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糖妻娇宠》 分卷阅读1 《重生之糖妻娇宠》作者:雪夜暗度 文案 首辅之女苏雪遥风华绝代,上辈子锋芒太过汲汲以求,最终惨淡收场。 青灯古佛旁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重生回了洞房花烛夜,看着冷面痴心的夫君六皇子谢衡月,她决心从此不争不抢恬淡度日。 没想到不再与夫君针锋相对之后,她被宠上了天,而皇后之位也送上门来。 甜宠文 重生恬淡娇软女主X表面纨绔实则腹黑扮猪吃老虎男主 架空勿考据,剧情只为谈恋爱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雪遥,谢衡月 ┃ 配角:厉芜尘,谢清商,越芙蓉 ┃ 其它:重生之糖妻娇宠 第1章 洞房花烛夜 睁眼之时,苏雪遥入目嫣红一片,头上盖了一块沉甸甸的锦缎,垂目只见金丝绞花穗子在微微颤抖。 苏雪遥一时不知道身在何方。周围暖意融融,丝毫不见刚才荒郊古寺的彻骨寒冷和凄凉。 两刻钟前,普善寺中丧钟声声,皇帝驾崩了。她还没来得及思量,皇城缇骑便径直闯入了佛堂。 她被囚普善寺已经四十年了,亲朋故旧纷纷离世,本以为她已经被世人遗忘,没想到还是有人牵挂。 苏雪遥看着满寺缇骑手中明晃晃的长刀,她微微一笑:“我等这天等得太久了。” 檀香袅袅,古佛威严。 苏雪遥缁衣芒鞋,并无华服大袖遮面,但是她依然端坐着,礼仪周全地服下了皇城缇骑带来的穿肠毒//药。 她口中默默念诵往生经文,不断敲击木鱼,额上渐渐渗出了汗,木鱼声开始乱了节奏。 她始终面色平静,直到她坐在椅子上,眼睛逐渐闭上,手一松,木槌落到了青石方砖上,她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惜在普善寺这四十年里,她敲破了两方木鱼,但始终不曾剃度出家,静慈师太说她六根未尽。 如今死去,她多半不能往生极乐,无法再见到他了。那时候他在天上,而她却在地府。 她不是舍不下三千烦恼丝,是堪不破情关,舍不下他。 想到此处,她想原来死后的去处是这般模样么?竟然并不阴森恐怖。 苏雪遥正要伸手去掀头上的锦缎,却听到了一个犹如金石的清越声音:“王妃别动,新娘掀盖头不吉。” 她有如雷击,愣在当场。 他的这句话,四十年来,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 原来那时候他的语气不是轻佻,不是漫不经心,而是这样唇边含笑,带着一丝柔情啊。 方才在剧痛之中,她在佛前许愿,若她能有机会重活一世,她一定不会再犯下大错,她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好梦易醒,朝露易消,梦里不知身是客,她一时唯恐这梦境消散,不再敢妄动。 她觉出了头上的凤冠沉沉的,压得她额角微微发疼。 若这是梦,未免太真实了。据说一个人在垂死之时,会回忆她最盼望见到的人。这就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么? 当年洞房花烛夜,听了他那句话,她十分不耐,一把扯下了盖头,对他冷笑道:“没有比嫁给你更不吉利的事情了!” 他也立刻反唇相讥。 当时她年少气盛,喊了陪嫁丫鬟绿绮并红鸾进来,大闹一场,把桌子都掀翻了。 从此开始了他们彼此怨怼吵吵嚷嚷的不幸婚姻。 红烛爆了一个灯花,噼啪窸窣声,在静夜里十分真切。 乌沉沉的喜称伸进来,挑开了盖头。她眼前一亮。 苏雪遥只见满目繁华,床前挂大红缎锦绣百子帐,房中遍贴双喜,到处花团锦簇。 桌前一对龙凤红烛高照,烧得半残,烛台上堆满了烛泪。 她对上了他的眼神。 此时的他,眼神里没有冷漠心碎和愤怒,一双细长的眼睛含着笑,映着红烛,眼底里都是惊艳。 繁复隆重的大红新郎礼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好一个清隽无比的少年郎。 明明当年所有人都说他姿容举世无双,他们兄弟六人,他风姿最盛。可是她却鬼迷了心窍,非觉得他太过俊秀,不够男子气。 他望着她,却突然大惊失色。 原来苏雪遥从听到他的声音起,就开始在眼眶里蓄积的泪,终于滚了下来。 红烛摇曳,苏雪遥本来就是位绝世佳人。这一哭,犹如芙蓉带露,凄绝艳绝。 他神色变幻不定,最终粲然一笑,说:“王妃,许是肚饿?桌上墨染准备了一点儿小食,未知王妃喜好。甜口儿的如何?王妃不如先尝尝这红枣莲藕香芋粥?”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端过来一碗香芋粥,依然热气腾腾,在烛光下看上去细软晶亮。 她的眼泪不由流得更厉害了。 分卷阅读2 她并不曾听到他这样软和的言语。 他嘴上说不知道她的喜好,然而这粥,正是她日常爱喝的。 一时她又有些恍惚,她望着眼前的他,他正举着调羹,将满满一勺粥,送到了她嘴边,他的脸上泛起一点微红。 此刻的他,并不像一个名满京城的纨绔子弟,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 她低头吃下了这勺粥,本以为在梦里一定辨不出滋味。哪里知道这滋味还跟当年一样,红枣饱满,香芋甜糯。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再一次感叹生死之间的这个梦太真实了。 她抬起头来,这些年来她镇日枯坐诵经,都快忘记了该怎么表达心情。但是她还是努力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夫君,你唤我阿遥便好。” 说完这句话,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四十年前,他望着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阿遥,不可再这样任性,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你多保重,好好活下去。”为了他这一句话,她捱了四十年光阴。 本以为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都不会再相见了,没想到一碗穿肠之药,竟送了她这等美梦。 她这一哭,似山河变色,红烛无光,窗外惊起了一群鸟雀。 忽然静夜里,传来一阵嘈杂:“贼人哪里走!” 他倏然变色,腰上玉佩轻响,他转身就要出门查看。 苏雪遥泪光朦胧中想怎么连这件事都要梦到? 她忙低声说:“不要去,并没有大事。” 那不过是一个毛贼,看王府披红挂彩装饰华丽,想来撞个运气,很快就被侍卫们擒获了。 他的背影微微一颤,最终他还是没有出门,低低说:“王妃说的是,此时的大事唯有王妃。” 洞房里一时寂静,她的脸上忽然飞起红霞。 不想原来这还是个春梦。 当年洞房之后,他们龃龉不断,从未有水乳交融的时候。莫非连这件事,她也要在梦中补上不成? 她一低头,那珠翠环绕的沉重凤冠便扯得她更加疼了。这一疼,她突然想到,不是说梦里疼就会醒过来么? 眼前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幻? 她不由站了起来,不提防久坐腿麻,她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花容失色,正好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身上有皂角的清香和淡淡的酒味,她这才发现他的鬓发半湿,原来他从酒宴上沐浴过才进的洞房。 他搂着她的触感如此真实,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眼前的一切没有淡去,相反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不对。这不是梦! 她望着同样羞红了脸的他,眼泪不由滚滚而下。 三千世界本无穷,原来她这是重生回了她出嫁的时候!原来这是四十五年前,是隆庆三十五年! 她不再垂垂老矣,她还是当年明眸皓齿的女孩儿。 天可怜见,她居然会有今天! 她不由抱紧了他,像抱紧了世上最贵重的珍宝。 她的眼泪让他不知所措。 他脸上的喜悦逐渐褪去,羞意却更重了。 怀里的小娇妻腰肢柔软,眼泪无声奔涌,烫得他胸中一阵酸楚。 哭泣的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任是无情也动人,凭谁看到这样的她,都无法硬起心肠。 他的鼻端都是她身上兰花的幽香。 温香软玉在怀,他的心里忽冷忽热。 他不由抱紧了娇妻,想她年纪这样小,千金贵女娇养闺中,一时不察,竟被存心不良的登徒子蛊惑。他的脸上不由闪过厉色,随即又变得平静。 纵使如此,她哭得这般伤心,却不忘抱紧他。从此之后,怀中的佳人,便是他共度一生的妻了。 他看着女孩儿烛光下温润细腻的脖颈,心里一动。 两年前那日浓阴树影荷塘之旁,他见她着一件轻纱绣罗天青色襦裙,衣摆上绣着一朵极为精致的鹅黄芙蓉。她挥着嫩粉披帛,垫着脚尖笑着拍手喂鱼。粉黛不施已然国色天香,那一派天真浪漫的模样,让他难以忘怀。 如今他得偿所愿,佳人在怀,不由思绪万千,难以言表。 隆庆三十五年,去年寒冬未曾下雪,而春季亦无雨,正是大旱之年,到秋季,各地渐有流民出没。 彼时没人知道,这正是三年大旱的开始,也是隆庆朝由盛转衰之时。四年之后,就遍地饥馑,而皇朝里皇子夺嫡,越演越烈,内忧外患,各地烽烟骤起,从此风雨飘摇,再不见往日盛景。 而那时候的苏雪遥,并不关心这些国事。 那一年苏雪遥最看不顺眼的保国公家庶出的三小姐周轻烟,居然嫁给了她心仪已久的四皇子谢清商做偏妃。而她不仅没能做她的主母,反而嫁给了最不成器的六皇子谢衡月。 苏雪遥出生之时,父亲请人为她秘密算了八字,只说她命中极贵。 她无意之间偷听到了二娘与她庶姐苏清婉的议论,才得知了 分卷阅读3 这等机密大事。 从此她心里便觉得自己是极为富贵的皇后命,把父母兄姐祖母的溺爱都当成理所当然。 尤其是她越长越风华绝代,她便更加不可一世了。 哪里知道她居然会嫁给最没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六皇子。尤其是别人都说六皇子生得好,恍若谪仙。 她却冷笑道:“他再好能好过我么?我若想看美色,为何不揽镜自照?” 而此时苏雪遥从郎君怀里抬起头来,望着他那清华俊逸的面庞,她心中一颤,悲喜交集。 他半搂半抱地将她扶回了床上。百子图锦绣缎被面上的各色百核桃果瓜子等等,皆已经被收拾起来,放在床尾的绣筐里。 他望着她,轻轻说:“夜深了,我们安置吧。” 她心里一阵慌乱,低头不语,耳垂都红得半透明起来,像小巧的玛瑙。 第2章 红烛照 红烛高照,良宵寂寂。 她闻言虽然害羞,还是伸手去卸头上的凤冠。 谢衡月见状连忙唤墨染进来伺候。 她到此时才想起来,她又回到了她十分富贵惬意的生活里了,丫鬟婆妇环伺,不再是在那清冷的古寺,万事皆需亲力亲为。 墨染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她身段袅娜,十分标致,面相带着点儿轻浮之色。这样的她却有一颗义胆忠心。 前世谢衡月死后,墨染一直千方百计地偷偷接济苏雪遥。即使在墨染远嫁鲁地之后,依然没有断了贴补苏雪遥的银粮。 墨染早知道王妃是位难得的佳人,然而此时一见,仍不免被苏雪遥那肤光胜雪的绝世容貌所慑。 墨染一时低下头去,竟规规矩矩地给新王妃请了个安,才上来给她卸妆。 站在一边的谢衡月,看墨染居然有点缩手缩脚的模样,腹内颇觉好笑。 墨染的手脚既轻又麻利,终于为苏雪遥卸去了那些沉甸甸的装饰。一头乌亮的长发蜿蜒在胸前,好像一匹缎子一般。 “王妃您头发真好。”墨染赞叹道。 苏雪遥感觉到了谢衡月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那眼神十分灼热。过去这样的眼神只让她浑身不自在,而此刻,她心里却半是酸楚,半是甜蜜。 待她退下钗环净面,闭着眼睛伸手要干巾擦面,却觉有人轻轻用丝帕帮她拭干了水珠。 她低声说:“墨染,这丝帕上的熏香是什么?很好闻呢。” 她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谢衡月站在一边,他手里一方淡青色的丝帕,水迹殷然。 墨染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谢衡月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珠亮如点漆,在烛光下,他的眼里似有万语千言。 谢衡月望着她,将帕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依然一脸清冷地说:“这帕子有味道么?” 苏雪遥脸色微红,为她的倾城国色更添几分颜色,谢衡月不由也看呆了。 等他略回过神来,苏雪遥已经宽去了外衣,只见她只穿着雪白的丝缎中衣坐在黄梨木雕莲花妆奁台之前。 丝缎顺滑贴身,勾勒出了她少女的窈窕曲线。她坐在那里拿着一把羊脂白玉梳在梳着她一头乌亮的长发。 她看上去极力让自己镇定,可是她雪白的肌肤上的红晕,却出分明在无声地诉说她的紧张。 此时的她看上去那么爱娇,软软的,让他想起刚才拥着她的感觉。 谢衡月才发现自己不该把墨染打发出去,现在竟让王妃亲自梳妆。他心里也有几分纳罕,他总觉得今夜的苏雪遥有点陌生,跟他印象中的她,有点不一样。 他眸子一沉,走了过去,从苏雪遥柔软的手中拿过了梳子,替她梳理长发。 苏雪遥的长发虽然丰盛无比,却十分顺滑,看白玉梳在发间轻柔地穿过,谢衡月颇有爱不释手之感。 苏雪遥只觉得谢衡月的目光似乎变成了实质,越来越热。她的头也越垂越低,心跳微微加快。 谢衡月清越的声音响起来:“王妃,我们饮了合卺酒吧。” 他放下了玉梳走到了桌前,斟满了两杯酒,琥珀色的酒在烛光下闪闪。 他回身牵着苏雪遥的手,让她坐到桌前。她虽然入过一次洞房,然而合卺酒却是第一次喝。而此时年深日久,她也早已忘记了出嫁之前,嫁娶妈妈教导过的事情了。 苏雪遥只能随着他亦步亦趋,他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看着他的小娇妻怯生生的,明明很害羞却非要作出一派从容的样子,早已心痒难耐。 他看着坐在桌边的她的白嫩后颈,朝她俯下身来,她被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他将她半抱在了怀里,端起一只金樽,将另一只放到她柔嫩的手里。酒杯微微晃动,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 谢衡月忙一低头,俯身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合卺酒。 他微微转过头来,望着苏雪遥,眼眸里光华无限,他们之间呼吸可闻,他只觉得鼻内都 分卷阅读4 是她身上馥郁芬芳的气息。 谢衡月抬起手来,也将手内的酒杯喂到了她的嘴边,低低地说:“来,饮了这杯合卺酒。从此我们白首不离。” 苏雪遥听到白首不离这句话,瞬间眼眶里又涌上了眼泪。 重生前她已经苍雪满头,而他却盛年夭折。他们皆未曾见到对方白首的那一日。 谢衡月看她泪光盈盈,心里一紧。他几乎要问出口,你这泪是为了谁而落? 却见苏雪遥低下头去,浅浅啜饮了他掌中的合卺酒,低声说:“夫君,白首不离,切莫失约。” 谢衡月心中大喜。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只觉得她没有什么分量。 苏雪遥低喘一声抱紧了他的颈项,才发现他的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散开,长发垂落。 此时在红烛里,两人乌亮的长发交织在一起,正是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他将她抱上了罗床,凝视着摇曳的红烛下,她小巧而饱满的唇瓣,直接压了上去。 唇齿相交,耳鬓厮磨,仅仅一个嘴儿,便有万般旖旎,千分缱绻。 谢衡月一时气息不稳,毕竟初次,只觉险些便把持不住。 而他的小娇妻,早已软成了一滩水一般,浑身柔弱无骨,只能攀着他的肩膀不放。 谢衡月低喘一句说:“真是个小妖精,你这是要了为夫的命了。” 苏雪遥听了却浑身微颤,方才脸上意乱情迷的红晕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她睁开了含情美目,目光里却是一片惊恐。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莫非他看出了自己不对么? 还魂重生,自己听起来也十分不可思议。市井志怪故事里,还魂重生的人,都被当做了妖孽。 谢衡月看到她倏然变了脸色,心下十分怜惜。 他此时只觉得坊间谣传她的小娇妻十分彪悍,显然是在造谣诋毁。 谢衡月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为夫失言了。娘子莫怪。娘子你便是要我的命,拿去便好。” 她闻言眼中的惊恐之色不见了,却又变得泫然欲泣。 前世谢衡月可是真的为了她丢了性命,她微微颤抖着说:“夫君可是忘了刚才白首不离的誓言?既与妾身结白首之约,夫君怎能不长命百岁?” 谢衡月听到她这样说,此时此刻,他心里那一点芥蒂,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的鼻端满满皆是他身上好闻的男子气息,这让她莫名心慌意乱。只见烛光下,他的中衣凌乱,露出大片精壮的身子,他骨肉停匀,肌肉微微隆起,发着蜜色的光芒。 苏雪遥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而脑海里却异常鲜明地印上了他此时的模样,心想原来他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弱不禁风。 她红透了脸颊,将头转向窗幔,眼前喜庆的红色让她眩晕。她低声说:“灯太亮了。” 谢衡月回身劈出十几掌,掌风过处,将洞房里高照的所有龙凤烛全部熄灭了。 出手之后,他心里也微微有些后悔。他的功夫极少在人前显露。转眼看着微微捏着被角的妻子,他又觉得无需对她避讳。这是他的妻。 房里陡然一黑,淡淡的月光从窗纱里透了过来。 她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只见他放下了罗帐,转身便躺在了她的身边。 手臂一伸,便十分自然地将她伸臂搂进怀里,仿佛他们之间曾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他们第一次合卺同床。 肌肤相贴之处,一片炽热。她被他的臂膀箍得紧紧的,半点不能动弹,他重又吻了上来,让她头脑晕晕的,只觉世界重回混沌。 她攀着他的肩膀,趁自己还未曾完全失去知觉,在他耳边婉转颤抖着低声恳求道:“且望郎君怜惜妾身则个。” 谢衡月苦苦忍耐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住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入洞房之前,他的武术教头教了他一个新法门,一脸神秘地说说他一定用得着。还真是用得着。 他低喘一声,用起功来,真气在丹田中转了三圈,他身上已经微微出了点儿汗,但是好在紧要关头,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的气息还是有点不稳,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声说:“娘子我都知道了。你今夏落水,到如今寒症未愈,身子尚虚。避子汤又伤身。我已答应岳家,此时不会与你合卺。你且安心罢。” 苏雪遥心中又一颤,原来如此。前世他们洞房花烛夜大打出手,从此他便搬去了书房,这一住他就再也没搬回来。 她微微一动,心里却有点担心。虽然今夜如此美满,可是她还是有几分担心,害怕那些莺莺燕燕又会找上门来。 她眼底有些黯然,心里很想对他说,她的身子并不妨事,我们不如今夜合卺吧。 可是直到她在他的怀中睡过去,她也实在太过羞赧,开不了了这个口。 她实在太过困倦了,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居然已经到了下 分卷阅读5 午。睁眼的刹那,她还有些恍惚。身边的罗衾已经没有了谢衡月的温度,但是依然留着他身上的清雅的味道。 她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昨夜她本以为自己会魂归地府,没想到却重生回了四十五年前。 她努力回想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遗忘了。听到她的动静,一直候在外面的大丫鬟绿绮和红鸾,急忙走了进来。 昨夜大婚之夜,小姐居然没有唤她们伺候,她们心中正十分忐忑。所以早上自然格外殷勤。 苏雪遥看着她的这一对大丫鬟,她终于想起来了。 新妇第二天需要进宫去向皇帝皇后并皇太后请安啊! 她怎么能把这件事情忘了! 她前世胆大妄为,不管不顾,一心想着大不了不过,跟他一拍两散,丝毫不顾及他的体面,竟托病不去拜见。 想想随之而来的种种麻烦和祸事,她心中一凛。 她低声问绿绮:“王爷可从宫里回来了么?” 绿绮摇摇头说:“并未。晌午跟着的王爷的人送了话来,说圣上留饭了。”她看看架上的珐琅自鸣钟说:“这个点儿,约摸王爷快要到了。” 绿绮偷眼看着苏雪遥,心中只顾纳罕,小姐在轿子里还咬牙说,今日定要王爷好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王爷收服了。她想起王爷的容色,心里也是一热,不免又有点想入非非。 苏雪遥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心里一叹。 此时却没有余裕跟绿绮谈谈。她匆匆爬了起来,差一点就又自己动手了,总算想起来该怎么做了。 她暗暗管住自己的手,一边唤一众丫头来梳妆,一边心中七上八下,唯恐当年的事再次重演。 却听门口一声:“王爷回来了!” 第3章 新婚燕尔 只听一阵哗啦啦,水晶帘子被掀了起来,晶莹剔透的水晶荡漾着,反射着秋日下午和煦的金色阳光。 那碎金般的光,照在苏雪遥的脸上,她不由眨了眨眼睛。 谢衡月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这样的动作,只觉得她此时的表情十分可爱。 他从宫中回来,衣服都没有换,就直奔这里,来看他的小娇妻。 墨染几个赶紧从后跟了进来。新房里并没有放他多少件衣服。本来王爷昨日还说,成婚之后,他要住书房,因此他的日常用具皆在书房。 只是墨染眼下看谢衡月急匆匆地进来,目光就黏在了他的新王妃的身上,平常的挑剔都不见了,心里却有了数,立刻决定马上将王爷的行头从书房搬过来。 墨染看这他们小夫妻对视着,脸上又都浮起了红晕,她心里倒十分开心。暗想这样才好么,新婚燕尔便要分居,王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她们井然有序地给谢衡月除冠宽衣,解玉带并玉佩,为他换了件常服。 苏雪遥觉得此刻的丈夫,神色如常,眉宇间甚至透着几分喜气,刚才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当下两人,一个穿衣,一个宽衣,彼此对望。 秋日午后的阳光普照,将放在房间里金碧辉煌的陈设,照得亮堂堂的。 苏雪遥目中水润,她柔声说:“王爷,妾身,昨夜……”说出这两个字,她不由一阵羞赧,脸上微红的薄晕逐渐颜色转深,竟顿了顿,差一点忘记了自己下面要说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都在脑海里浮想起昨夜的旖旎风光。 谢衡月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忍不住说:“昨夜怎样?”他最后一个字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暗示。 墨染听谢衡月竟然出口调戏王妃,一时为他理衣领的手,都惊讶地停了下来。 谢衡月在外面有纨绔之名,众人皆言他眠花宿柳十分风流,然而外人不知,他们家王爷是最规矩不过的一个人。 爱慕他的名门淑女如过江之卿,他若真个浪荡,招惹的情债,恐怕王府再大十倍都装不下。 墨染看到王府一起进来的几个人也面露惊异之色,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垂眸,手脚却放慢了,各个竖着耳朵,只想多看几眼今天这样的王爷。 墨染瞪了他们一眼,可自己也不由跟着放慢了动作。 今个儿的王爷太过稀奇,错过这村不见这店了,一定得好好看。 谢衡月一心只在他的小娇妻身上,并不管她们的那些小心思。他只见王妃在他的问话里,脸上的羞涩转浓,心里倒十分开心。 然而苏雪遥到底心中焦急,当下不管他夫君的调戏,还是抬起头来望着他说:“王爷,妾身没有去宫里给圣人们请安……” 谢衡月看出了她的惶惑,知道他的小娇妻误了新妇的规矩,正在忐忑,他心中一阵怜惜。 “我跟皇上皇后,皇太后都说了,昨夜疏狂,菡萏娇红,浑欲不胜。只能告罪了。”他想起了今早大家听他这么坦荡地说出来,大家那惊诧的不知道该如何接口的模样,就不免眼中带笑。 苏雪遥惊呆了,他 分卷阅读6 的这般说辞,比前世更加不堪。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话一落地,房内众女儿都羞红了脸颊,心中也一凛,知晓这可不是小事,急忙加快了动作,迅速地退了出去,唯恐一会儿听到什么更了不得的话,更唯恐他们夫妻吵起来,会被迁怒。 墨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王爷疯了。 绿绮却吓了一跳,她偷眼看自己小姐,只见苏雪遥一脸羞恼,她雪白的中衣上露出来的脖颈手腕上红梅点点,艳丽无比,的确是一副雨疏风骤被摧折的模样。 没想到王爷看上去那般斯文,原来他花中圣手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竟然这般厉害。绿绮打个激灵,心中的妄念,不由打消了几分。 谢衡月看他的娇妻脸上的震惊,知道自己着实孟浪了,吓到了她。 他走上前去,揽着她柔软的腰肢,在她白玉一般的耳边说:“圣上念我新婚燕尔,年纪轻不知轻重,责骂了几句,并无大事。” 苏雪遥只觉得手腕上一凉,她如同新雪一般的纤细腕上,已经套上了一双清得像秋日碧空一般的玉镯。 只听谢衡月笑着说:“这是皇后额外赐你的。你且戴着吧。” 苏雪遥并不知道原来他的夫君温柔起来,会这样促狭。不过想到一场大祸居然就这样消泯于无形,自己丢个脸,却也没什么。 她目中含嗔望着他,并不说话。 谢衡月只觉得她那小巧的耳蜗,越看越爱,不由张口微微含了含。这一下,她眼中的嗔意尽去,身子微颤,说不出的可爱。 谢衡月发觉自己本来是想调戏她,可仿佛坑了自己。 他恐怕又要运气玄功才能平息,只能恋恋不舍地直起腰来说:“皇上皇后体恤你,免了你三个月的请安。一会儿还有重赐,你只管领旨谢恩,好好在家将养便是。旁的自有我在,你无需挂怀。” 苏雪遥不明白为什么他几句荤话就能混过去的事儿,前世却闹得那样大。 现下她心中不再有前世那些念头,不必进宫,正合了她的心意。何况她刚刚重生,诸般琐事日久年深,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 万事皆摸不着头绪,若免去了人前抛头露面,自然最好不过了。 她虽然羞赧万分,还是声音极低地道:“王爷,此事不足与外人道,莫再提了……” 她的话音被谢衡月随之而来的热吻吞没了。 第4章 忐忑 美色误人! 苏雪遥只在昨夜喝了几口红枣莲藕香芋粥,腹内空虚,此时被他压在妆奁台上亲个没完,不免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等到谢衡月放开了她,她匀了匀气息,才勉强微不可闻地说:“夫君,且住。” 谢衡月看她脸色变得苍白了一些,显然是娇不胜力,这样下去,他跟父皇的妄言,恐怕要成真了。 他忍下心中不足,问她:“早起可曾用饭?” 苏雪遥听他说到了关节,眼睛一亮,摇摇头。她正要吩咐传膳,却看谢衡月的脸沉了下来,低唤一声:“墨染!” 苏雪遥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忙接过话头说:“墨染,传膳吧。” 墨染听到谢衡月的口气,就知道要糟糕,本以为免不了一番训斥,却见王妃朝她微微颔首。 墨染不由心中一喜,看来新王妃的脾气竟是十分好,也肯体恤旁人。 墨染不等王爷发火,立刻退了出去,喊:“王妃传膳!” 墨染这一声,早已恭候多时的厨房的李管事总算大大松了口气,也忙吩咐下去。 立刻热腾腾香喷喷的各色菜肴,流水一样地端了上来。 李管事偷偷问墨染:“墨染姑娘,这以后传膳事宜,王妃可有话吩咐?” 墨染眼锋一扫,李管事心头一跳。他却咬牙没有退缩。 王府治下极严,规矩分明,李管事也知道自己这算逾距了,只是他今天真急了。 这一餐可是新妇在王府的第一餐。王府的上上下下早已听闻新王妃彪悍的名声,又哪里敢怠慢。 这一应饭菜,后厨们使尽了平生解数,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至于王妃的喜好,则不需他们打听,早就吩咐了下来。 他们看上面都那般小心在意,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各种费时费工费料的精致吃食,晨鸡未鸣之时便已经预备妥当,温在上好的银霜炭火炉上。只待里面一声令下,立刻便传了进去。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这位新王妃果然了得。他们都这般小心了,还吃了她个下马威。 厨房的众人眼巴巴地从天色未明等到晌午过后,加了无数次炭火,换了无数次菜品,都不曾等到里面传唤。 厨房的大家不免心下忐忑,着实不明白新王妃这是怎样个章程。 尤其是王妃还从首辅家中,自带了几个厨子并厨役来。 可是那二十几个人昨夜婚宴上胡吹乱侃,言行无状,李管事跟他们略略交谈了几句,就发现再问下去 分卷阅读7 ,恐怕要出事,赶紧息了跟他们打听的念头。他们自有王妃保驾,说什么都好,自己项上人头,可只有这么一颗啊。 而王妃带来的这帮厨子厨役昨夜喝酒打牌,直闹了个半宿,今朝一个都没有来厨房点卯,也令李管事十分头疼。只是新婚开大宴,往来迎送宾客,这点小事,他也只能暂且搁下了。 墨染看着李管事脸上的难色,然而王妃高卧未起,连进宫请安都没有去,这等内帷中起居之事,岂是他能打听的。 墨染脸一板说:“你是王府老人,规矩不消我说了。不要欺王妃新妇脸薄,你们就想趁机裹事!” 王管事不想墨染竟然如此口严,心下更加不安起来。 墨染看他惊惧起来,心中不忍,想了想又提点道:“你只管小心当差便是。” 王管事得了她这句,知道此次应该无碍了。 他不由腹内苦笑,他们的这位新主母,首辅的爱女,艳名远播,更是悍名远播。 圣上赐婚之后,她那句:“我若想看美色,为何不揽镜自照?”在京中疯传。 流言纷纷的那几个月里,王爷每日黑着脸,他们厨房的杯盘都碎了无数,他为了让王爷多用几口饭少发点脾气,可谓费尽心思。 新妇脸薄?哪个新妇?何人脸薄? 他心中哀叹着,朝墨染拱拱手,谢过之后,急忙退了下去。 这里正是内院外院的照壁前,虽不犯忌讳,也不是他能久待的地方。 王爷此时正和风细雨地给她的小娇妻夹菜。 他一眼扫过去,只觉得这桌菜,处处都是毛病。 他的脸色变化虽然极微,但是坐在对面的苏雪遥却看个分明。 四十年青灯古佛,她每日除了诵经,便是回想他的一言一行,体会其中不曾被她发觉的深意。 虽然他们死别四十载了,而在她心里,他的音容笑貌却随着时间推移而更加清晰,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苏雪遥虽不明白谢衡月为什么不满,但是她不由柔声说:“夫君,这些菜色样样都对口味。” 谢衡月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苏雪遥就知道他已经不再生气了。果然他只淡淡说了一声:“王妃赏!” 李管事尚未走远,便听得到了里面传赏。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看着那比往日丰厚两倍的赏赐,心里却更加七上八下起来。 他愁眉苦脸地想,到底这是怎么个章程呢? 而李管事的烦恼,也是王府众人的烦恼。 他们都打听过,他们言行无忌肆意妄为的王妃,若说有一桩好处,那便是她爱恨分明,从不虚与委蛇。 如今这般,他们到底是得了心,还是恶了意,众人一片茫然。他们只能加倍小心了。 第5章 普善寺 谢衡月见王妃低头细嚼慢咽。她一段雪白的脖颈上,昨夜的点点红痕,在脂粉下依然若隐若现,端的惹人心痒。 苏雪遥并不知道夫君此刻的心思,她慢慢说:“夫君,我要给普善寺捐点香火钱。” 她随随便便就将普善寺三个字说了出来,却觉得周身一冷。 紧接着她的手腕被一把攥住了,谢衡月脸色极为凝重:“谁告诉你普善寺的?” 他差一点就要问出口,可是有人拿普善寺恐吓你?那个人可是我的好四哥谢清商? 苏雪遥自重生以来就知道自己与往日的自己绝不相类。新婚之时十分忙乱,众人未必察觉。时间一久,她的性情大变,自然遮掩不住。 而她也不想遮掩。 这四十年囚于普善寺,在佛前诵经,她早已心思空明澄净,看淡一切是非恩怨。 若非她心中始终对谢衡月未能忘情,一缕情丝系在心头,刻骨相思,痛悔难当,无法超脱红尘,她早就做了静慈师太的衣钵传人了。 她抬眼看着谢衡月,谢衡月被她这一眼望过来,不由心中大惊。 她这一眼,似万般繁华如流水,千重锦绣皆成灰,竟有几分寂灭之意。 他心中着急,不觉将她的腕子攥得更紧。她这般眼神,比她洞房里哭个不停,更让他心痛。 她的腕子都被他攥红了,然而她却眉头都不曾皱过,她望着他轻轻说:“不曾有人告诉我。是我在梦中梦到的。” “梦?”谢衡月再一看,他的娇妻已经垂下眼睛,还是那般娇弱可怜,他手一松,放开了她的皓腕。 她手一缩便要将腕子缩回衣袖里去,可谢衡月立刻看到了她腕上的红印,他心里又后悔又着急,只是轻轻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他捧着她的腕心痛不已,轻轻吻上去,好像这样能帮她赶走疼痛:“你刚才为什么不喊痛?” 苏雪遥只觉得他的唇瓣过处,刚才的火热全消。 她抬眼望他,眼里不见刚才的寂灭之意,却满溢柔情。 她不由怔怔地说:“梦里我在普善寺诵经四十年。醒来便觉得世上诸苦,皆不再 分卷阅读8 是苦。” 她眸中重现水色,心中道,唯有不得与你相见,爱别离,求不得,是真苦。 谢衡月只觉心中一痛,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他清雅的男子气息笼罩了她:“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你真是个小女孩儿,便这样将这梦当真。” 苏雪遥知道他并不尽信,然而她却不能再多说了。 谢衡月沉吟片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色:“普善寺这三个字,你还跟谁提起过?” 苏雪遥摇头。 谢衡月看她眼神清澈,仔细分辨,确定她说的是真话。 因他们俩人在饭桌上你侬我侬,谢衡月不仅亲自给妻子布菜,不加他人之手,还嫌弃众人碍眼,早将一干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此时屋子里就剩他们二人相对而坐。 他倒不担心走漏风声,他慢慢道:“普善寺事关一桩前朝秘闻。其中颇多忌讳,并非普通寺院。他们也不需要善男信女布施。你要想礼佛,便在王府里给你布置一间佛堂吧。” 苏雪遥并不知道普善寺还有这等秘辛。 在她眼里,那就是一间普通寺院。 灾年亦施粥赈济灾民,有大疫祈求安康。她虽然被禁足不能外出,亦不能参与寺里的救助,但却看惯了这样的事。 “怎么会有寺庙不缺布施呢?”她望着他,目光颇为不解。 前世苏雪遥前半生娇生惯养,后半生伴着清寂古佛。到如今心性亦如孩童一般,未经世事侵扰。 谢衡月只觉她眸光澄澈,被她这么一看,他心里又一动:“你说你梦里去普善寺诵经四十年,那你梦里可有我?我在哪里?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那里受苦?” 苏雪遥不想他都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居然还肯再问她的梦。她垂下眼睛,并不敢看他眼里的关怀,而一滴眼泪却慢慢从长长的睫毛下溢了出来,她微微一眨,便扑簌簌地流了一脸。 她心中只想,若你还在,自然不会让我受苦。 前世的她最终众叛亲离,父母皆将她视为耻辱,抛却了她。唯有他被背叛出卖,生死一线之时,依然站在大殿上,将她护在身后,对众人厉声说:“她的错处便是我的错处,夫妻一体,我一力承担!” 谢衡月看她又哭了,心中一乱。 谢衡月将她搂在怀中,只觉得她身子颤抖,显然是怕得狠了。他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狠意。他一时不察,竟让人将手伸到了她身上,他以后定要慢慢查问出来,到底是谁拿普善寺来试探威胁他的小娇妻。 第6章 见礼 谢衡月搂着她,一点点地吻着她,让她舒展开身子,不再像刚才那么颤抖。 他心中十分怜惜,咬着她的耳垂,满意地感受着怀里的她,由忧惧的颤抖变为喜悦的沉沦。 谢衡月抱着她,觉得她的身子那么软又那么热,他慢慢地说:“一个梦而已,不当真的。下次你做梦,要记得将我也梦进去。若梦里有人欺侮你,你就想我的模样,我立刻便会出现在你面前,把妖魔鬼怪都赶跑!” 他的小娇妻伏在他怀里,反手抱紧了他,她那般用力,整个柔软的身子都紧紧贴着他,让他不由又心浮气躁起来,只听她低声说:“若真如此,那便好了,有夫君在,我自然是什么都不怕了。” 谢衡月索性让她坐在了他腿上,抱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 他们俩这一顿饭,就这样吃到了日影西斜。苏雪遥刚刚重生,脑海中除了他的事情,别的事都变得极为遥远黯淡,一时竟难以想起,她也不知道该跟丈夫说些什么。 而谢衡月也不是个多言的人。 两人就这样无声缱绻着,时光飞快溜走,不知不觉竟已薄暮冥冥。 却听门口一阵喧哗,墨染喊着:“拦着他!” 而他的长史官罗振康扯开嗓门喊道:“王爷!王爷,您别娶了媳妇忘了我,外面诸事还等着您裁夺,您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在他怀里的苏雪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衡月听到了罗振康大喊,脸色一沉。 苏雪遥只觉得这半日已经被搓揉得浑身酸软,她这不是吃饭,倒是被人吃。她轻轻推他一把说:“正事要紧,莫让罗先生等。” 谢衡月一打帘子走了出去,水晶帘子晃动间,罗振康似乎看到了一个绝色佳人,当下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罗振康留着三绺胡子,高高瘦瘦黑黑的,并不像个读书人,倒更像个买卖人。 罗振康今日本来有要事跟他相商,他也知道现如今王爷娶了妻,从此便内外分明,他不敢再随便闯进内堂来,只得在外院书房等王爷出来。没想到王爷从皇宫回来,一头扎进了内院,他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家王爷出来。 罗振康自是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牛脾气,便直接闯了进来。 谢衡月并未动怒,淡淡地说:“记下你三十大板。我们出去说。” 苏雪遥虽然心内总想一 分卷阅读9 刻不离他,但是又有点吃不消他的热情。 她竟不知道谢衡月这般黏人。她朝镜里望去,脖颈上遮掩的脂粉皆被蹭掉了,而她身上的痕迹更甚了。 她心里一跳,脸上不由一热。 绿绮和红鸾看王爷急匆匆地离开,就都走了进来。 她们其实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夜小姐分明在花轿里还咬牙切齿地说,定要给她的小白脸丈夫好看。她要大闹一场,要能从此被他休回去就更好了! 哪里知道小姐一夜起来,原先说好的通通不算数了。现在的小姐眉目含春,一脸疲倦的餍足,再没有了出嫁前那张扬的怒意。 红鸾一边给她理妆,一边大着胆子说:“小姐,王府的管事大娘们,我们陪嫁的管事们,一直在西跨院候着,等你的示下呢。” 苏雪遥点点头,不曾想自己竟然把这件事忘了,便说一会儿唤她们进来。红鸾贪财,她知道红鸾必然是收了银子才来回报的。 红鸾只觉得苏雪遥就那么淡淡的一眼,就好像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她不由心虚地移开眼睛。 一会儿地下便黑压压地站了一地丫鬟婆子管事,有头有脸的人皆在此了。他们在西跨院等了整整一天,到天黑才等到了召见,心里也是十分不安。 却见上首的新王妃端坐着,明明看上去那般娇柔,却另有一种沉静的气魄,跟传言中绝不相类。不由都屏息静气地垂手站着,不敢多言。 苏雪遥看着王府的这一干人等训练有素规矩分明的模样,又看看自己带来的人的散漫,也不免心中一叹。 她慢慢开口道:“你们很好,日后一切照旧罢。好好当差。我有一句话送给诸位,诸位要常记心中,万事要心存善念。若有龃龉,切不要私下斗狠,摊开来说便好。” 众人只觉这位王妃年纪轻轻,但极有气度。她说得越少,大家难免就思量越多。当下众人得了赏赐,就此便要谢恩离去。 苏雪遥坐在椅子上,仔细端详着每一个人的模样,发现自己竟有大半不认识。当初王府抄没,他们也皆树倒猢狲散。到头来,整日价蝇营狗苟不过一场空。 就在此时,她在众人里看到了一个人,不由心下一惊。 她怎么把这个人,这件事忘了! 她当下就目视那人说:“且住。你留下。” 那人不曾想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点出他来,心内也是一惊。 昨夜未按照原计划行事,他就已经觉得不妙,现在被小姐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喊住,他脸上不由冒汗,跪下来低头道:“小人给小姐请安。” 他叫冯力,是苏雪遥的陪嫁管事之一,一时惊慌竟没有改过口来。 第7章 处置 书房里,谢衡月冷冷地看着他的长史官:“查出来昨夜那人是谁派来的么?” 长史官罗振康捋了捋他的长须说:“小贼嘴很严,身上也没有标识。” 谢衡月咬牙道:“谢清商欺人太甚!本王的新婚之夜,他都敢派人来,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件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罗振康看王爷眼里的厉色,心下十分满意,急忙说:“一切顺利,正按计划进行。” 罗振康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贼人,是王妃的从人偷偷打开东花园的角门放进来。也是王妃带来的人一路上为他遮掩,让他一直闯到新房附近的。该如何处置,请王爷示下。” 另一边,众人本要散去,见王妃突然点出了一个人,大家都心里一紧。来了! 苏雪遥看冯力神色慌张,只轻轻说:“绿绮,拿一串佛珠给他。” 她的神色十分柔和,目光也很慈悲,但跪在下面的人却抖得十分厉害。 王府众人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哪能不害怕。虽然王妃的做派跟他们打听到的不一样。但是看那管事抖得像筛糠,怕极了的模样,不知道坐上那娇弱美艳的娘子,到底有多心狠手辣,才会把他吓成这样啊! 众人一时都不敢再抬头,垂首立在一边,没有人敢走了。 苏雪遥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院里的众人说:“还有谁跟他一起,都站出来罢。” 她话音一落,她的陪嫁里有几个人不由面如土色,直接便软倒在了地上。 苏雪遥看他们那般惊恐,心中也颇为不解。她前世傲慢,从未曾将下人看在眼里,更不曾故意磋磨他们,何至于一句话就把他们吓成这样? 她细细思量了一番,才明白过来。果然木鱼敲多了,世事人情皆有些钝了。 她和谢衡月是御赐婚姻,他们竟然敢里勾外联,为外男传递消息,这可是欺君大罪。如今大小姐眼见要反悔,这是要拿他们做筏子,将他们推出来顶缸,东窗事发他们又怎么能不害怕? 苏雪遥心里念了一句佛,她能重生到此时此刻,真是上天保佑。趁大错皆未铸成,趁一切都能挽回。 苏雪遥见他们一个个面无人色,不禁叹了口气说:“每人拿一串佛珠,我这里不需这 分卷阅读10 么多人伺候。不要忘了我的话,做人当心存善念。你们自去我的陪嫁庄子上吧。过些时日我得闲,也要去庄子上走走。你们且仔细伺候庄稼罢。” 他们一听居然还有一线生机,立刻跪倒谢恩。东西都不敢收拾,就仓皇而去。出东门往苏雪遥的陪嫁田庄子上去了,唯恐跑得慢点儿,大小姐又改了主意。 以前大小姐眼高于顶,但她的脾气秉性极好揣摩。现在她不打不骂温温柔柔起来,倒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书房里谢衡月听了罗振康的话,不由脸沉了下来。罗振康倒是脸上笑嘻嘻的,娶妻娶贤,他的主子被美色所迷,非要娶个花架子回来,还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架子,以后有可他受得了。 忽然门开了,侍卫头领袁腾义道:“那几个人要走。” 罗振康冷笑一声:“他们把我们王府当做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袁腾义看着王爷迟疑道:“是王妃刚才突然打发他们走。” 谢衡月心里却一松,罕见的笑了起来,他本来就风姿卓越,这一笑几乎要耀花了大家的眼睛:“本王可是新婚。鸡毛蒜皮的事儿,你们俩相机行事便可。莫要再擅闯内宅!” 最后一句谢衡月说得十分严厉,狠狠瞪了罗振康一眼。 掌灯时分,苏雪遥歪在塌上,正闭目细思她结婚前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只希望她不要遗漏什么重要关节。却觉鼻尖一阵清雅的男子味道,紧接着她的唇就被含住了。 “王妃可曾想我?”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一个热吻之后,她便娇喘细细,白皙的脸上都是红晕,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连忙轻轻推着他的胸膛说:“不成了,我真不成了。” 谢衡月看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喜爱更深,他捏着她的鼻子说:“你要懂得换气。” 说着不由分说,将她压在塌上,便又吻了上去。 苏雪遥懂了换气,这个吻便变得极为缠满悱恻。 灯下看美人,更比平常美几分。谢衡月望着云鬓散乱,双唇被他吻得有点微肿,红润可口,直觉平生所见美景,莫过于此时。 躺在榻上的苏雪遥却望着镜子里映出两人的身影,心中暖洋洋的。 谢衡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红烛烨烨,铜镜模糊地映出两个远远的人影,虽看不真切,影影绰绰,却十分相配,端是一对璧人。 谢衡月扭头看娇妻,脸上似笑非笑地说:“今日方知娘子说若想看美色,为何不揽镜自照的真意。” 苏雪遥一听只觉得要糟糕。谢衡月一直没提,她只当他已经忘记了,没想到这是要跟她秋后算账啦。 第8章 秋后算账 说话间,谢衡月已经欺身上来,他按着苏雪遥的肩,将她牢牢按在塌上,半分也动弹不得。 苏雪遥脸上红晕更深,她只觉得他的目光越发灼热,而他在红烛下也越发显得眉目深邃,英俊无比,她不由心下一热,低声恳求道:“郎君,且饶恕妾身则个。妾身年幼无知,坐井观天,竟不知道世上有王爷这般美男子,才敢说那番大话。” 谢衡月眸子一沉,没想到他的小娇妻,此时此刻,还不忘调侃他。既然如此,不给她个教训,怎么能振夫纲。 他俯身压了上去,只淡淡在她耳边说:“这是王妃自找的。莫怪本王无情。” 到第二天清晨,她嗓子都差一点失声。她无论如何娇喘求饶,而他却始终冷静自持不为所动。 天蒙蒙亮,谢衡月看着她在他臂弯里睡得那么沉,心里也是一叹。 昨夜他竟有些癫狂,他竟不知自己胸中爱意居然已经如此深。 而她即使对他哭泣求饶时候,也依然对他全心信任,总不忘抱着他的臂膀不放,端是可怜可爱。 他不由轻轻吻上她的唇,浅尝辄止,便觉心情激荡难以自抑。 他叹了口气,看来那清心诀也救不了他了,圆房之前,为了她好,也为了自己好,他还是搬去书房吧。 苏雪遥两世为人,也未曾经过这样的阵仗,她这一觉便又睡到了晌午过后。她再睁眼时候,却看到她的郎君,坐在书桌前批阅案牍。 秋日的阳光,如碎金点点,从窗外映进来,照在书案前的地上,树影晃动,满室安宁。 阳光下他的侧脸越发显得他姿容秀雅,举世无双,坐在那里,提笔疾书,看去也身姿挺拔,仪态潇洒。 她不由看得一呆,又不禁回忆起昨夜来,她一时羞不自已。 谢衡月是习武之人,她刚醒来就察觉到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苏雪遥却急忙拿袖子掩面,柔声哀求道:“夫君,妾身再也不敢了。” 谢衡月脸上微笑说:“如此便不敢了么?娘子你夸自己丈夫颜色好,乃天经地义之事。娘子以后务必要时时夸,日日夸才好。” 苏雪遥不想前世不是冷冷清清就是对她一脸不屑的丈夫,温柔起来,居然这般难以消受。她啐了一口,便 分卷阅读11 翻转过脸不去理他。 谢衡月见她又要入睡,知道她这是体弱不胜,但也不可这般一味贪睡。他斟了杯茶走到床前,且哄她起来。她便就着他的手,低头饮了一口。 他见她一脸困倦,眼皮眼看又困得抬不起来了,心里也是有几分后悔,昨夜不该一时忘情。 他还是连哄带吓地将她从床上弄了起来。 苏雪遥只觉得十分困倦,却不胜其扰,只能一边打呵欠,一边从被窝里伸出一双雪白的足来。 谢衡月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心中爱极,照例传膳之后就将人都赶了出去。她一应起居,都由他亲手照料。虽然他动作生疏,难免笨手笨脚,但是自有一番小心翼翼的温柔。 而半睡半醒之间的苏雪遥,也眯着眼睛,半打着盹儿,由着他折腾。 王妃两日都是如此作息,别人不敢说什么,却惹急了她的陪嫁乳母冯妈妈。她听得里面传膳之后,又将人全部都打发了,她便不管不顾地要进来。 自从昨日罗振康差一点直闯内室之后,谢衡月就加强了此处的守卫。 未经传唤,冯妈妈便想硬闯,立时被拦在了门口。几个高大的武婢,手往她腋下一插,便把她提了起来。冯妈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差一点被吓晕了过去。 墨染看她们闹得不像话,急忙上前制止。王妃虽然看上去脾气不错,可是这么快便将她们王爷迷得晕头转向,哪里是个好相与的。她们戆直,万一惹怒了王妃,大家可都吃不消。 她将冯妈妈领进内堂,正要好言安慰,却见冯妈妈趁她不备一头便掀了水晶帘子,闯了进去,大喊道:“姑爷,你可不能这样!” 内室里的谢衡月早就听到了嘈杂,他并没放在心上,自有人替他挡驾。没想到居然是一群废物,连个老妈妈都拦不住。 冯妈妈总以为会看到什么凄惨景象,哪里知道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小姐一双莹白的玉足踩在姑爷的膝盖上,她家姑爷正在给她穿袜子,一脸温柔缱绻。 冯妈妈愣了一愣,看着苏雪遥那浑身的痕迹,依然“嗷”得一声就扑了过去,立刻眼泪掉了下来:“小姐,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谢衡月略一迟疑,便已经被冯妈妈一屁股挤到了一边。 苏雪遥望着她的乳母老妈妈,冯妈妈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对她极好,可怜她前世混账,竟连累冯妈妈也老境凄凉,死时只有草席一领。 此时乍见冯妈妈,苏雪遥心中一痛,泪珠也忍不住滚滚而下,一声:“冯妈妈!”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冯妈妈抱着苏雪遥,对谢衡月怒目道:“姑爷!我们小姐身子娇弱,可不能这样了!从今以后,老身要在外间值夜!姑爷你要知轻重!” 苏雪遥一听便知道她误会了,不由含羞拉拉她的袖子,低声说:“妈妈你莫要如此。这里是王府,他是王爷,你要有规矩,不可鲁莽” 冯妈妈眼睛睁大了,不由又“嗷”地一声:“小姐何曾讲过什么规矩,你来了王府才两日,便变得这样胆怯?”她怒视着谢衡月:“明日三朝回门,老身定要将这一切秉明老爷!让老爷为小姐做主!” 谢衡月早已脸黑得不像样子,听到这句话,他和苏雪遥一起焦急道:“万万不可!” 谢衡月积威甚重,他不传唤,墨染就不敢进来。眼见里面闹得厉害了,她着实也顾不得了,一头闯了进去。 只见王妃抱着冯妈妈,目中带泪。而冯妈妈则一边怒视着王爷,一边像母鸡护着鸡仔一般,将王妃护在身前。 而平时无所不能不苟言笑杀伐决断的王爷,却一脸无奈地拿着一双雪白的女子布袜,站在床脚,颇有点不知所措的茫然。 若只看当下的光景,这明明是登徒子偷香窃玉,忠勇老妈妈奋力救主。 墨染呆了一呆,虽然极想多看几眼王爷窘迫的样子,但是王爷的目光已经冷冷地朝她扫了过来。 她只好将满腔笑意,全数皆吞回了肚子里,上来款款劝开了冯妈妈。 而王妃见状,也顾不得垂泪,忙一力对冯妈妈柔声相慰。 王妃看了一眼王爷,含羞用极微细的声音对冯妈妈说:“他待我很好,并无不周之处,妈妈这次是你太莽撞了。” 她这一眼,眼波流转,明明十分羞涩,却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媚意,加上她的倾城之色,剩下的三个人都不由看呆了。 墨染纵是女子都不免心中一跳,心中只道,今日才知什么叫倾国倾城,什么叫绝色尤物。 不怪乎王爷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娶到手。我家王爷真是英明神武,眼光太好了。 好不容易她们才连哄带劝地安抚住了这老妈妈,将这尊大神送走。 苏雪遥羞涩地低眉向夫君求情:“冯妈妈年老性情犟。夫君你,大人有大量,且宽恕则个。” 谢衡月还沉醉在她刚才那一眼的风情里,见她垂头,只恨他的小娇妻着实太过羞涩。 顿了顿,才回过神来,他的王妃到底在求他什么事情。 分卷阅读12 不管是在皇宫还是王府,谢衡月所见的下人们,都对他十分肃穆恭敬。即使墨染有点小调皮,也不敢公然这么呵斥他。 他的幕僚们也从未有这样跟他说话的。他其实对冯妈妈的态度,是新奇多过恼怒。 虽然他并未动怒,但见他小娇妻这样含羞告饶,岂能不抓住这大好良机。 谢衡月故意将脸一板,冷冷道:“岂有此理,这般冲撞,怎能轻易饶恕!” 苏雪遥见他动气,不禁有些着急。 她坐在床前,伸出小手,轻轻拽着他的外衣长袖,微微摇一摇,柔声道:“夫君,且宽宥则个。” 谢衡月被她这一晃一摇,早晃得心都要化了。 他不由就势坐到了床前,伸臂搂着她,心中一阵满足,却依然装出冰冷的模样道:“王妃要赔罪,得有赔罪的模样。” 苏雪遥被他搂在怀中,只觉得他臂膀坚实,气息好闻,她也不由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轻轻蹭着他的月白色冰纨便袍说:“夫君若待如何,才肯原宥无礼呢?” 谢衡月一时心里一热,他再也绷不住脸色,低头吻上了怀里的娇妻软软的唇,在唇间含糊地说:“我这便告诉王妃,你该如何向你夫君赔礼。这可是王妃自己求来的,莫要后悔。” 苏雪遥见他目光灼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刻她还真有些后悔了。 她急忙告饶道:“夫君,妾身着实不能再……” 谢衡月看她当真着急了,知她着实娇弱。他心下怜惜,也不由放软了声音安慰她道:“莫要害怕。是我不好。今夜我便搬去书房。王妃且好好将养身子吧。” 说着谢衡月却依然不放松她,似乎为了之后的离别,这一个吻,变得更加深情起来。 第9章 许诺 一吻过后,苏雪遥好不容易才从晕眩中醒了过来。 她听到书房两个字,想到前生他们变成怨偶,就是从他住书房开始的。虽然明知道他这般行事,也是为了她好,可这书房两个字,却不免让她谈虎色变,疑虑重重。 然而要出言留下他,又着实有些踌躇。她哪里知道即使不圆房,他也照样有许多说不出口的刁钻法子。 当下她一面害羞,一面心内又拿不定主意。 谢衡月看苏雪遥在他怀里默然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虽然他很想告诉自己,定然是她此时舍不得他,不愿他去住书房。可是知晓一切的他,并不敢如此自矜。 这两日,她能待他如此柔顺温情,又跟他琴瑟和谐,已经大出他的意料。至于旁的,现下他并不敢多想。 谢衡月心中微叹,便俯身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说:“王妃针黹如何?” 苏雪遥不曾想他会问出这样的话,不由脸上一红,有点期期艾艾地说:“妾身不善针黹。” 谢衡月看她有点扭捏的模样,觉得此时的她,端是十分可爱,又不由追问道:“那么骑射呢?王妃可通武艺?” 苏雪遥呆了一呆,她是文官之后,又从小身子娇弱,哪里会什么骑射武艺,只能赧然地摇了摇头。 谢衡月看她羞红了脸,那模样着实可爱,他故意皱起了眉头:“王妃你什么都不会啊?这可怎生是好。” 他本来是想趁机向她讨个她亲手绣的荷包。 没想到他的妻,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居然不善针黹。然而他一时见她结结巴巴的模样十分可爱,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 而苏雪遥刚才听他要去书房就被他的话触动了心事,再听他这一串发问,心里早就醋海生波。 到此时,她忍不住伏他怀里幽幽地说:“我自是比不上有人既善针黹,又会武艺。端是文武双全,跟王爷也是天生一对。”说到最后,话语里居然有点呜咽。 谢衡月不曾想她居然认真生气了,他不由心中又惊又怒。 本是玩笑话,奈何有心人。 他以为他的王府内外便如铁桶一般,她只要嫁进来,他便有机会让她回心转意。 没想到他还不曾好好打叠起精神,将他的娇妻宠到天上,让她忘了那些不相干的家伙,竟然就有人见缝插针,开始在王府里,他的眼皮底下挖墙角。 而此时他顾不得生气,他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却见怀中的她已经泪流满面。 谢衡月看她哭泣,心中也不由十分难过。 他将她搂在怀里,迫她抬起头来,一点点温柔地吻掉她的泪水,低声道:“可是有哪个混账东西跟你嚼什么舌根?你且告诉我他的名字。这件事,我原本也是要告诉你的,没想到我还没有说,你竟先听了恶人挑唆。西苑里的人,并非我的妾室。我跟她清清白白,从未逾距!将来事成,我亦要红妆十里将她遣嫁。” 苏雪遥任由他吻着,却不肯睁眼。唯恐她睁眼之间,泄露了她的一腔辛酸心事。 她无声无息地哭着,看上去着实可怜。然而她一 分卷阅读13 边哭,却一边用力地抱紧了他,让他无所适从。 谢衡月不由心里七上八下着急起来,他更加用力地吻着她的面颊,又道:“府里养的其余人等,亦跟我秋毫无犯,没有私情。在你之前,我并不曾近过旁人,连宫里派出来教导人事的宫女,我宁挨父皇的板子,都打发了不肯要。娘子你切莫听了旁人的混账话,便生出疑心。你徒然自苦,更让我难过。” 她一时忘了哭泣,抬起眼来,见谢衡月脸上也有些羞意。不曾想他一时情急,连这等秘事都说了出来。 而他这番话的意思,前世西苑里的那人在最终之战来临之前,也曾对她开诚布公地说过,她坦诚她和谢衡月之间从未有过私情。她只是看她不忿,就胡言乱语故意激怒她罢了。可苏雪遥彼时却不太相信。 没曾想,今生会听到他亲自跟她解释。 她望着她的夫君,此刻她的夫君秀逸清雅,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不是那冰冷无法答应她回话的尸首了。 只见他眼里满满皆是焦急之色,哪里是个风流浪荡的人。 苏雪遥情不自禁地不由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低声说:“夫君不必着急。不是什么人告诉我的。是我在家时候,打听你的事,打听到的无聊闲话。今日你说没有,那便是没有。以后任谁说我都不会信了。” 谢衡月见她满眼柔情,他不由心里一热。 他重新慎重地吻上了她的唇,轻轻道:“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你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娶了你,今生已经心满意足了。再无心思去肖想别人。我怎会弃明珠而拾瓦砾?现在,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纳妾。这样你可安心了?” 苏雪遥却忍不住哭出声来。 前世他和她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总是针锋相对,鸡飞狗跳。 即使如此,不管是皇上赐婚,还是同僚拉纤,谢衡月都一意回绝,从未纳妾。 没想到她不低头,他也不肯解释,就这样互相别着一口气,不肯剖白心意,彼此猜忌,又彼此错过。 后来想来,她其实早在不知不觉地对谢衡月情根深种,否则她又何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只是前生等她看清自己的心意,看清他的心意时候,却已经太迟了。 不曾想,今生她如此坦白地向他吐露自己的不安,竟这般轻易便得了他如此贵重的许诺。 真是造化弄人!前生苦求而不得的,今生竟来的这么容易。让她一时难以置信。 前世她但凡肯软和一点,待他坦白一点,也许他们早就儿孙满堂了。 原来他的心就摆在她面前。她却蒙着眼睛不听不看。 她不由抱紧了他,仰起头来,第一次试探着,羞涩地回应起她夫君的深吻。 她眼泪依然在流淌,而唇间却微不可闻地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君千金一诺,妾身这便记在了心里,永世不忘。夫君定要践约,不可食言。” 谢衡月不曾想会得到她的回应,一时激动起来,直接便将她压倒在塌上。带着一点粗鲁,激烈地吻起她来,差一点就要擦枪走火。 幸而清心诀救了他,没有让他当场缴械,即使如此,他也立时息了搬走的心思。腹内只对自己说,等他们回门回来,再行分居,今日且同眠一晚上吧。 他们缱绻了一夜,好在谢衡月总记得第二天便是三朝回门,不可太过让他的小娇妻劳累。 这一晚上,倒是苏雪遥十分热情,明明睡着了还要往他怀里拱,一定要枕着他的臂膀,才能睡得安稳。 谢衡月只得运功运了一晚上,这样下去,他的清心诀恐怕将成为他最拿手的一项功夫了。 一晚上竟未合眼,到黎明他才稍稍合了一下眼睛。不过总算是中衣齐整,规规矩矩地抱着她过了一夜。 早上起来,只见苏雪遥神清气爽,而他却一脸萎靡。 他望着娇妻容光焕发的样子,不由咬牙骂道:“还说不是个妖精,怎么竟这般会折磨人。” 墨染芝华和绿绮红鸾听了他的话,也是惊得愣在当场。 墨染和芝华心里想,王爷毕竟年轻,看来晚上需要多多进补,事关男子大事,可不能随意败下阵来。 绿绮和红鸾则心中十分怪异,她们小姐明明体虚气弱,哪里能有什么手段。更何况平时冷眼看来,小姐于男女之事,并未曾开窍。 原来真有人天赋异禀,一夜之间,便能长大么? 苏雪遥想到这是要回娘家,她顾不得羞惭,不仅选了一件高领的裙子,还吩咐绿绮红鸾,将她脖颈手腕之间的痕迹厚厚地用脂粉细细遮盖,勿要露出一点儿来。 众人满腹狐疑,却不敢发问,急忙伺候着。 满室馨香,秋日寂寂,佳人梳妆,端是一副如画美景。 谢衡月看苏雪遥梳妆,知道今日她要回门梳大妆,显然一时半会儿梳不完。 他便又躺回了床上,只觉鼻尖都是她身上的幽香,眼中看着晨光里她的倾城之色,但觉人生圆满,再无他求。 分卷阅读14 他低声说了一句,我补个眠。居然没多久便睡着了,显然十分困倦。 昨夜掌灯时分,冯妈妈抱着被子闯了进来,喊着要陪夜,场面十分热闹。 苏雪遥含羞带笑,再三劝说,谢衡月黑着脸再三保证,这才算把冯妈妈弄走。 只是谢衡月一发脾气,不仅赶走了冯妈妈,连外屋留宿伺候起夜的一干丫鬟婆子们,他一并都赶了出去,只说不要他们。 墨染和芝华对视一眼。这样一来,她们心下再好奇,也不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们家王爷的内家功夫已经练得相当不错。不要说一夜不睡,即使七天不睡,也不会面露倦容。 而且刚才给王爷穿衣的时候,王爷半边臂膀居然有点僵硬,她们按上去的时候,他还微微皱了皱眉。 越想越不对劲,墨染和芝华暗地里交换了个眼色。她们当下便决定,一定要找机会让武婢们出手,试一试王妃的身手。 第10章 马车上 墨染和芝华的担忧,倒也非无的放矢。晋王府的隔壁邻居,威武将军他媳妇,就是位将门虎女,内家高手。 她们从将军家下人那里偷偷得知,威武将军夫妻吵架,夫人一怒伸手,竟打断了威武将军一根肋骨。 威武将军还打肿脸充胖子对旁人说,他这是被恶犬所伤。明明是被母老虎所伤啊。 想到这里,墨染也不由一激灵,王妃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搞不好是位内家高手啊! 不过王爷内外兼修,一身外家功夫横练,虽不至于刀枪不入,但等闲人近不了他的身,他一定没问题吧。 且不说这群善于脑补的丫鬟们到底心里想什么,谢衡月这般困倦,只是因为他默默运了一夜清心诀。 破晓时分,他居然就此突破了清心诀第二层。这一下他内力消耗太甚,当然需要补眠了。 而他运起清心诀之时,全身功力皆居于一处,平常护体的罡气也收了,他就这样臂膀生生被苏雪遥压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自然会臂膀酸痛,要是旁人,只怕都会抬不起来了。 饶是如此,谢衡月看着他怀里娇妻香甜的睡颜,他还是决定明天继续这个睡姿。 待苏雪遥终于梳好了妆,谢衡月也补好了眠,他刚换的一身新外袍,已经睡得皱巴巴的了。他便随手脱了下来,换了另一件。 而王府门外,重重礼物早已装上了车。因为这一番折腾,他们竟没有时间用膳,只能装了一些糕点,上车里先垫一垫肚子了。 车轱辘转动,他们便朝西城大街上的首辅府邸进发了。 谢衡月看苏雪遥一派斯文地吃着那小小的糕点,十分可爱。 他本是个冷情不多言的性子,然而此时他却只想让他沉默而羞怯的娇妻多说几句话。 谢衡月思量了半天,没话找的地问:“首辅家里,王妃可有什么特别想吃,在王府吃不到的菜品么?” 他想不管什么秘方,只要她说,他必为了她向岳父讨来。 苏雪遥微微一愣,往事浮现在脑海。她轻轻道:“我母亲善做枣糕。现下正是秋日,枣子熟了,也许这次我们便能吃到。” 她说完之后,就放下了手中的糕点,一时陷入了沉默。 苏雪遥的母亲田氏是个性情激烈的女子,苏雪遥个性便随了她。田氏在兄弟姐妹里,最偏爱她。惟其如此,当年苏雪遥闯出大祸之后,田氏也对她最为失望。 苏雪遥的父亲在宣布跟她义绝之后,依然偷偷地不断接济她,还曾寄信委婉向她诉说他的不得已。 而母亲田氏却始终不肯捎来只言片字,更不再做她爱吃的枣糕,想来始终未曾原谅她罢。 谢衡月见她眉目之间有些郁郁,只当她年纪小,第一次离开家,在思念亲人,便伸臂将她搂在了怀中宽慰说:“岳母一定已经做好枣糕等你回去。”心下倒是有点羡慕苏雪遥还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吃食。 不像他,他生母先皇后殁后,再也没有人对他知疼知热了。现如今他娶了妻房,却也不知未来又会如何。 虽然现下甜蜜无限,但他心里亦有隐忧。 这俩马车十分宽敞,布置得虽不华丽,却铺陈得十分柔软,到处都铺着厚厚的兔毛毡子。 谢衡月见她始终眉间微蹙,显然并未开怀,便继续没话找话地问她:“王妃许是思念家中姐妹?未嫁时,王妃和哪位姐妹最好?” 苏雪遥望着他,她冷冷清清的夫君,不开口说刻薄话,说几句家常话的时候,居然如此笨拙。 若是前世,她一定以为他在故意讥嘲于她。 她父亲苏皓一妻一妾,膝下共三子三女,苏雪遥最小。前世她跟家中姐妹皆关系冷淡。没想到谢衡月打听得到她的口味,却不知晓她的人际。 她心中忽的一跳,没有回答,轻轻反问道:“王爷呢?你平素跟哪位手足亲厚?” 谢衡月一时哽住了。一时他不知道是他不会聊天,还是他的小娇妻不肯 分卷阅读15 接下言。 看着她俏生生的模样,谢衡月想了想,说:“是我死去的八妹吧。” 谢衡月比划了一下:“她才那么大一点儿,满地跑来跑去,谁也不怕,谁都能拐走,雪团子一样可爱。我母后也最喜欢她。” 他慢慢地说:“五岁那年,她死在中秋节,母后随即便去了。很多年,宫中都不再过中秋。” 苏雪遥愣了,前世她嫁给他几年,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王府不过中秋。“可是现在宫里的中秋灯会,非常盛大。” 谢衡月望着她,看她眼神中皆是关怀,他淡淡道:“毕竟都那么多年了,过去了。” 苏雪遥抚上了他的胸口,轻轻地说:“在王爷心里,她们不曾过去。” 谢衡月被她这么轻轻一抚,好像他心中多年血淋淋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一样。他不明白,他只是想跟她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闲谈几句。为什么会这么艰难。 苏雪遥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不想继续谈下去,可她却不肯就此又让他禁闭心门。前世她有许多困惑,今生她希望找到答案:“八妹她因何而亡?” 第11章 簪花 车轱辘轰隆隆碾过街头,谢衡月不料苏雪遥如此敏锐。 他也没想到自己可以跟她谈起八妹,然而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将这件事儿对她吐露。 谢衡月看着她的娇妻,突然问道:“在你心里,首辅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雪遥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的失望之情。她收回了按在他胸膛上的手,开始认真思索他的问题。 父亲在前世最终跟她义绝,苏家逃过了被抄家灭族的惨祸。父亲被撸了官职,苏家子弟三世不得启用,对他们这样历代耕读诗书世家来说,这处罚也算得重了。 思毕苏雪遥慢慢说:“家父信奉黄老之学,在朝中,在家中,皆无为而治。我知众人都笑说父亲是和事阁老。父亲总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动不如一静,整日大肚能容,唾面自干,脾气极好,涵养更佳。” 谢衡月见她用“众人都笑说”这样的字眼,显然她并不赞同。这是他们新婚以来第一次认真长谈,他便继续问道:“那么王妃觉得首辅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雪遥垂着眼睛,她的脸在秋阳之下,越发白皙美丽,她低声吐出三个字:“聪明人。” 谢衡月缓缓说:“我亦如此想。”他娇娇怯怯的小妻子,原来见识如此明白。他却不知道,这是她前世花了很多年才想明白的事情。 苏雪遥抬眼,想从他的神情上,分辨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却见谢衡月穿着一件宝蓝色簇新的长袍,腰间银白玉带勒出挺拔身姿,头上戴一雕工细致的墨玉冠。整个人在秋阳之下熠熠生辉,端是风流俊秀。 她一时不由在脑海中浮现出新婚之夜,红烛摇曳之中他那蜜色的矫健身姿,不禁微微红了脸。 她这点小动作,早被谢衡月看到眼中。 不想他的娇妻会偷看他偷看到脸红,他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得意。第一次觉得他这副皮囊还是有点好处。 苏雪遥只觉得腰上一紧,身子一轻,已经被谢衡月抱上了膝头,只见谢衡月脸上冷冷,眼里却带着温柔凝视着她说:“王妃若要看本王,便再靠近点儿,这样方才看得仔细。” 苏雪遥不曾想被他抓包,羞不能言,他已经将她牢牢困在怀里,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覆上唇去。 一会儿车里传来了低低的喘息声,苏雪遥声音细弱地恳求道:“夫君不可造次。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谢衡月却一把松开了她,撩起帘子对外面赶车的车夫道:“且绕城一周,再去首辅府!” 不等苏雪遥反对,他便将她压在了又长又柔软的兔毛软榻上,低声笑着吻上来说:“不急,我们赶得及吃午饭便可。” 车辆颠簸,她的所有甜蜜气息都被他吞在了腹中。窗外日影摇动,正是秋高气爽好时节。 等到他终于肯放开她的时候,已经正午时分。 秋日晌午,尚留有几分夏日的炎热,车厢里也有几分燥热。 苏雪遥躺在座上,口中不住喘息着,眼角点儿有了细细的泪光,在从窗口撒进来的秋日的阳光下,犹如跳动的碎钻。微风拂过,碎钻也随着变换色彩,十分艳丽。 她的一头乌发散开来,发髻堆叠在脖子边儿,头上的麒麟踏珠金钗早已掉在了温软的兔毛垫子上。 而她另一边发上原本簪着的鲜花,也早就被揉碎了花瓣,化作残红片片,洒了一车厢,连兔毛垫上都染上了一股幽香。 谢衡月喊了绿绮进车里的时候,绿绮一撩帘子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绿漪只觉得此等艳色,竟有惊心动魄之感,便是她从小伺候小姐,见惯了她的倾城之姿,此刻也不由呆住了。 倒是苏雪遥见她进来,强自坐起,她顾不得瞪她的夫君,只管低喘着说:“绿绮快来给我理妆,再晚可不成了。” 绿绮 分卷阅读16 这才回过神来,幸而这车子里准备得十分周全。座椅下面,有无数暗格,打开来,还备着妆奁,与小姐平时用的,居然也不差多少。 绿绮心想,王爷不愧是风流人物,想得这般周到。 绿绮十分伶俐,不多一时,便整理得差不多了。只是出门前那繁复的大妆到底依然乱了,他们又赶时间,绿绮便只能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家常发髻。 绿绮左看右看,却总觉得哪里还缺什么。却觉得风声一阵,王爷说了一句:“你们先走,我一会儿便赶上来了。”他竟一个飞纵从车里跃了出去。 苏雪遥大吃一惊,连忙从车帘望去,却不见谢衡月的踪影。她急忙唤绿绮:“快,出去看看王爷哪里去了。” 绿绮答应着,她张望着,还未从车上下去,谢衡月已经钻了进来。 谢衡月手里拿着一朵水灵灵的鹅黄秋牡丹,眼中含笑,将这花簪到苏雪遥的乌发之中,退后端详道:“这样便好。” 苏雪遥看着他的笑意,摸了摸鬓间,她眼波流转,嗔道:“总是胡闹。”心中却一阵甜蜜。 绿绮也喜道:“竟是差这一朵花,这样便好了。” 车轱辘碾过青石街道,首辅府邸终于近在眼前。 第12章 回门 秋日正午的烈日,晒得首辅门前的所有人脸上热汗直流。他们从早上等到现在,总算等来了王府浩浩荡荡的仪仗。 府门前早已净水洒街,不起扬尘。首辅府中的家丁在晋王仪仗快要到之前,便暂时截断了这条街的交通,迅速地撑起了青布帷幔,将两边遮得密不透风。 这一条街皆是高门大户,平日里也没有多少行人。一时街巷里只剩马蹄声和车轮声。 首辅府的大管家欧阳智一面向内传信,一面吩咐众人,中门大开,迎接娇客。 王府仪仗停在府前,一干人缓缓分开,让出了通道给晋王的马车。马车停在府前,绿绮一打帘子跳了下来,正要放脚踏,却听谢衡月一声不必了。 谢衡月将苏雪遥抱在怀里,从车里一步跨下。苏雪遥急忙闭紧了唇,将那要出口的惊呼压在喉咙里。 谢衡月放下他的小王妃,只见苏雪遥又羞又怨地瞪了他一眼,脸上浮起薄薄的细细粉色。他心里喜悦,只装作不知,牵紧了她的手。 欧阳智皆看到眼里,不曾想这位有名冷心冷面的晋王爷,居然会如此。而他们的娇蛮大小姐,也有这般娴静的一天。看来宫中那传言,竟有几分可信。 见他们下车,一时众人皆跪倒,齐声道:“拜见晋王、晋王妃。” 谢衡月亲自道:“免礼平身,赏。” 一直束手站在车前的晋王的司礼小太监,声音洪亮地唱道:“王爷看赏!” 谢衡月目视站在他面前的欧阳智。 欧阳智四十出头,白面微须,儒生模样。 谢衡月知道欧阳智是首辅的心腹,温言道:“有劳欧阳先生,带路罢。” 议亲之时,欧阳智便多次见过谢衡月,知道这位王爷虽然不苟言笑,但是为人很有礼数,出手亦极为大方。他急忙恭敬道:“王爷王妃请上轿。” 他们迈进了大门,只见门廊里停着一乘十六人大轿,装饰一新。 谢衡月便牵着苏雪遥坐进轿子里。 轿子一起,一时丝竹管弦,铙钹唢呐便皆细细地吹吹打打起来。首辅府礼乐迎宾了。 首辅府内外早已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而在这喜庆的礼乐声中,苏雪遥却微微有点脸色发白,好在她的妆容略厚,没人能察觉到这一点。 可是她却瞒不过一直牵着她的手的谢衡月。 在轿帘放下的那一刻,谢衡月便将她牢牢搂在了怀里,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问道:“王妃在担忧什么?” 他目光锐利,像要看到她的心里。她猝不及防,不及垂目,却被他看到了心里。 那一刻她的眼中充满哀婉思念,亦有几分他看不明白的决心。 苏雪遥没来得及掩饰住心情,便望着她的夫君轻轻说:“夫君,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谢衡月心中一惊。其实从新婚之夜抓到那人,以及其后种种,他已经发现首辅府中,必有玄机。 他自见过她,便一意求娶,总以为他的小娇妻的脾气秉性,他已经了然如胸,没想到真个与她朝夕相处,才发现他费劲心思打听到的信息,除了她爱吃的东西没有出入,其余诸事,竟无一句准的。 不是他派出去打听的人,太过蠢笨,就是首辅府中有什么蹊跷。 他微微一笑,并不问她要做什么:“王妃吩咐我帮忙,本王自然要遵从。只是事成之后,王妃要怎么谢我?” 苏雪遥见他绽开微笑,心跳一时乱了。 前世他们俩除了争吵便是争吵,居然从来不曾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做过一件事情。 原来她的夫君,不仅细心还这般善解人意。 苏雪遥不由握 分卷阅读17 紧了他的手,身子也挨得他更近了一点儿,似乎这样能让她添一些勇气。 前世她最后一次看到这首辅宅邸,是她被羽林军压上囚车,带往皇宫之时。 那时她的囚车从首辅府门前经过。首辅府大门紧闭,大门上都是刀劈斧砍的痕迹。半个都城都在熊熊燃烧,空气中都是刺鼻的烟尘味道。 她只是抬眼多看了几眼,背上就挨了羽林军几下刀背钝击,让她一时疼得说不出话来。 不曾想有一日,她还能再回到这里。 谢衡月见苏雪遥面上虽然一片沉静,可她抓着自己的手却越来越紧。他心下爱怜,俯首轻轻地含着她的耳垂,低声说:“莫要害怕,有本王在,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什么事儿,本王担着。” 第13章 波澜 苏雪遥只觉得热意从耳垂一直传到心里,她急忙闭目,忍住眼眶里的那点湿,红着脸转头,低声道:“王爷庄重点儿。” 谢衡月见她不再像刚才那么紧绷着身子,他舐了舐她小巧精致的耳骨和耳廓,这才松开了她说:“王妃说的是,今晚我们便庄重一点。” 苏雪遥听他这句话声音中略带一点低哑,那其中的意味,不由让她心中跳得更厉害了。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样的花样等着她,一时之间,差一点儿把她要做的事儿都忘了。 首辅府的众人早已经在正堂前迎候。等他们落轿便一起跪倒。 谢衡月忙上前搀起了岳父,那边厢苏雪遥也扶起了母亲。 她大姐苏雪芸已经出阁,嫁给了保国公,大哥一家在外省任上,不在此处。其余的苏家所有人都站在这里,只见他们个个容貌娇美,此刻盛装华服立在中庭,端是好看。 苏雪遥的目光从大家身上一扫而过,心里一一浮起众人的结局。心中叹了一声,念了一声佛。今生惟愿大家都能平安。 见礼之后,他们便缓步向前厅走去。 苏皓和晋王谢衡月打头,后面是丫鬟扶着精神矍铄的苏老太太。苏雪遥跟母亲随后。 苏雪遥悄悄抱紧了母亲的胳膊,低声说:“娘亲,我很想你。” 田氏眉心一跳,她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首辅和晋王,低声说:“我把你惯得太没规矩了!什么你呀我的,娘啊爹的。你现下是王妃,要有皇家的体面!我们俩现在可是君臣之别了!王妃!” 田氏以为她的话很低,别人听不到。可走在前面的首辅苏皓和他的新女婿谢衡月却听得很真切。 苏皓已经细细叮嘱了田氏一个晚上又一个早上,到头来,依然叮嘱了也白叮嘱。不过苏皓早已习惯了田氏如此,此刻便装作没听见的模样。 然而晋王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忽然回首温言向田氏道:“都是一家人,虚礼不提也罢。娘子说您的枣糕十分好吃,不知今日可有福气一尝?” 田氏一愣,只觉得她这冷面女婿成婚之后,倒比婚前多了一丝笑模样,这样带着笑,看上去真是俊美非常,论相貌他四哥谢清商真是远远不及。 田氏一贯疼苏雪遥,苏雪遥喜欢四皇子,她便也偏向四皇子。虽然现在圣上赐婚,木已成舟,可是她却唯恐女儿在晋王府受了委屈。不曾今日看晋王人既体面又温柔,端是个良婿。 田氏笑说:“枣糕是山野小食,竟入贵人法眼。有的,备好了,今晨现蒸出来的!” 谢衡月看了一眼娇妻,才对田氏道:“如此辛苦您了。” 田氏看他扭回头去,她才悄悄拍拍女儿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她心里惊讶,没想到阿遥才成婚三日,便连这件事都跟她夫君说了。 方才初见女儿,还觉得她过分沉静,颇为担心。现在看,她竟与新姑爷相处得不错,都开始说体己话了。田氏一时心中不由松了几分。 因他们来时便已是正午时分,见礼之后,便在这前厅开始摆饭。 谢衡月一边跟他岳父苏皓寒暄,一边想苏皓妻妾和谐,儿女孝悌,一直是众人眼里的令人羡慕的美满家庭。 他今天倒要看看这首辅府中到底有什么,会让他的小娇妻那般为难。 谢衡月想,苏皓所以能登上首辅宝座,是因为随着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朝中几派斗得不可开交,而苏皓作为一个著名的小心谨慎爱和稀泥的和事佬,被几派拱火拱了上去。 苏皓虽在士林中一直享有盛名,是清贵的大儒,但他淡泊名利,并未曾结党营私。幸而他虽未刻意培植势力,但桃李满天下,在多方阵营里都能说得上话。如此便将这和事阁老做得十分稳当。 苏皓理政虽不够杀伐决断,却是个好的太平宰辅。 谢衡月眼神一闪,只是今日,朝中已经乱象初生,不是做太平首辅便可以弹压。他很想知道他的宰辅岳父,以后会如何应对这千变万化,越来越艰难的朝局。 无论如何,苏皓顶着谢清商的压力,将女儿嫁给他,谢衡月要承岳父的情。 宴席上果然有苏雪遥念念不忘的枣糕,谢衡月也试了一块,果然十分好吃,他也不 分卷阅读18 禁多吃了一块。 宴罢送上了清茶。 苏雪遥捧着那细润的白瓷茶碗,略顿了顿。 她想,若你就此收手,我便将一切揭过。 我能重生一场,自是有大造化大机缘,此生除了他,我别无所求。前世重重,我便当一场梦罢。 想到这里,她慢慢揭开了茶杯杯盖。 第14章 事发 厅堂屋宇门窗大开,厅前各色菊花盛放,姹紫嫣红,管弦细细,令人神清气爽。 谢衡月一直话少。苏皓说十句,他都说不了一句。 苏皓知道他的脾气,而苏皓文源堂讲经博士出身,极善应对,他一人侃侃而谈,倒并不冷场。 谢衡月表面上在听岳父说话,其实却一直留意着娇妻的一举一动。 看到她掀起茶杯盖,却迟迟举杯不饮,他便知必有蹊跷。 谢衡月立刻出言询问:“王妃,可是茶水太热?”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句话说得有多么温柔。 一时厅中众人不由皆望向苏雪遥。 坐在下首末坐,苏皓的妾室夏氏,殷勤地站了起来道:“定然是太烫了,妾身便给王妃换一杯吧。王妃,早就给您备下了红枣党参茶,最是补气养血了。” 苏雪遥听到这句话,居然也还跟前世一模一样。她捧着茶杯,脸色没有丝毫改变,垂首不语。 二娘夏氏已经走了过来,从她身边的丫鬟小荷手里接过一杯,笑盈盈地说:“这杯茶温度适宜,王妃且饮。” 苏雪遥自落座起便一直垂着目,十分安静,丝毫不见往日的张扬傲慢。大家早就十分好奇,她怎么突然在结婚后改了性子。难道是见她夫君美貌,便回转了心意吗? 现在见二娘跑过去献殷勤,她的两个哥哥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偷偷一笑,都存了看热闹的打算。他们这一次,猜苏雪遥的淑女必然装不住了。 苏皓在座上暗自皱眉头,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犯傻。 他示意夏菊不要招惹苏雪遥。 没想到夏菊却紧紧盯着苏雪遥,一味殷勤地笑着,一个劲儿地递过茶去。苏雪遥边上的绿绮伸手去接茶碗。夏菊却猛地一闪,避过了绿绮,而那杯茶水眼看要溢出来,溅到苏雪遥簇新的胭脂色裙子上了。 此时,苏雪遥抬眼看了她一眼。 夏菊只觉得她那一眼如冰雪一般,仿佛看穿了她的肺腑。 她心下大惊。 却听苏雪遥轻轻说:“拿下她,仔细她手里的茶。” 跟着苏雪遥进来的两位武婢亦苒和亦慕,早已出手如风。 亦苒双掌如鹰爪,将夏菊两手扭在背后,膝盖轻轻一顶,她便觉千斤重担加身,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亦苒一指顶在她大椎穴上,让她抬不起头。 与此同时,亦慕早已从夏菊手中抢过那杯茶来,小心翼翼地撕了一块袖子包着,却不接触杯壁。 跟在夏菊后面的小荷,见势不妙,撒腿便跑。亦慕袖子一甩,一粒飞蝗石打在她后心,她一个趔趄便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夏菊待要张嘴,亦苒手上使个巧劲儿,勒住她喉头,她再说不出话来。 谢衡月已经站了起来,立在妻子的身边。 所有人皆站了起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皓叹了口气,还以为女儿嫁人便改了脾气,没想到更加凶残了。 他道:“夏氏一贯如此毛躁,冒犯了你,今日你回门大喜之日,且饶她一次。罚她一年月例并禁足三月可好?” 谢衡月看了苏皓一眼,他虽然不知道苏雪遥为什么突然发难,但是他还站在这里,老丈人就想把事情这么糊涂揭过,苏皓这和事阁老,还真是深谙和稀泥之法。 谢衡月不理他,只是冷冷地问那亦慕:“茶水中是否有不妥?” 这一问,所有人都倏然变色。 坐在苏老夫人身边,夏菊所生的苏雪遥的庶姐苏清婉忍不住站了起来:“皇上仁慈,以仁义治天下,以律条定罪过。二娘她冲撞了王妃,王妃自可罚她。这里所有吃食都是王府来的伴当们银针验过的,无毒。王爷您此话何意?” 她这话一出,苏皓怒道:“收声!退下!”他朝谢衡月拱手道:“小女无知,皓管教不力,王爷恕罪。” 谢衡月看了看苏清婉。苏清婉貌似比他的小娇妻还要娇弱,这口锋却如此之利。而此时她正望着自己,满面激愤之意。 他只看着亦慕。 亦慕在仔细查勘茶杯和茶水,最终朝他摇摇头说:“无毒。” 这一下,苏家人一下子都坐不住了。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说:“既然无毒,便放夏氏起来吧。王妃,今日你回门大喜,不必跟奴婢们计较。” 田氏都迟疑道:“阿遥,王妃,你且放了夏氏吧。” 绿绮有点急:“夫人,夏姨娘对王妃无礼,不能放!” 分卷阅读19 苏雪遥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淡淡一笑,一切都跟过去一模一样,时间过得太久了,她都快要忘记当年的情形了。 她微微转头望着她的夫君,轻轻说:“王爷,我不放她,还要将她带走,王爷你待如何?” 大家都大吃一惊。天哪,本来以为她出嫁之后,大家总算能喘一口气了,没想到她比往日更上一层楼地闹腾啊。 谢衡月看着她的眼睛,她面上笑着,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难过。 谢衡月长袖一伸,不动声色地在袖底握住了她的手。 他冷冷地看着苏家所有人说:“王妃的话,大家听到了罢。王妃要请她回去做客,苏大人,咱们彼此都是亲戚,正该常来常往。” 大家都佩服谢衡月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们家小姐这算找到了更霸道的靠山了,胡闹的级别也将升级,所有人都觉得真是日月无光。 苏皓饶是涵养极好,现在也快绷不住面皮了。他这个女儿,真是让他十分头疼。 他还没开口,苏清婉急了:“苏雪遥!你仅仅是有皇后命,你还不是皇后!无凭无据就想抓人?这次必不忍你!” 第15章 皇后命 谢衡月看着他的小娇妻,面上十分平静,但眼神却带着几分哀莫大于心死的寂灭。他心一疼,怒火也燃了起来。 谢衡月本不愿跟后宅女子争辩,但是这个苏清婉居然喊出了皇后命。 他看着苏皓,森然道:“苏大人,皇后命是何物?苏家这是想谋反么?” 苏皓在苏清婉喊出那句话的时候,就眼前一黑。本来跟他相谈甚欢的女婿,刚才就改口叫他苏大人了。 苏皓知道,谢衡月有名的冷心冷面,任性放诞,行事与众不同。虽然他在朝中是个闲散王爷,但他也是实打实的皇后嫡子。 “王爷,童言无忌。快,把二小姐带下去!” 苏雪遥却轻轻一叹,柔声说:“二姐,你也跟我走吧。”她不管苏家人说什么,抬眼望着丈夫:“王爷你意下如何?” 谢衡月微微一笑说:“王妃说怎样便怎样。本王府上不缺一碗饭。” 大家听他这次连借口都不找了,都目瞪口呆。 原本觉得这门亲事结得还不错,现在发现是大错特错,他们分明把雌雄双煞做了堆儿。 绿绮一呆,觉得王爷真是可托终身的良人,小姐命太好了。 苏雪遥重活一世,只在乎谢衡月能不能理解她。 至于别人,包括父母亲眷,他们上辈子已经抛弃过她一次,再来多少次,都一样了。 更何况,她开始便是弃子。 谢衡月只见他的小娇妻冲他一笑,眼里重新现出光华,着实美丽,他差一点就忘记这是众目睽睽之下,要吻上去了。 苏雪遥转头对父亲,慢慢低声道:“父亲,我的命数,我曾经引以为傲。但这一直是你的烦恼吧。我们苏家是靠诗书传家,不是以裙带得幸,也并不想出皇后做外戚。更何况,若我是皇后命,谁又是下任皇帝?” 苏皓这次是真的动容了,他这个女儿,虽然性子骄傲,可是便如一块美玉一般,他本极为喜爱她。 可是他实在是没有法子。如今女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苏皓的声音有点颤抖:“遥儿,莫怪爹爹。” 田氏终于发现不对了,她不由问道:“遥儿,老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早就说了,什么高人望气,什么命中极贵,都是江湖骗子的把戏!” 苏雪遥望着那碗茶,淡淡地说:“只有我一个人吃的茶,所以在里面动手脚,也只有我一个受着。我身子弱,每日喝着毒茶,岂能不弱。爹爹,这又何苦来?我在襁褓里的时候,了结一切,我便不必来这红尘里,尝遍贪嗔痴之苦了。” 田氏闻言,扑了过来,推开了绿绮,将她搂在怀里:“阿遥,什么毒茶?”她眼圈红了,朝丈夫凶狠地骂道:“虎毒不食子!你要害阿遥,这便给我和离书,你明天要娶多少小妖精都好,我要跟我的阿遥走!” 苏雪遥抱着母亲,低声说:“母亲莫急,那药只是弱我的身子骨的,一时死不了的。” 她抬眼望着她的父亲,凄然道:“没想到女儿三朝回门,都不忘记了给我上这茶。” 却见苏皓一脸震惊:“阿遥,你是我亲生女儿,我怎么会害你!那茶,晋王府的高手都说没毒啊。阿遥,你有怨气,为父不曾好好教导你,是为父的过失。你不要在今天大喜的日子里,迁怒夏氏和你姐姐啊。” 田氏也有点动摇,她抚着苏雪遥的背说:“阿遥,你二姐正在议亲呢,你已经嫁在她前头了,晋王爷地位高贵又姿容绝世,待你也好,你早压过她不知道多少头了,不要再这样与她置气了。” 苏雪遥垂下了眼睛,她放开了母亲,转眼看着丈夫,慢慢说:“夫君怎么想?可是也觉得妾身无理取闹,娇蛮任性?” 谢衡月终于忍不住了,他不管这堂上有多少人 分卷阅读20 ,伸臂便将她拥入了怀里: “听闻王妃未嫁时是苏家的掌上明珠?备受宠溺?若这便是宠溺,我竟不知道宠溺是何等模样了。” 苏雪遥的身子微颤,望着他:“王爷说宠溺该是何等模样?” 谢衡月拥着她,认真地说:“自然是,但我有的皆属于你。若我没有的,穷尽一切都为你寻来。你要九天明月,我便搭天梯揽月,你要九幽神泉,我便下地府汲水。” 众人这下被谢衡月惊得没脾气了。怪不得前头他被苏雪遥嫌弃满城风雨,但凡有个气性的男儿皆不能忍,然而他却忍了下来,非要把苏雪遥娶到手,原来这人竟已经疯了。 苏老夫人气得直跺她的龙头拐杖:“成何体统!” 苏雪遥冲他笑了,亮晶晶的眼泪随着这一笑,滚了下来,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显得十分灿烂。 她柔声道:“夫君说的是溺,不是宠。宠是信任,不是纵容。妾身不会辜负夫君的信任,陷夫君于不义。” 她回头看着不远处咬着牙不敢开口的苏清婉,轻轻地说:“你们要证据,便给你们证据。” 第16章 揭破 谢衡月依旧搂着苏雪遥不放手。 苏雪遥冷冷地看着厅堂里所有的苏家人。 她让亦慕将茶杯放在桌上。 所有人都盯着那极为细致的越窑白瓷杯,端是细腻温润,杯上绘着一只横斜的红梅,十分雅致。 苏雪遥看着那茶杯,若非前世这阴谋的主人,在她面前亲口说出他的布置,她到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所有人都仔细查看着茶杯。 这样仔细一看,苏皓先变了脸色,接着谢衡月也脸色一沉。 苏皓是当代大儒,书画俱佳,他当上首辅之后,现在他的墨宝现在已经千金难求了,自然眼光锐利,这一细看,便看出了不凡之处。 而谢衡月,亦在书画一道颇有浸淫,重要的是,他认得白瓷杯上的画是谁的手笔。 他的拳头在他宽大的袖子里攥紧了,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 苏雪遥知道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是,这茶杯上的画,是名家在瓷杯上手绘,再经特殊烧制而成的。即使是最精美的上供的官窑越窑白瓷,杯面上的装饰,也是请好的画工描摹。画工出手,对于不懂画的人来说,他们分辨不出来。总归做到形似便好,比空着一片白漂亮。而这杯子却是名家实打实手绘,千金难求。” 田氏急了:“阿遥,这一套杯子共十二只,皆绘着四季应季花卉,这杯子居然这般贵重吗?我就说你为什么总是偏爱这套茶碗,我并没看出它们有什么好。你出嫁的时候,我都给你放在嫁妆里带去了。家里就剩了这两个杯子,想着等着你回家时候用。” 田氏一想到这杯子必然有问题,而苏雪遥居然用了这么久了,心里不由一阵害怕。 苏雪遥轻轻地说:“两年前,我正迷恋工笔花鸟,得了这杯子,十分喜爱,便不再用其他。爹爹,你是书画大家,这杯子上的画功之精美,在你眼中必如夜中烛火,一望可知。我说得可有差错?” 苏皓心里也是冷汗直流。这一套杯子,价值连城,却被当做普通越窑白瓷杯子送了进来,即使它没有问题,光这件事本身,就让他害怕。 苏雪遥让人将茶水另外盛了出来,然后请亦慕隔空将它劈成了粉末。 日影西斜,秋日下午的阳光极为温暖明亮,然而苏雪遥的心里却寒冷一片。 她看着那白瓷茶杯,碎成了微细的粉沫。碎成这样,大家便都发现不太对了。 她的三哥苏翼南喊道:“白瓷沫不应当是白的么?这怎么发着一点微粉?” 苏清婉道:“杯子上绘着红梅图,碎成这样,带上了颜料的颜色罢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 这套越窑白瓷杯,采买回来的时候,本是她第一个看中的。她当时便央求掌家的母亲夏氏给她偷偷留下来,却被夏氏骂了一顿赶走了。 她心中不忿,之后也到处搜罗过精致茶具,结果发现再也找不到跟这套杯子一样漂亮的了。 苏清婉虽然嘴硬强辩,但是她心里也越来越惊骇,她母亲夏氏平时总是劝她,苏皓并不苛待庶女,劝她不要事事用强,样样要跟苏雪遥比肩。只是她心内不忿,并不听母亲的劝。 苏清婉看了一眼被亦苒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那般可怜,头都抬不得,她还是没法相信母亲在其中动了手脚。她眼中的母亲,亦没有这样的本事。 苏清婉说什么没有人理会。 杯子撵成粉末之后,亦慕立刻重新试了试毒。银针插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刚才闪闪发亮的针尖,变得雾蒙蒙的,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黑。 “是极为微量的毒。到底是什么毒,还需要仔细验看过,这毒物恐怕极为珍贵,也很罕见。”亦苒淡淡地说。 苏雪遥垂下眼睛,不去看那淡淡的粉晶一般好看的粉末:“毒藏在杯壁上颜料里,亦在烧制的时候,在杯身夹 分卷阅读21 层里夹了极薄的一层,需要滚水冲泡,才能让其慢慢透出来,而且用量极为微小,常年累月才能见效。” 她依然美得那么夺目,却不像过去一样,脸上总带着一股世上凡人不值一提的傲慢。她始终语速不疾不徐,声量不高,一切都说得十分平静,好像那个被谋害的人不是她一样。 所有人都觉得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了她。 苏雪遥轻轻地说:“我距离毒发还有五年。” 前世那人以她身上的毒来要挟谢衡月。谢衡月被人拿住了她这个软肋,行事投鼠忌器,处处受制于人,最终为她送了性命。 而谢衡月为她所做的一切,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向她吐露一个字。直到他死去,她被囚普善寺的时候,才有人站在她面前,一桩桩一件件,细细地告诉她。 多么残忍!而她犯下大错,却与他阴阳两隔无力补救,又多么痛苦! 她只觉得口中腾起一阵腥气,她喉头微动,便要忍着咽下去。 一直搂着她,密切注视着她的谢衡月却大吃一惊,他出手如风,一掌拍在她的后心:“张嘴!” 苏雪遥再也忍不住了,一张嘴,暗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苏皓大惊失色,怒道:“谢衡月!你竟敢伤她!来人!” 首辅府的护院呼啦冲了进来,苏皓要从谢衡月怀里把苏雪遥抢过来,谢衡月却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苏雪遥刚才气血上涌,却要强自压抑,这样十分伤身,谢衡月一掌击出,是为了让她吐出淤血,是为了救她,而不是害她。 谢衡月被人误会,依然一言不发,只是手心贴着苏雪遥的后背,为她缓缓输送真气,调理着她翻滚的气血。心中又急又痛。 一时厅里乱成一团,而苏雪遥此时胸腹间气血不畅,干着急却开不了口。 第17章 看诊 首辅府的家丁一动,王府的护卫也哗啦一声,抽出了明晃晃的长刀,冲进了大厅。 首辅不能蓄养私兵,家丁里也不过有几个会拳脚的拳师,在王府守卫面前,跟一般百姓也差不多了,一时他们都不敢上前。 王府侍卫趁机瞬间冲破了他们的封锁,将谢衡月和苏雪遥保护在中间。亦苒也带着夏氏退了进来。绿绮吓得手都在抖,她小心地为苏雪遥试着嘴边的血痕,垂泪道:“小姐!” 这次出门王爷没有带墨染,而是带上了亦苒和亦慕,本来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苏雪遥,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武婢们不善交际的缺点也显出来了。 田氏早就红了眼:“谢衡月!三朝回门,你在娘家,就敢把我女儿打得当众吐血,回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摧折她!你人面兽心,我明天就上朝奏请圣上,阿遥要跟你和离!” 这时,苏雪遥终于能说话了,她惨白着脸,努力说:“王爷是在为我调理气血,你们误会了。” 一时人仰马翻,又一阵忙乱。 谢衡月知道她的气血平复了一些,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向众人喝道:“她的屋子在哪里?” 片刻之后,大夫来了。急匆匆地踏进了铺陈一新的新房。 可大夫诊断不出她已经中毒,但是说她思虑太甚,郁结于心,要众人最好顺着她,常开解她,不要苛待她。 大夫给她开了点儿调理气血,安神养气,益气养脾的药,摇着头走了。 自从苏雪遥吐血,谢衡月就一时都不肯离开她。谁都没法从他怀里把苏雪遥带出去。刚才诊脉的时候,都是苏雪遥枕在谢衡月腿上看的病。 谢衡月一双冷目瞪得大夫都有点心里发毛。 本来是回门喜事,哪里知道会揭露出这样的真相。 谢衡月将所有苏家人都撵了出去,连绿绮都不准留下,只冷着脸说苏雪遥要静养。 苏皓和田氏见苏雪遥的情况稳定了,也不想再跟谢衡月这不讲理的王爷歪缠,就气呼呼地退了出来。 一出来看到了捆在屋檐下的夏氏,苏皓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道:“毒妇!这些年来,苏家如何待你的?我又如何待你的?你为什么要谋害遥儿?受了何人指使?你还记得你当年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夏氏被亦苒擒住,此刻既开不了口又动不了,只能伏在地上流泪,焦急地用眼睛恳求着苏皓。 苏皓却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也保不下她了。 房间里点着幽幽的安神香。苏雪遥这一口血吐出,心上反而轻快了不少。 她躺在谢衡月腿上,轻轻拽着他夫君的衣衫:“郎君,郎君莫要生妾身的气。妾身来之前,也没想到到底该如何做。若二娘不把那茶杯拿出来,我本想就这样算了的。” 她却觉得下巴一紧,眼前出现了谢衡月一双锐利的眼睛:“他们这般害你,你却想算了?如今你是我的王妃,欺侮你,便是欺侮我,怎么能算了!” 他报复式地轻轻咬上了她光洁的下巴,随即含住了她的唇。 苏雪遥推着他的胸膛:“不可,会留下痕迹 分卷阅读22 的。” 谢衡月狠狠地嘬了她唇,只能松开她。 他的小娇妻实在太过娇嫩了,雪一般的肌肤,只要抚过去就会留痕。 他们害她,苏雪遥前世便在佛前原宥了他们的罪过了。但他们给她下毒来挟制谢衡月,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原谅。 她不由伸出柔软的手指,顺着谢衡月的下巴摸上去,她眼里满是柔情。我已揭破了阴谋,今生你要长命百岁才好。 谢衡月一低头便将她水葱一样的指尖吞进了口里,细细的咬着,他望着她的样子,似乎咬着的不是她的手指,而是她的唇。 苏雪遥被惊得差一点喊出来,她忙拿另一只手捂着唇。 谢衡月却不愿意看她忍耐的样子,他将她那只手握在他的手心里,压在她的头两侧,俯下身子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一池深潭:“不管是喜悦,悲伤,激动,你都不要忍耐。你没听大夫说你心中郁结,一时气血攻心,才会吐血么?你身上的毒,这大夫看不了,回王府,遍请天下名医来为你治病,娘子尽可放心。” 他一面说,一面继续忽轻忽重地舔舐着她的手指尖,他离得她越来越近,鼻息相闻,他略带低哑的嗓音响在她的耳边:“不要忍着,想做什么事,想说什么话,都畅快地说出来。如今你有我,你想怎样都好,谁都不需要顾及,记住了么?” 苏雪遥只觉得一阵麻又一阵痒,从指尖传到心里,她紧紧咬着唇。 谢衡月带着威胁低声在她耳边说:“不要咬唇,要不我保证,我一会儿便让王妃身上的痕迹,再厚的粉都盖不住。” 他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他凝视着她,低声说:“王妃,今日来到苏家,我才算明白,为什么你的眼里总时不时有一丝不安。从今而后,你有什么担忧,尽可以跟我说,切莫再藏在心里。这世上,本来就该由高个子顶着天。” 他忽然拿牙咬着她的指尖,就像猛禽抓到了猎物一般。 苏雪遥终于忍不住口中发出浅浅的低吟。 那一刻的她,两腮浮起了一丝桃花一般腻腻的粉色,吹弹可破,娇媚无限,美得令谢衡月屏息。 谢衡月听到她终于开了口,她那一声,让他的呼吸也乱了一瞬。 谢衡月等得就是此刻,他凝视着她轻声问道:“娘子知道是谁指使夏氏害你吗?” 第18章 庄周梦蝶 苏雪遥今日既当众揭破夏氏的阴谋,就知道谢衡月定然会有此问。 她本来早有准备,也想好了该怎么回答。但是没想到谢衡月会在她这样心神不属,正意乱情迷之时,突然之间问了出来。 他们挨得那么近,他又紧紧地盯着她,她的细微变化,没有一丝能逃开他的眼睛。 谢衡月看着她的反应,心里一冷,手中已经松开了她,低声说:“好了。不必说了。”他想,在你能跟我说实话之前,我不想听假话。 谢衡月将她的头从自己膝盖上抱起来,让她躺在软软的锦缎绣枕上,为她掖好了被子,手脚十分轻。而他脸上却始终沉沉的。也不看她的眼睛。 不等苏雪遥伸手去拉他,他便站了起来:“王妃好好休息。我出去走走。” 苏雪遥心中一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且慢。夫君,我并非有意欺瞒你。只是,我若说,这阴谋也是我在梦中梦到的,夫君你可信我?”说完了,她不由一阵心灰。 不知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这几日,她心中常觉混沌一片,不知前世今生,哪个才是现实。她心中只愿前生种种,皆南柯一梦,醒来她什么都没有失去,有他,有爱。 只是她现在说出来,却像是个拙劣的借口。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又如何说服旁人? 谢衡月本已经走到了房门口,闻言将要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他不由回头问:“王妃,你在梦中还梦到了什么?”他的眸子又深又黑,问得非常认真。 “你信我?”苏雪遥大吃一惊。 谢衡月看她小娇妻挣扎着坐不起来,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早软了。 谢衡月重新走到苏雪遥床前,将她塞回了薄被之中:“王妃莫非一人孤枕难眠,要本王陪着才肯入睡?” 苏雪遥脸色微红,她垂下眼睛,不再乱动了。她的睫毛扇得飞快,看起来依旧十分不安。 谢衡月心里十分怜爱,什么骄横跋扈的大小姐,他的小娇妻,分明是个没人疼的小可怜。她这样在乎他是不是信她。 谢衡月望着她认真地说:“娘子,不管你说的话有多么难以让人相信,但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娘子你只管对我说真话便好,我自能听得出真假。娘子,我们是要相伴终身的人,不要再对我有疑虑。我信你是梦中看到的。” 苏雪遥已经知道她的夫君有多么好,没想到原来他还能更好。她前生错过了多少啊。 苏雪遥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只觉得他掌心的热气让她的脸都烧了起来:“夫君,妾身此梦悠长,梦中妾身知晓了许多 分卷阅读23 秘密,定是佛祖慈悲,用此梦为妾身指点迷津。” 谢衡月不曾想他的小娇妻,那般羞涩还是坚定地拉着他的手不放,他心里也不由一阵热。 看她说话声音细弱,显然力有不逮,他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道:“既如此,得空我们去向佛前敬香。娘子你莫要再劳心力,只管休养,往事不要挂怀。” 说着,他两只手都握住了苏雪遥的手,默默运起内力,一股平和舒缓的真气,传到了她的丹田之中。苏雪遥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心情也变得安宁了,很快便睡着了。 他看着她的睡颜,晴朗无比的秋日下午,空气中的微尘都似乎闪着金光。 谢衡月心中一叹,他心事重重的小娇妻,睡梦之中都不得安枕,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不在梦里微微蹙着眉头。 谢衡月站了起来,这座小院已经被他带来的王府侍卫重重围住,没有他的允许,谁都进不来。 谢衡月走到小院门口,果然他的岳父苏皓正站在那里。 听着门环响,苏皓并不回头,只是说:“子白跟我来。” 子白是谢衡月的字。 谢衡月手一挥,屏退左右,跟着苏皓顺着门前种满修竹的青石子小路走下去。 首辅府的建筑别有匠心,曲廊婉转,小溪潺潺,竹林萧萧,不似当朝首辅的府邸,倒像个隐居的雅士的花园。 方才苏雪遥吐血晕倒,王府的人和首辅府里的家丁对峙的时候,夏氏的丫头小荷被扔到了一边,落在了苏皓手里。 不等拷问,那吓坏了的丫头,已经将所知的都吐了出来。藏毒的杯子,不是走的正规采买途径,而是两年前外面私相传递进来的。所有往来账目都是伪造的,她是夏氏的贴身丫鬟,彼时正是经的她的手。 小荷一边哭一边喊饶命,说那时候就觉得事情不对了,然而迫于夏氏威逼,她也不敢讲。她辩称以为夏氏弄鬼,是要吃回扣中饱私囊,不知道她居然是想用杯子毒害小姐。 苏皓知道他的妻子田氏糊涂,夏氏又没有见识,这府里外院有欧阳执掌还好,内院的许多事,他能将就便将就,只能睁只眼闭着眼了。哪里知道他百般退让,反而差点儿害了他女儿的性命。 苏皓想到这里,叹气道:“子白,你可知道,我从奉召出山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谢衡月什么话都没说。 苏皓回头看了他一眼:“遥儿身上的毒,我真的不知情。” 谢衡月想到刚才见苏雪遥吐血,苏皓情急之下竟要跟他翻脸,显然并非不关怀苏雪遥。只是做到苏皓这个位子,考虑的事情太多,便有所取舍了。 “岳父拿定主意了?” 苏皓苦笑:“子白,你这是明知故问。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倒想置身事外,明哲保身,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谢衡月一时心里又想,难道他的妻,此时揭破阴谋,也是在逼着他的父亲倒向自己么? 他想着他那娇弱可爱的妻,将这个念头赶出了脑海。他对苏皓冷冷地说:“岳父,皇朝向称受命于天,那不过是哄着一般百姓。如今我们便来细细参详一下,如何让王妃这皇后命成为事实罢!” 第19章 小世子 不提谢衡月和苏皓翁婿俩如何商量夺嫡事宜,田氏一直派人守在他们夫妻的小院门口,听闻她冷面女婿走了,就急忙匆匆来看女儿。 她却差一点儿被王府守卫拦在外面,还是苏雪遥听到喧哗醒了,命他们放进母亲来。 不免又一番抱头痛哭。田氏恨恨地骂夏氏:“狠毒坏了心肠!只是你姐姐正在议亲的关键时刻,这些阴谋,她必不知道,你就不要带她走了。” 苏雪遥摇摇头:“母亲,首辅府里波谲云诡,让二姐暂时离开这里,亦是为了她好。” 田氏看她一贯骄傲的女儿,现在脸色苍白,说话都中气不足,心中十分难过,掉下泪来,总算忍住不再跟她掰扯这件事儿了。 到晚间,原本为新人安排了各种活动,游园赏戏什么的。然而白天闹了这一出,欧阳智来请谢衡月,谢衡月皆谢绝了。 他们夫妻俩不去,苏皓夫妻也没有什么心情,倒是便宜了她两个没心没肺的哥哥苏少黎和苏翼南。 他俩拿着戏折子,一口气点了许多热闹的好戏,乐得逍遥。 谢衡月则跟岳父紧张地密谋了一下午。晚间回来,他将苏雪遥从床上唤起来,喂她吃了一碗清淡的粳米白粥,就着腌好的百合玉笋小菜。她好不容易吃完一小碗,便再吃不下去了。 谢衡月喂水喂饭的活儿,倒是做得越来越熟练。苏雪遥不曾想他王爷之尊,体贴起来,这般细致入微,心中颇感抱歉。 苏雪遥伸出手拉着他,抬头说:“这次多亏你了,王爷受累了。今后妾身定会做一个好王妃的。” 谢衡月已经发现他的小娇妻思虑颇重,他抚着她的长发道:“你只需好好保重自己,不要想东想西便好。” 他放下碗,坐在床前搂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分卷阅读24 娘子开怀点儿,早点为本王怀个小世子罢。” 苏雪遥不再敢对上他的眼睛,却小声说:“亦可。不若就今夜吧。” 她说完自己都羞得不能自抑,垂目不敢看他,但她却依然抓着谢衡月的衣襟不肯放开,显然十分坚决。 谢衡月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捧起她尖尖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贪看她那红晕溢满的小脸儿。 他低声诱哄着她:“没想到王妃这么急切,既然王妃这般有心,便来亲本王一个罢。孩子可不能靠本王一个人生出来,王妃也得努力一把啊。” 他现在最爱逗弄她,看她因害羞整个人都泛着粉的模样,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将她吞下腹中。 没想到他的小娇妻羞成那样,却依然大着胆子闭着眼睛,胡乱吻了上来,正吻在他的下巴上。 谢衡月只觉得那软软的温暖的唇贴在了他的皮肤上,让他一时火焰都烧上了头。 苏雪遥全靠一时的勇气才吻上了他,这一吻之下,那点勇气都用光了。 她待要缩回去,却被谢衡月一把擒住双臂,拖了过来,他的手心都热得让她心悸。 她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多看,却感觉眼皮微微一热,谢衡月居然在轻轻舐着她的眼皮。 他们彼此呼吸相闻,她身上馥郁的兰花幽香和他充满男子气的淡香交织在一起,让两人都不由为之沉醉。 窗外夜风吹过,树影摇动,映在窗上,琉璃灯罩里的银烛亦随风轻轻晃动火苗,忽的蹿得老高,照亮了他们难舍难分吻在一起的身影。 谢衡月见她到了晚间,用了这点饭,精神倒似乎比白日缓过一点儿了。 他终于放开她的唇,伸手搂着已经软倒的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如此良夜,莫要辜负。” 苏雪遥听着他的声音,虽然是自己主动求来的,但是事到临头,依然有几分害怕,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嘴唇微微有点颤抖。 谢衡月既答应了要等她养好了身子再圆房,便不会改主意。本就是跟她闹着玩,顺便多偷几个香吻罢了。看她眼中那潜藏的恐惧,他心里也是既好气又好笑。 “既然这般害怕,显然没有做好准备,王妃何必如此心急?你已经上了我王府的府牒,我们已经拜了堂入了洞房,此后便要一生相伴,是真正的夫妻了。王妃,要我如何说如何做,你才肯放下心来呢?” 苏雪遥不曾想,谢衡月竟然将她看得这么透。她的恐惧,担忧,他什么都知道。原来她的夫君,便是世上最懂她的那个人。 她不禁睁开眼睛,忍不住向他倾吐她最大的忧虑:“可是,我的梦里,我们迟迟不曾……,然后便……” 谢衡月又听她提到这个梦,他说:“王妃,佛祖提点你,不是为了让你日日忧心。梦中害你的人,今日不也一网成擒?可知梦是梦,现实是现实啊。” 他悲悯地看着他的妻。 苏雪遥一时如醍醐灌顶,清醒过来。 她不由支起身子,看准他的唇才吻了上去:“夫君睿智……” 谢衡月终于忍不住把她压倒在大红百子图锦缎被中。 第20章 夜游 苏雪遥只当他这一缠绵便不知道何时。没想到谢衡月压着她吻了半响,便放开了她。 她身上一空,心里也一空,成婚才刚刚三朝,他便开始冷淡了吗? 谢衡月看着她的神色,便知道她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谢衡月只能心中叹气,任他怎么说,王妃这思虑过重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吧。 他喊绿绮进来,对苏雪遥道:“王妃可愿带我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此刻便去?” “就是此刻。用过饭便走走,窝在塌上对身子不好。你如今体弱,更需要好好休养。这休养可不是一味贪睡。” 绿绮到现在还是惊魂未定,尤其是苏雪遥吐血之后,谢衡月抱着她眼神凶恶,将所有人都远远赶开,不让近身。绿绮现在看到谢衡月还有点害怕。 本来绿绮好不容易才等到呼唤,进来想跟苏雪遥说点儿话,看到谢衡月在,急忙低头为苏雪遥理妆,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一时倒比平常更快了几分。 谢衡月看绿绮为苏雪遥松松梳了个随云髻,倒是为她添了几分妩媚和端庄,配上一身水色碧纱裙,清丽无俦。 苏雪遥其实身上还是颇觉酸痛,但是她也想看看她阔别已久少女时代的家,并没有出言反对。 谢衡月伸手拉着苏雪遥便走了出去。秋夜月色银白,只听远远地传来一阵管弦之声,檀板轻敲,有女婉转歌唱,离得远了,听不出唱词来,只听那嗓音柔美,十分动人。 苏雪遥见首辅府中到处红灯高挂,照得阖府上下亮堂堂的。本该喜气洋洋的,但是偌大的府邸,不见仆役从人走动,此时望过去倒比平常更冷清了。 她已经习惯了谢衡月说什么便做什么。现在谢衡月停了下来,她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分卷阅读25 谢衡月看她的小娇妻一脸懵懂的模样,便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道:“王妃,这是首辅府啊。本王不识得路,需得王妃引路。” 苏雪遥方才如梦方醒,她向后微微退了一步,低声道:“不可造次,王爷这可是外面。” 月光下,她红唇娇艳欲滴,望着他眼波盈盈,十分好看。 谢衡月低声笑了,秋夜月光如水,美人轻嗔,他白日里的不悦皆不见了。 他搂着她的腰,低头哄道:“不必担心,我看到四下无人,才敢如此。娘子勿恼。” 苏雪遥虽烦恼他孟浪太过,但见他此刻软语温存,俊美非常,便发不出火来,他只紧紧搂着她的腰,不容她闪身逃避。 苏雪遥轻轻握着他的右臂道:“夫君松松手,妾身前面引路便是。” 谢衡月这才不舍地放开了她,但是依然紧紧牵着她的手:“如此便好。娘子小心脚下。” 月夜朗照,秋风飒飒,谢衡月望着月夜下广大的首辅府,叹道:“首辅宅邸,不愧三百年名园,白日看气象万千,月下也风姿别秀。” 苏雪遥微微一愣,她知道自己宅子十分古老,占地广大,有很多屋宇,年深日久,维护不佳,已经变成了危房。打小家中的孩子就被叮嘱道,不要到处乱跑,以免出危险。 她不由说:“这宅邸里的房子,颇多平日里极少有人踏足的偏僻园舍。父亲俸禄不多,亦无力大力修整屋宇,夫君说我家是百年名园?妾身倒是第一次听闻。” 谢衡月望着她道:“原来你竟不知?那么关于你家这宅邸,你知道什么掌故么?” 苏雪遥努力回忆着,想了片刻抬头道:“高祖爷将这宅邸赐给我爷爷,是因为这地方闹鬼。” 谢衡月不由忍着笑接着问:“还有呢?” 苏雪遥微微抿了抿唇道:“东湖菱藕十分好吃,如今荷叶差不多都枯萎了,没法吃荷叶蛋花甜羹了。但是莲蓬的莲子正好,挖一些上来,可以煮莲子银耳月桂汤。再往花园里去,假山上枣子熟了,正好去打一些回来给母亲做枣糕……” 谢衡月不想她惦记的都是吃食。 苏雪遥也没法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脑海里尽剩下这些事。那些在宅子里,弹琴弄月赏花的风雅之事,她却通通已经遗忘了,唯有吃食,桩桩件件都不曾忘。 谢衡月将她拥入怀中,笑着说:“怪不得本王王妃尝起来这般甜蜜,原来你竟是由这糖渍出来的。”说着便要去吻她。 苏雪遥急忙伸手挡着他的唇:“夫君,我们且游园去吧。” 谢衡月亲不到她的唇,便亲在她手心里说:“你们苏家这座宅邸,颇值得游览。因它始建于大燕前朝,迄今已有三百余年。” 苏雪遥虽然生长在这里,却是第一次听到它的来历。她不由好奇地说:“本朝灭燕,改国号为代,迄今不过八十年。原来我一直住在古宅之中啊。” 谢衡月见她有兴趣,便多说几句。 他们一路踏着月色,缓缓行来:“本朝的开国皇帝高祖皇帝,跟大燕皇室有不共戴天之深仇。当年打下燕国都城之后,屠城放火。大火整整烧了半个月,将当年的宇内第一名城,大燕皇都付之一炬。彼时京师城内的建筑,连文武圣人的庙皆不存,全城就只剩下这座府邸。只因这府中有一道活水,引自城外汾水,是以在大火中保留下来。” 苏雪遥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原来府中的月牙湖,还有救命功效。” 她本来就引着谢衡月去看湖。因这月牙湖占地广大,又十分秀美,京师中的人家皆没有这样大的湖,他们家的亲眷们平日里也爱这湖。 谢衡月低声笑了说:“现在你们唤它月牙湖么?你可知道它本名乃是洗砚湖。在大燕,是上京科考的士子们,泼墨吟诗,蘸笔洗砚的地方。这首辅府邸本是前朝贡院,故而地方极大,山水亭台俱全。但国朝立国后,京师一片瓦砾,龙脉走向皆变,此处再做不得贡院。” 苏雪遥吓了一跳:“什么?贡院?那我们家竟拿来做宅邸,这可是逾制了?” 谢衡月一笑:“旧时王谢堂前燕,大燕已灭,谈何逾制。不过当年宅邸的几任主人确实不得善终,赫赫家业一朝衰败。有人言此地毕竟是前朝贡院,需得文脉镇压。如此高祖爷便将此地赐给了当时的翰林院首,你的爷爷,一代大儒苏麟。岂料苏学士搬进来之后,倒是家宅太平。” 苏雪遥不曾想从谢衡月口中听到这般掌故。一时之间,往日在她眼里破破烂烂的大宅,也似乎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 她沉思道:“怪不得这宅子占地如此广大,居然是前朝贡院。我们历代修葺,也不过沿着中轴宅院修饰一番房屋,疏浚一下花园中的月牙湖。别的地方,竟无力顾及。” 苏雪遥不由回忆起,记忆里烽烟中的沧桑府门。心里暗自希望这座前朝旧宅,不曾毁于高祖大火,在五年之后的变乱中,也能留下来吧。 谢衡月不知苏雪遥此时所思,他此刻抬头望着月夜下,不远处那一座黑黢黢的小山。 分卷阅读26 只见山上蜿蜒着一道亮红色细带,山顶也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忽明忽灭,似乎在风中闪动。 他不由问道:“娘子,那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去那儿看看吧。” 苏雪遥本来要引着他去看花园中的月牙湖。不曾想谢衡月想去看文思峰。文思峰这座小山丘,是当年挖掘新月湖所出的砂石堆起来的。它靠着西南角,平时他们也很少去。 苏雪遥抬头看了看文思峰上,那一线红灯点缀的山道,想着必然有人打扫修葺过的。 她想到山丘上那八角凉亭边,有几株极为高大的桂树。此时必然香气袭人,她也一时意动,心想,去看看也无妨吧。 苏雪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现在只剩他们俩,跟着的人不知哪里去了。 她说:“绿绮呢?找顶软轿,我与王爷上去看看。上面那个亭子倒是前朝古物,值得一观。” 谢衡月见她眼神有点闪动,便知道她不是对前朝古物感兴趣。 他望着那小山丘,估摸了一下路程,一把将苏雪遥搂在了怀里,看看四下无人,他俯身对娇妻说:“王妃,不必那么麻烦。我带你上去罢。” 说完他便搂着她的腰,提气纵跃便飞上了前面的一段矮墙。 苏雪遥大惊失色,却不敢喊。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一丝也不敢放松。 谢衡月见苏雪遥吓得厉害,他便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低头去吻她:“睁眼,别害怕。这里风光极佳。” 苏雪遥只顾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被动承受着他这个温柔的吻:“王爷。”她的声音都有点发抖。 “娘子,你可听到了那云过天心的曲牌?我们这便入云端去吧。” 苏雪遥只听耳边一阵风声,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见谢衡月抱着她,迅速地在瓦面、树梢、房顶轻轻一点,便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在天空,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那么英俊。 衣带当风,恍若仙人。 苏雪遥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她不由在心中轻轻一叹,原来她的良人,竟是天上来的神仙。 眼前的文思峰,古木参天,红灯幽幽地照亮了青石台阶。 谢衡月抱着苏雪遥足尖轻点,在山道间穿行。苏雪遥正觉飘飘忽忽之间,只见面前寒星一闪,一阵劲风袭来,她不由大吃一惊:“夫君!” 第21章 戏桂枝 谢衡月轻巧地空中一个转折,抱着她便落在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古树下。 他手里寒光一闪。苏雪遥都没有看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危险。自从重生以来,她发现似乎自己对危险的直觉敏锐了许多。 苏雪遥抓着他的臂膀:“夫君,刚才那是什么?” 谢衡月摊开手,手里一颗精钢珠子一样的东西。他望了望头顶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鸟儿们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应该是我们飞掠而过,惊动了它。它一害怕就一张嘴,嘴里衔的珠子掉了下来。”他故意问她:“你要不要?” 苏雪遥摇摇头,有点半信半疑。她低声说:“夫君,我们不如先回去吧。现在没人跟着,不安全。” 谢衡月想着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个黑影,他心里冷笑两声。 他并不肯半途而废,低声劝慰道:“王妃,这是首辅府,大喊一声,自有护卫片刻便到,没什么可怕的。” 苏雪遥待要再劝,却听谢衡月说:“娘子,可嗅到了桂花香?” 苏雪遥微微一愣,刚才她太过紧张,谢衡月这样一说,她也嗅到了。想起了山顶那一大片桂花林。她微微一犹豫。谢衡月便足尖轻轻一点,已经抱着她跃上了树梢。 苏雪遥一惊,只得埋首在他怀里,只听耳畔风声阵阵。 忽地她的下巴被人抬起,她还不敢睁眼,便听头上谢衡月含笑道:“娘子是不是要等我亲亲,才肯下来。” 苏雪遥忙睁大了眼睛,只见高空中明月高照,月光将山上这小小八角亭,照得纤毫毕现。 亭子左右悬挂着崭新的红灯笼,在秋风中摇摇晃晃,灯笼中的烛火也时明时灭,十分好看。 她正要开口,便觉被浓郁的桂花香包围。才发现桂花已经落了一地,石阶石凳上,皆铺着浅浅的一层淡黄色桂花。 此情此景,让她十分怀念。 谢衡月微微一笑,他伸手抚摸着她的红唇:“王妃开不开心?下次我再带你去更高的地方如何?” 苏雪遥本来觉得有点害怕,然而跟着他翱翔于天际的滋味儿又实在好,便没有反对。 谢衡月见她默许了,心里也很开心,他目光一扫说:“这些桂树恐怕至少有好几百年了。王妃可知道古园林最宝贵的便是这些古木么?这可是千金难寻的好东西。” 苏雪遥柔声道:“原来如此,所以用它做的桂花酿,桂花团子,才那么好吃。” 她前世出嫁之后,也曾十分思念家中的桂花糕点,还专门央求父亲送家里厨子去王府,给她做这个吃。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他 分卷阅读27 们都做不出,她在首辅府吃到的味道。 那时候她只道自己心情不好,连带美食都少了滋味,现在才忽然醒悟,居然是食材不同的缘故。 不曾想,她又解开了一桩前世想不通的事儿。她决定走的时候,一定要多带几坛子干桂花回去。 谢衡月见她面上欢喜,长袖一扫,便扫净了石桌上的桂花。 他右手一抖,已经震碎了外衫的盘扣。 谢衡月利索地扯下了外衫。苏雪遥一惊,正要问他做什么。 只见谢衡月将他簇新的外衫,铺在了石桌上。左臂不再搂着她,将她轻轻放在桌上。 苏雪遥坐在桌子上,只觉得月光如流水,清亮地照耀着眼前夫君的眉眼,让她不由一呆。 此处空气中除了桂花,还弥漫着满山草木清芬。落叶满地,随着微风在地上轻轻打着旋儿,旋成一堆。 苏雪遥抬着头看她的夫君,只觉他清逸秀雅,世上难寻。 谢衡月已经垂首吻上了她。苏雪遥只觉得月光清亮,桂花香浓,情郎温柔,一时心中喜悦而平静,不由也伸手搂上了他的颈。 现已入秋有段时日,晚上起风之时,已经有一点冷了。而谢衡月身上却十分火热,苏雪遥靠近他便觉得身上暖暖的。 谢衡月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唇舌交接间,耐心地引着她,让她慢慢找到节奏。他卷着她软软的舌,上上下下地轻轻扫荡着她的齿颊。 静夜之中,远远传来了丝竹声,而他们的鼻息也渐渐变得重了起来。 苏雪遥逐渐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她的手臂不由将谢衡月越搂越紧。而谢衡月空出来的左臂也紧紧搂上了她的腰,他的手指摩挲着她,所到之处,驱散了冷意,让她全身都变得更加柔软。 只是谢衡月虽然吻着她,却不像他怀中的娇妻那般意乱神迷,不知世上事。 谢衡月始终紧紧盯着不远处假山石的凹陷处,那里正好是月光并灯光皆照不到的地方。 那里有个影子在微微晃动。 刚才他抱着她在空中飞掠,那个突然袭来的精钢弹珠,便是从这个方向打过来的。 他似乎隐隐看到那黑影里伸出一只脚,又缩了回去。谢衡月的眼神一变,他的吻忽然变得激烈起来,同时手中微微用力,便将他的娇妻推倒在石桌上。他俯身上去。 苏雪遥不想他突然如此动作,低低惊叫了一声,“叮当”一声,头上钗环掉了下来,她忙低声哀求道:“夫君,不可。” 谢衡月低声笑道:“并没有人,王妃莫怕。”他的手一动,垫在桌上的外袍便将他们两个人裹在了里面。 一时只听得到苏雪遥轻轻的喘息声,那般柔媚动人,从微不可闻到略大了一点儿,让人心痒无比。 那阴影中的黑影,终于忍不住窜了出来,谢衡月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上用了十成劲力,将刚才接到的那枚钢珠朝那黑影的肩膀掷去。 只见那黑影轻轻“哼”了一声,便极速冲进了桂花林间,几个起落,消失在山丘下。 这里正是西南角,对着角门。 苏雪遥听到了那一声,满腔情热皆退了个干净。她立时清醒过来,推着他的胸膛不让他再吻下去,她有点害怕地说:“王爷听到了么?有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蒙着他们的外袍拉开来,露出她一张绝艳的面容,她微微张开唇,喘息着,看上去无比娇艳。 谢衡月想想他刚才出手可不曾留情,这一下,恐怕已经打得那人筋骨折断。 谢衡月微微一笑道:“王妃可知道疑心生暗鬼的道理。这里哪里有人?王妃要不信,我带你四处看看去。” 苏雪遥还没来得及说一个不字,就被谢衡月抱了起来,他如今甩下了外衫,仅穿着内里的一件长袍,玉带紧束,越发显得他蜂腰猿臂,身量颀长,倒比穿着外衫的时候,看上去更加健壮了几分。 谢衡月对她微微一笑,便又飞纵而起,这次苏雪遥已经习惯了跟着他在空中飞来飞去,倒不像刚才那般害怕了。她只搂紧了他,望着月轮云海。 他们两人在高大沧桑的桂树树枝间飞掠。 桂花太过细小,夜间看不到花瓣,但是苏雪遥只觉得桂花香气越来越浓,几乎要化为实质一般绕着她。 谢衡月见她微微闭上眼睛,一副沉醉的模样。心里爱极了她的模样,却突然一松手。 苏雪遥早已放松了自己,只是松松地搂着他的脖子。谢衡月这一松手,苏雪遥这一下毫无防备,她惊叫一声便从高大的桂花树间坠了下去:“郎君救我!” 谢衡月下一秒在树干上重重踢出一脚,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窜了下去,猛地伸出胳膊,恰恰将快要落地的苏雪遥捞回了怀里。又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了另一棵桂树粗壮的树枝上。 苏雪遥被他吓得花容失色,他将她放在树干上,她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谢衡月就喜欢她这样热烈地紧紧地拥着他的感觉。他又要低头去吻她,却被她躲过了。 分卷阅读28 她在他肩头闷闷地说:“郎君再不能这样了。妾身胆小。” 她抱得他那样紧,他们贴得那么近,他细听之下,便听到了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显然是真的吓到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样娇软的模样,便总想闹一闹她,要她不要一味地柔顺,想让她露出不一样的神情来。 他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无知孩童一样。他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和背,让她平静下来,哄着她说:“是我不好,我再不惊吓你了。娘子,你且睁开眼,你没发觉,这里的桂花沁人心脾么?” 苏雪遥睁开了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了桂花树上,好几丈高,明月都似乎离得她近了一点儿。 她吓得又闭上了眼睛,抱紧了夫君。谢衡月便让她坐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抱着她,又哄着她睁开眼睛。让她细看。 这样被他面贴面抱着的姿势,虽然有点害羞,但是她心里总算觉得安全了一些,她慢慢又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他们头上就是一支粗大的桂花树枝。 虽然桂花极小,如同米粒,但是此刻他们离得太近了。月光下,只见翠绿的树枝上缀满了一丛丛沉甸甸的细小的桂花。 清风袭来,香气极浓。苏雪遥不由睁大了眼睛。 谢衡月拉过一簇繁密的桂花,一口咬了上去。不等苏雪遥反应过来,他便含着一簇桂花吻上了她。 苏雪遥只觉得口中无比清甜,鼻尖身前,到处散发着桂花香。她追逐着谢衡月的唇,仿佛那样便能得到更多的甜。 一时月光朗照,良宵寂寂,桂树葳蕤,花香盈袖。 第22章 夜戏 夜色正浓,苏雪遥紧紧攀着谢衡月的臂膀。他们坐在高高的桂花树梢,她每每稍稍瞥一眼,便觉得心惊胆战,不由更紧地抱着谢衡月。她的夫君实在太促狭了。 谢衡月倒是很开心被她搂得那样紧,但见她虽然害怕,却不提下去的事儿,便知她的心意。 坐在树枝上俯瞰整个首辅府,只见灯火处处,红灯笼高挂,十分好看。他指着远处一座金碧辉煌的仙山云台一样的地方,问苏雪遥:“娘子,那是哪里?” 苏雪遥扭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她也愣了一愣,不曾想从这高高的山岗上望去,居然这般绮丽:“那是在湖心岛上搭的戏台。因府里的月牙湖甚美,宾客都喜欢这里游玩。那岛上的戏台,平日里不用,因颇为麻烦……” 不等苏雪遥说完,谢衡月已经抱紧了怀里絮絮叨叨的小娇妻:“我们去看看。” 苏雪遥不免又吓了一跳,只听耳畔风声阵阵,她将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她抱紧谢衡月,将头埋在他怀里,不敢睁眼睛。 谢衡月只觉得怀里的娇妻又娇又软,令他心中动荡不安。这微凉的秋夜之中,他怀中,她的身子却那般温暖。 他忍不住唤她:“娘子,睁眼。莫错过这美景。” 苏雪遥听了他的话,便在他怀里睁开了眼睛。他们已经快来到湖边。 只见月夜下,万顷碧波轻轻摇晃,摇碎了银白的月光,澄澈无比,细麟一般的湖光荡漾着。只听戏台上那悠扬的乐声也近了。 谢衡月只觉得臂弯中的娘子,身子略变得柔软了一些,她抓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一点儿,知道她不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 他轻轻咬着她光润的耳垂,道:“娘子可喜欢?你若喜欢,我便带你游遍天下名山大川。届时我们在昆仑之巅赏月,玉皇顶上观日出,东海之滨听沧海涛声,你可愿跟我一道去?” 苏雪遥听他话里的一腔深情,不由回眸望着他。 她的心中也不由满是柔情,她低声道:“妾身何德何能得夫君如此厚爱,夫君相邀,妾身自当天涯海角一意追随,还望夫君莫要责怪妾身鲁钝。” 谢衡月见她应了下来,也不由心中一喜。他的小娇妻虽然有时不太坦白,心中思虑又太重,然而待他却也十分柔顺,令人越看越喜。他想,她心中必然也有一点喜欢我吧? 他们已经到了湖畔。他将她放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吻住了她。 首辅府的管事来拜见,却被一路紧紧跟随谢衡月夫妻的王府侍卫拦住了。 王爷的贴身侍卫展宇,武婢亦慕亦苒三人,知道王爷要与王妃独处,方才不敢靠近,一直远远地缀着保护。 首辅府湖边伺候的管事围上来的时候,便被他们挡住了。管事见他们不苟言笑,十分不好说话的模样,也只能立在一边等待。 那边厢苏雪遥不曾想谢衡月这般肆无忌惮,她急忙偏过头去,让他那个吻落空了,她低声说:“不可。这湖边人很多。” 谢衡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脸来,看着她脸上的淡淡娇羞红晕道:“王妃不必担心,他们过不来。” 然而苏雪遥到底心内忐忑,唇也张不开了,让他略沾着唇吻了吻,便推他道:“我们去看戏罢。” 谢衡月也不勉强,便搂着她,唤首辅府的人近前。 今日 分卷阅读29 湖边戏台执事的刘管事,是欧阳智千挑万选出来的伶俐人,一番应对,十分得体。 谢衡月很满意,一声“看赏”,身强力壮的船娘早就撑了画舫等在岸边。 谢衡月待要抱着他的王妃上船,苏雪遥却是走惯了的,推了推他示意不需要。 她轻轻提起裙角,从踏板上款步走上船去,连身上的玉佩都没有发出一丝响声。 谢衡月心里赞了一声,便也跟了上去。到了人前,他不便展示功夫。 站在画舫上,他拥着苏雪遥,湖心岛上的那乐声逐渐清晰起来。只听得丝竹阵阵,乐音袅袅,女声合着管弦,那声音响遏行云,如同金石,煞是好听。 然而到此时,字字句句都清晰起来,他们俩终于听清楚了是谁在唱,心中却不由一惊,万般滋味在心头。 这样好的嗓子,全京师只有一个人有。那便是晋王府上的歌姬越芙蓉。 越芙蓉三年前入京,甫一露面便技惊四座,艳压群芳,一时成了京师梨园行的头号红伶,引得无数王宫贵胄纷纷折腰。她的堂会,价值千金。 然而这样的佳人,在楚王府的大宴上,因一曲词,奉晋王谢衡月为一字之师,亦愿自请入晋王府伺候,此后她便更少露面。各家堂会都以能请到她为荣。 这一段晋王的风流佳话,坊间甚至编了个新本子传唱,碍于晋王的身份,不登大雅之堂,然而私下却十分流行。 就连她也在定亲之前,偷偷搞了一本来看。看完更觉得她这夫君风流纨绔,是脂粉堆里的英豪,实在要不得。 无论何时听到越芙蓉的曲子,苏雪遥都要感叹有人天生便是要用这金嗓子倾倒众生。 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做好跟这位故人重逢的准备。 苏雪遥不由抬头看谢衡月,低声说:“夫君原宥我两位兄长。他们虽是戏痴,却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此番请了越姑娘过府,必然中间有误会。” 湖心岛上苏家两位少爷苏少黎和苏冀南正喝得微醺,东倒西歪地搂着小娘们听戏。今夜谁都不来,这堂会竟便宜了他俩,他们听得十分惬意。 他们见台上的佳人水袖一甩,便知道是个极佳的角儿,有真功夫,不由喝彩看赏。然而那佳人一开口,他们俩的酒却吓醒了一半。怎地是这位? 若平常他们能听得越芙蓉一曲,自然是三月不知肉味。然而此刻她出现在台上,他们只觉得麻烦来了。庆幸今晚戏台下只有他俩,家里人都不曾来,尤其是他们的新妹夫不在此处,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们急忙唤管事过来,想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请的是京里来的新班子,唤做月娇班的,人皆说他们的青衣和黑头唱得极好。这越芙蓉从哪里跑进来的? 不曾想下人回话说刘管事不在,他乘船去湖边接王爷和王妃去了。 两人不由变色,再看台上那袅娜的佳人,水袖轻摆,唱道:“秋来江水天心寒,冰轮一片照两岸。由来只听新人笑,醉倒庭前淡梅疏菊皆已残。” 两人只觉得头嗡得一声,这位越芙蓉竟是来砸场子的!若看别人笑话,他们自然觉得很有趣,巴不得撕得再响一些。然而这出戏的主人公是自己,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还是苏少黎年长一些,脑子转得快。 苏少黎立时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台上越发唱得婉转动人,拿出了十二分本事的越芙蓉,对弟弟苏冀南说:“走,我们迎上去。”他转身吩咐了他的从人几句。便匆匆地上了一条小船,朝湖边划去。 那边画舫上,谢衡月见苏雪遥低声求情,却不抬眼看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哀意,虽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来,但哪里能逃脱他的眼。 谢衡月一时既恨自己思虑不周,不曾一开始便向娇妻说明,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他说什么都有点牵强。更恨他两个大舅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喜之日,搞来越芙蓉给他们难堪。 他们这不只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是丝毫不体恤妹妹。不曾想号称在家中备受娇宠的妻子,过的竟是这般日子! 苏雪遥不见谢衡月迟迟不回话,不由忐忑地抬头,正看到他眼里那点怒气,她心中一酸,更兼提起心来。他既向她剖白说越芙蓉不是妾室一流,必定十分看重她,今日这事儿,恐怕很难善了。 却觉画舫猛地一摇,她一时站不稳差一点跌倒。谢衡月早已把她搂在了怀中,他看着妻子的神色,不由有点着急地分辩道:“娘子,我已向你说明越芙蓉与我无干,你怎么还是不信呢?要我如何对你赌咒发誓,你才肯信?” 苏雪遥一愣,待要回答,却听一声喊:“王爷王妃,我们来接你们了!” 刚才那一阵摇晃,是苏少黎和苏冀南的小船撞了上来。 苏雪遥他们的船大,兄弟俩的船小,一撞之下,小船差点倾覆,他们俩人几乎掉到湖里去。然而此时他们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们趴在船沿边儿还没站起来,苏冀南便喊道:“王爷,王妃!你们来听戏,怎么不提前说 分卷阅读30 一句!” 说着两边的从人已经搭好了船板,苏家兄弟三蹦两跳地就上了画舫。 这边苏雪遥早就挣开了夫君的怀抱。 苏家兄弟上船,见两人相视无言,脸上都没有笑意。 他们见了这般光景,便知妹妹妹夫定然已经知道越芙蓉在此了。他们心中叫苦,只能假作不知。 苏少黎朝妹夫一拱手道:“王爷,小妹顽劣,承蒙王爷照顾。” 谢衡月还了一礼并不说话。好在他在人前便是如此冷淡寡言,大家都不以为意。 那边苏冀南看着苏雪遥,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玩意儿,塞给她:“小妹,你看看,这是我最近特意在南城坊市里淘的。我看你定然喜欢。” 苏雪遥定睛一看,只见是个玉石兔子,玉质温润,兔子雕得栩栩如生,一双眼睛是红玛瑙,十分可爱。 小时候,哥哥惹了她,便是如此赔罪。四十年不见了,一切恍如昨日。苏雪遥的喉咙有点紧,她垂下眼睛,伸手将那兔子接了过来。 苏冀南微微松了口气,手指在身后做个暗号,告诉哥哥,我搞定妹妹了,妹夫看你的了。 苏少黎看着眼前冷冷淡淡,如冰雪一般的妹夫,心里叹了口气,晋王啊晋王,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娶我们家的混世魔王妹妹。害得我连越芙蓉的戏都听不得了。 他面上却微笑道:“晋王,你可知道我们苏府的夜戏,为何是京中一绝么?” 第23章 不战而胜 谢衡月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他的小娇妻身上,见她哥哥跟她说了几句话,她的神色稍霁,他便也放了一点心。 现在听他的大舅子卖关子,便淡淡地问:“喔?为什么?望赐教。” 苏少黎就怕他冷冷地不接下言,他肯开口就好。 苏雪遥却微微一愣,她怎么不知道他们苏家夜戏有这个名头,她便也凝神听她哥怎么说。 她的这两个哥哥,人极为聪明,就是整日吟风弄月,无心仕途。 明明他们早早就考中了举人,是轰动一时的神童,然而他们却无心进学。每日撩鸡逗狗,自号山水闲人。母亲拿他们没有法子,父亲秉承黄老之学,教育学生都不用雷霆手段,对自己儿子,更是让他们顺其自然罢了。 苏雪遥心中一动,有了一点儿想法。 却见苏少黎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朝谢衡月拱手道:“子白,今日便为子白演示一下我们苏府夜戏的好处。” 他对撑船的船娘道:“速速朝七孔桥划去。” 本来他们的画舫已经切近了湖心岛,马上便要登岛了,这一下船桨荡起,他们的画舫竟又远远地离开了。 苏少黎和苏冀南见终于不必三头会面了,都不由松了口气。 谢衡月怎么不知道他们在弄鬼,哼了一声,吓得两人齐齐看他。 只见谢衡月脸沉了下来:“本王虽才学浅薄,对这南戏倒略通一二。苏公子若要消遣本王,呵呵。”他冷笑两声,让两位苏公子都抖了一抖,齐声说:“不敢不敢!” 苏雪遥只垂目不语。她想今日大喜之日,王爷总不会认真和他们为难,即使真为难了,她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便只端坐着,就当没看到哥哥求情的目光,只等看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 平日里两位哥哥整天坐山观虎斗,最爱看她和姐姐斗口,时不时还要火上浇油,着实可恨。现下也让他们尝尝滋味吧。 不过苏雪遥想到前世他们兄弟好不容易重新应考,双双高中,春风得意之时,却因为她犯下大错,苏家被贬,他们也被撸了功名,苏家亦被罚三代不得入朝,他们的前程大好至此断送。 是自己连累了他们,她又不由脸色一黯。 谢衡月只见苏雪遥的脸色时阴时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恨不能立时搂着她软语温存,只想将船上碍眼的大舅哥们通通赶跑。他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湖广大,画舫离了岸边,越芙蓉的歌声便飘渺起来,听不清楚唱词。到此时苏家兄弟才彻底放下心来。 苏少黎见妹妹垂头不语,妹夫面沉似水,他看了看那七孔桥上灯火明亮,眉开眼笑地说:“好了,就是这里了。” 他吩咐停船,拉着谢衡月走到船头,说:“子白,你且看。” 谢衡月举目望去,只见烟波浩渺间,远处的湖心岛重新化为璀璨的灯火。 明月,红灯,碧波,与那隐隐约约的歌声乐声交织在一起,虚虚实实,缥缈无限。他也不由出口赞道:“妙!” 苏少黎哈哈一笑,便勾上了妹夫的肩:“我就知道妹夫是个雅人,妙人,定能领会我们苏家夜戏的妙处。这夜戏要远远地在此处听,方能领略到真滋味儿。” 他正得意忘形之时,却听七孔桥上有人道:“无礼!” 不想他父亲苏皓真的在此听戏。 一时便将苏皓也请上了画舫来。今夜听戏,苏家爷们倒来得很齐整。 一时新鲜瓜果各 分卷阅读31 色小菜都摆了上来。苏皓今日下定了决心,要在谢衡月身上压上所有。他多年来一直尽力想逃脱漩涡,没想到最终他还是避无可避。他心思烦乱,晚上睡不着,便远远地来听个戏,哪里想到会看到儿子对谢衡月言行无状。 下午跟谢衡月对谈,便知道他并没有看错此人,谢衡月比他想的还要精明能干,就是为人冷漠了一些。既知谢衡月是未来雄主,岂能容儿子如此怠慢。 只是他两个儿子,放荡不羁,苏皓实在也没有什么好法子约束他们。 却听苏雪遥坐在一边,拈起一串葡萄柔声说:“不想哥哥跟王爷倒是很投缘。” 苏少黎和苏冀南,都不知道妹妹在王府发生了什么。明明出嫁之前还恨不得要将谢衡月食肉寝皮一般,在家里一阵大闹,险些上不了花轿,还是苏少黎说了一句:“有本事,你便去王府闹谢衡月去,在自己家里耍横算什么?” 就这一句将她激上了花轿,现在看妹妹眼神扫过来,苏少黎心里十分不安,唯恐她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现在要跟他认真计较了。 苏少黎却不知道,对他来说是三天前的事情,对苏雪遥来说已经过了半辈子。她在佛前忏悔自己的罪过,回想谢衡月的深情,思索自己如何被害成这般模样,哪里还记得这些小小争执。 苏少黎急忙站了起来,对着妹妹一躬到地道:“妹妹,原是做兄长的鼠目寸光,妹夫自然是极好的,跟妹妹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冀南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却见妹妹目光扫过来,他急忙咽下了口中的酒说:“哥哥说得对!妹夫人中龙凤,妹妹得此良人,必然羡煞旁人!大家满饮此杯!” 他和苏少黎对望一眼,心里都很奇怪,为什么他们骄横跋扈的妹妹,一成婚,便像换了个人一样。以前他们敢随意调笑她,看她发怒。现在却觉得她淡淡一个眼神扫过,不消多说,便心中一凛,觉得不能轻慢她。 苏少黎眼中疑惑,没听说结婚会让人性子大变啊?他们大姐大哥成婚之后,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没有丝毫变化 。 谢衡月被众人吹捧,他偷眼看小娇妻,似乎苏雪遥听了哥哥的话,面上也很喜悦的模样。 他觉得这才是他来之前设想的回门之宴应有的模样。 苏雪遥却对父亲柔声道:“父亲,遥儿有个不情之请。” 苏皓望着女儿,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大姑娘,变得知理端庄。这本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而他的心里却只觉心酸。 他听女儿开口,一双眼睛求肯地看着他,他心内难受:“遥儿你说,能办到的事儿,一定应许你。” 苏雪遥慢慢说:“父亲,我如今已出阁,父亲不必再为我烦扰。目下父亲之忧,便剩下两位兄长。” 苏少黎一听,要糟糕,枉他一早向她赔罪,结果她还是要算账。她婚后明明更加凶恶了,不仅学会了以柔克刚,还多了一层惹不起的大靠山! 他急忙道:“啊呀,大好的日子,妹妹莫让咱们老父亲悬心了。来来来,我们喝酒!” 苏皓瞪了他一眼说:“说!你可是又欺负你妹妹了?” 苏少黎苦着脸:“冤枉啊!父亲,我真没有。”他心说,我还没来得及啊,父亲。 苏雪遥抿唇一笑,这样的对话多少年没有听到了。 她当下更下了决心,看着谢衡月和苏皓道:“父亲,既然哥哥们跟我夫君这般投缘,我想两位哥哥不如跟着夫君历练一二,也好学点儿经济学问,好再应考。” 苏少黎和苏冀南皆大惊失色,齐声道:“不可!” 苏皓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谢衡月看他小娇妻的那双恳求的眼睛,哪还能说出个不字。他便点头道:“也好。” 苏皓大喜,立刻道:“快谢恩!” 苏少黎和苏冀南怨念地看着妹妹。 苏雪遥见事已成,便垂目继续吃葡萄,她的手指,捏着紫莹莹的葡萄,越发显得纤白莹润,十分好看。 谢衡月寒着脸道:“二位苏兄,莫非是嫌弃王府寒素,配不上二位相府贵胄?” 苏少黎和苏冀南两人只能相视苦苦一笑,拜倒在地:“谢王爷栽培。”这便是他们俩个仅有举人功名的坏处了。 身份低,王爷当宴征辟他们,他们竟没法拒绝。 初始他们只觉得不是白身便好,以后行走江湖,也算有点倚仗。到现在才发现想要江湖潇洒,太难了啊。 他们俩看那一对小夫妻相视一笑,眼波里柔情万千,不由在心里骂一句,这一对真是狼狈为奸啊!苦啊! 夜风渐冷,谢衡月见她微微缩了缩手,便知道她觉得冷了。 他跟岳父舅兄辞别。 苏氏父子三人皆上岸,从陆路回转。而谢衡月和苏雪遥依旧从湖面乘舟而行。 不想他们的画舫刚刚靠岸,只听湖岸边一阵喧哗。 谢衡月见苏雪遥眼睛都要合上了,显然十分疲倦了。心下不耐,便要抱着她飞掠而走。 却见 分卷阅读32 他的侍卫展宇跳上了画舫,在船头径直跪了下来,低声道:“王爷,前面越姑娘拦路。” 谢衡月不想越芙蓉如此坚持,他看了一眼展宇,淡淡地说:“你解了佩刀,明日便去军中报道吧。或者你要跟着越芙蓉出府,皆随你心愿。你家中亲人,王府自会照顾。” 展宇跟着他这么多年,知道他越是不动声色,越是心中恼怒。他一时颤抖,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仅仅帮越芙蓉传了一句话,王爷便如此震怒。 苏雪遥本来已经快要睡着了,这样一闹,便又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眼前的展宇。 前世展宇保护着谢衡月死战不退,最终死在乱刀之下。自己也多次蒙他相救,是个忠心耿直之人。 她在他怀中轻轻一叹道:“夫君,有人做错了,还想改正,便该如何?” 谢衡月一听,心中怒气顿消,他对展宇道:“听到王妃的话了么?还不滚开,好好想想你做错了什么?别辜负王妃为你求情的好意!” 他便足尖一点,抱着苏雪遥在月下轻掠而过。苏雪遥依偎在他怀里,耳畔风声阵阵,不曾想这一生,她还没有见越芙蓉一面,便这样不战而胜。 她悄悄抱紧了她的夫君,今生她必不再犯错。 第24章 流水无情 谢衡月抱着她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不消一会儿,便回到了他们的小院。 他从墙头飞了下来,看怀里的娇妻搂着他默默无言的模样。 谢衡月知道苏雪遥思虑很重,念及大夫刚刚叮嘱,要她开怀一点儿,心里也有一点儿为难。 月光如水,将近中秋,月相虽未完满,依然十分明亮。 这小院里遍植翠竹,一阵风吹过,一阵沙沙声。 院内外皆是谢衡月带来的王府侍卫,训练有素,见谢衡月这般落在院中,都不曾发出一点儿声响。 这院中,便显得越发寂静。 他和他的妻,在月下望着对方,似有万语千言,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然而这片寂静中,忽然传来了一阵环佩叮当声,一个极好听的女声在小院外朗声道:“王爷大婚,芙蓉特来祝贺。”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小院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谢衡月的眉微微一皱,他知道越芙蓉执着,除非他命侍卫将她叉出去,否则今夜若不见她,她必然不肯干休。 他正要跟苏雪遥说,让她等他片刻,他去去就来。苏雪遥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谢衡月微微一愣,看着月光下苏雪遥的眼睛,那眼神中既无愤怒亦无猜忌,十分清澈。 苏雪遥柔声道:“夫君已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般贵重的许诺,我若再生疑心,怎么对得起夫君的这一片心。” 谢衡月一时愣住了。这番话竟恰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他不由又是激动又是欣喜,一时忍不住将她横抱起来,抬腿便踢开房门,只说:“不管她,随她闹去。” 苏雪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伸臂勾着他的脖子,想想越芙蓉的脾气,她不由低声说:“夫君,还是出去看看越姑娘吧。” 谢衡月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低声说:“娘子,我必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先皇后薨逝之前,曾对父皇说,为何天下女子如此之苦,男子能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女子却只能守着一人。即便如此,最终亦不免秋扇见捐,长门梦断。” 他的话十分沉郁,苏雪遥竟似乎从中听到了多年以前嘉怡皇后的愤怒。 苏雪遥愣在那里,望着她的夫君,这番话自然十分离经叛道,尤其不该出自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口,然而她却觉得十分有道理。 她不禁脱口而出:“佛说,众生平等。嘉怡皇后有大智慧。” 谢衡月定定地看着她,他也不曾想今夜自己心情激荡,竟然向他的妻说出这般秘事。 当年母后在愤怒之中说出这些话来,父皇为了不堕她身后贤后的声名,连当初在一边记录起居注的太监都一起处置了。 没想到多年之后,会有人这般坦坦荡荡地夸奖她。 自己在那荷塘边,对这小人儿一见倾心,心中认定了她是自己此生的伴侣,自己果然不曾看走眼。他的小娇妻,果然与他心意相通。 谢衡月只觉心头一热,低头吻上了她:“可惜母亲见不到你了,否则你们一定很投缘。” 他们一时相拥而吻,只觉得彼此之间的隔阂又少了几分,这个吻竟比平常更加缠绵。 却听门外越芙蓉声音高了几分又道:“王爷!你若不肯出来,我便进去了!” 苏雪遥上辈子跟越芙蓉斗了几年,深知她的脾气,知道她说到做到,必能闯得进来。她忙一推谢衡月,匀了匀气,理了理鬓边的发,说:“夫君,走吧。” 谢衡月以前只觉得越芙蓉性子刚烈,敢作敢当,现下却觉得她实在不知进退。 他低声说:“我去去便回。” 苏雪遥却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抬头道 分卷阅读33 :“我也去。” 谢衡月一愣,说:“也好。” 越芙蓉早已卸了戏装,梳高高的云髻,银红外衫,绢帛红裙上绣着精美花鸟,大串花枝逶迤遍布裙角,绣工卓著,在月光下变换着颜色,十分美丽。然而服饰这般精美华丽,亦不曾压过她的艳丽容貌。 即使苏雪遥是个女子,也不由心中赞叹越芙蓉的美丽。 越芙蓉不曾想谢衡月会跟苏雪遥一起出来。想到这首辅之女的彪悍名声,越芙蓉心中冷笑。待她定睛在月下认真打量苏雪遥,心中却大吃一惊。 只见苏雪遥的衣裙颜色很淡,月光下近乎于白,鬓上也只插了一只步摇,打扮得十分简素,一点儿也不像个新嫁娘。然而她的目光落在苏雪遥的脸上,却移不开眼睛,这般绝色,暗夜之中可与明月争辉。越芙蓉一贯自负美貌,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谢芙蓉不由心中一阵黯然,却依然笑道:“不想世上竟有王妃这般美貌的女子,王爷有福气。” 说着她这才盈盈拜了下去,口中称:“越芙蓉拜见主母。” 苏雪遥却侧过身,避过了这一礼,开口道:“越姑娘不必多礼。” 她没想到今生越芙蓉一见她,便要以妾礼自居。 明明前世她想坐实越芙蓉的妾室身份,以便拿家法挟制她,越芙蓉却傲然道:“我以艺寄身晋王府,晋王爷都对我礼遇有加,王妃怎地以一般倡优待我?” 前世越芙蓉一意地拿捏身份,不肯俯身,气得苏雪遥挑脚,却拿她没有法子。 怎么重来一世,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呢? 苏雪遥忽的忆起,当初她和越芙蓉初见,她正拿果盘砸谢衡月,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她心中微叹,前世她总是被越芙蓉压一头,每日被气得倒仰,真是自作孽啊。 谢衡月见越芙蓉竟这样拜下去也是一呆,他此时十分庆幸他跟妻子说了个明白,否则这一礼受了,她这个妾室,自己是认还是不认。 到此时,谢衡月终于有点生气了:“芙蓉,王妃不是你的主母,本王也不曾许过你婚约。你想当面道贺,现在本王和王妃出来见过你了。你退下吧。” 越芙蓉不曾想她下了这样的决心,豁出了一切,只赌谢衡月的不忍心,居然输得这般惨。 她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满盈了泪水:“王爷,妾身错了。妾身蒲柳之姿,能托庇王爷,已觉此生无憾。今日特彩衣重装,想为王爷王妃新禧献艺,不想竟不得见面,心中忧虑,才情急之下,吵嚷几句,只为能登门求见,不想更触怒了王妃。妾身万死,望王爷王妃垂怜。” 苏雪遥见她楚楚可怜地拜下去,心中也是一惊。 越芙蓉前世跟她争锋相对,何等牙尖嘴利,什么时候这般示弱过?她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越芙蓉是假冒的了。只是胡说八道张嘴就来,倒是越芙蓉的一贯作风。 却听谢衡月低低叹了口气说:“王妃既不缺妾室执帚伺候,也不缺乐伶歌舞娱人。你且想想,你当初为什么进晋王府,我又为什么留下你。” 谢衡月每说一句话,越芙蓉脸上就白一分。 到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她一时便软倒在地上,竟撑不住行礼的姿势,端是可怜。 谢衡月望着她,到底她与别人不同,他放缓了口气道:“天下美貌歌姬如恒河沙数,你何必去学有违你天性的模样。” 越芙蓉只觉心如死灰。 她跟在谢衡月身边,经常见谢衡月冷酷地拒绝各色心仪他的女子,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对那些嘤嘤而去的女子,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压上所有,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 苏雪遥看她瘫坐在地上,不见刚才顾盼生姿的模样。 她前世与越芙蓉口角不断,实在是敌非友。前世做梦她都想压越芙蓉一头,只恨谢衡月总是偏帮她,而此时她前世的梦想成真,她心中却并不怎么快活。 苏雪遥眼前不由浮现出越芙蓉最终就义之时,烈烈红裙飘扬的潇洒肆意来,她脱口而出:“越姑娘是女中豪杰,何必效妾妇之道。” 谢衡月和越芙蓉都惊讶地看着她。 却见苏雪遥望着谢衡月轻轻道:“有人能山高海阔凭鱼跃,有人只愿深闺梦中两心知。” 她又转眼看着越芙蓉:“个人自有个人的缘分,半点强求不得。” 越芙蓉惊异地看着她。 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全然不见刚才的恭敬。越芙蓉红袖一展,竟向后跃起,陡然甩出披帛,卷着院中竹枝,轻轻借力,便已经飞出了十几丈。 远远传来了她的声音:“谢王妃良言警句,他日定会再来拜访!” 越芙蓉一身轻功造诣极高,谢衡月也不曾想她会对自己生出别样的心思。 她临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道所指何意,他望着自己怔怔的小娇妻,她显然对越芙蓉的危险一无所知,只是一脸羡慕地望着越芙蓉消失的地方,大概是觉得她刚才这一跃,身姿美丽 分卷阅读34 吧。 谢衡月心中微叹,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道:“娘子好像对越芙蓉十分了解?” 苏雪遥不自觉垂下眼来,那是自然了,前世还没有第二个人让我那般伤脑筋。 她忽的又抬起眼睛来,将他的手推开,低声道:“那本《月下遇芙蓉》,妾身也曾通读过几次。” 《月下遇芙蓉》正是影射谢衡月跟越芙蓉的话本。 苏雪遥说完看了谢衡月一眼,那一眼似嗔似怨,含羞带怯,令谢衡月不由心中一热。她竟不理谢衡月,自己往小院去。 谢衡月身子一动,便已到了苏雪遥身边,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足尖一点便回到了房中,他将她扔在柔软的塌上,在她头晕眼花之际便俯身压了上来,一边深深地吻她一边说:“明日我便命人跑遍全城,将那书收回来,全都烧掉。” 他吻得略微狂放,苏雪遥竟说不出一个字,她原本推据着他的手,也不自觉地缠绕上他的颈。一时一室旖旎,风光无限。 第25章 金钗误 绿绮在厢房里,既不敢睡,又不敢出来。方才越芙蓉在门口闹事,每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她心内只道小姐刚入门便要多一厉害的美妾,恐怕以后日子难过。 这晋王爷固然英俊温柔,可这情债满身,等闲人也消受不起啊。 正自辗转中,听得王爷唤人。她急忙站起来,从厢房出来便进了正房。 只见屋里并未点灯,明亮的月色从大开的窗户里照了进来。屋子里颇有一点冷。 谢衡月道:“伺候王妃梳洗罢。” 绿绮经历了白天,有点害怕谢衡月。她急忙应了一声,便走到床前,只见苏雪遥在床里,外衣扔在地上,裙子也乱成了一团。发髻早散了。 绿绮当下不敢多看,扶起了苏雪遥,便为她卸了剩下的钗环,将衣裙宽去。 她只觉得屋里一阵浮动的幽香,却不是往常的味道,她转眼看屋里香炉早已熄灭,不懂这香味从哪里来的。 绿绮为苏雪遥卸完妆,唤了小丫头进来捧热水净面。她便又细细翻了一遍床铺,不由问苏雪遥:“小姐,夜间出去的时候带着的那只金钗哪里去了?” 苏雪遥啊得一声,突然也想起来了。 他们在桂花树下温存时候,她分明听到了金钗坠地的声音,只是当时没能让谢衡月捡起来。 谢衡月在月色里看着苏雪遥,一脸害羞,十分娇美动人。 他站了起来说:“我去寻回来。”便从窗子里飞了出去,苏雪遥都来不及喊他。 谢衡月到了山上八角亭中,却见亭子中的青石板地上又落满了桂花。而他四处寻遍了,都不见那支金钗。 那支金钗他也认得,钗口上镶嵌着三颗珠子皆是夜明珠,这是他给苏雪遥的聘礼,亦是御赐之物,是每一位王妃皆有的。 谢衡月不曾想他一时意乱情迷,竟然连这只钗丢了,都没注意到。 他从小院中跃出去的时候,他的护卫们也紧紧跟上来了。此处他们把这山岗皆翻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谢衡月想到了刚才他打伤的那个黑影,不由怒气勃发,击出一掌,打得山石飞溅。 展宇急忙跪了下来。 谢衡月看着他冷冷问道:“刚才你们可追上了那人?看清楚了是谁?” 展宇略一犹豫,谢衡月喝道:“说!” 展宇不敢隐瞒:“那黑影出了西南角的角门,外面汾水上有人接应,径直上了船。我们追到河边,便追不上了。” 谢衡月一听,便知道这是熟门熟路走惯了的,心中又不免怒气腾腾。 展宇低头不敢看他主子:“那艘船没有标记,有水鬼跟了下去,见他们在快到御河的时候,弃船上了岸,转乘了马车。马车上亦无标记,跟着马车的人,现在还没有回转。但是水鬼认出了在车旁伺候的一个人,那是四皇子的暗桩。” 谢衡月怒道:“蠢材!你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那马车里的人不过是引你们上钩的!他方才没有走,就藏在这里!” 谢衡月想到他方才搜查假山,在那凹陷处发现的那一点儿极细的血迹。知道必然是那人拿走了那只钗。 本来那人今夜敢来,他下手教训了那家伙,心里还有几分得意的。现在丢了钗,那一点得意荡然无存了。 他站在那里想着这御赐之物,钗环上竟刻着每位王妃的名讳,做不得伪。他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不管那人偷了那只钗想做什么,他定要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展宇只听谢衡月淡淡问:“越芙蓉哪里去了?” 展宇吓了一跳,今夜他做错这么多,要不是王妃为他求情,他明日恐怕真的得去军中戴罪立功了。他急忙回道:“越姑娘,越芙蓉从院中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杨伴当。” 谢衡月早就猜到他王府的大管家,从宫中跟出他来的杨公公必然回来了,否则越芙蓉也不至于这样大胆。 他一时心中 分卷阅读35 一阵烦恼。他排除万难,娶到了娇妻,还以为一切困难,必然迎刃而解,哪里知道这才是开始。 “夜深了。这是首辅府,不是你们郊游的地方。叫他们都滚回王府去。等明日我回府,再做计较!” 说着他运起轻功,便轻飘飘地下了山。 展宇站了起来,不想王爷最近功夫精进如此,他们尽全力都追不上王爷。心中不由一阵佩服。他们不知道这却是清心诀的功劳。谢衡月每日抱着他的小娇妻练功,那是事半功倍。 谢衡月回到院中的时候,窗子已经关上了。绿绮正坐在前厅里打盹。谢衡月悄声唤起她,令她不必留在此处值夜,他便轻轻地走了进去。 只见帘笼放了下来,隔着纸窗,月色也变得淡了起来。纱帐放了下来,里面躺着他的心上人。 他方才那焦躁的心,一见她的倩影,居然立刻便平复起来。他自轻手轻脚地洗漱,也不喊人,很快便收拾完毕。一撩帘子,钻了进来,他伸手便去搂苏雪遥。 却听苏雪遥慢慢问:“夫君,妾身的钗找到了么?” 谢衡月将她搂在怀中,镇定地回答道:“找到了,不过上面的珠子掉了一颗下来,我叫他们拿去修。修好了便给你送来。” 只听怀里苏雪遥松了口气,安心地依偎上了他的肩膀,轻轻蹭了蹭,像一只猫一般。她的呼吸扑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她低声说:“那便好。”说着她便呼吸变得均匀起来,竟立刻睡着了。 谢衡月知道她这一整日劳心劳力,又兼吐了血,现在夜静更深,自然十分困倦了。 只是她那样轻轻松松地安眠,而谢衡月却不免思绪万千,难以入眠,脑内想了很多主意,又一一推翻,都觉得不太妥当。 他在朦胧的月色下,端详着他怀中人的睡颜,忽然觉得他这般烦恼,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心中涌上一阵不满。 苏雪遥梦中似乎又看到了静慈师太,师太一脸慈悲地望着她说:“你这凡心万丈,何日能够割舍?”说着普善寺的那座高大的佛像忽然倒了下来,将她压在了下面。她一时惊悸便睁开了眼睛。 只觉得身上十分沉重,不见佛像,却是谢衡月。 他发觉了苏雪遥一身冷汗,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梦,现在见她睁开眼睛,他便欺身而上,拉着她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腰,低声说:“王妃日间说要向本王赔罪啊,要补偿本王啊。结果转头皆忘了,口惠而实不至,怎生是好?” 苏雪遥还没清醒过来,便听谢衡月这样略带委屈地指责她。她不由呆了一呆,想想今日她为谢衡月添了不少麻烦,她的夫君一力维护她,心下也有点歉疚。 她便微微一动,吻上了他的面颊。心中又觉得自己太过大胆,羞得转过了头。 谢衡月在月光下看她的神色,羞得面露红霞,那般娇艳动人,他心中一喜,却依然做委屈状:“这般蜻蜓点水,可知王妃赔罪的心不诚。” 苏雪遥微微睁开眼,月色撩人,只觉她的夫君俊美过人。她的心也不由跳了起来。她便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角,鼻尖,眉梢,脸颊,似乎在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 她的吻每一下都很轻,软软的,落在他的脸上,好像羽毛一样轻盈,却勾得他心火上涌。 然而他只忍着不动,任由她施为。苏雪遥发觉她已经如此这般了,可似乎还是没有打动郎君。 她一面害羞,一面也觉得必然是自己笨拙,此中之道,竟不像看起来那般容易。她便偷偷睁开一线眼睛,观察着夫君。 她见他的喉结滚动,此间与她生的不同,便好奇地吻了上去,低声问:“为何男子和女子这处不一样呢?是何道理?” 她说话间,唇瓣颤动。谢衡月只觉喉头一阵温软,紧接着有一点轻轻湿意。 谢衡月呼吸一重,终于忍不住了,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手脚皆用自己的手脚紧紧箍住,让她丝毫不能再作乱,然后迫她张嘴,深深地吻上了她。 她被他困在怀里,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她一时又忘了呼吸,这一吻下来,差一点便晕了过去。还是谢衡月发现她不对,急忙停下来,给她度气,捏着她的鼻子,让她重新开始呼吸。 苏雪遥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她低吟着,恳求他:“妾身体弱,受不住了。” 谢衡月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低哑着嗓子道:“是我一时情动,便又莽撞了。以后王妃不要纵着我,要提醒我。休息吧。我不闹你了。” 苏雪遥躺在他怀里,这一下睡意全无,心中一时想着二娘和苏清婉,一时又想着越芙蓉。 想到前世谢衡月看她总是跟越芙蓉过不去,也曾说,若她真个介意越芙蓉,他便将她遣出府去。 然而那时候她却像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来,冷笑道:“我为什么要介意她?你以为谁都像那歌女,没有眼界,看到个长得好一点的小白脸,就迈不开步子么?” 那时候的谢衡月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既愤怒又绝望。并未像平常那样跟她斗嘴,而是抬起手来,又 分卷阅读36 放下,竟说不出话来,被她气得脸色发白。他拂袖而去,半月不曾回府。 想到此处,苏雪遥不由既伤心又后悔。 那明明是前世他们最接近和好的一次。她当时若肯跟他坦白心事,而不是对他恶语相向,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那时候她已经隐隐绰绰觉得谢衡月无论她做什么,都对她一力包容,恐怕是对她有情。 她不由悄悄搂紧了谢衡月,又一次告诉自己,一切都不同了。今生她要跟他白头偕老,好好过完这一生。 第26章 鬼神之说 翌日清晨,苏雪遥并不敢贪睡,天蒙蒙亮便起身了。谢衡月要将她捞回被窝里多睡一会儿,都被她拒绝了。 临行时候田氏哭得跟泪人一样,抱着她不撒手。她两个哥哥倒是一副你赶紧走,走了就别回来的模样。谢衡月叮嘱他两个大舅哥,隔日便来王府点卯,他们只在心中叫苦,并不敢说什么。 回府的马车里,苏雪遥被谢衡月拥在怀里,她心中默默想着父亲刚才跟她私下说的话。 父亲向她坦诚,皇后命这三个字,确实让他心中忐忑不安,为此他教养苏雪遥,也不免有些畏首畏尾,比平常更放纵了些。原以为她那骄纵的性子满城皆知,总能挡住些冲着“皇后命”三个字来的人。 没想到那般利欲熏心的人,为了皇位早就红了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是为了讨个彩头,也不轻易放过她。 苏雪遥默默地听着父亲的话,忍不住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父亲,您是当代大儒,子不语怪力乱神。您居然会为这无稽的谶语烦恼。” 苏皓不曾想他这个女儿出嫁之后,会有这般脱胎换骨的改变。 苏皓压下心中烦乱的猜测:“遥儿,你母亲生你的时候,梦到小星入怀,光华灿烂。本以为是个男丁,没想到生出了女孩儿。当初给你算命的人,并不是为父请来的,却是突然穿墙过府出现在苏府。那人看着你丢下这几句话之后,便立时遁走。这桩事,实在太过诡异,为父也不能等闲视之啊。” 苏雪遥不曾想父亲会向她吐露这个前世她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然而她前世总是心心念念着她的皇后命,却在青灯古佛前过了四十年。 在她心中,皇后命三个字,不过是个笑话而已。只是如今父亲苦口婆心地劝告她,让她不可锋芒毕露,要记得韬光养晦。她自然知道这是父亲的一片关爱之情,便一一应下了。 苏皓见女儿说什么都应允,却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几分。他叹了口气:“你二娘犯下这样的大错,自然罪无可赦,可是她到底是清婉的娘……” 苏雪遥抬起眼轻轻地说:“父亲,我不会要二娘的命。我那陪嫁田庄广大,正需要人手。二娘既犯了错,便到庄子上,晚间抄经,白日种田,这般赎罪便可。” 苏皓不由松了口气,到底多年夫妻,他也不想让女儿辣手打杀小妾。“你姐姐脾气硬,原需要磨磨性子,你勿要天天与她争吵,让王爷为难才好。”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是想带着苏清婉走,可是父亲若不吐口,她思来想去,也不愿意伤他的心。 没有想到父亲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她要带苏清婉走,却不是为了报复,而是让她避祸。 他们首辅府内院,本就没人整肃,现在夏氏事发,那里面的关系更是乱成了筛子一样。未免祸端,苏清婉还是跟她去比较好。 想来父亲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苏雪遥向父亲敛衽一礼:“姐姐明年便要出阁,只是来我庄子住一阵子,绣嫁妆罢。明年她问名纳彩之时,阿遥必然送姐姐回家。” 苏皓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托小星而生的女儿,果然聪慧过人,生生就这样被他耽搁了。若她是个男孩便好了。如今却这般尴尬。 马车里,谢衡月见怀中的苏雪遥眉目低垂,缓缓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看上去既沉默又安静,透着几分岑寂之意。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苏雪遥想的依然是她的父亲。前世她就已经原宥了父亲的无情。父亲不仅是她的父亲,还是苏家的掌舵人,肩负着上下宗族的重担。 世事无常,大浪打来,能架着船儿江湖避世,亦是极好的结局了。 而且前世父亲本也替她选定了好姻缘,只是她一味使气任性,将这姻缘,变成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而父亲亦从此一招错,步步错,最后他只能断尾求生,将她抛却。 不曾想她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定得加倍珍惜才是。她抬眼望着夫君轻轻问:“夫君,我这皇后命,夫君如何看?” 谢衡月发现了她平静面容下的紧张,伸臂搂紧了她,凑在她耳边悄悄说:“娘子既然问起,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高祖爷当初起兵的时候,什么万鸟朝觐,石龟显字等等祥瑞,都是高祖的皇后家搞得把戏。” 苏雪遥惊异地睁大了眼睛,都有点结巴了:“夫君,这是真的么?” 谢衡月弹弹她的脑门, 分卷阅读37 呵呵一笑:“高祖皇后家是靠耍把戏走江湖发迹的,这你总知道吧?前朝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有志之士揭竿而起。其实当时的十八路诸侯,都给自己搞了好多祥瑞征兆,只是事败了,便成了伪朝作孽的罪证了。世上有没有神仙,我不知道,跳出来说自己是神仙的,娘子尽可放心,都是拙劣的骗子罢了。如此这般,娘子可曾开怀一些?不再纠缠那些虚无缥缈之事了么?” 苏雪遥不曾想谢衡月会对她说出这一番话来。 她心内十分震惊,佛珠转动间,不由想,她用了四十年才看明白的事情,她的夫君居然开始就不曾迷惑。皇后命,原来真的这般可笑。 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怪她前生会过得那般糊涂,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也不看清他的心意,竟生生蹉跎了半生。 她心下轻松了不少。坐在车上,透过轻纱车帘朝外看去,金秋时节的京畿大街,灿烂的银杏树叶金黄一片,往来商贩叫卖,十分热闹。 这般红尘热闹景象,她多年未见,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谢衡月见小娇妻似乎打开了一个心结,有心情看街景了。 谢衡月心里也有点开心,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他十分担忧,眼下这般,倒像个活泼的小姑娘了。 谢衡月便说:“你若想逛街,我们便不忙回王府,我带你去朱雀坊玩。” 苏雪遥望着他,听到朱雀坊三个字,只觉得有些熟悉,她摇摇头说:“不,夫君带我去我京郊的田庄吧。我想去田庄里走走。” 谢衡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不知道苏雪遥要将夏氏和姐姐都送到田庄上,他只记得那些跟谢清商勾结,她入门便打发了的陪嫁家人们,此时皆在她的庄子上。 只是现在他看着她,只见苏雪遥眸子清澈,神态坦然,到底他还是不愿意违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苏雪遥微微一笑,车子却猛的一晃,谢衡月手疾眼快将她护在怀里,才没有让她的头撞在车壁上。 他不由喝道:“怎么回事儿?” 他王府的车夫,本是极妥当的老把式,今日不知这是怎么了。 只听车外马蹄阵阵,一阵骏马的嘶鸣,风一般卷起了车子的轿帘,与王府马车擦肩而过,直奔皇城而去。 展宇已经奔到了马车前,隔着帘子向谢衡月报告道:“方才是大皇子的人,差一点儿伤了路边路过的孩童。我们王府的侍卫出手救人,车夫为免与大皇子的奔马相撞,只得用力勒住了马匹,故而让王爷王妃受惊了。” “大哥的人?在御街上纵马伤人?”谢衡月哼了一声。 展宇说:“马队中间护着的那人看上去风尘仆仆,身上背着文书匣子,看上去应该是来送加急军报的。” 谢衡月眼神一黯,如今诸位皇子年岁渐长,皆开府领了差事。 他大哥目下正在兵部行走,风头极盛。 他的死对头四皇子谢清商,更是执掌户部,权倾朝野。 只有他,号称风流王爷,身上只有翰林院修书的一个闲差。众人皆说他性子太过闲云野鹤,皇上不喜。他虽然生母是先皇后,是正经嫡子,出身高贵,当下已然无望问鼎大位了。 众兄弟们对他也怀着十分轻蔑。即使想要拉拢他的兄弟,待他也十分漫不经心。 首辅将女儿嫁给他,大家都颇为扼腕叹息。 在别的兄弟那里,娶到苏雪遥,跟首辅苏皓搭上线,便等于搭上了士林。然而大家认为苏雪遥嫁给他,一步好棋,就变成了两个废物做了堆。他们心中亦恨首辅苏皓一个老滑头,不见兔子不撒鹰,到如今大家斗得不可开交,他宁把女儿嫁给不成器的六皇子,也不肯选边站。 谢衡月脸上冷笑,道:“有军务,便可以当街纵马伤害百姓?那叛军还没有打进来,百姓们倒先要糟自己人的秧了?岂有此理!” 却听车旁有人号一声:“阿弥陀佛,王爷宅心仁厚,体恤百姓,必有福报。” 谢衡月不曾想他带着这么多护卫,居然还有人能够近前,他不由将苏雪遥护在身后,喝道:“何人?” 苏雪遥听到这个声音,却微微一颤,她极力挣脱了谢衡月的怀抱,扑到了车窗前,撩开了纱帘。 望着来人,她差一点要脱口而出喊出她的名字。 展宇也不知道这尼姑什么时候到了跟前,他急忙说:“王爷,刚才侍卫们救下的人,正是这尼姑的弟子。是两个七八岁的小尼姑。想这老尼姑是来给王爷道谢的吧。” 谢衡月不爱跟这些僧尼打交道,他便在车里说:“举手之劳,无需挂怀。我们走吧。” 苏雪遥却回身握着他的手,略带急切地说:“王爷,可否请那位师太一叙?” 谢衡月看着急切的娇妻,想起了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梦,虽然心中有点烦躁,但是还是温言道:“王妃若想礼佛,我回去便请京中大德高僧来为你诵经解惑。这萍水相逢的野尼,最是巧舌如簧,善于蛊惑人心,就不见了吧。等下我们多多布施于她,也算全了这段相逢 分卷阅读38 的缘分。” 苏雪遥一愣,他们成婚几日,谢衡月对她百依百顺,即使她看上去像是在胡闹,他也一句不问,一意维护她,几乎要让她忘却他们前生的所有不快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驳回她的话。 如是旁的事情,她便不计较了,可是眼前的这人,她却不能不见。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丈夫,她不由抓着他的臂膀,急切地道:“我在梦中见过她!她是普善寺的……” 谢衡月听到普善寺三个字,眼神一变,他对马车外的展宇低声道:“拦着那女尼,她随行的人也都看住了。一个都不要跑掉!” 第27章 师太 谢衡月一掀帘子,便跳下了车子。 苏雪遥待要跟着一起下来,却听谢衡月对那女尼道:“街上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这位师太,过府一叙吧!” 苏雪遥在车上一听,正合她的心意。能再见到师太,她心中十分激动,却没有听出来谢衡月话音里的冰冷之意。 王府侍卫已经将那尼姑团团围住,刀剑闪着寒光,一个个杀气腾腾。街上众人见势不妙,皆退避开来。 而那女尼一脸肃穆,面对这刀枪剑戟,处之泰然,双手合十道:“施主有心了。如此,贫尼便随施主走一趟。” 刚才王府侍卫们,从马蹄下救下了两个小姑娘。她们虽然已经剃了发,但头上还没有戒疤,显然是未曾受戒。她们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颇为惊惧,拉着女尼的灰布僧衣角不松手,瑟缩地躲在她身后。 谢衡月下车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光景。他瞪了展宇一眼,怎么搞得好像他们在当街欺负人? 他凝神看着那女尼。只见她年纪大约三十多,黑黑瘦瘦,面容沧桑,身量很高。 合十行礼的手掌,看上去十分粗糙。背上背着一个油亮的竹篓,僧衣下摆沾满了泥点儿,草鞋的帮子都磨破了,是个苦行僧的模样。 女尼目光清正,细看上去五官其实很美,只是饱经风吹日晒,保养得不够好。 苏雪遥在车里透过纱窗望着女尼,眼泪汩汩而下。 苏雪遥急忙试着眼泪,一时也不敢下车,唯恐被看出端倪。 谢衡月看着那女尼,神色略和缓了一些,苦行僧虔诚一些,不是那些吟风弄月借着出家人身份生事的人。 他简短地说:“师太请吧。”一挥手,王府侍卫便上前要将她带到后面的车子里去。 展宇悄声安慰她说:“师太不必惊慌。” 那女尼扫了一眼车子,在那瞬间,苏雪遥觉得她看到了纱帘内的自己,差一点儿便要喊出声来了。 却见女尼俯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微笑道:“王爷相邀,贫尼不敢不从。” 谢衡月重新上车的时候,却见苏雪遥眼皮微红,竟是哭过的模样。 他心下一惊,立时坐到了她旁边,伸手便搂住了她。 只觉苏雪遥也顺势靠了过来,他才安心了一点儿,知道她没有生他的气:“那师太,娘子认识?” 苏雪遥低声道:“梦里她在普善寺挂单,是我的师父。”她抬起头来说:“师父待我很好,这必是我们的缘分。” 谢衡月面上不发一言,只是搂紧了她。 苏雪遥很无奈,开始她还觉得跟他夫君说梦中云云,谢衡月即便将信将疑,也不会深究。哪里知道谢衡月偏偏是个不信鬼神的人。 若她跟他说自己重生归来,他一定会更觉得自己被魇住了吧。这可怎生是好。 王府里的人接到了通报,知道王爷王妃今日回府。杨总管带着府内众人,早已在府门口等候,不曾想王爷跟王妃下车的时候,脸上都没有笑模样,一言不发地便进了软轿。 而展宇居然从后面的车子里带下了一大两小三个尼姑,朝他摇摇手,什么都不说,便往书房去了。 几人一进去,便屏退了左右。杨总管本来眼巴巴地等着跟王爷辩白,跟王妃请安,一路跟过来,却吃了个闭门羹,挡在了门外。 杨总管刚才也仔细看着那女尼,总觉得有些面善,可却想不起来那里见过。 进了书房,苏雪遥忍耐已久,急忙回过身来:“师太!” 那师太见她激动,只是微笑着与她见礼:“贫尼静慈,见过施主。” 苏雪遥却早已伸手扶住了她,殷切地说:“莫要多礼,请上座。” 谢衡月看他的小王妃一脸恭敬,连他都被丢在一边,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谢衡月也扭回身来,伸手假装去扶静慈师太,手里却微微使了暗劲儿,想要试试这师太的斤两。 他这手一按下去,便觉得手下的人筋骨柔软,心中叫一声不妙,急忙收回他的劲力,却不想他最近清心诀有成,内力涨了,这一下他用的力道,竟比他自己估算的要大,没有全部收回来。 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师太的右臂竟不自然地垂了下来。 谢衡月心知糟糕了。苏雪遥还不知道发生了 分卷阅读39 什么事儿。 那师太却像没事人一样,右臂不能抬了,便抬起左臂,微笑地对他说:“阿弥陀佛,王爷有礼了。” 谢衡月不由心内歉疚。他疾步打开书房门叫:“杨伴当,快请大夫。”转身便躬身致歉:“是我鲁莽了。师太恕罪。” 静慈看着谢衡月,谢衡月心中又一惊,只觉得她一双美目,尽是慈悲之色。她缓缓道:“王爷不必挂怀,贫尼该有此劫,与人无尤。” 那边苏雪遥不知道丈夫跟师太打什么哑谜,她不管不顾地跪了下来,虔诚地说:“师父,我与师父有宿世的缘分,师父收下我吧。” 师太微笑道:“我看王妃亦十分面善。我佛慈悲,大开方便之门,王妃要想修行,我便收下你了。” 谢衡月不想会有此节,他心中那一点歉疚消失得干干净净,大惊失色:“不可!” 谢衡月上前一把将他的新婚妻子拉了起来,护在身后。他此时方觉得眼前这尼姑,虽然没有武功,却十分厉害,竟是个大敌。 他果然不该托大,他不该正大光明地将她带进府来,应该叫展宇私下将她捉拿拷问的。真是一念之仁,犯了大错。 谢衡月厉声道:“这位比丘尼,本王不小心伤了你,是本王的错。我这王妃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你休想蛊惑她。她在家好好的,你别想两句话就拐带她!” 苏雪遥不由一愣,她轻轻地拉着她夫君的衣袖,心里又甜又苦,她的夫君这般着紧她啊。 苏雪遥低声说:“夫君,你误会了。我是要在家修行,做个居士,不是要随师太出家啊。” 谢衡月回首望着她,她也回望着他,眼里皆是浓情蜜意,似乎在跟他说,你舍不下我,我又怎么会舍得下你呢。 师太见他们俩人目光胶着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模样,不由道了一声佛,无奈地说:“王爷多虑了。您的王妃虽有慧根,但尘缘未了,现下无法随贫尼而去。” 谢衡月听了,心里却更加吃惊了,现下没法去,以后就可以了么?原来你这老尼姑,还真打主意要带走我的王妃。 做梦!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这野尼,真是难缠,整个一个拐子,偏生虔诚信徒们还就吃她这一套。 他们正相持不下,各怀鬼胎之时,杨管家急匆匆地带着大夫进来了。 等大夫给这尼姑接好了胳膊,又一番忙乱不提。苏雪遥不曾想她夫君跟师父甫一见面,便害她折了胳膊。她心中既惶恐又心疼,望着谢衡月便有几分责备。 谢衡月却只是紧紧拉着她,不让她坐到尼姑身边去。 重新落座之后,那两个未受戒的小尼姑也被带了出去。屋里就剩他们三人。 谢衡月紧紧拉着苏雪遥的手,不打算再跟这野尼周旋了,单刀直入地问:“师太与普善寺有何瓜葛?” 师太右手上了夹板固定起来,她听到这三个字,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微微一动,她盯着谢衡月看了两眼,便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此来要挂锡普善寺。” 谢衡月一惊,看了苏雪遥一眼,苏雪遥所说梦中之事,果然真有其事。 他身子微倾挡住了苏雪遥望向尼姑的目光,他突然说:“听闻你们佛门中有一秘术,可以摄人心魂。能在不知不觉中催眠精神,让人们以为见到神迹,或者得到预兆等等,可有此术?” 谢衡月的目光炯炯,竟暗中运起了内力,护身罡气全开,显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有不对,便要出手。 苏雪遥说她梦中之事,他认定她的娇妻并没有对他说谎。这几日他暗地里观察她,觉得她神思不属,极似被人以秘术催眠。 据他所知,普善寺的和尚,便擅长这种近乎妖法的秘术。从苏雪遥说出普善寺三个字开始,他便开始在心中怀疑苏雪遥着了他们的道。这几日,细察苏雪遥的言行,他更疑惑重重。 谢衡月的语气变得森然:“师太今天来了,把事情说清楚之前,就别走了!” 苏雪遥目瞪口呆,原来她的夫君,不相信什么鬼神托梦的说法,居然为她的梦中事,找了这么一个复杂的理由。虽然听起来十分有道理,可是真不是啊! 那师太微微叹了口气道:“王爷所言,贫尼竟不知晓。贫尼目下还未来得及去普善寺挂单。王爷恐怕误会了。” 苏雪遥忍不住拽着他的手,轻轻道:“是真的误会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圣人亦不知道那些事情的真假。夫君,圣人且不能全知全能,王爷又何必非要给我的梦,找个说得通的解释呢?”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师太,心下更加歉疚。 前世她死的时候,静慈师太刚刚坐化。不想重活一回,她还能看到师太年轻时候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夫君一见师父,便敌意如此深,此时的情景,与她设想中的重逢之景全然不同。 谢衡月听苏雪遥软语央求,心中也一阵犹豫,他虽然不喜欢这尼姑,可也得承认她眸子很正,身上并无妖邪之气。 却听门外一阵嘈杂,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分卷阅读40 门外院子里展宇怒喝道:“哪里走!” 第28章 激斗 谢衡月一惊,拉着苏雪遥站了起来,将她护在了身后,走到了书房窗前,朝外望去。 这一望之下,苏雪遥也吃了一惊。见到师太,她就应该想到此人的。她怎么把他忘了。 只见院子里一个黑衣人蒙着面,手里拿一把乌沉沉的长剑,舞成了一道黑色旋风,王府的二十几个侍卫围着他,皆不能近前,武功之高,令人心惊。 谢衡月拉着苏雪遥,也没有放松对尼姑的监视,却见那尼姑从容地打开了门,对那鏖战中的黑衣人朗声道:“施主你要找的是贫尼,切勿多伤无辜。” 谢衡月吃惊,而苏雪遥可知道那黑衣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不由心中大急,忙对静慈师太道:“师太不可!不要出去!” 谢衡月目光一沉,这尼姑果然是故意找上王府的,想让王府替她挡灾?正在此时,苏雪遥急着转过脸来,恳求地说:“王爷,那人是亡命之徒,救救师太!” 谢衡月看了一眼焦急的妻子,心中暗叹,也罢。 他在苏雪遥额上轻轻一吻,叮嘱道:“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 苏雪遥伸手拉他,却拉了个空。她看着他冲出去,忽然心里一紧。往事的血色,似乎要从虚空里显露出来。 苏雪遥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有点愣神。 他便足尖轻点,身子一晃,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将师太挡在了身后,他冷冷地高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便敢在王府闹事?眼里还有王法吗?拿下!” 展宇不想王爷居然出来了。他一着急,发一声喊:“保护王爷!”二十几个侍卫,立刻分成了两队,一队围着那黑衣人,一队迅速靠拢,将王爷围在了中间。 谢衡月却在心中轻轻一叹,今日他把府中高手都派出去办大事了。现在府中,功夫最高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眼见那黑衣人凶悍,他不出手,王府恐怕没人能拿得下他。他冲展宇喊了一声:“准备弓箭队!” 谢衡月手一挥,手里已经多了一柄极细的细剑,在秋日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他飞跃而起,越过人群,冲向那黑衣人,一招疏影横斜,出手便是他的绝技落梅剑法的杀招,细剑直奔黑衣人眉心。 那黑衣人不曾想王府之中藏着这般高手,谢衡月出手快如闪电,他急忙回剑,乌剑在脑颅前一横,挡住了他这一招,头上的头巾却被剑风劈开了一道细细的裂隙,一丝血顺着裂隙流了下来。 此时王府的弓箭队已经就位,只带一声令下便要万箭齐发。黑衣人十分果断,刷刷刷三记快剑挥出,极为刁钻阴险,谢衡月急忙使出一招梅萼插残枝,尽数挡开。 黑衣人却如同一只黑鹰一般,迅疾地朝后退去,消失在院墙之上。 谢衡月待要追上去,苏雪遥急了,喊道:“王爷,穷寇莫追!” 谢衡月想到他的娇妻,挥剑入鞘,转身飞了回来。 苏雪遥见他落在自己身边,不顾众目睽睽,不由分说便脸色苍白地紧紧抱住了他。 谢衡月知道刚才这阵仗确实可怕,定然是惊吓到了她。不由一边吻着她的发,一边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让弓箭手守着,那贼子再回来,便了结了他!” 不料他的话音一落,怀中的娇妻却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不由后悔,自己不该在她面前舞刀弄剑,想她相府千金,平日里不过跟姐妹斗个口,哪里认真见过这些。他急忙道:“那贼子,肯定不敢再来了。我这便通知九城兵马司,让他们画影图形捉拿他。他躲还来不及,岂敢再来。” 却听一边的女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王爷不可。” 谢衡月冷下脸来:“你这尼姑,我还没有追究你招来这种贼子,惊吓王妃,你倒指手画脚起来?” 谢衡月伸手抬起了让怀里的妻子的下巴,细细看着她的神色,只觉她比刚才更为苍白了些,不由一阵怜惜。 苏雪遥刚才看他冲出去搏杀的那一刻,只想到了前世他死在她面前的那一日。那是她第一次看他出手,也是最后一次。 在那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夫君身怀武艺。 他抽出细剑的时候,她差一点晕了过去,现在她只想紧紧抱着他,抱着还温热的他,她颤抖着说:“如此危险的情形,以后王爷再不要这般亲自冲锋陷阵了。” 谢衡月心里一阵泛起柔情,不曾想他也是有人牵挂的人了。成家的感觉真是不错,他捧着她的脸道:“王妃,莫要担忧。只是这女尼后面居然缀着这样的一流杀手,她绝非善类。王妃听我一言,拜师的事情,就免了吧。” 苏雪遥望着他,若是别的事情,她一定答应他了。可是这是陪伴她四十年的师父啊,比父母皆亲的人。 她轻轻道:“师太身上还伤着,外面又有那样凶残的人等着,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王爷救她一救。” 谢衡月不曾想她的小娇妻在这 分卷阅读41 件事情上如此固执,他回眸看着那女尼。 师太道了声佛道:“王爷,今日承蒙王爷搭救,贫尼感激不尽,不敢让施主受连累。王妃,你我之缘,来日再续,贫尼这便告辞了。” 说着她施了一礼,便要离去。 苏雪遥急中生智道:“师太留步!”她望着她的郎君道:“不若等天黑,差人将师太送到我的庄子上。那里僻静,那人一时定然找不到。师太也好养伤。” 谢衡月望着她,知道她必不肯就此让那尼姑离开。他本来打着主意,表面上把她送出府去,暗地里再偷偷捉住,好好拷问一番普善寺的事情。 现下这主意是不成了,不过送到庄子上,左右没有脱出他的掌握,倒也是个折中的办法。 谢衡月看日头已高,不知不觉居然要吃午饭了。他点点头:“那便依王妃吧。” 苏雪遥见他应允,不由一笑。这一笑,如牡丹盛放,艳色夺人目。 谢衡月一呆,却见苏雪遥扭头对师太说:“师父不要推辞,且安心住下罢。我那田庄风光很好,正适合师太修养。” 谢衡月望着她,希望她能推辞,不曾想那师太却深施一礼:“多谢王妃。” 谢衡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本就打算要找他相熟的高僧,京郊闻钟寺的万了和尚来看看他的王妃是不是中了佛门诡异的秘术。 当下他在心中决定,要万了和尚去会会这野尼,戳破她的画皮,让他的小娇妻认清楚,谁才是大德高僧。 谢衡月便换人摆饭。苏雪遥急忙叮嘱管事道:“上一些素净的斋饭来。” 王府的厨师手艺很精,不出一刻,便上了热腾腾的白米并八宝饭来,一应小菜,皆是葱姜蒜五荤都不曾有的斋饭,色香味俱全。 苏雪遥十分满意,传赏。谢衡月心里只恨他的这些下人们太过伶俐,怎么不搞点荤腥来臊一臊这尼姑。 见王妃席间对那尼姑十分照顾,他不由又哼了一声道:“王妃,本王吃斋没有力气,拿不起剑了。” 苏雪遥不曾想他会这样理直气壮地扯淡,她待要说他,又忽然想起了他刚才拿着剑冲出去时候的英姿,一时便说不出口。 苏雪遥轻轻挽起袖子,露出一段雪白的腕子来,腕上几只玉镯彼此撞击着,发出一点轻轻的声音。谢衡月心里一热,若是没有那碍眼的尼姑,他一定捧起她的腕子,好好亲一亲。 却见苏雪遥夹了一块炖得滑嫩酥软的豆腐,送到他口边,脸上带着一点红晕道:“夫君今日辛苦了。这豆腐妾身方才尝过,很有滋味,夫君且用一块。” 谢衡月看着她,唇边带着一丝微笑,他低头咬了一口,却微微皱着眉头道:“王妃这豆腐有点咸了吧?” 苏雪遥一愣,在这桌素斋里,她最中意的就是这豆腐,明明火候极佳,鲜香可口。是自己口味重了一点儿么? “你尝一尝啊,许是厨师盐没有放匀。”谢衡月托着腮帮子说。 苏雪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将筷子夹着那豆腐回转过来,从豆腐的另一边咬了下去。谢衡月看她红唇微动,贝齿轻启,他陡然凑了过来,一口将她筷子上剩下的那半边豆腐都吞了进去。 不仅如此,他还顺势舔了舔他娇妻的唇。谢衡月嚼都没嚼,便将豆腐吞入了腹中,他紧紧盯着他的王妃,微微笑道:“王妃说的没错,真是一块好豆腐。” 苏雪遥不由脸上飞满红霞,她偷望一眼师太,只见师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苏雪遥轻轻瞪了他一眼。谢衡月被她一瞪,却觉得很开心,当下再不抱怨纯素斋口味淡了。 他夹起一块笋干,喂到她嘴边道:“这个利口,你且尝一尝。”苏雪遥依言咬住,谢衡月故技重施凑过脸来,苏雪遥早有准备,伸出左手抵住他的脸颊,不许他凑过来。 谢衡月却微微一笑,转过脸去便吻上她的指尖。要不是她缩得快,他便要将她的手指噙在口中了。 苏雪遥一阵脸红心跳,只觉得今日失策,不该与师父同食。 他夫君前世冷冷淡淡,说话刻薄,怎么重生回来,他便如此黏人?她心里又甜又无奈,她这夫君真真让她没有法子。 却听门外一声佛号,有个苍老的声音道:“静慈老尼姑来了,老衲来找你了。” 他们一时皆停下筷子来,谢衡月十分惊讶,这老和尚他还没去找他,他便自己来了? 第29章 解毒 进来的老和尚仙风道骨,须发皆白,不知道年纪到底多大,目露精光,他便是谢衡月的挚友,京郊闻钟寺的万了和尚。 前世谢衡月事败,闻钟寺也在大火里被付诸一炬,万了和尚阖寺的僧人皆赴火中殉难,如今重生归来,能重新见到这老和尚,苏雪遥心里颇为高兴。 万了和尚的目光停留在苏雪遥身上,他睁大了眼睛,口中道:“了不得!” 转头嬉皮笑脸地对谢衡月说:“小子,你换个老婆吧。让这个小尼姑跟 分卷阅读42 我修行去吧。” 这万了和尚便是如此。不开口得道高僧,开口如同市井泼皮一般,十分粗鲁。不了解他的人,只把他当成混日子的假和尚,不知道他道行高深。 苏雪遥微微一愣,上辈子见万了和尚第一面的时候,他可不曾这么说,这是重生带来的不同么? 苏雪遥知道老和尚的脾气,她还没说话,谢衡月沉下脸来了。万了和尚平常跟他玩闹惯了,但是今天一个两个出家人,一见他妻子的面,就要拐走她,他实在十分不悦。 “再满嘴胡话,今年的供奉你别想要了!” 万了和尚双手合十,收起了不正经的嘴脸,瞬间便又像个高人了。他一脸肃穆地说:“小娘子有宿慧,应当去佛前修行。你莫断了这小娘子的超脱大道。” 苏雪遥不等谢衡月说话,她便柔声道:“多谢大师。然我六根不净,凡心难断,持不了戒律,便要辜负大师的美意了。” 谢衡月听她说“六根不净,凡心难断”的时候,心里一颤,他差一点便要问他,你是在说你舍不下我吗?你心中对我有几分情谊?你可曾像我喜欢你这般喜欢我? 万了和尚摇了摇头,眼中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静慈师太说:“你肯定也没说动她!这一次我没输给你!” 静慈师太道:“师兄,你又说笑了。两年未见,师兄有礼了。” 谢衡月很奇怪万了和尚,怎么会认识这诡异的老尼姑。他本来打算追问和尚正事,见他跟尼姑搭上了话,便住了嘴,想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不曾想万了和尚已经坐在了桌子上,端起汤碗便喝。咕嘟咕嘟,一碗青笋蘑菇豆腐汤都被他灌下肚去。 他喝完了汤,一撇嘴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点,给老衲上筷子。喂,子白,给你这小子布施老衲的机会!” 谢衡月知道他的毛病,懒得跟他计较,唤人上新菜,并为他加了一副碗筷来。那和尚别看须发皆白,垂垂老矣,吃起饭来犹如风卷残云,十分龙精虎猛。 苏雪遥这不是第一次看他吃饭,还是觉得很有趣。只见那老和尚话也顾不得说了,只一味埋头苦吃,一双筷子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把谢衡月唤人添好的菜都一扫而光。 然后他重重放下筷子,抚着肚皮,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嘿嘿一笑说:“怎么没有酒肉?小子,娶了老婆没钱啦?这点儿饭食,一点儿抗饿的东西都没有,不等老衲回闻钟寺里,便会又饿了。” 说完他不死心地看着苏雪遥,又摆出一副高人的模样:“小娘子,你可知道我闻钟寺持的戒律,跟别处不一样,你不必戒荤,想吃什么都行。小娘子要不要改主意啊?” 谢衡月黑了脸,这老和尚当他是死人啊,都被拒绝了,还贼心不死,这是欠打。 苏雪遥忍俊不禁,看了一眼谢衡月,唇边带笑,又摇了摇头。 老和尚一拍大腿,十分可惜地对谢衡月说:“都是你的错!要不这样,你也别做什么劳什子王爷了。剃了头发,来我这里做个头陀吧。我们有一支师兄,可以双修。小娘子要来,我可以找那厮为你受戒,你竟连子白都不用戒,小娘子你意下如何?” 静慈师太和谢衡月大惊失色,不由一起说:“万万不可。” 苏雪遥被他这样一说,红了脸。这老和尚一贯如此,没少挨打。要不是他在佛门中的辈分实在高,早就被开革了。 在座三人都知道他这怪脾气,见他说的不堪,皆转脸不予理会。 谢衡月得了苏雪遥的话,心里倒放松了不少,知道她是不会舍下他,被这些神道拐走了。他懒得跟这不着调的老和尚废话,直接对他说:“叫你来,是让你看看我王妃的病。” 万了和尚嘿嘿一笑,转头看着静慈师太说:“有这老尼姑,你不找她看,找我干嘛?老衲又不会看妇科。” 谢衡月知道老和尚疯疯癫癫的,说出来的话却不能不重视。他心中不由微微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得罪静慈老尼姑。 静慈师太闻言,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师兄莫开玩笑。” 她却转向苏雪遥说:“施主你身上的毒,中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入了肺腑。再这般下去,恐怕会危及性命。” 谢衡月大吃一惊,他待要追问静慈师太为什么会认得此毒,然而他立时想到了事有轻重缓急,将他要出口的质问,生生咽了回去,同时收起了脸上的厉色。 谢衡月站了起来,恭敬地对师太行个礼:“师太慈悲,刚才本王多有得罪,还望师太不要怪罪。师太若出手救治王妃,您所求,本王无有不应。” 苏雪遥却非常震惊。不仅震惊于谢衡月那般骄傲也会为她低头,更震惊的是师太居然能解她的毒。 前世她的毒缠缠绵绵,几次险死还生,还害的谢衡月为她送命。她在普善寺苦修,四十年来,每至寒冬,都在苦苦忍耐着毒发的痛楚。 那人的解药时不时便误了期限,最长的一次,等了半年都不曾送来,熬到最后,她的忍痛功夫已经一流 分卷阅读43 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现在她前世陪伴她最久,她最信任的师父静慈师太,居然告诉她说,她身上的毒,其实她能治? 那么前世,师父您为什么不说? 苏雪遥望着她,心不由沉了下来。 谢衡月满怀期望地看着静慈师太。 苏雪遥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她轻轻地问:“师太,您认识这毒?您可知道这毒的来历?又该如何解?” 谢衡月听苏雪遥的话音里既不激动,也不喜悦,不由回过头来。他心里有点着急,此时此刻解毒要紧,不知道妻子这是怎么了。 静慈师太凝视着苏雪遥,她的一双美目跟苏雪遥记忆中一样慈悲温柔,恍若菩萨在世。 苏雪遥忽然想起了谢衡月所说的妖法,她心里一凛,硬生生地垂下了眼睛,不再跟她对视,低声问道:“师太,还请为妾身解惑。师太要说不明白,妾身不敢劳动您大驾为我解毒。” 谢衡月心里有点急,那人的狠毒和缜密他最清楚。下了毒的茶杯是两年前送进了苏府,那时正是他对苏雪遥一见钟情,执意求娶的时候。 他心中早就觉得苏雪遥是被他连累,受了无妄之灾,他不由握住了妻子的手,不由咬牙道:“当下解毒要紧。你放心,害你的人,不管是小喽啰,还是幕后指使,他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苏雪遥知道谢衡月是担心她的身体,更是为了她好,可是既然有些事情问出了口,她便不想再装作没事发生。 静慈师太叹了口气,说:“贫尼知道这毒的来历,因这是贫尼的罪孽。定是佛祖让我们此时相逢,贫尼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万了和尚猛地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到了静慈师太跟前,指着她的鼻尖骂道:“你做了什么?” 不等她回答,万了突然捶胸顿足哭了起来:“都是老衲的错!这是老衲的罪过啊。完了完了,我该怎么办?” 说着他居然落下泪来,他看着谢衡月道:“不关老尼姑的事儿,她是替我顶缸,是我啊!算了我还是去佛前诵经忏悔吧!”他不待谢衡月回答,便一把鼻涕一把泪,推开了所有人,便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他来去如风,长胡子都在风中飘了起来。 苏雪遥和谢衡月一时都有点呆,虽然这和尚一贯如此,这回也比平时更加出格了一点儿。 万了和尚一走,静慈师太叹了口气。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倒出了一颗丸药道:“施主这毒已经缠绵于肺腑之中,需得慢慢祛除。贫尼身上的药草亦不多了。制成的药丸,只得这几粒。贫尼本打算离开王府便往甘泉山庄去采集药材。京师这里,也只有在甘泉山庄,才能找到解药所需的全部药材了。这药丸可以缓解几月毒性,待贫尼从甘泉山庄回来,施主便可痊愈了。” 谢衡月心下大定,他不管苏雪遥刚才说了什么,急忙接过了那颗药:“大师救命之恩,谢衡月没齿不忘。若我妻子无恙,我愿为大师建一座佛寺还愿。” 静慈师太口中念佛道:“王爷不必如此,这本是贫尼的罪过,如今是在赎罪罢了。”她长长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竟不准备再说。 而苏雪遥听到甘泉山庄四个字,又是一惊。这甘泉山庄,正是她陪嫁的庄子。 “师太,您只说是自己的罪过,可否将来龙去脉告知一二?否则……” 谢衡月见她依旧不死心,唯恐她耽误解毒大事。 便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以吻封缄。 她不提防谢衡月会如此,想要挣扎,然而谢衡月紧紧困着她,谢衡月这个吻十分粗鲁,辗转深入,让她的心都微微颤了起来。 等他放开她的时候,她满面红晕眉目含春,羞难自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衡月望着那绝色佳人粉面含羞的丽色,也不看呆了。 第30章 去山庄 谢衡月制止了苏雪遥,收束了心神,立时喊了杨总管进来,让他好好安置师太,以上宾之礼待之,并命人晚上便派妥当的人,将静慈师太送到苏雪遥的陪嫁山庄甘泉山庄去。 苏雪遥的话梗在喉咙里,竟没有说出来。 他们一出门,她回身问:“夫君,你不是也对师太疑虑重重,怎么突然之间便改了态度?” 苏雪遥只觉得忽然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衡月的嗓子在她耳边响起来:“只要能帮你解毒,她是妖是魔是神仙,我都不在乎。”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只要你能好了,让我做什么事儿都行。 苏雪遥不由浑身一颤。 她不由也伸手搂住了他:“王爷,是妾身莽撞了。这药……” 谢衡月紧紧抱着她说:“待大夫来验过了,你再服用。万了和尚说她能治你,就是能治你。旁的,我们再慢慢查问可好?” 谢衡月一边说,一边伸出左手捏着她的下巴,让怀中的她抬起脸来。 苏雪遥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谢衡月总是喜 分卷阅读44 欢做这个动作。 而她却十分害怕,像这样面对面,呼吸相闻,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火热又那么清亮,好像要看穿她心底里的一切。 她又不自觉地想移开眼睛,谢衡月却低声说:“为什么王妃总不肯看我?王妃不看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谁?来,看着我。” 苏雪遥总觉他的声音里有一点儿她不懂的东西。 她身子微微一颤,他不知道她有多么爱他,爱到可以战胜死亡与轮回。她不敢看他,只怕她心底里的一切秘密都无法掩藏。 可他却总是这样炽热地看着他,并且也要她这样望着他,不许她有一点儿逃避。 他要她将全部心灵都对他敞开来。而这却比他们耳鬓厮磨,更让她觉得窘迫。 前世她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这份情谊。 他虽然嘴上不说,甚至跟她针锋相对,但是却一直照顾得十分周到。她几乎心想事成,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只要她稍稍一提,不出三日,便会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她无法抗拒。 苏雪遥终于不再逃避他的眼神,她望着他,一腔柔情尽数倾泻而出。 秋光明亮,从窗子里倾泻进来,照得她脸上发着细腻柔和的光,她柔声说:“夫君,我不会有事儿的。夫君不要再为我对任何人折节。” 谢衡月只觉她比平常更美了几分,而她眼里柔情万种,也重重撞击着他的心房,让他一时心跳加快。 谢衡月只觉忘却了所有,轻轻吻上了她。 秋阳暖烘烘地照着他们,他们拥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谢衡月轻触她的贝齿,引着她的唇舌与他共舞。她紧紧靠在他怀里,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都站不稳了,如海上的浮舟,在暴风雨里颠簸。 而谢衡月紧紧搂着她,极为耐心又细致地一点一点地吻着她,让她心中除了他再也不能想别的事情。 谢衡月一边吻,一边低声说:“娘子,你便是我的命,从今而后,娘子要爱惜自己。再不可意气用事。” 苏雪遥亦紧紧攀着他的胳膊,好像女萝缠绕在大树上一样。她迷离地闭上了眼睛,起伏着,好像她的身心俱交付在他掌中。 却听苏雪遥在齿间轻轻道:“郎君,郎君。明日我也要去甘泉山庄。” 谢衡月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 第二天,秋日碧空高远。官道旁的汾水连着护城河。沿着官道走了半响,日头渐高,汾水河面也宽阔起来。 秋水时至,水面比往常涨了许多,一路上,不少石桥桥拱一多半皆浸在了水中,芦苇如雪一般,风一吹芦花飞了起来。 苏雪遥伸手拈着飞入车帘中的芦花,谢衡月望着她,微微一笑:“不想这秋景如此美丽。娘子要出来走走,便走走吧。” 谢衡月还是抵不过苏雪遥的央求,答应送她去她的陪嫁庄子上。 不多时,谢衡月和苏雪遥的马车下了官道上了乡间小道,车子颠簸起来。路两边出现了一片金黄,风中稻浪翻滚。 谢衡月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稻田,当初他看到嫁妆单子上有甘泉山庄的时候,十分惊讶。那时候他只想首辅对爱女果然十分宠爱,连甘泉山庄都送了出来。 因这山庄并不仅仅是一个庄园,一块地,而是整整一座山,方圆百里,皆属甘泉山庄。 京师附近除了皇家猎场,多少王公贵族都没有这样一大块土地。 谢衡月本来骑着马,出了城便将马交给侍卫,他自己钻进了车子,并且将车盖都掀了起来,只以轻纱覆着车。 清风吹来了田野上成熟稻谷气息,吹起了轻纱车帐,拂着苏雪遥的唇。 她困于普善寺四十年。虽然普善寺占地广大,然她却走不出四面高墙。古佛青灯,众叛亲离,过得孤寂痛苦。 忽然见到了这广阔的天地,苏雪遥深吸一口稻田的清香,原来活着这般好,只觉天大地大,心胸都变得开阔起来。 谢衡月一掌劈出,掌风过处,那轻纱飘扬起来,离开了她的唇,紧接着谢衡月便要吻上去。 苏雪遥忙向后一躲,却躺了下来,只觉透过乳白色车幔上的轻纱,秋阳明晃晃地照着她的脸,碧空蓝的好像一块透亮的宝石。 苏雪遥捂着发烧的脸,低声说:“王爷,说好的,你要闹我,便去骑马。” 谢衡月望着在秋阳下,皮肤白得透明的妻子,那般美丽,却不许他靠近。他有点委屈地说:“我让他们都蒙上眼,不许偷看不行么?” 苏雪遥被太阳晃得都睁不开眼睛,闻言微微睁开一点儿,看上去妩媚而明丽,皆是羞涩之意。 他每日只是这样撩拨她,她本想将前世的大事皆好好理一理,以便趋利避害,可是现在她每日脑子里都是他,什么都来不及想。 忽的面上一热,谢衡月的手掌贴了上来,苏雪遥吓了一跳,谢衡月张开手掌说:“看,蝴蝶。” 分卷阅读45 谢衡月手一松,苏雪遥只见那只粉蝶扑棱着翅膀,从她鬓边飞了过去。她的眼睛追着蝴蝶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轻轻贴上了她的唇:“娘子,世上生灵皆不若娘子美。” 第31章 秋日田园 苏雪遥他们的马车不远处,跟着一队王府骑兵,马蹄声,佩刀和盔甲的碰撞声,时不时顺着风声传出来,军容十分整肃。 后面十几辆大车,苏雪遥这次来山庄,准备常住。因此她将她所有的人都带了出来,而谢衡月还唯恐她会住得不舒服,将半个王府的人都带来了。 他们这一行人,行进在田埂之上,看上去浩浩荡荡。 而谢衡月竟然将王府众人皆视若无物,不管不顾一意要跟她歪缠。 苏雪遥轻轻喘息着,她不欲让他如此,脸上微微生了红晕,她用妃色的轻纱袖子遮着面,似叹息似嗔怪地道:“郎君的风流之名啊……” 谢衡月刚才那个吻只是浅尝辄止,心中十分不足。他顺势躺在了她身边,将她的袖子拉下来,露出她的绝色容颜来。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娘子莫要听旁人诋毁。本王只想守着自家王妃,不曾风流过。” 苏雪遥听他嘴上说得可怜,手上却一点儿也不老实,车上的轻纱不断被秋风吹起,她浑身轻颤,害羞地按着他作乱的手,低声喘息说:“夫君莫闹,若再这般,妾身便住在庄子里去了,不回王府了。” 谢衡月看她的脸被妃色的衣裙衬托得更加晶莹白皙,她这样面带薄嗔,端的艳丽无比,他心中爱极。 他不由凑过来,按着她的肩膀,不让他的小娇妻逃开,轻轻舐着她的唇,只觉得她竟比蜜还要甜。 苏雪遥脸上红晕加深,然而她肩上的大手十分有力,令她无法动弹,她只能闭上眼睛任他施为。 失了唇上的胭脂,她两瓣饱满美丽的唇,却显得更加娇艳起来,原来她天生丽质竟不需描画。 他轻声回答她道:“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要住甘泉山庄,我便也跟着你住在这儿。” 苏雪遥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谢衡月灼热的似乎要将她吞下去的目光,心里一跳。 谢衡月终于放开了她,她慌乱地遮住面,悄悄地等着红晕褪去。不想这夫君人前看似那般冷淡,人后对着她竟这般惫懒。 苏雪遥在袖子底下轻轻道:“王爷欲做山庄上门女婿,然我山庄粗陋,妾身不过一山庄农妇,难以与王爷匹配。王爷这般风流,还是在王府里看《月下遇芙蓉》罢。” 谢衡月不想他的小娇妻如此记仇。 《月下遇芙蓉》这个话本,越芙蓉命人私下散布传出去的时候,他未置可否,亦觉得这是遮掩她真实身份的方法。没想到现在成了短处,被娇妻捏在手心里,时不时要提一提。 他咬牙道:“那话本流布京师的,已经被我收缴回来了。我也跟各大班子说了,不要再演。” 他去拉她的袖子,露出她的脸来,却看到苏雪遥闭着眼睛,脸上有一抹极淡的笑意,知道是自己方才闹得她狠了,她才如此翻旧账。 苏雪遥这边厢听他发狠,心中一跳。 她顾不得害羞,睁开了眼睛,脸上飞起红晕,轻轻在袖底握上了他的手。 她垂目柔声道:“夫君,我是玩笑话,夫君莫要当真。那话本写得极好,锦心绣口,可惜我不得听一听乐伶演唱。夫君莫要因妾身一句玩笑,便与那些伶人生气。” 谢衡月握紧了她袖中的手,他只道她是相府千金,不事稼穑,亦不知民间疾苦,不曾想她亦心下慈悲,也通人情。 他心里一热道:“王妃如此贤明,倒显得本王昏聩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手又攀上了她的肩膀,凑近了她,轻轻道:“王妃需得跟本王一般,才能跟本王相配。” 苏雪遥握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作乱。 她望着两边的万顷金色稻浪,轻轻道:“郎君,这里天地开阔,远离尘网,真想与王爷做一对平凡夫妻。便如这农人一般,男耕女织。若能永远这般就好了。” 谢衡月却笑了,他挨着她躺下来,捏着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摸索过去,放在手里捏捏又揉揉,待要放在口中,苏雪遥却吓得要缩回手来。 他只能遗憾地安抚她:“莫慌莫慌,为夫不咬了。”苏雪遥微闭着眼睛,脸上热意就没有散去的时刻,只能随他。 谢衡月见她十指纤纤,莹白细嫩,指甲圆润光泽明亮,蔻丹明丽,十分可爱。有时候他也想使劲儿挑一点儿她的毛病出来,想让自己不要那般迷醉,然而却发现,他的小娇妻竟是美玉无瑕,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 谢衡月叹了口气道:“刚夸王妃贤明,你便又说孩子话了。你可知道为什么历代都重农抑商?” 苏雪遥悄悄睁开眼睛望着他,轻轻摇摇头。 谢衡月放下她的手,道:“说什么商人狡诈逐利,于民风无益处,又言民以食为天,耕作之民才是帝国根基。既对又不对。耕作十分劳苦。 分卷阅读46 小民以同样的辛苦劳作,行商比种田赚得多的多。是以朝廷,一定要对百姓加以疏导,以免百姓们荒废土地,皆去从商牟利。” 苏雪遥睁大了眼睛:“如此说,种田竟如此辛苦么?然我们苏家,乃是耕读世家,家中子弟达则兼济天下,穷则躬耕故里,父兄皆与我说田园之乐,胜于在朝。” 谢衡月笑了起来:“你可知道甘泉山庄这样的膏腴之地,为什么能落到你们苏家手里么?” 他成功地吸引到了小娇妻的注意力,苏雪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他心里痒痒的,接着说:“你家那大宅不说了,别人的命数压不住,即便觊觎,也不敢真个动手巧取豪夺。而甘泉山庄可不同。这百里沃土,拥京中名山,山中有甘泉,山顶还有温泉。这京畿之地,寸土寸金,你们家,又非勋贵,又如何能守得住这块土地?” 两世的苏雪遥皆有点不通庶务,让他这么一说,不由愣住了。 前世这山庄败在她手里,是她的一桩心事,是以她才重生便要来看看这庄子。 苏雪遥支起一只胳膊,妃色的长袖上绣着淡雅的兰草纹样,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有点急切地问:“夫君,那其中这是什么缘故呢?” 谢衡月被她的眼睛这么专注的一看,心中微痒,笑着说:“王妃想知道,先让本王甜一甜罢。” 第32章 狭路相逢 苏雪遥忽闪着大眼睛望着他,她的脸颊微红,看了看四下。 只见碧空如洗,稻浪金黄,秋阳高照,王府卫兵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军容整肃,他们皆目不斜视。 苏雪遥便飞快地凑了上来,在谢衡月唇上轻轻一点,她正要迅疾地离开,谢衡月却嘴一张,轻轻咬住了她的下唇,不等她着急,他已经将她压倒在厚厚的绒毯上。 苏雪遥只觉头顶明晃晃的太阳照着,而他的目光却比阳光更为炽热,她白嫩的脸上红晕加深了。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似乎荡漾着一波明净的秋水,她羞涩地低声说:“王爷现在能说了么?” 谢衡月只觉他的王妃那般可爱,这世上无人能及。 他心中一热,差一点要忘记他要说什么。 这些天来,他只要靠近他的小娇妻,便自动在丹田运转清心诀。他甚至不厚道地想,万了和尚武功那么高,搞不好也是这般修来的。 “夫君。”苏雪遥见他怔怔地望着她,那眼神比前世更炽热十倍,她不由也觉得脸颊发烧。 她轻轻唤他:“夫君告诉妾身,这中间是什么缘故?这甘泉山庄很富庶么?为什么我听父兄抱怨,说庄子虽大,但是进项少,有时候还需要家中倒贴钱。” 前世这陪嫁山庄便如此,到了她手上,境况就更糟糕了。她那时候只一心一意地跟谢衡月干架,账目什么的一塌糊涂,她也不想管,每次看到山庄来人就心烦。 然而最终山庄落到了谢清商手里,她后来在佛前苦思,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如今她很想弄清楚,甘泉山庄到底如何败在她手上的。 谢衡月见她似乎有些烦恼,他伸手捏着她的脸颊,只觉触手之处,一片滑腻,犹如软玉。 他心中一荡,轻轻笑了说:“你说的也没有错。甘泉山庄虽然土地富庶,但的确入不敷出。因为它养着学宫的三千学子,收入大半皆归了学宫。” 苏雪遥十分惊讶,这事情她第一次听说。她知道天下三大学宫之一的汾阳书院便在他们甘泉山上,但是她从来不知道这学宫居然需要他们苏家供养。 想到汾阳书院,她不由想起了前世普善寺隔壁便囚着几位汾阳书院的士子,某一清晨他们消失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正在此时,谢衡月忽然放开她坐了起来,沉着嗓子道:“王妃莫怕。” 苏雪遥这才发现,那缓慢行驶的车子停了下来。车前的骏马一阵嘶鸣,车子竟向后退了几步,她急忙抓着谢衡月坐了起来,向外望去,不由大吃一惊。 金黄的稻浪一望无际,秋阳临近中午,热力十足。在田埂的尽头,远远出现了一条灰色的人流。那样多的人,却没有发出嘈杂声,他们行进着,只待片刻,便要跟王府众人狭路相遇了。 谢衡月一撩车帘,冷冷地问前面的王府侍卫头领袁腾义:“不是派前哨在前面探路么?前方出现流民,为什么没人回报?” 而此时在不远处的小山岗上,一个带着斗笠,遮住了面孔的人站在那里。他周围围着一圈儿精悍的男子,皆穿着破旧的百姓衣物,而身上却背着弓箭,腰间别着长剑,看起来身份十分可疑。 而在他们的不远处,赫然倒着一个探路的王府侍卫,胸口中箭,已然没有了气息。 那戴斗笠的人冷笑两声,摸了摸他的肩胛,那日夜探宰辅府,在假山旁,被谢衡月的钢弹打中,他碎了两块骨头。他出生以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他暗恨之时,又忆起宰辅府月夜桂花树下,那绝色女娘的模样,心中又一热。他的声音有点低哑 分卷阅读47 说:“记住了,一会儿那覆着轻纱的车驾中的女子,不要伤害,抓住了,蒙着眼睛带到别院去!” 他周围的那些汉子,齐声应诺:“是!” 王府的卫队停了下来。 一时广阔的稻田中,只听马匹们在轻轻喷着鼻息,原地踏着步。风从稻穗中吹过,吹得饱满的稻穗摇晃起来,哗啦啦。 苏雪遥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如一种预示。一边是太平盛景,人人衣饰鲜明,面带笑容。而另一边却是滚滚而来的灰色人流。走得近了,便看清楚了那队流民,足有三四百人,烟尘滚滚中,他们扶老携幼,破旧的衣衫尽是补丁,面黄肌瘦,一脸空洞的麻木。 苏雪遥只觉得这和平与变乱交织在一起的景象,十分奇异,好像连太阳都失去了刚才的光芒,变得暗淡下来。 谢衡月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说:“不要害怕,今年大旱,京畿附近几省皆开始闹饥荒。”他叹了口气:“都不过是普通百姓,要讨口饭吃罢了。” 苏雪遥微微颤抖着抚上他的胳膊,轻轻道:“有郎君在,妾身什么都不怕……” 谢衡月心头一热,不想他的小娇妻如此信赖他。 谢衡月回眸望着她,虽然他对她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却远非如此简单。 饥荒在蔓延,连京畿腹地,都能碰到这样的流民,可知情形更坏了。 谢衡月知道大皇子正领着兵部的人,四处镇压流民。 昨日谢衡月回门路上碰到大皇子的传令兵,便是送加急奏报的。说朔方郡有一支流匪十分凶悍,已然杀官造反,卷了当地长城脚下卫所的一队士兵,一路上官兵弹压不住,越剿越多,正在朝南面帝都而来。 谢衡月心中冷笑,这消息京中人皆知,这也是他决定同意苏雪遥回山庄的重要原因之一。而最该知道这消息的人,他的父皇,却待在万寿殿里炼丹,没有接见使者。 谢衡月望着眼前的流民,轻轻叹道:“这八十年太平盛世,恐怕已经到了尽头。” 苏雪遥瞪大了双眼,原来他的夫君在此时便有了明悟么? 流民的队伍已经跟王府的打头军马相遇。 袁腾义坐在高头大马上,运上了内力喊话,让声音穿过了整个流民队伍,他说田埂狭窄,让流民们让出一条路来。 与此同时,他做个手势,让王府卫兵们警戒。 士兵们皆握紧了手中的刀剑,盔甲摩擦着,刀剑发出微响。他们身后便是王爷和王妃的车架,容不得有半分疏忽。 袁腾义看那些面色麻木的人们已经开始动了,缓缓走下了田埂,走到了稻田中的时候,他心里不由一松。 而此时在不远处的山岗上,那戴着斗笠的人,冷冷道:“就是此时,放箭!” 流民们正在缓缓朝田里进发,然而忽然碧空之中,射来一支利箭,流民里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应声倒地,众人大惊,流民队伍后方有人大喊一声:“官兵杀人啦!” 一时方才沉默的人流,忽然喊叫起来,孩子和妇人的哭喊声连成一片。田埂上的灰色的人流瞬间乱了起来。 谢衡月和袁腾义皆看得非常清楚,那箭根本不是从王府队伍里射出的,而且是一支十分有威力的远程箭,分明是攻城时候才能用到的专用箭支。 谢衡月捏着拳头,知道这是被暗算了。他紧紧盯着面前动乱的人群,将苏雪遥搂在了怀里:“王妃莫怕,有我在!” 袁腾义在马上立刻传令:“盾牌手!”一时从骑兵身后,涌出了一队盾牌手,他们迅速竖起精钢盾牌,结成了大阵。精钢盾牌在阳光下泛着乌光,如同一道坚实的墙,硬生生地抵挡住了人群的冲击。 然而袁腾义知道那盾牌阵只能抵挡一时,他长剑刷地一声,拔出了鞘,他扭头望向后面的谢衡月,如今的情况,恐怕不能善了了。 苏雪遥一直被谢衡月紧紧搂在怀里,她也看到了袁腾义的请示目光,忽然明白他想做什么。她一时大惊。 此时却听前方流民里,又有人大喊一声:“冲啊!朝廷杀人了,闯过去才有活路!” 一时盾牌阵在猛烈的冲击下,变得摇摇欲坠,那钢铁城墙,眼看便要瓦解。 苏雪遥看到了袁腾义长剑的寒光,以及他望着谢衡月焦急的目光。 苏雪遥不由握紧谢衡月的手,急切道:“夫君,你刚才告诉妾身,他们亦是普通百姓,只是年景不好失了家园。夫君!” 前世她在普善寺中,亦常见这样的流民,深知他们的苦楚。如今狭路相逢,她万万不能看着人对他们挥刀。 谢衡月不想他的小娇妻,居然如此有见识,瞬间便看懂了眼前的局势。他轻轻吻了吻苏雪遥的云鬓,道:“别担心!” 他松开了她,一运气,便冲开轻薄的纱帘,他白衣翩迁,如一只白鹤一般优雅地落在了最前面的王府卫队的盾牌尖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变乱的人群,运起丹田之气道:“都住手!我们只是借道,无意杀伤人命!” 袁腾义大吃一惊 分卷阅读48 ,他不想谢衡月居然自己冲了出来。 袁腾义忙一招手,另一队盾牌手硬生生地从后方插上,如一道黑色的闪光铁流,竖起了一道新的城墙,将谢衡月护在中间。 苏雪遥心中乱跳,吓得脸色苍白,没想到谢衡月竟事事身先士卒。 她情急之下,慌乱地带上面纱,掀开了帘子,高声喊道:“我是眼前这稻田的主人!秋收时节,我需要人手,各位可愿意留下为甘泉山庄收秋?管一日三餐!” 第33章 梅点冰肌 谢衡月听到了妻子那急切的声音,他心中赞叹,妻子真是聪明机警。他立时也气运丹田,将她的话喊了一遍“秋收时节,山庄收秋需要人手,管一日三餐!你们干不干?” 对面的饥民,即使被煽动着鼓噪起来,都一脸麻木,然而听到了:“管一日三餐”这几个字,眼睛却亮了起来。这句话如同釜底抽薪一般,立时让沸腾的局势冷却下来,流民们冲击盾牌阵的力道都减弱下来。 混在饥民队伍里的匪徒,眼看这一场大祸便要消弭,哪肯就此收手,便又出声大喊道:“不要信……”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支箭便飞到了跟前,将他射倒在地。周围的人发一声喊,人群里又有点乱。 刚才出手的正是谢衡月。谢衡月早就开始留意到底谁在人群中捣乱,谢衡月朝他们大喊道:“大家莫慌,此人乃是混进来的匪徒,并非良民!不信你们看看,你们中谁认识他?” 那流民的首领,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男人听到此处,便大胆上来仔细看了看倒地的人,这一看便立刻看出了破绽。 不说别的,那人脸上竟是涂了泥土,刚才滚倒在地,便露出本来白皙的脖颈来,一看便不是个农人。 这流民首领,转身叫道:“官人说的没有错!这是个细作!”想起来刚才的惊险,他也捏了一把汗。 这人十分机警,环顾四周,喊道:“乡亲们,且看看周围有没有不认识的人!” 他话音刚落,从流民中就忽的窜出一群人。他们一个个都穿着破旧衣衫,然而手中挥着各种武器,气势汹汹地跳到半空,朝谢衡月扑了过来。 苏雪遥吓得眼前一黑,前世谢衡月流着血倒在她面前的模样,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她四十年里,午夜梦回心底里最深的恐惧。 谢衡月气运丹田,阳光下,他俊逸夺人,轻轻道:“来得好!” 袁腾义目眦尽裂大喊:“放箭!” 弓箭手一排密集的弓箭射出,倒下了十几个人,还有十几个人朝谢衡月扑过去。 袁腾义一拍马鞍,从马上猛地跃了起来,手中长剑挥舞喊道:“保护王爷!”周围的侍卫们皆一声喊,跳了起来,然而他们离谢衡月都有一段距离,竟来不及救援。 只见谢衡月的白衣无风鼓了起来,他将全身真气运到皆激发出来,陡然提气,冲破了一个瓶颈,他只觉浑身充满热流,他手中拔出了细剑,舞动起来,如同一道白虹,将扑到他身前的六个人皆笼罩在了他的剑光里。 这一招是落梅剑法他还没有练成的一招,名唤梅点冰肌,极为耗费内力,这还是他第一次成功地使了出来。 苏雪遥在后面看到那一道映着日光,闪着七彩的刺目白虹,她在心底里发出一声呐喊,眼泪滚滚而下,前世谢衡月这一招使出,他便如强弩之末,跌倒在地。 然而这一招使出来,众人一声痛呼,梅点冰肌着实威力惊人,势如闪电,没有一个人能躲得开,被剑风扫中之后,又被剑上裹着的浑厚内力击中,皆被震飞了出去。 此时王府侍卫已经将谢衡月团团围住,刚才跳出来的歹徒已经非死即伤。然而他们竟是死士,受伤的人,刚一落地便自断心脉,立时倒毙,竟没留一个活口。 流民们目睹着一番惊险搏杀,皆十分胆寒,退得更远了一点儿。那流民首领唤做黄猛的,心中冷汗直流。 若非那官人手下留情,刚才横死当场的,便是他们了。 他们背井离乡,是想要求生存,不是要来谋死路的。 黄猛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但是他依然盯着站在盾牌阵上的谢衡月,颤抖着问:“方才官人说,要雇我们收秋,管饭,可是真的?”他的眼神充满期盼。 他们一路行来,已近乎乞丐,大的田庄皆有坞堡护院,高墙林立,不让他们进去,而小的村庄,情形也跟他们差不多,越走越要不到饭了。要不是说前方会有官家开仓放粮,这队伍里,十个有八个都支持不住了。 然而开仓放粮,也不过是每人给一些澄清的稀米汤,勉强饿不死罢了。可收秋是苦力重的活儿,雇短工,可是要管饱吃的。 谢衡月望着面前那一双双瞬间燃起希望的眼睛,心中叹息。 他压抑着翻滚的气血,面色平静地缓缓道:“自然是真的。你们前队变后队,前面开路,跟我们去山庄罢,先吃顿饱饭。” 当下流民们开始缓慢传递信息。麻木而濒死的人群,好像被这个消息点燃了。不再 分卷阅读49 像方才相遇时候那般死寂,人们变得雀跃起来。 灰色的人流逐渐从稻田里,重新回到了田埂上。 袁腾义见事态平息,已经跃到了谢衡月身边,他急忙低声问:“王爷没事儿吧?” 谢衡月摇摇头不说话。袁腾义心中一急,看谢衡月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受伤了。 袁腾义急忙运起真气,为他疗伤。同时眸子一沉,他当机立断下命令:“骑兵一队留守,骑兵二队纵马下稻田,占领那个小山岗!” 谢衡月治军非常严明,从不让马踏稻田,是以袁腾义需要格外叮嘱。军令如山,传令官旗帜一挥,只听一阵人马嘶鸣,膘肥体壮的骑兵,瞬间便如同旋风一般,冲向那个小山岗。 山岗上的众人眼看他们埋伏在流民里的钉子杀手皆被剿灭,看到那骑兵逼近,便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几人急道:“主人,速退!” 那戴斗笠的人咬牙道:“谢衡月!” 他万无一失的妙计,就这样被谢衡月化解了。本来若是谢衡月下令动手,那便是滥杀百姓,重罪难逃;若他不动手,便让混在流民里的人出手,将谢衡月就地格杀。 没想到他筹谋已久,就这般被谢衡月化解了。他只能最后看一眼车队,他不会忘记在那危急时刻,车驾里苏雪遥的那一句高喊。 他眼神一凝,又是后悔,又是愤怒,然而他此时也只能急忙翻身上马,远远逃遁而去。 骑兵们追出去一阵子便折返回来,同时带回来山丘上同僚的尸首。 谢衡月沉着嗓子道:“厚葬!”他心中愤怒,这笔账一定要算! 袁腾义护着谢衡月回到车中,一进车中,谢衡月却大吃一惊,低声喊:“出去!” 方才在撩开了车帐轻纱的那一瞬,袁腾义看到了车中绒毯上倒着一位绝世佳人。谢衡月喊他出去,他立时退了出去。 谢衡月在车中压低声音道:“叫墨染绿绮来!” 袁腾义连忙答应,然那惊鸿一瞥,却深深留在了他脑海里。 他命人去后面的车子中喊丫鬟们,心里一阵迷糊,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佳人么? 谢衡月忍着疼痛,将苏雪遥抱在怀里,一面为她输送真气,一面又掐她的人中。苏雪遥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一见谢衡月,便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她脸上皆是泪痕,她哭得说不出话来,皆是微弱的气音:“夫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夫君不要再亲自上阵搏杀了……” 谢衡月不想她为他如此担忧,他心里一甜,好像刚才受的内伤都没有那么厉害了。 他也伸臂紧紧搂着她,亲吻着她的耳垂,满意地看着苏雪遥的身子一缩,他低声说:“娘子不要太过忧心。你夫君英明神武,不过几个蟊贼而已,手到擒来。”说着他胸中一阵疼痛,知道催动梅点冰肌这一招,他如今还是太过勉强。 苏雪遥听他随口胡说,心里一急。他那一招明明是拼命的绝招,哪里有他说的这么轻松。 她紧紧攀着他的臂膀,抬起头来,望着他略苍白的唇色,她的眼泪竟止不住。 谢衡月望着她娇妻哭泣的模样,他轻轻道:“今日这泪,一定是为我流的了吧。”他忍不住舌尖轻轻舐着她的泪:“是苦的。我的王妃甜甜的,不该流下这般苦涩的东西。” 说着,他极温柔极耐心地吻着她的脸颊和眼角,似乎要将所有的苦涩皆吞在他的肚子里,只留给她甜蜜。 苏雪遥抱着他,只觉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实惊魂未定。她渐渐止住了眼泪,抬起眼来望着他柔声说:“王爷,王府里那么多高手,王爷以后就不要再冒险了罢。若还不行,我们便在江湖上多多寻人来吧。” 她只觉得不能再看一次刚才的场面了,会要了她的命的。 谢衡月想着他正在筹划的大事,他刚才被人伏击的恶气,都觉得舒缓了几分。这次出府,他为了安全,才调了袁腾义跟他走,其余人等还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计划,因此便有些捉襟见肘。 可这些事,却不必跟他的小娇妻说。 他捧着她的脸哄道:“娘子,江湖高手便如这田间的稻子,一割一大把,但是他们各个皆不如本王。本王也需要活动一下筋骨,武功自然是越练越厉害啦。” 说着他却没忍住,咳了一声。 苏雪遥的脸瞬间吓得白了一点儿,她忙摸着他的心口,低声问他:“夫君,受伤了么?” 谢衡月待要说假话安慰她,忽然又改了主意,他捂着胸口道:“是受伤了,王妃给我揉揉吧。” 他本以为苏雪遥必然不答应,却见苏雪遥白着脸,颤抖着手抚上了他的心口,她望着他,一双盈盈美目里皆是他的倒影,声音又低又弱,十分可爱:“王爷,如此这般可舒服些了么?” 第34章 更衣 谢衡月心中一喜,就势躺在了她的腿上,只觉她身上无一处不软,他假意蹙着眉头说:“再多揉一揉罢。如果来亲 分卷阅读50 亲就更好了。” 他如愿以偿地看着苏雪遥的脸上微微红了,不像刚才那么苍白了。 他待要继续逗弄她,苏雪遥却抱着他的头,朝他俯下身来,柔软的唇,带着羞怯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她在唇间柔声叹道:“郎君,我的郎君。” 墨染和绿绮一掀帘子,看到的就是这般境况。心中齐齐叫道:怎么成婚才五日,就东风压倒西风啦? 谢衡月想这俩扫兴的丫头们,需要她们的时候不见人,不需要的时候,却莽撞地闯进来。 他本来还想继续装柔弱,哄着娇妻来主动温存,可是眼见苏雪遥已经满面红霞,羞得手足无措。她待要推他起来,却又不舍得,心中一急,脸上竟出了一点儿细汗,在秋阳下亮晶晶的。 她本是绝色佳人,这样一害羞便更增娇艳,一时之间,所有人盯着她看。 还是墨染先反应过来,她忙放下了帘子,隔着帘子在外面躬身问道:“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谢衡月看着苏雪遥的模样,刚才那些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皆被他忘在了脑后。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记得一件事,她今天哭了,是为了他。 谢衡月心中叹了口气,从她膝盖上抬起头来,轻轻吻了一下她艳若桃李的脸。 他隔着帘子吩咐道:“令王府卫兵们发军粮与清水给那些百姓。且让他们略填一填肚子。快到中午了,备蜜茶与小食与王妃。怠惰!这些事还要我亲自吩咐?” 墨染知道谢衡月为啥责备她,她赶紧低头答应,速速离去。 墨染吃了排头,绿绮也不敢多留,忙在帘外躬身告退。 墨染心中既惊讶又好笑。 他们王爷固然是非王妃不娶,对王妃十分执着。可是迎亲之前,整日阴沉沉的,脾气极大,动不动就发火。墨染本来唯恐王爷这般强求逼娶,他性子又冷又拗,只怕婚后有的闹腾。 不曾想婚后两人竟是这般甜蜜,连她们近身伺候的人都要撵的远远的。可知世间缘分,竟是天注定啊。 车里苏雪遥也感觉到了腹内空虚,她想到了今日收留那许多人,念了句佛,轻轻道:“夫君想得周到。” 谢衡月叹道:“王妃你留下这许多人,可曾想过山庄里能否供养得起?” 苏雪遥知道谢衡月看明白了她的心思,雇他们收秋只是一个由头,她的确是想长久地庇护他们。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他道:“妾身想这甘泉山庄如此广大,有田有山,添这些人口亦无碍吧?” 谢衡月见她满脸期冀,自然不愿让她失望,可是他这小娇妻,聪明又良善,却着实不懂经济。 他不由继续问:“你可知道这甘泉山庄每年进益多少?有何出产?开支几何?” 苏雪遥颇为害羞地摇摇头。 她看着谢衡月唇有点发白,沾了她的一点胭脂,越发显出病色来。 她心疼地说:“夫君,你现下可好一点了么?那些话,我们以后再议吧,夫君不若先休息一下。” 她想到静慈师太在山庄,懂得医理,定要让她给谢衡月好好看看。 谢衡月听她关怀自己,心中一喜,就势便搂住了她,将脸贴在她娇软的身上,装作身子乏力,撑不住自己的模样,将她压在了绒垫上。 苏雪遥果然不像平常那般推据他,需要他左哄右哄,亲到她意乱情迷,才肯主动一点儿。 她小心翼翼地搂着他,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心口和脊背,她的芬芳气息扑在他面上,她一脸关切地望着他:“夫君,这样你好些了么?” 谢衡月只觉人生乐事莫过于此,他正待要得寸进尺,袁腾义实在担忧他的伤势,忍不住在车帘外问道:“王爷可好些了么?不若末将为您以真气疗伤吧。” 谢衡月一听就知道要糟糕,他们一个两个,这是专门来跟他作对的。 果然苏雪遥大喜过望,急忙推开他,撩开了帘子,细声细语地说:“有劳袁统领了。” 袁腾义见谢衡月脸沉了下来,可是王爷的身体要紧,他只作不见,硬着头皮便进来为谢衡月疗伤。一进车中,只觉车驾中弥散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馥郁芬芳。 当下他哪里都不敢看,宽下谢衡月的外袍,解开中衣,露出了他肌肉微微隆起,精壮有力的身子,双掌抵上谢衡月的后心,将内力渡了过去。 苏雪遥不曾想袁腾义会如此做,一时大羞,她待要扭转身子不看,却又担心着谢衡月的伤势。 他们虽然共枕几日,但是苏雪遥也就新婚夜见过他衣衫不整的模样,平日里她经常衣衫散乱,而他却始终中衣穿得严严实实。 此情此景,令她既为难又羞窘,脸上绯红,只恨不曾在袁腾义进来的时候,带上面纱。 谢衡月自从袁腾义进车中,就板着脸,然而此时他看着对面的娇妻,那局促又可爱的模样,心里那点儿不痛快,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不曾想她竟然这般牵挂他,为他着急,担心他,小心地想 分卷阅读51 要照顾她。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心里也有他啊。可是他又想到妻子连素不相识的流民都想要周全,可知她心软善良。自己好歹是她的枕边人,她为他慌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此时谢衡月凝视着她,心中不由一阵喜,又一阵忧。 自从他恋上她,他的心情便常如此七上八下。 谢衡月只觉袁腾义度进来的真气在缓缓修复着他受伤的肺腑,而他也在运转着清心诀。他胸间方才那火一般的痛苦,消减了许多。他便低声说:“好了,出去罢。” 袁腾义一愣,他想再给他运功疗一会伤。谢衡月却手上用力,一把将他从车中推了下来。 袁腾义猝不及防,差一点儿摔了个跟头,使出轻功才站稳。 他摇摇头,不过想到车中的那缭绕的香气,他又能理解王爷了。这般绝色佳人,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消受的。 墨染见袁腾义从车中跌出来,站在那里,脸色迷惘。王爷的车驾都过去了,他还久久未动,不由咳了一声:“袁统领!” 袁腾义立时反应过来,他心中一惊,收束心神,冲墨染点点头:“墨染姑娘,你忙。” 车中苏雪遥不想谢衡月突然将袁腾义推下去,也是大吃一惊,看到他站稳了才放下心来,她回眸正待询问,谢衡月却双臂一伸道:“娘子为我穿衣。” 苏雪遥对上他的赤膊,瞬间面红耳赤。 却听谢衡月低声说:“王妃,这风吹得我有点冷。” 苏雪遥急忙抬起眼来,眼中皆是关切,然而触到他那肌肉隆起,微微发着亮劲瘦的身躯,又不免羞不自已。 谢衡月是信口胡说,这秋阳高照,便有一些小风,正是午间,又哪里冷了。 可苏雪遥却想不到这一节,夫君说冷,必然是冷了。 她垂着眼睛,忍羞靠近他,将散在软垫上的中衣拾起,便为他穿衣。 这些男子衣物,她也是第一次接触,握在手中的时候,就不免十分羞涩。 去了衣物,这般坦诚相对,苏雪遥只觉秋风吹来了成熟的田间稻穗和野草的味道,与他身上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比平常更浓烈十分,不仅熏得她脸红,更让她的手脚皆有点软。 此时她才发现平日里他那清雅之气中另有一种燥烈的男子气息。 他端坐不动,她手忙脚乱。 幸而他的服饰并不复杂,只是谢衡月故意裹乱,不像平常那般配合,总要她再三央求,他才肯抬起胳膊,让她穿。 还时不时皱皱眉头,轻声唤痛,他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了,只由小娇妻服侍。 她手指温柔,言语也温柔,越到后面话音越低,他盯着她越来越害羞的模样,恨不得立时便将她扑倒,然而却丹田中清心诀运转得飞快。 他忍着一动不动,一味贪看她的绝色容颜,只觉穷尽世上言语皆无法描述此间美景。 这般肌肤相触,呼吸相闻,比平常更加亲密,令苏雪遥心神不定,困窘难当。心中想,原来服侍丈夫居然这般难啊。 谢衡月见他的娇妻不仅红了脸,逐渐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她手指皆在微微颤抖,然而却始终没有停下来。待到中衣终于穿在了他的身上的时候,他听到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显然如释重负。 他却暗中运气,微微一震,便将中衣的盘扣皆震碎了。衣服重又敞开来。 苏雪遥有点手忙脚乱地按着那衣服,她不知所措地抬头道:“郎君,不是妾身弄坏的。” 谢衡月胳膊一夹便将她的手牢牢困住。 在苏雪遥惊讶的时候,低头轻轻点了点她的唇。非常轻,却让两个人的心皆燃了起来。他却松开了她道:“王妃继续吧。” 苏雪遥忙低头,那碎了的盘扣她小心地将盘扣拆开打了个结道:“且如此,我们回去再做计较。” 她一件件衣裳皆为他穿得十分妥帖,一丝儿褶皱都要细心抚平。 谢衡月平日里极为讲究挑剔,极难讨好,不曾想他的小娇妻,居然能服侍得他这般周全。 他心里喜悦,本有心借此机会压倒闹一闹。 然而见她额上渗出一点细汗,手脚温柔,她离得他那般近,馥郁的气息皆喷在他身上。她这般仔细地伺候他,他一时竟舍不得枉费她的辛苦。 他只紧紧盯着她,缓慢地在丹田运转清心诀,平息他叫嚣着的渴望。 第35章 甘泉山庄 谢衡月吩咐下去让用饭,一时长长的队伍缓缓停了下来。大队人马开始用饭。 墨染和绿绮捧着饭食回来的时候,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先在外面询问,才敢掀帘子。 墨染绿绮在车中为他们摆上了一个黑漆满面葡萄瘿木方案,摆上了蜜茶并各色清淡小食。 墨染一边摆一边说:“王爷王妃慈悲。方才随袁统领去放饭,那百姓们有捧着干粮便落泪的。” 苏雪遥脸上依然留着红晕,她转动手中的佛珠,心中更定了主意, 分卷阅读52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收留这些人。 谢衡月知道墨染这是触动了隐痛。她是他母后随父皇南巡路上带回来的,亦是因家中遭灾,被卖做了丫头。 谢衡月低声道:“你不忘自己的出身,这很好。到了山庄,勤谨一点儿,多为王妃分忧。” 墨染笑道:“那是自然。”她望着苏雪遥敬佩道:“王妃仁义,王爷忠勇,可知月老牵红线的时候,也是看准了人的。” 谢衡月和苏雪遥闻言,不由齐齐望着对方,目光胶着在了一起。 谢衡月平日里对苏雪遥百般痴缠,都不见手软,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墨染这句话,此时面皮却有点微红,心中一甜,居然觉得热意上了面皮。 绿绮自从宰辅府回来,便有点儿害怕谢衡月,然而今天见谢衡月忽然脸红,显得那般清秀俊逸,还带着几分纯良,竟移不开眼睛。 绿绮心中不由又一跳,已经打消大半的妄念,又开始蠢蠢欲动。 谢衡月自觉失态,面色一沉。 墨染何等机灵,早在他变脸开口之前,便笑说:“王爷王妃慢用,我们且不在跟前碍眼了。”一拉绿绮,就迅速从车中退了出来。 只听帘子里王妃轻轻笑了,谢衡月咬牙道:“这丫头要反了。” 他们的车队过了晌午之后,终于遥遥地看到了甘泉山庄的大门。 山庄建筑恢弘古朴,远远望去一片灰色的屋瓦连绵不绝。苏雪遥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十分新奇。 谢衡月没有看甘泉山庄,而是抬头看着山庄远处矗立的那座高峰甘泉峰。 青碧的天空下,满山黄栌橡栎红了,金黄翠绿火红,五色斑斓绚烂无比。他说:“汾阳书院就在那座山上。” 苏雪遥闻言,也扭头望着那座高峰:“原来那便是甘泉峰么?小时候爹爹带哥哥们来学宫,却从来不带我,我很生气。没想到离得并不远么。” 谢衡月闻言笑了:“娘子要想去,我们明日便去玩。” 她望着遥远的山峰,从这里却看不到学宫,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汾阳书院,本是前朝的官办书院,然前朝覆灭后,高祖在汾水随远桥上对书院山长说,官办书院本为寒门学子求学开方便之门,结果已然为贵族子弟所垄断,成了一个买官卖官的禄蠹之所。因此高祖下令,我朝不再官办书院。” 谢衡月惊讶地看着小娇妻:“果然是首辅千金,娘子居然知道这段秘闻。” 苏雪遥心虚地转开了眼睛,这却不是她父亲告诉她的,而是普善寺的囚徒士子们告诉她的。 此时山庄已近在眼前,流民们已经到了山庄门口。可山庄依然大门紧闭,没人出来迎接。 谢衡月脸一沉,便要发作,忽然想起了他派出来的哨探被害了,甘泉山庄的人,恐怕没有接到他们要来的消息。 王府侍卫分开流民队伍,拍马上前,扣动那沉重的门环,大声叫门。 等大家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才终于听到了沉重的门栓抽动的声音,高大的黑漆大门,咯吱咯吱缓缓开了一条缝,一个未受戒的光头小尼姑探出头来,生得十分可爱,她怯生生地问:“是谁呀?” 她看到门前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待要缩回头去,王府侍卫哪容她再关门,一边推开大门,一边问:“山庄的人呢?” 他们已经开始指挥身后的百姓们依序而入。 那小尼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吓得躲在一边,眼看要被裹在进门的百姓的人流里了。 苏雪遥看得清楚,认出来那是静慈师太带着的小尼姑,她不知道山庄的人哪里去了,怎么会让她来开门? 她急忙对谢衡月说:“夫君,那小女孩儿有危险。” 谢衡月也看到了,他喊袁腾义,让侍卫将她带过来。 高大的王府侍卫,俯身便将小尼姑从汹涌的人流里抱起来,她不再被人流冲击得东倒西歪快站不住了。 小尼姑进到苏雪遥的车子里,一副受惊了模样。 苏雪遥看她瑟缩的模样十分可怜,便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拿了一块枣糕,递给她说:“很甜,吃一点罢,小妹妹。” 那小尼姑只觉得苏雪遥的怀抱温暖,她又香又美。小尼姑终于不发抖了,她在苏雪遥怀里直起身子,有板有眼地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谢谢施主。” 她便接过枣糕,狼吞虎咽起来,似乎饿狠了的模样。 苏雪遥柔声道:“慢一点,当心噎着,静慈师太呢?” 小尼姑使劲儿把枣糕咽下去,不含着东西说话,看起来十分守礼,颇为可爱,她说:“师父在做饭。” 谢衡月和苏雪遥对视一眼,疑窦丛生,她便软语问小尼姑:“那你带我们去找你师父罢。” 流民卷起烟尘阵阵,人马嘶鸣,车驾隆隆,山庄已经如此嘈杂,可现在,山庄都没有出来一个人。 谢衡月他们的车驾驶入大门的时候,谢衡月招手让袁腾义过来,沉着脸道:“带一队人好好查探一番,看看到底出 分卷阅读53 了什么事儿。” 这边袁腾义一挥手,一小队人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山庄地上铺满了落叶。 晌午刚过静悄悄的,袁腾义朝着主院最大的房舍走去,落叶在脚下破碎发出轻微的声音,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刀。 苏雪遥这边拉着小尼姑,跟着她去找静慈师太。谢衡月越走眉头皱得越紧。 山庄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满是尘土,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墙边的石缝里长出了半人高的蒿草,在秋风中晃动着。 这山庄看起来竟然有点荒凉。 袁腾义的人走了几个院落,终于看到一个院子没锁,一进院子就听到鼾声如雷。 袁腾义在院中喊了一声,却没人应答,他便推门而入。一进门酒气熏天,大屋桌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空空的酒坛子。 炕上地上头脚相叠,满满睡了一屋子人。他们推门进来,几个人翻了个身,接着睡。 那开赌局的骰子,牌九,还摊在桌子上。杯盘狼藉,一片混乱。 袁腾义眉毛拧了起来,道:“泼凉水,唤他们起来!” 谢衡月和苏雪遥也终于跟着孩子到了地方,一进院子,刚刚除下来的野草整整齐齐,捆在一起,码在墙边。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 小尼姑高声喊道:“师父,有人找你。” 闻言,正房的蓝布门帘撩起,静慈师太一只手固定着夹板,一只手拿着水瓢,走了出来:“阿弥陀佛,哪位施主在找贫尼?” 苏雪遥虽然因那毒的事情,对师父心里有了一些芥蒂,然而,见到此情此景,还是非常震惊。 她转身轻轻道:“红鸾,这山庄是怎么回事儿?” 红鸾从进了山庄,就知道要糟糕,此时见苏雪遥问起,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子颤抖,却不说话。 苏雪遥对师太躬身行礼道:“本是为了让师太来此休养,不想竟让您操劳了,是妾身的罪过。” 静慈师太却不以为意道:“施主,一箪食一瓢饮,但有所施,皆是福报,施主着相了。贫尼风餐露宿,行走山野,原不惯被人服侍,如今正好。” 苏雪遥只觉得师父还是前世的师父,慈悲为怀,豁达睿智。她合十道:“师父教训得对,是弟子着相了。” 她与静慈师太相视一笑,脸上淡淡的笑容都一模一样。 谢衡月见此情景,心中还是十分不安。 他的父皇,年轻时候也是励精图治的明君,自从迷上了神仙方术,炼丹炼药,便不理朝政,越来越昏聩。 谢衡月原本也爱谈禅,现在他除了不像和尚的万了和尚以外,看见僧尼道士就烦。 怎知他千辛万苦才娶到手的小娇妻,居然也被神棍看上了。然而解毒还得靠这尼姑,他竟不能得罪。 谢衡月忍住了性子,哼了一声,转身问红鸾:“这山庄怎么回事儿?这是甘泉山庄还是幽灵山庄?人呢?”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骚动起来。 袁腾义的小队压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他们面色惊慌头上皆湿淋淋的。一进门便跪在地上,哀求道:“小人罪该万死啊!王爷王妃恕罪!” 苏雪遥和谢衡月大吃一惊。苏雪遥凝神一看,发现她前两天发到庄子上的陪嫁管事冯力等人也跪在后面,各个面如死灰不断地磕头。 袁腾义怒道:“王爷,这些奴才昨夜聚赌酗酒,末将进去的时候,他们都喊不醒!” 众人皆一惊,不想山庄居然风气如此颓废。谢衡月面沉似水,冷哼一声,众人皆觉肺腑皆冷。 第36章 王妃理事 原来山庄管事刘顺是个赌鬼,冯力来了之后,两人一拍即合,这里天高皇帝远,在晚上大开赌局,吃酒享乐。昨夜他们闹到天明才睡。 方才跪着不说话的红鸾,见那刘顺湿淋淋的水还顺着眉眼在滴,跪在那里,眼下发青,一脸萎靡的模样。 红鸾扑了上去,边哭边打:“上次见你,就叮嘱你不要夜里吃酒,免得误了差事,酿成大祸。你总是不听,现下叫我说中了,你们自己没脸,我的脸如今也被踩在脚底下了。” 她一边哭,一面打,刘顺也哭了:“妹妹,是我的错。妹妹别打了,仔细手疼。” 红鸾再也下不去手,回过身来,膝行几步,滚到了苏雪遥脚下。 她抱着苏雪遥的腿,满面泪痕地哀求道:“小姐,哥哥和我是家生子,您打他骂他都使得,不要将他发卖啊。我老子娘俱去了,我在世上的亲人,就剩刘顺这一个亲哥哥了,求小姐开恩啊。” 苏雪遥望着哭泣的红鸾,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山庄管事刘顺,心中叹了口气。 她俯身轻轻拉了一把红鸾:“你起来罢。” 红鸾待要再恳求,却听谢衡月哼了一声,她当下不敢再说。 要按过去小姐的脾气,她说两句话,小姐骂她一顿,必然也就搪塞过去了。 可是自从小姐出嫁之后,红鸾心 分卷阅读54 里总觉得十分不安,小姐竟是一夜之间变得沉静起来。她竟不太敢看小姐的那双眼睛。 本来她才是家生子,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的,小姐平日里也更倚重她。可是现在小姐姑爷喊人,皆只喊绿绮。现下又出了这码事,她心中惊慌,什么体面都顾不得了。 苏雪遥轻轻叹了口气,回头向静慈师太恭敬地低下头,问道:“师太,金刚经中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何解?” 静慈师太道:“阿弥陀佛,你心中已知一切,为何不问你心,要问旁人?” 苏雪遥合十道:“师父,我懂了。” 谢衡月急了,我不懂啊!这怎么还钻研上经文了?不管了! 他猛地回过头来,望着跪了一院子的人,冷笑道:“这甘泉山庄可是要供养汾阳书院的三千学子的用度的。你们平日里这般惫懒,差事能办好?一个都不能留!” 谢衡月的话音一落,管事们皆跪地痛哭起来,求饶道:“饶了我们这一回吧。再不敢了!” 墨染一皱眉,道:“当这里是菜市场么?噤声!”王府的下人皆进退有度,她眼中可容不得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墨染早就听闻王妃的陪嫁家人不堪,但是没想到居然差到这个地步。 王爷既然发话了,她便习惯性地要吩咐下去,按照王府的规矩处置,然而听着身后红鸾的哭声,她突然想到,这甘泉山庄,可是王妃的陪嫁山庄。 她吃了一惊,心中庆幸自己没有犯错,回身问道:“请问王妃,现下该如何处置?” 谢衡月急了,这丫头平日里也不笨,怎么今天竟看不懂他的意思?他那小王妃,不通庶务,性子又软。这些人留着皆是祸患,还是发卖了干净,如今正需快刀斩乱麻,她跑去问王妃是几个意思啊? 谢衡月瞪着墨染,你是谁的丫头?听谁的话? 墨染自然感觉到了谢衡月的目光,然而她却只望着苏雪遥,装作不知。 心道,王爷您已经被东风压倒了,您还不知道这府里,现在谁最大么? 一时所有的人皆看着苏雪遥。 苏雪遥肌肤胜雪,午后的秋阳照在她的脸上,似乎为她蒙上一层薄薄的光晕。众人只觉她容光绝世,一时竟屏住了呼吸。 小院中静静的。只有秋风吹过枝头落叶的沙沙沙声。 苏雪遥轻轻地说:“冯力,出府时候,给你佛珠,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冯力听她点到自己的名字,痛哭流涕起来:“小姐,是我猪油蒙了心,罪该万死,小姐,小人这便剁手戒赌,求小姐再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做牛做马来恕罪啊!” 他虽然这般恳求着,可眼睛里却一片灰暗。他知道他二次犯错,已经没希望了。 却听一个脆生生的小女孩说:“阿弥陀佛,施主,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您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苏雪遥回头望着那小尼姑,小尼姑手里还拿着她进门给的枣糕,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她,盼着她回答。 苏雪遥忽然认出她是谁来了。心中大惊,怎么是她? 前世她被囚普善寺第十个年头上,来了一位贵女来礼佛,不知怎地,走到了她幽禁的地方,以后便常常照拂于她,甚至想将她放出来。 那贵女说她自己跟静慈师太有旧,故而如此。彼时师太正好游方去了,不在寺中,她亦无从验证。 然而正在那贵女筹划营救她的时候,却忽然绝迹寺中,再也不见她了。师太回来之后,她才知道那贵女居然是皇帝新娶的继皇后。 而眼前这小女孩,分明就是那位贵女!现在她年纪幼小,又剃了光头,苏雪遥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这小姑娘可是真正有皇后命的人啊。 为何她会跟在静慈师太跟前?她现在又为什么是个小尼姑? 苏雪遥一时心中迷惘,怔怔地望着她。 墨染见苏雪遥不知道为什么愣住了,便轻轻问道:“王妃,王妃,请您示下。” 苏雪遥这才回过神来,她定了定,看着院中跪了一地的人,他们的生死荣辱皆在她的一言之间。 她轻叹道:“如今正是秋收季节,你们却荒废农事,又兼赌博吃酒,该如何发落,大家心中自明。” 他们皆伏地痛哭起来,一时呜咽声一片,宰辅府宽厚,山庄富庶又舒服,他们的日子比一般乡间富农还要好,如今犯错被发卖,只会被卖到极困苦的地方去。 苏雪遥望着他们,只觉红尘皆苦,众生迷惘而不自知,她轻轻道:“此时方知后悔,然这后悔之心,亦不过几日便会忘记罢。” 刘顺不赌博的时候,本是一个能干的后生,听到苏雪遥的话中,带着一丝怜悯和无奈,便知道这是一线生机。 刘顺急忙抹了眼泪,抬头道:“小姐,小人这辈子都不敢了!小人余生都会谨记教训,戒赌戒酒!” 冯力等都反应过来,急忙大声赌咒发誓,说自己要改悔。 苏雪遥心 分卷阅读55 中叹气,若那么容易就能改过,又怎么会有人沉沦地狱。然而她既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心中自是希望这世上恶人皆能幡然醒悟,重新做人。 苏雪遥当下望着袁腾义道:“将那百姓的首领请进来吧。” 那流民的首领黄猛早就候在外面,听闻传唤,随侍卫进来,不敢多看,便跪倒行礼。 苏雪遥凝视着他,他在路上的表现大胆而机警,是个可造之材。 她轻轻道:“你是收个秋打个短工就走,还是愿意留在山庄,做个长久打算?” 黄猛进来的时候,便在暗自猜测,此时见猜测成真,他身子一颤,抬头殷切地望着她,激动地说:“您要留下我们?如今这样差的年景,若能在山庄久居,我们求之不得啊!感谢您慈悲!” 他一个高大的汉子,泪流满面,哽咽道:“您是我们这四百多人的救命恩人!您的恩德,我们永生难忘!” 苏雪遥轻轻叹口气道:“言重了,这是彼此两利的事情,愧不敢当。” 黄猛只觉得此时的苏雪遥美目低垂,在秋阳之中,竟似光晕满身,如仙子下凡,如此丽色逼人,却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念。 他忙低下头去,一时不敢直视。 苏雪遥安排好黄猛,才转身对刘顺和冯力轻轻道:“你们若想戴罪立功,就好好跟着这位先生,听这位先生差遣。你们可愿意?” 刘顺本来见她已有了得力的人,心中已经不再抱希望了,没想到居然能逃过一劫,不由欣喜若狂。 他们一边哭泣,一边伏地磕头说:“再也不敢了,小姐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再犯错,便猪狗不如。” 连红鸾都在一边跪了下来,哭着谢主子恩典。 谢衡月始终在心中捏着一把汗,见娇妻处事如此条理清晰,又如此大胆,敢于不拘一格任用人才,心中既自豪又开心。 他望着小娇妻,只觉得娶到她,乃是他人生第一得意事。 谢衡月按下欣喜,向这一地人冷冷道:“王妃慈悲,饶过你们这一回。撸了职位是王妃的惩处,按王府的惯例,为了让你们记住过失,一会儿下去领板子!” 他们一哆嗦,宰辅府管理废弛,不曾有这样的规矩。 只听墨染和袁腾义齐齐道了一声:“领命!” 他们偷眼看了一眼两边盔甲明亮的侍卫,心中颤抖。 谢衡月冷淡地道:“你们记住了,可一可二,不可三。能挨板子,尚且是家人,再犯错,本王便直接将你们统统发卖!” 众人皆以头贴地,心下再也不敢有任何侥幸,齐声说不敢再犯,定会好好当差。 这下王府众人才开始安置行李,打扫庭院。 第37章 亲戚 到此时,才算将事情皆分辨明白。 那黄猛十分精明能干,先安排人来为静慈师太打扫庭院。 静慈师太谢过他,便对苏雪遥说明日她便要上山为苏雪遥采药,邀她一同前去。苏雪遥自然一口答应。 谢衡月在一边听她们这么说,却颇为不悦。 这甘泉山上有温泉,还有甜泉形成的甘泉湖。甘泉山八景,每一处皆风景秀丽,历代文人墨客歌咏流连乐而忘归。 他本来打算跟娇妻在这甘泉山,好好游玩,过一过诗歌中说的神仙日子。不想游山还要多个老尼姑,实在扫兴。 苏雪遥轻轻问静慈师太:“这小师太十分可爱,看上去面善,不知是何来历?” 静慈师太微微一笑道:“施主,这孩子乃是贵府的亲戚,施主自然觉得她面善。” 那小尼姑听他们谈论她,走过来靠在苏雪遥的身上,她只觉得这个美若天仙的姐姐身上一股幽幽的香气,十分好闻。 她好奇地问:“施主是我家亲戚?我俗家名字叫周清云,我是保国公家二房的女儿,施主知道么?” 苏雪遥恍然大悟,轻声道:“果然我们是亲戚。你大舅母苏雪芸是我大姐。只是你是勋贵家的孩子,这样年幼,不在家玩耍,为什么会跟着师太辛苦修行呢?” 小尼姑只觉苏雪遥轻声细语,十分温柔,这样离近了看她,更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肌肤细腻,她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去摸她的脸颊。 谢衡月看到了,心道虽是个小女孩儿,也不可如此毛手毛脚。 他在一边手疾眼快,轻轻将苏雪遥一拉,小姑娘的手落空了。 谢衡月挡在苏雪遥身前,随手从身上摸出一个玉珏来,塞给小尼姑,冷着脸哄道:“原来是亲戚啊,来,收下见面礼。” 谢衡月朝她俯下身子来:“姐姐问你,你为什么不待在家中,要跑出来吃苦喝风?”他看着她,等孩子回答。 谢衡月心里也有点矛盾,一面他恨不得小尼姑说出被老尼姑拐带的事实,一方面他又担心万一和这老尼姑翻脸,苏雪遥的毒没人能解。 毕竟他在京中找的大夫,连苏雪遥中毒都看不出来,可知这毒的诡异,万了和尚那厮说的话 分卷阅读56 ,不可不慎重。 小姑娘摸了摸玉珏,脆生生地回答他说:“因为我是皇后命。这个命数我体弱压不住,我小时候病得厉害,跟师太修行才好起来的。” 苏雪遥和谢衡月闻言皆大惊,他们不由齐齐望着师太。 静慈师太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 苏雪遥忙唤绿绮红鸾来将孩子带了出去,孩子依依不舍,却很乖巧,还是跟着丫头们走了。 苏雪遥轻轻道:“师太,这其中有何隐情?” 静慈缓缓道:“她的生辰是六月初六卯时三刻。” 苏雪遥更加震惊了:“我也是生于六月初六卯时三刻。师太,难道我是因为这八字,才说是皇后命么?这八字可有什么讲究?” 谢衡月哼了一声道:“皇后又不是路边野草,这个时辰出生的,举国上下至少十万人,难道皆要嫁给皇帝?皇帝娶得过来么?” 静慈师太跟他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道了一声佛,不再开口了。 一直到晚间,苏雪遥皆有些闷闷不乐,谢衡月便缠着她出去走走。 一出门却吓了一跳,山庄小径的落叶皆扫着堆在了墙角,蒿草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他们进山庄时候的那凄凉萧瑟之景,皆不见了。 此时的山庄看上去干净整洁,百姓们往来穿梭,皆有司职,看上去井井有条。 谢衡月搂着她的腰,笑道:“娘子慧眼,这个黄猛,还真是个治家的人才。” 苏雪遥轻轻一笑:“郎君,可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她叹了口气,道:“郎君,我们去见见夏氏并姐姐吧。” 谢衡月知道,夏氏母女二人这次也随王府的车队来到了山庄。 他伸手牵住了她的手道:“夏氏勾结匪类,意图害你性命,原需细细审个清楚,娘子你却命人守着她们,不许别人靠近。” 苏雪遥知道丈夫是关爱她,她也握住了丈夫的手,轻声叹道:“王爷,夏氏是何人主使,王爷心中已有明断。我去找她却不是为了此事。” 谢衡月心中震动,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想再在她面前提谢清商三个字。 第38章 良言 谢衡月看着她:“这些事情娘子如何得知的?也是在梦中?” 他一时忽然感谢起那个梦来。她若能真正看穿谢清商的真面目,他最高兴不过了。 苏雪遥却不再看他,轻轻道:“王爷我们走吧。” 谢衡月轻轻搂着她的腰,吻吻她的额发,安慰她道:“娘子别担心,如今你在我身边。谁也伤害不了你。” 苏雪遥抬眼轻轻嗯了一声。 谢衡月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路从山庄中走过,众人皆跪倒行礼。 那些方才在山道上眼睛里没有希望的麻木人群,一旦饱食一顿,知晓了前途,竟好像立时恢复了生机,不再是望上去灰扑扑的浊流,而变成了卷着小浪花的溪水。 甘泉山庄也随着这溪水的涌流,变得生机盎然。 谢衡月叹道:“这方是甘泉山庄应有的模样。” 山庄建筑古朴,因曾属书院,山庄砖雕木刻多是劝学故事,青瓦上青苔历历,历经数百年风雨,虽经侵蚀,雕刻的人物故事花鸟鱼虫依然栩栩如生。 谢衡月和苏雪遥一路行来,也不由感叹这山庄端严肃穆,古朴雅致,积淀深厚,不愧是甘泉山名胜。 他们转过假山,小溪潺潺,是从汾水引进来的活水。 夏氏母女就被安置在这里。 这是山庄花园后面的独立院落,十分偏僻,少有人来,便于看管。 他们还没有进月亮门,便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叫喊声。 夏氏正在放声大哭,苏清婉的声音又高又厉:“我是宰辅府二小姐,不是你们的阶下囚,叫苏雪遥来见我!” 谢衡月眉头紧皱,人皆说宰辅府的二小姐苏清婉端庄淑和,不似三小姐苏雪遥骄横跋扈。然而此番察之,世人之言,竟是反过来的。 苏雪遥一边走,一边曼声道:“我来啦。姐姐你想对我说什么?” 苏清婉没料到他父亲那般狠心,她哭求都没用,只让跟苏雪遥走。 虽然临行前父亲告诉她,她只是去甘泉山庄短住,明年迎亲之时便回。 然而她心中着实不忿,这分明就是惩罚。她仅仅说了句皇后命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夏氏本在大哭,苏雪遥一出声,她忙跪在地上,低着头,再也不敢发一言。 苏雪遥望着这间屋子,虽然寒素还算干净。 苏雪遥轻声道:“姐姐,你如今来了庄子上,便好生修身养性罢。” 苏清婉冷笑道:“你真是好手段,四皇子要迎我做侧妃,父亲本未置可否。你一回来,父亲却告诉我,要我安心外嫁。你自己嫁不了四皇子,就要让我也落空!” 谢衡月倏然变色:“你这话也是名门淑女能说出 分卷阅读57 口的?” 苏清婉自知失言,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认错。 苏雪遥望着她心中一叹。前世苏清婉便一心痴恋谢清商,父亲要将她外嫁,她居然偷偷与谢清商珠胎暗结,为遮羞只能一顶小轿抬进了四皇子府。 然而谢清商竟对她百般摧残,将娶不到自己的怨气都发在了她身上。想到她前世死得惨,苏雪遥没法告诉她,此时让她待在山庄,是为了救她。 苏雪遥转头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夏氏,半响轻声道:“夏氏,你不要等他了。你事败,他若再来,便是送你上路之时。” 夏氏闻言如似雷劈,她身子抖得厉害,脸色惨白,却仍然强撑道:“小姐,妾身不知小姐何意。妾身只是贪财中了别人奸计,并非有意要谋害小姐。” 苏清婉看夏氏被苏雪遥吓成那样,她正要恶语相向,正好对上了谢衡月冷冷的目光。她不由心中胆怯,闭上了唇。 苏雪遥叹了口气道:“夏氏,当初你们设计父亲,让他落难为你所救。你名节有损,父亲只能以贵妾迎你进门。这些年苏府众人皆待你不薄,你为何就忘不了将你当做棋子的四皇子的管家?” 夏菊面如土灰,不想苏雪遥已经查得这般清楚。 她惨笑道:“三小姐,奴婢罪该万死。正是因为在苏家要风得风,奴婢总害怕当年旧事暴露,失去一切。便一再被他们要挟,作出这等错事来。奴婢愿一死恕罪,求三小姐放过清婉吧。” 苏清婉闻言色变,她站了起来瞪着夏氏:“不可能,怎么可能?”她一直觉得自己除了不如苏雪遥生得妖娆外,样样比她强。即使她娘夏菊是个贵妾,也比苏夫人田氏有本事。 她望着夏氏,浑身都在颤抖,只觉她往日的心气皆泄了,这辈子,她是别指望能跟苏雪遥比肩了。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道:“姨娘,你好糊涂!一个管家哪里比得过父亲?你这样我还怎么抬头做人?” 苏雪遥叹了口气道:“姐姐你扪心自问,你在回门宴上,脱口而出皇后命,到底何意?不过是姐妹口角,竟要如此狠辣么?” 苏清婉颤抖着,她哭道:“那些话都不必说,如今我犯在你手里,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就好了。” 谢衡月不想苏清婉看上去温温柔柔,居然如此强项。 苏雪遥轻轻摇头道:“姐姐姨娘,望你们能在此静思己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皆思量一下,可对得起天地良心?” 苏清婉冷笑一声道:“不必假慈悲。你什么人,又有什么好对我说嘴的?” 谢衡月目光凌厉地冷哼一声,苏清婉一抖,不敢再说什么。 谢衡月冷冷道:“话都说过了,看你们目下是不愿改悔了。这山庄不养闲人,你们也不是来此享福的。明日起,便要参与山庄劳作,不劳动不得食。” 苏清婉敢冲妹妹喊,却不敢触怒谢衡月。她狠狠绞着帕子,一言不发。夏氏一听她逃过一劫,不必死了,急忙哆哆嗦嗦谢恩。 苏雪遥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她们必转不过心意来。她叹了口气,便告辞出来了。 一路默然无语,出来已近黄昏,二人行至花园墙根下,只见那里种着极为高大的银杏树,一树金灿灿的叶子,在暮光中越发明亮。 苏雪遥望着美景,眼中郁色皆去,谢衡月见她眼波流动,清丽无比。 他心中一热,不由伸臂搂紧了她,将她抵在大树上,低头去吻她,低声说:“娘子心善。然金刚亦有伏魔杖,娘子记住了。” 第39章 银杏树下 苏雪遥只觉眼前一片灿烂的金黄,不知是银杏树叶还是黄昏的阳光。 她被困在谢衡月和树干之间,被他突如其来地拥吻着。 她只能仰着头,唇间微微低喘着。 他低声说:“你便是我的魔,你说,我该如何降服你?” 苏雪遥微微一颤,待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却紧紧压着她,她的背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只觉得有点微微刺痛。 银杏树在秋风中颤抖着,银杏叶落在了他们的肩头。 谢衡月在灿烂的夕阳中深深地吻着她,他的吻好像带着俏皮的光点,随着他不停歇的热情涌进她的灵魂之中。 他那般热切,好像永远都不会满足一样。 她被他吻得又差一点喘不过气。 好在这几日,她还是稍稍学会了一点技巧。 她忙一边推他,一边努力换气,然而随着她的呼吸交错,谢衡月却趁机吻得更深更缠绵了。 她的腿早已软了,胳膊也软了下来,她再也推不动谢衡月。 她只觉头晕目眩,要融化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她只能挣扎着反手用手指抓着身后银杏树粗糙而温热的树干,想以此来支撑自己的身子。 谢衡月立刻发现了她的动作。 他伸出一只手,不容拒绝地将她柔软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的手心那般炽热,烫得她浑身 分卷阅读58 皆被烤化了。 她只觉得她再也立不住了,只要谢衡月一放手,她便会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他感觉了臂弯里的她的变化,她变得那么柔软,似乎她便是为他而生的,每一寸皆与他十分贴合。 他心中终于满足了一点儿,他牢牢抵着她,他的吻开始变得不紧不慢,似乎在品尝甜蜜,又似乎在安慰着她。十分温柔,唇间充满了令人安心的魔力。 苏雪遥只觉得眼耳鼻舌身意六识皆消泯与此吻之中。她只感受到谢衡月这个悠长而甜蜜的吻,而她的心也随之安静下来。 谢衡月这个吻终于结束的时候,苏雪遥闭着眼睛,红着脸不敢看他,而她依然靠谢衡月的力量才能站得住,身子皆在轻轻颤抖。 谢衡月温柔地看着她,低下头轻轻在他耳边道:“前年父皇曾要招京中童女进宫炼丹,被大臣们劝阻了。当时那道士说的童女的生辰,也是六月六卯时三刻。” 苏雪遥大吃一惊,她眼中旖旎皆去,睁开了眼睛。意图招童女炼丹一事,乃是隆庆皇帝的一大污点。前世叛军讨伐他,檄文上这是第一条罪状。她竟不知道居然跟自己有关系。 谢衡月轻轻吻着她的唇角,想将她的不安皆吻掉。 他轻轻道:“今日你既然已经得知此事,我瞒着你来龙去脉,唯恐你以后会踏入别人陷阱。皇后命,定然是个大阴谋,而那静慈师太,恐怕也牵涉其中。你不要太相信她。解了毒,我们便送走她罢。此人留不得。” 苏雪遥柔声道:“郎君,等明日我们跟师太去山上采药,我们细细和她分辨,让师太告知内情。师太是得道的出家人,她不做有违良知的事情。” 谢衡月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成婚已经第五日了。你可知道我的七天休沐时间也快要到了,后天我就要回去办差了。本来我们相处的时间就已经这么短,娘子,我只想让你多陪陪我啊。” 苏雪遥望着丈夫,她的脸上皆是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她只觉得他这般略带一点委屈,用他那双满是柔情的眸子望着他,她的心皆在轻轻颤抖。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他的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上,轻轻恳求道:“娘子,多陪陪我吧。” 这样的他,苏雪遥没法说出一个拒绝的字。 于是她便将山庄所有的杂事皆放下,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了。此时夕阳已经落下去了,深蓝的夜空中,月轮洒下淡淡银辉,笼罩在这寂静的秋夜山岗上。 谢衡月将她推倒在软软的草地上的时候,虽然已经铺上了他的外衫,但是此时他们早就搂着翻滚着,那衣衫已被滚到了一边了。 她的衣裙被秋日丰美的草叶的叶汁浸染,清芬和幽香混合起来,明亮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肌肤仿佛变得晶莹剔透起来,似乎是一只草木精灵变化而成。 谢衡月凝视着她,觉得躺在草地上,乌发像黑亮的瀑布一样散开的她,在这月光下美得让他心尖儿都有一点痛。 她微微张开的红唇,被他吻了这样久,变得更加饱满水润起来,他觉得今晚上他的清心诀便可以突破第三层了。 他的教头教给他这个法诀的时候,不怀好意地说,这法诀虽然有九重,但是一百年来,没人能练成,且看他能练成几层。因其需要时时刻刻煎熬在欲望之中,而一旦锁不住精元,便立刻破功。 谢衡月只觉周身热流涌动,他轻轻发一声叱,已抽出了腰间的剑。 他剑尖画一圆弧,便舞起剑来,一时虎虎生风。 秋风飒飒,月光如水,他只觉得此时若发不出来,恐怕要脏腑受损。 苏雪遥只见他矫健的身姿映着皎皎明月,她的夫君此时已经跟剑光融为一体,寒光闪闪,翩若惊鸿,劲风扫过,百草皆折。一时以她为圆心,周围高高的蔓草,皆被他的剑锋扫荡。 草叶飞了起来,草木的气息更为浓郁起来,却见剑光一变,朝她飞了过来,映着明月闪着冰凉的光。 苏雪遥侧着身子躺在那里,望着那突然伸到眼前的明晃晃的剑光,既没有出声,身子亦不曾动弹分毫,只是怔怔地流下泪来。 谢衡月在月下看得清晰,他的手一松,剑掉了下来。 他跪下来,急忙将她抱起来。他忙一边吻着她的面颊,一边赔不是。他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只觉得她的身子僵硬,心里一慌,这一招他明明没有用上内力,本不该伤了她:“娘子,身上哪里痛?” 苏雪遥只是怔怔望着他,流着泪。 谢衡月急了,便将她抱了起来,便要回山庄去请大夫。 却听怀里的苏雪遥怔怔地轻声道:“我曾多次梦到被你一剑穿心。” 第40章 月舞合璧 月光如水,明亮又有点清冷。 谢衡月抱着苏雪遥,他望着月色下苍白而悲伤的小妻子的脸。 谢衡月低下头,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发现她的额头上竟然都是冷汗。他心里既后悔又难过:“娘子,是我的错。那只是个噩梦,梦是反的 分卷阅读59 ,我怎么舍得伤你分毫。” 苏雪遥抚上他的面颊,她知道她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那是她内心的渴望。 他死后这四十年里,她每日每夜都在渴望着被他一剑穿心,她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死的是她就好了。 她总以为有些过错,再忏悔皆无济于事,不想我佛慈悲,诚心悔过居然还有此番重生奇遇。 谢衡月看着她那混合着哀痛的复杂神色。 他将她轻轻放在了草地上,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他的眸子深沉,面容严肃,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缓缓慎重地说:“娘子,不管你在担忧什么,从今往后,我谢衡月若伤你一根头发,便……” 苏雪遥的纤纤手指忙按住了他的唇,不许他再说下去。 她的神色既温柔又悲凉,她轻声说:“郎君,莫要如此。是妾身总是为噩梦所扰,与郎君无干。” 谢衡月凝视着她,差一点就要问出口,阿遥,你可是担忧谢清商? 我们俩已经这般缱绻,你分明心中对我也并非无情啊:“娘子,过去的苦皆过去了,梦里的也一样了。娘子,原是我的错,兵器大凶,娘子身子娇弱,我不该拿它在你面前耍着玩。” 他伸手抓着小妻子按在自己唇边的温软的手指,轻轻吻了上去:“娘子,你想让我怎么样赔罪?” 苏雪遥望着跪在她面前那清雅绝伦的夫君,心微微一跳。 她本来十分害怕看到谢衡月拿刀弄枪,然而他刚才在月下舞剑,她却觉得他那般英俊。 苏雪遥轻轻道:“夫君,你舞剑真好看。” 谢衡月终于松了口气。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光华闪烁,终于不那么悲伤了,他总算把娘子哄好了。 他轻轻道:“娘子一赞,价逾千金。娘子,那我便再为你练一遭,这次我再也不敢吓唬你了。” 苏雪遥却柔声道:“郎君一人舞剑太过孤单,不若我们二人相合。妾身愚鲁,亦会一些粗陋的舞蹈。” 谢衡月听她的小娇妻这样说,心不由砰砰跳起来。 苏雪遥今年曾在太后寿诞上献舞,舞动京城,令多少人魂牵梦萦。然而当时她献艺是为了向太后讨赏,让他们的婚约废止。 如今她竟然要为他而舞,她果然已经回心转意了! 谢衡月的心乱纷纷的,他微笑道:“娘子所请,为夫岂敢不从。”他从地上捡起剑来,挽了个剑花,十分潇洒漂亮,他剑尖指地道:“娘子请。” 苏雪遥微微闭上眼睛,回忆着那舞步。 前世她最终和谢清商决裂,就是撞见他在侮辱谢衡月道:“她为了不嫁你,连陌上曲都跳了,你还不知道她有多么憎恶你么?” 她猛地睁开眼睛,不是的! 月光照在他的夫君的脸上,他望着她眼中皆是柔情。不是的,郎君,我亦心悦你。 苏雪遥长发垂下来,她的衣裙有点皱染上了草汁,她轻轻唱道:“陌上佳人忆当年”,腰身轻摆,衣袖裙裾飘扬起来的时候,显得那般美丽。 谢衡月一剑刺出,正合着她舞蹈的节奏。她好像一只轻盈的草木精灵,在月下翩翩起舞。 他们二人一个翩若惊鸿,一个矫若游龙,她轻灵若仙,他剑绽寒梅。他刺出的剑招,每一招都与她的舞蹈相合,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们望着对方,已然心意相通。 月下秋山,山风拂过她的长发,拂过他的长剑,拂过他们俩的衣衫,拂过他们的心。 苏雪遥跳得正是陌上曲,二人剑舞,珠联璧合,他们心中皆不再有遗憾。 待她唱道最后一句“群芳妒春意乱”的时候,她衣袖半遮面,只一双眼睛望着他,眼中含情,娇艳无双。 谢衡月忽然剑招一变,将手中的剑舞成了一道残影,月夜下,剑影流光溢彩,待她婉转的歌声终结之始,他一拉她的衣袖,让她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低头吻上了她,轻声道:“娘子,我只想将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这样的你。娘子,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么?” 苏雪遥只觉心中喜悦,她想告诉他,她的心中亦如是想,却被他吻得说不出话来。 他抱着她滚到在草地上,她也抬手搂着他,他们只恨不得将两个身做一个身,从此黏在一起,不要分开。 苏雪遥只觉不知道折断多少草叶,压到了多少野花。 满山的落叶似乎都在风中飘了起来,她的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谢衡月。 等谢衡月的清心诀又要撑不住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她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儿力气,而谢衡月在她身边坐下来道:“娘子,今夜我很快活。娘子你可快活?” 苏雪遥拿袖子掩面,好像这样就可以遮住她面庞上的热意,她轻声应道:“嗯。” 谢衡月望着山下月光下分割成一块块的金黄的稻田,道:“可惜这样的日子不能天天过。娘子,甘泉山庄今年的秋收十分当紧,黄猛此人可用,娘子睿智。田中事务繁 分卷阅读60 杂,娘子多与墨染芝华商议吧。此来我带了王府一个账房先生,叫李渡,明日让他来帮黄猛核算账目吧。” 月光照着她的绝色容颜,苏雪遥躺在草地上,只觉十分疲惫,她歪着头望着他,听他一桩桩吩咐,轻声道:“郎君明日便要回转么?妾身……” “你要跟我回去么?”谢衡月眼里升起了期冀的光。 苏雪遥咬着唇,垂下眼来。她却走不得。 谢衡月伸手摸着她的发道:“娘子我知道眼下这山庄你离不开。” 谢衡月接着说:“带来的这两百侍卫还有袁腾义,皆给娘子留下。若有什么变故,你便上甘泉峰的汾阳书院里去。书院建于前朝,历经兵燹,易守难攻,比山庄安全。” 苏雪遥微微一愣,她竟不知道谢衡月还有这样的担忧。 第41章 良夜柔情/采药... 苏雪遥听了他的话,不由抬起指尖,想要触摸他,他朝她俯下身去,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火光照耀着他的脸,英俊无比。 苏雪遥轻声道:“郎君莫要担忧,等秋收过后,妾身便回京去了。郎君休沐之时,亦要来看望妾身。” 说着谢衡月轻轻一拉,苏雪遥便倒在了她的怀里,她待要挣扎着起来,却被谢衡月牢牢搂在了怀里。 他的体温从秋衫里透出来,让苏雪遥微凉的身子暖了起来,她一时贪恋着温柔,便悄悄地不再挣扎了。 谢衡月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膝盖。 他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只觉她的发丝丝缕缕,像系在了自己的心上,柔情万种,罗网重重,他竟丝毫挣不动。怀中的小娇妻,定时他此生的劫数。 听着秋叶萧萧,谢衡月看了一眼夜色中陡峻的甘泉峰,他道:“你可知道为什么甘泉山庄落在你家手里,而汾阳书院由你家供养么?” 苏雪遥早就想知道了,她的眼睛睁大了,轻轻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道:“夫君讲给我听。” 谢衡月觉得世上没有比他的小娇妻更可爱的女子了。 他微微笑道:“高祖废除官办书院之后,是你爷爷苏麟向高祖进言,不可因噎废食,新朝初立,寒门子弟亦需求学之地。书院不官办,那便民办。高祖便将甘泉山庄赐给苏家。这是你们苏家的荣耀,更是责任啊。” 谢衡月心中想,苏家接下供养书院的差事,却从不曾利用这个机会拉帮结派。 他们苏家的门风确实清正,他这岳父作为士林领袖,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和光同尘,在为学育人上,兢兢业业,令人敬仰。 可惜他苏皓在家事上却如此糊涂。他的黄老之学,教育学生因材施教,不以教条束缚学生,可到了自家子弟上,却变成了放纵,着实可叹。 苏雪遥轻轻拉着他的一只手道:“如今,这山庄是我们的了。责任和荣耀也是我们的了。” 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深意。父亲将这甘泉山庄作为她的陪嫁,给的不是她,而是谢衡月。可惜前世自己与谢衡月争执不休,父亲的这份用心,却付之流水了。 谢衡月见她默默不语,刚才的开心都不见了。 他有点后悔跟她讲这些:“王妃不必烦扰,今日白天你做的好。山庄底子极佳,好好整顿人事便可。其余诸事,皆是男人们的事情。娘子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苏雪遥抬头望着他,只见淡淡的月光之下,她的夫君正关切地看着她。 他看上去那般清雅俊秀,貌似弱不禁风,然而她却知道他的臂膀有多么结实,力气有多么大,武功又有多么高。 他身上的气息那般好闻,她不由又红了脸点点头,柔声道:“夫君说得对,有夫君在,妾身万事皆不必担心。” 谢衡月听她如此说,不由目光灼热。 他俯下身去,轻轻去咬她的唇,低声说:“为夫定然不辜负娘子的信任。” 月光如水,朗照乾坤。 苏雪遥被他吻得头脑晕晕乎乎之间,忽然低声喃喃道:“夫君,妾身身上这裙子,必不能再穿了。” 谢衡月轻轻一笑:“娘子总是在惦记这些微末小事。那便让为夫赔你一辈子的裙子可好?” 苏雪遥头昏昏沉沉的,她喘息着低声说着傻话:“夫君,我这裙子是我母亲亲手破茧缫丝纺纱染色所制的,每一道工序皆她亲力亲为,夫君怎么赔……” 谢衡月倒是吃了一惊,不过想到田氏是江南绣户小门小户出身,有这手艺倒不奇怪。 他深深吻着她,笑着逗弄她说:“我去求岳母再做一条可好?只是岳母若问我为什么,我该怎么说呢?” 苏雪遥闻言清醒了一点儿,大羞道:“不可……” 谢衡月压着她,在她耳边调笑道:“娘子说不可,是不是觉得,没有衣裙的娘子最好看,为夫亦然。” 谢衡月狂乱地吻起她来,将她所有的反驳羞怯皆吞了下来,只留下她的甜蜜。 这一番缠绵之后,便到了夜静更深,半夜时分。 分卷阅读61 山间的秋风大了起来,将满山的秋林吹得呼啸起来。 秋夜冰冷,苏雪遥渐渐受不住了,她直往谢衡月的怀里钻。 谢衡月本想就在此处过夜,然见苏雪遥的模样,他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 他抱着她回到了山庄中。 山庄寂寂,只剩几盏灯火。巡夜的王府侍卫,皆训练有素,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看到他们王爷在房顶上飞檐走壁。怀中搂着一人,用他的外袍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楚是谁。 袁腾义听到屋顶瓦片响,忙蹿了出去,然而看到那样的情景,他急忙低头,心中却有点惘然。不知道那衣袍下的女子是何等模样。 屋里的侍卫也随着窜了出来,他脸色立刻恢复如常道:“没有什么事儿。都回去吧。” 谢衡月抱着她翻窗户进了他们在山庄的卧房。墨染绿绮他们十分能干,早已将这房间布置得十分妥当。 他将苏雪遥放在床上。 苏雪遥脱下了他的外袍,看着自己,轻薄的裙子上已经被草汁儿染透了,她含羞轻轻道“夫君,我如今这般模样,莫要惊动绿绮他们了。” 谢衡月知道娇妻面薄,看她含羞的模样,他心一热,也压低声音悄悄道:“也好,还是我服侍王妃吧。” 说着他便凑了过来,不由分说便已经除下了她的裙子,只见月光从雕花窗里射进来,中衣上也皆染上了点点草汁儿。 他道:“王妃等我一会儿。”说着他便翻出了窗户。 绿绮和墨染皆在外间,虽然谢衡月和苏雪遥回来的动静很轻,然而她们两人不见两人,又哪里敢睡。此时听到模糊的动静,绿绮便要起来,墨染却悄悄地嘘了一声,摇摇头。 绿绮也会意过来,脸有点红了,墨染低声笑道:“好了,我们不必担忧了,今夜可以好好安眠了。” 谢衡月练武之人,耳音极佳,他无声微笑了,很满意墨染的识趣。 苏雪遥靠着床柱昏昏欲睡之时,谢衡月端着一盆水并洗漱用具跳了进来,他放下铜盆,转身便关上了窗户。屋里陡然暗了下来。 他端起铜盆,手中内力运转,那水就变成了温水。 苏雪遥身子弱,撑不住了,眼皮皆睁不开了,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人在轻手轻脚地帮她擦拭脸颊脖子,哄着她抬起手,她忽然觉得身上一凉,中衣衣襟解开来,她的睡意终于被赶跑了。 谢衡月低声道:“中衣亦不能留了。” 苏雪遥不及反对,谢衡月便除了她中衣,她便只剩一件绣工秀雅的鹅黄小衣。 苏雪遥一时羞窘难当,她忙卧倒,迅疾地抖开被子,钻了回去。被子里捂着汤婆子,倒是十分温暖。 她羞得将头皆蒙在被子里,将身子缩起来,看上去小小的一团,竟像个孩子一般。 谢衡月不想她羞得这般厉害,然而那瞬间,他的气息也差一点儿乱了节奏。 他定了定神,隔着被子抱着她,哄道:“娘子莫怕,你的换洗中衣在哪里,你只需告诉我。” 团成一小团的苏雪遥,在被子里轻轻颤抖着,然而她太过害羞,却说不出话来。 谢衡月慢慢将被子里的小人儿挖出来,露出了她晕红的绝色脸颊,他故意道:“娘子要不说,为夫我也找不到,不若把绿绮叫进来吧。” 苏雪遥忙从被子里伸出一段雪白的臂膀,紧紧拉着他的手,睁开眼睛轻声恳求道:“不可。” 谢衡月的心都乱了,清心诀差一点岔了真气。 苏雪遥亦立刻发觉不对,急忙将被子盖到了下巴下面,她一时亦羞得说不出话来。 谢衡月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太凶险了,他当下缓缓运转起清心诀。怪不得清心诀难以突破,这门功夫,居然这般难练。 谢衡月转身打开衣柜,只觉衣柜中一股馥郁之气,正是苏雪遥身上的香味。 他翻找了半天,找到了新的中衣,再也不敢随便撩她,而是将衣物放在她头边,轻声道:“娘子你穿吧。我去找一点糕点来。” 等谢衡月回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小娇妻已经沉沉睡去。刚换的中衣穿得齐齐整整。 他叹了口气,这真是甜蜜的烦恼,以后他必然不敢如此了。若真的练功出错,他就懊悔死了。还没曾折了牡丹,连矜夸牡丹花下死也不能,不是个风流鬼,倒是个糊涂鬼了。 他上来的时候,便不像从前那般伸臂搂着她。然而她抱着被子轻轻一滚,便滚到了他的怀里,然后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他的胳膊,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睡得依然很熟,这一切皆是在睡梦中自然做到的。 谢衡月望着她,心中十分怜惜。 不想她这般容易便信任他,依赖他了。这么好哄的小姑娘,对上谢清商那只笑面虎,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他待要摸摸她的发,又怕弄醒她,他在心里发狠,谢清商可恶之极。他心爱的人,他就一定要从中作梗。 明明在皇子议亲的时候 分卷阅读62 ,父皇问到他,谢清商还在父皇面前装模作样,说他不属意阿遥。自己对阿遥一见钟情,一意求娶,搞得满城风雨的时候,谢清商又跳出来说阿遥是先跟他议亲的,于情于理,都该是他的王妃。 可恶!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看着她那般温柔的睡颜,他又松开了拳头。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她睡得那么沉,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为了那件事,他真不想离开她。然而现在成事在即,城中反而危险。她呆在这里,静待结果,反而让他少一点担忧。 谢衡月的脸上闪过一丝厉光,他的计划该收网了。 苏雪遥虽然夜间那般迟才入眠,但是心中惦念和师太的约定,照样醒得很早。 他们草草用过早饭,便上了山。今日却弃了马车,纵马上山。谢衡月翻身上马,一伸手便将苏雪遥抱了上来。 苏雪遥骑术不精,但是被谢衡月拥在怀里,就不害怕了。 师太虽然一只手折了,然而她居然骑术十分好,单手依然能够控马上马。谢衡月心中对她有偏见,也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句。 然而看师太提缰约束马匹的姿态,谢衡月微微一愣神,他不由想起了他的母亲嘉怡皇后,她们的动作竟差不多,或许是同一个教习先生么? 谢衡月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匪夷所思。 他们在山庄附近便采了几味药草,剩下的几味要再向山上去,在半山腰。 他们路过了昨晚她和谢衡月缠绵的地方,只见原本松软的草,皆被压下了下去,篝火中未燃尽的木头散在一边,似乎依然有悠悠青烟缭绕。 苏雪遥一望便脸红心跳,不敢再多看一眼,谢衡月却不由微笑了,特意纵马踩过那倒伏的草地。 他低声对怀里的她说:“改日我们带帐篷来,换个更好的地方,野炊也十分有趣的。” 苏雪遥想着她早上看到了那满是草汁儿的中衣,脸上飞了红晕,她轻声道:“野炊也可,但要规规矩矩方好。” 谢衡月瞅一眼在前面的静慈师太,轻轻咬咬她的耳垂,在她耳边极低地说:“夫妻之道的规矩也是规矩。” 苏雪遥忙伸手捂着嘴,差一点发出声响,她的夫君太过热情也是她的烦恼。 远处的甘泉峰连绵不绝,在清晨的阳光下,满山红叶显得那般绮丽。 秋风吹过,马背上的苏雪遥微微一挣扎,而谢衡月却将她搂得更紧了,道:“娘子莫要乱动,当心掉下去。”说着他便顺着耳垂要亲吻她的脸。 苏雪遥急忙偏过头去,她回眸嗔道:“郎君再如此,妾身要去跟师太同乘了。” 谢衡月一笑,一夹马肚子,从后面赶上了师太。 苏雪遥还是不惯人前与他这样亲近,他赶上去,她便有点害羞地沉默着。 他们为了寻找解毒的草药,顺着蜿蜒的山路,越走越远。 他们拍马向前,秋日甘泉山,风景秀丽,山泉淙淙,秋林绚烂,每一步皆是一副绝美图画,让他们目不暇接。 谢衡月搂着怀中的小娇妻,虽然在师太面前,不便十分放肆,然而他环着她的手,却从不曾规矩过。苏雪遥被他困在火热的臂膀中,脖颈后皆是他的呼吸,竟无处可逃。 她好几次都被谢衡月逗弄地差点儿叫出声来。无论她说什么,谢衡月总是一会儿便故态复萌,她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她正要叫住师太换乘。 师太忽然低声说:“怎生是好?” 只见覆盖着青苔的青石山路旁边,有一深涧,深涧下山泉流淌,飞珠溅玉,溪水在秋日的阳光下晶莹剔透。 一株紫红色的草药,正生在溪水中央,叶片上挂满了水珠。 静慈师太道:“不想生在此处,不易拿到啊。” 谢衡月回头望了望,不见在后面遥遥保护他们的侍卫们,知道要等他们来还需一些时间。他便翻身下马。 苏雪遥忙拉住缰绳,马儿喷了喷鼻息,踏了几步,才停稳。 谢衡月什么都没说,把外衫甩在一边,便轻飘飘地踏着山崖岩壁,跳了下去。 苏雪遥心中担忧,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敏捷地下到了深涧中,抽出剑来,一剑劈出,水花四射,而那株药草也随着水花飞了起来,他跃在半空,一把将药草握在手中。 苏雪遥正要松口气,却听谢衡月啊的一声,松开了手,身子一歪竟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头栽在了水中便不动弹了。 苏雪遥一声惊叫,差点儿昏厥。 师太见出了危险,忙对苏雪遥道:“王妃莫慌,贫尼这便下去看看。”她将手臂的夹板抽了下来,翻身下马。 苏雪遥颤抖着说:“师太小心。”只恨自己手软脚软,一时竟马都下不来,何况去救他。 师太已经攀着藤蔓下了山涧,她是走惯山路采药的行家。她虽然没有武功,但是她下去的动作,居然不比谢衡月慢。 苏雪遥只见师太已将谢衡月扶了起来,让他头朝上,不再闷在水中。 分卷阅读63 师太朝苏雪遥喊道:“不妨事,是药草中的共生小虫蛰了一下。那小虫可以强力麻醉有内力的人,对普通人却无害。是我疏忽了。” 苏雪遥闻言,心里不那么害怕了,但依然十分紧张。 她看着师太从怀里掏出药瓶来,喂谢衡月吃了一颗。片刻谢衡月便醒了过来。他一见师太,抬眼望了一眼山上的小娇妻便道:“等着我!” 他面色焦急,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便运气轻功顺着湖水飞掠而下。 苏雪遥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急忙冲他喊道:“郎君,你要去哪里?” 师太抬头回到:“王妃莫要忧心,他定然是去寻落入水中的那草药了。” 苏雪遥不想他一睁眼,不问他自己身子如何,出了什么事儿,一心只惦记着她的草药。他待她这般深情,她该如何才能报偿一二。 苏雪遥只在心中难过,我不要你待我这样好,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要再为了我而冒险。 只听山涧下游传来了水声阵阵。谢衡月在溪中岩石纵跃,瞬间便到了跟前,他从下游回来了。 谢衡月手里赫然握着那株药草,他浑身湿淋淋的,但是脸上却很高兴。他高高举着草药,望着山上的娇妻高声道:“找到了!” 苏雪遥差一点落下泪来,只见山涧下谢衡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走到师太跟前,对师太微笑说:“师太,我找回来了。” 静慈师太见他为了妻子这般拼命,心中一叹,她单掌在胸前施礼道:“有劳施主了。施主如此诚敬,王妃定当无恙。” 方才她为了救谢衡月,半边灰布袍皆湿了,施礼之时,衣袍湿哒哒粘在一起,垂了下来,露出了她的一段手腕。 谢衡月正好看到了师太手腕上那只如同蝴蝶一般的鲜红胎记,他不由愣了。 他仔细盯着师太的面目,忽然大吃一惊,径直跪了下去,激动地说:“侄儿愚鲁,到此时才认出了姑姑!姑姑!” 他心中终于明白怪不得师太管了空和尚叫师兄,那不是一句客气称呼,师太是了空和尚的真师妹。 静慈师太不想他能认出自己。虽然当年她与先皇后亲厚,谢衡月也常在她膝前玩耍,可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 她虽然是出家人,此时也不免心情有些激动,但她还是温言道:“施主,贫尼如今已经出家,前尘如烟,不必再唤俗家称呼。施主请起。” 谢衡月站了起来,望着她,眼中皆是震惊:“裕华长公主!姑姑,您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不是说您在五台山上闭关么?” 山上的苏雪遥,见此亦十分震惊。 静慈师太居然就是裕华长公主。 怪不得在普善寺里,谢清商多次威逼她,却始终不曾对她当真用强,原来他不是怕谢衡月临死时候逼他发下的毒誓,而是碍于他的姑姑裕华长公主。 山涧下,谢衡月望着看着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僧衣,僧衣的衣边儿皆磨破了。这又黑又瘦,满面风霜的中年尼姑,她哪里还有当年长公主的模样? 秋风拂过,满山树木的黄叶纷纷飘落,在空中飞舞。 当年长公主出家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八岁孩童,但是他亦记得长公主保养得宜艳光照人,珠围翠绕云髻高耸,哪里是现在的模样。 他一时心中难过。长公主精于医药,如果当年她还在宫中,也许他八妹,他母后许不会就这样去了。 静慈师太见谢衡月激动的模样,她望着他的笑容第一次多了一分烟火气,道:“贫尼去五台山修行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转眼便已经成人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谢衡月望着满面风霜的她,低声道:“我去五台山看过您三次,三次皆不得入。不想您早已来世上行走了。” 静慈微笑了:“贫尼参不破一些事,便入世修行了,未免麻烦,贫尼叮嘱寺中的人不要说我的行踪。倒让你空跑了。” 谢衡月说声得罪,便带着师太从山涧中跃了上来。 他刚把师太放下,苏雪遥已经冲了上来,她抱着他的臂膀,眼中已经盈满泪水:“你,下次不可冒险。” 谢衡月见她的小娇妻,对他这般关切着急,他心里倒是一甜。 两人齐齐转身,对师太深施一礼:“谢姑姑搭救。” 静慈望着这一对,秋阳照在他们脸上,越发显得二人容色绝世,世上难寻,十分相配。 她不由对谢衡月轻轻叹道:“王爷娶了一位佳人,而我佛门中却要少一位宿慧修者了。” 听了这样的话,谢衡月却不敢像平常那样对姑姑做黑脸了。 他忙上前帮姑姑重新将夹板把伤了的胳膊吊起来。他心中十分愧疚。 多年之前,裕华长公主的丈夫,战死沙场,她竟就此看破红尘出家。 谢衡月低声说:“姑姑,父皇很思念您,您既然回到了京畿,可要进宫看看他?” 静慈微笑道:“见与不见,皆看缘分,施主莫要执着。” 他们衣物皆湿 分卷阅读64 ,不便再继续前行。等了一会儿王府侍卫展宇等追了上来,谢衡月便换了衣服,而师太却不肯着俗家衣衫,只拧了拧下摆的溪水,说无妨,一会儿秋风一吹便自会干了。 谢衡月心里难受,她姑姑当年何等金娇玉贵,如今竟这般能吃苦。他坚决要求在路边生火,烤干师太的衣服,再行上路。 师太拗不过他们,便盘腿坐定,合上眼睛入定,口中念诵经文。 他们在熊熊的篝火前坐下的时候,苏雪遥终于忍不住将谢衡月的手掌翻了过来,她刚才便想仔细查看了。 谢衡月见他的小娇妻那般轻柔地握着他的手掌,细细地看着他手掌上那被虫子咬到的地方。她的馥郁的气息,皆喷在他的掌心。 现在他的掌心,已经一片乌青,看上去有点可怕。 苏雪遥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谢衡月只觉掌心里她的眼泪那般滚烫,让他的心也烫了起来。 苏雪遥轻轻道:“夫君如何才能应允我,以后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再也不要如此冒险?” 谢衡月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子,你亲亲,就什么都好了。” 苏雪遥没想到他到了此时依然还如此。 她又好气又好笑,然而心中又有些酸楚,她便低头,唇瓣亲了亲他的手掌,谢衡月只觉心都被她亲到了一般。 他偷眼望了一眼师太,到底不敢十分放肆,他疾如闪电地俯身重重亲了一下她柔软的唇。 苏雪遥一边红着脸,一边也急忙去看师父。 他们发现对方在做同样的动作,不由相视而笑。 两人的目光一触,便再也分不开。 谢衡月望着清透明亮的秋光中,小娇妻那娇羞的绝色模样,忍不住伸过手来,握紧了她的手。苏雪遥没有抽回来,而是也同样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掌心相握,似乎此时心意相通起来。涧水淙淙,落叶在秋风中闪耀着金光。 他们望着对方,心中满是柔情,只觉近正午的秋日山风,竟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第42章 揭秘 待师太衣物干透,他们重新上路之时,展宇再也不肯离开谢衡月了。 谢衡月前有师太,后有展宇侍卫们,终于规矩起来。 苏雪遥心中松了一口气。而谢衡月时时注视着她,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俯身对怀中的小娇妻,用极细微的声音悄声道:“娘子,待会儿采到了药,我们让姑姑和侍卫们先回去,我们两个自己纵马游玩如何。” 苏雪遥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不由羞得掩面,待要拒绝,想到他们马上就要分别,却又有点舍不得。然而纵着他,又力有不逮,实在害羞。 谢衡月见她俯身害羞,小模样端是绝丽,恨不得现下立时便离开所有人,跟她游遍这秋山。 他们又往上走了四五里路,终于将所有的药草都收集齐了。 师太欣喜道:“王妃半年后身上的毒尽可除去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容我弥补过失。” 苏雪遥闻言,看着师太轻声问:“师太,我身上的毒,您能解。您又说这是您的罪孽,究竟所为何故?” 谢衡月也对此满腹疑团,他的姑姑在家时候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出家之后又怎么可能去害人。 静慈师太闻言勒住了她的马。 此时他们离甘泉峰顶越来越近了,风也大了起来,路边出现了大量的红枫乌桕树,秋日阳光下,红叶艳丽夺目。 静慈脸上显出忧伤之色:“王妃身上的毒,乃是贫尼亲手配的。” 一时谢衡月一愣。他望着姑姑,实在无法置信。 他那般尊敬他的姑姑,可她却害了自己的小娇妻?他厉声道:“姑姑!我的王妃她什么地方得罪了您,你要这样害她?” 静慈师太愧意更甚,道了声佛垂目道:“这是贫尼的罪过。贫尼自当承受。不幸中的万幸,这毒现在可解,若等到五年以后,毒真正沁入骨髓,那就无药可解了。” 苏雪遥不由身子一晃,她轻轻问:“若五年后,无药可解,会怎样?” 静慈师太闭目道:“衰弱而死。” 苏雪遥她轻轻道:“若中了此毒,过了五年却没有死呢?” 静慈师太惊异地看着她道:“世上奇人甚多,这毒虽然是贫尼手制,但是也许另有人有良方能解吧。” 苏雪遥想,是了,前世她的毒,是皇帝找到了压制毒的法子,却也解不了。前世她见到师父的时候,已经过了五年,是以师太竟也无法可解了。 她想通了此结,心下终于轻松了许多。她着实不敢相信,前世待她那般温柔慈悲的师太,会看着她为痛苦煎熬却不出手相救。 谢衡月怒道:“姑姑,你精通药理,为何要制毒?这毒是你所制,那你给了谁?谁是幕后指使?枉你修佛这么多年,难道竟是个假慈悲吗?” 苏雪遥没想到谢衡月一直劝她不要得罪静慈师太,结果他自己这般激烈地指责 分卷阅读65 师太。 师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是贫尼的罪孽。”她脸上亦出现了一丝痛苦。 谢衡月冷笑道:“姑姑,你不说我就猜不到了么?除了谢清商,还能是谁?你们就这么笃定他能承继帝位?连姑姑这方外之人也要助纣为孽?” 苏雪遥不想他居然如此大胆,她吓了一跳。 静慈师太手微微一抖,她的马儿倒退几步,她忙勒住,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她没想到谢衡月心里什么都明白,那么自己再闭口不言也没有了意义。 她叹了口气道:“贫尼初下山之时,正碰上洪水泛滥,景象极惨,不得已找到官府求助。然而官衙亦毁,数万灾民嗷嗷待哺。贫尼佛性未明,彼时便跟户部来救灾的四皇子做了交易,以奇毒换他十万担粮食。” 谢衡月闻言更加愤怒,他一掌劈出,掌风将路边一块巨大山石应声而裂,轰隆隆滚下了山涧。 苏雪遥吓了一跳,轻轻拉他。他回眸望着娇妻的眼神,极力让怒气平息,而他心中却更加悲凉:“户部赈灾,是谢清商的分内之事,他居然要拿来做交易,不配为人!至于师太,杀一人救天下人,这就是师太的佛性?这分明是魔道!” 静慈师太身子一晃。这便是她的罪孽了。 谢衡月望着痛苦的师太,他心中也十分难过。苏雪遥轻轻抱着他的臂膀。谢衡月望着娇妻,她眼里皆是担忧,他的怒火终于消了下去,他担心她会害怕。 他问师太:“万了和尚也参与其中?或者是彼时师太尚心中犹豫,而万了和尚却力主如此,因此他前日在王府那般懊悔,还说你是替他顶缸。师太,我说的对不对?” 静慈师太面露羞惭,不想谢衡月在只言片字之间,便已经说中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她不由抬起眼看他,心中又愧疚又震惊。 静慈听闻嘉怡皇后薨逝之后,谢衡月沉迷温柔乡,十分不成器。可是最近几年,皇兄的几个孩子她都看过,竟没人比得过谢衡月。 被小辈教训,她愧意更浓,然而见小辈成才,心中亦觉欣慰。 苏雪遥抱着谢衡月的胳膊,柔声道:“师太此来正是要帮我解毒,妾身很快便会无碍。” 静慈又望向她道:“阿弥陀佛,贫尼在犯下无可挽回的重罪之前,能有机会弥补过失,我佛慈悲。亦是施主宅心仁厚,有佛祖保佑。” 谢衡月听着苏雪遥的柔声细语,他摸着她的发,安抚着她,让她不必担忧。 他看着静慈师太,他姑姑虽然出家为尼,然而她和父皇兄妹情深,她一直是少数能给父皇进言的人。 他知道,谢清商用此毒换粮食,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明明是想用这件龌龊事,将姑姑绑上他的夺嫡战车。 这连环计太过狠辣! 谢衡月略带苍凉地道:“姑姑,如今你是方外之人,一心想普度众生。然而你我都知道,天下变乱在即,姑姑可曾想过,站在庙堂之上,才能真正为百姓谋福祉。” 静慈师太惊异地看着谢衡月,只觉心中似乎被这阳光照亮,一直困扰她的魔障被打破了。 她这侄子实在了得,她道:“阿弥陀佛,是贫尼误入歧途。施主之言如晨钟暮鼓,破除了贫尼迷障。施主见识不凡,若能以天下苍生为己念,贫尼定当效犬马之劳。施主所言甚是,入世方能真修行。” 谢衡月听到姑姑这样许诺,他慎重地在马上一欠身,道:“谢姑姑愿助衡月一臂之力,衡月不敢有负姑姑期待。他日若问鼎天下,定以苍生福祉为重。” 苏雪遥愣在他怀里。这是她第一次听谢衡月说出他心中渴望。他的脸在阳光下,显得英俊坚毅,十分耀眼夺目。 她听谢衡月这一番话,抽丝剥茧,当头棒喝,居然就这样说动了她的师父,要助他登上大位。她的郎君果然非常人。 不曾想,她的重生,居然改变了师父的命运,那么郎君和自己的结局也会不一样吧。 苏雪遥又望着师父,她轻轻道:“师太,夫君必不负所望,我们此番相遇,是佛祖的指引。” 师太跟前世一般遗憾地轻叹道:“王妃有宿慧,若能出家……” 谢衡月不曾想姑姑执念真深,看见他娘子便想让她剃头。 他的脸垮了下来,他微微一牵马缰绳,让马头微转,正好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师太看向娇妻的惋惜目光。 他的脸上再没有刚才的气势,他低声恳求道:“姑姑,我好不容易讨到了娘子,如今小世子还没有生一个,你便要拐走她,让她去念经么?姑姑,莫要跟衡月抢娘子了。” 苏雪遥在他怀中,不想谢衡月会如此说,瞬间羞红了脸。 长公主出家前,谢衡月跟她关系亲厚,即使她现在换了装扮,他心里依然当她是自家长辈。 师太闻言微笑道:“贫尼看王妃是宜子之相,解毒之后,贫尼再为王妃好好调理一番,施主无需担忧子嗣。” 谢衡月大喜,这比姑姑要支持他当皇帝,都更让他开心。 他当下又 分卷阅读66 将马头拨转回来道:“姑姑大恩,衡越没齿难忘!姑姑你能不能看出来,我们将来能有几个孩子?多一点儿才热闹啊。” 苏雪遥一点儿也不敢看师太,把头埋得低低的,羞窘不已。 纵使师太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一时秋风吹过,万木萧萧,秋意正浓,秋光正好。 至此解毒所需要的药草皆已寻到,谢衡月便依前言,让侍卫们送静慈师太下山,而他要跟王妃周游秋日甘泉山,不许他们近前护卫。 终于等到了两人独处。苏雪遥不敢与谢衡月的双眼对望,心中亦十分忐忑。却觉得谢衡月忽然把她搂得紧紧的。 他的胳膊如同铁壁一般,让她乱了一刻呼吸,只听谢衡月的鼻息喷到她的脖颈后,让她浑身皆热了起来。 而谢衡月在她身后,低哑着嗓子说:“王妃,我今夜便要启程回京中。王妃,本王未曾与你分离,便觉相思难当。” 苏雪遥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她回过头来望着他,却被他轻轻吻住了。 他的唇舌越温柔,他搂着她的臂膀就越紧,她一时觉得呼吸困难,然而她还是慢慢伸臂搂住了他的腰,柔声在唇间道:“妾身定当速回京师。” 谢衡月说的也是她的心事,还未曾与他分别,便开始刻骨思念。此刻她想化身藤蔓,攀援而上,紧紧缠绕在他身上,生生世世,皆不在与他分离。 山风吹在他们脸上,空山无人,岁月静好。 第43章 纵马秋山好... 甘泉山上,秋风拂过,正午的阳光下,万木色彩斑斓绚丽多姿。 寂寂秋山,虫鸣鸟语。谢衡月吻着怀中娇妻,越吻越觉不足。他便一边吻着她,一边悄悄地放开了缰绳。他的马是一匹高大的青色宝马,失去了主人拘束,便顺着山道自己缓缓走了下去。 而谢衡月腾出手来,在马上忽然将吻得迷醉的小娇妻抱了起来,翻了个儿,让她面对面坐在了自己身前。 苏雪遥只觉身子一动,便已经天旋地转转了过来,她迷迷糊糊之间,已经被谢衡月拥在了怀里。 这样面对面离得如此近,马儿在秋日山间慢慢走着,碧蓝的天空中飘过一丝雪白的云朵。 她只觉得她被阳光晒得有点头晕,秋日的清风吹着她脸颊边的长发,她闭上了眼睛。 他又轻轻吻上了她,温柔地说:“张开唇。”她什么都不能思考,便乖顺地照着他说的做。 他嗓音低哑地说:“嗯,乖。” 忽然他手上用力,将她推倒在了马背上。 苏雪遥吓得立刻挣开了眼睛,她忙挣扎着去抓马鬃毛,想扭转身来,想去抱住马脖子,却被谢衡月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的眼里皆是火焰,然而他却低声哄着她:“娘子,来抱紧我。” 苏雪遥只能紧紧抓着谢衡月的衣襟,她想直起身子来,可是却被他牢牢按在马背上。 苏雪遥只觉得腰有点酸,在颠簸的马背上,看着流云和倒过来的金红交织的美丽树冠,只觉得眼中的景色十分奇特。 “王妃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都能走神。”谢衡月一直在紧紧盯着她,看她那细腻的脸颊,花朵一样娇嫩的唇,清心诀在丹田里飞快地运转着。 他发现了她的目光,略带不满地俯下身去。 苏雪遥见他背着秋光,越发显得英俊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而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她在心中都开始期待着那个吻,可是在他却堪堪停在了只差一毫,便能吻上她的地方。 苏雪遥看清楚他又大又黑的瞳仁里,自己钗环散乱眼神迷离的模样。她不由心跳加快。 谢衡月只觉她馥郁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他全身都在叫嚣着要吻上她,但是他却克制住了自己。 他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低声说:“娘子,你为何这般看着我,娘子,你在想什么?” 苏雪遥如梦初醒,她羞窘无比,忙转过头去。而他却执着着捧着她的头,定定地看着她,不让她逃避他的目光。 马儿在缓缓爬山,马背上一晃一晃,让苏雪遥觉得好像身在波涛之上。秋风大了,她看到了碧空中,纷纷的落叶,红黄交错,艳丽无比,犹如落花。 她的腰更酸了,她的手由抓着他前襟,改为环着他坚实的腰背,她满面红晕地柔声恳求道:“夫君妾身腰困,夫君让妾身起来吧。” 谢衡月低声笑了,他眼神灼热地说:“王妃学坏了,居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样不好。” 他的身子压了上来,然而唇却始终没有与她相触,他低声道:“王妃你心跳得这么快,为什么?你在想什么?告诉为夫。” 苏雪遥终于忍不住了,这样虽然新奇,可是如此姿势很难受,她急着想起来,最终头微微一抬,主动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而谢衡月却十分有耐心,他假装惊讶地说:“定然是马儿颠簸,王妃才会误触本王吧。王妃你说是不是?” 苏雪遥羞得晕 分卷阅读67 红满面,然而她却无处可逃,她只能轻声求肯道:“夫君,夫君让妾身起来吧。” 谢衡月明明自己也火烧火燎,清心诀练得都快要走火入魔了,可是他却依然紧紧贴着她,凝视着她那绝色容颜道:“王妃,说句本王爱听的,本王便依了你。” 苏雪遥被他逼得实在没法子,终于微微侧脸,用极低的声音道:“夫君吻我。” 谢衡月的心也狂跳起来,可是他依然假作镇静道:“风太大,听不清楚,王妃再说一遍吧。” 苏雪遥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这些,他说他连教养宫女皆不曾近。她微微翕动着唇,发现她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苏雪遥满面晕红,紧紧闭上了眼睛,打定主意,就是腰断了也不再开口了,实在太过羞人了。 谢衡月一见她那可怜到极致的小模样,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他轻轻一叹,心里十分不足,然而他知道这便是她如今的极限了。 他的小娇妻怎么这般害羞呢,他一边想,一边俯身将他的娇妻抱了起来。 苏雪遥又被他吓了一跳,她睁眼望着他的时候,谢衡月已经吻了上来,低叹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他吻着她,含糊不清地说:“娘子,到底到何时,娘子才能主动来求我的温存呢?”他的心里还有一句话,什么时候,你才能渴望我,就像我渴望你那样呢? 苏雪遥头晕目眩中,却没有听出来夫君的言外之意,她只觉得他着实太爱戏弄她了。若非她知道他对她深情无限,她都要觉得他不够尊重她了。 谢衡月吻着她,立时发现她有点默默的,他便知道他方才太过心急,惹到了他的小娇妻。 谢衡月被渴望冲击着的时候,什么都能做出来,然而只要她稍稍皱个眉头,他就立刻清醒过来了。 虽然苏雪遥在答应与夫君同游的时候,她心里便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是夫君还是太过热情,她吃不消了。 他将她拥在了怀中,这个怀抱不再带着激烈的索取之意。 他轻轻揉着她的腰,问:“娘子如今可好一些?娘子是我一时忘情,便又忘了娘子身子骨弱,禁不起了。娘子下次若我再如此,你便喊我的名讳,我便知道要收敛了。” 苏雪遥靠在他的怀里,他手指捏得恰到好处,轻重得宜,她酸软的腰,终于舒服起来了。 她伏在他的肩头,听他说得这般认真,脸又红了。 她在心里喊了一声谢衡月,衡月,子白,却没有说出来。 谢衡月感觉到小娇妻一只手轻轻环上了他的腰,他便知道她不再生气了。 他腿一夹身下的马儿,催动它小跑起来。 苏雪遥不想有此变故,急忙紧紧抱着他,谢衡月心里既满意又有一点儿难过。 她已经开始接受他了,会为他担忧难过,然而这却远远不够,他想要她这样紧紧抱着他,仿佛她心里没有过别人,只爱他一样。 他捏着小娇妻的下巴,将惊慌失措的她的脸抬了起来,重重地吻上了她,辗转着缠绵着似乎灵魂都纠缠在了一起。 马儿在狂奔,而他们紧紧相拥在马上。马蹄阵阵,他们仿佛要跟着马儿跑向地久天长。 这个吻,让谢衡月也有几分迷乱。失去了主人的控制,马儿逐渐停下了奔跑,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山路,走上了一条不知名的荒凉小径。 越向前走,两边发黄的蒿草长得便越高。 等到谢衡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环顾四周,这一片皆是高大的火红枫树,枫树叶落在了半人高的荒草里,还有金黄粉红的九月菊点缀其中。 谢衡月凝神细听,听到了水声。 苏雪遥红着脸望着眼前的美景,她喘了口气,才觉出方才那一阵狂奔,让跟马鞍接触的肌肤皆有点疼。 谢衡月轻轻说:“王妃这里倒是野趣天然,我猜前方也许会有溪水,我们便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苏雪遥点点头,依然靠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 阳光从火红的枫叶里洒下来,金点在她脸上跳动着。 她抬起头,只见天空越发高远蓝得透明,红叶深深浅浅,似乎燃烧着的火焰,蔓延到了天边。 此时此刻,她心里忽然一点儿也不想跟他分离。哪怕半刻皆不想。自从重生以来,她几乎每时每刻都与他在一起。 谢衡月让马儿缓缓从这一片枫林和蔓草间穿过,果然越向前,水声越大,待这片枫林到了尽头的时候,天空豁然开朗,明亮的阳光重新无遮无拦地洒在他们身上。 苏雪遥听到水声也回过头去,一时愣住了。眼前是一条小溪,潺潺从山上留下来,此处低洼,正好形成一片小湖,湖面上靠近岸边的水面上落满了鲜红的枫叶。 谢衡月看着湖边立着的石碑,惊讶地说:“原来这里,这是枫溪,是甘泉八景之一。娘子,你有福了。” 苏雪遥不解其意,谢衡月与她轻轻碰一碰鼻尖。 苏雪遥心中一跳,比这更亲密的,他们也 分卷阅读68 皆有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映着湖光枫叶碧空,他那样轻轻的一个小动作,却让她的心湖荡漾着。 谢衡月看她不明白,笑了说:“在宰辅府上,我尝过苏家的独门私房菜,枫溪烤鱼,便是出自这湖啊。岳父还跟我说,可惜还是路途遥远,这枫溪鱼,还是刚钓起来便烤制最好吃。” 苏雪遥前世吃了多年枫溪鱼,从来不知道它产自哪里。她一边心下惭愧,一边眼睛也亮了起来。 谢衡月见她一扫刚才的慵懒之态,眼睛灵动,顾盼生姿,他不由心中爱极。 他们纵马来到了湖边。 谢衡月翻身下马,将苏雪遥也抱了下来。 谢衡月只觉得小妻子那般轻,而苏雪遥觉得他的手掌怀抱那般有力。不知怎地,脸上又晕红了起来。 谢衡月见她那般娇艳绝色的模样,一时忘了要做什么,重新又拥上了她。 秋风拂过,他们吻得缠缠绵绵,心中温柔喜悦。 第44章 枫溪野炊... 良久,谢衡月才松开了她。苏雪遥靠在他的肩头,一时也不想离开他。 谢衡月一手抱着她,一手从马鞍后面取下了两个鼓鼓囊囊的皮口袋。 那是侍卫们临去之前,给他留下的。 谢衡月将皮口袋扔在地上,松开了小娇妻。 他拔剑出鞘,剑光到处,草木纷飞,瞬间便清理出一块平整地方。 苏雪遥好奇地俯下身来,解开口袋,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发现里面除了吃喝之外,还有许多零零碎碎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她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小包袱,便取了出来,打开看,居然是放着几套中衣并外衣。 她和谢衡月的衣物皆有,它们叠在一起。在家中都不曾如此,谢衡月和她各自有自己的衣柜箱笼。 苏雪遥捧着衣服,不由羞红了脸。她立刻想到了昨天他们月夜下的缠绵。还有那沾染了草汁的中衣,她差一点儿就把衣服扔在了地上。 谢衡月抬头看她满面红霞正在害羞,他看到了那中衣,故意满意地说:“不错不错,想得周到,回去看赏!” 苏雪遥忙手指发抖,将衣物重新包好,塞了回去。 她垂着头一阵害羞,不发一言,细腻的脸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看上去十分可爱。 谢衡月一时看呆了,听到水里扑通一声,溅起一阵水花儿,他才如梦方醒。 他忙回头看湖里,刚才的声响,是一尾灰不溜秋的枫溪鱼跃出了湖面。 他忙对小娇妻说:“娘子,你且看看皮囊里还有什么吃食,我去抓鱼!” 苏雪遥顾不得害羞,好奇地抬起头来,只见谢衡月将外衫扔了过来,笑道:“接着!” 苏雪遥忙接住了他的淡青色外衫,不料他将长袍内衣皆除了下来,扔了过来,苏雪遥忙伸长胳膊,手忙脚乱地将他的衣物皆搂在了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唯恐沾着尘土。 衣衫上仍然带着他身上的热度和气息,让她不由红了脸。 她抬头一看,却不由满面晕红,谢衡月只着长裤,精赤的脊背在阳光下肌肉流畅,精悍又漂亮。苏雪遥不由一阵紧张,她低头,怀中衣物亦满是他的气息。 她不由害羞地轻轻道:“夫君,你……”然而又说不出来。 谢衡月回头望了她一眼,觉得他的小娇妻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他笑着低声说:“娘子,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娘子这便去捉鱼。娘子要看着我啊,不要走神,眼睛也不要眨。” 苏雪遥闻言,又是羞又觉好笑,然而依然不免朝他望过去,只见他挽起了长裤的裤脚,手中长剑在阳光下十分耀眼,站在岸边浅水处,聚精会神地盯着湖水。 苏雪遥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山间秋日午后,鸟鸣风声响起,却更觉寂静。谢衡月忽然动了,他手中长剑一挥,溅起一大片晶莹的水花,在水花中,他的剑尖上已经多了一条鱼。 他开心地回头冲苏雪遥道:“娘子,为夫捉到了。” 苏雪遥看着他,觉得此时他笑得那般开怀,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竟犹如天神一般俊美无俦。 谢衡月看着小妻子呆呆地看着自己,他低声笑了道:“娘子,男人可不能光看表面。” 谢衡月看着小妻子清醒了过来,忙不迭移开眼睛,羞涩地低下头去,只想现在就将她搂在怀中。 可惜这鱼还得抓,他剑尖轻抖,将那条鱼甩上了岸边。 他道:“娘子,这浅水处只有小鱼,待我到深处去。你等着我。” 苏雪遥忙道:“夫君要小心呀。” 谢衡月已经一个猛扎子扎进了水里,朝湖心游去。 苏雪遥坐在阳光下,他游得远了,变成了个小小的黑点,她低下头来,却轻轻将脸埋在他的衣物里,仿佛他还在他的身边。 却听身后树叶咔嚓一声,有人轻轻踏碎了叶子。 她惊了:“谁?”还没等到她回头。 她的脖颈间 分卷阅读69 一凉,一把黑沉沉锋利的剑,逼上了她的脖子,身后有人冷冷道:“别喊。喊就割断你的喉咙。” 苏雪遥一时被吓得脸立刻白了。然而她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却又有一点开心。重活一世真是好,上一世死在你面前的人,突然又都站在你面前了。 她知道来人的脾气,当下一动不动。 那人很满意她的识趣。苏雪遥以为他下一句必然会追问静慈师太的下落。来人正是当日在王府追中静慈师太而来的杀手厉芜尘。 想起前世的种种纠葛,她本想今生最好不要再和他相识。哪里知道,还是避无可避。 “你喜欢他。为什么?因为他是你丈夫?夫为妻纲?一句教条就可以催生出爱意?因为他的权势地位容貌,因为他对你足够温存?” 那人的声音极冷,听得让人心里发寒,跟她脖子上的乌剑的寒气一般。 苏雪遥不想到他不问静慈师太,却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心里一沉。她不知道今生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听他的话,他恐怕跟踪自己一段时间了。 “说。”那剑锋更贴近了一分,她吓了一跳,此人偏执而疯狂,若不如他所愿,他会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轻声说,虽然温柔但很坚定:“妾身亦未知晓缘由。情之所钟,起时无因,落时无痕,待察觉之时,便已入骨相思无药可解。” 那人听到她这般回答,浑身一震,“原来女子爱他的丈夫,便是这样想的?” 苏雪遥抬眼看着湖心,谢衡月游得更远了,连湖心的那个黑点儿都消失了。她知道他是来不及来救她了。 她的话音一落,脖子上的刀便更紧地逼近了她的喉咙,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感觉到了有人盯着她看,脖子上寒气逼人,而面上却更加冰冷。 她脸色苍白地睁开了眼睛,只见那人不知道何时,已经转到了她的正面,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 他好像常年待在不见阳光的地方,因过分苍白,太阳穴周围的血管皆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剑眉星目十分英俊,一双眼睛却黑漆漆的,一点神采都没有。他看上去不像个活人,更像个从地狱回来的死者。 苏雪遥乍见故人,心头也一阵恍惚。前世他死的时候,忍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问她:“若有来世,你可愿跟我走?” 可惜她只能哭着说:“我心已属先夫,纵使罪孽深重,死后亦不得与他相见,我也不能背弃他。你这又是何苦?” 既是错爱,那就不必再开始了。若没有我,你必能活得痛快淋漓,不必明知是陷阱,却一步踏入,粉身碎骨。 那人黑漆漆没有光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你认识我。怎么认识的?那太好了。” 不待苏雪遥反应过来,他的手一垂,剑掉在了地上,他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苏雪遥不由大吃一惊,她手中捧着的谢衡月的衣服皆被她丢在了一边,她急忙跪在草地上,翻过他的身来,这样一摸,才发现他黑衣上皆是血迹。 谢衡月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她抱着那黑衣人的头,怔怔地流下泪来,眼里温柔而悲伤。 他兴冲冲地从湖里钻了出来,手中提着的鱼,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谢衡月沉着嗓子问:“他是谁?”他看到了掉在草地上的那把乌剑,瞳孔一缩:“他是追杀姑姑的杀手!” 他忽然忆起当日见到此人,师太和她就拦着他不让他继续追查他。但是他哪里肯吃这亏,一直命人暗地里追捕他。看他这伤,估计是被他的人伤到了。 谢衡月按下心中狐疑,他走了过来,抱住了小娇妻,仔细查看她身上,唯恐她被歹徒伤到。 谢衡月从湖里出来,赤着上身,身上水汽淋漓,苏雪遥被他这样一抱,身子紧紧挨着他,只觉得一阵热气从心里浮上来,她待要伸手抱着他,然而伸出手去,却碰到了他的坚实的脊背的肌肤。 苏雪遥一时大羞,在他怀里,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的手脚,眼睛也垂下来,不敢乱看。 谢衡月的满腹猜疑看到小娇妻这般模样皆雪化冰消了。他收紧臂膀,让她跟自己贴的更紧一点儿,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来,轻声道:“等下给你做烤鱼吃。你看了皮口袋里的东西了么?墨染应当给带了调料了吧?” 苏雪遥睁开眼睛,轻声说:“夫君我未曾细看。”却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十分复杂,但是依然充满了爱恋,他低声叹息道:“娘子啊……” 苏雪遥身子轻轻一颤,却不知道他是在叹息什么。 他松开了怀里的小娇妻,突然迅疾出手点住了那黑衣人的浑身大穴。 苏雪遥不由“啊”的一声,话音里皆是惊讶关怀之意。 谢衡月目光如电道:“娘子,此人,你又是如何结识的?难道也是在梦中?” 苏雪遥张了张唇,脸色煞白。 谢衡月不想自己努力忍耐,然而还是没有忍住。见苏雪遥变色,他不由叹了口气,重又将她搂在 分卷阅读70 了怀里,他低声道:“娘子做了这么多梦,那可梦到过我?我在梦中又在做什么?” 苏雪遥只觉他的臂膀那么火热,让她的心也烧了起来,她轻声道:“梦里郎君待妾身极好。”而我却不知道珍惜。 谢衡月高兴起来,他将她箍得紧紧的,道:“我还能更好。”他便低头吻上了他的妻,这个吻清淡而甘甜,隐隐却带着一点儿苦涩。 却听身后马蹄声响,展宇他们去而复返,展宇焦急地高声叫:“王爷,我等护驾来迟!” 第45章 烤鱼... 展宇的马跑得最快,他们是顺着那黑衣杀手的鲜血一路找来的。 他们护送静慈师太回山庄,没想到那黑衣杀手又杀了出来。 这次王府侍卫们虽然顶尖高手带的不多,但是他们久经战阵,亦精心练习过彼此配合。他们会结成战阵。一旦结阵,则威力倍增,单打独斗的高手奈何不得。 并且他们还随身携带了强力弓箭。 在这样的强力攻击下,那杀手功夫虽高,也无法力敌,败下阵来,受了伤落荒而逃。 杀手十分狡猾,展宇和王府侍卫们被他一路引错了方向,耽误了时间。 是以展宇追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展宇本来心急如焚,他知道王爷和王妃在山中,生怕他们撞上那杀手,哪里知道他怕什么来什么。 顺着血迹寻来的时候,展宇第一眼看到王爷,就心中一惊,拼命打马飞奔,唯恐王爷跟那贼子遭遇,有所损伤。 待他奔近了,就看到了那般场景。即使是展宇这榆木疙瘩脑袋,也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他急忙对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们喝道:“退后,退后!转身,都别过来。” 本来王爷跟他们一起摸爬滚打,练功时候打个赤膊也是常有的事情。然而展宇此刻看着秋阳下王爷搂着王妃的温柔模样,竟是平生未见。即使是迟钝如他,也觉得自己不该随意打扰主子。 展宇看谢衡月抬起头来,不由远远地翻身下马,不敢靠近道:“王爷!卑职来啦。” 苏雪遥听到展宇第一声喊的时候,就急忙挣脱了谢衡月的怀抱。她俯身看那黑衣人,抬头轻轻问:“夫君,他不会死吧?” 谢衡月掐了掐手心,告诫自己要忍住,不要说出什么让王妃生气的话来。 他冷淡地说:“我点了穴给他止血,不会死的。”说着他喊展宇:“这贼子是你们引来的?还不滚过来把这贼子弄走。” 展宇一听,连忙奔了过来。 苏雪遥也不说话,只是面露忧色地看着谢衡月。谢衡月跟她的目光接触,已经知晓她在为那家伙担心。 他便又冷着脸吩咐展宇道:“回去给这贼子治一治伤口,莫让他就这样死了。” 展宇急忙应了,将黑衣杀手扛上肩头,放在马鞍上,急忙绝尘而去。 苏雪遥望着留在草地上的点点血迹,不由微微出神。 谢衡月足尖一点,将那黑衣杀手留下的乌剑挑了起来,握在手中,凝视细看。 他心里一惊,这剑杀气冲天饱饮鲜血,剑底冤魂一定不少。 谢衡月低声说:“好剑!” 谢衡月轻轻叹口气,他的目中有点忧愁。 谢衡月望着苏雪遥轻轻道:“娘子,在你梦中,他是什么人?娘子,你在梦中还有什么见闻,不若都说出来罢。大家参详一番,娘子莫要独自忧愁。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娘子梦中能先知先觉,像这样的事情,亦有先例,并不奇怪,娘子莫要忧心忡忡。” 谢衡月违心地瞎扯,苏雪遥闻言却抬起头来,脸上十分激动:“夫君!”她眼里的轻愁一扫而光。 只见此时秋阳照着她,衬着她肌肤胜雪,眼角含泪,晶莹剔透,惹人怜爱。 谢衡月本来是咬着牙说出那一番鬼话,然而他没想到这番话居然能让娘子开怀。他望着苏雪遥的脸,他只后悔没有早日如此让她宽心。 手中的剑当啷落地,他重新将她抱在怀里。而她亦在激动之间,忘了害羞,不管不顾地拥紧了他。 谢衡月只觉她一双柔夷抚在他的肩膀上,她抱得他那样紧,让他一时都有点愣住了。 万了和尚跑得着急,回了闻钟寺,才想起来此行目的。忙派人送谢衡月了信,说他的娘子眸子清澈,没有被秘术所惑,倒是她身具宿慧,应该入佛门侍奉佛祖,在这红尘中埋没太可惜了。 信中万了和尚告诫他,苏雪遥所言所感,莫要等闲视之。 宿慧之人,行事做派与旁人不同。常少年时浑浑噩噩,一旦灵光点透天灵,便能搅动寰宇风云。信中再三叮嘱他对此事最好守口如瓶,莫与人言。 想到此处,他不由手臂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苏雪遥一言不发,抱紧了丈夫,抓着他的脊背,触手光滑结实湿漉漉的,她才反应过来,低头看自己的衣裙与他相拥之处,也皆被浸湿了,若隐若现地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她不由闭上了 分卷阅读71 眼睛,心跳得快了起来。 谢衡月已经抱着她坐在了湖畔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她松开了搂着他颈的手,害羞地轻声道:“王爷,湖畔风大,还是穿上衣袍吧。” 谢衡月最爱看她害羞的模样。他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看到了自己的中衣扔在草地上,忽然想起了他刚才上岸时候,见苏雪遥只顾去照看那贼子,自己的衣服被她洒了一地的模样。 他眸子一沉,还是听从了妻子的话,走过去依言穿衣。 却听苏雪遥在他身后慢慢说:“他叫厉芜尘。” 谢衡月猛地回过身来:“厉芜尘?断剑谷的头号杀手,乌剑出鞘,见血方归?” 他望向草地,低声道:“原来那就是乌剑,为何能成为天下十大名剑之一,不过一把普通利刃。” 他心神皆在苏雪遥身上,见他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苏雪遥一副听天书的模样,显然她第一次听闻。 他心下狐疑不定,尽量放缓了口气问道:“娘子,厉芜尘在你梦中做了什么?” 他望着他的妻,心中十分矛盾,既想知道又怕知道,他已发现妻子对梦十分当真。 苏雪遥垂目望着湖水,轻轻道:“他多次救了我的命。”也多次置我于险境。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谢衡月心中更加妒火熊熊,为什么自己在她梦里就那般邪恶,要把她一剑穿心,而这贼子却成了救命恩人。 谢衡月脱口而出:“娘子,那梦境再玄妙,当下方是真实。” 他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拥在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强硬地抬起她的头,让她望着自己,低沉地说:“娘子,现实里,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娘子,不要再沉浸在虚无梦幻中,看着我罢。” 苏雪遥身子微微一颤,他的话里有些委屈,想必是自己疏忽了他。她不由抚上他的脸,想将他的眉峰抹平,她柔声道:“郎君,不管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待我最好的都只有你。” 谢衡月只觉她的手指温柔,目光温柔,无处不温柔。他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不再那样躁动不安。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捧在唇边,亲亲一吻,自己的脸却先红了。 他猛地转身道:“娘子饿了吧?我给你烤鱼。啊呀,这才是正事。鱼出水这么久,不会不新鲜了吧。” 苏雪遥见他居然说了这么多没用的废话,知道他在掩饰他的不安。她心里既好笑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待他不够好。 谢衡月去翻皮口袋,果然找到了各色调味料,什么豆蔻花椒盐巴皆有。 苏雪遥见他兴冲冲地来来去去,准备烤鱼。 她想了想,便在河边找了两块平整的青石,洗干净了,权当炊具。 只见谢衡月拔出他的闪亮的细剑,朝枫叶林扔了过去。 苏雪遥吃惊的时候,那剑在空中漂亮地砍落了不少树枝,回旋着回到了谢衡月的手中,他抬头对妻子得意地笑着说:“这一招亦是我落梅剑法的绝招,唤做梅舞回风。” 苏雪遥柔声道:“夫君剑法超群,正好来劈柴火。” 谢衡月见她打趣他,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笑道:“本王最厉害的武艺,可惜眼下无法施展。” 苏雪遥一时好奇,正待要问他是何等功夫,然而见到他目光中那毫不掩饰的意味,她忽然明白过来。啐了一口,转身不理他,脸上微红,心也微微跳了起来。 谢衡月哈哈一笑,便拿出火折子取火,一会儿便将火升了起来。 他待要用细剑刮鱼鳞,忽然想到了如今他不必用细剑了。毕竟刮完鱼鳞,味道即使用皂角好好清洗,依然几日皆无法散去。 他回身捡起了厉芜尘的乌剑,道:“一把好刀,正好杀鱼。”他拿眼睛看着妻子,还是没忍住酸溜溜地说:“娘子不会心疼这剑吧。” 苏雪遥瞪了他一眼,不去理会他。 谢衡月哈哈一笑,乌剑果然锋利,他一会儿便将他捉到的四五条肥美的枫溪鱼皆收拾干净。枫树枝叶燃烧起来,没有焦糊味,倒是一股草木芬芳。 谢衡月将枫溪鱼细细地涂抹上了调料,将它用削好的枫树枝串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传来了鱼肉喷香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待鱼烤好,秋阳微微斜了。阳光照在苏雪遥脸上,她正望着自己,目光十分温柔:“郎君,火候差不多了罢?” 谢衡月啊了一声,道:“再翻个面儿。”他不会告诉她,她刚才那样的目光,让他又有点分神。 他闻着这香味,笑道:“王妃,毕竟作料不同,我们的枫溪鱼,与王妃在家中吃到的,定然不同,不过我保证一定好吃。” 说着他便拿起烤架上的鱼,咬了一口,却突然叫了起来:“啊呀!”只捂着腮帮子低下头去。 苏雪遥吓了一跳,急忙靠了过来,焦急地捧起他的脸:“夫君可是烫到了?” 然而却看到了谢衡月脸上的笑意,他眉毛一挑,轻轻笑道:“为夫是想说,太好吃了,啊呀。” 苏雪遥又好气又好笑,待要扔下 分卷阅读72 他,已经被一把他拽倒,躺在了他的膝头。他凝视着她,目光灼热,轻轻道:“王妃也用一块吧。”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娘子本王最厉害的功夫,迟早要给你看 阿遥:清心诀就很厉害呀 第46章 皇家... 秋风吹过,火红的枫叶随风飘落,落满了湖边,已落入清澈的湖水中,随风漂流。 苏雪遥挣扎着想从谢衡月身上起来,谢衡月却俯下身来道:“王妃若不乖,我们就先不吃鱼了。” 苏雪遥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脸色又一红。然而谢衡月已经递过了一条烤的两面金黄的鱼。 苏雪遥闻到那美食便失去了反抗的心,她待要张唇,谢衡月却倏地将烤鱼收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太烫了,我为娘子吹一吹。” 他偷眼看娘子眼巴巴地盯着他手中的烤鱼,他便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烤鱼,忽然张开嘴,几口便将鱼吃掉了,只剩下鱼头和鱼尾巴。 他看娘子的眼睛都睁大了,他把鱼头鱼尾巴递过来道:“娘子,这下凉了,可以吃啦。” 苏雪遥一时不知他在外面精明干练,为什么在自己面前便如此惫懒。 谢衡月被妻子一瞪,心里倒挺开心的,他终于闹够了,将这残渣扔到了一边,他从火上取下另一条烤好的鱼,他细细地吹着,送到了她的嘴边,微笑道:“娘子,那条是湖边的不够好,这条才是湖心里抓到的,够肥美。” 苏雪遥心中想他皇子之尊,今日为她如此奔波劳累,心中亦一甜,她咬上烤鱼,只觉入口香甜,肉质极细,十分鲜美。比家中吃的枫溪鱼不知好多少。 谢衡月见她吃得香甜,心里也很开心。苏雪遥要自己吃,让他也去充饥,他却拿了一条烤鱼塞在她嘴里,道:“王妃喂我。” 苏雪遥脸上一红,想想这四野无人,他想怎样便怎样吧。 她便也学他的模样,先吹了吹,不那么烫了,才举着烤鱼送到他口旁。 谢衡月低头咬了一口道:“王妃手里的鱼,就是比别的甜。” 苏雪遥只觉面上飞霞,她这样仰着脸,入目是碧蓝的天空,火红的枫叶,金色的银杏叶,这般美景里衬着谢衡月,清雅俊秀,此间难寻。 谢衡月见小娇妻望着他的目光又有点直,便知道她又被自己迷住了。他第一百次感谢自己有个能迷住妻子的好皮囊,他用烤鱼轻轻拨动着妻子的唇,道:“娘子,秀色再可餐,甜的了心,果不了腹啊,娘子且用。” 苏雪遥也没想到自己会看丈夫看到走神,她脸上红晕更甚,慌乱之间,便咬了一大口。这下可糟糕,枫溪鱼虽然刺不算多,也是有一些儿的,一根小刺儿哽住了她。 谢衡月见她说不出话来,吃了一惊,忙丢下烤鱼,俯身手中用上内力,将她喉咙眼的那跟刺逼了出来,那刺飞射而出,插在他们三尺前的土地里,没入土中,可知道谢衡月用了多大的气力。 苏雪遥这才咳嗽起来,谢衡月忙取出他们带着的水,喂着苏雪遥喝了几口,让她顺过气来。 苏雪遥挣扎着从他膝头爬了起来,眼角泪光点点道:“王爷,我们好好吃罢。” 谢衡月将她搂在了怀中,安慰道:“王妃,是本王的错,本王再不如此了,王妃莫要生本王的气。” 苏雪遥被他歪缠不过,最终还是坐在了他的怀中,两人分食着鱼,谢衡月小心地将刺儿皆挑了出来,以免她受伤。 苏雪遥看他那般细心周到,心里既感动又有些奇怪,他一看就是做惯这些的。然而不知道他乃皇子,出入皆有人伺候。 “夫君这手艺是从哪里学的?” “好吃么?” “嗯。” 谢衡月脸上的笑容变得极淡,他轻声说:“是我父皇教的。” 苏雪遥不由想起,她自重生成婚以来,还没有进宫面圣,亦不曾见过老皇帝。 谢衡月见妻子关切地看着他,他便又多说了几句:“我六岁那年,跟着父皇去下江南。那时候母后刚怀着八妹,舟车劳顿,她起卧不安,也吃不下饭。父皇很焦急。” 苏雪遥见他的脸不知是被火苗烤着,还是被红枫叶映着,面色上似有火光闪烁不定,她轻轻问:“后来呢?” 她直到在普善寺里静修,才发现她其实对谢衡月知之甚少。如今她很想听他多说一点儿自己的事儿。 谢衡月一边喂给她烤鱼,一边轻轻道:“后来母后跟父皇说,她只想吃父皇给她做的烤鱼。”嘉怡先皇后跟皇帝是青梅竹马,在皇帝未登基前,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谢衡月看苏雪遥鼓励地看着她,他便接着说下去:“父皇为母后烤鱼,我便立在一边。父皇趁母后不注意,招手让我帮他看火。所以后面几条皆是我烤的。父皇夸我十分有天分,第一次就烤的那般好吃。” 苏雪遥看他面上明明是微笑着的,然而看上去情绪却很低落。她不由伸手去摸他的脸颊道:“王爷莫要悲伤……” 谢衡月不知 分卷阅读73 道自己脸上流露出什么样的神色来,但是妻子的手那般温柔,他便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只觉一阵温暖从她的手心传到自己心里来。 父皇沉迷炼丹长生之前,母后没有薨逝之前,待他还是挺好的。他曾经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 就是这次眼看谢清商和他母后从中作梗,他要娶不到苏雪遥,进宫向父皇讨圣旨的时候,父皇还问他:“你是真喜欢苏家的女孩儿,还是为了她的皇后命娶她?” 丹炉的融融火光照着父皇的脸,他看上去十分疲惫而且衰老。父皇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他。 而他冷冷道:“哪一个选择能让你下旨赐婚,我就是哪一个。” 父皇十分震怒,将他赶走了。随即赐婚的圣旨传到了首辅府,他终于松了口气。 谢衡月望着怀中的小娇妻,心里十分满足。不意婚后,竟比他想象中还要甜蜜,只是人总贪心,如此良辰美景,而他心中却犹有不足。 他伸手按着王妃摩挲着自己的脸颊的手:“王妃,父皇先时也不是如此模样,然而他却变了。王妃,你会变么?” 苏雪遥心微微一颤。我也会变,前世我们龃龉不断,至死未能剖白心意,今生甫成婚便你侬我侬,我变了,郎君你也变了。 苏雪遥晕红了脸颊轻轻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王爷总宽慰妾身莫要挂怀往事,妾身也想如是对王爷说。” 谢衡月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感觉她的身子贴上了自己,仿佛如此拥着她,便拥有了天下。 谢衡月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道:“王妃,答应我,不要变。” 却听怀中的小娇妻轻轻叹了口气道:“恕难从命。” 谢衡月心中失落,然而却无法可想,她不答应他,他又能怎么办呢? 却听苏雪遥接着柔声道:“妾身从此要变得更好才行。妾身自知鲁钝,以后要更尽心侍奉王爷才是。” 谢衡月一时大喜,他将她埋在自己肩头的脸捧了起来,只见她十分害羞,垂目不看他。 他心里十分不足道:“王妃看着我。王妃为什么总不看我?王妃总是说着这般甜蜜的话,却不看着本王,娘子,看着我啊。” 苏雪遥无奈,只能抬起眼注视着他,只觉秋光明亮,清透无比,谢衡月在那秋光中显得清雅而又英俊,她一时竟看着他便移不开眼睛。 谢衡月见她又看得呆了,他心中十分满足,总算不是自己一人犯傻。 他待要吻上去,苏雪遥却如梦方醒,身子向后微退,她扭脸看着那火堆,吃惊地道:“王爷,糊了。” 谢衡月终于忍不住手中用力,将她推倒在青石上,一边狂乱地吻着她,一边低声道:“王妃说得没错,我可不就被王妃点着的这把火烧糊了。” 背后的青石板在秋阳下被晒得暖烘烘的,虽然有一点硬,但是她依然觉得很舒服。 苏雪遥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晴朗明亮的湛蓝天空,一行大雁飞过,秋风轻轻吹拂着她的长发,然而她却只觉地周身火热,混沌间不辨南北。 谢衡月低声抱怨着:“王妃为什么总是在此时走神。” 他既然停下了这吻,苏雪遥终于能喘息片刻,她忙羞涩地轻轻道:“王爷,鱼……” 谢衡月亲上了她小巧的鼻尖,低声说:“王妃还有时间关心鱼,如今本王便是脱了水的鱼了,王妃且度口气给本王这条鱼吧。” 苏雪遥却不肯依从了,她歪过脸去,谢衡月的吻没有吻上了唇,却吻在了她浮现着薄薄红晕的白嫩脸颊上。 苏雪遥轻声道:“王爷,我们饭才吃了一半,王爷若总是如此,如此……”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便含羞跳了过去:“妾身以后再不敢单独跟王爷出来啦。” 谢衡月一时情动,闻言,只能将他的清心诀飞快运转起来,压住了所有妄念。 他叹了口气,将他的小娇妻从青石上拉了起来。 苏雪遥起身,恰恰望到了荡漾的湖水之中,自己的倒影。水波荡漾,只见自己乌亮的长发散开来,妃色的长裙衬着碧绿的湖水,湖水一漾一漾的,说不出的旖旎。 她待要起身,却发现手脚有点软。 在一旁准备继续烤鱼的谢衡月,忙问她:“娘子要做什么?” 苏雪遥垂首含羞道:“那皮袋子中有妆奁盒。” 谢衡月放下手中的烤鱼,将那做工精细的妆奁盒取了出来,递给她。 苏雪遥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更加害羞。 这妆奁盒是她在家时一时兴起买的,一半是日常装饰,一半是睡前滋润的,将它塞进包裹里的必然是绿绮。 苏雪遥不由羞得不能抬头,却更增丽色。这妆奁盒此时十分实用,然绿绮之意却令她不敢细思。 第47章 惊变... 秋风吹拂着苏雪遥的脸颊,红叶在空中打着旋儿,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苏雪遥从妆奁盒里,拿出 分卷阅读74 一把羊脂白玉细腻温润的玉梳梳头。 她垂着头,十分害羞地想,自己重生回来,只要谢衡月那样定定地望着她,目光中流露出热切的渴望,那么不管他对她提什么样的要求,她皆难以拒绝。 如此这般,她是否太纵着他了。 谢衡月一边在湖边烤鱼,一边看鲜红的枫叶纷纷落下,而他的小娇妻在这无比明澈的秋光中梳妆。 他望着她,心中只觉十分喜悦与平安,只盼望这样的时光能再长一点儿。 然他正欣赏妻子的娇容之时,却见苏雪遥一边垂目沉思着,竟顺手将她光滑丰润的长发盘了起来,十分麻利地梳了个在家居士的简素的发髻。 他看她手势那般流利熟练,竟似日常梳惯了的。 谢衡月想到她说她梦中礼佛四十年,又想到了万了和尚所说宿慧种种。 他不由心中一阵烦乱,他忍不住低沉着嗓子道:“王妃,你要心心念念着总是想出家,那我便真找了空那厮的师兄去,找他那师兄剃度,我便陪你一起去闻钟寺,我们就修个欢喜禅吧。” 苏雪遥闻言不由红了面颊,轻声道:“郎君又在胡言。”她不知道明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又为什么又提这个茬儿。 然她拿起菱花镜自照,才发现自己刚才一时走神,竟梳了个前世最熟悉的,带发修行的居士才梳的发髻。 她心中一惊,忙伸手拆开发髻。去了发钗,她轻轻摇摇头,她那瀑布一样乌亮顺滑的长发散了下来,垂在她莹润的脸颊旁。枫溪湖波光荡漾,明亮的光由水面反射在她的脸颊上。 谢衡月只觉她这般不施粉黛,亦清丽绝俗,可沉鱼落雁。他心中的烦闷皆不见了,如此绝丽佳人,他能与她朝夕相伴,恍若梦中,。 苏雪遥待要再重新梳妆,谢衡月却坐了过来,他捧着她那光滑犹如绸缎的长发,轻轻道:“娘子若有委屈便对我讲,千万不要一人生闷气。你们女子的心思,原极难揣度,娘子切不可心内在意,却不讲出来,哪一天突然决绝而去,丢下我一个人。” 苏雪遥不想他内心竟有这样的忧虑,她只觉他抚着的不是她的长发,倒是她的愁思,她轻轻拽着发尾,将头发从他手里拽了出来,轻轻地说:“夫君,妾身并未如此,夫君多虑了。” 谢衡月见她矢口否认,他只觉心中烦恼,他贪恋着看着她重新挽着头发,苏雪遥图便利,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马髻,望上去十分娇艳。 他轻轻道:“娘子,让过去的一起皆过去吧。即使是梦境中的也一样。” 苏雪遥却没法点点头。梦境便是未来,它不是过去。 枫溪鱼还跟刚才一样美味,可他们俩却皆有些食不知味。 他们草草收拾了一下,阳光已经西斜,将火红的枫叶衬得如一大片燃烧的火焰。 他们一路从夕阳下的山景中穿过,此时秋风渐冷,谢衡月搂紧了她,却始终不说话。苏雪遥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苏雪遥咬咬唇,她虽然害怕说出一切被他当做怪物,可她更不想今生依然与他生了嫌隙,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待要鼓起勇气,说出她重生的一切。 忽然见前方的山道上扬起了烟尘,一队骏马疾驰而来,远远望去,一杆黑色旗帜飘扬在秋风中,竟然是袁腾义所掌的王府旗帜。 谢衡月不由勒住马匹,苏雪遥也心里一惊。却觉得谢衡月拥紧了她,对她轻轻说:“娘子莫怕。” 苏雪遥只觉心里一热,他们这是第一次闹别扭,没想到居然没有撑过三刻。今生的谢衡月待她更加温柔了。 袁腾义到了近前,在马上行礼,急切地说:“王爷,朔方郡的那一支叛军,在峪口大败大皇子,赵王差一点儿被擒,如今生死未明。 “什么?”谢衡月大吃一惊。 苏雪遥忽然回忆起一件事,当时这支叛军确实厉害,还策反了京师东大营的守将,两处兵合一处,将京师团团围住。 前世她因误了皇宫给圣人们请安,被皇后重罚,禁足王府,她满心想的是中秋皇宫灯会及大宴,她都没法去了。 王府里守备森严,有吃有喝,她又出不去,在府中每日跟谢芙蓉以及她的小姐妹吵得不可开交,竟丝毫不关心街面上的变乱。 她这些天被谢衡月缠着,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竟将这件事忘了。 谢衡月脸色一变:“居然这么快?”他抱着怀里的娇妻。默默想了想道:“回山庄,让所有人准备上山,退入汾阳书院。” 袁腾义和苏雪遥皆大惊,却见谢衡月从身上摸出了一块印章,对袁腾义道:“带着这个印章,上山去找书院山长,他会安排收容山庄众人。” 苏雪遥认识那方鸡血石印章,那是她父亲苏皓的私印。 苏雪遥立时明白他父亲和他丈夫必然达成了她所不知道的协议。她不由轻轻握紧了谢衡月拉着缰绳的手。 谢衡月知道乖巧的小娇妻必然十分忧虑。 他不由单手握缰绳,用另一只臂膀将她牢牢搂 分卷阅读75 住,苏雪遥没料到他会如此,不由极低地“啊”了一声。 袁腾义却急忙低下头去,掩饰着,他方才听到苏雪遥那一声,居然立刻便觉心微微一跳。他跟着谢衡月东奔西走图谋大事,不敢成家,以免殃及后人。 袁腾义颇为心惊肉跳,他想着自己素得太久了,这次事了,回京师,他必找个楼子里的当红姑娘,不能这般在主母面前失了定力。 他自然知道谢衡月被王妃迷成这模样,他若露了行迹,什么情分皆会一笔勾销,恐怕下场悲惨。 谢衡月当下当机立断,拨转马头对怀里的小娇妻道:“我们不回去了,走去书院。” 他当下便要拍马疾驰。苏雪遥忙拉着他的胳膊轻轻道:“夫君且慢。袁将军且慢。” 谢衡月猜测王妃是不想挪动,他便道:“王妃,甘泉山庄在山下,一马平川,亦无坞堡守护,不安全。如今变乱将起,大家不能留在那里了。万事以娘子安全为重。” 苏雪遥望着他轻轻道:“山下稻谷已熟,今年大旱,流民遍野。若不将那万顷良田收割,书院学子以何果腹,山庄众人又如何供养。夫君说妾身不懂经济,夫君自然懂得其中的轻重。” 谢衡月自知小娇妻说的没错,然而他马上要赶赴京师,只想在走之前将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娘子有理,是为夫疏忽了。” 他又令袁腾义去书院:“叫山长将他的三千学子皆借给我们收稻谷!吃了山庄这么多年的供养,如今危急时刻,他也出点儿力吧!” 袁腾义心里一惊不想谢衡月凭着这印章,便可以调动书院人手,他的主子着实深不可测。 袁腾义带着骑兵绝尘而去,谢衡月拥着他的小王妃,马儿缓步向前。 夕阳西下,万物金黄,眼前秋景,绚丽夺目,然而他们却心情紧张,没有了上山之时的惬意。 不提谢衡月心中担忧,苏雪遥抬头望着谢衡月弧度漂亮的下巴,她轻轻道:“今夜夫君还回京师么?” 谢衡月脸色凝重地道:“娘子,叛军围城,父皇发了天下勤王诏令,本王必得回去。” 苏雪遥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待要多说什么,却又垂下头来,她打心眼里不想他冒险,然而就像他说的,他若不回,便彻底失了圣心,亦站不住道义。 谢衡月又轻轻道:“京城皇宫里的,那可是我的父亲啊。” 苏雪遥听他话里皆是担忧,她抬起头来,伸手摸摸他的面颊道:“父皇煌煌天子,真龙庇佑,不会有事儿的。” 谢衡月望着妻子眼中的关切之情,开始十分后悔刚才跟她置气,他微微转脸,盯着她吻上了她手指,低声道:“承王妃吉言了。” 苏雪遥没有缩回手来,他吻着她的手指,她用他的手指摸索着他的唇,他的唇色极淡,但是微微有些水色,在金色夕阳下,衬着他整个人秀雅绝伦。 谢衡月没料到她会如此温柔,他心中一热,待要张唇咬着她的水葱一样的手指,却看到了她眼里的柔情。她颊上微红,眼中却极为清澈。 苏雪遥的手指拂过他的唇,抚过他的脸颊,她伸长了胳膊,又轻轻抚过了他的眉峰,凡她手指所到之处,皆又冷又热。 马儿自在地向前缓缓而行。直到一阵秋风变得猛烈起来,吹的满山树木皆在摇晃,落叶纷纷而下,一片火红和金黄相间的乌桕树叶,打着旋儿吹了过来,挡住了苏雪遥的目光。 苏雪遥这才入梦方醒,意识到她刚才做了什么,她忙垂下了头来,耳垂皆红了。 苏雪遥只在心中懊悔,她方才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儿?定时想到京都变乱,而他们要分离,便一时忍不住,迷了心。 “王爷,不如带妾身一起回去吧?皇上遇险,夫君忧心,妾身亦然。” 谢衡月不想他娇柔的妻,为了他,居然有这般胆色。 谢衡月不由心中一热道:“汾阳书院高墙坚固,瞭望塔台一应守卫俱全,三千学子能文能武,一直易守难攻。前朝灭时,若非你祖父苏麟单骑劝降书院山长,高祖要攻破此书院,亦要大费周折。娘子,为夫的意思你明白么?” 苏雪遥抬眼看他,微微咬着唇央求道:“夫君……”她这般略带委屈的模样,娇嫩无比风情无限,谢衡月望着她,只觉得她必然有妖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想答应她,这该如何是好。 第48章 围困与迎战... 三天后。 谢衡月已经走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汾阳书院的学子下山,跟山庄新进的农人一起,连夜奋战,整整干了三天,才将万顷稻谷皆收割整理完毕。 苏雪遥站在书院高高的堞墙上面,望着山间小路上抚着雨布的运送稻谷的车辆。山庄的人基本都迁移完毕,现在正在运送稻谷。 汾阳书院山长陆莫繁袖手立在她旁边,道:“今年大旱,到处粮食歉收,甘泉山庄依然是大丰收。山庄这块地,真是风水宝地啊。” 苏雪遥极目望向远方,不由在心中幻想着谢衡月会骑着马,忽然 分卷阅读76 出现在队伍的尽头。 她其实没有听到陆山长在说什么,但还是礼貌地躬身道:“愿闻其详。” 陆莫繁五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容俊雅,头发漆黑,看上去就像三十多的人,养身有术。他性子倒是极好,很平易近人。绿绮墨染皆在左右伺候,后面跟着武婢亦慕依然,袁腾义则在不远处的墙边守候。 谢衡月走时候,便安排大家一刻不离地保护她,再三叮咛,不可让她一人落单。 陆莫繁见她带着面纱,美目低垂,虽看不清面目,然身姿窈窕,定是个绝色佳人。 她看上去既沉静又温婉,与传言绝不相类。陆莫繁也很好奇。苏家的男丁他皆见过,大儿子苏远麓古板拘泥,苏少黎和苏冀南,聪明有余沉稳不足。 本来陆莫繁还心中暗叹,苏皓桃李满天下,自家子弟中却无人可接他的衣钵。苏家的传承恐怕要断了。 不想苏皓这个恶名在外的女儿,这几日安排山庄众人入住,行事井井有条,进退合度,言谈温柔,望之不凡,竟有其父的做派。 想到谢衡月送来的那方苏皓的印鉴,他心里更是十分好奇。他跟苏皓私交甚笃,然只谈学问,不谈朝堂。苏皓此举背后的深意,他需得仔细探求一番。 见苏雪遥问起,他便接着说:“王妃,因山庄靠着汾水,除却百年不遇的大旱,汾水不枯,两边的稻谷便可丰收。又兼背靠甘泉山脉,山脉隔绝冷气,此处地势低,气候又温暖,水汽丰沛。在江北,可种植两茬作物的,便只有此地了。” 说着陆莫繁也有点儿心疼,本来前朝在此地设书院,为了弘文扬法,然高祖一句话,书院便得把山庄割了出去。 他们苏家历代皆不善经营,山庄这块地的产量越来越低,现在甘泉山庄的产量是前朝丰年的一半都不到。 陆莫繁心里着急,然而碍于高祖严令,却丝毫不敢插手。 镇日看老友苏皓变卖祖产,为书院填补空虚,陆莫繁心里也十分唏嘘。苏家爷们来汾阳书院进学的时候,他曾单为其延请算学农学大儒,指望能教出个人才,重振山庄。不想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他们既不感兴趣又不想学。气得他头发都要白了。 却见苏雪遥眼中闪过喜悦的光:“如是说,这甘泉山庄,不是大有可为?请先生教我。”她便盈盈拜了下去。 陆莫繁心中大喜,他连连道:“怪不得苏老弟将这山庄做世侄女的陪嫁,原来世侄女竟是个学农的人才。好好好!”他喜上眉梢,便要去执她的手:“世侄女想知道什么,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雪遥不想这位大儒性情如此直率,一开心就连世侄女也叫出来了。 墨染一看这怎么行,虽然山长年纪是个老头,可看上去是个美中年,怎么好就拉手去? 墨染忙挡在了苏雪遥面前,躬身道:“王妃,山长,请用茶。这茶刚刚好。”就这样挡了一挡。 陆莫繁何等聪明,立时明白过来了,他哈哈一笑,接过了茶,品了一口,戏谑道:“好茶,亦是好婢,王妃,是老朽莽撞了。” 苏雪遥垂下眼睛,好在面纱遮面,也无人看得出来她脸红了。 她轻轻道:“妾身愚鲁,先生有教无类,妾身感激不尽。先生教诲,妾身洗耳恭听。” 陆山长掌管书院三千学子,数百教习仆役,事务繁忙,当下他们便细细排了排时间,决定每日午饭后一个时辰,陆山长牺牲午睡时间,来为苏雪遥答疑解惑。 当下他就开始为苏雪遥讲解着农田诸事,说到高兴处,还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新发明,乃是一种省力的灌溉木构机械,他们还在造,等造出来,便在甘泉山庄先实验一下。 墨染一直在倾听他的话,听陆莫繁说得热闹,心中一动,忽然忆起一件事,她细察陆莫繁的容貌,一下反应过来了,不由震惊地问:“先生,莫非就是我们江南农人塑像纪念的陆公?二十年前出现的以畜力为稻谷插秧的陆公耧车,莫非就是先生所制?” 陆莫繁望着墨染,微微一笑,拈着他的乌亮长须道:“正是老朽。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墨染立刻跪了下来,虔诚地磕了个头:“先生神人,陆公摇斗,活人无数,小婢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先生了。先生,一会儿小婢便奉雀舌与您。” 苏雪遥一听,注目这陆莫繁的茶杯,茶色发红,虽然也是好茶,然而与自己的杯中的雀舌比,却差了一些。 她心中叹了一声,望着墨染,不免又好气又好笑,为何那般小气,哪里就缺了这一杯雀舌。 陆莫繁是大家,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皆通,涉猎甚广,农学是其最爱,被这小婢如此夸赞,正戳了他的痒处,不由大笑道:“不意今日竟要凭这微末之计,得一碗好茶了。” 苏雪遥忙躬身拜下去,柔声道:“多谢先生仁厚,恕这小婢无礼。先生革新农具,造福一方百姓,此乃千秋大功。先生过谦了。” 陆莫繁忙将她扶了起来,只觉这娇柔温婉的女弟子收好了。比那些又臭又硬的腐儒弟子们强多了。 分卷阅读77 山下运送稻谷的车队还在缓慢行驶,大半已经进入了书院,还剩一些,大约半刻中便能全部进来了。 此时他们在堞墙上却见山下忽然窜起来黑烟,随即甘泉山庄处现出了火光。 陆山长心知不妙,忙命人传令下去,丢弃剩下的稻谷,速速退入书院高墙内。 待所有人慌乱地避入了书院后,厚重而高大的书院大门重重关闭。 而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杂乱的旗帜。 陆莫繁面容肃穆,指挥着三千学宫弟子,迅速地登上了城墙,在射击口前站好。一时书院堞墙上刀枪出鞘,弓箭上弦,刚才的和平丰收图,瞬间变成了一副战乱烽烟起的模样。 袁腾义所带的王府卫队也加入了守卫,他亲自带人过来,请苏雪遥退到安全的地方。 陆莫繁也严肃地说:“王妃速退,此处若用攻城弩,是可以射到的,十分危险。王妃未免被流矢所伤,还是跟袁统领下去吧。” 苏雪遥却轻轻道:“覆巢无完卵,妾身不会乱走,以免打扰军士,求先生让妾身留在此处罢。” 她的从人们皆变色说:“不可!” 陆莫繁却微微一笑道:“好!这方是苏皓的女儿,我的学生!” 那乱匪来到了城下,只见乌压压的,他们丢在城下的稻谷瞬间被吞没了。稻田里也皆是手持刀剑的士兵。 陆莫繁一看便觉不对,谢衡月说这是流匪,这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哪里是流匪! 陆莫繁转身往苏雪遥藏身处看了一眼,只见她的月白裙裾随着秋风微微飘动,只露一角,却已经想让人窥其全貌,他摇摇头。 那乱兵终于到了近前,为首的是一个黑衣黑马黑色盔甲的人,他的脸藏在头盔中,朝书院厚厚围墙上站着的大家喊话:“汾阳书院的人听着,我们此来是要一个人,以及甘泉山庄今年的收成,把这些交出来,我们立刻退兵!” 苏雪遥听得清楚,心中一紧,有了不祥的预感。 陆山长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高声喊道:“甘泉山庄的粮食要供养学宫弟子,城楼下的那些你们收了就退去吧!至于要人,自有朝廷法度管辖,你们兵临城下就想让学宫出卖学生,汾阳书院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那黑衣人冷笑道:“陆山长说得好听,还不是巧言令色,想让书院弟子为那勋贵填命?我们不是要书院弟子,而是要你们庇护的晋王的老婆,把这女人交出来吧!晋王已经死在了京城,现下晋王妃的父亲首辅苏皓,不见女儿不投降,未免生灵涂炭,陆山长交出人来吧!” 一时堞墙上的学子们皆有些骚动,他们不畏惧死亡和战斗,但若是为了朝廷倾轧而当炮灰,他们个个都心怀抱负,想为天下人谋天下事,此时却不想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丢命。 王府中人听到那黑甲人的话,都一时震惊,绿绮差一点儿喊出声,墨染急忙道:“王妃,莫信那贼子胡言!王爷定然安好,他们是要拿了王妃去要挟王爷!” 苏雪遥虽知那黑衣人所言未必是事实,然而她听到谢衡月的死讯,依然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她低声道:“我不信今生我们竟又无缘……” 却见城下敌人的队伍乱了起来,一声隆隆过后,火光四射,在黑烟滚滚中,一杆大旗从山下缓缓而来,迎风招展,红色旗帜上一个大大的黑色“晋”字,十分醒目。 苏雪遥眼泪模糊中好像看到了她的丈夫,正在马上对她微笑。 苏雪遥轻轻道:“夫君!”她擦干了眼泪,万军从中,她似乎遥遥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听到了他的低语:“王妃,我来了!” 迎战 墨染激动起来了,她看着那面旗帜,激动地喊道:“王妃,王妃,那是王爷的王旗!王爷必然在那里!” 苏雪遥一边流泪,一边点头,面纱皆被她的泪水沾湿了,她一时心情激动竟说不出话来了。 堞墙下的黑甲将军看着后面迎风招展的晋王旗帜,他在马上略一犹豫。 此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丢盔弃甲,从士兵人群中钻了出来,一头扑在了他面前:“山下皆是兵马,晋王,晋王来了!” 黑甲人低喝道:“不可能,他哪里来的人马?”除非他跟自己一样,一直积蓄实力,准备逼宫? 黑甲人恶狠狠地道:“调一队人马去拦住晋王!大队人马进攻,给我先攻破学宫!攻进去了,学宫里有粮食有水,我们守住学宫,居高临下,再来收拾晋王!” 一声令下,当下流匪的箭如飞蝗,朝学宫高大的院墙上射去。 亦苒亦慕两个低声喊:“王妃速退!”便左右两边一夹,运气轻功,架着苏雪遥,一起飞了起来,瞬间便到了楼底口。 她们刚离开,她们刚刚待得地方,便已经插满了极粗大的攻城箭支。箭支深入青砖,威力惊人,看上去十分可怖。 只听下面乱兵一边攻城,一边派人大声鼓噪道:“交出晋王妃!交出晋王妃!” 眼看箭矢凶猛,书院学子,虽然平时也操 分卷阅读78 演过,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皆有些畏首畏尾,人心浮动。 陆莫繁站在高高的箭楼上面,看得十分清楚。他知道未经战火考验的新兵都会胆怯,书院学子亦然。袁腾义站在他的旁边,既监视又保护着他,也皱着眉头。 本来学宫高墙坚实,抵挡住进攻没问题,但是眼看他们士气不足,已经有乱兵架起了云梯正在攀爬,虽然目下被王府卫兵一阵轮射,下饺子一样掉下去了,可是眼下情势却十分危险。 山脚下王爷的那一杆晋王大旗,在缓缓摇晃着,推进十分缓慢,此时竟是比谁更顽强更凌厉。 不知道是学宫先破,还是晋王援兵先至。 苏雪遥见那箭支如雨,喊声震天,她浑身一颤,轻声道:“罪过,今日这般惨状皆是我的罪过。” 绿绮吓得发抖,但是还是说:“小姐,与你何干?恶人作恶,无辜的人怎么能揽上责任?” 墨染知道苏雪遥心软见不得这些,看着她目光散乱摇摇欲坠的模样,她急忙道:“王妃,那皆是鬼话!他们分明是冲着学宫来的,要交出您,只是他们的借口而已!” 苏雪遥一震,还未说话,却听得箭楼上,响起了袁腾义的声音,声音浑厚,显然用上了内力,传遍了堞墙。 “书院山长陆莫繁有令,学宫三千弟子听好了!你们皆怀着鸿鹄之志进入书院,如今危机时刻,不思杀敌,只想以一弱质女子换取自己安全,怯懦无德,怎堪大任?今日学宫之战便是你们建功立业的第一步!听我号令,放箭!” 苏雪遥不想陆莫繁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由想起了前世她在普善寺所认识的几位书院学子,他们热情开朗勇敢,有他们在,连普善寺的囚室都不再冰冷。 陆莫繁的话由袁腾义用内力传达出来,响彻城头。 书院学子们闻之,不由士气大涨,刚才学宫要被攻破陷落之势立时稳住了,然而此时的厮杀也更加激烈了。 苏雪遥前世时候,在最终之战中,也曾见到这样可怕的场景。 她微微抖着,望着远方书写着晋王的那杆不断摇动的旗帜,知道晋王的兵马一时是突破不了敌人的防线的。 堞墙上的秋风吹得她衣袖飘扬,她抬头望望晴朗的碧空,被黑烟笼罩,她心中有了决断。 苏雪遥转身对亦慕轻轻道:“王爷走时候,吩咐了你们什么话?” 亦慕和亦苒虽保护了她几天了,然而却十分沉默,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此时两人听她询问,两人一起躬身道:“王爷吩咐我们,万事皆听王妃差遣。” 墨染焦急地望着远处的晋王旗帜,却听身后的苏雪遥轻轻道:“如此便好,你也学袁统领那般,帮我传话吧。” 墨染猛然回头道:“王妃,您要做什么?王爷还说,要是王妃有闪失,我们便不要再回王府了。” 然而亦慕亦苒两个功夫虽高,为人却不知变通,既得了王爷的命令,要听苏雪遥的,便只记得这一句。 于是苏雪遥说一句,她们跟着说一句。她二人内力虽不及袁腾义,但是二人合力,足够声传三里。 众人正在厮杀之中,忽听得堞墙上传来了冷冷的女音:“晋王妃传令!城下的人听着,你们目下立刻停止攻城,后退一里,晋王妃自会出城。不要再多杀伤人命!” 袁腾义和陆莫繁在箭楼上正在指挥厮杀,观察敌阵,闻言皆大惊。 袁腾义的头都要炸了,他们的王妃,虽然看上去十分温柔,不像传言,然而这行事,任性胆大起来,倒是跟传言中一模一样。 袁腾义不及跟陆莫繁多说,便纵身跃下,运气轻功,朝王妃所在的堞墙奔去。 交战的双方,听到了从堞墙上传来的冰冷的女音,一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的厮杀也变得不那么激烈了。 黑甲人看了看远处的晋王旗帜,心中估算了一下。 他冷笑了两声,高声道:“好!晋王妃以大局为重,我等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全体后退一里,等晋王妃一刻,一刻之后,晋王妃若食言,学宫破后,屠尽男女,鸡犬不留!” 他的话音十分冷酷,学宫众人皆听得有点胆寒。 只见下面的乱兵们已经开始缓缓退却,而晋王爷那边,因乱兵们从学宫这边得了增援,他们的前进之势,更加缓慢了,一时被阻挡在远处了。 堞墙上的学宫众人皆利用这短短间隙,开始清理墙面的箭矢,为受伤的伤员包扎。 袁腾义已来到苏雪遥近前,这是他第一次直视着苏雪遥,依然不免心中一颤。苏雪遥虽然轻纱遮面,但那绰约的体态,依然显出她是位倾国佳人。 袁腾义耐着性子低头行礼道:“王妃万万不可!” 苏雪遥看着大家,轻轻问:“王爷临行之时,是否说过让你们遇事要皆听我的话?” 众人一时语塞,绿绮忍不住低声喊了起来:“小姐,那乱兵何等可怕,小姐,你是个弱女子,落在他们手里,哪有好的。万万不能去送死,小姐!”她忍 分卷阅读79 不住哭了起来。 陆莫繁终于气喘吁吁地从箭楼上下来,他俯身扶着膝盖,喘着气道:“世侄女不可!那流匪头目只是寻了个借口,你切不可因心中不忍,便这般上了他的当。” 苏雪遥垂目柔声道:“山长开门吧。如今我夫君便在山下,那黑甲人不会伤了我的性命,他们无非想要用我要挟王爷。” 陆莫繁和袁腾义皆道:“王妃既然明白,怎么还要去?” 苏雪遥望着堞墙上染着血的人们,她柔声道:“山长,若妾身今日不来,他们也不会想到攻打学宫。这是妾身的因果,自然由妾身来了结。山长高义,苏雪遥铭感五内,然妾身却不能安心见人为我牺牲。” 在黑甲人等得不耐烦,要下令攻城的时候,学宫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出现一人一马。 马上坐着一位蒙面的佳人,她头上钗环皆无,以发簪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秋风拂过,她月白的裙裾飞扬,望去轻盈而美丽。 她出现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上,似乎将空气中的血腥和残忍皆消弭于无形。 堞墙上王府的所有人手中皆拉满了弓,扣着重箭,做好了一切准备。 苏雪遥骑着马,从容地缓缓朝黑甲人的方向走去,她握紧了袖子底的一把锋利的短剑,这是她向亦慕讨来的。 黑甲人头盔下的眼神变得异常灼热,他只觉此时的苏雪遥,与他认识的完全不同。 他心里不由愤恨地想着,没想到被一个小女子耍了,原来她一直在伪装着自己。 他的声音闷声闷气的:“王妃识时务!”他命令他的士兵们,让开一条路,让她走进来。 却见学宫大门又开了,亦慕亦苒和袁腾义皆骑马缓缓走了出来。 袁腾义高声喊道:“我们是王妃的随从,要追随王妃!” 苏雪遥不想他们竟然还是跟了出来。 他们几人已经拍马赶到了她的跟前,她焦急地低声道:“他不敢随意伤害我,可是你们的安全就不一定能保证了,你们速速回去吧。” 三人在马上躬身行礼道:“王妃在哪里,我们在哪里。”竟是下定了决心。 那黑甲人心中一喜,袁腾义是谢衡月得用的干将,若能一举成擒,也是断了他的臂膀,他喊道:“王妃莫非是后悔了?那我便要万箭齐发了,不要磨蹭,快点儿过来!” 苏雪遥知道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她便再次握紧了袖中的匕首,缓缓催动马匹朝黑甲人而去。 他们穿过虎视眈眈的乱兵刀枪丛林,逐渐靠近了黑甲人。黑甲人手一挥,他的近卫已经将袁腾义三人拦在了后面,不让他们继续靠近。 黑甲人沙哑着嗓子道:“过来!”他望着马上的绝世佳人,心里一阵灼热的快意,脑海中已经闪过种种令谢衡月蒙羞的主意。 郎朗的秋阳照着她,她显得那么温柔纤弱,似乎风大一点儿便会将她吹下马来。 黑甲人催动马匹,上前去迎接她,与她马头交错之际,他忽然伸出手,将苏雪遥一把拦腰抱住,抱上了自己的马鞍。 他的士兵们一时皆哄笑起来。 而苏雪遥心里却十分平静。那黑甲人美人在怀,心一热,便立刻便伸手来扯她的面纱,而苏雪遥望着他的眼睛轻轻道:“谢清商,你为什么戴着面具伪装乱兵?” 黑甲人大吃一惊,去扯她面纱的手凝在那儿竟没有伸下去。 苏雪遥在堞墙上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这一套盔甲是谢清商最爱的盔甲,五年后他黑甲杀□□声将传遍宇内,不想原来他今日便穿着它四处作恶了。 却听周围士兵发一声喊,混乱间,人影闪动,半空中飞过一个人,带着一道极细的剑光,夹着迅疾的风声,朝谢清商的头盔直劈了过来。 只听一声大喊:“你的对手是我!”竟是谢衡月杀到。那剑光灼灼,正是落梅剑法的刺杀绝招,一招定胜负的幽香暗影。 众人皆大惊。而苏雪遥袖中紧扣的短剑把手上,都是她手掌中的汗水,她这一剑竟没有刺出去。 第49章 破敌... 苏雪遥的心尖一颤,只见半空中,谢衡月盔甲都卸了,只穿一件玉色外衫,然却气势如虹,威风凛凛,细剑如一道闪电朝谢清商劈过来。 谢清商躲避不及,竟一把将苏雪遥拉过来,挡在他的身前。 苏雪遥见那剑光闪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曾想噩梦会变成现实,郎君,然而此时我却不想死。 谢衡月早就料到了谢清商会如此,他剑尖一挑,细剑竟穿过苏雪遥的腋下,只刺入了身后谢清商的黑色盔甲上。 谢清商啊的一声,他那盔甲那般坚硬,依然被谢衡月的细剑穿透,他一阵剧痛,不由放开了抓着苏雪遥的手。 而谢衡月此时已经跃到了马前,俯身单手抓住了苏雪遥的胳膊,单腿飞出,正好重重踹在谢清商的头盔上,谢清商被这一脚直接踹飞到了半空之中,而谢衡月已经一提气跃上了马背,将妻子抱在 分卷阅读80 怀中。 他便这样硬生生地把她从谢清商手里抢了过来。 谢清商重重摔在地上,他的头盔在空中已经碎了,他伏在地上,浑身剧痛,口鼻皆是血,却不敢抬头。 他的侍卫们已经将他围了起来,他低吼道:“没用的东西,给我追,格杀勿论,一定要在这里结果了谢衡月!” 苏雪遥紧紧抱着她的丈夫,只见谢衡月眼神坚毅,他脸上的汗水顺着额角留下来,脸上不再光洁,被硝烟熏得有点黑。 谢衡月回头甩出了一把暗器,也不管能不能打中,便狠命一夹马肚子,催动马儿奔跑,同时朝袁腾义三人所在的地方喊道:“突围!” 谢衡月方才杀进来的时候凭的是他的剑招凌厉,出其不意,而现在救人耽搁了这一瞬,已经陷入了重围。 身下是谢清商的宝马,十分神骏,他一提马缰,马儿四蹄凌空,便跳了起来,飞过了一段乱兵仓促搭起来的路障,然而又陷入了密密麻麻的兵士的包围中。 谢清商对怀中的娇妻急促地说一声:“抓紧了不要抬头不要看。” 苏雪遥忙埋头在他怀里,却听一阵气浪,谢衡月从怀里掏出了霹雳弹,朝前方的敌人扔过去,他一口气又冲出了十几丈。 然而几乎敌人们全朝他们而来,那边袁腾义三人皆压力大减,从敌军手里抢到了马匹,他们本应该遁逃,却一意想和谢衡月汇合,可惜他们始终冲不破敌军的包围圈。 谢衡月心里一沉,他从山下突破上来的时候,觉得对手不过尔尔,然而到了此时,才发现围绕着谢清商大帐的皆是精兵。 他的细剑无比锋利,然而也有渐渐挥不动的感觉,他想莫非今日要死在这里。 然而想到怀中抱着他的软软的小娇妻,他却发一声喊,清心诀在丹田中疯狂运转,无论如何他要冲出去。 学宫的众人见此变故皆大惊。展宇立刻便点齐了王府所有的侍卫,让陆莫繁打开大门,他们要去接应。 山下谢衡月的晋王旗帜终于动了起来,谢清商调动精兵围攻谢衡月,终于露出了破绽。 山下的晋王大军撕开了口子。 陆莫繁在箭楼上眼见晋王的王旗晃动,最多三刻便要来到学宫之下。可是看那密密麻麻的刀尖丛林将谢衡月围在中间,他们绝撑不了三刻了。 学宫大门打开,展宇的王府骑兵列队,待要迎战,忽然一骑飞快地从旁边冲了出去。 展宇吃了一惊,那正是他们前日擒住的刺杀静慈师太的杀手。 他们将他带回去,静慈师太便为他医治,他的伤很重,他们一时也没有进行拷问,现在看他那灵活的身手,他的伤大概早好了,一直在伪装迷惑他们。 展宇看那前方战场,喊杀声震天,他心里只有救王爷这一个念头,也无暇再去管那黑衣杀手脱逃的事情。 展宇朝王府卫队大喝:“出发!”王府铁骑催马鱼贯而出。 那边谢衡月身陷重围,正在奋力搏杀。 苏雪遥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只觉谢衡月的汗已经浸透了衣衫,他全身的肌肉皆绷得紧紧的,宛若坚石。 苏雪遥认出谢清商的时候,心里就升起了死志。 她原谅了所有人,唯有谢清商不能原谅。谢清商也是如此,前世他驾崩之时,都没有忘记要杀死普善寺里的她。 但是见到此时谢衡月可能会因为救自己而死,她不由痛悔起来。她修佛无成,无法放下仇怨,却要害了她最心爱的人。 她绝望地抱紧了他,在心里默念经文,求佛祖保佑谢衡月,该死的是她,不是她的丈夫。 谢衡月已接近力竭,然而敌人却越砍越多,他的眼前皆累得有点重影。 谢衡月逼退了一波敌人,喘息着低声对苏雪遥道:“娘子,若我有不测,敌人不会杀你,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记仇,我这都是命,成王败寇与人无尤。” 苏雪遥一听,只觉得心肝俱裂,她重活一世,不是要看这悲剧再来一次的。 她忍不住抬起头,她紧紧搂着谢衡月的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凄然道:“夫君,没有你,我一刻都活不下去。夫君,妾身已属夫君,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夫君不要将妾身抛却。” 谢衡月没想到在此刻听到了她这样的誓言。 本来他在山下听到苏雪遥要自请出降的时候,他差一点儿被气炸了肺。而到了此刻,他心中再无猜疑。原来他的小娇妻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即使在这种绝境,他还是微笑起来,他轻轻吻了吻苏雪遥的发,说:“娘子,你这般,我一时竟舍不得死了怎么办?” 他说着便下了最后的决心,手指尖悄悄拈起了金针,打算用金针刺穴大法,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实力,然而之后,他面临的却可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武功尽失,疯疯癫癫。 他本来宁死不愿如此,然而她的话,让他明白他竟不能死。 他看周围的士兵又要扑了上来,他便要下针,忽然左面一骑黑马劈开了人群 分卷阅读81 杀到了近前。 马上的那人手持乌剑,三尺之内,无人能近,正是断剑谷的头号杀手厉芜尘。 厉芜尘的乌剑剑光映着太阳,发着冷冷的乌光,夹带着劲风,朝谢衡月劈了过来。 谢衡月忙挥剑抵挡,然而他只觉自己手脚酸软,心里一阵绝望,厉芜尘这剑他挡不住。 却见厉芜尘的乌剑乌光闪过,谢衡月身后有人痛呼一声。他这一剑竟是为了救谢衡月。 厉芜尘经历了艰苦的厮杀才杀出一条血路,冲进了这包围圈,他望着苏雪遥低声道:“跟我来!” 他调转马头便重新杀了出去。刚才他在乱兵中砍杀出的甬道还未合拢,谢衡月立刻抱紧苏雪遥,跟着杀了出去。 他们两人皆是高手,这下兵合一处,如虎添翼,一时他们竟硬生生地将包围圈冲出缺口,眼看便要杀了出来。 那边谢清商已经在侍卫亲兵的包围之下裹好了伤,他的头盔已经碎了,带上了斗笠遮掩面容。 眼看那重围竟然松动了,要让谢衡月逃出去了,他不由恶向胆边生:“放箭!一定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刚才他不放话,他的心腹皆知他欲得苏雪遥,是以不敢放箭,怕误伤苏雪遥。现在他吐口,他的侍卫长便下令:“放箭!” 而此时乌剑细剑两把名剑寒光闪闪,似乎能劈开山河,迎头终于跟展宇的卫队相遇。 展宇接到谢衡月之时,还没来得及放心,便见敌方变阵,他立刻知道不对,忙下令:“盾牌手!” 王府侍卫立刻举起盾牌结成战阵,只听箭支射在盾牌上,犹如骤雨,这一波飞箭被挡住了。 谢清商咬牙道:“上攻城弩,我不信你还能挡住!” 然而山下晋王大旗招展,三刻已到,晋王的大队人马已经冲了上来,硝烟阵阵,他们竟然有红衣大炮。 谢清商见自己的战阵被冲击得一塌糊涂,他一时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的侍卫长忙扶着他,他一把推开:“废物,皆是废物!” 他红了眼睛,不见平时的儒雅英俊,此时望去,宛若恶鬼。 他的侍卫长心一惊,低头劝道:“王爷,我们还有安排,不可在此处恋战。” 其实他们这一支本来应该去参与围攻皇城的,四皇子却非要先出城,将苏雪遥带回来。他的侍卫长在心中叹气,英雄难过美人关。绝色佳人就是要祸国殃民的。 谢清商被他一劝,清醒过来了。他克制着自己,恢复成他平日里儒雅大方的模样,道:“我想左了,我们先去皇城。”他在心里却咬牙切齿地想,待我登基为皇,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边展宇接到了谢衡月苏雪遥和厉芜尘三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央,保护着迅疾地向学宫退去。 与此同时,晋王大军在王府长史官罗振康的带领之下,如同黑色潮水,卷过收割过后的稻田,将乱兵扫荡。 他们回到学宫,谢衡月眼睛一闭,便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苏雪遥被他一带,也跌了下来,半空之中,却落入一人怀抱。 原来是厉芜尘见她掉下来,便出手救她,而她忙回身看,谢衡月也被袁腾义接在怀中。 袁腾义把上了谢衡月的脉搏道:“王妃莫要担心,王爷只是厮杀过度,脱力了。” 他们见那杀手抱着王妃,心里皆十分震怒,然而刚才却是此人救了王爷,是以大家都对他怒目而视,却忍着未曾开口。 苏雪遥毫无知觉,她轻轻推开厉芜尘,颤抖着抚上了谢衡月的脸颊,泪终于流了下来轻声道:“你怎么如此傻……” 第50章 崖上秋千... 王府众人忙着将他们两人皆抬进书院为苏雪遥准备的院里。 这个院子是招待贵客的,两进小院,平日十分清雅。 而此时院里人仰马翻,虽有静慈师太这位医中圣手为谢衡月诊疗,但是苏雪遥依然不放心,衣不解带地陪在他身边。 罗振康与袁腾义站在院子外面,罗振康眉头微皱,问袁腾义:“你跟着王爷,你如何看待王妃?今日之事……” 袁腾义心中一颤,低声道:“王爷为王妃涉险,那是丈夫在保护妻子,罗长史若成家,自然就明白了。” 罗振康十分惊讶,他拈着他的三绺胡子,眼里闪过精明的光:“袁统领你要成家了?居然说出如此温柔话语,不知道是哪家姑娘,也不曾听你提起。” 袁腾义暗骂罗振康奸猾,也不由出了点冷汗,他打了个哈哈说:“罗长史最会取笑。” 罗振康见他不愿意说,微微一笑,他出口的话却很冰冷:“我们都是提着脑袋跟着王爷,不成功则成仁。你我为何不敢娶妻,不过怕今日的情状。若被人拿妻儿威胁,我自然舍得下他们。” 袁腾义心中一冷,呵呵一笑:“罗长史一个单身汉,就不要先想着妻儿如何了。” 他抬头看正在整饬学子们的陆莫繁,又叹道:“汾阳书院,天下三大学宫之首,经此一战,已归心我 分卷阅读82 晋王府,大事可图!” 罗振康知道袁腾义在敲打他,不要觉得王妃无用,还害王爷为她冒险。若无王妃,便没有苏皓的人脉,没有甘泉山庄,更不会有汾阳书院。 罗振康笑了,捋着长须道:“袁统领说得有道理,此次虽然凶险,倒是收获良多。” 此时内院一阵嘈杂,墨染跑了出来,十分惊慌。 罗振康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了她:“怎么了?” 墨染扯自己的袖子,瞪着罗振康道:“放手,不然拽你胡子了。” 袁腾义见内院里一阵乱,也不由有点紧张:“可是王爷的情势不好?带我进去,让我给王爷以内力疗伤。” 墨染扭头这才看见他,急忙抓住了他:“袁统领在此就好了,王爷和王妃皆不见了!我出门给王爷熬安神汤,里面几个丫头婆子皆在,谁也没看到,人就凭空消失了!” 袁腾义大吃一惊,只听里面一个婆子大哭起来:“小姐啊,小姐命苦啊,自打嫁进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啊。小姐啊,我们回宰辅府吧!小姐你在哪儿啊!” 墨染一听,里面哭的正是王妃的乳母冯妈妈。 袁腾义飞跃而起,上了院墙,沿着院墙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果然在东面瓦片上发现了一个极细的痕迹,一块片瓦上的青苔,被蹭了些许。 他看了看内院乱成一团的丫鬟婆子,对墨染喊了一声:“王爷应该是自己走的!” 此时谢衡月紧紧拉着苏雪遥站在书院最高峰上,不远处便是极为陡峻的悬崖,此处亦是甘泉山的最高处。旁边有一藏书阁,阁分三层,依着悬崖而建,檐牙高啄,十分壮观。 苏雪遥望着谢衡月。他洗干净了脸上的硝烟,脸色却十分苍白。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夫君刚睁眼,便将人皆打发出去。然后他将她一把横抱而起,便从房顶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此处。 她轻声道:“夫君今日劳累,不若我们回去休息吧……” 谢衡月这一路抱着她,始终规规矩矩,与往日毫不相同,倒跟前世十分相似。 苏雪遥心里虽然忐忑,然而望着他严肃的模样,又觉得十分怀念,她经常恍惚,那个待她百般热情的谢衡月,好像并不是她前世的夫君。 谢衡月早察觉到了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了一路,若是往常,他定然将所有事皆忘了,只想与她温存。可是今日不同。 他一言不发地带着她来到悬崖边,一座高大的秋千架旁。他肃容道:“王妃可知道这里亦是甘泉八景之一么?” 秋风飒飒,已近黄昏,从这高峰望去,只见山间云雾缭绕,夕阳西下,将那山间云海皆染红了,瑰丽无比。 苏雪遥本无心欣赏美景,然眼前云蒸霞蔚,松涛阵阵,她也不自觉被吸引了。 却觉身子一轻,云逸舟竟抱着她朝悬崖飞掠而去,她不由抱紧了他,他却不是要跳崖,而是轻飘飘抱着她站在了秋千架顶端。 秋千架顶端的这木桩十分狭窄,半只脚都放不下。从此处望去,更觉远山茫茫,夕阳火红,云海翻腾,竟似天上宫阙,不在人间。 苏雪遥虽心惊胆战,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道:“如斯美景。” 谢衡月忽然又抱着她腾身而下,苏雪遥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放在了竹制的秋千坐上。 他注视着她:“抓紧秋千绳索。” 苏雪遥不懂他要做什么,然而他这般严肃,她便乖乖照做。 谢衡月见她的脸颊被火红的夕阳照得既柔和又美丽,他一时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苏雪遥虽然羞涩,依然抬眼望着她,那般乖顺可爱,甜蜜温柔。 谢衡月心中一颤,却忽然一掌轻推,将这高大的秋千荡了起来。 苏雪遥只觉秋千荡向悬崖,她心都要跳了出来。秋千高高荡起的时候,她的整个身子皆飞出了悬崖之外,下面就是万丈翻滚着的云海。 云海金黄玫瑰红,诸多颜色混在一起,霞光万丈,然而她却紧张地不敢睁眼睛。 却听谢衡月在一边轻轻道:“王妃今日单骑出城,胆色过人,男儿不及,本王佩服。” 苏雪遥早知她今日所为,谢衡月心中定会不悦,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等着她。 然而她只能紧紧抓着秋千,闭上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秋千又从悬崖边儿荡了回来,苏雪遥睁眼正要求肯他,谢衡月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又轻轻一推秋千绳,秋千重新飞了出去。 苏雪遥的衣裙皆在悬崖边上的风中飞了起来,好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美丽得让谢衡月皆有点愣神。 可是他眼眸一沉,接着说:“王妃不想见学子为你伤亡,不想见生灵涂炭,然王妃几时想过我么?王妃仁厚,爱世人,我却只想要王妃爱我一人。” 苏雪遥虽然害怕,然此时却不得不开口,她闭着眼睛轻声道:“郎君,妾身亦挂念王爷……” “挂念么,我临行之时,如何说的?我一再叮嘱你要注意 分卷阅读83 安全,一切小心。结果你却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落入……那贼子手中,我们该当如何?” 苏雪遥猛地睁开眼睛,秋千回到了崖内,她轻声道:“不会落入他手,我……” “你在袖中藏了短刀!”谢衡月一把拽住了秋千,将她从秋千上拉了起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望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充满痛楚,低叹道:“王妃,你明明看到我王旗已近,你却等不及。你说你愿意跟我生同衾死同穴,可你却更恨他,恨谢清商。” 谢衡月一直在回避这个名字,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可是她今日所为,却逼得他走投无路,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恨不得将谢清商立时碾碎。 他果然看着妻子浑身一颤,面色苍白,她张张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苏雪遥不知道该如何说,告诉他,谢清商如何毁了她的一切,即使她在佛前诵经四十年,都放不下这份仇恨。 谢衡月一把拽着她跳上了秋千,足一蹬,秋千高高地荡了起来,苏雪遥一边抓着秋千索,一边紧紧拉着他,只觉足底生了云雾,晚霞道道映花了她的眼睛。 谢衡月右臂一伸,将她搂了过来,紧紧抱在胸前,苏雪遥双脚竟已悬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她吓坏了,只能紧紧抱着谢衡月。 谢衡月低声道:“抬头,睁眼。” 苏雪遥只觉悬崖上狂乱地山风要卷起云海,将她吞没,她紧紧抱着谢衡月,坚决不抬头。 谢衡月轻轻叹道:“王妃若不抬头,我便松手了。” 苏雪遥闻言大惊,急忙抬头看他,却被他重重吻上了唇,他一边近乎贪恋地吻着她,一边道:“王妃,你忘了谢清商吧。不要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你恨他,我更恨他!我会杀了他,你从此就忘了他吧!” 谢衡月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敢提起,今日他得了她同生共死的诺言,他心中终于有了底气,敢在她面前说出这句话了。 那是他在新婚之夜就想说的话:“你如今是我的妻,陪你白头偕老的是我,生儿育女的也是我。你忘了他吧,不要再想着那些危险的事情了好吗?那些都交给我,交给你的夫君。” 苏雪遥只觉云海翻滚,将她也笼罩其中,不辨南北,她什么都不能思考,心魂皆被这个别后的狂乱的吻而吸引。 她不由也开始热烈珍惜地回应着她的丈夫,轻轻地说:“妾身会放下一切,只想着夫君一人……” 谢衡月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他不由心花怒放。 他一松手,便抱着她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在空中双手搂紧了怀里的娇妻,更加用力地吻着她。 苏雪遥的惊叫皆被他热情的吻吞没了。 他那般不容拒绝地扫过她的唇舌,吸取她唇间的津液。 她什么都不能想,耳畔只能听到风声。 仿佛在无限沉沦,直接从天上坠落。 她同样紧紧地拥着谢衡月,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今生总算与他一起了。他们紧紧相拥,仿佛两人再无间隙。 第51章 阁中相遇... 苏雪遥只觉人在半空飘飘悠悠,似乎已离开此世。 她紧紧攀着她的丈夫,被他吻得物我两忘。 她紧紧抱着他,好像万物化为虚无,这世间只有一个他,她心中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他的唇,他的吻,他紧紧拥着她的坚实臂膀。 此时她的心中方真正明了,什么是倾心相许。原来彼此再无隔阂的感觉是这样好。 谢衡月一边辗转着吻着她,一边儿看着他怀中的小人儿。她闭着双眼,显然已经魂飞天外。 她是那般可怜又可爱,让他心神俱在燃烧。 他终于明白了他的小娇妻,并不是性情大变,她还是那个骄傲的姑娘。自己能得她温柔以待,只是因为她不再视自己为仇雠,而是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她的夫君。 若有人能得她依托终生,可说此生无憾,然而此刻他的身心皆在呐喊着不满足。远远不够,要再多一点。 他的吻变得更加激烈起来,苏雪遥只觉他抱得她越来越紧,好像要将她压碎在他的身体里一样,她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苏雪遥只得喘息着轻声讨饶:“夫君,妾身不成了……” 谢衡月意识到自己又差点儿失控。 刚才他抱着她从秋千上一跃,便跃上了旁边藏书阁的阁顶。如今霞光越来越红,照着怀中人的脸,绝色佳人,难以描画。 他轻轻唤她:“娘子,睁眼吧。” 苏雪遥长长的睫毛微动,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清楚眼前,又不免吓了一跳。谢衡月已经将她抱起来,小心地放在了屋瓦上。 苏雪遥不由伸出手去握紧他的手,谢衡月对她轻轻一笑。经过今日激战,又如此大喜大悲之后,他的清心诀似乎又要突破了一层了。 以这样的速度,他也许会成为百年来的武学天才,成功把清心诀修到第 分卷阅读84 九重。 谢衡月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有很多话想问她,可是临了,却觉得无需再问。 他握紧了苏雪遥的手,将她重新拉回了自己的怀里,抚着她被山风吹乱的长发。 苏雪遥感受着他温柔的手,望着眼前那艳丽夺目的云海,玫瑰色的太阳在云海上失去了热度,温暖地普照万物。 山风如此猛烈,让她的衣袂飘扬,然而她被搂在怀中,却觉十分温暖。 这几日他不在,她竟然有点觉得罗衾寒冷,每夜辗转,难以安眠。 她脸又红了,她不由伸手环着他的胳膊,轻轻道:“郎君,都城之围,境况如何,郎君此来,是否为了妾身更改了计划?” 谢衡月并不瞒她:“父皇发勤王诏令,各地诸侯皆在往京城来。东大营守将投敌,叛军攻城,战况激烈。” 苏雪遥轻叹一声道:“王爷什么时候走。” 谢衡月只觉十分不舍。 东大营守将叛变,与匪寇合围京都。 如今京师附近三百里以内的驻军还有两处,一处西大营,一处速威山驻军。他就近先去了西大营调兵。 西大营的守将是皇帝心腹,忠心为国。见他来求援,便急忙点将出兵。 谢衡月心急如焚,不待西大营守将点将人齐备,便带先头部队出发,他自己的私军也在其中。不想路上碰上了那一支匪寇往甘泉山庄去,他当机立断,转向救援,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西大营的大军随后就要到京城外。谢衡月派人联络更远的速威山的守将,只是路途遥远,一时不得回。 目下京师被围,众人皆困于城中,在外的皇子,除了被叛军击败生死不明的大皇子赵王之外,就剩他一个了。 谢清商鬼鬼祟祟,不敢显露面目,因他此时应该与大皇子一起,在朔方抚赈灾民,不该出现在此地,还冒充匪寇,攻打汾阳书院。 谢衡月低声道:“谢清商居心叵测,大皇子此时大约凶多吉少。” 他们兄弟七人,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继位的呼声最盛。如今若大皇子死去,谢衡月的韬晦也将到了尽头,从此以后,他便要站上夺嫡前台了。 他摸摸苏雪遥的头发,决心告诉她一件事:“我母亲嘉怡先皇后,只生了我和八妹两个孩子。当年我八妹死在中秋家宴上。我这些年终于查明,害我八妹的就是谢清商。此后一切变乱皆由此开始,此仇不报非君子。” 苏雪遥听他话中的恨意,竟不比自己浅,她轻轻一颤。 谢衡月接着低声道:“兄弟里谁当皇帝皆可,唯有他不行。他若登基,便是我的末路。” 他轻轻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娘子,如今我挫败了谢清商的阴谋,然而他并未在众人面前露脸,我们日后还将斗个你死我活。你心里知道就好,这些事儿,你却不用管。” 苏雪遥一惊,她抬头看着她的丈夫:“夫君,妾身再不会轻举妄动。” 谢衡月只觉她在霞光中美得令他心悸,他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道:“娘子,我得前往京城。谢清商损兵折将,他手里一时定没法再纠结更多兵马来与你为难。你且放心在这里等我回来。” 苏雪遥回应着他,她抱紧了他的脖颈,生涩而热烈地吻着他,道:“夫君,莫要丢下妾身,妾身再不与夫君分离……” 她的话和吻皆那般急切,让谢衡月无法招架。 他心火上涌,一边回吻着她,一边低声道:“娘子,待在书院,等我回来。” 而苏雪遥经历了这次分离,却一刻都不想再与他分开。她抬起头主动吻着他,几乎全身皆要贴在了他的身上。 谢衡月清心诀飞快地运转,几乎要把持不住自己,他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出,隔空一挥,想宣泄掉他体内的劲力。 然而这一掌挥出,却听喀拉拉一声,身下一空,苏雪遥抱着他吻,两人竟掉了下来,原来是屋顶的瓦片被谢衡月这一掌击碎了。 谢衡月在空中紧急转身,堪堪将苏雪遥转到了上面,两人便随着纷纷的瓦片,一起跌到了下面的屋子里。 苏雪遥趴在他的怀里,依然保持着吻他的姿势,一时竟有点儿晃神,如此这般跌进来,她一片茫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衡月躺在瓦片上,火红的夕阳从屋顶两人坠落的破洞里照进来,照亮了他身上苏雪遥的脸。 她鬓发有点乱,微微浸着一点儿汗,映着夕光,绝色丽容,让他一时心旌动摇。 他抚上了她的脸,微笑道:“娘子你用了多大气力来扑为夫,将人家瓦皆扑坏啦。” 苏雪遥不由红晕满面,她待要撑着他的胸膛站起来,却被他抓着她的手,轻轻一拉,倒在了他的身上。 谢衡月专注地看着她,目光灼灼,苏雪遥不由低垂了眼睛,却被他捏着下巴抬起脸来,她羞不可耐地等着谢衡月吻上她。 却听前面有人说:“咳咳咳,啊呀,我刚说这藏书阁窗户太小,不到太阳落山,便要 分卷阅读85 看不清字迹。感谢二位为我凿顶借光。” 苏雪遥闻言大惊,她竟没发现这里有人。她一时羞窘难当,将脸埋在谢衡月怀里,竟不肯再抬了。 那掩耳盗铃的模样十分可爱,谢衡月抱着她坐了起来,他望向藏书阁里面站在书案前的年轻人。 那人提着笔,笔尖的墨水洇湿了他面前的纸,显然他并不如他口中说的那般从容。 谢衡月轻轻一笑道:“我还挺好奇,你到底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那年轻人看起来丰神俊朗,穿一件青布儒衫,正是书院学子的打扮。 这年轻人的脸皮倒是颇厚,被谢衡月讽刺,他竟似没有听到:“王爷,我若说你们方才所言,我一句都不曾听到。你可相信。” 谢衡月看着他,似笑非笑。 他叹了口气:“果然是不信的。既然如此,我便将我这后半辈子卖与王爷吧。王爷你若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报之。” 苏雪遥本来羞得不敢抬头,心里乱纷纷的,也不知道那人在说什么,然而到此时,她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便悄悄从谢衡月的怀里望出去。 她正好跟那儒生的目光对上了,儒生眸子很亮,脸带微笑朝她拱手道:“王妃有礼了。” 苏雪遥不由一惊。她在汾阳书院三千学子帮山庄收稻子的时候,就想开口问前世她普善寺狱友的下落。然而却始终觉得太着痕迹,想着来日方长,不若徐徐图之。 不想他竟会这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轻声道:“先生有礼了。” 却听谢衡月冷笑道:“狂生!” 他右手在花岗岩方砖地板上轻轻一拍,抱着苏雪遥在空中翻了个滚,一个潇洒的腾跃,站了起来。 谢衡月刚刚站定,手臂一伸,已抽出了细剑。 剑尖微颤,抵着那儒生的喉咙,他冷冷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狂生,你在此偷听,受了何人指使?” 谢衡月的细剑寒气逼人,他紧紧盯着那儒生,儒生却泰然自若。 苏雪遥在谢衡月怀中有点紧张,差一点便要出声劝阻。可是她意识到谢衡月身上没有杀气,生生止住了话头。 那儒生也是十分无奈,他好端端地在这里抄书,不过打了个盹,阁顶上边多了两人。 他们的谈话,他其实没有听到多少。他屏息静气,想等他们离开,谁知道他们居然打破瓦片直接掉了进来。 他当下无视谢衡月的剑尖,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直接拜倒在地:“学生东昌王匡卢,愿投入主公账下,助主公以图大业。” 谢衡月轻轻一笑,收回了剑:“王匡卢,本届东昌案首,人道得之可得天下。你若要本王收下你,便给本王推演一下这天下大势吧。” 苏雪遥在他怀里听得分明,她又偷偷看一眼那儒生,这位在普善寺热衷挖墙逃跑的活宝,原来是个大大的人才?她怎么没看出来呢? 回京 王匡卢正了正衣冠,延请两人坐下。 夕阳西下,藏书阁里书香浮动,一缕金红的阳光从被他们打破了的屋顶射进来,为这肃穆静谧的藏书阁染上了一丝温暖。 王匡卢案上的茶已经冷了,他将书桌上的书推到了一边,蘸着茶水,在案几上迅速画了一幅四宇全图。 苏雪遥想起,前世的他,每日一有空就钻墙打洞,异想天开地想挖个地道逃出去,被其他士子们嘲笑,他也不以为意。 没想到如今他干干净净地坐在这儿,还有几分气度。 她忽觉得手心一痒,低头看是谢衡月在他手心里画着字。 她细心分辨,他写的是:“不要那般看,天下男子无人有你夫君的姿容。” 苏雪遥低头忍笑,也用手指在他手心里写:“山珍吃多了,白菜亦新鲜。” 她的手立刻被谢衡月攥在手心里。 谢衡月看着对面的王匡卢的地图还未画好,快忍不住了,差一点儿便要催促。 然而他望向那案几却微微一愣,不想此人不仅博闻广记,而且这地图竟与他平常所见不同,他便又在袖子底握紧了苏雪遥的手,忍了忍没开口 王匡卢这一幅图画了半柱香。画好之后,桌上水渍殷然,笔锋淋漓酣畅,虽是一幅地图,却显出其人胸中丘壑。 王匡卢中举之时名动一时,谢衡月也曾看过他的制式文章,当时便留意过他,不想他本人比他的文章更有意思。 谢衡月赞道:“先生舆图术画艺双绝,着实了得。” 王匡卢微微一笑道:“晋王谬赞了。晋王的书画,匡卢有幸得观,奇绝高远,令人称叹,今日见晋王,亦非池中之物,不日便将一飞冲天。” 苏雪遥听他们开始互相吹捧,不由轻轻一笑道:“先生推演天下大事罢,不然那水迹要干啦。” 谢衡月在袖底重重握了握她的手,他这小娇妻似乎见了这书生就心情很好的模样。哼,要不是看他是个人才,他早就走了,他想,妻子一定是恼他方才以秋千吓唬她,才故意 分卷阅读86 如此。 却听王匡卢开口了,他一脸肃然地指着地图道:“王爷可知大祸将近?” 谢衡月微微一哂,道:“先生地图暗藏丘壑,亦是爽直之人,便不要学这神棍危言耸听了。” 王匡卢呆了一呆,刚才那肃然之气不见了,他又笑了起来:“见笑见笑,学生见晋王问策,不由心中紧张,搬个套路,忘记了不能用套路哄大方之家。” 两人相视一笑,露出同样的狡黠之色。 苏雪遥在一旁忍俊不禁,不想这位钻洞哥还挺风趣。 却听他道:“王爷,学生那话固然是套路,然而也切中时局。” 王匡卢指着地图娓娓道来:“如今大旱,流民处处,朔方已失,漠北亦不稳,西南藩镇本就坐拥盐铁之利,时有自立之念。东南海匪为祸。四境之内皆无安枕之所。” 苏雪遥不想王匡卢目光锐利,他说中了未来将要发生的大事。她重生而来对大事的了解,恐怕都不及他。 是以当年虽然最终是谢清商夺得了皇位,但天下大乱,他每日疲于奔命,时时皆有亡国之忧,这皇帝当得并不安稳。 苏雪遥觉得眼前的王匡卢既熟悉又陌生,十分好奇,又不敢一直打量他,以免她的夫君打翻醋坛子。 谢衡月认真了一些,道:“然。那么如何应对,先生赐教。” 王匡卢肃然,语出惊人:“王爷,今日之乱局在于夺嫡。夺嫡之事见分晓,则天下可定。故而匡卢一直在揣摩,谁才可匡扶天下。” 谢衡月听他如此说,面上丝毫不动。 王匡卢盯着谢衡月,缓缓说:“大皇子穷兵黩武,二皇子懦弱平庸,三皇子志大才疏,五皇子爱财如命。皇上几子中,众人皆说,四皇子器宇不凡德才兼备,又兼乃中宫嫡子,是承继皇位的上佳之选。” 谢衡月听他说到谢清商,脸色依然分毫不变,仿佛方才在屋顶上对着苏雪遥说跟谢清商不共戴天的不是他一样:“喔,我替先生补全,六皇子风流纨绔,不堪大用。那么先生以为如何呢?” 王匡卢此前一直一派从容,然而此时终于露出怒容来:“若非亲身经历,我也不相信这位德才兼备的四皇子,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苏雪遥微微一惊,她一直不知道王匡卢前世为什么会被关到普善寺中,现下她猜到了几分。 王匡卢拍桌站起,在谢衡月面前跪了下来。 苏雪遥一惊,望着谢衡月,却见谢衡月端坐不动,冷冷地看着王匡卢。 王匡卢抬头咬牙道:“我家中表妹与我青梅竹马,已经三媒六聘要完婚。然今年花朝节,表妹出门踏青,被奸人掳走,从此便失了消息。我千方百计找到了她的行踪,不料查明幕后指使竟是谢清商。” 谢衡月猛地站了起来,冷冷道:“不必说了。今日你便找王府长史官罗振康。我马上便要去解京都之围。你可愿随行?” 王匡卢低声道:“学生愿往。学生只愿王爷能助学生搭救表妹。” 谢衡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你表妹失踪这许久,你跟她的婚约定然已经取消了罢。她这一生,也许已经被谢清商毁了,你还要救她么?” 王匡卢眼睛发红,他道:“表妹陷于敌手,不辱清名。家中确实要取消婚约,但我坚决不肯。求王爷助我!” 谢衡月心中百味杂陈,谢清商这个毛病新添的。自从皇帝下旨将苏雪遥赐婚给自己,谢清商便到处搜罗与苏雪遥相像的女子,谢清商自以为做得隐秘,却瞒不住他。 不想他如今都不止是秘密采买歌姬丫头,开始强抢民女。用心可耻,罪该万死。 “站起来,收拾一下,三刻之后,我们便走。”谢衡月丢下一句话,一把抱起他的王妃便从屋顶的破洞飞遁而出。 苏雪遥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轻声央求道:“夫君,带我一起走罢。” 谢衡月想到谢清商那无所不在的窥视,想到王匡卢所言,他突然觉得,这看似安全的书院也很不安全。他终于吐口道:“嗯。” 苏雪遥不由喜不自胜,她在他怀里,直起身子便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谢衡月微微一愣,不自觉嘴角一扬,一边飞纵,一边吻上了她。 他刚从山峰上下来,便见到了山道上袁腾义带着人等着他。袁腾义查勘到了他的脚印,便顺着追了过来。远远望到两人坐在藏书阁顶,你侬我侬,便不敢打扰,悄悄退下来,守在此处。 谢衡月抱着苏雪遥擦过他的肩,说:“整队,三刻之后即刻出发。” 听闻二人要回京城,静慈师太说她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他们二人说走就走,墨染芝华绿绮红鸾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苏雪遥倒很开心,她坐在椅子上,看她夫君在整理铠甲。他本来上山来的时候,穿着这铠甲,但他准备来救苏雪遥,便将铠甲脱了下来。 铠甲历经烽烟战火,有些地方已经凹凸不平。谢衡月正小心地拿着一只小锤,对着铠甲锤锤打打,将它修理 分卷阅读87 得更加平整。 苏雪遥觉得这样看上去十分有趣,她轻声问:“王爷为什么要自己修整铠甲?” 谢衡月手一顿,又接着干了起来,他慢慢说:“这是高祖皇帝的铠甲,传给了父皇,我十八岁那年,父皇又传给了我。” 苏雪遥十分惊讶,这铠甲望去虽有磨损,然而谢衡月一阵敲打之后,甲片明亮无比,哪里像是多年之物。 苏雪遥轻轻道:“夫君,你可曾想过,也许父皇他也属意你。”前世隆庆皇帝没少申饬她禁足她,还给谢衡月塞各种女人,甚至想让他们和离,对她十分不满。 可是想到隆庆皇帝在金殿上被谢清商气得吐血而亡的情形,她又不免心中一叹,默默念一句佛。 谢衡月脸色沉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说。 一时墨染从外间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条厚厚的布裤,高兴地说:“王妃,可算得了。” 墨染看了一眼谢衡月道:“王妃,王爷要带你骑马走。可你这般娇嫩,路途又这般长,会吃大苦头的。当年我学骑马的时候,先皇后娘娘教给我做的。仓促之间做不了太精细,这布裤虽然不美,然柔软厚实,可以护腿。王妃一定要穿。” 苏雪遥脸一红,接了过来,轻轻道:“墨染想得周到,多谢啦。” 如此忙乱一番之后,也不知道到底收拾了多少,除了随身的,大部分东西都被留在了后面的车上。 而苏雪遥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被谢衡月拦腰抱上马去。 夕阳已经沉没,黄昏时分,甘泉山变得朦胧起来。行不多久,便彻底入夜,他们点起了火把,夜里望去如同一条璀璨夺目的火龙,朝京城的方向涌去。 苏雪遥坐在马上,一路疾驰,被颠得骨头都要散了,然她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直到队伍修整的时候,谢衡月才发现她额上皆是汗。 火光照着她的脸,望去颇为憔悴。谢衡月不由十分心疼,他低声道:“这急行军,岂是你吃得消的。怎么就一定要跟来呢?” 苏雪遥就着他的水壶喝了一口水,轻声道:“妾身不累。” 谢衡月见她脸上皆是汗水,不见一丝脂粉,依然秀丽夺目,他心一热,忽问:“那布裤有用么?待一会儿让我看看,有没有磨着娘子。” 苏雪遥红了脸,垂头极小声地说:“有用,不必看了……”谢衡月轻轻一笑,已经又把她抱上了马鞍,对大家喊道:“出发!要到了!” 第52章 援兵已至... 皇宫,因京城被围,不知何日才能脱困,故而皇后娘娘下令,阖宫厉行节约。 是以虽已入夜,而偌大的皇城中却烛火寥寥。 即便在皇帝的万寿殿里,也只点着一盏孤灯。宫殿深邃辽阔,丹炉的熊熊火光照亮了半个殿,隆庆皇帝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听着黑暗里有一人在向他奏报。 隆庆皇帝忽然问:“你出宫多少年啦?” 暗影里的人露出身形来,却是谢衡月的大管家杨内侍,他低头道:“晋王封王开府,奴才就跟着出宫了。” 隆庆皇帝微微抬头似乎在回忆,他又问:“苏皓家的女儿如何?她待小六好么?真是小六说的那样么?” 杨内侍低头道:“王妃不似传言,与王爷十分和睦。” 隆庆皇帝叹了口气:“如此甚好。朕赐婚一场,也不想看到一对怨偶。佳偶天成,皆是命数啊……” 深宫里一时寂静,只有丹炉火焰燃烧的哔哩啪啦声。 杨内侍小心地说:“前日,奴才在王府,看到了裕华长公主,因公主形貌大变,奴才过后才认出来。” 隆庆帝睁开了眼睛,他低声道:“裕华回来了,为什么去看小六,不来看朕呢?” 杨内侍伏地道:“要把长公主带来么?” 隆庆帝疲惫地叹了口气:“不必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她已是方外之人,就让她跳出这红尘万丈,随她自在吧。” 夜半京郊,灯火如龙,照得亮如白昼。 远处营帐的灯火密布,如同繁星。那是围城的敌军帐篷和谢衡月援兵的帐篷,密密麻麻直到天际。 苏雪遥第一次见如此壮观的场景,心中十分忐忑,知道明日接战,战况一定非常惨烈,今夜注定难以安眠。 静慈师太站在她旁边,望着浓重夜幕中不可分辨的远方,京城就在那里,她低声道了一声佛。 苏雪遥轻轻地安慰她:“如今我方大军已至,都城之围将解,皇上定会无恙。” 静慈师太轻叹道:“京城之围将解,然黎民涂炭之势难解。”她望着不远处跟罗振康、王匡卢等人讨论的谢衡月,轻轻道:“希望晋王能走上对的路,可以消弭天下动乱。” 她身后有人忽然冷冷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若想没有烦恼,便将天下人通通杀光了,送给阎王爷去烦恼罢。” 苏雪遥大吃一惊,说话的人正是厉芜尘。 虽然她前世听多了他这样 分卷阅读88 狂悖森冷的话,可是他话里的深沉杀意,还是令她颤抖。 厉芜尘此人,难以常理揣度,前世就令她十分烦恼。不想今生居然会提前几年与他相遇,她微微打了个寒战。 静慈师太合十,平静的回身道:“施主,你心中魔障又生,施主诵经静心罢。” 厉芜尘是顶尖杀手,轻功极佳。不知道何时就不声不响地跟上了他们的队伍。一如前世,他总像影子一样跟着静慈师太。 苏雪遥不知道他和师太之间有何纠葛,前世他几次救护师太,又几次翻脸无情将师太打成重伤。此人实在危险。 苏雪遥不由偷偷望向远处正被幕僚们包围议事的谢衡月,心里很希望他能注意到这边的情景。 她不敢去看厉芜尘,此人杀人救人皆在一念之间,她唯恐哪一句话说不对,又忽然引着他发了疯。 厉芜尘听了静慈师太的话,没有说话,却转头忽然看着苏雪遥,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女人,我救了你和你的汉子,你还没有跟我说谢谢。” 苏雪遥一愣,今日白天能杀出重围,确实要多谢他。她福了一福道:“多谢侠士相救。” “不是侠士,我叫厉芜尘。”他苍白的脸在火光之中被染上了一层颜色,他的眸子又黑又深,英俊不凡。 此时望去,他的脸上倒多了几分人气,不再像白日一样,看上去像个从百年墓中出来的厉鬼僵尸。 “谢谢你,厉芜尘。”苏雪遥无奈,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 厉芜尘的神色微微一动,冷冷道:“你认识我,你叫我名字的时候,好像你曾叫过我很多遍。你到底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说着他忽然身形一晃,瞬间便站在了苏雪遥面前。 苏雪遥心里猛跳,她被他如此逼近,她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慌乱之间,差点儿摔倒。 她重生以来,丈夫父母皆被她混了过去,此时他突然发难,她心中胆怯,一时难以回答。 静慈师太见厉芜尘忽然举止怪异,如此逼近苏雪遥,忙伸手拦在了苏雪遥面前,看着他漆黑无光的眼睛道:“施主,别忘了自己的戒条。” 苏雪遥心中一惊,知道要糟糕,厉芜尘果然猛地看向师太,目露凶光:“杀了你就没有戒律了!” 苏雪遥只得向求救谢衡月,厉芜尘这样凶性大发,她们都毫无办法。 然在她即将开口呼救之时,厉芜尘却又回眸看着苏雪遥说:“我一靠近你,就觉得心里既暖又涩。据说这就是爱情,我想我喜欢你。” 他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依然平淡而冷漠,他凝视着苏雪遥:“你再笑一笑,就像那天在河边那样。” 那天他被王府追杀,在河边看到苏雪遥,认出她是晋王妃,本来打算跳下来挟持她,以便逃脱追捕。 可是却看到她微笑着将脸轻轻枕上怀中丈夫的衣物,那瞬间她脸上幸福温柔的表情,让他死寂胸膛里的心猛然跳动起来。 苏雪遥既吃惊又困窘,他提到河边的事儿,她的脸不由更红了,她垂下眼睛,慌乱地讷讷无语。 火光里望去,这样的她看上去娇艳无比,那绝色容光,即使是厉芜尘这样的冷面杀手,也不由看楞了神。 此时苏雪遥身后忽然劈来一道凌厉的剑风。 厉芜尘反应机敏,忙向后翻滚,躲开了那一剑。然那剑锋却如影随形,像一条银龙一般追了上去。细剑光寒,正是谢衡月出手了。 谢衡月刚跟幕僚们商量妥当,决定到半夜偷营,明日太阳升起,便对敌军发起总攻,为京城解围。 谢衡月忙完了,心中十分牵挂着他的小娇妻。 然而他一回头,却看到远处厉芜尘,忽然逼近苏雪遥,吓得苏雪遥退了一步。 谢衡月心中一急,立刻提气纵跃,刚刚落地,就听到了厉芜尘出言调戏小娇妻。 谢衡月不由怒火冲天,厉芜尘白日救了他,他本想着不知他为什么要追杀静慈师太,若他能和姑姑解开过节,倒是个助力。 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无耻狂徒,当着别人丈夫,便敢如此觊觎人家妻子,简直活腻歪了。 说话之间,谢衡月剑光闪闪已经追上了厉芜尘。谢衡月怒火熊熊,出手便不容情,剑光凌厉,厉芜尘左支右拙,躲得险象环生,却始终不出剑。 谢衡月虽怒气更甚,然而却不想在此时占他便宜,停下剑喊道:“你的大黑剑呢?再不拔剑,自求死路,我就如你所愿,结果了你!” 苏雪遥和静慈师太齐齐叫道:“不可。” 谢衡月听厉芜尘如此无礼,而她们却还维护这小子,不由更生气了。 厉芜尘却用他黑漆漆的瞳仁瞪着谢衡月说:“我不和你打。女人她喜欢你,我要杀了你,她会伤心。” 苏雪遥不想他会如此说,刚吓白的脸又腾得红了起来。 谢衡月待要发怒,说谁杀谁还不一定,论武功明明我比你高。 可是他听到这混蛋那般坦然地说“她喜欢你”,又忍不住心中喜悦 分卷阅读89 ,一时杀气消减了不少。 谢衡月哼了一声,收剑回鞘说:“知道她名花有主,心有所属,就滚远一点,别来骚扰她。我也不想杀你,脏了我的剑。” 他便打算回身去安慰他的小娇妻。 厉芜尘却又说:“你为什么不要了她?她喜欢你,那你喜欢她吗?你若不喜欢她,就告诉她。我来娶她,她一看就是个死心眼女人,只肯跟自己丈夫。我想要她,就只能娶她了。” 谢衡月不由气炸了肺,重新拔剑怒喝道:“你找死!” 这次他出手比刚才更加凌厉,杀招疏影横斜笼罩他全身,要将他立毙剑下。 厉芜尘再无腾挪之地,眼看就躲不过这招,却依然不肯拔剑。 苏雪遥和静慈师太齐齐惊呼:“不要!” 谢衡月手一顿,头脑清醒了一点儿,他那一剑中途变了方向,剑气喷吐,厉芜尘身后一棵大树发出巨响,竟然被谢衡月的疏影横斜的剑气拦腰砍断。 厉芜尘虽未直接中剑,但也被谢衡月剑风扫到,被震飞了出去,跌坐在草地上。他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显然受了内伤。 静慈师太忙求情道:“王爷,厉施主被杀手组织断剑谷养大,个性古怪不通世情,王爷莫要与他生气。” 苏雪遥也有点焦急,对谢衡月道:“郎君,他……”然她心中想到厉芜尘刚才那番话,又不由羞窘万分,说不下去,转身便向山坡下去了。 谢衡月一剑挥出,厉芜尘始终不拔剑,他心中也颇感无趣。他怒火已经发了出来,一时竟不想挥第二剑。 他见苏雪遥又羞又气,转身便走,心中一乱,再不想分神理会这个脑子有病的杀手。 什么天下第一杀手,原来是个登徒子。可恨自己背了风流之名,却从来不曾真个有什么风流举动。 谢衡月一边想,一边追上了她。他拉她的手,她却轻轻甩脱,谢衡月不由心火上涌,拦腰便将她抱了起来。 苏雪遥不由一声惊呼,回过身来,却被他深深吻住了。 他一边吻,一边道:“娘子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为夫该如何是好啊。” 月光明亮,秋风飒飒。他们两人这一番追逐,远离了众人。 苏雪遥为我喘着气,她伸手推着他的肩膀,让他放她下来。 然而谢衡月却吻得更加用力,他的臂膀非常坚实,他紧紧压制着她的一切反抗,用力吻着她,让她意乱情迷,吻着她,直到她没有丝毫力气,在他怀中化作了水,浑身皆变得柔软起来。 谢衡月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他低声在她耳边道:“等你毒解了,半年后我们便圆房吧。” 苏雪遥不由脸红了。在那瞬间,他们皆想到了厉芜尘刚才粗鲁的言辞。 夜凉如水,秋风吹过,发黄的蒿草晃动着,谢衡月搂着她坐在草地中,随手摘了一朵淡黄色小菊花,便插在了她的发上。 苏雪遥伸手将那小花儿摘了下来,待要扔掉,却觉得月光下它显得十分可爱,一时有点儿不忍心。 谢衡月凑了过来,握着她的手,使劲儿一吹,花瓣被他吹散了,她手里只剩下光秃秃的花蕊。 不等苏雪遥抱怨,谢衡月张嘴就将那嫩黄的花蕊吞到了肚子里,还顺势咬了咬她的手指。 苏雪遥又气又笑,然而谢衡月却抬起脸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有我在,就要看着我,别的人,别的事,别的花儿,皆不能夺走你的目光。” 苏雪遥被他这样理直气壮的占有欲惊呆了:“夫君,你……” 谢衡月收紧了搂着她的臂膀,低下头去,望着她黑亮的眼睛,如今他们已经生死相许,他终于敢吐露一二自己的心事:“我就是如此。娘子你怕我么?” 苏雪遥脸一红,扭过脸去轻轻道:“不怕,然夫君莫要如此,不日便要进皇城,夫君人前不可如此了……” 谢衡月婚后一直沉湎与他小娇妻的温柔乡,闻听此言,才发现,他们甜蜜的新婚时节将要过去了。 明日战后,他将正式宣告加入夺嫡斗争,他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力量。他风流纨绔的形象将成为过去。他恐怕很难再如此无所顾忌地与她温存了。 他一时惆怅,轻轻问道:“娘子,在你梦里,厉芜尘救了你很多次,那你们,你们可曾……” 苏雪遥听他吞吞吐吐,既想装大方,又有点咬牙切齿。不由忍俊不禁,偷偷一笑。 她轻轻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道:“王爷总是跟我说,梦是反的,梦是假的。梦里的皆不作数。” 谢衡月咬着她的耳垂,恨恨道:“王妃怎么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该记着的事儿,却当耳边风?” 苏雪遥被他咬得身子一颤,不由搂紧了他的臂膀,她喘息着低声道:“夫君,梦中我也不曾与他如何。倒是夫君你,不知梦中还想着哪家娇娘……” 谢衡月闻言心中大定,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娘子吃醋的时候,比平常伶俐百倍。我这边厢说厉芜尘那个混 分卷阅读90 蛋,你在这里就开始编排起夫君啦?” 说着便将她压在草丛里,肆意温存起来。而她低喘着,也悄悄搂上了他的腰。 前尘往事如流水,只需惜取眼前人。 却听远处传来了闷雷一般的隆隆炮响。两人皆一惊。 他们从草地里坐了起来,原来已经月上中天,这边的将士去偷营了。 随着炮声,那灿若繁星的两军帐篷中间出现了火光,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喊杀声。 他们站了起来,望着远方,滚滚黑烟升向了月夜。 谢衡月轻轻说:“我也得出发了。娘子等我回来。”苏雪遥投入了他的怀抱,一言不发地抱紧了他。 皇宫万寿殿里,隆庆皇帝睁开了眼睛:“我好像听到了炮声。” 门口一阵喧哗:“皇后驾到!” 昏暗的宫殿随着皇后的到来,也变得明亮起来。 皇后的从人一字排开,手里点着明晃晃的纯金镶八宝琉璃八角宫灯,四角垂坠着水晶璎珞叮当,煞是好听。 隆庆皇帝昏昏欲睡,眼睛睁开了一线,看着皇后微微吃了一惊。 已经是深夜,皇后却盛装打扮,穿着全套礼服。只见她头戴珠冠翡翠环绕,冠上遍插金凤,二十四只大小金花翠钿围绕,身穿藏青色袆衣,袆衣金线绣着凤凰,曲颈向天,毛羽灿灿。在宫灯照耀下,烨烨其华,灿烂无比。 皇后凤眼朱唇,既明艳又端庄,丝毫看不出年纪来,美得夺目。 隆庆皇帝叹了口气道:“梓童深夜来此,何故做此大妆?” 皇后俯下身去,抬起头悲切地说:“贼子攻城了,皇上不闻炮响么?” 皇帝:“喔”了一声,似乎在说隔壁家的事儿,闭上眼睛重新坐在蒲团上养神。 皇后脸上的悲恸之色扭曲了一刻。好像大戏开锣,观众却不买账一般。 但她迅速就恢复了情绪,接着以袖擦泪道:“皇上,东大营守将投敌,我们城中就剩五城兵马司几千人,羽林军精锐被皇上派去寻找大皇子,如今城中空虚,竟无一战之力了。” 皇帝不语。 皇后却极有耐心,没有观众也要把戏唱完。 她接着哭道:“皇上,天佑我朝,如今都城被围,危如累卵。皇上请及早做准备。妾身大妆,是想在敌军破城之时,以皇后身份体面殉国啊。” 一时皇后的从人皆哭成一片,跪下道:“娘娘不可。” 隆庆皇帝的眉毛终于动了动,他微闭着眼睛,疲惫地说:“梓童,何至于此呢?这炮声还远在城外。京师布防严密,城高墙厚,便要破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梓童回去吧,不要担心。” 皇后的凤眼闪着一道凌厉的光:“皇上!到了这般情势,皇上就早日立储吧!” 她的话音一落,殿里呜咽的哭声皆停了,只听到秋风吹着没关紧的大殿的门咯吱作响。丹炉的火光猛地腾了起来。 隆庆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越发疲惫起来,他睁开了眼睛。 他到底是当皇帝多年的人,自有一番威势,忽然不苟言笑起来,所有的宫人皆伏地不敢做声。 皇后的身子也微微一缩,垂下眼睛来,不再逼迫他,只等他明断。 隆庆皇帝的脸在丹炉的照耀下,没有丝毫表情,然而却令人不敢直视:“等明日吧。明日午时,若依然等不到援兵。便下诏立储。” 众人皆跪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也款款膝行,凑过来,将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抬头柔声道:“皇上求仙炼丹勤谨,妾身已有几月不见皇上了。如今……” 她忽脸上又现悲容,却勉力忍住,似乎是悲伤不能自禁:“今夜,便容妾身在此侍奉皇上吧。” 隆庆皇帝不由额角青筋跳动,他稳了稳心绪,还是平和地说:“梓童,炼丹之时需屏息静气,心不诚则丹不灵。梓童要为我炼丹助兴,可惜梓童虽是皇后,生辰八字却不对啊。” 隆庆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将手放在他膝盖上的皇后,皇后的脸,迅速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然而皇后就是皇后,膝行退后向皇帝行了个礼,似乎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柔声道:“皇上说得是,妾身便告辞了。皇上不要太过劳累。” 皇后一行离去之后,隆庆皇帝轻轻叹了口气,他对一直伏在阴影里的杨内侍道:“朕已病入膏肓,药石难救,为什么她就不肯等等呢?这么多年都等了,就差这一时半刻么?” 杨内侍不敢接话。 皇帝也不是为了跟他交谈,他低声道:“小六,明天能打进来么?” 此时城外已经厮杀成了一片。谢衡月的人本来是打算去偷营,却发现敌营中那灯火璀璨是假象,不知道何时,叛军竟已经悄悄开拔,此时营房中的人马只剩十分之一。 谢衡月闻听奏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他们今晚偷营,恐怕会酿成大祸。 他立刻指挥众人分兵,敌人恐怕已经绕道去了北 分卷阅读91 门,谢衡月需要立刻增兵北门。于是他只留少量人马,准备将留在营中的这拨残匪歼灭,大队人马皆去北门。 谢衡月去时匆匆,只丢给苏雪遥一句:“不要乱跑,等我回来!”他便穿上盔甲,急匆匆上阵去了。 鉴于上次袁腾义亦慕亦苒几个皆保护不力,这次他决定留了一对王府侍卫,让展宇领着,还找个高手来保护她。 此时月光照耀在营帐的顶子上,苏雪遥心里惦记着谢衡月,裹紧了被子,按住了正在玩着她长发的手,轻声道:“越姑娘,今日人困马乏。此处逼仄,越姑娘还去你的营帐中安歇吧。” 谢衡月找来的高手,就是越芙蓉。不知道越芙蓉怎么跟他说的,总之谢衡月现在似乎对她十分信任。 苏雪遥只觉此情此景十分荒谬。 她们前世见了面就针锋相对,至死皆未和解。而此时她却非要跟她挤在一个帐篷里,还要伸手搂着她,说这样暖和。 苏雪遥待要拉下脸来赶她走,然而她为人却十分乖觉,只要苏雪遥真心生气了,她便立刻软语哀求,身段十分柔软。 苏雪遥只能裹着被子扭过头不理她,心里叹气,原来这便是命中注定的宿敌。都重生了,还是甩不脱她。 却听她在苏雪遥耳边轻笑道:“阿遥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无怪乎王爷对你一见倾心。我要是个男的,拼了命也要把你娶回家。” 苏雪遥闭上了眼睛,淡淡道:“越姑娘美貌出众,若为男子,亦倾倒众生。妾身笨笨的,不堪侍奉。越姑娘莫说笑了。” 越芙蓉轻轻笑了,声音又软又媚,令苏雪遥心中一动:“哪里要劳动阿遥服侍,自然是我来服侍阿遥啦。” 苏雪遥红着脸轻轻道:“越姑娘为何对我使这魅惑之法?我却不曾有这磨镜之癖。” 越芙蓉心中一凛,她没想到这娇弱不会武功的绝世美人,居然认得出她的小把戏。 第53章 突袭与追击... 苏雪遥觉得身后的越芙蓉立刻收回了手。她轻叹道:“夫君如此信任越姑娘,妾身亦然。” 越芙蓉坐了起来,轻轻道:“阿遥,你一个首辅府的千金,为什么能识破我的媚术?” 苏雪遥不理她,心想,因为我前世见过啊。她轻轻闭着眼睛道:“越姑娘,此术虽看似便捷,然风险亦大,若被人破解,后果不堪设想。” 越芙蓉忽然翻身坐起,冷冷道:“是衡月告诉你的?他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果然夫妻一体。”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谢衡月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当时她费尽心思靠近谢衡月,想用此术控制他,没想到被当场识破,出了个大丑。 她忽地飞纵而出,再不缠着苏雪遥了。 苏雪遥轻轻叹了口气,她哪里睡得着,她坐了起来,不由忧心忡忡,不知道谢衡月那边情形如何。 此时却觉眼前寒光一闪,她被耀花了眼睛,微微一愣之间,才发现那寒光是刀光。 原来竟是从帐篷间隙突然伸进了一把钢刀,黑色的人影出现在帐篷上,那刀明晃晃地砍向她的脖颈。她一时大惊失色不及躲闪。 月光清冷,此时谢衡月的骏马在疾驰,他们飞快地穿过月夜下的田野和山岗,京师高大的城墙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远处传来了喊杀声和火光,敌人果然正在北门攻城。谢衡月为了加快行进速度,将辎重炮火皆丢在了身后。 袁腾义紧紧跟随着他,纵马赶上了他,落下一个马头的距离,有点焦急地对他说:“王爷,末将护卫王妃不利,是末将的过失,末将甘愿领罚。可是越姑娘她,她亦非良选啊。” 谢衡月看了他一眼,袁腾义心中一惊,却没有移开目光。谢衡月道:“我信芙蓉能行。” 袁腾义很无奈,我也知道她武艺高强,亦慕亦苒两个联手都不是她的对手,然而王爷你叫越芙蓉保护她的情敌,她可不像这样高风亮节的人。 苏雪遥直觉那刀光马上就要劈下来,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想,不曾想会死得这般冤枉,重活一遭,还是未曾与他圆房,实在不甘心。 却听当啷一声,那刀直接掉在了地上。她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却见帐篷的门帘一掀,越芙蓉黑着脸走了进来。 苏雪遥忙看那帐篷上的黑影,只见黑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这把钢刀。她迟疑地说:“是越姑娘救了我么?” 越芙蓉上下打量了半天她道:“怪不得衡月一定要我留下。原来你身上麻烦还真不少。” “郎君许了姑娘什么,姑娘才走这一趟?”苏雪遥忽然有点担心。 越芙蓉望着她,看她脸色有点白,坐在那里,身子盈盈一握,看上去十分娇柔,素面朝天,黑发如瀑,绝世容光,令她心尖儿一颤。 越芙蓉忽然轻笑道:“阿遥,衡月许了我什么,阿遥猜不到么?” 苏雪遥神色一凝,待要说话,却听一阵风声,一把乌剑刺破帐篷门帘直奔越芙蓉后心:“滚出来!” 分卷阅读92 越芙蓉伸手一探便抓起了苏雪遥膝盖上的钢刀,她顺手摸了一把苏雪遥细腻光润的脸,道:“你的麻烦真是多,我后悔!” 她便身子翻转,一刀挥出,竟将帐篷顶划开一道破口,一跃而起,从那破口飞了出去,居高临下便向站在门口突袭她的厉芜尘斩出一刀,同时嘬着嘴唇呼啸道:“快来人!有刺客!” 苏雪遥大吃一惊,她因这是行军帐篷,越芙蓉又一意胡闹,心中不踏实,并未宽衣。听得外面越芙蓉和厉芜尘已经打作了一团,叮叮当当,刀剑相交好不热闹。 她忙起身掀开帘子道:“莫要相争,都是自己人!” 越芙蓉扭头看见她,脸上却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道:“谁是自己人?”向后疾退,退到了苏雪遥近前,手中刀光一闪,竟朝苏雪遥一刀便劈了过来。 众人皆大吃一惊,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刺杀王妃,然而已经没人能来得及救援,不由都面如土色。 却听厉芜尘低声喊了一句:“不要!”他的身法也极快,乌剑疾伸,便去挡那一刀。 然而越芙蓉却回身披帛一卷,硬生生地卷住了厉芜尘的乌剑,内力喷吐,厉芜尘乌剑差点儿脱了手,变招极快,回剑便撩,要砍断她的披帛。 却见越芙蓉忽然撤掉了披帛上的劲力,随手将手中的刀一扔道:“断剑谷的杀手不杀人,什么时候开始接保护别人的单子?” 厉芜尘用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一脸肯定地说:“你嫉妒她比你好看就想杀了她吗?杀了她,你也不会变得比她好看。” 越芙蓉一时气得脸色难看,但是跟此人斗口,只能让自己更生气。 这几下高手对决令人眼花缭乱,到此时,展宇才冲了过来,将苏雪遥保护在身后,他的人亦重重将苏雪遥的帐篷包围起来。 厉芜尘看了看他们,轻轻足尖一点,退入了黑暗之中。 苏雪遥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珠,心中一颤。他行事不问缘由,只凭自己喜怒,她一时竟不知道厉芜尘和越芙蓉哪一个更让人烦恼。 展宇挡在苏雪遥面前喝道:“越姑娘,何故对王妃挥刀?你虽地位超然,也是王府客卿,怎么能对主母挥刀?” 苏雪遥吓得不轻,但还是轻轻道:“原是个误会。展护卫,不妨事。” 她看着越芙蓉,越芙蓉固然是在试探厉芜尘,但是若是厉芜尘不拦着她,那一刀她到底会不会砍下来,也只有天知道了。 在刚才刀光闪烁之时,苏雪遥借着月光,看得清清楚楚越芙蓉眼里那极深的挫折与痛苦。 越芙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她亦知道那瞬间苏雪遥看破了她。 展宇紧紧盯着越芙蓉和厉芜尘,刚才真吓得他浑身冒汗,高手对决间不容发,他善于兵阵,武艺比不过这两人,他当下决定重重围着王妃营帐,今夜他们不睡了。 谢衡月那边已经追上了敌人的尾巴,开始接战了。谢衡月听那炮声隆隆,知道敌人在加紧攻城。若最后功亏一篑,那就太糟糕了。他传令留小股部队接战,大队人马杀开血路,火速救援北门。 一时喊杀震天,然而谢衡月的部队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硬生生地从后面劈开了敌人的阵营,到底冲到了北门外。 只见这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战况异常激烈。敌人攀着高大的云梯,已经爬上了城墙。 谢衡月十分焦急:“将云梯推倒!” 袁腾义领命,组织精锐去推云梯。 谢衡月看城楼上的旗帜,东面的旗帜已经倒了下来。他心里一沉。他朝亲兵望去,他带着的这些人皆身负武艺,是他训练已久的精兵。 他心中忽的闪过苏雪遥临行前的脸:“郎君要小心。”然而他只犹豫了一刹那,便缓缓举起胳膊道:“与我上城墙!” 这三百人皆道:“是!”谢衡月一马当先怒喝道:“杀!”便冲了出去。 袁腾义还在组织突击队伍,听到呐喊心中一惊,一回头便看到谢衡月冲了出去。他大吃一惊,然而帅旗在他身边,他竟分不开身。 谢衡月带着三百精兵奋勇向前,高高举起的盾牌上箭雨阵阵,他们很快便冲到了城墙下。 那边袁腾义的小队也冲了过来,与敌人展开激烈的云梯争夺战。谢衡月他们已经抢到了一架云梯。谢衡月他们顺着云梯迅速飞上去,快到城墙上的时候,他运起轻功,举着盾牌,一纵便是三丈高,两三下便攀上了高大的城墙。 城墙上箭痕累累,上面的守军已经被逼到了角落,岌岌可危。 谢衡月的亲兵也随着他从云梯上跳上了城墙。 月光冰冷,他们好像一条黑色的巨龙,一下子冲散了城墙上的敌军,跟守军合成一处。 守军已经精疲力竭,准备死战殉国,没想到谢衡月他们会如此从天而降。那为首的将领正是谢衡月的邻居,威武将军。 威武将军满身是伤,看到谢衡月却裂开了嘴:“六皇子,你不地道,我说你会武功。你每次都说我在瞎扯,这下大家都知道了吧,我没瞎扯! 分卷阅读93 ”他骄傲的回头看着他的部曲。 然而大家都不理会威武将军这不合时宜的揭发,含着眼泪道:“六皇子你来的好!” 忽然一传令兵挤了过来,他焦急地喊道:“东面一队流匪进了皇城了!那边的兄弟都阵亡了!” 谢衡月一听,遥望着远处的皇宫,他当机立断:“援兵即刻就到。你们撑住了。我要进城!” 大营那边,展宇不走,苏雪遥同样再也睡不着了。她回营帐将头发挽起,收拾停当,便也坐到了草地上。 后半夜的秋风渐渐寒冷,她抱着肩头,然而此时却没有人来抱着她给她温暖了。 远处的炮声不断,火光隐隐绰绰。苏雪遥只能在心中默念经文,希望佛祖保佑。 然而不断有传令官往来,我方大营里的士兵竟越来越少。这里快要变成一座空营了。只见灯火,不见人影。 月光寒凉,草木萋萋。 苏雪遥虽然身处人群之中,却觉得十分孤独。忽然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喊杀声。 展宇立刻站了起来,士兵们皆十分警醒,一跃而起,簇拥着苏雪遥。 只见红影一闪,越芙蓉竟晃过了所有人,径直拉住了苏雪遥:她面上皆是焦急之色:“走!” 苏雪遥不及反应,便被她搂住了腰,腾空而起。展宇大吃一惊,他转过刀背便去击越芙蓉的腰,想将苏雪遥留下。 却见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正是厉芜尘,乌剑一闪,便朝越芙蓉刺去。越芙蓉人在半空不及躲闪。 厉芜尘已经从马上跃起,将苏雪遥从她怀里抢了过来,他朝众人冷冷道:“有人偷营,快走!” .追击 月夜下,厉芜尘一马当先,带起一阵尘土。 他怀里抱着苏雪遥,骑着一匹骏马,跑得很快。不远处跟着越芙蓉,她的马是军马,虽不及厉芜尘,但始终跟着他,没有被他拉下太多。 他们后面几十丈跟着展宇以及王府卫队。 最后面是偷营的敌人,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咬着卫队不放。 京畿附近只有小山岗,无遮无拦,月光明亮,将一切皆照得清清楚楚。 苏雪遥惊魂未定,马背颠簸,然而她咬紧牙关紧紧拽着缰绳,不想跟厉芜尘太过接近。 厉芜尘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他突然说:“你为什么害怕我,我没有对你不好,也没有在你面前杀人。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苏雪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已经想好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不会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迁怒。 这一世,他们虽然才刚刚见面,但厉芜尘对她确实只有恩,没有仇。 她低声道:“妾身曾在梦里梦到过你。”她还是忍不住身子微颤,厉芜尘给她的记忆浸染了鲜血,她并不想回顾。 一直追着他们的越芙蓉不知道厉芜尘发什么疯。她对谢衡月许诺,拼了命也要保护苏雪遥。 她只是一看到苏雪遥,便心中难过,想戏弄她一下,没想到就引出了这怪物,更让苏雪遥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越芙蓉心中懊悔,可她突然灵光一闪,喊道:“厉芜尘,你看上阿遥了?你这怪物也会动凡心?” 厉芜尘一直不理会她,但是她喊出这一句,他却忽然说:“对,我看上这个女人了。你想用激将法让我停下来,那没用。你不如换一匹比我的快的马吧。” 苏雪遥虽然十分羞窘,然而还是低声道:“请勿如此玩笑。” 厉芜尘看着她伏在马背上的模样,他神色平静地说:“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你既然在梦里见过我,也许这就是前世的缘分。” 苏雪遥知道他的想法与一般人不同,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干脆地直接指出了事情的真相,她不由微微一颤。 这份前世的缘分,她并不想再续。 在后面追赶他们的越芙蓉十分生气,她的媚术无往不胜,唯二的两次失败就是在谢衡月和厉芜尘身上。 为什么所有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都会迷上苏雪遥。 越芙蓉心里又气又恨,然她却不能不管苏雪遥,她大声喊:“把阿遥放下!你往哪儿瞎跑?你一个人能挡住大军么?” 厉芜尘听了她的话,忽然低头问鞍前的苏雪遥:“我们该去哪儿?” 苏雪遥不想他会问自己的意见,她知道追兵追得很紧,她微微一咬唇,低声道:“去北门,和王爷汇合罢……” 她话音一落,厉芜尘便猛地拨转了马头,在田野里绕了一个圈子,便朝北门的战场奔去。 苏雪遥见他换了方向,轻声道:“谢谢你了。” 众人看他们转了方向,连忙也跟了上去。 后面的追兵首领,见厉芜尘转了方向,他不由勒马停了下来,转身疾驰,不一会儿奔到了一个黑漆的马车前。 他在马车前跪倒在地道:“主子,他们朝北门去了。” 里面的人怒道:“这么多人都没能拿住一个人。要你们何用!” 分卷阅读94 却听车子里有人低声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里面的人忽然笑了,他不再怒气冲冲,口气变得十分彬彬有礼道:“姑姑,我的下人愚蠢,让您见笑了。”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冷冰冰的:“追上去。该怎么做,用得着问我么?” 那首领待要说,战场那边激战正酣,他们追过去,搞不好会被人包了饺子,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可是他却不敢开口,只能硬着头皮,领命而去。 马车里血腥味很浓,马车里的人半边身子皆包裹着重重纱布,纱布隐隐透着血色,似乎受伤很重的模样。 他脸上也清淤处处,半边脸肿得老高,不见往日的英俊洒脱,正是四皇子谢清商。 谢清商的对面盘腿坐着静慈师太。 他的人突袭大营之前,找上苏雪遥之前,便已经将师太偷偷劫掠到此处了。 谢清商端起了茶杯,轻轻地拿杯盖划着里面的茶叶:“姑姑,考虑的如何?” 静慈师太定定地看着他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谢清商呵呵笑了起来,他那满是清淤的脸就显得更加丑陋了:“姑姑,当年你怎么不让我姑父放下屠刀。姑父这个屠城将军,最终死无葬生之地。更误了姑姑一生。” 静慈师太十分沉静,面上波澜不惊道:“前任武威将军已马革裹尸。他的杀孽,他已然自食恶果。贫尼行走世间苦修,亦想为他恕罪。施主如今的罪过,将来又该如何?” 谢清商见静慈师太那般沉静,他突然笑了起来道:“你见过了阿遥,知道你的毒,我用在了她的身上。可你别忘了你给我的分量。想不想知道另一个中毒的人是谁?” 静慈师太的脸色终于一变,她注视着他低声问:“你还把毒下在了谁身上?” 谢清商微微一笑道:“不是我,是我们。姑姑,你也是我的同谋。” 谢清商优雅地轻轻啜了一口热茶道:“姑姑,你给我的那一份,阿遥身上的只是试验品,我的药师,对您的心血之作进行改良。现在那毒,即便是您,也解不了吧。如今,姑姑肯跟我好好谈谈了么?” 厉芜尘载着苏雪遥一马当先,后面所有人都在奋力追赶他,他们已经离北门的战场越来越近,听得到喊杀声,看到了火光了。 偷营的近千兵马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越芙蓉眼见火光越来越近,而她和厉芜尘和苏雪遥始终差一段距离。刚才她已经想方设法,想让他停下来,但是他都置若罔闻。 越芙蓉想到谢衡月临去之前的重托,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奋力鞭打身下的马,马儿嘶鸣着,猛然加速,疾驰着,拉近了她和厉芜尘的距离。 眼看她的马儿力有不逮,速度将要降下来的时候,她猛地一拍马鞍,腾空跃起。披帛招展,在空中卷向厉芜尘的马鞍。 厉芜尘听得后脑风声,并没回头,便伸臂挥剑,乌剑到处,本已经卷上了厉芜尘马鞍的披帛被一剑砍断。 越芙蓉在空中疾退,披帛向后卷,正好卷到她奔驰的骏马的缰绳,她借力一跃重新落在了自己的马上。 越芙蓉见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她喊道:“你要带她去哪里?追兵虽然凶残,我们向东便可以在汾水边儿摆脱他们!你带她去战场是送死,快点儿停下来!” 经过这一耽搁,越芙蓉的马儿与厉芜尘之间的距离拉大了。 厉芜尘低头问怀中的苏雪遥:“她的话你听到了,你想如何?” 苏雪遥望着前方喊杀声越来越近的战场,她的脸似乎被那火光照亮了,她那绝色荣光,让厉芜尘死寂的心都跳了起来。 她柔声道:“我夫君在何处,妾身便到何处……” 厉芜尘扬起马鞭,猛抽坐骑,低声道:“如你所愿!”他鞍前的小娘子那般柔弱妍丽,然而又如此勇敢。 秋风飒飒,城头鏖战已经白热化,喊杀声震天。百姓们皆紧闭大门,熄灭烛火,在屋舍里瑟瑟发抖。他们皆不敢做声,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贼兵不要破城。 京师中的百姓中,世代相传着高祖皇帝破城时候,纵火将京师焚毁时候的恐怖场景。如今见北门火光冲天,他们才意识到历史有可能会重演。 谢衡月已经带着他的精锐小队进了城。 他们一下城墙便将最开始突进城中的敌人剿灭大半。 敌人不想他们如此勇猛,那为首的人也十分果决,立刻将他们的大队人马化整为零,分散入城。 谢衡月望着背后泛着血色的火光,他看了看高大的城墙,思索一瞬便喊道:“不管他们,我们去皇宫!” 厉芜尘的马脚力最快,前面已经是战场了,马儿嘶鸣着,犹豫着不想前进,厉芜尘猛地一抽马背,马儿还是冒着箭矢冲进了战场。 苏雪遥伏在马背上,牢牢抱着马脖子,耳畔的喊杀声那么响亮,让她心惊胆战。可是她知道她的夫君在那儿。 他们的马儿突进了战场,厉芜尘十分巧妙地在战团里穿插着,见缝插针险象环生地一路 分卷阅读95 奔近了晋王的那杆帅旗。 袁腾义正在指挥着战场中的激战,他们的人马已经压制住了乱兵。然而此时突然从外围突进了一支精锐,他们的马匹刀枪皆比乱兵们精良。 袁腾义冷笑道:“终于坐不住了!”他的旗帜招展,战场右侧的小树林里出现了一支队伍,西大营主将的旗帜招展。 西大营的主力一直按兵不动,就等敌人入彀,瓮中捉鳖,乃是事先埋伏好的一支奇兵。 袁腾义正要放下心的时候,他突然在火光中看到了乱军之中的苏雪遥和厉芜尘,以及越芙蓉展宇一干人等。 他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派出一支小队,上前接应。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马背上的苏雪遥。他的目力很好,火光和月光将战场照得清楚。 苏雪遥的发髻在狂奔中散开来,她的长发随着疾驰的骏马在风中和她茜色的衣裙飘飞起来,映着月光,姿容绝色,他平生未见此等美人。 若不是袁腾义必须得居中指挥,他很想自己冲进去把她救出来。 城中的谢衡月小队正朝皇宫飞奔。谢衡月这一招十分管用,本来化整为零的敌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进方向之后,不得不派出人手阻拦。 谢衡月心急如焚,他喊了一声:“挡我者死!”他的小队便如同一支锐利的羽箭,朝皇城急奔而去,瞬间杀出了一条血路。 谢清商的派去袭击苏雪遥的兵马本来是他的后手,然而没想到苏雪遥被追击之时,居然会如此大胆,直接奔向战场。 谢清商这一支兵马因提前暴露,便如此卷入了战局。这一下谢清商的如意算盘又被打破了。 高大的皇城在月光下露出了它金黄琉璃瓦的屋顶,瓦顶鸱吻脊兽凶恶而沉默地俯视着这一切。 第54章 大胜... 谢衡月站在皇城高大的宫门下。皇城城墙上守卫晃动着火把:“来者何人,皇城重地不得靠近。再不回答就要放箭了!” 谢衡月亮出腰牌,他冲城楼上的人喊道:“我是晋王谢衡月,叫羽林军统领出来说话!” 那皇城上人影晃动,喊话的士兵不见了,换了个人,似乎穿着军官的服饰,他没有举着火把,却在黑暗中说:“贼子假冒六皇子想要骗开宫门,放箭!” 万寿殿中的皇帝坐在丹炉旁,忽然抬起了头低声说:“我好像听到了小六的声音,这个时辰他会来么?” 杨总管伏地道:“晋王殿下的计划是明日午时之前。” 苏雪遥骑着马,顺着京畿大道,朝皇宫飞奔而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的场面。 一轮清冷的月挂在天上,秋风吹动树梢,落叶纷纷,宫城之上,万箭齐发,黑压压的一片,仿佛瞬间遮蔽了月光。 谢衡月立在宫门外,眼看要被那箭雨扎透了。 苏雪遥都来不及喊叫,她只觉得似乎在那瞬间世界失去了颜色,天和地都颠倒过来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她又何必再重生一回。 前世她苦苦煎熬了四十年,没有他的世界一片冰冷,她不会再忍耐一次了。 却见铺天盖地的箭雨中,谢衡月后面的小队发一声喊,极速举着盾牌上前,第一波箭密集地打在盾牌上,盾牌手们都差点儿顶不住。 谢衡月将那盾牌手将旁边一推,推到旁边的盾阵里去。他一提气,便举着盾牌,朝高高的宫墙跃起。 他的耳边仿佛下起了骤雨,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好听。宫墙太高,他这一纵依然跳不上去,他伸手在宫墙上一撑,清心诀转个不停,他的指尖在厚重坚硬的宫墙上硬生生戳出一个洞,他借力接着一纵,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威风凛凛,终于蹿上了宫墙。 那宫墙上的将领哪里知道谢衡月会如此勇猛,刚刚拔出腰刀,就已经被谢衡月一盾牌拍到脑袋上,他头晕脑胀之间,已经被谢衡月勒住了脖子,挟制住了。 宫墙上的士兵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谢衡月所带的精兵皆训练有素,见上面的箭雨停了下来,他们便都从背上解下了抓挠绳索,扔了上来,勾住城墙,顺着绳子,急速从城墙攀援而上。 苏雪遥的心刚才被吓得要跳出胸膛,她现在还只觉得惊魂未定。她仰望着城墙,看不清楚上面发生什么,心里很是焦急。 “你想上去?”一直纵马跟在她后面的厉芜尘面无表情地问。 袁腾义和展宇在城外汇合之后,他们埋伏已久的大队军马皆出,城外的叛匪在这样的攻势下,终于挡不住攻势,开始溃败。袁腾义让西大营守将去追击,他们打开城门进了京城。 不想他们来驰援谢衡月,见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当下袁腾义和展宇已经带着精兵开始攻打宫门了。 现在苏雪遥的身边左面厉芜尘右面越芙蓉。袁腾义在城外接到苏雪遥之后,这两人就紧紧跟着苏雪遥,一刻皆不离开她。 袁腾义知道谢衡月让越芙蓉保护苏雪遥,更知道越芙蓉十分精明,他唯恐在她面前泄露了心事。 袁腾义多次劝说苏雪遥 分卷阅读96 既然脱险进城,就不如先回王府等消息,然而苏雪遥却白着脸轻轻道:“王爷在哪里,妾身在哪里。”竟一催身下的骏马便朝皇城而去。 如今这混乱时刻,大家的心思皆在城墙上的谢衡月身上。 苏雪遥听到厉芜尘的问话,她不由急切地看着他:“帮我!” 厉芜尘看了一眼越芙蓉,越芙蓉见谢衡月深入敌阵,也早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便去帮他。她对上了厉芜尘的眼神,微微一咬唇便道:“走!” 她的披帛一卷,便卷住了苏雪遥的腰肢,一运气便朝宫墙上纵去。 她虽然轻功高绝,但是宫墙高大,她还带着一个人,眼看纵不上去要重新落下,厉芜尘已经跳到了半空,乌剑猛然飞出,插在了宫墙上,谢芙蓉正好落在乌剑上,颤悠悠地足尖一点,便飞上了城墙。 厉芜尘紧接着也抓住了乌剑,用力一拔,一个出云岫也纵上了宫墙。正好落在苏雪遥的身边。 苏雪遥顾不得害怕,在宫墙上一落地,便朝被重兵包围的谢衡月望去。 火光里,谢衡月也心有灵犀地朝她望过来。 他们隔着刀光剑影,隔着烽烟战火,遥遥相望。他们明明只分别了几个时辰,却似乎度过了无数岁月,趟过了无数荆棘与痛苦。 苏雪遥无声地喊着他:“衡月,子白!”火光和月光照耀下,她显得那么美丽。 谢衡月的心神皆为其所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而此时却不是他问话的时机。 他不再看她,一手举着盾牌,一只手紧紧扣着那军官的喉结,朝周围的重重士兵喝道:“你们城外的同伙儿已经伏诛!现在放下手中的刀枪,可以免你们诛九族的罪过!” 这些士兵一半是伪装的叛匪,一半却是本来的皇宫守卫,不明所以被乱兵裹挟。一听谢衡月这话,那无辜的守卫便喊道:“我们不是反贼!” 谢衡月立刻叫道:“不是反贼的,不知者无罪!都站过来!”他的话音一落,那些反贼转身便开始砍杀身边的士兵。 士兵们也混乱起来,一时他们自己乱了起来,弄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了。 那守将想说什么,谢衡月却扣着他的喉头,不让他开口,谢衡月接着运气大喊:“羽林军都尉死到那儿去了?还不赶紧来见我?” 他这一声用上了内力,传出去了很远。 万寿殿中的皇帝有些心绪不安,推开门走到了庭中,庭中万木萧萧,落叶落了一院子。在这寂静中,他忽然听到了遥远的地方的谢衡月的这句喊声,他皱着眉头分辨,不知道这喊声在说什么。 而杨总管也是高手,他却大惊失色:“皇上!皇城有变!这是晋王的声音!” 皇城城墙上的谢衡月,看着眼前的乱局,心里更加放心不下了。 他忍不住焦急地看着苏雪遥,苏雪遥的脸色苍白,显然吓得不轻,然而她却始终望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既感动于她的深情,又对越芙蓉十分生气,怎么能把他的小娇妻带到这里来? 他临行之前,对越芙蓉予以重托,答应她只要她护住了苏雪遥,就不等最后的证据齐全,他过了今晚,便在金殿奏请皇帝重审旧案,为她家族洗脱罪名。 没想到以她心心念念的这等大事为注,越芙蓉居然还是如此不可靠。 站在苏雪遥旁边的越芙蓉,看谢衡月被乱兵围困,刀尖密如丛林,闪着寒光。她一跃而起,甩出披帛,将左近的士兵皆卷着扔了出去,用起轻功,便突进了他的跟前道:“王爷我来了!助你一臂之力!” 她一边说,一边披帛飞舞,将近前的乱匪打飞了几个。 谢衡月看她奋勇搏杀,红裙飞扬,将本来要出口的指责止住了:“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越芙蓉头也没有回,从倒下的士兵身上抽出长刀,又砍翻几个敌人说:“我没有忘记。我没做到你的嘱托,王爷也不必履行你的诺言!阿遥有厉芜尘,她不会有事儿的!” 谢衡月虽然不再盯着苏雪遥看,但是眼角的余光,始终观察着她,就怕她遭遇危险。 他忽然瞥见厉芜尘不知道跟苏雪遥说了什么,厉芜尘竟伸手一把搂住了他的妻子。他正怒气勃发要怒喝的时候,却见厉芜尘乌剑闪动,竟也护着阿遥朝他这边过来。 谢衡月一时大惊,然而他看到苏雪遥的目光,那是一定要站在他身边的执著。他心里又甜蜜又担忧。 谢衡月喊越芙蓉:“接着!”便把手中的盾牌扔了过去,越芙蓉持盾,谢衡月终于伸手拔出了细剑,他落梅剑法过处,寒光闪闪,敌人被扫荡一空,他朝苏雪遥的方向疾行几丈,终于跟她汇合在一处。 苏雪遥见到丈夫,不由喊一声:“衡月!” 谢衡月这是第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由出口道:“阿遥。” 一时两人皆怔怔地望着对方,对方的名字早就在他们舌尖滚了无数次,没想到第一次喊出来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苏雪遥想到了她与 分卷阅读97 前世的谢衡月争吵,谢衡月一脸冷若冰霜的模样:“王妃请勿直呼本王的名字。” 她新婚之夜便温柔地让他叫她阿遥,可谢衡月那时候心里面想到了他曾见过谢清商柔情似水地轻轻唤她阿遥,她看着谢清商笑容明艳的模样,只觉心中有刺,喊不出口。 他望着她,低声道:“阿遥。”喊声震天,刀剑纷纷,而他眼里似乎只能看到她。 他不由手中用力,这下被他劫持的那军官受不了了,差一点儿就送掉了小命。 越芙蓉看谢衡月与苏雪遥二人对视的模样,似乎天地万物皆不在他们眼里。 在宰辅府夜戏之时,越芙蓉舍弃脸面,自荐为妾却被拒绝之后,她便知道她和谢衡月之间再没有了指望,然而看到如今的情形,她还是一阵黯然。 他们三人十分默契,厉芜尘放下苏雪遥,他们三人便将苏雪遥护在中间。谢衡月也将那将军点了全身大穴动弹不得,将他也一起扔在了地上。 三人皆是当时难觅的年轻高手,这一联手,一时他们身前数丈之内皆无人能近。 本来那乱匪们极力想营救那军官,然而他们三人锋芒之盛,乱匪们竟有些胆寒不敢靠近。 苏雪遥一直紧紧盯着丈夫的背影不敢丝毫分神,并没有注意被谢衡月扔到她脚边的乱匪军官。 然而此时皇城下的甬道上黄门高喊:“皇城上诸人听命,皇上驾到!速速迎驾!失仪者死!” .大胜 皇城下皇帝御驾亲至,而此时袁腾义他们也终于攻破了宫门,冲了进来。 站在皇帝御驾两边的羽林军大喊:“御驾在此,还不下跪?” 一时宫城之上的乱匪一听他们已无退路,大势已去,竟变得更加凶悍起来,开始了以命搏命的打法。 隆庆皇帝端坐在御辇之中,将这情形看得分明,他命令道:“速速援救六皇子!” 羽林军领命,他们是隆庆皇帝的亲卫军,等闲不出皇城。而一直站在御辇阴影中的杨内侍,在看到宫墙门楼上拼杀的谢衡月之时,便悄悄离开了原地。 谢衡月被猛烈的攻势压得无暇分神去看城下的父皇。不过听到御驾已经到了,他终于放心了。父皇总算没有在丹炉边被人悄悄害了。 谢衡月三人受到了叛匪拼死一搏的猛攻压力,一下子他们腾挪的余地皆被挤压回来,战圈儿缩小。 苏雪遥看不到战场上的情形,谢衡月一剑劈出,半侧着身子急促地对妻子说:“阿遥,俯下身子。” 苏雪遥一惊,忙听从他的话坐了下来。这样她终于看到了那个被扔进来的叛匪军官。 那军官被谢衡月点了穴一动不动,苏雪遥心中焦虑,她的目光扫过那军官的模样,她不由大吃一惊。 她盯着他,没想到善恶到头终有报。前世她苦苦都追查不到的人,今生居然就这样掉在她的面前。 前世她被污蔑与外敌勾结叛国,出来作证的三个人中便有此人。只是前世此人的身份是漠北的牲口贩子,义愤填膺地出来揭发了她之后,就立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含冤莫白竟无从分辨。 那军官一直在暗中运气,想冲破穴道,他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他可以劫持眼前这绝色丽人,便可以脱险了。 没想到这绝色丽人自从坐在他对面,就一直盯着他看,只听她轻声道:“王大力,家住绥远,家中没有亲眷,从中原逃荒去的。你如何又变成了这羽林军都尉?” 那军官目中皆是震惊,他这个身份极为秘密,而且用这个身份所做的事情也非常重大,比他在宫门狙击谢衡月重要多了。 这绝色丽人到底是何人,居然会知道这个机密,是否他们的事情已经败露,这可关乎他主子的千秋大业。 这叛匪军官一着急,刚才暗暗冲破穴道的真气一下子走茬了。他立刻面色青紫,双目突出,看上去十分可怖。 苏雪遥一看如此,便知不对,她站起来,他的夫君正好向后一步退,退到了她的跟前。 苏雪遥只觉奋力拼杀的他带着一股强烈的让她晕眩的男子气息,他们近在咫尺,她差一点便要伸手环住他的腰,还好她记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苏雪遥踮起脚尖努力凑道谢衡月的耳朵道:“夫君,这贼子似乎不妥当。” 苏雪遥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谢衡月全身真气运转,正跟敌人厮杀得血脉偾张,她这轻柔的气息喷出,让他浑身皆沸腾起来。 他猛地使出一招梅点冰肌,这绝招一出,跟前的敌人皆被他扫荡一空,惨叫着从空中飞了起来,跌了出去。 他这几天清心诀进步飞快,前几日他在山庄山道上使出这招,还受了轻伤,而今天他就可以圆熟地使用出来了。 他猛然回过身来,将苏雪遥一把搂在了怀里,暴烈地吻住了。自从他们重逢以来,他就想如此做了。此刻他终于忍不住了。 喊杀声,炮火声,刀剑相交声,皆远了淡了,苏雪遥也忍不住热情地攀着他的颈,紧紧拥抱着他。 分卷阅读98 他的吻那般粗暴,似乎还带着一点儿血腥气,他扫荡的不是她的唇舌,他是要攫取她的灵魂,急切粗暴不容反驳。 而她也忘记了一切,他唤起了她内心深处对他的渴望,她丢开了她的羞涩,温柔地回应着狂暴的他,她攀着他的颈,柔顺地让他将他的触角伸到她的灵魂里去。 谢衡月只觉她似乎像一泓清澈的甘泉,让炙烤着他的灼热的火焰皆平静下来,与她分离的不安与担忧皆被她抚慰了。 然而他们吻得迷醉的时候,只听越芙蓉急促地呼叫:“小心!” 谢衡月觉出了脑后的风声,他丹田中内力喷吐,一边吻着他的妻,一边随手挥剑,一声大叫,偷袭的敌人便被他剑锋横扫。 越芙蓉和厉芜尘皆已经杀到,随即便替谢衡月挡住了供给,然而刚才谢衡月这一剑,却让他们十分心惊,不想在这场大战中,他武功居然精进如斯。 他们二人已经将谢衡月和苏雪遥保护在中间。 苏雪遥终于睁开了眼睛,谢衡月已经不见刚才满面的愤怒之色。他揽着她,眼神十分温柔,随手挥出的剑招也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霸道,而威力却更上一层楼。 苏雪遥这才意识到刚才她做了什么,她都不知道自己会那样大胆。 明亮的月光都似乎有了温度,秋风抚过她晕红的面颊。 谢衡月和厉芜尘看着她,都不由微微怔住了,越芙蓉披帛飞舞,咬牙骂道:“这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么?快点儿来人啊!” 厉芜尘挥动乌剑,帮她挡开了敌人,苏雪遥脸更红了,总算想起了她的正事儿:“夫君,此人情况似乎不太好……” 谢衡月这才顺着她的指尖望去,被所有人遗忘了的叛匪军官,都开始翻白眼了。 谢衡月忙伸手疾点,解开他上身的穴道。那叛匪不由吐出一口血,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刚才真气逆行,令他十分痛苦。 那叛匪喘息着正要说话,谢衡月便又伸手封住了他的穴道。这次他换了一种手法,他冷冷地盯着叛匪的眼睛道:“你不要再白费力气,这次截断了你真气的脉络,你再也别想冲穴。” 那叛匪刚才疼得狠了,满面大汗,依然十分凶狠地盯着谢衡月,谢衡月掌心放在他的丹田,冷冷道:“你再不老实,现在就废了你的武艺。我只要你的口供而已。” 习武之人失去武艺比杀了他还痛苦,那叛匪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此时杨公公带着的人已经突入了宫墙上。下面的匪徒皆被擒的被擒,被杀的被杀,扫荡干净了。 杨公公手下的精锐一旦杀入宫墙上,战局立刻倒转。杨公公身形如鬼魅一般,手掌抬起落下便收割性命,倏忽之间便来到了谢衡月身边。 杨公公一到,谢衡月到此终于能休息片刻。他处置完那叛匪,回身看着苏雪遥似乎脸色苍白有点害怕的模样。 他便长臂一伸,将她拥入了怀里,他们到此刻终于能在一起了。 苏雪遥顾不得他身上的污迹,也紧紧拥紧了他。她轻声说:“衡月,刚才我好害怕。” 谢衡月搂紧了他,他的脸上皆是硝烟与汗水,但是他却故意去蹭她吓得发白的脸,将她的脸也蹭花了。 他这般亲密而带孩子气的举动,让她的心里一阵酸楚,却感觉他咬住了她的耳朵,不像平常那样轻轻的,他的牙齿用了一点儿力气,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怀中人是真实的。 苏雪遥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谢衡月猛地将她揉在怀里,好像要将她的骨头都压碎了一样,他喘息着轻声在她耳边说:“怕什么?怕我回不来了?那怎么行,一想到你,我就是下了地狱也要从地狱里爬回来。” 苏雪遥听着他那狂热的表白,她不由也拥紧了他,再也不管有多少人,她轻轻说:“妾身亦然。” 而且我做到了呢。我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够重生,现在我知道,一定是我太爱你了。 苏雪遥唇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衡月,子白,不要离开我……” 越芙蓉和厉芜尘见他们两人那般亲密。厉芜尘黑漆漆的眼睛更黑了,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越芙蓉愣愣地望着他们,心里一痛,谢衡月和苏雪遥两人,两情相悦竟这般难以遮掩。她这一番痴心,终究是没有结果了。 杨公公带着的大内高手已经将残余的敌人团团围住,马上便要将他们歼灭了。 只听一阵喧哗,一时宫墙上的众人接二连三地跪倒:“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衡月抱着小娇妻回过身去,只见隆庆皇帝等不及,居然下了御辇,上了宫墙。 他们父子遥遥相望。苏雪遥一见皇帝也有点恍惚,前世她被多次申饬,心里是有点害怕他的,然而现在她只剩惆怅了。 苏雪遥忙拉拉谢衡月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谢衡月这才同样跪了下来,冷冷道:“儿臣救驾来迟,父皇受惊了。” 隆庆皇帝早就看到他二人相拥的亲密模样,他心里倒是颇感欣慰 分卷阅读99 ,至此他终于不怀疑谢衡月大婚那日,进宫时候说的什么“雨疏风骤浑欲不胜”的荤话了。 在这危急关头,乱兵丛中,他们夫妻依然这般难解难分,大婚之时的情景,自然可想而知了。 想到他们夫妻恩爱情笃,自己可能皇孙有望,隆庆皇帝心里总算觉得,最近这么多坏事里有了一件好事儿。 诸皇子皆成婚了,他们的后院也人数众多,然而却各个子嗣不丰。至今他只有寥寥两个皇孙,女孩也没有几个。 隆庆皇帝的神色和缓了些道:“免礼平身。乱匪作乱,晋王等救驾有功,重重有赏!捉拿到的叛贼们,就交由大理寺细细审问,严惩不贷。” 隆庆皇帝威仪十足,众人皆跪倒谢恩。 隆庆皇帝叫他们起身,便朝谢衡月走了过来。 他望着脸上道道汗水与硝烟纵横,却显得更加男子气的儿子,又看看站在他一边的绝色美人,脸上也变成了花猫。 隆庆皇帝不由轻轻笑了道:“晋王晋王妃携手御敌,报国忠心可感。晋王大婚的七日休沐将至,朕便特许你再多六月假期,不必去翰林院点卯了。闲时记得进宫来看看朕便好。”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谢衡月,谢衡月自然明白了父皇希望他努力造人的暗示。 虽然他此时并未圆房,但是能多六个月假期,不要时时困在翰林院这冷冰冰老头扎堆儿的无趣地方,他亦十分开心。 既能与妻子缱绻,又能暗地里布局,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的好事儿。 谢衡月亦没有像平常那样桀骜,他立刻跪倒谢恩并道:“父皇体恤,孩儿感激不尽,孩儿定当努力,不辜负父皇好意。” 他们父子相视而笑,苏雪遥却红了脸,只能低头不语,她终于知道夫君为什么那般惫懒,原来是跟他的皇帝爹学的。 忽的城门下传来奏报道:“四皇子回京了!”众人皆抬头。 第55章 温柔久... 将近中秋,天上的明月已经接近圆满。只见宫墙下,一队人马风尘仆仆,身上血迹斑斑,护着一辆马车朝宫门而来,打着的旗帜红底绘金乌,正是鲁王谢清商的旗帜。 谢衡月伸手轻轻握着苏雪遥,他冷笑道:“回来的真是时候。” 隆庆皇帝的脸在月下有点疲惫道:“回来便好。”他刚才的那一点儿喜悦皆不见了,他看着谢衡月叹了口气道:“老四回来了,老大还不知道在哪儿。” 杨内侍已经站在了皇帝身旁,他垂首低声道:“皇上莫要忧心,大皇子吉人天相,必会平安归来。” 自从皇帝驾到,就伏在地上的越芙蓉,猛地抬起头来,她的眼神中竟含着一丝恨意。 她看向谢衡月,谢衡月也看到了她的目光。他的眼神变得冷峻起来,他在告诫她,不要在此时冲动。 苏雪遥虽然不明白他们眼神之中在传递什么信息,但是她也不禁有点紧张。 越芙蓉看着谢衡月,最终还是垂下了头,她已经等待了这么久,那个时机终于快要来了。 谢清商的马车缓缓行驶着,马车快到宫门口的时候,遥遥传来了皇后娘娘驾到的传令声。 皇后不再穿着她昨夜的大礼服,而是着一身银灰的常服。 皇后从车辇上下来。谢清商的马车正好停稳。从马车里被抬下的谢清商,露在被子外面的臂膀上皆包满了纱布,鼻青脸肿,眼睛都睁不开了,十分狼狈。 谢衡月从宫墙上冷冷地望着谢清商。皇后娘娘看着她的爱子如此模样,忍不住落下泪来。 皇后娘娘忽然跪了下来,她这一跪,大家皆随着跪倒。宫墙上只有皇帝一人还站着。 一时鸦雀无声,只有秋风声吹过树梢的声音。 皇后娘娘抬头望着宫墙上的隆庆皇帝悲戚道:“皇上,鲁王他九死一生才能脱离险境,皇帝先为他延请大夫治病,再来治他赈灾无力的罪吧。” 隆庆皇帝没有说话,众人皆沉默着等待他的裁夺。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烽烟未息的城墙,扫过月光下的平原和耕田。他看着天上的朗月,最终叹息道:“明日便是中秋了,有什么事儿过了中秋再说。” 众人皆跪倒称万岁。 谢衡月的眼里闪过一道光,就在中秋! 当年他的小妹八公主便死在中秋,嘉怡先皇后薨逝,随之而来的种种,改变了他的人生。 如今终于到了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谢衡月抬起头对隆庆皇帝道:“此次流匪围城,不想宫城中竟有人里应外合,事关皇上安危,一定要追查到底!父皇让有司调查此事,儿臣自请协助有司调查!” 他话音一落,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诸皇子夺嫡,风起云涌,谢衡月一直被认为风流纨绔,无望大位,没人将他看在眼里。 没想到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鸣惊人。 众人心中明白,此次谢衡月平定变乱,指挥若定,身先士卒,有勇有谋,忠勇可 分卷阅读100 嘉。他已然锋芒毕露,此战之后,他定然深得帝心,一跃而成为皇位的强有力争夺者。 众人皆屏息听隆庆皇帝的示下,皇帝只说了一个字:“准。” 大家低头谢恩,知道另一番角逐要开场了。 天上的明月朗照,谢衡月从皇城出来,便将他的小娇妻搂在怀里。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远离尘嚣,只有彼此的生活。而苏雪遥也环抱着他的肩膀,嗅着他充满了硝烟战火的味道,心中只希望能与他一刻都不分离。 苏雪遥在夫君怀里轻轻道:“夫君,我师父静慈师太她不知如何了。我们被袭营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师太。” 谢衡月微微一愣,便唤展宇。展宇一惊道:“末将这便派人回去寻找师太。” 谢衡月与众人回到王府,苏雪遥虽然离开这里才短短几日,却颇有恍如隔世之感。甘泉山庄之行居然生出了这许多事,皆是她前世不曾经历的。 中秋便是明日。他们回到王府才发现,家里的大半人皆被他们带去了甘泉山庄。现在留在家中的竟都是平时使不惯的人手。 谢衡月平时在家时候十分挑剔,大家都有点发憷。 然而不想今天王爷虽然满面黑灰,望之十分疲惫,然而脾气倒是比平常好。 得力的人皆跟去了甘泉山庄,留在王府的副总管一时也担心这些人粗手笨脚不堪用。 没想到谢衡月只是冷冷道:“烧水沐浴,一切都照往常备起来便好。”竟没有挑剔什么。 一时热水烧好,留守的大丫头曦晴请他们前去沐浴。 浴房十分宽大讲究,头顶上是可以开合的天窗,周边桦木板铺就,地板下冬日烧有地龙取暖。 如今是秋日,入夜后已经有些寒凉了,谢衡月吩咐微微笼起地龙来,却命人将宽敞的天窗推开半扇,熄了蜡烛,让那明亮的月光照进来。 这浴房为新婚所建,前世他们二人新婚便已经分居。这浴房其实只有苏雪遥用。今生谢衡月也往往在书房沐浴了才过来。 苏雪遥的随身丫鬟皆在甘泉山庄,她只回到这富贵乡没几日,便觉得似乎没有人手侍奉,便很不习惯。她望着这浴房,没有人帮她更衣取物,她轻轻叹道:“由俭入奢易呀。” 不想谢衡月跟着她进来了,在她身后道:“王妃可是感叹没人侍奉么?” 苏雪遥吃了一惊,她十分惊讶地回头道:“夫君,我一人亦可。或者便让些小丫头伺候也好。” 然而她却对上了淡淡月光下,谢衡月灼热的目光。她脑子一乱,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的心猛然跳了起来,她低垂着目光,转身轻声道:“妾身不急。不若夫君先用,妾身便在外等待亦可。” 谢衡月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他的热气喷在她的耳垂上,他的手轻轻放在她腰上,似乎带着火焰一般,让她的心皆燃烧起来。 谢衡月低哑地说:“不要叫我王爷,喊我的名字,阿遥。” 苏雪遥轻轻回过头去,她总在梦里听谢衡月怀着深深眷恋,无奈又深情地唤她阿遥。 不是像现在这样饱含着渴望唤她阿遥,她的脸烧了起来,轻轻地喊他:“衡月,子白。” 他已经从她身后将她拥入怀中,他低头轻轻吻上了她,只觉她的唇是那么甜蜜。 他们紧紧相拥,两人的体温迅速地升高,变得滚烫起来。 苏雪遥想要转过身去拥着他,然而他却从后面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转身,甚至不让她说话。 她沉醉于他的吻里,抬起胳膊搂着他的脖颈,仿佛这样便可以离他更近一点儿。 天上的月亮明亮而清朗,月光洒满了他们全身,她在迷迷糊糊之间,只觉身上一凉。 秋风吹过,她轻轻一颤,她不由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谢衡月的手指如此灵巧,不知何时便解开了她的外衣。 她的心不由猛地跳了起来,她想低下头来,却被谢衡月牢牢吻着,只能仰望着她夫君英俊的面庞。 谢衡月一边吻着她,一边手中加快动作,迅速地剥掉了她的外衫,解开了她的裙子,她不及思索更不及反抗,便已经衣裙委地,垂落在了她的脚边。 谢衡月轻轻道:“阿遥,你这般爱分心可不好。你看你丢了这么多衣服都不知道。” 谢衡月的吻变得重了一些,让她的话皆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苏雪遥心里既有些模糊的期待,又有一点紧张还有点儿莫名的害怕,然而这些皆抵不过她心里对他的燃烧着的爱意。 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他想要什么,她便给什么。她忍着越来越浓的羞意,闭上了眼睛,只想沉浸在他的怀抱里。 谢衡月见她那般乖顺的模样,只觉他的清心诀已经锁不住他心里的巨兽。他只想要撕碎她,每一寸肌肤血肉皆吞进腹中,然而他又害怕她会微微蹙起眉毛,怕她露出一丝的痛楚。 到此时,谢衡月突然明白,他的小娇妻新婚之夜的姿态,不是妻子对丈夫的顺从,那竟是爱情 分卷阅读101 。 他的小娇妻爱着他,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想想过往他所做的蠢事,想想他这几日自以为是的隐忍,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的一腔渴望皆熄灭了。他的吻变得温柔起来,他不再一味地攫取她的甘甜,而是时时刻刻观察着她,想让她更加迷醉,更加快活。 苏雪遥本来就极为生涩,被他这样刻意照顾,她一下便飘飘欲仙起来,立时便在他怀中变得更加柔软而且温暖,他竟不像拥着一个人,而是拥着一团轻柔洁白飘摇的云朵。 谢衡月不再运转清心诀,他发现他不需要外力强迫,便可以让他之前那难以压抑,蠢动着的渴望熄灭了。 原来我竟然这般爱你。谢衡月心中都十分惊讶。 苏雪遥只觉水声轻响,她的肌肤被荡漾的水波轻轻包裹起来,温暖的水流动着,她还是那般害羞,不敢睁开眼睛。 却觉得丝瓜瓤丝丝缕缕拂过她的肩背,间或他的手与她接触,让她浑身皆在轻轻颤抖。只听他嗓子低哑地在她身后轻声说:“阿遥,他们皆笨手笨脚不堪用,不能侍奉你,便由为夫来做吧。” 他的手掌带着常年握刀枪的茧子,然而下手却轻重得宜恰到好处。 苏雪遥羞得浑身皆微微泛了红,在月夜下,她显得那般美,美得让人目眩。 她浸在水中,身上只着小衣。事到临头,她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害羞,他要将她转过身来。 她却一手按住小衣,一手拉着浴池壁上用来起身的玉环,无论如何不肯转过身来,她满脸红晕,轻声道:“子白,让我自己来。” 她的声音既软又柔,谢衡月本已经有了觉悟,然而此时他的清心诀又自发地在丹田中运转起来。 他低哑着嗓子说:“阿遥,你别担心,说好了要等你解毒之后再圆房,君子一诺驷马难追。阿遥……” 苏雪遥听他话中的温柔,不由怔怔地转过身去,却见本来跪在池边服侍她的谢衡月正在宽衣,露出了他的精壮身子,在月光下,线条流畅,十分漂亮。她忙闭上眼睛,转回身去了。 却觉得水波荡漾,他也下了水。苏雪遥一阵紧张,她紧紧拉着浴池边那柔润的玉环,恨不得将身子皆贴在浴池的壁上。 却听谢衡月在身后低哑地戏谑地说:“阿遥,你那样还怎么洗?放心,为夫知道你体弱,不惯服侍我,我就自己洗了。阿遥,你也快些,早日安置,明日要进宫过中秋,还是阿遥想让为夫再次为你告假。” 苏雪遥听着身后传来阵阵水声,她也不由心神动摇。她不由面红耳赤,手脚皆有点软。 她本想好不容易泡一泡松快一下筋骨,然而今日竟变成了如此情形,她只能草草洗洗便罢了。 待她将要出浴之时,却听浴房外,伺候的大丫鬟曦晴禀报道:“王爷王妃,静慈师太找到了。” 两人皆一惊。 第56章 蜜意... 苏雪遥顾不得羞涩,忙隔着门问曦晴:“师太可安好?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她的?” 曦晴初次得了近身的差事,心中颇为紧张,然而她为人伶俐,应对颇为得体。 曦晴在外小心回道:“师太没有受伤,是亦慕亦苒两个先找到的师太。当时师太被流匪挟制,亦慕亦苒费了一番功夫才救出了她。展护卫带着的王府兵马一到,流匪便仓皇逃窜了。” 苏雪遥闻听,终于放下心来,她道:“阿弥陀佛,无事便好。师太此番受了惊吓,我们一会儿便去看她。师太的胳膊还没有好,可请了大夫?师太还有什么话吩咐么?” 曦晴忙道:“御医刚走。师太胳膊的骨头略有错位,御医重又给师太合正了,王妃请宽心。师太说今日已晚,大家皆不要再劳动了,她已经休息了。明日再叙。师太说她想见闻钟寺的万了大师。” 谢衡月听到姑姑总算回来了,心中放下了大半个心。 他听到她此时要见万了和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其中定有缘由,师太不会无的放矢。 但是谢衡月想想他筹划已久的大事,已经近在眼前了,此时他无暇分心,一切都等中秋过后再说。 谢衡月便吩咐曦晴道:“师太说什么便做什么,她是府中的贵客,你们好好用心伺候,不得怠慢!” 曦晴忙在外应诺,领命而去。 他们沐浴出来,原本十分劳累,然而经过这一番折腾,竟又重新有了精神。谢衡月说有话要对罗振康说,便罩了件外袍去外院了。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中红烛摇曳,苏雪遥坐在妆台上,黑亮的发梢湿透了,依然在滴着水,一时身上的中衣皆有点湿了。 她待要唤绿染红鸾,才想起来她们皆不在,她正要唤曦月,却被人从后抱住了。 她吃了一惊,却听耳边谢衡月轻轻道:“别怕,是我。” 谢衡月凝神小娇妻的侧脸,只见月光下的她,露着一丝惊慌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她肩上的 分卷阅读102 中衣被发梢上的水濡湿了。 灯下月下看美人,端的美色惊人。 苏雪遥听是他,松了口气道:“夫君,你进门怎么都没有声音。”她说着抚着胸口,刚才真是被他吓到了。 搂着她,嗅着她沐浴后的芳香,谢衡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辗转着吻上了她。 苏雪遥心中一惊,虽然他刚才还在跟她说,不会在此时圆房,然而他此时的举动,虽然温柔却充满了侵略性。与惯常的温柔不同,让她浑身都有点酥软,又颇为沉迷。 谢衡月抱着怀中的小娇妻,只觉隔着中衣,依然觉出了她细腻温软的身子变得滚烫起来。 他心想,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心如火焚了。一想到她也为他着迷,也钟情于他,他的清心诀就转得飞快。 谢衡月这一日经历了两场激战,极力催动内力,此时体内生机勃发,他的胡子竟比平时生得快一点了。 苏雪遥只觉得他的唇瓣温柔,下巴带着一点儿未来得及刮掉的胡茬。无数新生的微小胡茬,刺着她柔嫩的脖子,痒痒的,令她浑身皆微微一颤。 苏雪遥心中炽热,紧紧闭上了眼睛,烛光陡然吐着火舌,一窜老高,照亮了她的脸,她的眼角渗出了一点眼泪。 她的头发还在滴水,脸颊也有点湿漉漉的,但是他还是发现了她的眼泪。 谢衡月便用他的胡茬蹭着她的脸,舐着她的脸颊,她那一点泪,都被他舐去了。 他只觉得怀中的小娇妻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紧紧按着她的中衣,仿佛那才是她最重要的盔甲,不能失去,不容攻破。 谢衡月的眸子一暗,他的确早已打定了主意,等她解毒之后再行圆房。 这几日来,他觉得自己什么丽色美景都见过,本以为自己定力惊人。 如今他们已经将误会皆说开了,两情相悦。 他心中最大的疙瘩解开了,他定不会像过去那样,总是想急切地压倒她,征服她,让她与他一起沉沦,让她无暇再去思考别的人,别的事,让他觉得她也爱他。 没想到如今,他一想到他的小娇妻也爱着他,看着她那般羞涩的风情,他心里的防线崩溃起来,却更加快了。 他只觉得她便是那花中之妖,正闭目等着他来采撷。 他为她的绝色荣光沉醉,连丹田中的清心诀都顿了一顿。 谢衡月的手掌抚过她如雪一般柔软细腻的脸颊,最终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沙哑着嗓子哄着她道:“阿遥,我的亲亲小阿遥,把手松开来,不要攥拳头,伸手抱着我,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而苏雪遥却始终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按着中衣不肯松开。烛光下,她面上燃烧的红霞,让她的雪肤变成了粉肤,看上去更加娇艳欲滴了。 谢衡月也不再劝说,他的唇瓣似乎有魔力,时轻时重,时舐时咬,他的胡茬刺着她的雪肤,他的唇舌逡巡在她的脖子,让她细腻雪白的肌肤上,绽开了朵朵艳丽夺目的红梅。 谢衡月轻轻道:“娘子你既然喜欢梅花,为夫便帮你开一枝红梅可好?” 苏雪遥羞到无法忍受,她一张口,低吟便脱口而出,听得她自己心中都一跳。 然而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只用极细地声音恳求道:“衡月,衡月,夫君,不要这样,不要留下痕迹。明日皇宫还有中秋宴会……” 谢衡月吻上了她的脸,找到了她的唇瓣,温柔地戏弄着,不让她开口。 她浑身皆软了下来,终于忍不住追逐着丈夫的唇,主动张开了美丽的唇,与他吻在了一处。 这个吻非常温柔,刚才谢衡月那急切探索的模样皆不见了,反倒是她显得更为急切,这个吻泄露了她内心的渴望。 谢衡月心里既得意又开心,他的小娇妻,终于有点开窍了。 虽然苏雪遥的吻还是无比生涩,但是她像一只没牙的小奶猫一般,她也想像他给她留下红梅那般,咬着他的唇舌。 然而她早已浑身酥软,几乎要挂在他的身上,她的唇舌一点儿力气没有,她那般咬上来,谢衡月只觉得她的唇非常软,还带着一点急切。 谢衡月的清心诀都被她这不得章法的吻,撩得几乎岔了气息。 他还以为清心诀这门功夫也将要修炼到尽头,以后再不得进步了,没想到她的小娇妻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个陪练的好对手。 他在唇边低声笑道:“亲亲小阿遥,你我成婚都十天了,还是不会亲人。可见为夫平日里,亲你亲得少了,来,让为夫好好教你。” 苏雪遥头脑中已经混沌成一片了,听他说亲得太少的时候,她自发地反驳道:“夫君时时都在亲……” 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出来之后,反而清醒了,想到自己刚才的情状,她的脸像火烧一样。 谢衡月却已经低声笑着,重新吻上了她,一边吻,一边在间隙认真地教学道:“阿遥,要这样吻。来,我的小阿遥跟我来试试。” 苏雪遥忽然想到了一个她 分卷阅读103 好奇多时的问题,她一边低喘,一边问道:“夫君,你这吻技,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说着她的情热皆少了两分。 谢衡月最喜欢看她吃醋的小模样。若放在过去,他一定会十分着急,恨不得立刻跟她赌咒发誓,就怕她对他生了误解。 然而现在他知道她也爱着他,他的心很安定。 然而娘子吃点小醋是情趣,他要不把事情说明白,可就变成大事了。 谢衡月轻轻道:“小阿遥,来亲亲我,我便告诉你。” 苏雪遥心中十分好奇,又有点酸酸的。 她的夫君,连教养宫女都不要,越芙蓉那样的女中豪杰倾心相爱也不接受,虽然有风流之名,然而她相信他洁身自好。 可是此时她依然忍不住心中泛酸,有点后悔自己今天被他取笑吻技差劲儿,便提起这个话题。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烛光下的他,只觉他无比英俊潇洒。 她不由轻轻道:“人道是风流王爷,子白,这便是你的风流手段么……” 谢衡月唇边含笑道:“阿遥没见识,这算什么风流手段。” 苏雪遥闻言心上更酸,却垂目道:“还有什么风流手段,便让没见识的阿遥看一看吧……” 谢衡月凑近了她,用他新生的胡茬,扎着她的面颊道:“听墨染说,你拜了陆莫繁为师?陆莫繁的确是大儒,不过娘子想学什么,何不让岳父教你,宰辅大人同样满腹经纶。即便是为夫我,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娘子不若跟我学吧。” 苏雪遥听他大言不惭,不由轻轻道:“京中人皆言王爷串戏写话本子,乃京中一绝,无人能及……” 谢衡月嘿嘿一笑,忽的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苏雪遥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他灼灼的目光,便知道不会有好事儿。 谢衡月将她高高抱起来,高过他的头顶。 红烛摇曳,月光如水,屋子里的一切皆笼上了一层雾霭。 苏雪遥轻呼一声,她的双脚离了地,绣着精致鸳鸯的大红绣鞋都丢掉了一只。 她乌黑的发梢的水,还在滴滴答答。苏雪遥忙搂紧了他的脖子。 谢衡月抱起她,将她的脊背重重抵在了浑圆的红木床柱上,这是为新婚打造的家具,现在漆光明亮。 这样靠上去,只听那雕花拔步床,发出一声吱呀声,整张床都在轻轻摇晃着。 苏雪遥又惊又羞,不知道夫君意欲何为,她忙搂着他的头,低头望着他,轻声恳求道:“夫君,子白,衡月,饶了阿遥这回吧……” 玉笛公子 听着她的软语恳求,谢衡月的清心诀一时运转到了极致。他居然在此时达成了清心诀的第四层大圆满。 他仰望着娇妻的模样,红烛照着她的绝丽的面庞,她唇若鲜花,肤若凝脂,眼中含羞。 竟美得让他心惊,他只觉这样的美,会遭上天妒忌。 她发上的水湿淋淋地滴在他的脸上,谢衡月才想起来他做什么。 苏雪遥还在柔声恳求着他,他便将抱着她,将她放在了床上。苏雪遥一声轻呼:“发没有干……” 谢衡月望着她那娇艳的模样,不禁又在丹田中运转起清心诀。想着刚才抱起她的感觉,他一时心气浮躁。 谢衡月现在开始怀疑,真格圆房会不会撑不下来的反倒是他。 他这弱不胜衣的小娇妻,实在犹如罂粟花一般,让他欲罢不能。 苏雪遥心还在咚咚的跳,方才他那般抵着她的时候,眼睛中皆是炽热的火焰,比往常任何一次都真切。 她那时候真以为他会把持不住,因她自己其实已经把持不住了。没想到她的夫君着实可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在枕上羞红了脸,眼睛也不敢睁,心中却有个模糊的念头,若他的定力没有那般好,便好了。 想到这里,她便更羞怯了。 谢衡月已取了麻布巾来。他看着水渍浸润了枕头,枕上的人的脸那般娇艳,额发湿淋淋的,更增妩媚。 他的心跳得极快。谢衡月望着她,不知为何,他的脸也微微红了。 谢衡月忽的坐到了床边,紧紧挨着她。苏雪遥心中又一跳,不免又遐思万千。 却觉得他手脚轻柔地将她的长发从枕头畔里理了出来。 她的长发乌亮浓密,发梢的水溅了他一脸。 苏雪遥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只觉得烛光下,沾着水珠的他,秀雅绝伦,又隐隐透着一股让她心神荡漾的刚健男子气。 她垂下眼睛,满面红霞没有褪去的时候了。 谢衡月见小娇妻又用那样迷醉的目光看着他,心中一甜。 他用麻布巾,小心地为她擦着头发,他的动作开始很笨拙,擦到后面便十分流利了,竟然像天天做惯了的。 谢衡月见她躺在床榻上,任他服侍的模样,觉得她那般可爱,。他便俯身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轻轻道:“亲亲小阿遥,为夫先讨个赏吧。” 分卷阅读104 苏雪遥头一挨枕头,就觉得困意上涌,她快睡着了。 她实在体弱不禁风雨,被他这么一闹,她又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间,便抬起脸,追上了他的唇,印了一个香吻。 谢衡月没想到她会自然而然地做出这样的动作。 苏雪遥自己也没想到,她不由一阵羞赧,忙紧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她这点儿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谢衡月,谢衡月一边擦着她的头发,一边俯下身来,咬着她小巧细嫩的耳垂道:“阿遥,你的记性呢?还记得你追问为夫是哪里学的吻技么?” 苏雪遥刚刚的确已经忘了,不想他居然会再次提起,然而此时她却不想听了。 她轻轻道:“子白,我好困,子白改日吧……” 谢衡月轻笑起来道:“王妃不想听本王如何学的么?” 苏雪遥只觉心里有点烦恼,既想知道又怕知道,她忍不住睁开眼睛,想看看她的夫君到底如何想。 却见谢衡月一边给她擦着头发一边却看着窗户上那接近圆满的月亮的淡淡的影子。 苏雪遥不由愣了,她与他相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她在场,他的目光就总是追随着她,令她不知所措。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目光不在她身上停留的模样。 她也从枕上转头,也随着他看向窗户。 窗棂上蒙着上好的银雪纸,纹理漂亮,颜色素雅,月影似乎随着秋风在窗上微微颤动着,总觉得似乎能看到嫦娥仙子在翩翩起舞。 时经中秋,月相越来越接近完满,秋夜的凉风吹拂着落叶,不断有枝叶从窗上里飘落。 却听谢衡月轻轻道:“阿遥,你可知道,自从两年前,我第一次在池边碰上你,我便再也忘不了你,一心一意只想娶到你。你可知道玉笛公子?” 苏雪遥心中一跳,虽然事隔遥远,经历生死,然而她却没有忘记,第一个扣动她心弦的人,不是谢清商,自然也不是谢衡月,而是这位她从未谋面的玉笛公子。 她开始以为谢清商就是她这个神秘的心上人,谢清商又故意诱导她,她才会被他所惑。 这个谜团她前世一直不曾解开。她还以为她那少女情怀,已经离她远去,没想到此时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依然有淡淡的怅惘之情。 却听谢衡月轻轻道:“玉笛公子就是我。我那时候总是夜半偷入宰辅府,远远地给你吹笛子。一吹便是一夜。我总想着也许哪天,你会推窗看看。” 苏雪遥心中震惊,她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会是他! 谢衡月依然望着月亮轻轻道:“最后岳父实在没办法,在某夜将我拦住,告诉我,我如此行径,是在坏人名节。若我对你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心的,便堂堂正正来求婚。” 他还在怀想着往事,却听到了床上的小娇妻细细的啜泣声。 他一时吃惊,丢下了麻布巾,将她搂在怀里,急切地说:“阿遥,你也喜欢我不是么?阿遥,我知道那时候我逼你嫁给我是我不对,可是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能看着你落在那混蛋手里,他不会好好对你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来,看着她的满面泪痕轻轻道:“是我不好,不该一时得意忘形,便对你说这些事儿,让你如此难过。” 苏雪遥却忽然紧紧搂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肩头哽咽道:“衡月,为何不早告诉我这件事……” 谢衡月有点慌乱,他的脸也微微红了道:“阿遥,我那时见了你,便跟着了魔一般。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小时候见母后生气,父皇便为她吹笛子,父皇吹得好听,她就开心了。我也想为你吹。让你知道我的心。” 苏雪遥紧紧搂着他,轻声哭着道:“夫君你可知道玉笛公子的笛声倾倒了多少少女。你哪里是吹给我听,你是在吹给我们京畿三条街的少女们听。你知道那时候,京城里盛传的玉笛起芳心许么?” 谢衡月十分惊讶,苏雪遥跟他说的这些话,他竟是第一次听。也是,彼时他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一心只想着去给这少女吹笛子,妄想能换她开窗一望。 然而他吹了两个月,她却始终不曾推窗,令他心中十分不足。 他低声问道:“阿遥,说的是真话么?这笛声既然倾倒了这许多人,那么阿遥呢?阿遥你喜欢么?喜欢的话,你为什么不推窗来看看我呢?” 苏雪遥听他竟说出了这样的傻话,她止住了泪水,抬起头来,望着他俊雅的面容,轻声道:“郎君,妾身体弱,夏日晚间入睡尚且要穿夹衣,怎么敢夜间开窗?” 谢衡月只觉得自己实在是蠢,只顾傻傻地站在那里吹笛子,竟连这些事儿皆不知道。他订婚以后,仔细打听到的关于妻子的一切,也皆都不准。 谢衡月懊恼地道:“阿遥,是我的错,你不愿意嫁我,我也明白为什么了。” 苏雪遥却轻轻坐直了身子,抱着他的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郎君,玉笛公子的笛声,搅乱半个京城的女儿心。妾身亦是京城中的女儿啊……” 分卷阅读105 谢衡月被她这样温柔地吻着,一时心中沉醉,竟没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等他明白过来,他不由心中大喜过望。 他猛地将她扑倒在塌上,他惊喜地磕磕巴巴地问:“阿遥,你喜欢?你喜欢我的笛子?” 苏雪遥被他按在软榻上,脸上满是红晕。 她只觉得自己筋骨皆酥软了,她机会说不出话来,眼睛中皆是水意。 她满面羞涩地望着她心爱的人,轻声道:“郎君,妾身钦慕郎君的笛声已久。然而郎君你为什么不再吹了?” 谢衡月听她说喜欢,心中欣喜若狂。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像个少年郎一般,单纯明净,他轻声道:“我还在吹。我在旷野中,吹给寒风和群山听。岳父说我在宰辅府吹笛子不妥。我回府问了大家,大家也说不妥。从那时后起,我便不在人前吹了。” 苏雪遥不曾想原来答案是这样。那玉笛公子来时匆匆,消失的也毫无预兆。 她不由在心中想着那夜夜响起的缠绵悱恻的笛声。 满怀深情的笛声勾起了她慕少艾的心思,让她被谢清商趁虚而入,从此乱了心海,铸成大错。 她怎么知道,原来她从来只喜欢过他一个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爱的只有他。 苏雪遥一时痴痴望着她,那眼神如此缠绵,让他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对说出这段往事。他忍不住俯下身子来吻她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本来要告诉她的话。 他的唇停在她的唇上,轻轻道:“阿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会吻么?我是吹笛子学的。我吹笛子的时候,就总是想着你,想着日后我见到了你,跟你耳鬓厮磨,我该如何吻你。” 苏雪遥没想到原来这个问题的答案竟然是这样的。 她已经被他重重吻住,他俯身上来,将她压在他的身下。 谢衡月一边用唇舌逗弄她,一边热切地道:“阿遥,艺多不压身,其实为夫还有很多别的技艺。为夫总是担心不能好好侍奉阿遥,看了很多别致的本子。阿遥,到那时候你要陪我一起参详。” 苏雪遥不知道那个羞怯的少年郎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她心中一跳,羞得不能搭话,却被他逗弄得又失了心神。 她模糊地想,如此也好,总比站在宰辅府假山石上,呆呆地吹两个月笛子,吹到父亲那和事佬都忍不住对他摊牌,让他来求娶的好。 唉,怪不得父亲会看中他,可惜前世他们竟那样错过了彼此。 明明他们才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对呀。 他们缱绻一番,阿遥到底体弱,今日她实在太过劳累,即使这样被他吻着逗弄着,还是睡着了。 谢衡月只能忍着心中不足,也轻手轻脚地上了塌,伸臂搂着他的小娇妻,只觉得心满意足。一时之间,差点儿连明日的中秋宴会都快忘记到脑后了。 如此一夜好眠,待晨起梳妆,曦晴虽不常在跟前伺候,然而也挺灵巧,为苏雪遥梳了个十分明艳的大妆。 她本就是绝色佳人,这般细细妆点起来,更是世间罕有,一时将大家都看呆了。 他们本来要去看静慈师太,府里人却说师太一早便出去了。于是上了马车,便向皇宫去。谢衡月握紧小娇妻的手,心中既期待又有点兴奋,他布局已久,现在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第57章 中秋宴会... 谢衡月和苏雪遥的晋王府马车从京畿大道上驶过,昨夜流匪围城的硝烟已经散尽了。 京畿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路边挂满了各色华灯,唯有间或夹着一两间被烧得漆黑的民房,昭示着这和平景象背后的乱流。 宫里也一扫昨夜的混乱,到处张灯结彩,宫灯高悬。 宴会在和泰殿,入了皇城,谢衡月带着苏雪遥,步上平整开阔的青石板大路。 苏雪遥望着眼前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宏伟皇城。前世,她渴望这里,又恐惧这里。这皇城建立在被付之一炬的前朝宫室上,八十年来,多少爱恨情仇皆被庞大的殿宇埋葬了。 谢衡月发现小娇妻进宫之后便有些沉默,他握紧了她的手。 他在她耳边轻轻道:“阿遥,莫要害怕,我让亦慕亦苒两个跟着你,你什么都不要管,宫里的吃食饮水皆不要入口,用她们两人备着的食物。即便皇后劝,你都回绝了,就说在备孕,忌口。” 苏雪遥心中一惊,她前世也曾多次进宫,谢衡月却不曾如此叮嘱过。听他此言,这竟不是皇宫而是龙潭虎穴么? 她又一细思,明白过来,前世她已然身中奇毒,自然他们不会再给她下一次了。现在她解毒在望,丈夫定然不敢让他冒险。 她略为踌躇,这般拒绝皇后赏赐,实在悖逆不合规矩。 谢衡月见她不答话,他在她的颊上轻轻一吻道:“阿遥莫怕,只管做就好了。若有麻烦,”他冷笑两声:“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苏雪遥昨夜看到了被抬出来的谢清商身受重伤的模样,就知道今天的团圆中秋宴,大约只有皇 分卷阅读106 帝一个人觉得团圆了。 谢衡月轻轻道:“一切皆已经安排好了,阿遥不要担心。只要记得离开为夫身边的时候,寸步不离亦苒亦慕便好。” 苏雪遥轻轻握紧了她的手,前世的中秋宴会,皇宫开宴,宴请群臣勋贵,他从来不到场,只有她自己一人赴宴,被命妇勋贵们取笑,往往回家便跟谢衡月大吵一场,内心委屈无以言表。 不曾想今生夫君会与她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心中一阵感慨,虽然她每在宫中受了气,便回家找谢衡月闹腾,但是其实她真正想对他说的是,衡月,陪我一起去吧,我想要跟你一起去。 想到此处,苏雪遥不由轻轻道:“衡月,从此以后,你心中忧愁,也不要一人独自烦恼,要说与我听。” 谢衡月微微一愣,今日大事,稍有不慎,便不能功成,情势凶险。他的小娇妻外表柔弱,人却聪慧勇敢,竟有无惧生死的勇气,他只怕她会因此得祸。 谢衡月搂紧了她的腰肢,轻轻在她耳边道:“娘子,到能说的时候,自会告诉阿遥。现在阿遥便听为夫的话吧。” 苏雪遥自知夫君在图谋大事,今日王府众人亦倾巢而出。 清晨谢衡月将她带往前院的书房。在那里,她看到了一院子熟人,今生重生之后,她还第一次与他们相见。 苏雪遥看着他们,意外发现了不少在前世曾经救助过她的人,三教九流皆有,没想到他们皆是谢衡月的人。她心中明白,这应该是就是夫君目前的力量了。 谢衡月将她引到众人之中,让他们拜见主母,并说无论何时何地,若见苏雪遥遇险,一定要以她的安危为先。 苏雪遥不想他会如此做。望着那些熟悉的脸庞,谢衡月事败身死之后,他们皆隐姓埋名散入民间。 前世很多人都对她有照拂有加,甚至为了营救她丢掉了命,但是他们待她的态度却都很恶劣。前世她只以为自己恶名昭昭,故而如此,如今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了。 想到此处,苏雪遥心中一叹,也握紧了他的手。她重生之后,开始只想着要与他地久天长,然而现在心愿竟越来越多,她亦希望前生的罪孽皆能清偿,善恶到头终有报。 和泰殿前守卫森严,只听黄门高唱:“晋王爷晋王妃到!” 守门的黄门声音响起之后,和泰殿内一时肃然,众人皆抬起头,十分讶异。 晋王谢衡月自从先皇后和八公主去了之后,再也不在中秋宴会上露面。 没想到他会在今日出现。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番思量。 谢衡月昨夜救驾有功,大破敌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而原本储位的大热继承者,大皇子被乱匪攻击,到现在还生死不明,四皇子独自逃生,赈灾不利,一时之间,朝中水越来越浑,众人都看不清方向了。 和泰殿中,香雾缭绕,铺陈一新,皇帝皇后皆没有驾到,殿中珠围翠绕,衣香鬟影,此时众人皆齐齐望着站在殿门口的两人。 只见缓缓步入大殿的苏雪遥,头上戴着王妃的攒丝点翠金质鸾凤冠冕,垂珠璎珞珍珠翡翠垂在耳侧,宮髻高耸,南海珍珠网包头,鬓边斜插着金玉凤头簪,螺子黛翠眉横扫,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苏雪遥本是绝世佳人,这样盛装起来,多了几分王妃的威势,更美得令人心神皆醉。 苏雪遥的大姐保国公夫人苏雪芸看了一眼坐在文臣之首的父亲,只见父亲拈着胡须微笑,在座中注视着妹妹妹夫。田氏则露出思念急切的模样。要不是碍于规矩,便要去与她相见了。 苏雪遥见父母还是一副溺爱的模样,心中一叹。 她对这桩婚姻捏着一把汗,然而种种传言却说小妹婚后跟谢衡月水乳交融,十分恩爱。 目下看来,小妹却是容光焕发,脸上没有了婚前的怨气,竟比婚前更美了几分,只是苏雪芸心下觉得小妹这般特出的美貌,着实太过出众,恐怕并非是她的福气,不由在心中微叹。 苏雪芸又看着站在艳光四射的妹妹身边的妹夫谢衡月。 苏雪芸心中一阵讶异,平常她便觉谢衡月风姿卓越,然而此时他站在如此美艳的盛装的苏雪遥旁边,竟日月同辉,珠联璧合,让人望去便觉得一对璧人,赏心悦目。 殿中大家皆被他们夫妻的美貌所慑,殿中只剩轻轻的丝竹之声。 忽听得一声当啷,打破了这一片寂静。原来是站在四皇子正妃刘氏身后的侧妃周轻烟,不小心打翻了她手中的酒壶,酒水汩汩流了一地。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忙过来收拾。周轻烟红窘了脸,她看了一眼站在她一旁的另一个四皇子的妾室,四皇子正妃刘氏的大丫头开脸的雪浪,竟垂头不敢开口分辨。 大厅里重新又响起了窃窃私语,大家都装作一切正常的模样。然而男人们皆在看苏雪遥,而女子们却在偷眼望着谢衡月。 苏雪遥望着座中的人,对父母大姐露出了一丝微笑,可惜此时不便前去见礼。 不待苏雪遥和谢衡月入座,四皇子妃刘氏用不 分卷阅读107 大不小的声音对周轻烟道:“你怎么那般慌张?在此失仪?知道你跟晋王妃熟悉,想跟晋王妃叙旧,大大方方过去就好。” 苏雪遥听着刘氏这不怀好意的话,这倒跟前世差不多。 她却只望着周轻烟。前世闺中她们便是死敌,见面就掐得不可开交。苏雪遥出嫁之前凶悍的恶名,一半都是跟着与周轻烟干架得来的,她们俩可谓是对头中的对头。 周轻烟嫁了谢清商做侧妃,她却没能嫁给谢清商,婚后就更加心中不平。 谢清商的王妃刘氏,又每次见了她都故意拱火,外表忠厚内藏狡诈地挑事儿,让她们俩在结婚之后,更掐成了一对乌眼鸡。 此时苏雪遥望着被四王妃刘氏训斥的周轻烟,脸上露出瑟缩的模样。 周轻烟本来生得眉目清秀温婉柔美,而此时却穿着十分不合适的暗赭色,头上的宫花虽然样式很新,但是却过于俗艳。 前世她只觉得周轻烟婚后更加面目可憎丑陋无比,此时看来,原来她是真的变丑了。 周轻烟是保国公府老公爷晚来得了的庶女,全家上下皆十分宠爱。 前世谢清商登基之后,立刻剪除前朝旧臣,保国公被寻了个由头,革职削爵全家流放。而周轻烟连她妃位的册封典礼都没等到,在宫中自缢,保国公因此更多了一重罪名,被远徙三千里,遇赦不得回了。 苏雪遥望着她,一时无言。 周轻烟只觉本来她们是同样的闺中女儿,而此时她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而自己却如此落魄,在她刻薄阴毒的主母手下讨生活。 周轻烟脸上羞窘更深,心里十分害怕,苏雪遥得理不饶人的高傲性子,如今见她如此落魄,她一定会说出什么难听讽刺她的话来。 周轻烟的身子微微颤抖,若苏雪遥此时揭她的短,她拼着在殿前失仪,回去受刘王妃重罚,也不能在苏雪遥面前落了下风。 一时殿中的命妇公主王孙大臣们皆看着他们。 谢衡月昨夜大大出了风头,当下大家倒想看看他新娶的娇妻,京中有名跋扈的女子,会如此应对。 谢衡月为苏雪遥扶正坐垫,对女子们的这些把戏并不放在心上。他在袖子中轻轻捏捏小娇妻的手,微微扬一扬下巴,示意她随心所欲便好,无需担忧。 苏雪遥回望夫君,也握紧了夫君的手,他们大袖相交,无人知道他们袖底这般手牵手的亲密信任。 苏雪遥轻声道:“周侧妃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得闲便来晋王府游玩叙话吧。” 众人没想到她居然不接茬。 四皇子妃刘氏立刻一笑,便要继续居中挑拨,苏雪遥却抬眼望着她轻轻说:“今日中秋团圆之时,皇上宴请群臣,皇恩浩荡。四殿下昨日身受重伤,不知情势如何?鲁王妃还请宽心,四殿下平安归来便是大福气。” 宴中众人见苏雪遥话语温柔,却话中有话,直指要害,都十分吃惊。一时众人望着他们夫妻的神色皆变了。 没想到谢衡月善于伪装,一直以来用风流纨绔的表象蒙蔽了大家,而他这妻子,居然跟他一般深藏不漏,如今的苏雪遥哪还有往日那跋扈无脑的模样? 众人皆一阵心惊。 鲁王妃刘氏城府极深,被苏雪遥如此戳中心窝,依然面色没有丝毫改变,而是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用袖子擦擦眼角道:“中秋家宴妾身不敢不到,唯恐父皇忧心。万幸王爷他受伤虽重,并未大碍,多谢晋王妃关怀。” 此时只听黄门唱道:“皇上皇后驾到!迎驾!” 众人忙顾不得看热闹,皆站起身来,出列跪倒,山呼万岁。 第58章 暗斗... 只见今日皇帝皇后皆盛装,皇后端丽,皇帝也一扫颓态,看上去精神很好。皇后后面跟着贵妃以及七位诸宫主位的妃嫔。 一时环肥燕瘦美人齐聚,连殿中都多了一缕香风。 皇太后身体不适,派人送来了她的宫人们手制的宫灯,让众人玩赏,说今日不过来了,让大家好好玩。 皇上皇后入座之后,宣众人免礼平身入座,至此中秋之宴正式开始。 一时宫女太监往来,精致的美酒佳肴一样样摆上席面来。 苏雪遥和谢衡月坐在那里,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仿佛如此才能安心。 他们连案前的筷子都不拿,满桌子的吃食,两人竟似看不到,只是看着对方,皆目中含笑,脉脉不语。 “小六,那个葡萄冰糖奶酥,不是你最喜欢吃的么?” 谢衡月身子微微一颤,只见坐在他们上首的二皇子楚王妃正关切地问他。 这就是他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原因。 苏雪遥轻轻道:“多谢楚王妃关怀,衡月昨夜搏杀,身体欠佳,需得忌口。” 她看着慈眉善目的楚王夫妇,前世谢清商登基之后,将兄弟全部铲除,独独留下了二皇子楚王夫妇充门面,做个兄友弟恭的假象。 他们夫妻倒是好运道。 分卷阅读108 谢衡月轻轻握紧了苏雪遥的手,以示感谢。苏雪遥却发现这位有名好人缘的二皇子,谢衡月似乎与他并不和睦。 苏雪遥话音一落,上首的三皇子就冷笑道:“小六,你瞒得大家好苦啊!听说你昨夜十分威风厉害,你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武艺,又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养了这么一支精兵?” 谢衡月看着生着倒八字眉,看上去有点凶相的三皇子越王。 越王是贵妃之子,外祖父是太尉,位高权重,几位舅舅皆是封疆大吏,势力不小。他虽然才具不足,但是为人十分傲慢,自以为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这问题也是大家想知道而不敢问的,没想到会由越王问出来。 坐上的皇帝听得很清楚,他本来进来时候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他想看他的儿子媳妇臣子们和和睦睦,开开心心过节,不想看他们勾心斗角。 皇帝脸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却见谢衡月板着俊美的脸,冷冷道:“三殿下忘了小时候打架,本王总是压着你揍么?” 谢衡月的目光十分犀利,看着上首的越王:“三哥今天宴会开始,还没有助兴节目,本王不介意跟三哥练练,松松筋骨,让父皇解个闷儿。” 三皇子被他的冷目这么一扫,想到了他得到的情报,想到了小时候他妄图欺负谢衡月,总是被他揍得屁滚尿流的往事,他哼了一声,却不敢再说。 三皇子越王重重一顿酒杯,扭头呵斥他的王妃道:“没看见我没酒了吗!快给我倒!” 他的王妃白雅香是个小巧的美丽佳人,被他这么一吼,不由一哆嗦,差一点儿便丢了自己的酒杯。 站在三皇子身后的一个极艳丽的姬妾,执壶给他斟酒,低笑着说:“王爷,皇上在上面看着呢。您也怜香惜玉点儿呀。” 三皇子听她话语娇俏,伸手在她的手上捏了一把,才放开她的手,哼了一声,一饮而尽。 谢衡月忽然对身后的亦慕亦苒道:“给我倒。” 亦慕亦苒两个武婢解下腰间的皮囊,取出杯子,她们举止硬邦邦的,没有三皇子妾室的娇柔。 三皇子呵呵一笑说:“小六,你那婢女举个石板还行,倒酒这样的细致活,就算了罢。” 谢衡月示意她们将酒杯递给苏雪遥,谢衡月望着她,眼里忽然射出灼热的光芒,轻轻道:“王妃给本王斟一杯吧。” 苏雪遥微微一愣脸颊微红。谢衡月却凑近她的耳朵,对着她悄悄道:“阿遥,这是我的心愿。我是皇子里最晚成亲的一个。我也想要我的王妃在宴会上照拂我。” 他挨得她那么近,苏雪遥望着他,脸就更红了。自从他们剖白了心意,谢衡月就变得比从前更坦白了。 恍惚之间,她看到了那个在宰辅府月下吹了几个月笛子的傻小子。 苏雪遥面上一热,然心中却觉得既甜蜜又忧伤,她轻轻道:“王爷所请,固所愿。” 她轻抬皓腕,为他斟了一杯。她端着温水送到谢衡月身前,谢衡月却轻轻一笑,握着她的手,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紧紧盯着她轻轻道:“王妃手斟,清水亦比蜜甜。” 皇帝本来看他们兄弟相争,心中不悦,但眼角的余光又看到谢衡月与苏雪遥这般你侬我侬,他皱起的眉头不由舒展了。 隆庆皇帝在坐上道:“今日中秋团圆夜,月圆人团圆,在座的诸位皆不要拘礼,只管好好玩。也不要说什么扫兴的话。” 隆庆皇帝望着敞开的殿门口那清冷的月色,眼神空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皇子听着父皇开口,明显是在偏袒谢衡月,心里十分不忿。 他一直觉得皇帝十分偏心谢衡月,要不是谢衡月因多年前那件事,总是跟皇帝对着干,恐怕父皇连储位都会拱手送上。 一想到这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么些年,为朝廷尽心竭力,比不上小六跟流民打一架更得父皇欢心。 本来这次四皇子铩羽而归,三皇子十分开心,然而谢衡月趁机出头,他却十分不满。 三皇子全然忘了昨夜听说乱兵围城,他就急慌慌打点细软,恨不得立刻便出逃的仓皇。 在诸皇子之中,三皇子有好色之名,光上了他谱牒的侧妃,现在就有十几位了。后院美女如云,更有歌姬外室数不胜数。 然而三皇子却始终没有子嗣,众人背地里皆说他在酒色里亏了身子,大约是不行了,三皇子对这传言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三皇子越王平时最看不惯的,不是跟他争夺王位的四皇子谢清商,而是坐在他下首的风流王爷谢衡月。 他想梳笼的粉头们,皆迷恋谢衡月。尤其越芙蓉,本来他第一眼就看中了她,听了她开口歌唱,他更是为之神魂颠倒,没想到谢衡月只是轻描淡写地勾勾手,那美人便欢欢喜喜地跟着谢衡月走了。着实可恨。 三皇子听着宴会间细细的管弦,心里十分不耐,他朝谢衡月背后望去,不见越芙蓉。他又看着苏雪遥,虽然苏雪遥美貌天下无双,然而他还是觉得她不及越芙蓉的风情万种。 分卷阅读109 越王忍了忍,斟了一杯酒,探过身子,送到了谢衡月身边道:“小六,我向你讨过好几次谢芙蓉了。你现如今娶了妻,这旧人你也该用腻了吧?送给我吧,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哥哥说。” 谢衡月闻言,方才脸上因娇妻而生的温柔一扫而光。 一时附近所有听到他话的人,都紧张起来。二皇子低头饮酒,二皇子妃要说什么,却被二皇子一把拉住了。 谢衡月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又一寒。 二皇子生母地位低又早逝,本是嘉怡先皇后养大的,亦充作中宫嫡子,小时候待谢衡月一直温柔可亲,而谢衡月跟二哥也十分要好。 可是当年八公主之死,先皇后薨逝之时,二皇子明知事情真相,却选择闭口不言明哲保身,从那以后,谢衡月便冷了心肠。这天家的兄弟父子亲情,不过尔尔。 隆庆皇帝听得很清楚,他的脸色变青了。如今他虽然还未至老年,然而心情却早已垂暮,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他们兄弟阋墙,最担心的就是他百年之后,他的皇子们骨肉相残。 他正要开口训斥老三,却见谢衡月微微一笑,他本来风姿俊秀,只是平常都冷冷的,这般笑起来,让皇帝都有点恍惚,以为看到了先皇后复生。 三皇子也被他的笑容搞得一愣,谢衡月微笑着端过酒杯,右手轻拍,只听噗嗤一声,那金杯竟被谢衡月整整齐齐地嵌到了他们跟前的胡桃木桌子里,酒杯中的酒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他转头轻笑着问小娇妻:“王妃,为夫给你变的这个把戏好看么?” 苏雪遥见他面上微笑,眼中却戾气横生,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垂目低声道:“王爷仔细手疼。” 三皇子不想谢衡月会如此,他的眉毛皆竖了起来,方才被吓了一跳,此时他就更不能在兄弟之间丢了面子,他正要张口挑事,,却听对面有人笑了起来道:“不想六皇子功夫这般好!” 大家皆抬起头来,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白发老妇,正是皇帝的姑姑,镇安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她的目光炯炯有神。 镇安大长公主年岁已高,都很少出席宴会。在一般在这种场合也很少说话。现在听她开口,众人皆心中一惊。皇帝对她欠了欠身,道:“小六那是雕虫小技。” 大长公主却笑了,对皇帝说:“皇上习武不精,不知道衡月这一手功夫,内外兼修,以他的年纪已经十分难得。皇帝,我们谢家本来是马上得来的天下,高祖亦是当时的顶尖高手,可这太平日久,谢家的家传绝技竟无子弟能承继,老身常为此忧愁。” 皇帝一听大喜过望,如今谢氏皇族中,武功最高的就是眼前的镇安大长公主了。 皇子们小时候,她皆看过骨骼,说没有人适合练习,这谢氏绝学恐怕要失传。前几年大长公主特意进宫与他商议,她想招个外姓人当徒弟,以免后继无人。 隆庆皇帝深思之后,还是拒绝了,谢氏绝学关系重大,不只是武艺传承那么简单,不能随便与人。隆庆皇帝只盼儿子们能生出个接续传承的孙辈,可惜儿子们却子嗣稀薄。 若镇安大长公主看中谢衡月,那的确是件好事。 隆庆皇帝的不悦皆消失了。他盯着谢衡月,心中却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他又不免暗自叹气。 苏雪遥却大吃一惊,想起前世风云,镇安大长公主不是一个普通的皇族长辈,她急忙在桌下轻轻握住了谢衡月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允。” 谢衡月自从嘉怡先皇后薨逝后,便有了个毛病,隆庆帝想要他东,他就偏要向西。 虽然谢衡月很想学谢家绝学,然而他看到了隆庆帝那般殷切的目光,他就打算出言拒绝了。万万没想到他的小娇妻会如此吩咐。 谢衡月一时也很惊讶。然而他一时竟不愿意拂逆妻子的意思。他从桌前站了起来,走到镇安大长公主的桌前,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下去,磕了一个头:“谢姑祖母教诲。” 镇安大长公主见他如此上道,微笑道:“六皇子请起,你昨夜解了京城之围,人皆说你此战中勇猛非常,有我们高祖遗风。高祖遗训,我谢氏子弟习武,小可强身健体,大可保家卫国,绝不可欺凌弱小,你可记住了?” 谢衡月伏地道:“领教诲。” 众皇子皆面面相觑,这位姑祖母持家非常严厉,她家的子弟从小打熬筋骨,每日鸡鸣起便要习武,掌灯时分都不休息,一点儿不像勋贵子弟,连歌台舞馆皆不许去。谢衡月以后恐怕有的吃苦了。 三皇子一想到谢衡月从此就要绝迹风流场,他心里倒是十分快意,道:“姑祖母说得对,仗着蛮力压人,算什么本事。” 隆庆皇帝一阵皱眉,老三特别针对老六,不开口讥讽就不会说话,镇安大长公主面前,也敢放肆,贵妃真是教子无方。 果然那戴着凤冠的白发老太太站了起来,走到谢衡月面前,扶起了他。 镇安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忽然出手如电,顺着谢衡月胸前大穴一路游走如风,只听谢衡月 分卷阅读110 的骨骼皆被她按得劈啪作响。 却见谢衡月身子纹丝不动,虽然他的命脉在镇安大长公主手中,然而他始终十分镇定,连睫毛皆没有眨。 老太太笑着对大家说:“老身探了探六皇子的骨骼经脉,不必惊慌。”言谈之中,似乎对他更加满意了。 倒是坐上的皇帝有点惊慌,刚才差一点便出声劝阻了。苏雪遥虽然知道镇安大长公主是个可靠人,可是也不免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如今他们转过身来,谢衡月对她微微一笑,安抚着她,用眼神无声地告诉她,他没有事儿。 此时镇安大长公主一抬头,她头上的凤冠上珠串晃动,她方才面上的笑容皆不见了,看上去十分威严。 大长公主看着三皇子严厉地说:“夺人姬妾非人子所为!衡月,你记住了,虽然习武之人不能仗着武艺,与人随便动手,但是碰到混蛋小子,该教训就要教训!哪个不服气的,告诉他们,这也是高祖遗训!” 谢衡月这次露出了真心的微笑,躬身道:“是,记下了。” 三皇子不料会被这老太婆如此训斥,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便想直接站起来。 隆庆皇帝心中一叹,在三皇子出口闯祸之前,皇帝咳了一声。 众人皆望向御座,皇帝微侧着脸看着皇后,一直看热闹的皇后只能为他斟酒道:“皇上,这是今年的新丰美酒,十分香甜。” 这一打岔,三皇子看向御座,看到了父皇那沉沉的眼色。他一惊,终于不敢再继续跟谢衡月作对了。他悻悻地灌了一杯酒,收声了。 而镇安大长公主的表态,让在座的所有人皆大吃一惊。尤其是上面坐在皇后身后的贵妃娘娘,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只恨自己平日不曾将勋贵里的怪物们一一向儿子说明。 镇安大长公主这老太太,乃是先皇的亲妹妹,女中巾帼,一身武艺十分惊人。她虽地位尊崇,但是多年不再插手朝中事务。她久不开口,小辈们竟不知道她的底细。 苏皓始终面色平静,然而他心里也不免十分惊讶。镇安大长公主背后的实力是皇室宗族,如今她当宴收徒,是否代表宗室的意见呢? 苏皓在思考着,今日大长公主此举,是否有人居中斡旋? 他的妻子田氏却不管这些,她自从苏雪遥进来,便一直盯着她看,总觉得女儿又瘦了,一片慈母心肠。宴会上的酒菜她皆吃不下去了。 不提在座的勋贵老臣们心中的思量。谢衡月既然已经拜过了大长公主,便急着想回到妻子身边。 不料却听老太太说:“我这桌竟没有小辈同桌用餐,六殿下和王妃不妨挪过来陪陪我吧。” 谢衡月一听,这提议倒是正中他的下怀,他也不想跟那些阴阳怪气的哥哥们挤一起了。 此时那一直埋头喝酒的平王五皇子抬起头来,望向皇帝道:“父皇,今日中秋之宴,怎么这般冷清?开宴多久了,怎么还没个节目助兴。” 他的王妃一个劲儿地拉着他不让他说,然而平王已经喝到了微醺,王妃一时竟拉不住他。 平王五皇子是他们兄弟六人里唯一有皇嗣的。 他有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孩子们穿着簇新的袍子,望之玉雪可爱,坐在他的旁边,正由他的姬妾伺候着。 听了父亲如此说,三个小朋友皆抬起头来对坐上的皇帝开心地道:“皇爷爷,我要看表演!” 三皇子一听,正中下怀。 三皇子立刻笑眯眯地拿了糕点,伸手递过去便哄小孩儿们:“对,宴会上没表演怎么行,不好玩。你们说让你们六叔现在给你们打个拳怎么样啊?” 五王妃看孩子们便伸手要去抓糕点,她忙一边接过了三皇子的糕点,一边扭头对孩子们说:“还不快谢谢三皇叔。”竟拦住了他,不许他给孩子们喂食。 五王妃在案下狠狠踩了一脚五皇子。五皇子猝不及防,不由疼得嗷地一声,他瞪着眼睛待要跟媳妇儿吵架。 此时他的酒总算醒了。 五皇子看着五皇妃眼里的煞气,一下子缩了脖子,略带茫然地环顾四周,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五皇子爱财如命,搞出不少是非,每次都惊险过关,大家都说他全仗着自己这几个小宝贝的功劳。 隆庆皇帝十分惜子,更宠爱孙辈。 隆庆皇帝听到五皇子又横生枝节,本来在御座上直皱眉头,但是五皇子家的几个小宝贝“皇爷爷”“皇爷爷”这么甜甜的热热闹闹的一叫,隆庆皇帝的脸变得和善起来。 他看着为首的那个干净漂亮的男孩道:“俊明那里坐的可惯?到皇爷爷这里来吧。这儿风光好。” 五皇子的长子,叫做俊明的小男孩儿,立刻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五王妃只得急忙站了起来,带着几个姬妾一起牵着抱着三个孩子走过去。她临去之前不忘记又狠狠在五皇子脚上狠踩一脚,还使劲儿拧了拧。 五皇子一时忍不住又疼得嘶牙咧嘴。 三皇子看到了五皇子的窘相 分卷阅读111 ,心中十分鄙视。五皇子好歹是天潢贵胄,已经开府封王,当了孩子爹了,还这样被媳妇捏在手心里。 三皇子在一边举着酒杯,故意问:“五弟,你可是腿抽着筋了?” 五皇子呵呵一笑。他现在酒醒了,正襟危坐,看上去还是很英俊潇洒。他瞥了一眼三皇子背后的那花团锦簇的姬妾们,话中有话地讽刺道:“本王又不肾虚,怎么会腿脚抽筋?” 不等三皇子发怒,平王五皇子就举杯肃然道:“晋王昨夜大胜,解了京师之困,是大喜事一桩,我们满饮此杯,为他祝贺。” 众人皆举杯,谢衡月站在那里亦举杯道:“不敢居功,是诸将士们的功劳。” 苏雪遥也举杯,望着自己秀逸绝伦的丈夫,谁能知道他看上去如此文弱,却有勇有谋,勇冠三军。她不由想起他的怀抱多么坚实和温暖。 谢衡月放下杯子也看到了妻子的目光,他也深深地望着她,此时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信任钦慕眷恋和浓浓的爱意。 谢衡月不由冲她微微一笑。 苏雪遥惊醒自己又在贪看夫君,忙转开眼睛,面上已经有点热。她总是担心夫君会在殿前失仪,没想到自己却没有忍住,不够端庄。 她转头看着此时风华正茂的五皇子,以及皇帝坐前雪团儿一样可爱的小皇孙们,心中一叹。 前世谢清商登基,五皇子一家也被革爵流放,王妃性子烈,死于抄家之时,而五皇子也很快病死途中。 这几个可爱的小皇孙,在流放途中失踪,十年后揭竿而起,成为让谢清商最头痛的一支反兵。 前世她在普善寺中,也曾多次见过皇孙谢俊明的使者,亦曾蒙他照顾。只是他们要拉着她一起图谋大事,她却心如死灰,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不曾想,现在会与他们重逢。 这些日后叱咤风云的少年英豪们,现在还跟玉团子一样滚来滚去,着实可爱。 苏雪遥心中十分感慨,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为她的绝世荣光更增娇艳。 那五皇子的大儿子谢俊明,从苏雪遥进了大殿,就觉得她好看得不得了。现在看着她望着自己微笑了,他立刻也笑了起来,喊道:“皇爷爷,我要这个姐姐表演个节目!” 秋风从敞开的殿门口吹进来,苏雪遥一愣,众人皆笑了。 小皇孙谢俊明这么一喊,五王妃连忙回头训斥他:“这是六皇子妃,是你六皇婶!不许无礼!” 谢俊明小肉腿一蹬,就从座位上下来,他一边拉着隆庆皇帝的手,一边看着苏雪遥央求道:“姐姐,她就是姐姐,这么好看的一定是姐姐。皇婶都是四皇子妃那样老的!” 孩子的话音一落,殿中响起了一阵哄笑,刚才略微紧张的气氛不见了。 第59章 风波恶... 谢俊明这小孩儿的童言童语一出口,坐在对面的四皇子妃刘氏,她的涵养再好,也不由变色了。 刘氏握着的酒杯都有点晃,酒水差一点儿撒出来。 站在四皇子妃刘氏后面的周轻烟,听小孩儿如此讲,心中倒十分开心。不过又想想那孩子在称赞苏雪遥,她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了。 谢衡月在心中笑了起来,老五一家真是活宝扎堆儿。 连镇安大长公主都笑了起来。 五皇子妃忙歉意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她的手就有点痒,要是在家,她肯定就又要狠狠拧儿子的肉屁股蛋子了。 隆庆皇帝的一腔愁绪皆被孩子们的笑语冲淡了。 他不愿让孩子们失望,便望着坐下的苏雪遥道:“如此,晋王妃意下如何?” 隆庆皇帝发话,一时殿中肃穆。 苏雪遥心中一叹,这是意外之事。谢衡月对她微微颔首,她便站了起来,行个礼,轻柔地说:“如此妾身献丑了。” 宴会中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苏雪遥的身上。 苏雪遥只觉那些目光十分复杂,炽热的目光隐藏着许多恶意嫉妒,亦有赞许和期待,它们交织成罗网,将她笼罩在里面,让她心神动荡不安。 苏雪遥望着她的丈夫。他看着她的目光,与在座的所有人皆不同。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即使走到人生尽头,都矢志不渝的浓浓爱意,千万人中,只能看到她一个人的专注和深情。 和泰殿的殿门敞开着,中秋圆满的月亮洒下淡淡的银辉,殿中殿前秋菊怒放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众人看着她起身,便想起了今年太后寿诞,她献舞求太后许她与谢衡月退婚的情景。 大家本来都等着看这桩强扭的婚姻,婚后会如何鸡飞狗跳。谁能想到此时这二人的甜蜜光景。 众人又看看在坐上陶然自得的宰辅苏皓田氏夫妇,只觉得四皇子婚前的种种闹剧,恐怕都是老狐狸和小狐狸布下的圈套。 这晋王,韬光养晦如此之久,一旦崭露头角,必将掀起血雨腥风。而站在殿中那艳冠群芳的小娘子,本来除了美貌一无是处,婚后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分卷阅读112 。 他们翁婿夫妻,果然是联手欺瞒天下。苏皓那老狐狸不说了,人皆道他胆小怕事,不敢在夺嫡中下注,硬顶着压力,不肯将女儿嫁给四皇子,甚至不惜用晋王这废物当挡箭牌,堕了他一代大儒的名头。 然而像苏皓这样的老世家,行事又岂会那般简单。现在看啦,大家皆被骗了,分明是这老狐狸谋定而后动,一举一动皆有深意。 晋王夫妻这份隐忍不发的心机手段,让众人心惊。朝堂之上,勋贵之中,如今再也不会有人对他们等闲视之。 不提在座的人心纷乱。等候片刻之后,苏雪遥要的瑶琴送到了殿前。 乌沉沉一架古琴,琴尾犹有雷电击过的痕迹,焦黑的纹路上刻着古朴的篆字。 苏雪遥一见便十分心爱,没想到皇帝会拿出了这等宝贝,这琴,乃是千年古琴焦尾风雷琴。 苏雪遥看着这琴,就觉得手痒,很想立刻便试试琴音。 苏雪遥行礼之后,端坐在琴案之前,抬腕朗声对众人道:“今日中秋佳宴,妾身便为皇上皇后娘娘,在座诸位献上一首琴曲,以祝佳节。” 她对坐在皇上膝前的谢俊明轻轻颔首。谢俊明只觉得她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她看上去好像发着光,那般美丽。 苏雪遥指尖正要接触琴弦,忽听谢衡月道:“王妃且慢!” 众人皆一惊,不知谢衡月为何出言阻止。 谢衡月走到殿中,走到她的面前,俯身拿着帕子轻轻在焦尾琴风雷的琴弦上抹了一抹。 谢衡月雪白的帕子抹上去,居然从琴弦上抹下来一层淡淡的青色。 苏雪遥惊讶地望着他,谢衡月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他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肩膀,似乎在告诉她不要担心。 苏雪遥也就真的不再担心了,似乎他的身上充满了令她心安的力量。 谢衡月抖开了手中雪白的帕子给众人看。众人虽不解其意,看着他冷峻的脸色,也知道其中必有玄机。 谢衡月望着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冷笑道:“皇后娘娘,这琴从准备到抬上来,经过了几个人的手?为何这琴弦上会有毒?” 他这一声质问,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同惊雷,炸得众人皆变了脸色。 苏皓田氏和苏雪芸闻听此言皆紧张而惊讶地望过来,同时出声道:“快请太医!” 苏雪遥入殿以来,终于能跟父亲姐姐打个招呼了,她轻轻摇摇头,对他们道:“妾身并未接触那架琴,无恙,请宽心。” 苏雪遥这般轻声细语,望之楚楚可怜。大家皆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要在中秋宴上刺杀这娇弱的绝世佳人。 皇家宴会,桩桩布置皆不知道要过多少人的手。要在此谋害王妃,此事非同小可,歹徒临时起意,绝对办不到,一定是蓄谋已久的。 众人皆想到了此节,五皇子哼了一声道:“听说昨夜流匪围了宫门,宫门都尉居然也叛变了?” 五皇子话音一落,在一边的四皇子妃忍不住了,她正色道:“听闻晋王正负责清查叛匪之事,也许正是叛匪余党,想在此时报复六皇子。” 大家听此言,皆觉得有道理。皇后母仪天下为人谦和,这么多年统领内宫抚育皇子,并无不妥之处。 此时谢衡月忽然如此指责,实在不能服众。 隆庆帝亦面沉似水。 父子俩对望着,一般的沉默而冷峻,虽然隆庆帝英武,谢衡月秀雅,然而此时俩人看上去竟出奇相像。 隆庆帝的目光越过谢衡月,望向殿外的冷冷月光。似乎多年之前的血色,重新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他毕生之痛。 隆庆帝以为这伤口不到他死的那天,不会被掀开来,不想谢衡月竟等不到那一天。他的儿子们皆等不到那一天。 他的眸子中出现了一丝怒气,他只想中秋节跟儿孙妻妾大臣们好好吃一顿饭,就这一点儿微薄的愿望也得不到满足么? 隆庆帝冷冷道:“晋王,不要随便猜测。那架琴是朕的私人珍藏,那是先皇后最喜爱的琴。一直收在朕的司库里,方才也是朕吩咐李公公找出来的。” 那边厢皇帝的大太监李公公已经伏地请罪。 他是跟随隆庆帝的老人。 如今他伏在地上,花白稀疏的头发都在颤抖,他听到隆庆帝这句话,才敢抬头道:“那焦尾风雷琴,是嘉怡先皇后的爱物,奴婢们时时拂拭,小心保养。今晨方紧过琴弦,方才抬上来的时候,也认真检查过。共有六人经手,进大殿之时,琴一切并无异样。” 在座的人中,不曾想会在此时此地,听到嘉怡先皇后的名字。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而皇后娘娘听到谢衡月的指责都没有变色的脸,也终于微微露出了一丝悲戚和怀念之色来。 在座的众人中,亦有人经历过多年前那个血腥的中秋宴会。 他们还以为随着嘉怡先娘娘的薨逝,过往的一切皆已埋葬。没想到谢衡月蛰伏这么久之后,刚刚崭露头角,便要翻出这件旧事。 分卷阅读113 一些细心的人,亦想起谢衡月从嘉怡皇后薨逝再也没有参加过中秋宴。 大家看着他的目光皆带上了惊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谢衡月在和泰殿上一出现,便要迫不及待地掀起惊天巨浪。 苏雪遥只觉得站在她旁边的丈夫虽然沉默不语,然而她却隔着空气都感受到了他心中的莫名悲愤。 苏雪遥忍不住伸手按住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谢衡月手掌一翻,握住了她的手。 她立刻发现他的手指皆有点僵直,她忙紧紧握着他的手。她抬起头来,望着丈夫那阴沉的脸。 谢衡月也垂目看着她,看到了她眼中的关切和柔情。 谢衡月知道自己已筹划好一切。可是他没想到事到临头,他的愤怒竟难以压抑,不想此时他已在失控的边缘。 幸而此时有她在,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他逞一时之勇,发泄怒火的时机。 这些年来,他对血色往事不问不提,不是因为他忘记了,而是因为他在等待这一天。 他的目光从皇帝的脸上挪到皇后脸上。皇后穆慈仁依然那么明艳照人,似乎跟多年前没有区别,只是那时候她还是贵妃。 谢衡月握紧了妻子的手,将那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吞了回去。她的手掌柔软而温暖。 此时的情形与多年前何等相像,然而此时他身边有她,他不用再一个人默默忍耐悲伤了。 他们手心里的热气皆透进了对方心里。皇帝看着他们俩人那般的默契的神色,心里有一阵恍惚,多年以前,他的妻和他也曾那般和美过,那实在是太久远的往事了。 隆庆皇帝心里一痛。 却听谢衡月冷冷道:“喔,一个个皆是忠臣贤妃,那琴弦上的毒是哪里来的?如果我不叫破,我的王妃一曲终了,是否也会七孔流血而亡,就像当年八公主一般?” 秋风吹过了殿中,殿中的暖意都似乎被驱散了,在那一瞬间,众人心中皆一阵冰冷。 隆庆皇帝脸色非常难看,他注视着谢衡月,心中很失望,他本以为谢衡月这些年变得沉稳了,没想到他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谢衡月蛰伏多年,目下只是刚刚打开了局面,便想着要翻起多年前的这桩往事,他如此急躁,又怎么能笑到最后。 隆庆皇帝正要开口,却听镇安大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嘉怡皇后和八公主去的时候,边疆战事正酣,本宫竟不曾送她们最后一程。八公主若活到今日,此时也该出嫁了吧。” 镇安大长公主这一感慨,殿中紧张的气氛和缓了不少,隆庆皇帝望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时也不知道同意让谢衡月拜师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别看这老太太现在慈眉善目,在他小时候还是皇子的时候,没少挨老太太打。这老太太实在性子急躁脾气又坏,还眼里容不得沙子。 隆庆皇帝看着怒目的谢衡月,又扫过殿中神情各异的人们,正准备说话。 满脸悲戚之色的皇后开口了:“嘉怡皇后薨逝在中秋,皇上多年来一直都为此十分感伤。还是本宫劝皇上不要太过悲恸,不如继续举办中秋灯会,以纪念先皇后,排遣心情。”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很吃惊。多年来嘉怡先皇后在宫中皆是一个忌讳,哪里知道皇后会如此自然地提起先皇后。 皇后脸上忽然出现了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之情,她出口的话却十分森冷:“六皇子你多年不曾参加中秋家宴。皇上怜你,一直对你十分体恤,从未追究过。今日你甫一出现在宴会上,便如此诬陷本宫,可是因为本宫得悉了你王妃红杏出墙的丑事,你要在此对本宫伺机报复么?” 皇后此言一出,殿中大哗。 皇后不管旁边的皇帝,目光从谢衡月身上扫到了苏雪遥的脸上。 苏雪遥跟她的眼光一对,便觉得心中一片寒冷。这位显仁皇后,手段十分厉害,前世自己便在她的手里吃了无数苦头。 苏雪遥被她的笑脸温柔所骗,无意之间泄露了谢衡月的种种秘事,又被皇后反复出卖,不到最后谢清商翻脸,苏雪遥还一直将皇后当做好人。 此时苏雪遥看着她,便觉得看到了一条毒蛇一般。 皇后也没想到苏雪遥会这般处乱不惊,虽然她们立场敌对,此时苏雪遥的表现,倒让她高看了一眼。 皇后心中一叹,要是谢清商娶到苏雪遥就好了,可惜他功亏一篑。既然苏雪遥不能为她所用,那么她越能干,越需要及早铲除。 皇后看上去十分痛心疾首,她抢着在所有人出口之前,继续冷冷道:“晋王妃,你的王妃御制金钗在何处??” 皇后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金灿灿的凤凰金钗来,垂珠簌簌,在灯光下更加闪耀。 苏皓夫妻和苏雪遥皆一惊,这金钗乃是皇室聘礼,十分当紧之物,莫非出了什么纰漏?他们只觉得今日的宴会,让他们心惊肉跳。他们也发现皇后这是在刻意针对苏雪遥。 苏雪遥一惊,她一摸自己的发边,她自知此次宴会十分重要,特意寻出了 分卷阅读114 这只钗,这是王妃制式钗环,每一位王妃鬓边皆插着一只。 谢衡月冷冷道:“皇后,你尚未说明为何谋害本王的王妃,便要如此血口喷人,想在此转移视线吗?你是皇后,就以为你们穆家可以一手遮天?这皇朝现在还是姓谢,没有姓穆!” 国舅承恩伯穆望道,听谢衡月如此抨击皇后,忍不住嚷了起来:“晋王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管不住自家王妃,让她做下丑事。你不感激皇后娘娘揭破丑事,却因此怀恨,对皇后娘娘大加诋毁?你不过是昨日打了一场小小胜仗,今天便如此嚣张?” 谢衡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承恩伯好大的威风。本王乃是皇子,你一个靠裙带得幸的外戚,于朝廷社稷皆无功,也敢在此教训本王?” 他话音一落,皇后忙朝承恩伯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再开口,承恩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满面通红,却不敢再多说。 谢衡月一把将苏雪遥从琴凳上拉了起来。苏雪遥望着他的眼睛,只觉他面容英俊,眼神十分深邃,他轻轻动动唇,告诉她:“不要怕,没事儿。” 他便伸手拔下了她王妃金冠鬓边的那只金钗。苏雪遥微微一愣。 谢衡月对她轻轻一笑,他方才脸上的戾气皆不见了。 众人很佩服谢衡月对着老婆的变脸大法。 苏雪遥实在不明白皇后想做什么。 她记得这只钗她回门,与夫君缠绵之时,丢在了桂花树下,已经被谢衡月寻回,只是说钗要修理。今晨她梳妆之时,她还十分紧张,怕这只钗没修好,没想到曦月从妆奁盒里直接取出了这钗。 谢衡月看着妻子茫然的脸,觉得她十分可爱,如果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他一定要好好亲亲她。 谢衡月看着皇后终于露出了惊疑之色,他心中冷笑,自从这钗落到了谢清商手里,他就知道此事绝不会善了。 谢衡月左手拿着丝帕,右手拿着钗,他英俊的面庞上染上了薄薄的怒意。 谢衡月道:“皇后娘娘,你统领六宫,如今在大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晋王妃被人下毒谋害,你充耳不闻,推诿罪责。却拿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赝品金钗,对她肆意构陷,毁她名节!皇后娘娘,你也配为天下女子表率?” 谢衡月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中那金钗熠熠发光,看上去十分华贵,跟皇后手中那一只,竟一模一样。 皇后心机深沉,苏雪遥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她戴着这只钗,但是她已然选择在此时发难,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隆庆皇帝不想他们一个两个皆一刻都不想等了。 他臆想中的和和美美的中秋团圆宴,竟变成了鸿门宴。 隆庆皇帝气得脸色发青,他转头对皇后穆慈仁说:“梓童,这钗是怎么回事儿?又如何到了你手里?先是毒,后是钗,梓童,晋王妃与晋王恩爱情笃,你我皆看在眼里。梓童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众人听皇帝这样一说,知道他是要偏袒谢衡月了,一时议论声都小了点儿。 老臣们在心里唏嘘,先皇后在世时候,谢衡月真如众星捧月,哪像今日,一个承恩伯,也敢仗着皇后的势力,训斥皇子。而皇后穆慈仁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寻他的新王妃的不是。 谢衡月为了这门亲事闹得满城风云,众人皆知他有多么在意他的绝色美人小娇妻。如今皇后此举,却是打蛇打七寸,在给他下马威,也在给当初一意拒婚四皇子的宰辅苏皓一个下马威。 众人看着苏皓,只见苏皓面上略带焦虑,只是望着谢衡月,似乎对他的女婿十分信任。倒是苏夫人在一边脸色惨白,看起来十分担忧。 这几年皇帝不理朝政,每日只想着炼丹炼药。如今谢衡月当殿大喝,众人心里一惊的同时,扫过百官,才发现这朝堂中,竟有半数皆成了穆家的膀臂。这皇朝姓谢还是姓穆,竟真说不准了。 皇后见皇帝开口之后,满殿人心浮动的模样,她看着隆庆皇帝,神色恭敬地低头道:“皇上圣谕,自当遵从。” 隆庆皇帝神色稍霁,若说他对穆慈仁最满意的一点,莫过于她的识趣,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有分寸。 不想皇后又抬起头来轻柔地说:“然此事事关皇家血脉的纯净,本宫却不能马虎。” 隆庆皇帝不由脸色难看。 皇后得理不饶人地拿着金钗对皇帝道:“皇上,这王妃制式金钗,外面无法仿造,皇帝也知道!” 隆庆皇帝,心中一叹,看着他们俩人手里的两只望去一模一样的金钗,两人都是一副要分辨到底的模样。看来今日竟需要掰扯清楚才行。 隆庆皇帝望着谢衡月手中的钗,面色凝重地说:“这金钗是开国之时,高祖皇帝的皇后亲手打造的。一共一百二十只,打造工艺十分复杂,最重要的是,鎏金嵌丝用的是天外流星石,在灯光下会闪烁五色光环。” 众位王妃皆十分惊讶,她们不约而同地去将头上的王妃金钗拔了下来,拿在手中细看。 皇后望着谢衡月,十分悲悯地说:“晋王, 分卷阅读115 你手中那只钗是假的。本宫手里的这只钗才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查勘一番。你定是被晋王妃蒙蔽了。” 谢衡月冷冷一笑,他将手中金钗轻轻一摇,示意身后的亦苒将金钗呈给皇帝,他道:“皇后,你为何一口咬定本王手中的金钗是假?这只钗明明亦有五彩光环,亦有天外流星石鎏金嵌丝。父皇请看!” 皇后的眼睛微微一眯,道:“绝不可能!” 却听阶下的四皇子妃刘氏低声啊了一声。 皇后的眼风扫过她,这个刘氏亦出身大家,可惜城府虽深,手段太过,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出了何事?” 只见谢衡月也微微侧过脸,问她:“皇嫂有何事?” 刘氏看着谢衡月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了,她心中一凛。 刘氏方才也拔下自己头上的金钗细看,竟发现她的钗上没有五色光环。她对上了谢衡月那冷冷的目光,知道了这必然是他做的手脚。 然而丢失王妃制式金钗乃是大罪,如今她竟不敢声张。 谢衡月心中冷冷一笑,转头不再理会她。 第60章 清白... 只见殿上的皇帝取过亦苒递过去的金钗,对着烛光仔细观看,只见金钗闪着灼灼的光芒,在烛光下变换着五色,映出了一道彩虹,隆庆皇帝凝重地道:“这只金钗是真的!” 隆庆皇帝的话音一落,殿中众人皆一惊。 隆庆皇帝又细看皇后穆慈仁手里那只钗。两只钗一模一样,而且钗头上都刻着晋王妃的名号。 隆庆皇帝沉下脸来道:“皇后,这只钗,你从哪儿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皇后也不由吃了一惊。 她看向谢衡月,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她的这只钗明明是真的。谢清商说,为了拿到这只钗,还被谢衡月暗算打碎了肩胛骨。 谢衡月现在到底从哪儿又找出一只真钗来? 谢衡月见皇后被质问,脸色难看的模样,他心中暗道侥幸。 当年他的母亲嘉怡皇后也有这么一支金钗。那钗已经随她陪葬了。嘉怡皇后曾告诉过他这钗的与众不同之处。 谢衡月在宰辅府里丢了钗的那夜便知道,这制式金钗乃御赐之物,丢了可非同小可,谢清商一定会拿它做文章。 这金钗虽然精巧,然而谢衡月手下有能工巧匠,不难仿造。只是钗好仿造,而钗上这天外流星石,却无处寻找。 谢衡月便命高手潜入四皇子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偷了谢清商正妃刘氏的金钗。 金钗模样相同,然而每只钗上刻有各位王妃的封号,刻字不同。 谢衡月寻了巧匠,将钗头上原来的字迹抹去,重新刻上了晋王妃的标记。又打造了一支足可乱真的假钗,派人放回了刘氏的妆奁盒中。 皇上看过钗,亦苒便捧着钗退了下来。 谢衡月将那只钗重新插回妻子头上,苏雪遥望着他,他很想俯身吻她,但是还是忍住了。 谢衡月转身看着皇后,冷冷道:“皇后,父皇一言九鼎,你还有什么话说?晋王妃头上的金钗是真的。皇后你手里的那只钗又是如何得来的?这钗如此贵重,外人难以仿制,皇后你为了构陷晋王妃,真是煞费苦心!” 承恩伯穆望道忍不住大声道:“皇上!晋王以下犯上污蔑皇后!皇后做事一贯公允慈和,她自有她的道理,晋王居然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语,实在可恶!” 隆庆皇帝却不理会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皇后:“梓童,这钗你到底如何得来的?” 皇后穆慈仁见到皇帝的神色,不由一阵心痛,她知道皇帝的模样,显然还记得那件事。当初皇帝未登基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她是侧妃,没有权利领受这王妃金钗。王府中得了金钗的,是嘉怡先皇后。 嘉怡先皇后去后,她心心念念这钗,曾婉转向皇帝提起,她也想要一只高祖皇后打造的金钗。皇帝却倏然变色,对她说:“你已经有了皇后玉册,怎么这么贪心,连王妃金钗也想要!”就此拂袖而去。 皇后想到此处,悲戚地一笑,她不管隆庆皇帝铁青的脸色,举着钗转过身,目光森冷地注视着苏雪遥。 她轻轻道:“晋王妃,你与奸夫私相授受,相约私奔,这里有你的手书,还有你王妃金钗为证。不知道你到底如何瞒天过海,金钗不提了,但还有别的人证和物证,你抵赖不得!” 她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坐在苏皓身边的田氏终于忍不住怒道:“一派胡言!”苏皓急忙按着她。他只冷峻地看向殿外,看皇后还有什么新花样。 皇后话音一落,便见一队侍卫从殿外押上来了一个人。 灯光之下,大家皆注视着此人。只见此人年纪轻轻,容貌俊秀,却神情仓惶。 他走到殿中,一见苏雪遥便想扑了过去,眼泪哗哗地流,痛苦地道:“我们已经完了!阿遥,你不要再抵赖了,不要再多受皮肉之苦!如今,我们俩今生无望,只能黄泉再聚了 分卷阅读116 !” 他此言一出,殿中人只觉得这才是今日最精彩的节目。 苏雪遥静静地看着这个人,前世虽没有金钗这回事儿,可是此人此事却是有的。只是他跳出来诬陷应该是五年之后,而不是此时。她还没来得及去查访此人,没想到他竟自己送上门来。 前世她一天之内被污数项大罪,立刻身败名裂祸及家人,好不凄惨。 苏雪遥只见殿中那人痴痴地望着她,眼中有痛有悔有爱,将一个恋奸情热被人捉拿的奸夫,演绎地十分形象,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此人着实演技高超,是个人才。 苏雪遥心中却无波澜,她只握紧了谢衡月的手,轻轻道:“王爷拿住他,不可让他自戕。” 谢衡月怒火中烧,他一直知道谢清商在筹划奸计,但是他们的计划具体是什么,他没有搞清楚。 到此时他气得几乎都想笑了,不曾想是如此恶毒的攀诬,还是个连环计,一旦金钗事败,便推出此人。 苏雪遥的话音一落,谢衡月便飞身上前,他出手极快,点倒了那几个侍卫。被侍卫押着的那个自称奸夫的男子,眼神一变。谢衡月手疾眼快,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块吃剩的骨头便塞进了他嘴里。 那人本见势不妙,想咬舌自尽,如今却一口咬在了大骨头上,被狠狠磕着牙,剧痛不已,而那骨头,谢衡月往他口中塞得极深,他竟被噎着了,一时面红耳赤。 谢衡月已经将他擒在手中,点了全身大穴,将他丢在地上。 皇后本来以为胜券在握,不想会有此变故,她腾得站了起来,一脸悲戚地对谢衡月说:“晋王,你不要被你的王妃迷惑,做下杀人灭口的错事!” 苏皓终于忍不住了,他倏然变色,站了起来,跪倒在殿前。田氏跟着他一起跪倒。苏雪芸一咬牙,也跟着跪在了殿前,跪在他父亲的身后,全然不管她丈夫纠结的神色。 隆庆皇帝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暴露,再也遮掩不住了。 苏皓抬头肃然道:“皇上明鉴。老臣教养不周,臣女苏雪遥性子顽劣,然而皇后所说皆不属实。臣女冰清玉洁,婚后亦与晋王琴瑟和谐!此人我们苏家从来没见过,又何谈跟臣女私相往来?女子最重名节,岂凭一面之词便要定罪!圣上圣明,请为臣女晋王妃苏雪遥,洗脱罪名!” 田氏和苏雪芸皆叩首泪流道:“请皇上还晋王妃清白!” 苏雪遥一时不由流下泪来,她平静的心被父亲的这番抗辩搅乱了。因这却是前世不曾有的。 前世那人跳出来污蔑她,巧言令色信口雌黄,而她却百口莫辩。 因她跟谢衡月婚后始终不睦,而她又有名的性子娇纵行为出格,众人皆以为她做什么事皆不奇怪,父母亲人皆不信她。 苏雪遥的泪扑簌簌地掉,看上去那般伤心。 她容貌绝世,这样一哭,殿上人的鄙视之情皆被泪水冲淡了不少。有些人怔怔地望着她,只想这样的绝世佳人一哭,实在追魂夺魄,也不怪晋王会冒险为她遮掩丑事。 苏雪遥款款在殿中跪了下来,伤心地说:“皇上明鉴。妾身从未见过此人,更不曾与他有什么纠葛。” 谢衡月见他的小娇妻哭了,那般痛楚,他心里也是一痛。 谢衡月不由一脚踩在他脚边那伪装奸夫的贼子腿上,脚上用力,便听咔吧一声,他踩断了贼子的胫骨。 那人立刻疼得满面是汗,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然而却一点儿声音皆发不出来。 众人不想谢衡月看上去秀雅文弱,虽一贯冷冷的,不想如此凶横。倒都不再奇怪,他会在昨日城头与流匪厮杀,大破敌军了。众人皆一惊。 谢衡月冷冷地看着上座的皇后道:“皇后,你从哪儿找来的贼子,满口胡言!你听到了么,苏大人和我王妃皆没有见过他,这贼子当殿污蔑皇家亲眷,罪该万死。本王这就把这贼子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看他的幕后指使到底是何人!” 皇后这下子终于绷不住脸色了,她头上凤冠的珠玉摇晃,她厉声道:“晋王无礼!本宫是当朝皇后,你竟敢藐视本宫!如此摧折证人,意图掩盖真相,你这是罔顾法度!来人!把晋王拿下!” 隆庆帝也忍无可忍,他缓缓站起:“你们这是把和泰殿,当做了演武场?” 皇后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她既然发难,就不会如此轻易将此事揭过。谢衡月都提到了先皇后,眼看他也是想跟她拼个高下,此时退一步便可能粉身碎骨。 她一步也退不得。 皇后也垂下泪来,哽咽道:“晋王是嘉怡先皇后爱子,亦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不能看他如此被人蛊惑,误入歧途。那证人他不肯认。然本宫这些年做事,可曾有不妥当的时候?皇上为什么不肯听本宫一言?事关皇室血脉,岂容混淆?” 皇后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让众人心中又一阵动摇。谢衡月桀骜,皇后隐忍,这些年大家皆看在眼里。 只见皇后又示意旁边的大宫女拿过一摞书信来,道:“皇上,除了人证,还 分卷阅读117 有物证!这就是苏雪遥与奸夫往来的证据,时间将近两年!” 苏雪遥望着那一摞书信,心中惊骇,只有一个念头,自作孽不可活!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被谢清商蛊惑时候,跟谢清商往来的手书! 她望着脸色苍白的丈夫,突然明白了他也知道那是什么。她只觉手脚皆冷了下来。 谢衡月没想到皇后和谢清商会在此时拿出这种东西来诬陷阿遥。 然而那些书信却是真的,不容抵赖。 谢衡月不由心一横,正准备撕破脸来,既然横竖头上要戴绿帽子,那就把谢清商也拉出来,大家一起搅个浑水。 不想苏雪遥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看上去那般娇弱,然而她的目光却十分坚定。 苏雪遥轻轻道:“皇后娘娘被奸人蒙蔽。妾身从未与此人有往来,更从未写过什么书信。” 殿上众人,见这一波三折,各执一词,皆不知道到底真相如何,又该听谁的。 皇后却冷冷一笑道:“晋王妃何必抵赖不认?这殿上多得是书画大家,书信是否是你的手笔,验验便知。譬如晋王妃的父亲,宰辅苏皓大人,不就是书画大家么?苏大人你来看看,这与奸夫往来的书信,是不是你那好女儿的手笔吧!” 她看着苏皓,甚至露出了一个清淡的微笑,然而此时在灯光下看上去却显得有几分恶毒,她那姣好的容貌都变得有点扭曲。 勋贵大臣们望着此时的她,不由心惊不已。 他们的皇后穆慈仁温良贤淑了这么多年,此时才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众人不由又联想起嘉怡皇后去了之后,隆庆皇帝就没有再添子嗣。大家只道皇帝为了先皇后之死伤心,淡了后宫众人。 如今看来,恐怕其中另有隐情,皇后穆慈仁的手段,一定非同一般。 穆慈仁也知道她今日的所为太过凌厉,与她一贯的形象不符。然而此时却不是她讲究温良形象的时候。 成王败寇,她若成功,自然能名列贤后传,今日的一切也都能粉饰为她英明睿智的事例。若失败了,那就多年筹划皆付之流水,她又谈什么形象。 皇后想到这里,她望着谢衡月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然而她发现,谢衡月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却带上了孤注一掷的狠劲儿。 穆慈仁心中一抖,却升起了一阵快意。 谢衡月对他的妻子那般在意,为上位者,将自己的软肋这样明白地暴露人前,自然会招致失败。 她想着昨日见到的谢清商的惨状,再看如今谢衡月的模样,她心里终于有点解恨了。 然而皇后眼中却收敛了刚才的凶光,面上重新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隆庆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不管苏雪遥是否贞洁,这件事情,都不该以这种方式,在这种时刻在众人面前揭开来。 他冷冷地看着皇后,他的目光十分严厉,似乎要刺穿她的内心。 皇后心中一颤,却只能一咬牙,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她此次行险,也是赌博。 皇后装作没看到皇帝的目光,她示意大宫女将苏雪遥的那些书信给苏皓和苏雪芸看。 苏皓田氏和苏雪芸一看之下,只觉两眼一黑。那字迹娟秀十分美丽,正是苏雪遥的手笔,而且行文诗句亦是苏雪遥的口吻。 田氏垂下头去,面上犹如火烧,女儿作出这样的丑事,真是苏家之耻。 苏雪芸只觉无地自容,后悔她在家中之时,不曾严厉地管教妹妹。如今妹妹胆大包天做下这等事,结局难料,不由对妹妹又恨又愧又怜又爱,面色十分难看。 苏皓握着信纸的手却有点颤抖,他被人称作和事阁老,不管为官还是治学,皆十分宽仁,是个有名的好脾气的人。 然而此时苏皓却要压不住胸中的熊熊怒火。 苏皓一目十行,扫过书信,虽然这些书信不全,故意隐去了题头称呼,还少了提到名字的部分,然而苏皓何等聪明,立刻分辨出了在信中与女儿唱和的人,分明就是四皇子谢清商。 不想这贼子原来私下曾经如此诱惑女儿,那字里行间的险恶用心,暗藏的挑逗之意,十分卑鄙可耻。 若非女儿一派天真娇憨,恐怕早已在婚前被他引得失贞了,那又岂能有今日与谢衡月的和睦光景。 而谢清商这贼子现在求娶不成,便反口污蔑女儿与他人有染,如此狠毒狡诈寡廉鲜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恶,该死! 皇后看着三个苏家人的反应,心里涌起淡淡的怜悯。夺嫡之争,乃是事关家族气运的大事,苏家站错了队,便会招致祸端。 苏家当初要识相,肯把苏雪遥嫁过来,自然前途一片光明。而此时,他们却只能如此被当庭羞辱,这就是不识时务的下场。皇后不由心中发狠。 只见苏皓面白如纸,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此时处在众人旋涡之中的苏雪遥却抬起头来。 她慢慢直起腰来,她依然那么美丽,在众人眼中,却由刚才触不可及的高 分卷阅读118 岭之花,变为人尽可夫的丧节之人。 而望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亵玩侮辱之意。 苏雪遥却像没看到这些一样,她望着丈夫,只见丈夫的眼中虽然痛苦,却是满满的信任。他在告诉她,不要怕,什么都不要管。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她一边。 苏雪遥心中一热,有夫君如此倾心相爱,她此生无憾。 苏雪遥轻轻道:“皇后娘娘一口咬定那是妾身的字迹,妾身百口莫辩。不若现在便取笔墨纸砚来,妾身现在便当场书写,与那书信比对一番字迹,让妾身以证清白。” 所有人皆大吃一惊,尤其是谢衡月与苏皓苏雪芸,他们不知道苏雪遥为何如此。 一个人的字迹可不是一时之间可以改变的。 苏雪芸看着妹妹美丽的脸,她的细眉微蹙,脸色十分平静,她的绝世荣光让人望之而生怜爱。 苏雪芸差一点便要落下泪来,她这小妹倔强任性不听话,又被宠坏了。苏雪芸未出阁的时候,更偏爱苏清婉。然而此时苏雪芸却只想将小妹揽在怀中,告诉她不要害怕。 谢衡月不知道苏雪遥想做什么,他只是略微焦急地扫了一眼殿门。 就在今晚,他的重重布置已经妥当。那烟花大会,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开始。没人来打个岔,他已经快忍不住等不及了。 他转头怒视皇后,已经开始在丹田运气,她这般凶残,就不要怪他来硬的了。 谢衡月脚下踩着那个所谓的奸夫,望着台上的隆庆皇帝,他的父皇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然而每每在关键时刻,他的父皇都选择做一个皇帝,而不是父亲或者丈夫。 多年前,父皇便是如此放弃了嘉怡先皇后和八妹,如今也许要轮到自己了。 谢衡月的眸子冷了下来,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成为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以便让自己无论在何时都不要成为皇权的牺牲品,成为那个被父皇放弃的人。 笔墨已经如苏雪遥所愿呈了上来。所有的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谢衡月望着小妻子,心中一叹,按耐住了出手的冲动,妻子既然如此坚持,他也只能随她去。 谢衡月挥了挥手,让太监们下去。他亲自一样一样验过,没有问题,才为她展开纸,挽起袖子为她磨墨。 谢衡月望着苏雪遥,他轻声道:“阿遥,你不必如此。我信你。” 苏雪遥被人如此诬陷,重新经历了前世噩梦一般的场景,她的心中都不曾有什么波动,而父亲家人为她出头,谢衡月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心中一痛,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了。 她是那般美丽,这样无声地流着泪的模样,让大家的心皆一颤。 谢衡月磨着墨,无法用手指为她拭泪。他只能抬起手背,轻轻擦着她的眼泪,只觉她的泪那般热,她的脸颊又那般柔软,让他的心皆软了。 在一边的二皇子夫妇,见此情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而站在皇帝跟前的五皇子妃也不忍心地扭过了脸。四皇子妃刘氏和三皇子则轻蔑而又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 站在刘氏身后的周轻烟,心中却很复杂。 虽然周轻烟和苏雪遥是宿敌,然而今日苏雪遥却没有对她落井下石,她也不想在此时对她冷嘲热讽,她看到了她的主母刘氏示意的目光,却咬着唇,不打算开口。 而谢衡月在这样的时候,依然待苏雪遥那般深情,又令周轻烟不由心生艳羡。 周轻烟嫁了谢清商,而苏雪遥却嫁给了谢衡月,她本是有几分得意的。然而到了如今她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良人。 苏雪遥却看不到这些,她的眼里只有谢衡月。他们彼此对望的模样,那般缱绻温柔,任谁在此时都不会再怀疑他们的感情。 待墨磨好,苏雪遥秉笔之时,却觉得袖子一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那个小豆丁谢俊明跑了过来。 她冲着这可爱的小男孩儿微微一笑。五皇子妃大吃一惊,她刚才注意力都在苏雪遥身上,竟没有发现儿子跑了。 只听谢俊明奶声奶气地说:“六皇妃,他们皆欺负你,你不要哭。是他们不对。” 苏雪遥虽然脸上挂着眼泪,还是冲他微微笑了。 谢衡月看着这个奶团子,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冷着脸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好孩子,比大人强多了!” 第61章 宴终与灯海... 苏雪遥终于开始写了,她饱蘸浓墨,在柔软的狼毫在雪花素笺上缓缓写出了一句话:“结发为同心,白首不相离。” 苏皓盯着她的笔锋,眼神都变了。 众人皆凝视着她的字,谢衡月也非常惊讶。 但是谢衡月立刻放下了孩子,将苏雪遥字举了起来,以示众人。 谢衡月大声道:“晋王妃的字迹与皇后信上的字迹毫不相同!皇后,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是皇后,地位尊崇,就可以罔顾事实,信口雌黄,罗织罪名,构陷小辈吗?” 分卷阅读119 众人皆凝神看着那字迹,那书信上的字迹娟秀清丽,而这张还淋漓着墨色的字迹,却十分劲瘦,内涵风骨,笔力蕴藉,比那书信上的字迹好太多了。 不说这满朝饱学之士,只要稍稍学过书法,皆能认出来这字迹的不同。 皇后望着苏雪遥的字,又看着谢衡月激愤的模样。 她的脸在烛光下终于失去了颜色,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 皇后眼中流下泪来,侧身朝隆庆皇帝拜了下去,轻声道:“妾身被奸人蒙蔽,在宴会上扰了大家的兴致了,请皇上责罚。 皇后一跪,四皇子妃刘氏立刻跪在殿前道:“皇后也是为了皇室血脉着想,仅仅是一时失察,皇后乃是为了六皇子着想,才会如此较真,皇上请从轻发落。” 皇后下跪,众妃嫔也一起跪倒,皆请到:“请皇上开恩。” 三皇子见他母亲贵妃跪倒,并给他使个眼色,他也不情愿地跪了下来道:“不知者无罪,晋王妃也并没有真正受到什么损伤。一切都是误会,不必小题大做。” 秋风飒飒,吹着殿中的烛火皆摇曳起来。 谢衡月只凝视着小娇妻,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然而那墨宝中饱含着的深情,他却看得分明。原来他的妻心中竟藏着如此的浓情蜜意。 谢衡月回想着他婚后与她缱绻温柔的种种情景。彼时他心中总有根刺,不管何等恩爱,总觉得十分不足,又时不时担心,这姻缘是自己一意强求得来的,唯恐哪天便要失去。 没想到,她的心中对自己岂止是有情,那分明是爱,那是浓得化不开的深爱。 谢衡月望着小娇妻,胸中也燃起了爱火,他无声地问她,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你要早告诉我,我就不会患得患失了。你知道我之前,总是以为自己的幸福是偷来的,不知何时,眨眼之间便要失去了。 苏雪遥看到了丈夫眼中那无限深情的目光,她的心尖儿一颤。 谢衡月不知道他以往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常有一丝极轻极淡的痛楚。而在此时,他那眼中隐藏的痛楚,皆化作了狂喜和温柔,将她的心皆淹没了。 她在普善寺四十年,经历了背叛出卖,失去了所爱的人,被亲人抛弃,夜夜被痛苦后悔啃啮着心,本应该如槁木死灰一般。 然而她念再多的经文,都无法平息心中对谢衡月的爱。 这样的心境煎熬之下,她的字迹早就发生了改变。四十年前,写出那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不知愁滋味的怀春少女早就死了,站在这里的是满心痛楚和爱恋,浴火重生的她。 苏雪遥已经不是当初的苏雪遥。 苏皓看隆庆帝站在殿上沉吟不语。 苏皓知道隆庆皇帝在犹豫。 苏皓跪在地上肃容道:“皇上,臣女虽顽劣,婚前也曾蒙皇后垂顾,四皇子亦曾遣人提亲。臣女赐婚六皇子,新婚不满十日,在这中秋大宴上,臣女就被人下毒在先,构陷在后,始作俑者,手段狠毒,用心险恶。今日受害的是臣女,不知他日又轮到何人遭殃?老臣恳请皇上,严查此事,以儆效尤!” 众人皆十分惊讶。如今之事,虽然一波三折,看上去凶险,然苏雪遥最终毫发无损。 皇后素有贤名,如今已经自己请罪,按照往日苏皓的和事佬作风,今天这个亏,他也就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 不曾想,今日苏皓居然如此咄咄逼人。 众人皆屏息,苏皓说的话亦句句在理。 这些年皇帝沉迷炼丹,不理朝政,皇后穆家势力庞大,四皇子谢清商亦礼贤下士,网罗人才,隐隐压了众皇子一头。 不想这次四皇子在朔方赈灾失败,落魄逃亡而归,而六皇子却为京城解围有功。 一时之间皇子们的攻守之势转换,如今这朝堂后宫,一团乱麻,众人皆觉心中惶惶,未来竟变得云遮雾绕,今日之后,朝廷的各大世家,各个势力,必然会重新押注。 大家此时都看着皇帝,等着皇帝裁夺。 隆庆皇帝的眉头一动,苏皓身负士林之望,为人亦谨慎稳重,是忠心为国的纯臣。如今他难得开口,皇帝也不能不重视。 隆庆皇帝又对上了谢衡月的目光。 谢衡月的目中收敛了怒意,却依然十分冰冷。 隆庆皇帝心中一叹,本以为谢衡月肯来中秋宴,便是想跟他父子和解。 隆庆皇帝本来心中十分喜悦,没想到他来之前设想中的阖家团圆的喜庆场面没有发生,而是他怕什么来什么。 隆庆皇帝转过脸来,看着跪在他脚下正在垂泪的穆慈仁。 穆慈仁和先嘉怡皇后一样,都是他是皇子时候,就在王府中侍奉他的。穆慈仁更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第一个总是不一样。 嘉怡皇后薨逝后,若说他还对哪个女人有一丝柔情,那便是她了。 穆慈仁抬起头来,看着隆庆皇帝。 她的目中终于泄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情绪。 皇后总算不再总挂着那经过精心伪装,完 分卷阅读120 美到极点的假面了。她那精致的妆容也被泪水冲得有点花,然而隆庆皇帝却觉得此时的皇后,多了一点儿人气,比往日可爱多了。 皇后望着他的眼神也中也多了一点儿温情,眼中更有无法掩饰的一丝怨怼。 隆庆皇帝知道皇后在恨什么,可是他却不懂她为什么恨。 隆庆皇帝始终不懂女子的心为何那么小,若非嘉怡皇后临终之前喊出来,他怎么能知道,原来她们的大度贤惠都是装出来的,她们从开始就容不下他有别的女人。 他又该如何呢?若他不是皇帝,自然可以跟心爱的人隐居田园,双宿双飞。 然而他的背负着整个皇朝的重担。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帝的三宫六院,亦是整个皇统的一部分,那些看似无用的规矩礼仪,亦是皇朝取信天下驾驭万民大道中的一部分。 隆庆皇帝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原本皇位轮不到他,不想他的兄弟们斗得太厉害,纷纷身死。 先皇病重之时,发现皇子们,也就剩了远离朝局的他,还身体健康,先皇只能忍着最后一口气,将他急匆匆地从封地召回来,把皇位塞给他,就驾崩了。 隆庆皇帝看着谢衡月,看着他的儿子们,他看先皇时候,为了储位兄弟相残。他就不想看着儿子们走他们兄弟的老路,骨肉相残。 没想到事与愿违,怕什么来什么。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让人疯狂,到头来,他的皇子们,还是走重蹈覆辙。而他竟对此无可奈何。 殿中的管弦音乐皆停了下来。 隆庆皇帝望着殿外的月色轻声道:“下毒一事,交由内务府彻查,晋王协助。皇后失察,罚俸一年,褫夺皇后凤印,禁足景春宫。后宫事务,交由太后掌管,贵妃及六妃协助打理。晋王妃无辜受惊,赐黄金五百两,玉如意十对,中秋团圆攒金盒子十个,并赐先皇后的三架名琴。” 众人跪倒谢恩。 隆庆皇帝不理朝政多年,这番处置倒是十分公允。众人心中自有一番计较,皇帝纵容皇后穆家多时,此时如此处理,恐怕亦是个朝局变革的预兆。 不提众人心中的算盘,谢衡月也颇为意外,他并没想到皇帝会对皇后处罚得如此重。 他看着跪在皇帝脚边,侧着脸身子微微颤抖的皇后,心中冷笑。 皇后最爱弄权,禁足褫夺凤印的处罚,对她来说,犹如打入冷宫。 谢衡月与苏雪遥双双跪倒,口称万岁。谢衡月想,不急,我们慢慢查,总算让我等到了这一天。这只是个开始,当初八妹死得冤枉,嘉怡皇后去得惨烈,这些仇恨,一桩桩,我们慢慢算。 苏雪遥听到赏赐中有嘉怡皇后的名琴,她就眼中发亮。 嘉怡先皇后琴艺高超,亦曾整理旧琴谱刊行天下,更手制几支名曲,脍炙人口,为人称颂。 天下学琴的人,莫不尊敬先皇后。如今她竟能得到嘉怡皇后的珍藏,真是因祸得福。 隆庆皇帝一直留心着他们夫妻俩。 此时皇帝看到了苏雪遥眼里那真心的欢喜,他又不由一叹。 隆庆皇帝本来刚说出口赏赐,就有点后悔。 嘉怡皇后的物件,样样都是他睹物思人的宝贝。他本来打算带到皇陵之中的。 今日见他们夫妻琴瑟和谐同心戮力,他心中感慨,便大方了一下。 只是大方完了,隆庆皇帝便后悔了,正在盘算该怎么偷偷反悔,换一下这个赏赐。 然而此时皇帝见到苏雪遥眼中的喜悦,他只能暗叹一句,算了,给了她吧。 然而皇帝还是没忍住,叮咛了一句:“晋王妃,嘉怡先皇后的琴,皆是世上千金难求的宝物,你要好好爱护。” 苏雪遥连忙称是,谢衡月定定地望着父皇。他们两人皆想起了嘉怡皇后在的时候,隆庆皇帝吹笛,先皇后弹琴,二人和美的模样。 谁料世事无常,好景不长,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 隆庆皇帝到此心中什么过中秋的兴致皆没有了,便想摆驾回宫,接着回他的丹炉边坐着。 却见门口有太监跪下启奏道:“皇上,今日中秋灯会的灯海皆准备妥当,烟花也已经备好了。就等皇上皇后诸位娘娘皇子大臣勋贵们驾临了。” 皇帝差一点把中秋的这件大事忘了,他叹了口气,正想说他不去了。 跪在下面的谢衡月却抬起头来说:“皇上,儿臣亦为父皇准备了新鲜的灯。一会儿便让儿臣为父皇引路吧。” 皇帝不想谢衡月如此有兴致。众人也很惊讶,不想六皇子此次竟是有备而来。 隆庆皇帝看着儿子,一时不知道谢衡月在想什么。今日他已经够头疼了,不想再看到他们搞什么新的花样了。 俊明那小机灵鬼已经又跑回隆庆皇帝身边,拽着他的衣角道:“皇爷爷,走吧,一起走吧,我们去一起看烟花啊!” 谢衡月望着隆庆皇帝,脸色丝毫未变,心中却有点不安。 他没想到在殿中会闹成这般模样,皇后此时就已经得了惩处。而父皇如今兴 分卷阅读121 趣索然,竟似乎不想去了。 这样会打乱他的部署。 隆庆皇帝明明最喜欢灯海烟花。自从重开中秋大宴以来,他便每年都不缺席。 有年中秋下雨,没法在中庭燃放烟花,隆庆皇帝还命人在殿中放小烟花,差一点儿点着了和泰殿,被御史们弹劾,他也充耳不闻。 谁料到如今皇帝居然对他最爱的烟花大会失去了兴趣,可知他今日果然是被气狠了。 谢衡月目光扫过旁边的苏雪遥,苏雪遥也正在看着他,他心中一叹,这便是家有贤妻和家中有败家娘们儿的区别啊。谁让隆庆皇帝娶穆慈仁那种毒妇呢? 皇帝看着谢衡月期盼的目光,低头又看了看俊明,他摩挲着孙子的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摆驾吧。” 不料此时,跪在殿中的皇后穆慈仁,突然抬起头来。 她已经满面泪痕,泪水冲花了她完美的妆容,让她失去了刚才的明艳。她皮肤的细纹,显出了她的真实年纪。 皇后穆慈仁望着皇帝,眼圈红红,声音低哑地道:“皇上,如今事情真相未明,皇上便要对本宫下此狠手吗?皇上,你竟丝毫不顾念这些年本宫的辛苦吗?” 皇帝的脚步一顿,谢衡月心一跳,唯恐父皇又改了主意,却见皇帝淡淡说了一句:“把皇后请回去吧!” 隆庆皇帝便大踏步走出殿去,头也不曾回一下。 只听身后和泰殿中,传来了皇后低低的哭声和痛苦的笑声:“皇上你好狠!” 皇后这般一闹,隆庆皇帝算是彻底没了兴致。 隆庆皇帝走在明亮的月色中,目光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衡月望着父皇,心中亦五味杂陈。 从和泰殿出来,谢衡月便寸步不离地跟在皇帝身后。 苏雪遥则被亦苒亦慕保护着,走在众贵妇之间。二皇妃靠近了她,轻轻道:“晋王妃你受惊了,别再担心了。” 苏雪遥知道二皇子妃心地很好,她对她微微一笑:“多谢二皇嫂关心,妾身能洗脱罪名便好。” 二皇子妃这样一带头,各位想与谢衡月结交的勋贵大臣的妻子们皆挤了过来。她们围着她软语慰问,暗暗吹捧,十分热络,令苏雪遥应接不暇。 苏雪遥心中苦笑,还是对大家的示好一一作答,态度十分温柔和蔼,应对也很得体。 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被贵妇们众星捧月。 如此备受瞩目的待遇,她始料未及。前世一心想当皇后的她,也曾梦想过,期盼过,然而时间实在过去太久了。她都几乎要忘记,这曾是她最渴望得到东西。 今日她终于成为众人艳羡,社交场上炙手可热的重要人物,而她的心愿却早已发生了改变。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热切的脸,她最想叙话的母亲和姐姐,却被众人挤到了一边过不来了。 苏雪遥不由心中叹气,思忖着等一会儿落座之后,她再寻机会跟母亲姐姐交谈吧。 此时她一边跟贵妇们应酬,一边望着跟在皇帝身边的丈夫,心中只觉世上有他,她便心中安定,再无烦恼。 今日她面对比前世更加险恶的构陷,却大获全胜,收获不一样的结果,皆因今生他们二人不再背道而驰,彼此猜忌,而是同心同德共渡难关。 她重活一世,总算没有重蹈覆辙。 “晋王妃。” 苏雪遥回眸看,吃了一惊,竟是镇安大长公主在呼唤她。她急忙伸手搀扶住老太太,恭敬地道:“大长公主,有何赐教,您慢些。” 众人见她们叙话,皆退开了一点儿,但是却更加凝神平息,想听她们说什么。 镇安大长公主执着她的手,端详着她,心中只觉得这般近了看她,更觉得她美貌惊人。镇安大长公主阅人无数,这般美貌的女子,她平生也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她的眸光清澈,混合着少女的娇憨天真又有一种看透世情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沉稳,镇安大长公主端详着她,她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苏雪遥只觉得手心一动,她心里一惊,却听大长公主微笑着说:“听闻苏大人将甘泉山庄送你做了陪嫁。” 苏雪遥不动神色地将大长公主塞给她的那个纸条攥在了手心里,她恭敬地答道:“是的,父亲垂爱。” 镇安大长公主笑了:“甘泉山乃是京中名胜,可惜苏大人开宴总是在苏府的月牙湖,月牙湖虽好,却远远不及甘泉山庄。” 苏雪遥一听,她自知道眼前的老妇是位翻云覆雨的人物,不敢有丝毫怠慢,她微笑道:“大长公主若有兴致,妾身在甘泉山庄执帚以待。” 苏雪遥略一思索又道:“听闻甘泉山的温泉,可疗愈风湿,舒筋活络。如今金菊盛开,秋高气爽,妾身打算在重阳之时,在甘泉山的温泉别院开宴,届时还请大长公主驾临赏菊泡温泉。” 镇安大长公主微微颔首,不料苏雪遥如此机敏,闻弦歌而知雅意。 方才见她在和泰殿中种种应对,临危不乱,有理有据 分卷阅读122 ,她便十分欣赏,此时见她温柔和善聪明伶俐,镇安大长公主不由对她更加喜欢了。 镇安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满意地说:“晋王妃相邀,老身却之不恭。” 周围的命妇郡主们听到此处,互换了一个颜色。 五皇子的同母妹妹静惠公主,听到这里,笑言道:“晋王妃要在甘泉山温泉开宴,这可是难得的盛会。本宫便厚着脸皮,在此向六皇嫂要一份帖子了。听闻那温泉十分好,本宫也想借着大长公主的东风,去见识一番。” 众命妇皆笑了起来,苏雪遥忙笑着轻轻道:“静惠公主肯光临,妾身求之不得。公主说笑了,定少不了公主的帖子。” 众命妇一听立刻七嘴八舌地凑趣,皆要去这宴会。 苏雪遥忙一一应下,轻笑道:“大家肯赏光,是妾身的福气。赏菊佳事,原需热闹一些。” 谢衡月跟着隆庆皇帝,一直默默无言,他心中有一点儿紧张,也一直侧耳注意着妻子那边的动静。 如今谢衡月听到她们群雌粥粥,苏雪遥居然被撺掇着,要在甘泉山庄开宴会,他心里不由一阵不满。 中秋之后,他只想他的小娇妻陪着他一个人。要操办这样的宴会,小娇妻一定会十分忙碌,如今,他竟是一刻都不想让她离开自己,不想让她看着别的人,想着别的事。 走在前面的隆庆皇帝,也听到了镇安大长公主的提议,他的心里微微一惊,她要去甘泉山? 镇安大长公主是要去甘泉山,还是要去汾阳书院?他记得清楚,甘泉山的温泉别院,虽然隶属甘泉山庄,然而位置可是正好在汾阳书院的旁边,与书院就一墙之隔。 隆庆皇帝,一时心中暗暗忖度,在想着该如何。 隆庆皇帝瞥了一眼跟在他旁边的谢衡月,看谢衡月脸上冷冷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满。 知子莫若父,隆庆皇帝忍不住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儿子为什么不开心,当初他跟嘉怡先皇后新婚燕尔之时,他也是如此。想到此处,他不由又一阵惆怅。 少年郎就是少年郎,隆庆皇帝方才的不悦也冲淡了不少。 此时却听前面引路的黄门回禀道:“皇上,前面就到启祥殿了。” 本来皇帝应该上御辇。烟花表演设在启祥殿前,有一段路程。但是皇帝心情不好,不愿意上御辇,众人便也只能随他步行。 月色茫茫,中秋之月又大又圆满,挂在深蓝的天空中,如同冰轮一般,普照着大地。 月光将这重重红墙黄瓦巍峨宫殿照得分外明亮。一路行来,各色中精致的宫灯高悬,秋风吹过,点着红烛的走马灯旋转着,灯壁上精美的画中上演着一出出爱恨情仇。 皇帝听黄门这般说,便望向前方。他们已经转过了启祥殿,只见殿前的空地上,已经摆放好了各种高高低低粗大的烟花筒。 四周则围绕着精致的灯海,各种灯笼栩栩如生,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接。 在皇帝身侧,由五皇子姬妾抱着的小皇孙小公主皆开心地叫了起来:“皇爷爷,看这些灯,好看!” 第62章 烟花大胜... 隆庆皇帝望着这灯海,却有点忧伤。 这些灯里,新做的灯寥寥,大半皆是往年的旧灯,重新裱糊了一番,便又摆了出来。 他知道今年的年景不好,皇后已经说过中秋要厉行节约,然而真看到眼前这般寒酸模样,他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难过。 大家缓缓步入了启祥殿设好的座位,一一落座。 太监要引着谢衡月去他的位子,谢衡月却对皇帝躬身道:“父皇,儿臣想在这里为父皇执酒。” 隆庆皇帝抬起头来,看着俊逸的儿子,天上的月光照着他的脸,越发显得他眉目如画,跟先皇后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隆庆皇帝心中微微一痛,他轻轻道:“小六,你还记得父皇喜欢喝什么酒么?” 谢衡月也愣住了,他只是找个借口,今夜他不能离开隆庆皇帝半步而已,没想到父皇会如此问他。 秋风吹过,月明星稀。 谢衡月凝视着父皇,却发现父皇问他的这件事情,他真的没有忘记。 他曾以为他心中只有仇恨,没想到当年的一切,他和父皇争吵决裂之前的温馨往事,原来他都记在心里,一桩桩皆没有忘记。 谢衡月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案几上的两个酒壶。 谢衡月先将新丰美酒倒了一半,又拿起另一个酒壶,里面装着葡萄酒,将酒杯倒满。 他最后拿起了一个装蜜的小壶,壶嘴微勾,绕着酒杯,点了一圈儿琥珀一般的槐花蜂蜜,最终他将这杯酒递给了皇帝。 隆庆皇帝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既开心又难过。 谢衡月望着父皇的今夜的神色,他心中也一阵难过。 谢衡月不由运起了内力,将手中的酒杯稍稍加热了一下,对隆庆皇帝道:“父皇年岁大了,还是不要吃冷酒了。” 分卷阅读123 隆庆皇帝平日里最讨厌别人说他老了,然而此时儿子这般冷冰冰地说出来,他却觉得心底一热。 隆庆皇帝接过了酒杯,轻轻啜饮一口,闭上了眼睛。 他只觉秋夜的月光,落叶的气息,一切都如此美妙,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那时候嘉怡皇后还在。 谢衡月十分活泼,在他的案前跑来跑去,而他最疼爱的小女孩儿八公主就坐在他的膝头。 隆庆皇帝心中一叹,他饮下了这杯酒,道:“开始吧!” 黄门得令,站在殿前高台上高唱道:“皇上有令,烟花表演开始!” 只见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从启祥殿旁的灯的海洋之后转了出来。 这是烟花世家,伺候历代皇帝的御用烟花工匠。 他们手中拿着长长的粗香,低头快步走到了启祥殿前空旷的广场上。广场上已经摆放着各种烟花筒,红色的麻纸包裹着,看上去,十分喜庆。 这些黑衣工匠们,领头的人一发话,便用手中的长香,挨个点燃了那些烟花筒。 只听“嘭”地一声,一串明亮的红色火星拖曳着长尾,高高地飞上了天空,在空中“砰”地炸开来,化作了一团鲜红色的明亮鲜花,花开得丝丝缕缕,闪出光芒万道。在这朵花将要熄灭之时,烟花变成了“皇朝万年”四个大字。 几个小孩儿皆欢呼起来,隆庆皇帝看这四个字,面色十分平静。 众人皆欢呼道:“皇朝万年,国泰民安!” 随着这支烟花升空,启祥殿前的广场上,各色各样的烟花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璀璨夺目,明丽无比。 苏雪遥望着这烟花,烟花虽好,她却忍不住牵挂丈夫。她朝皇帝那边望去。她的目光正好跟丈夫的目光相接。 谢衡月看见了小娇妻的目光,他忍着朝她走过去的冲动。 此时他遥遥望着他的妻子,只觉得在这五光十色的烟花照耀下她,如此美丽。 若是这世间没有纷争,他什么都不需要管,只管拥着她一起看烟火,那该有多好啊。 此时烟花不断地腾空,照亮了整个夜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道。 谢衡月紧紧注视着那群黑衣工匠,看他们在迅速向中间靠拢。领头工匠一扬手,他们皆低下身子去,同时点燃了他们脚边的最大最粗的烟花筒。 只听几声“嘭”混成了一声巨响,广场中央,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华同时升空。众人皆十分兴奋,屏息以待,想看今年这个烟花的新花样到底是什么样的。 却听一声巨响,空中一道刺目的强光闪过,整个启祥殿皆被照得犹如白昼。众人一时皆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苏雪遥因不曾望着天空,而是看着她的丈夫,却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方才那七色烟花升空之时,谢衡月便忽然抽出了他的细剑。 不等苏雪遥惊慌喊出来,眼前便一片明亮,她也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苏雪遥没有盯着那烟花看,却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耀花了眼睛,但是她在闭眼睛那一刻,分明看到了在强光闪耀的那一刻,从身后启祥殿中忽然跃出了一群黑衣人。 他们的穿着与殿前燃放烟花的黑衣工匠一模一样。 苏雪遥心中一惊,正要大喊,亦慕亦苒已经将她护在了中央道:“王妃不要害怕!” 只见那群窜出来的黑衣人足有几十个,他们朝殿前的人群中,扔出了一大把黑色的小圆球。 苏雪遥看得分明,那分明是霹雳弹。 这是用在战场上的东西,苏雪遥刚刚见识过它们的威力。怎么能想到,这样的兵器会出现在这皇宫大院。 苏雪遥不由大吃一惊。 却见谢衡月一手挥舞细剑,一手已经将皇帝拉了起来,他足尖一点,拉着隆庆皇帝向右疾退。只见当黑衣人冲出来的时候,左右偏殿里也忽然冲出了两队人马。 那些霹雳弹掉在了王公大臣,贵妇公主们的脚边,而他们还被强光耀花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已经命在旦夕。 苏雪遥吓得花容失色,亦慕亦苒这次得了谢衡月的吩咐,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虽然手中没有用力,但也是她挣不开的。 她那般柔弱,然而却太过大胆,谢衡月这次可一点儿也不敢让她涉险。 只见从两边偏殿冲出来的人另一帮人,他们的穿着各种杂役的服装,而此时手持刀剑武器,看起来竟像是江湖人士。 他们一手持武器,另一只手里捧着金盆,金盆中盛满了水。只听一阵水声,哗啦啦,他们将水盆中水泼出去,那霹雳弹皆熄火了。 霹雳弹冒着青烟,满地滚了滚,再也点不着了。 谢衡月抱着他的父亲,细剑舞成了一团明亮的光圈,保护着隆庆皇帝,他急促地低声道:“父皇别担心!” 隆庆皇帝也有一点粗浅的武艺,他随着谢衡月退出好远。听着耳边一阵叮叮当当声,那是谢衡月将黑衣人投掷过来的霹雳弹皆弹出去的声音。 那些被谢衡月的剑锋弹 分卷阅读124 出去的霹雳弹,冒着青烟,没有被江湖人的水浇到,眼看要在不远处爆炸了。 隆庆皇帝急忙猛地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等着霹雳弹爆炸,然而却没有听到声音。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霹雳弹嗤嗤冒着青烟,便熄灭了。 他明白过来了:“为什么霹雳弹没有引信?” 谢衡月没料到父亲不愧是是个玩烟花的行家,竟然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此时那天上的强光消失了,启祥殿前点烟花的黑衣工匠回身发一声喊,朝殿上冲过来,要跟从殿中杀出的黑衣人兵合一处。 而这些达官贵人们,也有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发觉情况不对,皆惊慌地喊了起来。 隆庆皇帝看着那些江湖人丢掉了手中的水盆,水盆铛啷啷落地。 他们便拔出了武器,跟这两拨黑衣人斗在一处。而密布各处,防卫巡逻的羽林军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挥舞着长刀,杀了过来。 隆庆皇帝站在一边看着这一番惊险万分的袭击。 隆庆皇帝板着脸问谢衡月:“你既然事先便得悉有此乱,亦埋伏了人手,为了保险起见,还拆掉了霹雳弹的引线。为什么你不早跟朕说明真相?” 谢衡月不想父亲反应如此快。 谢衡月扫了一眼,只见苏雪遥此时被亦慕亦苒保护着,正朝这边来,行进路线上,看上去十分安全,没有什么阻碍。 他的心放下一半,明月照着他的半张脸,让他更加英俊,却有点难以琢磨。 谢衡月轻轻道:“父皇,是谁杀了我妹妹八公主,父皇不是也心知肚明。你那么疼爱她,却不给她报仇。你当年为什么这么做,今日我就为什么这么做。” 隆庆皇帝闻听此言,不由怒道:“谋害八公主的人,已经死了!谢衡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混账小子,仗着朕宠爱你,你就将大家皆置于险境吗?” 谢衡月见隆庆皇帝发怒,他的声音中也不由带着一丝激愤:“父皇,别人要谋害你,要送你一个大烟花!你不骂那些要害你的人,你骂我?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不管是谁犯了错,你总是第一个就要怪我。父皇!” 隆庆皇帝不想谢衡月会如此胡搅蛮缠,他一时气结于胸,差一点儿说不出话来。 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最宠爱的儿子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指着谢衡月低喝道:“滚!” 此时羽林军侍卫们皆反应过来了,纷纷惊慌地冲了过来,要来护驾。 谢衡月却一把架起了隆庆皇帝的胳膊,道一声:“父皇,跟我走!” 他足尖一点,便带着隆庆皇帝飞了起来。下面的侍卫太监羽林军们皆不知道谢衡月要做什么,一时场面十分混乱。 而在此时,谢衡月已经带着隆庆皇帝跃上了偏殿的屋脊。 而与此同时,亦慕亦苒亦平安地带着苏雪遥穿过了人群来到了偏殿之下。 她们朝上面看了一眼,便一左一右,带着苏雪遥跃上了偏殿屋脊。苏雪遥都来不及反应,便已经站在了隆庆皇帝和谢衡月身边。 她眼中一片茫然,然而此时看到丈夫,她却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头便扎进了谢衡月的怀里,轻轻抖着说:“夫君!你没事儿就好!” 隆庆皇帝本来怒火冲天,但是看着谢衡月一脸温柔地搂着他的妻子,他又心里一阵难过。 隆庆皇帝不再去训斥儿子,他站在屋脊瓦片上,只觉得十分不安全。他待要自己下去,然而他却武艺不精,这么高,他实在跳不下去。 他待要喊侍卫过来,只见启祥殿前一片混乱。 那帮黑衣人有备而来,正在分兵合作,袭击朝廷命官和勋贵们。 隆庆皇帝从这偏殿屋顶望下去,看得非常清楚,黑衣人袭击的对象,皆是平时不结党营私的纯臣,不买皇后穆家帐的人。 而那些穆家的同盟者们,站在那里,连闪避都没有闪避,显然并不害怕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隆庆皇帝不由一阵心寒,又觉心惊不已。 谢衡月放开了小妻子,看着父皇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明白过来了。他低声道:“父皇。到了现在,父皇定然明白到底是谁策划的这场袭击了吧?” 隆庆皇帝默然不语,轻轻叹了口气。 谢衡月紧逼不舍:“父皇,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隆庆皇帝看着殿下激烈的打斗,那黑衣人皆是好手。 隆庆皇帝忽然瞳孔一缩,他居高临下看得分明,终于认出了黑衣人们的拳脚路数。 谢衡月在一边说:“父皇你没看错,他们的拳脚路数,战队变化,皆脱胎于军中,是军中训练出精锐士兵的打法。” 隆庆皇帝看着谢衡月,没有掩饰眼里的震惊之色。 谢衡月的面庞十分英俊,他轻轻道:“谢清商和穆氏调动了镇守边疆的士兵。父皇,皇朝招募训练士兵,是为了让他们在这样龌龊的阴谋中当炮灰的么? 分卷阅读125 ” 隆庆皇帝的身子一颤。 却见黑衣人配合十分默契,而江湖高手们武艺比他们高,两边战成了旗鼓相当,然而这样的平衡之势在羽林军加入之后被打破了。 黑衣人已经被团团围住,马上就要落败了。 却听那放烟花的黑衣工匠的首领大喊一声:“都不要再靠近,你们听好了,这启祥殿下埋了雷,你们要再过来,我们的人便要引爆这连环子母雷,将所有人送上西天!现在都给我们让开!” 这一声喊之后,下面的人,不管是勋贵还是士兵们皆变了脸色。 他们顺着此人的目光,朝启祥殿右侧的灯海望去。 只见一个极大的亮着粉红色的蟠桃大落地大花灯后面,站着一个黑衣工匠。 此人的脸背对着灯,月光又照不到,正好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容貌。 此人手里拿着一根粗香,他的面前是一个半人多高的烟花筒,他手中的香凑在了粗大的烟花引线上。 一时大家虽然不辨真假,但是都不敢再进攻。 而谢衡月的手下的江湖人们,却始终围着黑衣人,怒视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去。 方才处在混战中的勋贵大臣们,此时终于被羽林军们救出来了。 苏雪遥看到了苏家三人也跟着羽林军,离开了启祥殿前,站到了启祥殿东面。她心里稍稍放了一点儿心。 她再在人群中仔细寻找镇安大长公主,却没有在看到那老太太。 只见被团团围在中间的黑衣匠人头领,是个矮小而不起眼,倒三角眼,颊上有麻点儿的青年男子。 苏雪遥到此时才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没想到这也是个熟人。 她转身紧紧抓住了丈夫。谢衡月不明所以,关切地看着她。 她握紧了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那黑衣匠人是谢清商的人!” 谢衡月轻轻点点头,也在她手心里写:“不会让他跑了的。” 那麻脸青年看着羽林卫们都逐渐向后退却了,而这些气势汹汹的江湖人始终不肯让开通道,他怒喝道:“你们不要自己的命,这些贵人们的命也不要了吗?速速给我让开!” 麻脸青年朝那灯海下看不清脸的同伙喊道:“再不让开,老郭你就点了它,让大家一起炸上天!我们贱命一条,有这么多贵人陪葬,不亏!” 一边今日刚走马上任的羽林军都尉也有点着急。但是他知道这些江湖人是谢衡月的人,此时没有谢衡月的命令,他们定然不会撤退。 羽林军都尉,朝站在启祥殿偏殿屋脊上谢衡月望去, 羽林军都尉不得已喊道:“晋王殿下,大家的安危为重。请晋王的护卫们,让开吧!” 皇帝见到此时的情景,沉着脸不说话。 谢衡月知道父皇生气了,所以故意不为他解围,此时他若一意孤行,必然得罪了满朝勋贵大臣。 谢衡月倒也不在意,放开了小娇妻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色。 他忽然冷冷一笑,在月光下看上去十分英俊,他盯着那麻脸青年道:“你炸一个试试吧!” 众人皆大哗,十分惊恐,不想这晋王如此凶残,为了捉拿歹人,不惜让大家一起陪葬,一时众人的心皆凉了。 那麻脸青年眼中凶光一闪,就对那灯海下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同伙怒吼一声:“老郭,点炮仗!一起死!”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胆小的女子已经吓得哭泣起来。 却听阴影里那人低声笑了说:“没有老郭,这里只有小王。” 说着那人竟熄灭了手中的长香,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麻脸青年大吃一惊:“你是谁?老郭呢?”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正是谢衡月新收的幕僚,汾阳书院的学子王匡卢。 王匡卢博学多闻,正好懂烟花制造,所以被安插进了歹人之中。在关键时刻,他李代桃僵,代替了那个负责引爆子母连环雷的歹人。成了此战制胜的关键。 那麻脸青年见势不妙,便猛地向自己脖颈挥刀,想要自尽。 却只见旁边乌沉沉一根长长的暗器打了过来,将他手中的长刀“当啷一声”,击落在地。 紧接着一个人影带着风声,忽的跃到他跟前,伸出一掌,击在他的后脑,便将他重重拍在了地上,溅起一蓬尘土,麻脸青年便倒地昏迷不醒了。 苏雪遥在屋顶上看得分明,出手的竟是谢衡月刚拜的师父,镇安大长公主。 此时她站在那里,腰挺得直直的,头上珠冠摇晃,白发如银,威风凛凛,哪里像个耄耋之年的老太太。她扔出去砸飞歹徒长刀的,正是她手中的龙头拐杖。 镇安大长公主撂倒了那麻脸青年,便站在一边,看着谢衡月手下的武林人士们一哄而上,将其余的百十个黑衣人皆生擒活捉。 苏雪遥此时心才放在了肚子里,这般仔细看,她赫然发现,原来展宇袁腾义,甚至王府的杨总管皆乔装改扮混在其中。她终于知道今早王府众 分卷阅读126 人倾巢而出,是要做什么了。 她扭头望着丈夫,只觉这才是真正的大胜,他筹谋已久,总算一击而中了。 不料却见丈夫脸上虽有如释重负的模样,却没有多少喜色。 苏雪遥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不知道为什么主谋谢清商没有出现在现场,抓贼抓赃,此番没有当场捉住谢清商,事后免不了扯皮打麻烦,确实是美中不足,令人遗憾。 启祥殿前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个小太监偷偷地从月亮照不到的阴影里,像影子一样飞速离开了。 他急匆匆地赶往皇后所在的景春宫明珠殿。明珠殿中不像往日那样欢声笑语,而是一片愁云惨雾。 众人皆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殿中鸦雀无声,一片黑暗,连一盏灯都不曾点。 皇后本被禁足,门外应该看守严密,然而此时那守门的太监和侍卫就像没看见那小太监一样,任由他走到殿门口跪倒禀报。 “娘娘,事败了。” 殿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废物!都是一帮废物!”说话的竟然是谢清商。 皇后叹了口气道:“今日谢衡月在和泰殿中明显有备而来。既然我们第一步事败了,第二步计划也可能出了纰漏。这次你不怪本宫拦着你了吧?” 只听谢清商咬牙切齿道:“还是母后有先见之明,方才是儿臣莽撞行事了,母后莫怪。如今我们也只能暂时忍耐一下。” 殿中皇后的声音变低了:“鲁王,你放回了裕华长公主,那边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谢清商的声音带着一丝阴森:“母后,儿臣将一切告知与她,静慈师太她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母后放心。” 启祥殿前,此时羽林军正在跟谢衡月的人一起,正在挨个清查贼人。 第63章 烟花吻... 启祥殿前,秋风吹过,眼前依然灯影重重流光溢彩,然而所有人皆无心赏景。 贵人们皆人心惶惶地站在一边,而心怀鬼胎的人们亦吓得两股战战,他们唯恐此次失败的刺杀,成为又一场大清洗的开始。 夺嫡之争,便是如此残酷。苏雪遥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伸手握紧了丈夫的手掌,仿佛如此才能让她的安定下来。 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当日人如刀俎我为鱼肉,今朝情势倒转,恩怨两清。 他们皆偷眼看着屋脊上坐着的皇帝和谢衡月,心中既惶惑有有些焦虑。 如今这情势,已经坏到了在中秋灯宴上大打出手。皇朝内忧已起,变乱便在须臾之间。 有些人开始盘算着,过几日便请辞告老还乡,躲过这风波。而有些人则目光灼热地盯着谢衡月,觉得此时正是他们翻盘下注的好时机。 谢衡月侧身对隆庆帝道:“父皇,你可知道贼子们埋藏的子母连环雷,虽然拆除了引线,但是儿臣的属下们还是可以重新将它点燃。” 隆庆皇帝望着谢衡月,谢衡月说这番话时候,十分轻描淡写。 苏雪遥心中一惊,丈夫在暗示他可以在此,将所有心怀异心之人一网打尽。 她瞪大了眼睛,她自然知道王朝夺嫡斗争有多么残酷,前世他们作为失败者,下场又多么凄惨。她在前世见多了血色。 然而丈夫这般谈笑挥手之间,便要葬送这许多人的性命,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丈夫真会如此做。 隆庆皇帝凝视着谢衡月。 月光照在隆庆皇帝的脸上,照出了他满脸的疲惫,他慢慢说:“小六,你不要再试探朕了。当初朕没有拿你八妹之死做交易。你和你母后都想错了。若你真的那么辣手,要将这些人皆杀掉,你直接做就好了,此时又何必来问朕的意见呢?” 冷冷的月光照着屋顶上的几人。 苏雪遥心中惭愧,没想到自己自觉与夫君已经是倾心相爱,到头来还是不够了解夫君。刚才那一刻生出的疑心,让她自己心中十分羞愧。 她忽然明白,自己现在对丈夫的了解还远远不够,甚至比不过与他关系疏远的父亲隆庆皇帝。 谢衡月也十分惊讶,皇帝会这般直接看穿他的想法。 他为了掩饰这种惊讶,转头哼了一声,心中却十分复杂。他小时候最喜欢父皇,比喜欢母后还要多。 那个时候的隆庆皇帝,更像一个普通父亲。 他对他们兄弟几人都很宽仁,大家都不怕他,而且都在暗暗争夺着他的爱。 到底他们之间,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似乎一切都是从八妹死的那天改变的。 他开始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苏雪遥一直手心里攥着镇安大长公主塞给她的纸条儿。她到现在才终于有功夫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苏雪遥望着丈夫后悔不已,待要伸出两只手去握他的手,忽然想起了手心里还攥着大长公主的纸条。 她忙借着明亮的月光打开了纸条,手心出了一点儿汗,将字条上的墨迹皆洇开了一点儿。 分卷阅读127 然而她在月光下看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看不懂纸条上到底是什么。 现下乱纷纷的,她只能再将纸条折起来,打算等没人的时候,再跟丈夫仔细参详。 却听谢衡月对隆庆皇帝道:“今日的烟火,父皇一定没有看尽兴吧?” 苏雪遥和隆庆皇帝皆诧异地看着他,今天这样的情景,他还记得看烟火? 难道是屋顶冷风太冷,将他吹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谢衡月却不理会他们惊讶的目光,他朝殿下仍然穿着烟花匠人衣服的王匡卢喊道:“王先生,把你本事拿出来!” 王匡卢抬头看,知道那穿着明黄皇帝朝服,头戴滚珠冠冕的人,就是皇帝。 王匡卢无奈地一笑,这样珍贵的面圣机会,本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哪里知道有朝一日,他得见天颜,没有为皇帝演说天下大势,倒要在御前充个烟花匠人。 只见那帮黑衣人现在已经被一网打尽,捆起来押送了下去。 李公公招来了众多太监,很快便将启祥殿前的烟花碎屑,被拆掉引信的霹雳弹等物,皆被清扫干净了。 小太监们还捡到了若干钗环鞋子玉佩等等,这些都是大家刚才混乱之时丢下的。 这些东西也就算了,其中还有不少奇葩的东西,例如九连环啊,转珠子之类的,甚至还有小太监捡到了一个很小的金算盘。 谢衡月目力好,在屋脊上给妻子和父亲缓缓讲解,逗得苏雪遥想笑又怕在君前失仪,只好衣袖掩面,偷偷无声地笑。 却听谢衡月呀了一声道:“这个东西好啊。不行,一会儿我要告诉李公公,得给我留下。” 苏雪遥奇怪,正要问他什么好东西,抬头看着谢衡月那灼热的目光。 她微微一愣,本能地觉得,这个好东西,她还是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却听旁边的隆庆皇帝咳嗽了一声,嫌弃地看着他:“没见过世面。那种粗糙的东西也能入眼?好歹你也是成了婚的人了。不能这么没见识。” 谢衡月一愣,不想父皇会与他讨论这些。 他明明记得幼时搜父皇书房,发现了这些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便拿去问母后。事后他可是被父皇一顿胖揍啊。 谢衡月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长大了,娶妻开府了。父亲也在把他当做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儿了。 谢衡月不由心中五味杂陈,少年不知愁滋味,如今真被当做了大人,竟是惆怅多过惊喜。 谢衡月看着一脸红晕,娇羞不已的妻子。知道她也明白那是什么不雅之物了。他心中只想逗弄她一番,可惜此时此刻不容他如此。 谢衡月不由心中暗恨,低下头去,对站在下面的王匡卢喊道:“王先生好了没有?再不放,我们就都回去了。” 王匡卢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已经布置好了。 勋贵们此时还未回归座位,皆挤在启祥殿门口。看太监们收拾被打翻打烂的桌椅板凳。 此时屋脊上的谢衡月站了起来,运起内力,声音传得很远:“马上就要为大家放中秋之夜的压轴烟火。” 勋贵大臣们,今夜听到烟火两个字,就有点害怕。哪里知道谢衡月到了现在这般混乱的场景之后,还要继续放。 他们皆抬起头望着站在屋脊上的他,心中颇为埋怨。众人只想让他早早放大家回去。 这个中秋宴,实在令人惊魂。 然而却见屋脊上的隆庆皇帝点点头,示意王匡卢继续放。 大家立刻想起来,宫里最爱看灯最爱看烟火的,不是别人,正是隆庆皇帝啊。一时众人皆不敢再多言。 只见一个极为粗大的烟花筒被运了上来。 王匡卢朝屋脊上的皇帝和谢衡月挥挥手,转身便点燃了烟火的引线。 只见一团巨大的明亮金色烟火一飞冲天。 烟火的声音不大,然而在空中绽开来,迸发出的烟火却非常绚烂。 有些胆小的人,想到了刚才的变故,皆不敢再直视空中的烟火,而是低下头来,闭上眼睛,唯恐又出什么变故,被耀花眼睛。 却见深蓝的夜空中,那明亮的金色,忽然幻化成五彩的颜色。 苏雪遥不由握紧了谢衡月的手。 而隆庆帝则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极大的金色烟火在空中变成了发着淡淡金色的瀑布,好像天上的璀璨的银河倒流,从天上垂落在了人间,无数星辰闪耀。 紧接着在那瀑布将要燃尽的时候,一点绿色的火花窜了出来,瞬间半个天空都染上了绿莹莹的幽绿,仿佛草木繁盛,照亮了启祥殿。 接着那莹莹绿色中又生出红色,那是百花盛开的鲜红色,红色转而为紫,为蓝,顷刻之间,变换了几种颜色,最后砰的一声,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谢衡月在那烟火在空中变化之时,趁着所有人都被绚丽的烟火吸引,将他的小娇妻一把搂在了怀中。 苏雪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谢衡月深深地吻上了唇。 烟花 分卷阅读128 变化着,璀璨无比,苏雪遥闭上眼睛,总觉得舌尖似乎尝到了烟花的味道。那无比明丽的烟花绚烂多姿,让她的心都在颤抖,而他的吻,缠绵而多情,比烟花更让她沉醉。 她也不由拥住了他,与他倾情一吻。 在这一吻之间,忘记了此时身在何方,忘记了一切烦恼。她的心中只有谢衡月和这个甜美而热切的吻。 谢衡月本来方才看到妻子害羞时候无比娇艳的容貌,就临时起意想吻她,哪里知道这一吻便难舍难分。 谢衡月此刻只想所有人皆立刻消失在眼前,他就可以压倒妻子,好好在这烟花下,与她温存一番了。 他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阿遥,阿遥。”胸中的爱意皆如这漫天烟花一般盛放。 隆庆皇帝出神地望着这漫天绚丽夺目的烟花。 他好像听到了无尽虚空烟花盛放之处,传来了嘉怡皇后轻轻的笑声。世人皆知他喜欢烟花,没人知道真正喜欢烟花的是她。她总是那样,活着的时候,心思犹如大海,没人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隆庆皇帝只觉这漫天的绚烂烟花,与他万寿殿中的丹炉火焰融为一体,而嘉怡皇后在火焰中微笑起来,似乎在呼唤他。 苏雪遥迷醉在丈夫的深吻里,也伸臂环着他的腰,物我两忘。 她只觉她的心皆要融化在丈夫的吻中了,却觉得腰上一松,身上一凉,她与他分开了。 苏雪遥轻轻睁开了眼睛,原来夜空中最后一点儿烟花的亮光消失在了天际。 她望着谢衡月,丈夫也在凝视着她。 她的脸红了起来,她觉得他就是他的美酒,不需要饮入口中,单单嗅到他的味道,她便已经为他沉醉。 在天空中烟花的最后一抹亮光,熄灭的时候,谢衡月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怀中的她。 她怔怔地望着他,只见她秀雅的夫君,朝她俯下身来,她的心一跳,他的手擦过她的耳边。 原来他在为她轻轻整理了她头上的王妃凤冠,刚才在热烈的拥吻之中,她头上的凤冠皆歪在了一边。 他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低声沙哑地说:“阿遥你在想什么?” 苏雪遥脸更红了,烟花的硝烟逐渐散去,她忙垂首站好,唯恐被人看出端倪。 他们的这番举动,自以为十分隐秘,然而他们不知道即使在烟花灿烂绽放的那一刻,下面的人群中也有两双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他们。 皇帝扭头,瞪着谢衡月。这里实在太高,他自己下不去,喊侍卫来,又觉得有点丢面子,就这样瞅着谢衡月。 谢衡月腹中一阵好笑,上前行个礼道:“父皇,容儿臣送您下去。” 他便架起了隆庆皇帝,从屋脊上跃了下去。 亦苒亦慕两个也随即将苏雪遥带了下来。 眼见皇帝终于落地,烟花也放完了,众人皆跪倒在地高呼:“皇上万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庆皇帝看着伏在地上的大臣勋贵们,不想他团团圆圆的中秋宴会,会变成如此模样。 他回头看着一样跪在他身边,正抬头看着自己的谢衡月,心中一叹,缓缓道:“大家今日受惊了。皆赏赐一盒宫中的月饼并宫灯压惊。如今贼人已经擒获,便交由大理寺内务府和晋王细细审问。诸位不要担忧,这真相自会水落石出。今日大家便散了吧。” 众人叩谢,顾不得管隆庆皇帝的赏赐如此小气了,只要能平安归家,便是大幸。他们的心中此时总算放了一点儿心,然而想到以后,还是不免暗暗担忧。 大家都真正意识到,皇朝的天,真的要变了。 然而此时却听跪在皇帝脚边的谢衡月道:“遵旨。父皇,儿臣还有一事启奏。” 隆庆皇帝看着他,很想说,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还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吧。然而他也知道谢衡月既然开口了,不是那么容易打发走的。 隆庆皇帝颔首道:“你说吧。” 谢衡月朝他带来的江湖人堆里寻觅一番,却没有找到人,他只得对皇帝说:“儿臣要请一人近前说话。” 皇帝心中叹气,点点头。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跟大家一样,本以为今日的变乱到此结束了。她又在心里想着镇安大长公主塞在她手心的纸条,一时心里十分忐忑,不知道谢衡月到底要做什么事儿。 却见那些江湖人中,走出来两个穿着灰布长袍戴着斗笠的人。此时他们要进御前说话,皆把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 苏雪遥大吃一惊,这二人竟是越芙蓉和厉芜尘。 昨夜皇城解围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二人,不想会在此时看到他们。 谢衡月心里也微微一惊,他本来是要唤越芙蓉近前,不知道为什么厉芜尘也要跟来。 而且厉芜尘到底是什么时候混进队伍的,他望着越芙蓉,她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泄露给这来历不明的杀手。 越芙蓉却不理会他目光中的责怪,她一脸肃容,此时做男装打扮,看上 分卷阅读129 去十分干练,一扫平日的艳丽妖娆。 即便是对她心心念念的三皇子,一时之间都没有把越芙蓉认出来。 越芙蓉跪在御前,微微有点颤抖。 苏雪遥看她的模样,突然心中涌起了一阵要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自从她重生回来,已经有很多事情皆变得与前世不同。越芙蓉这一出,也是前世不曾有的。 冥冥之中,苏雪遥忽然意识到,她过去总觉得她的重生,是为了让她弥补遗憾,是佛祖垂怜她,让她找回挚爱的。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变乱,她突然意识到她,也许不仅仅如此,也许她的重生,还有更重要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价值。 只听越芙蓉抬起头坚定地道:“皇上,民女艺名叫做越芙蓉。民女真名叫续芙蓉,民女之父乃是多年前,因八公主案被抄家问斩的御医续白新。” 三皇子听到越芙蓉三个字,吃了一惊,仔细盯着她看,这才认出来了。他没想到一个歌姬,居然有这般来头。他一时既恨自己没有早把她搞到手,又庆幸自己没有沾上这个大麻烦。 皇子们皆知道八公主是个禁忌,没想到谢衡月不过刚刚崭露一丝儿头角,便要在这里重新碰触这个禁忌。 每个人心中皆在思量,他们望着谢衡月,都觉得谢衡月此次又要碰壁了。 谢衡月不是第一次因八公主的死,向皇帝发难。 然而谢衡月每次都是在胡搅蛮缠,每次皆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只能把好好的聚会搞闹得不欢而散。 他很久没有在提起八公主之死,不想会在这次弄出个越芙蓉来。大家觉得谢衡月的这次闹腾只怕还是徒劳无功。 五皇子怜悯地望着谢衡月。 五皇子也有同母的亲妹妹静惠公主,他理解谢衡月突然失去亲妹和母亲的痛苦。然而谢衡月再痛苦,也不能这么多年都咬着不放。 父皇是皇帝,不是普通父亲,谢衡月已经都闹腾了这许多年了。他这般执著,只能毁了圣心圣眷,更毁了自己的前途。五皇子不由暗自微微摇头。 皇帝听越芙蓉那么说,只觉眼角一跳。 他凝神看着越芙蓉,他依稀记得续白新活着的时候,彼时身边确实有个漂亮的小姑娘,经常跟在他左右。 他还记得当时的皇后十分喜欢这小姑娘,说她十分伶俐,在乐艺一道上天赋惊人。 当时嘉怡皇后笑着对他说,要是她只是民间女子,她一定开个学堂收弟子,教徒弟,这续白新的女儿,她要第一个将她收入门墙。 然而想到了多年前的血色,皇帝本来稍稍和缓的神色又变得严厉起来。 隆庆皇帝看着谢衡月:“老六,朕知道你心心念念八公主之死。然而此案乃是当年朕是亲自调查的。案件的事实十分清楚,并没有所谓隐情。你如今把当年给八公主下毒的罪人之女弄了来,到底想说什么?” 越芙蓉不料皇帝会在此时发怒。 隆庆皇帝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的皱纹很深,皱眉头的时候,额头的皱纹更深,然而依然十分英俊,比谢衡月更加英武。 此时隆庆皇帝看着她,目光犹如一道凌厉的利剑,要将她的肺腑皆穿透,令她心惊不已。 越芙蓉自诩见过不少高手,还是觉得皇帝天威赫赫,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睛来。 越芙蓉虽然武艺惊人,胆大包天,然而此时也微微觉得畏惧。 尽管如此,想到她的血海深仇,她又重新抬起头来,她直视着隆庆皇帝,眼中出现了隐隐泪光,她悲声道:“皇上,家父冤枉!民女之父续白新出身太医世家,民女的祖辈们从前朝起就在太医院任职。家父未出事之前,亦被称为杏林国手,行医半生,活人无数!” 隆庆皇帝冷冷地看着她:“你说得没错,然而不管续白新救过多少人,他害了八公主是不争的事实。不知道你听了何人蛊惑,当初事发时候,续白新曾亲口对朕承认,是他下毒谋害了八公主!他都已经认罪了,你们还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谢衡月的脸上,目光中带着一丝警告,亦有一分隐隐的痛楚。 八公主的死是他们父子心中的痛,谢衡月一直一口咬定其中有阴谋,又从来拿不出什么证据。 苏雪遥大吃一惊,这都是她前世不知道的。原来越芙蓉有这样的曲折的身世。 原来谢衡月收留她,是为了这个缘由,原来他们之间真的从未有过私情。 而且此时苏雪遥想着续白新这个名字,总觉得十分耳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谢衡月从地上直起身子,明亮的月光照着他的眼睛,他冷冷道:“父皇,您是圣天子,您做的决定一定没有错。所以八妹的死,到底事实真相如何,只要您金口玉言一出,就不容更改。” 众人皆惊,不想谢衡月现在越来越桀骜了。 众人还以为他接连两次解围,英勇无敌,又兼娶了苏雪遥拜了镇安大长公主为师,这是要摩拳擦掌地参与夺嫡。大家也可以重新洗牌下注了。 没想到 分卷阅读130 他还是这样的性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此这般任性妄为,他又怎么能登临大位。有些人刚刚下定的决心又开始有点动摇了。 越芙蓉的身子一震,她之前只觉得只要见到了隆庆帝,就可以为父亲伸冤。没想到面圣只是第一步,后面的难事才会接踵而来。 第64章 真相与刺杀... 启祥殿前,越芙蓉在隆庆皇帝跟谢衡月吵起来之前,高声道:“民女有事启奏!民女并非听信谣言,民女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父亲续白新,不是杀害八公主的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越芙蓉这一声喊,让所有人皆愣住了。 而苏雪遥在此时也终于想起来了。 续白新!对,那人就叫续白新!他们皆喊他续神医,她亦听人叫他续白新!可是续白新怎么可能会死在多年以前 前世她明明跟他多次打过交道啊!这里一定有什么问题。苏雪遥心中疑虑重重,且听越芙蓉如何分辨。 隆庆皇帝到此时,终于明白谢衡月为什么会把她带过来了。原来这才是他给自己安排的最后一个节目。 隆庆皇帝眼中的怒气快要溢出来了:“很好很好。看来今日朕要不听你说完,不看你怎么摆你的证据,你是不是都不肯让朕回宫了?” 谢衡月知道父亲发怒了,然而他却盯着隆庆皇帝,丝毫不肯退让。 渐渐大起来的秋风吹过殿前,月光越发显得凄凉。 隆庆皇帝很想揪着儿子的衣领,大声问他:“你为了你的妹妹母亲难过,难道朕的心就是铁做的,不会为了妻子女儿伤心吗?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捅大家的伤口,到底想要什么?” 谢衡月和苏雪遥借着月色,皆看到了隆庆皇帝眼里的那抹失望和伤心。 苏雪遥心里一惊,她终于明白了前世谢衡月与隆庆皇帝的关系到底为什么那么别扭了。 他们对彼此既关心又憎恨。但是隆庆皇帝活着的时候,不管谢清商设下什么圈套,如何陷害夫君,每次在紧要关头,皇帝总是对夫君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从不对他加以重罚。 苏雪遥想到此处,她觉得不能继续看着他们父子这般下去了。 苏雪遥轻轻道:“皇上,王爷,大家本是一家人,岂会有解不开的结。今日王爷带越姑娘来,必然是有了新的证据。大家皆是想寻求真相,而不是想要伤害谁的。” 皇帝和谢衡月皆一惊,他们都望向苏雪遥。只觉得这美人娇娇弱弱,然而这番话说得却十分温柔妥当,两人听到了她的开解,皆觉得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隆庆皇帝哼了一声道:“有什么新证据,你只管拿出来!!朕难道是不听谏言的心胸狭窄之辈吗?若有什么新的铁证,证明朕错了,朕自会重新审理案件。难道朕不想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吗?难道八公主不是朕的女儿吗?” 谢衡月一惊,他望着满脸失望的父皇,这是他第一次听父皇跟他剖白心事。他每次因为八妹的事情跟父皇争吵,往往都是他被黄门丢出来,或者父皇被气得拂袖而去。 他意识到了今日与往日不同在哪里了。今日没有皇后在侧,假装拉架实际却是挑拨。反倒是一边多了他的解语花。 他看了他的小娇妻一眼,感谢她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不像刚才那么气愤,他平静地低下头来道:“父皇,越芙蓉,不,续芙蓉手中有其父的手札。儿臣这些年秘密调查搜罗了大量人证物证,皆可以证明,当年八公主之死,另有蹊跷。绝非续白新当年供认的那般。续白新当年说,他被太后训斥,便含恨在心,想在八公主饮食中做一些手脚,让八公主染病。不想八公主在中秋宴席上贪吃了水晶糕,与他的药性相冲,八公主体弱便就此冤枉地送了性命。” 谢衡月越说,隆庆皇帝的脸就越白。谢衡月一时又忍不住愤怒:“皇上,这般机缘巧合匪夷所思的话,如何能让儿臣信服?” 隆庆皇帝望着他,此时儿子的话,跟当年嘉怡皇后的话一模一样,连那悲愤莫名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隆庆皇帝微微闭上眼睛,他的胸中亦闪过一阵痛楚。是的,他也不信。 可是那时候他又能怎么办。 皇朝之前在夺嫡之争中损耗太过,变乱频生,彼此倾轧,开国武将们皆卷了进去,死的死,伤的伤,贬的贬,叛逃的叛逃。 在隆庆皇帝登基之时,偌大皇朝,竟只剩一个空架子。 不得已之下,隆庆皇帝只能违背了高祖皇帝所说的不纳贡不和亲,送远房宗室公主去北疆和亲。 那时候他打不起仗,无兵无将又无粮。隆庆皇帝登基以后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才让仓廪充实,百姓安家乐业,又煞费苦心,培养起了一批新的将领,攻打北疆,不再缴纳岁贡,反过来让北疆纳贡,一雪前耻。 一切局势才刚稳定,边疆的小规模冲突依然不断。 若那时候他要因为八公主的死,大开杀戒,清洗朝堂,恐怕会重蹈他父皇宣宗皇帝的覆辙。 分卷阅读131 更何况,他当时震怒之下,已经细细追查过了,却什么证据都没发现。续白新一口咬定是他所为,并无人指使。 他身为皇帝,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自然可以没有证据,看着谁可疑便砍了谁,只是然后呢? 到头来,他心爱的妻子不理解他怨恨他,最宠爱的儿子也怨恨他指责他。他前半生那般操劳又得到了什么呢?还不如回丹炉边继续炼丹去吧。 隆庆皇帝微微睁开眼睛,略带疲惫地看着谢衡月,又扫过越芙蓉:“说吧,把你们的新证据呈上来。” 越芙蓉伏地称是,她小心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油纸包裹,慢慢解开来,取出一个麻线装订,年深日久,纸张已经发黄发酥的本子。 越芙蓉悲伤地慢慢道:“这是民女父亲续白新的行医手札。民女自幼丧母,家中人口简单,当初被抄家民女亦被没入教坊司。民女思念父亲,后又机缘巧合重回故宅,不意发现了这本手札。” 隆庆皇帝终于认真起来了,他接过了手札慢慢翻看。 谢衡月看着父皇道:“儿臣之前鲁莽行事,这次得到这个线索,丝毫不敢怠慢。儿臣多年来,按照手札所言,细细查访,皆落到了实处,才敢禀报父皇。父皇!八妹死得冤枉,御医续白新也是无辜的!请父皇明鉴,追查真凶,为八妹报仇,还续白新一个清白!” 经过这么一番闹,夜已经深了。启祥殿前,不少年老的大臣勋贵们皆站得久了,腿肚子都在哆嗦。 秋风吹动落叶,那殿边辉煌的灯海,亦被风吹得颤抖起来,不少灯都被吹灭了。这个中秋竟如此寂寞。 隆庆皇帝道:“众人就散了吧。早点儿回去休息。你们跟我进殿中慢慢说。” 到此中秋大宴终于算结束了。 也有的很多人好奇谢衡月到底要说什么,不愿意离开,然而此时却不得不走了。他们纷纷跪下给皇帝叩头道别,便分批离去了。 苏皓夫妻和苏雪芸本来想跟苏雪遥单独见面叙话,然而等到了此时,都看明白了今天是没有机会了,只好改日再叙了。 苏皓心中有点沉重,谢衡月这个计划,包括他最后寻找到的几个证人,他都暗中帮了忙。 只是谢衡月这样穷追不舍,到底是福是祸,此时苏皓也拿不准了。 他心想,只能祈祷皇朝万年受命于天,不会立国才八十年,便要亡国吧。 想想续白新手札中透露的那些事儿,苏皓都觉得触目惊心,隆庆皇帝当年选择不再追查,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抉择。 只是到了今日,朝局没有变好,而是朝更坏的方向发展,那些腌臜勾当,已经无法遮盖,必须得曝光于天下了。 不提苏皓心中的思量。这边朝臣勋贵们逐渐散去。启祥殿中点了烛火,皇帝坐在中间的紫檀木雕龙御座上。 谢衡月苏雪遥越芙蓉皆跪在皇帝脚边,厉芜尘也不声不响地跟了进来,跟着跪在越芙蓉身后。 苏雪遥很奇怪厉芜尘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但是又想到也许是他们有特殊安排,自己不知道。她就乖乖跪好了。 苏雪遥看了一眼夫君,只觉他在烛光下如此秀雅,她很想去牵夫君的手。 谢衡月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也有一点微微的兴奋,他这么多年来要挖出事情真相,现在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苏雪遥垂着头,心中仔细回想着前世她所认识的续白新的一切,她觉得这里面必有蹊跷,恐怕谢衡月他们也未必调查到了所有的真相。 大殿的殿门没有关,空气中烟花的硝烟味已经散尽了。 太监们开始连夜清扫,只听他们的大扫帚扫过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和广场,刷刷刷,启祥殿里,静悄悄地,让人心中涌起了一丝愁绪。 皇帝已经将手中的手札粗粗看了一遍,十分触目惊心。续白新的祖辈们皆在太医院任职,皇帝看了这手札,都想再去抄一遍续府。 他想看看会不会再抄出续白新祖父辈父辈们的手札来。 那样的话,搞不好他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国朝秘密档案上皆不曾记载过的谜题,也许都会找到答案。 但是隆庆皇帝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不过一面之词,续白新已死,死无对证。小六,你说你找了证人证物,在何处?” 谢衡月听父皇终于问到这里了,他按耐住了焦急的心情,回到:“皆候在启祥殿的偏殿中,等待传唤。” 皇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望着谢衡月,皱起眉头道:“你是如何将这些人运进宫的?” 谢衡月微微一愣,他还以为隆庆皇帝不会问了。 “因宫中要举办中秋灯会,宫中需要大量的人手。那贼子们混入了烟火匠人中,我的人便也分别改扮成了烟火师傅,裱糊灯的手艺人,还有在宴会上表演的乐师等等,混了进来。” 隆庆皇帝朝一边儿伺候的李公公道:“你看看,这皇宫号称守卫森严,森严在哪里?朕能在宫中活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是个奇迹了?” 谢衡月正要说话,苏雪遥忙拉 分卷阅读132 了拉他的衣袖,谢衡月总算想起来今天的大事,重新低下头去道:“儿臣请罪。” 隆庆皇帝摇摇头:“不必做如此模样,将你查到的人证物证皆亮出来就是了。” 谢衡月便朝殿外的展宇和袁腾义王匡卢三人点点头。 很快,便跪进来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谢衡月吩咐他们一一说明与续白新的关系,以及他们所知道的事实。 皇帝闭着眼睛,听这些人慢慢道来。这些人中,有人口齿伶俐,说得条分缕析,有人十分笨拙,还操乡音,一句话要颠三倒四说好几遍。 但是皇帝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发言,也不曾询问。 谢衡月代替皇帝询问,这些证言他已经听过了无数次,还反复查验过,如今只是在御前说给皇帝听罢了。 苏雪遥越听越害怕,没想到多年前一个小公主之死,牵动了这么多人,背后的水居然这么深。 苏雪遥越听她越觉得夫君这些年来苦心孤诣,实在太辛苦了。 她望着谢衡月,不由心中怜惜他,原来他虽然身为天潢贵胄,却经历了这许多苦楚。可惜她竟不知道,不仅不体恤他,前世还总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跟他吵闹不休。 她正出神的时候,忽然她的手掌一热,原来谢衡月一心二用,一边询问证人,一边却留心着他的小娇妻。 谢衡月见小妻子那般目光温柔地望着自己,心中一热,便悄悄地握住了妻子的手掌。 苏雪遥一惊,偷眼看坐上的皇帝,只见皇帝依然半闭着眼睛,再看看这殿中烛火昏黄,他们俩的手藏在长长的袍子的袖子中,亦处在阴影之中,应该无人能够发觉。 苏雪遥便面色微红地同样握紧了夫君的手,仿佛如此,即使天地变色,她都不会害怕了。 等这群人皆说完了他们的证言,皇帝挥挥手,谢衡月便让他们回到偏殿去。 皇帝问站在一边的他的大太监李公公:“记下来了?” 李公公躬身吹了吹他手中墨迹未干的纸张道:“皆记下来了。” 隆庆皇帝睁眼看着越芙蓉,淡淡道:“你可知道你父亲续白新,即使没有杀害八公主,但是他依然犯了欺君之罪?当年朕曾亲自审问他,反复询问,然而他到最后都一口咬定,是他自己误杀八公主。” 越芙蓉的心沉了下去,这些谢衡月和杨总管皆曾告诉过她。 她的眼中落下泪来,伏地道:“皇上,民女之父只是一个小小御医,他迫于情势,只能替人顶罪。我们续家这些年为了这不该承受的罪名,已经吃尽了苦头,还请皇上开恩。” 殿中人皆请求到:“请皇上开恩。” 隆庆皇帝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弱女子,这般执着地为父亲寻找真相,孝心可感。若是调查的结果,证明你所说的是真话,那么朕便赦免你们续家的罪过。” 越芙蓉泪水不由滚滚而下,她这么多年,流落江湖,周旋于权贵之中,所求的无非此刻,现如今她父亲的案子得以重审,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伏地叩头谢恩。 谢衡月自然知道这件旧案事关重大,隆庆皇帝不会听自己一面之词,便做决定。 如今的结果,就是他所能求到的最好结果:“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负责追查此案。” 隆庆皇帝哼了一声道:“喔,你不想在翰林院待,想到大理寺?那也好,李成,你便拟旨,明日就让晋王去大理寺做个主簿吧,好好查案子去。” 谢衡月一听吓了一跳,他忙道:“父皇您昨日才许了我六个月假。” 隆庆皇帝看着他,冷笑道:“你还记得你要去休假?我看你忙得很。你揽了多少查案子的事情了?还休什么假?回来好好做事吧。” 谢衡月急了,这六个月假期,他得来不易,在战火硝烟里冲锋陷阵,才好不容易有了这假期:“父皇,皇上金口玉言,语出法随!” 隆庆皇帝看着此刻的儿子,觉得他终于像个少年人,不像刚才那般死气沉沉的,眼中除了痛苦就只剩仇恨,这样的孩子他也不敢将江山社稷交给他。 隆庆皇帝早就看到了他们小两口相握的手。 没想到小六娶到了他心爱的姑娘,性子竟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本来当初强行赐婚的时候,他心里也十分担忧。虽然苏皓首肯,有了父母之命,然而苏雪遥那闹翻天的性子,他着实不喜。 可谢衡月自从八公主和嘉怡皇后薨逝后,就不曾求过他什么事情,小六既开口,隆庆皇帝最终还是全了他的心愿。 隆庆皇帝淡淡道:“今天闹了一天,都下去吧。所有的调查,你便宜行事即刻。无事不要再来打扰朕的清修。朕赐你尚方宝剑,如朕亲临。国朝之内,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若有人阻挠,你可先斩后奏。” 殿中的人听到此言皆大吃一惊。不想隆庆皇帝会如此。 谢衡月五味杂陈,他谢恩领赏,又迟疑地抬起头来道:“父皇,神仙之事,到底缥缈难辨。父皇,如今这人间比仙界 分卷阅读133 更需要父皇啊。” 众人更加吃惊,这些年来皇帝沉迷炼丹炼药,将进言的人统统贬谪。众人皆不敢再这件事情上触犯皇帝的逆鳞。不想谢衡月今夜居然如此大胆。 皇帝已经站起身来预备回宫,听了谢衡月此言,倒没有像平常那样雷霆大发。他只是看了看殿外的月色,说:“摆驾回宫。你们跪安吧。” 一时谢衡月也不敢再说,大家皆跪倒,恭送皇帝起驾回宫。 就在此时,苏雪遥忽然觉得面前烛光摇曳,大殿里闪过一阵风。 却听“铮”地一声,苏雪遥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跪在她一边的谢衡月,已经一跃而起,挡在了隆庆皇帝身前,怒斥道:“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苏雪遥看清楚了此时的情况,不由大惊失色,脸上血色皆不见了,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怎么会如此? 只见此时厉芜尘乌剑发着黑沉沉的光,一直跪在越芙蓉身后的他,不知为什么,忽然出手刺杀隆庆皇帝。 要不是谢衡月反应十分机敏,在这样近的距离,刚才隆庆皇帝一定已经血溅当场了。 厉芜尘听谢衡月怒喝,他并不答话,只是专注地盯着隆庆皇帝,那目光令隆庆皇帝心惊。那是杀人如麻,不将人命放在心上的真正的亡命之徒的目光。 厉芜尘乌剑急速刺出,寒光闪闪,招招夺命,他竟是铁了心,一定要在此时取了皇帝的性命。 谢衡月一时凝神静气,再也不发言,而是专注地跟厉芜尘在这狭窄的地方斗起剑来。 两人之前交手几次,皆不曾用尽全力。 而此时剑光闪闪,两人皆用尽浑身解数,施展出了毕生所学。 这里太过狭窄,门外的守卫听到了不对,冲了进来,然而两人剑光闪成了残影,竟无人能插得进去,只能在一旁怒喝,让厉芜尘住手。 谢衡月跟厉芜尘这短短一瞬间,便已经交了百招。两人剑风凌厉,被谢衡月挡在身后的皇帝,虽然没有被剑砍中,但是隆庆皇帝只觉得喉头发甜,知道他已经受了内伤。 谢衡月越斗就越觉得心惊,他本以为自己武功高过厉芜尘。不想厉芜尘隐藏如此深。厉芜尘到今天为止,搏杀数场,亦多次处于生死之间,他竟从来没有用过全力。 原来这就是断剑谷天下第一杀手的本事! 要不是谢衡月这几日历经大战,内力剑招皆突飞猛进,此时他定然挡不住厉芜尘的攻势,即便如此,他也越来越吃力。 而且厉芜尘手中的这套剑法如此诡异,他竟来不及反应无暇思索,只能跟他以快打快,两人双剑相交,一时叮叮当当,十分好听。 殿内寒光闪闪,皆是剑影闪动,没有武功的人,看两眼便觉得头晕恶心,只能转开头不再看。 越芙蓉早已一跃而起,想寻机帮忙。 但是他们两人高手相斗剑影闪成一片,她也无从插手,心中十分焦急。 苏雪遥想到前世种种,再看此时他们斗得不可开交。她不由心中慌张,他们二人,不管是谁有了损伤,她都不愿意看到。 苏雪遥看大家都束手无措,而两人越斗越凶,她心中一急,不敢再等下去,她轻轻喊了一声:“厉芜尘,你住手!” 不管谁说什么,厉芜尘都充耳不闻,然而苏雪遥这句话一出,他的剑尖儿竟颤了一颤。 高手对决,只在一瞬,谢衡月立刻抓住这个时机,使出了他一直被压着使不出的绝迹,一招疏影横斜,剑光一闪,便刺向厉芜尘的眉心。 而苏雪遥也一咬牙扑到了他们之间,张开双臂挡在了谢衡月的身前,她一双美目充满慈悲:“不要再打了。” 谢衡月和厉芜尘皆大吃一惊。 她娇弱不会武功,这般冲出来,不要说剑锋,即使是被剑气扫到,恐怕都会当场身亡。 第65章 山庄情浓... 谢衡月与厉芜尘见苏雪遥忽然之间冲出来,一时皆大惊失色。 他们的剑竟不约而同地回撤,同时让他们的剑气砍向窗棂,只听“哗啦”一声,大殿右边的几扇结实的雕花木窗,像遭遇了狂风,瞬间被剑气砍的四分五裂,直飞了出去,发出巨响,远远地落在院中。 而苏雪遥望着厉芜尘站在原地,却毫发无损。 谢衡月和厉芜尘皆大惊失色,同时出口问道:“你怎么样了?” 等在一边的越芙蓉,也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时机,她随手披帛一卷,便卷在了厉芜尘的乌剑上,厉芜尘只顾看着苏雪遥,这一下他乌剑虽未脱手,却被挡住了一瞬。 与此同时,一直在外面的高手们也一哄而入,一起向厉芜尘出手。一出手就是他们的必杀绝技。 厉芜尘武功再高,失了武器,也敌不过人多,一时砰砰砰,身上连中数招,他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就此被制住了。 众高手侍卫们将他牢牢压住,又封了他的大穴,不许他动弹。 厉芜尘只定定地看着苏雪遥,眼中黑漆漆的,看不 分卷阅读134 出来喜怒。 隆庆皇帝到底见惯了大场面,忽然在此遭此刺杀,倒是十分镇定。 他方才没有注意厉芜尘,然而在他们搏杀的时候,他就越看越觉得此人十分眼熟。 隆庆皇帝站在那里,示意侍卫们让他说话。他威严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朕?谁派你来的?” 他又转头问谢衡月:“小六,此人不是跟你进来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刺杀朕?” 谢衡月忙擒住了妻子的手,一把脉,只觉脉象平和,应该无事。他不由心惊肉跳,他这小妻子,一不留神,就要作出惊人之举,他真是恨不得将她手脚捆起来带在身边。 听到皇帝问话,谢衡月看着眼睛黑漆漆的厉芜尘。 谢衡月一时之间竟无法形容这个家伙到底跟自己是什么关系。 他躬身回禀道:“他是断剑谷的杀手,本尾随裕华长公主而来。儿臣遇到了裕华长公主,与他几番争斗下来,他又帮了儿臣的忙。今日他为何出现在此地,儿臣也不知。” 苏雪遥听夫君这番话,避重就轻,虽然点破他杀手身份,却不曾说他在追杀静慈师太,是有心回护他。他这般做,当然是为了自己,苏雪遥一时心中酸涩又感动,差点儿就要流下泪来。 越芙蓉听了谢衡月的话,就知道要糟糕。这番将厉芜尘带到御前,的确是她的罪责。 她跪下道:“王爷恕罪,是民女领他进来的。本想他之前也为阿……为王爷出生入死,是个得力的帮手,没想到他此番混进来,竟然想刺杀皇上。芙蓉死罪。” 皇帝听到裕华长公主几个字,心中忽然明白了此人为什么眼熟了。他盯着厉芜尘看了半响,厉芜尘却只是愣愣地望着苏雪遥,方才那欲杀他而后快的狠劲儿皆不见了。 他心中猜到了几分,也看了苏雪遥两眼,只见她在烛光之下,脸色苍白然而却丝毫不损她的天姿国色。隆庆皇帝心里一叹,女子这般美貌,却不是福气。 他轻轻道:“李成,捆了他带回长寿殿,朕要亲自审问。” 谢衡月苏雪遥皆大惊,幸而此时人不多,亦皆是心腹,然而厉芜尘此番刺杀皇帝,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帝要亲自带走,恐怕此刻便是永别了。 苏雪遥一时脸色苍白,前世固然厉芜尘对她多次伤害,恩怨纠缠难分难解,然而最终他还是为了她惨死当场,今生亦对她有恩无仇。他那可怖的深情,她前世今生皆无以为报。此时,她竟不能看他就此丢了性命。 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救他。 却听谢衡月道:“皇上,此人既然是儿臣带进宫的。追查真相之事,也请交给儿臣,儿臣到时候一定给父皇一个交代。” 苏雪遥顾不得感谢丈夫,她紧张地看着皇帝,想知道皇帝会如何说。 却听皇帝叹了口气道:“朕不会要他的命。朕有话问他。你们都跪安吧。”便再也不理会他们,李成指挥着侍卫们带着厉芜尘。皇帝也就此离去。 苏雪遥跪在地上恭送皇帝,只见厉芜尘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黑漆漆乌沉沉的,他竟不像个活人。 谢衡月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在她耳边道:“不要担心,我会派人照料他。皇上问完话,我就看看能不能把他捞出来。” 苏雪遥转头,心中一阵感动,差一点儿就想将她重生的真相,前世的种种都对他和盘托出了,即使他被当做妖怪,也无所谓了。 谢衡月望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波澜顿生,不管殿中众目睽睽,已经将她搂在了怀里,低声道:“阿遥莫急。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跟厉芜尘之间没有私情:“阿遥,下次再勿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阿遥你想过,如果方才我们都不曾收剑,后果会如何么?” 苏雪遥知道他会生气,没想到他竟忍不到回家,如今在众人面前便要与她分辨。 她偷眼看了看众人。越芙蓉一脸沉郁,其余人等皆目不斜视,好像没听到他们夫妻的私房话。 她目中含羞,便轻轻垂下头来,极低地说:“夫君说得对,是妾身的过错。” 她这几句话,又酥又软,虽然十分轻,然而此时静夜之中,周围又颇多武林高手,大家皆听到了耳里。 只觉得浑身一颤,原来这绝色佳人软语温存的光景,竟是这般模样,晋王实在好艳福。 谢衡月方才一时情急,此时也意识到不妥当。他哼了一声,不再问询她,道:“出宫!回府!” 而此时在长寿殿中,皇帝坐在丹炉前,望着厉芜尘轻轻问:“谁让你来杀我的?是裕华长公主么?” 厉芜尘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身上已经被彻底检查了一遍,危险品皆被搜了去,此时点了穴扔在地上,为防止他自尽,灌了令他全身无力的药,如今他是毫无杀伤力了。 隆庆皇帝将所有人皆打发出去了,殿中就剩他们两人。他见厉芜尘毫无反应,便又耐心地问:“或者你现在叫她静慈师太?是她让你来杀我的么?” 分卷阅读135 厉芜尘略微惊异地看着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不是她。我是杀手,我不会说出雇主的名字。皇帝你杀了我吧。” 隆庆皇帝叹了口气:“你看着晋王妃的模样,并不像是个想要求死的人。说吧,朕答应他们不杀你,就不杀你。朕是天子,亦可庇护你,你无需害怕任何人。” 厉芜尘瞪着他:“你是皇帝,我是杀手。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吧,想让我去杀谁。我如今失手被擒,按照我们这行的规矩,我可以帮你杀一个人。不过我一贯讨厌规矩,你放了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儿。” 隆庆皇帝看着他,心中颇觉好笑。这样的一张脸,居然会说着这样的一番话。 “你不怕死吗?你知道我是皇帝,你还敢跟我这样说话?不赶紧求饶?” 厉芜尘定定地看着他:“你认识我。我碰到过几个像你一样的人,他们都认识我。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认识我的?跟我这张脸有关系吗?” 隆庆皇帝不想厉芜尘如此敏锐。 他见惯了各种弯弯绕耍心机的聪明人,碰上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尤其还顶着这样一张脸,只觉得十分有趣。 想到此人刚才一直不开口。他提到静慈师太,此人才出言反驳,又不由问道:“你是杀手,那你跟着静慈做什么?她是出家人,普度众生慈悲为怀,莫非私下里也要雇你杀人么?” 厉芜尘瞪着无神的双眼:“你不要套我话了。我说我不是老尼姑雇来的,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我跟着她,是想杀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如果真杀了她,我一定会后悔。你既然认识我,又认识她,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我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隆庆皇帝吃了一惊,此人这野兽一般的直觉,倒是很像他。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他虽然一直思念妹妹裕华长公主,但是妹妹不来见他,他也尊重她的意见。 如今看来,他竟是一定得与裕华长公主见一面了。 山路迢迢,他们的马车却跑得飞快。苏雪遥躺在丈夫怀里,枕着丈夫的身子,那车子的极度颠簸,都被谢衡月承受去了。 谢衡月带着苏雪遥出了皇宫,他略一思索,就决定不在城中逗留。将今夜抓到的所有人皆捆上了车子,星夜便拿腰牌叫开了城门,出城去了。 包括他找来的证人们,他都安排叫人妥善地藏了起来。如今他得了隆庆皇帝的尚方宝剑,终于可以慢慢一个个地找他们开刀。到了此时,他反而不急了。 该急的是他们,如果他们按耐不住,狗急跳墙,那就更好了。 毕竟他虽然积蓄多年势力,然而却没有真正掌握朝中实权,尤其是兵权和财权,皆不在他手中。 他若此时就贸然发难,恐怕会逼反一帮人,而自己又力量不足,难以弹压,恐怕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那并非他的本意。 私仇重要,公义亦不可废。 他望着紧紧搂着他脖子,睡得昏昏沉沉的小娇妻,她缩在她怀里,看起来可怜又可爱,惹得他心浮气躁。 静慈师太的解药,在她拜访万了和尚之前,就已经配好了。小娇妻今日出城之前,便服下了第一付。 她吃进去之后,便十分困倦,无论如何都叫不起来了。他只能唤曦晴进来为她更衣卸妆,带着她一起上了车。他们星夜而行,快马加鞭,他要将她重新送回甘泉山的汾阳书院去。 因汾阳书院遭遇乱匪,陆莫繁向皇上递了折子,请皇帝派兵保护。 西大营的将军解了京城之围之后,便分了数千兵马,驻扎在了汾阳书院下的甘泉山庄之中。 此时,这甘泉山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了。 谢衡月正在思索着,却听怀里的苏雪遥喃喃道:“衡月,子白,你在亲哪里。” 谢衡月不由气血上涌,清心诀转个飞快。他看着怀里因熟睡而脸颊发红的小娇妻,忍不住俯身亲上了她。从额头开始慢慢向下,只觉她是那般甜美。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轻声问:“你梦到什么了?阿遥,你想让为夫亲哪里呢?” 不想他的小娇妻半睡半醒之间听到了他的话,在梦里轻轻地回答他说:“哪里都不要亲。” 谢衡月哑然失笑,吻得更加用力了,从她细腻的脸颊,一直吻到鼻梁,漂亮的酒窝,最后定在了她的红唇上,他正待吻上去。 却听苏雪遥闭着眼睛又柔声道:“子白不要亲,让我来亲郎君。” 谢衡月愣住了,低声骂道:“小妖精!”她这句话一出,他的清心诀皆有点不稳,差一点儿他经脉中的内力便冲出了丹田。 他苦苦一笑,他这小娇妻,竟是当下他最厉害的敌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害得走火入魔。 他盯着从车帘中透过来的朦胧月色之下的娇艳脸颊,轻轻叹了口气,只想要不要去找万了和尚,问他还有什么清心寡欲的口诀武功。 一个清心诀,好像已经救不了他了。 苏雪遥在梦中似乎梦到了在跟丈夫极 分卷阅读136 度缠绵,种种情景,皆是她从未见过的,不知为何却在此时无师自通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脸红心跳,自己皆不敢再回想自己的梦。 却听对面有人轻轻道:“你醒了?” 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谢衡月怀里。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寒气最重。她不由朝谢衡月的怀里凑了凑,却听丈夫微微抽了一口气,他沙哑着嗓子道:“阿遥你蹭哪里了?” 苏雪遥不明就里,她微微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谢衡月叼住了唇,一晚上他一直在浅尝辄止,如今她总算醒了,他的这个吻就带着几分急迫。 苏雪遥伸手搂紧了他的腰,只觉得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此时他们终于能够独处,她也情不自禁地回应着他的吻,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谢衡月要微微喘口气,而她却伸手勾下了他的头,继续缠绵地吻上了他。 谢衡月见小娇妻如此热情,眼神一变,翻身便将她压在了颠簸奔驰的马车上,他低声道:“娘子这般如此,为夫受宠若惊。” 他丹田中清心诀运转到极致,用力吻着她,渐渐趋于狂暴。 苏雪遥只觉唇上都被他吻得有点刺痛,而心中却依然不满足,只想贴得他更近一点儿,她紧紧搂着谢衡月,在唇间不断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子白,我心悦你。” 谢衡月不想她会在此时说出这句话,一时竟惊得停下了他的吻,他直起身子看她。 苏雪遥才知道自己方才在意乱情迷之中说了什么,她不由满面红晕。 而谢衡月却十分温柔地用唇一下一下地亲着她的脸颊,哄着她道:“我的亲亲小阿遥,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给为夫听吧。” 苏雪遥咬着唇,脸上红若朝霞,她只在心中庆幸,此时天光尚暗,夫君一定看不到。他哪里知道谢衡月练武之人,目力惊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极度温柔地哄着她,咬着她的耳垂,耳骨,亲着这些日子以来,发掘出来的她敏感的地方,让她浑身抖个不停,唇间不断地发出低吟。 他方才的狂暴皆不见了,将她不断送上云端,苏雪遥只觉不知道身在何方。 然而即便如此,她却再说不出刚才那句话,虽然她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衡月,我心悦你。你是我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我即使下地狱皆不能放手的执念。衡月,你可知道?” 谢衡月见无论如何,他的小娇妻都不肯再次表白了。 他的眸子一暗,在她耳边轻轻道:“娘子,我知道了。你定是想着在圆房那时候,说给为夫听。现在说多了,怕为夫听惯了,到时候就不稀罕了,是不是?” 苏雪遥终于被他放开了,只觉这一阵颠簸,她的骨头缝皆被颠得有点酸,她却没有力气起来。 听了他的话,她忍不住扭过头去不理他。忽然想起了皇帝给他批了六个月的假。而自己的毒也得六个月以后才能解。 她自然是十分想与夫君时时刻刻在一起,然而想到六个月中,皆要如此,她又有点担忧了。 她红着脸柔声道:“郎君,从此以后人前要谨慎一些。新婚之时,旁人也就……以后衡月你不可再如此……” 谢衡月看她娇羞的模样,忍不住逗她:“不可再如此?如此是指什么?” 他将她抱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睁眼望着他,他便吻上了她脸颊,轻轻道:“不可再这样亲你?不能亲脸?不能亲眼睛?不能亲鼻子?不能咬耳朵?不能亲个嘴么?” 说着他又吻上了她的唇,这个吻非常温柔,而苏雪遥也轻轻地伸臂环住了他,张唇回应着他的吻。 他们皆缓缓地从对方身上吸取温暖,又将温暖回赠给对方,水乳交融,如胶似漆。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谢衡月摸着她光滑的头发,不知道何时,她的发髻又散开了。她则靠着他坚实的怀抱。都觉得此时十分美好。 车子依然在急速飞奔。 天逐渐亮了起来,他们在田间道路飞驰而过,带起阵阵尘土。无人知道,这不起眼的马车中,坐着一对恩爱的夫妻,亦坐着掌握着诸多人生死的在世阎罗,坐着影响帝国后四十年走向的关键人物。 他们到达书院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草木之上的露水还未蒸发,清晨的秋山清爽迷人。 他们的车子是从角门悄悄驶入了书院。除了陆莫繁几个人,竟没人知道晋王夫妇连夜赶回来了。 陆莫繁虽然消息灵通,然而昨夜中秋大宴上发生的事情,没有这么快传出来,他并不清楚。 之前书院被围困,谢衡月从战场上下来直接昏了过去。他醒来之后,又很快奔赴京城解围。 陆莫繁和谢衡月之前只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如今他才有空好好打量一下这位苏皓的爱婿,皇帝的六皇子,到底是何等形容举止。 然而这一看之下,陆莫繁觉得自己应该离开此处。他们夫妻俩虽然不再肢体接触各种缠绵了,然而他们的心 分卷阅读137 神皆在对方身上。陆莫繁在一边只觉得不该打扰这新婚夫妇。 陆莫繁咳了一声道:“六皇子如今不再韬光养晦,那么敢问于当今朝局,六皇子有何见解?” 谢衡月知道陆莫繁是中立的大儒,书院历代都不介入夺嫡之争,苏皓给他印章,让他有事去书院避险的时候,也跟他说了陆莫繁并不醉心朝政,没有野心,是个真正的学者。 苏雪遥不想陆莫繁会如此单刀直入地询问,她亦知道陆莫繁是父亲的挚友,然而于天下大事,她却不懂,丈夫也未曾与她说过。 于是陆莫繁这般发问,她也不由眸子闪亮,盯着丈夫,且听他有什么见解。 他们都知道,陆莫繁这是有的放矢,谢衡月的回答,将影响陆莫繁的抉择。 谢衡月冷冷一笑,他本以为经过谢清商围攻汾阳书院,陆莫繁一定已经做好了选择,没想到他居然还心存幻想,所以才有此问。 谢衡月看着陆莫繁,道:“山长与我岳父知交莫逆,自然知道我岳父是个纯臣,一贯严守中立,可是他如今也卷入了纷争。陆山长为何觉得自己能够例外?岳父曾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陆山长,你这汾阳书院,这天下学宫之首的名头,还有学宫培养的历代学子,皆是山长的怀中之璧。” 陆莫繁不想谢衡月如此犀利,他的确是心中犹豫,宣宗夺嫡大战之时,汾阳书院都紧守山门,不曾卷入。 如今到了隆庆皇帝之时,这夺嫡之争,已经到了十分凶险的关头。此时自己放弃安宁,贸然押注,到底是凶是吉。他一时十分踌躇,便想再考教考教谢衡月。 不曾想谢衡月如此光棍,直接就戳穿了他的想法。 苏雪遥一惊,就怕陆山长生气,没想到陆莫繁脾气微微一笑:“晋王说得不错,然而即便押注,晋王说说,为什么我要压在晋王身上呢?” 第66章 浮生情... 小院中阳光射进来,照在谢衡月的脸上,他见陆莫繁问得这么坦白,他也笑了。 他道:“山长不了解谢清商。谢清商此人,看上去礼贤下士,然而心胸极为狭窄,性子阴鸷。前几天山长不曾交出粮食与我的王妃,便已经得罪了他。不管他现在许下何等好处,暗地里如何给您赔罪,皆是假象。他若登基,必然实现他当年的诺言,杀光书院上下,鸡犬不留。” 陆莫繁乃天下大儒,一贯受人尊敬,不想谢衡月如此狂悖,说话竟毫不容情。 苏雪遥额上都有了一丝汗。 却见陆莫繁看着谢衡月,哈哈一笑道:“你告诉我,你是猜到的,还是在山庄中布了暗探,看到了鲁王来拜访我的使者。” 谢衡月看着他不说话。 陆莫繁点点头:“晋王果然厉害,这些年人皆说你纨绔风流,不想你已经发展出如此庞大的势力,有这般灵通的耳目。” 谢衡月严肃地说:“先生过奖了。衡月虽然有些消息,但是治国不能靠缇骑拿人,不能靠刺探隐秘,需得实打实的真本领。而登基为皇亦然。先生问为何选本王。先生自然知道,本王的势力在诸皇子中,是最小的。即便现在结了亲,有了岳父帮衬,然而岳父乃是纯臣,比不得诸位皇子的外家拥趸,能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苏雪遥听丈夫如此说,差一点儿伸手去拉他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要游说别人帮忙,却先自爆其短。 然而陆莫繁却拈着胡子,似乎十分欣赏谢衡月的话,点头道:“晋王说得实在,请晋王继续。” 苏雪遥一愣,弄不懂他们男人的机锋。 谢衡月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然而诸皇子都忘了,这天下是父皇的,亦是万千百姓的。他们以为在朝中弄权,在地方上结党,便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懂若不为天下苍生着想,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权势,那他们的权势不过是空中楼阁,一根手指便可以轻轻推倒。而本王,如今就是那根手指。” 苏雪遥不想丈夫胸中有如此大志,见识又如此不凡。她脸上露出了喜色。 而陆莫繁也忍不住朗声大笑道:“苏皓啊苏皓,我一直不服气你。现在我没话可说了。你的儿子虽然不成器,然而这女儿女婿却真是了得。” 陆莫繁站了起来,谢衡月和苏雪遥也站了起来。 陆莫繁朝谢衡月拱拱手道:“鲁王的赏赐,我皆退了回去。我想这件事,晋王爷肯定不曾得知。” 谢衡月微笑道:“鲁王的使者十分狡猾,故意误导旁人,作出一副您已经收了他的礼物,和他达成交易的模样。然而我却知道陆山长绝不会助纣为虐。即使陆山长不选本王,也会严守中立。最多会像宣宗时候,宣布山庄闭紧庄门,十年之内不再招收新学生罢了。” 陆莫繁见谢衡月将自己的打算说得分毫不差,摇摇头慨叹道:“后生可畏。” 陆莫繁此时终于有暇望着苏雪遥道:“王妃如今回来了,我们明日就开课吧。” 苏雪遥见陆山长看着自己,忙敛衽行礼道:“谨遵老师教诲。” 谢 分卷阅读138 衡月一听,望着眼前的美中年,忙说:“陆山长要开课,实属难得,弟子亦想听老师的真知灼见。” 苏雪遥和陆莫繁都不想谢衡月态度转得如此快,脸皮又如此厚,竟开始跟着苏雪遥喊陆莫繁老师。 陆莫繁倒是有天下老师的共同癖好,看到有人求学,就无法拒绝。陆莫繁点点头道:“晋王若有此心,甚好甚好。明日午饭过后,便与晋王妃一起来吧。” 送走了陆莫繁,苏雪遥却脸一红,她十分明白谢衡月为什么忽然坚持要跟她一起听课。 苏雪遥待要说他,想想丈夫的惫懒模样,知道说也白说。 她正红着脸的时候,却听小院门外一阵嘈杂,有人高声喊道:“阿遥,阿遥,阿遥你在里面吧,快点儿让我们进去!” 苏雪遥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愣。这分明是她的两个哥哥,不知道他们此时为什么会来这里。 谢衡月却一笑道:“这些天事多,我竟将两位舅兄忘了。” 他一提,苏雪遥也想起来了,宰辅府夜宴之时,说好了两位哥哥要找谢衡月历练的,然而他们回了甘泉山庄紧接着又去京城解围,没有一刻得闲,竟将此事忘到了脑后。 不曾想苏氏兄弟,竟找到了这里。 谢衡月命门口的人放开警戒,放二人进来。 苏少黎和苏冀南两兄弟,风尘仆仆一头热汗地从外面进来了,带着秋风的凉意。两位此时望去依然十分英俊潇洒。 苏冀南进来,一看到苏雪遥,便笑了起来,伸开双臂想要去抱她:“阿遥,你想不想哥哥。” 谢衡月身子一晃就挡在他面前。谢衡月张臂将他抱了个满怀,在他背上拍了拍,震得他背心都抖三抖,然后放开来,冷着脸道:“南兄别来无恙啊。” 苏氏兄弟对这位王爷还是有几分畏惧的。否则也不会听父亲说他在汾阳书院等候两人,他们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如今见谢衡月面色虽冷,却如此热情,苏氏兄弟的心稍稍放下了点儿,皆想看起来妹夫也不是很难相处么。 苏雪遥暗暗瞪了一眼丈夫,丈夫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兄弟,老师,他都要看着。 谢衡月假装不知,他对两位苏公子道:“两位来得正好,如今本王从京城拘了一帮歹人来,正需要好好审一审,挖出他们幕后的主谋来,二位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两位苏兄闻言皆垮了脸。 苏氏兄弟来之前还想着这甘泉山风景如画,甘泉山八景,历代皆是文人墨客歌咏流连之地。 妹夫新婚燕尔,据说跟妹妹如胶似漆,估计也没空管他们。 此时秋景如画,他们正好在甘泉山游玩快活一番,比在京师还来得自由自在。不曾想他们一来,谢衡月便要让他们审案子。 苏雪遥知道他这两个哥哥,颇有些歪才,然而审案子,恐怕非他们的专长。 她正要出言为他们解围,苏少黎叹了口气道:“妹夫,你老实说吧,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写探案话本?京中有名的探案话本写手,阿里戈就是我?” 苏雪遥大吃一惊:“哥哥,你是阿里戈?” 苏少黎没想到在深闺中的妹妹也听过自己的名头,他一挺胸膛笑着道:“不想小妹也听过阿里戈的名头,看来真是有井水处皆歌阿里戈啊。哥哥我……” 苏雪遥心中又感动又好笑,前世她被囚普善寺的前几年里,经常收到署名阿里戈的人送来的各种包裹吃的。后面不见了,想必是苏家被贬谪,哥哥也随着苏家回了老家。 只是前世哥哥既然要接济照顾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是谁,实在太促狭了。 苏雪遥一扭头道:“阿里戈最出名的,是一百零八首品题京中贵女的诗歌。”当初这诗歌里因为没有她,她还生过闷气,不想原来是自己哥哥所为,自然不会写她了。 苏少黎大惊失色,不想这件事被妹妹揭了出来,他一蹦三尺高,正要去捂妹妹的嘴,却见妹夫身子一晃,挡在了妹妹前面。 苏少黎忙讪讪地笑道:“好妹子,千万莫告诉父亲。哥哥就是那天跟那些混账东西一起喝多了。喝多了,完全瞎写,结果那帮孙子,哄着我写完,转头就给我贴出去了。” 这件事情几年前轰动京城,谁也查不到这个登徒浪子阿里戈是谁,彼时他十分担忧,待在宰辅府里不敢出门,很老实了几天。 只是过了这些年,他自己早就将这件事儿忘记了。而且他现在都改行写断案话本了,没想到妹妹居然还记得。 谢衡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大舅子,他亦收藏了几把阿里戈的美人诗词折扇,倒不是为了那几句诗,而是那扇面上他的字,十分漂亮。 谢衡月的冷面微微融化了一丝,他道:“原来那居然是少黎兄醉后所做,怪不得笔墨凌乱,然而飘逸潇洒,好字。改日请少黎兄再给本王留一副墨宝。” 苏少黎听妹夫夸他,立刻眉开眼笑。 苏少黎便伸手攀住了妹夫的脖颈,凑到他跟前道:“妹夫,你着实有见识。这样吧,我们来 分卷阅读139 打个商量。我给你写字,写多少扇面都好。你就别让我审犯人了。怪吓人的。我虽然写探案话本,可那都是我随便瞎编的,我其实对此一窍不通呀。” 苏雪遥忍俊不禁,她这两个哥哥是一对活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本正经的父亲苏皓跟母亲田氏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谢衡月在宰辅府的时候,就见识过了他这舅兄的惫懒厚脸皮,知道跟他们客气不得。 他伸手攀住了苏少黎搭在他肩头的手,却冷冷盯着他道:“少黎兄不要自谦。一会儿我便让王府罗振康带你去地牢里,提审犯人。地牢阴气重,舅兄们得多穿一点儿。” 两人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不想他们的妹夫还是如此难以打交道。 然而却不敢反驳,乖乖地跟着皮笑肉不笑的罗振康后面走了。 苏雪遥望着一脸垂头丧气的哥哥,不由一阵担心。 苏雪遥握着丈夫的手,柔声道:“夫君不若给哥哥们寻一个轻省一点儿的差事,让他们做惯了,再来让他们参与大事儿。” 谢衡月轻笑着,将她拥入了怀中,与她抵着额头道:“娘子总忙着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就是不操心你的丈夫。” 苏雪遥与他鼻息相闻,不由脸又红了,她轻轻道:“郎君又在胡言……”已经被谢衡月吻住了。 苏雪遥推着他。此时天光明亮,正是半上午,现在房门大开,小院里亦丫鬟婆子不断往来,此时明明不是这般亲热的时候。 谢衡月知她心中所想,竟将她抱了起来,她轻轻低呼之中,谢衡月已经抱着她走到门前,不等她开口,他两脚一勾,便将房门紧闭。 苏雪遥刚要放下心来,忽然又想到,大白天的关上房门,岂不是更加不妥,她待要开口,只觉谢衡月已经将她抵在了门上,轻轻地吻了上来,一边吻一边道:“阿遥,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苏雪遥面色发热,她还是趁着热吻的间歇,轻轻恳求道:“衡月,这里不是王府,现在日头还高……” 谢衡月一边吻着她,一边借着窗户透过来的金色阳光,看着她的细嫩的脸颊,红润的唇,微微露出的洁白牙齿。她那绝色容光,他竟百看不厌。 他俯身紧紧压着她,一点点舔舐着她的唇,轻声道:“正是日头还高,才能好好看看我的小阿遥。” 苏雪遥不想他如此胡搅蛮缠,她偏过脸去,不让他吻到自己的唇,她轻声喘息着说:“郎君,如今大婚已过了十日,已非新婚之时,如此这般,实在……” 谢衡月将她压在门板上,伸出一只手,捏着她的脸转过来,凝望着她认真道:“娘子可知,与你在一起,每日皆是洞房花烛夜?每日皆是蜜月新婚时?” 苏雪遥不想他会说出这般甜蜜言语,她轰得一声,脸上红晕密布。 此时他压着她,那般温柔地望着她,并不吻她,却比方才与她肆意温存,都让她觉得羞赧。 她心中激荡,忍不住回眸亦凝望着谢衡月,轻轻道:“郎君,衡月,子白,与你成婚,妾身亦时时觉得身在美梦之中……” 谢衡月轻笑起来,凑近她,两人的瞳孔中皆是对方的倒影,在秋日的金色阳光下,看起来那般美丽。 谢衡月的唇挨着她的唇,却并不吻下去,他的呼吸那般灼热,他轻轻道:“阿遥,阿遥成日里总是说这个梦里见过,那个梦里见过,说到为夫,就一句待你极好。阿遥告诉我,极好是什么样,有现在我这么好么?” 他这样一说,苏雪遥忽然想起了凌晨时分在山道之上,做的那个绮丽无比的梦,她竟不知道自己会梦到那些,果然是近墨者黑,镇日跟惫懒的夫君在一起,自己也变了。 她一时不由口干舌燥起来,再也不敢看他,闭上了眼睛,然而闭上了眼睛,梦中的景象却更加清晰起来。 她一时大羞,不禁面若桃李,然而此时被他牢牢压在门上,她竟动弹不得,而她的头微微一转,夫君的唇便在她的脸颊上擦过,那羽毛一般轻柔的触感,更让她一时心跳不已。 谢衡月心中涌起淡淡的遗憾。本来这几日,小娇妻稍稍大胆了一些,也肯主动温存,更懂得慢慢回应自己的热情了,他还心里暗自高兴。 为何今日突然又这般害羞,而且拒绝起他来了。他心中一阵暗火涌动,正要想法设法,稍稍使出一点温柔手段,将她哄转过来,忽然谢衡月明白过来了。 苏雪遥只觉谢衡月凑在她的耳边,热气让她的耳朵痒痒的,她脸上又一阵红,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谢衡月并不碰她的耳朵,而是戏谑地低声问:“阿遥,为夫只是问你在梦中,为夫如何对你好,你为什么会羞成这样?嗯?阿遥,告诉我,你在梦里梦到什么坏事儿了?阿遥不乖喔,让为夫想想,该怎么惩治这不乖的小阿遥。” 苏雪遥心中一颤,忍不住伸手推他,不想谢衡月竟然猜到了。她羞得只想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现在就立刻离开他,不要听到他的声音,不要再看到他,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她推着谢衡月的手,却 分卷阅读140 被他一把抓在自己手心里。 谢衡月与她十指交叉相握,压着她的身子竟纹丝不动。 苏雪遥只觉无处可逃,只能笼罩在他的柔情里。 他缓缓地在她耳边吹着气,低声笑着说:“我的亲亲小阿遥,你果然是学坏了吧。不要紧,你越坏,为夫越喜欢。来吧,告诉我,梦里你梦到了什么。为夫,这便将你的梦变成现实。” 苏雪遥浑身皆在颤抖,她羞得毫无办法,只能闭上了眼睛,轻轻抵赖道:“妾身,妾身梦里,夫君也就像现今一般。夫君你……我们不可如此……明日,明日还需去听课,妾身要去温习农书了……” 谢衡月低声笑了,忽然咬住了她的耳骨,稍稍用力,苏雪遥只觉一阵酥软,她咬着唇,才没有让她的低吟出口。 谢衡月轻轻的说:“娘子知不知道,你不善于说谎呢?你方才眼睫毛扑闪地像只蝴蝶在飞,闭着眼睛,眼珠子都在乱转。这般不禁拷问,可如何是好啊。” 苏雪遥只觉得他的齿间用力,而舌头亦灵巧地舔舐着她敏感的耳垂。她终于忍不住了,唇间露出一丝极低的恳求:“夫君,夫君,不要如此,妾身不会再犯了……” 只听她的夫君满意地放开了她的耳垂,让她松了口气,又低声说:“阿遥既然答应了不再对为夫说谎。那现在就履行诺言,亲亲小阿遥,告诉为夫,你在梦里到底梦到了什么?” 苏雪遥只觉羞窘异常,然而此时她若不说,丈夫不知道还会如何。她对丈夫的温柔手段,既爱又隐隐有些惧意,她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让她失神的温存,让她看到自己心底里那浓烈的深情。 她大口喘息着,终于轻声道:“梦到在湖上……” 谢衡月听她居然终于肯说了,心中大喜过望,他不再逗弄她,而是轻轻的哄着她:“湖上,湖上多么好。然后呢……” 苏雪遥闭着眼睛梦中之景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只觉被火烧了起来,既然开了口,似乎就不再那么难以出口了,她轻轻道:“湖上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夫君……” 谢衡月极有耐心地劝诱着她,声音低哑而温柔:“我如何,你如何?” 苏雪遥终于将这个梦全部吐露出来:“妾身躺在夫君怀中……”她还是太过害羞,含糊地说:“……吻……” 谢衡月伸手将她的脸转了过来,捧在手心,温柔地吻了上去:“你梦到我在吻你,你却说,夫君不要吻,让我来,对么?” 苏雪遥又惊又羞地睁开了眼睛:“夫君……” 谢衡月已经缠绵地吻上了她:“娘子不知道你会说梦话吧,这可如何是好呢,不仅经不住拷问,而且还会在梦中梦呓。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岂不是皆被人听去了?” 他的吻那般缠绵悱恻,捧着她的手掌又那般温暖可靠,苏雪遥不由仰起头与他共舞,含糊地反驳他道:“妾身并不如郎君所说……” 谢衡月却一边吻着她,一边低声笑着说:“不怕,娘子你枕边只有我一个人。你说什么都不怕,你夫君不会笑话你,只会让你梦想成真。” 苏雪遥一时脸如火烧,闭着眼睛,一边吻着他一边低声继续反驳他:“那不是妾身的梦想……” 谢衡月却不理会她的反驳,他搂着她,将她高高抱了起来。苏雪遥忙睁开了眼睛,谢衡月微笑着说:“清荷亭亭玉立,高举于水面之上。如今娘子便是那亭亭玉立的荷花。” 苏雪遥推着他的肩头,心中又甜又无奈。 她的夫君,在众人面前皆冷冷的不苟言笑,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她,就什么歪话怪话都能说出来,弄得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有时候她都要在心里十分惊讶,自己眼前这热情洋溢的夫君,还是不是自己前世认识的谢衡月。还是这样的谢衡月才是真实的谢衡月,自己前世若待他好一点儿,他也就会变成这样么? 想到此处,苏雪遥的手本来在推他的肩头,让他放下自己,此时却不再推了,她依然十分羞涩,可是她却俯下了身子,抱住了他的脖子,像梦中那般,主动吻上了他那漂亮的眉毛,她只觉得唇下的眉有一些硬,像他的胡茬一样。 苏雪遥忽然只觉眼前天旋地转。 她不由惊呼一声,已经被谢衡月猛地扔在了床上。 这床上铺陈地厚厚的。她落在床上,不由一阵头晕眼花。 她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谢衡月为何如此,就听到了头顶传来了他低哑的声音:“阿遥,你总是知道,如何才会让我疯狂,阿遥,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苏雪遥微微一动,她面上的红晕更甚了,她只觉得谢衡月的话音里,除了那一腔深情之外,还带着一丝,别样的,让她颤栗的意味。 以前她听不懂,现在她却能懂了。 她只觉得一阵风从她脸上掠过,她等了半响,竟不再有任何声音传来。她不由偷偷睁开了眼睛,不由大吃一惊,再从床上抬头看,谢衡月竟却不见了。 第67章 暗藏风波... 分卷阅读141 苏雪遥从塌上爬起来,心中十分惊讶,待要喊人,忽然想起了自己此时的模样。忙对着镜子理了妆,收拾了一番,等面上的红霞散了不少,才喊绿绮红鸾进来。 绿绮红鸾知道她回来,便早想来请安服侍了。不曾想她和谢衡月先是接待访客,访客刚走,她们本来打算送茶水,不曾想刚刚走到院中,便听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自从成婚之后,王爷就极不喜欢人在跟前伺候,她们见如此,也不敢再进来了。 直到此时,苏雪遥传唤,她们两个才双双进来。两人一进来便围着她细细地看了一圈儿。绿绮还没说话,红鸾先哭了:“小姐,我们听闻京城那边打得很厉害。小姐你千金贵体,不要再去冒险了。” 绿绮也忙递给她一碗茶,默默擦泪道:“小姐走了之后,我们皆睡不安稳。” 苏雪遥看着她的两个大丫头,她抿了一口茶,轻轻道:“你们别担心,有王爷在呢。方才你们看到王爷哪里去了么?” 红鸾绿绮皆茫然地摇摇头,绿绮转头掀帘子喊道:“墨染姑娘。”她对苏雪遥道:“也许墨染姑娘知道。” 东面的的厢房中墨染急忙答应着走了出来,她进来也跟绿绮红鸾一般细细打量了一番苏雪遥,才给她行了个礼道:“王妃平安归来就好。不知道走时候那厚布裤,可有用?” 苏雪遥脸一红,轻轻道:“有用,多谢墨染姑娘了。”绿绮便问道:“墨染姑娘,王爷有跟你说去哪里了么?” 墨染也一愣,她看看王妃:“王爷出去没有跟王妃说么?我刚看到王爷从墙上飞了过去呢。” 苏雪遥端着茶杯,摇摇头,不知道他这样匆忙离去,到底为了何事。 “王爷,我还以为您忘了!”地牢里罗振康埋怨地看着谢衡月。 谢衡月瞪了他一眼:“这不是赶上了么?没有忘。”心中一阵惭愧,从皇宫里捉出来的几个贼子,为了保险起见,皆给他们服了毒,定时要给解药的。 本来应该一到书院就服解药的,谢衡月还真是差一点儿忘了。 他的两个舅兄苦着脸站在一边。这书院前朝其实是按照战时屯兵的规格建造的,什么设施皆一应俱全。包括这座地牢。如今这里正好用来关谢衡月的犯人。 谢衡月既然来了,就打算亲自去问问这些贼子。 他的眼里有了一点儿怒火。 这里关着三个紧要的犯人。 一个是他城头上擒获的羽林军军官,胆敢命人向他射箭,要置他于死地。一个小白脸死士,在中秋大宴上攀咬苏雪遥,被他踩断了胫骨。还有一个麻脸青年,胆敢混入皇城,想将所有人皆炸上天。 这些人不用问,都是谢清商的骨干,他们落在了他手里,谢清商一定寝食难安。 他本应好好调查一番,争取挖出更多信息,然而此时却不允许他如此做。这审讯需要速战速决,以免谢清商将漏洞全部堵住了。 这次的胜利,是他筹划已久的结果。 但是他没想到谢清商老奸巨猾,事到临头,居然没有露面。抓不到谢清商,就不算大获成功。他派往朔方郡的人手,还没有回来,等他们回来,也许会拿到最重要的证据。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的长史官罗振康:“审的如何了?” 罗振康却哈哈哈一笑,十分开心,一把将苏氏兄弟拉了过来道:“王爷,您的舅兄们真是人才。王爷,不若让两位苏少爷,以后都跟着我吧。他们都是我急需要的人才。” 谢衡月十分惊讶,他望着两位苏公子。,他们被如此夸奖,脸上却无喜色。 他当下不再多问,只问结果:“供出什么来了?” 苏少黎没精打采地说:“那个军官已经不行了。身上臭得很,待给他洗刷洗刷,再让他写供状。” 罗振康笑了起来,他对谢衡月道:“王爷舅兄了不得。” 谢衡月没料到他们居然这么有效率,于是也好奇起来。便让罗振康好好说说事情经过,苏少黎他们进来也就半个时辰,那军官虽然看上去是这群人中最好突破的一个,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开口吧? 罗振康大笑起来,道:“王爷您有所不知,两位苏兄实在厉害。” 苏少黎懒懒地说:“在下平日里为了写探案话本子,精研大理寺案卷,知道罪犯们在想什么,又最害怕什么。” 苏冀南叹了口气道:“我兄长他太谦虚了,他哪里是精研案卷,他还经常跑死牢里去跟罪犯聊天儿。蹲在那儿听他们瞎扯,他听得两眼放光。” 谢衡月一听,也不由脸上带了一点儿笑意,怪不得岳父嘱咐自己,他这两个儿子,有一点歪才,有审案子的事儿,可以让他们俩试试。原来如此,岳父看起来对他们放任自流,其实心里应该什么都有数吧。 谢衡月不由在心中佩服起他的老丈人来,自己的妻子不消说了,那般温柔可爱,聪明勇敢。没想到这两个不着调的舅兄也是可造之材。 罗振康道:“王爷,您也知道他们的嘴有多么严实了。 分卷阅读142 擒获他们之后,我连夜审问皆问不出什么来,这样的死士,本来就做好了送掉性命的打算,他都不怕死,又何况其他。没想到啊。” 罗振康便说起苏少黎一进来,打量了他们三个囚犯一眼,直接就笑眯眯地问他们:“你们既然是死士,那你们想怎么死?早点儿把事情都交待了,就让你们早点儿死。” 谢衡月也吃了一惊,看着他俩,他俩还是一样无精打采,罗振康说的那般热闹,他们却一点儿也不捧场。 谢衡月便问:“二位苏兄,为何如此精神不济?二位初到,便立下功劳,应该开心才对。有什么不足,皆可以跟我说。”谢衡月见他们不是一味纨绔,对他们的态度好了一点儿。 苏少黎是个见风就是雨,给竿儿就要爬的主,谢衡月这样对他稍稍和悦了点儿,他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苏少黎便又拉着谢衡月的胳膊道:“妹夫,这甘泉山秋景极美,我们审完这三个人,妹夫便让我们去甘泉山转转,这行吧?” 罗振康正要说不行,我们这里很多案卷等着整理呢。他突然之间得了这两个人才,正准备物尽其用呢。 谢衡月看他们俩人一说要去游山,立刻眼睛放光的模样,心里也是既好气又好笑。怎么有这样的人,如此聪明却一心只想着吃喝玩乐。 他又板起脸来,将肩头上苏少黎的手捉了下来,寒着脸点点头。 一见他首肯,两人一扫刚才的颓废。 苏冀南立刻神气活现起来,他说:“哎呀,妹夫,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样跟他说?你也是知道了,那些孙子皆是死士。他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要么是孤儿,要么亲眷皆在主子手里,是最难撬开嘴的那种类型。不过呢,呵呵。” 苏冀南挤挤眼睛让哥哥接着说。 苏少黎被谢衡月冷淡,但是他却不在意,他手中折扇一打,大力扇了两下,全然忘了此地阴冷,这扇子摇出来的皆是冷风。 他被这冷风冷得一哆嗦,又合上了扇子,收了一脸的嬉皮笑脸,慢慢说:“他们不怕死,那他们一定怕活着。我跟他们说了六十六种,如何受苦却死不了的办法。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现在不说,就不会有再说的机会。从此以后他们会被所有人忘记,活到长命百岁。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包括我们,他们就将在活地狱里活一辈子,用漫长的余生来细细咀嚼今日的选择。” 谢衡月吃了一惊。 罗振康在一边赞道:“苏公子真是天生的审讯人才,就这么笑眯眯的一说,就吓得那军官直接撑不住,招了。我看剩下那两个人,迟早也会招供。” 苏冀南在一边对谢衡月说:“妹夫,刚才我们吓唬他们,说你有这样一个地方,专门关不听话的人,里面已经很多人了,问他们要不要跟他们作伴。妹夫你别怪我们啊。” 罗振康立刻说:“苏公子的提议,我以为很好。我们不如就真设一个这样的秘密场所。” 谢衡月瞪了罗振康一眼:“你想上酷吏传?” 罗振康却坦然地说:“只要能青史留名。不管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我都不在乎。” 却听苏少黎轻声道:“王爷,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么?” 谢衡月冷冷道:“自然是你见过有人就是这般做的。这些歹人,原本不需怜悯,更何况你们只是恐吓,没有付诸行动。此事你们有功。但是旁的主意就不要想了。赏善罚恶。他们的罪恶如何惩处,自然有律条规矩。皇朝的法度不是摆设。” 苏少黎又笑了说:“妹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谢衡月亦定定地看着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些贼子们等他们招供画押之后。就看押起来。他们供出来的情报,需得好好分析。至于他们人,等皇上过目之后,明正典刑,秋后问斩吧。” 苏少黎脸上的笑意不减:“妹夫,你说了算。听你的。我猜那两个也撑不过今晚了。最迟明天,就能拿到所有口供了。” 谢衡月望着他,点点头:“有劳苏兄了。” 苏冀南立刻说:“不辛苦!他以前只是写故事,现在可以自己当故事中的人了,他一点儿也不辛苦。” 苏少黎笑了,不忘记再次叮咛一句:“妹夫,我们今晚审出来,明天就要去游甘泉山了啊。甘泉山八景,景景皆被人称颂,十天半个月的,我们游不完。” 罗振康急了:“苏公子,这边的事儿,千头万绪,皆等着你来处理呢。怎么能一走这么久?” 谢衡月看罗振康这是得了得力的帮手,就想用到底了。 他见两位苏公子的脸又垮了下来,就淡淡地说:“二位初来就立刻建功。有功当赏,想去游山就去游山吧。十日为期,如果逾期呢,呵呵。” 两位苏公子不想谢衡月这次挺好说话的,立刻笑着说:“不会逾期,谢谢妹夫!” 谢衡月望了一眼罗振康。罗振康就知道他在叫他。 他便跟着谢衡月一起走出了地牢。 “宫里厉芜尘有消息么?” 分卷阅读143 罗振康看着主子,他不知道谢衡月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爷,皇上似乎对他很在意。我们的人竟什么也打听不到。只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应该也没有受重刑。” 皇宫中,皇帝坐在丹炉边,看着厉芜尘大口吃饭,吃得香甜,好像饿了很久的模样。“你多久没吃饭了?” 厉芜尘一边扒拉饭,一边抬眼看了皇帝一眼:“一夜吧。” “才过了一夜,你就这么饿?” “我怕杀不了你,昨夜施展了一种特殊的方法,短暂提高了我的功力,所以现在特别饿。”厉芜尘一边吃,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我放开你,让你恢复自由行动。你会随便杀人么?”皇帝好像并不生气,丹炉的火光照着他的脸,他好奇地问这杀手。 厉芜尘总算把一碗饭皆吃了进去,他伸出碗,眼睛黑漆漆地看着皇帝,表示他没吃饱,还要一碗。 皇帝朝李公公点头,李公公心里可有点害怕。 此人的凶悍,他们昨晚看得很清楚。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身边,不拷问也就算了,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厉芜尘看碗中盛满了,便接着低头扒拉饭,他说:“我不知道。我想杀人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老尼姑说我有心魔,我师父说我是个疯子。” 皇帝叹了口气,不知道他是如何变成这个模样的。 但是他发现这个杀手不说谎,这真很有意思。那人心机深沉,一生中说的实话,屈指可数。厉芜尘到底还是跟他不像。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我这张脸长得像谁么?” 皇帝真是佩服这杀手这可怕的直觉。“没人告诉过你么?” “我是个杀手,死人没法跟我交谈。” 皇帝哑然失笑:“这么说,要不是你没杀了我,我现在也没法跟你交谈了?” 厉芜尘不懂皇帝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接着埋头吃饭:“皇帝,你是个奇怪的人。” 皇帝哈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忽然从门外跳进来一个黑影,伏在地上道:“晋王爷想知道厉芜尘的近况,奴才斗胆,请皇上将他问明白了,对他从轻发落吧。” 那人正是谢衡月的大管家杨公公。 皇帝喔了一声,又转头问厉芜尘:“你混在晋王的队伍中刺杀我,你知道这是滔天大罪,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会连累晋王一家吗?到了如今,晋王还在关怀你,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他么?” 厉芜尘抬起头,他黑漆漆的眼睛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说:“我答应你,放我出去吧。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有时候不太清醒,你看我的瞳仁,我瞳仁外圈发红的时候,就会杀人。你放心不下我,找人看着我就好了。我想出去。” 皇帝大吃一惊,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厉光,道:“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此时汾阳书院中秋光绚烂,抬头便可见秋山上五彩缤纷的树叶,比春花更加明丽。 谢衡月看着罗振康,他轻轻道:“老罗,你是要进名臣录,文渊阁的人,不要自毁声誉。有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开始就不要做。做了,怎么遮掩都会留下痕迹。” 谢衡月叹了口气:“我不想做鸟尽弓藏之人。” 罗振康心中一阵震动。 罗振康和杨内侍,皆是嘉怡皇后留给谢衡月的人。嘉怡皇后死后,他们与谢衡月是半师半友半亲人的关系,也是可以说真话的人。 而谢衡月即使与他们理念不合的时候,也尊重他们。在嘉怡皇后死后,他全靠他们照顾,与他们感情十分深厚。 罗振康低头道:“臣愿成为王爷的刀。多年前臣捡回一条命,又蒙嘉怡皇后赏识提拔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臣以后的路了。” 谢衡月冷脸道:“你是一个人,不是一把刀,你傻了么?我要的是将来站在朝堂上的大臣,在凌云阁里留影的栋梁。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罗振康不想谢衡月会对他如此寄予厚望。 罗振康虽然自诩足智多谋,然而毕竟出身寒微,未曾受过名师点拨,自觉学识比不上饱学的学子们。谢衡月招募了汾阳书院的学子,有状元之才的王匡卢,他每每觉得自己将来恐怕得退位让贤。 不想谢衡月今日会对他说如此的话,即使是凉薄如他,也不由一阵感动。 罗振康的眼眶皆湿了,却听谢衡月嫌弃地道:“好了别哭了,怪难看的。明日我要跟王妃游湖,你去准备一下。甘泉八景不是有一景叫碧湖听荷么?我们就去那个碧湖。” 谢衡月又补充一句:“我和王妃游湖的时候,你不要来打扰。你留在这儿好好整理那些证据,好好干活儿,等我回来再计较。” 罗振康一听,合着他得加班对着死囚和成山的文牍,王爷要逍遥自在地陪老婆去啊。 他刚刚生出来的眼泪,硬被憋回去了,他低头道:“记下了。我这就安排。”心里 分卷阅读144 却呵呵一笑,预备明天送主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谢衡月处理完这边儿的事儿,就心急火燎地往回赶。因他走的时候实在匆忙,没有跟小妻子告别,总担心她会不悦。 不想还没进门,就听到房中传来了一阵笑语。 他推门而入,只见墨染芝华和绿绮红鸾皆围着苏雪遥,她们笑语盈盈,十分开心,手里拿着绣花绷子,正在绣花。 秋阳高照,屋中点着沉水桂香,令人心神宁静。 大家看他进来,皆垂手站了起来,不见方才的笑容。 谢衡月此时心中就有点别扭了。他这般思念担忧她,她离了他倒过得这般好? 谢衡月一瞪墨染道:“我是老虎么?怎么我进来了就一下变得这般沉静了?难道我不该扰了你们,现在就该出去么?” 说着他拿眼瞅着他的小娇妻,他分明看到她一见他进来,就惊慌地往身后藏了什么。他心里就更不开心了,怎么他的小娇妻都开始隐瞒他了? 苏雪遥望着他,抿唇一笑,她十分无奈,她知道谢衡月为什么一进门就寻不是。她朝丫头们使个眼色。 最大胆的墨染先跳了起来道:“哎呀,王爷在外面用过饭了?” 谢衡月冷着脸哼了一声:“难为你还记得问你主子有没有吃饭。” 墨染赶紧一拉大家,便向门口走,小声道:“主子啊,你饿了就说饿了,你摆脸色我们也不知道你怎么了呀。我们又不是王妃,有读心术,知道你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几个丫头一边忍着笑,一边赶紧拉着她一溜烟就跑。 谢衡月不由怒道:“死丫头,别跑!越来越不像话了!” 谢衡月却觉得被人从后面轻轻揽住了腰,他的小娇妻的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他只觉得一阵温暖透了过来。 听背后的小娇妻低声道:“王爷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妾身十分担忧。大家皆是想让妾身开怀,才陪着说笑的。王爷……” 谢衡月的确是为了这个闹别扭。他回过身来,便抱住了他的小娇妻,待要寻找她的唇,她却躲开来。 他此时心里气还没顺过来,哪里肯依,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正要往床上放,却听苏雪遥急了,低声喊了一句:“王爷!” 谢衡月听她的口气不像在跟他玩闹,是真的要恼了。 他也知道最近自己确实不太像话,然而他看见她就一点儿也按耐不住,总想搂着她抱着她吻着她。 他抱着她,站在原地不动了,他低头看着她那双秋水一般明净美丽的眼睛,轻轻道:“喊我一声好听的。爷高兴了,才听你的话。” 苏雪遥望着他,眼里有点气愤,又有点害羞。待要不理他,又害怕他一意胡闹。最终还是轻声道:“衡月,子白,我们好好说说话吧。” 谢衡月见她眼里的怒意不见了,那般可怜可爱,望着他,让他的心都好像要融化了。 他的心中一热,俯身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我的亲亲小阿遥,再喊得亲热一点儿,本王就陪你好好说话。” 苏雪遥脸红了,她抱着他的胳膊,将脸贴近了他的身子,不让他看到自己害羞的模样,轻轻道:“亲亲子白……” 第68章 绣帕情挑... 苏雪遥忽然觉得脊背靠上了硬邦邦的东西,发觉自己已经被谢衡月放在了檀木椅子上。 谢衡月欺身上来,苏雪遥眼前皆是他放大的脸,英俊不凡,令她心中一跳,他目光灼热地盯着她道:“小阿遥想要亲亲子白?那有什么难的,子白这就让你亲。” 苏雪遥一时羞得脸更红了,然而此时她听到了院中墨染她们的声音,知道这是她们传膳回来了。 她也顾不得跟他分辨推据,只能抬起头,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急忙推着他说:“衡月,坐好了,我们好好说个话吧。” 谢衡月偷到了这个吻,心里虽不足,但是也知道不能再闹了。小娇妻好像认为七日之后,过了新婚之时,就该在人前立起规矩,不能再肆意亲热了。 苏雪遥见谢衡月终于直起了身子,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然而却见谢衡月迈开大步,一步就跨到了床边,从叠得整整齐齐的丝绸被子里,掏出一个绣花绷子。 他不由笑道:“喔,原来阿遥刚才藏得是这个东西啊。”他定睛一看那绣花绷子上的图案,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苏雪遥一时又羞又气,站起来便想去把她的绣花绷子抢回来。 就在这时,墨染她们一打帘子,笑嘻嘻地进来了:“厨房一直为您煨着饭呢。还准备了下午吃的甜汤并茶果,这倒好,我们也能解个馋了。” 她们一进来,就看到谢衡月一手高高举着绣花绷子,望着苏雪遥。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一脸戏谑无赖的模样。 墨染她们皆惊呆了。 王爷娶妻之后,虽然比平常和善温柔了些许,然而在她们面前却依然一副冷脸,何曾看到他现在这 分卷阅读145 样活泼的模样。原来王爷在王妃面前居然是这个模样,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谢衡月看墨染她们那般震惊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为,似乎不太妥当。 他放下了高举着绣花绷子的手,板起脸来,瞪了墨染一眼。 墨染知道他要恼羞成怒了。她连忙将饭在桌子上摆好,行了个礼,大气也不敢吭,带着丫头们飞快地跑掉了。 苏雪遥看墨染她们跑得那般快,忍不住笑着道:“王爷,你方才欺凌弱小的模样,被人看去啦。” 谢衡月哼了一句,心中又有点发热,沙哑着嗓子道:“王妃想不想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欺凌?” 苏雪遥轻轻啐他,垂下头去,红着脸不理他了。 谢衡月这下才开心起来,他便将苏雪遥的绣花绷子放在桌子上,看着苏雪遥道:“王妃,她们皆跑了,本王这顿饭怎么办?那就由王妃侍奉本王用餐吧。” 苏雪遥待要说哪里就有这么大的规矩了,郎君明明什么都会。但是看着他放在手边自己的绣花绷子,心里又有了主意。 她便走了过来,挽起袖子,为他盛饭盛汤,殷勤伺候。 放下碗,安顿好了他,看他开始动筷子了。 苏雪遥便偷偷盯着放在他手边她的绣花绷子,她手迅速地一伸,已经抓到了绣花绷子的边缘,心中一喜,以为这下可抢回来了。 不想谢衡月左手疾伸,便重新将绣花绷子抢到了手中,苏雪遥竟抓了个空。 苏雪遥一咬唇,趁谢衡月一只手在吃饭,不那么方便,就又伸手去抢他左手里的绣花绷子。 却见谢衡月将绷子往桌上一扔,抓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就将她拉在了怀中。苏雪遥落在了他的怀抱中,仍然忘记不了去桌上探她的绷子,终于将她的绣花绷子抢到了手,她心里一阵开心。 而此时她右手一动,竟多了一双筷子,抬头只见谢衡月含笑望着她道:“阿遥太贴心了,要如此近身侍奉你夫君。好,来,夫君正好腕子和胳膊都酸了,抬不起来了,阿遥你来喂我吧。” 苏雪遥一愣,他怀里这般温暖,然而他所谓酸了的胳膊却紧紧箍着她的腰,不让她起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自投罗网。 她望望门外,小声道:“夫君,你放妾身起来,妾身站在一边侍奉你吧。” 谢衡月轻轻地吻上了她满面红晕的脸颊:“阿遥,你要再不喂呢,我就换样东西吃了。你可别后悔。” 苏雪遥心中一跳,脸上更红了,没法子,只能就这样坐在他怀里,他想吃什么,便给他夹什么。 谢衡月倒是十分守诺言,只要嘴里有饭吃,就不来闹她。总算等他将这一桌饭菜皆打扫了。苏雪遥放下筷子,这下可真轮到自己手酸了,她回眸嗔道:“郎君,让我起来罢。” 谢衡月轻轻笑了,手一松,苏雪遥忙站起身,然而谢衡月也随之站了起来,将她圈在了怀中,低头就吻了下来道:“饭菜皆吃了,这最好吃的甜点却要跑了。阿遥,你说,为夫要不要把我的饭后小点心捉回来。” 苏雪遥被他吻得说不出话来,方才坐在他怀里,耳鬓厮磨之间,她的心中也有一点热,如今被他吻上了,她就不再挣扎,渐渐沉醉其中。正当她心神动荡之时,却觉手中一动。 谢衡月放开了她,得意地笑了起来:“阿遥,你这绣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藏起来不给我看?” 苏雪遥不想她居然前功尽弃。这么辛苦,最后还是被他抢了去。 她急了,扑上去便要争夺,谢衡月却不躲,正好被她扑了个满怀。苏雪遥看他笑得十分开怀,将绣花绷子高高举起,看她着急努力伸手却够不着的模样,越发笑得高兴了。 午后的秋阳从窗外照进来,十分明亮,他的眼睛秋光之中,显得那般清澈,眼里皆是喜悦。 苏雪遥微微一愣,才意识到了自己扑在他怀中的蹭着他的模样,她脸一红,放下了手,便要离开他,却觉得身上一紧,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谢衡月低下头,在她耳边道:“阿遥,你这刺绣是为了我学的么我很开心,你绣的一定是个鸳鸯,我觉得很好看。” 苏雪遥垂着头,靠在他身上,闷闷地说:“那是鸭子。衡月,你看我是用黄线绣的。” 谢衡月笑了起来,苏雪遥在他怀里,只觉得他的胸膛都在震动:“你看,我还是能看出来是水禽嘛,鸭子在水面上,阿遥你很厉害了!” 苏雪遥抬起头瞪着他:“那是鸭子在草地上,那波纹,不是水面,是草地。你没看到我用绿色线绣的么?” 谢衡月哈哈一笑,笑得更开心了,苏雪遥不想理他,便要推开他,他却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不许她推,他轻轻凑到她耳边,热气扑在她的耳垂上:“阿遥,你知道么?我的母亲,嘉怡皇后,她也不善针黹。”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顾不得推他,抬起头望着他,只见他脸上的笑意变得很淡。 苏雪遥知道嘉怡皇后乃是一介孤女,父母皆战死殉国,亦无宗族。 分卷阅读146 当初先皇念其父母卫国有功,开恩让她养在太后跟前。隆庆皇帝那时候正好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与毫无家族帮衬的嘉怡皇后倒是十分相配。 谢衡月轻轻道:“我母亲嘉怡皇后,从小是充作男孩儿教养的。因要为了家族顶门户,将来要坐地招夫的。她学了一肚子经济学问,刺绣反而没学过。” 苏雪遥十分惊讶,嘉怡皇后的贤后生平,她也曾拜读过。然而贤后传中只彰显其美德,从未提过这样的短处。 谢衡月轻轻道:“母后临去之时,曾说她后悔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最终肯嫁给父皇,但是最终她真后悔了。” 他凝神苏雪遥:“阿遥,你有什么事情,皆要告诉我。不要觉得难以启齿,或者觉得应该为我着想,便默默忍耐。尤其是觉得伤心难过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让我为你排忧解难。不要像父皇和母后一样,恩爱夫妻不到头。” 这才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他定定地望着苏雪遥。 苏雪遥也没想到丈夫想的这么多,她望着他带着一丝愁思的眼睛,不由也伸手搂住了他,想到前世种种,心中更是有些难过。 苏雪遥轻声道:“衡月,今生我们会白头到老,恩爱两不疑。郎君莫要担心。” 谢衡月低头缓缓吻上了她,她也害羞而热情地回应着他。 她如此想安慰她,此时她也将她的规矩忘到了脑后,她紧紧搂着他,让自己随着他而起舞,告诉他,她的身,她的心,皆属于他。 谢衡月一边吻着她,第一次有点分神了。 谢衡月想着当初风云变化,谁也没料到,最终隆庆皇帝能够登基。而自己的母后嘉怡皇后没有强力的宗族作为后盾。她这皇后的位子,从一开始就一直被各大世家觊觎,过得十分辛苦。 父皇登基后对母后,疏于关怀,嘉怡皇后又性子高傲,不向人倾诉求助,最终酿成了悲剧。自己日后若登基,绝不会如此,什么劳什子的规矩皇统,都通通滚一边儿去。 谢衡月心里发狠,这吻就带上了一丝暴烈之气,他咬着她的唇,让她觉得微微刺痛。 苏雪遥发现了他心中潜藏的不安,她睁开了眼睛,轻轻地舔舐着他,勾着他的舌,想要安慰他。 他也睁开了眼睛,他停下了这个即将要失控的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哑地说:“阿遥,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便我将来登基为皇,也不会变。” 苏雪遥并不曾想过那么长远的事情,她抚着他的背,轻轻道:“衡月,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他是天下最好的夫君了。 却听谢衡月轻轻道:“我母后嘉怡皇后去了,父皇宁愿扶正贵妃,也不愿意顺应那些人的意愿,迎娶世家贵女。阿遥,我是不是不该那么恨他。” 苏雪遥想到了前世隆庆皇帝吐血而亡的情景,只觉是非成败转头空,许多事情皆无需执着。 她抱紧了丈夫,轻轻道:“衡月,顺着你的心吧。不要违逆自己的心。世上之事,本就恩怨缠绵,难以分辨,便顺着自己的心意吧……” 谢衡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他望着她轻轻道:“我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顺着我的心,娶了你。阿遥。” 苏雪遥望着他眼中的深情,不由缓缓流下泪来,她也轻轻道:“子白,我也一样。”感谢上苍,能让我重来一次,能弥补前世的过错,能与你互诉衷肠。 墨染绿绮她们等到掌灯时分,要吃晚饭的时候,才听到了传唤。王爷和王妃如此情浓,她们皆在心中想着,小世子也许很快就要出生了。 吃过晚饭,谢衡月又搂着她温存一番,才出门去找罗振康了。 苏雪遥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镜子梳了梳头,便顺手挽了个她前世梳惯了的居士的发髻。挽完了,她才忽然一愣,对着镜子看看自己。 铜镜中的自己,在摇曳的红烛中看上去模模糊糊的。 她,年轻,漂亮,乌发如云,她摸着镜中人的脸,轻轻道:“告诉我,这是真的么?这不会是又一场大梦吧?只是因为我不甘心死去,就做这样一个梦来骗自己吧?” 却听帘子哗啦一声打了起来,绿绮红鸾走进来:“小姐,你方才跟谁说话?房中还有谁?” 苏雪遥转过头来,看她们抱着刺绣的笸箩和针线筐,轻轻道:“并没有人。” 重生以来,她早就想跟她的两个大丫鬟好好说说话了,可惜却一件事赶着一件事,始终找不到闲暇与她们叙话。 她看着眼前的二人。 绿绮明丽,红鸾温婉,两个大丫鬟皆是陪她一起长大的。可惜前世她们却都不得善终,与她也情断义绝。前尘俱往矣,今生只愿所有她亲近的人,皆能平安顺遂。 她望着她们轻轻道:“如今我已出嫁,后半辈子的路已经定了。你们呢?你们有何打算?不要说一辈子陪着我,我不会耽误你们的青春。” 绿绮的脸有点白,她这几日的心思起伏不定。一时她觉得谢衡月秀 分卷阅读147 雅绝伦,待小姐如此好,自己若能求个妾室,自是终生有靠。一时又害怕谢衡月狠辣的模样,觉得他脾气不好性子高傲,身份太高,太难亲近,自己高攀不得。 如今听到苏雪遥的话,她立时知道自己的妄想破灭了,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绿绮低低道:“小姐,将来的事,全凭小姐做主。” 苏雪遥借着烛光,将她神色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中一叹,绿绮自己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前世她肖想谢衡月,想爬床,结果被丢了出来,谢衡月因此还跟自己大吵一架,他十分震怒道:“你平日不贤惠,这事儿上怎么还要装模作样?”从那以后她就不再让绿绮伺候,两人至此情谊断绝。 苏雪遥点点头道:“如此,我便为你多多留意一番。绿绮,到时候为你找个好人家,出去做正头娘子吧。” 绿绮握着绣绷子低下头来不说话,含羞的模样,显然很愿意了。 苏雪遥望着红鸾。红鸾接触到了她的目光,总觉得自己的心思皆被小姐看透了。她心中一乱。 苏雪遥轻轻问道:“你哥哥,最近如何?” 红鸾忙说:“我昨日才见了他,他跟着黄先生,打理山庄,他们跟陆山长商量,陆山长说要他们划几亩山庄的土地出来,过两天要试试套播什么的。这些话,我也听不懂。他戒毒戒酒了,再不敢辜负小姐的厚望。” 苏雪遥点点头,她听到刘顺肯改过,也不由淡淡的有点开心。她望着红鸾轻轻道:“既然如今你哥哥都开始学好了,你也就不必太过忧心他了,以后那些事儿就不要再做了。一切就此揭过,我们便只看日后吧。” 红鸾听到这句,眼圈一下子红了,她跪了下来,一头磕到地上,伏地哭泣起来。 苏雪遥叹了口气,绿绮不明所以,还以为红鸾还在为了她哥哥向苏雪遥请罪,忙要将她扶起来道:“你别这样,你哥若从此能改好了,小姐也高兴。”红鸾却甩脱了绿绮的手,不敢起来。 红鸾哭得肩膀都在抖,苏雪遥望着她,红鸾一直十分聪明,这些天来苏雪遥对她的态度,让她一直十分忐忑。 到了现在,苏雪遥把话说到那个份上,她岂有不明白之理。这些年因她哥哥刘顺嗜赌如命,账面亏空。每每到了救急之时,她就悄悄地挪用她掌管的小姐的私房,等刘顺从别处找到钱,再把这亏空填上。 她最后一次起意,是不久之前,小姐出嫁之后。她哥哥又派人来哭诉央求,她差一点儿便要动小姐的嫁妆了,不想王府与宰辅府规矩不同。虽然小姐的嫁妆是小姐的私产,然而凭她一个人竟然连库房都进不去。 从那时被守库房的嬷嬷们拒绝之后,她就十分心惊胆战,唯恐哪天会东窗事发。不想她每日担忧,最后小姐居然就这样让事情过去了。 她哭得泪水涟涟,她看着小姐的眼睛,就知道她一切都知道了。她扑过去抱住了苏雪遥的腿,哭着说:“小姐,是我猪油蒙了心。小姐你菩萨心肠,从此以后,小姐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皱一下眉头。” 苏雪遥一听,心中一叹,前世她就死于火中,岂料今生她会发如此的誓言。前世刘顺被奸人引着,越赌越大,最终红鸾为他挪用的钱财,再也补不回来。 到了东窗事发,红鸾无力填补亏空,惊惧之中放了一把火,将她自己烧死在了她的房中。 红鸾平常看上去那般温婉,哪里知道她行事如此大胆极端。 重生以来,苏雪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说重了又怕她去寻短见。 她们本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前世红鸾之死,令她十分难过。红鸾虽有错,然而罪不及死。苏雪遥那时候不明白,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事儿,怎么就能让她走上绝路。 直到她被囚于普善寺中,见到了这世上还有那般饥寒交迫的人,才明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苏雪遥俯身轻轻道:“你起来吧。莫要如此。人做了错事,最过不去的是自己的良心。过去的事儿,揭过去了就是揭过去了。谁都不要再提了。你的未来归宿,我也会替你留心。” 红鸾这才站了起来,她哭得眼睛皆红了。 苏雪遥望着他们两个,轻轻道:“我从此便为你们留心着好人。然你们若心中有分晓,此时也不要害羞,只管提一提。莫要让我错点鸳鸯谱。” 绿绮红鸾闻言皆脸一红。还是绿绮先说,她期期艾艾地说:“模样俊一点儿便好……”红鸾也轻声道:“最好家中殷实一些。” 苏雪遥轻轻一笑,还是一个贪花,一个爱财,看来她们这喜好,即便过了一世,也无论如何不会变了。 红鸾站起来,为她挑灯花,绿绮则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中。看了看这烛火,红鸾轻轻道:“小姐,莫如明天白天再来学着绣吧?灯下十分坏眼睛,又熬人。” 苏雪遥手一顿,她又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想到了她在普善寺的冷风里,连夜在如豆的灯光下,抄写经文时候的苦状,心中一阵恍惚。 分卷阅读148 苏雪遥轻轻道:“不必担心。且做一会儿,若眼睛疼了,大家再散了罢。” 绿绮红鸾皆知道她们小姐脾气十分固执,虽然她成亲之后,看起来人变得温柔沉静了,然而这固执劲儿并不曾改变。 绿绮看着她低声道:“小姐,我看小姐穿针引线的手法,皆比在家时候好多了,为什么这绣功却不进反退?” 苏雪遥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心中却叹了口气,岂止是好多了,她在家时候确实不善针黹,然而在普善寺中,一切皆需要亲力亲为,她早就学会了。 只是她的针法是从普善寺中学的,她前世虽不善针黹,也知道那种针法十分奇特,她从未在家中看过。 夫君不知道为何对普善寺十分在意,她想既然她已经学会了一种针法,学第二种想必也很简单,普善寺学到的,她就当自己已经都忘了吧。 没想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容易。 她端详着自己的小鸭子,觉得它十分可爱,然而想起谢衡月的笑声,不由脸一红,拿起剪刀便要拆了重绣。 红鸾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她道:“小姐不要灰心。小姐画画那般好,绣活儿也不会差的。” 苏雪遥眼里闪过期冀的光:“如此便好了……” 而此时,谢衡月正与夜审的苏氏兄弟和罗振康见面。 第69章 湖上... 苏氏兄弟果然术业有专攻,那几个人皆招认了。如今他们就要将这些情报汇总起来,去伪存真,然后派人出去,一一查证落实。 谢衡月看着他们招供的内容,不由皱起了眉头冷笑道:“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谢清商?命令皆是由蒙面黑衣人传达的?” 苏少黎沉吟片刻道:“鲁王十分小心。这些人到了这个田地,我敢保证,他们此时吐露的皆是实情。” 谢衡月攥着手中的证词,冷冷地说:“有物证,自然也会有人证。他们供出来的几个据点,先去查抄吧,不要惊动九城兵马司,先让我们的人去。” 他转头对罗振康道:“那个军官,曾在绥远常驻,还去过漠北。” 苏少黎和苏冀南吃了一惊,地牢中点着的火把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他们对望一眼,他们觉得已经把那个人知道的都榨干净了,没想到这么重大的情报,那军官并未吐露。 苏少黎的脸色凝重起来道:“据传今年夏天,北疆在草原上开了部落大会,似乎蠢蠢欲动。” 谢衡月也沉下脸来,皇朝夺嫡,再怎么打,都是内斗。若谢清商真的跟北疆人勾结,那即使皇后不倒台,也救不了他。 谢衡月冷冷道:“希望谢清商不要那么蠢。北疆人哪里可信,他不要与虎谋皮,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想起皇城激战当晚,妻子与他同乘一骑,在马背上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的震惊之情。 他当时其实很想问他的小娇妻,她的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梦?它是片段?是场景?还是连续的生活?为什么她会梦到这么多奇怪的东西,会梦到这些远离她的现实生活的人和事呢? 难道真像万了和尚所说,宿慧之人,十分不凡,会搅动当世风云么? 谢衡月想到这里,对罗振康道:“将此人提出来,我要亲自问。” 那军官双眼无神,两腮塌陷,才几日就像个痨病鬼了。他被捆得牢牢的,丢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谢衡月,哪里还有当日宫城墙头,朝谢衡月放箭时候的狠辣,他浑身颤抖着说:“王爷,我知道的我都招了。我想看看光,不要把我丢在这黑暗里。” 谢衡月凝视着他,轻轻把苏雪遥告诉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王大力,从中原逃荒去的绥远,家中没有亲眷,平时做毛皮牛马生意,每年春夏往来北疆草原。” 那王大力眼神一闪,他低下头,心中不由一阵绝望。 自从他在宫墙上被那绝世美人叫破行藏,就起了不祥的预感。这两人来了之后,没人问起那时候的事情,他又不由觉得有了一线希望。 他只要能从这铜墙铁壁一样的地方出去,就不愁找到逃跑的时机。他这才假装崩溃,吐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想到那两个蠢货见他招了,倒争先恐后起来,将所知都倒了个干净。 那时候他还庆幸此二人级别不高,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即使都招了也没什么打紧的。 没想到他到底还是被识破了。当下他脸色铁青,闭紧了嘴,再也不说话了。 苏少黎和苏冀南看到他这样的神色,皆啧啧称奇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看来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不动真格的,看来是没法让你说真话了。” 这个叫王大力的人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显然经过了极严苛的训练,这样的人,已经不再是人了,恐怕再多的刑罚皆不会让他开口了。 谢衡月轻轻道:“我的千里马,日行千里,我派了我的人骑着它,想必今晚此时,他们便已经到了绥远了。” 王大力惊讶地 分卷阅读149 抬起头来。 谢衡月盯着他的眼睛:“你们能有什么样的好马?快得过我的马?更何况你们不敢走官道大路,只能走小路,那就更加慢了。即使他们得知你被抓,就往绥远去,他们动身的时间,也不会比我的人早多少。” 王大力不想谢衡月的动作会如此快,他此时才知道为什么主子一定要他不惜一切代价铲除谢衡月。 他当日在宫墙上,如果不是急切地想要杀死谢衡月,他不会那么快暴露身份。可是这是主子的严令,比当晚的所有命令都要重要,他只能遵从。 此人垂下头来,萧索地慢慢道:“成王败寇,无话可说。” 谢衡月站了起来,他已经派杨内侍送消息去宫里了,让父皇早做准备,此事非同小可。 皇宫长寿殿,皇帝罕见地离开丹炉。 他站在长寿殿院中,既惊讶又感伤地望着静慈师太:“裕华你……” 他妹妹裕华长公主本与皇后同龄。皇后此时打扮起来依然像个双十年华的美人。而裕华长公主当年何等光彩照人,此时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怪不得杨内侍说初次见她没有认出来,自己若与她擦肩而过,也未必能认出她来了。 静慈师太双手合十道:“您别来无恙。” 隆庆皇帝轻轻道:“我知道你不想沾惹尘埃,故此前未曾打扰你。只是厉芜尘前日来刺杀我,你可知道这件事?” 静慈师太大吃一惊,她平和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焦虑:“皇上见到那孩子了?你,可有损伤?” 隆庆皇帝见妹妹依然在关怀他,心里一阵难过,他摇摇头:“你为什么不告诉厉芜尘真相?他说他一直在追杀你。你知道他被歹人种下蛊毒,没法自控,他有可能真会杀了你么?” 静慈师太知道皇帝见到厉芜尘的那一刻,一定会认出他来。毕竟他跟他的父亲容貌未毁之前,实在太像了。 她道了一声佛,轻轻道:“贫尼什么都不能说。控制他噬心蛊的言灵咒语,就是他的身世。我目下还解不了他的蛊毒,一旦对方催动致命的关窍,他便会立刻身死。” 隆庆皇帝闻言,不由怒发冲冠:“岂有此理!到底是何等奸人如此狠毒!我这就去把普善寺的和尚找来!” 静慈师太静静地看着他,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情绪,她轻轻道:“那孩子是代他父亲受过,皇上亦明白。下毒的人,是当年被他父亲武威将军屠城灭族的异族人士,不是普善寺中人所为。” 皇帝闻听脸色十分灰败,他喃喃道:“原来还是朕的罪过。武威将军不过在执行朕的命令。他为国尽忠,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我不仅害了你,还害了你的孩子。” 静慈师太的面色十分平静。 她轻轻道:“既然是宿世因果,贫尼一力承受。贫尼即使身死亦无遗憾。只是贫尼这些年十分担心,他们控制这孩子的蛊毒,手段皆十分凶狠。我只怕这孩子杀了我之后,他们会立刻告诉他事实真相。贫尼便是他的母亲,贫尼竟不敢就此赴死。” 隆庆皇帝只觉心中一阵心酸,他望着她道:“裕华,你这些年过得这么苦,你为什么不告诉朕一句?让朕来解决这些事,你,心中可还在怨恨朕?” 静慈师太微微笑了:“皇上,贫尼如今是方外之人了,心中并无怨恨。皇上今日既已得知厉芜尘之事,贫尼便厚着脸皮拜托皇上帮我多看顾他。贫尼这些年来,总算快要找到,解他身上噬心蛊的办法了,但是还需要时日。” 隆庆皇帝望着又干又瘦又黑的静慈师太,心中不由一阵心酸:“你何必这般执著于苦修。朕派人帮你一起去寻,这并不违背你的佛理。” 静慈望着他,不由轻轻道:“皇上你知道你已经毒入肺腑,无药可救了么?” 皇帝轻轻笑了,似乎对这个消息毫不在意:“我知道,我还知道毒是你配的。所以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还要再派人来杀我,这世上还没有比你更好的大夫。你既出手,朕百死无活。” 静慈师太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却流下了两行闪亮的泪:“皇上什么都知道,你可知道贫尼并不知道他们会拿毒去谋害你?贫尼心中对你从未有过怨恨。即使当年武威将军战死的时候,也从未怨恨过你?” 皇帝大惊失色,他不由拉住了妹妹的胳膊:“可是有谁逼迫你做这事?你为什么不告知朕?你说你不怨恨朕?为什么在外行走,受了这般委屈,也不跟朕说?朕派的人你也要打发了,朕的照顾你统统不接受,你还记得朕是你哥哥吗?” 静慈师太忍不住伸出手去摸索他的脸,眼中泪水不断涌流道:“你呢,中了毒也不医治,是不是心中还觉得贫尼给你下毒,亦是帮你解脱了?嘉怡皇后去了之后,你就不想活了。但是你想过吗?你走了,这皇朝又该如何?” 隆庆皇帝不想妹妹到此时还关怀着他。 只听静慈师太接着沉痛地说:“父皇当年最终撑着一口气,把皇位传给你,才肯撒手人寰,你呢?皇帝,若储位未定,从此这天下大乱,那你前半生所做的牺牲,我们 分卷阅读150 的牺牲,又有何价值?” 隆庆皇帝握住了妹妹的手,眼中一片萧索凄凉:“朕这么多年,了无生意,只有呆在丹炉边,才能让朕静心。朕也在为皇朝培养承继者,对他们加以磨砺。只是朕教子无方,一个个皆令朕烦恼。朕此时又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然而孩子们却皆未成才。” 静慈师太看着他,轻轻问道:“皇帝心中,到底属意何人?” 第二天天光未明,苏雪遥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就被谢衡月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她睡眼朦胧,要整整齐齐地梳妆方肯上路。 没想到谢衡月却将她搂在怀里道:“别管那么多了,朝雾易散,去晚了,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饶是绿绮红鸾听他们起身,跑得飞快。然而她们端着洗漱用品进来的时候,苏雪遥和谢衡月皆已经不见了。 谢衡月出门之前,随手从衣架上扯了一件大斗篷。将她整个人罩在了大斗篷中,苏雪遥只能紧紧将兜帽竖起来遮住头脸,以免让人看到她此时长发垂肩的模样。 苏雪遥迷迷糊糊之间,就这样被他抱上了马。 昨夜谢衡月回来得很晚。 她都绣累了,卸妆休息了,谢衡月才回来。她待要起来服侍他,却被他按住了。他自己草草收拾了一番,便钻回被子里搂着她安歇了。 一夜皆很规矩,苏雪遥也睡得十分香甜,正庆幸夫君终于听得进她的劝诫,从此应该会规矩一些了。没想到早上起来,他就来这么一出,让她如此狼狈。 苏雪遥有些生气,在马上裹紧了斗篷,不想理会他。 谢衡月也没有逗弄她,只是快马加鞭,加紧赶路。 他们穿过清晨的秋山。中秋过后,满山草木皆转黄了,很少再看见绿叶,山道上堆满了落叶,马蹄踏碎落叶。 清晨薄雾冥冥,太阳还未升起,还有一点寒冷。谢衡月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不管她在生闷气。 她实在太困,马上如此颠簸,然而她坐在他怀中,竟又昏昏入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听马儿嘶鸣,她身子腾空而起,她急忙睁开眼睛,抱紧了谢衡月,只觉身边水汽加重。 原来是谢衡月抱着她,直接从马上跃起。 她往下一看,只见他们的下面正是万顷荡漾的碧波。岸边金黄的芦苇在风中哗啦啦地摇晃着,碧波之中是一望无际的残荷。 荷叶枯黄,在这清晨的薄雾之中,此地越发显得荒凉,她抱紧了丈夫,不敢再往下看。 却觉得身子摇晃,耳边水声阵阵,谢衡月轻轻用鼻子拨开她的斗篷,露出了眼神迷离的她。 他只觉得在这万物凋零之时,万花皆开尽了,唯有她如此娇艳,一支独放,绚烂至极。 他不由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唇道:“娘子,你日前不是梦到了我们在荷花池塘的小船上亲热么?如今便让你梦想成真,你高兴不高兴。” 苏雪遥只觉得哭笑不得,她望着湖上茫茫白雾,望着眼前的凄凉的景象。她那丰盛顺滑的长发披了下来,垂到了腰下,在秋风中被吹了起来,纷乱地飞舞着。 谢衡月只觉得此时的她是那么美丽。 一路快马加鞭,总算到了地方,他很高兴。脚下的这条船,虽然有点破旧,但是还算干净。 他又要低头去吻他的小娇妻,然而苏雪遥却偏过脸去,让他亲了个空。 苏雪遥只觉毕竟到了深秋,秋风吹过,一阵寒冷。她伸手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道:“衡月,这里实在荒凉。” 谢衡月轻轻笑了,拉着她在轻轻摇晃的船头上,坐了下来。 苏雪遥只见这小船虽然不大,但是一应俱全,吃喝干粮皆有,茶具炊具也十分精致。 苏雪遥不由好奇地打量着,才发现船舱中的寝具以及短塌,包括炊具都固定在船舱地板上。放茶具的托盘也固定在了矮木几上。 她坐在船头的铺设的软垫之上,只觉深秋的冷风,带着浓重的水汽与薄雾,吹佛着这一池甘香的残荷,令她一时睡意全消。 虽然秋景萧瑟,然而她望着在船舱中忙碌生火煮茶的丈夫,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苏雪遥轻轻道:“郎君,今日午后要找陆莫繁先生去听课,郎君莫忘记啊。第一次听课就迟到可不好。” 谢衡月被煮茶的小火炉中的木炭腾起的烟呛到了,他咳了两声道:“记得,怎么会忘记,所以今天阿遥你不能睡懒觉啊。” 苏雪遥忍不住笑了,她看着谢衡月在努力点炉子,但是显然,他不熟悉该怎么做。 苏雪遥走了过去,一边笼着那腾起的青烟,以免微弱的火苗被秋风吹熄,一边拿着放在小火炉便吹火的吹管,对着火苗的下方,很有技巧地吹着。 只见火苗摇曳着,终于稳定地燃烧起来了。火炉上小水壶中的水也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苏雪遥抬起头来,看着谢衡月,忽然笑了起来。 此时湖上的雾气稍稍散了一些,她的脸折射着动荡的水光,看上去亦如这水波一 分卷阅读151 般轻柔而美丽。 苏雪遥转开了眼睛,依然笑个不停。 谢衡月浑然不知,他伸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就要去吻她,苏雪遥却推着他的脸颊,坚决不让他靠近,她轻笑着说:“郎君,你照一照罢。” 谢衡月一愣,他一下明白过来了。呵呵一笑,猛地凑过脸来,在她白皙的脸上蹭了蹭。 苏雪遥不由惊呼一声,谢衡月看着她,也笑了起来道:“咦,这是哪里来的不洗脸的小花猫?” 苏雪遥不想他会如此。方才谢衡月去生火,火没有升起来,倒是蹭了一脸烟灰。 这下可好了,苏雪遥看着他的脸上比刚才更花了,知道他脸上那些少了的煤烟,一定是被自己蹭到了自己脸上。 她不由也抱紧了他,也学着他的模样,贴着脸,蹭他,想将脸上的烟灰给他蹭回去。 然而她抬起头的时候,自己却傻眼了,他满面皆是烟灰,自己这么一蹭,反道将他的脸蹭白了。 她脸一红,正要说你欺负我,就被谢衡月拽了回去,重重吻上了唇,他轻轻道:“脏脏的小花猫,居然不洗脸。来让为夫帮这只小花猫擦一擦。” 他将她的反对皆吞回了肚子中。等他放开她的时候,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那纵横交错的黑烟道子,不由都笑了起来。 苏雪遥一边拿干净的麻布巾擦脸,一边抱怨他:“王爷太促狭了。” 谢衡月微微一笑,只觉他的小娇妻这样擦拭着脸颊,她细腻的雪肤,被麻布巾擦过,微微泛着粉色,看着令他心跳加快了一瞬。 他便也凑过脸去道:“阿遥,不要只管自己,不管你的郎君。” 苏雪遥闻言只能丢下手中这一方帕子,又换了一条,也为他擦拭着烟灰。 小船被缆绳系在岸边,随着湖上秋风吹起的阵阵波涛,轻轻起伏着。 苏雪遥望着丈夫,随着手中的麻布巾在他脸上擦过,一道道的黑灰被拭去,露出了夫君俊逸清雅的面庞。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似乎在慢慢在揩拭着蒙尘的明珠,让那璀璨明珠重新大放光彩。 苏雪遥不由看着他有点呆了。直到谢衡月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阿遥,你听到水开了么?” 苏雪遥一惊面上一红,她忙扔掉了手中的麻布巾,回身看那炭火上的小水壶。只见黄铜水壶水嘴儿喷着白雾,沸水顶着壶盖,这是要开了。 苏雪遥看着沸水不断顶着壶盖,她回眸望着她的夫君:“郎君,水开了。” 谢衡月抱着她的腰,看那水要溢出来了,苏雪遥有点着急地看着他。他轻轻一笑,一掌轻轻推出。 谢衡月掌风过处,只见水壶下,炉中赤红的炭火火焰立刻摇了一摇,熄灭了,一缕青烟袅袅,而炭火上的水壶却纹丝不动。 谢衡月得意地搂着小娇妻道:“如何?” 苏雪遥掰开他的胳膊道:“妾身这便沏茶。” 碧波轻轻荡漾着,满目枯萎的残荷上皆是清晨的露珠,闪亮着在干枯的荷叶上滚来滚去。 苏雪遥端着热茶,只觉杯中茶叶的清香沁人心脾,她轻轻道:“如此这般看残荷,也意趣盎然,夫君有心了。” 谢衡月终于听到了小娇妻的赞赏。他不由坐到了苏雪遥的跟前,紧紧挨着她,在她耳边道:“这是娘子的梦做得好啊。” 苏雪遥闻言不由脸一红,此时的景象,哪里像她的梦了。她是误入荷塘,满池荷花盛开,哪里像现在啊。 谢衡月说着便解开了小船的缆绳。苏雪遥一惊,谢衡月却操起了船尾的船桨道:“我们走吧。” 苏雪遥望着这茫茫碧湖,一时有点担心道:“夫君不要去得太远了,我们中午要回去听陆山长的课。” 苏雪遥只见谢衡月动作十分娴熟,双桨在水中一拨,船儿便摇晃着离开了岸边。岸边的芦花被秋风一吹,纷纷扬扬好像雪花一般。 他们的船只在,湖面上的残荷之间穿行,荡起阵阵涟漪,推开了水面上的残荷。 苏雪遥见湖上的白雾还是很浓,才发现今天居然是个阴天,冷风阵阵,带着水汽笼罩了他们。 她不由又裹紧了斗篷,此时谢衡月放下了桨,坐到了她的身边,默默地凝视着她。 苏雪遥待要去给他取热茶,谢衡月却接过了她的茶,在她耳边道:“娘子你忘了,你的梦中最重要的事情么?” 苏雪遥一愣,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已经被他推倒在船头的软塌上。 她大吃一惊,她的一头长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铺在了雪白柔软的软塌上,更衬着她姿容绝色。 第70章 大患将解... 湖上秋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苏雪遥只见她的丈夫俯身上来,望着她眼神灼热:“娘子,此处只有残荷与水鸟。没有别的人了。此时你该不会拒绝我了吧?娘子明明在梦中还在思念我,为什么有了旁人,就不肯让我吻你。” 苏雪遥已经脸飞红霞,她推着他的肩膀,不让他 分卷阅读152 过来。她没想到他们本来开始好好坐着说话,最后还是要变成如此的模样。 谢衡月被她如此一推,待要继续笑闹,见她有点认真的模样,还是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 苏雪遥松了一口气,坐了起来,她的长发披了下来,既光滑又闪亮。 谢衡月不由伸手将她丰盛长发的发梢握在了手中。苏雪遥轻轻地拽着自己的头发,谢衡月却不肯松手。 他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道:“娘子,一会儿我要帮娘子梳头发。” 苏雪遥红着脸轻轻道:“郎君我们好好说话不好么?” 谢衡月轻笑一声,捉着她的两只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想,她的身子果然弱,才这一会儿,她的手就有点凉。 她斗篷带子松了,斗篷垂下,露出她今天穿着的明亮的鹅黄色长裙来。 她本就姿容绝色,在这白雾茫茫的湖上,阴翳的天空下,衬着这鲜亮的颜色,越发显得肤光胜雪,美得惊人。 谢衡月望着她,不由心神动荡。他见她瑟缩了一下身子,知道她真觉得有点冷。 谢衡月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望着湖面轻轻道:“娘子,那日镇安大长公主的纸条上,画的就是这个湖。” 苏雪遥本来在他怀中心跳不已,听到此言,她惊讶地挣开了眼睛。中秋烟花宴会之后,他们连夜赶往汾阳书院,苏雪遥送走陆山长,才有空与丈夫参详那张纸条。 不想丈夫如此迅速就破解了纸条中的信息。她待要好好看这湖,谢衡月搂着她,蒙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 她只能红着脸道:“郎君,莫闹了。郎君,镇安大长公主到底为什么要给我这张纸条呢?这个湖又有什么秘密?” 谢衡月凝视着她轻声道:“娘子,别光想那些了。先想着如何让你的梦想成真吧。” 谢衡月搂紧了她,轻轻吻上了她的唇,道:“娘子,我在你的梦中,是这般吻你么?” 苏雪遥红着脸,不想他念念不忘那个梦。她颇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夫君提起那个梦。 他松开了蒙着她眼睛的手,此刻她眼前一亮。 她凝视着她英俊的夫君,也轻轻回应着他的吻道:“夫君不要岔开话题,镇安大长公主,跟夫君约定三日后,去她大长公主府中去习武。不若到了那个时候,夫君去当面问问镇安大长公主,到底这碧湖上有何玄机吧?” 谢衡月看着轻柔地吻着自己的小娇妻,容光绝色,粉面含羞。 她明明已经满面通红了,还在强作镇定地跟他讨论镇安大长公主的纸条。 苏雪遥只见夫君轻轻一笑,眼中的灼热褪去了,她以为他终于肯跟她讨论眼下当紧的正事儿,不会再歪缠她了。 她正要松口气,他却忽然搂紧了她,热情温暖地吻着她。 她毫无防备地被他卷上了浪涛之上。 只觉碧波荡漾中,他们好像漂流在碧湖之上。白雾茫茫,越来越辨不清东西南北。 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叶孤舟,只剩孤舟之上的她和谢衡月。 谢衡月一边热情地吻着她,一边轻轻地说:“来,娘子来抱上我的腰。” 苏雪遥被吻得心神皆醉,她混沌之间,便依言抱紧了他。她只觉湖畔的湿气浸润了她的心,好像连她的衣衫皆要浸透了。 或许那不是雾气,而是她心中的浓情。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滚到了船边儿,苏雪遥只觉足尖一凉。她不由睁开了眼睛,原来不知道何时,她的足伸到了冰凉的秋日湖水中。 她这才发现她的鹅黄长裙下摆,已然浸在了水中,缓缓飘荡着,仿佛一片旖旎的夕照云霞。 碧湖的水波荡漾着,她不由想起了那首诗歌:“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她只觉略带寒冷的流水,轻轻抚过她的足尖。她急忙将湖中的足尖从水中伸上来。知道这下可糟糕了,一定是鞋袜皆湿了。 白雾茫茫之中,她的动作,带起了一痕清亮的水波,划开了清亮的碧波,让水面都动荡起来。 她的足尖收了回来,而她鹅黄的长裙,依然浸在水波之中。 湖中的游鱼,好奇地围着她的长裙转圈儿,待要上前吻一吻,却被她的动作吓得一哄而散。 他们这边正在尽情温存之时,忽然听到了大雾湖面上传来了两声大笑:“啊哈哈,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苏雪遥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瞬间便清醒过来了。 只听那谈笑的声音,水声和桨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哥哥,这湖上雾气太重了。什么也看不到。罗振康说这儿的风光最好,哪里好了?上当了,我们应该先去枫溪,去钓两条枫溪鱼吃吃!” 苏雪遥吓得忙推着丈夫,这声音明明就是她的两个哥哥。 谢衡月心里骂娘,听到他两个大舅子提到“罗振康”三个字,就知道一定是罗振康故意捣乱。他只能放开了怀里的小娇妻。 苏雪遥忙坐了起来,赶紧理 分卷阅读153 妆整理仪容。她现在庆幸今日湖上雾大,否则若这般模样被哥哥们看到了。她那两个不着调嘴上没把门的哥哥,够拿这件事打趣她一辈子了。 当苏少黎和苏冀南两个的小船,拨开浓浓雾气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看到谢衡月和苏雪遥两个人,端坐着在船舱中饮茶,十分惬意。 苏冀南看着妹妹,不由吃了一惊道:“阿遥,你怎么梳这么古怪的头?这尼姑头你梳不好看啊!你这裙角怎么湿了?你要小心,离水边远一点儿啊!” 苏雪遥闻言脸一红,她现在梳得最熟练的,就是这个发型,实在梳顺手了,一着急就挽成这样了。 她见苏冀南狐疑地望着谢衡月,不知道又脑补什么坏事儿,她瞪了哥哥一眼,轻声道:“哥哥,莫要总打量女子发髻。” 苏冀南哈哈哈一笑,正要说几句有趣的话,看到了坐在一边的谢衡月的脸色,他心中一惊。对了,这可不是在家时候的小妹了,不能随便开玩笑了。 他忙道:“小妹啊,你和妹夫也在游湖啊?我看你们船上好东西不少啊!” 苏少黎立刻道:“是啊,你们船上应有尽有,我们这船是罗骗子,啊,不罗长史准备的,寒酸得很。这样的船,怎么能让我们乘着好好游玩。” 说着两个厚脸皮哥哥便已经将船板搭了过来,笑着说:“咱们既然碰到了。就一起玩吧。” 于是本来是两人甜蜜的碧湖之行,最终变成了四人结伴游湖。苏少黎和苏冀南兄弟两个,言谈倒是十分风趣。 若是在平时,谢衡月一定不讨厌他们两个。 然而此时,他却是从头到尾一直板着脸。他们兄弟两个就像没看见谢衡月的脸色一样,一路高谈阔论。 别看他们不爱科举正途,这风花雪月之事,样样精通,一时各种诗词歌赋,历代名句,不要钱一样往出撒。他们俩还真是没有白来一趟。 谢衡月冷冷道:“这白雾茫茫,什么都看不到。诗中的景色,又不是眼前的景色,说来有何趣味。” 苏少黎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摇着扇子道:“妹夫,你有所不知。正是因为这白雾茫茫,景物皆不见了,才要谈这些诗歌来遥想一番,若等到雾散湖出,景物该有多么美呀!” 他说着口渴了,端起茶壶道:“哎呀,怎么这就没茶水了?阿遥,再给煮一壶吧!” 苏雪遥不由忍俊不禁,谢衡月看她要起身去生火,他黑着脸道:“二位想喝茶,自己煮。” 苏冀南一听立刻道:“我来我来,我最爱干这活儿了!” 苏雪遥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不由又抿唇一笑,对谢衡月道:“妾身的二哥精于庖厨。” 苏冀南很得意地说:“那是!京城百味楼的大厨,跟我比赛烧酱汁红烧肉,输给了我,免了我一年单呢。” 谢衡月呵呵一笑:“如此甚好,冀南兄可知,过几日重阳之时,阿遥要在温泉别院宴请宾客,她正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宾客。不若冀南兄来为阿遥掌个厨吧。” 谢衡月本来是在为难他,他觉得苏冀南好歹是相府公子,学什么都是当个玩意儿,玩耍一番的。要让他认真做,他一定就不愿意了。 没想到苏冀南一听他的话,眼睛放光地扭过头,看着苏雪遥道:“妹妹,你听到了吗?这可是妹夫请我来的!那就却之不恭啦!我到时候一定好好准备。” 苏雪遥听谢衡月那么说,就知道要糟糕。 她待要跟哥哥说没有的事儿,可是看见哥哥此时那开心的模样,她又微微踌躇,最终还是说:“哥哥,你来做饭后点心罢。” 苏少黎哈哈一笑道:“好,点心就点心。”他朝不太满意的弟弟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如果他不答应,可能点心都没得做了。 苏冀南这才叹了口气道:“听妹妹的。”说着他俯身便点着了火,那手势十分熟练,完全不见谢衡月刚才的笨拙。 苏雪遥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她这位哥哥,确实十分喜欢做菜,手艺也不能说不好。 但是苏冀南有个毛病,太爱标新立异。 他发明出来的菜色,不求好吃,但求新颖。他的菜色千奇百怪,食材搭配更是越来越匪夷所思。久而久之,他的新菜让人望而却步,除了他自己没人爱吃了。然而他已经这般被大家嫌弃了,苏冀南还乐此不疲。 苏雪遥轻轻看了惊奇不已的谢衡月,用眼睛告诉他,夫君,你给我惹麻烦了。 谢衡月人那么聪明,看到现在这样光景,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儿。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握住了小娇妻的手,温柔地说:“娘子勿要担心。你第一次开宴席,一定会尽善尽美。” 苏雪遥望着温柔的丈夫,望着兴高采烈的哥哥,什么话都不说不出来了。 这船上多了两个人,谢衡月的种种设想皆不能实现了。等苏少黎和苏冀南将船上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他们俩人便划船离开,因他们还有十天假期,这碧湖只是他们游玩的第一处地方。 因是阴天,苏雪遥俩人离开碧湖之时 分卷阅读154 ,那湖上茫茫雾气还没有散去,满池的残荷皆隐没在了浓雾之中了。 汾阳书院中的陆山长,吃过午饭便等候他们夫妻。 他早上正好经过王爷的别院,便想进去拜访一下,再跟谢衡月谈一谈,结果院中的人告诉他,说王爷王妃皆不在,他们早上就去远足了。 陆莫繁闻言十分惊讶,不想谢衡月苏雪遥会如此。 尽管陆莫繁担心他们俩失约,但是他还是依照前面约定好的时间,静心坐在了他私人书斋的书桌前,只等他的学生到来。 墙上的西洋自鸣钟当地一声,他知道约定的时辰已到。而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陆莫繁叹了口气,看来苏家子弟都一个样子。 当初苏少黎和苏冀南在此求学的时候,陆莫繁也满怀希望地想要教导他们,跟他们约好了时间,私下加课。那两个苏公子也是像今天一般,放了他的鸽子。 陆莫繁正要站起来,门推开来,苏雪遥和谢衡月身上犹带着碧湖之上的水汽。他们站在门口,手中抱着书本。 苏雪遥敛衽行礼道:“学生从今日起,便要聆听陆山长教导。” 陆莫繁心中欢喜,他捋着长须,开心地说:“好好,不知你回去可曾研读农书?” 苏雪遥恭敬地道:“学生未嫁之前曾读过先生的《农书纪要》。” 她心中有点汗颜,她被囚普善寺中,读了大量的书。这些农书也是她在普善寺中读的。读完年代久远了,其实内容她早就记不清楚了。 她本打算今日来之前温温书抱个佛脚,可是没想到清晨起来,就被谢衡月拉去碧湖。如今她十分忐忑,不知道一回儿先生考较她,她又该如何是好。 陆莫繁望着谢衡月。 却听谢衡月轻轻道:“本王对历代农书皆有涉猎,亦曾躬耕于南郊。我知稼穑之苦,亦知帝国立国之本,在于农事,仓廪足而天下安。” 陆莫繁和苏雪遥皆有点惊异地望着他。 苏雪遥知道丈夫有远大志向,然而亦知他有心结。 前世的谢衡月想挽狂澜于既倒,但是又放不下与隆庆皇帝的心结,常左右摇摆,在加上自己与他婚姻不睦,他后院失火,最终他的万种雄心与慈心皆化为流水,只剩惆怅。 前世他临死之前望着她的眼神中,除了深情之外,亦有化不开的遗憾,他是不甘心就那般输给了谢清商。 苏雪遥到此时,发现自己对丈夫还是知之甚少。 陆莫繁听他如此说,不由眼前一亮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讲什么农书了。老夫毕生的农学心血,皆在书中。读过老夫的书,老夫的主张你们便已知晓了。若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今日你们便随我来。我们去田间,来说说书本里没讲过的东西。” 苏雪遥和谢衡月皆吃了一惊,陆莫繁不愧是当代大儒。这是要知行合一,不要一味死读书。原来这便是农学大家的风范。 谢衡月却微微一愣,如今秋收已过。现在田间的活儿并不多。不知道陆莫繁领他们去田间,到底要看什么农活儿。 其实苏雪遥想岔了,谢衡月少年时代躬耕南郊整一年,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大事,体会民情,而是因为那时候,他在跟隆庆皇帝闹脾气。 他对隆庆皇帝喊:“我才不想生在什么帝王家!” 当时隆庆皇帝勃然大怒,说:“好,那你试试不生在帝王家,不锦衣玉食的日子什么模样!”当时便给了他一块南郊的土地,除了农具什么都不给他,亦不令人帮他。 谢衡月骨头硬,并不向父皇求饶低头。 他便胼手胝足地在田间辛苦劳作了整整一年。白日种田,晚上读书。嘉怡皇后去后,他那愤怒的心情,在这一年的劳作之中倒是消解不少,总不至于一见父皇的面就跟他吵架了。 最终还是隆庆皇帝忍不住,将他招了回来。然而从此谢衡月便荒废正事流连风月,在风流场上创出大大的名头,变成了一个京中知名的纨绔子弟。 隆庆皇帝初时也曾训斥劝导,但是谢衡月完全充耳不闻。隆庆皇帝沉迷炼丹之后,便再也不管他,随他去了。 谢衡月想到此处,心中一叹。他紧紧握着小妻子的手,跟着陆莫繁出了书院,来到了书院后面农田之中。这片农田亦属于甘泉山庄。 收割后的稻田,一望无际。田间到处都是码得整整齐齐高高的稻秸堆。 今日天空阴云密布,乌压压地压在头顶。今年大旱少雨,若此时真能落一场雨,倒也是一件好事。 苏雪遥好奇地悄悄问他:“郎君真的亲自种过田么?”谢衡月微微一笑,低声道:“不仅种过田,还有收成,亦吃过自己种出来的粮食。阿遥,你不要担心你夫君养活不了你了。” 苏雪遥轻轻拉拉他,脸红了,陆山长还走在前面,他便又如此放浪了。 谢衡月看了一眼陆山长,悄声道:“没事儿,他老了,耳朵背,听不见。” 陆莫繁却在前面咳了一声道:“王爷,老夫目下还没有到耳背的年纪。” 分卷阅读155 苏雪遥一时大羞,她甩脱了谢衡月的手,紧走几步,跟上了老师。心里倒是忽然想起前几日,他得知自己拜了陆莫繁为师,他说他也可以做自己的师父,如今看来,她夫君还真是能文能武能种田。 苏雪遥跟着陆莫繁走在田埂之上,不由问道:“老师,为何这稻田,右边的田间仍有浅水,而左边的田间的水却已经排干了。” 谢衡月也注意到了,右边的稻田中,收割之后,留在田间的水稻根茬子上,又长出了新绿的细芽。 陆莫繁哈哈一笑道:“有水的这片田,要尝试在田间养虾。虾美味收益又高,又能利用闲田,还能肥沃田土,且看能不能养成。” 谢衡月赞道:“真是巧思!” 苏雪遥觉得十分新鲜,便问:“左边的田呢?莫非秋收后也要想什么法子,利用起来么?” 此时她看到左边的稻田中,许多人正在忙碌,她一眼便看到了新晋的山庄管家黄猛,黄猛身边的皆是她认识的熟人。 只见他们个个挽着裤腿,站在田间,似乎在辛苦劳作。前阵子受罚的甘泉山庄的人都在此处,他们满头大汗,似乎十分辛劳。 黄猛看到陆莫繁正要招呼,又看到了跟在他们后面的苏雪遥和谢衡月。不想会在此时看到自己的主家,他们几人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过来,一起跪下行礼。 苏雪遥看着跪在黄猛后面的刘顺,她原来的陪嫁管事冯力。他们比前几日黑瘦了一些,然而精神却更加好了,也一扫从前的颓废模样。 她轻轻道:“起来说话吧。你们在此地在做什么?” 黄猛恭敬地答道:“小人等,正跟着陆山长,为陆山长的新耕作方法做实验。” 苏雪遥昨夜亦听红鸾提过,她一时也十分好奇地看着陆莫繁。 陆莫繁捋了一把胡须,严肃地说:“此法若能成功,便可缓解这大旱之势,让流离失所的百姓们,重回故土安居乐业。” 苏雪遥和谢衡月一听,皆大吃一惊。眼前朝局动荡不安,其根本在于夺嫡之争导致朝中党争不断,各种掣肘内斗,不好好办差,从而让朝局糜烂。 而眼前最大问题,就是天下大旱,作物歉收,人民不得果腹,没有火炉,只能揭竿而起,而战争又将导致更大的混乱。 他们二人皆激动地望着陆莫繁:“先生此举,乃是救万民如水火之中!” 陆莫繁却摇摇头,望着他们二人道:“此间风险亦大。我在甘泉山庄试验一番,成败皆自己承担,没什么事儿。若真推广出去,却出了岔子,稍有不慎,便会提前催化混乱。从此天下将永无宁日。” 苏雪遥听着陆莫繁的话,心中十分震动。前世天下大旱,粮食歉收,最终造成了极大的乱局,从此王朝一蹶不振,叛乱始终没有平定不说,再也没有恢复今日的盛世。 苏雪遥暗自想,前世陆莫繁为什么没有提出这个办法?还是这个办法他前世已经提出来,但是最终却失败了。就像陆山长刚才所说,失败的改良,让乱局提前到来。 苏雪遥这几日终于将她记忆中的大事理了出来,然而她也不知道她前世的经验是否有用了。因为自从她重生以来,已经出现诸多变化,很多事情皆与前世不同了。 而她前世在普善寺四十年里思量最多的,是她到底为什么会落到今日的下场,追怀的是那些被她视而不见的谢衡月的深情,和谢清商的种种阴谋的脉络。她对时局大事,本身便不甚明了。 她轻轻问陆莫繁:“老师,您有什么发现?” 陆莫繁严肃地说:“我在研究一种新的稻种,在重新育种。它成熟快,生长周期短,最重要的是它十分耐旱。” 谢衡月大吃一惊,怪不得江南农人为陆莫繁塑像祭拜,尊他为农神。他道:“先生的稻种若能成功,可遗泽后人,造福子孙!” 陆莫繁轻轻摇摇头:“然其中亦有极大的风险。” 谢衡月和苏雪遥齐声道:“愿闻其详!” 第71章 良策... 陆莫繁指着右边田中正在平整土地的众人。从田埂中吹来阵阵了冷风,然而这风阴冷却不带水汽,显然这场雨不一定能下来。 他轻轻道:“一,它耐旱,自然怕水。如果让全国种植,但明年水量丰沛,稻种必然没法顺利成长。那就不是天灾,是成了一场人为的灾荒。我不是造福而是为祸了,我身败名裂不说,百姓会比今日更苦。” 苏雪遥身子一震,她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她一下子明白了,陆莫繁前世也曾研究出来他的稻种,想要拯救万民,然而他失败,不是失败在稻种上,而是人祸! 她脱口而出:“先生,先生夜观天象,应该看得分明,大旱三年之势不改。此事先生不要担忧,那么第二点呢?” 她知道谢衡月在十分惊诧地看着她,但是此时不是跟他解释的时候。 陆莫繁点点头,欣赏地说:“不愧是苏皓的女儿。王妃说得没错。我们几个反复推演,都觉得这次大旱定当持续年数。 分卷阅读156 ” 陆莫繁望着田野,叹了口气道:“还有第二,这种水稻的确耐旱,但是到底是水稻,还是需要水。另外国朝地域十分广大,气候土壤不同,许多地方不种水稻。虽然我在加紧研究抗旱小麦,然看目前的进度,恐怕难以赶在秋耕之前完成。即便完成,如何说服皇上,想全国推广,也是个难题。” 却听谢衡月道:“先生莫要着急,本王有办法。” 陆莫繁和苏雪遥惊讶地望着谢衡月。 谢衡月遣退了黄猛等人,让他们继续到田间劳作。 谢衡月望着陆莫繁轻轻道:“重阳之后,太子之位,我势在必得。待我当上太子,届时我一定会说服父王,在全国推行先生的新式稻种。” 陆莫繁和苏雪遥都没想到谢衡月会在此时,下了这般决心。 陆莫繁肃容拱手道:“晋王既然如此决断,那么老夫亦会全力以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成败在此一举。” 这一下午,苏雪遥和谢衡月随着陆莫繁奔走田间,听他细细讲解农事。她只恨没有多生几只耳朵,总觉自己没有记下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 谢衡月见她焦虑,轻轻在她耳边道:“别担心,我每一句都记住了,回去我默写给你看。” 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十分喜悦,轻轻道:“若在闺中之时,有郎君伴读,也许妾身今日也能做个女夫子了。” 谢衡月轻轻笑了,趁着陆莫繁走在前面看不到他们。 他俯身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悄悄道:“娘子想做夫子,那有何难。待日后我们有了小世子小郡主,你想怎么教他们都好。” 苏雪遥脸一红,本来看着他正经起来,她稍稍放了心。没想到夫君,还是一见她便要如此。 时光匆匆而过,中秋之后,转眼便是重阳。 这些天苏雪遥终于将她能记得起来的未来天下大事,谢清商的布置,皆跟谢衡月说了。 谢衡月那时候望着她,十分惊讶,他本来想问她什么话,最终还是慎重地告诉她,她所说的,他一定会放在心上,好好查证,并叮嘱她莫要对第二人提起。 苏雪遥看着他慎重的模样,点点头,又对谢衡月说,她想去普善寺看看。谢衡月沉吟良久之后,说:“重阳之后,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带你去。” 苏雪遥忍不住问他:“这普善寺中到底有何秘密。” 谢衡月却一言不发地抱紧了她说:“待重阳之后,阿遥你便知道了。普善寺中藏着皇家隐秘,我当年也是凑巧得知。总之,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苏雪遥心中想,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也不是什么不好地方啊。在她看来,前世的普善寺,除了充作囚牢之外,其余一切与一般寺庙无二,也会斋醮赈灾讲经开佛会,也接待善男信女。到底寺中有何玄机呢? 不过她也很快就没有余裕想这些了。谢衡月离开书院回了京都,去跟镇安大长公主习武。每日他们飞鸽传信,再也没见过面。 苏雪遥一人留在书院之中,每日跟着陆莫繁修习农事,清查甘泉山庄的账目,厘清山庄未来的发展方向。 近来她跟陆莫繁学得多了,此时她才恍然大悟,陆莫繁所教的皆切合甘泉山庄的情况。她念及老师苦心,十分感动。按现在的方式经营,甘泉山庄以后将不会再入不敷出。 她翻阅账目,也发现本来前朝时候甘泉山庄十分富庶,是在他们苏家手上才变成这般模样。她不由心下惭愧,更下决心要努力经营,重振山庄。 这几日,苏雪遥与山道上收留的流民们见面,一一了解他们的需求,让罗振康为他们迁移户籍。因今年是大灾荒年,像这样的情况,比往年更容易迁移入籍。 苏雪遥与这些百姓们交谈,才发现黄猛带领的这些百姓,还会养蚕缫丝。她不由大喜,便让人在山庄中开辟土地,种植桑树,预备再开一条生财之道。 陆莫繁见她勤谨聪明。开初只是打算教她农学,尤其是提点她山庄经营,但到了现在,凡是他们提及到的知识与经验,他都教给她了。除了他的开山大弟子之外,他很久没有这样倾注全力地培养教导一个人了。 苏雪遥得了陆莫繁悉心指导,进步飞速。 然而她一面学习,一面还在为重阳之时的宴会作准备,每日十分忙碌。这样早起晚睡,倒是让她那一腔相思之情,不那么难耐了。只是夜深人静之时,月光照在帘帏之上,总是让她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 然她又不想在书信中吐露她这难耐之情,亦不敢在信中催他早归。她怕夫君看到了,一时冲动起来,自己岂不是会耽误他的大事。 于是,虽然她强自压抑着一腔情愫,给夫君的飞鸽传书倒越来越短。 她每每灯下提笔,半响不知该写什么,最终还是叙一些淡而无味的家常,让他保重身体勿要牵挂她云云。 倒是谢衡月,每日的书信越来越长,越来越热切,词句越来越露骨。 谢衡月信中的缠绵之意,令她脸红心跳,最近他的几封信,苏 分卷阅读157 雪遥都没敢打开。 白日没有空闲读信。若她在晚间打开来,看着他的那些话语,信中升起浓浓思念,辗转反侧,听着秋风吹动着窗棂,难以入眠了。 她的夫君太会撩人情思,苏雪遥只觉得他们定然在三生石上结过因缘,他是她命中注定的克星。 这日,天还蒙蒙亮,她在梦中又梦到了夫君。 梦里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开满荷花的湖上。荷花娇嫩鲜艳,阳光灿烂,她抚琴,他吹笛。 他们二人诗词相和,其乐融融。她不由在梦中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却听床头有人轻轻唤她,她不愿从美梦中醒来,转身接着睡。那人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摇摇她。 她睁开眼,却见眼前站着绿绮。 绿绮面色焦急地说:“小姐,夏菊姨娘不好了。” 苏雪遥大吃一惊。自从在甘泉山中见过她和苏清婉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她想她该说的都说了,道理无非就那些,得自己慢慢悟。可是苏雪遥也命人好生照料她们,不要短了她们的东西,苛待了她们。 苏雪遥忙起身问道:“如何就不好了?前阵子我看她的时候,她虽精神不好,身子并没有毛病。” 即便是在前世,夏菊也是在苏清婉真实的死因传出来之后,才发了疯一样,将实情都吐露出来,不就便服毒自尽。但是当时谢清商已经登基为皇,苏家被贬谪,朝不保夕,更无力追究此事。 苏雪遥匆匆地走进了夏菊的小院。一进院中,迎面而来浓浓的药味。绿绮打帘子,她走了进去,看着床上脸颊深陷的夏菊,更是大吃一惊。 夏菊的脸上已经有了浓浓的死气。 苏雪遥凝视着她:“如何就到了这步田地?”她又转身看着看管这院子的婆子:“夏菊姨娘病得如此重,为何不早回禀?” 夏菊在床上,喘着粗气开口了:“小姐,是奴婢不让打扰你的。” 苏雪遥轻轻叹了口气。 那看管她的婆子急忙回到:“夏姨娘的病,最开始犯的时候,就帮她请大夫了。只是那时候小姐不在,没法回禀。她前两日看上去还好,昨夜突然跌倒,一夜之间便成了这般模样,大夫来看了说凶险,奴婢们不待天亮,便急忙去禀告了。” 苏雪遥问那婆子:“到底是何病症,为何这般严重,来得这般急?” 夏菊轻轻道:“小姐,我要跟你一个人单独说些话。” 一直跟在苏雪遥后面,不离她左右的亦苒亦慕却说:“王妃不可。王爷令我们寸步不离您。” 绿绮见她们俩不肯走,也垂手立在一边,不打算离开。 苏雪遥知道她劝不动亦慕亦苒,也就由绿绮去了。她挥手让院中看管的人皆下去了。 苏雪遥轻轻问夏菊:“你可有什么心愿?二姐的事儿,你别担心。明年她许嫁之时,我一定送她还家。” 夏菊眼窝深陷,两只眼睛好像一对黑洞一般,看上去十分渗人。 她望着苏雪遥悲悯的脸,她嘴张了张,忽然流下泪来,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小姐,奴婢不想死。” 苏雪遥吃了一惊:“你这病可有什么隐情?我这便派人为你再找个好大夫来。” 夏菊却忽然从被子里伸出跟鸡爪子一样干瘦的手,正要去抓苏雪遥的胳膊,却被在一边的亦慕亦苒拦住了。 夏菊在她们手中吃过苦头,如今看到了她们,再不敢挣扎。 亦慕抓住她的手,便顺手把了一下她的脉,回身对苏雪遥惊讶地说:“她这是中毒了。” 苏雪遥望着涕泪横流的夏菊,前世自己中了谢清商的毒,缠缠绵绵,总是为毒所苦,还害丈夫为此丢了性命。不想今生这下毒者夏菊,自己今日会有如此下场。 却听绿绮在后面道:“你这是自作自受,你当初怎么会那么狠心,给小姐下那歹毒的毒?” 夏菊那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燃起了一线希望,她恳求道:“小姐,救救奴婢。奴婢罪该万死,可是奴婢看不到清婉出嫁,奴婢死也不安心啊!” 苏雪遥轻轻道:“鲁王给你下的毒,是什么毒?我又如何救你?” 夏菊一愣,她哭泣起来:“奴婢不知道。他没有告诉奴婢。” 亦慕淡淡说:“王妃,她的毒是一种常见的慢性毒素,专用来控制下人的,不难解。可是她中毒很深,此时已经很难解开了。” 夏菊一听,激动地大咳起来,她绝望地哭着,断断续续地说:“奴婢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奴婢入局时候,被逼服下了这毒。只能靠解药续命,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不起小姐。前些日子从大家甘泉山庄转移到汾阳书院的时候,有人在路上趁乱塞给我一瓶药,说是解药。奴婢还谨慎地先喂给鸡鸭吃了,看见无妨,才自己吞了,不想那竟然是催命的毒!” 她哭泣着,满眼恐惧:“奴婢,不想死。小姐救救奴婢!” 苏雪遥轻轻道:“你说得没错,果然自作孽不可活……怎么到了现在这个田地,你 分卷阅读158 还相信鲁王府的人会救你。” 她对绿绮道:“再请个高明的大夫来吧。再去请陆山长来。陆山长他十分博学。医卜星象皆通,此时只能试试了。” 夏菊刚才的激动皆不见了,只剩眼窝里的那一点光在闪动。 她惨然笑着说:“三小姐,我想再见清婉。她……前日来看过我,便再也不肯来了……” 苏雪遥闻言,微微踌躇,她跟苏清婉总是合不来,如今她去劝说苏清婉,也许会火上浇油。 但是她看着夏菊行将就木的模样,还是叹了口气道:“我便试试去劝姐姐过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皆一起说了吧。” 苏雪遥忽然明白过来了,前世夏菊大约也是像现在这样,被毒死的,并非自杀。 夏菊缓缓抬起头来,两行泪从她青灰的脸上滚下来道:“三小姐,若见到老爷,便说夏菊这一世最幸运的事,便是遇上老爷。” 苏雪遥推开隔壁院落苏清婉的门的时候,不想居然看到苏清婉趴在床上,正呜呜哭泣。 苏雪遥便坐在她床头的木凳上,一言不发地听她哭。 苏清婉却猛地抬起头来道:“你来做什么?看我过得有多么惨吗?” 苏雪遥凝视着她,她略黑了一点,但是看起来还健康。她松了口气,轻轻叹道:“姐姐,姨娘不行了。” 苏清婉待要骂她,自己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苏雪遥伸出帕子,为她擦拭眼泪道:“姐姐,今夏之时,众人皆说是你推我落水,我知道你当时是想拉我,不想足下一滑,反而将我推下去了。” 苏清婉愣住了,这件事她一直百口莫辩。明明当时苏雪遥也一口咬定是她干的,怎么现在她改了话锋,她狠狠从苏雪遥手里拽过帕子,自己揩拭起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现在怎么突然肯信我了?” 苏雪遥心中一酸,苏清婉当年私奔嫁给谢清商,被谢清商百般折磨,她却依然对谢清商怀着一片痴心,从来不跟家人吐露实情。 直到谢清商登基,真面目毕露之时,苏清婉也将被摧折而死了。 那时候谢清商将苏清婉秘密抬到普善寺,让自己看她的惨状,恐吓自己,若不就范这便是下场。而那时候已只剩一口气的苏清婉,却沙哑着嗓子对她说:“那年夏天,我真没有推你落水,你要信我。” 这是苏清婉至死皆忘不了的执念,自己又怎么能不相信她呢。 苏雪遥闭上眼睛,眼中伤痛悲悯一闪而过,她轻轻道:“姨娘是被鲁王派来的人害了的。到现在你还要对鲁王执迷不悟么?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花言巧语,他都是骗你的。” 苏清婉本来揩拭着眼泪,泪水快要止住了,听她这么一说,又羞又气。 夏菊已经告诉她中毒的实情,然而她心中那一腔情思缠绕,虽然明知道鲁王必然脱不开关系,但是她还是慌乱地低声道:“不会的!鲁王千头万绪,哪里事事都知道,这必然是他属下背着他干的。他不会杀我娘!” 苏雪遥见她的模样,似乎看到前生的自己,识人不清,误将豺狼豺狼当恩人。 苏雪遥缓缓道:“你知道皇后被褫夺凤印禁足了么?” 苏清婉大惊失色,抬起头来。 苏雪遥接着说:“皇后在中秋宴上,拿出了我跟鲁王往来的书信,找了个江湖骗子装作我的情郎,污蔑我跟他有私情。这就是鲁王的手段。你到此,还不清醒么?” 苏清婉望着她的妹妹,看着她的神色,明白苏雪遥说的是真话。 她终于忍不住崩溃痛哭起来,她那自欺欺人的心理防线被立刻打破了。她自然知道鲁王对苏雪遥又多么势在必得,如果他能对苏雪遥下次狠手,那么杀了自己的娘,也必不在话下。 苏清婉心中既恨又悔。又听苏雪遥缓缓道:“姐姐不肯见姨娘。然而姐姐知道姨娘若无解药,便活不过今晚么?” 苏清婉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夏菊的小院之中,一头扑了进去。 苏雪遥站在院中没有进去,只听屋中她们母女俩一见面,便抱头痛哭起来。 苏雪遥又叹了口气,便留下她们母女相聚,不再去打扰。 她转头询问看管苏清婉的婆子,问苏清婉的近况。婆子们说苏清婉每日都在屋中绣嫁妆,不爱多言。 苏雪遥站在院中,看着这深秋的景色,草木凋零,一夜狂风过后,枫叶便落尽了,满目皆是一片凄凉的枯黄。她重生之后,只想着前世的悲剧不要重演。然而还是敌不过这人心叵测。 陆莫繁匆匆而来,苏雪遥见先生头上还有点点热汗,心中十分感激。陆莫繁却顾不得跟她寒暄,只问:“病人在哪里。” 事急从权,陆莫繁也是他们的知交长辈,她便直接请他进去了。 陆莫繁进了屋中,静静地给夏菊诊脉,左右两只手换了一遍。他站起来,引着苏雪遥到了外面。苏清婉也慌忙跟了出去。 她们皆焦急地等着陆莫繁的诊断。 陆莫繁沉吟着 分卷阅读159 捋着胡须摇头道:“毒入肺腑,实在难以救活了。” 苏清婉一时忍不住悲声。苏雪遥却轻轻道:“也许还有办法。” 大家一惊,皆看着她,苏清婉一时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哀恳道:“妹妹,你若能救姨娘,以后万事我皆听你的。” 苏雪遥望着陆莫繁,轻轻道:“先生我身中奇毒,不知是否能以毒攻毒?” 她方才忽然想起,前世厉芜尘让曾拿她的血,压抑他身上的毒性,初开始也有效果,后来却逐渐不管用了。她想到厉芜尘,心中一时有点恍惚。 而陆莫繁听了她的话,却大吃一惊。 他端详着苏雪遥,只觉得她绝色倾城,无一处不美。 他要为她诊脉,苏雪遥依言伸出手腕,这样手指一搭,陆莫繁却吃了一惊。 苏雪遥的脉象,十分奇怪,而且显示她脏腑中另有一股纠结的寒气。 陆莫繁道:“王妃可是从小就体虚怕冷?自从中毒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苏雪遥点头。陆莫繁凝重地说:“王妃你的脉象确实十分古怪,但是老夫行医多年,也不敢断定王妃是否中毒,还只是你脏腑之间先天带来的寒气作祟。” “妹妹!不管什么法子,有用没有用,都试试吧!”苏清婉急切地说。她一时着急又埋怨道:“你不会早就盼着姨娘死,所以能救也不恳救吧?” 一边的绿绮听苏清婉如此说,她立刻就忍不住了。 绿绮义愤地说:“二小姐,夏姨娘谋害小姐!小姐如今身子里的毒,都是拜夏姨娘所赐!奴才谋害主子本是重罪,要杀头的!小姐现在对夏姨娘已经仁至义尽了!” 苏清婉遭绿绮如此抢白,才想起此时的情景,她无论如何不该触怒苏雪遥。 她不由落下泪来,焦急地看着苏雪遥:“是我不对,妹妹我食言了。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救姨娘,就大胆一试罢!” 此时,谢衡月正飞快地从房顶上掠过。 谢衡月这些日子在京城事务繁忙,又要习武又要接待来试探虚实的各方人等,尝试投诚谈条件的诸多势力,还要审问抓获的谢清商余党,逐个包抄他的据点。 第72章 布局... 这些日子以来,除却谢清商一派的重要人物,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谢衡月没有动之外,他们手下办差的人,皆被他一个个秘密抓捕。 京城之中表面十分平静,实际暗流涌动,早就风声鹤唳了。 谢衡月既在中秋之宴后,得了隆庆皇帝的支持,他本想徐徐图之,但是陆莫繁的稻种不等人。 他几次面见隆庆皇帝,想跟他说陆莫繁的抗旱计划,隆庆皇帝却闭关炼丹,难以见到。他仗着武艺高强闯了进去,却差点被当做刺客打杀。 丹炉边的隆庆皇帝见他执著,只丢给他四个字:“你看着办。” 既得了这四个字,谢衡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以他目前在朝中的势力,想要推广这个计划,犹如白日做梦。光朝堂上的吵闹扯皮就够他心力交瘁的。 谢衡月知道,只有自己掌握住核心权力,才能有革新的希望。故而明知操之过急,却不得不冒险一搏。 如今他只能走兵行险着,借着拉下谢清商,清理朝堂,提擢自己人,才能抢到时间,派出去大批人手去地方指导耕种,抗旱保丰收。 而隆庆皇帝赐给他的尚方宝剑,他已经交给他的人,带去绥远。以便到时候弹压局势。 事情千头万绪,桩桩都不可轻忽,他每日不过睡两个时辰。 而朝中的实权人物,世家大族们派出来的人,皆是十分精明,这几日谢衡月颇为疲惫。 到了此时,他差不多安排妥当,就等收网了。此时他若要出击,便一击而中,让谢清商再无处遁逃。 而他跟随镇安大长公主,终于将谢氏家传武学得差不多了。 他对镇安大长公主说,他小王妃的重阳宴席也该开了,不能没有男主人坐镇。他以此向镇安大长公主告假,终于又回到了书院,回到了妻子身边。 他去他们的小院中寻妻子,却扑了个空,问清楚了苏雪遥的去向,便一路疾奔而来。 当谢衡月从房顶上一路飞过,他落在院中,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雪遥手里拿着一把利刃,鲜血从她的腕中流了下来,那般刺目。 苏雪遥只觉一阵风过,她便被人紧紧搂住了,同时她手中的匕首也被夺了过来,耳边响起了谢衡月沙哑而痛楚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苏雪遥抬起头,却见谢衡月的眼圈皆红了,他痛苦地问:“你为什么如此?王妃为什么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你有什么难事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如此自己伤害自己?是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他这般深情焦急,大家在一边都看愣了。 苏雪遥本来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然而此时她不由满面红晕,她望着焦急的夫君,轻轻道:“夫君,妾身并非自残,而是救人。” 绿绮在一 分卷阅读160 边焦急地说:“哎呀,不要白挨这一刀啊,小姐的血要滴下去了。”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总算又将苏雪遥手腕中的血导入了杯中。谢衡月看得十分心疼,为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他推开了所有人,他要亲自做。 他小心地为她裹着伤,呼吸皆喷在她莹白如玉的腕子上,“疼么?” 苏雪遥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心一颤,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 她没想到丈夫会在此时回来。 她本想一个浅浅的小伤口,等他回来,肯定长好了,就不要告诉他此事了。哪里知道会被抓个正着。 那边床上的夏菊,已经将那一杯血酒一饮而尽。大家都紧张地看着她。是生是死,皆看这一杯酒了。 谢衡月目光沉沉,他后悔没有让墨染也牢牢盯着他的小王妃。 墨染在此便是他的内院管家,他想想墨染事情多,肯定没法随身伺候他的小娇妻。但是亦慕亦苒两个,实在死板,这样的事情就该拦住。 如今虽然夏菊已经毒入肺腑,但是若真因苏雪遥的一杯血酒而死,却也是个麻烦。 却见夏菊的脸色由青转黑,接着吐出一口黑血来。 苏清婉大惊失色扑了上去,虽然开初她们都说好了,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最后的不是办法的办法,然而此时见夏菊这般萎靡,生命犹如风中烛火,苏清婉依然心中犹如火烧,十分煎熬。 陆莫繁却道:“大家让开,我来把脉。” 他的手指搭上了夏菊的手腕,凝神细察了一番,脸上微微露出了一点儿喜色。 大家都紧紧盯着夏菊的脸色,她已经不是方才那样仿佛送命便在须臾之间的模样了。她的脸色虽然极为苍白,但是比刚才的青灰之色好看多了。 陆莫繁捻着胡须,望着苏雪遥微笑道:“王妃这个法子虽然凶险,然以毒攻毒,竟十分奏效。这也因为王妃已经开始解毒,体内毒素不再那么酷烈。否则的话,血中毒性太烈,救不活人,反而会成为催命符。” 夏菊挣扎要起来拜谢她,苏雪遥让她静养。苏清婉含着热泪,抬头望着她轻轻道:“妹妹不计前嫌搭救姨娘,我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汗颜。妹妹的大恩大德,姐姐没齿难忘。” 说着苏清婉朝她深施一礼。苏雪遥忙将她扶起来。 此时苏雪遥心中却想到了厉芜尘。不知前世他中的又是何等剧毒,竟不怕她的毒血? 却听谢衡月说:“王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静慈师太,此次也随我回来了。” 苏雪遥惊讶地回头,谢衡月又不太情愿地说:“还有厉芜尘那个倒霉鬼,我也一起带回来了。” 隆庆皇帝自从中秋之后就钻在他的万寿殿中,不见任何人。谢衡月几次进宫皆吃了闭门羹,最后一次强闯进去,皇帝跟他说了那四个字之后,将昏迷的厉芜尘丢了出来,留下话来:“好好照顾他,不要再让他冲锋陷阵,去危险的地方。” 谢衡月也不知道皇帝这是为何,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厉芜尘醒来,问他情况,厉芜尘那该死的家伙,就说了一句:“皇帝很有意思。”也再也不说了。 谢衡月也不知道厉芜尘跟皇帝达成了什么交易。他到底如何跟皇帝有了这般交情。 他们从夏菊的小院中出来,陆莫繁便告诉谢衡月,这些天来他们育苗的进展。 陆莫繁这几日,还紧急研究出来一种打深井的技术。 因现在乃大旱之年,浅一点的井都干涸了。这种打井技术,比从前的旧方法安全,可以打穿厚厚的岩层,从极深的地方汲水。 陆莫繁叹了口气道:“然而这样的深井,如此只能救一时之急。不能当做长久的办法,还是希望赶紧下雨吧。” 苏雪遥和谢衡月对视一眼,他们皆知道,这大旱要持续三年。这个深井打井技术,此时即便有再多的毛病,都不能在乎了。他们此时只能一搏。 他们随陆莫繁去田间地头忙碌,午饭皆是简单地摆在了外面。不知不觉便已经暮色沉沉。大家收工回家。 辞别了陆莫繁,谢衡月苏雪遥俩人便朝书院走来。 谢衡月问她这些天来做了什么,苏雪遥一一作答。 不知何时他们俩进了书院,闲庭信步,走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背后。 苏雪遥发现书院广大,她竟是第一次来此处,她抬头望着那重檐高耸的殿宇,揣度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谢衡月却在沉沉的暮色里凝视着苏雪遥,忽然伸臂抱起了她。 苏雪遥被他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她轻轻捶着他的肩膀道:“夫君,这是在外面,我们好好叙话。”她忙看着左近,幸亏此处似乎没有人。 然而还没等她放下心,便听到了铠甲碰撞的声音,士兵的脚步声,有人怒喝道:“什么人在此喧哗,报上名来?” 苏雪遥不想山庄原来内紧外松,居然保卫如此严格。他们发出了这一点儿动静,就惊动了人呢。 谢衡月一笑, 分卷阅读161 抱着她便轻轻飞上了屋檐。 秋风吹拂着苏雪遥的裙子和长发,她抬头看这屋檐,既精致又厚重。屋檐下犹留有鸟巢,然而鸟巢中却不见鸟儿,想必秋风起的时候,它们便已经南迁移。 谢衡月顺着这陡峭的屋檐,一路飞奔,从后面绕了过来。 苏雪遥此时看到了正殿上挂着的匾额,知道这原来是汾阳书院的讲经堂。 此时已经日暮,讲经堂中烛火熄灭,显然无人在内了。 方才谢衡月抱着她在屋檐上奔跑。便听着下面的巡逻守卫们,呼喊着,在喊人帮忙,要大家一起追捕他。 苏雪遥见此情景,不由有点着急,她道:“王爷,不若我们对卫士们表明身份吧。不要再跟大家追着玩了。” 却听谢衡月沙哑着嗓子道:“我的王妃都会自己割腕子玩儿了。我还不能上屋檐玩一玩儿?” 苏雪遥见他还在计较刚才之事,她也急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夫君,我没法子见死不救的。” 谢衡月望着怀中小娇妻那娇艳的模样,如此柔弱,又如此有主意,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轻轻一叹。 苏雪遥却听谢衡月说:“闭上眼睛,不要害怕。” 说话之间他便跃了起来。苏雪遥这次却没有闭眼睛,她已经习惯了,她的丈夫天天抱着她这样高来高去了。不想入目只见黑沉沉的窗棂扑面而来,苏雪遥还是吓得闭上了眼睛。 只听“哗啦啦”一声,谢衡月一脚便踹开了窗户,从窗户跳进了讲经堂中。 苏雪遥正要埋怨,却听堂中两人惊叫起来。 苏雪遥一看,不免大羞,心跳不已。 只见这讲经堂楼上,竟有一对野鸳鸯,正滚在地板上,交颈而卧,衣衫不整,情浓之极,却被他们二人打扰。 谢衡月不想他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便恶人先告状喝道:“何人在此做此不雅之事?” 苏雪遥忙推着他,让他放她下来,谢衡月却遮住她的眼睛,不许她看他们眼前的狼狈。 那二人被人撞破,本来心中惶恐,但是听到了谢衡月的声音,反而大定了。 只听一女子娇娇怯怯地说:“妾身还未拜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苏雪遥一愣,谢衡月终于放开了捂着她眼睛的手。 那二人已经整理好衣衫站了起来,苏雪遥这才发现,原来那个男的,竟是王匡卢。 王匡卢此时脸上也微微红了,但是他大大方方地给谢衡月行个礼道:“小生亦要拜谢王爷,搭救我妻。我们夫妻二人,结草衔环定要报答王爷。” 原来此去京城,谢衡月既已决定对谢清商动手,便不再隐忍。 他一不做二不休,抄了谢清商的京郊别院,将院中被谢清商抢来的女子皆救了出来。 他们亦在后院中发掘出诸多女子尸首,谢清商真是丧心病狂,他若登基,必定天下大乱。 谢衡月一直记着王匡卢的未婚妻,将她救了出来,就交给了王匡卢。王匡卢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回到了书院,不想他们会在此地碰到。 谢衡月望着王匡卢,这家伙定然跟自己八字相冲。 自己不过想寻个地方与小娇妻温存片刻,每次都能碰上他扫兴。 谢衡月瞅了瞅那低着头羞涩的女子,又看看王匡卢道:“虽有婚约,亦不可如此草率,好歹拜过堂来。” 王匡卢的表妹满面通红垂首不语,王匡卢却十分脸皮厚道:“已然告过天地,我与我妻拜过堂的了。” 王匡卢不等谢衡月瞪眼睛,便又微笑道:“学生斗胆,请王爷为学生和表妹主婚。” 苏雪遥轻轻拉着谢衡月的袖子。 她心中浮现起前世普善寺那个一心挖地洞想逃出去的王匡卢。想他前生遭遇一定极惨,如今他这般意气风发,实属难得。 谢衡月看了看王匡卢身边那羞窘的佳人,哼了一声道:“本王允了!” 他就不再看这对惊喜的野鸳鸯,抱起王妃,重新蹿了出去。 他运起轻功,在屋檐上一点,便窜上了屋脊。顺着屋脊再一跃,便跃上了旁边稍矮一点的正殿屋脊。 他顺着正殿屋脊飞奔起来。 他听着后面讲经堂中的嘈杂声,呵呵笑了,感谢王匡卢替他吸引守卫的注意力。 至于王匡卢如何对巡逻守卫们说,又如何脱身,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王匡卢这家伙未免行动也太快了,昨日刚刚救出了人,今日他便要做成熟饭,如此快手,实在可恨。 自己的圆房之日还在半年之后,真是岂有此理。 苏雪遥被他抱在怀中,带着在屋脊上狂奔。 暮色之中,丈夫的眉眼越发显得深且黑,十分英俊。 苏雪遥不由搂紧了丈夫的臂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轻轻吻着他的唇。 她满腹的相思,到此时方才倾泻而出。 而谢衡月大惊之下,差一点儿从房顶上掉下去。他猛然 分卷阅读162 停下了脚步,也凝视着苏雪遥,沙哑道:“阿遥,我好想你。”便低头深深吻上了她。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质问她:“阿遥,你真的想我么?为什么我每日写那么长的信,你却回复那么短几句?你知道我这些天来,把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倒背如流了么?” 苏雪遥不由一阵羞涩,他们额头相抵呼吸相闻。暮色中的秋风虽寒冷,但是此时他们两人却心中一片火热。 苏雪遥羞红了脸颊,轻轻道:“衡月,妾身这些日子,十分挂念郎君,只是……” 谢衡月含住了她唇,轻轻道:“只是你太害羞,不知道说什么对么?” 她不想自己的心事被谢衡月说出来。 她只觉被紧紧箍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谢衡月吻着她的滋味,还跟她夜夜梦中梦到的一样甜美。 她也忍不住抱紧了夫君,闭上了眼睛,沉浸在这深情之中,忘记了一切烦恼。 却听谢衡月沙哑着嗓子道:“我问了静慈师太。师太说等你解毒之后,我们可以圆房了,到时候亦可让你受孕。” 苏雪遥吃了一惊,面上红晕更甚,虽然害羞,然而此等大事,还需问个清楚。 她待要推开他问个仔细,却被他的吻,吻得手脚皆软,一时什么都忘了。 暮色之中,袁腾义和展宇在下面远远地缀着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二人。 他们追到了近前,抬头看两人在屋脊上那般缠绵相拥。 展宇不由脸一红,咳了一声,忙低下头来。 袁腾义将苏雪遥的模样收入眼中,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此时背后来了一人,正是罗振康。罗振康看了一眼道:“一回来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他看着袁腾义道:“听说袁兄已经为京城百花楼的姑娘赎身,这是要办喜事了么?” 袁腾义呵呵一笑,心中一冷,他自是知道罗振康的手段,但是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袁腾义淡淡道:“如今到了紧要关头,不成功便成仁。自然要为亲近的人考虑一番了。” 罗振康叹了口气,有些萧索:“袁兄还有人可以挂念,我到了如今才发现,我竟无人可以牵挂。” 展宇转过身来,他年纪尚轻,是个孤儿,从小养在王府。 他眼里皆是兴奋之情道:“二位何必做此颓废模样?等他日功成,好日子在后面呢!” 罗振康和袁腾义皆一笑,道:“展护卫说得对!” 重阳这日,车如流水马如龙。 从京城到甘泉山的山道上,挤满了来温泉别院的显贵们和随从。天未亮,山道上便已经车马喧阗。 更亲近的人,比如苏雪遥的大姐苏雪芸和母亲田氏,包括镇安大长公主,静惠公主等,早在前日便住进来了。此时也不必赶大早了。 如今苏雪遥正在和诸位亲近的亲友们在凉亭中叙话。 这凉亭建在山上,从此望下去,东面云海翻滚,秋阳高照,十分绮丽。而西面则能看得到那逶迤的山道上,流水一般的车辆。 温泉别院依着山中温泉而建,正在甘泉峰顶,靠着汾阳书院。深秋时节,满山草木皆黄,偶尔还有一星半点儿的绿色,在一片枯黄焦黄中也显得没有精神。 镇安大长公主看着山下的车队,摇摇头道:“这么多人,幸亏你摆了流水席。否则等到人齐了再开大宴……” 静惠公主接言道:“那就把大家都饿死了。” 众人一笑,苏雪遥心中有点紧张,前世这样的事情,她其实并不经手,都是交给墨染芝华绿绮红鸾,她就当撒手掌柜。 前世她与谢衡月吵得鸡飞狗跳,偶然开个宴会,也十分敷衍,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人光临。 如今她准备这么久,就怕还有想不周到的地方,到时候出了纰漏。 而在离此不远处的甘泉山的另一座山峰上。谢衡月也俯视着那人流,他冷笑道:“谢清商的人到哪里了?” 展宇展开了从信鸽腿上的信筒中取出的信,道:“谢清商已经调动了他在京师中所有的力量。他也要跟我们决一死战了。” 罗振康站在一边笑道:“那是当然了,他即使想装孙子都装不住了。这些天来,他的羽翼被剪除不少。多少他们穆家的座上宾皆闭门谢客,以保平安。” 王匡卢点头道:“这便是天下之势,顺势而起,便能事半功倍,反之亦然。鲁王如今已经失势。” 他们都知道本来以谢清商筹谋多年盘根错节的势力网,他应该就此潜伏不动,再图良机。然而谢清商没想到谢衡月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自从谢衡月回京,动不动就闯进他的鲁王府去,反复追问他与大皇子赈灾的细节。他被皇帝授予查案的职权,又有尚方宝剑在手,竟无人敢碰他的锋芒。 谢衡月每次都来查看他的伤情,说他一旦伤愈就要跟着他去内务府过堂。 谢衡月做出这样一副得意便猖狂的小人模样,整天逼迫折辱谢清 分卷阅读163 商,就是要逼得他现在就反。 如今苏雪遥在甘泉山温泉别院设宴,更是给了谢清商一个香香的大诱饵,如果谢清商到现在还能忍住,他就佩服谢清商了。 展宇接着说:“通往京师的要道,已经命令东西大营守将设卡封住了。左近埋伏着人马,一有异动,便行剿灭。” 谢衡月点点头,这些天来,他终于争取到了京中几位重要将领的支持。 他深知此时发难太过勉强,然而现在地方上吏治废弛,若通过正规途径来推广命令,恐怕是等三年大旱结束,新稻种都推行不开。 苏雪遥告诉他,说她在梦中梦到隆庆皇帝接受采纳了陆莫繁的办法。 然而推广新稻种,要触动既有的大家族的利益。这小小革新,遇上重重阻力不说,还有人放火焚烧了陆莫繁的稻种。 第73章 齐聚... 陆莫繁的失败,让最后一个拯救国朝的机会,就此断送。谢衡月眼神一变,小妻子的这个梦十分可怕,然而却是有可能变为现实的未来。他决心阻止这一切发生。 他一定要铤而走险,出此奇兵,先拿下谢清商,整顿中央,其后再图地方。 他惊讶地望着远处的龙旗仪仗:“为什么皇帝会来?皇上出巡非同小可,速速派人接应!” 山下的皇辇之中,皇帝和皇后并排坐着。 皇后面色如冰。而皇帝看着甘泉山的秋日景色,轻轻道:“梓童,上一次你我出游,还是十几年前吧?” 皇后穆慈仁被禁足多日,大权旁落,若不是她在宫中经营已久,一时她们还摆布不到她。她早就被贵妃等人生吞活剥了。 她这些年外表忠厚,实际下手狠辣,凡是隆庆皇帝的近身之人,皆被她在暗中下了不孕的药物,是以竟无人能诞下皇嗣。 后宫女子远离家人,如履薄冰,所求不过是皇帝宠爱,能有皇嗣傍身,后半生无忧。 皇后坏人子嗣,此等大恨,平日里大家畏惧她的淫威,畏惧穆家滔天的权势,只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她失势了,正是众人有仇报仇的时候。 何况谢衡月对谢清商百般逼迫,谢清商竟没有功夫偷入皇城看顾她。相反京中人人皆知谢衡月在对谢清商以及穆家的势力大肆攻伐,他们的倾覆便在旦夕。 皇后依然盛装明艳无比,然而脸上却再也挤不出笑容,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依然那般英俊。 她少女时代,对隆庆皇帝一见倾心,费尽心思嫁给他,为他养育皇子,多年来尽心尽力为他打理六宫。可到头来,他却将自己丢给群狼践踏,如今还能这般轻描淡写地问出这等貌似深情的话。 穆慈仁垂下眼睫毛,将她的一腔仇恨皆隐藏起来,她低声道:“嘉怡皇后去后,皇帝就再未出城游猎,自然也未曾与本宫出行。” 隆庆皇帝听她故意提到嘉怡皇后的死,知道她这是心存怨恨。他对这样的怨恨已经见多了,然而还是做不到毫不在意。 皇后也知道他做不到。果然是最了解你的人,才能伤害你。 隆庆皇帝看着满山的秋林被秋风吹着,呼啸着,他轻轻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在丹炉边对着火焰,总觉得嘉怡皇后还在身边,竟然没有注意到,原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穆慈仁暗中咬着牙。却听隆庆皇帝温柔地说:“梓童,今日我们难得出来。都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好好游玩一番吧。” 穆慈仁虽然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然而此时听到隆庆皇帝这样温存的话语,还是没忍住眼泪,瞬间便泪水盈满了眼眶。 隆庆皇帝却像没看见她的眼泪一样,仰望着头上碧蓝的天空,他轻轻道:“一连多日皆是阴沉沉的天,却没有下半点儿雨。既然不下雨,那么晴了也好。” 在甘泉山的另一座山峰上,谢清商坐在滑竿上,他望着招展的龙旗,咬牙切齿道:“皇帝这是来做什么?他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谢清商这些天被谢衡月折腾得不轻,他本来伤势重,但是他有名医医治,可以迅速恢复,然而谢衡月天天上门堵他,他竟不敢好得太快,吃了无数苦头。 如今他敷上了独门秘药,止住了疼痛,却依然难以上马打仗。这般重要的时刻,他只能被人用滑竿抬上来。 谢清商想到此处就一阵暴躁,他扭头骂道:“你不是说你这药很管用吗?我都服了三天药了,怎么现在我居然还是站不起来!” 站在他身边是一个面容俊雅,却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他听着谢清商的话,只是躬身谢罪,不发一言。 站在一边的谢清商的亲舅舅,承恩伯穆望道小心翼翼地说:“殿下不要太生气,当心伤口迸裂。” 谢清商眼里闪着阴鸷的光芒道:“你们穆家这么多年,借着皇后外家的名头,得了不少好处。事到如今,你们想置身事外,看看谢衡月那条疯狗会不会放过你们!别忘了当年八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站在谢清商背后的那个中年人,听到八公主三 分卷阅读164 个字,眼睛中闪过一道光,便又熄灭了。 温泉别院中,丝竹管弦阵阵,流水宴席摆开,客人们随到随吃,随吃随走。一应接引小厮丫头,都十分周到。 这温泉别院,是前朝皇帝的过冬别宫,当初修葺得十分精致。前朝灭后,高祖舍弃这奢靡之地,将它赐给甘泉山庄。 温泉别院占地广,维护起来十分费力,苏家只是将其草草修缮一番,把前朝皇室的彩绘等统统剥去了。 众人正吃酒的吃酒,预备去温泉的去温泉,却看温泉别院中一阵忙乱:“圣上驾到了!” 今日虽然是苏雪遥设宴宴请小姐夫人们,但是如今这样的环境里,各家的男人们,勋贵大臣们也皆以护送之名跟着来了。 小姐夫人们还在前面叙话,在一起叽叽喳喳,谈论头面首饰妆容衣服。 而送她们来的各家的男人们却早就下了温泉。 此地的温泉有大有小,有露天有隔间,大大小小足有数百池子。 他们选定了温泉,便下水去。吃食和酒皆放在木头托盘中,飘在温泉之中,泡着温泉,喝着小酒,听着丝竹管弦,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结果外面这一声喊,又来了小厮们挨个温泉池传话,告诉他们皇帝来啦,速来迎驾。 这一下可苦了在池子里泡成发红的龙虾一般的诸位大人们。他们一听这消息,不顾身子还滴着水,就忙着从温泉里面跑出来。 这深秋时节,又在甘泉山顶上,山风吹过,颇为寒冷。大人们这般沾着水从温泉里跑出来,被山风一吹,不由冷得浑身打哆嗦。 而那边山道上也人仰马翻十分热闹。 皇帝御驾亲临,山道上的众人忙着给皇帝让路。然而山路狭窄亦没有多少回旋余地。有不少马车,差一点儿被挤到山沟里去。 这样一番忙碌之后,皇帝和皇后的圣驾终于来到了温泉别院门口。 皇帝与皇后下了御辇,众人早就站在门口迎候,一时跪倒在地口称万岁。 皇帝望着这温泉别院的地形,易守难攻。他皱着眉头想着前朝皇帝为什么要在这里设行宫,若这里被围,显然是个绝地啊。 谢衡月也在快马加鞭地朝这里来,他设下的伏击狙击地点皆离温泉别院还有一段距离。皇帝忽然就跑来了,恐怕对方也会改了目标,而自己的计划也需要临时变更了。 秋风吹拂着谢衡月的衣袍,他一面策马飞奔,一面问展宇:“杨公公怎么没提前放消息回来?”他眉头紧皱,不明白隆庆皇帝为什么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温泉别院中,隆庆皇帝看着来迎驾的众人,他的大臣们很多头上还湿漉漉的,伏地磕头的时候,看到了他们背上的衣服,皆被水洇湿了。 隆庆皇帝不由觉得很有意思,脸上带上了笑容。 他一挥手,便漫不经心地让他们起身,又道:“你们不要拘谨,朕只是想着秋日盛景,出来散个心。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要管朕就好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前面的苏雪遥和镇安大长公主脸上。 镇安大长公主望着他,他们彼此都在那一刻明白了对方所想。老太太明明刚才还谈笑风生,十分开心,此时却板起脸来。 苏雪遥望着依旧站在隆庆皇帝身边,看上去十分端庄高贵的皇后,心中也觉得一阵气闷。不是说了皇后要被禁足很久么,怎么这么快,皇帝就将她带了出来。 皇帝今天却似乎心情很好,看不到所有人的表情。 苏雪遥只能前面带路,将皇帝皇后引进了大厅,便吩咐人摆上茶果来。 皇后一扫在御辇之中的冰冷之色,十分亲切地看着苏雪遥道:“晋王妃辛苦了。这样的大会一定很操劳吧。” 皇后的态度仿佛在中秋宴上,要置苏雪遥于死地的人不是她。她还是那个温良贤淑美名在外的皇后。 苏雪遥还未答话,却听前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大家皆朝外看,谢衡月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进来,正好听到了皇后的问话,将马鞭丢给了身后的展宇,冷冷道:“皇后贵足踏贱地,招待不周了。” 苏雪遥见到丈夫回来,心中终于放下心来。她冲他微微一笑,他也冲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谢衡月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日头,便向隆庆皇帝请示道:“既然父皇到了,时间不早了,不若就此开宴吧。” 苏雪遥准备了流水席,亦准备了大宴会的席面,只是如今皇帝驾临,这酒菜恐怕就有点不够隆重了。然而此时她一时之间变不出御膳来。 隆庆皇帝见到儿子急匆匆赶回来,他心中一叹,自然明白了此番他来,为了什么。他便点点头道:“开宴吧。” 一时各色佳肴流水一般地端上来了,充满了甘泉山中的野趣,各种食材皆十分新鲜。连胃口很差的隆庆皇帝,都忍不住多吃了几筷子。 苏雪遥见此情景,心中松了口气。只有皇后只是端坐,水米皆未曾进,苏雪遥自然知道她是不敢吃。原来皇后 分卷阅读165 也有怕的时候。 想想不久之前中秋宴会上,自己亦什么都不敢吃。没想到还没过了多久,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也会不敢吃别人的吃食。 大厅厅门大敞,深秋的山风直吹而入,带着萧瑟的秋意,以及满山浓郁的草木清香。 苏雪遥考虑到了如今的情形,所以凉菜少,热菜大多数用小火炉煨着,以免被秋风吹凉了。 只听隆庆皇帝在座上问道:“这道菜是什么东西做的?朕怎么不认识?” 侍卫太监皆一哄而上,紧张兮兮地要给隆庆皇帝检查食物。隆庆皇帝摆手让他们都下去。 苏雪遥心里一咯噔,却听殿外有人说:“这菜是小人做的,小人愿为皇上详细解说其中的奥妙。” 这个声音正是她的好哥哥苏冀南。她很奇怪,明明苏冀南是做饭后甜点的,怎么现在主菜的席面儿也让他做了。 她正在着急的时候,瞥见了丈夫脸上的一丝笑意,明白这是他的主意。 苏冀南已经走了进来,跪在中间。皇帝便问他:“这是什么菜?你怎么做的?” 苏冀南此时看上去十分光鲜,是个清爽干净,英俊不凡的公子哥。众人皆好奇地看着他。 有人认识他,低声说:“这不是宰辅府的二少爷么?听闻他确实擅于庖厨。” 苏冀南缓缓道:“小人用的是汾阳书院山长陆莫繁改良过的品种。皇上慧眼如炬,一眼就认出了它的不凡。它原本是山间苦涩的野果,只有一点微甘。被改良之后,个头大了,口感也好。大家都喊它做陆公果。” 隆庆皇帝听到这儿,再看看苏冀南和谢衡月的脸,已经明白他们今日献上这道菜的用意。 他一时沉默不语,又夹了一筷子尝尝,只觉确实美味。他便点点头道:“好。你做得好。陆莫繁也做得好。传赏!赐黄金百两。” 苏冀南心中乐开了花,幸好他是大家族子弟,还懂得分寸,没有当场手舞足蹈起来,他磕头谢恩。 苏冀南心中觉得隆庆皇帝真是他的伯乐,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现在就进宫当御厨。 不提这边苏冀南高兴万分,乐颠颠地继续回到后厨,预备大显身手,搞更多奇怪的东西出来,以博赏赐。 单说谢衡月此时看着宴会上大家的反应,心里却一阵冰凉。 刚才还一致对新菜叫好的人们,有些人却不再对这道菜下筷子了。谢衡月将这些人一一记在心中。 还有些人本来也不想吃,但是隆庆皇帝喊赏了,他们便接着小筷小筷地意思意思沾沾嘴唇。 剩下的那些人,数目不多,是那些只要好吃喜欢吃,就下筷子吃,什么也不想,不管它是什么东西的人。 他的岳父望着他对他点点头,夹了一筷子吃下去了。 谢衡月方才心中的冰冷又化作暖流,岳父这是在表示支持他。 然而他看了看此时的情景,就知道他要推广的抗旱稻种,将会遇到怎么样的阻力了。 他望着座上的皇帝,皇帝只顾吃那一道素炒陆公果,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谢衡月便径直跪在了地上,抬头道:“儿臣有事启奏。” 苏雪遥此时也明白了他们的布置,知道丈夫想说什么了。他已经努力过一次了,这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会有不同的结果么? 苏雪遥站在一边,望着丈夫,心中十分忐忑。 谢衡月的这句话,让厅中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 大家心中也十分忐忑,不知道谢衡月这一次又要掀起什么风波。 一时之间,宴会上十分安静,只有呼呼的山风穿过厅堂的声音。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道:“草民参见皇上。” 走进来的人穿着儒衫,虽上了年纪,依旧俊逸潇洒,正是陆莫繁。 苏雪遥又吃了一惊,她开宴之前便请过陆山长,但是那时候陆山长说他不来。 苏雪遥自然知道陆莫繁此次出现,一定是专程来拜访皇帝的。 大家皆望向陆莫繁,镇安大长公主的头上的珠冠摇晃,她凝视着陆莫繁,眼中各种复杂情绪交织着。 隆庆皇帝也看到了她眼中的神色,他心里想,自己果然来对了。镇安大长公主,提出要在这温泉山庄开宴,果然是意在陆莫繁。 隆庆皇帝一边想,一边便站了起来,道:“陆先生无需多礼,赐座。” 皇帝登基之前,曾向陆莫繁问策,亦延揽过他。但是陆莫繁婉拒了。 皇帝看着陆莫繁,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不再年轻。但是皇帝忘不了陆莫繁当年的话。 陆莫繁此时来见皇帝也是硬着头皮,因他当年可是得罪了皇帝。 那时候他还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 陆莫繁对着即将登基,被封为太子的皇帝说:“天地君亲师。然高祖对我汾阳书院的学子说过,我们学子不管出仕还是在野,皆要记住一条要为民请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虽然他引用的是 分卷阅读166 圣人的言论,然而当着未来的皇帝的面,他就敢如此说,当时立刻令隆庆皇帝变了脸色。 隆庆皇帝登基后,陆莫繁曾十分担忧。没想到隆庆皇帝心胸宽广,为人也宽仁,并未跟他秋后算账。 陆莫繁望着座上的皇帝,他其实也不明白,隆庆皇帝为何从当年那个励精图治的中兴之主,变成现在只要沉迷炼丹不理朝政的模样。 虽然今日的乱局来自皇子夺嫡,然而问题的根本,还是出在隆庆皇帝身上。 陆莫繁心中慨叹,这还真是因一人而兴,亦因一人而亡。 看着隆庆皇帝,陆莫繁更加明白了,王朝继任者的贤与不肖,于国运有多么重要。 想想先帝,冷眼看着他的皇子们斗得不可开交,最后皇子们死的死,残的残,只剩隆庆皇帝一个囫囵人,只能让他登基,实在是可悲又可叹了。 隆庆皇帝也仔细看着陆莫繁,然而他想的却跟他完全不同。 隆庆皇帝想的是,当年自己没能请到陆莫繁出山。而如今他儿子居然请动他了。可知谢衡月比自己强。 隆庆皇帝看着谢衡月,只觉他秀逸绝伦,果然不像自己,他更像他的母亲嘉怡先皇后。 隆庆皇帝心中一疼,便请陆莫繁入座。 然而谢衡月却下面朗声道:“皇上,陆山长苦心孤诣,发现了耐旱水稻以及耐旱小麦一事,儿臣已经回禀过父皇了。如今父皇与陆山长会面,父皇对此事的细节若还有什么疑问,不若与陆山长好好谈谈,令陆山长为父皇解说。” 陆莫繁忙躬身道:“草民惶恐,自当尽心为陛下分说。” 隆庆皇帝点点头。陆莫繁要在此光说他那抗旱水稻的好处,那自然没什么了。 谁知道谢衡月见隆庆皇帝点头,立刻接着说:“这抗旱水稻以及小麦,便是皇朝抵御这次旱情的杀手锏。父皇还请早日下令向全国推广稻种。以免大旱之下,庄稼歉收,百姓饥寒,造成全国动荡。” 隆庆皇帝心中轻轻一叹。谢衡月这是故意在此时提及水稻一事。他这是在向自己表明他的决心,他已经孤注一掷了。 隆庆皇帝凝视着他,然而你可知道要推动一项改革,会有多么难么? 今日座中的大臣们人很齐全,快赶上上月中秋皇宫夜宴的人了。人多,自然嘴也杂。 谢衡月的话音一落,户部尚书便立时出言反对:“六皇子不通农事,这粮食新品种推广,需要经过户部的严格检验,短的也要耗时三年,长的,十几年,几十年皆不为过。” 众人皆点头。 户部尚书接着慷慨激昂地反对道:“尤其稻谷小麦皆是要入口的粮食,关系国朝根本,岂能如此草率行事。只凭六皇子一语便要推行全国?没有这样的规矩。” 隆庆皇帝见谢衡月要分辨,他摆摆手,制止了他。 隆庆皇帝威严地看着大家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再提了。今日乃是晋王妃的温泉宴会,你们不要如此无趣,将好好的宴会变成朝会。” 苏雪遥见到如此情景,终于明白了丈夫为何说他等不得了。户部一直由谢清商把持,户部尚书亦是谢清商的人。 苏雪遥望向丈夫,谢衡月遭此挫折,他的的表情倒十分镇静。他在开口之前,便早已料到会是今日的局面了。 谢衡月便行了个礼,再不说话。大家见他走向苏雪遥,到此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从此之后,宴会上再上来什么什么没见过的新鲜菜色。 很多人便再也不敢下筷子了,唯恐那菜色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新式品种做的。唯恐它会对人们有害处。 苏雪遥指挥仆役往来伺候,始终十分忙碌。她也注意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道那一定是二哥精心烹饪的。 她其实此时倒是很想吃二哥的稀奇菜色,不晓得二哥做成了什么口味,才让皇帝赞不绝口。 墨染一直在后厨忙碌,趁着上菜的功夫才来悄悄告诉她:“后厨中皇家试菜的太监们脸色越来越白了。他们唯恐被二舅爷的新式菜毒死。二舅爷每做出一道,他们都一副视死如归咬牙尝试的模样。” 苏雪遥不由抿嘴一笑,亦悄悄问她:“那我二哥,他如何说?” 苏雪遥想想过去大家嫌弃他的菜色,他每次都很愤愤不平,如今他不止被亲友嫌弃,还被外人嫌弃,不知道会不会痛改前非。 墨染却笑着说:“王妃您没瞧见。二舅爷得了皇上的夸奖,在后厨嚷嚷着他如今已经有了不输给御厨的手艺了。说那是大家不懂得欣赏,埋没了他这等美玉良才。谁再捏着鼻子摆出苦相,就是跟皇上作对。” 苏雪遥摇摇头,二哥是没救了。 苏雪遥这边听得热闹,墨染说得开心。她们一时皆将手中的活计扔下。 墨染继续笑着悄声道:“大舅爷更促狭,他见那些太监们不敢吃,他就追着人让人吃,不上到皇上跟前,不需要尝的菜品,他也逼着人吃。还故意说二舅爷受了皇上赏识,定然会进宫了,要尝菜试毒的太监们,早点 分卷阅读167 习惯二舅爷的做菜的手法。” 苏雪遥与墨染偷偷笑着,苏雪遥的腰却被人忽然从后面搂住了,只听谢衡月轻轻道:“王妃何事如此开心?可还记得你的满堂宾客?还记得夫君我?” 墨染见如今主子连她的醋都要吃了,实在惹不得,急忙告辞继续回后厨了。 苏雪遥偷眼看着厅中的宾客,她将他的手拽了下来,轻嗔道:“衡月不可如此,这么多的人呢。” 她望着谢衡月沉静的眸子,想到他方才在宴会上的挫折,又不免有点心疼,她轻轻抬起帕子为他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她柔声安慰他道:“衡月不要忧心。做事哪里就能一蹴而就,那般顺利的,原本便要循序渐进啊。” 谢衡月抓住了她的手。苏雪遥一惊,立刻便脸红了。然而不等她挣扎,谢衡月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腕。 谢衡月凝视着因为忙碌而额上渗出了一点点细汗的苏雪遥,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王妃说的永远是对的。多谢王妃关怀。” 他最后抬起脸的时候,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边。 苏雪遥的耳朵最为敏感,不由浑身轻轻一抖,他这么一闹,苏雪遥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他唇的触感,她一时竟将下面要做的事情皆忘了。 谢衡月见她呆呆的模样,心中爱怜不已,然此时的确不是叙话的时候。 谢衡月便轻轻对她说:“娘子也辛苦了,娘子你若有什么事情,便唤我。皇帝起驾之前,我不会离开温泉别院了。” 苏雪遥只听到了夫君说他不会走了,她正待多问几句。 谢衡月已经转身走了,行色匆匆,想必他从厅中出来,是因为他身有要事,苏雪遥便望着他的背影,不再喊了。 然而正当她此时有些走神的时候,绿绮悄悄地来回禀她:“那乐舞班子中弹月琴的姑娘,在后面试音调弦的时候,不小心琴弦断了,割了手,如今没法上场了。” 苏雪遥一惊,她略略一想,小声道:“即便没有月琴,也不打紧吧?” 绿绮一脸焦急地道:“平常是不打紧,可是他们为了这次大宴,排了新节目,少一把弦乐,很当紧。” 苏雪遥皱着眉头道:“他们怎么说?” 绿绮道:“他们求王府出个乐伶,再加一把弦乐,琴也好筝也好。月琴等闲人不会学的,他们不指望了。可是咱们府内的乐伶,没有跟着来书院,如今去哪里给他找人?” 苏雪遥微微一愣,想到了越芙蓉自从中秋之后,就再没见过,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叹了口气道:“既然琴筝皆可,我便去看看吧。” 此时谢衡月跃上了山中高高的凉亭。 凉亭中的石桌上犹留有方才不及收拾的残棋,和瓜果等物。方才苏雪遥和诸位公主贵妇们正是在此闲谈。 此处是温泉别院的最高处,视野最好。从此处望去,看到山道上依然车轮滚滚,还在不断地有人来。整条山路上皆是打着各色旗帜的队伍。 谢衡月也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苏雪遥的贴子并没有散出去这么多,想必有不少不请自来的人了。 谢衡月望着如此的光景,只觉到了入夜的时候,他们能走到温泉别院都算好的了。他心中想着如果人不够住,只能让陆莫繁腾出书院的房子暂时安顿一下了。 谢衡月这才转身问站在一边的越芙蓉:“你把我从宴会上叫出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越芙蓉定睛望着他,她很久不曾与他如此独处了。 只是她从前望着他,便如望着天上的明月,清辉一片,即便触摸不到,心中也是欢喜的。 而现在她望着他,依然清辉一片,然而想到自己登天梯也触不到,心中却十分痛楚。 谢衡月对上她的目光,神色丝毫不动,他只等她回话。 越芙蓉忽然流下泪来道:“我这些天来奉王爷的命令,拿到了宫廷绝密的内档,继续追查我父亲续白新当年之事。然而我发现,我父亲当年可能没有死。” 谢衡月微微皱着眉头,只见越芙蓉痛苦地说:“如果他没有死,那么我这些年在做什么?” 谢衡月望着越芙蓉:“你是如何得知的?皇帝当年念续白新乃当世名医,活人无数,虽然按律条该处以极刑,但是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痛快。续白新被赐了毒酒,当时亦验明了正身。你说他没有死,又从何说起呢?” 越芙蓉擦干了眼泪,悲伤地说:“我正是从宫廷密档里得知的。那秘档详细记述了验身结果,但是那身上标记却与我父亲不符。我起了疑心,继续调查,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消息。他当年恐怕真的没有死,死的另有其人。” 谢衡月大吃一惊。 越芙蓉神色转向悲愤:“我们续家虽然不是大家族,全族上下也有几百号人。当初他出事,满族皆受牵连,我那时不过是女童,亦被没入教坊司,吃了多少苦头。我一心为蒙冤死去的他翻案,结果他却欺骗了世人,那我这些年所为何事?衡月我该如何是好? 分卷阅读168 ” 谢衡月看她的悲痛的神情,心中也是一叹,他道:“你父亲未死,那他此时又身在何方?他是当年的重要人证,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越芙蓉收住了悲声,她轻轻道:“王爷捣毁的谢清商藏匿抢来的妇女的那个别院,我查到他亦曾出入过。” 她垂着头,十分难过地说:“我父亲可能投靠了皇后一脉,亦投靠了谢清商。” 谢衡月冷笑:“也许他并不是投靠,而是他本来就是谢清商的人。”他心中怒不可遏,他已经查到了当年八公主之死,是谢清商所为,苦于没有十分直接的证据。 皇后下手十分狠毒,将证人门统统剪除,他也是从续白新的行医手札上才勉强找到些旁证。到如今还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没想到续白新就这样冒了出来。 另一座山头上谢清商望着山路上络绎不绝的车队,他更加烦躁了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承恩伯小声道:“因上次中秋烟花走漏了消息,殿下您这次严令所有人不得泄密。除了直接参与行动的人,其余人等对此一无所知。” 承恩伯又补充了一句说:“我们的很多人今日也来赴会了。” 谢清商咬牙切齿地道:“我们的人?都来捧谢衡月那狗杂种的臭脚了,还能叫我们的人?一起都轰杀了,没一个可惜的!” 大家听他说出这样的话,皆俯下头不敢开口,然而心里也免不了一阵颤栗。 谢清商一直顺风顺水无往不胜,近来屡遭挫折,他在亲近的人面前就有点绷不住了。 现在看见众人那般噤如寒蝉的模样,谢清商知道自己不该显示出自己暴戾的一面。 谢清商便又笑了道:“唉,都是些不争气的东西。那我做主子的也只能担待你们了。再探,尽快搞到温泉别院里的全部宾客名单。计划延后,再看看再做定夺。” 谢清商回头看着他背后的那个中年人,忽然道:“续白新,当初皇后要去救你女儿,结果你女儿续芙蓉却突然失踪了。现在她长大了,却跟谢衡月混在一起,跟本王作对,你说该怎么办?” 那个中年人面色麻木,他躬身道:“臣眼中只有殿下和娘娘。不记得还有什么女儿。跟王爷作对的人,打杀就好。” 谢清商哈哈大笑起来,不顾笑声牵动了他的伤口,他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道:“好!”他的脑海中闪过的是另一个绝色倾城的女子苏雪遥。 他只恨她始终欺骗自己,亏自己还觉得苏雪遥是个小女孩儿,什么都不懂,也没法引诱上钩。原来她是跟谢衡月一起玩仙人跳,布了好大的一个局。自己打雁被雁啄了眼,栽在了这么一个善于伪装的狡猾的黄毛丫头手里,实在太过冤枉。 此时那个被谢清商咬牙切齿惦记的善于伪装的黄毛丫头,正在后台调弦。摆在她面前的正是皇帝在中秋夜宴之时,赐给她的名琴焦尾琴。 绿绮望着请来的乐舞班主道:“你们面子太大了,居然请动我们王妃给你们救场。” 那班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望之十分和蔼。 班主一头热汗,忙苦笑道:“晋王妃宅心仁厚,体恤小的。实在是汗颜,此次的包银,全部退回,小的过后再给晋王妃加演几场,以报您的恩德。” 绿绮待要再说,苏雪遥轻轻道:“班主多虑了,只要众人说你们演得好,你的包银照拿。此番救场之事,你知我知,不要声张。” 班主忙道:“那是自然,小人知道规矩。再不敢多嘴胡言的。晋王妃您是救苦救难的大恩人。” 绿绮瞪他:“话好多,一会儿遮上幕布帘子,你们仔细着,不要冲撞了晋王妃。” 班主看了看跟在晋王妃后面的亦慕亦苒两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他苦着脸道:“王妃这边儿都是女孩儿,很有规矩的,绿绮姑娘,您莫担心了。” 皇帝皇后和众位大臣们吃得差不多了,却见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跪倒道:“请皇上贵人们移驾。贵人们想看节目的便走这边,要去泡温泉的走另一半,自有小厮们引路。” 大家皆看着皇帝,皇帝不发话,何人敢乱跑。 皇帝轻轻道:“朕与皇后便去看看晋王府的节目,诸位爱卿就不必跟随了。自便吧。” 得了这句话,大臣们才敢继续泡他们的温泉。 可怜他们的头发本来湿淋淋的,硬生生被这山风吹干了。他们都年岁不小了,只怕回去要生病。得了皇帝的话,一个个皆争先恐后地重新下水去暖身子了。 皇后眼神一闪道:“皇上,本宫也想去看看这甘泉山的温泉。” 皇帝看着她,忽然紧紧执着皇后的手,温言道:“皇后还是跟朕一起走吧。” 皇后心一跳,不知道是担心被皇帝识破,还是为了皇帝这久违的亲近之举。 皇帝看着那个给他们引路的年轻人,认出来他就是中秋烟花大会,出来放烟火的那个年轻人。 皇帝事后查过此人的底细,没想到他竟然就是王匡卢。 皇帝问道:“ 分卷阅读169 人皆说东昌王匡卢有状元之才,怎么朕两番见你,你不是在放烟花就是做接引伴当?” 王匡卢也很无奈,他有了两次面君的机会,今次更是随身侍奉,然而他每次所做的,不是工匠活就是杂役活。 此刻王匡卢听皇帝居然还记得他,不由一阵激动。 王匡卢心中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能博圣上一笑,持烟花杂役,他亦甘之如饴,这样说未免太过谄媚,没有士子风骨。 如果他说百工无贵贱,下一句恐怕就该接王侯将相岂有种乎,那不就又成了反贼了。 王匡卢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学生家中贫寒,寡母靠制烟火养大了学生。作坊爆炸,寡母亦丢了一根手指,一直极为辛劳。寡母靠制作烟花,供学生读书进学,是以学生如今不能忘本。而能为圣上操演烟花,亦是制作烟花的行中人,一生期盼得到的至高荣耀。” 第74章 温泉宴开... 深秋的山风吹拂着满山枯黄的树叶,在空中飞舞着,看上去十分凄凉。 隆庆皇帝听了王匡卢的话,不由微微动容。 他想到他曾看过的王匡卢的生平,知道他此时说的话,皆是真话。 隆庆皇帝点点头道:“东昌王匡卢,是个可造之材。” 王匡卢大喜过望,忙跪下谢恩,知道有了这句话,明年春闱,他的状元大约是十拿九稳了。 皇帝本来是要问他谢衡月和苏雪遥哪里去了,怎么派他来接引。这样一混,皇帝便忘了。 他们拾阶而上,观赏着甘泉山的秋日盛景。抬头只见一间大殿,十分恢弘,登上了最后一阶台阶,整个大殿便跃入眼帘。 碧空之下,大殿灰瓦明亮,廊檐高挑,殿宇十分宽大。而殿中乐声阵阵,十分悠扬。 这别院本是前朝皇帝的行宫,是以亭台楼阁皆十分讲究,玩乐游艺之所亦应有尽有。 进大殿众人落座。只见这殿宇建在山巅,松涛阵阵,秋风徐来,山间雾气涌入,此地竟不像人间,像仙境。 隆庆皇帝只觉心胸开阔,他点点头道:“不错。” 众人入座,表演开始。 今日晋王府开宴,十分隆重,开场表演的这个班子名唤和合班。内中有一半西洋人,用西洋乐器。 这些西洋人运道而来,刚来的时候,无人问津,十分落魄。 自从他们跟着班主组成中西合璧乐舞班子和合班之后,一炮而红,在京中炙手可热。 据说他们的堂会帖子已经排到明年中秋。 此时殿中的人,看到这班子,皆觉得跟着隆庆皇帝看节目,不虚此行。 苏雪遥在幕布后听到了人声喧哗。不由一阵紧张。她轻纱遮面,穿了一条素白的衣裙,看不出她的王妃身份。 亦慕亦苒和绿绮皆站在她的身边。班子里的众人,以为她是王府乐伶,只想这乐伶好大排场,却不知道弹得如何。 有人来搭讪,苏雪遥垂目不语,皆被亦慕亦苒他们打发了。 苏雪遥只想言多必失。她此来只是救场,越少生枝节越好,但求平安撑过这场子,不求别的。 却听台前有人道:“我们和合班今日为大家排演了新节目。这节目将在温泉别院中初次亮相。若有粗陋之处,还望各位方家海涵。” 班主这一声介绍之后,苏雪遥只见后台的大家抱起乐器,鱼贯而出。而她始终端坐原地,手放琴弦之上,深吸一口气。 这乐团演奏,人数众多,谱子又不同,需要看前方的指挥演奏,方能保证质量。 但是苏雪遥不能出现,不能露面,只能待在这后台,却又看不到指挥。 他们商量的权宜之计是让苏雪遥先速记整个谱子,到了该她该演奏的时候,前台会以三声檀板敲击为号。 大家看着台上坐定的庞大乐队,都觉得十分新奇。 尤其这乐队中一半皆是西洋人。这些西洋人,有金发碧眼,有褐发棕眼的,高鼻深目,身量比旁边的人高出许多,穿着他们西洋的服饰,拿着大家都不认识的奇怪的乐器。 而乐队另一边则是国朝的乐伶并乐工。两相印照,十分有趣。 只见一个个子极高的,一头短发乱糟糟的浅栗色头发的西洋人走了上来,朝皇帝单膝行礼。 皇帝免礼之后,他转过身去,手中拿一根小棍儿,朝乐队一挥,演奏就开始了。 大家一时皆静心听他们的乐音。只觉这丝竹管弦之间配上西洋的大小提琴长笛圆号,听起来竟然十分和谐。演奏的曲子也十分新。 这曲子是最近京城最火的话本《诉衷情》中的开场曲子。 曲子是讲一个世家公子爱上了一位世家小姐,便在她窗下,夜夜为她吹笛。最终感动了小姐,得到了皇帝赐婚,喜结连理的故事。 苏雪遥听着这旖旎动人的旋律,她面上早已一片红晕。 班主初跟她说明曲目,并解说内容的时候,她大吃一惊。 分卷阅读170 她想起之前总是打趣影射谢衡月和越芙蓉的话本《月下遇芙蓉》,不想今日便出了这本《诉衷情》。 她的心中纷乱,又甜又不知所措。 她方才看谱子的时候,只觉这曲子十分婉转悠扬。 然而此时她坐在后台,望着空气中被乐器震动飘起的灿金色的微尘,她被那宏大而悠扬的合奏深深吸引了。 她记得马上就要轮到她了,可是她却没有听到檀板之声。 她心中惊讶,但是她的琴在这曲目之中十分重要,她当下便指尖微触琴弦,弹出一个音调。 她的琴音一起,前台的大家的演奏立刻低了下去。 指挥看了一眼那个敲檀板的人。那人乍见贵人,事先又没有排演,一紧张竟忘了。 和合班的众人心中皆捏着一把汗。他们不知道班主从王府借来的这个乐伶到底如何。他们和合班在京师创出名头,何等艰难,不要毁在今日。 此时秋风吹过,万木萧萧,殿中只剩竖琴还在轻轻撩拨众人的心弦,只听寂静中一阵清亮的琴音如流水潺潺。 隆庆皇帝身子微微一颤,他知道谁在弹琴了。 这样的琴音,他已经多年不听了。这焦尾琴的音色真是独特,世上再无琴能似它。亦再无人能似嘉怡皇后。 众人只听那琴音时而如喁喁细语情人耳鬓厮磨,时而又清丽高亢,似秋风吹入帘栊,让人心中一空。 琴音不断从琴弦上涌出,苏雪遥额上已经有了汗水。她的指尖勾剔抹挑,划出一串绝美的音符。 琴音演奏到了一个关键处,她以“寒蝉吟秋”之势微颤琴弦。 此时应该有西洋长笛接过,然而她等了片刻,她的手腕急动,将这颤音变为了长吟,还是不见长笛吹起。 她心中十分焦急,琴音中也透出了几分期盼之意,这让座中听琴的人皆不由坐直了身子,跟着她一起紧张起来。 那西洋指挥也急了,他用指挥棒点了好几次长笛手,那长笛手却被苏雪遥的琴音所迷。 那长笛手与人多次合作过这一支曲子,然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精彩绝伦的演奏。他还在心里痴痴地想,为什么她不往下弹? 指挥实在没法子了,正打算挥舞指挥棒,让大家此时便来个大合奏。 殿中众人却听一声极高极亮的笛声响了起来,在山谷间回荡着,一声化作了万万声,正与此间的琴音相合。 苏雪遥额上的汗珠低落在琴弦上,而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指尖轻颤,一段极为缠绵美妙的曲子低徊在殿中。与那笛声遥遥相应。 那笛声渐渐由远而近,山谷间笛声的回响则逐渐止息。 等到那悠扬无比的笛声到了殿前,大家皆抬头看,不想进来的竟是谢衡月。 谢衡月本来就风姿秀美,如今山风将他的宽袍大袖吹起,他的唇间不断流淌出清亮的笛音,他的表情也沉静而温情,于大家所见过的他,迥然不同。 琴音与笛音纠缠着,大家在这音乐中看到了一对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一时殿中人皆为之沉醉,大殿里一片寂静。 那指挥没想到今天班主为他找来了这么出色的乐手,太出色了,以至于乐团的众人都忘了自己的职责。 指挥实在忍不住,跑到了乐队末尾,从那敲鼓的乐手手中抢过了鼓槌,和着节奏,他敲响了鼓点,鼓点由轻及重,终于唤醒了他沉迷在音乐中的和合班的乐手们。 他们一个个这才如梦方醒,在笛音和琴音将要收尾之时,他们一种乐器接着一种乐器,以同样的旋律逐渐加入了合奏,乐音壮大起来,更加辉煌而富有激情。 一时那乐音由两人相望,变成了众人庆贺,场面十分热闹。众人皆不由回忆起自己的婚礼来,回忆起自己当初娶妻出嫁之时的旖旎风光。 这一曲终了,众人轰然喝彩。 却听座上的皇后穆慈仁道:“和合班,真是名不虚传。请你们方才那位弹琴的乐师,到前面来说话吧。” 苏雪遥今日终于与夫君,像她梦中一般琴笛合奏一番。她此时正心中满盈爱意,而方才的动情演奏,亦让她浑身皆觉得疲惫。 她本打算悄悄溜走,先歇一会儿再过来伺候,却听到了皇后的话。她心中一惊。 只听谢衡月轻轻道:“王妃出来吧。” 谢衡月转头望着皇后,目中皆是鄙夷。 他缓缓道:“皇上皇后忽然驾临,王府准备不周,唯恐怠慢了贵宾。本王就和王妃商量,亦学那彩衣娱亲之人,为皇上演奏一曲,以博皇上一笑。” 此时坐在皇帝旁边的陆莫繁立刻道:“晋王晋王妃的孝心可嘉,乐技更是高超。” 皇后正要再发问,皇帝却轻轻叹了口气,他说:“晋王妃果然没有辱没了嘉怡皇后的好琴。你们都很好,朕今日很开心。” 皇帝这样说了,皇后见此情势,只好不再多言。 皇帝虽然嘴上说开心,脸上却无喜色。 分卷阅读171 苏雪遥已经从幕后走了出来,她已经紧急换上了她的王妃服饰,站在了她夫君身边。 谢衡月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责备,然而她却满眼柔情地望着他。对上了她的眼神,谢衡月再有多少不满,皆不见了。 皇帝看着他们二人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的模样,又一阵恍惚。 此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跟嘉怡皇后年少之时的模样。曾几何时他们也如这对小夫妻一般恩爱。 隆庆皇帝站了起来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朕听这一曲就好了。你们自便。我跟皇后也去看看这温泉。” 皇帝要去泡温泉,这下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重阳佳节,大家远途跋涉而来,真的不是为了来伴驾的。 苏雪遥和谢衡月送皇帝皇后去了最大最好的温泉。 送他们二位进去,苏雪遥觉得她终于能缓一口气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前厅宴会表演还在进行,想起不断有新的勋贵到达,她叹了口气,便准备继续去接待客人。 她正要喊绿绮,才发现此时附近伺候的人皆没有了。 忽然谢衡月将她一把抱起,她忙扭脸对他说:“王爷,正事要紧。” 谢衡月炽热地看着她道:“你看看大家皆游乐去了,你总是帮人救场,那么为夫的场,你怎么不来救一救。 苏雪遥微微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他的话来,她脸红着轻轻道:“我们来日方长……” 谢衡月却不依从她,将她横抱在怀里,足尖一点便飞上了短墙,他道:“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让他们自己料理去,王妃要休息一会儿,没有大事不要打扰。” 苏雪遥知道她反对也没有用,她叹了口气道:“夫君,你不是说你要图谋大事么?这几日你如此忙碌,怎么今日闲了下来。” 谢衡月轻轻笑道:“我的小阿遥为何口气如此幽怨,是不是埋怨这几日为夫冷落了你,不要担心,我们马上也可以暖一暖了。” 苏雪遥知道夫君惯于跟她歪缠,她便脸一红,不去理他。 说着谢衡月已经从院墙上一纵而下,就此落地。 苏雪遥定睛一看,十分吃惊,原来他们来到了靠着山的一处温泉。 温泉地处险要,亦远离别院中心,是个僻静之所。 这温泉建在了悬崖边上。孤峰独立,温泉右边就是万丈深渊,而且温泉上无顶棚,是露天的。 此时温泉水雾缭绕,山崖之外云霞翻滚,衬着碧空,十分美丽。 苏雪遥查看整个温泉别院的时候,还想这地方虽然美丽,实在有点危险,恐怕没人敢来泡。 谢衡月一来便让温泉伺候的小厮丫鬟们皆走开。 苏雪遥一看是这里,顾不得害羞,抱紧了谢衡月软语央求道:“郎君,这里有点太高了,我们不若换一个吧。” 谢衡月见她抱紧了自己,竟不愿意下去的模样,他轻轻道:“为什么要换呢?我觉得这里十分好。” 苏雪遥只管抱着他的脖子,用眼睛恳求着她,却没有丝毫动作。 谢衡月被她亲密的动作撩得又有点气息不稳,他一笑道:“王妃这喜好与众不同,原来王妃喜欢穿着衣服泡温泉。那也行!” 不等苏雪遥反对,他抱着她便跃入了温泉之中。 温泉温暖的水花四射,苏雪遥大惊之下,不由搂紧了他。他们口鼻皆没入了温泉水中,忙屏住呼吸,只觉得这温泉滑腻,水温正热。 苏雪遥待要浮出水面,却被谢衡月紧紧抱在怀中,他在水中吻上了小娇妻,水波荡漾,阳光从水面透过来,他的妻在水中显得那般明艳,让他的心皆跳了起来。 他紧紧吻着她,而她也紧紧抱着他,贪婪地从他口中吸着空气。 谢衡月不知道是不是水波柔软让她变得更美丽,他只管搂紧了她,吻得更深了。 这一吻十分漫长,苏雪遥差一点儿便要透不过气了,她只能紧紧地贴在谢衡月身上。直到两人肺中的气息将要用尽,谢衡月才抱着她浮出了水面。 苏雪遥大口喘着气,她的衣裙皆紧紧贴在了身上,她拍打着水面,只怕自己会沉下去。 苏雪遥抹了一脸温泉水,浸在水中太久,让她上气不接下气,她埋怨道:“夫君,岂有这样泡温泉的道理……” 谢衡月已经划着水,贴近了她,笑着道:“阿遥口味独特,要穿着衣服泡。阿遥如今既然后悔了,不若我帮阿遥除下来吧。” 苏雪遥这才明白过来,她的脸颊如火烧一般,她结结巴巴地小声道:“不必劳烦王爷……王爷说得对,有衣服也不妨事,不若就这样泡吧……” 方才在水中换不上气,自己心跳加快,而此时听了谢衡月的话,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苏雪遥见谢衡月的衣袍也都贴在了他的身上,水滴从他的发间滴落,让他的眉眼更加俊逸。 苏雪遥只觉得再凛冽的山风,都没法让她发热的头脑清醒过来了。她忙轻轻拍着水面,游到远离悬崖的那一边。那边的温泉水之下,有个 分卷阅读172 玉石做的小台子。 这玉石台子,正是让人在温泉中休息的地方。本来温泉上也漂浮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各种吃食和美酒。谢衡月这一跳,托盘皆被打翻了,酒壶也在温泉中沉沉浮浮。 她坐在了小台子上,只剩头和脖子露在温泉水面上,她轻轻道:“王爷莫闹,我们好好歇一歇吧。这几日皆太乏了。” 谢衡月轻轻一笑,便也朝她游了过来,他将她抱在了怀中,温暖的温泉水荡漾着十分温柔。 苏雪遥待要推开他,然而只觉被这温泉水一泡,浑身皆没有了力气,没能推开。 谢衡月搂着她轻轻道:“此间白雾缭绕,什么都不看到,阿遥莫要担心。这般穿着衣服泡,多么沉重,没法解困,不若我帮你除去吧。我保证规规矩矩的。我们只泡温泉,我不闹你。” 苏雪遥望着他,按着他的手,轻轻问道:“郎君,《诉衷情》这话本……” 谢衡月微微一笑道:“一定是你我神仙眷侣,羡煞旁人,便有坊间的好事者,做此曲来称颂。娘子,这是百姓们的乐趣,不妨事的。娘子之前还劝我,不要砸人饭碗。” 苏雪遥红着脸转开了头,然而《诉衷情》这话本字字句句正说中了她的心思,其中的缠绵爱意,令她闻之心动。 她总以为这话本定然是她的郎君所做,没想到郎君此时推了个一干二净,又将她的话皆堵住了,她一时竟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而此时在别院正中,最大的温泉里,皇帝和皇后也浸在温泉水中。 皇后攀着皇帝的脖颈,话语十分温柔:“皇上,阿仁多久没有服侍皇上了。此番皇上带阿仁出来,阿仁很开心。” 她的话音极媚,然而眼中却一片冰冷,只是温泉中雾气升腾,隆庆皇帝又闭着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正要做出种种诱惑姿态,忽然她挂在隆庆皇帝身上的手臂,被他一把擒在了手中。 隆庆皇帝的力气很大,穆慈仁一边咬牙,一边做娇弱的模样,依然极媚地轻呼道:“皇上你手太重了。皇上英武一如当年,令阿仁十分想念。” 隆庆皇帝望着她,她虽然面上极力在诱惑他,然而眼中却闪着厌恶的光。 隆庆皇帝猛地将她拉在了近前,他们对视着对方,看清楚对方瞳仁中自己的模样。 穆慈仁看到了一个十分情动,满心厌恶又满心欢喜的女人,她一时愣在哪儿,再也做不出什么妩媚之姿。 隆庆皇帝轻轻道:“皇后,你已经是皇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穆慈仁将方才的妩媚都收了起来,她冷硬地回答他:“皇上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皇帝将她拉开来,但是依然紧紧擒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他淡淡道:“你要朕死,朕不怪你,你逼迫裕华长公主来害朕,你的心太毒了。” 皇后一惊,习惯性地要辩解作伪,然而想到了今时今日的境况,她又生生止住了狡辩。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说皇帝为什么肯解了我的禁足。原来是要为你妹妹出头。天下医者,谁能比得过你妹妹。我要稳妥起见,不找她找谁?” 隆庆皇帝低低地笑了起来:“稳妥么?就怕朕死不了么?皇后啊皇后,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么?你在撒谎。你就是想让朕死在自己亲妹手中,就像当初你设计嘉怡皇后,让她临死之时仍在怨恨朕。” 穆慈仁的脸微微扭曲起来,她想挣脱隆庆皇帝的手,但是隆庆皇帝却将她圈在怀里,他们此时看似是最亲密的伴侣。 穆慈仁很久不近隆庆皇帝的身了,这番折腾,让她的渴望升腾起来,她忽然狠狠地吻上了隆庆皇帝,她道:“没错,你无视我,你不在乎我,你把我的真心放在脚底碾来碾去,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隆庆皇帝任由她那般狂乱地吻着,轻轻道:“你恨朕,要杀朕,都可以。你不该去伤害无辜的人,嘉怡皇后对你不好么?裕华长公主又跟你有什么过节?你要这么对她们如此狠毒?” 皇后听到狠毒这两个字,她才从意乱情迷中醒了过来。 她发现即使她与他如此贴身缠绵,隆庆皇帝的眸子依然十分冷静。 穆慈仁忽然痛哭起来,她松开了他,离他远了一点儿。 她心爱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曾爱过她。她前半生证明了这一点,用后半生怨恨这一点,然而却于事无补,不爱就是不爱。 她只觉筋疲力尽,她望着这个永远英俊的男人,低声道:“你爱她们,却不肯爱我,我和她们就是仇敌。嘉怡皇后太傻了,如果她一开始就杀了我,她也不会落到那样结局。” 隆庆皇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忽然又冷笑道:“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不和你亲近么?” 穆慈仁的身子一颤,这就是她最痛恨他,然而却难以启齿的事情。 嘉怡皇后在的时候,隆庆皇帝也雨露均沾,没有断了临幸后宫,亦诞下诸多皇子。可唯独对自己,他总是面上赏赐众多,床帏之中却很难动情。 即便是谢清商,都是她不得已 分卷阅读173 ,对皇帝下了药才得来的。而从那以后,他更少留宿。即便嘉怡皇后死了,他扶持她当了皇后,一年也不碰她几回。 穆慈仁红了眼睛,瞪着他道:“你恨我,故意折磨我。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你顺应了你父皇的要求,背叛了嘉怡皇后,所以你恨我。” 皇帝笑了起来,他的眸光更沉:“原来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此事是朕毕生的耻辱,朕想到那夜就想吐。朕懦弱自私不敢顶撞父皇,只能顺应着规矩。你自作聪明地代替教养宫女,做朕的第一个女人,那不是荣耀是罪孽。” 穆慈仁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原来她竟是自己害了自己。 皇帝不由低声笑起来,越笑越悲凉。 他想到当初他像父皇那样,给儿子安排教养宫女的时候,谢衡月跳起来,跟他脸红脖子粗叫喊的那一刻:“我这一生,只抱我喜欢的女人。我是人,不是你们传宗接待的工具!走开!都给我走开!” 他凄凉地笑了,儿子喊出了他当年不敢喊的话。他果然不如儿子,怪不得嘉怡皇后临死之时,说她后悔了。 可是能娶到嘉怡,是他一生之幸。作为不得宠的皇子,他一直懦弱无能,只想远离争斗,跟妻妾过点儿平凡的小日子。 刚登基的时候,他惶恐不安,十分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帝。祖宗的基业,这大好的河山,会毁在自己手里。倒是嘉怡皇后,她从小被充作男儿教养,十分刚强,暗中帮他撑起了这半壁河山。 明明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明明多年来,他已经逐渐成长起来,虚心学习忍旁人所不能忍,马上救能成为一代明君名留青史了。而嘉怡皇后也是一代贤后,与他珠联璧合。 怎么就会变成那样的结果呢? 隆庆皇帝手中用力,荡起阵阵水花,他将穆慈仁拖到了近前,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颊,冷冷道:“你要杀朕,朕不怪你。你那么恶毒地害裕华长公主,就不要怪朕无情。裕华说她儿子厉芜尘是中了异族人的蛊毒。然而我查到了,分明是你出手了!把蛊毒的解药拿出来!你到底在厉芜尘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穆慈仁崩溃地大喊起来:“我没有干过!也不知道什么解药!即便我有,我也不给你!” 隆庆皇帝眸子变得极冷:“你不拿出那蛊毒的解药来,朕就让你也中这毒。这毒触发,依靠口令,这种口令到底如何设置,不难知道。朕只需要去问问普善寺的和尚,这蛊毒的法门。你想清楚了,朕如今命若风中残烛,什么都不在乎了。” 穆慈仁虽然一直在小心地给隆庆皇帝下毒,但是她不知道皇帝竟然对此事知情。此刻听他说自己命若残烛,她那瞬间,只觉得万箭穿心。 她大哭起来,颤抖着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你拦着我,你杀了我,我就不用走到如此疯狂,如此丑陋的地步了。” 皇帝看着她,这个女人用她扭曲的爱意,跟他纠缠了半生。他躲在丹炉边,想逃开这一切,然而世事如尘网,岂能说逃避便逃避的。他只觉得十分疲惫。 他凝视着穆慈仁的眼睛,轻轻道:“你把解药拿出来。你去普善寺,朕送你一杯鸩酒,让你体面上路。朕保你穆家留下根苗,不会就此绝户。” 皇后抬起头来,她知道皇帝定然拿到了她给厉芜尘下毒的实据,才找上了她。如今她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皇后眼里闪过恶毒和心碎的光:“这便是你开给我最好的条件?我这么爱你,你却如此对我?” 说着皇后轻轻搂上了皇帝,他们此刻就像最亲密的爱人。然而皇后手中却悄悄从发髻中抽出了一根乌沉沉不起眼的尖利发簪。 她举起尖利发簪,悄悄在皇帝脑后高高扬起手来,而她的唇却贴上了皇帝,极为温柔地说:“皇上,下辈子,再下辈子,我一定要早一点遇上你。抢在嘉怡皇后之前。” 此时悬崖边的温泉中,谢衡月望着伏在自己肩上睡着了的苏雪遥,心中十分无奈。苏雪遥实在太累了,而温泉热气又十分安神。 苏雪遥方才低声跟他说着今天接下来的活动,半句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谢衡月本想与妻子好好温存一番,没想到如今竟跟她一起穿着衣服泡温泉。 他叹了口气,将妻子揽在怀中。他其实也十分疲累。只是不能这般泡温泉。 他轻手轻脚地除了两人的衣物,只留贴身衣物,总算苏雪遥宽大的裙角不会随着温泉水流缠绕在他身上了。 他心中本有万般旖旎之念,然而此时皆被打消了。他也静静靠着妻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山风吹着他们的脸颊,天上明亮的太阳皆穿不透这温泉蒸腾的白气。 悬崖上的云海翻滚着,映着阳光,好像要卷上温泉来,将他们一起卷到云海之中去。让他们上九天遨游。 苏雪遥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听绿绮呼唤她:“小姐,小姐,快去看看镇安大长公主发火了。现在没人能劝得了她。” 苏雪遥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模样不由脸一红 分卷阅读174 ,但她再看旁边,却发现她的丈夫不见了。 苏雪遥不由心中空落落的,如今她已经习惯了丈夫的忙碌。这样一睁眼就看不到丈夫的情况,发生了很多次了。 然而她还是心中惆怅,每次都会恍惚一阵子,明明闭眼之前还那般情浓,然而睁眼以后就不见人影。 “小姐!”苏雪遥吃了一惊,看着绿绮,眼中责备她怎么将冯妈妈带来了。 绿绮苦苦地歪了歪嘴角,不是她带来的,是冯妈妈自己非要来。 这些天她们给冯妈妈找了个忙碌的差事,她才不再总是一脸忧虑地盯着苏雪遥。 甘泉山庄新近收留了那许多百姓。男人们皆在田中劳作,有技能的人被另外安置。而这些人家的娘子们,苏雪遥也说了,愿意来做工的,便来,多一份工钱,日子也宽裕一些。 众人一听皆很乐意,正好苏雪遥要在温泉别院开大宴会,正是需要人手之时。只是这些百姓家的娘子们,并不懂这些大户人家的繁琐规矩,需要人一一提点教育。 冯妈妈得了这个差事,十分尽心。而那些百姓家的娘子中,亦有许多心灵手巧的人。她们一边学着规矩,一边与冯妈妈切磋各种活计,取长补短,亦对她十分尊重。 是以冯妈妈每日既忙碌又开心,总算不再一味皱着眉头盯着苏雪遥的行止了。 苏雪遥望着冯妈妈皱起来的眉头,翕动的鼻翼,她似乎又要哭了。 苏雪遥忙道:“妈妈,前面有事儿,我要去看看。妈妈我们随后再叙。” 冯妈妈一言不发地看着温泉边上,谢衡月随意乱丢的她那些湿淋淋的衣物。 虽然苏雪遥此时已经衣衫齐整,正在擦拭着头发,以求速干,看到了冯妈妈的目光,她还是有点脸红。 她不敢想方才的情形,小声道:“妈妈,静慈师太说我开始解毒之后,身子便会慢慢好起来。” 冯妈妈望着羞窘的小姐,她叹了口气道:“莫要一时贪欢,便不顾惜自己。” 苏雪遥见她说得如此直白,不由更羞了。又听冯妈妈自言自语道:“奴婢还是再跟姑爷说说好了。” 苏雪遥忙不顾羞窘,抬头柔声道:“妈妈,我……我会提醒他……”说着又低下头来,只觉她脸上的热气足以将她的发蒸干了。 冯妈妈换了一条擦发的干巾道:“小姐莫嫌弃奴婢啰嗦。小姐今年夏天病得太过凶险。一定要多保重身子才对。” 苏雪遥自然知道她这老妈妈的关怀之意,她点点头道:“妈妈说得对,我会小心在意身体的。” 想想她出嫁以来的日子,确实过得十分放纵。 往日在宰辅府中,因她体弱,生活十分有节制,夜间都不开窗。如今每日跟丈夫歪缠,常常夜半才睡,还在外面吹冷风。 又兼她重生以来,心情大喜大悲,最近几天,她便常觉得眩晕。 因事情众多,她脱不开身静养,只偷偷命绿绮红鸾,按常用药方抓了药来,吃了药便略好一点。然而她今日劳累,从温泉中出来,便觉得又一阵眩晕。 冯妈妈的担心,很有道理。 苏雪遥望着在利落地帮她擦头发的冯妈妈,伸手攀住了她的胳膊道:“妈妈辛苦了。今我已经出嫁了,妈妈就不要那般操劳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下面的人做。你只管看着他们就好了。” 冯妈妈不想苏雪遥会说出这样贴心懂事的话,一时十分喜悦:“小姐莫要担心我,我又不是金娇玉贵的人,我糙着呢,好养活,闲下来我才会出毛病。小姐只管保重自己就好!” 此刻前面的大殿之中,和合班的表演已经停了下来。桌椅板凳被打翻了,杯盘狼藉,而下人们站在一边竟没人敢来收拾。 皇帝去泡温泉之后,这殿中众人也随之散了。 现在这殿中就剩陆莫繁等寥寥几人。镇安大长公主发怒,竟连个能跟她说得上话,敢拦着她劝着她的人皆没有。 陆莫繁脸色平静,而镇安大长公主却将龙头拐敲得震天响。她头上的珠冠在剧烈摇动,平日里,她面上的和蔼皆不见了。 镇安大长公主满头银发,被山风吹拂着,脸上的神情既愤怒又伤心。她朝陆莫繁怒喝道:“你总算肯走出你的乌龟壳书院了。正好,我们今天就来好好算个总账!” 山风猛烈地吹起来,将殿中的纱帐吹得飞舞起来,在座的大家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此时只听门外脚步匆匆,有人道:“大长公主莫生气,有话好好说。你们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 这话一出,下人们才敢上前。 说话的人正是静惠公主。她们几位皇室公主皇子妃们,听到了消息,便急匆匆赶来了。 静惠公主年轻,不知道镇安大长公主跟陆莫繁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是在此处闹起来总是不好。 而跟着一起进来的几位皇子妃们也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急忙上去,拥着镇安大长公主,都温言劝她消气。 镇安大长公主本来是打算私下 分卷阅读175 跟陆莫繁计较的,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跑来问她,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立刻就压不住火气了。 此时经过了众人劝导,老太太的怒容稍减。 走在后面的四皇子妃刘氏姗姗来迟,她本打算看个热闹,没想到她来了,众人居然劝住了老太太。 刘氏心中鄙夷地看着诸位皇子妃。她认为自己与她们不同,她的夫君迟早要登临大位,自己到时候就是皇后。 是以刘氏对于皇室秘闻皆十分上心。中秋宴后,她就将镇安大长公主的往事,打听得明明白白了。 见此时镇安大长公主与陆莫繁翻脸,她心中大喜,谢衡月的人自乱阵脚最好不过了。 眼看他们要被劝住了,四皇子妃刘氏不由心生一计。 刘氏用帕子擦擦眼泪道:“见二位站在一起,不由想起了清宁公主。公主卫国有功,巾帼不让须眉。妾幼时便十分仰慕,可惜……” 镇安大长公主明知道刘氏不怀好意,但是她听到清宁公主的名号,再看到眼前的陆莫繁淡定的模样,还是瞬间便压不住火了。 镇安大长公主悲声道:“陆莫繁!清宁的名号还有人记得!你怎么敢跟我说,过去的一切你都忘了?” 第75章 山雨欲来... 静惠公主望着刘氏,十分不满她又搅事儿。 静惠公主忙劝道:“清宁公主当初为国牺牲,请缨和亲一事,我们都记得,亦感念公主当年的牺牲。”说着她心中,不由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如今静惠公主正在许婚之时,听她母妃说了不少诸位公主的归宿,而这清宁郡主无疑是最凄惨的一位。 静惠公主想到她的母妃,六妃之首的安妃,私下跟她说的话。当下朝局动荡,议亲之时,切勿好高骛远,还是脚踏实地为好。 安妃悄悄跟她说:“哪怕嫁给京中纨绔,也比当年清宁公主远嫁和亲好。这些年来国朝强盛,再没出过和亲公主。可是往后,唉,就无人知道了。你莫要非得等到明年春闱,挑个可心的人,还是听母妃的话,速速定下才好。” 镇安大长公主,听了静惠公主的话,却更加悲愤。陆莫繁始终面色平静,仿佛这一切皆和他没有关系。 镇安大长公主当年碍于隆庆皇帝刚刚登基,国朝时局动荡,再容不下勋贵与士林的斗争,她便一直忍到今日。 没想到陆莫繁竟然对此事丝毫不愧疚,着实令她怒火中烧。 老太太怒喝道:“陆莫繁!国朝自立国以来,就出过清宁一个和亲公主!你不羞惭吗?而且还是你再三向皇帝谏言!你拒婚清宁的时候,说你一个白身配不上公主,可你向皇帝上书的时候,却忘了你是个白身?” 静惠公主并不知道,当年还有这段公案,大家皆十分惊诧地望着陆莫繁,不免心中鄙夷。没想到陆莫繁一代大儒,竟力主和亲,还送出了倾慕他的公主。 四皇子妃刘氏见他们终于吵起来了,但是陆莫繁始终不发一言,亦面色如常,她只觉这场面还不够火爆,她不太满意。 刘氏便又擦着眼角悲伤地道:“妾身虽不得见清宁公主,未曾一睹她的飒爽英姿,亦听当初清宁公主,十里红妆和亲出京都之时,立下了誓言。她当时说,既然男人没有本事平定天下,想用女人的血泪去填,她便终身守国门,此生再不回转京师。” 苏雪遥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这句话在前世人人皆知,然而此时听来,依然让她心情激荡。 镇安大长公主又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十分悲愤,握紧手中龙头拐,很想轮起拐杖来,把陆莫繁狠狠打一顿。 她却听门边有人道:“清宁公主实乃吾辈楷模。” 所有人皆一愣,只见苏雪遥站在那里,容光绝世。 她面色肃然道:“人皆说女子柔弱,然清宁公主却胜男儿百倍。当初北疆平定,公主本来已经还朝,却依然守着诺言,在玉女关中驻守数十年。她不辞劳苦,餐风露宿,守卫国门,乃是大仁大义大勇之人。” 四皇子妃刘氏大吃一惊,其实清宁公主之事早已时过境迁。 这么些年下来,镇安大长公主府也十分低调深入简出,大家早就忘记了清宁公主了。勋贵们在京中享太平,谁还记得数十年前,有位公主还在寒苦塞外戍边未归? 陆莫繁终于动容了,他长叹一声,一躬到地道:“当年之情景,北疆大兵压境,国朝无力争锋,只能牺牲公主,是草民对不起她。” 镇安大长公主方才听到苏雪遥之言,便已经泪流满面。如今见陆莫繁终于肯认错,她的愤怒减了不少,然而悲伤却更甚了。 却见陆莫繁直起身来,对镇安大长公主说:“然当时的情景,即便再来一次,草民也依然会上书皇上,派公主和亲纳贡,而不是与北疆开战。” 苏雪遥本来一直觉得陆莫繁脾气很好,为人十分通达,是她学习的前辈。没想到陆莫繁也有这样牛脾气的时候。 眼看镇安大长公主又要发怒,苏雪遥忙轻轻道:“ 分卷阅读176 陆先生,如果再来一次,大家料敌于先,一定会想出更好的法子对付北疆人,自无需公主牺牲。” 她说得十分温柔,话音又十分婉转动听。 一时大家皆望着她。 陆莫繁脸上也现出了一丝感慨道:“晋王妃说的没错。是老夫没考虑周全。” 镇安大长公主也朝她转过脸来,她脸上的怒容收敛了,她道:“好孩子,说得好,过这里来。” 苏雪遥忙去搀扶老太太,才发现镇安大长公主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她知道老太太方才是真动了气。 她忙用帕子给镇安大长公主拭泪,轻轻道:“今日重阳佳节,大家欢聚一堂,实属不易。甘泉八景之一的繁花叠泉便就在这里,一会儿我们便登高望远,赏花饮酒吧。” 四皇子妃刘氏,没想到这样一场翻脸好戏,就如此被苏雪遥化解了。她心中不忿,正要继续说,却对上了镇安大长公主冷冷的目光。 刘氏心一惊,一下不敢再多言。镇安大长公主脾气有多么火爆,大家也都见识过了。今日若真触怒了她,自己挨了打,大约也是白挨。 当下四皇子妃刘氏便假做擦泪,低头不语。她心中只咒骂皇后。本来这宴席她并不打算来,结果皇后忽然半夜送信来,叫她今日上温泉别院来。 如今谢清商失势,众人见了他们四皇子府的人,皆客客气气,以往的热络劲儿皆没有了。甚至连原本鲁王府一系的人,都不主动过来跟她叙话。她心中气闷难当,暗暗怀恨,暗想着他日鲁王登基,今日的一切委屈,她都要讨回来。 “王妃,他们皆走了。”跟着她的侧妃周轻烟见刘氏不知道在想什么,目露凶光,她心中一抖。王妃不高兴就是自己倒霉,还是赶紧让她跟上大家为妙。 另一个侧妃雪浪却看了看附近的群山,看周围没人,便收起了恭敬的神色,对刘氏道:“再等一会儿。听到声儿,你们就跟着我走。” 刘氏看着她,不由又一阵气堵。 这雪浪本是自己府中的丫头,她抬举雪浪,也是为了压那周轻烟。没想到雪浪趁着这几日谢清商受伤,歇在家中,使出浑身解数,用种种低贱的法子,哄住了爷们儿。如今越来越猖狂起来。 刘氏管不了雪浪,只能将气撒在周轻烟身上:“走走走,就知道玩。养你们有什么用,真是白费米粮!” 温泉的更衣室中。 皇后头发湿淋淋的,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袍子蔽体,被扔在了一边。她方才手中,用来刺杀皇帝的钗子也扔在了她的脚下。 她满面死灰,直愣愣的望着地面,连眼泪皆没有了。 她方才狠下心行刺皇帝,却被皇帝捏住了手腕,直接摔在了温泉中。 皇帝静坐着喝茶,眼中一片冷寂:“说吧,快点儿把解药拿出来,朕就不计较你方才行刺之举,依然按照前面的约定,留你们穆家一根苗。不过他要改姓,更不能得知自己的身世。皇后,你不要再拖延了。” 皇后忽然笑起来,看上去却十分悲伤:“你这么多年,对我对清商,皆是在作伪吗?你已经是九五之尊,你不喜欢的人,皆可以除去。你跟我这样演了一出大戏,骗了我,骗了清商,很好玩么?” 皇帝微微皱着眉头道:“父皇偏爱贵妃之子,硬要废嫡立庶,还要压着诸位能干的皇子们的头。他迟迟不立储位,终于酿成大祸。朕,决心绝不重蹈覆辙。朕对皇子们的疼爱皆出于真心,朕想的是,皇位要有能者居之。朕要为皇朝留下真正合格的继位者。” 他看着皇后,淡淡道:“朕对你,也一样。然而你我的夫妻之情,已经在方才温泉中便尽了。现在我们谈的是孩子。” 穆慈仁听皇帝说的那般冰冷,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 她在地上端坐起来,望着他讥讽地说:“你是皇帝。皇子们,先是你的臣,才是你的子。你对先皇怀着深深的怨恨,最后却成了比他更坏的父亲。惜子如害子,惯子如杀子,你可知道?” 隆庆皇帝点点头,目中毫无情绪道:“你说得没错。可惜这番良言,你没早说。解药是什么,在谁手里,你说出来吧。” 皇后看着隆庆皇帝,她知道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在他心里再不会对自己存一分怜悯了。 她的心中又冷又绝望,然而到了此时,她亦不能不为穆家考虑。 她咬牙轻轻道:“毒是续白新配的。解药也在他手里。抓到他就知道了。” 隆庆皇帝大吃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续白新?续白新还活着?续白新是你的人?” 隆庆皇帝在心里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的眼中都是痛恨:“当年你害八公主不只是出于嫉妒吧。说,当年你拿了北疆人什么好处?让你可以这样出卖你的丈夫,你的祖国?你为什么这样辣手,要害死无辜的孩子?” 皇后看着隆庆皇帝愤怒的眼睛,心中倒升腾起了另类的快感。 她低哑地笑了道:“北疆人?北疆人恨不得把举国 分卷阅读177 的宝藏都给本宫。只要本宫那时候,能助他们解除亡国之祸。” 她看着隆庆皇帝的愤怒,淡淡笑道:“我好不容易才生了清商。可你表面上雨露均沾,实际上待我冷漠如冰。我们母子的未来一片黑暗。我牺牲这么多,我要拿到我应得的。清商一定要成为未来皇帝,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隆庆皇帝终于忍不住俯下身来,将皇后拖了过来,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道:“毒妇。不要说是朕把你逼成这样的。是你心中永不满足的野心,让你变成了如此扭曲的模样。” 隆庆皇帝痛心地松开了她,对一旁侍奉的李公公道:“朕不想再看见她了。朕死了之后也不想。” 穆慈仁发疯地喊叫起来,却只喊出一个字就被堵上了嘴。 隆庆皇帝心中一阵一阵的冷,他走出了更衣室,来到了外面。猛烈的山风吹着他的心,他只觉一片茫然。 八公主死的时候,皇朝正在跟北疆做最后的决战,他为此不敢大肆清理朝堂,在追查不到真凶之后,就想以续白新的话结案。 然而他没想到遭遇丧子之痛之后,贤良恭顺了半生的嘉怡皇后,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嘉怡皇后猝然死去,他伤心欲绝,还要强装无事,在半夜批阅奏折时候,终于撑不住吐血,大病一场昏迷半月。 彼时皇子们尚幼小,竟无人可以继位。于是国朝攻破北疆的最后一个机会,就这样丢掉了。 隆庆皇帝漫无目的地走在山间。他这些天来,亦在细细按着谢衡月呈上来的续白新的行医手札还原当时的情景。越来越肯定,八公主的死,一定有北疆人插手。 今日皇后终于承认了,而却一切于事无补。 隆庆皇帝喃喃道:“嘉怡,你的时候说,丈夫不可靠,儿子也不可靠。不对,你的儿子还是可靠的。他花了这么多年,终于为八公主的死,找到了真相。朕对不起你,若朕死去,你也一定不愿意见朕了吧。” 那边厢苏雪遥引着众人从右侧的山路下去,去看那甘泉山八景之一的繁花叠泉。 陆莫繁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来了。镇安长公主脾气太爆了,他本有事要当面跟她讲,结果还没说出口,老太太就翻脸了。 陆莫繁心中叹气,他想到了清宁公主。 很多年前,他拒婚的时候,清宁还没有被封为和亲公主,还是清宁郡主。她美丽明艳肆意张扬,他少年意气满腹雄心。若清宁只是清宁,他一定遣媒人上门提亲。然而她不是。 他陆莫繁不管是做纯臣入仕,还是在山野继承师父衣钵,执掌汾阳书院,皆不愿与勋贵扯上关系。 没有想到清宁居然那般决绝和勇敢。本来不过是少年时代一段相逢,反而令他终生难以忘怀。他单身至今,没有娶亲。 然而往者不可追,镇安大长公主,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陆莫繁心中一叹,加紧了脚步,跟了上来。 他此来袖中还揣着清宁公主的书信,本是要借机给了镇安大长公主,可是到现在他还没有寻到机会,倒先挨了骂。 镇安大长公主眼角的余光留意到陆莫繁追了上来,她哼了一声,心中也有些为难。她本来也是打算好好跟他说话,并不打算跟陆莫繁算账。 当年陆莫繁拒婚之后,清宁在和亲之前,曾亲自打上陆莫繁的家门,将陆莫繁狠狠揍了一番,对他说:“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本公主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从此本宫改过了!” 镇安大长公主心中难过,她儿子众多,女儿却只有清宁一个。清宁公主就这样一去不回头,自己垂垂老矣,十分思念女儿。 忽然山风变得小了起来,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山谷。 午后明亮的阳光照耀着整个山谷。众人望着眼前的美景不由皆发出了赞叹。 只见这山谷中开满了各色岩菊,花海在阳光下绚烂无比,而这一望无际深浅不同的绚丽花海尽头是一条细细的飞瀑,远远望去,飞瀑上挂着一道七彩的霓虹。 苏雪遥深吸一口花香,对大家说:“这里便是甘泉山八景之一的繁花叠泉了。那飞瀑便是甘泉所在。甘泉山既得名于此泉水。泉水甘甜,据说可以明目润肺,山中山民饮此清泉,精神健旺,可过百岁。” 静惠公主十分喜悦道:“这繁华盛景,正应了重阳登高之意。晋王妃,你这安排真是妙。” 苏雪遥见镇安大长公主望着眼前的美景也略开怀了些,她对苏雪遥微微一笑道:“晋王妃蕙质兰心,如此安排真是独具匠心。” 苏雪遥心中终于放下心来,她忙碌这些天,这温泉聚会,到了现在总算是过了一多半了。 她如今既得了大家好评,又没有出了乱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般能干。 大家一边称赞眼前的美景,一边夸奖苏雪遥,不吝赞美之词,让她的脸都有点红。 四皇子妃刘氏在人群后面,看苏雪遥众星拱月一般,她心中不悦,脸上还得挂着笑容与人一起称赞苏雪遥,暗中早在磨牙了。 周轻烟看着苏雪遥, 分卷阅读178 心中百味杂陈,她想当初苏雪遥骂她:“你好歹是国公家的小姐,即便是庶出的,做人正妻也绰绰有余,你成日想着做妾,脑子进水了吧!” 周轻烟到了如今,才真正明白了苏雪遥的话有道理。她自己一心要嫁谢清商,当初做妾也甘愿,还真是脑子进水了。 苏雪遥发现了周轻烟的目光。她也隔着众人,遥遥地看着周轻烟。 想要发现周轻烟看向她的目光中,没有了前世那灼热的嫉妒,而是充满了伤怀之意。 苏雪遥不由一颤,她心中浮现起了周轻烟前世的悲惨结局。 苏雪遥本跟周轻烟是死对头中的死对头,然而到了她在普善寺中静思之时,忽然发现,她们吵吵闹闹之余,周轻烟亦是她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 周轻烟虽然总是跟她拆台斗嘴,甚至她们俩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互不相让,斗得不可开交,大打出手。 但是她们亦是可以向彼此倾诉心声的人。 苏雪遥前世告诉周轻烟的闺中秘密,叮嘱了她不要再告诉别人,周轻烟就为她保守秘密,不曾向人提起。即使她们在人前吵架斗嘴,周轻烟都不曾说漏嘴过。 苏雪遥看看太阳,估量着时辰不早了,她手一招,静候在一边的小厮们抬了众多软轿过来。 众位贵妇皆依次上了软轿。 苏雪遥安排大家上轿子,站在一边看着队伍。 快到周轻烟和四皇子妃的时候,苏雪遥忽然朝周轻烟挥挥手:“周侧妃,你我许久未见,来这边叙叙话吧。” 她又柔声对四皇子妃刘氏道:“鲁王妃,妾身借一会儿你的人,你不会见怪吧?” 四皇子妃刘氏微微一愣,她拿帕子遮唇,迅速极低地嘱咐了周轻烟一句:“不需乱说话!”放下帕子,对苏雪遥轻笑道:“那是自然。你们小姐妹那般好,如今见面,是该多叙叙。” 苏雪遥懒得理会刘氏的阴阳怪气。她和周轻烟是众人皆知的对头,哪里就小姐妹那么好了,她朝刘氏笑笑,便带着周轻烟一起上了自己的轿子。 周轻烟今日打扮得比那日中秋宴上更为丑陋,她本来是清秀佳人,今日这妆容过于浓艳,只显得十分怪异,更不符合她的气质。 周轻烟进了苏雪遥的轿子,便撑不住流下泪来。 苏雪遥默默望着她,轻轻道:“莫哭了。你过得好么?” 周轻烟瞪了她一眼道:“我不好,都怪你,你要嫁了鲁王,我就是给你当侧福晋,不用这么受苦了。” 苏雪遥听了她毫无道理的话,又好气又好笑,然而又有点心酸。她道:“你如今,还觉得谢清商好么?” 周轻烟本来一肚子气,打算先跟苏雪遥吵一架泄愤完了再说。没想到苏雪遥如今竟不跟她吵了。她只觉得眼前的苏雪遥十分陌生,她怔怔地望着她道:“你好像变老了。” 苏雪遥用指节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像过去一般。敲完周轻烟之后,苏雪遥自己也愣住了,这个动作这么多年没做,她居然还记得。 而苏雪遥此时心里也有点难过。 她重生以来,亲友们皆鸽子找了各种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只有周轻烟一眼看穿了事情的真相。 目下的她,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娇憨少女了,也再做不出当年那少女的骄横模样了。苏雪遥轻轻道:“我是变稳重了。” 周轻烟摸着脑袋,嘟囔着说:“啧,就是变老了。你现在怎么跟我妈妈一样了。你眼睛看过来,我就觉得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是不是我又把衣服绊子系错了。” 苏雪遥拿帕子拂了她一下:“看仔细,此处没有你妈妈,莫要乱攀亲戚了。我们时间不多。你在鲁王府的日子如何?” 周轻烟揪住了她的帕子,扯了过来,很想现在就将脸上的浓妆艳抹擦去,然而又住了手。 周轻烟轻轻挽起袖子来,亮出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来,不由哭着说:“你说我的日子如何?” 苏雪遥大吃一惊,她细细查看她的伤口:“这是怎么弄的?” 周轻烟哭道:“刘氏刻薄,我还能忍耐。这爷们儿是我自己哭着喊着要嫁的,做侧妃受主母辖制,亦是开初便知道的事儿。可是谢清商自从受了伤,回来以后他就十分暴戾。我还算好的,他顾忌我娘家,不曾下极重的手。好多夜了,进去侍奉的女孩儿皆不见了。我也不敢问,但是我猜她们恐怕是不好了。” 苏雪遥心中一惊,前世谢清商还是伪装了些年的,今生才这么几日,他就真面目毕露了么? 苏雪遥担忧地轻轻执着周轻烟的手问道:“那么,如今你想如何?” 周轻烟望着她哭道:“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也会没命。苏雪遥你救救我!” 苏雪遥定定看着她道:“我若帮你逃走,自然是不难。但是从此以后,你就得隐姓埋名,性命皆操于人手,世上也再无周轻烟这个人了。” 周轻烟一愣,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苏雪遥这样一说,她又有点犹豫。 苏雪遥轻轻 分卷阅读179 道:“你若肯为自己一搏,依然有希望。但是你可要想好了。不要到时候,你后悔了,临阵反口,那就害了你自己,又害了我。” 周轻云毕竟十分年轻,逃走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大胆的主意了。苏雪遥暗指的事情,实在事关重大,她一时眼中露出惊恐之色,显然是失去了勇气,有点犹豫不决。 苏雪遥便又轻轻说:“你想想清楚罢。问自己心中,对谢清商是否依然有情谊。若有情谊,便作罢。我们一会儿去了那甘泉泉眼之下,我自有办法安排你逃脱。只是你从此便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有家不能回了。” 周轻云咬着唇,眼里闪过一道光。她抬起头来道:“苏雪遥,容我再想想了。” 贵妇们的软轿穿行在花海之中,秋风吹起纷纷扬扬的花瓣,绮丽无比。 众人只觉无比惬意,顺着这清澈见底的甘泉流淌而成的小溪,大家离那甘泉泉眼下的飞瀑,越来越近了。而飞瀑上的彩虹,也显得更加晶莹剔透,璀璨无比,越来越清晰。 在这甘泉谷底对面的一座山上,浓密的金色叶子下,谢清商亦凝视着谷中的队伍。 他躺在软轿上,看着不远处被树叶掩盖的东西,唇边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他问属下:“宴会的名单出来了么?这山谷中,人很齐啊,不过皇帝好像没有来。” 他的属下回禀道:“温泉别院,我们混不进人去,但是他们进山庄的车子,我们皆数过了。如今满朝文武皆来了。我们的人也混在里面。” 谢清商焦躁地说:“怎么这谷底来的大多数都是女眷。她们能有什么价值?谢衡月那混蛋跑哪儿去了?这样关键的时刻,他怎么不见了?” 谢衡月却在对面山头上,跟他一般凝视着谷中的队伍。所有的人皆围在他身边。他问道:“找到了谢清商藏身的地方了么?” 袁腾义摇摇头道:“山高林密,我们的人虽然在秘密搜山,但是到了现在还是没发现谢清商藏身的具体地点。如果可以调动大军搜山,可能会更容易点儿。” 罗振义笑了:“调动大军搜山?动静大一点儿,谢清商就跑得比兔子都快。别忘了我们中秋的烟花局,我们准备了多久,结果最后还是没有捉到他。” 谢衡月看着谷底的大多数皆是贵妇们的队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饵,不是他想要的。他不会出来的。” 谢衡月说着便飞身上了马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挥起马鞭,马儿嘶鸣着,便从山崖上奔驰而去。 袁腾义和展宇话都来不及说,急忙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罗振康被他们马蹄溅起的尘土迷了眼睛,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气急败坏地喊:“我去啊,王爷你能跟人商量商量,再做事儿么?” 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杨公公,不由一愣道:“杨总管,你怎么没跟去。” 杨总管呵呵一笑道:“你忘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儿啊。” 软轿微颤,花香四溢,鸟鸣阵阵,美景醉人,不少人在软轿上皆有点昏昏欲睡。 眼看那飞珠溅玉的甘泉就在眼前了,忽然后面的大路上风驰电掣一般,跑过一匹骏马。大家什么都没有看到,那马儿便跑向了前方。 苏雪遥此时正在跟周轻烟细细分说,周轻烟动不动就使性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苏雪遥还以为自己依旧修炼得差不多了,等闲不会被人激怒,没想到还是因为没有碰到宿敌。这个周轻烟太让人头疼了。 她忍不住道:“你到底想不想自己救自己?” 周轻烟见她板起脸来,她才“哇”的一声,抱住了她,将她搂得紧紧的,头埋在她肩膀道:“苏雪遥,我刚才吓死了。总觉得你变了一个人一样。这才是你么?你怎么就一夜之间长大了呢?我怎么就没法像你一样长大?” 苏雪遥心中十分复杂。她想如果你也遭遇我的事情,也过了一辈子又重生,你想不长大都不行。 苏雪遥轻轻说:“你方才不是说,这样就变老了么?你能永葆青春啊……” 周轻烟笑了,越发搂紧了她说:“没错,我永远年轻。” 她忽然认真起来,低声道:“苏雪遥谢谢你帮我。我都不敢跟我父母哥哥们说。你知道我这个侧妃怎么来的么?我和谢清商我们是先越了礼……是以我家人皆对谢清商十分憎恨,也对我十分失望。如今,我已经没脸回家了。” 说着周轻烟抱着苏雪遥竟呜呜哭泣起来。 苏雪遥忙抚着她的背,没想到周轻烟也是如此上了谢清商的贼船,想到前世的苏清婉亦如此。谢清商真是个该杀的禽兽。 苏雪遥轻轻道:“你别哭了,国公府上下那么疼爱你,他们会原谅你的。只要你说出实情,他们一定会为你做主。” 只听一声马儿嘶鸣,软轿的轿帘被猛地掀开来。 谢衡月望着轿子中相拥的两人,目光一沉道:“你们在干什么?” 周轻烟红了脸,忙转过头去擦泪。苏雪遥望着谢衡月,不知道他又从哪里跑出来的。她知道最近 分卷阅读180 丈夫十分忙碌,但是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她轻轻道:“你莫惊吓了周侧妃。” 谢衡月对轿夫吩咐道:“你们还带着贵客到了地方再停下。稳当点儿。” 他朝周轻烟道:“周侧妃,本王有急事要与王妃商量,得罪了。” 不等轿子中的人反应过来。他就伸臂搂住了苏雪遥的腰,一把将她从轿子中拖了出来,直接抱上了马背,放在了他的身前。 苏雪遥只来得及对周轻烟道:“莫要担心!”她便随着谢衡月的马一骑绝尘飞奔而去了。 周轻烟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十分羡慕。原来嫁个良人就是这般模样。此刻她终于不再犹豫,下了决心。她在心中道,我也会找到真心对我的人的。 在马上的苏雪遥,只觉马蹄踏着花丛,满谷的岩菊,花瓣飘飞,花香四溢,美景如斯,令人心醉。 然而此时却不是他们二人纵马赏花之时。 “郎君,妾身还要回去招呼客人啊。郎君,怎可如此?” 谢衡月在马上搂紧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道:“莫要担心,我们只是比他们早到一点儿。不会耽误你的事儿。今日你已经够忙碌了,也需要歇一会儿了。” 苏雪遥嗔道:“方才妾身刚歇过。” 他们不由都想起了方才两人在温泉中甜蜜的情景。苏雪遥面红耳赤,垂头不语了。 谢衡月虽然心事重重,十分紧张,然而此时望着怀中小娇妻的模样,也不由心中一热,道:“等送走了客人,我的事也忙完了,我们便好好歇一歇。” 苏雪遥顾不得丈夫话语中暗含的深意,她有点担忧地问:“夫君,你的事如何了?你一定莫要一人去冒险啊。” 谢衡月看着她,忽然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忽然勒住了马,他看了看前面的飞瀑,他抱起了苏雪遥,将她放在了路边的花海中。众人那软轿的长长队伍还在后面。 苏雪遥不明所以,谢衡月已经翻身上马。他在马上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间。 他道:“你跟紧亦慕亦苒,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乱跑。我就是跟你来跟你说这句话的。你总是让我担心。” 苏雪遥忽然明白过来了:“衡月,你布局在这温泉别院?你想做什么?这里宾客众多……”她忽然想到中秋之夜也是宾客众多的时候。 她望着他,急促地说:“带我一起去。” 谢衡月轻轻笑了:“你呀,要听为夫的话好么?我没时间了。” 谢衡月的马儿在原地踏了两步,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他本来只是来跟她说两句,叮嘱一下她的。 然而此时看到了她,他心中竟杀意全无,只想跟他的小娇妻在这花海里徜徉,好好玩耍。 谢衡月眼神一变道:“我们以后平安相守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在那之前,你要等着我!听我的话,不要乱跑!” 当下谢衡月扬起马鞭,在马上对苏雪遥一笑,便又转身飞奔而去。 亦慕亦苒本骑着马跟在苏雪遥的软轿后面,谢衡月忽然出现抱走了苏雪遥。她们一惊,亦在后面拍马追赶,只是她们的马匹不如谢衡月的神骏,是以过了一会儿此时才赶到。 苏雪遥望着丈夫消失的方向,只觉心里十分不安。她转头道:“王爷有什么安排?今日王爷到底在这温泉别院中,有何布置?” 此时山崖上的谢清商,看到了谢衡月疾驰而来。他的马跑得很快,显然十分神骏。 谢清商大吃一惊说:“那匹马!” 大家不明所以,谢清商眼神十分阴厉:“蠢材,都是蠢材。当初你们不是说看到谢衡月的马往北边去了么?” 穆望道急忙道:“那是误报,是谢衡月的人骑了他的马去往北边,不是谢衡月本人。” 谢清商轻轻道:“这马出现在这里,你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么?” 谢清商冷笑起来,笑声中皆是痛恨:“北面的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消息传回来了。你们还说他们是蛰伏起来,以免被谢衡月一锅端。蛰伏?是都完了吧。谢衡月的马回来了,他派往绥远的人自然也回来了。而我们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 谢清商的舅舅承恩伯穆望道,不由面如土灰:“殿下是说,我们在北面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他如今已经拿到了我们的实据了?难怪他这般嚣张!” 谢清商的部下皆一阵慌乱。他们做那等叛国之事的时候,只想着自己能得到多少好处。到如今事情要泄露出来,他们都知道里通外国,乃是不可赦的重罪。 如果谢衡月手中拿到了这等实据,他们将再无翻身之日。 谢清商看着下面谢衡月正朝泉眼飞奔,隔着这么远,依然觉得他不可一世。谢清商咬了咬牙道:“不管别人了,先在此处结果了他再说!” 苏雪遥十分忐忑,然而丈夫特意来叮嘱她的话,她亦不愿意违背。 苏雪遥上了亦慕的马,正在缓缓而行,后面的软轿队伍终于 分卷阅读181 来了。打头的轿子中坐的就是镇安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在软轿经,过她马儿的时候,大长公主撩起了轿帘道:“晋王妃,请过来叙话。” 苏雪遥见她召唤,便下了马,上了镇安大长公主的轿子。 苏雪遥一上轿子,镇安大长公主便执着她的手,轻轻道:“晋王妃,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能帮本宫。”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忙道:“大长公主莫要客气。妾身但能办到,一定尽心尽力。” 镇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道:“这是我女儿清宁公主,从玉女关寄来的信。”她抽出最后一页给苏雪遥道:“听闻你拜了陆莫繁为师。你帮本宫劝劝陆莫繁吧。” 苏雪遥仔细看着那一页信,看完了吃了一惊,心中颇觉为难。 然而苏雪遥知道,虽然镇安大长公主和清宁公主此时的名声不显,但是在后世,她们的名号,可是妇孺皆知。 镇安大长公主的子孙们是国朝最后一道铁壁,有了他们,前世国朝在风雨飘摇之时,京师都始终未曾被北疆人攻破。 苏雪遥将清宁公主的手书,交还给了镇安大长公主。 她努力回想着记忆中关于清宁公主的一切,然而却对此事,没有什么帮助。 镇安大长公主这刚强的老太太,看着苏雪遥为难的模样,不由颤声道:“本宫如今年岁已高,人生路已到尽头。本宫寿命不长了,只想再见一次女儿。晋王妃,还望你能伸出援手。” 苏雪遥知道她无论如何不能推辞,她望着大长公主轻轻道:“大长公主莫要着急,妾身尽力一试吧。” 正在此时,前面的花海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火光。紧接着一阵巨响传来。 轿子中的大家纷纷探出头来。 只见方才在秋日阳光下,晶莹剔透,笼罩着五彩光芒霓虹的甘泉飞瀑,在这声巨响中消失不见了。 众人皆大吃一惊。 第76章 图穷匕见... 甘泉亘古流淌,泉眼从山崖上跌落形成飞瀑,这样的奇景存在了很多年。这飞瀑乃是甘泉山八景之一。 不想今日这般美景,就被这般凶残地毁掉了。 众人只见巨响之后,泉眼所在的山崖,轰隆隆地崩塌下来,山石滚落,尘土飞扬。 谢衡月本来在策马奔驰,然而听到了空中炮弹呼啸而来的时候,他就瞬间拨转马头,折返了方向,朝山崖相反的方向奔跑。袁腾义和展宇等人也在此刻追上了他。 谢衡月的衣袍在风中飞舞起来,他朝他们大喝:“往回跑!” 他们的反应也很快,听到谢衡月的话,立刻拨转了马头头也不回地飞奔。只差一点儿,那崩塌的悬崖巨石,就要将他们都压在了下面了。 一时花海中人马嘶鸣,烟尘四起,所有人皆十分惊慌。 而此时在另一边的山崖上,杨公公站直了腰,他手一挥,身后一队精锐士兵无声地站了出来。杨公公眼中放出精光,他喊道:“发现了对方的藏身之所,突击!” 而对面山崖上谢清商所在的地方,方才遮盖在重重落叶下的红衣大炮,赫然显露出来! 红衣大炮炮口黑洞洞的,还在冒着青烟。刚刚悬崖上的变乱,全是这门大炮造成的。 谢清商朝他的属下吼道:“继续开火!蠢材,这样你们都打不住谢衡月!如果这次再让谢衡月跑了,你们想想自己的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看看谢衡月会不会放过你们!” 谢清商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此时他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他转头瞪着续白新:“你那什么药?我怎么感觉不太好?怎么都动不了?” 续白新一脸木然地俯身说:“王爷,这止疼的药就是如此,到了药效发挥作用的时候,就会手足酸软。” 谢清商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只盯着山谷花海中,正骑着骏马飞驰的谢衡月,咬牙道:“继续发炮弹,不要停,一定要在这里杀了谢衡月。” 红衣大炮的炮膛滚烫,接连发射,让这炮身都似乎要融化了。 谢衡月的士兵望着大炮,都有点不敢再碰它。按照他们正规的操作方法,此时他们应该休息一会儿,等炮膛冷却。然而谢清商却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他们已经连发了好几颗炮弹了,将下面的美丽花海炸得一片狼藉,然而却似乎没有炸到一个人。 谢衡月的骏马跑得太快了,而他又非常狡猾,不走直线,而是在花海中转圈,炮弹瞄准了射出去,却总是落空。 谢清商看着下面谷中,完好无损的谢衡月,不由气得眼中充了血。 谢清商看着远处山道上惊慌失措的贵妇和大臣们,突然恶向胆边生,道:“朝那边的人群打!” 他的属下皆一愣,穆望道急忙道:“鲁王爷,那里面有我们的人,鲁王妃也在里面!” 谢清商猛地看向他,道:“你方才就是这句话!听你的话,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错失了方才的良机!我们的第 分卷阅读182 一个炮火点,本来设在外面山崖,对准了轰平温泉别院的大殿。那里他们无处可逃!谢衡月和他的狗腿们都必死无疑!就是因为你这蠢货!” 穆望道大吃一惊,他道:“可是皇后娘娘也来了啊!在刚才那处发动攻击,皇后娘娘她也一样逃不过啊!” 谢清商微微一顿,他实在太生气,不小心吐露了心声。 他看着穆望道,知道自己方才说得有点重了,他收敛了怒容,淡淡道:“就是为了母后的安危,本王才放弃了第一套计划。承恩伯,母后如今无恙。鲁王妃也是一样。本王在她身边放了人。会保护她的。”他掩盖着眼中的不耐烦。 穆望道一阵心寒。过去他见他的外甥杀伐决断,他只觉得外甥这是帝王之道。如今,见谢清商心中父母妻子皆不顾及,穆望道自然有点胆颤。 他的姐姐皇后穆慈仁,虽然同样心狠手辣,可是还是十分顾念家族,这些年没少照顾穆家。他这外甥平日里笑嘻嘻的,待穆家也一直很优厚,他一直以为外甥登基,他们穆家会更风光。 穆望道手中渗出了汗水,他第一次开始后悔。 谷中队伍里。 在最初的炮声响起的时候,鲁王妃刘氏就吓得让人落轿了。而跟她同轿的雪浪,忽然厉声对她道:“王妃不要乱动,以免坏了王爷的大事!” 雪浪伸手就将她抓了出来,刘氏吓了一大跳,只觉她出手带着风,自己竟然躲不开。 雪浪这丫头,她买进来也有好几年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刘氏吃惊之余,正要训斥她,却见雪浪一翻手就掏出袖箭来,袖箭连发,射到了旁边的晋王府的侍卫,从他们手中抢到了一匹马。 雪浪将惊慌失措的刘氏推上马儿,对她冷冷说:“你朝出口跑,不要再回来!那里有我们接应的人。” 刘氏到了此时,才明白雪浪绝不简单。她竟身负武艺,自己以为雪浪是自己挑选的陪嫁丫头,哪里知道她竟是谢清商安插的暗子。 刘氏当机立断,看了雪浪一眼,便打马朝他们来的谷口跑去。 刘氏心中十分惊骇,原来自己的枕边人,从开始就算计自己。想想当初议亲之时,谢清商其实属意苏雪遥,自己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对象。然而他却提前多少年,便安排雪浪在自己身边。 刘氏不由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乱哄哄的人群,看到雪浪已经混入了人群不见了。 刘氏扭头御马前行,心中却想,如果当日苏雪遥做了鲁王妃,自己的下场会如何?谢清商会放过自己么,还是自己将和周轻烟一般,先失身再被谢清商逼娶,到时候做他的侧妃? 刘氏本就心性凉薄,在此刻想明白了所有事情,又听着这隆隆炮声,她立刻下了决心。谢清商这条船不可靠,他们刘氏要在最后一刻下船! 谢衡月正在花海中策马飞奔,花朵的花瓣被马蹄踏碎,在空中飞舞着,粘在他的发上。 谢衡月灵活地躲避着炮弹,每一次都在间不容发的时候,躲了过去。其实他的骏马十分神骏,他早就可以逃离炮火射程。但此时他就是最大的诱饵,他怕自己一跑出炮火的射程,谢清商见事情不成,也会反应过来,立刻逃跑。 所以谢衡月惊险万分地引逗着谢清商的炮火,吊着他,不让他自此收兵。 就在此时,谢衡月忽然听到了远处的人群尖叫起来。 谢清商居然将下一发炮弹,打到了人群附近。 也不知道是他的准头不准,还是火炮太热,总之这一发炮弹,擦着人群落地,炸翻了地面,泥土飞扬,山石四溅,炮弹没有直接掉到人群里。 可是炮弹掀起的气浪,照样掀翻了几顶软轿。 一时十分混乱。众人什么都顾不得了,皆下了轿子,在花海中发足狂奔。 谢衡月忙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袁腾义和展宇,以及他们带的人说:“你们去救护所有人。不要再跟着我!” 袁腾义立刻瞪着展宇:“你去!王爷这边有我!” 展宇本想再说什么,谢衡月和袁腾义却立刻冲他吼了起来。 展宇只能折返马头,带着他的人马,朝众位贵人奔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家不要害怕!朝谷口走,不要乱!” 山崖上,谢清商一巴掌摔在了穆望道脸上,他手足无力,这一巴掌打得并不重。 穆望道心中一阵冰凉,他捂着脸低着头,方才谢清商的命令朝人群发射炮弹之时,他推了一把掌握大炮方向的士兵,让那一发炮弹偏离了方向。 初时谢清商说这温泉别院的聚会,来的人皆是谢衡月的狗腿子。穆望道只觉得鲁王的这个计划,实在太好了。虽然是兵行险着,然而却一劳永逸,几发炮弹就可以消灭谢衡月的所有势力。 然而眼见他这温泉聚会已经变成了大朝会,他们穆家的众多亲朋故旧的亲眷,属于皇后势力的女眷们也皆在队伍中。谢衡月却命令大家悍然开火,简直疯了。 他们穆家乃是世家大族,比国朝的历史还要古老。 即便改朝换代 分卷阅读183 ,他们家族也会继续延续,如今谢清商却要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今日只要有一人不死,他们穆家就等于得罪了国朝所有的勋贵世家。谢清商竟然什么都不管了。 谢清商不知道穆望道心中的想法,朝他怒吼道:“山谷底下有谁都无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不都是你们教我的吗?到现在你心慈手软?这个计划,本来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穆望道身子一抖,没有说话。 谢清商大吼道:“你想给自己留退路?不想得罪这么多人?我告诉你,我们谁都没有退路了!本王登基之时,今日殉难的自己人,就是为国捐躯的栋梁,本王会为他们树碑立传,本王不会忘了他们!” 他越说,穆望道头越低,心越凉。 而谢清商却不再理他,转头命令那操作火炮的士兵道:“速速开炮!” 其实这火炮连续发了这么多,再发就十分勉强了,但是大家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发。 他的属下,指挥炮火发射的人,迟疑地看看山谷,不由问谢清商道:“王爷,现在我们该打谁?” 谢清商正要骂他蠢材,然而他自己定睛朝山谷中一看,才发现谢衡月居然策马朝自己藏身的山崖奔来,朝炮口的方向奔来。 谢清商大喜过望,道:“当然打谢衡月,现在就杀了他!” 谢衡月这是无奈之举,他自然知道谢清商朝贵妇们开炮,为的就是引出自己。可是自己却不能将他们抛给谢清商,不能让他们面对炮口。 即便那人群中没有自己的小娇妻,他也一样会如此做。更何况,自己的爱人就在那里。他没有退缩的理由。 那混乱的人群正在展宇所带的护卫的保护下,向谷口撤离。 而苏雪遥却一直牵挂着谢衡月,混乱之中,硝烟滚滚,她什么看不清楚,只能不断焦急地张望。 然而此时,谢衡月迅速地突入了花海,他单人独骑,在灿烂的花海中,显得那般清晰。他骑着骏马,朝那炮弹飞来的方向飞奔。苏雪遥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 苏雪遥不由惊叫一声:“衡月!”她急切地转头问展宇:“衡月为何不跑,反而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焦急万分地抓着展宇,这话一说出口,她自己就明白过来了。她瞬间知道了谢衡月为什么这么做,他这是在保护她,保护大家。 她的泪水滚滚而下,只觉此刻肝胆俱裂,痛楚难当。 本在奔逃的勋贵们,一时也朝那远方的花海中望去。 只见谢衡月顶着炮弹,飞奔在花海里。袁腾义亦跟随在他身边,努力吸引着炮火,但是那炮火却无视袁腾义,只追着谢衡月一个人打。 谢衡月和他的马儿在那纷飞的花海中,仿佛跳着最危险的舞蹈。他的姿势优雅,动作有力,马儿和他似乎已经合为一体。 一发发炮弹,闪着黑烟,不断地落在美丽的花海中,将那岩菊的海洋炸成焦土,黑色的泥土裹着五彩的破碎花瓣,在空中飞舞。 而谢衡月就在这美丽和变乱,生与死,和平与战争的交织的间隙中穿行,他是那般英勇无畏,又那般灵敏矫健。似乎黑白无常的锁链皆无法将他捕捉。 镇安大长公主望着远方谢衡月的身影,她亦眼中含泪道:“这才是我们谢氏子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当初高祖起兵,是为了解民于倒悬之苦。谢衡月今日所为,有高祖遗风,是个好孩子!” 镇安大长公主看着谢衡月的同时,亦想到了自己镇守玉女关多年的女儿。 镇安大长公主在中秋宴上,接受谢衡月做谢氏武艺的传人。虽然谢衡月令她十分满意,但她对他还未完全信任。 毕竟国朝储位的归属,事关重大,谢衡月之前又一直以纨绔的面目示人。谁又能保证,他这纨绔,只是假面,而不是他的一部分真性情? 有隆庆帝的前车之鉴,他们勋贵们对下任继承人的选择,更加谨慎了。隆庆帝初时也是位励精图治的明君,然而谁能知道嘉怡皇后一死,他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少年时代一个人身上的小瑕疵小毛病,一旦登基为皇,权力不受制约,就会变成影响国朝走势的大问题。 然而到了此时,镇安大长公主终于对谢衡月放下心来。她此时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在棋盘上落子了。 镇安大长公主肃容对苏雪遥道:“此处炮火连连,我们待在这儿只能让晋王分心,晋王妃,速速撤退。” 苏雪遥看着孤军奋战的谢衡月,她的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想挣脱所有人,冲向他,然而她知道镇安大长公主说得对。 此时只见谢衡月离那喷吐着炮火的山崖,越来越近。那山崖上忽然树木摇动,传来了阵阵喊杀声。 而那炮火也终于停了下来。 在花海之中的谢衡月和袁腾义,终于可以喘息片刻,而他们也立刻明白,他们的诱饵使命结束了。他们的人终于杀过去了。 谢衡月此时才发现他身上皆是汗水。他在秋风中哈哈一笑道:“走!我们 分卷阅读184 攻上去!这次轮到我们了!看谢清商这次还怎么跑!” 山崖之上,杨公公带着的精锐士兵终于杀到。他们与谢清商的兵卒们激烈地拼杀起来。两边皆是精兵,刀光闪闪,喊杀震天。 谢清商的人见被人抄了上来,而他们放在山路上的哨兵们,连消息都没有传过一条,就知道他们埋伏在这山中的各路人马,已经全军覆没了。 谢清商知道大势已去。他眼神狠厉,急忙钻回了马车之中,喝令他的护卫们迅速逃跑。 然而杨公公布局十分缜密。他在摸清楚谢清商的方位之后,就立刻明白了他的兵力部署。毕竟是秘密行动,他来的人不多。杨公公这边重兵压上,谢清商的几处人马埋伏,立刻土崩瓦解。 而杨公公就此便将此处山崖上下的通路,皆封住了。 谢清商发现他们逃跑的道路被堵住了,他在车中气急败坏地喊道:“不计代价,一定要突出去!” 他的下属听到了这句话,知道今日便是他们的丧命之时,一时都使出了拼命的绝招,而陷在重重重兵之中的谢清商的马车,终于缓缓动了。 只见晋王府守着靠近东面小路的将士,虽然皆是精锐,却顶不住谢清商武林高手的激烈攻势。他们的包围圈缓缓松动,眼看谢清商就要杀出一条血路了。 杨公公指挥全局,看到此景,他立刻命令好手随着他一起突击,一定要将谢清商拦截在此处。 却听一阵骏马嘶鸣,谢衡月和袁腾义纵马从另一边跃上了山崖。 谢衡月坐在马上,满面烟尘,却无比英俊,而他手中的细剑,在秋日阳光下闪耀夺目。 杨公公不由喊道:“王爷!” 谢衡月看着不远处即将冲出重围的谢清商的马车,他深吸一口气,丹田中真气勃发,他倾尽全力,挥出惊天动地的一剑! 只见这一剑挥出,似乎带着咆哮的龙影,被剑风扫到的敌人皆飞了几丈远重重摔在地上。这一剑似乎让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剑! 这一剑并不是谢衡月一贯用的落梅剑法,而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跟着镇安长公主学习的谢氏家传独门武学,斩仇断忧剑! 此时他斩出的这一招,就是斩仇断忧剑中的绝招,名唤力斩山岳。他的剑光带着庞大的剑气斩下,似乎劈开山岳。 只听众人惊叫。这一剑劈出,他将谢清商的马车,硬生生劈成了两半。而他周围数丈的侍卫,皆被这剑锋扫到,非死即伤,飞了出去。一时人群大乱,众人胆寒,再也不敢靠近谢衡月半步。 而谢衡月此时丹田空空,其实也再挥不出第二剑。袁腾义紧张地护卫着他。而杨公公和晋王府的高手也终于杀到了近前。 谢清商从那被谢衡月剑气劈烂了的马车中,滚了出来。 他哇哇的几声,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显然脏腑之中受到了重创。 谢清商心中一阵害怕,在这剑风袭来的时候,他还拖了王府侍卫挡在自己面前,没想到隔着马车又隔着侍卫,自己仅仅被谢衡月的剑风扫到,就受了这样的重伤。 谢清商倒在地上,浑身剧痛,已经无力动弹。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谢衡月。此刻他近身的所有护卫们,都无力再战,谢衡月方才那恐怖的一剑之下实在太可怕了。 众人皆心惊胆寒,此刻的谢衡月坐在马上,细剑光寒,威风凛凛,恍若天神下凡。 忽人群中有人喊道:“高祖陛下复生了!” 这喊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谢清商的士兵们本来还在做最后的搏杀。而谢衡月这威力十足的一剑劈出,竟彻底劈碎了他们的抵抗之心。一时刀剑当啷纷纷落地,他们都惊恐地看着谢衡月。 这斩仇断忧剑法,太过刚猛,对筋骨的要求又高。 高祖乃是武学奇才,自悟此剑法,而高祖以后,就没人能够练成。 镇安大长公主本来是试着让他练了练,聊胜于无吧。没想到这斩仇断忧剑法配合谢衡月的内功清心诀,居然可以事半功倍。他初上手学剑,就能发挥剑法中的五成威力,比他自己从小练到的落梅剑法更为顺手。 镇安大长公主大惊,细细参详了谢衡月的清心诀,才发现这清心诀本是他们谢氏的最高等级的内功。自己都不曾修成过,不知道怎么这内功法诀会流落江湖,还改了名字。不过想想高祖的出身和经历,也许是高祖自己传布出去的也未可知。 当时谢衡月知道这清心诀,居然是高祖的内功,他想到这清心诀修炼的刁钻方法,心里想,谢氏高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他联想起高祖皇后那些未曾见诸史册的彪悍传说,他不由对多年之前的老祖宗产生了一丝同情。 明亮的秋阳之下,硝烟的味道还未散尽,谢衡月轻轻一挥细剑,剑尖便指着谢清商。想到他这剑的威力,谢清商吓得面无人色。 谢衡月冷笑道:“鲁王爷,你不好好在家里养伤,跑出来干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今日你被当场擒获,我们的老账终于可以算一算了。” 谢清商脸色 分卷阅读185 发青,却忽然喊道:“本王是被这些贼子劫掠至此。本王也是受害者,感谢六弟英勇,把我从贼子们手中救了出来!”他一边说,一边又在吐血。 他明明心中恨极了谢衡月,但是面上依然作出了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样。 谢衡月冷笑着看着他,好像在听什么好笑的笑话,在看耍把戏的逗乐表演。 谢清商毫不气馁,他的目光搜寻着,在人群中找到了穆望道。穆望道早已被杨公公的人捉到了。 谢清商立刻做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道:“就是穆望道,他是主谋!他……他怕自己跟北疆人勾结的阴谋败露,就劫持皇子,行此险招,要将大家都一起轰杀!” 谢清商的部下一听,知道王爷这是要推穆望道出来顶缸了。众人一时都垂首不语。 承恩伯穆望道,不想谢清商会挑中自己,在此反咬一口。不过在场的人,他身份最高,谢清商说别人也说不过去。 穆望道方才已经见识到了谢清商的冷血残忍。果不其然,他如今将这份冷血残忍用到了自己身上。 穆望道心中冰冷,他无视谢清商的手势。谢清商正在飞快地跟他打暗号,承诺他种种补偿。而此时的穆望道再不稀罕谢清商给他开的空头许诺了。他心里想,只怕连我死后,给我平反冤情,树碑立传这一句都是假的,更何况其他。 穆望道目光一变,他朝谢衡月大声喊了起来:“晋王爷,谢清商血口喷人!他才是主谋!我手中有谢清商勾结北疆人的历年书信等。我给他的是副本,真迹皆在我的手中!” 谢清商大惊失色,他这个舅舅,他一贯看不上眼,只是将他当条忠心的狗。哪里知道狗反咬主人,会如此地疼。 他慌忙怒斥道:“你信口雌黄!”谢清商只恨自己心慈手软,不曾在方才开始逃亡的时候,就射杀了此人,然后将一切推在他身上。他一时慈悲,竟害了自己。 谢清商再要大喊,只觉喉头一凉,谢衡月已经将长剑抵住了他的脖子,他只要微微一动,就会被剑尖划出口子。 谢清商当下再不敢开口。 谢衡月看着他微微一笑,谢清商还以为他到底还是顾忌自己在朝堂中的势力,正放松了心。 不想谢衡月忽然细剑轻拍,只听一阵响亮的“噼啪声”,谢衡月居然用剑尖瞬间抽了他二三十个耳光,将谢清商打得门牙都飞出去了几颗。 谢清商滚倒在地上,又吐出一口血。 他之前围攻汾阳书院所受的伤还没好,但面上的肿块淤青,总算差不多都消退了。 然而此时被谢衡月抽了这么多耳光,只见他的脸颊高高肿起,口鼻皆流出血来,竟比之前那一回受伤,还要凄惨,已经看不出来他的本来面目。 谢清商不想谢衡月会下此重手,对他怒目而视,眼中还是流露出一丝恐惧,他只怕谢衡月这疯子,如今占尽优势,只怕会将他当场格杀。 谢衡月的剑尖一抖,谢清商吓得浑身颤抖,他再无往日的嚣张神气,他被谢衡月打成这般模样,开口亦嘟嘟囔囔的,话都说不清楚:“不要杀我,我们是亲兄弟,衡月不要杀我。” 谢衡月本来面上冷笑,听他说到亲兄弟三个字的时候,他不由仰天大笑起来:“好一个亲兄弟!这世上我有你这样对着我开炮的亲兄弟,我还要仇人干什么呢?” 他的剑尖一抖。 杨公公在一边用尖细的声音道:“主子!他的确是你的亲兄弟,还是一国的亲王,主子不可如此。” 谢衡月转头凝视着杨公公:“父皇让你这么做的?” 谢清商听到隆庆皇帝的名字,不由眼里闪过一道希冀的光。 杨公公垂首,只道:“谢清商的罪恶滔天,自然会按照法度,受到应有的惩罚。主子,弑兄不祥。” 谢衡月定定地看着杨公公,看到了杨公公已经浑身充满气机,知道他正在暗自用功。 杨公公是当世绝顶高手,他自问即便是自己内力充沛的时候,与使出全力的杨公公一战,不动用斩仇断忧剑,他一定会输给杨公公。 而此刻谢衡月丹田之中空空如也,更无力再跟杨公公这样的高手对决了。 到了现在,谢衡月终于明白,今日自己是杀不了谢清商了。 其实方才他劈出那一剑的时候,本来是打算连谢清商一起劈的,他已经用尽了全力。 不想谢清商居然如此命好,车子护卫包括马都死在了他的斩仇断忧剑之下,而谢清商却只是被剑锋扫到吐血而已,太便宜他了。 谢衡月收剑入鞘,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即便杨公公也觉得背上流下了一滴汗。 谢衡月转身背对着他们道:“不让我杀他,那么父皇自己来杀他。谢清商必须死。”他的话音非常冷酷。 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凌厉,他顿了顿又说:“杨公公,我有时候不知道,你到底是来保护我的,还是父皇怕我一时激愤会杀了谢清商,所以让你看着我。” 杨公公知道他今日这样一拦,必然会和谢衡月走 分卷阅读186 到今日的地步。 杨公公跪下来道:“主子,咱家并不是奉皇帝之命,而是遵嘉怡皇后的旨意,要阻止您。” 谢衡月猛地回过头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公公却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道:“先皇后说,您是未来国朝的希望。不要让你沾染尘埃。您光风霁月,应该坐拥天下,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而不应该牵涉到诡谲的阴谋中。” 谢衡月定定地看着他,嘉怡皇后之死,亦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儿。他从来没想到母后居然会对他寄予厚望。 他分明记得母后临终之时跟隆庆皇帝喊的话:“丈夫不可靠,儿子也不可靠!” 他猛地转过头去,只觉眼角渗出了一滴泪,好在此时背对着众人,他们无人能看到。 他翻身上马,再不回头:“谢清商必须死!如果父皇要放过他,本王不介意自己来,即便那样做,会辜负我母后的期望。谢清商害我妹妹,罪恶滔天,我跟他不共戴天!” 谢衡月说完,打马便从山崖上飞奔而下。 他站在山崖之上的时候,已经遥遥地看到了苏雪遥他们撤退的队伍了。现在他要从这里飞奔下去,要去见她。 他要告诉她,原来母后对他怀着这样大的期许。原来在母后心里,他是国朝的未来之光。 谢衡月的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嘉怡皇后死之前的那声喊,让他多年以来,都觉得自己无用且无能,不能挽救嘉怡皇后的生命,不能让她留恋世间。 他和父皇一样糟糕,只会让母后失望,不能给她安慰。 原来事实并不是那样。 谢衡月已经很多年不曾落泪了。此时他心中激荡,原来自己的志向,亦是母后的期望。 谢衡月奔驰在马上,他的眼泪消失在空中,那细碎而晶莹的泪滴,跟马儿踏起的花瓣融为一体,被这深秋的汹涌山风吹干了,不留一丝痕迹。 苏雪遥他们自从山崖上那炮声停止,便待在原地没有动。 苏雪遥焦急地望着山崖,然而她只能听到喊杀声,看到时不时有士兵从山崖上掉落山涧。 她看不到她的夫君。要不是大家皆拦着她,她又要策马前去查看了。 镇安大长公主十分惊讶,苏雪遥一个娇弱的女孩儿,却有这样无畏的勇气,可惜她方才看了看她的筋骨,她实在体虚,不能练武,否则镇安大长公主真想收了她做自己的看门弟子。 “来了!”展宇忽然看到了谢衡月的骏马飞驰而来。 苏雪遥大喜过望,她看着展宇。 展宇明白了主母无声的要求,他叹了口气,放开了手中的缰绳。 展宇方才为了防止苏雪遥一时冲动就冲出去,他一直牢牢拽着苏雪遥的缰绳。 现在苏雪遥得了自由,她立刻催动马儿,朝丈夫狂奔而去。她的骑术本来不太好,然而她一着急,只管催动马儿,希望它跑得再快一点儿。 此时苏雪遥的心中,除了谢衡月,什么都不想。她只想奔向他的怀抱,告诉他,她有多么爱他,多么担心他。 然而她的骑术却不可能因为她的爱意浓烈,就在瞬间变得精湛起来。本来那一望无际的花海下面就不平整,现在被谢清商的炮弹炸成了马蜂窝,处处都是焦黑的大坑。 苏雪遥一边策马奔跑,一边还要让马儿躲过那些大坑。 没跑几步,她就开始满头大汗,手中的缰绳也快捉不住了。而她狂奔的速度又不减,她的马儿,竟有点儿失控了 她本来打算跑个直线,而马儿却头一摆,朝花田中,炮弹炸出来的大坑中里去了,如此她离谢衡月反而远了。 谢衡月正朝她飞奔而来。他远远地看到苏雪遥控马的姿势,他就有点担心了。 到此时苏雪遥的马儿失控,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一拍马鞍,便从马上跃起。 苏雪遥只见马儿不收马蹄,马上就要跳进前面的弹坑里去。 她不由一声惊叫,马上颠簸,她身子一歪,便要从马上坠落,她心有不甘地大喊一声:“衡月!”我还没有见到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儿? 却感觉到了身前一阵风,她的心上人,已经凌空飞至。 谢衡月轻巧地跃上了马鞍,将即将要掉下去的苏雪遥一把捞回了他的怀中。 他手疾眼快地拉住了苏雪遥的缰绳,右足使劲儿,瞬间便控制住了局势,马儿在他的控制下,撒开四蹄,亦腾空跃起,飞过了弹坑,落在了花田之中。 众人远远看着这般惊魂之景,都下了一大跳,看谢衡月如此利落地救人,又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喊声。 谢衡月却不管那些,他只望着她道:“娘子,你还好么?” 苏雪遥不由哭泣起来道:“夫君,每次都让你舍命相救,我又怎么能不好?” 谢衡月将她拥在怀里,只觉到了此时,他才踏实下来。方才惊险搏杀,他什么都来不及考虑,到此时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 他害怕他若是失败,再也见不到 分卷阅读187 他的小娇妻怎么办?若是他真的死了,他的小娇妻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然而这些担忧,在当时拼杀的时候,他都想不起来。如果心里惦记这些,他也就打不赢谢清商了。 苏雪遥望着他,眼里已经都是泪水,她沙哑着嗓子道:“王爷,你要保重自己。你不要每次都如此身先士卒。” 谢衡月轻轻一笑,搂紧了她,深深吻上了她的唇,仿佛品尝到了甘霖一般。他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都疼,他轻轻道:“娘子,你夫君吉人天相,你莫要担心。” 他吻着她的眼泪,而她的泪却像开了闸,不断地涌出来,无论如何都吻不净。 山崖上,众人正在清点俘虏和兵器,看着堆在一边的那些未打出去的炮弹,众人皆一阵心惊,幸亏大家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清商身负重伤动弹不得,被放在一边的丛林落叶上。杨公公要找辆车子运送他下山,唯恐他如今经不起颠簸,就此死去。 杨公公安排了几个士兵看着他,士兵们经过此等搏杀皆十分疲惫,谢清商既然不能动了,大家也不紧张。大家或坐或站正在林间休息。 忽听的身后树林一阵响,这几个士兵抓着武器,警惕地回过头来。 却见从树林中出来一个极为娇艳的女子,她眼泪汪汪的,一见他们便扑了过来,声音又软又媚:“军爷,吓死奴婢了,奴婢如今可算见到人了。” 士兵被她抱了个满怀,不由一阵脸红道:“你是谁家的小娘子,且站在一边说话,不要如此。” 众人皆嬉笑起来,他们都知道下面的队伍中很多贵妇贵女并她们的丫头,许是这女子见打得激烈,吓破了胆子,慌不择路藏在林间,如今听见打完了才敢钻出来。 众位士兵皆嘻嘻哈哈,羡慕那个士兵的艳遇,谁都没有看到那女子眼里的寒光,和她手中指缝里夹着的银针。 第77章 登太子位... 谢衡月拥着苏雪遥,骑着马儿,慢慢从花海中走来,他们二人皆当世难觅的美人,众人望去,只觉满山花海衬着二人容光绝世,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谢衡月很想现在就将小娇妻压倒在花海中,与她好好温存一番,然而此时大家都望着他们,竟不是时候。 苏雪遥看着方才还那般美丽的花海,如今却满目疮痍的模样,心中十分心痛。好在尽管经过了一番大战,大家有些人扭了腰和足,但没有人受更重的伤了,可谓大幸。 苏雪遥有点忧伤地轻轻道:“今日重阳聚会,不料竟坏了这甘泉山八景,真是我的罪过。” 谢衡月在马上拥着妻子,轻轻地安慰她道:“阿遥莫要忧愁,不过就是些花花草草,重新种了便好。这遍山都是岩菊,难免单调,到时候我们移栽一些奇花异树来。” 苏雪遥叹了口气道:“只能如此补救了。那甘泉泉眼恢复不了。” 谢衡月轻轻笑了道:“娘子莫要担忧。将山崖的碎石整理一番,甘泉泉眼照样会像从前一样奔涌,只是泉水改道之后,飞瀑形状肯定不能复原。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苏雪遥一听,心中终于大定。她仰脸望着夫君道:“夫君,你是不是无所不能?” 谢衡月听小娇妻夸奖他,不由心中得意,他又想吻上她的唇,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知道小娇妻定然会恼他。 他轻轻道:“阿遥,你说对了,为夫确实无所不能。你要有什么烦恼一定不要闷在心里,要告诉为夫。” 苏雪遥轻轻应了一句:“嗯。” 谢衡月只觉怀中的小娇妻这般乖顺,着实可爱,他在小娇妻耳边不动声色地说:“阿遥,等这里的花海和飞瀑重新修好了,我们就再来一趟,只有我们两个人。到时候我才好让阿遥看看我的无所不能。” 他面上不动声色,然而话语中却充满了暧昧的暗示,苏雪遥如今也被他带坏了,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却觉得他什么都说了。 苏雪遥不由有点脸红,轻声道:“王爷莫要胡言,大家都看着呢……” 谢衡月知道小娇妻听懂了,不由一阵得意,故意道:“我什么都没有说,阿遥你为什么要责备我?哎呀,我懂了,是阿遥你太不乖了,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啊。这花朵和清泉,一定很衬你啊。” 他们在那边喁喁细语,而这边队伍中,扭伤的人,已经上了软轿,要抬回别院去治疗了。 却见谷口龙旗招展,是皇帝听到了动静,匆匆赶来了。 谢衡月望着龙旗,终于严肃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的马儿到了御驾跟前。谢衡月翻身下马,跟皇帝行礼。 谢衡月跪在地上,皇帝望着这大变样的山谷,久久不发一语。 谢衡月方才就已经派了袁腾义面圣说明情况,山下依旧在清剿谢清商的人,驻守甘泉山的大军已经出动,现在正在大举搜山。 在彻底清扫之前,谢衡月请皇帝先在温泉别院盘桓几日再走,说回京途中 分卷阅读188 不够安全。然而皇帝和谢衡月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皆跪倒面圣。皇帝点点头,他身边大太监李公公让大家免礼平身,并让大家回转温泉别院,不必在此地逗留。 隆庆皇帝铁青了脸看着跪在脚边谢衡月,苏雪遥见皇帝迟迟不让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也有点忐忑起来。 隆庆皇帝终于慢慢道:“很好,你终于长大了。” 他的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沉重。 谢衡月抬起头来,他鬓角依然沾着炮火腾起的黑烟,没有擦拭干净,他沉静地道:“父皇,儿臣已经娶妻开府了。” 隆庆皇帝看了看苏雪遥,又看了看意气风发的儿子。 隆庆皇帝慢慢道:“你长大了,连逼宫都学会了。你将朕留在这温泉别院,意欲何为?” 谢衡月望着父亲,眼神毫不闪避:“山中乱匪尚未清除,父皇此时回宫,路上不安全。既然文武百官都在此处。这温泉别院又是前朝皇帝的行宫改造。父皇且在此委屈几日,并不耽误朝事。” 隆庆皇帝看着儿子理直气壮的模样,气极反笑:“如此说来,你倒是个大大的忠臣了?” 谢衡月望着父亲,不卑不亢地说:“忠臣不敢当,儿臣定是个孝子。” 苏雪遥听了他们父子对话,才知道丈夫真是胆大包天,竟意图扣留皇帝了。她一时心中害怕,然而谢衡月既然做下这件事,他自然不会再回头了。她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隆庆皇帝听谢衡月说他自己是孝子,终于忍不住了,伸手重重拍在他的头上,厉声道:“好一个孝子!我怎么就养出了你们这些逆子!” 苏雪遥知道头颅乃人的命脉,她也知道隆庆皇帝身有武艺,丈夫既然做下了这等事,怎么敢如此托大,不闪不避,竟让隆庆皇帝这一掌拍实了? 他如今是将自己的性命,都交给了他的父皇了。 苏雪遥不由心中大惊,她颤抖着恳求:“父皇息怒。父皇与晋王有话好好说,这里面定然有误会。” 隆庆皇帝手微微一颤。 却见谢衡月抬起眼睛望着他道:“王妃莫要惊慌。父皇连狼心狗肺的谢清商都不舍得杀,又怎么会杀我?” 隆庆皇帝一听,气得脸色更难看了。 谢衡月本来就一直桀骜不驯,难以管教,如今他竟什么也不怕。隆庆皇帝看看苏雪遥,知道唯有这女子才是儿子的软肋,待要放点儿狠话,又觉得索然无味。 隆庆皇帝从谢衡月的头顶上,拿开了自己的手掌。 他十分疲惫地道:“朕命不久矣,为什么你们就一个两个都等不及?这个皇位就如此让人疯狂吗?你们就不能等朕归天吗?” 谢衡月猛地抬头望着父皇,他抓住了父皇的袍子,急切地问他:“父皇,你可是身体出了什么事儿?你为什么说出这样不吉祥的话?” 隆庆皇帝望着儿子那焦急的模样,心中微微有点后悔。 隆庆皇帝本来不打算告诉他这些,他只想就这样静静地去了。他早就觉得活着痛苦,不若死去了。 今日他只是没有想到,一贯看上去对皇位没什么兴趣的谢衡月,却如此心机深沉,处心积虑地设下这个局,一边铲除兄弟,一边软禁自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逼宫。 如今看着儿子紧张的模样,隆庆皇帝冷淡地笑了笑道:“你也会关心你父皇的死活么?放心,朕只是一时生气,一时还死不了呢。你想当皇帝,可得等着呢!” 却听一人在后面道:“到了如今,皇上还不跟晋王说实话么?” 因山谷中的众人皆已经散去,他们身边没有人了。他们在此间说话,太过专注,竟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人。 大家皆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说话的是静慈师太。 苏雪遥不知道师太何时到了山庄。 隆庆皇帝见是她,知道他的侍卫自然不敢拦裕华长公主。他叹了口气对谢衡月夫妻道:“滚起来吧!” 谢衡月和苏雪遥这才站起来。谢衡月急切地看着隆庆皇帝,又看着静慈师太,他低沉着嗓子道:“姑姑,你们瞒了我什么事儿?我父皇他,他,是不是……” 谢衡月一时嗓子有点堵,竟然问不出来。平常的时候,他看到隆庆皇帝就心里有气,就很想跟他作对,如果能让他不开心,他就高兴了。 然而此时他却慌乱起来了。他已经没有了母亲,如果父亲也有不测,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雪遥轻轻握上了他的手,她从来不曾见丈夫这般慌乱,原来再无所不能的人,在父母面前也是个孩子。她柔声道:“晋王莫要着急,且听静慈师太说分明。” 谢衡月被她这样柔声安慰,他定了定神,心中一暖,终于不像方才那样方寸大乱了。他望着静慈师太恳求道:“姑姑,姑姑告诉我吧。” 静慈师太道了声阿弥陀佛,问道:“你方才捉到了谢清商,那么你有没有捉到续白新?皇上身上的毒,恐怕也要落在他身上了。” 分卷阅读189 谢衡月大吃一惊,他看着面色疲惫的父皇:“父皇你中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谁下的手?是谢清商那贼子吗?谢清商他要你的命,你还要保他?父皇!” 不等隆庆皇帝回答,却听他们身后一阵马蹄声,来了一个王府高手,他一下马,就跪在地上焦急地道:“王爷,谢清商跑了!” 雪浪躲在高大的树上,密密的金色叶子,遮掩住了她的行藏,也遮住了被她放在一边粗大树杈上的谢清商。 树下面的士兵们,正在细细地在丛林中搜寻,可是谁也没有发现他们俩就在大家的头顶。 谢清商一动不动地伏在树杈上,不是他不想动,而是雪浪给他点了穴,唯恐他会忍不住浑身的疼痛,发出声音,引来了人。 谢清商心中一片绝望,方才雪浪出现,将士兵们打倒的时候,他还心中十分欣喜,以为自己要绝处逢生了。 没想到她出现的时候,后面还跟着续白新。 续白新二话没说就塞给他口中一个药丸,他还没来得及问,雪浪一掌击出,就让他将那药直吞了下去。 他一吞下就觉得脏腑都在燃烧,虽然身上的疼痛不像方才那么难以忍耐,但是他却觉得这药肯定不太对。 他怒道:“你们在做什么?” 雪浪却收起了平时的妩媚模样,关切地问续白新:“他们在找你。你如今也是他们最想抓到的重要人物。他们想从你身上得到解药。” 续白新的表情不像方才那么木讷,他的眼睛里重新有了神采,但是他的眼里充满了深深的痛苦:“我想看看我女儿。” 谢清商见他们两人竟像相识已久,他不由心中大惊。这二人何时有了奸情? 然而此时他却不得不借助这一对狗男女的手逃出去,他忍耐着,做出一副和蔼的模样道:“你们冒险来营救本王。本王逃出去,一定会好好嘉奖你们。” 雪浪突然扭过头对他笑了起来,跟平常在府中服侍他一般,笑得又软又媚,然而她出口的话却十分惊人:“鲁王爷真是个大方可靠的人儿。只是妾身忘了告诉王爷,妾身是北疆人士,鲁王爷如今落难,不若跟妾身回转家乡,我们再以图后事吧。” 谢清商大吃一惊,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自己在刘氏跟前安插的人,竟开始就是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容已经惨不忍睹,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他做出个深情模样,却显得更加丑陋:“雪浪你为什么不早说,那就太好了。我早就想去看看北疆的草原雪山了。” 他心里却已经凉了一半,这些年他跟北疆人勾结,搜刮了不少东西,如今他落在了这女人手里,恐怕都得吐出来。 不仅如此,谢清商本性十分暴戾,却要在众人面前,伪装成一个温良恭俭让之人,他每日十分气闷。 面对北疆来人,他就没有了顾忌,一贯非打即骂,动不动就要折辱,更不知道有多少男女美人,命丧他手。 如今他落在了雪浪手中,他已经将雪浪笑容之下,藏在眼底的仇恨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阵颤栗。忽然觉得恐怕他还不如被谢衡月抓住,父皇无论如何,总是要顾念他的。 谢清商想到此处,眼神一变,就打算呼喊,招来谢衡月的士兵。 却听续白新淡淡地说:“鲁王方才服下的就是我最新研究出来的好药。若无解药,那凄惨的模样,鲁王一定不想看到。” 谢清商再也绷不住了,他气急败坏地看着续白新低声道:“你也是北疆人!” 雪浪面带崇敬地望着续白新道:“续先生孤身一人,卧薪尝胆,搅乱你们代国朝堂,是我们北疆人敬仰的英雄。现在终于可以归国,先生的光辉事迹,可以向世人宣扬了。” 在皇帝那边,静慈师太说完了始末,静静地看着谢衡月道:“续白新此人,定然跟北疆人有关。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他捉回来。皇上身上的毒恐怕只能撑到夏天了。” 谢衡月看了一眼父皇:“儿臣这就亲自去追捕!” 皇帝却喊住了他:“别跑,你意图逼宫的事情,我们还没有算清楚呢。朕现在可以离开你温泉别院了么?” 谢衡月微微一怔,他在父皇面前跪了下来,他坚定地说:“父皇,如今饥民已经到了京畿之地。天下大旱,若再不改用良种,恐怕大乱将至。” 隆庆皇帝没想到他到了现在还在讲这件事。他皱着眉听他说。 苏雪遥不由替丈夫捏一把汗,不知道他到底如何打算。 他现在能成事,其实是借助了皇帝的力量,不管是甘泉山守将,还是苏皓,都是心向皇帝的纯臣。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谢衡月此时逼宫之举,恐怕他会满盘皆输! 然而苏雪遥亦明白丈夫为什么会如此急切,秋耕将至,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明明如今谢清商已经彻底完了,徐徐图之,逐渐铲除他和皇后在朝堂的势力,再图太子之位,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然而苏雪遥知道 分卷阅读190 ,他们如今等不及了。 她只听谢衡月继续恳切地说:“儿臣自知要推动此等革新,必然十分艰辛,亦要触动世家大族和当地官僚的利益。然而那些世家大族们,即便国朝灭亡,于他们也不过是皇帝换个姓的事儿。皇上,唯有万民才是国朝的根基!” 隆庆皇帝十分震动。 谢衡月望着他,知道了父皇身中剧毒,他心中十分难过。可是该说的话,他也不能不说,该做的事,他还是得做。 隆庆皇帝忽然笑了起来道:“你要逼宫上位,还打着为了万民的旗号,是不是无耻了一点儿?” 他见谢衡月着急,隆庆皇帝深深看着他道:“你果然是嘉怡皇后的儿子。” 隆庆皇帝叹了口气,脸上忽然出现了淡淡的欣慰:“朕以为你贪恋权位,不忠不孝,最终你还是没有通过朕的考验。没想到啊,你比朕所期待的更好。国朝有你,朕如今竟可以安心而去了。朕总算比父皇强了那么一点儿了。朕的儿子比他强。” 众人皆不知道隆庆皇帝为何如此说。 却见隆庆皇帝望着眼前这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大坑的花海,轻轻道:“传朕旨意,封晋王谢衡月为太子,命其统领户部,商酌抗旱粮谷推广全国的事宜。” 众人皆跪下谢恩,谢衡月不由热泪盈眶,一头磕到底道:“儿臣领旨谢恩!” 苏雪遥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来得太快了,让她应接不暇。 隆庆皇帝望着谢衡月:“如今我还能回宫么?” 谢衡月一阵羞惭,不敢回话。 隆庆皇帝却微微一笑道:“此处景色优美,朕决定就在此处了。传令下去,朕从今日起移驾温泉别院了。小子,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你父皇真的不走了。” 听到隆庆皇帝不走的消息,最开心的当属苏雪遥的三哥苏冀南。隆庆皇帝移驾之后,温泉别院就改名叫温泉宫了。宫中的御厨也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厨房中多了个同僚。 隆庆皇帝还真是苏冀南的知己,苏冀南那奇葩的菜肴,每次都能得到皇帝的嘉许。 发出了 谢衡月当了太子,就没法亲自去追捕谢清商了。他向全国发出了海捕文书,捉拿谢清商续白新雪浪三人。然而他们却好像阳光下的雪一般,融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清商的王妃刘氏,当日一出谷地,便已经求见皇帝,将她所知的谢清商的秘事和盘托出,以求刘家能够免罪。隆庆皇帝念她出首谢清商有功,留下了刘氏满门的性命,轻判只是将他们抄家流放了。 而谢清商的侧妃周轻烟,在御前控诉被谢清商诱拐虐待的种种情形,皇帝恩准她和离,重归保国公府。 现在谢清商人虽然跑了,但是他的罪行跑不了。他里通外国,贪墨关饷,残害妇女等等重罪皆被揭发出来,一时身败名裂。 穆望道虽然也站出来揭发谢清商,但是穆家的罪过太重,难以赦免,只是将凌迟处死改为毒酒自尽。穆家亦满门抄斩。皇帝秘密留下了穆家一个襁褓中的孩童,这是他与皇后的交易,他答应皇后给穆家留一条根。 皇后被废,囚禁冷宫,遇赦不得免罪。 到了今日,谢清商一脉的人终于知道,皇后和穆家这是彻底失势了,谢清商也不会再有翻身之时。 穆家多年来在朝中势力庞大,众人皆难免跟他家有牵扯。更有不少边境将领,多年来靠贿赂穆家,才能得到军饷。如今穆家一倒,朝堂和边疆之中,皆有点风声鹤唳,各地蠢蠢欲动。 然而谢衡月却顾不得这些了。他临时征召了陆莫繁的汾阳书院的三千学子,让他们全部出发,去往全国,带着陆莫繁的新式抗旱稻种和麦种。 谢衡月知道这三千学子,尚未出仕,但是也不可能骤然给他们授予官职,只能让他们以太子门客的身份,去“规劝“”游说”当地官员推广稻种。 好在朝局动荡,地方官员也心中忐忑,唯恐自己成为太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刀的对象,平日极难以推进的事情,到了今天反而快了许多。 如此这般,居然让他们在上冻之前,将新式抗旱种子在全国范围内统统种了下去。 种种事情千头万绪,十分繁琐,皇帝驻跸温泉宫,苏雪遥一下子需要跑前跑后。 苏雪遥荣升了太子妃,感觉自己比晋王妃的时候更加忙碌。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忘记镇安大长公主的嘱托,她还是抽空找到了陆莫繁,将大长公主的意思和盘托出。 陆莫繁十分震惊,他这些天来忙着新式种子的事情,大家都很难捉到他。他本来想将清宁公主的信给了镇安大长公主,然而也始终找不到机会。 他望着苏雪遥苦笑道:“怎会如此?我得找镇安大长公主说个明白了。” 因皇帝自从来了温泉别院就没走。很多人也逗留在了这里不走。这温泉别院,温泉水滑,草木葱茏,空气清新,比城中好过百倍。 皇帝移驾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日上朝的人变成了监国太子谢衡月。这 分卷阅读191 倒让大家开心了点儿。 因隆庆皇帝往日不理朝政,积压了很多朝中事务,此时百官们在朝堂将它们全部重提。谢衡月忙得不可开交,人都瘦了一圈儿。 百官很多人都留在了温泉别院,抢不到温泉别院的房子,也都长租了山下甘泉山庄的房子,以便上朝方便。 往日寂静的甘泉山,变成了车马喧阗的热闹之地。 而镇安大长公主,也自从温泉宴会之后就没有离开这里。她倒不是为了贪图温泉舒服才不走,她是一直在这里等陆莫繁。现在总算让她等到了。 已经到了初冬,外面寒风呼啸,而镇安大长公主的屋中暖意融融。 陆莫繁坐在下手的檀木雕花椅子上望着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大长公主,你看看我这封信。”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镇安大长公主看信上的字迹,就知道是清宁公主的字迹。 然而她读完这封信之后,她大吃一惊:“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的银发映着炭火炉的微光,闪闪发亮,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莫繁说:“这是真的么?清宁她……” 陆莫繁苦苦一笑道:“清宁是女中豪杰,她当年和亲之时就说与我恩断义绝。皇上念她为国守关辛苦,为她在玉女关修了别宫,据说十分舒适。她这些年并不像您想的那般清苦,相反……”陆莫繁顿了顿,想了个词:“十分潇洒。” 如果把大开后宫,蓄养面首三千叫做潇洒的话。镇安大长公主皱着眉头,实在不敢相信清宁会如此做。 她约束儿孙皆十分严厉,从来不许他们出没秦楼楚馆,怎么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却如此放纵自己,即便当年她被逼和亲深受打击,但是这转变也太大了。 镇安大长公主看着眼前苦笑的陆莫繁。陆莫繁虽然已经不再是年轻小伙子,然而依旧十分英俊儒雅。 她忽然道:“我不信!再说玉女关苦寒之所,物资皆十分匮乏。你不知道,北边关隘的大小战役就没有停歇过。北疆士兵皆是枕戈待旦,清宁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大开后宫!她若如此做了,又何如服众领兵?这里面定有蹊跷!” 陆莫繁听她如此说,十分惊讶:“边疆局势居然如此紧张么?” 镇安大长公主点点头道:“这些小的摩擦,战报都不提了,只有给皇帝的密奏中会提及。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陆莫繁十分惊讶,他想问她,战报中皆不提的事情,镇安大长公主又是如何知晓的。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老太太,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皇室长辈,不仅仅是他心上人的母亲。 陆莫繁听到镇安大长公主说“枕戈待旦”四个字,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了多年前那个美艳的女子。 他想起清宁穿着和亲公主的盛装,提着剑来找他的时候的情形。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她,这些年到底如何在边疆戎装上阵,又如何餐冰饮雪苦度岁月。 陆莫繁忽然宁愿清宁如她信中所说,她在大开后宫骄奢横溢,过得快活肆意,也不想她当真在北疆吃苦。 然而此时他已经明白镇安大长公主说得有道理,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镇安大长公主忽然道:“清宁也许遇上了麻烦,陆先生,无论如何请你去一趟玉女关吧!” 陆莫繁不由为难,他记得清宁和亲之前说的话,说此生不愿再跟他相见。可是他想想清宁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寄出了两封截然不同的信,她这么多年从未与他书信往来,第一次寄信便出了这样奇怪的状况。 陆莫繁忽然从椅子站了起来,他急道:“糟糕!定然是北疆生变!然而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消息,这情势恐怕已经很坏了!” 镇安大长公主也大吃一惊,他们俩对视一眼,当机立断,立刻一起去面君。 温泉别院虽然改名叫温泉宫,但是一应布置还是没变,皇帝和谢衡月皆说如今国事艰难,提倡简朴。 谢衡月坐在温泉宫大殿旁的书房中,这里是他太子的办公之所。 他正在批阅奏折,父亲多年不理朝政,积压的正常政务堆积如山。他估摸着光处理文牍,他就可以忙到明年了。 每晚他忙到半夜回去,看到小娇妻沉沉入睡的脸颊,都觉得自己这是揽了个十分糟糕的苦差事。 当皇帝有什么好啊,他一下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消极怠工,他要再这么劳累几年,他也不想干了。 自从立了他为监国太子,父皇丹也不练了,每天带着苏氏兄弟和王匡卢三个在甘泉山中游玩,常常就不回来了,过得好不惬意。他就知道父亲之前沉迷炼丹,只是个借口,其实是父皇不想上朝理政而已。 然而想想谢清商和续白新始终不见踪影,谢衡月不由心情十分沉重。想到姑姑说若无解药,最迟父皇只能撑到夏天,他不免心急如焚。 如今秋耕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他决定不要被这文牍的海洋包围,再安排一番人事,他就亲自去追捕谢清商和续白新,这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正当谢衡月为隆庆皇帝的毒烦恼的时候,只听门 分卷阅读192 口的黄门报道:“镇安大长公主,汾阳书院山长陆莫繁,求见殿下。” 他们两人一进来,就对谢衡月急切说:“太子!恐怕北疆有变,请速速发兵!” 谢衡月大吃一惊,问他们如何得知,说他还在收奏报,说边境一切平安,怎么就忽然有变了?不过他想想续白新和谢清商居然就那样消失了,北疆人在国朝隐藏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镇安大长公主和陆莫繁呈上了两封信。 谢衡月仔细看着这两封信。信上的笔迹十分俊逸,看不出来是个女子。 谢衡月凝神一看,不由心中好笑。 一封信是写给镇安大长公主的。大意是说,您老人家想见我,叫当年辜负我的那个男人来见我吧,他当年将我出卖给敌人,他不给我道歉,我就不回来。 另一封写给陆莫繁就更好笑了。她信中对陆莫繁说,她现在面首三千,日子十分舒服,别再自作多情。若是他敢来,不要怪她辣手,将他收入后宫。 谢衡月看着这两封信,只觉得这位清宁姑姑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们谢家的女子本来就彪悍,但是清宁姑姑这样的,也是彪悍之中的彪悍人了。 他有点迟疑地说:“从这信中,怎么能看出北疆有变呢?” 镇安大长公主肯定地说:“这两封内容互相抵牾的信,只能达到一个目的,就是让本宫和陆莫繁见面,然后看出来这信中的问题来。” 陆莫繁严肃地说:“恐怕玉女关有变,而通信渠道也受到了严重干扰。我们和玉女关之间的消息,可能被人为隔断了。” 谢衡月闻言大吃一惊。 却听黄门报道:“有急报!” 谢衡月让人进来,只见门外连滚带爬,跑进来一个传令兵,他跪在地上,还气喘吁吁的,他送上了一个信筒。 谢衡月看他的模样,问他从哪里来的。传令兵道,从京城来的,京城大人说,这奏报十分紧急,一定要尽快送到。 谢衡月拆开信筒中的奏折,也不由大惊失色。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人道:“北疆陈兵数十万,要求我们送公主和亲,并开出了纳岁币,割让城池两座的要求。他们特意提到,玉女关……” 镇安大长公主不由颤声道:“玉女关怎么了?” 谢衡月不忍心地看着老太太,他心中实在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承受这个消息,他缓缓说:“北疆人说,玉女关陷落,清宁公主殉国了!” 镇安大长公主瞪大了双眼,她和陆莫繁齐声道:“不可能!” 他们二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痛楚。 却听门边有人同样既轻柔又坚定地说:“不可能!北疆人在胡扯。” 三人抬头,只见进来的人竟是苏雪遥。她手中也拿着一封信。却是静惠公主写来的,她也听到了北疆人的消息,她本来已经快定下婚事了,没料中间又出了一点波折,想不到此时北疆人就提出和亲的要求了。 如今公主中适龄的,就剩她了,这和亲公主的人选,非她莫属。静惠公主一时着急,便急忙给苏雪遥送信,希望她能帮她的忙,劝说谢衡月不要将她送去和亲。 苏雪遥收到静惠公主的信,闻之北疆战事,也不由大吃一惊。这在前世应该发生在五年之后,谢清商登基之后,静惠公主和亲北疆,没多久就病故了。怎么今生这个时节,北疆人就要起兵了? 她忙来找谢衡月,正好听到他们的话。 谢衡月望着她,只见他的小娇妻还是那般美丽,他轻轻问:“太子妃,你如何这般笃定,玉女关不可能破?” 苏雪遥差一点儿脱口而出,我是在梦中梦到的,前世国事那般颓废,然而玉女关却始终未破。 然而此刻她看到镇安大长公主和陆莫繁,皆十分热切地望着她,她却不能简单说个梦就搪塞过去了。 苏雪遥想了想,轻轻道:“北疆人狡诈,若是他们真的破了玉女关,此时他们应该早已驱兵南下,兵围京师才对,不会这般遣使节前来,还要求公主和亲。” 镇安大长公主和陆莫繁听了,心中不再那么焦急,他们一扭头,又异口同声道:“我是因为那封信!”因那封信认定玉女关一定未失。 镇安大长公主看了一眼陆莫繁,不想两人又想到了一块儿,心中一阵遗憾,此人可惜竟与清宁无缘。 陆莫繁见大长公主不说话了,他便接着说:“若清宁公主有事,这两封信不会用这般游戏人间的口吻。这封信大约是一个月前写的。玉女关乃是北面的第一雄关,即便北疆人想攻破它,一时半会也做不到,不可能一个月之内就陷落!” 谢衡月点点头,道:“大家说得有道理!为今之计,我们就从了那北疆人的愿望,送静惠公主去和亲吧!” 苏雪遥三人皆惊讶地望着谢衡月。只见谢衡月秀雅俊逸的面庞上面无表情,而眼神却十分坚定,显然下了最后的决心。 寒风呼啸,北疆的使者到达之后,国朝多年之后,又送出了一位和亲公主。 本来和 分卷阅读193 亲事宜需要慢慢商讨,至少要到明年冬天才能真正遣嫁。 然而北疆人的使者十分蛮横,说国朝总是食言。既然答应和亲,就要按照他们北疆人的习俗,现在立刻启程。 众大臣十分愤怒,说你们北疆人还有抢婚的习俗,抢到了就是自己娘子。难道你们这是来国朝抢婚的不成? 然而谢衡月却将这么不合理而屈辱的条件,全部答应下来了。 朝野上下皆十分震惊,他们依然沉浸在国朝天下第一的美梦中。 虽然现在烽烟四起,虽然目下变乱已生,但是大家仍然觉得国朝不至于向北疆蕞尔小国俯首。大家也不认为,此时国力已经衰落到了需要送出和亲公主的地步。一时举国上下皆骂谢衡月无能,卖国求荣。 连优哉游哉的隆庆皇帝,都不得不出面,罕见地举行了朝会,说谢衡月的意思就是自己的意思。他说,国朝的和亲公主,不是那么好要的,当初清宁公主和亲之后,最后我们打得北疆人几近灭族,如今我们需要卧薪尝胆,大家稍安勿躁。 如此才将表面的反对声压下去了,然而谢衡月还是名声皆毁。剩下的几位皇子,本来在谢衡月当太子之后,皆收缩了势力,然而此时又开始四处活动。 如此这般一石激起千层浪,和亲一事,竟让本来就不平静的朝堂,变得似乎马上就要沸腾起来。 就在这样滔天的骂声之中,和亲队伍顶着风雪上路了。他们的目标就是北疆边境最大的城市,绥远。 北疆的使者在前,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在后。国朝不仅送了和亲公主,还送了大量的陪嫁金银。 第78章 和亲... 已经到了隆冬,和亲队伍越向北走,天气就越发寒冷,滴水成冰。 北疆使者一直催促他们速速前行。他们便昼夜赶路,十分辛劳。 国朝派出的送亲使者是一个满面浓密胡子的年轻人。 他的胡子太过茂盛,除了一双眼睛,几乎看不出来他的长相来了。他官职低微,是太子的人,众人此前皆没有见过他。 不知道太子从哪儿找出来这样一个人,太子说他出身北地,亦熟悉当地的风俗。 当然派这样一个小人物来做这样的大事,不合礼法,然而此次和亲处处不合礼法,即使有人弹劾,也没有什么用。 到了晚间起了风雪,雪花飘飘,将这和亲使者的黑胡子变成了白胡子。 胡子使者嘟囔了一声:“鬼天气。”他抬头对一边的北疆使者道:“我要休息一下,你盯着吧!”他的话音带着浓浓的北地方言的腔调。 北疆使者嗤笑道:“中原人真是娇弱。” 这胡子男就像没听到一样,下了马,直接便钻进了后面跟着的一辆小马车中了。 北疆使者看他如此草包,心中对中原人的鄙夷更浓了。 而那胡子男一进车中,就觉一阵温暖。 这车子看似简朴,但车子所用的木材,内中的陈设皆十分名贵。车中飘着淡淡的清雅甜美的香气。 那胡子凝视着车中塌上。只见塌上安然卧着一个穿着宫女服侍的女子。他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上了被子。 看着宫女那蜡黄的面容,他不由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他忘记了他的胡子上皆是冰雪,进了温暖的车中,雪花皆化成了水,挂在他浓密的胡子上。 他的吻虽然很轻,不会惊动女子,但他胡子上冰冷的水滴却钻到了宫女的脖子里。 那宫女被冰水冰到了,她一激灵慢慢睁开了眼睛。 只见她的面容十分普通,面色蜡黄,好像生了病没精打采,然而这一双眼睛却无比清亮,十分漂亮。 她望着眼前的胡子男,眼神有一刻陌生,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轻声道:“公子,妾身昨夜没有睡好,补个眠,公子就又来闹我。” 这声音非常好听,清甜而且温柔,然而她的长相太过平庸,浪费了这样好的声音。 那大胡子也换了口音,不再是一口浓浓的北地口音,嗓音也变得清亮起来,他轻轻道:“阿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闹你,你要困就接着睡一会儿。” 两人一下子都想起了昨夜在雪中相见,两人热情拥吻的模样,都有点心气浮躁。 原来这大胡子男就是谢衡月,而塌上的宫女却是苏雪遥。 他们夫妻十分大胆,居然敢乔装改扮,混进了和亲队伍。 未免暴露身份,他们把私下的称呼都改了,以免自己一时不察,被人听去了。苏雪遥只喊他公子,而谢衡月则心满意足地叫她阿遥。 那日北疆人和亲的使者还没到,谢衡月就决定将计就计,送北疆人一个惊喜。 他已经可以确定,如今的种种危机,跟谢清商脱不开关系。而谢衡月派出去追捕谢清商的各路人马传回来的消息,也几乎让他作出最终判断。 谢清商是逃往了北疆。 那么谢衡月这北疆之行,势在必行。 分卷阅读194 大家都劝他如今身份贵重,不能再冒险。然而谢衡月却说,他一定要为父皇取得解药,续白新和谢清商是从他的人手中逃脱的,做事要有始有终。 更何况北疆有变,清宁公主一定出了什么事儿,前方急需救援,正是他太子负起责任的时候了。 苏雪遥望着他胡子上融化的雪水,忽然低低地惊叫一声:“小心,你的胡子开了。” 谢衡月一低头,才发现雪水浸透了胡子,又被车中热气一蒸,右侧脸颊上黏着胡子的浆糊居然开了,那浓密的假胡子,掀起了一个角。 苏雪遥忙坐了起来,从这车中的暗格中取出种种易容的工具,要替他将他的胡子重新粘好。 谢衡月却望着她,不断地吹气,让那开了的胡子,飘了起来,他猴子献宝一般地跟苏雪遥道:“阿遥,你觉得好玩么?” 苏雪遥不由被他逗得抿唇微笑起来。 她扳过他的脸,轻轻道:“公子这胡子可当紧得很,不能掉下来。” 谢衡月笑了,他唇微动,以免影响苏雪遥为他粘胡子的动作:“阿遥,你不知道,我开始黏上它的时候,总觉得好奇怪。时不时就想找个镜子水面瞅瞅,看看它到底掉了没有。” 苏雪遥忍着笑,帮他粘好了,端详道:“公子放心,这胡子等闲不会掉下来的。” 谢衡月只觉妻子的手十分温柔,他便故意用胡子去蹭她的手。 他的行为,惹得小娇妻嗔道:“公子,如今我们身处狼群之中,行事越发需要谨慎才是。公子莫闹,可知道一点小小差错,足以让我们断送性命啊!” 谢衡月听小娇妻这般认真,心中一暖,他伸手将她圈在了怀里,只觉得她身上的热气,透过宫女长裙温暖了他的心。 苏雪遥不料丈夫会如此,脸一下红了。 然而她已经多日不得亲近他,昨夜相见,他们相拥长吻只待了片刻,便被巡夜的守卫惊散了。 她一时也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丈夫,静静靠在他的怀中。 自打从京师上路,他们怕路出马脚,在人前并不如何搭话。而苏雪遥也深居简出,到了夜半休息的时候,她才敢出来透透气。而他们也在那个时候短暂地碰个面。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开心。虽然白天不方便交谈,但是她经常看着他骑着马经过自己的车子。谢衡月那大胡子实在可笑,可是只要能看到他,她就心中安定。 谢衡月轻轻用胡子扎着她的脸颊道:“阿遥,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这么危险的事儿,你也非要跟我来。” 苏雪遥觉得他的胡子痒痒的,轻轻笑了道:“公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队伍中这么多人,一定也容得下我吧。” 却觉得身子一倾,原来车子停了下来了。 胡子谢衡月忙将她放开了。苏雪遥抿唇一笑,现在谢衡月再也不敢歪缠她了,她倒是省了不少口舌。 此时帘子一掀,进来两个人,望着他们悄声道:“快到了,陆先生让我告诉二位,今晚我们便要路过玉女关了。出了玉女关,再行一日,过了绥远就要进入北疆境内了。” 苏雪遥和谢衡月对视一眼,都有点紧张。进来的人正是墨染和绿绮。她们俩一进来就忙着给两人沏茶,并打开她们手中的提篮,为他们摆饭。 绿绮和苏雪遥都是第一次出远门,虽然一路上十分辛劳,然而她们却很开心。尤其是苏雪遥,只要能看到丈夫,心中便只剩甜蜜。 她们未免惊动外面的北疆人,说话皆十分小声。 绿绮悄悄趴在苏雪遥跟前说:“我一路上看到了好大的冰原,冰原上奇形怪状的大冰山,还有好深的满是积雪的峡谷。我掀开帘子,那北风啊,直接把我的兜帽都吹翻了。好可怕的风,像刀子一样。” 墨染笑了,跟苏雪遥道:“娘子啊,你不知道,绿绮这丫头啊,不知道听谁说的,说这里泼出水去,不待水花落地立刻便能冰冻变成冰坨子。我们今天早上试了试,还真的是这样。这里太冷了。” 她们两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皆裹着厚厚的棉披风,将身子和脸皆裹在了里面,即便如此她们的手脸,皆被呼啸的寒风吹得通红。 苏雪遥听着在一边叽叽喳喳的绿绮,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一阵恍惚,以为还在家中。 这些天她在温泉别院其实十分辛劳,反而跟着来了和亲队伍之中,每日睡到自然醒,吃了睡睡了吃没事看看话本子。 每天透过车子的帘子,看看时不时骑着马经过的大胡子夫君,虽然车上颠簸,旅途劳顿,但是苏雪遥却觉得她此时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苏雪遥想到此处,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想就这样,别回去了。” 绿绮忙摇头:“娘子这可不行啊,这里太冷了,我受不了。出来玩玩还行。” 谢衡月望着他的小娇妻,他的面容皆掩盖在大胡子后面,他笑着说:“阿遥不想回去了?那也好,那就北疆王庭住一辈子吧。” 墨染笑了起来道:“只 分卷阅读195 怕公子你舍不得!” 苏雪遥嗔道:“他心狠,必然是舍得。” 谢衡月忙将小娇妻的手笼在手中道:“哪里就心狠了,我们打下北疆,北疆王庭便是我们的地盘,阿遥留下,我也跟你留下。” 墨染笑道:“太子妃,你看太子又来啦。” 一时众人皆看着她,墨染忙小声道:“奴婢说错了。” 他们自打离了京都就约定好了,不要喊太子之类的名号,以免穿帮。在北疆穿帮,可不是闹着玩的。 墨染悄悄道:“陆先生说这风雪来得好,起码这里的庄稼,明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了。” 谢衡月望着外面白茫茫的原野,他道:“若能如此便好了。” 正如此,帘子又掀开了,夹带着风雪,进来的却是北疆的使者。 他不怀好意地仔细看了一圈马车中的人。墨染绿绮皆改扮过了,此时望上去皆有点黄瘦营养不良的模样,面上还点了雀斑。 那北疆使者对谢衡月道:“正史大人,我来找你讨杯酒喝。” 他的目光却不断在车中逡巡,谢衡月知道自己今天不该大白天就来看小娇妻,可是他实在按耐不住。 第79章 北疆行... 谢衡月看了一眼乔装改扮的小娇妻。想到了昨夜风雪中的热吻。那吻实在太过甜美,他今日一路上皆在思念她,已经不能满足,骑马经过她的车子,却不进来了。 不料这北疆使者这么警惕,如今他惹上了此人,也是觉得微微有点麻烦。 谢衡月一捋他的大胡子,哈哈道:“这里没有酒,只有茶!不过不是你们北疆人的奶茶,是我们中原人的清茶。使者大人要尝尝么?” 那北疆使者十分狡猾,哪里肯用他的东西。 他的眼珠子乱转,贼溜溜地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这车子里的东西看上去十分寒酸。 北疆使者心想,这中原正史眼光也忒差了,挑选的陪嫁宫女们都十分平庸,身材也很干瘪,哪里比得上北疆的野玫瑰。 那北疆使者又找到了个鄙视中原的理由,宫女长成这样,那和亲公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了。虽然她总是戴着面纱,他不知道其容貌,但是想必也是跟这车中的干瘦黄丫头一样吧。 他又试探地问道:“大人怎么挑了这么几个人服侍?可是因为她们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眼神中既有疑惑,又有几分猥琐之意。 谢衡月的眸子已经冷了下来,他的手指微张,在袖子中变成了鹰爪的模样。 苏雪遥看得分明,她一着急,忙伸出腿来,轻轻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她的夫君。不可莽撞。心中也是一叹,夫君如此在乎她,不肯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谢衡月被提醒了,收回了那一招,哈哈一笑道:“她们是我家中的侍女,专程带来侍奉我的。是家中用惯了的人手。那和亲公主队伍里的一切,包括宫女们,皆属于北疆大王,我可不敢僭越让她们服侍。” 北疆使者一愣,不好反驳他,便也点头道:“大人考虑周全。大人,方才静惠公主唤你,你这就随我去吧。这茶,等你回来再喝吧。” 谢衡月只得起身,给苏雪遥他们使了个眼色,便下车了。 墨染偷眼望着苏雪遥的神色,心中一叹,心想怎么偏生那位也一定要来呢。 谢衡月随着北疆使者,顶风冒雪来到了装饰华丽的最大车子旁边。 帘子一打,他和那北疆使者一起上了车子。这车子十分宽大华丽,能容下三十几个人,车中烧着炭火炉,十分温暖。 这车子白日行车,晚上将轮子拆了就是帐篷,十分方便,是专为了皇帝出巡北方打造的。现在送给了和亲公主,以示恩宠。 公主带着厚厚的面幕,看不到长相。她这车中暖和,故而身穿薄纱裙子,望去身段窈窕。 她静静地看着他们道:“快到玉女关了,本宫要进玉女关看看。” 那北疆使者立刻沉下脸道:“如今玉女关已经属于我们北疆了。战火硝烟未散尽,关城之中十分不太平,我们开始说好的路线之中,并没有玉女关。公主这提议不太可行。” 公主定定地望着使者,而那北疆人也毫不妥协地瞪着公主。 谢衡月在一边轻轻道:“既然如此,公主我们便按照开初的计划走吧。早一点到北疆,大家也能早一点儿休息。” 公主看着谢衡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低声道:“那便只好如此了。”她对北疆使者冷脸道:“本宫要跟正史大人说些话,你回避吧!” 那北疆使者本来就是来监视他们对话的,可是他方才刚驳了公主的面子,当下也不便继续驳斥她的意思。 他看了看那草包中原使者,觉得他不足为虑,便躬身行礼告退,退出了车子。 对面的公主望着谢衡月,除下她的面幕,露出了艳丽无比的面容,却是续芙蓉。 续芙蓉自从知道自己父亲是北疆人的奸细以来,情绪就十分低落。这些日子 分卷阅读196 以来,她发了疯一样追寻着续白新的下落。大部分关于续白新的有用线索,皆是她发现的。 她望着谢衡月轻轻道:“谢谢你这次肯让我来。” 谢衡月望着她,叹了口气:“假扮公主原是极冒险的事情,我们此去也不能保证安全,你又何苦如此执着?” 续芙蓉苦涩地一笑道:“即便是赴死的危险事情,你让我来,也是信任我。你信任我不会出卖大家。我父亲是北疆奸细,我不是。衡月,谢谢你信任我。” 谢衡月神情十分严肃道:“你生于此,从小亦接受中原教化,更何况你母亲也是中原人。你认定自己是哪里人,那便是哪里人。别人谁说了都不算,自己的心,才能决定你的归属。那才是最要紧的。” 续芙蓉不想谢衡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忽然眼眶中噙满了眼泪,她转头拭泪道:“太子爷如此信任我,我必然不辱使命。续白新这个叛徒,我一定要亲手抓到他。” 谢衡月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夜准备好吧。看那北疆使者的情形,玉女关中一定有蹊跷。今夜我们便能知道了。” 续芙蓉抬起头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问道:“若他敢阻拦,我们不若现在就干掉他。” 谢衡月摇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了他。他有用。” 在离苏雪遥的马车不远处,停着一辆更加不起眼的小马车。 一双眼睛黑漆漆地,透过马车的窗户推开的缝隙,注视着苏雪遥的马车。 车中的万了和尚愁眉苦脸地对厉芜尘说:“你这么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实在好冷啊。施主你就不能关上窗户么?” 厉芜尘只顾看着苏雪遥的车子道:“你武艺高强,并不怕冷。” 万了和尚无奈地说:“是,你我都不怕冷,但是静慈师太她怕啊。” 厉芜尘“啪”的一声将马车窗户合拢了。他静静地靠在马车壁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去看看她。今天半夜我就去。”厉芜尘突然说。 厉芜尘自刺杀隆庆皇帝失败后,从宫中出来以后,他身上的毒就时常发作,连谢衡月跟谢清商在谷中的大战皆没有参加。 苏雪遥乔装改扮加入和亲队伍的时候,厉芜尘正好去看她,撞上了他们的计划。他就坚持非要跟着一起来北疆。 “阿弥陀佛,你的毒,夜间更容易发作,你不要勉强。”为了照顾他,也为了抓住续白新之后,鉴定他手中的解药真假,静慈师太也跟了来。师太忧虑地看着厉芜尘。 “喂,你这小子,要听话,真是的。太让人操心了。多大的人了。唉,你说世人养孩子图什么啊,图气死自己么?为什么不出家,六根清净啊。”说话的是万了和尚。 谢衡月这次遍请高手,将他能找到的武林高手都找来了。连万了和尚也请动了。厉芜尘如此情状,万了和尚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以免他的毒发作,忽然发疯暴起伤人,无人能控制他。 厉芜尘望着万了和尚,眼睛黑沉沉地说:“和尚,我不会跟你出家去的。我有喜欢的人。” 万了和尚哈哈一笑,正要胡扯,静慈师太咳了一声道:“师兄,不要对着实心眼孩子玩笑,他每一句话都会当真的。” 厉芜尘转过头来望着静慈师太:“有时候我觉得你十分亲切,有时候,又觉得你面目可憎,需要一剑结果了你。” 静慈师太听他说这样可怕的话,却依然十分平静道:“那是你毒的作用,等你毒解了之后,你就知道你心中到底如何想了。” 万了和尚一贯爱开玩笑,然而听到现在,他的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这蛊毒太过歹毒,续白新这厮,捣鼓出这种毒来,定会下十八层地狱,他已经入魔道了!” 而此时续白新,正坐在北疆王庭的华丽大帐之中。外面的风雪丝毫吹不进大帐。 续白新换上了十分华丽的北疆人服饰,做贵族打扮。 北疆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脸膛发红。 此时的王庭大帐之中,皆是衣服华丽的北疆贵族。 他们济济一堂,看着续白新,神色各异。 续白新虽然换了服饰,但是他的神色依然和往常一样,有点木讷。他跟这一群彪形大汉北疆人比起来,显得过于斯文瘦弱。 北疆王笑道:“按中原蛮子的说法,续白新这次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多年之前,就是续白新想出了离间的好法子,让中原皇帝不得不撤兵,救了我们北疆人。现在终于到了我们雪耻的时候了!” 众人一起鼓噪起来,仿佛立刻就要打入中原,席卷中原那数不尽的财宝了。 北疆王之侧,坐着他的儿子,如今的北疆太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北疆太子不屑地说:“他不过是靠一些跟中原人学来的阴谋诡计而已。续白新,哼,他也配称英雄。” 北疆王皱着眉头看了北疆太子一眼,厉声道:“给续先生道歉!别以为你最近击败了几个草原小部落,就可以 分卷阅读197 在徐先生面前逞英雄!” 那北疆太子却忽的站了起来:“续白新躲在阴暗的角落,摆弄那些瓶瓶罐罐,穿上我们北疆人的衣服,也不像个北疆人。父王,你怎么就这么信任这个使毒搞诡计的家伙,我看他根本已经不是个北疆人了!” 北疆太子的话音一落,座中的贵族们,不少皆暗暗点头。他们亦这样认为。 他们不懂北疆王为什么这么礼遇续白新。即便他是个成功的间谍,如今他已经彻底暴露身份,不得不回到了北疆,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彻底没有了,应该除掉才对。 北疆王看着这一群短视的狼群,心中十分失望,这样的人,如何能跟着他入主中原。 第80章 夜探... 北疆王庭大帐之中,灯火通明。 北疆王怒视着儿子道:“你少放大话,你先向续先生一样,为北疆立下汗马功劳,再来开口诋毁他!跪下,认错,要不然我的马刀就不容情了!” 北疆太子怒冲冲地道:“为北疆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儿臣这就去前线,狠狠教训那些中原人,夺取他们的城池!把他们的牛羊女人财宝都抢来!父王,我的膝盖绝不为了这个阴沉的老男人而弯!” 说着北疆太子便出了大帐,一时只听一阵骏马嘶鸣,他竟带着自己的下属冲进了茫茫大雪之中。 这一场欢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北疆王的目光落在了续白新背后那美艳无比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正是雪浪。 他心中也是颇为不满,一个女人而已。 北疆王子本来是草原上最彪悍的汉子,他看上了谁,那是谁的荣耀。这女子一味推据不从,还搞得王子与续白新之间起了龃龉,实在不像话。 雪浪感受到了北疆王的眼光,她心里一颤。她在中原忍辱负重,为了北疆,忍受着谢清商的摧残,如今她终于回到故土,却不肯再委屈自己的心意。 不想她这一点微薄的愿望也难以达成。 续白新依然眼神茫然,脸色木讷,他站了起来道:“谢大王赏赐,我要回去了。”说着他朝北疆王行了个礼,就走了出去。 雪浪也随之行礼告退,却看到了北疆王收敛了笑容的那阴沉沉的眼神。她心中一惊,不由一阵绝望。 她随着续白新走出大帐,忽然轻声道:“先生,明日我便去找太子殿下。” 续白新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随你。” 雪浪轻轻道:“北疆和中原,原来没有什么两样。” 续白新嗯了一声道:“普天下都一样,本就没有什么两样。”他心中茫然地想着自己的小女儿,可惜他离开中原之前,都没能再见她一面。 雪花飞舞着,入夜了。 和亲队伍已经离玉女关很近了,雪很大,队伍停了下来。那北疆使者坐在帐中喝酒,一回儿便困得不行,倒在了桌上。 谢衡月等人收到消息,便悄悄冒着风雪离开了和亲队伍,消失在了茫茫夜幕和风雪之中了。 风雪呼啸着。谢衡月一行人在风雪中艰难跋涉着,今晚谢衡月带上了陆莫繁和袁腾义展宇袁公公三人,要一探玉女关。 他们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谢清商的叛变,让边疆与京师的联络中断了。 他们不知道谢清商掌握了什么法子,但是现在他们用来传递消息,军中豢养的信鸽,已经失去了作用,重要情报皆被人截获,并且篡改过了。 现在情报只能靠人力传送。 他们和亲队伍上路之后,只接了两次情报,一次情报说他们派往玉女关的援军,正在昼夜兼程。另一次是报告说援军们在玉女关附近发现了大量的敌军。 他们也向玉女关偷偷派出去了哨探,但是没有人活着回来。玉女关现在到底什么情形,现在没人知道了。 但是陆莫繁坚称,玉女关此时一定还没有陷落。既然清宁公主的信上指名要见他,不管有多么危险,他也要去。 谢衡月只能带上他。只是有了不会武功的陆莫繁,他们的速度就只能放慢了。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风雪交加之时,谢衡月忽然道:“小心。” 只见前方风雪中,出现了隐隐绰绰的晕黄灯光,他们再向前走了一阵子,便发现那灯火变得十分壮观,原来灯火处是连绵不绝的军营。 谢衡月让展宇去探了探,片刻展宇回来说,这是北疆人的军营。大家的心情皆很沉重。 他们只能远远地绕开这军营,打算迂回到没有兵营的地方进入玉女关。 却听前面风雪中传来了一阵喊杀声,眼前的营寨中的黄色光晕乱了起来。袁腾义道:“是士兵们的火把,他们这是出去迎战了。” 和亲营地之中。大家搭起了帐篷。 苏雪遥待在车中,点着一盏如豆的灯光,窗外寒风呼啸,这车子十分坚固,然而寒风还是从纸糊的窗户的缝隙中灌了进来。吹得苏雪遥心和手都一样凉。 今夜谢衡月他们要去玉女关。他们出发之前,冒险用 分卷阅读198 迷药迷倒了北疆使者。现在只能祈祷今夜一夜平安,不要有事儿发生。不要有人发现这件事。 苏雪遥在那昏黄微弱的灯下,绣着她的帕子。 她这些天来,终于学会了绿绮红鸾教给她的针法,但是使用起来还是不熟练。她前世用惯了普善寺的针法,想要改过来十分困难。她还是时不时就会带出普善寺的针法的风格来。 红鸾细心,曾问过她,是不是她从哪里看过别的针法,为什么经常看到她那么绣。红鸾说,也许苏雪遥这样的针法更省力呢。 苏雪遥却不敢跟她细谈,只说自己图简便,是以总是弄错。 她轻轻一声啊了一声。她方才心中想着谢衡月,不由分了神,让针扎了手。 她急忙吸吮着伤口,以免弄脏绣帕。却听此时营中似乎传来了嘈杂声。 她忙推开马车窗户,望着远处,只见远处营帐中传来了火光。有人喊道:“北疆的贵人来了,快来迎接!” 苏雪遥大吃一惊,那北疆使者被药放倒了,而谢衡月这个中原使者却夤夜探玉女关去了。如今这迎亲队伍中,还有谁能去迎接那个贵人? 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主账中的续芙蓉也吃了一惊,她今夜都不敢卸妆,她也十分担心出纰漏,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还好谢衡月临走时候吩咐过,准备了应急的办法。 续芙蓉对着镜子理了理妆容,带上了面幕,便喊人道:“是哪一位贵人?深夜惊动和亲队伍?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北疆人回禀道:“我们的北疆太子到了。太子来亲迎公主,以表我们北疆对中原的敬意。” 续芙蓉见此人眼神乱转,知道他所说未必属实。 不知道这北疆太子突然闯进和亲队伍,意欲何为。然而却不能搪塞不理会。 她便道:“原来如此,那么失敬了。请你们将北疆太子请过来吧。本宫要当面道谢。” 那北疆人发现自己家派来的使者,在营帐中醉酒,喝的不省人事,怎么都弄不起来,正在发愁呢。 如今静惠公主肯接下这个事儿,接待北疆太子,他们求之不得,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北疆人又说:“我们这边去通知中原正史大人,让他一同过来。” 越芙蓉却轻轻道:“我已经派人知会过了,他马上就来。你们不用去找他了。” 说话间,一个满脸大胡子身着官服的人,就径直闯进了营帐,连通报都没有通报。只见这个大胡子眼睛黑漆漆的,在这灯光下看起来有点渗人。 越芙蓉忙道:“正史大人这边来。”那一脸大胡子的男人就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北疆人想这大人似乎不如平日和蔼,也许是深夜打扰了他,这位正史大人带着起床气吧。 却听一阵喧哗。而营帐门口的风雪,猛烈地吹了起来,将公主帐中的轻纱皆吹了起来。 只见公主营帐的门帘被高高撩起。而那人站在门口却一直不肯进来。 续芙蓉身上穿得单薄,瞬间就被这带着雪的冷风吹得透心凉。不过她身负武功,并不在乎这点寒冷。 但是续芙蓉忽然反应过来了,知道此人是故意的。 她忙做寒冷的模样,抱紧了双肩,道:“怎么如此冷,贵客莫要在门边逗留,请进来说话。” 却听那人冷冷道:“草原的寒风比这刺骨一百倍,这就受不了,如此娇柔,日后还怎么在我们北疆扎根?” 续芙蓉心中咬牙,谁要在你们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扎根了。 然而她却只能端庄笑道:“既然嫁到北疆,以后自会入乡随俗,只是本宫需要时间适应。本宫现今初来乍到,自然一时习惯不了。” 却听站在续芙蓉旁边,那眼睛黑漆漆的大胡子正史道:“娶了老婆就要让她吃饱穿暖,不要让她吃苦。嫌弃女人吃不了苦,也算男人吗?一个男人为什么故意要给女人苦头吃?” 那人一愣,续芙蓉很想笑,却要做出一副端庄明理的模样说:“请进来再说吧。” 那人哼了一句,却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道:“听到北疆太子驾到,别人都从帐篷马车里出来,跪下迎接本太子了。怎么那辆车上帘子也没撩,人也不下来,是不是在藐视本太子。” 续芙蓉跟大胡子对视一眼,他们现在很想飞起一脚,将这个专程挑毛病来的北疆太子打发了,但是看看他身后那明晃晃的刀枪,和不远处他大军的连天火把,又忍了忍,压住了火。 他话音一落,已经有他的从人,朝那马车喊话:“马车上是什么人?还不赶紧下来迎接太子!” 那辆马车上的正是苏雪遥。苏雪遥透过马车车窗裱糊的雪花纸,看到了那迫近的火把光亮。 她知道不能再拖延,她忙收拾停当,裹了一件厚厚的大斗篷,从车上走了下来。 即便穿这么多,苏雪遥一下车,便觉得在这北风呼啸之中,她好像什么都没有穿一样,瞬间被吹得透心凉。 续芙蓉 分卷阅读199 只见自己身边的那个大胡子,忽然蹿了出去。 她一愣,也明白过来那马车到底是谁的马车了。她心里大叫一声糟糕,忙也抓起了一件斗篷,疾步走向帐篷门口。 第81章 夜袭... 暗中围着苏雪遥马车的人,皆是谢衡月从王府的带来的好手,专门用来保护苏雪遥的。 苏雪遥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们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握紧了自己藏在衣服里的武器。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不计一切保护苏雪遥。他们知道,此时北疆人胆敢无礼,他们就带着太子妃杀出去,折返中原。谢衡月昨夜走之前吩咐他们,以太子妃的安危为重,其余一切,都不要管。 苏雪遥站在那里,望着火把下的北疆王子。他满面通红,眼神凶恶。她垂下眼睛,福了一福道:“小女子拜见北疆太子。” 那北疆太子见下来一个面容蜡黄不起眼的小宫女,他哼了一声道:“见本太子怎么不跪拜?” 北疆太子此时只觉似乎一阵黑色旋风从身边卷了过去。他忙去摸刀。而那旋风已经擦过他的身边,落在了苏雪遥的面前。 苏雪遥一见他的打扮,也大吃一惊,这大胡子,这官服,明明是谢衡月的行头。 可是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不是谢衡月。谢衡月此时分明还在玉女关,这里怎么能再冒出一个谢衡月来。 那人用黑漆漆的眼神望着她。 苏雪遥终于认出来了,原来这个假大胡子,是厉芜尘假扮的。她并不知道厉芜尘也在和亲队伍里。 厉芜尘看了看她,扭过头道:“你是北疆太子,又不是中原太子,她是中原女人,为什么要拜你?” 那北疆王子被他连续抢白了两次,终于发怒了:“别以为你是和亲使者,本太子就不敢砍了你!” 却听背后有女声冷冷道:“太子好大威风。借着一个小小宫女,给本宫下马威,深夜闯入和亲营帐意图欺侮本宫。据本宫所知,此地还未属北疆,这还是我母国的国土。本宫还没有离开中原的地方,太子就要如此欺凌本宫么?那本宫去了北疆还能活么?” 那北疆太子今夜受了父亲的气,喝多了,听到和亲队伍就在前面,就闯进来撒酒疯,不想这个中原女人如此厉害。 他人虽然鲁莽,并不笨,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和分寸。 续芙蓉见他没有继续发怒,反而眼神比方才清醒了一点儿,她不由放下了一点儿心。 她现在也站在了门口,离北疆太子十分近,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气,只怕他会借醉发疯。 如果真的糊弄不过去,那么他们也只好提前行动,现在就将这送上门的太子捆了。 只听厉芜尘亦冷冷道:“他就是上门来欺负人的。公主你不去了。咱们就在此扎营,等你们北疆王,自己过来迎娶公主吧!” 北疆太子没想到这和亲公主和她的下属,居然如此强硬。 和亲队伍中的北疆官员有点害怕了,他们大人喝醉了酒,没法接驾,如今太子要闯出祸来,搞得那中原公主真的赌气不走了,误了婚期,倒霉的还是他们。 他们急忙上来打圆场道:“太子来见公主是一片好意,公主误会了。既然今日天晚了,不适合叙话。我们就明天再来拜见公主吧。” 那北疆太子如今清醒了一点儿,却故意装作醉了的模样,东倒西歪地说:“中原人就是不爽利,不过多问了两句就恼了。” 说着他竟装着站不稳,一把便去扯续芙蓉的面幕。 续芙蓉武艺高强,身子微微一动就要让开,忽然意识到此时她扮演的是和亲公主静惠公主,不能在此露馅儿。 她便假做歪了歪身子,躲不过的模样,被那太子一把扯下了面幕来。 北疆太子只见面幕下是一个美艳无比的丽人,脸上还带着怒容。他一时竟愣住了。 续芙蓉心中冷笑,已经背过了身子道:“你们太子喝醉了,还不赶紧将他弄走?” 厉芜尘也吃了一惊,他手一动就要拔剑,苏雪遥忙按住了他的手。他回眸望着苏雪遥,苏雪遥轻轻摇摇头。 那北疆太子的从人见他闹得不像话了,急忙连拖带拽地将他哄走了。而那北疆太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世上居然有那样美貌的女子。 越芙蓉已经掀帘子进了大帐,气呼呼地道:“送客。”然而她却一脸冷笑,这混账想吃她豆腐,且看谁倒霉。 北疆太子跟他的人退出了和亲队伍的营帐,然而他们队伍却不走了,挨着和亲队伍扎下营来。 苏雪遥也忙回到了自己的马车,而厉芜尘竟跟在后面也上了车。 厉芜尘望着她,车中灯光昏暗,苏雪遥只能低头道:“方才谢谢你了。” 厉芜尘眼睛也不眨地望着苏雪遥道:“我中了毒。” 苏雪遥轻轻道:“我知道。” 她抬眼看他,一阵心酸,又说:“我们找到续白新,你的毒就能解开了。” 厉芜尘忽然 分卷阅读200 又说:“老尼姑说,我既觉得她亲切又想杀她,是因为我中了蛊毒的缘故。蛊毒能操纵我的心情。那么我看见你,就觉得想亲近你。我觉得我喜欢你,会不会也是因为蛊毒。” 苏雪遥不想他在思考这件事。她脸红了,然而这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她却不能因为害羞,就不回答他。 她想了想道:“也许你说得对。我身上也中了毒。可能是蛊毒给你造成了错觉。” 厉芜尘定定地望着她道:“那么,我宁愿我的蛊毒不要解了。”说完那眼睛黑漆漆的杀手便回身挑起帘子,跳下了马车。 苏雪遥跟他相处,总是觉得紧张,然而听到他这样的话,又不免有点难过。 苏雪遥望着那微微颤动着的门帘,有点出神,不由轻轻道:“若解了蛊毒,你能忘了我,不再为我烦恼,也是好事一桩。” 她不知道厉芜尘跳下了车子,却没有走只站在她的车旁,他将她的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越芙蓉在公主帐中正对着镜子卸妆,她今天兵行险着,但是收获巨大。能不能找到续白新,就着落在这个北疆王子身上了。 她忽然在镜子中看到了后面多了一个人,她尽管武艺高强也被吓了一跳。 续芙蓉对着镜子怒道:“混蛋厉芜尘,知不知道不能夜闯女子闺房,赶紧给我滚出去!” 厉芜尘却望着镜子中的她轻轻道:“你爱谢衡月,谢衡月不爱你,你想怎么做?” 续芙蓉微微一颤,这个杀手最讨厌的就是这点,永远不会说人话,哪儿痛他戳哪儿:“你管我你爱苏雪遥,苏雪遥不爱你,你又想怎么做?” 厉芜尘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才来问你。看来你也不知道。” 越芙蓉眼神一闪,忽然回头笑着说:“我有办法,你可试一试。” 风雪呼啸,玉女关前,谢衡月听那喊杀声越来越大,他们当机立断,也冲了进去。 他们专挑北疆人砍。他们几人皆是武林高手,杀起敌人砍瓜切菜一般。他们不多时便杀到了对方的营帐中央。 谢衡月他们只管挑最大的营帐进去,那营帐之中的北疆军官还在穿盔甲,来不及拿武器,就被谢衡月他们一剑砍倒。 他们厮杀得正十分痛快。袁腾义却凝神细听,他听到了鸣金的声音。 他们三人对望一眼,急忙冲出了营帐。他们在此刻已经将身外的伪装服饰都脱掉,露出了里面的代国铠甲。 他们三人抢到了马匹,顺利地混进了前来袭营的代国队伍之中。 代国这一支小队,专在夜间偷营,袭扰对方,所以他们来得快,撤得更快。 一时大家策马飞驰,路上竟无人一人交谈,军纪十分严明。他们随着这一支小队在风雪中飞驰,很快便接近了玉女关关城。 只见那千年雄关,在风雪中迷离了样貌。 靠近关城,他们终于看到了城楼上,被巨大的灯笼照亮的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玉女关”。 谢衡月他们总算松了口气,却见众人此时忽的在关城前勒住了马。 为首的将领道:“好了,在这里清点一下此战将士们的损伤,一会儿开关进城!” 谢衡月三人面面相觑,果然军纪严明,这可如何是好! 士兵们很快就在关前列队,各小队的队长纷纷出列,自己盘点本队人数,队长阵亡的小队,便由副队长代替盘点,以此类推。 士兵们显然是习惯如此了,不到片刻,马上就要盘点到谢衡月三人了。 谢衡月望了大家一眼,知道他开始的想法,就这样偷偷混进去,现在是行不通了。 风雪更大了,谢衡月的策马向前,他脱下头盔,露出了自己英俊的脸庞,慢慢道:“我是代国太子谢衡月,此次特来求见玉女关守将清宁公主。” 谢衡月的话音一落,他们三人立刻被士兵们闪亮的刀剑丛林包围。半夜的寒风呼啸卷起雪花,城楼上那一盏淡金色的孤灯,照在明晃晃的兵器上。 袁腾义和展宇紧张地将谢衡月围在中央。 领队的将军,厚厚的铠甲上结满了午夜北国的寒霜,他脸上带着面具,声音透过面具隆隆的。 听到谢衡月的话,那将领拨转马头朝他走了过来。 谢衡月只觉得被一道极为犀利的目光审视着,他十分平静,方才他报出身份的时候,就将手中的细剑抛在了地上。他们三人现在皆手无寸铁了。 那将领慢慢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十分清瘦苍白,虽然有些年纪了,依然很美丽的脸,她淡淡道:“本宫就是清宁。你如何证明你是代国太子。” 谢衡月大吃一惊,这个将领方才在冲杀之时,指挥若定勇猛异常,居然她就是清宁公主? 第82章 危机... 寒风呼啸,雪花飘舞。 谢衡月凝视着清宁公主,他在马上低头行礼道:“公主多年来为国戍边,碧血丹心,衡月感佩在心。 分卷阅读201 您辛苦了!” 说完他抬起头来,望着清宁公主道:“我此番来,还带来了陆莫繁,另有公主的母亲镇安大长公主的手书。朝廷的援军亦在我的身后,最迟七天之内就会到达。公主勿要相疑。” 那清宁公主听到他的话,眉毛微微一挑道:“陆莫繁来了?”她轻轻笑了,脸上却没有喜色:“援兵七日将至,可我们没有七天了。” 他们身后玉女关的城门缓缓大开,众人骑着马鱼贯而入。 谢衡月借着城楼上的高悬的灯,观察着这座千年雄关,只觉一股沧桑之气扑面而来。 城楼上城墙上皆是刀砍斧劈的痕迹,到处都是被黑烟焚烧的焦黑痕迹。 谢衡月十分惊讶,他低声问清宁公主道:“公主殿下,玉女关被围多久了?” 清宁公主摘了头盔,谢衡月此时才发现她不是消瘦,而是过分消瘦。 清宁公主的嗓音很柔和,但是即便策马走在她旁边,依然能感受到她身上那常年在军中厮杀的酷烈之气。 清宁公主轻轻道:“被围一个月了。照理本不该如此窘迫,然而二十天之前,我们的粮仓被奸细烧了。” 她呵呵笑了起来,忽然扭头看着他厉声道:“国朝的皇子,居然投靠北疆人,真是谢氏耻辱!” 谢衡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虽然投敌的不是他,但是他同样是国朝皇子。他俯首道:“我此来就是来追捕谢清商,一定要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 清宁公主望着夜空中不断飘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道:“本宫已经派人去你说的地方接陆莫繁了。等一会儿他到了,你们就趁着天黑,回转吧。今夜敌军营地被袭扰,他们定然一夜不敢眠。今夜的通路,暂时还算安全。决战就在这几日了,你们早点走吧。回了都城,告诉我母亲镇安大长公主……” 清宁公主想了想,脸上有了一点儿惆怅,轻轻一笑道:“算啦,什么都不要说了。她自然明白。” 谢衡月心中震动不已,清宁公主这话语之间显露的决心,她显然是要与这座千年关城共存亡。 谢衡月沙哑着嗓子道:“我的母亲嘉怡皇后,她的父母,便是上一任镇守玉女关的守将。当年他们战至最后一刻,全族皆殁,终于守住了玉女关,没有让北疆人长驱直入。代国人都知道那句口号:玉女关,永不陷落!姑姑莫要气馁!” 清宁公主惊讶地望着他,肃然道:“失敬!是本宫失去了勇气!原来你是嘉怡皇后的儿子,怪不得敢混入乱军,此时冒险来叩关。很多年前,先皇后在闺中时候,跟本宫相处甚得。不想一晃多少年,她的儿子如今都这般大了。” 清宁公主重新打量着谢衡月道:“本宫实在离开京城太久了,对今日的小辈们皆不熟悉了。既然如此,你更要早点离开,嘉怡皇后只剩你一根独苗,你不能有失。” 谢衡月不想清宁公主居然跟自己母后有交情,他毅然道:“公主莫要担忧。玉女关永不陷落!公主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还坚持了这么久,如今曙光就在眼前,不可气馁!” 清宁公主望着谢衡月,这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希望。 她不再说话,望着沉沉的夜幕,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着,眼前萧条破败的关城似乎已无希望。 她轻轻道:“曙光啊,终究会来,就是不知道,本宫到底能不能看到了。” 天终于蒙蒙亮了,雪依然下得很大。 和亲营地中的所有人皆十分紧张,他们一夜都未曾合眼。大家不知道谢衡月一行,到底能不能顺利归来。 苏雪遥在马车中也未合眼,她绣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天明的时候,绣完了最后一针。 她这时候抬起头,才发现熹微的晨光从车窗中射了进来。 而她腰背手指皆麻木了,待她缓过来,那麻木就变成了针扎一般的疼痛。 然而苏雪遥却浑然不觉,她举起了她的绣帕,借着曦光仔细观瞧,她的黄鸭戏水图终于绣好了。 谢衡月说第一次见她,是在宰辅府池塘边。其实那天她也看到了他。只是那时候谢衡月已经转身而去,却不知道水塘边的小姑娘也在注视着他。 那时候苏雪遥只看到了一个背影。那背影穿着月白长袍,秀雅飘逸,与她所见过的所有人皆不同。她一时贪看,竟有点呆住了。 她只顾看着谢衡月,不留神池塘里的黄鸭子游了过来,嘎嘎地叫了起来,扑起水花,她吓了一跳。绿绮笑着问她:“小姐你方才看什么看呆了?” 一贯言行肆无忌惮的她,却觉得不能将此事说出来,说:“看鸭子呀,这鸭子可恶,吓人一跳。” 苏雪遥回忆着这一段往事,只觉心中又甜又苦,谁能想到他们会走到今日。 她看着手中的帕子,黄鸭子栩栩如生,碧波轻轻荡漾,一派春日盛景,透着温情脉脉。 只听此时暗中守卫她马车的王府侍卫们,忽然怒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苏雪遥忙推开窗看,却见昨夜那北疆王子的从人又出现了。 分卷阅读202 他皱着眉头看着他们:“太子要传那车中的宫女去问个话。你们鬼吼鬼叫什么?她一个小小宫女,还对太子殿下拿起腔调来了?” 苏雪遥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就被这北疆太子注意到了。 她看眼前的情景,知道她若不开口,恐怕立刻就是一场乱斗。谢衡月混进和亲车队是要做大事的,不能因她而耽误大事。 “妾身随你走就是。”苏雪遥披着斗篷,走下车子。 那人只觉自己好像眼花了,眼前明明是个普普通通的丫头,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苏雪遥下车的那一刻,他觉得这小宫女似乎浑身散发着凛然之气,着实不凡。 然而他定睛一看,眼前还是一个普普通通低眉顺眼的小宫女。 这其貌不扬的宫女并不是他此行的目标,苏雪遥虽然站在已经站在雪地里了,而那太子的从人却不着急走了。 他对着静惠公主的帐篷高声喊道:“小宫女你这么做就对了。北疆太子,英明神武,你这小宫女有幸侍奉贵人,就该立刻跪下来,亲吻他的脚趾才对。” 众王府侍卫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砍了。 只听隔着营帐,静惠公主道:“北疆太子,怎么又派人聒噪来了?他竟是没早没晚么?比鸡起得还早啊。” 那人立刻怒了,然而想到他家太子的叮嘱,又不得不按耐住怒火。 只见帘子一挑,静惠公主站在门口,她缓缓道:“北疆太子好歹是草原上声名赫赫的英雄,本宫还等着今日他来拜访本宫。怎么不见他人,却先见了条狗!” 众人皆大吃一惊,却听有人笑道:“静惠公主真是快人快语,你这恶奴,竟然敢袭扰和亲营地,来呀,给本太子拖出去杖责!” 只见北疆太子打扮得十分光鲜,每一绺胡须都打了蜡,翘得十分神气。他被大把随从簇拥着,缓缓从营地外而来,踏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声。 那北疆王子满面笑容,跟昨夜的凶神恶煞判若两人。 众人到此时才看明白这到底是一出什么戏。 那喝令苏雪遥的北疆太子的从人,没想到自己按令行事,却要挨打,一着急便要喊冤,早已被人掩住了口,拖了下去。 续芙蓉心中冷笑,她凝视着那北疆太子,淡淡道:“太子来了,进来叙话吧。” 那北疆太子立刻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便随着这假冒的静惠公主,走入了营帐之中。 苏雪遥站在不远处,看得分明。续芙蓉方才凝视着北疆太子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极细的微光,映着雪光,显得十分诡异。 苏雪遥不由大吃一惊。 苏雪遥望着和亲大营的营门口。 马上就要天亮了,而丈夫他们还未出现,她握紧了手中的锦帕,心中默默祈祷,望佛祖保佑。她又望向公主营帐,希望续芙蓉一切顺利。 续芙蓉将北疆太子引入营帐。昨夜在火光中乍然见到她的容貌,北疆太子只觉前半生所见的女子皆成了瓦砾。 连今晨那仗着续白新撑腰,就胆敢拒绝他的雪浪,半夜冒着大雪来登门投靠,他都对她不屑一顾。他出门前,命人将那雪浪绑在了营门口,让所有人看看触怒他的人的下场。 续芙蓉看到了那北疆太子眼中暗藏的暴戾之色,心中一惊。这样的人,不是很好控制。 她收起了方才对北疆太子的轻蔑之情。她不再作出方才的冷傲的模样,而是温和端庄地请他坐下,并命人上茶。 那北疆太子却一笑,径直朝她走了过来,一把就将她的面幕扯掉了,他眼里闪着灼热的光芒道:“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公主殿下,何必总戴着面幕,那般见外?” 他逼近了续芙蓉,目露邪光道:“母后如此通情达理,儿臣十分开心。不知道母后知不知道,我们北疆还有父死儿子娶继母的规矩?” 帐中的侍女从人皆大吃一惊,喝道:“太子无礼!” 续芙蓉忍着暴打他一顿的冲动,止住了帐中从人,对北疆太子绽出一个明艳动人的笑容:“太子说得对,本宫马上就要成为太子的母后了,不是外人。” 北疆太子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她的艳丽容貌,只觉心痒难当。 第83章 归营破局... 北疆太子,眼神中皆是恶念,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忍不住伸手去拉续芙蓉。 续芙蓉没想到他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这般无耻放肆,肆无忌惮,这般迫不及待。 此时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卷起了一阵雪花。营帐外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站在营帐门口,冷冷地说:“太子,雪浪是个无知的女人。你这么大冷天,把她绑在营外,不多时她就会被冻死。你饶了她,我投靠你,为你配药。” 续芙蓉望着那人,不由大吃一惊,她饶是见过大场面,却也失去了镇定,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颤。 北疆太子一直紧紧盯着她,将她的这个小动作,看得分明。他不由眼神一变,忽然将她 分卷阅读203 的手腕擒住:“公主,你认识续白新?” 进来的人,正是续白新。续白新此时才看到了被北疆太子挡住的续芙蓉。 续白新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变化,低头道:“公主殿下。您还记得我啊。您小时候我曾帮您诊过脉。如今您嫁过来了,希望您能喜欢北疆。” 续芙蓉看着父亲。 多少年不见了,父亲的面容似乎跟她记忆中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她小时候的父亲不像现在这样,眼中透着沉沉的死气,那时候的父亲总是目中含笑,对她十分温柔,会带她去皇宫,见嘉怡皇后,在皇宫后花园玩耍。 续芙蓉存身在戏班子中,遮掩身份四海漂泊,她只觉得自己演了这么多年戏,今天这场,是她唱得最艰难的一出。 续芙蓉仰起头,眼中出现了眼泪,她望着北疆太子,轻轻蹙起眉头,眼角却露出了一丝妩媚之意,轻柔地说:“你弄疼本宫了,还不放手。” 北疆太子被她一看,早已心痒难当,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心中只恨不得让她立刻就哭叫起来。 然而此时他却知道火候还不够,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道歉道:“是我鲁莽了。” 他扭头看着续白新道:“喂,你不是个大夫吗?给公主看看,看她的手腕有没有事儿?” 续白新镇定地回答道:“遵旨,微臣这便给公主看看。”他望着续芙蓉,朝她走了过来。 续芙蓉低下头来,看不清她的神色,柔声道:“如此,有劳先生了。”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隐藏在帐子中的厉芜尘,厉芜尘黑剑在手,紧紧盯着这一切。 此时忽然只听帐篷外一阵喧哗,门帘被猛地掀开,和亲队伍的北疆正史冲了进来,他怒喝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他看着眼前的北疆太子,大吃一惊,忙跪了下来。 北疆太子皱着眉头,这家伙从开始昨天都没出现,他还在心中赞美他识趣,不来触他的霉头,他肯装聋作哑最好。 自己既然看上了这和亲公主,她就不能是别人的。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车队未进入北疆之前,便将这中原公主弄上手了。没想到这家伙迟不来早不来,这个时候冒出来。 北疆正史方才扫过营帐中的那一眼,看到了那静惠公主面纱下的娇艳容貌,和太子瞪着他的模样,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北疆太子好色无度的声名在外,不过他们北疆人不以为意。以为太子是当世英雄,女人多一点儿,更能彰显他的勇武。 北疆使者心里转过无数念头,然而此事他却不敢隐瞒。 他道:“太子小心,这群中原人有诈!臣自从接下了这个差事就十分小心。每日饮酒从不过量。昨夜臣只喝了一口,便立刻昏迷不醒。到此时方醒来,便觉得不对。臣醒过来,便到处去找那中原正史,可是他竟然不见了!” 北疆太子想起了昨夜那个大胡子中原人,认真起来了:“你说的是真话?” 北疆太子扭头便怀疑地看着公主:“公主,你的使者哪里去了?中原和亲使者为什么不见了?” 续芙蓉正看着续白新,她抬起头来,心中大叫糟糕,面上十分镇定,正要说话。 此时大帐的帘子又被撩开了,传来一个声音道:“太子殿下,我肠胃坏了,跑得远了些去如厕,怎么就变成不见了呢?” 众人皆朝门外望去。只见黯淡的天光下,营帐外茫茫白雪十分刺目。一个大胡子站在门口,看上去十分普通,然而众人却心里一震,总觉得那大胡子气势莫名。 那大胡子又转头看着北疆使者,生气地说:“老兄,你这就太不地道了吧!咋了我就不见了?你自己贪杯喝过了头,没有来得及迎接你家太子,怎么到头来,却成了我的过错?老兄,不管是在中原还是在北疆,你都不能如此做人吧!” 续芙蓉见是他,心中更十分紧张,没想到谢衡月会在此时回来。 续白新正在给她诊脉,她忽然手指一翻,按在了续白新的脉搏上,内力注入了他的脉搏,瞬间便控制住了他。 她趁着北疆太子注意力放在门口的谢衡月身上,狠狠瞪了续白新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续芙蓉轻轻道:“啊,本宫今日起得太早,有点疲乏了。你们莫要在这里吵架,听着头疼。太子,本宫且歇息一会儿。太子我们午间再叙吧。” 那北疆太子本来正仔细看着谢衡月和自己家的使者,在心中揣度着他们俩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没想到公主却先不耐烦了。 北疆太子哈哈一笑,回过头来,看着续芙蓉,眼中闪过灼热的光,道:“公主,不妨事,你休息就好。本太子就在帐中为你护卫。这群蠢货,都不得用。不能相信他们!” 众人听他这般无礼的话语,竟毫不掩饰他的目的,都大吃一惊。 那北疆使者也没想到太子爷这样的急切,他不由又看了一眼续芙蓉,心中也是一惊。 这静惠公主,并没有美名传播,他以为她最多不过是个一般美貌的女 分卷阅读204 子,哪里知道她是这样出众的佳人。 北疆使者眼中阴鸷的光闪过,这样的美貌的女子,还未到北疆,就引得太子如此,若真去了王庭,搞不好会弄出什么大风波来。不若就此将这个祸患解决了吧。 和亲公主,到不了王庭,死在路上的,也不是没有啊。 他低头道:“太子这般照顾公主,我等感激涕零。” 北疆使者抬起头看着谢衡月:“正史大人,是我鲁莽了,方才多有得罪,一会儿就备好酒好菜给正史大人赔罪。” 谢衡月却转身将门帘放了下来,对着门口的众人道:“里面的贵人要休息了。你们都不要打扰!” 而帐中的众人皆一惊,看着谢衡月。 续芙蓉心中大骂他,谢衡月不看看她现在手中还制着一个人,这个时候她能脱得开手么? 然而他已经说出了暗号,她只能依计行事了。 续芙蓉便一声惊呼,便朝北疆太子身上倒去,轻轻道:“怎么我头这么晕。” 那北疆太子只觉香风一阵,眼看那佳人要倒下,他忙伸手去接,对上了续芙蓉那含情的眼波,他心中大喜,原来这中原公主这般识英雄。 他还没接到续芙蓉,却见那将要倒地的佳人望着他,眼里闪过一道光,他只觉得心中一阵迷糊,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她。 只觉她美得那般夺人心魄,眼中只见她的红唇微启道:“来吧,睡吧。” 北疆太子只觉得眼皮沉重,马上就要合上眼睛了。 而那北疆使者,从谢衡月站在门口的时候就暗暗戒备。此时忽然见太子面露迷惘之色,身子摇晃,他立刻喊道:“太子!” 这喊声还未全部出口,帐子后面忽然掠过一个黑影,只听咔嚓一声,他脖子一歪,立刻气绝,他的后半句话就被永远堵在了喉咙里。 然而那北疆太子,本已经快要被续芙蓉的魅惑之法迷惑,听到了北疆使者的这句话,眼睛却瞬间重又变得清明。 而续芙蓉此术失败,立刻遭到反噬,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虽然还按着续白新的脉搏不放,可是她真气乱窜,已然制不住续白新。 续白新方才被她用内力灌注脉搏压着不能开口,此时续芙蓉内力一乱,他立刻恢复了自有。然而他木讷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慌乱。 他并没有叫破一切,而是伸手便扶住了摇摇晃晃的续芙蓉,急切地问道:“莫要再强行运气,不要伤上加伤,收内力在丹田,缓慢呼吸。你怎么用这种危险法诀?” 那北疆太子瞬间便已经醒过神来,便明白这是上了当,这和亲公主不知道用的什么邪术。 北疆太子眼神一变就要张口叫人,他的脖子上已经抵上了两把冰冷的长剑。 一把黑剑是厉芜尘的,另一把闪亮的细剑,却是谢衡月的。 谢衡月看着北疆太子,谢衡月的胡子太过浓密,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轻轻道:“太子殿下,若想活命就不要喊。喊了也没有用,你第一个字都喊不出口,就会死在这儿了。” 续芙蓉虽然气血翻滚,还是努力一反手,便将续白新按在地上。她的血从嘴角流出来,她也不顾不得擦嘴角,只是急促地抬头对谢衡月道:“他就是续白新!不要让他跑了!” 大家都大吃一惊。 苏雪遥回到了马车中,望着公主大帐,她方才看到了谢衡月匆匆冲进了大帐。她心中总算放下心来,知道他终于及时赶回来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忽然她的车帘掀开来,进来了两个人。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不知道原来他们也跟着来了:“万了大师,静慈师太!” 第84章 险中求胜... 在车中的苏雪遥,透过万了和尚和静慈师太撩起的车帘,正好看到公主大帐中的谢衡月。 只见她的夫君走到大帐门口,看了她的马车一眼,便将公主大帐厚厚的门帘皆放了下来。 在那瞬间,她与丈夫的目光隔空相遇了。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寒光,她本能地觉得,要出大事了。 而静慈师太却不知道苏雪遥在看什么,她进了车中,随手放下了车帘,便焦急地对她说:“太子妃,厉芜尘不见了。他,他此时的情况不好,不能离开万了师兄。他若不在你这里,恐怕就在那公主大帐之中,我们得进去!” 万了大师朝苏雪遥双手合十,少见的没有跟苏雪遥开玩笑。 他慢慢道:“如今天光已明,公主大帐被守卫和北疆王子的士兵团团围住。我们没法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之下,潜伏进去,现在只能靠你了。” 雪一直在下,守卫公主大帐的士兵们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呼啸的北风凛冽寒冷,雪花在这样的风中好像细碎的小刀片一样划在他们脸上。公主大帐中时不时传来笑声,似乎里面的一切都好。 太子带来的守卫大帐的侍卫头领,是他的心腹。他知道北疆太子对这和亲公主势在必得。 早上太子出 分卷阅读205 来的时候,就说不会让她去王庭。这头领围住大帐,以免事情不顺利,中原人闹将起来,坏了太子的事儿。 却见顶着风雪缓缓走来三人。一个面色蜡黄的小宫女,一个黑瘦老尼姑和一个白胡子老和尚。 他们径直走到公主大帐前。头领喝道:“什么人?不许随便乱动。” 苏雪遥捧着茶道:“公主昨夜心悸,需要大师们来念经平气血。” 万了和尚一瞪道:“赶紧让开,公主怪罪下来,你吃罪得起吗?” 那头领仔细听听帐中的声音,传来了一阵笑声,似乎自家太子和公主谈得很开心。 他略一踌躇,万了和尚那厮用了个巧劲儿就摆脱了他的手,掀开了帘子。 那头领一急正要发话,却觉得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了一般,而那乖觉的小宫女和老尼姑瞬间便钻进了大帐。 老和尚放开他的手,朝他一笑,也迅速地闪了进去。 那头领一急,可是他自己却不敢此时便进去,他在门口高声回道:“公主要的凝神诵经的和尚尼姑来了!” 只听大帐中又传来了一阵笑声,似乎十分快活。他正要放心,却听见他家太子喊了一声:“你进来!” 那头领一听,忙掀帘子进去。 他一掀帘子,便见他的主人北疆太子倒在地上,被一个黑衣男人踩着脸。看他进来,太子投过来惊慌的目光。 那头领大吃一惊,眼前一黑,已经被打晕了。 谢衡月望着小娇妻,又看看两位出家人,他凝神道:“你们来得正好!” 他俯身看着那北疆太子,露出了一个十分开心的笑容:“太子,我们要请你帮个忙。” 守卫公主大帐的士兵们依然站在风雪中,只是他们的首领进去了就没再出来,现在好一会儿了。大帐中依然不断地传出欢声笑语,似乎相谈甚欢。 忽然大帐帘子高高撩起,只见北疆太子和那和亲公主一起走了出来。 众人皆跪下迎驾。 和亲公主戴着面幕,站在她身旁的一个脸色蜡黄的侍女说:“北疆太子说了,静惠公主想去玉女关看看,他要陪公主去玉女关,你们立刻准备!” 大家都一惊,此时他们的头领也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个白胡子老和尚,他怒斥道:“快点儿准备马车,太子的话没听到么?” 续白新面无表情地跟在他们后面,也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旁边跟着一个黑衣侍卫。 北疆人忙下去准备一切,只听拔营的号角吹了起来,他们的行动很快,已经在整装列队。 而此时太子一行人缓缓走出了和亲营地,来到了北疆太子兵马的营门口。 只见营门口捆着一个人,身上积满了厚厚的雪,已经变成了雪人,看不清楚是否还活着了,一动不动垂着头。 走在他们身后的续白新忽然道:“太子你刚才不是答应放开雪浪么?” 走在最前面的北疆太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对那营帐门口的守卫点点头。 他们忙解开了绳子。而已经冻成冰块的雪浪,应声而倒。原来她被捆在门口的时候,还被泼上了水。 续白新跪在雪地里,摸了摸她的脉搏,摇摇头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她死了。” 续白新又变得神色木讷,他只对那侍卫说了一句:“将她烧了,骨灰带回北疆吧。” 北疆太子的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 那和亲公主的侍女忽然说:“续白新不跟我们一起走,你们要再准备一辆车子。还有一会儿有人会把公主的此行要穿的衣服,喝茶用的茶碗等等,皆装箱子运过来,你们要小心搬运,里面都是我们公主的重要物品。” 众人看那侍女十分嚣张,再看北疆王子望着和亲公主的神情,知道这女人此时已经攀上了太子,大家都得罪不得。 一时公主的箱子运了过来。而另一辆马车也准备好了。 续白新和一个老尼姑还有黑衣侍卫上了那车子。而剩下的人都上了华丽的太子马车。 虽然他们都比较奇怪,太子平常休息的时候才会上马车,一般都是策马前行。不过这风雪这样大,太子又带着女人,要上马车也合情理。 几个太子的幕僚,听到太子要去玉女关的消息,都会心一笑。那玉女关的守将十分顽强,哈默部的头领久攻不下,已经受尽嘲笑。如今那玉女关中,终于弹尽粮绝,是强弩之末了。 他们太子现在去攻城,估计马到成功,那哈默部算是白给太子爷送了功绩。这等摘桃子的好事,他们怎么可能反对呢。 此刻北疆太子的马车中,那北疆太子见车子外飞雪飘飘,他们已经离开了宿营地,群山莽莽银装素裹,景色十分壮美。 他低声笑道:“公主,既上了这车,就是我的人了,来陪我饮一杯酒吧。” 说着他不由分说,便伸手去扯那带着面幕的公主。 公主看着车中的大家,躲开了她的手,嗔道:“郎君你演戏演上瘾了么?” 分卷阅读206 坐在公主身边的侍女,咳了几声道:“公主不要理她,要喝酒也跟我喝。” 万了和尚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道:“哎呀,你们都改扮了,我也想改扮一下,贫僧扮个谁好呢?” 他一指头便戳在坐在旁边的北疆王子的侍卫头领身上。那人忽然哈哈哈笑了起来,听起来笑得十分开心,然而脸上却都是恐惧。 原来和尚点了他笑穴。 公主侍女皱眉头道:“好了,老和尚,你别坐在那个箱子上了,赶紧把里面的人放出来,一会儿就憋死了。我们到了玉女关,还得用他呢。” 万了和尚站了起来,撇嘴道:“你有软塌坐,贫僧硬邦邦坐箱子,你还想怎么样?” 一边说,他一边站了起来,打开了箱子,里面赫然叠罗汉一般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北疆的和亲使者,已经死了,一个却是北疆王子。他被捆成了粽子堵住了嘴。此时得见天日,忙用眼神恳求大家。 原来方才谢衡月假扮北疆王子,苏雪遥假扮公主,续芙蓉扮了公主侍女。谢衡月竟想出了个惊人的主意,要一举两得,为玉女关解围。 这计划疯狂而大胆,但是此时玉女关危在旦夕,却容不得他们坐待援兵了。 此时的玉女关中城楼上,北风呼啸,雪花乱舞。 清宁公主和陆莫繁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北疆士兵。大战在即。 清宁公主转头看着陆莫繁,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肯跟着太子离开?非要留下来?” 陆莫繁望着满面风霜的清宁公主,在他眼里,她比从前更美丽:“我一生做事但求无愧无心。我自问对得起所有人,但是我却不敢说我对得起你。” 清宁公主微微笑了道:“你不是来看我的面首三千的么?” 陆莫繁白皙的面皮却有点红,他轻轻道:“我尚未娶妻。若此战你我皆未殉国,清宁公主可愿舍弃你的面首三千。” 清宁公主抬头看天,其实是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若是早几日听到陆莫繁这么说,她一定会嗤笑他。 但是此时她却只是抬起头,感受着雪花落在面上又融化的寒冷:“本宫得好好想想才能告诉你。” 谢衡月的马车行进速度很快。 过了中午,便开始碰到北疆人的零星斥候。他们非常惊讶,不知道太子的兵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时此地。 同时在茫茫群山中,载着厉芜尘静慈师太和续白新的车子也在雪原上飞驰。 方才在公主帐中,续白新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他们以为此人做出这么多可怕的毒,如果让他交出解药一定很难。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我领你们去见谢清商。”就很利索的给了他们皇帝身上毒的解药,以及厉芜尘毒的解药。 他们拿到解药的时候,都愣住了。不明白续白新到底想做什么。他也不解释。 续白新坐在车中,想着方才看到的女儿,她长大了。却失却了笑容,他又想到了方才倒在雪地里的雪浪。 他忽然开口说:“雪浪她是孤女,是代国人和北疆人的混血儿,她的父母皆在多年前的边境之战中,被中原人所杀。” 厉芜尘瞪着黑漆漆的眼睛。 第85章 离间计... 续白新看了一眼静慈师太,面无表情地道:“我的妻子和家人,也是被裕华大长公主您的丈夫,前任武威将军所杀。” 静慈师太静静地看着他:“这是你对无辜孩童下手的理由么?” 续白新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武威将军死了,我总要找到个报仇的人,才算做完一件事。那时候亲人和妻子死了,我没有多么难受,我以为我天生没有人的感情。我本来想杀了你,但是你医毒双修是我的克星。我始终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我就只好偷走了你的儿子,让他为他的父亲恕罪了。” 静慈师太道了声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不该将大人们的纷争迁怒襁褓中的孩子。” 续白新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他慢慢道:“裕华大长公主您说得没错。所以我得到了报应,我也丢了我的孩子。我在孩子身上才感受到了一个人该有的感情,可是我失去了她。” 续白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从那以后,我心里只想着要研究出天下独一无二的毒来。我救了很多人,可是我只想着如何才能毒死人。裕华大长公主,我跟你不一样,你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静慈师太道一声阿弥陀佛:“你是真魔。” 厉芜尘望着续白新道:“老尼姑,真魔不能感化,只能一剑杀掉。” 续白新笑了起来道:“我当初把你交给断剑谷的杀手的时候,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你居然始终不曾变成一个杀人机器,而存有一线理智。” 他又看看静慈师太:“也许这就是亲缘的力量,厉芜尘始终不肯杀了你。” 玉女关前,雪下得更大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然而这样大的风雪却没有 分卷阅读207 挡住北疆人进攻的步伐。 他们竖起了高高的云梯,在风雪中开始发动对玉女关的最大的攻势。他们的首领得到了太子即将到达的消息,决心抢先发动攻势,不要被太子摘了胜利的果实。 一时箭如雨下,但是北风呼啸,那箭支大多射不中方向。 而玉女关中的箭支皆是特殊的重箭,箭头很重,正适合在这样的天气使用。 玉女关中的将士皆写下了遗言。他们知道此战之后,只有极少数人能活下来。 此时谢衡月他们终于来到了玉女关关城之前的营地中。 谢衡月望着车中的真太子,他淡淡道:“一会儿我们会把你改扮成随从,你若想有什么别的动作,我们会立刻杀了你。你别担心。” 那北疆太子终于手足能动了,可是他被封了全身大穴,此时跟废人一样,毫无反抗的余地了。 谢衡月望着他,忽然说了一串流利的北疆话:“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们语言不通?我一直不说话,是因为我不会模仿你的口音” 北疆太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 谢衡月迅疾地点住了他的哑穴,他微微一笑道:“不,我不杀你,是想看看你父王肯用多大代价换你回去。你们从谢清商那儿搞到多少财富,现在给我双倍吐出来吧。我不想开战,可若有必要,我也不介意开战。” 他们终于到了昨天夜里来过的北疆人的营地。 不一会儿那营地的头领匆匆地赶了过来,见了谢衡月假扮的太子,就跪倒在地说:“昨夜中原蛮子袭营,杀了我们哈默部的大头领。太子殿下,不要阻止我们复仇!” 苏雪遥非常惊讶,在车中的时候,谢衡月已经告诉了他们所有的事情,说了他们摸进敌军营帐,解决了一个头领模样的人。 但是他们皆不知道,原来昨夜他们杀死的那人,竟然就是哈默部的大头领。 谢衡月心中喜悦,然而却学着北疆太子那粗鲁的模样道:“哈默部的大头领死了,现在谁在指挥攻城?谁给你的权利?赶紧给我把人撤回来!这么大的风雪,不是进攻的时候,你却一味想着抢功?如今本太子的人马已经来了。听我的命令,到雪停的时候,再发动总攻!” 那哈默部的副头领十分愤怒地看着太子道:“复仇是我们草原的铁律,即便你是太子,也不能让我停止复仇!” 谢衡月哼了一声,他身后北疆太子的人立刻气势汹汹地拔出刀剑来:“哈默部,想从草原上被抹掉吗?你们打不过玉女关的娘们,现在却敢在太子面前逞英雄?” 那哈默部的副头领和他的人也气得手按在刀把上,马上就要拔出刀和他火并了。 谢衡月心中大喜,只希望赶紧打起来,打得越激烈越好。 没想到最后那哈默部的副头领,最终还是忍住了怒火道:“传令大军,就此撤退!” 玉女关的将士们已经断粮一日了,经过这番激烈的拼杀,他们都有点摇摇欲坠,快撑不住了。 然而此时却听城下的敌人吹起来羊角号。敌人的攻势停了下来。 将士们皆十分疲惫,直接便倒在城楼中大喘着气儿休息了。 清宁公主也同样一头是汗。她望着给自己递过一杯澄清过的雪水的陆莫繁,她轻轻笑了道:“谢谢。” 而谢衡月假扮的北疆太子,吵完架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他华丽的马车上。 他的心中有点焦急,不知道他们的援兵走到哪里了。 苏雪遥望着他,轻轻道:“玉女关永不陷落。” 车中的代国人皆肃穆地齐声道:“玉女关永不陷落。” 遥远的甘泉山温泉宫之中,皇帝来到了碧湖之上。只见碧湖中皆是熟悉水性的好手,他们不断地从碧湖中打捞出一个又一个沉重的箱子。箱子抬上岸,打开来,里面全是金银珠宝。 隆庆皇帝看着眼前的庞大财富,他十分感慨:“前朝皇帝以为很快就能打回京都,将一朝的财富皆沉在了这湖中。哪里知道都城已破,民心已失。” 镇安大长公主望着眼前被湖水浸泡多年失去了光泽的宝藏道:“有这笔财富,北疆可破!” 隆庆皇帝点点头又突然问道:“如果此时清宁公主的玉女关没有被围,你会向朕吐露这个秘密么?” 镇安大长公主也看着隆庆皇帝道:“高祖当时就知道了这个秘密,然而他却不曾告诉他的继任者。开国之时,境况那般难,他也不曾打过这财富的主意,皇上可知道为什么?” 隆庆皇帝默然。他自然想起了高祖的遗训,前朝因昏庸无能亡国,搜刮再多的财富,都拯救不了它败亡的命运。 镇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道:“高祖希望子孙们永远不要用上这条后路,不要取出这湖中的东西。你让清宁和亲之时,本宫曾用这个秘密跟你做交换,而你却依然拒绝了本宫。皇帝,那时候你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正确选择。你说帝王无情。” 隆庆皇帝没想到镇安大长公主在此时提起往事。 分卷阅读208 老太太接着说:“可轮到自己的时候,你却忘记了帝王无情。你为了先皇后心灰意冷,你将整个国家,都做了你失败爱情的陪葬品。皇帝,太子一定会拿着解药回来的。而你,请你一定要履行约定,退位吧!” 皇帝苦苦一笑,他没法反驳一个字。 他喃喃道:“衡月一定会找到解药么?我却不这样认为。”我已经无药可解。 玉女关中的大雪下了整整三天。 到了所有人皆要丧失耐心的时候,第四天晚上雪停了。 晚上城上城下的所有的士兵将领们,都开始擦拭着兵器,他们知道最终的大战终于要来了。 而谢衡月知道,这是他能拖延的极限了,可是代国的援兵却还是没有影踪。 他想到了那天哈默部的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知道他们跟北疆太子素有积怨,又心生一计。 消息传得跟野火一样,不到半天功夫,所有人皆知道了北疆太子遇到刺杀,生死未卜。 北疆太子躺在他华丽的马车里,心口中了一剑,伤得极重,而且经脉滞涩,太子竟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太子的幕僚们皆十分忧心,他们本来以为攻破玉女关这个功劳,太子随手可得,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今夏太子将他的所有成年兄弟皆杀死,最终登上了太子之位。如今他若出事儿了,北疆王十年之内,是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了。 他们北疆纠结了数十万精兵,此次本来要一雪前耻。没想到隆庆皇帝送和亲公主送得那么痛快。他们便决定等公主到了,拿着丰厚的陪嫁和岁贡再来攻打中原。 没想到他们的大军,还未到中原,便在玉女关受阻。如今太子又受了重伤,生死难料,一时他的幕僚皆觉得,实在不顺利,心中起了退却之意。 只听太子的心腹,他的侍卫统领忽然大声道:“请什么萨满大神来给太子驱邪?你们这帮家伙,太子明明就是被被哈默部的人暗算了!” 他这一句话,说出了太子麾下众人心中的猜测。 他愤怒极了,脸都憋红了:“太子出事,我们谁能落得了好?如今我们要祈祷天神保佑太子!更要给太子报仇!哈默部的人,胆大包天,这是看我们大王只剩太子一位继承人,便想谋害太子,推翻大王,他哈默部想取而代之!” 乔装成北疆太子侍卫统领的谢衡月,看着众人那一脸豁然开朗的脸色,心里明白,他的离间之计有了效果。他还需再接再厉,让这场仗,先从他们内部打起来。 外面明亮的太阳照进了马车,照在雪地上,让这北国的晴空变得更加明澈。 最后的大战即将开始了。 第86章 胜利解密... 那太子侍卫头领做了个砍脖子的动作。他看着所有人伸出手来,众人看互相看了看对方,此时他们得找个为太子遇刺背黑锅的人来。他们便皆一同伸出手来,握在了一起。 史书上的记载隆庆三十五年冬的玉女关之战,只有寥寥几个字:“玉女关被围四十天,援兵至,围解。” 而这几行字背后有多少人牺牲,却已经无人知晓了。 谢衡月伪装成太子侍卫统领,挑动太子的人和哈默部的人火拼,一时北疆人的军队大乱。 而玉女关守军,虽然断粮十分饥饿,都开始吃草根树皮了,但是他们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还是打开了城门,勇猛地冲进了北疆人的营地。他们一番冲杀,又给了北疆军队重击。 等到第五天,代国的援军终于到了。 大军压境,内外合围,终于将这一波围困玉女关的北疆人彻底打败了。 而溃败的北疆人逃亡边境,却被直插绥远的另一支军队彻底歼灭。至此这一场围困,终于落下了帷幕。 代国的军队兵合一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大军在谢衡月的带领之下,跟北疆王在绥远附近大战一场,杀得北疆王大败而回,余生皆不敢再犯边。 而在此战中,谢衡月所带的众人皆立下了赫赫战功,为后世所传颂。 而那北疆王子却不如谢衡月想的值钱。他父皇对他十分失望,只肯用谢清商席卷的财产来赎他,不肯出双倍财富。谢衡月见北疆大败之后的确穷困,就也不再坚持。 北疆王果然老谋深算,那北疆太子被赎回之后,不久就死了。北疆人重新开始争权夺利,再也无力起兵。 那和亲之事也作罢,北疆接着缴纳牛羊岁币,还付了一大笔战争赔款。而真正的静惠公主,在来年春闱之时,爱上了一位出色年轻人,圣上赐婚,公主与那青年结为伉俪,婚后十分恩爱。 而续白新终于带着他们找到了谢清商,却发现谢清商被续白新用来试药,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药人。 续白新此人,像静慈师太说的那样,已经入魔了。 当时他们看到了他试验毒物的种种情形,厉芜尘什么话都没说,反手便一剑刺中续白新的要害。 静慈师太大吃一惊,忙 分卷阅读209 对续白新加以施救。 然而续白新却微笑道:“这样也好,我一生杀人无数,死在杀手手中,很配得上我。” 他望着静慈师太轻轻道:“八公主的死,是个意外。我本不想让她死,我下毒,只是让她生个病。” 静慈师太静静地说:“那不是意外,那是必然。八公主的生辰是六月初六卯时三刻,八字太热,胎中带有胎毒。你给她下的毒,她承受不住。这么些年,贫尼已经见了许多同天出生的姑娘,应证了这一点。你学艺不精,害得许多人一生痛楚。” 续白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轻轻道:“原来如此,医术我还是不如你。”就这样死了。 续芙蓉听到他死讯的时候,只淡淡说了一句:“他死得太晚了。” 然而第二天她就留书出走,说她羡慕清宁公主,她要回玉女关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续白新的墓就在玉女关附近。 续芙蓉本在大战中立下功勋,赏赐无数,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要。厉芜尘和静慈师太、万了和尚也同样辞掉了朝廷的赏赐。 苏雪遥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她躺在谢衡月的怀中。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恍若梦中。 她轻叹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皇后命的真相。” 谢衡月也没想到,原来父皇同样没有放弃追查八公主的死因。皇后命,只是皇帝追查八公主死因的幌子。原来这些年他和静慈师太,默默调查了许多同样时辰出生的少女,终于窥得了真相。 八公主死得太冤枉了。当初北疆人是要续白新杀人,但是续白新那时候,确实罕见地起了好心,想放过八公主。只是阴差阳错,续白新学艺不精,反而害了人。 苏雪遥此时终于明白,皇帝显然没有告诉皇后这件事。所以前世谢清商登基之后,才会娶这个时辰出生的少女。他们以为这个八字,真的有皇后命。 谢衡月吻着她的头发道:“可是娘子此时不是做了太子妃了么?可见那算命的先生,还是有点本事的。” 苏雪遥到了此时,轻轻抬起头望着他道:“郎君,现在你能带我去普善寺了吧?那寺中有何秘密呢?” 谢衡月搂紧了她,叹了口气道:“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你非要去,如今我是太子了,可以踏入普善寺了。等我们回京之后,我就带你去吧。” 回到京中,他们先去了甘泉山,将解药给隆庆皇帝送过去。续白新的毒十分刁钻,要解起来也很费时,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彻底解毒。 皇帝本来想对谢衡月说些要紧的事情,然而谢衡月却有更当紧的事情要做。 当时他们看皇帝服下解药,认定这解药果然有用。谢衡月便话也来不及跟皇帝说,便匆匆带着苏雪遥跑了。 他们快马加鞭,星夜奔驰,终于来到了京郊的普善寺。 苏雪遥自从重生就想看看这寺庙。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这普善寺还跟苏雪遥记忆中一样,寺庙古朴宏大。寺中佛像金身威严,佛殿中点满了长明灯。寺中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苏雪遥跪在佛前,想起了当初她饮鸩而死的时候,她心中的期盼。 那时候她在心中只对佛祖说了一句话:“若人死后有知,我想再见我夫君一面。” 谢衡月看她眼神那般痴。他不愿意让他来此处,然而她却非来不可。 他们在寺庙中闲逛,这里的一草一木,苏雪遥都十分熟悉。这里既是她的囚笼,又是她求得救赎的地方。 谢衡月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心中对这里没有丝毫好感。然而他没想到这普善寺,与旁的寺庙并无不同。 年关将近,普善寺中的香火更旺了。 苏雪遥望着皱着眉头的夫君,她问:“普善寺中的秘密,夫君如今可以告诉我了吧?” 谢衡月轻轻道:“如今我是储君,你是储君之妻。你想知道,我就讲给你听。这段秘事,是谢氏家族之秘,只有皇位继承人才能得知。我当年是听父皇和母后吵架,偷听到的。” 谢衡月望着普善寺大殿中那闪烁的长明灯灯火,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轻轻道:“这普善寺,保存着历代夺嫡失败的皇室子孙的遗骨,这里的长明灯的灯芯皆是谢氏子孙的遗骸所做。” 苏雪遥不由大吃一惊:“为什么祖先要这么做?” 谢衡月叹了口气道:“高祖皇帝晚年,他的儿子亦为了皇位斗得不可开交。还死了几个人。高祖皇帝一怒之下,就下了这个命令,让历代的谢氏子孙记住这件事。死在夺嫡中,不仅生前一无所有,死后也要变成皇朝的保护者。要拱卫着成功者,变作为成功者祈福的长明灯。” 苏雪遥忽然泪流满面,谢衡月已经很久没有见小娇妻如此了。 他想定然是吓着她了。他本不愿意告诉她,可是她总是问。 他一时手忙脚乱,他擦拭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唇道:“你莫要怕,我没有杀兄弟,我也不会用这种诡异的东西来保佑我国祚昌隆。我不会在这里 分卷阅读210 点长明灯。” 苏雪遥终于知道了前世自己负责供奉的那盏长明灯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想起静慈师太圆寂之前,望着那长明灯的复杂神态。想起了谢清商几次咬牙切齿,却终于没说出口的话。 她摸着谢衡月的脸颊,不管他如何做,她都哭得停不下来。 她轻轻道:“衡月,原来是你。我以为是佛祖让我重生。原来不是的。是你,是你让我重活一次。” 谢衡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只是亲吻着她的指尖,想将自己安慰她的心意传递给她。 而苏雪遥望着如此温柔的丈夫,想到了前世日日与那盏灯相伴的日子,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谢衡月道:“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谢衡月出了普善寺,和小娇妻一起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王府。 她躺在他的腿上,他靠着床头,听她慢慢讲了这个长长的故事。说到伤心处她常哭得无法讲下去,他就温柔地吻着她,让她重新平静下来。 当她最终说到她死在普善寺中,睁眼便回到了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谢衡月无言地抱紧了他的小娇妻。 他低沉地说:“这个故事太长,太令人难过了。你该早一点儿告诉我。为什么你将这样的秘密藏了这么久?” “开初是不敢说,后来是觉得没必要说。” 谢衡月在她耳边轻轻道:“前世的那个我,太傻了。他不懂娘子是要来疼的。”说着他就轻轻吻着她,而心中也是一叹。 洞房花烛夜那天,他的心情其实非常紧张。 他知道娘子不愿意嫁给他,这姻缘是他强求来的。他非常害怕盖头一掀,娘子对他说,她不爱他,他这般强求也无用。他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形,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发狂。 还好今生他们不再彼此错过了。 苏雪遥也紧紧抱着丈夫,十分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而谢衡月的清心诀毫无征兆地又突破了一层。他们拥着彼此,十分缠绵。 碧湖之中起出来的珠宝,攻打北疆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皆被用来去海外购买粮食,总算粮食可以熬到来年了。 谢衡月在北疆大胜而归,又带回来叛逃的谢清商。幽禁中的皇后,听说谢清商回来了,要求去见儿子。见了之后,她回来便吊死了。 第87章 登基... 谢衡月这一番整顿朝堂,兴利除弊,到第二年春天开科取士之时,朝堂便气象一新。 谢衡月的谋臣王匡卢考中了状元,而苏家二位公子,亦分列榜眼探花。三人立刻便被谢衡月委以重任。 谢衡月在东宫的僚属,罗振康袁腾义展宇等人,也皆春风得意,娶妻成家,各有司职。袁腾义娶了他的那位老相好,很快就有了孩子,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陆莫繁和清宁公主的婚礼在春天举行,清宁公主离家这么多年后,第一次离开玉女关回家省亲。 镇安大长公主激动不已,而清宁公主的哥哥们将陆莫繁好好灌了一顿酒,还是清宁公主出来解围,才放开了他。 陆莫繁的抗旱良种,也经受住了考验,尽管春季依然雨水稀少,但是改良过的稻种和麦种皆生长良好。在他们从海外购买的粮食将要耗尽之时,国朝迎来了大丰收。 前世让国朝败亡的困境,就这样迎刃而解了。至此谢衡月和苏雪遥皆松了一口气,前世那烽烟四起分崩离析的境况不会再现了。 到夏天的时候,隆庆皇帝身上毒终于解了。静慈师太带着她的小弟子离开京都,继续游历修行。 而隆庆皇帝招来了谢衡月。 隆庆皇帝不再炼丹,却依然习惯坐在万寿殿他的丹炉之前。夏日炎炎,丹炉熊熊,他却没有出汗。这是那毒的后遗症,一生都不会好了,他得穿多点儿保暖。 隆庆皇帝看着儿子轻轻道:“朕总算可以卸下这江山的包袱,去游历四海了。我跟你母后大婚之时,答应她做到的事情。总算可以实现了。” 谢衡月默默地看着父皇。去年冬天,他从北疆大胜而归之时,父皇就想禅位给他了,但是当时朝局未稳,隆庆皇帝还是忍了忍。 隆庆皇帝对谢衡月慢慢说:“你要珍惜你拥有的,不要像朕这样,失去了才知道一切皆无可挽回。” 谢衡月望着父皇,眼神坚定地轻轻道:“父皇,我不会对任何人妥协。”我也已经失败过了一世了。在那一世里,我失去了一切,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隆庆皇帝悄悄退位。 谢衡月登基仪式十分简单,改年号为元兴,从此开始了长达六十年的盛世。 因为旱情依然在持续,而这老大帝国,腐朽已久,需要修补翻新的地方又太多。谢衡月在继位之前就是监国太子,继位之后的变化也不多。 苏皓成了他最有力的支持者,苏皓本人已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相。 谢衡月一继位就公告天下,皇后苏雪遥与他识于微时,相濡与沫,他此生只有这一个妻子。 分卷阅读211 帝王家事也是国事,特通告天下,特昭告上天。 田夫人十分开心,没想到她这皇帝女婿如此可靠。冯妈妈也欣慰不已。 苏雪遥却不奇怪,她的丈夫,一直说到做到。然而田氏到了此时,就有点焦急了,女儿和女婿成婚将近一载,却还未有子嗣的消息。 这日成了皇后的苏雪遥回家看望二老,田氏便委婉地问苏雪遥到底何时圆房。 苏雪遥羞窘低头,她也不知道。 苏雪遥的闺蜜周轻烟从四皇子府归家之后,迅速嫁了一个京官之子,人很体贴温柔,此时已经快生了。 春天的时候,她二姐苏清婉亦顺利出嫁,嫁后夫妻和睦,如今成婚才三月,便遣人报喜说有了。 大家都有了好消息,也不怪田氏着急。 然而苏雪遥十多天前才彻底解毒。谢衡月朝堂事务十分忙碌,她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她解毒的最后一枚药丸吃完了。 也是在春天的时候,苏雪遥为府中的墨染芝华绿绮红鸾都找了极好的人家。四人中年龄最大的芝华,有自己的心上人,等了多年,如今一切平定,便不再等待,直接遣嫁。 其余三人也在忙忙碌碌地准备嫁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些时日,大家相聚之时,皆有点伤感。 苏雪遥站在首辅府的夏日浓阴里,看着池塘中碧波和划着水的鸭子,心中一阵恍惚,仿佛她依然是当年那个少女。 却听一阵风掠过,池塘边多了一人。 苏雪遥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差点喊出“衡月”两个字来,然而来人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是厉芜尘。 苏雪遥知道厉芜尘解毒之后,回去扫荡了断剑谷,这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就如此覆灭了。 厉芜尘慢慢地说:“我听说你解毒了。我的毒也早就解了。现在我们身上再没有相生相克的东西,我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喜欢你。” 苏雪遥脸微微一红,厉芜尘永远如此,说出来的话令人窘迫。 厉芜尘凝视着她半响,忽然靠近了她,苏雪遥吓了一跳。厉芜尘轻轻道:“那原来真是毒的效果。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苏雪遥松了一口气,不由微笑了,诚心诚意地道:“厉芜尘,那太好了,希望你忘了我,以后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厉芜尘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雪遥的笑容却有点僵硬。他这一眼,跟前世他死的时候一模一样,那眼中分明是一生都不肯放手的执著。 然而厉芜尘已经转过头去道:“女人,你只是一个假象。我走了。如果以后谢衡月对不起你,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你了。” 苏雪遥心中微微一颤,她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谢衡月不知道何时也来了。 谢衡月拥着妻子朝那杀手冷冷道:“我会好好对我的皇后。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厉芜尘看了他们夫妻一眼。他的手指微微一扬,扔过来一个纸包。 谢衡月伸出手接住了那小纸包。他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他一打开纸包,一阵烟雾腾起。谢衡月忙着屏息,然而苏雪遥却已经将那烟雾吸进去了不少。 她立时便满面通红,软倒在了谢衡月怀中。她望着丈夫眼神迷离而热切。 谢衡月大吃一惊,他怒道:“你做什么?” 厉芜尘扭过头去,说:“续芙蓉那女人给我的。我问她,我爱女人,女人不爱我,我该怎么做?她说,在女人面前撕开这药包,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软在谢衡月怀中,一双眼睛要滴出水来,柔媚无比的苏雪遥。 厉芜尘道:“我问过老尼姑,老尼姑说这是催情之药。这样的法子,续芙蓉她自己都不用,我又不傻,怎么会用。女人她已经解毒了。你不要辜负她。” 他知道这药极为厉害,苏雪遥眼中只有谢衡月,此时定然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女子从未见过的模样,转身便飞上了墙头,消失不见了。 厉芜尘心中只记得当初在北疆风雪中,听到苏雪遥的那句自言自语:“若解了蛊毒,你能忘了我,不再为我烦恼,也是好事一桩。” 厉芜尘在风中飞纵,轻轻道:“你想做的,我就帮你达成。” 夏日炎炎,本就令人焦躁。然而苏雪遥像藤蔓一般紧紧痴缠着他,更让谢衡月出了一头汗。 他一边运起清心诀,一边急匆匆地抱着她飞掠回府。 众人只见他抱着苏雪遥匆匆冲进了内室,啪嗒一声合上了房门。接着便听到了一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吟。 众人皆大喜。 苏雪遥嗅到了那包药的时候,就立刻陷入了高热之中。她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他的夫君。似乎是午夜最深沉的梦境,又似乎是黎明最深切的期盼。 她什么都忘了,只想攀着他,搂着他,从他身上吸取更多的光和热,温存和爱意。 然而他却始终拒绝她,不肯吻她 分卷阅读212 ,她终于生气了。她抱着他,胡乱地热切地亲吻着他,将他推倒在身下。 只听那笼罩在彩云和霞光中的英俊无比的丈夫轻轻问她:“你吻的是谁?你此刻想着的是谁?”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他这些,她一边热情地吻着他,一边胡乱叫道:“是我的亲亲子白……我的衡月……我的郎君啊……” 她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想起了自己的绣帕。自从她绣好了帕子,她一直没有将帕子交给夫君。 每次拿出来,都觉得有点羞惭。 此时她将那绣着黄鸭戏水图的绣帕从袖子中取了出来,她一边吻着他,一边急切地给他看:“亲亲子白,你喜欢么?那是我们相逢的池塘中的小黄鸭啊。我今日去看,小黄鸭都长大了。亲亲子白……” 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的丈夫已经反客为主,将她抱在了怀中。他凝视着她,轻轻道:“阿遥,我太喜欢了。你知道我是谁就好。你,你不会后悔吧?” 苏雪遥急不可待地吻着丈夫,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有耐心。 谢衡月一声轻轻叹息,终于不再在丹田之中运转清心诀,他的火焰燃烧起来了。 一夜被翻红浪旖旎无限,二人终成鱼水之欢。而谢衡月的清心诀也止步第五层,不曾修成九成大圆满。据说第一个修成九成清心诀的就是他们高祖。谢衡月只觉果然高祖非常人也。 苏雪遥和谢衡月一夕贪欢,便有了身孕,第二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元兴皇帝谢衡月是代国最出色的中兴之主,而他的皇后也以仁慈聪慧著称。他们二位有四位皇子一位公主,一生和睦美满,极少红脸。 谢衡月和苏雪遥的爱情故事被传颂多年,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全文完)2019.3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一路陪伴,给大家鞠躬了。整整三个月过去了,这个故事终于完结了。小天使们,我们一下个故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