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欲》 分卷阅读1 《征服欲》作者:Sansaga 文案: 陈小葵见到任免第一眼。 少年看着她,像看空气,居高临下,黑云压城城欲摧。 任免其人,极度洁癖,高度自律,上得奖状,下为张狂。 能在小巷子里板着神色应敌,也能矜贵地当他的少爷。 不像凡人,唯独把她视作挟恩图报的瘟疫。 “要擦手吗。” 她不为所动,还能在对方嫌恶的目光下,淡定地送上纸。 这辈子也就这样的关系了,读完高中,各奔东西,报恩就算,江湖不见。 哪里想得到任免的心思不是寻常人能揣测的。 光天化日,他低着头,打量猎物一般注视着她。 “有事吗?” 陈小葵坐在椅子上,抬头沉着淡定。 “……有事。” 半晌,任免笑了,唇角的弧度又冷淡又强烈。 唯独目光透出强烈的肆意,懒散又高贵,像猫,也像野兽,毫无心理障碍地轻捏她的耳垂。 “有人夜夜入少年梦。”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 “小姑娘,我想他梦想成真。” * 最开始时,任少爷声称对她只是征服欲。 *脾气超大白切黑毒舌任哥X常年无表情面瘫软妹 *19.9.26 ☆、001 《征服欲》 文/Sansaga 2019/11 刚刚入秋,天气意外的冷。 还不到上课的时候,教室外面尚且还有几个抱着球说话的男生,个个穿的清爽。 陈小葵没那么扛冻。 她缩着脖子进了教室,刚在座位上坐定,旁边早就等了半天的王嫣立刻飞速地凑了过来。 “……任免回来啦!听说,这次是拿了市辩论赛第一!” 小姑娘装神秘,只是飞速眨着的眼睛泄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陈小葵眨了眨眼。 她在心里哦了一声,又在面上哦了一声,随即再没有大的反应,窝在座位上翻开厚厚的五三练习册,用食指扶开额前的刘海。 高中第一个学期并不好过。 陈小葵不是那种脑子好用的天才,她的天赋非常神奇地点在了数学上,但对于语文英语却像是天生缺这块儿敏感的神经一样,无论作文怎么写,看起来都是干巴巴的。老师委婉地请她去办公室开了好几次小灶,依旧不见起色。 树叶黄了,在她眼里那就是黄了,顶天能用一句黄得惊人来形容。 她的同桌王嫣恰巧也偏科,刚好同她相反,曾经非常直白地感叹,不应该啊,你不是双语家庭里长大的么,能说两门语言,这怎么看语言天赋也不差吧。 陈小葵对此的回答是沉默,淡淡地直视了一会儿,一直看到对方都举双手喊投降了,才收回目光,不作回答。 陈小葵的母亲是日本人。 在她仅有的一段记忆中,是非常温柔平和的脾气,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用母语叫她的名字时温婉极了。 她名字在汉语里是挺俗气,加了个小字显得尤为如此。 陈小葵有一段时间曾经非常执拗地缠着父母要改名字,同伴同学嘲笑她的名字是时下泛滥言情剧中的白痴女主角,她那时候心里还没装着那么多曲曲折折,又家庭幸福美满,自然在意这个。 但再稍大一点时,母亲开始因为病症频繁出入医院,她就不再提这个了。 王嫣第一次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时,惊讶地反问:“你是混血儿?啊……不对,中日混血算混血儿吗?” 一看就没什么眼色。 这种没什么眼色并不是说她人不好,小女孩直来直往,这在陈小葵贫瘠的词库中,大体能用“这还算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来形容,还挺有意思。 所以她那个时候也跟着认真思考了一下,都还没琢磨明白,有人抢先替她答了,说,同一人种,严格来说不算。 声音非常磁性悦耳,内容也足够简短,语气却是冷漠不屑的。 “任免刚刚回来的时候,咱们班门口挤了一大群人,隔壁班的级花都来了,听她们班人说,人家一直在艺体培训,平时可只能在上音乐课的时候看见她……” 好比现在,王嫣依旧能够非常自然地对着面无表情的她诉说八卦。 陈小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王嫣依旧继续她的八卦大业,叨叨个不停,翻开练习册的时候笔捏在手里:“……你说,级花会对他告白吗?” 陈 分卷阅读2 小葵一心两用,坦诚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跟他是亲戚吗,都没听说什么动静?” 陈小葵手里的笔停了一瞬间,又接着唰唰地在演算纸上写了起来。 “我和他不熟。” 平静又冷淡。 是真的不熟。 换一句更直接的话,其实应该是她根本不受待见。不受他的待见。 这所学校在市内称得上一声贵族学校。 从小学一直囊括到高中部,升学率奇高,还属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每年都能冒出几个尖子艺体生,登在市内报刊那种,富贵人家的子弟自然少不了。 以陈小葵的出身,原本根本是分不到这所学校的名额的。 几乎可以说是想都别想。 任免不一样。 爷爷奶奶是第一批外交官,父亲是成功的企业家,母亲是移居美国的书法大师的女儿。 天差地别,她能来这里,托了谁的关系,又因为谁,都是非常明显的事情。 他们俩见的第一面,对方居高临下,把她当成了流连在自家宅邸附近的不明人物,这很大程度上奠定了之后的许多印象。 陈小葵那时被滑着滑板的人撞得摔倒在地,手心被路面划拉出一条长长的伤口,疼的厉害,皱着眉头倒抽一口冷气,没来得及立刻起身。 少年人身形修长,剑眉星目,腿又长又直,灰黑色的眸子映出两道人影,明显地透着一种被冒犯了的不耐。头发留得很短,是细碎的黑色。整个人像一把还在鞘间的利剑,只是微微被人拔出,露出几道带着杀气的银光。 非常出挑的相貌气度。 是她见过的男生中从来没有的。陈小葵冷静过了头,在心里做了评判。 偏偏他慢条斯理地过来,声音凛冽如寒风,淡淡地说完,又低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带着一种隐秘的傲慢和打量,看得人只觉得陷进寒冰里,非常瘆人。 “任州,去叫警卫。” 他们俩之间的第一句话,甚至都不是对着她说的,还无形地阻止了抱着滑板的任州试图对她道歉的动作。 哪怕是之后经由介绍,关系身份都清楚明晰,任免也没改变他的这份态度。 等场面上管事的大人退场,才冷冷地牵了一下嘴角,依旧不动声色地看她,翘了翘,原来是这样。 后来她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任家并不是一开始就发迹的大家族,自然少不了所谓传言中的不受待见的亲戚,其中有些是厚脸皮登门拜访,有些则是真正帮过任老爷子的,但看在下一辈的小孩子眼里,其实没什么大的差别。 原来,你也是挟恩图报。 她不是那种容易为一件事情耿耿于怀的脆弱敏感的性格,当晚却久违地没有睡着,抱着父亲的照片,睁着眼睛看了一晚上天花板。 脑子再是不好用的人,也能从那份冷漠和高高在上中感受到不悦和不待见。 因此在此后的四年里,从初中到现在,陈小葵一直非常耿直地说,他们不熟。 “真没意思,你怎么也不把握把握先天优势,跟人弄好关系啊,而且你又挺好看的,说不定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王嫣还在嘟囔。 她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娇惯着长大,因此说话做事都带着一份独有的执着和天真。 “而且咱学校明着一大把规章制度,实际上又不管早恋……” 学校里学生出身一个比一个特殊,老师哪里敢多管。 陈小葵并不戳穿这一点,非常敷衍地嗯了一声。 和身理心理双重洁癖的人试图弄好关系,他多半也只会觉得是一种玷污。 王嫣说的头头是道,瘪瘪嘴,也没指望已经明显陷入题海里的陈小葵能够回复,干脆也翻出一张作文范文,百无聊赖地读了起来。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 陈小葵算完手上的题,拿出来瞧了一眼。 “aoi(葵),你怎么今天穿的红色,不好看,下次我给你带一套水手服怎么样?” “你怎么不回我啊。” “诶,我跟你说,我觉得日语太难了,但为了你,我一定努力学好。” “……”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这个号码是从入学刚刚没多久就开始发消息给她的,最开始只是偶尔一两条,但这一周却忽然变得频繁起来,碎碎叨叨的,已经到了有些神经质变态的地步。 陈小葵眉头锁了一下,旋即很快展开。 关于被骚扰这件事,她其实想的挺明白。 只要对方不现身,其实对她也造不成什么大的影响。话里那些痴迷的语气,还有称谓,她几乎是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真相:对方多半是个深受日本动漫文化熏陶,而有些走火入魔的人。 自己不过是被借着当成了一种寄托。 而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想 分卷阅读3 给任何人添麻烦。 任家也好,学校也好,自己的学业也好。 恰巧台上老师进了班门,陈小葵收回思绪,继续算起手上的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户投下来的光线微微暗了暗。 下课铃声在她耳朵里晃晃悠悠了几圈,没什么知觉就蹿了出去。 王嫣离开座位去了洗手间。 她愣是盯着习题册许久,才若有觉察一般,在一片隐约的暗影中抬起了头。 少年和她隔着一堵墙,非常平静地看着她。 因为颀长的身材,自然而然地挡住了一部分光。 前桌后桌的呼吸声都变轻了,很大程度上能说明他的影响力。 王嫣说,她和他是远房亲戚,外面的人也都是这么看的。 对面的人不开口,陈小葵也面色不变。 或许是因为遗传,她整个人纤细的有些过分。 身材娇小,体态却很好。 平直的肩部线条,脖颈永远笔直得如同天鹅,加上发育良好,随便套件衣服,也能穿的赏心悦目。 眼睛很大,额前留着细碎的刘海,抬眼的时候睫毛像蝴蝶扑闪的翅膀。 任州曾经十分无耻地评论,说她这长相,不就是活脱脱二次元萌系宅男女神么。 女神? 任免那时听着自家堂弟的评论,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 他从小到大,见多了这种因为家庭就黏上来的人,总是一副天地都欠他钱的样子。 还有撒泼的更是想直接推搡他的母亲,他人小挡不住,被掀翻在地上。 或许这四年过去,陈小葵的确和那些人看起来不一样,安分守己,从不逾矩。 可是从本质来说,并没有不同。 “晚上下了自习,你和我一起回去。” 任免就这么笔挺的站着,如一株松柏,目光微垂,口吻冷淡,并不遮掩自己的高傲与厌恶。 他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都是冷若冰霜的态度。 偏巧,家庭与自身,都让他有这个本钱,而且好像反而使得他更多了种矛盾的迷人感。 此时还对着这边若有若无投来视线的所有人就是明证。 陈小葵一样也永远不遮掩她身上那种特质。 那种永远没什么表情波动的,好像能容纳所有人情绪波动的特质。 她的确是个失去父母后,不得不挟恩图报的可怜虫,因而也要知恩图报,平静地面对蔑视。 陈小葵侧身,望进那双冷淡的眸子。 之前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进入高中,除了两个人进入了同一个班以外,没什么不同。 “我知道了。” 陈小葵点点头,把桌子上的抽纸递给窗户另一头的人。 任免有非常严重的洁癖。 而刚刚或许是因为没在意,手扶在了窗户沿边,这种地方总是积了很多灰尘。 如果不是因为那份矜贵,明明在同一个班,是完全没必要在走廊隔着墙和窗户,不耐烦地说这番话的。 陈小葵自觉也淡定地举着抽纸。 她看见面前的少年人面无表情地抽了一张,拧着眉毛不动声色地拭了一下手。 然后不耐烦地收回目光,笔直地朝前走去。 目不斜视。 如同躲避什么瘟疫。 作者有话说:  三沙开新文啦,给各位姑娘抱拳=3= 预收文: 《犹坠银河中》 罗宛橙从小就是个花瓶。 美颜盛世,胸无大志。 青春疼痛和她无关,金榜题名和她绝缘。 人生信条是老实做人,处世态度是中庸之道。 连赚零花钱都是安分守己地泡在她大伯的网咖里当个兼职网管。 连续第三天看到严问理背着个斜挎包进网吧准备通宵后,终于没忍住。 “小心肝,哥哥。” 这是真心实意的劝诫。 好好一个经过寸头检验的大学生帅哥,别给熬夜熬残了。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的眼睛里像泡着一汪泉水,还得是橙子口味儿的。 肯定甜。 严问理垂眸看过来,眉毛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罗宛橙以为劝诫奏效,心满意足。 第二天学校,她那个转学后,整个前半学期不见人影的同桌正在座位上大马金刀地坐着。 依旧寸头,脸上贴了个创可贴,转着笔,笑意吟吟地朗声发话,懒懒散散。 “心肝妹妹,早上好啊。” * 罗宛橙偷偷发过誓:升学以后,誓死也要把花瓶人设维持到底。 哪怕不择手段。 * 抬头看你,是和理想星辰相遇。 犹坠银河中。 *似乎是个正经人哥哥X看起来是个花瓶妹妹 ☆、002 分卷阅读4 任免是真的不耐烦。 附中人多,高中部更因为著名的升学率,人数近乎扩充了一倍。 他本来就讨厌人多的地方,更不会喜欢一堆人凑上来,围着他七嘴八舌。 这不会让他觉得受欢迎,只会让他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额角绷紧。 高中之后,年龄所致,加上逆反心理,不少学生开始追求所谓的感情自由,情况变本加厉。 他用来应对办法就是一如既往,或者说,根本不必做任何改变。 不耐烦流露在外,和人接触多了,不看眼色的也能看懂他的脾气,除了些胆子实在大的,都不大会主动找上门说些题外话。 至于不在他面前说的话,那就更加无所谓了。 权当空气而已。 任免眼高于顶,对于不在掌控内的事态总有种无动于衷的冷漠,也对看不惯的事情有种近乎偏执的刻薄。 他知道自己性格天生如此,不大寻常,但也并不打算改变,旁观自己也如同旁观外物。 唯独该有的麻烦变得更加麻烦。 陈小葵初中时住校,那时候用不着打太多交道,到了高中,家里人反而不知道怎么,让人又给住回了宅子里。 其中原因探究不清楚,但结果已定,任长毅拍的板,谁都不敢说不。 任免也不打算改变,他想的很冷静也很清楚。 除去心理上会觉得有些不快以外,哪怕是同班,也只需要稍稍避开,就不必说更多的话。 和他避开班上其他人一样,压根不用特殊对待。 他那个做事总是三分钟热度的堂弟任州最近又疯疯癫癫地迷上了塔罗牌。 昨天他还没回学校时,对方美其名曰是为了鼓励他上辩论台好好发挥,非常主动地在电话里算了算运势,压根不管这头的人没给回应的事实。 “哥,我是不担心你能不能拿第一的,所以就……嘿嘿,给你算了算桃花。” 任州当时在电话对面故作高深,能听到唰唰翻书的声音,“看起来运势不错哦,机会就在眼前……要我说,哥你这么多年,再把高岭之花当下去,以后可就真没姑娘敢接近你了啊。” 高岭之花,也不知道从哪儿学回来的词汇。 这头表情不变,给出的回应也很简短。 “这么空闲,作业写完了吗?” 任免说的平整又淡漠,薄唇绷紧,神情淡淡,不像同辈,倒像长辈。 任州顿了两秒,呼吸声微微凝滞,二话不说,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临了断前干巴巴地笑了声,匆匆忙忙丢下一句,“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儿……诶,妈,妈,我这就来帮忙,等我!” 自导自演也这么不彻底。 任免扯了扯唇角,慢条斯理地放下手机。 他不在意这个,在意的是对方通知他的消息。 任长毅让他第二天晚上带着陈小葵一起回去。 老爷子虽然从位置上退下来有些年头,但在家里依旧是说一不二的地位。 这让他不得不主动接触,克制着情绪。 好在,消息已经暂时通知了出去。 距离再觉得困扰的时间,尚且还有几个小时的空闲平静。 任免的目光从走廊角的垃圾桶掠过。 他将揉成一团的纸丢进去,但脚步没动。 然后目光平缓地看着手掌,半晌,又拧着眉头,狠狠地搓了一下手指。 仿佛刚刚从窗台沾到的那点灰尘浸进了皮肤—— 让人心里依旧瘙痒发麻,浑身不适。 — 附中对于自习管的并不严格。 主要是富家子弟众多,不少人的课余生活都十分丰富多彩,怎么个多彩法,也是根本拦不住的。 但陈小葵对自己的管束很严格。 她对着一本校内出的历年作文范文,此刻正非常艰难地细细品读着。 范文讲的是自己面对高考的情感变化,如何从不愿意面对,到发奋图强的过程。 王嫣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凑过来看了一眼,小声地念出来,“飘雪的季节,花开了,因为心是不败的花……” 写的还挺深情并茂。 她念到一半,又看了一眼陈小葵。 女孩面目严肃,看不出有一点感情波动的迹象。 这种平静让本来就喜欢操心的王嫣看不下去,决定帮把手。 她问,“你就没有什么感触吗?” 陈小葵看起来像是十分习惯这种对方问,自己答的模式。 她想了想,手指划上其中的某一行,“文章里说,‘数学对她来说,宛如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山’。” 王嫣循循善诱:“然后呢?” 陈小葵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写的很好,”她在学习上,一贯很坦诚,坦诚到有时候老师都不知道该怎么 分卷阅读5 应对,“比喻的手法把我对作文的想法也差不多写了出来,真厉害。” 她说的真心实意,诚恳坦荡,宛若答题。 王嫣却是无语凝噎,说她这是没救了,怎么都看不到比喻以外人家用的其他修辞! “难怪你上次阅读题能扣那么多分……小葵,这可怎么办哟。” 王嫣以一种沉痛的语气拍着自家同桌的肩膀,摇摇头,侧身坐了回去。 陈小葵也挺有自知之明,面不改色,继续翻开下一篇范文。 她缺乏情感,所以写不出好东西。 这是陈小葵自己得出的结论。 不过,这并不是那种常见电视剧或者艺术作品中所描绘的,家庭不幸福所造成的心理问题。 她的父母非常恩爱。可惜感情再是坚固,也很难跟意外做斗争,也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 对这个词,她难得地理解透彻。 “……” “aoi,今天降温了,你不冷吗,要不要我去你们班送外套给你。” 她看了一眼时间。 恰巧短信又多了一条,还是那个骚扰者发来的消息,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亲近感。 陈小葵不在意地划过,算准下课铃声,动作干净利落,微微颔首。 “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王嫣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微微扑闪。 前排的女生也时不时回头,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对角那边的位置,收拾书包的动作都变缓了。 那是任免的位置。 只要抬头,就能看见背影笔挺,校服外套上不见一丝皱褶,有种强迫症般的平整。 这多半能算早上任免当着众人通知消息的副作用。 大众喜闻乐见的是什么,是校园里众人瞩目高高在上的人物身上一切的八卦,可能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萌生出的精彩感情故事。 她和早上那些叨叨八卦里的其他人物,不过都是背景点缀的副产物。 陈小葵却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对方屈尊纡贵地过来,或许是觉得有旁人在,可以略微分摊那种与她搭话带来的不适感。 这并不代表,少年还会等她,上演一出结伴同行的好戏。 任免不需要她等,她也就没有等人的意思,而是出了教室门,再出了楼道口,穿过一整个操场,径直去图书馆还了范文合集,另换了一本。 等再算准时间到校门,已经有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候着了。 后座的窗户微微降下来,有一双眼睛透过人群,淡漠地扫视过来。 任免一个字不说,她也就绷紧了嘴唇,绕到车门的另一边,不动声色地坐了上去。 “晚上好,陈小姐。” “晚上好。” 司机同她打了招呼,陈小葵点点头,也回了一声。 车内再没了动静,后座上静得如两尊雕塑。 任免一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另一只白玉一般的手搭在两人之间的位置,看起来漫不经心。 陈小葵余光瞥的清楚,放弃了把包放在中间的打算,干脆抱紧放在膝盖上,尽量不打算碰触到对方,腰打的笔直。 四年的时间,少年五官轮廓变的更加深邃,秀气精致变成了一丝不苟的锋利。 宽肩窄腰,一米八往上的个头,这让后座显得竟然有些拥挤。 无声的寂静里,只有隐约的呼吸声打着旋儿。 车内应当是刚刚整洗过。而极端的洁癖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让人不适。 平缓的行程中,逐渐扩散开的浓郁熏香让任免不禁皱起了眉头,呼吸频率微变,仿若被不自在的东西沾染,只能尽力抑制住不耐。 车行的时间越久,旁边女孩身上隐约传来淡淡皂香也扩散得越开。 在熏香的混杂之下,更加让人难受,却也因为清新带来一种隐秘的舒适,混杂着些微柠檬橘子的清爽。 余光里,偏偏女孩丝毫不受影响地坐着。 任免有点烦躁,轻轻咳嗽了一声。 下车时,不得不刻意停了几秒,才迈步跟在了后面。 任老爷子喜好园林,把自宅也建得如同一处小山水,从墙边冒出郁郁葱葱的青竹来,渐入夜色,轻起了几缕雾气。 陈小葵率先一步蹲在门口换鞋子,他就在后面隔着几步的位置站着,慢条斯理却一丝不苟地换下脚上的鞋。 鞋柜上摆放的鞋子都是一尘不染,排列的整整齐齐。 每一处架子棱角,都被打理得透亮。 这很好。任免显得非常满意,车上的那点烦躁终于随着消失殆尽。 “你们回来啦。” 冯婉宁刚巧从客厅迎过来。 贵妇人保养得当,看起来只像是三十出头,衣着随意却自又一番品味,人如其名,精致又温婉。 她一面接过两个人的包,一面温柔地询问他们两个人的学习情况 分卷阅读6 。 面对自己的母亲,任免总是很有耐心,面对明显被猫毛沾染过的沙发也能面不改色地坐下。 陈小葵也一如既往,当她的乖乖小孩,也被问到什么就回答什么。 这好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他们俩彼此之间陌生的不打交道,却在这种地方达成一致。 “……拿了第一也不跟家里说一声,非得任州给我们说,你是不是嫌弃家里人啦。” 问完陈小葵,冯婉宁话音一转,并没有刻意地切换,只是无意的语气里更透露了一点对自己儿子的亲昵抱怨。 陈小葵也就在旁边依旧乖巧地听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很正常。 她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而任家的长辈们都对她很好,不需要再寻求别的什么。 任免目光不变,看起来像把旁边的人当成了空气,而空气也自觉不出声。 任老爷子讲求养生,他们下晚自习的时间,任长毅早已经休息了。 冯婉宁叮嘱他们第二天早点起来,说是爷爷可能有话要说。 陈小葵其实吃不下夜宵,但还是逼着自己在餐桌边把一整碗粥喝了下去,一边乖乖点头,在脑子里划了根重点红线。 对面的任免也吃了一两口,但最终还是皱着眉停了下来。 这让她有点想笑。 一向对长辈温柔和他那刻板的生活习惯成了冲突,任免一点也不意外地选了后者。 夜寂静无声。 陈小葵回到房间,戴上耳机,继续读新借的作文书,期间只听到楼下大门再次打开,好像有人进来,风风火火地踩着楼梯作响,吵吵嚷嚷地叫着哥。 来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 陈小葵没管这么多,她和任州关系虽然不错,但也并不是熟到一定要打招呼的地步。 她专心致志读到深夜,一边抄着重点词汇,觉得有些口渴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 外面一片无声,听起来像是串门的已经走了。 冯婉宁总是会为他们每天备一些牛奶在冰箱里,都是当天新鲜的,热一下就可以喝。 陈小葵已经喝过一杯。她琢磨了一下,看了眼墙上的钟,干脆也不讲究偷个懒,直接穿着睡裙就出了门,缩着脖子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睡裙是真丝的短袖,雪白轻薄,在初秋已经有些不大够用。 踩在地毯上的少女俏丽婷婷,细白的手腕在夜色显得尤其醒目。 胸前是起伏的美好弧度,黑发揉散了搭在肩上,窗外的月光露进来,人站在落地窗前,自上而下地看过去,简直似真似幻,几乎要变得透明如梦。 “——” 她捧着杯子,正是心满意足时,耳边敏锐地捕捉到一点骚动。 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那里却空无一物,只有无边暗色。 就在她疑惑地收回目光,只以为是错觉的同时,又传来了一声明显的声响。 这一次非常清楚。 “——砰!” 有人摔上了卧室房门。 作者有话说:  小葵:? ☆、003 她没把昨夜异常的摔门声放在心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后的作文再一次占据了思绪,让人根本分不出空余的精力。 第二天清晨,陈小葵坐在车里,还捧着那本范文安静执着地看。 如果不是车身实在不是毫无晃动,她甚至恨不得掏出积累本继续抄它一个小时。 她决心为作文贴上天敌两个大字,彻彻底底的。 因为就在刚刚,她遭遇了近四年平静生活最大的滑铁卢事件。 任老爷子和普通传统家庭的大家长不大一样,大多情况下极好说话,因为是军营出身的翻译,后来转做了外交官,是个不急不躁的慢性子。 灰白的头发被梳的一丝不苟,穿着考究的中山装,看起来威严又风度翩翩,有一种从时光缝隙中流淌出来的利落帅气,更把他和寻常老人家区分开来。 “听说,小葵最近语文和英语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早餐在餐桌上,老爷子问的温柔和蔼。 但陈小葵却一个警觉,当即把小问题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老爷子喜好文学,这点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她现在在外面顶着任家远亲名头,一向也有自觉。 行事准则无非就是:不丢脸,不犯事,不惹事。 这种敏锐和警觉迫使她不得不把语文偏科这件事提升到了另一个维度的自我警告。并且很快意识到,长辈昨天特意叮嘱她有话要说,大概就是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迫在眉睫的偏科事。 陈小葵火上眉梢,竟然还显得相当理智,在心里略略腹诽。 人比人的确能气死人。 任免自持矜贵,但这种德智体美劳全 分卷阅读7 面发展的天赋,的确也不是谁都有的。 车子还行的平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贸贸然穿着单薄跑下过楼梯,她没忍住,小小地咳嗽了一声,面色不动,依旧保持捧着那本作文书的姿势。 动静很小,明显是试图控制自己在一个极端洁癖患者面前可能被训斥的一举一动。 但奇怪的是,任免却仿佛对此毫无反应。 不如说,从一开始两个人出现在餐桌上开始,任免就对她的任何举动都没有反应。 真奇怪。 他要是正常,应该会一如既往,非常直白且刻薄地嘲讽她毫无天赋。 再不然,至少刚刚那声咳嗽是应该有所回应的—— 嫌恶的余光瞥过,又望着窗外,宛如避开病毒。 她想的彻底,那一瞬间几乎能脑补出对方的动作,余光也先于意识,疑惑一般地飘了过去。 但此时此刻,任免望着手机屏幕,依旧把她当成空气人。 他在读消息,目光凌厉,带着一种摄人的冷气。 餐桌上忍住的不爽,此时毫不遮掩地泄露出来。 但凝结出的不是愤怒,而是刀剑般的杀气和压迫力。 任州:哥,哥,我错了,我不该到你那里看的! 任州:哎呀,你千万别跟我妈和婶婶说啊!婶婶知道了,就等于我妈知道了! 任州:好哥哥,你从昨天晚上就没理过我了啊,别吓我! 任州:……别以后不给我抄作业了!哥,看我就地下跪【跪下.gif】 任州:…… 任州:好吧,我摊牌了。男子高中生青春期对性的好奇的确是没什么理智的 任州:哥,我不配!我是狗!我下课就到四楼来给你真人滑贵。 任免看了一会儿,克制一般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回了三个字。 任免:别过来。 简直读出来就是一字一停顿。 强迫症又驱使他严谨地补充:别打错别字。 任免放下手机,扶着额角,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别看我。” 解决完了这头,他目不斜视,忽然出声。 语气不耐,微微垂眸,碎发遮住了利刃般伤人的视线。 听起来,语气已经因为司机在场而稍加控制。 “哦。” 陈小葵从来像个泥鳅,知道怎么才能最快地从危险中溜走,哪怕表情依旧如一汪死水。 她很自觉地知道这番话是对谁说的,因而闻言点点头,继续当自己的看书哑巴。 还是刚才的那种沉默更好。 她由衷地想,继续坠入密密麻麻的文字海洋。 任免却绷直了薄唇。 少女的手拂过黑色的皮革后座,被衬得更加白皙分明。 她撑着下巴望着车窗外,试图彻底把自己从窄小的后座中摘离开,却只看到窗户倒映出的白皙透明的一只手。 下车后,他觉得自己快被晃吐了。 胃里汹涌翻滚,连带他如同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剔出来的蛋白,也仿佛被沾染上了些许蛋黄的腥味。 他从来就没有晕车的毛病,但毛病总有由来。 任州昨晚鬼鬼祟祟地倒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对着他平板的屏幕,笑得贼兮兮,一脸荡漾。 任州成绩不佳,被家里人限制使用电子设备,因而常常到他这里来蹭吃蹭玩。作为兄弟,他倒也习以为常,只以为昨天也是一样。 但不靠谱的人总会做不靠谱的事。 他的堂弟傻到就连一点防备都没有,因为翻身动作过大,不小心把平板连着耳机摔到地上,两者分离后,那种做作得要溢出屏幕的女性喊叫声一瞬间充斥了他的房间。 床头,一整杯牛奶也被连带着泼洒在地。 他回过头第一时间,只看到摔在地上的屏幕上两坨纠缠的人影。 宛若失去了理智一般,只知道彼此索取探求的本能场面冲入视线,配合声音造成了一瞬间的冲击。 “——” 丑态毕露。 令人作呕的恶心。 “出去!” 任免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冷着脸把人赶出了房间。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任州从不在洁癖这件事上犯他的忌讳,但没想到一来就来了个大的。任州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一步三回头,终究没敢抵抗,灰溜溜地跑了。 留下他在反胃的折磨中收拾了沙发和地板上的所有东西,又把平板隔着餐巾纸收紧抽屉里,却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是正常男生,并没有任何外在的缺陷。 但与此同时,他有病。 任何时候,任免都相当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并且毫不避讳称之为病症。 这份洁癖和强迫症,让任家从意识到他或许有些不对的第一天起,就请了私人心理医生长期引导 分卷阅读8 。 情况没有好转,只是让他在长大的过程中逐渐学会了说谎的技能,不让家人担心。 “没有那么难受”在任免的字典里,很多情况下都可以读成“压根没有好转”。 任免在最开始意识到男女之事的年龄,全部的好奇就已经被这种病症所战胜,却又不是彻底压倒,还留了一星半点的欲求。 这都无法遮掩他有洁癖的事实,身理和心理都是。 万事万物,都有解决办法。迂回逃避也叫解决。 班上有些熟识的男生偶尔也会讲些这方面的笑话,他也只是听听就过去。 但意外总是防不胜防。 理性与感性纠结,欲求与疾病的矛盾下,感知便变得格外折磨人。 任免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尽力消解那份起伏的难受感。 陈小葵没有等他,早就自觉先走一步。 自己的面前只有众人投过来的各种习以为常的目光和近在眼前的教学楼。 他调整了一晚上加一整个早上,却耐不住车里任州旧事重提,一瞬间回忆又涌了上来,随着车子隐隐的摇晃再次开始折磨他。 路上,窗户倒映出的雪白手指没有动过。 他刚才眉头不动,却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依旧无用,下了车仿佛依旧有着幻象。 车内的熏香淡了不少,反而让那股皂香变得更加清晰,直到现在都依旧若有若无。 而更加让人难受的是—— ……任州接下来一个月都别想借任何资料功课了! 他咬了咬牙,只用理智压制住汹涌的躁动,终于迈步朝着前面走去。 更加让人难受的是,他不该看到那个人影。 “……唔。” 前面几步的距离,陈小葵的背影忽然停了一下。 看起来应该是要把手上的作文书收进书包里,白色的毛衣外套坠着晃了晃。 摇晃的弧度让他肌肉下意识绷紧了些,一只手缓缓地捏成拳头,但视线依旧平视前方。 如同隐藏着烈焰的湖水,只在自欺欺人地不动声色。 奇异的是,反胃感缓解些许,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疲累。 任免走的波澜不惊,只有心里知道:一切依旧不正常。 他到凌晨还未入眠,反复洗澡后,依旧觉得浑身不适,仿佛整个屋子都被诡异的白色沾染。 迫使之下,不得不下楼找瓶冰冻的矿泉水让自己好过一些,却只找到了一个困扰了一晚的梦境。 一整晚。 “……” 人群里,陈小葵背好书包,又笔直地朝前走去。 一整晚,他前面的人都在梦里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裙,像纤弱的花瓣,露出从来未曾见过的,楚楚可怜的神情。 静静地朝他伸手,仿佛等着他做些什么。 ☆、004 太他妈扯淡了。 晚上的经历也好,梦也好,梦里的人选也好,全都跟最烂俗的剧里才会描写的一样,看不惯看久了看出了感情。 冯婉宁喜欢看这种剧打发时间,他顶多也就陪着瞄几眼,母慈子孝的和谐场面,为母亲添茶倒水,心里则冷笑着为编剧评论上智障两个字。 他对于陈小葵,分明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看不惯也不招惹,看不下去了也直说。 真讨厌一个人,要想转化感情,在他这儿根本没什么可能性。 关于昨天晚上那个梦,也是有科学原因能解释的。 就像任州瞎说的一样,男子高中生对于性始终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偏偏当时,就那么个他又恶心又焦躁的时候,不恰当的人穿着清凉地出现在他面前——有一张还算能看的脸,这些都可以说得上是巧合。 但这种巧合,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那种复杂感觉—— 诧异,厌恶,烦闷,或许还有一点心虚。 任免高高在上,但并不是不会说脏话。 他的脾气大,也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真就是风度翩翩,文质彬彬,连男生的粗鲁也一点不沾染。 相反,他打过好几次架,能让找茬的退避三舍。 小学的时候因为相貌过于清秀,又受女生欢迎,被人堵着骂娘炮,他也是一扫帚挥过去,冷脸得像个小阎王。 等两个人打到班主任面前,他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脾性,嗯啊哦三连击,直让旁边被打的气得跺脚,他却一心盯着衣服上的污渍,只想回家洗个澡,偏偏老师还真信了他三言两语所描绘出来的鬼话,只逮着另一方批评。 和他从那时同班到现在的江嘉余说他人模狗样,任免根本懒得反驳。 精英皮披习惯,总有需要发泄的时候。 理由正当,自我防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利用规则形象,有什么不对的。 他坐在座位上,旁边有个女生小 分卷阅读9 心翼翼地走过来,整个人畏畏缩缩,连眼睛都不敢看过来,厚厚的刘海下,黑框眼镜反着光,只是轻轻敲他的桌子,“任免,收物理卷子了。” 后桌的人用笔盖戳了他一下,让他一并递给学习委员。 任免连眉头都不准备抬,他转过身拿,余光正巧瞟到陈小葵打了个喷嚏。 整张脸埋坐在练习册里的那种。 抬头时眼睛微眨,眉头皱着一副难受的模样,鼻头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得很。 他们的座位明明隔得很远,远的都快连成整个教室的对角斜线,正四边形距离最远的那种。 ……可怜得很? 任免僵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就算是视力极好,也并不是第一时间就能看的这么清楚。 他很快转回去,拧着眉毛,盯着练习册上标题旁的一行小字。 “每天向前一小步,进度前进一大步。” 再翻开,入眼的又是习题夹缝中的鸡汤小故事。 “对旁人敞开心扉,才能收获真正的友谊。” “因为人和人的感情是互相的。” …… 放屁。 他面无表情地提起笔,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算过这一页,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了又划,在纸张下的练习页留下一道道重痕。 — 班里的座位是每周前后排轮换一次,每个月根据成绩调整一次座位。 陈小葵捏着成绩条,旁边的王嫣哭丧着脸,脸埋进厚厚的五三里,连说了三个,完蛋了! 哭丧完了,又唉声叹气半天,最后转头可怜巴巴地问,“……小葵,我们晚饭出去吃怎么样?” 附中的晚饭时间是允许人出去的,但必须要戴好校牌,否则就是有去无回。 日常情况下,为了争分夺秒,陈小葵经常会选择直接校内食堂解决。 也因为这个,她没有立刻答应。 她还在抄重点词汇,此刻眼睛黏在积累本上,只有脑袋稍微往旁边靠了靠,“为什么?” 这次月考,她挂在了一百名的边缘。 自然,又是因为语文和英语拖了后腿。英语至少因为个人的重视,采用疯狂的题海战术有了些提高,但语文的阅读和作文,依旧不能入眼。 班级前张贴的成绩排行榜,任免挂在年级第一的位置,像个不可动摇的牌匾。是焦点,也是众人议论的谈资。 他本人却分毫未动地坐在位置上,还是他旁边的男生把成绩条递了过去。 王嫣掰着指头,一门一门地数,“我这次数学最后三道大题都没做完,物理也差不多,英语也错的比之前多……” “我要是再少答一点,就是下降整两百名。” 她很痛苦地捂住头,“周老师不是在实行什么互补政策么,咱俩估计是当不了同桌了。” 所谓班内的互补政策,指的是优先让总成绩差不多,明显有偏科的同学坐在一起。 陈小葵哦了一声,眼睛终于从作文书上移了过来,并不打断,知道对方应该还有话要说。 正常人成绩大幅度下降,大多一个关注的是家里人会是什么反应,像王嫣这样思路清奇的也没几个。 “吃顿散伙饭总能行吧。” 王嫣说的悲痛。 她是真的挺喜欢她这个同桌的。 虽然话少,但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很多情况下都愿意跟她同行,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刚开始都还好好的,后来嫌她话多,敷衍了事。 陈小葵:“……” 是不是太隆重了。 她心里想了想,琢磨一番,看面前小姑娘泫然欲泣,到底是点了点头。 正巧是午休,抽屉里的手机又震了震。 她以为还是骚扰的消息,因而,并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看。 等一下午课都上完了,陈小葵被人挽着手出了班级门,她才想起来,按亮了屏幕。 任州:葵姐在吗,在吗,在吗 任州:……看下手机啊! 任州: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我太难了 竟然是任州。 她眨了眨眼,按下三个字。 陈小葵:什么事 对方显然已经等了很久,几乎是根本不作停顿就回了消息。 任州:我的亲娘,姐你可总算回我了 任州:那什么,能帮我看看我哥现在在干嘛吗?有情绪吗? 两个小姑娘流落在出校的大部队中,陈小葵艰难地侧身躲过人群。 她略略琢磨,简短回复:还好 她想起早上车内凝结的空气,又略作了补充。 陈小葵:现在应该还好 至少她出班级门的时候,任免还在座位上笔直的坐着,看起来面色如常,依旧和平日里一样,冷若冰霜,除了关系不错的两三个男生外,根本没人敢接近。 陈小葵:你惹到他了? 任州:… 分卷阅读10 …能不这么敏锐嘛 任州连发了三个大哭的表情。 任州:我昨天做了点儿错事儿,怕他今天还在气头上。 陈小葵扯了扯唇角。 她差点就想回,恭喜恭喜。在这方面倒霉惯了,有个同喜的人总是不错的。 但她终究没有这样做,而是略加琢磨,轻描淡写地回了个轻抚狗头的表情。 任州继续哀求:你俩不是一块儿上学放学吗,能不能帮我美言几句 这可就找错人了。 她哪里能有在任免面前为别人美言的权力,自保都来不及。陈小葵拒绝得毫不犹豫,熄屏也熄的果断。 去找餐馆之前,王嫣拉着她去排校门口热卖的鸡块。 小姑娘对于现场售卖员熟门熟路的操作很有兴趣,偷偷摸摸地在队伍后面拉着她议论,“这不怕烫的吗?” 陈小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平和道,“只要动作够快,不会溅到的。” 王嫣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 兼职打工的经验之谈。 初中住校,她也远不如现在这样需要和任家人来往,行动也很自由。 因此暑假时跑去学校附近的炸鸡店拿着招聘启事跟老板卖惨,愣是把坚决不收童工的老板给说服了,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为家里做打算。 实际上现在想来,或许那是一种出于自尊的本能。 尤其是时不时还需要面对任免的冷言冷语,所逼出来的一种不甘心。 她没回答,而是摇摇头,给身旁的人指:“那个人手上的冰淇淋有七层。” 王嫣的兴趣果然被引开:“在哪儿在哪儿?咱们一会儿也去买。” 陈小葵极有分寸。 她外出兼职过的事情,不能传给其他人知晓。附中的不少学生,家长圈子都是共通的,也免得给任家的长辈们带来闲言碎语。 她今天扎了一根白色的短缎带在头上,随着一举一动晃晃悠悠,几段弧度跳来跳去。 任免就隔了几步的距离在背后看个正着。 他微微眯眼,被人用手拍了拍肩膀,薄唇绷紧,面无表情。 江嘉余实在受不了他这副站在原地,油盐不进的样子。 “咱们先把吃什么给定了行么少爷,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这突然刹车是干嘛呢。” 结尾这句还切成了天津话逗乐,中气十足,一点听不出来请了两天病假。 他们俩从初中就同班,到了高中,竟然又进入了同一个班级。 孽缘就是这么转化成友谊的。 任免从前并不怎么受同性欢迎。 用江嘉余的话,从早到晚一副司马脸,又不喜欢打游戏,结果还受女生欢迎,谁他妈受得了。 偏偏神奇的也是他们俩成了朋友。 江嘉余从来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小时候就能跟小学校霸打架,两人认识的那一次他也在初中后门让人拦住。任免从旁边经过,无辜被卷了进去,白衬衫被溅上了污点,是皱着眉直接把对方所有人给撂倒的。 从那以后,司马脸冷冰块儿娘炮就成了自己人。 再然后任免长到了一米八,也变帅了,敢骂娘炮的人也没了。 江嘉余刚刚啃完一根玉米,手指上还沾着油。 任免的洁癖发作,皱着眉,冷冷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江嘉余也就举起手,做投降状。 “不碰你,哥,我哪儿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碰你啊。” 他这边说的是大大咧咧,凑过来也没收敛音量,前面却有两个女生唰地停下了脚步,闻言频频朝他们俩投来目光。 江嘉余还颇得意:“看,咱俩这得是附中最帅二人组吧,随便一站就有人看过来。” 挺直了背,试图营造出玉树临风的形象,一时间连刚刚催吃饭的初衷都忘了。 任免冷笑了一下,流露出一种无机质的禁欲淡漠。 “你笑什么?” 任免面不改色,“她们是觉得我们关系好。” 江嘉余啊了一声,显然还在乐。 刚巧前面的两个女生走了,任免声音淡淡。 “好到能够上床睡觉,临睡前要互相思念,被人下蛊,彼此拥抱还亲个嘴儿的那种。” 他说的漫不经心,浑身带刺。 队伍前排的陈小葵回头看了一眼,或许看的并不是这边。 偏巧,他昨晚一晚上没睡着,真跟被人下蛊一样。 作者有话说:  舞手帕求留言T.T ☆、005 “任免,你他妈原来这么恶心!” 刚从排鸡块的队伍出来,陈小葵就听见江嘉余的大嗓门。 他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夸张的嫌恶。任免在旁边风雨不动安然站着,稳定如山峦。 “……老子是直男。” 分卷阅读11 江嘉余反应过来,终于在四周频频投过来的目光中收敛动作,他咬牙切齿地抓住任免肩膀,用气声说的一字一顿。 时下不少女生中间流行的什么‘社会主义特色兄弟情’,他不是没有耳闻。 任免垂下眼眸,理了一下袖口,还是冷淡的口吻:“哦,是吗?” 一点没有受威胁的感觉。 陈小葵应该是正巧路过,又看了一眼,笑了,不知道笑的什么,被旁边的小姑娘拖着走远。 这个动作其实严格来说,相比他日常不苟言笑沉静高冷的作风,有点做作。 他自己心里也隐隐约约知道点儿。 任免神色泰然,只有额前的碎发随着风飘摇。 — 任免竟然也有被人嫌弃的时候。 陈小葵点了一份兰州拉面,拖过桌上的辣油瓶摆在面前,准备根据口味略作调整。 她没听到过程也不在乎过程,只看到结果,因而第一反应是:完了,任州今天估计是得不到圣上的谅解了! 再一个反应是: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人嫌恶任免的!真的勇士! 这家店在附中后街的巷子边角,因为卖的东西种类够多,又有两层楼,生意一直很好。 王嫣刚刚真的吃完了一整个七层冰淇淋,趴在桌子上点了一碗粥,一个蛋,美其名曰养胃。 依旧是非常跳脱矛盾的脑回路。 陈小葵也不多说,只问:“要给你分些面吗?” 王嫣认为这是两个人亲近友情的证明,不客气地点点头,弯着眼睛非常高兴:“好啊好啊。” 她们俩问服务生要了个小碗,正分着面,旁边楼梯上来一群人,男男女女说说笑笑,声音吵嚷,在另一侧的桌子坐下。 餐馆内,二楼坐着的其他学生声音瞬间都变小了些许。 附中学生多姿多彩的课余生活中,总有一些是喜欢追求所谓青春的自由不羁的。 那群人顶着花花绿绿的头发,校服也被改成了各种款式,但因为相貌大体都还不错,所以还能勉强说一句,不是杀马特,但也与潮不太接近。 陈小葵拂了一下耳畔的碎发,咬了口面。 王嫣的动作却停了,她瞧瞧陈小葵面前的桌面,做了个嘴型。 “嗯?” 陈小葵不明所以。 “……操,你看那边。” “哪边哪边啊?老子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说明白。” “那边,就那个,有刘海扎了个马尾那个,挺萌的啊,脸小,像日本妹儿,能打个八分九分吧。” “嘿嘿,不是我说,这,这有点像那个啊……” “……卧槽我也觉得有点儿,哪位女|优老师来着?” “你去要个电话呗。” …… 议论声不大,但因为店里其他桌的声音都小了些,因此内容显得特别分明。 加之有些昏话直白的下流,引得店内其他不少学生看过来,一部分看他们,一部分看他们谈论的人。 王嫣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有点难看。 她是单纯,但并不是傻。青春期的年纪,从初中开始就有些大大咧咧的男生喜欢讲些有色笑话,其中就不乏这方面相关的。 这其实也还好。 关键是那群人不仅仅是在表达欣赏。 而且还是用了最让人不适的词汇,用语言并没有克制音量,自由肆意地评价初次见面的女生。 “……” 她的目光有些气愤地往旁边瞥了一眼,但因为那桌实在是气势十足,让她一瞬间又收回目光,咽不下气,只能既忿忿又担忧地看向陈小葵。 陈小葵作为被议论的对象,反而像个没事人。 她用目光抚慰了一下对面的同桌,旋即又吃了口面,才放下筷子。 这其实也是中二少年青春肆意飞扬,傻了吧唧,想用语言引人注意的一环。 她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任州在很多情况下都在家长面前做过鲜活的示范,非常完善,流程完整的那种。 陈小葵没被言语伤到,但知道至少得安慰一下面前的小姑娘。 毕竟粮食不能浪费,走是不能走的,至少还得多吃几口。 有过打工经历的她此刻还秉承着节约至上的优良作风,泰然地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递到王嫣的面前。 陈小葵决定从严谨的方向入手。 陈小葵:日语里女|优是女演员的意思,你当成他们在夸人是附中新垣结衣,高一石原里美,十八班长泽雅美。 陈小葵:这启也发了我,不好好学语文,看到美女,开口闭口“卧槽”“卧槽”,确实有点可悲。 一共两条,还很严谨地用了标点符号。 王嫣噗嗤一声,被她这种夸张的自卖自夸和硬往语文上拉关系的架势逗乐了,也掏出手机。 王嫣:?确实 “……陈小葵?” 分卷阅读12 她们俩这边,一方被劝的正在偷乐,一方还在严谨论道,后面却又进来一个女生,诧异地对着她们这桌搭话。 陈小葵抬起头,只看到一个顶着硕大的蓝色美瞳,染了一头奶奶灰的高挑少女,手指之间还夹了根烟,神色微讶。 这种统一风格的穿搭着装,就在在明面上宣告,她和旁边那桌人是一伙熟识的了。 奶奶灰非常惊讶:“你也在附中啊?语文过线了?” 很明显是以初中同学说话的口吻。 王嫣咋舌,头低下来,重点又偏了,细声细气地说:“原来你语文不好在初中很有名吗?” 真的勇士敢于直视自己的缺点。 陈小葵面不改色地回她:“确实。” 语文本来就是需要积累的过程。 初中的时候,为了逞强自我发愤,除了课下兼职,她也没少在语文英语课上摸鱼接点帮忙打字校对的单子。 再不然有钱多的同学懒得写假期作业,就买了份答案,让她帮忙抄上去,也能赚点外快。 现在的偏科就是报应。 要不怎么说,作恶多端,总有天打雷劈的时候。 这顿面吃的一波三折。 她有点后悔,自己就应该拖着王嫣去食堂吃散伙饭,至少这个时候,她还能坐在教室里抄写重点词汇。 但奶奶灰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又问,“你在几班啊?” 陈小葵回她,扯了个凳子过去:“高一十八班。” “你挡到后面人的路了。” 她一向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该提醒的,还得提醒。 奶奶灰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不打算听这个提醒,又夸张地惊了一下,“你现在普通话说这么好了?之前不还标准日本口音呢嘛,语文单科过线,肯定不容易。”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仿佛在暗示她成绩不够格进附中一样。 旁边那桌立刻也跟着震了,响起此起彼伏意味深长的声音。 “卧槽,真是日本人?” “胡语然你同学?那就是学妹咯。” “惊了惊了,这不得给咱们二次元爱好者整一个老师的电话号码啊。” “……” 王嫣彻底忍不住了。 她的世界观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被挑衅了还要忍气吞声从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小姑娘是喜欢八卦,但也并不适应这种周围几桌人都在有意无意看乐子的环境,被气的脸颊通红。 她刚要站起来,就看见陈小葵很镇定地抬头。 “唉。” 她轻轻叹气,蹙眉,眼神微垂,显得惹人怜爱,但唇角还是一尘不变的淡定。 奶奶灰终于在旁边那桌边角的位置坐下,看着她像看稀有动物,“你干什么?” 陈小葵显得有点痛心,很沉静,很镇定:“我有点难过。” “当时咱俩在班上是互补结对的好伙伴,你帮我语文,我帮你数学物理化学,我们一起过线后,这些共患难同甘苦,彼此叫爸,互为父子的岁月,你都忘了吗。” 任免手里捏着一瓶可乐,站在台阶的最后几层,脚步稍作停顿。 吃完饭,江嘉余的胃依旧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非要冲进这家店买煎饼果子。他嫌等的时间太长,又不想出现类似站在原地,被人撞到惹上一身污渍的情况。 那不会让他对什么人记忆深刻,只会让他整天都不能好好过,在仇恨名单上淡淡画上一笔。 任免讲求做事周全,面不改色备好了一包纸,打算到二楼找个位置擦干净坐下。 只是楼没上完,位置还没找到,却只听到有人信口胡扯,还说的真情实感。 这个角度刚巧能看到说话人的脸。 明明是假的,但那种委屈表情像是第一次出现在她脸上。 而且,好像也从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隐隐带刺,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一面。 任免又听到陈小葵的声音,冰冰凉凉,却又糯糯。 听起来像软乎乎的冰淇淋蛋糕,又甜又冰,挠的人心里发痒。 “胡语然同学,做人可不要忘本。” ☆、006 最后一节晚自习,班主任果然宣布第二天要调换座位。 哪怕是已经做过要分开的准备,甚至都吃过饭了,王嫣依旧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趴在桌面上。 何况傍晚吃饭那一战—— 她坚持是一次艰苦卓绝的战斗,实际是陈小葵把人说懵了后趁机跑路,更加夯实了她们俩之间的革|命友谊。 “小葵你竟然这么能说!就说你肯定是个闷骚,哼哼,被我逮住了吧。” 打工练的,不然沟通交流不畅。 “以后一定在班里大展身手,多参加点儿活动。” 那倒也不必。 “我打听过了,胡语然是十班的, 分卷阅读13 据说天天逃课,跟着那些四处晃悠的混子学长学姐混!” 最后的最后,她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情报网络之通达,消息之齐全,“小葵你以后可离她远点儿,今天之后,免得被缠上。” 手握着手,眼神真挚,行为恳切。 陈小葵正捏着单词小册子背诵记忆,愣神间被人拽过一只手,侧头对视时,被这种诚恳感染得宛如中蛊,点了点头。 下课铃响,几乎是同时,最后一排骤然传来巨大的敲击声。 江嘉余的大嗓门在这个时候依旧音量惊人,仿佛从书堆里刨出来对他毫无影响,依旧活力得跟个猴似的,上蹿下跳。 “感谢人民感谢祖国感谢老周,老子终于不用和这个书呆子当同桌了!” 他是喊得无所顾忌,班上正是撒欢的时候,女生忙着聊天,男生三两成群讨论课外活动,也没谁关注他的这点牢骚。 陈小葵正在理手里的卷子。 月考之后,学校按照惯例,把年级上的优秀作文复印对应的份数,发了下来。这对她来说基本等同于珍贵的实战资料,因而相当重视。 她顺着喊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留着厚厚的齐刘海的女生戴上眼镜,抱着书包飞快地从后门畏畏缩缩地跑了出去,江嘉余手里拽着个包,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前排任免身边,显然没把身后动静当回事。 任免还在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还用纸擦了一遍有污渍的地方。 强迫症患者就这点不好,办个事儿时刻都得讲究,别人也得迁就他的讲究。 她目光又往门口瞥了一眼,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躲在阴影里,避在门旁边,探头探脑,跟个地鼠鬼鬼祟祟准备偷藏粮食过冬似的,偏偏还是个巨大无比的地鼠,藏都藏不住。 陈小葵想了想,拿出手机,面不改色:你在门口? 很快就有了回复。 任州回:是啊! 任州又回:你们俩怎么还不出来,磨磨蹭蹭干嘛呢 陈小葵抬头又看了一眼。 江嘉余已经走了,任免还在仔仔细细地看他的每本书,站在原地身材高挑,背影也赏心悦目。 周围过去的好些同班女生趁机在后面抓拍一张,明显是在捕捉抓拍这个一入学就全校知名众人皆知的优秀男神,只是表情各不相同,估摸着用处也不太一样。 现在这个时代,社交平台盛行,可用的交流依托也是很多的,哪里该发些什么标题内容也都肯定有对应的吸睛手法。 “八一八我那个同班高冷的冰山学霸牛逼男神”“男子收拾书包时竟专心致志观察每一本书是否有污渍”“震撼,感觉自己的爱清洁程度不配为女!”“……” 陈小葵在后面看着众人反应,一瞬间连各大平台上可能发布出来的消息都想好了,偏偏她也只是想,面上正儿八经,又不动声色地打字。 “……圣上在打扫战场。”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任州发了个谢天谢地的狗头回来。 “圣上打扫战场不要紧,一会儿别再生气就行!” 陈小葵也情真意切:“希望如此。” 毕竟任州除了从任免那里蹭作业和资料美其名曰学习——实际就是大胆誊抄细心修改,另一个目标就是瞄准她这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这边还要操心偏科的事儿,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让圣上继续受着累也挺好。 任州平时不和他们一起回家。 虽然两家住的近,但任州因为成绩过不了众人眼,晚自习下课后,又被家长强制逼着去上了个补习课,要在学校附近多呆一个小时才能回。 但任州那种对于危机总是能很快抓准要点的直觉确实厉害。 即便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为了弥补所谓不可挽回的过错,依旧跟了他们一路到校门,整个人以一种有问必答的模式小心翼翼地开启话题,小心讨好,且有意无意提到今天上课被老师表扬进步了的事实。 ……真的挺像父子的。 陈小葵作为旁观者,给的评价很贴切。 任免一句话没说。 他作风就是如此,平静无波,不见起伏。 因此到最后,还是陈小葵一个人和任免坐在后座上,抱着她的书包发呆。 “葵姐,爸爸,接下来交给你了!” 任州临走前啰嗦地哀求嘱咐,走了之后,还发消息过来再次强调重点。 他们俩这边还算热闹,任免就在旁边不动声色地走,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听不到也不参与,有些慵懒的意思。 上车后,老太太的裹脚布般的消息还是不断。 任州:我哥有时候是真的很机车 任州:一定记得帮我美言啊 陈小葵没回后面的。 做不到的事情,不必许诺,何况任州脑子天生是个渔网体系,过两天,自己就把念叨着的事情给筛没了。 对于语文严谨探索和求知欲让她一下又抓到 分卷阅读14 了关键词汇,但从语境推断无法得出结果。 她很直接,问:“机车是什么意思?” 任州非常诡异地停了两秒,发了个猫咪沉思的表情。 他在教室里顶着头上守晚自习老师镭射线般的目光,后悔自己手快,一边决定不制造任何可能的纰漏。 任州:哎呀,就是跟台湾电视剧学的…… “形容人行动力高,做事像摩托车一样迅猛,好词儿!” 陈小葵确实从来都不怎么看电视剧,她发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陈小葵:哦 市内最近举行大型的茶展,遇上散场时间,车不巧被堵在路上,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 陈小葵一贯很能给自己找事情做。她哦完了,从包里摸出卷子,借着窗外的霓虹彩光艰难地读。 任免整个人一半在光下,一半在影中。 他的眼神凝结在正前方,像和身旁的人以及世界划出一道明显的裂痕,疏离感和压迫感都十分强烈,目不斜视。 车里是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 少女的手拂过耳际,把头发别到耳畔后,露出一点精巧透白的皮肤。 “——唰。” 好不容易等过红灯,车身再次启动,却又忽然停下。猛地一晃,让后座上中间摆着的东西都滑落在地。 司机赶紧柔声解释了一下,说是前面因为车辆拥堵,好像忽然出了交通事故。 陈小葵的包抱在怀里,遭殃的,只有任免随手放在中间的几本练习册。 最新的那本被摔的摊开在地上,还刚好是陈小葵脚边下的这片空地。 “……” 那问题就来了。 捡或者不捡,好像都不太好。 她避免冲突的处事原则和助人为乐之间明显又产生了冲突。 陈小葵的眼睛很明显地在练习册上停留了几秒。 三角函数提升难度训练的那一章,任免竟然已经快老师一步,把题写的七七八八。 几秒之后,她在这种盯视的僵持中下意识想伸手帮忙捡起来,结果还没动,就听见头上传来淡淡的一声。 “让开。” 非常果断,毫不犹豫。 生活果然不是选择支游戏,做错选择就要受罚。 陈小葵也果断地收回手,毫不犹豫地点头。 明显属于男生的,骨节分明的手顺着那一侧的阴影过来。 手指细瘦修长,温润又好看,投在视线范围以内。 陈小葵收回目光,把怀里的书包抱的更紧。 抬头间,正巧看到前面明显因为堵车而显得有些紧张的司机,手指不断地因为焦虑敲击着方向盘。 少爷的脾气果然是众人皆知,压迫感也不一般,社会成熟人士都受不住。 陈小葵不禁生出了点儿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略作沉吟,决定缓和气氛,说两句话。 任免已经把练习册捡了起来——隔着餐巾纸擦了又擦。 “练习题做这么快,”她道,带着半真半假的钦佩,“你好机车啊。” 作者有话说:  阿拉免:? 阿拉葵:? ☆、007 有那么一秒,车内的全部空气都变成了固体,直直地往下坠。 最直接证明这一点的,就是司机一只焦虑敲击着方向盘的手指停了,并且调整了坐姿,状似无意地坐直。 任、州、驴、我。 陈小葵很冷静,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读懂气氛,又擅长抓重点,找问题关键,因此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也很明确,大脑飞速地转动如何收场。 一秒的凝滞之后,任免笑了一下,浅淡的,非常冷。 他的眼神从阴影那边投过来,都还沾着那种墨色的淡漠,挂着阴冷的笑意。 能躲的麻烦就一定要躲。 陈小葵警觉,她决定毫不留情地出卖该出卖的人。 “‘形容人行动力高,做事迅猛,像摩托车一样快,’”她也很镇定,眼睁睁地看着任免把手里的餐巾纸漫不经心地捏成一团,说话有意无意透露信息,宛如背书一样,“任州刚告诉我的词,做个积累。” 任免的喉结滚了两下,低低地重复了一声,“哦,积累是吧。”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过渡的年纪,低沉微磁的声线在狭小的空间内四处撞了撞,泛起沙哑的,醇厚的余音。 陈小葵一丝不苟,点了下头。 任免的嘴角绷紧,再次变得平直。 他漫不经心的,坐直了,头转回去继续撑着下巴,把她当个空气人。 还好。 圣上这估计是找准目标,要凌迟任州没跑。 陈小葵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她不过是沉着冷静,把不该背的锅甩了回去,又在心里划了个红线,以默哀作 分卷阅读15 为首要行动。 到了宅邸后,冯婉宁还是秉承着学习不能饿肚子的原则,热情地到门口迎接两人,然后到厨房里去加紧催促,看剧的平板顺手摆在桌子上,没来得及关。 今天的夜宵骤变,光是一看餐桌上的菜肴—— 不见主食,只见各种精巧,营养搭配得当的肉类和水果。陈小葵就大概猜到应该是回家照顾怀孕女儿的李嫂回来了。 任免不喜欢吃碳水化合物,不吃蛋黄,极度挑食的同时,又相当自律,对于家里厨师的挑剔程度可见一斑。 可堂堂大少爷,不至于连这个要求都满足不了。 李嫂是换了这么多保姆中做的最能合他胃口的,在任家呆了许多年,尽心尽力。 大多数人在听说任免的饮食习惯后,多半都会感叹:不愧是你!这他妈都能讲求一个健身上的自律原则。 但实际上,不过是任免不喜欢吃的恰恰和这些所谓的健身必备之法对上。 他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可能是靠打架。 陈小葵看过任免打架。 初中的时候两个人没在一个班,她又住校,但在去鸡排店打工的路上,她曾经看到任免在被人拦住去路的情况下,把书包往旁边江嘉余的脸上一丢,脸色变都不变,玉面阎王爷一样,一脚就对着面前挑衅的蓬蓬头踹了过去。 被人扇巴掌挥拳头,直接唰地一下干净利落躲开,让纹了一支手充大佬的抽烟哥摔了个狗吃屎后,又利索地补了一脚。 江嘉余喊得跟个鬼似的。 “——我日,任少爷,你能不能不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槽,老子脸好痛!” 还挺义气。 这是第二天她在老师办公室领卷子路过,无意间从老师口中听说,昨天这一遭其实是隔壁学校的校霸来找江嘉余单挑后的感想。 但因为场面上主导的是任免——是常年盘踞学校红榜榜首,并且时常在各种大赛为校争光的优秀标兵,这事儿很自然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江嘉余逃过一劫,各种意义上的毫发无伤。 甚至任免本人都没有受伤。 他只是手指的关节擦破了皮,稍微流了点血,没包扎,贴了个创可贴。 这战斗力,等于几鹅? 当时网上正流行关于大鹅狂虐无人机的凶残视频,陈小葵都有点震撼,脑子里量词堆叠半天都做不出评估。 毕竟任免看起来确实挺鲜肉小白脸。 她当时那种深重的,对于任免的“这人是不食烟火的精神洁癖”认知,终于被扳回来了一丢丢,即便这一丢丢无关她于本人,也变成了“这人是选择性的精神洁癖”。 “我昨天做梦,梦里还和你在一起散步,你能不能就原谅我这么一次……” 国产家庭剧,渣男盛产地。 冯婉宁把平板声音开的很小,体态依旧优雅。 陈小葵闷头吃洗好的草莓,继续看手里的英文单词册,看周围人都要下桌,也不慌不忙地收拾起自己面前的桌面。 任免放了筷子。 他的讲究是方方面面的,连吃饭都是不留痕迹的干净,去厨房洗了手后,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擦手指。 起身端了个水杯,路过陈小葵背后时,脚步一顿,屈尊发话,有些懒散地,“口渴记得端水进去。” ……哈? 还沉浸在英文字母海洋的陈小葵:“……?” 这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在她已经查过百度,知道“机车=难搞=啰嗦”,而自己则在之前英勇地冲在阵前用来夸过人,本应该留有一点迁怒的情况下。 但人已经走远了。 只有一个穿着薄毛衣的背影。 冯婉宁反应很快,柔声地让陈小葵只管回房学习,她会把牛奶端上来。 换成几年之前,她一定会婉转地拒绝,以怀着一种梗着的,寄人篱下后生疏的不安和自尊态度,但现在,人至少涨了几岁,她已经学会了接受别人的好意,不受任何人的言语影响,做好份内和能顺手帮忙的事情。 知恩要图报,不该管别人怎么想,对得起自己也很重要。 趁着冯婉宁去厨房,她帮忙把一部分餐具坐在桌子上收的整整齐齐,尽量赶在李姨上来揽活之前。 “我来我来,陈小姐上去学习吧。” 陈小葵点点头,又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上楼的背影。 清瘦又冷淡。 非常贴切王嫣的评价—— “我很高贵,你没机会。” — 屏幕上,任州消息不断。 任免铁面无私,毫不留情,根本不作回复,手指翻过一页练习题。 今天他已经打定注意,不再出门,但为了以防外一,还是随便叮嘱了一句。 他以为的随便,那就是真的很随便,并不指望一向在家里乖乖巧巧,顺从听话的陈小葵给回复。 但确实有一瞬间,他望着少女的 分卷阅读16 平整的发尾,微微地恍惚,耳边响起对方伶牙俐齿的辩驳。 一句跟着一句,眉头微蹙,显出刻意的为难和可怜,坦荡地道,互为父子,彼此叫爸。 央求和示弱,微妙的难堪。即便这点,也从没在家里显露过。 只因为面对他时,陈小葵总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就差用个白纸一样的面具挂在脸上。对任州,都要生动些许。 这让属于男生的本能隐约起伏,很不恰当地,回忆场景时有一种带有适当年龄的,难言又隐秘的估量—— 就差一点,那么一点,就能和梦里的神情对上。 只不过转瞬间,又被自己生硬狠毒地从记忆的碎片挖走,不留情面地删除。 这点估量只是因为互相不对付产生的征服欲,任免在心里自有定性。 至少,要她不再只是机器人。 “你好机车啊。” 他差点以为这是对方的真心话,是发自肺腑,幼兽探出爪子抓挠的试探,抓的耳根发疼了一秒,先是厌恶不耐,夹杂着一种奇异的满意。 任州坐在桌前,耐不住任州直接改成了打电话,默认铃声响彻天际,震得房檐都在响。 少年人讨好般地在电话另一头笑,“那什么,哥,我在你家院子里,下来跑跑步呗。” 与此同时,他的窗户响了一下,是细碎的撞击声。 任免额角微跳。 他捏了捏,果断地披上校服外套,违背决定出门下了楼。 到花园里,任州还在絮絮叨叨捡石子儿,“这个小,这个打不破应该……” 任免踩着光过去,手揣在衣兜里,歪着头,淡然从容,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倒腾”的神情。 “……卧槽谁啊!” 路灯的照射下,任州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人身上,抬头刚要发牢骚,认清人了,立刻又很狗腿地,“哥,诶,哥您来了,点支烟吗?” 任免不抽烟,扯了扯唇角。 他的决断一向很果决,把人拎到房间里,擦了半个小时窗户玻璃,以及地板上之前被牛奶玷污过的痕迹,最后的最后,又让人把平板里该删的删了,换了个保护套。 自从上次之后,他再没动过,嫌脏。 “不是说我难搞吗,”任免冷淡地把一张全部都是英语完形填空的卷子丢过去,“把这个做了,我后天看。” 他顿了顿,没什么表情,盯着手里的笔,还是疏离的样子,“别让陈小葵来我这儿吹风。” 下一秒,手上的笔转了起来,似笑非笑,“对着小姑娘叫爸,你挺能屈能伸。” 任州走的时候,整个宅子早已一片漆黑,还专门开了灯送人。 气氛静谧,或许还伴随着少年鬼哭狼嚎,悲痛欲绝,屈辱一般的一声好。 任免站在走廊上,正巧看到另一侧冯婉宁的房间门没关,以为是对方忘了,上前两步打算顺手合上,却听到里面的女声低低地,好像是在跟什么人打电话,声音从门缝里流出来。 “……小姑娘挺好啊,身世可怜,还听话乖巧,我要是介意,早四年前就说了,您别瞎操心。” “哎,您这话,我们又不是缺吃穿的家庭。” “老爷子怜爱陈原的孤女,当初没把人找到,估计也后悔。” 最后一句语重心长,有点推心置腹的味道。 “摊开说,她也不姓任,不会影响到阿免的继承权一类的,”冯婉宁的声音很轻,怜悯又怀着些微冷酷的透彻,“不过是多加关照一些,介意,才是真拎不清。” ☆、008 陈小葵并不惧怕任何鬼神传说。 小时候任州有段时间喜欢窝在沙发上,披着个毯子,把鬼片的声音放的极响,美其名曰是心里害怕,这样让身边的人都帮忙分担一点,自己就不会一个人被吓得瑟瑟发抖。 她一般就坐在角落里,沉默寡言地摆弄着书本,好像一点不受尖利的男女声和气氛诡异的背景音乐影响,像一尊石头。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那么健谈。 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是一环,性格也是一环。一度有些寡言到自闭,时不时就能沉入自己的世界,实际上是不太讨喜。 要是这世上有鬼神,真就好了。 陈原在她小的时候曾经为她讲过不少中国传统神话故事,其中大多都是民间传说,陈小葵很多都记不太清楚,但依稀记得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主角们以超乎寻常的毅力,坚持不懈地试图去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她也愿意去尝试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有些电视剧里说,不要在午夜十二点注视镜子,会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任州对此的反应是怀着好奇心决定不作不死,她则手里的东西一松,回房后,静静地在桌前等到了十二点。 有些希冀是长久的,明明不可实现,但还是像飞蛾扑火,存了侥幸,不肯放弃。 她还记得父 分卷阅读17 母走后很久,自己麻木地活着,再一次感知到痛苦是什么时候。 那个时候《哈利波特》的热度席卷全球,人人都为这文字所建立起来的奇幻世界震惊。 冯婉宁为家里两个小孩各自购置了一套读物,并且非常豪爽地,连同英文原版也一起买了一套,所谓“用兴趣来培养英文语感”。 她读完第一部就彻夜未眠。 躺在床上,不自觉地盯着天花板,像条砧板上的鱼,动弹不得,晃神地眼眶模糊。 厄里斯魔镜能够让人看到自己心底最强烈的渴望。 而年幼的主人公并没有看到珍贵的宝物,只看到了他的双亲。 真好。 眼泪滚出来无声无息,她想的是,真羡慕。 无论做多少次尝试,鬼神都并没有现身。 有些东西拥有过又失去,更甚于身上挖去一块肉所带来的疼痛。 母亲重病在床时,陈原一边上班,一边还要每天赶去医院守着。 陈小葵那时候不得不中途转为住校,但因为耐不住担心,曾经也半夜从学校翻墙跑出去过,第二天被老师提去办公室罚站,面上唯唯诺诺乖乖巧巧,心里不为所动,两副模样。 再做一百次选择,她也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母亲走后,陈原因为担心她年纪小小,长时间地和家长分隔,住校会产生教育上的问题,思虑再三,还是把人给接了出来。 这代价是头发比同龄人白的更快。 陈原在上班路上出的车祸的那一天,整个城市都下着秋日冷雨。 和此刻眼见所见一模一样。 雨点敲打着窗户,陈小葵望着外面静默了一会儿,笔尖又开始在纸张上唰唰翻飞。 人不能一辈子活在无法实现的愿望里。 年岁不是白长,她早就决定要向前看,把正事办的妥妥贴贴。 高中学生的正事,除了学习也不做他想。 “aoi,外面下雨了,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明天你能穿我最喜欢那件淡蓝外套吗。” 骚扰短信就像准时准点的铃声一样。 前些天稍微清净了点,这让她一时松懈,忘记切换静音模式。 陈小葵正读月考优秀作文读的专心,被人打扰,面无表情地拿起来。 她从不回复,但并不代表,她就真没有脾气,只知道承受,不知道带刺。 尤其是对着这种从不现身,只能锁在阴影里玩小手段的人。 “我烧了。” 冷酷冷静又直接。 她没有试着拉黑。 之前拉黑过两次,但每一回,对方都会更换全新的手机号继续。 一度让她理智地沉思,对方到底是有多个手机号的壕还是囤了无数个手机号的号贩子,得出的结论是,不用再做无用功。 消息响的更加频繁,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临到睡前,陈小葵根本不加犹豫,统统直接从未读状态送成删除状态。 第二天,所有人都在按照老师提前贴在公告栏的座位次序调换位置。 陈小葵昨晚学的比平时稍微晚了些,上床晚了一个小时,因此整个车程里,都破天荒地闭着眼睛,打盹养神,根本不知道身旁人的状态。 到了班门口时,前门堆了不少人,任免头也不抬,径直转身,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陈小葵挤在人群最末,整个人还有些晕乎,就被眼尖的王嫣拉住。 对方正兴奋着,压低声音也藏不住言语里的激动,“小葵小葵,我跟你说,咱俩不是同桌了,但是你还坐我斜后方!” “而且,我新同桌竟然是任免!我都不后悔名次下滑那么多了!” 陈小葵眼皮跳了一下。 王嫣的语气明显不是什么“我暗恋男神苦恋已久得偿所愿终于有接近机会”的态度,而是“消息滚滚而来我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差在脸上贴着“八卦”两个大字。 但理性逻辑归纳出的,让她眼皮一跳的消息是前后桌。 她被人拖到座位上,王嫣早就换好了全部的书本,秉承着朋友之间互帮互助的原则,热心地帮她理桌子上的东西。 陈小葵不动声色地抱着那本巨厚无比的牛津高阶词典,提着一个大袋子,摸到座位上,磨磨蹭蹭地走着,跟小碎步一样。 王嫣以为是她手上的东西太重,又热心地接过去一半。 “走快点啊……诶,没想到换了位置后,离你还是那么近,别忘了中午一起吃饭。” 女孩子絮絮叨叨,心情颇佳,脚步也蹦得跟个兔子一样。 陈小葵不得已加快脚步跟在后面,她的神情依旧显出沉着淡定,因此在两个大组之间的缝隙前不可避免地狭路相逢时,也并没有一点异常,只是面上还流露出隐藏不住的,一丝两点的困倦。 任免目不斜视,像是用余光扫过一眼,又像是压根不在意,忽然,又抿起了薄唇。 “ 分卷阅读18 ……我靠,你那么看我干嘛啊,别说嫌弃兄弟现在离你近了!嘿嘿,老子一个人坐,也太爽了!” 江嘉余的声音像爆竹一样,炸裂般地在背后响起来,风风火火的把书扔下,和桌面撞击发出砰地一声。 王嫣这头正拉着人还要絮絮叨叨地说话,躲闪不及,被动静惊得缩了一下脖子,陈小葵镇定地把书一放,拉着人坐下。 原来他是在看自己那位形影不离的打架之友。 陈小葵想着座位,一面捂住嘴巴,不自觉地,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分析自己是不是有些时运不济,成了个多余的夹心,眼眶生理性地微微湿润。 地板因为刚刚做清洁的组拖过,还有一层潮湿的水意。 偏偏光下,湿润的一切都泛着微微的光,映衬在视线范围内。 任免懒懒散散,视线从好友那边收回,掠过窗户,又落在桌面,有点冷峻地不耐烦,“小点声行吗,一大早还困着,你那大嗓门吵得人脑仁疼。” ☆、009 陈小葵等了整整一节早自习才等到自己的新同桌。 对着语文课文看了几十分钟,睡意好不容易终于彻底消散。她伸了个懒腰,摸着物理老师一大早卡准时间发下来的卷子,只是慢慢地读题审题,用来醒神。 下课铃响,晕晕乎乎地抬头,首先入眼的是前排任免笔挺的背影,再就看到旁边站着一句话不说的齐刘海黑框眼镜,外套乱乱的,低着头,脚尖不断地蹭着地面,好像根本不愿意抬头。 江嘉余正好从外面洗手间回来,嘴上哼哼唧唧,模仿川渝方言,念叨着四不像的“老子今天不上班”,擦着手上的水,心情颇不错,结果临到座位附近,忽然猛地一下,夸张地停下脚步,反应强烈。 “晕死,书呆子怎么还坐我附近啊?” 大嗓门确实有一定程度上的醒神作用。 陈小葵被男声喊得跟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不仅彻底振作过来,而且很快在回忆中把人对上了号,遂根本没受江嘉余这句话的影响,直接起身,点了下头,示意人坐进去。 原来就是那天那个一声不吭跑出去的女生。 江嘉余还在不依不饶,借着身高,干脆半截身子支到她们这排中间,“嘿,咱们班学习委员竟然也逃课啊,早自习怎么没来?” 陈小葵眉头微跳。 她也毫不犹豫,转身敲了敲后面人的桌面,语气平静得像个陈述句,“对了,老师让交数学练习册,你补交了吗。” 问题简直是直中红心。 “……卧槽,老周这就查到我没交啦?” 江嘉余果然一愣,抓了抓脑袋,面露苦色,哀嚎着,开始飞速地翻起抽屉里的东西。 陈小葵并不回答。 她记忆力相当不错,还记得清清楚楚,成绩单上江嘉余的名次挂在班级中下,同样也是偏科老大难,数学分数尤其有些见不得人。 面对偏科薄弱的科目,学生大多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去解释,但最终的归处,排开部分敢于查漏补缺的,剩下无非是本能的逃避。也因为这个,她才敢猜早自习之前江嘉余压根就没交作业,问的坦荡镇定。 黑框眼镜沉默不语地在里侧坐下,就好像对江嘉余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也根本没注意到身旁这段插曲,自觉自愿,并不试图和陈小葵搭话。 好在陈小葵也根本不在意这个。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看人坐稳了,也就跟着一起转过身,听着后面的人手忙脚乱地翻找练习册,又一面临时抱佛脚地念叨着什么。 正巧老师在台上随机点名抽查公式背诵情况,不留情面,威风烈烈,“丁婉婉!” 旁边的黑框眼镜忽然就一改刚才的磨蹭,迅速站了起来,几乎是用全班人能听到的最小音量,却简洁又流利回答了问题。 老师很满意,一满意就带着全班同学鼓起了掌,可惜掌声稀稀拉拉,该睡的还是倒在桌子上争分夺秒地补眠。 “……听说她是特招生,成绩好,家里条件不太好。” 王嫣的情报网再次奏效。 “你还记得入学考吧,当时排第三的就是她,后两次虽然不是前三了,但也没出过年级前十,”午饭时间,食堂里吵吵嚷嚷,王嫣的声音被淹在嘈杂的环境中,若隐若现,“不过嘛,在咱们班这种大神云集的地方,要不是任免对班干部没兴趣,估计根本轮不到她当学习委员。” 她依旧做出犀利辛辣的评价。 陈小葵往嘴里塞了一口炒饭,她的胃没有那么娇贵,尤其偏好物美价廉的食物,若有所思,“是她啊。” 王嫣有些好奇:“你认识?” 陈小葵坦诚地摇摇头,坦白道:“不认识……只是还记得上个月的月考优秀作文,那篇得分最高的署名就是丁婉婉。” 学校复印月考作文不会重新用机器录入,大多情况是直接拿了学生卷子复印。 一般情况下,能成就这样的榜样 分卷阅读19 水平的,字迹都不会差,但例外中也有内容很好,书写潦草奇葩的,这种情况,附中贴吧一般会谓之为“公开处刑”。 丁婉婉的字自然不属于那一类。 字体小又工整,读起来不费眼睛,刻板到字间距近乎都是计算过,就差明说,笔者是深深地把老师所说的,卷面也有书写分刻在脑海里,并且相当重视。 “错过,有时候就是人生旅行的必经之路。而机会,则是会从掌心溜走的小鱼,稍有不慎,就会永远失去。” 她对这句话印象深刻,还特意誊抄到了积累本上,顺便翻过去记了一下姓名。 “……佩服佩服,能把重视语文做到这份上,连相关人名给记住了,小葵你下次考试一定能飞跃式进步。” 王嫣震撼了,她思路向来跳脱,手掌比划了一个直冲云霄的弧度。 两个人坐在靠墙的角落,头上悬挂着一个破旧的时钟,王嫣又望着晃了会儿神,筷子戳着饭粒,忽然一拍大腿,双手合十作央求状。 “差点忘了!小葵,你这周末有时间吗,我想出去挑几本理科参考书,如果你空的话,能不能帮忙做个参谋呀。” 她求的深情并茂,“事成之后,重重有赏,信我。” “叮。” 同一时刻,旁边摆着的手机传来提示音。 陈小葵手上的动作一停。 她像是沉思了一会儿,望着因为来了新消息而亮起来的手机屏幕。 锁屏的界面,只有一个偌大的日期。 十六号,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陈小葵盯着看了一会儿,良久,才终于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她的声音有些定定的,坠入人的耳朵里,“我这个周末可能有事,估计去不了。” — 和江嘉余这种大胃王一样的人物吃饭,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做好等候准备的事情。 而当这个队伍里多了个任州,那就更成了人生难熬事。 那就成了不仅吃得多,屁话还多。 因为富家子弟众多,附中的食堂也比一般学校更舍得花钱。 何况现在这年头,就连“第一食堂”也成了能成功营销学校的名头,为此花点钱,当然是利大于弊。 面前坐了两个话痨一边吃一边聊,从欧冠聊到主机游戏,从各大厂商彼此参考互相抄袭骂到最近网文的千篇一律,很有一种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感觉。 “宫崎英高,简直是他大爷我的一生之敌!” 江嘉余带着血泪,义正词严地批判业界知名喜欢制作高难度游戏的制作人。 任免就在慢条斯理在另一侧桌边剥橘子,像个局外人。 他还没把皮整理到盘子里,就听见任州忽然放弃了跟江嘉余一周一度的感想交流活动,抬手朝着某个方向指了一下,有些惊讶。 “陈小葵她们在那边——葵姐,葵姐,葵……卧槽,怎么跑了?” 少年嗓音高高的,语气从惊讶逐渐切换成疑惑,最后千言万语浓缩成卧槽。 任免抬了下头。 他这个角度需要微微侧身,耽搁了几秒,只看到不远处王嫣忽然端起自己的盘子,又一把叠过陈小葵面前的盘子,使了个眼神,飞也似的从食堂溜了出去。 陈小葵身材娇小,照旧是扎了个高高的马尾。 她看似慌慌张张地起来,动作却一点也不慌张,沉着冷静,甚至还有空用餐巾纸收拾了两个人面前的残局,这才又揉成一团,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任免微微眯眼,听到身后门口的动静,仿佛有所察觉一般,瞥了一眼。 从外面进来浩浩荡荡一群人。 校服穿的奇形怪状,头发也染的五颜六色,秋日凉风习习,还有人露着膀子,就差在脸上贴上几个“我很个性”“别惹老子”“莫得感情”的标签,彰显另类和霸气。 奶奶灰少女就走在队伍最末,含着个棒棒糖,跟咬着烟一样的动作。 任免上次在餐馆里无意间被迫参观了那一幕,顿时有些了然。 他又收回目光,面色平静。 “她俩跑什么啊,我有这么吓人?有急事也能说一声打个招呼吧。” 这头任州还在委屈,一边厚着脸皮跟任免要了张餐巾纸,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叨咕着,我脸上没东西,也不丑啊。 任免没接话,眼神有些渺远。 她果然还是个警觉的兔子。 遇见危险就溜得飞快,生怕被卷进去。 但明明又不是真怕,有时候还能分出一部分闲心多管闲事,就像刚刚课上为难江嘉余一样,嘴皮子一翻,就知道要怎么对付别人,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只是纯粹地怕麻烦。 这样想来,自己早上那番话实在是有点做作。 任免本来有些想冷淡地扯扯唇角,不知道怎么,忽然耳边又响起那天晚上冯婉宁的话,一瞬间的冲动又骤然而止。 分卷阅读20 “那有什么,她不是跟你住那么近,”江嘉余在那里充当狗头军师,说的头头是道,“明儿就是周末,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诶,不对啊,人家不过没搭理你,你就这么念念不忘,难道——” 任免额角一跳,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很突兀地参与到两个人七嘴八舌的过程中,声音淡淡,“今天几号?” 江嘉余忙活得两头答,睁着眼睛茫然回话:“十六啊,怎么了?你生日?不是早着呢嘛。” 任州跟着问:“哥,你没带手机啊,要不要我借你个表。” 回应他的是江嘉余骤然挥过去打在背上的一拳,“你傻逼啊,表能看日期吗?而且我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人呢?” 任州躲闪不及,我靠一声,咳得惊天动地。 任免就在这头面色波澜不惊,听着两个活宝说相声。 他朝着陈小葵跑出去的那侧门又看了一眼,目光像越过一切悠远的阻碍,把剥好的果肉顺手丢到任州手上,说的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明天别想找到人了。” “为什么啊?” 任州还跟个马大哈一样,咳完了,脸涨红地追问,一边把橘子果肉塞进嘴里。 的确是个脑子不知道记事的。 任免却抿紧了嘴唇,站了起来,低低淡淡,“吃饱没,吃饱了就走。” 他走出餐厅,根本没管身后手忙脚乱,试图追上来的两个人,乒乒乓乓的摔盘声。 离开建筑物内部后,眼前一切骤然变得宽敞。 任免没有往教学楼去,他折过食堂角,等意识过来自己是不是犯傻了,人已经到了操场边。 ……脑子有洞,还得是被人捅穿的那种,跟个看不惯的做梦对象梗什么。 任免是学校里出了名,所谓的“冷峻男神”。 此刻,他面无表情,很不冷峻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辱骂对象是自己还是老天,都未可知。 唯一剩下的,只有视线范围以内,停下来的人影。 视线内的少女站在图书馆房檐下,一动不动望了一会儿天,好看的脖颈露在外面,纤细得仿佛一支手就能拧断,侧面白净无暇,像一块根本不受沾染的白玉。 也像个呆瓜。 ☆、010 秋天连日出都沾着点儿凉气,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纱,橙黄的朝霞泛着微冷的光泽。 巨大的城市背景下,全部的光都沉浸在远处林立的高楼之间,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仿佛是由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 陈原的忌辰和母亲只差一天。 陈小葵很多情况下会恍惚着猜测,父亲出事的时候是不是并不是因为疲累,而是因为专注地想着亡妻,因而动作稍慢了几秒,才会让电瓶车的方向不受控制,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 他在想什么?有没有觉得痛苦或者难受? 但这是没有答案的议题,全部都随着幼年记忆一起和时间埋进了土里。 她在朦胧的日出中,穿好了衣服,又挎上背包,洗漱完毕,打开房门时,整座宅邸除了在打扫的保姆外,没有任何动静。 任免的门也紧闭着。 难得的周末,再是作息规律早期的人,也不会有人卡着五点就丛被窝里爬起来。 “……李嫂,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爷爷和婉宁阿姨起来了的话,也请您帮我说一声,要是有需要带回来的东西,就给我电话。” 陈小葵认真地打完招呼,得到肯定的答复和路上小心的提示后,踩着运动鞋飞也似的出了大门。 花园也一片寂静,路过的几丛植物叶子上还沾染着露珠。 她小跑着掠过,除去小鸟的啁啾,好像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绕出别墅区,终于脚步慢下来,又走了十几分钟,到达的公交车站台空无一人。 陈小葵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应用随便看了会儿朋友圈,脖子缩进高领毛衣里,整个人像一个白色的团子,耐心地坐在站台的椅子上盘算时间。 没想到的是,王嫣竟然一大早也爬了起来,正巧发了最新动态。 小姑娘拍的是她身着运动服的九宫格,只有正中间一张换成了狂奔的萨摩耶。 王嫣: 一大早就被亲爹叫起来跑步,今天的王小嫣也是世上最惨,并非亲生 太早了,下午还要被带出门买教辅书,我可怎么办啊【凋谢】【凋谢】 配的文字内容,全是对于家人亲昵的谴责和抱怨,看似委屈,实则不过是生活中和亲人的趣事。 可能因为实在太早,底下的评论也不多。 零星几个,大都是班上跟她关系不错的女生,而且人人都像是专门怼她似的,应景地在结尾献上鲜花。 “我摊牌了,我通宵追剧刚刚准备睡【鲜花】” “好美的文字,好精彩的故事【鲜花】【鲜花】。” 分卷阅读21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家长不狠,地位不稳!【鲜花】” 车上空空荡荡,零星几个乘客参差分布在前后。 陈小葵在最末一排落座,无声无息地盯了会儿屏幕,又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发了会儿呆。 真好啊。 她像是想了一会儿,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纯粹地有些犯困,整个人一动不动。 好半天,慢吞吞地提手,也在下面回复,并且保持格式,配以表情。 陈小葵:“早起锻炼身体好。【鲜花】” 陵园附近的花总是要贵一些。 任家给零花钱大方,陈小葵又是生活上注重节省的性子,攒下来的钱并不算少。 她也不介意这个,熟门熟路地要了两束菊花花束。 花店店主对她还有些印象。 大叔一见人进去,就非常熟稔地跟她招呼,嘴上叼着烟。 嗓门很大,但语调温柔和善,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地打包票。 “前几天看日子,就算着今年这个时候你该来了,花早就给你留好了,放心!” 陈小葵并不抗拒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点点头道谢,抱着两大束包好的菊花上了山。 她每年都是赶着头同一批到的公墓。 自从前些年严控山火的要求公示后,公墓早就不再准许烧纸之类的祭奠活动。 一排一排的墓碑掠过,满眼只有黑灰白三种色。 它们全部冷酷地在日照下反射着光晕,有新有旧,不少墓碑前摆放着的花都已经枯萎,祭品腐烂,只留下残破存在过的痕迹。 凉风卷起落叶,像人的低泣。 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陈小葵走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最终在两处挨在一起的铁黑墓碑前停了下来。 照片里的陈原看起来十分年轻,相貌英俊,笑得灿烂帅气。 陈樱也一样,温柔美丽,留着柔顺的黑色长发,眼角眉梢都是俏丽明媚。 两个人仿佛在并排着注视着她。 今年清明节时,冯婉宁曾陪她来过一趟。但陈小葵依旧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独自回到这里。 第一年的时候,她比墓碑高不了多少,送完花后,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上面跑下来。 坐在花店里静静地流了好久的泪,还是大叔送了她几朵花哄她开心。 “哎哟,傻女儿……妈妈的中文名是随你爹姓的,我们一家都姓陈,这有什么不好的!” 陈原曾经把被同学堵得无法回答疑惑的她抱在怀里,干燥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头顶,开怀大笑。 “等你暑假,我们就带你回妈妈故乡看看,怎么样?别哭,哭了就没那么漂亮了。” 母亲就在病床上温柔地注视着他们,握着她的手,笑眯眯地喊她的名字:“aoi。” 陈小葵小心翼翼地把两束花摆好,站着愣神许久,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和平时不同的波动。 张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热。 这时,身后的台阶,陆陆续续开始上来不少前来祭奠的人,大多三两成群,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谈话声。 远处的太阳终于升起。 —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离开了公墓。 陈小葵坐公交回到市区,但并没有直接回到宅邸。 她在一所小学校门前下了车。 天气顷刻变换,下起了一点雨。 陈小葵心情已经重新平缓下来,一点不慌,镇定地在校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伞,又随便买了一个饭团,一杯关东煮,就地把没吃的午饭对付过去。 “……你有以前的校牌也不行啊,咱们学校现在不让毕业生随便进去了,”试图进校的时候,门卫大爷毫不留情地把她拦住,“要不这样,你给你以前班级的老师打个电话,再登记一下?” 陈小葵稍加思虑。 登记不是问题。 但她脑子里浮现的是小学时期,那位半个秃头的语文老师焦头烂额批评她作文的模样,表情是焦心得恨铁不成钢,痛心得快要呕血。 这让她不得不沉思再三,还是摇了摇头。 “谢谢您,那我还是回去吧。” 她很自觉地不打算勾起老师痛苦的回忆。 陈小葵举着黑伞,沉着地转回了身。 等估计着门卫大爷差不多回了门卫室,又不动声色地绕过一处小街,最终在后门处的围墙边停了下来。 她就读的这所小学非常一般,公立教育水平一般,往往也意味着设施一般,这些年都没有整修过。 后门落在一处小巷子里。 因为外接一个拆除建筑后,地面凹凸不平的停车场,除了上学放学的学生,接人的家长,平日周末几乎没什么人路过。 她抬头望了一下墙的高度,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分卷阅读22 恰巧兜里的消息又响了下。 “aoi,你在干什么?我很喜欢独自淋雨,因为那会有种世界属于我一个人的感觉。” 字里行间不改初心,勇做中二少年第一名。 …… 陈小葵面无表情,眨了眨眼。 她现在心里郁闷不爽,正愁没个发泄的地方。 “在考虑怎么飞檐走壁,你有长期的淋雨需求建议前往游乐园乘坐激流勇进。” 她又不动声色,决绝地拉黑了号码。 陈小葵盯着围墙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收回了脚步。 她跳远跳高成绩是不错,但跟这种高难度动作肯定是两个概念,尝试了,就是可能以牺牲手脚长时间的健康作为代价。 不良混子原来也没那么好做! 她现在对那些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论男女,翻墙业务技能熟练的附中学生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佩,发自肺腑。 陈小葵微微叹息,折返回去。 出了巷子,头微微低垂,伞檐正巧把视线挡了个结结实实。 手机又响了一下。 她本来以为是激流勇进,白天淋雨的那个骚扰者又加大了剂量,正想着要怎么发挥一下,掏出来一看,却微微一怔,狐疑地抬头看了眼前方。 任州:“你站原地发什么呆呢?” 随后又是一条短信。 “葵姐。” 连个称呼都补充发了一条,好像不发就要出事似的。 ……话费不要钱吗。 可惜短信没有轻抚狗头的表情,她想了一下,又回了个问句。 “你怎么了?” 任州的消息隔了半分钟才过来,有点磨蹭:“嗯?” “不用微信,发个短信也大喘气,”陈小葵回的很淡定,“说吧,被圣上揍了还是打了,手这么不利落。” 半晌停顿之后,任州回的是:“……” 圣上。 任免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浅笑了一下,很冷,深邃的眸子从屏幕移开,注视着不远处楼下站着的黑伞少女。 挺能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欢姑娘的地雷=3=,么么哒! ☆、011 这家奶茶店并不大,坐落在小学附近的二楼,因为周末没什么学生,生意相当一般,仅有几个客人。 任州回到座位上,服务生刚好把两杯饮品端上来。 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是兼职的大学生,收拾桌子的动作间,夹杂了若干偷偷打量任免的动作,眼神里都是善意的欣赏。 一套下来,也不是全无动静,可被打量的主角却只是目光淡淡地注视着楼下,一点反应没有。 任州本来就无所事事。 他把情景看得清楚,正巧要坐下,也顺着视线,百无聊赖地跟着打量对面坐着的人。 任免身材高挑,肩宽,天生的衣架子,这不用说。 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配白色AJ,运动外套没有拉上,露出内搭的白色长袖,一头黑短发微乱细碎,坐的随意,加上出挑的五官和冷淡的气场,看起来又禁欲又干净。 用时下流行的词儿来说,就叫——叫什么来着…… 他绞尽脑汁地想,望了望任免面前的柠檬水,又看了看自己面前摆着的奶茶,瞬间就觉得逼格掉了一半。 简直就跟语文里教的对比衬托的手法似的,自己还是个小学鸡,而对面却已经能够入成年异性的眼。 任州皱着眉思索,扫了一眼柜台那边,按着手机的服务生小姐姐,一拍大腿,悟了。 想起来了! 前些时间还因为青年男女演员的热门讨论上过微博热搜的,和少女感对应的—— 少年感。 他当时还因为不懂这词儿的意思,特意百度了一下。 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有,看得人晕头转向又头大,他这个脑子,只记得其中还有一句比较有意思。 “符合女性对于少年的期待和想象,让人看了有回到青春的感觉。” 他哥除了生活上屁事儿多以外,确实是严格意义上的又成熟又少年,矛盾兼具,外表养眼,值得纳入社会公有财产。 刚刚那小姐姐可不就是青春少女似的倾慕目光嘛,没跑! 任州想明白了,搅动了一下奶茶吸管。 不知道怎么,又瞬间想起自己前些天,天天兴致勃勃跟江嘉余探讨的,“如何把游戏ID修改得像漂亮萌妹以欺骗队友强力带飞”的课题,两相对比,突然就对答案贤者时间,索然无味起来。 他隐隐郁闷,猛吸了一口奶茶,丝滑甜腻刚掠过舌尖,乱七八糟的想法又都烟消云散,自动认命。 天生小学鸡就小学鸡,自己也就这资质,充不了别的玩意儿。 “……下。” 他在这儿七 分卷阅读23 曲八拐的心思都玲珑讨巧过了,骤然听见响动回神,才发现任免的目光早就收回来,落在自己身上,皱着剑眉,语调云淡风轻。 “你挺专心,喝个奶茶就听不到别人说话了。” 任免从一旁把灰黑色的单肩背包捞过去,漫不经心地搭腔。 任州赶紧咳嗽了一下,非常狗腿地放下奶茶,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没想了嘛。有啥事儿,哥,您尽管说,尽管吩咐。” “我刚刚说,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手机,”任免叙述的很冷静,“所以借你手机发了个短信。” 他的目光又往玻璃窗外瞥了瞥,居高临下的。 任州乐了,哎哟一声:“这啊,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您只管用,反正当时要不是你中考帮我复习,过了成绩那关,这手机我妈是肯定不会给买的。” 因为家长常年检查,他手机被勒令不准设置锁屏密码,因此内存里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没有。 任免没什么波动地嗯了一声,站起身。 他一站起来,就笔直又英挺,隐隐有点不耐的:“刚好还有点现金,走吧,干正事儿。” 动作雷厉风行,挥挥衣袖,人就没了。 任州的为什么还没出口,那边人就已经到前台结了帐出了门,只能跟在后面抓起包就跑,跑到一半,又回头抓起自己的奶茶和任免的柠檬水,尽职尽责。 “小姐姐拜拜!” 他还挺从容。 在店内仅有的几道视线中,乐得跟朵太阳花似的自来熟道别。 — 今天的正事儿,是给任州选物理化学的辅导书和几本作文辅导书。 小叔亲自来的电话,任免接到的时候,他人正在书桌前坐着,对着窗户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 陈小葵一大早就走得无影无踪,静悄悄的。 吃早饭的时候李嫂特意交代了一下,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冯婉宁听了,低低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表情有些怜惜,叹完气了,又专注看起平板上的节目。他则慢条斯理地擦完手,起身说了一声,就回了房间,脚步平稳,波澜不惊。 看起来依旧什么感觉都没有。 任州的成绩单像个窟窿。 除了数学还算可以,其他每一科几乎都有相当大的问题,是非常典型的脑子好用,心思不在学习上。 “本来我说,要买书上门也行,但我就担心那小子根本不走心,买也白买,你好好劝劝他,教教他。” 小叔在商场上叱诧风云一个人,面对教育问题,竟然没办法似的跟他一个晚辈唠叨了一会儿。 任免听的清楚,目光则浅浅淡淡,注视着窗户外的花园。 小径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看起来像是无人出入过,只有一些没来得及打扫的落叶。 任免薄唇微微绷直,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幻象凝望着什么。 他几乎能猜到陈小葵一天的行程。 先去公墓,到了中午,再去读过的小学缩着,闲逛或者呆坐,无所事事就能打发一整天的时间。 只因为她最后一次跟父亲见面,就是在小学的林荫道上。 出于并不怎么瞧得起的心态,任免那段浅薄的,和对方相关的记忆里,这件事算是少数比较清晰的。 陈小葵初中某次破天荒拿了高分的作文,从立意到文字都超水平发挥,被他们班班主任借来传阅,可能是为了学生隐私没有署名,但他一瞥,就认出了陈小葵那一手除了工整,就跟小孩子写字一样,毫无可取之处的微圆字体。 跟她之前拿回家让冯婉宁签字的住校手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主题是父亲。 作文内容写的是跟父亲分离,没提个人的经历和背后的故事,唯独把场景写的非常深刻,相当隐晦地提了一下最后一面的情况。 “我当时就想,要是这条道能一直走下去,父亲不用再早起贪黑地工作,就我们俩慢慢地散步,该多好。” ……她还真是胆子大了——看样子都想到翻墙了。 任免经过巷子口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思路很清晰。 举着个伞,看起来不是做贼,脑子里却想的做贼。 背后议论人外号信手拈来。 是真的挺能。 任免和任州会合后,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的直接明确。 要多在几家书店转转,对比挑选,简单几句话把人给哄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事实上,他说什么,任州从小到大也都只有听着的份。 学校附近从来不缺少书店,这是不同阶段的学校也依旧遵从的铁律。 现在自己心里想的什么,在他看来,也都宛如蒙了一层雾。 唯独一点明确。 任免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不爽了那就得解决。 转悠到这附近的时候,他不过是顺水推舟,淡淡地提出可以坐一会儿。任州本来就一副徜徉书海,生不如死的样子,自然连 分卷阅读24 声叫好附和。 果然如预想一样看见了人,只是场景却是意料之外。 本来是出于一种减少麻烦的心态,才果断地借任州的名号用了用,为了不留下任何后患,甚至连任州平日的称呼都用上了——非常勉强,亡羊补牢,莫得感情敲出来的。 “……对面那是葵姐吗?” 他从来不干没有用的事情。 任免看到任州眼睛一亮,显然是通过自己良好的5.0视力确认了身份,步子一迈,很快趁着人行道绿灯,追了过去。 他们之间只有一条不宽的街道,而他早就知道。 任免甚至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气定神闲。 她要是真有那么想进去,开口求他们俩,是唯一可行的方式。 “葵姐,真巧啊!” 陈小葵买的黑伞巨大无比,估计是没想到会有人叫住自己,有些诧异地转过身。 落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就成了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细瘦的一团包裹住。 “我和老哥出来买书,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出来买东西?这还挺远的其实……” 天空一声巨响,话痨闪亮登场。 陈小葵对着滔滔不绝的来人上下一扫,又对着那头慢悠悠过来的少年人看了一眼,抿了抿唇,明白过来。 难怪刚刚的短信看起来就像是看到她了。 任州向来热情,寒暄完,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两杯饮料,立刻反应迅速,“葵姐喝奶茶吗,这附近的店味道还不错——哎算了,你俩在车站等我一下,我买一杯去!” 听起来把“一个都不能少”的原则遵守的很好。 任长毅当年把小姑娘接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叮嘱他们平日里生活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欺负人家女孩子,有什么最好都三人份。 任免从来冷淡自我,懒得多管,操心的就成了自来熟的小的。 这看起来都是条件反射的程度了。 任免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不打算多管闲事。 陈小葵的目光顺着那边跑走的人走远,好半天,又慢吞吞地落回来。 她的目光在阴影依旧透亮,如同细碎的星子,头发没有扎起来,微微仰视角度对视,看起来整个人似乎比平时还要娇小,袖口处只露出手指,透白醒目。 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口请求些什么。 让人心里头又开始不爽地微痒。 任免挑了挑眉,浅浅的笑里没有温度:“看什么。” 陈小葵略略沉思,老实坦诚:“羡慕。” 也不是谁都能被称呼圣上的。 她早就确认过这人的脾气,用贫瘠粗鄙的语言词汇解释一下,那就是:任免为人处事的确不是装B,而是真B,一举一动都自然如风,冷艳高贵。 比如现在,毛毛细雨里过来,不仅没有咳嗽喷嚏,还从容不迫。像从泼墨晕染的灰白色里走出来,活生生的青春剧男主角。 这说明,要赏心悦目确实也需要硬件条件。 还不等那头人发问,她就又十分主动地交待,发自肺腑:“羡慕你们身体好。” 估计翻墙也很利索,眼睛一闭一睁的事儿! “我应该学习你们良好的作息习惯和饮食习惯。” 陈小葵表情不变地吹捧,以不变应万变,免得对方又开始阴阳怪气。 任免浅淡地回,笑声从喉咙里低低地晕出来,漫不经心,听不出情绪:“听起来不走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小葵立刻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 微凉的天,手因为握了很久冰冷的伞柄,疼是真的挺疼,少女眼前就蒙上一层雾气,看起来柔弱可欺,自下而上,水汪汪的,比刚才更亮更摄人。 任免眼皮微微一跳。 作者有话说:  依旧感谢三欢姑娘的地雷=3=! ☆、012 有严重的洁癖却又能在绵绵细雨中行走自如。 陈小葵思索了一秒,发现自己根本把控不住面前人的标准到底在哪儿。 但她这个时候表面功夫是做足了的,目光诚恳,蒙蒙水雾,嘴皮子一翻从容不迫,仔仔细细地夸。 “准确来说,应该是向您学习作息上早睡早起,饮食上搭配得当,运动上准时准点。学校的那句标语:每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再没有比您贯彻得更好的了。” 挺成体系挺书面,用的还是敬称。 任免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停了一瞬,落在少女的眼角处。 他关注的不是对方说话的内容,是眼神。 是看起来乖乖巧巧,澄澈明亮,实际埋藏着一点两点遮掩不住的真心狡黠。 任免目光冷如银灰色,薄唇绷直又松开,声线又凉又哑,微微嘲讽,“语言技巧不行,把糊弄敷衍倒是学的不错。”说的平板无波。 两人脚步虽慢,但一直没停。 分卷阅读25 到最后,是狭小的公车站檐容纳了两个人,一方小世界安静,只有风在涌动。 要说嘴皮子,对面的人可是辩论赛市冠军。 陈小葵从来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自讨没趣,一如既往地学乖,没接刚才那句话。 任免也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看着街对面。 并排的中间,隔着一个栏杆的间隙,差点又要陷进无边的沉默。 “爷、杀、回、来、啦——!” 下一秒,人未到,声先至。 任州兴冲冲地提着三个袋子从对面冲过来,长腿七十迈,高高的个头,人行道上,仿佛在雨中风|骚走位,速度宛如逃命。 他风风火火地冲到小世界里,仿佛气息都升温变暖,随着外套颜色一起,燃起一抹鲜红的本色,热热闹闹。 两束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骤然冲进现场的人身上。 任州很习惯这种三人中间只有他暖场的情况,非常夸张地喘了口气。 “呼,还好没等太久……给!” 他尽职尽责地把饮料各自交到对应的人手里,旋即搓搓发冷的手,嘿嘿一笑,“哥,咱下一站去哪儿买啊?葵姐呢?” 他其实就比陈小葵小一个月,却一句句姐叫的亲热。 奶茶的暖意隔着杯身渗透到皮肤。 陈小葵专心致志地对着任州看了一会儿,她手里的伞早收了起来,另一只手又提着奶茶,不得不艰难地提着袋子,扬到空中比划了一下。 “嗯?” 任州眨眨眼,不明所以。 这种表情下,人看起来更傻了。 陈小葵到底没忍住,配合语言加以说明,弯了弯眼睛,笑得像新月:“我办完事了,要回去……你头发乱了。” 任州也算严格意义上的小帅哥,加上阳光开朗,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亲近的氛围,只是平日里大多和任免走在一起,才显得没那么惹人注目。这个时候,眉头疑惑地微扬,头发被细碎的雨点打的微湿,刚刚又急速奔跑过,头顶一整撮黏糊成了一缕,高高翘着。 犬系。 陈小葵很准确地在心里抓到一个网络上流行的形容词。 她看见任州疑惑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一边抬手挠了挠,却抓的更乱,越来越像一团毛躁的鸡窝,不拘小节,有点像—— 少女个子不够,就只能扬起视线,看得认真。因为刚刚的问话,任州刚巧是面朝她的。一上一下,一来二去,距离有些近。 任免的视线落在远处,闲散沉静,像是在自己的世界里。 唯独眼皮又跳了一下。 ——有点儿像萨摩耶,还得是跳脱旺盛时时刻刻都有精力的那种。陈小葵正好得出了结论,笑意更深。 “算了,你弯……” “——唰。” 陈小葵摇摇头,刚要招呼人躬身弯腰,却瞥到旁边人骤然抬了抬手,布料摩擦带出细碎声响,轻轻松松就把两个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修长的手在视野范围划过。 任免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背包拉链,动作利落。他目光不抬,不声不响地从里面掏出一包餐巾纸丢给任州,表情沉静,语气有些不耐。 “擦干净了把你卫衣帽子戴上,别一会儿咳嗽。” 冷淡如风。 完事儿后,又丢给陈小葵一包,轮到这儿,什么都不说,只是余光若有若无地掠过眼前人。 少女两鬓的碎发也微微湿润,贴着白净的脸颊,若有若无地氤氲出潮湿的温柔。 就知道!他哥果然是个口嫌体正直,关爱弟弟的大好人。 另一侧,任州傻乎乎地哦了一声,点点头,非常狗腿,心里还挺美。 “书买多了,你做不了也做不完。” 任免顺手清点了一下包里的书册,调整好背包带子,劲瘦的身板打得笔直,平淡地阐述事实。他慢慢地把衣袖卷起一截,露出微微显出青筋的手腕,骨节分明,隐约能看到细密精干的肌肉弧线,口吻如常,“我们也回去。” 圣上这份善心,来的也太突然了。 餐巾纸躺在提着奶茶袋子的手心,她眨眨眼,诧异地抬头。 ……洁癖的影响之一,就是副业是批发餐巾纸吗。 陈小葵觉得自己或许是受到了一部分王嫣的影响,重点偏了,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有点儿不着调。 任免依旧懒得给她一个眼神,很随意地抓了一下头发,冷若冰霜,高高在上。 碎发湿漉漉的,顺着弧度被带到脑后。整张脸一下子彻底暴露在外,更显得深邃,骨相优越,侧脸如刀削斧劈,任人欣赏。 她几乎想都没想,抽出一张卫生纸递过去,也不吭声。 任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接过后,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手指。 情境和动作,明明都和那天他去通知对方一起回家的时候一样。 但落在眼里的,好像不止自己的手指, 分卷阅读26 还有种若有若无的情绪。 反正—— “还要吗?” 陈小葵的表情明明还是波澜不惊,声音绵绵地,黏黏糊糊地往人心里钻。 雨越下越大。 背景还有任州瑟瑟发抖的抱怨声,“车怎么还不来啊,司机师傅带带我……” 任免很淡地嗯了一声,眼神不抬。 反正,那点蠢蠢欲动的躁动说不清道不明。 连带着要出口的,关于刚刚对方试图翻墙的风凉话一起。 像方糖一样,在水里化开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鲸落姑娘的地雷=3=! 阿拉葵:?他干嘛这样(。 ☆、013 附中不缺钱。 这个不缺钱指的方方面面,有师资力量,教育团队,学生生源,广告投入……不过说的再多,跟看人先看脸一样,看学校也得先看外部环境。因为有钱,附中的学校设施是显而易见的好,时不时就有大笔赞助入手,很舍得跟上时代潮流。贴吧里把这戏称为,校内教学楼的翻新速度,宛如“旋转跳跃,从不停歇”。 大操场按体育场标准修建,从教学楼的窗户往下拍过去,换个滤镜就是一副标准的社交媒体美图。 “……我要死了,”王嫣很沧桑地趴在陈小葵桌边,“今年的秋天冷的这么早,学校还是要办运动会,寒风瑟瑟,不如杀了我。” 她还要去跑八百。 王嫣的信息网能这么通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广交友。 但交友是要付出代价的。 体育委员遍寻全班没找到一个愿意上场的女生,都问到丁婉婉面前了,对方眼皮子一耷拉,眼睛又藏在刘海和框架眼镜下摇了摇头。 最后,和体育委员初中同班的王嫣被赶鸭子上架。 陈小葵从来不做超出范围的诺言,她说:“到时候全年级都得坐在寒风里,不慌。” 她跟人熟了以后,也会开玩笑,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态度,一字一顿,“我在终点接你。” 王嫣作哭泣状:“别啊,到时候就是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她一边哀怨地唱,一边余光无意往后瞥了瞥,话题跟思维一样,跳的飞快,“江嘉余人呢?他可是一看就得是运动会主力的那种人吧。” 江嘉余一整天没来上课。 知道答案的人不会是她。陈小葵摇摇头,她没接话,抬头看了一眼。 任免戴着耳机,正拿着一本练习册进门,目光似乎下一秒就要看过来——别误会,当然是看他自己的座位,只是落一点视线到后面是自然。 陈小葵照旧,秉承绝不惹是生非的原则,躲得很自觉,避免四目相对的尴尬情况。 这是为了安稳,连偶然都不想有。 课后,语文老师请陈小葵到办公室去。 老生常谈的周记问题,记叙文永远写的像流水账。她到的时候,老师还没来,里面已经有一个男生等着,站在办公桌前非常显眼。 入秋的时节,校服外套不好好穿着的人已经没几个。但眼前的人把外套系在腰间,只穿一件短袖,不仅如此,还留了一头长发,扎着一小撮马尾,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地站着,耳边挂了个细细的耳坠,光下隐隐地闪着光,捏着的手机上挂着个蓝色的熊,一晃一晃的。 陈小葵不认识他,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打算说话。 男生原本盯着窗外,听到门口的动静,忽然眉头一扬,半眯着眼睛看着她。 可陈小葵目不斜视,她来之前随手拿了英语单词册子,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无聊的时间,这个时候翻开也从从容容。 “……” “有那么好看吗?” 陈小葵又看了一下人,“还行。” 她回答地很平静自然。 男生一下就乐了,“诶,还以为你不会理我呢……老子就看不懂上面的东西!” 听起来还挺得意的。 “周平阳——你别连站都站不直啊!检讨写完了吗?” 语文老师从门外杀过来,声音穿透窗户直入耳朵。 陈小葵眨了下眼睛,乖乖巧巧,“老师好。” 周平阳被吼了,还是那种吊儿郎当无动于衷的样子,笑嘻嘻的厚脸皮:“老徐,别动怒啊。” 他看起来摆着漫不经心的态度,脚尖抵着桌脚,手撑在桌子上,并不怎么惧怕。 徐凯一下就怒了。 他一共就教了两个班,十八班任课,十九班班主任,两个班就隔了一堵墙,情况却完全不同,附中就这点儿好,也这点儿不好,火箭班和问题生班,划的泾渭分明。 “你少来这些,被人看见在厕所里抽烟,下一回你要干嘛,跟人干架?” 周平阳笑了,丹凤眼笑得弯起,口吻跟哥俩好似的:“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 分卷阅读27 啊老徐。” 徐凯火气上来,拍桌子拍的震天响,眼镜也不戴,往旁边一丢,“那不然是什么,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干的都是什么事儿,抽烟喝酒……” 周平阳仰着头,夸张地张嘴接话:“烫头——” 徐凯瞪了他一眼,“上课打牌!” “别跟我贫嘴,看看你这德性,脑子明明也聪明,就不能跟你弟学学?” 徐凯越说越沉痛,长吁短叹。 他一向信奉对待学生要真诚耐心的原则,但耐心够了,效果达不到,总也有烦闷的时候。 真要追究,眼前这刺头就是他这一年以来秃头的最大原因! 这边两个人你来我往,陈小葵的唇角微微绷直,尽量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她听出言下之意,但依旧乖乖不作声。 周平阳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早就是干过架的人了,只是徐凯理解错了方向。 那还得是错了好点儿。 她想着原本的含义,又看了一眼面前急得上火的老师,决定沉默是金。 周平阳脸色立刻淡了。 半晌,他才又道,这一次依旧是慢条斯理的,“他是他,我是我,我就是念不了书,废物一个。” — 陈小葵领了卷子从办公室出来,冷不防被秋风吹了个照面。 “……一千字检讨,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交上来……”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掩住了里面所有的动静。 徐凯打发她回去,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怎么看,她那点儿周记小问题,比起来也都没那么刻不容缓。 隔一层才是教室所在地。 她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噔噔的跑步声。 “哎,哎,前面那个,对就是你——” 陈小葵有点疑惑地回头,只看到眼前一束光似的飞快闪过,周平阳长腿迈着跑了几步,在台阶下站定,气都不带喘的,自下而上地看着她。 发质还挺好。 她眨了下眼,并不出声,等对方发话。 “你叫陈小葵?” 周平阳的声线很亮,透彻清朗,但因为说话语气,被拖的有些不太正经。 陈小葵点了下头,这才慢吞吞地发话,“有什么事情吗?” 她对旁人永远是一样的态度,除非必要,大多都是平静地像个毫无波动的吃瓜群众。 周平阳笑了:“没怎么,有缘千里来相会,认识一下不行?” 陈小葵哦了一声,“认识了,那我先走了?” 她甚至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又转身,慢慢地朝楼上走。 周平阳微微一愣。 他在年级上其实也能算个风云人物,但他没料到,对方真就一点反应没有,就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说什么都没差。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陈小葵。 第一次是在队伍里,听着她伶牙俐齿,跑得飞快。胡语然顶着个奶奶灰的发色,咬牙切齿地跟他们骂,“不是个好东西!耍什么嘴皮子呢!” 除此之外,名字也听过不少次,还是不同人嘴里念叨过的。 有点意思。 周平阳刚巧也是那种“你越不搭理我越来劲儿”的脾气,十八班十九班一墙之隔,要同路也能说的过去。 他一路走,也一路不说话,就跟在陈小葵后面一步的距离,看起来像是一路的人。 周平阳想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上了一层楼,就都是熟人了。 教室越来越近,隔了几米的距离,已经有人开始对着这头指指点点。 青春期的年纪,尤其是在学业的重压和规定下,很多懵懂的感情就会造就人对于异性接触本能的兴奋。 陈小葵跟班上的其他同学不熟,不代表周平阳也是一样。 他看起来在十九班很吃的开,好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从旁边跑过,都提高了嗓音鬼叫。 “我靠,阳哥哪儿带来的萌妹啊?“ “啧啧,这移情别恋找新欢的速度可真快,妹妹,别被他骗了啊!” “……” “……喂。” 这一声还是很不正经。 陈小葵没停下脚步,她叹了口气,说:“要上课了,咱俩也不是千里相会,就一堵墙,我得回去。” 周平阳没见过这种书呆子,无语凝噎地翻了个白眼,“我靠,一个破课是不是比天塌还要你的命啊?” 陈小葵没答。 她最近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招惹喜欢自说自话人物的体质,“我先走了。” 周围人的指点并不让她难受,从小到大和任免扯上关系,不得不走在一起的时候,得到的类似洗礼要多得多。 她难受的是对方不听人话,连个婉转的拒绝都听不懂。 周平阳还不饶过她,他倔劲儿一起来,就非得得到个结果。 “喂, 分卷阅读28 你最近是不是在被人骚扰?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吗?” 这句话他是刻意加快了脚步,追上来低声说的。 陈小葵脚步一顿。 她回过身,没注意到,身后的议论声更大了。 “你说什么?” 她的秀眉终于微微拧起。 这种波动,让周平阳很是受用。 从来就没有人会这样忽视他的存在。 “你……” “你叫周平阳?” 身后飘来十分冷淡的一声。 陈小葵转过身,只看到有人像个玉面修罗,站在那里,眼神瞥都不瞥她,“老周找你。” 说的是他们班主任,十八十九,一墙之隔共用所有任课老师。 任免的身板,把校服也穿得像时下流行的搭配。 他站在那里,仿佛跟人说话就带着一种怜悯,哪怕表情一点波动没有,非常自然,“让你回班上。”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欢姑娘的手榴弹!么么哒=3= 昨天重感冒头痛了一晚,OTZ入冬了姑娘们注意保暖哦! ☆、014 陈小葵很少搭理陌生人。 或者说,在她的世界观里,有一种对于“正事儿”这个词非常执拗的概念,一旦认定了,优先级就会摆的非常高。她很清高,但她会掩饰这份清高,且因为长相乖巧,不喜欢说话,总是能遮掩成功。 任免从前很厌恶她这一点。 明明心里揣着什么,但表面上总是不表露出来,就好像真是个工具人,没想法没表情,回答只有嗯哦啊。她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就已经是最让人不爽的事情,幼兽收起了尖牙利爪,披上了柔软的外皮,并且一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但在这一秒,他突然很想笑。 冷漠,嘲讽,但笑的对象不是陈小葵。 任免的认知清楚:他纯粹就是路过,看不下去她这副模样,又突然回头,还在扮她的无事人。 谈不上解围。 “哪个老周啊?” 周平阳还是吊儿郎当,眼睛一弯,眉毛一挑,神采飞扬。 秋天的风打着旋儿从三个人中间飘过,仿佛在提醒当事者,不少人都透过窗户,或者靠着走廊,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周平阳还是从容不迫。 他是打架打出来的主儿,从来就没有主动退步的时候,拳头说话,力量至上,真要是有人上门挑事儿,那才该打,被人说他妈两句又不会掉一块肉。 现在的重点很明显。 他认识任免。 在附中高一年级,但凡是每天上学放学要经过楼下那个红榜的,就不可能对不上任免的人和长相,哪怕那照片能活生生把人拍丑两倍,色调黑咕隆咚的。 而且这个名字,也曾经被人无数次地在生活中频繁地提起过,就好像“你身在附中必去的重要景点”一样,是生活常识,必备小窍门。 在他看来,哪儿那么玄乎。 偌大一个附中,少了谁不是少,还是得照常运转。 周平阳胡搅蛮缠的本事从来一流,嘴皮子一翻,就胡扯上了:“我爹也没来啊。” 任免神色不变。 他的眼神很冷,但刚才冷的纯粹,现在又多掺杂了点儿别的什么,跟看智障一样:“周波,你的任课老师,我们班主任,数学组的组长。” 那种居高临下伴随着这种傻瓜似的提醒科普,又多了一重含义—— “不是你傻逼就是你有病。” 他根本就不管什么人找茬,剖开现象看本质,傻逼的就成了找事儿的。 这种惯用套路是习惯,能打,但不代表喜欢打架,有时候简单一段话,说的人愣在原地出神更省事儿。 初中有一回被人把历史书藏了就是这样。 他还能神色不动,嘲讽地建议罪魁祸首偷他的笔记本,毕竟“书可以直接重新买,笔记才叫值钱,欺负人也不带脑,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把人家搞得当场冲出教室哭得撕心裂肺,陈小葵当时在隔壁教室坐着,还能听到鬼哭狼嚎一样的叫声,还是变声期,不悦耳又难听。 此刻,陈小葵微微仰头,目光转了转,脑子里思路也转的飞速。 有句话说的好,人在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面对选择。 她就面临一个麻烦的真相和一个更大更生动的麻烦,稍加思索,也知道该怎么选。 骚扰的人要真敢追上门,那又是另当别论。 “如果你知道什么,又想要卖关子的话,那就没必要说了。” 她说的斩钉截铁,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任免,用那种你吃了吗一般的语气,顺嘴发问,“任免,你回班吗?” 如果不是必要,她也一般不会跟任免主动搭话。 但现在人在你面前摆着,而且不管有意无意,都算是勉强救了你 分卷阅读29 一下,这怎么说也得给个面子,问句话。 少女就这么自下而上地看着,目光浅浅淡淡,但就是在反衬对比之下,无形地显出一种亲近。同班同学和陌生人的区别,这一比好像也被比出了点儿道理。 无心的觉得没什么,有心的觉得舒坦。 周平阳读不出那么多。 他做事直来直往,从来看事看表面,挥了一下手机,蓝色的小熊挂件在空中划拉出一道弧线,还在纠缠,清朗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尾音微微上扬,“别走啊,留个联系方式——” 实际上这边两个人站着,各自都有算盘,听也都顺着耳听过就算。 女孩很少这样直呼人名,唇齿微启,就好像无意地,再自然不过地泄露出的消息,但与平常实际却是又有许多不同。 心被抓了一爪,痒得发麻,持续了这些日子里的不正常。 任免看了一眼手表,皱着眉,语气不耐,“还有一分钟上课,怎么不回。” 也不跟人搭腔,态度很明显。 我把傻逼当空气人,懒得多说! 周平阳半眯起眼睛,也没生气,反而突然想到一句话。 一个人名字的高低,往往决定了逼格高低。 任免的名字就很好,朗朗上口,免字又有一种以简代繁,像是武林中人里的隐居侠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他就不提了,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被人嘲笑过多少次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狐朋狗友按家族长幼排序赐予损名,周二狗。 他也一乐,试图在这上面找到点儿什么无法反驳的重点,懒懒散散地扬声,轻飘飘,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任免,有没有人认错过你的名字啊,连笔写多了,比如说任兔什么的,被人误会一个大男生叫这个名……” 他嘴皮子一翻,嘲讽的另一半还没说完,任免的脚步顿了顿。 少年人回过身,目光比秋日里无尽的乌云还暗,薄唇轻启,声音淡淡,长身玉立,闲散极了。 “那倒还没遇见过这样文盲的人,”他也阴阳怪气,浅浅地笑了一下,云淡风轻,“水准不一样吧。” — 任免还是很能气人。 陈小葵非常确定这一点,他怪癖多,不喜欢说话,但到了关键时刻又能抓准重点,这就已经是个很强的技能点了。 这就意味着他能在他日常生活中生活的每时每刻,有意无意,都能赶走对自己有意见的人。 挺好,挺牛逼。 她就没这个本事,才能被莫名其妙的人缠上。 “哎呀……我午睡的时候看了个锅盔的制作视频,咱们要不晚饭就去买锅盔吧?” 周一下午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改的自习课,王嫣最后几秒没憋住,小声地跟斜后方的她递话,照旧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能听到气声。 “你们到底早上怎么了啊?” 说完了,又传一张纸条过去,动作控制的很小,几乎就圈在自己范围里动。 八卦本质尽显。 陈小葵盯着纸条,并没有回复,陷入了沉思。 根据王嫣的说法,早上那一出走廊上的戏码,已经是在附中贴吧里开过帖子了。 周平阳有点名气,任免有很大的名气,她没有名气,在里面的传说中,已经从故事的引发者,逐渐变成了路过的无辜群众。 不良帅哥纯粹就是看不惯高冷学霸,所以被人通知去找老师,才浑身不爽,怼上了。 周平阳最后没忍住,当场怒骂一句,“我草你大爷!” 任免连个头都没回,走的潇洒。 【那么问题来了,请问,“草你大爷!”的前情提要是什么呢?】 【这你得问在现场那个小姐姐啊。】 【对不起,虽然我很想忽视这一点,但我还是要说,这是什么不打不相识,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校园剧开端吗?】 王嫣当时把这几句话截图给她。 陈小葵默不作声,却下意识看了一眼在前面戴着耳机看书的人。 其实是周平阳上当了。 任免根本就不是那种被人说几句什么,会因为觉得幼稚无所谓,而就地放过的性格,那种性格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叫入江直树,但任免显然不是。 他不喜欢吃亏,也吃不了亏,还总能保证自己不吃亏。 不然也犯不着对看不惯的人总能丢下句冷嘲热讽。 陈小葵作为经历者深有所感,在心里已经打码上过了采访新闻老实交代了这一切,但面上一句声响没有。 “……算了,还是喝粥去,锅盔好吃是好吃,但是太油了。” 一张新的纸条递过来,桌椅摩擦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丁婉婉平日里没什么话,像个木头人一样地坐着,这个时候却不知道怎么了,骤然出声。 “——你小声点行吗!” 恰巧下课铃响了起来,其他人 分卷阅读30 听不见,只有王嫣被喊了个正着。 丁婉婉的齐刘海很厚,每当一天末尾,总是泛着点儿油光,仿佛都要把眼镜一并遮住,瞪人的时候没什么威慑力,但因为突如其来,又跟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太过冲突,一时间显得震慑力十足。 王嫣被喊得发愣,怔怔地嗯了一声,只看见后座的人神情严肃,极不爽地离开了座位。 她愣愣地指了一下:“她,她怎么了……?” 陈小葵还认真想了想:“心情不好吧。” 任免人早就没了。 她答完了,又盖上笔盖起身,站在任免位置旁边一步的距离等,始终秉承绝不接触洁癖少爷物品的信条——哪怕此时此刻,人根本不在。 “走,吃饭去。” 任免完全能在嘲人大赛不带脏字拿冠军,全看他想不想。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葵花姑娘的地雷=3=! 确实是二狗上少爷当了(。 ☆、015 吃完晚饭回班,班里基本上已经坐的整整齐齐。 陈小葵放了东西,又一个人跑出去在走廊中间晃悠了一圈,总算把白天要解决的周记问题彻底解决,办法也还是老生常谈,旧事重写,修辞活用。 “多学,多看,多思考,你就明白要怎么用这些手法了。” 徐凯对着有心向上的学生总是很有耐心,苦口婆心,谆谆教诲。 她虚心接受,脑子里还在琢磨怎么个活用法,人刚到教室门口,迎面撞上从另一侧楼梯上来的任免。 两人狭路相逢,月黑风高,走廊无人的时候。陈小葵还想找个法子赶紧主动消失,任免眉头都不抬,眼皮一翻,扔过来一个袋子。 “你把这个随便解决掉。” 并附一句提示。 琢磨过味儿了,怎么跟买凶吩咐她解决掉目标对象似的。 陈小葵懵了一下,那边的人已经进了教室。 她落在原地,踩着上课铃,提着袋子到座位上一翻,竟然是一盒草莓牛奶。 ……这是什么新型嘲讽手段吗。 比解一道数学题难多了。 好在理性思维够强,她也挺能根据线索顺藤摸瓜。 三节晚自习,两个课后休息时间,仔细推敲加上朋友圈消息,好不容易,也就把事情摸了个清楚彻底。 @任州: 精神小伙也有今天。 朋友圈里的最新照片,是一只包的严严实实的胳膊。 她身边的人中,只有任州是能谈得上一句喜欢喝草莓牛奶的。 大男生纯粹地喜欢酸酸甜甜,因此也并不避讳高高的个子常年累月地捧着奶茶或者牛奶,叼着喜欢的口味在年级两层楼之间穿梭,招摇过市,这她知道。 陈小葵发去慰问:“你手怎么了。” 很快有了回复,“打篮球的时候摔了。” 任州这人,能作妖时也是特别能持续作妖。 他晚自习前跟任免发了消息,说是老师拖堂不放人吃饭,跟兄长卖惨要了个牛奶。 任免吃完饭,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送到他教室门口,才知道人竟然抓紧了拖堂后,最后一点晚自习前休息时间跑出去打篮球,结果用力过猛,把左手给摔了,已经被人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医院。 上一次招惹才过去没多久。 其他的消息来的就更容易了。 任免今天在贴吧里成了个挑衅校园不良团体的强者,还有人隔着千山万水,上传了几张偷拍的糊图,自然过去送牛奶的那一幕,也被人用手机果断地拍了下来。 “有幸一睹大佬真容,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帖子的标题是这么一句话。 陈小葵还在调查过程中,手机上接收到消息小能手王嫣贴心的补充提示。 白天帖子的几张图,因为隔得老远,又是偷拍,角度非常的刁钻。附中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使用手机,但白天课间,总是让人心虚的。 人一紧张,一晃悠,剩下的就是一整个糊成一块儿的场面。 与其说是三个人,不如说是三件校服。矮的那个还因为身高差距过大,只有一张露出过脸,别说认清楚是谁,压根就只能看见一团浆糊。 但任免送牛奶的那张图,是有正面拍摄的。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尤其又是青春期少男少女,遇见帅哥,就绝不会缺少记录者。 陈小葵觉得挺好笑。 照片上的任免提着袋子,眉头微蹙,整个人神情冰冷,说不上有什么变化,但就是滋儿滋儿的,像是在往外冒寒气,和温情的行为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袋子里的牛奶现在落到了她手上。 任免刚刚丢给她时,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高贵,还带了点儿不耐烦。 陈小葵有一个猜测。 分卷阅读31 对方多半是把她这儿当成了垃圾箱,可能是出于洁癖,也并不想真正意义上,正儿八经地往垃圾箱靠。 但这也并不能完全解释清楚这牛奶怎么就落到了她手里。 毕竟任免眼里,她可能还比不上能够处理污渍的垃圾箱有用,多半就是蹭吃蹭喝的菟丝花,缠上任家就没个头那种。 桌上摆着的手机闪了闪,因为静音模式,一点动静都没有。 任州千里迢迢发来消息,“……说实话,还好摔的是左手,不然我现在消息都发不了,从这个方面讲,我好像还算欧吧。” …… ……都不知道是该说乐观还是神经大条。 陈小葵没指出不对,她只是回了个疯狂点头的兔子,附加两个字:你要苦中作乐,那确实。 右手对于生活而言的确重要一些。 她的回答不算跑偏,有理可寻,也不去驳斥对方跳脱的脑回路。 任州的消息又跳出一条,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哥他没生气吧。” “生气也没之前那次生气吧。” 亡羊补牢似的,多问一句。 陈小葵这才又看了一眼前面慢条斯理收拾书本的背影。 偏偏任免也还是那个脾气秉性,不露一点异样,从从容容,回身瞥她的时候,脚步也潇洒不做停留,只有眼神在说,跟上两个大字。 不过,人如果三天两头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恰巧就证明了事情的确有点儿问题。 上高中以后,任州对于自己兄长的自我检讨次数明显增多。 任州很明显还心存侥幸,“不是,我伤到手了,也不是故意逃课嘛,我哥他白跑一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哥气的应该不是白跑一趟。 她看到任免收起一张纸——有点像是测验卷一类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分数挂在及格边缘,一看就不是出自前面这位之手,更像是被老师托付带给谁的卷子,略加猜测了一番对象后,决定还是不回复了。 回了问题更大,还容易让伤患产生消极情绪,东想西想,这样不好。 他们兄弟的相处方式就这么回事,也用不着多掺和。 最主要的是,她和任免,两个人的关系还是那么不咸不淡,不尴不尬,说不上多亲近。 但陈小葵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点儿念头,思路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收了人家的东西,于情于理,那也是该做出点儿回应。 所以今天她没提前一步走,也没去图书馆折返几步凑个恰巧在校门口会合的时间。 一前一后,出了班级门,隔着几个人,像是一路人,又不像是一路人。 “……任州伤势怎么样?” 下楼梯的时候,前面淡淡地飘来一道低沉的男生,在人群中微哑,透着低磁。 整个楼道的光是透亮的,所有人成群结队地往下走,高的矮的瘦的,晃悠着说话说到一起,也好像成了其中一对。 任免就好像知道这头有人在互通消息一样,眼神微微地斜过来,借着下完一级台阶的平台站定。 “——” 恰巧从后面冲下来一群结伴的男生,有说有笑,估计是赶着去占场子,把他撞了个正着,还没什么觉察一般掠过。 任免就那么稳稳的站着,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眉头微微蹙起一下。 他不吃亏,但也不是得理不饶人,尤其是无意的对象。 陈小葵走在里侧,恰巧抬头,只看到高挑瘦削的少年人的眼角。 竟然有一颗细小的泪痣,但因为目光流露着冷漠不屑,从前几乎没有注意到过。 “没有大问题,说是硬伤养养就好……” 她刚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忽然对上任免的眼睛。 少年人的眼神是俯视过来的,带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和淡漠。 和平日里一样,但或许是距离得太近,又有些不一样,以至于她这边一晃神,嘴上就卡了壳。 陈小葵有点发懵,握着手里的草莓牛奶,脑子一下子没跟上速度。 女生的直觉在作祟,让她差点就要把问题问出口,比如关于那一点为什么把牛奶都给她的原由。 垃圾箱偶尔也会有想问个明白的时候。 可惜,话没出口,刚好有人从后面把他们叫住。 “请问是任免同学吗?” — 说句实在话,任免平生,最懒得听的语句就是道歉。 这世上不会看眼色的人一直不少,但这其中,又要分成熟悉的和陌生的。 这就是两个概念,对陌生的,就不必抱有任何耐心。 他从来不做对不起旁人的事情,更讨厌被人辜负,因此每次听到道歉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总是怀着一些漫不经心和懒散。 他把牛奶丢给陈小葵,一方面确实有处理多余物品的心思。 不喜欢甜食,但也确实不是在非 分卷阅读32 必要情况下,也无所谓浪费东西的性格。 或许还有一点别的什么,是早上那出情景残留下来的。 隔壁班的不良对着他喊你大爷之类的脏话,都没有那一瞬间,瞧见陈小葵主动回头跟人搭话的时刻,心里来的情绪异样。 草莓牛奶,酸酸甜甜,和有的人挺称。 他的不正常烦躁和骚动持续的时间,几乎要久到让人麻木。生活中但凡有一些些微的细节,就可能触发。 那个叫周平阳的,脸皮够厚,能缠着女生不放,也能对初次见面的人出言不逊。 他心里不爽,那也就直截了当地解决,根本也不在意会造成什么过多的影响。 能被人的看法影响生活,那他也就白活了这么些年。 前一秒,他站在楼道间,几乎能闻到身边女孩身上的那股香味——明明周围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味,食物的,男生身上的汗臭,空气里飘过来的冷冽。 是那种熟悉的皂香味。 压得那股烦躁好不容易正常了些,又有人找上门。 “……任免同学吗?” 这句话问的很客气。 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过这种称呼,还是出自于不怎么熟悉的同性口中。 背着书包,一本正经地挂着眼镜的男生就站在台阶上,五官看起来的确和早上那个麻烦鬼有些相似,但模样和气质都乖巧了许多,有一种好学生的刻板感。 “你好,我是周平阳的弟弟,今天我哥给你们二位添了点麻烦,所以……” 真烦。 他原来根本就没打算记对方的名字,结果这边对方的亲戚又上门,还顶着个道歉的旗号。 任免一时间想起很多,最后一瞬间,落到他和江嘉余两个人单挑全场找茬人士的画面上,相当痛快。 陈小葵在旁边没出声,乖乖巧巧地,但状态却莫名让人舒服。 就好像全身心地在等他的决断似的,哪怕只是表面现象,也依旧让人身心舒畅。 台阶上的男生笑容很温和,站在那里,看起来真是善解人意又为人妥帖。 找事儿的都懒得记,这人的名字就更懒得记了。 任免抬眸瞧了一会儿,忽然就扯了扯唇角。 “你挺能说。” 他语气很淡。 作者有话说:  不过是不爽打扰二人世界(。 ☆、016 “但没什么诚意。” 任免说完就不想再做搭理。 楼梯间的人越来越少,他瞥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色,隐约只能看到操场上的路灯。 要是诚心替人来道歉,就不会站在台阶上说的这么轻巧。 任免不是傻子。 他觉得这年头把别人当傻子的神仙人物是真的挺多,所以连语气都懒得多认真,只是纯粹地平铺直叙。 那边喊着要道歉的还在上面站着,拽着书包带子,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这个眼镜仔嘴上说着要道歉,好听的很,看表情也非常诚恳。 这些表面功夫都做的很好,只是也不知道是无意掩盖,还是有意为之,但这世上倒还没有人道歉是以俯视的目光看过来的。 站在台阶上,俯视低头道歉,把人激怒倒还差不多。 而且一般情况下,说不准就会把引发事情的人讨厌得更深。 这人张口闭口不离他哥,就跟阅读题画的强调线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因为谁来的。 任免懒得跟没交情的人发火,也跟压根不会去搞什么连坐,一并连周平阳都气上。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搞这一套,背后有没有什么所谓的兄弟嫌隙,也不想称了人的心意。而且就周平阳那点直来直往的话术和嘴皮子,手稍微翻个面就能压住的事情,还犯不着记在心头。 而且还有一点让人不爽的是,眼镜仔目光时不时地在这边跳来跳去,就好像在欣赏两个在自己网中的对象一样。 能把他当棋子用的人,还没出生在这世上。 何况这人的视线范围内还囊括了个陈小葵,娇娇小小。 任免根本不想再谈,他脚步方向都变回去了。 眼镜仔怔了怔,刚要再说,那头陈小葵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陈小葵瞥了一眼号码,仰头问身边的人,非常的得体且控制距离,轻声地发话。 “……走吗?婉宁阿姨电话在催了。” 又是那种乖乖巧巧的神情,眼神微微泛着水汽,像是在劝说。 任免掠过,没点头也没摇头,余光能瞥见少女的手微微扬起来了一下,但到半空中又停住,并没有扯上他的衣角。 任免拉直了唇角,心里生出了点儿不耐的火气,收了目光,抬步继续往下走。 楼梯上这时候没剩几个人。 再八卦的学生, 分卷阅读33 到了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那也都是一个个赶着解放时间要冲出去找事情玩的主儿。 “等一下,”眼镜仔还在做最后挣扎,这时候语气骤变,有些迟疑,又有点儿激动,“任免,你,你不认识我?” 他没想到任免是真的对他毫无印象。 任免的脚步停了几秒。 他像是非常不耐烦,回身时,目光又掠过陈小葵手里那个装着草莓牛奶的袋子,心里的火气变得更大了些。 “姓周的弟弟。” 听起来是连周平阳的名字都没记,说完走的潇洒果断。 断句怎么断都不对。 可能是说是谁的弟弟,也可能是在说你就是个弟弟。 留下陈小葵在其后横亘着,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 不愧是你。 — 任免身上的确有一定的魔力。 他瞧不起的东西和事情有很多,记不住的事情也有很多。但越是他显出蔑视或者轻视的情绪,越有不少人想要让他记住自己。 这就跟打游戏闯关是一个道理,被虐多了,自己心气儿也就上来了,要么就是连滚带爬江湖不见,要么就是再接再厉绝不信邪。 陈小葵作为一个长年累月认真学习的优秀学生代表,可以说是对于常年出现在红榜上的名字非常熟悉。 任免不认识眼镜仔很正常,毕竟年级第一,不把万年老二放在心上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你会把自己揍飞了的一群人中的老大放在眼里吗? 老大又怎么样,那不还是手下败将。 陈小葵也没傻到去提醒对方。 周平阳,周平程,两兄弟名字就差一个字,就差贴个横幅挂着明说两个人是亲戚,血脉相连。 陈小葵也是听到“我哥”这样的关键词,才把两个差不多的名字给联系到了一起,琢磨完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学习确实是跟遗传没什么关系,亲兄弟的情况都能差这么多。 不过这周平程也挺小题大做,贴吧里几个帖子都能亲自登门,脸皮实在是有点太薄。 多数情况下,跟任免搭话显然都是不怎么样的选择。 她刚刚看当下情况,主要是觉得久呆多半没什么好下场,担心对方一个心气儿起了,冲上来要动手动脚,所以才敢于主动发话,打破僵局。 要打也行,至少得她不在画面范围内,是个真无辜群众,不卷入是非。 她没任免那个能凭借优秀的德智体美劳成绩全身而退的本事。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坐在后座上顿了有足足几分钟,任免才淡淡地发话。 “我妈她说了什么。” 陈小葵啊了一声。 她反应有点慢,还在翻包里的东西,试图确认今天要带的练习册是不是忘记带了,这才抬头。 她有那么一秒眼神有点飘忽,但其后很镇定。 “婉宁阿姨没打电话,”陈小葵沉着冷静,开始解释,“我就是看你站在那儿,好像不太开心。” “就让任州就地打了个过来,找个说法脱身。” 她还特意关了静音模式把音量调到最大。 陈小葵当时不觉得以自己的脸面就能把人叫动,也就只能另想办法,发了个消息给医院里断手的那一位,叙述的时候专门用了开心这个词,以表现自己的诚意和关心。 任免整个人僵了一下。 人有的时候的确是感性先于理智,就比如现在,他还没来得及琢磨出不爽或者别的什么情绪,熨帖的暖流就已经从皮肤蔓延到了手心。 感性的情绪上来,是眼睛翻来覆去眨个不停都改不了的事实。 他还看了一眼手掌,顿了有几秒,要压制住什么起伏。 陈小葵注意到他这个动静,心里琢磨这位少爷难道还点了看手相的技能点,没说话,又开始闷头当哑巴。 “你运动会,”任免缓缓地出声,换了个话题,“报了什么项目?” 面前的女孩,校服外套彻底拉开,露出漂亮单薄的锁骨,一排排闪过的灯光间,晦暗不明,若隐若现。 运动会就快到了。 不是附中活动少,是几乎所有高中都秉承了高考至上的道理,什么艺体课都能给它搞个乾坤大挪移换成主科,折腾来去,每年最大的活动就只有运动会。 放在学生之间,也可以叫,瞎几把折腾大会。 每个班的老师几乎都放手让人去享受这仅有的一点可以放飞自我的时光。 学生自主安排走队列方阵的风格,因为要求不严,又要求有班级特色,每年的操场开幕式都是千奇百怪,争奇斗艳。 今年十八班的活动是班委在策划,还没出具体的方案,但上回体委到她们座位边折腾王嫣参加八百的时候,也有意无意提过几句,说是班长想搞什么时下流行的短视频舞蹈,又想搞几个人穿了cosplay的衣服,走在队伍最前面,亮瞎全场。 分卷阅读34 “十九班听说热血高校都演上了!班长说上回去开年级会,他们班的还炫耀校服都已经提前批发搞定,到时候还要整一排人戴着飞机头的假发,别直接把咱们前面的风头给压下去了,所以我们这边还在重新商量方案。” “背靠背对决,老子的意大利炮都架好了!这他妈能输吗!” 体委是个热血男青年,说的眉飞色舞,口号喊得奋发向上。 陈小葵当时听的沉默不语,王嫣还在旁边附和,一边不屑地嗤之以鼻,说他们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没小栗旬也白搭。 她没想到任免会突然关心起她的运动状况,手里还拎着那个装着草莓牛奶的袋子,懵了一秒,微微侧头想了想。 “我没报项目。” 她认知明确,这里总不可能直接说“我太弱鸡”了,那不是给机会让对方嘲么。 奇怪的是,任免嗯了一声,没有别的话说。 他又做回了那个英俊无声的雕塑,高冷地与人隔断,站在山巅上,唯独下车的时候,脚步好像刻意放慢了点。 “……牛奶保质期不长。” 任免的声音也跟从山巅上飘下来的一样,晃在风里,跟往日一样凉,比上回提示她喝水那次还飘忽。 陈小葵晚上回去把东西放在桌上,看了几分钟,终究还是没喝,但也没敢扔,直接放到了台灯旁边的角落一处收着。 说实话,哪怕真是举手之劳,她也还是很不习惯接受任免的好意。 哪怕这份好意是顺便的,捡漏漏到了她面前,但不是常态,她也根本不敢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真就喝了完事儿。 指不准哪天又被他淡淡说那么一句,“没有自知之明。” 这就太自找苦吃,她再也不想一整晚辗转,睡不着觉。 陈小葵撑着下巴,手上的笔转了转,目光终于从草莓牛奶落回来,对自己的这个处理方案明显很满意。 这叫以示尊重,问起来也有个交代。 — 第二天一大早,陈小葵又在车上半眯了一会儿,到校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这次任免竟然还叫了她一声。 太阳打从西边出来,出一次还好,出两次就是真的没法预料,反常稀奇又吓人。 要知道平日里,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司机陈小姐、陈小姐地把她喊醒,哪像今天,还附带了凉凉冷冷,却很清晰的“下车了”三个大字。 把她给彻底冻醒了。 少年人声线清冽,在秋天也好像跟露珠一样,结上了一层寒色。 进了教室,任免先在前排坐下。 丁婉婉书包在位置上,但人不在,多半是去洗手间。 陈小葵这边放了书包,还没来得及揉揉眼睛,清醒一下,那边王嫣就又扑了过来,顶着偌大的熊猫眼,神色悲痛。 “……趁着她还没回来,我就先说了。” 吃一堑,长一智。 王嫣这回趁着丁婉婉不在,整个人飞速埋到后座两道空隙之间,愣是没敢一点侵占到任免的空间,多半也是平时慑于其威严。 她以一种正儿八经苦痛的语气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气声。 “股市有风险这句话是真的,我赔惨了。” 陈小葵翻了一页书,抬眼还在等人说话。 消失了一天的江嘉余在后座小心翼翼地用笔戳她的肩膀,问她借昨天的物理笔记,她想也没想,直接就丢了过去,听着后座的人高声喊着“葵姐牛逼”,对于自己又多了个弟毫无所动。 “我没听说你在炒股啊?” 她问的时候声线也低低的,显得很温柔,淹没在稀稀拉拉的晨读声中。 王嫣头埋在两手之间,抬头的时候,笑得很疲惫,摆摆手。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看剧又买错男主角的股了。” 王嫣怅惘得跟自己丢了一千块似的:“天降大战竹马,为什么输的总是竹马,苍天啊,为什么我的追剧经历会惨成这样,青梅竹马,温柔发小,这不好吗!” 她昨天熬夜,愣是坚持到看完最近喜欢的剧的结局才睡,结果还是输的一塌糊涂,意难平了一晚。 王嫣越说越激动,伸手握住陈小葵摊在书本上的左手,真挚恳切,学起了著名情景喜剧里老板娘的陕西口音称呼面前人,“小葵,饿亲爱的葵——告诉我,如果是你,你选天降还是竹马?” 王嫣的思维,每次一到不正经的地方就会显得奇特的缜密。 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还把天降这个名次仔仔细细解释了一通。说是天降等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天上掉下个男主角,作者残忍又没心。 陈小葵懵了一会儿,但她到底还有时下流行文化的底子,又好歹还是看了些剧,领会很快。 任免好像动了一下,好像又没有。 少爷正在收拾自己的桌子,把要用的笔一支一支地排列出来,背往后靠了靠,但靠着也是笔直的体态,一派赏 分卷阅读35 心悦目。 王嫣被这个动静惊了惊,还瞥了一眼旁边,见没有动静,以防万一,克制情绪把手收了回去,但依旧不依不饶,明显是被剧情折磨的痛苦不已,想要个解脱。 当务之急,是说服好友。 陈小葵盯着面前少女的黑眼圈,想了想,也挺直接。 “天降啊。” 她的声音也压低了,很轻很柔,像搔着人的耳畔路过。 “你想,所谓竹马,就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陈小葵组织语言安慰人的时候,也是通过逻辑思维,一点不加修饰语,“这么多年都没擦出火花,也不是一年就能解决的事情。天降能赢,总有他的优点和道理。” “你这么看了,是不是女主角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喜欢上竹马,对吧。” 反问的一声带着笑。 有些像劝慰,但因为天生声线糯糯的,反而有点像是在跟亲近的人撒娇。 王嫣呆呆地,想反驳,最后讪讪傻傻地,望着远处念叨着原来如此。 人还没转身,刚要如恍然大悟似的做总结陈词,忽然整个人抖了一下。 被吓的。 “吱——” 原来是任免忽然拉动椅子,往前坐了坐。 有些不耐,非常冷淡地咳嗽了一声。 像是从嗓子里压出来,透露着非常冷冽的不悦。 作者有话说:  阿拉免:。 ☆、017 他咳什么,陈小葵不关心,也没那个胆子关心。 王嫣跟个兔子似的,嗅觉灵敏,很快躲回了座位上,也不敢说话,只敢临上课前,在微信上发来一个拉链闭嘴的表情,附上一句话。 “……我看我最近水逆,跟你说话总有人看不惯【大哭】。” 听起来是惨中之惨。 丁婉婉正巧从教室外面过来,低着头,视线黏在地上,动作慌慌张张,看起来是生怕迟到。 倒也正常,这小姑娘一向以老师为尊,喘着气说了声借过,眉眼不抬,一如既往维持了自闭到极致的人设。 陈小葵起身的一瞬间,目光往前面的人身上一扫。 任免的头发每天都打理得工工整整,衣服领子上一点翻折的痕迹都没有,强迫症的痕迹明显的就怕没人能看出来。 前面传过来一张英语报纸,男生背微微往后靠,贴住桌子边缘,手扬起来,看起来传的随意。 大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捏着报纸,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 陈小葵眨了眨眼。 少爷一生气,好么,连个头都不转,高冷地递过来,用后脑勺看人。 她想,怎么看起来脾气更差了,这么点儿事儿都能被惹着,以前就算是找茬,也没有这么挑剔。 又接着想了想,联系起还躺在医院的断手任州,半天得出一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结论:迁怒。 不然除了迁怒,也没别的理由可以解释突然这么淡淡的,充满威胁,用动作表达不满的行为。 再转头,余光瞥见丁婉婉也是一副脸都要埋进课本里的样子,恨不得跟其他所有人划清界限。 自己的确也是有些本事。 不然换个人坐这个座位,指不定哪天自己先被这种氛围逼疯了。 陈小葵自得其乐,自我开解本事一流,眨眨眼,摇摇头抿了抿唇瓣。 今年附中的运动会安排非常奇葩。 因为正好是月末,所以是先要月考,再举办大会。 班长私下跟他们商量班服的事情的时候,下面的不少人都纷纷哭惨,说是月考到时候给人精神都折磨垮了,哪还有心思参加体育锻炼。 其中反应激烈的,尤其以报名了运动项目的同学为主。 “考完试,我这条狗命一会儿都续不上了,还扔标枪呢……”下面有个男声唉声叹气。 十八班既然叫火箭班,那在这个班挂末尾,也是比在其他班要简单轻巧的多的事情。 隔壁十九班出名是因为问题班级,但因为出了个常年年级前十的周平程,班主任周波还感叹过,这是不是条漏网之鱼,就该给他网到咱们班来,还是他本家,多好! 作业练习量大,数学老师要预先占用班会课,物理老师也要预先占用班会课,两相冲突无人沟通,造成的结果就是大部分人都在争分夺秒,一心两用,唰唰地奋笔疾书。 班长性格非常外向。 他个子在男生中算矮的,体格健硕,中气很足,站在这阵唰唰声中,大手一挥,深情朗读:“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 “同学们,想想美好的黎明,你们难道不觉得经历过艰苦,快乐才会显得更加突出吗!” “少年们!为了十八班的积分和名次!也为了轻松快乐的运动会!这正是显出我们班团结氛围的好时候!” “……他丫的是不是有病 分卷阅读36 啊……” 江嘉余趴在课桌上,有气无力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嘟囔声正好被陈小葵听了个正着。 台上的人还在深情并茂,大手在空中挥舞,作拥抱太阳状。 “我们正是青春少年的年纪!少年人!那就是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必须时时刻刻警醒自己!身体和学习一样重要!” 王嫣支着下巴,因为被连续批评过两次,她没敢转头找话,只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班长好强,怎么做到能说的每个字后面都自带感叹号……” 但因为班上这时候实在是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充斥回荡,反反复复在墙壁撞击,产生了回响,她这点抱怨算是其中另一道声响,女声音调高许多,隔了一排也还能听的清楚。 这个是真的。 陈小葵在心里赞同,并且默默为班长的演讲能力点了个赞。 自己这辈子也做不到这么慷慨激昂,一是流利,二是热情,三是底气十足。 台下所有人都给面子竖着耳朵,但看起来又不像给了面子,于是落下的结果就是你嗯一声,我嗯一声,此起彼伏,好像全班都在专心致志地听动员。 陈小葵比较另辟蹊径。 她还在这阵演讲声中做起了积累,并且仔细查阅班长引经据典的出处,以做词汇量的扩展,等上面的人开始分任务了,又转移全部注意力,到了英语报纸上,脑子里只有一片ABCD,心无旁骛。 “那就这样安排了!一会儿课后!我找你们每个被安排到任务的同学说说!体委!你负责男同胞那边!” 王嫣还在称职地做一个吐槽的角色,嘟囔了一声,抓了抓头发,“两个男生还要按性别分任务的意义在哪里……” 下课铃一响,一教室几十个人顿时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跑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片片残影。 陈小葵他们这边三排没动,因为江嘉余身边没人,五个人留的整整齐齐。 任免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因为座位间隔有些不够宽敞,不得不把椅子往后先靠了靠。 距离很近,陈小葵隐约能闻到一股栀子花沐浴露的味道。 习惯还是没变,认准了什么牌子的东西好用,就能一直用到天荒地老。 陈小葵不动声色地想,目光跟着前面的人移动了几秒,又收回来,开始整理桌面。 “……老规矩啊任免,我帮你拖地,请我吃饭!” 江嘉余嗓门一如既往地大,只是还听得出来有些鼻音,嗓音微微嘶哑,显然是感冒刚好。 任免的洁癖众所周知,这个内容,一听就是做了等价交换,以防止碰到污渍脏水。 前面的少年站起来,没搭腔,懒散地嗯了一声,仰头摸了摸自己的喉结,侧面在光照下投出一片锋利如刃的影子,看起来是在放松。 陈小葵目光早就收了回来,当然注意不到对方一星半点的冷冷余光漏在哪里。 三排为一组的劳动小组,小组内所有人按天轮流负责教室和工区的打扫。 按照组内预先安排好的任务,陈小葵非常自觉地领了扫帚要往工区走,不得不跟分到擦东西任务的王嫣分开,结果人到门口,被突然窜出来的一道宽宽的黑影拦住。 “陈小葵女侠,请留步!” 非常激动且自来熟,声音朗朗,微微喘着气。 陈小葵拖着扫帚,直视前方只看到体格健硕的身影。 班长站定后,态度非常真挚恳切,盯着她,目光灼灼,眼睛瞪得像铜铃。 “女侠,你会说日语对吧,也对日本文化非常了解对吧,刚刚课上好像也对我的安排没有意见对吧!” 他一个对吧三连击,另加热血澎湃的俯视,手上扬着纸张,把陈小葵倒是一拳又一拳,砰砰砰问了个懵逼。 ……安排? 她人傻了,并且自觉陷入了无声的状态中。自己刚刚做完词汇积累一下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作业上,严格从众,保持了一致,哪里知道班长刚刚说了点什么。 这个时候骤然发问显然是不合适的,基本等于自投罗网没有认真听讲。 陈小葵决定猛抓关键词,以不变应万变。 “放心,买衣服这个钱呢,我尽量申请班费给你安排……我看看啊,你报了什么项目……啊,项目表在体委那儿,算了算了,这个应该不冲突。” 班长还在滔滔不绝,自信劝说,但目光非常热切,果断地继续看向面前人:“到时候穿水手服,举个班牌,应该没问题吧。” …… 陈小葵沉默了。 她内心就如同有人在平静的湖面上扔石子打水漂,不感叹号也不行。 这怎么没问题,问题大了好吗!!! 穿水手服是什么,举班牌又是什么! 她突然就想到那个中二病骚扰者早先发的,嫌她衣服难看,给她带一套水手服。 如果不是班长在班里是出了名的话痨钢铁直男,面对肚子突然作痛的女 分卷阅读37 生第一反应是多喝热水,她脑子里警报一触发,差点就对号入座了。 生活处处都是惊喜,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陈小葵眼神变得渺远了些,没答应也没拒绝,还有点缓不过来。 “……举班牌不是要个子高的女生吗。” 半晌,她从沉默中惊醒,默默发问,并且非常自觉地,比了一下自己的身高。 虽然这不是公告规定,但从小到大的运动会,陈小葵就从没有跟举班牌这种事情挂过钩。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虽然她长相能在这个标准条例下过关,但身高是一定不过关的。 娇小这词儿放在她身上,那绝不是白吹。 “哎呀,这个我也考虑过了,”班长嘿嘿一笑,一种“我真是个小机灵鬼”的自得神色,“这吧,也实在是没办法,我们跟十九班入场主题撞了,他们热血高校,我们也是日本高校类的安排。我都想过了,咱们年级的级花不是就在十九班吗,她个子高挑,这反正怎么都拼不过他们,我们不如切合主题,换一种风格——” “现在不是说女生可爱是什么——什么,哦对了,是‘萌妹’来着,你不是自身文化背景也跟这个正经挂钩吗,那肯定比他们班生搬硬套的强。” “……——何况你看起来也挺萌的。” 他很生硬地用流行词汇夸人,突然显得很精明,目光变得犀利,打量起面前的女孩,语言变得很狗腿。 条件确实好,般配! “你看啊,开幕式全年级前五的班级,就有五分积分,这得写至少五十份运动会稿件,还得中稿才行,能拿前五多值啊……” 运动会稿子每个班都得在运动会交一堆,项目进行时,主席台还要负责不断播报,念的就是这些交上去选中了的稿件。 恰巧,王嫣正举着帕子路过,看见这边两个人在走廊门口对立,立刻停在旁边看热闹,摆出一副陷入深思的表情,捏着下巴倚靠着陈小葵思索,还频频点头。 “不错,确实有道理。” 她一边说,抬头看见少女光滑无瑕的肌肤,还顺手捏了一把陈小葵白嫩的脸。 “有道理你个西瓜皮皮虾!”江嘉余早就不耐烦了,举着拖布,敲得水桶砰砰作响,一种威武升堂感觉,拉开架势在后门嚎,“王嫣,洗拖把你到底来不来?不来你傻逼!” “啊?” 前门处,王嫣站在两个人身边,因为旁边谈话声阵阵,还啊了一声,第一遍没听懂。 江嘉余这下贼了,嘿嘿一笑,咳嗽一声,中气十足,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我说,不洗帕子就准备擦瓷砖——你傻逼还是我傻逼,想必这是不言而喻。” 后面一句突然以rap的腔调拉了出来。 一下就把几个路过的别班女生听乐了,噗嗤一声笑声阵阵。 “你大爷!” 王嫣哪里肯吃这种嘴上的亏,听清楚了,把脚一跺,当即就抄起帕子,喊着小贼哪里跑,直接朝着还在公开处刑,喊着她大名的男生冲了过去。 班长就还在原地,捏准了陈小葵的要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现在又开始诱导,“周老师不是都要求咱们班每个人到时候人均至少得交五份稿子上去吗,你要是接下这个活,我帮你写,成吗?” 陈小葵本来还在想拒绝的台词,听到这个,顿住了。 她默然。 语文不好全班出名这事儿,偶尔就是会造成最大的突破口。 偏偏这条件听起来还挺有吸引力的。 陈小葵刚要说话,后面突然又凉凉地响起一道声响。 “成不成,可以换个地方。” 任免像个神出鬼没的大爷,还得是那种众人瞩目,长相出类拔萃的大爷。 他这个时候手里捏着个扫帚,也像捏着一把锋利的宝剑,气质上首先就不一样。 凉凉出声,声音像是把人耳朵咬住缠住。 陈小葵侧身,脸蛋还微微的发红。 少女的红,是凉的,也被人捏的。 看起来像糯米团子,手感很好,让人心里有点痒。 “你们站在这儿聊,”任免没笑,依旧平铺直叙,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目光是凉的,人是凉的,话也是凉的,看起来像剑的扫帚也凉,“是晒太阳?” ☆、018 那人提着尚方宝剑,上前几步,气势如同关公战秦琼,绷紧战意,提剑就要相问。 “站这儿,是晒太阳?” …… 非常不恰当。 但陈小葵脑子里冒出来,确实就是这么个场景。 她和班长俩人就是背景里的路人甲乙,用唯唯诺诺来反衬对比主角的英勇善战,下一句不是颤颤巍巍的是,就是恭恭敬敬地躬身告辞。 偏偏非常好笑的是,任免越是到这种时候,整个人就越发显得好看。 任州曾经和她私下探究过,说是这大概是他哥的必杀绝技,生气的同时 分卷阅读38 ,还能点上美貌技能点,吓死你也震死你,旁人学不来。 少年非常适合“利刃出鞘”这种说法。 平日里在校园行走,宛如莫得感情的游荡者,在这种时候和人产生互动,反而显得有种活生生的烟火气,还得是你周遭的空气被锋利感侵蚀的那种。 换做几年前,陈小葵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还有跟这把利刃扫同一个工区的那一天。 一是分到同一个班同一个组难实现,二是任免身上怪癖实在太多,她实在很难想象对方到底要怎么做清洁。 但这个世界,老天爷跟人开玩笑的本事是一流的。 丁婉婉默默无声地拎着扫帚开始清扫教室,并着王嫣和江嘉余关于到底谁是傻逼的争论声做背景,她就在班长大大咧咧完全没有觉察到少年不耐的“晒太阳?这不都日落西山了吗”的疑惑中,点点头,小声地留下了一句我再想想,没敢耽误功夫,提着东西跟在了后面。 渐渐入秋,夜色也到来的越来越早,一路下楼,只有灯照的透亮。 任免人长得高,腿又长又细,他步子一迈,这边得猛追一下才能跟上。 陈小葵早就习惯了被甩在后面,原先她还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试着追上去,等意识到自己并不招对方喜欢后,就学会了一个人怡然自得地走在后面。 反正只要视线留有身影,就还有余地解释,有条说自己走得慢的后路。在现有的条件下,尝试让自己过的轻松愉快一些,这是很占道理的。 奇怪的是,今天看起来迁怒又生气的任免身影并没有变远。 他走的笔直英挺,非常惹人注目。 陈小葵的步速始终没变,距离却也仿佛根本没变过。 加速度没起作用,这也挺奇怪。 少女琢磨半天,自觉把这归结到视觉错觉以及周围人的视线注视下。 任免的声音飘过来,依旧凝结着傍晚渐浓的寒气,微冷。 “你是要磨蹭多久?” 陈小葵顿时收回了所有疑问。 她远望过去,只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模模糊糊,气势迫人。 正巧一阵冷风吹过,就跟有人忽悠人似的作法,要提醒她生活的基本原则一样。 “来了。” 她也答,提着扫帚宝剑前去。 天大地大,少爷脾气最大,切记切记。 — 冯婉宁的富贵太太生活过的非常随性。 父母在美国,丈夫在欧洲出差,婆婆早逝,公公一个人日常在院子另一处小宅独居,只有吃饭或者家宴的时候会在一块儿,她只负责带两个小孩子,弹弹琴插插花,相当轻松。 姐妹都说她撞了大运,儿子聪明,只可惜运气是得还的,这么多年轻松日子,最后多了个半路钻出来的女儿,不仅得把表面功夫做到位,不惹非议,还得东防西防。前段时间,她在南方生活的姑姑还特意打电话,跟她提这个事儿,意思是这么多年过去,该有的恩情都有了,犯不着事事都得听任家老爷子的。 她倒没那么多想法。 冯婉宁向来有一个观点,做事情不能分不清轻重缓急,你只要弄清楚了底线在哪儿,其他细节根本不用管,但与此同时也不能苛待了自己。 她不是那种无事可做的富太太,晚上陈小葵和任免一如既往一前一后进门,只得到李嫂的热情迎接,冯婉宁当天受邀去欧洲看时装展,也是留了个口信,说走就走。 “太太说,可能要在那边呆两三天,不会太久。” 李嫂显然也知道面前人的脾气,把冯婉宁临走前的安排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任免很习惯他母亲这种做事利落的风格。 他点了下头,二话不说,换了鞋,李嫂递过来干净的帕子,他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手。 余光只看到后面的人晃晃悠悠地进门。 陈小葵进门时只抓到呆两三天这样的关键词,怔了两秒。 她想了一下,才又问,“那爷爷回来了吗?” 李嫂也一愣,陈小葵平时对于这种吩咐,大多都是乖乖巧巧应声的,鲜少有反问的时候。 但她处理的也很快,又笑着柔声答,“老爷走访好友家去了,说是回来的时候会晚点,让您二位早点休息。” 任长毅在发妻去世后,日子过得也越发潇洒,除了有时候会被邀请回去做做演讲,或者压阵传授经验以外,以诗文为乐,有种诗人的随意感。 老爷子喜欢喝酒,身体保养的不错,自然拦也拦不住。 陈小葵点了下头,不说话了。 任免回头看她一眼,人已经站在了台阶上,缓慢地往上走。 夜色渐浓。冯婉宁不在,两人都拒绝了宵夜,早早进了自己房间。 他的不正常越发加深。 任免翻开面前的书,看着字,眼神也是淡的。 一墙之隔,就是陈小葵的房间。 而有人这些日子宛如病症和瘟疫一般,始终 分卷阅读39 不放过他。 他起身开了窗户,凉凉的风吹进房间,越发使人清醒。 “……” 任免很淡的出了口气,融进这股寒气中,手上的笔跟着转了转。 他非常擅长剖析自己。 洁癖方方面面,就算学不会自我剖析,这么多年和心理医生打交道,也早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这么多年,这样的病症从未好转,这些天却好像有了什么东西,始终在跟它较劲,也在跟自己较劲。 他不爽的时刻很多,而且越发摸不准规律。 非要总结一下,大概就是每一个场景,都跟陈小葵挂钩。 ……她也真是个胡编乱造的好手,早上那一套竹马天降的说法,说的巧舌如簧,实际歪理都占齐了,怎么看也看不出写东西能那么烂。 任免注视了一会儿窗外的夜色,揉了揉额角,轻轻淡淡地嗤笑一声,冷酷地想。 还想不明白的时候,转移注意力是一个相当好的办法。 他拿出手机,翻了一会儿,朋友圈是扎堆的赶作业或者户外活动,新闻播报各种国家大事,再一看淘宝,想要的模型也离开预售早着。 最后的最后,难得开了局游戏。 游戏是断手的任州之前非要拉着他一起玩的,一直没删。 任免本来也不是那么热爱学习的人,何况很多东西融会贯通,反复记忆,真就属于纯粹的白做工。 只不过因为平日里冯婉宁在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晚上过来看一眼,所以才会摆着书,拿着笔,当他的好学生。 他已经在心理方面不太正常——或者说,自觉非常不正常,因此不至于还要让家人担心其他方面的事儿,能装出个沉迷学习的样子,不过举手之劳。 可惜游戏没打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 他玩的时候忘记关掉公屏,两个队友瞬间开骂,输出骂辅助是狗,辅助骂法师是狗,狗来狗去,他一个人孤独地刷着野怪,也把敌方当野怪刷,一来二去,硬是顶着刷屏的文字,默默就赢了。 “你哪儿人啊,爷就在河西边巷子口778号住着,日日夜夜为你妈奏哀乐!” “辅助你是不是多少沾点儿脑瘫啊,真人PK不见不散!” 唯一的战士偷偷摸摸局后给他发消息,说是,“咱哥俩真他妈不容易!有朋自远方来,大佬,加个好友!” 任免没理这些,把游戏关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时间打发的差不多,夜幕上开始挂星子和云。 他起身关了窗户,下楼准备倒杯水。 这次是已经预计的差不多不会再旧事重演,何况陈小葵那个脾气,为了她安稳的生活,总把他的很多话非常夸张地执行着,自己瞧着觉得无趣蔑视和觉得是好习惯是两回事,不冲突。 “吱——” 门一开,外面客厅竟然还在漏光。 任免视力良好,没到栏杆处,人很快反应过来,在门口处站定。 他微微顺着光线眯眼,手扶着门把手,就看见沙发上缩着个人,像个团子一样,窝在那里,手里握了本书。 少女这次穿了一件厚厚的长袖睡裙。 但脚丫子露在外面,一片白嫩地交叠,整个人靠着沙发扶手,趴着,头发丝冒了几根,看起来又慵懒又疲惫,秀气的脸上平静无波。沙发另一侧,放了一本看起来厚厚的笔记本,和她一起懒洋洋地靠着。 红色的书皮,非常厚,前后排传递作业的时候任免见过,是她的周记册子。 茶几上,还有一杯热水在冒着烟。 他几乎没做犹豫,阴冷果断地很快把门关了,无声无息,果断犀利。 任免又在床边靠着坐了一会儿。 这一回,他打开了电脑,面无表情地玩了一会儿扫雷。 扫完不知道第几把,时间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他决定下楼倒水。 人的身体生理需求最大。 任免从不会为难自己,字典里也基本没有忍这个字—— 或许也还有一点别的原因,但也并不是很重要,至少在他看来不重要。 门再次打开。 这一次,客厅的光灭了点儿,换成了小灯,只有一道光晕,顺着人所在的痕迹,缓缓慢慢地晕开。 陈小葵换了个位置。 她换了张小沙发,刚才坐过的那处什么都没了。少女抱着一本书和笔记本,头仰着,姿势有些不受控制,眼睛已经彻底闭上,浅浅地呼吸着。 把这些看的清楚时,任免已经意识到,自己到了楼下。 另一侧的沙发,被整理的就好像从来没人坐过,一点皱褶都没有。 因为他的癖好,家里每一处几乎看起来都是崭新的,所有人都为他维持一个彻底干净平整的世界,但那显然也需要维持。 这个时候,李嫂已经休息,更不说其他人。只能是坐着的人时刻谨记,因此动的手。 少女的脸洁白无暇, 分卷阅读40 睫毛细长,扑闪下一道阴影。 她没笑,也没有因为觉得无语而拧起眉头,一点和任州、班长、周平阳交谈时的表情都没有,看起来并不生机勃勃。 茶几上有一支笔,冯婉宁为他们俩挑的,说是皮质的外身,不是塑料,也不容易沾上脏东西,冬天握着也不冷,他因为喜欢,也常常使用。 任免面无表情,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皮肤上粘腻地连接上的酥麻和瘙痒。 又来了,这个感觉很熟悉。 任免听到轻微的呼吸声,还有一点杂音。 他从桌上拿起了那支笔,注视了两秒,站在一两步的距离,微微躬身。 “呼。” 声音很近。 这个距离,比在车上坐着还要近。 笔盖接触上少女脸蛋的一瞬间,陈小葵顺着动了一下。 任免没动,他能感觉到心里有只蛰伏的野兽在跟他说话,因而显得非常的冷漠,高高在上,十足把握。 少女顺着笔用力的方向,头微微晃动,绕了半圈,脸颊落在了他所在的方向,看得更加清楚。 瘙痒停了一点,触电似的感觉顺着笔杆传过来。 任免平日里从不跟人产生皮肤上的接触,一点蛋黄都能让他反胃想吐,更何况是接触时时刻刻都会沾染上灰尘的旁人,即使是家人,是冯婉宁,也只好上一点。 但在此刻,他非常好奇。 好奇没了这支笔,手扶过去,柔软光滑,以及少女的热度,会不会能抑制住全部的不正常,让一切回归正常的道路。 不可能的。而且好奇是绝不可能战胜困扰了他十几年的极端诉求。 他自己也冷静地在说,隐隐作涌的诉求要把人在这个时候吞没。 最后任免听到那只野兽认命的声音。 笔被轻轻地移开,因为少女的脸微微地像是被戳出了一个梨涡,依旧没醒。 他站在原地,浅浅地注视,身上的冷意被光晕照开,忽然淡淡出声。 “……怎么是你。” 他有点明白那种瘙痒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难得微微地松了口气。 “可惜了。” 可惜是你。 说着狠毒话,但少年声音低低的,有点认命的意思。 也有点柔软过头。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 ☆、019 陈小葵的周记到头来还是第二天早上才有了家长签的字。 昨天经过自习时间漫长的谈心,徐凯让她这次重新写完周记后,务必让家长过目后再签字交上去。 从办公室走的时候,周平阳恰巧从另一侧门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哼着歌,小马尾一甩,把手机上的熊型挂坠甩的飞起,狂放不羁,比社会摇还社会。 徐凯脸色立刻就从对她温和耐心的笑容唰的一变。 翻书一样,仅剩的头发丝儿简直都立起来,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办公室平地一声雷。 “周平阳,你给我站直了!” “哎!” Yesterday once more. 师生嘴皮子大战旧事重演,连词儿都不带变的。 “老师您先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当时立刻抓起周记本,头也不回,走的飞快,火速撤退绝不留恋,趁着周平阳还没看过来,立刻装成无辜群众脚底抹油。 因为要经人过目,这回重写,陈小葵甚至连每个字都是标标准准一笔一划写的,以向老师口中“卷面整洁,行列间距都有讲究”的榜样级别进行学习。 当然,也有一定程度上,是为了能让监护人看得顺心一些。 毕竟,既然内容内涵做不到,至少表面功夫得面面俱到。 不能让人看着不爽,这是底线。 全班被要求重写周记的就那么几个,她是其中之一,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反向光彩。 因为这份反向光彩,她昨天晚上回家路上沉默着做了不少心理准备,结果冯婉宁不在,就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老爷子过目。 任长毅平日回家,都是要先到客厅,再回自己的小楼。 但昨天稍微多喝了一些,就径直让司机把车开回了住所。 这才有了一大早,老爷子在餐桌上,捧着她那本红色周记本细细品读,不见表情波动,甚至还带着笑。 陈小葵的心跳得时速近乎八百,小鹿乱撞,还得她若无其事地灌一口牛奶才把这头鹿拖回去死死按住。 “不错,有进步,”任长毅最后放下了本子,笑得眼角微微翘起,老爷子文质彬彬,说话时尾音拖长,很有一种老师语重心长鼓励式教育的感觉,“说明你在动脑子学语文,语文没那么难。” 我的老天爷诶。 管它是不是鼓励式教育和鼓舞激发小孩儿兴 分卷阅读41 趣,反正她挺开心。 一开心,眉眼就难得真心实意地弯了起来,连声说好,嘴角弯起来。 任免在对面投过来一眼,眼神比他手里得柠檬水还清浅,读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陈小葵很自觉,把一切都归结在鄙视嘲讽上,并且收敛笑意,按照不让少爷生气严格办事。 她捧着手里的热牛奶,微微垂眸,剩下的余光只能看见对面修长的手指映衬着玻璃杯。 大早上的喝柠檬水还加冰块,也不是凡人。 够冷,够奇怪,够禁欲。 下餐桌前,陈小葵回想一下,也觉得自己胆子挺大。 昨晚等人等睡过去不说,还在沙发上睡到大半夜才醒。 好在醒过来时身上披了一件毛毯,客厅的空调也开了,周遭被一股热气充斥,不仅没感冒,整个人背上还出了一层薄汗,长长的睡裙也没有因为不受控的睡姿拖在地上,而是软软地贴合着身体,仿佛把人整个包裹住,被人刻意整理过。 这简直都不用开动脑筋进行推理。 “李嫂,昨晚谢谢您。” 临出门前,她在门前换她的运动鞋,心情颇好,笑眯眯跟人道谢。 任免就在前面,大门打开,面朝习习凉风翻他的现代诗歌选集。 懒散又淡漠,依旧和谁都不亲近。 入眼正巧两行诗句。 “无聊的生活逼得我们发疯,早晨的酒,夜里还在喝——” 任免的手指顿在这一页。 对他而言,或许是酒到今早还没醒。 不然也不会听到身后人的道谢,心头就跟被针扎了一样,痛并且发麻,只能舌头顶了顶齿根。 酸的。 — 附中高一的学生哀嚎两周,但运动会前的月考终究还是来了。 它不仅如期而至,而且来的气势汹汹,一上场就是鸡犬不宁,其后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考完两天,江嘉余跟个活死人一样倒在后面,入了魔一样地喊“老子来不起了!”。 来不起什么了也不说清楚,像条砧板上挣扎的鱼,留有最后一点神经反射。 王嫣也挂在自己桌上,摆了三支笔,插在文具盒里,美其名曰,上香助阵,跪求佛祖保佑我理科。 “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钥匙啊!在我面前展示你真正的力量!您就看在我临时抱佛脚也刷了一夜题的份上,放过我,让我爸别再一大早抓我晨跑背书了……” 魔法少女的招数悉数登场。 整三排都被一种玄学氛围笼罩,万千神佛助阵,阎王爷虎视眈眈。 唯独任免冷静沉着,风雨不动安如山。 陈小葵低头沉思,还在想第一天的语文命题作文《阳光总在风雨后》,自己写的近一个月的语文学习感想到底算不算切题。 就在这种情况下,手机骚扰短信也依旧来的及时。 “aoi,考试考的如何?我看你愁眉不展……” 读到这儿,陈小葵又面无表情的拉黑。 这年头,骚扰惯犯连讨好话也不会说,职业素养也太低。 一切如常,但又看起来不那么如常。 反倒是丁婉婉,不知道怎么一改常态,忽然拿着卷子找她说话。 “你的数学卷子……能借我对一下题目吗?” 邻桌的女孩低着头,眼睛藏在刘海和框架眼镜之下,声音泡在水里似的咕嘟咕嘟,半天吐出一个字。 同桌一场,陈小葵没做犹豫。 她点点头,顺嘴补充,翻过一页书,声音低低的,“这次题有点难,我的选择做的不太好。” 丁婉婉没出声。 她凝神盯着卷子,看了半晌,存在感又融得一干二净。 陈小葵再抬头的时候,余光划过,没忍住提醒。 “诶,你卷子要捏皱了。” 女孩左手扯着卷子,微微有些发颤,看起来力道很大。 丁婉婉整个人一僵,好像隔了几秒,才把卷子递了过去,嗫嚅着说了声谢谢。 陈小葵接过,还没坐稳,后面杀过来一个壮实的影子。 班长鬼鬼祟祟地跑过来,提给她一个袋子。 “哎哟姐姐,还看什么数学啊,你理科不一直跟任免一样好吗,别看了别看了,来看看你的制服!” 陈小葵盯着手里的东西,陷入沉默。 她这头还在算分,不知道怎么,看着班长身上那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架势,忽然就稍微有点后悔,自己琢磨几天,犹豫着答应下来举牌的事情是不是做了不明智的决定。 原因无他,直觉有点儿不靠谱。 但班长已经嘱咐得滔滔不绝。 他眉毛本来就长得浓,有点像蜡笔小新,也有个绰号就叫小新。 班会课虽然大家都有点月考后自我放飞的意思,但估计是为了控制动静,小新班长还是蹲下来,跟她悄声说话,眉 分卷阅读42 飞色舞:“明天要彩排,你去的时候别紧张,广播通知直接过去就行。” 任免轻轻地转过身。 他看了一眼陈小葵,又看了一眼地上蹲着的人。 不得不说,少年的眼光哪怕就是平平稳稳,也总带着一种看智障的感觉。 任州悄咪咪把这个称作天赋。 “……您讲!” 小新班长反应飞速,一个抱拳,听从吩咐。 另一边,少女则是抬眼看着他,澄澈无波,偏偏入眼的第一瞬间,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她嘴唇有点干。 平时都跟果冻似的,轻轻抖一下都嫣红着。 可能是这边迟迟没反应,陈小葵也低头。 她眨了眨眼,看起来非常乖巧,压低的声音像在服软,悄悄的随着呼吸起伏。 整个人顺从极了。 “你说吧。” …… 他捏紧了一下笔,又松开,表面上眉头不带皱,正人君子。 任免觉得陈小葵真的有的时候挺没心没肺,那种安静劲儿简直在跟全世界的人宣布,“人傻好惹速来”。 如果不是听的正好,他是绝不会从记忆里扒拉出那点儿说法的。毕竟不愉快的事,少爷总有倾向和办法给他自觉删除,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两周,温度又连降了好些。 水手服这时节穿,有的人好受的。 少年看起来并不是很认真,甚至是有点困倦地瞥了一眼那个袋子。 小新班长认认真真听他意见,目光炯炯如火。 “……买的水手服?” “嗯!” “成套的是吧。” “对啊!” 任免的话总是带有威严感,这在学生堆里,不管哪个年龄阶段都是如此。 “上次就想说了,”任免唇角扯了扯,目光又飞到窗外,“都快入冬了,水手服是挺美丽冻人,只是女同胞怕是没那么能扛。” 说后半句的时候,瞥了一眼身强体壮,皮肤微黑的小新。 他也没有冷嘲热讽,就像是真在为班上的体育事业出谋划策做贡献。任免平时不好惹,但每到一些时刻,总会显出一点温和,这在班里很多人中间几乎都有共识。 高冷大佬不能惹,但也不是不能交谈。 然后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盒草莓牛奶,按在陈小葵桌上。 目光掠过少女有些干燥的唇瓣。 “喝了。”冷冽如霜,还带着点儿慵懒。 这语气,这身段,这气派—— 陈小葵一下想岔了。 不知道,还以为是在赏鹤顶红。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欢姑娘的地雷,么么么么哒! 阿拉葵:? ☆、020 “……” 王嫣插在文具盒的三支笔,“啪”的一声掉了,瓜也掉了。 八卦的好奇心一瞬间战胜了考试带来的苦痛。 她当即停止做法,余光斜着朝旁边唰的飞过去,宛如铁片被磁铁吸引,猫咪朝着小鱼干奔跑,都是不可抗力。 王嫣虽然不敢做大动作,但还是憋住涌动的情绪,以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情,绷着嘴角听起了消息。 人活着可不就得美滋滋地找乐子! 作为以八卦为养分自居的青春期少女,自从她换座位换到任免这位全校知名人物旁边后,表面上是没敢招惹大佬注意,实际上几乎时时刻刻都想扒拉点什么新鲜消息出来,就跟个尽职尽责的消息贩子一样。 可惜的是,这段时间以来,任免其人透心凉的程度更胜雪碧。 五官俊净,轮廓深邃,身材高挑,赏心悦目。 身上时刻挂着生人勿近的牌子,如夜半寒雨,跟人划出一道利落的分界线。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是语言犀利,直切重点的扎心窝。 她不想被扎心窝,就只能暗中观察,鬼鬼祟祟。 对敢于表示好感的女生透心凉,对过来围观的女生透心凉,不收东西更别说送东西。 不缺绅士风度,不过那也都是出于礼貌的表面功夫,礼仪良好。 关系好的同性可能还有几个,但来往出入的好友,就只有姓江的傻逼和时不时来找他的外班弟弟,也能叫另一种意义上的异性相吸,聪明的吸引傻的。 这是王嫣的结论。 基于对对方这种常年独来独往的人设的认知,这一刻,她怎么能不养分充值,满血复活。 你妈啊! 任免纡尊降贵给别人送东西了! 还是她的闺中密友! 王嫣抢先一步,自觉把陈小葵看作自己人,当然也深深地记得,陈小葵开学没多久,非常冷静决绝的,“不熟”两个字。 与之相反,江嘉余还在后排躺着装死鱼。 分卷阅读43 丁婉婉整个人头都要埋进臂弯里,存在感几近为零。 整整一个三排劳动组,只有这一个人条件反射,嗅觉敏锐。 “谢谢。” 半晌,陈小葵果断嗯了一声,先道谢,沉稳地把“鹤顶红”收进抽屉里。 她看起来也不是逆来顺受,就是纯粹表现地平静无波,正常的好似无事发生,清风拂面。 主要也是经历得多,早就学会如何避免这种可能下意识啊一声,得到一句“听不懂人话”的情况。 陈小葵思维组织整理得很快。 光是王嫣那一个若无若有的眼神,熟悉女孩本性的陈小葵就连课后会被缠问时的解释词都想了出来。 千言万语,不如一句“帮忙解决垃圾”。 这是之前有解决过一次的先例。 有出处的说辞,既能说服她自己,也能说服别人,现成的,挺好。 任免的草莓牛奶买给别人,结果那个别人不在,他自己又不喝,没办法的事儿。 虽然这一次的别人身份有些不太明确,但就跟聪明又卑微的人知道怎么在威压下保命一个道理—— “不要妄自揣测圣意。” 陈小葵也不揣测,看回小新同学,凝神继续听对方的话。 结果最后,还是少爷先开口。 “……所以这个季节,水手服这个可能行不通,”任免从后方的桌面抽回手指,快得像在躲避病菌,还在顺着刚刚的话,淡淡地往下说,“换个方案吧。” 他的声音凉凉的透着慵懒。 “搜得寺内!” 几秒后,小新班长粗眉一扬,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蹩脚地学了日语的双关。 他根本没把草莓牛奶当成插曲,一心一意考虑集体大事,沉吟道,“我这个死脑筋,冻惯了,就没想过小姑娘也不是我这个身板,怪我怪我……” “哎,丁婉婉同志,你作为班委里的唯一女同胞,下次可得提醒着我们点儿啊。” 说到一半,他忽然扬头朝着陈小葵旁边的人调笑着强调,乐呵呵地半蹲着。 这么久,没一点觉得腿麻的意思,也是一强人。 被点到名字的丁婉婉手上的动作僵了僵,飞速地点了下头。 任免的目光懒懒地顺着男生的大嗓门,浅浅地划过陈小葵左侧的丁婉婉。 好像看着空气停顿一秒,微微眯眼,又侧身,坐回了自己位置。 陈小葵压根没注意,她只说,“那你们有新方案的话,再来通知我吧。” 想了想,又补充,语气非常轻柔,“其实要是换人也行,我……” 话音未落,小新班长眼神瞬间变得坚毅起来,非常果决,又开始一排排感叹号并列:“哎呀,你放心,不换人!大老爷们儿,办事说话绝对作数!你就等着闪亮登场吧!” 推拒未遂的陈小葵:“……” 别啊,换吧! 她内心强烈的呐喊声化作平直的叙述,可惜说到一半,路被拦死。 小新班长以为她是介意可能会被退货,浓黑的粗眉紧皱,估计还因为之前没考虑到天气骤变就擅自做主,表情看起来有些愧疚,嘴上还在直来直往地宽慰她。 两人想法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对不上号。 这就是天然直球的可怕之处吗? 必杀技全开,免疫一切心理暗示。 陈小葵常年不变的神色忍不住微微波动了一下。 话痨声里,她认命,无语静默。 旁边的人是僵硬的木头,后排是条死鱼,侧前方为了打听消息也沉默着装正经。 这番对话中,唯独前排少年的背松了松。 修长的手指之间,笔又转了起来。 一下,两下,晃晃悠悠。 好像听的还挺轻松愉快。 — 断手的任州一点也不轻松愉快。 运动会前一天,他在家里如坐针毡,单手发去连环夺命CALL。 是给两个人的,拨的仅存的一支手都要麻木了,人也面如死灰。 结果两个人中,陈小葵没接,任免也没接,他还在床上打滚。 附中虽然有钱,但在校长求真务实的方针下,高校生活依旧有一个基本原则,学习至上。 运动会这样的活动,彩排也得是从自习里压缩时间省出来。 陈小葵果然如班长通知的一样,被广播抓去训练,一练就练到了晚自习结束,还要往后拖半个小时。 夜色比平日更深更沉,伴有习习凉风。 周围是无数名怨声载道的高挑美少女,三三两两偷偷地交头接耳。 如最开始所想的一样,举班牌的全部都是身材没话说的小姐姐,而且大多都长得标致。操场间一时成了美少女聚集地,空气中有各种各样,隐约的清甜香水味,花果气息混杂。 “学校真讨厌,也没说这个训练也要拖堂啊……” 分卷阅读44 这是娇声叹气的。 “哎,我还要回去追更新呢,正演到男女主他们爹妈相认,情侣变兄妹的精彩情节,我还想今晚一定要看看这狗血剧最后要怎么气死我,没想到,我可能先被风吹死。” 这是心如死灰的。 “你别说,现在好适合演琼瑶,我闭眼睁眼都能冒眼泪,还能说一句‘只要抬头,眼泪就不会掉下来’,吸引小姐姐芳心。” 暗色里,操场旁侧的大灯只能照到一半,很多位置根本看不清旁边人的脸。 隔壁站着的少女跟人聊的火热,一手在风里扶着贝雷帽,绘声绘色地挥手,声音听起来带了些浓重的鼻音。 这头的陈小葵就百无聊赖,没什么表情,沉静地立着,扬头在身边都比她高的美少女中仰望星空。 最后总算看到任州无数个未接来电提示,还是因为她人在队列里,见放学铃后老师依旧没有解散的意图,听着主席台上震耳欲聋的“同学们,向左向右看!”,破天荒打算主动给任免发消息。 连环夺命CALL,一CALL就CALL了七八条。 她皱眉,对着一溜的未接提示想了想,最后还是切出去,先悄悄地给司机去了个短信。 几分钟后,陈小葵这边一句什么事刚刚发给断手人士,司机的回复也刚好过来。 “少爷说,他去图书馆呆一会儿,等您一起回去。” “少爷说,车折返跑两趟,太浪费时间。” …… 两个严谨的“少爷说”足见工作态度之谨慎,应该是复述的一字不差,尽职尽责。 陈小葵在风里,想到机车事件那天对方焦虑敲打着方向盘的手指,被凉风吹的深深吐出一口气。 热乎乎的,正好暖暖手。 “辛苦您了。” 回完司机后,她又按出和任州的聊天页面,熟门熟路。 陈小葵垂眉敛目,眼睛扑闪。 “有事速速禀报。” 结果一直到队伍散了,任州的下一条消息才姗姗来迟。 身边的贝雷帽少女随着台上老师一声解散,如释重负,和聊天的朋友跑的飞快。 任州:嘿嘿不用了不用了,我哥已经答应啦,姐你就放心去吧 陈小葵:“……” 放心去吧。 怎么听怎么奇怪。 她没探究这两兄弟彼此答应了什么,收了手机,人走的极慢,跟着人潮顺着楼梯,平视前方,只想着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免得让一向标准严格的人不满。 陈小葵还是觉得自己刚刚那个先让人坐车回家的方案最好,但头上压着的人做主,也没办法。 人到半路,无意间瞥到奶奶灰胡语然跟人有说有笑,当即收回目光,加快了步频,左躲右闪,非得要躲过麻烦。 等到她到教室里收了书包,三步两步下楼,楼道里学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刚楼梯口站定,正看了一眼时间,把手机揣回兜里,预备琢磨完,打算朝着校门小跑,就听见一侧忽然冒出道声音。 淡淡地飘在风里。 “……你走路不看人?” “——” 陈小葵立刻刹车。 她回身,只看到少年清瘦的侧影,斜靠着一侧的墙,极冷极凉,平淡地看过来。 少年走的很懒,到她旁边站定,携带着一点和冷冽空气不一样的味道。 “看的,”陈小葵的表情不变,回望过去,还是补了句解释,“平时一直看,今天赶时间。” 这是在交代她的根本意图。 不是忽略,正是因为重视,才打算赶时间。能算一个填空题——平时一直看,今天为您赶时间。 任免根本不管她这副摆出来的,一如既往乖乖巧巧的样子,目光非常浅,不动神色地打量了一下。 少女白皙的皮肤被风吹得有点红。 这么娇贵,哪能在风里穿着薄薄的一套站一个小时。 他笔直地站着,垂着眼神才能看到人。 有些情绪,至今还有些莫名其妙,模模糊糊,但模模糊糊不代表不能顺着大纲理清思路,并且顺着心走,不必去为难自己。 高高在上者,自有高高在上者的行事方式。 肆意妄为,任免一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原则,不然也不会看自己的病症,客观得像开了上帝视角,俯视众生也俯视自己。 “……落了本书在教室,刚刚拿了下来。” 一侧的少年缓步前行。 陈小葵根本不需要对方的解释,只是点头,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并行间,路旁的灯光漏下来。 临到校门前,周遭没人,她看到任免忽然皱了下眉,有点不耐的。 他瞥过来的时候,陈小葵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以后,视线里只看到对方光洁的前额和笔挺的鼻梁,抿起来的薄唇,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分卷阅读45 任免微微躬身,垂了头,朝靠近她耳垂处的位置,非常轻地呼吸了一下。 热气骤然掠过,搔的人差点生理上下意识的微微颤栗。 声音越近,越像馥郁的酒。 懒散不耐间,少年人的磁,低低泛哑。 但因为位置微妙,懒散低沉,弱弱的随着热气散尽耳朵里,像雾一样。 两个人一点没有接触。 少年高高的,此刻仿若怜悯抬爱似的地垂首,无意间把距离拉近很多。 他骨节分明的手还是自然贴着身体,连衣服都没有碰到,依旧是一种洁癖到极致的矜贵姿态。 “……你用了香水?” 明明听起来有些不满。 气息凉的人差点要下意识后退,但又忍不住缩了脖子。 像有人矜贵地拿着毛笔,笔触轻微撩了一把。 痒。 “……” 陈小葵下意识屏住呼吸。 作者有话说:  嘿嘿。 ☆、021 浅浅的柠檬橘子不再清爽。 皂香混杂裹挟着一股混合的异样气息,被熏人的味道所劫持。 非常刺鼻。 进入鼻腔,简直是又纷乱肮脏。比车内的熏香让人不适得多,太阳穴剧烈地跳动。 低垂的角度刚巧很微妙。 任免的目光定在少女光洁的颈后,借着灯光,能看见漂亮的纤细的弧度,浅浅一层绒毛。 转移注意力总是屡试不爽的好方法,至少视线被充斥的此刻后,恶心的感觉变得没那么剧烈。 毫不触碰的动作,使他看起来依旧是挑剔洁癖,自我肆意的正人君子。 “……” 几秒之后,陈小葵的呼吸又逐渐松快,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 真的厉害。 不愧是校内知名大少爷。 包括她自己在内,普通人哪能闻出来这点儿变化? 她在一堆漂亮小姐姐之间泡了两个多小时,被熏上点儿气味,那肯定也是香香甜甜。 偏偏任免就能轻轻巧巧,不咸不淡地提上这么一句,听起来没动怒,但架势好像她是被从泡菜坛子里拎出来。 少爷可能不满和嫌恶劲儿一起来,生活标准至上,提出要求的距离就没把控住。 陈小葵找回思绪的第一秒,相当诚实,轻轻摇头:“没有。” 她还朝前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再回身看向任免,站定后歪头发问,“任州的电话你接了吗?” 离得近有问题,那还就还是保持距离。 距离产生美是真理。对她来说,美倒不用,平静就行,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任免抬头,微微眯眼,顿了顿,又懒散地抬步跟上。 “有大忙人不接,只能我接了。” 陈小葵嗯了一声,没问任州要说什么,回头拽了拽书包带,装作听不出他的意有所指。 日常生活,少年如果不刺一刺,反而不正常。 “那就好。” 回身的一瞬间,她的头发被吹的高高扬起。 小姑娘只能微微压低脑袋。 任免走的闲散,隔着半步,目光划过,手习惯性地摸了摸高高的鼻梁,不动声色地半眯着眼,心里微微舒爽。 他觉得有人跟抱着存粮的土拨鼠没差。 生怕被人惦记,溜进地洞眼睛都不眨,嗖地一下,转移一下话题,存在感就没了。 还得纵着。 — 开幕式当天,小新拎着他的解决办法兴冲冲奔来。 结果新套路不过是陈酒新装,陈小葵收到了一整套日式校园的冬季女式制服,上身裹得严严实实,短裙配及膝长袜。 十八班其他人全员不管男生女生,都被强行套上了高校纯黑色男式制服。 隔壁十九班撞了主题,正好全员蓝色,别说,一坨蓝一坨黑,融合的还挺好。 “……我的妈呀,想过会很丑,也没想到能这么丑啊。” 王嫣个子也不算高,被安排在女生列的第一个,絮絮叨叨地抬着袖子跟最前面的陈小葵说话。 “咱们两个班并排站着,估计远看就跟蓝黑墨水儿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起的呢。” 她一边看着明显比自己手指还长了一截的衣服袖子,面前一排整齐的扣子,黑色的长裤几乎拖地,一面用羡慕又欣赏的眼光看着面前的少女。 不得不说,班长人是大大咧咧,身上好像常年挂着不靠谱三个大字,但思维逻辑绝对不是胡扯。 陈小葵真的很适合这身衣服。 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能叫一句漫撕女,还得专指撕开少女漫画走出来的女主角。 这一身据说是由一群大老爷们班委合资支出购入的制服,把少女衬托的更加娇小。 分卷阅读46 皮肤被衬的透亮雪白,目光带水。 巴掌小脸,鼻子精巧,嘴唇红润——王嫣强制给她用自己跟随女生内部潮流购入的唇膏抹了一层。 娇俏动人。 用大白话,整个儿一洋娃娃萌妹,白雪小公主。 “小葵,你不去当美妆博主真的可惜,肯定你抹什么,粉丝跟着买什么。” 王嫣捂住心口,低声细语,真心实意地打着如意算盘。 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懂了小时候看的漫画里,大道寺知世面对木之本樱想玩换装游戏到底是什么心理。 谁不爱打扮可爱妹妹! 养女儿游戏能那么火,正是因为人类有这个需求! 陈小葵不动声色,轻轻拍了她一下。 体育老师从最前列路过,眉头皱成倒八字,四处巡视,举着个大喇叭就等人送上门。 王嫣顿时没敢继续出声。 “嘶。” 旁边十九班的举牌员相当高挑,五官精致,看起来有些冷冰冰,目光根本不望她这边瞥。薄薄的一件贴身上衣,短裙大长腿外露,戴了一顶贝雷帽,看起来相当洋气。 可能也有十九班人人头上系了条白色丝带,身着制服,反衬对比的原因。本来就出挑,现在简直就是光芒万丈。 光听身后时不时响起来的手机拍照声就知道是什么效果。 陈小葵不能免俗,视线也被吸引过去。 但最主要的,是她听到贝雷帽美女微微的抽气声,风一吹,就是一阵轻微地嘶声。 毫无疑问,冻的。 “级、花。” 王嫣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估计是看到了陈小葵的视线定位,没忍住解释的劲头,说完就又蹭地一下,缩回了位置上。 陈小葵沉思着把人对上号。 就是传说中喜欢任免,还专门到来他们班围观的那一位? 她直视前方,余光只看到贝雷帽长腿美女非常坦然地在众人注视之下,控制住被冻得有点儿颤抖的身体,理了一下头发。 动作自然,赏心悦目。 美女就是有美女的素养! 脸都吹的有点儿白了,但人能忍,还更好看了。 一声圣上不是白叫,真的艳福不浅。 陈小葵心里敬佩,心思一过,目光又开始飘向远方,静静发呆等安排。 目光顺着飘过去,正巧落在操场正中央的主席台。 — 任州是非常典型的学习都不行,社交第一名。 逢人便能抱拳称一声兄弟,天生自来熟。阳光小帅哥,异性同性都不会不喜欢。 就是在繁忙的高中生活中,人称“大众好哥们”的他,不仅加入了学生会体育部,甚至还在高一第一年就成了冤大头。 运动会被组织派去在主席台左侧负责控制音乐。 也是人人都想趁着大型活动放飞自我,不想担任的无聊职务。 他很讲义气地应了下来不说,甚至还收了人家请的奶茶,坦然地收受了好处。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月黑风高夜,打个篮球,能把手摔断,脚也受了伤。 成了个伤残患者,只能在远方坐着躺着,听现场直播的消息。 体育部部长捏着报名表格的手微微颤抖。 任州前几天在电话对面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找人来替他。自己当时还挺满意这小孩儿会办事,但这时候,他内心想法却变得彻底。 你怎么不说是这一位啊老弟!! 一举一动都能上贴吧和微博校园墙的著名高一风云人物! 这简直跟他信奉的忠于平凡的管理原则完全不符! “学长安排吧。” 凉凉五个字,也听不出什么别的味道,除了冷,但彬彬有礼。 这咋整?咋安排? 稍微整岔了,身后那几个女生都能吞了他。 体育部部长无语凝噎。 “学长。” 任免见面前的人没反应,克制住心里的不耐烦,重复了一遍。 他身上还穿着跟班级统一的黑色制服,领口的扣子开了一两颗,露出脖颈。 站的笔挺又气势,头发被撩上去,锋利轮廓彻底显露。 好他妈像那种漫画小团体里懒懒散散却招招毙命的背后大哥。 体育部部长被这种大哥风范搞得一怂,加上身后学姐催促,立刻思绪也不飘了,赶紧教人怎么操作。 任免在一阵议论声中坐下,坦然的就好像这里是他的主场,其他人才是闲杂人等。 只不过听完介绍,他也没想到这工作能这么没技术含量。 基本上就等同于一个放歌的,主持人有需要的时候,负责调试一下话筒。 一整个高一的队伍走了一半了,除了音乐,他完全就是负责撑着下巴,坐在这儿,纯看,纯欣赏。 耳边《运动员进 分卷阅读47 行曲》不断地循环播放,正中间的两位主持人念的激情澎湃,老师们都在台下站着看,他这儿反倒成了操场上最安静的角落。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高一十八班——” 无声的小天地里,他支着下巴,斜斜地往下看,目光终于随着声音集中了一瞬。 有人从很远的地方举着牌子,小小一点走过来。 快到主席台前的时候,从斜上方看过去,白的整个人都在发亮似的。制服短裙,头上甚至还有缎带扎成的蝴蝶结,目光澄澈,纤细笔直,在风里像朵惹人注目的小白花。 是真的小白花,明艳美丽,又楚楚可怜。 任免眉头微微一动,表面上正儿八经,思绪飞到九霄云外。 那个梦境再次无孔不入,蹿进脑海。 主席台什么都能看见。 很多人都在看她,甚至有人指指点点,掏出了手机,偷偷拍照,估计不久就能在贴吧看到各种各样的标题。 任免慵懒地扯了一下唇角,周遭空气也瞬间变得更冷。 恰巧少女自下而上,随着一声响亮的“向右看”,朝着主席台的方向看过来。 ……看起来还愣了那么一秒,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没想到他在这儿。 任免也不装,他眼皮一跳,劲儿一上来,朝她歪了歪头,相当凛冽,淡淡的却气势迫人。 好像在说,你看,Surprise!没想到吧! 且杠上了就绝不收回视线,在他的字典里没退让这个道理。 好在下一秒,平静被打破。 “十八十八,意气风发,敢闯敢拼,都是精英!” 一大群人声音撕心裂肺,整整齐齐。 粗眉班长带头齐声大喊,并且率领男生还来了段即兴舞蹈,说是舞蹈,其实也就是仿照的加油操,而且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带领下,整个班一边喊口号,一边做的像打拳。 全员打拳。 ……好傻。 不过其他班更傻,还有穿着古装装束跳手指舞的。 任免微微扬眉,忽然觉得,这事儿也没算白接手,躲过一劫。 好不容易等到一声“向前看”喊完,陈小葵立刻不再看主席台。 但嘴角绷紧,步子迈的非常整齐,但整个人抖了一下,隐隐约约,不太明显。 任免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 憋笑憋的。 一套全员打拳的展示下来,她不可能忍得住。 任免没跟着笑。 他舌根微酸,但依旧顺着坦然地打量,把人当风景,连带耳边的军队乐团音乐此刻都好像忽然被人关掉了。 没有谁比他心里更清楚,女孩最令人烦躁的特质,也是这一点。 只要是在他面前,陈小葵就永远不能诚实做自己。 但这本来也是相当矛盾的心理。 自己一边偏好于那种她的脆弱乖顺,又不满她不露活力生机。 任免冷眼旁观,心里还有一只野兽在讽刺轻笑,说他贪心妄为。 人总不能什么都想得到。 任免一贯想事情透彻。她要在自己面前做一个机器人,也是必然的选项,这世上没人是受虐狂。估计就算是说竹马,竹马这两个字眼儿,也在她心里是和自己无关的。 她能对人的好意加以回馈,时常去看望逝去的父母,对长辈乖巧,对竹马温和,珍视一切她重视的人。 所以说,他上回其实根本不用在意少女嘴里那番歪理。 自己之所以愿意接这个任务,一方面有任州的原因,一方面也有私情——带着阴冷恶意的想法。 陈小葵一旦听到消息,百分百会义不容辞接下,自觉是在照顾人。 就像那天,主动想帮任州整理被雨打湿的头发,照顾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 任免终于笑了一下,浅浅凉凉,嘲讽似的,又歪头盯着一侧的树。 冷冰冰,无人情,也像一棵独自生长的树。 开幕式结束了,他没动。 项目陆陆续续展开,身边的人早各自散回班上,主持人开始继续读每个班的稿件,人人都有事情做。 江嘉余从第一天就有无数个项目,自然不会有时间来找他。 操场上人声鼎沸。 这里呆着安静,好像也不错。 从小到大他一直不太需要人的陪伴,冯婉宁悉心照顾他,但也经常出于爱好,说走就走。 一切都是因为他成熟,且看起来有那么一点过于超出同龄人。 如果不是他一身的怪癖,冯婉宁也根本不用拘束一直自由自在的脾气。 好在他从不自卑,也异常清醒,温柔地对待家人。 任免呼吸间气息冷淡,撑着下巴,显得比平时更加冰冷倦怠。 他刚想起身,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 任免没当回事,也不回头, 分卷阅读48 继续做他赏心悦目的无声雕塑。 旁边一两步靠后的位置,空着的椅子上多了一个人,应该是静悄悄踮着脚走过来,无声无息。 他还在沉静矜持,旁边的人也不说话。 直到任免微微抬手,起身打算撤离,才发现旁边的人的身份。 结果余光这一漏,脚步就粘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 “哎……你原来就是帮任州这个忙?” 陈小葵的头发被扎了起来,像是怕惊扰他,抢先一步说明来意。 她应该是原本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根本没打算靠近,此刻却装作没事儿人一样,侧了下头。 “这应该挺无聊的吧。” 刚才憋笑的少女就在眼前,非常鲜活地在装她的正经,当她的机器人。 任免没吱声。 陈小葵还在继续小声说话,毫无所觉,轻轻柔柔。 “我就是没事上来坐会儿,你不用管我。” 不是因为看你好像无聊寂寞,才上来陪你坐会儿,看你一个人冷冷清清,孤苦可怜。 是因为他也是被珍视者之一。 任免面无表情,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痒痛。 是刚刚那点儿浓黑带着恶意的想法在耳边不断敲击,几乎要吞没掉整个人—— 她就是喜欢照顾竹马。 恶意和阴冷在告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全部真相。 这不止是征服欲; 你早就堕入深渊; 你早就已经被占有欲在摧毁。 彻底玩完。 作者有话说:  不止一个,两个人都完蛋了。 ☆、022 陈小葵觉得自己在玩火,还是主动拿打火机把自己燎燃的那种。 她手撑着椅沿,垂头看着地面,开始自我反思。 摸上主席台的第一瞬间,陈小葵其实就后悔了。 最开始的想法真的非常简单。 王嫣被体育委员找去赛前动员,成为临时抱佛脚大军中的一员。 因为平时话少,跟班里其他女生都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她走完队列下来,基本就是一个人在操场上摸着矿泉水瓶晃悠。晃悠到中途,还被赶着画线的学生裁判,拿着记分册子,驱场驱了好几次。 “哎哟,小姑娘家,就是年纪小,不知道保养。” 于心不忍的体育老师,估计是看她短裙及膝袜,跟着走了四分之一个圈,苦口婆心地提醒穿裙子太冷,不然等年纪上去了要后悔,赶紧回班换衣服。 但她没有项目,也不太冷。 陈小葵在某些事情上还挺执拗。她笑得十分乖巧地道了谢,继续手揣在兜里游荡。还想着要不要去把书包里的单词册子拿出来背一背,后来抬头一望难得无云的澄澈,转念作罢。 自己到底是个人,是人就总得放松放松。 机器还有停止运转的时候,瞎晃悠也算是休闲娱乐。 “秋风寒冷似刀,但同学们的热情,却把这片操场燃成了一团火焰……” 这比喻好!火焰嘛,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她一路听着主持人激情诵读的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稿件,心里还在琢磨人家写的到底怎么个好法。无所事事晃到主席台侧,抬头时,入目恰巧一道清瘦的影子。 笔挺的坐姿,修长的身形。 这个角度伸着脖子仰望,刚好能把少年优越的侧脸看得一清二楚。 这张脸刚刚在队列的时候才看过。 只是那个时候是对视,对她而言是没预料到的小惊吓,上面的人在气势单方面形成了碾压。 现在则近似于摄影师静静地守在要拍摄的目标一侧,纯粹无声地打量。 任免在看树。 她顺着视线瞧过去,歪头跟着沉静无声地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什么道理。 陈小葵收回视线,又抬头,凝神看了几秒。 最后她上了主席台。 “我纯粹上来坐会儿。” 真尬。 反应过来后,她自己都觉得受不住,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再次遭遇生活中的滑铁卢,还属于没事儿找事儿。 周遭秋风扫落叶,陈小葵只能眨了眨眼控制情绪。另一侧,放在兜里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肯定还是任州在催她现场直播运动会操场实况。 任免站着,她坐着。 少年垂眸,她沉静。 ……说白了就是安静如鸡等发落。 圣上是不是学会了下蛊,才会让她瞧着台上孤零零的一个人,想到估计江嘉余不在,这人也是个空闲人士,静默一会儿,同理心作祟,慢慢地走了上来。 结果上来后,却发现任免好像根本不需要人一起陪着。 他还是他,孤单寂寞冷 分卷阅读49 什么的,跟他扯不上关系,一个人呆着也纯粹是因为喜欢。 只是高冷气质把控不住,才会让人产生错觉,觉得他高处不胜寒,一人呆着惨。 陈小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禁控制住想要咳嗽一声缓解气氛的冲动,表面上还是看起来非常正常。 惯性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任免盯着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忽然转身,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然后递过来一瓶水。 陈小葵悄悄地松了口气,低声道谢,不耽误地直接收下,但也没喝。 跟牛奶一个道理,哪儿敢啊。 “这里坐着是不错,安静。” 少年的声音凉凉地跟着风打旋儿。 旁边巨大的音响还在反反复复地播放《运动员进行曲》,轰鸣声阵阵。 陈小葵嗯了一声,聋了似的,也不反驳。 任免坐回去后,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起身朝着主席台那边看了看,观察了一下播报台那边忙不忙。期间,他还有空回头看了一眼斜后方的陈小葵,语调冷冷地,“椅子搬到这儿,不然老师上来看着乱。” 修长的手指点的是他一侧的位置,意思是,最好尽量并排。 “好。” 陈小葵乖乖巧巧应答。 这时,任免再次起身,也不管她,直接走到主席台中央的位置,好像要跟那边的人说些什么。 恰巧陈小葵磨磨蹭蹭地拖着凳子坐过去,动作比乌龟都慢,趁着人走的机会,慢动作终于恢复正常,迅速完成任务后,少女从衣服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下消息。 消息和朋友圈通通被刷屏刷了个遍。 王嫣换了运动服,自拍一张,附赠,“靠,怎么换下衣服,反而有点想念。” 任州滔滔不绝,表情包不断连击,“哎,现在肯定在进行一百米了吧,要不是哥受伤了,哪里轮得到无名小卒大显身手。” 班级群里也相当活跃,杂七杂八都有,只不过内容最多的还是刚刚全员打拳的视频。 陈小葵点开一个就忍不住想笑。 刚刚在下面,班长破音实在破得太明显,她本来都打定主意不做任何动作反应,最后还是没忍住。 聊天内容刷的飞起,以班委为核心的正事队伍反倒成了孤立无援。 助人为乐的小新:同志们,有无人愿意来帮忙领一下我们班的横幅! “无,打牌中。” “无,真心话大冒险中。” “无,烧烤中。” …… 自由自在的运动会造成的结果就是,此情此景,一行行无情话闪过。 班长迅速更换昵称,果断再战。 痛心的小新:那行吧 痛心的小新:有无附中最靓の大哥愿意千里走单骑来主席台下领我班牌匾? 说时迟,那时快,立刻又有一批纸上谈兵的人开始刷屏。 面前音箱连接的电脑就一个音乐播放界面。 任免迟迟不回来,神经就始终在放松状态,陈小葵发呆一会儿,趴在了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手机看。 帅哥1号:?是我吗? 帅哥2号:来了来了 江嘉余:嘿嘿,靓仔必定是跑完一百还能再战的爷们,那恐怕只能是我爸! 任免:我来,顺路 江嘉余:吧! 痛心的小新:好的,那就麻烦江嘉余亲爹,任免靓仔了 江嘉余:…… 好完美的衔接配合。 骤然为父,男孩子之间的友谊真是感人! 陈小葵趴在桌上,难得被逗得笑着忍不住咳嗽。 她笑完了,刚起身试图坐直,动作到一半,突然僵住动作。 有一道黑影自后面投了过来。 陈小葵下意识缩了一下身体,抬头一看,却只看到凌厉的下颌线条和凸起的喉结。 任免的左手自然地从左侧方穿到桌子左边的角落,手在一侧箱子里翻着什么东西。 他可能是刚刚注意到这边的反应,居高临下,斜睨一眼,眸色沉静似海,很是顺手地把右手拿着的东西丢了过去。 从力度准确来看,应该是放。 是一条薄薄的小毯子,女生用来搭腿的那种。 陈小葵从肩膀拽下来,眨了眨眼,脑子飞速转了起来。 “你没换歌?一直就放这一首,操场上人估计听都听烦了。” 凉凉的声音穿过耳膜,跟平时仿佛没什么两样。 ……这位江嘉余亲爹难道还会移形换影? 群里说完要帮忙,回来的这么快? 陈小葵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但却始终不坐直,半趴着盯着屏幕,手机也扣在桌面上,没别的动静了。 “我不会操作这个。” 她依旧坦白。 声音落在有的人耳朵里软 分卷阅读50 软糯糯,像冰糖。 陈小葵答完,又有点疑虑。 任免问的奇怪,她作为一个纯粹的吃瓜路人,连吩咐都没接到,怎么敢随便碰。 哪怕眼前看起来确实就是一台普通的电脑和许多线路,这也根本不太可能。 任免轻浅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有什么意味,还在维持着找东西的动作,再往下压一些,就能接触到少女的身体。 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几乎是一抹黑色把人包裹住,彻底侵略吞噬。 抬头还能看见少年微微显露的锁骨,但这位帅哥的便宜,肯定不能占。 为了避免尴尬的情形和挑剔洁癖人士的不满,陈小葵不得不继续半趴着,毯子挂在桌下的那支手腕上。 这个姿势维持久了,因为太过扭曲,不免渐渐地有些不太舒服。 可头上的人就像是非常有耐心,慢条斯理,不紧不慢,面对播报台那边学长的发问也回答沉稳。 “任州一开始还打算找你。” 最后,任免终于抽出一本文件夹,像是阴冷嘲讽地笑了一下,不咸不淡。 听到这句表达“你很菜”的话,下面的人反而放下了心。 随着少年收回手起身,陈小葵松了口气,抿了抿嘴唇,一如既往过滤掉听到的话,只不过刚直起身,却感觉黑影再一次投过来。 原来是任免换了个方向,站在了左侧后方。 他隔着一个人,毫无触碰地握住鼠标。若有若无,似乎衣服相贴,又好像没有。 连带一开始对这个任务简单程度的评述在风中消散。 好像是纯粹无意造成的亲近感,没有一点蠢蠢欲动。 “技术这么差,”任免的声音相当冷静凛冽,在耳边随着呼吸响起,听起来非常的正人君子,“我教你。” 作者有话说:  这本少爷和aoi的真香手册下一章就入V啦,感谢姑娘们的支持,三沙给各位抱拳了=3=! 下本预收文大家也可以走过路过收藏看看: 预收文: 《犹坠银河中》 罗宛橙从小就是个花瓶。 美颜盛世,胸无大志。 青春疼痛和她无关,金榜题名和她绝缘。 人生信条是老实做人,处世态度是中庸之道。 连赚零花钱都是安分守己地泡在她大伯的网咖里当个兼职网管。 连续第三天看到严问理背着个斜挎包进网吧准备通宵后,终于没忍住。 “小心肝,哥哥。” 这是真心实意的劝诫。 好好一个经过寸头检验的大学生帅哥,别给熬夜熬残了。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的眼睛里像泡着一汪泉水,还得是橙子口味儿的。 肯定甜。 严问理垂眸看过来,眉毛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罗宛橙以为劝诫奏效,心满意足。 第二天学校,她那个转学后,整个前半学期不见人影的同桌正在座位上大马金刀地坐着。 依旧寸头,脸上贴了个创可贴,转着笔,笑意吟吟地朗声发话,懒懒散散。 “心肝妹妹,早上好啊。” * 罗宛橙偷偷发过誓:升学以后,誓死也要把花瓶人设维持到底。 哪怕不择手段。 * 抬头看你,是和理想星辰相遇。 犹坠银河中。 *似乎是个正经人哥哥X看起来是个花瓶妹妹 ☆、023 众所周知, 附中高一, 十八班知名人物, 任免神圣不可侵|犯。 这也相当神奇。整个学校, 觊觎他的人不少,暗示好感递个水什么的也有,但敢直愣愣冲上前告白的勇士,不管学姐学妹学长学弟,男生女生,至今为止依旧为零。 因为任免其人名气太大,为此, 附中贴吧曾经展开过深入讨论,并且有过帖子进行过多角度剖析。 【高一的那一位被告白次数为何为零之论持久战的不可行性】 该楼主显然跟任免同班,消息灵通不说,还对任免本人打码进行了一番描述,取了一个看似专业的副标题,得出的结论是:公有财产,生人勿近。高岭之花,带刺莫采。 该帖一出, 迅速有人奔赴前线参与讨论。 【1楼:……怎么听起来男版小龙女呢?本钢铁直男也是第一次知道高岭之花还能形容男的】 【2楼:你妈的, 任免是伏地魔吗,名字都不能提?那个男人?】 【3楼:确实, 任少爷姓里德尔名汤姆,扶弟魔本人,之前还到我们班给任州送奶送书, 温情脉脉,名副其实的扶弟魔。】 【4楼:我说你们,讨论就讨论,张口少爷,闭口少爷,大人,时代都变了,不必再封建!】 【5楼:楼上不懂了吧!这就是少爷的魔力。你要是每天放学了都能看见人把桌子书本全部检查一遍,被他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一 分卷阅读51 眼,加上人家德智体美劳的成绩,你也会被魔性の传染。】 【6楼:无几把语,照你们这个说法,少爷还是爱称呗。真他妈无聊,附中家里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了,我是没看出来这小白脸有什么好值得研究,细胳膊细腿,人家又不能舞台上跳个舞给我们看,撤了】 【7楼:?和少爷初中同班的本人火速赶到现场,还细胳膊细腿,人家那是肌肉,撂倒一群找茬人士,第二天伤都不带一个地来上课,哥们,做得到么?单挑你敢吗?】 【8楼:楼上此言差矣,人家是想看学神跳舞。也就是我是男生,我要是喜欢他的妹妹,我也不敢告白啊,上次自习他一个人操场溜圈,都能看起来背后几个大字——“不是老子被孤立,是老子孤立你们”啊,好牛逼好帅气好喜欢】 【9楼:噫】 【10楼:我吐了,你们呢?】 …… 该帖子最开始是高一的学生主要讨论,到了后来,任免的名字不断在学校各大红榜出现,就成了全校范围内的话题。开始还有人不屑,但校内风云人物,总得有一样出彩,要么能打谁都落花流水,要么能学什么都不在话下。 任免虽然还没在附中大展传说中能打的拳脚,但学这方面,入学短短一段时间,就几乎已经是不可挑剔人所周知。 对吧,风云人物你得认,你不服也不行,人实打实地牛着呢,要评论,先杜绝挑刺。 把这事儿当热闹凑的男生居多,想着把人塑造成公有财产以防止男神私有化的女生也不少,加上一群四处跟风的墙头草,整个帖子精华凝练,升发楼主主题,众人拾柴火焰高,最后就得出了“神圣不可侵|犯”的结论。 任免主动和被动,双重意义地成了感情绝缘体。 他从所谓的男神学霸堆脱颖而出,直接被打造成了靓丽的附中校内风景线。 全部人默契十足,只敢驻足远观,跟脱帽行注目礼似的—— 向任免同志致敬!向任免同志展现我们高度的敬意! ……哪怕确实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也相当扯淡了。 任州当时看到这贴,笑得眼泪狂飙,火速把链接分享给她。 陈小葵看完,只有一个感觉。 有点准确,又不那么准确。 浅显了点儿! 陈小葵老师如是评价。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其实看了这么多年,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认知到少爷的本质。 他不是天生就这么冷淡,看起来甚至有一点厌世,不过至少对家人,总能柔软那么一点。 这人更像是一团烈火,沉在湖面之下,自顾自地燃烧,不需要别人也不不关心别人。 好像天生与世隔绝,不带人间烟火气,所以才有肆意的本钱。 别人主观意识认定的若有若无的亲近暧昧,可能只是他怜悯的一抬手,正是因为这种认知,才会出现许多人口中提到的,“无论看谁都冷冰冰,但又不是不能接触”。 可惜总有人拼运气,抽卡抽到垃圾卡。 她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因为身份不对,又时机太差,直接领教到了这人高高在上的厉害之处,以至于之后都小心翼翼,老实做人,不打算惹事。 没享受过他那份不是不能接触的温柔,又怎么谈接近。 她能跟任州谈天说地吹牛分享漂亮美女,但绝对做不到对任免如此,只能尽力配合为上。 这不算心理阴影,也能叫长记性自我痊愈后的防护意识。 人不傻,学乖了。 陈小葵心无旁骛,把扣在桌面的屏幕翻过来,余光扫了一眼手机,高度发挥自己的身材优势,趴着缩成一小团。 她的锁屏是摆在床头的父母合照。 任免的声音很凉,解释的也不多。 她一边听一边点头,一直到少爷收回手,又在旁边坐下,鼻息间那股微妙冷冽的香气没了,陈小葵才不动声色,表情沉静,慢慢、慢慢地坐起来。 流程走完,陈小葵愣是忍住了吐槽一句“这也太简单”的冲动。 毕竟放个歌不需要技术,但少爷说它需要,那它怎么也得叫做技术工种。 说完了这些,气氛再次陷入宁静。 旁边人的手机提示音响起,眼前的屏幕也跟着亮了一下,默认界面没有锁屏,符合他的作风。 消息提示是班群。 班长的昵称摇身一变,经典感叹号句式噌噌噌地刷屏。 冷酷的小新:同志们!朋友们!虽然你们都很快乐!我也很快乐! 冷酷的小新:但有个噩耗你们不得不听! 接着是步惊云深呼吸爆哭的动图。 冷酷的小新:月考成绩出来了!!!!!!!! 猛然间,万物寂静无声。 原本的帅哥N号的昵称霎时间通通没了,宛如封印加持,所有消息停了两秒。 再有消息时,已经是一片哭天喊地的惨象。b 分卷阅读52 r   “……先走一步,家中有要事886!” “8888888888!” “操,都多少年的用语了,你们8个锤子,搁这儿网上冲浪呢?不说了,我先冲回去了哈!” “我的离去,是树和风的不挽留!”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 一行行情绪激烈的抗议声刷过,陈小葵淡定地抿了抿嘴,情绪终于在语文两个字从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微微波动了一下。 冷酷的小新:咳,那么问题来了 冷酷的小新:你们要看成绩单的照片吗? “不看不看不看不看——” “看看看看看看看——个锤子!” “看!看他妈的!早死晚死都得死,兄弟姐妹们,别玩真心话大冒险趁机接近心上人了!现实是残酷滴!” 无数条刷屏中,陈小葵看到自家同桌的名字夹在人堆中闪过。 小姑娘形象依旧内向古板,是默认的真名。 丁婉婉:……看 很符合她学习委员的身份,只是动静太小,迅速被人忽略。 陈小葵没想好怎么回复,索性继续在这边坐着,也跟着回了个看,算是助人为乐。 旁边的人也坐着,冷冷清清。 任免:看 此话一出,班长立刻拍马赶到。 冷酷的小新:行,咱班大佬说了算! 陈小葵:“……” 这就是实力说话的重要性吗? 陈小葵沉思片刻,余光不自觉瞥了过去。 任免看着手机,仿佛有所觉察,也看她一眼。 陈小葵也不慌不忙,沉着淡定,飞速找到话题:“我们班的横幅你拿了吗?” 结果对方好像直接看透她的本意。其实想问的是回来的这么快,活干完了吗? 任免冷冷淡淡地看着她,静静阐述:“就在主席台台下能有多远。正巧我跑完一百的儿子过来,就让他拿回了班上。” 陈小葵:“……” 被迫认友做父。 江嘉余,怎一个惨字了得。 任免又转了回去,松松散散,看着屏幕,有些慵懒。 两人之间,坐着的这个距离,都不用刻意偷窥,余光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是点开了班长最后在众人嚎叫下发的照片,一张填满白纸的表格非常明显。 ……原来学成他这种程度了,也一样要关注成绩。 陈小葵若有所悟,也回头点开照片找起了名字。 附中高一还没有文理分科,除了语数外满分按一百五算,其他的每一门总分都是一百分。 但因为十八班算在火箭班内,考试也是往理科偏重更大。 厉害的点就在这里。任免名字不仅高居在总分榜首,政史地单科也依旧名列前茅。 偏科?不存在的! 真他大爷的牛皮! 第一次他在附中贴吧里出名也是因为这个,关于脸的说法,都是其后上了红榜贴了照片的副产物。 班主任周波曾经强烈向班上同学眉飞色舞地夸赞,任免厉害的地方,就是错过的题型不会再错第二次! “纠错本啊同学们,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要学会从别人身上的优秀取精华,总结找学习的点!” 最后又往学习方法上引,非常沉痛。 全班静默,一部分对着班主任行注目礼,一部人偷偷摸摸瞥任免。当时坐在他后面的男生更夸张,直接就地插笔,说是拜学神就要从现在做起,十八班第一代玄学大师。 出于这种对于任免学神身份的认可,陈小葵压根没看最上面的名字,径直往下翻。 陈小葵,八十八名。 在班上也还算偏前列,并且语文英语竟然还真的在努力之下涨了几分。 进了前一百,数字也吉利。 喜事儿!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爽了,坐着认认真真地算分,面上则不由自主地带上笑,成绩一出,就连两个人排排坐的距离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有的人看完,心思明显并不只停留在这张纸上,视线若有若无地晃荡,黏在哪儿,虚无缥缈。 少女撑着下巴,肩膀擦过旁边人的衣袖,发出刺啦一声响。 毫无所觉就安抚了蠢蠢欲动的情绪。 — 任免是在控制自己。 他善于自控反思,也明白自己的欲求有多强烈,这点早就在洁癖上验证过了。 跟他对生活挑剔一个样,一旦产生需求,就时时刻刻神经紧绷,想法强烈到能战胜病症。 比如刚刚,甚至不动声色就设个网,让少女乖乖坐过来。鼻息间气息清爽,并没有那股繁杂令人作呕的沾染。 呼吸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这个人,天生偏执,连意料之 分卷阅读53 外的感情异动也一样,想要的东西,就得想法设法,从长计议,和捕猎食物一个道理。 陈小葵成绩是进步了,只是很明显,她在文科的天赋实在太差。 任免当时打开照片,根本没看自己的名次,斜睨着硕大的“88”两个数字,想的也明确。 十八班以后肯定是走理科班,陈小葵这副样子,实在不像能分到外班。 他这么想了,就瞥了一眼陈小葵,表面上懒散,实际这一眼,瞥得还比较愉快。 江嘉余和王嫣中午午休的时候,齐齐摸到主席台找人吃饭。 陈小葵先走一步,摸到主席台下等人,明显是为了避开盘问。 他没拦着,之后到了食堂里,对面江嘉余因为运动量大,一边疯狂刨饭,一边还在神采飞扬地讲自己比赛时候的事儿。 “……哎哟,你是没看到十九班那个男生,起步快,就是不知道跑道上哪儿滚出个空瓶子,摔得可惨了,手肘那叫一个鲜血淋漓,不过吧,最后他们班级花还去接了人,这也能叫因祸得福了。那姑娘的脸和腿,啧啧。” 一百米全年级冠军江嘉余得意地扬扬眉头:“要我说,他跑步不把长发扎起来,可不就是自己作死呢嘛,耍帅又不能当名次。” 任免的手停了一下。 他面前的餐盘里并没有主食,大都是菜。 对面响起来的声音很凉:“姓周?” 江嘉余摇摇头,眼睛还在餐盘上定着:“我哪儿记得……不对,好像是来着,因为级花当时还在那儿喊他名字,好像是姓周。” 说完又疑惑地托腮,歪头沉思:“不对,传说里级花不是喜欢你嘛,什么情况,移情别恋?” 任免不答了,对这个显然没兴趣。 少爷的头脑是自动程序化处理。 周平阳那头小马尾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他印象深刻。但如果与自己无关的情况,姓周的对他来说,也就是陌生人。 陌生人是犯不着分心思过去的,只是要说有什么地方在意,那天走廊上陈小葵回头那一下,他现在想起来挺在意。 当时只隔了一个班的走廊距离,瞧见周平阳远远地追上去,凑着说了什么。 少女眉头一皱,才回了头。 姓周的是闲杂人等,这一皱才是关键。 任免记忆力优秀,唯独前些天有些情绪还不太清楚,但到此刻,尤其是明确负面情绪原因的这时,和少女相关的所有记忆都变得深刻起来,其中也包括这一段。 说了点儿什么,让陈小葵能放下她的那堆正事儿停住脚步,显然是他不知道的什么事。 他的新任同桌,王嫣平时八卦极了,又和陈小葵白天里像绑定了一样,嘴里也从没提过周平阳的名字。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性。 秘密。 她牵涉到其他男生的秘密。 哪怕看神色,这秘密一点都不暧昧,也一样让人心里泛起涟漪——是暗色的。 “哎,饱了饱了,还好咱学校的饭还算能吃。走吧,任大少爷,篮球场一战?” 江嘉余朝他挑衅似的扬眉,被一个橘子扔了回去,手忙脚乱地接住。 两个人起身朝外走,人流里没有熟人。 任免的目光瞥过不远处墙上的时钟。 秒针一圈圈地跑,永无止尽。 他抬了下眉头。 新的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探索是人对于上心者的本能。 他还挺镇定的。 只要时间在走,这不会永远是秘密。 尤其是他想。 — 下午场大多都是女生的比赛。 任免其实也被抓|壮|丁似的强迫报了项目,不过跳远在明天,他整一天都没什么事情。 晚上附中给安排了拉歌活动,他换了运动服坐在队伍里,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喊歌声,本来是懒懒散散地看着,只是没想到还能出送上门的意外。 江嘉余在前面跟着班长领喊。 “让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 十八班其余众人大吼:“不像样!” battle的对象依旧是十九班。 两个班原本关系没那么水深火热,但自从开幕式撞了主题,一下就显得牵连特别多。 任免从中且淡定地跟着说完不像样三个字,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气定神闲地截了个图给陈小葵发过去。 陈小葵先是回了个问号,再然后又回了个感叹号。 陈小葵:! 陈小葵:……小叔叔他们知道吗? 任免嘴角牵起来了一下。 就任州这个腿伤刚养好,手还没完全恢复的程度,他小叔一家捧得跟个宝一样,绝对不可能放他出门。 更别说还是来运动会,实打实的胳膊腿脚大战现场。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歪头撑着下巴,思绪飞往另一个方向。 分卷阅读54 小叔叔叫的挺动人。 和上心的人对同一位长辈使用一样的称呼能透出什么不一样的亲近感,这在心理学上应该也挺玄妙的。 任免客观地探知完,想了一下,百无聊赖地回了一个兔子沉默的表情。 陈小葵在队伍中间,看着屏幕,沉默倒是真的沉默了。 她迟迟没敢下手回复,甚至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男生阵列。 震撼——任免也会发表情!!! 不对,是任免竟然也会给她发表情! UC体标题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不知道少爷平时是怎么跟自己的好友相处的,不能随意揣测,但也实在有点刷新了认知。 说到底,她从来也没有对着任免发过俏皮表情。 甚至就在今天之前,两个人还是短信交流比较多,刻板的关系仿佛连邻居都不是,哪怕两个人房间挨着,全世界住的最近。 陈小葵想了一下,发了个兔子表情的“……” 也学聪明,不说是到底对谁无语,继续问正事儿。 陈小葵:“那他人在那儿?” 任免:“附中侧门,靠拐角的位置,二楼老刘麻辣香锅。” 一个名片接着弹出来。 好他妈的精确严谨。 陈小葵沉默片刻,终于做出抉择。 陈小葵:那,一会儿去找他? 结尾的问号也突出了她的严谨,不是直接做决定,而是在征求意见。 任免望了一眼月明星稀的夜空,少年微微扬头,能看见有人似乎回头了一下。 又一下。 像个乖乖巧巧又缩头缩尾的不倒翁。 优秀的猎人,明确目标之后,处处都能设置圈套,并不需要精妙的机关。 任免:我们? 他用反问号追问回去,几乎能想象到陈小葵那副拧着眉头无语的样子。 这和她对待别人没有任何差别,光是这点就够让人心生愉悦。 任免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地等回复。 要小姑娘对着他说我们,多难啊。但除了说我们,那又怎么办呢? 难就难呗,千回百转,总要说出口。 这种心态他自己清楚的很。大体是变种成熟化了的——“喜欢就要欺负她”,小学鸡本鸡。 可任免非常坦荡,他坦荡惯了,脾气秉性都有一套自己的方式,连看待这种小学鸡脾气,都能看作方法论的一部分,自我升华成感情妙招,活学活用。 这才叫有条不紊地步步紧逼,从最浅显的地方开始,错过的题不会错第二次。 班上,屏幕上终于又跳出一只兔子,疯狂点头,还跟着两句话发过来。 陈小葵:嗯,就我们 陈小葵:主要是也没办法,我们最近嘛 有点像是急着附和解释。 任免摸了摸鼻子,懒洋洋地笑了。 他无声地冲着远在侧门店面的自家堂弟道谢,感谢这点意外收获。 陈小葵这句发言,非常像焦头烂额后,精疲力尽的夫妻俩收到警察消息,通知他们去领回走丢的叛逆孩子中的某一位角色。 而任州是孩子。 作者有话说:  阿拉小州弟弟是孩子,那么____(填空题)。 ☆、024 晚上九点, 走失儿童任州坐在麻辣香锅店里, 就着一份根本没动过的单人套餐, 怅惘地眺望附中侧门。 里面不说是灯火通明, 但远远地能看见操场那边传过来的白灯,明亮刺眼,看着就让人眼眶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实在是怅惘又痛心。 放飞如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在床上躺到厌烦,觉得放假玩手机没什么意思,天天都想溜出家门, 回归校园的时候。 任州想,那句话不愧是真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当业余时间成了伸手可得的消遣品,他一天到晚脑子里就三个字。 回学校! 学校多好玩!亲朋好友一大堆,四处串门子,借作业笔记方便的不行,部门的学长学姐带着玩,到处都能蹭吃蹭喝。 哪像现在, 他亲娘二十四小时盯着吃喝拉撒, 又指定让他借任免笔记。而任免的消息里又说,你的葵姐最近忙着补文科, 作为任家知名贴心小棉袄,只能活在威压之下不敢动弹,乖乖巧巧地抄任免发过来的资料。 任免的字相当好看。 利落随意, 行云有力,但看起来又分布的工整。 发过来的东西,应该都是还特意圈画过重点,详细注释过。不然以任免的智商,笔记本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复分解反应公式这种东西。 什么AB+CD→AD+CB,侮辱他哥的智商好吧! 还有配套服务的简短询问词。 任免: 分卷阅读55 看的不懂,直接问 任州相当感动。 感动完了,看得也相当专心,势必不能浪费他哥做出的贡献。 可开始还没什么,一段日子拘着不让出门后,越抄越心累,瞅着自己那一首画圈圈似的狗爪字体,最后干脆倒在了桌子上,彻底认栽,低声下气地请问家长,可不可以放他回学校。 问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他妈一万个不准。 不仅不准,而且还让他享受到了记忆里从来没有那么面面俱到以至于有些过分了的照顾,提回学校,在手脚彻底好之前,想都别想! 一听到想回学校的强烈意愿,这些天来和善温柔的样子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骤变成家庭教育,女子单打模式的神情,还冷冷地笑了一下,端着粥一副看穿了他的神情,“你也就还惦记着回去见人了,瞅瞅你那样子,打个篮球都能摔成这样,回运动会给人看衣服不如坐家里好好养伤。” “没门!” 任州亲娘是运动员出身,当年是退役以后,才嫁给了他爸,要说脾气一上来,那就真是直来直往,一点不带含糊。 任州受伤了。 他觉得人生灰暗,成绩不行,连仅有的运动能力都受到了质疑,自己如同黄花小白菜——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实在在家里呆不下去了。 于是就在今天,趁着月黑风高夜,亲娘不在时,绕过家里保姆,偷偷溜出了家门。 溜出来后,他在学校附近徜徉徘徊,又不敢进学校,担心他妈找上门,最后思来想去,找到一家营业的麻辣香锅店坐下,因为不好意思白坐点了一份套餐,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一口饭没动。 老板收隔壁桌盘子的时候都看不下去了:“哎哟,同学,你这点了不吃,手伤着就这么干坐,等人也得先吃点儿吧?” 任州被问的有点心酸,吃了一口,几分钟后又噌地起身,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大包零食,堆在座位上,偷偷摸摸地发消息。 能找谁呢? 找谁都不靠谱,还极有可能给人家添麻烦,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落到了那个人头上。 发消息的瞬间,心里忐忑又不安。 任州:哈喽 发出去的内容也怂,表情都不敢带。 结果屏幕那头,任免仿佛自带读心功能,废话没有,直接问:“你人在哪儿,我来找你。” 任州泪流成河,心里熨帖的不得了。 知他者,他哥也。他想也没想,就把地址发了过去。 外面月明星稀。 他瞅着侧门,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两道映在门上的影子。 任免高高瘦瘦,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进了店。 后面跟着个娇小的陈小葵,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两个人一前一后,并没有说话交谈。 秋风天气寒凉,门口挂了透明的挂帘,任免就那么先一步进来,随便抬手一掀,没有回头看,有意无意地停了一秒,直到身后跟着的人也进了门,才放了下来。 好一个黑白配! 好一对救苦救难的再世菩萨! 孤苦了几天的任州起身,仿佛热泪盈眶,宛如跟刘备相会的生猛张飞,嘴上一急,喊:“大哥!大嫂!” 喊岔了。 — 任免坐下的第一件事,是慢条斯理地擦手指。 挂帘上有灰,恶心反胃的感觉却并没有那么厉害。 陈小葵淡定地在另一侧坐下,平静地指出任州的不谨慎:“叫姐。” 任州一点心理障碍没有:“诶,大姐!” 走失孩童身残志坚,热泪盈眶地坐下后,单手抓着塑料袋絮絮叨叨。 “……哎,一会儿你们把这个带进去,明天不是还有一天运动会吗?零食就当我的慰问品了,我拿着也没用,给你俩买的,不偏心哈,一人一半。” 陈小葵眨了眨眼:“那你呢?” 任州没反应过来:“啊?” 陈小葵说:“你从家里跑出来,接下来要去哪儿?” 任州顿时沉默了。 他唉了一声,撑着下巴,突然从袋子里翻出一瓶东西。 店内透亮的光下,透明瓶子瞬间光芒万丈,闪瞎人眼。 一瓶青岛啤酒。 陈小葵:“……” 不是运动会慰问品吗,怎么还买了酒。 她要是真分一半提回去,不知道里面有这个,还没进门,在校门口查岗就先被拦住了。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歪了歪头。 操场拉练其实并没有结束,能脱离集体出校门,全靠身边这位的本事。 任免刚刚睁着眼睛,跟班主任周波说瞎话,说她受了点儿寒需要出去看看的时候,陈小葵全程静默。 她其实是想过假装生病请病假这个思路的,但因为担心少爷作为学习尖子,大众榜样,行事为人讲求一个风光霁月,不耻 分卷阅读56 干这种事,所以才没主动提。 但她没想到任免提了,还丢给她一个前提任务。 少年当时瞄着她微微苍白的唇色,又收回去,直视前方,淡漠地散发凉气,“一会儿,你站着卖惨。” 陈小葵第一秒的反应:? ……好风骚的操作。 她吹了一天的风,本来就白,现在更苍白透明。 但其实身体上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纯粹皮肤的应激反应。 他竟然还有说谎的本事? 陈小葵头一回目睹市内辩论赛头名优秀辩手撒谎,但前者站在光下,就这么当着一众守班坐在队伍后台阶上的老师,面不改色心不跳。 “家里人说让我带她出去看看。” 任免微微躬身,很一副远房亲戚,彼此关爱有加的样子,语调柔和,“周老师,能麻烦您在请假条……” “去去去,赶紧去,”话没说完,周波大手一挥,看陈小葵的表情也变了,抬了抬厚厚的方框眼镜,“看看,我明明早跟班长说了,别折腾女同学别折腾女同学,你看,这不就问题来了,待会儿我得找他聊聊。” 方框眼镜反射出的光一闪,再次习惯性地把主题升华。 科任老师徐凯点头称是,仅剩的地中海头发被风吹得飘扬。 陈小葵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罪过啊……这是连累了他人。 小新班长大大咧咧的笑脸出现在脑海中,她脑子里立刻蹦出很多事后的解决方案。 但任免很淡定,出了校门,交了请假条,拿出手机发了点什么,就平平静静地领着她往小吃街二楼走。 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刚好重叠在一起。 看的她自觉退了一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任免什么都没说,或者说,行走犀利,根本不在乎。 “砰。” 面前的开瓶声把人拉回现实。 任州把开瓶器丢回塑料袋,皱着剑眉,连着起了两次话头,都没继续说下去:“我就是,我就是……” 任免擦完了手指,这时候双手挽着,淡淡地看向面前人,说话时非常平静:“你离家出走跑学校来,不止是因为呆烦了吧?” 任州顿时卡带,沉默了几分钟。 他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这么敏锐,看起来不近人情,实际上比谁都要快一步领悟到真相。 明白人总是一辈子的明白人。 上次月考不理想,任州亲娘亲爹这段时间逼他逼得太紧。 前几天晚自习之前,还让秘书到学校问了他的学习情况,专门到班门口找的人,一堆同学在里面起哄,说是漂亮大姐姐来找他,真好。 他心里一边觉得丢脸,一边觉得气愤,回去抗议也不见成效,明明以前都习惯了,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压不住一口气。 “也行,当初说要送你出国,你不愿意,你说你要跟你哥在一块儿读书,我们答应了。” “你现在发脾气还不如给个准信儿,要是想要出国,现在还来得急。让你爷爷找找校长,直接去读国际班。” 这口气瞬间被憋了回来。 任州不想出国,他那一口蹩脚英语,还有老祖宗留下来的各种美食佳肴,出去要他啃半生不熟的牛肉,吃炸鱼薯条沙拉,那基本等于要他狗命。 他亲娘张口闭口都是任免如何如何优秀,他从小到大听了十几年,要烦早该烦了,不知道怎么,反而这个时候有些厌烦。 别人家的孩子就有那么好? 他就是一文不值? 他厌烦过了,又开始厌恶自己。 任免作为他堂哥,一直对他关切有加,自己这种心态,几乎可以说两个字。 脏了。 凭什么呀,你哥从小没少帮你照顾你,你还要羡慕嫉妒?这都十几年了! 你他妈是人吗任州! 他又认为自己特别矫情,家庭条件优越,已经是投胎抽卡的万分之一幸运,还在烦恼这些玩意儿,奢侈的过头了点儿。 这算什么烦恼?那人家家庭困难的还活不活了。 任州觉得自己快疯了,但他也就是一个人闷头地疯,表面上还是他的阳光小帅哥。 那天打篮球,校内篮球场的灯不知道怎么暗了一些,他恍恍惚惚了一瞬,忽然就想,要是能回家歇息一段时间,会不会治愈这种病? 一半有意,一半无意。 摔了就后悔了,想起他哥送牛奶的事情,赶紧去请罪。 他打的石膏,参加不了运动会,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全部都是咎由自取。 这时候,任州沉默,任免也不问,扬声问老板要了三个杯子。 旁边的陈小葵也忽然出声,扬头看着老板:“不好意思,其中一个能请您帮我换成纸杯吗?” 声音轻轻的,保持在了一个并不破坏这种氛围的音量上。 “没问题,”老板乐呵呵点头, 分卷阅读57 “我给你们多拿几个。” 任州还在沉默。 两个玻璃杯并纸杯拿了过来,陈小葵点头低声道谢。 她不慌不忙,面不改色心不跳,把纸杯放到了任免面前,自己则留下了玻璃杯,又摆给对面握着酒瓶的人一个。 照顾洁癖,跟时刻记得递纸没什么两样。 无形之中一副大嫂作派,和卖惨一样,完美的配合。 任免低头看了一眼,挺直着背,抿了抿嘴唇。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凌晨就会放出来,记得来看哦=3= 舞手绢求评论T.T ☆、025 他这些天一直没问任州的手伤是怎么回事, 哪怕实际上光靠猜就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有些事情, 你得等问题中心的主角自己想到了, 想说的时候再听。 任州的运动神经是出类拔萃的好。 小时候学滑板, 几天就能滑地得像模像样,但因为太轻松,又总是三分钟热度。 这也是相当过人的天赋。 眼下这种情景,任免没讲大道理,也没冷笑着说什么“借酒浇愁愁更愁”之类的话。 他眼皮懒洋洋地一抬,淡淡发话:“都开了,不倒上?” 少年不知愁滋味。 所谓少年时的愁绪, 许多情况下,不过是自我困扰。很多时候时过境迁,回首时觉得简直幼稚得能打自己一巴掌,但在某个时间段,某个时间点,确实存在的愁思不会作假。 这是成长的一部分,虽然它微小,且看起来轻易就能解决, 却又是真切地困扰过每一个人, 只是形式和方法不同。譬如有人自卑于外貌,有人自卑于成绩, 有人想融于集体求而不得,有人受了批评夜半偷偷流泪。 这跟性别无关,只跟时间有关, 且非常需要在当下走出来。 任免看对面的人没反应,往前倾身,把酒拿了过来,有条不紊,慢慢地给三个杯子倒上。 后果是,陈小葵的杯子里就一丁点。 三个人一起长大,什么都是三份,不会把任何一个人排除在外,这是无形之中的默契,这个时候也一样。 他猜,可能任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跑来找他。 但任免知道个大概。 面前这小子自己没有感觉,但能做到十几年如一日,关心着每一个身边人,像团太阳似的燃烧着,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任免做不到。 他太清楚自己了,骨子里其实是个偏执又有些病态,披着精英皮,对于规则看得很淡,必要时会用作武器,更多情况下,全看自己的喜好。 他自信又从不自卑,也并不羡慕。 但无法否认自己旁观后产生的欣赏和喜爱。 任州能在任何场合下和人搭话,缓解气氛,甚至注意到每个人的不对,手上少了点什么,就招呼着去买。 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真实鲜活的热烈柔和,灿烂热情。而这样的人,看起来大大咧咧,本质里总藏着细腻敏感。一旦有什么自己觉得不好的想法,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愧疚,自我救赎的方式,多半是道歉。 要说傻,那是真的。 上回小叔找他帮忙去选辅导书,任免就能想到大概的发展。小叔一家喜欢自己,喜欢拿他过度做标杆,总有一天会出岔子。不是今天也是明天,青春少年,难逃叛逆。 任州的叛逆已经非常轻微。 但这些都不能明说,只能任由着时间推着,继续往前,再在恰当的时机,解决它。 “……” 酒倒在杯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三个人都不说话。 任免瞥过桌子上冷掉的套餐,又淡淡地,手指敲击着椅沿,问:“吃饭了吗?” 任州点了点头,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吃了,一肚子鸡鸭鱼肉,快吃吐了。” 任免嗯了一声,慵懒地举起杯子,“下次别浪费。” 指的是桌上的套餐。 任州不答了。 他顿了那么两秒,狠狠点了下头。 “哥,我……” 任州欲言又止,用右手端起杯子,对着里面的橙黄色气泡液体看了半天,忽然猛地一灌。 “咳——咳!” 他从前喝过酒,但几乎都是出去吃饭的时候,顺带喝点儿。 这时候灌得急了,忍不住皱着眉头狂咳几声,咳完了还相当执着,捂着嘴巴,艰难地道,“我干了,你们随意。” 陈小葵想了一下,端起杯子,皱着眉头尝了尝。 她是从没喝过酒的,任免给她倒这么丁点,某种意义上是救了她。 多谢圣上开恩。 酒的刺激感直冲鼻腔,她也咳嗽一声,抿了抿嘴。 三人中间,唯有任免面色不改,静静地喝 分卷阅读58 了下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任州的重点很快跑偏了。 不愧是他哥啊,喝酒都这么行! 他一时劲儿起了,夺过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任免挑了一下眉,带着一点淡淡的笑:“能行?” 任州呼出口气,有点不服气:“我试试。” 他又灌下去半杯,这一次舒服多了,没咳嗽,但也没尝出滋味到底哪里好。 任免看他喝完,也面不改色,喝了一杯。 少年微微扬头,凸起的喉结弧度顺着一路向下,没进黑色外套,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冷淡禁欲者,不经意地露出他不良的那一面,是非常勾人的。 几乎是毫无保留,肆意直白地引人注目。 她在旁边刚要动,清瘦的少年人眼睛一瞥,语气凛冽淡漠:“你别喝了,看着。” 陈小葵眨了眨眼,收手:“哦。” 她果断坐了回去。 任免的条理非常清楚。 舍命陪君子实在是用不上她。 光看表情,也知道少女有多不适应酒精,但陈小葵这个人就是这样,很多情况下脑子一根筋,是不会放着他们两个人干看的。 任免索性先发了话。 根本没到人多的时间,整个店内就他们三个人,老板在厨后帮忙,只有灯光配着影子。 “为什么想喝酒。” 一个字一个字地透亮地泛着凉,让人清醒。 任州忽然觉得自己胆子大了点儿。 酒壮人胆真不是瞎吹,他心里想,这时候抿了抿嘴,忽然眼眶有点热,并没有流泪—— 这算什么伤心处啊,不用哭! 他只是夸张地唉了一声,掩盖自己有些起伏的情绪。 “哥……唉,我对不起你。” 突然,老板的声音传过柜台,从另一侧传过来,依旧热情:“同学,有点冷吧,我给你们把空调打开啊。” 热气开始在空中涌动起伏。 “谢谢您。” 陈小葵闻言,自觉成了回身的那一个,点头笑了笑。 任免没说话。 他在等对面的人交代。 任州摇头叹息,就连一五一十地交代烦恼的时候,也是顾忌着别人的情绪,撑着脑袋,时不时就看一眼对面的两个人,有点愧疚。 从烦恼的起源,到受伤,到这几天的烦闷,都一股脑地往外倒。 他是实打实地觉得对不起任免,又是实打实地厌恶之前的全部情绪。 说着说着,又觉得父母一点错没有,全是他这边脑子有病,矫情又敏感,最后,免不了落脚在了自暴自弃的情绪上。 “……我是咎由自取,真的。” 聊到最后,又灌了自己半杯,“哥,葵姐,你们别管我,我现在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人生战五渣,特没用,但这种情绪吧,也持续不到明天,自我开解开解就好了。” “唉。” 任州用手把脸捂上,有种茫然无措的味道。 任免歪了歪头,挑眉看着他。 手里的纸杯贴着桌沿,在手指之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陈小葵看着对面的人,又看了一眼任免。 本来要说话,也忽然停了动作。 她直觉,任免要说话了。 果然,下一秒,旁边的少年缓缓出声:“要是自我开解能好,你也犯不着来找我们。” 少年的声音,像冰块儿一样:“你喜欢喝酒吗?” 任州摇头。 任免接话的声音依旧泛着冷:“对,我也不喜欢。” 他顿了一下:“老实说,以酒散愁,真的挺废物的。” 此话一出,整个小空间一时间寂静无声。 陈小葵:“……” 哈? 这用词,是不是犀利得过于露骨。 她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等一下,此处应该悄悄展开的脉脉兄弟情剧本哪儿去了? 少爷不是对家人一向不会那么阴冷毒辣地展开批评的人设吗。 她心里有点震撼,脑子里飞速运转,想着要这么接这茬。 咣的一声,对面的任州整个人闻言,又忽然一萎,倒在了桌子上。 “我知道……”那头自暴自弃的情绪更浓。 任免依旧神色不动。 微微上挑的眼角此刻带着一种冷冽。 但是仿佛被香气覆盖着,是雪中梅。 “我也喝过。” 他说的平缓又安静,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陈小葵顿了一下。 她闭了下眼,忽然起身,去柜台跟老板要了点什么,整个流程动作非常小,只在碰到桌椅处发出一点声响。 任免的目光滑过一侧的人,没说什么,心里凉凉浅浅地笑了一下, 分卷阅读59 微冷。 但此刻不是时候。 “啊?” 任州还在傻呆呆地,听到这话,抬起了头。 任免没跟他长篇大论,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道:“酒解决不了问题,但它确实成了消解愁怨的东西。” 自古就有人为酒作诗,说明它确实有时候是个好玩意儿。 “喝没有问题,逃避可以作为一时的方法,但不是永远。” 他说的很平静,余光看见少女提着一个壶走了过来,静静地把剩下的多余纸杯都倒上凉白开。 陈小葵分给另外两个人,又自己坐下,捏住玻璃杯,安静地听身旁两个人说话。 只要是接触过的,谁能忍住不嫉妒任免。 她也嫉妒过,甚至有过强烈的排斥,觉得他什么都有,有什么都不在意。太过可惜。 而她已经什么都没有。 钻了不知道多久牛角尖,才慢慢走出来。 “关键在于,喝完之后,你得想办法。” 任免的手指从纸杯上划过,他平静无波,却倾身往前。 任州看起来还沉浸再他哥自我批判也是废物一部分的震撼中。 此时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任免这是在直白地开导,不由得在至尊服务下,傻呆呆地点了下头。 “你有那么多朋友,”最后一句话,任免的声线像是因为空气中的暖流柔和了一点,“不是没道理的。” — 今天的车内,空气有些奇怪。 司机在驾驶座上,听着车内流淌的钢琴曲,等到人的第一秒,看到的是直接窜上副驾驶的任州。 他的自来熟这个时候也依旧发挥优势,有点亢奋地挥了挥手。 眼睛弯的像新月,快活地很。 “哈喽何哥!” 后方,任免和陈小葵一人一边上了车,都不说话。 “任州少爷好……” 说到一半,被称作何哥的司机犹疑了。 他嗅出了空气中这股气味的名字。 是酒。 我勒个大槽! 他脑子里蹦处几个大字,还抱着一种可能的侥幸心理,又疑惑地朝后看了看,借机闻了闻。 我去,怎么后座也有。 他震惊了,太阳穴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 什么情况,今天这些少爷小姐是从酒坛子里爬出来的? 他眉头差点没忍住皱起来,脑子里霎时间闪现过无数种可能性,闪过了,剩下的就只有担心。 一是担心这群少年少女,二是担心这一车都是喝了酒的,他这开着车,作为第一目击证人,会不会被算进去,惹到事儿。 不好办……还是说,先去买解酒药? 司机这头脑子里各种想法一涌而上。 正在忐忑的时候,就仿佛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主持大局的任免忽然发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沉静威严。 “开吧,一会儿到了,先送他回家。” 这个话里的他,自然指的是任州。 少年的声音平稳浅淡,墨色的眸子看起来非常清醒。 司机回头看过去,刚好对视两秒。 悬着的一颗心,被这句话就这么压了下来。 说来也好笑,明明任免不过少年的年纪,但平日里工作,很多时候他作为成年人都有点发怵。 主要是从没见过这种气势脾气的少爷,因此也常常属于慑于威压,做事过分谨慎。 实际上想想,对方虽然挑剔,但对他倒是从来没有过不满。 司机琢磨了一会儿,反而也跟着这道声音一并冷静了下来,说了声好。 他也想明白了。 任免还清醒着,那就说明事情不大,既然不大,那肯定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一边借着后视镜,又悄悄地看了一下。 少年毫无反应,平静无波,望着窗外,身上仿佛罩着一层月华色。 “……” 但少女的眼皮子却时不时地眨一眨。 她浅浅地靠着,呼出一口气,看起来有点沉重。 — 任免是亲自送任州到的家门。 他没让陈小葵下车,而是直接半扶着人,进了任州家门,和小婶婶解释了一番,顺便谈了一下任州的近况。 深受长辈信任的好处这个时候就显得尤其清楚。 小婶婶开始还有些生气,到后来听他冷静地分析,就成了看着靠着侄子的任州无奈地叹气。 “傻是真的傻——” “不过这点也随我。” 等一切尘埃落定回到车内,一路上迷迷糊糊地陈小葵却醒了。 任免到后座坐定。 与此同时,手机亮了一下。 屏幕上连续蹦出回复。 班长:卧槽……这么大红包,大佬还取名叫 分卷阅读60 奶茶钱 班长:真不用啊,你俩出去办事儿,老周就是随口说了我一句,朋友之间哪用这么客气 说完,一个疯狂摇头的兔子表情,就要把红包退回来。 任免也不遮掩。 他按了几下,瞥了一眼旁边正在揉眼睛的少女,回了一句话。 任免:陈小葵的衣服,说是班委凑的,实际是自己买的吧 这句话都没用问号,相当肯定的陈述句。 他回的字看起来带着一种仿佛要跃出屏幕的冷淡。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 任免:大佬给你报销 他从小到大,对物质基本没什么诉求。 生活细节上事多了,反而对什么东西都不太想要。除了有时候购买想要的模型,奖学金攒了一路,都没怎么花过,冯婉宁很多时候想给他钱,任免都不怎么收。 嫌麻烦。 屏幕闪了闪。 班长:…… 班长:【瞳孔地震.gif】 班长:我了个去,哥您会读心呢?这都知道啊! 班上的人都以为他们是远房亲戚,给钱倒也不用解释缘由。 他扯了一下唇角,不答,闭上眼睛。 独来独往也有好处,审视自我审视多了,对人的性格脾气大体都能看个明白。 当时军训完,因为负责义气被投票成班长,这点基本是清清楚楚。 外面的高楼一栋栋闪过,霓虹随着不断忽闪。 他一直觉得自己幸运,总能遇到世界上活得极为鲜活的人们。 因此才会在病症下,有一种在人间的实感。 朋友圈又多了一条消息。 任州: 人在家里,刚下飞机,心情爽爽爽 等着哥养好伤胜利归来吧哈哈哈哈!!! 【图片】 先是引用知名知乎体,附图是一个空空的啤酒瓶。 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少年脸上,只把冷峭的轮廓显得更加漂亮夺目。 陈小葵这个时候抬头看他,眼睛明明还有点睁不开,破天荒地主动开口:“你还好吗?” 刚刚那瓶酒,严格意义上说,大半都是面前的人解决的。 任免闻声,侧头注视了她一会儿,忽然捏了捏额角:“还好。”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如既往。 明明他还有些气性。 刚才小姑娘东藏西躲,就连听他状似自我剖析缺点的意图都没有,那一瞬间心头气了几秒,阴冷的不满涌上心头,但眼下瞧着面前的人,不知道怎么,仿佛依旧被下蛊,松快了。 少年捏额角的动作总是透着一种赏心悦目的沉稳者才会有的从容。 陈小葵眼睛很亮,琢磨片刻,咬了一下下唇瓣。 “……” 看起来不像还好的样子。 她抿抿嘴。 任州家离得很近,路程很短就到,根本不用谈什么照顾不照顾旁边的人。 但她今天有点触动。 任免比她认知里的,好像又多了点儿什么,可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 哪怕对着的不是她,她也根本从没有欧气爆棚的时候,抽到过这张卡,也依旧作为旁观者有些触动。 奇了怪了。 陈小葵想着,忽然抬眼,把一旁的书包拿过来,谨慎小心地叠放在两个人之间。 她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根本不能喝酒的体质。 因此这个时候人有些晕乎,但还是状似冷静地说话——凭借意识的。 小姑娘的声音在后座内回荡轻敲。 “你要是头晕,就隔着这个靠着。” 像是凉凉碎碎的冰糖颗粒。 也并不说全——说靠着我。 但书包作为屏障,没有贴着靠背,是靠着她的肩膀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少女的脖颈纤细白皙,外套敞开着,顺着小巧的耳垂,有一条缎带细密贴着。 上面隐约可见白色花纹,一瓣一瓣慢慢柔和地展开。 漂亮得像她本人,又或者,根本不及一半。 跟想象中的一样,他不过是故意捏了捏额角。 任免的手慢慢地握紧,又不动声色地展开。 初中毕业那年,班内毕业最后一次聚会,宣称要让他“颜面尽失”的江嘉余领着八瓶酒过来,最后晃晃悠悠睡了过去,而他清清醒醒,负责把人送回家,站在原地抬头深呼吸,人都只有一点点轻微的眩晕。 也因为这个,他在刚刚简短的说教里玩了一手概念偷换。 他并不是因为愁而喝酒,而是哥们揽着劝着,场合上必须做的选择。但任州从小到大,最吃的一套劝解方法,就是任免本人以身作则。因为这么个由头当个“废物”,他是打心眼里觉得没什么。 此刻却有点什么。 少女头发因为一路靠着,有些松垮,不再 分卷阅读61 像往日一样,只有静默乖顺。 眼神透着一点柔软,像白雪化了,渗进眼睛里,微醺,化成了星子和绵软的云朵。 有点要命,非常勾人。 至于靠不靠,是另外一回事。 任免扯了扯唇角,低低哑哑。 是捕猎者的本能,也是无意的温柔。 半晌,他也很浅很浅地笑了笑,藏没在夜色中,没人看见,对面也毫无所觉。 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好。” 低低的,夹着天生的凉意晕在了热气里,蹿入人的耳朵。 ☆、026 任免到最后都没动。 体型差异, 陈小葵那个细胳膊细腿, 怎么可能经得起人靠。 他就看着小姑娘一晃一晃地揉眼睛, 下了车, 又摇摇晃晃地揉着眼睛进了自己房间,只有眉毛微微扬了扬。 进门时,李嫂迎上来,闻到酒味还惊了一下。 刚巧任免换完鞋,他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解释,没提任州,只说是运动会后跟同学的聚会, 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带过,安抚了对方的情绪。 第二天清早,陈小葵一路又是一路半睡半醒到的学校。 一直到下车时,秋风穿过大打开的车门,她才揉着眼睛,恍恍惚惚地跟在任免后面,低头一边蹙眉一边默默发誓。 如果不是必要,绝不再碰酒精这种东西—— 不, 最好是连必要的情形都没有! 她有一种自己的确是个菜鸡的感觉。 而这种无能为力, 比酒精副作用导致的犯困头痛更让人喉头微哽。 你菜,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好在任免今天的步子很慢。 陈小葵心理庆幸这一点, 微微低头,又是揉眼睛又是捂住嘴打呵欠,视线只能看到千面人的脚后跟。 上楼后, 刚到教室门口,被体育委员一把拉住。 “女侠留步——!” 体委身形高大,拽住她的书包袋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少年视线还黏在报名表上,只是眼下挂了两坨黑眼圈,看起来有点疲惫,但还是努力提着嗓子,乐呵呵的,“陈小葵同志,你今天早上有项目,立定跳远,别忘了!” 陈小葵愣了两秒。 这一拽,骤然的作用力反而把她彻底拽醒了,醒了又很疑惑,琢磨了一下,才慢慢地问:“……我没报项目啊。” 体委突然打了个呵欠。 他昨天几乎是整个学校跑了一天,每个项目都要人,体育又是他再班里主管的事情,不太好一直麻烦其他班委打下手,晚上回去早早就睡了,第二天醒来还是困。 他举着报名表,声音沙沙的,听到面前人疑惑的声音,以为陈小葵是想临阵脱逃,说话时非常无奈。 “哎,女侠你这可不能临阵脱逃啊……当时我表是拿着挨个去座位上问的,白纸黑字,凭证还在。” “大家大部分都挺不情愿去参赛的,但为了班级,都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碍,你看,王嫣不还报了八百吗!” 他又没轻没重地拍了拍陈小葵的书包,“同志,为了十八班的年级总分不垫底的大业——” 话没说完,被人截断。 任免已经到座位把书包放下,拿着水杯,此刻非常沉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体委和陈小葵反应默契,纷纷往旁边跨一步,给人留出离开教室门去水房的空间。陈小葵还拍了拍胸口,毕竟体委那一掌,对她的小身板来说确实是有点难以承受。 教室里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去操场集合了,他们俩这儿还在纠结也不是好事儿。 陈小葵沉吟片刻,终于出声。 “我能看一下报名表吗?” 体委以为她终于觉悟,给的也很爽快。 她凝神看了一会儿,有点疑虑。 “这个字看起来是我写的,”她顿了顿,又道,“但不是我写的。” 体委被她绕晕了,抓了抓头发:“……啊?什么?” 他抓头发这个空隙,陈小葵又屏住呼吸,她看了一眼体委浓重的黑眼圈,轻轻叹了口气。 同学一场,有忙能帮就帮。 “……算了,”她还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接,抿了抿嘴唇,柔和又无奈地笑了笑,“一会儿在哪儿集合贡献力量?” — “不是说没有报项目?” 少年的声音微凉,好在今天天气终于转好,风没有昨天的烈,阳光明媚。 下楼时,任免又在她的前面。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小葵其实并不想要这样的巧合。毕竟昨天柔软的气氛是事出有因,且还有第三位熟悉的人在场,她对自己还没自信到能有运气不被冷嘲热讽的地步,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转变生活准则。 有了昨天在操场上无所事事的经历,陈小葵这次下楼拿 分卷阅读62 了两本书,还握着手机。 跳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鞋带松松散散地散开。 这手神出鬼没,少爷是用的越发得心应手了。 陈小葵趁机蹲下,手机不得不和书一起到了左手,稍微握得有些艰难,一边应付地回:“可能是忘了……” 神出鬼没也是感叹完了就算了,她不会傻到明知故问对方是不是听到了刚刚的交谈。 但话还没说完,一只洁白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面前。 微微垂着的,呈现自然地伸手姿态,线条相当漂亮。 她嘴唇抿了抿,又抿了抿,读出对方的意思,婉转体贴地开口:“不用,书不碍事。” “——啪。” 话音刚落,因为系鞋带不得不用中指按在书本封面上的手机摔在了地上。 响亮的。 陈小葵:“……” 屏碎不碎都是其次……一定要是这样的发展吗? 这种场景下,任免依旧没说话。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眼皮不抬,眉头不皱。 像笔挺的松柏,非常的平静,养眼且冷淡。 被当场打脸真的是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之一。 然而此时此刻,还有一只鞋的鞋带没系。 陈小葵眼皮微跳,迅速做出决断,不说话,直接从衣兜里摸出一张餐巾纸,包住手机递了过去。 任免看着再次蹲下的少女发旋,微微侧头,心里隐隐有些好笑。 他很难有觉得这么轻松的时候。 少女再起来时,两个人一路到了十八班的队列,男女站位前后分开,任免注视着少女的马尾淹进人堆,却没有即刻归队,而是慢条斯理地绕到了队伍末尾。 末尾处有一堆十八班班委集体准备的用来加油的装备,什么旗子,横幅,杂七杂八各种各样,丰富的像把人店里的东西直接一股脑给抬了回来。 体委正在和班长商量一会儿运动会项目的人员队列,他也不打扰,就在旁边等到两人话说完,才走了过去。 班长也不跟他含糊,非常热情,粗眉扬了扬:“哥,啥事儿?” 昨天聊天那事儿,对方话说的都明确到了那份儿上了,不想要钱,反而是拉开了关系距离。 小新自己觉得,这算是跟任免关系再次拉近了些,但也还是顾虑到对方知名的洁癖,没有直接哥俩好似的揽过去。 他要是能相信陈小葵忘了那个说辞,才是真失了智。 少年站在风里,衣角被微微吹起,赏心悦目。 任免扯了一下唇角,声音沉沉地:“能借看一下报名表吗?” — 陈小葵的立定跳远,本质上来说,也就是一个勉勉强强。 所谓勉勉强强,还是建立在无论及格标准怎么变,她都能成功上垒,挂在边缘。 但这种勉勉强强,显然不是够格参赛的水平。 王嫣今天要跑八百,本来就很秋风瑟瑟,眉眼间一片惨淡,听到陈小葵听到也要一起去参赛,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不是……” 刚刚看到好友陪着一起站到参赛队列的喜悦消失殆尽。 陈小葵摇摇头,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报名表上确实有我的名字。” “看笔迹……应该是模仿我写的。” 后面这半句,说的有点犹疑。 她的字迹也有由来。 小时候因为家庭原因,必须同时适应学习两门语言,交流沟通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书写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个时候年龄小,还没有那种变更交流语言时同时更改书写方式的自觉,总是会在书写汉字时一并写的圆圆滚滚。 笔锋这个概念,都是老师有意识开始纠正她习惯,陈小葵才正儿八经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两个少女站在队伍前,迎面就是一道穿着运动服的黑影。 “喂,喂——同志们,就要上战场了,不要怕,我们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王嫣张张嘴,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但班长忽然举了个喇叭过来把人分项目组织开,疑惑只能憋回了肚子里。 过了一会儿,发了条消息过来。 一个硕大的头槌疯狂砸兔的表情。 王嫣:我回过劲儿了 王嫣:哎……不是,好无聊啊这些人,你别生气,一会儿比完了我请你吃热干面! 一边还在分开的队列,跳起来跟她远远地挥手,发丝晃来晃去。 陈小葵盯回屏幕,笑得嘴角微微翘了翘,回了个好字,心里熨帖,连带顺眼瞥到新鲜出炉的骚扰短信,都是流畅三连,删除拉黑加无视。 她没生气,一点小事,生气都谈不上。 反倒是初中时因为独来独往,几乎没怎么感受到的友人情意让人心里有种做梦似的不真实感。 主要是觉得复杂,有点哭笑不得。 一方面是有趣,一方面是颇有 分卷阅读63 些无语。 她从小到大,也并不是没有受过针对,更严重的事情还有。她是脾气柔顺,不想惹事,但也不是真就任人揉捏的洋娃娃。 初中好几回被人藏书堵路,陈小葵都始终沉着冷静。 要么无视,要么怼回去,要么活用学校规则。什么人都有磨掉的办法。 只是这一次的针对,她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上不下,卡在那儿,说严重也说不上。 毕竟立定跳真就一分没拿回来也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就好像纯粹只是想给她添堵,给她增加一点有意无意的烦恼。 想找事儿,却又根本没那么大的胆子。 她垂眉敛目,跟着到了立定跳远的比赛处,低着头还在琢磨这件事儿,却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人注视着她。 陈小葵追着瞥回去,却只看到一个旁边队列里扎着高马尾的长腿美女,双手挽着,眉眼到鼻尖都是凌厉漂亮的线条,整个人非常的坦荡高冷。 精致的侧脸看上去有些熟悉。 …… “级、花。” 她脑子里很快回荡起王嫣的介绍声。 美女今天没戴贝雷帽,自己的第一反应也就有些迟了。 如果不是长腿美女的马尾还有些晃晃悠悠,明显是刚刚转过身的样子,看起来倒真像是对周遭任何人一点都不关心。 “……” 她有点疑惑,又有点想笑。 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就受人瞩目起来,需要探索的事情一桩接一桩。 不过能被美女看看,也还算不错。 陈小葵一贯擅长在困难下找乐子,当即另辟蹊径,自我宽慰。 “十五班往后的选手,过来登记!” 前方报名点的桌子挤满了人,学生裁判忙的焦头烂额,扬声喊了一下。 陈小葵刚要整理头发,打算盘起来,以免比赛时不太方便,心里默默地做着心理准备,却又被人重重一拍,被惊得下意识缩了起来。 “——” 这一下可比体委拍书包重多了。 她差点儿没站稳,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面前的人。 “嘿——你怎么还参加比赛的,这么小个儿……” 周平阳的小马尾也一晃一晃的,穿着一件T恤,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整个被包扎过的手臂,另一只手戴了一个蓝色的护腕。 男生眯着眼躬着身子,手扶着下巴,正故作沉思状,饶有兴味地打量她。 “能行吗?”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点事情,三沙我捧着更新回来了=3= ☆、027 周平阳的长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俊朗。 他轮廓有一点偏平, 但气质出挑, 头身比优越。眼尾微微上挑, 笑的时候会微微带出一点弧度, 显出几分痞气。 穿校服也从来不愿意守规矩。就比如现在,秋日的季节,一件长袖白色T恤就算抗寒装备,胸前挂着一个看不出形状的吊坠,受伤包扎过的手臂明明还非常显眼,也挡不住加上纷飞的头发和深邃的五官带出来的那种冲劲儿,非常符合许多校园青春剧中塑造的不良少年男主角的形象。 寻常少女心作祟, 可能只一眼就能想到跟他翻墙逃课,混迹酒吧,肆意妄为的青春故事—— 陈小葵没想到这些。 她很疲惫。不止疲惫,还心累。 身体上被一掌拍的,心理上被接二连三的事情乱的。 此刻,她冷静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目光落在少年蓝色的护腕上。 “还行吧,”陈小葵收回目光, 又望向前方队列, 叹了口气,“不会不及格。” 周围有不少目光投过来, 她也毫无反应。 这还要多谢任免,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深受伸手牵连, 常年被行各种注目礼,早就免疫了。 周平阳又笑:“小小年纪,叹气倒是叹的挺多的。” 你也没多大。 笑完了四处张望一下,好像非常熟悉似的问她:“今天任免不在?” 还不是因为一堆麻烦接二连三,跟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 陈小葵心里宛若明镜,无视第二句,没回第一句。 恰巧队伍排到她这里,她趁机上前一步去学生裁判那里登记了名字,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周平阳还在后面站着,盯着地,好像在观察什么。 “诶,你说,”周平阳微微侧头,显得有点吊儿郎当,“是体育好的男生招女生喜欢,还是成绩好的?” 陈小葵被排到最后一个组跳。 无论怎么改位置,周平阳始终凑在她旁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问到这里时,恰巧前面人群传来一声惊呼。 十九班的级花大美女立定跳超了校内记录。 发丝飞扬,身材高挑 分卷阅读64 ,手微微一甩,感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是长腿的好处吗。 陈小葵吸了一下被风吹得有点发红的鼻子,盯着那边远远的美丽侧脸,认真欣赏,头都不回,就着眼下的感受,静静吐出两个字:“看脸。” 周平阳被哽了一下,又乐了,笑得露出虎牙:“……说的有道理。” 陈小葵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不想带着疲惫感上场,决定还是在上场之前把话说清楚,看着旁边的人,略略沉吟。 “其实,你如果不打算直接告诉我上次说的事的话,真的不必来找我了。” 陈小葵从来原则性十足。 她是挺想知道骚扰的人到底是谁,但不代表她能接受有人借着这个由头,故弄玄虚增添麻烦。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对方的护腕上。 浅浅的蓝色,和上两次撞见周平阳时,他手机上挂着的熊是一样的颜色。 从合理的生活重点推测线索,是一种必备的技能。 陈小葵擅长记忆细节——再次多谢任免这些年来的训练,她借着角度,安静地抬头,微微凑过去,声音放的很轻。 周平阳挑了下眉,顺势弯下腰,并没有因为这番话显出一点动摇。 从远处看过去,像是两个极亲近的人在交流,身形微微重叠。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到对面的少女无波无澜的声线。 “长期跟不熟的女生来往……你应该也不想被送礼物的人误会吧?” 说这句话的同时,裁判刚巧开始点名,少女直接响亮地答了一声到,很快朝前跑了过去,挥挥衣袖不带云彩。 这句话融进了风里,成了最后一点人呆过的痕迹。 周平阳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笑容僵了一秒。 面前的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个站在立定跳比赛线的小点。 他就在原地站着,像个雕塑一样静候一会儿。微微眯起眼睛,半晌,终于又低低地笑了笑。 说聪明又不是完全聪明。 “……难怪。” 周平阳抬头,朝着另一侧已经比完的队列望去,挑了挑眉。 — 篮球场不远处的角落,任免站着没动。 这地方是个风水宝地。 巨大的梧桐树投下一层影子,他在这里靠着,藏在静谧中,周围都是欢腾的笑声和吵闹声,反而没人注意这头还无声无息地站着人。 非常适合偷窥和观察。 立定跳远的场地离篮球场不远,很近。 他淡定地看,没什么感想,捏着书,略略倾斜了身子,显得有点懒散。 哪怕看到陈小葵微微朝着一侧男生侧头,都没反应。 他又站了几分钟,一直到前面树荫下,几步距离的人慢腾腾地转过身,鞋子蹭着地面,低头要走,才终于发话。 “好看吗。” 任免的声音很凉。 他其实并不是那么真就高不可攀的人物,该有礼时,也有分寸在。 但当他试图以一种气势和人保持距离的时候,总会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威胁感,让人瘆得慌。 丁婉婉就被吓了一大跳,低着头抬眼镜的手微微一抖,方框差点掉到了地上。 她慌了一秒,抬头确认了一下来人,又迅速低头,抓紧了手里的书。 任免往前走了两步,一侧阳光顺着树荫投下,显得他整个人周遭投影更深,神色冷漠。 “抖什么,我只是路过。” 任免牵了一下嘴角,笑了笑。 他根本没看旁边的人,翻了一下手上拿着的书。 丁婉婉这个时候终于镇静下来。 她咳嗽了一声,轻轻抬头,眨着眼,看起来非常安静,但略微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出了一点端倪。 太嫩了。 哪怕眼前人的确还是看起来的那样好欺负又软弱,但刚刚眼睛上抬,涌动的情绪不是做假的。 “……任同学。” 丁婉婉稳下来的声音十分平缓,只有尾音有些颤抖,但还是装作不知道什么似的跟人打招呼。 任免没答,而是看着书上的圆圆滚滚的字,慢慢地道:“我应该没那么可怕?” 丁婉婉盯着自己的脚尖,避开问题不答,而是反问:“……你有什么事吗?” 她心跳的飞快,不由得开始思索自己刚刚除了张望,应该没有别的动静。 一道风从两个人之间穿过。 陈小葵站在不远处的立定跳远线上,轻盈地跃起,落下,轻巧地像一道墨点划过。 “……字写得不错。” 任免微微侧头,从旁边人手中抽过书,翻了两下,又塞回不敢动弹的人手里,说浅淡。 丁婉婉不知道想到什么,头埋得更低,看起来非常脆弱。 任免懒得戳穿她这种虚假飘忽的伪装,又往前走了 分卷阅读65 一步。 他觉得有点不适。 刚刚的书本不是他的,此刻只像手掌心有什么东西在跃动。 不远处还有欢闹的人群,跟这里形成强烈的对比。 任免越发觉得无聊。 陈小葵的字很好认,尤其是她写陈的时候,总是会忘记钩那一下。报名表体委是挨个拿到座位上让人填的,要说动手脚,最方便的就是邻桌的人。这几乎用不着动脑,直接找个旁边人不在的时机就行。 他不太在意丁婉婉的情绪,只是这里面总得有个原因。 直觉告诉他,原因还牵连着别的什么。只是对于眼下的这个姑娘,他太知道该做些什么,戳中什么让对方退缩。 利用规则远比威胁来的快,他也不欺负小姑娘。眼下还没有大事,要做的,是防止是事态继续恶化。 任免淡淡开口。 “我不知道你对你同桌的想法是什么,也不太关心你是小姑娘嫉妒还是自卑,原因又是什么,”他的目光平静,偏偏还牵着嘴角带了点儿笑,像冰块儿造出来的,“不过吧,这种隔靴搔痒的方法真的挺没意思,什么写名字,买衣服的时候故意不提醒……” 班服那一次就够明显了,只是当时他只抓住了班长顺嘴问时,面前人隐约的一个反应,不太确定。 话才说到这里,对面的人终于动了一下。 丁婉婉仿佛是早就料到会被人发现,抬头的时候一点没有别戳穿的慌张,只是眸中情绪不可控,微微闪过不忿,被镜片挡了挡,没那么清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非常镇定,声音低弱,但很坚定,“你开口闭口暗示,但是说实话,我作为年级前十对她……根本没什么针对的必要。” 后面半句声音渐渐大起来,仿佛也是在用优秀的本钱说服她自己。 “任少爷有钱有势,不用觉得我有什么能力跟少爷小姐作对。” 丁婉婉换了个称呼,声音依旧微小,但语气越说越坚定,还带了点儿清高的嘲讽。 任免:“……” 开口闭口,按她这逻辑,听起来倒是挺烈挺自得的。不过刚巧,任免一贯擅长从打击人的点入手。 他笑的有点亲和,眼神里头一次带了点火光,沉默透彻,若有所思地顺着对方的话,点点头。 “……行,你叫我一声少爷,那这样吧,我说,你听,你也别往心里去,就当给别人带个话。” 任免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很远的地方,顺着对方的逻辑继续理。 “有些事最好点到为止,实在还想继续的话,就换个人选。以后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写写我的名字。放心,我不会去跟学校说咱们特招生的事儿,按你说的……名次来说,不值得。” 任免在该加重音的三个字强调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时恰巧看见抓着头发从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小姑娘。 头发乱糟糟的,毫无所觉,站的笔直,像一只小白鹤,脸上带了点没有发挥好表露出的惭愧。 他的笑意泛着凉:“这对你应该没什么损失吧?” ☆、028 陈小葵说到做到。 说及格就是真及格, 第一轮完了, 比赛资格没了。 她捏着班长发的, 因为赛程过短, 根本就没开过盖子的水,沉思片刻,决定转身往八百的场地走,顺便把头上挂着的半掉不掉的发圈拽了下来。 任免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陈小葵刚好拧开瓶盖,抬头一看少年人凌厉地站在原地,一口水没喝, 飞速一下,又盖了回去。 开玩笑,这时候喝水才是真傻,要是一不小心呛到咳嗽,那不是完蛋。 少年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运动服,手腕处的袖口微微撩起,可以看见分明的骨节和青筋,劲瘦有力, 抬眼时不知道是不是上一回已经注意过了, 那点泪痣隐隐地看起来有些惹人注目。 他身上有股薄荷香。任免递给她两本书。 陈小葵定睛一看,发现正是她早上带下来的那些。 “你没放座位上, 被人捡到给送回班上了。” 任免又瞥了一眼,淡淡地问:“……比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陈小葵欲言又止,最后她抿了抿嘴, 挑了个听起来既不敷衍,又不容易被挑刺的说法:“有点辜负了班长吧。” 她是真觉得辜负。 陈小葵入场之前干了个事儿。 她趁着班长单独在旁边看单子的时候,上前表示了自己想要还制服钱的意愿,任家出手大方,她对自己却要求很严,除了必要的钱,基本就没有怎么花出去过。 结果班长乐呵呵的,听完这话,粗粗的眉毛高高扬起,拍拍胸口:“哎,说了不用,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这是大事儿啊,而且最开始也是我工作失误,说白了,哥哥我又不差钱。” 陈小葵面不改色:“那就当妹妹孝敬哥,是本分。” 分卷阅读66 班长:“……” 小新左思右想,看她还不肯退却,又低声道:“这样,妹妹,哥哥偷偷告诉你——你要实在在意,也已经有人孝敬了……我走了啊,好好比赛,就算抵消,这行吧?” 说完前半句,哪怕后半句还是个疑问句式,也根本不管,溜的飞快,一点不给她继续的时机。 一套操作,当即就把她搞得有点晕头转向。 还没来得及多琢磨这个“还过了”是什么意思,就该进场地登记准备比赛。比赛过程其实也就是日常水平发挥,她本来心态很平,想到班长的样子,又不那么平了。 确实还是愧疚和辜负。 陈小葵顿了顿,她盯着书上给硕大的“高一必备训练”几个大字,忽然想起这事儿,不免捉摸着,有点犹疑地开口。 “你……” 是你还的钱吗? 她当然是想这么说的。 陈小葵算来算去,任州人在家里,王嫣也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觉得也就这么一个人有点可能。 但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毕竟从前很多时候,陈小葵是从来不会主动对这个人问些生活学习以外的题外话的。 这有点难懂。 但如果拿事情打比方,有点像是你被一个人号称你有债喊久了,突然有一天,他告诉你,你的债不仅都没了,我还倒贴五十块给你。 基本等于友善和谐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包容,“同志啊,从今以后好好相处吧!” 是示好的证明,也是对她的照顾。 ……哇哦。 任免可能这么说话吗? 绝对他妈的不可能!! 所以陈小葵嘴上卡壳一秒,眉头微微一跳,迅速切换频道。 “你吃了吗?” 这是屡试不爽的问话。 陈小葵眨着眼睛,显得十足的无辜。 她当然知道这时间点提吃饭是扯淡,纯粹就是找借口瞎扯一下。 一般来说,这种问题,任免白痴地看她一眼是最好的结果。 少女站在风里,已经做好了迎接冷嘲热讽的准备。 少年人从头到尾没主动出声。 他听到这话的时候,眉目微动,薄唇轻启,陈小葵已经迅速地做好了心理工作。 任免淡道:“你傻吗,现在不是时候。” 意料之中的回复风格。 陈小葵心微微一定,刚要乖巧嗯一声就算把话题接过去,又听到对方漫不经心的声音,有点懒散,夹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薄荷味的皂香。 “晚上再一起吃。” ……嗯? 啊? — 任免比她还要说到做到。 连续第二天,陈小葵和任免相会在老刘麻辣香锅。 老板明显还记得他们,一看他们进来,就热情地给腾位置:“哟,帅哥美女来了啊!今儿还喝吗?” 深受酒精荼毒过的陈小葵陷入沉默:“……” 任免在前头顶着,摇摇头,淡定地牵起嘴角,翻开菜单,说了句,不喝。 王嫣坐在陈小葵另一侧,有点迷茫地抓抓头发。 她刚刚在贴吧里网上冲浪了一圈,也没注意老板问的喝酒的事儿,还沉浸在任免下午在四百米的精彩表现带来的一系列后续风暴中,晕晕乎乎的:“啊?什么?” 陈小葵给她拆了个杯子,神情不变:“没什么,老板叫你美女。” 王嫣不好意思地捂脸:“……哎呀,天生丽质这么明显吗。” …… 一逗一捧,配合还挺好。 店内的热气涌动。 任免自己拆了手里的包装纸,余光瞥了一眼,仿佛纯粹看客一样看对面俩姑娘耍宝,微微眯了下眼。 熟悉的三人对坐场景,被换掉的那一个一点都不平静。 王嫣又抬眸,压制住自己心中激越的情绪。 当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风云人物开始在意想不到的体育项目上崭露头角的时候,后果是非常明显的。 就在刚刚,一个下午,任免拿了个四百米决赛第一名,跳高破校记录,没赢校内的国家二级运动员,拿了第二。 贴吧的不少人先是疯狂开贴分享照片一番,最后讨论的差不多了,又把重点往别处落。 其中当属一个帖子盖的最高。 【开赌:任少爷一会儿会接谁递过去的水?(已封楼)】 主楼里,楼主一共开了四个选项。 【1.姜帆 2.姜帆 3.姜帆 4.无】 【1楼:?楼主是姜帆小号吗,这啥啊,把我们骗进来夹带私货?】 【2楼:此言差矣,你这就不懂行了吧,姜帆作为咱年级知名暗恋任少爷的级花,我就不信你没看见她开幕式穿短裙那身材和腿,哎哟喂,贼白贼细贼漂亮,这就是男人一生追逐的浪漫】 【3楼:浪不浪 分卷阅读67 漫我不知道,2楼把你的口水给老子擦了!顺便说一下哈,我也在十九班,姜帆在我们班是漂亮,但也没那么夸张啊,你们就真就搞的没别人送水的选项了?】 【4楼:我记得……任少爷同班不是还有个开幕式萌妹吗,也挺好看啊,上次可是你们十八班的人自己说的,他们一起上下学的,这没错吧】 【5楼:你把这个记的清楚怎么就记不得人家是远房亲戚呢小傻瓜】 【6楼:呵呵,除非他任免是个和尚,我就不信正常男人会不喜欢长腿美女】 …… 几十楼盖下来,众说纷纭,最后楼主在晚饭前果断封盘,只有一句话。 【X楼:我日啊!!!!!任免没接任何一个人的水,戒赌吧朋友们!】 【X楼:@ 6楼,成了,任免不是正常男人】 王嫣无意间误入,仔仔细细复盘下来,得出结论。 任免果然还是那个透心凉的任免。 人隔壁班大美女示好多少次了都,一点回应都不给,说彬彬有礼保持距离就从始至终。 这么一看,反而是被任免当成草莓牛奶垃圾回收站的陈小葵看着还靠谱点。 他眼里没有美女,看谁都是看冬瓜,那肯定还是特别点的冬瓜好。 要她开贴的话,她肯定回把自己好友的名字加在里面。就送个水,又不用看什么亲戚不亲戚的。 要不怎么说直男一根筋呢。 王嫣长吁短叹,叹气也只敢在心里干。 刚刚赛后,她就跟平时一样,比完八百,要死不活地在终点找人,打算问陈小葵去哪里吃完饭,等汇合后,就被自家好友旁边的人给震了震。 意外之喜是喜了,但现在看来还不如不来呢。不敢也不能打听消息,看手机翻个贴吧都心虚。 “唉……” 王嫣叹息着点了一碗土豆粉,有点愁。 陈小葵就在旁边倒水,三杯整整齐齐。 这顿饭吃的没什么意思。 任免不说话,陈小葵也是食不言的主儿,王嫣速速吃完,被班长叫去领八百米参与奖—— 班内制作派发,以资鼓励的那种。 “李山越让我去找他,撤了,你们慢慢吃。” 这句话是小声对着陈小葵说的。 李山越就是班长的大名,名字就起的很有点值得依靠的意思。 最后又只剩下两个人。 陈小葵没想到要说什么,索性和平时一样保持沉默。 临离开前,香锅店老板送给他俩一人一个橘子,笑眯眯地,说是借他们这对金童玉女,招招财气,让他们常来。 陈小葵回头扫了一眼明显女性多于男性的店内客人分布:“……” 也不是不行。 她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拿着橘子丢了几下,刚要下楼,又听到旁边的人淡淡开口。 “绕一下,消消食。” 陈小葵不作反驳,沉着淡定:“好。” 圣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绕一下就当活动筋骨。 这个所谓的绕一下,就是绕到了附中后门。 附中后门没有前门侧门那么热闹,但也开了几家便利店。只是晚饭的时候学生来的比较少,看起来没那么繁华,且因为一路种过去的梧桐树,显得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思。 寂静的后门前,这时呼啦啦围了一堆人。 陈小葵慢了前面人两步,走的不那么用心,有些出神,只听到对面忽然传来了激烈的吵架声,夹杂了非常猛烈的一声撞击—— 应该是男生,也应该是群体,还动了手。 什么情况?她下意识地刚要皱眉抬头,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闪,一道阴影掠过。 再睁眼时,已经是几道缝隙。 ……几道缝隙? “我草你大爷,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啊,老子这些天忍你是老子脾气好,跟我称兄道弟,也不看看你有个屁的资格——!” 坚实的拳头击打身体,随之而来是一声猛烈的喊痛声。 陈小葵反应过来。 是手指轻轻地罩住了她的视线一瞬间,皮肤接触传过来的一点热度,帮她隔断了一瞬间有点刺激的动手场面。 有点凉。 周遭刹那间被男性的吵闹和嘶喊声充斥。 她还没缓过来,任免已经把手拿了回去,朝她转过来,一边拉开外套拉链,微微垂头,很淡定地交代了一下。 他这个高度,刚巧把身后的一切都挡了个严严实实。 视线交错间,她感觉面前人的眉毛无奈地挑了挑,仿佛有一种无形的说服力,沉着声音。 “……把眼睛捂上,转过头,先回去。” 任免垂目时,明明没什么波动,但看起来就是闪着光,嘴角牵起来,外套被拉开,分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陈小葵仰头,要说的话突然忘了,只能点了下头,眼睛眨了眨,嘴唇没 分卷阅读68 来得及闭上。 任免转过了身。 她就也侧过身,但没有立刻走,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世上最容易冲击到人的,就是出其不意的偶然。 虽然这么说很不对,情形也好像不太正常,但是—— 她听到任免凉凉的声音,在喊什么人。 ——但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任免好像的确是传说中的帅哥。 名副其实,非常生动。 作者有话说:  少爷:脸确实有点用。 T.T舞手绢弱弱求评论 ☆、029 “谁啊你, 小白脸, 不赶紧给老子滚, 还敢过来——!” 身后再次传来巨大的威胁声, 听起来趾高气扬,估计是扯着嗓子喊的,有点撕心裂肺。 陈小葵略略低头,面色没有变化,飞速地从包里摸出手机。 但还有比美色更冲击人的。 刚刚捂那么一下,她非常确认,任免没有戴手套——这并不是说陈小葵傻了还是别的什么, 而是少爷他,确实是个实打实的洁癖。 这么接触,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 但现在肯定不是细想的时候。 陈小葵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仿佛隐隐还能感觉到那点儿些微的凉意,缓缓出了口气,沉吟片刻,拨通了电话。 “——!” 几分钟后,伴随着身后骤然一声喊痛惨叫声, 她又转了回去。 场面比想象的好接受多了, 拳拳见肉的未成年少女不宜场面已经过去。 任免站的笔直,身后站了个歪歪扭扭, 扶着左手手臂的身形,有点眼熟。 对面头发冲天的老大皱着眉头,捏着烟头, 往后忌惮似的退了几步,不再是刚才话语里日天日地的嚣张模样。 因为地上躺了个滚来滚去,捂着肚子疼痛难忍的人,一看就是典型负责叫嚣壮士气的小弟。 此刻形象非常凄惨,明摆着是身先士卒被收拾了。 动手的人很明显。 任免的衣角还扬了一两下,看起来一点尘埃没沾。 爆炸头老大还在拽里拽气地喊话:“——你们附中的校规,肯定比嘉安严多了吧,臭小子,识相就赶紧滚,免得一会儿有个什么动静你们学校老师来了,到时候要是受个什么处分,还娘们唧唧哭一场……” 江嘉余捂住右脸,嚎着嗓子,还在喘气呢,乐笑了:“处分谁啊!你爹吗?” 任免有点不耐烦。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冷漠又烦躁,脚尖轻轻点了两下:“别装了。” “——” 滚来滚去的敌方小弟霎时间变成死鱼。 任免再次面无表情地直视起对面老大。 他动手从来有分寸,哪里会是翻滚这人装的那么惨痛,要说场面上占理,怎么也得是他妈人数少的这一方才对。 头发冲天的老大把手里的烟蒂一扔,被江嘉余一喊,也气性上来了:“嘿,给脸不要脸是吧!姓江的,你别抢别人女朋友还他妈还抢的理直气壮的行吗,这年头人专门的情感产业都有职业道德,你搁这儿充大佬,打肿脸充胖子呢?” 陈小葵:“……” 专门的情感产业是什么? 这年头,原来当个不良校园团体老大都要这么主动打码现身说法。 江嘉余也给气笑了:“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说了我不认识那个女的就是不认识,我去嘉安也是有事情要办,对你们没兴趣——” 任免歪了歪头,掐断身后人的发言,冷淡地眯了眯眼。 他的声音很凉:“你们是嘉安的?” “关你屁事!没关系就赶紧让开,最后一次警告啊……” 陈小葵走过去的时候,正巧听见对面爆炸头没有正面回复。 江嘉余还在任免身后一步的距离骂骂咧咧,嘴角眼角和手背都有一些擦伤,正在犹豫要不要干脆突破任免这道防线冲过去,一边嘶声喊痛,余光晃荡间,先被旁边安安静静蹭过来的人给惊到了。 “……卧槽?” 他一下紧张了,弯下身,本来气到扭曲的神色也一下变了,连带怼天怼地的劲儿也没了。 “……姐,你怎么在这儿?这地方是你该来的吗?” 江嘉余平时抄她理科抄的多,尊称也叫的非常顺口。 江嘉余这个人,有个毛病。 从小学到初中,一路打架打上来,有个原则是,不论怎么样都绝不牵连女孩子。 按照他的说法,大老爷们儿的事儿就得用拳头解决,连累或者欺负小姑娘,连太监都算不上! ……但说实话,眼下这个场景,他感觉自己离太监就一步之遥了。 陈小葵给的创可贴他愣是没敢收——紧张的。 分卷阅读69 刚刚他一个人被呼啦啦一群人层层围住,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紧张的地方。 任免仿佛觉察到身后的响动。 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眼角冷冷凉凉,划过陈小葵,又划过江嘉余。 少女正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创可贴,江嘉余摊着手接过,抬头一脸懵逼地看他,脸上的“卧槽”没来得及收敛。 后门不远处开始渐渐有吃完晚饭人过来,临自习前在便利店顺道买点东西是常事,何况正值高一运动会,零食才是会场打发时间的主角。 这边一群人这么面对面站着,明摆着相当显眼,已经不是刚刚人烟稀少的好时机。 这一点,对方明显也有所觉察。 “……这样,”那头老大跟身旁的小弟耳语了几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明显有所放软和缓和,“你让开,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必须得单独找姓江的。你也是男人,自个儿女人都被抢了,不可能一点气性都没有吧?” 任免又转过头,面色淡漠,若有所悟:“听起来有点道理。” 身后的江嘉余:“……?” 爆炸头老大还没以一副“哥哥你可算听人话了”的表情得意几秒,任免又开了口。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相当平静。 “你去嘉安是因为别的事儿了,对吧?” 问的是江嘉余。 后者没琢磨过来面前的人要干嘛,傻愣愣地点了下头,下意识地把陈小葵又给挡了挡,尽量不让少女的脸暴露在对面人的视线里。 任免歪了歪头。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处的软肉,又朝着那边转过去。 “不巧,我这人也有个毛病。” 他把衣服捏在手上,看起来不慌不忙,眉目微垂,冷淡又凛冽。 剑出鞘了,闪着瘆人的寒光。 “有点护短。” 江嘉余一听前面人的话,一下子从傻瓜模式变得激动起来,当即撺撵旁边的人走:“姐,听到了吧,这么多年,你任免哥哥终于又要动手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别掺和,呆在这儿干嘛呀……” “有事。” 陈小葵答得很利落。 果然,下一秒,任免的外套从天而降。 少爷的外套是不能沾染灰尘泥土的。 后门的另一侧,逐渐传来有点吵闹的人声。 陈小葵接了个正着,眉眼都不抬,声音软软地飘在风里:“……顺便等着卖惨。” — 作为十八班班主任,周波从办公室赶到附中后门,花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当他接到陈小葵的电话的时候,他其实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差点连放在桌面的方框眼镜都忘了戴,抓着手机就往楼下跑。 “……周老师,后门这里有点麻烦。” 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很乖。 非常切合他印象中的形象:乖巧懂事,虽然文科不太行,但在他的主课数学上出类拔萃。 好管理又优秀的学生,是个老师都不会不喜欢。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我日,姓江的叫了老师!怂逼!” “撤撤撤,告诉你啊,这事儿没完!” 跑来找事的一伙人听到老师来的动静,明显很有经验,扔下句狠话,跑的飞快,一点踪迹不留。好在周波对这种事一向有办法,迅速掏出手机拍了照片,又在心里合计,准备到后门直接去调监控,看看有没有这个角度的资料。 难处理的是剩下的人。 他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劝退了周遭围观的学生,总算把目光投回面前并排列着的三个。 江嘉余嘴角青了,脸颊肿了,手背红了一块儿,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动。 要真是他一个人,事情是非常好办的。江嘉余是个刺头,成绩还算过得去,不然也不会分到他班上。 关键是旁边的两个。 任免穿上了外套,站的非常坦荡,气息平静。 陈小葵低着头,看起来似乎是被吓到了,脚尖一个劲儿地磨蹭地面。 “……” 一个是状元苗子,一个是乖巧学生。 周波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还是让三个人先跟他到办公室。 一到办公室,江嘉余就活跃了,一路上闷声不吭,进门就开始主动认错。 “老师,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我……” “你行了啊,”周波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一会儿你再说——你俩,谁先说吧。” 难的也在于牵连太多,事发地点太显眼,看到的人也挺多的。 任免动了手,至少这一点,他也在赶到的时候瞧个正着,想放水装没看见,也得有个章程。 任免斜了江嘉余一眼。 “来,跟老师说说,为什么动手?”周波的语气柔和了些。 任免似乎 分卷阅读70 是考虑了一下,略加沉思。 “其实没什么,”他说的很沉静,非常淡定,眼皮轻抬,“我就是看同班同学无缘无故被找麻烦,又被打的挺惨的,有点可怜,总不能坐视不管。” 挺惨的江嘉余:“……” 周波:“……” 敢情,动手还是因为团结友爱? 周波不信,他又转头,语气变得更轻:“陈小葵,你是打电话的,你说说呢?” 陈小葵依旧垂着头。 她飞速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我就是看……” 少女又顿了顿,仿佛终于平静了还有些恐慌的心境,低低道:“看江嘉余同学替我挨了一下,看起来有点惨,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心里抬慌了,只能跟您打电话……” 挺惨的江嘉余:“……?” 他先是无语,再是震撼,到这儿,已经有点麻木了。 旁边这俩是什么人啊!! 是越学霸的人,撒起谎来越从容不迫吗! 关键是,任免先开口帮他奠定受害者身份,陈小葵再加把火主动献身,看周波为难的表情,好像——好像还真被说服了。 …… 江嘉余大脑当机中,恍恍惚惚地发懵,之后在被问什么就答什么,只知道嗯、啊、哦、不是,长句都被一肚子的困惑憋了回去。 少年心里门清。 他的确算是受害者没错,但如果不是他去嘉安办事,这事儿也根本不会上门。 但当女同学,且还是听话懂事的女同学也成了受害者的时候,这事儿明显一下对错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毕竟明眼人怎么看,都肯定觉得是板上钉钉的对方不占理。 他有点懵,本来都做好了再怎么也要被处分的准备,结果旁边两个人一通默契十足的瞎扯,把他都给整的不敢再视死如归主动认错了。 而且,葵姐是不是太仗义了。 江嘉余震撼之间,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行,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班上,别给其他同学透露这事儿,之后就交给我来解决。” 与之相反的是,他旁边的任免一点动静都没有。 少年站在另一侧,听到周波的话仿佛一点也不意外。 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低头时余光看到少女的鞋,精巧的脚腕细瘦纤长。脚尖蹭了蹭地,实际腿都没抖一下,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 任免偏头看了一会儿,低低淡淡地笑了一下。 还挺会活学活用。 — 江嘉余:卧槽,卧槽卧槽,刚刚听老周的意思,好像真不打算处罚我了! 当晚的车上,任免依旧坐在一侧角落,不动声色地看着屏幕。 运动会的最后一个夜晚,就这么看起来大风大浪,实际平平静静地过去。 江嘉余:哥,你仗义你牛逼我是知道的,葵姐这么强我没想到啊! 江嘉余:原来卖惨是这么个意思吗…… 江嘉余:【震撼.jpg】 最后一句感叹被发过来,任免熄了屏幕,仿佛并没有一点他才是教授少女卖惨招数的本人自觉,从容不迫,淡定自如。 他淡淡敲了几个字,发了个冷笑的兔子过去。 任免:说这些,不如跟我聊聊你去嘉安的理由 嘉安中学离附中基本隔了半个区。 江嘉余这段时间肯定有什么事情,不然也不会高高大大一个身板,感冒的那么频繁,请假次数比整个初中都要多了,还溜去别人学校,惹回来一堆事情。 果然,这话回复完,那头瞬间没了动静。 任免也不急,收了手机,面不改色,沉着的很。 下车后,通往任宅大门的这段路变得有些漫长。 陈小葵依旧试图保持她平日里那点距离,一步两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任免走了几步,转过身时,入眼看见一道漂亮的轮廓。 少女相当地沉静,并不见意外的神情,就好像知道他一定会问话似的,抬眸间,目光在隐隐的路灯下如水。 “……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亮,也很平静。 而他觉得很神奇。 任免刚刚车上,手指彼此摩挲一会儿,似乎还能感觉道对方脸颊柔软的温度。 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瘙痒发麻虽然有,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对跟人皮肤接触没有任何抗拒。 要是他的心理医生知道了,肯定第一件事就是抓他去做测试。 任免甚至还有心情在心里淡淡地腹诽,很是轻松。 少女这时候微微仰头,看着他,目光专注,似乎并不试图回避。 这点就跟往日有点不太一样。 任免依旧不动声色。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在小道上 分卷阅读71 站着,周遭被隐隐的花香和草木气息包围。 他看着面前的人,牙根不知道为何,有点泛酸。 “……你现在不怕我了?” 按照之前,她应该挠偷偷地了爪子,就飞快地收回去,装出一副平稳无波的样子,再绷着神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反抗,任人宰割。 最明显的表现是看着他,平静无波地装正经。 但此刻,任免觉得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是光作祟,还是环境作祟。 少女明明也是看着自己,神情瞧着,有些过分柔和。 对面的人居高临下,目光浅淡地投过来,语调里情绪晦涩不明,听不出具体的波动。 “……” 陈小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其实也觉得,从任州之前喝酒那事儿开始,自己对面前人的方式,已经有些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这感觉不太好说,非要剖析的话,根源可能见识到了少爷骨子里柔软的那一面,过分地护短。 他不光只会冷嘲热讽,还是他不光只会对着她冷嘲热讽,也会带着她去做点什么,甚至还会略略考虑一下她的情绪,简直就像同伴,还有点战友味道。 少爷一直有血有肉。 这比初中远远地看他在巷子里打架,认知来的更加清晰明确。 而可能,或许,她有一天也能有那个荣幸,被护一下……? 陈小葵觉得,自己要是足够冷静,其实第一时间应该意识到,她有点得意忘形。 你就不怕下一秒又被挑刺说些狠毒话? 你还要不要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静生活,要不要生活准则—— 不过,少爷的脸此刻被柔光罩着,自带滤镜,比下午时看起来倒更加出挑养眼。 更加地蛊惑人心。 对面的人声音低低地,重复了一下,好像从嗓子里滚出来,透着一点哑,尾音上扬:“说啊?” 有句话说的没错:能抵抗美色,那是因为美色没有朝你伸手。 陈小葵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听起来无波正经,“……没什么怕不怕的。” 她说,不动声色地咬了咬下嘴唇:“你一直都挺好,我知道。” 话音刚落,任免笑了,非常轻松地顺嘴接话,抬头看了看一侧的路灯。 “一直挺好,还叫‘圣上’。” 陈小葵:“……” 他怎么知道的?? 她有点从美色中清醒过来了。 只是,高挑的少年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没有波动,淡漠又清冷,缀着星子,有点慵懒。 这种骤然压迫的异性气息让陈小葵没来得及继续思索,下意识退了一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只能下意识捏紧了书包带子。 任免没动了。 少年站在原地,微微朝着小姑娘垂头,心里有一尾鱼在愉悦地撞来撞去。 “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 他缓声说:“说吧,圣上想听。” 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的磁性,馥郁的比花香还宜人。 作者有话说:  嘿嘿。 ☆、030 “……” 陈小葵直视回去, 鼻息停顿了一下, 稍作凝滞。 她神经里的警报器已经鸣得震天作响, 仿佛在提示她, 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错过了最佳揭过问题的时机,提出警告—— 你慢了一步。 任免很少有这样显得松弛又轻松的时候。 这就意味着,在这种情境下,他整个人不再是高不可攀,高高在上。 出众的外貌和身形变得平易近人,甚至无形之中成为了少年人武器。 视觉上杀人, 扰你心智。 至于他问的问题,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就是眼前的人。 他看着你,专注淡漠,火光都藏在湖面下,好像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人,明知道是错觉,也难以迅速走出这种错觉。 因为美人夺目。 少年的眼神沉静地像海,站着时微微歪头, 明明也没有动作, 就是瞧着你,眼角的夜色跟泪痣相衬, 被酿成了沉沉漩涡,让人心甘情愿地往里面跳。 陈小葵从小看到大,从没有一瞬间像今天这样, 反反复复地被蛊惑。 她头一次觉得,小姑娘们喜欢看漂亮帅哥唱歌跳舞,实在是因为在这方面有先见之明,知道观看美的事物,养眼又宜神。 从前对于任免和帅哥的免疫,无非是因为从来没有跟人面对面好好地对视过。 《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因为偏见,最初并没有接受和了解达西的意愿。只不过对她而言,是偏见物理意义上蒙蔽了她的双眼。最初到今天,都没觉得任免的脸有多珍贵,顶多能评价四个字:赏心悦目。 谁被这么看一下,谁都得心 分卷阅读72 神动摇,时机还是出其不意的。 你上你也懵,谁上谁都完!人类对于美色的追求是本能! 陈小葵沉吟了一下,吐出一口气,缓了缓情绪。 耳根的热度隐隐散去,理智占了上风,开始顺着继续理今天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纯粹的得意忘形……今天嘱咐她那走的那一下,已经是被护了短。 但俗话也说,人绝不能太贪心。 这种情况,慢了一步就是失去了装作无事发生的机会,面前的人又从来不吃应付和敷衍的回答。 她决定老实交代。 陈小葵摸了摸鼻子:“……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任免微微挑眉:“嗯?” 少女眨眨眼,因为做了心理建设,反而说的不慌不忙,用了敬辞,深吸一口气。 “——您太好看了,我刚刚有点懵,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高度肯定了对方的俊净长相和迷人气场,老实得简直过分。 任免:“……” 任免不怒反笑,声音仿佛低低地淌出来。 他听到对方这种明显有一部分出于警惕谨慎的老实回答,反而没有立刻起起性。 还好不算毫无敏感的神经。 他也没再继续逼问,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扯扯唇角:“……谢谢?” 对方看起来不是毫无所动,这就已经是目的了。 作为猎人,该用上的陷阱,就该无声无息,状似无意地布置好,不该等着人往里跳。 “走吧,回去了。” 他转身拉开距离,等了几秒,步子很缓,慢吞吞地,直到身后传来跟上来的脚步声。 任免波澜不惊,又收敛了气势。 利用规则,就要学会把自己也看作其中一部分,瞧不上的优点也能成武器。 合理地把刻意勾引包装起来,渗透到生活细节中,变得毫无痕迹。最初不习惯,到这时候已经得心应手,适应良好,但也不能总违反合理的常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能隔着花香,闻到那股清爽的皂香。 请君入瓮是章程,徐徐图之是原则,出其不意是方法。 这是正人君子。 他琢磨得还挺正经。 — 贴吧里没那么正经。 好好的一个首页,风雨飘摇,汹涌澎湃了一晚上,人人奋勇做先锋,新帖一直到临睡的时间才有了减缓的趋势。 原因无他,附中后门那一出,目击证人众多,该炸锅不该炸锅的,吃瓜群众都纷纷冒了头,有的是手持照片,有的是现场取材加以生动描绘,反正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说法和视角,众说纷纭,搞得跟百家辩论似的。 排除其他所有的说法,光似“任免打群架”这句话,就能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嘉余上了高中后“金盆洗手”不再掺和什么所谓的校霸事业,名声没以前那么大,这些帖子中,他也成了配角。 【论学神同志到底是不是打架高手——现场第一实录】 【点击就看任免踹人那一下的小卖部视角独家爆料!!】 【那个爆炸头是我初中时的同校校霸,嘉安的!!】 这个帖子反响最大,主要是楼主扒出了群架为首者的身份,一群人纷纷在“任免一打N也太危险了”和“遗憾老师来的快”的观点中左右反复横跳。 结论是,任免可能、或许、确实如传言里说的一样,初中就挺能打的。 任州人躺在家里,心结是解开了,但因为还是出不了门,依旧只能靠网上冲浪打发时间,冲到贴吧这种大事儿,差点又给自己跳瘸了。 他自然不敢直接去问任免这事儿。 毕竟俗话说的好,傻逼才拿八卦去问当事人。 任州:????我哥打架了???咋回事啊葵姐?? 任州:我看照片,你和江哥都在现场??? 任州:快来人救命啊——聪明阿州要被憋死了—— 陈小葵洗了澡出来,人缩在被窝里,略加思索,还是稍微用有所进步的总结语言概括了一下。 任州显然被真实内情震到了,消息停了一会儿才继续。 相当激动地。 任州:我知道了!!! 任州:说白了就是你们机智十足,神勇过人,智商碾压,救人于水火了呗! 陈小葵:“……” 倒也没有那么高尚。 陈小葵越来越觉得,她最近很容易跑偏重点的作风,一定是被身边人接二连三影响的。 陈小葵琢磨着回复:“……你要这么认为,也行。” 紧随其后,对面的人发了个兔子疯狂甩头狂奔的表情回来。 任州:草,我真的要抱憾终身了!!! 任州:这么热闹的场面!!我竟然!!因为断手不在!!! 他又顿了一秒,十分郑重,发了个跪拜 分卷阅读73 的图片。 任州:我感觉自己不配在今后的生活中与你们共舞 陈小葵:“……” 她也挺淡定,以至于聊天间隙中,收到一如既往的骚扰短信时,表情都没变。 骚扰人也是新号码新气象新方式。 “aoi,我可能以后不能再跟你聊你的近况了……要不然,我来见你吧?咱俩说说话,你肯定就没那么讨厌我了。” 基于对方这种话也说了不止一次,陈小葵按了已读,再次拉黑。 她认知明确地回任州:还是舞一下吧。 你哥估计也挺不想跟我两人起舞的。 陈小葵没把这话说出来,她恍惚了一秒,脑子里蹦出的是今天下午办公室里站着的三个人。 任免直视前方,在最前面,面对老师的盘问从容不迫。 陈小葵有点找到了那种共感,和上次一样。任免原来也会做凡人做的事情。 在后门的时候,她其实真的没有认真去想,只是纯粹地觉得,或许这么做能帮上他们忙。 和任免能那么默契,都是意料之外。 “……” 岂可休(可恶)。 她觉得自己有点毛病,欣赏了怡人美色,这怎么还遗憾起来了。 陈小葵沉吟一会儿,反复没琢磨出味儿,揉了揉额心,脑子里用日语吐槽自己。 最后关了手机,跟摆在床头柜上的父母照片道过晚安,决定沉入梦乡独舞。 澡是白洗了,不然,人也不会这么不清醒。 犹堕梦中。 — 附中的运动会结束,冯婉宁也终于从欧洲回了国。 她这一趟明显玩得兴致很高,回来时大包小包,愣是拉着任免和陈小葵俩比划了好久的新衣服,强撑着因为还没倒时差而困倦不已的精神,有条不紊地跟两个人介自己购买的东西。 长辈的这点爱好,两个人也是一直知道的。 照顾长辈这方面,即便是在关系最僵硬的时候,他们也有一个一致的准则。 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听的认真,都极有耐心。 任免晚饭时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整个人显得清瘦又柔和。 陈小葵抬头不经意地略过一眼,没细看,又被冯婉宁拉着加入到了服装风格的探讨过程中。 “……刚好,现在这季节,穿着正好合适。” 冯婉宁一向喜欢置办衣物,去欧洲看完时装展,淘店时,专门还挑了时间,脑子里想着家里的一儿一女,买了礼物。 她的潇洒随性体现在很多方面,但周到细心也是一如既往。 与其送贵重的礼物,她一直更偏好实用的衣物,不喜欢流于表面的浮华。 俩小孩都是学生,哪里来那么多场合需要过于花哨的裙子衣服? 何况家里备是有备上几件,还考虑到两个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按不同年龄准备了。 但再多了,那就是纯粹地浪费。 冯婉宁也没说立刻要两个人换上,只是非常温和地趁着晚餐时间,提了两句。她的原则是从不强迫小孩儿,对待任免从小到大的怪癖就很能看得出来。一方面要开导,就请心理医生疏导,另一方面则尽量贴合需求,既不纵容,也不强硬。 第二天,陈小葵吃完早饭回房间收拾书包,没来得及细看衣服,脑子里又想了想,还是即刻把冯婉宁买的薄毛衣给换上了。 她背着书包,想着司机在外面就等,没来得及拉上校服外套的拉链。 人控制着动静,尽量加快速度跑下楼梯,任免已经在车里坐着了。 天气回光返照,骤然升回了一点温度。 上午的第三节课,周波拎着数学竞赛的选拔题杀到班上。 “你们看一下啊,好好做,分数够了,肯定是要进咱学校的奥赛竞赛培训的!运动会都结束了,好好把心收回来!” “能拿奖进集训队的话,有相应的高考政策,这还不值得拼一把吗?” 周波说的语重心长,拿着黑板擦敲了敲黑板,方框眼镜被提了又提,语气严肃,最后又提出诱人的条件。 “……这尼玛想进也得有那个本事啊,老周也太能吹了。” 有人低低的吐槽,胆子不够大,只敢从牙缝中憋出来。 说是竞赛选拔提,那就真是动了真格上了难度,不是说随便写写就能应付。 一片鬼哭狼嚎后,唰唰的翻页和抓头声中,陈小葵整个人做的专心致志,简直感觉在跟难题做战斗似的,出了一点薄汗。 丁婉婉一整个上午都没主动说话。 陈小葵要借个尺子,她就低头直接给,闷声不言,要出去,也是唰地一下站起来,就是不说话。 “葵姐,你看看,她这是不是有毛病。她上回月考没进年级前十,理科也没你高,就这么冷酷无情了。” 江嘉余还在煽风点火,附中后门结义——他自称的结义事件后,连带跟 分卷阅读74 陈小葵说话都随意了不少,跟着任州一起,喊葵姐喊得更频繁了。 “之前跟我坐一块儿的时候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这怎么到你这儿还更严重了啊?你别理她。” 颇有点打抱不平的意思。 陈小葵没多想,她整个人一节课做题做的都晕乎了,只能听着对方说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边拉下了校服外套,打算喘口气。 王嫣比她情况还要差得多,凑过来就诉苦,面如死灰,形容自己看题干就是在看天书。 任免从座位上起身,拿着水杯去了教室门外,陈小葵这边头靠在桌面上,迷糊了好一阵,琢磨着开口。 “是挺难的,你别灰心。” 她还没忘记宽慰好友。 王嫣非常镇静,相当认命:“我没灰心,你放心,我对数学早就死心。” 江嘉余人在后面拆了一个面包,刚好听到前面的人一阵疯狂押韵,差点给笑呛了。 “王嫣同学,能别这么逗吗!干扰人加餐啊!看在咱们马上又要换座位的份上,收收你的搞笑天赋……” 他还在这里吐槽,任免那头捏着杯子,正巧从前面回来,走的很一副与世隔绝的高冷样,还要出口的话立刻卡了壳。 江嘉余有点心虚。 他还记着上回任免问他的事情,也一直没回,因此这时候两人骤然对眼,很自然地就开始下意识找话题。 他的观察能力这时候也仿佛得到了异常提升。 任免的外套拉链拉开,他盯着那块儿浅浅的蓝色,不知道怎么,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卧槽,你这还和葵姐整了个情侣同款?不能吧!” 陈小葵顿时精神了,立刻意识到是什么情况,慢慢地坐起来:“……” 两个人照顾尊重长辈的默契再次体现。 王嫣也一下精神了。 她眼神唰地一下变得犀利,用余光瞥同桌,用目光审视被她拉着手的好友。 陈小葵脑子里不断盘旋徘徊的数学题消失得一干二净,不是因为王嫣。 她感觉到有人在居高临下,站着看她,从容不迫,像青松一样冷峻。 是不是……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整理好思绪后,反应也很快,瞬间振作,脱口而出,镇定自若。 陈小葵:“阿姨买的,亲情兄妹款。” 任免:“……” 少年微微眯眼。 作者有话说:  阿拉免:? ☆、031 陈小葵是任免的远房亲戚, 上下学一起走, 这不算什么秘密。 不过知道她其实是住在任家的人, 也就那么几个。在这种丁婉婉不在的情况下, 刚好能概括成,知道真相的人,恰好集中在这三排。 场面凝固了一秒。 “……” 兄妹两个字出口,有点各种意义上的震撼。 任免没反驳,居高临下看了后面的人几秒,微微扬眉,什么话都没说, 慢吞吞地坐下。 刚好上课铃响起,王嫣看起来欲言又止,嘴型张了又合,表情很复杂,一个字没憋出来,但也只能转了回去。只剩一个没话找话的江嘉余,他是唯一被逗乐的一个,乐完了看没人笑, 又咳嗽一声, 缓缓出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逃过一劫。 要回答这件事真的非常简单, 主要是你要归根究底,这个说法真的还就是真相。 是亲情吗?那肯定是。而且亲情还真就跟不熟不冲突,毕竟你往七大姑八大姨数, 人人都能数出那么几个不太熟的亲戚来。 陈小葵正襟危坐,心里一点不慌。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的任务给的很明确,当场宣布男生练篮球,女生垫排球,也不用非得集体聚在一块儿,练习时间够了就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 这对于一群还处在运动会后遗症中的少男少女是多么宝贵的时间! “……虽然你们班总分都没进年级前十,但看平均成绩,都还不错,没名次垫底,就不算给我丢脸,放你们轻松轻松!” 体育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可能因为年龄差距相对算小,和学生挺能打成一片,大手一挥,与其说像老师,不如说像孩子王。 这话说完,班长李山越在下面带着一帮男生带头叫好。 本来就活跃的几个更是立刻耍宝,现场演了起来。 “我靠,原来,您就是传说中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月考和运动会结束,两个坏消息之后总算生活多了点甜味儿……诶,你看看我眼角是不是划过了热泪。” 一时间,操场上十八班在的这一角吵成一团,仿佛普天同庆。 同操场这节课总共就两个班在一起上体育课,他们这里一闹,隔着一方沙坑,站得最近的班纷纷探过了脑 分卷阅读75 袋,似乎想看看这边到底在吵个什么。 排班的老师无心为之,就连隔壁班的体育老师领着到最近的地方上课都是巧合。 但十九班的队列就那么整整齐齐一群人,看这边一哄而散,显然是享受到了自由活动时间,而自己还要在队列里听指挥吩咐,有好事点的,不禁远远地朝这边嘘了一声。 “……哎,这怎么办,人比人气死人啊!” 队伍解散后,李山越抱着篮球,扬着粗眉朝着那边的班挤眉弄眼。 一场运动会,两个班说不上结下梁子,但也基本成了那种传说中“你来我往,你搞事我必杠”的兄弟班级。 “改天要是咱班班长被揍了,我一点都不意外。” 王嫣在这边拉着陈小葵,说的相当小声。 自由活动的时间对女生来说,大多是有个选择的。闲逛的,回班上的,打乒乓球的,反正正儿八经打排球的绝对不会有几个,但老师既然都说了,表面功夫就得做,器材肯定得都拿出来。 她们俩动作慢了点,动作不够快,被一同剩在原地的女生爽快地要求。 “诶,要不你俩去拿一下吧,你看我们这儿乒乓球队都组完了,我再抽身又要排一轮。” 王嫣白眼一翻,转身嘟囔,抱怨也直戳红心:“不想干活想偷懒就直说呗,甩锅也甩地这么理直气壮,早知道咱俩就跟在丁婉婉身后回班去了。” 老师刚宣布可以自由活动,丁婉婉就直接转身率先了回班上,根本不做犹豫的,几乎是第一批离开十八班队伍,来去如风。 她上回月考破天荒地下滑了好几名,随着学科难度提升,理科成绩也没之前那么稳定,显然是在跟自己较劲儿。 王嫣曾经感叹:“她吧,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咱学校又没说特招生进来了,成绩不达前十还得赶出去,人跟人确实追求不同,我是没法理解。” 陈小葵还挺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她语文何尝不是靠着累积时间积累实战经验,学习上的苦痛,总归是一个道理。出于这种同感共情的心理,她对自己这个同桌的印象其实还算不错。 去办公室的路上,王嫣偷偷摸摸地摸出手机,胳膊肘顶顶她,嘴上也没停。 “……差点儿忘了,上回那事儿,你有点谱了吗?” 指的是被迫报名参赛的事情。 陈小葵秀眉微蹙,摇摇头。 她其实是有想过的,报名单在体委和班长手里,填名字又是挨个问,但真要细究,其实其中还有不少的空隙给人抓。这样的情况下,不如考虑自己跟谁有渊源来得更快。 但是话又说了,要说有渊源,全班她最熟的人,都在身边坐着,更别提跟谁有什么矛盾。 初中的时候,她因为普通话不标准,还有当时一些风言风语的传言,加上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心智不成熟,没少被找事儿。 但上了高中,大家年岁又升了一阶,新学校新环境,认真学习的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不想学习的生活也是多姿多彩,哪有那么多空闲时间用来打发,类似于初中的情况,几乎可以说是绝迹。 非得要说,在外面吃饭时,跟奶奶灰胡语然算一个,但那也隔得太远太久。 “没有。” 她也很坦诚。 在班上没有明显结梁子对象的情况下,对方的手段实在是有些太过折中,要说带来多大的麻烦,其实也根本算不上,更别提没证据的情况下跟人告状这种。 陈小葵有自己的打算。 也不是说纯粹就当无事发生,只是下次如果还有类似的情况,心理有准备,没准反而好找一些,比这种凭空大海捞针,毫无踪迹的推断来得强。 王嫣看身旁人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放下心的同时,又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赶紧又补充:“……算了算了,不说不开心的事情,咱们走。” 按女生的总人数,体育办公室的排球不够,得另去体育场另一侧的器材室取,办公室的体育老师直接把钥匙给了她们,说一会儿记得还就成。陈小葵的决定也做得果断,她看王嫣推着小推车已经够吃力了,干脆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 “哎哟,明明就没人要玩这个,还得拿这么多……你一个人行嘛?” 王嫣推着个车一边抱怨,还不忘记吃力地回头看她。 因为推车的重量,小姑娘站定,回头时身体拧的跟绳子一样,非常艰难,只能眨巴着眼睛,明显表达自己的关切。 陈小葵看得没忍住,嘴角一弯,挥了挥手。 “哎哟,你就放心过去吧。” 她真心实意笑的时候,眼睛弯起,一点没有平日里冷静如常的淡定样。 下垂的眼角显得圆圆的,透着一点让人愉悦的可爱,白的过分的肌肤多了血色,透明感难得增添几分艳丽俏皮。 像——像圆滚滚小兽。 王嫣夸张地捂住心口:“漂亮妹妹,一会儿跟哥会合啊——!” —b 分卷阅读76 r   器材室因为地处偏僻,堆着的杂物有多,常年无人。 陈小葵到的时候,开门迎面而来就是一股灰尘,呛的人用手扇了几下,才看见架子下堆着的一堆排球。 “咳……” 她捂住鼻子,觉得自己有点大逆不道,主要是被呛完了,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 任免来这儿,肯定一秒都呆不下去,转身走人! 好在,男生那边估计也轮不到他。 陈小葵觉得美色下蛊这事儿真的有点说不明白,玄学得过分。 因为她想完这茬,接着冒出来的就是,以任免的相貌,站在灰尘堆里也能说一句“你扇灰尘的样子,真好看!” 想完了,又差点被自己的臆想给逗笑了。 “……呼。” 她是胆子真的大了点儿,兄妹两个字也能说出口。 真要是有这么个哥哥,她倒也不用那么谨慎。 陈小葵想起很多电视剧,里面关于男主角的帅气都有特别夸张的描写和烘托方法,尤其是日剧里,甚至于还有学校内新闻部专门抓拍帅哥,再拿出去卖凑社团经费。但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演员的长相都不是那么强烈地具有说服力。 你要拍弱智剧情,总得找点帅哥美女,不能打肿脸充胖子,是个人就给拉进来,先给他瞎几把一顿乱吹,试图骗倒慧眼如炬的观众朋友! 吐槽小能手王嫣毫不留情。 可艺术嘛,夸张化的侧面衬托是要有的。 夸张是夸张,要是真有这种生财之道,她初中沉迷于兼职的时候肯定早早地就先干上了。 主要是现在回头,怎么想都觉得,任免,脸确实扛打。 气质过人,加上学神身份加持,最后添上些微澄澈的少年意气—— 能经济效益化的脸,那确实是百分百有保证的。 直到这会儿,她回味过来,才有种明确的想法:自己好像的确是和少爷拉近了点儿关系,至少,冷嘲热讽的频率减少了。不然就她上午因为衣服,脱口而出的托词,怎么看也得被刺上一两句才对。 身后的大门处眼光照进,顺着里面人的动向投进一道长长的影子。 陈小葵顺手推过旁边的推车,放在架子边,整个人蹲下来,开始一个一个地收拾排球。 她缩成一团,整个人显得更加娇小,挑的专心致志。 外面起了一阵秋日凉风,吹得门突兀地响了一声。 “——吱。” 过于地响亮了。 甚至像不止是风吹出来的动静,仿佛有人无意中推了推,顺着风向,差一点就要全部关上。 明暗交错的光线,整个器材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陈小葵手上动作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 门缝的视角传过去,外面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 她感觉自己心跳快了点儿,有些镇定地起身,到门口屏息一秒,猛地把门推开,左右看了看。 依旧是一片清静的无人声响。 她低头,微微皱眉,只看到几片落叶踩着风,打着旋儿。 可能是错觉,也可能不是。 陈小葵虽然不怕鬼神传说,但不代表并不会意识到,如果不是错觉,又是什么情况。 有人跟踪? 还是有人又要一时兴起把她关在这里?终于壮胆,不再搞小手段了。 她看不透这是不是巧合,但可能是直觉作祟,除了往初中时被人找茬的经历联想,还有根弦在隐隐地警报。 你忘了骚扰短信前几天的说法了吗? “——来见你。” 短信里写的非常明白,要见她,想见她。 …… 无论是哪一种,眼下都要速战速决。 陈小葵望着那边一堆还没有挑拣进推车里的排球,平稳了心绪后,显得非常镇定。 为了避免真的遭遇被关上门的情况,她决定在手机在教室,身上有钥匙的条件下,先返回班上,找人同行过来。 也能算经验之谈,避事为上。 很多情况下,做取舍相当重要,就那么一点侥幸心理都不行,保险起见是最佳做法。 陈小葵侧身,打算拿了挂在夹子上的钥匙直接走人。 就在侧头的一瞬间,她听到门再次传来响亮的一声。 “啪——” 这回是非常明显地人为,门逆着风向,直接被彻底拉开。 她视线还没彻底收到大门,没料到情况,再是理智清醒,被声音到底是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没经过思考就出了声,“——你干嘛?” 纯粹是下意识地反应,声音扬起。 女孩的声线不像平时一样平稳无波,透亮地划开沉寂的室内。 陈小葵唇瓣轻抖,控制住情绪后,抬头间,微微眯眼,只看见一道身影。 看清楚了,反而卡了壳。 “不干嘛。” 分卷阅读77 被她在心里评价为能制造经济效益的人就站在那儿,冷冷清清。 任免看着她,面色淡淡,有些散漫,但还是答了对方这句显然因为被吓到直接喊出来的话。 少女这种有点怂的样子,相当鲜见,几乎可以说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微微缩着,整个人愣神,漂亮的眼睛怔愣地眨巴两下,只剩下嘴唇还嫣红着,一点平日里聪明稳重正经的劲儿都没了。 机灵的麻雀傻呆呆地,翅膀都忘了扑腾,或者是猫忘了用爪子,嗖地一下蹿远了。 时机不对,但非常地适合四个字。 他好像是打量了一下里面的人,慢条斯理,好半天才松开手。 居高临下,收手时,修长的手指微微划过,露出劲瘦的手腕。 任免站定,声音在器材室里回荡,低低沉沉。 他在隐约的尘埃里,干干净净地抬眼,一点不沾似的,从容淡道:“当哥哥的,来找妹妹。” 惹人怜爱。 让人想用手轻轻捏住,或者直接罩着,护进视线所及的范围里。 任免的话到中间顿了顿。 妹妹两个字,无声无息地,被念得轻飘飘了些,不是少女嘴里那个味儿。 尾音上扬,有点儿——有点儿轻浮。 作者有话说:  噫。 ☆、032 听到对方的称呼, 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三个字非常明确。 不正常。 “……” 陈小葵抿了抿嘴, 心跳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 思绪逐渐清晰, 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回复。 她对于旁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 主要是从小到大跟任免呆久了,基本等于时刻走在刀尖上,读懂眼色是生存技能。 对面人的话,听起来依旧冷冰冰,像是挑刺,但又不是跟从前一样, 凉得彻底刺骨,仿佛一切寒凉都是浮于表面,往深处挖了,剩下的是不太清晰的情绪。 但因为实在琢磨不出来任免对自己能有什么不清晰的情绪,只能算抓住了源头,找不到原因。 只有一种本能的警觉在自我调控,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最关键的是, 也没那个胆子说, 任免可能是失了智。 那是真的胆子够大! “你先出来,帮哥哥看着门。” 关键, 发话人看起来还很从容淡定。 任免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正儿八经,善解人意, 循循善诱般。 落在少女耳朵里,成了有点阴阳怪气,还在为着早上拉近关系的说法耿耿于怀。 陈小葵脚步顺着往前迈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不对,疑虑道:“你要进来?” 她显然是过滤掉了对方的称呼,自作孽,心理准备肯定是做足了。 任免说的轻轻淡淡地,声线飘的很自然:“我看,妹妹这不是被吓到了,当哥哥的总得接替把任务做完。” 陈小葵听的眉头一跳,当机立断,直接拒绝:“不用。” 任免:“……” 她又补充了一下,一边转过身,理起袖子,声音糯糯地掉在地上:“你在外面等就行。” 陈小葵回头看了看,可能是觉得自己拒绝的太果断,会造成什么误会,朝他摆摆手,语调缓和,笑容有点像硬憋出来的:“就几个排球……哥哥,这儿灰有点多。” 后半句话明显有点生硬,称呼顿了一下才说完。 与其让重症洁癖患者进来遭受大难,还有可能产生一系列的事后影响,还不如她三下五除二把活干了,反正本来最开始的打算也是回去等王嫣一起过来,缺一个人在外面等着。 叫哥哥,纯粹是因为面对对方时不时挑刺的脾气,硬扛的效果从来不如顺手推着。 陈小葵说完就转过身,专心致志,看不见后面的动静。 ……哥哥。 这是在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少年锋利的喉结上下微微滚动,唇齿间弥漫着微微的酸。 陈小葵又是在下意识地照顾她熟悉的人,笑的明显有点迟疑,估计是没料到他的语气,只能顺着打太极。 可惜,歪打正着,让人心猿意马了一瞬间。 任免当然明白自己是刻意为之。 这地方阴暗,肮脏,对自己来说无一点不是折磨,但刚才瞧着对面的人,少见的怔愣样子,故作从容的声音,心里就是有种愉悦劲儿。 这甚至能对抗一些血液里天生作祟的感触。 空气里弥漫着如雾帘一般的细小尘埃,光下肆意地飘荡纷飞。 再近一点,就会让人心理不适,恶心反胃,脏污会顺着皮肤,蔓延到心里的每一处。 但他确实无法抗拒地向前迈了几步,手掌松开,又握紧,再松开。 好像一顿 分卷阅读78 、一顿的心跳。 “……马上就好,再等一下。” 少女还在絮絮叨叨,可能是怕人等烦了,人影拖在墙上。 晃晃悠悠,纤细得像花枝,散发引诱蜜蜂的芳香。 “砰。” 器材室内挪动推车的动作,无意间带出来的撞击声敲得耳膜发痛。 任免注视着头发有些散乱推着车的少女,再一次清晰听见了恶魔的低语声。 他觉得,好笑的是过去那个有些欲盖弥彰,居高临下的自己。 征服欲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 是无法抗拒的食人花和火焰,在令人反胃的尘埃中,又危险又美丽。 — 晚饭时间,江嘉余找了个借口,说是被老周教育了一顿,要去买新的本子当纠错本,没跟任免一起吃饭。体育课找人打篮球,吃饭单独买笔记本,连躲避方式都这么直白一根筋。 还挺怂挺能瞒,就是不知道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任免挑挑眉,不作反响,嗯了一声,也没提嘉安两个字。他对江嘉余和对任州一样,对付心里藏事情的阳光男孩,最好奉行等待政策。 下午体育课,他还是成了把车推回操场的人,美其名曰,一声哥哥,兄长责任。 陈小葵看他好像没什么心理上过不去的地方,表情也毫无波澜,一路瞅了半天推车的扶手,还是强行塞了餐巾纸和湿巾。 正巧王嫣在树荫下等的百无聊赖,凑上来一个熊抱巴住人,啧啧许久,说她细心周到简直没个边了,一边挤眉弄眼,胆子大了点儿,直接好奇起他们俩怎么凑到一起的。 陈小葵轻轻巧巧,四两拨千斤,表情不变:“是亲情和同学情共同驱使,助人为乐产生的缘分。” 王嫣被逗乐了,上手就捏了一把表情稳重的小脸,说她这说话水平,语文不提高才怪,都快成三寸不烂之舌,加入辩论队有望。 辩论队的结辩任免没出声,淡定地站在另一侧。 他略一琢磨,就知道陈小葵的这些习惯从哪里来,说反思不准确,沉思自己是否有些过于严苛倒是有的。 下课铃响起已经过了将近十分钟,四周的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 两个一起吃饭的小姑娘走的早,丁婉婉可能还顾忌着上次两个人的谈话,因为动身稍微晚了些,只能捏着小册子从后门跑走,架势跟逃离危险隔离区差不多。 任免懒得管这么多。 他拿出手机翻了一会儿,又到十九班门前随便找了个同学问了问,这才慢腾腾地出了校门。 后门晚饭时间人少,他没在最近的两家便利店做停留,而是往后门左边的街走了有十分钟。最后拐进一个看起来有点破旧的巷子里,入眼是一家面馆,一侧是一家小小的小卖部。 面馆和小卖部相连,前面摆了一排小桌子,有点像夜市大排档的摆设。 当年附中改建,拆不起这块儿地,只能留了许多居民开的老店在这边,一般是晚自习下了之后来的学生居多,这时候本该没什么人。 但眼下,三三两两的男生凑成堆聚着,有点鬼鬼祟祟,其中有几个染了头发的校服外套脱了,穿着皮衣,看起来似乎是在装放肆和社会。 有点热闹。 任免在烟雾缭绕中,面不改色穿过几张桌子,平静非常,最后站在了小卖部前最近的桌子前。 一堆人把桌子围得水泄不通,周平阳聚集在人群正中央,一张小桌子隔开其他人,手靠着搭腿,坐得吊儿郎当,敲出一支烟,手上还捏着扑克。 “老子今天脸也太黑了吧,这都第几把了?” 对面的平头哥摸了地主牌,一副萎靡不振的架势,“不行了不行了,周哥,咱下把别斗地主了成不,玩点洋气的,赌点大钱!” 周平阳笑了。 他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半靠着椅背眯着眼搭腔,手指敲着桌沿。 “那是你蠢,算个牌都不会,有个几把用。老祖宗发明的无产阶级游戏,我看比什么都洋气!再说,你他妈挣钱了嘛,十块都嫌少了?” 他一头小马尾扎着,坐的很显眼,显然还有点说一不二的说话权,抬眼的时候懒懒散散。 这地儿原本没那么热闹。 不良少年归不良少年,但其中也是有群体之分的。 原本附中比较有名的几个领头的都升了高三,这批新进的高一来晚了一年,开始大家还能玩到一块儿,后来发现熟人和熟人之间更玩的开,高一这拨就索性独立了出来。 周平阳原本没打算当什么老大不老大的,后来发现一个个都是担不起事情的主儿,没了办法,随随便便就成了领头人。 一群人聚众打牌打发时间,围了一堆无所事事的青春期少年。 任免无声无息地站在里面,从容不迫。 他目光扫过面店里面,女生都聚集在那一块儿,那回挑衅陈小葵的奶奶灰也在里面,叼着个棒棒糖充大佬,领着一帮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分卷阅读79 故作成熟地装大人。 “赢了,给钱,不给赖账啊!” 又凑了一包烟钱。 周平阳扔出最后一对二,笑得剑眉飞扬。 结果扔牌的一瞬间,周围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抬头,只看到一双凉如冰的眼睛。 对面坐着的人换了,一旁站着的坐着的,都没敢吱声。 少年人在清朗锋利,在这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任免瞧着桌子上的牌凝神,表情淡漠,仿佛一点没有为着笼罩的烟味感到不适。 “方便私下聊一聊吗?” 他声音很淡,气势像收敛锋芒的利刃,绷着弦,仿佛下一秒就要万箭齐发,透着阴冷,但却很平静地把散乱的牌挪了个位置,强迫症似的。 “不方便,”周平阳把牌扔了,笑得很狂放,“哎哟喂,这不是我们最近学校里的名人吗,怎么,洁癖不嫌烟呛吗?” 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把自己对任免的厌烦摆到台面上。 周平阳记仇,还记得这人怎么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哽死人的,别说他吃了瘪,好像听后续发展,他那个喜欢装好人的弟弟当时找过去,也吃了瘪。 也就这点儿还算不错。 周平阳想了想,又敲出支烟,非得膈应一下面前人:“抽吗哥们?” 任免慢吞吞地收了面前的牌,神情漠然,抬眼时只有安稳的情绪。 “我来也没别的事儿,你不想私下说,那就在这儿聊。” 他话说得很慢,并不提名字,理完牌了,直接站起身。 一时间,四周围着的群众,都跟着躲到了周平阳的背后,好像是怕任免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上回和嘉安那帮人的后门事件,倒是有点用。 任免觉得自己能耐着脾气说到现在,也算个奇迹。 就在这时,对面的角落里突然闪光灯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显然是吃瓜群众懊恼的“卧槽”,他也不耽搁,说的很简短。 “……把手机收了,今天不方便。” 连威胁的话都没有,很平和,但就是吓住了好几个准备冲在八卦前线的群众。 任免歪了歪头,居高临下,没接烟,淡淡地出声。 他没提名字,也没说跟着的人是谁。明摆着不想让少女的名字在人多的情景下出现,也是一种回护。 问的时候散漫地笑了笑,悦目又凌人,慢条斯理。 “下午体育课,你单独跟着人到器材室门外,到底有什么打算。” 作者有话说:  唔。 ☆、033 有些事情拖不得。 比如眼下他对着周平阳, 能感觉到自己的耐性几近耗尽, 就差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一切, 炸他个粉身碎骨。 体育课全体解散后, 他在操场的树荫底下站着,江嘉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打篮球组队跟他说了一声,看起来有点虚,不敢叫他,说完就溜的飞快,一点玩笑都不开, 相当反常。他以不变应万变,轻描淡写地回,嗯。 在这样空旷的视野里,几片落叶飞舞的视线投过去,能非常清晰地看到,陈小葵和王嫣两个人朝着操场走远了。 便利店离体育办公室在的一楼非常近。 任免看着,微微眯眼,停了几秒, 打算绕过去买瓶水。 “漂亮妹妹, 一会儿跟哥会合啊!” 等他捏着水从便利店出来,刚好听到少女之间的招呼声响在风里。 是非常坦诚, 不用遮掩的调戏。 少女招着手,回话声里带着笑,透着勃勃的生命力, 招手时,挺拔又耀眼。 任免嘴唇绷直了点,影子藏在树荫下,一瞬间听到的情绪有点起伏,带着浓黑的墨色不受控制地在胸口微微翻涌。 她是鲜活的,却并不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鲜活,就算关系有所拉近,看起来也是遥遥无期。 任免能感受到非常明显的痒痛。 心上有道越发明显的裂痕,阴冷地嘲笑着猎人本身,稍有空隙就窜出来大声质问,呐喊警告。 到底谁是猎物? 是毫无所觉的少女,还是尝试一步一步布置不知道何时会有所成效的陷阱的旁观者。 “——吱。” 那边响起车轮滚的刺耳声,打断了起伏的思绪。 任免无声地捏紧了水瓶,目光微微闪烁。 王嫣一个人推着小推车先一步离开,陈小葵晃晃悠悠地从里面出来,背影纤细,头发轻微地晃动,脚步轻快。还挺能给自己找乐子,听起来是在哼歌。 行动的目的方向,估摸着是体育场另一侧的器材室。 他注视了一会儿,看着那道影子渐行渐远,逐渐变成小点,原本没打算跟过去,却看到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跟着踱步穿过了操场。 周平阳 分卷阅读80 的脚步不断加快,原先只是走着跟在后面,后面直接大跨步地追着跑了过去,腰间绑着的校服外套晃悠的角度越来越大。 他的动向太过明显,以至于根本不用猜测去向。 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刚刚从这条道上消失的少女。 任免微微凝神,躬身把水放在了一侧的座椅上。 心上的裂痕渗出恶意,直到他喘着气,赶到时隔着一扇门,瞧见蹲着的影子,才终于缓和下来。 周平阳人不在,不代表这事就能这么搁置。加上上一回心里本来就存着的犹疑,任免选择的解决办法也是直接简单。 面对面谈。 小卖部前一群人,没人敢在这种场合贸然当冲上去当炮灰。更因为任免的提醒,一个个手机都没敢摸出来,前线记者都怂成一团,只敢用眼睛记录。 周平阳捏着烟的手收了回去。 他面色微微一变,僵直阴冷了一瞬,才又弯起嘴角,托着下巴,自下而上地看着来人,“任免,你打哑谜可找错人了。” 他又状似在认真琢磨,阴阳怪气地自谦:“我们这里都是小学鸡,你这话估计没人能懂。” 任免不跟他多做纠缠,果断又重复了一次,微微眯眼。 “体育课器材室,你本来准备过去干什么?” 周平阳夸张地把手放到耳垂边,朝人非常敷衍地倾斜,声音抬高拖长:“啊?什么?” 任免顿了一下。 他不慌不忙,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淡淡,一点没被这种纠缠干扰。 “也行,你要装疯卖傻,那就说说之前那次走廊上的事儿。” 任免非常不在意似的,顺口继续:“……说起来也有意思,你的那个弟弟,当时过来道歉,话说的漂亮好听,好像相当重视你们俩之间的兄弟关系,就因为你纠缠一个女同学?” 歪了歪头,作回忆状。 “他人不错,”任免平铺直叙,搓了搓手指,有些干燥,“所以是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一件小事上赶着过来郑重道歉,让人把过错记到你身上?” 他也没问面前的人当时说了什么,才让陈小葵回了头。 周平阳盯紧面前的人,神色霎时间再次变得冰冷。 四周有知晓情况的,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周平阳平日里学校呼风唤雨,行走无忌,为人大方豪爽,口碑在不良中二圈子里算相当不错。只有一点。 就是不能在他面前,提到他那常年出现在红榜上的弟弟,之前有人想巴结不知道情况,无意间提了一句,把两个人当手足一样夸得兄弟情深,当天就被周平阳收拾得第二天没来学校。 脸肿了,不是重伤,但不好见人,下手力道轻,专挑出效果的重点打。 空气逐渐凝练紧张,没人吱声,但有人往后退了退,以防神仙打架动起手被误伤。 半晌,周平阳手里的烟被丢到了桌面上。 隔了几秒,又突然抬眼,朗声:“你们都去那边坐着,给老子斗地主斗起来,也真够怂的,被一个小白脸吓成这样,还跟我混个屁!” 指的是面馆前摆着的一排桌子。 为首的头头发了话,周围人要么连连说是松了口气,要么撤的静悄悄,没人制造大的动静。 任免眼皮不抬,终于又坐了下来,这一次拂了拂灰尘:“还挺训练有素。” 周平阳话停了半晌,突然冷笑:“……他哪里是担心我,怕的是有人记不住他,没机会标榜自己是出类拔萃的优等生。”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厌倦,“任免,你知道了什么或者不知道的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我就纯粹一想找乐子的人,是挺讨厌你,”周平阳神情漠然,一连说了一大串,“但没傻到跟你这种老师捧着当宝的人闹事儿。” 他顿了顿,把烟捡起来,燃了叼在嘴边,“也没功夫骚扰你的小女朋友,剩下的,自个儿想去吧。” — 人活着,好奇心是一大驱动力。 陈小葵深以为然。 傍晚时分,王嫣带着她去了附近新开的一家钵钵鸡店,两个人就是纯粹地出于好奇心。一顿饭吃下来,吃的时候没什么感想,吃完了,感想就来了。 晚自习下课铃响,王嫣轻松愉快地跟她说再见。 陈小葵点了点头,嘴唇抿了又抿,有点苍白。 “明天见。” 好奇心确实是驱动力,但有时候也会害死猫。 胃里翻滚汹涌,翻江倒海,人走了以后,她才撑着桌面,勉强站了起来。 任免没走。 她盯着千面人的后背,欲言又止,刚要转身往后门走,却听到“砰”地一声。 任免站起了身,椅子碰撞桌沿,发出的声音不大不小。 他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凛冽眼神看着他,不再带有之前觉察到的,有些微妙的情绪。 也不再有之前谈话时怜悯出的柔和。 分卷阅读81 陈小葵心跳了一瞬间,说不上来自己的想法,只是撑着桌子,悄悄扶住胃部,被对方以寒冷的眼神看着,试图做出一副无事的样子。 说失望……也不是没有。 她原以为,至少现在两个人能是心平气和,说上两句话的关系。 但要把失望说出口,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陈小葵睁大了眼睛跟人对视,波澜不惊。 教室里已经走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灯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投下整片整片的光亮。 “你俩记得关灯啊!诶算了,我给老师送完这个练习册再回来查一下,你俩走吧……” 李山越絮絮叨叨的叮嘱透过前门传过来,越来越远。 ……可是还有话说,天大地大,健康最大。 凭什么这种情况,她还得忍着生受少爷的脾气? 陈小葵脑子里纷乱,咬着嘴唇,并没有觉察到自己这点想法有多鲜见。 要是放在之前,已经能算“大逆不道”了。 但眼下,尤其是两个人曾经好好聊过,甚至拥有一点共同秘密,打过配合的前提下,加上胃的抽痛,情绪夹击,她惯用的“平静无波式表情”差点就崩塌了。 委屈?也不能算委屈。 就是纯粹地不爽,这种不爽比往日告诫自己小心谨慎行事还要烦闷得多。 这种情况下,你还奢望什么! 早点回去,有病吃药好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塞进棉花里。 “……” 寒冷自手扶住的地方一丝丝的蔓延,胃的抽搐没有到恶心反胃的地步,但就是搅得翻江倒海,不得安宁。 陈小葵差一点就要认输。 半晌,任免似乎是磨了下牙。 他盯着面前的人,没说话,声音又回到了从前的寒凉:“走?” 陈小葵低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愣是没发出一声异响。 她看起来非常的无辜。 任免面无表情。他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这世上的确就有人,傻到迁就旁人时没个底线。比如上次喝酒,要是不拦着,她还真打算醉醺醺地跟人谈心开解? 凡事一个人憋着,就为了不给人找麻烦,连吃个晚饭都是。 他冷着脸,冷嘲热讽都快涌到嗓子眼儿了。 这种人,怎么就能惹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偏偏又看不到改的迹象,是打算什么事情都憋一辈子? 忍的功夫就能好到这个地步,就像是摆着坑让跳,也犹豫一瞬间,遮着眼睛跳了进去。 都没法问,是傻蛋还是愣头青? 陈小葵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下一秒就会因为生理的疼痛破戒,而对面前这个本来该当成圣上,当成皇帝陛下的人发起脾气。 “……” 三、二、一。 绝对不能破戒。 她咬着牙,反复地做着心理工作,回忆着长辈们的照顾和关怀,一边在心里倒数,眼睛都快憋红了,依旧没有等到任免转身离开教室的动静。 她听到头上沉默半晌,忽然传来一声叹气声。 非常地轻微,掺杂了什么别的情绪。 而皱眉眯眼的视线所及的范围变成了深蓝和白色。 任免半蹲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沉默又无声地,又调整了一下高度,只留给垂头的少女宽阔平整的背,校服外套工整得不见一点皱褶和尘埃。 这个角度,不可能看到对方的脸。 “上来。” 声音听起来非常矛盾,被包装过的凛冽覆盖,收敛了全部的刺。 有点纵容和无奈。 又凉又热。 作者有话说:  哎呀。 ☆、034 …… ………… 卧槽啊。 蹦出来的感叹词无可避免地因为贫乏而通俗易懂起来。 陈小葵发觉自己脑子里的震惊情绪某种程度上掩盖了一些不适, 以至于任免的声音都冰冰凉凉地响起来了, 她脑子里还在想, 事后是不是需要滑跪。 这情况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让人震撼多了!!! 可能是他吃错药了? 不……也可能是她胃痛把脑子都给痛坏了。 任免跟人接触这种事她是有想过, 但绝没想过,上次捂眼睛之后,还有这么一出在这儿等着。 最主要的是,对象是自己。 初衷看起来只能用好心怜悯来解释,而且好事是好事,只是总觉得会被人秋后算账。 刚刚充斥的复杂情绪此时此刻全部烟消云散,甚至因为过于不真实, 产生了一点心虚。 陈小葵眨了眨眼,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分卷阅读82 “上不上来,”少年的声音又响起来,有点不耐烦,“还是说,换成抱,你胃会舒服点儿?” 陈小葵哪里还他妈敢犹豫, 当机立断就抱了上去。 任免真高啊。 真挺拔啊。 人一旦耷拉上去, 这两点比平日里作为旁观者看着,变得更加清楚。 她发现自己就跟树袋熊挂着树没差别, 关键是,任免走的还轻轻松松,一点没因为背着个人就晃悠。 少爷好强悍。 她觉得当初运动会, 任免哪怕再报个扔标枪都应该不在话下。 “……别动。” 任免的声音这下回归了熟悉的语气,有点嫌恶:“你直着腰,是要跟人对着干?” 也没见过这种背个人,被背的还试图拉开距离的情况,跟施加了反作用力似的,背人的也不舒服。 陈小葵:“……” 她的警报系统在熟悉的说话方式下果断有了决定,腰一下乖乖地软了。 任免又淡淡地说:“手。” 陈小葵的手原本抓着少年的肩膀,还有点儿只敢用手指的意思。 对方都发话了,她也干脆不矫情,考虑到身体情况,心里一横,就把手围了上去。 不得不说,这样软趴趴地搭过去,胃里是舒服很多。 下楼梯时,任免也走的稳稳当当,手穿过少女的膝盖,只有挺瘦的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外面月明星稀,陈小葵趴着趴着,觉得有点被夜色催眠了,连带疼痛好像都被缓解了一点。 通往学校大门的路上剩最后一批人还在拖拖拉拉。 路灯昏黄,两个人脸都藏在暗色中,没什么人注意到,最多有好事地在指点早恋小情侣,感叹个一两句的胆子大。 ……看起来,应该不会上贴吧首页。 陈小葵眼皮有点沉,盯着地面还在试图冷静分析。 “一会儿上车直接去医院,我给妈说一声,”任免掂了掂背后的人,“你晚饭吃了辣的?” 陈小葵唔了一声,下巴压在少年的肩膀上,点了点头。 错觉到底是错觉,胃里依旧如同针扎,翻滚汹涌。 少年也不知道想了什么,顿了两秒,又才说话,冷冷地:“凡事要量力而为,你抄那么多名言成语,这话看来没记住。” 陈小葵晃悠着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辩驳一句,没有。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跟从前面对任免时大不一样。 但有人意识到了。 任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因为夹杂着凉意听着反而舒服,变得柔和了些。 “……下次谁叫你喝酒,你可能也因为怕给人添麻烦就答应了。” 前半句没听清,这句听清了。 就是,内容怎么有点像爹啊。 视线里的夜色被路灯的光氤氲的柔和又温暖。 她是真的想起了陈原。记忆中很多次她等在家里,一直坐到深夜,陈原下了班回来,就是这么念叨她的。 她当时是怎么回复的来着——哦,对了,软软地撒个娇,然后就去厨房里煮两人份的面,一边笑一边吃,有时候还会特别热烈地夸她爸是个帅哥。 因为陈原头发灰白了些,她并不想让人觉察到这一点,总是绞尽脑汁地往外蹦形容词。 天上天下,唯您好看。 非常地轻松,无所顾忌。 陈小葵闭上了眼睛,被这种错觉感染了点,有些迷糊地答:“那倒不会。” 少年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透过皮肤,仿佛抑制住了些许疼痛。 热的异常。她知道这个人也是暖的,但之前都是旁观者,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她没有像跟陈原对话时那样撒娇。 但有点找回了两个人配合卖惨时的默契和状态,嘴皮子一翻,不再是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大门越来越近。 少年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是带着一点诱哄似的疑问语气。 “……之前王嫣跟我说,网上有句老话是这儿么说的,我觉得有点道理。” 陈小葵记忆力良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趴上了人的背,胆子变得大了起来,找回了从前和父亲聊天的感觉,闭着眼睛继续顺嘴往下背,是现在平日里跟好友聊天才会放开的架势。 “只要哥哥长得好,一杯旺仔我就倒。哥哥长得不太妙,青岛不倒我不倒——” 陈小葵还挺实诚,脑子里想起前几天被美色蛊惑的事件,一顿正儿八经的瞎扯:“那天醉的快,我觉得主要是哥哥好看。” 任免的脚步差点趔趄,轻轻晃了一下。 少女因为身体不适,说话时微微地带着气音,气息略过耳边,有心人仿佛被哥哥两个字挠了一抓似的。 陈小葵没察觉到,还在那儿做补充:“……弟弟也挺好看。” 任州小她一个月,叫声弟弟 分卷阅读83 不算占便宜。 任免磨了下牙:“……” 挺行啊。 她这种状态是很好。 聪明劲儿也不藏着了,只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过过脑。 偏偏他能感觉到少女的纤细。 软软一团靠着人,仿佛无所依托,只能靠着他。 任免深吸一口气,语调本来冷硬,又放缓。 “那哥哥让你闭嘴休息,听话。” — 任免背着人上车,最先被震撼的人当然是司机。 少年把少女放下,注视着少女上了车,自己才又慢条斯理地绕到另外一边,坐到了后座上。 看起来还挺照顾。 车门关好,他没好。 ……卧槽! “……” 继上次三人集体喝醉之后的不思议事件再次诞生了。 年轻的司机陷入了沉思,但因为职业素养,一点没敢表露出来。 他不是不明白任免从前对陈小葵的态度,或者不如说,作为目击者,他应该是最能理解这一切情况的。 说白了,看不上眼,瞧不起,少爷脾气就是这么回事。 他心里头清楚,有点怜爱,但也没法摆在明面上说,可就在今天,一切关于过往二人关系的认知都好像被推翻了。 至少,正常人不会背着自己讨厌的人走半天……? 他这里还在震惊,等听到后座上的人发话,更被惊的手指一僵,脑子里其他思绪都没了。 “去医院。” 结果就是车开得飞速,一点没敢耽搁。 少女在角落蜷缩成一团,扶着胃,靠着车窗,一句话不说,显然难受劲而又上来。 任免绷着嘴唇,视线时不时地投过去。 最开始,他是真的厌烦。 周平阳的话可信度未知,但话里话外里不算没给暗示。他晚自习时,一边琢磨一边写完了一整张数学卷子,觉得关键点是落在了那句话。 “骚扰你的小女朋友。” 听起来本来该让人愉悦,但就是有点不对味儿。 骚扰,骚扰谁? 假定要是真的,陈小葵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知道的话,是不是就忍到一点风声没往外露? 刚好到这时,他转过身,余光一眼就瞧见对方苍白的嘴唇。 看动作,估摸着是吃错了东西——字面意义上的。还一脸没事儿的样子,跟人说明天见。 他火一下就起来了。 后来看着人咬着嘴唇,死死地不肯说老实话,又变得心软。 人就是这种感性动物,一旦想清楚了自己对对方的想法,在这事上的选择就只有认命又认栽。 任免倒是对心理学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主观能动性原来真的在某种程度上能战胜反射。至少他一路过来,嗅着少女衣服上熟悉的淡淡皂香,只是心头翻涌了一下,多的症状就好像被一种凭空出现的力量压制了下去。 和人接触会不会产生厌恶,原来是全看热爱。 任免冷着唇角,想的相当清楚。 那产生喜爱这种情绪确实还挺累的,就这么一个也就够了。 他得问清楚周平阳的事情,但肯定不是现在。 掠过的光影中,陈小葵光洁的小脸更加惨白。 少女突然抿了下嘴唇,光线中翘了起来,可能是下意识的动作。 任免皱着眉,往那边侧了一下:“怎么了?” 陈小葵又睁眼,瞧着他:“没什么。” 她是在疼痛中,苦中作乐,没忍住笑,但她也没说出口。 这场面真像特别狗血白烂的总裁剧里才会出现的场面—— 霸道总裁抱着人,一声令下,全城的交通都被调度调配好了,一个劲儿地带着受伤的女主角往医院里赶。关键吧,还得一定有个人在前座充当不识相的角色,被总裁扔下一句不识相就滚,以此反衬男人的有权有势。 冯婉宁在客厅看剧的时候,她当时就盯着电视屏幕,一边乖乖巧巧地吃水果,一边想这事儿的可行性。 女主受伤本来也是总裁害的,那还不如最开始就别搞事。 之后这些不都是在亡羊补牢?有多深爱倒是看不出来。 等到医院门口了,陈小葵被人又背起来,终于迷迷糊糊地琢磨过味儿。 “别动。” 又说,“你乖一点儿。” 微哑的嗓子飘在耳边。 陈小葵嗯了一声,忽然觉得有点可惜—— 她脑子里瞬间回忆起了很多东西,有刻意遗忘的第一次见面,还有初中时不太愉快的交流。每一回,都让人带着无穷无尽的酸涩疼痛结束。 ……上一次被人背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发了高烧,整个城市下着雨,陈原就用雨衣把父女俩包裹住,匆匆忙忙地背着她,又哄着她别哭,吃力地 分卷阅读84 往外跑。 和现在有点像。怪的是让人回忆起过往的人选。 她有些不太肯定,又觉得有一种许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的陌生,甚至为此眼眶有点发热,又特别地放得开跟人说话。自己都觉得奇怪又矫情。 少爷这可能还真不能叫总裁。 叫隐藏的爹系属性。配上那张脸,也不知道有没有少女能够抵挡。 ——可惜他的这种怜悯并不是长期存在。 只有一天的保质期,护住了熟悉的人,就过了。 “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饮食上……” 医生的询问和叮嘱间,她第一次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另一边坐着的人。 任免散漫地靠着墙,面色并不好看,凛冽淡漠,但五官还是养眼极了。 陈小葵呼出一口气。 只觉得胃里的疼痛感,有点慢慢地渗出了酸涩。 作者有话说:  哎呀呀。 ☆、035 她的这个胃病, 闹出的动静不算小。 长辈们反应都很大。 从小到大就没生过几次病的陈小葵没料到自己还有这种中招的时候。 冯婉宁不说守一夜, 到底也还是等到陈小葵睡着了才回的房间, 还让李嫂时刻记得注意房间的情况。任长毅到家听说后, 直接电话让家庭医生专门来了一趟,陈小葵那个时候身体不舒服,整个人晕晕乎乎,清醒过来后要说心里不愧疚,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晨光天亮,她盯着天花板, 难得地清早呆愣了半晌。 这么多年,是破天荒头一回醒来发懵,甚至连洗漱前必定要摸在身边随身携带的单词册,都搁在旁边没管。 ……得先去道谢和道歉! 从这阵茫然间醒过来后,立刻第一时间定下了行动方针,并且坚定了要锻炼成“钢筋铁骨”的决心,绝不再犯。 然后呢? 然后又是恍惚。 “……” 这种感觉,挺难用语言文字描述的。 小胃病太久没犯, 弄得她不免得意忘形, 一时间忘了还有这茬,吃东西的时候就忘了注意, 也没料到报应还在后头。 吃了药早早休息过后,疼痛已经缓解地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昨晚残留的心情上的酸涩。 她再次找回思绪, 脑子里冒出的第二件事也非常直白—— ……要不要摸到隔壁房间,主动提出把任免的校服给洗了。 因为从前关系实在是太过僵硬,她曾经试图仔细揣摩重度洁癖人士的想法,大致的想法是,可能在他们眼里,稍微被旁人触碰过的东西都布满了细菌——还得是肉眼可见的,所以才能光是瞧着就头皮发麻,整个人恶心反胃。 就是因为她换位思考,才会下意识冒出这么个想法,但又冷静下来一想,就觉得是瞎几把扯淡。 可行性基本为零! 任免的衣服一向有专人收拾,方方面面都是按照少爷的高标准高要求。 陈小葵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提这事儿,就显得有点傻了。基本等于可以直接微信回消息,却还绕个远千里迢迢回短信似的。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干点别的有用的事儿。 她翻了个身,望着床头柜上摆着的照片,眨巴着眼睛,忽然就想明白了昨晚那点在泛出的酸涩是怎么回事。 是源于贪心。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而且多数情况下,正式因为领略过,才会恋恋不舍。 原先是觉得,只要能井水不犯河水,少挨几句冷嘲热讽,彼此安稳生活就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到现在有了共同的秘密,甚至被照顾过一回,就会往看起来更加不可寻常的方面去想。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小葵对少年是没有恶感的——都是少年心性,偏好长得好看的人是本能。但却没想到,做个关系一般的朋友这事儿,在此后已经能算顶天的奢求了。 朋友……吗。 陈小葵盯着床头柜上的药盒,轻缓地出了口气,又觉得不那么对味儿。 想不出答案,但好歹验证了一个观点。 看来关系是的确好转,不是错觉,不然她也不至于想的这么放飞自我。 想像之前那样平缓,都很难。 有点,确认自己不是自作多情的庆幸。 — 王嫣到底还是听说了这事儿。 不是第二天,但总之,还是模模糊糊地琢磨了过来。可能是在任免起身或者回座位时非常简短的问候,也可能纯粹是被江嘉余大大咧咧的一句“卧槽,葵姐你怎么前几天晚上一副大难不死的疲惫样儿”提醒的。 小姑娘负荆请罪,当场就地滑跪,又是要拽着她去买水杯。 “……你是钢铁直男吗王嫣,多喝热水这梗老子早八百年都不玩了。” 她是在课间无人的时候说的,江 分卷阅读85 嘉余抱着篮球从外面回来,翻了个白眼。 他看起来还挺有经验,可能是家里也有家人是这种情况,对王嫣这种有点无措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非常无语,居高临下,冷嘲热讽。 这方式有点熟悉。 陈小葵眨眨眼,刚要说自己吃过药,早没事儿了,又先一步被人截住。 王嫣在座位上沉默了几秒,然后又笑,有点冷有点直白,从眼睛里往外飞刀子似的。 “江同志说的有道理。” 她发挥了一个少女该有的敏锐性,趁着旁边的同桌不在,瞪着眼反讽回去,“……那你也别躲着人任免走了,哥们之间,还有什么事儿说不开的。” 江嘉余表现的方式,实在是有些太过不自然,连她都看出来了。 大男生果然被怼了个直接,张张嘴,你你你了半天,又泄了气,回了座位,一副唉声叹气怅惘人生的样儿。 上一回月考,十八班整体在年级上上升了一位。 周波也不知道是不是找班长提前通过气儿,拿着上次的数学竞赛选拔卷,乐的眉开眼笑,宣布这个月的位置调换暂缓。 “……咳,提前剧透一下,全年级选拔卷分数第一第二的,都在咱们班,”周波其实相当满意了,毕竟整个年级,几十个班,他们班有两个一前一后,拿了选拔卷的年级第一第二,抬了抬方框眼镜,疯狂一阵乱他妈暗示,“线还没出来,但这二位,书,可以先看起来哈。” 周波的身上,总有种和学生做朋友的态度在,因此班上的气氛向来被带的活跃。 “来,任免同学,陈小葵同学起立!” 他欣喜完了,又抬眼,大手一挥,很一种明白的态度,“愣着干嘛,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 “热烈的掌声在、哪、里!” “这里这里,在、这、里!” 话音一落,李山越就在台下,带领一众十八班吃瓜群众,一边起哄一边热烈鼓掌。 师生俩一唱一和,默契十足,该醒悟的也都“哦”一声,跟着喊开了。 “牛逼啊!” “不愧是你!不对,你们!” “十八班神雕侠侣——成了!锁了!我说的,钥匙被埋在附中后门小花坛了!” 被点到名,不得不站在掌声里的陈小葵:“……” 地点倒也不必这么精确。 ……真的好和谐,好热闹。 周围吵吵嚷嚷,任免平静得很,静默而立,从容不迫。反正至少从背面看过去,没有因为被扯到一起产生的不满。 陈小葵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结果是,她只能在这阵掌声里,笔停了几秒,抬头又垂头,看着从前面那位那里借来的月考作文卷沉默。 任免对她的态度,的确有一点各种程度意味上的缓和。 肯借——或者说,肯主动借一点语文相关的笔记过来,这基本已经是关系的一小步,实质上的一大步。 卷面上的字迹利落又有力。 ……反正受益肯定是有的。 “小葵,那你以后自习不是要抽时间跟任免一起去上课了?” 围观群众中,当属王嫣反应最快,她琢磨了一下,抓住机会旁敲侧击。 听起来有点兴奋。 附中的教学楼顶楼天台,一直锁的非常严谨。 毕竟学校的天台嘛,学生又多,总在民间传说中,跟各种奇奇怪怪的现象挂钩,所以哪怕是围了巨高无比的一层栏杆,也还是严加看管的。 但王嫣是个很具有八卦本质,也就是所谓“探究精神”的人。 她是昨天的时候,据说是因为好奇,摸上去发现锁没彻底扣死。今天就拉着她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往天台摸过去,也挺直接地,说一会儿就去主动提醒老师,免得还真出了事儿。 陈小葵过滤掉身侧人的那点兴奋,抛开现象回答本质。 “我没想好。” 上楼的路上,她抿抿嘴唇,有点无奈地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有点飘忽,在楼道间往篮球场落过去。班上大部分的男生都聚集在那儿,从这里望过去,能看到好几道修长的身影。 因为不可能看到脸,这个反应纯粹是下意识的,只有少年们热血的喊叫穿过走廊,落进耳朵里。 “好球——!” “我语文不太好,就算到时候拿到竞赛资格,能参加自招,也挺麻烦的……”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不够。 任免不就没那个烦恼,爱咋搞咋搞! 两个小姑娘,一个说一个听,天南海北,毫无顾忌地瞎聊,临近天台的小门时,王嫣脑门一拍,说差点忘了大事儿,主动提出要帮她去接热水。 “管他直男不直男的……反正对你的胃好就行了,走着——!” 说完,挥挥衣袖,丢下一句等我,溜的人影都没了。 陈小葵没拦住,无奈地笑了起来,心里 分卷阅读86 挺暖,又搓着手往上走了几个台阶。 没料到的是,天台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 门虚掩着,隔着一道挡板,从里面忽然传来喊叫声,听起来相当的愤怒。 是道女声。 “…………我跟你说过了,这事儿我不想继续干下去,你要想拿着这个威胁我,我也不做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我之前忍你,愿意给你提供消息,都是因为你威胁我,说要跟周平阳说我的事。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来附中读书,不是为了给你们这群少爷小姐当跑腿的!” 陈小葵没摸明白情况,但身后来的秋日寒风,已经把门板彻底吹开。 她被吓了一跳,微微瑟缩。 “吱——呀——” 悠长的声音间,陈小葵站在原地,眼睛微微睁大。 这个角度,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天台站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生是背对着她的,没看到长相,身材中等,体型偏瘦。 但喊话的女生动作很大,好像是朝着对面的人歇斯底里地丢了什么东西。 陈小葵看的非常清楚。 厚厚的刘海和纷飞的马尾。 丁婉婉满脸是泪,眼镜被抛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明亮倔强,明显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我已经无所谓了……” 熟识人这样的语气下,她不知道怎么了,非常本能地心跳顿了一瞬。 尤其是当周平阳三个字出现的时候,哪怕是并没有搞懂对方喊话的意思,也仿佛有股力量驱使,让她当机立断,直接往下走。 听人秘密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直觉又促使她的额角跳的飞快,就仿佛,差一点就能戳破些什么似的—— 刚到教室门口,心跳还没彻底缓下来。 她表情上也不显露,只是动作着急要往里面跑,急着确定王嫣还没从另一侧楼梯上去。 结果着急忙慌,跑的脚下一晃,差点对着人直直撞了上去。 “——抱歉。” 她抬头时,整个人一僵,也没料到事情就有这么巧合。 鼻头撞到的不是别的什么,是少年的胸膛。 任免穿了一件打球时穿的长袖,宽肩窄腰,挺拔修长,戴了一个黑色的护腕,低头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眸低低地。 他甚至一手捏住了她的胳膊,看起来,应该是避免她下意识后后退时,摔上一跤。 “……” 陈小葵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没反应过来,额前的刘海下率先了传来一股热度。 所有一切就都卡了壳。 少年的掌心贴着她,因为一层不知道是谁的薄汗,皮肤相贴,没有隔着任何的衣物。 任免非常平静,但他牵了下嘴角,歪了歪头,落在无心人眼里,就好像胸前的震颤,隔着空气传了过来。 陈小葵觉得,自己的确被震颤到了。 仿佛共振似的,跳的发慌的心突然跳的更加剧烈。 她看到少年朝自己微微俯身,眉眼先是无奈,又变成了轻笑叹息。 明明距离没有被背的时候近,却就是,就是杀伤力十足。 ……是因为,能看到脸? 脸还有这种功效吗,震撼了……! 少女张了张嘴,原本冰凉的耳朵,莫名其妙地发起了烫,要出口的解释也顿了几秒。 对面的人凑过来时,淡定自若,慢条斯理,陈小葵抬头,只能看见锋利的喉结滚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剧烈运动,任免此刻,非常像个巨大的火炉,炙热地要烧掉面前的一切。 比远观美人要鲜活太多。 也,非常直白肆意地勾人。 “……没发烧啊?” 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少年嗓子微微发哑,就像那天,哄她乖一点时的语气,问的慢条斯理。 “怎么往人怀里撞。” 歪了歪头,神情看起来平静又无辜。 他的手还没收回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欢姑娘的地雷=3=!么么么哒! 虽然晚了点,但三沙还是要在这里呐喊——圣诞快乐! ☆、036 秋风瑟瑟, 凉风习习。 有人就地刹车, 灵魂震颤, 心比风还震得厉害。 “……” 我日啊。 任州僵硬地站在原地, 离开十八班还有一个班级走道的距离,却一步都不敢再往前一迈了。 他觉得要么是在做梦,要么是瞎了。 现在不瞎,待会儿也得瞎。 视力5.0也有5.0的坏处,反正……反正肯定得被杀人灭口。 他那位向来以不喜欢跟人接触著称的兄长,看起来,似乎是, 抓住了一位少女的手。 这位少女还是 分卷阅读87 跟他们从小到大一直熟识,但怎么看始终跟任免关系不冷不热的那一位。 呵呵。 “精神小伙不请自来”成了“精神小伙撞破秘密”,这上哪儿说理去? 任州悄无声息地往后蹭了一步,又一步。 他本来是想伤好了之后,到十八班溜达溜达给他哥和葵姐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没给到,自己被惊了。 惊喜之外,任州来的本意, 还有作为相关人士探听消息。 受伤的这段日子里, 他在贴吧高强度冲浪,冲到一则传言。 【任免要跟周平阳一对一决一死战真的是真的!!!】 ……光看标题就够唬人的。 他也算是学校里四处徜徉, 知道周平阳在高一不良团体的当家作主的消息,看到标题就给吓得即刻冲了进去,又兴奋又担心, 奈何该帖子楼主实在拿不出照片证明,说破了天,讲的绘声绘色,最后也还是被群起而攻之,说是这人连个证据都没有,一看就是瞎几把吹。 【1楼:任免长身而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唰”地一下朝前迈步,不动声色,朝着周平阳冷笑。】 【2楼:呵呵——没出声的那种,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周平阳也不说话,燃着烟,微眯了眼睛看他。】 …… 【X楼:别骂了哥哥们,不信拉倒,老子跑路了886】 别说,这楼主还挺会写,哪怕没写到结局,任州也看得有点入迷,一边脑子里有了点画面。 这确实是能脑补出来的他哥做的事儿。 那问题就来了啊。 这事儿是假的,纯粹谣言还好说,要是真的,他哥找周平阳是想干啥? 任州琢磨了一整夜没琢磨明白,第二天医生的肯定下,他那位说一不二的娘亲终于肯放虎归山,哦不是,是放他归校。他恨不得车都不等了,直接打个飞的杀到校内。 然而,世事难料。 就在刚刚,更令人疑惑的画面出现了。 “……你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 任州垂着头,还在往后磨蹭,被人就地一声喊住。 他转过头,对上一个少女看智障的眼神。 王嫣正捧着水杯,看着面前人皱着眉,满脸都写着没事吧三个字,眯着眼认了半天,“你是任免的弟弟吧……经常来我们班门口那个?”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任州举起手刀,疯狂乱他妈一阵摇摆,下意识就要否认三连,生怕暴露自己目击证人的身份。 结果还没否完,正前方又有人叫他,还是两声。 “任州?” 这声是疑惑又带着点担心的。 “伤怎么样了。” 这声是平静又显得淡漠的。 一男一女原来注意到了他,并肩而立,默契十足。 前一句出自陈小葵,后一句出自任免。 连着听起来,除了语气一热一冷,就像一个人在说话似的。 他抬头时,心跳的飞快。 结果瞅着面前一高一矮,淡定从容的帅哥萌妹,表情都跟平日里一模一样,让他忽然就有点怀疑起来。 一边回,“没事没事,好着呢。” 一边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流窜。 ……什么情况啊。 刚才的画面,真的假的? — 陈小葵其实也挺想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觉得事情不太对,危机感在心头不断攀升。 至少这个姿势不太对,怎么看都特别的狗血,过于亲近了不说,浑身有种被人压迫似的不自在,仿佛成了被囚禁的猎物,只能任人宰割。 但任免表情跟个正人君子似的。 ……不对,少爷不是从来正人君子,又高冷挑剔才对的吗? 那怎么肯屈尊手掌贴住别人的额心,试探温度。 陈小葵觉得自己在人际交往上也不是个傻子。她只是平时话少沉默,也不太主动参与活动,并不是不通晓人情世故。真要是不通晓,早在初中就已经被人折腾得够呛了,哪里还能健康平稳成长到今天进入附中。 如果说,上一回肯背她是出自于好心和怜悯,这一次可是一层布料都没隔着。皮肤与皮肤接触,烧出的痒意根本分不清从哪儿来的。 少年穿的随意,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她,似乎是在静静等一个回复。 归根结底,还是事出突然。 过于突然,才搞得她耳根莫名其妙地发热,但表情已经渐渐镇定了下来,刚要说话,手下意识往后一拽,没想到的是对方只是虚虚地圈住,轻而易举就挣脱开了。 挣脱开就好说了。 她表情不自然了一瞬间,少年的手终于收了回去。 陈小葵缓缓地出了口气,波澜不惊地瞎扯:“急着赶路,跑太快,上头了。” 她盯着任免修长的手指,沉吟一 分卷阅读88 下:“我去给你拿……” “纸”这个字被噎在半路,耳根的热度好不容易散去,任免又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再躬身,站直了,目光淡淡,提醒她。 “任州来了。” ……嗯? 陈小葵眨了眨眼。 知道他高岭之花,但没想到他还能收放自如啊。 刚刚的一切都好像是错觉,她觉得自己已经算平静得快的,还要慢他一步。 这才有了后续的发展。 陈小葵还是觉得事情不太对,以至于丁婉婉那事儿,她都没来得及多想,物理上课时,看着身边坐回来的,眼眶明显红肿的丁婉婉,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递纸过去。 天台门开的事情,王嫣已经跟周波主动交代了。在陈小葵的坚持下,俩小姑娘的后半截课是在座位上玩五子棋打发的,并没有上去做任何打扰。 就是……再多这么几次,她别真成了递纸担当了。 陈小葵抿着嘴,看着生物的那张典型细胞结构例图,还在反复描摹,背诵记忆,听到头上传来熟悉低磁的声音。 “老周给推荐的数学竞赛题书单,”任免从办公室回来,像是非常好心,乐于助人,口吻淡淡,“给你拿了一张。” 陈小葵仰头,想也没想,沉静地道了谢。 王嫣在旁边抬头又低头,反复品味,反复琢磨,根本不敢有别的动静。 这俩人看起来是什么情况都没有,但怎么就是,就是有点怪呢。 至少,绝对不是陈小葵开学时间那套说辞。 不熟?不熟也没见任免给别人带过东西啊。 “……” 她心里纳闷,面上怅惘,觉得自己的八卦事业遇到了滑铁卢。 纳闷的不光她,其实还有当事人。 但有一件事,陈小葵觉得自己能说一下。 所以当晚车里,她想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汇报。 “……竞赛我不一定去吧,”她也保持了一贯真诚诚实的优良作风,“我语文不太好。” 陈小葵还说了很一长串的话:“我研究过政策了,除非能好到进国家集训队,竞赛得奖的话,也就是能得到名校的自招机会,我语文英语你也知道,可能……” 司机在前面听的默然无声,单手打着方向盘,酷炫十足。 这关系,是突飞猛进了。 往常少女基本是从不主动搭话的,旁边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嗯啊哦三连击,顶天了,明摆着捧着少爷。但现在这说法方式,就显得非常地像正常的,正常的什么来着……? 哦,青梅竹马! 司机在任家开了几年的车,从来没觉得能用这四个字形容这二位,但这几天认知被不断刷新的前提下,他脑子里非常不适合地蹦出这么四个字。 ……其实从年龄和相处时间来说,确实挺符合的。 车身行的平稳,遇到红灯缓缓停下。 竹马任免就在红灯里看了身侧的人一眼,“你吃过药了吗?” 陈小葵愣了一下,点点头:“早吃了,按医嘱时间吃的。” 任免就又嗯了一声,一直到下车,两个人走在庭院小路上,听着习习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这次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跟白天一样,并肩走在一起。 任免终于说话,声线仿佛被风吹得有点飘:“现在才高一。” 陈小葵被风吹得有点迷了眼:“……嗯?” “等高二分科以后,没了文综,会轻松很多。从现在开始算,你还有三年时间补你的语文英语,”他声音很淡,陈小葵抬手遮住眼睛,却觉得面前好像突然多了堵墙似的,把风挡了个严严实实,“三年补两门,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你脑子比任州好用多了。” …… 陈小葵沉默了。 ……谢谢他的肯定? 就是好惨的一个堂弟啊,哪里需要哪里搬。 陈小葵在心里为刚刚复原的任州默哀。 她抬起头,才发现挡在前面的不是墙,而是人。 任免走在她的前面,留下宽阔挺直的背影。 跟那天背着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动声色又润物无声。 她心里有点熨帖,又有点庆幸。 原来关心不是昙花一现。 少爷愿意跟人长期友好相处时,原来是这样的。 不过,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陈小葵还没琢磨过劲儿,不解其意,只觉得像是在夸她。 任免夸人,这多难得! 她还在使劲儿揣摩,又听到少年的声音响起来。 “晚上记得准备一下。” 任免的声音顿了顿,声音平直,却仿佛意有所指,根本就没有回身。 听起来相当的正经,从喉咙出滚出来,自然得像在说明儿太阳照常升起,是真理也是科学道理。 分卷阅读89 少年投来沉沉的一眼:“……把门开着,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小葵乖乖,把___(唱) ☆、037 俗话说, 月有阴晴圆缺, 人有旦夕祸福。 换上睡裙的陈小葵盯着竞赛书单陷入沉默, 好半天才翻开了面前的《英语作文精选》。 她有点摸不准自己今晚是福是祸。 可能是因为担心她的胃, 冯婉宁今晚并没有准备夜宵,反复跟她确认了身体情况后,才放人回了房间,并再三强调,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不要忍,看人乖乖巧巧的样子,还没忍住上来摸了摸陈小葵的头。 “婉宁阿姨希望看到你健康开心, ”冯婉宁那双和任免很像的漂亮眼睛看着她,闪烁着温柔的光,“家里每个人都希望你开心。” 陈小葵懵了懵,觉得温暖贴心的同时,即刻就想明白了。 冯婉宁是以为,她的胃病是因为不想给任家添麻烦才忍住的,结果忍到前几天,才发作, 很可能已经脑补了一个失去父母寄人篱下的少女的心理变化, 并很大程度上,把或者这个归结成迟来的青春期。 她顿时又有点忧愁。 这种想法倒也不是没有过, 只是已经在初中经历过了,并且踩着青春的最后一点肆意,在执着于兼职的岁月间, 想通走了出来。 关键是,这话也没法直说。 冯婉宁眼神里的担忧和关心不是假的。 所以她只能接受了长辈的好意,并且再三保证,自己今后再不会藏着掖着。 这个“再”字,用的就很灵动了。 果然,冯婉宁一听这话,明显是真的放了心,不觉得小姑娘是在应付她。同时眼睛笑得微微弯起,又说,她已经报好班了,改天学几手药膳回来给他们做。 “……之前我就一直挺想学的,趁着这个机会,精进一下厨艺也不错,正好那小子也挑食挑的不行。” 还是想到什么就即刻去做,雷厉风行的性子。 陈小葵被这种行动力感染地一愣一愣的,也跟着举起英语作文精选,说是今晚要背他个几十篇,逗得冯婉宁没忍住,又上手捏了捏她的脸。 眼下,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回味起刚才的画面,忽然又有点想笑。 “那小子”。 这世上,到底还是有人能这么称呼任免大少爷的。 陈小葵盯着书本,恰巧主题是一个单词。 Friend。 朋友。 这多巧啊,巧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放空发呆。 半晌,她才又缓缓地叹了口气。 …… 自己是真有点被蛊了。 以至于到现在想起任免刚刚的话,还是觉得心里发颤。 那话说的,说的就好像是他俩之间,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似的—— 非得要在夜深人静时相见。 — 陈小葵想的没错。 冯婉宁的想法,基本和她猜的差不了多少。 不仅如此,任免下楼拿水的时候,还被自己亲娘破天荒地叫住了。 “……你帮我注意着点啊,小葵到底是在咱们家长到现在,对你来说也算半个亲妹妹,要是需要看心理医生,下回你过去的时候,就带她一起过去看看……不,算了,这有点太刻意了,唉,还是你爷爷决定做得对,还好高中没让小姑娘继续随她的意继续住校,也怪我心大。” 任免:“……” ……亲妹妹就不必了。 但他同意后半句。任长毅英明神武,决策明智。 按照任免平日里的作风,肯定是有话直说,直来直往,直接就让冯婉宁别操心了。 陈小葵真的是纯粹吃坏了肚子,小姑娘那点儿心思基本都放在了读书学习上,你想让人东想西想估计都难。 但一看冯婉宁关切的眼神,他这种直白的话哽在喉头,最后还是板着脸,放轻了声音,有点无奈地说了个,好。 为了让人彻底放心,还用的是挺认真的语气。 送走了亲娘,任免抬头,隐约可以看到一束漏下来的光。 陈小葵的门真的没关。 乖乖巧巧的。 他喝完了水,直接把水杯放在楼下,停了一秒,才又慢条斯理地往上走。 任免到的时候,入目看到的就是坐在桌边,穿着白色睡裙和外套的人。 昏黄的灯光晕出一片氤氲,给这层背影罩上了模糊的滤镜。 任免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说来也好笑,这是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以来,他第一次进到小姑娘的房间。 整个房间处处都透着冯婉宁的偏好,但相当的简约简洁,这应该是陈小葵的风格。 四处都飘散着熟悉的,柠檬橘子的气味。 分卷阅读90 就好像女孩的印记一样。光是闻着,心里的那尾鱼就有些乱动的迹象。 陈小葵应该是终于觉察到动静,忽然转过了身,自下而上,嘴里还念叨着英文单词,看着他。 少女的眸光微亮,有点怔然,好像被惊住似的,一两秒后,下意识咳嗽了一声。 “……你来了。” 听起来,跟对接头暗号似的。 任免也扯扯唇角,从容不迫,顺着她的话:“我来了。” 他神色淡然,说话的同时,散漫顺手地把门关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关门声像打在人的心头。 深秋快入冬的时节,窗户没开。 一直到这时候,陈小葵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处密闭的空间。 任免关门的时候明明一点异状都没有,但就是让人心里泛出一股奇怪的滋味。 相当的微妙,还掺杂了一点出于女性本能的危险。 她看着人越走越近,脑子里横亘背诵的“friend”经典句子忽然间烟消云散。 任免走过来,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桌子。 他非常自然地手扶住一侧,就好像并不嫌弃,也不在意她桌子上是不是有灰,撑着桌布,借着居高临下的角度,往下瞥。 “在背英语?” 陈小葵就嗯了一声,又从脑海深处飞快地扒拉出刚背过的短句。 她看起来也挺沉静。 天气越来越冷,屋子里开了空调。 少女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裙,外面套了一件外套,乖顺地坐着。 胸口露出雪白的肌肤,隐约可见光洁的锁骨。 比曾经的梦里要真实得多。 任免垂眸,看着作文精选,顺手拖过一侧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要翻书,陈小葵当然不可能拦着。 少年近在咫尺,看起来又专注又淡漠。 任免坐在她的左侧,右手撑着下巴,清冷又挺拔。 侧脸很近,轮廓深邃,线条利落,几乎没什么可挑的,整个人认真会神,仿佛周围一时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手里的翻着的东西。 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要被扑闪的睫毛吸引住全部的目光,薄唇轻轻抿起,带着天生的凉薄感。 陈小葵忽然就很想问一个学术性的问题。 男生的睫毛一般都会长这么长吗? 就在这时,任免很快地翻过第一个单元,拿了支笔,划了一下。 “这几篇不用看了,”他说的平静,“你要想拿高分,这种一看就是背出来的句式最好别用,老师也不是傻的……这几篇还不错,可以多看看。” 陈小葵听的一怔。 啊?????? ……不对,啊什么啊,学神传授学习知识,还不快速速听讲谢恩。 任免今晚来这里,原来是来传授珍贵的知识技巧的? 这善心是善大发了。 陈小葵被隐隐被震住,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当即把学术问题抛在脑后,乖乖巧巧:“好。” 任免又拿了她的语文笔记本,翻了几下。 “你的积累做的还不错,”少年沉吟了一下,“把你上次月考的语文答题卷给我。” 陈小葵就又老实地翻开抽屉,拿出卷子。 “……你这手字。”任免眉头微蹙,说话稍做停顿。 陈小葵几乎已经认命,做好了下一秒要被狠狠批判的准备。 结果任免下面的话语气没什么变化:“……卷面整洁分来说,够用了。” “以后注意字和字之间的间距,你字本来就又圆又小,不隔着点,看起来密密麻麻,”任免依旧继续淡定地陈述事实,修长的手指划过背诵记忆题的下划线,“也有老师会不喜欢,这点要考虑到。” 陈小葵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表面上淡淡地点头,内心则一阵疯狂乱点。 她心里清楚,这种一对一指导,就算是老师也很少这么耐心去做。 毕竟说到底,全班几十个人,老师也不可能挨个找人谈话。 这是什么!这应该叫传说中的——开小灶! 任免又看着卷子沉默了一会儿,微微蹙眉,又松开,拿过一侧陈小葵一直在做的阅读训练,直接翻到答案部分点了点。 “我看了一下,你关于背诵记忆的题都还行……阅读和作文丢的分太多,我给你划一些句式,你背一背,很多问题都能套用。” 他的声音微微停滞,一秒后,才又轻飘飘地响起来:“以后我有时间,就过来抽查。” 陈小葵还在乖乖巧巧地嗯,听到这儿,先是下意识跟着嗯了一声,又嘴唇微张,轻轻地啊了一声。 带着疑问的语气。 任免斜过一眼,散漫地挑了下眉:“嗯?” 尾音微微上扬,相当的漫不经心。 陈小葵又迅速 分卷阅读91 点头。 一回生二回熟,来房间的次数多了,应该也就习惯了。 她想的也挺好。 任免这个时候又慢慢地坐直。 他的目光落在书本上,看起来很随意地翻了翻,最后直接翻到了第一页。 第一页除了标题,就只有几个大字。 “陈小葵,高一十八班。” 名字在心头划过。 任免坐的笔直,少女的名字又轻轻地在舌尖滑过。 人的心理作用非常奇特。 就比如,它能让看起来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字眼,因为一个人,变得连写法看起来都温柔了点儿。 任免像个冷静的旁观者,剖析着自己的那点儿心神摇动,半晌,再次出声。 “葵这个字,”他顿了顿,声音很低,“在日语里怎么念的?” 他当然还记得陈小葵的家庭情况,或者说,自从意识到自己那点儿不太正常的情感后,一切有关于少女的讯息都变得深刻起来。 陈小葵眨了眨眼。 她也没想到对方突然问起了这个,因此歪了歪头,眼睛里盛着疑惑。 “……aoi,”陈小葵想了想,声音放的很柔,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声线随之变得有点飘,垂着头想了一下,轻轻地说,“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就是这么叫我的。” 她也最喜欢母亲这么叫她。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最初圆满幸福的样子,她从学校大门跑出去,很远就能看到温柔的,朝她招手的母亲。 母亲会蹲下来,接过自己的书包,捧住她的脸,温和又灿烂地,叫她—— “ao、i……?” “……!” 少女整个人僵住了。 这还是今天晚上以来,她第一次无法控制的不自在。 更准确,更宽泛的说,甚至可以扩大到,“和任免接触以来”。 除开那些令人厌烦的骚扰短信,太久没人这样称呼过她了。 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过去从来高高在上,躲着她如同避开瘟疫的少爷。 陈小葵仿佛穴道被点住,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望着眼前的人。 任免支着下巴,侧面看起来喉结滚了一下,依旧像刚才一样,淡漠又专注。 他甚至没有表情的变化,只是撑着下巴,转过来。 侧面成了正面,歪着头,眸若深海。台灯的照耀下,一半在光下,一半在暗色中。 他下巴的线条顺着往上勾勒,眼睛里装着懒洋洋的从容,扑面而来的压力骤增。 有人的耳根再次发烫起来。 而这次,明明什么接触都没有。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刺激人的神经,让人不自觉地心绪不宁。 甚至是,感到一分两分,微妙诡异的羞耻。 “aoi。” 因为任免的神色没变,又重复了一次,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他看起来依旧禁欲冷淡,但声音在夜色里仿佛也变得隐秘,藏了喑哑,身体往前倾了倾,无形地施加了一点压迫感,“跟我一起去数学竞赛?” 作者有话说:  哼哼,只要套路深,_____ ☆、038 “……”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陈小葵垂头看着桌面, 摆着的书本还开着, 有一页夹在中间, 倔强地挺立, 伴随着重力吸引倒来倒去,就是不贴合任何一边。 …… 她伸手,非常平静地把这一页抚平了。 陈小葵不傻,只不过因为从前不得不跟人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喜欢装傻。 热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第一时间没动。 但任免气定神闲地说完这句话, 已经退了回去,很一副沉静淡定的样子看着她。 陈小葵抿了抿嘴唇,歪了歪头。 说实话,她的第一反应非常现实。 ……任免有什么必要,希望她去数学竞赛呢? 哪怕是在传说里,她也从来没听过,任免会以这种语气跟人说话。 脑子里各种可能都冒出来过了,理智筛选之下, 所有可能性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之前反复品味时, 总觉得有点不太那能用友情表达,不对味的思路, 也豁然开朗。 人在思考一件事情时,会不可避免地进行联想—— 比如,一天前的事情, 几天前的事情,几周前的事情。然后顺着脉络,全部杂糅在一起进行思考。 说真的,都已经是现在这个年代了,如果纯粹地用“想做朋友”去解释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突然异常的行为,而且这些异常行为都是带着不寻常的好意的,那是真的与世隔绝,要么就是脑子里一根直直回路的纯真浪漫,不谙世事。 那多天真,多可爱 分卷阅读92 ,多纯粹啊! 之前她试图用朋友去解释,不过是单方面的拉近关系,有点贪心对方这种鲜见的好的思路,这不代表作为一个正常女生,此刻会读不懂空气里四处流窜的危险因子。 与其说探究原因,脑子里其实最大的是四个字。 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她啊? 陈小葵总觉得,少爷这种人看上谁了——且不说他从来还没有看上谁过,也是勾勾手指人就去了,根本不存在表达好感这一环。 任免的表情看不出一点不对,但脑子里的警报在那一瞬间奏响了。 现在他整个人落在陈小葵的眼里,就像是蛰伏的野兽,并不能因为表面的波澜不惊,就放松下来。 不如说……可能他以那种姿态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就没打算再继续遮掩? 陈小葵不与世隔绝,也绝对算不上傻白甜。 她的表情卡在了惯常喜欢保持的“波澜不惊”上,实际上静静地抓了抓自己的裙摆。 任免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是最让她觉得不对劲的。 就跟设好了陷阱,也不明说,纯粹地等你往下跳似的,跳明白了,才能看到结果。 反正……得看怎么想。 陈小葵第一是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跨度这么大,从嫌恶讨厌,直接进展到了可以随意从容地在她面前展现青春期的萌动。 ……第二是,她不太想往下跳。 陈小葵目睹过初中男生追校花的精彩事迹,为了表衷心,拿了个大喇叭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疯狂反复地喊我喜欢你,然后被保安追的整个学校里四处乱窜,第二天上了周一大会的批评榜单,还洋洋自得地以为自己够霸道,够总裁。 当时的校花是她室友,直接给小姑娘吓得好几天除了上课都不敢出宿舍。 从那以后,陈小葵对于现今这个年龄阶段的直男表达好感的方式直接就被定了性。 ……这你要她怎么代入任免? 又傻又蠢又天真,简而言之,够二! 陈小葵此刻觉得,自己才是天真的那一方,不然不会舌根持续地分泌唾液,正襟危坐,试图装正经。 要弄明白真的很简单,一句问话,三个字,为什么就行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陈小葵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如坐针毡,内心琢磨得基本在自爆边缘反复横跳。 而且说实话,为什么问出去了,被打太极拳的概率也比正常回答高得多。那到时候就真成了自作多情——陈小葵到现在都对刚刚那个问话方式耿耿于怀。 量化一下,可能可以算百分之六十在自我辱骂自作多情,百分之四十觉得有些事情也太过明显了。 她根本没法否认,任免这张脸的厉害程度。 光是就这么似笑非笑,又专注地看过来,就让人皮肤处反复地灼烧。好像她成了刚刚躺在少年手心的那本书,任人翻阅。 ……aoi。 他怎么就能一个短音,就念得听起来辗转反侧,曲折……缠绵的? 陈小葵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咳嗽了一声,觉得有点完蛋。 那还不如对方对她看不顺眼呢。 “怎么不说话。” 少年扬了扬眉毛,气定神闲。 陈小葵盯着面前人,缓和了一下。 ……他怎么就能这么风轻云淡的? 她终于开口,机灵劲儿也活泛开了:“没有,我就是近距离看哥哥,看呆了。” 任免这回没脚步趔趄。 他无声地牵了牵唇角,也不回避,甚至把意图抬得几乎快要浮出水面:“不适应可以慢慢适应一下,放心,青岛和哥哥都倒了,也不会让妹妹倒。” 陈小葵:“……” 她又有点后悔了。 这他妈,叫哥哥不是在欲盖弥彰吗? 耳根的热度居高不下,以至于看到任免再次伸手的时候,她非常突然地开口。 “……我再研究研究政策,”话到一半,又顿了顿,“我想看看自招政策的学校有哪些,想想未来想走的方向。” 所谓凡事要学会点到而止,而且有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毫无觉察。 任免点点头,很果断,气定神闲地淡道:“可以。” 可以完了,无话可说。 陈小葵觉得自己败的很彻底。但她到底也是个骨子里挺轴的人,不想就败的这么彻底。 主要还是事发突然给闹的,直接被打了个出其不意。但话也说回来了,你让谁告诉她,任免有朝一日会对着她这么说话,她也绝对不会相信。 就在这时,任免再次出其不意了一下。 “说实话,”他微眯了眼睛,“我没兴趣去德国养伤。” 陈小葵:“嗯?” 任免非常的正人君子,散漫淡定:“……但你叫哥哥挺好听的。” 分卷阅读93 哥哥两个字被他念的很轻,仿佛一股气息扫过耳畔,随着目光落入人心。 陈小葵:“……” 她的耳垂烫的有点发麻。 陈小葵终于听明白了。 著名德国骨科,兄妹一阵亲密操作,哥哥被父亲打断腿去了德国。 他甚至连袖子都没有挽起来,领口都没开,但陈小葵就是觉得,这人是在光明正大的用语言和眼神—— 耍流氓。 ……有这么出类拔萃,耍得大义凛然的流氓吗。 陈小葵决定另辟蹊径。 她深吸一口气,忽略掉温度,没意识到自己那副波澜不惊的面瘫皮已经掉了,逐渐显露出伶牙俐齿的本性。 “谢谢,”陈小葵相当的诚恳,“您叫妹妹也好听。” 这是真的。 那天在器材室门外,她在里面蹲着,听着外面的人发话,凉凉的声音掉在地上,在纷飞的尘土里显得特别的悦耳。 任免哦了一声,也不意外,不太在意地在她刚刚压平的那一页又按了按:“彼此。” 空气再次回归沉寂。 就在这时,任免的手指松松地圈成一个拳头,敲击了一下桌面,又看着她,眼神沉静。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嗯? 其实陈小葵很想说,依咱们俩之前的关系,能有什么事情可说的呢。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最近的事情……什么事情? 等她终于想到骚扰这回事儿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 那个骚扰的,好像她发消息的频率大大降低了。 发过来的消息里也大多是问话,没了之前那种永远好像躲在角落里观察她的笃定。 就仿佛快放弃了似的。 陈小葵眨了眨眼,心下终于松快了些,就这么恍惚一瞬,任免没等到她的回复,也很从容。 他已经另换了话题。 “来,”任免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冰凉凉,“把这三篇阅读做了,我给你现场批改。” 他没太在意对方没回答,想的也很直接。 天大地大,总有少爷能琢磨出的办法。 好感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都能把人变得耐心许多。 任免淡淡地想。他本来就比谁都知道自己的脾性,要换成之前,可能想到什么都冷冽地给扔了出去。 可现在不行。 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你要勾引——他并不避讳自己设陷阱的主要方法,那就得方方面面注意一些。 咄咄逼人,不耐烦地无所遮掩,那种情商低下的选择,是真的傻了吧唧的人才会做的。 要学会有放有收。 陈小葵:“……” 话题跳跃也太快了吧!! 她抿了抿嘴唇,专注正事的神经再次警告:“……好。” 也对,天大地大,成绩最大。 冯婉宁端着两杯热牛奶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和谐温暖的画面。 兄友妹恭。 作为家里的主要家长,她靠着门停了停,望着一儿一女,心里有点儿熨帖。 — 十二月份,整个附中最大的事情除了例行月考就是即将到来的元旦晚会。 任州干了个事儿。 他建了个三人群,并且把微信群标题取为,“相亲相爱兄弟姐妹”。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整个家庭的大家长。 群建好以后,建群的人很愤慨。 任州:我再也不想过上消息滞后的悲惨生活了!!! 任州:哥哥姐姐们,可怜可怜我吧!! 咆哮完,随手甩了一个链接过来,“猛男猛女必看,开群贺礼,普天同庆”。 陈小葵点进去,发现是迪迦奥特曼全集资源。 ……行吧。 陈小葵从善如流:谢谢,收了。 任州可能还嫌打字速度不够快,录了个录音发过来。 任州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扯着喊的:“对了,我们班好像没人想去那个一二九晚会,但节目预选,学校要求每个班出节目……我想搞个犊子笛奏!” 任州又连发一条:“啊呸,笛子独奏!哥哥姐姐,你们班咋样?” 陈小葵沉思了一下。 任州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长笛,这她知道。但那也基本因为初中时,对方起伏飘渺的成绩而被家长果断选择了放弃。 她本来以为任免不会回复。 主要是这些天,陈小葵也看明白了。 任免他不是沉默寡言,高冷是真的,但禁欲是假的。 他就是,纯粹只做有益处,有所收获的事情。时间对他而言,不能浪费。 所以每次看到贴吧里有人用入江直树形容任免少爷的时候,她都会很淡淡地翻过去。 那是真的不搭边 分卷阅读94 。 任免在群里发了个兔子。 惊讶回头的那种。 不过陈小葵早就见过对方发表情包,足够淡定。 正是去吃饭的路上,王嫣拉着她,小姑娘扳着指头,还惦记着她的胃病,说要去喝粥。 连喝好几天了,是人都会有点厌烦。所以当看到粥店里好像坐了几个熟人的时候——小马尾,奶奶灰,甚至还有丁婉婉,一群人围着后者绕了一圈,看神情都还挺激动的。 她当即就把还垂头跟她念叨网页上喝粥好处的王嫣拉住了。 任州:……啥意思啊哥 任州:????? 任州:嗯?你也要出节目去预选吗?干啥?钢琴? “怎么了?” 王嫣也终于从手机上的网页挪回视线。 陈小葵刚要随便指一家店,又看到群里有人慢条斯理地发了条消息。 任免:可能去。 又紧接着跳出一条。 任免:去的可能不光是我。 群里一共就三个人,同班的就两个人。 他说的这个不光是我,就很惹人深思了。 陈小葵:“……?” 作者有话说:  阿拉葵:…… ☆、039 忙碌的小新:葵啊, 葵姐啊, 商量个事儿呗。 忙碌的小新:那什么, 元旦晚会咱们班节目…… “相亲相爱兄弟姐妹”里群消息跳完, 紧接着就是相隔千万里的班长同志发来的消息。 一个省略号,虽然具体的任务内容还没说出来,但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 反正就是,又有事儿要找上门呗。 …… 怎么说呢,因为有了心理准备,陈小葵真的一点也不意外,眼皮都没跳一下。 她看着消息提示的小红点, 还没来得及往下拉班长李山越发来的消息,站在粥店门口的动作停顿一秒,面前已经闪过了一道人影。 陈小葵刚一抬眼,心里就暗叫一声不好。 跑路还是终究慢了一步。 “喂,你们——对,就是你们!” 奶奶灰胡语然时隔许久,再次以不耐烦的神色站在了她的面前。 因为还记得上回那出并不怎么愉快的事件,王嫣立刻人就不好了, 拽着旁边的人就要溜。 “我靠……跑什么啊, 我是能吃了你们还是能绑架了你们?” 胡语然那一头奶奶灰的头发明显没有补染,发根已经长出了明显的黑色部分, 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故作成熟。 她个子高,跟着迈步也快,当即闪到了陈小葵二人转向的方向, 不耐烦地瞧着她们。 那一侧刚好有一处路灯,胡语然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没戴美瞳,素着一张脸,看起来气色差得不行。 陈小葵收起了手机。 被人挡住去路,她也很镇定:“你误会了,是我们赶着吃饭。” “吃饭?正巧啊,跟我进去呗,”胡语然抿了抿嘴唇,转头用不怎么友好的眼神飞了一下粥铺,顿了顿,才又把话说完,“……周平阳叫你们进去。” 王嫣跟陈小葵呆久了也挺能随机应变的。 她大概能猜到,周平阳可能是认识自己旁边的陈小葵,但她是真不认识啊。 小姑娘脑子里想的透彻,又拉着陈小葵退了一步:“不认识……同学,我们俩真赶着去吃饭,一会儿晚自习英语老师要提前听写。” 胡语然又笑了,这一次,她显得非常轻蔑。 “得了,别跟我扯这些,直说吧,到底进去还是不进去,要不然我找几个男同志给你们保驾护航送进去呗。” 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 对方这种做派,明摆着就是在台面上直接威胁。 两个人进粥铺的时候,陈小葵明显感觉王嫣紧张地捏住了她的手。她对这种场面不算不熟悉,叹了口气,淡定地回握了一下,算是劝慰。 正是晚饭时间,粥铺里坐的人满满当当。 但非常神奇的是,以最靠近门边的一桌为中心,四周的其他人都选择了极有默契地避开这一桌,这就造成了,在这样满满当当的情况下,有好几张桌子都凑了远远超过椅子的人数。 所有人都避开这一桌,但又有不少人在往这边不住地飞眼神。 陈小葵一进去,就看到正低着头擦眼泪的丁婉婉。 她这一次眼睛更加红肿,整个人自上而下散发着颓丧的氛围,厚厚的刘海被揉的有些乱,眼镜握在手上,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这个动作非常微小,可能只有靠近一侧的陈小葵看了个清清楚楚,她微微一怔,又收回目光。 周平阳领着三四个一看就很杀马特风格的人坐在桌前,每个人面前都摆了粥和菜。 他今天没 分卷阅读95 扎马尾,脸上贴了一个创可贴,夹了一支烟,坐的很随意,面色不愉。 可能是眼见这边的陈小葵和王嫣进了门,他又忽然点了点桌子。 “说吧,”他歪歪头,神色淡漠,“你不是说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吗?我都给你把人叫进来了。” 丁婉婉一下头垂的更低了,她好像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垮了似的,不住地摇头。 “……我不是……我不是……” 周围所有桌的人都在看着这边。 陈小葵看着眉头一跳,胡语然已经很不耐烦地朝着丁婉婉的衣领伸出了手,明显是打算往上一提,一副混不吝的态度。 “哎哟喂,你装什么装啊,不是你说的有事儿要跟周平阳说,自己凑上来的吗,现在哭什么……跟你说啊,我们的时间宝贵的很,你不是书呆子么,书呆子也该有事情做吧。” 王嫣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被这一下惊得立刻把眼睛闭上了,嘴唇哆嗦了一下。 “……这样有点过了吧。” 小姑娘心软,忍不住小声嘀咕。 陈小葵歪着头,神情微凝。 她反应很快,当即用左手挡了过去。 胡语然抓人衣领没抓着,只抓到了一支手,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又笑了。 “我想起来了,”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上回没想到你有胆子反抗,才让你给跑了……初中的时候,也没少被人找事儿吧?怎么,同情心泛滥?” 陈小葵都懒得答她。 对付喜欢蛮横无理找茬的人,冷着反而会好一些。毕竟脾气越大,就越不怕人跟她讲道理。既然胡语然要捏着,那就让她捏着,不挣扎反而是对待这种自我中心的人最佳的方式。 就在这时,周平阳再次敲了敲桌面。 胡语然原本拽着陈小葵的手,正打算用力给个教训,被这动静叫的一怔,回头懊恼地看了一眼,动作又停了下来。 周平阳拖着嗓子,听起来有点感冒,带着点鼻音:“……人都到了,你不是说有什么关于你同桌的事儿要说么,我觉得当面说可能比较好?” 一直垂着头的丁婉婉又抖了抖。 她的目光抬起一秒,又飞速落下,扫过胡语然拽着陈小葵的手。 “我……” 门外忽然又传来一股骚动。 人还没到,一道男声却已经传进了店里。 眼镜仔踩着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四下扫视了一圈,仿佛是找到人后松了口气,才对着周平阳笑了小,喊:“哥!” 不喊还好。 这一喊,就把原本还在平静抽烟的周平阳神色给喊差了。 陈小葵趁着胡语然转头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时机,不动声色地顺着对方垂手的动作,把自己手抽了回来,又捏了捏王嫣的手,安抚了一下。 周平阳的笑容突然变得阴冷扭曲,他掐灭了烟头,看起来已经像是在忍着气:“你来做什么?” 陈小葵见过这个眼镜仔。 还记得上一次她和任免两个人下楼时,突然被人拦住说要道歉,眼镜仔就是这么个表情。看起来非常的无辜,文质彬彬,焦虑摆在面上。 “周平程,咱俩除了姓是一样的真不熟,你别假惺惺地叫我哥成么,”周平阳仿佛还嫌不够,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创可贴,“你忘了这个伤是谁造成的了?别吧,我也不是鱼的记忆,你也不是。” 他的嫌恶很明显,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似的,只是还在用一股劲儿控制着自己。 眼睛仔周平程沉默了几秒,挤出了一个笑:“哥,我来不是跟你吵这个的,我来,是……” “嗯,我知道,”周平阳丝毫不顾周围不住地在往这边投以好奇神色的围观群众,阴阳怪气地开口,“你来接你的同伙吗,怎么,二位这是狼狈为奸,还出感情了呗。” “……!” 陈小葵神色淡定,她注意到,身侧的丁婉婉仿佛随着这句话,有一颗钉子彻底松落似的,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后一倒,看起来像是腿脚一软,即将就地坐下,结果这动静可能被胡语然误认为是要逃跑,反而随后一拽,把人给拽稳当了。 “你别想跑啊!” 胡语然的威胁还是恶狠狠的,明显没明白过来,自己这还是做了好事,瞪了一眼。 周平阳的目光终于投到了这边。 他极冷漠地略过丁婉婉,最后落在了陈小葵的身上,目光凝滞,看起来冰寒平静。 陈小葵抿了抿嘴唇,没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跑着。 整个店里除了这群人,就是剩下吃饭的学生。其中有事不关己的,也有看热闹的。老板根本懒得管这种小打小闹,附中里有钱有势的学生多了去了,只要不砸店面破坏财产,他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周平阳的眼神平静无波,好像有暗色和亮光涌动了一会儿。 “……算了,这 分卷阅读96 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俩回去吧。” 陈小葵和王嫣都第一时间没动。 王嫣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丁婉婉,两个小姑娘余光对视,仿佛心有灵犀。 周平阳明摆着看到了这个动静,他微微眯眼,声音又顿了顿,手朝外拂了拂:“……算你运气好,你也回去。” 这话明显是朝着丁婉婉的方向说的。 然而丁婉婉脚步跌跌撞撞,被胡语然松开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前出了冷汗,又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恍惚了一会儿,又聚焦。 陈小葵刚拉着王嫣转过身,王嫣还在嘀咕要不要拉着同班同学一起跑,就看见丁婉婉恍然大悟一般,朝着她们俩这边猛地鞠了个躬,又朝陈小葵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随即跌跌撞撞,捂住脸,先一步朝着校门跑了过去。 “……这就让她们走了?” 胡语然明显不敢相信。 她应该是还惦记着上次被当着一群人下了面子的事儿,本来以为周平阳叫人过来,是要连着那笔账一起算,没料到事情这么快就结束了。她看着看王嫣和陈小葵往外撤离的脚步,偷偷摸摸地一摆手,周平阳身侧的一两个男生立刻无声地站了起来,要往外面去抓人。 周平程非常夸张地啊了一声,朝着外面喊了声喂,跟着往外跑了几步。 周平阳眉头轻皱,他没料到周平程还真有胆子追出去试图英雄救美,不悦的话在嘴边,没说完:“你……” 门外却又传来几声骚动,这一回是正儿八经的骚动声,听起来是有人动了手,还有重物摔击在地面的声响。 有人的嗓门极大,喊得震天响。 “卧槽你大爷,敢动我葵姐,也不问问附中白马小神龙,你任州爷爷——!” “呵呵——傻逼,也不打听打听,十八班的女同胞是你们能欺负的吗?有本事找老子啊,老子姓江!” “看招!” 周平阳:“……” 他缓慢地站起身,有所预料一般跟了出去。 周平程站在一侧门帘外,神色尴尬得跟什么似的,看起来既忿忿,又不敢动弹。 王嫣人整个被江嘉余护到了身后,大男生还一副很“为民除害”的架势,一个劲儿地安慰身后的两个女生。 陈小葵身边就更夸张了点儿。 任州摆了个太极拳的架势,别说,看起来还挺唬人的。他嘴里一言一语喊个没完,纯粹在嘴炮输出。 真正输出的另有其人。 任免站在最前面,看起来整个人冻得跟冰块一样,衣摆都没飞一下。 拳头与身体撞击发出的声响,陈小葵听的清楚,场面却一眼都没看到。 任免的表情,仿佛十二月的寒风,呼呼地刮人,仿佛出鞘刀刃,寒光一闪就能劈死一个人,吹吹手上灰的事情。 “呜哇!” 面前倒的两个一高一矮,杀马特的发型,战五渣的战斗力,捂住腹部都在干呕。 他这回下手没留力,明显是真的生气火大,谁都没能压住。 任免从容淡然抬眼的一瞬间,周平阳能感觉到自己额角跳了一下。 好他妈的无语。 任免投过来的眼神极冷,语气很平静,但听起来比上次找过来打商量的语气多了点儿什么。 周围围观群众都跨步往后退了退。 被惊的。 毕竟上回任免和周平阳那个贴吧的帖子,根本就没人信,也没人当真,眼下骤然看见任免出手,不少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我日,原来周平阳和任免真的有仇!那傻逼楼主没说谎!!! 再就是:任免原来真的会打架啊!!!! 学生时代,对于一个人的欣赏和崇拜都是多方面的,武力值和学力值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两项。 刚刚的场景目击证人众多,当场抱有发帖想法抢一手现场的人也不少。 可有人不甘寂寞。 任州嘴炮输出完,已经在后面激动上了,一阵疯狂加油打气:“哥,你好帅!你就是附中第一帅!!白马小神龙亲哥!!附中玉面阎王爷!!!” 众人:“……” 江嘉余和王嫣:“……” 陈小葵比较淡定,她拍了拍任州的背,示意对方噤声。 任免也一点没被这阵响动影响。 可能,也有两个人从小到大习惯了的原因。 “……放人欺负小姑娘,你挺会挑人。” 他余光扫过身后的三个人,又在探头的陈小葵脸上停顿两秒,火气稍减。 因为小姑娘眨了下眼,非常镇定地和他对视,就好像在用眼神发问:你没事吧?只不过担心添麻烦,也没有贸然而动。 这也算默契了。 任免绷紧了薄唇,看到陈小葵又从包里摸出了手机,忽然有点想笑。 周平阳屏住呼吸:“……” ……会挑个屁啊大哥! 分卷阅读97 他混迹不良团体十几年,平生头一次有了一种情绪,连带着脸上的伤都跟着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偏偏围观群众都一副自己目睹了真相的样子。 哦,学神和年级一霸有恩怨,原来是真的! 冤!巨他妈冤! 这尼玛上哪儿说理去! 作者有话说:  附中玉面阎王爷:并不想有这个称号(。 ☆、040 但事已至此, 赶鸭子上架, 你也没法说不是他的意思。 这场面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这里。 胡语然可能被任免这么啪啪两下就把人撂倒的效率给惊到了, 已经被震在原地, 半天没说一句话,也没敢上前去扶人,无声无息地当个闷葫芦。 ……这么欺软怕硬就别主动找事儿啊。 他相当无语,觉得自己手下这帮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中二,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众目睽睽之下,周平阳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 他还挺能装的——不如说, 身为不良团体的老大,装逼肯定是必备技能。能耍帅如风,那也是本事。 周平阳摸出了烟盒,敲出一支,看着任免,咳嗽一声,微微眯眼。 他看倒着扶住胃的两个人状态好的差不多了,索性用脚尖点点地面, 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滚起来, 走了。” 周平阳夹着烟,别了一下头发, 淡淡地说完这话,又望着对面一群成团的十八班少年少女:“我替他们给你们赔个不是,今儿这算是我的锅, 饶了他们吧。” 他觉得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这事儿就这么完了,他认栽,大不了服个软,也并没有解释这并不是自己的意思。 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瞎几把做阅读理解的人。 周围热心的围观群众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台词……是要给自己的小弟当家作主撑腰? 有怂一点的,想法就更现实了:别真打起来吧,附中附近动静稍微大点儿,老师都能及时杀到,到时候别看个热闹,还成了什么血|腥案件的目击证人。 陈小葵想法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思路。 不过她不是因为怂,是因为担心。 任免这么气定神闲地在前面站着,好像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从从容容,袖口都没挽起来。 她还挺怕少年气头一上来,真就不动手不罢休。毕竟少爷的脾气有目共睹,气性上来了,十匹马都别想拉回来。 实际上,她和王嫣刚刚因为溜得快,还没被人抓住,就眼前一闪,一道人影跑了过来。 再转身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杀马特倒在地面喊痛的悲惨画面了。 “你大爷啊——!” 喊痛声此起彼伏。 这情景,这效率! ……上回她见过。 但她没见过任免发这么大的火,好像连劲儿都不想控制似的,神色淡漠,甚至还非常冷淡凉薄地牵了牵唇角。 这是他真在气头上的表现。 陈小葵想了想,她果断拍了拍“附中白马小神龙”的背,绕过去,抓着手机走到了任免旁边。 她没说话,动作也很小,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基本凝聚在两个曾经是贴吧热帖男主角的人身上,少女偷偷摸摸地蹭过去,因为个子娇小,路线讨巧,还真没被什么人注意到。 但任免闻到了柠檬橘子的清香。 绷得发紧的神经松缓一秒,他还站在原地,只觉得衣角被什么人轻轻扯了一下。 “……” 朝着右后方垂头时,只看到少女一双眼眸,朝他眨了眨,仿佛在暗示什么,盛着水光似的,歪歪头,一声没出,自下而上,无言地投来目光。 “……应该不是他。” 应该不是他的意思。 非常轻的一句话,像羽毛自耳边滑过。 那种因为聚集的人群过多产生的厌烦和不耐顷刻间消失了不少。 他面无表情地和对方垂眸对视,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怎么松快,又移回了眼神,投到对面捏着烟,吊儿郎当的人身上。 在场的人群,不少人大气都不敢出,举着手机的都是率先确定是不是关了提示音,只有任州眉飞色舞蠢蠢欲动,似乎巴不得上演一出三兄弟大战反派群演的戏码。 ……可能是有点因伤在家里休息,憋久了,信息缺失导致的后遗症。 不过,任州在注意到少女的动向后,也早跟着陈小葵一并到了任免身后,帮少女挡掉了仅有的几道探寻的目光。 陈小葵看得清清楚楚,她收回捏住任免衣角的手,往后退了退。三个人还像小时候似的,同甘共苦。 就在这种众人瞩目,许多路过者拼命朝着粥店斜瞟的情形下,任免终于发了话。 他的声音很淡,飘在风里,像 分卷阅读98 烟一样。 “行。” 任免弯了弯唇角,抬眼时沉静似海:“你让他们给两个小姑娘赔礼道歉。” 说完,又顿了顿,抬手指了指安静如鸡的奶奶灰。 “……哦,还有她。” 跟点兵点将似的,自然极了。 — 正常来说,其实陈小葵说那句话的时候,很容易会有错误的理解方向,会以为她是在护着周平阳。无数部电视剧都是那么演的,女主角不是那个意思,男主角非要往那个意思推,两个人一阵纠结,名正言顺就把架吵上了,编剧还美其名曰,这是推动剧情发展。 任免觉得这真的得是男主角不知道多傻逼才能读出来的意思。 冯婉宁每次看这种剧的时候,他就在想,可能主角是要配合剧情准时降智的,不仅听不进去人话,也看不懂配角的表情,不会思考。 他光是看着场面上那个曾经找过陈小葵麻烦的“奶奶灰”就已经揣摩了个大概。 陈小葵说那话的时候,他心里熨帖的要命。 小姑娘的担心倒是不会作假。 一直到回教室里坐着了,他俩连同江嘉余和王嫣四个人一起被周波找过去的时候,任免也是波澜不惊,表情不变顶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误会。” 任免很难得会有重复说话的时候,但他这个时候微微垂头,眼神诚恳:“真的是误会,老周。” 周波将信将疑,后面三个人也不傻,都跟任免保持了口供上的一致。 陈小葵这回没卖惨,她很配合任免地把这个事情解释成了大家误会一场,把她们俩错当成了谁谁谁,所以才有了不少人目击到的情景。王嫣和江嘉余没那么机灵,也都是前面俩人跟着说什么,他们也跟着说什么。 周波自有一套教书的办法,虽然想网开一面,但他也不因为面前站着俩优等生就彻底袒护,依旧秉承着要弄清楚事实的原则,加上上一回的事情在,总用巧合去解释也有点说不通了。 他当场就拨了电话。 “喂,徐凯吗?是我,周波……你们班周平阳咋说的?” “嗯……也是误会?” 周波眼神往面前四个人身上瞥了瞥,有点狐疑。 他的通话对象非常明确,他们班语文任课老师,周平阳的班主任徐凯。 陈小葵神色淡定,任免神色沉着。 他俩默契得就像是提前对过口供似的,问什么就答什么,王嫣一边跟着往心里记,生怕一会儿被问到说岔了,一边犯嘀咕。 这是不熟和关系不好的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她越发地纳闷,纳闷完了,又觉得什么真相在向自己招手,有点走神,被江嘉余没轻没重的一掌给拍回了神,还因为不敢喊痛,只要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身旁的人。 最后,四人一行好不容易被放出办公室。 “大爷们!你们可算出来了!” 正是晚自习的课间休息,李山越早就在门口候了半天了,上前又是慰问又是寒暄,等确认四个人毫发无伤的时候,长出一口气。 因为他看起来还找其他两人有其他事情,王嫣眼尖,直接就拽着一个劲儿问“为什么”的江嘉余先一步告辞回班,根本不带耽误的,当然,其间一步三回头地探听消息的架势也没少,还连躲了好几次江嘉余提醒似的夺命掌。 那边两人走远了,这头李山越粗眉扬起来,表情极其生动,上前表现得很热切。 “卧槽,还好你们没事儿,贴吧里简直把这事儿写的跟黑|道决斗似的,我还以为任免怎么也得受点伤呢……” 话音刚落,陈小葵张张嘴,欲言又止。 任免轻描淡写,抬了抬眼皮子:“我在你眼里那么弱鸡?” 果然。 陈小葵一点也不意外对方这个反问方式,听起来总是又冷又直接,仿佛极其不好相处。 她本来想打个圆场,帮忙先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结果慢了一步,就被身侧人抢了先。 结果李山越也是个心大的。 或者说,他作为一班之长,本来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凭着热心和天然的直来直往,和任免关系从上回的班服事件后就一直不错。 “那倒没,您在我眼里是战斗力大于十鹅的战士,”李山越果断回答,作发自肺腑一般的抬手崇敬,又自来熟地凑近了点儿,跟地下交接似的,“……大佬,怎么样,咱俩上回说那事儿,考虑好了吗?” 他说着,又一拍脑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紧接着看向陈小葵。 “葵姐,你看我消息了没?” “……” 陈小葵沉吟两秒,在诚实交代和虚晃过去两招之间略作犹疑,最后还是老实地摇了头。 没办法,刚刚情况太特殊,一心只顾着和任免打配合把场面给应付过去,她还真的差点就忘了这事儿。 任免垂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没说话。 分卷阅读99 他好像并不想主动说这事儿。 李山越立刻就激动了,他很是熟稔地凑过去,又仿佛觉察了一点危险似的退开,一手叉着腰,朝自己的方向挥挥手,示意陈小葵往他那边去一点,借一步说话。 “那什么,元旦晚会不是每个班都要送节目备选么,咱们班都问了两圈了,没人愿意去,都说要准备月考……” 这理由很正当。元旦晚会一听就知道时间是什么时候,这本来就和月考时间没隔多久,加上临近的期末,没人愿意蹚浑水也是自然。 陈小葵在心里很客观地做着评估,不知道怎么,下意识看了一眼任免。 少爷从容不迫,一点异状不露,神情自然,非常安静地等他们。 这种把握十足的样子,让她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毕竟……他们俩现在的关系,真的有点不太容易能说明白。 太——太复杂了。 “俗话说得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咱班任免同志就践行的很好,在班上情势危急的情况下,他说,他可以去弹个琴,只不过时间有点紧迫,可能背不了谱,缺个翻谱员啊啥的……” 李山越的粗眉敛起,看起来心力交瘁,为这事儿疲劳过度,还很狗腿地用起了敬称:“您和他不是一起上下学么,平时抽时间配合一下应该,不是,问题,吧?” 最后几个字可能因为心虚,都是两个两个断开,声音越来越低,看起来眼神都好像委屈成了金毛,还是粗眉加浓版的那种。 ……怎么就是她了? 陈小葵:“……” 她看了一眼任免,没说话,很轻很轻地吐出一口气。 李山越还得去办公室拿卷子,交代完了,人走以后,她也没说话。 这年头,但凡是家里有经济条件的孩子,都会被送去学个一样两样的业余技能。 高中学业太紧张,她都快忘了自己身边这位还有这么个从小培养到大的爱好了,据说是任老爷子幼儿园时亲自找的好友启蒙,走的是典型的古典路子,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填塞。 陈小葵垂眸,盯着地面有点恍惚。 可能……其中也有部分记忆过滤,选择删除的原因。 钢琴在任宅客厅里摆了一架,任免房间也有。 都已经投了手笔在上面,东西当然也要配置最好的。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刚到任家没多久,畏畏缩缩了好几天,终于提起了精神跟人说话,因为看到客厅里的钢琴好奇,想凑过去摸一摸钢琴盖时被说了什么。 冯婉宁不在,整个家里剩下的人都在厨房忙碌。 任免那个时候就像看着一个冬瓜一样,从楼梯上下来,不耐烦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微眯,轻蔑得像高高在上的少爷。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动别人东西,要先征求同意才行?” 这话比初次见面时还要直接。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贸贸然地做些什么了。 女孩当时那点浅薄的梦里,被各种各样的回忆填满,唯独这些被藏了起来,成了隐秘又难以启齿的痛苦自尊。 好比现在,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她。 陈小葵觉得能看明白被撩是一回事儿,能过这一关,也挺难的。 两个人慢慢地走上楼梯,明灭的光影间,她一边天南海北地想,仿佛周遭的热度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最后抿了抿唇瓣,终于很慢很慢地出声。 陈小葵不知道这算不算矫情,如果算,那这点矫情有点应激的意思,从小到大积累起来,有点控制不了。 连带着前几天单独相处时那种无法控制的热度都一并冷却降温,非常理智地在敲打她的神经。 你别忘了吃一堑长一智。 万一是一时兴起,你不就得玩完? 到时候关系走近是假的,再度的尴尬和冷漠是真的。 ……如果只是少年人一时的兴趣,结果会是什么。 她神色平静,语调平稳,看了一眼身侧的人,笑了笑:“什么曲子啊,这么难?” 陈小葵刚刚只说是考虑,没答应。 她的笑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既不应付,也不生疏,但因为最近距离拉近了,会主动开点玩笑。 任免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停的突然,陈小葵没来得及跟着一起刹车,上了几步台阶,只能有点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 隔了几秒,任免的脚步又动了动。 他往上迈了两阶,高度和人刚好平视。 “铃……” 上课铃响了起来,但谁都好像没听见。 空荡荡的楼梯间,他能看到少女的神色,风平浪静,跟——更很久之前一样,永远的沉静,三棍子打不出一句真实的话。 …… 任免微微抬眉,几秒,又低低地叹了口气。 无故造孽得还。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他 分卷阅读100 从来早熟,看道理透彻,自然比任何人都懂这个道理。 无声的静默中,任免慢慢地伸出了手。 这几乎是两个人这么久以来,面对面时最近的一次,抬手就仿佛能把人揽入怀中。 没有一点不适,恶心、作呕、反胃都没有。 人和人的皮肤触碰,明明温度冰凉,却就是让心上涟漪起了一层又一层。 怎么办? 不怎么办。 少爷从来不会逃避什么,他永远是一柄利刃,对什么都是,只是—— 只是会例外地收起刀锋,对着自己。 任免轻轻地扶住少女的脸,他的神色依旧是连月色都不及的凉薄。 但破天荒,直白地显露了温柔,好像破云而出的微光,声音很低,能晕出光影。 他的指尖扶过少女的耳垂,微微地叹息。 “……你在生气。” 作者有话说:  哎呀。 ☆、041 ……我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任州一天之内, 精神再次受到冲击。 这次是真的! 他百分百确认自己没瞎, 也并不是幻觉, 愣是在楼梯口站了几秒, 大脑当机,反应过来后迅速躲了起来。 ……好一个世事难料。 真的,世界上有些事情真的没法讲道理。 就比如,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身边这二位还能发展出什么超出普通青梅竹马的情谊来!可眼见为实,这尼玛都真的不能再真了! 任州虽然没跟任免他们在一个班,但耐不住班主任办公室在同一层楼。 粥铺前的那一出闹得动静实在是有点大,作为当事人之一, 他自然也无可避免地被找去了谈话。好在谈话之前,陈小葵早早就把说法一大段私敲了过来,加上任免也破天荒,简短地发消息叮嘱了两句,也算是保持了口供上的一致。 他当时那是激动,主要还是之前受伤以后,只能疯狂贴吧冲浪,错过了太多精彩事件, 那种情况下, 难免兴奋是大过其他一切情绪,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大概能算是失了智。 等恢复了冷静,找回了智商,他的第一个想法就相当的正常。 好像……从没有看任免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是百分白确认任免生气了的, 从小到大,他也有幸见证过他哥动手,不过那种情况,大多数能够用一句简单的话概括。 任免可能是真的看不下去找事儿者的弱智挑衅行为,才出于鄙视跟人动手。 但刚刚晚自习那个场面,明显不是那么云淡风轻。 那问题来了啊! 发火是因为什么? 自习前的晚饭时间,他为了避免自己一个人空虚寂寞冷,特意去十八班就地拦截二人组非得要跟着一起吃饭。 江嘉余不知道怎么了,一路上好像心事重重,没什么话,任免在稍前的两步慢慢地走,也不问,他左看看右看看,没胆子问,干脆就成了在其中架起沟通桥梁的那一个。结果过了鸡排店,临到粥铺前,任免毫不犹豫,眼睛一眯,影子就没了。 再后来,那边就是砰砰两声,地上倒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傻蛋。 他当时只当是英雄救美,而且血气上头,没来得及想,唰唰两下,跟着就喊着狠话冲了上去。 但现在看……可能不止。 如果是刚才那个画面,那就还真能解释通了。 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听不清说什么,但动作看起来,挺、挺亲昵。 我的亲娘叻,这他妈不就是传说中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莫非……葵姐还真要成大嫂? 作为从小跟他们俩一起长大,拥有革命情谊的同志,任州不由得深呼吸了一下,觉得这个消息着实有点儿刺激和震撼,刺激完了,又探过头,捂住跳的飞快的心口,鬼鬼祟祟地打算继续打探。 “……” 只是楼梯上的两个人却已经消失了。 他眨眨眼,狐疑地跟上去,往上看,也是空空荡荡。 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那就说明绝对不是什么错觉和巧合。 ……等一下。 那如果,如果是真的……谁主动的啊?他哥?陈小葵? 不对啊,这俩人不都挺、挺那个什么与感情绝缘,与世俗无份的吗?平时也不怎么主动跟对方说话,要么就是冷冰冰的,一言一语,也看不出什么迹象…… ……反正肯定不可能是他哥! 他哥这种性冷淡属性,可是贴吧都有目共睹的,上回他在ipad上看小电影,差点就直接被凌迟了。 任州蹙眉,捏着下巴神游天外,还没得出个结果,身后传来一声夺命怒音。 自习上课的时间,巡查老师哪里给他这个站在楼梯上思考人生的机会。 “你哪个班 分卷阅读101 的?自习不回班,在这儿傻站着干嘛,把名字给我说一下!我找你们班主任去!” 任州听到怒声,这下头都没回,当即是震撼也不敢震撼了,连忙喊着:“您放心我这就回去再见老师祝您健康——!” 脚底抹油,溜的飞快,根本不给暴露长相的时机。 — 陈小葵也摸不准自己是不是生气。 任免没用疑问的语气,望着她,语气放的是从未有过的软,让人好像一脚下去,踩的是棉花,有点轻飘飘的。 她脑子里一时间有点乱,反应过来后,已经被对方轻轻扶着背,带回了十八班所在的楼层。任免收回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回班后迟到了几分钟,物理老师已经发了一套期末模拟练习题,没人有工夫关注门口晚回来的两个人。 王嫣和江嘉余可能算是唯二两个,但他俩都大大咧咧,看那边进来的两个一个比一个淡定,也都收回了目光。 陈小葵到座位上盯着电路图,感觉好像只有理智在操控自己下意识地做题,思考都是全凭感觉。 前面就是清瘦的背影。 被美色冲昏头脑是一回事,没弄明白怎么对方态度跨度这么大,也是正经事。 “……” 倒数第二道题,题目很长,是理科中出题人惯用的干扰学生思考的叙述方式。 陈小葵绷紧了嘴唇,用尺子比划,在题干所给的图示上作出了几个方向的作用力,精简凝练地勾画出重要词汇。 她现在身上也有各个方向的作用力,用力地拉扯着她。 其实她没想到任免会说出那句话,仿佛是隔着一层纸,很温和地看透了她在想什么。 一时兴起的人……会在意这么多吗? 陈小葵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让人一时兴起的本钱。一见钟情不算,日久生情也不能算……那能怎么说呢。 任免跟人表达好感,当然能很轻松地收获相应的好感。 他本来就是足够优秀,妥帖时,也总能做到接近完美。 之前的开心雀跃,都是以为,自己竟然还真有熬到能说得上朋友的那一天。 但一切都比那还要往前更加推进,更出人意料。 以至于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要是能维持眼下这种原状,总比不真实的梦境后,又成了那个只能闷头装傻的冬瓜好。 陈小葵缓缓地出了口气,笔在最后一题上重重地划了一道杠,脑子里很乱,又觉得自己胆子够大,看着纸,仿佛能把答案写上的那个数字给盯穿。 恰巧下课铃响起,物理老师把书一扔,在上面痛心疾首地敲黑板,“咄咄”声震天,讲台上就地发表了一番发自肺腑的劝说。 “……怎么我看还有同学没做完啊,加快速度加快速度,我强调很多次了,不会做的题先别做,你们班明明平均成绩也一直在年级前面,这事儿上别犯傻……算了,课代表,学习委员,你俩过来把答案发了,让大家自己订正!” “长记性啊同学们!唉!” 物理老师敲完桌子,摸着他一头茂密的黑发很痛苦地走了。 台下的同学们也很痛苦。 您这第一节自习就突击考试,还连着卡时间考两节,我们也没想到啊! 痛苦的是双方,麻木的是一群人。 有了老师的吩咐,丁婉婉很快起身,陈小葵自觉地让了个位置出来,又坐下。 她手指反复地敲击着桌面,表情上看不出不对。 “我自杀了!” “草,忘了带单位!” “晕死,竟然真有人做出了最后一问,我看我可以自绝于附中校门了。” 下课时间,整个教室对答案对的哀嚎连天。 丁婉婉发答案的时候在她面前顿了顿,陈小葵原本没在意,拿过来展开,才发现下面压了一张纸。 被折了四下,上面还有四个字,写的非常秀气,“放学再看”。 陈小葵回头时,对方已经发卷子到了另外一组,脖子微微锁起来,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眨了眨眼,把纸条收回了外套兜。 当天晚上的车内后座,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沉默。 司机反反复复回头看了几次,确认两个人都没什么异状,才启动了车子,当然什么也没说,开的那叫一个寂静无声。 陈小葵手里的手机震了震。 任免:还在生气? 她看着手机屏幕,没往旁边看。 有一部分其实是心虚的。 陈小葵无所事事地看着消息,随便翻了翻,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搜索框莫名其妙地打出了两个字。 任免。 陈小葵:“……” 出来的是一大堆官方人事的任免新闻,丝毫跟旁边的人不沾边。 还好不沾边。 她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钻牛角尖了,就看到了旁边的人发的消息。 分卷阅读102 丁婉婉的纸条还躺在衣服兜里,她打算等临睡前四下无人再看,因此也没多想。 陈小葵叹了口气。 她很沉着地回:我没生气。 并附一只翻滚的猫。 这对话是不是有点像在说绕口令了。 而且这味道真不太对,谁看谁都会说,关系不太正常吧。 好在没等到回复,车到了。 入冬以后天气又降了温。 陈小葵刚下车站定,就被扑面的寒风吹的迷了眼,咳嗽了几声。任免拉着她走了几步,又很自然地停了下来,松开手,就好像行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风大小心感冒,先回去。” 他声音很凉,但内容很熨帖。 进门吃了宵夜,陈小葵做着阅读题,任免果然又捧着书本过来了。 刚开始都没什么,还是老生常谈的竞赛话题,语文补课问题。陈小葵放了一包餐巾纸在自己面前,试图让自己全身心地沉浸在阅读的世界中。 旁边的人拿着笔,轻描淡写地写了两下,镇定自若,气定神闲。 陈小葵把最后一句表达的中心思想写完,抬眼,只看到一张被铺的很平整的餐巾纸。 上面没有字,三个硕大利落的英文字母拼凑成了一个表情。 任免:TAT 陈小葵:“……” 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行为! 她旁边是真的任免还是假的任免! 陈小葵觉得自己又被震到了。 她沉默了几秒,决定发问。 “这是?” 任免看着她,也不说话,沉着淡定地继续写。 他大笔一挥。 任免:不太到位的撒娇 任免:QAQ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确实脑子活络(。 三沙在这里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祝所有朋友们2020都能顺顺利利,万事胜意=3=! ☆、042 陈小葵:……? 她被震的脑子第一时间当机, 可面前的人显然并不觉得这行为有什么惊世骇俗惊天动地的地方, 还很悠然自得, 修长的手指一晃, 笔身就在手中翻了个圈。 有点赏心悦目。 诡异的沉默中,任免轻轻抬手,顺手把餐巾纸换成了手下的草稿纸。 表情不变,风度依旧。 他这个人写字天生带着笔锋,连带画颜文字的时候也会习惯性地微微勾起一下,显出一点违和的利落感。 QAQ和TAT就在眼前。 但画它们的人保持着一种高冷且从容淡定的架势,光是看着那张冷淡深邃的侧脸, 根本没法把这种表情直接替换到他身上。 不过这也是废话,这两个有点刻意卖萌的大哭表情……且不说任免这辈子哭过没是不是个谜题,跟卖萌两个字挂钩,就已经是相当惊悚了。 任免维持着毫无波澜的冷峻神色画的颜文字,怎么看怎么不写实啊。 只不过,任免的笔尖一晃悠,在白纸上又画出一个像模像样的颜文字。 他斜斜地瞥着身侧人明显有点空白凝滞的表情,少女僵直的坐姿, 突然就觉得这的确是有点意思。 任免作为一个没看过猪跑, 但隐隐能猜测到少女心里那点心事的人,他的反应也很直接。 没有答案和办法, 那就想办法解决它。 “如何对待心里对你有道坎需要跨过的追求对象?” 可惜的是,或许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情况可能过于稀少,以至于万能的网络都没有答案, 最后还是他无师自通,觉得这事儿只有拉近距离可破。 撒娇这事儿,原先他长了十几年,字典里从来没存在过,也看起来永远不会存在,连带最小还不懂事的时候都对长辈都没做过,现在还能做的得心应手。 他一边从容不迫,一边客观地对于人的感情这回事儿,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原来脸皮厚了,是会成习惯和特例的。 任免认知明确。 任免:=W= ……中间那个W,怎么看……怎么透着一种狡黠机灵劲儿。 少年开口的时候,正常的就好像这事儿跟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 “画的不够可爱,效果可能不到位,”他的声音忽然近了点儿,有一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意味,还是凉凉冷冷,“我再琢磨着练习练习,再来负荆请罪。” 之前说,出其不意是方法,现在看效果,似乎还挺行的。 要按这个步骤走,写封信也不是不行。 他正儿八经地想,一面微微往前倾身,身上有股隐隐的好闻的薄荷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点被震住的后遗症,陈小葵没往后退开,只是唇瓣看起来反复抿了又松。 分卷阅读103 她仿佛很纠结地盯着那张餐巾纸看了一会儿。 随后移过目光,盯着那个草稿纸上的狡黠笑脸,脑补出的画面是,任免真就这么一张脸笑着,嘴角差点没忍住往上勾了勾,拉开了抽屉,深吸一口气。 对待出其不意的招数,她也一贯擅长出其不意。 为了让这种所谓撒娇的惊悚行为不再反复发生,陈小葵觉得有必要做出决断。 还是别再来一次了,可爱是可爱,但怪吓人的。 ……少爷还是适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 她一边想,说的还很诚恳,拿起来看了看,半晌,表情终于恢复自然,叹着气抿出笑意,光下眼眸微微弯起:“……不用,这个我收着做纪念,已经很到位了。” 她想了想,到底是没把对方宣称的撒娇两个字说出口。 毕竟一个事情都已经跑偏到了这种程度,扳回原位才最正常和最优先的选择。 陈小葵拉开的是中间的那方抽屉,里面看上去空空荡荡,平时也没有用来放什么东西,只是摆了几件杂物。 她动作很快,一般人可能也都不会去关注抽屉的角落。 任免眼睛微微眯起,非常敏锐地捕捉到里面摆着的几样东西。 普通的本子和笔撇去不论。 ……阴影处,还有两盒草莓牛奶,以及一瓶矿泉水。 任免:“……” 任免眉头轻挑,眼皮跳了一下。 他脑子一贯非常好用,而且擅于记事。 这些东西,他都能各自对上,是什么时候拿给身边人—— 运动会放歌那次的顺手给她的水,教室里直接摆过去的两盒草莓牛奶。 那个时候他人还在自我纠结自我折磨的状态中,现在看着东西被收着,有点不对味儿。 说是重视也不是,敷衍也不是。 吃的喝的,收着干嘛?过了时间,那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价值了。 任免先是微微不悦,但不悦完了,理智上又大体能懂少女当时的思路。 从前两个人关系实在是太过僵化,她可能是担心冒犯到他,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比较好,所以才留到了今天,估摸着还是怕他什么时候问起来,以防万一。 所谓,自作孽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条路想走起来,跨过去的确不容易。 但他还是有点东西想表达。 任免抬眼,顺手拿过一旁果盘里的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有保质期的东西不适合长期收藏,丢了吧,之后给你换成适合摆着看的。” 陈小葵带着疑问语气嗯了一声,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身侧的人可能是看到了抽屉里的东西,又听到任免的声音很淡很轻。 但距离有点近,让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翻谱的事情,算我求你的。” 陈小葵眨了眨眼,敏锐地抓住关键字:“……” 求? 不是,等等……这有点夸张了吧! 陈小葵确定肯定自己没听错。 她越想越觉得今天晚上的氛围奇怪,比刚刚晚上的楼梯间还要奇怪。 就好像有人试图在线下蛊,而且是正正经经,一点都不吊儿郎当,只剩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 但捅破了的后果,就是关系无法再维持在现有的友好和平基础上了。 她的应激反应已经强烈地发出了警报,脑子里转的飞快,下意识想说什么,又仿佛嗓子眼儿被堵住。 一句玩笑似的“使不得使不得”都已经哽在喉头了,但就是没说出口。 因为少年投过来的眼神,比任何一次都要柔和认真。 任免说话的语气还很正常。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女看起来嘴巴张了张,马上下一秒就要说出点什么惯常逗乐的话打圆场。 他也根本不做犹豫,抓准时机,最终先发制人。 他朝小姑娘摆摆手,示意对方把手心摊开,把橘子分成两半,分过去一半:“确实没什么时间背谱子,时间太短了,你到时候就坐在旁边,帮我翻页就行,事成之后,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借着分水果的动作,微微放低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和人平视。 有点认命意味上的纵容。 就像之前说的,能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 他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情感,也是第一次明白这样的情感由何而来,只能把想说的像剥开橘子一样,慢慢地都展现出来。 少年人赤诚的心走投无路,只能选择明明白白地给人看。 “……你想做什么都行。” 他甚至是用带着点引诱的语气,温和又内敛,垂眸的时候,敛目的光都投在酸酸甜甜的橘子果肉上,认真又妥帖,“揍我报仇也行。” — 临近元旦晚会,附中贴吧又是新鲜话题不断。 一个再是腥风血雨的话题,也是有一定程度 分卷阅读104 上的保鲜度的,但俗话说的好,凡事也总有例外。 上回任免和周平阳的事情因为高一学生的过分关注,很是在吧里刷屏了一段时间。各种各样角度分析的,绘声绘色描写当时情景的,各种类型千奇百怪层出不穷,但讨论度最高的,还是要当属探究两个人恩怨由来的帖子。 【任X和周XX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为啥他俩看不对眼啊?】 这个帖子很快就被你一言我一语盖的极高。 只不过这种事儿,当事人不出来,那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人说是纯粹为了兄弟,也有人说,肯定背后藏着大秘密。 看起来都说的比较唬人,但实际上都是瞎几把扯淡。 看得出来,学业之余,大家都比较闲得慌。 而所谓秘密,那肯定是需要人爆料的。 在经历了大量虚假消息的洗礼后,附中贴吧终于在某个夜晚,再次迎来了一个有质量的八卦贴。 【你们知道十九班的级花姜帆吗?】 标题非常的平淡,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显得有点明知故问的傻逼了。 但进去了,才发现楼主竟然还真的有点东西。 【1楼:对,就是那个长腿姜帆,特别喜欢天天戴贝雷帽,传说中喜欢任免,还给他送水未遂那个。我和她初中是同校,家也住的比较近,要不是最近谣言真的传的太离谱了,我也不至于上来爆料。】 【2楼:姜帆暗(明)恋任免这事儿,我觉得应该是众所周知?那你们知不知道,周平阳和姜帆其实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啊?上次运动会周平阳意外受伤,人大美女之所以那么热心的帮忙,就是因为这个,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要避嫌还是啥的,他俩在学校里显得不怎么熟。】 【3楼:为了避免你们说我造谣,照片为证哈!】 楼主还顺带放了几张小学初中的毕业照。 果然,上面每一张都有周平阳和姜帆的脸,不仅如此,楼主甚至还很具体地描绘了一下自己作为一路跟着一起升上来的同学的所见所闻所感,最后总结陈述。 【X楼:我觉得吧,还得是三角关系这个说法靠谱,天降大战竹马,懂吧?】 此楼一出,因为有实锤证据,迅速引起了广泛讨论。 我!擦! 这就刺激了啊! 搞了半天,任免和周平阳的恩怨,还可能是因为全校出名的大美女?? 冲冠一怒为红颜? 两男争一女? …… 青春期少男少女扎堆,后果就是学生的想象力真的无穷无尽,已经迅速把各种情节都给安排上了。 楼唰唰地盖,盖到最后,还是有比较有经验的同学画了个示意图。 周平阳—级花姜帆—任免。 一个从左往右的箭头。 【X楼:……看出来了,任少爷只负责收箭头的人设不崩。】 【X楼:你这不废话吗,人级花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谁啊?我也想不出来任免能跟谁过日子啊……】 【X楼:恕我直言哈,本人比较看脸,我觉得还是任免跟姜帆比较配一点。】 八卦的群众们各自吃瓜,到了最后,忽然蹦出几条不那么和谐的评论,只不过淹没在了高楼中,无人关心。 【在河之洲:放屁!!!一点都不般配!!!】 【在河之洲:这叫般配,那任免也不是没有青梅竹马啊??】 作者有话说:  嗯哼。 ☆、043 【回复在河之洲:呵呵, 傻逼吧, 人家郎才女貌, 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妖怪来反对。你又是哪里蹿出来觊觎级花的臭傻逼直男啊?死心吧, 人家是不会看上舔狗的嘻嘻。】 ……你大爷! 你才舔狗,你全家都舔狗! 任州平生第一次形象生动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怒火中烧。 他咬牙切齿地敲下几个大字,回复的瞬间,心头又涌起一种气到极致后的空虚感,要按的发送键半天没按下去,到最后盯着摆满了书本的桌面, 突然自动恢复冷静,一并删了,淡定地重新输入。 【在河之洲:呵呵,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和人吵架,切忌上头。 他还记得,小学的任免是怎么活生生把几个凑上来骂娘炮的人气死的。 耳濡目染,看到就要活学活用。一切尽在呵呵中, 要急也得放嘲讽的人先急死, 遇见傻逼就不要和他争,毕竟对方命不久矣, 所以说话不过脑。 他安抚完自己躁动的情绪,回完之后就关了贴吧,空虚感越发强烈。 任州怅惘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真的操碎了心。 当晚晚自习没上好,另外的补课也有点神游天外,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感叹号和问号。 ……那,他们那 分卷阅读105 回是真在教室门口拉手了,不是错觉? 好啊,这事儿都没透风声,他这受伤看来还错过了不少事儿?他俩难道还真打算瞒他瞒到天荒地老? 任州悔不当初,咬着笔盖痛心疾首,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泄气,恨不得就地拿根三尺白绫把自己勒晕。 也是,那还不都怪他自己神经病,非得要作那么一下,把自己给作出了毛病! 我日,这么一算,基本是错过了所有重要大事件啊! 他趴在桌面上生不如死,恍惚间,还能想起当年自己自认为非常客观地在任免面前评价陈小葵时收获的冷笑。 现在看来,萌妹女神是真的。 任州想了半天,恍恍惚惚地琢磨出个道理。 ……威武英明如他哥,原来也逃不过真香定律。 那些弱智偶像剧原来还真不是瞎几把编,男主角嫌弃着嫌弃着,后续把自己脸抽的啪啪作响,确实,这不是活生生的实例摆着么? 任州反复琢磨,反复联想,想到后来,顿悟了,脑子里只有两个大字。 ……般配! 这身高差不是最萌身高差是什么!这故事不是曲折反复出人意料是什么! 俩人站在一起,那画面确实养眼也不是假的! 任州对于自己喜欢多管闲事这个事实相当明确。 小学时候,当他开始对着他们班班花有那么一丁点超过同学的感情萌动的时候,就因为好奇,自以为很够义气,相当认真考虑过他那人生经历宛如爽文男主的老哥未来会是个什么情况。 想到最后也没想出得是个什么能人才算配得上,加上那个时候看网络上的修真小说上头,结论是他哥哥估计也跟开挂男主练级打怪一样,顺其自然等一堆妹子上来倒贴,最后落下一大堆红颜知己,结局独步天下,举世无双,一个人高处不胜寒。 毕竟他哥高冷酷炫是真的,生活上一堆怪癖也是真的。 结果这一把脸换成陈小葵,他发现自己还真的挺能接受。 他俩那一前一后的背影,默契十足的相处,而且看那个肉麻亲昵的架势……好像也没什么心理界限不能跨过啊? ……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像他一样,为了老哥大姐的感情大业在贴吧跟人一对一对骂的弟弟了。 我可真敬业。 任州想着想着,最后把自己都感动了。 以至于放学回家时,周围人都走了,他也没急着跑路。而是站在教室门口,于瑟瑟寒风中悄无声息地抹了一把泪。 ……随即又拿出手机,精神百倍地开始战斗。 — 任免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 隔天晚上,他跟陈小葵换了个房间呆着,依旧是孤男寡女,脉脉温情。 “……唰。” 任免眉头一跳。 温情断了,没了节奏。 钢琴声戛然而止,少女愧疚地收手,歉疚地认错。 陈小葵也没料到自己翻页会遭遇因为坐的过远而手不够用的情况。 她想了想,又很愧疚地抱拳:“是人总有第一次,大哥,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熟了是不一样,还会自己开玩笑调节气氛了。 任免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没作声,修长的手指再次放到琴键上。 陈小葵慢慢地,宛如蜗牛一般,把钢琴凳旁边的椅子又往前挪了挪。 ……挺讨巧的,还是隔了老远一段距离。 任免心里跟明镜似,冷冷一笑,面上不露声色,稳坐如钟。 少年的房门没关,整个房间都是简单到极致的黑白灰,非常符合他给人的印象,利落工整到处处都有强迫症,仿佛一点尘埃不沾。 冯婉宁正巧过来例行公事送牛奶,看到这情景,迅速会意:“哎哟,凳子大了吧……我去给你拿个小的。” 任免学钢琴这事儿当初是她提的建议,征求了小孩本人的意见后,才给果断送去学习。只是可惜这么多年鲜少有登台表现的机会,眼见着机会上门,自然表露出了作为一个家长高度的配合。 陈小葵也机灵,她站起身,见拦不住,只能连忙回应:“谢谢婉宁阿姨!” 伸着头踮着脚,注视着人影远去,几秒后,才又慢慢地坐回去。 冯婉宁走的很快,整个屋子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两个人。 走廊上只有昏黄的照明灯,他们俩坐在任免的房间里,谁都不主动说话。 钢琴声再次在房间里开始流淌。 ……元旦晚会啊。 这辈子,她也没想过自己能跟什么晚会扯上关系。 陈小葵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没什么才艺,也算不上高挑,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因为话少,说话时又总是带着点口音,人缘不行,也基本很少被人叫去参与这种活动。 上了附中之后,倒是奇奇怪怪,什么都做了。 也算有了好朋友,运动会班牌举过了不说,现在还 分卷阅读106 得陪人登台。 陈原要是听说了,应该会很欣慰吧。 陈小葵有点神游天外,目光聚集在琴键上翻飞的手指,思绪飘忽,想到最后,想的是丁婉婉昨天那张纸条上的话,约她元旦晚会后,两个人单独在食堂门口碰头。 她本来还想问明白为什么,今天瞧见越发憔悴的同桌,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叹息着在纸上回了个好字。 陈小葵其实是看着丁婉婉,有点想起了自己。 刚刚失去父母的自己。 孤僻,自尊心高,总是和人远远地保持距离,骨子里又不太能和人放下心防,就好像—— 好像这个世界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东西似的,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什么人说话,都只是自顾自地说好。 会和人不对付,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很少试图回忆什么,因为翻起来总会有绕不过的不好事情。 陈小葵抿了抿嘴唇。 曾经和她最不对付的人,此刻就在她的身边坐着。 甚至因为距离有点太近,而反而产生了一些忐忑。 ——“揍我也行。” 被冷嘲热讽时,她会麻木地想,这辈子也就这样的关系了。最好的进展,也就止于前些日子的朋友,一起长大的发小,之后就该高中毕业,进入大学江湖不见。 但从没有想过,他会温和地说那句话,就好像无奈又纵容,主动认错,一边分过来一半橘子。 ……认错? …… 陈小葵感觉自己心跳有点无法抑制地加快。 一整天都是这样。 一旦回忆到这里,所有的事情又都突然变了味。 她会仿佛被人点醒了似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对方的房间,和任免单独相处。 光是这么想,就不可控地生出一种不自在,根本不能用事后结果的理智考虑按压下去,翻谱这么个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好。 是异性本能的自我保护? 她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个说法,倒也想的挺开……就自己这身板,还能有什么贪图。 那不然是什么。 “……这里翻页。” 任免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时,陈小葵下意识想也没想,伸手加以配合。 这次她学乖了,直接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踮脚总算做到了翻谱员该做的事情。 少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又不动声色,悄悄地坐下,仿佛生怕打扰了身侧人。 一曲弹毕,身侧的人反复站了又坐,动作轻的比一根针掉在地上还小。 任免抬眼,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收手,很平静地问。 “你打算到时候在台上也一直这么站了又坐?” 陈小葵摇头,果断地答话:“不会。” 任免就盯着她,先是歪头蹙了眉,一副凝练无语的架势,先是冷冷地扯了下嘴角,随后又很快叹息一声,无奈地起身,挪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过来。” 任免气定神闲地翻了页谱子,看了看,也不回头,淡道:“我看你留出来的距离都能打我一拳了,哥哥挺不忍心,你保持这个前后的远度,往我这边挪点还能缩短直线距离。” 他舌尖顶了顶齿根,眉头不抬:“你可以自在点,我不是什么坏人。” 我当然没把你当坏人。 当然,这话陈小葵只敢想,没敢说。 她觉得自己意志力已经被人下蛊下的要逐渐瓦解了,反复提醒自己对方可能也只是纯粹的心血来潮都没用。 撩不是最有效的。 ……反而是他的温柔—— 任免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眉眼还有点因为无奈带出来的微倦,但并不严厉:“算了,你起来,我给你挪。” ——最不讲道理。 反衬对比,诚不我欺。 陈小葵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深刻领悟了这种语文上的修辞手法。 “李嫂,哎,帮我找一下之前我挑的那个小凳子,怎么还把半天找不着了啊……” 冯婉宁的声音从大打开的门外传来,听起来有点郁闷。 对方话都说到这里了,陈小葵也不矫情犹豫了,摇摇头,干脆直接把椅子拖了过去:“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怎么关系好了,说话还变得无措了呢。 以前可是面对什么嘲讽都能冷静对待地。 她平复自己的呼吸,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比刚才近了许多,脚步声在外面断断续续地响起来,陈小葵屏住呼吸坐了下来,看着任免翻回谱子,耳朵一点一点地发烫,没话找话。 “对了,之前忘了问,这曲子叫什么?” 她问的很小声,换成很久之前,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 没那么高雅,没那个品味,这几乎都是能想象的到的回答。 少女没意识到这问题本来已经显得距离足够近。 分卷阅读107 任免回头时,落进一双光下微亮的眼睛。 陈小葵长相无害,纤细精巧,凑近了的时候尤其如此,睫毛像扑扇的翅膀,仿佛真带了点儿从漫画里走出来——那什么来着,哦对了,萌感。 一向红润的嘴唇近在咫尺,很容易就让心怀不轨的人动点歪念头。 …… 操啊。 任免眼皮跳了一下,随即很缓,且理智地控制住了一点距离。 还是这样比较安全。 原来有些事情显得恶心嫌恶,只是因为对象不对,不足以让他从那种粘稠的摸索中,体会到作为人类本能能体验到的乐趣快|感。 叫什么? 萨蒂的《Je te veux》。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冒出来的答案正儿八经。 陈小葵依旧看着他,很明显在等接下来的解释。 “可算找到了,你给我吧,我给他俩拿过去。” 家长长舒一口气的声音还在门外,门没有关,听动静,应该就是几步的距离。 他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曲名。 真巧啊。 这世界上,也没谁会不需要心上人。光是待在一起,就心生愉悦。 任免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随即很浅淡地扯了扯唇角。 他就好像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刻意顿了一下,微微眯眼,语气很淡,并没有拉近距离,但眼神直勾勾地坠在少女身上。 “……‘我需要你’。” 嗓子又低又缓,慢条斯理。 Je te veux,我需要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3=么么哒! ☆、044 人活在世上, 注定处处会遇见意外。 这个世界……可真没道理啊! 冯婉宁拿着凳子进来的时候, 陈小葵看似淡定地起身, 帮忙, 再道谢,一套动作顺畅的不得了,实际耳根已经红的快冒烟了,好在头发挡了不少,看不出来。 任免也跟着起身,挪东西,挪位置, 从容不迫,就好像刚刚说的话,不是从他那儿蹦出来的,淡定自若。 陈小葵视线极力跟少年错开,轻咳了一声,只把视线盯死在手里的凳子上。 没道理在于,长得出挑的人耍流氓,都好像根本不叫耍流氓, 叫闷骚。 这上哪儿说理去?没理! 何况, 这人说不准就是故意的。 说个曲名,还能前后刻意断开, 仿佛是在说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千回百转。 陈小葵当时其实立刻就回过味儿了。 我需要你,哦, 曲名。 ……但你没法说这种情绪。 尤其是他盯着你,语气淡淡的,外面就是家长的声音,隔了一堵墙,马上就要进来了。 这种情况,她怎么也没料到任免还敢撩她一把。 非常突然,平地一声雷似的。 比念她名字那回还要低声缱绻。 仿佛背着家长的地下恋情,无形中生出一种禁忌感。 或者说,背德感? 陈小葵脑子里的思绪都还没理清,倒是有人借机直接一把火把它烧了个干干净净。 “……要是这个凳子还大,那就是你哥这位置不舍得让给你,”冯婉宁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了一下,好像生怕陈小葵什么事儿都憋着,像上回一样,憋出个毛病,揽过她的肩膀,“婉宁阿姨帮你批评他。” 你哥。 ……更像了。 她平生头一次后悔,自己在王嫣那儿这些日子以来吸取了太多该看的不该看的废料剧情,加重了耳根的热度和羞耻感。 陈小葵绷着嘴角,乖乖巧巧地点头。 她双手反复地搅了又搅,回身坐下的时候,任免垂眸看着钢琴键盘,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坐下,却觉得不对。 太过安静了。 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顺着坐下去的位置,猛然生出一股冲动,瞥了一眼身侧钢琴凳上坐着的人。 刚刚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视线一直没有交叠。陈小葵现在恢复了冷静,反而有点咬牙切齿。 这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恼羞成怒。 你也有恼羞成怒的时候啊陈小葵! 她感觉自己有点被逼着分裂了,一个特别冷静地吐槽,一个原地绕圈,恨不得拉着人同归于尽,因而这瞥过去的一眼,再怎么说,也是带着点气的。 结果,任免垂着头,竟然在笑。 他笑的很散漫,低低浅浅,但因为是心生的愉悦,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可能是觉察到身旁人的视线,也很坦荡,干脆侧了身,看着她,笑容没减,微微上挑的眼尾此刻微微弯着,比千年难化的雪消融还要出奇地柔和。 分卷阅读108 她从来没看过任免这样,哪怕是他最放松,和好友在一起的时候。平时和家人在一起也总是不苟言笑,很少有显得这样松快明朗的时候。 明朗? ……对,就是明朗。 明朗的任免。 三四个月前你说这个词,或许在她心中基本能算是无法脑补的恐怖画面,但现在—— 你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陈小葵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不受控地响起,像那天她趴在这人的背上,直接压制了自己,只能凭借本能做事,连带反过去调戏的胆子都有了。 这世上有多少事情是因为“独一无二”这个词才把人给绕进去的,几近把所有理智的思考和顾虑都掩埋掉,万一——万一是什么? 独一无二的温柔,独一无二的笑,还有?还有…… 好看的流氓那也是流氓。 陈小葵心跳微滞,觉得自己缺乏情感病症有点痊愈的倾向。 好像……有点完蛋了。 有人反复下蛊,好像终于要成功了。 “……你别笑。” 她特别无力,很克制地瞪了一眼,旋即又无奈地松懈下来,手指绕了又绕,有点认命地跟着低头,还挺认真。 陈小葵做事总是一板一眼,讲究正经正确。 脸皮一厚,对付流氓,那还得是以牙还牙。不然那天少爷背着她脚步一晃,也没道理。 脑子里灵光一闪,嘴上乖巧。 “……哥哥,你小心笑太好看,我一会儿没法给你翻谱了。” — 除开高三,按照惯例,附中高一、高二每个班都强制送了节目参加备选。 今年可能是校领导响应“让学生自由成长发展”的口号号召,不知道怎么,让学生会单独去校园公众号和官网上搞了个投票,投票前三名不需要过预选,直通晚会,一套很是熟练操作的选秀流程。 ……结果高一十八班送选的钢琴独奏加诗朗诵一骑绝尘。 原因也很简单。 在女生眼里,帅哥嘛!谁不想看!谁不爱看! 他就是是演个哑剧里的背景板,也得给他抬上去! 至于男生,刨开部分实在没兴趣的钢铁直男,也都象征性地来了一票。 这里面的主要缘由比较复杂,但总的概括一下,大概能算慕强。 名气打出来了,没办法。 任免名字挂在上面,顺带后面诗朗诵的李山越大名都没什么人在意了。 贴吧里甚至还多了不少的拉票帖。 【一票也是情,一票也是爱!】 【你一票,我一票,任免明天就出道!全能学神任免】 【朋友们,你们难道不想看看任少爷不得不被迫给我们表演节目的样子吗!】 说法千奇百怪,有的想看热闹,有的真情实感,反正交错之下,造就的就是浩大声势。 十九班选送的姜帆和周平阳街舞节目本来也相当受人瞩目,结果也因为对打的是任免,一下就被压在了下面——谁叫不少目击证人记录下来的神仙打架的场面里,少爷怎么看怎么是占上风的那方呢。 那个帅!那个操作风骚!挥挥衣袖就把同班同学给护住了! 附中嘛,实力说话!谁弱谁知道! 很多人还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扯淡扯得头头是道。 不过,可能也因为这三个人的名字最近实在是频频被联系在一起,因此也有人另辟蹊径,带起了一股节奏。 说是什么,势必要让这两个节目排在最前面,在元旦晚会的舞台现场上演一个什么叫“三角模式是最稳固的关系!” 高一闹得热闹,直接前三霸占两名,高二也不乐意了啊,他们也有自己的风云人物,更不乐意看一群学弟学妹就这么把风头给抢了。 造就的结果就是,校领导这一个临时拍板,大家参加得竟然还很热情,上头了的更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做着宣传。 可就是在这种热情之下,十八班节目名依旧稳居第一。 卧槽。 如火如荼,自发烧起来的势头,让班长李山越也不由得的震惊了。 “无语啊,我本来都想好了,有需要的话,到时候带一群哥们儿刷票去呢……” 他知道任免名气大,但没想到,这年头大家这么喜欢帅哥在舞台上露面,众人八卦之心烧得有这么热烈。 总而言之,高一十八班,名气越来越大。 他当时本来是赶鸭子上架,全班没人愿意去,只能自己拿着本本打算认命报个诗朗诵,叫上任免真的是纯粹兴起记起来大佬好像还有这么个技能,也没想到现在看架势,还真要上台表演。 “今年的年级政策是,文娱类活动积极的班,还能参加多一个的奖学金名额竞选……” 李山越几乎能看到市优秀班干部的奖状在向自己招手,当即杀到任免座位上,喊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分卷阅读109 。 “大佬,大哥,再生父母,大恩不言谢!” 任免挺淡定,抬了下手:“爱卿免礼平身。” 他淡淡地说完,也没多说,班长眉飞色舞地走了,留下这边王嫣头抬了又抬,不敢动,只敢看了看身边的同桌,又往后瞥了一眼陈小葵。 结果这两个人倒好,一前一后,做周波发的数学竞赛卷做的认真。 王嫣最近是真的直觉不对。 不对的不是她,是她的同桌。 这种直觉纯粹是出于敏锐的八卦神经,但她反复揣摩了很久,也没真的从身旁人身上读出什么不对。 还高冷吗?还高冷。 还生人勿近吗?也是。 那到底哪儿不对……? 任免还是那个任免,高岭之花,无人可采,自从上回校门口动手那次以后,她胆子大了点儿,敢于观察,敢于试探,但发现除了对方开始给他身后的自家陈姓好友时不时带点东西以外,本质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等一下! ……看起来,这是不是还得从陈姓好友上找突破口? 王嫣直觉得从这里下手,可惜的是,敌方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动作收的更少了,一直到元旦晚会前夕,她才因为过于缺乏证据,有点恍惚着找回了理智。 主要还是班长拿着成绩单又杀了回来。 “同志们!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 选送的节目成了人气第一,李山越高举手中的成绩单,喊得声情并茂,春风得意。 班上立刻倒成一片,纷纷装死。 跟上回一模一样。 离晚会就两天了……怎么他妈的附中今年高一哪次公布成绩都要跟大型活动撞上啊! “给我们一片自由自在同龄人广场!让我们自己创造也许会更好!” 有人领着美声,率先唱出了众人的心里话。 王嫣一颗八卦心无处安放,又只能被迫收了回去。 陈小葵还在专心致志地写题,肩膀被身后的人用笔戳了戳,又戳了戳。 转过头时,发现江嘉余拧了张脸,神色纠结,看着她张了张嘴,又闭嘴,反复多次,没憋出话。 “有事启奏。” 她也不耽误,脑子里还是数学题,扣扣桌面,简单明了地开口。 江嘉余犹豫半晌,终于眼睛一闭,心一横道:“葵姐,你有多余的女生校服吗?” 他嗓门天生大,哪怕是压低了,也让陈小葵身侧的丁婉婉不自然地缩了缩动作。 有是有。 陈小葵想了一下,刚要回答,前桌却被人敲了敲。 任免不知道从哪儿拿了盒草莓牛奶,搁在桌子上,非常淡然地看着她。 ……还有她身后,因为说悄悄话凑的有点近的江嘉余。 正巧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李山越好像是找过来,说是明天要他们去一起参加一下彩排。 陈小葵眼皮一跳,觉得有事不妙。 任免起身时轻轻淡淡,拿着牛奶站起身,捏着竞赛书踱步到两人身边,往陈小葵摊着的手上一放,头一侧,也不是对着陈小葵的,手上动作温柔,“聊什么呢?借衣服?” 冷淡中透着亲切。 亲切中透着柔和。 作者有话说:  嘿嘿,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3=! 感觉,快了。 ☆、045 迟早要找个机会把她卧室抽屉里装的那堆给丢了。 任免强迫症上来, 拿着草莓牛奶, 思路清晰。 陈小葵之前说考虑数学竞赛, 也耐不住今天早上, 周波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最终还是从了。这里面有多少和他相关的成分在,说不清楚,但结果至少是他想要的。 “你们也知道,竞赛保送的政策早几年给取消了,但是自招资格这方面还是有一定优惠条件的,老师不强迫你们一定要拿奖或者别的什么, 而是觉得你们在数学上足够优秀,有一定地能力去挑战它……坚持不下去,回来就是了。” 周波隔着厚厚的眼镜,望着两位得意门生,说的也很走心,很缓和。 陈小葵当时想了一会儿,留在办公室里跟周波两个人单独交流了几分钟,最后出来, 又望着他, 二人一路颇有默契地回了班。 “那我还是去试试吧。” 这个默契指的是,陈小葵说完这句话, 任免扯了扯唇角,轻轻点头,然后一路无声。 前几天的弹琴事件后, 有些气氛流动,破罐子破摔后,很多话其实就差一层窗户纸。 因为当天晚上陈小葵做了个梦。 梦里她是个不能动弹的冬瓜,手脚被绳索缚住,被摆在菜市场里当成展示。 任免就穿着他那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提着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目光根本没有掠过这边, 分卷阅读110 看起来修长高挑,比平时的影子拉的还长,生人勿近,淡定从容。 陈小葵谁也没有祈求。 因为在梦里,她能特别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个冬瓜的事实。因为没觉得有什么违和的,所以麻木又冰冷,一点涟漪都不起。 “哎哟,我买半块,能不能把零头抹了,都这么多年街坊邻居了……” 她甚至想让自己成为被分解成几块,直接被买家带走的同类中的一员。 至少那为了几块几毛讨价还价的声音……倒还让她觉得,存在是有点价值的。 可惜,一直到菜市场灯了灭了,她还在这里远远地观望来往的人群。 店主在抱怨今天卖的不好的时候,又望着她,宛如望着不知道怎么处理比较好的废物,眉头锁的紧紧的。 没有办法的话,直接扔了也行。 陈小葵很想说话,但她说不了,只能继续当个冬瓜,默不作声,僵硬冰冷。 “……这个多少钱,我要了。” 结果到最后,有人停了下来。 少年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轻松地拎了起来,落在温暖的手掌上,传来的热度简直如同幻梦。 然后梦就醒了。 醒的时候,天光放亮,陈小葵晃神好久,盯着天花板,许久未动。 ……太诡异了。 但俗话也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洗漱时,她对着镜子,试图用客观的角度对这个梦梳理一个理性的逻辑,想起来的却是任免微微低头,眼睛弯起,轻松明朗的笑意。 其实赏心悦目都不够形容。 有点过分地鲜活,柔和。 甚至……有点可爱。 ——像他自己画的“=W=”。 她举着牙刷,对着镜子动作停了几秒,仿佛镜面上出现了任免画过的表情文字,笔迹利落又干脆。 她原来并不是早期自我鉴定的属性,那种感情缺乏的呆头鹅。 呆头鹅哪里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此刻,有人看着她身后的江嘉余,神色柔和,语调却莫得感情,宛如看着呆头鹅。 她也不知道怎么,光是自下而上看着任免的表情,就无师自通一般读懂了什么,揉了揉跳动的眼皮,脑子转的飞快。 陈小葵很随意地仰头,接过草莓牛奶,语气很缓和地开口:“诶,吃饭时间了,你们俩也快去吃饭,我和王嫣先去了,一会还得去找徐老师看看补交的周记什么情况……我有是有,不过总得知道用途吧,回来再详细说。” 后面半句的说话对象明显是坐在后面的江嘉余。 说话的同时,她淡淡地朝江嘉余使了个眼色,少年人眨了眨眼,一拍桌面,哦哦了几声,连忙起来,拽着任免走了。 还行,也不是真傻,管它明不明白现况,至少看得懂圣上亲切表情下潜藏的危险。 陈小葵收拾了书本,出了口气,站起身,正逢上食指和大拇指比成八字聚在下巴处,眉头紧锁的自家好友,王嫣的目光对着远去的二人组看了半晌,随后又看着陈小葵,一脸纠结样。 “……元芳,我有点事情想不清楚,模模糊糊的。” 好在陈小葵自有应对。 她叹了口气,很亲昵地挽过去,顺势把空着的手摊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美少女狄大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咱们走着?” — 陈小葵多余的校服最后到底是没借出去。 究其原因,用任免的话概括就是,“你的尺码,她应该穿不了。” 非常的直接。 陈小葵不知道这个话里的她是谁,但有一件事,她还放下了点心。 “……看着我干什么。” 任免在车上,瞥过一眼,很淡地问她。语气还行,不算冷。 陈小葵歪歪头,神色认真:“没什么。” 她又眨眨眼,沉吟了一下,慢慢地开口,后座的暗色中眼神微亮:“……江嘉余终于和你把话说开了?” 她也不是瞎子。 一顿晚饭吃完回来,江嘉余对着任免又成了一个月之前那种哥俩好的态度,之前的生份隔阂都没了,仔细算算,应该就是从当时在后门跟嘉安那伙人打起来开始的。 陈小葵也很有分寸,只问到这里,并不打算深究。 任免嗯了一声,一面接过她手里一直拿着的草莓牛奶,拆了,又递过去。 陈小葵看着他一套干净利落的操作,微微愣神,下意识道了谢,细细品着嘴里酸甜的同时,又有点心虚。 ……有些事,好像不能忘了。 她当然想到了抽屉里被当成贵重物品保存起来的两瓶奶并一瓶水。 仔细想想,好像吃的喝的,能显得贵重的用途,不就是进人肚子里吗。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把身边这位看得比天还远还贵重,自然思路就非常地往那方面自洽,觉得喝了显不出珍重, 分卷阅读111 摆着保存,被问起来也有交代。 傻不傻。 一道道闪过的光影中,陈小葵自我反省时,余光瞥到任免松松摆着在两人之间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 天生手好看,拆牛奶都拆的赏心悦目。 ……还是扔了吧,那都不知道过期多久了。 秘密就得是秘密。 陈小葵想的很正经,亡羊补牢,也不算晚,偷偷操作就行。 — 元旦晚会的当天,冯婉宁提前跟他俩打招呼,说是晚上会直接过来,看起来还很有点激动兴奋。她的激动是很外露的,本来还说要跟两个人准备表演用的礼服,电话都快打出去了,还是陈小葵提了晚会统一租赁衣服的安排,彩排也试过,没有问题才作罢。 “也是,你们搞特殊化不好……白天过去可能会打扰你们学习吧?哎哟,看我这激动的,宝贝儿,你没什么话要跟你的亲娘说吗?” 冯婉宁剧都不看了,非常郑重地侧身。 任免擦了手,沉吟了一下,神色不变地放下空的杯子,手指点了点桌面,语调沉静地提出建议:“……拍点照?” 冯婉宁:“正有此意!” 陈小葵出了门,迎面吹来一阵冷风,把她吹的突然就有了种大战在即的实感。 明明彩排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全校师生面前的晚会。 高一高二还大张旗鼓,正儿八经搞了筛选。 她作为一个陪衬,莫名其妙地就要上台了。 还是和任免。 ……哇哦。 和贫瘠的初中生活相比,她的高中第一个学年,可真是什么都快要经历个遍了。 陈小葵深吸一口气,上了车,琢磨了半天,竟然很冷静地得出个结论。 这周周记题材有着落了。 两个人登台,激动的却不是他们俩。 任州早在得知他俩要一起上台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沉迷在群里和贴吧里拉票。 到了这个时候,显得特别的亢奋。 任州:我跟我妈申请把家里单反拿上了!等着吧,今晚弟弟我一定给你俩整它个专业饭拍做纪念! 任州:这些天的票,没白投!汗水,没白流!事后别忘了我就行 听起来还有模有样,专业词汇都给整上了。 李山越在拉的节目三人群里,也很激动。 兴奋的小新:啊!《再别康桥》我会不会选的太简单了啊!现在换诗来得及吗! 兴奋的小新:完了完了,要是有人看了节目去看成绩单找咱仨的名字,靓仔就不说了,万年第一的牛逼,葵姐你也年级前五十了,我这挂在一百多的,岂不是丢脸! 兴奋的小新:我还是换诗吧——!!!!!小新转圈.gif …… 消息噌噌噌地往外跳,频率明显高到有点不正常。 结果任免特别淡定,手指按了按屏幕,只说了三个字。 任免:别紧张 李山越秒回:yes sir.jpg 直接看破本质,戳准重点。 陈小葵望着屏幕上这一言胜过千万语的话,默默删掉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从网络上摘录的赛前自我催眠不紧张语录。 ……真不愧是你! 她望过去的眼神一定是暴露了什么,任免回首,看见她的目光,竟然很浅淡地点了下头。 彼此对视,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这一天的课都过的很快。 上台之前,陈小葵换上的是之前彩排试过的白色长裙,学生会学姐给她化完妆,没忍住还捏了一把。 “……啧啧啧,年轻真好,痘痘痘印都没有,皮肤好成这样,随便弄弄也好看啊!全校历代最美翻谱员就是你了!” 语气听起来还怎么有点自居长辈,溺爱的意思。 这也不能怪学姐贸然上手。 陈小葵身材娇小,皮肤白,眼睛又大,被白色的裙子一衬,整个人又透明又精致,头发被扎成了两束,面色发粉微红,明亮艳丽。 哪个女孩没有玩精致洋娃娃换装游戏的梦! 学姐凭借身高居高临下,心生怜爱,没忍住就对着看着脾气特别好的陈小葵动了手。 陈小葵特别淡定地给人捏,她倒也很从容,被当成团子揉搓,也能夹缝中发自肺腑,见缝插针。 她有点适应了现在和人频繁来往的生活。 甚至于说得上对这点改变乐在其中。 “……学姐年轻貌美,不施粉黛也动人。” 语文功力明显增强,三言两语,哄得学生会的学姐直乐,说她嘴甜。 任免换了一身西服,站在周围不少人忘记关掉的手机偷拍声里,淡定从容地斜睨了她一眼,等所有人全部退后,晚会开始候场了,一片黑暗中,他才又凑过来发话。 “挺能哄小姑 分卷阅读112 娘的欢心啊。” 语调很淡很冷,有点微妙,比较客观。 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节目投票人气太高,出场被排在了压轴,仅先于副校长的校歌领唱节目,候场的区域也特别边脚,给人家其他班的大型舞蹈节目腾了位置,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器材,晚会开场后台忙做一团,无人关注。 这样的情境中,陈小葵侧身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她觉得人任督二脉打通前后,是真的不太一样。 就好比现在,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些天被撩多了,调侃多了的本能防卫,主动先发制人。 不用压制的伶牙俐齿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可能因为梦里的被买之恩,让她面对着陷阱,也从容不迫。 察觉到自己被蛊惑的情况下,至少不能没有主动权,是吧。 这是作为理性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陈小葵隔着一段距离,声音很柔。 “……其实哄帅哥我也挺有一套,试试吗。” 任免登台的脚步一停,回头看她。 神色不清,态度不明。 此情此景,他在周围提示和奔波的脚步声中,显得尤其的淡定自若。 他什么话都没说,借着角落无光,自然地伸手,顺着陈小葵被留出来的一缕碎发,极缓极慢极轻柔,绕着缠到了少女耳后。 气息微微前倾,语调正儿八经,低声淡淡凉凉。 “行啊,演完再说。” 呼吸撩过耳垂,微热,衬的搔过耳廓的手指温度冰凉。 冰火两重天,泛出瘆人的酥|麻。 …… 陈小葵捂住胸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因为踩的鞋子有跟,还是发出了很清晰的一声“咄”。 耳根红热滚烫的温度不是假的,好在头发虽然被绑起来,但站着的角落一片漆黑。 任免显得有点懒散,明知故问,连唇角都没扯,好像刚刚的动作是错觉,往前跟进一步。 他的动作很小,但随着阴影渗出隐隐的侵略性:“……退什么啊。” 语言上的攻击力远远比不过动作,尤其是夹带着暧昧的动手动脚。 虽然说她的一些语言是暴露了一点态度—— 但少爷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以前只是语言不遮掩,故意暴露,现在…… 陈小葵抿抿嘴唇,觉得被擦了一层厚厚的粉竟然还有点保护作用,感受着热度,若无其事地发言。 “……没什么,我败了。” 少女的声线微软,故作镇定。 任免望着她,直白的视线被罩上一层冰冷的假象,看起来波澜不惊。 他是注视着湖面的垂钓者,冰冷的外表下,默不作声地燃烧着。 在还没有表露之前,只能尝到被喜爱折磨出的痛苦,本来就是一件需要耐心和隐忍的事情。 真的愉快,以至于笑都变得有点发自肺腑,自己都有些料不到的地步。 少女伪装出的冰冷外壳,终于肯主动裂开,不再躲躲藏藏。一切的预备措施都不重要,这样轻松的氛围,才是他贪图的。 你不能既贪求她的乖巧,又渴望她毫无保留。 那如果要选—— 选的一定是后者。 都是老早认命的事实。 所以他前几天感受到少女的脾气不稳,笑意有些无法克制,一直以来压抑着的诉求得到了释放。 任免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在淡定地鼓励,仿佛发自肺腑,非常正经地宽慰:“……不要灰心,你还有机会。” 很轻松。 因为天生的很多心里病症,他从来没有活得这么轻松过。人的情感原来是这么奇妙的东西,能把构筑的铜墙铁壁凿开一个空洞,再渗透进去。 登台之前,周平阳领着在舞台上依旧坚持贝雷帽装束的姜帆和他们擦肩而过。 两个人刚刚热舞完毕,掀起一波台下的小高|潮,观众们喊叫声掌声不断,其中那位高挑的少女微微传奇,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明显烧的灼灼。 任免对一点感触都没有,和目露警告的周平阳都没有一瞬间的对视。 没什么意思。 他并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关注各种各样的讯息。 任免本身就是个骨子里写着不正常的人。 无法克制的欲求都给了特定的对象,对待世界反而有一种比从前还要冷静的冷酷。 整个舞台,只有两束追光。 有一束对着两个人。 “……” 钢琴声流淌的一瞬间,台上台下都安静了。 一旁还有人朗诵的声音,但对于任免而言,好像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了。 陈小葵垂着眼睛,睫毛微微扇动,和他坐的很近,伸手时配合默契,既不干扰,又时机恰当。 她就当着全校的面,藏在他的左边,除了他以外,无人 分卷阅读113 可以看清脸。 翻谱员的位置真妙。 既陪你一起,又温柔地藏匿。 “我需要你”,是出于真心。 “……” 琴声非常的温柔。 欢呼声是在最后一秒爆发的,对于很多人而言,他们都没想到,任免竟然没把这事儿当成差事应付,演奏还走了几分真心,也不枉凑热闹投票一场。 “……那是,也不看看他身边坐着谁,这不得好好表现吗。” 任州在台下坐着,一边听着周遭的人念叨,一边疯狂拍照,与有荣焉似的,心里则暗爽于可能只有他知道的真相。 ——你可以比当初最早的那个梦,还要近地看到她,锁骨,脖颈,手腕。 惹人怜爱,毫无公害,精致漂亮的不带一点攻击性。 欢呼声和掌声中,任免微微侧头,顺着说了句什么,轻描淡写,台下也基本没人注意到。 “……其实帅哥不用你哄。” 他看到陈小葵微微有点惊讶的眼神,声音很低,心情愉悦,语调淡淡,“……帅哥在追求你。” 作者有话说:  哼哼! 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3=!少爷说谢谢祝贺(不是 ☆、046 附中, 应该, 不许早恋吧。 不对……应该说, 所有高中应该都不允许。 晚会结束刚好是晚上十点, 台上台下乱作一团,人影交错,因为刚刚副校长的领唱节目,气氛是彻彻底底达到了当晚的高峰。 陈小葵才恢复到平稳无波的状态,刚一下台,按开手机就收到了任州“噌噌噌”发来的照片。 少年人事前说用心干活,还真就是用心干了活。 就舞台上的位置来说, 她都已经坐的整个人被任免挡住了,台下大多数观众都不太能看清长相的情况下,任州竟然还切换角度,愣是拍了几张她和任免的同框。 从背后照过去,有点远,有点模糊,勉强能看到两个靠的有点近的身影。 任免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额前的碎发被梳理上去, 露出整张脸, 轮廓深邃,比平日里来去如风的随意, 多了些一本正经的禁欲感。 这也真的是没理! 一般来说,高中男生穿西装,除了身板天生有优势的, 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不可避免有一种小孩子充大人的违和感。 但任免不,他不仅不,还穿出了一种少年人的飞扬。 显得宽肩长腿,背影斜斜地看过去,就已经足够出挑。 没道理。 ……真没道理。 陈小葵深吸一口气,也没想到任免就有胆子当着一众无关群众的人把话摆的坦白了。 “我在追求你。” 什么意思? 这话其实跟告白没什么两样。 任免登场的效果极佳,他人已经被负责主办晚会的校方老师叫过去聊天表扬了,陈小葵隔了几米的距离站着,盯着手机,挺像个没事人。 才怪。 她又呼吸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任州发过来的照片和求夸奖的聊天界面给关了。 太会拍也太能拍了。 让她看着那个角度,就知道最后曲子完的一瞬间,任免微微侧过的头干了什么。 你在紧张什么。 看个照片而已。 陈小葵又站定,看那边任免身边已经从老师换成了满意的学生会学长学姐,索性毫不犹豫,转身去休息室换衣服。 她也不是没有收过告白,但上一次收到告白,还得往小学追溯去了。 那个时候的小男生告白,送你一张纸条,约你到教学楼后的树下,基本已经等于完成了全套流程。初中的时候,她又成了梗着脖子的自闭儿童,大家又都进入了懵懂的年龄,她那在班里尴尬的地位,自然没什么人会不识相地来表达好感。 这么一算,正式收到的第一份告白,竟然就是来自于任免。 ……不对,这真的算告白吗? 既不说等答复,也没提别的,只是纯粹地表达了一下自己这些天来行为的原因。 话又说回来,任免需要答复吗。 …… 她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思绪乱了半天,盯着头顶的光拍了拍脸颊,这才站起了身。 陈小葵飞速地换回校服,跟学姐打完招呼后,拿着手机揣进兜里,出了礼堂的门也没有随大流,而是径直往食堂门口走。 丁婉婉纸条上说的事儿她没忘,也算是让她有了转移注意力的事件。 先办事,后瞎想。 手机放进衣服的一瞬间,陈小葵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好像又正常了。 正常了就好。 她一路摸着耳朵,确认热度彻底下去了,松口气后,默然无声地逆着人流往食堂门口去 分卷阅读114 。 除了少部分还要吃宵夜的学生,大多数人基本都是直接回家或者回宿舍。 食堂门口有一盏不算亮的路灯。 临近快要到的时候,正巧灯下的女孩朝着这边转过了身,隔着眼镜,非常沉静地看着她。 陈小葵歪了歪头,慢慢地过去。 “你先来了啊?” 她也不觉得尴尬,主要是也不知道对方要说点什么,脑子里思绪一清楚了,干脆主动打了招呼,算是寒暄。 丁婉婉今天破天荒地把过长的,刘海别了上去。 陈小葵望过去,竟然像是头一回真正看清楚同桌的长相。 不算漂亮,但五官端正,秀气脸小,此刻眸色沉沉地凝望了她一会儿,很忽然地抿了下嘴。 “……我没去看晚会。” 丁婉婉的声音依旧很小,但语气并不像平时那样唯唯诺诺,浑身透着一种解脱感,说话的时候字句清晰,目光直接。 这变化是好事。 陈小葵看在眼里。 “我……” “等一等,这里风大,”陈小葵也很快有了决断,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才继续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坐着说。” 换的地方是到了食堂顶楼。 夜宵供应的时间,附中只开食堂一层楼。 陈小葵买了两杯热牛奶,一人一杯,两个人坐在角落。 冯婉宁培养出的习惯,久了也发现其中的好,她也乐意照顾别人。 “给你……说吧,有什么事情?” 陈小葵先把牛奶递了过去,又笑了笑,显得很客气,但又不生疏:“说起来,我们俩当了这么久同桌,还真的从来没有面对面地聊过。” 丁婉婉就这么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手指在纸杯边沿滑了滑,低头,又抬头。 她没接陈小葵的话,而是很直接地出声,盯着桌面,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喜欢周平阳。” 陈小葵:“……” 啊? 饶是她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场面,此时也有点发懵。 什么情况? 不是,等一下,丁婉婉喜欢周平阳?为什么要告诉她? 这话题怎么听怎么不太对啊…… 丁婉婉却好像根本不管她的反应,朗声在嘈杂的人声中说完了,又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很淡地笑了一下。 “但他应该挺讨厌我的……我那个时候看到你们俩在走廊上说话,还以为,他喜欢你,所以做了点蠢事,后来的一切,都是我活该。” “想想,也是鬼迷心窍。” 丁婉婉说的很平静,陈小葵却坐直了些,捏着杯子,终于反应过来。 蠢事。 她很快就对上了号,这多半指的可能……就是运动会那件事情? 陈小葵当时把班里的人理了个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就坐在自己的身边的同桌,只是实在理不出什么恩怨情仇,所以很快又给排除了。 搞了半天,原因在这儿? 丁婉婉有点出神:“当时班里要定班服,我是班委里唯一的女生,也没有提醒班长,天气冷了,穿那么薄的衣服不太适合……” 这事情她倒是知道了。 陈小葵没出声,她很冷静地望着对面的人。 丁婉婉脸色发白,说的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 “我喜欢周平阳,原因很简单,也特别傻,”她望着陈小葵,仿佛因为太久没人可以说话,因此有点无法克制情绪表达,哽了一下,又继续开口,“我和他是初中同学,初中的时候,有人嘲笑我穿的破破烂烂像个村姑,他在旁边随口骂了一句说话的人,后来上了高中,又帮了我几次……他那么直接的人,可能也就纯粹看不过眼,应该也没想到会招上我这个麻烦。” “附中本来其实本来就不是穷人该来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实在要争口气,我也不会非得违背父母的意思,要成为这里的特招生……对了,你这样有钱人家的女儿,听过也就当个乐子吧,生气骂我也好,但别可怜我。” 丁婉婉说到这里,神情激动,有点控制不住语气,一口气说完,又猛然微微低头,好像抹了一下眼睛。 “……你先别说话。” 她又抢先开了口,这一次,越说越放松。 “现在我才知道,他不喜欢姜帆,现在看,应该也不喜欢你……陈小葵,我有的时候特别羡慕你,你有朋友,也应该从没被人鄙视过吧,不过其实投胎本来就是技术活,我也认命了。” “这次模拟考,我下滑了十几名,也跟周老师聊过后,给学校写了申请,下周一开始,我应该会转到十三班去上课。” 她顿了顿,很讽刺似的扯扯唇角,“毕竟,高考我赌不起,我总不能连仅剩的东西都没了。” 丁婉婉又看回面前的人,这一次眸色认真:“……所以走之前,我想跟你说,对不起,真的抱歉,给你 分卷阅读115 带来那么多困扰,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不用原谅我。” 话音落下,周遭还是被餐盘撞击声和吵嚷声包围。 陈小葵忽然不知道说点什么。 不是因为她受到冲击,而是因为丁婉婉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对待如释重负,自己想通的人,有时候多说反而是多错。 她也不是真就没脾气,只是从没有遇见过,这样事后主动过来道歉的人。 ……其实挺神奇的。 陈小葵微微歪头,目光澄澈,好半天才慢慢地开口。 “……牛奶要冷了,你先喝点,别浪费了,也暖暖身体。” 陈小葵想了想,顿了几秒,又才开口。 “坦白讲……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也一直不太会说话,但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想说——” “你的选择是对的,”她慢慢地说,好像回忆起了一点什么,但非常地轻描淡写,“我并不是不明白你的那种感受……” “但你现在走出来以后,也明白自己要的什么,那来到附中,就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 她想起的是初中时的经历。 嘲讽白眼,又想起很早之前,面对任免时总会升起的恐慌和自卑。 但现实跟艺术作品终归不一样。 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旁人打开心扉,推心置腹的说法就能彻底走出来。那样不现实,何况你和她并不熟悉。 真能像电视剧那样,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因为自我尊严,而感到痛苦的人。 她的声音渐渐变轻。 “‘机会,是会从掌心溜走的小鱼,稍不注意就会永远失去’……” 陈小葵看着丁婉婉错愕的目光:“你之前的作文里写过这么一句,我一直记得。” 她的眼神变得很认真:“祝你以后能永远抓住自己想要的机会,这可能,是我唯一想说的。” 但你至少可以对她们说些什么。 她不谈原谅,过去的事情,造成严重后果的是一回事,但如果是这样,那就根本不用再提了。 两人谈话的最后,一前一后下了楼梯,寂静无声。 临到食堂门口前,丁婉婉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又突然很突兀地转过身,疾步走过来,说了什么。 她目光顿了顿,自嘲般地笑了,苦涩又无奈:“也帮我给任免说一声吧,我当时吓都被他吓死了,以后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也没那个机会,不用再费心思注意我了……可能也幸好他警告了我……你也真的不用原谅我,我的亏心事,我自己清楚。” 丁婉婉的目光很沉,但很认真,这次的内容有些模糊,看起来,有点下定决心放下的意味。 “抱歉……但以后不会了。” 这次的抱歉又是因为什么。 陈小葵直觉有些奇怪,但她抿了嘴唇,没有继续出声。 食堂前的路灯光线更暗了一点。 丁婉婉的神色有些看不清楚。 她的语气一缓,声音又低了些,“……还有,记得小心十九班那个周平程。” 作者有话说:  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3=! ☆、047 晚会散场, 附中校门比平时要热闹的多。 不少学生后劲还在, 小吃一条街灯火通明, 都显得难得的散漫。 车还是停在老地方。 陈小葵慢慢地摸上车, 一边还在琢磨刚刚被丁婉婉叮嘱的事情,眉头微蹙,没注意到里面还有个人坐着。 男声悠悠地响起,人影隐没在阴影中,温和又平淡,“回来了?” 她还没坐稳,正在晃晃悠悠地关车门, 被骤然响起的一声吓得往后一坐,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座位里,愣了一秒,又才拍着胸口,慢慢坐起来,把书包放在一边。 有点尴尬。 陈小葵摸摸鼻子,呼出口气:“……我以为你跟婉宁阿姨先回去了。” 她刚刚提前发了消息给眼前这人,就是怕耽误长辈回去的功夫, 所以短信里也说的明白, 直接让他不用等了。 结果没想到,人就在车上坐着, 还很坦然的一副——“老子等你很久了,来算账吧”的架势。 这种稳定的气场,陈小葵真的很想说一句, 哥,别算了,我错了。 但错肯定是谈不上的。 该种情况下,不被搞得人心惶惶,只是纯粹尴尬,说实话,真的已经算控制情绪控制到位,也得亏她历练多年,攒下来的经验不少。 任免也换回了校服。 只是头发还是梳理的平平整整,投过一眼时,比平日里看起来要成熟许多,斜斜的一眼又飘忽又悠远,眼角微微上挑,深邃如夜幕。 他也挺淡定。 “……之前可能就回去了,”任免微微歪头,看着她, 分卷阅读116 当着司机的面波澜不惊,顿了顿,若有似无,“但今天事情还没完,我还没傻到提前走。” ……今天的事情。 陈小葵的呼吸刚刚平稳好,又被旁边人的话给逼得一顿,顿完了,反而有点麻木机械。 怎么之前没看出来,圣上是这么个勇往直前的性格? 陈小葵抿了抿唇,没搭话,朝他投去微微闪烁的一眼,随后正襟危坐。 任免挑了挑眉。 小姑娘挺行啊,胆子也被纵的直接了不少,那个眼神看起来没什么意思,分明就是在警告,车里还有人,让他别再玩什么骚操作。 不过她倒是真的看得明白—— 任免还真挺想操作的。 他本来就是直来直往,披着精英皮肆意妄为的性格,只是看着陈小葵明显有些僵硬的神情,喉头一滚,又没那么狠心了,收敛了心思。 也没人说,把心思摊牌了之后,反而人会变得更加心软啊? 他一边琢磨,一边觉得这不算什么好兆头,但也规矩轻松地坐着,一点没动。 冯婉宁临走前一股脑传过来的照片,以及任州上门求夸的照片,他都破天荒地收了下来,也是想留个纪念。 任免做事不是刻意挑的时间,只是觉得天时地利人和,想说也就直白的说了。 台上台下都还有人,这跟他悄悄把话给交代了,一点都不冲突。 陈小葵一路都坐的笔直,面容沉静。 丁婉婉说的那些话相比起旁边的人搞的事情来,反而要轻松的多。 有些问题因为刚刚去食堂的一趟按了暂停键,现在又被强行启动,不可能不紧迫和尴尬。 她不打算主动开口,松散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 ……不对吧,你的冷静和耐心呢。 面对好意这么七上八下,苦日子过惯了,总不至于还苦出了毛病,面对这一关又过不去了。 有点出息行吗。 陈小葵绷着唇角,自我告诫,神色不变。 任免也在旁边坐着,气定神闲,时不时瞥她一眼,也不怎么认真,散漫又自在。 车上的时间反而不是最难捱的。 司机把车停到宅门,陈小葵从靠近路边的一侧下了车,还没反应过来,任免已经在外面的等着了。 她立刻就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 梦里面,那只手微微探过来,触及皮肤时,传来微凉的热度,时冷时热。如同他这个人,只是旁观,根本弄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脾气。 任宅的大门,这些年除了修缮过,基本都没怎么动。 冬日寒风瑟瑟,可惜叶落尽,已经不能听见树枝摇曳的声音。 少年在隔了几步的距离,很悠远地望着他,自上而下。 这场面……有点眼熟。 只是任免身高又冒了很高一截,比初次见面的时候锐气更盛,轮廓更冷冽出挑,望着她垂眸,也比那时候更加轻松。 好奇怪的感触。 陈小葵一时间有点恍然。 她是曾经真切又认真地抱着父母的照片发过誓,和这个人一定要井水不犯河水,就这么过完高中,各奔东西,她就可以安心一边打工读书一边报恩,从不断循环往复的劫难困苦中解脱出来。 身后的车已经开走了,偌大的门前,这个时候,只有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任免朝着这边走过来,她有点微微地出神,没动。 如果是那个时候,下一秒,他可能眼神冷漠地掠过去,熟视无睹,然后说些理所当然,也根本无法让人反驳的风凉话…… 陈小葵眨了眨眼,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想的也飘忽。 今天白天的时候,天气稍微转暖。她出门心里挂念着晚上的晚会,又图方便,没有回房间戴围巾。 少女站在风里,手揣着兜,鼻头脸颊都透着嫩红,只是不是烧出来的害羞或者纠结,纯粹只是温度太低,冻出来的模样。 看起来倒是又可爱,又可怜。 ……那还是可怜居多一点儿。 任免瞥过来的眼神是真的有几分嫌弃,他动作也快,趁着面前的人看起来还在犹疑要说什么,往前迈了一步,干脆利落地把围巾摘了下来。 灰黑色的格纹,是相当男性化的风格,给人罩上的动作也是直接了当。 少年斜睨着人,语气很淡,声音低低地在这片空旷的地带回荡:“不走?手也给你一起暖了?” 有点无奈。 四周寂静无声,小天地里只有两个人,没有滑板声,也没有竹叶被吹过的沙沙作响。 ……而脖颈处传来的热度是真实的。 这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你无论是经历过,梦到多少次,也都已经被人催促着换了场景和模样。 她看着面前的人,摇了摇头,又抬头看了看。 任免也不问她在看什么,只是耐心很好,头朝着 分卷阅读117 宅邸点了点,示意她跟上。 这肯定算矫情了。 陈小葵这次很笃定,因为这种少女酸涩情绪的感觉,她生平真的是第一次经历,也直觉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词来代替。 她一路回过神,正要把围巾摘下来,也没忘记问:“你不冷吗?” 结果任免轻飘飘一句:“都不知道你是在小瞧谁,塞过来我就开嘲讽了,陈小葵同学。” 直戳红心,简简单单直接把这头人的动作给彻底定住,只能由得围巾把脖子和脸裹得严严实实,叹了口气,老实道谢。 一路走过去,小径上的灯照着路,昏黄明暗交错。 少年站在风里,语调平静,继续问:“你是去见丁婉婉了?” 陈小葵点点头,眼神又有些疑惑。 任免解答这份疑惑解答的也干脆利落:“任州站岗,通风报信。” 陈小葵又哦了一声,了悟了。 不愧是任免第一迷弟,说啥是啥。 她低头,盯着两个人并排的影子,忽然停了下来。 任免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丁婉婉说,让她也转告任免一声,不用再盯着她了。 陈小葵从来没觉得,自己真有点成了故事里懵懵懂懂,被人护着,自己还一无所知的傻白甜。 少爷就是那个拿着手机,无所不能的主角,做完事情了也不吱声,分毫不动,稳坐如钟。 有点搞笑意味,但又有点无法否认的,让人有点熨帖。 追溯起来,这十几年的生涯中,也就只有陈原这么细心体贴地呵护过她,幼儿园能为了她跟同学吵架的事儿,千里迢迢赶过来跟对方家长开解。 ……那这么一想,其实说是故事里的傻白甜和总裁也不贴切了吧。 女儿和父亲? “她都跟我说明白了,”陈小葵被自己逗得有点想笑,一边压下去,一边老老实实地交代,打算真心实意地道谢,“说之后会直接转班,想在这之前跟我道歉。其实事情也没那么严重,我只是不知道……” 不过,这真的比上回送医院还要爹了。 她说话的口吻很轻松,正要顺着往下情真意切一番,任免却突然很冷地笑了笑,往前一步。 然后上手捏住了她冻得发红的脸颊,不算重,但也没怎么留情。 陈小葵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瞪着眼睛,没控制住,一声“痛”就已经出口了。 任免波澜不惊,不留情面,并没有就此放手。 ……她是不是以为,小径路上,光线不好,就不太容易看懂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啊? 机灵的脑瓜这时候又傻了吧唧,间歇性失灵。 圣上居高临下,望着她,又低头,有点咬牙切齿,唇凑到耳边,有点威胁的意思。 感情这种事,确实容易让人在不同的情境下动摇暴躁。他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你下一秒敢把那声‘爸’给喊出来,”任免厉声说到一半,语调忽然一收,又变得平静,“少爷我也敢破罐子破摔,来一出就地处罚——” 任免冷峻淡漠惯了,平生头一次正儿八经自称少爷,也有点儿不想讲道理的意味。 他越说声音越轻,目光凝的地方也越来越直白。少女的唇瓣被寒风一吹,反而冻得更红,艳丽诱人。 少年人平日里被藏起来的热度和侵略性都被无所顾忌地释放出来,蛰伏了许久的野兽,总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话糙理不糙。他本来就脾气直白。 谁傻逼谁才要做心上人的爹! 陈小葵脸小,下半张脸被围巾松松地裹住,仿佛是被他的东西所沾染包围,这时候因为有人仗着身高捏脸,错愕之下,也不得不被迫跟着抬头。 任免眼皮一跳,心情又舒爽了点儿。 操。 真他妈的可爱。 有了感性的驱使,心动变成行动。 任免捏住脸颊的手松了松,逐渐变成了轻微的摩挲。 他微微歪头,骤然收敛了利落的攻势,整个人结上一层蒙蒙的雾气,好像相当地无辜,高冷,又恳切,眼睛微眯,潋滟成一片。 捅破窗户纸后,美色引诱也不用再做的不动声色。 “干脆,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阿拉免:呵呵 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么么哒=3=!! ☆、048 任免说完, 也不再动作。 他甚至气定神闲地抬头, 又捏了捏少女柔软的脸蛋。 “——” 没人说话, 只有微微的风声掠过。 …… 陈小葵像个木头人一定被定在原地, 找回意识的第一个反应也非常真实。 ……没想到啊,自己竟然还有用眼神喊爹的技能。 而且,还一下就 分卷阅读118 被对方看破了? 她眨了下眼,一直到脖子仰着实在有些难受,愣是在心里吐槽完这句,才反应过来,这姿势着实是有点过火。 过火的不止头被迫抬起时, 身体的僵硬和脖子的酸疼。 少年看似平缓地注视着她,指腹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搓揉着,就好像兴致上来,勾着人玩儿似的,气定神闲,收敛了攻击和侵略的姿态后,这种态度反而更像他平日里凛冽淡寒冷的样子。 高岭之花。 连带调戏人都一副正儿八经的样,用大白话也就一个词——“衣冠禽兽”。 这不是禽兽是什么! 你耍流氓不要耍的这么无辜好吧! 这么多天打交道以来, 这还是少年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手, 之前不过都是隔着一点距离,雾里看花, 现在把东西都拉到台面上说了,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似撩非撩, 讲究那么多顾忌。 这架势做派,这个时候要有个过路的吃瓜人士看见了,指不定还觉得他真是在做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 段位也比所谓的“厚颜无耻”要高的太多了。 不行……要是持续这么下去,以后日子说不准比以前还要难过的多。 到时候少爷一套美色动作连击,那还不得就地玩完,一点反抗的方法都没了。 还不如过去从前冷漠以待,不变应万变,至少面上看,是不落下风的。 总得对抗一下吧。 俗话也说,物极必反。 陈小葵人无法控制,身体下意识地颤了颤,脸渐渐地热度烧到最高,挣扎不得,整个人被逼得几近到了羞耻边缘,又很忽然地盯着面前一张脸,不自觉地冒出一长串自我说服的话,想到最后,竟然也福至心灵,冒出了听起来还挺镇静的声音。 只不过,她的声音实在有点小,任免没听清楚,微微扬眉,从嗓子里低晕出一声“嗯?”,正要凑近了听,又见少女目光一顿,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一个飞速动作,踮脚,抬手,伸直,头又狠狠地埋进围巾里,作防御状,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抗争的最好方式,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小葵的声音透过一层围巾传过来,语气被刻意放的正儿八经,带着一点无法遮掩的恼羞成怒。 “……光天化日,你不要这么正大光明地有辱斯文啊。” 她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往外蹦,故作正经。 积累本上的词看来没白写。 任免的手指边没了脸蛋,他也一点不慌,收回来,扯了扯唇角不作声。 少女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脸,少爷这是逐渐琢磨过味儿,也觉得有点不错。 毕竟感情嘛,总得是场有来有回的战争,单方面是挺没意思。 他从小到大因为癖好,几乎从不与人亲近接触,现在心理上那关过了,越来越从容不迫。 任免到了这个时候歪理一堆,而且还从根本上逻辑自洽。 “巧了。” 他声音一顿,也不继续说话,只是凝了目光,顺着对方伸过来的手,极淡地斜睨过去。 然后配合一般地俯身,态度明确,行为纵容。 “……我刚好也不是什么君子,斯文败类,言行一致,应该也没什么不对。” 任免一句话说完,轻轻地出了口气,泰然自得地躬身。 异性气息微微扑面,撩出来的热度仿佛刺啦刺啦地冒着火星。 “斯文败类”从容淡定,陈小葵却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脸上的热度烧的更烈。 面前的人的态度好像在说—— 你想捏,那也行,捏个够吧。 就算是刚刚那么逼迫压倒的气势,也没让她有现在这么不自在。 …… 所以才说,温柔是最让她没办法的方式。 尤其是刚刚进门之前,这人过去和现在的形象重叠,更让人在这时显得不那么自在。 她立刻触电似的收回了手,遮遮掩掩,转身往宅子的方向走了几步。 陈小葵那种波澜不惊的外壳已经被人扒拉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儿,有些疲惫和自暴自弃。 “……算了,反正我说什么都说不过你。” 也是,这人怎么说也是辩论赛冠军,被学校挂红榜上那种,说不过他也不用那么想不开。 陈小葵蹦着脸,试图忽略掉脸颊的热度松口气,一面按压住心中那点起伏。可惜的是起伏完了,又有点忿忿,有点心如死灰。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 围巾传来的热度依旧绵绵,烧的那点灰四处扬起,又不知道怎么,撺撵着跳的有些快的心脏,控制着身体,不可遏制地回身看了一眼。 任免挺直着背,从容不迫地在后走着。 他配合地放慢了步子,但表情奇异的柔和。 因为少年在浅浅地笑着,神色温和,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笑容后,梅香渐渐 分卷阅读119 渗透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怪我,”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又柔又飘,带着笑意,“回家再说。” 陈小葵吸了口气。 ……简直蛊神在世。 — 当晚临睡前,一切仿佛如常。 陈小葵刷完了几篇阅读,又不出意料地接到这回是任免亲自送过来的牛奶。 少爷在门外隔了几步,淡定地拿着杯子,她就在里面,仿佛毫不意外地站着。 “晚安。” 少年沉静似水,正正经经地跟她道晚安,又是衣冠楚楚,一点看不出波动和急切,也并不急着要什么所谓的答复。 也是,人家说的是追求你,单方面说完,还是标标准准的陈述句,这确实也并不需要答复。 关系这么卡在这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关了门,捏着杯子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怔然一会儿,忽然特别无力地蹲了下来,有点发自内心的无奈。 有人能真的是害人不浅。 明明丁婉婉说的那件事最要紧,但现在,她脑子里全部乱作一团,根本没法思考,愣是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才又好了些。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背诵诗词册上的字仿佛也变了点形状。 陈小葵盯着想了一会儿,强迫自己思考着和丁婉婉的谈话,又长久地出了口气,转身看了会儿父母的照片。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反复一会儿,发出去两个字。 陈小葵:“谢谢。” 少年人的妥帖不动声色,保护也是不动声色的。 即便是排开其他的各种情绪,丁婉婉的事情上,总归也该道个谢。 几分钟后,消息很快就有了回复。 任免:分内之事。 还特别淡淡地附加了一个,抱拳。 看起来很一副兄弟情的样子。 陈小葵:“……” 分内。 她手指反复在屏幕上点了点,抿着下唇,到最后也没想出来怎么回复合适。 ……一切如常个头啊。 这傻子才能玩一手自我欺骗吧。 陈小葵平生头一次绷不住平静,显出几分颓败,脸埋进枕头里,半晌,又把手一起收到了枕头下藏着。 空气里飘的奶香都有点儿微妙的奇怪。 — 第二天早上上午,她因为心里存着事情,前一晚没休息好,车上基本是一路睡了过去,刚到教室,就看到江嘉余特别夸张,一边往她旁边搬东西,一边夸张地盯着她惊惧,“葵姐,纵欲过度啊?” 陈小葵:“……” 周波已经跟众人说明了丁婉婉转班的事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因为班上总归是一起经历过运动会这种大事件了,所以哪怕平日里不算熟悉,还是有不少人遗憾地啊了一声,甚至江嘉余平时书呆子书呆子地说着,这时候也怔然了一两秒。 周波见状,也宽慰了几句,说是学委自己的考虑,大家以后要是想人家小姑娘了,去找她也行。 “以后咱班发福利也别把人家忘了,人家也为班上做过贡献。” 江嘉余回过神,就在台下接着这话哼唧:“同学情上有缘无份,也不用这么正式吧。” 陈小葵作为仅有的清楚内情的人,却很清楚。 这是丁婉婉理智驱使下才做出的好选择,离十九班也远了不少,至少隔着两层楼,路程也远。 她还记得丁婉婉当夜提到周平阳时的情绪不稳。 不提自己之前的事情,从少女心事上来说,明显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最好决断,选择了解脱,因此也不用怅惘,支持就是最好的做法。 没了同桌的陈小葵,正好跟本身就是孤家寡人的江嘉余凑成了一桌,这才有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纵欲? 呵呵。 她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从容淡定地把刚刚发下来的数学答题卷递了过去,果不其然得到少年一声哀嚎。 他的痛处可不就是数学。 江嘉余嚎完了,只能悲痛地纠错,语气愤恨地嘟囔,“学什么不好,跟任免学欺压平民老百姓……” 陈小葵微微一僵,还没来得及说话,任免先一步果断地转过身,把传下来的数学练习册发了过去,眸色淡然,声调浅浅。 “老百姓,接旨吧。” 江嘉余:“……靠!” 班里没了学习委员,周波也不客气,直接一手委任了任免,说是不能屈才。 这个选择当然很能服众,唯一可怜的是—— “唉,咱班班委集团中,一个姑娘都没了……” 李山越相当悲痛,长吁短叹。 王嫣在旁边直戳红心,白了一眼:“是是是,你别找我们家小葵办事就行。” 陈小葵就在旁边翻过一页阅读题,淡 分卷阅读120 淡地附议自己好友:“对。” 可能是因为两次大型活动建立起了情谊,李山越跟他们这边两排相当熟悉。 “别啊葵姐——” 李山越又粗眉微皱,立刻悲痛上了。 趁着做操时间较长的课间间隙,举着作业上还有事要找老实的大旗,陈小葵潇洒地抛下围在座位附近的群众,捏着周记本往办公室去,到门口的时候,正巧办公室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是个男生,她也没抬头,只是错了身,说了个借过就要往里面走。 只是门推到一半,身后的阴影没散,她觉得不对,又回身下意识看了一下。 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对。 陈小葵看清人后,整个人心跳都顿了顿,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小心十九班那个……” 丁婉婉昨天的提醒还在耳边。 是许久没见的眼镜仔。 周平程隔着一副眼镜,神色不明地盯着她,高深莫测。 作者有话说:  搞事.jpg ☆、049 陈小葵还算冷静。 她也没想到这人真就是说曹操, 曹操到, 所以也就是被惊了一秒, 很快恢复了镇定。 在丁婉婉昨天提醒她之前, 陈小葵对于周平程的印象非常简单。 成绩上的万年老二,戴着眼镜,看起来乖巧又腼腆,试图找她和任免道歉,但被少爷怼的道歉未遂,哑口无言。 她那个时候在旁边看着,直觉这人小题大做, 有些不太对劲。看着也挺温和乖顺,看人的眼神却藏着别的情绪,眸色深深。但她还以为是年级上常连老二对任免藏着的敌意,心里还唏嘘了几句,没有多想。 周平程在男生中不算最高的那一拨,但终归比女生还是要高出许多。 尤其是陈小葵本来又算是娇小,他这个时候斜睨着投过来的眼神,给人的感觉, 非常—— 非常的奇怪。 因为过于的安静平和, 有些诡异过头。 她跟人一对视上,很快反应过来, 不加琢磨,直接扯出个对着不熟的人刻板有礼的笑,微点了下头, “……徐老师找我,我先进去了。” 陈小葵也没叫人的名字,不动声色地把距离拉开,说完也不等回答,直接转身要走。 周平程也并没有拦她。 他甚至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看起来还是温和的学生样。 见前面的人转身要走,半晌,终于语调很轻地出声。 “怎么办……丁婉婉会后悔的。” 轻飘飘的一句,落在地上却很重。 丁婉婉。 陈小葵脚步彻底顿住。 但她回头时,周平程已经走出了几步远,从容不迫,仿佛轻描淡写,什么话都没说过,抱着书低头,依旧是看起来三好学生的乖巧样。 她的太阳穴持续性地狂跳,心里不太舒服,直觉有些事情不好。 可惜找完语文老师,下课时间已经过了,来不及直接去十三班找人,接下来两节课又直接被化学老师用来连堂考试,等到陈小葵终于着急往楼下赶时,已经是午休吃饭的时间。 她收完东西,急匆匆跟王嫣打了招呼,也来不及回应任免投过来带着探究打量的眼神,放了东西,直接就往楼下十三班的教室跑。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十三班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赶到的时候四下无人,连着问了好几个从教室里出来的同学,都没有找到丁婉婉。 陈小葵稳住过快的心跳,站在原地,冷静地从班群里翻出和丁婉婉的私人对话框,发了个好几个消息,依旧没有得到回复,微微焦躁间,又只能折身往班里走。 等刚到班级门口,十九班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刺入人的耳朵。 她远远地看着,眉头却忍不住蹙了起来,心跳再次变快,直觉有什么事情不好。 “……卧槽,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谁胆子这么大啊。” “牛逼!这年头小姑娘告白,比我们大老爷们儿还直接,情书还兴直接贴黑板上的?” “‘周平阳同学,你好……’,噫,念了一句我怎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一下,我拍张照留个纪念。老周、老周,快过来看啊,你迷妹告白来了。” “我靠,周哥怎么不在啊,关键时候他人哪儿去了?” “……丁、婉、婉?这名字是不是有点耳熟啊。” 十九班的门口一时间热闹非凡,不少人聚在那里,好像因为觉得新奇,并不急于一时去吃饭。 陈小葵整个人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群人嘻嘻哈哈的动静非常明显,逐渐吸引了外班的其他人。 王嫣过来找她时,手刚扶着陈小葵,还带着笑,结果看清了人,立刻就被少女微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分卷阅读121 “小葵,怎么了……” 她好像掉进了水里。 陈小葵还记得清清楚楚,昨天丁婉婉解脱似的神色,无波的表情,还有最后发自肺腑的歉意和苦涩的笑容。 但现在——好像都完了。 所有人都会遭遇青春时期的疼痛,等成年回头时,往往会觉得幼稚,它确实是存在着,又横亘着,这是在那一段时间里永远无法改变的,确实难解的伤疤。 手段直白的过头,但确实是行之有效的。 她比谁都明白。 无论原因是哪种,痛苦的自我折磨,自尊被剖开,鲜血淋漓,而除了自己,其他没人当一回事,或者冷眼,或者笑嘻嘻地当成热闹旁观。 “……丁婉婉会后悔的。” 那道声音还盘旋在耳边。 她看见十九班后门出来了一道人影。 周平程走的很缓,很慢,却没有回头,好像嘲讽似的笑了笑,让她从头到脚,如冰似的,打了个寒颤。 她寒颤过后,又冒出了一股怒火。 后悔什么? 都已经到高中了,为什么还总有人觉得,自己能把其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像个以为事情全部可控的傻逼。 陈小葵目光幽深地站立了几分钟,忽然感觉头顶传来了一股热度。 任免在她旁边停下来,投下一道阴影。 她看起来脸色微白,喘着气,明显一副奔忙过的样子。 少年凝视一会儿,没有出声,只是望着她,半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事。” 他既没有问原因,也没有问怎么了,只是沉静地透着包容。 — 附中贴吧总是一个和各种消息联动很快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被告白对象的名气大,也可能是因为这一出告白行为实在是有点出格,把情书贴在班门上,这一次,不仅仅是贴吧讨论,连微博上的校园匿名墙也有不少人投稿。 【附中难道不禁止早恋?】 【1楼:靠,学校不会真不管吧。虽然咱们附中藏龙卧虎,老师们暗地里都网开一面,但这回可是摆在台面上的,做个样子总是必须的吧,不然校规不就成了摆设?】 【2楼:啧啧,通过这件事,我再一次认识到,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一条真的是真理。丁婉婉可是长连红榜前二十的优等生诶,又是特招生,结果人家还不是喜欢学校里垫底能打的不良少年,艹,老子明天就去报跆拳道班去!】 【3楼:呵呵……特招生难道还有特权吗,人家谈恋爱都是地下工作,这下好,她把事情拿台面上说,老师要是不处理,对得起之前辛辛苦苦的地下工作者么?】 【4楼:?3楼你是不是在谈啊,这么酸?我就觉得人小姑娘勇气可嘉,青春期表达爱情的萌动,有什么不行了?】 【5楼:我反正不咋喜欢那个丁婉婉……之前打过几次交道,都觉得有点清高,好像成绩好就是一切,学渣不配做人,挺烦】 【6楼:哎哟,5楼这就不懂了吧,自卑即自傲,你想想,咱们附中有钱又优秀的人还少吗,丁婉婉特招进来,她除了凭成绩自傲,家里条件又一般,还剩什么?这种人的心理你就不要想懂,两个字,可怜就好。】 …… 贴吧里一时间讨论的火热异常,就在当天,甚至还冒出了几个所谓的爆料贴,说的都是丁婉婉平日里不太正常的行为,又说是跟踪,又说是日常缠着周平阳自作多情,反正全部乱成一团,各执一词。 “青春期告白——该还是不该!对还是不对!” 这几乎成了一段时间内最热门的讨论话题,还有人不嫌事大,直接开了个辩论battle帖,搞了个正方反方,以此升华本次事件的主题。 陈小葵当天下午依旧没能找到人。 丁婉婉据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了家,不见影踪,也不回消息。 作为丁婉婉原本所在的班级,十八班自然不可能不关注到这个消息,也有好事的克制不住议论。 “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咱们前学委胆子这么大啊?” “……切,你看这条,还说什么别议论了,她敢做,还不兴人说啊?” 江嘉余是第一个暴躁的,他一暴躁,那就根本不过脑,说话也直接,数学书往桌面上一拍,冷冷地喊话。 “……是题没做够,还是事情太少啊,关注一个书呆子小姑娘的破事儿?你们要不要拿着放大镜去隔壁瞧瞧现场?我陪你们过去呗!” 丁婉婉在离班之前,一直是坐在他们这一块儿的,不少人以为这是朋友出头,一时间,所有的声响都没了。 李山越本来早就有些不爽。 他为人从来义气周到,只是语言还没组织好,不知道怎么开头合适,听到这话,也咳嗽一声,干脆不犹豫了,站起来正义凛然地附和。 “……说的对,大家该干嘛就干嘛吧,也别太关注八卦。丁婉婉至少也是咱们 分卷阅读122 班出去的学委,周老师说过的什么,也别忘了——放下手机,做题要紧啊同志们!” 他就比江嘉余圆滑许多,到了最后,还轻轻松松地开个玩笑,试图把气氛拉回来。 都有人这么明白地说了,还在关注的也自然不敢再明目张胆,也有好几个人被李山越的提醒劝回来的,有点自觉不太合适地放了手机。 说的也是,周波不还说,人家是为班里做过贡献的么,要照顾小姑娘一点,这热烈地讨论确实不是什么事儿,至少,他们班不适合这样做。 王嫣注意到好友在这个事情上的关注度,也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兴奋地拿着消息八卦,只是跟着安静地陪着,看起来有些忧心。 吃饭时间,操场上没什么人。 两个小姑娘在林荫道上坐着,半晌都没有言语。 “……我没事,你放心。” 陈小葵到了现在,反而冷静了下来,脑子里琢磨的都是接下来的办法,晚饭时间也宽慰好友,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儿,又才慢慢地开口。 “我就是有些担心她。” 担心谁,不言而喻。 丁婉婉不该经历这种情况。 两个字,可怜就好? “……你千万别可怜我。” 丁婉婉清晰的话语就在耳边。 世界就是这样。 所有人看事情的角度都不一样,他们或许是不含恶意的,也或许是纯粹地凑热闹,但有的时候,压垮人的并不是恶意,而是纯粹地来自旁观者的剖析。 有人能说中重点,反而是最让人害怕。 陈小葵初中时缩头活的孤僻,怕的也并不是那些明目张胆欺压的人。 痛苦和不自在,大都来自于那些无心的言语——无父无母,可怜,可悲。又残酷又淡漠,居高临下地,透着残忍的温柔。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她才会是那样性格。 你看,在这种语言下,你甚至无法说他们残忍,因为他们在试图剖析你,可怜你。 周平程的态度再明显不过,这事是他做的,手段直白的跟个小学生,但他也根本不怕什么。 她得想办法,但也不能直接上门打草惊蛇。 毕竟,全校都知道,万年老二,他是优等生中的优等,听话又乖巧,所有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就这一点,没有证据,根本就无法把事情的真相弄明白。 这不是丁婉婉做的——光说,有谁信? 而且她遭受这些,很有可能,还跟简单地提醒自己有关。 陈小葵现在想到周平程自得的眼神都有些反胃。 因为不想让好友跟着焦心,陈小葵并没有把事情和盘托出,沉默片刻,决定把自己的过于在意归结为初中的经历。她谈的轻松,把经历说的轻描淡写,也几乎是第一次对旁人提及父母双亡的事情,没怎么多加描述,却还是把王嫣给听的有点难受,一把把人给抱住了。 “哎……我、我以后也不对八卦那么好奇了,小葵,你这么说了,丁婉婉这事儿,我也有点难过。” 王嫣毕竟是家里的独女,被宠着长大,没经历过什么艰难困苦,但也或许是因为从小受到旁人的关照多,同理心也很强。 对啊,凭什么啊。 八卦是一回事,少女单方面的心事,不论是真是假,都不该被这么血淋淋地被人展开围观。 她越想越难受,不免叹了口气,跟着有点操心:“那,咱们能做什么吗?” 陈小葵一时间没吭声,她在努力压制着那份冲着始作俑者的傻逼去的怒意。 能做什么? 当然是要从周平程那里下手,但他这么有恃无恐,说明这事儿上,人家怀着恶意,根本就不怕。 不。 不对……还有些事情她能做。 至少,丁婉婉不能因为被报复,就失去下定决心,获得解脱后生活的机会。 陈小葵盯着手掌心,反复地握成拳头又展开,思路逐渐变得清明。 “我想去找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 有些时候,事情说不明白,至少明面上的问题是能解决的。 陈小葵难得上一次贴吧,绷着唇角搜索了半天消息,做出的决断也很明白。 晚自习时间,她头一次破天荒地主动找周波签了假条,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面不改色心不跳,只说是身体不舒服。 整栋教学楼灯火通明,她拿着假条回了班,才到楼梯口,却发现已经有道人影站了许久。 少年斜斜地靠着墙壁,长腿微屈,仿佛已经等了很久,望着她,神色冷静。 任免好像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 陈小葵有点发怔,却只看到少年淡淡地走过来,眼神沉沉。 他还是什么都不问,但盯着她,很轻地出了口气。 她还是没有彻底地从缩着的壳子里出来,心里藏了一 分卷阅读123 肚子的事,像个囤粮的兔子。 但任免想的很清楚。 这怎么办呢。 不能怎么办,只能做自己该做的。 兔子早晚也有缩不住的时候。 追求人并不是纯粹地撩就能解决的,不然谈感情就的成了表面只追求甜甘的功夫。 那是只图享乐。 少爷既然决定说出口,就不会只图自我的愉悦。这是他的脾气。 “走啊,不是都忙活一天了,”他显得非常淡定,或许是因为在风里等久了,嗓子有些哑,垂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哥带你找人去。” 带着微热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3=! ☆、050 烈烈寒风中, 宛如夫妻双双把课逃。 “……呼。” 陈小葵在夜风中, 走了一会儿, 觉得一定是自己有毛病, 才会在看见任免的第一秒,觉得他被一层光晕笼罩着,好像自带了一层滤镜,闪的是圣光。 但那根本没法否认。 少年出现的那一秒,心里确实有块地方,非常突兀地化开,软乎乎地冒着热气, 掐一下,就隐隐地渗出酸涩。 她想了想,忍不住很轻地出声。 “你知道我要去找谁?” 任免的声音在风里很淡。 晚自习时间,操场上只有灯,没有人,安静的吓人。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只有保安大叔提着电筒,打着呵欠, 摇摇晃晃地过去, 隔了一条小径,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任免什么话都没说。 他在靠前一步的位置走着, 回头时瞥了一眼,很轻地捏过她的手。 “……看路。” 指的小心脚下,上一步台阶。 他其实心里想的特别明白, 话也基本上都在嘴边了。 我还能猜不到你脑瓜里在想什么? 虽然不知道陈小葵到底是因为跟丁婉婉谈过什么,所以才在这件事情上展现了超乎寻常的关注度,但仔细想想,如果是出于对丁婉婉的关注—— 任免忽然很冷地扯了扯唇角,嗓子有点哑:“……你觉得我会放你一个人去找周平阳?” 陈小葵的确是要去找周平阳。 他说出来的这句话,语气有点飘渺,目光有点冷冽,配合着话的内容,听起来是怎么解读都行。 最明显的一层能直接听出来的意思可能,算是泛着酸。 但陈小葵略略抬头,直觉这不是吃醋。 她略作思索,手也忘了从前面人那里抽回来,微凉的热意源源不断。 少年捏着柔弱无辜的小手,心里是百分百的美。 好捏吗,那肯定是好捏的。 任免走的气定神闲,神清气爽,自然也不知道陈小葵这头沉吟半天,望着他若有所思,顺利地得出了结论:少爷的爹系属性又作祟了。 陈小葵当然不傻。 她从小到大,从家庭到学校什么都经历过了,算是早熟的那一批。 这件事情,她没打算惊动王嫣,因此走之前想的很好,给自家好友分配了一个所谓的搜集消息的任务,让小姑娘记得关注各大消息平台的最新情况,实际上是把人给直接按住了。 因为不傻,她也没蠢到单枪匹马,直接杀到不良少年杀马特堆里找人,而且还是她这种看起来就菜的一逼,弱鸡一个的小身板。因此最开始,在贴吧里搜了一会儿周平阳日常出没的第点,脑子里打的主意是,无论如何,先出校门再说。 要是周平阳是单独一个人,那就可以直接聊,不是一个人,就守株待兔,怎么也不能贸然过去。 只要是个学生,不是什么天才或者总裁,再怎么酷炫狂霸拽,也是得回班上的。 徐波和周平阳在语文办公室里反复上演的“师与学生”经典对话,反而是师生关系融洽的最佳证明。 既然融洽,那就不可能不给老师面子。 不良少年嘛,自诩混迹江湖,在乎的也是义气和面子。要为老师着想,惹出大事是不可能的。 她是把这一层摸透了,才下定决心要走这一趟。 任免的刚才那句话听着酸溜溜,实际上,还是为她的安全着想。 虽然自己以前心里否定他们俩青梅竹马的关系,可能,任免也不怎么觉得他们俩算得上这种关系,但相处多年,总是有默契经验的,彼此对看一眼,得出正确答案的几率也比旁人高太多。 有老子在,你不用怕!大腿给你抱了! 那句话,大体是这么个意思。 她琢磨出来了,心里那块儿软乎的地方又塌陷了一点。 对着那句问话直接乖巧点头,回:“不会,多谢大哥。” 没法抱拳是因为手给人牵着。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任 分卷阅读124 免也很从容。他把手一放,很坦然地从衣服兜里摸出两张假条。 光下,两个人站着,好似金童玉女,守门的大爷看得乐呵呵的,对着他俩也没多查,点点头,可能是看陈晓葵请的病假,又娇小玲珑,亲切和蔼地嘱咐了一句,闺女,注意保暖和休息。 等出了门,任免声音淡淡地重复了一下:“注意休息……这点你要能做到,也不会自习时间在这儿出现了。” ……圣上的温柔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陈小葵想的也坦荡。 她抿着嘴,没说话,不瞪人,就是纯粹地把两只手都揣进外套口袋,明摆着不打算给人牵着。 挺行。 够胆。 纵着的人也不气,只是眉毛微微扬了扬。 依旧是两人和平日里一样的位置,一前一后,微微错开。 任免去过目的地,但身后的人不知道。 出于这一点,他带领的也是不动声色,还做戏一样的,刻意看了下路标,两个人绕到后门,穿过左边的街道,直接进了巷子。 那里灯火通明,聚集了一群人,看起来相当热闹,却奇异地没什么声响。 有问题。 任免微微眯眼。 还不等他停下脚步,一道男声很突兀地响了起来,话里透着无法遏制的怒意,明显是在气头。 “——行啊,你他妈有种,你也告白去啊!老子不奉陪了!” — “……” 周平阳觉得很累。 他其实远不如其他不良少年那么有志气。 这个是指的,在他的概念里,作为一个不良头头,真的没必要非得立下志向,要整的一天到晚鸡飞狗跳,才叫名副其实的“附中一霸”。 活得自在不就行了? 家里没意思,那学校生活就要过的有意思一点儿。 他小学初中都是独来独往,打架也是一个人单挑的情况居多,在高一这群人中的老大位置,本来就是看不下去才上的位,因此选择常年盘踞的据点,也是讲求一个方便。 后门旧巷子,面馆和小卖部,有吃的,有电视,有坐的,够了。 为了不影响两家老板做生意,一群人还每个月都按时交钱,特别地遵从社会道德。 手下好几个小弟都有点泪目:三好不良少年,要颁这奖,肯定得是附中高一! 平日里还自我开展除了打牌、看剧、四处转悠的学习活动,哪儿来这么尽职尽责的学生! 周平阳揍人厉害,但只要不牵扯到他那个弟弟,也都是讲道理的,这样的头头,上哪儿找去。一群人与其说是跟着他混,不如说是发自肺腑地崇敬叫一声哥,平时说话也都是哥俩好的兄弟架势,里里外外,都敢为兄弟拔刀。 可惜今天晚上,面馆门前聚集的兄弟们没人敢说话。 “啪——!”的一声。 周平阳一掌拍在桌子上,瞪着面前的人,好半天都不出声。 空气凝滞,只有面馆里的电视时不时传来一点动静。 作孽啊。 围观小弟们心里都在掩面。 贝雷帽长腿美女平时很少跟着过来转悠。 过来转悠的时候,也大多数情况是过来找胡语然聊天,聊的东西都是小姑娘们感兴趣的,根本听不懂。因此一群兄弟们虽然能把人跟名字对上号,叫一声姜帆姐,其他的也基本是一概不知。 这俩可能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不久之前,周平阳运动会受伤,姜帆帮忙扶过人,还一起参加元旦晚会,代表十九班,排了个人气爆棚的街舞节目。 除此之外,消息一概没了。 姜帆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冷笑。 “你挺行啊,被人公开告白,一个声音没有,就躲这儿?” 她语气有点刻薄,面容艳丽,神情看起来也很冷淡。 周平阳盯着她那顶蓝色的贝雷帽看了半天,忽然觉得很累。 有意思吗? ……没意思。 他俩只不过是小学当了一段时间邻居,后来又好巧不巧,一路都是同校同班,所以才阴差阳错,成了关系不错的男女同学。 周平阳从前是这么定位的,因此也并没有觉得说,自己作为一个正常且欣赏美色的男人,在青春期,懵懂时对身边的青梅大美女产生好感有什么不对。 姜帆长的漂亮高挑,到哪儿都是瞩目的焦点,但一颗心不在他身上。 她美颜盛世,人也是个颜控,一天到晚除了综艺就是追星,美其名曰要爱护视力,张口闭口都是我偶像,我爱豆,在人前又很讲究形象,动不动就不说话,说是要维持高冷的人设。 偶像爱豆他大爷! 周平阳一边恶狠狠地想,一边其实也明白。 小姑娘家家,喜欢就喜欢吧,有什么大不了,反正这些浓妆艳抹的帅哥也不会从电视屏幕上走下来。 只要人还在自己身边,就有 分卷阅读125 的是时间耗,有的是时间等。 他那个时候是这么想的。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任免身边那个女的?你说陈小葵是吧,哎哟,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反正真的就俩字,有病。” 自从上了高中,姜帆提到偶像的频率就忽然降低了许多。 当她开始鬼鬼祟祟地开始跟胡语然打听消息,缩在一旁的时候,周平阳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任免。 哦,那个学神小白脸。 他第一次从姜帆口中切实地听到一个身边男性的名字,眼皮子跳的都快抽搐了。 ……陈小葵又是哪个陈小葵? 他那个不太正常的傻逼老弟嘴里提到过的那个? 周平阳的交际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统共这么刻骨铭心的两个同龄人都提过同一个名字。 后来他在办公室里遇见了传说中的陈小葵,加上之前正好误打误撞,围观到小姑娘怼胡语然的那一次。个子看着娇小,实际嘴皮子利索,他在不良少年堆里听的清楚,实际心里反了水,还有点欣赏,所以才追上去搭了话。 附中的流言中,都说陈小葵和任免是远房亲戚。 那可不一定。 远房亲戚能这么纠缠不休? 任免那次一个人潇潇洒洒找上门,三言两语,激的他心里头波动,忽然就觉得什么都没意思,所以才有点儿自暴自弃地开口。 我他妈跟你的小女朋友没关系。 跟现在一样。 有什么意思啊?人家不就是不喜欢你? 姜帆还在继续说话,“……你也不看看,学校里消息都传成什么样了,人家小姑娘要是真的认真跟你说这个,你是不是得有点责任心回复一下?” 她站着,他坐着。 周平阳微微眯眼,抓了一把留着的长发。 姜帆爱美,穿校服也不喜欢循规蹈矩,脸冻得有些红,在路灯下,分明应该是赏心悦目。 不需要在同学眼皮子底下维持高冷女神的形象了,看人的时候美目飞扬,潋滟又生动,好像直往人的心上挠,抓的人发痒发麻。 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 他就被她这双狐狸眼吃的死死的,一朝入网,就到了现在。 周平阳本来心里就烦,抽了一下午的烟,也不是没有琢磨丁婉婉的事情。 “你要是有种……” 有种,有种个什么? 他突然就觉得特别气。 她怎么就能这么多年了,什么都不知道? 要一起参加晚会,组男女舞伴,他说去就去了。 惹了多少烂桃花,他帮忙挡着,现在还要他去管别人。 “——行啊,你他妈有种,你也告白去啊!老子不奉陪了!” 他掐灭烟头,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又觉得解脱,又觉得麻木。 姜帆心高气傲,他从来没认真地说过一句重话。 大不了有缘无份! 鼻息间都是苦涩的烟草味,周围围观群众全部缩卵,哪怕有人觉得姜帆这个传说中的高冷级花人设崩了,也没一个人敢出声。 这种一看就是小两口撒泼的场面,谁出声不是找死么。 姜帆瞪着他,好像眼眶一下就红了。 周平阳斜眼凝视过去,目光很冷,心里却很卧槽。 ……我日啊。 怎么更好看了。 脸蛋发红,鼻头发红,嘴唇也是红的。 狐狸眼变得水汪汪。 她按着贝雷帽,把脚一跺。 偏偏因为还低着头,全场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看见那圈微红,嗓音又柔又轻,气急了,扬声喊。 “——周二狗,你、你别后悔!” 这是一生气,平日里跟着狐朋狗友喊他的昵称都喊出来了。 不行……这得冷静。 输人不输阵! 不能输了气势! 周平阳还在逞强,他敲敲桌子,很一副从容的王霸之气:“你去呗,现在就杀到人家班上去,直接喊,‘任免——’……” 他还在试图捏着嗓子学小姑娘,眉眼挑衅。 结果学到一半卡了壳。 因为他看到有人很冷洌地从远处走过来,仿佛罩着七彩霞光,自带滤镜,从天而降。 任免依旧像个玉面活阎王,声音冷淡,形象冷冽,俊美地透着杀气。 周围人里不少都还记得之前的传言,也围观过这两个人对决的场面,纷纷毫不犹豫,自动“唰”地一下就给劈开了一条大道。 少年人长身玉立,挑了挑眉,扯了扯唇角。 “……谁叫我?” 周平阳烟头掉了,心里只有三个字。 我、日、啊。 作者有话说:  一则场外: 分卷阅读126 二狗:…… 小葵:我什么都不知道.jpg 二狗:我槽你大爷! 少爷:叫我大爷?不敢当。(做作摆手 二狗:??? 小葵:(好惨啊.jpg) 之前很早就提到过二狗的昵称是二狗,有人还记得吗(。 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3=爱你! ☆、051 面馆虽然小, 五脏俱全。 敞亮的灯光下, 几张桌子, 一台电视, 乐呵呵嗑瓜子的老板。 其他人都在外面蹲着玩,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风平浪静粉饰太平,各干各的事情。 “卧槽,你傻逼……——别扛塔啊,放着我来!” “……冲动了冲动了,不过脑子, 我的锅,我去切后排。”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友好亲切的场面下,打游戏的气氛平和又有礼。 辱骂变成了相互理解,刻意又僵硬,文明感人。 “……哎哟,今天怎么比前段时间热闹啊,小周又收小弟了?” 看人进了店,老板一副悠然自得的过来人样子, 摆摆手, 随手招呼了一下他们,又转头看起了电视, 特别的从容,相当的习惯,没人回他, 他也一点不生气,继续嗑瓜子看电视。 陈小葵沉默了一会儿,给对面坐着的人倒了杯水。 周平阳托着下巴,神游天外,神情不再飞扬。 ……也挺可怜的。 她抿抿嘴,看着对方死死捏着的蓝色手机挂件,叹了口气,终于开口。 “……要是后悔,就过去看看?”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平阳平时身上戴着的各种蓝色饰品,多半就是大名鼎鼎的级花送的礼物。 陈小葵因为个子小,刚刚被挡了个严严实实,但不代表她就真的原地消失,并不在场。不仅如此,她还很快地通过当时的场面,理清了以前脑子里存在的一些问题,核实了一些推测。 礼物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此时此刻,周平阳一副死人脸坐着,扎着的小马尾都仿佛随着主人一并失去了活力,不再跃动。 就在刚才,姜帆真的把任免叫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万千注目之中。 谁能料到事情有这么巧? 周平阳活了十几年,第一次正儿八经心如死灰。 灰的是,自己第一在任免面前落了面子,第二是,就在刚才,他好像亲手把自己呵护多年的感情线亲自作死了。 这也太尼玛的惨了。 他心境非常凄凉,连带着这时候听对面人说话,都有点飘忽得不太清楚。 少年头也没抬,好半天,才低声开口,自暴自弃:“她本来也不喜欢我,去了有个屁用啊……” 话说到一半,又抬头看了一眼陈小葵,僵笑着疑惑了一下,相当勉强,“你怎么都没点反应?” 陈小葵还在琢磨要怎么开口说来意,没反应过来:“嗯?” 周平阳望着她,隔了一会儿,又阴恻恻地笑了笑:“……算了,任免要是能被你这反应气到,也挺好的。” 陈小葵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但她也没接着这话回答,而是缓了一下,看着对方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又给添了一杯。 她做的相当自然,很显然是习惯照顾人的样子。 周平阳缓了一会儿,勉强坐直,提了提精神,换了个还算正经的姿势:“算了算了,说吧,有什么事儿……你来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当个倒水小妹。” 他扶了下手,有点不太耐烦。 陈小葵沉吟了一下。 她其实也在想这事情怎么说合适,而且来之前,想了一路。 贸然解释?直接提今天的事情? 她和周平阳,说熟也不是很熟,顶多能算认识,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合适。 ……那不如,从两个人知道的地方谈起。 这是她晚饭时间得出的结论,陈小葵拇指食指揉搓了一会儿,组织理顺了一会儿逻辑,才微微抬眼。 面馆里很安静。 “……你知道我在被人骚扰,”她顿了顿,望着桌上的茶杯,又很认真地看过去,“也应该是知道,骚扰我的,就是你同班的弟弟吧?” 话音刚落,周平阳有一下没一下敲桌子的动作停了。 这话他是曾经亲口说过的,因此这时候提起来,应该也不算贸然。 陈小葵思路清晰,继续开口,显得很冷静:“虽然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发短信给我了,但如果没错,应该就是他。” 她用的是很笃定的陈述句,云淡风轻。 周平阳忽然猛地动了动,整个人坐直起来。 他收敛了身上的那份颓废,微眯了眼神,对着桌子对面的少女看了一会儿。 分卷阅读127 “……你是猜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他开口时,语气忽然变得有点奇怪。 陈小葵没答,她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神,和骤然变得凝重的神色,只是道:“都有吧。” 她穿针引线一般,试图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部联系到一起,声音很轻,说完了又停下,留出一段让对方思考的空白。 果然,周平阳神色骤变,剑眉蹙起,很快领悟过来。 “……卧槽,今天这事儿难道又是那傻逼干的?” 他看起来有点松了口气,又显得表情纠结,因此举动一时间看起来有些怪异。 陈小葵点了点头,并不否认,也没漏掉他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才再次慢慢地开口。 “你应该也没那么讨厌你的弟弟。” 她隔了一会儿,又才继续。 这一回是赶在周平阳暴起之前,截住话头,继续往下说:“……不然,完全可以第一面见到我,就直接把事情说个明白,而不用故弄玄虚,我那个时候想的不太明白,但今天有点懂了。” “上一回在后街,你让胡语然带我过来见你和丁婉婉,也是为了这回事。” “当时你嘴里的‘狼狈为奸’……” 陈小葵一边说,一边理着思路,语气格外地淡定:“指的,应该是丁婉婉以前把我平日里的日常活动发给周平程?” 周平阳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满脸都写着我靠,嘴上也靠出了声,原本暴起的兴许又被按了下去,不再沉默。 “——你记忆力是不是有点离谱了啊姐!这都记的清楚?” 一声姐,表明“葵姐”大军再添一员。 陈小葵没反驳他,显得很淡定。 “这很好联系,丁婉婉前几天才警告了我要小心周平程,今天就出了事情,加上你一直欲言又止……” 陈小葵看着著名附中一霸目瞪口呆的神情,忽然又显出几分轻松。 她咳嗽了一下,一本正经:“其实我还记得,你运动会的时候到比赛场地问我的话,‘女生是喜欢成绩好的,还是体育好的男生’,当时正好级花——就是姜帆,就在我前面比立定跳……” “我草草草,你别说了!!!!” 周平阳一下子耳根爆红:“我叫你姐行了吧,别推了!也不嫌羞耻!” 他喊完了,自扇了一巴掌,暗骂自己没出息,又有些悻悻地瞪了面前人一眼:“……怪不得任免看上你呢,你俩是真的一类人。” 陈小葵歪歪头,没说话,眼睛一眨,睫毛微微扑闪,还挺无辜。 周平阳和她对视,她也一点没有波动。 面馆的灯泡闪了闪,好半天,少年摆摆手,又摊开,整个人往椅子后背上一倒,如释重负似的。 “算了,你都猜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周平阳的笑一下又变得有点苦涩,不再有别的情绪掺杂。 “没错……我知道周平程之前一直短信骚扰你,但我因为心软,就犹豫着没有告诉你,毕竟……” 他自嘲地笑了笑,一边撑住下巴:“他再怎么作妖,还是我弟——也真他妈的可气!他个怂逼平时最怕惹事,喜欢玩阴的,嘴上强悍,行动上弱鸡。” 要想理清事情的真相,理性思维是非常重要的。 陈小葵晚饭时想了很久,总觉得漏掉了一点什么,站在教学楼前抬头时,终于从脑子里刨出了之前天台上目睹的一幕。 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丁婉婉对着什么人,在天台上显得情绪崩溃。 她想了很久,始终没把跟丁婉婉对峙的背影和人对上号,一直到周平程来找她,陈小葵凝望了一会儿,觉得熟悉,总算想起来是在哪儿看见过。 不止是因为道歉那一回,还因为她曾经隔着天台的一扇门,模模糊糊地见到过。 身形中等,不胖不瘦。 “……要是今天的事情是周平程那傻逼做的,”说到这里,周平阳好像完全没料到似的顿了顿,显得有点苦涩和艰难,再次开口时,语气凝重,“那你都想明白了这些,不是完全没有必要管?丁婉婉如果是同谋共犯,对你而言,现在的情况应该反而是解脱吧。” 陈小葵沉默了一下。 她的眸色变得有些深远,掺杂了一点微光:“那你呢?” 周平阳:“……” 陈小葵依旧显得沉静:“如果你真的那么有信心,觉得他会只是发发短信,不会行动,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来跟我搭话。” “你有责任心,又有想要保护弟弟的私心,所以才会一边纠结,一边注意着我……可能,还帮过丁婉婉?” 如果一切推到这里都是正确的,那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丁婉婉不甘的眼泪,以前面对她时总显出的怯懦和不安,天台上的崩溃,还有那天晚上的自白。 周平程可能一直在用一些事情威胁丁婉婉——譬如,她喜欢谁的秘密。b 分卷阅读128 r   而且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还把拿到了纸面上的证据。 丁婉婉那天晚上的说辞中提到过,上了高中以后,周平阳还帮过她几次,两个人不在一个班,按理说平常也应该没什么交集,那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就很能理解是怎么个帮法了。 而且最奇怪的是,她临走前,又很郑重地道了一次歉,并且强调,一定不要原谅她。 陈小葵觉得丁婉婉真的挺傻。 为了一个秘密,把自己放在火上煎熬,自我折磨,陷进怪圈。 可能告诉她的那天晚上,丁婉婉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才会显出非常可以的解脱。 无所谓了,就这样吧。这是丁婉婉的态度。 她选择的很明白,提醒了陈小葵,因此或许也觉得,结果是必定要付出代价的一部分。 丁婉婉或许还会猜到,周平阳的那句“狼狈为奸”表明他已经知道了什么,肯定对她已经非常的不信任,因此也无法分辨出,今天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所以才会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是扛不住请了假。 事实也正是如此。 如果不是陈小葵走这一趟,或许周平阳还在琢磨,今天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有点想叹气。 是真傻。 “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招惹上他,但是很明显,”陈小葵说到到此刻,语调还是很镇定,内容却透着微微的凉意,“骚扰女同学,又威胁女生……我觉得周平程同学最需要的不是你的担心,而是暂时放下学业,和心理医生好好聊聊。” 她在这些事情上从来理智。 初中时期有人找事,为了不给任家添麻烦,她也尽量一一想办法解决了,只不过因为那时候过于话少,才会给人留下好欺负的印象。 陈小葵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也是直来直往。 周平程白天高深莫测的笑意,令人汗毛直竖,浑身不爽。 “他的性格肯定有成因,但说实在话,我不太想关注这些。” 陈小葵说的客观冷冽,到这里,语调又放柔,轻轻叹气:“……什么对他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你关心他,应该比我明白。” 她其实是留了余地。 陈小葵没有完全删掉手机里的骚扰短信,就代表证据还在,周平程哪怕在换号方面做的面面俱到,但毕竟是骚扰人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普通高中生,只要锁定了对象,就一定有破绽在。 陈小葵作为受害者,并不介意用更加直接极端的方式去解决,只是走这一趟,已经是确实留了余地。 生气也是真的——她毕竟还是普通的女孩子,刚刚有意针对了一下面前人,也是因为这个。 不能因为没有切实地造成伤害就忽略掉它。 如果是其他人呢?如果是其他心理不太成熟的女孩子受到骚扰,事情又会是怎样。 绝不能再有下一次。 陈小葵对于让周平程回家接受心理医生治疗这一点,态度非常坚决。 话音落下,面馆里好半天没有声音,只有不远处电视里传来的解说声。 周平阳看着面前娇小的少女,面色有些苍白。 他有点发怔,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低低地出了口气。 — 任免是一前一后跟姜帆进店的。 把话说完了,陈小葵本来也没打算多呆,就此拉着人告辞。 临走之前,她注意了一下—— 姜帆看起来面色镇定。 不仅镇定,还张口就是:“周二狗,你回家吗,我要回去了。” 周二狗:“……?” ……这就很奇怪了,按理说,表白无论成功或者失败,总该有点迹象才对。 任免拿着手机,两个人一边往后门走,也不说话。 他显得很从容,幽幽的光照着轮廓,气定神闲。 陈小葵觉得,很多事情完蛋,都是有迹可循。 就比如眼下,现在,她迫切地生出了几分好奇,这都是完蛋的表现。 “……你们,什么都没说?” 这句话刚出口,任免就停了下来。 少年长身站着,回身看着她,居高临下,眼神有点深意。 “你希望我们说什么?” 他摇了摇手机屏幕,用微哑的嗓子朗声诵读,“‘周平阳冲冠一怒为红颜——级花那豁出去的告白’,和他们一样?” 屏幕上赫然是附中贴吧的界面。 条条带着省略号,一看新帖条数,就知道消息传得有多快。 “……” 陈小葵觉得这事儿真有点没法说。 但她的手已经被人拉住了。 月黑风高夜,俩人没上自习,鬼鬼祟祟地在附中后门转悠,一看就是故事性极强的场景。 任免看人不回话,也很淡定,他挑了挑眉:“你不是也不说跟姓周 分卷阅读129 的聊了什么,还要我先交代……虽然不是不行,但——这里面总得有个名分吧。” 后半句咬字吐词间微微停顿,被他说的有点不那么对味儿。 陈小葵抬头看了一眼树枝之间漏出来的夜空。 ……除了故事性极强,还特别的隐蔽。 因为过于隐蔽了,在树荫下,有点像偷偷摸摸地下工作的恋爱。 任免的手好看。 骨节分明,修长白净,掌心干燥,宽大又有力。 他凝望着面前的人,颇有深意地说完后,就不再多说。 手里有了玩具,揉搓轻捏,好像玩的在兴头上,因此根本不关注别的。 但陈小葵不能不关注。 两个人面对面,都被夜色隐没,这样的情况下,连手都被人掌控住。 而且她心神本来就还有点晃荡。 “我承认,我不该因为犹豫,就这么纵着他,没有考虑到女孩子面对这种事的真正危害……真的很抱歉。” 刚刚,周平阳叹息一声,说的诚恳,眸光认真。 “……不过说真的,你俩可真是天生的绝配!我当时看周平程看起来像在跟踪你,因为怕出事才跟着追过去,结果没想到被那小子冤枉成了猥琐嫌犯,差点没被搞死,贴吧里传的神乎其神,你回头赶紧让你男朋友放过我,也千万别给姜帆希望,别的事儿我一定给你处理好。” 临走之前,把话说清楚的两个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聊开了,周平阳反而话多了起来,他破罐破摔,认命似的语录还在耳边,又是咬牙,又是愤恨,又是歉疚,又是遗憾。 情绪切换之快,简直非常人所能及。 陈小葵听到自己飞速的心跳声,捕捉到对方话里的一些事实,宛如被一股温柔的潮水推着,不断前涌,根本停不下来。 ——你完了,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么。 撩你也好,照顾你也好,甚至不动声色,很多事情都悄无声息地做好,保护着你也好。 ……算了,完了就完了吧。 少爷其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那万一……? 万一算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你本来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还能对自己的感情没点信心? 没信心又谈什么完蛋不完蛋的,缩一辈子不就完了。 你陈小葵本来就不是端坐着,任人宰割的傻蛋。 “‘三角结构的稳定性,将在今天被打破’……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州平时看的东西就是这些?” 任免还在跟她没话找话,听起来是很严肃有理客观的批判,一边嫌弃,一边从容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指腹持续不断地摸索着少女的手心。 微挠,又揉捏,心里春风得意。 少女的脸颊鼻尖一点一点红起来。 冷风算什么,根本吹不冷这一方小天地。 站久了,少女好像终于有点羞怒,眼睛亮闪闪的。 “你是手控啊……一直捏?” 非常的鲜活。 他看到兔子抱着粮食,探出了头,鬼鬼祟祟,有点试探性的可爱。 任免从容淡定:“不是,我挑人。” 陈小葵语塞。 但她眼里的光没有熄下去,而是变成别的,像树荫造出的黑幕星子。 “……算了。” 她很轻很轻地说了什么,又抬头,咬着下嘴唇,歪头看着面前高瘦的少年。 都已经这样了,什么答复纠结,也根本不必。 “其实,”陈小葵的声音顿了顿,开始柔声地自我检讨,“我是手控,而且一直觉得你的手好看……” 任免低低地笑了,声音哑而沉,从善如流地配她演:“哦,那,谢谢?” 少年的面容凑近了一些,目光直白又深沉。 鼻息间的柠檬橘子气息随着距离拉近,变得更加明显。 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闻,让人心头蠢蠢欲动。 任免觉得很奇妙。 怎么办,谁都说最好看的另有其人,可他就是觉得,面前这一个怎么看怎么好,谁都比不上,自带闪耀的滤镜。 可爱却内敛,带刺又娇小。矛盾的点这么多,却就是恨不得让人揣进兜里放着,哪儿也不去,就这么成为他的私人藏品,不沾染其他任何多余的气息。 那多好——可惜,实现不了。 双目对视,周围无人,正是偷情的好时候。 陈小葵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跟随着无法减慢的心跳,欲盖弥彰,悄悄地澎湃。 时候到了。 她踮起脚,眼里的星子格外耀眼认真。 “……既然这么巧,我们俩就凑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作者有话说:  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3=! 定名分这么重要的事情,干脆二章合一发啦,呱 分卷阅读130 唧呱唧,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不是) ☆、052 任免不是头一回被告白。 不过, 因为莫名其妙的传言, 高岭男神形象被塑造的深入人心, 却是进入高中后第一次被告白。 当姜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叫走的时候, 在场的围观群众全部倒抽一口气,看起来都是一副目睹修罗场的激动神色,他心里依旧冷静如冰,一点波动没有。 绅士风度还是让他慢慢跟了过去,只是距离隔得很远,走的慢条斯理,看起来也不像是一路人。 任免甚至还抽空, 用余光回望了一眼。 萧萧寒风中,周平阳露出苍白僵硬的神色,这点挺有意思。 但如果不是陈小葵的神情,明摆着看起来有话要单独跟有意思的人说——从内心本质的想法来说,他其实并不想去。 不冷吗,这得进店谈吧。 任免的目光扫过陈小葵发红的脸颊,微微蹙眉,有点不那么愉快。 等两个人站定, 昏黄的路灯下, 他发现据说是要告白的一方表情镇定异常,只是眼眶还有些红, 反复地擦了又擦。过了几分钟,姜帆才又抬头看他,这一下, 刚才的活泼劲儿都没了,又恢复到了很久之前,冷冰冰地在运动会给他送水的神情。 当时所有人都远远地指指点点,两个冷美人,你看,多般配。 任免那时就觉得好笑。 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觉得般配就该被凑做堆的。 “……你别说话,也不用躲我,”姜帆咳嗽了一下,终于哑着嗓子出声,“我先说。” 脾气够直接。 任免微微点了下头,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先开口。 灯光下,姜帆好像是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咬了咬下嘴唇,目光变得有点飘忽:“……我最近琢磨明白了。” “我对你的喜欢,可能纯粹只是出于你跟我哥哥长的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像,”不用装人前的冷美人,姜帆的话也一下子变坦白了,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看起来有点走心,“……你放心,我已经醒悟,不再鬼迷心窍了,不会缠着你的。” 真正的喜欢不会是纯粹留于对方外表或者性格,所谓人设的仰慕。 姜帆脑子里现在还能回想起周平阳一脸不乐意,却老实陪她练舞的样子,皱着眉,像条英俊却被迫营业的哈士奇。 晚会的那天晚上,任免在台上弹琴,周围所有人都盯着他,像仰望明月。 她躲在帷幕后面,盯着周平阳不断揉捏关节的动作,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他傻逼吧,怎么又伤了不说。 得去买膏药。 那就已经完了。 已经是有些东西的证明。 任免带着陈小葵和她擦肩而过,姜帆发现,自己连心理波动都没了。 纯粹的不甘心和吃醋,作为少女,她总归还是能分明白的。 青春期真正的萌动来的晚了一点,好在看起来,还有挽回的机会。 “——啊,我哥哥是指的我爱豆,我对骨科没兴趣。” 说到这里,姜帆鼻子皱了一下,好像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可能也不知道时下流行的说法,还刻意做了个补充说明,听起来有点网瘾少女。 “……” 任免觉得自己看起来倒也没那么不聪明。 这太明显了。 他微微眯眼,又略抬头,扬了扬眉毛。 “看出来了。” 他懒懒散散地抬手,没说名字,回答的也很简短,没多说,直接指了一下那边的面馆。 聪明人一旦开窍,就会连带看很多事情都相当透彻。 人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显露真的脾气。 姜帆抿了下嘴巴,没反驳,眼眶又红了红,但梗着脖子,看起来还像是在校园里被众星簇拥的小天鹅,目光有些飘忽,就是没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还有点傲娇地狡辩,不太想认命的意思。 “……明明我跟他一起长大,最开始……只是觉得他家父母偏心,有点可怜他。” 但可怜什么呢? 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没道理的事情,一旦你对什么人生出了过多的关注,那已经就是警报。 而且是无可挽回的警报。 过来人任免最后只是敛神,什么都没说。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能用笔触碰少女,而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太一样。 能动手动脚,禽兽一把么。 禽兽一把……会把人吓跑吗。 ……放屁,抱一下,亲一亲,这算什么禽兽啊?这不是正儿八经的情感表达? “……凑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何况,名分都快算上了,这不是谈恋爱该做的事情吗。 陈小葵踮脚的一瞬间,任免脑子里有根弦仿佛几近断掉,只有仅剩的理智还在控制他,让他不要不打招 分卷阅读131 呼就贸然推动进度。 可事实证明,一切事情都说开了之后,还是会发生点意外的。 任免还没来得及完成思想和行动上的天人交战,在是否禽兽中得出结论,陈小葵就已经自己得出了结论。 小姑娘缩了回去,眼神还是水汪汪的,只是已经不再那么一副意乱情迷的上头样。 “算了,还是不凑了,”她突然又显得特别冷静,只有发红的脸颊泄露了一点信息,“我怕以后跟你说话都愧疚。” 任免:“……” 他听到自己磨了磨牙,声音很冷:“愧疚什么?” 陈小葵偏偏站了回去,还说的特别有理:“愧疚以后见爷爷和婉宁阿姨,都觉得我们在搞什么兄妹禁忌恋情。” 她还眨了眨眼,看起来好像真的在认真地歉疚:“你不觉得吗,哥哥?” ……哥他大爷。 任免觉得这事儿真的没法讲道理。 兔子抱着粮食露头,结果露出来是一双狡猾的眼睛。 她的冰冷和波澜不惊的壳子裂开了缝,这本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好在任免本来也不是吃素的。 他被打了措手不及,也提早适应了陈小葵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本质,因此这时候也特别淡定。 “禁忌又有什么,”他撩起陈小葵耳边的一缕长发,捏了捏,随即浅淡从容地,躬身亲了一下,“有背德感,有什么不好。” 头发此刻成了连接的长线,顺着烧起一股热度,燃进皮肤。 任免说话的时候,俊脸无声无息地垂得很近。 “我们俩谈恋爱,一次性享受青梅竹马和兄妹禁忌的快|感,双倍快乐,”他凑在少女的耳垂边,满意地看见陈小葵微微颤了颤,“我觉得……挺值的。” 最后的“的”字落下一点气息。 少女整张脸瞬间爆红,啪地一下捂住了耳朵,但动弹不得,任由人捏着头发,瞪着眼睛看着他。 好像在用眼睛说:好啊,你原来是这么个斯文败类! 但斯文败类特别从容,不仅从容,而且享受。 “来。” 任免把人轻轻揽进怀里,橘子柠檬的清晰几乎要通过皮肤渗进骨髓,他从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却也从没有觉得,洁癖原来是个这么容易克服的事——分人。 比一支钢笔的距离近太多,那些瘙痒发麻,隐隐作祟的渴求和欲求,都在蛰伏已经之后得到了满足。 “……别叫哥哥,为了更符合身份一点,叫声欧尼酱听听。” 一本正经,高高在上。 和以前嘲讽她的时候有点像,特别的——特别的禁欲冰冷。 陈小葵:“……” 我、靠、啊。 这是高岭之花该说的话吗? ……不对,这是人该说的话吗??? 陈小葵的神色彻底绷不住了,恼羞成怒,有点后悔。 她一个伸手,也不管自己主动碰任免是什么后果了,对着面前那张俊朗的面孔罩了上去。 美色引诱也不带这样的吧。 她现在只想对天骂一句,禽兽! 可说出来的话却很没底气。 “……你别这么看我。” 你这么看我,又在用美色勾引我。 — 晚自习成功脱单,陈小葵回到教室的时候,心绪特别奇怪。 但奇怪归奇怪,她写完一句默写题: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有点感慨,又在下课铃中摸出了手机。 陈小葵:周平程的事情解决了……我等你回来上课。 这条是发给丁婉婉的,以一种出于朋友关心的口吻。 丁婉婉说不用原谅她,陈小葵也就依旧保持着两个人之间不咸不淡的距离。 就这样就已经够了。 她知道,多余的话不用说。丁婉婉和她一样,只不过一时间因为感情糊涂了一阵子,骨子里自尊自爱,因此也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如果不是有那个勇气和决心,也不会扼腕一般,不顾后果直接转了班级。 “放心,已经解决了。” 王嫣凑过来的时候,陈小葵平稳的回答,实际上望着小姑娘担心的眼神,人生中,头一次心情有点复杂。 这种复杂是友情意义上的。 说实话,依照她俩之间的友情关系,按理说,脱单这事儿肯定是得通知一下。 但她不知道怎么……有点说不出口。 主要是对象实在是有点诡异。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前,任免从办公室拿了套卷子回来,分了她一半。 “下周开始要集中训练了,”他还说的特别淡定,像是同学之间的友好关心,“我找老周要了一套题,你先看看。” 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一套风骚操作的禽兽样。 正在背课文的陈小葵望着那一叠薄薄的纸,无语凝噎:“……谢谢?” 分卷阅读132 如果这就是确定名分的下场,她有点悔了。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禽兽吧。 世界上还会有第二对像他们这样的情侣吗?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件事,携手做数学竞赛试题卷。 好感人,真的。 “我做完了会跟你对一下答案,别做太慢了。” 任免说的有点淡定。 ……神经病啊,这是还要比速度? 著名偏科生陈小葵对于自己的理科也是一向有一定的骄傲,因此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胜负欲。 名分确定第一晚,双方battle数学题。 这是感情还是战友情? 陈小葵有点麻木,又有点习惯。 她觉得关系上说,这和以前变了,又有点本质上没变。 当天晚上放学之前,已经成为她同桌的江嘉余破天荒地敲了敲她的桌子,好像是想了一小下,才憋出句话。 “……书呆子怎么样了?” 少年人那点浅薄且大大咧咧的直觉,时隔多年,也不知道怎么就再次奏效,猜到了陈小葵和任免失踪两节课,可能是干什么去了。 去解决最近学校里传的风言风语的八卦大事。 江嘉余说的有点欲盖弥彰,神情不太自然:“你别这么看我……你不是她同桌吗,任免那小子还莫名其妙请了个假说家里有点事儿,我就是问问……” 陈小葵觉得有点好笑。 江嘉余看着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实际上对于认识的人,又比谁都要关心的多。 丁婉婉在十八班留下的痕迹不多,除了她以外,就只有这么一个男生前任同桌。 这倒不一定是什么好感不好感,是纯粹的,情谊上的关心。 陈小葵看着他,很认真地道:“没事了,她会回来的。” 丁婉婉还要认真在学习一条路上走到黑,这点她非常笃定。 江嘉余闻言,似乎终于放下了心,挠了挠头,可能因为神经大条,干脆松了口气,隔着两张桌子的中线倒了下来。 这一倒,两个人就离的有点近。 “咚”的一声,声音挺小。 任免在前面慢条斯理地收东西,回头看了她一眼。 陈小葵也不含糊,眼神透着警告。 — 吃醋是有个限度的。 陈小葵系下了车,被人拦截在花园里捏脸,被捏的心绪几近羞死,终于发了狠话。 “……你能不能别每次有个男生过来,就以一种我犯罪了的表情看人啊。” 任免没有亲她,就是借着花园里的灯牵着手细细把玩。 谁能想到,前一天还在忙正事,今天就成了这样。 “我会觉得我好像在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嘶——别摸那里。” 她越说声音越小,尾音抖了抖。 任免嗯了一声,特别地从容,相当地大度:“行,那跟我说明白,你和周平阳的具体谈话内容,我就不再用眼神提出控诉。” 他心里头一股火烧得正旺。 有些人禁欲多年,觉得男女之事肮脏无聊,令人作呕,无意间被迫看到爱情动作片只觉得范围,到今天才体会倒其中意趣。 “……别摸哪里?” 那一声柔柔弱弱地,像小动物发出的可怜叫声。 任免说好,一边又挠了一下少女的掌心,脑子里对于欲求的想法更加实体化了些。 ……更痒了。 她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怕痒。 陈小葵缩了一下脖子,因为无法对抗厚颜无耻的禽兽,只能略略沉默,声音发软,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你别……我说,我之后说。” 任免依旧淡定。 那本来也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听大概已经猜到的真相哪有香香软软的女朋友有意思。 “……嗯,我等。” 他特别满足,又有点某种意味上的不满。 月黑风高夜,花园里没有其他人。 还是自家地盘,有什么不能做的。 任免斜垂了目光,看着交叠的手,正蠢蠢欲动,琢磨着要不要进门前抱一下,忽然听到一旁树下传来了动静。 “砰——” 有什么东西倒了。 陈小葵当即警觉,唰地一下抽回了手。 任免没来得及把人捉回来,但依旧波澜不惊,坦然得很。 半晌,终于有人摇摇晃晃地从花丛中站起来,神情又复杂又平静。 “……没事,你们拉你们的,别管我。” 任州像个神出鬼没的土拨鼠,神色倒还好,就是一下又忧虑了,有点沉痛:“就是注意一下你们家花园里的监控——哥哥嫂嫂,地下恋情,工作要做到位啊。” ……改口还挺快。 作者有话说:  谢谢r 分卷阅读133 ikoai姑娘的地雷=3=! 场外: 州州:我操碎了心。 阿拉葵:……欧尼酱个头啊! 阿拉免:(有些人不是说竹马赢不了吗) ☆、053 任州也不想跳出来。 但他没办法。 月明星稀的夜晚, 就在下课铃响起的那一瞬间, 他搓着手, 皱着眉头, 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他决定把最后一节多余的补习课给逃了。 事关紧要,至于之后会不会被男女混合双打,暂时管不了那么多。 贴吧里偷拍的照片和传出来的流言一条接一条的更新,千奇百怪,多种多样,反正主人公无非就是贴吧当红的那段所谓三角恋。 “震撼!朗朗乾坤下的修罗场竟然如此刺激!”,这个帖子因为楼主取景角度极好, 加上现场第一手绘声绘色的爆料,反反复复地被顶上首页。 照片有点赏心悦目,主要是主要主人公们的侧脸都很抗打。 一个男的坐着,一个男的站着,中间站了个长腿美女。 构图之玄妙,语言之精巧,每层楼的留言基本都是以卧槽开头,震撼结尾。 大众都很满意, 都很躁动。 任州却直觉不对。 因为他在那些照片的夹缝中, 敏锐地在任免背后捕捉到了陈小葵。 葵姐身材娇小,被人几乎淹没, 但跟前面宽肩窄腰的帅哥站的有点近,看神情,还比较平静淡定。 任州本来还有点狐疑焦躁呢, 看这个表情反而镇静了。 ……他怎么觉得,有些事情已经成了呢。 按道理来说,从小到大,他哥做什么事情都效率高速度快,葵姐站那么近,任免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于表情还特别平静,真的不是他多想,因为两个人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那种默契……从他的解读角度来说,怎么看怎么像“因为对另一半过于信任而在场面上莫得感情” 的状态。 再说了,在任州这里,他是一向认为,级花大美女对他那位亲爱的堂哥,感情上必定是单向箭头的,不然也犯不着之前在贴吧里被人激怒,进行了一堆尽职尽责的骂战。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二位把话说开,确认在谈恋爱了? ……都在谈了,也总该说一声吧。 任州越想越有点失落。 不是同一个班就这点不好,就算是关系亲近倒这个份儿上了,八卦也无获得第一手消息。 所以,他特意一下课就溜出了校门,因为行事还得谨慎,是直接掏平时留下来的现金打的车,以避免他亲娘会查手机账单,还跟任免家管理花园的管家一通疯狂的撒娇卖萌,才得以成功溜进去,一套操作可以说是考虑的相当周全。 结果就目睹到了刚才那一幕。 显然不用多说,那一幕基本就是“锁了”的最佳证明。 任州站在风里,掸去身上的尘埃,忽然有点心酸。 毕竟从小到大,三个人一路一起读上高中,怎么忽然就徒留他一个单身狗了。 一边站了两个人,一边站了一个人,兵分两拨,在路灯的照耀下大眼瞪小眼。 在这种微妙得有点尴尬的场面下,任免终于开口了。 他一开口,那就是场面上确认占领主导权的,甚至于从刚刚的模式切换回来,也是从容自如,而且说话就是一击必杀,还摩挲了一下手指,似乎能觉出一点少女残留的热度,从包里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时间,淡淡地抬眼。 “……这个时间点不在学校,逃补习课了?” 听起来淡漠又镇定。 任州:“……” 瑟瑟风中,有人的心瞬间变得拔凉拔凉。 任州几欲落泪,拍掉刚刚今为蹲着而沾上的一片枯叶,抬手沉痛地擦了擦眼睛,一边颤颤巍巍地竖起大拇指。 “……见面就戳人痛处,哥,不愧是你!” 有点坚强。 而且可能是怕任免继续把话头往下说,他也不犹豫了,特别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塞给任免一个盒子,还在抹泪。 “不过算了……谁让我是这么以德报怨的好弟弟——百年好合百年好合,看你们俩好好的,当弟弟的就放心了。” 说完,挥挥衣袖,溜的飞快。 陈小葵全程都没来得及说话。 等人只留个背影了,她才反应过来该说点什么。 这还得怪任免,搞得她刚刚人有点晕乎,一时间卡了壳。 任免拿着盒子回头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掏出了手机。 陈小葵眼皮微微一跳:“……你要做什么?” 任免从容不迫,又一把拽回人的手,拉着往宅子里慢慢地走。 他的声音很淡:“……为他刚刚那番还算有道理的话,帮忙打个电话给小婶婶解释一下。” 以免有人因为逃了最后一节补习课,回家 分卷阅读134 面对狂风骤雨。 — 任州送的盒子里,装的是巧克力。 虽然某种意义上讲,陈小葵有点不太明白,恭贺送巧克力是个什么意思,但总的来说,还是能感受到藏在任州跳脱思维下的好意,所以还是认真地道了谢。 她觉得自己算是个大预言家。 主要表现为,在跟任免确认了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后,她确实在面对冯婉宁的事后,总是不自觉的心虚,甚至有一种自己拐带了不该拐带的儿童的感觉。 “……还有两年。” 陈小葵:“啊?” 任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在阅读题上批改了几个字:“如果是建立在你非要搞地下工作的前提下……我是说,还有两年,就可以持证上岗了。” 还有两年就上大学。 他一边说,一边眼光打量似的,从上到下细细地品味了一番面前的人,仿佛在观赏精美的艺术品,因此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最后相当浅淡地落在了少女细白的锁骨上。 陈小葵:“……”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边觉得没道理,一边下意识把自己的睡衣外套又紧了紧。 任免这个人,远比想象的套路要多的多。 丁婉婉请了一天假,就回了学校。周平程据说是在校外受了伤,不得不请假回家休养,这里面大概率是周平阳做了点什么事情。 唯一变了的是任免。 最开始的时候,他连跟她接触都觉得厌烦,因为洁癖,总是随身带着餐巾纸,外套扣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天生禁欲的感觉。但现在,他一进房间,就会慢条斯理地把外套脱了,有的时候,题写到一半,还会捏着笔,若有似无地凑过来。 陈小葵在草稿纸上算的投入,一抬头,只看到少年锋利的下颌线,喉结滚动,顺着弧度眼神进干净的白色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 丁婉婉:我回来了,有缘再见 丁婉婉回到学校的这条短信,算是在这种生活中唯一救了她一命的回复。 陈小葵也知道对方不用她多说,因而看过,回了个好字,就算是了结了。 ……真的很像偷情。 她在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晚自习归家后补习功课后,终于在冯婉宁又一次的送温热牛奶行动后,憋不住了。 任免起身,帮她看一道数学竞赛题,因为脱了外套,浑身的热度几近传过来,声音还在有条不紊地给她解析。 她坐着,他站着躬身,右手就差一点就快覆上来了。 这就是少年人用他那精密的大脑提取出来的恋爱要素狡猾之处。 他动手动脚了吗?没有吗? 这行为合理吗?合理啊。 有超越纯洁的高中生恋爱的界限吗?未曾。 ……这种地下工作,做了反而更要人狗命。 “……不行,我觉得我们得讨论一下。” 辅导的最后,她起身,佯装从书柜里拿一本作文书,平复一下心情。 可能唯一的好处是,在任免給给辅导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语文确实有了飞速的进步。 再不进步,可能压力就先给她压垮了。 陈小葵背对着书桌,听到坐着的人嗯了一声,带着一点疑问的语气。 她是鼓足了勇气的。 “你不能……” 陈小葵回过身,还没反应过来,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任免居高临下,气定神闲地嗯:“你继续说……我帮你找,要什么书。” 他面对着书柜,特别的从容,但因为身高落差,并不像是无事发生。 隔了一步,连呼吸都近在咫尺,反而像无意为之的壁咚。 陈小葵呼出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锻炼出来了,因此这个时候还真有点莫得感情,耳根不见红。 “任免同学,”她仰着头,盯着少年的喉结,语调特别认真,一双眼睛扑闪着,“……你老实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任免轻轻躬身。 他觉得有人不知道,眨眼有时候也是无形的诱惑。 陈小葵觉得自己胆子一下就大了。 任免垂眸看着她,神色镇定又冷静,像天降的神祗,俯身撒下一点怜悯,连这点怜悯都是冰冷的。 而神祗现在从名义上来说,属于她。 他甚至没有再说过什么刻薄嘲讽的话,只是会淡定从容地,和她打太极。但在别人面前和校园传说中,依旧是高高在上,无法触碰的神祗。 既高贵,又拥有毫无保留的欲求。 而欲求的秘密只有她知道。 ……这算是征服欲的体现吗。 陈小葵忽然卡了壳,觉得心里有股情绪蠢蠢欲动。谈恋爱本来就是双方双向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茅塞顿开,有一点点了悟了。 改变不了……那就换个方法享受 分卷阅读135 ? 半晌,她歪了歪头问:“哥哥,你懂的套路这么多,真的是初恋吗?” 语气一本正经。 作者有话说:  谢谢rikoai姑娘和就爱看小说姑娘的地雷=3=!么么哒! 昨天忽然家里有点事情没法更新,但是现在晋江一改文案就要锁文案,而且一天都不放出来……放一下三沙的微博@Sansaga三沙,以后这种消息都会即时在微博通知的(跪坐.jpg ☆、054 任免微微眯眼。 他品了半天, 没品出这到底是夸奖还是嘲讽, 但有一点很明确。 小姑娘现在被纵得胆子太大了, 大到一套操作下来……稍微有点放飞。 但他要是不镇定, 也不叫任免。 少年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借着身高优势,也不说话,就是纯看。 淡定从容地看,气定神闲地看,怎么平静怎么看。 看到最后,陈小葵的目光都没那么勇往直前, 开始躲躲闪闪地,试图垂眸,咳嗽一声缓和一下氛围。 “别躲。” 任免的声音响起来,他伸出手,像挠猫下巴似的,轻轻扫过少女的下巴。 ……要干嘛! 陈小葵心里一惊,没来得及琢磨,人已经因为炙热的痒, 后脖一缩, 下意识抬起了头。 这正好合了任免的意。 他闲散地望着,目光坠落在少女的唇瓣边, 说的淡然,吐出微热的气息,“是不是初恋, 换个方式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任免顿了顿,发音有一点黏糊,带着怜悯的叹息之意。 “……aoi。” ……等、等等。 他这里说完,陈小葵这会儿觉得势头不对了。 她的胆子,那也是建立在还能保持无动于衷的冷静态度情况下的,眼下这话明显不是能继续冷静的。 任免这个动作,简直跟狗血肥皂剧里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没两样。 关键是,这恶霸还他妈的又高又帅又好看,流氓和不讲道理也是真的。 因为不得不被迫抬头,少女身上的睡衣外套一边已经从肩膀上滑了下去,露出里面的长袖衣裙,哪怕是站在暖气里,她的呼吸也顿了顿,带起一点战栗。 偏偏任免还是衣冠楚楚,连头发丝儿都还高冷得没边,一丝不苟,跟刚刚进来时没有两样。 太羞耻了。 她恨不得变得土拨鼠,就地遁走,却又被人死死地压着,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对方的话语仿佛迟迟没有落下。换方式,换个什么方式? 陈小葵都没来得及反应,脑子里就像是有人放了个烟花爆竹,砰地一下炸裂开了。 …… 放屁! 这是事后她的感受。 陈小葵用手背捂住嘴巴,脸涨得通红,颤抖着指了面前的人半天,又被牵着手,揉着揉背,带到了座位上坐着。 她真的很想呐喊一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然而事实是,陈小葵只能一言难尽地望着身侧的人看了一会儿,倒在了桌面上,认命叹息似的嘟囔。 “……您收了神通吧。” 手背上清晰的粘腻感还没有褪去,带着少年天生彻骨的凉。 初吻不应该都是艺术作品里写的,男女主角因为羞涩,纯情得不能再纯情,淡得不能再淡,全无他意,只有美好懵懂与甜蜜。 陈小葵没觉得甜蜜。 ……这要是能叫甜蜜,那这些天来的疯狂词汇积累都是白做了。 刺激又震撼。 突然又震惊。 “免谈。” 有人修长的手指一翻,又给她带出一页阅读题,口吻淡道。 任免做事情耐心,连带试图亲吻时,遭遇骤然被挡的情况也是一样。 像他这个人一样,做事情慢条斯理,面面俱到,仿佛要把一件中意的模型擦的干干净净才肯收手。只不过刚刚那短短的时间里,他换了个方式。 少女眼疾手快地把唇瓣挡上,他就根本不做犹豫,浅淡地亲在白嫩的手背上。 ……然后非常轻微地,用牙齿咬了一下,舌尖掠过,撩起一股火热透彻的酥麻。 缠绵凶狠,柔缓缱绻。 两个词一下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陈小葵现在还有点没晃神,人就又被按在了桌子前。 还好只是手背。 如果不是手背,那…… 她从快要爆炸的热意中摆脱掉那种暗示般的想象,好不容易回过神,盯着桌面,忽然又幽怨了。 行,上回是做数学题,这回是做阅读,好一个学习感情两不误。 而且……洁癖也会主动咬人吗? 这是不是不太科学,哪里有点问题。 陈小葵 分卷阅读136 脑子里思绪乱七八糟,平生第一次觉得,做正事儿也是要分时间地点的。 原来,自己也是一个感情经历为零,会为这种事纠结的少女。 任免倒不管她幽怨不幽怨,非常地冷静,眼角眉梢都带着飞扬的柔和,敲敲桌子。 “……把这篇做一下,不是要做正事吗。” 他又恢复到了天降神祗的状态,仿佛刚刚的侵略性和逼迫感都是假的。 假个鬼啊! 他显而易见的笑意总不可能是假的。 陈小葵盯着少年那双如水澄澈的眸子,捂着手背,组织语言反击未遂,耽搁半天,稚嫩恶搞颤颤巍巍地起身,觉得自己也一下就淡定冷静了下来。 劝人收起神通未遂,想了想,只能认命地该换方式,咳嗽了一声,又退了一步。 “……以后记得打招呼。” 任免没回这句。 他只是挑了挑眉,因为眼角的柔和,整个人显得比白天更加耀眼。 两个人肩并肩,从背后望过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秘密都藏在少年的眉眼里。 多好。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冰冷的石像。 陈小葵望了一会儿,承认自己又被美色闪到了,不然不会心绪忽然都跟着柔软了几分,驱散了纷乱的思绪。 也是,谈恋爱嘛,什么不正常。 总归,他现在人是她的。 — 任免这么督促她学习,还是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成效。 高一的期末考试,陈小葵人生首次进入了年级前五十名,因为语文上的进步,还被徐凯千里迢迢打了电话,提出表扬。 “……这样,下学期第一节语文课,你准备准备,给大家分享一下心得!” 徐凯说的很激动,也有表示鼓励的意思。 正是寒假,陈小葵接到电话的时候,人刚下飞机,因为逢上生理期,又经历了长途旅程,有点疲惫。 骤然一听这话,脑子里的第一反应非常明确。 ——完了,又要写演讲稿! 她脑子里一阵警报,面上却只能乖乖巧巧地说好,缓缓地叹了口气。 临近过年,这一年来因为工作关系,长居国外的任免父亲也飞回了国。 冯婉宁基本是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各种度假事宜,显得相当兴奋。长辈之间经过商量,决定年还是得在家里过,所以旅行时间被砍了半,计划来去,干脆直接飞了南方海岛,算是在寒冬里取个暖。 任免和隔辈的任长毅脾气性情不像,但和父亲,有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除了容貌上的差别,气质非常相似。 任桓人近中年,面容却看不出真实的年纪,又因为生活习惯良好,英俊瘦削,成熟稳重,和模样精致,说话温柔的冯婉宁站一块,根本看不出有任免这么个身高腿长的儿子。 “……你这一年,没给家里找麻烦吧。” 和冯婉宁不一样,任桓是属于有话直说那一类。 他最清楚自己亲儿子的毛病脾气在哪儿,因此见面第一句,也问的很直接,一边拧着眉毛,很挑剔地对任免扫了一眼。 任桓没有洁癖。 事实上,在有了任免这个儿子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是始终有点在意这方面的,一边也觉得,家里对着男孩子的毛病有点太纵容。 用冯婉宁很久之后评价的话来说,任桓知道自己的脾气,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加上洁癖这回事儿,会是个什么效果。 “……这能比嘛,阿免可是咱们儿子。” 作为任免亲妈,冯婉宁当时是这么说话把人给刚了回去,才把对于任免方方面面的照顾给坚持成了家庭教育的一环,谁都不能动摇。 除了任长毅,一家人飞海岛度假,父子俩餐桌上面对面交谈的第一句是这么句话,陈小葵也是见惯了的。 “没有,您放心。” 任免看起来也相当从容。 他一边答,一边非常自然地问服务生要了一杯热水。 陈小葵坐在这边一愣,猛然意识到,这是在照顾她的身体,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到桌子对面的任桓忽然笑了一下。 特别轻微的那种。只是因为人惯常肃穆成熟的气质,显得有点冷。 按照任桓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脾气来说,有点突兀。 冯婉宁本来心情挺好,一听这动静,皱起了眉:“你突然笑什么?” 还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明显是在暗示对方不要在孩子们面前态度过于冷硬。 任桓目光抬了抬,目光在对面俩小孩儿身边逡巡而过。 任免还是坐的笔直。 少年人的目光坦荡透彻,回望过去,也根本不说话。 陈小葵正低了头,乖乖巧巧地喝热水。 半晌,任桓才继续开口,又动起了刀叉。 “我笑你儿子脾气像我,这不行吗?” 陈小 分卷阅读137 葵听的云里雾里,一直到晚上出门,任免领着她在小吃街晃悠的时候,疑惑在得到了解答。 “你在这儿等我。” 任免不喝奶茶,但不妨碍他给身体不舒服的女朋友买。 陈小葵远远地看着,有点五味杂陈。 男朋友太受欢迎了怎么办? 光是这么看着,周围就已经过去了不少看起来年轻貌美的小姐姐去要搭话联系方式,也都被他冷着脸,言简意赅地有礼拒绝了。 话也说回来了,任免这身板,随便套个T恤长裤就是这种效果,能有什么办法。 高大瘦削,也不过于地纤细,宽肩细腿,鼻梁高挺,没了校服,一下子就自然地混在了成年人中,毫无违和感的同时,又多出了那么些肆意飞扬的少年气。 ——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男人,才是最好最性感的年纪。 陈小葵突然想到王嫣上回在她耳边强行灌入的描述。 那个时候,她和任免的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已经在好友面前被迫曝光,小姑娘哀怨了一天,又精神百倍地振作了,说是她早看出来不正常。 任免给其他人送过牛奶吗?无! 王嫣说的还特别愤愤,打包票,贴吧的任免绯闻控评以后就交给她了。 陈小葵还没弄明白控评是什么,又被她折腾得开始被动吸取各种恋爱小窍门。 性感……吗? 她从前在学校里就知道这人魅力大,只不过骤然出了校门,没了学生这一层身份隔着,反而是轻熟系的小姐姐,让她更加深刻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陈小葵不动声色,抿抿嘴,心里实际上不对味儿。 ……这肯定是吃醋。 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少女心思都经历了个遍,也该轮到这一出了,因此品出来之后,反而并不焦虑或者生气,只是有点怅惘。 她怅惘的点也有点另辟蹊径。 好一个任免少爷! 这都把她改造得一点没有以前缺乏感情的样子了。 陈小葵一边想,一边歪头,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而任免少爷提着袋子走过来,远远近近,她就这么认真地盯着,看着好像专属于她的英雄下凡。 他的眼神看起来没有为周遭任何一个人停留,又淡漠又专注,侧头时,捋了一把头发,显出饱满光洁的额头,顺着侧脸刀削的利落线条,一路从薄唇滑到喉结。 说少年也少年,说性感……好像,也有那么点。 真的,好看。 让人心里头蠢蠢欲动。有词说红颜祸水,他这样的存在不也一样,根本没有性别之分。 难怪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正艰难挺过语文英语难关的陈小葵觉得这个强者她是当定了。 尤其是,少年人的薄唇还做过什么。 她突然做贼似的,捂了一下手背,耳根被自己一通胡思乱想搞得有点微热。 微热之后,心里头熨帖,一边又有些恍然。 要是陈原知道她可能正在经历传说中的早恋……会不会批评她?还是会说些别的? 成绩进步了,他应该也会开心吧。 原来人在谈及到感情上的时候,理科培养出的理性思维都是无用的,冷静的人,照样想的乱七八糟。 那,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呢? 按照陈小葵刚进高中时的思路,只是纯粹地各自纷飞,上了大学成了路人,干脆了事,江湖不见。 现在的关系肯定不行。 可是他们俩的年纪,谈未来……会不会太尴尬了? 陈小葵又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有点过于幼稚。 任免当然不知道小姑娘看起来波澜不惊,脑子里其实连未来都走了一遭了。 两个人会合之后,对于任桓中午时那句突兀的评价,少爷站定后,抬眸时给出的解释也是言简意赅。 “……还能有什么意思,他看出来了。” 陈小葵道了谢,正小口小口地喝着奶茶,听到这话,差点呛得咳嗽。 任免就在她旁边,伸出手温和地拍一拍,对于一侧路过时响起的“小帅哥这么疼女朋友啊”的调笑声,从容地点头。 正是寒假,还不到法定春节假的时候,小吃街上的游客并不算到了熙熙攘攘的地步。 两个人肩并肩走着,无形地辟出独属的小天地。 陈小葵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拍着胸口眨眼,用平静的表情,一阵疯他妈暗示对方多说点。 “……叔叔看出什么来了?” 她咳得艰难,呛完了,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 任免不继续说了,拉着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边从身上抽出张纸,细细密密地捏着人手给擦了擦。 这段日子以来,陈小葵对这种动作已经免疫到麻木。 她早看出来了,任免就是个手控,因此一点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隔了许久 分卷阅读138 ,任免终于扯了扯唇角。 “还能有什么,看出我们之间你侬我侬——” 他说着,顿了顿,垂眸安然:“所以才会夸我像他。” 陈小葵被前半句话惊得心提起来,又因为他后半句话,有些不明所以。 任免一点也不避讳。 他就像是个因为早熟,知道秘密甚多,提起的时候也不以为意的晚辈。 “……他跟我妈,也是青梅竹马早恋。” 任免一点也不含糊地爆料,淡定的很,还用了个也字,“还是他先动手的那种,所以……” 他好像是终于把手擦干净了,又大掌一挥,拢到自己手心里捏着。 少女的手白皙软嫩,柔若无骨,捏起来软绵绵的,手感极好,很合少爷心意。 任免盯着她,淡漠又镇定。 “你不要指望他能扔下一千万拆散我们。” 作者有话说:  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3=! 阿拉葵:。你还知道这个梗哦。 ☆、055 陈小葵:? ……怎么就忽然量化到一千万了? 任桓西装革履, 冷着脸, 摆出谈生意的架势, 抽出支票和笔让她填。 “离开我儿子, 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价格随便你开!” 哇哦,虽然有点不应该……怎么听起来,有点爽啊。 陈小葵严谨地按照对方给的思路脑补,一时间连提起来的心也缓缓放了下去。 任免捏她的动作忽然加了点力气,好像透过眼神看到她神游的本质,正在提出警告。 陈小葵被捏得脖子微缩, 愣了一下,忽然间只想笑。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上了就会自带滤镜。 有人不仅没有被威胁到,反而还觉得,少爷一本正经的威胁样,有那么点儿可爱。 她深呼吸了一下,眨眨眼, 故意顺着往下开口。 “原来如此……不过, 要是真有这个机会……” 任免又看了她一眼,平稳无波, 似笑非笑,眸色沉沉。 陈小葵忍不住了,停下话头, 凑过去,试图用奶茶跟人做交易。 但任免不喝奶茶,不喜欢甜食,只喜欢捏她的手。 陈小葵盯着少年凛冽的眉眼,捏着的奶茶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热意,她凑过去,很想学对方信手拈来说点情话。 任免肯定不知道,他破天荒柔和地笑着的时候最好看。 而想要寒冰融化,现在也并不是那么困难。 小姑娘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笑眯眯地,收回献的宝贝,眼睛像在说话撒娇。 “……开玩笑而已,我现在舍不得你了。” 眼神还试图反复地表达,“我们情比金坚,感情无价,哪里是区区一千万能买下来的”类似的含义,眨得分外真诚。 长辈们对她有恩,陈小葵非常清楚。而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说,任家是又把儿子搭了过来。 在这种情境下,说是愧疚还更准确一些,要是的长辈有上述的需求,或许根本用不着钱,只需要一句话。 她想的很冷静。 但是……舍不得也是真的。 陈小葵把头靠到任免肩膀上,弯了眼睛,盯着面前一张俊脸,笑得乖巧,心里感叹。 怎么办,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她肯定舍不得偷偷摸摸地就溜了。 她从小到大,失去的人和东西太多,要她主动松手,实在很难。 那剩下的唯一的路就很明确,要把自己变得—— 脑子里还没琢磨完,又听到身侧的人冷哼一声,狠狠地握住她的手指。 任免的声音听起来果决又凌厉,但描述的很平静。 “你如果无声无息地跑没影了……我也不是没有预备打算。” 陈小葵正好打了个呵欠。 她动作很小,像猫似的懒懒散散,没听清楚:“嗯?” 任免却不再接话,而是皱着眉对着她看了一会儿,隔了半分钟,拉着人淡然地起身,口吻很温和:“回去吧。” 陈小葵还有点愣神:“……这么快?” 难得两个人出来一趟,她还忽然有些不舍。 少年垂眸凝视了一会儿,神色不变,毫不留情地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 他们俩这时候,才真切地像是一对十几岁的学生情侣。 “……人都困成这样了,身体也不舒服,”任免的语气原本有些冷硬,话说到一半,却很柔和,像在哄小孩,“回去休息。” — 南方的海岛,夜晚也终归还是有些冷。 任免把人送回了房间,没什么事情,又回到自己房间里安静地坐着。 整个房间都寂静异常,黑白灰三色交叠,看起来没有什么温度。 分卷阅读139 周平阳:咳,那什么,在吗,通知一声 周平阳:人没事,反正我就是按照你说的,不直接起冲突,只是学他以前说风凉话,他终于忍不住主动对我动了手……下个学期可能考虑转学吧,我把那件事也给父母说了,这回有短信证据,那小子狡辩不了…… 周平阳:咳,总之就这样,撤了撤了,之前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 隔了几秒,又多了一条。 周平阳:那什么……还有,谢谢你没有答应姜帆哈! 任免:“……” 他有些无言以对。 这话一看就是感情生活回到原点。 不过,怎么会有人这么傻逼还没把事情说开的。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略过这一条,又确认隔壁房间的人没有新消息发过来,嘴角扯了扯,又垂下。 任免略加琢磨,又起身,穿好外套准备去一趟药店。 刚刚回来的时候,陈小葵嘴上没说,但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虽然不一定能派上用场,但预备着东西总是好的。 他人才打开门,正好碰见难得穿着休闲的任桓,手里提了一堆购物袋,一看就是被冯婉宁差使做起了苦力。 骤然跟自己亲爹碰面——而且还是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一切的亲爹,任免也不慌。 冯婉宁下午想去打网球,面前这位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走了,美其名曰,夫妻难得的二人世界,实际上打算绝不止这么简单。 至少从他把两个小孩儿单独留在一块儿的安排,就不太简单。 任免心知肚明,背挺的笔直,长身站着,一派从容。 是不太一样了。 任桓打量着自家儿子,语调浅淡,听不出情绪:“要出门?” 任免点头。 任桓若有所思,看了眼手表:“……正好,我跟你一起出去,顺便聊聊。” 任免知道,聊聊才是重点。 他琢磨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点点头就算是同意。 他们父子俩很少会有单独交流的时候。 最主要的是,任桓工作繁忙,日常里又是冯婉宁操心得多,任免细细思索,发现上一次爷俩相对正坐,还是就他到底出不出国读书这个问题展开的讨论。 任桓当时是属意把他送出去的,但冯婉宁不准,说是万事以孩子的意愿优先,才有了促膝长谈的对话。 说起来也挺好笑。 任免那个时候人又不高,还没有变声,但愣是穿的正式,坐得跟个小大人似的,把想留下来的理由剖析得很透彻,面前摆着的本子翻的跟文件一样,正襟危坐。 “……说了那么多理由,还不是因为你爷爷和你母亲。” 任桓当时听着觉得有趣,到了最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反而把见惯他不苟言笑模样的任免给惊到了,直接点出了对方心中所想。 任免不满自己常年在外工作,也不想放弃陪伴亲人,但是嘴上却一点不说,只是扯出条条框框,说是国内国外无非环境不一样,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就是不说真心话。 这脾气,到了现在也还是一样。 酒店周遭安静怡人。 任桓迟迟不说话,任免也就不开口。 隔了不知道多久,任桓才慢慢地出声。 “多久了?” 任免脚步顿了顿,非常镇定:“两个月零二天。” 这是问的他和陈小葵的事情。 任桓点点头:“……可以啊。” 可以什么,也不说明白,语气不咸不淡的。 “你现在大了,我本来也不喜欢掺和年轻人的事情,所以也只是随口问问……确定不是强迫小姑娘就行,你妈那边你自己看着办,她心理接受能力不弱,也不古板……加上成年之前该做的,不该做的,这些你都自己去衡量。” 任桓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但这个时候语调平缓,极有耐心。 任免点头,嗯了一声。 任桓说到这里,话头又突然停了停,突然回忆起了什么。 “……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不哭也不闹,只是抱着父母的照片安安静静地坐着,谁问什么就答什么,看着乖巧懂事,但眼里没有什么生气。” 他说着,眼神有点渺远:“——我第一次见到小葵,她才这么高,守在门口动也不动……那个时候我想,家里那毛病一堆的小子,能和她相处得来吗。” 任桓说到这里,又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神色又渐渐地沉下去。 “陈原叔叔跟了你爷爷十几年,又救过你爷爷的命,为人正直,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到最后才想到写信过来……” 任免的脚步很缓。 他当然知道这其中肯定略去了很多细节,但因为是第一次听上一辈提起这些事,显得很认真。 任桓也没有多加叙述,很多地方都是见解地概括就过。 他本身就不 分卷阅读140 是喜欢回忆的性格,如果不是情况特殊,话也不会这么多。 父子俩沿着酒店走了一圈,最后回到房间门时,已经是月挂梢头。 冯婉宁买了一堆的工艺品,正发愁怎么往家里寄比较合适,看任桓人回来了,眼睛噌得一下亮起来,当即把人拉回去做苦工。 “小葵刚刚把药吃了……你记得注意隔壁动静,有事情就叫我们。” 她一边说,一边也没忘记转头叮嘱任免。 任家的家庭关系一贯是这样,互相照顾,又给对方留私人空间。 被夫妻留在原地的任免应了一声,听着对面的房间门关上,低头看着手里装着药的袋子沉思。 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 他其实知道任桓今晚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以来,他父亲从来是沉默寡言内敛的人,如果不是必要的时候,是不会说这么多话的。所谓必要的时候,也大多是跟极重要的事情挂钩。 任桓怕的是,这段感情是少年人的一时兴起,荷尔蒙作祟,所以才会告诉他这么多的故事。 听起来是温柔和蔼的劝解,实际上也是警告。 不能伤害到陈小葵。 任免倒也并不生气,他甚至非常理解任桓的视角。 长辈眼里故交的女儿,又从小看着长大,已经是任家的家人。 既然是家人,做什么决定就一定要考虑好。 他注视着手里的袋子,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拿出手机,点开聊天的界面看了一下。 陈小葵很少发朋友圈,内容又都是千篇一律的早安晚安。 她的头像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兔子,泪眼汪汪,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有点像本人。 任免觉得,有些事情角度不一样,考虑的方式就不一样。 他想到白天两个人转悠时的对话,任免没有把真实的想法说出口。 他想说的是,你这辈子别想摆脱我。 要是有人反悔了……反悔了?不存在的。 如果有人想跑,他会忍不住把人锁住,再困住,是否是强求都无所谓。 任免早就把这份浓重的欲求剥离开,在面对陈小葵时,又悄无声息地藏起来,但它确实有过存在的痕迹。 就连家人都无法透露。 还好他拥有的是这样的父母和家庭。 任免时常会在这方面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不然就他的性格病症,是无法变成今天的他的—— 陈小葵:躺着好无聊啊…… 附加了一个兔子打滚的表情。 陈小葵:你回来了吗? 屏幕上闪烁悦动着新的信息,入眼的第一秒,温热的喜悦从胸口溢出。 ——无法变成这样坦然面对自己真实情绪的人。 他喜欢她。 甚至于不止是喜欢。从感情变质的那一刻,很多原则就已经被摧毁掉了,让人忍不住地去描绘携手走向的未来。 如果换做是之前? 如果是之前,他根本不会在期末红榜登记时,对着归校拿成绩单的周平程冷冷淡淡地开口。 这样怀有极高的自尊心,喜欢利用他人的人,他知道怎么能更好地刺激到对方。 “……省着点力气,毕竟还要这么过两年。” 一二名放榜时,周平程对着他目光透着不甘和杀气,他也不介意扯了扯唇角随便回了一句,轻轻淡淡,果然见到对方的眼神不再平静,眼镜之下,脸色骤然变青。 那时候周平阳找上门,忍辱负重一般地说明来意,又提到周平程的事情,看起来也根本没指望他会答应。 “他心理从小就一直有点问题……但是,我需要证据。” 只是试探性地说需要他帮忙,任免却略加思索,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卧槽???不是吧大哥,答应的这么容易?” 周平阳人都傻了,当场自扇巴掌试图证明这不是梦。 任免甚至还指导了一下,如何不靠蛮力拦路,要让被刺激者自己主动动手,全盘推翻了周平阳原本的直愣愣硬碰硬计划。 事情当然可以做的更绝——利用舆论或者是别的方法,但他并不想让陈小葵的名字被卷进去。 任免一贯是利用规则的好手。 要证据,那就直接来个面对面的冲击性证据。 周平程这种人,藏的再深,也总有超过底线的时候。 陈小葵后来谈及骚扰的事情时,是乖乖巧巧老老实实地以结果的角度做陈述,他板着脸给过小姑娘这头象征性的惩罚,却始终觉得有种无法按压下去的恶意和冲动。 想要刺激一下人,有时候一句话就够了。 至于之后周平程会不会因为失控而被送回家,这就又不是自己所关注的范畴。 他就这么一些私心,只想分给心里装着的人。 这在之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分卷阅读141 他高高在上,又坠入人烟,并且并不感到后悔。 陈小葵:你回来了的话给我说一声,我过去找你呀 陈小葵:……待在酒店真的好无聊 陈小葵:【图片】 图片上是随随便便拿酒店桌上的纸和笔画的。 一个硕大的“QAQ”。 有样学样,像模像样。 她想见你。 任免脑子里的想法清晰,他拨通了电话,听到对面黏黏糊糊的一声喂,一听就是才从被子里爬出来的动静。 脑子里几乎能描摹出少女的形象:懒洋洋,头发纷乱,半睡半醒。 少年扯扯唇角,心里的一角软得要化开,声音低低地。 “……开门,我在门口。” 作者有话说:  谢谢rikoai姑娘的地雷=3=! 同是青梅竹马,二狗和少爷的行动力哦(。 ☆、056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 陈小葵缩在被窝里的时候, 闭上眼睛, 整个人陷在绵软的被单里, 思绪昏昏沉沉。 在进入高中以前, 还在青春期里自我纠缠斗争的时候,她几乎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那时候从感情上讲,心里根本无所畏惧,看什么都罩着一层薄纱,像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游离着,了无生趣。 这并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而是本能上触景生情, 看见什么就会情不自禁地产生联想—— 要是父亲或者母亲在,那该多好。 年纪越长,这种情绪就变得越发深刻,直到她自己半夜爬起来,坐在窗边吹冷风吹醒,意识到认真生活的重要性了,才算勉强走出来。 要是那个人在,多好。 陈小葵现在就是这样的病症。 她睁开眼睛, 百无聊赖地看着朋友圈和微博, 遇见有意思的消息时,总会想到一个人的名字。 陈小葵是直到认命那晚, 才意识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成熟。 她并不是缺乏感情,而是纯粹地因为失去过,惧怕和人建立联系, 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学着面无表情,把自己用成熟的姿态包裹起来。 现在回头看……其实还挺智障的。 在智障的生活中,任免是一个唯一波动的意外。 第一次见面时面对他自卑,到后来,又全都变成了烦躁和不耐烦。 情绪波动在心里和脑子里都走过一轮了,面上也还是——“嗯啊哦”——就这样。 针尖对麦芒的日子里,这么一算,他竟然成了她不愿直面的情绪宣泄口,当然,是停留在心理层面的,无法付诸行动。 那个时候哪里能想到今天。 陈小葵模模糊糊地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发了条消息。 陈小葵:你回来了吗? 她会通过屏幕对面的人,和世界重新建立起感情上依赖的联系。 喜欢这个名词,总是代表着双向的依托。 少女年纪不大,其实脑子里想的特别明确。 白天那句”我现在舍不得你了”,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舍不得怎么办? 舍不得离开他,那就变得足够优秀,优秀到能跟他一路同行下去——老老小小,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般配的那种。 人生在世,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像电视剧男女主角那样浪费。 今天我为了你要死要活,明天你为了我反反复复偷偷离开,折腾到最后,已经是十几年过去了。 编剧们简简单单一句话,十年后,就是完美的结局。 那多容易啊。 但时间经不起浪费,也说不定哪天就会意外降临,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心思被人搅的起伏不定的那几天,抱着父母的照片睡了一宿,很快什么都变得清明坦然起来。 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假期作文,让每个人写一件最后悔的事情。 那个时候母亲走了一年多,陈小葵想了很久,脑子里写了又画,都只有妈妈两个字,写到最后崩溃大哭,迫不得已,只能挂着眼泪求助于陈原。 “哎哟,傻丫头,”结果陈原还挺豁达,摸着她的额头,哭笑不得,又是哄又是抱,“写不出来咱们就不写了!你爹我这辈子就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不是很好嘛……走走走,爸带你逛灯会去,不写了!” 陈小葵那时候不明白,后来才逐渐懂了意思。 不后悔遇见她的母亲,也不后悔有了她。因为有限的时间内,他抓紧了自己想要的。 是同样的道理。 一千万算什么? ……语文英语又算什么? 人一旦习惯了有所依托的生活,就会变得无法再去奢从俭。 陈小葵失去过很多次,也从来不是什么 分卷阅读142 好捏的性格,通过理性的逻辑理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反而比谁都要果断。跟当初她安然在初中化解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门的人和事,意识到自己对任免的想法开始逐渐不太对味之后,做下的决定一样。 反而还多了一种勇往直前的动力。 比如,现在她写起语文阅读题,至少不会像从前一样觉得这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开门,我在门口。” 少年的声音低低沉沉,在耳边微荡。 陈小葵原本还有点懵懵懂懂,听到这话,噌的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开门时,小姑娘踩着拖鞋,玄关处的灯打的透亮,仰着头看着人,连笑意都是甜的。 任免定神站着,垂眸看她,什么话都没说,沉静异常。 灯下的美人仿佛自带圣光。 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陈小葵也不知道从哪儿升起一股冲动,贼心贼胆都冒了出来。 “……” 她张开双手,大大地向前,笑意未散。 任免扬了下眉,少年人身形不动:“……这么乖?” 陈小葵心潮涌动,歪了歪头,笑眯眯地:“来不来。” 怎么……还有点挑衅啊。 任免:“……” 他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少年人最经不起挑拨,所以哪怕脑子里直觉小姑娘古灵精怪的模样,多半是有话要说,还是先搂了过去。 谁让有些人不知道时间地点的微妙,主动送上门。 “别抱久了,”任免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地响起来,“我在外面吹了会儿风,衣服上有湿气,你现在受不了寒。” 怀里的人乖乖巧巧地点头,一边不乖巧地紧了紧抱住他的手,蹭的他心里微痒,顺手把提着的袋子丢到一旁的台子上,把人搂了给满怀。 “在写什么?” 他垂头,鼻尖有意无意,蹭了一下少女的耳廓。 少女穿着睡衣,颈后光洁白嫩的皮肤毫无保留地就在眼前。 任免心神清明,脑子里却琢磨着想咬上一口。 陈小葵最后发来的图片里明显不止一个颜文字那么简单,虽然照片拍的不完整,但隐约可见被列出来的提纲一角。 陈小葵人还陷在微凉的怀抱里,瓮声瓮气地回他,“徐老师让我写的演讲稿,说是下学期第一节语文课要讲的……唉。” 说到一半,她又忽然从人怀抱里钻出来,唉声叹气。 少女这个动作一起,加上眨巴的眼睛,明显就是又要演上了。 这两个月以来,陈小葵没了束缚,放飞自我的频率相当高。 任免从容接招,拉着人往里面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人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又到桌边扫了扫。 “其实也不是大事……徐老师说,让我讲语文进步这么大的窍门,”陈小葵跟过去,继续坦诚道,“但是我在理大纲的时候,发现有点难。” 任免哦了一声,抬手示意她把难在哪儿呈上来。 陈小葵还在慢慢地算:“你看,虽然这里面我努力的部分也有,这里我能理出个大概的条条框框,但是还有部分功劳,是你给我开的小灶……这部分要怎么写,总不能像贴吧里的标题党一样,号称著名学神倾情加盟,精心辅导吧。” 说到最后,音调越来越低。 任免声音浅淡,慢条斯理地坐下。 “……我不介意你说实话。” 他一边说,一边皱着眉扫过桌上空空如也的茶壶,轻轻拍了拍另一侧的凳子,眼神斜斜地轻瞟。 陈小葵迅速会意,把凳子过来,在一旁极近的距离坐下,神色正经,一拍桌面。 “——诶,对了!问题就在这儿!” 任免和她,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关系在高一来了这么个惊天大反转,谁人能料到。 她自己都没胆子做这种语言。哪怕真有神算子号称给她算命算到了这一出,她多半也会当即甩头就走,果断拒绝封建迷信。 “别忘了你我曾经老死不相往来的远房亲戚人设啊,说实话……估计也没什么人会信。” 小姑娘眼神看起来相当无辜,一点也不惧怕禽兽败类。 像幼兽偷偷地露出爪子,鬼鬼祟祟地看过来,胆子说大也不是那么大。 任免盯着纸,拿起笔,大笔一挥,看起来是随便写了点什么,眼皮子都不抬地嗯了一声。 “嗯,我记得。” 他刻意顿了顿,气定神闲:“你的闺中密友王嫣不是还说,你我不熟么。” 陈小葵:“……” 她发现有人真的本质还挺记仇的。 自从深知真相的王嫣无意中用这句话揶揄了一下他们俩,任免嘴上没说,她还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陈小葵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卡了壳,只能任由对方占据主导权。 然而少年的声音还没停。 任免说的很淡然:“ 分卷阅读143 ……天降大战竹马,竹马多年都擦不出火花,百分百没胜算,那我们算什么情况?” “……” “有人明明看不惯我,又把我随手给的东西在抽屉里放到过期都不肯丢,又是什么心态?怕‘圣上’知道你丢了找事儿?” 少年越说越多,越说越从容缓慢,慢条斯理。 “……” 陈小葵此刻,脑子里明晃晃地蹦出三个字。 算总账!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期末考试前的一段时间,她在数学竞赛试题和各科的复习资料中拼命挣扎,差点就忘了,有人的记忆力在附中是出了名的好。 她本来还只是想调笑一下自家男朋友没躲过“真香”这回事儿,没想到反而直接把自己给卖了。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人转了个身,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人,理了理袖子,露出一截细瘦有力的手腕,语调尾音像垂直送入湖中的钩子,轻飘飘地荡了一圈,送进人的耳朵里。 “……聊聊?” 陈小葵怂了。 她盯着少年好看的手腕,抿了抿唇,脑子里一时间各种画面闪现而过。 那倒都不是问题了。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在这种有家长一路同行陪伴的旅程中,做什么事儿都是带着点儿背德感和禁忌感,而她明明下定决心,在变得足够优秀之前,再怎么也不能明目张胆拐带少年。 虽然说面对自己的感情非常重要,但这种体验,姑且可以算作是小姑娘面皮薄,还做不到坦然待之的状态。 ……况且,这里还是酒店。 这比单独呆在熟悉的房间里,更加多了些微妙的热度。 她一怂,气势立刻下去一半,嘴皮子也不利索了,巴着一旁椅子的双手当即收回抱拳。 “……聊可以,”陈小葵一边说,一边偷偷缩了一下,面前的任免已经站了起来,他撕下桌上的纸,又合上笔帽,已经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让她下意识做出卵用没有的防御状,“……别动手动脚!” 已经晚了。 现在的态势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高的更高,矮的更矮。 少年人捏着纸张,根本没动,只一个上下扫视的眼神就让人浑身不自在。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对付面前这位,有话直说反而会奏效一些。 此时此刻,任免还在哄她,微微躬身:“嗯……不动手动脚,你身体不舒服。” 热度扑面而来,暧昧炽热。 谁信呢。 陈小葵盯着面前人正儿八经,看起来又高冷又禁欲的神色,脑子里警报作响。 就是这个样子! 就是这个人面兽心的样子,最不对劲! 这里可是酒店——虽然对面就是长辈的房间,但那……也是酒店! 她注视着面前的人,对方越来越近,陈小葵脑子里正在疯狂组织语言准备劝说些什么,以便讨价还价,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地笑了笑,嗓音微哑,醇厚如酒。 ……然后递给了她一半白纸。 “把题做了。” 陈小葵:…… 陈小葵:? 事情好像走势,不太对。 — 任免觉得,他要是是个男人,其实就不该能忍得住这种场面。 酒店房间,单独相处,气氛融洽,灯光正好。 确认了名分的女朋友近在咫尺,高中毕业前不说做些什么,索个吻亲个抱个总是可以的。 但他突然就有那么点舍不得。 少爷冷硬惯了,很多事情都冷眼看待,平生头一回有这种情绪。 陈小葵穿着睡裙,实在很像初次入他梦时的样子。 只不过,梦里的她纤细孱弱,看起来摇摇欲坠,楚楚可怜,像风中摇曳的花瓣。 和眼前的她完全不一样。 对外时没什么话,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实际上呢—— 实际上脑子里奇思妙想,活泼又……可爱生动。 就是生动。 她是怎么样……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任免直到停在门口出神的那一秒,才意识到今天晚上和任桓的对话,对他的触动有多大。 而且是越品越觉出味道的那种。 小小年纪失去了双亲,无依无靠,又被人带到陌生的城市,进入陌生的家庭,惶恐无措,只能一个人摸索着生活。 如果换成是他,还能够像这样,对世界抱有善意和信心,去接受别人所谓的追求吗? 尤其是,这份追求还是来自于一个原本不怎么讨喜,一上来就抱有偏见的人。 任免从来没有这么深入地想过这个问题,但一切在开门见到少女的那一瞬间,好像又不是那么纠结了。 他望着少女的笑容,心里又酸,又甜,还微微地发痛。 梦里的她安静地坐着, 分卷阅读144 垂眸伸手,透明纯白得像画,让人只一眼就有侵蚀吞没的欲望,无形地惹人怜爱,那很美,也很动人。 但还是不一样的。 她还是现在这样,鲜活肆意最佳。 从小到大,父母都是避不开的作文题目,她写的时候在想什么? 每年的清明节和忌日,她一个人偷偷摸摸溜出去,会不会觉得孤单? 陈原出车祸的那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她会讨厌雨天吗? …… 任免甚至想到了那次小学后门的相遇。 如果换成是现在—— 如果是现在,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带着她翻过去,哪怕沾上一身的灰尘泥土,也应该是值得的。 肮脏黏腻的一切,遇到她,好像就被剥离了开,成了例外中的例外。 任免少爷,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从来没有产生过后悔这种情绪,只是在这一秒,忍不住悄无声息地做了个假设。 如果。 没有如果。 但他们还有好远,好远的未来。 而任免在任何想做的事情上从来行动力十足,不会犹豫。 陈小葵垂眸看着那张纸,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面色不变,始终在等回话。 “你……确定?” 半晌,少女扬起纸张,朝他眨眼,看起来又飞扬又明艳,笑得时候目光里带着水,盈盈地勾人触碰。 “……我填哪儿都行?” 任免蹲了下来,目光直视面前的女孩。 他笑了,很浅很淡,挑了挑眉。 任免给她留了一道填空题。 “中国这么大,”他说的口吻平和,像是洒洒水,“以少爷我的学识才华,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这你是知道的……记得在下面再签个字。” 还颇贴心地提醒她,语调淡淡。 “本人陈小葵,两年以后,想要去____上大学,并且对天发誓,百分百会带上我的竹马任免同学。” 少年的目光认真,不像平日里那么沉静,而是灼烧着,似乎要把一身的热度都烧过来。 ……完蛋了。 陈小葵望着面前的人,感觉自己有些把持不住。 ……这谁把持得住啊! 这算卖萌吗?这算吧! 比给她画颜文字的冲击,来的还要直接的多。 少爷平生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卖萌,就是在她面前。 陈小葵眨了眨眼,心里柔软得要化开。 不抱不是人! 她光是这么想了,就没忍住心动化成行动,扑了上去。 “你都无所不知了……任免,”陈小葵听到自己的声音刻意地显得平稳,“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上次其实说错了。” 温暖的灯光下,人影成双。 “什么?” 她被人稳稳地接住,感觉有轻轻吻留在脸颊上,像在哄人入睡,比吻还动人。 从天而降的竹马才是无敌的。 任免在她的世界里像一柄利刃一样划过,又留下了比谁都要深刻的痕迹。 他踏着风,踩着云,将要路过时,又回身把她拽了出来。 你应该活的是怎样的。 “……比不过你。” 陈小葵吸了吸鼻子,耳根发红,眼眶微热,“我是真的喜欢你。” 朦胧中,他们好像还坐在主席台上,并肩无话。 任免低低地笑了。 只是有人伸了手,从此以后,就变成了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一起走。 他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夜晚,握着笔,全部的强求和自我的欺骗都被人掀开,而这次面对的是鲜活的姑娘,并非睡美人。 一切都好像在说—— 我全部的欲求,渴望,信念,从此以后,都与你有关。 这不可能只是征服欲。 “我也喜欢你。” 不止喜欢你。 “aoi。”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