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分卷阅读1 似是故人来 作者:苹果平平 埋愁地,尘土隔,问君还有几相忆 这仍是纷乱的江湖,述不尽的爱恨情仇。隽永如画的江南,年复一年的重叠,却少了画中的绿鬓红颜,墓前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侠客,如此的白影翩翩。他呆坐在那儿,手一次次的抚摩着他一年前含泪雕琢的文字“爱妻白飞飞之墓”。一遍遍,他似乎在驱赶着墓碑的寒冷。 初春的细雨溅在他的身上,谷底小屋也在春意中半带朦胧。 “飞飞!”他忽而觉察到什么,欲言又止,转身看去,在竹林外依稀一个婀娜的身影。他笑着:“还躲什么躲,都看见你了。”七七低着头,攥着手,慢慢地挪着步子。沈浪更是笑了,过去执住了她的双手。“新娘子临嫁前都躲在闺房不出门,我们家七七连一天都等不及了呢”七七的脸红了,生气地转过身去:“你笑话我!”沈浪忙是摇手:“不敢不敢,要不到手的娘子就飞了”,接着故做正色道:“你放心”。七七被猜中了心事,她的脸更红了,这是他们成亲的前一天,她的心却是很不安定,这几日连连噩梦,总是梦见她的沈大哥不要她了,也许幸福真的来了的时候,她却不敢相信了。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她低语道,沈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回首凝神望着墓碑。过了良久,轻轻的说了声:“走吧”。朱七七心下一松,不由甜甜地笑了:“哦”。她在墓前福了福。暗自祷告:“白飞飞,如果你在天有灵,请祝福我们吧,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一定!” 两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 而沈浪的心中却是另一番心事。“飞飞,这次算是告别了,此去经年,再看你的就是沈岳了。让昔日沈浪的记忆和牵挂都留在这里陪你。” 在墓前一年的他,其实他自己不知道是否真的解开了心结。情深至此,又岂是一载光阴磨得平的?可是人怎能逃的过诸多无奈。他没有资格逃避了。沈岳,那是他用心忘记的名字,名字后面是江湖恩怨,刀光剑影。这十多年的漂泊天涯,除了寻仇,也有逃避。可毕竟他是沈天君的儿子,他注定了要承担父亲的责任。 第二日,一夜的喜雨渐停。春光娇媚,润泽后的山川都城更是风光无限。 此一日正值三月,地气温和,快活王和朱富贵推算了许久,认定这一天必是黄道吉日,嫁娶祥瑞。于是万里红帐,千层紫陌的排场,一个富甲天下,一个雄霸武林,两个爹只发送这么一个女儿,一时间黄金如土,珍奇斗量,看得天下人啧啧称奇。 沈浪已奔波惯了江湖,早就没了公子哥的模样,不适这诸多奢华,却奈不住两位老人的坚持,也就任由摆布了。在旁打理的熊猫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沈浪这一天实在气不过。此时两人正往快活城中迎亲。 沈浪到底还是发了脾气:“还是不是兄弟?” 熊猫也是忍了半日,终于哈哈笑了出来:“从来都是沈浪你从容应对,今日看你……你如此狼狈!” 沈浪更是不忿,熊猫又接着笑:“没办法,谁让你娶的是七七呢?”他指的是沈浪身上的礼服,沈浪身上穿金带银自不少说,就连这衣服也是七七亲自设计的,不过他看了半天,认为这衣服除了它是红色的靠点谱,其他……依朱爷的话说是“别具一格,深得天马行空的神韵”此日清晨,小泥巴亲自看着姑爷穿上,才回去复命。沈浪也只好穿上,谁让这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少不得依从。还有这迎亲队伍,绵延几里,煞是壮观,这是仁义山庄三位冷爷的主意,总之都是苦了沈浪。 熊猫犹在耳边笑道:“我看你是一辈子受苦了。” 沈浪更是苦笑了,还是他猫儿好啊,在城外和他的几个弟兄开了个酒馆,和百灵生了一对小猫。每日逍遥快活,不时到快活城给义父请请安,喝喝小酒什么的。而自己承认了沈岳的身份,娶了朱七七,仁义山庄他要坐镇,快活城也不能不管。仇,他可以恩怨抵消,可是这烦乱的江湖,他至此就得认了。 正话语间,一道黄影袭击马队,直取沈浪面门,熊猫与沈浪相视道:“王云梦!”她于一年前快活城一战后便没有踪影,快活王的神通也没有找到她。 沈浪挥手格开她狠命一击,再仔细瞧她时,却觉出她的异样。她浑不是贵妇的装扮,身着异国服饰,脸上雍容华贵的美丽失去大半,表情呆滞可笑,只有那双美目还是流露出深深的怨毒:“还吾儿命来!”字字嘶厉。马上二人不由心生相怜之意,她虽招招夺命,沈浪当年的武功已高出她许多,今日更不在话下。没几招,她已是不敌。 此去离快活城已是不远,所处之地是个热闹的街市,围观的百姓颇多,熊猫招呼迎亲礼队,前后聚拢,驱散人群,以免伤及无辜。正待沈浪要拿下她时,一阵忙乱之中,人群中窜出两名紫衣少女,紫带甩出,缚住王云梦的手脚,只听得她如幼童般叫道:“我不走,不走!”沈浪也在旁喝道:“慢着!”却也来不及,眨眼工夫,两个女孩带着她,几个起落,就在街角消失了。 如此变故,沈浪也 分卷阅读2 是不解,熊猫更是愤然:“这是哪一出啊?”迎亲队伍仍吹吹打打地向快活城行进,熊猫当下命属下追踪那两女孩,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有回报,还不等熊猫高兴,回报是:去者轻功奇异,根本无迹可寻。他大为恼火,沈浪却似并不介意,只是若有所思,驾马徐行。 在这条街道外的几个房宅后的一屋顶上正立着一个缁衣僧人,清瘦俊目。却是宋离。他恰是目睹了刚才那一幕,望着紫衣逝去。他竟有几分站立不住,最后还是缓缓地跪下来,双手合什,神情激动:“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弟子……弟子……深感厚恩!”,行行清泪在脸上划下,最后几句更是喃喃不清:“佛祖……听见……我的祷告了,我……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会的。”。 “飞飞,你永远放不下你的沈大哥,可只要你活着,我就万分欣喜!”他嘴角的那一抹喜色,有几分辛酸,苦楚便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迎亲队伍终于到了快活城,却发现城中也已是大乱,原来朱七七竟被王云梦劫走了。沈浪问问时辰,恰是三个时辰前,想来必是先掳走了七七,再袭击了马队。沈浪很是疑惑,如此的不成章法,真不知她目的如何,想起王云梦呆滞的表情,也随即释然了,那王夫人恐怕已是神智不清了。 此时快活城中大摆宴席,宴请各路江湖豪客,朱爷不和江湖人为伍,回到朱家老屋,告知媚娘女儿出嫁之喜,随后再去仁义山庄为女儿主持婚礼,没想出了这等事,快活王在宫中勃然大怒:“跟一个疯子打交道?”他和朱爷下棋斗气已久,城中事务都由七七把持。她不喜太多守卫,说是人多嫌闷,裁撤了多数。当时无人再与快活王为敌,也罢了。却使得今日王云梦出入快活城方便得多。 大厅中无一人言语,只有小泥巴在角落里抽泣的声音,她心想:“我家小姐怎么这么点儿背!两次嫁人都在王夫人手里栽了,看来这次又嫁不出去了!”快活王深知王云梦的脾性,怕是凶多吉少,便令所有的人都出城寻找小姐的下落,只把那些江湖侠士,各派掌门都晾在了酒席上。这些人骇于快活王的威严,又不敢离去,个个尴尬不已。 沈浪等人来到快活城,城也几乎是个空城了,朱爷和三位冷爷也闻信赶了过来,此时的快活王已是心急似火,见到沈浪和熊猫不由分说地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众人正欲出城寻找,铁骑队来报,说是城门处有两位紫衣女子送七七回来了,毫发无损。这些人又奔至城门,果然,身穿喜服的朱七七正站在两名紫衣女子的中间,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那两名女子应该就是在街上遇到的那二人。沈浪最先跑到她眼前,忙揽住她双膊,关切地问:“七七,没事吧!”朱七七低头轻语道:“还好啦。”之后向后面的两人提高声音,大嚷道:“谁叫你家主人救我的!我朱七七是何等人物,我是诱使王云梦出现的,懂不懂啊!”沈浪这时才看清她们,二人穿着也不似中原之物,紫衣飘逸,明眸皓齿,俊采神飞。个子稍矮的女孩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反驳道:“知道,知道,要不救命喊的震死了。”说着还扯扯耳朵。“你!”朱七七更是来火,再欲唇讥。沈浪皱起了眉头,加重语气:“都多大了,你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的?”朱七七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似的瞪着他,眼圈也跟着红了,摔开了沈浪的手:“我就知道你……”说完一个人气呼呼的往城内走:“今天什么破日子,我不嫁了,不嫁了!”随后赶来的众人正听到了这话,面面相觑。百灵和熊猫哭笑不得:“吵着闹着嫁人的也是她哎!”快活王气急败坏道:“不嫁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天的忙活,你不嫁了?”朱七七顶嘴:“就是不嫁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沈浪,竟自哭了出来,呜呜地掩面弃下众人,向城中跑去。快活王也不得不跟着回去。沈浪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为刚才赌气吗,不太像。小泥巴一副很是智慧的样子向小四和驴蛋点点头:“我就说嘛,好事多磨,小姐要嫁第三回了!”百灵向他们三人的头上狠敲:“说的什么话,小泥巴,还不去看看七七去?”小泥巴吐了吐舌头,三人也追了回去。 朱爷捻须摇了摇头,不禁菀尔:“这个孩子!”随即向两个女孩长衣施礼:“多谢两位姑娘相救小女之德。”面相稍大的另一个女骇闻言连忙同妹妹答礼。 “老人家可是朱富贵朱爷?”女孩问道。 “正是老夫。不知姑娘……”朱富贵看那女孩不过十五六岁,有礼有节,仪态大方,言谈便利。心下有些纳罕。 “紫凌,紫绡见过朱爷,今日之事……”女孩并没说下去,顿了顿。“我家主人与朱爷有旧,已将拜贴投于朱府,不日将造访朱爷。” “哦?却是不知。老夫当日必出门迎候尊驾。”两位少女又恭敬地行礼而退,意欲离开。此时一旁久不言语的沈浪插了口:“二位姑娘请留步。” 紫绡听到,细细向他看过去,便扯着姐姐就笑开了。“街上的新郎,你的样子还真是特别!”沈浪不禁有点窘,自然他的那身衣服嘛。紫凌佯怒地看着妹妹,很是抱歉地欠下身去。接着二姊妹竟……竟一时间的施展轻功,消失地无影无踪。 沈浪也只有笑了,熊猫 分卷阅读3 望着眼前的飞尘,拍手道:“真是厉害”!他和百灵近到沈浪身前低语道:“你这婚还结不结?” 沈浪指着西落的紫阳:“你们说呢,待我去会会她们的主人。”说完,骑着旋风追了出去,一句话远远抛给他俩:“好好照顾七七!我这就回来!” 百灵抱臂,嘿嘿笑道:“他倒是知道七七今天不会理他。自己躲出去了!” 熊猫撇了撇嘴:“可是他就是骑旋风,也难追上啊!” 百灵嗅嗅空中的味道:“说不定啊,沈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们身上放了蝶梦香。”熊猫也使劲嗅了嗅:“哪有啊?” “真是个大笨猫,算了算了,咱们去看看七七!” 熊猫遥望着沈浪远去的背影“可是他怎么没想得先把那衣服脱了呢。” 遥知身是客,疑是故人来 沈浪追着蝶梦香,径自向西南奔去。忽然,才想起自己还是新郎的打扮。 说来也奇怪,香味远去的方向是一片荒山,并与自己的小屋相去不远。他也就顺便回去换了衣装。他自然不忘再看看那墓。心中的感伤也随着那吉服的脱去而又不自觉地回来了。 飞飞墓依旧还孤独地伫立在那里。在点点翠绿中更显凄凉。可是春雨过后,坟墓左右没有雨斑,墓前还放着一大束鲜黄明亮的迎春花。 “有人来过?”沈浪望着小径上的泥泞。 他随香追至荒山中,天色已有些黑了。怎么会在这里?只见菁菁的河谷周围并无遮挡,在一条淌淌流动的河上,凌空驾起了一间竹屋,精致小巧。 他凝神提气,跃至竹窗处,不发出声响,他向里面偷眼张望。 竹屋内并没有掌灯,却依稀分辨出竹桌后坐着一个袅娜的女子,白衣素服,长发及腰,头上似乎并无发饰。只是背对着他,不见容貌。屋内也有那两个女孩,紫绡正在一旁很不耐烦地讲:“就没见过那样的嫁娘,神经兮兮的,见到主人……”紫绫打住了妹妹的话头,向那女子禀报:“我们在快活城见过了快活王,他神情威严,眉宇间善恶不定,确是一方枭雄。不过,看得出来,对朱七七很是宠爱,武林传言并不能尽信。”那女子没有答言,似乎在摆棋局,屋内寂静,只听得落子之音很是清脆,而对窗外的沈浪却是一震。他不知那是不是一种错觉,可是那女子的身形,举动都太像飞飞了,又是许久,那女子轻轻的恩了一声。那声音?沈浪更是难以自制,他恍惚间,觉得那就是她,像是自己那时出去办事晚归,他歉然地贴窗看去,长夜风凉,她衣单体弱,在灯如黄豆的烛光下,她却总是一个人久久等待。 那个时候,飞飞听到他回来的声音,笑颜如花。又总是半带娇羞地偷眼相窥 “沈大哥,你饿不饿?”他也笑了,摇曳的烛光盈满了简陋的摆设,也盈满了他漂泊的心,在飞飞那里有一种家的归属感,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天涯浪子。混暗中一时间他觉得时光又倒回到那个旖旎的时刻。他在心里默念道:“沈大哥,你饿不饿?”他那种久违的温暖涌在心头,却又将心头的伤口狠狠的撕裂了。他笑自己这一年似乎什么都没做,连忘记都没有学会。 可那女子……在他万念沓来的时候,一颗黑子从窗内激出,沈浪知道行迹被人知晓,只好推门而入:“在下沈浪,见过天山客。” “原来等来的人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来历?你的香丹不错,用了紫堇,秋芥。香延七里,可我什么时候着了你的道?你来这又做什么?咦,你的衣服干吗换了?真是糟糕,我还说要主人看呢”紫绡一口气地说完,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傻丫头,你叫沈少侠先回答哪一个?”紫绫欣赏地看着这个俊朗的侠士,笑了。 可是那白衣女子依旧没有回身,仍在下子。 “二位姑娘服饰奇异,且‘雪落术’天下无双。再加上这识药的眼力,自不难猜,姑娘来自天山。” 沈浪一直眼望着那白衣女子,她似乎还是无动于衷,他顿了顿:“在街上的时候,不知是敌是友,所以在紫绡姑娘的发髻上插香为识,多有得罪,望请见谅!”沈浪挥手将刚才的黑子掷回了桌上的棋盒。 那白衣女子终于不再执棋,可还是没有起坐,她安静地问道:“沈浪?沈岳?你是沈天君的公子?”那声音清淡平和,宛如水气飘渺,无所寄连,根本不带任何情感。这发声吐字却是沈浪所熟悉之极的。那真是飞飞吗?他不由地呆了。 “正是在下。”他还是自嘲地笑了,飞飞会这么问吗? “沈公子,知道你所来为何了,王夫人神智失常,是我的病人,我将她从雪山带回中原,今日实是属下看管不力,有所冒犯了。现在可分得清是敌是友?好象也难,不过还好,我等似乎并无铸下错事。” “姑娘,你……”沈浪不知该怎么说了。这时,天山客也起身,向他走去。她似乎要将眼前的人看真些。只见得她步履轻盈,脚踏莲花,白纱飘动之际,隐有仙风。沈浪这时也望着她,他的呼吸声粗重了很多。 瞬时,另一个 分卷阅读4 女声焦急地在窗外响起:“主人,王夫人的病情恶化,姐妹们无药可施。”“沈公子,不恭之罪,容他日再领。”天山客便跃过沈浪,急速地在夜色中消失了。那速度比紫绫,紫绡还要快上十成。 沈浪根本没看清她的容貌,沉吟也是无可奈何,向紫绫,紫绡告辞了。慢慢地牵着马沿河的下游走去。 外面月色正好,紫绡倚着窗,痴迷地望着沈浪的身影,笑嘻嘻的:“姐姐,沈浪长的好俊俏啊,要是不娶朱七七的话,我倒想嫁她”。紫绫在收拾屋子,接了口:“就你这张嘴,将来不惹事才怪。不过看他去的方向,再没多远要碰到那个伤心人喽。” “那个僧人从边疆到中土一直远远跟着,傻傻的。我招呼他几次,又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地跑了。一副怨大苦深的样子,我倒要问问是谁欺负了他。可主人叫我不要理会。”紫绫却默不做声了。紫绡略觉奇怪,扭过头去:“姐姐,怎么了?” 只见紫绫正站在桌前,不明所以地看着棋盘。 棋盘上的根本不是棋局,黑白交错,混沌一片。 河水在下游水势也并不浩大,只是缓缓地流走。月亮地下,沈浪看清了那河沿呆坐的人,高声叫道:“受气包,怎么回来也不和好友说上一声,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也不送个红包?” “不过好象没有结成。”宋离淡淡地笑着。 “我知道你看过飞飞了”沈浪想起那墓前那双草履的泥印。“心结还是没有解开吗?,还是不想理我?”他也坐了下来。 “你呢?真的就忘了。其实去过再多的地方,我也放不下。不晓得,她知不知道又一年的春色已来?也不晓得,重泉下,年来苦乐她与谁依?” 沈浪默然看着他。 “你刚才去见此处的主人了?” “她……”两人互视着对方。他在沈浪的眼里读出了他的疑惑。 “我希望是她。”宋离坚定地说。 “我却希望不是。”水光剥离着沈浪脸上多样的神情。 河水不解人的情怀,在二人的面前犹自那样坦然的流动。皓月当空,这轮月亮和上古时代也没有什么不同。也许真的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所以亘古的苍穹漠视人世的生死离别,爱恨情愁。 只落得这世上的人,有了太多的无所适从。 七七把快活城弄的天翻地覆,新郎倌也跑了,这喜宴自然是办不成了。快活王也发了大怒,宴席上的饭菜酒肉也都下令倒了,将前来贺喜的武林人士轰了个干净。 他正坐在厅堂中,怒气未消。 “朱富贵你教的什么女儿,任性,刁蛮,要是我,我也不娶她!” “柴玉关你说说清楚,这时候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是谁跟我非要争这席上高堂之位的。我就说还是太急了些,要不是你非逼她二人早日完婚,七七能这时候撂挑子吗?” 熊猫在旁看着两位长辈斗口不休,也实在劝说不成,喝退手下,自己也躲了出去。 就听得大厅上是一声高过一声。 “大哥!你怎么跑到这儿喝酒?”百灵到处找他,还是在酒窖里拉出了他。熊猫此时已经满身酒气了,见到她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了:“这喜酒喝不成,我还不能捞几口酒解解闷啊,沈……沈……浪呢?” “没回来呢。七七还在那哭呢,她都哭了一天了,我是没辄了。”百灵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她不是早盼着嘛,现在可好,弄的人仰马翻。”熊猫还抱着那酒坛子,混混噩噩的。傻笑着又想端起酒坛往嘴里灌。 “她说……大哥!别喝了,”百灵气不过,夺走了酒坛。“她说,她见到白飞飞了!” “白飞飞?呵呵,你也醉……了”熊猫慢慢地坐倒在她怀里,竟呼呼地睡了过去。 “大哥?大哥!”百灵没了法子,叹了口气,叫小四驴蛋将他送回房中。 “百灵,她还活着,我真的见到她了,真的。”,“百灵,我没骗你,真的是白飞飞。”,“百灵,沈大哥不会再要我了。”,“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如她。”…… 凉风徐徐,夜色如水。百灵倚着栏杆,她尚自不解:“人死真能复生?”她叹了口气。 “小姐,你吃点东西吧,饿瘦了,老爷会难过的。”小泥巴端着吃的,在屋外狠敲着门。 “小姐,垫垫肚子,再哭也有力气啊 。”小泥巴把门敲的更响了,可屋里的人就是不应。 闺房中,凤冠霞披散落在地上。可是整个屋子还是由于到处披挂着喜红而显得喜气洋洋。这全是七七精心为自己安置的一切。这桌上的,床上的,那时侯连小泥巴都插不上手去。 蓝田玉簪,九宝连心锁,鸟含金步摇,珠垂翡翠环,芙蓉双钿……她对着铜镜一个个慢慢地拆将下来,她木然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落寞,泪流不止。 “不行!现在说清楚!” “我对你还不够清楚吗?” “不够!为什麽每回她有点风吹草动你就紧 分卷阅读5 张?有什么事,你就怪我自己爱闯祸?为什麽你对她说的话都那麽小心,那麽认真,对我就嘻嘻哈哈,吊儿郎当?为什麽…… ” “够了!” “为什麽对我说话那麽凶?对她就不会?” “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许久前的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七七狠狠地把铜镜扣过来,头深埋在了两臂里。 沈浪一下抱紧了飞飞七七呆住,忐忑地伸手一试飞飞鼻息:“她……死了吗?” 沈浪木然:“死了!” 七七眼眶一红:“沈大哥……” 沈浪:“她……死了…… ” 沈浪抱着飞飞,起身走去七七泪水浮上:“沈大哥 ”沈浪恍若未闻,径直行去 。 “沈大哥,你又要离我而去了吗?” 纱灯中的火苗没有了力气,停止了跃动。至此屋里便黑了下来。 城外的野林里,一双诡秘的眼睛正贪婪地,仇恨地望着眼前庞大的城池,眼中浮着痛快的笑意。 “柴大哥,想煞小弟了。二十年啊,我隐忍了二十年,眼睁睁地看你风光了二十年!快活了二十年!我这些年恨啊,我恨得将自己的肉一块块地咬下来,天幸见的,你好好的活着,我终于也可以跟你好好了断了,我要把这快活城的砖砖瓦瓦都扒下来,造个浩大的坟茔葬你!” 天色一亮,沈浪带着宋离奔回了快活城。眼前的一切令两人惊呆了。 城前的小径上盖着厚厚的一层纸钱,马蹄过处,激起纸蝶纷飞。经过两边树上挂满了各色的招魂幡。精巧的纸人插在草丛中若隐若现。翠绿的山林竟然成为花花一片白色。奔到近处,只见得黑压压的人都身穿孝服,头扎白花,跪在城门口,哭声震天。每人怀里都抱着一个牌位,仔细瞧,竟写着:小儿玉关之位。 抬眼看,两人更是心惊。一口乌黑的棺材生生地嵌在了城墙里,城门上还泼墨地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柴兄笑纳。” 宋离失情大叫:“主上!” 驻不得当时,记天涯岁华.解新波不涸,难障狂澜 沈浪抓起了跪在最首的老汉,喝道:“别哭了,你们什么人?”细瞧之下,这些人一个个内着破衣,面貌黝黑,皮肤龟裂,根本不是习武之人。后面的人全然不听,还在那哭天抢地。 “小的是附近的村民,有些子黑衣人把俺们捆到这的,要俺们在这哭上一天,说是不买力哭,就要俺们全家人头落地!”那个老汉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眼睛已经肿成了胡桃了,可还是不敢停下,眼泪在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了一条条的泥沟。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再不走,一样人头落地!”沈浪招呼他们丢下牌位快走,可没人敢听他的。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快活王正怒不可遏地冲了出来。柴玉关太意外了,纵横江湖半生,从没有人敢这样挑衅他的威严,刚才听见右护法的禀报,还不曾相信昨夜来人弑杀了百余名的守城侍卫,并且都是一刀毙命。 掌风激起,他吸走了刚才与沈浪说话的那个老汉怀中的物事儿,正是那牌位。他字字念的咬牙切齿,更是怒火中烧。 “不要!”沈浪握紧了拳头,难过得闭上双眼。 快活王瞬时间就击毙了老汉及村民数人,他已经烧红了眼,沈浪拦住了快活王再要劈下去的双掌。 “他们只是些无辜的村民啊!” “滚开!”沈浪被直摔到了几丈远。 这时候野林中传出刺耳的笛声,只看得剩下要起身逃命的村民还没有跑得几步远,一个个滚在了地上。笛声起时,他们杀猪般的嗥叫着,浑身烧起了绿色的燎泡,他们挠着,瘙痒着。面相惨不忍睹。一曲奏毕,人就卷缩成一团,气绝身亡。草地上遍流着浅绿色的血液,发出阵阵恶臭。 “何劳柴大哥费心!权当是陪葬吧 ”声音远远的从野林传出,时断时续,音色森森,犹如鬼哭。 “雨花青!”沈浪咳嗽得站了起来。 快活王的手有些颤抖了,雨花青?这是被改进的雨花青毒。他回首看着城门上的“柴兄笑纳”,他实实在在的愣了,字迹依稀在脑海里出现过 ,那是…… 他眼里的瞳孔收缩了,怎么可能?不知是哪个肖鼠之辈在玩借尸还魂的把戏!他的脑子冷静了下来,锐利的望着那白花花的树林。 “呵呵,想要我柴玉关的命,那倒要看看阁下有没有这个能耐?”此时那山林却寂静了下来,只传来几声清晨山雀觅食的啼叫。 快活王一掌震下了那卡在城墙上的棺材。竟然还是痕檀紫木的。 “好阔气啊!那我就留着看最后是给谁使!”快活王拂袖而去。 一旁的沈浪吐了口浊气,江湖中还有人有这么大的手笔?看着横尸遍野,他心中说不出来的烦恶。这江湖上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 。宋离也在一旁念佛不绝。 野林中的杨树梢上还踩着那紫衣的两姐妹,紫绡惊恐的看着那吹笛之人的身影,拼命的捂住了嘴,怕自己发出半点声响,紫绫也是花容失色:“这 分卷阅读6 世上的人为什么都有这么大的仇恨 ,总要拼个你死我活,家毁人亡!” 这一日,快活王喝令将那些侍卫厚礼安葬,他不容分说让沈浪把朱富贵送回朱府,将熊猫一行人也赶了出去 。至此紧闭城门,加强戒备。在七七暂住的神仙居也是加派了最顶尖的高手,日夜防卫。宋离明白今日不同往时,快活城怕是要祸事临身了。他脱下了僧袍,又回到城中,和以前的兄弟一起四处巡逻。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城外这么多的白幡?”小径上一顶软轿被人抬着疾走,困惑的朱爷探出头来。沈浪骑马紧紧相随。 前面的轿夫回道:“不知是那个吃了豹子胆,跟主上叫板。主上怕无谓的人莫名其妙的送了性命,所以暂让属下送朱老爷回去。棋局改日再下!” “七七呢?她在哪?”朱富贵焦急地问。 “小姐仍在神仙居,朱爷放心。” “不行!送我回去!要不就让七七和我一起走!” “朱伯伯,来人是向快活王觅仇的,势头不小。只怕仇家应该是晓得七七的身份的,她出来反而不安全,快活城您是不能待了,还是先回朱府为宜……”沈浪跟了上来。 “岳儿!那七七不会有事吧。”朱爷见到沈浪,神色凝定了些。 “我送您回去之后,就折回快活城!我定能确保七七安然无恙。” 而在沈浪回到快活城的几天里,一切却出奇的平静。派到四处巡视的卫队都没有发现异常。那个神秘的仇家就似乎凭空在此地消失了一般,和他出现一样的突如其来。 然而江湖上却是人心惶惶,这数日以来已经有好几个人家被灭了满门,有的是享誉数十载的武林名宿,有退隐的山林野士,也有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江湖传言,作案手法和当年消失的柴玉关如出一辙,根本不留活口。举告信像雪片一样的飞到了仁义山庄,要求沈岳像他父亲一样为武林主持公道。 这日,朱府家丁跟他家老爷禀报,说是门前来了个蒙纱的白衣女子。朱爷这时才想起来那张拜贴,连忙出门迎接。仁义山庄的三位冷爷也在朱府之中,这是沈浪临走前安排的。他们也跟了出去。 “白姑娘?”眼前的女子轻轻的揭开了面纱,冷二失声道。 “ 姑娘从天山来?”朱富贵摇摇头,却也惊疑未定的打量着她的装扮。她身着白衣白裙,头上也是一砻白纱。那衣裳的面料似丝非丝,似绸非绸,轻滑柔亮,衣饰多有古风,裙摆飘逸 ,窄袖轻罗,缨络起扬。真不是世上的凡脂俗粉能堪比的,也确非“绝美”二字可以形容得尽的。 那女子微微颔首,向朱爷盈盈拜倒。 “你真是冰雪媛的后人?”朱爷的眼眶湿润了,连忙扶起了她。而身后的三位冷爷却面面相觑。 朱爷偕同三位冷爷从沈氏墓园中回来,天山客也跟着将朱爷送回朱府,朱富贵本想苦留她在府中小住,她却飘然而去。他不由暗叹,这个女孩真是像极了当年冰雪媛的品格。 三位冷爷犹自不解,冷大询问道:“朱爷,您口中的冰雪媛与沈爷是旧友?”在沈天君的墓前 ,天山客施礼恭敬,将一封黄旧的书信和一簌风干多年的藏红花点香火化了。在旁的朱爷竟是老泪纵横。 这时的朱爷也还是感慨万千,述起了当年:“何止是旧交?可真没想到像她那样脱俗的人物,也先我一步弃世而去。哎……那是二十多年前,哦,还没有你们。那会儿沈大哥也没有成为一代大侠,媚娘也只有十五六岁。我还算是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总是赖着沈大哥一起游山沥水,好不快活,我们在藏边就遇到了她,也就是冰雪媛……对了,她当时头上总爱插上红丹丹的藏红花。才见到她的时候,我们两个全傻了,她真如冰雪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不过那时她也就十七岁,我们都是少年心性,大家一见如故,就学人家拜了把子。呵呵,最后她也就跟着我们回到了中原,说是要闯荡江湖。跟媚娘也是好姐妹一样 。她医术深精,妙手回春,常常和沈大哥外出一起施药救人,在江浙一带不知有多少人受过她恩惠。” 冷三年龄最小,沈爷和他最为亲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和兄弟们谈将起来:“爷有时酒醉,常常念叨起这个名字,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地名之类的,没敢多问。” 冷二也忙跟着问:“那沈爷和这个冰雪媛姑娘……” 朱爷慢慢的摆了摆手,阖上了双眼:“那就是另一段传说了,说来她的性格也太偏激了些。后来过去了一年,她忽然留下书信,只说是要回藏边去,不辞而别。那时沈大哥拼命的找她,甚至追回了藏边。可是没有她的踪影。我当初还以为他们能……再后来……见她就是四年后了,可是沈大哥早有了沈大嫂。而媚娘……唉,如果她早到一天半天 ,媚娘说不定就还能活着。可她来的时候,媚娘已经魂绝十日了。她无能为力,只能用药将媚娘的容颜保住,为她造一面千年寒冰,永驻肉身……”朱富贵追念旧事,想起媚娘,不由长吁短叹,更显龙钟老态。“那次仍是匆匆的走,匆匆的来,再之后我就没有见到过她。沈 分卷阅读7 府灭门,依她的为人,她一定会赶来。我就怀疑她是不是也遇到了不测,唉! 当年说是要共患难,同享乐的结义金兰,如今只留老夫一人在这里惨度晚年,捱着日子 。我再念佛又如何呢?而那些相知相识的人全都离我而去了……” 朱爷回想起在陵园中…… 天山客依旧是那清和的语调,不起波澜,只觉得她人淡如气 ,没有那许多烦恼:“师父一直在天山修行,不闻世事。十年前就已仙逝,命弟子在沈大侠百年之后将师父的遗物在墓前火化。山中不晓浮生事,直到王夫人求上天山,我才知道沈大侠也已经在二十年前故去了。” “不过她长得真像白飞飞,简直就是一个人。”冷二叹道。 朱爷也问过她:“孩子,你姓什么?” “师父说姓名本就是个累赘,她叫我客儿,天山客。她说我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又说任谁都只是他人的过客。只是看过的去过不去罢了!” 荡生涯忧愁相属,回首皆非.举头无语,斜风细雨恨如许 竹屋中,天山客斜靠着青竹椅,对着竹窗夜色。 她不喜烛光灯火,且在夜中也可平常视物。在黑暗中她避开属下,一人呆坐。听得外面又是一阵新雨落地,却不知为何这一年的雨水这样的勤,这十几天里竟没有一天是放晴的,有雨声自漆黑夜中来,比起白日,格外的清淅脆响,入耳及心。点点滴滴,蹁跹不去。对着珠帘外的夜雨淅沥,她却似乎无视无闻无思。 “主人!”紫绡焦急的嚷道,“王夫人她又昏迷了。” “脉息上尺涩沉,病情仍不见好转。难道我下药错了?论理,这么珍贵的药材吃下去,死了的人也该救个半活啊!”紫绡懊恼得看着天山客在给王云梦银针度穴,掰着手指。 “不是药的问题,是她自己不肯从狂乱中醒来。”几针下去,她呼吸平顺了些。 “不懂呢。哪个人不希望自己的病早好事了?怎么会自己不肯?” “她终生背了个“弃”字。已是愁怨满腹,生无所欢,她视若生命的儿子也失去了。她醒来做什么?” “老夫人总说人要自个成全自个儿,放下了,也就自在了。” 紫绡不解的看着榻上沉睡的王云梦,即便是在睡梦中,她脸上的愁苦之色也是不减半点。这一年的调理,每次都是将好了,但只要外感清明了些,又马上病情转沉。几番折腾下来她已是面目枯黄,气虚微弱,不似人形了。 她想起一年前王云梦拖着儿子的尸体在天山气候最恶劣的时候,一步一步的拜跪上山。哭喊着在栉比洞外乞药,怎么也赶不走,不吃不眠在雪地里就待了四个昼夜。都冻成了冰人儿了,还是苦苦哀求,主人无可奈何,只好破了门规,从冰眠中苏醒,可是人死了,哪有什么法子?只听得她夜夜在风雪中满山绝望的嘶喊着儿子的名字,山下的牧民都哭了。 天山客摇了摇头,心想话是不错,可有几人逍遥于世?师父那样孤傲的性情,胸中可摆脱一个“恋“字?到头来还是被情缘所伤,深避雪山,苦其半生修为,只不过想逃过那个人去,都说人生最苦处,是此心沾泥带水,明知不可得,却不能割舍。最后还是解不开心魔,郁郁而终。问世间情为何物?有谁人说得?也是这夜雨连绵,快活城派出的哨子,只有单骑归来,回来的人也是伤痕累累。 “属下已探知黑狱堡的方位,不出敝上所料,那日吹笛之人却是黑狱堡主,此人心狠手毒,嗜血如魔,睚眦必报,常言天道不公,自诩阎王老爷,可自判人之生死。座下有十八判官,三十六狱司,更有一大批江湖死士忠心于他。只是他一向在漠北潜藏,做事诡秘,很少踏迹中原。我等疏忽,并没有将他记录在案,而今他将老巢大举迁移中土……也耳闻他行事必派出黑白无常,灭其满门,才肯在生死簿上勾帐吊销。想来江湖上那几宗血案也是他栽赃敝上。” “只你一人回来?你是怎么逃脱的?”快活王细咽着茶水,双目精光大盛。 “属下不敢有瞒,当时围攻我们的青面獠牙说他家堡主有信捎给敝上,只留我一人不死。”他将那信战战兢兢的呈上去,之后勉强咬牙道。 “属下自知有罪,不敢苟活。谢敝上多年知遇之恩。”随即咬舌自尽。 那封信并无落款,薄薄的一页纸上也只是寥寥几笔,却看得快活王心惊肉跳,上面潦草的划着几个人的名字,他柴玉关自不用说,有七七(那人还特意写的是柴七七),沈浪,熊猫一干人,纸上竟赫然还有着“王云梦”的名字。 快活王知道这是索命帐,笔笔清楚,是要将与自己有瓜葛的人,无论亲疏爱怨,一例斩杀。 快活王风闻这几日江湖血雨,决不是害怕,只是心中有些不安,直到此时,他才有几分确定了。 借尸还魂?不说绝无此理,只怕确有其事。 不过他还是不怎么相信,他脑中显现出二十年前那个景象来:那个人,执羊毫,泼墨挥洒,草书行就……他的眼睛很特别,狡狯精明隐而不露,眼神故作 分卷阅读8 迟缓,却在不经意间犀利之极,令人惴惴。 快活王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不是只因为那双令人发毛的眼睛才对他起的杀意。 他不由又转念想到送七七回来的那两个女孩,沈浪说她们是天山客的手下,也是鲜闻江湖。只晓得那女子医术奇绝,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她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又是所为何来呢 这时天山客也翻进了快活城,她所学的“雪落术”,由冰雪媛自创。取自“雪落无声,雪融无痕”之意。身法有回风旋雪之曼妙,起落有六花飞坠之迅捷。她轻功之高,恐怕天下无人比肩,只见的她在侍卫头顶盈盈一跃,疾如闪电,根本容不得底下的人有所察觉,就极容易的过了诸多好手的戒备,出入厅堂,更犹如鬼魅。 她只身向藏宝楼飞去,此时快活城中人人自危,知道仇家并不志在金银,此楼没有多少人守护,她懒得和侍卫多起争执,也根本无需溜门撬锁,只一招“引光度影”,以疾风的步履,幻化出几多白影翩翩,就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待她进入密室中,外面的侍卫还浑然不觉,傻傻得站在外面。 她的足印实在是太轻了,也根本触动不了里面的重重机关,她细细辨别着密室空气中的味道,只在珠宝黄白中拿走了一个白玉匣,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来。 她本想直接出城,刚躲过几个巡视的护卫,跃至屋顶,忽觉血行不正,心口疼痛难忍,又只好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这一慢,在楼宇外凭栏呆立的宋离,就觉楼上白影一闪,心生疑窦,追了过来。 她自把脉搏,知道自己是托大了,她身有宿疾,冰眠之期未满,未及调理,就冒然来中原行事,再加上这些时日乍暖还寒,无心饮食,惹得旧病又复发了。 她捂着胸口,直觉头脑有些颠乱,迷迷糊糊的,一时不分南北,跌跌撞撞得勉强寻着一个角落,强行运调气息。 说巧也巧,这时角落里房屋的灯亮了,她正依在窗下,一臂上轻洒着一片淡黄,她下意识得移开了。 “七七,你给我过来。”却是沈浪的声音,颇带怒意。 这是沈浪暂住的客房。窗下的天山客一怔。“我用你管!”沈浪不管七七一脸的不痛快,硬是将她拖进了房中。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取你的性命,还从神仙居中跑出来,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啊!”沈浪急怒交加,把她按在了椅子上。 “我在这里呆腻了,我要找我爹去,再说这也是我家,还轮不到你吆五喝六!”朱七七更横了,故意跟他顶嘴,她不敢再跟他朝夕相处了,她也没力气争了就想觅个鸟绝人灭的地方去,她知道自己是怕了,怕最终还是要面对自己担心许久的梦魇,她没有勇气认输,她也要看看如果自己不见了一年半载或干脆就是死了,他沈浪会不会一样对她刻骨思念。 沈浪压了压火气,平静得说:“我答应朱伯伯,要确保你无恙,要走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朱七七听了更是红了眼眶,掩面大哭:“答应?承诺?你可问过我想要不想要?你重情重义,是君子中的君子,你可以对任何人一诺千金,沈大哥,你只能对我这么个好法吗?” 沈浪出神的凝视着她,缓缓说道:“还不够吗?”那安静的口吻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你心里永远有个白飞飞,为什么我再怎么努力你也不肯把一个完整的沈浪交给我?我是你的妻子啊。”七七哭喊的捶打着他的胸膛,泪流不止,她十几天的绝望如潮水奔泻而出。 白笼纱灯下,那聘婷的娇娘已哭成了个泪人,沈浪有些无措了,他看着七七憔悴的面庞,甚是不忍,软言相偎。 他有些无奈,他又能怎样呢? “丫头,你傻不傻。我都是你的人了,这一辈子我只能赖上你啊,是你明明在婚礼上不要我了,我还发愁呢,你说我要是变成糟老头了,你不管饭我怎么办?”说着眯起了眼睛,腼了腼嘴。 七七将头扭了过去,但已经破涕而笑了。 沈浪端起了桌上的米粥,灿烂的笑了:“我知道你今天又没怎么吃,”他晃了晃手里的汤匙,“嗯,给你丈夫个面子,行不行?” 窗外还是细雨霏霏,那身白衣被罩在雨雾中,她几次运功,也压不下气血上涌,只觉得胸口钻心的阵痛,嘴角处也涔涔流出赤红的鲜血,无望而明艳。她索性就无所谓了,攥着胸口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双肩无力的一阵抖动,默默的,她轻轻的低垂了眼睑,继而昂起了头。 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却说奈何桥归又奈何 雨丝蒙着她洁滑的面庞,冰冷的滑落 。飘扬的秀发一缕一缕被打湿,粘贴在一起,安静的抚慰着那琼花澹妆。 此时,宋离也寻到了此处。他警惕的看着四周,抽出了佩刀。刀光一闪,却快不过白纱轻扬,隔空连连点了他身上数个大穴。又是一卷,她把他凌空扯到了墙角,无声无息,她这一发力已是勉强为之了,只引得大呕鲜血,衣襟一片 分卷阅读9 殷红,待扯到近前,两人都是一呆。天山客抱着他,缓缓坐倒。 雨确是有些大了,在这方寸之地尽情地飘落。 真的是她,依旧那样月冷霜华,花光媚彩。他从西域跟到中原,每每只是远远望上一眼,他不敢相认,生怕这唯一的指望也落了空,那时他又当如何?每次又都是匆匆避开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他痴了,众多悲苦恍如随风飘散,这一生竟还能与她四目相对,夫复何求?借着一窗烛光,他看得“飞飞”脸上水光流动,雨痕?泪痕?他忍不住又想为她拭去,亦如初见。 这时窗内又是一阵嬉笑。 “不生我气了?”沈浪捏着朱七七的下颚,桌上摆着空了的瓷碗。 “你不骗我?” 沈浪将左手举了起来,做了个起誓的姿势。 “那白飞飞呢?我是说白飞飞如果还活着呢?”朱七七认真起来。 他说不清楚,本心上一直都回避这个想法,他不想给自己任何奢望。在那片竹林中,也躺着另一个沈浪。看着七七心切的表情,又实在不愿让她再自寻烦恼,他说出口的是:“不会。”也许他自己也搞不懂,这样的回答算不算违心。 两人的问答,宋离句句入耳,他不由大怒,恨不得冲进去,是啊,为什么我求都求不到的至宝,你还是如此不作珍惜?句句绝情意,以前你说的还不多吗?难道你要让她再绝望一次?再逼她死一回吗?可他身上的穴道皆被封了,哑穴也被点住了 。看着他戢怒的神情,天山客粲然一笑,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抹去了他脸上,脖颈上的雨水,也一如曾经的温柔,她贴耳细语:“宋大哥,答应飞飞,离开快活城,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不想你有事。”铺天盖地的雨声掩住了她的柔音软语,宋离一怔,他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说。对他来讲,再见故人,已是他天大的满足了。可他还是那个宋离,绝不可能在危难之时背叛快活王。天山客看出了他眼中的决定,无奈了:“飞飞不逼你再做任何事,但我发誓决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她将一个洁白的物事儿塞进了他的怀里,“天山的雪莲再有一个月就开了,你要不要去看?”宋离又是一怔,她解开了他的穴道,笑语嫣然,等着他的回答。这时城之正东,大概是城门处,人声喧嚷。闻听又有一队护卫正走了过来,她只好飞身离去。 此时沈浪也听见声音,房门大开。见的宋离呆立雨中,心下一动,追了出去。 重檐回廊,曲折迂回,他奋力施展轻功,最后才算是追上了那道白影。 “姑娘,留步!”天山客在跟他一丈远的地方止住了脚步,可她还是没有回身。那袭白纱,和他那夜所见一样玉立,桀骜。 “刚才我和七七的话…… 你……听见了?”他竟有些问不出口,声音甚小,却又忍不住上前踏了两步,她默然不答,也向前迈了两步。 他茫然不解这个熟悉身影的淡漠,你真的对我有着难解的恨意吗?你甚至都不想让我望上你一眼吗? “如果……如果……你是飞飞,你为什么对我一躲再躲,一避再避?”他要她回答,那声音甚至是喊给她听的。回廊外雨更是急了,都说春雨柔和,随风潜入,润泽万物。却只听得纷乱撒开,庭外花木枝叶被打得均是一阵连响, 他看着那白衣女子,依旧没有回身,她一手把扶着朱栏,脚下似乎有些站立不定,一手紧紧捂住胸口。但随即又都放开了。她掏出了那个白玉匣,平展玉腕。 她依旧是那冷冰冰的语调,甚至带了几分傲气:“沈公子,请转禀快活王,圣池金莲乃藏佛宝物,他当年得之不义,莫怪我今日取之无礼!,我随时在竹屋候教!”说罢,她不顾内功损耗之大,强转真气,扬袂而去。沈浪又一次望着她的背影,呆若木鸡。 宋离还在雨中独自伫立,他看着手中大如雀卵的明珠。神思飞过九天外去。“飞飞,你又骗我吗?” 天山客这一路行来,很是踉跄。不过快活城的侍卫到底没奈何了她,她没有回到竹屋,却步履蹒跚的来到了黄花翠竹之间。 她看着那墓,嘴角露出惨淡的笑意。 她坐了下来,顺着墓碑上刻字的笔划,一遍遍摸去。 爱……妻……白……飞……飞……之……墓…… 爱……妻……白……飞……飞……之……墓…… 爱……妻……白……飞……飞……之……墓…… 那冰凉的雨还是没有停歇,似乎永远都不肯停了,她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衣褶淌着。 淌着,淌着…… 她歪靠着墓碑,沉沉睡去。 林下荒苔道韫家,生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梦是个骗人的东西,可你见到她你那样想笑。可是梦不可以不醒,你还是哭了,为什么世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如果……? 世间再没有属于她的东西了,甚至那一抔黄土也只是你残留的思念,也许你离开了,没有人知道有个她 分卷阅读10 曾那样的存在过。 上天让他再次出现,他就决不会松开你的手。 冥冥中你相信吗? 紫绫上冢时,才发现天山客已是昏迷了一夜。她探了探鼻息,就知道坏了。气息轻浮,怕是…… 天山客身体不如常人,体残骨裂,冰雪媛的本事虽是世所罕见,但也只能是利用冰眠这一古老的静术,尽量延续她的生命。她在她的双十年华中竟有大半是在梦中睡过去的。但凡心悸神乱,便百脉俱损,性命就谈不上了。 她这一昏迷不醒就是七天七夜。 快活王得知有人取走了金莲,却并不晓得是哪个不速之客,沈浪和宋离都有私心,谁都不曾提起那一日际遇,他虽是着恼了好一番,但大敌在前,却也不想声张此事,只命人细细寻查。熊猫在那日天山客病发之时,硬闯快活城。使得天山客在喧乱中有惊无险,熊猫本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实在是父子连心,就是没了脑袋也认了,发誓同快活城生死与共。快活王拗不过他的倔强,只好将一队侍卫让他率领,却暗自吩咐这一队人马,无论如何确保他义子的安全。 却说这一日,宋离,沈浪还有熊猫瞒着快活王,去了黑狱堡,要一探这神秘人物的深浅 。 黑狱堡身处险山,地势易守难攻,只见得怪石林立鬼吟哦,黑林峰恶魂无所,处处坟冢,遍飞纸钱,白幡挑起,阴风阵阵,这时已是月黑风高,犹不得让人以为自已已是身处阴间,使得三人心里都不由打了个突,熊猫心想:乖乖,找到这样一个绝佳的风景,还真是不易。举起挂在身前的酒葫芦,使劲咽下一口烈酒,壮壮胆气。 三人轻步上山,脚下是河水奔急,铁索桥凌空架起,觉得更是诡异。沈浪见了这样的布局,倒也乐了:“若说这水是忘川水,这桥是奈何桥。那眼前的不该叫黑狱堡,该唤作丰都城才对。”果然,桥的那面耸立着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城门上的字实在是漂亮,“黑狱堡”甚是刚劲,却也过于狰狞。这一路奔来,宋离只觉胸口处一阵寒气,此时更是冰寒刺骨。他明白过来,是那个珠子的缘故 。他一直将白飞飞所送之物贴身收藏,他掏将出来,那雪白的珠子正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时城门忽然开了,一位锦衣公子只身出门迎客,笑语甚欢:“三位贵客,来而不告,可是怪我等失了礼数不成?”他也瞧见了宋离手中之物,语气中甚是艳羡:“怪不得这山上的瘴气,毒物奈何不了三位少侠。原是有宝物护体,不曾想今日能得见雪玲珑,实乃是小可的福气。”话语一出,那三人也甚是惊讶,传说中雪玲珑,镇心魔 ,驱百毒,延岁寿,速进内力,这也只是武林中人能道出的妙用它的所有功效,无人知晓。都说它是世间至宝,价值连城。恐非圣池金莲,九珠连环一概俗物可比。只是闻言而已,谁也不知道它是扁是圆,到底是什么物事儿,故宋离也是不识,初见只觉得它珍贵罢了。这公子一眼能道破它的来历,决不是泛泛之辈。话说这黑狱堡的第一道屏障就是满山的奇虫怪豸,个个色泽斑斓,毒性无比,就是堡里的人在这山中也不敢如此乱闯。而这各色毒物单对这雪玲珑无可奈何,避之不及。索性那山谷的瘴气也只好烟消云散。是以三人行走山林水草间,毫发无损,甚至根本没发现异常,而他们这一路上的千千坟墓,却都枉作了那些毒虫的冤魂野鬼了。熊猫拽拽他的衣衫,悄声道:“受气包。你哪得了这么大的福气?”宋离像是没听见,却是有些呆了,一旁的沈浪也似乎有点失神。 前首的那位公子,清咳了两声:“三位这边请。”说完,理理衣袖,偏了下身子,让出一条路来。这才使沈浪注意到他的身上,说实话,眼前的玉树临风之人,哪里像大奸大恶之徒,他的样貌绝美,五官没有可挑剔之处,面目莹滑,竟有些花儿般绽放的感觉,声音柔和,又不失厚重。如精美的瓷器一般,打击之下也甚是动听。气质高贵,更胜似晋代衣屐的风流子弟。 沈浪笑了:“入了这城,怕是我三人也是黄泉路近了。” 但还是干脆的走了进去,熊猫和宋离眼看如此,落荒而逃实不是好汉的行径,也少不得相随了。 那人在前面带路,依旧笑语盈盈:“这倒不必挂心,你三人生死簿上阳寿未尽,阎王座下小鬼可不敢锁了诸位的魂魄,此一行就全作春梦一场,来这鬼世随喜随喜,到命尽之时真是化作一缕轻魂,也好熟了门路。”言下之意 ,三人性命就如他探囊取物一般容易。熊猫心下大怒,双手便疾如闪电的伸向他的脖颈,那人也不避身,闻风辨声,背过手中的扇子,跃展扇面,截住他双手的去势:“我叫毒公子 ,在这里为魃蛇狱司职。” 脚下竟仍不停,熊猫心下骇然,黑狱堡的手下都这等厉害,真不知那堡主是何等角色。 念青丝牵恨,曾试纤指。解留我,凝伫痴痴泪 进城中,沈浪等却是大大的惊讶了,不似快活城,没有侍卫扎堆,严禁进出的景象,更像是进了平常的城镇,只见那城中街道,酒馆,货铺是样样尽有。有些宫廷建筑气势宏伟,和快活城不相上下,只是造型诡异,不合常规,也如那山一样,到处都透着 分卷阅读11 鬼气森森,来往的行人很多,却听不到很多声响,那街头叫卖的竟是用手势比划,买卖都随着小声的咿咿呀呀,也看得出来这里所有的人都身负绝学,武功奇高,怪的是每个人都脸涂油彩,白脸红脸,不辨本来面貌。身着平民便服的人们见了毒公子,都屈指行礼,沈浪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公子在这些身手不凡的人中甚有威仪。 “却不知这些人为何都是哑巴,难不成是怕泄了机密,舌头被割了不成?又不知为何面涂油彩?”沈浪来了兴趣。 “这些人都是武林大有来头的人物,可能在世人眼里都是已作古多年,油彩是不想让一些凡人念及旧事,多生事端。这里所有的人都有享不尽的富贵温柔,一生修习武功,不正是求此?舌头有无,有何重要?” 看来这位黑狱堡主不仅财大气粗,还是个驾驭人心的高手,沈浪心想到。 毒公子将三人迎到自己的房舍,雕梁画栋,佣仆成群,尽显奢华。他自言道这只是四十多判官,狱司住宅中的一所。三人在书房坐定,熊猫苦笑道:“这是要跟我们探讨学问了。”桌上摆着蓝色的烛火,想是烛芯里加了硫磷之物。沈浪老大瞧不起,城中到处阴气十足的作派。 毒公子看着熊猫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说道:“堡主是个儒雅之人,喜好这些,少不得我们这些属下做些附庸风雅之事。” 沈浪环顾四周,也知他的品位不低。银窗春色,书架琳琅,兰花淡雅,墨香清远,笔如林立,又有各色碑帖,前人真迹,书画齐全。真是个文人的品书佳处。 沈浪反正是无所谓了,倒有心品评书画,一一细看。只听得宋离在一旁一声“啊呀”. 一幅古画悬挂在白壁正当中,看那墨迹,纸张,算来也有百年光景了,宋离惊异的是画中人竟是白飞飞,手足,样貌,神情,难的如此丹青妙笔,像的是十足十了,幻若真人在画中,黯然神伤,独依月光。上面还有题跋: 莫把琼花比澹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 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毒公子见三人神情怪异,也不以为意。长叹道:“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绝代风华,真不知笔者如何构思想来?难道他见过神女九天?哎,长恨此物非吾有啊,” 接而又声调怪异的叙道:“我当年以天价购得,更是因为据说这画有石破天惊的秘密,可我数年来依旧揣摸不透……” 卷轴上浅墨勾勒,点垂珠连,皱染处,似山非山,似水非水,又象是迷雾幻境遗落人间,古风盎然。 一弯新月单单悬在静空。 画中女子回舞胡旋,霓裳飞扬,右足高高偏至鬓侧,左脚点起,动若惊鸿杳去之美,左手珍重拈花一瓣,定在胸前,似是佛家起礼,右手起扬,衣衫半褪,更显她玉腕皓臂。手腕仰翻,五指作兰花状,遥指月色。头微偏,星眸回视,林下风气。只是她神色并无欣欣之情,眉间忧愁似雪,眼内哀怨似冰,真不知何酒可浇,何人可解? 沈浪寻思:“如论此画的画艺精湛,确实是令人叹为观止,说它是当世珍品也不为过。只是它上面既无印章,也无署名,出自何人之手当然不知,想来它也该是个习作。这题跋和画意也不很相符合,“疏影横窗”所来为何?若是这画者的才气,不该啊。” 他倒不在乎什么秘密,百年前若真有这样一个女子,那飞飞的先人……他又想起了那个天山客,脑子开始乱了。 宋离从进城到现在都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熊猫看着他们俩,一个呆一个痴,那毒公子又将眼睛瞄向了自己,他讪讪的盯着那画:“这个,这个,画中的女孩很是美貌啊,嗨,我们又不是书生,哪里知道嘛,快走快走,进书房,逢赌必输。”说着拽着俩人非要出去,毒公子示意属下,任由他们推搡着出去,脸上的笑意不减。 这时熊猫看见一个灰衣老者,虚头八脑的,躲在庭院幽暗处,向这里张望,见他们跨出门来,赶紧避走了。 他心下一懔:“左公龙!” 沈浪也瞧见了,不由向毒公子看去。 毒公子佯作不见刚才一幕,只是笑吟吟的摇扇自乐。“三位,天色将亮,小鬼只好待客不周了。”言下之意,是要送客了。“喂,你这个家伙怎么……” 熊猫心想左公龙怎么会在这里,查清再说。沈浪拽着他的衣襟,眨了眨眼睛,他硬生生地把那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毒公子身后一个彪形大汉,捧着一个酒坛递给了熊猫,醇香味烈,熊猫是个嗜酒如命的性子,稍一闻就知是五百年以上的佳酿,实是酒中绝品。他这就要开坛盖,宋离摁住了他:“猫儿,怎么还是这个毛病!” “不妨!”沈浪拿过那酒,敬毒公子,自己大口吞下,熊猫一把抢了回去,“你算了,这血花雕味太正了,让你糟踏了!这酒要文火煮沸,松枝柏叶淘洗。待色泽如血,浓香四起,细咂慢咽中才能回味无穷,”他如数家珍的说完狠狠白了沈浪一眼。毒公子拍手赞赏:“熊公子不愧为快活王座下酒 分卷阅读12 使!三位,若不是各为其主,我真有心结交,待到他日,兵戈相见,莫怪小可辣手无情!”虚晃扇子,仰头作了个饮酒的姿势,笑意真诚。 三人相视而笑:“那就多谢了。”自知再留也是无益,作揖告别而去。 出城去,就感觉是另一番天地了,旭日东升,山上的鬼气也消散了大半,人跟着清爽了很多,山路几转,那阴森森的鬼堡就消失在晨光中了。熊猫得意的捧着酒,乐呵呵的走到了最前面,哼着曲儿下了山去。宋离心觉好笑,糊里糊涂的来,糊里糊涂的去,只碰到了个邪里邪气的毒公子,什么都没查到。沈浪象是明白他的心意,拍了拍他的臂膀:“这一趟没有白来,一些疑问是没有了,不过……沈浪忍不住相询:“你不觉得被请进城就是想让我们看看那画?” 宋离也疑惑的问道:“画中你看出什么 ?”沈浪默然不语,宋离也不再说什么,他手中一直握着那冰冷的珠子,两个人一路上沉闷了很多。 “沈浪他们看到那画了?”一个清瘦的老者伏案作画,提笔潇洒,临摹的正是那张古画。 “依堡主的吩咐!”毒公子神态恭敬,全没有和沈浪等见面的从容,很是唯唯诺诺。 “沈浪真如他人所说的那样聪明?”黑狱堡主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但语气很是威严。 “未许端详,但说不定这秘密他能破得,前年有幽灵宫旧人投靠本门,说这画上人就是宫主白飞飞,闻言她为救沈浪自损性命,可见用情之深。若白飞飞真是那起舞女子的后人,沈浪应该自可寻到端倪。” “嗯,这也是无想可想的办法了!毒儿,过来,看看我这画如何?”毒公子依言探身看去。“堡主妙笔,行云流水,形似之极……” 之后就不知如何措辞了,毒公子文武双全,尤其书画用毒造诣精深,由此深受黑狱堡堡主的赏识,是他跟前的最受宠的红人,可每每侍奉书案,都是担惊受怕。 黑狱堡主喜怒无常,暴虐成性,又是书画大家。不中听的话当然不敢讲,虚言诳语也是不能。 “就是神似不够!”他愤然的摔了羊毫,接口道:“这画临摹了几十遍,就是得不到其中的神韵!“他口气缓和了下,又叹道:“自敦煌获得,已是十三载了,这秘密是猜了又猜,想了又想,耗费了多少精神!哦,快活城怎么样了?” 毒公子已是汗流浃背,幸好是转移了话题。他暗自长吁了口气,答道:“戒备森严,但不足为虑,一切按原计划行事。属下惊奇的是,快活王手下的气使竟有雪玲珑!” “雪玲珑?沉寂了三十年再现江湖,有意思!”这位老者应该是和快活王同寿,只见他恢复了气定神闲,按摩着枯枝般的手指,泰然的坐在红木椅子上。 他下颚蓄有长长的胡须,若不是脸上净是些野兽的齿印爪痕,他天生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太多年的非人生活,令他面色蜡黄,表情僵硬,颧骨高高突出,下巴尖削如刀,犹如僵尸。眉宇间的一道横纹更是煞气冲天,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眼睛,依旧锐气不减,令人不可逼视。 惊回心未稳,陡顿翻成忧戚 苦唤愁生,到底意难平 河流轻淌,林叶微摆。 “主人!你可醒了!”紫绡欣喜若狂,忙招呼一旁熬药的姐姐。 天山客卧在竹榻上,她脸上,身上挂满了一层层细细密密的水珠,这冰眠从淤血凝结到坚冰护身,再由血雪溢出到水气氤氲,整整内力运行了七个周天。她强展星眸,挣扎的坐起。她抚着沉重的头颅,似乎是要想起什么,但不知为何脑里是一片混乱,更兼有脑裂样的头痛。 “主人,你又做梦了,吓死我们了!”紫绡夸张的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天山客不置可否的向她笑了笑,轻轻的问两姐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番折腾她已经是有气无力了,语气还是一如净水的平静,仿佛根本就没有那一夜的狂风骤雨。 “都办妥了,但日子已然不多了。下一步怎么办?”紫绫也是一般的欣喜,但心里隐隐为她担心,这一年来天山客发病相隔的时间越来越近,以前还有些预兆,现在总不知缘由的就病势猛烈,而这一次更为凶猛。 天山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江湖依旧风起云涌,只是一个月,不知有多少人家惨遭杀戮,血染门庭。黑白无常何等的狠辣干脆,根本不留活口,现场也不留下任何罪证,一桩桩都是无头命案,说来这恰恰是黑狱堡主的高明之处 ,果然,江湖中人皆先入为主,全算在了柴玉关的身上,这旧仇又添新恨,黑白两道竟一时间众志成城,声称与那个当年的关东匪首不共戴天。 后又有人在武林中放出消息,说是近日威名显赫的快活王就是卑鄙的柴玉关,快活城的地图也被人别有用心的绘制了几百张,散到各处。如此,快活城不再是云山雾罩,不见头尾。而名扬天下的快活王也在众人的吐沫中,坠下云端,回了原形。一片哗然,谁人不知前不久那场盛大的婚礼,仁义山庄 分卷阅读13 的少庄主迎娶的就是快活王的女儿,人们都说仁义山庄是武林正义所在,更何况当年柴玉关血洗沈府,今日如此蛇鼠一窝的举动,实为世人不齿,不过也有人站出来反对,说到底这亲事也没成 ,是沈岳良心发现云云。 这样的言论,令仁义山庄有苦难言。主持大事的三位冷爷自是恨快活王入骨三分,只是沈浪娶的也是朱富贵的女儿,七七是他们看大的,快活王如今作恶不多,沈浪都放得下,他们也就勉强认了这个亲家,谁想到……这婚事怕是难再应承,三个人为仁义山庄奔忙一生,怎可自毁沈家声誉于人前,如不然 ,怎么对得起沈天君的知遇之恩。然而,朱爷那里又怎么交待?别说沈浪自己,他们也真不知该教岳儿置于何地。 天山客冰眠醒后,就速令紫衣姐妹星夜赶程将圣池金莲安全送至藏教圣地的娜丽格雅萨山,请三世□□为其揭下花印,再在半月内赶回中原,可她的病还要十三日才能还复如初,座下的九宫星姝又不在身边,但她心知“花期有信,应风而开”,容不得半点耽误,生怕有失,硬把姊妹二人都派出了去,她也知道河谷早被人盯上了,如此不顾奇险,放胆一搏,甚至不躲不避,更将剩下的几个武功粗浅的婢女遣到了别处 ,这样河谷中就只有她和王云梦两个病恹恹的了,虚虚实实,也保得了八日平安。 第九日晨,熙风习习 ,天山客却闻到了几丝异样,果然,声音远远从谷外传来,声如玉磬:“钩吻拜见天山前辈,”内力惊人 ,引得谷中回声阵阵。 钩吻正是那黑狱堡的毒公子,算是一段尘封旧事了。说来这毒公子本出身王宗贵胄,他父亲曾权倾朝野,却终是天威难测,在他年幼之时,全家几十口人流放到回疆,他的亲人哪受的了一路颠簸,荒野千里 ,均倒毙于路上。只剩他一人与野狗争食,和豺狼同寝。也是福缘所积,“百草翁” 采药时,偶遇了这个褴褛的倔强少年,见他聪敏异常,十分喜爱,收为弟子。自此他舍本姓不用,以穿肠之毒为名 。待到他学成之日,他才不过十六岁,可他所作的第一事就是潜入皇宫,给九五至尊摆了一道毒宴。也幸的他恨皇帝老儿极深,施的是慢性毒。他这也是自信没有人可以解他的毒,的确 ,他下毒的本事那时候不是百草门任何人所能及的。当百草翁获知此事,皇帝已命不保夕了 。无法,惊惶失措的老人不得不求到天山客的门上,这才算免了一场灾祸。但他种下的祸种实在是太大,事发一定会殃及师门,后来百草翁逼他立下毒誓,终生不再觅仇报复,忍痛将他革除百草门 。可正因为这样,黑狱堡主才对他青眼有加,定要招他于麾下。 事后钩吻也承认他当年自己太过妄为,若成事,虽报了家仇,他的救命恩师却难逃株连九族之罪,毕竟恩大于仇,他不能不识好歹,皇帝九死一生,落下一身的病症,终日不得好过,他也就此罢手了。他唯一不服的是天山客的医术奇绝,从此更是奋读医书,后来方知自身天资有限 ,终生无力越她之上,不由常心自郁郁,闻说天山客在河谷中为王云梦医病,他是非会会不可,于是瞒着堡主,带着几个心腹悄悄过来。 钩吻踏入谷中,闻听琴韵如水,所奏的是诗经的《振鹭》中的几句“振鹭于飞,于彼西雍。我客戾止,亦有斯容” 。以琴声迎客,极言来者的尊贵,甚是礼敬。他远处而观,见的一长发女子,白衣飘忽若神,闲坐在河石之上,膝头放着一个古怪晶亮的物事,她脚下的河水潺潺竟全被那悠扬的曲乐掩了下去 ,他暗自惭愧那声前辈叫的鲁莽,“原来她也这般年少。”心下是又敬又惊,再近几步,他更是大感意外,那天山客的样貌与那画中人是分毫不差,不由他赞服 那笔者的画功巧妙绝伦,也使他不得不相信这世间真有这等天人的美貌。他此时完全服气了。“哎,也真只有她可凌驾于我前。” 天山客也有些奇怪,百草翁口中的那个大逆不道的少年,生的是如此清雅的模样,钩吻毕竟长于钟鼎望族,虽在江湖混迹,举手投足却不 失高贵文雅之气,他今日也穿的是一身白衣,锦冠玉带,纤尘不染,折扇轻摇,眉目含笑,与沈浪相论,实为另一种潇洒。他没有言语什么, 只在河边寻一大石,欠欠身子,算是告坐,扬袍展衽,气定神闲,似真是闻乐听琴而来,风吹起,白袖翩翩,诗中的人面如玉,恐怕也不过如此。 天山客一时拿不准他来此为何,故言道:“山人粗通音律,却苦于无人指点,今日幸见公子,文采风流,一时技痒,望公子雅正。”钩吻微笑颔首。 焚香操琴,她所奏的不过是《高山流水》,并不希奇。但琴音流动,不禁让人为之神迷。钩吻这才看清她膝上的乐器,可还是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看样子应该是个水晶的盛水凹槽,却做成古琴大小,槽中似乎另有玄机,她竟可拨弄出角羽之声,若单听这琴音清越圆润,便可以为是直追焦尾的绝品了,绿林白石,琴灵水轻,这本就是一副绝妙的图画,日出东山,晨光撒在那琴上,水晶幻化出七道色光,绚烂夺目,也使天山客更添容光,转盼流精,光润玉颜,亦真亦幻,哪是尘世中人?他是目瞪口呆, 分卷阅读14 嘴里说不出半句溢美之词。一时志气全消,只愿林下流水 ,琴随左右。时间就停在此间,再无所求。 但天山客心不在此,琴音清亮激越,金戈之气渐生,起合承转尽是萧杀寂灭之意。提腕顿指,水珠莹然,顺着指尖滑落,第三次起手,顺势掬水, 玉指纤纤,将水珠纷纷洒出,左手依然拨动琴弦,乐声不止。那水珠去势迅即,有暗器破风之声。钩吻不得不起身招架,一招“秋风卷草”左脚为轴,借力于石上,翻身旋转,再慢慢落下。倒也是避了过去,而他身后的那三个油彩满脸的大汉,却全无反抗,一一应声倒地。他大惊失色,奔了过去才知不过是被点了穴道。这却令他更加骇然。一个被点在“关元穴”,一个在“承浆穴”,一个在“涌泉穴”,认穴如此精确!他也听闻功力造极,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但如此弹水闭穴,不由得他心惊肉跳。他也这才发现 ,他的墨兰扇面不知什么时候还是被水污了一片。他面不变色,合了扇子,笑语盈盈,依曲之节拍,扣柄为奏,稳稳的又坐了下来:“能耳听仙乐如此,又有何妨?” 她低眉为谢,她早知钩吻乃是黑狱堡的人物,定是来者不善,无奈她玄功只恢复了七成,不得已用“虹幻冰飞”之技慑敌于前,她晓得若真的动格起来 ,自己行动不便,决不是钩吻的对手。没想到钩吻的武功要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强。单凭她手上仅有的劲力,对付他不得。那一击,又不知怎么牵动内上,内力一收,就觉得全身如坠冰渊,她素来枕雪而眠,不惧严寒。这时却是手脚冰冷,她硬生生定住身子,神情依旧平和,琴声趋缓渐慢,虚无如梦,滑涩入弦。 悠悠清夜谁共?惊新梦。疏疏淡淡,终是一般情重。 正当这时,王云梦竟从屋子中跑了出来,天山客登时心凉了,她站不起身来,无法护住这个疯癫的婆娘,如若钩吻现在发难,她又不得不出手相救, 一交手,他就晓得自己内伤几分了。可叹那王云梦仍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原本天山客喂她喝下了安身茶,但虹幻琴约和纯厚内力相融,夺人心魄 ,她王云梦也是习武之人,气息相冲,便不得不醒了,天山客深恨自己漏算了这一处。只见她向钩吻跑了过去,泪流不止,双手大开,哭喊着:“花儿啊,你让娘想的好苦!”天山客和他都是一怔,原来王云梦思儿成疯,又受那乐声所扰,将钩吻当成了死去的王怜花。钩吻苦笑着跳跃避开。王夫收脚不及,失了重心。额头磕在了河石之上,鲜血汩汩流出,竟还起身拼命追他,殷红的血液盖在她眼上,脸上,不肯擦拭,很是吓人。口中只叫的“花儿,不要不要娘啊!”声音凄厉,令人恻然。 天山客见状,念如闪电,乘机言道:“山人惭愧,有一 不情之请,望公子成全。”倒在地上的那三个大汉,已被钩吻解了穴道。他们武功也是不弱,几个回合就合力将王云梦擒住,她拼死挣扎,还犹自喊道:“花儿,花儿!”钩吻示意他们将其交给天山客,又不解这神秘女子语气的突兀,也礼敬做答。“小可自当全力以赴。” 天山客此时心口郁闷难当,汗水已涔涔滴下。膝上的琴声犹不得停。琴曲又换成 《振鹭》中后四句,“ 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庶几夙夜,以永终誉”称美来客的品德,借琴声高昂掩其气之虚弱,缓缓言道:“ 公子的医术精湛,决不在我之下,王夫人为心魔所致,我无力根治。今日见王夫人如此称呼公子, 也是一段夙缘,心疾仍需心医。这等功德山人自感恩于心。”钩吻闻言,甚是奇怪。是她消息闭塞?不知他的身份?还是她深信自己的品格,不欺妇孺?但在心底他却是乐意而为的,若真医好了,她天山客就算是输他一筹,抵了当年之辱。再者,以他的话说:“为这样的美人。生死无憾!” 他的心腹拿手语和他比划:“堡主若知公子带回了柴玉关的女人,定会欢喜,不如就应了她。”钩吻真的就爽快的答应了,他依天山客的意见,上前勉勉强强地喊了声:“娘!”王云梦大喜 把他赶紧搂在怀中,抱的死死的,心肝儿宝贝儿的乱叫着,眼泪鼻涕也直往他身上蹭,他好一阵尴尬,又不好推开,只能由她这样,还得哄着她,给她额头上药。他本是个不羁潇洒之人,此时也是面红耳赤。 天山客目送他们远离,终于是挺不住了,身子歪了下去,虹幻琴顺势从膝上滑下,撞在河沿浅水的卵石上,碎了一角。溅起水花在她脸上,她也不觉。她心想只要能确保王云梦五日无事,她再救回来也就是了。她隐隐约约听见谷外钩吻爽朗舒畅的歌声,他是何等聪明,一出谷不闻琴乐相送,就猜到了其中的关窍,便以歌作别,也是诗经中的。 “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歌声渐远,来告诉她他确实是离开了,并无为敌加害之心。也如此捎带着袒露一下自己的倾慕之情。 她哪里顾的上他的什么情意,只想在河水中站起,冷水激的她好难受,可双脚就是不听使唤,忽而她又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并小心的将她扶了起 分卷阅读15 来,她就是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到话语是温暖的,她想是沈浪吧。 她想对他笑笑,又很想呵斥他离开,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恍恍惚惚的听到有什么人在争吵,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周围却安静得很。难道又是梦?她在床上翻转了一下身子,她记得自己是跌落在水中的……枕边的“雪玲珑”,正幻异着冰色的光芒。 怪不得身体好了很多,原来又是它救了自己。雪玲珑洒下一片清凉,她的头不那么懵了。这才想起她已经把它送给宋离了。那么宋离…… 她听不见人声,坐起了身子,环视这陌生的屋子。布置有着她说不出来的熟悉,她走下床,不自禁的数着步子“一,二,三”绕过屏风,第五步便是桌椅,桌子上不会有桌布,上面摆的定是一盏纱灯,一个紫砂壶,五个青釉杯子。再向右折,到第九步,会是个衣橱。她记得是黄杨木的,她凑近一瞧。果然是黄杨木橱。她心下一动,打开它,在内层的隔板中,抽出一件衣服。她猜是女式的,抖开看看,她笑了,真是那件绿麻花叶珠茜裙。能不熟悉吗,这里完全是按那间烧毁的崖底小屋。她依稀记得桌上本该是六个杯子的,但一次朱七七和沈浪吵架,有一只被七七摔碎了。飞飞视它为家啊,她曾和沈浪笑言,即使有一天她看不见了,她也能把家打扫得很好,给他端茶倒水。那时沈浪还不肯信她的本事。 她换上了那身翠裙,在临窗的桌前坐下,那里还是摆着一面菱花铜镜,一个红木妆盒。抽开第一层,躺在里面的叶饰还是青翠欲滴,冬尽春来,它从不会颓败。她对着镜子,又轻轻插它在那乌黑的发上。镜中还是那般花容,她对自己说:这不还是那个的“白飞飞”吗,眼泪忍不住簌簌而落,泪光朦胧中,她发现沈浪不知什么时候呆立在自己身后,镜中的他竟也是泪流满面。她不肯转身,他没有挪步,如此在镜里两两相望,难尽的悲伤。 灯里的灯蕊发出火星爆裂的声音,灯焰高高跳起,骤然将两人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一去一留,一躲一避。此时,又真的遇见了吗? 君知否,事逝如风,怎宜重逢?莫相疑,你我,只在梦中。 夜是温柔的唇,黑是呓语,于是梦款款而落。 沈浪似乎终于想起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暗骂了声自己,走近到身前,药是温热的,也亦小心的旋动着药匙,瓷皿磨合着 细软清脆的声音,在寂静虚无的夜里显得如此绵长。 她的眼神悠远,似是望着他,又象是穿过他而望向那屋壁上被烛光掠过的某一方空白。 药匙递至到她的唇边,她眼里流露出的哀伤,随即收住了,偏过头去。 “飞飞,你的气色还是不好,这药不苦。”他极力将语气放的最为轻软。 “你答应了快活王什么?” “没有。”沈浪想了想。他轻轻得吹着药汤,又要喂她。 “拿开!”她猛地挥手推开,沈浪自此再相见,还是第一次听出她言语中掩饰不住的怒意。 “飞飞,你还恨他做什么!没有理由了。” “宿命而已,白飞飞的故事只是这一样,何须缘由!”她压抑着情感,又气血不调,猛咳了起来,即使是背对着他,他也知道那熟悉的神情,苍白的脸上天然而就的执拗。 “你为甚么这样偏执,不近情理!”他抚着她微弯的后脊,甚是心痛,她还是那样羸弱,不堪风雨,他真是恨极了白静,怨天尤人也就罢了,偏偏要牵累她一生不幸,偏偏她又死心的顺从。“不这样行吗?我真的怕了”他用力的攥着她的手,那手毫无暖意,他心疼的摩挲着。 她抽出了手,“不用了,你总是要松开的”,便径直的走向了房门。 “飞飞,我……”他嗫嚅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怕了。”他急切要说的话在嘴边硬忍住了,无比艰难的说:“至少你活着,我也活着,不是吗?” 如此的莫名其妙。 她止住了脚步。“活着?是,我活着,仍是快活王的仇敌,你活着,却是快活王的女婿!”她的一个嘴角勉强抬了抬,算是笑着吧,“你的意思如果是说我终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手里,那我认了!!!”她不顾沈浪的阻拦,强要离开。 屋门外,一个粉红衫子的姑娘正附耳偷听,双手都搭在窗棂上,“吱呀”门拉开了。她猝不及,两只手没有了着落,身子前仰想要迈前一步,却踢在了门槛上,啊的一声惨叫,还没有叫完,就结结实实的摔进了屋里,手脚是相当的不利索,哼哼唧唧的爬起来,又不知怎么右脚勾到了门边上的桶,“哗”一桶水都翻了出来,桶沿顶住了她歪倒的身子,硌的她生疼。她再在水里爬起来, 更是呲牙咧嘴。 不用说,正是朱七七。 她出落的更漂亮了,尤其是在华丽衣装的衬托下。但显然不及她的母亲—李媚娘当年的风采,脸上仍是稚气未脱,尽管那样的一年过去了。 门里,又闪出了小泥巴。她 分卷阅读16 慌忙的过去扶自家的小姐,冷不丁得督见门后站立的女子,发出刺耳的尖叫:“鬼啊!”拉着朱七七就要往外跑。一拉一扯,慌的脚下又是一滑,两人是一起摔倒,这下摔的更是重了,朱七七哼都哼不出来,索性就不站起来了,反正还是要摔的!她没好气的瞪着小泥巴,而小泥巴呢?更是眼睛圆圆的看着她,仍在不住的瑟瑟发抖。 是,白姑娘的鬼魂!!!不会错的,脸惨白惨白的,还穿着生前的绿衣裳。 …… 小屋里洁净的地板被水浸透了大片,天山客不忍心看了,黯然的跨出门去。 屋外,残留着一丝呛鼻的烟味,这是白飞飞的墓前,这是墓前的小屋。 沈浪追了出去,见她只在几步外呆立。 “连……连……副……薄棺……都……没……留……下……”她的话寒到了极点,竟是一个一个字咬出来的。 情锁心关人渐老。 冷月当空,不见仙娥笑。 独枕难眠思缈缈 林中墓碑的大理石面被熏得辨认不清,墓碑的字也被人用掌力截毁了。徒留着“之墓”的字样,也是难认的很,“爱妻白飞飞”不见了踪影,该是在火中焚了,灵柩只是一堆炭烬。 朱七七从屋里蹦了出来,她这是第二次见到天山客了,少了几分小泥巴的惊诧,她硬要拉着天山客的手,竭力表达着自己的友好和善意,不知是不是刚才摔得太狠了,她的笑容不那么自然。 “你身体还没好呢,哪都不可以去,沈大哥和我都是你的朋友,你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朱七七见她没有缩手,就握的更紧了,可是她的手根本就是冰块一坨,朱七七机泠泠的打着冷战。 清泪烬,尘灰起。 朱七七犹喋喋不休的说着:“我挖……不是我挖的……反正沈大哥知道那是个空棺,高兴着呢,宋离也来过了……我把它烧了,我想你是活人,留着也不吉利啊”天山客听不见的,她感觉不到任何了。我以为这世上我还留有它,呵,我还有什么呢。天山客空张着嘴,干涩的喉咙只发出低低的喘息声,急促而沉重之极,她最终缓慢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便直直的倒了下去。挨在土上的身躯碰撞着极闷的声响。却是尘土四扬,血喷了出来,炫目。朱七七吓的跳了起来,赶忙放开了她的手,把自己的双手无辜的举到半空中,可怜的对沈浪说:“不是 ……不是我……干的。” 沈浪抱着她,血液顺着他的臂弯滴成了线,涌成了泉。那身翠绿中竟开了朵秋日海棠,坠泪而生的花蕊,绚烂明艳。他怒吼着朱七七:“你话干吗那么多!去拿药啊!”朱七七含着泪光:“你又凶我!”但血如泉涌她也慌了,慌乱的跑进屋去。再端着药飞奔过来,那药也被洒去了半碗,小泥巴惊恐的咬着手指,这么多血她也一阵晕眩,咂着嘴:“哦,她是个活人啊!” 他喂着,可喂进去的药还没沾嘴,血就大口的吐出来,药碗竟如此的满了。 这时候隐隐从林中传来几声嘻笑,由近到远,似乎只是刹那,但转而就是恐惧的声音:“主人!”她们回来了。紫绡狠狠推开了这个已经面无血色的男子,夺过血碗,紫凌抓着她耷拉的手,去试试脉息,当场就作声不得。 紫绡细细闻着碗中的味道:“九珠连环!” 那时,沈浪抱着昏迷的天山客冲进了快活城,他已经求遍了都城的名医,无辙,只好向快活王乞那灵丹妙药—九珠连环。 “本座凭什么救她!” “她很可怜!” “哼!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毁过七七的容,害过七七的命!你们的婚事也是她搅乱的吧,本座是不屑杀她,可也没那么好心!” “求您!” “求你的杀父仇人是不是很痛苦我知道你不会认我这个岳父,我也不在乎!可你要给我女儿幸福!你知不知道七七跑出城找你!你知不知道有人要置她死地,你知不知道作为丈夫你最该为她着急!而你却抱着这个女人!这个没人生,没人养的野女人!!!” “快活王,当你知道李媚娘走了,你悲痛欲绝,那时我以为我不会,因为我够年轻。当我对着墓碑说了几万句“对不起”才知道骗不了自己,连个风都没有!!!我要是活得长久,这就是惩罚,我只要她活着。” …… “药我给你了,你知道该做什么,听着!这不是恳求,是命令!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可我能再送她进去!” 朱七七绞尽脑汁,费尽了心思地跑出了城去。她被憋坏了。城中数日,世上之事便如浮云变幻吗?街头巷尾全漫是对快活王的咒骂,污言秽语入耳,她那里受的了,几次想拔拳揍人,都被小泥巴拦住了。一个老妇人 颤颤巍巍地著者拐杖,在街西指天诅咒,口口声声地说着的都是柴玉关的名字,在毒咒里,朱七七明白了,她的亲眷和小辈都被活活烧死了,她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啊,朱七七咬着嘴唇,握紧的拳头松了,爹爹你…… 其实,她看到的都是老弱妇孺,她们只能用 分卷阅读17 这种最无助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憎恨。死者已矣,活人还要在痛苦中卑贱的生存,以卵击石的愚蠢,使复仇成为世人的“何必”而唏嘘不已。可凭什么?凭什么丧亲之痛只配被他踩在脚底,凭什么刻骨之恨被他嘲笑视为儿戏! 都说头上三尺有青天,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可天理何处,报在哪里? 一骑白马扬蹄而去,也跟着跑出来的小泥巴细眯着眼睛,扭头去望着那马上的人。“小姐!是姑爷啊,怎么还抱着个姑娘?”。当朱七七慌忙回身去看时,马和人早就没有了踪影,“小姐,姑爷像是回快活城去,咱咱也……也就回去吧?街上的人好像都疯了。“小泥巴谨慎的提出自己的建议,这番逃出来,要是被快活王逮了回去,小姐最多是被臭骂一顿,而受苦受难的就是她小泥巴了。 朱七七却在心里盘算着:“那个姑娘一定是婚事当天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她就真的是白飞飞吗?要是不是呢,她易容成白飞飞的模样,要干什么?不好,绝对是来害沈大哥的,可要是她像白飞飞那么缠人,沈大哥只会听她的,怎么会信我的话?这可怎么办?”她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了,扯着小泥巴,跑去了那片寂静的山林。 “挖……挖……坟?”小泥巴激动的眨着眼睛,手指着坟墓,结结巴巴的重复着。 “这是知道那个天……嗯?什么来着的,是不是白飞飞的最快的方法,我聪明吧” 小泥巴心想:天啊,这是最蠢的方法,可她也知道,她的这位小姐实在是没法说,还是不甘心地言道:“咱们去熊少侠的酒馆找百灵,三个人挖的更快些!” “你傻啊。一来一回,时间那么长,沈大哥回来怎么办?他肯定不让的。”小泥巴委屈地想:你还知道啊。可也没办法, 只好听从了,她去找来两把铁楸,一个一把,却终是下不去手。“小姐,挖啊!”,“小泥巴,要不咱别挖了,好像不太好。”,“小泥巴,你先挖!”,“小姐,我不敢,我害怕!”…… 两个人足足僵持了近一个时辰,竹林中传出一个水灵灵,嫩生生地声音:“你们有没有完啊,我都烦了。”都说鸠啼鹃泣,草长莺飞,可似乎还稍不及她话语的滑涩悦耳,抑扬顿挫,恰到了妙处,是自然而然的旋律,吞音吐字极为柔腻,令人心一阵酥痒,绝世美人还需倾国倾城之貌,而这个女子单凭她的只言片语就足以“迷倒众生”。 “什么人?”朱七七怯怯地向林中发问,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一个身份高挑,身着红衣的女子从竹后慢慢的转了出来,犹在懒洋洋得打着哈欠,那声音竟也似是要柔软的要滴出水来。她身披一件火狐大毣,观音兜帽垂下的帽檐压住鼻眼,只露出炽艳的唇,脚着云母金片鹿昵小靴,一路走来,林风夹着她浑身的酒气,也掩不住她步步行来的细碎芬芳。 她修长的手提着一尺高的毛竹筒,纤纤的指甲嵌染着凤仙花汁,娇艳欲滴,远远看来,似是未尽开的玫瑰花苞,风华难言,招人怜爱,竹筒里装的像是酒酿,她不时地啜饮着,似隐非隐的两个酒窝,也像是要盛酒似的。她笑得甘美,在醺醉中喜不自胜。 “不就是挖个土包嘛!”她微酲,跌靠在小屋的栅栏上,半带娇嗔地如此说着,漫不经心地拍出一掌。虽似不经心地挥手,劲风过处,墓碑拦腰截断,应声而倒,坟冢震得粉碎,纳在当中的棺椁一分两半。掌风竟还不衰绝,几丈外的竹叶也是一阵乱颤。 “不要啊!”朱七七和小泥巴惊恐地喊出了声,她哪里想到这一掌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她也算是行走江湖过的,在她所识之人中,除了快活王,却是无人做到她这样的,她不由想到棺中的惨状。“呀”的捂上了双眼。却终是好奇,过了不久,那紧捂的双手终于松开了一条缝,在罅缝里,她瞧见,那女子坐在棺沿上,笑孜孜的正招呼她过去。 她抖抖嗦嗦地上前,既不明白那女子的笑意,又实在想知道那棺中是什么,她惊疑的眸子不时盯着那女子,又不时地瞥着那乌黑的 棺木,这几步走得甚是艰难,她向棺中探探头,又吓着似的缩了回去。 棺内,只有一件素白的殓衣。芳魂渺渺,不知何处。那女子抚着白衣轻软,似乎深感遗憾。朱七七舒了口气,却并没有多轻松,秀眉紧锁。那女子又转而细细打量她。“你和李媚娘长得很像。”朱七七心不在焉地答应着。“那是我娘。”那女子仰脖猛吞了一口酒,鲜红的唇抖动着,她穿着入冬的大袄,似乎还是冷,手也一直颤着。 一阵马嘶,沈浪便在眼前,他勒紧了缰绳,一记响鞭,便挥向那女子,疾如闪电,点向她的面门,逼她躲闪,可她就偏偏不让,在棺沿上纹丝不动,两指紧紧在双目间夹住鞭尾,沈浪也不着慌,奋力回鞭,再盘手起回,甩了出去,直取她的“笑腰穴”,她更不避让,任那鞭缠在腰上,借力回旋,竟蹂身上马,向沈浪怀中软软地躺了上去,沈浪还真未见过这样地招数,一惊,自个掉下了马去。 沈浪督见棺中真是无人,也是一愣,还是怒气未消,冷冷地问那女子:“姑娘是什么人?为何 分卷阅读18 要动我妻子的陵寝?便是你武功高我,沈某也断不罢休!”那女子慢慢地解开缠腰的马鞭,哧哧地笑着:“我可是好心,怕你家七七挖不动呢。”言谈中自是委屈的口吻,甚是楚楚可怜。朱七七却早已躲在小泥巴的身后,不敢看他。 那女子见沈浪还抱着个女孩,笑得欢畅:“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相好的姑娘?”学着沈浪的鞭子,扬鞭击出,一分化三,向沈浪怀中,朱七七和灵柩点去,虽是虚晃的怪异招数,但以她的臂力,若不相护,却是一记狠毒无比的杀着,她硬要看看他沈浪先救哪一个。 沈浪将天山客放下,斜靠在他左胸,左手还护着她的身子,腾出右手,挥剑而出,寒光闪烁,剑身迅疾下坠,当空劈断了马鞭,那截去的鞭子去势未消,他拿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五指攒花,起手接住,可这鞭子竟还有余劲,犹如灵蛇窜动。手腕被另一端狠狠击中,登时红肿。而抛出去的宝剑已深入土中,竟是晃动不停。 “姑娘可满意了?”沈浪洒脱的把那一段马鞭又抛还给他,她却是不接,直伏在马上,玩弄着旋风马脖上的那丛赛雪的鬃毛。 “沈天君的儿子,呵呵,却不是冰雪媛的儿子!”她的嘴角,一个完美的弧度,她在马背上翻了个身,在狭小的马背上躺了下去,毛竹筒的酒倾倒了出来,奔泻到她的口中。“冰雪姐姐,二十年,到底是谁笑话了谁?”她又一个挺身,直直得在马上站了起来,旋了个周身,将剩余的酒向半空中洒去,滴落在马的周围圈成了一个怪圆的圈,像是在祭酒一般,口中只叫着:“痛快,痛快!”却无欣欣之意,飞身离去。 清辉了如雪,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寂寞几分尘土,只落得, 还是那个夜,沈浪一点也记不起日间的事了,他怀中的天山客在雪玲珑冰蓝色的光芒中沉沉睡去,紫绡不无遗憾地告诉他,冰雪夫人已经试尽了天下的奇花异草,尚且救不了她,更何况是九珠连环这等俗物!雪玲珑是有奇效,可……沈浪抱紧了那娇弱的身躯,想代她受这份痛楚,又怎么能?她身体里一声声琉璃般破碎的声音,似乎永无至尽,紫绫,紫绡难过地 背过身去,泣不成声了。 睡是死的一种效仿吗?还是在残酷人世的一件幸事?沈浪擦拭着她嘴边残留的血痕,她只是睡着是吧,他脑里重复着一年前的景象,恍惚间,他觉得天地间又只多余他一人了。 上天,你既有情,让我重新来过,可为何再来过,痛苦的仍是她,无奈的还是我! 紫绫是个早慧的女孩,她是九宫星姝中最得力的一位,她记得,冰雪夫人自知寿数将近,便避开了天山客,召集了九宫之主,只说了一句:“无论客儿在我死后做什么,都别拦她,也用不着心疼她!”便盍眼长逝。此来中原,病情危急,都是为了这个温情的男子?她以为的天山客,不像他人所知的那样心如虚空,她有着如梦如痴的孤独,尽管她把外界的感受以深不可及的缄默所代替, 可紫绫细心的发现,在她仰望天上时,她眼底总涌上令人难以理解的平静的忧伤。 紫绫将圣池金莲掏将出来,眼前的花儿已不像十五天前的那般厚重,却依旧金光灿烂,熠熠生辉,薄如蝉翼的花瓣在风中微微翳动,紫绫想起了雪山上小活佛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悲悯:“金莲是她的了,这是佛陀的意愿。” 漫漫夜空中到底有什么呢?白昼的蓝色天穹正在升起,一个人能看到永恒的闪光吗要到初夏了,隐在山林中的杜鹃昼夜不休的凄婉吟唱,声声只唤“不如归”。 话说李媚娘养在深闺,不问世事,既不知当年沈天君和柴玉关的正邪之战,也不晓柴玉关这三个字的心惊胆寒,才有了那一段错缘。而她随口说出来的三件聘礼,全源于那时冰雪媛闺中的几句笑谑。 冰雪媛曾对她言道,说此来中原,所见武林珍宝,不过二三,盐帮的珊瑚树,蒙东海之泽,溢光泛彩,名为树而未见生,是个死物,华贵而已。四川唐门的九珠连环,集蜀山之气,龙诞九珠,人未绝而可救生,衔珠还魂却并不见得,与人参,灵芝相类,也是寻常,尚不及自己的护身至宝雪玲珑,大失所望。她也提到了圣池金莲,她叹自己虽少时久居藏边,却因这莲花花期之长。终生无缘得见,很是抱憾。 李媚娘婚夜之时已决意不相从于他,这聘礼之说另谓其义,珊瑚树,于人于己无益,谕之”权势“得之何用?九珠连环,劝诫他以救人乐生为德,而圣池金莲,却说两人今生无缘相属,果然,她早盟死志,仅一年就撒手人间。 而万没有想到的是,圣池金莲绽开之日,与冰雪媛掐算的花期竟早了64年!快活王自以为痴心感动苍天,欣喜若狂。殊不知金莲为天地钟情之物,花开异数,实非幸事。至于所谕何事。若冰雪媛那时尚在人世,定能猜到几分,也断不会叫他夺了去。 \你放心,杀死他,不容易。” “他没有你那么心狠狡诈!”又是那个美妙难言的声音,她正对着的是阴情不定的黑狱堡堡主。 “呵呵,你高抬了我,也高抬了他 分卷阅读19 !若说心狠狡诈这四个字,怕是我们两个大男人都抵不上你” ”我不懂你说什么.\她见他敏锐的目光投来,报以淡淡一笑。 “哦?我想想啊,幽灵宫的那次失火,都说是碰翻了烛台所致,可幽灵宫择置皆是阴寒潮湿之地,能有怎样的大火将白静烧得人不是人,鬼不成鬼,那女孩子怎么那么巧就被丢到了谷外附近让她捡了去,你倒说说那个白飞飞是个什么来历?再说那王云梦何等娇贵,谁人迫使他们母子落魄江湖,竟做起了青楼的买卖,王云梦以用毒和易容天下闻名,武功可不怎么样,王怜花那身高明的功夫又师从何处?要不是知道他懂得波斯的”摄心术“,我还真不相信是你!还有李媚娘,且不说她是怎么死的,呵呵,说来好笑,想想那时柴玉关权势熏天,虽远在关外,耳目遍及中原,朱门丧妻哪能一点风都不露,可你就是这般厉害,瞒了他二十年,生离死别,妻儿反目,他可是占全了,二十年前,你才不过十三四岁吧?” 他的话尖酸刻薄,却是背过身去,脸上有他自己都惊讶的感伤,他可以无所谓自己的乖戾,却怎么也忍受不了岁月给她留下的痕迹,他天性中没有残暴的成分,少年时候,也只是看惯了世态炎凉,而不得不怀有的几分冷漠,他内心深处还藏有那一幅美妙的图画,金黄的麦田,口嚼槟榔的小女孩,和天籁的歌声。 那时候吹风的我们知道自己将归于何处吗?人都没有前后眼。仅有的快乐要拿终生的苦涩来还吗?命运真是不可捉摸的东西吗?还是毁灭的种子早在我们出生前就早已种下? 她有个美丽的名字。阿依花娘 名如其人的美丽。 空谷依流思,手提金缕鞋。流泉得月光,化为一溪雪。 水“呵”的一声响,便似止住了,那是水的惊诧,灵动的泉水激荡起朵朵水花,皆望向那月色中的容颜。 绝美。 泉水终是不满足的淙淙没过她的脚踝,宁静的夜色哦,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捧着一纱水,揉搓着裙裾的血迹,那夜的秋日海棠绽放的忘情,却也是如此颓败。描在白绢的暗紫的花儿缠绕着她的手指,敛起了娇容,化开了,不见了…… 她的神情静默,如这月光的安宁。 “嗒”题着“商飙为之减戚,凉月为之增色”的墨兰竹扇,跌落入水中。 钩吻抱膝坐在岩石上,痴痴得望着水月间的女子,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什么又被她触动了,那是手指滑过镜面,细腻的触摸到那小小的,圆圆的凸起的感觉—也许那就是灵魂吧。 月光在他的瞳孔里飞扬起来。 “你不是白飞飞,不是天山客。” “嗯?”她望向他,别在耳后的秀发倾泻下来,清月也这般怜惜,光莹中镀上了一抹薄薄的银色。 他俊朗的脸上幸福的近似痛苦的神情。 “我知道。” “嗯?” “我爱你”他的声音宁静而欢欣。“永远。” 水珠在她指尖跳动,晶莹灿烂。月是欲飞的鸟儿,张开皎洁的光羽,他听见了。那缥缈而又不知所在的声音,悠长。他知道,他早就知道有这一刻的光影和声音。 画里,梦里,尘嚣俱无的夜里。 久别重逢,如期而遇。 沈浪徒然的睁大眼睛,梦还是醒来了,月光被窗格剪碎了,撒了一地。 清辉了如雪,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寂寞几分尘土,只落得,碧海年年。 他重新想起了那夜,算来有十几日了,毒公子执意要带她去医病,两姐妹放弃了坚持,他相信钩吻的诚意,毫无来由,也不是毫无来由,钩吻有和他一样的眼神,焦灼关切,而又淡淡自嘲的黯淡目光。 沈浪眼冷,视无常变幻,淡笑以对,心热,见屈恨仇怨,总解是非。然而他所幸见的只是这天下地上无处不在的阳光,他对月光的领受要比这世间人情在乎的多。很多事,过去了便过去了,他在阳光下是那般慵懒,可也不是,有的事,不能想,不能说,却不能忘,它们在心与坟墓中游离,是温馨,是寂寥,也是绝望。 一年也是个命数,梦开始在他的睡意中萧萧落下,有的是些思片念绪的旋转,更多的是白花花的飘来,是什么呢?他总也看不清。 故人来,再相见,已是旧容新颜第二年。 春夜寂寂,几番急乱的杏花雨却似乎把梦洗清了,洗净了。 梦里,雨雪霏霏,雪落得安静,让人听得遥远,不单单是空间,也是心灵。雪色开的烂漫,他便望见了那云娇红。是白飞飞,是那身粉红纱丽,是人生的初见。她微微颔首与他,眼波流动,清婉琸玥,不胜娇羞的笑意仍凝在嘴间。旖旎无限。可沈浪看得见她纤长睫毛下抖动的泪珠,他不禁要为她拭去,却是怎么也揽不住她,怎么?分明是这般近!飞飞缓缓抬眼望他,说着什么,他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雪簌簌的声响。近前几步,飞飞就离他远上几步。望断路,梦中还隔雨雪天。 飞飞 分卷阅读20 便不再说了,黯然神伤的摇首,顷刻间,雪茫茫一片,白花花的雪蝶儿飘来,栖在他的眼上,都不见了…… 梦在如此的重复着,也许一年中只做了这个同样的梦。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是惦念着她的夭亡,是祈祷着她的往生? 我究竟是在梦中醒来,还是在梦中睡去? 还是那是另外的我,另外的她,另外的记忆?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 晨星寂寥,灯火俱息,快活城也似是寂静,却是城内城外布满了暗哨。风吹草动,盔翎隐现。 天山客在城内外兜了几圈,便又向楼宇深处飞去。 快活城方圆五百里,占地千顷,伏在青山绿水间,亭台楼阁,宫廷府院。蔚为大观,尽现王者气派,城门九列,前宫后殿,金粉朱漆,琼楼玉宇,更兼有山泽秀美,湖泊景深,只说的上天上人间,想那时,世法礼教何等森严,“逾规”是朝廷律法中极不容恕的一条,当朝天子君临天下,坐拥江山,若知江湖中有这么一个山野莽夫与他大比排场,不怒龙颜,诛九族才怪! 可敬他为成全心上人的异想天开,大兴土木,造湖平山,哪一砖哪一瓦不费了十足的心思,也可叹他苦守金玉一诺,二十年痴心守候,相思刻骨,不渝此志,且不说此人善恶,单论情,邪到此处,真到此处。世上少噫! 想来衣襟晚照,登目远眺,天地苍茫,这座城池再如何宏伟辉煌,悠悠此生,又怎能承载得下情之落寞。 废物罢了。 城中除有王宫巍峨,尽显儿女情怀,神仙居自然是风情幻美,方城中东南西北四堑,为座下四使所居之处,护住宫城,园林小筑, 也是风雅得很。 天山客便寻至到了“落晖”山园,牌匾题有“紫气东来”。 屋中灯火昏暗,天山客附耳静听,却是寂静无声,心下疑惑,便无声无息地推开了门。 清帐布幔,俭朴无华,案几,桌椅,竹床,别无他物,开阔也空无。 床上的确是宋离,他侧卧着身子,呼吸缓和,已入梦乡。 天山客见他床上模样,竟有些忍不住要笑起来。 只见宋离枕剑而卧,右手持着剑柄,竹枕象是被他踢飞了出去,滚到桌下老远,被子拖拉在地上,天山客安静地上前,为他塞好被脚,却是笑不出来了,他衣不解带,闻声而动,睡的极不安稳,红锦锁金甲仍挂在身上,而里面还穿着月白僧袍,他头上早已三千褪尽,天山客一双妙目,对着他清瘦哀愁的面容。 他左手虚握着一只羊毫,床缛上一滩墨迹。 她轻轻地卸下他的笔,投放在案几的笔筒中,却见书案上一沓沓黄绢,凌乱地放着,他在写什么? 她略翻翻,都是一样,她晓得,这是誊写的佛家经卷中《往生咒》一篇,世人迷信此说。《往生》书千篇,身登极乐界。这是为亡人祈福的。她盯着黄绢的毛边上,都用木炭轻描页码,九千九百五七,九千九百五八…… 那么一年来…… 她吹熄了灯。 他太累了。 遥想初下天山,偶然山水间,一个落魄僧人上前合什化缘,记得他风尘仆仆,记得他衣衫褴褛,记得他没在雪中的草鞋已是破烂不堪。 永不忘那一句 “女菩萨慈悲,纤尘行路惯了,冻伤也不觉什么,施些冷饭便好。” 掀轿帘,未曾开口,却是相对忘言。他竟夺路而逃,归途漫漫,又总是他远远相随。 “生前死后,世人不齿飞飞行径作为,唯君如故,不改初衷,飞飞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然负君诺久矣!” 她从“紫气东来”中退了出来,心生悲戚,在湖边乱走。 夜下的水气幽寒。 恰转身,却见一队侍卫从树荫中转出,快活王大袖笼手,向这里踱来。 “白宫主,身体已无大恙?”数十名守卫逼近了她,快活王冷冷发问,他那犀利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眼前的女子除了说她是白飞飞,还能是谁? 白衣飘逸,依树而立,湖光泊影,更添烟水迷离之致。 “叨扰了!”天山客将身子倚在树上,揽着枝桠,向天西方而望、说话时却是瞧也不瞧他的,夜凉风大,胁间的水丝舞带,飞扬飘落,两端皆浸在水中,她也是不觉。 “深夜造访,也应有来有往才是。左右护法随幽灵宫主新家一往,取回金莲!”快活王动了怒气,若不是此夜在神仙居遥见白衣闪烁,还真不知有人可越过上百个暗哨,来去自如。说什么固若金汤,连个弱女子都拦不住! 左右护法,应声上前,躬身为请。 天山客却是不动,快活王则是回身,步行渐远。 快活城大敌当前,属下都感念城主厚恩,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数十日的坚守,任谁也得垮啊!气使宋离便这样累倒的,却见这女子轻功绝妙,如进无人之地。这队侍卫无不咬 分卷阅读21 牙切齿,其中几人并不明她的来历,耐不住火气,上前便要拉她。 只听得几声低呼,这几个人都是中穴,动弹不得。 天山客终是回过神来,见快活王远去的身影,竟是浅笑默首。 这一队的守卫全扑了上来,天山客也是方才一般的招数。武林中的粗浅武功“罗汉宗拳”。寻常武士教头都会得,如此一招“夜叉探海”,握拳就出,直捶腹下的“气海”穴,几十人看得明白,不由心中窃笑,却未待凝神,纷纷拳,无人挡的。只这一招,轮番使出,这些人便站着不动了,面面相觑。 大巧无工,该是说的这个吧。 左右护法见势不好,也不得不斗将起来,天山客蛾眉上扬,衣袂慢举,似是两人武功造诣不凡,或是念及两人言语客气,不再逼前。皓腕上翻,掐指如兰。侍卫中一人的佩剑被激飞出来,她握在手中,顺势上扬,竟见那几十人的刀剑也纷飞在半空中,剑光闪烁,煞是好看,她提身一跃,在刀剑寒光中隐去,听得一声娇叱:“着!”身畔刀剑齐鸣,都指向了地上两人,光闪闪,夺人耳目。 画地为牢,数十把刀剑倒插在地上,恰有几剑刺破了他们身上的玄衣斗篷,贴肉而立。却是不伤分毫, 天山客这才督见,舞带尽是水珠低落,似是不经意的弹水,左右护法,却发现自己也是被点住了。而左护法的脚将要迈出剑圈,却不知披衣被剑身扯住了。这下可好,他的毡靴正对着刀刃,来了个倒仰,真是“醉八仙”的模样,也亏他是山西火焰堂出身,下盘功夫不错,穴道被封,麻了半身,还能苦苦支撑,可也是大汗淋漓,若是不支,那便是穿心之痛,入脚之苦了。 嫩柳吐丝,新叶如眉,白衣胜雪,一军木偶,小湖似镜,相映成趣。 天山客把玩着手中的利剑,一泓秋水,映亮了她冰冷的眸子,弹指剑鸣,闻听雄雌凤音,引得柳下的快活王转首,她左手为剑诀,提剑顿在身前,剑尖下压对着他。 邀战! 快活王见她气不长出,面不变色,又没耳闻打斗呼喊之声,眼里尽是不屑轻蔑之意,心想这个狠毒的女子却是屡教不改,倒是深得白静的真传。鼻子中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自量力!”将手背了过去,斜眼看她,俨然大家风范。 天山客缓缓放下手中的剑,踢开了,也学他的气度,背手身后,却是把摸脉息,从容的答道:“还好。” “去来星女掷灵梭,夭矫天魔翻玉袖。”天山客避其锋芒,快打强攻,乱而取之,逼得快活王以快打快,内力吞吐不得,他微微讶异,十招已过,他不得不收起轻敌之心,竟将这妙龄女子当作一派宗师郑重对待,施重手法相击,掌风过处,柳枝尽断,静水泛澜。只吹的天山客嫩脸生疼,腰肢轻摇,她银牙一咬,尽力支持,显现平生绝学与他相搏相抗。终是攻少守多,奈何自己体弱多病,内力又远不如他,翻滚至百招时,已身处下风。而快活王,更是烦躁,他这双铁掌自二十年前已是天下无敌,独步武林。竟拿不下来她的花拳绣腿。她的功夫清雅巧妙,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的,实无破绽可寻,或步步生莲,摇曳生姿,或绐英幻化,千手观音。若不是自己眼疾手快,不知挨了她几个耳光了。他也自知这女子虽是功力极好,于自己相抗,确是有些托大了。只要以无上掌力便能压住她,可实在是她翻腾跳跃过快,一臂之长,面不过,手必空。一步之距,步不至,招无功。尽在方寸之地与他周旋,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他只觉身在激流之中,顺水,则握不住方位,逆水,用力却是万分艰难。他武功上的“心随力至”的要义半分也用不出来。 他正挥掌斜劈她右胁,施上了十分的力气。她当空翻身,右肘一驻地面,人已向左侧滑出了一尺有余,避开了这凶狠的一击。快活王狠狠不已,她的招数使得老,不怎么漂亮,舞带竟在柴玉关的脸畔擦了过去,他只觉得脸上一凉,是水?便留了意,果然,天山客的衣衫那两端仍沾有水,转袖回面虽绝妙,却是身轻不过水,显得拖沓了。再过几招,他便有了主意,心想也就到这了,面露凶煞之气,见一空档,占了招风,竭力推掌,出手似剪面如钩,五指大开,曲肘下垂,继而疾伸,脚踏星斗之位,膝下生风,借力奉空,劲生双臂,便以五行相克之妙,夺下了她的白绢丝绐。听得一响“嘶”,飞在空中的女孩果不其然的跌落,他又是一掌,大开大合,重击在她身上,使她再无法飞身趋避。 无风,绐纱如帘轻轻在他眼前垂落,无人。 他大惊,心觉不妙,正要环视四周,脑后一痛。 脑后的风池穴,他的死穴。 “你输了。”那声音平静清和。 快活王哑然,心底竟有十二分的自嘲,他功力渐增,精权衡之术,老谋深算,可谓是“翻手为云覆作雨”,傲视天下英雄,谁与我匹敌。从来都是将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也包括她白飞飞,如今却是他生死不得。不是阴谋诡计,也不是毒药作胁。只是自己“技不如人”。还好意思说柴某什么天下第一,狗屁! 他自身年 分卷阅读22 过五旬,说得是五十知天命,他这把年纪倒是想过死,与李媚娘同穴而葬,共赴黄泉;百年之后,天寿而逝,七七为他披麻带孝;最不济,也是和黑狱堡堡主对掌力竭身亡。 加减乘除,上有苍穹。 可这是什么算法! 他徒生感慨,思绪万端,却终是一句“我命休矣!” 儿辈功名都付与,长日惟消棋局 她双指并拢,戳入他的发中,只一霎,横眸处,索笑而今已,清泪裹,隔年愁聚。她驻在当时,一寸,两寸地移开,缓缓攥紧拳心,逼自己收手。 那白纱轻绢,已是被撕扯下大半,其内衬的软烟罗,银朱罩着那掌印叠叠,一片晕红。 掌掌都是至阳至刚,她是痛惯了,忍得住饬心之痛。 似是那身躯也是身外之物,她本不在意。 “本座输便是输了,任你杀罚!死便死了,绝不受妇人之辱!” “你白飞飞可是下不去手的角色?来个痛快的!” 天山客不理他在耳边的咆哮,以剑为笔,在湖畔的青石铺就的小径上划写,待到快活王来攻,也是不动。柴玉关一愣,出手的掌力画弧四散,只惹得 那青丝如舞。他的指头在她眉间停住。 眉若下弦月,盖有愁如雪。 她瞟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额头。 她剑下已有纵横十九道,佩剑自不是削铁如泥,兼有内力贯中,入石三分,却也容易。石缝交错间,虚圈实圆散在其上。 快活王看得清楚,是个棋局。 “我不是白静的女儿,你不复是关外匪首,”她手下的剑刃火花乱溅,“我也有杀你的理由,只是没想好……” 那剑“啪”的一声折断,那棋没有画完, 也略有规模。 快活王一年中和朱富贵在棋枰上对弈了几百个回合,棋力已是不弱。 却只看得他很是心惊,这棋局,开拓疆境,欲并包总摄,仅残尺寸,如黑子著面,或是横溃解散,或暗伏,或明挑,或进边角,或镇中腹。 他呆呆的蹲了下来, 棋局,正是那日紫绫所见,当时是混沌未开,如今这棋已是合围讨劫,出生入死之际。 快活王神情恍惚,宛如坐定一般,他算着,却怎么解不开白子的雪崩之势,心下焦急。如此触动心弦,思绪如脱缰的野马,难以抑制,过往之事 在脑中闪现,那儿女情长,恩怨纠葛。挥之不去。 不知是过了多久,才如大梦初醒,从棋弈中惊觉。 天山客似笑非笑地对着他。 “没有想好是做这棋局的裁决人,还是旁观者!” 他头上的冷汗不知怎么都冒了出来,实在是烦恶难当。 “妖女!”他猛地起身,竟是站立不稳,他脚下用力,黑白分明,却是碾为了石末。见他青筋暴起,胸口起伏,天山客也不奇怪,气定神闲。 “你也认定白子必输不是,我又何须干涉.\ “满口雌黄!本座驰骋江湖,命可不是你定的!你武功,嘿嘿,若强过我,也不会受伤。方才你不杀我,我来日非教你粉身碎骨不可,老夫眼里就没有什么江湖道义!” “随你,我相信,你不是好人,”天山客冷眼以对,她笑了。“不过,我也不是。” “你就那么自信我杀不了你” “飞飞不是棋子。” 柴玉关见那女孩的坦然自若,冷笑不已。 “柴玉关,我知道你的死穴,知道你方才最后一招名作“苍龙吐宇”,也就知道你违背了自己学武的毒誓。我不作它的惩罚者,不过也说不定,我可不知道世上还有哪个不输的游戏。” 碧雾蒙蒙度双燕,天山客眺望了一眼对岸的“落晖园”。 园里屋内,宋离还是睡着,雪玲珑塞在他的被下,他疲倦的面容已经柔和了不少。 梨木案几上收拾的整齐,锦帛放在一旁,宋离醒来也许会惊讶,《往生咒》已够万数。 最上的帛书浓墨写着。“珍重好花天,我修再来缘。” 她觉得什么硬塞入喉,登时神智清醒了些,嘴里甚是腥甜。展眼却见钩吻将自己的臂上的血统统喂给了她,见她醒来,也是精神一振,又咬开了右手腕。 终于她有些气力了,推开了。“你救我?为什么?”钩吻乐了,“我说自己救死扶伤你信不信?”她望着他,他有一双太清澈的眼睛,她撇过头去。他的嘴角浮上邪邪的笑意。“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嗯,我血的味道还不错吧。”他舔吸着腕上的血痕,开心的像个孩子。 “谢谢” “不客气” 他很满意的能挨她这般近。他细细的打量着,心里默默得跟画做着比对。良久,长叹了口气。很认真地讲着:“什么什么都是极好的,就这名字——天山客,怎么听怎么别扭,根本不符合你的品貌,你看那些酸倒牙的文人,称客的没几个好死的,太晦气了,咱换个名吧。”钩 分卷阅读23 吻轻轻扯着她的衣襟,神态很是自然,似乎从没有针锋相对,眼睛温柔的眯了起来。仿佛他们本就是极好的朋友,一如青梅竹马的随意。 白飞飞并不以为意。“你呢钩吻?断肠草?” 他得意地挥着扇子。“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从流亡地逃出来才十二岁,只敢往荒凉的地界走,也是我打小娇惯坏了,是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西北荒地连个人都不见,我是真不知道该吃什么,就跟狼抢食,见到眼生的草都当菜叶啃。后来师父捡了我去,跟着他学医,才知道当年进肚的都是些断肠草。我竟硬没吃死。于是我就以名为念呗,也亏得这草,我的血才成了金宝贝。方才才救得了你。自然一定必须的要叫它了。哈哈我是不是命很硬?”他口气一转,“可能是命太硬了,连爹娘都克死了。”他这样的说着,终于低垂的眼睑睁不开了,他玩笑的说着自己是累了,身子几晃就躺倒了,白飞飞晓得是为自己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他那只手仍扯着自己的衣服,歪在石上也是对着她,月色笼着他脸上的安静的笑意,好看的跟个小女孩似的。 她跌跌撞撞的踏入水中,犹想着那墓前的一幕幕,她终于忍不住了。不由得悲恸失声。她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可还是忍不住。 \游戏中的人,我自然得遵循规则。博弈若注定不能双赢,那就输个痛快吧!\ 冰雪媛当年提醒她。“等待是拿等待来换,血是用血来偿。情魔所关,非人力能至。”训她为人太过勉强,到头来人神共弃。她也就笑笑,一样得死不悔改,从不想顺其自然。 江湖在快活王城的崛起,仁义山庄的苦苦支撑下,平静了几年,这几年着实不易的平静,似乎又要打破了。 黑狱堡主在把玩着自己的复仇游戏,他是耐心的品咂着仇恨的味道,要他和快活王一对一武斗,那是太便宜他了。他要把十八层般若地狱搬上来,人世间的所有痛苦,少一样也不行。自然,还有那幅画,他在最为绝望的时候得到它,因为它的缘故他挺到了今日。故老相传里面的秘密,纷言极多,宝藏?武功秘笈?太一般了,他坚信自己有本事破解它,虽然是十三年过去了。天山客或是白飞飞,她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也出现得太是时候了。 快活王,他又怎么会被轻易征服,他傲视了江湖二十年,这份底气他不能输掉。白飞飞,那一年他终于正视了她的力量。他认可了这个对手。 白飞飞,冷笑着。是人算还是天算?她要看看。 武林在一种古怪的兴奋的气息中沉默着。武林豪客凭借太平盛世是现露不出来的,他们准确的闻到了那江湖中血腥的味道。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游戏开始了。 飞天笑,落尘寰,万缘何有。 钩吻功力深厚,虽是头昏眼花,也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便醒来了,发现臂上缠这些白色丝帛,是从她衣裳上扯下来的,环视四处,山中寂静无人。他倒是不意外她的离开,轻软的嘴唇触碰着那沾血的丝帛,笑了。 “行云在空,明月在中。粼粼夏水,泠泠好风。即之愈远,寻之无踪。” 他兴起而吟,在那丈青石上翻了个身,又安然的闭上双眼,枕着清泉流水,半袭月光,一夜无梦。 江湖,烦乱。沈浪正对着荒地上众多散发着恶臭的尸体,纸蝶狂舞,银钱乱飞,一丛丛精致的金童玉女的纸偶扎成了一圈,它们脸上的腮红却是人血抹成的,笑的狰狞。 秃鹫周旋,凄厉的叫声衬着这染血黄沙,预示着不祥的预兆。 残阳如血,尸横荒野,为人数十载,称霸武林的襟怀一生未开,枉作了孤魂野鬼,空作笑谈。 熊猫喝令手下人搬运着尸体,脸色极为难看。“只有这几具是我前锋营的属下,其余的该是那天在城外被咱们劝走的武林中人,没想到还是做了人家刀下的冤魂。”熊猫撕碎了眼前笑盈盈的纸偶,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吐沫。 “黑狱堡堡主算是个什么东西!” 沈浪苦笑道:“离城三里,还有你手下的人躺在这,又要算到快活王的头上了,没猜错的话,一会哭天抢地的人就要奔这了。”熊猫无奈的挥手叫他的人快撤:“那天来挑衅的人嚣张的可以,怕他们去送死,咱俩就差叫人家爷爷了,仁义山庄那还顶的住吗?” “还好,所谓的武林正派都在静观其变,袖手旁观,在我那闹事的是些怕丢性命又想出名的人罢了。”沈浪弹落了肩膀上的飞扬的纸屑,心不在焉的望着远处西来的滚滚黄尘。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的身影被山丘掩去时,哭丧的人就到了。 震动天地的哭喊声,远远听来也是如此刺耳。这样的哭声,沈浪一个月里不知听了多少回,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笑.他们死了,虽说这一生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最终却为别人的仇恨赔了性命,他们的亲人又会为了报仇绵延余生.真是添乱!沈浪暗想,黑狱堡堡主到底恨快活王什么?算到今,多少人陪葬,论心智,武功,那人绝对不差快活王,犯得着吗?他猛地想起在黑 分卷阅读24 狱堡门前的黄泉界碑,墨书何等张狂,也许那是个理由。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 沈浪想到这,心生寒意。眼神里却闪出一丝莫名的赞服:“好一个甘心为鬼!好一个不愿为人!” 熊猫更是无名火乱撞,硬拉着沈浪在都城逛荡。 “猫儿,多少事没有着落,俩大男人逛哪门子街?是不是想老婆了?”沈浪摸着他的额头。 “去,去,心烦着呢。黑狱堡主他有能耐就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他也算男人?不阴不阳的我受够了,走,先捞一口酒去!” 熊猫不由分说将他拉进了街上一处显眼的酒楼,上楼梯就拽着店小二要最好的酒。小二显然分明是被吓着了,跌跌撞撞的跑下楼去。沈浪直直的看了他很久,熊猫也一般的瞪着他,一副有能耐你就是瞪死我也得喝的横样,沈浪终于将头趴在桌上。“算了,交友不慎。” 小二慢慢吞吞的上了酒,熊猫还是瞪着眼对着沈浪:“不是我说你,你兄弟我酒品这么好,你陶冶也该陶冶出来了。可这一年来,你喝几杯就跟个死人似的,丢人!” 沈浪不理他,遥望这街景繁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是热闹:“所以我羡慕你。嗯,飞飞……不,天山客她可去过快活城?” 熊猫倒上了酒,很没有好气:“倒是你了解她,听阿音讲,这位故人夜闯快活城,全身而退,身手好一个了得。\ 沈浪摇摇头,神情黯然。熊猫端起酒碗,就是一顿海灌:“话也说回来,你对她是个什么意思?但你要敢负七七,我第一个大嘴巴抽你!……”未待咽肚,他更是把眼睛瞪如铜铃般大小,喝进去的酒喷了出来。“我呸,连你个店小二也拿我寻开心,这也叫酒?” 他拽住了那小二的衣襟,醋钵似的拳头正要打,那小二登时就晕了过去,倒把熊猫弄得一愣,楼下的老板,听到吵闹声,一阵小跑上来打圆场。“求求二位大爷,俺们是小本买卖的老实人,你别再这么吓唬了。 实在是对不住,店里真的拿不出上等成色的酒浆了。要不您杀了我下酒得了”老板哭丧着脸叫屈,手紧张的一直抖着。 看来是被武林中人给吓破胆了,沈浪过意不去,握住了熊猫的拳头,也向老板赔不是。“我兄弟没有意冲撞您这位伙计,这是酒钱。”说罢,半推半搡的拉喋喋不休的熊猫出去。 临行前,注意到这街上的酒家都生意惨淡,见送出来的那酒店老板仍不停擦汗,好奇的问道:“街市上人来人往,酒楼怎么没有生意可做?老人家,有恶霸为难你们吗?” 老板这才放下了心,一肚子苦水的倒:“哪会,离仁义山庄这么近,哪个秃小子敢乱来?我告他去,哎,是个女的。” 熊猫瞧着酒楼的气派,硬是不信没有上好的藏酒,被气乐了,扯着那小老儿的黄白山羊胡子:“没想到您一把年纪还这么花花心肠,自各办喜酒了?,太不够意思了吧.” 那老板却是六七十的年纪,一副儒商的打扮,长袍在身,却被他扯得呲牙咧嘴,又没法还手。“疼,疼,大爷您轻点,这可不敢乱说,她听见我就连下酒料都作不成了,那女人的脾气比您还大,酒楼的人都被她修理过了。 她酒量海的没法说,十几天就把咱城里酒家的牌子全喝倒了,哪家的好酒都没了。男人没一个争气的,全被她喝到桌子下去了。也没人敢来了。” 沈浪忍住不笑,装作痛心疾首的神态,拍拍错愕的熊猫,替他补充了他没能出口的那句话:“ 既生瑜,何生亮啊!” 暮色四起,那山上更添寒意,峰头巧石化为尘,涧底泉干都是草。崖前土黑没芝兰,路畔泥红藤薜攀。瘴气没有日光的压制,团团黑气,尽散开来。弥漫树间草中,蛰伏的蠹虫猛兽在那黑色的庇护下,仿佛醒了一般,得了精神,只听的“窸窸簌簌“一阵声响,它们闻到了新鲜的人血味,再也耐不住了。 “呀!”草间伏有人,是紫绫,紫绡带着其他的紫衣姊妹。 雪山上的九宫星姝分为天蓬星太一坎水白,天芮星摄提坤土黑,天衡星轩辕震木碧,天辅星招摇巽木绿,天禽星天符中土黄,天心星青龙干金白,天柱星咸池兑金赤,天任星太阴艮土白,天英星天一离火紫。 她们便是天英星,意属南方,黑狱堡处南,差事自是她们了。 本是潜伏无事,却不知是谁惊叫起来,接着却是紫绫的低声训斥:“你不出声会死啊!” 紫绡不乐意了:“会死!馋死!”她手提着一条黑红斑斓的蜈蚣,百脚蠕动,实为可观,她用手丈量着它的长度,眼放光芒。“极品啊,此处至阴至寒之地,地涌硫磺,毒入草木。爱死这儿了!”更是目不暇接的望着地上仓皇爬行的诸般毒物,躬身去捉,她也耐不住了。 紫绫见山中此时尚且无人,起身拉住她管不住的手,定要她伸出舌苔:“几条了?”“也就……四五十条。”紫绡吐着舌头,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讨好的笑道。却见姐姐面色不善,嘟哝着:“害人的毒虫而 分卷阅读25 已。” 底下有个紫衣女子开口:“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主人说,天地造化,凡存在的便无好坏之分,并无一定之理,却是多事的人将这阴阳之道按自己的喜好论正邪,说善恶,坏了法本自然的规矩。我等既已去了人世的尘埃,什么人为灵长,毒物当除,弑魔斩恶,该当摒弃如此谬论才是。” 紫绡没了脾气,说得哑口无言,可怜的扯扯姐姐的衣袖:“贪嘴嘛,一时胡说。它也死了……我留到明天再说好不好?” 紫绫勉强的点点头,无可奈何,紫绡从雪茧被囊中掏出化毒丹,嫣然而笑。直奔草丛,却听得她在其中念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熟!”引得这些紫衣女吃吃地笑,东倒西歪。 紫绫心想:算了,她能忍住撑到明天?其余的紫衣女都在悄声议论:“她的化毒丹比我们大了几倍都不止,细细闻过,像是放了姜,盐,葱,桂皮若干……”“姑娘的“烈火截”怪不得练得无人能及的好,原是这个道理……” 阴风大了,寒气侵体。猛听到几声铜锣响。紫绫眼力极好,只见黑气中隐隐约约的到来一行人,心中一喜:“终于等到正主了。” 紫绡也听见了,跑了出来,此时寂静一片,她们都矮下身去,观察动静。 来的人成蛇形排列,走的缓慢而耐心,其中的大多穿着黑色衣衫,摇摇晃晃,举腿跨步硬技硬杆,似乎走路难以使手足弯曲。 风中现在听得更清晰了,凄凉的锣声中还夹杂着几声细微的铃动。 几个紫衣人瞪大了眼睛,望着的,有些哆嗦:“ 摄魂铃?阴锣?赶尸?!!!” 都捂着自己的嘴,却都打起牙战,饶的紫绡胆大妄为,历练颇多,也闭上了眼睛,不敢睁开:“主人说抢人的,难不成抢尸体?”她们都看着紫绫,等着她的意思。 她此时依旧注视着那队奇怪的队伍,目不斜视,一声不吭,手一挥招呼众人,自己就冲了下去。“好厉害,眼睛都不眨,不愧是紫绫,那咱们…… ” 紫绡打断了她们的话:“什么呀,她是眼睛都不会眨了,自己点了哑穴了,众姐妹听令,若是怕自己叫出声来,点上哑穴 ,冲!”她倒了口气:“抢……抢僵尸。” 情缅追,念胸中百虑,何物能消,欲致颓龄不老? 紫绫奔下山坡,临到近前,瞧的更清楚了,见到十几具尸体都披着宽大的黑色尸布,头上戴上一个高筒毯帽,盖住脸面,帽沿的内里垂着书着符的黄纸几页,它们每隔七、八尺远便有草绳串着。 她硬着头皮,拦住了前面的赶尸匠,僵尸队伍跟着停了下来。他的穿着也十分特别,穿着一双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藏着一包符。她吐了口浊气,心想:“还好,这是个活人。” 那是个面目丑陋的湘西汉子,操着极难听的汉话:“什么人?”听到这句人话,紫绫心下更宽,她倒是想张口,才想到……急速挥着手,另攥着拳头,作抱揽之势。 如此作了很多遍,见那些人仍是不让,羞红了脸,急得连连跳脚。“你啥意思,老子不耐烦了。” 那汉子暗骂这群小丫头不知好歹,在黑狱堡脚下动土,面现杀气。她还是害怕这些怪人,心想也甭解释什么了,硬着头皮打吧。紫绡她们也下了来,巍巍索索站着,比划着问紫绫怎么个抢法,不知如何是好。 紫衣女子这些人到现在才算松了口气。互为庆幸。紫绡气恨恨的把那金铃摔了粉碎,踹了那汉子几脚,口里说着:“我呸!还急急如律令?你想当我们道家的徒子徒孙,下下下辈子吧。”她将那人腰间的符全部沾在他的脸上,拿眼横着,心想:你有能耐,就再站起来打上一场,谁怕谁!当然他起不来,尤其是在紫绡马后炮的威风下。 九宫紫衣掀开了僵尸的头帽,其余那些女子都头戴五珠宝冠,身材修长,面瘦颈长,额宽颐窄,直鼻秀眼,眉细疏朗。紫衣少女看得明白:“她们都是敦煌女啊!”接着纷纷探了探她们各自的脉息:“二位姑娘,飞天,伎乐天受酷刑折磨已有三四年之久,筋脉虽未断,神智损伤,身心尽残,黑狱堡主也忒心狠了。该让主人看看诊断才好。 ” 紫绫,紫绡点了点头。紫绡把吓出去的小魂也收回来了,和过去一样的兴高采烈,活泼至极。跟姐姐叨个不休:“阿姐,刚才你是帅啊,却也吓死我了,我还发誓来着,说再也不贪嘴了。”紧紧抱着紫绫不放,向她身上腻歪。 紫绫笑了,刮着她的鼻子:“我也是吓的要死,还好终于过关了。你说你发誓?我看你算了。” “为什么?” “这人呢,不要把话说得太绝,得给自己留个后路!” 紫绡挠挠头,不解的看着她,猛地明白了,一对拳头直捶她。“好呀,阿姐,你笑话我做不到?!”“你天生饿鬼投胎,我信你才怪!” 两姐妹的世界很小,还属于孩子的喜怒哀乐,互相追逐,吵闹一番,刚才的生死之搏也像是过家家一样,随即便抛在脑后了。 “ 分卷阅读26 楚风吹的真美,我听见敦煌的风了。” 上元夫人缓缓醒来,嘴角残留着梦里的笑意,她的笑容是日落时的那道灿若云锦的晚霞,不可厮近,如她上古女仙的名讳,颦笑间恍为仙子凌尘,却有一派庄严肃穆。也许她就是那佛龛上的香音神,只能被尘世的人远远端看,顶礼膜拜。 紫绫望着这个吐气如兰的女子,虽不知为何,她却忽然想起冰雪媛的平和,天山客的静默,尽管气质是如此的不似。 上元夫人的身上也和诸飞天一样,手脚缠满了竹篾,钢圈,甚至对她加固了三层。刚才乐声中奋力挣开了,几经未愈的伤口又满是流血,当她自己看到时,也是笑,她知道刚才真的不过是一场美丽的虚梦 ,她回不去了,她回望那地上的死了的汉子,很是歉意,杀人,她并不情愿。轻轻摇首,并不想让她们抬起自己,只是唤紫绡,紫绫回去照顾其他飞天姐妹,她要在此处。 莫名其妙的紫绫,紫绡哪里同意?可上元夫人眉间的庄重威严,又容不的她们逞横用强,却实在担心山上再下来什么恶鬼修罗的纠缠,没法陪着等下去,可如果就这么走了,难以回去向白飞飞复命。而上元夫人依旧神色安静,期待似的望着九曲山弯,只是似乎显得有些疲倦,许久,安然地闭上眼睛。 紫绡拉着十几个紫衣女子动着心思,说什么也要逮她回去,正考虑到是不是用迷药神鬼不觉的迷昏了她再说。 这时,已过子时,山中更添鬼意。赤褐色的阴风像是从地狱中吹出来的,血腥味道,刮得人脸生痛,东西难辨,倒像是气柱的一样,上下翻滚,惹得天地昏暗,月光被这漫天的黑气遮了个严实,就如山被那尸布罩住一样,毒物全没了忌惮,奇声怪叫得什么都有。 “你要死了?”是个美妙难言的声音,在这里,显得如此突兀。 上元夫人垂下的眼皮动了动,有些艰难的抬头,仍是笑着看着满天的诡异变化,却不见她的人影。“缘尽之时我放不下,我想看看你。” “没什么可看的,不也二十年了。”是阿依花娘,她就在不远处,鬼使神差的从黑狱堡中出来散心,唯一的一次没有抱着她的毛竹筒。 “姐知错了,妹妹啊,我想你了,你好吗?”上元夫人的面色猛然的亮堂起来,紫绡望着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看见紫绫也暗暗纳罕,她把过脉,上元夫人由于内力深厚,她的伤势远比其他人要容易复原的多,怎么会? “托你和冰雪的鸿福,我比你们命长多寿!”那声音多了些怒气,尽管她在努力抑制着,封闭已久的苦涩奔泻而出,“你不是不要七情六欲吗?你不是要放下诸多烦恼吗?你不是嫌你妹妹给你丢人吗?干吗还等我来,呵,呵,我干吗来给你碍眼?”她哭了,那是孩子一样忘情的哭泣。 上元夫人,也大失常态,眼泪夺眶而出,忘情的规条丢到九天云外去了。她腿脚不便,咬牙撑着,根本不管脚下的毒物成千上万,向那声音走去。“阿依,别走。哪个姐姐不疼妹妹的,我怎么不在乎你,便是你有了错……” “我没错!我说过我没错!直到现在你还认为是我的错?我爱上一个男人怎么了?我堂堂正正的爱了,正经付出,就图个真心回报!不管等多久,不管他人是好是坏!” “我怎么做你才可以放弃?姐姐求你,忘了那个承诺吧,他没爱过你,自始至终的没爱过你,甚至他根本不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阿依?阿依!阿依!阿依!”她声嘶力竭的喊着,眼泪滚滚而下,回声穿谷而出,却到底唤不来。毕生的失望折磨得她再也撑不住了,面色如灰的仰天而倒,这一倒,却永远站不起来了。 临死前,她的目光散了,仍流露出忧伤悲哀的神情,她把勒了自己一辈子的九星灵芝夜光冠让紫衣姊妹转交给白飞飞。“冰雪姐姐死也不让你家姑娘管世上的事,可堡里的人为那画疯了!就她能束缚的住,算我敦煌人欠她的,下辈子做牛做马的还……请她慈悲,也担待我妹妹是个可怜的人吧!” 她为妹妹放下了高贵。她的手抓住身下的泥土,狂乱而徒劳地挣扎着,试图挣出来,这种时刻也是她早就料到的,她沉迷于自己的信仰的世界里,相信死是生的另一个轮回,她不怕,却终是最后放不下伤害自己最深的妹妹。她嘴里嗫嚅着,没人听得见她在说什么。“妹妹,你说我不懂爱,可我一直爱你。……小时候你偷嘴喝酒,还逼着说我不喝酒就不认我当姐了,那样任性,我罚你跪着,我却真的喝了,酒能忘忧,可咽下去也是苦啊……黑狱堡主诓我你在他手里,我拼了,杀的血流成河,我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我不要乐土了。敦煌的灵魂是不能受辱的被他们折磨,我却安心,我就想拿自己的苦换你的幸福,为什么你还是这样悲伤,为什么……”眉语两自笑,忽然随风飘。 飞天都渐渐的醒了,哭喊起来。那个身影猛地也从黑暗中跑出,但还是慢慢的止步了。“真的死了?” 紫绡想要放平上元夫人攥紧泥土的手,也红了眼圈,指着她大骂。:“你还是不是人?老天爷打雷劈死你!” 飞天勉强爬过去,跪在 分卷阅读27 阿依花娘的面前,凄然的又安然的请昔日的主子成全。阿依花娘很干脆的杀了她们。 “你认为我可怜,你们又何尝不是?我的梦还有形有影,可你们谁又见过香格里拉?连自己了结性命都算是修行的罪过,信了那信仰,就真的快乐吗?” 她直站在那,再也不肯近了,望着姐姐的尸身,不说话,也不动,谁也看不见那斗篷底下的脸的表情。呆呆的很久,只是很久。她像是冷极了,两肩剧烈的抖动着,转身走了。 “剪下一缕她们的头发,若有一天,天山女子能找到香巴拉,请将头发埋在那,她们纯净的灵魂会随着去的,那是她们生生世世的夙愿。”她那话语中是心痛的同情,也是刻薄的嘲讽。“黑狱堡主是欧阳逊,学的是星曜玄功。” “阿姐,那个阿依花娘是敌是友?为什么要说那堡主的师承来历,可因为她,咱们抢回来的真都是尸体了。” “我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她们原就是想死的。” “香格里拉是哪里?很美吗?比天山还美?” “我想会美的多,严格说来,咱们天山,灭了的敦煌,早就瓦解的星曜都不算是武林门派,哦,不加上婢女白静私建的幽灵宫。我们的先人都固信一个传说,茫茫禹迹,化为九州,在此之前洪水淹没了这世上最后的乐土,敦煌人信佛,就称它是藏经上的香格里拉,据说那是被遗忘的天堂,被双层雪山环抱,成莲花瓣状。雪山、冰川、峡谷、森林、草甸、湖泊、金矿及纯净空气的汇萃地,那里没有贫穷,没有困苦,没有疾病,没有仇恨与死亡,只有花常开,水常绿,那里庄稼总在等待收割,甜蜜的果子总挂在枝头。是美、明朗、安然、闲逸、知足、宁静、和谐等一切最美好理想的归宿。香巴拉又不是普通人可以到达的,要想进入,行者须作精神修行,使自己适应香巴拉乐土的境界。自一千年前,先祖便开始找寻它,就这样一生一生的苦苦修行,远避尘世。一直执著到了现在。” “我也想去。什么样的修行才可以去那?主人可以吗?阿姐可以吗?” “不知道,你说天山下是哪?” “草场。” “再远了呢?” “戈壁沙漠啊。” “沙漠的另一头是敦煌,虽早就没有了交往,断了香火之情,可千年来却遵守同一个约定,共同守护着那片不毛之地,冰雪夫人说那沙漠上的海市蜃楼就是那里的景色。” 紫绡苦苦思索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咦?上次咱们去玛旁雍错湖给金莲取下花印,□□说那是最圣洁的湖,还说它是香格里拉赐与人间的甘露,圣水可以清洗人心灵中的烦恼和孽障,香巴拉不是心灵中尽善尽美的去处吗?那怎么神湖现象时,金莲中却是一个女人忧伤的脸……” 紫绫抓住她的臂膀,狠狠摇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告诉你多少遍,要是不想让主人痛苦,这个死也不能说。听明白了吗?” 紫绡揉着被姐姐抓疼的地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次日清晨,山林啼飞鸟,溪流聆清音。 墨绿细丝编就的竹屋仍卧在水上,为基的毛竹压成了弓形,三三排在两边,是种在那的,借着竹自身的弹力,承担屋子的重量,遥看,青玉片切,翡翠横立,空中楼阁,很是精巧。 水流被河石激荡起来,攒成点点浪花打在屋底,如此被润着,竹丝绿的浑成天然。屋子里很有些乱,线装的书籍被扔得到处都是,《山海经》《水经著述》《海外图志》,更有罕见的各类秦汉孤本,古本竟在竹塌上堆了半人高,桌上唯有那生死未果的棋局,落满了灰尘。 白飞飞握着一册黄卷,朱笔阅这晦涩难懂的篆体,沉思不语。 “金莲之说,自前秦便有,或是更早,而各版却各不相同,佛自汉转入中土,渐风行于南北朝,而娜丽格雅萨山的圣池金莲,最早的记载不过千年,该是隋唐时代,却还未见藏传佛教,怕不是佛家的宝贝。它既有灵性,自是有些寓意。我的梦又作何解?” 又抛下这本,随意翻开一本藏经,找些思路。 冰雪媛一向与藏教结缘,所得各派□□,□□所赠的佛家内典,为数不少。“嗯?”她拿的是大藏经,是师父最喜读的,那里有对香巴拉的细致描述。她摇摇头,正要放下,却被一行写在夹页上的藏文吸引住了,若不细看,很难看得分明,显然是兴来之笔,她艰难地读出其中的意思:“莲开在败中,人弃世而去,花无情,人亦无情。” 看这墨迹也和这书是古物了,何意?难道说金莲几经开败,却是古今无双? 闻说它百余年前曾也被人折去,而这金莲又在雪山绽放,若是同一物,总不至于又送回雪山,重新生长?不通,不通。实在没有这个道理。 敢在此书上写下这等闲情话语,该是藏教的高士了,字面无疑流露遗憾之情,出家人勘破生死,那这“人”又是谁? 她正想着,猛觉这心绞痛隐隐,微哼了一声 分卷阅读28 。又是这样毫无来由的阵痛,来势迅即,心病难卮,也是无法,她疼的咬着牙,她心下明白是他来了,狠狠摔了书,一双妙目对着门户,正襟危坐,厉言道:“沈岳沈公子,既来了,便上座吧。” 果不其然,正是沈浪,面无表情 ,门推开了,初日的光第一次随他一起跳进了这清寒的屋子。他手上的佑霖剑已然出鞘,剑光莹莹,折射的光痕印在飞飞的脸上,分割着飞飞那张同样欠缺表情的脸,晃个不停。这算是第一次的正视了彼此在日光下的模样。 沈浪,依然是那个沐浴着阳光的男子,人如风即,剑如星闪。俊美的脸显示着意志坚强而沉着的线条,神采飞扬,唯一与一年前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尽管仍顾盼有神,洞察分毫,却充满了抑郁的神色,从中不时地闪现出隐晦的光。 “好一把利剑!沈公子来者不善,有何见教?”白飞飞起身让座,素袖轻拂,门应声而闭,屋子清冷复初。沈浪到此时方惊讶于她武功的精进,这一拂,不过微风过耳,如此避重就轻,不动声色,他也未必做到。白飞飞微微颔首,言道:“你将我几个婢女都放倒了,香茶就不奉上了。”她的神色镇定,并不躲避沈浪锐利的目光。 “飞飞,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将七七擒了去?”他并不坐,就身逼近了她几步,双目更是圆睁,面目十分痛苦。 飞飞平静的注视着他手中紧握的剑,有些想笑。“是,她烧了我墓穴,害我了无牵挂,我把她大卸了八块,丢了喂狗了!”沈浪起手挥剑,天绝剑法,寒光频现。飞飞更是冷笑了,不想避让,任由佑霖剑架上脖颈,反而也更近了一步,头上扬,踮起脚,在沈浪的脸上柔柔的吐了口气,冷笑不止。 “七七只是个孩子,不懂冤仇,你怎么就放不过她?”沈浪硬转过头去,很是失望,说话的语气极为激动。“缘由我说过了,这世上不顺眼的人太多,她算一个。”白飞飞见他愣在那,秀眉微凝,纤手提着剑身,轻轻挪开。“狠不下心?又不想走,那我失陪了。”她留他在此,只身向门外走去。 “真是你擒了她?” “是,也杀了她。” 沈浪的剑再次贴向她的后心,剑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裳,她双手紧握待击,却又最终放弃,只是回身看他,眼里怨恨不已,可嘴角犹挂着冷笑。门外紫绫正端药进来,见这阵势慌了手脚,将那药碗摔了,向沈浪扑来。 沈浪更指着白飞飞的要害处,紫绫见主人并不反抗,也不敢上前,心下好是忐忑。“沈少侠,主人尚在病中,起坐不便,你这等作为,可担的起侠义之名?” 沈浪闻言相看,在光下,才发觉飞飞病容未减,妆饰慵懒,衣衫不整。洒出去的药汤,也闻的到,药的苦,沉吟片刻,终是放下了剑。 他着实松了口气,也许不是她,飞飞如此执拗,怎受的这般相逼,出言激怒自己也是自然。其实这理由也很是牵强,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他又真能杀她?他刚才确实是情切殷殷,不过这“情”是印在七七的性命上多些?还是印在对飞飞的失望上多些? “我莽撞了,自那日别后,甚是挂念,你……还好吗?” 飞飞不答。回身令紫绫送客。 沈浪在门外停下。“飞飞,前尘旧事,已成云烟。再执著,恐损伤自身。你若能放下仇恨,沈某的性命可由你取去,绝无怨言。我自盼你一生平安喜乐。” “ 我是佩服阁下放得下杀父之仇,可今日却来这里聒噪夺妻之恨,难不成沈君舍仁义而独爱美人?沈公子自是才德完好,恕旁人却独不恕我,我这般无可救药之人,也算是受教了,再借故人之谊说上一句,你昔日之恕放仇人,夫复何益!” 沈浪走后,紫绫见白飞飞仍有怒色,旁言解劝:“沈少侠关心殷切,想来也是好意,朱七七走失,他是怕快活王责难到主人的头上,难以应付,主人却为何不作解释?”却见白飞飞脸色不善,跪倒在地,不再多说。 白飞飞怒极反笑,扶她起来:“你这丫头,胆子大了,倒说起我的不是,他沈浪向来机智,绝不轻易犯难,来此定有了九成的把握,我一两句解释有什么用处?” 紫绫不解道:“又是何人来陷害我们?这等卑劣的伎俩。” “卑劣?不,高明得很,引得沈浪毫无怀疑,就这一点,我也有些佩服。”白飞飞拿起榻上的九星灵芝夜光冠,即使透着日光,夜光冠也呈现它独有的像梦一样的紫色,流动着宝石的淡淡光晕。 “紫绫,沈浪身上有一丝沙弥曼陀花的味道,该是阿依花娘的手笔。你令左右寻寻这个妄为的女子,我倒要看看,我是否能‘担待’的起她?” “阿依花娘,爱煞了快活王,怎会令李媚娘的女儿活于人世?” “你都说是爱煞了,自然有所顾虑,何况,朱七七此人没心没肺,万事不萦心上,命格又是极好,一生大富大贵,逢凶化吉,她可活到八十岁!”白飞飞说这话,笑意难忍凄凉,心想方才的人,剑无情,暗暗言道,待他日莫怪我一样对你。紫绫知主人对周易卜卦之术也有所通,自是深信不疑。 她 分卷阅读29 所不知的是,就在她与沈浪相见的时候,解开封印的金莲在角落里放出微弱的光,花瓣盈盈摆动,诉说着它的心情。 在街上,沈浪撞见了熊猫,熊猫正如没头的苍蝇似的带着手下人在各大客栈乱找,看见沈浪,就如捡了宝贝一样,询问道:“你是知道白飞飞的落脚处的,快带我捉她。” “多半不是飞飞所为,你莫心急。” “多半?你什么意思?你欠白飞飞的,也不能拿你妻子的命来还人情啊。”熊猫当街就抓住了沈浪的衣襟,怒眼便要打他。 “ 很是蹊跷,我倒在想另一种可能,快活王现在四面楚歌,会不会有人想助他,以此作幌,藏了他的女儿?他眼下最放不下的不正是朱七七吗,嫁祸到飞飞头上,也正好引开视线。黑狱堡主会因此跟飞飞作难,一举两得。” “哦?”熊猫焦躁的放开了他,但眼里仍是狐疑不定。 此时,街头传来黄稚小儿的嬉笑声,他们正唱着新听来的歌谣,传唱街头巷尾。 我来说,你来讲, 仁义山庄迎新娘, 美娇娥,朱府藏。 生父确是快活王。 说荒唐,道荒唐。 满口仁义人皆谤。 沈天君,眼泪淌, 儿啊,儿啊,你丧天良, 沈家人丁难兴旺, 生男世世为奴,生女代代为chang!…… 熊猫听见了,他那火暴的脾气又上来了,这就要跟那几个小孩论理,沈浪抱住了他,苦笑道。“人家又没说错什么。”他顿了顿,“方才飞飞那一句是说对了,你我放下仇恨,在别人眼里,放到今天,又有什么价值可言?” 沈浪记起她那句“了无牵挂”,自此她再回来,昔日的称谓都改了。她再不叫他“沈大哥”,连“沈浪”二字都极少出口。 人非物非?了无牵挂?他长叹一声,心灰意懒。 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 醒时空对烛花红。 却说那日,钩吻回到了黑狱堡的别院中,守卫的油脸大汉,慌忙跪下,连连磕头不止,他还未待言,遥远就见到正厅中家丁忙进忙出,拾掇破碗瓷片,忽觉得熟悉的酒香扑鼻,心呼不好,奔向前去。果然,正厅中数十个酒瓮或横,或躺,却已是滴酒未存。 “滤渌、翠涛,流霞,寒潭香,紫红华英……”他可惜的说不下去了,气急败坏之极。 那眼瞪着家丁,几欲喷出火来。 在黑狱堡中,这些家丁侍卫都以分到魃蛇狱为幸,十八判官,三十六狱司哪个性格不乖戾,不残暴,夺人性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倒是这个文雅的公子要好太多,平易近人,并不为尊,底下的人惹出了祸,他也说过去就过去了。 再加上行事喜欢独来独往,干净利落,跟他的手下,苦不多吃,功没少领。因此进他的门,办他的差,是要上上下下通门路的,但人还是往魃蛇狱挤。这也导致了他这一门太盛,引起其他同僚的诸多不满,赶尸羊的魍魉司主,人品卑劣,就曾在黑狱堡主面前多次挑拨,钩吻十分不屑此人的作为,跟手下如此说过:“恶人也有品分,那湘西老儿却是最末流的,若我过他这一世,我还不如撞死算了”。 话又说回来,他喜酒好酒,在堡中无人不知他的规矩,但凡有人怠慢了他的酒,那就只好自求多福了。这些家丁由不得不怕,他一路行来,已是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他环视这些人有的遍身缠满绷带,有的已是手足骨折,血从涂画的油彩中渗出来。吐了口气,“料你们没有这个胆子,这是哪个狱司过来滋事?活得不耐烦了。” 几个十指健全的家丁诚惶诚恐的比比划划。 “女人。” “身着黑衣的女人。” “身着黑衣,说话好听的女人。” “身着黑衣,说话好听,不见容貌的女人。” “……的女人。” “……的女人。” “……的女人。” 钩吻弄了很久,才明白他们说的总共就一个女人。据他们比划,这女人是闻着酒味来的,挡也挡不住,一人喝光这数十瓮的酒,他听是女的,天下还有这等贪杯女子?怒火收敛了些,问他们这女人是什么来头。他们比划着,意思是也不清楚,就知道是堡主的上宾,她闯进来,有侍卫回报堡主,结果堡主教人又搬来了几坛好酒,自然她又是豪饮而光。 他干笑了几声,暗说堡主你人情送的还真是痛快。说好的契约里哪有这条? “美酒寻常还不入你的眼,” 他数年的珍藏就这么的入了别人的肠胃,实在懊恼得扇着扇子。“ 酒是什么珍贵你喝什么。”他心想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她最好是懂得这酒中三昧,不辜负我的酒酿。不然…… 忽然只听到后院一声凄厉的惨叫 ,钩吻听出是王云梦的声音。 “花儿,花儿!”他揉揉太阳穴,更头疼了,她的疯病又发作了? 分卷阅读30 “王夫人,王夫人,王夫人?” 他叩着柜门。“ 你每次都躲在这儿,你就真喜欢这柜子啊?” 她瑟瑟发抖的躲在她所住的厢房的衣柜里,都能听到她牙齿打架的生音,钩吻叫她却不肯开。 “不开,不开!你们都是来害我们孤儿寡母的!”钩吻哭笑不得,心想她怎么又来了,令婢女退了下去,见四下无人,脸却是腾的红了起来,终是无奈的清清喉咙,细声细气的好言相慰:“咳,咳,嗯…… 娘,我是花儿……” 此时,柜门应声而开,王云梦从衣衫中跳了出来,一个“燕翼展开”紧紧抱着他。“你去哪了,娘好害怕,这里有很多坏人。”她抽噎得哭了起来。 “我听您叫我便过来了,不行,您……勒……勒死我了。” 钩吻费了大气力才挣脱了她,却见她身上耷拉着从柜子中拉出来的花花绿绿的衣,裤,满面满是泪水和灰尘的混杂,纵横交错,模样很是滑稽,他闻听过王云梦当年的妖娆和艳美,王云梦的名字也是取自“巫山云梦”的传说。他心想她最自负的应该就是自己的美貌吧,不记得以前也许更好,他除了下来她那些“尾巴”,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着泪痕,他轻轻的笑了:“您更像个孩子。” “嗯,娘,受了惊吓吗?脉象乱了些,您不听儿子的话,下人说您又不吃药了。”他还是被王云梦紧紧握着手,俊美的脸一直红着,很是不好意思,却也仔细的观察着她的面色。 “药?来人,来人。我这就吃,马上吃。”她,生怕儿子生气,惶恐的就要出去叫人。 “入寝之前,那药会伤了身子,明日起来可记得一定得吃。”他又如此的嘱咐了随从的手下。 王云梦狠狠地点了点头。 钩吻闻听侍卫如是“说”,闯来的那个黑衣女子正好跟王夫人打了个照面,似乎说了些话,她就又病倒了,病情来势凶猛,癫狂起来。倒是那个女子见怪不怪,径自走开了,可他这时又从她嘴里问不出来什么,像是她都忘记了。 王云梦沉沉的睡了,可手一直还是握着儿子厚实的手掌。王云梦总是问钩吻,儿子,你永远都不离开我好吗,他从没有回答。他望着她梦中还是忧伤不尽的脸,心想那又是个关于儿子的噩梦吧。 他不记得自己曾叫过娘,这个温暖的词汇从未属于过他,他的高贵血统注定了他对生母的记忆是与一些繁文缛节相系的,且在其中幼龄的他已很难记得母亲那或温柔或庄严的容貌。少时的灾难使他孤独的生命更不愿意选择回忆,当王云梦那样把对王怜花的爱强加在他身上,他十分尴尬,对他而言,这是个昂贵的他根本不想打开的礼物。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他却并不认同,真到“无欲则刚”的地步,那自己也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心之一隅还留有着自童年一直存在的信仰,那是他一无所有的最后底线。 欧阳逊没有见他,近侍言道堡主自那女子来后,不久便闭关了。 他留有钩吻一张便笺。 “黑衣女为吾妹,与本座为难,离堡必劫柴家稚儿。汝速截之,借画三日以赏,还酒代功,却若伤吾妹分毫或言语怠慢,提项上人头来见!” 阴阴溪曲绿交加,小雨翻萍上浅沙。鹅鸭不知春去尽,争随流水趁桃花。 在这里正是一年好景的残春,到处有媚丽的光景使人流连。 放晴了,白飞飞晃晃竹伞,待要收起,阳光洒了下来,她停了停,执着一伞清影,踏花而过。 人间四月末,芳菲尽无时,却是柳絮狂舞,占尽了风光,欲迷离人眼的烂漫,如雪一样的景致,总会有一刻的恍忽:这是春暮呢,还是初冬时节?絮如思念,随风就这样围绕身边,顺手闲拈。 青林深处,高高的竹竿挑着个酒望子,蓝布上大大的“酒”字。 就是这了。飞飞掏出一块白帕,包上方才折下的吐絮的细柳,挂在欲行路旁的树木枝头。 此地离官道极远,人迹不至,想来主人不是为了生意,整个酒肆也算规模,主人却很不经心,一律木板搭成,茅草打顶,过去的春雨腐烂了露头的椽子,倒生了些菌类,色彩斑斓,无人打理,堪称得上荒村夜店的不易姿色了。更不合时宜的是,几个老叫花子堵在门口晒太阳,正眯眼捉着虱子。见了客人到,只是微挪了挪屁股,腾出个过人的间隙,仍是头都不抬,他们身上都是八个布袋。 白飞飞收了伞,立在门旁。小店里很是热闹,觥筹交错,吆五喝六,她显得有些意外,还是进来了。 “来人嘞,……客……官……啊……白……”小二懒洋洋的声音顿时惊慌失措。白飞飞也是认识的,是熊猫手下的小四。 店里的装潢和店外的设置一类,破烂的门脸,对应着三腿的桌子,黝黑的板凳,缺口的壶碗,满是污泥的厅砖。白飞飞也听闻熊猫开了家店铺,却没想是这里。环视这店的寒酸破败,除了漫溢着醇厚的酒香,说它是乞丐窝更像点。 白飞飞看惯了别人的惊慌,微微颔首。“你好!”小四也相应的打着招呼。“好,您坐着!”他捂住吓得合 分卷阅读31 不拢的嘴,缓慢的转过身去,怔怔的往柜台那走,直就撞在梁柱上。 也是没吭声,他又缓缓的回头望了她一眼,疼痛想是让他如梦初醒。他终于爆发了。 “啊,鬼啊!”他跑进了后堂。 白飞飞捡一干净地方,坐下。 店里的人喝得已是酩酊大醉,嘻笑的看着落荒而跑的小四。为首的是唤作红头蝇的人,他早年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因一些机缘,认了熊猫当大哥。一年前,熊猫离开快活城,在这里安身立命,他们也寻个安栖之地,投奔而来,如此就在熊猫的教唆下,麻溜的退出了江湖。这一年的光阴开垦几亩薄地,借以糊口度日。 时不时地到店里打打牙祭,吹吹牛皮,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此外,这也是熊猫强逼的,以他的话讲:“闲钱留着也让你们花了去,都放在你百灵嫂子那儿,留着你们将来娶媳妇用。” 话虽有点不着实际,不过大家还是挺乐意的在这砸钱的,兄弟情深,毕竟不能让大哥喝西北风去。 都是些下田干活的泥腿子,袒胸露腹的,再加上这酒劲一催,对这么个天姿国色的妙人儿,眉眼就不对了。 红头蝇已经是眼涩舌软,哪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几个弟兄起哄,他也跟着起劲往白飞飞身上凑。 “小姑娘人可真俊俏啊,看着没,这是我大哥,十村八乡的名人!般配!跟了我大哥,一辈子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就是,知道我们的大大哥是谁吗?一看你这个小姐就是不出闺门,告诉你啊,大大哥,就是大哥的大哥,快活王的公子,熊少爷!你想那了得吗?” 这是有些神志清醒的如是说。 “瞧瞧,这店里多气派,见过没!我们大大哥开的。” “我大哥那是天下第二的奇男子,第一当然是我们的大大哥,嫁了我大哥,是几辈子的福分!你看着这长相,这身板,安全!” 这是已经神经紊乱的如是说。 白飞飞没有发话,面无表情,只是注视着门外,等着要等的人。 阴阴溪曲绿交加,小雨翻萍上浅沙。鹅鸭不知春去尽,争随流水 红头蝇也被兄弟们勾出了伤心事,顿时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兄弟们,哥哥惨啊,不就是想娶个媳妇吗,你说碍着谁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意中人,谁想到……那哪是个大姐啊。”他想握着那漂亮姑娘的手,大吐衷肠,这便拉着白飞飞的衣襟。 “可以放开吗?” “妹啊,哥哥心里苦啊!” 他动了真感情了。 百灵和小四,驴蛋从后堂怯怯的出来,见到这场面目瞪口呆,吓得一身冷汗。白飞飞的心狠手毒,是容你红头蝇大放厥词的人吗?真是灌了几口黄汤就污了心肝了,这便要过去抢他。还未待言语,只见白飞飞懒得跟他搭话,扣住了他的脉门,掩住袖子摔了出去,那红头蝇便像是秋日里被冷风卷走的那片枯叶,画作一个漂亮的弧形,隔过桌椅板凳,直摔在了门口,一动不动。 其他的人见那姑娘如此神威,谁还敢胡言乱语,酒醒了一半,哭喊着连忙跑去扶他们的大哥。白飞飞还是不动声色,掸掸衣襟的灰尘,重又坐了下来。 小四,驴蛋心想他肯定是丢了性命,眼泪都掉下来了。“红头鹰你放心,兄弟一场,我们给你买个柳州棺木。” “大哥!”那些人都大哭起来。 却见这时,红头蝇猛地咳嗽了一声:“谁死了!” 他肚子却不知怎么,如同翻江倒海,轰鸣不绝,来不及,刚才吃下去的一桌子好菜都仰天吐了出来,如那喷泉一般,几个来扶的兄弟不能幸免,满脸的污秽,都是酒醉之人,这味道一闻,谁也按耐不住,狂吐出来。 这恶心的味道正吐在门口,门外的乞丐也是不干了,起身就追着他们打。“兔崽子,老子好好的晒着太阳,你们给我回来舔干净!” 这些老人都是丐帮已退的八袋长老,熊猫见到丐帮日渐式微,难逃没落,想到这好歹是父亲曾经的一番心血,虽心有力而力不足,不便出面,就将这几个年迈的老人请回家来好好赡养,他们在这里也保持着丐帮的传统,非百衲衣不穿,非残羹剩菜不食,弄得熊猫很是无奈,也只好随他们去了。红头蝇见熊猫如斯礼遇,自也是尊敬三分。见他们气喘吁吁的颠颠追来,这几个人只有跑了,远远的喊着:“百灵嫂子,酒钱再付,回见了您呐!” 百灵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飞飞,细细打量。百灵出自捕快世家,察言观色也是天生的本领,心想却也是她,肤色,身段,容貌,声音分毫不差,再好的易容学不出这十足十的真来。 飞飞也不避讳,应声道。“百灵,久违了!” 百灵愣了半天,她小女儿家的笑容浮在嘴角,终是重逢的快乐占据了上风,喜逐颜开,挽起飞飞的臂膀,那是真的血肉之躯。“是,好久不见,今天喜蛛结网,没想是你到了,来,快来。”不由分说地拉进了后堂。白飞飞见她欢喜的样子,也浅浅一笑,不好直接拒绝她的好意,迟缓的被她拉着过去 分卷阅读32 ,还是不喜欢别人的过分亲近,她指着远处的园载。“都是你种的?”她轻轻推脱了百灵那双温暖的手,挪开了一步,将手背了过去。 小院深深,幽草芬芳,与前厅大相径庭。 百灵没有理会这样的细节,忙招呼着她进入房门去。 “我在山上移下的兰花,这里也开的茂盛,就是香味没有野兰浓郁。不过是应个景罢了” “一分的花香倒有十分的酒香衬着。”白飞飞实言而说,百灵以为她一语双关,打趣自己,羞红了脸。 明窗净几,却不是富贵人家的卧房,熊猫像是与过去的生活作了最后的决裂,屋里最显眼的只是到处贴有的喜字,一年过去,百灵舍不得摘下,它们仍旧红的温暖惬意,仅有的摆设因为过分简朴而倍感干净,几乎有些一尘不染,体现着主妇对家的心情。百灵显得有些腼腆。“这里地处偏远,大哥怕我和孩子冷,就砌了这火炕,你不要笑话。”白飞飞看着危危要倒的土炕,这是江北人家取暖的做法,可以想象熊猫当时的笨拙和苦心,挥挥手表示无碍,便学着她的样子,坐了上去。 铺着新席,靠墙叠着半人高的枕衾卧具。 炕上的两个婴儿并排着躺着,吮着手指,正睡得香甜,没有理会大人的重逢,依旧做着缤纷多彩的梦。相信那不会是恶梦,他们还没有看见世界的不幸和灾难,对一切的幻想都来自母亲温暖真挚的笑容。 哲人说在没获得理智之前和失去理智之后,人才可以拥有真正的快乐。也许婴儿和疯子就是这世上离快乐最近的人,不知是不是人人都曾拥有的快乐体验,才令我们穷其一生孜孜追求,却又会在彻底的绝望下,轻易的选择疯狂。 “孩子的眉眼都很像他们的父亲,虎头虎脑的。”白飞飞凝神的望着孩子熟睡的脸,不晓得自己在讲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曾无忧无虑过,也没有人告诉她,甚至从何处来,往何处去都被告知那是需要付出代价才能获得的答案。 而冰雪媛告诉她,就连那前因后果都注定是她悲剧的延伸,所谓的真相只会将她的命运之轮推向更为深不可测的谷底。 “七七她们都这样讲,孩子满月的时候,以前的好友都聚齐了,唯独没有你,孩子周岁,你可要来啊。” 白飞飞心下苦笑,真能等到哪个时候吗,有意的岔开了话,回避了她的恳请。“孩子都叫什么?” 百灵想到了名字的典故,就像当初熊猫为他们起名时,她不能自持的大笑,惹得孩子从梦中惊醒,也大哭大嚷起来。“娘不好,吓着你们是不是?”她极为歉疚的说这话,细声细气的,两个都抱在手中,看来是熟练的,下炕晃悠着步子,耐心的哄着孩子,两个婴儿却像是赌气一般,竟不能住口了,哭得震天响,无法,她只好从炕桌上的壶中倒出了一点酒,拿筷子蘸蘸,放入其口中。“孩子也怪了,天生就和他爹一个毛病,贪酒。男孩倒罢了,女孩也是,你说这将来哪个婆家敢要她? ”白飞飞轻轻的笑着,百灵是个真正的女人了,不在于飘舞的长发盘起,不在于初为人母的絮叨,她依旧拥有女孩花儿般甜美的气质,但爱情的美满和孩儿的出生使得她圆润的面庞更为美丽,飞飞说不上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一个女孩成长为女人时另生出的魅力,百灵的装束也似以前那般简单,头上也只是荆钗而已,她嫁给了快活王的义子,却选择了烟树寒村的生活,白飞飞出神的望着她明媚的笑脸,那是比任何脂粉都装饰不了的好看,家徒四壁,却仍漫溢着幸福的神情。 飞飞是羡慕那样的神情的。 白静,王云梦,李媚娘,阿依花娘,连同白飞飞和朱七七,作为女人她们向世间寻求的很少,只是为爱而活,其中不乏爱的天才,肯用生命交换最俗气的幸福,一生因爱,灿烂,寂寥,叹的是,各人的际遇不同,结果却同样的差强人意。 若说有情皆孽,飞飞意识到,在这方面,只有百灵是幸运的。 “在想什么?” “没什么,一些过去的事。” “说到那了,哦,孩子出生那天,大哥和几个兄弟喝酒,碰巧是快活王送来的好酒,竹叶青和琥珀珍,男孩就叫了“熊竹叶”,女孩就叫了“熊琥珀”,知道你会笑的,我可是庆幸了,那时家里只有烧刀子和二锅头,所以还好还好。”百灵很乐意将这些家庭琐事说给外人听,她愿意让别人分享她的快乐,七七是他家的常客,却经常受不了百灵的絮叨,夺路而逃。百灵没有同熊猫称快活王为义父,这是熊猫的意思,他发誓会给柴玉关养老送终,却又总是在礼节上刻意划开两人的距离。 “呵呵,你看琥珀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她一定觉得你长得好看,要你抱呢,飞飞,抱抱她吗?”飞飞还没说话,却见小四和驴蛋从门外滚了进来,想是偷听没小心,飞飞见他们手持利斧,神色紧张,不禁莞尔。“我的手凉。” 百灵气恼的将两人打了出去,茬上了房门。 白飞飞没有理会,只是摆弄着炕桌上的摩可罗,雕工精美,造型生动,不似街上匠人随意涂彩的。 “很俊是不是?那是沈 分卷阅读33 大哥按自己的样子刻的,说让孩子看着长大,将来就不会像大哥了,一定和自己一样好看。” (摩可罗是梵语,它是中国古代小孩玩的洋娃娃,起源印度,多用木雕,模样取自西亚人,以男性居多,十分俊美) 百灵见到飞飞神情那一刻的不自然,动了怜惜之情。她不以为白飞飞是个坏人,只是一生的经历都被母亲圈定了走向,不由自主,无法背离,当自己仅有的悸动也作为复仇的陪葬,却偶然成为另一出爱情的开始,她无畏的推翻自己的全部情感,与人世作出彻底的决绝。 百灵自讨是做不到的,换做是她,她可能会争风吃醋,最终黯然奔走天涯,虚假的成全,祈祷所爱的人幸福。 “飞飞,他和七七的婚事你不要怪他,天意弄人,没有人知道你还在人世,沈大哥很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们都看到了他的痛苦,你走后,他就在你墓前站着,根本不听人的开解,有时就是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七七在的时候也一直郁郁寡欢,很少开口。”见白飞飞似是心不在焉的听着她讲,不发一声。“你不信吗?” 第 18 章 “信,当然信,沈浪貌似放浪形骸的侠客,骨子里却是一个儒家君子的风范,我不奇怪他有这样的操守。” 百灵一时语塞,她会想象白飞飞的各种回答,或激动现于形色,或坠泪感慨往事,或咬牙切齿,重复过往的仇恨。就算不动声色,也过于云淡风清了,她意外于白飞飞的异常平静,似乎刚才不过是春风过耳,听听罢了。 “嗯,你变化了很多,老实说,我……没有想到。是啊,那日你的手下送七七回来,今天你也没有狠下毒手。很为你高兴。” “哦?那你还是要失望了,我对人世的情感就那么多,不想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不致人死命?我想死人没有痛苦。” 百灵惊谔的很,言道:“难道你还是要复仇?快活城依旧牢不可摧,一样以卵击石啊。” “道家有言,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石头也有风化的时候。”白飞飞从袖中掏出来十几片金叶子。“老板娘,借你屋外场地一用,摆上美酒,我的客人到了。” 百灵依言,在店前空旷处搭上桌椅,添酒酿,无菜肴,白飞飞静坐在疏影间,合眼不语。 果然,身穿玄色大髦的女子穿林而出,款款走来,手中的毛竹筒抱在怀里,插着长长的芦杆,仍旧啜饮不止。 所喝的酒名为“米花酒”,产于云贵高地,五谷杂粮酿成,多为数人以管吸饮,故又名“咂酒”,相传是苏东坡所创。 她兜帽下露出的口鼻,端正秀丽,唇红齿白,散发出独有的神秘而惊艳的气息,似香有无,为之神夺气慑,使得他人不得不想去望她看个究竟,又难免懊恼她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装扮,更何况她犹如天籁的声音令人心如鹿撞,如醉如痴,白飞飞有言在先,所到之人性情无常,杀人无形,命百灵等人暂避于□□,这几人却还是少年心性,在窗棂内窥看,见那女子恰作欢喜之醉态,盈盈落座。 她手中正是白飞飞挂在枝丫上的。她放在了桌上。 “白帕,飞絮,柳枝,离地而挂。”阿依花娘道。“你就是白飞飞,那日沈浪所抱的女子。呵,死而复生,确又是天山上的,有些出人意料呢。” 白飞飞道:“上元夫人的尸骨送回敦煌,坟冢处,白鹤旋且不止,还西而唳,想已是消减罪孽,归去本源。” 阿衣花娘埋下了头又猛地抬了起来,所仅见的嘴角有些搐动,终是笑道:“她终于解脱了我,自是要谢你的,你是要问我什么吧,有疑必应。”她见到桌上的酒坛,便是仰头而灌。 “没有疑问,弃我于中原的人是你,固定我复仇命运的人也是你。” “恨我?冰雪媛无痴无恨,徒儿倒是比她长进的多,如此说来,你对欧阳逊,柴玉关也是全无好意了。”当阿依花娘说到“柴玉关“这三个字,口气温柔到了极处。 “借助于阴谋乖张的胃口,无关的人成全了你们的运气,欠下的终是要还的,规定了你们还是沦为这场阴谋最稳妥的猎物。” “这样的大话还是头一次听到,我不信邪的,朱七七当年我抢不到,退而求其次,远走沙漠,带走了你,不过十九年光阴,你远没有我闻知的,那与生俱来的非凡意义。九死一生,不过也是为了个不知趣的臭男人罢了。” “这样?我是朱七七的替代品,不幸充当了白静的工具。”白飞飞苦笑言道,“好一个笑话。” 阿依花娘闻言也难以自制的大笑。“复仇怕对你更是个笑话,世上你熟识的无一不与你有怨,你倒不如憎恨上天来个干净。你逃过一死,是天山秘传的“冰封术“吧。天山——天道,星曜——阿修罗道,敦煌——人道,属意六道轮回。在六道当中,天道诚然只有乐没有苦,反而有其大不幸,乐尽之后的苦,难以承受,论理你幸能存活一时,不该下山招惹是非,如今观你形貌,已成‘天人五衰’之象(佛语中,意思是曼妙的天乐不再扬起、身 分卷阅读34 上自然散发的光芒逐渐褪散、洗浴的水居然会沾在天人滑腻的凝脂之上,同时对妙欲之境起了恋恋不舍的心,以及原本无碍的天眼也受了影响,无法像以前一样普照大千世界。)冰雪姐姐告诫过你吧,一旦临到此种境界,很少不起嗔心的,也就很难不堕入恶道了。幽灵宫——饿鬼道便是如此 ,我倒怜惜你还要死一回呢。”言语中还真有些怜香惜玉的意思。 白飞飞素手一扬,官窑烧制的青胚宝盒从袖中甩出,劲风缓缓,不促不急,阿依花娘自知必无凶险,抱着酒坛畅饮,小盒安稳的落在她面前,与毛竹筒相挨,不发出半点声息,她却是不理,心想道,“雪落术”学的不错,不知这小妮子的“幻琴术”与她师傅相比如何? 白飞飞言道:“依师父遗命,盒中的是你寒毒的解药,她逝前有言,本没有资格数落你的不是,不该定下赌约。已是十多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够了。”白飞飞顿了顿,正色道:“不比师父,我处事自有我的道理,下了山来,就想好了,若从来都是天不容我,我就跟这天过不去,你,我自也不放过。” 阿依花娘注视着那泛着青光的盒子,言语十分凄清。“你也是个痴儿,倒像是我教出来的,冰雪姐姐逼我不踏入中原,在蝴蝶泉枯等这十八年,我最后还是毁约为他而来,冰雪媛你也和姐姐认定,这赌我会输吗?”盒子在她美妙的声音中捏碎了。“不甘心呢。” 碎粉随着杨絮的扬洒,落了一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犯不着讨好它. 这辈子,我只忠于自己的心情. 小四和驴蛋奋力的推着小车上山。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山路崎岖,碰击出一阵连响。阿依花娘也盛情难却的坐在上面,摇摇晃晃 。 “二位小哥,受累了!”两人虽是挥汗如雨,听这女子如此说,果然为美人劳,如食甘露。更是买力,引得她一阵爽朗的笑声。 她买下了店中陈列的所有酒酿,无论是清是烈,不计较是素是荤,百灵见她将摆出去的桌面上的十多坛酒已是一饮而光,便已经呆了,更不要说这时了。 她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宝石,珠光耀眼,也没看多少,就搁在了柜台上。 “姊姊,我家的酒不值这个价钱。”百灵连连摆手,欲塞回给她。 她却是不接,摆弄着柜台上的算盘,算珠噼啪,一档档都推在了“九”上。“你的模样,招人喜欢,便值了。”她说。“不想要,扔了就是。” 谁人看到这店面,都会纳闷店家慵懒的心情,百灵实在是没有一个称职老板娘的精明,珠玉满手,只有十分的不自在,更从后堂提出了两三个酒坛。陪笑道:“这是那里话,飞飞与我是旧识,早付了好几倍的酒钱,我都不知日后如何还她,怎好再让姊姊破费?家酿的桑落酒,只有一年的年头,味道虽清淡了些,你莫要嫌弃。”她没说的是,这是她新婚的时候亲自酿制的甜酒。 阿依花娘拿起,转身便走。“这酒我领了,人情就免了。我跟她不熟,”走了几步,回头见百灵傻在那,像是沉吟,斟酌着语句。“似乎这样说也不对,唔,也许我的坟会是她挖的吧。”显出的那下半张脸,露出甜美的酒窝。 白飞飞这时已不在店里,见寒毒的解药被她捏的粉碎,便不多说什么,径自离开。阿依花娘倒是无谓,对着山野风光下酒,自饮自得。直喝得日上三竿,才酒尽而兴无。 百灵扶着门沿,遥望着小四,驴蛋送酒蹒行,手中的珠玉到底还是没有办法还给她,心想。“她再怎么看,也不像是恶女人。”方才说话的时候,百灵耐不住好奇,尽量低俯身子,向上斜望。可惜帽檐严实的压在鼻翼上,十分失望。她的眼睛是怎样与这皓齿朱唇相宜?又是怎样的美貌才能配的上那样的声音? 说来奇怪,百灵总是记不得飞飞的旧恶,再见的那一刻,瞧着她眉间忧愁似雪,这些旧交中,又惟她一无所有,百灵心下恻然,总之,她不是坏人。 自然,先入为主,认定阿依花娘不好了。 是非对错,有绝对的标准吗? 阿依花娘…… 敦煌因她而败,故乡却没有人忍心说她罪当万死。 冰雪媛不得已,越派处置,逼她就范,不过如是评价。“大逆不道,真真是个异类!” 敦煌花海中,那口嚼槟榔,头插茉莉的小女孩,总会被人不经意的记起。 她的眼睛是纯粹的绿,没有半点杂质,极品的翡翠都显得失色。 她的歌声,人们都说,会飞上九重天,飞到神的耳里。 这些,不单单是欧阳逊的记忆。 她坐在车上,木质的车轮发出“吱扭”的声响,阳光就在她的身后,玩耍着浮在空中的杨絮,一时它洁白如雪,一时它又像松毛虫般斑斓可憎。 一只灰白的鸽子穿过松林,扑扇着翅膀,越过她的头顶,她将头昂起,追望着鸟儿逝去的方向。 史书记载:“或云楚庄王,与秦绍王会于武关,为秦所执,猝死于秦。后于寒食月夜,入见于楚 分卷阅读35 ,化而为鸟,名为楚魂。”后世之人相信人死后,都会变成白鸟楚魂,又因它临风而泣,名为观风鸟。 她记起白飞飞的话,发出极轻极轻的叹息,风柔柔的在耳边吹着,恍惚中,她听见了姐姐的耳语:“妹妹,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她脱口而出:“愿做陶土。” 小四,驴蛋回过头来迷惑的看着她。她怔怔的望着天上的云彩,帽下嘴边被光压着一道浓重的黑影。 记得那是她们小时候的对答,在无边无尽的花海中,姐姐身上漫溢着好闻的沙弥曼陀花的味道。 上元夫人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呀?” 她歪着头,得意的说。“可作酒器,就这么一辈子让酒泡着,永不会醒。 上元夫人咯咯的笑了起来,手戳着她的额头。“你真傻!” 第 19 章 车在半山腰停下,这山名为“翠遮山”,小四,驴蛋看到的便是“翠遮寺”,千年古刹,到了今朝,虽香火不盛,可声名还在,两个人也都听说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注意。 “姑娘,把酒往和尚庙里送?” “酒我一人喝,都不够,和尚我请走了。” 二人相对无言。 过山门,走钟楼,直至大殿。阿依花娘在门槛外停住了,手在鼻前扇着风。“里面是沈浪吧,‘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不后悔’,你和你父亲都有这么股锈味!” 且说这时,一人在黄檐灰瓦上落了下来,两只手分别提着半人高的酒缸,白衣飘飘,迈着最悠闲的步子,再近前,看见那人的后颈插着把扇子,俊美的脸上是他惯有的孩童样的笑容。 “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兴之所至,与君痛饮三百杯!这两句又如何?” 正是钩吻。 翠遮山,小径陡峻,迂迥难测,沿依着岸边,白石清水,行路时则可俯瞰田垅,田垅随山峦弯转,林木错绮,近山婉约在眼前,远处则山峦环护,不失为亘古圣地,却左右萧条,寂寞自如。 白飞飞飘然而上,转身,细察地势。 “村低荒原下,青烟隐远山。夜阑醉月意,银纱笼绿媛。未敢叹风尘,蜀女多绣莲。西风吹只影,不落早秋天。”这首诗是冰雪媛赠与她的离别礼物,不愿见徒儿这般伤情,也终是心软下来。冰雪媛问天卜卦,在沙盘上写下这话,洁服浴香,自此圆寂。 这诗甚是平淡,并不晦涩难懂,述说游子思乡远望的心情。 “未敢叹风尘,蜀女多绣莲。”是白飞飞最早解得的一句,原意是说诗人不敢悲叹自己风尘仆仆,饱经风霜。心爱的女人定在为他绣莲,期盼早归。世上的女子以莲谕情,南朝诗歌多有此例,“莲叶田田”云云。 蜀绣图案精巧,由深入浅,闻名天下,又因多绣在锦上,蜀锦因此得名,历朝历代都是巴蜀之地奉上的贡品,这莲就是所谓的“锦上莲花”了,隐指金莲。白飞飞因师父生时与藏教人士结交,才觉得诗中所说的也许就是“圣池金莲”。 而其他六句,却没有头绪,这第一句,白飞飞将六宫星姝都派了出去,寻找中原这一处的风景,野山荒村,却不见奇异之处,却引得她孤身独挡钩吻一举。这日忽然来了兴机,直奔翠遮山。 “青烟隐远山”隐指的就是这翠遮山,她有些拿不准,烟气缭绕,该是人间,怎是此处?“村低荒原下”为她解了疑难,“荒原为上,特指个荒字,无树无草,则“村”字去“木”,加“土”,得一个“寺”字。遍献古献,也就只有这了。 阿依花娘闻听此言,转过身,细细打量了钩吻一番,一个如花一样美丽精致的少年,拍掌大笑:“同是杯中人!” 她大步迈入殿内。 这是正殿”大悲殿“,敬奉三佛金身。梁高柱粗,黄幡青灯,虽整体架构年久失修,朱漆脱落,窗纸多已泛黄,毕竟翠遮寺是前朝的皇家寺院,殿内仍显王者气派,一个五人都和抱不来的青铜大钟竟离地一丈,悬挂当中。虽铜绿斑斑,却也能辨认得清钟上的通体梵文。 ”见过前辈“沈浪从香案前转身 ,抱剑作揖,脸上是阳光般慵懒的笑容,在旁的熊猫却是一脸的怒意。 沈浪朝向依窗而立的钩吻,双目以对,则均是一笑。 “等了许久?沈少侠果然不凡,如何猜到是我?” ”前辈好心计,沈某佩服。却不知为何这般费尽心力?“ 钩吻笑对二人,扇着扇子,在殿内信步游走,似是观礼佛像,终在大钟下停住,嘴中喃喃,扇子在钟身上轻轻作划,像是念着上面的梵文。 阿依花娘注意到了钩吻的举动,不置一词,却是对着沈浪:”愿闻其详。“ ”掠走七七的人轻功精妙,那日辛劳的家丁我细问过,有人说曾见过白影一闪……“ 阿依花娘笑吟吟打断他:”可与天山武功相论?“ 沈浪如实说道:”最后一次遍查朱府,只在一处发现了半个模糊的 分卷阅读36 脚印,人丁走失,果不其然,找到了幽灵宫腐骨水的浸痕。 “不是白飞飞做的吗?”阿依花娘腻声问道,而自己心中却明白了是那里出了纰漏。 “她做的出来,却不是这样的性格。”沈浪肯定地讲。“前辈对她并不甚了解,”而他自己当初毫不怀疑是白飞飞,也正是她的性格,还有那脚印,正好六寸。“幽灵宫武功阴冷,天山的轻功更是阴柔,何况她重病之下,体寒如冰。”说到这里,沈浪向钩吻望了一眼,见他没有留意听,又接着说了下去,”那脚印,留在了所想不到的地方。“ ”黑暗冰冷的地方。“阿依花娘这样说道。 ”所以说脚下沾着些香灰竟凝化在那里,只是心情激荡的缘故吧,前辈对朱府的路径太过熟悉了。“沈浪将朱家父女安排在了朱家的旧宅,这是很机密的事情,想来这女子去那,最先做的不是去抓人,擒住七七,是她预先不曾想到的。 连快活王都不晓得的冰墓,她怎么这么清楚? ”那里你竟然去得,我也所想不到。如何知道是我?“ ”七七的房内桌上,杯是近满,而酒壶已是空了……” 钩吻恰时转身,笑道:“是不是壶把上还留有一抹奇香?”他望着阿依花娘执竹筒的那羊脂般嫩白的纤手。“这么说,也只有贪酒喜洁的姊姊了吧。”他没有沈浪那样的正经,“前辈前辈的”太别扭,直呼“姊姊”。 阿依花娘面容媚然。 沈浪正色道:“前辈是什么人,将七七放了!” 她摇摇手。“所谓故人。若真论起辈份,你和七七都要唤我一声姑姑,说我掳人太不敬了吧?李媚娘不在了,好好看看她的女儿罢了。”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一愣,沈浪是因为她的武功修为才尊称她一声前辈,若从她曼妙的声线来讲,她也不过是七七的姊姊,甚至那声音不时的娇柔,比七七还显得小。 阿依花娘端详着对面的熊猫。这就是他的义子吗?他,他,只要一想到他,她会一如初见的心如鹿撞,这是她执着了二十多年的仪式,向岁月献祭她的爱情,无望的爱情。 熊猫则对眼前的女子,完全失去了耐心。“谁认你是姑姑?好言好语的说够了,不要怪我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你!”这就要挽着袖子往上冲。 沈浪按住他,指着大钟,默默的摇头。心中有些无奈。应该是打不过。 这时,小四驴蛋终于提着大大小小的酒罐,气喘吁吁的跨进门来,见到他们傻了眼。“大哥?” 钩吻近到身前。“姊姊是酒仙再世,钩吻能与高士畅饮,引为人生一大快事,我三人愿与姊姊斗酒作赌,可好?赌物嘛,就是这钟内之物。!”钩吻拿眼睛瞟了一下沈浪,所问何如,既然都打不过,不如联手一搏。若我三人赢了,那你我就再见分晓。 沈浪不置可否,钩吻无论是武功,心智还是这种性格,都比当年处处与自己作梗的王怜花高了不知多少,沈浪对他有对手的敬意,不过更多的是不喜欢,他不知道为什么的不喜欢。 “我之前已饮下十几坛,现与你们小辈拼酒,倒也公平,熊公子是快活王座下酒使,钩吻公子酒拼也实属不凡,就如此豪饮一场,我与你二人一一对饮,喝不过谁,这钟中的物事就奉给谁,我但求一败!” 阿依花娘对着沈浪,面露笑意:“沈君的智谋我是忌讳的,何况你神情索莫,强颜为欢,一饮即醉,如无异议,不妨做个令官,明察秋毫,看有哪个偷奸打滑,沈君的君子习气在此处是十分要得的” 钩吻和熊猫齐声称大妙。 沈浪自小亲眼目睹全家被杀,它是这个故事中最有资格愤世嫉俗,行为偏激的一个,可他偏偏是其中最潇洒,最乐观的一个,我觉得这是骨子里的东西,也是他的特别之处!~而飞飞刚好与他相反,固执,悲观这些都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或许她爱上沈浪就是因为这个吧!~ 阿依花娘掀飞了香案上的供品,只留下来三个高脚盘子,权当是他们的酒杯,又抽去了沈浪的佑霖剑,斩短了香案的桌脚,正够四人席地而坐。 她招呼小四,驴蛋将大大小小的酒皿摆满了一圈,她也分明是主人的样子,将身上的玄氅垫在膝下,向北而坐。 熊猫,钩吻一左一右,相陪两侧。 沈浪摊开手,显得无可奈何,将剑放下,向南背对门庭,在末席坐下。 钩吻自己也不觉好笑,他虽诩风流放浪,可在和尚庙里放肆,他也是头一遭,身后就是风调雨顺的四大护国天王,也和这殿一样陈旧,却更显 得模样狰狞,青面獠牙。他伸了伸舌头,窃笑不已。 阿依花娘也不管他三人的反应,将自己的盘子足足涮洗了十几遍,这才坐定,斟了第一杯酒。 钩吻没有想到,阿依花娘脱下外装,那脸也没有显露完全,脸上是一张银质面具,不由让人想起白静来,却是精细的多,雕饰着异国的花草,严严实实的盖住了上半张脸。那肤色近乎白雪,过于透明,甚至能瞧见里面青细的血管,而嘴唇 分卷阅读37 却似是要渗出血来的鲜红娇润。更见得她长发披肩,头戴银额箍,项套银项圈,臂穿银跳脱,青色对衣,衣袖上饰有五彩,一抹雀帕,方形大银牌作扣子,下面是前后开合短裙,胸前,背后,衣角,袖口,都钉有刻着花纹的银片,银环,甚至裙边也坠着长短不一的银穗,说得上银光闪闪,悦耳叮当。 钩吻心里暗叹:“可以说是眼花缭乱”,又想:“若是白飞飞这般打扮……”他倒是自己给否定了。“只怕压坏了她。” 第 20 章 沈浪却唯有苦笑了,这是距七七被劫的第五日,这位黑衣女子很给面子,再也没有去街上喝酒,他也只能将搜查范围缩小到翠遮山方圆百里。 在酒肆中,酒保,小二谈及这女子,都惊骇她的酒量,还有她那句:“到处都是男人的臭味儿,滚远点!”酒楼里的男人都被她说傻了,自古以来,都是男子出头露面,一味高乐,你一小小妇人想要怎样。当然,结果可想而知。沈浪听她讲自己是锈味难闻,心想还好。 他因此从未想到她会在翠遮寺匿身,直到今天他猛然意识到翠遮寺竟然既无晨钟又无暮鼓,便奔到了这里。 竟然空无一人!最后他终于隔着钟壁听见了七七平和的呼吸,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阿依花娘正如他所想,没有加害七七的心思,他透过钟身的 泛音孔向里细瞧,七七睡得正熟,脸色不减红润。 拴钟的绳子是新制的,加载了一个人的重量,梁上的绳痕叠着旧痕,更加深了很多,敲钟木被阿依花娘取下来当作了柴禾,莲花座下的那堆灰 烬就是明证,钟身巨大,没有机关,只是钟内被指头厚的铁板焊住,类似一个尚算宽敞的密室,沈浪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自然不会提着巨钟下山找铁匠,殿堂里也没有起炉打铁的迹象,沈浪只是在钟的胎壁尚发现了一圈圈不和谐的赤痕,在青铜中凹了进去。 阿依花娘将人囚在这里,自有一番歹毒的心计,一般人没有想到这口钟的,钟离地很高,又没有敲钟木,偶然经过的路人,即使游玩,也不会动它。可是特意救人就犯了难,说来这钟音色极好,可以声传数里,虽说是被铁板封住,声音来的闷,但说不定还是可以引起共振,里面的人会震破耳膜,七窍流血而死。沈浪的佑霖剑虽利,却也不敢给钟破个窟窿,即便移动,也要想好才行。事实上,他还未待做什么,阿依花娘已站在门口了。 钩吻奉命而来,倒是简单,只要知晓沈浪的行踪,发觉沈浪在哪里驻留很久,就搞定,跟了过来。所以他还有时间,就顺便捎来两大缸酒,验 验这女子的成色。 “干!”阿依花娘顷刻间,已经酒到盘空,钩吻,熊猫各喝一杯酒还稍慢了一步。熊猫喝得急了些,连连咳嗽。钩吻喝得更慢,可样子很是悠 闲,阿依花娘就耐心等着,直到他饮尽,自己再举杯畅饮。 就这样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三人痛饮了三十几盘酒,虽然酒量都是极好的人,都这么二话不说的灌酒,可是……钩吻停住了,指着他扛过 来的酒,问道:“姊姊知道这是什么酒?”阿依花娘轻描淡写的回道“龙骨酒,产自西方的萧合国,该国荒漠有一巨树,枝叶色泽如铁,通体奇香,形似飞龙,国人以其干入酒,故名龙骨酒,二十年中游历几次,可惜酒性火烈,却是千杯也不得一醉,十分恼人!”钩吻无话可说,心中惭愧,这已是他藏酒的珍爱了。 熊猫蛮劲的喝着,小四,驴蛋不停的给他助威,却被他气恼的扔出门去,熊猫以酒品论,不差钩吻,显然酒量颇有不如,钩吻尚能谈笑风生, 自己却是一阵阵头脑发胀,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自己却十分的不服气,怎么一个文弱书生都比他强,而且这书生还是黑狱堡的,他不记得 了,上次钩吻见他时,曾说下次见面,定是兵戎相见。谁想到,再相见竟是互拥相醉一场,也许这注定了,钩吻从不是敌人。 沈浪算着盘数,这已经是五百六十二盘了,钩吻拿来的酒,从熊猫店里推来的酒,寺中阿依花娘原有的酒,都已经差不多了. 熊猫和钩吻都轮番去了几次茅厕,阿依花娘依旧岿然不动,唇角的笑意温柔,饮酒不止,还与沈浪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什么江湖趣事,武林轶 闻,她拿来下酒,沈浪也只好跟她胡侃一气,乱说一通。他心想这根本不是办法,看来果然行不通,况且已经耽误了很久,怕时长生变,只好另思对策。 小四,驴蛋眼见大哥要输,七七八八的出主意,吵嚷着:“喝酒嘛,怎能不行令猜拳?不通不通!”这是因为熊猫的醉拳很少输,阿依花娘想也没想,点头同意了。 她先和钩吻行酒令,钩吻倒也擅长,他知道这女子是化外之人,不见得会懂,细细说了规矩,哪知一上手,就知道自己错了。草木春秋令:“ 月桂,夜来香,子午花,秋菊,春鹃,夏虫冬草……”她连珠价的报出来。云淡风情令:“云,淡风,清近午, 天傍花流,水过前川 分卷阅读38 时,人不 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她拆得一字不差,接下来又行了好几套更难的酒令,她应付自如,如此的慧心兰质,钩吻实实在在的输了,阿依 花娘腻声道:“还比吗?”他摇摇手,将所欠的四十盘酒,喝得一滴不剩。 熊猫在茅厕吐了很久,精神看上去好了一些,他大气的让她选,她也不推让。“那就酒拳,苗疆的一种我最是喜欢,”她将五指张开,“每指 代一毒,拇指为□□,食指为蛇,中指为蜈蚣,无名指为蝎虎,小指为蜘蛛,规矩是:蜘蛛吃蝎虎,蜈蚣吃蛇,蛇吃□□,□□吃蜘蛛。”这 极为简单爽快,两人就都将右手停在空中,比比划划,呼喝起来。 “蛇!” “蜈蚣!” 阿依花娘给他满上酒:“你喝!”没想到,十几圈下来,都是熊猫落马,按概率讲,这是不可能的,熊猫不信,让小四,驴蛋一一和她对,最 后连钩吻,沈浪也叫了过来,却都纷纷败下阵来。结果是,除了钩吻喝自己的那一份,其他人的都算是熊猫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直到坛 空缸空,最后两杯酒。钩吻看不过去,到底现在是一伙的,帮他饮其中一杯。 熊猫气呼呼的喝令小四,驴蛋回家再去取酒。两人慌忙便要往山下跑,沈浪用眼色止住了他们。 阿依花娘瞧见了,笑盈盈的凑在沈浪耳边,低语道:“你信不信,我能读心。”她这时还是面色正常,但也应该有了几丝醺意,一时兴起,玉 指纤纤,拍着桌子,更用手指着那二人,笑声不停。“。“闻道才郎高量。休让。酒到莫停杯。笑拔金钗敲玉台。催麽催。催麽催。已是三催将绝。该罚。不揣作监官。要取杯心颠倒看。乾麽乾!乾麽乾!”这是中原风月酒场里歌妓的唱和,她竟也会得,还如此毫不顾忌的呼喊出来。 熊猫的这盘酒似有千斤重,他摇摇晃晃的,拿捏不住,又象是多如东海,他怎么也喝不完,咽了几口,口齿不清的交代了一句:“我不行了。 ”直直的倒地,已经醉死过去。钩吻也被他拉扯的摔倒,钩吻也像是醉的厉害,再也无力爬起,他避开阿依花娘的视线,向沈浪连连眨眼,之后抱着熊猫,不再动弹,一时间鼾声大作。 这场匪夷所思的斗酒救人,以熊猫他们的落花流水而宣告失败。 天近傍晚,白飞飞翻遍了翠遮山的沟壑水渠,她想待到夜深后再进寺查看,她根本没有心情理会此时寺里的热闹。便要绕到寺后的悬崖那边寻,一路行去,她搜索的极为仔细,只盼能找到什么。 她忽然听到前面有异常的响动,正抬头,只见一个小和尚从崖边翻落,崖上驻足的那几个黑影像是看见了她,忽地都不见了。 不顾念什么,她两指为诀,踏风而起,使出雪落术的绝顶功夫,白绸卷紧树干,用力一挣,身子随着树干的拉力,忽的向前急扑,右手的白绸再出,又卷住崖边的抱腰大树,放脱左手,抱住百斤大石,坠入悬崖,只听得山风迅即在耳边擦过,她下落的极快,白绸便要到头了,而崖高数十丈还不止,哪里见到下面有那个小和尚,脚下是雾气浓重,深不可测,她摇摇头,做了个莲花转,这便要上去。“女施主,我要撞到你了,快让开!”“咦?”她十分奇怪,怎么竟然在上面果然又有重物坠下,她再次甩出,白绸在她的运力下,收送如意,平平展开,将那重物兜住,一看,真是小和尚,白绸在她腰身上,凭力倒卷三周,她的左手正好抽出来,接住了小和尚。 右手的大石扔了下去,树木的弹力加劲,两人向上扬起,在空中画了个弧度,这眼看就要到崖边了,白飞飞忽然发觉白绸的劲道不对,吃了一惊,一瞬间那片白绸“啪”的断了,两个人又往下掉。 她深吸了口气,运行了内力,双脚在崖上的岩石借力,减轻力道,缓缓下落,“嗤嗤”但也磨擦声响。 而方才扔下的那百斤大石终于有了回音,谷底像是平坦的,回音十分沉闷。 白绸断开的地方十分整齐,是被割断的,白飞飞解开了系在腰身的白绸,自向崖底飘落。 崖上的人听到回声,向下张望,以为她真就此丧命,说来那倒生的松树,不知何年何日,在这里发芽生长,到了今天也有几分浓重的绿,又隔着那么远,不易发现这树冠下的二人,或者说小和尚掉下来时,被这树挡了一下,捡回了一条性命,也没人认为这压断了一半的松树还能承受重量。 “嘘。”白飞飞示意小和尚不要出声,小和尚便用两只手紧紧捂住了嘴。 第 21 章 “混帐!我让她死了吗?她要真是白飞飞,你们都不要跟着我了。”声音远远的传来,听得不真,马上,白飞飞方才看到的那几个黑影都掉了下来,“嗬”“嗬”甚至有一个人就在她身边擦过,那个人见到他,把嘴长得老大,却只是嗬嗬,白飞飞明白了这人原是没了舌头,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几个人是自愿跳崖的,头头的话他们承受不起,也可以 分卷阅读39 想象看见了白飞飞的那个人,临死前的脸是如何的哭笑不得。 一会儿,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 白飞飞提着小和尚,跃上树干,崖上的岩石是光秃秃的,少有棱角,方才下来倒不怎么觉得,湿气渐重,更是光滑,看来爬上去,要费大力气了,她就索性坐下来歇歇。 小和尚还将嘴捂的紧紧的,他的脸在砸下来时划破了,僧袍的下摆也扯成了布条。 “可以放下了”“咦”白飞飞扳过他的脸,查看伤势,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被推人下来了,怎么连喊都不喊,是不怕死,还是不想活\ 小和尚挠挠后脑勺,想了好一会儿,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怎么忘了?” 白飞飞看着它,也只是不过十岁的样子,而几上几下,没有半点惊慌,欣然的坐下那里,两脚一荡一荡的,清澈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这是个好玩的游戏。 被压断的松树的那一端的枝桠上,浓重的松针里竟细微的蓝光,白飞飞伸手去摸,那是长萧吗?竟没摸到,那物事一碰即碎,跌下谷底,指尖上所触及的粉末,却显着星星点的蓝。 雪蓝萧吗?她不确定,但马上放下心来,诗里没有提示,这不是她要的东西。 “金乌鸦要飞了”小和尚指着西边,她漫不经心的望了一眼。“哦,是落日。” 雪蓝竹哪会这么娇弱,它到底被遗弃了多久? 心里则想着:“都说雪蓝择主,钟灵毓秀,那拥有的人该有如何的造化? 高崖是东西延伸,万年地貌,在起伏的曲线上平白撕出个口子,远处的落日在缺口上渐落,衬着雾气,没有了夺目的光芒,在狭长的缝隙中一个柔和的晕圈,像是温柔的眼,正在睁开,飞鸟在日影里掠过,连着一痕斜照。 飞飞只觉平常,也许天山的落日更为壮丽,染的雪色晶莹,璀璨绚烂。在她的眼睛独对天空的日子里,日落是她永远的忧伤。 “真好看” 白飞飞听到这话,触动心怀,像是坐定一般,竟痴在了那里,她向小和尚偷眼窥去。那张稚气的脸满是欣悦,嘴角上显露的是甜美的笑意,笑容是这般的熟悉,不是的,这笑容……她心里涌上莫名的感觉,想伸手触摸那欣悦的真实,而手在似乎碰及的瞬间又迅速的收回了,她自嘲的摇摇头,她在脑海里搜索,似乎记得自己也能对着落日这样真心的笑,那是什么时候?天山上?还是更远的时候? 她下意识的从怀里掏出圣池金莲,很奇怪,她随即将金莲迎向斜阳。 那解了封印的金莲感应着迟来的暖意,花芯喷薄出微光,渐渐的光环渲染了昏暗,绿荫如盖的松树,崖上的青苔,甚至那团浓雾,都在那一刻被它披上了华衣,掷弃了阴霾,它吐露出万丈光华,似要是与日月比色,照亮了整个崖谷,飞上苍穹。 虽然只有一会儿,四溢的光彩可以让天地动容。 小和尚看呆了。 “圣池金莲,你遵守了自己的约定是吗?”白飞飞将它贴在了心口。一千年,开在败中,寂寞芳菲,可是在等那个将你迎向斜阳的人吗? 她甜美的向天空微笑,也是忧伤的微笑。你看到我的笑容了吗?我只愿意为你展颜。 草胎木质,怎受的住绚烂光华? 一千年,你实现了我的愿望。 朱七七在钟内做着如是的梦…… 这是长安最高的宫殿,象征的是李唐王室的无上威严。华美,沁入梦幻,而又沉于时世。是你随处所见的汉白玉铺就,是金碧辉煌的雕镂,是明黄与朱红的完美衔接。□□的子民相信神迹,皇城正殿里的金鹤夜深后会飞上青天,奏乞太平,凌波池的莲花会在严冬绽放,在帝王的梦里,九重天中的仙女也会盈盈跪倒,口称万岁。 神眷顾着“李”姓,尽管历史的车辙碾过了尽200年,它依然在紫薇星的照耀下,运道不衰。 她翩翩走来,引得左右躬身而过的宫女,宦官,频频回望。 她头上梳着宫里最时兴的飞天髻,青发高高盘起,脸上抹着从匈奴那里进贡的燕支,眉上描着的是波斯商船上的翠黛,飞霞满面。 身着十一褶的百鸟朝裙,裙裾轻柔地抚地无声。 她是宫中最美丽的景色,唐中宗李显的七女儿——伽陵。 “鄯善(楼兰)王?”伽陵停下了脚步,向宫墙的一角看去。 那渐沉渐没的红日依山而尽,天空只现露一角淡蓝,淡而少的浅云薄薄的盖着、牵着、引着,落下了 亮的痕迹,随着它的云霞,一边翼动着柔和的云脚,一边抚湿亮的印痕,一点一点的,很细致,渐淡渐清 ,转眼间,象是山后有人拉紧了那橙黄的风筝,线越收越紧,越收越快。 这是醉酒的夕阳,伽陵在被黛色笼盖的宫墙下,痴痴的守望着那个青年,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从没想心弦的拨动在时空里划破嘈杂飞行,一首留恋而无奈的歌由此便停顿在更加暗而空旷的天边,她在这一端守望了一千年。b 分卷阅读40 r   “看落日吗?没有想到您有诗人一样多愁善感的情怀。”伽陵公主见那男子转而凝视她,心中不由慌乱了,然而那娇媚的脸上,礼仪的笑着,完美的皇家风范不减半分,她有着与她年龄不相配的成熟,智慧,这一年她十八岁。 “高贵的□□公主,请原谅一个异乡人的心绪,夷都摩那,仅仅是想念云那端的故乡。” 她见过许多的藩王,他们都争相恐后的巴结李唐皇室,见过她的都交口称赞她天人的美丽。而他, 漫不经心的回答,“高贵”,他刻意的拉开了距离。这使得伽陵公主有些失落,也在内心深处,对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倍生敬意。 作为流亡西域的没落贵族,弱冠之年,他给自己的成人礼物是,带领族人,在丢弃了几百年的楼兰故城,重建家乡。他一寸一寸的收复失地,鲜卑,匈奴,吐蕃,他从未怕过,甚至强大的唐朝,也无法让他低头。这也使得他在与唐交锋中付出了将死战场的代价,十年的光阴,历经百战,在豪强嘴里挖回领地,迫使孔雀河改道,灌溉贫瘠的沙土,再造蒲昌海,提盐修堤,以他难以想象的旺盛精力和毅力,将渐渐强大的楼兰重新归属在西域三十六国里。在西汉时代,丝绸之路上的灿烂文明,再现当世。 唐朝半带威胁的修和,他坦然而来。他更带来了万朵的莲花,这个在莲香中微笑的男子,震撼了自诩天国的汉人。 “你和我的皇家亲戚不一样。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一个孤独的旅人,错误的打上了王族的印记。” 他那阳光慵懒的笑容,浮在嘴角,久久未曾散去。 朱七七就在梦里一次次记着他们初见的模样,她终不明白他那样奇怪的笑容,因何而来? 几生几世后,她隐约猜到了其中的含义, 他习惯的微笑,不是愉悦,而是对禁锢的命运的淡淡自嘲。 朱七七做着如是的梦,而钟外…… 沈浪笑着摇摇了头,将熊猫的那盘残酒饮尽,轻放在桌上。阿依花娘正要添酒给他,意欲再比,却发现酒皿真是都空了,沈浪的袍袖也掩住了盘子:“人还是清醒的好。”继而说道:“你赢了” 落落寡欢是心情,沈浪并非不善饮酒,也是天生的豪情,却从未放量一醉,跟熊猫等兄弟对酒,他有时干脆装睡蒙混过去,敏锐是他的习惯,他清楚,猎人终须山上丧,疏忽的后果是什么。 他将佑霖剑放在了桌上,双手抱肩,很有耐心地望着她。 阿依花娘撇撇嘴角,端着高脚盘的右手,抽出了小指,在沈浪的面前晃当着:“你这人没劲!”盘子在她的手中滴溜溜的转动,“啪”地掉在了青石板上。她站了起身来。 沈浪平和的笑着。“是吗?没有办法,再找到你,并不容易,七七我今天必须带走,即使我显得那么令你讨厌……” “你现在还比不上你父亲盛年,不是较量过了吗?真要硬来?” “父亲是侠客,不同的,我是猎头人,捕猎需要的只是那个机会而已。” 阿依花娘回身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是落日渐尽之时,她当然不知道那山后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将垂散的长发撩向耳后,又是那一阵妩媚动人的笑声。“好,那就试试,你的自信。”她以手作斩,将桌角硬劈了下来,嫌大的又掰成了几块了。 “天山以道学养生,修身理气,自成一家,轻柔已是极致,以暗器和轻功为最。” 她左手以作拈花指,侧耳俯身,“看好了!” 第 22 章 待她手中的木料攒为五出梅花时,已向他射了出去,劲风自分五道,分指“灵道穴”,“委中穴”,“肩井穴”,“天池穴”,“白海穴”气势逼人的砸去。只听得破风之声,愈急愈促。沈浪一愣,“等等,你什么意思?”他双眉微皱,收回挡在胸前的宝剑,不肯近身强攻,相反退后几步,将剑斜靠在柱子边上,待到逼近之时,连环脚踢飞了三个,剩下的,一个鹞子翻身,抱着那柱子,避开了。只听得“嗤嗤”连声地嵌进了抱木上,他掸去下摆的尘土,轻巧的滑落。阿依花娘手上的速度和力量是沈浪从未见过的。 “嗨,不是这么玩的吧?”阿依花娘很是不满,她仍站在原处,发指敲击,则连连反弹琵琶语,哪有泉流呜咽之婉转,却是狂风骤雨之激烈。方向相反,直射至青铜钟的方向。 沈浪一凛,她要干什么,敲击铜钟的响震,七七怎么受的了,佑霖剑随着他掌气的吸力,在半空中佑霖剑化作一道白光,几多碎片,这一斩,化为齑粉,在剑尖飞落,却映得剑如秋水,了无抹痕。可这一击,还没有那样简单。阿依花娘弹出时找到了几个死角,必有撞上那钟的,沈浪情急生智,不顾得许多,双足一登,身子腾空而起,贴在了钟身上,以身护住,猛力推钟上扬。钟被扬高了三四寸,桌子的碎片在钟底擦过,木质在她的手劲下竟与青铜器碰出了火花,钉在了后面的朱墙上。沈浪吐了口气,轻轻的下来,稳稳托住钟身,不敢让它有丝毫晃动。沈浪的 分卷阅读41 剑对着她,眼神已是逼人的寒意。 “天剑三绝,迎之迅疾,果然!再来!”阿依花娘抛接着手中的木块,倒是毫不理会。 沈浪向旁望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剑,这时,那些木块已又化作满天花雨,再次飞向钟身,用心十分缜密,她却是要考校沈浪的功夫似的,硬生生不管朱七七的死活。他却是不管了,飞身跃起,在花雨中挺身直刺,逼上前去。这回倒是阿依花娘愣了,猝不及防,“喂!”瞬时之间,沈浪的剑已压在了她的肩上。 却见那碎片触及的须臾之间,青铜钟猛的坠落,驴蛋和小四“啊”的叫了出来,阿依花娘也急了,这便要再上前解危,那里来得及,沈浪也不容她,而就在离地还有半寸的时候,打住了去势,阿依花娘抬头望向横梁,见到钩吻附在上面,腰间缠住腕粗的悬钟索,正招呼下面的驴蛋和小四,他俩人马上明白了,将佛前的蒲团都堆在了下面,自然一切安然无事的避开了那一击,把钟解了下来。 “滑头!” 那青铜钟逾千斤之重,钩吻吃重不说,他也确实喝多了,满脸涨红,听到阿依花娘的话,他缓缓的从柱子上溜了下来,尽管咳嗽不止,还是客气的还了一句:“还好!” 沈浪微微颔首,笑了。“谢了!” 阿依花娘弹弹架在剑上的利刃,摇了摇头。“这就是沈君所谓的机会?” 阿依花娘嘴角抹上了一丝不屑的笑意,自用手背轻轻抿去。她右手略抬了抬,一根发亮的红线在窄袖中速射而出,沈浪一惊,偏头避让,在她右手挥动的方寸之间,红线由空中打了个弯,纠缠住了他的佑霖剑,宛若结了个蝴蝶结。自剑身传来一股炙热,竟引得沈浪拿不住剑柄,随即那结如丝茧般在沈浪眼前抽开,手上的剑就被挑飞了,顷刻间,攻守之势相异。 钩吻在旁看的仔细,心里不无惊讶:“拥有羙琳琅的人?武术上的最高修为。” 同是天真地秀,同是日精月华,却与雪玲珑不同,此物择主,非天下最强者而不能得之。竟是这样一个疯癫的女子?黑狱堡欧阳逊以此让她三分?她就是世上最强的人? 钩吻实在觉得好笑,见阿依花娘脸上的面具忽然对着自己,像是有所察觉,她好像说过她是可以读心的,钩吻低下头忍不住偷笑,什么跟什么啊。 阿依花娘退让了几步,示意沈浪收回宝剑,再与他较量。沈浪也没发话,脸上浮现出少有的严肃神情,长剑微振,竟生出几分萧杀之气,猛力斩去,那红光在半空划出一道亮痕,架住了劈下来的利刃,仅也颤了颤,随即缩回袖中,无声无响,只在劲风中留下了那份奇异的炽热,驴蛋和小四揉揉眼睛,也还是不信,沈浪在一闪即逝的红线包围中,轮廓竟然被炙烤的模糊和扭曲起来,根本看不真。其实阿依花娘仅仅见招拆招,像是□□晚辈,沈浪打快,她便跟紧,内力比拼,也只是旗鼓相当的对抗。 两人剑光霍霍,拆解了几十招。阿依花娘口中念道:“天剑非心,一绝微意,气海得然,鸿渐百会……”沈浪早见如此,便知自己会错意了,现在更是心中雪亮。 “不跟你打了!”沈浪连连摆手,双足踏到柱上,借力回翻,欲跳出那红光滴洒的光圈。 阿依花娘咯咯笑出声来,哪里肯听他的,相反推手抢攻,洋洋洒洒,重重叠叠,劲射而出的红光,一时铺展开来,像是血染的绸带,飘散着,舞动着,挥向沈浪的后脊。 驴蛋和小四惊吓的叫了出来,“钩吻公子!你快出手啊” 钩吻理也不理,已经晃晃悠悠的走向那青铜大钟,触碰着那些古老的铜绿花纹。“唐朝的吧?啧啧,这个‘卐’好像是佛彧中的吉祥海云相的意思……嗯,要绕钟三匝,吉祥所及……嘿嘿……” 熊猫竟还是死睡,呼噜越打越响,却也在叫喊声中翻了个身。 此刻,沈浪已避无可避,空中转身,飞跃而出,在上的佑霖剑本能的向那红光刺出,剑势惊人,比先前不知强了多少倍,则引动天地之威,白光惠阳,红叶残血,竟有几分互不相容。在那冲天剑气意欲冲破那红光的包围之时,阿依花娘满意的收回了自己的攻势,闪到一旁,而她身后,正南的窗棂已被震成了碎片,撒了一地。突然闯入的清凉的晚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嘤”额前的一束银穗也跟着风声坠落,阿依花娘捡了起来,“整齐的切口呢,天剑三绝,是你沈氏家传,招数百年锤炼,早已改无可改,内功心法,冰雪姐姐也已一一补足,只可惜她终不乐此道,发劲用力不是正统。今日方成“大巧不工”,冰雪姐姐,你是服还是不服?”头扬向天空,似是追思过往,面具底下却不知是怎样的神情。 方才阿依花娘口述的歌诀,正是奥妙之处,沈浪虽不欲听,但句句在耳,那也是他曾苦思的疑难,不知不觉间便通了诀窍,剑威大增。话说天剑三绝的心法,是以身体的自反状态,冷热交融,促进内力,通骸换骨。太过恰巧的,在一年前救了他的性命,但在武学上,不得不说匪夷所思,另辟蹊径,真不知是如何想来。沈浪心中疑惑,天剑三绝是在父亲的手里,名声大噪。那父亲又是怎 分卷阅读42 样的机缘?书上皆是娟秀的笔迹,似是女子校录,剑招所述寥寥,大多不过说沈家剑法通变如此如此,可想而知,王怜花偷学的是何等辛苦。而更多的篇幅,是以记载涌穴趋气,活血去秽之法,各处经脉无所不道,细致入微,自可起沉疴,理阴阳,心火为清,独独少了那几分克敌之效,好像笔者也没有动那个心思。沈浪隐隐觉得,这剑谱,倒像是某人的隐秘心曲,更有小处朱批,什么“已过通关,公子自当喜慰”等情切之语。 沈浪按谱吐纳,精研剑技,功力与日俱增,而修为难越心障,屡屡不解其惑,终不能练成父亲“剑鸣九天”之势,绝不是天资所限,也许这剑法只适合儒雅的父亲。 沈天君一直都是江湖的传奇,这个清卓如鹤的男子,他首创仁义山庄,守正去邪,护善除恶,肩挑黑白两道,力压天下豪雄。几十年来,人人交口称赞他义薄云天。仁义山庄至今声名不倒,便是例证。甚至他的早逝——为人心莫测,善恶颠倒的江湖献祭了生命,也足令人唏嘘不已。 可现在还有几人知道他“义薄云天”的名号最初指的正是“天剑三绝”?不知为何,他成名后很少再以这剑术示人,也许他从此再无敌手,也许这剑术本不适合格斗,又或者,其剑如心,其意如昔,却再无意义。 阿依花娘不动心法根本,却将发力运劲推到极致。但由此这剑术有余‘天之威’而欠‘天之容’了。 沈浪脸上并无破心障的喜意,表情竟是僵住了:“前辈口中的‘冰雪’,若与先父是故交旧友,为何我从未听闻?二十年,这常说的二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是啊,二十年,以为不再相逢的人竟又聚到了一处,原以为是命运的安排……”她回过神来,却又是将头慢慢垂下,雪白的肌肤透着冰冷的笑意。“却没想这全是出于白飞飞的邀请,呵,我也有一时看走眼的时候,小看了她的决心和能力。” 阿依花娘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到底不是个狡猾的猎手,害人的圈套,你不肯下的,天剑三绝从此后,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可以百招之内不致落败,捕猎的机会会好找的多。” “你不用费心,我的剑不会指向她,再怎样,也是我欠她的命,也是我死,我亡。 ” “哦?可沈君不是也有用生命保护的东西吗?”阿依花娘不看他,却走近那钟,附耳倾听里面的响动,又是那一阵银铃的笑声。 第 23 章 “你到底是哪一伙的?”钩吻直接了当的问出了口。 “棋局上欧阳逊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白飞飞占了先机,却不管规则,宁愿将棋盘端掉,甘愿同败,我却只希望这棋局不死不活,永远都解不开!沈君,你的身份决定了你的尴尬,但我想,你倒戈也好,固守也好,都能帮到我,呵,我刚才绕了那么大的圈子,就是在费这个心机……” 甘愿同败?我所在意的你的幸福,飞飞,真的不重要吗 仇恨——最讨厌的东西。 面前的银质面具下,阿依花娘轻佻的眼光一直在他的脸上盘旋,好像是在戏弄。她时而把放在嘴边,做出在注意他表情的样子,时而对他微笑。沈浪怔了一下,像是劳累聚集起来的严肃神情,似闭犹张的嘴角还是化成那慵懒的笑意,将剑收回了剑鞘。 快活王已经须发怒张的站在了殿外,随同的还有色使阿音。 掌力在龙吟声中炸开,巨大的冲力震碎了整个殿堂,沈浪将熊猫在它“轰隆”塌下的那一刻,费力的背了出来,阿音也拼命的抢出了青铜钟。钩吻则是不耐烦的将驴蛋和小四一人一脚给踢了出来,自己远远的站在寺墙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在废墟里的三个人。 阿依花娘无力的半躺在一个清瘦老者的怀里,双肩像抖筛一样的颤动着。老者左手轻轻抚慰着她,而右手从她的胁下穿出,也与快活王的右掌相对。 “傻子!都是罪大恶极的人了,下地狱都少算你的,还费力做什么好事,我都替你寒碜!”老者那张脸上在坑坑洼洼的疤痕中对怀里的女子挤出了些许笑意,嘶哑而寒冷的声音却没有因为温情而显得更好听。 “闭……闭……嘴!”阿依花娘挣扎地站起来,嘴里喷出一道血箭,快活王方才那雷霆一击,她只是背对着,站在那儿,没有丝毫避让,不想反抗。若不是欧阳逊及时出现,为她抵住了大半的掌力,只怕命丧当场。 最强的人?这样的称谓,听起来是个笑话?钩吻愕然的见到她,夜色如水的长发垂挂着细细碎碎的霜花,像是瞬间忧伤尽处,花白了发,藏青的衣襟浮上一层品色的薄冰,片连,僵硬的包裹着抖动的身躯,冻青的手指压不住臂钏的闪银,其间凝结成浅浅深深的水帘挂,仿佛又是那个不肯消融的寒冬的雾里,褪尽了花之香色,消泯了春之芳华。 阿依花娘掩着自己的脸,脚步踉跄,仓惶地消失在静夜里。 二十年的赌约,竭力遮起它的脸庞,用一种令人恐慌的冒险行动,将它推后到岁月深处,来消弱它难以驯服的绝望。 分卷阅读43 我所期望地,我所许下地…… 刹那间微芒的哀伤,冰冻的过往。 五色铠甲的快活城侍卫,黑白长袍的黑狱堡死士,愈集愈多,这几人却是被挡在外面了,沈浪便明白了那个古怪的老者便是黑狱堡主,他的目的达到,在阿音手里接过铜钟,才是不管他们的仇怨,他最为奇怪那遁走的女子是何方神圣,她值得我信任吗? 钩吻向那些死士仅仅打了个招呼,也退离了。他暗笑堡主你始终不肯完全信任我。 “大哥,久违了!”欧阳逊眼光贪婪地望着他,腐烂在骨子里的憎恨,沸腾起来,便如一个久困笼中的野兽,时时袭来的饥饿令他疯狂,痛苦地嗥叫着,撕咬着——这地狱的召唤,他不自禁的扇动鼻翼,吮吸着,这是仇人的血的腥味。还有什么比柴玉关的血肉更能满足他的食欲? 恨以恨开始,又以什么结束? “阿弟。”快活王收了掌式。真到相见之时,他反而安心了,除死再无收场。 墨蓝的天,撒碎的是谁的心情,泻下几穗青澄澄的光,冷冷清清的降临。 沉寂中,唯有小溪蜿蜒如带,静静的流向山谷,九曲九弯,冲刷着岸边光洁的鹅卵石。 白飞飞沾湿了方帕,小心的擦拭着小和尚脸上的划痕。两人刚从悬崖里出来,头上,身上,都满是尘灰。这时才借着溪光,看的分明,你指着我,我指着你,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大一小毫无芥蒂。 “小法师是何名号?”白飞飞留意到他的头上并没有戒疤。 “小僧法号空空。”小和尚习惯性的双手合什,却发现僧衣空荡荡的,仅剩了半个袖子,觉得好笑,不由牵动了脸上的伤痕,绽出了大片的血,又让他疼的呲牙咧嘴。 白飞飞以手为扣,敲了敲他脑门,又敲了敲他心口。“嗯,是这里空空,还是这里空空?” 这是禅家的破题,白飞飞是有心揶揄他,但又隐隐觉得不妥,连忙住口,不再逗他了。 “我想是这里空空。”小和尚不好意思的拍拍肚皮,果真,发出几声“空空”的响声,他饿了。 空空领着她沿着溪流,向西南走,直至过了山林,到水涧深处,则见得一间茅屋邻水而建,用朱藤爬着,前后乱生些花草,蔷薇花旁长着紫苏,木芙蓉下结着雪球花,正中的一簇牡丹,肥大艳丽,周围种着牛蒡,开着蓝花的鸭跖草,间杂其中,迎风摆动。 茅屋的门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极乐世界”,应是空空的手笔吧。 涧里的水喇花喇价地流,顺着山势坠落,玎玲珰琅价响,煞是好听。 两人在近溪地林里捡了些枯枝,燃起一堆篝火,升腾出团团的烟,跳动的火光给这冷清的夜,这冷漠的女子都增了几分暖意。 “青黄不接的时节,会下来甜薯?”篝火上叉起了木枝,甜薯的香味在阵阵吹风中扑鼻而来。白飞飞采来的蘑菇洗净了,在茅屋里寻了些盐巴,细撒上去。她又不知在花草中找寻了到什么,绞出鲜红的汁来,涂抹上面。草蘑的鲜味中多了花的蜜香,更加诱人了。 空空的师父出游未归,白飞飞不放心他,便顺了他的意,待天明再走。 “师父说,这山是怪山,有了自己的性子,自使草木不败,它心可是很好的,空空和师父的吃食全是它给的,却不用我们谢它。” 白飞飞一笑置之,并不相信,草木枯荣,有及天理阴阳,自为因果变化。这山必有常人想不到的妙处,不能是神鬼驱使。她看惯了悲凉,再不肯相信神迹了。 空空猛然想起忘作了晚课,心里惭愧,慌忙诵起经来。 释迦牟尼曾为王子,相较儒家学者的严谨守实,道家隐者的艰深隐晦,佛语中则是无尽的浩大繁华,吟哦的梵语在风中一飘一荡,念经本身就是对永恒的模仿,以此慰藉孤独的生命,但只要是这种声音,它想承担人类的苦难,无论是出自哪位圣人之口,这声音必定因天真而微弱,因苍凉而虚无。 白飞飞捧着金莲,久久不能自持,一贯的理性压不住莫名的激动,渐渐在脑海里蜕化成一片空白,恍惚中,竟完全想不起在日落之时,她的欣然,所为何来,仅仅在心中只剩了半句:“若是能有那样的花,落日的光华……”如同魔咒一样,说不出,也咽不下,冰雪媛给她的诗,金莲,翠遮山,手中的木枝拨弄着时明时暗的火灰,“啪”的一声从中折断,她如何也参详不透。 “那是佛的金莲吗?”空空歪着头,他可不觉得这隐泛层层金色的花有多好看,这花好像根本不该存在世间的。 “我想不是,它是故乡的消息。”白飞飞自己的话语都带有疑问的语气。 “波罗蜜多?” “不知道,也许……嗯,到彼岸去。” 我?白飞飞仰望着满天星空,哪里是我的彼岸?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那里有一片迷离的暮色, 不曾被忧伤渲染。 那里有一阵扬起的风, 一声未听清的雪开。 一双清澈之极的眼眸, 分卷阅读44 一份同样的等待 , 等我归来…… 天山客或者说白飞飞心说道:”我还是有奢望的,太想实现那个不能实现的梦冀。” 如是画里自唤真真,天何薄 情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浪寻的这溪水,便将铜钟浸了进去,他方才察觉到钟上赤纹是羙琳琅所留下的,确实它的炽热足够融化,衔接铜铁,但也因为如此,这赤纹的地方也相较松脆,这溪水恰好没膝,掩住了纹痕。在水中,敲打的声音会小些,他耐心的钻了数十个孔,一点点撬开,费了极大的气力,终于把朱七七从里面抱了出来。 朱七七仍呼呼的睡着,脸上带着甜美的微笑,该是做了什么好梦吧。沈浪心想真是服她 。 更多的五色侍卫涌上了山,相反鬼祟的黑白死士并不见多少,想来欧阳逊不会把决战定 在今天,天明之后,两人自会全身而退,只是这些下属没几个生还了。沈浪叹了口气,与夹在侍卫中的小四,驴蛋分了手,避开众人,抱着朱七七,自山后的小径下山去了。 一个须眉尽白的老僧,在星光下,缓步走到白飞飞的面前,那老僧已逾百龄,银眉过眼,颌下白髯,满面红光,神态尽呈祥和之气。身着一件乌皂百衲衣,足踏一双麻经葛纬履,虽是敝旧之物,却难的一尘不染。自有行动云随步,逍遥香雾饶。怕是孤明独照,万境皆清,已修得大道。白飞飞略感异样,却比不上这老者的神情惊诧。 那老僧先见了她的眉眼,后看真了她的容貌。 这份惊诧浮现在脸上,有些颤动,显得十分突兀。 白飞飞见空空唤他作师父,便施礼告辞。 “恕老衲眼拙,女施主可是天山门下?”他打量着白飞飞的衣饰,故作此问。 白飞飞偏过身,也有几分疑惑。这和尚虽是康健矍铄,绝非武林中人,毫无内家修为, 这一点她还看得出来,却能猜知自己的身份?有些出乎意料。 “老衲深居翠遮山,万不想世事,今日却动了俗念,有事相询女施主,不答亦是无妨。 ” “大师,请讲!” “老衲闻听星曜派再无后继之人,日渐没落。而并立的天山,敦煌却延续香火,百年中,声势更盛,近年更出了三位奇女子,可谓不世之才,使得天下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皆倒退了一射之地。敦煌派的上元夫人,赘一个”霞\039;字,得义“云蒸霞蔚,灼灼其华”。善纵横之术,洞明世事,上可谋计,下可诛心。手段,谋策极为老辣,胸中自有百万雄兵。可是?” “她因情切不能,蒙了心智,自毁修为,投了人家的圈套,为黑狱堡主奴役□□,当牛做马二十年,今日魂归故里,得以息壤,世上已再无敦煌飞天。” “天山圣女,赘一个“雪”字,听闻她慧出冰雪,如袅如冥,深得道玄幽微,杂学百家,无一不精。尤是医道静绝,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世人惊其为仙。可是?” “家师静滋生涯,仙逝多年。” “更闻一韶龄女子,独赘一个“花”字,不知是出于贵派,还是……” “我替你说了吧,‘花’是赞她艳冠天下,压尽人间美色,武功也是绝顶,再无出其右者。早年从敦煌叛出,舍亲情弃道义,为人冷心冷面,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在万万人之下。你若要寻她,她便在这翠遮山。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既是星曜旧人,不会不知这世上尚有星经曜术的传人?也不会不知是谁违了血誓?恭问大师如何置?” 这僧人竟没有法号,自称“蒿翁”。他捋须不语,历经沧桑的眼神,偏透着遥远而荒凉的时光,那时他还会憎恨,憎恨世间的一切不安和玄秘的无常命运,憎恨所选择的那个古老门派的怪异盟约,憎恨连天的沙漠禁锢我的灵魂,所以那是他故意犯下的罪过,也和眼前这个淡漠女子一样的偏执,不顾一切吧。 白飞飞没有耐心等他回答,翩然离去。 空空目送她的离开,扯扯蒿翁的僧袍。“师父,你认识她,她是什么人?”他马上又丧气 地掩住了嘴,空空有时好奇,与蒿翁相询世上的人或事,师父却总是一句:“你与世人都非亲非故,又何须问?”应付了事。 相反这一次,蒿翁想了想,慈祥温和地对他笑了笑,蹲了下来,把他抱在怀里,端详着空空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眸,又望着白飞飞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的说:“她是和你一样的人呢……” 蒿翁心里也另有一番感慨。在少年时代,最刻骨铭心的回忆里,那画上的白衣翩然,竟在自己年老时,对言夜下水边……我曾笑她的存在本是你痴心妄想,你道一句:“未防惆怅是轻狂。”当时讥刺你的凡夫俗子,谁又相信迟到人间的灵魂。 空空重复着师父的话,喃喃道:“一样的人……”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飞来梨花片片轻盈舞,落尽清香雪。 沈浪见山中白锦无纹,烂漫玉树,琼葩堆雪,想起梦里,雨雪霏霏,雪落得安 分卷阅读45 静,让人听得遥远,不单单是空间,也是心灵。不由怔怔的,怅然若失,这时节,梨花早应落的干净了吧,还是这就是梦? 他真的督见了白飞飞就在林下独立,她自拈着一片梨花,眼光悲而不伤,只是仰望天上,他心湖里涟漪那一圈圈又是怜,又是爱的痴情,意欲走上前去。却觉怀里一紧,朱七七在奇怪的梦中惊醒,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一行情泪在脸颊滑落,眼 神带着莫名的迷离和哀怨。“沈大哥,别过去,好吗?” 沈浪轻拍着七七的后脊,权作安慰,犹豫着,转身离去。 怕面对她吗?还是怕面对自己? 我不会让飞飞一个人承担的…… 飞飞也在眼神的余光看见了他们,转身捂住心口,又是一阵巨大的痛楚。我还能压制自己真实的心情多久? “如果……我怎么能让你好好活着……”夜风太大,把她的话吹散了。 星辰之间,多遥远;但不知多遥远, 见于世间众生。 命运大概以在者时间内估量我们, 给我们陌生的感觉 究竟有多少间隔 令我们总不明白彼此的心意 沈浪停住了脚步,脸上竟是苦笑,如何到这里来了?风穿发而过。 不过正值初秋,山却早早的抖落了草地和花朵,把荒芜渲染成蛮荒,稀疏的竹枝间,小屋像是被遗弃在那儿,由它独自承担山孤独的希望和寂静。 他这个夏天再无独自来过。 墓地被人填平了,显得略高了些,像是一方多余的空地,当日七七将墓烧毁了,沈浪心想这也是她做的吧?有些空呢,就像现在的心情。不过他心想也好,他燃了把火,点着了屋子,既然已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还是陪着它去吧。明年荒草复绿,这里一切就抹的干净了,就像从不曾存在过。 火舌肆意起来,他掸掸落在袍袖的灰,整整衣襟。在人家的婚宴上,怕是要说好多言不由衷的话呢,总要给自己些练习的时间。他笑了笑,好像可以了,转身离开。 “飞飞的幻化琴?怎么会?”前日的秋雨漯湿新填的黄壤,自是松软,且埋的不深,沈浪觉得脚下硌的什么,他托在手里,晶莹剔透。 他掘出了更多的水晶碎片,懵了,她砸毁了这琴? 第 25 章 “世上丝竹皆悦人耳,唯琴伤心。你操琴失和,不禁悲凉,多喻不寿,最是忌讳。又何苦来?”——沈浪 “师父说有的灵魂不愿去天堂 ,它还有所爱的人在这世上,因为不能割舍,它在云端向下张望,琴声会告诉它,这世上还有人记得它的悲伤。”——白飞飞 “沈浪,她冰伤难治,是一回事,她总捂着心口,却是噬心毒所致。你不用那么看着我,我干不出来,况且那也不是没有解药,此毒性寒,发作时痛苦难当,我试过却受不了那个疼。我猜十有八九这毒是她自己种下的,这毒的唯一好处,是在人心绪激动,难以抑制的时候,这毒便会迅速噬心,这是她理智所不能做到的事吧。沈浪,她想在人前压抑自己真实的情感,与你有关,是吗?”——钩吻 沈浪一阵恍惚,人性物件在脑海里都显着一圈光晕,而且闪闪的摇晃。他听得有一些声音在远远的呼唤着,他还有些想听清楚的意识,可是那声音在倏地一曳近的时候,又远远的飘了过去。 沈浪没有想到,这个夏天,正如阿依花娘所言,他不可避免的与白飞飞剑锋相对。 白飞飞已经不是想要仇人的性命那样简单,以她的话说:“人可以承受死亡,却未必可以忍受痛苦!” 早在天山,她已经开始着子布局,她没有时间像欧阳逊那样花二十年来养死士,敛钱财,扩张势力。她爱惜天山派的羽毛,也断不能枉送门下弟子的性命,这是她的复仇。 她要找到更好的捷径,迅速积累自己的本钱。为了寻出可能,她遍查史书经注,探知百年前反逆的地宫尚未破坏,算是天兴于她,妙手回春的医术换来了前朝遗老的感激,得知确切,便几乎不惜一切代价攻进了地宫的机关,取得密钥,使得她座下拥有的财力足可买下半壁江山,兵器□□也是现成的。 在她南下前,已经让人在中原大量购置房产,地产,拉拢官府,成了新的权贵。大多的江湖门派都要得到当地豪门的支持,方可立足,不会不买她的帐,这是软剑割喉。她此来汾阳,已经先后拜访少林,武当等武林泰斗,技压全场,要他们的一句承诺:在江湖大乱之时,不到最后,都要保持他们应有的沉默。 她这时化装为男子,在人前是另一个身份——断影剑句石祯,自认是丐帮前任熊老帮主的遗子,换取道义上的同情。 而仁义山庄由于与快活城走得过于亲近,令同道中人对新任庄主十分不满,也不愿仁义山庄由此做大,成为赢家。他们不管这遗子的真实,乐意这个人站出来,变化局势,白飞飞也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容忍他们最后收渔翁之利。 不管那日快活城的婚宴, 分卷阅读46 她是不是有意让王夫人搅局,还是能看出她对黑白两道的驾驭能力,她要知道这些人对快活王的敌视程度。随后她收买了投靠黑狱堡的左公龙,利用他在丐帮的影响,真正坐上了丐帮帮主的宝座,让众人承认了句石祯的继承身份,丐帮这才把拜请的帖子于三日后递到了沈府。帖子写的玄妙:熊……句石祯。 熊猫便是大怒,帖子反过来便是“真是狗熊”。 丐帮的闲杂事务对于白飞飞自是不在话下,她所表现出来这个身份应有的侠者气派和豪阔手笔,以及先前的准备,使丐帮难以想象的迅速壮大,同时丐帮多年下来的仇恨,自卑和突然膨胀的自信,人气激增,开始打压仁义山庄的威望,成为白飞飞重要的筹码,她打着正义的旗号,聚集了一帮武林豪客为她卖命,暗里也许重金,黑道杀手尽纳门下,甚至一些混混,土匪,盗贼,她不管香臭,都要为我所用。 软硬共使,这些乌合之众,真如她所愿,在棋局上开始出现雪崩之势,她只花了一个夏天,就可以力拼那两家了。 柴玉关,欧阳逊当年盗的星经曜术,违背誓约,逃离大漠。使得他们的武功先天存在巨大缺陷。而星曜的没落,敦煌的覆灭,她成为身任西域三派的掌门,她又以这样的身份,执行先祖的血誓,赶尽杀绝。钩吻则甘愿成为她的内应,黑狱堡倒的速度更快。 当沈浪自己知道句石祯是谁的时候,她快将两家的锐气消耗尽了,与此同时,江湖也成为了一片血海。 “沈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样的蠢话骗骗愚人尚可,你也信得?良心在恶人眼里不过是一个无用的标榜,你竟然指望柴玉关他内心的折磨来换取你的心安理得?你还真以为他会心怀愧疚,辗转反侧!你在这里指责我为非作歹,道德沦丧,你身边的这位冷爷说你们是替天行道,笑话!你们以为你们代表谁的声音?上天?试问你们是无所不知,还是无所不能?你们不过代表自己的利益,口中的正义也不过是个人在武功,道德上的狂妄和自负,手持利器为杀人寻找一个大义凛然的理由,又比我高贵多少!!!”——白飞飞 “朱七七,你当真好笑,既然你要在丐帮混,装的就象点儿男人,口气也别那么狂,我可没有硬逼任何人为我做事卖命,他们有他们的愿望。你说我是恶人?我不得好死?既然这样,那你又担心什么呢,血流成河,是我的罪,不过那是我故意犯下的,我也不想悔过,我早就在地狱里,厉鬼缠身,根本不用你来咒我,自有死的时候。我由你在丐帮掌舵胡闹,毕竟你是拿了家里的八万万两白银入账,不让你折腾点什么是说不过去,不过你最好躲着我,我不是每次都有好脾气,在沈浪到这儿找你之前,小心你肩膀上的东西掉下来。”——白飞飞 沈浪想到那时为了保护七七,与黑狱堡主殊死打斗,受了重伤,由七七拖着走,在朦胧中,看见一个亮晃晃的刀子在胸前猛刺下来,迷迷糊糊听的却是白飞飞的声音。 “如果……我怎么能让你好好活着…… 可如果……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你死……”当他在那个常常做的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他却躺在了那林间小屋的床上,全身已经缠好了绷带,而七七也涂上了药,正盖着薄被,好好的睡着,沈浪后来才从钩吻那里知道那一晚,白飞飞为了让他活命,自毁阳寿,之后冰眠血印十三个昼夜 。可醒来的时候,她却是硬托着,殷勤的照顾自己和七七。 沈浪不知她那天为何态度大变,只记得她安安静静地和自己说了好多的话。 “你相信灵魂吗?”——白飞飞 “为什么这么问?我不信,要真是那样,那眼前这一切,有多少是宿债未清?又有多少是前缘未了?我不想这一生已被上一世规定走向。”——沈浪 “我有些好奇你会怎么回答,蒿翁告诉我说人不会记得三岁以前的事,不记得不是说不存在,他说很久前就见过你我的模样,只是我们不记得他了,我信这世上有灵魂,可要真是那样,古老的灵魂经过一次次的轮回,会被千秋万世琢磨的珠光玉润吗,我想不会,也许它们早已经千疮百孔……”——白飞飞 “沈浪,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拼命的保护朱七七,不让她受到一丝的损伤,应该就是我现在的感觉吧,那种由衷的羡慕。我们都太羡慕她能有这样光洁的生命,在她的世界里,从没有彻底的绝望,从没有真正的悲伤,而她的父辈,她的朋友,哪一个不是过早的被命运抛弃,忍受无涯的痛苦。你们都在保护她,就像保护儿时那个不知在月下许过多少次的却从未成真的愿望,而你尤甚。愿为她抵挡一切未知的危险,让她幸福的笑容永远挂在脸上。这世上真的有可以驱散的黑暗吗?她迟早明白现实的残忍,那时她会不会一样的放声大哭,无法忍受?放开她的手,你以为她真的会比你我走得更远?”——白飞飞 她那时嘴角竟也和他一样挂着相似的微笑,淡淡的自嘲久久不曾消散。 …… 在迷踪森林里,他和飞飞武功尽失,被巨大的冲力推下了深渊,飞飞的白绸挂住了树杈,可是枯树根本无法承受两个人的 分卷阅读47 重量。 “飞飞,你放手!否则两个人都会死!” “闭嘴!你的命是我的,就是阎王来了,我也不给!” 第 26 章 他没有办法,狠心甩开了她的手,本想跳下悬崖,一死了之,哪知白飞飞扯断了白绸,跟着跳下。 他们最后奇迹的保住了性命。 后来白飞飞逼着他发毒誓,她说:“除非我要你的命,你就不能死,要再有一次为别人舍去你的皮囊,无论那人是朱七七,还是熊猫,我都要他们千倍万倍的赔偿!” 那时,他看着白飞飞咬牙切齿的表情,自己是实实在在的愣了吧,心里也有一份喜欢,自己在她眼里还是重要的吧 …… 飞飞将剑刺进了阿依花娘的身体,阿依花娘却是笑着为飞飞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小妹妹……如果我早在捡走婴儿的时候,就知道你之后二十年注定受这么多的罪,我当时……决不会……那样狠心……你真……可怜……对……对不起……” …… 到那次混战的末尾,飞飞反而不肯下狠手了。她的不忍,却由于七七的有口无心,左公龙的又一次背叛,再加上欧阳逊到底比她多了二三十年的城府,最后反咬一口,那些名门正派被触怒了。他们这些老江湖的确按照承诺获得了好处,却无法忍受自己竟然是被一个年轻女子玩弄在股掌之内,充当杀伐的棋子。天下群豪将她困在了翠遮山,当他赶到时,她就抱膝坐在悬崖边上,望着渐落的夕阳,对着那些明晃的钢刀,她引颈待戳,那些浊眉男子却没一个敢近前的。 “我不杀他们,那是因为这不是我真正的愿望,我以为将捆绑现在的一环环解开,那么我期望的也许就会发生,我太天真了是吗,命运的环都是相扣的,一切已成定局,由不得我来改。师父骗了我,那棋局永远都不会有好结果。沈浪,其实你大可不必拿解散仁义山庄来换我的性命,去承担我的罪恶,这只会让你以后更恨我。” …… 她在瓢泼大雨里跑了回来,半跪在宋离面前,做出一个古老的请求姿势:“飞飞要嫁给你!” …… …… 想到这儿,沈浪的头像是被木棍重重砸到了,竟是站立不稳,攒着拳头,他的手被水晶碎片割的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他好像明白了些飞飞话里的含义,这不是真的,不,我不相信!不!!!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将吐着冰冷光芒的碎片,重新埋进土里,手上已不知扎了多少个口子。 当他想起要赶到熊猫的酒馆时,那里已经乱成一团。 宋离逃婚,白飞飞紧接着不知去向。 新郎新娘都不见了…… “师父,纤尘回来了。”他跪在翠遮寺的山门。 蒿翁望着他直裰芒鞋,佛珠拈握,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看来这是你以为正确的选择了。” 空空令他转身:“师兄你快回头,姐姐,那个姐姐找你来了!” 山门下,是一条长长的阶梯,僧侣叫它“八苦梯”。 生苦,生生死死,何时尽?痛苦源于本身,痛苦源于活着。所以人生下来的第一声就是大声的哭泣。 老苦。青春易失,少年不在,所有美丽的想念都将削隐于日渐深刻的皱纹。由明眉皓齿,倾城倾国而鸡皮鹤发,老态龙钟,使人感慨,谁又能逃出这个老的公例? 病苦。本来四大假合之身,难免有寒热失调的时候,病了,就要躺在病榻上挨受痛患,倘长年缠绵病榻,日与药物为伍,这种痛苦,岂可言喻? 死苦。生就有死,有成就有坏,法尔如是,安有例外?佛经上说,非想非非想天,寿长八万四千大劫,但报终仍当堕落,不出六道轮回。“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人之痛苦,尚有甚于此者乎? 爱别离苦。语云:“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或为谋求衣食,或因迫于形势,与相亲相爱的人生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如父子,近如夫妇,亦难得终身相守,又何况其他呢?独问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怨憎会苦。世事繁杂万端,“不是怨家不聚头”,利害冲突,两不相容,愈是互相怨憎的人,愈被安排在一起,如影随形,好像再也没有分散的时间,一切不能自主,这岂不是令人苦恼万分? 求不得苦。山谷易满,人欲难平,谁会感觉到自己一切都满足了呢?不满足,即有所求,求而不得,岂不苦恼? 五阴炽盛苦。五阴即是五蕴,五阴集聚成身,如火炽燃,前七苦皆由此而生。人所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遇到的、感受到的各种形形色色的假象,就会迷失自我,陷入痛苦。世人常常为表象所迷惑,因而深陷其中。 过了这梯,便可去了娑婆世界的尘埃,忘记红尘万丈的苦,自是另一个去处了。 “飞飞答应过自己,不再逼你做任何事,如果这是你的意愿,宋大哥,便再回头看我一眼……”飞飞在阶下,止步抬望,不再前 分卷阅读48 走了。 纤尘默首,空空抓着他的手,要拉他回身,纤尘却是不动,神情黯然。 蒿翁拈须叹道:“真是痴儿!纤尘不了,入我门来,便是皓首穷经,又所修何为?” 纤尘无法,回首,两两相望。得见白飞飞身穿红袡,头绾凤冠,薄妆桃脸,满面纵横花钿,明亮的眼眸更如盈盈秋水,澄的干净极了,静好的如同一湾避世的遥远湖泊,不肯沾染凡尘,乍起波澜。她尽量显现着从未有过的甜美笑容,像是那个一去不返的春天,挣脱了时间的羁绊,近在眼前。 他不由失色,甚至是惊慌,忙闭上了眼,匆匆转过身去,声音不无颤抖:“永远可望而不可及。永远可想而不可依。永远可疏而不可密。永远可寄而不可系。女施主,好自珍重……”两行清泪再次滑了下来,终是忍不住,不管佛珠扯落了一地,不管脚步踉跄,跌倒,将近是爬进了寺里,再也不敢看她第二眼。 却不知白飞飞向背过身去的纤尘,跪了下来,重重的在阶上磕头,额上已是鲜血直流,几乎是用耳语的声音,说道:“宋大哥,你记得,飞飞在你的生命中回来过……” 宋大哥让你幸福就那么难吗?你就那么害怕我的报答? 一千年前,你是楼兰的破风将军,你说你爱雪衣女,即使死,也会永远守护她,那时我就在你的身后,你听不到我的冷笑,“凡人,你的爱能有多远呢?”而我错了,楼兰亡国之后,你和你的部族留在了戈壁,为此你故意犯下罪过,欺骗了所有的族人,“香格里拉”成为他们世世代代留在那里的理由,守护那片荒漠,守护你许诺的“永远”。 一千年,我不知道你为这份爱背负了多少痛苦,也不知道你还要背负多少痛苦。 空空忙跑过去,拉她起来,踮着脚,用袍袖为她捂着伤口,哈着气。飞飞无谓的笑着摇摇头,将凤冠摘了下来,红裳解去,还是那一身素白。 寺门吱呀呀的关上,白飞飞将凤冠和红裳为流水托着,伴着满溪的落叶,飘飘浮浮的荡到远处。 “蒿翁,宋大哥,不,纤尘就拜托你了,他终有一天会‘无尘’是吗?” “老衲会尽力而为,但也要他心甘情愿才好,也许我只能让他终生不再下山,不让他知道你早已离开的消息。” “多谢法师玉成,了了我的牵挂。” 空空挽着她的手,似有不舍之情。飞飞望着那双与她同样明亮的眼睛,紧紧抱着他。他这样的孩子,也要去那样的历劫吗?也要受尽那样的苦啊?抚着那灵动的眼睛,递给他一张棋谱,为他整整衣襟,温柔的说着话。“你跟我说过你生来不会哭,就永远不哭,好吗?这是师父留给我的,如果你能破的这棋谱,总能实现你的愿望,我是说任何愿望。” 飞飞将那幅仕女图留给了蒿翁,举目便瞧着这翠遮山,也像是告别一样,欠身作揖,至此永远离开了。 第 27 章 当峭厉的西风把天空刷得愈加高远的时候;当陌上呼头的孩子望断了最后一只南飞雁的时候;当辽阔的大野无边的青草被摇曳得株株枯黄的时候—一当在这个时候,便是秋了,便是树木落叶的季节了。 白飞飞用最后的视力,望向天际。夕阳是时间的翅膀,如我所愿,当它飞遁时有一刹那极其绚烂的展开。于是薄暮。翩动着最美的微笑,在落叶的声音中飘离。 “村低荒原下,青烟隐远山。夜阑醉月意,银纱笼绿媛。未敢叹风尘,蜀女多绣莲。西风吹只影,不落早秋天。” 村低荒原下,青烟隐远山。——我见翠遮山,一如此山见我。一缘一会。 夜阑醉月意,银纱笼绿媛。——仕女图复见自己,无谓命薄。 未敢叹风尘,蜀女多绣莲。——金莲中那张哀而不伤的脸,缘悭命蹇,那念想真的不能成行。 西风吹只影,不落早秋天。——这是最难猜的话了,我想了不知多少时日,直至雁南归的秋天。师父心疼我,怕我受不了,编了个瞎话。就和那棋一样,说是可以实现我的任何愿望,可您不是不知道我痴心妄想,您干吗还跟我一起疯,费尽心血,让我多活了这一年。 一年,我一而再地知道自己的无助和惊慌。我看到这世上真的已经举目荒凉。 您也不知道画卦得来的诗的最后含义吧。 原来这不是您给我求的药,而是最后我得的果——从来雁不独活。 金莲并没有被欧阳逊撕碎,它就在我的手中,在无尽的黑暗里,我感觉得到手心里发出温暖的光。 要带我去一个地方,那是很远很远的路。 那是我更美好的去处。 那里有一片迷离的暮色, 不曾被忧伤渲染。 那里有一阵扬起的风, 一声未听清的雪开。 一双清澈之极的眼眸。 秋风扫地,落叶黄。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 柴玉关在坟前咳嗽不止,他废去了全 分卷阅读49 身的武功,正在难以想象的衰老…… 正如飞飞所说,血誓的诅咒生效了,他已经无可避免的成为另一个人,一个眼神孤独而仓惶的老人。 “我不想在你眼里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想你的喜怒哀乐都没有我的份,所以我动手造成了这一切,既然不能让你爱,就让你恨吧。”阿依花娘咬碎了手腕上的那一串相思红豆,整整二十颗,她说这一生她就只剩下这二十颗相思子了。 十二岁的阿依花娘,已经武功绝伦,本应该按照三派的约定,到星曜汀修行,终身守护沙漠。她不愿意,就不会服从任何人的安排,哪怕是先祖,天地,只因为柴玉关说了一句:“我永远爱你”,就将星经曜术送给了这两个不相干的生人,叛出了敦煌。 柴玉关推翻了同富贵的承诺,将他的结义兄弟欧阳逊,扔进了虎穴,私吞了秘笈,仅用不长的时间,卷土重来,灭了沈氏一家,由此,引来江湖的腥风血雨。 年轻的蒿翁,也曾是星经曜术的修行者,他根本无法忍受这沙漠死一样的安静,也逃离过,同样受到终生孤寡的诅咒,不仅如此,那两派可以对叛逃者实行比死还要难以忍受的惩罚。最后不得已,回来废去了自己的武功,但命运已不能更改。因为憎恨,他将秘笈的诅咒抹去了,只在上面写着类似的诺言。他要证明,如果没有诅咒,根本不会有人在这不毛之地驻留。他是对的,先后得到秘笈的柴玉关,欧阳逊,自然不会理会。 然而,如果有人在沙漠守望,也许白飞飞一生都会改变。 可惜,从没有如果…… “十二岁的小姑娘,我记得你的,也记得我和你说的那句谎话,你信吗?那句谎话,我当时说得很真诚。”柴玉关在她坟前,直站得腿脚酸软,才抖抖瑟瑟离开。 他还是回身撇了一眼那坟碑上的字。我没有想到阿音对我的忠诚,是对你的忠诚。 谁都会记得那一幕,阿音在羙琳琅的火光中,在阿依花娘绝美的歌声中,相拥而亡。 一个人在实现自己愿望的时候,就是最幸福的时候。即使那在别人看来是不幸. 沈浪捉住蒿翁的肩,指着那幅仕女图。“这是前世的我的画?不,这不是我要问的。她在哪?” “宁王殿下?允许我这样的再称谓你一次,你的托付我做到了。尽管我活了这般久,我还是憎恨你的选择。” 那是前朝最后留给人们的回忆——灭法运动,就在翠遮寺前,宁王的最后去处。没人能理解他为什么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拜入佛门。也没有人相信他竟然在死前还是能抱有那样干净的笑容。这个法号宁远的和尚,是被别有居心的师兄弟强行架上了火堆。佛门也从来不是净土。 蒿翁那时尚且年少,冲天的火焰,和宁远的从容,巨大的反差让他第一次对这世间充满敌意。“蒿儿,将画给你百年后,再见过的那个我。记得她的日子苦,可不记得她的日子我会更难受。你要答应我。” “她不存在的,主子,你疯魔了!” “呵呵,那你要好好活着,长久的替我在佛前许愿,让我再见她一面哦。” 茫茫无际的沙漠上,火红的太阳越升越高,直射着这死海上无声的波浪。高高耸起的沙丘,摆出高傲的姿态,像是不动的雕塑,是日头从东由西的映象。涌动着的猩红色的沙云,就懒懒的伏在它身上。 这是被浇铸了的海洋,没有人迹,没有兽迹,“火云满山凝未开,鸟飞千里不敢来”。狂风千年,也没些许改变这里的模样。 如死一般的沉寂中,突然从一个巨大的沙丘后面传来了叮咚,叮咚的驼铃声。一声,两声……扣响了这死域的心房。 一个苍老豪迈的歌声夹杂着驼铃声,在风中一飘一荡。 “没有比你更深沃的土地,楼兰尼亚!” “没有比你更美丽的天空,楼兰尼亚!” “没有比你更沉重的苦难,楼兰尼亚!” “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楼兰尼亚!” …… “这首歌真是好听,谢谢你老人家!”沈浪跋涉了三天三夜,若不是这支驼队救了他,他早毙在路上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瞳令人心惊,从醒来就一直混沌不清,瘦削的脸上被黄沙掩着厚厚一层,分不出脸色来。他的话在干渴的嗓子里发出来,极为沙哑,语调带着和这沙漠一样的荒凉。 “小伙子,我只能把你送到这了,驼队世世代代跟这里的主人有过协定,决不穿越这片沙漠。”老人说着不清不楚的汉话。他身旁一个年轻彪悍的汉子,与沈浪同行几天,已经生出几分好感。又一次地抓住了沈浪的肩膀。“汉家兄弟,你真要到这里寻人?沙魔的眼睛,会将你的灵魂搓成一粒粒沙,你就永远回不到家了!” 沈浪摇摇头,挥手告别了众人,跑下了沙丘。 “汉人的心思我们是从来不懂的,也许这里有着什么宝藏吧,他不肯跟我们讲,我们却不希罕!”驼队接着缓缓前行,那沧桑的歌声又再次唱起…… “没有比你更深沃的土地, 分卷阅读50 楼兰尼雅!” “没有比你更美丽的天空,楼兰尼雅!” “没有比你更沉重的苦难,楼兰尼雅!” “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楼兰尼雅!” 沈浪张望着满眼沙,眼睛被这黄色刺痛了,刺伤了……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的跪下,用几乎无声的声音说:“夷都摩那,回来了” 那日,蒿翁从袖里取出一支翠笛,依着图上的词谱吹起来,沈浪在脑海里只留有,笛音收尾那一个变换的长音——“楼兰尼雅” “楼兰尼雅”当这四个字在他嘴里咀嚼,苦涩的味道令他不禁抽动着嘴角,化成血,一滴一滴的直落入心里。 蒿翁说这是宁王殿下长吹的故乡谣。 雪蓝萧,曾在百年前悠悠吟起,又最终被宁王抛下悬崖。 故乡?飞飞曾笑谈,所谓故乡,就是你我心爱之人的坟茔。你走出来就永远不敢回去,而我最终要取回埋在那里最痛苦的眼泪。 废墟是一个王国辉煌的印记,沙漠的过去有着水草丰美的披衣。 日尽处,楼兰,风尘中失去的繁华。 羊皮纸卷在残垣断壁下沉睡着。 “中土与国交恶,自汉始,征战不休,王有万夫之勇,退敌千里,然中流箭,伤重不愈,举国哀丧,天佑楼兰,一雪衣女降于大帐,王复好如初,役大胜,自此中兴。” 我见飞飞那一刻的怦然心动,总在想,一见钟情吗? 知道了,一见钟情也还是有原因的。 欢喜 , 漫长的时光转换,我失去她太久了。 第 28 章 沈浪不是行进,只是本能的移动着脚步。 几近呆滞的眼神,缓缓抚摸着这沙丘,这戈壁,甚至风化的岩石,裸露的骸骨。然而他的脑海却为他呈现另一种记忆,脚下是碧波荡漾的蒲昌海,一望无际。荷叶田田,芙蓉万里。他耳里本不该是秋雁的哀鸣,而是楼兰少女的笑声。她们恬静的面庞,就和那时纯净的天空一样,呈现的是明亮和美的光色。那是舞步婆娑的乐园,那是情歌悠扬的地方。 不,记忆不全是这样…… “王,您的子民早已忘记先祖的模样,楼兰只是他们的故乡。您的子民宁愿在苦寒之地牧马放羊,也不想把自己的亲人送上战场。” “百年的颠沛流离,已经让您的子民忘记了根在何处,您的志向给我们带来了部族的骄傲,但仅是这样……我们惧怕邻国的反复无常,我们厌倦征战沙场。请准许我们离开,自由并不是我们最想要的,生存才是您该让我们得到的……” 夷都摩那的童年信仰,在那样的声音中放逐,原来他从不是族人的福音,原来他屈服命运,没有价值。原来背叛的是他要保护的人们。 “我怕负天下人,亦怕天下人欺我!” 转世他成为宁王,便是如此慵懒的笑着,离开。“谁说我想要那九五之尊?” 沈浪手攥着一把黄沙,是痛快又痛苦的笑容。流沙握不住,簌簌落下,就犹如他的悲伤。他仰望渐暗的天空。“你以为我愿意那样吗?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落日推着漂浮的云,托下长长的光影,映着古堡的废墟,残砖断瓦,蒙上了深浅不一的昏黄。像是剥落的那个古国的辉煌记忆。这是沙漠的腹地,荒沙一年年在这里吹起,直将这里形成方圆千里的盆地,白色的环条纹,轮廓颇似人的耳轮,这就是后人说起的罗布泊,它倾听死亡之音,生命的禁地。 楼兰古城就在日落尽处。昔日的金戈铁马已烟消云散,雕栏画栋已人去楼空。书中的记载,童年的幻想,全在废墟中毁灭。昔日的光荣成了嘲弄,是非成败、灿烂尘封在逝去的岁月中。 那繁华散尽的惆怅。如今,茫茫沙漠,只剩几根胡杨木代替了原来的繁华城廓,依恋地伫立在原地。 他安静的走近,以前高筑的城墙,早垮了大半,还原成一堆堆土坯,风化,坍塌。 那应该也是日落时候,我从大唐踏马归来,常常思念云那端的故乡在梦境里就是这最早映现的白色城墙。 鹅毛大雪中我是那样开怀的笑,雪,才是楼兰的迎春花。也因为雪中我看见了思念的她。 她说的还是任谁都听不懂的话,像是风的吟唱在耳边萦绕。 女孩站在城墙上明艳的向我微笑,我知道她落了一肩厚厚的雪花。 我挥鞭打着马到了城边。大声问她敢不敢在高逾三丈的地方跳下?她像是懂了,羞涩的看着我,就真的跳了,没有半分犹豫惧怕。 尽管我身后是唐朝的送亲马队,兵卒百万;尽管我知道无可选择的要立伽陵为后,联姻大唐。可我那时只想任性的抱着她,让她那清澈的眸子不再离开我的眼,却不知如何向她表达。 我想说的话,如果做不到,那说出来还有什么用呢?幸福决不是王者的权利可以带给她的,我的悲哀是无能为力。 沈浪缓缓的将脸贴向城墙,双手反复着的 分卷阅读51 触碰着那土坯的坑坑洼洼。等了我很久吗? 风一样的吟唱,在他耳边吹起。“你知道答案了。”沈浪一阵恍惚,他意识到这次竟听得懂。猛然转身,远远的见一个女子卷着白霰,席地而坐,怀里的金莲悉数凋零,她仍是紧紧握着金色叶柄,眸子是散了瞳孔,是冰蓝色,透心的像是冰雪堆出来似的。 他急步上前,握住她的肩。却是扑了个空。那白衣飘飘只是由幻影撑起来的,天人五衰,她似乎已经没有了躯体。沈浪终于明白棺椁里为什么只剩那一身白衣。 她五感尽失,只因这沙漠是由她化成,同心同意,她知道闯入者会是谁。但这仅有的知觉,也将随着这次早秋的日落,消失殆尽,则遵守上天的约定,再次将痛苦的魂灵融入漫漫黄沙,沈默永远。她如烟如冥的面孔,再无表情,像是将气力耗尽。她嘴角几乎看不见的流露出,讥讽的笑意。那笑意无声无息,显得劳累,无力。 “你不是飞飞?”沈浪,聪慧如他,早在重逢之时便抱有怀疑,他却始终不愿深想,他知道承担不起。 “沈浪,你是不是很痛苦?呵呵,人死怎么能复生,你怎么可能有后悔的机会!” 沈浪只是在无声的摇头,后退了几步,瘫倒在那里,手早已攥出血来。 “我有着姐姐一样的声貌,有着姐姐一样的记忆,有时我会怀疑我是姐姐的另一个生命,但面对你的时候,我知道不是。我很想遵从姐姐的意愿,可我根本做不到像姐姐一样的爱你!为了这十世轮回后的重逢,你可知我在黄沙中向苍穹恳求了多久我背负天谴降生,在冰冷中苟活二十年,生不如死,才终于能行于世上,我为此肯忘记你曾将姐姐逼向绝路,堕天而亡,期望定论的宿命会出现转机,我也总能再见姐姐一面。而你!!!却最终让我苦苦等来的是一坯黄土。我怎么能不恨你!!!” 沈浪怀抱着她,她是和飞飞一样,可原貌呈现的雪色眸子澄的清如水,他知道以往的她是装出来的坚强,她还是个孩子,倔强而又容易受伤。 他心疼的麻木之极,还有什么比真实更令人难抑?重逢真的不该是这样的离伤,已经是一千年的山高水长。爱,不能这样。 —————————————— 楼兰与唐国的联姻,不过是个骗局。没以为□□大国竟也用卑鄙伎俩,我轻信了唐皇对伽陵公主的宠爱,我总是犯这样愚蠢的错误,王室的土壤根本不能生长出美丽的花朵,爱情,亲情,不过是那溢满腐臭的华丽绸子上的点缀,边角料儿罢了。 当伽陵难以置信的看着兵马临城,向底下的将领大喊:“我以大唐公主的名义命令你们离开!”而回答她的却是万人的声响,汇成一股旋风,向她袭来:“不破楼兰誓不还!”伽陵竟是愣了,她真是自诩的聪明,她自以为躲到关外,也就避开了朝堂上的阴谋和纷争。可没想韦后和安乐公主还是不肯放过她,就因为父皇对她惨死娘亲的些许愧疚,对自小无娘的庶出女儿的微末可怜,被她们当作成夺去的宠爱,疯狂报复。她以为乖觉的离开可以换来这半世安稳,父亲从来期望的根本不是她的幸福。夷都摩那抚着墙垒,这样的情形,他第一感觉竟是好笑。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将她送回去休息。 “您是大唐的公主,到底还有那个身份在,再怎样,唐人不敢伤害您,您会没事的。”夷都摩那躬身行礼。伽陵恨恨的扇了他一个耳光:“你!我是你亲手册封的王后,我不管你是怎么想,即便你不肯认我作你的妻子,我也会和你一起,与楼兰共存亡!”她指天为誓,眼泪簌簌落下。 夷都摩那,抚着脸,只是自嘲的笑着,他可以用自嘲一次次瓦解自己的痛楚,这是他的生存之道。并且随着灵魂轮回,为他捱过无尽的生涯。 他居高临下,挥退侍卫,独对着城外的金戈铁马,刀剑的寒光,明晃晃闪花了眼。他长嘘了口气,他这次怕是过不了关了,邻国无不落井下石,隔岸观火。 唐皇开边意未已,别有居心的执权者也会借用扩张疆土来粉饰尖锐的朝野纷争。都说是唇亡齿寒,西域三十六国怎么会不受到打压,又能笑的几天! 他会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保家卫国,大不了就马革裹尸,倒不愧他身为男儿的志向,尽管这志向在面对越来越多求降的族人,已经看不出价值。他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安慰,还好我没有子孙。同样的命运也不再降临到和我一样的血脉上,我所经历的不会再重来,“国破山河在”,也没有人会觉得触目伤心了。 不好吗,而且我最在乎的人不在这里,我还是受天眷顾的,不是吗? 在大婚之前,破风将军将雪衣女带离,远避人世的杀戮,偏走他乡,以对王的绝对忠诚,用生命守护这女子,给予他的所有。 “这是夷都摩那唯一可以给你的幸福。”楼兰王见雪衣女,临别背着身子所说的话。尽管他知道她还是听不懂,他也没有勇气当面承认自己的痛苦。雪衣女自 始至终只用关切至深的目光注视他,没有反对,没有异议。夷都摩那心下难过,也许她以为这只是出 分卷阅读52 去游玩,这只是暂别。欺骗,在她和他之间就一直轮回,哪怕在他们眼里看来,也是分不清这到底是善意还是伤害。他还记得那时靠在她身上,听见的是琉璃破碎的声响,以为是忘情太抱紧了她,着慌的连忙将她打量,终是不解的看着雪衣女竟也是自嘲的笑在嘴角绽开。 —————— 又是那忧伤的落日,映照着断瓦残垣。楼兰城外城内已被唐朝犀利的火器击中,燃起滚滚黑烟。青黄的麦草染成了血色,城下不过三丈的土地,堆列了无数尸 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引得秃鹰兴奋的低空盘旋,发出贪婪的声音,只等的饱食血肉。楼兰女子,面容白皙,笑颜如花,能歌善舞闻名天下。而楼 兰男子大多温和文弱,不善刀兵。与大唐铁马金铬苦战三天三夜,已经是夷都摩那的奇迹了。他身先士卒,如狼似虎,拼命厮杀,浑不知身在何处。他没有了王者的身份,坚持不肯守住自己的要害,只是疯狂的刺倒敌手,用身子护住要逃走的百姓。 第 29 章 眼看身穿盐白色的麻布的楼兰兵士越见稀少,他的八宝铠甲已被利刃扯成了几片,空挂在身上,他杀红了眼,便索性赤膊了。他胸前的箭疮再添新伤,鲜红的黏稠汁液像拉丝一样,从剑上,身上垂落。他手指僵硬的已是动弹不得了,仍然 紧握剑柄,天近黄昏,却觉得周身更热。自是舌下干渴,不由抹抹破裂的嘴唇,嘴里竟也是血的味道,他大口的吞下,心想这就是个饱了。心下却是少有的轻松,没有选择的事,总会少了许多负累。 这时与他拼战的是唐军一个年轻的校尉,显然敌手被他恶恨的眼神吓到了,不由抖抖嗦嗦的倒退了几步,却也如他一样紧握刀柄,双眼紧盯着,思量着他可能出现的破绽。 风有些冷了,他浑身燥热好受些,倒吹得他几分清醒。面前的这个少年不过弱冠之年,满是青涩的样子,眼神竟是有些茫然。 他咧咧嘴角,我当初杀敌见血也是这个样子的吧,那时才不会认为自己有一天是杀人狂魔。 他又是一阵自嘲,左斜右跨,退肩刺劈。那校尉招架不住,兵甲连着一块皮肉被砍去了,鲜血直流。 他不再敢直视那躺在地上的青年,吐了口浊气,将手上的剑收到胁下,猛然听见一个小孩在左右哭,他大惊转身,楼兰百姓早应退得干净了才是,至少还留有生存的希望,正如他答应的。 这是一个普通农家的男孩,可能跟不上大人的步子,慌乱中跑回城门外自己的家来,而被血杀的景象吓的闭上眼睛,只是哭叫。 夷都摩那扯着那孩子的胳膊,急忙将其往回带,要送回城去。谁知那孩子却恨恨咬了他一口,甩开了他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管不顾的手指着夷都摩那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坏人,我恨死你了,是你害我们所有人的!”向城门相反的方向跑去,还是要坚持回自己的家,夷都摩那呆在原地,伸出的手抖动的竟没法拦住,可那孩子却没跑几步,来不及躲到茅屋中,就被纷纷从天而降的火箭射中,穿胸而死。 楼兰王几乎是爬着过去,抱着尸体,绝望的无可附加。若说先前族人的埋怨,指责令他心虚,那这孩子的咒骂却让他疯狂。“我不想的!我不想的!”夷都摩那的眼泪怎么也不肯随着这样歇斯底里的喊叫而掉落,他自小就禁锢在严厉的训导中:他是楼兰王族的唯一后裔,一定要继承先祖的理想,他必须经天纬地,雄踞一方。 除了他身后的白色城墙,除了这片故土旧园,毕生再不做他想。他屈服命运的安排,用生命作约,让受外族压迫的亲人归以安居乐所,令天上的爹娘得以故里息壤。他放弃自我,人世的幸福他都不要,却无论如何想不到是这样的收场,到头来,没人在乎他的牺牲,换来的只是这孩子的彻骨憎恨。 他仰天长笑,我真的做错了吗?那把象征王者尊严的宝剑深插在土中。背手西风,对着夕阳最后的一抹微光,再也不想看这世间的种种了。那些仅有的楼兰士兵,或选择与王同死,继续拼杀。可更多的是按照楼兰王对百姓的安排,仓惶的逃到安全地方。 夷都摩那周围聚集了最多的敌国士卒,围的水泄不通。他却是不屑看的了,只待一死。他已做完了他的身份应做所有的事,他的族人应还是有聪明人的,不是说已经在多年前私地下和突厥国定好了约定,留了退路,卖国卖敌,随便了,想是总能保命的。 “楼兰,你还是真的不该存在的呢!” 他听的刀剑霍霍的声响,神态从容,他还是那个莲香中面现微笑的男子,卓尔不群。人将死的时候,脑海里的会出现什么,他小时候总是胡思乱想。我今天知道了,是她,第一次如此毫无顾忌的想着她。她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傻傻的把手迎向夕阳。不知她的手掌里什么时候会开出她希望的莲花。真希望她想要的一定能得到,得到的不会再失去。 过了多久,周围居然奇怪的渐渐安静了,只有那熟悉的风的声音在耳边滑过,他缓缓睁开眼睛,他竟然在空中,渐 分卷阅读53 渐升高。正迎着落日飞去。 “真是你!”夷都摩那难以相信雪衣女就在眼前。她的胁下多出两片云翼,正带着他飞离。 “我骗了你……”雪衣女清楚的说着楼兰语,语调是风一样的轻柔,雾一样的缥缈,决不是人间任何动听的音乐可以比拟的。她也用他方才同样绝望的眼光对视着自己的诧异。他又听到了琉璃破碎的声音,绵长的像是永无止息。 他全身因脱力在云翼中瘫的无力动弹,竟还是勉强伸出了手,去探她的脸。本来是吹弹可破的皮肤,他触到的却是绕指的凉意,她的容貌像是罩着一江的水,在触碰的时候荡出了一圈圈涟漪。他又举起另一只手,意欲怀抱,而仅仅是在那凉意中停了停,竟是划出了痕迹,轻易割开她的身形。他的手在半空僵着,最后终是无力的垂下,在接连荡开的涟漪中,她的身躯被迫颤动,扭曲,远不可及。 这就是她的谎言,天人五衰之际,再无力以冰水凝结出人的实体,便是这虚无的水影,落日的微光都能刺穿。纯净的灵魂由此裸露出来,绝美的无可比拟,柔和的灵光在碎裂中散落,宛若雪霏,蝶翩。 这是神明设计的结局,亦如它们的出生,美好的似乎不该长存此处。 “你看,我累的抱不动你了。” 夷都摩那难以忍受的闭上眼睛,却又睁开来,愈加黯淡的眼神却是至极的痴狂,嘴唇无声的开合。 他惯有的慵懒笑容,很想浮在脸上掩盖这无望的哀伤,却是骗不了她,也骗不了自己。还能望见的几眼光景可将是最后仅有的?便是我从不走开,你却还是要如期而归,不再回来? 夷都摩那,是怎样的男子?所见的,如何想不到因果几分,却是从不问起她的来历。 他眼里,她就是恰好的那个,神,佛,妖精?有什么关系,不是不知道殊途陌路,不是猜不到这结局。或许他以为爱可以消失,他终能忘了,亦如他以为可以承受别离。 他也是尘世吃五谷杂粮的俗人,自是早会了见异思迁,三心两意,心想着自己总会在结局前心甘情愿的放开她的手,任由她离开。他从不是情种,生于忧患,独独少了那份醉心风月的情怀? 可到底是那里错了呢? 第 30 章 他的箭疮复发,本来愈合得不见痕迹的伤口完全崩裂了,炽热的鲜血毫无留恋得倾泻而出,犹如绝望。 洁白的云翼紧紧裹住他的躯体,鲜血竟是以骇人的速度,肆无忌惮的层层渗出,染成片片艳丽的红。 躲在城墙后面的最后一批楼兰人惊恐地注目古城的西方天上,遥远的距离让人产生幻觉,夕阳被划出了伤口,滴落着血,这血洒在白色墙上,昏黄的光线中,斑斑点点,艳的触目惊心,犹如死兆。 人群中,年老的巫师,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在空中写符画咒。嘴里的牙齿都掉落的干净,没人听得懂他嗫嚅什么。 可是人们看明白老巫师垂胸顿足的嚎哭,这哭声迅速传染了整个人群,他们完了,楼兰完了!隐秘的怨恨有了发泄的理由,这声音在哭声中刺耳,却引起了共鸣,马上便成了众人的怒喊: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们宁肯不会故乡!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们宁肯不要自由! 她的心在愈来愈快的碎裂,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躯体逐渐冷却,却幻化不出半点温暖,无能为力。虚无缥缈的身形快要抱不住他了,她怀抱的本就是愿望的重量,这重量她本以为可以托扶的起,却万万没有想到爱比神明更拥有残忍的力量,以最为浩大的声势袭来,结局不可抗拒地极早闯入眼界,容不得她准备,逼视着她正在枯萎的生命。 所付出的愿望一丝丝在他的身上剥离,这个男子又会以死的方式面对她了,她努力向高空飞去,沉重的云翼从她的身上生生扯断。 于是坠落,以两人都不意外的结果坠落。 愈来愈响的雷声从远方传来,摇曳不定的闪光在天空闪动。西边一隅还残留着落日的温暖,而漆黑,深邃的夜空已然到来,令人惊骇的白色闪光在发怒,在舒卷。空中呈现出神秘的色彩,那是不可捉摸的幽光,弥漫着一股久留不去的甜味,难以言喻的香气。 幽光里,谁在唱着远方的歌谣?歌声纤细而悠扬,它比世间的一切生灵的声音都更加优美动听,能歌善舞的楼兰女郎向墙外偷偷窥望,女人的心嫉妒起来,凭什么青春时候反复修饰的嗓音圆润抵不过这样万分之一的美妙?雷霆之威,天地斯怒,竟不能将其屈服,它拥有最为震撼的力量,是啊,三千世界,已经再也找不出这样干净的歌声,它超越自身的痛苦,述说着比时间更为久远的年代,手中不复存在的美好。 漫长的心碎终于停止了。她等待这消亡的时间太长,甚至她茫然的竟存有妹妹一样的心思,想看看那颗心长得什么样,脆弱的容不下悲伤。它可曾有形,坠入大地,是否会溅起一次悠远的回声?抚慰这千千万万个在死亡中安睡的水灵? 她十指相扣,神情安静。谁还记得水灵的祈祷?谁还听到我的召唤?谁 分卷阅读54 还知道我心愿未了?她静待着,灵光在她的身上如雪飘落,被风吹成碎片。这真的是她更傻的痴想?所谓奇迹只能被神明指定吗? “妹妹,真盼望这歌谣能让你睡得更久些,真盼望你会如约,没有姐姐也会好好生活……”她明艳的笑,无形的手再次伸向夕阳,试图抓住那要消逝的最后一缕天光。虚体已经模糊的看不见,体内有着什么,碎莹莹的,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脆的质感,真是琉璃一样的破碎呢,晶莹的折射着千千万万年的云上孤独,那就是水灵的心吗?从没穿出天地的视线,从走不到永恒的尽头,毁灭也许真是遇见的结局,如神所知,我们有心,便会心碎,我们会爱,就会疼痛。 妹妹,唯一的亲人,原谅姐姐一次。心碎的你总是哭着说,姐姐必须要领受你的离开,姐姐懦弱,怎么也做不到。所以请允许我领先于你告别。 天地静寂无声,城下的十万唐兵困惑于天上奇异的景象,而这静寂又很快被隆隆的雷声打破了,唐军将士无不大惊失色,那是,那是……沉默的蒲昌海卷起千丈浪涛,水声震震,它在回复那歌谣:我们记得,你是水的女儿,从来与水相容,同水共生,便是永恒的时光流走,水中仍留有你骄傲的记忆——天遮不去,地掩不去,漫天神佛收不去的心意:自由。 海水高高坠落,浪潮打起,随了她的心愿,将坠落的云翼收住,安放在城池之上。更平地卷起波涛,来犯的十万唐兵弃甲而走,从来水火之利甚于天下之器,直被巨浪推回边城敦煌。这是唐史上最为著名的谜案,严谨的史官写著,竟不知如何向后人解释这次大败。对此役仅评四字——天佑楼兰。 夷都摩那仅有的意识令他最后一次注视天上,那是他的疑问。“为什么?”但他怎么不知道答案。“守护楼兰,是夷都摩那的愿望啊,他一生的苦痛,辛酸都在这里,便是楼兰负他,他又如何见弃楼兰。”原来雪衣女不怪他迎娶大唐公主,不怪他将己终生托付他人。她从来都顺从他的意愿,且不管自己伤的鲜血淋漓。 她的灵光耗尽了,天地静静谛听着她决绝的誓言:“吾命在天,料得一死,奈何天薄于我,心失而术无功,则累王,终遗恨天上地下!祈愿轮回,宁为无心人,绝情绝意于天道,背理背德于伦常,以命相还,以死相报。” “王,有一世我会不负诺言,乘愿再来!” 他终于恍然了,到底错在何处。她所给予的爱,说实话,这是世间的“爱情”不配的,也是不能承受的。她却用这毁灭自己的爱来爱一个凡人,他临死前流了这生唯一的泪水:“我不值你如此相待,我甚至从不与你说……若真有那一世,我怎么敢让你再这样爱……” 海水退却,在夜的最深处,一颗金色的莲子环绕着微弱的光芒,这是留给妹妹的礼物。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的代价来换取。“谁说这世上没有这样的花,落日的光华。神明,你错了,总有例外的时候……” 冥冥之外,那双深沉的眼睛被这微弱的光芒刺痛了,万物都是天地造就,她怎么能凭白化出这样的物事,它有几分惊疑,但随即是冷漠的讥讽:“水灵并无来世,便是给你一世,准你为人,又如何?你以为真有例外?”自有一种不能抵挡的力量,将金莲子扔向渺无人迹的茫茫雪山。 神创天造地,拥六合,起八方,生养万物。众生依规而从,唯水灵不服。神既美其形貌,亦怒其妄狂。屡教未能改其意,心灰则忍痛毁此一族,由而三千世界,以人为性灵之长,其心如甘入樊笼之雀,自是一叹耳! 夷都摩那那杂糅的表情僵在脸上,来不及隐藏,来不及掩饰,弥留之际的痛苦,绝望,哀伤却在生者眼 里走了样,这是上天的眷顾,还是嘲弄?你会发现死人的面部永远会比活人自然柔和,安逸的像是长途跋 涉后得来不易的轻松,像是怀着不能惊醒的美轮美奂的梦境,解铐的灵魂脱离了这一生的宿主,如烟如渺 ,急急向方才灵光逝去的地方飞去,却是由不得这天上的风,卷入虚无的漩涡,挣扎着,挣扎着不肯再入 轮回,却无处逃遁,还要重新的爱?还要重新的恨?还要再受一世的苦乐? 奈何桥,可否不过?孟婆汤,可否不尝? 楼兰国史有记: “次年,汉邦宦官弄权,国力衰减,以联姻之由,修和止战。王仁德育民而不忍金戈,强允之。即迎唐中宗之女——迦陵入朝位后。是日,雪女喋血堕天而亡,其言哀于王:‘吾命在天,料得一死,奈何天薄于我,心失而术无功,则累王,终遗恨天上地下!祈愿轮回,宁为无心人,绝情绝意于天道,背理背德于伦常,以命相还,以死相报。’王泣于当下,果如其言,金疮复裂,昏厥于地,不日而薨。……雪女尸身于荒野,国人视其为孽,多啐之。” 第 31 章 迦陵公主怀抱着他,哭着像个孩子。厚重的丝绸衣服上是一串串不能凝干的泪珠。”原来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推开我!”真的,楼兰王没有动,任由她抱着,很听话,没有皱眉,也说不了冷漠的辞令。 “你不爱我倾城之容,你 分卷阅读55 不爱我托国之富,我双手给你捧来了大唐的权势,你看都不看……” 迦陵的手指颤动着,摩挲那再无生气的脸,泪水是何等的滚烫,便如她的爱情,火一样。 她本就是火里的凤凰,母妃生前与她讲过:“我不恨你父皇绝情寡意,你也别恨,宫里的东西,放久了都会发霉,娘亲就从未见过真心人,更不用说爱情。迦陵,你若遇到能爱的人,是幸。若遇不到,是命。”可是她逢见了 ,在她最好的年华,那个恰好的男子真切的在余晖中微笑,于是她拜跪上表:“宁舍主号,愿与楼兰王同徙同往!”如同梦里预演的几万遍,她奋不顾身,她堪称果敢,动用自己全部的智慧和力量迎接爱的到来 。她骄傲的对着龙颜大怒,文武哗然,你们意外?不,这是我的理想啊! 这是幼时最根深蒂固的相信,必定会有那么一个人,将她带离阴霾的宫廷,改变命运的轨迹,许她一 世幸福。由此她可以耐心长大,由此她可以忍受痛苦的生活,她反反复复的设想,修正,这种相信精微到每一个细节,逼真到也许她醒来的第二天就能实现。 女孩的愿望在一天天壮大,浸在了骨子里,以至于这愿望必须要成为将来的现实。梦的虚无一旦成为赖以生存的口粮,人会怎样?因为饥饿,所以无畏,所以疯狂。 “上天,你既然令我遇见他,又为什么不让他爱上我!”这就是她苦苦用生命的长度换来的结局吗 我不能认这个命! 是啊,迦陵从小到大都努力做到最好,强迫自己完美,这样等来的人就没有理由不喜欢她,就不会丢弃她,她认真梳理每一根羽毛,世人都知道她是骄傲的鸟,只有她知道,自己在卑微的等待,卑微的乞讨。 然而最终,楼兰王脸上最后的表情也没有一种属于她,她还是被狠狠丢在这世上。 “王,”她温柔的将脸颊贴向他冰冷的胸膛,笑的恬美。“你说我心肠狠毒,不是的,我只是太爱你,就容不得她在这里。我知道你怪我,下辈子,我让她把今世受过得罪都还给我好不好?完后你去骂她心肠狠毒,呵呵”她摘下金簪,狠心的插进了自己的身体。“你到底讨厌我什么?我已经努力作到最好,如果我不生在帝王家,是强盗的女儿,你会不会爱上我?如果我是个傻丫头,你会不会爱上我?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你会不会……” 楼兰仅有的王室远远看到她倒下,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楼兰这场浩劫也有这位唐朝王妃的份儿,这女子工于心计,与几位王亲勾结,一心想将夷都摩那赶下王位,她也确实如此撼动了楼兰的根基。她没有和任何人说明她是太想爱了,太想拥有了。 她本就是火里的凤凰,不在这火里涅磐重生,就宁愿被火烧死。 很久以后,蓝天下飞过同样皓洁的身影,她恐惧的眼睛是浅淡的蓝,明亮。妹妹在梦里惊醒,投视天地,上至碧落,下黄泉,两处皆茫茫不见。 当她难以置信的走向人间,听到的只是市井这一段无头无尾的传奇,闲人不厌其烦的传说着楼兰王猝死的丑态,伽陵王妃自尽的美艳,还有那个冰雪化出来的害人妖精的最后下场。人们就是这样兴致勃勃的唾骂着她的亲人。 妖精?!!妹妹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楼兰国史有记:“雨水不接,黄沙骤至,一女形貌于天上,声若雷鸣:‘血肉奉天,身化厉咒,愿夺姊之恨为沙,万世之怨为砾,以葬楼兰!’国人骇之,走于中土,呜呼,亡之日不久矣。” ,由此黄沙铺天盖地,断葬楼兰。她将自己的形魂磨成千沙万砾 ,填平了蒲昌海,湮没了灵光消失的土地。她是定要和姐姐一起的。 “比时间还要久远的年代,便有了姐姐,有了我。我们叫水灵,和人一样,都是神的意愿化合而成,与人不同的是,水灵天生便有对自由的信仰,就像你看到的雨,雪,霜,雾——扬洒天地,变化万端,却不会为任何事物停留,我们永远学不会人的恭顺,我们骄傲的灵魂使神无比痛恨自己创造出来的完美生灵。” “洪荒时候,他更把漫天的洪水全归咎于我们族人的傲慢,后来大禹治水,神谕下将水灵一族赶尽杀绝,却又在屠杀尽,只余下我和姐姐的时候,万能的神,奇怪地平息了怒火,他赐予我们虚无缥缈的形体,令我们脱离水的依赖,不老不死,不生不灭,逍遥天地岁月,甚至我们可以各自实现一个连神都不能干涉的愿望,我是那么傻,总以为那是神知道错了所作的补偿,最终才晓得是我错了,创世的神是万生的主宰,怎么会有错?是他构造的一切,他对“自由“这个词汇的最无情的嘲笑令我们存活下来,的确,我们可以摆脱生老病死的轮回之苦,但只是这样,我们的心是柔软的,这就注定了,我们会心碎,会心如死灰,会和人一样走向死亡。” “ 强大的愿望也无法让我们绝望的灵魂再次复合,只会随着我们思想的灰飞烟灭,而彻底丧失它无尽的法力,这是神的设计,我们会一无所有的离开,就像我们的出生一样完美。” “与永恒的自由相对的就是无尽的孤独吧 ,还好我有姐姐,我们坐在云端,听 分卷阅读56 着南风的吟唱,一千年一千年安安静静的看着天地变幻,看着世上几经沧海,几为桑田。” “ 姐姐的神情是宁静的,可不知为什么,我会害怕她突然的失声痛哭,我一直都紧握着她的手,尽管姐姐的心远比我纤细脆弱,她却没有掉过泪,当族人永远的离开时也没有,这就令我更难过,我为姐姐羡慕人间的生活——像一个普通女孩那样经历人生的痛苦和快乐,无比痛快地笑和哭,最终坦然地闭上了眼睛,在忘记所有后,重新来过。” 而后来发生的,让我痛恨我又一次错了,人世的重,我们承受不来。 妹妹尚记得约定。“若非告别,便等我回来!”她从来都听姐姐的话,破碎的心竟受着难忍的疼硬捱下来,熬着无尽光阴。 金色的莲子印有姐姐望日的心情,百年花期,一开一败,同形同体的灵魂定能感觉的到吧,这是雪衣女最后的谎言。只要妹妹肯为我一百年一百年的等待,时间长久的就可以缓和任何忧伤,水灵脆弱的心会因为期望的强大而无暇碎裂吧。雪衣女是早知形身俱灭的结局,飞蛾扑火,她是甘愿的。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也是最残忍的。:用自身的消亡兑换妹妹永久等待下去。 她知道妹妹很爱她,很爱很爱。如果说云上的孤冷摧毁了她的心,她的悲哀摧毁了妹妹的心。 “神明,你不要讲水灵的心不可复合,我明明感知的到这世上还有姐姐未了的愿望,姐姐的心定还在什么地方,灵魂,自由,你赐的你拿走,我愿以任何代价换取姐姐的重生。” 冥冥中,那双醒世的眼厌倦的对着飞浮在风中的沙,每一颗都是妹妹的愿望。 洪荒时代,天地间仅存的性灵,你什么都不要了吗? …… 一千年以后…… 第 32 章 朱家大宅中间的偏厅,药香氤氲,遮住了满壁珠光宝气,一个素衣女子正守着炉旁看药,神情落寞。 另是个身着青衫的青年,远远的站着,眉宇间也浸着几分相似的哀伤。 “三弟坚持不肯让媚娘下葬,在灵前哭晕三次了,他心神俱伤,只怕这场大病不是三年五载能好的,你便从了他的愿,哪怕是个安慰呢?”这个青年正是沈天君,与那女子说着话,心神不定,没有了素日的从容。 那素衣女子有极好的容貌,只是常年在雪山苦寒阴冷之地,面目极为苍白,两眼蓄泪,甚是伤楚。应该是心性刚硬的人,说话的语气仍旧清淡如水:“死者已矣,空留着肉身作甚么?再者,故老相传,形神不逝,魂魄不去,难寻安身立命之地。他这么个心胸豁达之人,怎么也看不开?” 她唤作冰雪媛,是天山派的圣女,继任掌门,她望了他一眼。“罢了,就按你说的,但愿三弟几年后心魔祛除,则令媚娘得以息壤。” 这说着,只听的窗外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一个少妇颇有些尴尬的推开门,她是个江南女子,眉目如画,出身书香门第,举止文秀得礼。她迟疑着不肯进去,羞腆地低着头。 冰雪媛见状,忙起身让座。“嫂子,快进来,门口风大,伤了身子。”这话更说得沈夫人越发红了脸 。 “二妹妹,”她转过头来,也仍是将头低着,对着丈夫柔声的说:“没什么事儿,我只是怕朱府乱成这样,七七没了照顾,”她这样说着,也不忘悄声哄着那啼哭的婴儿。“我想抱媚娘的孩子抱回山庄几天,你说好不好?”声音也是江南的风情,柔美动听。 “夫人说得是,刚才可见着岳儿了?总是乱跑胡闹,你都带回去,也省些事。” 沈夫人低眉,应了声:“是”,便离开了偏厅,她吩咐婢女将少爷从后花园找来,晚暮时分,岳儿能跑到哪去,定是在最高的亭台上看落日。小孩子怎么玩都是有的,却是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她的儿子很是聪明懂事,只是这一项依不得大人,非要天尽黑了,才会回来。 沈夫人回想起屋里女子的形貌,心里自是黯然:“真是见了她,又觉得不见的好。我哪里比得过她去 ?”怀里的婴儿精神很是饱满,粉团一样的手乱挥乱舞着,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沈夫人念及亡人,眼圈又红了,七七和媚娘长的真像,朱富贵难怪见了孩子更是伤心。 她丢开心事,一个劲儿的逗着婴儿:“七七,长大了作我们家的媳妇,好不好?”那婴儿的眼睛在暮色里乌亮乌亮的,眨了眨,咯咯的笑了起来 屋里的两个人又是许久没说话。 “你还好吧!”“你还好吗?”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又都是不自然的收了口。 昨日,沈天君从朱府追出,意外的看见昔日故人正与他所拿之人缠斗,他怔在那儿好一会儿,知道冰雪媛抵抗不住,才知道迎剑上去。却没想他要拿的蒙面女子武功竟是自己也敌不过的,反被挑飞了剑,败下阵来。虽最终没让那蒙面女子讨到好儿去,可两人都负了些伤。 “那个蒙面女子可是你认识的?武功好是高强,媚娘的死是她的作为?” “我检查过媚娘的 分卷阅读57 身子,确是自杀,那是我敦煌的同门,脾气怪的很,也许真与媚娘有怨,但心性极为自负,说一不二。你也听到了,她说不是她干的,那便不是。她姊姊下落不明,也不说回去看看,竟心恨如此。我下的冰锁寒控不住她伤心伤情,只盼她如赌约,远离中原。”冰雪媛心中对这个大逆不道的同门颇不以为然,有种莫名的情愫,是伤怀,也是艳羡。 原本说是要押她返回受罚,最后还是没有落忍,放了一马,由她去了。心中隐隐觉得,她做的事情,自己永远不敢。 冰雪媛在沈天君的口里初闻噩耗,内敛的性格竟也一时压制不住难过。 昔日江南,踏春时节,桃李争荣。乘兴之时,媚娘定要她以花为占,她曾笑谑:“我三弟对你还不好 ?竟盼个别的什么人做你的如意郎君不成?”又实在禁不住她的央求。“缘分的事,有也有,无也无,当不得真,不可说与旁人听。”媚娘便忙不迭的应声,殷勤的摘下桃花。“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媚娘在最美丽的年华出嫁。等不及了呢?”这番笑语说得李媚娘羞得红了脸,胳肢她,不依不饶。 其实卦象是大凶。“劫,不可恸哭。”冰雪媛自是不能说,求偶成其美,而桃花劫,形为刀兵,伤人伤己,不得所终。果不其然,年未过三,香消玉殒。 冰雪媛就从未算错过,没有人可以逃脱固定的宿命,望见媚娘笑貌如生,收敛尸骨之时,心中难免感伤。 “你到底未听我的劝告,还是将自己赔了进去。寄人篱下,朱家是你的恩人,天性纯良又使你做不出有负三弟的事来,所以只有死吧。宁愿不活,也容不得自己变心。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没对的住自己。” 她望着眼前的青衫磊落,不禁自问。她敢不敢为沈天君测命,晓知他的未来?她惶恐地不愿设想,自己除了眼睁睁地等着预知的事件发生,什么都做不了。 她轻声与沈天君言道:“方才岳儿跑过来了,他和我说,媚娘的黑猫不肯进食,已经饿死了,他好像知道什么似的,还跟我讲,‘情深不寿,强极必辱’。这是你教的?”冰雪媛发现岳儿说着这话的口气,根本不像四五岁的孩子。 沈天君此时是背着身子的,独望厅外四起的暮色,像是许久才想起冰雪媛在问她。“嗯,他长大后会更明白吧,身为我沈天君的儿子,本就是倒霉的事,说不定哪天我就会被仇人杀了,家毁人亡。” 沈天君是世上难得一见的那种人,除非大善大恶上论证是非对错,他身上找不出一丝的锐气,就像此时,温和地泛着玉的光泽。 “以父之名,给我教训一顿就行了,为恨活着又有什么好?我不想孩子是个感情强烈的不欲偷生的人 ,我有过类似的教训。”他及时停住了话头,是嫌自己说多了。杂乱的眼神望及远山,渐渐平复下来,又如遥远的湖泊一样不起波澜。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转过身来,从怀里郑重掏出一个八宝锦盒,递与她:“天山派掌门永禁外出,终生守望沙漠。若不是敦煌内反,你一辈子再不到此处。总不能还有一个武功天下第一的叛徒吧。还好,这最后一次,我有时间告别。” 冰雪媛闻言打开锦盒,雪玲珑安静的躺在里面,吞吐着冰蓝色的柔光。“你干吗再费力拿回它,我都说不要了。”她紧咬着嘴唇,强忍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滑落。 在她们更为年轻的时候,风姿勃发,为了保护弱小,仗剑而出。可他们的剑不总是可以斩去阴霾的,雪玲珑不得已地成为最强者的战利品。 “雪玲珑引来太多的腥风血雨,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沈天君完全没有提到自己收回此物是何等艰难。“其实是我很想得到它,你看,我没有你想的从容淡定,我也会慌张……” 他微笑着说,他握住她的手腕,冰雪媛竟发现他的手无力且又冰凉,他隔着女孩的手背,拭去她的满面泪水,那么认真,那么小心。 “二妹妹,再见了,我是说永别了。” 世人都争雪玲珑,说它能起死回生,那不是它最与众不同的,冰雪媛以前告诉过他,雪玲珑碾成末,往瞳孔里吹,那人就会忘记自己的最爱,沈天君觉得很好笑,他说没有人会觉得记忆比死亡痛苦。 可就是说过的话狠狠扇了自己个耳光,雪玲珑却是还给了冰雪媛。 人到底要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冰雪媛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塞外的,茫茫然,从中原到边关,藏红花开的灿烂如火,却再不会有那个为她采摘的风华少年。 永别了,沈天君。永别了,她少女时候最美的情怀。 打马而过的江南,我是你的旅人,梦里桃英缤纷,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其实她回来过,前一次,她回来时,正是沈天君大婚之夜,她远远望着红烛高烧,宾朋满座,她也看见了,席上酩酊大醉的新郎。原来他除了青色,红裳也是这般好看。 没人知道,她站了一夜,就像没人知道,她的归来。 天山派掌门禁足沙漠以南,武林中人都知道这个规矩,问病求医,只 分卷阅读58 好亲踏雪山。先祖的遗训真能 锁住人心吗?若是有,星曜便不会破灭。然而天山的每一代圣女都无不例外的继任门派,永居天脉。也许她们心中都有着温暖的记忆,但做出的是同样的选择。任风刀雪剑,磨损着绿鬓红颜。 她们是弃世的人,破风将军编造的香格里拉,她们自是一晒,然而这是最好的理由,她们跳过红尘,冷眼旁观,守望不会存在的世外桃源。她们是离神最近的凡人,命不可更,运不可改,她们无法自欺,甚至是自己命运多舛,也做不出任何反抗,因为知道是无谓的。医药星占,杂学百家,她们通晓世人所不知的。 冰雪聪明,却也毁了自己。知道得太多,令世界在她们眼里丧失了最基本的美感。 这世上只有幻想才可以绝对美好,她们根本无法忍受事物本来的样子,真实对其而言具有最为摧毁的力量,从来山盟海誓到了最后终究会变,你让她们怎么信誓旦旦? 爱,她们不敢。 冰雪媛路过那片守望的沙漠,她的脚步很是轻缓,她的归宿就如她幼时所占的一样精确——云上的雪山。她从此再没有回望一眼中原,梦的美好,只该远离,才不会破碎的一无所有。 楼兰的荒漠落了奇异的雪,每一片都泛着白森森的光,犹如投下的是把把匕首,锋利异常。冰雪媛久住天山,竟受不起这般冷的雪,打着寒噤。万里黄尘,白雪皑皑,仿佛自己梦到了无尽的冬,而不是四月人间。 第 33 章 万里黄尘,白雪皑皑,仿佛自己梦到了无尽的冬,而不是四月人间。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分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物事儿在冰冷中蠕动爬行,雪花大如席,在地面上摔碎,也狠狠砸着那物体。冰雪媛吃惊的握住了嘴,那是个婴儿!它拖出长长的痕迹,追着深陷的脚印,婴儿微弱的体温,偎着底下的雪,化出了水,雪水碾成着冰痕,又粘连它的身子,婴儿仍是爬动着,冰棱就撕扯着。融在雪里的血,冻成青紫,艳的夺目。 冰雪媛抱起了它,解下外袍,紧紧裹住。这是人?她震撼的看着手中的婴孩,它有脉动,它有心跳,它是女婴。获得温暖的婴孩却不领情的在怀里拼命的扭动着,它脸上的痛苦让冰雪媛缓不过神来,她知道的,那是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雪地里先有的脚印,渐渐被飞雪埋上,是阿依花娘留下的。冰雪媛一心想满足于它的愿望,追了过去,直出了那场冰雪,却不得相见。那是一双明亮至极的眸子,冰雪媛望着婴儿眼里浅淡的蓝。“阿依花娘丢弃了你吗?”对着这个不可能有意识的婴孩,语气充满敬畏。 它的小嘴一直在轻微的开合,重复着一个口形。这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任冰雪媛再聪明,也猜不到这语言古老的来自洪荒时代,如风一样的声音。“姐姐” 冰雪媛将婴儿抱回天山医治,管它叫“天山客”,有意将其抚养成人,承欢膝下。全没想让它活着都万分艰难。那场冰雪毁掉了它的身体,手脚都坏死了。她翻遍了世上的书,甚至动用了“冰眠术”,无济于事,它总是命悬一线,哪怕一粒微小的尘埃触及到破损过的皮肤,都会置其死地。 她不明白,那孩子犯了什么错,这受的是怎样的原罪。她忍不住求卜问天,沙盘上,诡异的命理线硬分出枝杈来,一个曲弯起拐,形似苦莲,中止于前。另一条却模糊的几乎不着痕迹,却是紧随着,交错于止,自成回圆。 ——她堕世而来? “双星陨落,历世造劫,命不由己,愿不由天。”冰雪媛竟握不住挂签,为了再造一个灵魂出来,客儿的前世硬将自己的分出大半,甘受灵肉裂身之苦,原来阿依花娘拿走的是另一个同样形貌的女婴,成为劫的第一环。 客儿在半睡半醒中长大,她学会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冰雪媛教的,而是在梦里听来的,“白飞飞”这是姐姐在俗世的名字。“白—飞—飞”小女孩冲着冰镜里的落日,一字一字地念,笑得最开心。 冰雪媛还记得那是客儿七岁的时候,她奇迹地手脚并用,又像是婴儿时一样,从隔离尘灰的冰室中爬起来,那是她第一次能动,她要挟侍女给她吃的,等冰雪媛跑来看的时候,她吃进去十几个馒头,那是一个七岁女孩的胃啊,她透明的皮肤下血管青涨,鼓成了球。 “客儿,吐出来,那东西你消化不了!”客儿仍不停的吞咽。“吐出来,听话!”冰雪媛急了,晃着她的肩膀,药棒捅进她的嘴里,腥臭的味道本来可以引起强烈的呕吐,她满脸逼的通红,还是固执的摇着头,怎么样也咬紧牙关。冰雪媛从未见过理智强大的这般地步的,据她说那是因为梦里的女孩被她的妈妈骂,饿了三天。最后那些不可能消化的食物,一点点取出时,全滴着血水,她的胃肠穿烂了。 客儿差点死了过去,昏迷了大半年。 冰雪媛吓着了,她将客儿关进百丈冰层。客儿终有一天会明白“白飞飞”不是梦,可冰雪媛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滑稽的事情,她也没法残忍的告诉客儿,除非是那个白飞飞死了,否则就凭她仅剩的形魄出 分卷阅读59 不了天山。 可这百丈冰层,又怎能阻的了?客儿定会为所爱的人,强的可怕吧? 冰雪媛做出了她这辈子最胆大的决定,那是沈天君离开人世十年的时候,她自毁寿命,偷窥天机,为客儿留下那首谜诗。 她临终又吩咐客儿继任掌门,顾全敦煌,修行星曜天书,向欧阳逊,柴玉关一干人讨债。她是清楚命运不可更改,可她还是费劲心力计算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微小转机,她努力的换取这注定的结局再晚些出现在客儿的生命里。 她是有期待的,期待客儿不总是白飞飞的影子,凡世里也有专属自己的记忆和情感,未来那个叫“钩吻”的男子是值得客儿爱的。 冰雪媛倾囊相授,唯不教星相学。她不想客儿走近和自己同样的困境,或许她认为那本就是错误的,她所精通的任何卦术,再灵验,也没有告诉她十五年后,闻知沈天君死讯的自己,会生无可恋。 枉她聪明一世,最后却是存心找死。 她把生的机会全无保留的给了客儿。 由此雪玲珑又完整的传付给下一任掌门,然而这是它最后的宿主。 天山客回归宿命时,将它碾碎,细细的吹进了钩吻的眼里。师父的冀望,她做不到。人世的爱分为许多种,爱情,亲情,友情……而她只知道, 她的爱永远就有一种——为姐姐全心全意,生死相许。她残忍,她回报深爱自己的男子,是令他忘记。 天山客守着钩吻,直到对她的记忆与意识慢慢消失,从始至终没有解释半句。 妹妹手中的花柄在黑暗完全笼罩楼兰古城之时,化为齑粉。其实金莲是可以撑到永远的,只是贴近它的心太灼热,这不是凭空化出的花朵可以承受的,焦萎了千年前另一个精灵给予它的许愿。 “沈浪,初逢不是这一世,你的灵魂轮回了一千年…… ” “沈浪,我用我的全部,苦苦等待与姐姐的重逢,好不容易千年后,只有一梦之遥,我拼了命的破冰而出,几步就可以了,只有几步。可顷刻间迎向你的利箭刺穿了我所有的梦,你轻巧的将姐姐逼上绝境,不留余地,可这是我能使姐姐重生的唯一一世。就那么不经我同意的完了,全完了!!!哪里也再找不回姐姐了,她的精魂永远不在了!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却生生不行,杀死你,就是夺走了姐姐付予千年的愿望。我又怎么能?我又怎么敢?” 姐姐许下的愿望,是再来一世,她以命换命,求得她深爱的男人不再在她眼前死去。 妹妹许下的愿望,是再来一世,她用所有的代价换得姐姐的重生。 两个愿望,神明认真允诺了,是天地不会干涉的自由。 它们都实现了。 霎那间,那声琉璃一样的碎裂刺破长空,灵光消亡,飞散如雪。沈浪跪倒在地上,他双手痛苦无望的攥抓着身下的尘沙,又是这一幕,他请求不要再看到,不要再承受,别再提醒他,沈浪,或是夷都摩那,还未做就什么也都做不到了。 “我会乘愿再来!”雪衣女没有食言,从善到恶,从生到死,从古到今,她的爱从未改变,利箭穿胸,只有她知道那是多幸福,终于能代他去死了。 沈浪一年中总做的有关雪的梦,此时才知白蝶蹁跹,雨雪霏霏,是灵光飘落。是又一次的失去唤醒了夷都摩那的痛苦记忆。还是白飞飞永远离开时,真的话别于梦中。她说了什么,隔着浩大的雪他怎么也听不见。也许这是她的残念,只是简单的重复那一句“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真实和快乐”她可以了无遗憾的分别,也许她知道了人世的妹妹,托付沈浪照顾。也许她在安慰他,会有一个同样形貌记忆的‘白飞飞’,代替自己,延续不变的爱情。 若是这样,她会失望,沈浪和天山客都未曾做到。妹妹终究是人间的过客,而沈浪又如何看得住水影空无。 第 34 章 “姐姐说若非亲口说分别,就要等她归来。她当时去往人间是为了让我开心,去为我采摘想要的花,那花会有落日的光华。可我从没想要留住夕阳,喜欢看落日是因为可以任性的依在姐姐肩膀,没有忧伤。”妹妹虚幻的手从身体里挣下一个晶莹璀璨的物事,那是心,也有太多的裂痕,令它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姐姐的约定,很难,也再做不到了。没有所爱之人的世界,对我毫无意义。白飞飞死后,我总在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开,回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她像极了白飞飞的面容,已经单薄的透明,可还是清楚地看见她露出调皮的笑脸。“沈浪,不,夷都摩那,还你楼兰!”她捏碎了手里的自己的心,干脆利落。她等不及了,太想结束灵魂漫长的旅行。她要长久的做一回好梦,赴虚无宴请,偿未尽酣眠。或许她觉得现在才是梦里的事,姐姐也没有离开,所以她要睡过去,等噩梦醒来,她深爱的,还在。 一旦水灵的心破碎了,实现愿望的力量就会消失,她的姐姐因为心碎,无法在千年前拯救夷都摩那的性命,而她再无留恋,直接将心碎掉,想要 分卷阅读60 一切归位。 她要归还楼兰! 沙粒腾空而起,定格在四散的灵光中,像是天地间挂起了串珠的纱帘,一层层地撩起,帘里正是夷都摩那的家乡。楼兰城解除岁月的尘封,不见了断壁残垣,依旧保持着千年前的光鲜。夕阳下白色的城墙,碧波荡漾的蒲昌海,还有头插花莲的楼兰姑娘和那天空一样古老的歌谣。百姓正夹道欢迎城主的归来,眼里是敬畏且又爱戴,仿佛他们从未背叛,人们赞美王的英勇,身后的将士在庆祝凯旋。 沈浪被围在中间,他发现自己竟戴有王冠,欢乐的臣民热泪盈眶,他们乌压压的跪下,亲吻着他王者象征的长剑,表达至上的忠诚。 “不!不!我不是你们的王,已经不是了,你们认错了!”沈浪疯狂的逃开,那是歇斯底里的痛楚。 妹妹最后也是不明白的,就如同她不明白唾手可得天下的宁王为什么落发出家,法号宁远,得到了藏佛教赠予的圣池金莲,又为什么送回。这个僧人曾徘徊在沙漠边陲,他吹的雪蓝萧痛断肝肠,沙漠酡红的夕阳绵延成辽远的空旷,他浴成落日的昏黄,以一种生命的虔诚,静如雕像。 几生几世,他都爱着一个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爱,真的是一种最凄凉的慌张。 那些曾幸灾乐祸的看着仁义山庄破落的势利小人,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须知,强光消失之后,就是他们的黑暗。沈家苦心维系的秩序坍塌了,江湖立马陷入纷乱,再没有后辈像沈家人那样力挽狂澜,血的罪恶沿续了近百年。 快活城在与黑狱堡的争斗中,土崩瓦解。欧阳逊擒住了柴玉关一干人,他硬要为死去的阿依花娘举办冥婚,柴玉关当上了死人的新郎。王云梦的癫狂恰时发作,吞下了欧阳逊奉给新人的相思酒,毒发身亡。她恨柴玉关一世,却没想为他而死,机关不爽。欧阳逊已练至星曜天书最后一卷,却因婚宴上难禁激动,而导致走火入魔。让底下的三十六狱司活解了身体。由此,黑狱堡为争主位,元气大伤,不能于中原立足,避回漠北,休养生息。 朱富贵散尽家财,全寿而终,他没有和发妻合葬。李媚娘的尸骨火化,由柴玉关撒入她幼年生活过的海滨,与鱼为伴。快活王废去武功后,则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生死不明。 左公龙没有在丐帮帮主之位上得意几天,就被踹下来,他始终是小人物的命运,后来再未得势。熊猫到底没有逃得过‘白飞飞’的算计,熊帮主由假变真,丐帮在他的手里发扬光大,声势虽不比消失的仁义山庄相提并论,却是江湖式微,正派最后的指望。则众望所归,熊猫几次退辞不允,积劳成疾,死于任上,卒五十又四。百灵二年后,追他而去, 宋离法号纤尘,回翠遮寺不久,就因法理精深,应召随使节远走蛮夷之地,亲教力学,广结善缘,终老于异邦,一百零六岁圆寂,去时欣然,念偈:心甘情愿。 紫绫,紫绡姐妹以及九宫星姝都未再回去天山,如鸟投林,茫茫不知其踪。至此,破风将军费心创建的三个门派都在世上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但是,有关“香格里拉”的传说在人们口中完整的流传下来,无数次的添油加醋后,更多的人愿意相信这个冰冷坚硬的世界有它的存在。 空空则在眼眸的明亮磨灭之前,开始了或结束这另一段传奇。 在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里,也有提及朱七七和沈浪,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人们还是津津有味的重复说起那场豪华荒诞的婚礼,偌大的江湖,再没有了他俩的消息,他们到底成亲了没?没人清楚。不过也有人从远洋船队那儿听说,在东海的岛国,像是见过这对神仙美眷。 事实上,他俩没有走远,就在江南水乡,三十里路的荷花荡。 竹舍茅屋,朱七七躺在草席上,昔日的红颜垂垂老矣,鬓发苍苍。她吊着最后一口气,沈浪正守在身旁,地上跪着服侍的是熊氏夫妇的一双儿女,荆钗布衣,都是手脚粗实的庄稼人,并没有长成木偶娃娃俊美的模样。 “可笑我虽陪你一世,却是枉担了夫妻的虚名。”朱七七从青丝到白发,仍是姑娘的装束,混浊的眼泪奋力挤出几滴,却再滑不出眼眶,已经不复流泪发泄的年龄了。“我不甘心,你说下辈子……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一定会的。” “你会爱上我吗?” “……” “你这人,我都……要死了,就……不能哄哄我?”朱七七未待沈浪再作答,缓慢的摇了下头。“下辈子……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等下去……” 她觉得自己说的话是从遥远的天外传来,一下子,周围的所有都在往后退,这就是死亡吗?她清楚地看见,从屋顶上透下来明亮的天光,光线里有很多细细的尘埃在飞舞,几线蛛丝也被顶上下来的光线照的闪闪发光。 光芒从她的顶上落下来,有种从里向外被透耀的感觉,她笑着看见沈浪被这光装饰的年轻漂亮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突然耳膜里是一阵奇怪的轰鸣,透着这声音她听见自己疾速的心跳声,伤口一样从未愈合的前世记忆猝不及 分卷阅读61 防地扑面而来,定格住靡丽暮色中那双期待依旧的眼眸,迦陵? 七七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去拽扯沈浪的衣襟,沈浪赶忙将她强烈抖动的手握住。“夷……都……” 她瞪大了眼睛,却是一口气不来,未再吐出半个字,强要坐起的身子摔回席上,一动不动,死不瞑目。 长劫轮回,人生大梦。 大结局 屋子里,传来熊家孩子的痛哭,这是庄稼人的真诚,过世父母的故交好友,也是他们的亲人。 沈浪望着她死去,没有惊恸失声,没有述一己之情怀,沉默的放开她已经完全冰冷僵硬的手,为她再最后一次掖好被角。 孩子俩劝老人节哀,又不得不问这后事该怎么操办。 沈浪说七七没有儿女,可别人有的守灵,摔盆,她也不能少。他俩自是满口应承下来,说那天哪怕雇人哭孝,也风风光光的出殡。又有些尴尬的问墓碑该怎么篆刻。 “刻上沈岳之妻朱氏,我对不起她,不能让她死了,还被人家笑话。” 他走出了屋,天晚有些寒了,昨日下了一夜的雨,湖上的荷花打落了不少,空剩下光秃秃的莲蓬,邻家的孩童答应出湖给老人摘回些莲子来,虽然嚼不动了,不过他挺想闻闻那股清香。 他幼时的习惯在老的时候又捡了回来,喜欢坐在湖边的藤椅上,等着日头落下去。 日头开始沉了,他也又开始了一天的自言自语:“七七方才走的,病痛没怎么折磨她,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走之前,很想再回楼兰看看……” 几十年前,那卷着狂风的惊心动魄的夜晚最终过去后,沙漠没有消失。还是那支路过荒漠的驼队在折回时发现了沈浪,救回了这个再次昏迷不醒的男子,没想到他睁开眼睛,又是七天七夜的不休不眠。别人好奇问他到底在沙漠里遇见了什么,才发现他竟讲不出来话来。他患上了奇怪的失语症,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说话的欲望。但从此后,他每年都会回去沙漠,待上些日子。 也就是那一晚,沙漠腹地突然出现了一眼清泉,弯弯的像微笑的嘴巴,又像是沉睡的眉眼。来往西域的商队给它起了个美丽的名字:月牙泉。他们欣慰月牙泉给沙漠带来了宁静,再没有昏天暗地的风沙。失意的旅人寄情于它最壮丽的大漠落日,海市蜃楼。那儿再不是生命的禁地。 沈浪年年都会在泉边遇见钩吻,白衣如雪的少年,没有随年华老去,他脸上永远持有孩童一样的纯真笑容。他没说自己怎么在这里,沈浪也没问。 离开人群就用不着名字了,钩吻?不,他不断肠不心伤。 他赞美天上显现的图画,就如讨好,他倾听清泉在月下淌动,竟是痴醉。 忘记了什么,重要吗?他还可以重新爱上。 他心满意足的守护着他找到的香格里拉,天荒地老。 “你曾说什么也总有例外的时候,那这次是神明奇怪地毁约了,你妹妹认为是我不要楼兰,而使她无法离开,很气我,每次去,不是教我在幻境里迷路,就是浇我一身冷水。”妹妹前世形魄所造就的沙漠,依然存在着。 太阳很快的爬下了山,天上消褪了粉红的霞彩,夏天就要过去了,天越发的短了,“呵呵,也许这最后一回,妹妹会看在我老的要死的份上,下手轻点。”沈浪的手抚在心口,他是在和心讲话。“飞飞,世上的风吹得太冷,这儿是暖和的,在我心里,神明就看不到你了,你可以自由地……”他安然的闭上了双目,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突然困倦了,他笑自己真是老了,暮色中他沉沉睡去。 碧绿的荷叶,卷舒开合,轻轻颤动,犹如叹息,枝叶接连,摇曳的让开明镜一样的水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双温软的手覆住老人的眼睛,沈浪想是邻家的小孩采莲回来了吧,他们总喜欢和自己闹着玩。 “答应给我的莲子呢?” 后面是一声轻笑。“猜猜我是谁?”空灵,澄澈的在他耳边滑落,他像是认得这流水的音长。 是妹妹的声音,但奇怪的是,她的声音不再有幽怨悲伤。 沈浪要抓开那手,却是扑了空,他睁开双眼,竟惊得站起身来,前方平静的水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腰间别着佑霖剑,年青张扬。他忙转过身,暮晚如雾散去,明亮起来,竹舍茅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车水马龙的街巷,朱府的金字门匾映入眼帘,到处张灯结彩,出入府门的人们以他熟悉的样子忙碌着,宋离在他的身旁大步走过,似是素不相识,线条刚硬的脸上,显现着,久违的神采奕奕。 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汹涌,本以为自己再不会为任何事激动了。多少年了,他以为这梦想已经淡薄或者已经不在,这时才知道这梦想永远都不会完结,一经唤起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烈。这如果是真的……他渴望求证,又害怕证实,一时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压轿!” “出来吧,白姑娘!” 他猛 分卷阅读62 回头,真是那个深深铭刻于心中无数年的影子,盈盈从轿中走出,是怔怔的凝望,是推开众人一步步艰难的上前,是手颤抖的伸出,触碰浅笑嫣然的容颜,是大力将那身粉红纱丽抱入怀中,死死不放。 “就算是梦,我也再不会放开你了”他的眼泪潸潸落下,砸得白飞飞的脊背生疼,仰起头,奇怪他竟哭得那么幸福。 …… 纳兰容若有一句词说的极好:人生若只如初见。 蓦然回首,一切真的重来了。 番外:宁王心 三军遥倚仗,万里相驰逐。穷徼上幽陵,吁嗟倦寝兴。 大漠雪中,车马疾行。 王辇中歪坐着一文弱少年,锦衣玉带,正是王子的装束,面容俊朗。 他是献帝的第十七子歆,因见封于宁城,称宁王。后世的王侯本传里,对这个末世皇帝的胞弟撰述极少,寥寥几笔,称其仪容秀丽,耽乐清虚,悉心丹青。龙城录所载:“开元兴庆池南华尊楼下壁上有六马滚麈图,皇最爱玉面花聪,谓无纤悉不备,风鬃雾鬣,信伟如也。”却不见画作传世。 “其病弱而疏世事,隐逸学道,托志冲举,经子、九流、星历、医卜、黄老诸术皆具有所得。生平好宏风流,自建生坟,屡往游览。早逝,卒年二十七。” 世传宁王精通音律,曾制有旷世宝琴飞瀑连珠,其声质风雅,古今为最,无偶相谐。 这是王朝亡没的十年前的深冬。里有外患,为抵御蒙古,圣谕令诸王节制长城以北沿边兵马。 宁王歆是王子中年龄最小的,生来孱弱。此次分封河北惠州,由胞兄衡王代为求恳。两兄弟辖地不远,互为照顾。 五子衡王便是后世争议最多的末代君主,不管史官写他如何杀伐独断,如何心狠手毒。他与宁王的感情最好,少时同食同眠,王弟病故,他依帝王之礼送葬,更将自己的衣冠放置陵中,已示兄弟生死不离。 这一年正是九子夺嫡的关键时候。皇帝年迈,王子们派出皇城,却无不把心都留在九銮殿上,外族侵入中原倒是末等事了。也许宁王歆是个例外,他一向自言病弱而懒散于正事,毫无志气,皇帝最为不喜,百般的看他不上,还嫌他那双眼睛生的不好,说是生的冷,看人跟冰似的。如言,福泽不厚,果然。 天□□晚,雪下得极盛。空山素白,马踏留痕。 宁王歆借一窗雪光,翻看庄周的《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他读至此处,似是触动了心事,掩书出神。避在帘后的小童蒿儿恰时赶紧添茶,却是手脚忙乱的,溅湿了书页。这个小童不过七八年纪,眉宇浩然,极是英气,可鼻青脸肿,双手淤青,之前必遭受过大不幸。宁王显得有些无奈,令他歇在软榻上,他小孩子心性,逞强不肯。“你皇甫一门忠烈,自开国以来,共出大将军四人,将军九人,卿十三人,娶公主三人,列侯十九人,中郎将、护羌校尉及刺史数十百人。古人言‘三世为将必败’,先祖却皆以功名自终。你父也是当世豪杰,余姚之败,罪不在他,百年后自有公评。”宁王扶好茶碗,自将书归摞一处,温言相待。 小童竟是惊得跪下。“宁王殿下,这番话若是圣上听去,那还了得?我也不能服侍您了。蒿儿是罪臣之子,是贱民,父亲临死前传话给蒿儿,皇甫一族,若得大赦,必是宁王之德,教蒿儿必报此大恩。皇甫蒿在灵前起过誓的,说到做到。”他年纪虽小,声音朗朗,慷慨激昂,最后几句更是掷地有声。 宁王笑了笑,他一直在一个古怪的梦…… 他总梦见一个美丽的女子。 “人类的语言是何等复杂,而它被说出来却是苍白无力的,离真实太远,离谎言太近。我总是犹豫地不愿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我以为我说出的定会是错误,至少是某种欺骗,但还是没有猜到代价不是生离,是死别。” 他听见这个女子在自言自语。他总想打断她,总想与她说别伤心了。 “他的一生,不过是我的眨眼间。我想我总能护住一个凡人的平安,然而,他的死期只因为我的出现迟到了一年,即使我付出了珍贵的愿望,冒然闯入他的世界,却只能袖手旁观,便如过去的千千万万年,我所做的没有区别,神明规定了游戏的规则,我不具有人的天性,无法贴合尘世的命运,如同一个甘入樊笼的鸟儿,却是讨不了主人的好,被踢了出来。 ” “可如果我是一个人呢?” 那个梦里的女子看着他,他伸出手来想要抱住她。 “他这个人是那么懒,要是旁人不寄于他希望,他便懒得看这世界一眼。” “其实他笑的很好看,多笑笑就很好。” 时间对她没有意义,想这些的时刻,到底是哪一刻,她可说不上。她对他未说过爱,这一点,天地为证。 但凡见过宁王的人都说过,宁王喜欢对人微笑。 分卷阅读63 ”闻言林绿先是惊了一下,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对我的身体会有影响吗?” “鬼魅身上到底带着浓重的阴气,可能,之后你的头会痛,会虚弱几天……”梅娘老老实实的说道。 如果梅娘说完全没有影响,那么林绿可能还会怀疑,现在她老实的说了不良的影响,林绿却反而不怀疑了。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她点点头道:“可以。” 梅娘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和感激:“真是多谢你了,林姑娘,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 “好啦别废话了,赶紧的,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林绿回头朝着男人那边看过去,他已经很不耐烦了,不断的低头看手表。 “好的,好的,林姑娘,我这就来了……”说话间,林绿只觉得身体被一股阴寒之气笼罩住,连骨头都可以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寒意。然后,她发现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她还在自己的身体里,但是,却像是一个旁观者那样,看着自己朝着那男人走过去,步履坚定而沉重。 这种感觉很奇怪,难以言喻。 林绿看着自己走到那男人的前方,用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眼神,痴痴的看向他。那是穿越了数百年的深情,埋藏了数百年的爱意,此刻,终于可以表达。 男人被这种眼神震住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开口说话。 一阵风忽然吹起,吹过他的头发,又吹到她的脸颊上。他的眼神陡然恍惚起来,那些埋藏了数百年的记忆,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他看着她,却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忍不住呢喃出口:“梅……”梅什么?到底是什么?脑子忽然疼痛起来,拼了命,也想不起来后面应该是什么。 眼前的女人眼眶红了,有泪光在闪烁:“范表哥……” 他想说美女你认错人了,我不姓范。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前的女人,说不出来的那么熟悉。 女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嫣红的嘴唇张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范表哥,梅娘心悦你。” 很简单的几个字,对方的声音也不响亮。可是,他却觉得仿佛听到了黄钟大吕的巨响,一声一声,敲在他的心脏之上。 太阳突破云层,露出金灿灿的脸庞。 帆船越过巨浪,重新回到风平浪静的海洋上。 小草顶开泥土,发出嫩绿的新芽。 耳边瞬间嘈杂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万只蝉,栖息在树林里嘶嘶鸣叫了一整个夏天的声音。 他看着她,只觉得认识了她一千年了,恍惚着问道:“你到底是谁?” 她看着他,微笑起来:“我是梅娘。” 梅娘,我是梅娘…… 她眼中含着的泪水,终究还是流了下来。 多少年了,早就想说的话,如今终于可以说出口。 “梅娘……”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的熟悉?他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脸上的泪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酒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从大厦里走了出来,冲着男人喊道:“老公,我今天不加班了,咱们一起回去吧。——咦,她是谁?” 女孩子走到男人身边,示威性的挽住他的胳膊,看向林绿。 这个时候,林绿感觉到那刺骨的阴寒离开了自己,她又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了。神情复杂的看向面前的这一对,她一语不发。 怎么说呢,男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有恋爱结婚的权力。可是到底,想起可怜的梅娘,她看着他们,心里还是不舒服。 男人这时已经如梦初醒,收回了手。他看着林绿,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恍惚的神情,只是茫然的问道:“美女,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认识你啊!” 林绿笑了笑,道:“之前那些话不是我说的……”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过身,朝着前方开过来的出租车扬起手来。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林绿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连衣裙女孩不满的摇着他的胳膊:“怎么回事?你们说什么了?——是不是你跟人家搭讪了?” 男人忙收回心神,看向女孩:“我哪里敢哟!——走吧老婆,我们一起去买菜。” “买啥子菜哟?你给我老实交代!” “我真的没有,老婆,我心里只有你,你咋个不相信呢……” 林绿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打开了车窗,呼呼的吹着风。她的头发乱了,拂在脸颊上,痒酥酥的。 天边的太阳即将完全落下去了,晚霞绚烂一片,红紫黄绿,颜色美得刺目。 她看到,在夕阳的光影里,梅娘的身影被一道光笼罩着,越来越淡。 “谢谢你,林姑娘。我心愿已了,如今就走了……”梅娘微笑着对她说道。 看着梅娘淡淡的身影,林绿嘴角翘起露出笑容来,眼中却酸涩起来,感觉到了莫名的惆怅。 就为了对他说出那么一句话,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4 痴痴的等待了好几百年,真的值得吗? 等待是她自己的,痴恋是她自己的,苦涩是她自己的,寂寞还是她自己的……而另外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兀自享受着这人间繁华。就这样,过了一世又一世。 真的值得吗? 林绿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值得吗?” 梅娘的回答,只是笑了笑,然后,淡得几不可见的身影,终于完全消失了。 一滴泪滚落下来,然后,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黑暗笼罩了这个城市。 华灯初上,人潮拥挤。霓虹灯闪烁着,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来。却不知怎么的,更加显得寂寞。 那么多的灯光,可有一盏,是为你点亮着的吗?若是没有,该是多么的寂寞啊! 第36章 三峡悬棺 河水碧绿,翻起来的浪花却是雪白的。两岸都是高高的青山,将这条曲折湍急的河流夹在了中间。 机动小船突突响着往前驶去,满载着一船游客。 年轻的导游小姐拿着喇叭,为大家介绍着:“……这里进去就是我们的小三峡风景区了,由长滩峡,秦王峡和三撑峡组成。大家看,是不是很美丽呢?小三峡不但山清水秀,还有悬棺这样的奇景。大家仔细看,也许还可以看到猿猴的身影……所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大家现在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呢?白帝城大家已经看过了,现在就该看小三峡了……” 林绿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抬头看着险峻的翠绿欲滴的峡谷。看了又看,也没有看到猿猴的影子。也许,它们都迁移到更幽深的大山里面去了吧。 她的身体虚弱了两天之后,就差不多完全好了。想想不能白来重庆一趟,就报了一个旅游团,想看看著名的巴人悬棺。所以,现在才身在这里。 果然是山清水秀,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清澈碧绿的河水,这般秀丽而又险峻的峡谷,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 视野里满是浓浓的绿色,像是要溢出来了似的。 小船驶过一段湍急的险滩之后,河道陡然变得狭窄起来。导游小姐指着前方峡谷说道:“大家快看,现在已经可以看到悬棺了。说起这个悬棺啊,那是历史悠久了……” 很多游客的站了起来,朝着前方那高高的悬崖上望去。要不是不允许去船头,他们就要挤到船头上去了。还有些人自带了望远镜,此时便煞有介事的拿出来,美滋滋的朝前看着。 “哟,还真能看到!”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就右手边悬崖上,黑糊糊的几个小点,看到了吗?” “哇,真的啊,我看到了……” 林绿没有望远镜,就只能眯起眼睛朝着悬崖上看过去。船越驶越近,她终于看到崖上有几道凸出来的地方,悬棺就放在那凸出来的小小一块地方上。黑漆漆的颜色,长方形的一团。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其他的,根本就看不清。 其他的游客们,还在不停地议论着: “你们说,这悬棺,从前什么工具都没有,他们是怎么放上去的?” “是啊,没有机器,就只能靠人力,真是难以想象是怎么办到的。” “这简直跟长城和金字塔一样,是奇迹啊……” 这时,船已经驶到了悬棺底下,特意放慢了速度,方便游客们赏玩。林绿看到,在距离悬棺群比较远的一块地方,孤零零放着一具棺材,颇有些不合群的样子。那具棺材周围都是浓密的藤蔓,绿幽幽的一大片,遮住了棺材的大部□□躯。它的颜色也跟其他的棺材不一样,不是那种完全的漆黑。它黑里透红,像是浸透了鲜血一样,看起来有些瘆人。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那具棺材,林绿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刹那间像是有些心悸似的,有些不舒服起来。 虽然如此,但她看着那具棺材,像是着了魔一样,就是无法将视线移开。渐渐的,那黑里带红的棺材忽然变成一片血红,进而化作一片血海,朝着她汹涌扑来。林绿啊的尖叫了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幸好,这个时候船舱里面的游客都忙着看悬棺,并没有人留意到她的异常。只有坐在她旁边的老婆婆问道:“你怎么了?” 林绿摇摇头道:“没事,就是被吓到了。” “你们这些小年轻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距离那么远的几具棺材,都能被吓到。”老婆婆摇了摇头,颤颤巍巍举起胸前挂着的望远镜来,又去看远处的悬棺了。 林绿坐回到座位上,摸摸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脏还跳得厉害。她抬眼朝着远处望去,那具黑里透红的棺材依旧静静的搁在原地,哪儿有什么血海? 小小的船慢慢的驶离了这一段峡谷,眼前渐渐的开阔起来。人们也都逐一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船舱里安静下来。只有机动船尾部的噪音合着外面浪花起伏的声音,不断的有节奏的响起。 一股寒气骤然扑来,林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四处看看,除了游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5 客,什么异常都没有。 峡谷里本来就很是寒冷,林绿也没有朝其他地方想。睡意渐渐袭来,她找了一间外套搭在身上,靠在座位上阖上了眼帘。 “下船啦,大家下船啊——”导游被喇叭放大的声音,惊醒了林绿。她睁眼一看,船已经靠了岸,停在了码头之上。游客们都站起身来,排成队,跟着导游小姐往下走。 还是觉得非常寒冷。她穿上外套,背上背包,挤进了队列里。 离开狭窄的码头,旅游团来到了这个被河流围绕的小小县城里。城里的房子都不高,最多的也就八/九层。走在街道上的人们脸上的表情都十分闲适,带着小地方特有的安逸感觉。再情绪紧张的人到了这里,应该也会放松下来。 旅游团会在这里住一夜,第二天再坐大巴车回重庆。就这样,三天两夜的旅程也就结束了。 天色不早了,大家随意逛了逛之后,就跟着导游来到了预定的宾馆里。 林绿和之前坐在她身边的老婆婆一个房间,她是孤身一人,老婆婆也是。 老婆婆一边跟林绿一起往楼上走,一边唠唠叨叨的说道:“都说是养儿防老,其实也不尽然。这不,我养大了一儿一女,现在个个都只顾着他们的小家庭。我想要出来旅游一下,都没有人有时间陪我。唉,老头子也去得早,丢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林绿听了,安慰她道:“其实一个人也好,比较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跟人商量。” “嗨,那是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自由行之类的。我们年级大了的人,还是喜欢热闹……” 一老一少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了二楼。这座宾馆独自占了一栋楼,总共有七层。没有电梯,房间被分到第七层的人可就惨了,得爬那么多层楼梯。 进了房间,林绿坐到雪白的床铺上,翻看手机里今天拍下的照片。老婆婆则进了卫生间。就在林绿刚刚打开相册的时候,忽然老婆婆一边大声叫着,一边跑了出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有人,有人!” 林绿连忙丢下手机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卫生间一看,空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人在呢? 老婆婆也凑了过来,满脸疑惑和惊魂未定:“我之前明明看到有人的,怎么不见了?” 林绿回头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一语不发的站在房间角落里……”老婆婆说道,“奇怪,怎么这么快就没人了……” 林绿道:“是不是您老人家眼花看错了?” 老婆婆坚决的说道:“没有,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睛还行,不会看错的。——这个房间不能住了,多半出过什么事,我去找导游换房间去……”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房卡走出去,找导游小姐去了。 林绿见状,也就随她去了。她坐回到床上,继续看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张的翻过去,有碧绿湍急的河流,有巍峨青翠的群山,还有玉带一样的瀑布,亦有光着膀子肌肉遒结正在拉纤的纤夫……就在她翻到悬棺的照片的时候,一时间愣住了。只见那一张照到黑红色棺材的照片上,在棺材旁边,悬崖之上,赫然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 林绿的手机还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像素很是一般,因此照片也就不甚清楚。再加上隔得远,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黑色人影站在棺材旁边。相貌和具体外形什么的,完全看不清楚。 林绿瞪着那张照片,只觉得一股寒意爬上了背脊。 她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那悬崖上根本就没有人。再说了,谁会没事爬到那上面去?作死吗? 再想起老婆婆说在卫生间里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答案是什么,简直呼之欲出。 她呀,又遇上那些东西了! 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老婆婆受惊吓,林绿心里十分不安。定了定神,她对着空气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上了我,但是,今晚请你不要出来好吗?吓到我无所谓,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吓得出了什么事,我岂不是一辈子心里过不去这道坎?那样的话,你有什么需求或是心愿未了,我也就不愿意帮你了……” ……但愿自己这次遇上的,不要是什么恶鬼厉鬼吧!若是厉鬼恶鬼,可是不会顾忌自己这番话的。 唉,都怪自己。明知道自己是招鬼的体质,还去看什么悬棺呢?这下好了,看出事情来了吧……林绿叹着气,伸手扶住了额头,只觉得万分头疼。就在这个时候,老婆婆回到了房间里。 第37章 公主与侍卫 林绿抬眼看过去,问道:“怎么样?换了房间吗?” 老婆婆摇摇头道:“没有房间了,换不了。——他们也不承认这房间出过事,一口咬定绝对是干净的房间。” 林绿道:“那就算了吧,兴许真的是一时间累了,看花了眼。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警醒一点儿也就是了,我想,应该不要紧的。” 老婆婆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6 “您老人家早些上/床休息,我晚点儿睡,看着点儿。” “好好,真是个好丫头……” 兴许真的是累坏了,老婆婆一躺到床上,没多久就打起鼾来。那声音动静可不小,呼噜呼噜的,就像是旁边搁了一抬小型发电机。 林绿躺在床上刷手机,听着旁边的鼾声,更是了无睡意。 在家里没有网络,想要玩玩手机都没有办法。虽然她对于手机没有什么依赖性,但是好几个月不玩了,现在一玩起来,竟然就有些停不下来了。 房间里面所有的灯都关了,只有手机屏幕发出来幽幽的光线,时不时的变换着颜色。 林绿专注的看着微博上的新闻,偶尔轻轻的笑起来,很是投入。就在她看到一条有趣的动物新闻的时候,一道阴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床边。没有心理准备的人,看到这场景真的会被吓死。 林绿无声的叹了口气,抬眼看过去,低声说道:“不是让你今晚别出现吗?怎么就这么等不及?” 床铺旁边,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穿着一身紧身黑衣的男人。他头上挽着古代男子的发髻,插了一支木簪。身上看起来伤痕累累,血色氤氲。 他生得并不俊俏,皮肤黝黑,双眉如同刀锋一般凌厉。鼻梁挺直,下颌方正,有一种男子汉的阳刚之美。 林绿坐起身来,借着手机的光看向他,压低喉咙问道:“你想干嘛?你死得冤,想要报仇?” 男人摇了摇头,一语不发。 “你有喜欢的人,想要找到她或者他,对他说出你的心意?” 男人还是摇了摇头,沉默得像是一个哑巴。 见状,林绿有些无语了:“好吧,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男人终于开口了,低哑浑厚的声音,回答道:“殷十三。” 这个名字……再看看他的穿着打扮,林绿问道:“你是个杀手?” 殷十三摇了摇头:“我是公主殿下的侍卫。” “哪个公主?”林绿想起那位吓得自己不轻的僵尸公主,不会是她吧? 还好,殷十三说出来的并非那一位:“真华公主。” 真华公主?林绿有些意外,这位公主她知道,是距今一千多年之前的一位公主。如今她的陵墓都已经开发出来了,是个风景旅游区。传说那位公主的棺椁开启时,将当时在场的考古工作人员惊呆了。她的尸体竟然千年不腐,栩栩如生。但是棺材开启没多久,一阵风吹进来,就化成灰烬了。传说真华公主死去的时候还非常年轻,美若天仙。她的尸体随风化去后,竟有年轻男人当场失态大哭,就像是刚恋爱就又失恋了一样。 当然,这只是传言而已,真实性不敢保证。 回忆了一番有关真华公主的传言,林绿看向殷十三,问道:“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殷十三直勾勾的看向林绿,忽然抬起一只手来,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林绿只觉得一阵刺骨寒意从额头处袭来,然后,整个人就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林绿在解决红舞鞋那件事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因此,心里倒是并不慌乱。 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林绿发现自己的灵魂好像是脱离了身体,飘飘悠悠的飘在幽蓝幽蓝的天空上……不,或许应该说,是在宇宙之中? 前面那一大团五彩缤纷绚烂至极的,莫非是星云?距离更远一些的那片,那一块深邃无比的漆黑,比黑暗更加黑暗的,莫非是黑洞? 好辽阔,漫无边际。好多的星球,大大小小,还有拖着长长尾巴的,那是彗星吗? 渐渐的,她越飞越远,终于在视野里出现了一颗美丽无比的水蓝色的星球。那是地球吗? 地球对她有着无可匹敌的吸引力,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重,不由自主的,就朝着地球飞了下去。山川河岳,大海冰川,越来越清晰了……长城,那弯曲着蔓延在大地之上的,是长城吗? 她飞到了长城之上,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背上背着大石块,在一群士兵的监督下,正在修造着长城。鞭子甩得啪啪响,看到有人动作慢的,士兵上去就是几鞭子,打得人惨嚎起来。有的人实在撑不住,就那么背着石头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不忍心再看下去,她飞过了长城,朝着城内的大地,急速的飞去。 一路上看遍了古代民生还有无数风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座巍峨的皇城,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皇城外边就是许多齐整的建筑,有高门大户亦有民居,齐齐拱卫着它。 这里应该就是这个朝代的京城了吧? 这里正在下雪。 白雪飘飘,飞翔在天空中,说不出的静美。皇城的朱墙碧瓦被白雪淹没,成了一个雪白的世界。 一首在记忆里被尘封了许久的歌谣,此时竟然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唐风锦绣沧海月明万里清秋,秦关淮柳蓝田日暖葡萄美酒。故地重游海棠花瘦想牵你手,你已远走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7 欢声笑语变泪空流…… ……长安初雪后,我梦回那宫阙重楼,元宵灯海美如昼。冰花芙蓉玉剔透,霓裳羽衣舞曼柔,大明宫前轻挽彼此的手……(出自歌曲唐三彩) 林绿来到金銮殿前,漂浮在半空中,细细打量这宏伟的皇城。殿前宽广的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厚厚的积雪,一片银白的世界。手持长矛穿着黑甲的侍卫们站立在两旁,盔甲上也是满满的白雪,站成了冰冷的雕塑。 右侧一座宫阙的高台上,慢慢的走上来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男子。 女子衣着华贵,鬓发如云,插着九尾金凤钗。面容是难以形容的美丽,真如九天仙子下凡尘。她肩上披着厚实的白色狐裘,细细的绒毛依傍在雪白的脸颊旁边,交相辉映。 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衣。默默陪伴,忠心的护卫着她。 女子看着面前的琉璃世界,看了许久许久。然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好冷清的世界啊,是不是,十三?” 殷十三没有回答,想来真华公主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的说道:“这宫中真是寒冷,永远也暖和不起来。我真想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一定是山明水秀,无比自由……” 真华公主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来,伸出白嫩修长的手,调皮的去接天空中飘飞下来的雪花。 殷十三终于说话了:“公主不可,会受风寒的。” 真华公主收回手,转头看向身后的侍卫:“你啊,还是这样。只有关系到我的身体健康,你才会开口说话,是不是?” 果不其然,殷十三再一次的沉默了。 真华公主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过头来,继续看向前方被白雪覆盖的宽广场地,说道:“从我六岁起,你来到我身边,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如今,一转眼已是十年了……十三,你的人生就是保护我,没有自己想要的吗?” 殷十三看着前方的倩影,眼里刹那间露出惊人的异色,但转眼间,就消失无踪了。 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能说,说了就是错…… 这样就好,默默的陪伴着守护着,就好。能伴随在你身边,时时刻刻可以见到你,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其他的,都是奢望…… 雪越下越大,宛如鹅毛一般漫天飞舞着。两个人安静的站在高台上默然看着,没有再说话。 ……香腮胜雪只为你一笑能解我千愁,别走,你别走。鬓影霓裳不过是我要你看我的眼眸,温柔,更温柔……孤单的人是否在岁月中独自消瘦,是否,是否。曲终人散后也许这爱还能再重头,如何再重头……(出自歌曲唐三彩)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沉默的侍卫终于再一次忍不住开口:“殿下,该回去了。这里太冷了。” “回去?回去也是一样的寒冷啊。那么空的宫室,那么安静的人……”真华公主轻轻的叹息起来。然而她还是转过身,慢慢的朝着高台下走去。沉默的侍卫就像是她的影子一样,紧紧的跟随上去,一步也不会离开。 她是最通情达理的主子,从不会让下人难做。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留在雪地上的两行脚印大的大,小的小,看起来,竟然是那样的相配。 风雪中,隐隐传来了公主有些调皮的声音:“十三,怎么我从来没看到你笑过?笑一个来看看嘛……” “……” 第38章 玉佩与簪子 在林绿的视野里,时间陡然像是按下了加快键一样,面前的场景在飞速的变化着。积雪渐渐的融化,露出底下的碧瓦朱墙。春天来了,燕子飞回来了。 这一个夜晚,月亮格外的明亮。圆圆的,就像是一个大大的玉盘,高高的悬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之上。漫天的星光,似乎比月色更加耀眼,璀璨夺目。 皇城的一个角落里,悄无声息的走来了两个黑黢黢的人影。走在前方的人娇小纤细,走在后方的高大笔挺。 走了一段路之后,走在后方的人迟疑着拉住了前方人的衣角,浑厚的男声响了起来:“殿下,臣还是觉得,这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真华公主掀起披风上自带的黑色帽子,露出一张比月色和星光更加美丽的脸庞来,嘴角带着几丝调皮的笑意:“都这个时候了,父皇不会去看我的,哥哥也不会。母后身体不好休息得早,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歇息了……” “可是,殿下身为公主……” 真华公主摆摆手制止了殷十三的未尽之语,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十三,我一年到头关在皇宫里,就像是笼中的鸟儿一样。现在我只是想出去看看灯市而已,这一点心愿,你都不愿意帮我达成吗?” 听了这话,看着面前女子的神情,殷十三犹豫了一下,随即便说道:“殿下,不可回来得太晚。” 真华公主高兴了,将兜帽重新戴了回去:“走吧走吧,去晚了的话,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两人来到宫门口,被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8 守卫的士兵拦住了:“腰牌呢?” 殷十三上前一步,掏出腰牌递了过去。 士兵接过腰牌仔细看了看,然后抬眼看向二人,眼中带着疑色:“将帽子取下来看看。” 殷十三一双利眼看了过去,冷道:“有出宫腰牌就够了,什么人都是可以给你看的吗?” 士兵噎住了,瞪了殷十三两眼,终究却还是将腰牌还了回去,放二人出了宫。 出了宫的公主,就像是一只快活的小鸟,拉着沉默的侍卫高声说道:“这就是灯市吗?那么多的灯光,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十三,快看啊,真的好美……” 殷十三默默的看了一眼璀璨如星的灯市,很快就又将视线移到身前的公主身上。对于他来说,万千灯光,比不上眼前女子的一根发丝。 在他眼里,她比星光更加耀眼。 两人脱下披在身上的黑色大氅,融入到了灯市的人潮之中。真华公主左顾右盼,满眼都是喜悦与好奇。走马灯,竟然会旋转,每一盏灯都是一个故事。骆驼灯,大象灯,惟妙惟肖,姑娘灯,才子灯,风流俊俏。绣球灯,玻璃灯,闪闪发光。荷花灯,梅花灯,娇丽端雅…… 公主时而窜到那边看一看,时而窜到这边看一看,从来没有这样活泼欢喜过。沉默的侍卫紧随其后,一步也不离开。 他就像是她的影子,没有自我的存在。 两个人逛着逛着,来到了一处贩卖面具的小摊子旁边。小摊上摆满了各种面具,有动物的,也有人物的,琳琅满目。 真华公主挑挑拣拣,选了一个小猪面具给自己戴上,然后笑着对殷十三说道:“十三,你试试看能不能从人群中找出我来……”说着,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人已经跑进了人群之中,三转两转就消失了踪影。 殷十三大急,连忙追了过去。可是人潮拥挤,哪里有真华公主的影子?殷十三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急如焚的感觉,真恨不得将佩刀抽出来,打开一条血路,找出他的公主来。 正当他焦急得想要回宫去搬救兵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真华公主的声音:“十三,我在这里……” 殷十三惊喜的转过身去,看到了一脸娇羞的真华公主。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跟自己一样穿着黑衣,身材也跟自己极为相似的男子。男子的脸生得昳丽俊雅,笑盈盈的看着真华公主,眼里是不容错辨的好感。 对上殷十三询问的眼神,真华公主垂下长长的睫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他也戴着面具,我还以为是你,就上前去取下了他的面具,没想到认错了人……还好郑公子心胸宽广,不与我计较……” “陈姑娘并非有心,在下怎么会责怪……”那郑公子如此说着,与真华公主对上了视线。顿时,两人耳根子处都红透了,眼里俱是含情脉脉。 看着他们的眼神,殷十三只觉得自己像是大冬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都凉透了。 他一直担心的事,现在终于发生了。 他该怎么办? 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他上前一步:“我们该回去了。” 真华公主依依不舍的看了郑公子一眼,然后走到了殷十三的身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殷十三无声无息的松了一口气。 郑公子看向真华公主,面露不舍之色:“陈姑娘,现在时间并不算晚,再游玩一会儿如何?等会儿会有舞龙灯的表演,请你一定留下来看一看,一年也不过能看到这么一回而已,不看岂不可惜?” 真华闻言,扭头看向站在身旁的殷十三,露出期盼的神色来:“我们看完龙灯再回去,好不好?” 其实,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完全可以答应……但是,一向循规蹈矩,以真华公主的心愿为自己最大目标的他,却在迟疑了一瞬间之后,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恐怕,您的家人会担心……” 真华闻言,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对郑公子说道:“不好意思,我该回去了。” 郑公子忙道:“那……我以后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真华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惆怅,转身朝着皇宫方向走去,留下轻飘飘的声音在灯市上响起:“随缘吧……” 郑公子愣了愣,随即连忙追上去,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塞进真华手里:“这,这是我从小携带着的,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我名为郑昶,家住永兴巷,那里只有我们一家姓郑,稍稍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殷十三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不说也不动,其实心里已经翻滚起滔天怒火,恨不得抽出刀来,一刀砍死这个登徒子。 但终究,他什么都没有做。只因为,真华公主拿着玉佩,露出了美丽的笑容来。 回宫之后,真华公主便常常拿着那块刻着“昶”字的玉佩,露出痴痴的微笑。那块玉因为长期被她摩挲着,渐渐的变得像是一块羊脂,莹润光泽,华贵无匹。 每一次,他默默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温柔抚摸玉佩的样子,都觉得心里像是被许多针在同时刺着一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9 样,细细密密的痛。 如果,那一夜他没有答应她出宫就好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况且,就算是她没出宫又怎样呢?她终究还是会招一位地位高贵的驸马,两人白头偕老,生几个孩子……他唯一可以有的资格,就是保护她,而不是占有她。 他没有那个资格。尽管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爱她。为了她,他可以付出他的一切。 ……长安初雪后,我梦回那宫阙重楼,元宵灯火美如昼。冰花芙蓉玉剔透,霓裳羽衣舞曼柔,大明宫前轻挽彼此的手……香腮胜雪只为你一笑能解我千愁,别走,你别走。鬓影霓裳不过是我要你看我的眼眸,温柔,更温柔…… 林绿看着坐在窗下摩挲玉佩的公主,还有隐在暗处默默看着公主的侍卫,耳边,又回响起了那首歌。 ……孤单的人是否在岁月中独自消瘦,是否,是否。曲终人散后是否这爱还在那城楼,看唐三彩的锦绣,就让这爱重头……(出自歌曲唐三彩) 若是可以重新选择,想必,殷十三再也不会选择在那一个夜晚,带着公主去看灯市吧? 那一边,殷十三站在暗影里,看着沐浴着一身阳光的真华公主,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掌颤抖了几下。在他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只乌木簪子,是他为公主雕刻的。花费了许多的木料,练习了好些无眠的夜晚,才精心雕琢出这一支成品来。上面,满载着他不敢言说的情意。 她注定身在阳光里,而他,则注定要隐藏在黑暗中。阳光与黑暗,哪里能够相融呢? 他没有料到,公主竟然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十三,你这几天手里一直握着什么东西?”微带着好奇的声音,响了起来。 殷十三闻言,一下子紧张起来,呐呐不能言语。 真华公主走了过来,强行拿起他的手,又将他的手指慢慢的掰开。 “呀,好漂亮的簪子啊!”真华公主拿起簪子,细细的打量起来,“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呢,是送给我的吗?” 盯着真华公主灼热的目光,他低下头去,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谢谢十三啦,我很喜欢呢……”公主拿着簪子,笑眯眯的对他道谢。 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只觉得一瞬间,被阳光洒满了全身。 第39章 当永别来临 当秋季的黄叶飘落下来之时,林绿又飘到了最先看到的那一片广阔的场地上。正对面就是宏伟的金銮殿,沉默的伫立着。清水河环绕着殿堂,上面架着三座白桥,洁白无瑕。广场上铺着的全部都是白石,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但今日这一片雪白,是注定要被玷污的了。 无数的兵士喊杀着冲了进来,密密麻麻。身上的盔甲,手里的长/枪和大/刀,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刺目的光。 守卫皇城的士/兵们明显不是对手,边打边退,留下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他们一直退到了金銮殿外,此时,已然是退无可退了。毕竟,身后就是皇帝的所在。 攻进来的士/兵们也没有在继续向前,而是围住了金銮殿。一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年轻男子越众而出,手持染血长剑,眼神阴骛的看向殿内。 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身穿龙袍的老人慢慢的走了出去。尽管年逾古稀,气势却依旧慑人。就连围着金銮殿的那些士/兵们,都忍不住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一边咳嗽着,一边看着站在人群前方的男子,声音嘶哑的说道:“老四,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君父?” 四皇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道:“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用,父皇,请你写下退位诏书来吧。” 皇帝惨笑起来,不断剧烈的咳嗽着:“好啊,你很好,真是个孝子……” 四皇子面无表情,说道:“大哥早就已经去世,老二老三都已经伏诛,父皇,你除了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皇帝闻言,身子猛然震动了一下,嘴角缓缓流下一缕血丝来,伸手指着他怒道:“畜牲,你这个畜牲……” 四皇子也怒了,伸手拍了两下。随即,就有兵士架着两具血淋淋的尸身抬了上来,呈现在皇帝面前。亲眼看到两个儿子的尸身,皇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两晃,坐倒在地,整个人已经是死了大半个了。 四皇子冷眼看着自己衰老的父亲,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呼唤响了起来:“二哥,三哥……” 真华公主跌跌撞撞的挤开人群跑了过来,跪倒在两具尸体下方,泪如泉涌:“二哥,三哥,你们睁开眼看看妹妹啊……” 殷十三紧紧跟随在真华公主身后,刀已出鞘,浑身的肌肉绷紧,处于御敌状态。尽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是这无数士兵的对手,但是在他倒下之前,绝不容许真华公主被伤到分毫,绝不! 四皇子看着痛哭流涕的真华公主,脸色愈发冷厉:“真华,你下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真华公主抬起一张失去血色的小脸看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0 向四皇子,哀凄的问道:“四哥,你们是亲兄弟啊,你怎么下得了手?就算不是一母同胞,也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就为了那个皇位?真的值得吗?” 四皇子闭了闭眼,遮住眼里一丝痛苦,随即便睁眼冷漠的说道:“男人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你下去,放心,你的身份,是不会动摇的。” “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公主的身份!”真华公主厉声说道,眼里的泪不断的流淌下来:“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在一起,难道这也是奢求吗?” “平安?高兴?”四皇子冷笑起来:“真华妹妹,你永远都是那么天真无知。你以为你的二哥三哥就是清白无辜的吗?大哥是怎么死的?我的嫡子又是如何去世的?这其中,都是他们动的手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听了四皇子的话,真华公主愣住了,站在那儿,脸色煞白摇摇欲坠。此时,皇帝终于抬起头来,疲惫的说道:“让真华下去吧,你保证会好好待她,我便将皇位传给你。” 四皇子道:“真华与我无冤无仇,我自然不会亏待她。” 真华公主看向皇帝,喑哑着嗓子问道:“父皇,四哥说的,都是真的吗?” 皇帝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现在还来追究这些,没必要了。” 他这话,也是间接证实了,四皇子说的都是真的。 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宛如世界毁灭,真华闭上眼开,昏倒过去。一直紧跟着她的殷十三立即接住了她,没有让她倒在冰冷染血的地面上。 殷十三抱着公主就要退下,却被皇帝叫住了:“十三,好好照顾真华。” 殷十三弯了弯腰:“臣明白。” 这个场景定格在殷十三抱着真华公主远去的背影上,然后,再次转换。 凄清的深夜,天空无星无月,一片黯淡。 真华公主站在朱红回廊之上,呆呆的发愣。晚风吹起她素白的衣裳和漆黑的发丝,愈发显得凄凉。 殷十三站在她身后陪伴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说道:“外面太冷了,回去吧。” 真华公主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半晌之后,才轻轻的说道:“二哥和三哥去了,父皇也去了,然后是母后……十三,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只有你是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沉默了一会儿,殷十三回答道:“是的公主,我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殿下你。” 真华转过身,动容的看向殷十三:“十三,你——” 她的未尽之语被一个嚣张带笑的声音打断了:“本宫就说宫室里怎么找不到人,原来躲在这里——” 四个提着琉璃灯笼的绿衣宫女,恭敬的引着一个身穿华丽红裙的女子,缓步走了过来。橙黄色的灯光,照亮了这一片地面。 真华公主看过去,淡淡说道:“你来干什么?” 红衣女子娇笑起来:“当然是来看看昔日尊贵无比的嫡公主,如今是个什么丧家犬模样啊!” 默默站立在真华公主身后的殷十三依旧沉默不语,但是他放在刀柄上面的手,用力得几乎冒出了青筋来。 真华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在短短的几个月里,长大了许多。“我这里不欢迎你,真珠。” 真珠冷笑起来:“你什么时候欢迎过我?我们尊贵的嫡公主,哪里看得上我这个小小的庶女公主?”她捂着嘴娇娇的笑着,继续说道:“可惜啊,与你一母同胞的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经入了土,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可是本宫的同胞兄长!你还得意什么?疼爱你的父皇去了,你的母后也去了,你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啧啧,真是可怜哦……” 真华的手紧了紧,淡淡说道:“你来这里,就是要跟我说这些的吗?” 真珠公主再次冷笑,扬了扬下颌示意。随即一名宫女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手里端着朱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搁着一只甜白瓷小碗,碗里的羹汤,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的甜香来。 真珠公主笑道:“你的父皇母后兄长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这个妹妹心疼你啊!来,喝了这碗燕窝粥,补补身子吧。” “你会这么好心?”真华冷道。 真珠公主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冷冷的盯着真华说道:“这碗粥,今天你是想喝得喝,不想喝也得喝,明白了吗?” 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真华公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这样胡作非为,陛下知道吗?”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真珠公主说道:“难道皇兄还会为了你,惩罚我这个亲妹妹吗?” 真华公主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嘴唇:“我不会喝的。” “那可由不得你——”真珠公主嗤笑起来,然后凤眼一瞪,厉声喝道:“给我灌!”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立即就有两名太监上来,欲要擒住真华公主。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宛如雪色一般的刀光闪现,两名太监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倒在了地上。汩汩的鲜血,缓缓的从他们身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1 体底下流淌出来。 真珠公主大怒,指着手持长/刀的殷十三斥道:“反了你了,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在本宫面前亮刀子!都给我上!” 几名与殷十三一样身穿黑衣的侍卫应声而出,各自取出武器,与殷十三缠斗起来。都是在一起训练长大的侍卫,武艺都是差不多的。殷十三被他们缠住,就顾不上真华公主了。他心急如焚,刀刀致命,砍伤一名侍卫。可是,还有三个在缠着他,使得他分/身乏术! 真华公主再次被两名太监擒住手臂,一名宫女捏开她的下颌,将那碗燕窝粥给她灌了下去。殷十三大急,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场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 他保护不了她! 因为心系真华公主那边,他一个不查,被一刀砍在肩膀上。顿时血光乍现,他手里的刀再也拿不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真珠公主达到了目的,倒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得意的笑着离开了。真华跑到殷十三身边,眼中含泪:“十三,你怎么样?伤得很重吗?” 第40章 寻药 殷十三跪倒下去,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嘶声说道:“臣……无能……” 此时,他身上的黑衣,几乎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真华公主用力将他拉起来,冰冷的手抚摸上他的伤口,怜惜的说道:“别这样,十三,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真的,这不怪你。从四哥登上皇位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真珠一直觉得,她的母妃是我的母后害死的。母后已经去世了,她报复在我身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向来流血不流泪的殷十三,听着真华公主温柔的话语,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那么好的公主,那么温柔善良的公主,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自己都命悬一线了,却还来安慰自己这个失职的侍卫……那碗燕窝粥,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也许,公主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思及此,他只觉得心如刀绞。眼泪一滴滴落在绛红色的地砖上,润泽得地板露出血一样的颜色来。 那是他心里流出来的血色。 还好,事情还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真华公主还是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但是,她的身体,却是一天天虚弱下去了。不过半个月之后,她就躺在床上,无法起身了。 殷十三花费了好些银钱,终于从真珠公主的贴身宫女嘴里打探出,真华公主吃下去的那碗燕窝粥,里面下了一种叫做“染霜”的慢性毒/药。中了这种毒/药的人,身体会慢慢虚弱下去,直到最后,头发变得雪白之后,就会死去。所以,才名叫“染霜”。 殷十三回到真华公主的宫殿里,呆呆的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公主,满心绝望。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翠绿色的锦缎被子,愈发映衬得她的肌肤完全没有血色,雪一样的白。他不由得想起那一日,他与她一起站在高台上看雪的那一天。若是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那一天,该有多好? ……香腮胜雪只为你一笑能解我千愁,别走,你别走。鬓影霓裳不过是我要你看我的眼眸,温柔,更温柔……长安初雪后,我梦回那宫阙重楼,元宵灯海美如昼…… 他跪倒在她的床边,肩膀不断耸动着,无声的哭泣。 这些天来他流下的泪水,比他前半生加起来的还要多。 公主睁开眼,朝着他看去,露出一个虚弱而美丽的微笑来:“你回来啦?” 擦去眼泪,他抬眼看过去,眼神一瞬间变得坚定起来:“殿下,我会想法子,治好你身上的毒。” “算啦……”她还是带着清浅的微笑,“想也知道,这毒,肯定是解不了的。真珠既然下决心要我的命,就不会给我活下来的机会。” “殿下……你要好好活着,与,与郑公子在一起,白头偕老……” 闻言,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几分嗔意,说道:“傻瓜……”这两个字,被她说着,像是在叹息一样,那样的打动人心。 殷十三听了这话,愣了半晌,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须臾,他将这感觉压了下去。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开公主身上的毒。 “殿下,臣听说,巴蜀小三峡一带,生有一种奇物,名叫绿郎。身如人形,可解百毒。臣要去往巴蜀,为殿下寻得此物。”殷十三如是说道。 真华公主闻言,有些吃力的撑起身子来看向殷十三,蹙起了眉头来:“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而已,哪里就能当真了?巴蜀一带多有巫人,且多毒物瘴气,此去九死一生,你叫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去?此事不妥。” 殷十三弯腰给真华磕了一个头,语气坚定:“殿下,臣是一定要去巴蜀的。难道,叫臣眼睁睁的看着殿下的身子越来越虚荣,然后,然后……”说着他哽噎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自从真华公主病倒之后,殷十三的话是越来越多了。多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2 到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将一生的话都给说光了。 真华公主注视着殷十三,眼里闪动着难以言喻的光芒。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她轻轻叹息着说道:“罢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已定,就连我都阻止不了……可是你要记得,一旦实在没法子找到或是遇到无法抵抗的危险的时候,你就赶紧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殷十三重重的点了点头:“等着我回来……殿下,请你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公主笑了笑,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殿下的身体已经拖不得了,我打算今天就动身。这个时候过来,就是来跟殿下告别的。” 真华公主沉吟了一阵子之后,只得点头:“罢了,今天就今天吧,我知道你肯定急得很……”顿了顿之后,她又笑了起来:“临走之前,笑一个吧……十三,我还从来没有见你笑过呢。” 殷十三抬头看着真华公主,努力的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来。她看着他,笑出声来:“十三,你笑起来,真是不大好看啊……” 殷十三离开的时候,真华公主挣扎着起了身,依靠在门口,目送他远去。许久之后,她低声呢喃道:“一定要早些回来啊,我怕,我等不了太久了……” 她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缕血丝,从嘴角缓缓流下来。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诗词里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殷十三来到川蜀,可谓是历经艰辛。更别提,他还得深入山岭之中,寻找那传说中的神药了。 剪道的劫匪,他遇到过。 连绵的暴雨,他遇到过。 凶猛的野兽,他遇到过。 阴毒的蛇虫,他遇到过。 还有那传言中会巫术,会将族人死去后的尸身葬在悬棺里面的土人,他也遇到了。九死一生,险些就丧了命。还好,他不但挺了过来,还赢得了他们的友谊。 这一切,他都扛了过去,坚持了下来。 为了心中的那个人,无论有多么艰难困苦,他都可以承受。但唯独不能承受的,是病痛。 接连的艰险和重压,还有迟迟不能找到神药的压力,终于压垮了他。他病倒在床,完全无法起身。就这样,他还想坚持着爬起来,继续去找那可以医治百毒的药物。 收留他的土人制止了他的行为,告诉他,他这样的身体情况非得进山的话,一天都坚持不下来。 没有办法,他只能接受他们的好意,留在他们族中养病。从此,再也没能离开。半个月之后,已经骨瘦如柴的他念着真华公主的名字,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当地土人按照他们的习俗,将他葬入了悬棺。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时候,真华公主也从噩梦中惊醒了。 “啊——”她尖叫着,睁开了眼睛。 守夜的宫女连忙起身走过来,举着烛台,撩起床帐来。“殿下,你怎么了?” 真华公主穿着月白色的寝衣,一头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神色仓惶着说道:“十三,十三回来了吗?” 宫女摇头道:“没有,殿下,你做噩梦了吗?” “我梦见十三了,他回来了……”她颓然的低下头,“梦境真实极了,我几乎以为是真的。他明明回来了,可是浑身冰冷,瘦得可怜,还没有影子,我就被吓醒了……” 宫女心里叹息,知道殷十三多半是回不来了,这是在给公主托梦呢……嘴上她仍旧安慰着公主:“殿下,梦都是反的,没事,殷十三一定会回来的。” 真华公主闻言,苦笑起来。终究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再次躺了下去,轻轻说道:“你下去吧,我没事了。” 宫女阖上床帐,无声的退了下去。真华公主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却是无声的流淌下来。 她知道,十三今晚是来过了。 来跟她告别。 初雪降临了,这一天,真华公主难得的精神好了起来。她起了身,披上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狐裘,站在窗边看雪。 她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了,就如同这外面的积雪一样。 ……长安初雪后,我梦回那宫阙重楼,元宵灯海美如昼。冰花芙蓉玉剔透,霓裳羽衣舞曼柔,大明宫前轻挽彼此的手……香腮胜雪只为你一笑能解我千愁,别走,你别走。鬓影霓裳不过是我要你看我的眼眸,温柔,更温柔。孤单的人是否在岁月中独自消瘦,是否,是否。曲终人散后也许这爱还能再重头,重头,如何再重头……(出自歌曲唐三彩) 真华看着外面的初雪渐渐越来越大,遮蔽了大地,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她抬起手,露出手上一直捏着的那支乌木簪子,轻声的说道:“他是点缀,你才是永恒。傻瓜,你一点儿都不明白我的心……” 她笑了起来,嘴角流下的鲜血越来越多,沾染在白色狐裘上,触目惊心。 终于她倒了下去,安静的阖上了眼帘。手里,还捏着那支乌木簪子。 第41章 永恒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3 看完了侍卫和公主的往事,林绿已经哭得抽抽噎噎了。她掏出纸巾擤了一把鼻涕,泣道:“你们真是太遗憾了,你还有什么心愿,能帮的我一定帮忙……” 殷十三面无表情的看着林绿,喉咙里发出暗哑的声音来:“……帮我,我想……回到公主身边……” 他像是一个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的人,要发出声音非常困难似的。 “你都已经死了……你的公主也已经死了,我记得她的坟墓前几年被发掘出来,做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我的棺材里有一根乌木簪子,我寄存在那上面。将我……带到公主身边……”殷十三定定的看着林绿,如是说道。 听了他的话,林绿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有没有搞错?你的棺材在悬崖上啊,叫我怎么能拿到簪子?” 约莫是因为她的声音大了一些,旁边床上老婆婆不安的咕哝了几声,翻了个身。林绿连忙压低嗓子,对殷十三说道:“我办不到,你找别人去吧。” 殷十三听了这话,面对着林绿,慢慢的跪了下去:“……一千五百多年了,我……只等到了你,求求你,帮帮我……” “你快起来。”林绿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根本做不到啊!” 殷十三站起身来,说道:“……有个山洞,可以……直接通向安放着我棺木的悬崖……不是没有办法的……” 林绿想了一会儿,无奈的扶额:“怕了你了,要是我不答应,你会一直缠着我不放吧?再说,你跟公主的故事,确实很感人……算了,就帮你一次吧。喏——”她起身找出宾馆预备的纸张和笔递了过去:“你把地图画出来吧。” 殷十三呆愣了一会儿,才接过纸笔,有些笨拙的画起地图来。很简单的一张地图,他却几乎画了半个小时。林绿都等得不耐烦了,他才成功的将地图画了出来。 接过那张画的歪七扭八的地图,林绿道:“好了,我明天就动身,去找那个山洞。你别杵在这里了,你在这里我睡不好。” 殷十三闻言,默然了一下,接着,身影便慢慢的消失了。林绿吁出一口气,回到床铺上去,盖上被子,阖上了眼帘。 好好休息吧,明天,可是要劳累一整天的。 不过是闭眼睁眼之间,林绿觉得自己只是打了一个盹儿,外面导游就已经在逐个敲门了。打了个呵欠看看腕表,才六点不到。 今天,旅游团就要返回重庆了。 显然,自己是不能跟着旅游团回去了。 林绿起身洗漱,跟着旅游团的团员们在宾馆吃了早餐,然后就找到了导游小姐,说明自己要独立行动。导游倒也负责,硬是拉着林绿签了一份证明,这才放了人。 林绿走出宾馆,来到码头上。刚好有一条机动船就要开船了,她连忙买了票,坐上了那条船。 一路上的风景还是那么美丽,但是她已经无心于此了。掏出地图她低头细看,问了问船上的人,然后,在另一个小县城下了船。 辗转坐了好几次车,她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一个靠近悬棺峡谷的小山村。十几分钟之后她喘着气来到了峡谷边,开始寻找地图上绘出来的山洞口。 这里植被茂密,放眼望去一片绿色,实在是不好找。找了半个小时之后,她才在一大片蔓藤后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洞窟。看着洞口外面满是植物和青苔的样子,显然,很长时间没有人进去过。 洞口很小,她只能匍匐着进去。艰难的前进一段路之后,才堪堪可以站起来走。洞窟是一直往上的,这下子她倒是相信了,这个洞会直接通向那片断崖。 掏出手电筒来照着,她看到了许多奇异古怪的石头。有的像是仙女,有的像是怪兽,有的像是妖魔。胆子小的,怕是不敢一个人来到这里。 终于,掀开一片蔓藤之后,她看到了亮光。走出来一看,太阳已经西斜了。金橙色暖暖的光,照在这片断崖之上。方才在洞窟里沾染的阴寒之气,仿佛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 断崖非常狭窄,下方就是滚滚远去的碧绿河水。要是不小心失足,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身子紧贴着崖壁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一段路,她来到了那具黑红色的棺材旁边。 历经千年的风吹雨打,棺材已经濒临散架。棺盖上面裂开一道很宽的缝隙,隐约可见里面的人骨。她打着电筒照进去,寻找殷十三说的那支乌木簪子。 还好,裂开的缝隙是尸身脑袋的这一边。找了一会儿之后,她在一堆黑色灰烬里,看到了一根像是簪子的东西。 戴上早就准备好的塑料一次性手套,她忍着惧意将手伸进棺材里,取出了那根乌木簪子。将簪子拿在手里一看,很像是殷十三送给真华公主的那一支。显然,当初他雕琢了一对簪子,将其中一根送给了真华公主,自己留下了一根。 将簪子包好放进背包里,林绿吁出一口长气,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还好,此行一切顺利。接下来,就得去一趟真华公主的陵墓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4 那地方在北方一座大城市里,她打算坐飞机去。到时候想法子将簪子放进陵墓中,她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两天之后的下午,林绿背着背包,站在了真华公主陵墓的景点外面。这个时候,距离景点关门,已经只剩下三个小时了。 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然后,林绿去售票窗买了一张门票,花了五十块钱。 这个价格算是中等,不贵也不便宜。 林绿走进陵园的时候,恰好遇到一群带着黄色帽子的游客蜂拥进去。于是她便遥遥的坠在他们身后,跟着走了进去。 导游是个声音清朗的小伙子,拿着喇叭给游客们介绍这个景点的故事:“……真华公主的棺椁开启之时,里面的人栩栩如生,像是睡着了一样,把考古工作者们都吓呆了。可惜一见风,身体就化成灰了,我们现在就没福气目睹那场景……真华公主去世的时候非常年轻,但是头发却是全白了。据专家们推测,她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病症。也是这种病症,导致她年纪轻轻的就去世了……真华公主作为嫡长公主,十分的受宠爱。可惜好景不长,她的父亲和母亲接连去世,两个哥哥也没了。专家们推测,她的早逝,跟郁郁寡欢也有一定的关系……” 林绿跟在人群后方默默听着,心里说道,你们都猜错了。 接连看了好几个景点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真华公主的棺椁这里。 棺椁停放在一座宽阔的厅堂里,里面不知道怎么的,让人感觉有些阴气森森的。不少人进去之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棺椁停放在大厅中间,外边围了一圈栏杆。人群一拥而上,围住了真华公主的棺材。 林绿也跟着挤了进去,看向那棺材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棺材里放着一具人像,栩栩如生,与她见过的真华公主,有七分相似。 导游此时又开始介绍了:“这是根据当时看过真华公主尸身的考古工作者们的记忆,做出来的蜡像。据说,与当时看到的模样,是十分相像的……让考古工作者们感到惊奇的是,作为一名公主,她棺材里面的陪葬实在是太简陋了。除了嘴里含着的珠子和头上戴的几样首饰之外,手里还捏着一根乌木簪子,就只有这些了。” 林绿这个时候挤了过去,开口问道:“请问,真华公主的陪葬品里面,有没有一块玉佩? ” 导游小伙子微带诧异的看了林绿一眼,摇摇头道:“没有。唯一的玉饰品,就是她嘴里含着的玉珠子。” 听了这话,林绿愣了半晌,然后,不由自主的笑了。 殷十三,你听到了吗?真华公主选择为自己陪葬的,只有你的乌木簪子,没有那个郑公子送的玉佩。 她的心意,这下子你明白了吧? 背包里侧口袋里放着的乌木簪子忽然发热起来,像是鬼魂的心情忽然激动得难以自抑。 林绿走到一旁的玻璃展柜前方,里头放着的,就是真华公主的陪葬品。 一颗羊脂玉的珠子,一对金镶红宝石的耳坠子,一根华贵至极的九凤金钗,每一个凤头里面都衔着一串珠子。另外,还有几朵鬓花。除此之外,就是一根乌木簪子了。墨黑的沉甸甸的颜色,隐隐透着几丝暗红。 林绿犹豫着将自己背包里的乌木簪子取出来,该怎么放到一起呢?这可真是难办了。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忽然,她手里的乌木簪子的热度升到极高,然后,化作了一股黑气,钻进玻璃展柜里,缠绕在了里面的那一根乌木簪子之上。两根化作一根之后,血色忽然尽消,只剩下纯粹的黑色。 林绿的视线忽然恍惚起来,她看到年轻美丽,头发乌黑的真华公主迎向了一身黑衣的殷十三,微笑着说道:“十三,我等你好久了。” “欢迎回家。” 第42章 红颜深宫梦 回到家里之后,连续好几天,林绿都什么事都没有干,结结实实的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些天辗转多地,实在是把她给累坏了。 后遗症是有的。连续几晚她都梦见了真华公主和殷十三,站在下着雪的皇城高台上,安静的看着漫天飞雪。耳边,还犹自响着那首名叫唐三彩的歌曲: ……长安初雪后,我梦回那宫阙重楼,元宵灯海美如昼。冰花芙蓉玉剔透,霓裳羽衣舞曼柔,大明宫前轻挽彼此的手…… ……香腮胜雪只为你一笑能解我千愁,别走,你别走…… 洗脑一样的循环,听得她是心有戚戚焉。 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洒落了半面窗户,照射出七彩的光晕。 这个时候才觉得,活着,真好。 我跟他都还好好的活着,真好。 林绿掀开被子站起身来,趿着拖鞋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股清新的夹杂着草木和泥土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使得她精神一振。梦里的郁闷之气,全部都消散了。 眯起眼睛,她看到一个男人正朝着自家这边慢慢走来。仔细一看,这不是裴修么?一大早的他来干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5 嘛? 匆忙的梳了头发洗了一把脸之后,她像只快活的小鸟一样飞下去,跑到铁门口。这个时候,裴修刚刚才按下了门铃。 林绿微微喘息着看向男人,脸蛋因为刚才的一番折腾变得有些红扑扑的,红苹果一样可爱。“你来啦?” 裴修非常温柔的看着她,点点头:“来跟你告别。” 刹那间,她脸上的血色完全消散,整个人都懵了:“你要离开这里了?” 裴修见势不对,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有事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还会再回来的。” 凝固的血脉重新流通了,血色又回到了脸上,她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皮,道:“原来是这样啊,你要去多久?” “大概要两三个月。” “这么久啊……”她的心情黯淡起来,强烈的不舍,在心间升起。 裴修从衣裳口袋里取出一根红线串着的物事,递了过来:“把这个附身符戴在身上吧。我这段时间不在,你自己万事小心。” 她接过护身符,看着那是一个布做的小方包,有着红线绣出来的像是符文一样的东西。淡淡的清香,幽幽的散发出来。 她拿起护身符,打算现在就戴上去。谁知裴修竟然伸手将护身符拿了过去,微笑着说道:“我来给你戴上吧。” 林绿点了点头,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似的。裴修靠过来,伸手替她戴上护身符。刹那间两个人靠的极近,她的鼻端,萦绕着他身上沾染的淡淡玫瑰香气。她宛如忽然置身于玫瑰园中,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不着实地。 裴修替她戴上护身符之后,并没有停留,很快挪开了身体。只剩下玫瑰香,还在空气里弥漫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的感觉:“林绿,再见了。” 她用力的点头:“嗯,你早些回来,我等着你呢。”说完这些话之后,她又觉得不合适,说什么我等着你算是怎么回事?正要强行解释一波,裴修已经转过身,冲着她摆了摆手,朝着山下走去了。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她站在大门口,心情很是失落。 她的心意,他明白吗? 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呢? 如果,她的暗恋永远也不会开花结果呢? 如果……越想越是烦躁,她忽然大叫了一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了。 不去想那么多了,一切随缘吧! 不是有句话那么说的么?没有失恋过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呸呸呸,乱想什么呢,我才不会失恋呢! 绝不会! 将一切烦恼思绪压制下来,林绿吃了简单的早饭之后,就坐到梳妆台前,翻开稿纸,开始了自己的创作。目前,这一本《少女灵异日记》,已经有十多万字了,记载了她亲身经历的好几个灵异故事。她自己觉得写得还是不错的,但愿不是自我感觉良好吧。现在,又有一个新的故事可以写了。 思忖了一下,她在雪白的稿纸上写下这个小故事的题目:千年之恋。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金灿灿的,笼罩在身上温暖极了。穿着宽松舒适樱桃色家居服的少女低垂长睫,神情专注,在纸上写下一行行墨黑的字迹: ……大雪漫天飞舞着,皇城被积雪淹没,放眼望去一片银白。公主披着雪白狐裘,慢慢的走在雪地上,身后,跟着沉默的黑衣侍卫…… 写着写着,林绿已经完全沉浸其中,思绪里,全部都是关于小说的事。其他的,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个时候的她,是无比快乐的。 也对,她来到这里住下的初衷,就是为了沉淀自己,写出能令自己满意的小说来。至于其他的,比如说爱情之类的东西,有自然是很好,没有,也可以接受。她从来都认为,人生的意义,就在于经历,而不是占有。毕竟当你死去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除了回忆。 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你的经历。金钱会用光,美貌会消失,友情和爱情也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弭。但是你的经历你的回忆,一定是你自己的,谁都拿不走。 时间缓缓的流逝,一直到日头西斜,阳光的颜色从金黄变成金红,林绿才停下了笔。吁出一口气,她翻动稿纸看了看,这一天时间,她竟然写出了将近两万字,可谓是超常发挥了。从前,她一天最多码三五千字,可谓是很懒散的。今天全身心的投入,不知不觉中,竟然码出了这么多字,真是超出自己的预计了。 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对着窗外西边天际红紫一片的晚霞,她释然的笑了起来。 写作,才是自己要一生投入的事业。今日,她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接连过了好几天这样全心投入写作的生活之后,这一日清晨,林绿被山下传来的嘈杂声吵醒了。要知道,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向来是睡到自然醒的。山里的早晨更是十分安静,除了悦耳的鸟鸣声之外,绝不会有其他的声音。 而今天呢?山下仿佛开了一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6 个集市一般,吵吵嚷嚷的,听得让人烦躁不安,再也无法入睡了。 这是怎么回事? 林绿起身换衣服,洗漱之后就离开家,朝着山下走去。那些噪音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不知道在家门口发生了什么事,到底还是得去看一看。 来到山下,看到眼前的场景,林绿不由得愣住了。只见男男女女一群人,忙碌着,吵闹着,正在拍摄着电视剧,或是电影? “场记,场记死到哪里去了?” “化妆师呢,怎么还没有到位?” “女三号还没来,赶紧打电话给她的经纪人催一催。呸,名气不大,派头不小。” “服装怎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服装组是白拿钱的吗?” “赶紧来人啊,这边道具出问题了……” “这地方太偏僻了,我想买瓶水都找不到地方。怎么偏偏选中这里了呢……” 田野里乱成了市集,许多人窜来窜去,进行着拍摄前的准备。 林绿还是第一次撞见拍电视剧的场景,心里很是好奇,不由得站住了。却见剧组乱中有序,半个小时之后,到底还是开始了拍摄。 摄影师导演以及其他人员通通就位,啪嗒一声响,这部名叫“红颜深宫梦”的电视剧,开始了不知道第几集的拍摄。 “action——” 穿着一身朴素青色衣裙的美丽女人,带着一名丫鬟装扮的女子,手里挽着大包袱,朝着前方慢慢的走去。 丫鬟抹着眼泪,带着泣音说道:“娘娘,陛下怎么都不听你解释,就将你发配到这种乡下地方来了呢?——慧妃娘娘小产根本就是一个计策,谁都知道她身子本来就弱,哪里就能怪到咱们头上来呢?” 美丽女子看了丫鬟一眼,眼神有些寂寥,嘴角却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来:“傻丫头,陛下这是在保护我呢……” 丫鬟不服气的噘嘴:“咱们都被发配到庵堂里了,怎么还是一种保护呢?” 美丽女子摇摇头道:“说了你这傻丫头也不明白,总之,咱们等着就是了,陛下一定会接咱们回宫去的。” 丫鬟眼里浮现出希冀之色来:“真的吗?”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两个人的演技还是可圈可点的,至少叫人看了不出戏。林绿认出扮演娘娘的那一位是这几年颇有名气的一位小花,好像叫做顾倩倩。 红颜深宫梦……这个名字叫人一听之下,就大概知道这部电视剧讲的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前些年一部宫斗剧大火之后,许多类型相似的电视剧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这一部,约莫也是一部宫斗剧,以深宫诸多女子的命运为题材的,也叫做大女主剧。 第43章 出演电视剧 这一场戏在拍摄了三次之后就过了,很是顺利。顾倩倩演的应该是女主角,她下来之后,一堆人围了过去。递水的递水,扇风的扇风,众星捧月一般的围着她。她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处之泰然,倒是看着很有风度。 林绿站在一旁看着,剧组的人也没有撵她走。跟她站在一起的,还有几个村民,也在笑嘻嘻的看热闹。林绿不知道的是,她站在人群里就如同鹤立鸡群一般,不知道有多么的醒目。 顾倩倩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拍摄下一场戏了。这场戏拍的是她走着走着中暑昏倒,然后遇到一名村姑,给了她一碗解暑的绿豆汤,帮着丫鬟救醒了她。 这场戏拍的不是很顺利,一直没有过。因为扮演村姑的那个演员演技十分拙劣,生硬至极。 接连好几次不过,不但导演怒了,顾倩倩也垮了脸,指着那个演员说道:“会不会演戏?连台词都说不好,明明该摆出担忧的表情你却还是一直带着笑,笑笑笑,有那么好笑吗?” 站在林绿前方的两个工作人员,小声议论起来:“怎么回事?这个叫做柳青青的角色接下来的戏份还不少呢,女主住进尼姑庵之后饱受欺辱,柳青青一直伸手帮助她,女主靠着柳青青才度过了这一次难关。这个演员演得这么差,是怎么进组的?” “嗨,还不是投资商的锅?你说你要塞人进来也罢了,这都是潜规则了。但是好歹塞个稍微有演技一点儿的吧?也不能太不像话了不是……” “嘿嘿,你听说了吗?这个女人,据说是投资商大老板的小情儿呢!明明半点演技都没有,非得要来掺和,圆自己一个明星梦……” “嗤,还用你讲?肯定不是钱就是色,脱得了这两样吗?” “咱们导演气坏了,他拍戏一向讲究质量,现在遇到这种人……” 这两人在这边说着,那边穿着黄马甲的导演已经指着那个女演员大骂了一番,叫她滚出自己的剧组。那女人哭着跑了,看起来好不可怜。但仔细一想,吃得咸鱼抵得渴,都是自找的。 有一位副导演走过去,对导演低声说道:“刘导,那女人哭着跑了,怕是,邓老板那里不好交代啊,他是我们这部戏最大的投资商……” 刘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7 导一张胖脸红通通的,犹带着怒气:“跟他交代?我还没找他算账呢,塞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我还指着这部电视剧拿奖呢,谁都别想给我添堵!得罪了就得罪了,大不了,下部戏不找他投资就是了。离了他这碗老酒,我还办不成席了吗?” “那是那是,不能因为这一个不像话的演员,毁了我们整部戏。要是个群众演员也就罢了,柳青青的戏份可不少,不能将就……不过刘导,现在人跑了,柳青青这个角色该找谁演呢?现在招人也来不及了啊!”副导演愁眉苦脸的说着,显然十分苦恼。 “哼,我就不信没法子……”刘导一双三角眼左看右看,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林绿,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冲着林绿招手道:“来来来,小姑娘,快过来——” 林绿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说道:“我?” “除了你还有谁?过来,小姑娘我问你,想演戏么?” 林绿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对演戏不是很有兴趣……” “啧啧,现在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谁不想演戏当明星?你去横店看看,多少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会为了一个说不上两三句话的小角色抢破头哦!现在是你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刘导的话语声里充满了诱惑,活像拿着棒棒糖骗小孩子的怪蜀黍。 林绿迟疑着,想起自己的存款余额,就问道:“给多少钱?还有,需要多长时间?” 刘导见林绿意动,脸上带起了笑意,说道:“两万块钱,拍十天,怎么样?——这都是友情价了,要知道若是在横店,我出五千块钱都有人抢着来的。” 林绿想了想,道:“我能在自己家里休息,每天白天来报道吗?” “那可不行,我们拍戏忙起来不分白天黑夜,到时候找你找不到,该怎么办?” “那我要跟着你们一起行动吗?” “是的,你得跟组。” 林绿考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好,我答应了。” “导演——”这个时候,顾倩倩走了过来,沉着脸对刘导说道:“我不同意。” 刘导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顾倩倩说道:“她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这行的新人,哪里懂什么演戏?这不是乱来吗?” “我觉着吧,就算是再不会演戏,也比刚才那个强。至少,我相信她不会明明要演出担心的样子来,偏偏脸上还带着笑。” 刘导明白顾倩倩真正的想法,她哪里是担心林绿不会演戏?明明就是看林绿比她更加年轻漂亮,担心林绿会抢了她的风头。不过,他也不会说破就是了。 “倩倩,你也看到了,这里荒郊野外的,我到哪里去找比这个小姑娘更加合适的人?你这样,不是难为我吗?” “她要是演得不好,不也跟之前那个人一样,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吗?” 林绿闻言,瞪着顾倩倩:“你才是老鼠屎呢!” “你——”顾倩倩闻言气急败坏,对刘导说道:“导演,你看看她,对前辈一点都不尊敬,我才不要跟这样的人一起演戏呢!” 刘导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咱们叫她演一段,要是演得好,就要她,演得不好,就算了,如何?” 顾倩倩闻言思忖了一下,点点头道:“也行,话说好了,导演你可不能偏私啊!”一个住在乡下的野丫头而已,哪里会有什么演技? “哟,倩倩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跟她才认识多久,跟你又认识多长时间了?就算是要偏私,那也是偏着你啊!” 刘导安抚好了顾倩倩,转头看向林绿,道:“这个办法,小姑娘你觉得如何?” 林绿道:“很公平,我同意。” 刘导点点头:“好,那现在就开始吧。就演刚才那出戏,你演柳青青……”说着,他将一本剧本递了过来:“第二十九页,看看吧,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准备一下。”说完之后,他就转头去吩咐工作人员,不再关注林绿这边了。 林绿接过剧本,翻看起来。第一次接触这个行业,她的心里有些激动有些兴奋,只觉得自己务必要做到最好,不要被人给小瞧了。 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刘导走过来,问道:“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林绿阖上剧本,点点头:“好了,可以开始了。” 刘导将坐在一旁休息的顾倩倩叫了过来,然后对林绿说道:“现在就开始吧。” 林绿放下剧本,在刘导和顾倩倩审视的目光中,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的神情忽然改变,眼神变得天真单纯,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臂弯挂着虚构的篮子,朝着前方走去。本来该有人给她搭戏,但是看刘导他们的样子,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表演。对此,她并没有提出异议。 走了几步之后,她转头看向路边,微微低头弯腰,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了?” 顿了顿,她本来准备继续表演独角戏,但是这个时候,刘导开口了,用惊惶失措的声音说道:“我家娘娘,她突然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8 昏倒了,姑娘,帮帮我们吧……” 还好,刘导开口给她搭戏了。 林绿蹲了下来,伸手抚摸了前方的空气一下,蹙眉道:“呀,她的额头烫得厉害,看样子,是中暑了。”微微的一点担忧,显现在她明澈的眼瞳中。 确实,看到陌生人倒在地上,作为一个善良的村姑,表现出来这一些担忧已经足够了。再多的话,就不合适了。 这个度,林绿把握得很好,至少让人不出戏。作为一个刚刚接触演戏这一行的新人来说,她算是很不错了。 刘导再次开口:“怎么办?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该怎么办?” 林绿伸手揭开身边虚构篮子上面的布,做出一个端着碗的姿势来:“我是去给插秧的父兄送汤水的,这里有用井水浸过的绿豆汤,拿来解暑是极好的。想必这位姑娘喝下去后,会感觉好一些……” “咔——”刘导喊话出来,林绿站起身来,一秒钟回到了自己原来的表情之上。 刘导扭头看向身边的顾倩倩,笑道:“怎么样?我觉得,她很合适。” 顾倩倩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算了,我不管了,随便你吧。”话说得极硬,背影却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颓然之气。 刘导也没生气,笑了笑,转头对林绿说道:“你被正式录用了,怎么样,现在就进组吧?” 林绿道:“要跟着你们十天的话,我还得回去收拾一下衣服什么的。” “去吧,快去快回,接下来就要拍摄有你的戏份了。” “好的。” 第44章 山中尼姑庵 很快,在这片山野间的戏份就拍完了。下午,林绿跟着剧组启程,去到了对面山上,一个叫做碧云庵的尼姑庵里。接下来的戏份,几乎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庵堂挺大的,空空荡荡。据说从前最鼎盛的时候也有四五十个尼姑,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个老尼姑,寂寞的敲着木鱼。青烟袅袅,了此残生。 两个人住一个房间,林绿跟化妆组一个叫做小乔的姑娘住在一起。小乔姑娘长着一张胖乎乎的圆脸,爱吃零食,笑起来憨乎乎的,倒是很好相处。 拍了两天戏之后,林绿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了。 清早起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下了雨,剧组还是照常开工。今天要拍的戏份,是身体好起来的女主角看到村里一群人执行私刑,拼命上去阻止,终于将人救下来的场景。 没错,这部戏的女主就是传说中的圣母白莲花,某种意义上讲很是可怕的一种生物。 今天没有林绿的戏份,她裹上了一件厚衣服,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一番吵闹之后,今日的这幕戏开始了第一次的拍摄。 一群男人一边叱喝着淫/妇贱人之类的话,抬着受刑的女人,吵吵嚷嚷的从尼姑庵门前经过。 女主角披着一件莲青色氅衣,苍白着脸,走了出来。当她看到受刑的女人之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受刑的当地女人,骑在一头木驴之上,鲜血顺着双脚往下流淌着,看起来十分可怖。她低垂着头颅,长长的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脸,半死不活的样子。 林绿知道这种曾经真实存在的私刑,让受刑的女人骑在有着那啥不可描述之物的木驴之上,游街至死。与浸猪笼一样,都是用来惩罚“不守妇道”的女人的。只是,这骑木驴,比起浸猪笼来,要更加可怕百倍。 一名有着长长白胡子的老人瞪了女主一眼,道:“无关闲人走开,这是我们族里的事情,与外人无关。” “人命关天,她犯了什么错应该交给官府处置,你们怎么能滥用私刑呢?”女主急急说道。 林绿听了这话不由得觉得,圣母只要不慷他人之慨,其实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演到这里,导演喊了一声咔,然后将顾倩倩叫过来,说道:“倩倩啊,这里你的情绪不够饱满。你这个时候应该是激愤的,脸色都有些涨红了,声音带一点嘶哑的感觉更好……” 交代了一番之后,重新开拍。这一次,顾倩倩演得很不错,顺利的过了。 她说完之前那几句话之后,还是那个长着白胡子的老人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赶苍蝇一样的挥手,道:“去去去,这不关你的事,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当着这么一群男人抛头露面的,你也不知道羞耻……” 女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木驴上面的女人说道:“就算是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给她一个痛快也就是了,犯得着这么折磨人吗?你们这么对待一个女子,你们还是人吗?” 众男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恼羞成怒,纷纷上前指责起女主来。还有两个人摩拳擦掌,喊着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此时一名老尼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说道:“无量寿佛,各位施主息怒。这位是京中来的贵人,不知道本地的风俗,还请各位多担待一些……” 听了老尼姑的话,这些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9 一会儿就偃旗息鼓了。京中来的贵人这句话,到底还是震慑住了他们。 “咔——” 这一幕戏,顺利完成了。 这个时候,雨陡然下得大了起来。于是,不得不暂时停止。林绿挤在人群里,看着外面阴暗的雨幕,对身边的人说道:“有没有觉得很冷?阴森森的。” “是啊,冷得很。你们这里一直这样吗?” “是比城市里冷一些,但是像这样冷,也太不正常了……”林绿打了个喷嚏,愈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没办法拍室外的戏了,大家商量了一下,预备拍室内的戏了。其实拍戏常常都是这样,并非是一定会按照剧本的顺序来的。 雨还是那样大,瓢泼似的,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林绿打了个呵欠,没有再跟去看拍戏,踢踢踏踏的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这种天气,就适合钻进被子里睡觉。伴着窗外的雨声,总是能做一个好梦。 林绿的确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是开满了樱花的原野。就连天上的太阳,都是粉红色的。樱花树下站着梦中人,对着她微笑:“林绿,过来。” 她脸红心跳的走过去,他正要牵起她的手,脸庞凑了过来,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将她从美梦中惊醒了。 “啊——” 猛的睁开眼,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侧耳静听。外面有人吵嚷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惧。 发生什么事了? 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朝着喧闹处跑去,她发现那是服装室的方向。 来到服装室,这里已经围了一堆人,有人在尖声哭泣着:“畜牲,是谁干的……” 林绿透过人群缝隙看过去,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女尸,是一名剧组的服装师。她的身下,赫然是一滩浓稠的鲜血,十分刺目。 看起来,这是一桩煎杀案。 有人哭泣着说道:“何必非得要杀人呢……” 有人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变态。” 这个时候,刘导也赶了过来,神情十分的凝重。 众人议论纷纷,刘导让众人安静下来,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报警,大家别慌张,警/察很快就会赶来的。” 他的神色很是难看,剧组出了这种事,影响很大很不好,说不定会导致拍摄时间延长。 每一天都是钱啊! 这里没有手机信号,剧组人员都是用对讲机联系。现在要报警的话,就只能用电话了。 刘导问一名赶过来的尼姑:“你们这里有电话吗?” 尼姑点点头道:“有一部,在住持房间里。” 刘导道:“我想借用一下。” “请随贫尼来吧。” 刘导走了,林绿站在人群里,只觉得森寒入骨。 外面雨还在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地上的尸体眼睛圆睁着,死不瞑目。眼瞳里,刻着深深的恐惧。 小乔也来了,恨恨的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混账玩意儿!” 林绿道:“应该就是剧组里的人,外面的人进来的话,目标太明显,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小乔哭了起来:“天天在一起相处,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林绿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也很不好受。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人生真是残酷。 刘导走了回来,神色更加难看了几分:“电话打不通,可能是线路断了。天气这么恶劣,这种事是很可能发生的。” 副导演道:“那怎么办?我们继续拍戏?” “现在这种情况还拍什么戏?”刘导暴躁的说道:“收拾收拾,赶紧下山回去吧。做一副担架,将尸体抬下去。” 副导演犹豫着说道:“这样不好吧,不是要保护案发现场吗?” 刘导苦笑了一下:“我一时昏了头了,这样吧,将尸体留在这里,留下两个人看着。我们其他的人下山去,等雨停了再说。” “这么大的雨,怎么下山?”副导演想了想,说道:“山路本来就难走,这个样子,下山怕是会出事。不如我们等一等吧,也许明天雨就停了。总不会一直下吧?”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绿低头看了看腕表,下午四点半了。 两个导演商量了一会儿之后,刘导拍了拍手,对大家说道:“好了好了,大家散了吧,不要在这里破坏案发现场了。雨肯定不会一直下,今天就在山上再住一夜。明天一早我们就下山去报警,那个犯人,一定会被抓住的。”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有异议。但就在众人准备散去的时候,服装组的组长,一个中年的短发女人开了口:“我们不能走,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刘导皱起眉头看向她:“汪觅,你这话什么意思?” 汪觅的神色阴沉沉的,开口说道:“犯人就在我们中间,都离开了,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畏罪潜逃?所以我认为,我们不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0 能离开这里。” “……你这话也有道理。”刘导开口犹豫不决起来。想了想之后,他说道:“这样吧,等明天雨停了,我们找个信得过的人,比如肯定不会犯这种案子的女工作人员,叫她下山去报警。我们其他的人,就在原地等着。这个法子,应该可行了吧?” 汪觅闻言,神色好看了一些:“我没有异议。” “那好,就这么决定了。今天大家都警醒一些,不要睡得太死了。明天一早,我们就派人下山去报警。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万事小心。” 第45章 雨一直下 林绿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可能是因为今天发生的血案,也可能是因为白天睡得太久了。 窗外雨声沥沥,一直没有停下来。 旁边床上的小乔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来。她向来心宽体胖,发生这样大的事情,还能安睡,实在令人羡慕。 森寒的感觉,浸润在空气里。林绿裹紧了被子,还是觉得冷。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每当她遇到了不属于人世间的“东西”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觉。但是这一次这种寒意,似乎比从前哪一次都更加深刻。 如果真的是撞鬼了的话,对方怎么迟迟不现身? 还是说,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或者应该说,不只自己一个人? 白天发生的那桩血案,真的是人为的吗? 如果真的是撞鬼了的话,契机在哪里?自己并没有得到什么该注意的东西,也没有去什么奇怪的地方……还是说,事情的源头,并不在自己身上? 难道是这座尼姑庵,有问题吗? 越想脑子越糊涂,林绿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不乱跑,开始数羊。 赶快睡着吧,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睡意渐渐上涌,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完全陷入黑甜乡之中了。 翌日,林绿是被小乔的动静吵醒的。打了一个呵欠,她侧耳细听。窗外的雨声,还在不停的响着。 小乔走到窗前看出去,难得的忧愁起来:“这雨怎么还在下哟……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愿是我多心了吧……” 离开房间,众人聚集在了一起。刘导青黑着眼圈,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开口说道:“汪觅没有来。” “是睡过头了吗?” “跟她一间屋子的人昨天死了,她还能睡得这么熟,心该有多大?” 刘导皱起眉头来:“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络绎来到汪觅的房间门口,敲门之后,并无应答。刘导的脸色更加难看,吩咐道:“去请师太来开一下门。” 林绿抽了抽鼻子,嗅到了隐隐的血腥味。一颗心,沉了下去。 庵堂里的尼姑过来拿钥匙开门,谁知门竟是从里面反锁着的。最后没办法,刘导只得叫了几个力气大的男人,合力将门给硬生生的撞开了。还好这个庵堂很古旧了,门板很薄,否则还没有这么容易撞开。 门开了之后,林绿并没有跟着人们进去,而是待在外面。里面的场景估计很是血腥,她并不想看。 小乔进去看了,出来后红着眼睛,对林绿说道:“……汪姐死了,跟昨天小方一样的死法……王八蛋,到底是谁这么残忍啊,呜呜……” 众人议论纷纷,都十分惊惧:“又死了一个,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吗?” “太可怕了,我们中间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人吗?” “哼,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们别只晓得骂,注意到了吗?门是从里面锁着的,特么的这是密室杀人案啊!” “密室杀人案?你们就这么肯定,这事是人干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这地方这么老旧了,谁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依我看,说不定啊,我们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听了这位老兄的话,大家伙儿不由得面面相觑,人人噤若寒蝉。过来开门的尼姑听了很是不满,说道:“施主,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这里是佛门清净地,哪里会有什么脏东西?” “那师太你说说,怎么门从里面锁着,人还死了呢?” “这……”老尼一时无言可对,顿了顿之后,说道:“就算是有脏东西,难道就一定是我们这里的吗?说不定,是你们从外面带进来的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都怪你们,害得我们庵堂里竟然出了命案。等雨停了你们赶紧走吧,我们这里不租给你们了……” “钱你们都已经收了,现在说不租就不租了吗?我们可是签了正式合同的……” 接连出了两桩可怖的命案,剧组里有些心理承受力薄弱的女人有些崩溃了。 “我要回家,呜呜呜……” “对,我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话是顾倩倩说的,她面色煞白,显然被吓坏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1 “我退出,我不干了!为了赚点钱把命都搭上,不值当……” 刘导紧皱眉头,提高嗓子说道:“大家不要乱,保护现场,在警方来之前,我们要保护现场。也不能离开,免得凶手趁乱逃跑了……” 有人尖声哭叫道:“命都要没了,还管那些?我现在就要离开,看谁敢拦我——” 人群乱糟糟的成了一锅粥,刘导根本压不住。顿时许多人收拾了行礼,走入了雨幕之中。刘导看着那些人的背影直乱骂跌足,可是,终究也是无可奈何。 林绿看着外面泥泞的道路和流泻而下的雨水,没有去收拾行礼的意思。这时小乔姑娘拖着行李箱走过来,问道:“林绿你不走吗?” 林绿摇摇头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等等看吧。要是没什么意外,我中午就下山。” “那好,我先走了。以后有时间来找我玩啊!”小乔姑娘明明眼圈还红着,这个时候精神却又来了。这种乐天派的性格,真是难得。 林绿目送着小乔的背影离开,牙缝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只觉得寒意愈发浓重了。 林绿的预感果然是有道理的,没过多久,包括小乔在内的那些离开的人,纷纷又回来了。 “桥断了,怎么办啊?”有人哭着说道。 原来,从这里下山的话,要经过一座木桥。桥下是高高的山崖和湍急的流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下山。而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雨的原因,那座年久失修的木桥垮塌了,将剧组的人都给困在了山上。 现在,他们报不了警,也无法离开。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面对这种处境,就是再乐观的人也乐观不起来了。小乔姑娘的脸上没有了笑容,顶着一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愣在了那里。 处于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是先前还勉强维持着镇定的人,也难以再保持镇定的样子了。恐惧,弥漫在空气里。 有女孩子哭着说道:“那个人还藏在我们中间,他会不会继续犯案啊……” 这样想着,几乎所有的女性都聚集在了一起,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在场的男性。 有男人叫了起来:“有没有搞错?女同胞们,我们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啊!” “就是就是,你们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算是什么意思?” 女人们并没有被这些话打动,依旧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挤在了一起。 见此情景,空气里隐隐弥漫着□□味,刘导只得站起来说道:“大家不要过于担心,光天化日之下,凶手能干什么?这样吧,要是今天下不了山,大家就把被子搬出来,在大厅里歇一晚上,这样总不会有事了吧?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女同胞都不要单独行动,就算是上厕所,也要两个人一起,记住了吗?这可是为了你们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这样小心谨慎的话,肯定是不会再出事的。等雨一停,电信工作人员肯定就会来修理线路,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报警,就能回家了。大家这次受惊了,我回去后会跟公司商量,会对大家做一个补偿,算是一点心意……” 刘导的话成功安抚住了大家,空气里的□□味,终究还是渐渐的消失了。 林绿挤在女人堆里,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冷得受不了,仿佛身处于冬天了一样。忽然间,一丝凉凉的女人笑声,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这声音惊得她一个激灵,险些尖叫起来。 无他,只因这笑声里,仿佛带着全世界的恶意,十分可怖。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笑得出来?难道是听到说有补偿,高兴得笑出来了吗?不会这么心大吧? 林绿左看右看,眼神带着几分凝重与紧张:“你们刚才有人笑了吗?” 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怎么可能?” “是啊,刚死了两个人,谁笑得出来?” 林绿闻言,心情愈发沉重起来。这个时候,她陡然感觉到,自己一直戴在胸口的,裴修送给她的护身符,正在微微发着热。 她伸手按住护身符,心道,刚才是你保护了我吗? 想了想,她干咳了一声,提高声音说道:“那个……我有话要说。” 焦头烂额的刘导闻言看过来,眼里带着几分不耐烦:“有什么话?不是要紧的,就别说了。” “是要紧的事。”林绿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开口说道:“我想说,那两桩血案,未必一定是人类做的。” 刘导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血丝:“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绿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妖鬼之流干的呢?” 第46章 骑木驴的女人 听了林绿的话,刘导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了:“林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众人也纷纷指责起来:“说什么呢?都什么年代了还扯这些迷信的东西,你没毛病吧?” “本来都人心浮动了,你就不要再危言耸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2 听了好吗?” “瞧着挺年轻漂亮一小姑娘,怎么不干人事呢?” 听着这些话,林绿的眼睛都快要气红了:“我是一片好心,你们太过分了!” 还好,起码还有一个人站在林绿这边。小乔姑娘挤开人群走了过来,拉着林绿的手,对众人说道:“林绿怎么可能故意吓人?她这样说,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你们说话别这么难听好吗?” 林绿沉着脸说道:“我只是提醒一下大家,你们实在不相信就算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刘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说道:“大家一时激愤了,还请你别放在心上……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林绿压下心头不满,觉得还是人命为重,于是说道:“我一直,对那些东西,有些比常人更敏锐的感应……这一次在这里,我感觉到了那种东西。并且,比起从前我接触过的那些,那东西的恶意,要深重得多。” 有人惊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有只厉鬼在这里?” 这话一出口,外面陡然一声雷鸣,惊得众人同时一抖。雨哗哗啦啦得下得更加大了,天色无比阴沉。明明还在中午时分,却像是要天黑了一般。有胆小的女孩子,再次呜呜的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如果是真的,我们该怎么办啊,会不会死啊……” 有人看向站在人群外的尼姑们,怒道:“是不是你们这个尼姑庵做下了什么坏事,害死了人,现在找上门来了?” 尼姑们听了这话,都怒视着那开口的人。住持念了一声佛,道:“施主可不能乱说话,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可能做什么坏事?” 刘导走过去,很是诚挚的对住持师太说道:“大师,现在都这个时候了,大家就应该同舟共济是不是?如果真的这里发生过什么,你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出个主意,总比现在两眼一抹黑要强,你说对不对?” 住持再次念了一声佛,转动着手里朱红色的佛珠,说道:“刘施主,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们这里,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出家人理应怀着慈悲心肠,若是真的有什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一定会说出来的。之所以不说,确实是因为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住持师太神情诚恳,两眼澄澈坚定,瞧着,真不像是在撒谎。 如果不是这个尼姑庵的问题,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林绿不由得沉吟起来,可是,却也是毫无头绪。 外面风雨声大作,瞧着,真不像是会停下来的样子。大门口的水流几乎汇成小溪,黄浊的水流,不住的流淌着。 副导演开口说道:“如果不是这个庵堂的问题,那么,也许是她们两个自己的问题呢?” 大家听了这话,都看了过去。副导演继续说道:“你们想啊,怎么死的不是别人,偏偏是她们两个人呢?还都是服装组的。可能是她们自己做了亏心事或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人家报仇来了。报完了仇也就走了,接下来,应该没事了。” 有人相信了这话,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有的人半信半疑,但是表情却是松懈了许多。只有小乔姑娘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你这话说的,跟那些主张受害者有罪论的人有什么区别?穿得少所以活该被强/暴,因为有钱活该被抢劫,这都是什么歪理?” 副导演不敢正视小乔的眼神,扭过头去,咕哝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又不是说她们犯了错……” “好啦,都别吵吵了,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将精神浪费在斗嘴上了。”有人开口劝架,小乔和副导演也就各自闭了嘴,不再开言了。 折腾了一个上午,大家伙儿都是又累又饿的了。尼姑们去厨房煮了一大锅杂烩饭,众人吃了饭,就地铺开衣裳毛毯什么的,聚在一起歇息。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去房间里休息,哪怕是两个人都感到害怕。还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能壮壮胆子。 林绿跟小乔坐在一起,屁股底下是小乔带的薄毯子,有些硌人。再垫了两件衣服上去,方才觉得好一些了。 一大群人挤在一起,时间久了,那味道真是熏人。体味,屁味,狐臭味,香水味,还有先前吃饭留下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中人欲呕。不过时间一长,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雨还是没有停,风倒是小一些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要上厕所了,倒是没有人独自去的,都是两三个一起。 三三两两的人去了又回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终于小乔忍不住了,拉拉林绿的衣袖:“去厕所么?” 林绿其实不想去,但还是点点头:“好,走吧。” 两人走出厅堂,沿着青石砖砌成的台阶,朝着厕所方向走去。风卷着雨水朝着她们身上打过来,不一会儿,衣裳和头发都被沾湿了。 厕所里面的灯白天也亮着,一只六十瓦的灯泡吊在天花板上,散发出昏黄的光芒来。厕所隔板是木头的,上了一层黯淡的红漆。在光线不好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像是干涸的血色。 林绿先上完了,洗了手之后她抽抽鼻子,觉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3 得里面味道不好闻,就先走了出去,在外面等着小乔。 “啊——”不一会儿,厕所里面忽然响起小乔姑娘的尖叫声。林绿只觉得自己头皮都麻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电线好像也出了问题,厕所里面的灯光闪烁不定,时而亮起,时而黑暗。 小乔吓得浑身哆嗦着,指着一个隔间说道:“我我我,刚才,刚才见鬼了……” 林绿连忙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说道:“别着急,现在没事了,你慢慢说。” 小乔接连呼吸了好几下,说道:“我刚才上完厕所出来,以为你还在厕所里,听到这个隔间里面有奇怪的动静,以为是你。我问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回答,心里担心,就伸手推开了门……谁知道,谁知道就见鬼了……” 林绿问道:“鬼在这个厕所隔间里?什么样子?” 小乔又深呼吸了一下,惊魂未定的说道:“是个女人,披着长长的乱糟糟的黑头发,低着头,坐在一个木驴上面,腿上全是血,吓死我了……” “木驴?” “对,就是我们拍戏时你见过的,那种对女人行刑用的木驴,背上有那个东西的那种……” 林绿蹙起眉头:“我们拍戏用的道具?” “不,不是我们拍戏用的道具。看起来,比那个要旧得多,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小乔接着说道:“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谁将道具搬出来吓唬人,就质问了一声。谁知道,那个女人竟然抬起了头,我才发现,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我吓得尖叫起来,灯光一暗,那个女人就消失了……” 这个时候,灯光终于稳定下来,不再闪烁不定了。林绿朝着隔间里面看去,就只有一个白色旧马桶,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厕所阴气重,别呆久了。”林绿扶着小乔说道。 “好好,我们出去吧。” 两人走出厕所,来到外面的台阶上,俱都感到寒气侵人,不由得同时打了个哆嗦。 “林绿你说,那个骑木驴的女人,不,女鬼,就是凶手吗?” 林绿犹豫了一下,道:“也许是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有理由,也许没有理由。你看过贞子和伽椰子的恐怖电影吗?” “那两个最著名的女鬼?我当然看过。” “贞子和伽椰子杀人都不需要理由,沾上就死,碰上就亡。”林绿的心情颇为沉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的厉鬼,最为可怖,碰上了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但是,贞子杀害的人都是看过她的录像带的,伽椰子杀的都是进过她家的。所以,那个骑木驴的女鬼杀人,肯定也是有一定因果关系的。”小乔如是说道。 林绿点点头:“你说得对,肯定我们还是有什么地方招惹到了对方的。”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到了大厅里。她们当然不会隐瞒,就将刚才的事说了出来。 “小乔你不会是眼花了吧?” “当然不会,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对了,我记得那个女鬼身上穿着蓝色的旗袍,下半截全部被血给染红了,很可怕。”小乔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一脸的心有余悸。 她说得这么肯定,其他人也就相信了。有人问刘导:“导演,既然是骑木驴的女鬼,会不会,是那个演骑木驴女人的演员招惹到什么脏东西了?” 第47章 阴云 听了这人说的话,众人不由得齐齐看向那个演骑木驴女人的演员,目光里都带着指责的意思。 那个女演员顶着这些带着不满甚至憎恨的目光,一下子就怒了,斥道:“我哪里招惹什么了?要是是我招惹了什么,接下来就是我被那个女鬼害死,这样总行了吧?” 都这么说了,看来,确实与她无关。 有人带着疑惑说道:“不对啊,服装组两个人死去的样子大家都是见过的,那明明是煎杀啊,怎么会是女鬼干的呢?” 林绿沉吟着说道:“我们都走入了一个误区,总以为那两人的死就是男人干的。实际上……你们想想,那个骑木驴的女人,是怎么死的?” 副导演说道:“还能怎么死?估计应该是失血过多——啊,你是说,她们的伤处,其实是一致的?” 林绿点点头:“对,女鬼死得惨,所以她害死的人,就是跟她自己一样的死法。朝着这个方向去想,是不是就能想通了?” 副导演沉吟着说道:“所以我们一直猜错了,不是男人犯下的罪行,做出那种事的人,是一只女鬼……也不是煎杀,就是为了制造出跟女鬼她自己一样的伤口来……” 有女孩子哭了起来:“怎么办啊?死就死了,还死得那么屈辱那么痛苦,我不要啊……” 副导演烦躁的耙了耙头发:“她到底为什么找上我们……唉,这部戏还能拍下去吗……” 有女人出言指责:“都什么时候了,大家的命都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4 要保不住了,你还想着拍戏?” “就是就是,你们是瞧着那女鬼不杀男人只杀女人,所以不担心是吧?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呸,简直狼心狗肺!” 见自己犯了众怒,副导演连忙道歉:“女同胞们,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道歉,是我一时口不择言,对不起大家了……” 人都道歉了,女人们也不好再继续指责下去,只是一个个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就是了。 也是,面对着这样的处境,谁的脸色能好看得起来? 大厅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外面的风雨声,还在不断的响着。 静谧中,有男人忽然开口说道:“彪子出去好久了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啊?” 刘导闻言看了过去:“他出去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吗?” “咳,他说出事的只是女人,男人没事,他想出去抽根烟透透气,谁知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刘导暴躁起来,骂了句脏话之后,道:“走,来几个胆大的人跟我出去找人。其他人留在这里,千万不要再单独行动了……” 看着刘导带人出去,林绿想了想,跟了上去。小乔见状也跟着林绿往外走,问道:“你跟着去干什么?” 林绿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女鬼,到底是只杀女人,还是不分男女都杀。” 天色已经非常黯淡了,大家打开了手电筒,喊着那人的名字,找寻着他的声音。喊来喊去,也没有得到回答。这下子,众人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一个个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这是什么?”有人踩到一滩水渍,险些滑倒了。 “这里漏雨吗?”众人仰头看看屋顶,并没有看到有漏雨的缝隙。 林绿将手电筒的光圈移了上去,看清楚那滩水渍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好像是血渍……” 手电晕黄的光芒随着那血渍往前方照过去,可以看到,血迹越来越多,多得好像是将一个人身上的血液给放光了。 看到这一幕场景的人,无不心惊胆寒。 “彪子怕是出事了……”有人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这句话,也是在场所有人想说的。 沿着那些血迹,众人来到一间屋子前方。这里是谷仓,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 “彪子到这里来做什么?” “看到地上的痕迹了吗?彪子是被人活生生的拖进来的,所以地上才留下了那么多的血迹……” 确实,现在细看起来,地上的血迹,确实像是一个浑身淌血的人,被拖着进了谷仓的痕迹。甚至,还能清晰的看出手指想要抓住地面的痕迹。越看,就越是心惊胆寒。 “咱们,咱们别进去了吧,谁知道那个,那个玩意儿还在里面没有……”有人抖着嗓子这样说道。 听了他的话,好几个人脸上露出想要退缩的神色来。就连刘导,都开始犹豫不决起来了。 见此情景,林绿上前一步,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细听里面的动静。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那东西应该离开了。”听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口说道。 听了这话,刘导咬了咬牙,道:“那咱们还是进去看看。” 林绿闻言,伸手一推仓门,却听“吱呀”一声响,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散出来。 恰在这时,闪电一下子照亮了天地,轰隆隆的雷声,惊得每个人的肩膀都震动了一下。被闪电照亮的谷仓,隐约可见,有个人,被吊在了房梁之上。 林绿屏住呼吸,举着手电筒,一步一步走近那人影。 血,满地都是血。浓郁的血腥气味弥漫在谷仓里,像是刚刚才在这里屠宰了一百只羊。 彪子像只羔羊一样被悬吊着,手脚上都有绳子一样的东西穿透,使得他像只提线木偶一样。他的脑袋和四肢无力的垂着,显然已经气绝身亡了。还有血液顺着绳子不断的流淌下来,滴滴答答的轻响着。 后面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似乎心理承受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紧跟着,有人惊叫起来:“头发,那是头发……” 林绿仔细看去,却见那原先被众人以为是绳子的东西,其实是黑色的长头发。无数股头发穿透了彪子的身体,放干了他身上的血液。 有人低声呜咽起来,应该是与死者关系很好的人。 刘导沉声说道:“先把人放下来再说吧。” 没有人动身,就是那个先前一直呜咽着的人,也没有要迈步走出去的意思。 大家都被吓坏了。 林绿也没有动,跟这个人关系好的人都不动,自己一个女孩子去凑什么热闹?再说,自己也没有那个力气不是? 左右看了看,刘导叹了口气,道:“算了,等警/察来了再说吧……我们先回去。” 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地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女人笑声,在谷仓深处响了起来。那笑声中,俨然带着满满的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5 恶意。 “谁在那里?”有人吓得呆住了,有人尖叫起来,还有人壮着胆子,问出了以上问题。 手电筒朝着笑声传来的地方扫过去,那片黑暗却像是能够吞噬光线一般,什么都看不到。 林绿拉着小乔的手往后退去,嘴里说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就在她开口说话的瞬间,前面的黑暗里,出现了血色的淡淡光芒。光芒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披散着黑色的乱糟糟的长发,身上穿着蓝色的旗袍,骑在一只木驴身上。旗袍的下半截被血给染红了,还有更多的血液,顺着她的腿往下流淌着。 沥沥的声音在空旷的谷仓里响起来,却是有人被吓尿了。字面意义上的吓尿了。 林绿已经拉着小乔退了出去,大喊道:“赶紧走——” 众人听到她的声音,从怔愣中反应过来,惊叫着匆匆往外跑。风又大了,雨又狂了,天地间仿佛全是一片风雨,没有晴朗的地方。 呵呵呵……仿佛冷笑一样的声音追了出来,初时是笑,后来又像是在哭泣。 咯吱咯吱……众人向前奔跑着,身后传来了这样奇怪的声音。 有人嘶喊着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是木驴的声音——”有人这样回答,声音里带着哭腔。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久长的时间,众人终于回答了厅堂里。电灯的光芒笼罩住他们,也映照出他们一个个狼狈至极的样子。 厅堂里留下来的人惊讶的看着他们,有人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导等人不断的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好半天之后,才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听了他们的话,其他人都吓坏了。 “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那个女、女鬼会不会追进来啊?” 刘导仿佛在安慰他们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追进来的。人多阳气就重,女鬼不敢追进来的……” 细听去,那冷笑和哭泣的声音,还有木驴摩擦地面的咯吱声,都已然消失了。再想想刘导的话,众人倒也放心了些许。 有人壮胆一般的说道:“没关系了,我们就在这里不出去,等山下的人来救我们……没事了,没事了……” 刚才这一趟吓坏了也累坏了,众人都坐下来歇息。有人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弄得整间屋子里都烟雾弥漫,很是呛人。到了这个时候了,倒也没有人跳出来指责。心里压力都大,想抽就抽吧。 刘导也是一样,闷头坐着,一支支不断的抽着烟。 第48章 血色往昔 小乔将嘴巴凑到林绿耳边,低声说道:“我瞧着刘导的样子,有些不正常。” 林绿道:“遇到这样的事,谁都会变得不正常的。” “但是现在他这个样子,显得心事重重的……”小乔接着说道:“你看其他人的神情,惶恐不安,害怕,都是正常的。但是刘导他,唉我形容不出来,你自己仔细看看,是不是显得不正常?” 林绿暗自打量刘导的神色,他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愧疚……愧疚?为什么会愧疚?是不是,他知道些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情? 林绿低声对小乔说道:“我瞧着确实有些不正常,不如,我去试着问一问吧?” 小乔点点头道:“好,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林绿走到刘导身边坐下,没有立即开口说什么。刘导看了一眼她的脸,递过来一支烟。她摆摆手道:“谢谢,我不抽烟。” 刘导收回手,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道:“小姑娘估计心里恨着我吧?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等在这儿,还不知道看不看得到明天的太阳呢……” 林绿道:“我不恨你,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怨得了谁?” “你倒是想得开……”刘导嘲讽般的苦笑了一下,再次点燃一根烟,狠狠的抽了几大口。浓浓的烟雾,从他口鼻间飘散出来。 林绿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刘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隐瞒了吧?” 闻言,刘导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掩饰般的扭过头去不看她:“我哪里有隐瞒什么?你多心了。” 林绿道:“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我看,你还是说出来为好……”说着她再次压低喉咙,轻声说道:“我刚来,跟谁都不沾边儿。你说给我听听,并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对不对?再者我到底是住在这里的,也许,可以给你出个主意呢?” 听到林绿的最后一句话,刘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有些被打动了。 林绿趁热打铁:“我答应你,要是你不同意,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闻言,刘导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说出去也没什么,只是这个时候,我担心大家的情绪太激烈,可能会出事……那个骑木驴的女人,我们电视剧里的这一段情节……” 林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6 绿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听得很认真。 刘导狠狠抽了一口烟,喷出一个烟圈,继续说道:“其实,我们的电视剧里,原本是没有这段情节的。是我来到这里后,听到有关的传说,才加了进去……我在想,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招了女鬼过来吗?” 林绿听了刘导的话,蹙起眉头:“……原来是这样。” 刘导看着她,急急问道:“你觉得呢?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那个传说是怎么样讲的?” 刘导说道:“就是你们这里在几十年或是百多年之前吧,有个姓周的女人,被族里执行私刑,骑木驴死掉了。好像是因为偷人,给她男人戴了绿帽子。据说死得很惨,一身的血几乎都流干净了。这个传说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于是,就加进了我们的戏里面……唉,早知道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说什么,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林绿道:“她死得这么惨这么痛苦,心里一定非常愤恨怨怼。成为厉鬼,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将她的故事重现出来,勾起了她的痛苦回忆,所以她才……这么想来,倒也说得通了。” 刘导苦着脸,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想啊,那什么伽椰子和贞子这种著名的厉鬼,之所以成为厉鬼,都是因为死得很惨,心里满是痛恨委屈。那个姓周的女人,跟她们一样,都死得惨,变成跟她们一眼可怕的厉鬼,也是很有可能的……唉哟,这可怎么办哟,可愁死我了……” 刘导的话音刚落,忽然有人尖叫起来:“外面那是什么?” 林绿忙朝着外面看去,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涌起浓浓的血色雾气来。雾气里几根像是触/手一样的东西,在不断舞动着。仔细一看,那些触/手,原来都是一缕缕长长的黑色头发,灵活得像是章鱼的触须一样,看起来非常可怕,又很是恶心。 看清楚这诡异场景之后,好些人都忍不住惊叫起来,愈发挤成了一堆,瑟瑟发抖。有人喊道:“跑啊,快跑啊——” “能跑到哪里去?那东西堵着门啊!” 呵呵呵……女人的冷笑声,在血雾里响起,令人更加心惊胆寒。 咯吱咯吱……一个骑着木驴的女人身影,在血色雾气里显现出来。胆小的几个人,愈发叫得凄惨了。 尖叫与哭喊并不能阻挡厉鬼的进攻,猛然间,几根长长的章鱼触须一样的头发急速伸了进来,一下子捆住一个男人,将他往外面拖去。那个男人拼命挣扎,却仍是无法阻止自己被往外拖拽。他祈求的看向众人,嘶喊道:“救我,快救救我啊——” 他双手扒住地板,努力使自己被拖拽的速度慢下来,却是无济于事。他的指甲盖被掀翻了,露出鲜红的血肉来,在地板上留下长长的血色痕迹。这幅场景,简直使人感到毛骨悚然,哪里还敢上前营救? 男人一边叫喊着,一边被拖入到了血色雾气中。紧接着,疯狂的女人笑声响了起来,漫天长发飞舞。大量的鲜血瀑布一般流泻下来,那个男人被抛在空中然后撕成了碎块。一时间,这里俨然已经成了血肉屠房! 有胆小的人,已经吓得昏倒过去。这个时候要是女鬼再来进攻,昏过去的人就毫无抵抗之力了。还好,那厉鬼似乎暂时满足了。外面疯狂飞舞的头发消失无踪,厉鬼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了。只有那些血色雾气弥漫着,昭示着对方并没有离开。 厅堂里升起呛人的腥臭味道,却是有人吓得失禁了。绝望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谁来救救我们啊……” “完蛋了,今天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呜呜呜呜……” “别特么哭了,哭能有什么用?”有人烦躁的开骂了,骂完之后,自己却也跟着哭了。 包括住持在内的两名尼姑也被困在了这里,这个时候,缩在角落里,不断转动佛珠,开始念起经文来。林绿距离她们很近,听到念经的声音,心里倒是觉得好受了一些。 刚才那厉鬼的头发伸进来的时候,她脖子上戴着的护身符一下子变得很烫。这下使得她相信,裴修送给她的这个护身符,是真的有用。 可是,护身符只能保护她一个人,保护不了其他的人。能保住自己已经不错了,其他的,她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压低嗓子,林绿在小乔耳边说道:“别距离我太远,离我近一些,或者可以没事。” 小乔很聪明,听了这话,果然挨得近了一些。但是,她并没有问为什么。实在是个很懂事的姑娘。 到了这个时候,刘导的心理压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一边哭着,一边嘶声说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有人听到这话,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赶紧说清楚!” 刘导哽噎着将事情说了出来,大家果然怒了,好几个人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怒骂起来:“你这个混蛋,草尼玛……” “老子今天打死你,也算是为彪子报仇了!” “打死你个王八蛋——”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7 林绿看不下去,不由得站出来说道:“这个时候打死他又有什么用?难道不应该是齐心协力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吗?” 那几个人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还是对着刘导挥拳头下脚踹,打得十分之狠。恰在这个时候,外面又响起了女鬼的冷笑声。那些人吓得缩了回去,这才罢休了。要不然,他们也许真的会将刘导给打死。 咯吱咯吱,女鬼骑着木驴再次出现在血雾里。人们又吓得尖叫哭泣来,四周满是绝望恐惧的气息。 几根长长黑发出现在门口,舞动盘旋着,好像正在寻找猎物。这个时候,住持师太忽然叹息了一声,走了出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安详的微笑,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看着她的样子,剩下的那个尼姑大哭起来。而好些人,则是露出了庆幸的神情来。 人性的善与人性的恶,竟然同时昭显出来,也算是一种讽刺了。 林绿紧紧抿着嘴唇,心里翻滚起伏。 看着住持师太的样子,她实在是不能保持无动于衷了。 她不能暴露出自己有护身符,那样,基本上肯定会招来贪婪的恶人抢夺。或者,还会对她下杀手。 可是,叫她这样眼睁睁看着住持师太去送死,她一定会良心难安的。 该怎么办?怎么办? 第49章 女鬼的孩子 林绿心急如焚,几乎是每一秒,都会换一个念头。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咻咻咻——那些触须一样的头发已经伸了进来,须臾间,就已经来到了住持师太的面前。 容不得自己考虑周全了,林绿拽下自己的护身符捏在手心,然后咬了咬牙,喊道:“师太小心——”说话间,她猛然冲了出去,一把抓住师太的胳膊,就拉着她朝着后方退去。 那头发并不舍弃,而是追了过来。林绿灵机一动,一边伸手做出仿佛要抵挡头发的样子,一边扬声喊道:“师太,用佛珠丢它——” 住持师太闻言,连忙将自己手里的佛珠丢了出去,正好砸在一根头发之上。林绿那仿佛要抵挡头发攻势的手,也随之伸了出去。她只觉得手心里像是捏着一团炽炭一般,护身符烫得惊人! 说时迟那时快,林绿的手与佛珠一同挨到了女鬼的头发。一声尖利的惨叫在血雾中响起,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那些头发触须顿了顿,而后,迅速退却,不多时就退到了大门之外,回到了血雾里面。 安全了……林绿见状松了一口气,此时才发觉自己已是一头的冷汗。 众人目睹这场景,顿时议论起来,语气里满是惊喜:“原来佛珠可以驱鬼啊!” “太好了,有救了!” “……可是你们看,那佛珠已经毁了啊!” 众人闻言,俱都朝着掉在地上的佛珠看去。却见那原本圆润光滑的佛珠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已经变成一团焦炭一样的东西了。眼瞧着,是没有用了。 林绿也看了过去,有些诧异的眯起了双眼。佛珠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表示,它也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的?看清楚佛珠的模样之后,她暗自一惊,悄悄看向自己手心里捏着的护身符。却见它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似乎像是刚才的情况再发生个两三次,就会失去作用了。 原本安心的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的想法,现在已经消失了。 像是刚才那样作死的行为,一定不可以有下次了。其他的人就随他们去吧,保住自己最要紧。 林绿正心惊着,住持师太走了过来,满眼感激的说道:“小姑娘,刚才真是多谢你了。多亏了你,才保住了我的性命,真是感激不尽。” 林绿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没事,我也是看见师太你那样挺身而出,才忍不住跑出去的……” 另一边,已经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另一个尼姑的身上,问道:“这位师太,你应该也有佛珠吧?能拿出来保护我们大家么?” 那个尼姑年纪比较轻,此时一脸惊慌,紧紧捏住自己手里的佛珠,说道:“阿弥陀佛,这串佛珠是我一直供奉着的,肯定也只能保护我一个人。其他的人,就算拿去了也是没有用的……” 那人明显不相信,说道:“那怎么见得?佛祖眼里人人平等,他老人家一定会保护我们大家的——”说着,就步步朝着那个尼姑逼近,显然不怀好意。 更多的人涌了过去,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尼姑,像是一群饿狼围住了可怜的羔羊。 住持师太见状连忙赶过去,对那些人说道:“各位施主,请不要这样。若是那厉鬼再来袭,我们师徒是一定会站出来保护大家的……” 领头的男人伸手推开住持,说道:“你们拿着佛珠心里当然不慌,我们呢?什么保障都没有!现在说得好听,谁知道到时候你这徒弟会不会有你那样的觉悟?还是将佛珠交出来吧,否则——” 林绿也走了过来,开口说道:“师太,他们现在是不会听你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8 的,性命要紧,哪怕你刚才站出去保护了他们呢?”说着,她看着那些,冷笑起来。 听了林绿的话,有些人不由得惭愧的低下了头。而有的人,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显然非逼得那小尼姑将佛珠交出来不可。 人性的丑恶,此时一览无遗。 住持师太十分焦急,却也是无可奈何。小尼姑哭得满脸是泪,看起来十分可怜。 林绿沉吟了一下,说道:“僧多粥少,你们莫不是要先为了一串还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佛珠自相残杀起来?这样吧,把佛珠拆开,一人拿一颗,师太她们自己也留一颗。没有分到的人,就跟分到的人站在一起,也算是有个保障。这样可以吗?” 确实,到底这小尼姑手里的佛珠有没有用,还是一件待商榷的事。人这么多,将佛珠给谁,其他的人都不会服气。难不成,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先自相残杀起来吗?到底这些人还是有几分良知,商量了一下之后,接受了林绿的提议。 众人拿到了佛珠,偃旗息鼓了。林绿跟住持师太坐在一起,开口道:“师太,你是本地人吗?” 住持点点头道:“是的,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从没有离开过。” “那么关于那个女鬼的传说,你也知道?” “知道一些,那个女鬼传言叫做周牡丹,是从外地嫁进来的,娘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也因此,当初被执行那么残酷的刑罚,都没有人帮助她。” “唉,既可怜,又可恨……说她偷人,是真的吗?”林绿问道。 “谁知道呢?她婆家人口口声声说是真的,想来应该就是真的吧……在这之前,据说,她本来是怀着身孕的……” 听了这话林绿悚然一惊:“什么?她是怀着身孕被执行木驴之刑的吗?这也未免太残忍了吧?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可不是么,太没有人性了。但是她并不是怀着身孕行刑的,在这之前,她婆家硬是将她怀了七个月的孩子打下来了。” “老话说七活八不活,打下来之后,孩子应该还活着吧?” “……这就不清楚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林绿靠在墙上一思忖,总觉得,要走出这个困局,那个孩子,就是关键。 总不能就这么待在这里等死。护身符虽然管用,却也不会一直管用。即便她可以抛下众人离开,但是以后呢?能保证女鬼不会再找上门来吗?就算对方不会再找上门来,就这么离开了,这件事不会成为自己的梦魇吗? 看看吧,自己尽力而为。能救出这些人来,也算是积德。实在是不行的话,她只好凭着护身符离开,独善其身罢了。 林绿正思忖着,那边住持师太又开口说道:“我们庵堂里,有位老尼,如今已经九十多岁了。她轻易不出来,就住在后院里。或者,她会知道些什么。” 林绿精神一振:“那,我们去后院问问看?” 住持看向门口的血雾,道:“可是,那女鬼守在门口,我们怎么出去呢?” 林绿咬咬牙:“这个我来想办法,师太,你可愿意跟我走一趟?” 住持师太点点头:“自然是愿意的。” 当下计议已定,林绿与住持师太一同往外走去。众人看到她们俩这自寻死路的行为,不由得都瞪大了眼,十分诧异。 还没等他们问出口,林绿跟住持已经走出门口,来到了血雾之中。几根粗长的头发骤然显现,盘旋舞动,朝着她们卷了过来。林绿连忙将手里的护身符对着那头发一挥,在女鬼的惨嚎声中,将其逼退。趁着对方暂时退却的时候,离开了血雾,跑进了走道之中。 屋子里,众人看着外面迷离的血色雾气,有人开口问道:“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都摇起头来。 “雾气太浓了,什么都看不到。” “我也没有看到。” “那小姑娘跟住持师太呢,是死是活?” “我听到惨叫声了,就是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她们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跑出去了?” “谁知道呢?要不你出去看看?” “我才不敢呢,你敢你去,去吧。” 屋子里众人的想法暂且不管,但说林绿与住持师太,来到了走道里,急急的朝着后院走去。不多时来到后院门前,只见两扇老旧的褐色木门紧紧关闭着,里面鸦雀无声,根本不像是有人在居住。 住持师太走上前,抬起手来,敲了敲门。暗夜里敲门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像是直接敲在人的心上一样。 过了一会儿,门板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尼姑出现在门里面。虽然老得不能看了,但是她一双眼睛却仍是清亮的,与她老丑的相貌十分不配。 住持师太对着老尼合十行礼,说道:“师叔打搅你了,如今我们遇上困境,有件事,想来问一问师叔。” 老尼没有请她们进去的意思,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9 声音暗哑的说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等会儿,我还要做晚课呢。” 住持闻言,便将那些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所以我们想来问问师叔,知不知道周牡丹的孩子的事。这件事,很可能关系着庙宇里所有人的性命……” 第50章 解脱 住持师太的话说完了之后,老尼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只有穿堂风呼呼的吹着,透骨生寒。 昏黄的灯光在老尼背后亮着,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有沉默。 等了一会儿,林绿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师太,你怎么不说话?外面还有好些人身处于危险中,他们等不起啊!” 终于,老尼开口了:“有多少人?” 林绿愣了愣,道:“……有二三十个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老尼没有回答,住持师太试探着开口问道:“师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尼慢吞吞的说道:“我不理世事已经很久了,你何必又来找我?” ……这个老尼,一定知道些什么。听了这话,林绿不由得如此想到。 住持似乎也看出了什么来,开口道:“师叔,我等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外面好十几条人命,不能不管啊!” “慈悲为怀?”老尼嗤笑了一声,“世人皆恶,何必慈悲?” ……这个老尼,看来没有住持那么好说话啊!并且,与一般出家人的想法,也不一样,很是有些偏激。 她遇到过什么样的事情?使得她到了这个年纪,想法还是这样的偏激,真是怪了…… 林绿细细的打量她,只觉得对方实在是非常的苍老了。脸上的皱纹,一层叠一层,满是老人斑。手上也是,斑点密密麻麻,看起来令人觉得有些不适。 住持说她九十多岁?林绿却是越看越觉得,对方简直像是有一百多岁了。 老尼撩起垂坠的眼皮再次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转过身,一下子关上了门。住持不由得苦笑起来,摇了摇头:“唉,没法子了……” 住持看向林绿,道:“师叔不肯帮我们,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林绿若有所思:“住持,你师叔,真的是九十多岁吗?” 住持道:“具体的年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估摸着差不多是九十多岁了。师叔从小在庵堂里长大,跟她一代的人,都已经去世了。” “我瞧着,她像是有了上百岁了……”林绿道,“那个女鬼身上的旗袍,也不像是几十年前的样式,倒是像年代更久远一点……” 住持看着林绿,不明所以:“小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平时的为人怎么样?” “师叔不爱跟人来往说话,只爱拜佛念经。但是像是今天这么冷淡偏颇的样子,我确实还是第一次见到。”住持沉吟着回答道。 “有没有可能……”林绿走来走去,一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惊人,根本不可能,一时又觉得,还是有那个可能性的。 住持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林绿停下脚步来,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的,试一试就知道了——”说着,她走到院子门口,再一次敲响了院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再次被打开,露出老尼冷漠的脸庞来。不等她开口说话,林绿就快速的说道:“你不管你的亲生母亲了吗?” 听了这话,老尼的眼睛猛然瞪大了,散发出灼人的眼神来:“你怎么会知道——”这话刚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顿时闭上了嘴,眼里露出懊恼的神色来。 “果然……”林绿看着她的双眼,“你果然是她的女儿。”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老尼漠然的说道:“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说完,她就准备关上院门,却被林绿拦住了。 “师太,你可以不管外面那些人的死活,但是你的母亲,你也不管吗?”林绿这样说道。 老尼看着林绿:“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尼的表情藏在重重皱纹里看不清楚,但是她拿着佛珠的手指,在不断的轻轻颤抖着,可见她的心情绝不如她的语气那样平静。 林绿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厉鬼吗?心有怨恨,不入轮回,孤独的游荡在这人世间,没有可以回的地方,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她是你的母亲,你愿意她就这样继续下去吗?” 老尼的手指颤抖得愈发厉害了:“我又能如何呢?” “她不去入轮回,我想,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放不下你。”林绿继续说道,“若是你愿意,我想,你是可以帮助她,让她放下执念去入轮回的。” 老尼的身体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一般,一滴浑浊的泪,从她眼中流下来,落入了深深的皱纹里。 林绿也没有再说话,她明白,这个时候,对方需要安静。 穿堂风呜呜的吹着,像是谁在风中哭泣着。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老尼开口问道:“她……看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0 起来怎么样?” “很不好。”林绿回答道,“她保持着死去前的模样,一直骑在木驴上面,浑身都是血……她经过的每一天,我想,对她来讲,都是折磨。” 听了林绿的话,老尼的齿缝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来,初听以为是怕冷,细听去,才能听出是在强忍着哭泣。 林绿也不催促她,安静的等待着。身边站着的住持师太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的无声诵起经文来。 又过了好半天之后,老尼终于抬起脚,迈过了门槛,朝着前方走去。林绿心中一喜,与住持对视一眼之后,跟了上去。 老尼在前方走得很慢,林绿和住持也只能在后面慢慢的跟随着。三个人之间一句交谈都没有,只有沉默。 终于,那片血色雾气,出现在她们面前。像是察觉到来了人一般,几根粗粗的头发骤然飞舞盘旋起来,像是要择人而噬。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女鬼骑着木驴的身影出现在雾气里,因为光线暗淡,看起来像是剪影一样。 呵呵呵……冷笑声再次出现,满满都是恶意。 老尼看着前方那道身影,泪水终于肆意流淌下来,身子颤抖着,显然所有的情绪都表露了出来。 “娘亲……”她开口唤道。 女鬼冷笑的声音骤然消失,四周安静下来。老尼的抽泣声,愈发明显。 “娘亲……”她再次唤了一声。 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在血色的雾气里回响着,听上去,有种历经沧桑的感觉。 转瞬之间,众人的眼前一花,只见那女鬼已经出现在她们面前,与她们之间的距离极近,一伸手就可以摸到。 林绿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护身符。 女鬼骑在木驴上,抬起一张青白色的脸,看着老尼,没有说话。不知道她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她跟林绿之前遇到的所有鬼魅都不一样。她看起来,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情感和理智。 林绿不由得担忧,老尼可以说服女鬼吗? 老尼注视着女鬼瘆人的脸庞,满眼都是泪水,颤抖着说道:“娘亲,我活下来了,你当年被硬生生打下来的孩子,她活下来了……” 女鬼一双黑漆漆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老尼,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抽噎了一下,老尼继续说道:“当年,我被丢在了这座庵堂门口,被师傅她老人家捡了回去……虽然清苦了一些,但是还好,我没有吃什么了不得的苦头,平平安安的活到了这把年纪。我自己也没有料到,竟然可以活到一百多岁……师傅她待我很好,但是,我还是想念你,娘亲……” 抬起青灰色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她又道:“可恨害死你的那家人,竟然将你的尸体挫骨扬灰了,我想要祭拜你,都只能对着天空祭拜。但是还好,人世间还是有报应的。到了现在,他们家已经绝户了。那个男人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真是痛快……” 她嘴里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的父亲,女鬼的丈夫了。 老尼上前一步,看着女鬼,动情的说道:“娘亲,不要再继续游荡在人世间了,去你该去的地方,好吗?你这样痛苦,解脱了多好啊!娘亲,你孤单了这么多年,我这就来陪你了……” 听到这里,女鬼的眼珠终于动了动,慢慢的抬起手来,抚摸上了老尼满是皱纹的脸庞。老尼一点儿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十分依恋的,在她掌心蹭了蹭。然后,老尼盘腿坐下,念了一声佛之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头也垂了下去。 看起来,她像是坐化了。 住持师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念起了往生咒来。 女鬼伸出手摸了摸老尼的头顶,然后,消失在了空气里。她身后那浓浓的布满了四周的血雾,也消失无踪了。 林绿此刻真是又喜又悲,心情十分复杂,喃喃自语道:“没想到会这样,我做错了吗……” 住持师太看了过来,说道:“你没有做错,你救了屋子里那些人的性命。” 林绿迟疑着说道:“可是,她去世了……” “这是师叔的心愿,你瞧,她的表情——”住持师太指了指坐在地上的老尼,对林绿说道。 林绿看向已经坐化的老尼,果然看到,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神情十分安详。 第51章 意外 血雾的消失,引起了屋子里众人的注意。等到林绿走进去之后,他们立刻问了起来:“怎么回事?血雾消失了? 就连鼻青脸肿的刘导也赶了过来,一双小眼睛里满是希冀:“你们好好的回来了,没出事?” 小乔拉着林绿说道:“你们说也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了,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林绿看着小乔的眼里带着几分歉意:“事情紧急,我才急着跑了,让你担心真是不好意思……” 顾倩倩也挤了过来,忙道:“先别说这些了,门口怎么回事,那雾气怎么不见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1 ” “女鬼走了。”在众人焦灼期待的视线里,林绿十分肯定的说道:“大家安全了,可以回家了。” 闻言,众人先是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来,然后,哭的哭,笑的笑,嘈杂起来。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死了,呜呜呜……” “妈妈,我可以回家了……” “哈哈哈哈——” 有人特地跑出去转了一圈,然后跌坐在地,大哭起来:“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看着众人的模样,林绿翘了翘嘴角,笑了起来。 刘导一把抓住林绿的手,边哭边说道:“多亏你了,多亏你了,要不然,我该怎么跟大家交代啊……” 等到他平静下来之后,林绿问道:“刘导,你们这部电视剧,还会继续拍下去吗?” “等我将死去的那几个人的后事处理完之后再看吧,要是影响不大,应该还会继续拍下去的,不然,前期的投资都打水漂了。但是,肯定不会在这里拍了,唉,以后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吓死人了。”顿了顿,他又道:“虽然不要你拍戏了,但是先前许诺给你的钱,我做主全部给你,就当是谢谢你这次帮了我们了。” 闻言,林绿也没有推辞:“那就多谢刘导了。” “对了,你们是怎么把那个女鬼赶跑的?” “呃,你们看外面坐化的那位师太,是她帮了大家。” “好人啊,真是多亏她了——” “就是就是,既然是为我们大家牺牲的,她的后事我们来办理,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的。刘导,你说呢?” “嗯,应该这样……” 说是要帮着庵堂操持老尼的后事,但是众人都急着离开,最终商量之后,留下了一笔钱,也就是了。一阵忙乱之后,中午时分,知道桥修好了之后,差不多的人都离开了。小乔临走之前,跟林绿交换了电话号码,两个人经历这一遭事,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了。 林绿收拾好了行礼,背着包来到了灵堂处。放眼望去一片雪白,老尼的尸身已经收敛进了棺材,安放在灵堂当中。这个时候,林绿才看到了老尼的法号,叫做忘尘。 说是要忘却尘世,到底还是做不到啊! 林绿对着棺材施了礼之后,默默的走了出去。 雨终于停了,太阳露出金色的脸庞,将暖暖的光芒洒了下来。 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林绿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后面还会有一些后续的事情,比如警察的调查和死去的人尸身的处理,那都不关她的事了。都是剧组的事情。 这几天的经历,简直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林绿本来觉得鬼魅并不可怕,这一次经历,却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看来,面对鬼怪,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 太阳虽然出来了,但是山路却依旧是泥泞的,一踩一脚泥巴,很不好走。所以,一直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林绿才回到了自己家里。 走进家门,一如既往的整洁,全都是那五只小纸人的功劳。 林绿吁出一口长气,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噩梦终于过去了! 一阵困意袭上脑海,她阖上眼睛,就这么小寐起来。 斜阳金红色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来,洒落在她身上,慢慢的一寸寸的移动着。渐渐的,终于彻底消失了。 黑暗再次笼罩了大地。 一阵阵的寒意将林绿弄醒了,她起身打了个呵欠,站起来走进了厨房。 一整天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她饿坏了。 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三个鸡蛋,几根干瘪的小葱,以及一根坏了的茄子。 将茄子丢进垃圾桶里,她取出鸡蛋和小葱,打算做一碗鸡蛋面。 这个时候,能有一碗鸡蛋面吃,也是好的。毕竟好几天没买菜了,不能挑剔。 刚刚炒好鸡蛋,闻到香味的时候,一阵熟悉而又阴冷的笑声,忽然响了起来。林绿大惊失色,回首看去,浓浓的血色雾气已经弥漫在四周。这熟悉的场景,使得她浑身发冷,只觉得吾命休矣。 怎么回事?那女鬼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来不及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咯吱咯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女鬼骑着木驴的身影,出现在血雾里。染血的蓝色旗袍,顺着大腿还在往下流淌的鲜血,乱糟糟的黑色长发,这些梦魇一般的景象,再次显现在她眼前。 林绿几乎要崩溃了,忍不住冲着她大喊起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你的女儿都自愿坐化去陪你了,还不够吗?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回应她的,只有咯吱咯吱,木驴摇晃的声音。 林绿绝望了,看来,这个周牡丹,真的跟霓虹国的贞子和伽椰子一样,是个内心充满怨恨愤怒,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厉鬼。沾上就死,碰上就亡。 将护身符取出来拿在手里,林绿色厉内荏的冲着女鬼说道:“别过来,你是吃过它苦头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2 的,应该知道它的厉害!你不走的话,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像是听不懂林绿的话一般,女鬼朝着她步步逼近! 啊——凄厉的惨叫声中,女鬼被护身符逼退了。但是,林绿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被她紧紧捏在手里的护身符已经升起一缕青烟,化作一小堆灰烬了。 茫然的看着手里的灰烬,林绿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我该怎么办? 抬眼看向女鬼,几缕长长的黑发又出现在血色雾气里,盘旋飞舞,就要朝着她袭来。显然,不达到目的,女鬼是不会退去的。 林绿步步后退,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绿大喊道,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愤恨。 呵呵呵……女鬼冷笑起来,全世界的恶意,都聚集在她的笑声里面了。 几根章鱼触须一样的头发发出咻咻的声音,骤然朝着林绿袭来。林绿避之不及,眼瞧着就要被打个正着。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一道红色的小小身影骤然出现,挡在了她的身前。 “不准伤害姐姐——”那道矮小的红色身影伸出双手,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在空气里,挡住了女鬼的进攻。 林绿看着面前小女孩的背影,不由得怔住了,喃喃说道:“悠悠……” 她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家里面,还有这么一位成了地缚灵的小客人。 她更加没有想到,在自己的生命万分危急的时候,竟然会是悠悠出现,挡住了女鬼的攻击。 悠悠的阻挡似乎十分吃力,她的身影不停的颤抖着,时而变得模糊扭曲。看起来,根本不是女鬼周牡丹的对手。 女鬼似乎不耐烦了,一声尖啸,更多的头发触须出现,朝着悠悠击打过来。悠悠不由得痛呼起来,在吃力的抵挡了几次之后,身形更加模糊不清了。 “啊——”终于,在一根极为刺目的血色触须击打过来之后,悠悠再也抵挡不住,小小的身影完全被打散了! “悠悠——”看到这场景,林绿忍不住尖叫起来,心里满是对女鬼的憎恨。 “悠悠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她紧张的四处张望着,悠悠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魂飞魄散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林绿的心就忍不住揪成一团,非常的难受。 自己对于悠悠从来没有给与过什么,可是悠悠却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毅然站出来。明知道不敌,却还是拼了命的帮助自己…… 我何德何能啊! 呵呵呵……女鬼的冷笑声又响了起来,林绿只觉得胸口一阵烦恶涌上来,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那些长长的头发又迅速的袭击过来,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悠悠会出来帮她了。 林绿绝望的看着面前飞旋的头发,暗道我命休矣! 就在那些头发距离她只有一尺不到的距离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林绿别怕,我回来了——”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一道月牙状金色亮光闪现,击打在女鬼身上。她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也像是之前的悠悠那样,身影开始模糊起来。 一道修长笔挺的男子身影出现在门口,朝着这边飞奔过来。 林绿看着那身影,一直强忍住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整个人的放松下来,滑倒在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裴修……” 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安全了……眼前一黑,她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第52章 悠悠 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她无法逃离。 瓢泼大雨,山野庙宇。一个接一个的人死去,仿佛,很快就要轮到自己了。 一张张死去的人的面孔,瞪着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林绿,来陪我们啊——” “林绿,来啊,来啊……” 她努力的向前奔跑着,那些声音却像是跗骨之蛆一样,紧紧的跟随着她。 一晃眼,她又来到了小三峡,在高高的悬崖上。底下就是奔腾不息的长河,那河水,竟然是血红色的! 身旁是一具又一具的悬棺,黑黢黢的,沉默无言的看着她。猛然间,所有的棺材盖子都被掀开了。一个个只剩下骨架子的尸身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朝着她逼近!距离她最近的那具骨架,那狰狞的手骨,几乎已经要戳到她的眼睛了! “啊——”林绿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却看到窗外有明晃晃的日光,灿灿的照耀着。 还好,只是噩梦而已…… 金色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她身上,令她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回想起昨晚的艰险,还有不知道怎么样了的悠悠,她刚刚好了一些的心情,再一次低落下去。 吱呀——门被打开了,一股淡淡的米粥香气,弥漫进来。 林绿抬头看去,只见裴修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3 “感觉怎么样了?”他微笑着问道。 他走过来,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一碗粥,还有一杯温水。 林绿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到他再问了一遍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突然掉下了眼泪来。 裴修在她旁边坐下,取出纸巾来,替她擦干了眼泪。 “吓坏了吧……”他低低的说道。 等到林绿不哭了,他将水杯递了过来。看她一口气将水给喝干净了,他拿过空了的杯子,又将碗和勺子递给了她,说道:“皮蛋瘦肉粥,熬了一个早上了,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林绿拿过勺子,慢慢的吃了起来。粥的味道很好,温暖的安抚了她的肠胃。 心里酸酸的,胀胀的,还有一点甜丝丝的。 猛然想起一事来,她咽下嘴里的粥,急急问道:“昨天悠悠为了帮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能找出她来吗?” 裴修看着林绿,抬起手替她擦去额角一滴汗珠,说道:“别着急,吃完了饭,我再慢慢跟你说。——放心,她没事。” 林绿听了这话,顿时安了心,专心的吃起饭来。没想到裴修的手艺这么好,这碗粥的味道,真是好极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饿得狠了,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裴修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林绿吃饭。等到她将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的了,他露出笑容来,非常温柔的表情:“吃饱了吗?” 林绿摸摸自己的胃部,道:“嗯,有八分饱了。” 裴修道:“八分就足够了,刚刚起床,吃太饱了对身体不好。” 林绿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这人默默的看着自己吃完了饭,她后知后觉的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你不但救了我的命,还守了我一夜,做饭给我吃……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裴修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莫名的含义:“我愿意对你好,对你好,是能让我开心的事情。” 他注视着她的眼神非常的柔和温存,她压根不敢跟他视线相触。越是美好,越是害怕。 林绿的耳根浮起一层薄红,忙转移话题道:“悠悠她……” “她受了伤,我已经帮她治好了。但是现在她还在修养,不能出来见你。”裴修这样说道。 “她怎么会成为这栋房子的地缚灵的?她……跟我的远房祖奶奶,又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裴修道:“这样吧,你自己来看看。”说着,他站起身来。 林绿掀开被子,趿上了软绵绵的拖鞋。正要走出去,裴修却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给她披了上去,道:“你有点感冒了,多穿点吧。” 她在那连绵阴雨的山上呆了好几天,又饱受惊吓,生病真是太正常了。 两人下了楼,林绿东看西看,除了熟悉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你叫我下来看什么呢?” “在这里——”裴修弯下腰来,揭起地上铺着的厚实棕红色地毯,露出一方木板来。深褐色,很陈旧,上面还有用手拉的铁环。这里,赫然有个入口,下方应该就是一个地下室了。 看到这场景,林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住在这里这么久了,竟然不知道这底下还有地下室……” “很正常,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悠悠告诉我的。”一边说着,裴修一边拉开了那块木板。一股阴凉的空气流泻出来,带着有些潮湿的泥土气息,是地下室通常都会有的味道。 木板底下是木质的楼梯,下了楼梯,打开灯,可以看到这是一间约莫四五十个平方的屋子,看起来很陈旧了,却并不脏乱。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有一张小床,小衣柜,还有书桌和一些小孩的玩具。上面都积了一层灰,一切看起来都是灰蒙蒙的。 “这就是悠悠住的地方吗……”林绿低声自语道。 北面墙壁,靠墙立着一座像是祭台一样的东西。暗沉的朱红色,显得很大气。祭台上供奉着一个白胖的女娃娃塑像,模样与悠悠十分相似。 “悠悠是你那位远房祖奶奶的孙女儿。”裴修开口说道,清朗而有磁性的声音在地下室里静静的响着。“她父母早亡,是你祖奶奶将她养大的。但是后来,她遇上了一次车祸,就此丧命。” “你祖奶奶舍不得她离开,就将她的尸体供奉在了这里。”裴修继续说道,“你看这个祭台底下不是有个暗格吗?里面就是悠悠的棺材。” 林绿看着祭台,眼神复杂:“虽然祖奶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悠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早入轮回,对她来说才是好事……” 裴修点了点头:“以前我跟你说悠悠成了这里的地缚灵,没有办法送她离开,是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尸体竟然就在这里。现在知道了,就好办了。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一场法事,超度她的灵魂。” “那等她恢复了,我们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林绿说道。 “可以。” 过了三天之后,两个人再次下到了地下室里。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4 “悠悠,你好起来了吗?”林绿轻声开口问道。 一道小小的红色身影出现在祭台面前,微笑着看过来:“姐姐。” 再次见到悠悠,林绿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惧意,走近她蹲下来,仔细看着她的脸。苍白没有血色的……话说鬼魂有血色才是不正常的吧? “悠悠,你恢复了吗?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悠悠摇摇头:“我没事了,那个大哥哥很厉害。” 哥哥?悠悠的嘴巴真甜。裴修再怎么看,也应该被称呼为叔叔了吧…… 林绿收回自己乱跑的思绪,干咳了一声,问道:“悠悠,今天我们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悠悠显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就是说,你是愿意继续这样下去,还是,想要重新去投胎做人呢?”林绿认真的说道,“别着急回答我,好好想想。” 悠悠想了想,神情黯淡的说道:“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好寂寞啊……不能吃好吃的东西,没有朋友跟我一起玩耍,常常会觉得身上很寒冷,我一点儿也不快乐……”抬眼朝着林绿他们看去,她的眼里露出希冀的光彩来:“如果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姐姐,哥哥,你们可以帮我吗?” 林绿看向身边的裴修,裴修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对悠悠说道:“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考虑清楚了。” 悠悠闻言,露出开心的笑容来:“嗯,我考虑清楚了,我想要重新投胎做人。” “好,那我今天就为你做超度的法事。” 冉冉的青烟升起,斜阳淡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小小的朱红色桌台。裴修念完一串难以听懂的经文后,点燃了一张黄色的符箓。烟雾中,悠悠的身影浮现出来,渐渐的,开始变得淡去了。 一道光笼罩住她的身影,很快,她的面容,就有些模糊不清了。 欢畅的笑声响了起来,她冲着林绿跟裴修摆了摆手:“姐姐再见,哥哥再见,谢谢你们了……” 林绿也冲着她不断的摆手,眼里隐有湿意:“再见,悠悠,下辈子做个幸福的人,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悠悠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恰在这个时候,香炉里面的线香,也燃烧完毕,化作一堆小小的灰烬。 悠悠的尸身,也已经入土为安了,葬在了那位祖奶奶的坟墓旁边。 林绿望着天空上越飘越远,就快要消失不见的烟雾,虔诚的双手合十,低声说道:“一定要幸福啊,悠悠……” 银铃般的笑声,仿佛自遥远虚空中传来。 一定会的,姐姐。 第53章 出版 再次来到车水龙马的大城市里,林绿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乡村的安静恬淡,与大城市的快节奏,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林绿觉得,搞不好,自己一直就会在乡下住这了。前提是,今天的会晤可以称心如意。 下了公交车,稍稍走了一段路之后,她看看手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抬眼看看,面前银灰色大厦其中一面牌子之上,赫然写着“品味出版社”五个醒目的黑体字。 走进大厦的电梯,她按下了五楼的数字键。在电梯向上升起的晃晃悠悠中,心情也是一样的晃晃悠悠。 她实在是拿不准,到底能不能成功。 叮——电梯到达的音乐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迈步走出电梯门,迎面就是前台,站着身穿蓝色套装的前台小姐。 “你好,请问有预约吗?”前台小姐声音甜美,宛如夜莺一般的动听。 林绿定定神,回答道:“有预约的,我姓林,跟贵社的唐编辑约了今天十点钟见面。” “好的,请跟我来会客室……” 林绿并没有在会客室等待太久,唐编辑就进了门。以前她只跟他在电话里联系过,今天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好,林小姐。” “唐编辑你好。” 唐编辑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已经有些稍稍秃顶了。要不是这样,几乎还可以称得上英俊。 镜片后面他的一双眼睛,冷静而坚定,一看就像个精英。 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的坐下,唐编辑一下子就进入了正题:“林小姐,你寄来的稿子,我已经全部看完了。” 林绿紧张得两只手都绞在了一起:“你觉得如何呢?” 唐编辑推了推眼镜架,道:“文笔有些稚嫩,情节稍稍薄弱了一点……” 听到这话,林绿的心直往下沉去。看来,自己的书是没办法出版了…… 她正这样想着,却听对方又接着说道:“但是,创意还是很不错,有两个故事的起承转合也颇为精彩。作为新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拜托你,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林绿看着唐编辑,却听他果然说道:“因此,我们出版社决定出版林小姐的书,暂时定名还是你原来取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5 的名字,《少女灵异日记》。” 喜悦忍不住的涌上心头,但林绿还是压抑着自己想要大笑的冲动,问道:“请问什么时候可以签合约?” “今天就可以,我已经带来了——”说着,唐编辑打开自己黑色的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来,“至于版税问题嘛……” 这个问题林绿当然也关心,当即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你有两个选择。”唐编辑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说道:“要么我们出版社付给你四万元直接买断,要么可以选择百分之四的版税,两个选择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林小姐你看,你想要如何选择呢?” 听了这话,林绿不由得犹豫了。 选择稿费四万元的话,自然没有风险,立即就可以拿到钱。而选择百分之四的版税的话,就会有一定的风险。书卖得不好的话,她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但若是卖得好,她所得的就不是四万块那么一点儿了……想来想去,她开口对唐编辑说道:“我选择版税。” 唐编辑看着她:“林小姐你想好了吗?这其中的风险,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了吧?” 林绿点点头,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我愿意承担这其中的风险。” “那好,我也就不多说了。请你再仔细看看合同,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 林绿再仔细的看了一遍合同,看到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之后,郑重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小姐,合作愉快,希望这本书可以有个好的成绩,我们两个人都受益。”收起合同后,唐编辑站起身,朝着林绿伸出手来。 林绿笑了笑,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合作愉快。” 走出出版社的大门,林绿摸了摸装着合同的包,心里非常快乐。 第一本书就可以出版,哪怕赚不到钱,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起码,她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阳光很好,温暖的洒在身上。心情也很好,跟眼前的天空一样的湛蓝。 轻盈的脚步,欢快的往前走着。这个时候,她特别想要走一走,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走着走着,转过一个街角,眼前陡然一亮,出现了一条特别好看的街道。 彩色地砖铺成的道路,铁栅栏里面的绿化带里开满了红色黄色的小花。两旁的建筑都是灰红色基调的,尖顶蓝色门窗,透着一股子异域风情。 一眼看去,有咖啡馆,美术馆,书店等等,是一条很小资的街道。 心情更加美好,她朝着前方走去,打算好好的逛一逛,然后就在这里解决自己的午餐。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清瘦的少年,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由得都愣住了。 “林绿?” “江秋水?”她笑了起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江秋水也笑了:“我家就住在这附近,随便出来走一走,没想到遇到你了。——你倒是难得离开家,出来是有事吗?” “嗯,大好事哦!我今天刚刚签了合同,就要出书啦!” “那真是太好了,应该庆贺一下。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好啊,去哪里?” “往前面走几步有一家名叫悦梦的餐厅,他家的粤菜做得很地道。尝尝看怎么样,你喜欢吃粤菜吗?” “我没吃过粤菜,可以试试看。既然是你推荐的,应该还不错。” “好,那我们走吧……” 餐厅是米白色混合着淡蓝色的装修,简单大方。他们的座位靠着临街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灌木和花朵。轻轻的纯音乐若有似无,流淌在空气里。 江秋水给林绿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尝尝这个咕咾肉,是他们家的招牌菜。” 林绿夹起来尝了尝,眼睛一亮:“很好吃啊!” 江秋水笑道:“那你多吃点。” 吃饱了饭,撤下残羹后,江秋水又叫了一壶茶,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慢慢的说话。 “他家的茉莉花茶是真正用茉莉花做出来的,不是用的香精,你喝着觉得怎么样?” 林绿喝了一口白瓷杯子里淡绿色的茶水,点点头道:“香气很自然。” 江秋水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却忽然间转过头,低低的咳嗽起来。 林绿放下杯子,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你的身体还没好?——参老送给你的果子呢?” 江秋水淡淡的说道:“被我爸爸拿走了。” “他吃了?” “没有,他给我后妈吃了,她怀孕了,胎像有点不稳。” 林绿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来:“看不出你还是个圣父,——谁才是最需要那果子的人,不是你自己吗?他要你就给?” 江秋水露出一丝苦笑:“他可怜兮兮的求我,说我的弟弟就要保不住了……我还能怎么办?——这十八年来,他待我也算是不薄。” 林绿闻言,只得沉默了。江秋水也没有再开口,只有遥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6 遥的音乐声,轻轻的响着。 过了一会儿之后,江秋水干咳了一声,开口道:“其实,我早就想约你出来了,今天这么巧遇上你,可能,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你自己听你这话尬不尬……”林绿笑了,“你约我出来干什么?” 江秋水看着林绿的眼睛,十分郑重的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想要告诉你。” 看着他的神情,林绿也不由得郑重起来,挺直了脊背,问道:“什么事?” “那个……”两个人互相对视,他忽然扭捏起来,避开了她的视线,垂下长长的鸦羽一般的睫毛,说道:“我,我喜欢你……” 轻轻的声音,却带着十分的慎重。可以听得出,他非常的认真。 他的心跳得飞快,想要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一般。耳边嗡嗡的响着,连餐厅里放着的音乐声都快要听不清了。 他始终垂着眼皮,不敢去看她的神情。 林绿觉得很是意外,她只是将他当成朋友而已。而他也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却没想到,竟然在今天,听到了他的告白。 来自江秋水的告白。 她定定的看过去,再一次被他的颜值惊艳。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答应。 喜欢一个人的脸,跟喜欢一个人本身,那是两回事。更何况,自己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爱是唯一,不唯一的,就不是爱。 抿了抿唇,她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也垂下了眼皮:“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回应。” 他慌张起来,抬眼看过去,固执的要求一个结果:“为什么?我不够好吗?” 林绿道:“你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善良又勇敢,喜欢你整个人。”江秋水道,“我是真心的。” 林绿道:“我也喜欢你,但是,仅仅是作为朋友的那种喜欢。其他的,我给不了你。” 江秋水沉默下去,好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说道:“你心里有人了,对吗?” 林绿诧异的看向他,虽然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告诉了他结果。 “我可以问问是谁吗?”他放在桌子上的一双手十指交叉,眼神定定的看了过来。 林绿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是我认识的人吗?”他紧追不舍。 林绿迟疑着说道:“……应该是吧。” 闻言,他苦笑了一下,伸手揉捏起自己的太阳穴来。“是裴修?” 林绿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点了点头。 “那么,你又喜欢他什么?” “应该……是一见钟情吧。” 听了这话,他轻轻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你居然相信一见钟情?” 她坐直了身体,慎重的回答道:“我相信。——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默然了一会儿,他道:“要是,要是没有他,你会爱我吗?” “……”她诚实的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是,没有这个可能,事实是我已经遇到他了,不是吗?” 他的嘴唇忽然完全失去血色,肩膀也垮了下去。林绿低下头,看着杯子里面已经冷去的茶水,心里也不好受。 两个人沉默良久,江秋水忽然抬起眼来看着她,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会等着你。” 林绿道:“请你放弃吧,我——” 江秋水忽然笑了起来,站起身来说道:“就这么一点儿念想都不留给我吗?——我先回去了,出来这么久,我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说完之后,他像是逃跑一样,匆匆转身,小跑步的离开了。 转身之后,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何尝不知道没有可能了?只是,想要给自己留下一点点缥缈的希望而已…… 林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端起茶杯来,一口喝干净了冰冷的茶水。 拒绝朋友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但是,这种断然拒绝的残忍,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温情?总比言语暧昧吊着别人要来的好吧? 走出餐厅,她抬眼看看腕表,忽然很想快点回去。 想看看他。 回到乡下的时候,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走过小木桥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来的那一天,心里生出一种宿命般的感觉。 转过弯,那副画面,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安然站在玫瑰丛中,闲适的浇着花。 “回来啦?”放下洒水壶,他微笑着看过来。 她走过去,鼻端尽是玫瑰的香气,那也是他身上沾染着的味道。 她干咳一声,开口道:“我一直忘记问了,那个周牡丹,就是骑木驴的那个女鬼,后来怎么样了?” “她已经是失去理智的厉鬼,没有挽救的可能,所以,我将她打得魂飞魄散了。”裴修回答道,他嘴角微微翘起露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7 出温柔的笑意,“这是你真正想要问的话吗?” 我真正想要问的话……林绿抿了抿嘴唇,忽然觉得嘴巴十分的干,难以挤出早就埋藏在心底的话语来。 “那么……我来开口吧。”他走出玫瑰丛,来到她面前,深深的注视着她,“虽然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但我还是想问,林绿,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心脏砰砰的狂跳起来,眼前一阵阵的眩晕。玫瑰花丛和斜阳的光都变成一团团的彩色,什么都看不清了……定了定神,她声音有些喑哑的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因为我爱你。”他迅速而肯定的说道。 他伸出修长的手,放在她的面前:“我祈求你的爱,林绿。” 她幸福的笑了起来:“我愿意。”她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两只手,随即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在玫瑰花园里,在夕阳的光芒下,她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 “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的过往经历呢……” “我以后会慢慢的告诉你,那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她与他的故事,还在继续。但,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全文完结) 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