咳声在寂静黑暗的夜里便显得十分刺耳。 贤妃见状便道:“夜深天寒,这殿外总归不是说话的地方,赵婕妤如此想必是受了寒气,不若先进殿,本宫差人去尚药局叫位司医来替婕妤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不计较方才曲御女的逾矩。 可曲御女听到这咳声,似想起什么一般,把心一横。 “若是贤妃娘娘执意护着顾贵嫔,妾以为此事当请陛下来定夺……” “曲御女!”对方一句话未尽,贤妃连厉声喝止了她,甚至连曲娘子都不叫了,直接唤了对方位份,“本宫念着今日是冬至夜宴,阖宫共聚的日子,才由得你一再放肆,可并不代表你可以胡言乱语!”她说着,语气愈冷,“眼下陛下正在麟德殿宴请诸位亲王朝臣,你竟想以这种琐碎之事去叨扰陛下,居心何在?!” 贤妃生得一双吊销丹凤眼,双眉微微上挑,平日不说话时,便自带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之感。眼下她眼含愠怒,唇凝冷笑,看起来更是气势迫人。 曲御女在她这样的眼神下,竟禁不住双膝一屈,便要跪下。 “不必派人了。” 正在这时,一道低沉,不辩喜怒的声音响起,接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时,便看见一道伟岸挺拔的身影自浓黑如墨的阶沿下走来,不一会儿,便到了众人面前,他的身后是亦步亦趋的殿中监郑行与旁的御前宫人。 “朕来了。”楚子阑说着,看向曲御女,“你既说要请朕来定夺,朕倒要听听,究竟是何事?” 今日是冬至,依制朝会时君王需服通天冠,就连夜宴时也需一致。 因而当见到头戴金博山,身着绛色纱袍、白纱切身衣的陛下时,诸人皆是一怔,待陛下开口后,才终于回过神,忙跪了一地。 “陛下大安!” 清晖阁外的人原本并无多少,那些来赴宴宫嫔及各宫宫人内侍此刻都在殿内,贤妃出来时只说自己出去看看,因而诸宫嫔都不好随意出来。 分卷阅读31 可当听见外面齐声的行礼之声,留在殿内的嫔妃便知道陛下来了。于是一个个都坐不住,连忙在身边宫人的搀扶下出了殿门,然后疾步走到陛下面前行礼。 于是一时之间,整个清晖阁外只听见“陛下大安”的声音。 楚子阑看着跪了一地的诸人,眉间几不可察地皱起,随即他脚步一动,越过最前方的赵婕妤和曲御女,直接走到顾素未的跟前。 “先起来。”他微微弯下.身子,将顾素未扶起来,温声道,“天气寒凉,不要随意跪,伤了膝盖怎么办?” 顾素未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对方扶起,先是一怔,回过神后才低低道:“谢陛下。” 楚子阑见她这副模样,唇边勾起一抹笑,随后仗着旁人都跪着,而自己身后的宫人也微躬着身,无人看见,便伸出手在顾素未的头上轻轻一揉。 “……?”感受到发间的温暖,顾素未有些不解地抬眼看向对方。 不过楚子阑的手很快便离开了,他唇边的笑意在离开顾素未后便慢慢隐去。 “都起来吧。”这回他的声音不似方才对顾素未那般温和,恢复了以往的沉冷。 待众人都起身后,他才又把视线移至曲御女身上。 “你且说,是何事一定要朕来定夺?” 刚起身的曲御女听到他问这话,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原先赵婕妤同她说,贤妃定然会因此护着顾贵嫔,只要她们咬定去请陛下,就算贤妃不愿,到时事情闹大,麟德殿的陛下还是会知晓。 “她顾素未入宫六年,若不是靠着贤妃哪能升到贵嫔的位份,虽说陛下曾下旨叫她一同接见外命妇,可后来不也收回旨意了?说不得就是她使了什么手段,才一时入了陛下眼,同陛下能有多深的情分?香囊丢失许是小事,可陛下若是因此被打断了前朝夜宴,你猜会如何?” 当时赵婕妤说,照陛下以前对顾贵嫔的态度来看,只怕当他知晓事情原委后,都不会费心叫人去查真相,便直接将顾贵嫔发落了。 赵婕妤的这番话犹在耳边,但现实却仿佛这呼啸的寒风,令曲御女冷彻入骨。 这清晖阁外众人都跪着,陛下突然出现便罢了,可一来连贤妃都不扶,而直接扶了贤妃身旁的顾贵嫔,末了还说了那一番话。 这哪里是一时入了眼,分明满心满眼都是顾贵嫔! 作者有话要说:  好难啊,不知道自己一天天的在胡言乱语什么,写出来的东西辣鸡的一批。 ☆、揩油 于是原本已经准备好说辞的曲御女心中便犹豫了起来。 而见她这副模样,楚子阑也不勉强,又转向了面前的贤妃。 “你说。” 贤妃应了一句后,便将来龙去脉明明白白地叙述了遍,末了道:“是臣妾无能,这等小事原不该叫陛下费心。” 楚子阑在贤妃说完后,许久没开口。 他转回身,腰间佩着的赤黑色织制双大绶带随着他这一动作,掀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绶带一旁的白玉双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沉默寂静的深夜中格外令人瞩目。 “贤妃说得可有误?”他看着赵婕妤,如鹰隼般的双目深如寒潭,叫人分不清是喜是怒。 赵婕妤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紧,好一会儿才屈膝福身:“回陛下,贤妃娘娘说得没错。” “那八宝香囊果真是你丢失的?” 赵婕妤一愣,似是没想到陛下会这么问,这显然是不相信她先前说得那些。 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她缓声开口:“回陛下,那八宝香囊是臣妾娘亲亲手所制,上面还绣了臣妾小字,故而臣妾不会错认。”她说着将手中的香囊拿起,“还请陛下过目。” 楚子阑没有动作,一旁的郑行却上前几步,将赵婕妤手中的香囊拿了过来,随后双手捧起,递至他的面前。 “陛下。” 楚子阑并未拿起,而是看了郑行一眼,对方便心领神会地将八宝香囊细细翻看了一番,果真在香囊的右下角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莹”字。 莹霏乃赵婕妤未出阁前小字。 确认之后,郑行才躬身回道:“陛下,确有一字。” 这话说完,郑行却感觉周遭的氛围比先前更冷上几分,一时间还以为又是冷风吹过。 半晌,楚子阑才沉声道:“既如此,的确要仔细查证。”说着他唤了身后的殿中丞上前,“你去宫正司将此事告知秦宫正,叫她立刻彻查此事,朕在清晖阁等着,今夜要得到结果。” 殿中丞应诺离去后,楚子阑才转过身子。 “雪天夜冷,都别在殿外站着了。” 说完,他举步向清晖阁内走去,快越过顾素未时竟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接着也不管顾素未和身后众人讶异的神情,脚步沉稳地拉着对方走了进去。 水纬罗暗纹黑靴踩在将将堆起的积雪上,印出一个个宽大的脚印,而一旁则是顾素未软烟 分卷阅读32 罗绣瑞鸟步履踩出的小巧秀气的印子。 及至两人进了清晖阁,身后的众人才有了动静。 贤妃看着面色有异的赵婕妤,似笑非笑:“眼下陛下亲自下旨彻查,婕妤应是如愿以偿了。” 言毕,看都未看赵婕妤身旁的曲御女一眼,便也提步入了清晖阁内。 而留在身后的赵婕妤,垂在身侧的指甲早已掐入掌心。 清晖阁内比殿外温暖得多,顾素未跟着楚子阑身后走进殿内后,便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对方的手。 历来阖宫夜宴,除却上首会留出陛下的座位,以便随时迎接陛下到来,余下的都照各宫嫔妃的位份安排位置。 陛下登基将近十年,后宫嫔妃算上那些散号承衣,旁的也有二三十余人,只是身居高位的不多。顾素未之上除去贤妃和赵婕妤,便只有先前因孙美人受牵连的莫婉华和一位同贤妃一样武定元年采选入宫的宁淑媛了,余下的都是些位份不高的低位宫嫔。 贤妃既代掌六宫,那她的位置便一样在上首。 因而若是按照先前的排序,顾素未应当坐在左下的第二排。 她虽不知为何陛下要突然伸手牵着她入殿,但她知道自己身份,因而刚一进殿便试图挣脱对方的手,想要往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做什么?”楚子阑察觉到她的动作,不禁指间用力,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手中。 “陛下……”发现自己挣脱不了后,顾素未另一只手略指了自己本该坐的位置,“臣妾的位置在那儿。” “别坐那里了。”楚子阑道,“坐朕身边。” 说着便往上首走去。 顾素未想说他身边那是贤妃坐的地方,可还未开口,对方就似猜到她想说什么一般直接道:“听朕的,就坐朕身边。” 于是后脚入殿的宫嫔们一进来便看见了坐在上首的陛下,和他身边的顾贵嫔。可谁也不敢轻易开口,毕竟她们都看得出这是陛下的意思,只是每个人看顾素未的眼神都颇为不善。 倒是贤妃,见顾素未坐了原本她的位置,面上神情未变,在一旁宫人的搀扶下从善如流地走到下方原本宁淑媛的位置上坐下。 旁的妃嫔见状,便也如她一般自觉地降了一等入座。 上首的顾素未显得并不很自在。 她原以为坐下后陛下就会放开她的手,可未想到对方不仅没放开,反而将她另一只手也纳入手掌之中。幸而身前有案几遮挡,否则整个殿内的人都能看见了。 “下回莫要在风口处站着了,手这样冷。” 清晖阁作为阖宫夜宴的场所,除去华贵外,自是十分宽阔,坐在上首需得提高音量,下方的众人才能听得明白说的是什么。 而楚子阑说这话时声音并不大,因而诸位宫嫔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头微微往顾贵嫔那方偏了偏,然后神情温和地说了句话。 一时间,除了贤妃,旁的妃嫔眼神愈发微妙起来。 而上首的顾素未全然未感觉到下方众人犹如实质的目光,只因她的双手都被陛下握在掌心。虽未用力,但她也知道,那是她不能轻易挣脱的力道。 手上传来的热度已经叫她很不自在,再加上方才对方说的那句话,声音温和低沉,仔细一听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缱绻,便愈发让顾素未坐立难安。 上一世的她那样将陛下放在心上,每每阖宫夜宴,她都不似旁人那般争奇斗艳想着博得陛下一个眼神,而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暗暗看着对方,仿佛只是这样看着便能让她心满意足。 可不知为何,自打她重活一世后,对陛下的爱恋便愈发消散,甚至有时她想起来上一世的事情,都有些难以理解自己当时的心境了。 她明明曾经如此喜欢过陛下,可如今想起,却无法再感同身受。 甚至现在陛下对她这般可算得上是亲昵的举动,都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和抵触。 只是这一切她并未表现出来,脸上神情也没有丝毫不对,只是微低着头,并不说话。而握着她手的楚子阑见状,幽深的双目忽地变得浓黑如墨,唇边温和的弧度也压了下来。 清晖阁内的氛围不觉地便压抑了两分。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没有放开顾素未的手,反而愈握愈紧,似不甘一般。 顾素未因他的力道而吃痛,眉间微蹙,不自觉地便抬头望向对方,却猝不及防地撞进对方深邃、幽暗的双目。那里面包含了许多,甚至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不知怎的,对上这样的目光,顾素未忽地感觉自己似乎成为了被山中饿狼盯上的猎物,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地压迫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标题我瞎取的哈哈哈,不过陛下确实不要脸,揩女主的油。 划重点:女主不喜欢男主了,而且还对他很抵触,虐男就是这样开始的啦 另:谢谢上一章各位小宝贝的鼓励,卑微作者没得什么可以 分卷阅读33 感谢的,给你送个红包聊表心意吧,爱你们! ☆、辨认 原定的开宴时辰是亥时,可谁也未料到会突发这样的事。 因而眼下虽已过亥时,却无人提起夜宴一事。倒是贤妃,看着上首的陛下,忖度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却听得对方先道:“尚食局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贤妃便起身回道:“回陛下,都已备下了。” “毕竟冬至。”楚子阑说道,“如此干坐着也不像话,尚食局既已备好,原定该如何便如何罢。” 贤妃方才便是这样的想法,未曾想她还未说出,陛下便先下旨了,于是听后就吩咐殿内的候着的掌膳去尚食局传话。 那掌膳福身应诺后便匆匆离开去了尚食局,将清晖阁这边发生的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尚食女官。 原本尚食局众人便奇怪,为何都到了开宴时辰,贤妃娘娘那边还无甚动静?于是便派了两个女史到清晖阁打听消息,可那两个女史回来后却说自己将将到清晖阁外,便见着那里跪了一地的人,中间是站着的陛下同顾贵嫔。 两人见状心知定时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接近,便悄悄调转了头回了尚食局。 尚食局的人听后心中都不由地紧张起来,便请来了尚食女官。 闵尚食来后也是面色凝重,但好歹资历阅历摆着,即便心中也弄不清事态发展,到底比手下的人要沉着。 历来陛下膳食由殿中省尚食局管,六尚局这边虽有陛下喜好的记档,但也只是元正、冬至这种阖宫夜宴陛下会用她们这边所做吃食,甚至有些时候还轮不到她们,陛下便直接下旨由殿中省做。 因而若是例行的夜宴便也罢了,横竖不管陛下用不用,她们每回都会单独为陛下备一份。可眼下不同,照两名回来女史的说法,只怕陛下这会子心情正坏,若是一不留意冲撞了,那整个尚食局上下都要遭殃。 于是略一思索后,闵尚食便又差了人去殿中省那边打听陛下近来喜好,另一边又吩咐下去,叫时刻注意着清晖阁那边的动静,若是候在殿内的掌膳回来了,便赶紧问明情况。 “陛下眼下心情瞧着如何?”听了掌膳的话,闵尚食问道。 那掌膳便回说陛下看着还好,并未有动怒之态。 但帝心难测,谁也摸不准陛下究竟如何想的,小心些总不会错。 于是闵尚宫亲自动手,照着殿中监那边打听到的陛下近来喜好做了几道菜,接着又细细瞧了今日的膳单,撤去了一些食后易怒易燥的,便叫人端去清晖阁。 因着担心这样情况下,掌膳、掌酝把握不好度节外生枝,故而闵尚食便又专程叫了典膳和典酝各一位,由她俩带着手下掌膳掌酝并其他女史一起去清晖阁。 这一来一回,当尚食局的人到清晖阁后,已经过了有一会儿了。 好在宫宴开始前都会准备一些前菜瓜果,一来不至于让等的人空熬着,二来也台面看上去也不至于太空白。 当进了殿中,领头的那位典膳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心中顿时一蹬。 历来宫宴每位宫嫔面前的膳食,除去指定的那几样,旁的都是尚食局根据每人不同的喜好做不同的菜式。先前那位掌膳回来时光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只说了这边发生的事,却连陛下身旁本应坐着的贤妃换成了顾贵嫔这样的关键都未提及。 上首之人的膳食,从来都是由自己身边伺候的宫人内侍从她们手中接过再去布菜,不需她们动手。 可眼下顾贵嫔身后并无旁人,唯有陛下身边站着殿中监郑大人,和身后旁的内侍。 典膳手中端着的是闵尚宫亲自动手所做的陛下膳食,顾贵嫔的由身后的掌膳端着。 当其他人都分别走到对应宫嫔案几前布菜时,那个端着顾贵嫔膳食的掌膳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做了。 典膳见状,将手中托盘交予御前内侍后,便打算转手回去接过掌膳的托盘亲自送到顾贵嫔面前,可她还未来得及动作,便听右方传来贤妃的声音。 “知秋,快去接了托盘,给你家娘娘送上去。” 典膳这才发现原来顾贵嫔身边的大宫女并非不在,而是站在贤妃身后。 知秋应诺后走上来,贤妃便又问道:“本宫先前嘱咐的蔷薇糕准备了么?” “回贤妃娘娘,已做了,就在旁边。”典膳说着,特意指了指掌膳手中的托盘。 只见精致诱人的菜肴旁,放着一个两掌见宽的秘色瓷锦鲤高脚盘,上面整整齐齐叠了五块色白如雪的小巧糕点。 贤妃点了点头:“那便送上去吧。” 知秋于是从掌膳手中接过托盘,然后走到上首,将里面的菜肴一一放在顾素未跟前的案几上。 看着精致的蔷薇糕,顾素未带上一抹笑:“多谢娘娘。” 自打先前在贤妃那里尝到了蔷薇糕后,顾素未就爱上了这种小糕点,口感软糯,甜而不腻。令人齿颊留香。 贤妃也是一笑,却并不说话。 分卷阅读34 两人之间有种旁人没有的默契,且贤妃向来不遮掩她对顾素未的偏袒。 “你们都退下。”此时,顾素未身旁的楚子阑突然出声,叫尚食局的人退下。 他声音沉沉,尚食局众人听后便连忙行礼告退。 待尚食局的人离去后,楚子阑才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顾素未,见她脸上还带着方才的笑意,心下一沉,接着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她面前的那碟蔷薇糕拿到了自己这边。 顾素未:“……?” 她看着对方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很是一懵,结果对方却丝毫未觉有何不妥。 “点心甜腻,用完膳再吃。” 说完,将蔷薇糕挪地更远了些。 下方诸位宫嫔见此,内里心思各异。 赵婕妤面上不显,可放在案几下的手却泛起了青白。 曲御女因着位份不高,离上首的陛下很远,可她眼神却很好,分明看见了陛下待顾贵嫔与旁人的不同,于是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她原以为就像赵婕妤说的那样,顾贵嫔不过一时入了陛下的眼,没有多大情分,因而才想着和对方一同设计顾贵嫔。 可眼下看来,那简直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决定! 但事情已经发生,也由不得她后悔,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北北 清晖阁内诸人正用着膳,方才被派去宫正司的殿中丞便和最开始就离开的芷乔一同回了殿中,身后还跟着宫正司的秦宫正。 见他们进来,殿内许多人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方才在清晖阁外听的时候,众人还以为这事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来的,宫正司就是再有手段,只怕也要等上两三个时辰才能出结果,可未料到,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秦宫正便亲自来回话了。 秦宫正今岁已至不惑,头上却不见一根白发,一袭杂色公服更显其严谨之气。 她进殿之后便直接躬身行揖礼,意为参见陛下及各宫嫔妃。 陛下说了句“可”后,三人起身。郑行和芷乔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于是殿中间便只有秦宫正一人站着。 “可查出结果了?”楚子阑看着下方的她问道。 “奴婢无能。”秦宫正说着,抬手又是一揖,方才直起身子,“眼下还未查出真相,只是稍有眉目。” 原来秦宫正在看到芷乔来宫正司后便心中做好了准备,未料到过了不久,郑行也到了,还说陛下要求今夜就要调查结果。 于是秦宫正连忙带了两位司正调查此事。 她们先是去了潇湘殿和踏灵殿,而后又到了殿外找到那几个为顾素未抬步辇的主辇,几番问询才稍有结论。 那几个主辇中有位姓张的,他告诉秦宫正,自己原先并不知晓那八宝香囊的来历,只知道是一位宫人前两日找到了他,叫他今日趁人不注意挂到顾贵嫔步辇上去。 这张主辇原是不想做这样的事,可架不住对方给的好处多,便应下了。 且他还留了个心眼,因对方不愿告诉他名姓,他便叫对方说是哪一宫的,否则便不答应做。 那宫人无奈,便只得同他说自己是潇湘殿的。 秦宫正这话说完,清晖阁内的诸人皆是一愣。 方才在殿外众人分明听见的是顾贵嫔不知用何种手段盗了赵婕妤极为珍视的八宝香囊,还挂在自己的步辇上,可眼下看来,这似乎是潇湘殿那位贼喊捉贼? 倒是楚子阑,听后面色未变,缓声问道:“既是潇湘殿的宫人,怎的不将人带来?” “回陛下,奴婢方才同那主辇去了潇湘殿,将潇湘殿所有宫人都叫了让他认,可他看过后说那日给他香囊的人不在里面。” 秦宫正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潇湘殿主位是赵婕妤,随居宫嫔是曲御女,除了她俩带出来的宫人,旁的都留在了潇湘殿,可那收买张主辇的宫人眼下不在潇湘殿,那在哪里就不必说了。 只是究竟那宫人是谁的人便不好说了。 “既如此,你便带了那主辇来。”楚子阑摆手,“叫他直接在这殿内认一认。” 秦宫正应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了一个身材颇为魁梧,身着灰色宫衣的人走进殿。 “小的参见陛下……”那主辇说着便要跪下行礼,却被陛下打断。 “不必行礼了,你且去认认,那边的哪个是当初找你的宫人。”说着示意了下赵婕妤和曲御女那处。 张主辇应了声诺,便顺着看向那边。 他先是仔细看了看赵婕妤身后的宫人,好一会儿后才摇摇头,显然不是赵婕妤的人。 接着他又往曲御女那边看去,视线刚触及身后站着的那名宫人,他的脸上忽地一变。 “她,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修罗场来了hhh 谢谢上章夸我瘦的宝贝(假装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分卷阅读35 ☆、绿茵 这样的阖宫夜宴,唯有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才有资格站在各宫妃嫔身边,旁的宫人内侍都只能候在殿外。 因此当张主辇说出那话后,满殿惊愕。 那站在曲御女身后的,可不就是她自己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么! 那大宫女穿着绒背锦暗纹掐牙绒领宫装,听到张主辇说就是自己后,她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了被人戳破的恼怒和害怕的神情。 她前面的曲御女则是震惊。 “绿茵,你——!”曲御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根本不知晓这事。 绿茵慌忙道:“娘子,不是,不是奴婢……奴婢根本不认识他!” 虽然绿茵否认了自己见过张主辇的事,但方才她的神情在场的众人都瞧得明明白白,因而眼下她这话根本令人无法信服。 上首的陛下见状便看着张主辇道:“你既说给你香囊的人是这个宫娥,那你可有证据,总不能是平白指得一人。” “回陛下,小的当初特地留意了,那位宫娥的手背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胎记。” 话音刚落,原本还站着的绿茵扑嗵一下便跪了下来。 显然,张主辇说的胎记确是绿茵手上的。 她身前的曲御女也变了脸色,猛然起身。 “贱婢!”她抬手狠狠一掌扇在了绿茵脸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下手用了十分力气,因此清脆的响声后,绿茵的脸马上浮现了鲜红的巴掌印,接着迅速肿了起来。 绿茵依旧跪在地上,她不敢抬起头,更不敢伸手捂住自己挨了巴掌的脸。 “娘子……”她啜泣道,“让奴婢偷拿婕妤香囊嫁祸给顾贵嫔的是您,您如今为何,为何不认了,反而把罪责都推到奴婢身上?” 绿茵的声音不是很大,不过正常音量,可殿内的人都听得清楚。 “方才看着曲娘子那震惊的模样,妾只当你并不知晓此事呢。”这时,殿中不知响起了哪位嫔妃的声音,听上去还带上了些暗讽,“原来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呵。” 言毕掩唇轻笑。 曲御女在这样的笑声中狰狞了面容。 “你胡说!”她指着绿茵怒斥道,“我……我向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污蔑我!” 她是真的慌了,因为她未料到,原本是赵婕妤谋划的事,如今不过瞬息,她便成了主谋。 可惜她的慌张在旁人眼中不过是计划被拆穿后的表现。 陛下见状,却并未旁人想的那样动怒,反而对曲御女问道:“你这宫娥叫什么?” 显然他方才并未听清曲御女叫的那一声“绿茵”。 “陛下……”曲御女见陛下开口,忙道,“妾是冤枉的,妾……” 她话未说完便被陛下有些不耐地打断:“朕问你话,你回答便是,莫要说其它。” 曲御女这才不甚甘愿地道:“回陛下,她名唤绿茵。” “绿茵……”楚子阑沉吟,片刻后道,“绿茵,你且到前面来。” “诺。”绿茵低声应诺后,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随后在曲御女怨毒的眼神中绕过案几,走到了殿中间跪了下来。 整个动作中,她都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 “绿茵。”陛下的声音再次响起,“朕且问你,此事当真是曲御女指使?” “回陛下……” “不必急着回答。”上首的声音沉沉,不怒自威,“你应当知道欺君是什么下场。” 原本已经打算开口的绿茵,因着他这话竟真犹豫起来。 曲御女见状叫道:“你不敢说了,可见你方才说的都是假的,陛下!”她抬头看向上方,“妾是冤枉的!” 此时,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赵婕妤忽地开口。 “绿茵,真相如何你说出来便是,不必害怕日后有人对你怎样,如今陛下在,你只需将事实说出便好。究竟是谁指使的你,莫要冤了好人。” 她先前一直未曾开口,就连绿茵说盗了香囊嫁祸顾素未的主谋是曲御女时她都只是略皱了眉头,神情并无多大变化。眼下她看着跪在殿中的绿茵,声音听起来轻缓沉静,显然是在宽慰绿茵。 可奇怪的是,绿茵听到她的话后身子不知为何,竟颤抖了下。 楚子阑看了眼赵婕妤,双目幽暗,神情难辨。 “你先想想怎么回答朕。”他说着,唤了方才的那位殿中丞,“去尚宫局,叫宋司簿带上宫人名册来清晖阁一趟。” 尚宫局司簿掌廪赐之事及宫人名簿。照理说这样的事情同尚宫局无关,因而众人都弄不清陛下为何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而那位殿中丞听后并未多言,便躬身应诺离去。 及至殿中丞出了清晖阁,楚子阑才再次看向绿茵。 “如何,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绿茵十指紧紧攥着自己浅樱色宫装,似下定决心般开口 分卷阅读36 :“回陛下,此事确是曲娘子叫奴婢所为。奴婢伺候娘子这三年,常听她对婕妤娘娘心有怨愤,觉着当初她与婕妤一同入宫,可短短三年,婕妤一路晋升,她自己却只是从采女升至御女,故而十分不满……” “你胡说,我没有!”绿茵的话未尽,曲御女便尖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睁圆了双眼,还待继续说,上首的陛下却沉了脸色。 “曲御女,朕并未问你。” 曲御女这才住了口,福身请罪道:“陛下恕罪。” 她虽说着恕罪,但言语中还是听得出来心有不甘。 楚子阑却并未理会她,而是又看向绿茵:“她对赵婕妤不满,又为何要设计顾贵嫔?” “回陛下,前些日子曲娘子得知您有意让贵嫔娘娘接见外命妇,因而心中不忿,便想法子将赵婕妤的八宝香囊盗了出来,想以此嫁祸顾贵嫔,离间二人。” “你——!”曲御女似是又想开口,却想到方才的事,便只能恨恨地盯着她,心中焦急不已。 而陛下在听完绿茵的话后,才终于给了曲御女说话的机会。 “曲御女,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时,心中积了满腔恼恨的曲御女才终于得以开口。 她站起身,从案几后走到殿中间,在绿茵身旁跪了下来。 “陛下,方才绿茵所说皆是谎言,妾并未叫她去做这样的事,反倒是赵婕妤!”她忽然指向前方的赵婕妤,“这件事完全是她一人自导自演。妾的确知晓此事,但那也只是赵婕妤决心设计顾贵嫔后妾才知晓的,妾根本不是主谋!” 听她如此说,殿内嫔妃脸上神情变得兴味起来。 她们原以为,不过是一个低位宫嫔知晓陛下忽然对顾贵嫔青眼有加后嫉妒之下做出这样的事,却不想事情竟变得有趣起来。 而赵婕妤听了曲御女的指控后,不仅面色未变,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有波动。 “曲御女。”赵婕妤纤长的指尖婆娑着案几上的粉彩扒花描月季盖碗,“你说此事是本宫一手策划,可有证据?如今是伺候你三年的贴身宫女亲自指认,若不是她说出,本宫还不知道,你日日在本宫跟前笑颜相对,原来心中竟这般憎恨本宫。”她说着一笑,“方才在清晖阁外,是你先说出顾贵嫔的步辇上挂着本宫的香囊,否则本宫都未曾发现。……况,整个潇湘殿都知晓,那八宝香囊本宫自入宫以来便常常带着,十分珍爱。本宫又如何会将自己母亲亲手做的香囊用来栽赃你?” 她的语气一如方才的轻缓,唯有说到最后时,声音才带了一丝怒气。 赵婕妤一席话,句句见血,以至于在旁人看来,曲御女方才说的都只是狡辩之言。 而曲御女见了赵婕妤这样,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从一开始对方便已经布好了局。自己身边的绿茵早就被赵婕妤攥在手中了,难怪那些日子绿茵时常在她耳旁念着,说顾贵嫔近来如何入了陛下眼,末了了还提醒她说可以去找赵婕妤商议对策。 适才陛下刚来时叫宫正司去查此事,众人皆以为必定要一段时间才能查到,可不过一个时辰,秦宫正便匆匆赶来。当时都以为是宫正司效率提高了,如今想来,只怕是赵婕妤有意为之,故意留下线索,就是为了事情败露后,可以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绿茵早就背叛了她,可恨她不知晓,还傻傻地入了局。 眼见无法自证,曲御女只得看向上首的陛下,声音凄厉:“陛下,妾是冤枉的,您相信妾……此事真的不是妾所为,陛下!” 她脸上神情不似作假,仿佛真的是被冤枉的,可旁的宫嫔却并不信她。 在这后宫生活,谁不学了一套做戏的本领? 这口中叫得凄厉,真相究竟如何还不一定呢。 而曲御女这凄惨的模样,陛下却恍若未见。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顾素未。 “你是受害者,你认为呢?” 其实顾素未并不在意究竟是谁设计的她,全程也只是安静坐在一旁,这会子突然被陛下点名,她先是一怔,并未说自己相信谁,而是道:“陛下既派人去叫宋司簿,想必心中已有自己的判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冬至夜宴的剧情,我原本的计划是一章写完的…… 另:谢谢小宝贝的留言,但是这样的男主你们不喜欢吗_(:з」∠)_,他在女主面前就是这样的,莫得脸皮。 ☆、降位 方才陛下叫人去尚宫局时,顾素未便知道,对方心中说不定早已有了决断。 楚子阑听了她的话,眼中带上了柔色。 “你懂朕。” 顾素未见状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 此时,先前被派去尚宫局的殿中丞和宋司簿一起回了殿中。 宋司簿比秦宫正年岁小些,瞧着不过三十出头,她穿着同样的杂色公服,乌发梳得整齐。 “宋司簿 分卷阅读37 。”待对方行礼后,楚子阑道,“宫人名簿可带了?” “回陛下,奴婢照您吩咐带来了。” 楚子阑“嗯”了一声,便道:“这是潇湘殿曲御女身边的宫人,名唤绿茵,你将她的情况说与朕听。” “诺。”宋司簿应了声,便从宽袖中拿出宫人名簿,略略一翻,便翻到了写有绿茵名姓那一页。 只见上面清楚写着: 宫人姓岳氏,德安泰平人也。往因充选入宫,以武定六年十二月廿三仕为潇湘殿…… 绿茵本姓岳,似她这等到宫妃跟前伺候的宫人,都需改名,因而她的本名便也没记载在名簿上。名簿后面便是绿茵家中人丁的基本记录。 她父母皆为良人,但只育有两女,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她幼妹。 “陛下。”宋司簿念名簿上的内容后,又道,“绿茵幼妹此次采选也入了宫,眼下刚过六尚局教考,供职于尚服局。” 楚子阑点头,然后对依旧跪着的绿茵道:“绿茵,你是否知晓自己幼妹已入宫?” “回陛下,奴婢,奴婢……” 绿茵犹豫许久,却始终不敢说,只因她不知陛下问这话的目的。 陛下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想必是知晓的。” 绿茵依旧不敢回话,面色却变了。正当她以为自己幼妹也要受牵连时,却听上首陛下道:“朕方才说,叫你想清楚再开口,眼下朕再给你次机会。” 他说眼神在左下方的赵婕妤脸上略过,修长的指尖在案几上轻敲:“你幼妹既能通过六尚局教考,可见也是聪慧通透之人,若是因你而受牵连,岂不可惜?再者说……”他的语气一顿,“你与你幼妹原是良家子,想必并不清楚这没入贱籍的人过得都是何种生活。” 陛下的声音听起来寡淡,甚至带了些漫不经心,可绿茵却依旧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她叫了一声,接着双手相叠抵在额前稽首道,“陛下恕罪。” 她光说着恕罪,却不说其他,显然仍旧心有犹豫。 楚子阑见状,便带了两分不耐:“朕不是一定要听你所言。偌大一个宫正司,真要倾力彻查,不出两日便能得到结果,到了那时,你就是想通了也晚了。……况,如今朕在,你有什么都是直接告知朕,朕可以现在便下一道旨,此事由你起,止于你。与你幼妹、父母一概无关,无论结果如何,他们皆不受连坐。他们的安全你也可放心,若是今夜过后,你幼妹或父母有任何损伤,朕定会查出幕后之人,严厉处置,绝不姑息!” 闻言,稽首的绿茵猛地抬头,眼中带着不敢置信和希冀。 她没想到陛下竟会如此说,想到自己幼妹和宫外的父母,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听陛下又道。 “朕下旨的前提,是你说实话,若是你仍旧胡言乱语,日后宫正司查出的结果与你说得不同,那时便依律处理了。” 绿茵眼色不停变换,十指紧紧揪着自己衣裙,片刻后,才终于下了决心般开口。 “陛下,奴婢罪该万死,此事实则是……” “你这丫头,口中竟没一句真话!”绿茵的话未说完,便为原本十分泰然的赵婕妤打断,她看着绿茵厉声道,“方才你说指使你的是曲御女,怎的这会子又要翻供?你可看清楚了,这儿是陛下跟前,你想好了再开口!” 原本因着陛下亲自过问此事,所以旁人都不敢随意开口,除去方才出言嘲笑曲御女的那个小宫嫔,再无人突然插话。 因而眼下赵婕妤的话便显得十分突兀,旁人尚且没回过神,她正对面的贤妃倒先笑了:“这绿茵有何话,她自会说,赵婕妤怎的急了?” 赵婕妤手间一顿,面上却恢复了先前的冷静。 “贤妃娘娘言重了,臣妾不过看不惯这小丫头说话颠三倒四,反复无常罢了。” 贤妃却不再说话,只是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眼见绿茵的话被突然打断,陛下却并未因此动怒,他拿起面前薄胎瓷绘天青山水盖碗,轻啜了口杯内的顾渚紫笋,才看着绿茵,续道:“你继续说。” “诺。”绿茵低低应了声,慢慢将事情真相道来。 前些日子赵婕妤的大宫女延露找到她,叫她去正殿一趟,她去后才知道,原来赵婕妤想要用自己的八宝香囊构陷顾贵嫔,叫她去做。不止如此,为了防止后来事情败露祸及自身,赵婕妤要求她到时若是被查,便咬死此事是曲御女指使的。 绿茵是曲御女的大宫女,自然不愿答应,可赵婕妤却叫人从尚宫局查到了她家中情况,并以此相挟。若是她不答应,那她刚入宫的幼妹,和宫外的家人都性命难保。 为了家人,绿茵不得不妥协。 赵婕妤原本以为陛下对顾贵嫔不过一时兴起,因而碰上这样的事,许都不会查便将顾贵嫔发落了。 可她到底入宫三年,做事总会留余地。 这也是为何宫正司不费多少气力便查到了绿茵身上的原因。 分卷阅读38 赵婕妤手中握着绿茵家人的命,即便陛下不信,将此事交由宫正司彻查,绿茵为保家人,也一样会咬死是曲御女指使。 届时陛下处置了绿茵后,一切便尘埃落定,即便曲御女再如何辩解,没有证据,也只是废位的结局。 赵婕妤将一切计划得滴水不漏,若是之前,说不得便真的照她所想过去了。 只是她未料到,陛下竟会叫了宋司簿来,且当着满殿的人面前,许了绿茵一句旨意。 赵婕妤手段虽了得,家世也颇为出众,可到底比不上天子之尊。 陛下既摆明了说要保下绿茵家人性命,若是之后她家人有什么岔子,那陛下定然不会放过幕后之人。 正因此,绿茵才当场反口。 “陛下。”说完这一切的绿茵再次稽首,“奴婢自知大罪死不足惜,甘愿领罚,只是请您……” 她没再说下去。 楚子阑略略看了她一眼,便侧过头对郑行吩咐:“命诸卫府派人去泰平将她家人接入京,叫京兆尹负责安置。至于她幼妹……调至殿中省尚衣局,你差人去办便是。张主辇贪图小利,杖四十,发配出踏灵殿。”吩咐完后,他才看向绿茵,“至于你……构陷宫嫔且欺君,虽情有可原,但不可轻饶,便杖六十,没入贱籍,发配奚官局。” 郑行听后,躬身应诺。 绿茵原本紧攥的手渐渐松开,缓缓道:“奴婢……谢陛下隆恩!” 很快,便有内侍上来将绿茵同张主辇一同带去宫正司用刑。 而陛下左下方的赵婕妤听了他一系列安排,面色终于绷不住了。 “陛下!”她不禁喊道,“此事并非臣妾所为,您切勿听信谗言!” 先前绿茵指证曲御女时,陛下却始终不相信绿茵所言,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叫绿茵重新说。 可如今换了她,陛下却毫不犹豫地将绿茵发落了,这摆明是认为对方先前说的都是假话。 楚子阑见她说话,视线便挪到她身上。 赵婕妤今夜穿得通身秋香色,她原本便肌肤赛雪,这一身衣裙不仅没有让她失了颜色,反倒愈发衬地她娇美动人。尤其是当发现陛下看了自己,她眼眸流转,似有千言万语隐在期间,瞧着更是风情万千。 赵婕妤之所以入宫三年便一路晋升,她这张脸出了不少力,尤其是那双眼眸,不说话静静看着你时,便如同一汪春.水,真真能把人心都看化了。 她以为陛下再生气,心中也是有她的,故而想给自己挽回局面。 可未料到,陛下眼神落在她身上,眼中却无丝毫波动。不仅如此,恍惚间,赵婕妤似乎还看见了对方眼底深处的一丝狠厉,仿佛她是十恶不赦地犯人一般。 入宫三年,赵婕妤从未见过陛下这副模样,因此心中一慌,可还未待她再说什么,陛下却已开口。 “婕妤既如此说,朕也不会冤了无辜之人。此事便交由宫正司继续调查,只是在查出结果前……你同曲御女不论谁是主谋,总归都是参与者。”他轻捻指间,续道,“赵婕妤降位采女,迁出潇湘殿正殿,宫正司调查结果出来前无旨不得外出。” “陛下!”原以为不过是禁足的赵婕妤瞬间便瘫倒在地,“臣妾冤枉!” 楚子阑却并未理会她,直接摆手:“将赵采女带出去。” 语毕,便有人上前来将赵采女半拖半拽地带出了清晖阁。 一路上,赵采女都在哭喊冤枉,直到离了殿后许久,她的声音才渐渐隐没在黑夜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上辈子赵千柔是害死女主的罪魁祸首,对于男主来说,只是降位已经是忍住自己脾气了。 所以我说他真的有病来着,乖孩子不要学。病娇偏执狂只有在二次元才有萌点,不要当真,三次元千万远离,不要去学!!感谢在20200110 13:49:14~20200111 17:0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晋位 她被带离后,殿内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同赵采女一样,她们都认为以对方过去的盛宠,再如何也不过禁足罢了,未曾想竟直接降位至采女,日后就算查出她是无辜的,想要复位婕妤只怕也难了。 于是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而曲御女见陛下发落了旁的人,就连原本身居高位的赵采女也被降位,却独独没有轮到她,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可她还未来得及庆幸,便听得陛下沉声道:“曲御女目无尊卑,且构陷宫嫔。着废位,贬为庶人,没入掖庭。” 曲御女脸色一下变得灰败,她想替自己辩解什么,张了张口,却发现竟不知如何说,最终只能缓缓俯身大拜谢罪。 接着她自己站起身,向后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开了清晖阁。 方才赵采女离开得如此狼狈,她又何必像对方一样?眼下这般结局她怪不了旁人,只能怪 分卷阅读39 自己想事情太过简单。 曲娇走后,殿内便只剩下秦宫正和宋司簿站着了。 两人不愧是入宫多年的老资历,方才殿内这般混乱,她们却并未似旁人那般情绪外露,而是始终微低着头。及至陛下开口让退下,她们才躬身告退。 待两人离开后,殿内竟出奇地安静下来。 虽说香囊一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可陛下也说了,会叫宫正司继续调查此事。 眼下虽看来主谋是赵宝林,但宫正司查下去不定查出什么。 再者说,近一年来,就数先前的赵婕妤最得宠,每每去紫宸殿都能见着陛下,而不似旁人一般被殿外内侍拦下。 可这样的身份,陛下还不是说降位便降位,正三品婕妤直接降至从九品采女,自陛下登基以来,都未曾有这样的事情。再算上被同时被废位的曲御女,潇湘殿两位宫嫔无一幸免。而这一切,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由此,在座诸人才更清楚地意识到,这后宫的女子,荣辱恩宠不过都在陛下一念之间。 因此更是不敢轻易作声。 这时,守在殿外的宫人进殿回说,麟德殿内侍求见,陛下便叫宣进来。 “陛下。”那内侍一进殿便行礼道,“障日阁内诸位亲王朝臣已等候多时了,您看是否现在开宴?” 障日阁内的前朝夜宴定的开席时间比清晖阁要早,因而当看见陛下出现在殿外时,众人都以为他是从麟德殿赶来的,眼下这么一听,才知道,原来陛下一开始便不曾去麟德殿。 而上首的顾素未和左下方的贤妃对视一眼,各自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她们却是知晓的。 先前顾素未被赵宝林二人拦在殿外时,贤妃和她都见了曲娇是如何不将她放在眼中的,不仅不行礼,同她说话时也不用敬称。只是当时两人为免节外生枝,都没计较,可方才陛下将曲娇废位时说得头一个理由便是目无尊卑。 原以为陛下不过是随口一说,可听这麟德殿内侍所言,陛下何止未曾去麟德殿,只怕顾素未刚被拦住时,他便在暗处看着了! 但…… 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两人心中都没有答案。 “朕稍后过去。”顾素未身旁的楚子阑道,“你且回去告知光禄寺,可先行开宴,不必等朕。” “诺。”那内侍应了声后便轻轻地退了出去。 吩咐完后,楚子阑看着下方嫔妃。 “朕今日先来清晖阁原是有旁的事,只是未料到会碰上这样一桩迷案,更没想到都是冲着顾贵嫔来的。……顾贵嫔接见外命妇一事,朕虽撤了旨意,那也是因贵嫔自己不愿接见方撤的。贵嫔说自己不在其位,因而请辞,那你们呢?是否同赵采女二人一样,认为贵嫔不配接见外命妇?” 他说着,将案几上盖碗的杯盖用力一盍,静谧的殿中便只听得清脆的“哐当——”声。 下方嫔妃心中一突,忙着道:“臣妾/妾不敢。” 美人所以谓之美人,除去令人赏心悦目的外貌,就连声音也是娇软动人,听起来格外怡人。 只是身为殿内唯一的男人,陛下脸上无甚表情。 “今日整好冬至夜宴,你们人齐,也省得日后再派人各宫跑一趟。”他说着,唤了郑行上前,“令中书省拟旨,贵嫔顾氏,端慧贤淑、温恭持慎,可为众妃嫔之表率,着,晋位贵妃,另拟封号。” 他话音刚落,殿内顿时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陛下方才说,他提前来清晖阁而未去麟德殿不过因为有事待办。能让陛下撇开前朝夜宴专程来一趟,定然不会是小事,可众宫嫔也未料到,他竟是为了册顾贵嫔为贵妃而来的。 尤其是先前才发落了两个宫嫔,眼下竟直接将顾贵嫔晋至贵妃,位四夫人之首,把贤妃也越了去。 如是贤妃便也罢了,左右陛下登基这九年,贤妃一直是陛下青眼有加的嫔妃,且一直代管六宫。 可眼下顾贵嫔晋了贵妃,那日后这六宫大权岂不是要交予她了? 方才陛下在清晖阁外,连贤妃都不扶,而单单扶起顾贵嫔,之后更是亲自握着她的手一同入殿,且还让她坐在原本属于贤妃的位置上。 想到这,众宫嫔不禁有些理解为何赵宝林同曲娇为何要设计顾贵嫔了。 毕竟这样的恩宠,换了谁,都会眼热。 只是不知这顾贵嫔究竟因何入了陛下眼,明明前些年还只是一个空有位份并无圣宠的嫔妃罢了。 显然,不止旁的妃嫔,就连顾素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若说原先陛下的那些异样,她只当是自己和对方接触得少,因而才会觉得对方不一样了。可眼下突然晋位,且直接位列四夫人之首。这样的事便令她完全想不明白了。 “陛……”她下意识想要说话,却忽地见左下方的贤妃眉间蹙起朝她轻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赞同她此时开口。 见此,顾素未只得压回自己满腹 分卷阅读40 的言语。 贤妃这才露出一个松气的神情。 她站起身,从案几后走至殿中。 “恭贺贵嫔晋封。”她说着俯身大拜。 旁的嫔妃见状,也忙走了出来同她一起祝贺顾素未。 一时间,清晖阁内又充满了莺燕动听之声。 顾素未不过正四品贵嫔,上一世和这一世都不怎么爱出去,整日便窝在殿内,偶尔去贤妃的绫绮殿串门,因而极少与旁的宫嫔接触。这后宫位份在她之下的不少,可因着她惫懒见过的却没几位,除去每岁阖宫夜宴,便也没有碰上宫嫔向她行礼。 因此眼下阖宫嫔妃全都跪在下方行稽首大礼,尤其这里面还有历来同她交好的贤妃,这让她格外无所适从。何况眼下陛下只是叫中书省拟旨,实际的册封制书还未好,因此她眼下还只是贵嫔的位份,实在当不起众嫔妃的跪拜。 捏了捏自己的指尖,顾素未手撑在面前的案几上,正想站起身,肩上却落了一道不轻不重的重量。 “坐着,不必起身。”楚子阑说着,看向下方的贤妃,“这六宫之权……” “陛下。”还未待他说晚,贤妃便主动道,“臣妾回宫便叫内侍省将近年册档整理出来,早日交予顾贵嫔。” 显然,贤妃也认为顾素未既晋了贵妃,主理六宫的权柄便应当交由她,不想陛下的话让贤妃一怔。 “不必。”楚子阑道,“六宫之事还是由你主持,至于顾贵嫔……”他稍一顿,方又续道,“由她喜好。” 他话说得简单,贤妃却有些懵了。 她与旁的宫嫔一样,都觉着陛下专程来清晖阁只为了册封素未,定然是极喜爱了,再联想到前些日子陛下对素未的反常举动,她还以为是陛下忽然想通了,发现了素未的好。可眼下晋了贵妃,却又不叫素未主理六宫,这……这与素未先前又有何不同? 先前是空有位份却无圣宠,如今却是空有位份并无实权。 陛下此举究竟何意? 什么叫“由她喜好?”,陛下难道不知,这样的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么? 可这样的话她却又不能说出来,只能压下满腔疑惑。 “臣妾遵旨。” 不论贤妃如何想,但陛下这般旨意倒叫顾素未心下松了口气。 她原就是怕麻烦之人,平日里连殿门都懒得踏出,如今骤然晋升便已叫她无所适从,若是再将六宫之权交给她,她只怕头发都要多掉几缕。 此时,顾素未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未向陛下谢恩。 方才的册封来得过于突然,她想推辞却被贤妃眼神劝阻了,接着跪了一地的宫嫔又让她忘了此事。 思及此,她忙着换了方向,朝向陛下那处,接着双手交叠抵额便要稽首。 “好了。”手还未碰到地面,便被拦住。陛下修长干净、略带温热的手挡在她下面,阻止了她的动作,声音轻缓,“不必拜了,朕还要去麟德殿,先走了。” 顾素未一句谢恩的话便卡在了喉间。 接着楚子阑将她拉起,让她回到方才正坐的姿势,方才道:“好好坐着,没事别拜来拜去的。” 顾素未只好咽下原本要说的话,应了声诺。 “朕走了。”楚子阑对着她说了声,才转而向下道,“夜深了,眼下殿外仍在飘雪,夜宴不要弄得太晚,时候差不多便散了罢。” 他说完便站起身,向下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他脚步一顿。 “贤妃叫人做的蔷薇糕朕方才试了,觉着甚喜,恰好去麟德殿有段路程。……郑行,叫人带走朕路上吃。” 说着才脚步不停地走往外走去,而他身后的郑行亲自从案几上端走了那碟蔷薇糕,末了还朝顾素未笑道:“谢贵嫔娘娘割爱了。” 陛下走出殿门时,身后便响起叠声的“恭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赵婕妤降位,曲御女废位,女主晋升贵妃,耶! ☆、名姓 原本冬至夜宴也就是阖宫嫔妃共聚的日子,若是陛下未曾来,众人聚一聚说说话便也会散了。更别说方才陛下离去前特意提了别弄得太晚,故而他走后没多久,贤妃便叫散了宫宴,众人也就各自回殿了。 待嫔妃们都行礼离殿后,顾素未才从上首走下来。 “坐在上面可太累了。”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真不知你以往是如何坚持得了这样久的。” 往次宫宴顾素未坐在下方,虽也是正坐,可并非引人瞩目之处,因此偶尔换换姿势松快一些也无人见着。可今夜她被陛下带入殿后便一直在上首坐着,一举一动都被全殿的人看着,便也不好轻易动作。再加上身边的人是陛下,即便后来对方并未似先前一般做出异样之举,但身旁那令人无法忽视的帝王之威,和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凌冽气息,都令顾素未难以放松。 于是一场宫宴下来,她几乎僵了半边身子 分卷阅读41 。 知秋见状忙上前帮她轻锤双肩。 “你呀,总是这般惫懒。”贤妃笑道,“这才多久就受不住了?眼下陛下已下口谕晋你为贵妃,日后这样的事只多不少,真到了那时,瞧你怎么办。” “那就那时再说。”顾素未道。颇有一些逃避现实的意味。 两人说着,慢慢走出了清晖阁。 此时夜色更浓,比之方才的气候更加冷了,唯一不同的,便是先前空中细细的飘雪眼下已经没有,空余冷冽的寒风呼啸着。 方踏出殿门,贤妃便道:“你那步辇此刻怕是坐不得了,不若同我一起乘车舆回去。” 陛下方才处理了张主辇,那抬步辇的便少了一人,若是平日便也罢了,少个人不过走得慢些。可眼下这样的天气,地湿路滑,若是抬步辇的人稍有不慎叫顾素未从步辇中摔了出来,只怕要摔出个好歹来。 思及此,顾素未便也没推辞,叫余下的几位主辇将步辇先一步送回踏灵殿,便转身同贤妃一起进了车舆中。 车舆内,将手塞入暖手笼中,又将狐青细绒毯往身上一笼,顾素未叹道:“到底是娘娘这车舆舒适,乘起来既暖和又惬意。” 她自己的步辇虽也做了许多防寒措施,可到底是人抬着的,有些颠簸也是常事。 眼下坐在车舆中,既无颠簸又不受冻,太舒服了。 贤妃见状笑道:“真不明白你怎的这般畏寒,眼下还只是下雪,待明日起来雪融了,你不得睡在暖炉中?” “我倒是想。”顾素未道,“可你不是不让我睡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暖炉搬到房间中……” 她说着一顿,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接着便见贤妃双眉果然蹙起。 “素未,同你说了多少次了,夜里歇息不可将暖炉放在房中,这太危险了!” 顾素未“嗐”了一声:“这些我都知晓,可天气实在太冷,我忍了两日,实在受不住,才叫人这样做的。……况,我都有准备的。” 就如贤妃所言,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畏寒。 上一世她被赵宝林罚跪,若是换了旁人,回去了顶多病一场,医治得当便也很快就能痊愈。偏她自那日后便一病不起,生生熬了三年后就香消玉殒。 因着年年都有因为将炉火放在房中,关闭门窗而丧命的例子,故此宫中众人都格外小心。其实顾素未并非不愿听贤妃的劝告,她知道将暖炉放在房中会有隐患,前两日都是同知秋说,叫她学旁的宫嫔那样,将暖炉放在外间,然后将外间的窗子打开。 可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她那两日甚至连入睡都难。即便知秋在她上榻前用小巧的暖壶将被子都热了一遍,她睡到半夜还是会被冻醒。后来是实在没法子,才不得不将暖炉搬至房中。 而为防真的出事,顾素未便同知秋说,叫夜里轮值的宫人每隔一个时辰便来她房中将窗子打开半刻再关上。 听了她的话后,贤妃的脸色才好了些。她略一思索,便道:“前些天我家中叫人捎来了永梁所出的姑绒锦被,据说是以顶重厚绫为里,很是暖和,盖则生热。我试了一晚,觉着热,还想着是否过两日再送你,眼下看来,这姑绒我是留也留不住了。” 一听这姑绒锦被这般神奇,还能自己生热,顾素未便顺杆向上爬赶紧道:“既如此,那便多谢娘娘割爱了!” 贤妃见她这副模样,丹凤眼一瞪便道:“你倒是一点儿不客气,这些年从我这拿走的好东西可不少。” 顾素未笑道:“娘娘待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 贤妃倒也不再说什么。 顾素未不似她这般家世显赫,隆冬酷暑都能帮衬一二,对方父亲不过平南都督府司马。虽为正四品下,可到底是驻外,比不得京官,故而素未先前是几个高位嫔妃中家世最不显的。每逢节庆,家中能叫人捎上几句问候的话便已不错,旁的也再难办到。毕竟素未久居宫中,一应起居用器虽算不得顶好,但也比京外高出许多。 顾素未要是不这般畏寒,内侍省送来的冬日薪炭棉绒等也足够她度过了。况秋季内侍省内给事计算各宫所需时,贤妃已经是在她贵嫔品轶范围内又着意叫人多算了一半,未曾想,还是不顶用。 思及此,贤妃便道:“幸而陛下如今晋你为贵妃,日后你一概起居所用都是照着四夫人的位份来了,哪里不够直接差了宫人去内侍省便好,料来他们也不敢回绝你。”说着她似是想起什么声音一顿,半晌才又道,“你说陛下究竟如何想的,晋了你的位份,却不将六宫之权交予你,这岂不是叫你有名无实么?这样旁的宫嫔如何会服你?” “她们服不服,我并不在意。”顾素未缓声道,“且今夜有个曲御女的例子在前,你当日后还会有人这么不长眼往枪口上撞么?”说着将脚上有些滑落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陛下这样的旨意反倒叫我松口气,我原本就是那等怕麻烦的性子,若是真把这六宫诸事都交由我来处理,那我可夜夜都不得安寝了。” 贤妃见她这 分卷阅读42 副没出息样子,心中一恼:“你就不能争点气?眼见着就是要成贵妃的人了。” 顾素未一哂:“横竖这六宫之权还在你手中,而今我晋位贵妃,日后在这后宫,便也不会轻易叫人欺辱了去。” “既如此,你日后便也别叫我娘娘了。”贤妃道,“唤我名姓便是。” 先前因着位份原因,即便二人关系这般好,顾素未也不好直呼贤妃姓名。可眼下她晋了贵妃后,便是四夫人之首,比贤妃也高了半品,因而唤对方姓名便没什么不合适了。 顾素未听后眉眼一弯:“好呀,清漪。” 贤妃本姓孟,名清漪,取河水清且涟漪之意。 贤妃见状,也扬唇,真心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畏寒是有原因的,嗐 不知道说啥了,给大家拜个早年吧!(滚) ☆、封号 前夜下了近一夜雪,因而原本就已经被积雪覆盖的宫城如今更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宫道旁一些不够高大挺拔的树枝被落雪积压,寒风一吹,细碎的积雪便簌簌落下,若站在树下,恍惚间真以为是落雪未停。 只是这样的美景却没几人有心思驻足欣赏。 眼下虽不在下雪,但天气依旧冷彻,行走在青灰宫墙朱红瓦楞的甬.道内,呼啸的寒风吹来,刺得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如今冬至夜宴刚过,各处宫人内侍也不必似昨夜那般事急,因而宫道中行走的人都少了许多。 此时,在接近殿中省的宫道上,两道身影步履匆匆地疾行着。 那走在前方的便是殿中丞,他脚下步子很快,似是赶着时辰,身后的人显然因跟不上他的步伐而不得不快步小跑。 后面那人挽着双环髻,鬓边简单簪朵累丝镀银珠花,身着缃色琵琶袖素缎上襦并碧蓝色滚银边下裙,腰间佩着一枚上襦同色绣粉樱香囊,外穿一件羊毛领豆青色夹袄。 她瞧着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身量刚开,眉眼还带着两分稚气,却依稀可见日后长成后的秀丽容貌。因而这一身六尚局女史宫服穿在身上倒也显得颇为可爱动人。 只是眼下因着前方殿中丞速度过快,她脚步迈不开,便只能提裙跟在后面。 “大人。”眼瞧着似乎要走到殿中省了,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小声开口,“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前些日子她刚过六尚局教考,留在尚服局做了一名女史。今日一早便爬起身来尚服局当值,跟着掌衣姐姐学东西,可刚学了没多久,便听得说御前殿中丞大人亲自来尚服局,且指名要找她。 她匆匆出了尚服局,那殿中监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是问她是否名唤岳凝,待得了确切回答后,只说了句“跟我走罢”,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岳凝来不及反应,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殿中丞再未同她说一句话,只顾着往前走。 岳凝忍了许久,心中心思早已百转千回,最终因着还有些孩子心气,才开口询问。 “不该问的就别问。”那殿中丞头也未回,“跟着走便是。” 接着便再不开口。 岳凝见状也不敢再出言,怕真个问多了,犯了忌讳。 两人便又这般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殿中省。殿中丞在御前颇有名声,因而一路上都有人与他打招呼,他一一点头应下后,又径直往尚衣局去。及至到了尚衣局,才停下脚步。 有眼尖的主衣见了他来,忙迎上来。 “张大人,您怎的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叫人捎个话便是。” 张海瞧了那人一眼:“你们奉御呢?” “苏大人眼下正亲自盯着人将陛下昨日所穿冕服整理收纳好呢,您知道的,这冬至刚过。” 张海“嗯”了一声,也未说其他,而是身子一侧,将身后的岳凝露了出来。 “这是绿茵的幼妹,名唤岳凝。昨夜在清晖阁陛下下了口谕让从尚服局调来你们这儿,既你们奉御还在忙,我就不打扰了,由你领着她,待奉御得空了,再回禀吧。” 说完,他便走了,将岳凝留了下来。 殿中省专属陛下,只为陛下一人供职,因此虽才过了一日,但昨夜清晖阁内发生的事情,殿中省的人总比六尚局要知道的快些,只是事情经过不怎么详尽罢了。 他们虽知晓陛下亲口御言,当着绿茵面将她的胞妹调至尚衣局,但其中利害关系却不一定弄得清,还以为陛下下这样的旨意,应是对这小女史有所照拂。 思及此,那主衣看岳凝的眼色便变得有些不同。 “岳凝姑娘是吧?”主衣看着面前小巧水灵的人,语气亲和,“眼下苏大人正忙着,你跟我来,我先带你去见两位直长大人。” 岳凝一路跟着张海来心中都是忐忑的,方才进了尚衣局她都尚未弄清状况,直到听了张海的那段话,她才明白自己原是被从六尚局调至了殿中省。 分卷阅读43 虽不知为何自己刚入宫这么些时日,便突然被调走,但当初在尚服局学宫规时她便记得,六尚局负责皇后及众嫔妃一应起居用具,以及四季衣裳首饰。而殿中省六局只负责陛下一人,因着与陛下接触机会颇多,所以几乎只有内侍,宫娥极少。眼下陛下亲自下旨将她调至尚衣局,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当听到主衣说待她去见直长时,她忙福身道:“劳烦大人了。” 那注意忙摆摆手:“当不得姑娘一声大人,叫我王主衣便是。” 这御前也不是人人都能被称一声大人的,似主衣这般品级不高的内侍,旁人大多以职位称呼。若是叫奉御直长听见了岳凝唤他大人,只怕要惹祸上身。 岳凝年纪虽不大,但心思却通透,听了这话便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就多谢王主衣了。” “嗳。”王主衣应了声,便道,“姑娘随我来吧,眼下直长大人想是有空。” 说着便转身走在了前面,岳凝见状连忙跟上。 “王主衣,奴婢问问,您是否知晓奴婢为何会被调到这尚衣局来?” 那主衣听后也是一怔,随后道:“唷,姑娘你还不知道?” 岳凝摇摇头:“奴婢刚入宫没多少日子。” 王主衣:“方才张大人说,姑娘是绿茵姑娘的胞妹,是也不是?” 岳凝听了“绿茵”这名字后思量半晌,方才忆起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入了宫后便被改了名字,似乎就是叫这个。于是她道:“绿茵确是奴婢胞姐。” “那就对了。”王主衣说着,将自己所知晓的一一说与她听,末了才道,“姑娘虽则是因了绿茵才来了这尚衣局,但这日子还长着,姑娘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王主衣边走边说着,并未发现他身后的岳凝在听了他的话后,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不一样了。她眼神变得灼热,清秀还带着些稚气的脸上,慢慢浮现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 她看起来完全不为自己被杖责且没入贱籍的亲姐而可惜,反而一心都想着王主衣的话。 这福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冬至之后,整个亘都都再未落雪,先前累下积雪也在慢慢消融。 这日天空罕见地放了晴,因着天气好,原本消融缓慢的雪,竟也退去的快了许多。 只是这融雪的日子便更冷了,殿内的炭火只要停了一刻,整个殿中便如同寒风刮过一般,冷得似乎要结上冰,连周遭空气都要冻住一般。 这样的境况,顾素未窝在寝殿中的软塌上,手中卧了小铜炉,脚边放了两个炭炉,腿上盖着漳州上贡的漳绒暖毯,半晌才调整下姿势,让有些麻木的身子忪泛一些。 此时,寝殿外想起匆匆脚步声,接着知秋走了进来。 “娘娘。”她到顾素未面前微一福身。 “何事如此高兴?”看出对方脸上带着喜意,顾素未半直起身子问道。 知秋:“奴婢方才听得说,中书省那边已经定了您的封号。” “是什么字?” “是个顶好的字呢。”知秋带笑道,“陛下亲自写了送去中书省的,是个‘元’字。” 顾素未听后一怔,彻底坐直了身子。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为什么这一世会改变态度当然是有原因的,慢慢就知道啦,不要着急,反正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女主啦~ ☆、迷雾 其实陛下给顾素未定封号一事,后宫中便颇有议论。 只因大孟一朝妃嫔历来不兴封号这一套,传闻前朝妃嫔因封号一事生出不少事端,故而本朝□□得了天下后虽未明令禁止取消赐封号,但历任皇帝皆不约而同地不再宫嫔定封号,而是直接以姓并品轶为称呼。 偶尔有这么几位极得圣宠而被赐了封号,但毕竟也是少数。 不过有这些例子在前,嫔妃们虽有议论,却也不觉奇怪。 只是她们未料到,陛下给顾贵嫔定的封号竟是“元”字。 元之一字,若单只从字面上看,倒也没什么。 能思辨众曰元,至善行德曰元。若是旁的字,后宫诸人左不过觉得一个好封号罢了,但这个字却不得不叫人多想。 元,天地始也,自古有开端之说,历来皇帝登基当年称元年。 元正所以称元正,便是因为那日是每年的第一日, 正因如此,元又有元配之意,指初始、第一位。古时帝王之妻皆称元后。 虽则如今这个字古时那层意思已经弱了许多,但听说前朝赐封号都会刻意避开,眼下陛下这样举动,倒真叫人浮想联翩。 显然顾素未也是这样想的,因而她听到知秋的话后便坐直了身子,蹙眉道:“这封号真是陛下亲自拟的?” “奴婢不敢妄言。”知秋道,“听得说,原本中书省拟了几个封号,刚 分卷阅读44 叫人送去紫宸殿让陛下挑选,可陛下看都未看一眼,便直接提笔写了‘元’字,说是把这个字定为您的封号,旁的一概不用。”说着她稍稍凑上前,“娘娘,封号一事便已是旁人难得的恩宠,眼下陛下又特意为您挑了这么个字,可见是真心眷顾您的,这么些年了,您总算也熬出头了。” 知秋显然也是知道这个字的特殊含义,因而脸上全然是为顾素未真心高兴的神情。 身为宫中女子,她深知这后宫的嫔妃,若是入不了陛下的眼,便什么都是空的。 顾素未入宫近十年,一直无恩无宠,虽则有贤妃的帮衬,可到底比不上那些常在陛下跟前显脸的宫嫔。先前的赵婕妤,眼下的赵宝林所以比她晚三年入宫,却一路晋升越过了她去,不过是因为得陛下喜爱。 可昨夜,陛下一句话便把赵婕妤发落了,甚至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而后又直接晋顾素未为贵妃。这一切,不过都是陛下一念间的事情。 见知秋一脸喜意,顾素未却并未露出同样的神情,她十指紧了紧手中的小铜炉,缓缓道:“本宫有些乏了,休息一会儿。这日子愈冷便愈发没胃口,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叫他们晚膳做些开胃易食的菜式。” 知秋见她情绪有些不高,全然没有即将晋贵妃和得了个好封号的喜意,心下虽疑惑,却也不好说什么,只以为对方是因着最近天冷没胃口才这样的,于是应了声后,便轻轻退出了寝殿。 待寝殿内没了旁人后,顾素未才端起软塌案几上的影青花开富贵盖碗。这茶是知秋进来前她刚叫人换的,沏的是安宁金骏。她素来畏寒,近日外面又在融雪,因而她特意嘱咐人沏了这红茶来,也好暖暖胃。 甫一掀开杯盖,蒸腾的热气便扑面而来,令她眼前一片氤氲。 顾素未垂首看着盖碗内舒展开的、条索完美的茶叶,陷入了沉思。 近来陛下行事愈来愈叫人捉摸不透,她入宫九年多,却只去过浴堂殿一回,且还未曾侍寝。而自那之后,陛下就再未召见过她,就连元正、冬至或者旁的宫宴,她也只有坐在下方默默用膳的份。陛下于后宫不上心,一切事务皆交由贤妃处理,要想在陛下面前拔尖,便只有自己努力出头叫陛下注意,但以前的顾素未并不是那样的性子,因而前世这么些年,也只是偷偷把陛下放在心中。 这一世的她原是想安安静静过,横竖她与贤妃感情如此深厚,有了贤妃庇佑,便也无人敢轻易为难她。她以为只要躲过上一世自己那致命的劫数,便能真的遂了心愿。 不曾想,这一世的陛下竟变得不一样了。 顾素未纤长的食指婆娑着盖碗的杯沿。 自己重生回来那日,她和贤妃在彩丝院便接到了陛下忽地昏迷的消息,当时尚药局诊治后说并无大碍,陛下也很快便醒了来。 可细细想来,陛下似乎就是从那次醒来后才有所转变的。 取消殿选,让她和贤妃一同接见外命妇,昨日专程提前来清晖阁便是为了亲口说出晋她为贵妃的旨意,又处置了赵宝林和曲娇。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与从前他待顾素未的态度不同。再加上封号这事,顾素未总有一种他恨不得将所有的好都赠予她一般的感觉。 将六宫之权留在贤妃手中,旁人或许会揣测陛下这样做的意思,觉得他虽晋了顾素未的位份,却不给她实权,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可只有顾素未明白,陛下的那句“由她喜好”究竟是何意。 她说怕麻烦并不是宽慰贤妃的,而是真心这般觉得。不知怎的,她有时候恍惚间会错觉,自己似乎曾经身负很重的担子和期望,她的一言一行都被人期许着,那样的感觉压在心头,令人又累却又丢不下。 可骤然清醒过来后她又会觉得懵然,毕竟她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身肩世人期许呢? 即便是这样,她有时想起那样的感觉都觉得压抑,因而她打心里不想接触任何会让自己身上有重担的事情。 但这样的心思,顾素未连贤妃都未曾告知过,陛下却似乎完全明白她心中在想什么。 由她喜好。 这句话并不是随口一说,冬至过后,陛下特意叫人来传了话,说她不愿便罢,若是她愿意,六宫之事她可随时同贤妃一同处理,甚至六宫之权也可交予给她。 这话说得清楚明白,仿佛六宫之权不过是陛下用来讨好她的手段罢了。 但,这又怎可能? 似乎发现自己越想越过,顾素未轻嘲着摇摇头。 陛下是大孟之主,何必在她一个后宫女子身上费这些心思?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罢。 将手中已经有些变温的茶放下,顾素未再次往后一靠,将漳绒毯子拉了拉,正打算小憩时,便听得寝殿的门被推开。 “娘娘。”知秋原是轻着步子走进来的,但见到顾素未并未睡着,便上前几步道,“郑大人来了。” 顾素未一听便问道:“他怎的这时来了?” “郑大人说陛下差他来传话。方才您说要休息,奴婢想着您醒 分卷阅读45 后梳洗要些时间,便叫他略等了等,此刻他正在偏房候着。” “横竖本宫还未来得及睡,你去叫郑大人进来吧,天这样冷,别叫人干等着。” 知秋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宝贝们会不会觉得进展太快了,我看有的小宝贝觉得男主太快喜欢上女主了。不对,也不是喜欢上,毕竟他喜欢的一直都女主啊hhh ☆、纷乱 郑行行了礼后,顾素未便叫人赐了座。 “这天冷人就容易没精神。”顾素未看着郑行笑道,“本宫方才同知秋说了会儿话,觉着有些困乏,便想着小憩一下,没成想竟未入睡,倒叫大人平白等了。” “娘娘哪的话。”郑行微微躬身,顾素未叫人搬的凳子他并未坐,“是臣突然来叨扰了娘娘安睡,还请娘娘恕罪。” 此时正好有小宫娥端了新换的茶来,顾素未从宫娥手中接过后道:“天太冷了,大人不若先用杯茶,暖暖身子。” 言毕,上茶的小宫娥便将手中另一杯茶递至郑行跟前。 郑行看着眼前托盘中秘色瓷绘山水盖碗,很是一怔。 他跟在陛下身边多年,虽十分得脸,但历来去各宫传旨,都极少有宫嫔说过赐茶的话。即便有,也不过客套地提一句,大多时候郑行都会很识趣地谢恩拒绝,又或者他在等候时宫人会送上来,因着不在宫嫔面前,他有时也会端着喝上两口。 似顾贵嫔这般直接的,他倒真没碰上过。 这当着面将茶叫人递至跟前,显然与旁的宫嫔只是一句客套话不同。 后宫嫔妃大都爱惜羽毛,虽嘴上不说,但心中还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内侍的,只是碍于他是殿中监,且又是御前的人,因而不得不忍着心中的轻视同他打交道。而这口中虽称他一声大人,但眼底一抹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些郑行并非看不出,却不甚在意,横竖他所效忠的不过陛下一人罢了,旁的宫嫔论她得不得宠,明面上还是要给他三分薄面。 先前顾贵嫔不显,后宫中拔尖的嫔妃宫殿他都去过,在他印象中,只有贤妃是存了三分真心,不因他是内侍之流而瞧不上他。但那也不过是因着贤妃家世显赫,家教严谨罢了。 可如顾贵嫔这般对他客客气气,当真愿意让他与自己同屋饮茶的,郑行却从未见过。 “郑大人,怎的不接?”见郑行愣神,并未接过小宫娥手中的茶,顾素未不禁出言询问,说完却忽地想起,“是了,这些日子因着天气冷,本宫畏寒,便特意叫他们多沏安宁金骏,可本宫却忘了,这金骏多是女子爱喝,大人只怕是喝不惯。知秋……”她说着唤了知秋上前,“前些日子不是新得了些肉桂?你去叫他们换了再拿上来。” “不必麻烦了。”郑行见状忙出声,“娘娘误会了,臣并非不喜这茶,只是娘娘赐茶,一时欣喜,这才在娘娘面前失了礼。”他说着一躬身,“还请娘娘责罚。” “大人言重了,不过一杯茶罢了。”顾素未说着,看了知秋一眼,知秋便心领神会地从端着茶的小宫娥手中接过盖碗,接着又着人搬了一张香几,将盖碗放在香几上。 待他们做完这些,顾素未也不说什么叫郑行用茶的话,反而对着他道:“方才知秋同本宫说,大人是来替陛下传话的?” “是。”郑行应道,“这不是娘娘您的封号已经定好,故而陛下特意叫臣来同娘娘说几件事,让您好有个准备。” 这话说得倒叫顾素未好奇起来,横竖不过封贵妃罢了,大孟一朝只有封后才需要行册封礼,旁的嫔妃晋封都是门下省来人宣读晋封制书便罢了。这样的场面顾素未是有过经验的,毕竟这些年在贤妃的照拂下,她也是一步步从美人升至了贵嫔,眼下晋位贵妃,左不过多了一道制书同贵妃金印,又有何需特意准备的? 而听了顾素未的疑惑后,郑行笑道:“您这回晋封可大不一样,陛下想着这踏灵殿环境虽清幽,可到底位置偏了些,因此陛下下旨,给您迁宫。” “迁宫?”顾素未一怔,“敢问大人,迁去何处?” 顾素未从未想过迁宫一事,毕竟踏灵殿也是独立的一处宫宇,她眼下就是这儿的主位,便是晋位贵妃,也实无迁宫必要。 “回贵嫔娘娘,是明义殿,陛下亲自选的地方。”郑行道,“眼下陛下已经着人去收拾整理了,待过后门下省来宣了晋封制书,您便能迁进去了。” “明义殿……”顾素未放在暖炉上的手不自觉地婆娑着。 明义殿位于紫宸殿左侧,与紫宸殿只隔了几道宫墙与甬.道,不说步辇车舆那些了,便是纯靠走,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比贤妃的绫绮殿还靠近紫宸殿。 这处殿宇历来都是各代宠妃所居之处。 陛下勤于国事,心思很少放在后宫,因而他登基近十年,这处宫殿都一直空着,即便位高又手握六宫之权的贤妃,也不过住在明义殿更左侧的绫绮殿 分卷阅读46 罢了。 顾素未记得上一世,后宫的嫔妃们便都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挪到这明义殿中去,以彰显自己深受陛下恩宠。 尤其是赵宝林,因着颇有些手段,得了陛下三分青睐,便总暗示着陛下说自己的潇湘殿住着不舒服,想要去别处住。前世顾素未逝世前,赵宝林虽因身孕而复了婕妤位份还得了封号,可陛下却并未松口,许她迁宫明义殿。 这一世赵宝林被早早发落,顾素未还以为这明义殿应是一直都无人能入住,未曾想,陛下竟下旨叫她迁进去。 唇角轻抿,顾素未并未接迁宫这一事的话茬,转而问道:“大人方才说,陛下还有旁的旨意?” 郑行:“是,陛下叫臣告诉娘娘,待您迁宫后,便会挑个日子叫阖宫嫔妃去明义殿觐见。” “阖宫觐见?”顾素未似是不敢信地重复了遍郑行的话,接着问道,“大人,本宫多问一句,此话真是陛下亲口所言?” 她的脸上并无喜色,而是惊愕,郑行见了也是不明白,但也不便询问,只是答道:“娘娘,陛下金口御言,臣怎敢假传?确是陛下亲下的口谕,说待您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便叫众嫔妃去觐见。” 顾素未一直盯着郑行脸上的神情,见他说得不似作假,这才信了。 如果说先前迁宫一事便叫顾素未想不通,那觐见便更让她摸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历来阖宫觐见,是只有封后之后,后宫中所有嫔妃才需要去的。 大孟为了彰显皇后之尊,也为了告诫宫嫔,唯有皇后才是陛下唯一发妻,因而规矩森严。 旁的嫔妃无论受封或是晋封,皆由中书省拟旨,门下省挑个日子来宣旨便罢了。可封后不同,封后不仅要单独行册封礼,且册封大典前,还需问名、纳吉、纳征,过程十分繁杂,不过是为了凸显皇后与其他嫔妃不同。 而封后大典结束后,皇后不仅要受阖宫觐见,还要受外命妇朝拜。 若是中宫无主便也罢了,只是若有了皇后,那诸位嫔妃便要日日晨省昏定,一日也不能落下。 而外命妇中有邑号者,每年元正、冬至,以及立夏、立秋、立冬都要到皇后所居的宫殿门前进名参贺。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正因这种种规定,所以顾素未在听到阖宫觐见时才会不敢置信。 纵然贵妃位四夫人之首,仅次于皇后,但终归比不得皇后之尊。陛下叫她受阖宫觐见,便是有违规制,这叫顾素未心下颇为不安。 可还未等她缓过神来,郑行便又跟她说了最后一件事。 “娘娘,陛下今夜会来踏灵殿用膳,您可提前备着了。” 顾素未方才还有些乱糟糟的脑子登时清醒过来,抱着暖炉的十指猛然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终于可以和媳妇困觉了!(尖叫) ☆、诸事 听了郑行的话后, 顾素未十指一紧, 面上还是带着笑道:“多谢大人告知, 那陛下何时会来?” 郑行略一思索:“这时辰臣也说不准, 应当就是晚膳时分,届时臣会叫人提前来知会娘娘的。” “如此,那便谢过大人了。”顾素未说着看了他身旁的香几一眼, “这茶只怕已经凉了,大人寒冬来一趟连杯茶都没叫喝上,真个对不住。……这样吧,过会子大人走时本宫叫知秋将那肉桂给你备好,你带些走。” 郑行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娘娘客气了,臣怎受得起娘娘赐茶?” “大人不必推辞。”顾素未笑道,“听闻大人素来爱茶,这倒同本宫一样。只是本宫不过喝着好玩,不若大人那般精通。” “娘娘过誉了, 臣也只是无事时喝上一点罢了,谈不上精通。” 顾素未笑了笑,并未说话。 阖宫都知晓, 殿中监郑大人,无甚多余的爱好,唯独好品茗。但他为人素来谨慎,有旁的小宫嫔, 因想请他帮着在陛下跟前提上几句,便搜罗了些上好的茗茶作为心意,但郑行却从不收,只是自己想法子去寻。 几次三番下来,嫔妃们便也知晓,御前的郑大人不是轻易接近的人,便也无人再去碰这个软钉子了。 若是先前,顾素未忽然说要将新得的名茶赐予郑行,他定以为对方也同往常那些宫嫔一样,不过想叫他帮着做事。可如今眼见着她就快晋封,且陛下下旨让迁宫明义殿,还有旁的那些旨意,显然对方日后是有大造化的,又怎有必要来拉拢他? 郑行以前不收那些宫嫔送来的茶,不过因为他不想做那些人在陛下跟前的眼睛,他伺候陛下多年,所效忠的只有陛下一人罢了。 此时,方才听了顾素未的话而悄声出去的知秋走了回来。 顾素未便道:“郑大人,这是前几日本宫新得的武夷肉桂,茶是好极好的茶。大人回去若是得空,只需略略一烤,便满室香茶香。”她说着开了句玩笑 分卷阅读47 ,“若非本宫喝不惯这类乌龙,这样的好茶,本宫还舍不得给你呢。” 一句话说的殿内众人都笑了。 郑行倒不像以往那般推拒,而是赶紧躬身:“臣多谢娘娘赐茶!” 语毕接过知秋手中的锡制描寒梅茶叶罐。 那茶叶罐不大,不过一掌见宽,郑行将其收入袖中,便对顾素未又是一揖,说自己已过来多时,此刻需回紫宸殿回话了。 顾素未听后道:“原是本宫忘了时辰,竟未想起陛下还在等着大人,大人快些回吧。” 郑行应了声,又特意提醒了遍说陛下夜里会过来。 顾素未唇边笑容微微一滞,也不接话,而是说了句“大人慢走”,接着便叫知秋将郑行送出殿。 待知秋将人送走后回了寝殿时,便见到顾素未右手靠在身边的炕几上,撑着脸颊微微出神。 “娘娘。”她走上前福身,“郑大人已经送出殿了。” 她这话说完后好一会儿,顾素未才转过脸看着她。 “陛下晚些会来,你去吩咐小厨房,叫他们看着准备,太过清淡的就别做了。” 先前她说自己没胃口,特意叫小厨房晚膳不要做太油腻的。 “诺。”知秋应道,接着又问,“可要备些陛下喜欢的菜式?” 顾素未想了想应该如此,虽然陛下从前并未来过踏灵殿,但她也听说,旁的宫嫔每每迎驾都会做些符合陛下口味的菜肴。毕竟吃得舒心了,心情自然也会好上几分。 “那便叫他们做……”顾素未说着一顿,因为她发现,自己竟连陛下喜欢吃什么都不记得了。 罢了,她轻叹口气。 “你派个人去殿中省尚食局,问一问陛下近来爱用什么,叫小厨房照着做便是。” 知秋闻言福身应诺,接着又退了出去。 及至殿内再次只剩顾素未一人时,她唇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才彻底压了下来。 这边郑行出了踏灵殿,踩着即将融化殆尽的雪,步履匆匆地回了紫宸殿。 因着他出来前陛下特意交代,叫他离开踏灵殿便去回话,故而他尚未来得及回殿中省,顾素未赐予他的肉桂也只能暂时收在袖中。 待进了紫宸殿后,他便躬身将方才在踏灵殿中的情况一一复述说与陛下。 楚子阑坐在御案后,身着玄色暗纹常服。桌面上放着分类整齐的奏折,旁边是白玉质底螭兽印鼻的皇帝行宝,最边上是盘龙云纹镂空镀金香炉,里面的都梁香顺着炉盖的雕刻缓缓冒出,清雅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御案四周。 他手握朱笔,边阅览奏折,边听着下方郑行的话。 好一会儿,待郑行将一切都说完后,楚子阑才放下手中批完的折子,抬头问道:“得知朕要去踏灵殿时,顾贵嫔何种表情?” 郑行闻言一怔:“这……贵嫔她只是寻常神情罢了。” 楚子阑幽深的双目望着他。 “当真?” 郑行犹疑半刻,方才道:“回陛下,贵嫔她,她瞧着似乎有些不愿。” 郑行毕竟是在宫中待久了的人,即便顾素未当时只是手上一顿,面上并不显,但郑行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眼底的那抹不情愿。只是他身为内侍,当没看见不点破才是正确的方式。 原本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陛下,毕竟若是得知宫嫔并不希望自己到来,陛下心中定然会不快。 可郑行未料到,他虽未说,但陛下却主动问了,无奈之下,他只得照实回答。 说完之后,他心中便忐忑起来,却又因正躬着身子,看不见陛下眼下的神情。 好半晌,寂静的殿内才响起陛下的声音:“起身罢。” “谢陛下。”郑行说着,直起身子,顺道理了理因方才动作而有些皱起的宽袖。 楚子阑原本已经再次拿起了一本折子,余光却瞥见了对方袖中一抹银色。 “那是何物?” 郑行先是不解,随即顺着对方眼神落处,才发现,原来自己袖中的茶叶罐因着刚才的动作有些露了出来,于是忙将其拿出。 “回陛下,这是方才臣离开踏灵殿,贵嫔娘娘所赐。” 郑行手中的罐子并不大,罐身宽而罐口窄,锡制的罐身上描着朵朵含苞待放的寒梅,制作很是精良。 “茶叶?”楚子阑眸色变深,“贵嫔给你的?” 用来装茶叶的罐子向来特征鲜明,因而楚子阑一眼便看了出来。他也不等郑行回话,便又道:“好端端的,她给你这个做什么?” 他声音虽还是如同先前一般,但细细听,却似乎能听出里面带着一丝烦躁。 郑行举着那茶叶罐,忙道:“贵嫔说自己不爱喝这茶,这才赐给了臣。” “是什么茶?” “回陛下,贵嫔说的是武夷肉桂。” 楚子阑看着下方郑行手中那个小小的茶叶罐,唇角几乎抿成直线,握着折子的手也用了几分力。半晌后,他才开口: 分卷阅读48 “既是贵嫔赏你的,你便好好收着,别辜负了她的好意。” 语毕,也不再看对方一眼,低下头继续批阅手中的折子。 “诺。”郑行应了声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紫宸殿,待出了殿门,才疾步往殿中省走去,心中想着一定要将这肉桂好生收藏。 . 宫内毕竟是人多嘴杂的地方,顾素未迁宫以及阖宫觐见一事虽暂时未晓谕六宫,但只要有心,便没什么是打听不到的。更何况陛下下旨时并未说严禁传出,因而宫嫔们几乎都知晓了顾贵嫔不仅即将迁宫,且还得到了历代宠妃都没有的殊荣——阖宫觐见。 这可比先前陛下让她同贤妃一同接见外命妇要令人更坐不住。 要知道,受阖宫觐见那可是只有皇后才有的资格,历来宫嫔无论如何受宠,都从未有人得到过。 顾素未骤然晋封,暗中不忿的人不少。况,陛下还一再为她打破惯例。先是封号,再是迁宫,眼下又下旨叫她受阖宫觐见,诸事连在一块,便总有眼热的人看不过了。 泰安殿。 莫婉华坐在垫了织金妆花缎软垫的榻上,身后是供她靠坐的凭几,软塌中间是梧桐木雕祥云桃花心炕几,上面放着一对白瓷绘鹊上眉梢案上瓶,瓶中插着几枝白瓣黄蕊的独占春。独占春垂下的地方,整好是紫檀木卧香炉,缕缕青烟顺着窗格状的雕花中袅袅升出。炕几边上放了两个斗彩描乌兰圆碟,上面是精致小巧的水晶角儿并紫苏糕。 莫婉华腰靠在身后的凭几上,一只手握着小铜炉,一只手搭在炕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卧香炉中散出的青烟。 因着是在自己寝殿中,她穿着便有些随意。一头乌黑青丝松松挽成半月髻,上带一只鎏金刻月季梳子背,峨眉淡扫,朱唇轻点。上着杏黄色绣白梅掐牙滚边腰襦,身上因盖着剪绒毛毯,因而看不清穿得什么,只是从塌边依稀垂下一抹樱粉色暗纹裙裳。 摆弄着青烟好一会儿,她似乎觉着没意思了,才缓缓收回手,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林娘子。”她开口,声音不似先前的赵采女那般娇媚,亦不像曲娇带着三分娇憨,而是独有的软语温然,“半个时辰前你说有事求见,本宫见了你,你却又一句话不说……”她说着笑了一声,“别是拿本宫开玩笑吧?” 她唇边虽带着笑,但眼中却没丝毫笑意,显然不耐至极。 与莫婉华不同,林嫔是特意梳妆了才来的泰安殿。 她今日梳了个堆仙髻,簪着镶翠玉累丝步摇,白皙细嫩的脖颈带着描银雕画眉嵌碧玺短璎珞,身穿葱青色绒领绣蝴蝶兰缠枝垂胡袖上襦并青碧色无纹样晕色裙。眉画涵烟状,唇染双唐媚,一身青蓝,饶是这样的冬日,瞧上去也带了三分春色。 她见莫婉华似是生了些怒意,便道:“娘娘莫恼,且听妾说完不迟。” 莫婉华指尖轻点在炕几上。 “有什么话说就是,不必遮遮掩掩的。” “妾听说,陛下给顾贵嫔定的封号是个‘元’字,且还下旨,待门下省去宣了晋封制书后,便叫迁宫明义殿……” “这些本宫都知道。”莫婉华的声音愈发不耐起来,“不止如此,陛下还说,待她迁宫一切收拾停当后便叫阖宫嫔妃去明义殿觐见。林嫔……”她一双美目望着对方,“本宫今日精神不济,若是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便早些回自己宫中罢,本宫要午睡了。” 说着便收回放在炕几上的手,作势要起身。 “娘娘。”林嫔出言拦住她,“您莫急,妾话未说完。” 莫婉华便又靠回了凭几上:“方才便叫你快些说了。” 林嫔便道:“这顾贵嫔素来不得陛下喜爱,入宫六年了也只去过浴堂殿一次,从前见了娘娘您可都是要见礼问安的。现如今几是一夜间,她成了贵妃,位列四夫人之首,而您却要在她之下,日后见了变成向她行礼,这您甘心么?” 莫婉华乜了她一眼:“本宫说呢,这天寒地冻的,你没事巴巴地从贞信殿到本宫这泰安殿来,还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原是为了挑唆本宫。……怎么,你自己不服气顾贵嫔,倒想借本宫的手将她除掉?”她冷哼一声,“想得倒好!” 林嫔被戳破了心思却也不见半分窘态,反而沉着性子,缓声道:“妾是不忿那顾贵嫔,先前这么些年都不得陛下喜爱,眼下也不知使得什么法子,令陛下一夕之间竟如此沉迷。不说妾了,如今这后宫中,不喜她的人又岂非只有妾一人?她那样的家世,凭甚就将娘娘也越了过去?” “本宫可未曾这样想过。”莫婉华青葱般的指尖轻抚着独占春的花蕊,仿佛对这花起了无限兴趣,“横竖是陛下亲自下旨封的贵妃,她家世如何,越不越过本宫也不是本宫能决定的。况,你又有什么好不忿?别忘了,你我头上还有个位列九嫔的宁淑媛,她都没说什么,我们作甚当这个出头鸟?” 林嫔叹口气:“娘娘您又不是不知,宁淑媛醉心诗书,每日待在自己的清舒殿中,不是临帖便是看书,对恩宠位份从不在意。别说是 分卷阅读49 顾贵嫔封贵妃了,便是那顾贵嫔明日便封了后,她也能照着规矩制度,给顾贵嫔磕头行礼后便又把自己关在清舒殿中,不问世事。” 莫婉华似是也想到了宁淑媛那个遗世独立的性子,唇边勾起一抹笑:“她啊,跟个呆子似的,一天天地,恨不得钻进书中。不过……”她顿了顿,片刻后又道,“你方才说,顾贵嫔封后?这样的无稽之谈还是少说些。” 陛下登基近十年,膝下尚无儿女,朝中亲王大臣以此多次上书,提请陛下早日纳后,毕竟后位空悬,君王又无子嗣,于百姓国祚无益。可陛下每每听到这样的上奏都是听过便罢了,从不放在心上。 贤妃执掌六宫多年,宫嫔心中怎么想尚且不说,但朝中立她为后的呼声却从未断过,可即便如此,陛下也只是将她搁在四夫人之末的位置上,便再也没有晋位或是顺应前朝封后的意思。 当今圣上对后宫确是不甚上心,先帝在世时,宫中美人繁多,即便不算那些散号承衣,有品轶的便有两百余人,陛下即位后,特意着人将西内太极宫中的各处宫殿修缮了一番,之后便将先帝的嫔妃们全都挪到了西内。 如今已然快到武定十年,陛下后宫中算上承衣这等散号,也不过二十余人不到三十人,且高位嫔妃,数来数去就这么几位。今岁的采选,陛下更是一人未选,这后宫中许多殿宇都还空着。 后宫的女子虽有野心,但到底也不是自不量力之人,那个陛下身边尊贵无匹的位置,虽也肖想过,可从未有人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去坐那个位置的。 于是众人都觉得,照陛下这样的心思,后位少不得还得再空悬几年才能稍有些眉目。 故而当听到林嫔将顾素未与后位联系在一块时,莫婉华便下意识地觉着不可能。 可林嫔显然不这么想,她身子微微前倾,凑近莫婉华。 “娘娘,妾说这些并非是信口胡言,您想……”她说着指间在桌上写了个字,“这个字,历来不做封号用,原因虽不明说,但谁的心中没谱呢?如今陛下亲自将这字赐顾贵嫔做封号,再加上阖宫觐见,这样的巧合撞在一起,娘娘不觉得奇怪么?” “你是说……”莫婉华双眉微蹙,“陛下这是给她铺路?”说完她自己便反驳,“怎可能?你当后位是集市摊位上买萝卜,一抓一把么?” 林嫔:“娘娘真就如此笃定?您别忘了,当初陛下可是下过旨,叫顾贵嫔与贤妃一同接见外命妇的,若非顾贵嫔自己不愿,只怕冬至那日外命妇们就知道这么个人了。” 莫婉华轻哼一声:“最后不要没见着吗?” “那是冬至,这眼见着就快元正了,待元正时,顾贵嫔早成了贵妃,那这接见外命妇一事由她来不就顺理成章了?” “元正?”莫婉华抚着独占春的手一顿,“眼下掌六宫权的是贤妃,顾贵嫔就是成了贵妃又如何,陛下难道真个让一个毫无经验的贵妃去接见外命妇?”说着她似是想到什么,抬眼看着林嫔,“再者说,即便真是顾贵嫔又如何?你要不乐意,就自个找陛下去说,叫他撤回旨意。要没那个胆子,就乖乖待在你的贞信殿,别在本宫这儿搬弄是非,你想除去顾贵嫔,本宫却不是你能随意使的刀子!” 语毕她将自己的大宫女唤上前:“本宫乏了,不能同林娘子再聊,你替本宫送林娘子出去吧。对了……”她将手中的小暖炉拿起,“这天也太冷了,方才换的这会子便又变得温温的了。你一会儿顺道将这手炉中的浮炭重新换了再拿来。” “诺。”大宫女福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暖炉,接着便转向另一旁的林嫔,“娘子,请。” “娘娘……”林嫔还待说什么,却见对面的莫婉华已经起身。 “天冷路滑,林娘子回贞信殿时多注意脚下。”头也不回地说完这句话,莫婉华便径直往里间走去。 林嫔见状也不便再说其他,只得起身行礼后方有些不甘地离开了。 大宫女将浮炭换好回寝殿时,莫婉华并未在里面,而是依旧坐在软塌上,显然方才只是为了逐客才说自己要休息的。 “林嫔走了?”大宫女见此便赶紧将手炉双手递至她跟前,莫婉华接过后指间轻轻婆娑着,“她走时可有说什么?” 大宫女一福身:“并未,只是奴婢瞧着,她面上神情似有不甘。” 莫婉华笑了一声:“她当然不甘了。” 论家世,林嫔的父亲是京官,顾素未的父亲不过是个正四品上的驻外司马。而顾素未先前只是正五品贞媛,若不是得了贤妃帮持,她见了林嫔还要见礼。当初顾素未晋位贵嫔时林嫔心中想必已经不快了,更别说如今陛下一句话,直接将四夫人之首的位置给了顾素未,这般惹眼的恩宠,后宫中不甘的多了去了。 莫婉华动了动身子,似是身后的凭几靠着不自在,大宫女见状忙上前挪了挪凭几的位置,待对方调整好姿势后才从软塌上下来。 “娘娘,您为何不等林嫔说完,奴婢觉着她的话挺在理的。” 莫婉华闻言瞥了她一眼:“本宫当然知道林嫔说得 分卷阅读50 有几分道理,可本宫就是见不得她那恨不得将本宫当刀子使的模样。自己眼热顾贵嫔受宠便罢了,却又不敢独自一人动手,非要拉着旁人。……横竖顾贵嫔同本宫无甚厉害的利益冲突,眼下陛下待她如此上心,本宫何必急忙忙地去招惹她?再等些时日也不急。” “娘娘说得是。”大宫女道,“到底是奴婢目光短浅,想不到这层。” 她这话不过是奉承之语,莫婉华心中明白,但听着还是格外顺心。 “对了。”她又问道,“近些日子东侧殿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莫婉华是泰安殿主位,她下面随居的是先前下手害言笑笑的孙美人和另一位低位小仪,自孙美人那事她被陛下迁怒罚了后,就谨慎起来。 大宫女略一思索道:“回娘娘,陆小仪自先前几回被您敲打后便总待在自己屋中,极少出门了。” “那便好。”莫婉华伸手揉了揉额头,“先前陛下因着孙美人将本宫禁足半年,要不是贤妃念着冬至是阖宫共聚的日子,本宫只怕现在还出不得这泰安殿。这些个低位嫔妃,没一个省心的,自己不安分惹了事,倒叫本宫连着一同受过。” “那是孙美人自己犯蠢,连累了娘娘。”大宫女道,“娘娘放心,陆小仪没孙美人那个胆子。” “话是这么说,可本宫还是放心不下。”莫婉华想了想,便道,“陆小仪不是绣工好么,这样吧,你去她那同她说,本宫殿中差一架案上屏风做装饰,叫她替本宫绣了来,屏风未绣完前若无要紧事便少出殿门。” “诺,奴婢这就去。” . 顾素未原以为,陛下前朝事忙,即便来踏灵殿用晚膳也不会太早,谁知小厨房那边备膳正备了一半,御前便来了人说陛下一个时辰后起驾至踏灵殿。 待御前的人离开后知秋便有些担心起来。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因着顾素未对膳食要求不高,所以踏灵殿小厨房人手并不多,而当初她晋位贵嫔时又拒绝了贤妃给她往殿内添宫人的提议,眼下一个时辰既要做出不失礼制又合陛下心意的菜肴,只怕难以办到。 先前郑行走后顾素未便叫小厨房着手准备了,可谁也没料到,陛下竟来得如此早。 比起知秋的心急,顾素未要冷静得多,她抱着小暖炉的指尖轻点,略一思索便道:“既已经问到了陛下近日的喜好,便叫小厨房那边单做陛下用的膳食,至于旁的菜式……知秋,你差个宫人去六尚局,同闵尚食说,陛下过会儿会到踏灵殿用膳,让她们看着备些菜肴,做好后即刻送过来。” 横竖顾素未对吃的不挑,到时只要将陛下喜欢吃的那些放中间便好了。 知秋听后一喜,忙福身退出去找人了。 尚食局那边倒是尽心,当听到踏灵殿来的人说是做给陛下的吃食,半点不敢马虎,热菜凉菜、汤羹点心做了十几样,且照着顾素未说的,未免误了时辰,一做好便叫了掌膳带着四五个女史送到了踏灵殿来。 于是加上小厨房做的那些,当陛下御驾来了后,便见着云杉木雕瑞兽的宴几上放了二十多样菜。 桌上最中间的是一道荔枝肉爉肉羹,瓷白的瓮中肉糜细碎,山药乳白,汤色却格外澄澈。爉肉羹四周依次排开是骰子般大小的腰肚双脆、青虾卷撺、秘酿红丝粉、江鱼假江瑶等菜肴。最外围则是一些山楂糕、云片糕、玛瑙团、桃杏干等甜点。 一桌精致的菜肴在同一色瓷碟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楚子阑将正要行礼的顾素未扶起后,走到里面一眼便望见了放在最中间的爉肉羹。 “这是你特意叫人做的?”他说着在同样云杉木所制的椅上坐了下来,还顺道把顾素未也拉着坐在自己身边。 顾素未原想坐到他对面,被他这样一拉,不得不在挨着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回陛下,听闻陛下近日多爱用这道爉肉羹,臣妾便叫小厨房照着做了一道,只是味道应是比不得尚食局的。” 她说这话原是自谦,也因她知晓自己小厨房的厨艺与殿中省和六尚局比自然是比不上的,谁知楚子阑听了她的话后竟笑了。 “你可知朕为何近来独独爱食这爉肉羹吗?” 他这话问得突然,倒叫顾素未有些迷茫起来。 “臣妾愚钝,想来应是尚食奉御厨艺精妙,陛下才格外钟爱。” 顾素未自觉自己的回话应是没什么纰漏的,可她话音刚落,原本还带着笑意的楚子阑,唇边的弧度逐渐隐去。 她身后的知秋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紧握起,面上露了点焦急之色,却又无法出声提醒,只能暗自祈求着自家娘娘不要再说出什么话触怒了陛下。 知秋的表情顾素未自然看不见,她只见着了眼前的陛下不知怎的,笑意忽地敛去,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这样的神情让顾素未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应是有哪里引得陛下不快了,可她脑中思索了一圈,也没想明白究竟为何。 楚子阑 分卷阅读51 见了她一副不解的模样,指尖紧了紧,也不说话,而是看了一旁的郑行一眼,郑行便忙着上前拿起汤匙盛了一碗爉肉羹,放在了宴几的边上,便又躬身退到了旁边。 看着精致瓷碗中诱人的爉肉羹片刻,楚子阑伸手端起,用小巧的匙子舀起一勺,接着在顾素未还未回过神时递至她跟前。 顾素未看着眼前的匙子很是一怔。 “你尝尝。”陛下虽面色不甚好,声音却还是带着三分温和。 意识到对方是在喂自己,顾素未惊愕地连着眨了好几下眼。 这殿内的宫人虽被遣出去了大半,可到底不是只有他们二人。再者,这样的举动,让顾素未十分别扭,因此她并不想听对方的,可她不动,陛下的手也就这样一直举着,似乎非要等到她吃为止。 殿内的空气凝滞了小半刻,最终还是顾素未败下了阵。 她稍稍凑上前,张口将匙子中的汤羹喝了下去。 待她将口中的汤羹咽下后再抬头,意外地发现陛下的脸色竟比方才好了许多。 楚子阑将手收回,接着也给自己舀了一勺汤羹喝了下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得顾素未都来不及拦。 顾素未一句“那是臣妾用过的”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这爉肉羹,是当初朕昏迷醒来的那日你叫人送来的。”将手中瓷碗放下后,楚子阑看着她道,“朕还以为是你亲自吩咐他们做的这道汤羹,现在想来……” 现在想来,送汤羹是她吩咐的,但究竟送什么,只怕她根本不曾上心。 真狠心啊。 楚子阑看着她,幽深的双目中倒印出对方秀丽清雅的面容,和不自觉散发出的疏离气息。 无论过了多久,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这样。 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却永远都触碰不到。 他的话没再说下去,顾素未却明白了一件事。那时陛下昏迷,她顺着知秋的话叫小厨房做吃的送去紫宸殿,原来送去的竟是这道爉肉羹。 难怪陛下方才面色不好了。 当知道自己的嫔妃送汤羹不过是敷衍时,换了谁,谁都会生气吧? 顾素未知道,这样的境况,自己应当说些什么来挽回些,可她想了一轮,却始终开不了口。 只因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汤羹是她叫人送的,送的是什么她也确实不清楚,说多了反倒叫人觉得不过是替自己辩驳罢了。 于是她唇角动了好几回,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见她如此,楚子阑心中自嘲。 自己在期望什么呢?早该想到了,她不会解释的,毕竟她…… 罢了。 轻捻指间,楚子阑压下心中的涩意。 “用膳罢。” 许是因着方才的事情,整个用膳期间,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及至两人用完后,宫人内侍进来将菜肴一一撤下后,陛下才道:“你们都退下,朕同贵嫔单独待会儿。” 郑行和知秋,还有殿内旁的宫人低声应诺后便慢慢退了出来。 “哎唷。”待离了殿门有些距离后,郑行才苦着脸开口道,“知秋姑娘,这贵嫔娘娘怎的对陛下这般不上心?连当初送去紫宸殿的是什么都不清楚,你可知晓那时陛下因着顾贵嫔的爉肉羹生了多大的怒,又发落了多少人吗?” 知秋听后愣了愣:“大人,不是说御前和尚食局的人做事不尽心才罚的吗,怎么又跟我家娘娘有关了?” 郑行“唉”了一声:“正是因着陛下知晓了尚食局的人将贵嫔的爉肉羹压下不报,反而送了旁人的上去,陛下才发怒的,可……”他看了看紧闭着的殿门,“可谁想到贵嫔娘娘她,唉!” 知秋这下慌了:“大人,陛下方才瞧着脸色不好,别是要因此恼了娘娘吧?” 郑行摇着头叹气,不再说话。 知秋见他不再理自己,也无它法,只得满心紧张地看着殿门。 殿外的知秋担心着顾素未,殿内的顾素未的境遇却没她想得那样糟糕。 两人依旧同方才用膳那样坐着,只是楚子阑看着顾素未,顾素未却微低着头。 好一会儿后,楚子阑才道:“殿中省来人回话说你先前派了人去尚食局?” “是。”顾素未轻点下头,“陛下是第一次来踏灵殿,臣妾怕小厨房做的菜肴不合陛下的口味,故而叫了人去问明陛下近来的喜好。” “你为什么……”不亲自来问。 楚子阑差点就这样说了,可他隐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最终忍了下来。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她能叫人打听自己的喜好,已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一定不能着急。 轻吐出口气,楚子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冬至夜宴的事,宫正司已经查出结果了。”他道,“此事确是赵采女一人为主谋,朕已经将她降位承衣,着迁至珑萃殿了。” 顾素未听后有些讶异地抬起头。 分卷阅读52 珑萃殿是一处散号宫嫔聚居的宫殿,承衣说是天子宫嫔,真论起来,也只是比宫人稍好些,不必做些杂事罢了。因而承衣只能一同住在珑萃殿中,就连伺候的宫人都是和旁人共享,若是有什么事伺候的宫人来不及做,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历来受封承衣的不过是些出身低微的,又或者哪位宫人一朝得了天子宠幸。因着品轶都没有,除去冬至、元正这样的阖宫夜宴,旁的宴会她们都没有出席资格,所以极少有哪位承衣还能熬出头的。 陛下登基近十年,也不过出了一位冉宝林罢了。 顾素未以为,冬至那晚,陛下将赵千柔降为采女便已是给对方的惩戒了,未料到过了这些日子竟直接再降了一等,这比之曲娇被废为庶人也没差多少了。 “怎的?觉得朕罚得重了?” “不……”顾素未说一个字后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前世的赵千柔是害得她苦熬三年最终香消玉殒的罪魁祸首,顾素未不是什么胡乱发善心之人。原本她想着这一世只要自己避免和赵千柔穿同色衣裳,避开致命之劫便罢了,横竖害了自己的是上一世的人,不是这世的。可她未曾想到,今生即便自己有心躲避,赵千柔还是找上了她。 陛下将赵千柔降为采女时,顾素未并未有什么感觉。在她看来,既想着害人,就要有承担事情败露后被惩戒的打算。只是她不明白,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她的印象中,赵千柔在陛下跟前都很拔尖,可自殿选前陛下昏迷后,赵千柔就突然失了圣心。顾素未不止一次听知秋提到,说赵婕妤去紫宸殿求见被挡回来,送去的东西陛下也再不用。 冬至夜宴那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一点儿不信赵千柔,当一步步诱得绿茵反口后,马上就定了赵千柔的罪,将其降位。后来虽说不会冤了好人,叫宫正司继续彻查,可这么些天过去了,查出来的结果和当天夜里无异不说,陛下还再次降赵采女为承衣,摆明了再也不想见着她。 既宫正司查出的结果与当夜一样,陛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次降位? 这一点令顾素未实在不明。 “别想了。”见她蹙眉的模样,楚子阑便知道她又在自己胡思乱想了,于是出声道,“只是降位已然是便宜了她,赵千柔害得你……”他说着顿了顿,方才续道,“既出手害人,一应后果就要自己承担。朕说这个事情只是为了让你知晓罢了,不是叫你为了此事思来想去的。” “臣妾知道了。”顾素未轻声应道。 看着她这副垂眸乖顺的模样,楚子阑喉头动了动,眼眸愈发幽深。 “方才的晚膳,你吃饱了么?” “?”顾素未懵了一瞬,随即回道,“臣妾饱了。” 楚子阑袖中的手微微张合,开口的声音带着些喑哑:“既如此,那沐浴就寝罢。” 顾素未羽睫猛地一颤,这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晚膳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小年快落!!今天留言的小宝贝全都发红包,爱你们!! 这章失策了,居然没写到困觉,下一章,下章就困觉了!毕竟饱暖思那个啥hhh 另:推一下小姐妹的文,很有意思的!你们快去看! 《帝君他又在孵蛋》by:迴梦逐光 冰芜是六界唯二的纯血冰夷之一,昆仑山帝女,身负延续冰夷血脉的重任。 逸虚是被冰芜嫌弃的应龙未婚夫,苍山帝君。 这两条龙是冰夷一族和应龙一族为化解两族恩怨定下的婚约。 冰芜沉思:冰夷和应龙怎么才能生下纯血冰夷? 清冷的苍山帝君孵了两回蛋全是应龙后,冰芜不干了,她辛辛苦苦生的蛋凭什么…… * 《失忆后我宠冠六宫》by:锦亦乐 世人皆传皇上皇后相看两厌,六宫上下就等着那一道废后入冷宫的圣旨,可临到皇上拟旨那日,皇后却意外失忆了。 众人心想失忆也好,失了忆的皇后不废也是个没实权的摆设。可他们等啊等,怎么眼瞧着皇上还开始摆驾皇后宫中了? 沈凌渊以为自己是能放下了的,但却在听说她落水的那一刻心尖上还是狠狠疼了一把。 所以当失忆的皇后怯生生地拉住他衣袖的那一刻,他就在想,这次他再也不会放她走了。 ☆、夜浓 顾素未穿着茶白色中单, 面朝内侧躺在床榻上。 她头顶是当初贤妃所赠的鹅黄色罗云暗纹织锦床幔, 身上盖得是冬至那日从贤妃那儿玩笑讨来的姑绒锦被。因着这锦被确实似贤妃所言, 盖则生热, 故而顾素未得了后便夜夜盖着,即便寝殿里间不再如往常那般放了燎炉,她也不会半夜因手脚过冷而冻醒。 前些日子顾素未一到夜里便睡得十分安稳, 而今夜,依旧是自己的寝殿,连殿内点着的兜纳香都是她闻惯了的,可她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方才她沐浴后便先一步回了寝殿, 分卷阅读53 眼下陛下应是在侧殿更衣,用不了多时便会过来了。 思及此,顾素未的指尖攥紧了身上的锦被。 当白日郑行说陛下会来踏灵殿用膳时,她便知道了陛下定然会留宿,只是她自己不愿面对罢了。可真到了这时候,却又不得不正视。 身为天子宫嫔,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只是她未料到会这么快, 也没明白,为何陛下这一世对她的态度会有了这样大的变化,明明前世从未关注过她。 顾素未想到自己重生回来的那日, 她还不知道自己重活会改变这么多事,以为一切都与前世一样,因此祈愿告诉自己,今生不再对陛下奢求那虚无缥缈的爱恋, 只想同贤妃在宫中安稳过一生。 可没想到,当她彻底放弃时,上一世清冷矜贵的陛下却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每每面对陛下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举,顾素未总是不自觉地想到,若是上一世对方就这样待自己该多好?那样许就不会有重活这样的事了。 可世上又哪有假如? 有时顾素未会想,自己明明只是重来一生,可曾经对陛下的爱意,却仿佛随着前世的过去而被彻底掩埋。 以前的她想起陛下,心中是甜的,唇边总是会不自觉地扬起笑容,阖宫夜宴上只要远远地瞧上对方一眼,便格外满足,明知道自己送去紫宸殿的膳食陛下不会用,却还是甘之如饴。 可如今…… 她抬手,不自觉地按在自己心口处。 她似乎还能忆起自己当初的感觉,却再也无法感同身受。 她不再常常想起陛下,不会再关心对方是否因着处理政务熬至深夜,对方的触碰让她抵触,那些外人看来莫大的恩宠,却全然无法叫她感到欣喜。 她好像,缺了什么。 这时,原本紧闭的殿门被轻轻推开,接着寂静的寝殿内,响起了靴子踏在地面上的脚步声。 “都在外候着。”楚子阑说完这句,便往寝殿里间走去。身后的郑行见他离门口远了好几步,才忙着伸手将殿门轻合上,接着转头吩咐旁的内侍。 “去尚仪局一趟,告诉彤史女官,说陛下今夜宿在了踏灵殿。” 那内侍应了一声,便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提了盏灯匆匆离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浓重的黑夜之中。 这边进了里间的楚子阑,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及至眼前被云花绫帷幔遮住,他才略顿住。 因天冷,顾素未便叫人将寝殿里间隔断烛火的帷幔由原本的天净纱换成了如今的云花绫,云花绫纹样反繁复却不显凌乱,比之同是绫制的料子却又多了几分垂坠感,且厚薄适中,既有保暖作用,又能如顾素未的心意,隔开外间明亮的烛光。 楚子阑站在帷幔外,透过朦胧的料子,隐约可见里面床榻上躺着的人影。 喉间不由地上下滚动,双目缓缓变得幽暗。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挑开眼前的帷幔,床上的身影霎时变得清晰起来。 里间并未点一盏灯,因而比之外侧要暗上许多,但透过帷幔照进来的微弱烛光也足够楚子阑看清眼前的一切。 花梨樟雕朱雀展翅镂空床边前后各一张同料四角刻兰蝶花几,花几上放着一对儿釉上彩绘美人卧睡图案上瓶,瓶中插几枝洋红色鹤望兰。 床榻上裹着锦被的人影纤细,因背对着外侧,一头乌黑的青丝散落在身后。 楚子阑驻足瞧了一会儿,才再次举步,走到了床榻边。 他微微低头,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却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锦被随着她的呼吸均匀起伏着,似乎已经陷入沉睡。 见状,楚子阑唇边蕴起一抹笑容。 接着他自己将玄色暗纹长靴脱下,轻轻将锦被一掀,便一同躺了进去。 对方似是睡得熟,并未因他这样的动作而被打扰到,呼吸依旧绵长。 楚子阑同她一样侧着身子,左手撑在自己额间,另一只手却将她散落在身后的青丝拿起,细细婆娑着。 他似乎并不急着做什么,也没有将顾素未唤醒的打算,只是好半晌抚着对方发丝的手才向下走去,缓缓伸进锦被中。 当温热的指尖刚触碰到对方肩上时,楚子阑便感到手下的人似乎僵了僵。 他不禁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愉悦。 “知道你没睡,别装了。” 听到他的话,原本还闭着眼的顾素未羽睫颤动,片刻后才睁开,接着翻了个身,转过来面对着对方。 “陛下。”她低低叫了对方一声,便不再说话。 方才她仍心绪紊乱时,便听得寝殿门被推开,她知道定是更衣后的陛下来了。原本想起身迎驾,可脑中想了许多,也未想到自己该如何说,情急之下便决定装睡。可未料到陛下竟一眼就看出了她并未真的入睡。 见她转了过来,楚子阑的双目便锁在她面上。 顾素未容貌素来出众,后宫中的嫔妃已然是集天下之美人,且风姿各异,可她们真 分卷阅读54 到了顾素未面前也稍逊一筹。 宫嫔们平日里为了让自己瞧上去容貌更突出,一向以黛画眉、唇点口脂、面敷脂粉、靥凝胭脂。若卸去一切,虽也有几分清秀佳人的味道,但总也比不上妆容齐整的模样。 但顾素未不同,她虽平日疏于打扮,可真仔细装扮起来,这后宫中旁的宫嫔全都会被她压了下去。而与旁人不同的是,她即便洗去铅华,半点脂粉不施,也丝毫不比盛装时逊色。 譬如眼下,她便是将将沐浴完,身上只穿着茶白色的中单,浓密乌黑的青丝带着如上好绸缎般的光泽。眉不描而黛,唇不点则朱,靥凝新荔、眸盛湖光、羽睫轻颤、唇角微抿。 瞧着别是一番清雅风味。 看着这样的顾素未,楚子阑眸色更深几分。 锦被下的手微微一动,便握住了对方纤细的指尖,冰凉的冷意毫无征兆的袭来,令他双眉一皱。 “手怎的这般凉?” 顾素未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胡思乱想,再加上过于紧张,全身竟不自觉地变得冰凉起来。但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能说出,便略一思索,道:“臣妾素来畏寒,冬日夜里,身子泛冷也是常有的。”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若是没有贤妃送与她的这床姑绒锦被,她每每睡至半夜便会因手脚冰冷而醒来。 她因微低着头,因而便错过了楚子阑听了她的话后,面上神情的变换。 “是朕的疏忽,竟忘了你畏寒。”他说着,将顾素未冰凉的双手纳入自己宽大的掌间,接着长腿一动,顾素未便感到自己的双足也被一片温暖覆盖。 楚子阑一边细细揉捏着对方的十指,好让她的指尖都染上温度,一边开口道:“明日朕便下旨,叫他们将明义殿中的地龙尽快整理收拾好,这样你迁宫后便可安眠了。” 顾素未指尖和双足都被包裹着,十分不自在,听了对方的话后便也只是垂眸。 “谢陛下关心。” 她这番模样过于乖顺,因而楚子阑的心情愈发愉悦。 “你若能一直都这般便好了。”他喟叹一句,“素素……” 他的声音低沉,且带了些缱绻,顾素未听后却猛地抬头,惊愕道:“陛下唤臣妾什么?” “素素。”他竟又重复了遍,又道,“日后无人时,我唤你素素可好?” 顾素未看着对方幽深如墨的双目,不知怎的,脑中响起一道声音。 【我不想似旁人那般称呼你,日后无人时,我便唤你素素,可否?】 霎时间,脑中的声音和方才楚子阑说的话混在一起,叫顾素未指尖一顿。 她回过神来:“陛下,臣妾不冷了,多谢陛下。” 说着便一动,想把自己十指和双足抽.出,却突地顿住,接着听到上方的人闷哼一声。 顾素未一下僵住了。 她方才,足间似乎碰到了什么…… 还未来得及细想,便感到对方手上猛然用了几分力气,顾素未被握着的指尖传来一丝疼痛,叫她不由地轻呼出声。 “嘶——” 似是发现自己过于用劲,楚子阑放松了些力道,接着在对方未回过神来时,双手与对方十指紧扣,接着一翻身,两人便换了个方向。 “素素……”他低下头,额间抵住顾素未,“夜深了。” 他的声音喑哑,带着难辨的奇异色彩,双目比殿外夜色更浓黑,外间的烛火透过帷幔照进来些微弱的光,仿佛将他的脸割裂开来。 印着灯光的那面带着温柔缱绻,眸光似水。而隐在暗处的那面,虽无多余表情,直直盯着顾素未的眼神却如同一头困在牢笼中的饿狼,仿佛随时要破笼而出,将她吞噬殆尽。 心知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顾素未抿起双唇,狠咬牙间,闭上眼将头侧向里面,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发生的一切。 但不自觉轻颤的手却暴露了她的不情愿。 楚子阑见状,微微凑近,意料之中地发现对方双睫颤抖地更厉害,唇间也抿地更紧。 如此明显的表现,楚子阑一眼就看出了。 她不愿意,她在抵触自己。 楚子阑的心中忽地一疼。 他就这样看着对方许久,沉沉地喘.息几次,最终道:“你睡吧。” 语毕,他放开原本紧紧扣住顾素未十指的手,翻身躺在了她的右侧。 “……?”身上的桎梏突然消失,顾素未不由地一怔,侧过脸看向对方。 “别看我。”楚子阑伸手,遮住了她波光潋滟的双眸,哑着声道,“你若今夜还想安睡,此刻便转过身去,别再轻易动作。” 他的声音隐忍,似压抑着万千情绪,听得顾素未心头一跳。 她于是不再多言,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用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 开始她还暗自提心,一直不敢入睡,直到过了许久身后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放任自己,顺应困倦逐渐陷入沉睡。 而她不知道的是 分卷阅读55 ,当她彻底入睡后,外侧本应睡着的楚子阑,忽地睁开了双眼,双目紧紧锁着她的后背。 浓黑如墨的眼底深处,泛起了一抹暗光。 作者有话要说:  困觉是困觉了,就是啥也没捞着,不过陛下没睡着会干啥就不好说了hhh 今天留言继续送红包,爱你们! ☆、晨起 顾素未是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的。 贤妃送与她的姑绒锦被, 虽比她以往盖得那些要暖和, 但到底也是要靠体温先调节, 才会生热。因而每日醒来时, 她也只是觉着不似以前冰凉罢了。 可今日睡梦朦胧中,她竟感到身边有源源不断的暖意涌来。 她不是一个会赖床的人,平日里但凡清醒便会直接起身, 可今早许是因过于温暖,她半睡半醒间竟有些不想起身,且不自觉地想暖源处靠近了些。 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悦耳的低笑,叫顾素未有些迷蒙的脑子登时清醒过来。 “陛下?”当对上浓墨深邃的双目时,顾素未才意识到自己竟躺在对方的怀中。 楚子阑长臂从她腰间绕过,将她整个人牢牢圈住,锦被中的两人挨得严严实实,毫无缝隙。 “你醒了。”楚子阑唇角带笑,声音低沉愉悦。 感受到自己腰间对方掌心传来的灼热,昨夜的记忆霎时间尽数回笼。 顾素未还记得自己睡之前,看到的对方那如林间凶兽般似要将她吞噬的眸光, 可眼下…… 她再次看了看抱着自己的人。 只见对方轮廓分明的脸上,目若朗星、鼻若悬胆,长眉斜飞入鬓, 薄唇温笑轻凝,丝毫不似昨天夜里那番模样。 顾素未不禁以为昨日是自己的错觉了,毕竟当时殿中烛火微弱,对方又有一面是隐在暗处的。 见她少见地望着自己, 而不是如往常一般总是低头或移开视线不与自己对视,楚子阑的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尤其当她那双仿佛盛着湖光的眼眸中,倒印出自己的身影时,他心头泛起一阵阵难以克制的澎湃之感。 “素素。”他手下用力,愈发箍紧了对方的纤腰。 顾素未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弄得一怔,接着便轻微挣扎起来,想要从他怀中离开。 谁知她刚挪动了没两下,便听得对方哑着嗓子低喝一声:“别动!” 顾素未脑中猛地闪过自己昨夜足间无意中碰到的触感,霎时间止住了一切动作。 楚子阑似乎尤为喜爱她乖顺听话的样子,见此伸手一压,让她的额头靠在自己胸膛前,接着满足一喟。 “好好地,别乱动了,让我再抱着你一会儿。” 顾素未腰下压着对方的手,发间被他修长、骨骼分明的指尖轻抚着。 不知是否是错觉,顾素未总觉得对方眼下的体温高得有些异于常人,尤其是环着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强劲有力,肌理分明,灼热得近乎滚烫的温度透过并不单薄的衣料传来,灼得顾素未心上狠狠一跳。 她不敢轻易乱动,可抱着她的人却无这种忧虑。 楚子阑指尖一下接一下在顾素未乌黑柔顺的青丝间游走,偶尔捻起一缕缠绕在手上,带着无限缱绻。 良久后,久到顾素未以为他应该要放开自己时,却感到头顶一沉,接着温热的呼吸便喷洒开来。 原来对方不知怎的,把玩着她发丝许久后,竟低头埋首,将自己置入她浓密的发间。 楚子阑低着头半阖着眼,鼻间猛地一嗅,女子的馨香从发顶传来,很快便传至他的四肢百骸,接着他沉沉吐出口气,揽着对方腰间的手,愈发收紧了几分。 顾素未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这样做,不由地睁大了双眸,尤其是耳边对方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叫她硬是生了点无所适从之感。 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便感到,对方原本放在她发间的手,一点点、缓缓地向下走去。 温热的指尖顺着她身后的弧度,轻柔地、慢慢地肆意游弋着,顾素未抿唇忍耐好一会儿,最终在那指尖即将到达最下方时,猛地伸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 “陛下,该起身了。” 顾素未的畏寒实在比常人有过之无不及,因而当她微凉的指尖握住楚子阑劲瘦的腕间时,一下便让差点失控的对方瞬间清醒过来。 感受到手间细腻的触感,楚子阑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 怎的每每一碰到她,自己的自控力便不堪一击,总是轻易失去理智。 狠狠一闭眼,将蠢蠢欲动的心思尽数压下后,楚子阑猛地收回手坐起身。 “是该起身了。” 语毕,他站起来穿过云花绫帷幔,径直走出了里间。 及至殿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传来,顾素未才从陛下突然离开的愣忪中回过神来。 陛下方才,应是恼了吧? 自己一再拒绝对方,他恼 分卷阅读56 了也是应当的。 揉了揉自己额间,顾素未轻舒口气。 恼了便恼了罢,横竖她不知该如何同对方相处,若是陛下因此日后再不来了,她反倒松了气。 好一会儿后,方才合上的殿门又被推开,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不过一会儿人便走到顾素未面前。 “娘娘。”知秋一福身,“陛下叫人备了早膳,您快些起身吧,宫人们都在寝殿外候着了。” 顾素未点头,接着由着知秋将她扶起,然后唤了殿外候着的宫人们进来。 她坐在床沿边上,接过知秋递来的帕子,边净面边问道:“陛下回紫宸殿了?” 顾素未想起方才陛下离去时的模样,脚下步子飞快,一刻不停,仿佛有什么在身后追着一般,应是被她惹怒,此刻不想见她了。 谁知知秋听后竟笑了:“娘娘说哪的话,陛下此刻正在侧殿沐浴更衣呢,过会子便会来陪您用早膳。” 顾素未指间一顿。 适才瞧着陛下那样,似是气极,原来竟没走吗?不仅没走,还…… “你说,陛下此刻在沐浴?” “是呢。”知秋道,“陛下方才穿着卫绒披风出了寝殿吩咐人备早膳后,便匆匆去了侧殿,还叫了水。接着郑大人就叫奴婢来伺候您起身,说是陛下沐浴过后便会陪您用膳。”知秋说着略一顿,接着微微凑近顾素未,低声道,“娘娘,方才尚寝局的的人送水来时,奴婢在殿外无意中瞧了一眼,发现桶中一点热气没有,仿佛送来的都是凉水呢!” 她眼中有些疑惑,似是不明白这样冷的天,陛下为何要用冷水沐浴。 而顾素未听了这话后似是想起什么,精致素净的脸上忽地升起一点薄红。 她轻咳一声,并未接下对方的话,转而道:“快些收拾,陛下既过会儿要一起用早膳,总不能叫他等。” 知秋一想觉着有理,便忙叫旁的宫人加快手中动作。 只是顾素未梳妆到底需要些时候,因而待她收拾停当去了正殿后,陛下早已坐在宴几旁等着她了。 今日的楚子阑换了衣服,同样是玄色常服,上面的纹样却不一样了。他只是随意一坐,一只手搭在膝上,一只手放在宴几的桌面上。面上无甚神情,只是宴几上时不时轻点的手指显出了他此刻有些不耐的心绪。 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未忍住心中的急意,他沉着声开口:“贵嫔还未好吗?” 郑行听后微微躬身:“回陛下,方才已派人去问过了,说是快好了,即刻便到。”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外有了动静,接着就见顾素未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知秋,旁的宫人都被她留在了殿外。 郑行一见她进来忙躬身行礼:“贵嫔娘娘。” 顾素未轻轻点头,便往宴几走去。 她素来惫懒,不喜装扮,因想着今日是同陛下一起用早膳,知秋提醒她,说不可太过素净,她这才应了对方的话,稍作了些打扮。 只是她虽妆容齐整,但穿得并不算厚,只是一件靛青色腰襦并绣紫藤百蝶穿花裙,外罩一件库缎晕色大袖衫便再无其它。 楚子阑见她来了后,便站起身,还未待顾素未福身行礼,他就伸手握住对方的指尖,接着眉间一蹙。 “知道自己畏寒,怎的还穿得这般单薄?” 眼下离元正也没多少时日了,外面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顾素未从寝殿一路到正殿,原本就不暖和的手又冷上了几分。 听得这话,顾素未便道:“臣妾想着,自寝殿过来并无多少路程,便未穿斗篷了。” “胡闹。”楚子阑不赞同地开口,“真是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 说着吩咐宫人拿了个手炉来。 “日后不许这样了。”将手炉放进顾素未手中,楚子阑道。 抱着手中的小暖炉,顾素未点头应了声诺。 好在正殿中一直燃着燎炉,十分温暖,楚子阑便也没再叫人再去拿斗篷。 待两人在宴几旁坐下后,郑行才上前询问是否传膳,待得了准确答复后才忙吩咐下去,叫传膳上来。 不一会儿,精致小巧的早膳便在宴几上铺了开来。 心知陛下不喜太多人在殿中,待上膳完毕,郑行便将旁的宫人内侍都遣了出去,殿内一时间便没剩多少人。 举箸夹了一块银丝卷放在顾素未跟前的白瓷绘彩蝶盘中,楚子阑道:“你晋封的制书中书省已经拟好,回头朕便叫门下省的人来宣旨,也好叫你早日迁宫。” 顾素未看着碟中的银丝卷,因着不知如何回复,便只能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见她不动筷,楚子阑便道:“先用膳,边吃边说。” 顾素未闻言便拿起桌面上的象牙箸,夹起方才的银丝卷,刚咬了一口,便听得对方又道:“元正那日,朕打算让你接见外命妇。” 顾素未正咀嚼着银色卷的唇间一顿。 作者有 分卷阅读57 话要说:  我知道我知道,这章内容很俗,但是我可太爱这种三俗梗了哈哈哈,大冷天让陛下去洗冷水澡,男主后妈就是我了! 今天还是一样发红包,么么哒~对了,明天的章节会更新比较晚,可以周二再来看明天的更新~ 另外,不要脸推一下自己的预收文,喜欢这种病娇黑化chi汉男主的阔以收藏一哈(鞠躬) 《他们都是病娇(快穿)》 主神空间有一条任务线,内容极度凶残危险,长久以来没有攻略者敢接。 戚弦衣刚跟系统绑定,就马不停蹄地进入角色完成攻略任务。 系统:你要做的,就是高冷,绝对不理会男主。 弦衣:简单,冒得问题。 由于信任,她从未在意任务世界内容。 但几次任务后,她发现了不对。 弦衣:为什么每个世界的男主都是病娇,还动不动就黑化? 系统:叮——,恭喜宿主解锁空间高难度任务。 弦衣:…… 狗系统,决一死战吧。 ☆、迁宫 顾素未不明白, 为什么对方一直坚持要她接见外命妇, 之前冬至也是, 如今眼瞧着快到元正了, 他竟又提出了外命妇参贺一事。 见她面带疑惑,楚子阑轻笑一声。 “原本朕便一直属意你接见外命妇,只因先前你自己推辞了, 朕才下旨取消参贺。眼下你将晋位贵妃,由你主持再合适不过。” 顾素未听后,将口中的银丝卷咽了下去,才刚要开口,陛下却似乎猜中她要说什么一般,直接道: “若又是要叫朕收回旨意便不必开口了,先前朕因着你已经破了一次例,你当外命妇朝贺是儿戏,能一再取消的?” 他的话听着似是呵斥,但语气却不见恼意,反倒带了一丝无奈, 仿佛顾素未是跟大人撒娇讨糖的孩童一般。 顾素未因着他的话,原本已经到了舌尖的话硬是压了回去。 且对方略带一点宠溺的声音叫她有些无措,拿着象牙箸的手无意识中夹了样东西便往口中送。 身后的知秋见了忙唤了声“娘娘”, 接着顾素未就眼前便横了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陛下?”顾素未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却见对方原本就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更显愉悦。 “自己夹得什么也不看看,就往嘴里送?” 顾素未这才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便见象牙箸上竟是一朵放在紫苏卷旁装点用的蒜香藤。 原来自己方才随意一夹,竟夹到了这个。 思及此,顾素未面上一热,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蒜香藤丢回宴几上,接着放下象牙箸。 好在眼下殿中除了他们二人,便只有郑行、知秋还有旁的两个御前内侍候着,顾素未方才的举动并无太多人看了去。 饶是如此,她还是觉着丢人,因而放下象牙箸后便轻声道了句:“臣妾吃饱了。” 便再也不肯动筷。 楚子阑见状,心知此刻有人看着下她定是不愿再吃,于是尽量压下唇边的笑意后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先回紫宸殿了。” 说着便起身,刚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来。 “昨日你给郑行的茶还有吗?” 原本已经打算福身恭送他出殿门的顾素未,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即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郑行。 显然郑行也未料到陛下会突然这样问,忙恭敬地躬下.身子。 看着陛下浓黑如墨的双目,顾素未想了想,道:“臣妾昨日送与郑大人的肉桂便是全部了,自己再没了。” 原本郑行得了顾素未赐的茶还没多想,可昨日他去紫宸殿回话时,陛下突然问及此事,眼下又提起,他心中不禁想到一个可能。 陛下别是见了顾贵嫔赐了他那罐肉桂便因此吃味了吧? 这样想着,郑行心中“嘶”了一声,接着暗骂自己胡思乱想,陛下英明神武,是做大事的人,怎可能因着这点小事吃味! 可他这边还没想完,便听得陛下的沉沉的声音传来。 “肉桂没了,总还有旁的茶吧?将你进来爱喝的茶拿些来,朕带去紫宸殿,闲暇时尝尝。” 顾素未也闹不清他为何要在茶叶上纠结,不过对方既开了口,她便不能拒绝。 吩咐了知秋去库房中取自己进来常喝的安宁金骏,顾素未道:“臣妾最近金骏喝得多些,怕陛下用不习惯。” 楚子阑听后却勾唇一笑:“你送的,都习惯。” 不多时,知秋便取了安宁金骏来,顾素未接过后正想交给郑行收着,楚子阑却伸出手。 “给朕。”他道,“既是送与朕的,怎的叫旁人拿着。” 郑行闻言抬起一半的手连忙放了下来。 当从顾素未手中拿走金骏后,楚子阑在离开前再次拦了把要行礼的顾素未:“总是这样不累么?日后不必见礼了。” 分卷阅读58 语毕,再次轻捻了对方的指尖,才转身离去。 他身后的郑行见状,朝顾素未一躬身,接着忙跟了上去。 及至出了殿门,郑行才发现陛下在边走边看着手中装了安宁金骏的茶叶罐。 许是赶时间,因而知秋并未来得及寻个上好的茶叶罐装,楚子阑手中的形状虽同郑行那个差得不大,可论起做工和精致程度来说,却比不上了。 楚子阑拿在手中,把玩许久。 “总觉着,这个瞧上去没有她昨日给你的那个好。” 他原不过是自言自语,一旁的郑行听了后心中却一紧,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开口将顾贵嫔所赐的拿出来,便又听得前方的陛下轻舒口气。 “罢了。”说完这句,陛下再未开口,而且径直出了踏灵殿,上了宫门外的小玉辇。 “回紫宸殿。” 郑行忙叫六位主辇起程。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踏灵殿离开后,跟在后方的郑行才擦了擦方才额上沁出的薄汗。 适才在殿中他还真是没想错,陛下果真是吃味了。 这边,当听到宫人回说陛下已经离开踏灵殿后,顾素未才转身坐回了宴几旁。 看着桌上各色不一的早点,她道:“这瞧着不似小厨房的手艺。” 知秋听后一笑:“这是陛下特意嘱咐,叫从殿中省那边送来的。” 顾素未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婆娑着。 “先前本宫晋位贵嫔时踏灵殿并未添宫人,过两日若迁去了明义殿,说不得会有不少人进来,到时你仔细些,新来的都要一一查过,张主辇那样的事本宫不希望再发生。” 知秋听后一福身:“娘娘放心,奴婢定然小心查过。” 顾素未“嗯”了一声,便又拿起先前放下的象牙箸。 “本宫还从未尝过尚食奉御的手艺。” 知秋见状,心知她这是要继续用早膳,便忙唤了候在殿外的宫人进来伺候。 · 顾素未原以为,陛下说叫门下省来宣旨,应当还需两日,不想他离开的第二日,门下省的黄门侍郎同几个人便带着晋封制书来了踏灵殿。 当她领了制书和贵妃金印,叫内给使将门下省的人送走没多久,郑行便也带了许多宫人内侍上了门。 “贵妃娘娘。”他躬身向顾素未行礼后,面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明义殿那边都已收拾好了,陛下心中记着您畏寒一事,叫臣从内侍省带了人来帮着您迁宫。” 闻言顾素未还未说什么,一旁的知秋便脱口而出。 “怎的这么快?娘娘今日方才晋封。” “不算快了。”郑行道,“先前若非明义殿尚未收拾停当,贵妃娘娘只怕还不需等到今日。……陛下昨儿个一早,刚回了紫宸殿,便下了旨,叫内侍省一日内将明义殿的地龙整理好,好让娘娘去了后不必再受寒。” 知秋不解:“可先前不是说等娘娘领了晋封制书后才迁宫么?” “姑娘,此刻娘娘不就是晋封后才迁的宫吗?” 顾素未听了两人的话,片刻后才道:“劳烦郑大人亲跑一趟了,只是迁宫本是小事,贤妃执掌六宫,便是由她去办,倒也尽够了。” 郑行听后忙道:“娘娘说笑了,您觉着是小事,陛下却日日放在心上,御前单是去内侍省催着进度的人便派了好几波,昨日陛下更是动了怒,撂下话来,说若是今早之前还不能收拾好,内侍省负责这事的所有人便自行去宫正司领罚。” 顾素未蹙眉:“陛下真这样说?” 不过迁宫罢了,明义殿空了那样久,整理打扫起来自然是要些时日的,又何必着急? “陛下爱重娘娘,怕您夜里受凉,这才急了些。” 爱重她…… 顾素未指尖轻捻,笑道:“大人说得是,多谢陛下关怀。帮着迁宫的人既已到了,便叫他们同踏灵殿的人一起收拾吧。” 后面那句话她是对着知秋说的,对方听后福身应诺便退了出去。 郑行见状也说自己也出去看着些,便同样出了寝殿。 及至殿内只余顾素未一人时,她才身子往后一倚,靠在了背后的凭几上。 明明上一世从不在意她的存在,为何今生对她态度骤变?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顾素未心中生出了些想法。 陛下对她的喜爱来得突然且迅猛,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同陛下并无交集,可陛下表现出来的却不是这样。 想起昨夜脑中突然闪过的那句话,顾素未目光一凝。 也许,她重活的事,并没这么简单…… 因人手足够,故而不到半日,顾素未便从踏灵殿迁进了明义殿。 明义殿靠近紫宸殿,又是历代宠妃所居宫宇,因而一应装饰奢华不说,殿内正殿、寝殿都同陛下所居紫宸殿后殿一样设计了地龙。 当顾素未下了车舆进了寝殿后,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温暖。 身 分卷阅读59 后的郑行告诉她,陛下怕她一路过来受了冷,早早便叫人将地龙下的星子炭点上了。 当天夜里,处理完政务的陛下不出意外地来了明义殿。 温暖如春的寝殿中,楚子阑劲瘦有力、肌理分明的双手将顾素未环在怀中。 “素素。”他的下颚抵在对方的发间,声音低沉,“你若不愿,我不会勉强你,只是这样抱着你,我便满足了。” 语毕他稍稍低头,轻嗅了下对方馨香的发丝。 顾素未任由他抱着,并不作声,只是双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抿着。 这一夜,楚子阑果真如自己所言,只是静静抱着顾素未,什么也没做。 而当顾素未终于抵不住困意,思绪朦胧即将睡去时,却恍惚听见对方在她耳旁低声道: “明日叫她们都来觐见罢。” 顾素未困极,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便彻底陷入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睡着后番外看专栏,懂否? * 另外,我看到你们说觉得不够虐,收到了(ok手)哈哈哈哈哈哈 ☆、觐见 顾素未第二日醒来时, 身边早已没了人。 她不知道陛下何时走的, 只依稀记得对方离开时似乎在她额上落下了轻柔地一吻。 抬手轻触自己额间, 她有些不解。 自己向来不是贪睡之人, 且较为浅眠,尤其是自重生以来,她的睡眠状态一直不好, 不然贤妃也不会专程寻了那兜纳香来送与她。 只是纵然有了这兜纳香,她也睡不了几个时辰,每日醒得很早。 可奇怪的是,陛下来的这两日,她不仅入眠比以往快了许多,早晨醒来的也晚了。 先前陛下起身时,她应当是睁了眼的,否则也不会记得对方吻了她额间的事,只是当时的她似是被困意笼罩,当对方离开后,便又陷入了沉睡。 “奇怪……” 喃喃低语了句, 顾素未还是没弄明白。 这时,一直候在外间的知秋听到里间的动静后忙走了进来。 “娘娘。”知秋福身,“嫔妃们都在明义殿外等着, 您看是否此刻宣她们进来?” 顾素未一怔。 “她们来做什么?” 知秋一笑:“娘娘别是睡糊涂了?陛下今晨走时说了,今日阖宫嫔妃都会来明义殿觐见。只是为了不打扰您安睡,陛下又特意嘱咐,待您起身后在问您的意见, 若是您今日不愿见,往后推便是。” 顾素未这才想起,昨夜她即将入睡时,陛下似是同她提了这事,只是当时她早已被困意席卷,迷蒙中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曾想,对方确实说了。不仅如此,还说她今日要是不想见,便往后推。 思及此,顾素未有些头疼。 “宫嫔皆已到了殿外,怎好叫别人回去?” 阖宫觐见的旨意是陛下下的,若是她今日真个说自己不想见,把人都遣回去,岂不显得她恃宠生娇? 可知秋不这么想,她面上带了一丝喜意道:“陛下吩咐了,见不见全在娘娘,您不必多想,若此次不见,回头他下旨叫嫔妃再来一趟便是了。……娘娘,陛下这是帮着您立威呢!” 嫔妃觐见一事是早就说了的,只是一直未曾定下日子。 顾素未昨儿方才领了晋封制书迁宫,想来应是昨日陛下才叫人去晓谕六宫,叫今日来觐见。 若真是这样,嫔妃们今晨怕也是早早便起来往明义殿赶,可陛下却专程说了,只要顾素未不愿见,便叫嫔妃都回去,下回再来。 这便是给了顾素未一个机会。 她冬至那夜骤然受封,六宫中人心思各异,不忿的也不少。 陛下想必是明白这点,故而特意这样做。 顾素未今日便是真的一人不见,陛下之后仍旧会下旨叫嫔妃再来觐见,这样一来二去,众人便能看明白,不论她这个刚晋封的贵妃如何恃宠而骄,陛下都会纵着她。 知秋就是想到了这层,因此高兴,可顾素未却觉得不妥。 “这样冷的天,嫔妃们赶来也不易,何必折腾她们?”她说着站起身,“替本宫梳洗吧。……还有,叫宫人将她们都请进来,去正殿等着,本宫收拾停当了便去见她们。” 知秋福身应诺,接着去了寝殿外吩咐了几句,便又走了回来。 跟着她身后的,还有许多鱼贯而入的宫人。她们有的手中端着盥盆,有的手中拿着扫洒之物,还有的一进来便站在了燎炉旁,接着小心地拿起燎炉上的青铜鎏金笼网,将里面的炭灰倒出,换上新的银丝炭进去。 林林总总瞧着有十余人,好在顾素未迁宫后这明义殿寝殿比她之前的要大了两三倍,倒也容得下。可即便如此,这样一些人都站在寝殿内,便也显得有些拥挤。 “这……”顾素未看着这些宫人,有些愣忪,“今日怎的来了这样多人?” 分卷阅读60 且全都是她不认得的。往日伺候她起身的宫人来回就那么几个,日子久了她也就记住了,可今日来的人她竟一个都未曾见过。 知秋见她面带疑惑,忙福身道:“娘娘,这些都是今早刚从六尚局拨了来,伺候您饮食起居的。” “那也不用这么多吧?”顾素未蹙眉。 她实在不习惯这样多人在跟前。 “依制便是如此。”知秋扶她在闷户橱前坐下,接着接过宫人早已拧好的帕子递给她,“娘娘您先前晋位贵嫔时便没往殿里添宫人,这员额还是原先嫔位的。眼下封了贵妃,陛下亲自叫郑大人去六尚局挑的人,贵嫔再算上贵妃的位份,加起来可不就有这样多的人伺候么?” 顾素未净了面后,便将帕子递了回去。知秋便又拿过一旁的养肤粉,替她细细在脸上擦了起来。 “人太多了些。”顾素未闭着眼道,“日后不用这么多人了,还是照原先,有这么三四个也尽够了。” 知秋见她这样说,应了声诺,便替她梳妆起来。 . 正殿内。 一架香樟木龟甲绫制绣美人却扇图屏风将殿门与内部隔断开来。 屏风里面,是多张核桃木所制毡案,上摆着各样一致的粉彩扒花高盖碗,盖碗旁是秘色瓷碟盘,里面放着各式精巧的点心。 前来觐见的嫔妃各自坐在毡案后,她们身后是自己贴身的大宫女。 正殿上首是整张紫檀嵌云石背板宝椅,上铺织金妆花缎内夹漳绒毛毡,椅背设绒背锦挂披。宝椅两旁是同料雕云纹桃花心花几,上放一对儿青花瓷描云碧天青案瓶,瓶内插.着几枝白瓣红蕊的仙客来。 正殿内设了地龙,再加上宝椅前方摆了两个半人高的珐琅燎炉,笼网中银丝炭燃得正旺,时不时发出噼啪之声。因而即便外头滴水成冰,殿内却依旧温暖如春,那几枝仙客在这样的温度中反倒有些将开未开。 说是阖宫觐见,可真正来的也不到十人。楚子阑因想着人多,怕吵着顾素未,下旨时也顺道说了,那些个低位嫔妃和散号便不必来了,横竖元正夜宴时也会见到。 六宫之中,次序分明,即便是来明义殿觐见,诸人也照着位份各自坐下。 眼下顾素未晋封贵妃,贤妃虽在她之下,可到底也是四夫人之一。 因而她坐在上首位置的左下方第一个,而她的对面,是极少出殿门,醉心诗书的宁淑媛。因原先的赵婕妤被降位,故而贤妃后一个位置便是莫婉华坐着。旁的宫嫔以此下去,一直到最后的陆小仪。 她们都是昨夜即将就寝时听得御前来了人,一番梳洗见了后才知道,陛下下旨叫第二日一早去明义殿觐见。于是今晨天尚未亮,便都匆匆往明义殿赶来。 谁料她们到了殿门外时,却被告知贵妃娘娘仍在休息,尚未起身,叫在外等着。 眼下元正将近,天愈发冷了,宫嫔们出门时虽都穿了足够多御寒衣物,可要在这凌冽的寒风中一直站着,谁都受不住。 于是当时便有心中不忿的嫔妃嘟囔几句,大意说顾素未才刚晋封便拿乔,给人难堪。 那宫嫔这话说完,便有旁的几人附和,显然都觉得顾素未这样做法是故意折辱她们。 倒是站在最前方的贤妃,听了她们的话后冷笑一声。 “昨夜郑大人来绫绮殿说今日觐见的事时,特意提了句,若是今日贵妃娘娘不见,日后免不得还得再来一趟。本宫想着,这应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既许了贵妃这样做的权力,你们又不忿个什么劲?”她说着调整了下手中小铜炉的位置,方又道,“郑大人说的,叫卯时初刻便来明义殿外候着,眼下已是卯时三刻,本宫方才远远瞧着,林嫔似是才到?” 她今日来得最早,郑行告知她说卯时初刻,她卯时尚未到,便已至了明义殿。那时陛下的小玉辇将将离开,她下车舆时,恰好看见御前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紫宸殿行去的背影。 明义殿外候着的内给使见着她来了,便赶紧上来,说陛下离去前吩咐,除非贵妃自己醒了叫她们进去,不然前来觐见的宫嫔便只能在殿外候着。 这几个内给使都是跟着顾素未从踏灵殿来的,因而知晓贤妃同自家娘娘关系匪浅,只是陛下专程下的令,他们也不敢违背,便只能躬身赔罪。 贤妃倒不在意这些,摆摆手便在殿外等着。 而旁的嫔妃来了便没有她这个待遇,内给使直接一句“劳诸位娘娘、娘子在外候着”就把她们打发了。 那林嫔原就不想来,只是碍于陛下旨意而不得不早起觐见,可到底心中不甘,便一再拖延,因而到的时候早已过了时辰。 可令她未料到的是,自己已是晚了两刻,到了明义殿竟还要在外等着,原因是贵妃尚未起身? 她原本就烦闷的心愈发抑郁,听得一旁有人说话便附和了两句,未曾想这便被贤妃抓住了由头。 贤妃那话显然是指她视陛下的旨意为无物。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为自己辩白两句,却听见原本紧闭 分卷阅读61 的殿门突然打开,里面出来两个穿着樱草色绒领掐牙背心夹袄的宫人。 她们出来后便一福身,齐声道:“贵妃娘娘已起身,请诸位娘娘、娘子进殿等候,贵妃稍后便到。”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出来了。 喊百合的醒醒,这是清清白白姐妹情! ☆、点心 众嫔妃进了正殿后, 扑面而来的温暖叫她们皆是一愣。 及至都坐下后, 原本因殿外寒冷都不怎么愿开口的宫嫔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环顾了四周, 和林嫔同住贞信殿的李令仪开口道:“到底是贵妃娘娘得陛下宠爱, 这正殿内都铺了地龙,不似妾那儿,放几个燎炉都还是冷飕飕的。” 她这么说不是没理由。 除却陛下的紫宸殿, 皇后所居殿宇,和旁的几个陛下经常去的便殿,六宫之中就只有这明义殿会在正殿及寝殿中设地龙了。便是先前势大如贤妃,也不过是在殿中多放些燎炉取暖罢了。 因而即便早已知晓这明义殿与自己所居殿宇有所不同,可真见了时这心中的滋味却愈发难辨。 一处平日里不怎么用得上的正殿都这般了,旁的地方还不知要奢靡到何种地步? 原本李令仪在殿外吹着冷风等了这么些时候心中便已十分不顺,眼下再见了这一幕,心下自然不平衡。 只是她这捻酸的话说完后并无人附和,贤妃瞥了她一眼,纤细指尖拿起一块放在毡案上的雪花酥,递至了唇边却又不咬下, 反而扬起一抹笑。 “李娘子既如此歆羡,不若过会子贵妃来了,你亲自跟她说, 叫她去陛下跟前提一句,让你迁到这明义殿随居,不就不必受冻了?” 贤妃执掌六宫多年,做事向来不偏不倚, 独独碰上顾素未时,便会偏向对方三分,这点阖宫都知道。因而李令仪一句捻酸的话她都会怼回去,众人便也不奇怪了。 而听了她的话后,便另有一美人开口道:“贤妃娘娘说得轻巧,只是这历来这明义殿内住的宫嫔都是独居,李娘子便是想迁过来,陛下还不允呢。” 语毕她掩唇轻笑一声,话中明白在嘲讽李令仪位份低且不得宠,只有羡慕顾素未的份。 李令仪听后面色一变,看向那美人,正要说话堵回去,却听得正殿外响起宫人的声音。 “贵妃娘娘到。” 于是众人齐齐起身,在对方进了殿门,绕过那架屏风后福身叠声道:“贵妃娘娘安。” 顾素未起身后在寝殿内收拾了好一会儿。 她原不过想简单梳妆一下便罢了,可知秋非说今日是阖宫觐见的日子,如此关键,怎能随意?愣是劝着她好好装扮了一番。 她乌黑浓密的青丝被手巧的知秋绾成惊鹄髻,发上带了一整套景泰蓝累丝缠枝头面,颈上是白玉描螭兽嵌翡翠镶边短璎珞,皓腕戴了两只同料飘花翡翠镯。上穿绛紫色绣白牡丹剪绒腰襦,下着牙白色滚边晕色裙,裙子在制作是加了特殊手法,因而行走间隐约可见有暗金色闪烁。腰别湖罗绣紫藤萝六角香囊,旁边是小绶带汉白玉刻瑞兽环佩。脚踏柿芾绫云纹底绣仙鹤步履。腰襦外罩一件库缎镶锦边鸭卵青绘银杏并枫叶大袖衫,手挽靛蓝色无纹样锁边披帛。 眉间画翠钿,颊边黄星靥。黛眉描作拂云状,双唇点为圣檀心。 及至妆容停当,顾素未轻舒口气。 “眼下费这样多力气,到夜里卸妆时又要折腾一番。” 知秋听得她有些抱怨的语气,笑道:“横竖都是奴婢们动手,您只管坐着便是了。” “坐着也累。”顾素未看了她一眼,“我可真不爱这样装扮。” 说着拿过宫人手上的暖炉,边往外走去。 “嫔妃们怕是都等急了,还是快些过去吧。” 谁知她刚走没两步,知秋便开口。 “娘娘,外面这样冷,您得将斗篷穿上。” 语毕转身从捧着托盘的掌衣手中将斗篷拿起,便快步走到顾素未身边。 “陛下千叮万嘱,说但凡您离了殿内,甭管出去时候长短,都不能叫您受凉,还说上回那样的事再不能发生。” 知秋说得是前两日陛下陪顾素未用早膳,她赶去时并未穿斗篷的事。 顾素未听后嫌麻烦,便道:“不过几步路程,本宫手中拿着暖炉,斗篷就不必了。” 知秋却不听,执意替她穿上。 “奴婢也是为了您身体着想,先不说陛下的旨意,那日您未穿斗篷出门,夜里咳了好些时辰,您忘了吗?霍司医替您诊治后说您体质属寒凉,便是夏日里都不得贪凉,更别说这寒冬腊月了。” 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话,顾素未忽地一笑。 “知秋,你这念人的琐碎功夫别是从贤妃那儿学来的吧?怎么都是逮住我就不放了?” “奴婢这是关心您,您还拿奴婢开玩笑!”知秋边说边帮她把斗篷穿好 分卷阅读62 ,接着道,“您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惜着些吗?” 顾素未“嗐”了一声,没说话。 她其实就是觉着麻烦,从寝殿到正殿不需多少工夫便到了,可她斗篷穿了到时进了正殿便又要脱下,横竖自己穿得已经够保暖了,才想着免了斗篷。 不过知秋既已替她穿好,也没有再脱下来的道理,于是紧了紧手中的铜炉。 “走罢,去正殿。” 知秋便遣散了殿内伺候的宫人,接着同她一起出了寝殿往正殿走去,候在寝殿外旁的宫人见状便也赶紧跟在了后面。 顾素未到正殿外时,正好听见里面的动静,因而她进去后现先是叫众人起身,及至坐到上首的宝椅上才道。 “本宫方才在殿外隐约听得谁说了迁宫的事?” 适才那位开口讥讽李令仪的美人未料到自己的话竟被恰好走到殿外的顾素未听到,忙将来龙去脉说了,末了道:“妾只是同李娘子玩笑罢了,还望贵妃娘娘切勿往放在心上。” 顾素未听后指尖轻点。 “李娘子若是真想迁来这明义殿,也不是不可,本宫明日便禀明陛下,让你来同本宫作伴,你觉得如何?”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任何情绪,却叫李令仪心中一跳。 “贵妃娘娘恕罪。”她忙起身行礼,“妾只是觉着明义殿温暖,一时昏了头才口没遮拦,妾心中并无迁宫之想!” 顾素未沉静的双眸看着下方跪着的人,好一会儿才缓声开口:“本宫也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李娘子怎的还当真了?天冷,这地上凉得很,李娘子还是快些起来,免得伤了膝盖。” 其实殿内设了地龙,便是赤脚踏上去也不觉寒冷,顾素未这话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李令仪听了她的话后,确定她确实并无追究之意,才在身后大宫女的搀扶下小心起身,坐回去后低低说了句“多谢娘娘”。 待她坐下后,顾素未唇边才扬起一抹笑。 “昨日方才迁宫,事多了些,因而便有些精神不济,起得晚了,劳诸位久等,这是本宫的不是。” 下方众宫嫔一听忙道:“臣妾/妾不敢。” 顾素未扫了眼她们的面前的毡案。 “这天如此冷,想必方才上的茶都已凉了,知秋,叫人换新的茶来……”她说着顿了顿,思索片刻,方又续道,“就上滇池进贡的滇红罢。” 知秋听后轻声应诺,福身正要离去,却又听得对方说:“贤妃桌上的雪花酥快用完了,一会儿你顺道带些新的点心回来。” 知秋闻言下意识往贤妃那儿看去,发现对方桌上原本放着雪花酥的秘色瓷盘碟内此刻已所剩无几,而贤妃手上恰好拿着一块精致的点心。当听到顾素未的话后,贤妃的手一顿,糕点停在口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知秋离开后,顾素未才看着贤妃道:“我记得你不爱吃甜食?” 贤妃听后,将手中雪花酥往盘中一放,接过身后芷乔递来的素色绣燕双飞罗帕,边擦拭指尖边道:“是不爱吃,这不是干等着无聊,就顺便用些了。” “一碟雪花酥都吃得差不多了……”顾素未一笑。 她们两人说笑着,旁的宫嫔完全没有开口机会。 其实不单是贤妃桌上,她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好几样小点心,可没人像贤妃一样,真个就拿来吃。 贤妃同贵妃素来交好,她可以随意用这明义殿中的点心,不代表旁人也是。 尤其是贵妃一眼便注意到了对方桌面上的盘碟空了,还专程叫人添了来,这样的情分谁比得上? 过了一会儿,方才退出去的知秋便回来了,她身后是端着换了新茶的盖碗宫人们。 宫人们一进殿便走到了诸位宫嫔面前,先将原本的粉彩扒花高盖碗拿起,再换上新的。 知秋手中也端着一张红木雕罗蔓托盘,上面除了盖碗外,还放了一个白瓷高脚碟盘,里面是月牙形可口点心。 她进殿后一路行至贤妃跟前,将点心和盖碗都放了下来,接着一福身:“贤妃娘娘,这是罗心糕,甜而不腻,您可试试。” 说着便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宫人接过她的托盘便要出了正殿。 这时,原本沉静的殿内,突地响起刺耳的声音。 “咔——”地一声,将众人的眼神引至莫婉华处。 顾素未此时正好接过了宫人递来的盖碗,听得这动静,便顺手将盖碗放在了宝椅旁的香几上,接着看着对方道:“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个小姐妹的文,小甜饼,快乐不费脑~ 《我劝暴君放下屠刀》by:薄命书 月牙儿一朝穿书,被无良家族献给了一位暴君。 为了自己不被暴君拧断脖子、也不让别人被暴君拧断脖子,月牙儿自此将她的撒娇卖萌特技,发挥到了极致…… 侍寝当夜就在濒临疯魔的陛下手里活过了一夜。 分卷阅读63 * ……多年后还想回来推翻暴君统治的女主白晚晚和男主宇文昌——彻底傻眼了。 * 上半生,他心疾难愈苦痛无解,唯有杀戮能止;而遇到她的后半生,他的苦痛却全成了甜,他的余生也将只有甜。 ☆、兰灵 原本上茶的宫人都已走得差不多, 殿内也不剩几人, 顾素未接了宫人递过的盖碗, 还未来得及掀开盖子, 便被清脆的声音吸引。 抬眼看去,便见莫婉华跟前站着一个身穿缃色绒领绣白兰比甲,并杏红色垂胡袖滚边夹袄的宫人, 她手中拿着同样的红木托盘,托盘上放得是新沏来的滇红。 她站在莫婉华毡案跟前,死死低着头,远远瞧上去,手间似乎在轻颤着。 而她面前的莫婉华冷着脸,右手放在毡案上,手边是未来得及换走的粉彩扒花盖碗。 此刻盖碗的盖子不似先前一样严丝合缝地盖着,反而整个都被翻了过来,靠近盖碗周边的桌面上溅出了好些水迹。 显然方才不知道这换茶的宫人做了什么,引得莫婉华不满,这才掀了盖子。 顾素未见状问了句, 那宫人连忙放下手中托盘,俯身大拜。 “贵妃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说着将方才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她同旁的宫人端了新茶进来后, 按照进来的顺序,恰好到了莫婉华这一桌,她照着先前知秋吩咐的,现将旧的盖碗拿走, 再换上新的。 可当她正要伸手拿过莫婉华毡案上的盖碗时,却忽地听对方问了句:“本宫瞧着你有几分面善,你叫什么?” 那宫人听了便低声回道:“奴婢名唤兰灵。” 原不过正常的问话,可令兰灵未料到得是,对方听了自己的回答后竟面色一变,接着抬手狠狠压下她已碰到了的盖碗。 方才殿内响起的那声音也是因着莫婉华的动作引起的。 兰灵所能说的便都是这些。 顾素未听完后,便看向莫婉华。 “方才还好好地,莫婉华怎的突然动怒,难不成你认识兰灵?” 莫婉华面色有些不好,她收回自己放在毡案上的手,抬头望了回去。 “回贵妃娘娘,臣妾并不认识这位宫娥,不过是她生得与臣妾一远方表妹有几分相似,就连名姓都同样是带了个‘兰’字,臣妾觉着凑巧,这才分了神。” 顾素未“哦”了一声:“本宫还以为是兰灵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婉华不快,还想着将她发落了。”她说着一笑,“既并无甚事,你替婉华换了茶便退下罢。” 后面这句,她是对着跪着的兰灵说的。 兰灵听后连忙应诺,便赶紧起身,将莫婉华桌上的茶换了后,便福身退出了正殿。 及至兰灵离开,殿内原本有些紧绷的氛围才稍稍松开了些。 顾素未这才将方才放在香几上的盖碗再次拿了起来,掀开盖子后轻轻将浮在面上的茶叶撇了撇,才轻抿了口。 她看得出莫婉华方才说的话不过是一时编出来罢了,对方的脸色分明是动了怒,若兰灵真生得与她远房表妹相似,她又怎会当着众人面失态。 且方才兰灵替她换了的茶她并未用,不仅如此,还面带不豫地将盖碗往旁挪了几分。 尤其是方才回她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怨怼,似是对顾素未有了想法。 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这番表现,但既然对方不愿说,顾素未也不会问。 横竖自她晋封到今日,六宫中不忿她的多了去了,眼下再来一个莫婉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此时,坐在后方的林嫔轻啜口滇红,随意问道:“妾觉着兰灵这名字有些耳熟呢,今岁殿选前,彩丝院那边不是闹出了事。妾仿佛听得说,有个伺候家人子的宫娥因此还无辜受牵连,那宫娥的名姓好像就是兰灵?” 她说这话时,眼神在莫婉华面上略过,果见对方原本就不豫的脸色又沉了两分。 顾素未听后便道:“林娘子好记性,兰灵确实是当初在彩丝院伺候的。那时她因着孙美人的紫苕甘而双手红肿溃烂,本宫怜其无辜,便将她调到了身边伺候。” “贵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林嫔轻笑一声,“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娥您都能这般照顾。只是方才妾恍惚一瞧,这兰灵的手十指纤纤,并未见溃烂的迹象。妾记得,紫苕甘毒性凶猛,沾上后若医治不及时,肌肤便会留下一生的疤痕。” “林娘子说得是。”顾素未声音轻缓,“本宫当日找了司医替兰灵治伤,司医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幸而兰灵只是入睡前在手背上稍稍抹了些,别处并未沾上紫苕甘,再加上后来司医细心医治,这才让兰灵的手未有大碍。” “原来是娘娘叫了人替兰灵治伤。她的手好得这样快,且未留痕迹,应是治疗期间修养得当,想来也是娘娘吩咐的了。” 林嫔的话听上去似乎只是与顾素未闲聊,可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每 分卷阅读64 每说完都要提一句兰灵之所以有眼下的造化是因着顾素未,显然目的不单纯。 顾素未待她说完后便轻合上手中的盖碗,似笑非笑道:“林娘子今个是怎么了,怎的对本宫殿中一个小宫娥这样上心?” 林嫔听后指尖一紧,面上却不显。 “妾不过感慨,贵妃娘娘宽于待下罢了,想着日后也要向娘娘学习。” “林娘子能这样想最好,这宫人内侍也是爹生父母养的,且大多是良人出身。平日里若有什么做得不对之处,罚一罚便过去了。若是并无错处,却平白受些折磨,反倒无辜。”顾素未说着,轻扫了眼下方的众人,“横竖还有宫正司在那儿,你们自己宫里若是有宫人犯了错,交由宫正司处理便是了,可别自己犯糊涂动私刑。” 她说这话时,面色如常,仿佛真的是为了众嫔妃着想,可下面的人听后心中却都明镜似的。 这六宫之内的宫娥大都是三年一次采选进来的,皆是良家子出身,若有幸碰上天子大赦天下放出了宫去,那出去了便是光宗耀祖的身份。 大孟良人与奴籍差别可大了去了,因而规定,宫内良人出身的宫人不得随意打骂处罚,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错处便交由宫正司审理调查,得了结果后再决定怎样处理。 可虽宫规是这样规定,但宫嫔都是当主子的人,谁有会真的把伺候自己的宫人放在心上?平日便罢了,若哪日心气不顺,或打或骂都是有的,更有那等眼皮子浅心眼小的,进宫多年不得见陛下,便时常把气撒在宫人身上。 这些事六宫中虽不说破,但各自都清楚,只是不闹得太过,便也没人会特意提起。 今日是阖宫觐见的日子,元贵妃同林嫔聊着聊着便说到了这事,显然早有准备。 她骤然晋封,且这些日子陛下待她与旁人是分明的差别,后宫中不忿她的人虽不少,但高位嫔妃都爱惜羽毛,从不肯因着流言伤了自己在外名声。 倒是那些个位份不高,又从不得宠的宫嫔,因着见不着陛下,便愈发脾气古怪,总喜欢折腾自己宫中宫人来求得自己心中一丝平衡。 因而听了顾素未这话,她们便知道了,这是说给她们听,特意敲打她们呢! 按理说,她方晋位贵妃,便是说这样的话来立威也无可厚非,只是眼下执掌六宫的是贤妃,她这样说便是将贤妃也越了过去。 因而有人在听了她说的后偷偷往最前方的贤妃那儿看去,却见对方不仅未显出不快,反而手一抬,撑着身子站起来。 “臣妾谨记贵妃教诲。” 语毕俯身一拜。 旁的嫔妃见状,才回过神来。 这贤妃同贵妃向来亲似姐妹,当初冬至夜宴甚至主动说出交还六宫之权这样的话,眼下又怎会因着贵妃一番话而不快? 于是有贤妃领头,后面的嫔妃便只能跟着她一同起身下拜,口中同样说着谨记教诲。 顾素未看着下面一众人等,心知贤妃是为着她才这样,便忙着道:“好好地这是做什么,原不过是相互说说话罢了。芷乔……”她说着唤了声芷乔,“快将你家娘娘扶起来。” 芷乔赶紧应了声便将贤妃扶起。 待贤妃在毡案后坐下,顾素未才身子往后一靠。 “都快些起来罢,跪着对身子不好。” 众宫嫔这才在自己大宫女搀扶下起身落座。 只是方才同顾素未说话的林嫔面上神情有些尴尬。 她未料到自己一番话竟让对方引出那样一段来,此刻旁的宫嫔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上首宝椅两旁的燎炉燃得正旺,时不时发出“噼啪”之声。 顾素未瞧着下方袅袅娜娜的各色美人,正要开口叫她们退下,却见坐在最末端的陆小仪举袖掩唇,无声咳了两下。 她今日穿着虽简单,却也足够保暖,可脸色看上去却并不好,即便施了脂粉却依旧能看见一丝病容,尤其那双柳眉微蹙着,显然有些不适。 顾素未见状便道:“陆娘子可是因方才在殿外受了凉?” 那陆小仪胆子不大,平日里同人说话都轻声细语,近些日子因着熬夜,今日来了明义殿后没多久就觉着嗓子不适,几番想咳,都因觉着不合时宜忍了下来。方才实在是忍不住了,才轻抬手借着衣袂遮挡小小咳了两声,未料到竟被上方的贵妃瞧见了。 于是她慌忙起身。 “劳娘娘上心,妾并无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 小宝贝们要注意自己身体,没太大事就别出门了,出门也要做好防护措施,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过个好年!爱你们! ☆、搭线 陆小仪说这话时, 声音并不大, 好在殿内足够安静, 便也听得清楚。 只是她虽小心, 顾素未却还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一丝嘶哑。 “本宫听着你声中带哑,应是受了凉 分卷阅读65 的。” 陆小仪没料到自己只说了一句,便被上首的人听出来, 忙道:“妾近来确实有些不适,并非方才在殿外时染了寒,只怪妾自己不知道多注意,叫娘娘挂心了。” 面对顾素未的话,她却只是一句带过,显然不愿多谈。 见此,顾素未也不便继续追问,叫人将她扶起后便道:“既如此,陆娘子回自己住处后要小心养着了,眼下天冷,若是真个染了风寒便是大事了。……尚药局的霍司医医术精湛, 回头本宫叫他去替你看看。” 陆小仪听后刚要再次起身,却被顾素未叫住:“身子不好便坐着罢。” 她于是低低说了声“谢娘娘体恤。” 顾素未见她的模样,略一思索, 又道:“本宫素来畏寒,前些日子霍司医开了道方子,说是喝了有驱寒功效,回头叫人给你送了去, 也正好叫霍司医看看你能不能用。”她说着一顿,接着看向另一边的莫婉华,“莫婉华也要多上心些,陆娘子毕竟是在你宫中随居。” 后面这话她原不过是略一嘱咐,可莫婉华听了后面色却又沉了几分,干巴巴应了句“臣妾知晓”便不再说其它。 顾素未见状也不再提。 众人于是又闲话了一会儿,待刚刚上的茶已开始失了热度后,顾素未方开口。 “今日早起也辛苦你们了,既都已见了,便都早些回去歇息吧。天冷路滑,回去时都小心着些。” 她说着稍稍调整了下姿势,将右手搭在了宝椅上,方又续道:“贤妃留下,本宫有事同你说。” 贤妃闻言应了声是。 旁的嫔妃见状便也识趣起身告退,一一往殿外走去,不一会儿,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正殿内便空了下来。 见殿内再无旁人,顾素未才唇边才扬起一抹真心的笑意,接着从宝椅上站起身,走到了下方贤妃处。 “我听得说你今日是来得最早的?”她说着拉起对方的手摸了摸,“还好,不凉。……你向来睡得少,今日还起得这样早,怎的不晚些来?” 贤妃:“你方才也看见了,那些个宫嫔没一个是省事的,若是我不来得早些,她们背后不定怎么编排我们的关系,说我见不得你好,眼热你得了圣宠才故意拖延。” 顾素未毫不在意:“真个眼热得是她们,我怕她们说么?” “可不。”贤妃一笑,“如今六宫上下,谁不知道元贵妃最得宠爱,陛下为了你都不知破了多少规矩。这先是封号又是阖宫觐见,我可听得宫内都在传,只怕陛下眼下在替你铺路,再过些时日,你说不得便要更进一步了。” 顾素未听后杏眼一瞪:“外面那些人瞎猜便罢了,眼下连你也来取笑我。况,这样的事,是能随意说得么?” “哟,是我口不择言了,贵妃娘娘大人大量,可千万别罚我。” 她的话叫顾素未好气又好笑。 “你以前总说我像孩子,你瞧瞧自己,比我还孩子气!” 说着,她一把挽住贤妃手臂:“这儿坐着不舒服,去寝殿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贤妃并无意见,笑着点头。 顾素未于是吩咐知秋,叫人将正殿的燎炉和地龙都灭掉。原想着既暂时不用,也别干燃着浪费,谁知知秋说陛下晨起离开时嘱咐,说不必灭了,就这样点着。 “可正殿眼下无人了。”顾素未蹙眉。 “娘娘,陛下说了,暂时不用不代表一直不用,横竖燃着不抛费多少炭火,若是您什么时候想来正殿坐坐也可随时过来。奴婢会叫人专程守在这燎炉旁的。” 顾素未听后却觉着荒唐,殿内都没人了还点着做什么? 于是她面色压下来些:“这样铺张浪费之举本宫不需要,你听本宫的,叫人将燎炉同地龙全灭了,若是陛下怪下来,所有的罪责本宫一人承担!” 知秋毕竟是她的大宫女,听了后虽也担心陛下那边不好交代,但还是照她的吩咐,安排了人去灭掉炭火。 贤妃见着方才的事,便说了句:“你也别太生气,陛下这也是为了你身子着想,只是方法极端了些。” 不止顾素未,就连贤妃自己都觉着,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大殿内昼夜燃着炭火确实有些兴师动众。 顾素未闻言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两人于是往殿外走去。 . 这边陆小仪刚出了明义殿,正打算上往自己住处走去,却听得身后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 “陆娘子留步。” 陆小仪便止住脚步,转身看去,原来是林嫔一路追了来。她于是福身行礼:“见过林娘子。” 她不知道林嫔为何突然叫住她,自己同对方素来没什么交集。 林嫔见着她有些疑惑的神情后掩唇一笑:“陆娘子真个好运气,得了贵妃关怀,还遣司医去替你看诊,叫我羡慕得很呢。” 她口中说着羡慕,面上表情却有些微妙,陆小仪听后觉着奇怪,正要开口,莫婉华的声音却传了来。 分卷阅读66 “陆小仪是几时受了凉,怎的不叫人回了本宫来,本宫也好去尚药局替你请司医。” 她此刻显然心情不好,不叫陆小仪为陆娘子不说,口气也带了三分不快。 陆小仪一听忙道:“妾不过夜里吹了风,无甚大事,想着不便因这点小事叨扰娘娘,这才……” “小事?”莫婉华打断她的话,冷笑一声,“本宫可不觉着是小事,你方才不过咳了两声,元贵妃便忙着问你的情况,还特意交代了本宫,叫好生照顾你,这算小事么?” 陆小仪听得出对方正在气头上,便唯唯不敢作声,可对方并未放过她。 “本宫自问从未苛待过你,内侍省送来的炭火也都按着你的份例叫人给了你,想着天冷,也免了你每日来本宫殿里晨省昏定,只叫你好好在自己房中待着。便是这样,你自己受了凉不上心,也不回本宫一句,倒专挑了这阖宫觐见的日子在贵妃跟前现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凉是本宫所致!” 莫婉华愈说心中怒气愈盛。 原本她见着兰灵后就已经窝了火,谁想陆小仪还给她来这一手,方才殿内这么些嫔妃,贵妃还特意交代叫她好好照顾陆小仪,叫人听着像是她苛待了陆小仪一般。 陆小仪未料到自己方才没忍住咳那两声竟叫对方这样生气,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倒是她身后的大宫女看不过眼,低声替她辩解了几句。 “婉华娘娘明鉴,自打您说殿中缺一架案上屏风后,我们娘子便日日将自己关在房内绣制,昨儿夜里,也是因着那屏风将要完成,娘子想着早些绣好替您送去,便熬得晚了些,这才受了些凉。” 大宫女原想着替陆小仪解释,未料到自己的话说完后,莫婉华反倒怒意更显。 “这么说来,却是本宫的不是了?”她柳眉一横,“本宫不过因着喜欢陆娘子的绣工,叫帮忙绣幅屏风罢了,又未曾定了何时绣完,陆娘子自个儿着急,倒往本宫头上赖?!” “娘娘息怒!”陆小仪见她似是怒极,忙福身下拜,“一切皆是妾的不是,您切勿因妾气坏了身子。” 莫婉华见她这样,深吸口气,接着道:“这还没离了明义殿呢,你做这样子给谁看?想让别人都以为本宫欺辱你么?” “妾、妾不是……” “得了。”莫婉华不耐道,“赶紧起来吧,别弄得好像是本宫叫你跪的一样。赶紧回你的房中,没事少出来四处晃,见着就叫人生厌。” 陆小仪这才诺诺地应了声,接着在大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行礼离开。 看着她俩去的身影,莫婉华面色阴沉。 此时,看了全程的林嫔上前两步,轻声开口:“娘娘,妾明白您眼下气不顺,不若听妾一言。” 莫婉华回过头乜她一眼。 “林娘子,天这样冷,你不若早些回自己宫里去,别到处挑拨是非。” 方才在明义殿中,她便看出来了,这林嫔明里暗里提着兰灵的事,无非是想挑唆她罢了。 “娘娘。”林嫔却不在乎她的冷脸,“妾并非搬弄是非,不过替您不服罢了。这贵妃先是将兰灵调去自己身边,又特意命了她替您上茶,不就是特意做给您看得吗?这宫中那样多宫人,她为何偏要挑兰灵?娘娘难道忘了,当初陛下因着孙美人的事将您禁足半年,那事最初就是兰灵用了家人子的檀粉引出来的。你说贵妃特意这样做,不就是想叫您难堪吗?” 不得不说,林嫔的话说到莫婉华心坎里去了,方才在殿内忽地见着兰灵时,她也是一惊,后来知晓是顾素未特意将对方从彩丝院调了出来,她便愈发不忿,觉着对方是有意为之。 只是眼下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她看了林嫔一眼。 “本宫觉着同林娘子聊得很是投机,林娘子若是无事便同本宫去泰安殿坐坐罢。” 说着便转身亡车舆走去,林嫔见状面上划过一丝喜意,也赶紧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小宝贝们,在这个合家欢庆的日子里,卑微作者莫得什么可以做的,就给你们发个小红包当压岁钱! 留言的小可爱送红包啦,祝读书的小宝贝成绩越来越好,祝工作的小宝贝新的一年暴富!(好了我就是这样语言贫瘠,嗐) 总之大家天天开心,过年没事别出去啦,照顾好自己! ☆、准备 及至她们两人各自上了车舆、步辇离去后, 原本先走一步的陆小仪反倒落在了后方。 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陆小仪面上神情带了些苦涩。 自打出了孙美人的事后, 莫婉华便同惊弓之鸟一般, 十分警惕起来,隔三差五将她叫去泰安殿主殿。说是闲聊,实际明里暗里叫她安分些, 不要学了孙美人心中藏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到时连累了她。 陆小仪本就不是善于争抢的性子,算起来她和先前被降位的赵采女是同一年入的宫,可三年了,她殿选后封的润仪, 分卷阅读67 眼下也不过晋了半品,到了小仪。 她知道高位嫔妃们常常暗地里讥讽曾经的贵嫔,眼下的贵妃家世不显还不得陛下喜爱。可贵妃父亲再如何也是平南大都督府正四品上司马,只是在京官中不算什么罢了,而她的父亲不过从八品下平河县尉,旁的嫔妃会暗讽贵妃, 却连提都懒得提她。 她晋的半品不过当初贤妃娘娘为了替还是贞媛的贵妃请封嫔位,向陛下提得大封六宫。 若不然,她进宫三年, 不仅不得见陛下,就连位份都一直是润仪。 因着知晓自己位卑言轻,所以她一直活得小心谨慎,生怕一朝行差踏错便葬送了自己。 莫婉华几番敲打她连辩白都不敢有, 只能唯唯应下,就连对方叫她绣屏风她也不敢拒绝。 其实莫婉华虽从未苛待过她,可那不过是因为她不屑磋磨自己宫内随居宫嫔而叫外人觉着她心眼小罢了。陆小仪进了泰安殿这三年,莫婉华从未拿正眼瞧过她,在对方心中,自己同那些伺候的宫人并未区别,只是不能随意差使而已。 前些日子,莫婉华叫人来告诉她,让她绣屏风,没绣完前不要随意出泰安殿走动。她以为对方真的差一架屏风,便真的日夜都熬着,即便夜里在烛火下眼睛几乎都是花的,也不肯听宫人劝第二日绣。 因着她日夜赶制,及至昨夜,那屏风只差一点儿便能完成,她便想着再熬一熬,绣完了今日便给莫婉华送去。 结果绣得太入神,便忘了时辰,也感觉不到冷。直到最后收尾完成时,她才恍然发觉殿内燎炉中的浮炭早已燃尽,几乎没了温度,而守夜的宫人也因撑不住睡了过去。 正因如此,她才稍受了些凉,今日觐见时才会忍不住咳嗽。 只是她未料到会被贵妃看见并特意问了两句,且这事还引得莫婉华那样不快。 若早知晓,她说什么也会忍下来。 陆小仪这样想着,面上神情愈发暗淡,她身旁的大宫女见了便低声道:“娘子,您明明是为了绣莫婉华要的屏风才受了寒,她竟还如此说您。” “她是泰安殿主位,这些都是我该受的,即便不愿听又能如何?”陆小仪说着叹口气,“走吧,回去吧,若是待会儿她到了却见我还未到,又该说了。” 主仆二人便往泰安殿赶去,身后是跟着随侍的几个宫人。 明义殿寝殿。 顾素未坐在软塌上,靠着身后的凭几,身下是蟒缎制的毛毡垫。中间鸡翅木雕鹤纹的炕几,上放着一对儿天青色冰裂对瓶。对瓶前方是镀金嵌月长石镂空香炉,此刻里面正缓缓飘出缕缕青烟,清雅宜人的香气散在软榻四周。 纵然寝殿内点了地龙,但当初因担心顾素未身体,楚子阑又特意着人在整个寝殿内经常行走的地方铺了厚厚地剪绒地毯。 而在未曾铺设地毯的地方,另放了一个半人高的鎏金燎炉,此刻内里白炭燃得正旺,时不时发出燃烧响动。 早在两人坐下不久,便有端了托盘的宫人奉了两杯茶上来。 贤妃同样靠在凭几上,手中端着秘色瓷盖碗,轻拨了上飘着的茶叶,道:“刚我就想说了,你这明义殿也太热了些,外面正是朔风凛冽、寒侵肌股的天气,可我进了你那正殿不多时,便生生闷出一身汗来。原以为到了寝殿会好些,不曾想,反倒更令人难受了。” 语毕轻啜了口杯中茶水。 “也就你能受得了这样,我待得久了便觉得整个人的水汽都要蒸发出来了。” 顾素未一笑:“你知道的,我素来畏寒,眼下这样才是刚好。” 贤妃:“我觉着,李令仪的话虽带着捻酸之意,可有句说得倒没错。” “什么?”顾素未问道。 她到的晚,并未亲耳听见李令仪说的话,只是后来听她们口述了遍,但对方到底也不会把原话完完本本地说给她听。 贤妃一见她这样好奇,便放下盖碗,捏着嗓子学方才那李令仪的做派。 “嗳,到底是贵妃娘娘得陛下宠爱,这正殿都铺了地龙……” 她话未说完,顾素未便突地半起身,越过炕几往她身上挠去:“我当什么要紧话,原是来笑话我的!” 贤妃被她挠得忙往后缩了一缩,口中只管说着告饶之语。 半晌,顾素未才放过她。 待两人再次坐好后,贤妃缓了口气,才带了三分认真道:“说起来,这些日子你确是独得陛下青眼了。我记得当初你因冬至外命妇一事去紫宸殿求见,出来后陛下便撤了原先旨意,还取消了外命妇朝贺,那时你同我说过,陛下待你与从前不大一样。”她说着一顿,方又道,“仔细想来,似是那时起,陛下便有些不一样了。这么些日子来,他从未进过后宫,每日歇在紫宸殿后殿,这几日好容易来了,也只往你这儿跑,这原本是好事,可我总觉着……”她眉心微蹙,“素未,你不觉着陛下有些奇怪么?” 她和素未的感情不是一日两日,这些年对方怎样她都看在眼里,原以为陛下不过一时眼中有了素未,才 分卷阅读68 这般待她好。可近些日子,她冷眼瞧着,陛下为素未做的事,全然不似一时兴起,反倒是动情已久的模样。 因而她心下总觉着不安。 其实不用贤妃提,顾素未心中早已这样觉得。 想起自己以前心中那似有若无的压抑感,和陛下带给她的熟悉感,她心中早已疑云满布,但这样的话却不能说与贤妃。 于是她轻舒口气,道:“你说得对,陛下如此,我并非没有感觉。可我不过一个驻外司马之女,在这宫中又多年不显,陛下为何会突然如此,我也不明白。” 她这倒是心里话,只是不能将自己的疑惑明白地告诉贤妃。 贤妃见她也是这般不明白,便颇为忧愁地叹口气:“但愿不是坏事。……我瞧着陛下待你是真心的,只是不知目的如何罢了。” 真心…… 顾素未指尖一顿,并未接话。 贤妃见状便也不再提这事,转而言道:“昨日陛下传我去紫宸殿,说得是元正将至,你以往未接见过外命妇,叫我当日在旁帮着一起。” 顾素未一听,便想起那日陛下同她一起用早膳说的话,面上顿时显出两分不情愿来。 “眼下掌六宫事的是你,陛下为何非叫我去接见外命妇。” 她是知道这事有多累的。受外命妇参贺,面上瞧着风光无限,可实在的辛苦之处旁人也不可知,单是这么多命妇名姓品轶便要一一记住不说,元正本就比冬至重要,陛下那日一早便要在含元殿受宗亲朝臣朝贺,这些外命妇便也跟着自己丈夫一同进宫,这便意味着顾素未至少要陪着半日。诸位王妃诰命那儿也不得出岔子,否则丢得便是天家颜面。 顾素未可记得清楚,往年的贤妃每每到了元正便忙地脚不沾地,恨不得将自己分成多人。 目下轮到她来主持这事,她真觉得头都大了。 贤妃听了她的哀叹,颇有些好笑:“也就你,一点儿不求上进了,这是后宫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殊荣,你倒好,一遍遍往外推。” “她们若想要,拿去便是。” “行了,别叹气了。”贤妃道,“横竖还有我。陛下的意思,从前期筹备到冬至那日外命妇入宫,我都同你一起,只是外命妇朝贺时,需以你为首,起宴时,我在旁陪着便是。” 顾素未这才略一点头:“幸而陛下叫你同我一起,你是不知晓,这几日我因着这事日思夜想。当时陛下方一下旨,我就想着请辞的。” 不过被对方一句话推了回来。 贤妃:“如今既已成定局,你不若想想……因着这些日子你受宠,六宫中眼热的多了去。元正不比旁的日子,便是打起十二分精力去应对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儿,若是那日真有谁有心给你出点难题,你可想好对策了?” 顾素未指尖在冰裂对瓶的瓶口处婆娑着,她想着方才正殿内发生的事情,片刻后,将候在一旁的知秋唤了上来。 “本宫方才不是说,叫霍司医替陆娘子诊治么?你去吩咐,叫兰灵到尚药局找霍司医,带着他去泰安殿。” 知秋应诺后正要离去,却听得她又道:“记着叫兰灵留意那边的动静,若是待会儿她回来说并未有特别情况,便叫她再拿上前些日子霍司医替本宫开的驱寒方子,再跑一趟泰安殿。” 知秋站在原地,待听得她将话说全后又再等了等,确认她不再有吩咐后,才福身退下。 及至知秋离去后,贤妃才看向顾素未:“你也看出来了?” 顾素未的指尖依旧停在瓶口处。 “莫婉华方才的反应,我多留个心总是没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明天陛下就出来。 嗐,喊着百合的是你们,陛下两天没出来,喊着陛下的也是你们。 干脆回头让他们两个battle好了。 ☆、愿景 知秋退出寝殿后, 顾素未稍稍调整了姿势, 看着对面的贤妃道:“说到元正, 那日睿王只怕也是要入宫的。我听得说, 殿选过后,陛下特意从待选家人子中挑了一位赐婚于睿王,结果被他回绝了?” 听得这话, 贤妃面色一滞,缓过来后方道:“许是有的吧,我并不很清楚。” 顾素未见她如此,轻叹口气。 “说起来他倒痴心,你入宫也快十年了,还这样放不下。” 贤妃同睿王的关系,知情者不多,就连顾素未,也是这些年偶尔听得贤妃提过一两回。这两人幼时似乎有些交集,那时还是皇子的睿王便对贤妃情根深种,只是贤妃无意于他, 进了宫后便几乎断了联系。 照理说,随着时间流逝,儿时的那点情分早应渐渐淡去, 可顾素未这几年瞧着,却觉得,睿王似乎从未忘记过贤妃,只是因着礼教而从不敢逾矩罢了。 在她印象中, 算上这次,陛下这些年给睿王赐了好几次婚,可全被挡回去,理由无一例外都是无心成家。 贤妃听她这样说,便道:“你怎就认定他 分卷阅读69 是因了我才一直未娶?也许他心中早有佳人也未可知,我同他也不过儿时一点交情罢了。” 顾素未“嗐”了一声,又道:“你呀,就自欺欺人吧。” 往年元正,睿王但凡有机会见着贤妃,那隐在眼底深处的深切情绪,旁人也许瞧不出,但顾素未这样的知情者却看得分明。 睿王一直未放下贤妃,不仅如此,心中的情感只怕愈发浓郁。 可他注定要失望。 抛开贤妃是天子宫嫔不说,单这些年顾素未同贤妃相处来看,她便明白,比起睿王的情深,贤妃似乎一直心如止水,从未动心过。 贤妃似乎不想谈及睿王,身子轻往前一靠,直视着顾素未。 “素未,你知道我这一生的梦想是什么吗?” “嗯?”顾素未看着她,“你这样一说,我倒好奇了,似你这般清心寡欲的人,梦想会是怎样的。” 贤妃见她一脸好奇,轻笑一声:“先前我是没有的,可遇上你后,便突然多了些愿景。” 顾素未一怔:“我?难不成你的梦想与我有关?” 贤妃点头。 “我自入宫后,便觉着此后一生应也是如此了。可你进宫后,我便总有个想法,若是日后能与你一同离了这深宫,没有旁人,只有我们两个,不须去哪儿,没有目的,只是简单度日便够了。” 贤妃说着,眼中带了些光彩,将自己这些年埋在心中的设想一一说出。 “我都想好了,大孟这样大的疆土,州府都县,去哪儿都可以。你爱茶,我们到时便开一间茶舍,不图进账,只要每日开心便好。若是在同一处待惯了,就换往下一处,宫内的是非争端都与我们无关。若是你遇见了心仪之人,便叫上他一起,那时我就是你孩子的干娘……” 她徐徐说着,顾素未也逐渐被她的话所吸引,及至听到孩子这句时,方笑了出来。 “怎的就单我有孩子,你的呢?” “我这不是未说完么?”贤妃嗔她一眼,“若是我有了孩子,你同样也是我孩子的干娘,到了那时,咱们就带着孩子和夫君,四处浪迹。” 顾素未听后托腮:“你说的倒叫我心中都开始憧憬了,若真有那日,我们便……” 她说着也加入了贤妃的话头,两人于是相互给对方描绘了一幅出宫生活的蓝图。 炕几上的香炉依旧散发着清雅的味道,一旁燃得正旺的燎炉时不时发出“噼啪”之声,温暖如春的寝殿内,只听得两人语中带笑之声。 另一边,兰灵照着知秋所说,先是去尚药局找了霍明远,说明缘由后,便一同往泰安殿赶去。 当初兰灵的手一直都是霍明远在诊治着,因而两人倒也有两分交情,一路上聊了几句,及至到了泰安殿,方不再交谈。 守在殿门外的几位内给使问明缘由,当知晓是贵妃派来的司医后,便忙着将人放了进去。 兰灵跟着霍明远一起去了东侧殿,陆小仪听了宫人回话,显然未料到贵妃竟真个派了司医替自己诊治,感动之余还拉着兰灵絮絮说了好一番话,方才让她回去。 兰灵福身行礼后便退出了东侧殿,路过莫婉华所居寝殿时,发现了紧闭着的殿门,以及守在殿外多了近一半的宫人。 待出了泰安殿,她才注意到殿外停着一顶步辇,方才来时并未细瞧,眼下一看,方发现,这似乎是先前去明义殿觐见林嫔的步辇。 心中想着来时知秋嘱咐的话,她暗暗将这一切记在心中。 . 霍明远替陆小仪细细诊治后,确认她只是受了点凉,并无大碍,开了道方子,交代如何用药后便离开了。 待大宫女清妍送完霍明远回来后,便看见陆小仪靠在软榻上,手中拿着那架已经绣好的案上屏风。 “娘子。”清妍上前轻声道,“方才莫婉华那样说您,您这屏风,不若晚些再送吧,否则到时她又该数落您了。” 清妍说的其实很对,眼下莫婉华正是气头上,见了陆小仪少不得又是一番动怒,倒不如过些日子再去送屏风。 可陆小仪听后却摇摇头:“眼下送去不过被说几句,若是再晚些日子……”她说着一顿,半晌才续道,“既已绣完,现在便送去罢。”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清妍拦住。 “娘子,您忘了方才离开明义殿时,莫婉华邀了林嫔同来泰安殿么?眼下正殿那边并无动静,说明林嫔还未走,还是奴婢替您去送吧。” 陆小仪听后思量片刻,觉着这样反倒合适些,于是点头,将手中屏风交予她,叮嘱道:“送到了便快些回来,切勿停留。” “奴婢明白。”清妍说完后便接过屏风退了出去。 原本就安静的房内,此刻便愈发静了下来。陆小仪拿起炕几上霍司医开的那张方子,脑中响起方才对方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贵妃娘娘说了,叫臣好生替娘子诊治,若是娘子之后还有何处不适,差人来尚药局找臣就是了。” 她又想到兰灵 分卷阅读70 。 对方原不过是彩丝院一名宫人,因着孙美人之事无辜受牵连,若碰到的是旁人,只怕此刻早已双手尽毁去做杂活了,可偏是贵妃管了这事。 霍司医适才替她诊治时,她问了几句兰灵的事,才知道,贵妃当初第一时间便叫霍司医去替对方诊治,事后更因怜惜兰灵要去做杂活,便专程叫人将其从彩丝院调至自己身边,只为了叫她好生休养。 想想她都不由有些羡慕。 当日还是贵嫔的贵妃,将兰灵调至自己身边许是想着对方可怜,可对兰灵来说,这便是不得了的造化了。即便那时的贵妃尚未得宠,对于一个原本只是彩丝院的小宫娥来说,一跃至正四品贵嫔身边,那也是旁人求不来的了。更别说眼下六宫之中,风头最盛的便是贵妃,众人背地里都在传,只怕陛下眼下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贵妃铺路。兰灵在这样的人身边伺候,不知多少宫人歆羡。 就连陆小仪自己,都隐隐生出些这样的心思。 自己虽是天子宫嫔,但这么些年了,连陛下的面都不得见,因着不受宠,到了哪儿都会被暗地奚落。曲娇未废位前,仗着是赵采女殿中人,明里暗里给了她不少脸色看。 当初刚进宫时,她倒还天真,觉着自己能在宫中安稳过日子,可这么几年熬下来才明白,不往上爬,便什么日子都过不好。 她不得宠又无人庇护,所以曲娇明明比她低一品,却能在她跟前耀武扬威。所以莫婉华想叫她绣屏风便绣屏风,叫她别轻易出门,她就只能把自己关在这房间内,还要小心不叫对方生气。 她以往便羡慕贵妃同贤妃的情谊,觉着因有贤妃的庇护,先前的贵妃才会在无宠情况下一路晋升至一宫主位。 目下便更不消说,陛下如此喜爱贵妃,为她一再破了规矩,而六宫权柄又在贤妃手中,整个六宫风头最盛便是她们两人。 若是自己也能入了她们眼便好了。 陆小仪想着。 她并不求圣宠,只想着如果跟同以前的贵妃一般,有人庇护着,她在这后宫中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这样难熬了。 不知不觉,她竟想得有些入了神,连清妍去而复返都未注意到。 直到对方唤了她好几声,她才猛然回神。 “你回来了。”她轻舒口气,见对方眼带关怀,便道,“我无事,不过出了会子神罢了。……对了,屏风送到了吗?” “送到了,奴婢亲自进了殿中给莫婉华过目了的。”清妍说着,忽地凑近,声音低了下来,“娘子,方才奴婢出来时,隐约听得些话,便忙着回来告诉您了。” 陆小仪见她面上神情有些不对,忙问道:“怎的了?” 清妍声音便又往下压了两分:“奴婢退出来时走得慢了些,模糊间听得林嫔同莫婉华说了什么‘元正’‘外命妇’之类的字眼,只是后来被催着离开,旁的便未听见了。” “你果真听得林嫔这样说?”陆小仪闻言眉间一蹙。 清妍便忙说自己虽听得不多,但这几个字眼应是未听错的。 陆小仪眉心愈蹙愈紧,半晌后,正要开口,却见门外候的宫人进来道:“娘子,明义殿的兰灵姑娘求见。” 听得这话,陆小仪一怔。 “她、她不是才离开不多时吗?” 那宫人道:“兰灵姑娘说,贵妃叫她将一张方子给您。” 陆小仪闻言,指尖无意识在炕几的桌面上轻划,最终眼神一亮,忙道:“快请进来。” 明义殿寝殿。 顾素未同贤妃两人聊着,不知不觉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于是便叫传膳。 “小厨房前两日刚研制出一道新菜式,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叫你过来尝尝。”顾素未说着,和贤妃一同下了软榻,正要往门口处走去,忽听得一道低沉、如玉石撞击般的声音响起。 “是什么样的菜式,朕也想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现场battle。 陛下: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使计 突如其来地声音让两人皆是一怔, 尚未回过神时, 对方却已从殿外走进来。 “陛下大安。”见着身穿玄色暗纹常服的陛下, 贤妃忙福身行礼, 一旁的顾素未原也想见礼,却忽地想起对方先前说的,一时便站在那儿不动。 楚子阑先是看了眼下拜的贤妃, 漫不经心地微点头道了声:“可。” 随即行至顾素未跟前。 “小厨房研制出什么新菜式,怎的不叫朕一同用?” 顾素未没料到对方来得这般巧,不着人通禀便罢了,还悄没声地进来,且恰好听见她同贤妃说的话。 “回陛下,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地新花样,不过因着小厨房说着听起来有趣儿,臣妾方想着叫贤妃一起尝尝。”她说着稍一顿,方又续道,“陛下政务繁忙,不好叫这些小事叨扰了您。” 分卷阅读71 “无碍。”楚子阑道, “眼下既刚好碰上,朕便同你二人一起用午膳罢。” 他这话说完,顾素未连着眨了几下双眼, 好半晌方道:“诺。” 一旁的贤妃,微低着头,双眉却倏然蹙起。 殿中省尚食局什么吃得没有,陛下怎的巴巴地跑到素未这蹭吃的? 然, 纵使心中不愿,两人还是说不得什么。 顾素未便叫人去传膳,接着道:“布膳需要些时候,陛下不若先在殿内稍坐。” 楚子阑听后扬唇:“也好,那一起罢。” 说着伸手握住对方指尖,将她又往软榻处带去。 及至到了软榻旁,他先是将顾素未安置在炕几左边处,接着自己坐到了右边,方看着尚站着地贤妃道:“你且坐下。” 贤妃听后道了声“谢陛下”,才在宫人搬来的红木制梳背椅上坐下。 他这一来,殿内的气氛便不若先前轻快,顾素未同贤妃都微低头并不说话。倒是楚子阑,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反倒伸手越过炕几,将顾素未指尖纳入掌中。 “总算不若之前几次见你那般冰凉了。”他说着又道,“方才见你未着斗篷便要出去,先前朕交代的都忘了?” 因有贤妃看着,原本就不自在的顾素未心中愈发不适,稍动了动手,想将指尖从对方掌中抽.出,却被握得更紧,乍一听得对方这样问,便道:“原是忘了,想起来时正要回来穿上,陛下您便到了。” 楚子阑见她这样便知在扯谎,声音不由压下几分:“伺候你的宫人未免过于惫懒,朕分明叮嘱过,还一再由着你性子胡来。”他说着四处看了眼,又道,“那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宫娥呢?” 他问的是知秋。 顾素未一听便道:“臣妾有事叫知秋去做,这才将她支了走,陛下切勿怪罪于她。” “朕的话都不往心中去,若不做惩戒,日后岂不人人效仿?” “陛下!”顾素未心中一慌,终于抬了头看向对方,“您的旨意知秋皆记在心中,是臣妾自己疏忽了,与旁人无关。” 今日因着是阖宫觐见,知秋特意替她装扮一番,因而眼下的她瞧上去比夜间到素净清雅又多了几分明媚动人,许是心中着急,凝脂般的双颊染上些许薄红,波光潋滟地双眸中倒印着对方英气、棱角分明的脸。 看着她这副焦急模样,楚子阑心情略好起来。 “眼下承认是自己懒不愿加斗篷了?” 顾素未抿唇,不答话。 楚子阑见状轻舒口气,缓声道:“朕知道你嫌麻烦,可自己身子难不成不管了?这样寒侵肌股的天,若是染了病,便不是加件衣服能解决的了。……你犯懒,可不能叫你身边的人都纵着你,回头朕从御前调几个宫人过来,专叫她们盯着你,不由着你性子。” 顾素未一听瞬间觉着头大,忙说自己不需要。 “陛下,臣妾方才真个是忘了,并未不愿穿斗篷,调人就不必了,眼下明义殿宫人内侍尽够了。”她说着忽地想起一事,便又道,“适才知秋告诉臣妾,您下旨叫正殿地龙和燎炉整日燃着,臣妾想着,既无人在岂非浪费?便叫灭了炭火。” 楚子阑听后“嗯”了声,便道,“朕原是想着你无事想去正殿坐坐便可不受凉,眼下你既觉着无用,叫人灭了也罢。只是寝殿的炭火说什么也不能灭,否则叫朕知晓了,你宫中一干人等一并受罚,没得商量。” 他最后那句话带了两分警示之意,叫顾素未听得心下一紧,不自觉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殿内氛围顿时又变得凝滞起来。 片刻后,楚子阑才转向一直未曾开口的贤妃。 “贵妃先前未有过受外命妇参贺经验,你前期准备需得做足,元正那日更要多注意,不得出问题。” 面对贤妃时,他便是同旁人一般地帝王威严,说出的话便同谕旨也差不了多少。贤妃听后忙着起身又行礼道:“臣妾遵旨,定会辅佐贵妃办好一切。” 楚子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此时,候在寝殿门外的宫人来回话,说膳间已将午膳布好。 “既已好了,那便走罢。”楚子阑说着站起身,顾素未因着手一直在他掌心中,便也不得不同他一道起身。 接过宫人手中捧着的妆花缎暗纹夹漳绒毛边斗篷,楚子阑亲自替顾素未穿上后,方道:“日后出殿门,若是还记不住,便待在殿中不要出去了。” 语毕,将她身前的系带扎紧,又拿过小暖炉塞进她手中:“去用膳。” 将将出了殿门,还未走几步,楚子阑似是才想起什么一般,顿住脚步,转过身子看向跟在身后的贤妃。 “方才来得急,竟忘了一事。今晨内侍省派人来禀,虞国夫人往尚仪局递了帖子,说今日有事求见你,眼下只怕人已到命妇院了。” 贤妃一听先是一愣,而后回过神忙道:“还请陛下恕罪,臣妾不能一同用膳了。” 虞国夫人乃贤妃母亲邑号。 分卷阅读72 楚子阑听后倒是十分大度地摆手:“既是你母亲入宫,少不得要多叙几句,你且去吧,宫门下钥前将虞国夫人送出宫便是。” 贤妃福身道了声“谢陛下”,心中却多了些疑云。 便是她母亲递了帖子求见,也不应是陛下来告知她,且方才那么些时候,对方都未提此事,眼下膳间刚刚收拾停当,他却忽地说起,瞧着总让人觉着陛下似是不想让自己去打搅了他和素未。 思及此,贤妃抬头一看。 陛下刚毅俊朗的脸上无甚神情,而一旁的素未眼中却带了些愁苦与不舍,显然不愿叫她离开。 这些日子来,贤妃也算看明白了些,素未同以前也不大一样了。 她记得以往的素未分明心悦陛下,眼里心中都是陛下影子,可不知从何时起,素未的眼神变了。 原先那双盛满陛下的双眸,逐渐变得澄澈如水,一眼望进去什么都没有,有时同她提及陛下之事,对方都只是轻描淡写带过。 有一回,贤妃实在不明,便问她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对方只是看她一眼,唇边带了一抹清淡笑意。 “我入宫这么些年了,自见陛下唯一那面来,便将他放在心上,日夜念着想着。可人是会累的……清漪,你若问我为何如此,我自己也没答案,我只感觉自己似是累了,不想再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罢了。” 那时的素未并不知道,她说这话时,面上的神情便是贤妃瞧着心中也暗自惊愕。 她哪里是觉着累了?那样淡漠地面色,提及陛下时如无波古井般地语气,说起自己以前对陛下情谊时,仿佛在谈别人的情感。若非贤妃先前知晓一切,见了她那样,只怕会认为她从不曾心悦过陛下。 纵然贤妃从未对谁倾心过,也大约知晓些,若真钟情一人,定然不会放下地那样快又那样决绝。 素未的表现让贤妃觉着,她像是失了什么……譬如,爱人的感觉。 眼下回过神来,贤妃便明白素未为何要愁苦了。 若是真如她所说,已对陛下没了感情,那陛下所做的一切,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负担。 思及此,她唇间微动,正要说什么时,却听得陛下不辩喜怒地声音响起:“贤妃,虞国夫人正等着你,你若是不打算见,朕便派人叫她回去,日后无甚要紧之事,便也不必进宫了。” 贤妃听出了他弦外之音,暗吸口气,先是歉意地看了顾素未一眼,方低声道:“谢陛下体恤,臣妾这便过去。” 语毕道了声告退,便缓步向明义殿殿门处行去。她身后跟着的芷乔及旁的宫人同楚子阑行礼后便也忙着跟了上去。 眼见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殿门外,顾素未才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裙摆,显得有些索然。 楚子阑见状,眉间几不可察地轻皱。 “怎的,舍不得贤妃离开?”他的声音听起来并无多少起伏,但握着顾素未的手却紧了几分,“朕同贤妃,你更想与谁一起用膳?” 这边因为贤妃离去还有些失落地顾素未,听得这话,倏地抬头,看向眼前之人,眼中带了不解。 “陛下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和贤妃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素未:救你个大头鬼! 看见好多问男主C不C的,其实你们关注我微博就会知道了,看我的文不要担心这个,我提过后面会解释的。 但是这里还是说一下吧,男主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同一个人,但也不是被别人穿了。 看过我微博段子的应该都知道,我说虐男主不是简单虐一虐就破镜重圆的那种。 给你们划个重点:女主不喜欢男主了,就代表,直到结局,男主也得不到女主的心。 好了只能说这么多了,再说就真的剧透完了_(:з」∠)_祝你们看文愉快。 ☆、生怒 “陛下何意?” 看着眼前人, 顾素未差点以为方才是自己的错觉。可当她问了这话后, 却发现对方也是面色一怔, 随即道:“无事, 去用膳罢。” 语毕拉着她往膳间走去,一路上不曾开口。 顾素未被他牵着手,稍落在他身后半步处, 另一只手拿着暖炉,小步跟着。 因着先前陛下的吩咐,候在膳间外的宫人眼见着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便紧着将房内的燎炉点上了。故而当进了膳间时,扑面而来的温暖叫方才在殿外经历了冷风的顾素未霎时感到十分舒适。 因一直未换平日惯穿的衣裙,眼下顾素未还是先前的一身盛装。进了膳间后她原想将身上的斗篷拿下,但因穿着过于繁复,抬手十分不便,她手还未触到斗篷系带,原本走在前方的陛下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好好站着。”楚子阑温声说了句,便伸手替她解开系带, 接着将斗篷轻轻解下,交予一旁的郑行后,方再次握住她的手, 将其带至宴几旁。 “先 分卷阅读73 前你说的,小厨房的新菜式是什么?” 楚子阑看了眼宴几上的肴馔问了句。 顾素未没料到他竟还记着这事,略看了眼各式精巧诱人的菜肴后,眼神定在了靠这边的一个秘色瓷高脚盘上。 一旁郑行见状, 忙上前将那高脚盘双手端了来,放在两人跟前。 秘色瓷盘中整齐放着弹丸大的杂色糕点,因旁的都是美肴佳馔,这道糕点反倒被衬得十分不起眼。 “这便是那新研制出的菜式?”看着眼前的杂色丸子,楚子阑问得有些迟疑,言语之间总有种顾素未被诓骗了的感觉。 而坐在她身旁的顾素未也颇为尴尬。 原先她只是想着叫贤妃一同来试试这道糕点,因本身就是做着好玩,算不得正经菜肴,吃个新鲜罢了。谁料竟会恰好撞上陛下此时过来,且贤妃还被旁的事支走,眼下听得陛下这样问,她也只得轻着声,将先前原打算跟贤妃说的玩笑话,尽量用正经语气说出。 “回陛下,这道糕点名为仙果不饥方,制作时用大南枣一斤,人参一根,柿饼十块,半斤去皮芝麻,半斤糯米粉炒熟,将芝麻研成极细粉末待用。接着将枣、柿、人参蒸熟后去皮取蒂,捣至极烂,和芝麻糯米二粉,再捣匀做成眼下这般弹丸大小状,晒干收贮。饿时用之,充饥效果极佳,故而取了这不饥方之名。”末了她续了句,“臣妾原也只是听了觉着有趣,才叫小厨房做了尝尝的,陛下若不想用,臣妾这便叫他们撤下去……” 她话未说完,便见眼前人右手持箸,从高脚盘中夹了一颗杂色丸子。 “嗯……”楚子阑咬了半边,细细品尝后,将剩下的半边也咽下,方开口道,“瞧着不怎么样,吃着口味倒不错。” 说着又夹了一颗,刚要往口中送,便听得顾素未开口拦道:“陛下,这糕点吃多了不好克化!” 所谓不饥,不过因着所用食材皆是易果腹难消化,用得多了要好长时间才会再有饥饿之感,适用于非常时刻罢了,平日若多吃,反倒对身子不好。 这是当时小厨房的人特意提了句的,顾素未先前觉着有意思,才想着叫贤妃来尝,自己也好在对方跟前卖弄卖弄,眼下见着陛下吃了一颗,还待再吃,便慌忙阻止。 见她这般,楚子阑方放下手中糕点。 “你这小厨房倒有趣,先前那道爉肉羹也很合朕口味。……日后若是再有新菜肴,记着莫要忘了朕。” 他几番强调,不过因着有什么新花样,顾素未只想着叫贤妃,却不叫他而心中不豫。 顾素未听后便也明白几分,口中应了几句,心中却觉着,对方如此政务繁忙,自己难道真个拿这些琐碎之事去叨扰不成? 这想法她未说出口,可楚子阑却似知晓她怎样想得一般,直接吩咐郑行。 “日后贵妃处来人回话,需得即刻告知朕。若碰上临朝听政或朝臣入阁,便待事了后第一时间来禀。” 郑行听后忙躬身应诺。 楚子阑这才看向顾素未,缓声道:“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叫人来就是。” 顾素未见状只得点头。 两人这才开始用膳。 因着知秋尚未回,故而替顾素未布膳的人便是御前的宫人。 她这边正吃着,便听得身旁的陛下忽地问她今日阖宫觐见的情况。 顾素未听后下意识便打算将手中玉箸放下回话,楚子阑却道:“不必停下,边吃边说。” 说完还替她夹了一筷子江鱼假江瑶。 顾素未道了声“谢陛下”,接着将觐见时的情况大致说了遍,只是隐去了中途的一些插曲。 听她说完后,楚子阑道:“听得你这样说,朕便放心了,先前还担心你不适应,眼下看来,你果真还是……”他说着忽地一顿,片刻后方道,“既仍有余力,往后便叫嫔妃们日日来明义殿晨省昏定,你觉着如何?” 他一句话,不单是顾素未,就连旁边伺候的郑行等一众御前之人都是一惊。 有资格让嫔妃晨省昏定的只有皇后。 虽说先前六宫都在传,可御前到底不比别处,郑行向来是要手下人紧守口风,不许任何人掺和进去的。可眼下陛下亲口御言,阖宫觐见便罢了,若真叫嫔妃晨省昏定,不就是坐实了先前宫内传言? 顾素未回过神来时,忙推辞道:“陛下,臣妾无德无能,担不得陛下厚爱,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先前宫内的那些传言,顾素未其实并未放在心上,她觉着不过是旁人瞎猜罢了。 封号一事也只是有的人捕风捉影,接见外命妇乃贤妃先前一直都在做的,眼下不过换个人,而最令人遐想的也就是阖宫觐见这事了,虽说历代未有嫔妃受阖宫觐见的,但陛下若真下了旨,横竖只是内命妇觐见这么一次,朝堂便是有异议,也只是心中想想罢了。 可晨省昏定的含义却大不一样,尤其是陛下先前那样多动作,眼下再下旨叫嫔妃日日来明义殿晨省昏定,如此这般,就差直接昭告天下,中宫有主了。 分卷阅读74 顾素未实在不明,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楚子阑原不过这样一说,他知晓照眼下对方的性情来说,应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接受,可未料她竟拒绝地这样快又这样果断,显然是完全不愿。 “你……”他看着对方,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中宫之主便是皇后,皇帝之妻,也是唯一有资格站在皇帝身边的人。 大孟朝律,为显出皇后与嫔妃之间差别,小到饮食起居,大到朝见祭祀,两者间都是天差地别。 且身为一国之母,中宫拥有同皇帝平等权利,若想废后,便不是皇帝一人能决定得了的。 正因如此,历朝宫中多少嫔妃都想登上那个至尊之位,成为帝王之妻。 楚子阑之言已说得十分直白,可对方的反应却让他神思恍惚了下。 【这个位置属于你妻子,我不会嫁给你,也不是你妻子。】 明明顾素未只是在拒绝嫔妃晨省昏定,但眼前的她还是和自己记忆中那个人面容重叠起来。 “你为什么……总是要拒绝……” 楚子阑袖中的十指紧握,面色变得紧绷阴沉。 顾素未以为他说的是之前的事,愣忪一下,正要开口,却见对方霍地站起。 “陛下?” “朕尚有政务,贵妃自己用膳罢。”楚子阑说完,再不看顾素未一眼,便沉着脚步径直走出了殿门。 郑行见状忙要跟上,却忽地想起先前顾素未的斗篷,赶着叫御前的人将斗篷交给明义殿宫人后,看着顾素未苦着脸重重叹了口气,方带着人追了上去。 及至膳间内原本站着的人退出了大半,顾素未才回过神来。 原本候在殿内的还有顾素未身边的宫人。 见陛下一行离开后,那接了斗篷的宫人才轻着脚步上前,低低唤了声“娘娘”。 方才陛下的模样真个叫她们心中都是高悬着的,生怕下一秒陛下便下旨处置了贵妃。可眼下虽只是带着隐怒离去,却也让众人意识到,方才的陛下被自家娘娘惹恼了。 因此宫人都不禁为顾素未紧张着,毕竟这后宫中就是靠着陛下恩宠度日,若无圣宠,便同先前一般,空有位份,却连个御女都敢不敬。 但顾素未却不似旁人那般担心,她细细想了自己方才说的话,确定并无不妥之处,方轻舒口气,拿起刚才因推辞而放下的玉箸,再次用起膳来。 “这道酒腌虾不错。”说着将虾肉送入口中,又道,“晚膳叫小厨房继续做了来。” 她自问自己都是依着规矩才一再请辞的,若是这样陛下便生了怒,她也没办法。 毕竟帝心难测,谁又能弄清楚天子真正想的是什么呢? 她这番不慌不忙的模样,倒叫旁的宫人只能干着急,好半晌后才应了声诺,退出膳间往小厨房走去。 顾素未慢条斯理地用着膳,大半个时辰后,才终于停下。 “叫人撤了罢,本宫出去走走消食。” 她说着站起身,自己动手拿过宫人手中的斗篷,正要穿上时,却听得候在外间的人来禀,说知秋回来了。 顾素未指尖一顿,随即道:“叫她先去寝殿,本宫这便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生气一时爽,道歉火葬场。 此时的陛下:球一个哄媳妇的好方法,在线等挺急的。 我以为你们都能从我的专栏看到我的微博,然后我自己去看了眼,好像是不太容易发现hhh 这里统一说一下,微博名字叫:酒酒不是久久。 感谢昨天给我宣传名字的小宝贝“白”~ 还有就是,你们太可爱了趴哈哈哈,半夜看到你们留言笑出猪叫! ☆、梦魇 顾素未回到寝殿时, 知秋早已候着了, 见她进门先是福身见礼, 接着上前去, 十分知机地替对方将斗篷取下。正待开口,却听她得道:“先替本宫将这一身繁冗去了罢,端着半日了, 累得慌。” 知秋应诺,扶着她往闷户橱处坐下,方紧着出了殿门叫旁的伺候宫人来。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寝殿内,宫人鱼贯而入,各司其职。 知秋先拧了帕子,替顾素未细细卸了妆容,再回过身来将发髻上的宝珠钗环尽数除去。及至面上头上皆是一轻,顾素未方舒了口气,接着起身任由知秋同两位掌衣将自己身上衣物一道换了。 大半时辰后,方收拾停当。 知秋从妆奁中取了玉女桃花粉, 接着指尖轻按,替顾素未在面上缓缓推开,半盏茶后才轻声告知说已妥当了。 顾素未“嗯”了一声, 接着起身往软榻处走去。北北 “兰灵到陆小仪处去了?”她说着缓缓坐下,身子往背后的凭几一靠。不多时便有穿着缃色夹袄的宫人端了绿檀托盘奉了茶来,放在软榻上的炕几桌面。 知秋替她调整了凭几方向后 分卷阅读75 ,方下了软榻回道:“奴婢照着娘娘吩咐, 眼下兰灵已从泰安殿回来了,说是得了些消息,此刻正在殿外候着,等您传她问话。” 顾素未端起炕几上的珐琅彩薄胎盖碗点了点头。 “叫她进来吧。” 知秋应了声,便去殿外将兰灵传了进来。 兰灵自调到顾素未身边,休养好后便一直在殿外做些轻便活计,从未进来伺候过,因而方一进殿,便赶紧行礼,显然有些局促。 轻啜了口茶,顾素未便叫她起身。 “说起来,本宫还未细瞧过你,你且抬起头,叫本宫看看。” 兰灵轻声应了,接着小心抬头,眼神却不敢直视她。 顾素未指尖缓缓拨弄着手中的杯盖,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她不过二八年华。一身提花缎绒领掐牙夹袄,下着茱萸锦无纹样晕色裙,眉描得是宫人间常见的横烟眉,因方才在殿外待了好一会儿,眼下突地进了这温暖如春的寝殿内,原本有些泛白的双颊霎时间浮现出一层浅色红晕,瞧着很是灵巧动人。 “先前从未见过,眼下一瞧,竟也是个美人胚子呢。”顾素未笑道。 她原不过是应心随口赞了一句,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兰灵毕竟入宫三年,即便先前一直在彩丝院伺候,可也听得别处宫人提过,宫中嫔妃大都不是好性的,尤其是先前被降位的赵采女,从不允许自己宫中任何颜色略好的宫人在跟前伺候。若是陛下去了潇湘殿,同哪个宫人说了话,第二日那人便会被以莫须有理由送至奚官局。 因而当听得贵妃说她生得好看,兰灵心中便一慌,忙又跪回去,口中急急道:“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当不得娘娘夸赞。” 顾素未被她这番举动弄得一怔,随即看了眼知秋,对方便赶紧将兰灵扶了起来。 “不过一句话罢了,怎的这般惊慌。”顾素未将盖碗放回炕几上,身子稍稍前倾,“好好一个姑娘家,总是这般跪来跪去,不怕膝头坏了?”她说着扬唇又道,“本宫听得说,你是武定三年入的宫?” 兰灵应了声是,便听她说:“可巧,如今你十六,本宫当初入宫时,也是十六,都是如花般的年纪。” 当初顾素未正是听了兰灵的年岁,颇有感触,方嘱咐知秋好生待她。 兰灵听后便低声道:“承蒙娘娘厚爱,奴婢不胜惶恐。” 顾素未随意摆摆手,接着道:“知秋说适才你去泰安殿,得了些消息,是何内容,你且说与本宫听。” 兰灵福身一诺,启道:“奴婢第一回去并无何异样,只是出来时见莫婉华殿外伺候的宫人多了半数有余,行至殿门外时,又见着了林嫔的步辇。……回了明义殿后,知秋姐姐又给了奴婢一道方子,叫奴婢再去一次,奴婢这回去,便又不一样了。” “怎的?”顾素未看着她,“有别的情况?” 兰灵略一点头,将自己第二回去陆小仪处的事细细说来。 原来她再去时,陆小仪不仅叫人好好将她请进去,还暗自同她说了先前清妍在正殿听见的话。 “清妍因退出得急,并未听真切,可我心中想着总是不安定,还劳烦姑娘将这话带给贵妃娘娘。” 当时的陆小仪,拉着兰灵的手,殷殷切切说了好些话,方才叫人将她送出来。 而兰灵一回了明义殿便赶着来回话了。 顾素未听后指尖轻捻,良久才道:“本宫知晓了。辛苦你跑这两回,先下去休息吧,本宫很喜欢你,日后你便同知秋一般,殿内伺候。” 兰灵似是未料到自己只是跑了两回泰安殿,竟还得了这般造化,愣愕过后猛地回过神来,便要下拜,却被一旁知秋拦住。 “本宫跟前不兴这套,跪得多了,伤了腿反倒不好伺候。”顾素未说着下颚微抬,“去吧,下去吧,晚膳时再来伺候。” 兰灵这才道了句“谢娘娘”,接着福身退了出去。 待她离去后,顾素未方起身,揉了揉额间。 “方才兰灵说的你也听见了。过会子叫个人去绫绮殿瞧瞧,看看贤妃是否从命妇院回了,若是未回,便叫留句话,请她明日到明义殿来一同用早膳。”说着便往里间走去,“忙了这半日,本宫也乏了,你去外面说声,晚膳前凡事勿禀。” 知秋应了声,便伺候着她上了床榻就寝,接着悄声出了寝殿。 . 这夜顾素未睡得并不安稳。 寝殿内温暖如春,外间的燎炉燃得正旺,有穿着缃色夹袄的小宫娥守在燎炉旁,防止意外发生。 层层叠叠的云花绫隔绝了外间的烛火,唯有一点微光透进。 顾素未躺在床上,手中攥着身上锦被,眉心紧蹙,双唇紧紧抿着。 她浓密的羽睫颤动着,双眸却始终无法睁开。 梦中光怪陆离的场景像一双双无形之手,将她拉入黑暗深渊。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孤岛上,四周是漫无边际的海水,呼啸的风自海面刮来,将她身上玄色宽袍 分卷阅读76 吹得四散翻飞。天际浓云滚滚,片刻后,一道电闪在天际隐现,不多时,轰鸣般的雷声炸破,恍若近在耳旁,天边仿佛随时要落下雨来。 她看着愈发浓密的乌云,面上神情如无波古井。 四周似乎有无数人在行走奔跑,却丝毫不显纷乱。 很快,她感觉到雨滴落在身上的湿凉,于是抬起手,苍白消瘦的掌心接住一滴恰好落下的雨水。 身后似乎有人唤了她一声,接着问了什么,她并未听清。 天际又是一阵电闪雷鸣,暴雨如柱倾泻而下,整个海面迅速起了大雾,遮住一切视线。 “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泠平淡且不带一丝起伏。 接着便转身,毫不犹豫向另一边岸沿悬停地巨大船只走去。 雨势愈发大了,她并未撑伞,却丝毫不受滂沱大雨影响,脚步沉稳坚定,不曾回头。 及至一步步上了大船,离了孤岛,被雨幕与浓雾遮蔽地海面上隐隐绰绰传来一道夹杂隐怒、惊痛及不可置信的怒声。 “你敢走——?!” 绝望、压抑、无边黑暗蔓延开来。 顾素未再次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 她这回动静比上回要大得多,以至于守在外间看燎炉的小宫娥都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忙站起身疾步行至她身边。 “娘娘?”小宫娥低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关切询问。 顾素未听得这声低唤,恍惚一瞬,而后摇头道:“无事,梦魇罢了,你下去吧。” 那宫娥听后先是犹豫,顾素未见状便又说了句叫她退下,她方福身离去。 及至对方退出里间,顾素未才沉沉吐出口气,抬手抚上自己额间。 与前次不同,这回梦中的情景顾素未记得十分清晰,尤其是最后那声隐怒之语,仿佛刻进骨血中,叫她此刻想来都觉着心颤。 不知是否因了梦境影响,即便寝殿内燎炉同地龙都燃得正旺,身上也是贤妃送与的姑绒锦被,可她全身尤其是手脚却止不住地泛冷,凉如冰窖。 撑着额头,顾素未思索良久,最终放弃再次入睡,起身穿了鞋袜,穿了披风往软榻处走去。 那小宫娥退出里间后,便又回到了燎炉旁守着,眼下见顾素未自己起身,先是一愣,随即赶紧迎上去。 “娘娘。” “去替本宫点个手炉,再取两件厚衣来。”顾素未说着坐上软榻,“这会子睡意散了,不若在这坐坐。你拿了东西便回来,也不必惊动旁人了。” 那小宫娥听后应了声诺,便悄声退出寝殿,接着将门轻合上。 因着受凉,顾素未便轻按着指尖,想叫上面染上些温度。 脑中却一直回想着梦中的场景。 她其实很少做梦,便是梦见什么,也同上回一般,醒来便忘了。这次的若单是记得便也罢了,横竖只是梦,梦中之事当不得真,可偏偏,那梦带给她的熟悉感令她不容忽视。 原不过一场清梦,可梦中的一切都叫她觉着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似的。 “怎么会呢……” 思及此,她不由地低声呢喃。 她虽是重活一世,可上一世连同这世,她都未曾有过梦中那样的记忆。 额间隐隐作痛,她的指尖不禁带了三分力气。 似乎自她重活以来,许多事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软榻上,直到小宫娥将手炉同衣服取来后,也未曾挪动过步子。 第二日知秋早起来寝殿,想着替她梳妆一番,却被坐在软榻上的人弄得一怔。 “娘娘!”知秋拧眉,接着疾步走到她身边,“您怎的在这坐着?” 跟在她身后的掌衣手中捧着今日顾素未要穿的衣物,知秋边说边将其拿起展开,披在顾素未身上。接着伸手摸了摸对方手中的手炉。 “呀,这暖炉都这样凉了。”说着将手炉从顾素未手中拿出,交给身后宫人,又赶紧将新燃好的塞进顾素未手里。 顾素未原是因着心中多少疑惑不得清楚,又再难入睡,方在这软榻上坐会子,便把先前那小宫娥也遣了出去。 不曾想这一想竟到了天明。 看着眼前的知秋,顾素未启道:“夜间无事,便起来坐坐。” 知秋听后眉拧得更厉害了。 “您明知自己这身子受不得凉,还这般坐了一夜……” “没有一夜。”顾素未打断她的话,纠正道,“是半夜。” 知秋顿时噎住,接着愈发念叨起来:“前些日子喝药时,您还一直念着,说不喜欢那药味,几次三番想要瞒着奴婢将药倒掉。眼下好容易好了些不必用药了,又开始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冬日夜里本就寒凉,您……”她说着一顿,似在思索什么,末了干脆道,“您若还这样,奴婢便叫人去告诉贤妃娘娘,叫她来说您!” 顾素未一听忙道:“别,有个你念我就够了,要再算上她,我可真不得安生了… 分卷阅读77 …” 她这话未说完,便听得寝殿外响起道熟悉声音。 “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不能叫我知道了?” 说着,便见一道绯色身影自殿外进来。 “唷。”贤妃看着坐在软榻上尚未梳妆的顾素未,扬眉道,“半日未见,你竟连睡觉地方都换了,是里面那床睡腻了,所以挪到这地方来的?” 她虽笑着,可眼中并无一丁点笑意,显然已猜出几分目下情况。 顾素未见状面上扬起一抹笑,正要开口,便听得贤妃又道:“知秋,赶紧替你家娘娘拾掇拾掇,若是因此又受了凉,本宫整好叫霍司医好好开副药,替你家娘娘治治。” 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顾素未悄悄瞪了知秋眼,才对着贤妃道:“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收拾好过来。” 说着叫宫人上茶,才在知秋搀扶下下了软塌,往里间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顾素未收拾停当,才又回了来。 她自知自己做得这事理亏,也不好轻易开口。倒是炕几对面的贤妃,盯着她半晌,果然如她心中所想一般,将她狠狠数落一番,直到她掩面告饶,保证自己日后再也不这般,方才罢休。 眼见对方消了气,顾素未这才问她怎的来了也不叫人通禀一声。 “我原想着看看你起身没有,谁料到竟撞上这样好戏,你大半夜不睡觉,倒坐在这软榻上不知作甚……” 顾素未见她似乎又要卷土重来,忙止住对方,将话头引至别处。 “昨日叫人去绫绮殿找你,原是有事要说,只是后来宫人来回说你未曾自命妇院回来,这才请你今早过来。” 贤妃原说了她一回,心知她已得了教训放在心上,便也不再揪着不放,因而听了她这话,便顺着道:“让我猜猜……昨日你叫了兰灵去泰安殿,晚些便又派了人去我那,想是泰安殿那边真得了什么消息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头都要秃了啊啊啊啊 陛下先哪凉快哪待着去吧,想好怎么哄媳妇了再出来! ☆、流言 见贤妃已猜了出来, 顾素未也不拐弯抹角, 略一点头便将昨日兰灵说得情况告知她, 末了道:“眼下虽不清楚对方究竟什么主意, 可眼见着元正要到了,总要上心些。” 贤妃听后眉间一蹙,沉思片刻方道:“其实先前我便想到了这一处, 只是未料到真个有人这样等不及。”她指尖轻点,半晌才又续道,“你叫我来想必心中已有了一定决断了,你且说说你的想法。” 顾素未闻言扬唇笑道:“清漪你怎的这般急,来得早了目下都不觉着饿么?”她说着将知秋旁的兰灵唤上前,“去那边瞧瞧,看早膳备好了吗?” 原来昨夜入睡前顾素未特意下了令,叫小厨房今晨提前备好早膳。 兰灵听后应了声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又回了来。 “娘娘,膳间皆已收拾妥当了。” 顾素未一面从软榻上起身,一面对着贤妃道:“有什么话不若边吃边说。昨日我不是同你说小厨房新研制出的菜式么?你走得急, 未曾见着,今儿个我特意叫他们又做了遍。” 贤妃原也随着她一并起身,当听得她说新菜式时, 似是想起什么,行走间问了句:“昨夜我自命妇院回来时隐约听得宫人说,陛下午间从你这里离去时仿佛生了怒?据说回了紫宸殿后还发了好大火,这是怎的了?” 顾素未脚下步子微滞, 随即嗐了一声,将陛下说得晨省昏定之事说了遍,末了道:“我就说了那一句,陛下便怒了,我也弄不清为何。” 她言语之间依旧带着疑惑。 贤妃听后哑了半晌:“你、你真就拒绝了?” 受嫔妃日日晨省昏定意味着什么素未不会想不到,可她竟直接拒绝了,这样的事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信。 贤妃先前只觉着顾素未有些惫懒,未料到她连这样的恩荣都能往外推。 见对方面上的讶异,顾素未指尖不自觉揉捻起来。 “我眼下的身份本就受不得这样的旨意。况,似我这般懒怠的性子,一回阖宫觐见便头疼得不行,真要日日都看见那些个袅袅娜娜得美人们,再听她们如昨日那般拿腔捏调地说上几句,那滋味,嘶——” 她说着自己倒吸口气。 贤妃原是觉着她不应那样直白拒绝,眼下见了她这般竟也被逗得笑起来。 “你呀!”她抬手戳了戳对方额间,“昨日拒绝时怎的不将这番话说出,在陛下跟前倒是规规矩矩的。……照眼下情形,陛下如今不再提这事,可不代表日后都不提,若是什么时候他直接同你说后位一事,你最好就这样回他。” “你便笑话我吧!”顾素未笑道,“什么后位不后位的,真个当陛下有这意思不成?”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膳间,殿外候着的宫人见了,在两人还未至跟前时便赶着将殿门外的羊毛并牦 分卷阅读78 牛毛间色门毡掀起。 待进了温暖地膳间内,在宴几旁坐下了,贤妃方接了适才顾素未的话:“眼下你觉着我在瞎说,若真到了那时,看你还嘴硬。” 顾素未从宫人手中接过玉箸递给她:“真到了那时再说罢,现在快用早膳,元正那日的事还没个头绪呢!” 贤妃见她不欲再谈此事,便也识趣不再提。 . 自那日陛下从明义殿离去后,便再未来过,每日只宿在紫宸殿后殿或去旁的便殿就寝。 六宫之中消息传得快,尤其是有心人略一打听,便也知道得差不了几分。 虽不一定清楚陛下因何事恼了贵妃,但诸人得到的讯息便是这些日子陛下再不往明义殿去了。 原先嫔妃们便有许多觉着陛下对顾素未不过一时兴起罢了,否则为何晋了她贵妃之位却不将六宫之权交予她?果然眼下不过几日,新鲜劲一过去,原先瞧着珍珠似的如今也就变成鱼眼睛了。 如此情况下,众人虽明面不敢说,可背地都在传,贵妃失宠了。 这样的话本也就是私下一些人随口一说,谁知说得多了,便也就传了开来。 那些个宫人内侍倒还好,不过听一耳朵也罢了,倒是有些嫔妃听了心中便暗自欢喜。她们本就不忿顾素未突然入了陛下眼,一下子将所有人越了过去,眼下见对方失了圣心,眼皮子浅的那等夜里入睡前都要暗自祈祷,希望顾素未不要再有先前那般运气了。 眼见着流言愈发不像话,传到贤妃耳中时,叫她十分震怒,当即便处置了一批嚼舌根的宫人内侍,将其发落至奚官局。后又专程挑了内侍省往各宫送冬炭的日子叫人提了句这事,意在告诉宫嫔们管好自己宫中之人,不要让他们无事瞎说话。 于是原本沸沸扬扬的传言,便因此稍得了遏制。 而因着元正不日将至,贤妃同顾素未愈发忙了起来。尤其是贤妃,她知晓顾素未从未有过此类经历,因而事事亲力亲为不说,还要专程将如何准备,外命妇接见礼仪,如何安排一些细细说与对方听。 若碰上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棘手之事,便亲往明义殿处来,同顾素未商量细节。 说起来贤妃所以知道宫内这些传闻,不过因着当初流言甚嚣尘上时,她某日到明义殿同顾素未说话,顺道用晚膳时发现不对。 若照着先前的情况,两人必是在膳间用膳的,可那日顾素未直接叫人将寝殿收拾一番,将肴馔皆端了进来,贤妃见后觉着好奇,便问她为何这样做,顾素未只回说膳间太冷,不便过去。 贤妃一听便奇了:“以往你那膳间不都会提前将地龙同燎炉都点上吗,今日难道是宫人惫懒忘了?” 顾素未听后略一摆手:“不是,就是炭火不够罢了。” “炭火不够?”贤妃眉间一蹙,“不能啊,内侍省那边我都交代过,不叫他们怠慢你。” 宫内虽是拜高踩低地的地方,但贤妃执掌六宫这些年,却从不允许这样情况发生,便是那些散号承衣的份例她都是叫人及时送去的。更何况她与顾素未交好,送到对方宫中的东西从来都只有提前的份,因而眼下听得对方说炭火不够,她才会觉得讶异。 “同内侍省无关。”顾素未道,接着跟贤妃略解释一番。 原来先前陛下曾下旨,顾素未份例外的一应炭火全由殿中省调拨。只因明义殿设了地龙的有好几处,平日若是在膳间用膳,便要将地龙点上,夜里入睡也一样。 可自打上次的事后,殿中省那边竟不再送炭火过来,顾素未知道后没说什么,只是叫人算了算。 她迁宫来明义殿后,这寝殿比先前在踏灵殿大了许多,虽瞧着宽敞华丽了些,可冬日也空旷冰凉得很,因而这里的地龙是万不能断的。 于是她便叫停了膳间的地龙,将炭火都用来留着给寝殿用。 “你知道我畏寒的,反正膳间去得也少,在这寝殿用膳倒也省了我奔走之疲。” 贵妃份例中的炭火再算上先前殿中省拨来的倒也够她用一段日子了,若是几时不够了便再想办法,横竖先前只有燎炉的日子她也不是没经历过。 而贤妃听了她这些话,又细细问了一旁的知秋并兰灵,才知道六宫中关于顾素未失宠的流言已经传成这样了。 “都怪我这些日子忙着元正之事,竟都不知底下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将话都说得这样难听了。”贤妃说着看向顾素未,“素未你放心,回去我便将这些人都发落了!” 于是这才有了那些个宫人被罚入奚官局的事。 贤妃离开前还特意同顾素未叮嘱:“整好又到了要送冬炭的日子,到时我叫内侍省多拨些给你,对不上的账目回头我自己补上。”她见对方张口便知是要拒绝,忙又道,“横竖这些费不了多少,你这样的身子,寝殿比之先前又大了不少,若冻出个好歹,元正那日受不得外命妇朝贺,岂不叫宫中那些想看你笑话的背后指摘,说你这点打击受不住便病倒了?” 顾素未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也不再推辞 分卷阅读79 。 于是过了几日内侍省送来的冬炭果然比她份例中的要多上许多,她叫知秋收下后,却再不似先前那般在膳间也点地龙了。原本她就不想那样做,不过因着陛下下令,明义殿内的宫人内侍不好违抗罢了。眼下她既已失宠,说一句不需要了,便也无人再坚持着。 而经了贤妃整顿后,宫中传言便也不似先前那般肆无忌惮,便是有说的,也只是背地里悄悄提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逼近元正。 及至前一夜,贤妃同顾素未还在为明日的接见准备。 两人先是总览了遍所有事情,后又往六尚局去了。 到了尚食局时,闵尚食亲自出来迎驾,接着将明日要给诸位命妇上的菜肴单子也呈上叫两人一一过目。 贤妃细细瞧过后,忽地忆起一事。 “闵尚食,长甘国公夫人已有孕三月,明日她的膳食你们需得格外小心,一丁点差错不能有,明白吗?” 闵尚食一听忙道;“娘娘放心,奴婢早已吩咐下去,国公夫人的膳单是单列出来的,就在这后面。”她说着看向贤妃手中的膳单,“您往后翻翻就见着了。” 贤妃闻言指尖一动,果见手中膳单的最后一面处单独列出了一份,上面尽是些适合有孕之人食用的菜肴。 她“嗯”了一声,随即合上单子。 “尚食想得周到,不过……”她思量半刻,方又道,“明日毕竟是大日子,本宫留下一人,明日同尚食一并照管照管,你看如何?” 闵尚食听后便回说:“全凭娘娘吩咐。” 贤妃于是看了顾素未一眼,顾素未便将身后跟着的兰灵唤上前来,道:“明日便辛苦你些了。”说着又转向闵尚食,“兰灵虽年轻,但人十分机灵,做事也细心,闵尚食明日若有忙不过来的,便可叫兰灵一同帮着。” 闵尚食忙说不敢。 两人见这边一切妥当,又叮嘱几句,将兰灵留下后,便相携着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欲扬先抑欲扬先抑,懂吧! ☆、元正 元正当日, 顾素未起了个大早, 因着今日是受外命妇朝贺, 故而知秋合同旁的宫人替她换上了钿钗礼衣。 因着衣物多且繁杂, 所费时间甚多,顾素未半睁着尚有些迷蒙的双眸,随口问了句前朝情况。 “娘娘倒好睡。”知秋见她一副将醒未醒模样笑道, “今日是元正朝会,含元、宣政、紫宸三殿前几日便由尚寝局的人早早去布置了,此刻张灯结彩很是喜庆呢。再者,都这个时辰了,含元殿中陛下怕是都已受百官、亲王及各朝集使朝贺完毕,此刻应是中书令在呈奏各州表章了。” 顾素未听后“哦”了一声,也不再问。 及至收拾停当,知秋替她穿上斗篷,又将手炉拿给她,方扶着她慢慢往寝殿外走去。 明义殿外她的车舆早已备好,只等着她上了便往光顺门处去。 不多时到了车舆旁, 顾素未在知秋地搀扶下,踩着椅踏上了车舆,刚要掀帘进去, 却又转过头来。 “兰灵去尚食局了吗?” 昨日在尚食局时,她便做主今日叫兰灵一同在尚食局照看。 知秋听她这样问忙启道:“回娘娘,她已去了,眼下只怕到了好些时候了。” 顾素未这才略一点头, 接着进了车舆内。 知秋等了片刻,确认里面的人已坐好,方吩咐驾车的驾士启程前往光顺门。 光顺门外便是命妇院,而顾素未的明义殿离光顺门却不远,车舆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她下车时整好贤妃已在那里等着了,见了她来,便快步迎上来,身后跟着芷乔并其他宫人。 “正说着你便来了。”贤妃拉了一把她的手,“方才内谒者监派了人来告知,说外命妇皆已到了,我还怕你未经历过这等事,误了时辰,正担心着呢。” 顾素未因一直握着手炉,且方下车舆不久,手还是暖和的,眼下乍一碰到贤妃的手,对方指尖的微凉,叫她眉心一蹙。 “怎的不去阙楼处等着,这外面多冷啊。” 光顺门内处是有专门阙楼供接见外命妇前休息的,只是一般用不上罢了。 贤妃:“也没等多久,这走来走去地我还嫌麻烦。” 说着两人便由候在光顺门处的内典引领头出了城门往命妇院去。 命妇院外停了各命妇的车马。因大孟律规定,外命妇乘车骑马入宫朝参着,允许至命妇朝堂下马,只是随行人数却控制得严格,进命妇院时,由监门校尉、内侍省内谒者监一并检查后方可放行。 而命妇院说是院,其实与殿宇大小差不得多少。 外命妇车马到宫门前,先由内谒者监按尚仪局递过来的名册一一点名核实,方引着众人至命妇院外停车下马。进了命妇朝堂后,内谒者监再次点名,并认定身份,确定无错处遗漏后,内 分卷阅读80 谒者监便去朝堂后室一并奏禀,再由主持宫嫔一并出来接见。 因而眼下顾素未同贤妃出了光顺门便直接进了朝堂后室,待内谒者监将前方情况禀明后,两人方一前一后去了前堂。 . 尚食局。 砧案上刀影翻飞,一根根整齐排列地萝卜青椒在持刀者娴熟的刀法下由根成片、由片变丝。切好后的食材用刀刃一撇,白净纤细的手腕一翻一转,便将各种处理好的食材放入砧案旁的白瓷盘碟中,接着便有年纪不大的女史轻轻将装好的盘碟拿走。 切完一种后,刀刃便浸入一旁放着的清水中,洗去上一种食材的味道,再重新拿了另一个来切。 因元正这日不止是接待外命妇,夜里还有同冬至一般的夜宴,故而整个尚食局从天未亮便开始忙起,到眼下已是换了一批人了。 即便任务繁重,偌大的尚食局内依旧安静,不显慌乱,每人各司其职,除去刀刃落在砧板上得“笃笃”声、翻炒菜肴的声音,便是女史掌膳间偶尔交谈之声了。 兰灵站在厨间一处不惹眼也不容易碍人行走地方,看着尚食局的人忙忙碌碌。 她自己并不懂这些,当初采选入宫是分到了尚服局的,可她也知晓,但凡入口的东西必得一再小心,不得出差错,因而她特意挑了这少有人来往之处,以免挡了人。 闵尚食因得了顾素未和贤妃交代,虽忙得不行,却还是在听到人回禀说兰灵姑娘来了后亲自迎出来,见对方就在那站着,便忙叫人搬了张靠背椅过来,边招呼她坐下,边转头要唤一位掌酝过来,说自己这边暂不得空,让掌酝帮着接待她。 兰灵清楚自己来尚食局的目的,听了闵尚食话后忙道:“女官您莫要忙了,奴婢什么也不懂,不过承蒙贵妃娘娘青眼,叫了来尚食局,说是帮着照看照看,可实际也帮不上忙。眼下您这儿正是缺人手之时,若叫了掌酝姐姐来陪着奴婢,岂不又少了一人调用?倒不如就让奴婢在这待着。”她说着往忙碌地人群中看了眼,“奴婢来之前贵妃娘娘都交代了,说主要是看好国公夫人膳食,一会子做好后,奴婢同别的姐姐一起往景云阁送吧,也整好去向娘娘回话。” 闵尚食听后略一思索,觉着可行。 “那便劳烦兰灵姑娘了。”说着将方才唤来的掌酝又支了走,同兰灵再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兰灵站在靠背椅旁,也不坐下,而是一直向来来往往地众人处看着。 含元殿中,楚子阑端坐御座之上。 他一身衮冕。玄色上衣,绛色下衣,衣为十二章。上衣八章,下衣四章。龙、山以下,每行一章,每行十二图,以行分章分等。白纱切身单衣,斧形图衣领。袖端、袖边、前襟、蔽膝皆为青色;剑首以玉作辘轳形饰,剑鞘末端作火珠之饰;白玉双珮;玄色织制双大绶带,红色袜,玄色鞋加金饰。冠盖垂白玉珠十二串,丝织冠带,色同绶带,黄絮色玉充耳,玉发簪。 眼下已过中书令奏方表,黄门侍郎奏各州、府祥瑞时候,正是户部尚书跪奏诸州贡物之时。 透过悬垂的十二白玉珠,看着下方亲王百官及各朝集使,楚子阑面上并无任何显现,放在膝头上宽袖中的手却带了两分不耐地轻敲起来。 元正受朝历来繁琐,目下刚进了一半,若等其仪告成,便是半日已过。且礼仪毕后,还需在麟德殿障日阁大宴群臣,多是近半夜方散。 楚子阑现下心中便是想走,可碍于礼仪律制也只能沉下心待一切完毕。 其时户部尚书跪奏完毕,侍中上前承制,复又退后,口中念称:“制曰,可。” 户部尚书退下,后礼部尚书再上前,跪奏称:“礼部尚书臣兴言:诸蕃贡物请付所司。” 侍中仍上前承制…… 楚子阑指尖敲击之速愈发快了,眉间几不可察地皱起。 . 另一边,顾素未已经受诸外命妇朝贺完毕,此刻已转至麟德殿后侧上方的景云阁,准备宴席了。 景云阁虽同障日阁一样都位于麟德殿内,但不同的是,障日阁在下方前殿,景云阁在后方内殿,两者之间相隔甚远,障日阁顶部是景云阁北外接一处月台,因而两者并不临近。 一般外宴内命妇次数不多,故而景云阁平日也可做宴请百官之用,如要同时使用,便是眼下这般境况。 好在景云阁四周也用隔扇围护,且离前方障日阁也远,先前诸位命妇也是从后方进得景云阁,宴席间并不会四处走动,倒也不容易冲撞到。 障日阁内,数十张柳木毡案有序排好,诸位命妇皆坐在毡案后。 入宫朝参者都是有诰命邑号在身,因而穿得也是钿钗礼衣,只是按品阶以此削减。 一品九花钿,二品八朵,三品七朵,四品六朵,五品五朵。服饰通用各种杂色,其它与翟衣同,加单佩,小绶,穿一般鞋。 先帝已出嫁之公主不在其内,眼下来得不过是诸亲王、国公、郡、侯、伯等母、妻。 顾素未坐在上首,右边是贤妃,阶下 分卷阅读81 便是以品级依次坐开地命妇们。 众人还未来景云阁前,尚食局便已上了碟子,做开胃下酒之用。因而眼下每人毡案上都放了对虾片、烧冬笋、鸭髓、虾瓜等碟子。独长甘国夫人案上的碟子是另一份,与众人不同。 坐下后不久,顾素未便开口同众人寒暄。 因先前都一一拜见过,再加上前些日子她花了好些功夫记住诸位命妇特征,因而眼下倒也能大致认得。 她先是问了几句国公夫人胎像及孕期情况问题,待对方回答一切甚好后,方笑道:“本宫一直记着夫人是有身子的,故而同贤妃事事小心着,便是今日的菜肴,夫人那份也是单独辟出来的膳单,同我们都不一样,只是不知合不合夫人胃口。若是有哪样用了不爱,可要直接说才好,本宫好叫人撤换。” 她这话说完,国公夫人受宠若惊,忙要起身,却被对方拦住:“夫人不必多礼,有话坐着回便是。” 国公夫人这才未挪动,口中惶恐称道:“谢贵妃娘娘体恤。” 此时台阳郡公夫人趣道:“怪道妾方才看了眼,这国夫人的碟子同我们都不一样,心下还奇怪,原来是得了娘娘用心。可惜妾年纪不行了,无这福气了。” 她这一席话说得殿内众人都笑了开来,国公夫人面上被打趣得红了几分。 顾素未看着下方众人,忽地发现坐在不远处地宁远嗣王夫人虽也随着大家一起笑,但眼中却带着三分愁苦之色,面色也并不大好,尤其是眼下阴影笼罩尤为明显。 见状,顾素未不禁出口问道:“宁远夫人是否身子不适?”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写这章我查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资料,我觉得写封后大典时我可能会当场去世。 含元殿和麟德殿的复原图我发在微博了,个人觉得非常气派壮观,有兴趣地可以去看看。 另:火葬场酝酿中,陛下会为自己傲娇付出代价的。 ☆、驴脯 听她突然问自己, 宁远嗣王夫人面色一滞, 随即忙起身回道:“谢娘娘关怀, 妾不过近几日睡眠不佳, 故而瞧上去有些憔悴罢了。” 她虽这样说,可瞧着却似有隐情,旁的命妇看她的眼中也带上了些微妙之色。 顾素未见状心中便明白三分, 也不再问,而是宽慰两句,便叫她坐回去,接着吩咐上膳。 候在她身后的知秋领了旨便轻轻退下阶去,然后往殿外走去。 这边贤妃稍侧过头同顾素未低声道:“先前殿选时陛下不是将言笑笑赐婚于宁远嗣王长子么?我听得说他们大婚后,过得不十分和睦,言笑笑总是不愿同宁远世子同住,甚至连碰都不叫碰一下,且天天闹着要和离。” “和离?”顾素未眉间微蹙,“宁远嗣王好歹是皇家五服内亲,已故去的敏王还是先帝同胞兄弟, 宁远嗣王袭了爵,方成了嗣王,论起来陛下幼时同嗣王还有些玩闹得情谊在。嗣王比陛下大许多年岁, 故幼时颇多照顾,陛下应是记得这恩情,这回殿选才独独为宁远嗣王世子赐了婚。这言笑笑闹着和离又是为何?” 贤妃冷笑一声:“你当她为何?如今亘都各府中都传遍了,说她是不甘自己千挑万选进了殿选, 最终却只成了个世子妃,便是宁远世子袭了爵也要降授国公,她这是不愿做国夫人,想进宫当娘娘呢!” 顾素未听后便道:“当日见她时并未觉着她心中有这些心思,怎的这么些日子便成了这样?” 贤妃嗤道:“想是恃于自己工部郎中之女身份,当初觉着十拿九稳的事,便也没现出来。如今到这田地,便觉着宁远世子配不上她了罢。……眼下宁远王府被她日日闹得家无宁日,偏嗣王与嗣王夫人碍于是陛下亲口赐婚,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好好一个宁远世子被白耽搁了,听说王府内正准备为世子选旁的随嫁,将这世子妃放任自流了。” 闻言顾素未略一点头,又往宁远嗣王夫人那看了眼,心中暗自叹息一句。 此时,尚食局宫人已将宴席大菜上得十之八.九,顾素未见状便叫开宴,一席人便用了起来。 顾素未伸手拿起毡案上的羊脂玉箸,正要动筷,却见一身着葱根绿琵琶袖并绒领夹袄的小宫娥匆匆而来,接着上了阶沿低声在她耳旁说了几句。 顾素未听着小宫娥的话,眼神一凝,面上却丝毫不显。待对方回禀完毕后,略一摆手就叫退下了,接着看向下方的国公夫人问道:“夫人,今次的膳食可还入得口?若有何处不合意,定要赶紧回了本宫来。” 国夫人听后停下手中动作回说一切皆好,尚食局的肴馔做得比自己府中要胜过许多,末了还道了句“谢贵妃关怀”。 顾素未带着唇边带笑点点头,接着略侧了侧身子,朝贤妃几不可闻地说了句:“尚食局果出了问题,待会劳你替我主持,我得去一趟。” 贤妃听后执箸之手一顿,复道:“你放心去,这里有我。” 顾素未这才再次端坐,又 分卷阅读82 陪着用了大半时辰,及至见诸命妇用得差不多了,方叫人撤了盘碟,又再说了小半刻。 接着在宫人上茶时,她手一抬,便不小心将对方端着得红木托盘中盖碗掀翻,一时间,尚冒着热气的茶水将她一身黄罗衣物浸湿,下方坐着的诸命妇皆是一怔。 那奉茶宫人见状忙跪下告罪,原本还有些许杂声的殿内霎时变得落针可闻。 候在一旁的知秋见状紧着从身上拿出素白螺纹锦帕替顾素未擦拭,贤妃也开口斥那宫人:“你是何处宫人,做事怎的这般不当心?今日这大喜日子也不仔细着点,茶水这样滚烫,若伤了贵妃便是十个你也没得赔!” 那宫人早已吓破胆,一声辩驳不敢有,只是叠声地告罪求饶。 顾素未轻舒口气,开口道:“罢,原是本宫自己接茶时不当心,怎好怪到这小宫娥头上。”她说着看向下方众人,“叫诸位夫人见笑了,本宫先去更衣。眼下已过了半日,诸位也可不必拘着,本宫与夫人见面机会不多,都自便罢。” 说着便在知秋搀扶下起身,在经过贤妃身边时又道了声:“暂劳贤妃提本宫主持了,本宫去去便回。” 贤妃便起身应了。 旁的命妇见状也忙着起身,连声道:“恭送娘娘。” 顾素未便退去了后室,接着在知秋和旁的宫人动作下,将一身钿钗礼衣换了轻便之装,便出了后室,上了车舆往尚食局去。 尚食局中,兰灵早已离了先前闵尚食叫人搬来给她坐的靠背椅,此刻正站在靠近厨案处,旁边是几个尚食局女史并一位掌膳,面前是面色凝重的闵尚食。而厨案边上,秘色瓷盘碟中是制作精美、色泽诱人的肉脯。 四周氛围凝滞,几人都不说话,尤其是兰灵。 她年纪虽不大,但因想着自己是贵妃派了来尚食局的,且目下又确实发现不对之处,因而心中不住给自己打气,即便面对闵尚食,也未露怯意。 其实此刻离方才兰灵叫人去景云阁回话已过了许久,但因等着贵妃到来,她便一直守在这,不让这几人出去。 闵尚食因想着人手不够,想先叫两人去帮着点,却被兰灵拦住。 于是对峙间,众人便听得殿外传来内侍唱和之声。 “贵妃娘娘到——” 几人一听忙回过神来下拜迎驾。 顾素未一路进了殿内,先是将行礼的几人叫起,接着直接看向兰灵道:“方才你叫人来回说尚食局发现异样,究竟何故?” 原来适才在景云阁同她耳语的那小宫娥是早就安排好的,若是尚食局处无事便罢,若是有问题,便叫兰灵差了去回话。 兰灵听后便将方才之事一一说出。 她先前得了顾素未叮嘱,在尚食局除了盯着国公夫人膳食,还要多注意有无异常之处。兰灵因记着这话,便一直留意着,每每国公夫人的膳食往前送去时都要仔细问明白。 前几回倒还好,都是照着膳单内菜式上的,偏有一次,兰灵照例询问时,发现了一道同膳单上不太一样的菜。 “膳单上写得是酥煿鹿脯,可奴婢瞧着怎么也不像,便多问了几句,谁知上膳的掌膳姐姐便不乐意了,说奴婢没事挑刺。奴婢想着这不清楚的菜肴不能随便送了去,便拦着不让走,争执之时惊动了闵尚食,她来看了一眼后,才说那菜并非鹿脯,而是……”兰灵说着顿了顿,片刻后方续道,“而是驴脯。” “驴脯?”顾素未眉心一蹙,转向闵尚食,“兰灵说得可是真的?” 闵尚食不敢隐瞒,微微躬身道了声“是”。 顾素未听后眉峰一挑:“本宫同贤妃昨日百般交代,说国夫人情形特殊,一应入口之物都要万分仔细,闵尚食在尚食局这些年,难道不知这驴肉有身子的人用不得吗?!” 古籍《饮膳正要》中早有提及妊娠所忌,其中一条便是:食驴肉,令子延月。 国公夫要在自己府中,莫说食驴肉,便是真个出了什么岔子那也是她自己不当心,可若在元正朝参这样的日子因着尚食局的疏忽有了问题,那便是顾素未同贤妃的过失。 显然闵尚食也未料到自己先前千叮万嘱,最后还是出了这样事情,更未料到贵妃竟来得这样快,叫她想去查也来不及。 眼下听得对方责难语气,便惶恐下拜,口中道:“奴婢死罪。” 顾素未看她一眼:“此事乃你底下之人所犯,你身为尚食当然逃不脱,不过眼下内宴将至,本宫暂不发落你,不过这旁的人……”她说着眼神一凝,吩咐身后跟着的内给使,“今日经手过国夫人膳食,但凡典膳以下的全都捆了送去宫正司,叫秦宫正好好彻查,今夜前若能有结果最好,若不能,便叫尽早查出真相!” 言毕,内给使应声上前,将先前同兰灵站在一处的几位女史并掌膳一带,便往殿外带去。 那几人中还有此次采选刚入宫的,原不过被叫着拿了盛菜的碟子,如今眼见着要被送去宫正司,心中即便慌得不行,却还是记着宫规强忍住了,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则声。b 分卷阅读83 r   待几人都被带走,顾素未方舒口气,道:“闵尚食,本宫信任你。此次宫正司查出结果若同你无关,便罢了,若是叫本宫知晓你曾参与其间,便莫怪本宫不全你颜面了。” “奴婢不敢。”闵尚食忙道。 “罢了,不多时便是内宴,你们继续准备罢,本宫先走了。”说着正要转身,却忽地想起又道,“兰灵,将那道驴脯带上。” 言毕离开了尚食局,兰灵便赶紧端了那酥煿驴脯跟了上去。 障日阁内,换了白纱帽的楚子阑正受诸位朝臣亲王敬酒庆贺时,一旁的郑行缓步上前,低声道: “陛下,贵妃娘娘方才离了景云阁去了尚食局,听得说动了怒,捆了好些人送去宫正司。” 楚子阑眼色一沉,那下方举杯正要上前的朝臣见状便又默默退了下去。 “可知道原因?”他问了句。 “回陛下,似是尚食局做事出了岔子,具体暂时未知晓。” 看了眼下方一众朝臣,楚子阑手间几下张合,最终沉声道:“派人去尚食局一趟,至于宫正司,你亲自去,看看她因何动怒。” 郑行躬身应诺,接着悄声退下。 他离去后,楚子阑本就无甚神情的面上愈发阴翳,倒叫下首众人不敢再轻易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明天陛下就开始道歉第一步了。 再给他一天时间! ☆、口谕 折腾了这半日, 景云阁中外命妇宴早便散了, 贤妃以尚有内宴为由, 叫人将诸位命妇也送回了命妇院, 若有要回自己府中的,便让宫人送至宫门处,自己则起身往清晖阁去。 眼下虽时辰尚早, 可冬日天色黑得快,待她出来时,殿外已然点了灯,贤妃在芷乔搀扶下,缓缓过了月台,向自己车舆走去。 眼见前方是障日阁,想着不要惊扰了里面的人,她便转身对跟在后面的宫人内侍道:“你们先去车舆处等着,这里有芷乔便够了。” 后面一行人听后应了声,便轻着脚步先过去了。 “娘娘。”看着前方已经有些距离的宫人们,芷乔低声开口, “咱也走吧。” 贤妃点了点头,在对方叫她小心脚底的话中也缓缓走去。 她原是想悄悄地离了麟德殿,不想刚过了东门, 走到一处甚少有人来往之处,便顿了脚步。 麟德殿作为设宴殿宇,站在高处可俯瞰整个太液池美景,不仅如此, 就连殿旁四周都叫花房特意挪了许多奇珍异植来,便是这冬日也悉心照料着,故而那些已经衰败的早已被剪了去,余下的都是寒日依旧盛开的。 贤妃车舆便停在东门外,恰好是花草盛开最茂之处。 这处白日倒还好,风光秀丽,只是夜里却极难行走,尤其是眼下烛光昏暗之时。芷乔一面提着烛火,一面搀着贤妃,走得便格外艰难。 偏方才贤妃已经将宫人遣离,眼下也便是难些,也只能步步向前。 只是走着走着,前方丛草茂密处忽地一黑影闪了下,恰好叫她看见。 “谁?!” 贤妃看着那黑影处,厉声道。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凌冽冷风呼啸着。 半晌,停在那儿的黑影才缓缓挪了出来,贤妃看了芷乔一眼,对方便会意地上前将手中烛火一照,接着有些惊愕地开口。 “睿王?” 昏暗的灯火下,身材颀长的男子驻足而立,他身上是青色上衣、花条下衣的衮冕,透过垂九串青色珠冠盖依稀能看清对方俊容,与当今陛下有六分相似,眉眼处却少了丝冷峻,多了些柔和。 此人正是前些日子被陛下派去泰元府视察的睿王,只因今日乃元正,依律亘都所有王公百官都要进宫朝贺,恰好他刚从泰元府回来,眼下出现在宫中也不奇怪。只是此时障日阁中应是正热闹着,睿王身为陛下最喜爱的亲王,不在里面,反倒出了来,还在这人烟罕至之处,且差点将贤妃吓住。 显然睿王也未料到自己不过出来醒酒,竟也能碰上贤妃。 他稳了稳自己身子,深吸口气然后道:“臣请贤妃娘娘安。” 他二人此番离得并不近,中间还隔了个芷乔同一盏烛火。 贤妃见他一副将醉未醉模样,便知他应是喝了不少酒,身子稍往旁边一侧,便道:“是本宫冒昧了,未料到王爷在此,方才将王爷当做不法之徒,还望见谅。”说着她示意芷乔上前了些,“原该将这灯火赠予王爷,也好叫王爷容易走些,只是本宫赶着去清晖阁,车舆眼下还在前方等着,故而只能叫芷乔替您掌这小段路的灯了。” 芷乔听后忙往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烛火抬起。 睿王听了贤妃之言后,原本还有两分醉意的眼神,逐渐变得清醒起来。 “清漪。”他声音带着三分说不清的情愫,“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元正,那时……” 分卷阅读84 “睿王慎言!”贤妃猛地打断他的话,“今次是元正夜宴,不要什么都往外说,方才之言本宫只当你是喝了酒胡言。”她说着抬头看了眼右方的麟德殿,似是有人影隐约闪动着往这边过来,便道,“王爷应是出来有段时间,陛下派人来寻你了,本宫还要去清晖阁,王爷自便。” 语毕快步往前方走去,她身后的芷乔见状忙向睿王行了一礼,便提着灯匆匆跟了上去。 睿王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神一寞,最终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笑意,沉着步子往麟德殿回去。 因着在这耽搁了时辰,贤妃到清晖阁时,旁的宫嫔几乎都来了。 她进了殿后,先是上前向顾素未微微福身,告知对方外命妇那边皆已妥当。 “我事后并未回去,她们可有问起?”顾素未道。 她从尚食局出来后便没再去景云阁,而是直接来了清晖阁。 贤妃道:“倒是有这么两人问了几句,我以你尚有内宴要主持为由回了。” 顾素未这才略一点头,接着仔细瞧了她一会儿,方开口:“你面色似乎不太好,有心事?” 贤妃沉默半晌,低声道:“来时撞见了睿王。” 简单一句便不再说。 顾素未心中明白几分,便也不追问,转而言道:“快开宴了,你先去坐吧,待会儿只怕有得劳神的。” 贤妃便应声,缓步下来在左下方第一个位置坐下了。 待她坐下后,方才起身行礼的宫嫔才回了自己位置上。 同样是在清晖阁设宴,此次的夜宴同上回的冬至差别不很大,只是各处装饰稍多了些,来的嫔妃也就是先前的那些,不过少了当初的赵采女同曲娇罢了。 因着元正夜宴,陛下散了前朝之宴后必然会过来,故而宫嫔们或娇艳动人、或清丽脱俗、或纯真娇憨,比之平日更是乱花迷眼了。 看着下方袅娜的美人们,顾素未先是开口寒暄了几句新岁庆贺之词,随后看向右下方一处空着的位置。 “本宫记得这是林娘子坐处。”她道,“怎的这时还未来?”她说着看向李令仪,“李娘子同她共居一宫,可知晓缘由?” 李令仪自上回阖宫觐见背后说了几句顾素未的话叫她当场撞破后,便十分躲着她了,眼下听她突地问自己,忙开口道:“回贵妃娘娘,妾出来得早,并不知林嫔为何会晚到。” 顾素未听后指尖在毡案桌面上轻点,半刻后唤了身后的一位宫人上前:“派人去贞信殿瞧瞧,看林娘子是否被何事绊住了。” 那宫人福身领命离去,谁知刚出了殿门不久,便又退了回来。 方才还说着的林嫔便出现在殿门处。 她似是匆匆赶来,鬓边一缕青丝垂落,这样冷的天额间还依稀能看见细密的汗珠渗出,身后也未跟了几个宫人,唯有她一个大宫女并两个小宫娥。 “妾见过贵妃娘娘。”她一进来便在大宫女搀扶下走到殿中行礼。 她声音听上去气息不稳,有些虚浮,方才进来那会儿顾素未便发现她面色也不甚好,双眉紧蹙,唇角泛白,显然迟来是有原因的。但顾素未却只当未见,略一点头后道:“方才还跟李娘子问你呢,本宫担心林娘子别是半路出了何事方才来晚了。眼下既然人已到,便快回位置落座罢。” 林嫔听后又道了声“谢娘娘”,才手撑着大宫女臂弯处站起身走去落座。 待她坐下后,顾素未才示意下身边的知秋,接着开口:“障日阁的外宴只怕一时半会儿散不了,不若咱们先用些,待本宫叫了人去前面瞧瞧情况再做之后决定。” 知秋听了她话后心领神会地福身往外走去。 顾素未接着对另一旁的兰灵道:“去尚食局说一句,叫先上膳。” 及至兰灵也出了清晖阁后,顾素未方笑道:“到了这时辰,原也不好叫你们等,只是陛下那边尚未有准信儿传来,只得劳诸位再辛苦些。本宫先前已嘱咐了尚食局,叫做些耐饥易食的碟子来。” 诸位宫嫔听她如此说,都口中称谢,不敢言其它。 兰灵速度很快,不过一盏茶时间,便有尚食局的掌膳掌酝等带了一众女史前来上膳。一样样下酒碟子端了上来,按位份高低放在诸宫嫔毡案上。 此时,顾素未似是随口一提,同众人道:“说起来,本宫这些日子因接见外命妇一事,知晓了个新鲜事。” 众人听后便都抬头看向她,等着她继续,顾素未却偏卖起关子来,先是端起毡案上盖碗轻啜一口,方悠悠道:“长甘国公夫人有孕三月,本宫同贤妃便查了许多,谁知从一古籍中知晓,这有身子之人要忌口许多,其中最有趣一样便是不能食驴肉。” 在坐宫嫔皆是未曾生养的,乍一听得这说法便都有些好奇,不由多问了几句。 顾素未见她们这般也不作答,倒是贤妃看着众人道:“古籍有言,食驴肉,令子延月。这说的是,若有身子的人孕期中不慎食用了驴肉,便极易令腹中胎儿降生时日延后。原本有孕便是一人吃两人 分卷阅读85 的,若是时日久了,不定对母体有什么伤害。”她说着勾唇一笑,“你们可别觉着荒唐,这话本宫同贵妃都是问了闵尚食的。” 诸宫嫔原听了这话确实觉着有些荒谬,毕竟不过一个驴肉罢了,还真有这样大影响不成?可听对方说闵尚食都确认了,便都有些惊异。 倒是那宁淑媛,她原就醉心诗书,更爱看些杂谈异录,眼下听了这说法,便来了兴趣,张口正要问是何古籍时,却听得后方林嫔传来一声惊叫。 清晖阁内原本还有些喧闹,一般轻一点声音都不易叫人注意,可林嫔这惊叫却是用了八分气力,仿佛受惊过度,因而整个殿内的人都听见了。 众人于是都往她那儿看去。 只见铺了云纹纱的毡案上放了好几样下酒开胃的碟子,花样繁多精致。诸多肴馔中间,是秘色瓷的盘碟,上面是与旁人菜式不同的一道肉脯。 那肉脯制作精美、色泽诱人,赫然就是先前顾素未从尚食局带走的酥煿驴脯。 见状顾素未开口道:“尚食局的人上菜怎的这般不当心,连这道也一起上了来。” 有宫嫔听后好奇道:“妾瞧着这菜比妾桌上的精致许多呢,贵妃娘娘这样说,是这菜有什么不一样么?” “自然。”顾素未略一点头,道,“先前不是同你们说了,国夫人有孕,她的膳食本宫特意叫尚食局单独另做一份的。这道酥煿驴脯便是尚食局做了预备送往国夫人桌上的。” “呀,驴脯!”那小宫嫔掩唇,“方才娘娘才说,有身子的人用不得驴肉的。” 顾素未:“正因如此,本宫才扣下了这道菜,想着应是尚食局有人惫懒,不将本宫之言放在心上,便叫了宫正司去查,谁料到,这菜竟被送到了林娘子这儿。”她说着看向林嫔,“林娘子方才怎的这样大动静,横竖有孕的是国夫人,也不是你,你便是不当心用了这驴脯也没甚关系。还是说……林娘子早知晓有孕之人吃不得这驴肉?” 她这一番话,叫林嫔吓得连手中筷子都跌落下来。林嫔手撑住桌面,在大宫女搀扶下走到殿中急急下拜。 “娘娘明鉴,妾、妾并不知孕妇用不得驴肉,只是方才听娘娘说了,又乍一看到这道驴脯方惊住了。” 她言毕,顾素未并未说话,倒是贤妃挑眉笑道:“贵妃先前并未说你桌上那道便是驴脯,林娘子又是怎么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的?” 一句话将林嫔问得哑口无言,她张口半晌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便下意识地往左边莫婉华处看了眼,谁知对方见她看过来,便别过了脸,并不理她。 林嫔心中便慌得不行。 先前她所以会迟来,便是因着快出门赴宴时,宫正司来了人,说她身边宫人有谋害国夫人嫌疑,也不给她机会解释,便二话不说连着带走许多人, 后来到了清晖阁,听得贵妃说那些话,她便知晓事情已经败露,故而看到那原本因送往国夫人跟前的酥煿驴脯出现在自己桌上才这样慌乱。 林嫔不说话,旁人结合先前贵妃的话,心中便有了些计较。 恰好此时,殿外候着的内侍来回话,说宫正司秦宫正求见,顾素未便叫宣了进来。 因着今日是元正,宫正乃正五品宫官,故而秦宫正不再是公服,而是一身杂色礼衣,只是一头黑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 她进殿后同样先是见礼,顾素未叫她起身后便道:“可是有结果了?”见对方点头后她才略一笑道,“烦劳秦宫正了。本宫原也不想挑了这大喜日子来查这些事,只是国夫人身份贵重,若今日真个误食了驴脯出了岔子便是大事。……秦宫正,说一说宫正司查的结果。” 秦宫正又是一躬身,接着方将事情一一说出。 贵妃身边内给使将尚食局那掌膳同几个女史送去宫正司后,秦宫正便带了司正并典正亲自问询。那几个小女史来来去去就是说自己冤枉,并不知晓此事,只是被叫着拿了盛菜的碟子,处理了食材罢了。 倒是那掌膳,原先嘴硬,非说自己不过一时拿错,将驴脯当做鹿脯。 几番问话下来,秦宫正便也没了耐心,直接叫人上了刑,又说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她一人认了下来,到时禀了陛下,便是三族连坐的罪名。那掌膳受了刑,又听得这话,方将实话说出。 她说自己原是被林嫔殿中宫人许了好处,只要在元正这日,将一道驴脯悄悄混在国夫人肴馔中送上去,事后林嫔便会同贤妃张口将她调去自己殿中小厨房做掌事。 整个尚食局都知晓,除去殿中省那边,便只有诸位宫嫔自己宫中的小厨房是肥差了。 那掌膳已在眼下位置上待了许久,却迟迟不得晋升,心中急得不行,再加上眼皮子浅,得了林嫔这样许诺,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应了下来。 得了这回答,秦宫正方照着她口中说得宫人模样去林嫔所居的贞信殿,带了好些人走。 原本秦宫正以为此事应是林嫔一人主使,未料到,她尚在问询时,陆小仪那边便来了人,说此事同莫婉华也有些关系。 分卷阅读86 听了这话,秦宫正便不好做主了,毕竟莫婉华不比林嫔,乃一宫主位,故而才匆匆往清晖阁赶来。 待秦宫正说完后,顾素未还未开口,莫婉华便厉喝一声:“秦宫正,你已是宫内旧人了,做事素来稳重,本宫平日敬你几分,谁想你竟来空口攀扯本宫!陆小仪身边宫人一句话,你连查也未查,便急忙来回话,这便是你们宫正司做事的态度吗?!” 莫婉华原是好好坐着的,乍一听对方的话才坐不住了。 顾素未见状便道:“莫婉华莫要生怒,秦宫正不过同本宫将事情一一复述罢了,若婉华真个没关系,本宫自然会惩治这背后随意嚼你舌根的陆小仪。” 那莫婉华原还待再说,听得顾素未这话,便只得住了口,面上还带着不忿。 顾素未指尖在盖碗上婆娑,看着下方的林嫔,缓声开口:“林嫔,眼下尚食局那掌膳指证你殿内宫人,秦宫正带了你身边宫人走后又问出了是你指使,此事你可有异议?” 事已至此,林嫔自知遮掩不过,只得伏地一拜道:“妾……认罪。” 旁的宫嫔见状便有些哗然,谁也未料到,林嫔竟有这胆子去害国夫人,且还挑了元正这日下手。 坐在顾素未左下方的贤妃冷笑一声:“林嫔倒是有胆识,就是不知你是恨贵妃,还是见不得本宫了。元正接见外命妇一事是本宫同贵妃一同准备操办的,若真个出了问题,只怕最大的罪责还是我们担。” 到时林嫔再趁着一片混乱之时,将那掌膳封了口,叫她再也说不得真相,此事便死无对证,就是查,也只能说是尚宫局做事不当心,顾素未同贤妃管辖不当。尤其是顾素未第一回接见外命妇,届时亘都各府都会说这刚封的贵妃无用,连这点子事都处理不好。 贤妃掌管六宫多年,平日为人又不苟言笑,眼下眉梢高挑,唇凝冷笑,便叫林嫔愈发不敢则声。 此时,顾素未才看着稍远处的陆小仪,缓声开口:“陆娘子,方才秦宫正提及,是你身边的人去宫正司告知,说此事还与莫婉华有关系……” “娘娘,臣妾并未参与此事!”还未待顾素未说完,莫婉华便急急道。 顾素未见状面色一沉,声音冷了下来:“莫婉华,本宫并未问你。” 莫婉华见她动怒,便是心中再多忿言,也只得呐呐道了声“臣妾知罪”,不再开口。 顾素未才又道:“陆小仪,你且告诉本宫,你为何说此事与莫婉华有关?” 陆小仪起身也走到殿中下拜道:“回贵妃娘娘,妾其实未能确定婉华是否参与了此事,但妾可以笃定,婉华应是知晓林嫔所做之事的。叫宫人去宫正司告知秦宫正,也不过是想着知而不报属同罪,好叫宫正司彻查时莫要漏了这一处。” “哦?”顾素未听后挑眉,“既如此,你可有证据?莫婉华毕竟是一宫主位,不是你三言两语说有,便能随意定罪的。” “妾有,便是那日……” 陆小仪刚要说话,便听得殿门处传来动静,接着先前被顾素未派去障日阁探听情况的知秋走了进来,她身后竟还跟着殿中监郑行。 原本顾素未叫知秋去,是想看看陛下前朝外宴何时能散,清晖阁也好叫开宴。还有便是今日这事不适合往后拖,时日越长,各种蛛丝马迹便越被抹走,倒不若她和贤妃先调查出些眉目了,待陛下来了后直接回禀,再看如何处置。 照着往年经验,陛下必得很晚才会来清晖阁,故而顾素未才放了心一一问询,未料到知秋回来时竟带了郑行一起。 看着走回自己身边的知秋,顾素未低声问了句:“怎的郑大人同你一起来了?” “娘娘,陛下已知晓今日之事,奴婢过去时恰好碰见郑大人自障日阁中出来,他同奴婢说,陛下下了口谕,叫他来清晖阁宣旨的。” 顾素未一听隐在袖中的手便倏地紧握。 她这边方有了些眉目,陛下便叫郑行来传旨,若是叫将此事往后延,那便白费了她和贤妃一番心思。可人已到了,她也不能推着不让郑行说。 于是面上拉起一抹笑容,看着下方躬身行礼的郑行道:“郑大人快起身,障日阁只怕正忙着,你怎的这时来了?” 郑行并未说自己此行目的,她便只能先当做不知道,只是眼中却带了三分复杂之色。 而下方的贤妃见状,便知方才知秋同她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心中也不由担心起来。 郑行直起身子,也带笑道:“障日阁处夜宴已近尾声了,陛下知晓娘娘这有了些麻烦,故而叫臣来传口谕。” 他这话说完,旁的宫嫔便都起身下拜准备接旨。 顾素未见状也要起身,却被郑行拦住:“不过几句话的事,娘娘坐着便是。” 顾素未一听便知是陛下的意思,便又坐了回去。 片刻后,郑行方正了脸色,开口道:“陛下口谕:国夫人此事有关人等,一概收押送往宫正司待审!” 短短一句话,他说完后好半晌,顾素未方回过神,原本悬着的心 分卷阅读87 稍稍放下,而后又想起什么般地问道:“这,莫婉华还只是稍有嫌疑……” 方才陆小仪的话还未说出,便被郑行地到来打断了,因而并未有证据能证明莫婉华知晓林嫔所为,且对方又是一宫主位,按理也不合适直接送去宫正司的。 顾素未自然是考虑到这层,才出口询问,谁知郑行听了后,仍旧笑道:“娘娘,陛下口谕说的是但凡同此事有关都要一并送往宫正司。” 意思就是不论莫婉华是何身份,又是否真的冤了,此刻都要同林嫔一般去宫正司待审。 那莫婉华原本见了郑行来说宣陛下口谕,还以为自己能逃了干系,未料到对方一句话,直接将她打入深渊,当下便如同晴天霹雳,一下瘫软在地。 待郑行叫了同他一起来的御前内侍上前来带人时,方回过神来,看着顾素未凄厉喊道:“娘娘,臣妾真的没有做过——!” 只是顾素未并未看她,原本蹙起的眉愈发往一处拢去。 陛下此举究竟何意? 原本她在这清晖阁便能查出真相,可陛下一句话,将一切有关人等全部带走,那旁人会如何想?只怕会觉着是她心虚了,才先遣了知秋去障日阁将一切说与陛下听。 明明已经摆在面前的真相,她可以自己解决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日三的我居然写了两天的份额,就是为了放陛下出来。 但是他好像搞砸了。 陛下在线演绎什么叫弄巧成拙。 下一章就让他面对疾风吧,新仇旧恨(?)一起算哈哈哈! ☆、要强 待林嫔同莫婉华都被御前人带走后, 郑行方对上首顾素未道:“贵妃娘娘, 陛下今日不会来清晖阁了, 叫您主持便是。” 听他这样说, 旁的宫嫔面上便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对她们来说,国夫人一事不过是闲暇时当个乐子听一听便罢了,横竖与她们无关, 且自有人解决。 元正这日她们可是等了许久,上回冬至夜宴时,陛下虽先来的清晖阁,可眼中只有贵妃,且还抽空处置了谋害贵妃的赵采女两人,末了还晋了当时还是顾贵嫔的位份,由头至尾都未看她们一眼。那之后更是除了贵妃那儿,哪宫都不去,眼下好容易盼到元正夜宴,能见陛下一面,谁知陛下说不来便不来了。对有些低位宫嫔来说, 今夜一过,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可毕竟她们人微言轻,便是心中有什么想法, 也不得出口。 倒是顾素未,听了郑行话后略一点头,道:“本宫明白了,劳烦郑大人走这一趟了。” 说着叫人将郑行送出清晖阁, 自己则暗吸口气,压下方才心中的烦意,看着下首面色微妙的诸宫嫔道:“陛下既说了不来,便就是我等自己开宴罢了。” 接着吩咐上膳。 今日之事尚食局其实也要担责,只是眼下并非问责的合适时机,顾素未便想着待此事彻底水落石出了再说。 但她心中却始终记着陛下叫人将相关之人全送去宫正司的举动,就连方才尚未来得及开口的陆小仪都被带走。 因着不能违抗陛下旨意,顾素未当时只得在秦宫正离去前同她说了几句,叫对陆小仪礼遇一些。毕竟是为了她才站出来的,如今自己目的未达到便罢了,若是还平白连累了对方,便是她的罪过了。 尚食局动作很快,不多时便上膳完毕,只是这清晖阁内,人人都有自己心思,因而用膳时颇有些心不在焉。顾素未同贤妃原先想着陛下回过来,还特意叫宜春院备了节目,目下这情景,那些个妙龄美人便是身姿再曼妙,便也是无人欣赏的。因而当宜春院那边等了许久,最终因等不下差人来问时,贤妃才叫芷乔回了句准话,说今夜的演出不必上了。 待芷乔说了回来后,贤妃方看向上首的顾素未,心中的担忧不仅未散去,反倒愈发聚集起来。 旁人或许看不出,但她却瞧得真切,素未眼下心情只怕不好,只是想着是阖宫夜宴,不得失了体面威仪而撑着罢了。 她倒希望这夜宴赶快散了才好,可眼下将将开宴,便是待众人用完也还要好些时候。于是也只能在下方看着顾素未面上带着笑同诸位宫嫔絮絮说着话。 这时,方才一直未有机会开口的宁淑媛终于得了机会。 她因素来不爱与人交往,也不喜宫中各种繁琐规矩,因而连敬酒也未想到,便直接开口道:“贵妃娘娘,臣妾有一话想问您。” 宁淑媛虽看着清冷如兰,可这声音却十分清脆动人。听惯了旁的宫嫔柔柔袅袅之声的顾素未乍一听得她开口,顿觉新鲜,连心中郁燥都散去两分,于是看着她,含笑问道:“淑媛有何事不明,你且说,看本宫能不能替你解惑。” 宁淑媛听她这样说,便是一喜,丝毫不顾身后的大宫女拉了好几下自己的衣裳,直言道:“方才娘娘说是从一古籍中得知有孕之人不可食驴 分卷阅读88 肉,臣妾觉着十分新鲜,从未听过这样说话,故而才冒昧一句,想问问娘娘查得是何古籍,臣妾也想瞧瞧。” 方才见她突然出声,又说有事相问,顾素未还以为对方是有什么十分要紧之事,未料到竟只是为了知道自己所查是何古籍,当下便有些失笑。 先前她便听过,这位份位仅次于贤妃的宁淑媛同旁的嫔妃都不一样。听得说尚在闺阁时便对诗书文章有十分兴趣,得了新书便能将自己关在房中好些天不出门。照理说这样日夜看书,那文采定然也是不俗的,可这定律偏到了宁淑媛这便失了效。她是爱看书,可要她作诗写文章,却一概写不出,旁人觉着惊异,她倒还有自己道理,说着世上从无人定了,看了诗文便要会写,自己虽写不出,却不妨碍看。 因进了宫也是如此,从不与宫嫔来往,便被暗地说成是书呆子,只知道看些死书。 “本宫先前听闻淑媛爱读诗书文章。”顾素未看着她,“未料到竟对这些杂书也有兴趣?” “娘娘此言差矣。”宁淑媛听得她这话,便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文人骚客总说诗书文章才是正经,将旁的都列为杂书,屑为一顾,可臣妾却觉着,不管内容如何,既能自古流传下来,便说明它自有好处在,怎的还能分个三六九等?” 宁淑媛是个美人胚子,柳眉杏眼、粉面含霜,可眼下这样正经地说着这番话倒叫人觉着十分有趣。 她正对面的贤妃见状笑道:“淑媛,本宫记着令尊乃左卫大将军,你一个武将之女,怎的对诗书这样有兴趣?” “臣妾父亲尚武,未必臣妾也要跟着学不成?贤妃娘娘这话说得没甚道理。”宁淑媛面色不变,也未因贤妃打趣之言而恼,反倒是真的觉着对方说得不对。 顾素未坐在上方瞧着她这样,觉得有趣极了,心中还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请这宁淑媛去明义殿多坐坐,听她说话真能叫人忘忧。 此时,见顾素未迟迟不回自己先前所问,宁淑媛便又道:“贵妃娘娘,臣妾却是想知晓那古籍的名字,您可否告知?” 顾素未努力将扬起唇角微压下些,方道:“那是本宫同贤妃寻了好久才得的一本,淑媛便是知晓了名字,只怕也没处寻去……”她说着,果见对方眼中显出了些失望之色,才又接着道,“横竖本宫暂且也用不着,便将这书转借于你,你且慢慢看,待何时看完了,再叫人还来便是。” 宁淑媛听后眼中失望之情霎时褪去,颇有些惊喜道:“真的么?” 顾素未笑着点头:“明日本宫叫人送到你的清舒殿去。” 几人于是聊着,时辰便一点点过去了。 及至宫宴散了,众宫嫔都起身行礼告退,宁淑媛在见了礼后方道:“娘娘,明日臣妾自己去您宫中取那古籍好了,也省了您宫中之人再跑这一趟。” 顾素未见她如此说,便知她应是怕自己明日忘了叫人送去,干脆自己来拿。 于是微微颔首:“如此也好,只是冬日严寒,淑媛来时多注意身子。” 宁淑媛见她同意,高兴地道了句“谢娘娘关怀”,便告退离了清晖阁。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贤妃方感慨一句:“这宁淑媛入宫也有三年多,可性情瞧着还是同闺阁时无甚差别,实在难得。” 顾素未点头道:“到底家世显赫,一入宫便是高位,她素来又不争不抢。且六宫由你掌着,先帝后宫那些拜高踩低的腌臜事情几是没的,这才叫她未轻易改了性子。” “她是未改性子,那你呢?”贤妃看着顾素未,“你方才似是一直心绪不宁,为何?” 顾素未一怔:“你看出来了?” “怎么瞧不出呢?你眼底忧虑那样重。” 顾素未叹口气,倒也不顾忌地将自己的先前想法同她说了,末了道:“原是想自己解决这事再回了陛下的,可他这一下旨,反倒节外生枝了,连带着陆小仪也进了宫正司。” “素未你……”贤妃一双丹凤眼盯着她半晌,最终道,“你觉着陛下这旨意多余?” 不论旁人如何想,贤妃却看出了,陛下这分明是护着素未的,否则也不会在莫婉华只是稍有嫌疑时连辩解机会都不给便将其送去宫正司。 且陛下在障日阁宴请亲王朝臣,宴席尚未散,便知晓今日发生之事,还叫了郑行来宣旨,显然一开始便叫人注意着这边动静了。 若说前些日子贤妃还信了三分宫中流言说顾素未失了圣宠的话,眼下却是怎的也不信了。 若陛下真恼了还能这样做么?知晓事情原委后便紧着将所有麻烦都解决了,怎么瞧都像巴巴讨好的手段。 可她看素未的模样,似乎并不理解陛下此举之意,反倒觉着对方多事了。 “我也不知道。”顾素未指尖不自觉地婆娑着,“我只是觉着,此事陛下分明可以不插手,我自己就能解决,可他介入后倒显得我理亏一般。”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贤妃见她这样,哑了半晌,最终摇头道:“你果真是改了性子 分卷阅读89 ,以前从不会这样要强。” “……” 直至回了明义殿,洗漱入睡前,顾素未耳边似是还回响着贤妃的话。 原来自己这样的想法是要强么? 她细细想了许久,竟也不知贤妃说得究竟有无道理了。陛下今日之举实在是帮她,或许……不过是她自扰罢了。 脑中乱糟糟的,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样情况下,她手中攥着锦被,竟也渐渐睡了过去。 许是因着白日之事,她睡得并不好,恍惚间感到身旁似乎有人。 她原以为不过是自己半睡半醒间的错觉罢了,可当她翻个身,转向外间后,那样的感觉却愈发浓郁,仿佛真的有人同她躺在一张床上,犹如实质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一般。 最终,被睡意席卷的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当看到眼前场景时,原本还有些困倦的脑子登时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睡得迷迷糊糊的素素睁眼一看:大变活人??? 陛下:还没想好怎么道歉,先看看我媳妇再说! ☆、想通 面前的人长眉斜飞, 目若朗星, 平日一丝不苟束起的黑发此刻披散在肩头, 微弱的烛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花绫, 印在对方的面上,显出他熟悉的面容——赫然就是好些日子未见过的楚子阑。 饶是顾素未素来冷静自持,眼下尚在睡梦间, 见对方突然出现在自己殿中,还与自己同在一张榻上,也不由地睁大了双眸。 “陛下……” 她下意识地身子往后退去,心中不禁恼恨起自己来。 分明入睡前还半百般翻身难以入眠,怎的这会子倒一点无知无觉,连半途中陛下进了寝殿还上了榻都未知晓。 楚子阑原是不想惊动她,因而才不叫任何人跟着,自己轻着手脚便进来了。前些日子的事一直在他心中盘桓着,因着不知怎么面对顾素未,他才再不来明义殿,今日是实在忍不下, 却又怕见了醒着的她,这才特意不叫她知道,悄悄来了。未料到自己刚躺下不多时, 对方却还是因着他的动静醒了过来。 他原就做好了承受对方冷面的准备,只是眼下见对方醒来后的第一反应竟是直接向后退去,心中还是被揪住一般,倏地一疼。 “素素。”他抬手, 下意识地想将对方拉入自己怀中,可手刚伸出去,便停在了半空,最终缓缓收了回去。 她不高兴,自己不能再叫她不高兴了。 顾素未原本见他伸手,心下还一阵紧张,以为对方要做什么,眼下见他收回手,才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接着又悄悄往后挪了些,想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拉得宽些。 她抬头,借着微弱的烛火,打量着对方。 许是宴上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他刀刻般的面上还带着些酒后的微醺,呼出的气息比之平日都沉重了些,一双鹰目浓黑如墨,却又闪现着莫名的情绪,方才收回的手放在身前,张张合合好几回,最终紧握成拳。 他看着,与平日并无差别,却又总叫人觉着哪里不一样。 两人之间氛围一时凝住,半晌后,顾素未方犹疑着开口:“陛下……是何时来的,怎的不叫人提前说一声?” 郑行来清晖阁时,分明可以叫其传话,但对方却只字未提,只说了陛下不会来赴宴便回去了,显然陛下当时并未同郑行提自己宴席散了会来明义殿的事。 顾素未想不明白,陛下为何要这样背着不叫她知道。 而听了她这一问,楚子阑想着她方才的反应,哑着声音问道:“若是我提前叫人与你说了,你会怎样做?” 他这话问得奇怪。 历来侍寝大都是由尚寝局的人接了去浴堂殿等着,若是陛下直接去了哪一宫,那被幸了的宫嫔便要收拾齐整,恭敬迎驾。 前几回陛下都未宣她去浴堂殿,但每回来她这时,她都是在对方到来之前带了宫人去殿门处相迎。若是今次陛下提前叫人说了,她也就是要按照先前的规矩,候着迎驾的。 思及此,顾素未便把自己想的说了出来。原以为是不得出错的回答,未料到对方听竟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苦涩。 “是啊,你会恭敬迎驾。”他的声音仿佛又低了半度。 这原就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楚子阑那日因着对方拒绝宫嫔晨省昏定之事而心中抑郁负气离了明义殿,其实刚出了殿门他便后悔了。那会儿暗自把自己骂了个遍,怪自己为何要控制不住,原本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求这样日子,结果不过得了对方一些天的乖顺听话便昏了头,倒在她面前摆起脸色了。 眼见着小玉辇快到了紫宸殿,他差点就开口叫掉头回去了,后来却硬生生忍了下去。 不为别的,只因他心中害怕。 他怕一回去便见着对方同记忆中一般的冷漠疏离,更怕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中依旧没有 分卷阅读90 自己的身影。 所以他退缩了。 即便心中那被自己死死困住的猛兽日夜叫嚣冲撞着想要挣脱囚笼,想要去见她,他还是忍着。白日他在紫宸殿处理政务,便不是临朝听政的日子,他也一再将亘都那些京官宣了来议政,丝毫不知疲惫。 而一到熄灯入寝的夜里,他便疯狂想念将对方温软腰肢压入怀中的感觉,每每想得全身泛疼,手中青筋突起时,他就会告诉自己,这都是自己该受的,是他一时忘乎所以的惩罚。 如此往复循环,如同自虐一般。 这样的日子里,他不敢去问顾素未的情况,怕自己但凡知晓一点儿,便会彻底绷不住。 可他未料到的是,因为自己的疏忽,竟叫她受了那些苦。 殿中省不再往明义殿送炭火的事,楚子阑先前并未知晓,不过因着白日受朝贺时听了郑行说顾素未似是有了麻烦,叫了人去问明情况。 那时的他以为,只是有人要下手嫁祸顾素未,便下了旨将一概相关人等全都送去宫正司,也算是为自己当初的冲动做个赔罪。 可当夜宴散去,他细细问了这些日子顾素未的情况后,才知道,原来殿中省已经许久未往明义殿送炭火了。若非贤妃暗地里帮衬着,只怕这寝殿内的地龙早就灭了再燃不起来了。 当郑行将查到的这些告诉他后,楚子阑只觉着一阵悔痛。 她是因了自己才落下这畏寒的根子,自己却还差点害得她又回到那寒冬中去! 那时的他再顾不得其它,加之酒意肆虐,上了大芳辇便往明义殿过来。他特意不叫人先来明义殿通禀,不过因着他怯于面对醒着的顾素未。可他不曾想,半睡半醒间的对方,反应更叫他难受。 “素素。”他看着对方仿佛盛着湖光的眸子,“你生气吗?” 顾素未原见他说了一句后便不再开口,还以为自己哪里回的不对,未料到对方良久后竟没头没尾地问了她这话,怔了一怔后方开口道:“臣妾不明白陛下何意。” 楚子阑深吸口气,握着的拳又紧了几分:“我这些日子没来看你,你,你生气吗?” 明知道这样问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可他还是未忍住,问出口后,心也随之悬了起来。 结果不出所料,对方在听了他这样问题后,面上除了疑惑之色,再无其它,接着朱红唇中说出他早已想到却并不想听的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若来,臣妾自然欢喜,若是不来,臣妾亦不敢对陛下有所怨怼……” “不要再说了。”楚子阑截断她的话,隐声道。 她口说欢喜,面上眼中却并无一丝欢喜之意。 楚子阑声音压抑,面色更是显而易见的沉冷,只消一眼,便让人看出他此刻心情十分不豫。 顾素未缓缓眨了两下眼睛,不知自己那句话又惹得他不快了。 而看着她不解的双眸,楚子阑压下心中的涩意,尽量柔着声音道:“不论你是否怪我,总归是我的错,炭火一事是我疏忽,那些阳奉阴违之人,我已处置了,这样的事绝再不会发生第二回。” 炭火一事,顾素未实未放在心上,此刻若不是对方提起,她只怕还想不起这事。因而听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半晌方说了句:“谢陛下关怀。” 二人此刻同在一榻上,即便先前那些日子陛下也常来她这儿,可她却总也习惯不了,每回都觉着不自在,眼下自然也如此。 见她眼帘低垂,不欲言语的模样,楚子阑愈发难克制自己心中肆虐的情绪。 “素素,你看一眼我。”他道。 顾素未不明,便顺着对方的话抬起头,猝不及防间便撞进了他浓黑如墨,情愫复杂的双目中。 “我为这些日子的事道歉。”楚子阑看着对方澄澈清明的眼眸,“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话尾之语中带着小心和一些祈求,他的手放在身前,似乎想去触碰对方,却始终犹豫着没有伸手。 顾素未见状便真是不懂了,陛下不来明义殿,甚至殿中省那边停了炭火一事,她从未觉得难过抑或生气。宫中说她失了圣宠的流言她也只是听过就算了,可陛下却一再同她致歉,还叫她莫要生气。 但顾素未看得出,眼下心情不豫的分明是陛下。 况,方才她便说了,自己心中并未有怨怼之心,陛下去哪儿是他的自由,天子旨意,不是旁人能随意置喙的。她不过是这众多嫔妃中的一个罢了,陛下为何如此在意她的想法? “素素……”见她一直不回答,楚子阑又唤了她一句。 顾素未这才压下心中诸多思绪,轻声开口:“陛下多虑了,臣妾并未不高兴,更未生您的气。” 对方如此执着,想来也就是想听这样的话吧。 果然,当听得她这样说后,楚子阑原本压抑着情绪的面上霎时绽开一道笑容,如寒冰化春,喜不自胜。 “太好了,你不生气!”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先前轻快了许多,接着看着对方,又是小 分卷阅读91 心问道,“那……我可以抱你吗?”说着他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歧义,忙接了句,“我、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只要抱着你便好了!” 他眼中带了希冀,却又有些紧张,似乎怕顾素未拒绝。 可即便顾素未心中并不想被触碰,面对他这样的问话,却并无拒绝权力。 良久,她才几不可察地轻点了下头。 几乎是她点头的瞬间,身前的人便将她圈入怀中,温暖的气息传来,顾素未轻抿双唇,闭上了眼。 而环着她的楚子阑,头抵在她的发间,手下动作轻柔小心,薄唇却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他先前真是蠢,为何要因了对方的拒绝而生怒?以前比这更冷漠疏离的又不是没见识过,如今素素在他身边,他伸手就能触及,这还不够吗? 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他心中愈发满足。 我倾其所有只为了打造一个将你留在身边的华丽囚笼。 无法拒绝,不能逃离。 他的眼中慢慢浮上血色。 只有在这里,你才完全属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男主真正的面目啊!扭曲又黑暗,在女主面前都是装的。 看了微博段子的应该都能把段子和这里性格串起来。 ☆、早膳 第二日一早, 楚子阑便将顾素未从梦中唤醒。 “你宫里人说, 你最近总不爱用早膳, 都是忙到午间随便吃些就罢了。”楚子阑边自己将衣裳穿上边道。 他并未叫人进来伺候, 也未想过让顾素未替他穿衣,因而便自己动手。待收拾停当后,方走到坐在妆奁台前的顾素未身后。 “便是再忙也不可不用早膳, 对身子无益。”说着将对方手中的黑檀木梳拿过,接着她方才的动作继续下去,“日后我若得空,便同你一并用早膳,若被旁事所扰,便专门叫了人来盯着你,总归不叫你由着性子胡来。” 顾素未闻言忙说自己先前事多才略了早膳不用,以后尽量不会如此了。 楚子阑听后一笑:“自己说的话要兑现才是。……且待来日,若是你还如此,我便从御前调人过来,让他们什么也不做, 就提醒着你不要不把身子当回事。” 说着拿过一旁放着的衣物想替她穿上,却见对方稍稍后退一步。 “陛下,臣妾可以自己来的。”顾素未垂眸。 楚子阑看着她半晌, 最终有些无奈道:“罢了,横竖你这些衣物繁杂,你自己来也好。” 于是将衣服还给对方,自己去了外间坐下等着。 待顾素未收拾好出来后, 就看见对方坐在软榻上,一只手靠在炕几桌面,垂下的指尖不自觉地轻捻着,面上无甚神情,不辩喜怒。 当见了她自里间走出后,对方脸上便带了一抹笑,接着站起身。 “此刻早膳应是已备好了,走吧,我陪你一起用膳。” 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伸手拉住对方纤细的指尖,往寝殿外走去。 昨天夜里,顾素未入睡后,楚子阑曾起了一回,吩咐了殿外候着的郑行,叫殿中省尚食局今日备好早膳送到明义殿来。今晨他又特意挑了时辰才将顾素未叫起。因而当两人到了膳间时,早膳早已备下了。 用膳中途,楚子阑偶尔替她夹些放到碗中,看对方一一用了后,面上的神情愈发愉悦。 “对了,有一事要问你的想法。”夹了一块紫苏角儿放在顾素未碟中后,楚子阑随口道,“过些日子朕带你出宫散散心如何?” 顾素未用膳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出宫?” 嫔妃一旦入宫,便不能轻易出去,就是家中家人想要见面,也得写了帖子递至尚仪局,再安排了时间一见。眼下忽地听陛下说带她出宫,她便有些懵然。 见她如此,楚子阑一笑:“再过几月,天热起来了,便也到了要去行宫避暑的时候,前几年因各种事忙便也未去。朕想着你在宫中久了只怕心中也闷得慌,不若今岁便去行宫,也好叫你散散心。” 听了这话,顾素未方明白他说的出宫指的是去行宫避暑。 说起来顾素未还从未去过行宫。 最初是因着位份不高,不得圣宠,刚入宫那两年便没能跟着去。后来升了位份,陛下又以前朝事忙,去一次行宫劳神费事,便连着几年也没去。 “行宫一面环山,三面环水,冬日是不便去的。倒是夏日,夜间清风顺着水面吹来,十分舒适,且风光也好。”楚子阑道,“你若觉着可行,朕回头吩咐他们先去行宫准备收拾。” 饶是顾素未平日性子惫懒,不喜折腾,可听到去行宫,心中还是有些动意的。于是面上不自觉带了些欢喜:“臣妾想去行宫看看。” 楚子阑料到她会这样说,笑意愈发加深。接着他向郑行吩咐几句,才又转回来道:“眼下尚在元月,离去行宫还有好几个月,这些日 分卷阅读92 子里你好好用膳,不要因着怕麻烦,惫懒之心上来了就什么都不顾。若是去避暑前你身子哪儿不适,朕便即刻取消了去行宫的旨意。” 顾素未见他又提起自己前些日子不准时用早膳的事,便不知该如何回话,索性不作声,安静用膳。 正用着,忽听得殿外候着的宫人进来回禀,说宁淑媛求见,此刻正在殿外等着。 “宁淑媛?”楚子阑闻言皱眉,“这一大早的,她来做什么?” 那传话的宫人一时没说清,他便以为宁淑媛是来见自己的,刚想叫人将对方打发走,却听得身旁的顾素未恍然般地开口。 “昨日同宁淑媛约好的,她说了今天会来,不料竟来得这样早。”说着便对着那宫人道,“你先引了她去正殿吧,本宫马上过去。” 那宫人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而楚子阑听了顾素未的话,面色便有些不豫:“你同她有何事相约,怎的这么早她便寻了来?” 顾素未便将昨日宴上宁淑媛问她借书一事说了。 “不过一本书罢了。”楚子阑道,“叫宫人送去便是,她这样巴巴地赶过来,也不嫌难走。” 顾素未没听出他言语之中的不对,反而道:“宁淑媛本就醉心书籍,心急了些也应该。”说着脑中想到昨日宁淑媛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唇角便不自觉带了抹笑,“臣妾觉着,宁淑媛倒挺可爱的。” 她这边因想着宁淑媛心中愉快了些,楚子阑见了却觉着格外刺眼。 “快吃。”他说着又给顾素未夹了一块银丝卷,“吃完了朕还要去紫宸殿的。” 顾素未感觉到他似乎心情又不好了,但也摸不透究竟为何,于是只得低头认真用膳。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方才用毕。 “前些日子忙了那样久,眼下你好好休息,天冷,不要随意出门。”楚子阑站起身看着顾素未道,“昨日那事,朕已吩咐了宫正司,不日便会有结果。你放心,那些心怀鬼胎想要害你之人,朕一个都不会放了。” 顾素未想起对方昨天下的旨,又想到被一起带走的陆小仪,便赶紧道:“陛下,陆小仪并未参与此事,她……” 她想替陆小仪求情,虽然宫正司不会随意用刑,但既然陛下亲自下旨好好彻查,难保那边为了查明真相会用什么手段。况,当初是她心中存了疑影才叫兰灵去陆小仪处打听消息的。 阖宫觐见那次,她看出了陆小仪咳嗽并非只是一时受凉,之后叫霍明远去替对方诊治也是留了条线。 通过霍明远她知道了陆小仪在泰安殿日子并不好过,莫婉华虽未明着磋磨她,但总也瞧不起,言语之间把她同那些伺候的宫人当成一样的。 后来兰灵回来说陆小仪的大宫女听到了莫婉华同林嫔的谋划,她便刻意叫兰灵去向陆小仪透露了些自己的意思。陆小仪不想再在莫婉华手下,自然会替顾素未留心对方行动。 日子久了,顾素未方知晓,莫婉华虽对她心有不忿,可冷静下来后觉着林嫔的举动过于冒险,便也没同意参与。只是她知道对方计划后,不仅未阻止,反而由着对方。 因着早有准备,林嫔的计谋并未成功,顾素未还特意在夜宴上将事情掀了出来,叫她无从抵赖。 至于莫婉华,顾素未自然明白自己手中证据不足,叫陆小仪出来指证,不过想着到时以知而不报,以同罪论来对她造成些打压罢了。 事后贤妃再随便寻个理由,将陆小仪从泰安殿迁出,便也是遂了陆小仪心愿。 谁知陛下一道旨意,将她所有计划全部打乱,原本无辜的陆小仪也一并被带去了宫正司。 顾素未总怕陆小仪也在宫正司受了苦,才想着替对方求情,可开口后才反应过来并不合适,毕竟在陛下看来,对方也是参与者,因而她才未继续说下去。 倒是楚子阑,见她话说了一半又顿住,且面色有些纠结,便明白了几分,于是道:“但凡有心害你的人,不论是动了手还是没动手,朕都不会放过。不过这陆小仪,若是你觉着可信,待宫正司查明真相后,便会好好将她送回去,不会叫她伤了一点儿。” 顾素未听后怔了一怔,随即赶紧道:“谢陛下隆恩。” 见她只是口中谢恩,并未行礼,楚子阑眼中蕴起一丝满意之情:“看来朕的话,你还是听进去了些的。”说着转身,“好了,朕去紫宸殿了,晚上再来陪你。” 带他离开后,顾素未方道:“叫人把这儿收拾了罢,本宫现在去正殿见宁淑媛。”说着想起什么,“兰灵,你去库房中将那本《饮膳正要》取了,待会儿也送到正殿来。” 宁淑媛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若是见她忘了,还不定怎么着急呢。 兰灵听后应了声,便匆匆离去。 顾素未便在知秋陪着下,去了正殿, 甫一进正殿,便又是一阵暖意袭来,显然殿中的地龙同燎炉已燃了多时。 宁淑媛本坐在毡案后,手中端着小宫娥上的茶,眼见顾素未从屏风后走出,便忙起身行礼: 分卷阅读93 “贵妃娘娘安。” “快起来。”顾素未上前几步,将她扶起,接着在上首坐下方笑道,“未料到淑媛宁竟来得这样早,本宫刚起身不多时,倒叫淑媛多等了些时候。” “娘娘言重了。”宁淑媛坐回去后也道,“您这儿温暖如春,臣妾便是等多久也不觉着冷,倒比臣妾殿中要舒适多了。” 要不说宁淑媛不通人情世故,她这话说完后,身后大宫女面色都变了。 当日阖宫觐见,李令仪提了句贵妃这儿暖和,被对方当场听到,很是下了面子,眼下她来了,又说了同李令仪差不多的话,不是要惹了贵妃生怒吗? 思及此,大宫女便偷偷往上首看去,却意外发现贵妃不仅未有生怒模样,面上反倒依旧带着笑意。 许是贵妃娘娘今日心情好。 大宫女这样告诉自己,可还未来得及庆幸,便听得自家娘娘又开口道:“方才臣妾进来时,见了许多内侍往明义殿送炭火,想着应是供娘娘之用的。只是臣妾觉着,这正殿中时常无人,若是日夜燃着地龙委实有些浪费。” 大宫女:…… 求求您了,别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这后宫到底是谁的! ☆、记忆 这边大宫女背后都沁了一层冷汗, 宁淑媛却依旧无知无觉, 丝毫不觉着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对之处。 倒是上首的顾素未, 听了对方的话后, 颇为赞同地点头。 “淑媛说的在理,本宫也这样认为。” 先前她便叫停了这样的行为,眼下只怕是陛下又下了旨, 宫人才会这样做的。 顾素未说完这句便不再接下去,显然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谈。宁淑媛虽不懂得看人眼色,但她也不关心这事,方才提及不过是寒暄一句罢了。 于是她看着顾素未,直言道:“娘娘,昨日说好的,那古籍……” 她心中着实急得很,昨夜回去后一直惦记着对方说的古籍,一夜未曾安睡,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好些时辰,及至天刚擦亮, 便匆匆叫了宫人洗漱,往明义殿赶来。 她方才在殿外其实见了陛下的小玉辇,心中便明白对方应是在里面的。大宫女在旁劝她, 说陛下既在,不若先回去,晚些再过来,可她心中纠结再三, 最终还是未听大宫女的,决定先进去求见再说。 清舒殿本就离明义殿好些距离,若是此刻回去了再赶过来,一来二去又要花上许多时候,倒不若她进去等着,横竖比她一来一回的时间要少许多。 在正殿等候这段时候,她愈发坐不住,若非想着陛下同贵妃正在用早膳,不便打扰,她真恨不得叫人回了贵妃,随便找个宫人将那古籍拿来给她,她也好告退离去。 因而眼下见了顾素未还记得先寒暄两句,而非开口便问书,对她来说已是很不易了。 顾素未坐在上首宝椅内,看着下方面上带了些急切的人,好笑地开口:“本宫原说想再同淑媛多聊一会子,未料到你这般心急。也罢,既是本宫自己开口说借与你的,倒也不好食言。” 此时,方才被她支了去取书的兰灵从殿外进来。 她进来后先是向顾素未同宁淑媛福身行礼,而后将手中的书捧起。 “娘娘,书已取来了。” 宁淑媛坐在毡案后,看了那被放在柳木托盘中的册子大小、且微微有些泛黄的书籍,眼神一下便亮了。 顾素未稍一点头,而后语中带笑地吩咐兰灵:“快些将书给淑媛吧,不然再过一会儿,她只怕要自己来拿了。” 饶是宁淑媛再迟钝,也听出了这话对方是在打趣她,因而洁白的面上显现一抹薄红,口中道: “臣妾不敢。” 兰灵听了顾素未话后,便轻着步子都到宁淑媛跟前,将手中托盘举起,宁淑媛身后的大宫女便伸手接过。 眼见着对方拿了书,顾素未心中也知晓对方此刻只怕恨不得赶快回了自己殿中关起门来翻看,于是便也没虚留她,又说了几句,对方便开口告退了。 顾素未见状,叫兰灵往外去送送,自己则站起身。 “到底是陛下的话管用。”她看着宝椅旁燃着的燎炉,又感受着整个殿内的温度,“先前叫他们停了这边的炭火,眼下陛下不过一句话,便又开始了。” “娘娘。”知秋听得她这话中有些意思在内,便问了一句,“先前迁宫时奴婢便将六尚局送来的人都查了一道,那些个新拨来的,底子不清楚的都调去了殿外做些洒扫之类的粗使活计,眼下正殿这些,也大部分是后派了来的。您看是否要再……” “不必了。”顾素未轻舒口气,摇摇头,“不要叫他们靠近本宫寝殿便是,总归是陛下着意挑的人。” 知秋刚要应诺,便又听得对方道:“过会儿你差人去宫正司,看看陆小仪情况,可别叫她被伤着了。” 待对方说完,知秋才一并应了,接着两人 分卷阅读94 一同回了寝殿。 进了寝殿后,知秋伺候着她换了身轻便衣物,又拿了漳绒毛毯替坐在软榻上的她仔细盖好,且把刚换过炭的手炉递给她后,方福身退了出去。 顾素未背靠着身后的凭几,左手拿着手炉,右手搭在炕几上,盯着赤云鎏金镂空香炉中冉冉冒出的青烟,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接着低头轻嗅。 这便是当初贤妃送与她的兜纳香,因有助安眠,她闻着又喜欢,方一直在寝殿内点着。 只是有时这香的效果有些过于好,她近来但凡入睡,早间起身时便会有些昏沉。若非知秋每每会来唤她起身,她只怕会误了时辰。 纤细的指尖在袅袅轻烟中来漫不经心地穿梭着,她脑中隐隐约约有什么将要浮现出来。 此时,原本去送宁淑媛的兰灵回了殿中,打断了顾素未的思绪。 “娘娘。”她进来后先是一福身,随后道,“淑媛已经走了,瞧着很是欢喜的模样。” 顾素未一笑:“得了想看的书,自然欢喜。” 照对方那个性子,估计又会将自己关在清舒殿中半个月不出门了。 见她眼下似是心情尚好,兰灵便道:“殿中省那边送来的炭火,方才奴婢都叫收好了。” 顾素未听后,唇角笑意压平,随即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兰灵见此,便也哑了声音,再不开口。 . 宫正司查案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迅速,元正过去后不过几日,便有了结果。 “林嫔那罪是定死了的,不论怎么都摘不干净。陆小仪当时问清楚了宫正司那边便叫人将她全须全尾地送了回去。” 彼时顾素未正靠在软榻上,听着郑行同她说结果。 “至于莫婉华,宫正司调查的这些日子,她确实未参与此事,但林嫔要做的,她都知道的分明。”郑行坐在顾素未叫人特意给他搬来的靠背椅上,将几人的事情一一说出,“秦宫正将结果回禀了陛下后,陛下便下旨将林嫔废位,没入掖庭了。” “废位……”顾素未指尖在炕几桌面上轻敲,“那莫婉华呢,陛下下旨禁足了?” 虽说知而不报,以同罪论,可实际中,只要不是太大的罪过,至多不过小惩大诫便罢了,顾素未以为,对于莫婉华,陛下要么禁足要么罚奉。 谁是郑行听了她的话后,面上带起一抹笑:“娘娘说笑了,莫婉华知而不报,任由林嫔作恶,怎的是禁足能了事的?” 顾素未:“难不成降位了?” “可不!”郑行道,“秦宫正前脚刚出了紫宸殿,陛下后脚便下旨,林嫔废位外,莫婉华降位选侍,迁出泰安殿。” 顾素未指尖一顿。 选侍…… 那可是只比散号承衣和采女高了一点的位份了,而婉华是从三品,这一降位,同当初尚是婕妤的赵采女差不多了。可当时赵采女是被绿茵明白指控了的,如今莫婉华不过知而不报罢了。 此时,顾素未才明白过来,先前陛下说的,但凡想要下手害她的,不论是动手还是未动手,他都不会放过,这话的意思。 郑行紧接着又同她说了旁人的处置结果。 尚食局那个掌膳直接杖毙,莫婉华同林嫔殿内宫人内侍,亲近的同样杖毙,旁的一律没入奚官局。 这样结果顾素未倒是想到了的,便也不怎么上心,听完后同郑行又说了一会子话,对方便起身告退了。 将郑行送出殿后回来的知秋,便见顾素未看着手中暖炉出神。 “娘娘?”她低低唤了声。 顾素未闻言抬头看向她,半晌后开口:“知秋,依你看,莫婉华被降位是否罚的太重了些?” 她并非同情对方,而是觉得若照以往经验,莫婉华不过是知晓罢了,并未参与,直接连降多级,实在罕见。 “娘娘,眼下该唤她莫选侍了。”知秋纠正道,接着说,“若是照着以前经验,或许是重了,可眼下不同,莫选侍心中对您有怨怼,曾经起过害您的心,这都是实打实的,陛下定然是知晓了,方下了这样的旨意。为的不就是叫着后宫诸人知道,莫要随意动了针对您的心思,这说明陛下爱重您呢!” 知秋一席话,才叫顾素未又想起了陛下昨夜说的。 垂眸思索片刻,她将这些日子在心中盘桓的想法问出了口:“知秋,你是一直跟着本宫的,本宫且问你,你觉不觉着,陛下他……”说到这,她略一顿,最终叹口气,“罢了,无事,你下去吧。本宫一个人待会儿。” 知秋原本等着她将话说完,眼下见她突然便止住了话头,便是心中好奇,也不好开口追问,只得福身应诺,接着轻轻退出了寝殿。 独自留在寝殿的顾素未眼神又变得飘忽无目的起来。 先前她便觉着陛下对她的好来得很突然,可总也想不明白为何突然。 眼下静下来细细思索,她忽地意识到,陛下平日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承载了许多,每回撞上都叫她心中 分卷阅读95 一悸。 就像是……她和对方有很深的渊源一般。 思及此,顾素未猛地一怔,随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她十六岁前在家,十六岁便入了宫,上一世到这世的事情都记得清楚,哪能和陛下有什么渊源呢? 不过…… 顾素未侧了侧身子。 脑中不知怎的回想起前些日子梦中场景。那道夹杂着隐怒和不可置信的声音,恍然间竟和先前陛下从明义殿生怒离开时的话重叠。 梦中的雷声、雨声,以及那人的怒吼声,一切都那样真实且熟悉。 【你我之间永无可能,别忘了我是你的……】 这是她的声音! 当意识到这点后,脑中的话便突然断了,不论顾素未怎么努力,都再想不起后面的内容。 这是她什么时候说的,又是对谁说的,她是那人的什么身份? 额间突然一阵尖锐疼痛,顾素未不禁抬手揪住自己鬓边头,眉间紧蹙,沉沉呼吸着。 她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居然写了15W字了,感觉自己昨天才开文来着。 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宝贝们,爱你们(鞠躬) ☆、冬尽 冬日渐远, 雕梁画栋的殿宇上银装素裹渐渐消融褪去, 原本凋零的草木缓缓回春。六宫中由上至下, 全都开始减了厚厚的冬装, 换上轻薄的衣物。 许是国夫人那事后,陛下的处置方式叫后宫诸人都看在眼里,心中也大致清楚为何莫选侍两人会被罚得那样重, 于是那些个心中有异的便都歇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因而之后几个月,偌大的六宫倒也相安无事,再不像先前一般,总是闹出风波来。 及至六月间,内侍省往各宫送的冬日炭火也换成储藏着的冰块。 只是冰块不似炭火那般易得,因而有些低位的宫嫔,份例中没有这一项,便也只好熬着。好在眼下尚未到夏至,倒也受得住,至于之后再热起来便只能忍着了。 明义殿寝殿。 顾素未坐在软榻上,身子靠着背后的凭几, 地上的剪绒地毯早已换了,一旁的燎炉也被搬走锁进库房中。由于天逐渐热起来,她便也换了身香云纱齐胸间色裙, 莹白纤细的手搭在炕几上,皓腕处一对碧绿翡翠镯显得格外显眼。 炕几的另一边是身着葱青色衣衫的贤妃,她云鬓轻挽,乌发上略别了两支景泰蓝掐丝发簪, 手上是同料镂空手钏,莹白指尖捻了一颗新鲜杨梅放入口中,接着面色一变,眉间蹙起。 “嘶——”口中蔓延开来的酸意叫她吸了口凉气,还未回过味来,便听得对面的人忽地笑了声,贤妃先是一顿,而后便明白了这是对方故意做的。 “素未!”她瞪了眼对方,“你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难怪方才兰灵端了这杨梅进来后对方一点儿也未用,她只当对方此刻不想吃,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见贤妃被酸得神情都扭曲起来,顾素未笑意愈发加深,她一开始还掩着唇,之后干脆直接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我这不是看你来了我这儿一直也不怎么开口,还以为你心情不好,才想了这方法来逗你高兴么。” 高兴? 贤妃长眉一挑:“你觉着我现在像高兴的样子吗?” 顾素未:“你看,你现在的表情比方才丰富多了。”她说着看向下方坐在梳背椅上的陆小仪,“陆娘子说对不对?” 自从经了元正日的事后,陆小仪便时常到明义殿内小坐,同顾素未聊天解闷,有时也会恰好碰上贤妃在场,于是一来二去,两人便也习惯了她的存在,偶尔说几句玩笑话。 今日用过午膳后,陆小仪便带了宫人来明义殿问安,顾素未便留她下来说话,聊了不多时,贤妃也来了。顾素未见状便说尚食局那边今晨送了些新摘杨梅过来,叫宫人端来了一起用。 谁知杨梅呈上后,她自己却没动手,而陆小仪行事向来小心谨慎,见她都未动手,自己便更不敢先拿了来吃。而贤妃心中是没有她这些顾虑的,因而便随手拿了一颗,未料到那送上来的杨梅竟都是酸的。 陆小仪原见两人之间互动觉着有趣,且又忍不住好笑,正努力压着心中笑意,咋一听得顾素未问她话,心中一口气呛住,不禁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她半弯下.身子,以手掩唇剧烈咳着。 见她如此,顾素未和贤妃都是一怔,回过神来后,顾素未忙叫了人去替陆小仪顺气。 “这是怎的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咳了起来?” 陆小仪缓了许久方缓过来,待这口气顺了后,才颇为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福身道:“妾一时失仪,还望娘娘勿怪。” 顾素未略一摆手,并不将此放在心上,而是将先前的话又问了编,末了道:“眼下这天气,应当也不至于再受凉啊。” 分卷阅读96 陆小仪听后颊边一红,嗫嚅了半晌,方将自己是因着贤妃食了酸杨梅一时而被呛住的原因说出,说完后看着贤妃忙道:“妾并非有意,只是一时觉着有趣,又恰逢贵妃问话,这才……” 后面的话她没再继续说,而顾素未听后愈发好笑:“本宫道你为何如此,原是因了这般。”她说着看向对方椅边花几上同样放着的杨梅道,“说来你倒是逃过一劫。” 陆小仪不解其意,面带疑惑地看向对方。倒是贤妃,听后冷哼一声:“你还未明白过来?贵妃这是拿咱们取乐呢,亏得你方才没用那杨梅,否则你也成了她笑话的对象了!” 陆小仪这才回过味来,有些愣愕地转向自己手边的杨梅看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顾素未见贤妃有些不豫,忙笑道:“诶,我就是开个玩笑,别气别气,这天愈发热了,生气倒对身子不好。” “你也知道热?”贤妃挑眉,“你自己这寝殿一点儿冰也不放,我当然不想说话了,谁知倒给了你机会来戏弄我。” 顾素未“嗐”了一声:“我这畏寒的毛病倒有个好处,就是不怎么怕热。” 也正因如此,眼下许多宫嫔殿中都开始用上冰块了,独顾素未这儿还是同春季那会一样。她自己觉着没什么,旁人来了自然就有些受不了,陆小仪或许不敢说,可贤妃便不同了,这些天每每来都要念一道。 贤妃:“你这可太叫我难受了,冬日里闷得慌,眼下又热得很。好在夏至过后便要去行宫避暑了,不然真到了那时,你想找我,就只能委屈贵妃娘娘移玉步去绫绮殿了。” 听她说起避暑,顾素未眼神便一亮:“行宫好玩么?” “就知道玩!”贤妃食指越过炕几戳了戳她的手。 陆小仪见她们俩又闹了起来,便识趣地行礼告退,不打扰两人。 “兰灵,送陆娘子出去。”顾素未唤了声,接着道,“顺道将那好的杨梅拿些给陆娘子,叫她也尝尝,算是本宫赔罪。” 兰灵闻言应了声,便引着陆小仪出了寝殿。 及至两人离开后,贤妃方调整了姿势,看着顾素未道:“这些日子她总来这,你心中该有数才是。” 顾素未指尖轻捻:“其实不必你提,我也知道她的想法,这些天也在暗自观察着。” 陆小仪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嫔,风雨无阻地总往这明义殿跑,却什么也不提,只是陪她说话解闷。一回两回倒也罢了,这几乎日日都来,心中想得什么便很明显了。 顾素未先前一直得贤妃庇护,因而比旁人感触更深。 在这深宫中,若无圣宠又没人庇护,日子便难熬得很。陆小仪先前在莫选侍殿中随居,心中定然压抑,即便后来莫选侍被贬,迁出了泰安殿,可她依旧只是个正七品小仪。这样低的位份,又能好过到哪儿去? 即便她未明言,顾素未也瞧得出来,只是一直当不知晓罢了。 陆小仪想倚靠她,想在后宫有个好去处。 听得说先帝后宫乌烟瘴气,皇后、贵妃乃至每隔一段时间新得宠的嫔妃都自成一派,刚入宫或者偶尔被先帝幸了的宫人受封后便会被各自拉拢,相互间斗得不可开交。据说有一回闹得狠了,身怀六甲的皇后都被人暗害,差点一尸两命,后来查出是先帝新宠受人蛊惑方下了手想除掉皇后的孩子,而中间又被无数有心人插手,这才导致皇后差点丧命。 只是先帝那时惩治了下手的新宠,旁的却一概不追究了。不为别的,只因中间太多人动手,若真要一一彻查,只怕后宫没一个干净的。 许是经了这些腌臜的事,陛下登基后才特意挑了贤妃掌管六宫,并嘱咐她,要严厉禁止宫中出现先帝后宫那样拜高踩低、各互相戕害的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下手害顾素未的几人一到出了事便互相指摘的原因。 可像顾素未这样惫懒的人,从未想过发展自己的阵营,更不需要何人替她做事。 之所以动了帮陆小仪的念头,不过因着先前对方冒着被莫选侍发现的风险一直替她传话,且这些日子下来,顾素未确实发现她是个乖觉不爱惹事的。 “她既帮了我一次,我便还她一回。”顾素未道,“也算有来有往了。” 况且看着陆小仪温婉恭顺的模样,顾素未也觉着心中愉快,帮了也不亏。 当天夜里,陛下照例处理完政务,来明义殿就寝。 原本保温的云花绫换成了天净纱,外间的一处窗户并未关上,夜风透过窗棂进来,将层层叠叠地帷幔吹得四散飘动。 虽夏至将至,白日觉着闷热,到了夜里却还是有些冷意的。 锦被中,楚子阑手环在顾素未纤细的腰肢上,下颚抵着她的发间,声音轻缓地开口:“今天行宫来人回话,说那边都已收拾好了,你觉着什么时候去合适?” 他话中意思,仿佛只要顾素未说了何时启程,便会即刻定下日子一般。 “臣妾并未去过行宫。”顾素未轻声道,“此事不便多言。” 楚子 分卷阅读97 阑一笑:“想来你定是极想去。” 当初楚子阑说了,叫她不要由着自己性子不好好用早膳,若是身子不适他便取消避暑一事。之后宫人回话都说对方再没有用膳不稳定过,他便知晓,对方一定是想着去行宫的。 顾素未听他这样说,倒也不遮掩:“臣妾从未去过,自然想去。” 她抬头直视着对方,波光潋滟的眸子中仿佛有星光闪耀,叫楚子阑看了心中一动,扣在她腰间的手也用了几分力。 “素素……”他低头,抵在对方额间,声音喑哑,“我想吻你。” 顾素未一怔,正要开口,下一刻对方薄唇便压了下来。 他的唇带着一点儿微凉,叫原本就不曾放松的顾素未愈发紧张,双眸也不自觉地睁大。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太不容易了,十五万字了,终于亲到了。 另:以后更新时间改成早上9点,爱你们~ ☆、混乱 楚子阑将顾素未放开时, 她已然带了些微喘。眉目含春、腮凝嫣红, 原本就波光潋滟的眸子愈发漾起点点微光。 见此, 楚子阑眼中墨色更深。 他手下一动, 正欲有动作,胸膛却猛地被抵住。 回过神来的顾素未深吸口气,将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全数压下, 接着尽量平静着声音道:“陛下,您先前说过的……” 这几个月来,楚子阑虽时常来明义殿,但因着看出她不愿,便一直未勉强,且还答应了她,不会行强迫手段。 原本有些心猿意马的楚子阑,听了她这话后,理智便逐渐回笼。 “是我的错。”他说着将原本已经有些向下的手收了回来,还是如先前那般环在对方腰上,接着喟叹一声, “可是素素,你不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后面这句,他的声音又带了些暗哑, 叫顾素未听后心头一跳。 显然,对方的等待也是有限的,眼下还能忍着不碰她,可日子长了, 待对方耐心耗尽时…… 顾素未不敢再往深了想。 便是说她是个鹌鹑也罢,眼下能拖一日就是一日,日后的事日后再想办法。 于是这一夜,两人又同先前一般,相安无事过了一晚。 及至第二日起身时,顾素未方想起自己昨夜原是有事要跟对方说的,只是因着对方突然之举,便全忘了。 早膳间,她边吃着东西,边想着要如何开口。恰逢此时,陛下又问了她关于去行宫避暑的想法,她便顺道提了句。 历来去行宫避暑路途长远,费时耗力,因而低位宫嫔是不能同去的,如同当初刚入宫的顾素未一般。 “臣妾想着,这回臣妾、贤妃还有宁淑媛都去了行宫,那这宫中便暂时无人主事了。” 原本高位嫔妃便没几人,先前的赵采女同莫选侍都被降位,便只剩下了她们三人。此次去行宫避暑,若是陛下不欲带许多嫔妃去,照位份来说,旁的都是些才人小仪之类的,依律都是没资格跟着去的。 顾素未这话虽未明说,但对方一听便明白了其中弦外之音。 “近些日子,泰安殿的陆小仪似乎同你走得近,时常来你殿中?” 顾素未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这样问她,略一怔后无言点了点头。 楚子阑一笑:“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你既觉着她合适,回头朕便下旨晋她婕妤。” 其实这事顾素未在心中打了许多腹稿,且做好了对方会拒绝自己的准备,谁知她尚未说出口,对方便已猜得半分不差,还直接应了将她心中所想。 半晌,她方道了句:“谢陛下。” “你谢什么?”楚子阑笑道,“这晋得是陆小仪位份,要谢也是她来谢。” 话虽如此,可毕竟开口的是顾素未,且她也没料到陛下竟答应得如此之快,连道谢之言都未想好。 替她舀了一小碗鸡丝粥放好后,楚子阑又道:“其实不过晋位嫔妃罢了,你若愿意,日后便由你自行决定,事后告诉朕一声便是。” 他这话说得不甚在意,似是随口一言,但顾素未却知道,这是对方又在试探她了。 这几个月来,陛下总会不经意间跟她提起类似的话,就像元正前说叫嫔妃日日都来晨省昏定一般。 而不论是受嫔妃晨省昏定,还是自行晋嫔妃位份,这些都是只有皇后才有的权力。 陛下的目的很明确,想立她为后。 先前几回,她都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眼下听得对方又提起,她刚要开口,便见对方看了眼身旁候着的郑行。 “你们都先退下。” 闻言,包括郑行在内的御前内侍以及顾素未身边的知秋兰灵都行了礼退出了膳间,不多时,整个膳间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时楚子阑才看着顾素未道:“素素,算上今岁,我登基已有十载,可膝下一直无所出。虽然我不想 分卷阅读98 理那些朝臣亲王,但他们时不时上折子进言,看多了也烦得很。” “陛下……” “前朝都在催我立后,我能推一回两回,总不能回回都当做没听见。”他的眼神锁着对方,“我只问你一句,你愿意吗,做我的皇后,我的妻子?” 妻子…… 顾素未眉心一蹙。 她好像听过同样的话。 【你愿意吗,嫁给我,做我妻子?】 “我不会嫁给你,也永远不会是你妻子。”不知怎的,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这句话,尔后才忽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霎时惊愕。 谁知对方听了他的话后,反应更剧烈。 “你……”楚子阑看着她,眼神骤变,“你方才说什么?” 顾素未面上带了些迷茫:“臣妾也、不知道。” “这样的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方才,脑中突然出现。”她说着,额间突地剧烈疼痛起来,如同上次那般,于是伸手压住额角,“唔……” 似乎疼极,她原本就蹙起的眉心愈发拢紧,贝齿狠狠咬住下唇:“想不起来了……” 接着痛呼一声,纤细的指尖猛地揪住自己乌黑的青丝,额间也因疼痛而沁出细密的汗珠。 眼见得她疼极,楚子阑方才听了她说那话的震惊之情早已散去。 “素素,冷静些!”他抬手制止了对方自虐般的行为,“想不起就别想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重要事情。” 顾素未却似乎听不见他的话,只一个劲咬着自己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素素!”楚子阑慌了,想要开口将方才退出的郑行唤来宣司医,却又担心对方这模样被旁人见了,回头又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因而便只能伸手想将她被贝齿肆虐着的唇解救出来,另一边又一直在她耳边低声宽慰着,叫她不要再想。 顾素未此刻眼前闪现出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一会是她身穿玄色宽袍站在高台上,阶沿下是众多下拜的人,他们边拜口中边念着什么,只是声音嘈杂朦胧,她一概未听清。一会儿又是她被某人拉着,站在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处,那人虽面对着她,她始终无法看清对方面目形容,却感受到对方激烈的情绪。一会儿又是她先前梦中情景,倾泻如柱的暴雨,震耳欲聋的雷鸣,海上刮来的骤风,被雾气遮挡弥漫的海面,以及梦境最后的那声怒吼。 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越是去深想,脑中疼痛愈发尖锐。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冷静下来,眼前的一切才缓缓散去,最终又变得朦胧起来。 “陛下……”回过神后,她才看向一直抱着她的人,“臣妾方才……” 她想说自己刚才看到了许多记忆中不曾有过场景,可话到了口边却又止住了。 一方面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便同对方谈及,另一方面,是她发现,适才那些眼前十分清楚的内容,眼下却想不起多少了。 楚子阑却以为她是问自己方才的举动,手便在她背后轻拍,温声道:“没事,方才只有我在,再无人见着,不必担心。” 顾素未见他误解了,便也未解释,只是抿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而她眼下这样场景,楚子阑实在放心不下,便说自己今日且先不去紫宸殿,在这儿陪着她。后来在顾素未的极力劝诫,以及答应自己会好好配合司医保证之下,方带着许多不放心离开了明义殿。 “处理完政务我便来看你,若是今夜你还如此,这行宫是断断去不得了。” 他离开后,方才一直候在殿外的知秋同兰灵才一并走了进来。 “娘娘。”知秋看着她,眼神有些不解和担心,“适才陛下离开时,叫人去尚药局宣了司医,说您身子抱恙,您……” 她想问顾素未哪里不适,却又不便直白地问。而见她如此,顾素未沉下气来:“无碍,小问题罢了。” 显然不欲在这上多谈。 于是吩咐了宫人将膳间收拾后,三人便回了寝殿。 另一边,回了紫宸殿后的楚子阑虽在处理政务,心中却始终记挂这顾素未的情况,及至被派去明义殿替对方诊治的司医来回话后,他方稍稍放下心来。 “臣等替贵妃娘娘仔细诊治过了,娘娘身子并无异样,只是瞧上去有些精神不济,想是平日思虑过多,未能安眠导致。” 听司医这样说,他又细细问了些其它问题,而后特意嘱咐拟好后的方子要送至他跟前过了目,才能交给主药去调配抓药。 司医离去后不多时,郑行来通禀说尚衣局求见。 “尚衣局?”楚子阑听后头也未抬,依旧批着手中的折子,“好端端地,那边来人做什么?”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着赶紧将这些事处理完了去明义殿。 郑行躬身道:“回陛下,尚衣局处回说,因过不多时便要去行宫避暑,您先前的平巾帻需要量尺寸重做一身,故而派了人来。” “不必……”楚子阑听得行宫避暑,本想说不 分卷阅读99 必麻烦,此事暂时推迟。 因着顾素未今日情况来得莫名,他担心对方身子,便想着现将避暑一事往后推。可刚要开口,又想起对方每每提到去行宫时眼中的期待,便又将话头隐了回去。 “罢了。”他道,“叫尚衣局的人去后殿等着,朕稍后过去。” 郑行领旨离去后,楚子阑又批了几个折子,大半时辰后,方放下御笔起身往后殿走去。 紫宸殿后殿作为皇帝内寝之处,离前殿距离并不远,走了不过片刻便到了。 因着御前乃至殿中省多是内侍,宫人极少,楚子阑便也没细想,以为这回尚衣局派来的还是同先前一般的内侍。 谁知甫一踏入殿门,一道纤细小巧的身影下拜行礼。 “奴婢参见陛下,陛下大安。” 楚子阑的眉倏地皱起。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冠军就是我_(:з」∠)_ ☆、岳凝 楚子阑本就因了顾素未的事, 眼下心中正烦着。原以为尚衣局是叫了内侍来替他量身制衣, 谁知一来竟见了是个小宫娥, 霎时便皱起了眉。 “你是尚衣局的?”他看着跪在地上小巧纤细的身影。 那宫娥一听赶紧回到:“回陛下, 奴婢正是在尚衣局当差,今日是奉御大人说您需要重做一身平巾帻,这才派了奴婢来替您量度。” 她的声音如人一般纤弱轻细, 言语之间似乎又带了些不同于平常宫娥的声调,听上去叫人觉着心中舒畅。 可楚子阑听后面色却愈发不豫。 “朕记得尚衣局当差的从来都是内侍,怎的会有你这么个宫娥?” 他历来不在女色一处上心。先帝在时,这御前多用宫娥伺候,为得是自己心中私.欲,因而那时后宫大多低位宫嫔都是由伺候的宫娥得了幸晋封的。 只是他登基后,嫌跟前莺莺燕燕多了烦人,便下旨,御前包括殿中省,除了必要之处,旁的一概换成内侍伺候。 尚衣局便是如此, 以往一直只有内侍,从未见过宫娥。 若知道这回来的是个小宫娥,楚子阑怎么也不会叫对方到自己这内寝之所候着。 而那宫娥听了他的话后, 忙道:“奴婢原是六尚局的,只因冬至第二日便有殿中丞大人来了尚服局,说是陛下亲自下旨,将奴婢调去尚衣局, 故而才在尚衣局当差。” “你……”楚子阑想了一会儿,方忆起这么个人,“你就是绿茵的幼妹?” “回陛下,奴婢名唤岳凝,绿茵确是奴婢姐姐。” 岳凝说着。 自她去了尚衣局,那些内侍包括直长、奉御大人,都因着她是陛下亲口下旨调去的,对她十分礼遇。那些个累活从不往她那儿派,陛下平日一应衣物大都也交由她打点。且常常有些主衣或是内给使,在她跟前说些奉承之言,言语之中都说她是陛下登基来头一个下旨调来尚衣局的,日后定有大造化。 听得多了,她心中便也真个被他们说的动了几分心思。 今日这事原不应由她来做,而是她听了直长与奉御商议后,自己主动讨了来的。 那管事的奉御,本来不打算应了,只是他身边直长同他耳语几句,便改了主意,特特叫岳凝来替陛下量度。 岳凝见奉御答应,心中还高兴着,尤其是当听见陛下说叫自己去紫宸殿后殿候着时,心下更是浮想联翩,以为自己在尚衣局熬了这半年不见圣颜的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 谁料到陛下竟一点儿不记得她,不止如此,似乎因着她的到来,对方心情都变得不耐起来。 而岳凝想的没错,楚子阑此刻心情确实很糟糕。他看着对方,开口道: “朕当初是因着你长姐才将你从六尚局调至殿中省,这一点你应当知晓。” 岳凝:“奴婢知道,陛下圣恩。” 她当日刚进尚衣局时,便有主衣同她说了这事。不止她这事,便是她家中父母,都被从泰平接了来这亘都,好好养着了。 “你既知道,那你可知你长姐眼下在何处?” 岳凝未料到对方会忽地问她这话,愣忪过后,便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回陛下,长姐的事,奴婢不甚清楚,只隐约听得说,她似乎去了奚官局,旁的再不知道了。” “这么说,你从未去奚官局见过她?” “长姐是因着犯了错,方被发配至奚官局的,奴婢怎好去私自同她见面。” 岳凝原是不知道自己姐姐为何会被陛下发落,可在尚衣局待得时间长了,便也听得了些。她想着,姐姐既是因了构陷宫嫔而去了奚官局,自己便要与对方断了联系,这才能保全自己。 她觉着自己的想法没错,因而回话时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谁知,听了她的话后,陛下竟笑了一声,喜怒难辨。 “你虽说是去岁采选入宫,可眼下在宫中也已待了半年 分卷阅读100 有余,应当知道,这奚官局最多的是什么样的人。”他说着,看着对方艳丽的衣料,又续道,“……是贱籍。奚官局历来是贱籍服役之处,当初你长姐构陷宫嫔,朕为得叫她说句真话,许了她保全家人,护你平安的心愿。而她自己却被杖六十,没入了贱籍,到奚官局做苦役去了。” “陛下,奴婢……奴婢不知这事。” “你当然不知。”楚子阑道,“你是因着你长姐才从六尚局来了殿中省,当时为了不叫你被人暗害,她甘愿没入贱籍。可你来了这半年,却从未想着去看她一看,又怎么会知道此事。……你长姐虽当时做错了事,可她一心只有你这个幼妹同家中二老,因此用自己后半生换你们一世平安,只可惜,你们承了她的情,却无一人记挂着她。” 若是绿茵家人心中记着这么个人,总会叫岳凝去想办法见见,看看人好不好。可岳凝连自己姐姐被没入贱籍都不知道,更别说去见一面了。 岳凝原以为自己不提及太多自己姐姐的事,会叫陛下觉着她公私分明,可眼下听他这么说,显然是认为她冷血凉薄。 思及此,她心下一慌,正要张口解释,却又听得对方道:“当初原是想着你若继续待在尚服局,怕有心人做什么,这才将你调了过来。眼下过去这么久了,该处置的人也都处置了,你也没什么危险了,便回六尚局去吧。” 楚子阑说完,便将殿外候着的郑行唤了进来。 “过会叫人,将她送回尚服局,然后再叫尚衣奉御来见朕。” 语毕,便转身径直出了殿门。 而被留在后面的岳凝,听了这话后,心中一个霹雳,竟连话都不知该如何说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 好半晌,见她还跪在地上不起来,郑行便叫了人来,打算将她拉起,接着道:“姑娘,陛下的话也听见了,还是快些去尚衣局收拾东西,我也好叫人送你回六尚局。” 岳凝听得这话,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郑行道:“大人,陛下、陛下为何要赶奴婢走,奴婢没做错事。” 她在尚衣局过惯了清闲又有人奉承的日子,便再不想回六尚局,整日早起晚睡还要看人脸色。 “为什么?”郑行见对方的神情,就知她不甘心,冷笑一声道,“这原由姑娘自己心里不清楚么?原先你好好在尚衣局待着便也罢了,陛下想不起你这个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你自己心气儿倒高得很,想着攀高枝,这不,高枝没攀着,反倒把自己折进去了。”他看着对方,眼神一冷,“你在殿中省这么些日子,就不知道,如今陛下眼里心里都是贵妃娘娘,旁的一概不入眼。你便是生得有几分好颜色又如何,能比得过贵妃娘娘去?”说毕他又叹了一声,“快些走吧,你这心思若叫贵妃娘娘知晓,因此恼了,下场可就比你姐姐还不如了。” 岳凝原被他戳穿了心中所想,面上正臊着,乍又听得对方最后一句,心中一震,想到旁人说的,陛下因着贵妃都发落了好几位宫嫔,其他宫人内侍就更不必提了,一下子心下那一丝不甘便也散的干干净净,手撑在地上便站起了身。接着急急去了尚衣局收拾自己的行囊,跟着郑行派去的人又回了六尚局。 当天夜里,楚子阑处理完政务便忙着去了明义殿,拉着顾素未细细问了许多,确定对方不再似早膳那般,又叮嘱了许多,方放下心来,各自沐浴后,又如以往一般环着她入睡了。 第二日早膳用毕,他特意提了句,说去行宫之事依旧如期进行,只是叫她不要在这上面费太多心力,嫔妃随行一事,可交由贤妃打点处理。 “你若不放心,也可同她一起,只是要注意自己身子,若是累了,便不许再做。” 顾素未听后,自然应下,楚子阑这才安了心去紫宸殿。 他这边刚走了不久,便听得贤妃来了,顾素未便快叫人迎了进来,两人携手一同在寝殿内软榻上坐下。不多时便有小宫娥端了茶盘上了茶来,待放在两人中间的炕几后,便轻着步子退了出去。 往身后的凭几一靠,贤妃端起影青花开富贵盖碗:“昨日陛下罚了尚衣奉御,还叫人将岳凝也送回了六尚局,这事你知道么?” “岳凝?”顾素未一怔,显然未想起对方是谁来。 见她如此,贤妃笑了一声:“你这记性真是……她便是冬至那日绿茵的幼妹。” “原来是她。”顾素未这才想起对方来,接着思索片刻,道,“先前不是因着绿茵陛下才将她调到尚衣局的么,怎的突然又调回去了,那罚了尚衣奉御又是因何事?” 轻啜一口茶,贤妃道:“我也不甚清楚,只听得说是尚衣奉御做了错事,且似乎陛下当时心情也不好,这才发落了罢。至于那岳凝,左不过自己动了歪心思,叫陛下看了出来,不想叫她留在殿中省,便打发回去了。” “心情不好……”顾素未并未注意贤妃后说的那句关于岳凝的话,反而道,“昨夜陛下处理了政务便来了明义殿,及至方才离开时也并未见面色不对,怎的会心情不好?” 贤妃听后也思索片刻,便道:“既如此 分卷阅读101 ,想必是因着前朝的事了罢,横竖也不是咱们管得了的。”她说着将手中盖碗放了回去,“有这时间不若想想去行宫避暑之事。……陛下近来日日来你这儿,可有同你说出行日子定在何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惨到,一个留言都没有的份上了吗_(:з」∠)_ ☆、出行 听得她这样问, 顾素未便想了想, 大致同她说了个时间。 “七月初……”贤妃听后算了算日子, “眼下没多少日子便要到夏至了, 过了夏至天就愈发热起来,七月初去倒也合适。”说着顿了顿,又道, “只是这样一来便没剩下多少时候预备了,还不知随行的宫嫔有多少呢。” 避暑之事素来麻烦,除去陛下宫嫔,便是跟着伺候的也少不得,还有六尚局殿中省都要一些人都要安排着。 顾素未:“虽说也有好几年未去过了,可以前你不是也管过这事?照以往的来便是。至于随行宫嫔……”她指尖在炕几桌面上轻点,“陛下前两日应了我的话,说晋陆小仪婕妤,届时我们走了叫她在宫中照看着。那些个低位的宫嫔自然不跟了去,算来数去不过也就是我、你还有宁淑三人罢了。” “你说的在理。”贤妃细细思量片刻,“陛下那边, 自有郑大人打点着,若真只有我们三人去,那我就轻松多了。过两日差人同宁淑媛说说, 叫她自己也准备着点,我就只要管你这边了。” 顾素未听后唇边带起一抹笑:“这可太好了。” 她面上笑容奇怪,似是还因了旁的事高兴,贤妃见状一时不解, 正要开口,却听得一旁候着的知秋也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便奇了。”贤妃有些不解道,“我方才说的话有何处可笑,怎的你们主仆二人都笑话起我了?” 顾素未只笑不说话,倒是知秋,边笑边道:“贤妃娘娘不知道,我们娘娘这是高兴自己省了桩事呢。”说着将陛下早膳说对顾素未说的那番话复述了遍,末了道,“娘娘正懒怠着,什么也不想管,可巧您自个儿先揽了过去,她能不高兴么?” 贤妃一听脸色一拉,语带怒意地看着顾素未道:“好啊,把事都推给了我,自己倒躲在后面享福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说着哼了一声,“你倒是想躲,我偏不遂你的意,待我明日回了陛下,说我一人管不得这事……” 说到这,顾素未还未开口,她自己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嗐”了一声。 “我倒真是傻了,陛下待你这样好,说一句叫你一起准备也不过是怕你闲着无聊罢了,我还当什么真?还想着去御前回话,只怕他心中正担心这你因了这事劳累了,恨不得什么都由了我来做,你就坐享其成才好。” “唷。”顾素未面上笑意又深了两分,“怎的,恼羞成怒,倒打趣起我来了?……这活是你自己揽的又不是我叫你揽的,你若真这么不甘愿,大不了我管你的事便是。只一样,我从未有过这样经验,到时哪儿缺了错了的,你可别来找我,只怪自己所托非人罢了。” 贤妃原就是这么一说,也不指着她真和自己分担什么,尤其是近来听对方说头时不时会疼,便也担心若真叫对方累着了添了病就不好了。因而眼下听对方这么说,便也顺着下去道:“你不说倒还罢了,你这一说,我却真不敢叫你帮着什么了,免得到时去了行宫,你给我弄得缺东短西的,我才是真个有冤无处诉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顾素未听后赶紧道,“嗐,眼下我可就等着享福了。” 贤妃:“你这说的,就不怕我恼了,到时给你弄得这不好,那少一样的?” 顾素未端起炕几上的盖碗,先是轻啜一口,而后方道:“果真那样,我便去你那儿去拿,少什么便拿什么,横竖也不是头一回了。” 贤妃听后恨恨道:“如今我可真是悔死了,怪我以往待你太好,纵的你这惦记旁人好东西的性子!” 她一句话叫一旁的知秋芷乔愈发笑得开怀了。 那之后没几日御前便下了旨,说七月初一出发,赶着中元前到行宫。 于是殿中省并六尚局都忙了起来,各自为去行宫做着准备。贤妃也因着时间紧的很,不似往常那般隔日便来明义殿小坐了,只是有时碰到避暑要紧的事,便会打发人又或是亲自来一趟。 而顾素未虽先前说将一应事物都推了给对方去做,也不过是玩笑话啊罢了。她虽从未去过行宫,也没有这方面经验,可也知晓,这样短的时间内,要将一切准备停当,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因而也会时时替对方分担些。 好在她同贤妃都是不什么耽于享乐的人,知道去行宫一路遥远且又折腾,许多事上能省便省了。宁淑媛就更不必说了,原就是个钻进书堆里的性子,只要给她一本好书,旁的便一概不在意了,贤妃叫了人去嘱咐她一声,她便叫人回说自己全凭娘娘做主,倒替贤妃省了不少事。 后来过了夏至,眼见得快到出发的日子,便又听得 分卷阅读102 陛下口谕晋陆小仪为婕妤,避暑期间暂管六宫。 此谕一下旁的宫嫔怎么想暂且不说,陆小仪本人倒是心中欢喜。 她知晓自己不得圣宠,眼下忽地晋位定是因着贵妃,因此特意挑了一日,登门拜访。 陆小仪来了明义殿后虽不明说,可面上的喜意却遮掩不住,顾素未只消一眼便瞧了出来。 “近日事忙,本宫才刚听说你晋位这事,正要叫人去泰安殿贺喜呢,没承想你倒先来了。”靠坐在软榻上,顾素未看着炕几对面的陆小仪道,“眼下天愈发热了,陆娘子也要多注意着身子,若是因着在这毒日头底下走得久了,哪儿不好,这宫中没个人管事,倒叫本宫同贤妃不放心去行宫了。” 因着陛下只是下了口谕,正经的旨意还未下来,因此她眼下还是小仪的位份,顾素未便依旧称她做娘子。 “娘娘言重了。”听了对方的话后,陆小仪忙着开口,“妾能有今日造化全凭着娘娘,本该就是妾登门道谢,怎好劳动娘娘又派了人去妾那儿。况,妾身子一向康健,不过一点烈日罢了,不算什么,叫娘娘挂心,倒是妾的不是了。” 顾素未:“既如此,那之后这宫中的事,少不得叫陆娘子多费心了。横竖本宫同贤妃都打点得差不多,若有什么拿捏不准的,便去问一问崔尚仪,她入宫时间早,知道的多。” 陆小仪听后自是一一应了,两人便又说了会儿话,眼见日头愈发大了,顾素未便提醒对方,她才起身告辞离去。 . 七月初一大早,含元殿前丹凤门五大开,一应御驾车舆全都在门内候着。 头前是两部华盖,华盖后是停着左右四开望窗,金銮饰辕的五色舆,两边后面分别立了一百五十六部孔雀扇,再往后便是黄色旌旗仪杖。 丹凤门外百官候立,只等陛下车驾出巡。 一时,陛下大芳辇自含元殿前过来,由天子驰道行至华盖后的五色舆前,里面的人方踩了椅踏下了大芳辇,接着边往五色舆上去。 楚子阑一身平巾帻上了五色舆,正要进去,却又转回身子,看向车舆下的郑行:“贵妃那边可如何了?” 郑行知道对方关切此事,早早便派了人去打听,眼下听他这样问,忙躬身道:“回陛下,贵妃娘娘同贤妃娘娘那边都已收拾停当了,此刻车舆都在宣政门后候着,只等您这边百官辞送后,便一并走了。” “那便出发罢。”楚子阑说着,入了五色舆。 郑行见状略又等了等,确认他不再有吩咐后方吩启程。 前方华盖便一路由天子驰道出了丹凤门,行至城门外金水桥上,阙楼两旁候着的百官见陛下车驾出来,便齐齐跪下山呼万岁,辞送御驾。 一行浩浩荡荡,走了大半时辰方见了尽头。 此时,早有左右金吾卫上前,将诸位朝臣引至别处,为得是莫冲撞了后面要出来的娘娘们。 待朝臣也都散了后,丹凤门左右两旁的望仙门同建福门,贵人銮驾方徐徐行出。 顾素未车舆中,她与贤妃两人对面而坐,因着天气炎热,车内还放了一小坛冰块。二人中间是楠木的小花几,上放着几碟精致诱人的点心,一旁是山水青花矮罐,里面冰镇着降暑去火的酸梅汤。 因着她二人感情好,贤妃特意来了顾素未的车舆同坐,自己那驾倒空着了。而为免耽误了时候,她们坐着的车舆从望仙门出,宁淑媛和贤妃空着的车舆从建福门出,后面跟得是浩浩荡荡一行宫人内侍。 丹凤门因着是天子专用之门,在陛下御驾走后便已合上。 眼见着车舆缓缓出了城门,过了金水桥,贤妃伸手端起花几上的酸梅汤,略叹口气:“虽说去行宫避暑比在宫中待着要凉快许多,可这一路奔波,吃住都在车上,一走便是七八日,真真叫人难受。” 她因着是去过的人,故而知道一路有多麻烦。可顾素未不同,她没去过,再加上入宫这么些年,一直也不得出,心中早已存了百般好奇,拉着贤妃问了许多,都是关于行宫的事。 往次去行宫避暑,贤妃都是一人坐在车舆内,着实无聊。这回有了人陪她说话,她便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将先前心中那些因路途琐碎的烦闷一概丢开了。 “……我先前有一回,带着芷乔出了行宫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行宫山脚下的一处村子。”贤妃缓声描述着自己那时的事情,“说是山脚其实也不对,那村子离行宫倒也不近,只是我自己瞎逛,走得远了些。我去的那回,整个村子四处是人,路两旁都被各种摊子堆满了,实在热闹。后来我好奇,叫芷乔一问,才知道那天恰好是他们五日一次的……”说到这她顿了顿,好半晌才想起来,又道,“是他们十日一回的‘赶边边场’。” “‘赶边边场’?”顾素未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宝贝们的留言,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滚) 想了想,前两天元宵节因为赶车忘记给你们发红包了 分卷阅读103 ,今天补回来。 留言的都发红包,爱你们~ ☆、赶路 “是他们那边的习俗。”贤妃道, “行宫山下的民风开放, 习俗也有趣。芷乔告诉我, 因着各个村寨离得不近, 因此每隔十日便有一次赶集。那日各村各寨的人都会聚集到一块来,有些年纪的便只是单纯买卖物品罢了。可那些个岁数轻的少年男女,便会自己在山中约好, 相互对歌,若有看对眼的,女子或是拉衣袖,或是踩男子脚背,表示自己的心思。” 顾素未从未听过这样的习俗,心中既好奇又觉得有趣。 “这可太有意思了。”她叹了一句,“我也想去见识一番。” 贤妃笑道,“这有何难?行宫不比在宫中束手束脚,你若是真想去,回头到了行宫同陛下说一声便是了。他如今待你这样好,想来是不会拒绝你的。” 顾素未却并未在意她言语中的打趣之意, 反而一心记挂着去贤妃所说的那个村子去看看。 两人于是又是一番商议,贤妃又同她说了更多行宫的事,引得顾素未愈发心痒, 恨不得明日便到行宫了。 只是路途遥远,跟着的人同物件又多,因此即便顾素未再心急,浩浩荡荡的队伍也走了好些日子, 最终赶在中元前到了行宫。 行宫在山腰上,车马一概不得上去,因而只能换了步辇由内侍抬了去。 正因如此,顾素未同贤妃便只能暂时分开,各自上了自己的步辇。 而按照位份尊卑,陛下先一步上去后,就到了顾素未了。 “那我先去了。”顾素未从步辇上伸出头来看着下方的贤妃,“你过会子也上去了,收拾好了记得来找我,还可以叫上宁淑媛……”她说着一顿,接着笑道,“罢了,还是莫要叫她来,不然还嫌我们打扰她看书。” 贤妃因着她的话也是一笑:“你总是背后打趣她,小心我哪日告诉了她,叫她来找你,你才知道厉害!” “她才不会同你这般总是找我麻烦。”顾素未说着,“好了,我先上去了,你也快些来。” 语毕放下了步辇上的帘子,坐了进去。 顾素未本以为这一路上去定会颠簸不已,谁知坐在步辇内却感受不到多少摇摆。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步辇中的她感受到身下一顿,接着便停住了。 “娘娘。”顾素未掀帘时恰好跟在外面走的知秋上了来,低声道,“已经到了。” 说着伸出手,将步辇上的人扶下来。 顾素未刚下步辇,便感到一阵清风吹来,叫方才在步辇内刚觉着有些热的她心中一下便静了下来。 抬步辇的内侍都退了下去,她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 眼前是一道灰青色宫墙,中间朱色双门,门上一道横匾,上书“观风门”,宫墙上方隐约有些绿植透过柳黄色瓦楞攀了出来,倒映在整块灰青色之间,显出盎然生机。 如先前陛下所言,行宫依山傍水,顾素未身子稍往后一转,便见到了下方巨大的湖泊。眼下正值下午,烈日的阳光透过湖边的高大的树木洒在湖面上,显得斑驳且波光粼粼。方才的那阵微风便是从湖面上吹来的。 殿外早有内侍省的人在旁候着,见她到来下了步辇,边忙着迎了上来。 “贵妃娘娘。”那内侍走到顾素未声跟前躬身行礼,接着道,“这儿便是观风殿。先前陛下特意嘱咐了,说叫您住在这处。” 观风殿。 顾素未看着横匾上的字。 一旁的知秋听了便小声道:“娘娘,奴婢听说,观风殿是行宫中离陛下徽猷殿最近的一处了。不仅风景好,且不管白天夜里都十分凉爽。” 那内侍显然也听到了些知秋的话,面上便拢了一些笑。 “正是呢,整个行宫,除了陛下那处,便只有这儿住起来格外舒适了。……娘娘,里面都已收拾好了,请您移驾。” 说着躬身请她进去。 顾素未略一点头,便缓步跟在对方身后往宫墙内走去。 进门正对便是正殿,两旁是通廊抱厦。中间是不大不小的几块石堆起的假山,假山旁一座拱桥,下方一道溪流蜿蜒而下,潺潺流水顺着方向往宫墙那处流了出去。水面上一些菡萏荷叶浮着,走近了还能听见清泠的水声,在这炎热的酷暑中,着实叫人见了心中凉爽。 顾素未一时被这院中景致吸引,顿住脚步。她身边的知秋同那引路内侍还有身后跟着的诸宫人也都一并停下,谁也不敢开口催她。 半晌后,她才回过神来,接着笑道:“这景色可太美了,叫本宫一时间晃了神,倒累得你们同本宫在这日头底下站着。” 那内侍是个乖觉的,闻言忙道:“娘娘哪的话,能陪您在这儿赏景,是臣的福气。” 顾素未笑看他一眼,也不接话,倒是一旁的知秋开口道:“劳烦大人继续引路了,娘娘一路奔波,眼下也需要休息一二。” 内侍一听便紧着往前走了几步:“是臣 分卷阅读104 疏忽,叫娘娘干站着了,娘娘请这边来。”说着抬手往那拱桥上一引,自己先走了上去,边走边道,“寝殿在正殿后方,还辛苦娘娘多走些路程了。” 于是一行人上了拱桥,越过假山,往正殿后面走去。 其实寝殿离正殿也没多远,由前方有山有水处走来,不过一射之地,便也到了。 那内侍见自己任务已完成,又是躬身行了一礼,说了几句后便告退离去。 顾素未在知秋陪着下进了寝殿。 只见殿内正堂墙边是影木欹案,上面左右两边放了一对青白瓷荷叶田田对瓶,瓶中插.着几枝应季花枝,欹案中间是琉璃八角四门开香炉,在顾素未来前里面便燃了熏香,此时袅袅轻烟顺着炉盖处缓缓升出,飘到欹案上挂着的寒江独钓图上。正堂中间是花梨木八仙宴几,上铺着暗花缎草绿色桌旗,四周是同料无纹样圆凳。 正堂左右两旁分别是里间内寝和小憩软榻。都各自用天净纱同白玉珠帘隔了开来。 知秋站在正堂看了眼,便引着顾素未往右边走去。 右边正是小憩软榻。上面铺着枣红色库缎坐垫,窗沿上是一架核桃木绣百蝶戏花小屏风,坐垫上放着丹色刻桃花炕几,炕几桌面上同样放了些小对瓶并小博古架。软榻下方不远处是巨大坛子,里面盛了好大块的冰。 扶着顾素未在软榻上坐下后,又替她调整了凭几方向,知秋方福身道:“还请娘娘稍候,奴婢去将殿外的宫人都安排妥了便回来。” 顾素未右手靠在炕几上,指尖撑着额头:“去吧。……顺道叫宫人将本宫先前叫准备的煮茶物什拿出来,再让她们过会儿送来,本宫煮奶茶喝。” 知秋闻言一愣,随即道:“眼下正是日头毒的时候,娘娘不若等晚些,热气散了再煮茶也不迟。” “不碍事,本宫还受得住。”顾素未道,“先前一直赶路,不方便,眼下好容易到了,便想喝了。过会子贤妃也来了,正好同她一起用。” 听她这样说,知秋便也不再劝,福身应诺后,又叫了两个小宫娥候在殿门处,就退了出去。 待她离去后,顾素未看着炕几上博古架内的小玩意,脑中却想着贤妃同她说的那些风土民情,一时间心都飞到外面去了。知秋将宫人安排好后回来在她跟前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娘娘。”见她有了反应,知秋忙道,“宫人那边都安排好了。贤妃娘娘方才派了人来,说她还需安排六尚局诸人,可能会晚些到。” 顾素未闻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又问道:“东西可拿来了?” “都拿来了。”知秋说着,身子稍往旁边一退,便露出身后端着托盘跟着的两个小宫娥,“您先前吩咐的,一个没落下。还有这水牛奶……”她拿起一个多彩琉璃宽口瓶,“方才奴婢也特意叫了人去行宫的尚食局要了些来,还要了些糖。” 顾素未展颜道:“果然还是知秋你细心!” 这回出来避暑,顾素未想着明义殿内要有人照看,便将兰灵留下,只带了知秋来。 “谢娘娘夸赞。”知秋也同她一般笑道,“娘娘您是要在这儿动手,还是去正堂的宴几上?” 顾素未略一思索,便道:“就在这儿吧,横竖这炕几也够大。” 知秋听后便应了声,唤了宫人来将炕几上的东西挪去旁处,接着从那两个端着托盘的小宫娥手中将一应煮茶器物都拿了来放在炕几上。 “好在出宫前自己带了些星子炭。”知秋边放边说着,“方才奴婢叫人去尚食局时,也顺道问了有没有星子炭,结果那边回话说,行宫人少,也几乎不点手炉,因而并不备着这炭,旁的炭又不适合用来煮茶。若是出来前未带着,此刻娘娘想喝怕还要再去想办法。” 她絮絮说着,手下动作却一刻未停。先是将白陶炉放在了炕几上,接着又将雕了睡莲缠枝的铁壶放上去,往里面倒了些从宫内带来的山泉水,而后才将已经燃好的星子炭放进了白陶炉内,紫砂刻诗词茶洗放在一旁。 最后,她从影青茶罐中取了些安宁金骏放在潇湘竹制的茶则内,又取了两个十二花仙中的牡丹还有杏花杯。牡丹杯放在顾素未跟前,杏花杯放在对面。一切停当后,方叫两个小宫娥退了下去,自己也候在了一旁。 顾素未指尖在炕几桌面上婆娑着,左手撑在自己下颚处,看着白陶中的炭火微微出神。 好半晌方轻声说了句:“贤妃到底何时过来……” 正说着,便听得殿外有了动静,她以为是收拾好的贤妃来了,却不防外面响起内侍的唱和声。 “陛下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不要脸·蹭茶·下上线! ☆、奶茶 殿外的动静叫顾素未微怔, 看了一旁候着的知秋一眼, 便发现对方眼中也带着疑惑与诧异。 照理说陛下只比她们早些到, 怎的这样快就收拾停当了? 然而 分卷阅读105 此刻却容不得她们多想。 顾素未身子一动, 撑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借着力站起来便往殿门处走去。 刚到殿门,便见换了白练常服的陛下龙行虎步地走来。寝殿外候着的宫人内侍见状跪了一地, 顾素未身后的知秋也同样行礼,唯有她依旧站在殿门处。 她今日穿得简单,不过素色上襦并云纹底晕色百迭裙。因刚来知秋便出去了,也未来得及替她梳妆,故而鬓边有一丝碎发顺着细腻白皙的肌肤垂落下来,额间也隐隐有些细密汗珠渗出,叫她整个人瞧着有些不同寻常的风情。 楚子阑刚绕过正殿一转头就见了这样站着的她,心中一动,脚下步子也不由地快了几分。 “怎的在这儿等着?”当行至对方跟前时,他便抬手拉住对方纤细的指尖,“眼下日头大, 仔细晒中暑了。” “听见陛下您来了,便出来了。”顾素未说着,又道, “未料到陛下竟来得这样早,臣妾还未来得及叫人将殿内收拾。” 楚子阑闻言一笑:“听说你已到了,便来看看你。”说着将跪了一地的宫人叫起,便拉着她往殿内走去, “这寝殿可还满意?先前朕特意嘱咐了他们要好生收拾。” 正说着,便问到一阵炭火燃烧的味道。 “这样热的天,你竟还叫人点了炭,是身子又不好了吗?”他以为是顾素未的畏寒之症又犯了,可手中对方的指尖并无凉意,反而带着温热,于是有些不解。 倒是顾素未听后略一摇头,道:“臣妾身子并无不适,叫他们点着炭火不过是因为想煮茶喝罢了。” “哦?”楚子阑来了兴趣,“如此,朕来得正巧了?说起来还从未喝过你的手艺。” “臣妾不过闲着无聊时随便玩玩罢了,又哪有什么手艺可言?”顾素未说着,将对方往软榻处引,“陛下请往这边来。” 跟在身后的知秋见状忙知机地上前将白玉帘同帷幔掀起,让两人进去。 那星子炭原本就是已经燃了起来知秋才拿了来的,方才又经了那些时候,因而此刻的星子炭早已燃得正旺,白陶炉上的铁壶底部都被烧得带了些红色,壶嘴处阵阵白烟冒出,仔细听还能听见里面水沸腾的声音,显然早已烧开。 白陶炉的边上便是盛了水牛奶的多彩琉璃宽口瓶。 楚子阑见了这阵仗便道:“旁的朕倒还理解,只是你这瓶子里装的难道是牛奶不成?” 说着将顾素未安置在炕几这边,自己又绕到对面坐下。 顾素未点头,说琉璃瓶中的正是牛奶,末了道:“这是臣妾入宫前从家中厨子那儿学到煮奶茶的方式,想来和尚食局的做法并不一样,因而陛下未见过也是有的。”她说着突然想到对方不一定喜欢喝,忙续了句,“若是陛下喝不惯奶茶,便只用这安宁金骏罢了,臣妾不往你杯中加牛奶。” 楚子阑闻言摆手:“既来了,自然是要尝尝的,况你做的,朕没有不喜欢的。”说着他忽地看见自己这边放着的那十二花仙的杏花杯,便顺手拿起笑道,“你这是猜到朕会来,特意准备的?” 他在面对顾素未时面色本就温和许多,不似在旁人跟前那样不辩喜怒,眼下以为对方是特意等着他来,心中自然愉悦,唇边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 而顾素未听他这样问,又看了看他手中拿着的杯盏,脸上神情顿时有些尴起来,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同对方开口。 倒是楚子阑见她这样,心中便明白过来,又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这杯子是替谁准备的了,于是唇边笑意压下了些。 “来行宫一趟事多,贤妃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好,你这样赶着替她准备等她过来,反倒辜负这好茶。” “陛下……”顾素未想开口,对方浓黑如墨的双目看了她一眼,便叫她住了口。 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半晌,楚子阑方唤了郑行上前:“着人去丽春殿告诉贤妃一声,就说一路来辛苦她了,只是眼下行宫事忙,少不得要她多费心,万事仔细些。殿中省跟来的人朕想着你也不一定安排得妥当,倒不若交予贤妃一同打点。”他说着看了对面的顾素未一眼,方又续道,“记得告诉贤妃,不用着急,时间算不得什么,只要仔细安排便是。” 郑行听后躬身应诺,又静立片刻,确认陛下再无旁的吩咐后,方行礼退了出去。 顾素未见他一番吩咐,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得对方道:“这杯盏过于小巧精致,还是换一个好些。”说着看向顾素未身旁站着的知秋,“可还有旁的杯子?” 知秋闻言忙道:“回陛下,因想着一路遥远,娘娘没叫多带,眼下除了这些,便只有娘娘平日里常用的汝窑线盏杯了。” “那杯子……”顾素未想说那杯子不适合用来给陛下,谁知陛下却先她一步道,“既如此,就拿那线盏杯来罢。”说着将手中花仙杯往炕几桌面上一放,“将这个收回去,免得待会朕不小心失了手,砸了便不好了。” 知秋听后应诺,接着赶紧上前将那杯子收走,方福身离去。 待她走后,此 分卷阅读106 间便只剩下顾素未同楚子阑两人。 楚子阑此刻心情不豫,便不想说话,而顾素未看出了对方并不高兴,心中百转千回,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而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内,静得只听见炭火噼啪声,同铁壶中水沸腾的声音。 好半晌,方才出去换杯盏的知秋才回来。她手中端着一个花梨木托盘,上放着口径略大的宝石蓝线盏杯,轻着脚步行至软榻前,将那线盏杯放在楚子阑面前后,她正要收了托盘继续候在顾素未身旁,便听得陛下沉着声开口:“你且退下,再叫殿门处候着的宫人都出去,过会郑行回来了,也叫他不要进来。” 知秋闻言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道:“奴婢遵旨。” 她走前看了顾素未一眼,面上带了些担忧,可陛下旨意又不能违背,最终也只能掀了帘子再次退了出去,顺道将殿门处的宫人都叫了走。 直到整个寝殿内再无旁人后,楚子阑才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对方低着头,眼神不知落在何处,显然并未开口的想法。 楚子阑见状叹口气:“素素,你为什么不说话?” 顾素未:“臣妾……不知该说什么。” 她感觉到对方是生气的,但心中却觉得不明所以。 贤妃同她都是天子宫嫔,自己不过煮了茶想等贤妃来,陛下为何要因此生气?且他方才吩咐郑行的那番话,显然是不想让贤妃这样快来观风殿。 顾素未便愈发觉得不解。 楚子阑便问道:“你同贤妃,真就关系那样好?” “回陛下,臣妾同贤妃虽不是自幼情谊,可入宫后贤妃一直照料有加,若非有她,臣妾只怕早已……”说到这,她忽地想起不合适,便住了话头,转而道,“贤妃与臣妾情如姐妹,自然要比旁人亲近许多。” 她顿住的话虽未说完,楚子阑却也知道那未尽之语是什么。 想到过去那些年对方所受的委屈,和贤妃对她的庇护,楚子阑心中仅剩的那点不豫也逐渐消散。 罢了。 他暗自叹气。 原本就是他的错,若非他晚了一步,对方也不会受那些苦。有贤妃那样不计条件地照拂她,自己就该庆幸的。 思及此,他轻舒口气,面上神情再次变得温和起来。 “你总是这般,明知道我不高兴,也不肯开口服个软,或是哄哄我。” “陛、陛下?”顾素未被那句哄哄我弄得一懵。 对方却丝毫未觉着不妥,神色如常,且不在这上面继续纠结,而是看着那正燃着火的白陶炉:“都这样久了,你还不拿下来?若再不动,这壶中的水只怕都要烧干了。” 顾素未这才想起这水已煮了多时,于是忙将茶则中的安宁金骏投入面前的盖碗中,接着手执铁壶,将水倒入。待洗过一道茶后,方将茶叶又投进铁壶中。 此时的她已然忘了方才的事情,只是全身心进行着手中动作,整个人看上去娴静温顺。 好半晌,她才将煮好的奶茶倒入对方跟前的线盏杯中,说了句:“陛下请用。” 接着给自己也倒了杯。 看着眼前香味浓郁的奶茶,楚子阑先是拿起轻啜一口,方道:“这是上回你给我的那个茶罢?正好我还未喝完,待避暑结束回了宫中,你去我那替我泡可好?” 顾素未指尖一顿,片刻后轻点了下头,并不说话。 此时的楚子阑似有无限耐心,即便对方不开口,心中也并不着急,而是一下又一下轻啜着手中的奶茶,享受这静谧安然的时刻。 倒是顾素未,喝着喝着,不知怎的,脑中浮现出先前贤妃同她说的,于是心中犹豫半晌,便尝试着开口。 “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她这话刚说完,对面的一直看着她的楚子阑勾唇道:“难得你会这样直白地说有求于我。”说着将手中已然空了的杯子放下,待对方又替他添上新的奶茶后,方又道,“什么事?你且说。” 看他此刻似乎心情尚好,顾素未便道:“臣妾、臣妾过几日想去行宫外逛逛。” 贤妃同她说过,行宫不比在宫中,只要带够跟随的人,再征得陛下同意,便能出去游玩,因而她以为自己开口,陛下应当不会拒绝。谁知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室内氛围一凝,抬头一看,便发现对面的人刚缓和的面色又绷了起来。 见状,她心头突地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凉凉:听说陛下吃醋吃到我这儿来了? 陛下:闭嘴吧,你这不要脸的情敌! ☆、驳回 原以为不是多大一件事, 可对方的神情却叫顾素未心中一凝。 “你为何要出去?”楚子阑看着她, 原本已经缓和的面色, 又变得无甚表情来。 顾素未不知对方这回又是为何, 不由地指尖轻捻。 “臣妾、臣妾只是好奇,想去行 分卷阅读107 宫外看看。” 她觉着自己的回答应是没什么问题,可陛下听了她的话后, 却一直未开口。 殿内再次静下来。 许久后,对方才沉着声音道:“行宫山脚下鱼龙混杂,并不安全,你还是不去为好。” 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若是旁的事,陛下不答应,顾素未也就算了,可自打听了贤妃的描述后,她心中便一直向往着。一路过来两人早就约好了,说到时来了行宫便挑了日子一同下山去玩,若运气好,还能碰上那村子的赶集。 可如今陛下一句话便把她的念想驳回去, 她心中顿时生出些逆反心理。 “陛下,臣妾只是略逛逛,不会……” “不行。”楚子阑打断她的话, “此事没得商议余地。这行宫各处你若喜欢都可以去,出去便不用说了。” 见他心意已决,顾素未也只好不再开口。她看着自己手中的杯盏,面上带着明显的失落之色。 对面的楚子阑见此, 便知她此刻心中定是不高兴,握着杯盏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沉下气来,原本有了三分松动的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不能心软。 是夜,帷幔与珠帘遮住的寝殿里间。 楚子阑躺在榆木宽门云凤纹攒海棠拔步床上,怀中是早已睡去的顾素未。 睡着时候的她整个人和顺娴静,不似平日那般恭敬中又带了些疏离。楚子阑低头细细看着对方,外间的烛火透过拔步床上悬挂着的帷幔,隐隐约约照了进来,叫她莹白的面上被笼了一层光晕,瞧着愈发柔和。 楚子阑眼神仔细描绘着她的轮廓,脑中又想起白天对方说的,想要去行宫外的事。 “怎么能让你出去呢?”他抬手,轻触那微红细腻的双颊。 他费了那样大心力才将她困在身边,又怎会叫她在自己眼下离去。 曾经的他没有能力留住对方,如今既有了掌控对方自由的权力,就绝不能心软。 梦中的顾素未感到自己面上微微发痒,蹙眉略动了动,躲过了他的指尖。 楚子阑见状将手收回,接着微低下颚,带着些凉意的唇在对方光洁的额间落下轻柔一吻。 只要你留下,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 . 翌日,顾素未坐在软榻上,背靠着身后的凭几,右手靠在炕几桌面上,纤长的指尖撑在颊边,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因着昨日自己想去行宫外的想法被陛下拒绝了,且毫无回旋余地,故而一整个上午她都有些怏怏的。再加上贤妃那边尚未忙完,一直也没来找她,于是她便愈发不想开口,连早膳也没用多少,只独自坐在这美人榻上发呆。 知秋站在一旁,见她这副模样,想开口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吩咐了宫人去尚食局拿些开胃的小点心来,想着叫她好歹用些。可拿来后对方只略看了一眼,便叫放着了,全然没有要用的心思。 就这样过了好些时候,忽见得殿外候着的一位宫人掀了帘进来。 “贵妃娘娘。”那宫人一福身道,“行宫这边的舒贞媛来问安了,此刻正在殿外等着。” “舒贞媛?”顾素未终于来了些精神,坐直了身子,“本宫从未听过这位贞媛,她一直都在行宫不成?” 那宫人也只是传个话,并不清楚其中关窍,便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一旁的知秋听了,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 “娘娘。”她略走进了些,压了点声音同顾素未道,“奴婢听说,每逢新帝登基,这行宫都会替陛下挑了当地美人放着,以便陛下来行宫时伴驾,这类宫嫔便是行宫嫔妃了。因着见陛下的时日少,故而位份都封的比宫内的高些。” 顾素未听后道:“原是这样,怪道眼下宫中都没有一位贞媛,她倒得了这位份。……只是,莫说陛下了,便是先帝也不过一年来一回行宫罢了,那这些个行宫嫔妃,一年岂不只能伴驾这么些日子?” 待陛下车驾回宫后,她们便又只能守着这空旷的行宫过日子。 知秋听后笑道:“娘娘这话便不对了。您想想,就是在宫中,不也有许多宫嫔常年不得见陛下吗?这行宫的嫔妃好歹因着离得远,陛下每回来都会图个新鲜招去伴驾,便是陛下自己不开口,这行宫的宫嫔好容易见陛下来一回,自己不得想办法去跟前露露脸?但凡得了圣心,哄得陛下将自己一同带回宫中的又不是没有。便是先帝,后宫也有两三位是从行宫进去的呢。” 顾素未指尖轻捻。 知秋说的没错,便是身在六宫,若是不得圣宠,还不是长年累月都见不着陛下一回?便是见着了,也就同她以前一样,只能远远瞧上一面,陛下也不会记得她这么个人。 倒不如这行宫嫔妃,若手段好些的,还能借着机会离开这冷寂的行宫。 思及此,顾素未便对那还候着的宫娥道:“去将她请进来罢。”接着想了想又道,“再叫人将本宫带来的茉莉银毫泡了端来。” 那宫人闻言又是一福身 分卷阅读108 ,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听得正堂中有了动静,接着知秋将白玉帘同帷幔掀起,一位袅娜的美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随侍宫娥。 因着在行宫,顾素未想着不会有什么人往她这跑,再加上天热,她性子一向懒怠,便只简单将乌发挽了个髻扎起,鬓边略别了两支白玉孔雀簪,身上不过马眼绫制的玉色上襦并素白色绿萝缠枝花笼裙,除了皓腕处一对碧绿翡翠镯,便再无其它点缀。 她原以为自己这装扮已够简单了,未料到那舒贞媛比她还不事梳妆些。 对方如缎般的青丝一半仅用一根镀银蝶形簪挽在脑后,另一半顺着脑后披散下来,上着茶白色锁边上襦,下穿水绿色无纹样晕色裙,腰间紧系了一个上襦同色连环花样的络子,手上颈上不戴任何饰品,便是妆容也只是略略涂了些粉同金花胭脂。 她一到顾素未跟前便福身行礼:“妾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安。” 舒贞媛声音不大,听着和先前的陆小仪有些相似,可又比陆小仪多了些虚浮。 顾素未见她行了礼,便扬起一抹笑道:“快起来。”接着吩咐知秋赐座,方又道,“说起来本宫这是第一回见舒娘子呢,倒是个标致的美人。” 舒贞媛先是在知秋给她搬来的梳背椅上坐下了,方轻声道:“谢娘娘夸赞,只是妾不过蒲柳之姿,在娘娘跟前便愈发显得不能比了。” 顾素未听后便笑道,叫她莫要谦虚,接着细细看了看她面色又道:“本宫观娘子脸上似有虚汗,唇色略微发白,是否因日头太大,中了暑?若真是如此,倒是本宫之过了。” 顾素未看的出来,虽然对方口脂擦得厚,可依旧能看出对方唇角处有些泛白,尤其是她额间与两靥隐隐有薄汗渗出,可颊边却不见红润,应是身子不足导致。 果然,听了她的话后,舒贞媛忙摇头:“娘娘言重了,妾并非被因了烈日才这样,实在是自己身子不好,一直靠药养着。” 顾素未便道:“行宫孤寂,娘子也要多保重身子,若得空了,也要同旁人多走动说说话才是。” 她先前听知秋说先帝后宫有好几位是从行宫出去,便以为眼下行宫也应当置了好些嫔妃,谁知舒贞媛闻言却道:“娘娘不知,眼下行宫中只有妾一位宫嫔,妾又如何同旁人走动?” 顾素未听后微怔,这才意识到对方这病从何而来了。 行宫冷寂,她一个宫嫔困在这无人可说话,时日长了忧思堆积,自然生出病来。 思及此顾素未便劝道:“便是如此,娘子也要注意身子。此次陛下来行宫,若是你能得了陛下青眼,到时便能跟着一起回宫,且不好些?” 舒贞媛乍一听她这样说,心中一跳,忙起身下拜道:“娘娘明鉴,妾绝无此心!” 顾素未见状便知她误会了,看了知秋一眼,示意她将对方扶起,便道:“好好的这是做什么?本宫原是为了叫你宽心,谁知倒又把你吓着了。” 对方定是以为她这么说是在试探,所以才这样紧张。可顾素未并无他意,这样说也确实因着心中所想。横竖她与舒贞媛都是天子宫嫔,对方便是真有心做什么,她难道拦着不让吗? 只是舒贞媛显然不这么想,起来后便不敢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 顾素未见状轻叹口气,正要说话,便听得殿外宫人叫了声:“贤妃娘娘来了。” 听了这声音,顾素未面上扬起一抹笑意,忙吩咐知秋:“快,将贤妃请进来。” 知秋应诺离去后,顾素未又看向舒贞媛,发现对方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显然未料到贤妃会此时过来,便开口安慰。 “不必担心,贤妃是个和气的人。” 舒贞媛听后只是点点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原先她是打算来了这边后再去贤妃处问安的,没想到自己还未去,竟在贵妃这碰见了。 正说着,贤妃已从外间进来,正要同顾素未说话,却一下见着了一旁的舒贞媛,不禁笑道:“这位便是舒贞媛了吧?” 舒贞媛心中正纠结着,乍一听她说话,才想起自己竟忘了起身见礼,于是赶紧站起来。 “妾见过贤妃娘娘。” ☆、贞媛 贤妃将她叫起身后, 便径直走到顾素未对面坐下了。 “本宫也是好几年未来行宫了, 昨日刚到便听得说这儿多了个美人, 就想着回头见见, 未料到这么巧在贵妃这儿碰上了。”贤妃说着打量了舒贞媛一会儿,笑道,“果然呢, 真是个美人,那些宫人没骗本宫。” 说着她又细细看了看对方:“只是……舒娘子瞧上去面色似乎不好。” “你也这样觉得?”顾素未道,“方才我问了,原是因着这行宫内无人同她说话解闷,这才落了病根。” 贤妃笑道:“原来如此,这简单。到时回宫了,将舒娘子一起带回便是了,总好过一人在这冷清的行宫住着。” 顾素未听后便说自己先前也这样同对 分卷阅读109 方说的。 “只是舒娘子似乎被我的话惊到了。” “这话怎么说?”贤妃转向舒贞媛,“舒娘子可是心中不愿?” 她这样一问,叫舒贞媛一愣。 舒贞媛本以为贵妃说这话是为着试探,谁料到贤妃来了竟也说了同样的话。且听她二人说的, 言语之间全无一点儿试探之意,仿佛是真心这样问。 可她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舒贞媛不过小门小户之女,自幼父母双亡, 寄住舅舅家,也只是仰人鼻息罢了,不比在父母身边的那些。因一张脸生得有些好颜色,入了行宫这边人的眼, 这才离了家进了行宫。 她是两年前入的行宫,那时便听得说陛下已经有好几年未来这儿避暑了。后面这两年,也一直没听到陛下车驾要来的消息,她便想着,不来也好,她就不用面对陛下。 可今岁正月刚过,亘都便传了话来,说此次陛下会来行宫避暑,叫这边都尽早准备着。 于是行宫的宫人内侍忙的同时,伺候她的宫娥也一直在跟前念着,说她等了这么两年,终于有出头之日了。又提到先帝的几位宫嫔也是凭着手段离了行宫入了宫中,叫她也要把握机会。 这些话舒贞媛听在耳中,却从未往心中去。 当日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同意来这常年空寂的行宫待着,眼下好容易习惯了些,若真叫她随驾回了宫中,只怕日子不比现在好过。 昨天陛下车驾到了后,她便叫人暗自打听了,知道此次随行的宫嫔共有三人,其中那位元贵妃是去岁冬至夜宴陛下亲封的,近来最得圣宠,而贤妃则掌管六宫大权。 她以为这样手段的人物,定不会允许自己这么个行宫嫔妃接近陛下,谁想到,她二人见了自己后竟说出了同样的话。 舒贞媛一时想不明白。 她寄住舅舅家时,便时常见舅舅那几个姬妾日日争锋相对,表面上和气,实际上谁也不让谁。而舅母在舅舅跟前自是贤惠,暗地里却处处打压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妾室。 舅舅不过芝麻小官后院尚且如此,更不论陛下的六宫了。 可眼下贵妃同贤妃见了她不仅未拿她立威,反倒都说叫她到时跟着一同回宫。 着实叫她愣愕。 许是想得太入神,舒贞媛不仅未回贤妃的话,整个人坐在那儿,出神不说,眉宇间瞧上去更带了些忧愁。 见状,顾素未同贤妃心中都隐约明白了些。 “这日头眼见着愈发上来了。”顾素未轻啜口茶,“舒娘子来问安,心意本宫也收到了,正好贤妃也来了,也是替你省了些事。眼下天热,娘子还是早些回自己殿中才是。”说着一顿,略一思索后方道,“宁淑媛那儿,你也可暂时不去,回头本宫叫人去她那儿替你说一声便是。你身子不好,这样的天,就不要四处走动了,安心在殿中养着才是。昨日陛下车驾才到,尚未来得及召你伴驾,今日应是都收拾差不多了,或许今夜又是明日,御前就会来人去传旨了。” 她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且毫无妒羡之心,可听得她最后一句,舒贞媛却眼睫一颤。 半晌后,她从梳背椅上站起来,向顾素未同贤妃行礼后,方告退离去。 舒贞媛来时,殿外的天尚未太热,眼下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日头也就渐渐上来了。 因着殿内盛着大块的冰,她倒还尚未觉着,可眼下将将出殿门,便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叫她刚散了些热气的身子,又隐隐要沁出汗来。 待绕过正殿,出了“观风门”,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娥方低声开口:“娘子,方才贵妃同贤妃说的话在理,您是该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这行宫不比宫中,想见陛下一面可千难万难,若此次不把握好,下回不知又等到何时。 听了宫人的话,舒贞媛并不作声,只是站在观风门外的平台上,远远望着山脚下的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许久后才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明白。” 说完,转身离去了。 寝殿内,眼见舒贞媛出了殿门,贤妃才看向顾素未道:“这位舒贞媛,怕是心中有心思。” 莫说她只是个行宫嫔妃,从未见过陛下了,便是宫中那些个宫嫔,若听得有机会伴驾,眼中面上都喜得不行,偏这位舒贞媛,听了后竟忧愁起来,仔细一瞧,仿佛并不愿意一样。 “到底是从未进过宫。”顾素未道,“藏不住心事。我瞧她那样,应是真的不想伴驾。行宫这边的人不知当初使了什么手段,将好好一个姑娘弄来这枯寂之处,日日不得出,也不得见天颜。” 贤妃冷笑一声:“还能有什么手段?左不过是先利诱,再威逼罢了。这行宫中的人啊,心眼不比宫内那些少。眼见着先帝后宫出了几位从行宫出去的,便都想着也照样弄一个过来,若是对方得了脸,自己也能跟着去宫内,总好过在这没甚前途的行宫好。” “只可惜了舒贞媛。”顾素未叹道,“在宫中这么些年,谁心思单纯一眼便能瞧得出。我方才看她,眼神 分卷阅读110 清澈,面容单纯,若不进行宫,还能好好在外生活。且她病根便是因着长久孤寂,心中抑郁而来。所以我才想着若是能将她带回宫中,也好替她好好治治。” 贤妃:“带回宫中也不一定好,那六宫中的女人,有几个是省油的灯?倒不如放了她出去,再替她置些家私,去个离行宫远远的地方,谁也都不知她曾经的身份了。” “这道理我何尝不明白?”顾素未闻言道,“只是她是天子宫嫔,便是陛下从未碰过她,也不是我们能做主,说放就放的。否则我也不会想着,让她一同回宫了。” 那舒贞媛瞧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如花的年岁便在这样的地方空耗着,怎么不叫人叹息? 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然后贤妃突然道:“说起来也巧,昨日我本已经收拾安排好了,正打算叫了人往你这儿来,谁知还未出殿门,便见郑大人来丽春殿传话,说叫我连着殿中省来的人都一起安排。我想着事多繁杂,一时半会儿只怕弄不好,便打发了芷乔来同你说一声,谁知她刚走到你这殿门外,便被御前的人拦住,说陛下在里面,吩咐了不让人进去。” 听她这么一说,顾素未便想起昨日的事情,面色也沉寂下来。 贤妃见了倒觉着好笑:“这便有意思了,若说舒贞媛忧愁我倒还理解,怎的眼下你也这般了?还是说昨日又惹陛下生气了?” “你又打趣我!”顾素未瞪她一眼,半晌才将昨日陛下驳回她想去行宫外之事说出,末了道,“我来的路上都想了好久,连到时几时去,玩些什么都想到了,可陛下一句话便把我的心思全堵了回去。” 她说着将手靠在炕几桌面上,撑着下颚轻叹口气。 贤妃这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得沮丧起来,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心思转了半晌,忽地福至心灵,开口道:“便是如此你也不必不高兴,只是不能去山下罢了,不代表没别处可去。” 顾素未一听,又来了精神。 “陛下昨日摆明说了不让我出行宫,难道这里面还有好玩的去处?” 贤妃扬唇一笑,却不明说,只是道:“放心吧,你且再等几日,到时候了我便告诉你,总不会叫你失望的。” 顾素未见她卖关子,柳眉一横,便想叫她说出,谁知她看也不看自己,拿起桌面盖碗便悠哉哉地喝起茶来,倒叫顾素未在一旁心中焦急。 直到日落了,贤妃也没同她说到底有什么好去处,她也就只能听对方的,再安心等上几日。 当天夜里,顾素未正沐浴完准备安寝,便见郑行来观风殿,说陛下今日在徽猷殿处理政务,便不过来了。 她听后说了声“劳烦郑大人传话”,便叫知秋将对方送了出去。 待知秋回来后,顾素未已经在妆奁台前坐着了。 “娘娘。”知秋走到她跟前,从妆奁中拿出迎蝶粉,边替她细细抹在面上边低声道,“奴婢方才听得旁人说,陛下似乎召了舒贞媛去徽猷殿伴驾。” 顾素未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一声,道:“应该的,若是不召她本宫才觉着奇怪。” 只是不知道是舒贞媛自己的意思,还是那些想上位的宫人内侍的主意了。 替她收拾好后,知秋便伺候她上床安歇了。 一夜无梦。 及至第二日起来时,她尚在洗漱,出去叫人换水的知秋便匆忙回来,接着在她耳旁耳语几句。 听了对方的话后,顾素未眉间一蹙。 “此话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感觉素素对小姐姐比对陛下感兴趣。 我明明是个言情作者啊啊啊 ☆、遣离 “奴婢不敢胡说。”知秋福身, “今天一早传来的消息, 陛下下旨取消在行宫置嫔妃的规矩, 且将舒贞媛放出行宫了。” “放出行宫……”顾素未低声念了一句, 又问道,“她可被幸了?” “定是没有的,听说昨夜她在陛下处理政务时进的徽猷殿, 还没做什么,不多时陛下便将她打发回自己的本枝殿了,接着就下了旨。” 这么说,舒贞媛只是见了陛下一面。 顾素未指尖不自觉轻捻。 昨夜她听说陛下不来观风殿,且召了舒贞媛伴驾,还以为舒贞媛此番定是要被幸了,谁想陛下连碰都未碰一下便将人放出去了。 想到昨日舒贞媛在她这的模样,顾素未略一思索道:“此刻舒贞媛走了吗?” “应是还没有,奴婢来时未听得到她下山的消息。” “既如此,你替本宫去她那儿……”顾素未说着,同知秋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 知秋应诺离去。 看着她背影,顾素未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你真是叫人羡慕……” 本枝殿。 舒贞媛独自在寝殿内收拾自己的行囊,因着陛下昨夜下了旨, 分卷阅读111 将她遣离了行宫,故而往常伺候她的宫人内侍谁也不愿往她这儿凑了,都躲得远远的。 有那些个嘴碎些的,背地里就说她没本事, 送上门的机会都把握不住,这也罢了,最后竟叫陛下将她撵出了行宫。 “自个儿没能耐就罢了,倒累得我们一起,原想着就算不能跟着一同回亘都,好歹也得些赏赐,也不算白在这行宫待了这几年。谁料到什么也没落着,亏我们几个这两年还好好服侍她!” 这话透过寝殿的窗户隐约传进来,说话的人显然不怕她听见,又或者故意说与她听的。 言语之中是对她显而易见的怨怼。 舒贞媛闻言手下一顿,最终也只是抿唇,什么也没做。 昨夜去徽猷殿是她自己要求的。 自打昨日从观风殿出来后,她回去便又还特意叫人打听了贵妃的情况,当知道陛下对其的各种特例对待后,她心中就有了决断,这才特意叫人安排了自己去徽猷殿奉茶。 她不知旁人如何看,但在她看来,只有情根深种,才会为了一个人破这样多的例。 陛下对贵妃的心思,贵妃或许自己未有感觉,但她不过根据别人的只字片语便窥探到一二。 她困在行宫两年了,若想出去,只能孤注一掷。 最终她成功了,陛下应了她的话,将她放了出去。 这便是她的目的。 至于那些宫人的闲言碎语,丝毫影响不到她。 然而她越是不作声,外间的人越是放肆起来,到了后面,说出的话更加难听。什么样不能入耳的都说出来了。 最终,舒贞媛忍不下去了,将手中东西一放,掀了帘子便要出去训斥,可刚走到门边,便听得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原来行宫的宫人一个个都是这样的,竟敢随意指摘天子宫嫔。舒贞媛虽说将要离开行宫,可眼下她依旧是贞媛,便不是你们这样身份可以肆意胡说的!”那道女声说着声音一厉,“你们倒是敢说,有这样的胆子不若待会儿同我一并去观风殿,将方才这些话说与贵妃娘娘听听,看娘娘叫不叫人撕了你们的嘴!” 外间的原本有些吵闹的声音霎时间停了下来,片刻后,又响起几个小宫娥求饶的声之语。 “知秋姐姐饶了我们吧,我们原不该浑说,日后一定不再这样了。” 有小宫娥先起了头,接着便是好几个附和之声。 她们虽常年在行宫,但哪位宫嫔身边的大宫女是谁还是知道得清楚的,因而见对方这样说话,心中自然害怕,担心对方真的去回了贵妃将她们都处置了。 看着跪了一地的小宫娥们,知秋冷笑一声:“就你们这样还想着进宫伺候,眼皮子一个个浅的。亏得是行宫,贞媛又是好性的,不然早叫人将你们乱棍打死了,还留着听你们浑说?”说着越过几人往寝殿内走去,“你们便在这儿跪着吧,跪足一个时辰,好好想想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该不该!” 语毕直接进了寝殿,当看见站在门边的舒贞媛后,便赶紧福身:“见过贞媛娘子。” 舒贞媛见状忙将她扶起,接着道:“知秋姑娘莫要如此,我已是快要出去的人了。” 两人说着走进了里间,妆奁台上是她正在收拾的行囊。 知秋看了眼,发现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不过几件衣物,旁的一概没了,且细细一瞧,还能发现这些衣物用料和花纹都很一般,显然不是舒贞媛这个位份的东西。 “娘子就带这些走吗?”知秋问道,“这样的衣料……难道行宫那些宫人以往还苛待了您不成?” 舒贞媛见状便知晓她误会了,忙说不是。 “与他们无关,只是因着这些衣物是我当初进行宫前从家中带来的,眼下我既要离去了,自然不该拿行宫的东西,带走自己的也就够了。” “原是如此。”知秋说着小心地拿起对方的衣物看了会儿,接着道,“娘子这些衣物虽还算干净整洁,但已有好些破损之处了,眼下尚在夏日还好,若是到了冬天,这些都是不能御寒的。”说着略一思索,又问,“娘子离去后可有什么去处?” 舒贞媛何尝不知晓,但她当初带来的就只有这些,且她离开行宫后又不能再回舅舅家。舅妈本是不待见她的,当初是见她被行宫的人看上,才对她有了几分好脸色。对方那样的人,这两年不知借着她的势在外做了多少事,若眼下知道她被陛下打发出来,还不定怎么待她。 此刻她离了行宫,便是无处可去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留在这儿。行宫太大了,又冷又孤寂,她在这的两年,每日都在枯寂中度过。若是像先前一般没有盼头便罢了,眼下得了机会可以离开,便是出去后受风吹日晒她也甘愿。 而见她不说话,知秋便明白过来,也不再追问,只是对她道:“贵妃娘娘听得说娘子很快就要出去,特意叫奴婢来送您一送。娘娘说,原是想避暑结束后带您一同回宫的,只是眼下这样的结果,也算不差。且叫您要多注意自己身子,出了行宫后,好好将这 分卷阅读112 病根治断根了才好。” 舒贞媛没想到不过昨日匆匆一面,贵妃竟对她这般上心,还特意叫了知秋来送她。 心下感动之余,也说了几句“多谢娘娘关怀”之类的话。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眼见得日头上来了,知秋也不好再同她多说,免得误了她离去的时辰。 于是替她将东西收拾好后,两人便一同出了殿门。 此时,方才那几个嘴碎的小宫娥还跪在殿外,听得她二人出来的动静也不敢则声,只把头压得更低了。 舒贞媛见状也不说什么。 她虽好性,但被旁人这样说自己,心中自然还是有气的,更何况,人是知秋做主罚的,她也不方便开口。而知秋先前叫她们跪足一个时辰,本就是为了立威,叫行宫的人都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能浑说的,因而更不会叫她们起来了。 于是两人一路出了本枝殿,到了行宫外。 行宫高墙外,一驾步辇停在那儿,舒贞媛见状一愣:“这……” 知秋笑道:“这算是娘娘送您的礼物,娘娘说下山一路颠簸,故而遣了人送娘子一程,还望娘子莫要推辞。”说着一顿,方又续道,“娘娘说有句话叫奴婢带给您。” “还请姑娘解惑。” 知秋:“娘娘说,此去路远,恭喜娘子得偿所愿。” 舒贞媛听后,心中感慨万千,半晌,才眼中含泪说了句:“谢娘娘。” 最终,在知秋的目送下,舒贞媛上了步辇,一路往山下去了。 而站在身后的知秋,一直待对方的步辇没有踪影后,才转身回了行宫。 另一边,坐在步辇中的舒贞媛,手中抱着自己的行囊,眼中尚带着泪,唇边却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 半晌后,她才将行囊往身旁一放,恰好手碰到一叠物什,于是拿起一看。 原来是她身边角落处同样放了一个鸦青色的包裹,只是先前她不曾注意,眼下打开,方发现里面是一些做工精致的衣物并一包银两。 看着收拾整齐的衣物,舒贞媛顿时明白过来,贵妃叫了步辇送她,并非只是因着下山颠簸,而是怕她不收这些东西,这才暗自叫人放在步辇上。 思及此,她原本已经稍稍恢复的眼中又蕴起泪来。 此时,包裹最下方的奇怪触感,引起她的注意,她手往下一翻,竟拿出了几张地契。 地契写得是离行宫有些距离的一处州府,显然贵妃已经猜到她离开行宫后应当无处可去。 手中握着那地契,舒贞媛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娘娘……” 知秋回到观风殿的时候,顾素未已经收拾停当,正靠在美人榻上喝着茶。 见她回来,便问了句:“送出去了?” 知秋福身应了,且将方才本枝殿的事情稍稍说了,顾素未听后长眉一挑:“她们倒是什么都敢说。” “因着说得太不像话,奴婢便做主罚了她们跪一个时辰。” 顾素未“嗯”了一声:“跪在哪儿的?” 知秋回说在本枝殿寝殿外,有屋檐遮着。 “那便无事,待时辰到了她们自然会起身。……行宫的宫人因着常年不见天颜,自然生了些懒怠之心,管管也好。”顾素未说着,将手中的盖碗放下,叹了口气,“清漪别是诓我的罢,说好的还有别的去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番外(迟来的),发在微博了。 平行世界的故事,让你们甜一甜~ ☆、上山 之后几日, 不知怎的, 贤妃也不怎么来找顾素未, 她自己偶尔会去贤妃的丽春殿坐坐。只是毕竟天热, 便是她这般畏寒的体质,也抵不住日头太大,因此经常也只是聊一会子天就回自己殿中了。 这样日日待在行宫里, 也没什么意思,她心中总是惦记着贤妃同她说的好玩的去处,可好几天过去了,对方也不愿将话说明白了。不管她怎么央求,贤妃还是守口如瓶,叫她老是记着。 这天,闲着无聊的顾素未靠在美人榻上,右手撑着身后的凭几,看着炕几桌面上放着的一碟葡萄。她左边站着一个替她打扇子的小宫娥,知秋替她将葡萄的皮轻轻剥去,接着拿了放在小碟子里送至她跟前。 “娘娘。” 顾素未看了一眼, 并未动手:“贤妃最近也不知在做什么,不来我这儿就算了,前几回去找她, 她也神神秘秘,和我说话都不怎么上心。”说着叹口气,“这行宫太没意思了,早知还不如留在宫中了, 好歹还有个陆娘子没事陪我说说话。” 知秋见状笑道:“宁淑媛不是也跟了过来么,怎么没见娘娘去她那儿?” “她?算了吧。”顾素未道,“本宫听得说,她刚来那日就叫人去替她寻了好些杂书,眼下又是泡在书堆里了,去她那儿反倒打扰了她。” 说着坐起身,将打扇子的小宫娥遣了出去 分卷阅读113 ,自己又把手撑在了炕几上。 一脸百无聊赖。 又过了一会儿,外间候着的宫人进来,说芷乔来了。 “真的?”顾素未一下来了精神,“快,将芷乔姑娘请进来。” 宫人退出去不久,身着鹅黄衣衫的芷乔就掀了珠帘进来。 “见过贵妃娘娘。”她行礼道。 “姑娘快起身。”顾素未笑道,“贤妃遣了姑娘来可是有话要说?” 芷乔应了声是,又道:“贤妃娘娘说了,今日天气正好,想请您一同出去游玩。” 顾素未一听出去双眸霎时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来。 “这行宫外都是人守着,出不去。” 那日陛下说了不让她去山下,她以为对方不过这么一说,可过两天就发现了不对。 前几日她从贤妃那儿出来后就同知秋一起顺着宫道散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行宫前门,便想着去外面看看。未料到她刚跨出门外,就被守着的金吾卫拦住,说陛下有旨,不让她出去。 思及此,她面上又带上了些愁绪。 芷乔道:“贵妃放心,我家娘娘说了,不用出行宫。” 不出行宫? 顾素未便有些好奇了:“那贤妃说的出去是何意?” 芷乔一笑:“娘娘自己去便知道了。” “你家娘娘近来总是神神秘秘的。”顾素未说着站起身,“横竖闲着无事,去瞧瞧也好。” 她手撑着知秋,下了美人榻,刚走了两步便又听得芷乔道:“贵妃娘娘,我家娘娘说了,夜里风大,叫您带些衣物,也可带些自己喜欢的点心。” “唷。”顾素未更好奇了,“还要等到夜里,你家娘娘别是叫我去度假吧?”说完吩咐了知秋叫人按照贤妃说的去收拾,接着看向芷乔,“希望你家娘娘说到做到,要是不好玩,她可从此都不得安生了。” 知秋回来后,手中是已经收拾好的行囊。接着芷乔又说此次去不宜带宫人,顾素未便只叫了知秋同她一路,旁的全留在了观风殿。 换了身轻便的衣物后,顾素未便随着芷乔一同出了殿门。 由于她并未告诉留下的宫人自己去哪儿,因此观风殿的人心中也都不清白。 一直到日头落下,天暗下来,顾素未也没回来。不过因见有知秋跟着,众人也就觉着应当没什么问题,及至徽猷殿中处理完政务的陛下到来,没见着顾素未,宫人们才意识到这回怕是要出大事了。 另一边,顾素未跟着芷乔,先是绕了好些路,接着走到一处较为陡峭的地方。 行宫因为建在半山处,所以后门上去便是山路,只是顾素未来的这些天极少出门,便也不知道。眼下站在这陡坡下方,看着有些难走的路,顾素未问一旁的芷乔道:“这看着是要上山?” “正是。”芷乔道,“我家娘娘正在上面等着您呢,您还是快些跟奴婢上去吧。” 再次看了看并不好走的路,顾素未叹口气:“你家娘娘太能折腾我了,叫我来爬山,还不让多带人,若是我摔出个好歹,就叫她用下半辈子来伺候我。” 芷乔听后掩唇一笑:“贵妃放心吧,这条路娘娘亲自走过的,只是瞧着难走罢了。” 顾素未也不说话,轻舒口气,便在知秋的搀扶下,一步一顿地往上面走去。 实际果真如芷乔所说,这上山的路瞧着难走,走起来却格外轻松,因而不过小半时辰便到了山上。 到了稍微平缓处,三人又走了半盏茶的时辰,方停了下来。 此时的顾素未已经有些明显感到灼热了,即便她特意换了轻薄透气的雾毂衣裳,额间也隐隐沁出了些汗珠,便是背后,也早已被侵湿。 撑着知秋的手,顾素未先是缓了缓气息,而后道:“走了这么些时候,怎的还未到?” 此时虽说日头已经渐渐落下,可余热尚在,叫她有些难受。 “娘娘别急。”芷乔听后道,“这不就到了。您往那儿看……” 说着抬手往左前方一指。 顾素未闻言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下一刻双眸微睁。 只见茂密树丛间,一处分明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凉亭伫立,亭子四周笼着月白色的透罗额帷幔,隐约可见里面放着的两张贵妃榻,其中一处榻上躺着一人。尚未来得及落下的余晖透过四周高大的绿植,洒下一片斑驳,连亭上悬挂着的帷幔也带了些金黄色。 顾素未顿时有些惊喜:“这是贤妃叫人弄的?” 芷乔笑着点头,接着道:“贵妃快些过去吧,娘娘等您多时了。” 顾素未于是脚下步子加快,不多时便走到了凉亭前。 先前许是太累,又觉着热,因而并未发现这此处的精妙,眼下她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再沉下心来,才看见这凉亭的位置正对着山下。 顾素未所住的观风殿外能看见山脚下的巨大湖泊,只是毕竟被许多东西遮挡,瞧得并不真切。可如今站在凉亭这儿,却将下方如镜面一般的 分卷阅读114 湖水尽收眼中。尤其是此时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打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仿佛群星闪耀,星光熠熠。 此时,一阵微风自山下湖泊吹来,叫顾素未顿感清凉。 她看着眼前的风光有些入了神,竟忘了同贤妃说话,倒是贤妃,在美人榻上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掀帘进来,便自己坐起身,打起帷幔,笑道:“怎的不说话,别是生我气了罢?” 听得她的声音,顾素未方回过神来,转身道:“你倒会享受,也不知何时寻得这妙处,却一直藏着不告诉我。” 说着也进了凉亭,在美人榻上躺下,知秋同芷乔则候在凉亭外面。 先前离得不近,因而便也没看真切,及至进来了,顾素未才发现,两张贵妃榻中间竟还放了一张蝶几,桌面上是一些秘色瓷装着的精巧点心并两盏冰镇杨梅汁。 见她躺下后,贤妃方道:“所以我说你,一点不知感恩,你以为这凉亭是本来就有的么?还有这些小憩的物什,这可都是我提前叫了人上来收拾准备的。” “哦?”顾素未端起蝶几身上的杨梅汁,轻啜一口,“原来你前几日神神秘秘就是在做这事?” 难怪她每回在丽春殿坐不了多久,对方便开口逐客将她赶回观风殿了。 贤妃也同她一样,端起杨梅汁:“若不是见你出不得行宫,我也不必费这功夫。”说着轻啜一口,又道,“此处是我前几回来时偶然发现的,那时便觉着这里凉爽舒适,尤其是夜间,明夜高悬,群星闪耀,在这儿赏月观星都是再好不过的位置,这才邀了你同来。” “我说呢。”顾素未一笑,“先前芷乔告诉我夜间风大,叫多带衣物,原来是这意思。” 贤妃:“那是我特意叫她记得提醒你的。这地方好是好,就是到了夜里,从那湖面上吹来的风有些叫人受不住。” 顾素未轻舒口气,整个人都十分惬意。 “这关就算你过了。虽则此番未能去山下集市逛逛,可眼下也不错,只是……”她似是想打什么,又问道,“先前我去前门都被拦住,说陛下不让我出去,怎的这回来这山上竟未碰见一个金吾卫?” 贤妃笑道:“这便是你不知了。这儿虽说是山上,可也算行宫范围内,金吾卫都在那山后站着呢,不然我也不会说带你来这儿了。” “原是这样。”顾素未恍然地轻轻点头,便也不在这事上多想。 两人于是在这舒适之处一待就是一下午,及至夜间,又赏了好些时候的月光,方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下山回去。谁知刚下了陡坡,便见着前方人影灯火闪烁,似乎许多人在行走奔跑,隐约中还能听见宫人内侍叫喊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顾素未同贤妃互望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见到了不解。 带着疑惑的心思,两人往内走去,将将走到人影闪动之处,便听得有宫人大叫道:“贵妃娘娘在这儿!” 接着便是众人的喊声。 “娘娘回来了!”“快叫郑大人来!” 接着在顾素未尚未回神时,远处一道人影匆匆而来,最终停在她跟前,先是喘了会儿气,而后急道: “贵妃娘娘,您总算回来了,陛下、陛下生了大怒了!” 顾素未一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就发疯了。 我想写这段很久了!陛下是个神经病来的!之前把他写的太正直了! 我·本文作者·酒酒,在这里宣布,从今以后,他正式开始恢复本性!(大概?) 也不知道多少没等到陛下黑化的小可爱走了呜呜呜,都怪我不会写。 ☆、前夕 顾素未原就因着这阵仗心下奇怪, 眼下听得郑行这样说, 更是奇怪。 “郑大人, 陛下为何动怒?” 见郑行那焦急的模样, 显然寻了她许久,再联想到方才下来时那些宫人内侍的反应,顾素未突然想到个可能性。 陛下不会以为她偷溜出去玩了吧? 果然, 她刚想到这儿,就见郑行拍着大腿,哎唷了一声:“贵妃娘娘,您这是去哪儿了?怎的也不说一声,陛下先前去了观风殿,没见着您,问了您殿内的宫娥也不清楚您的去处,叫金吾卫在行宫内寻了一圈也不见,陛下登时震怒,下令叫整个行宫的人去寻,自己……”郑行说着一顿, 又叹口气,“陛下自己也出去了!” 这下不仅顾素未,就连一旁的贤妃也是一愣:“陛下亲自出行宫去寻贵妃了?” “可不是!”郑行苦着脸, “陛下执意自己去,臣等拦都拦不住!” “那现在呢,陛下回了吗?”顾素未问道。 郑行摇头:“一直未寻着您,陛下怎么会回来?眼下您回了便好了。”他说着忙叫了离得近的内侍上前, “你,快去行宫外找当值的金吾卫,叫他们赶紧去陛下那儿传话,说贵妃娘娘回来了,在观风殿等着陛下。” 分卷阅读115 待那内侍领命匆匆离去后,郑行才又看向顾素未:“娘娘,快同臣回观风殿吧,否则过会儿陛下来了见不着您,又是要动怒。” 顾素未没想到自己只是去山上吹吹风,竟闹出这样动静,于是也不多言,略一点头便要回去。 谁知刚走了两步,身后的贤妃便拉住了她。 “我同你一并去。” 她想着眼下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是真因此伤了素未便不好了,不如自己跟着一起去,横竖这事也是她引出来的。 若不是她出门前不曾交代清楚自己是去山上,也不让素未叫太多人知晓,如今也不会闹成这般。 天子之怒非常人能抵挡,她去了还能一同分担些。 “清漪。”听了她的话,顾素未下意识摇头,“你别……” 她想叫贤妃别掺和进来,可刚说了几个字,前面的郑行听见了,又忙着走回来。 “我的贤妃娘娘,您就别跟着添乱了。”他道,“陛下眼下正是气头上的时候,贵妃娘娘也罢了,您去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可几人心中都明白,尤其是顾素未,听后便看着贤妃。 “清漪,此事与你无关,你先回丽春殿。”眼见对方眼中带着担忧,顾素未握住对方的手,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语毕深吸口气,转身跟郑行往观风殿方向走去。 留在身后的贤妃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一双手垂在衣袂中松松紧紧,最终对着一旁的芷乔道:“本宫是不是害了素未?” 她光记着陛下说不让素未出去的事,以为在行宫内的山上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竟引起这样大的误会。 “娘娘……”芷乔张了张口,想说些宽慰她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讲。 她入宫这么些年,还是第一回见陛下这样动怒,甚至自己亲自出去找人,贵妃此番会有怎样结果,真不好说。 贤妃一双丹凤眼看着前方许久,最终下了决心。 “走,回丽春殿!本宫现在修书一封,你即刻叫人连夜赶回亘都,将书信交到父亲手中。” “娘娘?”芷乔闻言忙劝道,“您不能……” “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只要素未平安!”语毕转身离去。 芷乔见状只得赶紧跟上,边走还边劝着,只是贤妃并不听她的,面上神情愈发坚持。 另一边,顾素未刚进了观风门,就看见正殿门前宫人内侍跪了一地,每人背脊都挺得笔直。许是跪了许久的原因,很多人额间大颗汗珠滚落,身上衣物也被背后沁出的汗水浸湿,可无一人敢伸手擦去流入眼中的汗液。 当见了顾素未的身影后,一行人全都以手抵额,稽首行礼。 顾素未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不禁转头看向郑行:“郑大人,这是……?” 郑行叹了口气:“贵妃娘娘,陛下知道您不见后,便罚了整个观风殿的人,叫他们在正殿前长跪,一直跪满十二个时辰才能起身,若有谁中途体力不支倒下了,便叫金吾卫将其弄醒继续跪着,时辰也重新计算。” 顾素未闻言往四周看去,果见着了两边通廊处站了几位金吾卫,他们脚边是好些装满水的桶子。 “十二个时辰……”顾素未眉霎时皱起,“这谁受得住?” 如今正是酷暑时候,夜间便罢了,到了白日,这毫无遮挡的正殿前方便是最热之处,人在这儿待上半个时辰就热得受不了,更别说要长跪十二个时辰了。长跪本就最耗体力,陛下还下旨体力不支的全部重新计时,这不是故意折磨人吗? 郑行知她心软,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眼下这种情况,谁也不敢多话,于是忙劝她:“娘娘,待会儿陛下回了,您万万不能替他们求情,否则救不了他们反倒还累了自己。” “可……”又看了眼跪着的宫人内侍,顾素未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是本宫不让他们知道去了哪儿的,本就不该叫他们替本宫受罪。” “那您也不能提!”郑行说着,看了眼跟在顾素未身后的知秋,又道,“趁着陛下现在还未回,娘娘赶紧叫知秋姑娘躲躲吧,否则她下场不会比这些人好多少。” 顾素未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看向知秋:“你去,现在赶紧去贤妃那儿,今夜都不要回来。明日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本宫出去后你便跟丢了,一直也未找着,明白吗?” “娘娘!”知秋显然不愿这样做,可顾素未没给她犹豫时间,直接将她一推,推出了观风门,“去吧,路上小心些,别叫人看见了。” 知秋看着对方面上的神情,最终什么没说,转身离去。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顾素未方看向郑行:“多谢郑大人。” 她心里清楚,若不是郑行刻意放知秋一马,待陛下回来后,知秋绝对也会被迁怒。 照陛下眼下的怒火,郑行帮她也是冒着风险的。 郑行听后摆摆手,道:“娘娘,您快些进殿吧,陛下应当过不了多久就回了,您自己……唉。” 分卷阅读116 他摇摇头,也不再多说。 顾素未闻言深吸口气,略一点头,便上了假山旁的拱桥去了寝殿。 因为整个观风殿的人都被罚跪在正殿前,顾素未一路走来便都没人守着,及至进了寝殿,里面的场景叫她心下一震。 正堂倒还好,不过宴几上的常放着小点心的盘碟被扫落在地,精致小巧的各色点心散了一地。可当顾素未掀开右边帘子走进去时,眼前一切才叫她睁大了双眸。 只见原本盛着冰块的巨大瓷坛碎了一地,里面的冰经过这些时辰早已化成了水,流淌在青灰色砖上。铺了库缎坐垫的美人榻上,炕几早已掉落在地,上放着的对瓶博古架也四处掉落,被融了的冰浸湿,原本靠墙放着的欹案上也是一片狼藉。 整个现场看起来混乱不堪,可见那人发了多大的火。 原本顾素未觉得只是去山上一段时辰,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不成想竟引起这样大动静,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凝聚起来。 因着这边已经被毁成这样,自然坐不得人,顾素未于是走到左边,掀了帘子在妆奁台前坐下。 她面上虽没什么明显神情,可心中却已紧张起来。 仿佛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去浴堂殿的时候。 只是那时的她不安是因为从未见过陛下,心中还带了些憧憬与好奇,此刻虽同样忐忑,却不是憧憬了。 殿内的烛火闪烁着,忽明忽暗,像极了她的心思。殿外因为没了宫人候着,静得连夜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随着时间的流逝,顾素未清楚感觉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她不禁深吸口气,放在腿间的手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裙。 此时,原本寂静无声的殿外响起一阵响动,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殿外霎时亮如白昼。 顾素未知道这是陛下回来了,抿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双眸紧紧盯着帘外。 “全都退出去,任何人不得靠近寝殿。”殿外响起的是她印象中的声音,可语气沉沉,不带一丝情感。即便对方还未来到她面前,她却能想到对方现在面上是什么神情。 外间短暂的沉默后,是多人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又过了片刻,顾素未清楚听到寝殿的门被“呯——”地关上,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天净纱的帷幔外,在正堂烛火的照耀下,那人影也跟着闪动着,看在她眼里,如同鬼魅。 那身影在帘外站了半晌,一直也没动作,就连步子都不曾挪动半分,可顾素未看着,心跳却愈发急速,甚至连双手都逐渐沁出冷汗,变得黏腻起来。 她隐在宽袖中的双手握紧,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生怕怕惹怒了外面站着的人。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 终于,过了不知多久,帘外站着的人有了动作。 他抬手,修长干净的食指挑开眼前的帷幔同珠帘,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面上如顾素未所想,没有半分情绪,如墨的眼中也如同凝了一层冰霜,再没了平日面对她的那样柔意,叫人一望就遍体生寒。 他步子沉稳,在寂静的殿内叫人听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步都踏在顾素未心上。 顾素未不由地往后退去。 对方每走一步,她就退一步。 忽地,她后膝似乎撞到什么,接着身子不自觉地往后倒去,整个人跌入了柔软的床中。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竟被对方逼到了拔步床边。 几乎是刚摔入床中的那一刻,她面前的男人就跟了上来。 楚子阑覆在她上方,双手扣住她的皓腕,冰寒的双目死死锁在对方面上,最终语气森寒地开口: “看来,我真是待你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终于写到这里了,最后一句和番外段子里的话对上了! 我果然还是爱这种黑病的男主,可以放飞自我! 什么绅士风度都去他的吧!让陛下发病发病!! ☆、胁迫 “陛下……” 看着上方的人, 顾素未声音微弱地开口, 她想跟对方说自己只是在行宫内的山上待了一下午, 并未出去过, 可张口后,只唤了对方一声,就突然止住了声音, 再也说不下去。 不是因为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而是对方并未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低下头,一口咬在她肩上。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传来,让顾素未倒抽口气,惊呼出声,整个人也挣扎起来,试图挣脱对方的桎梏。 只是男女之间差异实在过于明显,不管她如何用劲,压在她上面的人依旧纹丝不动,肩上的痛感却愈发清晰。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既然挣脱不了,便只能死死咬牙,不再作声。 半晌后, 对方才从她肩上离开,头却依旧枕在她侧脸处。 “素素。”楚子阑在她耳旁沉 分卷阅读117 着声音开口,“你为什么不听话,要自己跑出去。” 顾素未一听, 也顾不得肩上的疼痛,便解释道:“臣妾没出去,只是去了……” “我知道。”楚子阑打断她的话,“方才回来时郑行便告诉我了。” 顾素未一怔:“陛下既然已知道,为何还……” “为何还这样对你?”楚子阑猜出了她的心思,沉冷一笑,“因为你太不听话了。我先前就说了,不要自己跑出去,即便你今日不是出了行宫,可你不叫任何人知晓你的去处,又夜深了也不回,你说我罚你该不该?” 楚子阑此刻还记得,当他处理完政务,匆匆赶来观风殿,面对的却是人去楼空的情景,心中的感觉。 那时的他生生压住心中的怒意,唤了顾素未身边的宫人问话,结果所有人都说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只记得白日时,她叫人收拾了几件衣物同糕点,便带着知秋同贤妃身边的芷乔离开了,一直到夜深也未回。 当听了宫人的话后,楚子阑脑中闪过无数场景,最终定格在对方站在巨大船只上,逐渐远去的身影。 天边是雷电交加,眼前是如柱暴雨,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弥漫起浓重的白雾,遮蔽了视线。若隐若现的雾气中,对方平静无波的神情却愈发清晰。 他发了疯似地叫行船的人赶上前去,却始终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漫天白雾中。 那一刻,他告诉自己,若有机会,再也不会让对方从他面前离去。 可他没想到,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对方竟再次消失。 于是那瞬间,一直以来刻意压制着的暴虐与戾气彻底爆发。他掀了面前可见的所有东西,下旨罚了整个观风殿的宫人,除了叫人去寻顾素未,自己更是不顾郑行的阻拦,亲自出了行宫。 他在行宫外,带着金吾卫找了许久,从日落找到月出,却始终不见对方踪影,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的暴戾也愈来愈聚集。 直到月上中天,才有留守在行宫的金吾卫匆忙找来,告诉他贵妃找着了。 当他回了行宫,郑行同他说顾素未失踪的这段时间究竟在哪儿的时候,他心中并无一丝庆幸。 那头由他困住的,日夜叫嚣着想要挣脱囚笼的猛兽被他亲自放了出来,就再也收不回了。 既然温柔体贴还是不能叫她定心,他又何必再继续伪装? 他的世界向来只有掠夺二字,不过是为了对方才一忍再忍。 经过此事他才明白。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眼前人是真的。 “素素,你太傻了。” 你亲手将自己所有的退路都断了。 顾素未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她试图和对方好好谈,可对方却抬起头,浓黑如墨的双目深深看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的心中。 “金吾卫此刻就在贤妃的丽春殿外,张海也候在那边,只要我叫人过去传句话,知秋即刻就会下狱,贤妃也会被废为庶人。……还有外面跪着的那些宫人内侍,连着你明义殿留守的所有人,全部杖八十,没入贱籍,发配奚官局。” 他说这话时,面上依旧无甚神情,就连声音都没什么起伏,仿佛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顾素未听后,心却彻底沉下去。 原来他知道,什么都清楚。 “陛下。”她压着心中的惊惧道,“此事皆是臣妾一人之过,与旁人无关,请您……饶过他们。” “与旁人无关?”楚子阑看着对方波光潋滟的双眸,“你倒是说说,他们哪一个无辜?贤妃怂恿你去山上,不让你将行踪告诉他人,知秋身为你的贴身侍婢,却从不劝导你的行为。还有那些个宫人内侍,我问话时,个个都是不知道不清楚,罚得冤了吗?……至于明义殿留守的那些,不过代你受过罢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太任性。” 纵使顾素未一开始只是单纯去山上,可对方说得却没错。如果不是她贪玩,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会造成眼下这般局面。 贤妃是好心,见她不得出行宫而闷闷不乐,才想了办法让她高兴,知秋还有那些宫人全都听她的吩咐,不得违命。至于明义殿的那些就更是因着她才受了这无妄之灾。 这么多人的处置方式压下来,叫她整个人顿时难以喘息。 被对方按住手腕的指尖紧紧掐着,她道:“臣妾愿承担一切后果,求陛下从轻发落贤妃等人。” “素素。”楚子阑闻言垂首,抵在她光洁的额间,“你明知我不会伤害你,还说这样的话。”他的声音有了一丝波动,“不过……若是你真的要为他们求情,也不是没机会。” 顾素未心念一动:“陛下!” “你记得来行宫前,我同你说过什么吗?” 她闻言稍一思索,接着便睁大了双眸。 那时的陛下将她扣在怀中,在她耳旁说,不要让他等太久。 所以对方的意思是…… 思及此,顾素未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了强烈的抵触 分卷阅读118 。 她别过头,不再看对方,也没回对方的话。 楚子阑看着她抿着唇,显然一副不愿的模样,也不多言。 “既然你已有决断,我也不会勉强你。”他说着放开顾素未,起身径直往外面走去。 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霎时撤去,叫顾素未先是一怔,尔后迅速回过神来。 她方才,在做什么? 贤妃、知秋,还有她身边的那些宫人内侍,全是因了她才会被迁怒,她竟还只想着自己。 深吸口气,她压下所有思绪,从拔步床上起身。 “陛下!”她快步走到对方身后。 此时的楚子阑已经掀了帘子,到了正堂中,顾素未因为心中焦急,被垂落在地的帷幔绊住,竟向前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到在地时,前方的人仿佛身后长了眼一般,迅速转过身,接着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楚子阑一言不发,半晌后,放开环着她的手,再次举步,往殿门处走去。 然而他并没能出去,因为刚走了两步,衣袂便被人紧紧抓住。 他脚下一顿,回过身来。 由于方才的一番挣扎,对方原本就随意挽起的发髻早已有些微微散开,几缕乌发垂落脸侧,光洁的额上因为焦急,沁出细密的汗珠,红唇紧抿,眼帘低垂,看上去与平日的清冷完全不同。 楚子阑隐在袖中的手猛地握起,面上还是无甚神情的模样。 “我说过,只要你不愿,我不会勉强。”说着抬手,一点点将自己衣袂从对方指尖抽离。 顾素未知道,对方这样的举动不过是想听她亲口说出那句话。 眼见得手中对方的衣袂即将全部抽.出,她把心一横,身子微微向前。 “臣妾……”她深吸口气,“臣妾愿意。” 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整个殿内的氛围也凝滞起来,一时间,寝殿内落针可闻。 不知是否因为过于安静,顾素未甚至分不清时间的流逝。 她指尖紧紧攥着对方在她手中仅剩的一点衣料,总觉着似乎过去了许久。 可实际上,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瞬间,眼前的人就将她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叫顾素未下意识惊呼出声,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再次回到了方才的拔步床上。 “素素。”将手中的人轻轻放下后,楚子阑再次翻身覆在她上方,“是你自己愿意的。” 他知道自己手段卑劣,用这么多人胁迫她,但那又如何?他等这一刻等了那样久,先前的伪装和隐忍让他尝够了对方的冷淡疏离,倒不如恢复本性。 掠夺也好,威胁也罢,只要能得到,何必在乎方式。北北 他左手撑在对方的脸颊一侧,右手则轻轻抬起,顺着对方腰侧缓缓向下,指尖灵活地挑开扎好的系带。 月白色的抹胸上是鱼戏莲叶纹样,在对方莹白肌肤的映衬下,瞧上去更为灵动。 顾素未双手放在自己身侧,感受到自己衣带松脱,幼嫩的掌心几乎被掐出血痕,可面上却并未显现出来。 暖黄的烛光打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显得格外诱人。 而她肩上,那个先前被咬出的牙印十分惹眼。 如同白雪红梅。 楚子阑定定看了许久,最终低下头,温热的唇落在那印记上。 肩上的触感传来,顾素未闭着眼将头侧到一旁。 不知不觉间,拔步床上挂着的帷幔被放了下来。 云花绫的质地良好地阻隔了寝殿内明亮的光线,殿外依旧是寂静无声,殿内的烛火跳动得愈发快速,做工精致奢华的拔步床内,隐隐约约有细微动静传来。 夜,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沙雕智障王八蛋(我帮你们先骂!) 好孩子千万不要学,这是不对的! 如果还是不解气就继续骂男主吧,我是无辜的! 另:深夜番外我写了,老地方见! ☆、翌日 顾素未又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站在高台上, 凌冽的风声呼啸, 将她身上玄色宽袍吹得猎猎作响。她的跟前是一座巨大的星仪, 星仪似乎刚平静下来, 上面原本显现的内容已经渐渐隐去。 她看着星仪,素来平静无波的面上出现了一丝情绪。 “祭司。”身后有人叫她一声,接着是低声询问的声音, “您真要参与此事?” 她转身,看向高台下跪着参拜的众人。 “星仪显示,只有他能让整片大陆稳定。除了他以外,任何人不能让大陆真正统一。” “大陆生死与我们无关,祭司何必插手?” 她听了后没再说话。 远处夕阳渐渐落下,最后一丝光辉照在她消瘦 分卷阅读119 的身上,叫她整个人神情看上去捉摸不定。 很快,梦中画面一转。 依然是夕阳西下,逶迤绵延的城墙上,男人逆光而立,面目难辨。 她踩着脚下石阶, 一步步走上去,最终站在男人的对面。 “你来了。”那人看着她,声音温柔, “我特意叫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同我一起看看,这大陆峰顶的景色。” 她停下脚步,没再往前, 也不再开口。 那人也不在意她冷淡的反应,反而转过身子,看着城墙下方的山脉。 “你看,这儿风景多好!”那人道,“只要这最后一战赢了,整个大陆都是属于我们的。” 她站在原地,听了这话,忽然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于是她上前,想看清对方。 可最终她没能如愿。 难以呼吸的感觉忽地传来,她感到自己胸.前一阵发慌,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最终,她从梦境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张棱角分明的清峻面容,是她熟悉的那个人,近在咫尺的距离叫她眉间一蹙,而唇上传来的触感让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梦中为何会突然难以喘息。 顾素未抬手,想将对方推离,结果刚碰到对方的胸膛,就被对方直接扣住,压在身后。 那覆在她唇上的动作愈发凶狠。 脑后是对方宽厚的手掌,将她死死固定着,无法逃离。 半晌后,对方才离开她的唇,接着修长的指尖在她唇角轻轻拂过。 “素素,你醒了。”楚子阑指尖在她微红的颊边轻轻婆娑着,“身子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他的声音低沉,带了些沙哑,浓黑如墨的双目锁在对方面上。 听他这么一问,顾素未一下忆起昨夜的事情,原本就有些泛红的面上,颜色更深,看上去像抹了胭脂一般。 “陛、陛下……”她腕间一挣扎,挣脱了对方的桎梏,接着往后退了一些距离,“臣妾还好,多谢陛下关心。” 说着想起昨夜自己的衣物都被对方丢到了床下,还以为自己此刻是不着片缕,于是忙低头,结果发现鹅黄色的中单在自己身上穿得好好的。 她一下愣住。 她分明记得自己不曾半夜醒来过,那身上的衣物又是怎么来的? 见她蹙眉不解的模样,楚子阑轻笑一声:“别想了,衣服是我替你换的。” 昨夜顾素未昏过去后,楚子阑便叫了人备了水,又将寝殿外间都收拾了一番。待宫人都退出去后,他亲自将对方抱下床,替她仔细清洗了一番,接着换上干净的衣物。 听了对方的话,顾素未脑中又浮现他那些手段,霎时羞恼涌上心头,整个人也不再说话。 倒是楚子阑,见她这样,心情反而大好,长臂一伸,将她从被中抱起,接着道:“来,我替你洗漱穿衣。” “陛下!”此时顾素未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便问道:“贤妃知秋还有那些宫人们……” “他们没事了。”楚子阑道,“我说的话一定会兑现。” 说着将对方抱起走到妆奁台前,让她坐在椅子上:“我先替你净面。” 顾素未这才注意到,昨日所有的狼藉都被收拾好,妆奁台旁还放了盥洗盆以及起身要用的一应用具。 眼见得对方亲手拧了条帕子要替她净面,顾素未连忙抬手一拦:“陛下,臣妾自己可以。” 说着就要拿过对方手中的帕子,谁知指尖刚碰到,对方就将手收了回去。 “乖乖坐着。”楚子阑看着她,“说了我来就是我来。” 他声音虽还是柔和低沉,可眼中的笑意却隐去了,显然有些不豫。 顾素未见状便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于是只得收回指尖,任由对方替她洗漱更衣。 待替她将衣物穿好后,楚子阑又拿起妆奁台上放着的黑檀木梳,替她细细梳起头发来。 顾素未没问对方什么时候学的绾发,只是盯着镜中自己的脸微微出神。 “昨夜的事就算过去了。”这时,身后对方的声音传来,“看在你的份上,我一概不再追究。不过……”他说着一顿,叫顾素未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今晨守在行宫山下的金吾卫来回话,说半夜截获了一封贤妃派人送给她父亲的书信,内容是,请她父亲想法子保你。” 顾素未心下狠狠一跳,正要开口,就听对方又道:“信我已经叫人烧了,就当没有这件事发生。” 这时他已经提对方简单挽了个发髻,接着从妆奁中拿出一对白玉珠步摇,轻轻别进对方乌黑的青丝中,方道:“我放了他们都是因为你。……素素,你从今以后听话些,不要再惹我生气,我就什么都依你。如若不然,我罚不了你,旁的人却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说这话时,修长干净的指尖在对方的脖颈上婆娑着,微凉的温度叫顾素未不自觉紧张起来。 好半晌,他才将自己 分卷阅读120 收拾好,接着把坐着的人拉起,双手环在对方腰上,如同先前对方刚醒来一般,手掌扣在她脑后,又是一番折腾。 许久后,直到顾素未脚下步子已经有些不稳,他才放开对方。 “我晚上再来,你乖乖等我。”说着替她将有些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方举步离开了寝殿。 直到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顾素未才狠狠闭眼,将一切抛诸脑后,回到妆奁台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听见殿外又是一阵脚步声,还以为是对方又回来了,心中正紧张着,便见昨夜被她打发去贤妃那儿的知秋走了进来。 她悬着的心顿时放下。 “娘娘!”这边匆匆赶来的知秋一进来就掀了隔断用的天净纱和白玉石珠帘,走到她身边,福身道,“奴婢回来了。” “快起来。”见是她来了,顾素未忙将她扶起,接着问道,“你无恙否,可有受伤?” 虽然楚子阑说了不会追究旁的人,但顾素未还是担心知秋因了她受什么苦,于是将对方拉起后就开始细细打量着对方,半晌后,确定对方无虞,方松了口气。 “还好,你没事。” 接着便问她昨夜的事情。 “奴婢昨儿晚上听了您的话,出了观风殿便直接去了贤妃娘娘的丽春殿,一路上也小心着,并未碰见什么人。” 知秋告诉顾素未,昨天她去了贤妃那儿后本来还没什么事,可谁知没过多久,她们就发现整个丽春殿被金吾卫围住了,丽春门外全是乌压压的人。知秋当时见了想出门看看情况,却被贤妃拦住,好在那些金吾卫只是守在殿外,并没有要做什么,且到了半夜,他们便自行散去了,全程连丽春殿的门都未进。 贤妃见状于是替知秋安排了地方,叫她休息了一夜。直到今天一早,郑行去丽春殿找到知秋,说陛下吩咐她赶紧回来伺候贵妃,知秋才慌忙洗漱,拜别贤妃回了观风殿。 “奴婢回来后,本欲来寝殿看看娘娘您醒了不曾,谁知郑大人同奴婢说陛下正在里面,于是奴婢只能一直在自己房中等着。直到方才见陛下御驾离去,方匆匆赶来了。” 顾素未听后轻舒口气,接着又问道:“贤妃那边无事吧?待会儿我去丽春殿看看她。” “娘娘,您别去了。”知秋听她这样说,忙道,“先前奴婢回来后,郑大人告诉奴婢,陛下昨夜下了旨,说不让贤妃娘娘再来找您,还说您若是无事,最好也不要随意出观风殿。” 顾素未一听,先是一愣,尔后道:“这样么……罢了,本宫不去便是。” 昨夜陛下那样发怒,既然眼下下了旨,她还是不要再去做出格的事好了。 此时,她站起身,打算去另一边的美人榻上坐着,结果发现知秋的眼神一直盯着她脖颈处,于是问道:“为何这样看着本宫?” “娘娘……”知秋有些欲言又止,最终指着她脖子处,犹豫地开口,“您、您这儿有些明显。” “什么?”顾素未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转过身子,身子稍稍往下一低,看向妆奁台上的小镜子上,接着双眸微微睁大。 只见莹白细腻的肌肤上,四处是暗红色的点点印记,纵使她今日换了一身交领上襦,下颚下方还是能看见散落的颜色。 顾素未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伸手将上襦的领子稍稍往下拉了些,果然见锁骨上方乃至周边也是同样的印记。 那些印记有些甚至成了深紫色,在莹白的肌肤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顾素未这才知道为什么方才陛下替她挽发时手一直在她脖颈处婆娑着。 只是当时她心思都不在此,也就未注意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深吸口气,她将衣服再次拉好,接着拿起桌上的桃花粉,自顾自地在那些尚露在外面看上去很明显的印记,一点点遮去。 待全都遮好后,她才再次起身,往另一边走去,顺便对知秋道:“本宫一个人待会儿,你先出去吧。” 知秋听她这样说,即便心中满腹话语,也只能压下应了声诺,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必你们也发现了,陛下变得不一样了,以后他大概都是这个鬼样子了,毕竟本性如此,又黑又病。 啊我可怜的女儿,妈妈对不起你。亲妈落泪.jpg —— 另外,我给你们推荐一个太太写的文,写的超级好,我好喜欢,也是虐男主的!感兴趣可以去康康! 《天下和朕愿为她沉醉》by:25cm 孟安醉上辈子被年少时的白月光所骗,害死了大周那位年轻的帝王,最后以命相抵,与屠城的敌军同归于尽。 重来一世,孟安醉决定好好经营酒肆,去他的白月光、少年郎,今生她谁也不爱。 结果某天夜里,孟安醉从刺客手中救下一人。 少年脸庞干净隽朗,白衣上全是血,他颤颤巍巍睁开长眸,两手紧抓着她腰身,惊魂未定喊道:“姐姐。” 孟安醉 分卷阅读121 一看那小表情,打了个激灵,刀差点扎到脚。 心里只余一行字:你他妈上辈子不是这样的啊。 上辈子展城归十六岁登帝位,眼里满含暴戾阴沉,哪里是这般会卖萌的小可怜? 一朝心软,从此这只麻烦精就黏上来了,孟安醉终究一步步掉进了那精心为她设的局。 ☆、回程 避暑时间并不长, 不过八月底便传了旨下来说叫准备收拾回宫。 自上次事件后, 顾素未几乎日日待在观风殿内, 连寝殿门都很少出去。 因着陛下不让贤妃来找她, 她便只能偶尔叫知秋替自己去丽春殿看看对方。 那日的事宁淑媛也听说了些,想着来观风殿看望顾素未,谁知刚到了殿门外便被拦住, 说陛下旨意,不叫任何人进去,于是宁淑媛只得打道回府。 没人陪顾素未说话解闷,她便始终恹恹的,便是陛下时不时会叫人送些解闷的玩意过来,她也提不起兴趣。 再加上每到夜里,对方总是折腾得她难以入眠,因此白日便容易困倦,一日倒有半日是睡着的。 这样时日长了,她就愈发不爱说话,总把自己闷在殿中。 及至听了要准备回宫的消息后, 顾素未才稍微高兴了些。 她想着回去路上这么些日子,终于可以好好在自己的车舆内休息一段时间了。 于是九月初七这日,陛下车驾启程回宫。 难得昨夜陛下没在观风殿歇息, 于是一大早,顾素未就自己醒来,叫知秋替她简单梳妆后,便上了在殿外等着的步辇, 往行宫下行去。 因着礼制规矩,陛下的五色舆要比她们先出发,因此当她到了山下看着前方绵延不见头的御驾队伍,便以为对方已经先行一步了。 下了步辇,她在知秋的搀扶下准备往自己的车舆走去。 “知秋。”此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对跟在身边的知秋道,“你去看看贤妃下来了吗?如果来了,请她来我的车舆。” 她已经很久没同贤妃见面了,先前因怕陛下再因此生怒,便一直没去找对方,眼下既然陛下已经先走了,她只要小心些,和贤妃说说话总没问题吧? 知秋听了她的话后,点头应诺,正打算趁着人没注意去找贤妃,谁知刚走了没两步,就见到郑行从前方迎面走来。 “贵妃娘娘。”郑行来到顾素未面前,先是躬身行礼,接着看着知秋问道,“知秋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知秋未料到他会突然前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倒是顾素未见状笑道:“本宫落了点东西在行宫内,便叫知秋回去拿,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说着对知秋道,“罢了,不必去了。” 知秋低低应了声,顾素未才又看向郑行问道:“郑大人怎的还在这里,陛下难道还未出发不成?” 郑行历来随行在陛下左右,若是陛下已经出发,他没理由还留在后面。 果然,听了她的问话后,郑行道:“臣正是为了此事来找娘娘您的。” “嗯?”顾素未一怔,“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郑行:“贵妃娘娘,陛下请您同乘,此刻正在前面等着您。” 同乘? 顾素未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面上却不显:“这不合适罢?到时赶起路来,本宫若要回自己的车舆,也不方便。” “娘娘放心。”郑行笑道,“陛下说了,这些日子您就在五色舆上同他一起,不必回来了。” 顾素未没想到对方连回程的这段日子都不让她好好休息,原本稍稍好了些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她心思虽已百转千回,可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只是略一点头,道:“既如此,那本宫这便过去。”说着转身看了眼知秋,“你好好守着本宫的车舆,方才要你去找的东西也不必去了。” 语毕对着郑行道:“还请郑大人带路。” 由于陛下车驾在队伍最前方,因此两人也走了好半晌才到,将顾素未引至金銮饰辕的五色舆旁,郑行又是一躬身:“娘娘,请上去吧,陛下在车内等着您。” 车驾边上是已经放好了的椅踏,顾素未转身看了后面一眼。 只见浩浩荡荡的华盖后面,各色车马停驻,莫说贤妃的车舆了,就连她自己都完全看不见。 顾素未深吸口气,摆手婉拒了前来搀扶她的御前宫人,自己踩上椅踏,接着指尖有些微颤地掀开了车舆前方的暗花缎帘子。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陛下的车舆,往常只听说五色舆不仅外表看上去奢华,内里更是旁人不能想象。 今天顾素未进来后,才知旁人所言非虚。 她自晋升贵妃后,出行所用车舆已是诸嫔妃所难及,先前来行宫时,贤妃就曾夸过,可见了陛下的五色舆,她才明白差距多大。 只见整个内里以水纬罗做底,四周是祥云龙纹的葡糖绫里子,两旁车窗是上好楠木制成,上挂着轻薄透气的缭 分卷阅读122 绫。因着车舆空间大,除了两旁放着的软凳,最里面甚至置了一张足够一人卧睡的鸡翅木直足榻,榻上铺了朱雀锦软垫。中间则是酸枝木刻翔云蝶几,面上置了些影青盘碟并精致点心等物什。 还有一些旁的东西,可此时的顾素未却毫无欣赏心思。 楚子阑原是坐在直足榻上,手中端着粉彩扒花的盖碗,见她进来,便将手中盖碗放下,抬头笑道:“你来了。”说着伸手,“来我这坐。” 顾素未见状,指尖轻顿,并未上前。 楚子阑见状,眼中笑意淡了些:“怎么不过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顾素未知道这是对方不豫的前兆,于是暗自吸口气,缓缓朝对方走去。 她走得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可脚下步子再慢,也始终有个头。 当她刚刚靠近直足榻时,就见对方长臂一伸,接着整个人就被对方揽入怀中。 宽厚带了点微凉的指尖扣在她纤细的腰间,楚子阑道:“怕你今日起不来,昨夜才未去观风殿,怎的还是来得这么晚?” 顾素未一听便知对方应是一直在等她,于是道:“原以为陛下早已走了,等着您的车驾先行才下来的。” 楚子阑听后轻声道:“不想和我共处一室,嗯?” 他的下颚抵在顾素未的锁骨上,说话是温热的气息喷洒开来,叫她十分不自在。 “陛下。”她伸手,将两人隔开了些距离,“依律天子车驾素来先行,臣妾未想到您在等着……” 原本微眯起眼的楚子阑听了这话后方笑了起来:“是了,原是我没告诉你,不能怪你。” 刚才车内凝滞的氛围因着他这一笑稍稍缓和了些。 顾素未方才那一推,也不过将对方推离了自己的肩膀处,可腰上却依旧被对方强劲有力的长臂环着,灼热的温度透过并不厚重的衣料传来,叫她心一直都暗自提着。 经了这些日子,她早已知道对方在床笫之间有多少手段,虽想着对方不至于在这青天白日对她做什么,可还是不自觉担心。 好在对方确实如她所想,并未打算做出格之事,只是一直将她抱在怀中,同她漫天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便是她很少回应,对方依旧乐此不疲。 这些天来,顾素未实在被他折腾得有些怕了,眼下两人独处,对方难得这样不乱来,她的心倒放下些来。 只是好景不长,眼见着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那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逐渐有些不规矩起来。 原先一直都是静静放着,没有别的动作,可楚子阑说着说着,指尖竟渐渐向上游走。 “素素……”他的头再次靠在顾素未的肩胛处,声音微微带了些沙哑,“你身上好香。” 顾素未闻言心中一紧,将他的手一拦,忙道:“想是陛下闻错了,臣妾并未熏香。” “是吗?”楚子阑道,“可是真的好香。……难不成真是我的错觉?”他说着将怀中的人转了方向,面对着对方,“让我好好闻闻,看是不是错觉。” 说着低头,在对方脖颈和锁骨上方轻嗅着。 顾素未被他的举动弄得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不敢轻易有动作。 好半晌,对方才抬起头:“果真是我错了,这儿并无甚香气。” 顾素未闻言心下一松,正要说话,便又听对方道:“想是从这传来的。” 接着在她未回过神时,对方的唇便压了下来。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她不禁睁大双眸,下意识抬手抵挡,对方却比她快一步,将她手腕扣住,压在掌中。 车舆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缱绻起来。 许久后,对方才放过了她。 此时的她呼吸都有些不稳,面上更是浮现出薄红。 楚子阑见状,指尖在她微红的颊边轻轻婆娑着,声音愈发低沉喑哑:“果然是这儿的香气。” 顾素未看着对方浓黑如墨的眼中隐隐闪现的红光,心中大感不妙,忙开口:“陛下,臣妾有些困倦,想、想休息一会儿。” 她纤细的指尖揪住对方的衣襟,波光潋滟的眸中含了些祈求。 对方沉沉的眼神盯着她看了许久,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拒绝时,便听对方轻叹一声。 “罢了,先放过你。”他说着将手从对方面上抽回,“这些日子便不折腾你了。只是……”他说着微微低头,薄唇在顾素未耳边低语一句,不出所料地见到对方的眉间倏地蹙起,接着抿着唇几不可察地轻点了下头。 楚子阑见状勾唇一笑,然后将怀中的她安置在直足榻上,接着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几乎是躺下的瞬间,顾素未就转过身子,背对着对方。 而直足榻空间小,原本就是供一人只用,眼下两人都躺在上面,便更显拥挤。 楚子阑伸手,将她压入怀中,头抵在对方发顶上,轻轻说了句:“睡吧。” 怀中的人没有反应,也不回话。 楚子阑他不恼,只是环 分卷阅读123 在对方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当然看得出对方这些日子心中的不开心,可那又怎样?他给过对方机会了,是她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你若早这样听话,又何至于此……” 几不可闻的声音,刚一出口便消散在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眼自己大纲,居然……已经进入倒计时了w(?Д?)w 所以后面每一章可能都会很高能。 ☆、撤换 回程所用的时日比去行宫时要晚了些日子, 走了半月才回到亘都。 早有人提前快马提前说了陛下回程日期, 因此当天子车驾到了丹凤门外时, 跟出发时一样, 丹凤门五门大开,百官同样候立两旁,恭迎圣驾回宫。 回宫的路上早已被提前清场, 沿途再无旁人。 眼见着五色舆离丹凤门越来越近,坐在车内的顾素未愈发坐不住。 她原本等着陛下开口叫她下车回自己的车舆,没想到对方一直也未说话,反而独自以手支额闭目养神着。 若单是如此便也罢了,可她的指尖被对方另一只手纳在掌中,轻轻婆娑着,叫她想动都不好动。 渐渐地,五色舆即将步入金水桥,顾素未终于下定决心,唤了声“陛下”。 这是这些天顾素未第一次主动叫他,楚子阑于是睁开眼, 轻笑一声:“怎么了素素?” 顾素未先是掀了车窗边的帘子看了眼,接着转过头回来道:“陛下,快到丹凤门了, 臣妾觉着差不多可以回自己的车舆了。” “嗯?”楚子阑挑眉,“怎的,我的车舆你坐了半个月腻了,想回自己那里了?”他说着起身, 将对方一拉,接着揽入怀中,“半个月都过来了,还急这一时?” 顾素未一听就知对方想岔了,便道:“陛下误会了,臣妾并无此意。” 经了她一番解释,楚子阑才知道她的意思。 原来天子车驾出巡回程都是从丹凤门过,进了丹凤门便是天子驰道。而不论是丹凤门还是天子驰道,历来都专供天子,便是皇后都只能在伴驾天子左右时,有资格经过。 眼下顾素未虽已位列四夫人之首,可终究不是那个位置上,若是陪着楚子阑从此过,定然要被多言。 “原来是为了这个。”楚子阑听后便道,“别多想,不让你下去你便乖乖坐着,你怎知自己没这资格?”说着修长指尖轻轻捻起一颗放在蝶几上的龙眼,边剥边道,“横竖也用不了多少时日了。” 用不了多少时日? 顾素未听了这话心中一怔,隐约有些明白,待要开口问时,便见对方将已剥好的龙眼送至她唇边,还说了句:“仔细些别噎着。” 顾素未顿时哑然,犹豫一瞬后,还是将龙眼吃了进去,接着将里面的核吐出,正要起身去丢,楚子阑便接过,然后长臂一伸,直接将核放入蝶几上专门盛杂物的青白瓷碟子上。 “快进丹凤门了,你安静陪我坐会儿。” 顾素未便不再说话,面上不带什么表情,静静看着面前的蝶几出神。 很快,陛下的五色舆便上了金水桥过了丹凤门,在含元殿前停住。 因着楚子阑车驾回宫后需要在宣政殿受百官朝贺,顾素未便先一步下车回了自己的明义殿。 由于知秋还在车驾后面,因此顾素未是独自一人坐在车舆上到的明义殿。 得了消息的兰灵早早地便候在殿门外了,见她的车舆到了,便赶紧迎了上来。 “娘娘。”她伸手将顾素未从车舆上扶下,“您回来了。” 顾素未略一点头:“辛苦你替本宫守着明义殿了。” 说着在对方的陪同下进了殿门。 因着一路舟车劳顿,她径直绕过正殿去了浴室,叫人备水沐浴后才回到寝殿中。 寝殿内早有七八个小宫娥手中捧着一应梳妆穿衣用具在候着了。 在妆奁台前的椅子上坐下后,兰灵从宫娥手中拿了玉女桃花粉,正要替她抹在面上,便见她眉间一蹙。 通过面前的镜子看见后面的宫娥们,顾素未转过身子。 “这些宫娥本宫瞧着面生,是这段日子来的?” 先前顾素未刚迁宫明义殿时,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当时她便说了,内侍省新调来的不必来跟前伺候。她在明义殿住了这么些日子,除了那些外间扫洒做杂物的她印象不深,旁的几乎都觉着熟悉,可今日来的这几个,没一个是她有印象的,因此便以为是她去行宫避暑调了来的。 谁知兰灵听了她的话后微微摇头,接着道:“娘娘,这些都是前几日殿中省来了人,说是陛下叫人从行宫回来传旨,特意派人调了送来的。” “陛下?”顾素未指尖一顿,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么做,她看一眼那些宫娥,又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兰灵略一犹豫,接着把一直不知 分卷阅读124 该如何说出口的说了出来。 她告诉顾素未,如今明义殿泰半的宫人都被换了,只留下了一些当初从踏灵殿跟过来的,而那些也因着陛下的旨意,大都调去了殿外做事,眼下能近身伺候的除了知秋兰灵,便是这些新拨了来的。 “陛下还说……” 见她话音又是一顿,顾素未直接道:“还有什么?你说便是。” 兰灵低声应诺后方道:“陛下另下了旨,说旁的宫嫔不得随意来明义殿,娘娘您……您若想离开明义殿,除非是去紫宸殿找陛下,否则一概需要宫人去回禀陛下,陛下准了方能出去。” 她说完后,整个寝殿内安静了一瞬。 不论是兰灵,还是新拨来的那些宫娥,无人敢轻易开口。 倒是顾素未自己,听了兰灵的话后,面上神情无甚波动,右手手肘靠在妆奁台上,半晌后方道:“本宫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这里有兰灵伺候便够了。” 后面那句是冲着那些宫娥说的。 这些人来之前都是得了旨意的,说要贴身伺候贵妃,不得怠慢,眼下听得对方这么说,便有些犹疑,谁也没动。 “出去!”见她们没反应,顾素未声音一厉,“本宫不想再说一遍!” 见她动了怒,那些宫娥才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接着福身离去。 待寝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时,顾素未才沉沉吐出口气,接着跟兰灵道:“陛下既下了旨,就不必更衣了。本宫这些时日赶路累了,小憩一会儿,你在外间守着吧,那些新调来的不要叫她们随意进来。”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道,“知秋若是回来了,叫她也先去休息,不必急着来伺候,明日再说。” 语毕站起身往月洞架子床走去。 “去吧,出去吧,替本宫将殿门也带上。” 替她将架子床上的帷幔放下后,兰灵才悄声退出了里间,将寝殿的门关上,接着站在外面候着。 许是心情压抑的原因,回了宫中没几日,顾素未再次多梦起来。 高山之上,冰雪覆盖,触目所及皆是白雪皑皑,瞧得久了人的眼睛似乎都会被灼伤。 她独自坐在峰顶,身后立了两个看不清面目同色衣衫的侍女。 峰顶凛冽的寒风呼啸,即便朔风侵骨,她也依旧是一身玄色宽袍,似乎丝毫不受周遭天气影响。 可也只是似乎。 若从正面看,便能发现她的面上虽平静如古井,可唇边却泛起了青紫。 即便如此,她还是岿然不动,眼神望着远处无垠的雪山。 身后的侍女手中抱着裘衣,互相看了一眼,最终右边那个上前劝道:“祭司,您还是将裘衣穿上吧,这峰顶太冷了。” 左边那个也上来道:“祭司,要不您跟我们下山吧,您身体受不住的。” 她没回头,只平静吐出两个字:“无碍。” 两个侍女见状慌了:“可您眼下的身子,根本就撑不住这寒鸦山上的风雪。”其中一人说道,接着似是想起什么,恼恨道,“说起来都怪那人,若不是他,您也不会……” 她话未说完,便被另一人轻轻拉了袖子,接着那人给她使了眼色,她才住了口。 前方的人并未在意她们两人的举动,只是好半晌,才传来一句仿佛随时要随风消散的话。 “只有这寒鸦上的风雪才能让我记得,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第二日顾素未醒来时,梦中的情景又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唯余那句话一直在心中盘旋。 她回宫后这几日,陛下同先前在行宫一样,日日都来明义殿,而因着当初她在车内答应的事,再加上为了补回那些日子的空缺,她每每都会因着困倦半途睡去,可总是会在对方的折腾下醒来,如此往复几日,精神愈发不足。 好容易昨日陛下前朝事忙,未来明义殿,她便逮着这机会好好睡了一觉,谁料到睡得实在不安稳,梦中又是各种景象,醒来却全都记不得。 “愚蠢的事……”她靠坐在床上,低低念着这句话,始终不明其中之意。 思索良久,还是未有头绪,索性不想了,打算躺下继续补眠。 “娘娘。”这时,外间传来知秋的声音,接着便是对方进来的脚步声。 她走到顾素未床边,隔着帷幔道:“郑大人方才来了。” 顾素未现在听到郑行来心中就抵触,并非对他,只因对方每每来都是陛下有了什么旨意。 停下刚盖了一半被子的手,顾素未问道:“何事?” 知秋在外道:“郑大人说,陛下请您此刻去紫宸殿。” 顾素未捏着被子的指尖一紧:“说了什么事么?” “并未,郑大人只说陛下叫您起身后便去紫宸殿。” 起身后? 顾素未不由地冷笑一声。 这话听着似是体贴,可即便此刻她并未醒来,知秋也会即刻将她唤醒,然后往紫宸殿赶。 天子旨意,怎是她能违背的 分卷阅读125 ? 且这些日子她早已发现了,对方经了上次事后,再也不似原先那般温和,反而处处拘着她。 不叫旁的宫嫔来明义殿,也不让她轻易出去。 这同禁足也无异了。 此次叫她去紫宸殿定然是有事的,总不能是单纯要她去伴驾。 思及此,顾素未深吸口气,接着同知秋道:“叫人备水,本宫即刻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嗐,想了好久不知道说啥。 其实我是个话痨,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几乎每章作话都会叨叨几句,有人回我我就很高兴了。 感谢你们愿意看我写的文,我原本是个非常不会写古言的作者,这本写的也不如上一本速度快,三千字写一天也不只是梗,所以你们喜欢看我就很满足了。 这本的男主设定,其实很早就说过,是个病娇,非常不正常。 想必你们也猜到了,他和女主之间是三世。 纠葛都在第一世,所以男主才会举动很异常。按照我前面写的,男主在第一世求而不得,才会变得疯狂,所以这一世他发疯是有原因的。 熟悉我的读者或者看过我微博段子的读者应该都知道,这个男主算是病的很轻的了,我自己也在微博说过,因为他这一世的身份,所以前期塑造的他非常正直,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有小可爱觉得不能接受吧。 但是男主确实不正常,他眼里其实除了女主谁都没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女主而已。 我也知道自己最近的章节有些问题,感觉是在虐女主。但这个是必写的,前面写了男主牺牲了很多,才能得到一个把女主困在身边,且女主不能拒绝的机会,如果这里没有,后面的就没办法继续。 反正都说到这了,我干脆再剧透一点吧。 这文确实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后面的章节会非常紧凑。 男主很快会彻底发疯,然后做出真正限制女主人身自由的举动(是的,现在这种其实完全是轻的) 但是最后女主会教他做人。 我笔下的女主,可能会暂时憋屈,但绝对不会长期憋屈,除非是我放飞自我写的(滚) 诶,不知道自己大晚上的干啥,可能码字码到这个时候,就有很多话想跟你们说吧。 总之,男主后面就是我说的那样了,如果真的有小可爱不能接受,只能说男主太垃圾了,配不上小可爱的喜欢,希望我以后能写出你们喜欢的男主,谢谢你对作者的喜爱。(没错锅都是他的,不是我的!) 同时也谢谢喜欢病娇的小可爱们,我也同样喜欢(鞠躬) ☆、解禁 因着明义殿离紫宸殿极近, 顾素未上了步撵不到半刻便到了殿外。 在知秋的搀扶下, 她从步撵下来。 “你在这儿候着, 本宫自己进去。”跟知秋说完, 她便独自一人上了台阶,一步步往紫宸殿走去。 郑行早已候在殿门外了,见她到了, 连忙迎上来。 “贵妃娘娘。”他先是躬身一行礼,接着道,“陛下等着您。” 顾素未略一点头,接着越过对方跨过殿门进去。 殿内十分安静,候立两旁的内侍都低着头。楚子阑一身白纱常服坐在御案后,手中拿着朱笔在折子上批阅着,听见殿门处的动静,便抬起头来。 “你来了。”他唇边扬起一抹笑,接着起身,绕过御案站走到顾素未面前,“来, 到上面坐。” 说着宽厚的手掌将对方的指尖纳入掌中,接着牵着对方走到上首。 “坐吧。”他将对方往御座前一放,意思叫她坐下, 谁知顾素未见状往后退了步。 “臣妾不敢。”她微低着头,显然不愿坐下。 “怕什么?”楚子阑道,“叫你坐便坐,难不成你要一直站着?” 说着抬手按在对方双肩上, 微微用力,不容反驳地将她压在御座上,接着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此时郑行早已端了泡好的茶来,将釉下彩描青盖碗放在顾素未手边后,便微微躬身又退了下去。 比起顾素未的不自在,楚子阑倒是一派闲适,他边批着折子,边随口问道:“昨夜睡得可好?方才见你眼下有乌青,可是难以安眠?” 顾素未这些日子本就睡得少,再加上昨夜一直困于梦境中,气色自然不好。 出门前她便叫知秋替她仔细遮掩了,未料到还是一眼便被看出。 “不过一时梦魇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她轻声道,“劳陛下挂心了。” “梦魇?”楚子阑听后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看着她,“都是些什么内容,说与朕听听。” 顾素未没想到对方竟对这事上心,顿了顿后方道:“陛下,臣妾也记不清了,一醒来便全都忘了。继续往下想,头便疼得很。” 楚子阑见状,想起上次她的反应,怕她又成了当时那样,便道:“想不起来便罢了,应也不是什么 分卷阅读126 大事,身子要紧。” 顾素未听后轻点头,道了声“谢陛下关怀”,便不再说话。 她猜到对方叫她来应当是事要说,可眼下对方不开口,她也不便问,只能看着方才那盏盖碗出神。 一时间,两人谁也未开口,原本因着她的到来而起了些动静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许久后,再次拿起朱笔的楚子阑看了眼手边堆积的奏折,缓声开口:“不知不觉这案上便有了这样多折子,乱成这样,看得朕头都疼了。”说着轻舒口气,看向顾素未,“贵妃替朕将这些折子整理一下罢,这样朕批阅起来也容易些。” 原本有些出神的顾素未乍一听得这话,先是一怔,接着点头应道:“臣妾遵旨。” 语毕身子稍稍往前坐了些,伸手打算将那些折子整理好。 正好堆积着的奏折上放着一道展开了的,她便伸手最先将那道拿起,准备合起放好时,眼神不自觉地看到了里面似乎有“立后”的字眼,仔细一瞧,才发现,那竟是吏部尚书奏请陛下立她为后的折子,而折子最末端,竟是陛下御笔朱批的“可”字。 顾素未指尖一下子松开,手中折子掉在桌上。 她收回手,有些无措地坐在御座上,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一旁的楚子阑见她这样,并未先问她因何事如此,反而抬手,拿起她方才掉落的折子,看了眼后方笑道:“还以为你见了什么大不敬之言,原来是因着这个。”说着看着她,“怎的这反应,你觉着不合适,还是不愿意?” “陛下……”顾素未攥紧指尖,脑中想了无数句话,最后也只说出了句,“臣妾无德无能,恐难以胜任。” “是吗?”楚子阑听后并不恼,而是拿起一旁的另一道折子,翻开后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顾素未接过一看,上写着“臣兵部员外郎稽首言”,显然是兵部的折子,可这内容却和先前那个一样,都是奏请立她为后的。 顾素未眉心蹙起,正要说话,便听得对方又道:“你再瞧瞧其它的这些。” 她不解其意,可还是听了对方的话,拿了几道放在一旁的折子打开来看。 每道折子头前的官职都不一样,可内容却出奇一致,全都是奏请立后的,且最后都是同第一道一样的朱批。 连着看了几个,顾素未终于放弃往下看。 她现在知道,陛下叫她来紫宸殿的目的了。 想必方才叫她整理奏折也不是因为堆积过多,而那放在最顶上摊开了的,只怕也是对方有意为之了。 见她放下折子,楚子阑开口道:“朝臣一致上书,朕能回绝一个,总不能都回绝了。” “陛下……”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楚子阑打断她的话,“只是先前一些人的折子早已叫门下省发了回去,眼下不少人都知道了,你让朕去撤回旨意,叫朝臣当没有这回事吗?” 他语气平淡,没有多少情绪,可却明显能叫人知道他此刻不悦的心情。 顾素未指尖婆娑片刻,最终摇头,道:“臣妾不敢。” 可她心中却十分清楚,若非陛下授意,那些朝臣又怎会一致上书,连内容都一样。 既然对方心意已决,她说再多也无用,反而还引得对方不豫。 只是她心中终归不甘。 此事显然是对方给她下的套,还叫她一头钻了进去。 于是思索良久,她方深吸口气开口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自从行宫那事后,顾素未就不怎么爱说话,尤其是在楚子阑面前,她沉默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要多,眼下听得她骤然开口,楚子阑指尖一顿,原本不豫的心情竟霎时变好。 “有什么说就是。”他声音变得和缓起来,“朕会尽量满足你的。” 顾素未便道:“臣妾已经很久未同旁人说话了,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自己一人,实在太闷了。” 楚子阑听了便知她的意思。 想来是这段日子他将对方拘得过了,使得她心中忧郁。 尤其是眼下看着她,对方原本波光潋滟的双眸中已经带了些愁绪,显然心情不好。楚子阑思索半晌,觉着对方既然即将成为他的妻子,确实也不应一直这样,因而便点头。 “原是朕忘了,总叫你待在明义殿也不好。……日后还是如同先前一般,若是谁想来见你,又或是你自己觉着无聊了想出去逛逛都行。”他说着牵过顾素未的手,“很快就要大婚了,你自己要多注意身子,以免封后大典时受不住累。” 顾素未原本只是心中不甘,随口一说,不想对方竟真的同意了她的话,心下喜悦,连对方最后那句都没怎么听进去,只想着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于是终于露出这些日子第一个真心笑容,道了声“多谢陛下”。 之后顾素未又坐了会儿,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要离开,而楚子阑听了也不阻拦,反而带笑将她送出紫宸殿,直到亲眼看着她上了步撵,方转身回了殿内。 而另一边, 分卷阅读127 匆匆回了明义殿的顾素未,一下步撵便急急往里面走去,连身后的知秋都顾不上,整好和听见外面动静的兰灵迎面撞上。 “娘娘?”见她自己进来兰灵有些讶异。 原本她待在自己房中的,只是听见了殿外内给使行礼的声音,才知道贵妃回来了,于是忙从房中出来,准备出来迎驾,谁知还未到殿门,就见对方自己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怎的这样着急,知秋姐姐呢?” 顾素未没解释对方的疑惑,而是边往寝殿走边吩咐道:“兰灵,快!现在叫人去绫绮殿请贤妃过来。” “啊?”兰灵听后一愣,“可、可陛下不是说……” “别管这么多,你去便是了,不会有事的。” 见她这样说,兰灵也不好再多问,福身应诺后,便匆匆去找宫人。 而顾素未一回到寝殿内,便唤了候在门外的小宫娥,叫她们去备茶和点心,尽快端了来。 此刻她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陛下下旨调来的人了,只一心沉浸在过会便能同贤妃见面喜悦中。 许是知道她心急,因而去绫绮殿的宫人速度倒也快,不过一个时辰后,坐在软榻上的顾素未便听得外面说贤妃娘娘来了的动静。 她面上一喜,还未来得及下软榻迎出去,便见一道身影疾步进了寝殿,不过几步路,人已到了她面前。 “素未!”贤妃一进来便走到顾素未跟前,接着拉住对方的手,“我可终于能见到你了。” 她今日穿得随意,不过是简单的艾青色衣衫,连发髻都未挽好,有几缕落在耳旁,且额间隐隐有细密的汗珠沁出,显然来的匆忙。 而同她一样,顾素未也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她回握住对方的指尖,心中即便百转千回,最终也只是缓缓说了句:“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我都好,没什么事。”贤妃说着细细打量了对方半晌,接着道,“你面色瞧着不好,人似乎也有些消瘦了。” 顾素未听了她的话,唇边带了一丝笑意:“想是你因着这些日子未见我才看岔了。说我面色不好便罢了,说我瘦了,便是浑说了。” 这些日子顾素未虽然不得自由出入,可楚子阑在意她的身子,每日都叫了人特意为她做了各式吃食,日日换着法地往她跟前送。 她看上去不比先前丰腴便罢了,怎的还会消瘦? 作者有话要说:  (*  ̄3)(ε ̄ *) ☆、坦言 正说着, 先前去备茶的宫人将茶和点心都端了来。 早已回来的知秋接过后, 将秘色瓷盖碗放到已坐下的贤妃跟前。 “你自己不觉着便罢了。”贤妃端起桌上盖碗, 看向自己身旁的芷乔, “你觉着贵妃看上去是否消瘦了?” 芷乔闻言便也细细看了顾素未片刻,接着福身回道:“奴婢瞧着,贵妃娘娘气色确实不佳, 眼下乌青略重,只是这身量同先前无二,并未消减。” “看看,连芷乔都这么说。”顾素未笑道,“所以我说你,是太久未见着我了,才这样觉得。” 她眼下心情着实比前些日子要好许多,因而面上也带着笑意,只是贤妃却从她神情中看出了不对之处。 “素未。”将手中茶盏放下,她身子稍稍前倾,“即便前者是我乍然看花了眼, 可你气色不佳是都瞧得出来的,这些日子你难道都不曾安眠?且你眼中的忧思……”她说着一顿,方又续道, “以前你眼底从不会有这样重的忧愁,究竟何故?” 贤妃印象中,顾素未不争不抢,即便倾慕陛下得不到回应, 也从来都是安之若素,面上更不会显现出明显愁思。 可目下的她看起来,虽脸上唇边都带着笑,可眼中一抹忧愁挥之不去。若是旁人便也罢了,但贤妃这些年与顾素未情如姐妹,有事从不互瞒着,二人心事也都相互知晓,因而贤妃只需细细一瞧,便能看出对方心思忧虑。 顾素未没料到自己已经尽力遮掩,还是叫对方察觉了,略一愣愕后,方摇头道:“不过如你所言,夜间难以安眠罢了,还有能什么原因?” 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将那些事告诉贤妃,原本对她来说便是致使心中压抑的根源了,她不想让贤妃同她一起不快。 贤妃见状,便知她并未说实话,指尖在炕几桌面上婆娑片刻,接着开口:“你们都下去,本宫同贵妃单独说说话。” 她这话是对着芷乔知秋,还有旁的候着的宫娥说的。 前两人还好,旁的那些宫人,都是得了陛下旨意,说是要时时候在贵妃身旁伺候的,因而听了贤妃的话,都不敢轻易挪动步子。 而见她们不动,贤妃面色一下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呵斥,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对面人按住,接着清冷的声音响起:“听贤妃的,你们都下去吧,若无本宫之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接着吩咐知秋出去时将殿门关上。 分卷阅读128 知秋和芷乔都是最听话的自己人,因而听得这话,福身便往外走去,而余下的几个站得稍远些的宫娥,面上虽有些犹豫,可脚下步子始终未动。 顾素未这些日子被这些个宫人烦得不行,先前不得出明义殿便罢了,她们愿跟着便让她们跟着,她也不多管。只是眼下好容易贤妃得以来看她,她先前又得了陛下准话,见叫不动她们,心中便愈发郁燥。 看了眼方才知秋放在她跟前的盖碗,顾素未先是伸手拿起,而后指间一松。 “噼啪——”瓷碟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寝殿内显得格外刺耳,那几个宫娥见状纷纷跪下,谁也不敢开口。 顾素未看着碎裂一地的杯盏,冷哼一声:“先前不说你们,不过是看在陛下的面上。怎么?一个个觉得自己是陛下亲自下旨选了来明义殿伺候的,便自恃身份贵重,与旁人不同了?本宫几次三番叫你们都叫不动。”她说着站起身,走到那几个宫娥最前面的一个身前,“陛下调你们来是做什么,本宫心中一清二楚。你们,还有殿外那些人,仗着是陛下旨意调来的,对着先前跟了本宫来明义殿的那些旧人都敢甩脸子,以为来本宫这殿中是来享福来了?” 她的声音虽轻缓,可字字锥心,那几个宫娥听后忙不迭地请罪,说自己不敢如此。 “口说不敢,可不敢做的全都做了。”抬脚轻轻踢了踢碎裂的瓷碟,声音压下来些,“本宫再说一遍,贤妃与本宫有体己话要说,你们将这杯盏的碎片收拾了就赶紧出去,如若不然,便跪在这碎片上听着吧。” 语毕,将软榻前方宴几上面装了点心的盘碟也扫到地上,那盘碟一落地,便同先前的盖碗一般,四分五裂。 那几个宫娥先前听她这样说话,心中便惊惧不已,眼下见她真个动了怒,自然不敢再继续待下去,忙收拾了一地狼藉,接着福身告退,匆忙离开寝殿。 而早已出去的知秋见几人出来后,便伸手将殿门掩住。 待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后,顾素未才沉下气来,又坐回了软榻上。 方才她动怒时,贤妃一直在旁坐着不作声,直到眼下只有她二人了,才了开口。 “素未,以前从未见你动这样大的怒。……方才听你说,那些个宫人是陛下下旨调了来的?”贤妃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是了,怪道方才我一路进来,见着的都是些生面孔,这是怎么了,你身边先前的那些人呢?” 顾素未知她将寝殿的人遣离,定是要问个明白的,便是自己不说,对方也会去找知秋兰灵。横竖瞒不住,倒不如自己说清楚好些。 于是略一思索,便将行宫那事,连同这些日子发生的都说与对方听了,只是隐去了过于难以启齿的部分。 而贤妃听着她的话,原本还正常的面色,越到后面越发难看。 “你说她们都是陛下调了来看住你的?”当听得顾素未说完,贤妃问道,“不仅如此,陛下还不让你随意出明义殿的宫门?” 贤妃未料到陛下竟会下这样旨意,先前在行宫时,她想去观风殿,可每每都被告知陛下有旨,不许任何人打扰贵妃,她便罢了。原以为回了宫中会好些,谁知还是同在行宫一样。 这些日子她心中一直难受着,觉得是自己害了素未。虽然听了来看她的知秋说,陛下那夜之后并未生怒于素未,反而对素未百般照拂,可她心中总是不安,尤其是回宫后听得陛下下旨不叫任何人随意进入明义殿后。 今日她本在自己殿内坐着,乍见兰灵来求见,说是贵妃请她过去,她还以为陛下是气消了,可来了才知道,原来不让宫嫔来明义殿已经是最轻的旨意了。 “陛下他……怎会如此?”贤妃百思不得其解,“不叫人轻易进入,你也不得随意出宫门,这同禁足有何异?可自从行宫回来这些日子,我分明听说……” “听说什么?”见她顿住不言,顾素未追问道。 贤妃见状才告诉她,原来自行宫归来后没多久,这前朝后宫都开始传出陛下要立顾素未为后的消息,尤其是这几日,朝臣们的折子如流水般被呈到了紫宸殿,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奏请立后的。 “就连我父亲,今日都上了折子。”贤妃道,“听得说,这是陛下的意思,专程叫人传了出去的。” 顾素未听后,再想到自己方才在紫宸殿的境况,便知自己猜的果真不错。陛下登基这么多年,从未理会过前朝说立后的事,如今那些朝臣若不是得了陛下授意,怎会一致上折子提起这事,且人选无一例外都是她? “我原以为你应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贤妃看着她,“未料到陛下什么也没同你说,还将你殿内的人都换了大半。” 照理说,都要封她为后了,应是极看重她才是,怎么还会下这样的旨意? 顾素未听后面色终于显出一些疲倦:“这些日子,因着那些陛下调了来的宫人,我早已烦躁不堪,只是想着既出不去,便罢了,由得她们。不料因着不管,倒愈发纵的她们得了脸,明日便把她们全打发了,不想看着在跟前碍眼。” 贤妃知她眼 分卷阅读129 下心中不痛快,又想到先前她眼中的愁思,便问道:“素未,方才我问你,你不肯说,眼下我再问你一道,你愿不愿意将心事说与我听?” 她丹凤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顾素未见状,指尖轻捻,最终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地开口: “清漪,我、我若说我对陛下早已没了以前的那种情意,你信么?” 贤妃一怔:“什么?素未你……” 她看着对方,企图从对方脸上找到玩笑之意,可瞧了许久,也只看到对方眼中的认真,于是她终于相信对方不是一时胡言。 “可、可你分明心悦陛下这么多年,怎么说变就变了?” “我也不知道。”顾素未揉了揉自己额角,“只是渐渐就发觉自己再没有以前的感受,说不出来。” 见她如此,贤妃虽心中不明,可也只对方不会骗自己,轻叹口气后开口道:“原先想着你倾慕陛下,后来陛下也对你青眼有加,多有照拂。这些日子听得说你立后的消息,我还暗自替你高兴,想着你终于得偿所愿,未料到你竟……”说着她又问道,“这么说你这些日子心中不豫,都是因此了?” 顾素未轻轻点头:“我……不习惯。” 其实是心中抵触,只是这话不便直说罢了。 贤妃听后握住她的手:“素未,你要知道,既进了这宫中,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横竖陛下如今待你这样好,你便想开些。若是你日后觉着不高兴了,我还像先前一般,多来你这儿看你,陪你说话解闷,可好?” 见对方这样宽慰自己,顾素未心中觉着好受许多,回握住对方的手后,轻点了下头,说了个“好”字。 殿外的阳光,透过软榻旁的窗子,模模糊糊照进来一些光,叫室内都显得静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凉凉:听说有人一直叫我? ☆、香料 自那之后, 顾素未也不似先前一般处处受困。而真的如她自己所言, 因不喜那些宫人, 她便回了陛下, 将那些人都打发离开了。 而同时,封后的事情彻底定下,大典也由太史局选好了日子。 虽陛下旨意还未正式下来, 可前朝后宫都知道了陛下要立顾素未为后的消息。 因而这些日子,不少嫔妃都来明义殿,明面上是问安,实际上心思自己都知晓。顾素未不喜与人交际,一回两回便罢了,次数多了,便不胜其烦。强打着精神应付几次后,便下了令,不再见客,只有少数人才能进入明义殿。 这日,顾素未刚起身没多久, 就听得宁淑媛来拜见。 心知宁淑媛心思单纯,不似旁人那般说话拐弯抹角,因而便叫人将她请了进来。 寝殿内, 靠在身后的凭几上,顾素未看着对面的宁淑媛。 “眼下虽说秋分将至,可余热还是有的,淑媛素来不喜走动, 怎的想到来本宫这儿了?” “臣妾是特地来向娘娘道谢的。”宁淑媛道,“前些日子娘娘特意叫人往臣妾宫中送了些书,臣妾看了觉着新奇不已,十分有趣,这才专程来明义殿的。” “原是因着这事。”顾素未笑道,“那些书也是本宫偶尔得的,看了几页觉着看不出什么,想着你应该喜欢,这才叫人给你送了去。” 前些日子她叫人收拾了库房,恰好找出几本杂书,她瞧着无趣,正要叫人丢了时,突然想到宁淑媛应当喜欢,便叫知秋送去了清舒殿,未料到宁淑媛会因着这事专程来一趟。 不过细想也是应当,宁淑媛这样爱书之人,得了本喜爱的书,便开心得什么似的,会来明义殿也正常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宁淑媛也同旁人一般,提及立后一事,只是同别人那样话中有话不同,她问得倒是十分直白:“臣妾听说太史局向陛下提议,说十月初八是大日子,可做封后大典,陛下也应了此事。” 顾素未听后沉吟半晌,道:“确是如此,淑媛可是有话要说?” 虽然对方也同旁人一样问起立后之事,可顾素未却看出来对方心思不在此,显然想问的也不是这事。 宁淑媛也未料到对方竟一眼就看出自己的目的,略一愣愕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知秋上回来送书时,提了句娘娘这儿有贤妃娘娘赠的安神香料……” “哦?”顾素未闻言神色认真了些,仔细看了看对方,才发现比起先前,妆容要精致的多,可细细一瞧,却能看出对方眼下的少许阴影。这才意识到对方来她这明义殿真正的目的,于是又道,“宁淑媛今日怎的夜间难以入眠了?” 听她问得这样直白,宁淑媛面露涩然,半晌方轻声开口:“臣妾这不是……夜间看书看得时间长了么,渐渐养成了这昼伏夜醒的习惯,一时间自己也调整不过来。” 她说着,洁白的面上浮出一抹薄红。 顾素未听后先是一顿,接着唇边笑意掩不住:“原来淑媛是熬夜熬得时间长了,夜里才睡不着的 分卷阅读130 。” 她话音刚落,殿内知秋和宁淑媛的大宫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倒叫对方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好半晌,顾素未才缓过神来,看着宁淑媛道:“那香原是去岁贤妃见本宫夜间难以安睡,特意叫人送了来的,说起来效果颇好,你且等着,本宫这便叫人去拿。” 说着看了眼知秋,对方便领命离去。 一刻钟后,知秋手捧着一个榆木金镶玉盒子进来,接着将其放在宁淑媛跟前的炕几上。 “此香名唤兜纳香,味温甘,只需将其研磨成粉,放入香炉中,便可助眠。去岁本宫也是难以安眠,得了此香后方好了些,而今你既开口,便带了走吧。” 宁淑媛听后面露喜意,忙道:“臣妾多谢娘娘。” 说着有些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打开,将里面呈现樱粉色的的香料拿了起来,细细看了半晌,眉间忽地一蹙。 “怎么了?”顾素未看出对方的神情,便问道,“这香有什么问题吗?” 宁淑媛没作声,而是将香料放在鼻尖下轻嗅了片刻,最终才抬起头来看着顾素未。 “娘娘……”她迟疑着开口,“这似乎不是兜纳香。” 顾素未闻言一怔:“什么?” 一旁的知秋也是满脸不解:“这、这怎么可能呢?这是奴婢亲自去库房里叫人找了出来的,且瞧上去分明同兜纳香一样。” 顾素未看着对方,道:“宁淑媛,你应当是未见过兜纳香的,怎的会一眼看出这并非兜纳香?” 宁淑媛将手中的香料以指尖研磨成粉,接着用掌心接住。 “娘娘,臣妾虽未见过兜纳香,可知道它的样子和气味。先前您送与臣妾的书籍中有一本香谱,里面记载了许多常人难见的香料,臣妾正是从上面看见了兜纳香,又听得知秋偶尔说起,方决定来找您讨要。可知秋呈上的这个虽同兜纳香十分相似,却并非兜纳香。”她说着将掌心稍稍往前一递,又道,“您瞧,此香虽面上瞧着与兜纳香无异,可碾碎后细瞧,便能发现里面隐隐闪现的银光。” 顾素未闻言也身子前倾看了看,却并未发现不对。 “宁淑媛,这……本宫并未瞧见什么银光。” “娘娘再看得仔细些。”宁淑媛将手稍稍转了转,顾素未这才从殿外照进的阳光下看见了那香粉中隐藏的银色。 “竟真有!”她眉间也蹙起,“若非宁淑媛提醒,本宫还不知晓。”说着一顿,又问道,“你既说此物并非兜纳香,那又是何种香料,怎的和兜纳香这般相似?它的作用又如何?” 宁淑媛闻言略略思索,片刻后告诉顾素未。 “娘娘,若是臣妾没记错,此香乃是雀舌香,表面瞧着与兜纳香几无差别,就连气味都相差无几,唯一的分别便是这香中的银色,只是不仔细也难发现。” “雀舌香?”顾素未道,“本宫从未听过这名字。” 宁淑媛:“此香少见,娘娘不知晓也正常。臣妾若非恰好前些日子看了那本香谱,也定然识不得这香。” “那这雀舌香既同兜纳香如此相似,它的功效又如何?” “说来也奇怪。”宁淑媛道,“此香同兜纳香用料几乎一样,只是制作过程中添了一味茗杓,便是这银色。若无这茗杓,此香便是正常的兜纳香,可加了这味材料,便成了雀舌香。至于功效,二者也是几乎相同,都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只是……” 她说着一顿。 “只是什么?” 宁淑媛便又道:“只是此□□效要比兜纳香霸道得多,一但点燃,人极易困倦,且睡后也难以起身,不过于身体确实无害的,只是人睡了后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会降低,难以醒来。” 顾素未听后指尖一顿。 她忽地想起,自己有段时间连白日都燃着兜纳香,然后便容易困倦,夜间更是不必说,睡过去后早晨一定要知秋来唤她才会从睡梦中醒来。 当时她只以为是自己过于贪睡的原因,眼下听得对方这么说,不禁想起不对来。 而宁淑媛看着她面色微变,便又开口问道:“娘娘,此香如同先前臣妾所言,极难得见,且知道的人少,不知是否是贤妃娘娘当时便将两种香弄错了。” 顾素未听后缓了脸色,身子再次往后靠去,笑道:“这本宫也说不好,照淑媛说法,先前本宫用的应确实兜纳香,许是贤妃当初得的时候,两种香料混在了一起,难以分清也未可知。” 宁淑媛到底单纯,听她这么说便也觉得有理,便点头道:“此香效果极好,且又与人体无害,娘娘若愿意,便将此香赐予臣妾可好?” 她因着日日熬夜,夜间早已很难入眠,如今求不到兜纳香,拿了这雀舌香去,想必也是一样的,横竖不过睡得多些,她平日也不出去逛的,并不在意这些。 听她讨要,顾素未道:“原是答应了淑媛送你兜纳香的,只是眼下既没了,你拿这个去也好。”她说着看了眼知秋,“这香你是全拿了来么?” 知秋听她这么问 分卷阅读131 ,便知对方心思,福身回道:“奴婢想着娘娘日后应还要用,故而留了一些在库房中。” 顾素未这才点头,接着同宁淑媛道:“既本宫这儿还剩的有,淑媛将这盒带走便是。” 宁淑媛听后自然喜悦,连连道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后,宁淑媛看见对方面上显现了些倦意,便知趣地起身告辞。 叫了小宫娥送她出去后,寝殿内便只剩下顾素未同知秋二人。 此时,顾素未才看着知秋。 “你确定这香你拿来时并未被动过?” 知秋闻言思索半晌,最后摇头道:“娘娘,奴婢是亲自到库房,看着人将这香取出的,期间并未被打开过,奴婢也不知为何兜纳香会变成了雀舌香。” 顾素未看着方才宁淑媛留在炕几上的香粉,里面极难看见的银光叫她眼神逐渐泛冷。 “若不是方才换的,那便是很早前便被人动过了。本宫记得,寝殿内的香一直是你负责的,你便从未发现过异样?” 现在连顾素未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先前点这香是从何时开始困倦的了。 “娘娘,先前确实是奴婢负责。”知秋道,“只是后来兰灵被调来后,您说待她伤好了便派她一些轻松的活计,奴婢便将换香料这事交给她了……”说着她忽然反应过来,“不会是兰灵她……” 顾素未右手手肘靠在凭几上,以手支额,闭眼道:“是不是叫来问问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淑媛这个症状就是熬夜多了昼夜颠倒了哈哈哈,仿佛这段时间修仙到深夜的我! ☆、真相 兰灵同知秋素来是隔着日子伺候的, 今日若是兰灵, 明日便是知秋。 “你先去一趟库房, 将剩下的雀舌香拿来, 再带人仔细翻找,若还剩的有兜纳香,便一并带了来。”顾素未说道, “回来时记得找了兰灵一起,既然本宫寝殿内的香料只有你同兰灵动过,那换了香料的人很可能便是你们俩其中一个。”她说着看向知秋,“兰灵虽说是个听话的,来了本宫身边伺候后也忠心,可她毕竟是后调了来的,若论亲疏,本宫自然更信得过你些。……知秋,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 知秋一听连忙道:“娘娘,此事奴婢并不知晓,得娘娘如此信任, 奴婢一定查清楚此事!” 顾素未揉了揉额间:“去吧,照本宫同你说的做,本宫等着你回来。不过此事暂且不要声张。” 知秋听后福身应诺, 随即退出寝殿。 待她离去后,顾素未才看着炕几桌面上的香粉。 她伸出手纤细的指尖轻捻了些在手上,随后放在透过窗子照进的阳光细细看着。 顾素未其实并不在意是谁将她的兜纳香换成了雀舌香,她真正想知道的, 是幕后指使的人。 照方才宁淑媛的说法,雀舌香同兜纳香在制作过程中只差一味材料,二者制成后功效差别不大,唯一的区别便是雀舌香更为霸道一些,点燃后人便会陷入极深的睡眠,不易醒来。 若雀舌香对身体有害便罢了,她倒还会认为是后宫中哪个对她心怀怨恨的宫嫔动的手。可偏偏宁淑媛特意说了句,此香对身体无碍,只是会叫人更易困倦。 正是这点,叫顾素未一时想不明白。 究竟是谁,要让她长期困倦,却又不会伤害她的身子。 那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指尖的香粉,直到殿门处传来了动静,方回过神来。 “娘娘。”原来是知秋带着兰灵一起进了来。 知秋手中捧着另一个收纳香料的锦盒,到了她跟前时,先是福身行礼,接着将盒子放在炕几上,道:“奴婢方才翻找了许久,也只找到这一盒香,因着不能碾碎,便也分不清究竟是兜纳香还是雀舌香。” 而跟在她身后的兰灵同她一起福身见礼,却并不开口说话。 顾素未将指尖用帕子擦拭干净,接着轻轻打开锦盒。 只见里面的香料一颗一颗,呈樱粉色,瞧着与先前的兜纳香无异。 她先是看了眼知秋身后的兰灵,见对方面上并无异样,接着才打伸手捻起一颗,开口道:“兰灵,你是何时来的本宫殿中?” 兰灵上前一步,低声回道:“回娘娘,去岁采选时,奴婢因着无端受牵连,而双手溃烂,后来知秋姐姐来彩丝院找奴婢,说娘娘您亲自下的令,将奴婢调至您身边,奴婢便是那时候来的。” 顾素未继续问道:“那你是否知晓,你来之后,本宫特意同知秋交代,你手上有伤,为了不让之后再复发,在你痊愈后叫她安排了你轻松些的活计。” “娘娘说的知秋姐姐都同奴婢说了,奴婢谢娘娘体恤之恩。” 顾素未看着对方的脸,缓声道:“后来,本宫因着喜爱你,更是将你调至近身伺候。如今这整个明义殿的宫人中,除了知秋,便只有你身份最高。” 分卷阅读132 兰灵听后面上更露感激之情:“娘娘待奴婢极好,奴婢身无长物,唯有愈发认真伺候娘娘,才能报答娘娘恩情。” “哦?”顾素未唇边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接着道,“你既知晓本宫待你好,也说了要好好伺候本宫,为何还要背叛本宫?” “娘娘?!”兰灵一下愣住了,不知对方为何突然这样说,赶紧辩白道,“奴婢从未背叛您!” 顾素未并未说话,看了知秋一眼,对方便心领神会地开口道:“兰灵,你莫慌,娘娘唤你来不过问你些事,若是说清楚了,证明你确实未背叛过娘娘,便何事都没有。” 兰灵看着知秋:“知秋姐姐,究竟是何事,还请姐姐解惑。” 知秋:“当初你手伤痊愈后,因着娘娘的吩咐,我便将寝殿内更换香料一事交予了你。事后我也问过你,你说此事做起来轻松,不费什么心力。” 兰灵点头说确实如此,接着知秋便又问道:“去岁娘娘曾有段时日夜间难以安睡,故而夜夜都要燃着贤妃娘娘赠予的兜纳香,我当初将此事交予你时,也嘱咐过要用心行事,可为何这香被人动了手脚,你都不知晓呢?” 兰灵原本面上还带着三分冤屈,乍一听得这话后,面容先是一滞,随后道:“这、这香被换过了么?奴婢、奴婢真的不知晓啊!” 见她如此,顾素未指尖用力,将一直拿着的香料碾碎,接着放在素色的帕子上。 如她所料,知秋后面拿来的这也是被换了的雀舌香。 此时她才开口:“你再上前些,仔细看看这碾碎后的香料。” 兰灵闻言便小步往前挪着,直至到了软榻前,方低头看向那帕子上的香粉。 而顾素未靠着身后的凭几,眼神看着对方。 好半晌,她才开口,声音有些迟疑:“娘娘……奴婢愚笨,瞧不出哪里不对。” 顾素未听后冷笑一声:“你倒是会装。”接着指尖轻点在香粉上,“兜纳香原是樱粉色,这被换过的香料也是樱粉色,两者从外表看去无甚区别,可碾碎后,再放在这素色帕子上,便十分好辨认了,你方才眼中闪现了一丝慌乱,分明已经认出这香并非兜纳香,却还在本宫跟前撒谎!”说着声音愈发冷了下来,“本宫叫你来,原是想着,若是你自己承认了,再说出那幕后之人,便不多计较。可眼下你既一个字也不愿同本宫说,本宫便只能当这一年的情分白费了,回头便叫宫正司的人来将你带走,待查出真相后,你便直接去奚官局,本宫的殿中容不得那些个三心二意的人!” 她的声音严厉,面上更是如冰冻一般冷漠。 而一旁的知秋见状,适时地开口:“兰灵,娘娘不过想知晓真相,若真是你做的,你告诉娘娘便是了。娘娘一直待你不薄,当初若非娘娘派了霍司医去替你治伤,后来又听说你在彩丝院无法安心休养,将你调到了身边,此刻你会如何还不好说。你为何,要帮着别人害娘娘啊!” 兰灵原先还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出来,可当听得知秋最后一句话后,再顾不得其它,整个人“嗵——”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娘娘明鉴,奴婢从未帮着旁人害您!”她慌乱地说着,“这香对人体是无害的!” 顾素未听后挑眉:“你怎知此香对人体无害?若真个无害,那给你香的那人为何要多此一举,叫你换了本宫原本的兜纳香,改成这雀舌香?” 兰灵指尖死死揪住自己的裙衫,双眉紧皱着,似乎在犹豫。 最终,她下定决心般地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声音变得坚定:“因为、因为这雀舌香是陛下交给奴婢的!” 室内霎时安静下来。 兰灵低着头,死死咬着唇,好半晌才听见上方传来贵妃的声音。 “你说……”顾素未的声音有些轻颤,“你说这香,是陛下给你,叫你换掉本宫的兜纳香?” 兰灵点头称是,便听得对方又问道:“陛下为何要这样做,他又是何时找到的你?” 眼见此刻隐瞒也没必要,兰灵便将压在心底的这桩事一一说出。 原来她刚接手寝殿更换香料一事后没多久,一次外出时便被殿中丞拦下,说陛下要见她。兰灵进宫三年,一直在彩丝院做事,从未见过陛下,因此心中紧张。当满怀忐忑地跟着殿中丞去了紫宸殿后殿之后,陛下先是询问了她的一些过往,以及确认眼下更换香料的事是她在做时,便叫人拿了一个黑檀木八宝盒给她。 陛下告诉她,那里面的香名唤雀舌香。那时还是贵嫔的元贵妃夜间难以安睡,陛下知晓贤妃赠了兜纳香一事,可兜纳香效果不比雀舌香好,因而叫她回去后将寝殿中的兜纳香换成雀舌香,这样贵嫔便会睡得更好。 “陛下那时同奴婢说,雀舌香不会对人体有害,外表看起来却同兜纳香无异。而奴婢又因想着娘娘的恩情,希望您夜间更能安眠,再加上陛下旨意不敢违抗,便接了那雀舌香,之后偷偷将之前的兜纳香换成了此香。” 顾素未听后指尖揪紧:“陛下要你换掉的是本 分卷阅读133 宫的香,可你却从未告诉本宫,方才本宫问起,你还遮遮掩掩,你究竟,是谁的宫人?!” 见她动怒,兰灵忙下拜:“娘娘息怒,并非奴婢不想说,实在是当初陛下下了旨,要奴婢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奴婢、奴婢又哪儿敢抗旨呢?” 她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若是旁的宫嫔叫她,她动手不告诉顾素未,至多是受了要挟或者被收买,不说便是她有二心。 可做此事的人是陛下,天子之令,无人敢违抗。 虽知道这个道理,可顾素未心中依旧觉着难受。 她当初不过是因着可怜兰灵,才帮了她,之后更是将她调至近身伺候,可兰灵却做出这样的事。即便那香对人体并无害,对方也实在是因着陛下而无从选择,却还是叫她膈应。 松了指尖,顾素未看着跪着的对方,沉声道:“此事本宫既已知道真相,便不再追究你。只是你以后,便去殿外伺候吧,不必跟在本宫身边了。……你若还承本宫先前对你好的那些情,就将今日本宫问你的事情烂在肚中,谁也不要告诉。” 语毕合了双眼,对着知秋说了句:“将她带下去吧,日后不要叫她靠近本宫寝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也不需要猜,就知道这事是陛下干的了。 不要脸! ☆、想法 知秋再次回来时, 便见着顾素未看着那锦盒中的雀舌香出神。 “娘娘。”她上前唤了对方一声。 顾素未听见后转头看向她:“都处理好了?” 知秋应诺, 接着道:“兰灵并未哭闹, 还同奴婢说, 她一时糊涂,对不住您。……娘娘,其实兰灵做事细心且稳妥, 除了这事瞒着您外,旁的都是一心为您,从未有二心,您何必罚的这样重?” 听了这话,顾素未轻叹口气:“本宫何尝不知她并非是帮着别人害本宫?可当初毕竟是本宫亲自帮了她一把,如今知道那样早之前,她便听了陛下的换了本宫寝殿中的香料,心中着实不好受,倒不如叫她离了本宫罢了,日后若是……”她说着一顿,不再继续这个话头, 转而言道,“眼下既查到真相,你便替本宫将这雀舌香处理了吧, 本宫不想再见着这东西。记着,切勿让人瞧见了。” “诺,奴婢这便去办。” 知秋说着,拿了那锦盒便要退出去, 却听得对方又唤了她一句。 她于是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娘娘,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顾素未指尖轻捻,半晌方问道:“你觉着……陛下待本宫如何?” 知秋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但还是回道:“陛下待娘娘自然是极好的,便是前些年冷落了您,可自去岁起,这整个宫中便只有您最得陛下青眼了。为了您,陛下破了不知多少例,且先是晋您未贵妃,眼下又要封您为后,这是多少嫔妃求不得的?” “你也觉得他待我很好?” 知秋点头:“且奴婢觉着,已经不是好可形容的。您想啊,先前在行宫,陛下因着您去了后山,以为您私自跑了出去,生了多大的怒?可不过一夜时候,气便消了。纵使那之后拘着您了些,可总归是因着心中有您才会如此。莫说奴婢了,就连那些原本要跪满十二个时辰的宫人内侍们,因着您的面上,陛下都不计较了。” 知秋说的是真心话。在她看来一国之君为后宫一个嫔妃做到这步已经是情深了。可对顾素未来说,知秋说的这些好,都是她不想要的。 尤其是行宫那事,之所以陛下会这样轻易放过那些人,不过是因为她…… 思及此,她指尖一紧,将脑中的那些场景抛诸脑后,又问道:“既然如你所言,陛下待本宫那样好,那他为何还要叫兰灵换掉本宫的兜纳香,且不让兰灵告诉本宫?” “这……”知秋闻言顿住,显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晌方犹疑着道,“也许真的如陛下所说,为了叫娘娘您夜间更好安眠?”说着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可、可若真的为了让您更好安眠,为何又不让兰灵告诉您?” 她显然也想不明白。 顾素未见状便道:“罢了,帝心难测,我们也不能弄明白陛下的心意。你还是去将这雀舌香销毁了吧,本宫一个人待会儿。” 闻言知秋福身应诺,便抱着锦盒退出了寝殿。 待殿内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才看着那素色帕子上的香粉。 自行宫一事后,她心中一天比一天压抑,每每同陛下独处时便觉着坐立不安,只有离开了对方身边方能有一丝松快。 她自己感觉得到,以前的陛下待她,言行举止之间会有些小心之意,许多事都不会强求,似乎怕她因此而心中不豫。可那回之后,对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明白地以那么多人胁迫她,逼得她自己说出愿意这样的话,之后更是手段愈发强硬。 虽说还是从未伤害过她,便是那日气成那样,也只是拿她身边的人出气。之 分卷阅读134 后更是待她百般宠爱,每日起身,她的一应洗漱装扮,都是陛下亲自动手,从不假手于旁人,便是她自己也不能。 顾素未不知晓旁人若是得到陛下这样的对待会如何,但她却十分抵触。 虽说眼下在外人看来,陛下待她一日比一日好,为着她,甚至不惜亲自叫人将要立她为后的消息传了出去,叫朝臣心中有数,纷纷上折子。 可她心中瞧得分明。 陛下看似待她好,实则已经完全不顾她的意愿。 无论是行宫那日一早替她挽发,还是后来回宫路上将她扣在五色舆中,甚至于立后一事,陛下全都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容不得她半分拒绝。 这样的好,与其说是恩宠,倒不如说是更深的囚牢,将她死死困在这深宫中。 原本她以为,陛下是一时变了性子才会如此,毕竟在她心中,对方一直是清冷矜贵的,便是先前不知为何对她忽地有了兴趣,也还是同以前一样,不会随意勉强别人。 可今日知晓雀舌香一事后,她脑中不知怎的多出一个想法。 也许陛下原本就是现在这样,以前不过是伪装罢了。 当时这个念头一冒出,便被她迅速否定了。 陛下乃一国之君,为何要伪装,又有何种理由伪装? 可当殿内真正静下来时,这样的念头却一直在她脑中浮现。 仿佛……仿佛她曾经碰见过同样的人。 外表看上去矜贵自持,实际却危险心思深沉。 尤其是雀舌香这事。 陛下明明坐拥天下,为何要叫人换了她原本的熏香。 雀舌香的功效,会让人陷入更深的睡眠,且不易醒来。 陛下他……要这样的效果做什么? 脑中思绪烦扰,顾素未面上愈发没了表情,只是眼中的冷意更甚。 这样的想法一直在脑中盘桓,直到夜里陛下到来,还压在心中。 当两人都沐浴更衣躺在寝殿的床上后,感受到对方在她身上游走的指尖,顾素未做出这些日子来第一次反抗。 她抬手拦住对方准备解开她中单系带的手。 “怎么了?”见状楚子阑停下动作问道。 “陛下。”顾素未眼帘微垂,“臣妾今夜想休息……” 自行宫以来,陛下食髓知味,几乎夜夜拉着她巫山云雨。便是回宫路上的半月,因着她的恳求,对方压着性子忍了,可回宫后却似为了弥补一般,将她折腾得更厉害了。 回宫这么些天,除了前朝有极难处理的政务,否则陛下日日都会宿在明义殿。 顾素未因着行宫的事,一直也是暗自受着。 可今夜不同,雀舌香的事,加上这些日子陛下对她的态度让她心中愈发压抑。 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静休息。 而听了她的话,楚子阑双目锁在她的面上,细细瞧了半晌,开口道:“怎的突然心情不好?” 顾素未并未特意掩盖自己的情绪,故而被看出了也不觉着惊讶,只是依旧轻声道:“许是今日天气尚有余热,故而臣妾也受了影响。” “是吗?”楚子阑反手握住对方刚才拦住他手掌的指尖,接着道,“朕听说白日你动了怒,还责罚了殿内一名宫人?” 顾素未闻言一怔,随即道:“陛下怎会知晓?” 明明明义殿中那些对方先前下旨调了来的宫人内侍都被她以不喜为由打发了出去,这事还是陛下允准的了。 且今日之事,她做得并不张扬,兰灵更是同知秋保证了,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见她如此不解,楚子阑婆娑着她的指尖道:“你即将为后,朕不放心,怕有心人会对你下手,故而特意安排了人暗中护着你。” “陛下是说……您在臣妾的殿中放了人,可那人在暗处,臣妾不知晓?” “嗯。”楚子阑点头,话说得十分自然,“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因而才未告知你。” 他的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如何一般稀松平常,可顾素未心中却惊骇不已。 分明是派了人在殿中做自己的耳目,好知道她每日的一言一行,这和先前调那些宫人来又有什么分别? 她并不知晓,可陛下却直白地说了出来,言语之间也无半点要遮掩的意思,丝毫不觉这样做有何不妥。 这么说,那雀舌香的事情,对方定然也是知道了。 思及此,她指尖一紧,正要开口,却被握着她指尖的人感觉到了。 “香的事都是去岁的了,你既罚了那宫娥,又叫知秋将香销毁了,这事便不要想了。”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楚子阑先她一步开口,接着又道,“素素,你我就要大婚了,你即将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过去的事便罢了,嗯?” 他说着,手下用力,将对方环入怀中,接着下颚抵在对方发顶。 “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日后还会有孩子。那是属于我和你,两个人的孩子……” 分卷阅读135 说到孩子,对方的声音带了些满足,显然十分期待。 可顾素未听后,心中却一下提了起来。 她从前从未想过孩子的事,可对方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这些日子两人日日亲密,便是眼下尚未有孕,可日子久了,那一日总会来的。 孩子…… 她心尖一颤。 她并非不喜欢孩子,可不知怎的,一想到日后就要彻底困在这深宫中,她的夫君还是这样一个心思极深,行事可怕的人。 漫天的压抑席卷而来,她甚至恨自己为何是这样的身份,不能反抗,不能逃离。 见她一直不说话,楚子阑也不在意,环着她的手又用了些力。 “你若今日想休息,我便不碰你,今夜好好安睡。”楚子阑道,“封后大典我吩咐了贤妃从旁准备着,你若是自己有什么想法,同她说或者直接告诉我都可以。” 顾素未听后,哑了半晌,最终才缓缓道:“臣妾明白,谢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看看,写到陛下彻底发疯要多久。 这是倒计时的第一天。 ☆、封后 因封后大典定于十月初八, 日子极紧, 故而这些日子宫中上下都忙着, 尤其是贤妃。 虽说大典一应事项都有六尚局并内侍省准备着, 可她是陛下下了旨,钦定要从旁看着,她便丝毫不敢怠慢, 生怕哪儿有遗漏出了差错。 相比之下,顾素未就相当于一个甩手掌柜了。 因为知晓对方忙得脚不沾地,定然是没空来明义殿的,于是她便自己主动去对方的绫绮殿。 而见了她如此闲适,忙得□□乏术的贤妃心中愈发不平衡。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当皇后的是我。”这日,好容易得了些许空闲时间的贤妃终于能安静坐下喝口热茶,而看着对面坐着的顾素未,她语气颇为不满,“这些日子,我为了你封后一事,忙上忙下地跑, 你倒好,自己躲着享受呢?” 听着她的话,顾素未笑道:“这可与我没关系了, 叫你帮着筹备大典的是陛下,也不是我。且陛下叫我不要管这些事,只安心等着便是。” “唷。”贤妃挑眉,“这还没封后呢, 倒先显摆起来了?”说着嗐了一声,又道,“我这辈子是没你这样福分了,得陛下这般青眼相待,诸事都替你安排得妥妥当当,叫你不需操半分心。我呀,就是个劳碌命,好在你成了皇后了,这六宫大权就要交还给你了,我也终于能够功成身退了。” 顾素未闻言指间一顿:“陛下同你说了?” “不然呢?”贤妃道,“先前你我都是嫔妃,这六宫权柄在我手中还可以说是因着我掌权时日久,经验充足。可眼见你就要封后了,若还是由我来,你觉得旁的嫔妃乃至朝臣会如何想?” 顾素未一听便道:“我才不在乎旁人如何想,反正我过得是自己的日子。” “你不在乎,可陛下在乎,他可不会叫你受外人的随意指摘,也不允许你这个皇后威严有损。” 顾素未这才有些泄气。 “我是真的不喜欢接触这些……” “这可由不得你。”贤妃说着,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对一旁的芷乔道,“前两日六尚局不是派人送了大典当日的帷幄料子来吗,你去取了来,给贵妃看看样式行不行。” 芷乔听后福身应诺,正要离去,便听到贵妃叫住了她:“芷乔姑娘稍等。” 顾素未说着看向身旁的知秋:“既是大典时要用的,你便同芷乔一并去,带了来给本宫看吧,免得有人总说本宫一天天事不干,只知道享福。”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贤妃便伸手过来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你这嘴,就知道编排我!” 几人笑闹一场,芷乔同知秋便一并退出了殿中。 一时间,偌大的殿内只余下她们两人。 待没了动静后,顾素未方坐直了身子,看着贤妃道:“我听说你殿中有一小宫娥家中出了事?” “嗯。”贤妃点头,“前两日我经过后殿时,无意中听见有轻泣声,心下好奇,便上前去看,未料到是一名宫娥。她见了我后很是慌张,可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我细问之下才知晓,原来她家中母亲上月染了重症,没多少日子了,她一直想出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可宫规森严,若非每年规定时间,宫人是不得同家人会面的,更别说轻易出宫了。且……”她说着顿了顿,片刻后方续道,“因着封后大典时日将近,陛下下了旨,期间不得有不吉利的事,以免冲撞了,我便是心中怜悯,也不能轻易许了她出宫。” 贤妃说着轻揉了自己额角,显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有何难?”顾素未道,“陛下忌讳这些,我是不忌讳的。宫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家中母亲病重,理应回去看看,这样吧……”她说着低头凑近对方,轻声说了几句。 “这……”贤妃听后先是蹙眉 分卷阅读136 ,随后问道,“这能行吗?” “不过一个宫娥罢了。”顾素未道,“并不会引人注目,你这宫人一片孝心,便成全了她罢。” 贤妃沉吟良久,终于道:“那边依你说的办。” 顾素未便又提醒道:“只是此事应要隐蔽些,若是叫旁人知晓了总归不好,我们倒没什么,别到时帮人不成,反倒害了她。” 贤妃便说自己知道分寸。 两人说完后不久,方才离去的芷乔和知秋便回来了。 之后顾素未亲自挑了帷幄的样式,同贤妃聊了几句后见对方又要忙起来了,便起身告辞,带着知秋离开了绫绮殿。 待出去送人的宫人进来回话说贵妃娘娘步辇已经离去后,贤妃才将那宫人打发下去,接着看着芷乔。 “待明日,你拿了本宫手令出宫一趟,顺道找常宁郡夫人,说本宫有事请她帮忙。” 芷乔闻言应诺,又问道:“娘娘,恕奴婢多言,只是您有何事找常宁郡夫人,还请告知奴婢,届时夫人问起奴婢也好说。” “不急。”贤妃道,“本宫先去忙大典的事。左右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你要去时便知晓了。”说着起身,“叫人进来洗漱更衣罢,本宫去六尚局瞧瞧。” . 那之后,封后日子越来越临近,贤妃也愈发忙了,顾素未去了几回,都未碰到对方在绫绮殿,于是后来也不再去,怕自己去的多了,反倒打扰了对方。 渐渐地,便到了十月初八。 前一日,便有守宫署派人在明义殿大门外西侧,尚舍局在明义殿外宫道西边东面方向,以帷幄为障。 当日,太常寺奉礼、使、副及内侍、举册桉及宝绶者、持节者,六尚局司赞、掌赞皆各自就位候立。 六军诸卫见诸事齐备,便命人属布皇后仪杖。 使者上前道:“臣奉制,授皇后备物典册。” …… 顾素未坐在正殿中,听着殿外动静,面上没甚神情,倒是一旁知秋显得有些着急:“也不知外面如何了,怎的还不见六尚局的人来?” “急什么。”顾素未道,“总会来的,心急也无用。你呀,近日总是心浮气躁的,都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了,怎的碰到这么个事便沉不住气了?” 知秋听后笑道:“娘娘这话要是叫旁的嫔妃听了去心中不知如何想呢,都要封后了,还这般冷静。” “越是这时越要沉下心来。”顾素未徐徐道,“大典是大事,难道由着心中的焦急紧张站了上风?若是出了岔子又该如何?” 知秋心中略一思索,觉着有理,便道:“娘娘说得是,是奴婢目光短浅了。” 两人正说着,便听得殿外传来动静,接着见六尚局除各宫尚级外,各级女官皆入了殿内。 各人手中皆捧了皇后首饰、袆衣,显然是请顾素未更衣。 顾素未见状,在知秋撑扶下起身,接着往里间走去。 半时辰后,她收拾停当,由傅姆、司赞引出,接着在正殿前候立。 身旁尚宫跪而取册,尚服跪取宝绶,面朝西立于顾素未右侧。司言、司宝各一人,面朝东立于顾素未左侧。 依着礼制在尚宫、尚仪的引导下拜后,顾素未分别接过宝册、宝绶,一一交予身旁司言并司宝。 接着各宫嫔妃及六尚局所有宫人皆立于殿外,由西而上,进了明义门拜见皇后。 及至一切完毕,尚仪上前跪奏:“礼毕。” 顾素未起身,下首使、副行礼道:“殿下,臣等回去向陛下复命。” 她略一点头:“可。” 接着殿前众人,一一退出。 回了正殿内的顾素未还未来得及忪泛些,便见奉礼进来回道:“还请殿下稍事休息,过会儿同臣等去含元殿,陛下在那儿等着您一同受百官朝贺。” 顾素未听后眼神一动,随后道:“本宫知晓了,有劳大人。” 那之后顾素未没休息多久便出门,上了皇后重翟往含元殿去。 受百官朝贺又是另一番繁琐礼节,直至一切完毕后,顾素未需先行离去,去光顺门外,受外命妇朝贺。 仗着下方众人离得远,楚子阑不动声色地拉了顾素未的手,叮嘱道:“你去了便快些回,我这边也会尽早结束外宴,长安殿已备好同牢一应用具,我等着你一同来合卺同牢。” 顾素未同他一样,压着声音道:“臣妾明白。” 眼见着时辰将过,为免耽误了同牢礼,楚子阑便是不舍,也只得先放开对方的指尖,目送她离去。 在内宫侍从的引导下,顾素未出了含元殿往光顺门去。 当到了命妇院时,贤妃早已在等着了。 她一见了皇后重翟,便忙走了上来。 “娘娘。”见顾素未在知秋搀扶下从重翟上走下来,她开口道,“诸位命妇都在里面候着了。” 顾素未闻言往命妇院外看了眼,远远见着了许多车马停着,接着又转过头来 分卷阅读137 看着贤妃:“一切都备好了?” 贤妃点头:“都备好了,就等娘娘您了。” 顾素未略一颔首,往里面走去。 外命妇朝贺比百官朝贺要简单许多,也无甚过于繁杂礼节。只是因着顾素未从含元殿来时天色便有些晚了,眼下再同诸位命妇说话,不多时便已至华灯初上。 眼见得夜幕降下,顾素未待诸位命妇都退出后,便去了后室。 “知秋。”她唤了身后的人一声,“累了一日了,本宫现在这儿休息片刻,你回明义殿取了本宫的便服来,本宫换了衣裳再去长安殿。” 知秋听后一怔:“娘娘,可、可晚些陛下外宴散了您还要同陛下行同牢礼的。” “无碍。”她道,“同牢礼并无外人,陛下不会怪罪的,去吧。” 知秋闻言只得福身应诺,接着匆匆退了出去。 及至后室无人,只剩下她和贤妃后,顾素未才握住对方手,低声问了句:“常宁郡夫人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嗐,倒计时个啥,顺利的话下章男主就又发疯了。 不顺利就后天。 ☆、出逃 “常宁郡夫人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眼见着四下无人, 顾素未看着贤妃问道。 “都好了。”贤妃略一点头, “宫人的衣裳也替你备好了, 你现在快些换了, 过会儿我带你从后边出去,只要上了侯夫人的马车,出了宫门, 一切剧都好了。” 她说着从后室中一处角落中拿出一套寻常宫娥的服饰,接着替她将一身繁琐一一撤下。 “我已叫人交代了侯夫人,说我宫中有个宫娥要出宫见家人,叫她帮着遮掩,她也答应了。眼下天色昏暗,过会儿上车时你切勿抬头,也不要开口,侯夫人不会多问的。” “出了宫门后呢?” “也已经安排了。出了朱雀门,到了宫外你所乘的马车就会换道脱离侯夫人的车队,再之后……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顾素未听后握住对方的手:“清漪,真的没问题么, 陛下若是追究下来,查到了是你帮的我,那你……” “放心。”贤妃反握住她的手, “我早已派了宫娥出宫,明日她便会回来,就是查也不一定能查到。若是陛下真的知晓了一切。”她说着一顿,复又续道, “以我之家世,陛下即便生怒于我,也不会祸及我家人,左右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届时我一人承担便是。” 顾素未原本是抱着必定要走的决心,眼下听得对方这样说,心中又开始动摇起来。 “我觉着不放心。虽则眼下知秋芷乔都被支走,可若真事迹败露,陛下定然不会放过她们和旁的宫人,还有你……”顾素未看向贤妃,“若是真叫你因着我的事而受牵连,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若不然,我还是不走了。” “素未!”贤妃握着她的手待了几分力气,“先前是我不知晓,若是早知道当初行宫你为了我们这些人付出了这样多,我后来怎么都不会劝你想开些的。陛下、陛下眼下已经和过去不同了,他现在做的每件事没一件是从你的意愿出发的。且你分明已经对他无意,为何要委屈自己再留下?” 贤妃说着,抬头看向对方,眼神坚定:“你走,必须走,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脱离眼下的困境和心中的压抑。若是你依旧留在宫中,陛下日后也许会做出愈发偏执的事情。你自己想想,他为何要叫兰灵换了我送你的兜纳香?且还是那样早之前的事,明明在兰灵去你殿中前不久他还视你于无物。” 当知道自己寝殿内香料被动过后,顾素未便已经决定将一切告知贤妃。而因知道陛下在明义殿中派了人暗中窥视而她却不知晓对方在何处后,许多事她便甚少在自己殿中说起了,这也是她为何越是临近封后大典越往绫绮殿去的原因。 若说原先顾素未还有什么隐瞒的,经了那事后便全都同贤妃说了,只除了自己是重生归来这件。 而贤妃听后更是震惊。 她并未想到面上看上去清心寡欲且清冷矜贵的陛下竟做出那样的事情,尤其是听说了对方竟以她还有旁的宫人胁迫素未时,贤妃才明白,为何自行宫归来后,素未便一直显得有些郁郁寡欢,便是偶尔与她说笑也不似以前那样轻松了。 得知一切后,贤妃便问顾素未有何打算,对方告诉她,自己不想在宫中待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乎被逼疯。 “那就走,离开这里。”这是贤妃当时同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顾素未乍一听见时还怔了片刻,之后整个人般豁然开朗。 她既觉着这深宫困住了自己,为何不离开? 这也就是为何今日两人会准备着一切的缘由。 因着不想牵连到知秋芷乔她们,故而顾素未要离开一事只有她自己和贤妃知晓。 在今日之前,两人一直未表现出一点破绽,只为了等到外命妇朝贺结束这空档。 分卷阅读138 而听了贤妃的劝诫后,顾素未狠狠闭眼,睁开后坚决道:“好,我听你的!” 语毕接过对方手中的宫人衣裳换上,接着由贤妃替她挽了个宫娥发髻。 见她收拾妥当,贤妃将她由后室的门引至命妇院外。 “就是这辆了。”两人走到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旁边,“这是侯夫人来时便跟着的马车,都是经了检查审问的,我特意叫人交代她记着放些能遮挡人身体的大型物件,你快些上去,将自己藏好。出去时城门侍郎会例行检查,届时你不要出声,侯夫人自有应对方法。” 顾素未看着眼前的马车,半晌后方对着贤妃道:“清漪……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有机会,我们、我们宫外再见!” 语毕掀了帘子,从马车后方钻了进去。 这马车是侯夫人接了芷乔带去贤妃的信后特意准备的,马车后方有一暗门,只要人进去后将暗门关上,便无人能发现这后面还能上人。 而眼见着对方进了马车,贤妃自知不便久留,狠狠掐了掐自己掌心,便趁着夜色浓重,四下无人注意离开了。 这边顾素未进了马车后,便听从先前贤妃所言,将后面的这道暗门锁上。 马车上并无人,只有一些堆放着的物件,种类并不多,体积却不小,几样东西堆着恰好将顾素未整个人从正面遮住,若非仔细查看,并不会发现这里面还藏了个人。 顾素未整个人所在狭小的空间内,心中却一直紧张着。 她不知眼下知秋是否已经从明义殿拿了便服回来,若是回来了未见着她,便是贤妃那边帮着隐瞒也瞒不了多久。眼下只希望侯夫人的车马能尽快通过城门侍郎的例行检查离开这里。 然而越是心急,有些事便越是没有结果。 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空间太封闭,顾素未全然分不清眼下已经过去多久,她感觉自己似乎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就在她心越悬越高时,她突然感觉到身下的马车动了起来,想来是驾车的人来了。 深吸口气,顾素未双手紧握。 再撑一会儿,命妇院离朱雀门并不远,车马也不过一炷香就到了,只要出了这个门,她就能彻底离开让她心生压抑的陛下和深宫。 很快了,很快了。 她无声跟自己说着。 然而不一会儿,她又感到马车停了下来。 好在只是城门侍郎的例行检查。 马车前的帘子被掀开,微弱的光线透过各种物件照进来,顾素未的手不禁愈发握紧。 不过很快,那帘子又放下了,隐约中,她听得似乎是那驾驶马车的人同城门侍郎说了什么,因为声音不大,她又过于紧张,便没听得太清,只隐约听得些“这是……夫人……身子不好……”之类的话。 许是城门侍郎确认了并无不对,很快马车便又再次动了起来。 眼见得城门侍郎放行,顾素未咬着唇无声喘.息起来。 马车外“骨碌碌——”的行走声叫她紧紧悬着的心开始缓缓放下。 既然过城门侍郎这关,就代表出去再无阻碍。 很快……很快她就要彻底离开这里了。 不自觉地,她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压抑,又想到这样的日子将彻底远离她。 她抬手,遮住自己的唇,眼中泪液逐渐凝聚。 只有真正被囚困过的人,才知道自由是多么可贵。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就这样仓促离开。 她舍不得贤妃,也舍不得知秋,可她真的无法忍耐下去了。 面对着陛下的每一刻都让她心中难受抵触,她怕自己哪一天,真的会被逼疯。 可眼下好了,她就快彻底脱离对方。 以后的日子,无论去哪儿,都不会比在对方身边更抑郁。 便是眼下四周都是黑暗,可她也依旧觉着充满了光明。 顾素未心中正想着日后的事情,却再次感觉到身下的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她无声地问自己,心再次提起。 可没人回答她,马车就这样静静地停住,不再往前走。 然而很快,她便听到车外传来喧闹声,似乎是马蹄疾行而来的声音,接着一道男声响起: “奉陛下旨意,所有出行车马皆需进行第二次检查。” 顾素未听到这声音,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圆起来。 这……这是金吾卫长史的声音! 陛下怎么会,派了金吾卫来再次核查?! 顾素未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可她却丝毫不敢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间的嘈杂依旧在继续,可顾素未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丝光亮照进来,透过物件打在她跟前的车板上。 看着眼前的光亮,她觉得自己的额上都开始沁出细密的冷汗。 同上回一样,这次的帘子也很快放了下去。b 分卷阅读139 r   只是这回没刚才那样幸运,因为她清楚听到,那金吾卫长史对驾车的人道:“此驾马车由金吾卫接管,我会叫人同侯夫人说一声,若是核查无误,车内的东西明日一早会亲自送回府上。” 语毕,竟不顾那人的反对,强行将其从车上带下,接着金吾卫长史亲自上了马车将车子往另一条宫道便驾走了。 待在车中的顾素未听了全程,因而也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被连人带车一起带走了,只是她依旧半蹲在车中,并不动作。 那金吾卫长史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他不叫人跟着,只是自己亲自驾了马车过来,眼见四下无人,他才最终从车上跳下,接着拱手道: “殿下,臣知道您在车内,臣的身份不便触碰,还请您自己出来。” 他这话说完,良久都无人回应,眼前的马车也完全没有一丝动静,仿佛车中真的只有侯夫人那些东西一般。 那人见状便又道:“陛下已经知晓您私逃一事,若是您此刻不出来,臣便只能将这车带至陛下跟前。” 他说着竟真的再次翻身上车,只是还未来得及驱车前行,便听得车内传来一道清泠的女声:“不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明天就来了 ☆、妄想 顾素未从遮住自己身躯的物件后起身, 接着掀了车帘出来。 那金吾卫长史听了动静后便跳下车行礼道:“殿下。” 他见了对方一身宫娥服饰, 不仅没有多问, 且面上并无一丝波动。 “殿下, 陛下已经知晓此事,此刻正在长安殿等着您。” 长安殿…… 顾素未微滞。 照理说此刻的陛下应当在麟德殿大宴群臣的。 不过她也没多问,略一点头便又坐回了车中。 她知道, 金吾卫长史会将她带去长安殿的。 长安殿乃皇后殿宇,位于紫宸殿后方,自陛下登基后便一直空悬着,原本今日之后顾素未就要迁入居住的。 当身下马车停下后,顾素未不待对方唤她,便自己主动出来,接着在对方未回过神时,直接身子前倾,跃下了马车。 “殿下!”那金吾卫长史见状下意识要伸手去扶,然而刚伸出手,对方便已经正正地站在他跟前了。 他于是收回手拱手道:“殿下, 臣只能送到这,陛下在殿中,还请您自己进去。” 顾素未闻言转身, 看着眼前这座素来只有中宫才有资格居住的宫殿。 因着陛下选了此处行同牢礼,因而长安门外前一日便有内侍布了皇后仪杖以及帷幄,从外面望进去,内里更是一番庄严肃穆景象。 顾素未指尖轻捻, 并未回头。 “陛下如何得知本宫的打算的?” 那金吾卫闻言一怔,片刻后道:“回殿下,臣也不甚清楚,只知晓外宴刚开始没多久陛下便突然取消了,接着下旨叫臣等去查此番出宫的车马。” 沉默半晌,顾素未最终道:“罢了,你退下罢。” 语毕也不待对方回答,便举步往里面走去。 那金吾卫长史见状又是一拱手,接着离去。 长安殿毕竟是皇后殿宇,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是旁的宫殿无法比拟的,便是她先前居住的明义殿,在此跟前也不值一提了。 只是这样华贵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人。偌大的殿前,除了醉人的景色同先前六尚局来布置的帷幄便再没其它。 如同上回在行宫中,一路走来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便只听得夜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了。 虽则眼下境况与上次一样,可顾素未心境却大不相同。 上回的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自己,可经了这些时日,她早已明白,除非自己乖乖听话,做对方的金丝雀,甘心被他困在囚笼中,否则对方永远不会满足。 既然出逃一事已被陛下知晓,她再害怕也无用,倒不如主动面对。 她既决定出逃,就已经做好了会被发现的打算,目下的一切也是心中早已有数的。 她边走边思索,不知不觉便到了寝殿前。 整个长安殿都未点灯,一路行来如同一座空殿,只有这寝殿内燃着烛火,从外望去灯火通明。 站在紧闭的殿门前,顾素未沉沉吐出口气,半晌后抬手将门推开。 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六尚局备好的同牢礼器具,以及笾、豆、簋、簠、登、俎并合卺酒。 这些本都是同牢时需要用上的。 顾素未起先以为陛下知晓她出逃一事,应会叫人将这些都撤掉,不想不仅没有,反而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思及此,顾素未往寝殿里间看去,刚好撞上坐在床边的陛下。 此时的对方已经褪去白日的衮冕,换了白裙短衫的白纱帽。b 分卷阅读140 r   顾素未很确定对方是看到她进来了的,可他就那样坐着,一言不发,也没有动作。 见状,顾素未也不说话,驻足在原地。 “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良久后,坐在床边的楚子阑才开口,“这样的布置,你可喜欢?” 他似乎并不在乎对方的回答,说完便自嘲一笑,接着自顾自道:“我真是蠢,还问这样的问题。你怎么会喜欢?你一心都是怎么离开这儿,怎么从我身边逃离,哪里会在意我的用心。”他说着抬头看向顾素未,“我早该想到的,你先前明明那样抵触我,不愿同我独处,可近来却性情大变,变得意外乖顺。明明就是一眼能猜出的事,我竟都看不透……” 其实哪里是楚子阑看不透,不过是他不愿面对罢了。 他宁愿相信顾素未是真的对他动了心才会那样顺从温和。 顾素未面色不变,直视着对方。 “怎么不说话?”楚子阑突然笑了,笑声中却压抑着森然,“是觉得自己没逃掉,所以心有不甘吗?” 他说着站起身,从里间一步步走进,直到走到顾素未面前。 “素素。”他低下头靠近对方,“你若有真本事,就逃得远远的,叫我永远都找不到你。可眼下,你连朱雀门都未能出便被拦下,呵。” 他抬手,似是想抚上对方的颊边,却在还未触碰到时就见对方忽地后退一步。 楚子阑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半晌后,方收了回来。 “你变了。”他看着对方,“不过几个时辰罢了,你为何变了?” 以前的顾素未在他面前,即便心有抵触,可明面表现表现出来的时候并不多,尤其是行宫一事后,她大多都是被动接受自己,因为怕他对贤妃等人不利,所以一直顺着他。但眼下的她同之前全然不同,不仅没有露出丝毫对他的惧意,面上更是分明的冷静。 看着对方紧蹙的眉间,和眼底似有若无的抵触,楚子阑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的记忆。 那个时候……那个人也是这样看着他的。无论他做什么,怎么恳求,那个人永远都是一脸冷然,脸上除了被他请求所造成的困扰便再无其它。 联想到之前顾素未的不对,有这么瞬间,楚子阑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那个人比眼前的人要狠绝的多,若是她真的想起什么,定然是不会站在他面前听他说这些的。 “素素。”楚子阑垂在袖中的手握紧,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暴戾,“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逃,我对你难道不好吗?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你为何,一定要选在今日逃离?” 楚子阑现在都不知自己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其实他知道,对方定然不是真的对他动了心,他虽不愿承认,一心沉溺于对方的顺从中,另一边也做了准备。 他心中其实是希望自己的布置派不上用场,可现实却让他从梦中醒来。 对方始终没有爱上他,一切都是假的。 当听到顾素未逃了的消息后,他心中第一反应竟是“果然”。 他甚至不知自己怎么下的旨,又是怎么取消了外宴独自来了这长安殿,还遣离了一众宫人。 他只知道,自己坐在这寝殿中等着,越等……整个人就越恍惚。 他想到上一世,对方明明是对他有意的,只是他自己错过了。他以为只要重来,一切都重来,回到对方还心悦自己时,就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可他未料到,重来之后的顾素未,竟不知为何对他没了爱恋,反而变得跟那时一样,清冷且无法靠近。 顾素未看着对方浓黑如墨的双目,半晌后,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开口:“因为我不爱你,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做你的笼中雀,永远被你桎梏在身边,没有自我意识。” 她的声音冷静,波光潋滟的眸子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坦然无比。 楚子阑听后一滞。 “不爱我?哈,你说你不爱我?”他抬手摁住对方双肩,面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为什么?……明明,明明上一世你爱了我十年,为什么这一世你完全变了?我甚至……”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感受到对方的爱,就已经彻底失去。 他以为重生归来的这些日子,是对方在怪他上一世没来得及赶到而导致她香消玉殒,是她在怪自己,可他今日才知晓,对方是真的不爱他。 楚子阑想起自己那些日子的等待,费尽的那些心力,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明明眼前的人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无情无爱,不论他怎么渴求都只会说自己无心,所以不会动心的人。 因为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所以他以为这一世的自己能够实现心愿,却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妄想!”他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都是妄想,都是我的妄想!” 不管他怎么骗自己,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而看着眼前人忽然变得有些癫狂 分卷阅读141 ,顾素未都来不及反应,此刻的她心中早已震惊无比。 当对方说出上一世的时候,她整个人就愣住了。 重活一世这事她从未同任何人说过,陛下又怎会知晓? 更别提还知道了上一世她曾心悦过对方。 她张了张口,想要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而对方疯狂的模样更叫她不敢轻易开口。 此时,原本扣住她双肩的楚子阑突然松了手。 得到解脱的顾素未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正是这一动作,愈发刺痛了楚子阑的眼。 他沉沉喘息着,幽暗的眸中一丝血色渐渐蔓延开来。他死死盯着顾素未,仿佛一头伺机而动的饿狼,随时会扑上去将对方吞噬殆尽。 被他这样的眼神盯上,顾素未更加如芒刺在背,垂在身侧的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曾先开口。 许久后,当顾素未意识到自己背后甚至都开始沁出冷汗时,对方终于收回视线。 楚子阑面上的神情还是那样骇人,可却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顾素未后,便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寝殿。 既然得不到,那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快完结了,我来做个统计,番外你们想先看哪个? 1、男女主真正的纠葛。 2、贤妃凉凉的结局。 这几天都可以投票,哪个票数高我就先写哪个。(鞠躬) ☆、前奏 她坐在高台上, 偌大的殿中空无一人, 且除了她身下天青石所制长椅同跟前的长案, 整个殿内便只剩下照明所用的铜烛和支撑大殿的圆柱。 空旷, 而毫无人烟气息。 因着整个大殿坐南朝北,故而即便在这样的白日中,殿内依旧燃着明亮的烛火。 烛光忽明忽暗闪烁着, 与殿门外烈日形成分明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一道人影进了殿内。 “祭司!”那人一进来便直直道,“对方的人离开了!” 她听后没什么反应,半晌后才开口:“这些日子他可来过?” 知道她问的是谁,那人答道:“除了派来的暗探,再无旁人来过。” 闻言,她指尖一顿。 他不是那样轻易放弃的性格,眼下却突然将暗探尽数撤回…… 略一思索后,她正要开口,却突然感觉到心间骤然一痛。 她眉心一蹙, 撑住眼前的长案猛地站起,接着指尖死死揪住自己身前的衣襟。 “祭司!”下首的人见了她的模样吓一了跳,“您怎么了?” 她没回答, 只觉着自己心间疼痛愈发难忍,片刻后,甚至感到自己被一股外力拉扯,整个人似乎从身体中缓缓剥离。 她的指尖愈发用力, 甚至关节处已经泛白,额间更是渗出细密的汗珠。 下方的人见状想要上来看她的情况,刚走了几步,便听得对方咬着牙开口: “拘、魂、术……” 那人一听脸色大变,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上首的人撑着桌面的手逐渐失了力气,最终跌入身后的长椅中。 “祭司——!” 顾素未醒来时,整个人有些恍惚。 看着头顶的床幔,她最先想起的是梦中的场景。那种心间的剧痛,和整个人被撕扯拉离的感受,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片刻后从梦中一切缓过来的她,这才想起自己为何会在殿中。 昨夜所有的记忆尽数回笼。 昨日被发现私逃的她原本以为陛下会如同在行宫那般大怒,或者又用旁的人胁迫于她,可当她真的来了长安殿见了陛下后,对方却显得格外冷静,不仅说了令她心中泛凉的话,之后更是什么都没做便离开了。 那时的顾素未原本还想着对方是否还有后手,便并未轻易跨出殿门。 实在因着对方说出上一世的事叫她过于震惊,故而几乎一夜她都辗转难眠,始终想着对方为何会知晓这些事。直到天际微微泛白时,强撑了一夜的她才最终抵不住疲乏的困意,逐渐睡去。 接着便做了那样的梦。 顾素未并非傻子,有些事若是一回两回便罢了。可相似的梦,自她重生后便时常梦见,这其中必定有缘由,只是此时的她暂且不清楚罢了。 尤其是昨夜的梦。 “拘魂术……”她低低呢喃着。 冥冥之中,她觉得这种术法并不简单,若是想得再大胆些,如今的她会不停地梦魇,是否与这有关? 她试图将之前的梦境与昨日的联系起来,最终却有些沮丧地发现,因着许多内容她一醒来便尽数消散,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最终,她只能勉强拼凑出零星片段,对她无太大帮助。 叹了口气,她看了看自 分卷阅读142 己,才发现身上依旧是昨日换的那件宫人衣裳,而整个殿内的布置也同昨日并无区别。也就是说,在她入睡后的这段时间内,并无人进来过。 她记得昨日陛下离开前看她的眼神。 那双幽深如浓墨的眼底带着一丝逐渐蔓延开来的猩红,眼神更是狠厉地令她心惊。 那时的她被对方盯得如芒刺在背,却不料,对方最终什么都未做,便离开了。 想到对方先前在行宫的举动,顾素未心中顿觉不对。 她从床榻上起身,疾步行至殿门前,抬手将门打开后正要跨出去,却忽地被眼前人拦住。 守在殿门外的两个小宫娥见她出来,便忙着行礼:“皇后娘娘安。” 顾素未见状眉心一蹙,略一点头说了声“可”,便又打算往外走去。 “娘娘。”那两个小宫娥伸手拦住她,“陛下有旨,叫您安心待在殿内,切勿四处走动。” 禁足是顾素未早已想到的,因而并不觉着惊讶,她看了看眼前两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娥,开口道:“本宫只在长安殿中逛逛,并不会出去。” 在她的印象中,禁足历来都是在自己殿中,只要不出殿门便是,可谁知听了她的话后,那两个小宫娥便又道:“陛下说的是……您不可离开寝殿,若是、若是有何需要,吩咐奴婢们便可。” “什么?”顾素未眉间蹙得更深。 听这两个小宫娥的意思,从今往后她所有的活动范围便仅限于这座寝殿,想出去是再不可能的事。 深吸口气,她也不打算在这上面多做纠缠,转而问道:“贤妃眼下如何了,还有本宫殿中的知秋,陛下可有下旨罚了她们?” 小宫娥懵懂道:“回皇后娘娘,陛下只叫奴婢们伺候您左右,旁的奴婢们一概不知。” 闻言顾素未便知道自己什么都问不出,于是也打消询问的念头,不再说话,转身回了殿内,接着将殿门也关上。 而殿外站着的两个小宫娥,看着紧闭的殿门,半晌才互相对望了一眼。 “我去紫宸殿回话。”其中一人道,“你在这儿守着。” 语毕便匆匆离去。 因着长安殿就在紫宸殿后方,因而那宫娥走了不过一刻便到了。 她是被郑大人领进殿内的,进去之前对方还特意提醒了她。 “眼下陛下心情不好,你回禀之事又涉及皇后娘娘,过会回话时要更加当心。” 小宫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当她进殿时,便感到极度压抑的氛围迎面而来,心下不由地一紧。 “陛下,长安殿的人来了。”郑行站在她身前对上首的人道。 小宫娥不敢抬头,见郑行从她跟前离开后,便赶紧稽首大拜:“陛下大安。” 她的话说完后,一直无人开口,殿中气氛愈发凝滞,叫小宫娥越来越紧张。 半晌后,就在她心中七上八下时,才听得上首传来一句不辩喜怒的声音。 “皇后醒了?” 小宫娥闻言忙答道:“回陛下,娘娘刚醒。” 看着下方的人,楚子阑面上无甚神情,眼神却愈发幽深:“她可有说什么?” “娘娘她知道您下旨不让她离开寝殿后并无特别反应,只是问了贤妃娘娘等人一句。” “后来呢?” 小宫娥一怔,随即道:“后来、后来娘娘便再未说什么,回了寝殿中。” 楚子阑握着御笔的指尖倏地一紧:“她一句也未提起过朕?” 小宫娥想起方才进来时郑大人同她说的,心中愈发紧张,可因着不敢欺君,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陛下,娘娘她……并未问及过您。” 楚子阑不再说话。 一时间,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后,将手中御笔放下,楚子阑看着郑行:“你即刻去绫绮殿传朕口谕,贤妃举止无状,德不配位,着贬为庶人,迁出绫绮殿。” “陛下?”郑行一愣,并未领命离去,而是上前几步,斟酌片刻方道,“陛下三思,贤妃娘娘不可轻易废黜。” 楚子阑冷笑一声:“怎么,怕尚书令找朕讨公道?……贤妃身为宫嫔,协助朕的皇后离宫,单这一项,整个孟家填进去都不够,只废了一个贤妃,已是替孟家留足了面子。” “陛下,并非孟家之缘故。”郑行道,“盖因皇后娘娘同贤妃情如姐妹,若是您此番真废了贤妃,皇后娘娘知晓了岂不更加难过?” 楚子阑听后声音愈发森寒:“便是因着她皇后才待朕如此疏离,且她还挑唆皇后离宫,朕难不成要轻饶了她?” 郑行见此不敢再劝,只能躬身应诺,便要退出殿中去绫绮殿宣旨。 不料刚走到殿门处便被上首的人叫住。 “罢了。”楚子阑道,“不必去了。” 郑行便又转了个身绕了回来。 修长的指尖在御案的桌面上轻点,他最终看着下方的小宫娥道:“退下罢,好生伺候皇 分卷阅读143 后,不得怠慢。” 那小宫娥听后应了声诺,便起身,后退三步后方转身退下。 待对方离开后,楚子阑才又问道:“知秋和明义殿旁的宫人呢?” 郑行道:“照您的旨意,此刻都在宫正司中。” “都放了吧。”楚子阑道,“旁的宫人送去各处,知秋送回明义殿,叫人看着,不许离开明义殿一步。” “诺。”郑行应声,又道,“陛下到底是心疼皇后娘娘的。” 楚子阑没再说话,片刻后,重新拿起手中一道折子翻阅起来。 在无人发觉的时候,他的眼神悄然浮上一抹疯狂且扭曲的神色。 不用多久了,她很快,就会只属于他一个人,只待在他一人能看见的地方。 至于旁的人,根本不足一提,放了便放了。 那日之后,又过了好些天,陛下却再也没来过长安殿。 因着有陛下旨意,除了一些特殊情况,顾素未几乎时刻待在寝殿中。有这么两回,她实在想出去,便强行推开拦着她的宫娥,可走了没几步,那四处守着的金吾卫就上前了。 顾素未见状便知晓陛下是铁了心不让她离开,因而也就散了这样的心思。 日子久了,她甚至生出一种这样也不错的想法。 当初她想离开,都是因着不想面对陛下,如今自己被困在这寝殿中,对方长时间不来,倒也算实现了一半的心愿。 只是心中还是担心着贤妃知秋她们,可她尝试问过,并无人知晓她们的消息,她也只能作罢。 这日夜中,顾素未正睡着,隐约闻到一股焦味,接着尚在睡梦中的她忽地听到外间有宫人凄厉的喊声。 “来人啊,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不能同时投两个的,你们怎么肥四(敲黑板) 两个我都会写,只是先写哪个的区别。 对了,不出意外,下一章就是最高能的地方了,然后就是女主教男主做人。 ☆、疯狂 宫人凄厉的叫喊声将她从梦中吵醒。 顾素未睁眼一看, 原本还有些迷蒙的双眸, 在看见殿外漫天的火光时登时变得清醒无比。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何会突然起火, 求生的欲望让她第一时间从床榻中起身, 向殿外跑去。 许是因着心中着急,故而她并未仔细看寝殿内情形,直到她人已接近殿门处, 正要伸手将门打开时,却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环住,接着尚未回过神的她便落入一个充满熟悉气息的怀中。 “陛下?!”她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人,不明白为何此时对方会出现在寝殿中,明明自她被困在这儿这么久以来,他从未来过。顾素未甚至以为对方往后都不会再来了,不过以这样的方式惩罚她罢了。 楚子阑单手环在她的腰间,将她压入自己怀中,声音带了些喑哑:“素素,你想去哪儿?” 他低头看着对方,双眸幽深如浓墨。 此时殿外的火势愈发蔓延开来, 外间全是宫人内侍的叫喊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顾素未挣扎着,试图挣脱对方的桎梏:“走水了,再不离开就晚了!” 她不明白为何对方看上去那样平静, 可她不想死在这殿中。 楚子阑闻言“嗯”了一声,接着道:“是走水了,而且火势很严重。” 话是这么说,可他牵制住对方的手却愈发用力, 叫顾素未想挣扎都挣脱不了。 “陛下!”她叫了对方一声,想告知对方事情的严重性,可下一刻便撞进对方幽暗的双目。 那双眼中没有对眼前事态的担忧和恐惧,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神情,而对方的唇边也扬起一抹不明的笑意。 顾素未见状顿觉不对。 “这样严重的火势,你猜若是救不下来,殿中的人会如何?” 对方的话让她一怔:“陛下?” 楚子阑见她不回答也不在意,而是自顾自道:“若是逃出去了,便也无事了,若是逃不出去……”他说着抬头隔着殿门向外间漫天的火光看去,“也许就葬身在这寝殿内了罢。” 他没头没尾的话和桎梏着顾素未不让她出去的动作,都让顾素未猛地意识到:长安殿走水跟对方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她睁圆了双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火是你放的?你为何要这样做?!” 她根本想不到,对方竟会做这样疯狂的事。 在长安殿纵火,还不让她出去,是想叫她生生被烧死在寝殿中吗?难道因为她先前的行为,对方已经恨她至此,恨得要她性命才肯罢休? 看她面上神情,楚子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轻笑一声:“素素,你不要瞎想,我在这儿陪着你。” 方才有些慌神的顾素未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拦着不让她出去,便是把自己也困在了寝殿中。 分卷阅读144 守在殿外的金吾卫并不知晓对方也在这里面,若是知道,便是拼尽全力也会想办法冲进来。 可对方的行为太过骇人,既然他并不打算要她性命,为何要这样做? 眼见得挣脱不了,顾素未干脆不挣扎,转而张口想要喊出声,叫殿外的人知道陛下也在寝殿内。不想她刚一开口,对方温热的手掌便挡在她的唇上。 “素素。”楚子阑掩住她想要叫喊的唇,低头哑声道,“不要叫他们进来,嗯?” 他疯狂的举动叫顾素未惊愕不已,却又口不能言,只有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中流露出质问的神情。 “嘘。”楚子阑低低一笑,“不要这样看我,你太不安定了,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的办法……” 顾素未闻言脑中闪过什么,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忽地觉着后颈一痛,接着整个人失去意识落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无论是头顶的床幔,还是床边的一应摆设器物,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房中的烛火忽明忽暗闪烁着,她顺着往两边一瞧,才注意到这地方竟无一处窗子,唯有不远处的一扇房门。 再就是,坐在房间中央的人。 “你醒了。”楚子阑看着醒来的她,柔声开口。 先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顾素未看着眼下的境况,忽地意识过来对方做了什么。 “你……”她张口,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她从未想过,身为一国之君的对方会做出这样的事。 指尖揪住身下的锦被,半晌后顾素未才尽量压着心中的怒意,缓声道:“您身为大孟之主,不应做出此等昏君之举。” “昏君?”楚子阑轻笑一声,“你倒是说说,我哪一点昏庸?……如今皇后新丧,举国上下服丧三年,朕悲痛欲绝,不舍皇后,故而无心朝政,此种行为,叫昏庸吗?” “新丧……”顾素未闻言眉心一蹙,想起昏迷前的那场大火,这才真正明白对方的目的,不由地惊呼一声,“你疯了?!” 原来那场大火真正的用意是为了对外制造一个她已经逝世的假象,以便将她困在此处,叫任何人都不知晓。 她原以为雀舌香已经是对方做的最疯狂的事,然而今日她才发现,眼前的人是她完全想不到的可怕。 他想如何,让她此生都不得跨出这房间一步么? 顾素未揪着锦被的指尖愈发用力,甚至关节处开始泛白。 “我没疯。”比起她的不可置信,楚子阑显得愈发清醒,甚至连声音都是不变的低沉缱绻,“我一直很清醒。素素,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我付出了多少才换来这一切。我以为这一世我的心愿会实现,可你却变了,你变得同以前一样,抵触、排斥我,不愿同我亲近。”他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对方跟前,眼见得对方因他的动作而戒备地往后轻挪,他的眸色稍稍暗了下来,“还如同眼下这般惧怕我。” 楚子阑伸手,在对方想要躲开的前一刻,修长的指尖牵制住精巧的下颚,接着指腹在朱色的红唇上婆娑着。 “不过也好,以前的你,看着我的时候,眼中只有虚无和冷漠,现在你的至少对我多了惧怕。” 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顾素未根本不明白对方此言何意,但她没心情去追问。 狠狠一闭眼,再次睁开时,她看着对方:“这是哪?” “不重要。”楚子阑并未正面回答她,反而十分愉悦地道,“你只要记着,这是你今后的归宿就够了。” 许是确定自己逃离无望,顾素未方才心中的惊愕同惊惧竟渐渐散去,面上反而带了一丝冷笑。 “你将我困在这儿,有没有想过我的意愿?你的心中只有自己,为了实现你的心愿,你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我。” “你不必激我。”楚子阑道,“我心中只有你。我给过你机会,只是你自己不要。先前你不愿,我宁愿自己忍着也不碰你,你说不想为后,我便将此事往后延,可你呢?”他低下头渐渐凑近对方,“你从未考虑过我的想法。在行宫时,我分明说了,叫你不要单独出去,可你不听,你不仅不听,还一去就是一整日,若非我叫人去找,你也不会回来,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他的手逐渐往下,接着一把环住对方腰,将她压向自己,“什么温柔什么大度都是虚的,都没用!既然这些温文的假象不能让你放下戒心亲近于我,那我何必再装下去?反正从始至终,我所求的只有你,不管用什么手段,得到了就好了。” 这才是他,真正的楚子阑。 他从来不是什么温柔儒雅的人,从前的那些不过是伪装,为了得到顾素未的心。 真正的他就是这样,甚至比对方见到的更加可怕。 那个时候的对方是怎么评价他的? 扭曲、阴狠、偏执、黑暗。 最初跟对方表明心迹时,他以为对方是因为这些才拒绝自己,所以这一世他才会一直刻意隐藏 分卷阅读145 着心中的黑暗,希望在对方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打动对方。 可他太天真了,她就是她,那个无心无情的飞凤族祭司。 便是他费尽心力付出一切撕裂时空,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样的结局。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顾素未不能反抗。 既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可犹豫?将她锁在身边就是了。 只要对方想不起来那一切,他就能以现在的身份将她一生囚住。 而听了他的话后,顾素未一直没作声,许久后才眼帘半垂,轻声开口: “这便是你用拘魂术的原因?” 她的声音并不大,若非楚子阑一直看着她,且房中足够安静,他甚至会错过对方说了什么,可就是这低低的一句,叫他钳制着对方下颚的指尖一顿,接着缓缓松开。 “你……”他的声音终于不似先前那般胜券在握。 他想起去行宫之前,曾有一次,对方在混乱间说的那句话。 那时的他以为对方忆起了什么,可后来顾素未的举动让他发现,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也许她会想起一些零星片段,但那不足为惧,可拘魂术…… 便是那时他都从未同对方提过此事,在他的印象中,对方应当是不知晓的。 “你敢做,不敢认吗?”顾素未抬头,望进他的眼中。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有的只是冷漠,就连声音都如无波古井。她的模样看在楚子阑眼中,恍然间两个身影重叠起来,逐渐成了同一个人。 “不可能……”他环在对方腰间的手也缓缓收回。 不可能,不过是巧合罢了。 只是巧合。 深吸口气,他站起身,接着道:“你出不去的,这个地方,除了我,没人知晓。” 不知是为了告诫她,还是为了说服自己,他的声音格外坚定。 顾素未没说话,只是这样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楚子阑向后退了一步,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外落锁的声音传来,并不大的房内,变得寂静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啊,陛下真的这么讨人厌吗…… 可是他人设就是病娇啊唉。 可能没几章,正文会完结了。 ☆、尾随 待房间内只余下她一人后, 顾素未原本紧绷的背脊才猛地松了下来。 她轻吐出口气, 放开揪着锦被的指尖。 白皙幼嫩的掌心内, 此刻早已被汗水浸湿, 她的背后也全是濡湿一片。 其实方才的她那样说不过是在诈对方罢了,实际上,她的记忆中关于梦境的一切都是零星片段且模糊不清的。之所以会那样准确地是说出拘魂术, 不过是因着前些日子她对梦中的这句记忆深刻罢了。 虽然眼下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同梦中的那个人究竟有何种关系,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会知晓上一世的事情,而对方几次三番提及的“以前”,她也不甚清楚。 可自去岁起她便会经常梦魇,即便有些梦过了便忘了,可日子离得越近,她梦中的情景便越清晰。 及至这几回,她清楚记得,梦中的自己与现实的自己差别在哪儿。 梦中的她似乎没有感情,无论遇见什么事心中都不会有波动。 正因如此,方才的她才特意扮成梦中的模样。 无论梦中的自己同陛下有何种渊源, 总归关系匪浅。 且她从细碎的片段中隐约能拼凑出一些讯息。 今天的一切顾素未从未想到的,她原本以为将自己困在长安殿寝殿中,不能出去, 也不让旁人进来,便是陛下为了惩罚她私逃的方式了。 可她未料到,这些日子对方不来,不过是在找合适的时机在长安殿内纵火, 接着借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命丧火中的机会,再将她囚在这无人知晓的去处,让她彻彻底底无法逃脱,一辈子只能被困在这儿。 这样的方式实在太过疯狂,以至于顾素未当时瞬间失了理智,责问对方是不是疯了。 可对方面上说自己很清醒,说的每句话都叫人寒入骨髓。 顾素未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但那时对方扣住她腰间的手灼热的温度却叫她无法忽视。 那时的她脑中忽地想起行宫中的事情,明白了若是自己不想办法,那时的情景就会重演。 于是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惧,面上照着记忆中梦境的自己的模样和语气说出了那样的话。 其实当时她心中还是没底气的,她并不确定自己这样做了,对方会不会被震慑,可情急之下也无别的选择。 好在实际上是有作用的。 对方原本有些猩红的眸子在听了她的话后竟瞳孔一缩,接着面上带了些不可置信。 见了他的神情顾素未就明白自己赌对了,之后更是咬着牙强 分卷阅读146 撑着又说了对方敢做不敢认这样的话,成功将对方心中疑窦勾起。 对方离开前说的那句话,与其说是在告诫她,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而当房门关紧,外间落锁的声音传来,顾素未才稍稍放松了些。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眼下对方既然心中有疑影,就不会轻易对她做什么。 只要在这期间,她找到方法从这儿逃出去…… 她的指尖再起掐入掌中,带了三分力气。 天无绝人之路,她不会真的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的! . 如顾素未所想,这天之后,虽然每日楚子阑都会来一次,可从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有时会坐在桌前双目紧紧锁在她的面上,仿佛想看穿什么。 而顾素未也不再似先前一般唤他陛下,面对对方时,更多的是冷漠。 许是因着这原因,楚子阑才会有所忌惮。 他并不是蠢人,因而第二日来时便发现了顾素未其实并未想起什么,可他还是不会轻易刺激她。 经过顾素未的观察,她发现对方似乎十分担心她恢复记忆,每每对方想伸手触碰她时,都会因着她眼中的冷意而退却。 更多时候,他都只是看着顾素未,不开口,也不做其他的。 因着这房中没有窗子,唯有一扇被封死的门,故而房中的烛火一直是日夜燃着的。 顾素未出不去,便只能靠着门缝处透进的一丝光亮分辨白天黑夜。 而楚子阑向来都是入夜了才会来看她。 人在封闭的环境,对外界的感知便会愈发下降。 渐渐地,顾素未甚至分不清究竟过去了多少时日。起先她还会根据楚子阑到来的次数来记着过了几日,日子长了,她便也懒得记了。 而对方没来的时间里,她没别的事做,更多的时候便是在沉睡。 于是她的梦魇次数愈发频繁。 她梦见自己因为星仪的占卜结果,而认定整个大陆唯有一人能让大陆统一,为了结束这片土地分裂割据的境况,身为飞凤族祭司的她从族中离开,找到那唯一的人,收他为徒,助他统一大陆。 梦见那人从最初对她的恭敬到后来的心怀鬼胎。 还梦见自己知晓对方的心思时,见劝说无用,而对方反而愈发极端后,便带着整个飞凤族迁离那人的势力范围。 最终的梦境定格在自己被施了拘魂术的景象上。 随着她的梦愈发清晰,她对一些自己先前并不清楚的事情也逐渐有了了解,楚子阑在她心中的模样也越来越不一样。 而经过这些日子,楚子阑也开始丧失耐心。北北 顾素未看得出来,对方应是觉着,这么久了她都没完全想起所有记忆,原本压在心中的想法便渐渐浮现出来。 尤其是近几日,楚子阑甚至不似先前一般,只是看着她而不做任何事了。 顾素未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彻底失去耐心。 这日,昨夜抱着她睡了一夜的楚子阑离去不久,顾素未便听见被落锁的房门外有细微的动静。 那声音很小,小到要她细听才能听得出来。 从床榻上下来,她甚至连鞋袜都未穿,便轻着步子走到了房门处,接着听见外面有极轻的声音响起。 “素未,素未你在里面吗?” 那声音不大,可却十分熟悉,顾素未凝神听了半晌,最终有些惊愕地问道:“清漪?” 她心中简直不敢相信,贤妃竟能找到这儿来。 明明眼下在外人看来她应当是已经逝世的人了。 而比起她的惊愕,门外的贤妃倒显得十分惊喜。 “真的是你!”她不敢大声说话,可声音中的高兴却很明显,“素未,你怎么样了,这些日子好不好?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始终觉得你还活着!” 顾素未听了她的话后忙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还有,这里究竟是哪儿?” 她知道,楚子阑既然下决心将她困在此地,必然不会叫旁人轻易知晓,很可能这地方只有楚子阑一人知晓。 贤妃闻言便告诉她,自己是偷偷跟了陛下过来的。 “什么?”顾素未在门内,听得此言,眉心一蹙,“这样做太危险了,你就不怕陛下发觉么?” “我不怕!”贤妃坚定道。 自长安殿被烧毁之后,所有人都告诉她,说皇后不幸,命丧于大火之中。 陛下悲痛欲绝,下旨举国上下戴孝三年,祭奠皇后,宫中停止任何庆行为。 那时整个宫内,连知秋都觉得顾素未薨了,唯独贤妃,她一点儿也不信旁人所言。 芷乔以为她伤心过度,几次三番劝她放下,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并非自欺欺人。 陛下对顾素未有多深的执念,旁人不知道,可她却十分清楚。 长安殿走水后的第二天,陛下下旨将殿中宫人内侍连同守 分卷阅读147 在四周的金吾卫一概收押问罪,发落了不少人。而得知皇后没了后,他也连着好些日子不问政事,直至朝臣纷纷上书劝诫,此种情况方有所缓解。 可众人都瞧得出,陛下因着皇后娘娘的事,整个人性子大变,面上再无笑意。 尤其是深夜,他总会将身边所有人都遣离,自己去便居的金銮御院中待着。 宫里宫外都说陛下对皇后娘娘用情至深,这才因着接受不了对方的离去而成了这样。 可贤妃却发现了不对。 陛下对素未确实用情至深,但正是因着这原因,才更让她怀疑。 她可是记着,陛下是连素未冬日里出一趟门都要三令五申叫对方记着穿斗篷的,便是真的因着素未私逃一事而心中生怒,也不会任由一场大火带走被禁足在长安殿中的素未。 而因悲痛每夜都要将身边内侍尽数遣离,自己独自一人去金銮御院便更不对了。 素未先前最长住的是明义殿,被禁足时是在长安殿,就算陛下要追思,也不应去一个不长留宿的便殿。 除非这其中有蹊跷。 而带着这样的想法,贤妃一直小心谨慎地观察着陛下的一些举动,直到她发现,对方入夜后会先到金銮御院去,可过不久又会从殿中出来,往北边去,接着便是天际泛白时才会再次回到金銮御院。 若说一两回是巧合,可日日这般便不得不叫人多想了。 正因如此,贤妃愈发确定顾素未其实还活着,只是人不知道被藏在了何处。 昨夜她特意将绫绮殿中一切安排好,接着自己偷偷出了殿门,一直守在金銮御院那儿,直到见了陛下先是去了后又离开,便悄悄跟了上去,接着发现了此处。 为了防止自己被对方察觉,贤妃在见陛下进了房间后,愣是隐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就这样待了一夜,及至今晨陛下离去后,她才从假山后出来,走到这被上了锁的门前,出声问素未是否在房内。 待听得对方的声音后,贤妃几乎立时就要落下泪来。 自封后大典后,两人便再未见过面了,连说话都不能,眼下得知对方确实还好好的,并非旁人说的那样,叫她怎能不高兴? 而听了她的一番解释后,顾素未才知晓对方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来了此处,思索半晌,她决定叫对方先回去,以免被人察觉,之后的事可以之后再说。 可谁知,她刚准备开口,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道阴寒入骨的声音。 “昨夜便觉着有人跟着朕,只是暂且放着不管罢了,倒是难为贤妃在此处藏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嗐,原本因为有事,假条都挂上了的,结果凌晨两点搞完了,想着干脆码字算了,就撤了假条写了这章。 ☆、突发 当听得门外的声音后, 顾素未先是一怔, 随即意识到, 难怪楚子阑今日离开的比平日早了些, 原来他早已知道有人在跟着他。 想着眼下贤妃在门外,还被陛下逮了个正着,怕对方有什么事, 她张口,正要说话,却又听得门外楚子阑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说皇后已薨,唯独你,同皇后情如姐妹,甚至不如皇后身边的知秋表现得悲痛。”楚子阑看着因他到来而跌坐在地上的贤妃,“你真以为朕不知晓这些日子你在做什么?不过想看你究竟最后会怎么做罢了。”他说着冷笑一声,“眼下看来竟是朕高估了你。……眼下合宫都知晓贤妃因受不住皇后逝世打击而魔怔了,总是说着皇后还在这样的疯话,如今更是,深夜从绫绮殿离开, 宫人寻了一夜,在太液池旁寻到了独自呆坐一夜的贤妃。” 他话虽未言明,可一听便叫人明白了他言中之意。 尤其是贤妃, 事关自己,当听出陛下的弦外之音后,她撑在身侧的手指尖狠狠掐入掌中。 努力压下心中的惧意,贤妃张了张口:“陛下, 臣妾、臣妾……” 她试图替自己辩解,可面对对方迫人的威压,最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楚子阑幽深如墨的双目看着眼前略带着狼狈的人,眼中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她不过是一件死物。 半晌后,他收回视线,看着紧锁着的门内。 被困在房中的顾素未,因着出不去,便愈发着急。 “陛下!”她提高了自己音量,“此事与贤妃无关,她不过是担心我,您……”她说着一顿,而后续道,“求您放了她!” 若是真照对方说的,只怕离了这儿,贤妃就会被冠上一个疯癫的病症,届时陛下若是以替她医治为由,自然是可以随意处置,陛下心中只怕早已厌极了贤妃,顾素未不可能眼看着她陷入险境。 她这话说完,门外静了半晌,接着楚子阑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你求朕?你每回都是为了旁人求朕,这些人在你心中就这般重要?” 虽然隔了一道门,瞧不见对方的模样,可听着他的话,顾素未都能想到对方此刻 分卷阅读148 的神情。 “陛下!”她手撑在门上,似乎有话要说,可刚开口,一阵剧痛忽地从额间传来,叫她倒吸口气,原本要说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唔——!”她收回手按在自己额间,试图减轻那剧痛,可实在没什么用,不过一会儿,那疼痛便由额间散发开了,很快蔓延至四肢百骸。 摧心折骨般地感觉叫她难受至极,她一手撑在门上一手依旧按着自己额间,咬牙忍了又忍,最终因为过于疼痛,她短促而锐利地惊呼一声,接着整个人失去意识往地上倒去。 门内的响动叫外面的两人都是一惊。 尤其是方才顾素未的痛呼声,听起来十分让人揪心,因而在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后,原本心中还有些惊惧的贤妃,也顾不得眼前的陛下,直接从地上站起身,接着用力拍着被落了锁的门。 “素未!”她叫着,“素未你怎么了?你说话,素未!” 里面静得可怕,并无人回应她。 贤妃见状心中愈发担忧,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陛下,正要开口求他将门打开时,却见他已经先一步上前来。 “让开。”楚子阑声音终于有了波动,他看了听了他的话后便往旁边退去的贤妃一眼,接着将房门上的锁打开,下一刻便快步进了房中。 他因为心急,并未阻拦贤妃,因而贤妃提起自己过长的裙角,也跟了进去,然而她很快便愣住了。 只见那个她许久未见过的人此刻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素净的脸上不施脂粉,因而更能看清楚她苍白的脸色。 “素未!”她叫了一句,正想去将对方扶起,原本就在她前方的楚子阑动作更快。 楚子阑将顾素未从地上抱起,接着疾步走到床榻上,再动作轻缓地把她放入榻中。 此时的顾素未因着先前的疼痛,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就连原本轻薄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楚子阑掌心触及之处一片濡湿。 而一落入床榻中,她便将自己的身子微微躬起,接着不知是否又梦魇了,原本舒展着的眉间霎时蹙起。 “素素?”楚子阑轻轻唤了对方一声,不出意外地未得到回应。 而站在一旁的贤妃面上更显焦急,她看着躺在床上显然十分不适的顾素未,刚要上前却被陛下一个眼神镇住。 “眼下朕没心思料理你。”楚子阑看着她,眼中凝了些许寒冰,“你最好好乖乖站着别动,否则即刻便从这里滚出去。” 在楚子阑看来,若非今日贤妃自作聪明跟了他来这里,顾素未也不会忽然晕厥过去,眼下能让贤妃留在这儿完全是因为他此刻心中都是顾素未,腾不出心力来处理对方。 贤妃当初帮着顾素未私逃,他一点惩戒都没做不过是不欲节外生枝罢了,可他未料到贤妃竟会猜到那场大火的真相,进而跟踪他来了这里。 若早知道留下贤妃会造成眼下这般情景,他当初就不会放过对方。 贤妃听了他的话后,便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 虽然对方身上的寒意十分慑人,可都到了如今这样,眼看素未躺在床上,不知情况如何,若是她有法子,她定然不会畏惧对方阴戾的话语,可偏偏她毫无办法。便是不顾陛下冷眼上前去,也什么都做不成,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安静在这儿等着。 楚子阑与贤妃之间的暗涌,躺在床榻上的顾素未完全不知晓。 因为自从她因剧烈的疼痛昏过去后,整个人便陷入无边的梦魇中。 这回的她如同走马观花一般,自己以往知晓一些却并不完全清楚的事情全都一一展现在她面前。 光怪陆离的场景,一个接着一个。 梦中的她看见越来越多的东西,梦外的她却因着接受了过多的消息双眉蹙得更紧。 楚子阑见状握住她纤细的指尖,面上也带着担忧。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楚子阑甚至顾不得自己若是不回金銮御院,若是郑行带了人去找,找到此处会造成多大的风波,此刻的他心中都是顾素未的安危。 终于,在经历了不知多久的等待后,原本一直沉睡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素素!”感觉到对方似乎有醒来的征兆,楚子阑忙低了身子唤了对方一声,接着如愿见到对方眼睫轻颤,接着缓缓睁开双眼。 当终于从如同沼泽一般的梦境中出来后,顾素未反倒不似先前那样双眉紧蹙了。 她的面容舒展开来,唇边带了抹清浅的笑意。 她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守着她的楚子阑,接着很快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贤妃。 贤妃其实在发现她苏醒的时候便想上前来的,可又怕自己突然上前会惊吓住她,这才强忍着站在了原地,眼下见她看向自己,贤妃便忍不住上前了几步。 “清漪。”顾素未唤了她一声。 “我在。”因着她眼下看上去面色还有些苍白,故而贤妃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模样,顾素未轻笑了一声,接着撑着身子, 分卷阅读149 从床上坐起来。床沿的楚子阑见状想要将她扶起,伸出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越了过去。 楚子阑见状指尖一顿,却也什么都没说便将手收回。 贤妃此时已经走到床边。 顾素未抬手轻轻拉住对方的指尖,声音轻缓:“清漪,谢谢你。” 她看着对方,眸光温柔,其中带了一丝贤妃看不明白的色彩。 “素未……” 顾素未握着对方指尖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接着道:“清漪,我有些话,想同陛下单独说,你……”她说着一顿,方又续道,“你先回去,我之后去找你。” 贤妃闻言一怔,不明白为何对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叫她离开,可看着对方的双眸,她最终还是轻点了下头。 “好。”她道,接着也回握了对方的手,“我等你。” 语毕抽回手,再次看了对方一眼,便朝着楚子阑行礼离开,走前还特意将原本开着的门也关上了。 随着关门声的轻响,并不大的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直到对方离去,顾素未方收回眼神,看着依旧坐在自己床边的楚子阑。 方才面对着贤妃还十分温和的眼神,此刻已经完全变得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楚子阑。”她的声音毫无波动,“我都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明天应该会正文完结。 不过我觉得以我的速度,可能明天也不一定。 ☆、终章 “我都记起来了。” 顾素未的声音并不大, 可听在楚子阑耳中却如同惊雷乍起, 叫他整个人都愣住。 “素素……” “我记得我以前就说过。”顾素未语气微凝, “不要这样叫我。” 说着, 顾素未从床榻上下来,径直走到房中间的椅子前坐下。 楚子阑看着她,却罕见地没跟上去, 而是依旧坐在床榻边,只是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楚子阑,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顾素未唇边勾起一抹不带感情的笑意,接着直视着对方,缓缓道,“我最后悔,当初你统一大陆时,我没有及时离开。” 若非她想着对方初统大陆,尚有许多隐患要处理,不顾族人极力劝说选择留下帮助对方,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楚子阑听得她这么说, 双手猛地握紧,尔后道:“你非要,这样不留情面?” 那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到了对方那里,却成了最后悔的事。 “情面?”顾素未唇边弧度压下,“你对我用拘魂术时,可想过情面?” 那时的她一心是怎么维系分裂割据了多年的大陆的稳定, 从未注意到,那个被她收为徒的人对她的越来越诡异的心思,和越来越放肆的眼神。 她是飞凤族的祭司,生来就无心,更没有感情,所以当她意识到不对时,许多事早已失控。 彼时的她因为不再想同对方做无谓的解释,最终不顾对方的挽留,离开了大陆回到寒鸦山。 她以为,楚子阑对她只是一时的迷恋,日子久了自然会逐渐淡忘,可对方之后的举动却让她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当初星仪显示楚子阑是唯一能让大陆真正统一的人,所以她才会选择助他,只是她未料到,这个野心勃勃的商宁国之主最终会变成一个疯子。 而这个疯子还是她纵容出来的。 飞凤族历来独立于大陆之外,不属于任何国家,族中所在的寒鸦山更是极难找到,而正是因为一统大陆后,一切都尘埃落定,羽翼已丰的楚子阑才会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寒鸦山。 若非顾素未早在山脚布下阵法,只怕进来的就是商宁国大军,而不是只有几个暗哨了。 便是如此,她也没想过,对方竟会对她用拘魂术。 饶是楚子阑将她困在这里的那天夜里便听得她亲口说出拘魂术一事,可眼下听来还是觉得愕然。 “你怎么……”他看着对方,“安延国国师分明说过,这是秘术,旁人无从得知。” 安延国是当初商宁国最强劲的对手,只因安延国有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国师,便是那时的楚子阑野心勃勃且能力卓绝,可若非后来顾素未助他,双方交手中胜的只怕是安延国,而不是他。 “那国师说的没错。”顾素未道,“拘魂术是秘术,整个大陆除了他几乎无人知晓,可他应是未同你说过,他……原本也是飞凤族中之人。” “什么?!”楚子阑猛地一怔,而后忽地想起,那时他听说安延国师有一独门的秘术时,他特意去看了已成俘虏的对方,而见到他后,国师的第一句话便是“若非得她相助,这大陆便不会属于你”。 那时的他并未多想,只因顾素未助他一事,整个大陆皆知。可眼下细想才忽觉不对。 那国师当听了他的目的后先是一 分卷阅读150 愣,而后毫不犹豫地决定将拘魂术一法传与他,最后更是说了一句他一直未想明白的话。 “我这一生,永远在她之下,临了了也该让她知道,受制于人是怎样的滋味!” 思及此,楚子阑抬头看向顾素未:“他与飞凤族,与你有何关系?” “他是我的主祭,在族中声望仅次于我,可他贪心不足,总想着拉下我,取而代之。……拘魂术确实是他的独门秘术,连我也不会,他便是觉着自己有了这层依仗,故而动了别的心思,最终被我发现,逐出飞凤族。” 顾素未其实也没想到,对方离开飞凤族后竟会成为安延国国师,而后更是同她争锋相对。 “他恨你?” “也许吧。”顾素未声音还是那样平板毫无起伏,“我并非他,如何得知他的心思?” 楚子阑看着她这副模样,忽地自嘲一笑:“你并非不知道他的心思,而是懒得细想,就像对我一样。对你来说,所有人都可有可无,任何人的心思你都不在乎。” 此时的楚子阑才想起来,为何当初那国师说到顾素未时眼中的神情他看起来会那样熟悉。 因为同他一般,国师的神情,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求而不得选择玉石俱焚的疯狂。 “你不会如愿的。”那国师同他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不管用怎样的手段,她永远是她,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那时的他根本听不进这样的话,时至今日才明白,国师所言非虚。 可是他不甘心。 楚子阑站起身,走到顾素未面前:“我的记忆中,上一世,你分明是对我有情的,为什么,只是重来一次,你就都变了?” 听他这么问,顾素未便也抬头看向他:“上一世,我确实心悦于你,因为那时的我没有这些记忆。……如果我没猜错,上一世你是在我逝世的前一刻才终于成功撕裂时空转世来到的。而这一世,一年前你退了朝回到紫宸殿之后忽然昏迷,自那时起你便再次重来了吧?”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世的楚子阑素来视她于无物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对方用了拘魂术后,和她同时转世,上一世却比她晚来这么多,她就不得而知了。 顾素未又道:“这一世,我重生后虽未记起那些事,可许是因着你的到来……” “你是说,因为我?”楚子阑未待她说完,便猛地打断她的话,“因为我所以这一世你才变得同以前一般没有感情?!” 他的声音带了些微颤,仿佛不敢置信,尤其是看着顾素未的眼神,如墨的双目中竟带了一丝祈求,仿佛不愿这一切是真的。 可对方下一刻说出的话却打破了他一切的自我欺骗。 “上一世最后那些日子,我其实很少想起你了,只是真正没感情是从这一世你来了之后。”顾素未道,“曾经有段日子,我发现自己似乎失了爱人的能力,仿佛少了什么东西,那时的我不明白。直到记起一切后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成那样。” 飞凤族祭司生来无心无情,这一世的她先前虽未觉醒记忆,可却因为楚子阑的到来,而逐渐变得无心。 听着对方用轻缓的语气说这些话后,楚子阑眼中的那丝希望霎时破灭,接着眼底逐渐蔓延出血色。 “他骗我,他骗了我!哈、哈哈哈——”他忽地笑出声,带了些疯癫,“难怪他那样爽快就将拘魂术告诉我,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当初国师告诉他,拘魂术能够撕裂时空,让他和顾素未都去下一世,在新的一世,顾素未会如他所愿爱上他,他也能摆脱现在的身份,完全拥有对对方的掌控权。 可国师没告诉他的是,一旦他和顾素未同时转世,对方对他所有的爱意都会消散,也就是说,他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会同最开始一样,永远只能得到对方冷漠的眼神。 “我不相信……”他忽然停下来,死死盯着顾素未的双眸,“我不信,一定有办法的。”他不住地念着,最终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般道,“重来……可以重来的,能重来一次,就能重来第二次,只要……”他沉沉喘息着,“只要能再重来一次,哪怕你不爱我,都没关系。” 对啊,原本他就不在乎顾素未是不是喜欢他,他费劲心思也不过是想和对方在一起,只要能留在对方身边,什么都无所谓。 此时的他已经有些魔疯的,原本幽深如墨的双目中,血色愈发弥漫开来。 而见他如此,顾素未面色没有丝毫波动,连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没机会了。”她道,“我虽不会拘魂术,但却知晓破解的方法。”她说着环顾了整个房间,方续道,“这个房中任意一件东西都能成为破解的关键。” 楚子阑闻言,猩红的眼神微滞,接着隐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 要破解拘魂术,哪会这样容易? “你不信?”顾素未看着对方,接着当着对方的面,将桌上放着的釉下彩绘美人卧睡图的提梁壶拿起,而后狠狠一砸。整个壶 分卷阅读151 身应声而碎,碎片四处飞溅,而顾素未的手中拿着一片尖锐的碎瓷片。 “你做什么?!”未来得及阻止她的楚子阑霎时惊愕。 顾素未将瓷片尖锐的那端抵.在自己腿上,接着手下微微用力:“拘魂术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被施术之人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只有亲手了结自己,她才入不了轮回,拘魂术便自然失效了。 她边说着,手下愈发用劲,很快,单薄的裙衫上渐渐被血色侵染,看上去触目惊心。 “素素!”楚子阑终于回过神来,被她的举动吓住。 他伸手想要夺过对方手中的碎瓷片,却被对方喝住:“别动!” 她这一声用了几分力,因而衣衫上沁出的血色愈发弥漫开来。 楚子阑见状不敢再轻易动作,他看着对方,缓缓蹲下.身子,却因不敢触碰,而只能握紧双手。 “素素……”他的声音带了些隐忍的悲戚,“你就这么厌恶我,厌恶到宁愿永远消失,也不愿让我在你身边吗?” 他说这话时,双眼一直盯着对方手上的动作,好在顾素未没再继续用力。 看着对方的模样,顾素未缓声道:“不是厌恶,我从未厌恶过你。” “那你……”为何要如此? “我只是……”顾素未一顿,双眉几不可察地皱起,半晌后方道,“觉得困扰。” 飞凤族人一向心性凉薄,故而身为飞凤族祭司,她的人生中从未碰见过楚子阑那样的人。 后来之所以离开回到寒鸦山,也是因为对方过于纠缠而叫她十分困扰,这才带着族人彻底离开大陆。 楚子阑是她根据星仪的占卜结果而选择相助的人,只是未料到对方会对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楚子阑。”这是顾素未第一次面对着对方,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我同你说过,我没有心,更不会有感情,这些都不是敷衍你,更不是借口。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精力。除去以前不说,眼下你是大孟之主,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人得不到?” 轮回的这两世,对方后宫的女人都如花一般千娇百媚,并不值得在她这儿白白虚耗光阴。 而最初的那世,楚子阑早已一统大陆,实现了他的野心,最终却因为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了一切。 原本一直看着她手中碎瓷片,怕她再伤害自己的楚子阑,听得她这么说,不禁猛地抬起头来。 “你明知,那不是我。”他咬牙,很快尝到从舌尖蔓延开来的血腥味,“那些女人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连碰都未碰她们。” 他是撕裂时空轮回转世,也因为失误造成上一世比对方晚到,可他从来把自己同先前的那个楚子阑分开来。 虽然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同一人。 可他只是他,心中只有一人,不是大孟那个无情的帝王。若是他能自由选择重来的时间,他绝不会让顾素未受那些委屈。 “你……”顾素未说那话,本意是想叫他不要这样执着,不想他反而愈发入了魔,“你与他本是一体,实际并无分别,你继承了他的记忆,他也就是你。楚子阑,我记得你以前同我说过,你之所以想一统大陆,是为了让大陆的人民都不再受战火之苦,不必再颠沛流离,后来你做到了。现在的大孟,四方归顺,海晏河清,比那时的大陆要好上数倍,只要你愿意,你那时的心愿在这里一样会实现……” “可我现在不要那些!”楚子阑打断她的话,“从我去找安延国师开始,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他其实早就疯了,当初为了留住她而用尽手段,当知晓她没有感情后,他都不在乎,只要能和对方在一起。可她并不同意,她甚至视他为负累,只想摆脱。 看着对方执拗的神情,顾素未握着碎瓷片的指尖一顿,尔后道:“你还是不明白。我不会留下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会留在囚笼一般的地方。” 若说先前未恢复记忆,顾素未尚且无法反抗楚子阑,可眼下什么都记起了的她,即便即刻就离开,对方也拦不住。 听她这样说后,楚子阑沉默了许久,最终沉沉吐出口气,缓缓道:“你如果不愿留下来,我不会再阻止,但……我会跟你一起离开。” 他的双眼紧紧锁在对方面上,眼中是执拗的神色。 顾素未看着他,不解道:“你要跟我一起离开?那大孟呢,国不可一日无君。” “我会禅位于睿王,他会是个好皇帝。” “楚子阑……你不必如此。”她缓了神色,难得地劝道,“这种事情岂可儿戏?况,就算你禅位,你也不可能和我一起离开。” 若顾素未真不想让对方找到自己,他也没任何办法。 “我可以等,也可以找。”楚子阑道,“你走我不会拦你,但你不能阻止我的决定。拘魂术我不会再用,你也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你若不愿让我跟,我就不跟着,禅位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若是我真的找不到你,我就彻底认命。” 他说这 分卷阅读152 话时语气极为认真,尤其是最后一句时,他先是顿了顿,而后才说出认命两个字。 顾素未没说话,脸上神情也没什么波动。此时她腿上原本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血迹早已将晕开了大片,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尤其是握着瓷片的那只手,碎片锋利的棱角将她幼嫩的掌心划开,温热的鲜血缓缓顺着指缝流下,滴在原本就被满是血迹的衣衫上。 楚子阑早已注意到这情况,可他不敢轻易动手从对方手中将碎瓷片夺过来,便只能一直半蹲在对方身前。 “我说到做到,只要你答应将瓷片丢掉,处理好伤口后你想何时离开我都不会再拦你。” 顾素未垂了眼帘,并未理会他的话,反而道:“我要见贤妃。” “好,我答应你,你先把碎片丢掉。”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瓷片,顾素未没说话,半晌后指尖轻挪,接着只听清脆的声音,方才一直握在她掌心的瓷片便落在地上。 见她终于愿意不再伤害自己,楚子阑下意识就想看她的伤口情况,可刚伸出手便想起自己方才保证的,怕再惹得她不高兴,便只能硬生生将手收回,接着道:“去处理伤口好吗?处理完了我就安排你见贤妃。” 顾素未抬手,掌心朝上,原本幼嫩白皙的掌心此刻早被划破,由于握着瓷片的时间过长,皮肉早已外翻,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其实并不是伤害自己,也不是以此来威胁对方达到什么目的,只是未料到楚子阑见她如此竟会说出那样的话。 将指尖合上,顾素未半晌后才开口,缓缓道:“好。” 楚子阑的速度很快,且做的很隐秘。 对外人来说,此时的顾素未早已逝世,若是突然出现必定引起轩然大波,因此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楚子阑听了顾素未的,叫了霍明远替她处理伤口。 当霍明远离开后,又特意等到了天色暗下,将贤妃再次叫来。 原本在绫绮殿等了一日的贤妃,心中早已焦急万分,好容易得到消息,便在入夜后匆匆赶来。 她到的时候,楚子阑早已不在,先前房中的一片狼藉也早已被收拾干净,唯有顾素未掌心中上的伤药,还能窥见一二。 此时的顾素未坐在房间中的椅子上微微出神,直到房门处传来响动,方抬起头来,看着进来的贤妃展颜一笑:“你来了,过来坐。” 随着房门被轻轻关上,两人的身影在房内烛火的照耀下隐约透出,房外是斑驳的树影,和晚风拂过的簌簌声。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让房外的人分不清何时是何时。 直到月至中天,原本紧闭着的门才缓缓打开。 顾素未从房中走出,唇边带着的那抹温和的笑意始终未抹去。 她出来后便将房门关上了,接着往不远处的假山走去。 原本空无一人的假山后,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 当听得背后脚步声传来,楚子阑身形先是一滞,随后转过身来。 “我……”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其实他是害怕,怕顾素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他虽说了自己不会再阻止对方离开,可却难以接受对方无声无息地便真的走了。 不管如何,他始终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贪念。 顾素未看着他,唇角渐渐抹平,接着道:“三日后,我会离开。” 楚子阑瞳孔猛地一缩,半晌后,紧握着的手缓缓松开,最终点头道:“……好,我会替你安排。” 他的声音带了些喑哑,却一句话都不再说。 夜愈发深了,夜空中,银白的月光洒下,处处都是柔和的光辉,夜风拂过树影的声音也更为清晰。 两人谁都没开口,彼此之间的氛围仿佛凝滞起来。 许久后,顾素未才轻启道:“我走后会先去行宫山脚下的那个村子,贤妃说过,那里民风淳朴,我想去看看。”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在安静的夜空中,尤其是听在楚子阑耳中,却叫他整个人愣住了。 “素素……”他开口,声音带了些轻颤,眼底也染上了一丝期望,“你……” 顾素未却并未在意他不可置信的神情,继续道:“不过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也许不过一个月,我就会离开,去往下一个地方。” 语毕她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片刻后,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楚子阑就这样站在原处,看着她往房间走去的声音,直到关门声再次传来,他才最终回过神。 想到方才对方同他说的话,楚子阑幽深如墨的双目逐渐泛红,眼前也逐渐模糊。 他抬起手,缓缓遮住自己的双目,半晌后,透明清澈的液体从指缝中流出,一点点滴落在身下的茂密的花草上。 “素素……” 寂静的夜中,他的声音轻柔温润,还带了些心愿达成的欣喜。 只是昏暗的光线下,无人看见的黑暗之处,他的 分卷阅读153 唇边勾起了一抹,与声音完全不同的,扭曲且诡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结局写得我人都懵了。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谢谢各位小宝贝一路的陪伴。 之后会开始写番外。 先写前世的纠葛,接着就是贤妃和睿王的故事(主要是凉凉的结局),男女主在凉凉的番外里还会出现。 就这样,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