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小宫女以后》 分卷阅读1 《穿成小宫女以后》作者:爻灮 文案: 穿成小宫女以后,云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踏实安稳的活着。 后来,她超额实现了愿望。 …… 云栖是楚恬见过最安分守己,无欲无求的宫女。 楚恬郁闷,这个小乖巧难道就不想要点儿什么? 就比如,他。 楚恬是云栖见过最和善可亲,温文儒雅的皇子,几近完美。 云栖郁闷,这个小天使难道就不觉得自己缺点儿什么? 就比如,她。 …… 许多年后,云栖终于肯承认,当年她之所以决定放弃踏实安稳的日子,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天风和日丽,云淡天高。 楚恬站在树下,冲她张开双臂,温浅一笑,说“别怕,有我接着你”的样子,真的特别好看。 许多年后,楚恬依然深深记得初见云栖时的情景。 那天风和日丽,云淡天高,云栖坐在一株开满紫花的梧桐树上,穿着粗布旧衣,粉黛未施,但整个人却在闪闪发光。 把他都照亮了。 入坑指南:架空勿考,伤神。 女主普通人,无逆天金手指。 男主12章上线,13章露脸。 男女主双向暗恋,感情细水长流。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栖,楚恬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云栖是个小宫女,可最近却总在干太监的活。 就好比眼下,她正与另一个宫女一道,抬着一扇屏风,从库房往西苑送。 算起来,这已经是她今日送的第八扇屏风了。 四月的天将热未热,但正午的太阳已经有些烤人,来来回回一刻不停地忙活了半日,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是铁打的也该吃不消了。 但一旁的监工太监却不会顾念这些,时不时地催促叫骂,若不是怕碰坏了东西,保不准还会上来赏你一脚。 其实,云栖并不是杂役宫女。 事实上,她是这昌宁行宫中为数不多的,有主子伺候的宫女。 这阵子,她之所以总在干搬搬抬抬的活儿,是因为皇上突然决定,今夏要来他们昌宁行宫避暑。 行宫里忙着准备接驾的事,人手严重不足。 于是,云栖就被临时借调过来帮忙了。 听行宫里的老人说,这几年每到盛夏时节,皇上都会摆驾到才落成的惠山行宫避暑,已经有三年没来昌宁行宫了。 云栖是两年前才调来昌宁行宫当差的,这还是她头一回参与筹备接驾的事。 不似一听说皇上要来,就兴奋不已的其他宫人,云栖心里相当平静。 毕竟,她是连穿越这种无比离奇的事,都亲身经历过的人。 莫说皇上,就算告诉她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要来,她心底也惊不起一丝波澜。 云栖是穿越来的,更确切地说,是在死于一场意外之后魂穿过来的。 一睁眼,她就发现自己身在一架颇为宽敞的马车里。 除她以外,马车里还有七八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这些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是掖庭刚采选入宫的小宫女,而她们正乘马车被送往昌宁行宫。 初来乍到,云栖自然是百般地不适应。 但人总要活下去,日子也总要过下去,在短暂地绝望与迷惘之后,云栖只把穿越前的事当成上辈子的事,尽量不去回想怀念,只一门心思地努力把这辈子过好。 其实,云栖这个名字,并不是云栖的本名,而是入宫以后改的。 云栖只知道她本姓安,至于祖籍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因为没有继承身体旧主的记忆,所以她一概不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出身一定很不好。 就连乡野农妇都知道,一入宫门,就别指望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但凡有别的活路,谁会把好好的女儿送去当宫女。 而身为一个生性乐观豁达的人,云栖并不怨恨她这一世的家人。 她愿意相信,家里人也是逼不得已才送她进宫的。 云栖既不怨天,也不尤人,除了尽心尽力地当好分内的差事,还特别用心地学习并精进各样能用来糊口的手艺。 若有幸能安安稳稳地熬到出宫的年纪,有一技傍身,无论是做绣娘,妆娘,还是厨娘,发家致富不敢想,养活自己却足够了。 这俗话说得好,有盼头的日子才有过头。 正因为心里有盼头,所以就算眼下的日子再苦,云栖也能忍受。 “哎呀!” 忽闻一声急而短促的轻呼,紧接着偌大一扇屏风就迎头倒压下来。 云栖被突然倒下的屏风压得连退了好几步,慌乱间她努力地想要稳住身子,奈何屏风太重,她又太瘦弱。 分卷阅读2 最终还是连人带屏风地摔在了地上。 人被压在了屏风底下,额头也被倒下的屏风狠狠磕了一下。 “要死了!要死了!”监工太监远远瞧见,急忙小跑过来,指挥着将压在云栖身上的屏风搬开。 在仔仔细细检查过,确定屏风没摔坏,那监工太监才松了口气。 他转身,气势汹汹地杀到那因崴脚跌倒,失手砸了屏风的宫女面前,当头就是一巴掌。 “摔坏了宝贝,你十条贱命都不够赔的!” 那宫女怕是疼极了,也吓傻了,瑟缩在地上不停地掉泪,连求饶都忘了。 这更激怒了监工太监。 他当即指着一旁的两个小太监吩咐说:“你俩拖她到静室去,她不是爱哭,那就叫她一次哭个够!” 一听“静室”二字,在场的宫女太监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胆小些的甚至还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正午,却脊背发寒,冷汗直流。 只要是在昌宁行宫当差的,就没有不知道静室的。 行宫里的静室,就相当于皇宫里的暴室,是专门惩治犯错宫人的地方。 进了静室,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概是被“静室”二字刺激,那宫女终于醒过神来。 她浑身颤抖着,连给那监工太监磕了三个响头,哽咽哀求,“求公公饶了我这回!” 监工太监一脸嫌恶地白了那宫女一眼,没好气地冲那两个小太监喝道:“还不赶紧把她拖走!” 两个小太监无辜跟着挨骂,心里委屈,便将气全撒在那宫女身上。 两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钳住那宫女的胳膊,像待不会疼的死物一般,将那宫女从地上硬拽起来。 那宫女吃疼,却不敢叫唤出声,更不敢再哭出声,只能低声呜咽。 “公公可否听我一句?” 这种时候竟然有人敢插话?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惨遭同伴坑害,被压在屏风底下的那个小宫女。 哟!脑门都给磕出血了,真是怪倒霉的。 云栖一贯追求行事低调,只要是引人注目的事,她从来都不做。 向来存在感极低的她,突然被这么多双眼睛一齐盯着,真的无比不适。 “你是含冰居的人?”监工太监盯着云栖问,口气明显要比之前和缓了几分。 “是。”云栖应答的同时,不忘冲那监工太监福福身,怎么看怎么乖巧老实。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监工太监敛了一身戾气,道:“你有什么话,讲便是。” 得了应允,云栖没含糊,连忙轻声细语地说:“适才那位姐姐当差不小心,险些磕坏了宝贝,公公罚的对,也罚的好。可公公您知道,再过不到半个月,皇上便要摆驾到咱们行宫来了。现下行宫里事忙,人手不足,大伙儿都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奴婢愚见,心想,公公与其罚那位姐姐去静室思过,倒不如罚她多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来将功补过。” 监工太监听完这席话,只是盯着云栖,没有立即开口说什么。 云栖微躬着身子,低垂着脑袋,再低眉顺眼也没有了。 半晌,那监工太监终于开口,“罢了,你俩把她押到绘春园王公公那儿,叫她帮着往坛里栽花,栽坏一株,就罚去她一顿饭。” 一听说不用去静室,那宫女又哭了,不过这回是劫后余生地喜极而泣。 “谢公公开恩!谢公公开恩!” 监工太监懒得理她,只管冲那两个小太监摆手,示意赶紧将人拖走。 另一边,云栖也默默地松了口气。 云栖本是最不爱管闲事的人,之所以管了这桩闲事,是因为她认得刚才那个遭责难的宫女。 那宫女唤作容悦,是与她同一批被遣来昌宁行宫的。 容悦比她年长两岁,人温厚又本分。 在初来行宫,一起学习宫规,同吃同住的那段日子里,容悦对她很是照顾。 尽管分了处所以后,就再没机会见面说话,但云栖心里一直都记着容悦的好。 今日见容悦遭难,她实在无法冷眼旁观。 但明着求情,必定会适得其反,更加激怒那监工太监。没准儿救不了容悦,还会把自己也折进去。 她便只能硬着头皮,假惺惺地说那些让人将功补过的话了。 云栖心里清楚,凡是能在宫里混上个管事当的,都是人精。 眼前这个负责监工的宦官也不例外。 这公公不可能听不出她之前那些话,是在暗着为容悦求情。 之所以没再发作,放她一马,也放容悦一马,并不是给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面子,也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太凶蛮。 而是念她是含冰居的人,想赶在皇上要来的当口上,卖含冰居一个面子。 连日来,被皇上要来行宫这件事,折腾到 分卷阅读3 生无可恋的云栖,头一次觉得皇上要来是件好事。 被皇上忘在这里整整三年的她家主子,终于有机会再见到皇上了。 不过也仅仅是有机会,并不一定真能见上,更别说再次得到皇上的青睐。 但行宫里的人精们,还是很愿意为这一点点的可能性投资的。 自从皇上要来昌宁行宫避暑这件事敲定以后,含冰居的日子明显要比前两年好过不少。 “公公英明。”算是得了便宜的云栖,自然得卖个乖,拍个马屁。 监工太监对云栖这声“英明”似乎很是受用,看人的眼神虽不和善,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凶戾,“成了,你赶紧回去把伤治了,今儿就不必再过来了。” 得到如此优待,照理来说,云栖本该客气一下,说头上的伤不碍事,她还能继续干活。 然而一向谨小慎微,礼数周全的云栖,却毫不客气地直接谢过那监工太监。 她是真的快渴死了,累晕了。 再不歇歇喝口水,她只怕真会一命呜呼。 监工太监也没工夫再搭理云栖,又继续指挥宫人搬抬东西。 自然,叫骂声是不会少。 云栖溜着宫墙底下的阴凉,一路回到西苑的含冰居。 怕自己这一头血吓着人,云栖有意没走正门,改走的后门。 原以为大中午的院里不会有人,却好巧不巧正撞见管烧饭的赵姑姑在摆弄她那株两日前才开花的丝瓜。 突然窜进来个一脸血的人,任谁都得吓一跳。 赵姑姑却半分没被吓到,但脸色却不大好,皱着眉头,抿着嘴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她快步迎上前,一把拽过云栖,盯着云栖额头上的伤口猛瞧一通后,才粗声问道:“谁打的?” “姑……咳,姑姑稍等。”云栖挣开赵姑姑的手,一溜烟跑进了不远处的小厨房。 赵姑姑追过去,见云栖从缸里舀起一瓢水,捧着那比她脑袋还大的瓢,“咕咚咕咚”往下一通猛灌。 一瓢水灌下去不够,又灌了半瓢才停。 云栖捧着空水瓢,满足地打了个嗝,冲赵姑姑笑了笑。 整座行宫里,她也就敢在赵姑姑跟前这样没规矩了。 赵姑姑盯着云栖,是又气又心疼,“不给水喝还打人?” “没打人。”云栖放下水瓢,将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给赵姑姑讲了一遍。 赵姑姑听后,没多说什么,只叫云栖往后不要再管这种闲事,便忙着帮云栖收拾额头上的伤。 伤口不大,却有些深,好在已经不流血了。 “这样放着不行,我记得吴才人那儿好像还收着半盒伤药,我去给你讨些过来。”赵姑姑赶着说,赶着就要往前院去。 云栖连忙将人拉住,“姑姑别忙,一点儿小伤,不必擦药。” “就不怕留疤。” “我又不做娘娘,留个疤怕什么。” 一直绷着脸的赵姑姑,被云栖这句话给逗乐了,她端起云栖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眉眼尚未长开,但将来能不能出落成美人,却已经能看出些端倪了。 赵姑姑打量着云栖,忍不住一声叹。 心道:这样标致的可人儿,就该投生户好人家,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左右不该入宫当宫女。 这当宫女呀…… “唉……” 听赵姑姑连叹了两声,云栖不明所以,忙问:“姑姑怎么了?” 赵姑姑回神,冲云栖笑笑,“锅里给你留了饭,你且等着,我给你热热去。” “姑姑别忙,我自己来就好。” 云栖转身去到灶台前,取了柴正预备生火,忽然远远听见一声惨叫。 云栖手一抖,险些被柴火刮伤。 赵姑姑显然也听到了,她扭头望着前院的方向,眼中满是不屑,“西屋那位又在作妖了。” 哪是作妖,分明是在作人呢。 云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放下手上的柴,起身对赵姑姑说:“我去前头看看。” 第2章 “你回来。”赵姑姑一把扯住匆匆往外走的云栖,板着脸问,“才嘱咐你的话,转脸就忘了?” “姑姑,我这管的可不是闲事。”云栖连忙解释,“上回宜香挨打,是咱俩一同给她擦的药,人被打成什么样,您都看见了。这才过去几天,她身上的旧伤八成还没好呢,哪能再扛住一顿毒打。” 赵姑姑听了这话,依旧板着脸,但声儿却明显软了几分,“西屋那个再闹,也不敢真把人打死,你就算去了,还有本事劝住她不成?仔细她疯起来连你一起打。这打在身上,可揭不下来。” 道理云栖都懂,她也明白赵姑姑拦她是为她好。 但对方是宜香呀。 是打从来到昌宁行宫,就一直与她在一处学习宫规,又在一处当差的小姐 分卷阅读4 妹。 是约好来日出宫以后,也要一处谋生的挚友。 不就是挨几下打吗?若可以,她倒是愿意替宜香挨。 “姑姑,我就是去看看。” 赵姑姑摇头,愁的眉毛都拧成了一团,“你呀,就是心肠太软。若不改了,往后擎等着吃亏。” 她心肠软吗? 自从穿到这个世界,经了些事,吃了些亏以后,她的心肠可比从前硬多了。 不再轻信他人,也不再随便对人好。 就是怕重蹈覆辙,再吃了旁人的暗亏。 不过赵姑姑既叫她改,她便老老实实地听话,再尽力改改。 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赵姑姑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算不上老人,却绝对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赵姑姑在宫里当差的年月,比云栖的年纪都长,宫廷生存经验那是相当丰富,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宫廷生存指南。 只要是赵姑姑提点过的话,云栖都恨不能拿笔记下来,晨昏各诵读一遍,以警示自己。 凡是赵姑姑说不许的事,她绝对不会去做。 可这回的情况有些…… “姑姑,就这一回,吃亏也就吃这一次。” 这孩子平日里瞧着老实乖巧话不多,怎么死犟呢? 赵姑姑气得恨不拧云栖几下,却又舍不得。 “罢了罢了,你别去,我去看看。”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云栖连忙追上,“我与姑姑一道去。” 赵姑姑知甩不开,便瞪着云栖叮嘱说:“去行,先远远看着就好,不许轻举妄动。” “我听姑姑的。”云栖应下,便与赵姑姑一道往前院赶去。 刚从后廊拐上来,远远就望见一身形窈窕的女子正手持一支洞箫,站在院子中央责打一个小宫女。 女子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出头,模样生得十分俏丽明艳,一身清爽的水绿色裙衫,又平添了一丝柔美之气。 但她此刻的行为,却半分也不柔美,甚至还很凶残。 只见她将手中的洞箫高高抡起,又毫不留情地重重砸下。 宫女宜香垂着头趴跪在她脚边,被抽打得全身发抖,身子摇摇欲坠,明显已经跪不住了。 而绿衣女子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还一下比一下打得更狠,更起劲儿。 宜香的身体每抽搐一下,每发出一声痛呼,那女子的眼睛就越亮,眼中的快意也越浓。 “真是个疯子!”赵姑姑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加快脚步往那边赶。 赵姑姑庆幸,好在她依云栖的话来了,若再不拦着些,那宜香保不准真会被打死。 那疯子要作死,自己去死就好,凭什么拖着人家。 见宜香被打成那样,云栖急得眼睛都红了,她跟在赵姑姑身后一路小跑,却不想没等她俩赶到近前,东屋就先出来人了。 “打了半天,多大的气也该消了,难不成真要把人打死?”说话的女子嗓音清润温软,人也生得清雅端秀。 她盯着那打人的绿衣女子,神情并不如何严厉,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派。 这位不是旁人,正是云栖的主子吴才人。 吴才人性子恬淡,一向寡言沉默,从不管爱闲事,甚至连正事都不愿管。 这会儿竟主动站出来规劝西屋那位,应该也是实在听不下去,看不下去了。 在又狠狠抽了宜香一洞箫后,那绿衣女子方才停手,她斜着眼,一脸玩味地瞪着吴才人,“才人有几日没踏出屋门了?不知道的还当才人你已经……” 已经怎么了? 死在屋里了? 绿衣女子故意没把话说全,她粲然一笑,笑的极美极艳,同时也恶意满满。 被人这般冒犯,吴才人却依旧面色静朗,神情平和,仿佛被恶言诅咒的人并不是她。 “皇上就要来了,你一定要赶在这个当口上惹是生非?” 吴才人这一问,意在警醒那绿衣女子,劝她收敛,却不想不但没把人镇住,反而令其更加狂躁起来。 “我惹是生非?”绿衣女子扯着嗓子尖声啸道。 还隔着些距离,云栖已觉得耳朵被震地嗡嗡响。 不愧是太乐局出身,嗓子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你也说皇上要来!可这贱蹄子却偏要赶在这时候给我添晦气!你长了眼,去瞧瞧我那身舞衣,都被她洗成什么样了。那可是我初承恩露那日,为皇上献舞时穿的,尽被她糟蹋了!”绿衣女子越说越怒,又挥起洞箫,狠狠往宜香背上抽打了几下,直接将人打趴在地。 “装什么死!给我起来!” 宜香半刻也不敢磨蹭,连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在绿衣女子脚边跪好。 神情麻木,目光空洞,好似被打丢了魂儿。 云栖从旁瞧着,既心惊又心急,却并未冒然上前。 现下已 分卷阅读5 经有吴才人出面调和此事,哪轮得到她一个奴婢多嘴。 赵姑姑比云栖精多了,更不会冒然上前掺和。 吴才人走过去,脚步虽快,但仪态依旧端方。 她弯腰拾起被绿衣女子弃在地上的舞衣,仔细瞧了瞧,“开线而已,我帮你补补就是。” 听了这话,那绿衣女子脸上的神情明显凝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你肯定没安好心!依我看,你们是合起伙来要害我!”绿衣女子一边说,一边冷冷地往云栖和赵姑姑这边瞥了一眼。 赵姑姑怒极反笑。 这货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云栖面无表情,早就对此人各种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行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丽日当空,阳光虽然不毒,但大太阳底下站久了,还是烤人的很。 才一会儿工夫,吴才人的脸就被晒红了。 她对绿衣女子并没有太多耐心,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补不补吧?” 绿衣女子并没有立刻驳一句“谁稀罕你补”,那便是想让吴才人补。 但疯子也要面子不是,总不能答应的太痛快,必须得装模作样一番再松口。 “见好就收得了。”赵姑姑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绿衣女子又不是真疯,自然晓得再闹下去也没她什么好处,撂下句“我明儿一早就要”,便提着那支洞箫,转身回了西屋。 “砰”的一声,是重重摔门砸窗的声响。 不过,这动静并不是打西屋传来的,而是从东屋传来的。 伴着响声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句充满鄙夷的“没出息的东西”。 云栖等人这才发觉,原来有人一直站在窗后看戏呢。 吴才人毫不在意那句嘲讽,俯身将宜香扶起。 云栖和赵姑姑也连忙上前。 “去我屋里,我帮你看看。”吴才人很小心地扶着宜香的手,生怕扶错了地方将人弄疼。 不想,宜香却慌忙推开吴才人的手,“才人好意,奴婢心领,可若今日奴婢随才人进了东屋,回头宋主子必定要骂奴婢吃里扒外,少不得又要……” 又要毒打一顿。 吴才人微微叹了口气,悄声对宜香说:“那回头我叫人送些伤药过去,你记着擦。” “嗳。”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可宜香却不敢哭出声。 她胡乱抹了把泪,冲吴才人一礼,又望了望云栖,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往西屋去了。 西屋传出幽幽箫声,若在平时,云栖一定会凝神静气,倾耳倾听一番。 但眼下她满脑子都是西屋那位一脸讥讽地瞪着他们,要多得意有多得意的可恶嘴脸。 再好的箫声也似恶人的诡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才人真要替她补这破衣裳?”赵姑姑问。 “举手之劳而已。” “我知才人一向不屑与那疯子置气,可您也未免太让着她些了。那疯子只当您怕她,越发蹬鼻子上脸。您总要找个机会,给她些厉害尝尝,让她认认清楚,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西屋那位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呢? 这还真不太好说。 云栖也是听赵姑姑说的,说早在三年前,也就是皇上上回来昌宁行宫的时候。 皇上在一次赐宴后,宠幸了当时在宴上献舞的舞姬宋氏,也就是住在西屋这位。 后来……也没什么后来了。 皇上宠了宋氏这一回后,便再没想起来这号人,自然也不会记得给宋氏个什么位份封号。 从行宫摆驾回宫的时候,更不可能想着带上宋氏。 虽说没有位份封号,但到底是承过恩的女人。 行宫中主事的梁公公,便将人安排进含冰居,与当时因病留在行宫静养的吴才人同住。 刚住进含冰居的时候,宋氏还算安分,姐姐长姐姐短的,待吴才人很是恭敬亲热。 但日子久了,人就原形毕露了。 或者说,是怨气毕露了。 皇上一年没来行宫,两年没来行宫,三年没来……往后还会再来吗? 并不是人人都有吴才人那份处变不惊,心如止水的心性。 宋氏便开始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闹的含冰居上下日|日不得安宁。 不过仔细想想,宋氏其实也挺可怜的。 算不上宫嫔,也不算宫女,什么都不算,也什么都不是。 听了李姑姑的话,吴才人淡淡一笑,道:“好,我听姑姑的,回头寻个机会,教她学乖。” 吴才人答应的痛快,但云栖和李姑姑心里都清楚,吴才人只是说说而已。 主动教训宋氏?不存在的。 倒不是吴才人真怕宋氏什么,是实在懒得与这不懂事,又死不讲理的人计较。 “云栖,你跟我来,我这儿还有半盒伤药,你 分卷阅读6 待会儿悄悄给宜香送……呀!这头怎么了?”吴才人连忙上前,捧起云栖的脸查看。 “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什么要紧。”云栖轻描淡写说。 “这么深的口子,还说不要紧,快随我进屋。” 李姑姑轻轻推了云栖一把,“快随才人上药去,我回后头热饭,你待会儿记得来吃。” 云栖顺从地冲赵姑姑点了点头,便随吴才人往东屋走。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人打屋里走出来。 那人一脸鄙夷地瞥了吴才人一眼,又狠狠撞了云栖一下,之后便扬长而去。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隔岸观火,还嫌火烧得不够旺的那位。 第3章 云栖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好在吴才人及时扶了一把,人才没跌倒。 “撞疼了吧?” 老实说,还挺疼的。 云栖却浅笑摇头,“不疼。” “不疼才怪。”吴才人叹了口气,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一脸疼惜地温声叮嘱说,“她这两日心里不痛快,你离她远些,仔细她拿你出气。” 玉玢只有这两日心里不痛快吗? 从前怎样云栖不清楚,但打从她认识玉玢那天起,这个人好像就从来都没痛快过。 成日顶着一张高冷的厌世脸,见谁瞪谁,逢谁怼谁,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似的,怨气值max。 当然,这也只是在含冰居里。 出了含冰居,除了面相凶恶些,玉玢与寻常宫女并没有任何区别,也是一样的颔首低眉,唯唯诺诺。 玉玢不傻,知道出了含冰居,可没人惯她毛病。 其实,含冰居里也不是人人都惯着玉玢。 赵姑姑性子泼,脾气暴,治人的手段也多,玉玢最不敢惹她。 西屋那个你不惹她,她还要倒找你麻烦的宋氏,玉玢也轻易不敢招惹。 说到底,玉玢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专欺负她和宜香两个小的。 不过,被玉玢欺负最多的,还是吴才人。 才人虽品级微末,但到底是皇上的女人,是正经的主子,为何会长日被一个宫女欺负? 这就说来话长了。 云栖还是听赵姑姑说的,说吴才人与玉玢原本都是宫里景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后来吴才人得皇上青眼,摇身一变从宫女变成了宫嫔。 作为吴才人的旧主,景嫔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总要表现地大方宽和,除了赏赐不少金银,还把玉玢指去伺候吴才人。 往日一个宫里当差,又一个屋里住着的小姐妹,能得此造化,由奴变主,替小姐妹高兴都来不及。 但有些人,比如玉玢,就是见不得旁人比她好。 她明明更白,更美,更高挑,腰身也更纤细,皇上怎么就没看上她? 她才不愿卑躬屈膝地去伺候比她出身还贫贱,又哪儿哪儿都不如她的吴玉琼! 不过,玉玢总与吴才人过不去,也不单单是出于嫉妒,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赵姑姑说,吴才人承恩得宠那会儿,景嫔娘娘刚小产失子。 这…… 两年相处下来,云栖自问对吴才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真心觉得吴才人不是那种……那种忘恩负义,趁人之危的小人。 可在玉玢看来,吴才人就是个心机深沉,背主忘恩的贱人。 主子刚小产失子,正悲痛万分,身心俱疲。 作为主子身边最亲信倚重的奴婢,不尽心尽力地侍奉主子就罢了,竟还趁机钻空子,做出那等吃里扒外,不知廉耻的事,简直罪该万死。 不是云栖有意向着吴才人说话,云栖认为,这事其实也不能只怪吴才人。 皇上是世人眼中的真龙天子,天子说看上你了,要宠幸你,试问哪个宫女敢不从? 退步一说,就算真是吴才人勾引皇上在先,倘若皇上心里一点儿都不喜欢吴才人,这事儿能成? 皇上不是个色|欲熏心的傻子,龙床也没那么好爬。 当年吴才人究竟是怎么得的宠,恐怕只有吴才人自己心里清楚。 而玉玢到底是出于怨妒,还是为旧主景嫔不平才总与吴才人为难,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云栖无心去深究这些,就是很看不惯吴才人总被玉玢欺负。 吴才人性子虽和软,却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怂包。 只看那西屋的宋氏,凭她再如何胡闹,也只是虚张声势,欺负欺负她屋里的人,并不敢真闹到吴才人头上来。 因为宋氏不疯不傻,她知道自己一旦闹过火,吴才人不会惯着她。 可吴才人是真惯着玉玢,瞪不还眼,骂不还口的惯。 云栖不信吴才人是出于心虚愧疚,才对玉玢如此宽容忍让。 云栖觉得,吴才人并不是怕玉玢什么,大概是敬畏玉玢背后真正的主子吧。 当年,吴才人为 分卷阅读7 何会正好赶在圣驾即将回銮的时候突然抱病?病愈之后又为何没被接回宫去? 是皇上薄情寡恩,还是有什么人从中作梗? 云栖曾悄悄问过赵姑姑。 赵姑姑只道,这宫里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吴才人不是什么坏人,吴才人心里其实挺苦的。 云栖自然知道吴才人不是坏人。 坏人会对她一个毫无背景,身份卑微的小宫女关怀备至? 会手把手地教她裁衣刺绣,教她调制蔻丹妆粉,教她写字算账? 坏人会像这样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生怕弄疼她一点儿? “好了。”吴才人收了手,看着云栖一脸认真地嘱咐说,“近来天气渐热,这天一热,伤就不爱好,你切记伤口不要沾水。还有,记得随身多带条手帕,出汗就擦,千万别叫汗把伤口泡了。” 云栖连忙点头,“奴婢记住了。” 吴才人笑笑,亲昵地捏了捏云栖的鼻尖,“乖得跟小猫似的。” 大概是之前上药太专注的缘故,吴才人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云栖掏出手帕递上前,“才人擦擦。” 吴才人接过手帕,却没急着拿来擦汗,“这是才绣的手帕?上头绣的是……” “是梧桐花。”云栖答,“这两日来往库房和西苑,发现行宫里的梧桐树都开花了,淡紫色的小花挂了一树,无论远看近看都漂亮极了,便忍不住绣了这个。” “梧桐树又开花了呀。”吴才人盯着手帕上那两朵绣的很是传神的梧桐花,眼神有些飘忽,半晌才回过神来,望着云栖夸道,“你人聪明,学什么都快,悟性也好,不过才拿针两年,手艺比宫里针功局的老手都不差。” 云栖常被夸聪明,吴才人和赵姑姑都不止一次这样夸过她。 但云栖知道,她并不聪明,只有她自己清楚,为了让绣出来的东西从能看到精美,为了让做出来的菜从能入口到美味,她背后默默下了多少工夫。 不过云栖从来都不觉得苦,反倒有些庆幸,庆幸身边能有像吴才人和赵姑姑这样的好师傅,肯将自己的看家本领都倾囊相授。 只要能将这些可用来糊口的本领学精,便不必担心来日出宫以后的生计问题。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能不能顺顺当当地走出这个宫门。 还有宜香,她俩可是早就约好,来日要一同出宫,一同想法子谋生的。 一想到宜香,云栖就忍不住鼻酸。 吴才人是个难得的通透人,瞧云栖的样子,便知她是在担心宜香。 她将手边那半盒药,用云栖方才递来的手帕包好,放到云栖面前,“把这个拿去给宜香,记得自己留些出来,额头上的伤,别太不当回事。” 云栖盯着手帕里那半盒药,是真想立刻谢恩收下。 可吴才人手上,或者说整个含冰居,统共就这么一盒伤药。 这盒药原本是用来治什么的,连吴才人自己都说不准。 但只要含冰居里有人受伤,管他是烫伤,擦伤,还是淤伤,都用这盒药,也只有这盒药可用。 至于药效……就不要奢望那么多了。 天知道在行宫里想弄点儿药有多难。 据云栖所知,这盒药还是当年吴才人从宫里带过来的,陪在吴才人身边的日子比她都长。 她怎么好全给拿去。 “才人,我替宜香取一点就好。” 吴才人直接将药盒塞进云栖手里,“你都拿去。” “可是……” “我回头会想法子再弄些药来,皇上就要来了,行宫里这些人……你懂得。” 说到皇上要来,吴才人脸上虽然扬着淡笑,但眼中却并无丝毫喜色,反而泛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云栖不解,西屋的宋氏自打得知皇上要来行宫的消息,欢喜的都快疯魔了。 反观吴才人,一入既往的从容淡定,波澜不惊,好像并不盼着皇上来。 怎么会不盼着呢? 吴才人才将将二十岁,如花似玉的年纪,难道就甘心在这不见天日的行宫里孤独终老? 若无恩宠,能不能安然活到终老还不一定呢。 吴才人一定也是期盼皇上来的,是她想多了。 云栖小心地将药盒揣入袖中,“奴婢代宜香谢才人。” “去吧,找赵姑姑吃饭去。”吴才人一边说,一边端过一旁的针线筐,这是要替宋氏补舞衣。 “才人,这衣裳留着奴婢补吧。” “你这几日来回奔波辛苦,得闲就该好好歇歇,左右我闲来无事,全当消遣了。”吴才人做事麻利,赶着说已经将线穿好,她冲云栖摆摆手,“你快去吧。” 云栖累极了,也饿极了,便依了吴才人的话。 赵姑姑干活也极其麻利,待云栖回到小厨房,赵姑姑已经将饭热好。 还额外给云栖蒸了个芙蓉蛋羹。 云栖 分卷阅读8 盯着碗里那块足有她脸大的酥皮蒸肉,问赵姑姑,“不过了?” “本来就瘦的一把骨头,眼看着这两日又掉了不少斤两,不补补怎么行。”赵姑姑说着,又盛了碗绿豆汤递过来。 “才人吃了吗?姑姑呢?” “才人一向口味清淡,不吃这个。你姑姑我守着个厨房,自然不会亏了自己,至于旁人……”赵姑姑哼笑一声,“想得美。” 云栖盯着碗里的肉,心里有些感慨,想她上回见着这么大一块肉是什么时候来着? 大概是上辈子吧。 “姑姑,我能不能把这肉留一半给宜香。” “磨叽什么,赶紧吃你的。”赵姑姑嗔了云栖一句,“宜香的份儿,我给留着呢。” “就知道姑姑最疼我们。” 赵姑姑一笑,“数你嘴甜。” 赵姑姑从前是在宫里专门伺候娘娘,给娘娘做饭的人,手艺自然不一般。 至于曾在哪位娘娘手底下当差,又为何会被遣到行宫来,赵姑姑不说,云栖也不问。 在饱餐一顿之后,云栖便被赵姑姑打发回屋歇着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宜香,尽管周身乏累,但云栖却毫无睡意。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云栖揣上药盒,就往宜香屋里去了。 含冰居里除了吴才人一个正经主子,西屋宋氏半个主子以外,就只有赵姑姑一个厨子,云栖、玉玢、宜香三个宫女。 赵姑姑与玉玢相看两厌,自然不能搁一个屋里住。 于是,作为赵姑姑半个徒弟的云栖,便跟着赵姑姑住。 宜香则与玉玢一个屋。 云栖到时,宜香还没回来,屋里只玉玢一个人。 玉玢不爱搭理云栖,云栖又何尝待见她,却也得客客气气地喊声“玉玢姐姐”。 玉玢冷哼一声,瞧都不瞧云栖一眼。 云栖求之不得,还生怕玉玢心血来潮搭理她。 然而很多时候,天并不会太遂人愿,人越怕什么往往就会越来什么。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第4章 云栖郁闷,她是真不愿与玉玢搭话。 玉玢这个人性子太恶劣,脾气比谁都大。 莫说一言不合,就算你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与她说话的态度,小心斟酌每一个用词,她仍能挑出你的毛病,然后狠狠地借题发挥一番。 云栖常常庆幸,幸好玉玢不是她的主子。 否则,一向热爱生命的她,大概无时无刻都在纠结,究竟要不要求个解脱,早死早托生什么的。 尽管极不情愿,但云栖还是拿出一副极顺从的模样,应下玉玢的话,“玉玢姐姐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 可一向急性子的玉玢,这会儿却忽然有些反常。 张了张嘴,竟没把话问出来。 犹犹豫豫的样子,倒显得没有平日里那么厉害了。 一处当差也有两年多了,云栖还是头一回见玉玢露出这种紧张焦虑的神情。 玉玢究竟要问她什么? 有那么难以启齿吗? 云栖十分好奇,却不敢催促,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玉玢发问。 在磨蹭了老半天以后,玉玢终于一咬牙,盯着云栖问道:“你这两日来往库房和西苑送东西,可知旖霞阁派人收拾了没有?” 好好的,玉玢怎么会忽然关心起西苑的整修进度?还不问别处,只独独在意旖霞阁? 其实,这个原因倒不难猜。 皇上几乎每年盛夏时节都会携后妃,以及众皇子公主出宫纳凉避暑。 这避暑行宫哪哪都好,只一样不好,就是远没有皇宫大。 因此,皇上并不能把所有的妃嫔都一同带上。 除了皇后,以及几位位份颇高的娘娘,便只有最得宠的嫔妃才能被选中随驾。 云栖猜,玉玢的旧主景嫔,往年随驾来行宫,应该都是安置在旖霞阁住的。 倘若旖霞阁已派人整修,那此番景嫔多半会随驾前来。 若没有,那景嫔恐怕就不在随驾之列了。 瞧玉玢那一脸忐忑中又透着浓浓期待的样子,云栖不解,玉玢何必那么盼着景嫔来呢? 该不会是盼着景嫔娘娘把她召回身边伺候吧? 若玉玢真存的这份心思,那便是傻透了。 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与主子们而言,他们这些宫女不过就是些会喘气的东西而已。 但凡是送出去了,就算事后有些后悔,也绝不好意思再要回去。 云栖悄悄打量玉玢,越瞧就越肯定玉玢是在打重回景嫔身边伺候的主意。 可惜啊,结果必定会让她大失所望。 其实,云栖倒挺希望玉玢能得偿所愿的。 含冰居若没了玉玢,大伙儿的日子都能舒心不少。 分卷阅读9 “我问你话呢!”玉玢催了云栖一句,神情很是精彩。 乍一看去是十足地急不可耐,再仔细一瞧,又发现她的目光有些闪烁。 是既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这患得患失的样子,简直都不像玉玢了。 可见再凶蛮霸道的人,也有畏缩的时候。 云栖并没有太多工夫感慨,她得赶紧想想,那旖霞阁究竟有没有人去整修。 不算最后没跑成的那一趟,她今日一共来往库房与西苑七趟,别说,还真没跑过旖霞阁。 云栖先玉玢失望了一番,求景嫔随驾来行宫,求景嫔把玉玢带走! “不瞒玉玢姐姐,这事儿我真不清楚,总之我没被派去旖霞阁送东西。” “你再想想。”玉玢显然不死心。 再怎么想,没去就是没去呀。 “要不姐姐再找旁人打听打听?” “哼!”玉玢冷哼一声,冲云栖甩了个大白眼,便起身怒气冲冲的出了屋。 “哎呀……玉,玉玢姐姐。”是宜香的声音。 “贱蹄子没长眼!我看宋氏今日下手还是太轻了,打死你干净!” 玉玢说的是人话? 云栖一股火蹿上心头,哪里还坐得住。 见云栖打屋里冲出来,宜香愣了一下。 瞧云栖这架势,是要去追玉玢,宜香慌忙上前将人拉住,“你这是要干嘛。” “她凭什么那么说你。”云栖怒道。 “骂几句而已,又不会掉块肉。你一向好性,何必为我与她起争执。你若因我吃了她的亏,叫我心里怎么好过。”宜香紧紧抓着云栖,温声劝说。 云栖气是很生气,却还没失去判断力。 眼下,没有什么事比给宜香上药更要紧。 至于玉玢,只要她想,她有的是办法让玉玢不痛快。 她是一向好性,不愿与人相争,但并不代表她不记仇,更不代表她没本事报复。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要耍起心眼斗起狠来,她未必会输给玉玢。 瞧宜香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样子,云栖只能将胸中的火气暂且压下。 她冷冷地朝玉玢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便反手扶住宜香,“走,咱们进屋上药去。” 宜香舒了口气,点点头,整个人像被突然抽筋剥骨了一般软软靠在云栖身上,任由云栖扶着。 她真是疼极了,也累极了。 云栖小心翼翼地扶宜香进屋坐下,就忙着把收在袖中的药盒掏出来。 “怎么把整盒药都拿来了?”宜香惊讶。 “才人既给了,你就只管踏踏实实地用,我估摸着这药够你擦三回的。” 宜香叹气,愧疚道:“总是这样麻烦吴才人。” 云栖轻轻拍了拍宜香的手背,安慰说:“你呀别想这么多,赶紧把衣裳脱了,我帮你上药。” 宜香依着云栖的话,正解衣裳,却猛然发现云栖额头上多了道口子。 “呀!这额头怎么了?” “磕的。” “怎么磕的?”宜香伸手过去,却没敢落下,生怕碰疼了云栖。 云栖也不瞒宜香,便将白天的事简单给宜香讲了一遍。 宜香一边听一边不停地抚胸口,直到云栖讲完,手还压在胸口上没放下,“也就是你,若换做是我,可不敢说话。” “我也是硬着头皮说的,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怕。” “往后可别再这样了。”宜香看着云栖,很认真地叮嘱说,“就算是我遇上这种事,你也不许站出来掺和。” 云栖听了这话,急忙连呸三声,“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宜香温温一笑,“瞧把你急的。”说着,用手指沾了些药膏,小心又仔细地抹在云栖的伤处,“你不爱听,我往后不说便是。” “我这点小伤不碍事,你赶紧趴下,我快些给你上完药,你也好早早睡下。这伤想要快些好,一半要靠治,另一半便要靠养,睡觉最养人了。”云栖去扶宜香。 宜香便依着云栖的话,解开衣裳乖乖趴下。 虽然已经有些准备,但云栖还是被宜香那一后背的伤吓得心惊肉跳。 宋氏下手也忒狠了,当真是把人往死里打。 云栖沾好了药膏,却犹豫着迟迟没有下手。 伤成这样,只怕不碰都疼得要命,把药膏敷上去,再细细抹匀……宜香能受得住吗? 不过云栖并没迟疑太久,无论如何,药膏是一定要抹的。 若放着不管,伤势就算不会恶化,也很难好。 于是,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之后,云栖便开始替宜香上药。 尽管云栖下手已经很轻很轻了,可她每抹一下,宜香还是跟着疼得颤抖一下。 云栖鼻酸得厉害,双眼通红,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好不容易把药上完,宜香疼得一脑门子汗,云栖身 分卷阅读10 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浸透,手臂痛麻的都有些不听使唤。 “你趴着别动,我去给你热饭。赵姑姑今儿做了比脸还大的酥皮蒸肉,特意给你留了。” “真的?嘶……”宜香刚撑起身子,又立刻疼的趴回去,却还不忘忍痛问一句,“真有脸大?” 云栖赶忙扶宜香趴好,“你趴着别动,那肉到底有没有脸大,待会儿端来你就知道了。” “我记得宋主子的晚饭只有银芽肉丝一道菜里有肉,午饭也只有菌菇汤里有几粒肉沫,并没见酥皮蒸肉这个菜。”宜香仔细回忆。 云栖笑笑,“你不必费劲想了,这酥皮蒸肉只有咱俩有。” “啊?为什么?”宜香扭头看着云栖,惊讶又茫然。 “为什么?因为赵姑姑疼咱们呗。”云栖起身,“饿极了吧,我这就去把饭热来。” “好,你赶紧热来我赶紧吃,若叫玉玢姐姐回来看见,必定又得大闹一番。”宜香说,神色透着慌张,是打心底里怕着玉玢。 就如宜香所言,若叫玉玢知道赵姑姑做了酥皮蒸肉,却连肉汤都不给她喝,一准儿得闹。 不过却不敢跑到赵姑姑那儿闹,只会拿她和宜香出气。 左右她是被玉玢骂惯了的,任玉玢骂上多久,骂的多难听,她都无所谓。 可宜香受了伤,须得好生静养,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 “那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嗯。”宜香咽了口唾沫,有肉吃,真好啊。 云栖长日在小厨房给赵姑姑打下手,生火热饭这种事,做起来毫不费力。 不多时,就把饭给热来了。 进屋前,云栖特意观察了一下,确定玉玢还没回来,才端着饭进去。 但最终,饭还是原样不动的端出来了。 宜香睡着了,还睡的挺熟。 受了这样重又这样疼的伤,还能睡熟,这得多累多疲惫呀。 云栖实在不忍心把人叫醒,在床边陪了一会儿,确定宜香的确睡熟了以后才离开。 这一夜,云栖辗转反侧,几乎一宿没睡。 她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帮一帮宜香,让宜香不再受宋氏的欺凌。 思来想去,似乎就只有一个法子可行。 第5章 想一劳永逸,让宜香再也不用受宋氏的责打欺负,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宜香调离含冰居。 宋氏与玉玢都是一样的德行,最擅长窝里横。 可只要出了含冰居,便一个赛一个的老实规矩,连大声说句话都不敢。 倘若宜香真能调离含冰居,就算借宋氏俩胆,她也不敢再动宜香一根手指头。 法子算是有了,可究竟要如何操作,才能让宜香顺顺当当地调离含冰居呢? 自然是去求能做这个主的人了。 昌宁行宫不比皇宫里等级森严。 在皇宫里,宦官和女官们皆是各司其职,严禁干涉和插手自身职责以外的事。 而在昌宁行宫,大到月例分发,人员调配,小到一日三餐的菜色,所有大大小小的事,皆由总管太监梁公公一人做主。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皇上不来行宫,梁公公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只要梁公公一句话,宜香就能即刻调离含冰居,彻底脱离宋氏的魔爪。 梁公公在昌宁行宫的权威和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关键人物有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与这位关键人物说上话,为宜香讨得这个恩典。 打从来到昌宁行宫,这两年间,云栖统共就见过梁公公两回。 一回是她刚到昌宁行宫的时候,梁公公亲自给他们这些菜鸟新人训话。 另一回是几日前,她去库房搬东西的时候,远远望见梁公公在跟监工太监说话。 人微言轻如她,连梁公公的面都见不着,要如何帮宜香求恩典呢? 就算她走运,能有机会见上梁公公一面,人家堂堂掌一整座行宫事务的总管太监,凭什么要听她一个小宫女的话。 梁公公只怕会把她当成个疯子,直接扔到静室去。 云栖心里很清楚,凭她自己,是办不成这件事的。 而她身边相识的人中,唯一有可能促成这件事的就只有吴才人。 只是吴才人……云栖太了解吴才人的性子了。 沉静、沉静、沉静到令人发指。 窗台上那盆兰草,有风吹过时,草叶还会随风动上一动。 可吴才人呢,却能坐在窗下,盯着那盆兰草,连着几个时辰一动不动地发呆。 云栖还知道,吴才人最不爱,或者说最怕与人打交道。 她记得她刚来含冰居那会儿,吴才人一天跟她说不上三句话,且每句话都不会超过五个字。 就算如今两人已经再熟悉不过,吴才人还是话很少。 能用眼神传递的信息,绝对不会 分卷阅读11 多费口舌。 要让这样的吴才人为宜香的事,主动去与梁公公打交道,这实在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可一想到宜香那一身触目惊心的淤伤,再想到若不尽快让宜香逃离宋氏的掌控,宜香很有可能隔三差五就会挨上一次这种毒打,她的心就好似被人攥在手中任意搓揉一般,痛得都快窒息了。 倘若哪回,宋氏那疯子失手打着宜香的要害,那便是连活着受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云栖明白,她不该给吴才人招揽这种麻烦。 但眼下除了吴才人以外,再没有谁能帮上宜香一把了。 吴才人心慈,明明是那样不爱管闲事的人,昨日还是出面救了宜香。 她若开口求吴才人,吴才人应该愿意帮忙的。 为了保住宜香的命,她豁出去了,就厚着脸皮去求求吴才人。 若吴才人实在为难,她……她再另想法子便是。 云栖越想越精神,瞧瞧窗外天就快亮了,即便想睡也睡不成了。 她索性起床去了小厨房。 既是有求于人,总要拿出些求人的诚意来。 她一个小宫女,每月领着最微薄的月例,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孝敬吴才人。 就只能亲手为吴才人做顿早膳,当是心意。 云栖这身烧饭的手艺,全是跟赵姑姑学的。 赵姑姑是个好厨子,也是个严师。 只要是关系到案板和灶台的事,赵姑姑从来都十分谨慎且严厉。 云栖足足给赵姑姑打了一年又大半年的下手,在三个多月前,才头一次摸到了锅铲。 而作为一个极为勤奋好学的徒弟,这两年间,云栖已经学到了赵姑姑七八成的功力。 单独做上一顿早饭,并不是难事。 这厢,云栖已经忙活得差不多了,赵姑姑才来。 “你昨儿躺下的晚,今儿又要出去搬搬抬抬一天,怎么也不知道多睡会儿。”赵姑姑一边低头系围裙,一边往灶台这边走,走到近前才发现云栖正往食盒里装东西。 瞧着案板上那一碟一碟的吃食,赵姑姑心道:这小丫头多早就起来忙了,怕是一宿都没睡吧。 “你这是?” “我就是想亲手做点儿什么孝敬吴才人。” 赵姑姑目光雪亮,“无事献殷勤。” “是有事献殷勤。”云栖知瞒不过赵姑姑,索性把自己的打算都跟赵姑姑说了。 赵姑姑听后,没急着说别的,倒先问了云栖一句,“宜香一旦调离含冰居,日后你们姐俩要想再见上一面可就难了,你舍得?” 这个问题云栖还真想过,但她却并没有为这个问题纠结超过一秒。 “宜香必须离开含冰居,不能见面就不能见面吧,无论如何,保住小命最要紧。” “平日里瞧着温温吞吞的一个人,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果断人。”李姑姑看着云栖,眼中漾着淡淡地欣赏。 “那姑姑觉得,这事能成吗?”云栖问,手下意识地抠紧了食盒的盖子,生怕李姑姑说不成。 赵姑姑想都没想就说:“吴才人心肠慈软,一准儿能答应帮忙。你若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去求,我替你去跟吴才人说。” “别。”云栖连忙摇头,“这既是我想出的主意,就必须得我亲自去求,哪能推给姑姑,只是……” “怎么?” “只是……”云栖微微蹙眉,手指焦虑地在食盒盖上来回摩挲画圈,“宜香被调走以后,梁公公那边一准儿会安排新人来接替宜香,依宋氏的性子,只怕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新人,我觉得……觉得是我把人家给推进了火坑里。” “你累不累?”赵姑姑问。 云栖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总是这么为旁人着想,你累不累?” 云栖想了想,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有点儿,但也没办法呀。” “你呀,真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傻。”赵姑姑被云栖给气笑了,“这样吧,等宜香调走以后,咱们也甭请梁总管再调新人过来,我去接替宜香伺候宋氏得了。” 赵姑姑说着,提起一旁案板上的菜刀,“她拿她那根破箫抽老娘一个试试。” 不愧是赵姑姑,果真威武又霸气。 云栖一扫之前的焦躁不安,笑道:“依我看,还是不要调姑姑过去,调玉玢过去最好。” 赵姑姑这边倒没把云栖的话当成玩笑话来听,一菜刀劈在案板上,“这主意不错,回头我找吴才人商量商量。” 疯子宋氏怼上暴躁玉玢,真是想想都兴奋。 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最好是两阵邪风同归于尽。 “成了,你一大早起来,辛辛苦苦做了这些,可别糟蹋了,赶紧趁热给吴才人送去。”赵姑姑一边说,一边帮云栖将食盒的盖子盖严。 云栖提上食盒,临走前特意与赵姑姑说:“姑姑昨日给宜香留的饭,宜香没吃成。 分卷阅读12 我昨晚热过一回,刚刚又热了一回,还香喷喷的没馊,待会儿若宜香过来,姑姑记得叫她吃。” 赵姑姑冲云栖摆摆手,“你去吧,我记着了。” 有赵姑姑在小厨房盯着,云栖完全不必担心,那碗酥皮蒸肉会被玉玢偷吃。 只管踏踏实实地提着食盒,往前院去。 云栖一路来到吴才人住的东屋,听里屋没什么动静,吴才人应该还没起。 在把食盒轻轻往桌上放好以后,云栖探头往里屋望了望,却发现床前的幔帐整整齐齐地收拢在两边,床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 云栖连忙往前凑了凑,这才发现吴才人正盘膝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埋头缝补什么。 一旁的矮几上,烛火未熄,在晨光中,这点点烛光昏黄又黯淡,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吴才人没发觉天已经亮了,也没察觉有人进了屋,这份专注力着实惊人。 云栖只怕冒然上前发声会惊着吴才人,于是故意加重脚步,一步是一步地慢慢往里屋走。 吴才人听见脚步声,果然抬起头来。 她先是循声望向云栖,后又扭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恍惚道:“已经是早晨了。” 吴才人长日不出门,不见太阳,脸色比一般人看起来要苍白许多。 若哪日睡得不好,眼底的乌青也比一般人更加明显。 “才人该不会是替宋氏补了一夜的衣裳吧?”云栖问。 “之前没留神,补起来才发现这衣裳不只有几处开线,还有几处抽丝。开线好说,抽丝想补到看不出来,就不太容易了。”吴才人一边说,一边又埋头紧缝了几针。 守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整整补了一夜衣裳,就算身体吃得消,眼睛也吃不消呀。 见吴才人一会儿工夫就抬手揉了好几回眼,云栖连忙问:“才人还要多久才能补完?” “快了,只剩这一处了。”吴才人又揉了揉已经通红的眼。 云栖哪里看得下去,只道:“不如才人教教我怎么修补这抽丝。” 吴才人抬头,“你想学?” 云栖点头,“才人说过,技多不压身。” 吴才人淡淡一笑,就喜欢云栖这样好学的。 “我慢慢下针,你仔细看着。” “嗯。” 吴才人教得细致,云栖看得也认真。 不过三五针的工夫,云栖便看会了。 “才人让我试试?”云栖盯着吴才人手中的舞衣和针线。 “好。”吴才人将东西递过去。 这真的是初学者吗?才刚学的针法,就能用得这般自如顺畅。 吴才人看着云栖,眼中尽是赞赏,“你果然是极聪明的。” 这就算聪明呀? 云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才人若信得过,就让奴婢替您把余下的缝完吧。” 吴才人通透,自然晓得云栖这是在体贴她,她领云栖这份情。 “好。” “奴婢把早膳给才人带来了,奴婢先伺候才人洗漱,再回来缝衣裳,保证在才人用完膳以前把这舞衣缝好。”云栖赶着说,赶着便要起身。 吴才人却按住云栖的肩膀,将人按坐回去,“你缝你的,我自己来就好。” 得了这话,云栖并不意外。 吴才人一贯如此,但凡能自己做的事,从来不爱让旁人伺候。 在吴才人身上,你根本找不到一丁点儿的骄矜。 这份勤快独立,是性格使然,应该也与吴才人曾做过宫女有关。 吴才人跟前,云栖也从来都不矫情做作,既然吴才人说不必她伺候,那她就只管专心把舞衣缝好。 云栖言出必行,果然在吴才人用完早膳之前,就把舞衣给补好了。 吴才人大概是这宫里最好伺候的主子了。 不但事儿少,对吃食也从来都不挑剔。 从前分例被克扣的最凶的时候,一连七八日都吃得清汤寡水,不见荤腥,吴才人也从没抱怨过。 不过是爱吃的多吃一些,不爱吃的就少吃一些。 见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净,云栖心里很高兴,看来她做的这一顿很合吴才人的口味。 “你这双手真巧,缝的真好。”吴才人捧着云栖缝补过的地方看了又看,毫不掩饰对云栖的欣赏。 这会儿气氛正好,云栖瞅准机会,正预备跟吴才人提一提有关把宜香调出含冰居的事,屋外突然飘来一阵极其刺耳的声响。 第6章 云栖忍不住皱眉,这是在弹筝? 还能弹得再难听些吗? 西屋的宋氏,真不愧是含冰居排名第一的作妖小能手,一早起来就这么有兴致,看来今日也是不得安生的一天呢。 作为已在含冰居当差两年的老人,云栖很清楚,宋氏是会弹筝的,而且还弹得不错。 纤纤十指在琴弦间随意弹 分卷阅读13 拨几下,就是首清灵悦耳的小曲。 明明是会弹筝的人,却硬要乱弹一通,分明是在故意膈应人。 看来,宋氏今日的心情又很不好。 与玉玢一样,宋氏的心情似乎就从来都没好过。 从某方面来讲,宋氏和玉玢还挺像的。 每天除了发脾气,就是正准备发脾气。 可知恼怒暴躁易伤肝,对身体大大的不益。这二位自以为作了别人,还得意洋洋,殊不知也是在作自己。 都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知道惜命呢。 “她今儿起得倒早。”吴才人说,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调笑宋氏,但从吴才人平静无波的脸上,却瞧不出一丝玩味。 嗯,吴才人就是这样,话少,表情也不多。 至少在云栖伺候吴才人的这两年里,就从未见吴才人开怀大笑过。 当然,在这冷冷清清的行宫里,也没什么事值得吴才人打心底里欢畅。 同样的,云栖也从没见吴才人为什么事动怒。 任玉玢如何挑衅,宋氏如何胡闹,吴才人最多只是摇摇头,叹几口气而已。 吴才人就是这样一个清清淡淡的人,无论喜怒还是哀乐,都无法在她身上看到很明显的表达。 “既然她已经起了,你便将这补好的衣裳给她送去。她昨日说的,一早就要。”吴才人把舞衣递过去。 云栖是真佩服吴才人,才人真乃圣人也,还真把与疯子的约定当真。 接过舞衣以后,云栖并没急着去给宋氏送。 她这边还有很要紧的话没跟吴才人说呢。 云栖看着吴才人,张口已经要说了,却又临时咽了回去。 吴才人彻夜未眠,补了整整一宿衣裳,身上必定困乏极了,她赶在这会儿跟吴才人提这种事,不大好吧。 吴才人虽然看起来也有些木讷,却比谁都心细敏感,怎么会察觉不到云栖的异样。 “有话就说,难不成你还怕我?” 这还真不怕,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才人,奴婢有事求您。” 吴才人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云栖来她身边伺候也有两年多了,她喜欢这孩子纯良懂事,平日里便偏疼她几分。 两年多来,云栖从未求过她什么,今日既开口,必定是真遇着难处了。 吴才人拉云栖到近前,一脸关切,“何事,你快说。” 云栖果断将调宜香离开含冰居的想法,跟吴才人说了。 吴才人听后,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还当是什么事……不瞒你说,这事我之前也有想过,之所以没着手安排,就是知道你与宜香要好,不忍心将你俩分开。不过,既然你俩都觉得这样好,那我便尽力试一试。” 听了吴才人的话,云栖简直快哭了。 她一直都知道吴才人待人很好,待她更好。 教她写字、算账,教她刺绣、调妆粉,这都是在为她来日做打算。 而今日,她发现吴才人待她,比她想象中更好更用心。 她是真不知吴才人不声不响,默默为她和宜香考虑了这么多。 大概是她上辈子人品还不错的缘故,这辈子她虽然为奴,却跟了个世上最好的主子。 “奴婢谢才人,也代宜香谢才人。” “你不必忙着谢我。”吴才人扶了要跪的云栖一把,“我是能跟梁公公说上话,但梁公公那边肯不肯卖我这个面子却不好说。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办成这件事。” 印象中那位梁公公是有些刻薄冷酷,不近人情。 可调动一个小宫女,与梁公公来说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云栖认为,梁公公是个精明人,没理由为一句话的小事,驳吴才人的面子。 这事儿一定能成。 “还有。”吴才人又接着说,“求人这种事也要讲求时机,你知道,眼下行宫里事多事杂,梁公公必定忙得不可开交,咱们不好赶在这个当口上去给人家添麻烦。你叫宜香暂且耐住性子,等过阵子行宫里没这么忙了,我再去与梁公公说。” 云栖赶忙点头,“是,奴婢都听才人的。” “你放心。”吴才人轻轻捏了捏云栖的手,“在宜香调走以前,我会尽力护着她的。” 云栖觉得单一个“谢”字,已经不足以表达她对吴才人的感激。 “奴婢要如何报答才人?”云栖问,卑微如她,并没有什么大本事,却是真心实意想为吴才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吴才人似乎没想到云栖会有此一问,怔愣了一下,才说:“你只要好好的就好。待来日出宫以后,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过日子。” 云栖的心被戳疼了一下。 疼得有些莫名。 然而没等云栖想明白,吴才人便岔开了话题。 “我瞧你额头上的伤,似乎好些了。” 云栖回神,“ 分卷阅读14 昨儿奴婢帮宜香上药的时候,宜香也帮奴婢擦了药。” “有个能相互依靠,相互扶持的姐妹真好。”吴才人说,眼中除了羡慕,还夹着丝丝缕缕的痛色。 “呵!”一声鄙夷之意甚浓的嗤笑声从窗外传来。 循声望去,发出这声嗤笑的不是玉玢又是谁。 吴才人吓了一跳,云栖也一样,心道:玉玢这阵子真是越发神出鬼没,邪气的很。 背光的缘故,云栖看不清玉玢此刻的神情,却能感觉到玉玢目光幽幽,恶鬼一样,像是要把谁生吞活剥了似的。 吴才人不言语,只是盯着站在窗外的玉玢。 云栖知道,吴才人还是宫女的时候,曾与玉玢在同个屋里住了好几年。 吴才人与玉玢大概也曾是一对要好的姐妹吧。 现如今,吴才人应该还是把玉玢当姐妹,可玉玢却把吴才人当仇人。 吴才人看着玉玢,目光坦荡,神情自若。 云栖越发相信,无论是对旧主景嫔,还是对旧日的姐妹玉玢,吴才人都是问心无愧的。 原以为吴才人的冷静会激怒玉玢,却不想玉玢竟突然笑了,还笑得异常愉悦。 “你在笑什么?”吴才人问。 “你不知道吗?”玉玢反问。 第7章 吴才人丝毫不在意玉玢满是戏谑之意的口气,诚实又平静地回答说:“我不知道。” 她竟然敢说不知道! 玉玢再难冷静,她以极尽怨毒的目光死死瞪着吴才人,一句一顿地说:“吴玉琼,你会遭报应的!” “好,我等着。”吴才人应下,神情淡然,语气从容。 吴才人过于沉着理智的表现,在玉玢看来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是为激怒她而故作镇定。 但云栖知道,吴才人为人一向耿直又坦诚,要么不说话,要么所说即所想。 吴才人是认真的,她一定会耐心,甚至专心地等待玉玢说的所谓报应。 到此,玉玢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一边猛拍窗扇,一边厉声咒骂,“吴玉琼,你不得好死!你会死的很惨,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知道,一早就知道了。”吴才人说,声音飘忽,轻的几乎听不到。 可近在咫尺的云栖,却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还在为玉玢失心疯一样的无理取闹气愤不已的云栖,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 这世上盼着仇人不得好死的人大把大把,却应该没有谁希望自己不得好死。 可她怎么在吴才人眼中看到一丝……期待? 吴才人在期待什么? 又早就知道了什么? 死?不得好死? “才人……” “去吧。”吴才人目光清和的看向云栖,口气如常,“快把这补好的舞衣给宋氏送去。” 该是她想多了,想岔了吧。 云栖如此安慰自己。 云栖望望吴才人,见人还是平日那清清淡淡,沉沉静静的样子,心里略安稳了些。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捧着宋氏的舞衣,转身往屋外走去。 在经过玉玢身边的时候,玉玢微微侧首,斜睨着云栖,先是冷笑一声,后又阴阳怪气地大声说道:“养狗的死了,你以为你这条狗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因为吴才人总是忍让姑息玉玢,云栖顾及吴才人,对玉玢几乎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懂得隐忍算是一个好修养,但过于隐忍便是懦弱了。 对玉玢已经忍无可忍的云栖,冷冷地回瞪玉玢一眼,学着玉玢之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你有看别人热闹的工夫,倒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话毕,便捧着舞衣,头也不回的朝西屋走去。 玉玢压根就没料到,平日里安分老实的跟哑巴似的小丫头,竟敢如此顶撞她。 等到玉玢从意外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云栖早就已经走远。 玉玢激愤难当,便只管将怒气撒在吴才人身上。 “你教出来的小崽子,跟你一样惹人厌!” “云栖比你聪明多了。”吴才人无心贬低玉玢,只是就是论事,“那孩子说得对,你有在这儿骂人的工夫,真不如回去,好好为自己的来日打算打算。” “哐当!” 玉玢挥手拂落了窗台上那盆兰草,便转身消失在窗前。 吴才人轻叹了口气,目光缓缓落在那株已被花泥和碎裂的花盆,压得不成形的兰草上,眼中无悲无喜。 下场什么的,早就注定了不是吗? 猛然听到砸碎东西的声响,云栖立马就转身折了回去。 可还没走多远,她又停下了脚步。 云栖心里清楚,吴才人是借送舞衣有意将她支开的,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单独跟玉玢说。 她这样自作主张地冒然跑回去,恐怕不太好。 分卷阅读15 可是方才动静那么大,她实在不放心。 她就远远地瞧一眼,确定吴才人没事她就走。 云栖打定了主意,便加快脚步往回走。 远远地望见玉玢怒气冲冲地往后院去了,云栖无疑松了口气。 看来这一轮是闹完了。 但以玉玢为主角的闹剧,在含冰居里一直都是未完待续。 云栖无奈一声叹,又转身朝西屋走去。 为着吴才人答应出手帮助促成调宜香离开含冰居的事,云栖心里本来还挺高兴的。 可经玉玢这么一搅,再好的心情也坏了。 还有吴才人说的那句话……真是叫人心烦意乱。 而此时,含冰居里正心烦意乱的人绝对不止云栖一个。 最明显的那个就是宋氏。 隔着老远就已经觉得宋氏的筝声刺耳难忍,如今站到近处再听,云栖竟有些淡淡地同情宋氏。 这个人是真的傻。 宋氏如此,究竟是在跟吴才人较劲,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即便耳朵受得了,难道手指就不疼吗? 那一双十八般乐器都颇为精通的手,若弄伤了多可惜。 云栖讨厌宋氏,却疼惜宋氏那一双妙手,打算赶紧进屋劝宋氏停手。 不想,人刚进屋站定,连礼都还没来得及行,宋氏就从琴案后跳出来,风一般地冲到她身前,一把将舞衣抢了过去。 云栖吓了一跳,十分庆幸自己方才松手及时,否则吴才人辛辛苦苦补了一宿的舞衣,怕是就废了。 在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将舞衣检查了一遍之后,宋氏笑了,“她倒是真有两下子。” 宋氏这个人是真讨厌,也是长得真好看,一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对嘛,只用一支舞的工夫,就将阅美无数的皇上给迷住了,不美得出类拔萃行吗? 如宋氏这样的美人,理所应当会得到皇上的青睐。 纵使无法专宠于圣前,总不至于连个名分都没捞着。 云栖认为,宋氏落魄至此,与运气什么的都无关,八成是跟吴才人一样,被谁从中作梗,生生断了前途。 被人算计的宋氏固然可怜,但更可恨。 你惨你就要作践糟蹋别人,让别人跟你一样惨,甚至比你更惨? 通过□□伤害别人,从中获得满足感和存在感,这种人简直渣到无可救药。 “你来。”宋氏冲云栖摆摆手,“伺候我更衣。” 云栖完全没想到宋氏会唤她上前伺候,一时没反应过来,便站在原地没动。 “愣着干什么,快来。”宋氏不耐烦地催促一句。 作为吴才人屋里的人,云栖满可以拒绝听候宋氏的差遣。 可惹恼了宋氏,与她来说,与宜香来说,甚至与吴才人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 云栖唯有上前伺候。 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不喜欢麻烦人伺候的吴才人,从来都没叫云栖伺候过更衣,却教过云栖如何伺候更衣。 虽说是头回实践,却意外的顺利。 不得不说,宋氏的身段是真好,千娇百媚,婀娜多姿。 这样貌美如花又风姿绰约的妙人,只要是个男人,见了应该都会喜欢。 宋氏的皮肤也是真白,不似吴才人的苍白,是嫩嫩滑滑的白。 不像宫里那些娘娘,日|日燕窝花胶的滋补,才换得绝佳的气色与肤质。 宋氏是实实在在的天生丽质,所以才更难得。 可惜了,这样一个才貌兼具的美人,却被困在这褊狭的行宫里,被无尽的寂寞与不甘生生逼成了个疯子。 望着对镜前映后照,极度亢奋的宋氏,云栖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便转身向屋外走去。 “等等。”宋氏忽然出声将人喊住,“你先别走。” 第8章 云栖一刻都不想在宋氏屋里多待,可宋氏这一声喊的清脆响亮,她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云栖只好转身,恭恭顺顺地问:“您还有何吩咐?” 宋氏两下踢落了脚上的鞋,接着又开始低头解袜子。 等…等等!宋氏这是要干嘛! 云栖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宋氏,完全一头雾水。 解下袜子丢在一边,宋氏踮着赤脚,一跳一跳地去到南窗下的宽敞处。 在草草摆了一个亮相的姿势以后,宋氏一边哼唱,一边即兴地跳起舞来。 “你看我美吗?”宋氏冲云栖一笑,竟……竟有几分珊珊可爱。 虽说宋氏突然踢鞋脱袜,赤脚跳舞的举动,有些疯魔,但平心而论,宋氏的确是美的。 倘若能有机会再为皇上献舞一曲,凭宋氏的美貌与风姿,定能再将皇上迷住。 却只怕某人,或某些人,不会给宋氏这个机会。 好歹将宋氏应付过去 分卷阅读16 ,刚打西屋出来,云栖就与宜香走了个对脸。 那新鲜热乎的好消息,她实在憋不到晚上再告诉宜香。 确定宋氏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云栖连忙将宜香拉到一边,长话短说。 宜香赶着听,赶着就红了眼,“难为你与才人为我费心打算这些。” 云栖拉着宜香的手,“再忍耐些日子,我想要不了太久,你就能摆脱宋氏了。你离开含冰居以后,日子也不一定好过,但肯定比在这里隔三差五就要挨一顿打强。” 唯恐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宜香不敢再与云栖说什么,只是一边点头,一边飞快的揉了揉眼。 宋主子最不喜人哭,说晦气。 若叫宋主子瞧出她哭过,又少不了一顿责打。 她本是被打惯的人,不怕再多挨那几下,但云栖和吴才人,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挨打。 她已经给两人添了不少麻烦,眼瞅着再要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含冰居了,至少这段日子,她不想再给云栖和吴才人添麻烦了。 “对了,那碗酥皮蒸肉你可吃了?”云栖小声问。 “刚吃完,可香了。” 云栖笑笑,“回头我就求姑姑教我这道菜,学会以后一定亲手烧给你吃。” 宜香也笑了,“说话算话,我可等着呢。” 云栖瞧了瞧天色,不敢再与宜香多聊,“我得赶紧去库房那边了,若迟了,必定要挨骂。” “那你快走吧。”宜香忙说,还不忘嘱咐,“你仔细些,别再磕着碰着了。” “知道。”云栖莞尔,匆匆走了。 人一旦忙起来,就会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半个月过去,圣驾到行宫已经有五日了。 整整五日,皇上都没有召见吴才人和宋氏。 甚至连派人过来看一眼,问一句都没有。 吴才人安之若素,往日什么样,如今还什么样。 至于宋氏,竟意外的没有狂躁哭闹。 她将皇上没有召见她,归咎于天气不好,说这样糟糕的天气,皇上没兴致见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的确,最近几日天气是不好。 圣驾刚到行宫的第二日,天上就下起雨。 夏天的雨通常来得又急又快,可这场雨却下得温吞。 洋洋洒洒,滴滴答答,一下就是三日。 雨下得不酣畅,非但不让人觉得轻快凉爽,反而觉着闷。 是呼吸不畅,透不过气的湿闷。 白日里有差事当还好,到了夜里静下来,这种难受的感觉就愈发清晰了。 就连一向睡眠很好的云栖,也开始失眠。 可一想到白天还有好些繁重的活要干,没有一点儿工夫容她偷懒打盹,她只能硬逼着自己睡,就算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 云栖是累怕了。 这两日她当真是累坏了。 云栖原以为等皇上移驾来了行宫以后,她这临时抽调过去做杂役的,就能功成身退了。 却不想皇上来了以后,她反而更忙了。 眼下,云栖是不必再干搬搬抬抬,四处跑腿的活,却要与其他杂役宫人一同清理被雨水打落的花草树叶。 下雨天,到处都是湿漉漉潮乎乎的,莫说主子,宫人们没有差事在身,也绝不会跑出来。 可万一呢? 主子们的心思可比明日的天气还难猜,万一哪位主子一时兴起,心血来潮地出来赏雨,你就给主子看这些残叶落花? 宫里的娘娘们可是最忌讳看到这些,觉着很不吉利。 为着主子们大吉大利,他们这些奴才就要受罪。 零落的残叶和花瓣本就不好收拾,经雨水一打,湿乎乎的全黏在地上,就更不好收拾了。 只能用手,一片一片地捡。 干这种活是没有多余的手撑伞的,虽说一人发了一身斗笠,但雨里站久了,雨水还是会渗进去。 这几日,云栖每日都落汤鸡似的回来。 若不是赵姑姑体贴她,每日都熬一碗浓浓的姜汤让她喝了驱寒,人恐怕早就病了。 一旦不幸染上了风寒,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这缺医少药的环境下,随时都会丢了小命。 云栖惜命,就算再讨厌姜味,也会一滴不落的把姜汤喝干净,就算夜里再闷再热,被子也永远盖得严严实实。 …… 连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在第四天清晨停了。 好不容易晴了天,大伙儿都迫不及待地将潮掉的衣被拿出来晒。 赵姑姑望望天,确定这雨不会再下了,便喊云栖和玉玢一起帮忙晒铺盖。 云栖是个勤快又有耐性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卖力。 进进出出,又是搬又是抬,喊她歇歇她都不停。 反观玉玢,一直躺在屋里挺尸,赵姑姑催了她三回,她都不动,也不应声。 分卷阅读17 赵姑姑暴脾气上来,撸起袖子就要进屋教训玉玢,却被云栖给拦下了。 “姑姑,她这两日心情不大好。” 赵姑姑哼笑一声,没好气地说:“她何时好过?惯得些毛病。” 云栖往赵姑姑跟前凑了凑,有意压低了声音,“姑姑,她这回是真不好。我听宜香说,这两日,玉玢每天夜里都偷偷起来哭。” 赵姑姑不屑道:“她哭什么?哭旧主来了却不搭理她?” 不愧是吃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的赵姑姑,她明明还什么都没说,也从没跟赵姑姑提过玉玢之前曾向她打听有关景嫔的事,赵姑姑心里却明镜似的,好像什么都知道。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听宜香说,她哭得挺伤心的。想来她心里应该真的很挂念旧日的主子。” 赵姑姑目光如炬,“她究竟是心系旧主,还是放不下她往日做大宫女时的风光,她自个清楚。” 应该都有吧?云栖想。 赵姑姑冷冷地往屋里瞥了一眼,又接着说:“好日子谁不想过,却不想着自己把日子过好,偏要去指望别人,还指望那最不该指望的人。也不想想,那位若真当她是心腹,信得过她,当年又怎么会把她撵出来。” 云栖惊觉,听赵姑姑的意思,当初景嫔是对玉玢起了疑心,怀疑玉玢与吴才人一伙,一样的背主忘恩,才将玉玢当玩意儿一样送给了吴才人。 试想,吴才人与玉玢当初得多亲密要好,才会惹得景嫔生出这种怀疑。 云栖心中唏嘘,也挺替玉玢冤枉的。 从这两年玉玢对吴才人的态度,不难看出,吴才人与玉玢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同盟。 在那件事中,玉玢是无辜的。 而吴才人这两年一直毫无怨言地忍让包容玉玢,应该也不是她之前想的,因为吴才人惧怕玉玢背后真正的主子,而是一半念及往日情分,一半为自己当初连累玉玢深感愧疚。 前两日,云栖碰巧得知,此番景嫔也在随驾之列。 她还盼着玉玢能得偿所愿,回到景嫔身边伺候。 到时候她一定要亲手烧几道好菜,欢欢喜喜地将人送走。 如今再看,玉玢已经没有再回去的可能了。 赵姑姑不是吴才人,自然不会惯着玉玢,赶着就要进屋把玉玢抓出来。 云栖又忙给拦下了。 老实说,云栖真的很讨厌玉玢,讨厌到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尽管讨厌,但她也只是对玉玢避而远之,从来都没诅咒玉玢倒霉。 心心念念期盼了整整三年的事骤然落空,由己及人,云栖觉得该给玉玢些工夫缓缓。 而赵姑姑呢,也是个口硬心软的,终是放了玉玢这一马。 含冰居里主子加奴才统共就五个人,人少,铺盖衣物也不多。 但来来回回只有两个人搬来抬去的晒,一通忙活下来也挺累的。 这厢,云栖和赵姑姑刚把东西都晒上,正预备坐下歇歇,喝口水,就听前院传来几声叫喊。 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得实在不错,宋氏这才好了几天,又原形毕露了。 云栖和赵姑姑相视一下,各自灌了两口水,就忙着赶去前院。 一到前院,果然见宋氏站在院子里。 很巧,宋氏就站在她上回责打宜香的地方。 而她身上穿的衣裳,手里攥的洞箫,也与上回一样。 就连宜香跪的位置,也与上回差不多。 不同的是,地上多了一张筝。 再有,吴才人已经到了,并且横在宋氏与宜香之间。 云栖心头一暖,吴才人之前承诺过她,说在宜香调离含冰居之前,一定会尽力护着宜香。 才人果然说到做到。 宋氏用手中的洞箫指着吴才人,边骂边气得浑身发抖,“你俩果然是商量好的!你…你平日里惯爱装清高,装无争,其实心肠比谁都狠毒,卑鄙!下三滥!还有你!”宋氏又将洞箫转向宜香,“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胆敢连同外人来害我,若知有今日,我早该打死你!” “主子,吴才人没支使奴婢害您,才人冤枉,奴婢冤枉,那琴是……” “犟嘴!”没等宜香把话说完,宋氏就怒喝一声,挥着洞箫要打人。 吴才人往前一步,“你打一下试试。” 宋氏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她是有些怕吴才人的。 然而有些时候,愤怒是会战胜理智,甚至战胜恐惧的。 宋氏那一洞箫虽没挥下去,却也没收回去。 她恶狠狠地瞪着吴才人,怒吼道:“我教训我的婢女,你凭什么插手!” “就凭我是皇上钦封的才人,而你什么都不是。”吴才人语调平缓,不卑不亢地说。 “说得好!”赵姑姑从旁应和一声,嗓门不比宋氏之前低。 云栖在心里默默地为吴才人鼓掌,今日的才人真是 分卷阅读18 太威武霸气了。 宋氏没想到平日里总是闷声不响的人,怼起人来竟这般厉害,一怼就怼中了她的最痛处。 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吴才人,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吴才人不愿再与宋氏纠缠,转身扶起宜香,就拉着人往东屋走。 原以为到此,这场闹剧就算收场了。 谁知恼羞成怒的宋氏竟然追了上去。 云栖见势不妙,也连忙追上前,正见宋氏扬起手中的洞箫,狠狠挥向毫无防备的吴才人和宜香。 云栖根本来不考虑,一个箭步闪身上前,护在吴才人和宜香身后,用手臂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宋氏这一下使了十足十的力气,云栖吃疼,痛呼一声,抱着受伤的手臂,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你是真的疯了不成!”比云栖晚到一步的赵姑姑一把推开宋氏,上前扶住云栖。 吴才人和宜香也才意识到,方才在她俩身后,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危险的事。 “快掀开袖子,让我看看。”赵姑姑焦急道。 云栖捂着手臂,面色苍白,冷汗直流,“怕是断了。” 宜香捂着嘴,一屁股跌坐在地,泪流如注。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吴才人,脸上罕见地露出怒意。 “宋妍屏,你想死吗!” “不,这不赖我,要怪…要怪就怪你自己!她…她是替你受的!”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宋氏,回身抱起地上的筝,就逃也似的朝西屋跑去。 在宫里,主子责打奴才,本是常有的事。 却没有哪个主子,敢无缘无故就打出人命来。 即便师出有名,通常也不会下手太重。 那是因为他们明白,任宫人再低贱卑微,那也是宫里的人,通通都是皇上的奴才,你随随便便就把人打死了打残了,往小了说是心肠歹毒,任性妄为,往大了说就是僭越,是在挑战皇权的威严。 挑战帝王的权威会是什么下场? 吴才人方才呵斥宋氏那句“想死吗”,还真不是吓唬她。 宋氏平日惯爱装疯卖傻,却不是真傻,一听说云栖被她打断了胳膊,怕是要残废了,很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这会儿已经吓疯了。 而受伤的云栖此时却异常冷静,甚至还松了口气。 心道:宋氏的脑子果然不太好使。 第9章 她说她胳膊断了,宋氏就信了,怎么就不知道翻开她袖子看看。 当然,若不是咬准了宋氏没这个脑子,她也不会装。 “没事没事,胳膊没断,我骗她的。”云栖活动了一下胳膊,虽说也挺疼的,却远不及断了那么疼。 倘若她这条胳膊真被宋氏打断了,她怎么还能稳稳地站在这里,只怕早就疼得满地打滚了。 赵姑姑松开扶着云栖的手,狭促一笑,“你这点儿小伎俩,还想骗过你姑姑。” 云栖自然晓得骗不过赵姑姑,可看吴才人和宜香的样子,应该都被她吓着了。 其实,她当时也没多考虑,完全就是临时起意,想借此吓走宋氏。 依宋氏无理搅三分的性子,若不使出这种非常手段,还不定要如何赖着纠缠呢。 吴才人人淡如菊,往日哪里管过闲事,还不是因为之前承诺过她,要护着宜香,今儿才被宋氏给缠上了。 她要是只管隔岸观火,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对不住,方才吓着才人了,还有宜香也……”云栖这才猛然发现,宜香还跌坐在地上没起来,赶紧去搀扶。 宜香到底不知云栖的手臂究竟伤成什么样,唯恐弄疼她,不敢去扶云栖的手,只一个劲儿地说:“没断就好,没断就好……” 吴才人瞧着这两个小可怜儿,鼻子有些发酸,就连赵姑姑也很不忍心的蹙起了眉。 两人赶紧合力,将宜香扶了起来。 才刚站稳,宜香就小心翼翼地托起云栖那条受伤的胳膊,颤声问:“很疼吧?是真没伤着骨头?” 云栖浅浅一笑,故作轻松,“都说了我是装的,只是皮肉伤而已,没什么大碍。”话虽这样说,但从她惨白如纸的脸色看,却不像没有大碍。 “让我看看你的伤。”宜香说着,就要去掀云栖的袖子。 云栖慌忙压住袖口,“伤有什么好看的,倒是你,膝盖怕是又跪破了吧。上回的药膏还有剩,你赶紧回屋抹点儿。” “你都这样了,还……” 完了,又哭了。 云栖看着宜香哭,眼泪也上来了。 她紧咬着牙没哭出声,眼泪却“吧嗒吧嗒”不停地往下掉。 赵姑姑一见人哭,脑仁儿就疼。 她连忙上前,扶了云栖一把,“跟我到后头去,我切几片土豆给你敷敷,那个消肿最好使。” “那快去吧。”吴才人看着云栖,“我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些专 分卷阅读19 治跌打的药酒来。”说完又看向宜香,“你跟我一起。” 宜香得了这话,赶紧点点头。 “才人……”对吴才人,云栖是满心愧疚,她低着头,没脸去看人家,“叫您受惊了。” “方才若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下,我如今哪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你不许胡思乱想。”吴才人用一贯温软平和的嗓音对云栖说。 云栖摇头,“不,说到底,这就是我的错。” 吴才人懂云栖的意思,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云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这些事从头到尾都只是宋氏一人的错,她迟早要被自己的轻狂毛躁害死。” 吴才人望着西屋的方向,眼底闪过一道云栖从未在这双眼中见过的寒光。 …… “你说你是练过金钟罩还是铁布衫,何必要用你这条小细胳膊去挡,就该用脚踹,一脚把那疯子踹翻才解气。”赵姑姑一边往云栖伤处贴土豆片,一边念叨说。 云栖听了这话,眼睛亮了又暗,抠着桌角一脸懊恼,“原来还能这样呀。” 对方出拳你出脚,攻他下盘,这不是打架的基本套路吗?云栖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赵姑姑忍不住问:“你没打过架?” 打架呀,还真没有。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算上,也没打过。 云栖看着赵姑姑,老实地摇了摇头。 赵姑姑不信,“就连小时候闹着玩也没有?” 云栖想了想,依旧摇头。 赵姑姑啧啧,用嫌弃又略带些同情的目光望着她。 云栖郁闷,姑姑这是可怜她没童年吗? 好吧,她得承认,上辈子打从她出生起,直到她穿越之前,她的人生都过得很平淡,或者说很无趣。 无趣到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哪怕一件,能称之为特别的经历。 她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赶上穿越这种事。 云栖忍不住感慨,人生啊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未知。 见总是笑呵呵的人,忽然叹起气来,赵姑姑惊觉,心道坏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孩子进宫时摔坏了脑袋,从前的事都记不得了,就连自己的爹娘姓甚名谁,家里有无兄弟姊妹这种事也统统忘了。 她也是糊涂,好端端地提什么小时候的事,平白惹得人家伤心。 赵姑姑心里愧疚,却不太懂得安慰人,只拉着云栖的手说:“会好的。” 云栖瞧了瞧她那条肿的快赶上原来两个粗的胳膊,保守估计,“得养上个把月才能好全。” 赵姑姑忍笑,轻戳云栖的额头,“我说这儿。” 云栖恍然,却又立刻陷入了沉思。 来时没能继承的记忆,过两年就能继承过来了?这未免也延迟太久了吧。 不科学,不科学。 “姑姑,我觉着我这儿好不了了。” “好不了也不要紧。”赵姑姑说,“回头若有机会,我会托人帮你打听打听你家里的事,旁的不敢说,至少也能从你入宫时的记档查出你祖籍哪里。如此,等来日你出宫的时候,也知道该回哪里寻亲。” 云栖摇头,“姑姑不必费这份心了,我入宫快三年了,每年会亲友的日子,我家里都没来人,甚至连个口信也没托人捎过。我想,我爹娘要么是以为我入了宫,便再也出不去了,全当已经没了我这个女儿,要么就是我进宫以前,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兴许你家里人只是不知道你调来行宫了。”赵姑姑安慰说,明明是红口白牙,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连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就打着第一年不知道人被调到了行宫,错过了见面的机会,第二年知道了怎么也不见来? 赵姑姑十二岁进宫,到今年秋天,她正好在宫里待了二十年。 她知道,像这样把孩子往宫里一送,就不管不问的爹娘有很多。 宫女比宦官要好些。 那些宦官是挨了一刀,要在宫里劳作到死的,宫女不一样,到了年纪便能被放出宫去。 出宫以后许户人家,娘家还能多赚一笔嫁妆钱。 因此,宫女们多多少少都与家里有些联系。 而像云栖这样才入宫不到三年,就跟家里头失去联系的,其实还挺少的。 除非……除非是家里突然遭逢什么巨大的变故,爹娘和兄弟姊妹都……若是这孩子的爹娘都还活得好好的,她倒是真想会一会。 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狠心舍下这么好的女儿。 可若是像云栖自己猜的那样,自己进宫以前就是个孤儿……想来,若当年她没有入宫,与寻常的姑娘一样,到了年纪就出嫁,十七八岁当了娘,她的孩子也该有云栖这般大了。 赵姑姑想着,看云栖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惜。 云栖是乐天达观的性子,凡事都愿往好处想,往开阔里想。 骨肉亲人能找到固然是好,就算找不到她也不会 分卷阅读20 太放在心上。 “宜香家里的事,姑姑都知道,她亲娘早逝,后娘一直都待她很不好,再后来宜香的爹也没了……总之,那个家宜香是回不去了。宜香一早就跟我约好了,说等到出宫以后,我俩就在一处谋生。宜香手巧,针线活做的顶好,我也不算差。我俩只管寻个绣坊,做绣娘去。” 赵姑姑摇头,“做绣娘不好,仔细年纪轻轻就熬坏了眼。” 赵姑姑不说,云栖还真没考虑到这层。 这个年代可没有眼镜,更没有激光矫正视力的手术,眼睛近视了就是近视了,可没得补救。 “那姑姑说我俩做什么好?” 赵姑姑一笑,“依我看,还是捡户好人家嫁了,做管家婆去。” 云栖可不是那种一提到嫁人生子这种话题,就百般娇羞的姑娘。 她觉得赵姑姑这个提议也不错。 “若能有幸遇上可托付终身的好人,自然是要嫁的。可在遇上这个人之前,总要先想法子糊口,也得尽量多攒些嫁妆,以免过门以后被婆家人看轻。” 没想到云栖小小年纪,就把目光放得这么长远,把世态看得这般清明了。 赵姑姑不禁在想,她像云栖这般大的时候,可有这孩子一半的沉稳。 “姑姑,您看我去做厨娘如何?” “不好不好。”赵姑姑想都没想就给否了,“成日里守着灶台,炉火油烟地熏着,灰头土脸不说,还老得快。” “哪有,我瞧姑姑每日都是容光焕发。” “一边去。”赵姑姑嗔怪一句,“少拿我打趣。” “要不然这样吧。”云栖往赵姑姑身边凑了凑,“姑姑开一家饭铺,我和宜香帮您打下手。凭姑姑的手艺,咱们就算不能日进斗金,也足够糊口了。” “你算盘打得响,却也不想想这宫门是说出就能出的吗。”赵姑姑看着云栖,神情如常,口气也如常,只是搭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把本就不平整的裙子揪地更皱,“你忘了,我早就过了年纪,已经错过被放出宫的机会了。” 第10章 “谁说错过了那次机会,就一定不能再被放出宫去?”云栖又往赵姑姑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姑姑可还记得大膳房的张姑姑?” “你是说管往各处分派餐食的张淑彩?” 云栖点头。 “我听说她前阵子得了急病,还是会传染的那种。为免她把病传染给别人,听说已经给悄悄送出去了,也不知送去了哪儿。若是在皇宫里,一准儿是要送去吉安所的。虽说那就是个让人等死的地方,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像咱们这些在行宫里当差的,一旦患病,连吉安所这种地方都没有……那张淑彩,怕是凶多吉少了。”话说到这里,赵姑姑罕见地叹了口气。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谁知那张淑彩的今日,不是她赵月的来日? “张姑姑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云栖笃定道。 赵姑姑诧异,微怔了片刻,才催促云栖,“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云栖却没急着开口,而是先回身望了望门口,在确定这阵子总是神出鬼没的玉玢,没在偷听墙角以后,才用只有她和赵姑姑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讲道:“那日,我去大膳房领才人当日份例的菜肉,无意中听见两个太监在嚼舌根。其中一个太监应该是膳房负责日常采买的,他说那位张姑姑压根就没病,而是装病,是想借此离开皇宫。” 赵姑姑神情略凝,“你接着说,说详细些。” 云栖点头,又接着道:“那负责采买的太监说,前几日他出宫办差,正巧撞见穿便装的梁公公,行色匆匆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他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发现梁公公竟是去暗巷中会一个女人。因为隔着远,两人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真切,却见那女子将一个钱袋递给梁公公。那太监说,他瞧那个钱袋鼓鼓囊囊的,里头一定装了不少银子。” “再后来呢?”赵姑姑追问,显然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梁公公收下钱袋就走了,那个递钱袋给梁公公的女子也没多停留。那太监说,那女子用厚布包着头,将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长相。但那女子有一个显眼的特征,就是左手小指断了一截。姑姑您知道,张姑姑的左手就是这样。” 赵姑姑微眯了眯眼,冷笑道:“那个梁昌鸿胆子真不小,可知这事一旦被人捅出去,别说总管太监,他连人都做不成了。” “梁公公银子收的那么熟练,想必应该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云栖说话的声音依旧放得很低,甚至比方才更低,赵姑姑得特别留神才能听清楚,“从前怎样我不清楚,只知道我在行宫的这两三年间,因病迁出行宫,就再也没见回来的管事姑姑有三位。这三位说不定都跟张姑姑一样,根本就没病,是通过贿赂梁公公,换得了自由身。我想,只要银子足够,梁公公一定也能帮姑姑离开皇宫。” 赵姑姑被云栖最后这句话给惊着了。 她不敢相信,这种话 分卷阅读21 竟然是从平日里最循规蹈矩,老实本分的云栖嘴里说出来的。 赵姑姑不禁抬手抚上云栖的额头,这孩子没发烧呀? 难不成是上回被屏风磕了头,磕傻了? “脑袋有没有不舒服?” 云栖不明白赵姑姑为何会突然摸她的头,还有此一问,只老实答:“没有不舒服呀。” 赵姑姑立刻屈指弹了云栖的脑门一下,“没傻还敢掺和这种事?可知一旦东窗事发,有关的人都得掉脑袋。” 赵姑姑这一下弹的不重,不疼却有些痒痒,云栖一边揉着脑门一边解释:“那梁公公在行宫里当差已经有三十几年了,听说做主管太监也已十年有余,做这种事肯定也有些年头了。俗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做的多了,做的久了,多少都会露出些马脚。我想,这行宫里知道梁公公私下里收受贿赂,做这种事的人一定不少。可梁公公所为,却至今都没被揭发出来,想必那梁公公一定是有什么手段,兴许还是上头的人纵着他这么做的。我觉得通过梁公公脱离行宫,是可行的。” 别说,云栖这孩子讲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赵姑姑打量着云栖,越发深信那句人不可貌相。 云栖和吴才人一样,都是那种看起来很温吞软糯的人。 实则外柔内刚,心思比谁都活络,遇事也比谁都有胆量。 见赵姑姑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云栖忍不住问:“姑姑不想出宫吗?” 赵姑姑被问的一怔,曾几何时,她连做梦都想出宫,现如今…… “姑姑是担心银子吗?”云栖问,“若姑姑是在担心这个,只管放宽心,贿赂梁公公的银子,我会帮姑姑一起攒,攒个十几年,攒到我年满二十五岁,到出宫的年纪时,应该就攒够了。一旦不够,等我出宫以后就多做几份活,接着帮姑姑攒。总之,我一定要让姑姑走出这宫门。” 云栖的话听得赵姑姑心里暖融融的,暖的都有些眼热。 “你把攒的银子都给我,可就没嫁妆嫁人了。” “没了再攒呗。”云栖豁达,“我又不是一门心思地想嫁人,其实不成亲生子,无牵无挂的也挺好。” “你倒想得开。” 云栖心头一喜,“姑姑这是答应了?” 赵姑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待你到了出宫的年纪,你姑姑我就是四十好几的老婆子了,到那个时候,你姑姑可没有如今的精气神儿,只怕不能帮上你什么,还会拖累你。” “姑姑当我真要请您出宫继续当厨子?那跟在宫里有什么区别。我接姑姑出宫,是要让姑姑享福的。姑姑不必担心自己上了年纪老无所依,我会一直陪在姑姑身边,伺候姑姑,孝敬姑姑的。”云栖目光明亮又坚定地看着赵姑姑,眼中满满都是诚意。 赵姑姑起身,去到案板前,提刀切起了土豆,不想让云栖看到她红了的眼。 “姑姑?” 赵姑姑没停手,故意用玩笑似的口气说:“你说得好听。” 云栖一急便要起身,却怕把贴在手臂上的土豆片碰掉,只好坐着说:“姑姑,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你若不信,我这就去向才人讨纸笔来,白纸黑字都写下来,再画押。” “信信信,我信你还不成。”赵姑姑捧着才切好的土豆片回来,把那些已经变色的全部替换下来。 云栖又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地跟赵姑姑商量,等来日出宫以后,她们若真能开成饭铺,要把饭铺开在哪儿,取个什么名字,拿什么做招牌菜。 赵姑姑只管看着听着云栖眉飞色舞,喋喋不休,必要的时候应和一两句。 心如死水多少年了,竟突然觉得日子有盼头了。 其实当年,她本来是能出宫的,却不想就在她临出宫前的一个月,出了那样的事。 她因此错过了出宫的机会。 一想起过去的那些事,赵姑姑的眸色不由得黯淡下来。 第11章 这宫里头的宫女,无论样貌美丑,也不论在哪处当差,多多少少都怀揣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 可她赵月却从来都没有过。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己天生长得就不美,性格也不太讨喜,除却烧了一手好菜,就再无过人之处。 莫说当今皇上看不上她,寻常男人也未必喜欢她这样的。 她只一心一意想着熬到出宫的年纪,就赶紧出宫去,若能顺顺当当嫁得良人,那固然是好,若是嫁不出去,凭她这一身烧饭的本事,也不怕饿死。 再有,她爹爹和娘亲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一向不好,家中没有男丁,两个姐姐也都相继出嫁,二老身边总要有人时时照应,她愿意代两位姐姐尽孝膝前。 因为种种缘故,对于出宫这件事,她心里有着很深的执念。 当年,当她得知她错失了出宫的机会,要一辈子困在这九重宫阙之中,再不可能有一家团聚的那一日,她觉得 分卷阅读22 天都塌了。 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第二年的夏天,宫外传来噩耗,她老家发大水,她家所在的那个村子整个都被淹了,爹爹和娘没了,嫁在同村的两个姐姐也都没能幸免。 事情过去已经有六年了,如今想起来还是彻骨的疼。 刚得知噩耗的时候,她几乎疯了。 她憎恨所有害她没出成宫的人,都是因为这些人,她连爹娘姊姊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过了很久,在她渐渐冷静下来以后,才突然想到,倘若她没遇上那件事,而是顺利地出了宫,她恐怕也会葬身于那次水灾。 但她心里却无法感到庆幸。 活着真就比死了强?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在宫外已经无牵无挂,她已经彻底失去一定要出宫的理由了。 可是看着眼前的云栖,她那沉眠已久的对出宫的执念,似乎正在慢慢苏醒。 …… 还没商量好将来小饭铺的招牌菜是用酥皮蒸肉,还是酱肘子,云栖就被赵姑姑押回房里,按着躺下,贴了满满一胳膊的土豆片。 临走前赵姑姑叮嘱云栖,叫她老实躺着不许乱动,能睡就睡一觉。 云栖这阵子总是早出晚归,每日回来以后,还要再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觉总是不够睡。 眼下好不容易得了补觉的机会,她却睡不着。 胳膊真是太疼了。 赵姑姑给贴的这满满一胳膊土豆,只管消肿,却不能止疼。 既没有药来物理止疼,那就只能精神止疼了。 何为精神止疼? 就是努力地去想高兴的事,来分散注意力,降低对疼痛的感知力。 如今只要一想到来日出宫以后,兴许能与赵姑姑和宜香合开一间小饭铺,过上自在又安逸的小日子,云栖心里就高兴极了。 即便这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也不妨碍她提前高兴高兴。 晚些时候,宜香过来了。 宜香一进屋,云栖就注意到她脸色不大好。 眼睛红肿红肿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这明显是刚哭过。 云栖看着心疼又着急,“怎么,莫不是宋氏又欺负你了?” 宜香摇头,“宋主子躲在屋里,插着门,谁敲都不开,连午膳都没吃呢。吴才人说,宋主子这回是真吓着了,也是真知道害怕了,这样挺好的。” 云栖完全不在乎宋氏怎样,只想知道宜香是怎么回事,“既不是宋氏招惹了你,那是?” “吴…吴才人没讨到药来。”宜香望着云栖肿得吓人的胳膊,嘴巴一瘪,又哭了。 才人还真的特意为她去讨药了! 她原本以为才人当时是为支走痛哭流涕的宜香,才那样说的,没想到才人是当真的。 云栖心里头感动,也越发觉得愧疚。 为了帮她讨药,才人这一趟不定受了怎样的委屈和刁难。 宫里的人就是这样,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恶习都是刻进骨子里的。 之前,那些人觉得皇上今年要来行宫,吴才人或许有复宠的可能,才对吴才人稍稍恭敬客气了几分。 如今皇上已经到行宫好几日了,却迟迟没有召见吴才人,那些人只当吴才人要永远凉了。 从一个彻底凉了的才人身上,能得到什么好处? 既是没有好处的事,傻子才会去做。 不落井下石,踩你两脚就不错了。 云栖越想越躺不住,立马坐起身来,“我去看看才人。” “别动,你伤得这么重,又没药治,若再不好好养着,伤怎么能好。”宜香双手按着云栖的肩膀,头埋得很低,单薄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哭得浑身都在发抖。 “宜香……” “都是我的错。” “吴才人说了,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宋氏一个人的错。” 宜香不言,低声抽泣着,泪水落在裙子上,打湿了一片。 云栖任由宜香这么哭,没有出言再劝。 哭吧,把心里的委屈一遭哭出来,总比一直憋闷在心里好。 听宜香的哭声渐小,应该是哭累了,云栖忙递了帕子过去。 宜香摇头,推开帕子,“别给你弄脏了。” “你呀你呀。”云栖忍不住叹了口气,捏紧了帕子,倾身上前,弯着腰,歪着头,替宜香擦起泪来。 “你快坐好,仔细扯疼了伤。瞧,胳膊上的土豆都掉了。”宜香连忙扶云栖回去坐好。 云栖笑嘻嘻地看着宜香,“小兔子,红眼睛。” “难为你还笑得出来。” “我不笑,难道和你一起哭?” “你别哭!”宜香明显慌了一下,“你笑好看,我愿意看你笑。” 云栖把手上的帕子递过去,“你好好擦擦脸,我就好好给你笑一个。” “噗。”宜香破涕为笑,“你就会逗我。” 分卷阅读23 云栖由不得宜香不要,直接将帕子塞进了宜香手里,“上回你说我这条帕子绣的好看,我回来就又绣了一条一样的,不过还没绣完,等我绣好了以后送你。” “你阵子早出晚归,每日回来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还有精神绣什么帕子,也不知道心疼自己。”宜香边说边将云栖递来的帕子,整整齐齐地折好,“你若一定要送我,送我这条就好,那条没绣完的就别再绣了。” “那可不行。”云栖道,“你不嫌这条帕子旧,我还嫌它送不出手呢。我知道玉玢常常偷拿你的头绳、帕子什么的,事后还不承认,硬说那东西本来就是她的。回头我在那条新帕子上绣上你的名字,看她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那是她的。” 宜香看着云栖,由衷地赞叹说:“还是你心细。” “好了,咱们先不说帕子的事,我都没来得及问你,这回宋氏又是为什么事闹起来的?” 一说起宋氏,宜香就是一个愁,“这回是为筝。” 这个云栖已经猜到了,她眨眨眼,示意宜香接着说下去。 “下雨这几天,宋主子一直都懒懒地不爱动,今早见天晴了,宋主子一时兴致上来,便说要弹筝。不想揭开遮尘布一看,筝上竟生了霉点,宋主子便闹起来了。” “霉点?”云栖觉得甚至奇怪,“这几日天是挺潮的,可那筝上不是都刷了漆吗,不至于这么容易就生霉呀。况且,宋氏一向宝贝她那些乐器,平日里除了她自己,旁人碰都不许碰一下。她又没将那筝交给你看管保养,就算那筝生了霉,她也赖不着你。” 要不怎么说她委屈呢,宜香叹了声气,“宋主子那张筝跟了她好多年,本就有些旧了,有些地方还掉了漆,本该更加小心的放置保养,可我瞧宋主子总是用没拧干的帕子擦那张筝,筝上沾了水,又赶上潮湿的阴雨天,不生霉才怪。我是真的冤枉。” 云栖对宋氏这种自作孽,却反要诬赖别人的恶习,早已见怪不怪,却还有一点疑惑。 “这事儿是怎么扯上吴才人的?宋氏说,你和才人合起伙来一起害她?” “宋主子觉得筝生了霉,是我在背后偷偷使的坏,又见吴才人护着我,便说是吴才人指使我,让我弄坏那张筝,下降头诅咒她,让她不能再得宠。” 云栖简直无语,看来宋氏的疯病似乎又重了些。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和吴才人。”宜香低下头,看样子是又要哭。 “都说这事儿不怪你了。”云栖道,“是宋氏总不得皇上召见,心中烦闷,故意借题发挥,拿你撒气。” 宜香不言,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来,问云栖,“你说宋主子还能再得宠吗?” 云栖摇头,“怕是难。” “那吴才人呢?”宜香又问,问得小心翼翼。 吴才人想再得圣宠,恐怕比宋氏更难。 此番皇上到昌宁行宫避暑,随驾的宫嫔并不多,景嫔却在列。 这说明皇上还是挺把景嫔放在心上的。 有景嫔在上头压着,吴才人可以说前途渺茫。 还没等云栖说什么,宜香又问:“若吴才人不能再得宠,我是不是就不能调出含冰居了?” 云栖被问得心头一颤。 今日吴才人只是想讨点跌打药来,都被当众驳了面子,要调人的事恐怕…… 见宜香一脸惶惶不安的样子,云栖不忍心说实话,却又不愿骗她,只安慰说:“才人既然答应了帮咱们,就一定会尽力想法子。” 宜香点头,神情惨淡,半天才缓过神来,拾起被云栖碰掉的土豆片。 “你躺着,我再去小厨房取些新的过来给你敷上。” “你不必特意跑腿,每隔半个时辰,赵姑姑就会来给我替换一遍。” “那我扶你躺下。”宜香小心地扶云栖躺回去,“吴才人已经帮你告假五日,这五日你什么都别做,只管好生休养。” “你也是,趁宋氏消停,你也好好歇歇。” “嗯,那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云栖淡淡一笑,“日子还长,还怕没有见面说话的时候,你明儿再来。” 宜香应了声“好”,便转身出去了。 云栖目送宜香出门,听脚步声远了,才幽幽一声长叹。 她知道,调宜香离开含冰居的事,吴才人那边一定会尽力而为,但以目前的情势来看,恐怕……除了吴才人以外,她还能去求谁呢? 第12章 不擦药,胳膊上的伤很难好得快。 好在云栖年轻,恢复能力好,再加上消肿神奇土豆的加持,不过才两日工夫,胳膊就消肿了大半,也敢活动了,只是仍青紫的让人不忍看。 吴才人那边原是替云栖告假五日,觉得不够,还想替云栖再多告假几日,等胳膊彻底养好了再去太平馆报道,谁知才第三日,就有人来催了。 说是行宫里人手紧缺,无论派谁过去,含冰居必须得出一个 分卷阅读24 人才行。 宋氏身边统共就宜香这么一个人伺候,自然不好派她去。 赵姑姑要打理含冰居一干人等的一日三餐,也离不开。 剩下一个玉玢,吴才人却支使不动。 云栖不忍让吴才人为难,说自己的胳膊已无大碍,能去当差了。 吴才人起先不答应,最终却没拧过云栖,拉着云栖的手道:“委屈你了。” 云栖笑笑:“能伺候才人,是奴婢的福气。” 因明日要早起,这晚云栖早早就歇下了。 手臂的疼痛,使云栖最近都睡得很浅。 人被从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惊醒,醒了之后便睡不着了。 月光皎洁,透过窗棂照进屋来,洒下一地莹白。 云栖忽然想起那首诗仙所作,几乎人人都会背的思乡诗。 可惜她却无乡可思,也无人可思。 她这个人可能天生就六亲缘薄,上辈子在她还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因意外双双去世,而这辈子她连爹娘叫什么,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有些时候,云栖真心觉得孑然一身挺好了,而更多时候,她觉得也没那么好。 云栖望着那一地月光,想起今儿是月中。 虽说这个十五的月亮,没有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月亮圆,但应该也挺圆的。 她并没有睹月思人的福气,不过只单纯地欣赏欣赏天上挂的那只白玉盘,其实也挺好的。 于是,云栖便起身踩鞋下地,轻手轻脚地向屋外走去。 人刚到院中站定,还没来得及抬头欣赏那轮满月,就听远处传来“吱呀”一声门响。 夜深人静,再轻微的声响也会显得突兀。 云栖看着柔柔弱弱,胆子却不小,并未被这突然发出的声响吓到。 只是有些疑惑,这大半夜的,是谁动了含冰居的后门? 含冰居的后门,一入夜就会上锁,而上锁的工作一直都是由她和赵姑姑一同负责。 对于后门关合的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的。 她可以肯定,方才响的就是后门。 深更半夜的,哪个会跑到后门去,又去做什么? 莫不是宋氏和玉玢其中的一个,又要作什么妖? 不行,她得赶紧去看看。 云栖连忙一路小跑去到后门处,见后门果然开着。 她没有片刻的犹豫,立马追出门去,正见一个人影匆匆消失在宫巷的尽头。 无论是皇宫还是行宫,都有严格的宵禁,若被巡逻的侍卫发现有谁无故夜游,最轻地也是赏顿板子。 云栖没有冒然去追,她望着那人跑远的方向,心脏狂跳。 那人究竟是谁,宋氏还是玉玢? 若是宋氏,人一旦闹出什么事来,作为贴身侍婢的宜香一定会被牵连。 若那人是玉玢,身为主子,吴才人恐怕也要受连累。 她必须得立刻把这件事告诉吴才人去。 不!她首先得确定,跑出去的人究竟是谁。 云栖先悄悄地去到宜香和玉玢的房外查看,隔着窗子,她瞧见玉玢在屋里睡得好好的。 那出去的人便是宋氏了。 却不想她跑到西屋一瞧,宋氏竟然也在。 既然不是含冰居里的人跑出去,那便是有人潜入了含冰居。 那人为什么要深更半夜潜入含冰居?云栖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头绪。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绝对不怀好意。 含冰居潜进了可疑的人可不是小事,就算扰人清梦很不道德,云栖还是将吴才人叫醒,回禀了她的发现。 吴才人听了以后,并没有大惊失色,仍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模样。 她吩咐云栖喊赵姑姑起来,叫赵姑姑去检查一下厨房。 而检查的结果是,厨房里没少什么东西,自然也没多什么可怕的东西。 三人又在含冰居里四处检查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地方。 听远处已经敲响了三更,吴才人叫云栖和赵姑姑都赶紧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半夜起来,又来来回回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云栖又困又累,可回屋躺下以后,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忍不住开始回想之前的一些细节。 虽然隔着远,那人又跑的飞快,但好在今夜月色不错,她借着月光能看清,打含冰居后门跑出去的是个女人,甚至还看清那女人穿了一身檀色的衣裳。 除此之外……香气!她还闻到了一股脂粉的香气。 云栖曾随吴才人学过调制妆粉,却都只是纸上谈兵,背了方子和制法而已,并没有条件弄一大堆香料来摆弄。 但云栖还是能从那清淡好闻的气味判断出,那女人擦的是好东西,与那些爱美的小宫女,托出宫办差的太监,从宫外带进来的劣质脂粉的香气完全不同。 只是……那香味中略混杂着些清苦的味 分卷阅读25 道,像是什么药的味道。 云栖不知她想起的这些细节重不重要,但无论重要与否,她都要全部告诉吴才人。 云栖只顾着琢磨事,并没在意时辰,当她从专注地思考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料想吴才人那边应该也是半宿没合眼,云栖起身简单地拾掇了一下,就去找吴才人,把她想到的细节,全部向吴才人报了一遍。 吴才人听后,依旧是一脸冷静淡然,她看着云栖问:“为想这些,一夜没睡吧?” “睡了,睡了一会儿。”云栖扯了个谎。 “真是委屈你了。”吴才人眼中满是歉意,“你受了伤,本该好生养着,可我这做主子的,不但没给你弄来药,就连替你多告假几日都不能,我也真是没用。” 云栖被吴才人的话惊住了,她伺候吴才人两年多来,见吴才人受过不少委屈,才人皆是宠辱不惊,从未说过一句丧气话。 眼下是怎么了? “才人,奴婢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您知道,奴婢是最闲不住的人,总躺着反而难受,不如起来动一动。奴婢这胳膊,已经不疼了。”云栖说着,连忙活动了活动手臂。 云栖这胳膊究竟大没大好,吴才人心里有数。 “你当差留神些,千万别逞强。” “那昨夜进人的事?” “我自会料理,你不必担心。” 云栖乖巧点头,“奴婢明白。” “你赶紧去弄点儿什么吃,可不能饿着肚子去。” 云栖要去报道的太平馆在北苑,离他们西苑有些远,瞧这天色,她恐怕来不及吃饭了。 不过为免吴才人担心,她还是应下了。 从东屋出来以后,云栖打算喝口水就去北苑。 不想经过西屋的时候,见宋氏站在窗前冲她招手。 云栖真想装作没看见,却又怕宋氏生气,再借机大闹一通。 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隔着窗子冲宋氏一礼,“您有何吩咐?” “那天我没想打你,是你自己冲过来的,那个……这个给你。”宋氏说着,递了个小瓶过来,“你拿回去擦了,伤就能快点儿好了。” 云栖看了看那小瓶,又看了看宋氏。 确定这瓶里是药,而不是辣椒水之类的东西? 见云栖不接,宋氏有些急了,晃了晃手中的小瓶,“你快拿去,拿去就说明你不怪我了。” 宋氏这算是跟她赔礼道歉? 她得好好看看今儿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不,她还是先掐自己一下,看她是不是在做梦。 在确定今天的太阳依旧是打东边升起,而她也不是在做梦以后,云栖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宋氏是想用这瓶药收买她。 且不说她胳膊上的伤已经好转,就算不用宋氏这瓶药,她这条胳膊就废了,她也绝不会与宋氏同流合污。 “这药您还是自己留着吧,奴婢不要。” “你快拿着。”宋氏从窗里探出身来,将药瓶硬塞进云栖手里。 云栖捧着那只小瓶,就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炭火,只觉得烫手,却又不敢扔回去。 这东西砸碎了,她可是真赔不起。 云栖无奈至极,只好问:“您想让奴婢做什么?” 宋氏是那种喜怒皆形于色的人,原本还一脸紧张兮兮的人,立刻满脸堆笑,好看是好看,却有些瘆人。 “我知道你头梳的很好。” 云栖意外,难道宋氏不是想买通她往吴才人的饭菜里下泻药,或是让她帮自己缝个用来扎针诅咒的人偶吗? 只是梳头这么简单? “你快进来。”宋氏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若只是梳头,那就梳呗。 哄得这位高兴了,这位便能少作点妖,才人便能少生些气,宜香也能少受些委屈。 “您想梳什么头?”云栖站在宋氏身后,望着妆台镜中的宋氏,恭敬问道。 “你觉得呢?” 云栖想了想,“不如就梳如意髻吧,既精巧,寓意也好。” “好好好,就梳这个,你快给我梳。” 云栖瞧着镜中笑的纯澈,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宋氏,心情十分复杂。 她有理由怀疑宋氏有严重的精神分裂。 否则,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前前后后有那么大的反差。 她可是到死都忘不了当日,宋氏朝她挥下洞箫时那极端狠毒的样子。 但眼前的宋氏却……无论怎么说,她都是讨厌宋氏的。 可讨厌归讨厌,头却得好好给梳。 如意髻梳起来并不复杂,但想梳好却不容易。 好在宋氏的发质不错,柔软顺滑的就像上好的黑缎,这让云栖省了不少力气,而最终梳出来的效果也格外的好。 宋氏对着镜子,满意的不得了。 云栖生怕宋氏再支 分卷阅读26 使她伺候更衣,更怕宋氏再扣下她欣赏自己跳舞。 趁宋氏照镜子没留神的时候,云栖打算偷偷溜走。 不想,人都溜到了门口,却还是被宋氏叫回来了。 “你伺候我更衣。” 云栖欲哭无泪,只能乖乖上前。 宋氏这回要穿的并非上回那身旧舞衣,这身看起来很新,像是才做的。 吴才人自打被留在行宫养病以后,三年来就没做过一身新衣裳。 吴才人没有,宋氏就更不可能有了。 那这身衣裳…… 见云栖一直盯着这身舞衣瞧,宋氏颇为得意地问:“好看吧?” 云栖点头,“您哪来儿的这身衣裳?” 宋氏笑而不答,只叫云栖赶紧伺候她穿上。 既然宋氏不愿说,云栖也不自讨没趣。 待她回头问问宜香,宜香应该知道。 赤红的颜色,艳的像血,将本就白皙的宋氏,衬得越发白皙明艳。 云栖很不愿夸奖宋氏,但眼前的宋氏的确美得叫人心颤。 不出所料,宋氏又即兴地跳起舞来。 舞的热烈纵情,肆意潇洒。 直到云栖走到太平馆,列队站好等待上头分配差事时,眼前还总浮现出宋氏跳舞的画面,耳边也还时不时的回响起宋氏最后跟她说的那句话。 “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想害死任何人。” 宋氏这是真的知错了? 知错了又怎样,她不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永远都不可能原谅宋氏。 “你会爬树?” 忽然得此一问,云栖先是愣了一下,她抬起头来,见一宦官在她身前不远处站下。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险些将容悦发配去静室的监工太监。 这厢,还没等云栖回话,就听身旁的一个小太监先道:“回刘公公,小的见过她爬树粘蝉果,上上下下的,可利索了。” 云栖微微偏头,瞥了那小太监一眼。 不认识呀。 那这人是怎么知道她爬过树,粘过蝉果的? 云栖确实爬过树粘过蝉,却不是闲着无聊抓来玩的,而是为让吴才人能睡个好觉。 吴才人一向睡得浅,一点儿声音就能将人惊醒,这都是做宫女时,去主子屋里上夜落下的后遗症。 为了能让吴才人安安稳稳地睡个午觉,她曾自制粘竿,爬到树上捉过那些聒噪鬼。 那位刘公公没再多问什么,直接命云栖跟着那队太监,负责去清除吵了主子们清净的蝉果。 没错,清一色的太监,只有她一个宫女。 云栖心情复杂地跟随队伍来到了东苑。 这还是云栖头一回到东苑来。 这东苑平日里都是空置着的,皇上来了以后,便专门用来安置随驾的各位皇子。 听说此番除了太子要监国,没有跟来,其他一众皇子都随圣驾过来了。 云栖等人每两人分做一组,然后又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地方。 云栖和之前那个多嘴说她会爬树的小太监,分成了一组。 两人跟随接引公公,一路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宫室。 因为走的侧门,没看见牌匾,云栖也不知这处宫室叫什么名字。 在将工具交给两人,又交代两人要小心当差以后,那接引公公就走了。 云栖对她这个搭档有诸多怨念,并不想和这个多嘴坑她的小太监一起干活。 两人说好云栖负责后院,小太监负责前院以后,就各自忙活去了。 当云栖拿着粘竿来到树下以后,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那公公没给他们发梯子呀。 罢了,没有就没有吧。 上辈子她还小的时候,一感到孤独难过,她就喜欢爬到高处,眺望远方。 有山爬山,没山就爬树。 那些树,她可没白爬。 就这么说吧,这天底下还没有她云栖征服不了的树。 云栖袖子一撸,又把粘竿横叼在嘴里,就熟练地向树上爬去。 手臂上的伤严重影响到云栖的发挥,来来回回折腾了老半天,才爬了半截不到。 这个高度,可是粘不到蝉果的。 已经累到气喘吁吁,汗如雨下的云栖扶着树干,慢慢蹲下身子,在脚下的粗枝上坐下。 不行了,她得歇歇再爬。 半晌,云栖才渐渐缓过神来,也才发现自己爬的是棵梧桐树。 这个季节,梧桐花早该落光了。 大概是行宫气候凉爽,这棵树上竟然还挂着半树紫花。 云栖忍不住浅浅一笑,好看好看,真是好看。 她这一笑不要紧,叼在嘴里的粘竿掉了下去,正砸在一旁的窗户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砰响。 接着,屋内就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谁在外面? 分卷阅读27 ” 第13章 云栖一惊,险些一个不稳从树上摔下去。 她心中懊悔不已,只怪自己太得意忘形,没事儿傻笑什么…… 可知砸坏窗子事小,惊着主子事大。 倘若时光能倒流,她就算咬碎了一口牙,也要将那根粘竿叼紧了。 就在云栖极度郁郁惶恐之际,窗子打开了,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出现在窗前。 他一身天青色的衣衫,那是雨后初晴,云破之处的色彩①。 这颜色极清极淡,却格外的动人。 而更加动人的是这少年的容颜。 究竟该如何形容这少年的样貌呢? 眉清目秀,气质卓绝?还是清俊如玉,风度翩翩? 仿佛都不够贴切。 过去云栖一直都不相信,这世上存在完美的东西,所谓完美无瑕,就只是传说而已。 但今天,在亲眼看过这少年以后,她信了。 这少年的眉眼,鼻子,嘴巴,甚至连睫毛的长短疏密,下巴的线条,都是完美无瑕的。 云栖呆呆地望着那少年,惊奇地发现,她的心竟没有之前那么慌了。 可当那少年发现坐在树上的云栖时,却吓了一跳。 “你别动!” 话音才落,就见那少年单手扶住窗框,一跃上了窗台,敏捷又灵巧地从屋内翻了出来,稳稳落地。 接着匆匆几步来到云栖所在的树下,仰起头来,望着树上的云栖问:“你怎么会在树上?” 云栖压根就没想到这少年会突然翻窗出来,一时惊着了。 两人就这样树上树下对视了半晌,云栖才想起来回答这少年的问题。 她如实说:“刘公公命我来捉蝉果。” 少年听了这话,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怎么能让姑娘家做这种活儿。”说着又四下环顾了一番,像是在找什么,可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找到。 “你的梯子呢?”少年又仰头问道。 梯子?不存在的。 云栖摇头,“没有梯子。” 少年意外,“那你是怎么上去的?”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爬。” 少年更加惊讶,“徒手爬上去的?” 云栖点头,“嗯。”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那少年怔怔地望着树上的云栖,半天没说出话来。 蓦地,那少年笑了。 “砰!砰!砰!”是心脏狂跳的声音。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笑得也太好看了。 可云栖却不敢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那少年看。 从少年的衣着打扮,以及通身气派即可断定,这一定是位皇子。 具体是哪位皇子不清楚,但不管是哪位,奴才直视主子都是大不敬。 云栖赶紧低下头,收回了目光。 “你真厉害。” 啊? 云栖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紧张,出现了幻听,那位殿下是在夸她吗? 她原以为惊了主子的驾,最少也得挨顿骂,若是遇上脾气不好的主子,打骂一顿不算完,还有可能被拖去静室。 她果然是遇见了神仙。 “你能自己下来吗?”那少年问,眼中有明显的担忧。 “能。”云栖连忙应下,一刻也不敢磨蹭,迅速抱紧一旁的树干,便要往下爬,谁知却一不留神扯疼了手臂上的伤。 云栖疼得一颤,手臂一松,险些失去平衡从树上栽下去,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云栖爬的不算太高,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应该摔不死,却一定会摔断骨头。 在皇宫里,伤残永远都比死亡更可怕。 那少年见状,也吓了一跳,“你别急,慢慢来,慢慢来。” 穿越之初,因为常识匮乏,人又过于老实,云栖吃过不少亏,也出过不少糗。 可就算把她往日出的糗通通都加起来,羞耻感也不及此时此刻强烈。 她真想立刻化成一条变色龙,与这棵梧桐树融为一体,谁都看不见她。 她肯定,她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 少年并不知道云栖是因为手臂有伤疼红了眼,只当云栖是因为害怕吓红了眼,连忙上前一步,冲树上的云栖张开双臂,“别怕,有我接着你。” 别怕,这是云栖常对自己说的话。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穿越以后,这都是她最常对自己说的话。 每每她告诉自己别怕,她就真的不怕了。 并不是因为这两个字对她有某种特别的魔力,而是因为她明白怕也没用。 她必须一个人坚强。 眼下,突然听到别人对她说出这两个字,云栖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 不哭,她不能哭。 她有什么资格去脆弱,她没得选择,只能坚强。 分卷阅读28 “我不怕的。”云栖对树下的少年说,说完便咬牙忍痛,开始慢慢地向树下爬。 她用余光瞥见,那少年一直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时刻准备接住可能摔下去的她。 云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口处暖暖的,胀胀的。 见云栖平安落地,那少年松了口气。 他放下双臂,迎上前,“可有受伤?” 惊了主子的驾,却没受到训斥责打,反而得到主子如此温声细语的关怀。 一时间,云栖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摇头。 见云栖抱着手臂,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少年又问:“真的没受伤?” “没…没有。”云栖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她自问并不是个唯诺胆小之人,可在这双如秋水般清澈明净的眼眸的注视下,她就是感觉莫名的紧张,紧张到都不会说话了。 “你怕我?” “不怕。”这回云栖答得干脆,对生得如此好看,又温文儒雅的人,很难生出恐惧来。 那少年似乎对云栖的回答很满意,温浅一笑,道:“你放心,方才的事我不会告诉那位刘公公。”说着,转身去将那根闯祸的粘竿拾来,递还给云栖。 云栖连忙双手接过那根粘竿,因为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少年,只道了声:“多谢贵人。” “你不必谢我。”那少年看着云栖,温声说,“若不是我之前嫌那鸣蝉聒噪,底下就不会派人来捉蝉,你也不会被选中,更不会险些从树上摔下来。往后像捉蝉这样危险的差事,你一个姑娘就别再当了,若有谁为此刁难你,你尽管报我的名号,说我不许。” 您是谁? 是天使吧? 皇宫里怎么会有如此和善可亲,又讲道理的主子。 这厢,云栖正默默感慨,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房里传来柔柔一声呼唤,“殿下?”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清润婉转又悦耳。 “咦?方才还在屋里的。”那女子低声念叨了一句,紧接着便听到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似乎正向窗边走来。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一把抓住粘竿的一头,飞快地朝云栖打了个眼色。 神奇的是云栖竟然看懂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抓着粘竿,匆匆躲到了窗下。 还未蹲稳,那女子就来到了窗前。 第14章 少年连忙冲云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云栖会意,乖巧点头。 少年淡淡一笑,又冲她比了个口型,“乖。” 云栖不由得红了脸,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少年。 女子朝窗外一番张望,见院里没有人,便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朗声问:“竹影,竹影,你可知殿下去哪儿了?” 听脚步声渐远,又听见屋门开合的声响,确定人应该已经不在屋里了,那少年才开口对云栖说:“晴芳做事太一板一眼,若知道你的事,必定要横生枝节,对你不好。” 云栖原本以为,少年拉她躲在窗下,故意叫人找不到他,只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竟没料到,少年之所以这样做,都是在为她着想。 这位殿下明明生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又一身清贵之气,却半分也不傲慢骄矜,反而十足的随和细心。 谁说人无完人,这便是了。 “奴婢谢殿下。” 少年摆手,表示不必谢他,“你今儿也受惊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老实说,她今儿真是吓得不轻,也累得够呛,身心俱疲的她,的确需要工夫缓一缓,冷静冷静。 可她也得有那个福气呀。 “差事还没办好,奴婢跟上头没法交代,奴婢还得……” 谁知,没等云栖把话说完,那少年便一把抽走了云栖手中的粘竿,“听话。” 失去粘竿后,云栖这一双手竟不知该如何安放,只能紧紧揪住膝上的一截裙子。 “余下的事交给我就好,我保证不会有人为今日之事找你麻烦。”那少年说,口气温软平和中透着一股绝对的自信。 云栖简直快哭了。 此等大恩,要她如何报答? 卑微如她,真是无以为报。 “来,别蹲着了,快起来吧。”那少年先起身,又将粘竿的一端递到云栖面前,意在叫她扶着粘竿站起来。 这样有风度,又君子的男子,云栖是第一次遇见。 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之后,云栖连忙扶着粘竿站起身来。 待她起身站稳以后,那少年又将粘竿收了回去。 “这东西得没收,省得你不听话,离了我的眼,又去爬树。”那少年一边说,一边四下环顾,本就澄湛清朗的双眼忽然一亮,接着就快步去到角落里一从青竹前,将手中的粘竿插|入其中,而后满意地笑了笑,又走回云栖身边,“那些人惯爱大惊小怪, 分卷阅读29 若叫他们发现多了根粘竿,必定要上下查问一番,不如藏起来省心。你看,那样看不出来吧?” 别说,这位殿下藏东西还真有一手。 云栖点头,心道:您厉害。 “成了,你赶紧回吧,那些人怕是一会儿就会找过来。若叫他们瞧见你,咱们之前可就白躲了。” 殿下说的极是。 云栖连忙恭恭敬敬地冲那少年行了一礼,“谢殿下大恩,奴婢告退。”谢完之后,便转身要走。 不想还没走出去几步,又被那少年唤住。 “等一等。” 云栖赶忙止步回身,恭顺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云栖。” “哪两个字?” 云栖脱口答:“栖于云端。”解释的也算简洁明了。 少年不禁回想起之前,云栖坐在那棵梧桐树上的画面,温温一笑,“美人如花隔云端①,好名字。” 云栖心头一热,脸也跟着滚烫起来,在又冲那少年一礼之后,便匆忙离开了。 云栖才刚走不久,就见一小太监匆忙寻来。 一见那少年,那小太监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殿下原来在这儿,可叫晴芳姐姐和奴才们好找。” 那少年收回追云栖而去的目光,敛了笑,神情平和中又带着些许淡淡的不悦,“我要去哪儿,还得向她报备?” 见他们殿下似乎不高兴了,那小太监赶紧赔笑,“您说的是,说的是。” 少年没再言语,转身缓步踱到那棵梧桐树下,仰头向上望去。 小太监追到少年身边,见少年仰头,也跟着仰头向上看。 他心里纳闷:殿下这是在瞧什么呢,瞧树上的花吗? 这树上的花是浅淡浅淡的紫色,不俏丽不鲜亮。形状似铃铛,也不够伸展大气。气味也不是很好闻。 这种素净又不打眼的小花,有什么好看的? 可瞧殿下的样子,似乎挺喜欢这花的。 许久没见殿下为什么东西双眼发亮了,他记得上回见殿下这样,还是去年殿下生辰的时候,太子殿下投其所好,送了殿下一方哪位大家亲手所制的好墨的时候。 这树上的花有那么好看吗?竟能让殿下如此喜欢。 “这树上的花真好看。”那小太监为讨主子高兴,假意赞美了一句。 少年却没看他,依旧仰头望着树上。 “常寿,你会爬树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殿下为何会忽然问他这个,但那唤作常寿的小太监还是连忙回道:“奴才会爬。” “这棵树,你能徒手爬上去吗?” 常寿瞧眼前这棵梧桐树,树干生得笔直又光滑,几乎没有能下脚借力的地方,爬是能爬,却不太好爬。 “奴才可以试试。” 少年终于转头看向他,“少滑头,你就说能不能徒手爬上去吧。” 常寿得了这话,不敢不老实,“徒手怕是不能。” 少年一笑,笑得明媚爽朗,“所以才说她厉害呀。” 殿下说谁厉害?常寿一头雾水。 “坏了!”原本还笑呵呵的人,忽然想起他忘了一件事,笑容隐去,十分懊恼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树。 常寿吓了一跳,他们一向稳重,喜怒皆不形于色的殿下今儿是怎么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忧的,简直都不像他们殿下了。 “殿下,您怎么了?”常寿小心翼翼地问。 少年扶着树,眉头深锁,他之前只与那唤作云栖的小宫女说,若有人敢为难她,只管报他的名号,可他却忘了把自己的名号告诉那个小宫女了。 他是当今的六皇子,他叫楚恬。 …… 云栖刚按照原路绕到前院,就撞见跟她一组的那个小太监。 一见着云栖,那小太监就忙问:“你可瞧见六殿下了?听秋水殿的人说,六点下突然不见了,大伙儿正到处找呢。” 原来那位神仙一样的人物是六殿下。 云栖当然不便说她见过六殿下,还受了六殿下的恩惠,只道:“没瞧见。” “幸好你没撞见六殿下。”那小太监说。 幸好? 云栖疑惑,那位六殿下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人,撞见有什么不好? 难道她方才撞见的人不是六殿下? 第15章 见云栖面露不解,那小太监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放心大胆地说:“你不知,这秋水殿的掌事宫女好大的威风,见我脸生,便命人将我押到僻静处一通盘问,又嫌刘公公要派人过来捉蝉果也不提前报备一声,又怪看门的太监门看的不紧,随随便便乱放人进来,说的我好像个贼似的。听说还有个人与我一道过来捉蝉果,那掌事宫女叫我找着你,赶紧一起滚。” 六殿下身边的人当真这么霸 分卷阅读30 道? 云栖庆幸,幸好没叫她遇上,否则八成也会跟这个小太监一样,被狠狠羞辱责难一番。 她心里真是越发感激拉她躲到窗下的六殿下。 尽管心里还是有些记恨这小太监之前坑了她,可瞧这小太监霜打的茄子一样,一脸的丧气可怜,也就气不起来了。 “你受委屈了。”云栖说。 那小太监摆摆手,明明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还稚气未脱,却硬要装出一副老成沧桑的模样,“做奴才的,都习惯了。” 云栖心道:哦,那当她什么也没说。 “咱俩赶紧走吧,免得待会儿又被秋水殿里的人撞见,再挨顿奚落。”那小太监说,明显对之前的盘问还心有余悸。 云栖深以为然,片刻也不敢耽搁,立马与那小太监一同离开了秋水殿。 两人从东苑出来,便一路回到了西苑的太平馆。 只要皇上一来行宫,太平馆就永远都缺人手,永远都不缺差事。 两人刚到太平馆,水都还没来得及讨上一碗,就被安排了新的差事——到莲池捞枯落的莲叶。 云栖与那小太监被打发去的莲池,并不是那种普通的一小方莲池,而是偌大一片莲池。 这简直就是一片小湖嘛。 站在池边的岸上,满眼都是碧绿的莲叶,盛开的莲花,就算伸长了脖子,也一眼望不到头。 云栖保守估计,这片莲池至少也有两个含冰居那么大。 这么大一片莲池,单划着船在里头绕上一圈,恐怕就要半天工夫,更别说拿着网杆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将池中的杂物落叶捞干净了。 云栖欲哭无泪,能不能把她的粘竿还给她,比起清理这片莲池,她宁可去爬树。 “别愣着了,快下来呀。”石阶下的一叶小船上,那小太监冲云栖招招手。 方才趁等船的工夫,那小太监向云栖自报家门,说他叫有德。 被有德坑惨了的云栖觉得他这名字取的不对,该叫无德或缺德才对。 云栖刚登上小船站稳,有德就凑上前来,笑嘻嘻地问:“你怕水?” 云栖不言,心中纳闷,有德是如何知道她怕水的?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不错,她的确是有些怕水的。 这都是因为她上辈子曾有溺水的经历。 至今,她都忘不了那种独自一人在水中挣扎的痛苦、恐惧与绝望。 之前在太平馆,听说要叫她划着小船去清理莲池,她心里是一万个拒绝。 但身为最底层的宫人,她并没有说不的权利。 无论她心里再怎么害怕,再如何抗拒,都只能硬着头皮上。 见云栖不应声,有德又说:“没事儿,你根本用不着这么害怕,这莲池里的水不深,就算你真一个不小心掉进去,也淹不死你,也就灌几口水而已。” 云栖并没有从有德的话中得到丝毫安慰,反而有些气恼,气得直想把这小子揣进池子里,看究竟有事无事。 灌几口水而已?这池水那么好喝,你怎么不赶紧下去多喝几口。 还一不小心掉下去,就不能盼着她点儿好? 云栖懒得理会有德,径自朝船尾处走去。 谁知有德这个人,真的不怎么懂得看人脸色,追在云栖身后喋喋不休,尽嘀咕些有的没的,惹人讨厌。 负责撑船的老太监明显是嫌有德聒噪,使撑船用的竹篙敲了一下船舷,“你们两个一人一边站好,都睁大眼睛,捞仔细些。若一遍捞不干净,就得再捞一遍,直到把整片池子都捞干净了才算完。” 云栖立刻应了声“明白”,俯身拿起一旁捞取水中残叶用的网杆,转身站到了小船的一边,抖擞精神,随时准备开工。 有德长了一副机灵相,却实在不懂察言观色,不但不知收敛,话反而比之前更多。 “前辈是专管这片莲池的?您进宫多少年了?一进宫就被分来管莲池了?这片莲池可真大呀,照料起来一定很不容易吧。成天划着船风吹日晒的,人很容易被折腾老的,这可真真是个苦差啊。”说完,还极为感慨地“啧啧”起来。 这边还没等有德啧啧完,负责撑船的太监就猛地催动了脚下的小船。 云栖早有准备,站得稳稳当当。 而毫无防备的有德,一个不稳,被晃得直接跪倒在地,险些撞了脑袋。 有德吓得不轻,半晌才缓过神来,苦着脸对那撑船的太监说:“要发船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那撑船太监冷着脸,没给有德好气,“赶紧把网杆拿好,给我卖力干活,否则便把你踹下去,让你在水里游着捞。” 先是狠狠摔了一跤,后又挨了顿骂,有德一脸悻悻,却知在船上,谁撑船谁就是老大。 有德不敢当面顶撞那撑船的太监,只小声嘀咕了句,“有话不能好好说,这么凶干嘛。” 云栖生怕有德消极怠工,再连累她,只好出言相劝,“你听这位公公 分卷阅读31 的话好好干,吃不了亏。” 有德一脸郁闷地揉了揉之前摔倒时,被磕疼的下巴,“谁说没吃亏。” “还没个丫头懂事。”那负责撑船的太监瞪了有德一眼,又望向云栖,“小宫女,你叫什么。” 云栖转过身,冲那撑船的太监微微福了福,“我叫云栖,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他们都喊我老庞。” “庞公公,有德和我都是头回当这种差事,若有不懂的地方,还请公公指教。” 庞公公点头,“好说。” 说完,便撑起竹篙,将小船向莲池更深处划去。 眼下正是莲花盛放的时节,碧绿的莲叶几乎铺满了整片水面,莲花亭亭玉立其间,宛如冰清玉洁的少女,颇具庄重矜持之美。 云栖不禁想起周敦颐《爱莲说》中的那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一句,当真是把莲花的高洁之姿写绝了,可见濂溪先生是真的钟爱莲花。 而云栖听说,这偌大一片莲池,也是当年皇上为极爱莲花的某人特意修建的。 第16章 这片莲池唤作不染池,名字取自周敦颐《爱莲说》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而那位极其钟爱莲花的某人,非旁人,正是当今皇上的结发妻子,先皇后沈氏。 云栖听说,当今皇上与沈皇后年少相识,是从青梅竹马一路走到终成眷属。 因此,夫妻感情极为笃深。 皇上爱屋及乌,也极其钟爱沈皇后为他生的儿子。 当年,二皇子才刚刚满月,就被皇上册封为太子。 云栖还听说,太子才一断奶,皇上便日|日将太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太子读书认字,教太子听政议政。 对太子是极尽宠爱,并寄予厚望。 此番,皇上前来行宫避暑,便是命太子监国,暂代国事,全权处理所有政务。 足见皇上对太子有多信任倚重。 只可惜这般父慈子孝的画面,沈皇后却再也看不到了。 就在六年前,沈皇后薨逝。 令人格外震惊和痛心的是,沈皇后并非病逝,而是被人给毒死的。 至于毒害沈皇后的人是谁,经查是贵妃萧氏。 贵妃萧氏为何要毒害沈皇后? 传言说是萧贵妃人心不足,当个贵妃不够,还想取而代之,成为后宫之主,扶自己的儿子四皇子做太子。 乍一听到这种说法,云栖并未人云亦云的轻信。 她想:那位萧贵妃既然能爬到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之位,也算是个身经百战的宫斗老手。 就算萧贵妃的确对后位和太子之位有觊觎,害人的法子千千万,她何必要选下毒这种最为拙劣的手段,难道就不能用更隐蔽,更迂回的法子? 萧贵妃毒死沈皇后这件事,怕是另有什么隐情。 云栖听闻,萧贵妃的母家辅国公府,曾为当今皇上在当年极为惨烈的夺嫡之争中,取得最终胜利,并顺利登上皇位,立下过汗马功劳。 本就极具名望的辅国公萧氏一族,在皇上登基称帝以后,更是一跃成为大夏国第一大世家,一时风头无二。 听说就连几位亲王郡王见了辅国公,都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国公爷。 除此以外,辅国公还有一项特权,就是每回到御书房面见皇上,都可以直接入内,不必等候通报,见了皇上也不必行跪拜大礼。 这还不止,当初为表对辅国公萧氏一族的亲近与看重,皇上刚一登基就亲下圣旨,迎辅国公尚未出阁的小女儿入宫,封为昭仪。 萧氏女借母家的势力,也凭自身的美貌与智慧,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就一路从昭仪晋升为贵妃,成为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第二人,手握协理六宫的大权。 辅国公萧氏一族的声望更盛,说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云栖相信,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正因为萧贵妃与他萧氏一族已经荣宠备至,所以才更怕有朝一日会失去这份尊荣。 萧贵妃想让自己的儿子,辅国公想让自己的外孙当太子,做皇帝,以延续家族的繁盛与荣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无论是夺取后位,还是谋夺太子之位,这两件天大的事,都是需要慢慢经营和筹谋的。 萧贵妃与她背后的萧氏一族,有必要那么急不可耐,急到一定要用下毒这种低级手段,去谋害皇后吗? 云栖不信能助皇上谋得帝位的辅国公,还有能协助皇后将六宫事务料理的井井有条的萧贵妃,都是没计划完备,就冲动行事的蠢货。 会不会是皇上见辅国公萧氏一族势力太强,声望太高,高到已经对皇权产生威胁,令皇上心生不安与忌惮,于是,便欲借某事将其一族除之? 当年,萧贵妃毒害沈皇后一事,一经揭发出来,皇上便即刻下旨,诛灭萧氏九族。 族中的老弱妇孺, 分卷阅读32 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都在被诛杀之列。 全族上下一千八百多人,光行刑就用了三天。 最终,与萧贵妃有关,与辅国公萧氏一族有关的人,只有萧贵妃之子,四皇子楚忱一个人活了下来。 人虽然活了下来,却一直被软禁于宫中。 六年多来,鲜少有人提起这位皇子,也不敢提起。 皇上对辅国公萧氏一族如此决绝,可以解释为皇上与沈皇后结发情深,只有用萧氏全族的血来祭奠无辜惨死的沈皇后,才能平息他心中那份锥心刺骨的丧妻之痛。 但也可以理解为,皇上是太过忌惮萧氏一族,才要如此赶尽杀绝,永除后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帝王。 辅国公萧氏一族的覆灭,的确很有可能是皇上自谋自划的,却也不一定。 毕竟,沈皇后的的确确是中毒而死。 毒害皇后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罪无可恕,要诛九族的大罪。 这是不存在任何争议的。 借这个罪名来除掉辅国公萧氏一族,皇上便不必背上一个薄情寡义,戕害功臣的污名。 沈皇后与皇上夫妻情深,为帮皇上除掉肉中刺,也为保皇上威名,必定愿意配合皇上演一出被害中毒的戏,却也没必要真的为此牺牲自己的性命。 一则太不值得,二则要除掉萧氏一族,又不是唯此一个办法。 沈皇后到底是被谁毒死的?萧贵妃和辅国公萧氏一族是否真的冤枉? 皇上在这件事中,又自始至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云栖望着眼前成片的莲叶和莲花微微有些走神。 一阵清风吹过,莲叶犹如涌动的波浪,发出整齐的飒飒声。 云栖回过神来,颇为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了。 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与她一个小宫女何干? 与其去寻思那些“神仙打架”一般的事,倒不如专注地当好眼前的差事。 然而面对这如画的美景,真的很难专注起来。 都怪这莲池里的莲花太好看了。 这不染池里种的莲花,并非一般品种的莲花,此莲唤作玉顶华章,是当年为庆贺沈皇后芳诞特别培育出来的。 这玉顶华章的花型与寻常的莲花一样,并没有任何特别,特别的是它的颜色。 此莲乍一看去,是纯洁的白色,仔细一瞧又微微泛着些许暖暖的淡黄,再仔细一看,花瓣的边缘竟有一圈晕染般的紫红色,而花心则是清清爽爽的翠绿。 阳光照在水面上,粼粼水波映照着荷花朵朵,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像她这样不爱莲花的人,看到这玉顶华章,都忍不住喜欢。 如沈皇后那样本就喜爱莲花的人,当年见皇上特地为她种下这一大片别致的莲花,心里一定无比欢喜。 只可惜佳人已逝,独留这一片莲池如故。 不知皇上再见这一池莲花,是否会睹物思人,潸然泪下。 “那边那么大一片枯叶,你没瞧见?赶紧捞上来!”庞公公呵斥道。 被庞公公呵斥的当然不是云栖,而是有德。 有德本就气不顺,听了庞公公这声呵斥,心里更恼,态度哪会好。 “隔那么远,怎么能捞到,你是想让我掉下去不成?” 庞公公也没给有德好的,“我看你就是故意想耍懒骨头!” “你能你来捞。”有德说着,将手上的网杆一扔,尥蹶子不干了。 庞公公怒极,“快给我捡起来!” 有德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庞公公。 云栖微微偏头,悄悄地望了身后的有德一眼,却见有德的眼红了。 第17章 先是在秋水殿被人当贼一样押去盘问,后又被派来不染池做苦差,方才想与庞公公套近乎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灰。 细细想来,有德今日是够倒霉的,也不怪他委屈的直想哭。 可这里是皇宫。 主子们受了委屈,尚且不敢随意地使性子、发脾气,做奴才的凭什么。 凭你年少?凭你无知? 云栖默默摇头。 皇宫是个残酷的地方,残酷在它不会给你行错重来的机会。 错了就是错了。 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而这个代价很有可能就是死。 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也得忍着绷着,连崩溃的资格都没有,除非你活够了。 同为宫人,云栖理解并同情有德,却不认同有德摔东西的做法。 你有本事别在这儿摔,到主子跟前摔一个试试。 不过,云栖并没打算对有德说教,一则同为宫人,她没资格教训人家;二则以有德现在的样子,恐怕也听不进劝。 分卷阅读33 她目前需要做的是,先让有德冷静下来,以免这小子再做出其他出格的事,连累她一起受责。 云栖想着昨夜临睡前,赵姑姑塞了几粒用纸包好的黄糖块给她,叫她白日里干活累了,就偷偷吃一块。 糖块什么的对普通宫人来说,也算是稀罕物。 大多数宫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甜的。 云栖将那一小包黄糖块掏出来,捏在手里,有些舍不得。 但最终还是将那个纸包塞给了有德,“你若累了,就吃块糖歇歇,你这边的活我先帮你干,回头你歇好了再替我。” 有德紧紧攥着那个小纸包,原本绷紧的脸,瞬间就垮了。 他嘴一瘪,鼻子一吸,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不想庞公公却突然怒喝一声,“谁的活儿谁干,不许旁人替!”说着,便将有德之前扔下的网杆拾起,给扔了回去。 有德没个准备,被庞公公抛来的网杆砸了个正着。 而站在有德身旁的云栖,也险些跟着沾光。 原本已经被云栖顺好毛的有德,又瞬间炸毛。 他弯腰拾起那根网杆,“捞!我捞!”一边说一边便转向池子,用手中的网杆使劲儿地拍打起池水来。 大片大片的水花不断被溅起,云栖的裙子都被打湿了半边。 脚下的一叶小船随着有德的动作左摇右晃,好在庞公公反应快,经验足,勉强将船给稳住了。 否则,他们仨怕是已经在水里了。 云栖好歹站稳,正准备上前拉住有德,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语气不善的质问。 “哪来儿的奴才,是疯了吗!” 这一声过后,世界安静了。 有德没再继续抽打水面,庞公公也停止了喝骂,云栖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片刻地停止。 此时此刻,三人心中是同样的念头,他们完了。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三人便什么也没做。 但该来的总是会来,才不管你愿不愿意面对。 那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小船划开水面的声响。 接着,一条比云栖他们脚下的小船精致数倍的小船,打一丛莲叶后驶出来,停在他们船前。 船上坐了一位身穿浅金色锦袍的英俊少年,少年手中握着一卷被水打湿的书。 除此以外,少年的头上和身上也都湿漉漉的一片,样子多少有些狼狈。 “奴才给五殿下请安。”庞公公忙扔下手中的竹篙,下跪行礼。 小船随庞公公这一跪,猛地摇晃了几下。 云栖被晃得直接扑倒在地,也慌忙向这位殿下请安问好。 至于有德,已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软趴趴地跪在云栖身边,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这位可是五皇子呀,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儿子。 虽说秦皇后是继后,五皇子这个嫡子远不如太子那个嫡子名正言顺,但嫡出就是嫡出,在一众皇子中,除去太子殿下,就数这位五皇子身份最为尊贵。 冒犯了这样的贵人,还想得好? 五皇子紧紧握着那卷被打湿的书,目光冰冷地瞪着对面船上的三人,“是谁扬的水?” 得此一问,罪魁祸首有德却并没有出来招认,不但不认,还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那一副无辜样,好像这事儿跟他完全无关似的。 云栖怒火中烧。 目前的情况是,就算有德肯站出来,承认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她和庞公公只怕也要受连累。 若有德不肯站出来认罪,那她和庞公公就必然要跟有德一同背这口黑锅。 有德这是要拉着她和庞公公一起死呀。 好个没担当的小人! 云栖真后悔自己之前同情有德了。 尽管心里既慌张又气恼,可云栖依然将理智揣得好好的,一点儿也没丢。 云栖看得明白,眼下除非有德肯自己承认过错,并表示他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否则,就算她和庞公公将有德供出来,他俩也要被连坐问罪,这是宫里不成文的传统。 瞧有德这副怂包样,云栖压根就没指望这小子能良心发现,主动认罪领罚。 而咬出有德,对她和庞公公来说,也实在没多大意义,保不准还会落个推卸责任的罪名。 如此……还是先认错吧。 做错了事,先诚诚恳恳地道个歉,认个错,是很有必要的。 只一味的解释,为自己开脱,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云栖想着,连忙给五皇子叩了个头,“奴才们是头回到不染池当差,干活还不得要领,惊扰了殿下,奴才们知罪。” 庞公公脾气虽然有些不好,却不是个蠢人,也连忙接着云栖的话茬道:“这事儿都怪老奴,怪老奴没带好这两个小的,老奴也知罪。” “是老庞?”五皇子问,口气较之前稍稍和缓了几分。 “是老奴。”庞 分卷阅读34 公公恭敬道。 云栖心中一喜,原来五皇子和庞公公是相识的。 如此,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也是看守不染池的老人了,当差怎么还是这般没分寸。”五皇子瞅着老庞,态度又徒然严厉起来,“你瞧我这……啊嚏……” 听到五皇子这声喷嚏,庞公公因长日风吹日晒而黝黑的脸,明显白了几分,“殿…殿下?” 五皇子迅速掏出随身的手帕,要擦擦鼻子,却发现帕子也被溅上了水,那湿哒哒的一坨,根本没法用。 本就阴着脸的五皇子,脸色愈发阴沉下来。 云栖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的帕子掏出来,双手呈上前,“殿下用这个吧。” 千尊万贵的皇子,绝对不可能拿奴婢的东西来用。 云栖如此,只是想做个样子,卖个乖而已。 谁知五皇子竟然向前探了探身,将她手中的帕子抽了去。 不只抽走,还真用那条手帕擦起脸上和发上的水来。 云栖心中犹如天崩地裂,更加惊惶不安。 堂堂皇子,竟然肯屈尊降贵,去用一条宫女的手帕,可见这位殿下有多讨厌浑身湿乎乎的滋味。 他们三个的小命,怕是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五皇子胡乱擦了几下,便扔下帕子,晃了晃手中那卷书,气冲冲地道:“你们瞧瞧,好好的书湿成这样,你们说怎么办!” 第18章 云栖微微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五皇子手中的书。 湿得还挺严重,墨都已经晕开了。 即便拿到太阳底下晒干,恐怕也没法再看了。 惊慌失措这种程度的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云栖此刻的心情,倘若五皇子这卷书是个孤本,或是哪位书法大家亲手誊抄的,那他们三个就真的死定了。 “砰”的一声响,五皇子将手中的书抛到了对面的小船上,正好砸在云栖面前。 云栖吓了一跳,而有德直接瘫倒在地,像是晕过去了。 就连看似沉稳老练的庞公公,也抖了三抖。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云栖都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见三个人都哑巴似的不言语,五皇子有些不耐烦,“说话!” 为人奴仆者,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就是顺从主上的意思。 既然五殿下叫他们说话,那他们就必须说点儿什么。 可究竟要说什么呢? 云栖原指望庞公公能说几句力王狂澜的话,却始终没等到庞公公开口。 罢了,求人不如求己。 生死攸关的事,怎能把求生的希望,全放在别人身上。 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以后,云栖深吸一口气,冲五皇子磕了个头,“奴婢愿抄一本新的赔给殿下。” “你会写字?”五皇子问。 因为低着头,云栖无法看到此刻五皇子脸上的神情,可单从语气来判断,五皇子并未对她这个提议产生恼怒或鄙夷的情绪,听起来只是略微有些意外。 吴才人闲时偶尔会与她念叨,说做奴才的要懂得藏拙,就算你会的事再多,也不必拿出去显摆,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用即可。 爱掐尖冒头的人,得意也是一时的,大都不得善终。 云栖一直谨记吴才人的教诲,这两三年间,她虽然从吴才人和赵姑姑那里学了不少本事,却从来都不曾告诉别人,也从不轻易显露。 但眼下情况特殊,由不得她再藏。 “抄一本新的赔给殿下”这种话,从她一个小宫女嘴里说出来,十足的狂妄,也十分可笑。 可这是云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弥补过错的办法。 弄坏了人家东西,就要陪个一样的给人家。 就算赔不出一样的,也得尽量赔个相似的。 五殿下肯不肯接受这个赔偿暂且不论,作为过错方,她至少要表现出想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 “奴婢会写字,就是写的不好。” “既然会写,想必也识字,你念段书给我听听。” 五皇子没为她之前的话嗤笑羞辱她,还给她证明自己的机会,就说明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 云栖连忙捧起那本书,来不及翻选一页字迹清晰的,就捡着眼前这一页上能看清的部分念了起来,“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后面的字,被水湿的有些看不清,云栖原想翻页接着念,却又怕把湿黏在一起的书页翻得更烂。 这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瞬间就急出了一头汗。 “行了行了。”五皇子摆摆手,“你还真识字呀。” 云栖听了这话,简直快哭了,她是得有多想不开,才敢当面拿这么容易被拆穿的事诓骗五皇子。 “你可知你方才读的那段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别说,云栖还真知道。 分卷阅读35 这是《庄子人世间》中的一句,大意是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便是在十分艰难的环境下,也能安之若素。 云栖之所以知道这些,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博学多才,只是因为吴才人教她认字写字,就是用的《庄子》。 吴才人喜欢《庄子》。 而五皇子似乎也很喜欢《庄子》。 在云栖的认知中,喜欢庄子的都是些看破名利,向往自由的人。 当初,得知吴才人一个宫嫔喜欢《庄子》,云栖很意外,今日得知五皇子也喜欢《庄子》,她也很意外。 单从身份上来讲,这两个人可是最不该看破名利,也最不该向往自由的人。 眼下这种情形,可容不得云栖胡思乱想。 她连忙向五皇子躬了躬身,撒谎说:“奴婢不知。” 在皇宫里,宫女识字已经够稀奇了,若还懂断句并知其意,那可就了不得了。 云栖不傻,该藏拙的时候,还是得藏好。 “能识字已经很难得了。”五皇子说,口气明显温缓了不少,“罢了,今日之事便算了,你们要好自为之,日后当差一定得更慎稳些。我六弟他最爱捧一卷书,在这不染池中泛舟偷闲。他喜静,你们清理池子时,务必小声些,如若像今日冒犯我这般冒犯了他,我定不饶你们。” 原来最喜欢在这不染池中泛舟读书的人是六殿下。 六殿下生得文质彬彬,气度不凡,是一副喜静,喜读书的样子。 一想到六皇子,云栖唇角微微勾起,一时间竟忘了害怕。 在听庞公公道了声“奴才知罪,一定谨记殿下教诲”以后,云栖才回过神来,跟着磕了个头。 五皇子手一挥,“你们快走吧。” “老奴送殿下靠岸。”庞公公连忙说。 五皇子想了想,没拒绝,“也好。” 庞公公赶紧撑起竹篙,将船划近了些,在与云栖和有德交代一句,叫两人先回岸上等他以后,便上了五皇子的船。 “殿下,书。”云栖将那本湿掉的《庄子》双手奉上前。 五皇子淡淡扫了一眼,“赏你了。” 待载着五皇子的小船划远以后,云栖才敢站起来。 因为跪的有些久,膝盖痛麻的厉害,揉捶了好几下,才感到略微好些。 云栖一瘸一拐地挪到船尾,握紧竹篙,学着庞公公之前的样子,试着划动脚下的小船。 可接连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云栖天生就是个不肯服输的性子,又继续尝试。 她就不信她不能把这条小船划到岸边去。 “要不我…我来吧。”有德起身说。 云栖毫不留情地白了有德一眼,德公公你怎么不继续装死了? 有德心里惭愧,莫说被云栖白上一眼,就算被云栖揍上几拳他也没话说。 “方才的事多亏了你,谢谢啊。” 光道谢不道歉?看来这小子并不清楚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这人真是没救了。 在又狠狠瞪了有德一眼之后,云栖便放下手中的竹篙,从船尾挪到了船头坐下。 意思很明确,你想去撑船就尽管去撑,但求别跟我搭话,我并不想理你。 这点儿脸色,有德还是会看的。 他哪好意思再缠着云栖说话,只管站到船尾,安安静静地撑船去了。 小船靠岸以后,有德率先上岸,上岸以后连忙转身,十分殷勤地要扶云栖下船。 云栖抄起那卷《庄子》,瞧都没瞧有德一眼,就径自跳上岸,捡了处干爽的石阶坐下来。 在将小船绑好以后,有德站在船边犹豫了半晌,才几步跨上石阶,挨着云栖坐下了。 才一会儿工夫,有德就偷瞄了云栖好几眼,数次欲言又止。 云栖心中烦闷不已,求德公公您饶了我,别跟我说话,否则我真怕我会忍不住骂人。 我不喜欢骂人! 大概是云栖的抗拒和厌烦表现得还不够明显,有德又几次试图跟云栖搭话。 云栖劝自己冷静,全当这个讨厌鬼不存在。 她先将那卷《庄子》摊开来,放在下一层石阶上晾晒,后又挪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打算趁等庞公公的工夫闭目养神一会儿。 今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她脑子乱,心也累,身上就像要散架了似的难受。 她需要休息,更需要时间慢慢消化这些事。 然而冷漠无情如老天爷,却偏不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第19章 云栖才刚坐下不久,就起了大风,原本万里无云的天上,顿时阴云密布,看样子是要下雨。 云栖望着头顶阴沉沉的天,心道:倘若待会儿真降下瓢泼大雨,那她今日也算是倒霉透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事发生。 就比如 分卷阅读36 ,她遇见了六皇子。 话说,那位殿下也未免生得太好看了,人品更好。 想着六殿下对她说“别怕”,想着六殿下站在树下张开双臂,一脸紧张地护着她的样子,云栖心里就想烧开了一壶热水,滚烫滚烫的。 这份热意一直从心口蔓延到了脸上,原本如此时天色一般阴郁的眸色,又重新恢复了神彩。 六殿下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五殿下也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人。 堂堂嫡皇子,被那样冒犯,也只是数落他们几句,就放过了他们。 若换做像宋氏那般脾性的主子,恐怕不论他们如何求饶告罪,也终逃不过一死。 除了宽容大度以外,五皇子还是个很为弟弟着想的好兄长。 皇宫之中,亲情一向淡漠,兄友弟恭大都是装给旁人看的。 可依云栖所见,五皇子对六皇子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想来,两位殿下都是性情随和之人,又年纪相仿,应该很合得来。 保不准兄弟俩还会相约一同在此泛舟。 驾一叶扁舟,在田田莲叶和亭亭莲花之间,择一方清净天地,再捧上一卷喜欢的书细读,当真是件十分风雅的事。 只可惜五殿下今日的闲适时光,被有德给破坏了,书湿了不说,人还……想到此处,云栖才略微轻松一些的心情,又徒然紧张起来。 她记得五皇子打了个喷嚏之后,就一直时不时地揉鼻子。 云栖过去从不信鬼神,但此刻她无比虔诚地请求各路神鬼保佑,保佑五皇子千万不要着凉。 一旦五皇子病了,上头一定会追究五皇子究竟为什么会生病。 到时候,上头的人才不管哪个是祸首,一定会把她和庞公公一起绑去治罪。 想着今日之事或许还有后续,云栖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有德究竟是那路衰神,可把她给坑惨了。 云栖心中忿忿,忍不住要瞪有德几眼泄恨,谁知往旁边一瞅,有德竟不知何时走开了。 云栖连忙抬起头四下搜寻,正见有德站在最低一层的石阶上,抻长了胳膊在折莲叶。 见此情形,云栖急得直接跳了起来,“不能……” 可惜还没等云栖把那个“摘”字说出来,有德就已经将莲叶折了下来。 盯着有德手中那老大一片莲叶,云栖心中懊悔不已。 她没事儿走什么神呀,她就该死死盯着有德才对。 如此,有德就不会又闯祸了。 这行宫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为皇上所有,奴才们是不允许随便摘花折草的。 若被人看见告发,最少也得挨二十下手板。 当年,云栖刚进宫的时候就惨遭诬陷,无辜替人背了碰坏一株四季海棠的罪名,被教引姑姑当众打了十下手板。 那份疼痛与屈辱,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教引姑姑责打她时,已经斟酌着手下留情了,可她的手还是足足疼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好转。 不敢想象,若那些板子都实打实的砸下来,手会被打成怎样的血肉模糊。 想到此处,云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怒视有德。 你德公公要作死我不拦着,能不能别回回都拖累我。 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有德举着那一大片莲叶,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回到云栖身边,将莲叶递给云栖,“快下雨了,你拿这个遮着,就不怕被雨淋湿了。” 原来有德去折莲叶,是为了给她遮雨。 可云栖却实在无法感激有德,但也无法大呼小叫地冲有德发火。 她无奈至极地叹了声气,问有德,“你入宫的时候,没人跟你讲宫里的规矩吗?你不知道宫里的花草不能随意采折吗?” 听了这话,有德拿莲叶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我…我进宫的时候年纪小,许多事都记不得了。”有德赶着说,赶着将那片莲叶藏到了身后,“我不是明知故犯的,你别告我的状。” 听有德说他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云栖的心难以避免的软了一下。 可听到后头这句以后,她气得直想踹这小子一脚。 敢问德公公一句,我究竟哪里长得像傻子和狗腿子? “趁没人看见,赶紧放回去。”云栖没好气地说。 有德连忙点头,跑下石阶,将那片莲叶放回原处,又匆匆跑了回来。 云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盯着有德一去一来,连骂都懒得骂了。 面对云栖怒气腾腾地盯视,有德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嗫嚅了半晌,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你先回去吧,余下的活都交给我,我就算不吃不睡,也会把活干完。” 早这样乖觉懂事,还会发生之前那样的事吗? 云栖看着有德,目光冷淡而疏离,“不必,我自己的差事,我自己会做完。” 闻言,有德有些情急,“你就让我替你吧,就当是我向你赔 分卷阅读37 罪。” 云栖并非得理不饶人的人,她是实在没办法轻易原谅有德。 就因为这小子的一时任性,以及任性之后又不敢勇于承担罪责,她险些被连累丢了性命。 她是人不是猫,她只有一条命。 她还想留着这条命,活着走出皇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还要去兑现许给赵姑姑的承若,为赵姑姑养老送终。 还有宜香。 她和宜香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早就约好出宫以后要一处谋生,彼此照应。 宜香性子温软怯懦,又没什么心眼,是那种被人骗了,还会帮人数钱的傻姑娘。 没了她,宜香一个人要怎么办? 如今,她已经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了,她身上还有责任。 而就是眼前这个有德,险些害她成了言而无信的死人! 旁人施予她的恩惠,她会铭记于心,仇也一样。 她不需要有德通过帮她干活这种方式来赔罪,她只希望从今往后,有德能离她远些。 云栖弯腰将那卷《庄子》拾起,便转身走上石阶,来到岸边的石栏旁站下。 并不识趣的有德,也一路追了过来。 这厢,有德还没来得及再说些讨云栖嫌的话,就见一个小太监远远朝他俩招手。 “你俩是在等庞公公?” 得此一问,云栖连忙应了声“是”。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那小太监快步走上前,对两人说:“你们不用等庞公公了,都回去吧。” 不用等了? 云栖疑惑,不禁问:“庞公公他?” 小太监也没遮掩,老实答:“池子那边刚淹死了人,庞公公水性好,被喊去涝死人了。” 第20章 池子里淹死人了? 刚从不染池回来的云栖,理所当然地惊了一下。 而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她不免心生疑惑。 她还记得之前,她刚离岸登船的时候,有德发现她怕水,还与她玩笑说,这不染池的水浅,就算她不小心掉下船,也淹不死。 后来,她自己试着撑船的时候,一竹篙插|进水里,发现水的确不深。 诚如有德所言,就算有人一不小心失足落水,也不至于溺死。 然而眼下,却有人死在了不染池里。 可究竟是不是意外溺死的…… 云栖深谙宫廷生存之道,自然不会继续追问下去。 但有德无愧于“作死小能手”的称号,连忙往前凑了凑,问那小太监,“可知死的是什么人?” 得此一问,那小太监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瞅了有德一眼,才对云栖说:“今日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云栖点头,客气道:“劳烦公公特地跑一趟,您慢走。” 那小太监应了声“不必客气”,便没再多停留,转身匆匆离开了。 见人已经走远,有德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云栖,“我刚才是不是不该问?” 云栖简直快被这货给蠢哭了,不禁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有德委屈,“我…我就是好奇。” 云栖扶额,她也有一件事很好奇,那就是智商情商双低的有德,究竟是怎么在行宫里活到现在的。 难道是靠傻人有傻福? 可是,人总不会一辈子都福星高照。 靠运气活着,总比不上靠本事活着心里踏实。 有德入宫时年纪是小,教引公公应该也没怎么用心教他,可这小子都已经在行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是不是也该自己悟出些什么来? 这里是皇宫,不是江湖,你又不是靠卖情报为生的江湖百晓生,并不需要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在宫里,知道的事越多反而越不好。 有些事,就算是人家强拉着要跟你说,你也得果断地捂住耳朵不去听。 可有德呢,竟然主动去向人家打听他不该知道的事。 也不怪之前那个小太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有德了。 云栖想着,她兴许还要与有德共事一段时间,至少明日她还要与有德一起来不染池当差。 为免被有德坑死,她还是给有德一句忠告吧。 “往后你就少说话吧。” 见云栖终于肯好好跟他说句话了,有德心中欢喜,使劲儿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若有德真能把她的话听进去,那她就真是谢天谢地了。 云栖轻叹了口气,抬眼望了望天,见天上的阴云越聚越多,明显比之前更厚重了些,也不知她能不能赶在下雨之前回到含冰居。 她一刻工夫也不想再耽搁,忙对有德说:“我这就回去了,你也回吧。” 有德笑呵呵地冲云栖挥挥手,“那咱们明儿见。” 云栖心里苦,这位坑货兄弟,咱们还是永远都别 分卷阅读38 再见才最好。 …… 行宫之中不许疾行,更不许奔跑,云栖虽然很怕被大雨淋在半路上,却也只能走得比平时稍微快一点点。 一路紧赶慢赶,刚走到含冰居后身的巷口,大雨就倾盆而至。 见周围无人,一向规行矩步的云栖决定大胆地触犯一次宫规。 她一个闪身蹿进了后巷,接着就一路狂奔,跑到含冰居的后门才停下。 好几年不曾像这样跑过了,还挺累的,却意外的舒爽。 云栖扶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便伸手去推门,却发现门推不开。 再推一下,还是推不开。 云栖这才发现,后门落了锁。 含冰居的后门白天一向都是开着的,入夜以后才会落锁,这大白天的为何……对呀!她怎么把昨夜含冰居进了可疑之人的事给忘了! 大约是吴才人对昨夜之事心有余悸,才叫赵姑姑把后门给锁上的。 既然后门上了锁,那她就只能走前门了。 可从后门到前门,得绕好远的路呢。 若放在平时,这点路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可眼下正下着大雨。 她倒是不怕被雨淋湿的滋味不好受,怕的是被淋湿以后会生病。 她不敢病,也病不起呀。 要不先敲门试试?云栖想。 可雨下的这么大,只怕她把手给敲烂了,里头的人也不一定能听见。 试试也无妨。 她今日已经够倒霉了,正所谓否极泰来,坏运气尽了,好运气自然就来了。 于是,云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重重地敲了几下后门。 不多时,她就听到门里传来赵姑姑的声音,“是云栖吗?” 云栖高兴坏了,连忙应道:“姑姑,是我。” 赵姑姑一打开后门,就见衣发皆湿的云栖,躲在门檐下瑟瑟发抖,她赶紧将人拉到伞下,没好气地说:“下这么大雨,怎么也不知道先找个地方躲躲,何必这么急着回来。” 云栖浅浅一笑,“我急着回来,自然是想姑姑了,想早一点见到姑姑。” 赵姑姑听了这话,哪还有脾气,嗔了句,“油嘴滑舌。” 其实,云栖这话也不全然是在哄赵姑姑,也是真心话。 回到含冰居,待在赵姑姑身边,让她觉得心里最踏实。 赵姑姑将手里的伞递给云栖,“你先拿着,我把门锁好。” 云栖赶紧接过伞,并将伞往赵姑姑那边歪了歪,“姑姑,昨晚进人的事可有眉目了?” 赵姑姑摇头,麻利的将后门锁好,便拉着云栖进了小厨房。 “午饭又没吃上吧?” 赵姑姑不问,云栖都忘了还有吃饭这茬。 老实说,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都说这人生气能气饱了,而亲身经历告诉他,吓其实也能吓饱。 “我不太饿。” “不饿也得吃。”赵姑姑说,“饭给你留在锅里,你自己热来吃,我去给你取身干爽的衣裳来。” “姑姑,我自己去取就好。” 赵姑姑挑眉,“怎么,跟你姑姑还客气?” 那自然是不用客气的。 云栖笑笑,转身去到灶台前,“让我看看,姑姑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 “没什么好东西,你凑合着吃两口吧。”赵姑姑道,脸色和口气都不太好,却不是冲着云栖,“大膳房那帮狗东西,饭烧得不入流,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一流。见皇上来行宫以后,一直不召见吴才人,对才人每日份例的克扣,竟比之前还凶。昨日那只瘦鸡再没肉,也是新鲜现杀的,可今日那帮畜生,竟然只给了些隔日的烂菜臭肉。若非我去领东西之前,吴才人特意嘱咐,要我无论如何都别再与大膳房的人起争执,我非得跟那些混账东西好好理论理论。” 说到气愤处,赵姑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那群贱胚的心眼也忒坏,难道就不怕吃坏了人!” 怕,当然怕。 吴才人再不济,也是有位份的宫嫔,一旦因吃坏了东西生病,即便不必报到皇上那儿去,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也必然得过问此事。 云栖心里有数,大膳房的那帮人,也就敢做些私自克扣份例的小事,像谋害妃嫔这种大事,他们是万万不敢做的。 除非……除非是受人指使。 第21章 谁会指使大膳房的人,在吴才人的膳食上做文章呢? 此人必须得同时符合以下两个条件。 第一,此人与吴才人有仇,否则谁会无缘无故,花心思、冒风险做这种事。 第二,此人是宫里颇有头脸的人物,否则大膳房的人也不会听从此人的指使。 符合第二个条件的人有不少,但符合第一个条件的人,云栖只能想到一个——吴才人的旧主景嫔。 分卷阅读39 景嫔当真那么憎恨吴才人,非得赶尽杀绝才罢休? 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吴才人死吗? 想到此处,云栖不禁打了个哆嗦。 赵姑姑只当云栖是穿着湿衣裳身上害冷,催云栖赶紧将灶火点上,去炉灶前待着烤火,就忙着替云栖去取干衣裳了。 云栖依着赵姑姑的话,取了柴火,将灶火点燃,之后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灶台前捧着脸发呆。 灶膛内火烧得很旺,把云栖的脸映得通红,眼睛也红彤彤的。 这不是被火烤的,也不是被烟灰熏的,云栖想哭。 她太心疼吴才人了。 吴才人明明已经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却还是逃不过被人戕害的命运。 倘若景嫔打定主意要杀吴才人泄愤,吴才人恐怕很难逃过去。一旦吴才人有个好歹,按照宫里的传统,作为近身侍婢,她是要殉主的。 云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并不畏惧死亡,但她不甘心。 困兽犹斗,更何况她是个人,难道还比不上畜生? 她不想死,她想活,可要是吴才人认了命,那么任她如何挣扎,也都是徒劳。 吴才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真的甘心为人鱼肉吗? 若吴才人和她一样不甘心,那吴才人又打算如何应对呢? “这雨下的可真大。”赵姑姑是从屋外冲进屋里的,伞都没来得及收。 云栖回神,连忙起身迎上前,帮赵姑姑收了伞,又将伞倒放在门边。 见赵姑姑的头发、衣裳和鞋子都湿了,却把拿来给她替换的衣裳护得好好的,一滴雨水也没沾,云栖内疚极了,赶忙掏出手帕递给赵姑姑,“姑姑快擦擦吧,您若是着了凉,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哪就这么娇贵了。”赵姑姑接过手帕,“呦,你这帕子绣的还挺好看。” “才人和宜香也都说过好看,我还给宜香绣了一条一样的。怕回头被玉玢偷去说是她的,我还特意在帕子上绣了宜香的名字呢。姑姑若喜欢,我回头也绣一条给姑姑。” 赵姑姑摆手,“你得闲还不如去多睡一会儿,绣什么手帕。” “姑姑只说您要不要吧,您若要,我也一样给姑姑绣上名字。” “绣字可比绣花难多了。” 云栖简直不能更赞同赵姑姑的话,绣字是比绣花难,想把花绣的灵动传神不容易,想把字绣的骨气通达,气势充盈更难。 “我绣字的工夫还不到家,姑姑可愿帮我看看?我正巧把要送宜香的那条手帕带在身上,还想着闲时绣上两针呢。”云栖边说边掏,却没掏着。 她心头猛地一凉,赶紧将递给赵姑姑那条手帕讨回来瞧。 这一条的确是她那条旧手帕,而那条要送给宜香的手帕,被她慌乱之下掏给了五皇子…… 她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云栖郁闷。 那条手帕还差一点儿就绣完了,她还想着赶在下个月宜香生辰的时候送出去。 这下可好,就算那手帕找回来,也不能再送给宜香了。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把那条手帕找回来的。 那手帕上绣着宜香的名字,叫旁人捡去不好。 云栖记得五皇子用完那条手帕,就随手扔在了船上,也不知庞公公有没有帮她收起来。 云栖看得出,庞公公是个颇有眼力见儿的人,若瞧见那条手帕,一定会先帮她收着。 若庞公公没看见,她明儿再自个儿去找找,应该能找回来。 赵姑姑瞧云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自己好了,忍不住问:“你这一惊一乍的是怎么了?” 云栖对着赵姑姑,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等换完衣裳再说,你瞧瞧你,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刚从水里捞出来…… “姑姑可知,我今儿为何回来的这么早?”云栖苦着脸问。 在宫里,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奴才们该怎么当差还是怎么当差,更何况只是下雨。 所以,云栖不可能是因为突降大雨,就被放回来了。 “是呀,天还没黑,你怎么就回来了?”赵姑姑反问一句。 云栖依旧苦着脸,答:“不瞒姑姑,我今儿被派去不染池捞枯叶,谁知不染池里却突然淹死了人,我就提早被放回来了。” 话听到这里,赵姑姑方知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赶紧连唾三口,“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这事儿,不是存心的。” 云栖自然晓得赵姑姑不是存心,她得多没良心,多小心眼,才会为这种事与赵姑姑计较。 她捏起帕子上前,又轻又仔细地替赵姑姑擦去沾在发上的雨水,“我但凡有一点儿怪姑姑的心思,就让我真淹死在那池子里。” “呸呸呸,这种话也敢乱说。”赵姑姑板着脸,没给云栖好气。 云栖忙不迭地应了声“再也不敢”,又问 分卷阅读40 赵姑姑,“姑姑不觉得这事蹊跷?” “我知道不染池水浅,淹不死人。”赵姑姑应道,压低了音量问云栖,“可知淹死的是什么人?” 云栖老实答:“我没敢问。” 赵姑姑看着云栖,眼中满是赞许,“不问就对了,这种事可不能乱打听。” “嗯,我知道。” “皇上一来,这行宫里就不太平了。”赵姑姑不免有些担心云栖,“你在外头当差,一定得时刻警醒,加倍小心。” 云栖点头,“姑姑放心。” 赵姑姑取过云栖手中的帕子,“你快把湿衣裳换下来吧,我自己擦擦就好。” 云栖也没客气,赶紧麻利儿地换起衣裳。 见云栖从身上一样一样掏出不少东西,甚至还掏出一本书来,赵姑姑忍不住调笑,“当差用得着揣这么多东西吗?难不成是把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了?还怕搁在屋里丢了不成。” 云栖一脸无辜,“除了放针线的荷包,其余东西都不是我的。” “这书是吴才人的?”赵姑姑问。 云栖摇头,“是五皇子的。” “谁…谁,你说谁的?” 少见赵姑姑露出惊讶的神情,别说,还挺俏皮的。 “是五皇子的。”云栖又重复一遍。 在确定自己确实没听错以后,赵姑姑当即追问:“五皇子的书怎么会在你这儿?” 云栖没卖关子,直接把在不染池冒犯五皇子的事跟赵姑姑讲了一遍。 赵姑姑听后,不禁啧啧叹道,宫里怎么会有像有德那样愚蠢又冒失的宫人。 叹过之后又叮嘱云栖,往后一定得离有德远一点儿,好像傻是一种病,会传染似的。 其实,不必赵姑姑特意嘱咐,云栖也会竭尽所能,离那个惹祸精远远的。 只半天工夫,她就被有德连坑了几回,若与有德待在一起时间长了,她还能活吗? 她是真的服了,也怕了。 “幸好五皇子宽宏大量,否则,我今儿怕是回不来了。”云栖说,直到此刻,心里还是很后怕。 “什么回不来了,这种话以后不许乱讲。”赵姑姑黑着脸说。 云栖自知失言,赶紧拉着赵姑姑到桌旁坐下,哄道:“我来日还要孝顺姑姑,给姑姑养老呢,我当然得好好活着。” “你少贫嘴。”赵姑姑捏了云栖的鼻子一下,却没使劲儿,她可舍不得把人捏疼了,“听你方才说的,五皇子的性情该是随了他母亲,秦皇后就是个很温厚,很好说话的人。” 云栖甚至惊奇,“听姑姑的口气,您跟秦皇后好像认识似的。” 第22章 “宫里谁人不知秦皇后敦厚贤良,不输先皇后。”赵姑姑轻描淡写道。 云栖乖觉,听得出赵姑姑这是故意答非所问。 怪她唐突了,她是知道赵姑姑最不爱提起从前在皇宫里当差的事,一时忘了,就那么问了。 “我去看看饭热没热好。”云栖起身去到灶台前,果断地结束了这个令赵姑姑不快的话题。 云栖的懂事和善解人意让赵姑姑很是欣慰,心道:像这样乖巧又很会为人着想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不多时,云栖就端着刚热好的饭,回到桌边坐下。 赵姑姑诚不欺她,今儿的确没什么好东西吃。 冒尖的一碗白饭上,薄薄地盖了一层炒丝瓜,碧绿一片,连根肉丝也没有。 若她没猜错,这碗里的丝瓜,应该来自院里赵姑姑种的那株。 青青白白的一碗饭,看着清爽,却远不如一碗浓油赤酱的看着有食欲。 但云栖还是吃得很香。 云栖从来都不挑食,就算只给她半个冷馒头,一小碗凉米饭,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其实,这宫里大多数宫人都不挑食,也没得挑。 在宫里,宫人犯错,最惯用的惩罚手段就是罚跪,还有罚不许吃饭。 而相比之下,还是罚不许吃饭的频率比较高。 理由很简单,被罚跪的宫人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什么都不能干,会耽误干活。而罚不许吃饭,不但不会耽误犯错宫人干活,还更能消磨人的意志。 结束了一天繁重的劳作,周身乏力,饥肠辘辘,却没有饭吃。 那种痛苦和委屈,是没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也很难感同身受的。 云栖就尝过这种滋味。 几乎所有宫人,在初入宫廷的时候,都曾被罚过不许吃饭。 要训练猫狗,甚至训练如狮虎一类的猛兽听话,饥饿训练法通常都比暴力责打更加有效。 而在上层人眼中,他们这些最低层的小宫人就是如猫狗般,任人摆布的玩物。 罚你一天不许吃饭你不服,两天还不服,三天总该服了吧。 忍饥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 当然,也有脾气倔的,宁可饿死也 分卷阅读41 不低头。 上头是绝对不会任由这样有个性的人活活饿死的。 饿死是需要时间的,上头的人可没这个耐性等,还是直接打死比较干净利索。 云栖自己挨过饿,也亲眼见过不服管教的宫人被带走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正因为曾经历过这些,云栖才变成如今这样谨小慎微,规行矩步。 皇宫是个不许你有个性的地方,作为奴才你只需要心怀敬畏,绝对服从主上的命令。 不服? 去死。 “留的这些够吃吗?”赵姑姑问。 云栖点头,很有规矩地咽下嘴里的饭,才开口说:“够吃够吃,姑姑炒的丝瓜好吃极了。” 赵姑姑哭笑不得,“熥过一遍的清炒丝瓜能有什么好吃,再好吃还能比得过肉?你等着,我去给你盛碟酱黄瓜来。” “别。”云栖连忙拦住赵姑姑,“有炒丝瓜就很好,酱菜什么的还是省着点儿吃,才人最喜欢以酱黄瓜佐粥了。” “唉……你呀你呀,这么懂事干嘛。”赵姑姑赶着说赶着就伸手过去,要掐掐云栖的脸。 云栖见状,赶紧捂着脸躲开,委屈道:“姑姑,人家吃饭呢。” “行,我不招你了,你赶紧回来吃。”赵姑姑收了手,忍笑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叫云栖坐回来。 在确定赵姑姑真的不会来掐她的脸以后,云栖才坐回去,继续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 云栖吃得很香,吃相又乖又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赵姑姑强忍住去捏云栖小脸的冲动,帮着云栖把那本湿书,还有湿荷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摊在桌上晾开,却突然发现云栖的随身之物里还有一个小瓶。 “这是什么?” 云栖抬头看了一眼,“是宋氏给的。” 一听是宋氏,赵姑姑脸上立刻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里面装的什么?” “宋氏说是药,叫我拿回来擦,说擦了以后胳膊上的淤伤就能好得快些。” “药?她会这么好心。”赵姑姑一脸狐疑地打开瓶塞,怕里面装的是不好的东西,不敢直接凑上去闻,便用手在瓶口处轻扇了两下。 “咦?” 见赵姑姑这个反应,云栖紧张,连忙问:“姑姑,怎么了?” “这瓶里真是药,还是好药。”赵姑姑若有所思,在将瓶塞放回去塞紧以后,捏着那只小瓶好一通端详。 云栖哪还有心思吃饭,连忙放下碗筷凑到赵姑姑跟前,“这药瓶有什么蹊跷?” “药和药瓶都没蹊跷,蹊跷的是宋氏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瓶药。之前我听宜香说过,说你受伤当日,吴才人曾亲自去太平馆为你求药,好话说尽都没能讨到,宋氏手里怎么会有如此对症的好药。” “这是很好的药?”云栖问。 赵姑姑将手中的小瓶倒转过来,指着瓶底的红印说:“瞧见没,有这个印的,都是宫里御药房最精制的药,等闲妃子都捞不着用,更何况是宋氏这样没名没分的,除非是……” “除非是哪个有头脸的娘娘送的。”云栖接着赵姑姑的话茬道,“姑姑说,这药是哪位娘娘赏的?” “你当我是神仙无所不知?”赵姑姑嗔道,接着又话锋一转,“但我想,应该是旧日有心提拔宋氏的那位。” “姑姑的意思是宋氏上头有人?” 赵姑姑没答,反问云栖一句,“太乐局美人能人一抓一大把,宋氏虽色艺俱佳,却也不算其中最出挑的,她凭什么能被选中,在宴上为皇上献舞?” 这个道理云栖当然懂,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若真如姑姑所言,当年是有谁存心提拔宋氏,那位又为何要半途而废呢?要安排宋氏在皇上面前露脸,并让宋氏一举获得皇上的青睐,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想必这位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也费了很大的力气。既然他如愿以偿地让宋氏承了恩,为何不趁热打铁,再帮宋氏讨个位份。如此,他之前的心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定是那人外之人,不想宋氏上位,不想让那位得偿所愿。” 对呀,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云栖对赵姑姑这个解释深以为然,除了感慨后|宫之中,各路神仙勾心斗角之激烈以外,也难免有些同情宋氏。 宋氏原本有一个绝妙的机会,能从一介凡人飞升成小仙子,可惜已经摸到天门的她,还是被无情地打回了原形。 后|宫里那些神仙打架的事,凡人还不是不要掺和的好。 但究竟掺和还是不掺和,仿佛也不是小小凡人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姑姑说那位神仙……不对不对,是那位娘娘这是打算提拔宋氏,让宋氏再次获宠吗?” 赵姑姑微微点头,“那位八成有这个意思。” “那姑姑觉得,宋氏还能再得圣宠吗?” 第23章 赵姑姑把玩着手中的药瓶, 分卷阅读42 神思有些飘忽,半晌才应了一句,“不好说。” 云栖听到这个回答,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老实说,云栖并不希望宋氏再获圣宠,并非她见不得宋氏好。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云栖眼中,那条看似繁花似锦的青云路,实际上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末路。 家世或头脑,但凡有其中一样,宋氏大可借此机会放手一搏,保不准真能为自己搏一个锦绣前程。 可惜宋氏既没有绝好的家世出身,也没有过人的手段和头脑,有的仅仅只是后|宫之中,绝大多数女人都拥有的美貌和才情而已。 云栖看的清明,像宋氏这样的人,一旦搅和进后|宫的是非争斗中,结局就只有一个——沦为炮灰。 云栖固然讨厌宋氏,可相识一场,她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宋氏落个无辜惨死的下场。 但很多事,并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 就算她立刻跑到宋氏面前,详细地与宋氏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宋氏会听她的话,放弃重新获得皇上垂爱的机会吗? 即便宋氏智商上线,肯听她的话,想要利用宋氏的那位,就肯轻易放过宋氏吗? 在上位者眼中,底下的人只简单分为有用的和没用的。 倘若在那位眼中,宋氏变成了毫无利用价值的存在,宋氏也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早在当年宋氏被那位看中,并决定加以栽培和利用开始,就注定了宋氏不会得善终。 想到此处,云栖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 是伤感?是不平?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见云栖一脸苦闷,赵姑姑大约能猜到云栖在想什么。 赵姑姑不太懂得开解人,只道:“人各有志,人各有命,你看开些。” 云栖点头,心里依旧闷闷的难受。 并不只是为宋氏,更是为吴才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宋氏与吴才人的处境是有些相似的,但相比之下,吴才人的处境要更加艰险一些。 赵姑姑心思缜密,又见多识广,兴许会有办法帮吴才人度过眼前的困境。 “姑姑觉得吴才人的出路何在?” 赵姑姑没料到云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先是一怔,过了片刻才应道:“吴才人是个聪明人,想必心里一定已经有了主意,你不必太杞人忧天。” 赵姑姑虽然没能给云栖答疑,但赵姑姑的话却实实在在有安慰到她。 云栖只愿她所担心的一切,都如赵姑姑所言,都是杞人忧天。 “姑姑,宋氏给的这瓶药?” 赵姑姑将药瓶塞进云栖手里,“难得的好药,自然不能浪费,你只管用就是。” 既然姑姑叫她用,那她就放心大胆的用,云栖捏着那个药瓶,突然想起一茬来。 “姑姑觉得昨夜偷偷潜进来的那个,是不是来见宋氏,给宋氏传话送东西的?” “八成是了。”赵姑姑说,“这阵子也没见宋氏出过门,若不是有人悄悄来送,这药还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赵姑姑果然也这么认为。 “我想,昨夜那回,只怕不是头一回。” “怎么说?” 云栖解释,“宋氏给的这瓶药,也不算白给。作为交换,她叫我伺候她梳头更衣。我见宋氏那身舞衣是崭新的,不仅料子好,做工也极佳,不像宋氏该有的东西,便想套宋氏的话,结果没套出来。这会儿却能猜到那舞衣的来历了。” “衣裳都准备好了,看来就在这两日,宋氏就有机会见到皇上了。”赵姑姑笃定道。 这么快?云栖不由得心头一紧。 “姑姑说,宋氏一旦重获圣宠,是不是就要搬出含冰居了?等到圣驾回銮的时候,皇上是不是也会带宋氏一起回宫?” 赵姑姑多通透的人,云栖的那点儿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她的。 “是在担心宜香吧?” 云栖老实点头。 赵姑姑直言道:“宜香调走的事,怕是办不成了。” 果然是这样。 云栖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脸愁云惨淡。 “其实你也不必太为宜香担心。”赵姑姑看着云栖,温声宽解说,“宋氏一旦重得皇上青睐,周围不知会多出多少双眼盯着她,恨不能揪住她什么错处,将她狠狠拉下。宋氏想要保全恩宠,必得谨言慎行,一点出格的事都别想做。你就算借宋氏个胆,她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责打宜香。再有,咱们皇上是个正直宽和的仁君,最容不得那些心狠手辣,苛待宫人的妃嫔。你没在皇宫里当过差,大概没听说过这事。” “什么事?”云栖问。 赵姑姑也没卖关子,大方讲道:“从前有个方婕妤,很得皇上喜欢。有一回皇上去她宫里,随口夸了一句奉茶宫女茶泡的好,那方婕妤心里就嫉恨上了。皇上一走,她便命人烧了壶滚水,将那奉茶宫女的一双手生生烫烂了。后来这事儿传到了皇上耳里, 分卷阅读43 在查明情况属实以后,皇上怒将方婕妤贬为宫女,意在让方婕妤好好尝尝为人奴仆之苦。那方婕妤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罪,不到半年就病死了。” 该,像这样心狠手辣的毒妇,才半年就病死,真是便宜了她。 原以为故事讲到这里就算讲完了,不想赵姑姑又接着说:“这种事算是宫廷丑闻,通常都会被压下来。对外的说法大同小异,无非是某宫嫔行止不端,见罪于皇上,故而被贬。无论人最终是怎么死的,都说成是急病暴毙。但方婕妤这回不同,为警示后|宫诸人,杜绝此类的事再次发生,事情原本是怎样,对外就怎么说的。皇上如此安排,就是要让各宫主子在欺辱凌|虐宫人之前好好琢磨琢磨,值得为这一时痛快,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毁掉自身名声,乃至母家的名声,甚至整个家族的名声吗。宋氏是太乐局出身,大概也听说过这件事。你自己想想,那日她误以为打断了你的胳膊,吓成什么样。” “听姑姑这么一说,皇上当真是一位仁厚宽和的明君。”云栖说,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了,“可就算皇上对这种事深恶痛绝,明令禁止,虐打宫人的事还是时有发生。只不过下手比从前有分寸了些,不敢轻易将人打死打残罢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欺凌和倾轧,这种事是无法彻底杜绝的。”赵姑姑很平静地说,“好在宋氏胆小,皇上讨厌的事她必定不敢做,宜香那边你不必太担心。” 云栖微微点头,“嗯,我不担心。” 说不担心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呢。 一旦宋氏再得圣宠,待圣驾回銮之时,宋氏必定要随皇上一同回宫去,宜香无疑要随宋氏一道。 往后一个在皇宫里,一个在行宫里,再想见一面就难了。 其实,只要宜香一切安好,就算无法见面也没什么。 云栖只盼宋氏能得大造化,摆脱沦为炮灰的命运,一路平步青云,如意安康,那宜香的日子自然也会跟着好过一些。 “咳咳。” 见云栖突然咳嗽起来,赵姑姑连忙伸手摸了摸云栖的额头,“摸着有些烫,别不是着凉了。” 云栖是觉得身上发冷,头也有些昏沉,怕赵姑姑担心,只道:“没事儿,回去睡一觉就好。” 赵姑姑不敢大意,一定要煎碗姜汤给云栖喝。 赵姑姑的姜汤不同于其他普通的姜汤,一般姜汤都是把姜切片或切丝熬煮,而赵姑姑的姜汤是直接将生姜剁成泥,熬好以后要连汤带渣的一起喝下去。 口感真心不好,但效果却不错。 又浓又热的一碗姜汤灌下去,身上立马就不觉得冷了。 赵姑姑将云栖换下的湿衣裳和桌上的书、荷包等物一收,“走,跟我回屋上药去。” 在仔仔细细地替云栖上好药以后,赵姑姑便催着云栖赶紧躺下睡一觉。 昨夜云栖几乎一宿没睡,今儿一早起来又是上树又是划船,到这会儿的确是又困又累。 屋外大雨滂沱,雨滴不断地重重敲击着屋顶的瓦片,还有门板和窗棂,凌乱又吵闹,但却一点儿也没影响到云栖。 人刚一躺下就睡着了,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睡醒以后,云栖并没有急着起来,而是躺着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坐起身。 雨还在下,且声势未减。 云栖下地来到窗前,瞧天色,这场雨怕是还有的下。 从前云栖很喜欢下雨,现在却有些怵下雨。 行宫里的娇花弱叶可经不起这风吹雨打的摧残,一夜过后,必定满地狼藉。 这残局可不好收拾。 若不出所料,待明日不染池的活干完以后,她必定要被指去哪里收拾地上的落花残叶。 云栖不怕累,只盼别再跟有德分到一处了。 下雨天黑的早,屋里黑乎乎的一片,云栖并不怕黑,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里头慌慌的。 云栖连忙去点上灯。 小小的一朵暖黄色火焰,不足以将整间屋照亮,也没能治愈云栖莫名的慌张。 她忽然很想见宜香,没什么特别要紧的话说,也没有很重要的事讲,就只是想见到宜香而已。 想见那就去见呗。 云栖起身,吹熄了刚点燃的蜡烛,便撑着伞往宜香屋里去了。 见屋里点着灯,云栖心绪稍安,不想进屋一瞧,屋里就只有玉玢一个人在。 玉玢脸色不好,眼角还挂着泪,显然是刚哭过。 大概又是在为景嫔,为何还不接自己回去伺候的事难过呢。 她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云栖怪自己莽撞,方才就该在门口喊宜香一声,确定宜香在屋里她再进来。 云栖原本已经准备好要挨玉玢一顿骂,谁知玉玢却没有对她破口大骂。 “你找宜香?” 玉玢反常的态度让云栖十分意外,愣了一下,才应了声“是”。 “她还没回来吗?宋氏也没回来 分卷阅读44 ?” 云栖被玉玢问的一头雾水,宜香出门了吗?宋氏也出门了? 这大雨的天,两人能去哪儿? 第24章 “难道老天无眼,真叫她得逞了?”玉玢低声自语,神情怨毒。 她两手揪着之前用来擦泪的手帕,撕来扯去,用力之猛,竟将好好一条手帕,生生扯成了两截。 云栖认得那条手帕,那本来是宜香的手帕。 帕子上绣了一朵粉白色的木芙蓉,宜香最喜欢木芙蓉。 玉玢偷走人家的帕子赖说是自己的,这行为已经够恶劣了。 费尽心思占为己有的东西,好好珍惜也就罢了,竟然还给撕烂了。 云栖怒急,立刻上前从玉玢手中夺过那两截帕子,“你用厌了,不喜欢了,大可把东西还给人家,何必毁了。” 玉玢压根就没料到云栖会突然气势汹汹地冲到她跟前,还敢从她手里抢东西,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斜眼瞪着云栖,哼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问:“你以为你那好姐妹跟她主子回来以后,还会稀罕这么一条破手帕?” 玉玢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栖完全听不懂,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玉玢喜欢看吴才人和赵姑姑口中聪明伶俐的云栖,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 她自然不会为云栖答疑解惑。 云栖厌极了玉玢故弄玄虚的嘴脸,她了解玉玢,知道就算她立刻跪下给玉玢磕三个头,玉玢也绝不会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她。 傻子才会留在这里跟玉玢纠缠。 云栖将那两截手帕收进袖中放好,转身便往外走。 见云栖不上当,玉玢心里不甘,又连忙接着之前的话说:“就是不知道那两个人还能不能回来。” 云栖明明知道玉玢的话不能信,但心里还是狠狠地慌了一下。 她来不及整理纷乱不安的思绪,一路跑到小厨房去找赵姑姑。 云栖到时,赵姑姑正忙着准备晚饭。 “姑姑可见着宜香了?人是在宋氏屋里吗?” 人一进屋,站都还没站稳,就劈头问了赵姑姑这么两句,把赵姑姑都问懵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 “姑姑只说今日有没有见过宜香。”云栖满眼焦急地看着赵姑姑,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见云栖这般惶急,赵姑姑连忙应道:“我今儿当然见过宜香,还见过不止一回。” “姑姑最后一次见宜香是什么时候?” 赵姑姑认真回忆了一下才答:“是中午宜香来取宋氏的午膳。对了,你不提我还忘了,午膳用过的食盒和碗碟,宜香还没给我送回来呢。咱们含冰居可不比别处阔气,杯碟碗盏统共就那么几件,若宜香不赶在晚饭前把东西给我送回来,就只能让宋氏站在锅边吃饭了。” 赵姑姑的话听得云栖心里越发忐忑,在撂下一句“我去西屋看看”以后,就转身跑了出去。 “回来!伞!” 见云栖伞也不打就往雨里冲,还喊都喊不住,赵姑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也顾不得做饭,撑上伞就去追云栖了。 远远望见西屋没点灯,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云栖的心就凉了半截。 待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真的空无一人,饭桌上,午膳静静地躺在食盒里,一筷子也没动。 云栖忽然觉得手脚发冷,浑身无力,头也突然疼得厉害。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呀!摔疼了没有!”赵姑姑将手里的伞一扔,快步走进屋来,俯身搀住云栖,“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云栖慌乱间紧紧抓住赵姑姑扶她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宜香不见了,好像是跟宋氏出去了。应该是中午就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赵姑姑回握住云栖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你先别急,可知人往哪儿去了?” 云栖摇头,“玉玢兴许知道,可她不肯说实话,一会儿说宜香和宋氏回来以后如何如何,一会儿又说不知道两人还能不能回来。” “玉玢那个死丫头。”赵姑姑咬牙切齿,却知眼下不是骂人的时候,“走,先跟我回屋去,玉玢那边交给我,我定给你问出个来龙去脉。” 云栖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实在无法冷静,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我不回去,我跟姑姑一起去找她。” 与云栖朝夕相处有两年多,还从未见云栖如此失魂落魄过,赵姑姑心里很不好受。 遇事一向从容不迫的人,也难免有些心慌意乱。 在斟酌了半晌以后,赵姑姑才对云栖说:“要不咱们先去找吴才人,看才人怎么说,这事儿本来也该报给才人。” 云栖连忙点头,拉着赵姑姑就往外走。 “你走慢些,小心摔着。”赵姑姑一手撑伞,一手扶着云栖。 分卷阅读45 眼下云栖满脑子都是宜香的安危,哪听得进劝,几乎是一路从西屋跑到了东屋。 见云栖浑身湿漉漉的被赵姑姑搀进来,正靠在软榻上发呆的吴才人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前,“这是怎么了?” 赵姑姑没指望已经方寸大乱的云栖,能自己把话说清楚,于是便代云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 吴才人听后,立刻吩咐赵姑姑去把玉玢找来。 赵姑姑就等吴才人这句话,袖子一撸就往后院去了,不像是去找人,像是去杀人。 吴才人扶云栖到软榻上坐下,又找来帕子替云栖拭去沾在发上和脸上的雨水,“你别太担心,不能有什么事,人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云栖点头,也不停地告诉自己,没事,一定没事的。 不多时,赵姑姑就把玉玢给带了。 玉玢也算是个讲究人,平日里衣裳总是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 而眼前的玉玢发丝凌乱,本该在头顶的发髻歪垂到脑后,几乎要散开了。 衣衫不整不说,还皱皱巴巴的,像是才跟人打了一架。 就在不久前,玉玢恼怒之下,是想与突然杀气腾腾冲进她屋里的赵姑姑打上一架。 可万万没想到,还未等她出手,她就被赵姑姑收拾成这副惨样,然后又被一路拉拽到了这里。 其实,赵姑姑早就想狠狠揍玉玢一顿,碍于吴才人总是让着惯着玉玢,她给吴才人面子,才一直忍着没动手。 今日她是实在忍不住了,就算吴才人事后怪罪,她也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一肚子坏水的小蹄子。 若不是玉玢别有用心,故意说那种话吓人,云栖能成这样吗。 只是拉扯推搡两下,根本不解气,依她的脾气,真想揍得这小蹄子三个月下不来地。 赵姑姑想着,狠狠剜了玉玢一眼,吓得玉玢赶紧将她精心为云栖和吴才人酝酿的,已经到了口边的恶言生生咽了回去。 见玉玢一身狼狈,吴才人面色如常,毫不意外。 她既然让赵姑姑去找玉玢来,便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她就是故意叫赵姑姑去的,就是要让玉玢尝些厉害。 玉玢可以欺她不敬她,因为她的确亏欠玉玢。 但云栖没有。 欺负云栖,不行。 吴才人盯着玉玢,目光少见的冷峻。 没有任何铺垫,吴才人直截了当地对玉玢说:“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 第25章 玉玢对吴才人毫无敬意,更无惧意,冷哼一声,将脸别去一边,一副你们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任何事的顽固模样。 赵姑姑瞧着就来气,上前一把扯住玉玢的耳朵,“你说不说!” 玉玢疼得哇哇大叫,眼泪都出来了,哪还神气的起来。 吴才人也不出言阻拦,任由赵姑姑这么扯着玉玢的耳朵。 她眸色淡淡地盯视着玉玢,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 玉玢色厉内荏,赵姑姑还没下重手呢,她就已经受不住了。 “我说!我都说!” 赵姑姑撇嘴,一脸嫌恶的松了手,心道:才这点儿疼就扛不住,还敢学人作恶。待来日死后下地狱,恐怕还没等小鬼们把她投进刀山火海里,她自己就先吓散了魂。 玉玢揉着被揪得生疼的耳朵,半晌才渐渐缓过来。 怕说慢了赵姑姑再上来扯她另一只耳朵,玉玢只好不情不愿地讲道:“今儿午饭后,我见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就去院里收衣裳,正瞧见宋氏带着宜香打后门出去了。应是嫌宜香走的慢,我听宋氏嘀咕了一句,说皇上今儿中午一定会路过北苑的清晖园,若宜香磨磨蹭蹭耽误了她的好事,她回来一定扒了宜香的皮。” 原来宋氏是去“邂逅”皇上了。 中午就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应该是成功了吧。 “你还知道什么?”赵姑姑催问。 玉玢恨赵姑姑恨得才恨不能扒了赵姑姑的皮,但玉玢识时务,她心里清楚,至少眼下她奈何不了赵姑姑。 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赵姑姑,“我就知道这些。” 玉玢也算知无不言了,这一点赵姑姑看得出来,可赵姑姑却没就此放过玉玢。 她抬手就在玉玢腰侧狠狠一拧,玉玢吃疼,险些摔在地上。 “你说你午饭后去收衣裳了,为什么不把院里晒的衣裳都一并收了,就只收你自己的。可知那些没来得及收的衣裳被褥都被淋湿了,回头都得重洗。你说说你,年纪轻轻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坏?一刀劈下去,这肚子里应该都是黑的吧。” 一直都被吴才人让着惯着的玉玢,那受过这样的委屈,还一气儿受了三轮。 玉玢又疼又怕又气恼,捂着被赵姑姑掐疼的侧腰,看样子已濒临崩溃。 赵姑姑望了望云栖因惊魂未定 分卷阅读46 而惨白的脸,真想再给玉玢几下,最终却忍住了。 日子还长,往后有的是机会揍这坏心眼的死丫头。 “你当真就知道这么多?”吴才人再次向玉玢确认。 玉玢无力地点了点头,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分平日的盛气凌人都没有了。 吴才人冲玉玢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玉玢得了这话,片刻都没犹豫,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玉玢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瞥了窗台上那株已经换了新盆的兰草一眼,问吴才人,“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吗?” 吴才人看着玉玢没言语。 玉玢只把吴才人的沉默当成心虚和示弱,她阴鸷一笑,“你不得好死!她!还有她!你们都不得好死!” 赵姑姑一个箭步上前,揪住玉玢指向云栖的手指,“我看你现在就想不得好死。” 赵姑姑是做惯了粗活的人,本来力气就大,恼怒之下力气更大。 玉玢痛呼出声,几乎以为自己的手指被赵姑姑掰断了。 “姑姑松手。”一直神情恍惚的云栖,双眼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清澈明亮。 赵姑姑依着云栖的话松了手。 云栖望着玉玢,眼神并不凶狠,却瞧得人周身发寒。 “就算如你所言,我们最终都不得好死,死后地下也能彼此做个伴,世上也有人会为我们的死真心难过,可你呢?” 玉玢被问住了,她怔怔地瞪着云栖,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栖从软榻上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向玉玢,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 明明那样娇小瘦弱,却像是在居高临下的俯视玉玢。 “往后别再拿不得好死吓唬人,这屋里除了你以外没人怕死,你还是自求多寿吧。” 云栖这一句,说得赵姑姑心中酣畅。 吴才人的神情也微微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梗在心里一直没能说出来的话,云栖帮她说了。 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云栖的话你听懂了吗?”吴才人看着玉玢,微微抬高音量,连同下巴也微微抬高了些,“听懂了就赶紧走。” 身与心皆被击垮的玉玢哪还厉害的起来,哭着跑了出去。 见玉玢走了,云栖立刻转身跪下,“奴婢忘形,失了规矩体统,但凭才人责罚。” 吴才人连忙上前,扶云栖起来,“我原以为你我不同于一般的主仆,不想在你心里,还是与我这般生分。” 云栖红了眼,“才人……” 吴才人拉着云栖的手,安慰似的轻轻握了握,“若真如玉玢所言,宋氏是去见皇上了,最迟明早她就能回来,宜香也就一起回来了,你不必太担心。” 云栖点头,“怪奴婢遇事不够沉着冷静,害的才人和姑姑跟我一同折腾。” “你已经够好了。”吴才人看着云栖,满眼怜爱。 吴才人的话让云栖觉得无地自容,吴才人越是不怪她,她心里就越是自责。 她一切引以为豪的理智与镇定,终究都没敌过关心则乱。 “姑姑,劳你送云栖回去。”吴才人对赵姑姑说。 赵姑姑连忙应了声“好”,又道:“今日的晚膳怕是要晚些给才人送来了。” “无妨。”吴才人将云栖的手交到赵姑姑手里,示意赵姑姑扶稳。 之后,吴才人又交代赵姑姑,待回去以后,一定要看着云栖赶紧把湿衣裳换下来,晚饭得吃,觉也得好好睡。 赵姑姑一一应下,便扶着云栖回了后院。 尽管已经知道了宋氏和宜香的去向,但云栖依然有些心慌意乱。 宋氏是如愿见到了皇上吧?也的确再次得到了皇上的垂青吧? 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想必是被皇上留下共用晚膳了。 用过晚膳以后,皇上应该还会留宋氏侍寝吧。 今夜宋氏怕是回不来了,宜香肯定也回不来。 但最迟明早,他们主仆二人就回来了。 对,明儿一早,她定能见到宜香。 云栖想着,目光不由得落到桌上她替换下来的湿衣裳上,湿衣裳旁放着的是之前被玉玢撕成两截的那条手帕。 手帕烂成这样,就算缝起来也不能再当手帕,只能当抹布用了。 但云栖还是找来针线,坐在灯下,认真的补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栖突然听到门响。 她连忙抬头望向门口,会不会是宜香回来了? 第26章 宜香并没回来,是赵姑姑提着食盒进了屋。 “怎么也不躺着睡会儿,做什么针线。”赵姑姑板着脸说,口气并不重,只有心疼并无责怪之意。 云栖指尖轻轻抚过手帕上那朵粉白色的木芙蓉,“这手帕上的花,是宜香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宜香可喜欢了。” 赵姑姑 分卷阅读47 走到跟前,看着云栖手中的帕子微微皱眉,“怎么烂成这样?” 云栖眸色一沉,“是玉玢撕坏的。” 一听又是玉玢,赵姑姑下意识的就撸起了袖子,“玉玢那个死丫头真是造孽,等回头得了机会,我还得揍她一顿。” 云栖摇头,淡定道:“下回我亲自揍她。” 赵姑姑才不信娇滴滴水灵灵的小云栖会动手打人,瞧这瘦胳膊细腿的,也不是玉玢的对手呀。 可听云栖的语气,仿佛并不是随口说说。 赵姑姑心里免不了有些担忧,只怕哪日云栖真去找玉玢单挑,会吃了玉玢的亏。 于是,连忙嘱咐说:“有我在跟前的时候,你再揍她。” 云栖非常果断地拒绝了赵姑姑的好意,“两个欺负一个,这说不过去。” 赵姑姑不由得心生感慨,云栖这孩子未免也太老实了些。 “对那种已经坏到了骨子里的人,不必讲什么道义。” 赵姑姑这话讲的有理,但云栖还是不肯答应,“我得亲手揍她才解气。我早就该狠狠揍她一顿了,从她偷走宜香的帕子还不承认的时候,我就该揍她。” 赵姑姑知云栖还在为宜香的去向和安危悬心,故意逗她,“要不,我这就陪你去揍她一顿解气?” 云栖摇头,认真道:“等宜香回来,我俩再一起去找玉玢算账。” 望着云栖,赵姑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两三日间,云栖明显瘦了好些。 把原本带着明显稚气的小圆脸都瘦尖了。 但瘦的并不难看。 本来就又圆又大的眼,因为脸颊消瘦的缘故,显得更大了几分。 在烛火的映照下,又亮又有神。 从前听戏文里唱,唱美人的眼睛都是灿若星辰,朗如明月,她一直都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样。 现下觉得,就该是云栖这样的。 “揍玉玢的事咱们回头再商量,你先把饭吃了。我给你下了碗面,得趁热吃,坨了可不好。”赵姑姑说,从食盒里端出满满一大碗面来。 “姑姑吃了吗?”云栖问。 赵姑姑点头,“吃过了。” “才人呢?” “也吃了。” 云栖这才拿起筷子,小猫一样,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那模样十分楚楚却不可怜。 打从得知宜香被宋氏领出去以后,云栖心口就像压了块重石,又闷又慌,连喘气都觉得不顺畅。 她一点儿也不饿,或者说她根本就感觉不到饿。 可赵姑姑一片心意,她实在不忍心辜负,便强忍着不适,将碗里的面一根不剩的全都吃了,连汤也喝了个干净。 见云栖肯吃饭,赵姑姑稍稍安心了些,可见人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她不太放心让云栖一个人待着。 于是,碗也不刷了,厨房也不收拾了,只管守在云栖身边,将人盯得牢牢的。 这大概是自云栖入宫以来最煎熬,也最漫长了的一个夜晚了。 她几乎一夜没睡,只要听到一点儿动静就以为是宜香回来了,便起身下地去到窗前一通张望,却回回都是失望而归。 雨下了整整一夜未停,云栖心底的不安就如同这连绵不断的雨水,从点点滴滴累积到几乎泛滥成灾。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云栖简单拾掇了拾掇,就撑伞出了门。 她站在含冰居门口,望眼欲穿地盯着门前那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 盼着宜香突然出现,微笑着向她走来,说一句,“我回来了。” 可直到她站到脚麻腿颤,也没等到宜香。 “就知道你在这儿。”赵姑姑撑着伞,远远走来,在云栖身边站下。 与云栖一样,赵姑姑昨夜也几乎一宿没睡。 天将明的时候才勉强睡着,一睁眼就发现云栖不见了。 她料想云栖应该是去大门口等宜香了,便一路寻了过来,人还真在。 云栖艰难地将目光从长街上移开,望着赵姑姑,一脸茫然地问:“姑姑,宋氏怎么还没带着宜香回来?” “侍寝没有这么早回来。”赵姑姑答。 云栖点头,“哦”了一声,又继续抬眼望向长街那头。 虽说正值盛夏时节,但昨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雨,清晨的风有些微凉。 惦记着云栖昨日淋了雨,有些咳嗽,额头还略微有些发烫,赵姑姑只怕云栖再这么站下去会受凉,便想把人劝回去。 可瞧云栖这样子,哪是肯听她劝的样子。 赵姑姑思来想去,终究没开口劝什么,只管陪云栖一起站在这儿等。 直到见云栖一会儿工夫就捂着嘴咳了四五声,赵姑姑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快跟我回去吃口热的吧,这时辰也不早了,待会儿你也该出去当差了,今儿还要去不染池吧。” “嗯。”云栖心里有分寸,不敢耽误了正经差事,乖乖应下了赵姑姑的 分卷阅读48 话。 在又不死心地望了门前的长街一眼后,云栖才转身随赵姑姑往小厨房走去。 两人刚拐到后院,就远远瞧见一个人慌慌张张的从小厨房里跑出来。 除了玉玢还能有谁。 如今,云栖已经无法直视玉玢,一见玉玢就来气,她连忙加快脚步,要去把人追回来。 而赵姑姑却一反常态的淡定冷静,拉住云栖道:“不必理她。” “瞧她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别不是伺机报复,在吃食上动了手脚。” “用不着担心这个。”赵姑姑胸有成竹,“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一早就被我藏起来了。这一则就是为防玉玢那死丫头使坏,二则便是想好好饿那死丫头几顿,看她没力气还如何使坏。”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云栖不禁暗下决心,往后一定得多跟赵姑姑学着点儿。 在逼着云栖喝了三大碗粥,吃下两个粗面馒头以后,赵姑姑才肯放人。 云栖原本是想等到宜香回来,跟宜香说句话再走,可不染池的差事却耽误不得。 云栖无奈,在去东屋给吴才人请了安以后,便动身往北苑去了。 尽管临走之前,吴才人拉着她的手好一通安慰开解,但没亲眼见到宜香回来,她心里终究是难安。 云栖一路走,一路心不在焉,有德隔着老远就冲她招手,招到手臂都酸了云栖也没看见。 还是人走到近前,挡住了她的路,云栖才终于发现有德。 “怎么走路都不看路,就不怕磕着碰……诶?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眼怎么红了?你刚哭过?是谁欺负你了?” 云栖识好歹,知道有德是好心才会问她。 虽然有些心烦,却还是和声细语地答:“就是昨夜没睡好。” 听云栖说只是昨夜没睡好,有德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其实我昨夜也没睡好。” 原以为云栖会问他一句,你昨夜为何没睡好?却没等到。 有德只好苦着脸,自己讲道:“我住的那间屋漏雨,还不止漏一处,接水的盆子不够使,连吃饭的碗都用上了,折腾了大半宿,天快亮的时候我才勉强打了个盹。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屋里漏雨,昨夜才没睡好?” 云栖只是“嗯”了一声,不想跟有德多说什么。 “我瞧你脸色这么苍白,嘴唇还发青,该不是着凉了吧?”有德问,眼中有真真切切的担忧,是诚心实意在关心云栖。 “无碍。”云栖很干脆的说,说完就要走,“咱们快去不染池吧,若去迟了,庞公公该怪罪了。” “你别急。”有德连忙伸手一拦,“咱们今儿不用去不染池了。” 不用去了? 云栖不解,昨儿庞公公还特意托人传话,叫她和有德今日过去,怎么突然又说不用去了? 第27章 不必云栖发问,一口三舌的有德便忙不迭的给她解释。 有德说,他今儿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去了不染池,就是想多干些活,以弥补他昨日犯下的过错。 谁知他去到一瞧,不染池周围竟有层层侍卫把守。 听说他是来清理池中枯叶的杂役宫人,那侍卫只道,这两日他都不必来清理不染池了。 除此以外再没说多余的话,就催他赶紧离开。 他这是特意赶到西苑通知云栖一声,省的云栖跟他一样倒霉,大清早的白跑那么远。 “我觉得该是为昨日池子里淹死人的事,才把池子封了,不让人随便靠近。我听路过的两个小兄弟也是这么猜的,说这事蹊跷,上头要详查。”说到这里,有德有意压低了音量,“你我都知道,那不染池里的水浅得很,根本就淹不死人,这事儿可不是蹊跷得很嘛,上头是该好好查查。你说,昨儿淹死在池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呀?” 云栖不去刻意打听,并不代表她对这事一点儿也不好奇。 昨儿淹死在池子里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是哪位主子? 不能。 若真是哪位主子溺毙在了不染池,就算上头再有心压下,也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不走漏出来。 人昨儿就死了,一夜过去,整个行宫还是风平浪静的。 云栖有理由相信,昨日殒命不染池的,并不是某位主子。 既非主子,那便是宫人了。 云栖不禁想起赵姑姑之前跟她讲的,那位因心生嫉恨,一壶滚水烫烂了奉茶宫女一双手,后被皇上贬为宫女,最后不到半年就惨死的方婕妤的事。 若昨日在不染池死于非命的是个有主的宫人,会不会又是一场类似于“奉茶宫女”的惨剧呢? 与己无关的事,即便心里再好奇,云栖也不会去深究,随便听听闲话就罢了。 有德原本还想跟云栖说什么,见云栖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又想起昨日云栖提点他,叫他往后要少说话。 有德便忍着没再说什 分卷阅读49 么,两人一同赶到了太平馆,等上头给分派今日的差事。 平日里杂役宫人都是每日一早,在太平馆前的空地集合,等待分派差事。 今日因下雨的缘故,宫人们被允许在檐廊下等候。 云栖和有德到的早,管分派差事的刘公公还没到。 有德好热闹,一到就往人堆里钻。 云栖求之不得,连忙找了个离有德又远,又不起眼的地方站下,便开始对着檐下的雨帘发呆。 想着宜香这个时辰回含冰居了没有,想着昨日她错给五皇子的那条手帕,庞公公究竟有没有拾到,帮没帮她收起来。 要不等当完今日的差事以后,她去找庞公公一趟吧。 若庞公公没瞧见那条手帕,她想去不染池找找,兴许还能找回来。 不过有德刚才说了,现下不染池周围有层层侍卫把守,大概不会容她下去找吧。 云栖正寻思着,刘公公就来了。 宫人们赶紧噤声站好,等待刘公公分派差事。 云栖也稍稍往前站了站。 没有坑货有德在一旁聒噪,今日的差事应该会当得顺当些。 这一念头刚闪过心头,云栖耳边便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站在这儿?可叫我好找。” 云栖偏头望去,正对上有德的笑脸。 平心而论,有德长得不丑,生得比一般的小太监都白净,也更耐看些,笑起来的样子又乖又甜。 但云栖却无法直视有德的脸。 她是被有德坑怕了,巴不得往后再也别看见这张脸。 然而事与愿违,最终,云栖和有德又被安排在一处当差了。 差事跟云栖昨日预料的一样,是去园子里清扫被雨水打落的花叶。 说是扫,其实就是徒手一片一片的捡。 因为站的比较靠后,云栖和有德都没分到有限的蓑衣和斗笠。 两人只能蹲在地上,一手撑伞,一手捡。 云栖嫌单手捡太慢,便将伞柄搭在肩头上,这样就能双手一起捡了。 可不走运的是,今儿有风,一阵风吹过来,搭在肩上的伞就被吹掉了。 几次下来,云栖的头发和衣裳难免淋湿。 一旁,有德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凑到云栖身边,取过云栖搭在肩上的伞,将伞稳稳举过云栖的头顶。 “你这样不行,等活干完了,人也淋|病了。” “淋这点儿雨不要紧,快点儿把活干完,就能早点儿回去。”云栖说,抬手要取回自己的伞,有德却不肯给。 “你是有什么要紧事急着回去办?” 云栖不答,只道:“把伞还我吧。” “我是不是又问了不该问的话?”有德问,看起来颇为紧张。 云栖望着有德,心里竟生出几分欣慰的感觉。 有德有进步,至少比昨日会看人脸色。 一日之间就能有如此长进,着实难得。 这说明有德这个人,其实并不笨。 之所以那样莽撞冒失,多半归咎于他周围的人太冷漠,见他错了也不肯提点一二。 云栖明白,有德是出于好心才会问她那一句,自然不会给有德脸色瞧。 只管老实应道:“我是有一桩要紧事急着回去办。” 有德想了想,对云栖说:“既然你真有要紧事,那就赶紧回去吧,剩下的活我会替你干完。” 云栖是急着回去见宜香,却没急到失了分寸。 这冒雨清理残花落叶的差事本就难当,要清理的地方又这么大,两个人一起干都辛苦,她哪能把所有的活都扔给有德一个人。 云栖连忙摇头,说了句“不用”,又伸手要拿回自己的伞。 有德还是不肯把伞还给云栖,“你是不是怕我干不完这些活,事后会连累你?我发誓,我一定会把活都干完干好,你就让我替你吧。” 云栖看得出来,有德是真心想帮她。 抛去冒失话多的缺点,有德也算是一个挺单纯,挺好相处的人。 云栖领有德这份情,却不是全领。 “替就不必了,只劳你帮我一把,让我尽快将自己分内的活干完就好。” 听云栖肯让他帮忙,有德高兴的要命。 在将伞还给云栖以后,就立刻俯身蹲下,劲头十足地忙活起来。 云栖看着有德,忽然觉得有德也没那么讨厌了。 有德心细,一边忙活,还一边顾着云栖搭在肩头上的伞。 一有风吹过来,他就赶紧腾出一只手按在云栖的伞上,防止伞被吹落。 他那边顾着云栖,这边就无法顾着自己。 云栖一直都忙着埋头专心干活,压根就没留神这些。 当她起身要挪到另一株金丝桃下捡拾落花的时候,才发现有德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云栖心里很过意不去,连忙掏出手帕 分卷阅读50 递给有德,叫有德擦擦,却误将昨日被玉玢一撕两截的那条手帕掏了出来。 尽管云栖的针线活很好,缝的也很仔细,但手帕中间缝过的痕迹,还是十分明显。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撕裂过又重新补好的,难看又寒酸。 云栖赶忙收回这条帕子,又掏出另一条递给有德。 有德怕把帕子弄脏,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只用湿衣袖胡乱擦了把脸。 “刚刚那条手帕上绣的是木芙蓉?”有德问。 云栖点头。 “我听说姑娘家都会把自己喜欢的花绣在手帕上,你是喜欢木芙蓉吗?” “我一个小姐妹喜欢木芙蓉。” 有德“哦”了一声,又道,“我之前曾在清晖园做过一阵子杂役,清晖园里就种了好大一片木芙蓉。除了木芙蓉以外,还有广玉兰和木槿,好像还有几丛紫薇。这个季节,清晖园里的花全开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好看。不只好看,还很香。还没走进园子,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各种花的香味。昨夜那一宿的风吹雨打,肯定打落了不少花,今儿被派去清晖园当差的可倒霉了。” 一听到清晖园,云栖明显感到她的某根神经骤然绷紧。 她记得很清楚,玉玢说,昨日宋氏就是要去清晖园“邂逅”皇上。 想象宋氏着一身艳红如火的舞衣,在姹紫嫣红的花海中起舞的样子。 那画面一定美极了。 “说起清晖园……”有德赶着说,赶着往云栖身边凑了凑,“刚刚在太平馆,我与几个小兄弟闲聊时听来的,说昨日就是在清晖园里,贤妃娘娘被一个宫女给冲撞了。贤妃娘娘生气就斥责了几句,不想事后那个宫女竟一时想不开,去跳了不染池。原来,昨日掉进池子里淹死的,是个宫女。” 现下,云栖对“清晖园”三个字极其敏感,从来都不会主动去打听这种事的云栖,忍不住问了有德一句,“你可知那个宫女是何时,因何事冲撞了贤妃娘娘?” 有德低声答:“听说是昨日,贤妃娘娘到懿祥宫陪皇后娘娘用完午膳出来,回自己宫的时候,路过清晖园,见一衣衫不整的女子在园中搔首弄姿。贤妃娘娘大怒,当众将人训斥了一番。那女子羞愤难当,就去投池自尽了。” 话说到这儿,有德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还听到一种说法,说那个女子不知打哪儿得来的消息,以为皇上当日会路过那里,于是故意等在那儿,意图勾引皇上。还说…还说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羞愤自尽,而是被贤妃娘娘派人推进不染池淹死的。有一个小兄弟说,昨日他当差路过不染池,正巧碰上那淹死的女子被打捞上岸。据那小兄弟讲,那淹死的女子穿了一身鲜红鲜红的衣裳,跟血那么红,皮肤在水里泡的森白森白,死状可吓人了。” “你说那女子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云栖一把抓住有德的胳膊。 有德吃疼,惊慌地看向云栖,发现云栖的脸色才是真的吓人,“红……” 没等有德把话说囫囵,就见云栖扔下手里的伞冲进雨中,向西飞奔而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当有德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栖已经跑远了。 有德一脸不安地拾起云栖落在地上的伞,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第28章 云栖跑的很快,这绝对是她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跑的最快的一回。 她毫不在意所经之处,其他宫人向她投来的或探究,或诧异的目光。 因为她根本就看不见。 凄风卷着苦雨冷冷地扑打在云栖脸上,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勉强看清路。 她急着回含冰居,急着去确认一件事。 昨日在清晖园中,宋氏是如愿见到了皇上,并再次获得皇上的垂青,而非冲撞了贤妃。 现下,宋氏已经被御前的人好生送回了含冰居,而非淹死在不染池里。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还隔着半条长街,云栖就隐约望见一队人从含冰居出来。 她连忙停下脚步,揉了揉被雨水模糊的眼,见那队人正从含冰居往外搬东西。 那队人皆身穿统一的蓑衣斗笠,斗笠的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但从这些人的鞋样来判断,应该是一队太监。 云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由心间传来的梗塞感让她痛到窒息,浑身顿失了力气。 她踉跄了几步,慌忙扶住一旁的宫墙,才险险没摔倒,不停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队太监抬好东西,迈着快而整齐的步伐走上长街。 在经过云栖身边时,带起一阵风,惹得云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云栖捂着心口,艰难地转过身,望着那一队太监匆匆离去的身影,感到整条长街上都弥漫着沉沉的死气。 若不是在白天,她大概会以为自己活见了鬼。 “砰”的一声闷响,一样东西从其中一口箱子上掉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后,又 分卷阅读51 接连爆出“嘣嘣”几声异响。 那声音像是……像是琴弦断掉的声响。 云栖的视线落在那样东西上,瞳孔猛然一缩。 她认得那样东西,那是宋氏的筝。 是宋氏当宝贝一样珍爱的筝。 宋氏的东西为何会被搬出含冰居?还被这样粗暴的对待? 看着其中一个太监愤愤地揣了那筝一脚,才将筝搬起扔回箱子上,云栖也好似被人揣了一脚,腿颤的已经站不稳了。 整个背贴靠在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子。 一切仿佛已经有了答案。 不对,不会的,那淹死在不染池里的红衣女子一定不是宋氏。 宜香一定也还好好的…… 凉凉的雨水不断地拍打在脸上,却冲不淡泪水的温热。 云栖倚着墙,滑坐在地,她突然觉得好累,从未像此刻这样累过。 在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唤她。 那声音如同从天外传来,听不真切,也不知是谁在唤她。 而她也不愿费神去分辩是谁,她真的太累了,累到想一直这样睡下去。 …… “呀!可醒了!才人,这孩子醒了!” 朦胧中听见赵姑姑的声音,云栖下意识地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却发现身上好似被人抽光了力气,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 “快别动。”这是吴才人的声音。 接着,云栖就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地按上她的肩头。 云栖依言放松下来,但下一刻她的身体又猛地绷紧。 “才人,宜香回来了没有?” 吴才人不答。 刚刚醒来的云栖视物还有些模糊,她连忙用力眨了眨眼,见吴才人微微垂着头,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和鼻尖都隐隐有些泛红。 一旁,赵姑姑侧身站着,看不清神情和脸色,只看见肩膀在轻轻颤抖。 云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坐起来,一手扶着床沿就要下地。 “我去看看宜香。” 吴才人连忙按住云栖,却怕弄疼云栖,不敢按的太重,“你病着,快回去好好躺着。” 没亲眼看到宜香一切安好,她如何能躺得住。 “我去看她一眼就回来,或者叫她来看看我也好。” 吴才人没应声,只是按着云栖不放。 云栖情急,连忙扯住一旁赵姑姑的衣袖,“姑姑!” 赵姑姑起先一言不发,后来突然转过身正对着云栖,颤声道:“宜香……回不来了。” 云栖听得懂赵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不肯接受。 “宜香不回来能去哪儿?”云栖问。 赵姑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答:“她昨夜死在了静室。” 屋里静的可怕,被挡在窗外的风雨声便显得响亮起来。 噼里啪嗒,真像心在滴血的声音。 云栖还记得初见宜香时的情景。 那是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会儿她正与七八个小宫女合乘一辆马车,从皇宫被送往昌宁行宫。 因她病着,同车的小宫女怕被沾染上病气,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宜香不忌讳,守在她身边照顾她。 宜香不但用自己分得不多的,用来喝的水浸湿手帕为她冷敷额头,还把自己仅有的一颗加应子送给她吃。 还说人病了嘴里没味,加应子酸甜开胃,吃下以后便有胃口多吃几口饭,只有把饭吃好了,病才能好得快。 云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宜香说这些话时那一脸认真的样子。 她怎么可能忘呢? 毕竟,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而那颗加应子,是她吃到的第一口东西。 可那个在她初到这个世界,就第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那个两年多来一直陪她哭陪她笑的人,已经不在了…… 云栖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她记得宜香曾对她说过,说她笑起来好看,喜欢看她笑。 她不哭!她不能哭! 见云栖紧咬着下唇,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吴才人慌忙轻轻拍抚云栖的后背,温声劝道:“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云栖摇头,唇咬的更紧。 她觉得宜香还没走远,应该就在某处看着她呢。 宜香心里一定觉得很委屈,很不甘。 宜香死的太冤了!是宋氏害死了宜香! 那又是谁害死了宋氏呢? 云栖太了解宋氏的脾性了,宋氏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一时羞愤而去自尽的人。 究竟是谁杀死了宋氏? 是被宋氏冲撞的贤妃? 不,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云栖,凶手并不是贤妃。 贤妃算得上是后|宫之中,真正意义上的老人了。 听说在皇上还 分卷阅读52 是皇子的时候,贤妃就已经侍候在侧。 陪君伴驾的资历,比当今皇后秦氏还久。 后|宫之中,应该没有谁比贤妃更加了解皇上的脾气与喜好。 连宋氏都知道皇上最厌恶待宫人疾言厉色,残酷无情的妃嫔,像贤妃这样的老人,又怎么会在这种事上犯蠢栽跟头呢。 云栖认为,贤妃应该是被谁给算计了。 后|宫之中,争权夺宠的事太过阴诡复杂,云栖连后|宫里的人知道的都不全,又何从知晓这些人各自心里的盘算。 她几乎不可能猜到这个真凶是谁。 却也不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昨日宋氏为何会出现在清晖园,不早不晚正好撞见从那儿路过的贤妃? 这并非巧合,也绝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玉玢之前交代,她听宋氏亲口说的,宋氏说自己得到准确消息,皇上午饭后一定会路过清晖园,她要去清晖园邂逅皇上。 云栖知道,宋氏有好一阵子没踏出过含冰居的大门了,那关于皇上行踪的消息,她又是打哪里得来的? 毫无疑问,一定是有人来告诉她的。 云栖不禁想起那夜偷偷潜入含冰居的,那身穿檀色衣裳,身染好闻香气的女子。 所谓皇上行踪的消息,应该就是这个女子向宋氏透露的。 倘若她所有的推断全都正确,那么那檀衣女子的主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提拔宋氏,只是想利用宋氏陷害贤妃。 她一早就给宋氏安排好了结局——死。 而宋氏直到死,还在傻傻做着重获皇上恩宠的美梦。 在那个人眼中,宋氏算什么,人命又算什么? 简直狠毒冷血至极! 她必须把那个人找出来,一定得找出来! “嘶……”云栖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她双手扶着额头,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吴才人和赵姑姑见了,连忙扶云栖躺回去。 云栖却不肯好好躺着,“我想…想去送送宜香。” 尽管现在跟云栖说这些很残忍,但为了让云栖死心,吴才人只能如实说:“宜香是以罪奴的身份被杖杀,死后尸身不能回归本家,也不能留全尸。今儿一早就已经抬出去烧了。” “烧…烧了?”温热的鲜血顺着唇上的破口徐徐滚落,云栖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烧了好,烧了干净,省的被扔去乱葬岗还要受鼠蚁啃咬,宜香最怕老鼠和虫子了……若来日我死了,也把我烧了吧。” “你真是病糊涂了,尽胡说八道。”赵姑姑怪道,声儿却哽咽的厉害。 吴才人别过脸去,飞快地抹了下眼角,又转过身替云栖盖好被子,“你身子虚,就别再乱动了。”接着又吩咐赵姑姑,“既然人已经醒了,就赶紧把第二服药煎来吧。” 赵姑姑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煎药?她竟然有药吃。 云栖不敢想象,为替她讨来这些药,吴才人费了多大力气,受了多少折辱。 云栖低垂着头,紧紧攥住被角,心中愧疚难当,“又让才人为我费心了。” “我哪有费心,有心的是六皇子,待你病愈之后,可得好好谢谢六皇子。” 六皇子?这事儿跟六皇子有什么关系? 第29章 “太医交代,你身子虚弱,需得卧床静养,不能太累。”吴才人边说,又边替云栖掖了掖被子,“若累了就睡会儿,等药好了再叫你起来喝。” 太医? 吴才人的意思是有太医来给她瞧过病? 这……要知道,在宫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支使太医。 后|宫之中,除了几位主位娘娘以外,其他妃嫔一旦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要先请示皇后,皇后那边点头了,这边才能去请太医。 在皇宫之中,即便身为主子,看病都没有那么便利,更别说奴才了。 可今日,她一个小小宫婢,竟然劳动太医来为她瞧病。 云栖震惊又惶惑,因头痛而混乱的神思都被惊得清明了几分。 是六皇子请来太医为她瞧病,又送了对症的药来? 六皇子如何知道她生病了? 就算从哪里听说,又何必费心劳神,管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宫女的死活。 云栖心中一片茫然,实在想不通。 只默默感慨,六皇子当真是位圣人君子。 吴才人不放心云栖一个人待着,等赵姑姑煎好了药回来,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吴才人拉着云栖的手,轻轻地握了握,叫云栖一定要好好的。 云栖点头答应了。 良药苦口,实难下咽。 可云栖却连眉都不皱一下,喝得很认真很仔细,一滴药都舍不得浪费。 她必须得争点儿气,让自己尽快好起来。不只是想要吴才人和赵姑姑少为她担心,也不 分卷阅读53 只是想要六皇子的一片好心不白费。 她还要打起精神,想法子弄清楚,究竟是谁利用了宋氏。 她一定要把害死宜香的始作俑者找出来,不能让宜香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枉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赵姑姑接过云栖手中的空药碗,沉声说。 云栖一怔,不由得低下了头。 是啊,她都能猜的七七八八的事,赵姑姑只会比她看的更加清楚透彻,甚至可能已经猜到那个幕|后真凶是谁。 她心里在想什么,又想做去什么,更不可能瞒过赵姑姑了。 “有些事不是你我这种小人物能掺和的,你不许再想,更不许去做。”赵姑姑说,语气严厉,不容辩驳。 道理云栖都懂,她明白就算她最终查出那个害死宜香的始作俑者是谁,凭她也奈何不了人家。 那她就什么也不做了吗? 像翻书那样,轻而易举的就将宜香死于非命这件事翻过去? 那是她的姐妹!她的亲人!更是她的恩人! 她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若无宜香周全照料,她哪还能活到现在。 她这条命就是宜香给的。 她宁可昨夜死在静室的人是她…… 她承认她卑微又无能,恐怕穷极一生也无法彻底为宜香报仇。 可就算不能让那个真凶为宜香偿命,至少也要让那个凶手付出一些代价。 而她会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宜香不能白死。”这是云栖的回答,坚定又决绝。 “砰!”赵姑姑将手中的空药碗重重地砸在桌上,“还好姐妹呢,若宜香地下有知,知你为她犯险,心里怎么能好受。” 云栖微微摇头,“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要难受也是活着的人更难受。姑姑只当我是为了自己好受才想做点儿什么,您就别管我了。” “我能不管你?”赵姑姑瞪着云栖,眼神并不凶狠,却十足愤怒,“就算你不在乎我这个姑姑,也不在乎吴才人的安危吗?别忘了你是谁的人!可知你一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让人给拿住,吴才人也脱不了干系。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受吴才人的指使,才会那样做。吴才人待你不薄,你不能恩将仇报。” 赵姑姑的话犹如一记记响亮的耳光,不断掴在云栖脸上,也狠狠捶在她心上。 她太惭愧了。 她是失心疯了,才会说出那样自私又不负责任的话。 她太不冷静,太不冷静了。 “姑姑……我错了。” 打从云栖调到含冰居,两年多来,她就从没对云栖说过一句重话。 并不是她赵月心慈手软好相处,而是因为云栖这孩子实在太乖巧懂事,就算你想挑刺儿也挑不出来。 刚刚,她之所以那样疾言厉色地呵斥云栖,并不是真的觉得云栖错了,而是为了保全云栖才故意那样说的。 她就是想让云栖彻底断了那以卵击石的念头。 宜香是与云栖一同调来含冰居的,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 宜香没了,云栖痛不欲生,她也一样。 难道她就不想让那个真凶为宜香偿命吗? 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有些事就算你拼尽全力,豁出性命,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栖去送死,更不能任由云栖白白地去送死。 云栖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应该福寿双全,寿终正寝,而不是年纪轻轻就葬送在这宫里。 “你得好好活着,连宜香的那份一起。”赵姑姑说,既是对云栖说,也是对她自己说,“来日方长,你我眼下做不到的事,未必以后也做不到。” 云栖点头,缓缓闭上眼,拼命的要让自己记住此时此刻,心中的这份不甘。 她坚信,终有一日她会得偿所愿,让这份不甘释然心中。 …… 云栖是个很听话的病人,让睡就睡,让吃就吃,喝药也不需要人操心。 如此,不过三日工夫,云栖的烧就退了,但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吴才人和赵姑姑不许她随便下地走动,只叫她卧床静养,直到身子好全了为止。 怕她一个人躺着胡思乱想,除了做饭,赵姑姑几乎一刻不离的守在云栖身边,陪着云栖。 去小厨房忙活的时候,赵姑姑便会把五皇子随手赏给云栖的那本《庄子》塞给云栖,觉得让云栖看书费神,也比让她闲着胡思乱想好。 云栖捧着那本《庄子》,起先看不进去,待看进去以后,觉得受益良多。 渐渐有些明白,吴才人和五皇子为什么爱读《庄子》了。 这日傍晚,赵姑姑又到了时辰去小厨房忙活,照例把《庄子》塞给云栖。 云栖读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一句时,心中十分感慨。 时不待我,只争朝夕。 她还有好多事要去做,她必须得 分卷阅读54 让自己尽快好起来才行。 这厢,云栖正捧着书走神,忽然听到一阵叩门声。 第30章 云栖只当是吴才人来瞧她,连忙放下书,坐直身子,应了声“请进”。 却不想推门进来的不是吴才人,而是有德。 刚一进屋,还没站定,有德就忙问一句,“你好些了没有?” “已经好多了,快过来坐。”云栖礼貌又亲切的招呼说。 有德来到床前,却没坐,他看着云栖,脸上挂着笑,却笑的有些局促,“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自作主张的来了,没扰了你休养吧?你若嫌我,不愿见我,我这就离开。”说着,还真侧过身,作势要走。 云栖实在糊涂,嫌弃?不愿见?有德何出此言。 “你好心好意来探病,我怎么会嫌你。” “那个,那天我……都怪我跟你说了那些话,你才会一时着急……我是真不知道那事与你的好姐妹有关……对不住。”有德只管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根本不敢看云栖。 原来是为这个。 “你哪有对不住我,我倒要谢你,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云栖冲有德躬了躬身,觉得诚意不够,便撑起身子,想下地好好给有德再鞠个躬作个揖。 见云栖要起来,有德连忙摆手,“你快别动,那日在长街上救你的可不是我,是六殿下,你要谢也该去谢六殿下。” “赵姑姑都跟我说了。”云栖对有德说,“那日你见我突然跑了,不放心就追了过来。因跑得太急,没留神看路,你险些撞倒来西苑为四公主庆贺生辰的六殿下。若不是你领着六殿下找到我,我那日就算被其他人发现,没死在雨里,之后恐怕也会因缺医少药丢了性命。六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自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有德听了云栖的话,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头一回觉着我冒失的毛病,还是个好处。” “救命之恩,没齿不忘。请你受我一拜。” 见云栖扶着床沿就要下地,有德连忙上前虚扶一把,“你别,我哪有脸受你这一拜。那日在不染池,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就被五殿下处置了,哪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儿。若你非要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那你对我一样也有救命之恩,咱俩就算扯平了,谁也不必谢谁。你若执意拜我,我一定会给你拜回去。又不是过年,我可没压祟钱给你,就算真赶上过年,我穷的叮当响,也没压祟钱给你。所以,你还是别拜我了。” 云栖被有德逗得一笑,扯疼了那日咬破嘴唇留下的口子。 见云栖微微一笑又徒然皱眉,有德忙问:“你身上还难受?” “真的已经好多了。”云栖答,“是吴才人和赵姑姑紧张我,才不许我下地走动,要我再多将养几日。” “那位吴才人,还有那位赵姑姑,对你是真好。”有德说,掩饰不住的羡慕,“不像跟我一个院里住着的那些……唉,不说那些扫兴的话,我给你带了东西呢。” 有德赶着说,赶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云栖手上。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云栖依着有德话,解开纸包。 “昨儿,跟我一个屋住的有富,随梁公公出去办差。梁公公中途累了,就找了间茶楼歇脚。除了茶,还要了几样小点。临走前,有富见那小点有剩,便都给偷偷装回来了。前儿我不是被他骗着洗了两盆衣裳吗,大约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便分了三颗加应子给我。”有德看了一眼纸包中那三颗卖相还不错的加应子,一脸认真的对云栖说,“我知道人病了,嘴里没味,就不爱吃饭。加应子酸甜开胃,你吃了以后便有胃口多吃几口饭了。只有好好吃饭,病才能好得快,你说是不……云…云栖?你怎么哭了?” 望着泪流满面的云栖,有德不知所措。 别不是他又说错什么话,才惹得云栖这么伤心。 “别哭,云栖,你快别哭了。” “让她哭。”赵姑姑从外头走进来。 憋了整整三天,硬是一滴眼泪也不肯掉,这不是要活活把自己给憋死吗。 哭了好,哭出来就好。 见云栖几乎快要哭晕过去,有德从旁瞧着,又担心又难过,竟也跟着哭了起来。 赵姑姑也不劝,转身又去了小厨房。 不多时,赵姑姑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回来了。 “都哭累了吧,若累了就快来把面吃了。” 有德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吸了吸哭得通红的鼻子,“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姑姑淡淡一笑,鲜少对生人这般和气,“碗烫不好端,过来桌子这儿坐着吃吧。” 有德连忙应了声好,又看向云栖,“吃吧,好好吃饭,病才能好得快。” “我当然要吃。”云栖一边说,眼泪还一边不停地掉,“这几日我可是一顿饭都没落下,每一顿都吃得很好,不信你问赵姑姑。” 分卷阅读55 有德笑笑,“这就对了,你坐着别动,我去把面给你端来。” “不用,我想下去吃。” “那我扶你。” 云栖没拒绝有德的好意,扶着有德的胳膊下了地,走到桌前坐下。 看着那满满两大碗放了整只鸡腿,又卧了两个蛋的面,云栖问赵姑姑,“又不过了?” 赵姑姑白了云栖一眼,“你这小没良心的,这种时候不是该谢姑姑疼你吗?” “谢姑姑疼我。”有德忙不迭地卖了个乖,“这面可真香呀。” 赵姑姑冲有德一笑,“快吃吧,仔细烫。” “嗳。”有德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连忙捧起面碗尝了一口汤,这一尝不要紧,才止住没多久的泪,又险些掉下来。 这面未免也太好吃了吧。 这边云栖才刚吃了没几口,有德那边三下五除二就把面给吃完了,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中午没吃饭吗?”云栖伸手把有德的空碗端过来,“我再匀些给你。” “不用不用。”有德羞得满脸通红,“我吃得太快,吓着你们了。姑姑这碗面煮的实在是太好吃了,我才……才吃得快了些。” 作为赵姑姑的徒弟,没有人比云栖更了解赵姑姑的厨艺水平,她知道有德这是真心实意的夸奖,绝无半分吹捧的意思。 “姑姑烧饭的手艺在行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放在宫里,也能排的上号。”云栖跟有德说。 赵姑姑手一挥,“快别听她瞎说,锅里还有些面,我去给你盛来。” “不了不了。”有德起身,“我今儿是偷跑过来的,若回去太迟,怕是要挨骂。” 有德说着,看向云栖,“你好好养病,我得闲再来瞧你。” 云栖点头,“等你下回过来,我亲自煮面给你吃。” 有德惊喜,“你还会烧饭?” “赵姑姑是我师傅。” 有德本就佩服云栖聪明伶俐又会认字写字,听说云栖还会烧饭,佩服直接变成了崇拜,“聪明人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大字不识一个不说,连灶火都烧不好,更别说烧饭了,也就只能干些洒扫搬抬的杂活。” 其实有德并不笨,不但不笨,还挺聪明的。 有些事,你只要稍微一点拨,他就通了。 而且,有德还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识好歹,肯听人劝。 只要你是好声好气的跟他说什么,他都能听进去。 云栖这样看好有德,并不是因为有德对她有救命之恩,是平心而论的。 有德说者无心,云栖却听者有意。 在宫里当差,若无一技之长是很难混出头的。 宫女到了年纪还能被放出宫,就算混不出头,也没什么要紧。 太监却不一样,那可是要在宫里当一辈子差的。 与有德相识一场,有德又对她有恩,云栖不忍心见有德一辈子都只是个杂役太监。 她一个小宫女,一没银子,二没门路,没办法为有德打点个轻松体面的差事,却能教有德通过自食其力,来改变自身的处境。 “你学厨还是学认字?” 有德不知是没听懂云栖的意思,还是欢喜过头了,只“啊?”了一声。 云栖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又补充道:“我教你。” 第31章 有德差点儿给云栖跪下,“真…真的?” 云栖看着有德,温温一笑,反问一句:“学不学?” “学学学!我学!” 云栖对有德的反应颇为满意,很明显,有德是个好学的人。 而在宫里,像有德这样好学的宫人并不多。 尤其是身处底层的宫人,大都是在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混日子。 这些人中,也不是完全找不出有上进心的,却少有愿意像有德这样,想靠勤奋踏实地学点儿本事,为自己谋个更好的前程。 成日就只知道琢磨些旁门左道,要不就是潜心钻研溜须拍马之术,妄想靠斗心机、耍心眼一飞冲天。 比起这些懒怠又心术不正的人,有德可以说很正直了。 “说说看,你想学哪样。”云栖问有德。 有德犹豫,半晌才弱弱地问了句,“不能都学吗?” “还是先选一样学吧。”云栖诚心建议,“你白日里要当差,累了一天下来,还要再学东西。能一直坚持学习一样东西,就已经不容易了,同时学两样……其实也不是不行,却怕你身子吃不消,也怕你没法把两样东西同时学好学精,到最后哪样都没学成。你若听我的,就先挑一样出来学,往后日子还长,只要你肯学,我可以一样一样慢慢教你。” 听完云栖的话,有德哭了,泪流满面的哭。 一边哭,一边哽咽,“云栖,你真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之前是有德对着泪如雨下 分卷阅读56 的云栖手足无措,现下轮到云栖对着这样的有德不知所措了。 在盯着有德怔愣了片刻之后,云栖才想起要找条手帕给有德擦擦脸,却左掏右掏都没掏着,这才想起手帕该是落在了床|上。 云栖起身,正要回床边取,就见有德慌忙扯住她一边的衣袖,“你是不是嫌我烦,不愿教我了?” 云栖被有德这一句问的哭笑不得,怎么她刚才的举动很像拂袖而去吗? “我说话算话,既答应要教你,就绝不会反悔。” “师傅!”没有任何铺垫,有德张口就唤道。 熟练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曾经有过很多个师傅。 云栖有些懵,是听见一旁赵姑姑憋笑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你不必这样叫我。” “师傅!”有德用比之前还要响亮的声音倔强喊道。 “有德,你真的不必这样叫我。” “师傅……”有德瞪圆了眼睛,望着云栖边哭边笑,“这还是师傅头一回叫我的名字。像我这样寻常的名字,从师傅嘴里叫出来,好像都变得好听了。” 云栖败给有德了。 看来她需要渐渐习惯有德对她的这个新称呼了。 “你等着,我去找条手帕给你擦擦脸。” “不用不用,我回去的时候到井边掬一捧水洗洗就好。”说完,有德就匆匆使袖子抹了把脸,这一脸的热泪都把袖子给浸透了。 “你这徒弟不错。”赵姑姑对云栖说,并非调侃,是真心觉得有德这孩子可供栽培。 至于来日能不能成才,还得再看看。 “谢师公夸奖。”有德连忙给赵姑姑作了个揖。 赵姑姑明显没弄清楚状况,“你叫我什么?” 有德一副乖巧样,十分认真的给赵姑姑解释,“师傅的师傅是师公,姑姑您是我师傅的师傅,自然就是我的师公。” 原来是这么论的。 尽管有德这样称呼她不算错,但赵姑姑对这个称呼并不是很满意。 师公?一听就很老。 虽说她确实已经不年轻了,可就是觉着这称呼听起来别扭。 “你师傅从没正经喊过我师傅,你也不必正经喊我师公,就还喊我姑姑就……” “师傅。”没等赵姑姑把话说完,云栖就忙不迭地喊了一声,喊完之后还不忘恭喜赵姑姑,“您长辈分了。” 能打趣人了,就说明已经好多了。 赵姑姑看着云栖,欣慰极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云栖的脸颊,那股发自心底的疼惜劲儿,藏都藏不住。 有德从旁瞧着,眼馋的要命,什么时候师傅也能捏捏他的脸,捏脸好呀,捏脸说明俩人亲厚。 “师傅都喊了,快说说你到底想学哪样。”云栖又问了有德一遍。 “回师傅,我想学……学……”有德“学”了半天,也没做出取舍。 赵姑姑是个爽利人,最见不得有德这样扭捏的,“依我看还是学厨好,守着个灶台,总也饿不着。” 饿不着!有德双眼微微发亮。 与大部分宫人一样,有德刚入宫那会儿,也常被罚饭挨饿。 挨饿的滋味那是真的很不好受。 其实,直到如今,有德也时常被罚不许吃饭,并不是因为他差事当的不好,而是因为……有德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就是常常莫名其妙的被罚了。 有德对此十分困惑。 有一回,有德和同屋住的有富一起被罚,夜里饿极了,实在睡不着,俩人就爬起来拼命的往下灌水。 待喝了个水饱之后,有富捧着鼓胀的很不舒服的肚子问有德,“你知道管事的薛公公和姚公公他们,为何动不动就无缘无故的罚咱们吗?” 有德很老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是因为他们见不得咱们过的太舒服。”有富拍着肚子,用一副我已了然一切的语气如是说,“这宫里头的主子和外头富户人家的主子都一样,有一个算一个,都喜欢以作践咱们下人为乐,薛公公和姚公公他们在主子那儿受了委屈,心里憋屈,转过头来便要拿咱们这些小的出气,左右见不得咱们比他们过的熨帖舒服。” 有德原本对有富的话深以为然,但现下却觉得,有富这话说的并不全对。 宫里的主子也并不是都像有富说的那样冷酷,也有很讲道理,又体恤奴才的主子。 五皇子和六皇子,还有云栖的主子吴才人,就都是很宽容仁慈的主子。 而且,宫里也是有不少好人的,云栖和赵姑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有德觉得,这个皇宫也不是像有富说的那么糟糕。 他并不讨厌皇宫,却受够了,或者说怕极了挨饿的滋味。 若他能学得一手好厨艺,便有机会调到膳房当差,就算只是去膳房烧火打杂,总归是饿不着了。 这学厨的好处实在是太诱人了,可有德脑中却一直有个画面挥之不去,那是数日 分卷阅读57 前在不染池,云栖手捧书卷,从容诵读的画面。 那画面真美,会读书认字真好。 “学认字。”有德语气坚决地说,“师傅,我想学认字。” 第32章 “好。”云栖没问有德这样选的理由,一口就答应了,“那咱们就先从桌椅碗碟这些日常之物怎么写学起。” 就学这些? 有德有些糊涂,连忙问:“师父不先教我三字经和千字文吗?” “学那些做什么,要学就学些有用的。”云栖说,“你若能把这些日常之物怎么写统统学会,来日至少也能做个司库太监。回头等你字学得差不多了,我再教你如何记账、算账,到时候做个账簿太监也不是不行。” 有德眼睛瞪得溜圆,惊喜的险些跳起来,“师父,我真能当上司库太监和掌薄太监?” “不是一定,是等你学好学精这些东西以后,来日便有机会能当上司库太监和掌薄太监。”云栖无意给有德泼冷水,实事求是而已。 能有这个机会就已经很不错了! 有德很知足,也很有干劲儿,“师父放心,我一定会跟着师父好好学。” 云栖点头,只要有德肯好好学,那她就竭尽所能的好好教。 “你真不学厨?”一旁,赵姑姑略微有些失望,人家师公都叫了,她这个做师公的,总要教人家两手吧。 得此一问,有德赶紧赔笑,“等我把写字算账学好了,一定接着学厨。” “罢了罢了。”赵姑姑摆手,“无论学什么,用心学就是。” “一定。”有德一脸我决心已定的样子看向云栖,“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学?” 云栖说:“明日你当完差事以后就过来。” 有德犹豫,“师父的病还没好呢。” 赵姑姑也说:“你身子还没好全,可不能劳心伤神,一旦累着,只怕病情会有反复。” 云栖坚持,“我有分寸的。” 赵姑姑自然晓得云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也就没再劝什么,由着她自己做主。 “有德,你明儿上哪儿当差?”云栖问。 “这两日我都是被指派去东苑做些洒扫的活,活不重。” “那明日记得过来。” “可师父的病……” “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你只管来就是。咱们能学多少是多少,刚开始学,不宜贪多。” 有德乖巧地点了点头,“贪多嚼不烂我知道,我听师父的。” 怕有德回去晚了会挨骂,在谢过有德送她加应子以后,云栖便没再留有德说话。 她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目送有德随赵姑姑走远。 想着数日之前,她还嫌弃有德嫌弃的不行,只盼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可眼下,他们竟然成了师徒。 虽然不是什么正式的师徒,却足以让人心生感慨,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 …… 赵姑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跟有德就是意外的投缘。 两人说起话来也投机,一路说着话,赵姑姑就将有德送到了含冰居的后门。 “师公就送到这里吧。” 赵姑姑是真不喜欢师公这个称呼,对有德说:“叫姑姑。” 算上这回,有德一共才与赵姑姑打过两回照面。 虽然这两回赵姑姑都待他十分和气,但老实说,有德心里是有些怕赵姑姑的。 为什么怕有德也说不上来,就是本能般的觉得最好不要违逆赵姑姑的意思,否则…… 有德嘻嘻一笑,甜甜地喊了一声,“姑姑。” 之前听云栖说,有个叫有德的小太监如何如何坑苦了她,赵姑姑心想,如此呆傻冒失的人,一定长了一副招人讨厌的蠢笨样子。 上回见时,她只顾着担心云栖,根本就没留神去看那位传说中的“大坑子”有德长什么样。 今日仔细一瞧,人长得挺机灵,也挺招人喜欢的,说话举止也不讨人嫌,不像是个能做出那么多蠢事的人, 大概是近朱者赤吧,而云栖便是令有德渐渐变得懂事的那一抹赤色。赵姑姑这样认为。 “姑姑回去吧,我走了。”有德冲赵姑姑躬了躬身。 “那你明儿当完差事以后,就早些过来,我还给你煮面吃。” 还有面吃呀。 有德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痛快地应了声,“好!” 这厢,有德刚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连忙转过身去,“姑姑,您可知我师父为何一看见加应子就哭吗?之前我以为,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才惹得师父哭的那么伤心。可刚刚师父说,谢我送她加应子的时候,眼睛又红了。我便想着之前,应该也是我送的那几颗加应子惹哭的师父。姑姑,我是不是不该送加应子给师父?” 赵姑姑曾听云栖说起过她与宜香 分卷阅读58 之间,有关加应子的往事。 赵姑姑知道,云栖是睹物思人才会哭的那样撕心裂肺。 “你师傅最爱吃加应子了。”赵姑姑说。 是吗?是喜欢到哭吗? 有德心里虽仍有些困惑,却对赵姑姑的话深信不疑,便没再多问什么,别过赵姑姑,就朝巷外走去。 有德刚从含冰居的后巷出来,拐上长街,就见迎面走来一个宫女。 有德认得这个宫女,知道这个宫女是含冰居的人。 他记得那天,他随六殿下送昏迷不醒的云栖回来时,见过这个宫女。 那位吴才人仿佛喊她玉什么,好像是玉冰。 想着他往后会常来含冰居,肯定会时不时的撞见这个玉冰姑娘,提前打好关系总没错。 于是,有德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前,预备跟这位玉冰姑娘打个招呼。 谁知那玉冰姑娘见了他就像见了鬼似的,瞪他一眼就跑开了。 有德回身望着那匆匆闪进含冰居后巷的身影,心中郁闷,他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还是他师傅和师公好,一点儿都不嫌弃他。 玉玢今儿真是不走运,先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有德吓了一跳,一路小跑到后门,又好巧不巧正赶上赵姑姑在锁门。 玉玢登时吓软了腿,若不是扶着门框,人只怕就瘫坐在地上了。 “你鬼鬼祟祟的去哪儿了?”赵姑姑横眉怒目,语气凶狠地质问玉玢,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玉玢缩着脖子直发抖。 玉玢不知该怎么答,却知必须要答,于是含糊道:“没…没去哪儿。” “不说实话?”赵姑姑拔高了音量,麻利地撸起袖子,作势要动手。 玉玢记打,上回被赵姑姑揪疼的耳朵,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她连忙往后躲了躲,“我去旖霞阁了。” 果然是去那儿了。 赵姑姑冷笑一声,鄙夷道:“你的旧主可说了何时接你回去?” 玉玢不言,捂着脸大哭起来。 赵姑姑才不吃玉玢这一套,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玉玢吓得又是一抖,立刻闭上嘴,满眼惊恐地盯着赵姑姑。 赵姑姑瞪着玉玢,目光锋利如刀,“我不是吴才人,不会让着你、惯着你,你往后最好给我安分些,若被我发现你敢在背地里做对才人不利的事,我奈何不得别人,对付一个你却绰绰有余,大不了咱们就同归于尽!” “我…我知道了。”玉玢连忙说。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赵姑姑才不愿继续对着玉玢那张惹人厌烦的脸,便骂了声“滚”。 玉玢如获大赦,赶紧蹿进门,匆匆跑回自个房里了。 赵姑姑收起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手里握着门锁,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总觉得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 第33章 晚些时候,吴才人亲自送了些笔墨和宣纸来,“听赵姑姑说,你刚收了个徒弟,所以特地赶来恭喜,这些是贺礼。” 伺候吴才人快三年了,这还是云栖头回听吴才人说玩笑话。 云栖听后却不觉着好笑,反而觉着有些鼻酸。 为哄她笑一笑,吴才人和赵姑姑都是煞费苦心。 她何德何能,竟能叫吴才人和赵姑姑这样用心待她。 “奴婢肚子里有几两墨水,才人还不知?说收徒弟太严重,奴婢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帮一帮有德罢了。” 吴才人温浅一笑,目光和煦地看着云栖,“我知道,你心肠最好了。” 她心肠才不好。 云栖惭愧。 那日,她心里就只想着为宜香报仇,压根就没考虑一旦她行差踏错一步,便会给吴才人招来灭顶之灾。 对吴才人,她很愧疚。 见原本好好的人,忽然垂下头,一副焉耷耷的样子,吴才人不免担心,忙问:“是不是哪里难受?” “才人。”云栖抬眼,目光恳切地望着吴才人,“奴婢一辈子都留在才人身边,伺候才人好不好?” “不好。”吴才人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云栖愣在当场,为…为什么?为什么才人会拒绝,还拒绝的这样干脆。 她原以为才人了解她的心意以后会高兴。 “等到了年纪就出宫去吧。”吴才人拉过云栖的手,温柔地握了握。 吴才人的声音是暖的,手却是冰凉的。 在云栖的印象中,哪怕是在最热的盛暑天,吴才人的手都是凉凉的。 外间有个说法,说手凉的人没人疼。 云栖觉得这个说法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是,吴才人是得不到皇上的疼爱,却有她和赵姑姑疼惜体贴。 只要吴才人不嫌弃她俩,赵姑姑和她都愿意一辈子在吴才人身边侍奉。 “赵姑姑和奴婢已经商量过了,都不想出宫了,只一心想留 分卷阅读59 在宫里守着才人,陪才人作伴。” 云栖的话情真意切,吴才人听了眼中有明显的动容,但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然。 “有机会出宫还是出去吧,这皇宫终究不是个能安心立命的地方。在外头,就算日子过的再艰难,再不如意,也是天大地大,总比拘在这方寸之地,事事都身不由己要强得多。” 云栖心里明白,吴才人不肯留她是为她着想,为她好。 可吴才人越是这样为她,她心里就越是难安。 她是真想为吴才人做点儿什么,却又不知能为吴才人做什么。 现下,恐怕就只能说几句中听却虚无的吉祥话,来宽解宽解要一生拘在这方寸之地,身不由己的吴才人了。 “才人,好人都会有好报,才人您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眷顾您。您下半辈子一定会福寿安康,事事顺心。” 吴才人听了这话,温然一笑,却笑的有些苦涩。 眸色沉沉,明显是有什么心事。 云栖没迟疑,直言问道:“您有心事?” 吴才人也不扭捏,“我收到一封家书。” 家书吗? 云栖伺候吴才人这么久,还从未听吴才人说起过家里的事。 吴才人在成为皇上的才人之前,是景嫔身边的宫女。 做宫女的,几乎都是贫苦人家出身。 但吴才人似乎是个例外。 与寻常宫女不同,吴才人懂的会的事很多。 不但会识字,会算账,会调制香料妆粉,还会下棋。 闲时还曾画过东屋窗台上那盆兰草。 若说算账、调香这些事,可能是吴才人进宫以后才学的。 下棋、画画,不过是吴才人成为宫嫔以后,为取悦皇上,附庸风雅现学的皮毛。 但那一手好字,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 而且,吴才人并不仅仅是懂得认字,应该还曾读过不少书。 就说吴才人拿来教她认字写字的那几卷《庄子》,并不是刻本,也不是吴才人从哪儿誊抄来的,而是吴才人自己默出来的。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 除此以外,吴才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待人接物间所表现出的良好教养,应该不会输给宫里任何一位出身显赫的娘娘。 在云栖看来,吴才人即便不是大家闺秀的出身,至少也是个小家碧玉。 恐怕是因家中逢难,走投无路,才会入宫做了宫女。 应该是这样的。 怕哪句话问错了,会惹得吴才人伤心,云栖从来也没问过吴才人家里的事。 今日吴才人竟主动跟她提起收到家书的事,云栖心里挺意外的。 许久没有收到家里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收到一封家书,该高兴才对,可云栖却觉得吴才人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 难道才人家里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就在云栖犹豫该不该问的时候,吴才人径自说道:“家书里说,家里一切都好,爹爹和娘亲都身体康健,兄长的差事也当得不错,颇得上头重用。嫂子前年才给兄长生了个女儿,去年年底又给兄长添了个儿子,如今又有了身孕。家书里还说,小弟读书刻苦,也很有出息,如今已经考中了秀才,亲事也在年初的时候定下了,婚期就定在明年春天。还有小妹,小妹她年底就要出嫁了,比她小哥还要早些成家呢。” 说这些话时,吴才人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眼中是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暖意。 显然,吴才人心里是很牵挂,也很爱惜自己的家人的。 但吴才人脸上的笑和眼中的暖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迅速隐去。 眼底渐渐泛起一层浓到化不开的忧虑。 家中父母安康,还尽是添丁添喜的好事,庆幸欢喜还来不及,可吴才人却……才人兴许只是想家了吧,云栖想。 想家的滋味可不好受。 但有家可想,有亲人可思,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像她这样无家可归,也无亲人可想的人,可是羡慕的很。 “才人可要回一封家书?”云栖问,“这眼前正好有笔墨,奴婢替才人铺纸研墨可好?” “不必。”吴才人眸色微沉,幽幽道,“即便写了,他们也收不到。” 从宫外送进来的家书,才人都能收到。 打宫内送出去的家书,才人的家里人根本就没道理收不到呀。 云栖不解,却不等她把这事琢磨明白,吴才人就起了身。 “时辰不早,你也该歇下了。你记着,帮人是好事,却也别太累着自己。” 云栖点头,“奴婢明白。” 吴才人看了眼桌上的笔墨和宣纸,“这些纸墨你先用着,不够再去我那儿拿。” “哪好总是白用才人的东西。”云栖连忙说,“这些纸和墨就从奴婢的月例银子里扣吧。” “这么一点儿东西,也 分卷阅读60 要跟我算的那么清楚?你是存心与我生分。” “您明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最懂事。”吴才人看着云栖,满眼怜爱,“我之前说过,这是贺礼,你就踏踏实实的拿着用吧。” 吴才人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云栖还能说什么,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 赵姑姑端着刚煎好的药进屋时,云栖正坐在桌前裁纸。 “快趁热把药喝了。” 云栖身子一震,惊得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姑姑何时进来的?” 赵姑姑把手上的药碗往桌上稳稳一放,“我推门进来,嗞嗞喇喇那么响的动静,你都没听见?” 云栖点头,“我走神了。” “还说呢。”赵姑姑一把抽走云栖手中的裁纸刀,“干这种活时也敢走神,就不怕割破了手。” 被赵姑姑这么一说,云栖当真有些后怕。 这裁纸刀可锋利的很,万一不小心被割伤,无论是血流不止,还是事后伤口发炎,可都是要命的。 云栖庆幸赵姑姑回来的及时,否则她只怕真会把自己作死。 “我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赵姑姑就喜欢云栖这知错就改的性子,“行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你赶紧把药喝了,纸留着我裁。” “姑姑累了一天,回来就别忙了,等我喝完药自己裁。” 赵姑姑不依,直接将那叠未裁好的纸搬到一边,把药推到了云栖面前,“你喝你的药,甭管我,我用刀可比你溜多了。”说着,便用手里的裁纸刀耍了个刀花。 云栖从旁瞧着是心惊肉跳,忙不迭地提醒说:“姑姑,这是裁纸刀,可不是菜刀。” 赵姑姑不以为然,“都差不多,触类旁通可懂?” “那也得小心着些。” “左右这裁纸的活归我了。” “姑姑是怕我累着,才硬要把这活揽过去对不对?”云栖心里清明的很。 被戳中心思的赵姑姑脸一红,佯装镇定,嗔道:“就你机灵,赶紧喝你的药。” “好,我喝。”云栖依赵姑姑的话捧起药碗,不料吹凉的工夫,人又走神了,一时没端平药碗,溅洒了几滴药汤出来。 赵姑姑见状,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凑到云栖跟前,“没烫着吧?” 云栖摇头,“没。” 赵姑姑不放心,拉过云栖的手好一通检查,确定人真没烫着,才问:“你今晚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我……姑姑可知才人收到一封家书?” 赵姑姑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不清楚才人是何时收到的,就是见才人说起这封家书时,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赵姑姑追问。 云栖没含糊,只管将当时的情景跟赵姑姑详细讲了一遍。 赵姑姑听后,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半天都没说话 云栖心里愈发紧张,忍不住问:“姑姑也觉得这事不对劲儿是不是?” 第34章 赵姑姑没答,只叫云栖先把药喝了。 云栖只当赵姑姑还没把事情捋清楚,便没急着催问,依赵姑姑的话,乖乖把药喝完了。 一边,赵姑姑捏着裁纸刀走神。 另一边,云栖捧着空药碗,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姑姑走神。 许久,赵姑姑才醒过神来,见云栖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还一副已经看了很久的样子,赵姑姑连忙安抚说:“你别胡思乱想。” 云栖看得出来,赵姑姑有些紧张。 或许不止有些,而是很多。 云栖觉得,事情或许比她预料的更加严重。 “姑姑若猜到什么,可不许瞒我。” 赵姑姑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裁纸,“我方才不是说了,叫你别胡思乱想。” 赵姑姑越是讳莫如深的不肯说什么,云栖心里就越不踏实。 她放下空碗,站起身,“姑姑不说,那我就直接去问才人。” “你坐下。”赵姑姑拦道,声儿略微有些高。 很明显,赵姑姑此刻不但紧张,还有些焦躁。 “是不是有人要对才人的家里人不利?”云栖问。 赵姑姑愁眉深锁,没有立刻应声。 “是景……” 还没等云栖把话说完,赵姑姑就连忙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有根据的话不可乱说。” 云栖自知鲁莽,赶忙小声向赵姑姑认错,“我失言了,姑姑罚我吧。” 赵姑姑哪里舍得罚云栖什么,况且云栖的怀疑也不是没道理,只是…… “不对。”云栖忽而道,“那位那么憎恨才人,容不下才人,若要拿才人的至亲出气,只怕早就动手了,何必要拖上三年这么久,姑姑说是不是?” 云栖把赵姑姑心里的“ 分卷阅读61 只是”都给说出来了。 与云栖一样,赵姑姑也怀疑这事与景嫔有关。 除了景嫔以外,谁还会对吴才人这个被皇上忘在行宫整整三年的人,念念不忘。 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谁又会与这样一个人为难? 可这里头却有一些地方说不通。 就比如云栖方才提出质疑的地方。 “咱们就别在这儿乱猜了。”赵姑姑对云栖说,“明儿我去问问才人。” 既然赵姑姑都那么说了,云栖这边也就没再说什么。 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依旧惴惴。 祸不及家人,倘若真如她猜测的那样,景嫔欲通过加害吴才人至亲的方式,让吴才人痛不欲生,那景嫔就太卑鄙了。 才人会如何应对?又该如何应对? 云栖心中纷乱。 …… 云栖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赵姑姑也是一样。 天刚亮,赵姑姑就起来去厨房忙活了。 云栖也没闲着,她径自起身下地,挪到桌前坐下,准备为有德这个并不算正式的徒弟,准备一份礼物。 至于准备什么礼物,自然是有助于有德学习的礼物。 云栖做事一向专注,只要投入进去,就算外头天塌下来,也惊动不了她。 赵姑姑端着饭和药进来的时候,云栖正忙得热火朝天。 赵姑姑放下手中的托盘,在云栖对面坐下,云栖浑然不觉,依旧在埋头忙活什么。 见云栖如此专注,赵姑姑便没急着出声打搅,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云栖忙活了一会儿。 怕药放的太凉会影响药效,赵姑姑这才轻轻叩了叩桌子。 云栖闻声抬头,见赵姑姑就坐在她对面,桌上一大碗鸡蛋粥和浓浓一碗汤药正冒着腾腾热气。 “姑姑回来多久了?”云栖问,严重怀疑自己患有间歇性的失聪,怎么就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呢。 “没多久。”赵姑姑把粥碗端出来,往前一推,“老规矩,先喝粥再吃药。” 云栖依着赵姑姑的话,捧过粥碗,却没急着吃。 “姑姑去见过才人了?” “一早就去了。”赵姑姑应道,“才人说,她家里那边没事,是咱们想多了。才人说,她已经写好一封回信,今儿就叫人送回家去。” 真的是她和赵姑姑想多了? 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云栖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觉得很对不住赵姑姑。 她望着赵姑姑,自责又惭愧,“都怪我之前太大惊小怪,误导了姑姑,叫姑姑跟着担心了一夜。” 赵姑姑摆手,毫无责怪云栖的意思,“你赶紧把粥吃了,我就不生气。” 得了这话,云栖立马拿起勺子,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粥来。 赵姑姑喜欢看云栖吃饭,因为很少有人能像云栖这样,吃起东西来快又不失斯文,还很有福相。 每回看云栖吃东西,赵姑姑总会忍不住笑。 但会儿赵姑姑却笑不出来。 吴才人一口咬定,自己及家人并没遇上任何麻烦,但直觉告诉她,那封突如其来的家书,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事。 在把碗里的粥吃干净以后,云栖很自觉地端起一旁的药碗。 “姑姑,我何时才能不吃药呀?” “见你回回吃药都吃得很痛快,我还当你不怕吃药呢。怎么,现在又怕了?” 云栖点头,“是有些扛不住了。” 赵姑姑一天给云栖煎两顿药,每天光闻这味都已经很受不了。 见云栖回回都能面不改色地把整碗汤药喝下去,她是打心底里佩服。 这会儿听云栖说自己扛不住了,赵姑姑才觉得云栖像个正常的小姑娘。 “等你病好了,自然就不用再吃药了。” 赵姑姑的话并没能安慰到云栖,“姑姑,我的病已经好了。” “这事你说的可不算。” “那谁说的算?” “太医。” 太医呀…… “太医上回来时有没有说,我这病怎样才算好了?”云栖问。 赵姑姑答:“那边何时不派人送药过来,你这病应该就算好了。” 原来如此。 云栖叹了口气,低头盯着碗里的药,还没喝就已经觉得嘴里酸苦。 她无比殷切的期盼着,期盼自己的病能快些好。 而除了云栖以外,此时行宫里还有一个人,也盼着自己的病能快些好。 这个人就是五皇子楚惟。 东苑春来阁,五皇子正侧身卧在南窗下的躺椅上,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发呆。 此刻,五皇子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非常糟糕。 不只是因为他病着,身上不舒坦,也不只因为方才一碗苦药灌下去,他一口气吃了大半碟 分卷阅读62 子蜜饯,也没能压下凝在舌尖上化不开的酸苦味,还为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他迟了一步,就再也不可能见到的人。 第35章 “殿下。”五皇子的近侍太监长空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五皇子没动,乌黑却异常清澈的双眼依旧盯着窗外晦暗的天空,略显不悦地皱了皱眉,问:“何事?” 长空忙道:“回殿下,六殿下来了。” 一听他六弟来了,五皇子立刻从躺椅上翻身坐起来,急切又略带雀跃地吩咐说:“还不快把人请进来。”明显就是一副期盼已久的样子。 长空连忙应下,退身出了内室以后,就是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心道:六殿下来的简直太及时了! 自打那日,他们殿下从不染池回来病下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而昨日,在得悉一个消息以后,他们一向好性儿的殿下,罕见地发了一回脾气,把汤药都给砸了。 虽说今早起来,他们殿下把煎好的药一滴不剩的全都喝了,却不肯吃饭。 只管往那南窗下的躺椅上一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这还不如起来砸砸东西,骂骂人,至少证明殿下是有精神的。 现下,整个春来阁上下,人心惶惶。 就连一向稳重的掌事大宫女秋水姐姐都慌了神,犹豫着要不要将昨日和今早发生的事,告诉皇后娘娘去。 却又怕自个儿自作主张的去说了,事后殿下会怪罪。 这会儿正站在屋外的廊上急得直抹泪呢。 好在六殿下来了! 在一众皇子中,他们殿下就数与六殿下最亲近。 两位殿下时常凑在一处下棋,谈笑。 他们殿下还曾亲口说过,说这世上只有六殿下最懂他。 既是兄弟,又是知己,六殿下说的话,他们殿下必定能听进去。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盼六殿下能劝他们殿下把饭给吃了。 他们殿下本就病着,若再饿伤了身子,上头追究下来,他们真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长空想着,不由得又加快些脚步,去请他们的救星。 见六皇子进了屋,五皇子原本是要起身相迎,谁知刚一站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无力。 摇晃了两下,便重重地跌坐回了躺椅上。 见状,六皇子连忙上前扶了一把,“五哥!” 五皇子头昏眼又花,稍稍坐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儿,“六弟来了。” “我瞧五哥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看看?”六皇子问,眼中尽是担忧。 “不必,我是躺久了忽然站起来才会这样,没什么要紧,六弟快坐。” 不必五皇子特地吩咐,这个时候也该有宫人主动上前伺候,可过了半晌,也没见有人搬张椅子过来。 五皇子这才发现,内室就只有他和他六弟两个人。 五皇子才舒展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是我不叫他们跟进来的,就想跟五哥单独说说话。”六皇子一边说着,一边自个儿去搬了张圆凳来坐。 “听说五哥病了,我早就想来探望,却怕扰了五哥静养,等到五哥好些了才敢过来。” 五皇子真的很喜欢六皇子这个弟弟,一见到六皇子就高兴,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些血色。 他看着六皇子淡淡一笑,道:“幸好你前两日没过来。你可不知,自打我病下以后,三哥天天都往我这儿跑,还一坐就是一上午,说是探病,却像是来讨伐我的。一个劲儿的念叨说,说我平日里太散漫疏懒,耽于享乐,不思进取。要我往后多读圣贤书,少看闲书。喋喋不休,翻来覆去地讲那些大道理,听得我直打瞌睡。我是真怕见三哥,我知三哥其实也不爱见我,不过是为了他母妃贤妃娘娘,才不得不做做样子,每日到我这儿来嘘寒问暖一番。” 话说到这里,五皇子突然敛了笑,一脸严肃地盯着六皇子问:“六弟不会也以为,我像外间传的那样,是因为那日在不染池,被那具红衣女尸给吓病的吧?” 六皇子没答,反问五皇子一句,“在五哥眼里,我是那种毫无主见,人云亦云的人吗?” 五皇子听了这话,欣慰极了,“我就知道六弟跟他们不一样。不瞒六弟,那日我去不染池泛舟,乘船归岸的途中,突然发现池中漂着一具尸体,的确是吓了一跳,却也不至于吓出病来。也不知是哪个糊涂东西误传出去的,没得叫人以为我是个胆小如鼠的。” 这件事恐怕并不是被没弄清楚状况的长舌宫人,以讹传讹,误传出去那么简单。 而是有人借题发挥,故意这样传出去,目的就是想让本就戴罪的贤妃罪加一等。 当日,贤妃在清晖园公然羞辱皇上曾宠幸过的一位舞姬,那舞姬不堪受辱,一气之下投了不染池。 而那日正 分卷阅读63 好在不染池泛舟的五皇子,惊见那舞姬的浮尸,生生被吓得病倒…… 无论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单从表面上来看,那舞姬之死,五皇子病倒,都与贤妃脱不了干系。 这两口黑锅,可不都要贤妃来背。 要说贤妃这回也是真够倒霉的,不但见罪于皇上,招皇上厌弃,也因被指害得五皇子病倒,得罪了皇后。 五皇子可是当今皇后秦氏膝下唯一的孩子,秦皇后一向都是宝贝的不行。 就算秦皇后是个再温婉宽厚的人,事涉五皇子,秦皇后也不可不能不记贤妃的仇。 同时得罪了帝后二人,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贤妃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 见他五哥说到气愤处,脸都白了,六皇子连忙温声细语地劝慰了几句。 旁人劝他,五皇子未必肯听,但六皇子劝他,有一句算一句他全都能听进去。 不过短短数语,六皇子就劝得五皇子心里舒坦了好些,脸也不僵了,眉也不皱了。 若秋水和长空在跟前瞧见,必定要感激涕零的给六皇子狠狠磕几个头。 就连五皇子自己也感慨,“一众兄弟中,我就最爱跟六弟说话。” “就算五哥这样说,我也不敢总来,若耽误了五哥养病,皇后娘娘该怪罪我了。” 五皇子温温一笑,“母后一向最疼你,比疼我还要多些,哪会舍得怪你什么。” 诚如五皇子所言,秦皇后是很疼爱六皇子这个庶子,可就算再如何疼爱,也总越不过五皇子这个亲生的去。 倘若两位皇子同时跳进河里,秦皇后必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救自己的儿子。 “要不这样吧。”六皇子说,“等五哥的病好全了以后,我每日都来陪五哥作伴。” 五皇子不依,“六弟若想我的病好得快些,就每日都来陪我说话。” 六皇子摇头,“五哥想要早日康复,还是得靠按时吃药,也得好好吃饭。” 听了这话,五皇子往外间瞥了一眼,“是不是他们跟六弟说什么了?” “他们也是关心五哥。”六皇子说,“我也和他们一样关心五哥,想知道五哥为什么不肯好好吃饭。” 第36章 “我就是……”好不容易来了个他信得过,又真心关怀他的人,五皇子也很想把心中的苦闷统统道出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酝酿了半天,最终只挤出三个字,“没胃口。” 六皇子是个既好脾气又很识趣的人,见他五哥不愿多说什么,他也不去追问。 他可是诚心实意来探病的,又不是为打探他五哥私隐的。 “为着身子能早日恢复,就算再没胃口,五哥也得多少吃一点儿。五哥不是还没用早膳吗,正好我也没用呢,就陪五哥一同吃两口吧。” “都这个时辰了,六弟怎么会没用早膳?”五皇子关切道。 六皇子笑说:“我就是故意没吃,打定主意要来五哥这儿蹭一顿的。” 五皇子这才听出来,他六弟并不是真没用早膳,是想哄他吃几口饭,才特意这么说的。 身为兄长,竟叫弟弟为他如此担心,甚至不惜煞费苦心的扯谎来哄他,五皇子感到很惭愧。 “好,咱俩一起吃点儿。” 六皇子欣然一笑,扭头朝外间朗声道:“五哥说他饿了,快张罗摆膳吧。” 一直侯在外间的秋水和长空得了这话,简直快欢喜哭了,没法冲进去当面感谢,却已经在心里给六皇子磕了无数个头。 六殿下可真是他们的大救星! 就是怕五皇子饿了,会突然传膳,春来阁小膳房的人不敢懈怠,香糯绵软,最适合病人食用的白粥,一直就放在炉火上煨着,佐粥的小菜也都是现成的。 不多时,粥菜就摆上了桌。 五皇子打量着桌上的吃食,明显有些不悦,“六弟难得在我这儿用顿膳,你们就只准备了这些?” 只准备了这些清粥小菜?当我六弟也是个需要忌口的病人? 五皇子身边的掌事大宫女秋水,虽说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很年轻,却一向端稳持重,做事也都面面俱到。 这两日,她实在是被五皇子种种反常的举动吓慌了神,才有失水准,出了这样的纰漏。 秋水连忙向五皇子和六皇子告罪,“奴婢这就去膳房盯着,叫膳房重新准备。” 六皇子却冲秋水摆手,道了句,“你不必忙。” 后又笑盈盈地对五皇子说:“那日四姐生辰,我席上吃多了,腻着了,这几日胃里一直不大舒服,就想吃些清淡的。这桌上的米粥和小菜正合我意。” 六皇子一边说,一边亲手盛了一碗热粥递到五皇子手上,“五哥趁热吃。” 五皇子自然听得出,六皇子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不只是为底下那些当差不利的奴才求情,也是为给他这个招呼不周的兄长,挽回些面子。 “你呀,真是太好 分卷阅读64 性儿了。”五皇子说,也亲自为六皇子盛了一碗粥。 这兄友弟恭,情真意切的画面,在亲情淡漠的皇宫里实在罕见。 “刚刚六弟提到四姐生辰,我心里当真愧疚。我原本答应四姐,她生辰那日,我一定过去,谁成想却突然病了,就没去成。待我病好之后,一定得去向四姐负荆请罪。”五皇子说,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惭愧和内疚。 “五哥又不是故意失约,四姐那样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怪五哥。”六皇子说,脸上一直带着暖人的温浅笑意,“不过五哥那日没去,也确实有些遗憾。五哥可是错过了四姐亲手烹制的八宝鸭。五哥知道,八宝鸭可是很考验烹饪技艺和耐心的菜,四姐厨艺了得,将那么难烹的菜,做的色香味俱全,我一时贪嘴吃多了,就腻着了。” “六弟饮食一向克制又清淡,鸭子肥腻,一气儿吃多了可不是要腻着。”五皇子将桌上一碟酱黄瓜,挪到六皇子手边,“这道小菜很是清爽开胃,我最爱拿它佐粥。” 六皇子依着五皇子的话,夹了一筷子尝,“是挺好吃的。五哥方才不是说没胃口,也多吃几口开开胃。” 五皇子病着的这几日,顿顿都有这个酱黄瓜,一口吃进嘴里,早已吃不出惊艳的感觉,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两个人一起吃饭,可比一个人单独吃饭有滋味的多。 不过前提是,陪你一起吃饭的人,得是你待见的人。 六皇子就是很对五皇子胃口的人,有六皇子陪他一起吃饭,最寡淡无味的清粥,也变得香甜美味起来。 “对了,四姐生辰那日都有谁去了?我知道三哥肯定没去。” 一提起三皇子,五皇子脸上就忍不住露出淡淡的嫌弃之色。 “四姐生辰的第二天,三哥照例来‘讨伐’我。我一时好奇,就问三哥给四姐送了什么生辰贺礼。三哥竟毫不惭愧,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他根本就不记得四姐生辰。你说三哥这个人怎么就……” 五皇子表情纠结,摇着头叹了口气,才接着说:“罢了,不说三哥了。那日,七弟、七妹还有九妹应该都去了吧。有七弟和九妹两个活宝在,席上必定热闹。四姐还高兴吗?我知道自打又搬回宫里住以后,四姐就一直郁郁寡欢,能借此次生辰,让四姐高兴高兴,就再好不过了。我记得,四姐从前最爱笑了。” 五皇子话说了一大通,六皇子这边却不知该如何接茬,便跟碗里的粥较起了劲儿。 勺子不停地在粥碗里翻来搅去,把本就软烂的粥生生搅成了一碗浆糊。 五皇子虽病着,但双眼依旧明亮,脑中亦清明,自然察觉到了六皇子的异样。 “六弟,有什么事可不许瞒我。” 六皇子闻言,犹豫了片刻,才放下已经被他搅成浆糊的那碗粥,对五皇子坦白说:“不瞒五哥,四姐生辰那日,只有我去了。” “是…是吗?”五皇子意外,但细想之下,倒是能理解七皇子和九公主为何没去。 他七弟和九妹,一个六岁,一个七岁,都还是孩子。 四姐生辰那日,下了好大的雨,两个孩子身娇体弱,没能冒雨前去,是可以体谅的。 那他七妹又是怎么回事? 十三了,不小了,至于娇贵到一下雨就出不了门吗? “七妹为何没去?”五皇子问。 六皇子摇头,“我也不清楚。” 姐姐过生辰,做妹妹的于情于理都应前去恭贺,就算临时有事去不成,也该派人过去说明理由,道声抱歉。 连招呼都不打,说不去就不去,真是毫无教养可言。 五皇子不禁恼道:“三哥有空来念叨我,倒不如去给七妹讲讲何为花萼相辉,何为同气连根。七妹她真是太不像话了!” 是挺不像话的。 在旁侍候的小太监长空,十分赞同他们殿下的话。 七公主素来傲慢骄狂,放眼整个皇宫,能被七公主放在眼里的人不多。 可谁叫人家确实金贵呢。 第37章 七公主楚思的生母是正一品淑妃崔氏,而淑妃又是当今皇上嫡亲的姑母长宁大长公主与柱国公唯一的掌上明珠。 如今,柱国公虽已不在朝,但声威尤在。 出身摆在这儿,淑妃与七公主母女两人,自然有底气骄狂傲慢。 不过,长空却打心底里瞧不起淑妃和七公主母女。 您两位有本事到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跟前张狂撒野去,轻贱四公主一个没娘又没靠山的可怜人,算什么本事。 说起四公主楚意,那可真是身世可怜,又命途多舛。 四公主的生母刘美人,绝对算是皇上身边的老人,论资历,毫不逊于皇后和贤妃。 可在宫里光有资历不行,最重要的还是得有宠。 而刘美人就很不得宠,否则也不会熬了那么多年,才只是个美人,也不会在年轻一辈的妃嫔都接连诞育皇嗣后,才终于有幸怀上 分卷阅读65 龙胎。 其实,也不能说是有幸,因为刘美人就是在生四公主时落下了病根,后来在四公主尚未满周岁,还不会叫一声母妃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 自小就没了生母庇护,也不招皇上喜爱的四公主,成长之路可谓是艰辛坎坷。 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嫁出宫去,原以为能就从此过上平顺安逸的日子,却不想成亲还不到一年,四驸马就得急病过世了。 才将将十八岁的四公主,便成了寡妇。 皇后心善,可怜四公主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怕四公主在婆家的日子难过,便求了皇上,又将四公主接回了宫里住。 四公主刚回宫那阵儿,有一回长空随五皇子去给皇后请安,正好撞见四公主也来给皇后请安。 长空站在殿外等候五皇子时,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雅若闲聊,听雅若说,说四公主贵为皇女,是不必依照民间的传统,为夫守丧的。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四公主这样年轻,肯定是要再嫁的,却不必急在一时,还是要多少顾及一下四驸马家的脸面,等过个一年半载,再给四公主寻门好亲事。 若再嫁的太急,只怕也有碍四公主的名声。 这俗话说得好,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也不尽然。 像四公主这样,既无得宠的生母,又无显赫的外祖家撑腰,还曾嫁过一回的公主,想再嫁不难,但想嫁得好,就有些困难了。 皇后娘娘对四公主的事是真上心,已经在暗地里为四公主物色起合适的驸马人选了,一心想让四公主能得个真正的好归宿,不再孤苦无依。 想到这儿,长空不由得心生感慨,皇后娘娘的心是真善,他们殿下便是随了皇后娘娘。 而淑妃素来倨傲骄横,教出像七公主那样目中无人,毫无教养的女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五哥还病着,不宜动怒。”六皇子温声劝了一句。 五皇子是真动了怒,连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勉强压住胸中的怒火。 半晌,脸色才略微好些。 他拿起筷子,为六皇子夹了菜,“不说那些不懂事的人,咱们吃饭。” 不知是真的饿,还是把悲愤化为了食欲,已经连吃了三大碗米粥的五皇子,又吩咐添饭。 一旁,秋水和长空的心情都相当复杂。 之前,殿下不肯吃饭,他们担心。 眼下,殿下肯吃饭了……可这未免也吃得太多了,撑坏了怎么办! 但殿下吩咐叫添,做奴才的也不敢不添。 这差事啊,真不知该如何当了。 “把饭菜都撤了吧。”六皇子对秋水和长空说,接着又望向五皇子,“五哥吃得也差不多了,为免饭后积食,脾胃不适,我陪五哥到外头走走吧。” 自从生病以后,五皇子便成了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连日闷在屋里,都快生霉了,他早就想出门走走。 早些时候,他想出门,都因为病重被拦了回来。 待他身子好些,可以出门走走,又没有顺眼的人作伴。 这下却有了。 在五皇子眼中,他六弟就是冲破层层雾霭,照亮他的一道光,是这宫里最暖,最让他觉得舒服的一个人。 五皇子也没心思再与桌上的粥,以及自己的胃较劲,冲六皇子点点头,“咱们走。” 六皇子连忙起身,来到五皇子身边伸手搀扶。 五皇子病体尚未痊愈,还有些虚弱,身上没什么力气,便没有逞强,任由六皇子搀着。 兄弟俩相携着,向外走去。 待兄弟二人走出内室,长空对秋水喜道:“秋水姐姐可瞧见了,咱们殿下多听六殿下的话。六殿下与咱们殿下说个什么,比皇后娘娘还管用呢。” 秋水心下还紧张的要命,可笑不出来,冲长空一挥手,“快别杵在这儿说嘴了,赶紧跟着去。” 长空也不敢太松懈,连忙追了出去。 …… 正值盛夏时节,夏季本就湿润多雨,隔三差五降下一场大雨,本来没什么好稀罕的。 但今年这雨下的却有些反常。 今年的雨,不仅比往年下的更加频繁密集,下的时间也更久。 只要是下雨,不缠绵个三天五日绝不会停。 然而暑热之气,却并未在频繁到来的雨水的冲刷下,有丝毫消减。 空气出奇的闷热潮湿,比艳阳高照的那种炎热,可要难受多了。 就算在屋里放几大盆冰,再拉着风轮不停的转,也还是个热。 时气不好,身体康健的人尚且觉得身上不舒坦,更何况是病人。 六皇子扶五皇子出来还没走几步,五皇子就出了一身虚汗。 六皇子怕他五哥累着,便劝人回去。 五皇子却不愿回去屋里闷着,只叫人搬来桌椅,说要在廊上坐会儿。 今日的天气虽然阴沉沉的很不好,却无风无雨,在廊上稍坐一会儿倒也无妨,六皇子 分卷阅读66 便依了五皇子。 五皇子住的春来阁无愧于春来这个名字,一年四季都是花团锦簇,无处不透着寒冬褪尽,春回大地的勃勃生机。 阁中的庭院虽不大,却是一步一景,赏心悦目。 而比这美景更加赏心悦目的,是在廊下浅笑轻谈的两位殿下。 六皇子不必说,那是比一众公主还要粉雕玉琢的人。 五皇子虽不及六皇子,却也生的清俊隽朗,在一众兄弟中也是极为出挑的。 兄弟二人往那一坐,远胜于这一园子的繁花似锦。 长空远远瞧着,不禁在想,得要怎样标致美貌的王妃,才能配得上两位殿下呀。 “五哥可曾数过这春来阁中,究竟种了多少样花?我瞧可不比宫里万芳园的少。”六皇子说。 五皇子悠然一笑,“我又不是昭怀太子妃,不爱这些花花草草,它们认得我,我可不认得它们。不过说起花来,我记得四姐最爱水仙,前阵子就亲手画了样子,叫做了一套水仙花的头面来,预备当做生辰贺礼送给四……咳咳……” 见人忽然咳嗽起来,六皇子连忙倾身上前,替五皇子拍背。 轻拍了几下,五皇子就不咳了。 五皇子冲六皇子感激一笑,又接着说:“四驸马新丧,四姐贵为公主,虽不必与寻常妇人一般,为亡夫守丧,但穿戴还是不宜太过招摇。我便没叫用黄金打制,叫用的玉和珍珠,戴起来既清雅又不失身份。” 六皇子清澈秀气的双眼闪闪发亮,“五哥有心,考虑的也甚是周到,四姐一定会很喜欢这份贺礼。” 五皇子也对他精心准备的这份贺礼很是满意,满意的同时也不免好奇旁人都送了什么。 于是问:“不知六弟送了四姐什么贺礼?” 第38章 得此一问,六皇子如白玉般温润通透的脸颊上,隐隐透出一抹浅淡的粉红,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哪及五哥准备的贺礼有心,就直接包了些银子给四姐送去。” 五皇子先是一怔,旋即笑了,感叹道:“六弟才是真有心。” 不远处,小太监长空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道:他们殿下说的不错,六殿下的确是很有心。 在宫里,还有比银子更有用的东西吗? 答案肯定又唯一,那自然是没有的。 在皇宫之中,无论大事还是小情,无不需要用银子来打点。 奴才们没银子,日子尚且还能将就着过。 主子若穷困,日子虽不至于比奴才们还潦倒,却绝对不会舒坦了。 这宫里人,一向都是拿银子办事,说白了就是认钱不认人。 做主子的若舍不得砸银子,底下人可不会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 但凡事皆有例外。 若能位高权重如贤妃,在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必银子收买,也有的是人上赶着去巴结效力。 不过,经了春晖园的事以后,这位往日风光无限的贤妃娘娘恐怕是要凉了。 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再热起来。 而比起曾炙手可热的贤妃,四公主楚意在宫里,在一众宫人眼中,一直都是凉凉的。 年幼丧母以及外祖家不够体面,其实并不足以让四公主在宫里凉透。 四公主之所以被众人轻视,最为关键的原因还是皇上对这个女儿不上心。 皇上不待见四公主,宫里那些将见风使舵这一技能,运动到出神入化的人,又怎么可能会高看四公主一眼。 正因处在这样没娘疼、没爹爱的境地,所以四公主更需要银子傍身。 打赏不够,底下的奴才哪会俯首帖耳,尽心尽力的伺候。 仅靠那一笔不算丰厚的公主俸禄,根本不够四公主过上舒心如意的日子。 就这么说吧,在皇宫里,很少有主子单单指着那点儿月例银子过日子。 位高权重如贤妃,每月下头孝敬上来的银子,比她赏下去的都多。 家世显赫如淑妃,有豪气的母家做靠山,月月都有贴补送进宫来。 总之,宫里的主子们,都各有来钱的门路。 而四公主楚意,既没有能招来底下人主动孝敬的尊崇地位,身后也没有一座坚实的金靠山,还没有封邑和田产。 完全没有来钱的门路。 仅靠那一点俸禄,可想而知日子过得多拮据。 六皇子直接包了银子当是生辰贺礼给四公主送去,乍一听来又俗又不够用心。 实际上,却比送一套头面过去实用的多,也有心的多。 小太监长空心里感慨的不行,六殿下不愧是宫里人缘最好的人之一,人家人缘好是有原因的。 他就没见过哪位殿下,心能比六殿下还好还细。 “那套水仙花的头面,我还没叫人给四姐送过去,不如我也改送银子?”五皇子跟六皇子商量说。 “五哥那么用心为四姐 分卷阅读67 准备的贺礼,不送实在可惜。若五哥有心,想要额外贴补贴补四姐,又不想做的太刻意,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六皇子恬然一笑,双瞳剪水,慧彩流光,“咱们可以叫上一众兄弟姊妹,来办个赛事大会,评出的好诗,都能得到彩头。四姐醉心诗书,文采斐然,不必咱们有意偏颇,也定能靠自己拿到好彩头。如此,既贴补了四姐,咱们兄弟姊妹也多了个能凑在一处热闹的机会。”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五皇子目光炯炯,一脸赞赏地伸手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我六弟最聪明!” 六皇子摆摆手,“五哥可别夸我,我最不禁夸了。” 见五皇子和六皇子有说又有笑,长空空悬多日的心,总算安放回去。 心想:若六殿下能|日|日都来陪我们殿下作伴就好了。 这厢,长空正望着五皇子和六皇子那边傻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很轻,却能听出匆忙的脚步声。 长空连忙扭头看去,见是一早就领了他们殿下的吩咐,出门办事的庄生回来了。 与长空一样,庄生也是五皇子颇为倚重的近侍太监。 长空快步迎上前,截住脚步匆匆的庄生,小声说:“咱们殿下正跟六殿下说话呢。瞧见没,咱们殿下笑的多好,我可有日子没见咱们殿下这样笑过了。那边儿气氛正好,你若没有太要紧的事,就别急着过去了。” 听了长空的话,庄生有些为难,“临走之前殿下特意交代,叫我办好了差事,就即刻回来复命。” “你今早可是天不亮就出宫了。”长空压低了音量,问,“可方便跟我说说,殿下叫你去办什么事了?” 庄生摇头,意思很明确,不方便说。 长空识趣,自然不会再追问,不过瞧庄生的脸色和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不是去当什么好差事。 怕耽误了正事,事后招他们殿下怪罪,长空便让开身子,让庄生过去了。 庄生上前,冲两位皇子各施一礼,对五皇子说:“奴才回来了。” 一见庄生,五皇子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沉声问:“交代你的差事都办妥了?” 庄生恭敬道:“人已经入土为安。” 埋进土里,就真能得安息了吗? 五皇子微微有些恍神,半晌才回过神来,对庄生说:“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庄生冲五皇子一礼,又冲六皇子一礼,便安静退下了。 庄生走后,五皇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眉深锁,眸色黯然,神情十分哀戚。 六皇子很了解他五哥,知他五哥一向乐天达观。 他从不曾见过他五哥为什么人,或什么事如此哀伤。 方才听庄生说“入土为安”,想来庄生应该是奉命去料理谁的后事。 何人之死,能叫他五哥这样伤心? 六皇子知道,他五哥这个人虽然为人很随和,但在交友上却十分挑剔。 身边那些宗亲贵胄家的公子,与他五哥投机的不多,而能被他五哥视作知己,并放在心上的就更少。 他五哥的知交好友,他全都认得,没听说有谁过世。 就算真有谁突然离世,也不必他五哥来张罗丧事。 既不是知交好友,那又是什么人能如此牵动他五哥的心。 “五哥,那个人是谁?” “六弟不问我那个人是谁吗?” 五皇子和六皇子几乎同时问出口。 第39章 六皇子欣慰,欣慰他五哥肯坦怀相待,与他说说心事。 五皇子也很欣慰,欣慰他六弟肯倾耳细听他的心事。 “那日午后,我独自去不染池泛舟。”五皇子说,目光深炯,已然陷入了回忆,“当时我坐在小舟里,正看书看的入神,忽然被飞溅而起的水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平白遭遇这种无妄之灾,我气极了,便划船过去一探究竟。原来是一拨宫人正撑船在池上打捞枯叶,不知道那丛莲叶后头有人,才意外冲撞了我。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那条小船上一共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小宫女。” 在说到“小宫女”这三个字的时候,五皇子的眼光蓦地就柔软了几分,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 “那个小宫女年纪很轻,长得也很瘦小,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不过她却很聪明,也很有胆量。面对我的责问,她不卑不亢,应答得宜,叫你想对她生气,都气不起来。”五皇子越说眼睛越亮,唇角的笑意也越浓。 “她还认字,听说也会写字。我一时兴致,想考考她,便把书给她,让她念一段给我听听。她读的很好,很通顺。我问她,知不知道刚刚读的那段话的意思,她答不知。” 话说到这里,五皇子微微摇头,“她这谎说的并不高明,倘若她不曾读过《庄子》,不明白那段话的意思,如何能将每个句子都断的那样精准。就算她已经刻意掩饰过了,我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听出来。不过,她既然有意想要藏拙,我便没有拆穿 分卷阅读68 她。” 五皇子温温一笑,很显然,那段回忆,还有回忆里的那个人,让他感到十分愉悦。 “我还记得那个小宫女不只长得很瘦弱,还生得很白,是像六弟这样,在日光下会发光的白。她眼睛很大,不只大还特别有神。还有,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不是那种妩媚婉转的好听,是清润温软的好听。那声音真叫人过耳难忘。” 五皇子阖上眼,努力地回忆着那让他念念不忘的声音。 “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真好听啊。 半晌,五皇子才缓缓睁开眼,眼中的笑意在这一闭一睁之间全都消失不见,又变回了之前的阴郁黯然。 “那日从不染池回来,我就病了,太医来瞧过,让我务必要卧床静养。晚些时候,母后来探病,见我正卧在榻上看书,好一通唠叨,说病中看书伤神,仔细看伤了眼。还说,若实在闷得慌,那就找个识字的人,来念给我听。我当时一下子就想起在不染池遇上的那个小宫女,待母后走后,我便立刻命人去寻她,谁知……谁知她却死了。” 这个转折实在突然,六皇子怔了一下,惊讶道:“她……死了?” “死了。”五皇子语气幽幽,“原来她是那日溺毙在不染池的那个舞姬的贴身侍女,她是遭她主子连累,被带去静室问话……说是问话,实为灭口,后宫里的腌臜手段腌臜事,不必我跟六弟多解释。她就那样死在了静室,听说临死前还遭了不少罪,浑身上下都是棍棒打出的伤……” 五皇子说不下去了,他垂下头,静默了许久,才从袖中掏出一条折的很整齐的手帕,轻轻抖开来,“对了,她的名字叫宜香。” 素白色的手帕一角,绣着一串淡紫色的梧桐花。 花朵的旁边,工工整整地绣了两个字,尽管第二字少了两画没绣完,却还是能轻易认出那是个“香”字。 六皇子盯着那条手帕,微微有些走神。 那手帕上的梧桐花,让他想起一个人。 也不知那个“栖于云上”的小宫女的病,好些了没有。 那日见那小宫女晕倒在长街上,被雨水淋的浑身湿透,额头烫的吓人,手却冰凉冰凉的。 他不停地唤那小宫女的名字,却怎么唤都唤不醒,他很……很焦急。 好在他请太医来瞧过,太医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保证那个小宫女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今想起来,他当真庆幸那日他去了西苑,又正巧碰上这件事。 否则今日,他恐怕要与他五哥一样追悔痛惜,抱憾不已。 “人已经不在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能够入土为安。若有来生,只盼她不要再投生成奴婢,一生受制于人,身不由己。”五皇子紧紧攥着那条手帕,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绷得森白,“我若是能早一步,她兴许就不会死了吧。” 六皇子了解他五哥,知他五哥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不会轻易为一个人的死,还是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宫女的死,如此伤心又劳神。 对那个小宫女,五哥是有一点喜欢吧。 只可惜一切还都没来得及开始,就无疾而终了。 六皇子对情|爱之事还非常懵懂,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五哥,才能让他五哥觉着心里好受些。 他唯恐说错了什么,再惹得他五哥更难过。 思来想去,就只轻轻地拍了拍他五哥的肩膀,当是安抚。 把压在心里,折磨的他死去活来的心事,一气儿都说了出来,五皇子看起来比之前轻松了几分,却还是一脸的病态。 身病好治,心病却难医。 若无对症的心药,便只能将一切交给岁月,交给流年。 六皇子又陪五皇子在廊上稍稍坐了一会儿,就劝五皇子回屋去。 五皇子扶着六皇子的手站起身,刚转身预备往回走,一道阳光穿云透雾,直直地照在他脸上,晃得他都有些睁不开眼。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六皇子说。 五皇子微眯着眼,抬头迎向那道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真暖呀。” “是啊,真暖。”六皇子随声附和。 这样温暖又明亮的光,除了头顶的太阳,他还曾在一个姑娘身上见过。 他忽然有些想念被那道光照亮的感觉。 或者说,从来就不曾忘记。 他想见她,立刻。 第40章 一早起来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午后天竟然放晴了。 赵姑姑想着,自打数日前病下以后,云栖就没踏出过屋门,眼下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到外头暖烘烘的晒一晒,兴许对云栖的身子有好处。 于是,赵姑姑便从吴才人屋里借来躺椅,想让云栖出来见见太阳。 云栖一整个上午都在埋首准备要送给有德的那样礼物,大半天忙活下来,是头昏眼又花。 分卷阅读69 听赵姑姑叫她出去晒晒太阳歇一歇,云栖一口就答应了。 可刚一踏出屋门,她就有些后悔了。 阴凉的屋子里待久,乍一来到太阳底下,让云栖感到很不适。 明媚而炽热的阳光照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眼睛又刺又痒,让人忍不住想去揉。 没揉两下,眼睛就又红又肿,哭过似的。 赵姑姑喊云栖出来晒太阳,本意是为云栖的身体着想,可不是叫她出来遭罪的。 见云栖这般不适,赵姑姑便要扶云栖回去。 吴才人那张躺椅,云栖之前曾搬过几回,很不轻快。 赵姑姑顶着大太阳,费尽力气的把躺椅从前院搬到这儿,云栖可不忍心辜负赵姑姑这一番好意。 不晒太阳,捡个阴凉处坐坐也好。 于是,云栖便指了指南墙根下那一小片绿荫,“姑姑,要不我挪去那边儿坐吧。” 赵姑姑循着云栖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睛一亮,心道:这丫头真会挑地方。 三年前的春天,赵姑姑刚被分派到含冰居当差的时候,她就在南墙根下种了一株葡萄。 葡萄好呀,头年中,第二年就能结果。 结出的果子能鲜吃,能酿酒,还能入馔。 搭起个架子,待藤叶爬满,还能坐在底下乘凉。 对这株葡萄,赵姑姑很是上心。 只可惜这株葡萄自己不大争气,涨势慢不说,藤叶也生得稀疏,特别对不起赵姑姑精心为它搭建的架子。 尽管第二年秋天,这株葡萄结出了果子,却只有寥寥几串,果子小,还酸得很。 赵姑姑觉着,大概是含冰居的地气不适合种葡萄,原本打算铲了种别的,临了却又舍不得。 不仅因为这株葡萄是她曾悉心照料过的东西,也因为这株“龙眼”是她特意托人从宫里那株老藤上折下来,好不容易栽活,又千辛万苦给她送来的。 最终,赵姑姑留了这株小葡萄一条生路,由着它自生自灭。 没成想,没了赵姑姑呵护的小葡萄反而长势喜人,特别是今年入夏以后,一天一个样,愈发枝繁叶茂起来。 远远看去,那爬满藤叶的葡萄架,就像一把毛茸茸的绿色大伞。 这天然的凉棚,可比用席子和纱幔搭出来的有意趣多了。 赵姑姑先把躺椅挪到葡萄架下,又转身预备回去扶云栖,却发现人已经自己走过来了。 赵姑姑连忙上前搀了一把,“瞧你这一步三晃的样子,还敢自己走,就不怕摔着。” “我走的可稳了。”云栖连忙抬头挺胸,快走了几步给赵姑姑瞧,“我觉得我后天就能去太平馆当差了。” “快别逞强,再好好养几日。别忘了,你药还没停呢。”赵姑姑一边说,一边扶云栖到躺椅上坐下,“难得出了太阳,我去前头把才人的铺盖被褥拿出来晒晒,你坐着别乱动。” 平日里,像晒被子这种活,都是云栖和赵姑姑一起配合着干的。 云栖知道,她眼下这个样子,赵姑姑肯定不会答应让她帮忙。 可她又实在心疼赵姑姑一个人辛苦,便提议说:“姑姑喊玉玢来搭把手吧。” 一说起玉玢,赵姑姑就没好脸色,“你当我是舍不得支使她才不叫她,她要是在,我保证一根手指头都不动,全让她一个人干。” 玉玢不在屋里吗? “她去哪儿了?”云栖问。 赵姑姑明显迟疑了一下,才对云栖说:“你甭管这些,我留心盯着呢,凭她也作不出什么乱子。” 听赵姑姑的意思,玉玢最近有些不大安分。 含冰居才出了那样惨烈的事,好好的两个人说没就没了,即便玉玢心如铁石,毫无触动,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怕吗? 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是嫌自己活得太久吗? “欠揍。”云栖双手微微攥紧。 是挺欠揍,她明明昨儿才刚教训过,真没想到今日那蹄子还敢私自跑出去,赵姑姑觉得,光不给吃饭不行,还是得揍。 “你放心,我轻饶不了她。” “等我身子好全了,不必姑姑费神,我就收拾她了。” 云栖这一病没病萎靡,倒病厉害了,赵姑姑心道不错,更像她赵月的徒弟了。 “好,我可等着呢。”赵姑姑按云栖躺下,“累了就睡会儿吧。” 云栖点头,“姑姑干活时仔细些,别抻着闪着。” 赵姑姑轻轻捏了一下云栖的脸颊,应了声“知道”,便转身往前院去了。 行至转角处,赵姑姑不放心,又回头望了一眼云栖。 缩靠在躺椅上的云栖,就像一只贪恋阳光的懒猫,懒猫一般都胖,云栖却太瘦了,瘦的叫人心疼。 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人吹跑似的。 宫墙之内,从来都是风卷云涌,永无止休。 她原以为任风卷的再狂再凶,也吹不到含 分卷阅读70 冰居来。 如今再看,是她太天真,也太乐观了。 风不仅已经吹到了含冰居,看架势应该还会吹得更加猛烈。 她究竟要如何才能保全自己,保全云栖? …… 和煦的阳光透过葡萄叶间的缝隙漏下来,照在脸上暖融融的。 云栖本来打算稍稍躺一会儿就回屋继续忙,不想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宜香了。 梦里,宜香穿了一身素白色的衣裳,身后是一大片盛开的木芙蓉。 那片木芙蓉起先是纯净的白色,后来渐渐变成娇嫩的粉红色,最后又变成刺眼夺目的赤红色。 红得像鲜血,像炽热燃烧的火焰。 宜香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冲她浅浅一笑,便转身走入那片芙蓉花海中,消失不见了…… “别走!”云栖惊叫着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头痛得像要裂开似的。 她一时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只管伸出双臂拼命的想要抓住宜香,最终抓住的却只有虚无的空气。 “扑通”一声,云栖连人带躺椅的翻倒在地。 从膝盖和手心传来的真切痛感,终于让她清醒过来。 是梦啊。 云栖满目凄怆,颓然无力地瘫坐在地,痛苦又艰难地喘息着。 她觉得胸口好闷,闷得快要窒息了。 她一手死死按着心口,一手扶着翻倒在一旁的躺椅,接连尝试了几次,才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 刚一站稳,云栖就松开手,脚步踉跄的朝不远处堆放杂物的墙角走去。 墙角处除了堆放有笤帚簸箕等杂物,还有一架梯子。 因长日不用的缘故,梯子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灰尘。 可一向很爱干净的云栖却无暇在意这些,将梯子就地架好以后,便攀着梯子向屋顶爬去。 从地上爬起,又一路挪到这里,几乎已经耗光云栖身上全部的力气。 这会儿的她浑身虚软,手脚无力,可她还是坚持要爬上去,完全没有考虑一旦失足摔下来,会是怎样的后果。 她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爬到高处,只有待在高的地方,她才不会窒息而死…… 屋顶的瓦片被太阳烤的有些烫人,云栖却恍然不觉。 历尽千辛万苦才爬上屋顶的她,虽然疲惫虚弱极了,但胸中剧烈的闷痛感却已渐渐消退,呼吸终于顺畅了一些。 她真是太没用了,云栖颇为自嘲的想。 已经两世为人的她,每每遇上难过的事,还是只想着爬到高处待着。 她这是在逃避。 她知道。 但唯有这样做,她才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这不是个好习惯,得改。 却不太好改。 含冰居位于西苑的西北角,也位于整个昌宁行宫的西北角,地势本就低,再加上云栖爬上的是靠近院墙的一处低矮的杂物间的屋顶,放眼望去,眼前依旧是高高的宫墙,以及鳞次栉比的华美宫殿,根本无法感受到登高望远的畅快。 可云栖觉得已经够了。 她已经够任性了。 宫里的房顶是说爬就能爬的吗,就算只是个小小杂物间的屋顶,也是不允许宫人随随便便爬上去。 疯够了就赶紧下去吧,万一被路过的人发现,那她可就麻烦…… “你坐着别动!” 突然从院墙外传来的这一声轻呼,惊得正预备起身下去的云栖身子猛地一僵,定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了。 第41章 虽然只听过一次, 但云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这是谁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的侧了侧身,低头望去,见院墙外的宫道上,六皇子正仰着头, 满眼焦急地看着她。 六皇子身后,跟着一个手捧锦盒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也一样看着她, 目瞪口呆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走路走的好好的, 忽然发现道旁不该有人的屋顶上坐了个人, 不吓一跳才怪。 而默默坐在屋顶上, 完全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云栖,忽然被人发现并喊住,也是吓得不轻。 因为太过紧张,云栖浑身僵硬, 尤其是脖子,僵痛到令一向很能忍疼的她,都忍不住嘶嘶抽气, 表情看起来既痛苦又很无助,再加上一双被揉红的眼, 任谁看了都以为她是在哭。 “你别怕, 我这就救你下来!”六皇子急忙对云栖说。 这昌宁行宫里的宫墙, 虽然没有皇宫里修的高, 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徒手爬上去的。 云栖很擅长爬高, 也从没想过要挑战一下宫墙。 而六皇子为了“救”她, 似乎正打算尝试爬上身前这面宫墙。 六皇子身后,小太监常寿直愣愣地盯着他们殿下,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殿下这 分卷阅读71 是要干嘛,难不成是要爬到这面墙上去? 万一摔着可怎么好! 况且这宫墙又不是园子里的假山,哪是想爬就能随意爬的。 这儿可是西苑,是嫔妃们的居所,万一被人瞧见他们殿下爬在西苑的墙头上,那还不定要惹出多大的风波。 常寿是八岁那年调到六皇子身边当差的,到如今已经伺候六皇子整整十年了。 他知他们六殿下从来都是个稳重自制的人,无论遇上多紧急多棘手的事,也都不慌不忙,应对得宜。 十年间,无论人前还是人后,他从未见六殿下做过任何一件有失身份,有失体统的事。 可眼下…… 殿下为何会突然如此不冷静?简直都不像他所了解的那个六殿下了。 常寿虽然惊慌,却还没失措,他连忙将手上的锦盒轻轻往地上一放,上前劝道:“殿下,这墙爬不得,叫人看见不好。” 不用常寿提醒,六皇子也知道宫墙不能爬,他还知道要救人,也不必一定要爬上这面墙,他可以绕到院子里,再想办法把人救下来。 可他却怕房顶上那个小可怜儿,等不到他绕远过去,就吓得失足摔下来。 为防万一,他只能选择最快的救人办法。 六皇子很清楚,这件事一旦被人看见并传出去,会是何等严重的后果。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怎比得上救下眼前人要紧。 “常寿,你来帮我一把。”六皇子招呼说。 见六皇子是铁了心要爬这面墙,常寿简直都要哭了。 六皇子却不给他工夫哭,催促道:“快!” 常寿只能依言上前,扎了个稳稳当当的马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要问常寿为何这般熟练,那自然是因为练过。 要做皇子的近侍太监,光懂端茶倒水,铺纸研墨可不行,还得学几手拳脚。 万一主子遇上什么危险,作为近侍,就算打不退奸贼,也要有与奸贼周旋的本事,最起码也要扛得住打。 若不是不敢脚踩六殿下的手借力,常寿真想替他们殿下爬上墙救人。 你说殿下今日怎么就没带和顺一同出门呢?常寿郁闷。 要是和顺也在,他们哥俩稍一配合,十个人也救下来了。 可惜眼下殿下跟前就只有他一个人,不顶用啊。 常寿只能深吸一口气,使气沉丹田,让马步扎的更稳一些,全力配合他们殿下救人。 见常寿冲他点头,六皇子会意,正要借常寿之力飞身上墙,却见屋顶上的云栖用力的冲他摆手,“殿下您别上来,奴婢自己能下去。” 还敢动! 六皇子被惊出一身冷汗,疾呼道:“你别动!仔细摔着!” 好吧,她不动。 云栖连忙依六皇子的话放下手,乖巧又端正的坐好以后,才又开口,“殿下曾见过奴婢爬树,那么高的树,奴婢都能徒手攀爬,这屋顶可比当日的梧桐树矮多了,旁边还有梯子,奴婢能自己下去。” 经云栖这么一说,六皇子才猛然想起,云栖是个爬树的好手,并不惧高。 而他情急之下,不仅没想起这一点,连情况都没问清楚,就慌手慌脚的要爬到墙上救人,这也太鲁莽,太滑稽了。 好丢脸吶…… 他这是把过去十四年从来没丢过的脸,攒起来一起丢了。 六皇子简直快被自己蠢哭了,想着哭出来应该会显得更蠢,那还是别哭了。 为掩饰心中巨大到让他感到无比崩溃的尴尬,六皇子干咳了两声,才故作镇定地说:“自己能下来就好,能下来就好。”边说,边不动声色的将撸起的袖子放下了。 云栖也很尴尬,若可以,她真想找个瓦缝钻进去。 莫任性,任性必被捉。 她发誓,她往后再也不干爬房顶这种又任性又危险的事了。 真是害人又害己。 “你为什么坐在屋顶上哭?”六皇子强忍住掩面遁走的冲动,望着云栖很不放心的问。 很明显,她是坐在屋顶上,这点赖不掉,但她却没哭呀。 “奴婢……没有。”云栖答,正对上六皇子那双比琉璃珠还晶莹剔透的眼,心头一烫,慌忙移开视线,“没有”二字说得心虚极了,完全没有说服力。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六皇子问,“我不是跟你说过,若有人敢为难你,你只管报我的名号,你都忘了?” 若此刻云栖在看六皇子,那她一定能在六皇子眼中看到一丝淡淡的委屈。 你怎么可以忘了我说的话。 我不高兴。 你怎么可以让人欺负你。 我不许。 “殿下,没人欺负奴婢。” “那你为何要哭?” “奴婢没哭。”云栖连忙揉了揉眼,您看,都没有泪。 才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还说没哭。 分卷阅读72 “常寿,你说她哭了没有?”六皇子转头问。 得此一问,常寿特别认真负责地观察了一番,才答:“哭了。” 六皇子望着云栖,一副我就说我没看错,你还不赶紧说实话的样子。 云栖妥协,好吧,就当她哭过吧。 可是,“真的没人欺负奴婢,奴婢就是想爬到高处坐坐,吹吹风。” “爬高?吹风?你病好了吗?” 云栖被问住了,嗫嚅了半晌,才硬着头皮答:“回殿下,已经好了。” “常寿。”六皇子故意抬高声量,“你立刻去把张太医请来。” 请太医?别! 云栖只好认怂,“殿下,奴婢还在吃药。” 他就知道!脸色苍白成那样,还敢说自己病好了。 “胡闹!”六皇子语气不重,却能听出有些生气。 云栖惭愧,“奴婢错了,甘受殿下责罚。” “谁说要罚你了。”六皇子神情纠结地看着缩坐在屋顶,脸上尤带着病态的云栖,“你还病着,何必要这样折腾自己。” “奴婢喜欢爬到高处远望。”云栖说着,转过头举目望向远方,之前的焦灼紧张之色尽数褪去,神情看起来宁静又从容。 六皇子心头一热,记忆深处有一个人,也很喜欢爬到高处眺望远方。 很多次,他在低处抬头仰望那个人,问:在那里能看到什么? 那个人都是笑而不答。 “在那里能看到什么?”六皇子忍不住问云栖。 云栖转过头,冲他莞尔一笑,“殿下自己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楚恬一见到云栖就又紧张、又笨拙、又有些孩子气的样子,这很少年。 对嘛,他本来就是个少年呀~ 第42章 若想知道在上面能看到什么, 何必要问人,自己爬上去看看不就好了吗?多简单的道理。 六皇子恍然,眼睛一亮,却又立刻黯淡下来。 倘若当年他便想到, 就不会回回都站在低处,傻傻地仰望那个人,问着同一个愚蠢的问题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那清皎却泛着瑟瑟寒意的月光下, 那个人独自坐在高处, 单薄又孤绝的身影。 如果当时他能去到那个人身边, 陪那个人一起坐坐, 记忆深处,那个人的笑容应该就不会永远都是那么忧伤又勉强了吧。 只怪他当年太年幼,太愚钝、太怯懦、太……如今已是追悔莫及了。 屋顶上,云栖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她的脑袋是不是被太阳晒傻了? 她为什么要对六殿下说那种蠢话! 为什么要公然怂恿六殿下爬到屋顶上! 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云栖只能赶紧冲六皇子挥手, “殿下,您可千万别上来!” 六皇子回神, 被云栖惊得心头一紧, “你坐着别乱动, 仔细摔……你手怎么了?” 她的手? 云栖连忙收回手, 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一手心的血? 虽然血已经干了, 但乍一看去,这满手的血还是挺吓人的。 这是什么时候弄伤的? 云栖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之前她梦中挣扎,从躺椅上摔下来的时候,是手心和膝盖先着的地。 手心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蹭破的。 她真是心又大,又出奇的扛疼,怎么就一直没发现呢。 自己受了伤,还要别人来告诉,也没谁了。 “手怎么出血了?”见云栖半天不言语,六皇子又急着问了一遍。 那个……云栖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就把手背到了身后。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六皇子说,听声音似乎是有些不高兴。 云栖连忙偷瞄了六皇子一眼。 这人长得好看,生起气来都不叫人觉得凶,生气不像生气,更像是在……撒娇,一旦与人起了争执,应该会很吃亏。 不过斯文儒雅如六殿下,怎么会轻易与人争吵,应该不存在这种困扰吧? 云栖想着,忍不住低下头,浅浅一笑。 “还笑?手不疼吗?”六皇子问。 呃……她明明已经笑得很小心很克制了,六殿下的眼神未免也太好了。 云栖有些难为情,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六皇子后悔了,他方才未免也太凶了,凶到把人吓得都不敢抬头看他了。 别不看他呀! “你…你看着我。”六皇子对云栖说,紧张到竟有些结巴。 云栖犹豫,不太敢看六殿下。 她承认,她有些害怕跟六殿下四目相对。 每一回四目相接,她就心跳得飞快,快到像要跳出来似的。 可六殿下既吩咐叫她看他,她也不好违逆六殿下的意思。 分卷阅读73 于是,云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瞧了六皇子一眼,快到六皇子都没发现云栖已经看过他了,急得生生把手边的衣袍都抓皱了。 你看我,快看我,我一点儿都不凶,你别怕我。 六皇子身旁,常寿一头雾水。 他们殿下和屋顶上那位红眼小白兔姑娘这是在? 六皇子挫败极了,看都不肯看他一眼,看样子他是被讨厌了。 既然人家不爱理他,那他还是识趣一点,不要再继续纠缠,以免更招人厌烦。 六皇子一脸落寞,转身便要走。 不行!话还没问清楚呢,他实在不放心。 于是,六皇子又立刻转回身来,仰头望着屋顶上的云栖问:“你的手是怎么弄伤的?” “回殿下,是奴婢没留神摔了一跤,自己弄伤的。” 为什么不是被人打伤的! 若是被人打伤的,我便能把那个欺负你的混账东西揪出来,狠狠揍一顿给你出气。 现下,我总不能去把磕伤你的那块地掀了…… “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受伤。” 做奴才的,每日都要做各种各样的粗活,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一点儿伤都不受……这个难度也太高了,云栖可不敢答应六皇子,思来想去,才勉强挤出一句,“借您吉言。” “噗。”常寿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六皇子白了常寿一眼,“说正经事呢!” 常寿连忙告罪,脸上却分明还是拼命憋笑的表情。 六皇子见他那副傻样,也忍不住笑了。 屋顶上,云栖远远望见那主仆二人突然间都笑了,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可见两人笑得开怀,也不由得跟着勾起了唇角。 她看他了,是笑着看的。 好,真好。 六皇子把这一切都归功于常寿,向常寿投去极为赞许的目光,“回去有赏,你自己琢磨琢磨想要什么。” “啊?”常寿疑惑挠头。 常寿知他们殿下人好心又细,念他们奴才月例微薄,常常赏这赏那,贴补他们。但殿下每回赏赐,都会寻个由头。 就比如,今儿茶泡的好,纸裁的整齐,棋盘擦得干净。 总之,只要有赏,就一定有缘故。 像这样莫名其妙就得了赏赐,还是头一回。 不过有一点常寿心里有数,他得赏一定是沾了屋顶上那位红眼小白兔姑娘的光。 “你别愣着了,快下去洗手上药。”六皇子与云栖说。 云栖松了口气,她终于可以动了。 之前,六殿下一直叫她别动别动,她便不敢乱动,腿脚都坐麻了。 不过云栖却没急着下去,她冲院墙外的六皇子躬了躬身,“那日长街上,多亏殿下出手相救,奴婢才能捡回一条命。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奴婢感激殿下。” 他不需要她的感激,也不需要她没齿不忘他的恩情,他只要…… 六皇子望着云栖,神情认真又略带幽怨,“你只要能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就好。” 云栖连忙点头,表示绝对不敢忘。 “那我之前跟你说,叫你不许再什么?”六皇子问。 云栖答:“不许再受伤。” “倘若有人欺负你,你要怎么做?” “报殿下的名号。” “那我是谁?”六皇子笑。 “是六殿下。”云栖也笑。 六皇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正预备再说什么,却忽然听见墙那头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哎呦,祖宗!你怎么上房了?你在上头跟谁说话呢?” 此声乍一响起,六皇子比云栖还要紧张。 明明中间隔着一道高高的院墙,墙内的人根本看不到墙外,可六皇子还是匆忙拉上常寿,贴到墙根底下躲着。 六皇子如此,自然不是为自己,而是怕会给云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宫里的人最擅长捕风捉影,造谣生事,若叫个长舌的瞧见,他和云栖这样墙里墙外的说话,转过头还不定要编出如何离奇又龌龊的故事四处宣扬。 姑娘家的声誉很要紧,他得小心护着。 “姑姑,我……”云栖正预备如实告诉赵姑姑,她正和六殿下说话,谁知余光扫过,墙外的宫道上,已经不见六殿下的踪影。 六殿下已经走了?走的还挺快。 刚从前院晒完被子回来的赵姑姑,简直快被云栖气死加吓死,“你先给我下来,下来以后再说!” 第43章 赵姑姑既已发话, 云栖哪还敢磨蹭,连忙起身往下爬。 一个姿势僵坐了半天,又被大太阳晒了半天,浑身痛麻不说, 头也微微有些发晕。 再加上,下梯子本来就比上梯子要难些,折腾了好一会儿工夫, 云栖才从屋顶上爬 分卷阅读74 下来。 赵姑姑眼尖, 云栖才刚一落地站稳, 她就发现云栖的手出血了。 眉头一蹙, 问:“这是怎么弄的?” 云栖很老实地指了指不远处葡萄架下,那张翻倒在地的躺椅,“不小心摔的。” 赵姑姑一声叹,“病了这一场, 你倒是转了性子,原本那样稳重的人,竟变得这般冒失, 我才走开一会儿,你就敢上房。” 云栖自知有错, 一句也不辩解, 任由赵姑姑数落。 瞧云栖小脸苍白, 满脸都写着“我很虚弱”, 赵姑姑便没忍心再说云栖什么。 “罢了, 快跟我去把手洗洗干净, 再抹上药。” 云栖乖乖点头,任由赵姑姑扶着,一道往水井边走去。 院墙那边,六皇子一直贴靠在院墙外,并没有急着离开。 在确定云栖已经平安的从房顶上爬下去以后,六皇子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听墙内脚步声渐远,六皇子才离开墙根。 六皇子一向都很厌恶那些爱偷听墙角的奸猾小人,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学人偷听墙角。 虽说事出有因,并不存在任何见不得人的龌龊目的。 那也很羞耻,很不君子。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处宫道十分偏僻,半天都没人经过。 否则,一旦叫人瞧见,他一个皇子竟然躲在西苑嫔妃居所外偷听墙角,要澄清起来会很麻烦。 “殿下,咱们还去归燕阁瞧四公主吗?”常寿小声询问。 “当然。”六皇子应道,“咱们此番前来西苑,不就是代五哥给四姐送生辰贺礼的吗。” 稀奇,真是稀奇呀! 他们一向耿直的殿下,竟也有这口是心非的时候。常寿惊奇不已。 若殿下来西苑只是为见四公主,进了西苑以后,便该一路往东走,何必要绕远走西边这条宫道呢? 之前,他还为殿下为何要舍近求远,挑这条远路走纳闷,这会儿全明白了。 殿下是为方才屋顶上的白兔姑娘。 常寿还记得,那日在长街上,殿下唤那姑娘云栖。 不只唤得急,唤得特别熟练,就像已经喊过八百回似的。 今日应是赶巧了,殿下路过这里时,那位云栖姑娘正好坐在房顶上。 倘若今日云栖姑娘没有出现在房顶,他们殿下又预备怎么做? 绕着院墙走一圈就算完?图什么呀。 难不成……常寿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中不禁感慨万千,那位云栖姑娘可真有福气。 “快别愣着了,咱们赶紧把东西给四姐送去。”六皇子对常寿说。 话毕,又望了那院墙一眼,才转身大步离去。 常寿赶忙捧起之前被他放在地上的锦盒,追上六皇子,一道往四公主的归燕阁赶去。 …… 六皇子到时,四公主正在窗下的书案前写字。 四公主楚意,应该算是一众皇子公主中,模样最不出挑的一位了。 五官平平,没有一处打眼,只勉强算得上清秀。 尽管姿容并不出众,但四公主却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手。 指如葱根,纤细而修长,指甲皆修成了整齐的杏仁样,润泽洁净堪比珍珠。 如此好看的一双手,无论是用来抚琴,还是弹奏箜篌,都极为赏心悦目。 四公主却偏不喜欢抚奏乐器,只爱书画。 每日除去吃饭睡觉,不是在写写画画,就是正准备去写写画画。 别的公主,富裕出来的体己钱,都用来添置了衣物首饰。 而四公主的体己钱,几乎全都用来置办笔墨。 别的公主打扮得花朵似的,浑身熏得香喷喷的。 而四公主从来都是一身素净,满身不好闻的墨汁味。 四公主自己却不认为墨汁的气味难闻,她觉得墨汁的气味比任何香料的气味都要好闻,也更能让她凝神静气。 四公主这样用心的练字,字自然写的不会差。 何止不差,应该算是极好,好到把一众皇子都比下去了。 甚至还因字写得好,得到过皇上的亲口称赞。 皇上说,四公主的字有大家风范。 四公主很有自知之明,在她看来,自己的字也就只能算是一般,与真正的书法大家相比,还相距甚远。 他父皇之所以喜欢她的字,只是因为她的字迹跟一个人很像。 她这辈子学写的第一个字,就是那个人手把手教的。 而她这般热衷于书写,也源自那个人。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将那个人的字当成字帖一般日|日临摹。 他们的字迹怎么可能不像。 不过,她也只能模仿到形似。 那位一笔一划之间的风骨,是她这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四公主刚写完最 分卷阅读75 后一个字收笔,就听有人说:“四姐的字越发好了。” 四公主循声抬头,见六皇子正站窗外,隔着窗户笑盈盈地看她。 四公主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六弟何时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六皇子说,脸上一直都带着温温浅浅的笑意,“我见四姐写的入神,便没忍心打搅。” “你说你,外头太阳那么大,就不晒坏了。”四公主轻蹙眉头,嗔了六皇子一句,“还不快进来。” 六皇子应下,赶着他走到屋门口,四公主正好迎出来。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四公主侧身,让六皇子进屋。 六皇子与四公主虽非一母所生,却比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还亲。 六皇子什么事都不瞒他四姐,刚一入座,就如实与四公主说:“今日一早,我去春来阁探望五哥。五哥仍在病中,我怕扰了五哥养病,原本打算坐坐就走。可五哥怕是一个人闷坏了,拉着不准我走,非要留我用了午膳再走。午膳后,五哥还是不准我走,午觉都不歇了,非要跟我下棋。谁知棋盘刚摆上,三哥就过去了。五哥便把他预备病好以后,亲自给四姐送过来的生辰贺礼塞给我,叫我赶紧替他送来,我就来了。” 很明显,五皇子这是故意把六皇子支走的。 至于五皇子为何要故意支走六皇子,像四公主这样的明白人,稍微一动脑子就能想到。 第44章 四公主知道,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向都不对付。 其实,也说不上不对付,就是有些相处不来。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个刻板凡俗, 一个逍遥洒脱。 截然相反的性情,真的很难聊到一处。 再有,三皇子这人还有个毛病, 特别爱说教别人。 自恃兄长身份, 除了不敢在太子面前放肆, 只要一见到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们, 总少不了要说教一番。 正颜厉色不说,言辞还异常刻薄,把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贬的一无是处。 这并不像是兄长好心好意对弟弟妹妹们的提点,更像是恶意的批判和打击。 见人就说教已然成了三皇子的习惯,以至于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们, 远远望见这位三哥,就会立马绕路遁走。 四公主听说, 五皇子病的这几日, 三皇子日|日都会前去探望, 还一探就是半日。 这一向都相处不来的兄弟俩, 并没有任何意趣相投的话题可聊, 那么三皇子在五皇子处一待那么久能干嘛? 自然是发挥所长, 尽情地对着病中,几乎毫无还嘴之力的五皇子说教。 五皇子这个人随和又宽厚,性子是极好的。 但四公主知道,她这个五弟,骨子里是有些桀骜的。 三皇子对着五皇子喋喋不休的说教,五皇子能忍一日,能忍两日,甚至三日,却哪里肯日|日都俯首听训。 况且,五皇子还病着,病中之人难免有些脾气。 五皇子与三皇子争执起来,是迟早,也是必然。 皇宫里几乎没有秘密,昨日三皇子与五皇子兄弟俩起了龃龉,不欢而散的消息,已经在宫里悄悄传开了。 宫里人都以为三皇子绝对不可能再登五皇子春来阁的门,四公主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连五皇子自己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谁知三皇子竟如此能屈能伸,前一天刚吵完,第二天就没事儿人似的又登门拜访。 四公主不禁心生感慨,从前没看出来,如今才知她这位三哥,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为了生母贤妃,那样小心眼又好面子的人,竟然能放下身段,主动去向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五弟低头求和。 不过从五皇子的反应来看,似乎并未打算与三皇子化干戈为玉帛。 若五皇子肯与三皇子和解,那就不会有意支走六皇子了。 五皇子之所以急着把人支走,应该就是怕一旦他与三皇子再起争执,六皇子夹在中间为难。 四公主自问,还是挺了解她这个五弟的。 与三皇子相反,五皇子平日里是最宽容大度不过的人了。 这回大概是实在被三皇子给气烦了,才决定不留情面。 所谓兄友弟恭,总要兄长先友爱,做弟弟的才能待你恭敬。 三皇子这个兄长,在弟弟妹妹们面前,从来都是狂妄自傲,咄咄逼人的。 像这种兄长,不敬也罢。 “大怒伤肝,回头我亲手煲一碗鲜蘑猪肝汤,派人给五弟送去。”四公主与六皇子说。 一听这话,六皇子便知她四姐聪慧,已经将中间的事猜了个透,不必他再多言解释,只道:“何必派人送,我陪四姐走一趟就是。今日五哥还跟我念叨说想四姐了,若能见着四姐,五哥必定高兴,什么气都消了。” “不去。”四公主很干脆的拒绝说,“我是戴孝之人,不好冒然去探病,我知六弟你一向不信鬼 分卷阅读76 神冲撞这种事,五弟不拘小节,也不会介意这些,可我自己却不能不当回事。我可是……是天煞孤星,命太硬,会克人。” 听了四公主这话,原本脸上还扬着温浅笑意的六皇子,不由得蹙起眉头,“四姐这是怎么了?从前有人背地里这样议论你,你从来都当是无稽之谈,一笑置之。如今怎么也学那些糊涂人说这种话。” 从前,四公主是不信什么天煞孤星的说法,克死生母不信,克死养母她还是不信。 当她第二位养母叶昭仪也因病过世,她简直痛不欲生,心中也渐渐生出些动摇,却还是固执的不肯相信她就是个煞星。 直到数月前她身体一向康健的夫君,突染急病,不过三日就暴毙身亡,她不得不信了。 “六弟,四姐对不住你。” 四公主突然没头没脑的向他道歉,让六皇子有些不知所措。 “四姐何出此言?” 四公主眉目低垂,她对不住她六弟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倘若当年叶昭仪没有好心把她接到身边照顾养育,叶昭仪就不会被她这个煞星克死,她六弟也不会小小年年就失去了生母,被送去凤仪宫由先皇后抚养。 当时,先皇后膝下早已有了亲生的太子,就算先皇后为人再温厚贤良,也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总会分出亲疏远近。 即便先皇后对六皇子这个养子,是真的关怀备至,底下人也未必不会阳奉阴违。 皇宫里拜高踩低成风,主子们如此,奴才们也都有样学样,私下里把主子们按照高低贵贱分得清清楚楚。 六皇子的生母叶昭仪是颇为得宠,可到底已经死了。 六皇子被皇后接到身边收为养子,身份看似变得更加金贵,可六皇子到底不是皇后亲生的。 六皇子的外祖父叶长青叶大人,官职是不低,供职于秘书省,任从三品秘术监,可到底只是个管理古今图集、国史实录的闲官,无权又无势。 至于六皇子自己,虽然聪明乖巧颇得皇上喜欢,可到底年纪还小,谁知长大了以后会不会有出息。 既无法从六皇子身上讨到即得的好处,哪个奴才肯尽心尽力的伺候。 尽管六皇子从小到大,从来都不曾向她抱怨过一句,但四公主知道,她六弟一定没少受委屈。 而她若真是众人口中的煞星,那她便是造成她六弟一切苦难的根源。 可她六弟呢,却从未疑她怨她,就算阖宫上下都当她是煞星,她六弟依然坚定地站在她这边,信她护她。 她还记得她六弟头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责罚宫人,就是因为那个宫人与人闲话时说她是煞星,正好被她六弟路过听到。 除了处处维护她以外,她六弟还常常私下里帮扶接济她。 若无她六弟时时照拂,她的日子何止不好过,简直过不下去。 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的弟弟。 她不配,真的不配。 见他四姐一脸凄哀,问话也不说,六皇子担心极了,“四姐这是怎么了?” 四公主最了解六皇子的脾气,知道这孩子最不爱听她说丧气话,于是颇为牵强的解释说:“四姐对不住你,让你顶着这么大的太阳,专程为我跑一趟送东西。” 六皇子倒是没有起疑,“四姐当我是个姑娘,这点儿太阳就能晒坏了。” 话说到这儿,六皇子徒然一怔。 云栖顶着大太阳在屋顶上坐了那么久,可别中暑了才好。 人本来就病着,若再中暑,身上岂不是更难受。 他不许。 第45章 “近日时气不大好, 行宫里病的不少,六弟可得多加留神才是。”四公主一脸关切的嘱咐说,“这两三日间,归燕阁里就倒下好几个, 连思书和思画今早起来都有些不大好。” 六皇子闻言,堪堪回神,“我说四姐身边怎么也没个人伺候, 原来是都病了。” “左右我这屋里也没什么要紧差事要当,见她们一个个病恹恹的,便叫她们回去歇着了……诶呀!六弟都坐了半天,也没给你倒杯茶喝。小厨房中午才熬了绿豆汤, 虽没冰过, 喝下去也是清凉解暑,我去给六弟盛一碗来。”四公主赶着说,赶着就要起身。 六皇子连忙拦住四公主, “四姐与我客气什么, 我这会儿不渴,待会儿渴了也会自己招呼自己,四姐快坐下。” 四公主与六皇子之间, 从来不讲虚礼客套。 六皇子说不用,四公主便没执意往小厨房去。 “四姐刚说, 归燕阁病了好几个宫人。那些宫人眼下如何, 病的重吗?可都吃过药了?”六皇子问。 四公主答:“多亏你前几日送了银子来, 我已托人拿银子去抓了药。那几个宫人病的本就不重, 吃过药后已经好多了。” “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四公主摆摆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若有 分卷阅读77 需要,四姐一定言语。还有,四姐宫里的人病了不少,身边怕是缺人差遣,要不先从我那边调几个人过来应应急?” “人就不必调了,六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事少,能自个做的就不爱支使旁人。况且,你四姐我本就爱静,人多了都杵在跟前,我还怪不自在的。” 四公主怕六皇子不放心,回去以后再又送银子又送人过来,又连忙补充一句,“若我这边真有什么需要,必定不会跟四弟客气。” 既然四公主都这么说了,六皇子也没坚持,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正好落在桌上的一盆花上。 “这是水仙?” “是水仙。” 六皇子惊奇不已,“若我没记错,如今这个时节,并不是水仙花的花期。” “水仙的确不该在这个时节开放。”四公主应道,“我也好奇,昭怀太子妃是如何让水仙在盛夏时节开花的。自打得了这盆花以后,我就一直想去请教,却知昭怀太子妃一向爱清静,怕冒然前去问东问西会讨嫌,犹豫来犹豫去还没去成呢。” 六皇子又细瞧了那盆中的水仙花几眼,“这是昭怀太子妃送给四姐的?” “嗯,是昭怀太子妃送我的生辰贺礼。” “昭怀太子妃有心了。” 四公主点头,“何止有心,简直有心极了。就算不为打听这水仙花的种养方法,我也该找一日登门道谢的。说来,我与昭怀太子妃也有三年多没见了,还没郑重的去给人家请过安,就先收了人家的礼物,我这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 既然说到了昭怀太子妃,六皇子忍不住向四公主问出了他一直以来,都很疑惑的一个问题,“四姐说,昭怀太子妃为何放着京都城内偌大的府邸不住,非要住在这昌宁行宫里呢?” 常寿听了六皇子的话,连忙竖起耳朵往前凑了凑。 老实说,他也非常好奇这位前朝太子妃,为何要放着宽敞华丽的昭怀太子府不住,非要挪到这冷僻的昌宁行宫来住。 若按照民间的亲戚关系来论,他们殿下该称呼昭怀太子妃一声大伯母。 昭怀太子妃汪氏,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长兄昭怀太子的结发妻子。 常寿听宫里的老人说过,说昭怀太子病逝以后,昭怀太子妃还一直住在东宫里。 当今皇上封了太子以后,昭怀太子妃也依然住在东宫。 昭怀太子妃是在当今皇上登基以后,才搬出的东宫。 至于为何没有搬进皇上赏赐的府邸,而是搬到了昌宁行宫住,没人说的准。 “这事儿我也说不好。”四公主思量了半天才应道,“我之前听过一种说法,说昭怀太子妃酷爱种植花草,昌宁行宫冬暖夏凉,地气特别好,很适宜种养花草。不过……” 四公主话锋一转,又接着说:“依我看,这种说法不大可信。你想啊,凭昭怀太子妃的身份,想要怎样的花土,怎样的种花温室没有,何必巴巴地跑到行宫里拘着自己。这昌宁行宫虽然只是个行宫,但行的也是皇宫里的规矩。昭怀太子妃无论衣食住行,皆要受宫规管束,哪比得上住在自个府里方便自在。我觉着昭怀太子妃不像自愿住在行宫里的,却也不像被人逼的……” 话说到这儿,四公主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来,昭怀太子妃也是怪可怜的。听说当年昭怀太子过世时,昭怀太子妃已怀有近五个月的身孕。因受不住昭怀太子骤然离世的打击,昭怀太子妃悲痛至极,不幸小产,险些丢了性命。夫君没了,孩子也没留住,昭怀太子妃那时一定绝望极了,若换做是我……” 四公主没再说下去。 想来,她自己的遭遇,又比她这位大伯母好到哪儿去呢? 恐怕还不如昭怀太子妃。 昭怀太子楚煜,可是她皇祖父庄帝最最钟爱的儿子。 听闻,当年昭怀太子骤然薨逝,庄帝因太过悲痛,大病了一场,一病就是大半年。 自那以后,庄帝的身子便大不如前。 “昭怀”二字,是庄帝亲自为爱子拟定的谥号,以寄对英年早逝的太子的哀思。 昭怀太子妃作为昭怀太子的遗孀,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如今虽已改朝换代,但提起昭怀太子妃,还是无人敢不敬。 而她呢,当朝四公主,却从小被人视作煞星。 眼下还要倚靠弟弟,日子才能勉强过下去。 她不甘! 倘若她不是公主,而是个皇子,哪怕是因毒害先皇后被赐死的萧贵妃的儿子——四皇子楚忱,她也有法子让自己翻身。 只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任她如何挣扎,也都无济于事。 六皇子瞧四公主眸色沉沉,只怕他四姐是因昭怀太子妃的事,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于是,连忙岔开话题,“昭怀太子妃有心,五哥送四姐的这份生辰贺礼也有心极了,四姐可要看看。” 四公主连忙敛去悲色,冲六皇子淡淡一笑,“那自然是要看的。” 常寿很有眼力 分卷阅读78 见儿,连忙双手奉上锦盒。 “四姐快打开看看。”六皇子一脸兴致勃勃,便是猜到他四姐见了这份贺礼一定会喜欢。 不出六皇子所料,四公主一打开锦盒就是眼前一亮,“这套水仙花的头面,好生精致。” 六皇子说:“这可是五哥一笔一划亲自画的样子,又亲自监督工匠打制出来的,能不精致吗。” 四公主叹,“劳五弟费心了。” 六皇子温然一笑,“四姐与五哥和我,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弟弟对姐姐好是应该的,怎么能算费心。” 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个弟弟,一向都待她很好,但四公主却从未觉得这份好是理所应当。 很多时候,她是怕两个弟弟觉着她待他俩生分,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感动又感激。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如今的她潦倒落魄,无力报答两个弟弟对她的好,却未必一辈子都没有机会。 她绝不会让五弟和六弟白白对她好。 四公主莞尔,与六皇子玩笑说:“五弟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过来,一碗鲜蘑猪肝汤怕是不够还的。” “当然不够。”六皇子盈盈一笑,“五哥可是最不肯吃亏的人,有事要劳烦四姐呢。” 第46章 凭她能帮上五皇子什么? 四公主意外, 不禁一脸探究地看着六皇子。 六皇子笑融融地说:“五哥听说四姐生辰那日,四姐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比宫里御厨手艺还妙的八宝鸭,馋的不行。叫我来问问四姐,这套头面够不够换两只八宝鸭的。若够, 就请四姐赏他两只解解馋。” “还当要说什么正经事呢,就会逗我。”经六皇子这么一逗,原本心口发闷的四公主, 顿时郁气全消,笑道,“你回去告诉你五哥,莫说两只八宝鸭, 就是给他做一辈子的八宝鸭也成。” “那我呢。”六皇子冲四公主眨眨眼, “四姐要管五哥一辈子,管不管我?” “不管谁也得管你呀。不过,等来日你成亲以后, 有王妃体贴照顾你, 便用不着姐姐担心了。” 六皇子生的肤白如玉,一旦害羞脸红起来,比一般人要明显很多。 四公主曾不止一回拿娶妻成家的事打趣过六皇子, 六皇子回回都是冷静又天真地对她说:“弟弟还小,娶妻还早呢。” 可这回, 她不过才打趣一句, 她六弟的脸就红了, 窘在那里也不说话。 难不成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是谁?”四公主直截了当地问。 得此一问, 六皇子明显慌了一下,“什么谁呀?” “别跟姐姐装糊涂,你的心上人是哪个宫的宫女?” 四公主料事如神,怎知殿下看中的是一个小宫女呢?常寿在心里啧啧感叹。 但细细想来,四公主能一下猜到是宫女,也不奇怪。 这阵子他们殿下日|日都待在行宫里,没去赴赏花大会,游园大会之类的约,自然没机会结识那些名门淑女、大家闺秀,身边能接触到的女子,就只有宫女。 “四姐想多了,没…没有。”六皇子否认。 “都结巴了还说没有?”四公主淡淡一笑,“罢了,既然你不愿说,四姐也不逼问,却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四姐请讲。” 四公主敛了笑,与六皇子正色道:“倘若你是真心喜欢她,除非有把握能护她周全,否则就先暂且把人放在心里,千万别叫旁人知道。你是皇子,她是宫女,能得到你的垂青,是她的福气,却怕有人不想她得到这份福气。” 四姐说心上人,说喜欢,他……他是喜欢那个栖于云上的小乖巧吗? 六皇子心中纷乱。 左右是不讨厌的。 喜不喜欢暂且不论,六皇子对四公主的话却深以为然。 若非心怀顾虑,他真想一日两顿亲自盯着云栖喝药,待云栖把药乖乖喝完以后,他再亲手喂她一颗糖吃。 那样,云栖就不会因为药太苦而皱眉,说不定还会对他笑。 除了吃药,他还想亲自盯着云栖吃饭。 云栖太瘦了,瘦的叫人心疼。 一定是没有好好吃饭,才会瘦成那样。 若有他盯着,他一定要让云栖每顿都吃两大碗饭。 不出一个月,人就会被他养得白白胖胖了。 姑娘家身上有点儿肉好,说明身体康健。 可是……可是他不能亲自盯着云栖喝药,也不能亲自盯着云栖吃饭。 就如他四姐所言,他是皇子,并且是由先皇后抚养,并被当今太子视为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受尽太子偏爱的皇子。 皇宫里,宗室中,甚至朝堂上,太多人想要摆布他,甚至连他最基本的喜恶都想左右。 当他在意、看中、喜……喜欢的人,不合某些人的心意时。 那么他的这份在意、看重和喜 分卷阅读79 欢,很有可能变成无法挽回的追思。 既然还无法给到最妥帖周全的保护,那就只能先把人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默默在意。 六皇子看着四公主,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四姐交代的话,我记住了。” 四公主知六皇子一向都很有分寸,无意再就此事多言,正预备向六皇子细细询问五皇子的病情,忽然起了一阵风,吹落了窗前书案上,四公主才写好的那张字。 常寿连忙上前,将四公主的墨宝小心拾起,捧在手里。 四公主向常寿道了句有劳,请常寿把那副字送回书案上用镇纸压好。 “等一等。”六皇子拦道,问四公主,“可否让弟弟欣赏一下四姐的大作?” 四公主痛快答应,“随笔而已,称不上大作,六弟随意。” 得到四公主的允准后,六皇子立刻冲常寿勾勾手指,“还不赶紧拿来。” 常寿得了吩咐,赶忙捧着四公主的墨宝,回到六皇子身边,小心的将那副字双手奉上。 六皇子接到手里,逐字看过,才开口说:“四姐的字笔力劲挺,筋骨具备,气势磅礴,哪像随笔,分明就是力作。” 四公主摆手,“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少哄我了。” “我没哄四姐,是真觉着四姐这字写得好。”六皇子望着那副字,原本澄湛清澈的双眼不觉间蒙上一层薄雾,“每回看到四姐的字,我就会想起母妃。四姐与母妃的字,是一模一样的。” 只要一说到叶昭仪,四公主的心总要撕心裂肺的痛上一番。 叶昭仪虽非她的生母,可在她心里,叶昭仪是比她生母还要亲的人。 她从小到大,最美好欢愉的时光,就是住在昭纯宫认叶昭仪做养母的那段日子。 在去昭纯宫以前,她住在颐安宫,认哲嫔做养母。 在四公主的印象中,哲嫔是个很冷漠的人,她从未见哲嫔笑过。 四公主知道,哲嫔并非天生就不爱笑,只是不爱对她笑而已。 在她父皇面前,模样清俏的哲嫔,一定比谁笑得都灿烂。 可惜她父皇从来也不到颐安宫来。 至少在她零散的记忆中,在她住进颐安宫后的那近两年间,她父皇一次都没来过。 哲嫔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她,说她不只是煞星,还是个尽会给人招晦气的扫把星。 如今十多年过去,她尤记得哲嫔骂她煞星时,那极尽怨憎的目光。 四公主知道哲嫔恨她,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出气。 但哲嫔不敢。 就算她再不得她父皇喜欢,她也是她父皇的女儿,是当朝公主。 哲嫔不敢打她,也不敢在衣食上过于苛待她,就只能成日对她恶言相向,变着花样的诅咒谩骂她。 哲嫔就是看准了言语上的摧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和证据,就算骂到她肝肠寸断,哀哀欲绝,也不怕她去向任何人告状。 于是,哲嫔就把咒骂她当成一种每日必行的乐趣。 有一回,哲嫔不知在何处吃了瘪,回来以后就找她过去,骂她出气。 那一回,哲嫔骂她骂的比之前任何一回都要凶狠,甚至忘了控制音量。 四公主记得很清楚,就在哲嫔刚大骂完一句“你不得好死”以后,原本还好好的人,忽然一口气没上来,昏厥倒地。 抽搐了两下之后,就没了气息。 第47章 哲妃突然暴毙, 宫中一时留言纷纷。 她,四公主楚意,是煞星的传闻再次喧嚣尘上。 出生不到一年就克死生母,三岁之前一直是由乳母宫人照料, 两年间,近身的宫人不是病就是死,换了一波又一波。 年满三岁那年, 皇上好不容易给她选定了哲妃做养母, 谁知才一年多, 哲妃就毫无征兆的暴毙身亡。 这样不断给身边人带来灾难的人, 不是煞星又是什么? 四公主听说,当年他父皇之所以将她送到颐安宫,由哲妃抚养,并非他父皇挑来选去, 最属意于哲妃,而是哲妃为讨好她父皇费尽心机去求来的。 因此,哲妃殁了以后, 宫里人嘴上说着惋惜,心里却都在嘲笑哲妃, 说哲妃这是自作自受。 有哲妃这血淋淋的教训在前, 除非皇上指定, 否则谁敢主动提出, 要将灾煞之星讨到身边养育。 阖宫上下都这么认为, 就连四公主自己也这样认为。 偏叶昭仪不信邪, 主动请旨,将她接到了昭纯宫。 后来,四公主才知道,叶昭仪是不信邪,也是真的无比善良。 与哲妃一样,叶昭仪也不太爱笑。 但与哲妃不同的是,叶昭仪看人的目光,从来都是真诚的,是温柔和煦的,叫人如沐春风。 除了不爱笑以外,叶昭仪话也很少,但只要开口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 叶昭仪长得很美,尤其是那一 分卷阅读80 双眼,仿佛装有整片浩然星空,明亮又璀璨。 叶昭仪的手也很美,由她手写出的字更美。 四公主听说,叶昭仪虽是正经的秀女出身,但当年选秀并未被选中成为皇上的嫔妃,而是成为尚宫局的一位司籍女官。 一日,皇上到先皇后处,正赶上司籍司送来刚修订并誊抄好的宫规内则。 皇上见那卷则上的字挺拔刚劲,神气畅然,不信这字是由女子书写,便召见了誊抄这卷宫规的叶昭仪。 叶昭仪生得貌美如花,又气质卓绝,皇上对叶昭仪一见倾心,便将人留在了身边。 四公主入昭纯宫的时候,才将将五岁,年纪虽小,却十分早慧。 她心里明白,如叶昭仪这般样貌与才情都是一等一,并且很得她父皇宠爱的嫔妃,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根本不必学哲妃,借收养她来向她父皇谄媚邀宠。 叶昭仪是真善良,也是打心底里怜惜她,才会将她接到身边来。 而事实证明,她真的没有看错人。 四公主刚住进昭纯宫不久,叶昭仪就怀了身孕。 在诞下六皇子,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以后,叶昭仪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甚至比待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更加无微不至。 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 于是,四公主暗下决心,等将来她长大了,有本事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叶昭仪。 可惜老天爷太残忍,竟不给她报答叶昭仪养育庇护之恩的机会。 就在她六弟五岁那年,叶昭仪殁了。 她自出生起最幸福欢愉的一段日子,到此戛然而止。 叶昭仪没了,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六弟,被送到了凤仪宫由先皇后沈氏抚养。 她曾在病榻前承诺过叶昭仪,她一定会好好保护疼惜她六弟。 可她却连进出凤仪宫的资格都没有。 她无法兑现对叶昭仪的承诺,只能每日等在她六弟去尚文馆读书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的看上她六弟一眼。 待她六弟稍大些,搬到东宫跟太子住以后,她才有机会再与她六弟亲近。 四公主望望六皇子,又望望六皇子手中捧的那副字,强忍着泪意,轻声说:“我的字,怎么比得上母妃。” 在听到那声“母妃”后,六皇子明显一怔。 记忆中,四姐一直称呼他母妃为叶娘娘。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四姐唤他母妃为母妃,是在母妃出殡那日。 尽管他四姐唤的很小声,但他还是听见了。 若母妃在天有灵也能听到,一定会很高兴。 六皇子温然一笑,对四公主说:“四姐忘了,母妃曾亲口说过,你是她最得意的徒弟。同为母妃的徒弟,我和四姐一样熟悉母妃的字,我就是觉得四姐的字与母妃的字像极了,都是一样的好。” 四公主低头,飞快地抹去眼角快要滴落的泪水,嗔了六皇子一句,“说的跟真的似的。” “我说的就是真的。”四皇子说,又细细端详起这副字来,“‘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是王维的《少年游》。” 四公主点头,“正是。” “真好。”六皇子赞叹。 “哪里好?”四公主问。 “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能这样活着真好。”六皇子举着那副字,看了又看,简直爱不释手,“四姐把这副字送我吧。” 四公主看着眼前的六皇子,秀眉微蹙,忽然觉得特别心疼。 她六弟也是少年,并且还是当今世上最尊贵的少年之一。 在世人眼中,她六弟的日子一定是逍遥快活,甚至是能为所欲为的。 谁曾了解,这风光得意背后,有多少辛酸和委屈。 谁又知道,这样千尊万贵的天之骄子,竟那般羡慕那些平凡的少年。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六弟若不嫌弃,尽管拿去,不过……” “六姐说。” “我送你一副字,你是不是也该送我一副字作为回礼。” “这有何难。”六皇子立马起身,来到窗下的书案前。 四公主挥退常寿,亲自为四皇子铺纸研墨。 六皇子提笔,问四公主,“四姐想让弟弟写什么?” 四公主答:“你做主就好,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 六皇子点头,毫不犹豫地沾墨落笔,笔走游龙,飞快的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栖于云端。 …… 有德双手捧着一本精巧的小册子,一脸惊喜的问云栖,“师父,这是什么呀?” 云栖莞尔,“这是我送你的拜师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有德嘴上说着不好意,却把那本小册子攥的死紧,倘若有人要跟他抢,他绝对会跟那个人拼命。 一旁,赵姑姑说: 分卷阅读81 “这是你师傅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她为做这份礼物,今儿起了个大早,整整忙活了一天才做得。” “把手都做坏了?”有德望着云栖缠满纱布的手,焦急又自责。 云栖赶紧解释,“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跟做这份礼物没关系。” 但有德还是一脸焦急加担忧,“瞧师父这手,应该是伤得不轻。” “不打紧。”云栖语气轻松地说,“擦伤而已,我是怕握笔时,磨得伤口疼,也怕磨破伤口沾脏了纸,才故意把纱布包的厚些。” “这样不好。”有德盯着云栖那裹得跟包子似的双手,“天气热,可不敢包的这么严实,仔细捂出炎症。” “我早就跟她这么说过,可她不听我的。”赵姑姑板着脸,没好气地瞪着云栖说,“只一心忙着赶制礼物,不肯饶了自己这双可怜的手。” 云栖自知,她今日做了好几样任性的事,惹赵姑姑生气了。 其实,赵姑姑也不是生她的气,是担心她。 云栖心中惭愧,连忙讨好似的与赵姑姑说:“我听姑姑的,这就把手上的纱布都拆了。” 赵姑姑依旧冷着脸,“早肯听我的,也不至于受这些罪。” 见赵姑姑是真有些动气,云栖不敢再油嘴,连忙埋头拆起了手上的纱布。 奈何她两只手都包的跟包子似的,不太好拆,折腾了半天也没把纱布拆下来。 有德在一边看着,急得直叫,“师父轻点儿!快轻点儿!就不怕弄疼自己。” 绷着脸的赵姑姑用余光往云栖这边瞟了一眼,脸就绷不住了。 她立马坐到云栖身边,没好气地问:“都不知道疼吗?” 接着,便不由分说的埋头替云栖拆起了纱布。 云栖浅浅一笑,“姑姑不生我的气了?” 赵姑姑抬头,白了云栖一眼,“迟早叫你气死。” 云栖知道,赵姑姑这是不气了。 纱布刚刚拆下,云栖就急着催促有德,“快好好看看我送你的这样礼物。” 要知道,她在这样礼物上,可是花了大心思。 作者有话说: 那个……求一波收藏吧,天冷啦,快把我装进收藏夹吧,外头怪冷哒~ 第48章 有德刚拿到云栖送的这份礼物, 就粗略地翻看了一遍。 他捧着那本小册子,就像捧着什么圣物似的,虔诚且由衷的称赞说:“师傅的画,画的真好。” 云栖被有德逗笑了, “我做这个给你,是想让你看图学识字,又不是特意画本画册, 叫你闲时翻来解闷的。” 有德连忙乖巧地点点头,“其实,师傅的字也写得很好。” 云栖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很清楚, 自己的字写得并不好, 勉强算是端正而已。 自古以来,都有“字如其人”的说法,云栖也很想有一笔拿得出手的好字。 吴才人肯耐心地教她写字, 而她自己也有决心有毅力去学习写字, 按理来说,练出一笔好字只是时间问题。 奈何这宫里头最次的纸墨,在他们含冰居也是金贵之物。 平日里吴才人自己都舍不得使, 她哪能都拿来做练习之用。 就算吴才人舍得给她,她也不肯这么糟蹋东西。 因此, 云栖的字基本上都是吴才人用手指沾着清水, 写在桌上教的。 云栖也是用同样的方式, 把字练熟的。 有时, 她也会找一根细木棍,在沙地上写写画画,找找握笔写字的感觉。 当然,云栖也不是没用过笔墨在宣纸上正经的写过字,却只写过寥寥几回。 练字练字,总得夜以继日的大量练习,才能见到成效。 用手指沾着水,在桌上练习可不算。 正因能拿笔写字的机会实在太少,就算云栖平日里用手指练得再勤,一旦正经拿起笔来,还是露怯…… 先不论她这本小册子上的字写得怎么样,画又画的好不好,最重要的还是有德看过画以后,能不能准确的猜到画旁的字是什么。 她之所以要做这个看图识字的小册子,目的就是想让有德随身携带,空闲时能拿出来翻看翻看,先把这些字都看个眼熟,回头她只肖教有德如何按照正确的笔画,书写出这些字就成。 如此,便能节省下不少时间。 毕竟,有德每日都有很繁重的差事要当,不可能日|日都往她这儿跑。 而再过几日,待她身子稍好些以后,也要去太平馆领差事当。 到时候,能像这样与有德面对面坐下来的机会,怕是更少。 学习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恒,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否则,不见成效事小,消磨掉学习的积极性事大。 而有了这本小册子,就算她不能时时指点有德,有德也可以抽空自学。 “有德,你翻到第 分卷阅读82 一页,告诉我画的是什么。” 云栖面上不露,心里却紧张的要命,就怕她画的不好,有德无法一看到图,就轻松地辨出字来。 有德连忙依着云栖的话,翻开小册子的第一页。 “师父这是画了一卷书,这上头的字是个书字?” 见有德一下子就猜到了,云栖欢喜的险些跳起来,“有德,你太聪明了!” 骤然得了夸奖,有德还怪不好意思的,“我蠢得很,是师傅画的好,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这下又轮到云栖不好意思了。 云栖不懂画画,她画这些画,什么勾、皴、点、染的技法,一概没用。 就只是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她想画的东西,类似于简笔画。 也就有德会夸她画的好,懂画的人看见她画的这些,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成了,你就别奉承我了,你再往后翻。” “我可没奉承师父,我是真觉着师傅画的好。”有德一脸真诚的对云栖说。 云栖脸颊微红,嗔了有德一句,“你快翻吧。” 有德依言,忙不迭地翻到下一页,认出那是画了一支笔。 云栖高兴,却不敢得意,又催着有德继续往下翻。 赵姑姑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是时候该去准备晚饭了。 在交代云栖一句,叫她别太累着自己以后,赵姑姑便起身出去了。 这厢,赵姑姑刚走到小厨房门口,就听到打后门那边传来一阵响动。 那声音轻而脆,像是有人在敲门。 自从出了宋氏的事以后,含冰居便成了整个昌宁行宫里最晦气的地方。 就连负责清扫宫道的宫人,扫到含冰居门口的时候,都会直接空过去不扫。 好像在含冰居门口多站一会儿,就会染上晦气,死于非命似的。 在这种气氛之下,谁会主动登含冰居的门? 赵姑姑只当自己听错了,扭头继续往小厨房里走,却再次听到敲门声。 还真有不怕晦气的! 赵姑姑匆匆去到后门处,却没急着开门,先问了句是谁。 “是赵姑姑吗?我是秋水殿的人。” 一听是六皇子派来的人,赵姑姑连忙打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上回同六皇子一道送云栖回来的那个小太监。 这小太监叫常寿,她认得。 常寿笑盈盈的站在门外,门一打开,他就躬身向赵姑姑问了声好。 赵姑姑回了礼,很客气的问:“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是六殿下有什么吩咐?” 常寿将一包东西双手奉上前,“殿下差我过来,给云栖姑娘送点儿东西。” 赵姑姑是个谨慎人,不知里面装的什么,自然不敢冒然收下。 常寿看出赵姑姑是有顾虑,连忙解释,“这里头有两瓶人丹、还有些麦冬,金银花和三七花,都是清热解暑的东西。午后,云栖姑娘顶着大太阳在屋顶坐了一阵儿,殿下怕云栖姑娘中暑,便差我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六殿下怎么会知道云栖今儿午后爬过屋顶?赵姑姑意外。 蓦地,赵姑姑想起她从前院回来,发现云栖坐在屋顶上的时候,云栖好像是隔着院墙在跟谁说话。 难不成那个人就是六殿下? “这都是我们殿下的一片心意,还请赵姑姑代云栖姑娘收下。”常寿说,又将手中捧的那包东西往前递了递。 赵姑姑迟疑了片刻,才将东西接过来,“有劳常寿公公特地来跑一趟,再劳你给六殿下带句话,就说云栖姑娘谢殿下关怀。” “赵姑姑放心,您交代的话我一定带到。”话说到这儿,常寿本该转身告辞了,但常寿却没急着离开,“上回见赵姑姑,就觉着赵姑姑面善,今日再见,更觉得姑姑眼熟。姑姑与我从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赵姑姑被常寿问得心头一紧,略显慌张地低下头,“兴许见过吧。” 常寿觉得赵姑姑亲切,本想再打听打听赵姑姑从前曾在哪里当过差,谁知赵姑姑却下了逐客令。 “常寿公公是六殿下的近侍,六殿下还等着公公回去伺候呢,我就不留公公说话了。” 常寿不是个讨嫌多事的人,见赵姑姑不愿与他多说话,自然不会多加纠缠。 “姑姑您忙,我告辞了。” “慢走不送。” 赵姑姑嘴上说不送,却一直目送常寿走出宫巷才收回目光。 捧着那包六殿下特意叫人送来给云栖的东西,赵姑姑心里沉甸甸的。 第49章 待送走兴高采烈, 揣着小册子比揣着个金元宝还高兴的有德以后,赵姑姑才将常寿代六皇子送来的东西,交给云栖。 “姑姑,这是什么呀?”云栖盯着那包东西问。 赵姑姑答:“是六殿下叫人送来的解暑药, 说是午后见你在屋顶上晒了半天太阳,怕你中暑。” 分卷阅读83 是六殿下? 云栖心头一热,难为六殿下还惦记着这种小事, 那真是个再细心体贴不过的人了。 见云栖盯着那包东西,唇角微扬,双眼莹莹发亮,赵姑姑稍显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问:“你午后见过六殿下?” 云栖点头, 如实说:“我坐在屋顶那会儿,六殿下刚巧从外头路过,就说了几句话。” 含冰居地处西苑的西北角, 偏僻的很, 六殿下无论是来西苑拜见谁,都不可能顺道路过这里,分明就是故意绕远过来的。 六殿下对云栖怕是真的…… 赵姑姑想着, 不由得细细端详起眼前的云栖来。 眼前的少女虽然十分瘦弱,模样却生得极为标致。 眉似新月, 眼如秋水, 唇若点樱, 一身逼人的灵气。 论模样, 云栖绝不输给那些皇亲贵胄家的千金,甚至比那几位千尊万贵的公主都不差。 待来日再长开些,定是位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 凭这模样,能引得六皇子心动也不奇怪。 能得皇子青眼,是多少宫女梦寐以求的事。 但这并不一定就是福气,兴许是大祸临头。 六皇子本身自然是个极好的人,模样无可挑剔,性情也是温和宽厚。 若六皇子只是个普通男子,云栖跟了他,绝对算是很好的归宿。 可六皇子就是六皇子。 面对六皇子对云栖这份明摆着的心意,赵姑姑心里是喜忧参半。 素来遇事镇定的人,少见的心浮气躁起来。 因常年做粗活长满了老茧的手指,不停地在桌面上敲打,敲得云栖生了疑,“姑姑这是怎么了?” 赵姑姑回神,望着云栖问:“你是怎么想的?” 云栖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想的?” 赵姑姑戳了戳桌上那包东西,“这个怎么想的?” “六殿下好心差人送来,咱们既已收下,就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云栖一边说,一边翻看布包里的东西,“姑姑和我只留几粒人丹丸药就好,余下的那些麦冬,金银花和三七花,都给才人送去,叫才人收着吧。” “谁问你要如何处置这些东西了。”赵姑姑看着云栖的眼,神情颇为严肃,“我是问你送东西的人。” 云栖先是恍然,后又一脸为难,“得六殿下如此恩赏,按规矩我该去向六殿下叩头谢恩。可听有德说,秋水殿的人很不好相与,只怕我去了,也未必能见上六殿下。不如等回头再得机会撞见六殿下,我再当面谢恩。只是……我往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到六殿下了。” 话说到这儿,云栖明显有些怅然。 若一早想到往后兴许没有机会再见,她今儿就不该那么怯懦。 该好好多看殿下几眼的。 殿下生的好看,特别好看。 只要一想起那张脸,心里就觉得高兴。 云栖一再的答非所问,惹得赵姑姑本就有些吊梢的眉毛挑得更高,人也显得更厉害了几分。 “别给我装糊涂,老实答话。” 云栖不知所措,“我给姑姑装什么糊涂了,一向不都是姑姑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何曾欺瞒过姑姑。” 瞧云栖那一脸无辜又委屈的样儿,赵姑姑只怕云栖真没明白六皇子对她的心思。 连六皇子的心思都没弄明白,又怎么会明白她究竟想问什么。 赵姑姑不禁叹,平日里那样聪慧伶俐的孩子,在这种事上竟如此迟钝。 十三了,已经不算小了,若没入宫做宫女,这个年纪也该有媒人上门说亲了。 亲事说定以后,待到年满十五,行了及笄之礼,便能出嫁了。 说到出嫁,云栖这孩子长得好,性情好,心眼也好。会写字,懂算账,厨艺不错,绣活也做的很好。 可以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了。 抛去身份不论,以云栖的才貌,绝对配得上六皇子。 只可惜男女婚配,门当户对恰恰是放在首位,最重要的条件。 以云栖的出身,若真被六皇子看中留在身边,最多也只能做个侍妾。 侍妾不过就是地位稍高一点儿的奴才而已……这太委屈云栖了。 见赵姑姑盯着她,一个劲儿的叹气,云栖难免有些心慌,“姑姑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赵姑姑算是看出来了,云栖跟她鸡同鸭讲了半天,并不是故意在跟她装傻,而是真的不开窍。 于是,赵姑姑只好轻轻地扯了扯桌上那个布包,直言道:“你看不出来,六殿下对你有意?” “有意?”云栖双眼微眯,显然并不明白“有意”二字是个什么意思。 蓦地,云栖猛然瞪大眼睛,像是明白过来什么。 片刻,眼睛又眯了起来。 这回她并不是因为疑惑才眯着眼,而是笑得眯起了眼。 “ 分卷阅读84 姑姑也真是的,竟拿这种事来打趣我,六殿下怎么会看上我。” 赵姑姑听了这话,立刻就不乐意了,“你哪里不好,六殿下凭什么看不上你!” 云栖依旧眉眼弯弯,面带笑意,“我是姑姑的徒弟,姑姑自然觉得我哪儿哪儿都好,可与那些宗室贵女、名门闺秀相比,我又如何呢?” “我觉着你不比她们差。”赵姑姑特别有底气地说。 云栖摇头,“论貌,人家都是粉妆玉砌,仪态万方。姑姑再看我,太平馆那些小宫女,背地里都喊我小豆芽,说我小家子相。您再看看我这双手,就算我指甲修的再整齐,手洗的再干净,翻过来一看,手心里都是老茧,别说摸,光看着就觉得不美。哪比得上人家从头到脚都细皮嫩肉,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看着云栖那十指纤纤,秀气非常的手,赵姑姑是既心疼又觉得可惜。 这样好看的手,却总是用来做粗活,真是糟蹋了。 云栖将手收到桌下,又接着说:“论才,我哪里有什么才,只比那些不识字的略微强些罢了。而那些世家千金,打小就上闺学,不只能出口成章,还琴诗书画样样精通。我自然是远不及她们的。至于身份……那就更不用比了,我如今是个奴才,就算来日被放出宫去,也只是个普通百姓。姑姑说六殿下对我有意,有那么多才貌双全的佳人在前,敢问姑姑,六殿下怎么可能看上我,又能看上我什么?” “砰!”赵姑姑猛拍了下桌子,“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 云栖惊了一下,连忙拉住赵姑姑的手,以防赵姑姑气急再拍桌子。 桌子不知道疼,赵姑姑还不怕吗。 “我知道在姑姑眼里,我就是最好的。可是姑姑,我方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胡说,也没有一句是故意贬低自己,都是就事论事。若姑姑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赵姑姑看着云栖,气却没消。 她不是生云栖的气,是在生老天爷的气。 像云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投生户好人家。 真是老天无眼。 见赵姑姑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云栖舒了口气,正预备再说两句好听的哄哄赵姑姑,赵姑姑却又发了话。 “你觉得六殿下对你无意,我看分明就是有意。倘若六殿下心里没你,只是见你多晒了会儿太阳,怎么会转过头就急着叫人送解暑药来。” 云栖并不赞同赵姑姑的话,“六殿下心善,若今日在屋顶上坐着的是姑姑,殿下一样会叫人送解暑药来。” 赵姑姑听了这话,一副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的样子盯着云栖。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这孩子相信,六殿下的确对她有意? 赵姑姑冥思苦想,突然眼前一亮。 她真糊涂,怎么险些把那天的事忘了。 第50章 赵姑姑想起那日, 六皇子送云栖回来时的情景。 当日,她只顾着关心不省人事的云栖,六皇子的许多表现虽然看在眼里,却没去细想。 如今回忆起来,六皇子对云栖实在是关心的过分。 “那天, 就是你晕倒在长街上被六殿下送回来的那天。六殿下命人请来太医为你瞧病不算, 又等到太医开出药方,把药煎好了送来, 再亲眼看着我把药给你喂进去, 才放心离开。若六殿下心里没你, 何必这般紧张你。” 云栖觉得这并不足以说明六殿下就喜欢她,只赞叹六殿下是个做好事有始有终的好人。 见云栖还是不信, 赵姑姑又仔细回忆了一遍那天的事。 “对了!”赵姑姑突然猛地一拍大腿, “六殿下送你回来的那天,是我听到敲门声, 去开的后门。开门以后, 就见六殿下横抱着昏迷不醒的你站在门口,衣裳被雨水淋湿了大半, 鞋也湿透了, 头发也是。堂堂皇子, 何曾如此狼狈过,还不是都为了你。” 姑姑说什么?说她是被六殿下抱…抱回来的? 她难道不是被太监抬回来或背回来的吗? 她竟然是被六殿下抱在怀里…… 云栖双颊滚烫, 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热得快烧起来了。 见云栖涨红了脸, 不再出言辩驳, 赵姑姑十分满意,看来这孩子终于肯相信六殿下对她有意了。 如此,她俩的谈话才能正常进行下去。 “这下你能好好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赵姑姑看着云栖,神情再次严肃起来,“我再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赵姑姑原本以为云栖会犹豫迟疑,难以抉择,甚至一时半会儿给不出她答案。 不想,云栖却无比干脆的回答说:“不是都已经和姑姑说好了,咱俩要一辈子陪在才人身边,侍奉才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就不会再想其他。” 闻言,赵姑姑愣了一下,才道:“咱俩是说好了没错,可是才人那边……我问你,昨夜才人来送纸笔给你,你是不是跟才人说了咱俩这个打算?” 分卷阅读85 “姑姑怎么知道?”云栖问。 赵姑姑答:“今早,我去问才人有关那封家书的事,说完那件事以后,才人又拉着我说,希望你到了出宫的年纪,就出宫去,还说会想法子也把我送出去。才人还说,她这辈子是过不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却很想看着咱们过上。” “昨夜,才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云栖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才又接着说,“可要是姑姑和我都走了,才人身边就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那得多孤单。才人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只想着自己去过好日子,把才人一个人扔在宫里不管。我哪儿都不去,我得陪着才人。” 赵姑姑知道云栖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也知云栖对吴才人一直是忠心耿耿。 当初云栖一心想出宫,是因为早先就与宜香约好,来日一定要一起出宫,一处谋生。 云栖是个重诺的人,若宜香还在,云栖就算再舍不得吴才人,也会信守对宜香的承诺。 眼下宜香没了,云栖便失去了一定要出宫的理由。 若再让云栖在出宫和留在吴才人身边,这两者之间做选择,云栖毫无疑问会选择留在吴才人身边。 但现下,云栖的选择已经不仅仅只有这两个了。 “若不考虑吴才人,你是选择六殿下还是出宫?” 一听这话,云栖明显有些急了,“怎么能不考虑才人?” “我说如果。”赵姑姑加重了语气,一定要云栖回答。 “六殿下从未说过喜欢我。” 赵姑姑瞥了桌上那包东西一眼,“这还不够明显。” “不够,除非六殿下亲口对我说,他喜欢我,否则我不信。” 这孩子怎么……怎么就这么……唉…… 被云栖气得死去活来的赵姑姑,忍不住扬手戳了云栖的脑门一下,“真是死脑筋。” 云栖揉了揉微疼的脑门,淡淡一笑,一派从容又轻松的样子,“姑娘家不是就该矜持一些吗?万一回头发现是自己太自作多情,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赵姑姑算是败给云栖了。 眼见从云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索性就不问了。 她只管拉过云栖的手,微微用力地握在手心里,语重心长地说:“姑姑知道你是个聪明又很有主意的孩子,姑姑不多问你什么,也不再多跟你说什么,只叮嘱你一句,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云栖很乖巧的点了点头,神情看起来依旧轻松从容,可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天崩地裂。 …… 云栖原本是想把六皇子送她的这些解暑药,交给吴才人保管。 赵姑姑却觉得不妥。 一则,这是六皇子特意叫人送来给云栖的,还是云栖自己收着比较妥当。 二则,六皇子跟云栖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还悬着呢,有她一个人为这事发愁就好,万万别再拖上吴才人了。 吴才人本就为那封家书的事忧心忡忡,若再添这么一桩心事,人非愁病了不可。 近来时气不大好,听说行宫里生病的不少。 赵姑姑实在担心吴才人的身子,便取了些六皇子送来的金银花,用刚烧开的滚水泡了,打算给吴才人送去。 金银花不只是解暑的良药,清热去火的效果也极佳,正合吴才人用。 赵姑姑打算等待会儿回来以后,也给自己泡一杯金银花茶。 她最近的火气也是不小啊。 赵姑姑捧着刚泡好的金银花茶,往前院吴才人房里送。 刚走到屋前的廊下,就见玉玢打吴才人房里走出来。 廊上没挂灯笼,光线有些昏暗,但赵姑姑眼尖,借着从屋内隐约透出的光,还是能看清玉玢的脸。 玉玢在笑。 赵姑姑与玉玢一处当差也有三年了,还是头一回见玉玢笑。 从来不笑的人,突然笑得那么得意……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死丫头八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笑得这么高兴,一定是有什么好事。你快说给我听听,也让我跟着高兴高兴。” 玉玢只顾着窃喜,压根没发现赵姑姑就站在不远处。 冷不丁听见赵姑姑的声音,玉玢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没站稳跌倒。 玉玢心里对赵姑姑是极其不屑的,可面上却不敢得罪赵姑姑。 毕竟,挨饿和挨揍的滋味,哪样都不好受。 “没…没什么事。”玉玢垂着眼,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赵姑姑心里有数,从玉玢嘴里应该问不出什么,即便玉玢勉强说了,只怕也不是实话。 与其在这儿逼问玉玢,还不如待会儿进去直接问吴才人。 但赵姑姑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玉玢。 第51章 在赵姑姑看来, 玉玢就是个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的事精。 一得了机会, 便该敲打敲打, 让这丫头时刻警醒着些 分卷阅读86 。 等惹出事来再打,岂不是就晚了。 于是, 赵姑姑故意冷着一张脸,向玉玢走去。 玉玢是打心底里怕着赵姑姑,见赵姑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向她逼近, 便下意识的往后退避。 后背撞上廊柱, 才不得不停下。 玉玢不敢看赵姑姑的脸,更不敢对上赵姑姑的眼,仓惶间目光落在了赵姑姑端的茶盅上。 茶盅盖的不严, 清晰可见一缕缕氤氲的热气, 从茶盅与茶盅盖间的缝隙徐徐向外冒出。 显然, 这盅茶很烫。 若泼在身上, 脸上…… 玉玢紧张得简直快要昏死过去, 她慌忙低下头, 生怕赵姑姑会拿这热茶泼她。 瞧玉玢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赵姑姑便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心道:就算玉玢那死丫头舍得自己的脸, 老娘还舍不得这盅好茶呢。 “昨儿傍晚,我在后门撞见你时,都跟你说了什么?”赵姑姑沉声发问。 玉玢当然记得赵姑姑都跟她说过什么, 赵姑姑警告她, 叫她以后要安分守己。 昨儿才刚刚警告过, 今儿她就又不安分的私自出了门。 还真像是存心要跟谁作对。 “我……” 赵姑姑故意将手里的茶盅往前一送,作势要泼出去。 玉玢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要逃。 奈何身后就是廊柱,根本无路可逃。 人刚一转过身去,慌乱间就一头碰在了廊柱上。 这一下碰的可不轻,人当场就撞蒙了,双眼迷离,脚下虚浮,身子摇晃了两下,便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赵姑姑满眼讥讽地瞅着玉玢,她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吓成这样了。 才这点儿胆量就敢跟她作对,真是半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 玉玢瘫坐在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见赵姑姑依旧气势汹汹的杵在跟前,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玉玢心里惊怒到了极点。 惊慌之下,便朝着东屋大喊一声,“赵月要杀人了,你不管吗!” 此刻,赵姑姑和玉玢就在东屋外的廊上,几步之外就是东屋一扇敞开的大窗,两人离屋门也很近。 赵姑姑说话一向都是大嗓门,方才和玉玢说话,也一直都没刻意压低音量,就算吴才人身在里屋,也未必听不到赵姑姑教训玉玢的动静。 不出面阻拦,便是默许或是故意纵了赵姑姑这样做。 玉玢突然大喊呼救,屋内的吴才人也就没法再继续装聋做哑了,只好打屋里走出来,对赵姑姑说:“姑姑,算了吧。” 赵姑姑本也没打算把玉玢怎么着,吓唬吓唬就放过了。 谁知这死丫头竟自作聪明,喊起了救命。 这是生怕她没起杀心,故意拱火吗? 赵姑姑心里不痛快,倒真想如玉玢所愿,拿手里的茶泼了这死丫头。 可吴才人那边都已发话,叫她算了,她总要给才人面子。 于是,赵姑姑只重重踹了玉玢的小腿一脚,斥道:“看在才人的面上,我暂且饶了你。下回若再犯到我手上,仔细你的皮!” 赵姑姑这一脚虽没用上十分的力气,但也够玉玢受的。 见玉玢抱着腿,瑟缩在地上疼得直掉泪,赵姑姑还觉得不太解气。 想着往后时日还长,有的是机会教玉玢做人,心里才略微畅快些。 再又狠狠剜了玉玢一眼之后,赵姑姑才望向吴才人,“奴婢给才人泡了茶。” “有劳姑姑。”吴才人让开身子,迎赵姑姑进了屋,自己也转身进了屋。 期间,瞧都没瞧玉玢一眼,就掩上了屋门。 玉玢蜷缩在地,缓了半天才强忍住痛,扶着身旁的廊柱站起来。 她回身,死死盯着那道紧闭的屋门,眼中满是怨毒。 吴玉琼那个贱人已经注定会不得好死,赵月那条老疯狗也别想得好,还有后院那条小病狗,就等着被人一起扒皮抽筋吧! 她等着,她一定会睁大眼睛好好等着! …… 怕玉玢躲在外边偷听,吴才人特意领着赵姑姑到里屋说话。 赵姑姑将手里的茶盅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才泡的金银花茶,还有些烫,稍稍放凉些再喝吧。” 吴才人微微点头,问赵姑姑,“这金银花是哪来的?” 赵姑姑既然决定先暂时瞒着吴才人,自然不会说这金银花是六皇子特意派人送给云栖的,只道这是她去大膳房领份例的食材时,跟交好的厨娘要的。 金银花虽说是一味药材,但也常常会被拿来入馔。 吴才人听了,倒是一点儿都没起疑。 赵姑姑放下茶又回完话,本应告退,却实在有些不放心吴才人,便没急着走。 尽管吴才人表现的与平日别无二致,一切安好的样子。 分卷阅读87 但赵姑姑看得出,这只是表象而已。 吴才人有心事,且还是一桩不小的心事。 这桩心事一定与昨日那封家书有关,也一定跟景嫔脱不了干系。 玉玢应该就是吴才人与景嫔之间的传话筒,因此,玉玢这两日才总往外跑。 “玉玢她……” “玉玢一向都是这样不懂事,姑姑很不必与她置气。”吴才人神情平静的对赵姑姑说。 可吴才人抢话的表现,已足以说明她此刻很焦躁。 看来,玉玢并没有从景嫔那儿带回什么好消息。 “若有什么事,才人可以跟奴婢商量。” 吴才人听了赵姑姑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无事。” 赵姑姑知道吴才人一向嘴严,从吴才人嘴里很难问出什么,赵姑姑却不肯死心,正盘算着再旁敲侧击的问一问。 没成想,吴才人却突然问了一句,“姑姑和云栖要不要换处地方当差?” 得此一问,赵姑姑愣住了。 见向来遇事镇定自若的赵姑姑被她问得直接变了脸色,吴才人连忙改口,“姑姑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过。天色不早了,姑姑快些回去歇着吧。” 魂都快吓丢了,怎么能当没听过。 吴才人究竟是遇上了多大的难处,竟然已经开始为她和云栖打算起后路来了。 赵姑姑哪肯就这么走了,只管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吴才人给她个说法。 第52章 吴才人起先噤声不语, 半晌才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姑姑和云栖跟着我太委屈, 若能到别处另谋一个好差事, 我也替你俩高兴。” 话说到这儿,吴才人十分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才又接着说:“姑姑厨艺精湛,比皇后宫里厨娘的手艺都不差,姑姑若想另寻个赏识你的主子, 应当很容易。还有云栖……我看得出来, 六皇子对云栖很上心,若云栖想调去秋水殿当差,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为她安排。” 那边吴才人话音刚落, 赵姑姑就立刻应道:“奴婢和云栖都不觉得伺候才人委屈, 觉着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是玉玢。才人有心, 不如给玉玢另寻个好去处。” “人往高处走, 你俩又何必一定要窝在这个冷清地方, 守着我这么个没出息的主子。”吴才人不死心, 又继续试着说服赵姑姑。 赵姑姑岂会被轻易劝服,她看着吴才人, 沉温冷静又很有条理地说:“才人知道,当年奴婢是自请从宫里调出来的,奴婢既然已经决心离开, 就没想过再回去。就算当今皇后赏识奴婢, 要带奴婢回宫侍候, 奴婢也是不肯的。至于云栖,才人不是才说过,要护着云栖,直到那孩子年满二十五出宫吗?怎么一转脸就变了?您应该很清楚,六殿下那根高枝,可太不容易攀。” “是我糊涂了。”吴才人十分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力气不小,只一下就给拍得通红。 赵姑姑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按住吴才人的手,以防吴才人再伤着自己,却发现吴才人的眼也红了。 “我的才人呀!”赵姑姑哪还绷得住,她攥紧了吴才人的手,一脸焦急的求问道,“您究竟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快跟奴婢说说吧。奴婢就算帮不上您,也总能帮您出出主意。” 吴才人几乎没有犹豫,便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冲赵姑姑摇了摇头。 …… 没能从吴才人口中问出任何有用的话,这令赵姑姑感到愈发不安。 吴才人越是什么都不肯说,就说明这事越严重。 赵姑姑原本打算去逼问玉玢,可转念一想,玉玢不过就是个在中间跑腿的传话筒而已,也未必知道太深的内情。 腿疼的睡不着的玉玢,算是逃过了一劫。 而今夜,含冰居里睡不着的可不止玉玢。 赵姑姑反反复复琢磨了整整一夜,也没能把整件事琢磨透。 倒是越发下定决心,要守在吴才人身边。 她赵月到底已经在宫里沉浮二十年有余,日子可没活到狗肚子里。 若真到了穷途末路的那一日,她也还留有几手保命的手段呢。 夜尽将明,觉是不能睡了,赵姑姑索性穿衣起身。 在简单梳洗过后,便去院里摆弄她那株丝瓜了。 这阵子,含冰居里大事小情不断,她有日子没理会这株丝瓜了。 好在丝瓜这东西本就好养,即便没有她精心照料,丝瓜的长势依旧很是喜人。 在整理好丝瓜的乱藤以后,赵姑姑又去到墙边的葡萄架下。 这个时节,葡萄已经开始挂果,打眼望去,藤上结出的果串比去年多了不少。 别看这果子现下还是青绿青绿的,跟花椒粒那么大,可要不了多久就能长大。 就是不知道今年结出的果子,是不是还跟去年一样,果粒又小又酸涩。 要知道,这 分卷阅读88 株葡萄的母藤上结出的果子可是又大又甜,若不是对那葡萄的滋味念念不忘,她当初也不会费那么大周章,托人折了这株子藤给她捎来。 赵姑姑抬手,轻轻拂过藤上新长出的嫩叶,她虽然做了半辈子的厨子,却并不是个贪嘴的人。 她说是对那葡萄的滋味念念不忘,事实上,她是对过去那段静好时光和时光里的那些人,念念不忘。 可惜都回不去了。 “姑姑。” 赵姑姑回神,迅速敛去眼中的悲色,她转过身,正见云栖朝这边走来。 赵姑姑赶忙快走几步迎上前,“怎么自个出来了。” 云栖扶上赵姑姑递过来的手,淡淡一笑,“今早起来觉得身上比昨日舒服多了,便想着去小厨房帮姑姑打打下手。” “你手上还有伤,打什么下手。我跟你说,在伤全长好以前,你什么都不许乱摸乱碰。”赵姑姑赶着说,赶着就要把云栖送回屋去。 “不打下手,从旁看着姑姑忙活也好。”云栖扯住赵姑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个人待在屋里怪闷的,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赵姑姑昨晚一夜未眠,知道云栖辗转反侧,也一宿都没睡好。 不必特意询问,也晓得云栖是在为六殿下的事烦闷。 厨房里头油烟大,赵姑姑本不想让病才刚见好的云栖去小厨房里待着。 可转念一想,闻点儿油烟也好过一个人闷在屋里胡思乱想,便答应了云栖。 近日雨水很足,潮气便重。 好好搁放的衣物被褥都难免受潮,更别说烧火的木柴了。 尽管赵姑姑已经很小心的存放这些柴火,天晴时还会特意拿出去晒晒,但柴火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潮。 受潮的柴火一是不好点,二是点燃以后烟气大。 见云栖被烟呛得直咳嗽,赵姑姑可不敢让云栖继续待在小厨房里。 便一手扶着人,一手提着小凳,把云栖挪到了小厨房外坐着。 与云栖说,待她把粥熬上以后,就出来陪云栖说话。 云栖坐在矮矮的小凳上,抬脸望着赵姑姑,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楚楚可人的模样,奶猫似的招人疼。 赵姑姑忍不住揉了揉云栖的脸,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回了小厨房。 云栖双手捧着被赵姑姑揉得微疼的脸,静静地沐浴着清晨和煦的阳光。 已经纷乱了整整一夜的心绪,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些。 昨夜,她其实睡得还好,但她却宁可自己失眠。 醒着还能控制自己不去想某些人某些事,可睡着以后,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梦什么。 昨晚,她只要一睡着就会做梦,还总做同一个梦。 梦里她坐在一棵开满紫花的梧桐树上,树下六皇子冲她张开双臂,说“别怕,有我接着你”。 恰如他俩初见时的情景。 不同的是,初见时,她最后是自己从树上爬下去的。 而梦里,她却没有想过要自己爬下去。 她一直坐在树上犹豫不决,不知该继续这样坐着不动,还是大胆地跳下去。 几次,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跳了。 但临了,还是没跳。 她怕。 她并不是怕自己会摔伤,而是怕会砸伤站在树下,想要接住她的六殿下。 打从今早醒来以后,云栖就一直在想这个梦。 尽管只是个梦,但云栖还是庆幸梦中的自己没有从树上跳下去。 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想看到六殿下受到任何伤害。 但心底也难免有一点点遗憾,遗憾这个梦她反复做了多次,却没有任性一回。 六殿下的怀抱应该很暖吧,一定比阳光照在身上还要暖。 这厢,云栖正有些走神,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53章 云栖回神, 循声望去,见云玢正朝这边走来。 一见是玉玢,云栖立马坐直了身子,就是不想让玉玢瞧见她是一副病弱的样子。 这是自出了那件事以后,云栖第一次与玉玢打照面。 数日不见, 玉玢依然还是从前那副惹人厌憎的嘴脸。 只要看到这张脸, 云栖就会忍不住想起那日,玉玢撕烂宜香手帕时的情景。 一股火儿窜上来,真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痛打玉玢一顿。 云栖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强忍着没动。 她眼下病才刚好,身上还没什么力气,仅凭一腔怒火,怕是打不赢玉玢。 等她身子再好些,她总要寻个机会, 跟玉玢把老账新账都一起清算了。 云栖不待见玉玢,玉玢更厌憎云栖。 晨光之中, 云栖本就白嫩如霜的脸,被映照的越发白皙透亮。 一双杏眼, 清澈似水, 顾盼生辉。 分卷阅读89 精巧秀气的嘴唇虽然少了几分血色, 却正因这一丝娇柔的病态, 让人见了反而更生怜爱之心。 生了场大病, 这张脸不但没有变丑,反而变得越发|妖|媚! 玉玢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满眼怨妒地盯着云栖,心道:迟早有一日,本姑娘要亲手撕烂这死丫头的脸。 玉玢目光不善,云栖自然感觉的到,却已见怪不怪。 打从相识那日起,玉玢就从未用正常的眼神看过她。 云栖懒得搭理玉玢,在狠狠地回瞪了玉玢一眼之后,便别过脸去。 意思很明确,你滚远一些,少来招惹我。 玉玢不傻,再容不下云栖,顾忌着赵姑姑,也不敢公然上前找云栖麻烦。 只在心里大骂了云栖几句,又啐了几口,便转身要走。 谁知身还没转过去,就见赵姑姑打小厨房里走出来。 一见赵姑姑,玉玢本能的就想跑,却不敢跑,也跑不动。 昨儿被赵姑姑踹的地方,还疼得厉害,小腿肿的一个腿两个粗。 玉玢疼得一宿没睡,除了不停地咒骂赵姑姑,玉玢还暗下决心,她早晚要亲手打断赵姑姑的手脚报仇。 赵姑姑天生就长了一副厉害相,不必特意做出凶悍的样子,只需稍稍挑眉,就足以吓得玉玢肝颤。 玉玢只偷偷瞄了赵姑姑一眼,就浑身发抖站不稳。 “你过来。”赵姑姑冲玉玢说,语气并不凶恶,可在玉玢听来,这声儿比鬼叫还凄厉瘆人。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玉玢根本没得选,只能依着赵姑姑的话,老老实实地走过去。 刚到赵姑姑跟前站定,玉玢就见赵姑姑伸手抄起了一旁的笤帚。 玉玢只当赵姑姑要用笤帚打她,一脸的惊慌失措,慌忙抬起手臂挡在身前,护住自己的头脸。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赵姑姑白了玉玢一眼,将手中的笤帚扔到玉玢脚下,“你去把院子扫了,若扫不干净,今儿的早饭就别想了。” 赵姑姑说完,便没再理会玉玢,转身走到云栖身边,“扫起院子来尘土飞扬,怪呛人的,我先扶你回屋去。” 云栖点头,扶着赵姑姑的手起了身。 玉玢一脸不忿地瞪着云栖,眼神之凶狠,仿佛要生生在人身上盯出个血洞来。 云栖也不示弱,用只重不轻的力道回瞪玉玢。 玉玢被云栖瞪得浑身不自在,隐约觉得病了这一场之后,云栖变得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好,若非要她说,那便是变得比从前更加惹人厌。 “还不赶紧的!”赵姑姑呵斥玉玢一声。 玉玢吓得一哆嗦,连忙弯腰拾起脚下的笤帚,麻利的扫起院子来。 …… 赵姑姑并不是个心肠毒辣,做事决绝的人,在伺候吴才人用过早膳,又与云栖一同吃过以后,她本来打算喊玉玢来吃饭。 谁知到院里一瞧,人又不见了,只留下一把笤帚孤零零地躺在院子中间。 不用猜,赵姑姑也知玉玢去了哪儿。 就是不知玉玢巴巴的跑到景嫔那儿,是去讨饭的,还是去告状的。 赵姑姑心里并不气,只笑玉玢是个傻子。 玉玢当自己这几日跑前跑后为景嫔所用,景嫔就会领她的情,念她的好,来日还会把她接回身边去? 简直愚蠢天真。 若吴才人真被景嫔害了,景嫔头一个就要杀玉玢灭口。 即便景嫔心怀顾忌,不敢在宫里杀人,至少也会将玉玢毒哑,或是给玉玢安个什么罪名,把人赶出宫去。 大祸临头却不自知,还沾沾自喜,不是傻子是什么。 她若是玉玢,就求老天爷一定要让吴才人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若吴才人倒了,玉玢首当其冲要倒霉。 毋庸置疑,玉玢绝对是个傻子,而景嫔也不是个聪明人。 若景嫔是个有脑子的,她就应该把全部心思都用在皇上身上,好好想想要如何讨好皇上,争取再怀上一个孩子,以稳固自己在后|宫中的地位。 何必非要揪住吴才人不放。 吴才人再不得宠,那也是皇上的嫔妃,景嫔若真存了谋害吴才人之心,此事一旦被揭发出来,景嫔也得不着好。 当年,方婕妤因一时妒恨,废了近侍宫女的一双手,后被盛怒之下的皇上贬为宫女,最终落了个重病惨死的下场。 数日前,贤妃在清晖园当众训斥了宋氏几句,后来宋氏溺亡于不染池,事后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人是贤妃杀的,可贤妃却还是背上了一个心肠歹毒,逼死宫人的罪名,如今不仅被禁足宫中,还被去了协理六宫之权。 要知道,戕害嫔妃的罪名,可远比凌|虐宫女要重得多。 景嫔不怕自己受责,难道就不怕连累母家? 依赵姑姑看,景嫔不只傻,还疯了。 傻子好对付,疯 分卷阅读90 子嘛……解决起来就有些麻烦。 赵姑姑为吴才人的处境担心是担心,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若总是担心有人要害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只怕没等对方出手,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赵姑姑琢磨这些事儿琢磨的脑仁疼,决定暂时放过自己这颗脑仁,去活动活动筋骨。 见今日天气不错,赵姑姑便一撸袖子,打算把那些潮掉的柴火再搬到太阳地晒晒。 不想赵姑姑刚忙活到一半儿,就听见后门被人叩响。 赵姑姑猜,八成又是六殿下派人给云栖送东西来了。 眼下,除了六殿下以外,谁还敢沾着晦气的含冰居。 赵姑姑使围裙擦手的工夫,后门再次被敲响,敲得还挺急。 赵姑姑连忙应了声“来了”,便匆匆赶去开门。 门一打开,赵姑姑见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六殿下身边的小太监常寿,却也不是个生人。 第54章 用过早饭以后, 云栖又忙着做起看图识字的小画册。 有德拜师拜的突然,这礼物也是云栖临时起意做的。 因为时间紧迫,做的匆忙,昨日赠给有德的那本小画册,一共只有十五页。 有德聪明, 学习劲头也足, 云栖估摸着,那本小画册上的字,最多三日有德就能全都记下。 她这边可得赶紧把第二册 赶出来。 然后再做第三册 , 第四册……一册接着一册的做。 总之,只要有德肯学,她就一直这么画下去。 云栖铺好纸,研好墨,刚准备动笔,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两个人高声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是赵姑姑,另一个……有些耳熟, 却没法立刻说出是谁。 听赵姑姑说话的声调有些不对,好像是与另外一个人起了争执。 云栖听到后, 哪还能若无其事的坐在这儿写写画画,立马放下手中的笔, 出去查看。 出门走了不远, 云栖就望见赵姑姑正与一个太监打扮的人, 站在院墙下的阴凉处说话。 云栖看的分明, 那个太监不是旁人, 正是昌宁行宫的总管太监梁昌鸿,梁公公。 梁公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含冰居? 云栖知道,整个昌宁行宫上下所有的宫人也都知道,自打皇上决定今年要移驾昌宁行宫避暑以后,作为行宫的总管太监,梁公公忙的是目不暇给,席不暇暖。 圣驾到了以后,梁公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寻常小事可万万劳动不到梁公公亲自出马。 能劳动梁公公亲自督办的事,一定都是很重要的大事。 看来,梁公公此番亲临含冰居,十之八|九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传达。 可叫云栖不解的是,梁公公不去前院向吴才人回话,怎么跑到后院跟赵姑姑单独说起话来。 瞧赵姑姑和梁公公两个人的神情和脸色,似乎说的很不愉快。 云栖怕冒然凑上前,会显得太唐突无礼,却又很不放心赵姑姑。 正犹豫着,就听远处梁公公愤然喝道:“赵月,你别不识好歹!” 梁公公的声音本就又尖又细,声量一高,听起来就更加刺耳。 不仅刺得人耳朵疼,心也跟着发紧。 梁公公明显是恼了,可赵姑姑那边不但不急不慌,还毫不示弱地用比梁公公更高的声量回敬道:“不伺候就是不伺候,慢走不送!”说完,便让开身子。 不像送客,倒像是在逐客。 梁公公是什么人物,那是把行宫里的大小事务都牢牢攥在手心里的第一大总管。 梁公公一跺脚,整个昌宁行宫都得抖三抖。 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气,梁公公的脸都气白了。 云栖的脸也白了。 姑姑这是怎么了,就算心里对梁公公再不满,也不好如此不留情面。 万一梁公公一怒之下,命人把姑姑抓到静室,到时候只怕吴才人竭尽所能,也没办法把姑姑救出来。 云栖心里急,也顾不得唐突不唐突,更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受牵连,连忙小跑上前,想从中说和两句。 谁知梁公公那边只狠狠瞪了赵姑姑一眼,撂下句“有你后悔的时候”,便拂袖而去。 赵姑姑脸上毫无惧色,以一声嘲讽之意甚浓的哼笑作为回应。 “姑姑!” 见云栖朝这边小跑过来,赵姑姑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前扶了一把,“你怎么出来了?” 云栖跑得有些气喘,“我…我听见动静,就…就出来了。” “我就是怕惊动了你,才没把人往里头领,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赵姑姑横眉冷眼地瞅着梁公公离去的方向,没好气地说,“都怪那个姓梁的,全然不会好好说话,只会嚷嚷。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放他近来。” 尽管方才,赵姑姑怼梁公公时的样子十分威武霸气, 分卷阅读91 但理智却无法让云栖为赵姑姑鼓掌叫好。 梁公公走时那一句“有你后悔的时候”,说的是咬牙切齿。 这分明就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云栖心中疑虑,同时又很困惑,凭梁公公在行宫里的权势地位,若是认定赵姑姑不识抬举,冒犯了他,当场便能处置了赵姑姑,何必还要等到秋后。 一定,一定是有什么理由,让梁公公心存顾忌,暂时不敢动赵姑姑。 姑姑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那么不给梁公公面子。 “姑姑快告诉我,梁总管来找您做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赵姑姑轻描淡写道,“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云栖看得出来,赵姑姑并不是在佯装镇定,是真不把刚才的风波当回事。 云栖很了解赵姑姑,知赵姑姑是个处事极有分寸的人,赵姑姑说不要紧,那便是真的不要紧。 云栖心中稍安,却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既然不是什么要紧事,姑姑与我说说又何妨?” 赵姑姑最知道云栖的性子,若她不老老实实把事说清楚,这孩子一准儿要胡思乱想,为她悬心。 于是,赵姑姑便如实说:“昭怀太子妃宫里,专门做糕点的李素薇忽染重病,被挪出了行宫。梁昌鸿来说,要把我调到昭怀太子妃宫里顶替李素薇,我不愿意,梁昌鸿就恼了。” 虽然已经在昌宁行宫当了三年差,但对住在西苑永宁轩那位昭怀太子妃,云栖依旧还是只曾闻名,不曾见面。 云栖曾听人说过不少有关昭怀太子和昭怀太子妃的事。 说昭怀太子二十出头就英年早逝,昭怀太子妃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昭怀太子妃对昭怀太子情深义重,自从昭怀太子过世以后,昭怀太子妃便只吃素。 吃素一天容易,两天也不难,可要常年如一日的顿顿都吃素,那就很难了。 除了那些最虔诚的佛法信徒以外,普通人真的很难做到。 而昭怀太子妃并不笃信佛法,闲时倒是很爱摆弄花花草草。 说“闲时”恐怕不太贴切,云栖听闻,昭怀太子妃爱花成痴,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待在永宁轩里的小花园中。 前阵子,圣驾还没到行宫的时候,有一回云栖被派去东苑春来阁送东西。 春来阁一直都以阁中种植的花草品类繁多,数量可观,闻名于行宫。 春来阁中花团锦簇的盛景,已经让云栖觉得叹为观止。 听说永宁轩里种植的花草品种与花草数量,比春来阁还要多得多。 那永宁轩里得多美多香啊。 若不亲眼去看看,真的很难想象到。 除了喜欢养花种草以外,昭怀太子妃还很喜欢吃甜食。 每餐饭后,必定要吃上两块甜甜的糕点。 想来也是,昭怀太子妃长日吃素,吃惯了的同时也都吃腻了,总需要一些调剂。 甜食就是很好的选择。 赵姑姑方才说的那个李素薇李姑姑,据说是行宫里糕点做的最好的。 因此,才会被调到永宁轩专门伺候昭怀太子妃。 但云栖却觉得,李姑姑这个第一,做不得准。 要论做糕点的手艺,赵姑姑绝不逊于李姑姑,否则也不会李姑姑一病,梁公公就立马想到赵姑姑,急着找过来。 话说,那位李素薇李姑姑是真的病了吗? 李姑姑会不会像大膳房的张淑彩张姑姑一样,花银子买通了梁公公,重病是假,想借装病脱离皇宫是真。 “姑姑,我觉得李姑姑突然重病这件事,里头似有猫腻。” 第55章 “那还用说。”赵姑姑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样子, “那梁昌鸿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从前天高皇帝远的,他偷摸做这种事也就罢了。如今皇上就在行宫里,他竟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勾当,看来他是真想死无葬身之地。” “有钱能使鬼推磨。”云栖道, “大概是那李姑姑孝敬的银子实在可观, 梁公公才甘冒这份风险。” 赵姑姑冷笑,“我只怕他有命贪,没命花!” 梁公公的死活云栖丁点儿也不关心, 她在乎的只有赵姑姑的安危,“今日梁公公在姑姑这儿吃了瘪,以梁公公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赶紧想个应对的法子。” “放心,梁昌鸿不敢把我怎样。”赵姑姑笃定道。 见赵姑姑这般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无论如何, 姑姑一定得小心着些。” “我心里有数。”赵姑姑应道,还不忘叮嘱云栖一句, “方才的事我自个就能解决, 不必跟吴才人说。” 云栖点头, “我听姑姑的。” 赵姑姑知云栖嘴紧, 答应她不说, 就 分卷阅读92 一个字都不会向旁人吐露,她很放心。 “成了,外头热得很,你赶紧回屋去,仔细中了暑气。”赵姑姑催道。 云栖望了望晒在太阳底下的那一堆堆柴火,眸色微暗,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活儿本该我帮姑姑一起干的。” “真是个傻丫头,干活有什么好,怎么总要跟我抢着干。”赵姑姑嗔笑道,“你若真想帮我,就快些把身子养好,等身子好全了,还怕没活儿干?” “我差不多都好了。” “差不多也是差点儿,总归是没好全,你瞧瞧你这手。”赵姑姑说着,捧起云栖的手查了查伤势,见云栖指尖上沾了些墨迹,问,“你又画小画册了?” “嗯。”云栖老实应道,“若不抓紧了画,恐怕赶不上有德的学习速度。” 赵姑姑不禁啧啧感慨,“为教好有德这个徒弟,你这个做师傅的也真是竭尽心力了。若有德不好好学,我一定替你揍他。” 云栖莞尔,“姑姑是有德的师公,徒孙不乖,师公出手教训,也是合情合理。” “快别叫我这个。”赵姑姑连忙摆手,“平白把人给叫老了。” 云栖倾身上前,挽了赵姑姑的胳膊,笑嘻嘻地说:“我姑姑貌美如花,才不会老。” 赵姑姑活了三十几年,还是头一回有人夸她像花。 想她十六七岁,就该如花似玉的年纪,长得都不像花。 如今已年过三十,再过几年都到了该当祖母的年纪,怎么可能长得像花。 赵姑姑知云栖不过是在哄她,却也十分受用。 只要是云栖说的话,她就没有不爱听的。 赵姑姑笑着捏了捏云栖都病瘦了的下巴,“有工夫站在这儿哄我,倒不如回屋多描画几笔,往后可没这么多清闲时间让你做这些。” 云栖对赵姑姑的话深以为然,眼见她的病已经大好,太平馆那边虽然还没派人来催她,她自己却不能不主动。 真等到太平馆的人找上门来……云栖想想也是生气,她明明是含冰居吴才人的贴身宫女,凭什么要一直被“暂借”去太平馆做杂役。 吴才人身边统共就她和玉玢两个宫女伺候,太平馆还硬要借走一个,这分明就是故意欺负吴才人。 云栖知道吴才人心疼她,不舍得她奔波辛劳,却碍于太平馆那边说只是“暂借”,便不好发作。 云栖倒是不怕辛苦,就是气不过太平馆那些人轻视、算计吴才人。 人微言轻如她,没本事替吴才人出气,就只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上头分派下来的差事办好,不给那些可恶的家伙背后嘲讽吴才人不会管教奴才的机会。 云栖已经决定了,最迟再过三日,她就主动去太平馆领差事。 到时候忙起来,她就真没工夫为有德做看图识字的小画册了。 她必须得打起精神,加紧了画。 云栖只恨自己赶在这当口弄伤了手,大大拖慢了进度。 正因如此,她就更得抓紧一切时间画画画! “姑姑,那我就先回屋去了。”云栖松开赵姑姑的手臂。 “快回去,快回去。”赵姑姑冲云栖摆摆手,又叮嘱一句,“仔细你手上的伤,别太逞强了。” “我知道。”云栖乖巧应道,“外边日头大,姑姑也仔细些,千万别中暑了。” “昨儿六殿下才叫人送来那么多防暑解暑的药丸草药,还怕中暑?”赵姑姑说,“我刚泡了一大壶金银花茶,等稍微放凉些就给你送一碗去。” 一听到“六殿下”三个字,云栖就心头一热,连带着脸也滚滚发烫,只“哦”了一声,便转身一路小跑回了屋。 见云栖已经有力气跑动了,赵姑姑心里高兴,却又止不住的心疼。 她心疼云栖,也心疼六殿下。 方才她一提六殿下,云栖的脸就红了,那娇怯害羞的样子,足以说明云栖心里是有六殿下的。 瞧六殿下对云栖的那股上心劲儿,六殿下心里自然也是有云栖的。 两心相悦这种事着实难得,可惜……可惜了。 …… 云栖埋头画了整整一上午,在草草吃了午饭以后,又提笔继续画。 赵姑姑劝了云栖好几回,叫她歇歇再画。 云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再画几笔就不画了,却始终没见她把笔放下。 赵姑姑了解云栖的性子,看着乖巧温驯,实则固执倔强得很。 赵姑姑便没再劝,端了一碗放凉的金银花茶过来,叫云栖渴了就喝几口。 一串葡萄画完,云栖累得是头晕眼花。 对刚画好的这串葡萄,云栖十分满意,只是“葡萄”二字笔画有些多,不大好记,也不大好写。 不过有德聪明,记下这两个字应该不成问题。 大概是午饭吃的太少,也兴许是她一直都在画吃的,云栖忽然觉得肚子里空落落,于是连忙端起一旁的茶碗连灌了几大口水。 分卷阅读93 都已经灌下去大半碗,云栖才发现她喝的不是水,而是金银花茶。 是六殿下派人送来的金银花茶。 云栖想着,不由得捧紧了手中的茶碗,小心翼翼地递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好喝。 再抿一口。 真好喝。 云栖一脸享受,眼睛都眯成了两弯月牙,她觉得这碗金银花茶是她迄今为止,喝过最好喝的东西。 并不是因为这金银花是六殿下送的,真的不是。 一直埋头苦画,连午饭都是胡乱扒拉了几口的云栖,难得奢侈了一下,用一盏茶的工夫才缓缓喝完剩下的那小半碗茶底。 捧着空茶碗,云栖明显有些意犹未尽。 估摸着小厨房里应该还有,于是便捧着空茶碗往小厨房去了。 午饭的时候赵姑姑跟她说,搁在厨房角落里长日未用的蒸屉和竹筛都发霉了,等午后都得仔仔细细地刷干净,再拿到太阳底下好好晒晒。 原以为这会儿,赵姑姑应该在院里忙着洗晒东西,却只见东西,不见赵姑姑。 进到小厨房一看,赵姑姑也不在。 难道是被吴才人叫去了? 嗯,应该是……吧。 云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放下茶碗,就往前院去了。 刚拐到前院,远远就望见吴才人正站在窗前,给窗台上那盆兰草浇水。 吴才人明显是走神了,一罐子水都浇干净了,却仍保持着倾倒的姿势。 大概是水浇的太多,水从花盆中溢出来,又顺着窗台滴落下去,打湿了吴才人的鞋,吴才人才回过神来,慌忙放下手中的空水罐,找来抹布擦拭满出花盆的水。 瞧吴才人一个人手忙脚乱的样子,赵姑姑一定不在吴才人屋里。 看来,赵姑姑是出门了。 姑姑要出门,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 没跟她说,那有没有跟吴才人说? 说不定,姑姑就是出门替吴才人办什么事了。 云栖原本打算过去问问吴才人,思来想去却又觉得不妥。 万一赵姑姑并不是出门替吴才人办事,也没向吴才人报备说自己要出门怎么办? 赵姑姑什么也没交代就私自出了门,且去向不明,吴才人知道以后一定会跟她一样担心。 倘若赵姑姑只是出门办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她这样着急忙慌的跑去找吴才人,岂不是让才人跟着白担心一场。 可要是姑姑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今日不是领月例银子的日子,这个时辰也不是去大膳房领份例肉菜的时候,赵姑姑不声不响的就出去了,怎么能让人不但心。 况且,今儿上午才出了梁公公那件事……云栖越想越不安,姑姑究竟去哪儿了?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预报:男主下章出现~ 第56章 她得冷静。 云栖告诫自己, 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要冷静。 半个时辰,她只等半个时辰。 若半个时辰过后,赵姑姑还不回来,她就把这件事告诉吴才人。 和吴才人一同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云栖深吸一口气, 再缓缓吐出来, 如此反复几次,让自己稍稍镇定些以后,才转身一路回到后院。 云栖没有回屋, 而是直接去了后门。 后门是关着的,但门上的锁却是开的。 显然,赵姑姑的确出门了,是从后门走的。 在这艳阳高照的盛暑天里,躲在屋里守着几大盆冰尤觉得燥热难忍,而此刻的云栖却是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冷的浑身发抖, 连手都有些不听使唤。 开门这般简单的事,她却花了好一会儿工夫。 云栖走出门, 在门外不远处站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宫巷那头, 觉得下一刻, 赵姑姑就会出现在巷口。 可直到她站到双腿僵麻, 不停地抽痛打晃, 也没等到赵姑姑。 云栖缓缓蹲下, 双手抱膝,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 那日,宜香随宋氏悄悄离开含冰居,就再没回来。 今日,赵姑姑没说一声就独自出了门……姑姑,您快回来,您一定得回来。 宜香已经没了,我不能再没有姑姑了。 云栖怕极了,一向不爱哭的人,怕到直想哭,却不敢哭。 哭不吉利,她怕她这一哭,赵姑姑会真跟宜香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云栖更加用力地抱紧膝盖,将脸埋得更深,她紧紧咬住下唇,极力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也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抽泣。 身体因为虚弱和害怕抖得很厉害,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你在哭吗?”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云栖慌忙抬头,正对上六皇子楚恬水洗般明净澄澈的双眼。 分卷阅读94 与昨天一样,他今天也不是特意要来含冰居的,是来西苑探望他四姐,又刚好路过这里。 只是路过而已。 既然刚巧路过,那就顺便问一问云栖的身子好些了没有吧。 毕竟,人是他从长街上救回来的,他就要负责到底。 云栖一日没恢复到活蹦乱跳,他就一日没法安心。 但含冰居到底是他父皇嫔妃的居所,他一个皇子不便私自出入。 他原本打算让常寿去敲开后门,找上回那位姑姑打听一下云栖的病况,他在巷外等消息就好。 谁知他刚走到巷口,往里一瞧,就见一个姑娘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全身都在发抖,尤其是肩膀抖得很厉害,似乎是在哭。 尽管看不清脸,但他肯定那就是云栖。 云栖在哭,他就来了。 “奴婢没哭。”云栖说。 是没哭,却也快了,眼泪满到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随时都有可能夺眶而出。 楚恬看得心里又闷又疼,他立马蹲下身来,盯着云栖问:“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云栖没想到楚恬会突然蹲下来,望着楚恬近在咫尺的脸,云栖心里没来由的慌乱起来,垂下眼不敢看他。 见云栖低着头不肯说话,一向遇事冷静的楚恬却明显有些急了,“昨日我才跟你说的,说往后不许你怎么?” 云栖没忘,也不敢忘,“不许受伤。” “你没做到。” 云栖连忙抬头,解释说:“奴婢没受伤。” “你身上是没受伤,可你的心有。你哭了,就说明你伤心,我不许你伤心。” 这话乍一听来有些霸道不讲理,可从楚恬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理所应当,那么暖,温柔地摧毁了云栖最后的坚强。 积蓄已久的泪水瞬间决堤,顺着眼角滚滚落下,模糊了云栖的视线。 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望着突然泪流满面的云栖,楚恬慌了。 这回云栖是真的哭了,被他给惹哭的…… 他明明是想劝慰云栖,怎么反而把人给惹哭了? 他该怎么办,谁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殿下。” 正当楚恬手足无措之际,云栖忽然哽咽着唤道。 “我在我在!”楚恬连忙应道,并下意识地往云栖跟前凑了凑。 本就离得很近的两个人,这下就离得更近了,近到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 “殿下,我怕。” 看着缩成一团,浑身颤颤发抖,眼中泪光潋滟的云栖,即便是像楚恬这般的君子,也不免生出想把人拉入怀中,紧紧拥住的冲动。 但楚恬忍住了。 他在意云栖,很在意。 正因如此,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冒犯云栖,包括他自己。 那一回,他一路将云栖从长街上抱回来,已经是对云栖极大的冒犯。 可那时云栖昏迷不醒,他是事出有因才会那样做,并不是存心轻薄,想必云栖也不会怪他。 眼下……他不能,就算他对云栖未存丝毫不可告人的邪念,但男女有别,他绝不能因一时的情不自禁,对云栖做任何逾规越矩的事。 他怕,怕云栖会认为他是个轻浮孟浪之人,因此讨厌他。 “别怕,有我在。”楚恬温软平和的声音,再次在云栖耳边响起,“你抬起头看着我,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栖听了楚恬的话,慢慢抬起头来,眼中除了泪,还有满眼的仓惶不安,“赵姑姑没说一声就独自出门了,少说也走了半个时辰,我不知道姑姑去了哪儿,又去做什么……我怕,我就是怕姑姑她……上回,宜香上回也是不声不响的随宋氏出了门,之后就再也…再也没回来。” 云栖一边说,一边泪如泉涌。 那泪一滴一滴全都重重地砸在楚恬心上,砸的人生疼生疼的。 虽然从未谋面,但楚恬知道宜香。 当日他送晕倒在长街上的云栖回来时,就听照料云栖的那位姑姑说,云栖应该是为了好姐妹突然无辜横死的事伤心欲绝,才会突然晕倒。 事后他经打听得知,原来云栖那个无辜横死的好姐妹,就是那日在清晖园受贤妃训斥,后来溺毙在不染池的舞姬宋氏的贴身侍婢。 更是昨日才知道,他五哥也对这个姑娘念念不忘,也才知道这个姑娘原来名叫宜香。 宜香是云栖心里顶要紧的人,想必那位姑姑也是,否则云栖也不会这般…… “常寿。”楚恬唤道。 常寿连忙上前,“殿下吩咐。” “立刻去把那位赵姑姑找回来,无论人在哪里,必须把人带回来。” 常寿领命,立刻转身匆匆朝巷外走去。 第57章 “不哭了, 已经派人去找了。”楚恬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帕,原是要递到云栖手上,让云栖拿 分卷阅读95 来擦擦泪,可见云栖手抖得厉害,于是在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 楚恬便捏紧帕子, 伸手上前,亲手为云栖擦起泪来。 手帕触到云栖眼角的瞬间,云栖明显抖了一下。 不是手帕质地粗糙, 磨疼了她,也不是楚恬的力道重,按疼了她。 殿下的手太暖了,即便隔着手帕,她仍能真切地感觉到自殿下指尖传来的温度,暖的她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见云栖突然颤抖了一下,楚恬的手也是一僵。 “我失礼了。” “奴婢失仪了。”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四目相对, 两人慌忙地移开视线,脸都红透了。 过了半晌, 楚恬捏着帕子擎在半空里的手,才又缓缓地落到云栖脸上, “我很高兴。” 目光也重新落回到云栖脸上, “你肯让我帮你, 我很高兴。” 云栖微微睁大眼睛, 怔愣愣地看着楚恬, 明明该她叩谢六殿下慈悲,肯出手帮她,六殿下怎么反而…… “殿下,奴婢……” 楚恬冲云栖摇了摇头,他能猜到云栖要对他说什么。 要知道,他不是想让云栖对他感恩戴德才会出手相帮,他不需要云栖向他叩头谢恩,他甚至不想听到云栖对他说一个“谢”字。 说谢生分。 他不许云栖跟他生分,不许。 见楚恬摇头,聪慧如云栖,心中会意,便没再说下去。 只是对着楚恬,努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 楚恬喜欢看云栖笑,因为云栖笑起来好看。 眼前的云栖也笑得很好看,却笑得叫他心疼。 “你不必勉强自己。”楚恬说,“在我面前你无需强颜欢笑,若心里实在难受,不如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哭完了有手帕,也有我。” “奴婢可以?”云栖问。 “嗯。”楚恬点头。 云栖哭了,哭得一塌糊涂,却始终紧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儿哭声。 见云栖哭得这么凶,楚恬后悔了。 病才刚刚见好呢,若一直这样不停地哭下去,一定会哭伤身子。 不能让她再哭了。 可要怎样做才能安慰到她,让她别这么伤心? 像“放心,一定没事”这种尚无依据的话,他绝不会说,那便只能…… 楚恬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抬起手臂,将手覆上云栖的头顶,轻柔且青涩地揉抚了几下。 他记得小时候,每回他哭,母妃便是这样抚慰他的。 只要母妃像这样摸摸他的头,就算他心里再委屈难过,也很快就雨过天晴了。 见云栖并不抗拒,楚恬因紧张而僵硬的手臂才稍稍放松些,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云栖的头,像是在抚摸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儿。 在楚恬的抚慰之下,云栖渐渐冷静下来,眼泪没有之前掉的那么凶了,可身子依旧颤抖得厉害。 “很怕吗?”楚恬问。 “有殿下在,奴婢不怕。”云栖答。 楚恬心头一热,覆在云栖头顶的手也随之一颤。 云栖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哭了半天,把身上本就不多的力气几乎耗尽,再加上蹲的太久,双腿早已酸麻难忍,楚恬手颤这一下不要紧,直接将云栖摁的失去平衡,猛地向前倾倒,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云栖吓了一跳,连忙撑起身子想站起来,奈何方才撞进楚恬怀里的瞬间,她的双膝重重地磕在地上,这会儿疼得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刚刚支起身子,就又重重地撞回到楚恬怀里。 另一边,楚恬也吓着了。 他发誓,他之前虽然生出过想拉云栖入怀的念头,但眼下他真不是故意把人按进他怀里的。 云栖不会把他当成是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吧? 他要如何向云栖解释!他该怎么办! 一边云栖动不了,另一边楚恬慌得手足无措,想扶云栖起来,却不知手该往哪儿放,生怕云栖对他误会更深。 两人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仿佛时间凝止。 云栖知道时间并未凝止,若时间真的凝止了,她又如何能如此清晰地听到楚恬快而有力的心跳声。 楚恬也知道时间没有凝止,若时间真的凝止了,他又如何能感觉到云栖的鼻息,一下一下扑打在他的胸口,温热温热的。 楚恬明白这样很无耻,但他却有些贪恋与云栖这意外而来的亲近。 “殿下,人找……”常寿打巷外匆匆往里走,正见他们殿下蹲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位云栖姑娘。 常寿吓了一跳,慌忙捂住自己的眼,嘴上说着“奴才什么也没看见”,眼睛却瞪得溜圆,透过指缝看得不亦乐乎。 随后走进巷子的赵姑姑,也被这一幕惊着了,她不过才出去一会儿,云栖和六殿下怎么就…… 见赵姑姑安然回来了,刚止住泪的云栖又哭了。b 分卷阅读96 r   楚恬见了,一时也顾不得冒犯不冒犯,连忙小心翼翼地托着云栖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云栖刚一站稳,就急着去找赵姑姑,不想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好在楚恬及时扶了一把。 心慌意乱的楚恬之前并未发现云栖磕伤了膝盖,见人如此,才想起云栖跌进他怀里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扑通”一声。 “磕着腿了?”楚恬忙问。 云栖点头。 “疼吗?” 云栖摇头。 连路都没法好好走了,还说不疼。 楚恬看着云栖,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你不许骗我。” 云栖只好说:“有一点儿疼。” 楚恬不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栖看。 云栖被盯的心虚,不由得低下头,却依然能感觉到楚恬灼灼的目光。 她只好认输,说了实话。 “其实还挺疼的。” 话音刚落,云栖就觉得身子一轻。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楚恬打横抱在了怀里。 “常寿,去请张太医来。”楚恬吩咐,“跑着去。” 常寿得令,连忙拿下捂在眼上的手,转身就要往巷外跑。 “公公留步。”云栖喊道。 常寿赶紧停下脚步,回过身去。 “殿下。”云栖低垂着头,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伤不要紧,回头找瓶药酒揉一揉就好。” “我觉得还是请太医来瞧瞧放心。”楚恬说。 “殿下信我,真的不要紧。” 楚恬犹豫,他心里还是更倾向于请太医来看看,可他又不想强迫云栖接受他的好意。 常寿瞪圆了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殿下和云栖,麻烦您二位给个准信儿,到底去还是不去嘛? 就在这时,赵姑姑突然走上前去。 第58章 赵姑姑十分恭敬地向楚恬福身一礼, “请殿下把人交给奴婢照顾吧。” 楚恬得了这话,却没有要把云栖放下的意思,“还是我把她送进去吧。” “殿下真要进去?恐怕不大方便。”赵姑姑好意提醒。 楚恬心里很清楚,这含冰居是他父皇嫔妃的居所,他身为皇子, 别说私下里出入, 就算在附近流连都十分不妥。 可云栖的腿受伤了,云栖说她很疼。 楚恬抱着云栖的手臂骤然收紧了些,“我保证, 把她送进去以后就立刻离开,绝不惊扰你家主子。” 赵姑姑看的出来,六殿下是打心底里疼惜云栖。 尽管依然觉得有些不妥,却还是心软了,这厢正预备让开身子,让六殿下把人送进去,谁知云栖却自个开口说:“殿下放下奴婢吧, 奴婢能自己走。” “我不放。”楚恬无比干脆的拒绝说,说话的语气与方才跟赵姑姑说话时截然不同, 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孩子气,“谁叫你刚才骗我的, 明明就疼的厉害, 却告诉我不疼。” 云栖自知理亏, 也不辩驳, 只弱弱地道了声, “奴婢错了。” 楚恬压根就没想让云栖跟他认错,见怀里的人把头埋得更低,还吸了吸鼻子,他只当自己又把人家的给惹哭了,心中山呼海啸般的慌乱。 连忙像大人哄孩子似的,抱着怀中的人前后轻晃了两下,口中还念念有词,“不哭不哭,我不怪你。” 云栖被楚恬晃懵了。 赵姑姑看着两人,先是愣了一下,好歹忍住没笑出来。 不远处,常寿使劲儿揉了揉眼,那是他们向来举止端方,言行得体的六殿下吗? 脸是如假包换,行为举止却半分也不像他们平日里的殿下。 常寿纳闷,含冰居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他们殿下怎么一到含冰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对不对,不是含冰居,是云栖姑娘。 他们殿下似乎只要一见到云栖姑娘,就会大失方寸,变得……变得特别像个孩子。 常寿记得很清楚,他被分去伺候六殿下那年,六殿下才将将五岁。 他见六殿下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位小殿下长得也太好看了,好看的就像画上的人。 不,是比画上的人还要好看。 再有,六殿下给他的感觉太沉稳,不像个年仅五岁的孩子。 六殿下的眼睛生得很大很明亮,但目光却过于沉静,沉静的像一片湖。 一片大风吹过,湖面上也不会泛起一丝涟漪的冰湖。 后来,他伺候六殿下伺候久了,才发现六殿下其实是个很温和可亲的人,但相比同龄人,依旧稳重的过分。 他原以为殿下天生就比常人少了一分稚气,今日才知道,他们殿下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只是从前殿下把这份孩子气藏得很好,从来没被什么人勾出来过。 常寿觉得他们殿下偶尔这样孩子气一下也挺好 分卷阅读97 的,他看得出来,他们殿下是乐在其中,真的高兴。 …… 楚恬说话算话,说把人送进去以后就立马离开,还真就这么做了。 在把云栖送进屋,轻轻地放在凳子上坐稳以后,楚恬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楚恬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十分委屈地对云栖说:“往后你不许再骗我。” 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好。”云栖应下,可楚恬已经走了。 云栖想追出去,却腿疼得站不起来。 她只好抬高音量,冲门外大声喊道:“好呀!” 正被赵姑姑领着向院外走去的楚恬听到这声回答,脚步一顿,回身望向云栖所在的那间屋。 透过半开的窗户,他隐约能望见云栖的身影。 “乖。”楚恬轻声道,又深深地看了那身影一眼,才转身继续随赵姑姑往外走。 赵姑姑一路将楚恬和常寿送到后门外,甫一站定,赵姑姑就冲楚恬施了一礼,“今日之事都怪奴婢考虑不周,给殿下添烦扰了。” 楚恬虚扶了赵姑姑一把,“姑姑不必多礼,我看得出,在她心里,姑姑是她很要紧的人。姑姑只记得,您下回再出门办事,一定要跟她说一声,免得她牵肠挂肚。” 赵姑姑点头,“那是自然。” “还有……”楚恬犹豫了一下才说,“真的不用请太医来给她瞧瞧吗?她说很疼。” 赵姑姑道:“殿下好意,奴婢代云栖心领了。不瞒殿下,奴婢对医治这类跌打伤很是在行,就不劳太医跑一趟了。” 楚恬有些意外,“姑姑懂医术。” “奴婢哪里懂得什么医术。”赵姑姑说,“做奴才的,干粗活重活时,难免会磕伤碰伤,常了便知道该怎么治了。不是奴婢吹嘘,奴婢治疗跌打的本事,怕是比太医院里的太医都不差。” “既然姑姑这么说,那我就不叫常寿去……话说,她也经常磕伤碰伤吗?”楚恬问,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赵姑姑答:“云栖是个很稳重细心的孩子,很少弄伤自己。” 楚恬听了这话,蹙起的眉头才略微舒展些,“姑姑,她还疼着,你快回去照顾她吧。” 赵姑姑心里也惦记着云栖那头,于是连忙冲楚恬一礼,“殿下慢走,奴婢就不远送了。” 楚恬点头,“姑姑知道,我不太方便往这里来,若她有什么事,姑姑可以去东苑秋水殿找我。” 六殿下不便往含冰居来,她一个含冰居的人自然也不方便往秋水殿跑,赵姑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但为了让六殿下能稍稍安心些,就应下了。 应下之后,便转身往里走。 “等一等。”楚恬忽然拦道。 赵姑姑回身,一脸询问地看着楚恬。 “上回见时,就觉得姑姑有些面善,今日再见,更觉得姑姑似曾相识。我与姑姑,是不是之前在哪儿见过?” 常寿闻言,连忙往前凑了凑,“奴才也觉得姑姑十分面善。” 一个人兴许是认错了,但两个人同时都有这种强烈的感觉,那认错的几率就会小很多。 楚恬又问:“姑姑从前是不是在宫里当差?你都在哪个宫里当过差?” 比起上回被常寿追问时的慌张,这回赵姑姑看起来十分镇定。 “奴婢天生长了一副众人相,不少头回见奴婢的人,都觉得奴婢面善。奴婢想,殿下应该是认错人了。”在答非所问地回完话以后,不等楚恬再说什么,赵姑姑就转身进了院,把门给关上了。 “殿下,奴才是真觉得这位赵姑姑十分面善。”常寿说。 楚恬不言,转身朝巷外走去。 走上长街以后,楚恬才问常寿,“你可知那位赵姑姑全名叫什么?” 常寿答:“奴才回头就去打听。” 楚恬点头,又问:“你是在何处找到那位赵姑姑的?” “殿下猜?” 楚恬瞥了常寿一眼,“觉着你今日跑腿辛苦,原本还预备让小厨房给你炖个蹄髈补一补,我看还是省了吧。” 一听有蹄髈吃,常寿哪还敢卖关子,“奴才说,奴才是在长清宫外找到的赵姑姑。” 楚恬猛地停住脚步,“父皇宫外?” “嗯。”常寿连忙点了点头,“听赵姑姑说,她是去见一个熟人。” “你可知赵姑姑见的熟人是谁?” 常寿答:“奴才会连赵姑姑的全名一同查出来。” 楚恬微微点头,带着常寿继续朝四公主楚意所在的归燕阁的方向走去。 第59章 赵姑姑原以为进屋以后,等着她的必将是云栖劈头盖脸的审问, 哪成想一进屋, 就见云栖扶着桌角起身, 踉踉跄跄地朝她走来,而后一头扑进她怀里,抱着她就大哭起来。 赵姑姑被云栖哭得心都要碎了,一向最不爱哭的人, 也险些跟着哭出来。 分卷阅读98 见云栖哭得太凶,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赵姑姑觉得不能任由这孩子这样哭下去,否则该哭坏了。 于是连忙抬手, 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拍云栖的后背, “这回是姑姑错了,出门前该跟你说一声的, 往后姑姑再也不这样了。” 云栖仰起头, 用哭得都睁不开的眼看着赵姑姑,“姑姑说话算话。” “算话。” “嗯。”云栖点点头,虽然仍在抽泣,却是安心了许多的样子。 赵姑姑扶云栖回到凳子上坐稳, 便蹲下身来查看云栖膝盖上的伤。 膝盖没磕破皮,却红肿的厉害,磕得不轻, 好在没伤着骨头。 否则, 人哪还能稳稳当当地坐在这儿, 只怕早就疼得满地打滚了。 “我去井边打盆凉水来,先冷敷一阵儿,再找药酒把血瘀揉开。”赵姑姑说着,正预备起身,忽然见凳子底下掉了一条手帕,便随手拾了起来。 这是一条很素净的月白色方帕,帕子一角绣了一串不太常见的小花。 赵姑姑虽然未曾亲眼见过这种小花,却认得这个图样。 何止认得,应该算是相当熟悉了。 这条手帕看起来有些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却洗熨的异常干净平整,可以看出帕子的主人一定很爱惜这条手帕。 “这是六殿下的手帕吧?”赵姑姑问,心中却早已断定,这就是六殿下的东西。 云栖哭得恍恍惚惚,泪眼朦胧,得此一问,连忙抹了把泪,盯着那条手帕使劲儿地看了看,才点头,“这是六殿下的手帕没错。不行,我得赶紧把东西还给殿下去。”说着便要起身。 赵姑姑连忙将人按住,“六殿下早就走远了,你这一瘸一拐的哪能追得上。等回头六殿下发现手帕丢了,一定会回来找,到时候你再亲手还给他就是。” 赵姑姑说完,便将那条手帕塞进了云栖手里。 云栖握着那条手帕,却不敢太用力。 这是六殿下的东西,她自然要温柔以待。 想着云栖哭了半天,应该渴了,赵姑姑便倒了杯水递到云栖手上,“你坐着别动,我去井边打盆水来,你这伤得赶紧敷一敷。” 一听这话,云栖慌忙扯住赵姑姑的衣袖,红着眼一脸忐忑地看着赵姑姑。 她怕,怕赵姑姑这一去,又半天不见人影。 望着眼前如惊弓之鸟一般的云栖,赵姑姑既自责又心疼。 她拉住云栖的手,轻轻地握了握,“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云栖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松开赵姑姑的衣袖,“姑姑快点儿。” 赵姑姑应下,便转身出去了。 怕云栖等得着急,赵姑姑本就手脚麻利的人更加麻利。不多时,就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来了。 她扶云栖到床|上坐下,让云栖把双腿放平,然后将干净的棉布用清凉的井水浸湿,再拧干以后,敷在云栖两边的膝盖上。 之后,又去另打了一盆水来,帮云栖洗了把脸。 在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以后,赵姑姑才搬了张凳子,靠在床边坐下,主动跟云栖说:“我今日出门,是为去见一个故人。本想着见到面,说几句话就回来,谁知正好赶上他不在,就耽误了些工夫。姑姑没想到你会这么着急,是姑姑考虑不周,让你跟着白白担心了一场,姑姑给你赔不是。” 此刻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云栖,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惭愧,“今日之事不怪姑姑,都怪我太小题大做,太鲁莽。自从宜香走后,我就变得……变得有些多虑,敏感。我往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一定好好的,再不给姑姑和旁人添麻烦。” 赵姑姑满眼疼惜地看着云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云栖有什么错?就算有错也是错在太重情义,太懂事。 懂事得叫人怪心疼的。 “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些,说说你跟六殿下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六殿下”三个字,云栖心里就像一滴水掉进了一锅滚油里,不,是一瓢水倒入了一大锅滚油里,炸得是翻江倒海,天崩地拆。 为何六殿下总是在她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候出现? 在六殿下眼中,她肯定又傻又笨又冒失。 姑姑之前说,说六殿下是因为心里有她,才会派人嘘寒问暖,派人送那些防暑解暑的药来。 依她看,六殿下哪是喜欢她,分明就是看她傻,可怜她。 想起今日,她在六殿下面前丑态百出的样子,简直太羞耻了…… 云栖欲哭无泪,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着再也不出来,却找不到。 于是,慌忙扯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效果和钻地缝也差不多。 赵姑姑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上前,试图扯下云栖蒙在身上的被子,“你这是做什么,大热的天,就不怕把自己闷坏了。” 云栖死死扯着棉被不肯松手,“姑姑别管我,我已经没脸见人了。” 分卷阅读99 赵姑姑只当云栖是因为被她撞见,自己跟六殿下举止亲密地靠在一起,太害羞了才会如此,便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了拍云栖的背,“你和六殿下也是一时情不自禁,姑姑明白的。不过古语有云‘发乎情,止乎礼’,往后还是尽量不要再有那样的逾矩之举了。” 云栖听了这话,觉得赵姑姑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于是赶忙从被子里钻出来,非常详细的向赵姑姑讲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并一再强调,并没有什么情不自禁,一切都只是意外,意外而已。 可瞧赵姑姑的神情,仿佛并不相信。 云栖觉得自己的头好疼,不只是因为思虑过甚,也因为之前撞的那两下。 一次是她没蹲稳,一头撞进了六殿下怀里。 一次是她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又一头撞了进去。 前后两次,都撞得不轻。 她的头撞得又晕又疼,想来六殿下的胸口一定被她撞得更疼。 云栖越想越觉得难堪,又扯过被子,钻了进去。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赵姑姑还是忍不住打趣道:“你这样把自己捂在被子里,难不成是怕浪费了六殿下特意给你送来的解暑药?” “姑姑!”云栖这一嗓子几乎喊破了音。 赵姑姑舍不得再调笑云栖,一边扯被子,一边好声好气地说:“好了,姑姑不逗你了,你快出来,仔细真把自己闷得中暑,我这儿还有正经事要跟你说呢。” 第60章 听赵姑姑说有正经事跟她说, 云栖才不情不愿的从被子里钻出来。 赵姑姑怕云栖一言不合,再钻进被子里不出来,连忙把被子扯过来,胡乱卷了几下,搬到了云栖无法轻易够到的床尾去。 云栖一副生无可恋, 随便姑姑怎样都好的样子看着赵姑姑, “姑姑不是说,有正经事要跟我说?” 赵姑姑盯着云栖那头在被子里钻来拱去,折腾的乱糟糟的头发, 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一向把自己打理的干净又整洁的小姑娘,一下变成这副颓废样,真叫人看不下去。 “事儿放放再说,姑姑先帮你把头发重新梳了可好?” 云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就这样吧,这样挺好的。”反正都已经傻了,也不怕再丑点儿。 赵姑姑没言语, 径自去取了梳头的篦子来,细细地替云栖重新梳起头发来。 单从面相上看, 第一眼见赵姑姑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是个做事风风火火, 性子很急的人。 可俗话说得好, 人不可貌相。 事实上, 赵姑姑是个做起事来很有耐心, 也相当认真仔细的人。 尤其是在自己的本行上, 可谓是一丝不苟。 只要是经赵姑姑手烧制出来的菜肴,个个用心,道道精致。 赵姑姑做菜是如此,眼下为云栖梳头亦是如此。 梳篦一下一下落在发上,梳的又快又一点儿也不会扯疼头皮。 不一会儿,赵姑姑就把云栖蓬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又重新绾好。 云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惊奇道:“从前竟不知姑姑梳头这么厉害。” 赵姑姑一脸淡定地放下手中的梳篦,“雕虫小技而已。” “姑姑都会梳什么发式?”云栖问。 赵姑姑答:“只要你能说得出来,姑姑我就会梳。” 听了这话,原本还焉耷耷的人,眼睛终于亮了,“姑姑教我梳几个好看又别致的发式,好不好?” 赵姑姑慧黠,一下就猜到,“你是要学来哄吴才人高兴是不是?” 云栖点头,想着之前去前院寻赵姑姑时,吴才人那郁郁寡欢又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就怪难受的。 “我瞧才人这两日总是有些闷闷不乐,便想着把才人过去的旧衣拿出来改改,改成眼下宫里时兴的样子。女子没有不爱美的,才人穿上新衣裳以后,兴许会稍微高兴一点儿。若再能配上更精巧好看的新发式,才人应该会更高兴。” “才人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就会很高兴。”赵姑姑说。 “姑姑的意思是?”云栖问。 “不教。” “为什么?” “还问我为什么。”赵姑姑盯着云栖,板着脸说,“又要做画册,又要教有德写字,还要挤出工夫来改衣裳,你哪有工夫跟我学梳头。就算有,你病不养了,身子也不要了?你若真累出个好歹,我怎么跟六殿下交代。” 云栖才忘了六殿下那茬,谁知赵姑姑又突然提起。 “姑姑!”云栖一声悲愤地嘶喊,便支起身子要去扯床尾的那卷被子。 赵姑姑眼疾手快,哪能叫云栖得逞,立马把被卷挪到了一个云栖无法轻易够到的地方,“你可饶了这条被子吧,你方才不是急着要听正事,那我就跟你说说正事。我问你,事到如今,你还不相信六殿下对你有意?” 老实说 分卷阅读100 ,昨儿赵姑姑跟她说这事儿的时候,她最终已经相信六殿下对她有意。 但经了今日的事以后,云栖心中无比肯定,六殿下根本就不是喜欢她才对她好,而是可怜她才会予以她诸多关怀。 好险,她差点儿就自作多情了。 云栖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若非要她说,那便是有一点点郁闷,一点点失落。 嗯,就只有一点点,真的没有很多。 “姑姑就别取笑我了。”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取笑你。”赵姑姑说,“你快跟姑姑说说,你以后的打算。” 云栖不知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赵姑姑相信,六殿下对她根本就没那个意思,索性就不解释了,只道:“我往后只想跟姑姑和才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除此以外,别无他想。” 听云栖答得干脆,赵姑姑心里却满是迟疑,“不再好好想想?” “姑姑再问我一百遍,我也是这么说。”云栖口气坚决。 要知道,六殿下楚恬可不仅仅是千尊万贵的当朝皇子,更是品貌极佳的翩翩少年郎,是多少千金贵女们心心念念着的春闺梦里人。 就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巴巴地把自己送上门来,云栖却不肯要,而是选择了她和吴才人。 赵姑姑真不知该为自己在云栖心里胜过了六殿下而高兴,还是骂云栖傻。 但转念一想,云栖选择的或许并不只是她和吴才人这两个人,还有踏实安稳的日子吧。 可她却怕从今往后,含冰居不会再是从前那个远离是非争斗的清静之地。 他们恐怕过不上几天安稳日子了。 既然无论在哪里都不得安生,倒不如让云栖到六殿下的身边去。 至少六殿下比她和吴才人更有本事保全云栖。 出于为云栖的来日着想,赵姑姑希望云栖能再考虑考虑六殿下。 这厢,正预备开口劝说几句,忽然听见院里有人喊她。 赵姑姑和云栖都听出来了,在院里喊赵姑姑的不是旁人,正是梁昌鸿梁大总管。 云栖心中惊疑,梁公公这是为了上午在含冰居吃瘪的事,寻仇找茬来了吗? 而赵姑姑却是一脸的泰然自若,“他来得倒快。”似乎早就料到梁公公今日一定会再来。 “你好好坐着别动,我出去看看。”赵姑姑对云栖说。 云栖虽然有些不放心,但她心里明白,就算她跟着赵姑姑一同出去,也不顶什么用,没准儿还会给赵姑姑添乱。 于是便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她听赵姑姑的话,不会轻举妄动。 当然也不忘嘱咐赵姑姑两句,“梁公公恐怕来者不善,姑姑一定要小心应对,您曾跟我说过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凭他梁昌鸿,甭想在我这儿占到便宜。”赵姑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不必担心,踏踏实实地在屋里待着就是。” “嗯。”云栖点点头,目送赵姑姑朝屋外走去。 第61章 见赵姑姑打屋里走出来,梁昌鸿梁大总管连忙迎上前。 神情恭谨, 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敬畏。 对赵姑姑的称呼也不再是连名带姓的赵月, 而是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姑姑。 这还是那个一向狂妄傲慢, 从来不用正眼看人,不会好声好气说话的梁总管吗? “我记得上午,梁总管临走前曾与我说,有我后悔的时候。怎么, 我还没后悔,梁总管您倒先后悔了。”赵姑姑眸色淡淡地盯着梁公公说, 口气并不如何戏谑,却仍叫梁公公感到十分难堪。 而梁公公却一个字也不敢辩驳, 还连忙冲赵姑姑拱手作揖, “今儿上午的事,都是我的不是, 我在这儿给姑姑您赔罪了。” 赵姑姑见了, 连忙侧身躲开,“我人微福薄,可受不起梁大总管的礼。” 见赵姑姑如此态度,明摆着是不肯宽恕他, 梁公公心中惴惴,又连忙冲赵姑姑作了个揖,腰比之前弯的更低, “我是真不知姑姑您与那位是故旧, 怪我有眼无珠, 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求姑姑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回吧。” 听了这话,赵姑姑连忙回头朝屋里望了一眼。 云栖应该听不清她和梁昌鸿在说什么吧? 以防万一,还是隔远些好。 于是,赵姑姑转过头来,冲梁公公打了个眼色,抬手指了指远处葡萄架下的那一片阴凉。 梁公公会意,连忙随赵姑姑挪去那边继续说话了。 屋里,云栖原本隐约能听见赵姑姑和梁公公的说话声,后来听见脚步声渐远,想来两人应该是换了地方说话。 尽管担心,但云栖之前答应赵姑姑不轻举妄动,就一定会做到。 于是,只管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静静地等赵姑姑回来。 约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姑姑回来了。 “等急了吧,方才和梁昌鸿一道去前 分卷阅读101 头见了才人,才耽误了些工夫。” “梁公公去见才人了?” “我是含冰居的人,梁昌鸿要借用我,自然得去问过含冰居的主子答不答应。” 云栖微微睁大眼睛,“姑姑真要借调去昭怀太子妃的永宁轩当差?” “借是借,却不必挪去永宁轩住,只管每日把昭怀太子妃想吃的糕点做出来,按时送去就好。还有,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去太平馆领差事了。你就只管安安心心地将养自己的身子,等身子好全了以后便专心伺候才人,再不用成日去太平馆奔波受罪了。” 上午还气势汹汹,逼迫赵姑姑从含冰居调去永宁轩当差的梁公公,吃了瘪却不报复,还主动登门做出让步,不只让步,还接受了赵姑姑提出的诸多条件…… 云栖笃定,至少去拜见吴才人和让她往后不必再去太平馆这两件事,都是赵姑姑提出来的。 梁公公虽然是掌整个行宫一切大小事务的大总管,但终究也只是个奴才。 按照宫里的规矩,要借调像赵姑姑这样有主的宫人,梁公公必须要先征得人家主子的允准,才能另行调遣。 今儿上午,梁公公是越过吴才人,直接找赵姑姑说的借调之事。 如此这般,分明是没把吴才人放在眼里。 一向倨傲自大,目中无人的梁公公,有可能隔了一个中午就突然幡然悔悟,觉得自己上午不按规矩办事实在是大错特错,于是特意赶过来按照规矩重新把事办一遍吗? 这必定是赵姑姑要求的。 至于她不必再被借调去太平馆的事,云栖记得可太清楚了,之前她被宋氏用箫打伤了手臂,吴才人想请梁公公通融通融,让她多休养两日,等手臂上的伤养好之后,再去太平馆当差。 可梁公公不但不肯卖吴才人这个面子,还叫人上门催着要人。 像梁公公这种冷漠无情的人,怎么会无故发此善心,让她从此往后不必再借去太平馆受累。 这必定也是赵姑姑向梁公公提的。 一向妄自尊大的梁公公,为何会突然对赵姑姑态度大变,答应赵姑姑提出的这些条件? 赵姑姑的厨艺在行宫之中的确是出类拔萃,但永宁轩的差事,也不是非赵姑姑不可。 梁公公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想请赵姑姑应承下永宁轩的差事,才做出这种程度的退让。 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姑姑那位故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梁公公如此忌惮?” 得此一问,赵姑姑笑而不答,只是走上前,将云栖身后的枕头摆正,“折腾了半日,你也累了,躺下睡会儿吧。” 每回被问及过去的事,赵姑姑总是这样避而不答。 云栖知道赵姑姑最不爱提从前的人和事,平日里绝不会刻意去追问打听。 但这一回,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才会有方才那一问。 赵姑姑那边不肯回答,云栖并不意外,也不觉得如何失望。 既然赵姑姑不愿说,那她就不问了,但心里却免不了有所猜测。 梁公公是昌宁行宫的大总管,是行宫之中地位最尊崇的掌事宦官。 能让梁公公伏低做小,甚为忌惮的人,只可能是御前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能在御前当差,并深得皇上倚重的,必定是很有本事的人。 而能请到这样既有头脸,又有本事的人为自己出头,赵姑姑也不是泛泛之辈。 云栖猜,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赵姑姑应该也是个体面人。 至于赵姑姑为何会从宫里调来行宫,云栖不愿胡乱猜测,这样对赵姑姑太不尊重。 对于云栖来说,赵姑姑从前是谁,又曾经历过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姑姑就是她的赵姑姑,是她至亲至信的亲人。 云栖没再多问赵姑姑一句,依着赵姑姑的话,乖乖躺下了。 云栖的确是累了,头昏脑涨,筋疲力尽的累。 才躺下不久,人就睡熟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云栖一睁开眼,就见有德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专注地翻看那本看图识字的小画册。 瞧有德那一脸认真,埋头苦学的样子,云栖欣慰极了。 小画册没白画! “记下几个字了?”云栖笑问。 见云栖醒了,有德先是一脸高兴,随即又换上了一张苦瓜脸,“师傅昨日才伤了手,今日又摔伤了腿,您可要万万保重才好呀。” “小伤而已,不碍事。”云栖口气轻快地说,“我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挂心。” “怎么能不挂心……”有德望着云栖,迟疑了一下,才又接着说,“师傅近来频遭祸事,怕是时运不济,流年不利,若想让一切平安顺遂,便得想个法子化解才是。我听说十里之外的青拓山上有一间普度寺,寺里的菩萨十分灵验。不如我托人给师傅求道平安符回来,师傅日|日戴在身上,便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b 分卷阅读102 r   难为有德如此关心她,还想到要托人去寺里求道平安符回来保佑她。 但这份好意,她只能心领,不能接受。 一则,她并不信神佛。 二则,有德托人求这一趟平安符,不定要打点多少银子。有德一个小太监,月钱本就微薄,除去被克扣的,以及孝敬上去的,还有日常的花销,一个月下来根本攒不下多少银钱。 这一道平安符,只怕会把有德多年积攒的家底全部掏光。 就算有德舍得,她还舍不得呢。 “你可千万别托人去求什么平安符。”云栖连忙对有德说,“这求神拜佛的事,心诚才能灵验,我不信神佛,就算身上带着平安符,各路神佛也不会保佑我,你就不要白白的费钱费力了。” “师傅不信佛祖和观音菩萨?”有德意外。 云栖点头,“不信。” 她比较信自己。 “那……那我便托人给师傅请个道士,请道士做法为师傅驱驱晦气。” 道……道士?怎么越说越不靠谱了。 云栖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否极泰来’这个词儿你可听过?” 有德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好像听过……师傅,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云栖莞尔,解释说:“这否极泰来的意思是说,坏运气到头了,好运气自然就来了。你呀,就不要惦记着为我去求平安符,也不必去想请道士为我做法的事,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就好?” 云栖点点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快跟我说说,这一日之间,你记下多少个字。” “师傅,咱们真不请个道士做法?”有德不死心,觉得还是做法好,做场法放心。 第62章 云栖摆手,表示真的不需要请什么道士做法。 有德“哦”了一声, 虽说有些失望, 可既然师傅坚持说不要, 那就不要了。 “我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云栖又柔声问了有德一遍,“这一日之间,你记下几个字了?” 有德老实答:“回师傅, 已经记下八个了。” 已经记下一大半了?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快呀。 云栖原本打算夸奖有德几句,可见有德眼底泛着一片浓重的乌青, 想必昨夜一定熬夜苦学来着。 “你昨夜几时睡的?”云栖问。 师傅就是师傅,眼真毒。 有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不记得了。” 瞧有德那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难不成是一夜没睡? “你肯下功夫学认字是好事,却也得量力而行呀。”云栖看着有德, 语重心长地说, “你白日里还有很繁重的差事要当,若夜里总不好好睡觉,日子长了,不但身子熬不住, 当差也容易走神出纰漏。你若为学认字挨了罚,我往后便不教你了。” “别,师傅, 你别不教我!”有德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 一脸惊慌失措, “我听师傅的话!我听!” 云栖不过是想有德好好保重,不要为学认字而熬夜熬垮了身体,才故意那样说,想稍微吓一吓有德。 不想,有德竟这么大反应。 自己吓坏的人,当然要自己负责哄好。 云栖连忙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有德的肩膀,莞尔一笑道:“我信你是个听话的乖徒弟。” 见云栖笑了,有德心便不慌了,也立马跟着云栖笑了,露出一对俏皮的小虎牙。 云栖不禁感慨,有德这孩子可真好哄。 “我听说,师傅往后不用再去太平馆领差事当了?”有德问。 “是赵姑姑跟你说的吧。” 有德点头,“太平馆分派下来的差事,从来都是行宫里最脏最累的,本就不该让像师傅这样柔弱的姑娘家去做。这下可好了,师傅再也不用去受那份罪了。” “我不去太平馆,可就没人陪你说话做伴了。” 有德摆摆手,“又不是去当什么体面的好差事,何必要拉着师傅陪我作伴。师傅不用再风里来雨里去的受苦受累,我这做徒弟的高兴还来不及。回头,等我认得的字多了,再跟师傅学会算账,我便也能为自己另谋一份清闲又有油水的差事。师傅放心,等您徒弟我来日有了出息,一定不会忘记师傅,一定会好好孝敬师傅的。” 云栖欣赏有德的纯善和乐观,她打心底里希望有德能早日过上自己期盼中的好日子。 她也很乐意为此,尽上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光懂得认字不行,还得会写。你快扶我到桌边去,我教你写字。” 听了这话,有德不但没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一步,“师傅刚磕伤了腿,今儿还是好好歇歇,别再劳心劳力了,我这就回去了。” “你不许走。”云栖拦道,“你也说我是磕伤了腿,不是磕伤了手,不耽误教你写字。” 分卷阅读103 理是这么个理,可…… “左右师傅是不能下地走动。”有德态度坚决,“之前师傅睡着的时候,一直都皱着眉头,还时不时的痛呼一声,睡得可不安稳了。睡着以后还会觉得疼,那师傅腿上的伤一定很疼很疼。” 别说,还真挺疼的,却比刚磕伤那会儿要轻多了。 可诚如有德所言,以她目前的情况,是不该随便下地走动。 这双腿她还想要,务必得好好养护才行。 其实,也不必非要去桌上教有德写字,在这儿也能教。 “有德,把你的手给我,我用手指在你手掌里写,你只要看仔细些,应该也能看会。” 有德双眼微亮,这个法子真不错,于是连忙伸手过去,却又半途收了回来。 “师傅的病还没好利索,不能太劳神了。您别多教,就教我写小册子上的头三个字就好。” “八个。”云栖讨价还价,“就教你记住的那八个字。” 有德摇头,“五个,不能再多了。” 怕这小子一言不合撒腿就跑,到时候她一瘸一拐撵都撵不回来,云栖只好妥协。 “五个就五个,快把手伸过来。” 有德赶紧笑嘻嘻地往前凑凑,恭敬又虔诚地向云栖递上了自己的手。 …… 大概是白天睡多了,被午夜子时的打更声惊醒以后,云栖便睡不着了。 月上中天,月光清皎而素洁。 夜风徐徐,虫鸣声声,一派宁静祥和。 可云栖的心里却无法感到安宁。 这样的月光,这样静谧又安详的气氛,让云栖想起那夜,就是她发现含冰居潜进人的那一夜。 当夜,若她能把潜入含冰居的那个人抓住,第二天,宋氏就不会遭人利用,被骗去清晖园。 宜香也不会受宋氏连累,受尽折磨,惨死于静室。 倘若她能再细心警觉一些,更早的察觉宋氏与含冰居以外的人,私下里有往来。 之后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追悔无用,她只能向前看。 身为一个凡人,她没有令宜香起死回生的本事。 作为一个小宫女,她也没有让策划这一切的,那位高高在上的某位主子,为宜香一个奴婢抵命的能耐。 即便如此,她亦要竭尽所能,让那个害死宜香的凶手,为其所作所为付出尽可能多的代价。 但前提是,她要找出那个凶手。 而眼下,留给她寻找凶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中秋一过,圣驾回銮,那害死宜香的始作俑者,也会随皇上一同回宫。 若她不在那之前将这个凶手找出来,回头她和凶手一个在行宫,一个在皇宫,就算她有再多的手段让那个凶手不好过,也没处施展。 就只能等到那个凶手再到行宫来,才能伺机行事。 可谁又说得准,皇上明年夏天会不会再到昌宁行宫避暑? 若皇上又是三年不来,甚至五年十年不来,她这仇又要如何报? 退一步说,就算明年皇上还来昌宁行宫避暑,那个凶手也未必在随驾之列。 “时不待我,只争朝夕”这八个字,已经深深刻进了云栖心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可没这份耐心。 有仇必报!有仇快报! 她不等,她要抓紧一切可用的时间,尽快查出那个害死宜香的幕后真凶是谁。 至于怎么查,车辙马迹,飞鸿印雪,只要做了坏事,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云栖记得很清楚,当夜她发现含冰居潜进人以后,便迅速追出了后门。 借着明亮清皎的月光,她看见一身着檀色衣裳的女子,匆忙跑出了宫巷。 虽然没能看清那女子的脸,但她隐约闻到,那女子身上擦了一种很特别的香。 可是,衣裳能藏、能送、能扔、能毁,香也能自那以后再也不拿出来擦,她恐怕无法仅凭这两点线索,就把那个女子找出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子一定是哪位娘娘身边很得脸的大宫女。 这并不是她胡乱猜测的,她是有依据的。 第63章 檀色暗雅深沉,就算是白天在光线昏暗的屋里, 寻常人也未必能一眼就认出那是檀色, 而不错认成相近的赭色或茶色。 当夜, 云栖之所以一眼就看出,并肯定那女子穿的是一身檀色的衣裳,除了云栖本身就善于分辩颜色以外,当夜雪亮的月光也帮了大忙。 但最关键,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衣料。 那女子所穿的,不是普通宫女穿的粗布衣裳。 那衣裳的料子, 也并不是略有体面的宫女夏服常用的纺绸料子。 云栖自打入宫起,就一直在底层摸爬, 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也说不上来那女子的衣裳,究竟是用哪种衣 分卷阅读104 料缝制而成。 只记得那衣料看起来十分飘逸轻薄, 在月光之下莹莹发亮。 云栖猜, 那衣料中大概是纺入了银线,或是其它什么她叫不上名字的名贵丝线。 像这样的衣料,等闲嫔妃恐怕都捞不着,更别说寻常宫女了。 云栖由此推断, 当夜潜入含冰居的那个女子,必定是哪位位高权重的娘娘身边很得脸的大宫女。 至于究竟是哪位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云栖对自己的眼力和记性都很有信心,只要再看见那女子的背影, 她一定能立刻认出来。 只可惜, 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都只管贴身侍候娘娘, 很少会出来干跑腿的差事。 就算她成日蹲守在西苑门口,盯着来来往往的宫女,也未必能等到那个女子。 既然守株待兔不可行,那就只能主动出击。 如何能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一一见过诸位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呢? 这听来好似天方夜谭,简直是不可能达成的事。 除非…… 云栖听闻,皇上的圣驾会在中秋过后回銮。 如此,在中秋佳节当日,行宫之中必将有一场盛大的中秋宫宴。 届时,各宫妃嫔必定会悉数到场。 照规矩,每位娘娘身边都能带两个贴身宫女侍候。 若她能随吴才人一同赴宴,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她把在场的每一个大宫女都仔仔细细地认上一遍。 如果吴才人能去赴宴,就一定会带上她,可怕就怕当年是因患病而失宠的吴才人,不在受邀之列。 那么……就算吴才人未能受邀赴宴,她也一定要去。 她可以悄悄躲在暗处,观察来来往往的宫女们。 不过中秋宫宴当晚,举办宫宴的宫殿周围必定戒备森严,万一她不幸被巡逻的侍卫抓住,无论最终获了什么罪,都势必会连累吴才人。 她是要竭尽所能的为宜香报仇,却绝不能以牺牲吴才人和赵姑姑为代价。 偷偷潜进宫宴这种事实在太冒险太疯狂了。 云栖抬手,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她大概是疯了,否则怎么会生出这种作死的念头。 这一下拍的云栖脑门生疼,也一下子把云栖拍的更加清醒。 其实,除了随吴才人去赴宴以外,还有一个办法,能让她光明正大的走进举办中秋宫宴的宫殿。 中秋宫宴虽是家宴,但此番随皇上前来行宫避暑的嫔妃不少,除了太子留下监国以外,其余的皇子公主们全都随驾而来,人数加起来也不少。 像斟酒布菜这种事,都是由诸位主子的贴身大宫女来伺候,而像上菜撤菜,还有往冰盆里添冰这类差事,却另需要宫人来做。 在中秋宫宴召开以前,太平馆定会挑选一批合适的宫人负责做这些事。 倘若她被选中,那就能如愿进到殿中。 只要能混进宫宴,她便有机会接触到诸位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就有可能把当夜那个檀衣女子找出来。 可是赵姑姑昨儿才刚跟梁公公说好,准她以后不必再去太平馆领差事当。 就算太平馆真要选人,她也没机会参选。 不过,这也不是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自从圣驾来到行宫以后,太平馆就一直缺人手。 她若提出要重回太平馆领差事当,太平馆那边必定求之不得,绝不会拒绝。 只是赵姑姑这边……姑姑一定会问她这样做的理由。 赵姑姑是何等精明的人,云栖自知骗不过赵姑姑,就只能把自己的打算向赵姑姑和盘托出。 云栖心里清楚,赵姑姑与她一样,也都很想为冤死的宜香报仇,却坚决反对她为了报仇,而去以身犯险,置自身的安危于不顾。 此番,她就只是想混进宫宴,暗中观察而已,也不算是以身犯险。 想必姑姑应该不会阻止她,兴许还会助她一臂之力。 总之,无论如何,她不想错过这次无比难得的机会。 一旦错过,为宜香报仇的机会便十分渺茫了。 总算在一团乱麻中理出了一条头绪,自宜香走后,一直压在云栖心口的大石,多少松动了些。 云栖翻了个身,正预备把事情再考虑的周全些,目光好巧不巧正落在枕边那条月白色的手帕上。 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再次无情地向她袭来。 云栖慌忙将被子拉过头顶,蜷在被子里,直到把自己闷得满头大汗,喘不过气,才不得不从被子里钻出来。 憋气的滋味可不好受,云栖大口喘着粗气,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明明很怕被勾起羞耻感来,却又鬼使神差的望向那条手帕。 目光一落到手帕上,云栖的心就是一阵狂跳。 她并没有睹物思人,眼前也并没有浮现出六殿下好看到叫人心醉的脸。 真的没有。 绝对没有。 分卷阅读105 为了证明她并不在意那条手帕,更不在意那条手帕的主人,云栖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伸向那条手帕。 她不止敢看,还敢抓呢。 不想手才伸到一半儿,人就怂了。 云栖却不肯认怂,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以后,又再次伸手尝试。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那帕子长了腿还长了嘴,会突然跳起来咬她似的。 终于将那条手帕抓进了手里,云栖身心俱疲,累到想哭。 不久,眼皮就开始打架,她紧紧握着那条手帕,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赵姑姑起来后,见云栖手里攥着六殿下那条手帕,睡的很是香甜,唇角还隐约挂着笑。 就这样还不承认自己心里有六殿下?她赵月不信,坚决不信。 云栖是被屋外的喧闹声吵醒的。 刚醒来的云栖睡眼惺忪,神智也不甚清醒。 她抬起手揉了揉眼,揉着揉着忽然感觉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瞧,竟然是六殿下落下的那条手帕。 瞬间,整个人就清醒了。 她连忙坐起身来,将手帕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确定手帕没被她弄坏,只是被她握的稍微皱了一些以后,才松了口气。 也才有精神好奇,外头为何会如此喧闹。 第64章 昨日, 赵姑姑还真没在六殿下面前吹嘘。 赵姑姑治疗跌打的本事, 当真不输给太医院的太医们。 昨夜临睡前,赵姑姑找来一瓶药酒, 替云栖好一通揉搓。 今早起来,云栖明显感觉膝盖上的伤好多了,至少没有昨天那么疼了。 云栖扶着床边试着下地, 虽然膝盖还是有些疼, 却不至于让她疼到站不稳。 她又试着走了几步,走得还挺稳当。 她便索性一路往屋外走, 想看看院里为何那样热闹。 云栖刚从屋里走出去, 就见赵姑姑送走了一行五六个太监, 正转身预备回小厨房。 “姑姑。”云栖唤了一声。 “呦!你怎么出来了!”赵姑姑吓了一跳, 一面叫云栖别动, 一面快步来到云栖跟前,“你若有什么事, 喊我一嗓子就是,何必自己跑出来, 就不怕摔着。” “我听外头吵闹,一时好奇, 就想出来看看。” “是大膳房的人来送东西。”赵姑姑说,“打今儿起, 我不只要管咱们含冰居的几张嘴, 还要管做昭怀太子妃每日要用的糕点。” “做糕点要用那么多东西?”云栖好奇。 “除了做糕点要用到的东西, 大膳房的人还把才人今日份例的食材也一并送来了。” 云栖先是点点头, 后又觉得不对,“那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来送呀。” 赵姑姑一笑,问云栖,“多给你送些好吃好喝的还不好?” “当然好。”云栖立刻应道,“多多益善。” “小财迷。”赵姑姑轻轻捏了下云栖的鼻尖,笑呵呵地说,“我看大膳房送来的东西里有猪肘,还有两条极新鲜的鳜鱼。猪肘炖汤,正好给你补补你这两条伤腿。至于鳜鱼,才人从前最爱吃鳜鱼做的鱼片粥,我便把肉剔了,给才人熬粥吃。” 昨日还只能从大膳房领到烂菜臭肉,而今日大膳房不仅给选了最好的食材,还派人将东西送上门来。 这应该都是姑姑那位有权有势的故人,帮着打点的吧。 云栖不禁感慨,怪不得这世上有那么多人都怀禄贪势,急功近利。 权势什么的,的确是个好东西呀。 赵姑姑并不是个爱仗势欺人的人,昨日也是逼不得已,才会主动去见那位故人。 三年不见,那个人做事依然还是那么雷厉风行。 从他二人相见,到事情彻底解决,前前后后不过才一个时辰。 除了处事极为果决以外,那个人的心也特别细。 赵姑姑心里有数,今日大膳房送来的食材,定是那个人吩咐准备的。 至少那一大块渝州腊肉和那两罐腌金桔,是那个人特意命人准备的。 多少年了,那个人还记得她最爱吃什么。 想忘也难呀,毕竟二十多年的交情,彼此之间已是再了解不过了。 所以昨日再见,那个人没有对她说,让她回宫的话。 那个皇宫,她就算一辈子不回去,心中也不会有丝毫惦念不舍。 只是心里偶尔会惦记那个身在宫中的故人,却并不担心那个人的处境与安危。 因为她知道,凭那个人的心性和才干,一定能在宫里过的很好,不需要她多余的惦念。 “姑姑今日要为昭怀太子妃做什么糕点?”云栖问。 赵姑姑回神,答:“得做四样糕点,两样干果。糕点是松子百合酥,翠玉豆糕,花盏龙眼,还有一道双色如意卷。干果要做怪 分卷阅读106 味核桃和五香腰果。” 赵姑姑说的这六样东西,云栖除了曾尝过半个豆沙馅的单色如意卷以外,其他的莫说吃,就连见都不曾见过。 虽然不曾见过,但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些糕点干果不好做。 云栖不禁问:“昭怀太子妃那边何时要?” 赵姑姑答:“午后要。” 虽说眼下时辰还早,但要一个人在午后之前,做出六样工序繁杂的糕点,时间也不算宽裕。 于是,云栖袖子一撸,“我帮姑姑打下手。” 赵姑姑却不由分说的将云栖刚撸起的袖子又撸了回去,“别胡闹,你手上还有伤呢。” 云栖赶紧将手擎到赵姑姑眼前,“只是蹭破了点儿皮而已,都已经结痂了,不耽误干活。” 赵姑姑一瞧,还真是。 年轻就是好呀,无论是病了还是伤了,恢复的都快。 不过赵姑姑还是不肯答应让云栖帮忙,“手好了,腿还没好,赶紧回屋躺着去。” 赵姑姑边说,边要扶着云栖往屋里走。 “我不。”云栖反手挽住赵姑姑的手臂,“我坐着也能帮姑姑干很多活,比如剥核桃剥松子,添柴烧火拉风箱什么的。姑姑别赶我回去,就让我帮你吧。” 赵姑姑平日里就舍不得让云栖干粗活累活,更别说人眼下还伤着病着,“你的小画册都画完了吗?有这工夫,倒不如画你的小画册去。” “等我帮姑姑干完活,再回去画小画册。”云栖态度坚决。 这丫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赵姑姑知劝不住云栖,只好答应,“你来帮忙可以,却不许你逞强,要量力而行。” 云栖赶紧点头,“我都听姑姑的。” “都肯听我的就好了。”赵姑姑嗔了云栖一句。 云栖笑笑,也不辩驳,挽着赵姑姑就要往小厨房走。 “等一等。”赵姑姑把人拉住,“你就打算这样去厨房干活?” 经赵姑姑这么一说,云栖才发现自己脸没洗,牙没刷,披头散发,还只穿着寝衣。 “我这就回去拾掇!”说完,便匆匆回了屋。 那腿脚利索的样子,还真不像磕伤了腿。 赵姑姑笑着摇了摇头,便转身去帮云栖打洗脸水了。 …… 在小厨房忙了整整一个上午,虽然累,但云栖却收获颇丰。 不但记下了四样糕点和两样干果的大致做法,还大饱口福。 因为食材富裕,所以每一样糕点赵姑姑都多做了些。 除去要送给昭怀太子妃的,还剩下不少。 云栖平日里很少有机会能吃到甜食,更别说吃到像这样精巧的糕点,今日可算是得了机会,能大快朵颐。 赵姑姑和云栖自然不会躲在小厨房里吃独食,两人捡了卖相最好的糕点,给吴才人送去。 这几日,吴才人一直都食欲不振。 今日中午,赵姑姑特意为吴才人做了她从前最爱吃的鱼片粥,吴才人也不过才吃了半碗。 糕点端过去以后,吴才人好歹挨样尝了一块。 后来又多吃了一块松子百合酥和一块花盏龙眼。 云栖欣慰,同时也感慨,像甜食这么美好的东西,应该没人不爱。 玉玢自然也爱。 闻了一上午糕点的香味,云玢早就馋的口水直流,好不容易等到赵姑姑出门去永宁轩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玉玢便打算溜进小厨房,看看糕点还有没有剩。 不想,刚一踏进小厨房,就见云栖坐在里头。 第65章 见到云栖,玉玢先是一怔, 然后立刻抬头挺胸, 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小厨房。 那副骄狂傲慢的样子,极为形象地展示了何为面目可憎。 “谁让你进来的?”正坐在桌前摆弄核桃的云栖微微抬眼, 斜睨着玉玢, 阴恻恻地问。 目光相触, 玉玢的眼就好像被什么锐物刺痛了一般,慌忙移开视线, 脚下同时一顿,没再继续向前迈,反而向后退避了一步。 但很快, 玉玢就回过神来。 大约是觉得方才, 自己被云栖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吓退很没面子,玉玢恼羞成怒,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 指着云栖的鼻子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别以为你有赵月那条老狗撑腰, 我就怕你。我在宫里做伺候娘娘的大宫女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往后你这小蹄子若再敢跟我没大没小,我回头先亲手扒了赵月那老狗的皮,再扒你的!” 玉玢这串话骂的是一气呵成, 仿佛已经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 憋屈了多日, 总算找到一个出气的机会, 才骂这么几句怎么过瘾, 她一定要彻底骂个痛快。 玉玢瞪着云栖, 冷冷一笑,泼妇骂街一般撸起了袖子,抬手指着云栖预备接着再骂。 不想,一直默不 分卷阅读107 作声的云栖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往搁放砧板的案台那边走去。 玉玢一路踉跄,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云栖踹倒。 人被押跪在案台前,被钳住的那只手,则被死死按在案台之上的砧板上。 “你疯了!你是疯了吗!”玉玢又惊又气,一边挣扎,一边失声怒骂。 却不想云栖不但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反而抄起一旁的菜刀,一脸杀气腾腾地盯着她。 刀光森森,却不及此刻云栖的目光骇人。 疯了,这蹄子真的疯了! “你松开,快松开我!”玉玢冲云栖吼道,比之前挣扎的更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越是挣扎,云栖钳住她手腕的手,似乎就扣得越紧。 她疼,好疼,她的手腕好像要被捏断了! “不许动!”云栖轻喝一声,声量不大,语气也不算凶恶,却听得玉玢心惊胆寒,也顿失了力气,不再奋力挣扎。 她仰头望着眼前像恶鬼一般的云栖,颤声问:“你说,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要亲手扒了我的皮吗?我可害怕的很呢,便打算先把你的手剁下来。如此,你就没法亲手扒我的皮了。”云栖说着,目光落到了玉玢那只被她按在砧板上的手上。 同时,她扬起了手中的菜刀。 “不要!不要!”云玢吓疯了,拼命的想要扯回自己的手。 而云栖的手,却像一副有温度的镣铐,死死扣住玉玢的手腕,不松不动。 如此纤瘦,还生着病的人,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恐怕不是疯了,而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想到这儿,云玢慌忙一手扯下她颈上那枚小玉佛吊坠,奋力地掷向云栖,口中连喊了三声滚开。 云栖瞥了一眼那砸在她身上后摔落在地,碎成了两截的小玉佛,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怕鬼是吗?那今儿就让你彻底怕个够! 云栖放下手中的菜刀,从怀中掏出那条她一直随身揣着的手帕。 就是宜香那条被玉玢偷去,后来又被玉玢撕成两截的那条绣着粉白色木芙蓉的手帕。 云栖将手帕擎到跪坐在地的玉玢面前,狠狠瞪着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玉玢,问:“你还认得这个吗?” 云玢微微抬眼,只一眼就吓得浑身发抖。 是宜香!果真是宜香那个死丫头! 那个死丫头附在她好姐妹身上,找她寻仇来了! “我不怕你!我才不怕你!” 玉玢嘴上说着不怕,脸上却明显写着我害怕极了。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她想逃,却腿软的站不起来。 只能跪坐在地,试图掰开云栖钳住她手腕的手。 “跪下。”云栖道,声音冷硬得像冬日里檐下结的冰凌,扎的玉玢又疼又怕,下意识的就照着云栖的话做了。 云栖又将帕子往前举了举,“磕头,说你错了。” 玉玢打心底里抗拒这样做,缩着肩膀暗暗使劲儿,拼了命的想把手抽回来。 云栖微微向前倾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玉玢,威胁道:“你若想变得像这帕子一样,那我便成全你。你知道,在这含冰居里,数我的绣活最好。就算你的脸被撕的再烂,我也能给你重新缝补起来。” 云栖说着,故意瞥了一眼案台上的刀。 玉玢已经被彻底吓傻了,毫不怀疑云栖是被宜香的鬼魂附|身,也相信眼前这个“宜香”会拿刀划烂自己的脸。 对疼痛和毁容的恐惧,瞬间就战胜了理智和尊严,玉玢忙不迭地冲那条手帕连磕了三个响头,一边磕头一边说她知错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你若不知悔改,再继续作恶,我就让你尝尝何为现世报!”云栖说完,便用力地甩开了玉玢的手,“滚!” 玉玢如获大赦,挣扎着起身,连滚带爬的朝小厨房外跑去。 临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摔飞出去。 听动静,应是摔得不轻。 可玉玢却吓得没胆子趴在地上喊疼,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强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 抱着摔伤的胳膊,拖着摔破的腿,疯也似的往她屋里跑。 好像她身后真有恶鬼追着,要吃了她似的。 云栖不太相信鬼神之说,即便这世上真有鬼怪,也不会大白天的跑出来。 而玉玢却在青天白日之下,被“鬼”吓成那样。 云栖认为,这不只是因为玉玢本就胆小怕鬼,还因为玉玢亏心事做得太多。 多到大白天的也相信自己能见鬼。 在确定玉玢跑远了以后,云栖一直紧绷的身子才松快下来,放松的结果是全身瘫软,要扶着一旁的案台才能勉强站稳。 云栖心道好险,若玉玢的胆子再大那么一点儿,再奋力的挣脱一回,她恐怕就扣不住玉玢 分卷阅读108 的手腕了。 其实,之前几次,她也险些让玉玢挣脱,却不知怎的,就硬是将人给按住了。 连云栖自己都感到十分困惑。 她当时究竟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呀? 第66章 云栖自知,她并非那种干瘦却很有力气的人, 反倒是玉玢身量高骨架也大, 不能说一身蛮力, 却比她有力气的多。 云栖记得,当年她和宜香刚被调到含冰居的时候,玉玢常常背着赵姑姑欺负她俩。 有一回,她陪宜香回屋取东西, 宜香进屋,玉玢恰好要出屋, 两人正好走了个对脸。 宜香怕着玉玢,打算让开身子, 让玉玢先行。 谁知玉玢却直接冲上前来, 不由分说地就猛推了宜香一把。 将毫无防备的宜香,一把推倒在地。 她气不过, 在将摔倒在地的宜香扶起来以后, 便找玉玢理论。 玉玢是被吴才人惯坏了,不讲理惯了的人。 不等她把一句话说完,玉玢就抡起胳膊要给她一巴掌。 幸好她早有防备,往旁边躲了一下。 那一巴掌好险没落在她脸上, 却拍在她背上,力气之大,用力之猛, 险些将她拍倒。 若不是赵姑姑正好路过看见, 及时出手扶了她一把, 她八成会被那一巴掌打倒。 那天,她和宜香都吃了玉玢的亏,而玉玢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赵姑姑为此饿了玉玢两顿。 她和宜香两人与玉玢之间的梁子,就算正式结下了。 自那以后,玉玢就变本加厉的欺负她和宜香,却拿捏着分寸,不敢太过。 而她一直都深深记得那天,玉玢给她的那一巴掌。 记得她与玉玢之间相差悬殊的力气。 她告诫自己,就算哪天忍无可忍与玉玢动起手来,也要智取,不能拼力气。 若单纯的拼力气,她绝对打不赢玉玢。 可刚才,她赢了。 云栖想,她之所以能赢玉玢,不仅仅是因为这两年间她长大了些,力气也比从前大些。 也不只是因为玉玢被她吓住,没能使出全力。 还因为宜香。 宜香并没有化成鬼魂附在她身上,而是化为了一缕眷念住进了她心里,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惊人的力量。 云栖不由得紧紧握住那条绣有木芙蓉的手帕。 宜香,对不起。 都怪我没能尽早的成长起来,变得坚毅强大,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好好保护你。 真的对不起…… 从今往后,我会好好活着,连你的份儿一起。 我会变得坚毅,变得强大,不让人欺负我,欺负我们。 …… 赵姑姑回来时,云栖正在屋里画小画册。 赵姑姑一只脚刚踏进屋,就急着问道:“听说你把玉玢给打了?” 云栖冷静道:“我可没打她。” “真没打?”赵姑姑明显有些不信,“我刚刚去前头给吴才人送昭怀太子妃赠给她的一盆重瓣茉莉,正撞见玉玢在才人屋里哭天抢地喊她见鬼了,说宜香变成鬼魂回来了,还附在你身上,说要杀了她。我瞧她一身是伤,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你就算真没动手打她,也该知道她这是中的哪门子邪吧?” 云栖点头,老实的把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跟赵姑姑讲了一遍。 赵姑姑听后,直呼痛快,同时又深感意外。 没想到她的小云栖,居然还有这么凶的时候。 真不愧是她赵月的徒弟,简直要青出于蓝了。 赵姑姑既欣慰又得意,一脸赞许地看着云栖,伸手拍了拍云栖的肩膀,“干得好。” “啪嗒。”云栖手中的笔应声掉在了桌上。 见云栖抱着肩膀,疼得“嘶嘶”直抽凉气,原本还笑意盈盈的赵姑姑,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玉玢那死丫头弄伤你了?” 云栖摇头,“玉玢吓都快被我吓死了,哪还敢还手。大概是我拉扯她时太用力,给抻着了。” 怕赵姑姑数落,云栖连忙冲赵姑姑一笑,“小伤小痛而已,不打紧的。” “你呀你,也不知道小心些。”赵姑姑凑上前,轻轻托起云栖的手臂,“我看看。” “哎呦!”云栖忍不住痛呼一声,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赵姑姑,“姑姑,您轻点儿,稍微轻一点儿。” “还小伤小痛?还不打紧?”赵姑姑没好气地说,手上的力道却放轻了不少,“是抻着筋了。” “姑姑妙手回春,随便给我揉几下,我这胳膊就能好。”云栖忙不迭的给赵姑姑戴高帽。 “我可没你说的这么能耐。”赵姑姑依旧是气呼呼的样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慢慢养着吧。” “这么严重?”云栖不由得瞪大了眼。 赵姑姑点头,煞 分卷阅读109 有介事地说:“可不,若不多加留神,好生将养着,没准还会留下病根呢。” 云栖看出来了,赵姑姑这是在逗她呢。 于是,故作一副病弱的模样,倚靠在赵姑姑身上,“倘若我这胳膊养不好了,自此成了废人一个,便要劳烦姑姑伺候我洗脸梳头,还要喂饭给我吃了。” 赵姑姑忍笑,“我眼下要当含冰居和永宁轩两边的差事,忙得很,可没工夫伺候你。不如我把六殿下找过来,想必六殿下一定很乐意伺候你洗脸梳头,再亲手喂饭给你吃。” “姑姑!”云栖瞬间涨红了脸。 人长得好看,害羞好看,连生气也是好看的。 奶凶奶凶的样子不但不吓人,反倒更显得俏皮可人。 赵姑姑看着眼前的云栖,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六殿下会喜欢云栖,换作其他男子,也一样喜欢得不得了。 赵姑姑想着,忍不住捏了捏云栖的脸颊,“信不信我真把六殿下给你找来?” 云栖的脸更红,“别,姑姑千万别!” 赵姑姑瞧了一眼桌上已经洗净晒干,折得整整齐齐的那条手帕,“还有东西落在这儿呢,迟早都是要来一趟的。” “六殿下贵为皇子,不会缺手帕用。一条手帕而已,丢了就丢了,未必会特意过来找。”云栖就事论事。 赵姑姑一笑,“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云栖问,脸颊依旧红扑扑的。 “我赌三日之内,六殿下一定会亲自过来取走这条手帕。你敢赌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云栖一口应下,“赌注是什么?” 赵姑姑想了想,道:“若我赢了,你就三天不许进小厨房,乖乖在屋里歇着。” “那要是我赢了呢?” 在赵姑姑看来,云栖这回铁定要输,便随口许诺道:“你若赢了,往后无论你是要爬房,还是想上树,我都不拦着你。” “一言为定。”云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但心里却巴不得自己输。 她才不是望眼欲穿的想要再见六殿下一面,她只是想尽早的将那条手帕物归原主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然而,想输的云栖没能输成,之前与人打赌从来就没输过,且坚信自己这回也一定稳赢的赵姑姑却输了。 三天过去了,六殿下没有出现,甚至没派常寿来看一眼,问候一声。 赵姑姑愿赌服输,十分大方地对云栖说,随的云栖想爬树,还是上房,她绝对不拦着。 云栖的胳膊和腿在这三日间虽然已经大好,却仍有些隐隐作痛。 莫说赵姑姑不拦着,就算赵姑姑使劲儿怂恿她去爬房上树,她也没这本事。 这赌赢也是白赢。 其实,就算她好胳膊好腿的,她也不想去爬树上房。 因为她知道,树下不会有人对她张开双臂,告诉她别怕。 而院墙外,也不会有人刚巧路过,叮嘱她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有限的吧。 缘分尽了,就不可能再见面。 六殿下和她,也许不会再见了。 第67章 眼见再过半个月就是中秋, 行宫上下已经开始忙着筹备中秋宫宴的事。 有德也已经忙到连续三日没来含冰居, 随云栖学写字了。 而作为师傅,云栖却丝毫不敢懈怠, 每日至少会拿出两个时辰,为有德画看图识字的小画册。 云栖想在中秋前,尽可能的多画几张。 中秋宫宴在即, 云栖已下定决心, 就在这两天,她要找个机会与赵姑姑商议一下混进宫宴认人的事。 倘若赵姑姑那边答应了, 她便要像从前一样, 每日都去太平馆领差事当。 到时候忙起来,就没工夫为有德画小画册了。 趁眼下得闲, 自然是能多画一张是一张。 在连画了三张画以后, 云栖觉得眼睛有些发花, 手臂也有些泛酸, 于是决定稍稍休息一会儿。 她起身, 先抻了抻有些僵麻的腰背,又活动了一下手臂, 接着端起一旁的茶碗想喝口水,却发现茶碗已经被她喝空了。 云栖便捧上茶碗, 打算去小厨房再添一碗来。 谁知刚从屋里走出去,就撞见玉玢正抱着被子出来晒。 一见云栖, 玉玢就跟见了鬼似的, 扔下被子就疯也似的往回跑。 跑回屋以后, 又是关门又是岔门,听动静似乎还搬了桌椅来顶着门。 自打那日在小厨房被云栖吓了一场之后,玉玢这阵子一直都像方才那样,见着云栖就跑。 白日里见着还好,要是在夜里撞见云栖,那可不得了。 前几日有一天夜里,云栖起夜,正好撞见同样起夜的玉玢。 当时,玉玢所发出的凄厉喊叫,让云栖至今都记忆犹新。 分卷阅读110 她的耳朵好险没被玉玢震聋,睡梦中的赵姑姑被这声惨叫惊醒,甚至连前院的吴才人都被惊动了。 当夜,玉玢像疯了一样,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紧紧抱着吴才人的腿不撒手,边哭边喊说含冰居闹鬼,还说那鬼法力高强,会附身。 她让吴才人赶紧去向皇后娘娘请旨,请个法师来把这个女鬼收走。 赵姑姑累了一天,正睡得香甜,却突然被吵醒,还是被这她打心底里讨厌的玉玢吵醒,怎能不气恼。 她先是走上前,狠狠给了玉玢两巴掌,在将人镇吓住以后,才出言警告玉玢,说宫里最忌讳怪力乱神之说,若玉玢再一口一个女鬼,一口一个附身的胡言乱语,她就把玉玢送去静室,看静室的人会不会拔了她的舌头。 玉玢被赵姑姑打懵了也吓住了,怔愣愣地坐在地上,不闹也不叫了,任由赵姑姑把她拖回了屋去。 看着被玉玢仍在地上不要的被子,再想想玉玢之前仓皇逃走的狼狈样子,云栖不但不觉得心中欢畅,对玉玢的恨意反而更浓。 玉玢这般惧怕宜香化成冤魂回来找她报仇,可见在大伙儿没看见的时候,她暗地里给了宜香多少委屈受。 如玉玢这般心肠歹毒的人,吓死也不冤! 她跟玉玢没完! …… 眼下这个时辰,赵姑姑照例到永宁轩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了。 云栖在去小厨房添了杯茶以后,原本正打算回去,见案台上还堆放着些赵姑姑还没来得及清洗的碗碟。 于是便打来清水,将这些碗碟尽数清洗干净,然后又一样一样仔细擦干,摆放整齐,才离开小厨房。 虽然已经入了秋,但一日之间,就只有一早一晚才稍稍凉爽些。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热浪滚滚,丁点儿也不输给盛夏的时候。 自从大病了那一场之后,云栖的体质似乎就变了。 从前不怕热也不惧冷的人,竟变得娇气起来。 昨日午后,趁着太阳好,她便帮着赵姑姑晒了一篓子桂花。 晒完桂花回屋以后,她就感觉头晕眼花,还有些犯恶心,似乎是中暑了。 赵姑姑连忙找出一粒仁丹给她喂下,到今早起来,她身上已经不太难受了。 倘若没有那粒仁丹,就算她中暑的症状不会加重,恐怕也要再难受上几天才能好。 这全仰仗六殿下。 若六殿下知道自己之前送来的药,派上了用场,解了她的中暑之苦,一定会高兴吧。 嗯,依殿下的性子,一定会高兴。 也不知道六殿下眼下在做什么。 是还在午睡,还是午睡刚醒? 醒来以后又会去做什么? 读书?习字?还是与其他皇子公主们凑在一处游园说笑? 总之,六殿下一定过得很好。 她希望他一切都好。 一阵风起,吹得远处架子上的葡萄叶飒飒作响。 绿浪翻滚,层层叠叠,一派生机勃勃。 云栖原本打算回屋继续画小画册,却忍不住来到葡萄架下。 去年还藤叶稀疏的葡萄,今天可是大变了样。 不仅变得枝繁叶茂,绿荫如盖,结出的果串数量也是去年的数倍。 结出的葡萄长势极好,最多再等上一个月,应该就能吃了。 这么多葡萄同时成熟,凭他们几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而葡萄又是颇为娇贵的水果,很难储存。 为了避免浪费,赵姑姑早就想好,要如何处置那些成熟却来不及吃的葡萄。 赵姑姑打算一半用来烘制果干,一半用来酿酒。 云栖举双手赞成赵姑姑的决定,并拍着胸脯说,回头一定帮赵姑姑一起好好料理这些葡萄。 赵姑姑心里惦记着果干和葡萄美酒,从前成月也不来看这株葡萄一眼,如今一天就要来瞧好几回,巴巴的盼着这些葡萄早日成熟,她好大显身手。 每回来瞧这株葡萄,赵姑姑口中总是念念有词,说什么小葡萄呀,你一定要争气,结出的果子就算比不上你娘亲结出来的甜,也别像去年一样又酸又苦。 葡萄也有娘亲?云栖想,赵姑姑说的小葡萄它娘,应该是指这株葡萄的母藤。 显然,赵姑姑一定曾吃过那株母藤结出来的葡萄,可云栖却没听说昌宁行宫之中还有哪处种了葡萄。 云栖猜,含冰居里这株葡萄应该是当年赵姑姑从皇宫里带出来的。 也不知这株小葡萄的娘亲种在哪个宫里。 都已经能结果了,也不算是小葡萄了。 藤蔓也早已爬出这四四方方的竹架子,攀着一旁的院墙,爬上了屋顶。 若再长大些,只怕就要爬出含冰居了。 云栖顺着葡萄藤蔓延的方向仰头望去,忽然又生出想爬到房顶上坐坐的念头。 第68章 分卷阅读111 云栖想起那日她与赵姑姑打赌,赵姑姑说她若是赢了, 往后含冰居的树和屋顶就随便她爬, 自己绝对不会拦着。 最终她赢了。 但当时她胳膊和腿上都有伤, 没力气也没兴致爬树上房。 而眼下,她有力气也有兴致了。 是时候来行使一下胜利者的权利了。 于是,云栖二话不说就挽起袖子,去到堆放杂物的墙角, 把梯子搬出来。 在将梯子稳稳架好以后,云栖蹭蹭几下, 就麻利儿地爬到了屋顶上。 身手之敏捷,丝毫不输从前。 而就在云栖站在屋顶, 略感得意之时, 突然用余光瞥见墙外的宫道上有人。 云栖心道不好,皇宫里的屋顶是不能随便攀爬的, 若叫底下的人看见去告状邀功, 她一准儿要挨罚。 含冰居位置偏远,一向很少有人会从这周围经过,难得有人打外头走过去,好巧叫她遇上了, 这运气…… 云栖心里既惊又郁闷,也不知那个人看见她没有。 不管了,她还是先爬下去再说。 “你慢些, 小心摔着!” 这声音…… 刚转身准备爬下屋顶的云栖, 连忙停住了动作。 她转回身, 循声望去,见方才与她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六殿下楚恬。 而除了六殿下以外,小太监常寿也在。 楚恬满眼焦急地望着房顶上的云栖,“你别急,慢慢坐下。” 原本打算爬下屋顶的云栖,立刻按照楚恬的话,乖乖地在屋顶上坐下了。 还坐的腰挺背直,极为端正,神情看起来也相当从容镇定。 只有云栖自己知道,此刻她心里有多乱。 恐怕只有“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八个字,勉强能形容。 而此时站在院墙外宫道上的楚恬,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天塌地陷。 他想见云栖,无时无刻不在想。 却因为最近某些人盯他盯得太紧,他怕会给云栖招来麻烦,所以一直没敢光明正大的来见她。 只能隔三差五,以来西苑见他四姐为由,“顺道路过”含冰居。 就算见不到人,来这边走上一趟,在墙边站上一会儿,心里也会觉得高兴踏实些。 他是万万没想到,今日云栖会突然出现在屋顶上。 楚恬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而一旁作为旁观者的常寿,却能用四个字精准的形容出他们殿下此刻的心情。 那就是欣喜若狂。 “殿下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屋顶上?” 云栖和楚恬几乎同时发问。 两人相视而笑,各自脸红。 “我来西苑见四姐,刚巧路过。”楚恬先答。 已经在墙外足足站了一盏茶的工夫,竟然说只是路过? 常寿忍笑,殿下您怕是迷路了吧。 不对,是迷心了。 云栖“哦”了一声,不好说自己是临时起意,就想爬到屋顶上坐坐,只道:“院里种的葡萄长势太好,藤蔓都攀上屋顶了,我便想着把乱藤修剪修剪。” “这种爬上爬下的活,怎么能叫你一个姑娘家来干,万一摔着可怎么好。” 见楚恬微微蹙眉,语气也带着几分恼意,云栖赶忙解释说:“没人支使奴婢,是奴婢自作主张要修剪葡萄藤的。” 听说云栖是自愿的,楚恬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却还是觉得此事不妥,“要修剪藤蔓也要挑个不晒的时候,大中午的,小心中暑。” 云栖点头,“那奴婢明早再来修剪。” 不行不行,他还是不放心,“回头我派人过来替你修剪,你不许再爬高。” “不用不用。”云栖连忙摆手,“其实葡萄藤爬满墙头,葱葱郁郁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对呀对呀。”楚恬十分赞同云栖方才说的这一句,“我母妃宫里也种有一株葡萄,我记得那株葡萄一到夏天就抽枝发叶,长得极为茂盛,最茂盛的时候藤蔓几乎爬满了暖阁的屋顶。” 楚恬问云栖,“你可知院里这株葡萄是什么品种?” 云栖想了想,“听赵姑姑说,是‘龙眼’。” “果真是‘龙眼’啊。”楚恬轻声感慨道。 云栖没听清,“殿下说什么?” 楚恬冲云栖一笑,“我想问,藤上结的葡萄何时能成熟?” “再有一个月就能吃了。” “能不能留一串给我尝尝。” 云栖立刻点头,却又摇头,“一个月后,殿下已经随驾回宫了,怕是不能过来吃葡萄了。” 楚恬眸色微黯,是啊,等过了中秋,他便要随父皇的圣驾一同回宫了。 最快也要一年,他才能再见到云栖。 这一年间,可能发生太多变故。 云栖或许会被人欺负,或许会生病,或许会吃不 分卷阅读112 好穿不暖,或许……有太多或许。 他不许云栖受委屈,不许云栖受苦! “你跟我走吧。”楚恬对云栖说。 云栖听了这话,呆呆地望着站在墙外宫道上的楚恬,半晌才回过神来。 “殿下说什么?” 瞧云栖的样子,明显是被他吓着了,楚恬只怪自己太心急。 他四姐说得对,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眼下还没有把握能护云栖周全,保云栖不被某些心怀叵测之人所害。 他不可以急着向云栖表明心迹,那无异于将云栖往风口浪尖上推。 于是,楚恬只好改口,“你愿不愿意到我身边当差?” 云栖已经两世为人,心情却还是头一回像这样大起大落。 她早就知道她对六殿下是自作多情,却还是狠狠的失望了一下。 但云栖还是非常感激六殿下。 她心里明白,六殿下之所以会问她愿不愿去自己身边当差,并不是看上她聪明伶俐,而是看她可怜,心怀恻隐,才想把她接到身边,给她庇护。 这份好意她很珍惜,却不能接受。 云栖看着楚恬,淡淡一笑,说:“殿下别看奴婢这样,却是个忠仆。一仆不侍二主,殿下的好意,奴婢只能心领。” 她不愿意呀。 楚恬望着云栖,明明心里难过的要命,却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是我唐突了。” 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呀。 云栖心中失落,却硬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沉默。 许久,云栖才率先打破沉默。 “殿下方才不是说要去见四公主?您已经在这儿耽搁了不少工夫,四公主那边该等急了。” 楚恬低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可刚走出去没两步,又转身折返回来。 他仰头望着屋顶上的云栖,目光湛湛,“你若到我身边来,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比世上任何一个人对你都好。到我身边来,不行吗?” 第69章 云栖没答,反问楚恬一句, “倘若有一天, 吴才人不需要我了, 殿下可肯收留我?” 楚恬使劲儿点头,“我要,我自然要你!” 云栖笑了,纯稚可爱。 楚恬也笑了, 动人心魄。 而一直在一旁紧张兮兮的常寿,也跟着两人笑了, 同时还松了口气。 方才他还在担心,万一待会儿他们殿下在长街上一边走一边哭, 叫往来的宫人看见可怎么好。 若说只是被风沙迷了眼, 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吧。 这下好了,云栖姑娘笑了, 他们殿下也不用伤心难过了。 常寿望着一会儿要哭, 转脸却又笑了的他们殿下,心里头也是感慨。 从前殿下总是教导他说,要他学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托他们殿下的福, 他也算是这宫里为数不多的,懂得写字认字,还略读过几本书的太监。 他明白殿下常教导他的那八个字, 是劝人豁达。 也明白殿下不只是想他心境豁达淡然, 也是要他遇事冷静, 喜怒不形于色。 一直以来,殿下都是以身作则,几乎将这八个字践行到极致。 然而,自从结识了云栖姑娘,每每见到云栖姑娘,殿下便将所有这些都抛诸脑后了。 常寿侍奉楚恬已经有十年了,还从未见他们殿下如此在意一个人。 在意到连梦里都在担心人家。 那日来含冰居见了云栖姑娘回去,他们殿下明显有些坐立不安,夜里睡得很不安稳,一直都在做梦。 至于他如何知道他们殿下一直都在做梦,是因为他们殿下一直都在说梦话。 大概是梦里梦见云栖姑娘在哭,他们殿下一直在喊“云栖,别哭”。 喊着喊着,把自己都喊醒了。 拉着他一连问了好几句,“云栖在哪儿?” 半晌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是梦魇了。 可殿下却说,这才不是梦魇,能梦见想见之人的梦都是好梦。 他们殿下抱着枕头,一边高兴自己梦见了云栖姑娘,一边又心疼梦里的云栖姑娘在哭。 而他却暗自庆幸,庆幸今夜在他们殿下房里上夜的人是他。 若叫晴芳和竹影把云栖姑娘的名字听去,云栖姑娘怕是会有麻烦。 若叫某些大人物知道,他们殿下心里有这么一个人。 恐怕云栖姑娘就不只是会有些麻烦了。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太复杂,叫人越想就越是心惊。 常寿心里,其实很替他们殿下委屈。 他们殿下明明贵为当朝皇子,却因诸多顾忌,诸多逼不得已的情由,不能随心所欲的将喜欢的姑娘留在身边。 成日 分卷阅读113 辗转反侧,思念的辛苦。 但他知道,他们殿下不会永远都像眼下这般受制于人。 从前听人说书说水浒,里头有句话他一直印象深刻。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说:“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凭他们殿下的心性与才干,未来可期! “对了,殿下的帕子上回落在这儿了。”云栖赶着说,赶着从袖中掏出那条月白色的手帕,“奴婢早就想还给殿下,却一直都没机会。” 她一直都贴身带着他的手帕? 楚恬脸上的笑意更浓,“你就先替我收着吧。” 楚恬身后,常寿不由得紧张握拳。 云栖姑娘呀,这条手帕您可千万要收好! 除了殿下日|日都会贴身佩戴的那枚玉佩,这条手帕便是昭仪娘娘留给他们殿下唯一的念想了。 他们殿下一直都把这条手帕当宝贝似的揣在身上,从来都舍不得拿出来用。 那日,他见他们殿下用这条手帕替云栖姑娘擦泪,着实惊讶。 回去以后,他伺候他们殿下更衣时,发现手帕不见了,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谁知他们殿下却极其镇定且冷静地说,说他把手帕留在云栖姑娘那儿了,就当是他送给云栖姑娘的定礼。 常寿一脸热切地望着屋顶上的云栖,还有云栖手中那条手帕。 这可是定礼呀定礼,云栖姑娘您收下以后,可就代表您答应要做我们殿下的人了。 云栖不明白六殿下为何要让她先代为保管这条手帕,保管就保管吧,一方手帕而已,她好好揣着就是。 云栖也没多问什么,冲楚恬温浅一笑,又把手帕收了起来。 楚恬紧紧握住腰间那枚玉佩,母妃,您看见了吗,您未来的儿媳妇笑得多好看呀。 云栖将手帕小心收好,正预备问问楚恬,这手帕上绣的是什么花,就听身后响起“哎呀”一声惊呼。 云栖转过身,低头望去,正与刚从永宁轩回来,手上还提着食盒的赵姑姑对了个眼。 “你怎么又上房了!” 云栖望着赵姑姑,故作镇定,“愿赌服输,难道姑姑想反悔不成?” 经云栖这么一提,赵姑姑才想起来,她前阵子是一时兴起,跟云栖打了个赌。 在打赌一事上从无败绩的她,还是头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赵姑姑郁闷,当时她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怎么能提出那么荒唐的赌注。 不对,这事儿不能怪她,要怪就怪六殿下的。 六殿下怎么就没再来呢,害她打赌输给了云栖,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栖爬树上房,不能管。 万一云栖一不小心磕着摔着,到时候,六殿下您可别跑来心疼得哭鼻子。 楚恬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赵姑姑耳朵灵光,自然听见了这声动静。 她肯定院墙外有人,同时也敢肯定,此刻正站在院墙外的不是旁人,就是她刚刚在心里嘀咕的六殿下。 终究还是忍不住来了呀。 赵姑姑倒是能猜到六殿下这阵子,为何没有到含冰居见云栖。 像六殿下这样身份的人,一举一动都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中。 六殿下也是为云栖好,才不便频繁与云栖相见。 但见还是要见的,只要足够小心,不叫那些盯梢的发现就好。 掩人耳目的法子其实有不少,没必要非得爬上房顶,隔着一道院墙见面吧。 这两个小家伙究竟唱得哪一出,还怪有意思的。 赵姑姑想着,不禁促狭一笑,冲屋顶上的云栖招招手,“昭怀太子妃夸奖我糕点做的好,赏了个蜜瓜给我,听说鲜脆多汁,甜到齁人。姑姑知道你最爱吃甜的,还不赶紧下来吃蜜瓜。” 蜜瓜呀,想吃。 可是跟蜜瓜相比,她还是更喜欢六殿下。 “姑姑,我坐会儿再下去。” 赵姑姑故作疑惑,“什么东西那么好看,连蜜瓜都不吃了?” 云栖飞快地瞄了一眼院墙外的楚恬,脸颊微烫,“就是很好看呀。” 没有比这再好看的了。 赵姑姑“哦”了一声,将手中的食盒往地上一放。 径自上前,来到梯子旁边。 “我也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好看,把你的魂儿都勾去了。”说完,便作势要往上爬。 第70章 云栖看出来了,赵姑姑已经猜到院墙外有人了, 也猜到那个人就是六殿下。 这是在故意与她玩笑呢。 觉得六殿下大约不想被旁人瞧见, 于是,云栖连忙冲赵姑姑微微摆了摆手, 比了个口型。 别闹! 赵姑姑眼明心亮, 自然看得懂云栖在比什么。 她收回刚踩上梯子的脚, 退到梯子旁,抱着手臂一 分卷阅读114 脸暧昧地看着云栖, 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云栖觉得,赵姑姑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她和六殿下是刚巧碰到的,不是私会, 没有约好! 等她待会儿下去以后, 一定得跟赵姑姑好好解释一下。 不过,在她从房顶上下去之前, 她得好好跟六殿下道个别。 她并不是因为怕今日一别, 下回不知何时能再见, 所以才想多看六殿下几眼。 真的不是。 她只是出于礼貌,才想跟六殿下郑重道别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那么就请赵姑姑您老人家……云栖伸出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指尖朝下, 前后摆动。 用手比划了一个小人走路的动作。 意思是, 请赵姑姑您先回避一下。 赵姑姑盯着云栖的手,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险些没绷住大笑出来。 云栖这鬼丫头, 怪的还挺多。 “我去切蜜瓜了,你快些下来,若迟了可就没得吃了。”赵姑姑朗声道,说完冲云栖一笑,便转身提起放在地上的食盒,朝小厨房走去。 云栖舒了口气,在目送赵姑姑进了小厨房以后,才转过身去。 还未等她开口说什么,就见六殿下先冲她摆手,“快下去吃蜜瓜吧,去晚了就没了。” 云栖哭笑不得,在六殿下眼中她恐怕不止傻还馋,就惦记着吃。 好吧,她承认,她是挺想吃蜜瓜的。 但相比之下,她更想留在这儿,多看六殿下几眼。 可殿下都这么催她了,她也不好说殿下您别走,您就乖乖地站在这儿,让奴婢再多看您几眼。 只能顺着六殿下的话说:“那殿下慢走。” “你先下去我再走。”楚恬说。 “殿下先请。”就算不能多看几眼这张脸,能多看几眼背影也是好的。 “不,还是你先下去。” 云栖不知六殿下为何坚持让她先走,不过殿下既坚持,那她先走就是了。 “奴婢告退。”云栖冲楚恬微微躬了躬身,又冲常寿浅浅一笑,“常寿公公再会。” 说完,便起身踩着梯子向下爬去。 常寿没想到云栖会记得他的名字,还笑着跟他说再会,心都快被云栖方才那一笑给笑化了。 不由得抬起手,冲云栖挥了挥。 楚恬瘪着嘴,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凭什么云栖对常寿说再会,对他只说了告退。 他转过头,十分幽怨地瞪着常寿一眼。 笑容满面的常寿被楚恬瞪的一个激灵,赶紧敛了笑,换成平日里对着手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时的正经脸。 猛然听见梯子晃动的声音,楚恬哪还有心思再瞪常寿,连忙问墙那边的云栖,“没摔着吧?” 已经平安落地,正打算把梯子搬回原处的云栖,忽然听见楚恬问她话,有些意外。 六殿下还没走呀? “你怎么样?摔着了吗?” 云栖犹豫的片刻,那焦急的询问声再次响起。 云栖赶忙答:“回殿下,奴婢没摔着,奴婢在搬梯子。” 而墙那边,楚恬的语气听来依旧带着几分情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搬梯子这么重的东西。你放着别动,我派人帮你搬去。” 梯子重吗?不重呀。 “殿下别看奴婢瘦,但搬梯子的力气还是有的。殿下您不必费心,奴婢已经将梯子搬好了。” 已经搬好了……好吧。 “下回不许再干这么重的活,要是累坏了可怎么好。”楚恬嘱咐说。 搬个梯子而已,对云栖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 就在皇上移驾到行宫避暑之前,她成日在库房与东苑西苑之间奔走,还曾搬过一架偌大的檀木雕花的坐屏。 那可是真的重。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搬第二回了。 至于搬梯子这种程度的活……罢了,殿下既有嘱咐,她只管先答应下来,叫殿下安心才是。 云栖点头,表示她答应了。 点完之后,她才猛然发觉,她和六殿下之间隔着道院墙。 六殿下根本就看不见她在点头。 于是,赶忙补了一句,“奴婢知道了。” “乖。”楚恬道,抬手轻抚了一下身前的墙,就像是在轻抚云栖的头。 云栖并没有听见楚恬那句声音很轻的“乖”,又恭恭敬敬的与楚恬道了一声,“请殿下慢走。” “我…我不走!” 隔着院墙,云栖根本就看不到此时此刻,楚恬的神情是何等的委屈。 心里还纳闷,殿下不慢走,难道是要用跑的? 可宫规里有明文规定,在长街宫道上严禁奔跑,连疾走都不行。 “殿下,您还是慢点儿走吧。”云栖劝道。 “我……”楚恬盯着眼前的院 分卷阅读115 墙,嗫嚅了半天才开口,“你不跟我说再会,我就不走。” 云栖心头一热,在怔愣了片刻之后,忍不住笑了。 “殿……”不行不行,她嗓子太干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云栖连忙捂着嘴,清了清嗓子,才与院墙外的楚恬道了声,“殿下,再会。” 话一说完,云栖就羞到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方才是她发出的声音吗?简直嗲到不行! 快给她个地缝,她要钻进去! 没有地缝给她床棉被也行呀! 院墙外的楚恬,如愿听到了那两个字,已是心满意足。 忍不住兔子一样原地蹦跶了两下,看得常寿是目瞪口呆。 他敢拿他的脑袋保证,他们殿下五岁的时候,都没像这样蹦蹦跳跳过。 “葡萄给我留着,我一定过来吃。” 云栖闻言,难免有些疑惑,之前她已经跟六殿下说过,说待到院里的葡萄成熟的时候,殿下您已经随圣驾离开行宫,回皇宫了,无法尝到这葡萄了。 可殿下却说,为他留着。 殿下要如何吃到这葡萄呢? 难不成要特地派人快马加鞭的来取? 可殿下方才明明说,说他“一定过来吃”。 殿下的意思,怕是要亲自过来取一趟。 没有皇上的旨意,皇子可以随便离宫,离开京都城吗?可以私自到行宫里来吗? 当然不可以。 无论六殿下是要离宫、离京,还是要到行宫来,都需得向皇上请旨。 一串葡萄而已,值得六殿下如此大费周章? 凭六殿下的身份,想吃什么样的葡萄没有。 何必惦记着含冰居的这一株。 云栖实在不解,正欲发问,却听见院墙外脚步声渐远,只好把都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她捂着脸,蹲在地上,稍稍整理了一下心绪,才起身向小厨房走去。 第71章 “殿下。”常寿加快脚步,努力赶上因心情很好而脚下生风, 行步如飞的六殿下楚恬。 “殿下, 您回头真要到含冰居吃葡萄呀?” 楚恬点头,“我既答应她, 就绝不会食言。” “这……”常寿微微蹙眉, 眼中满是疑虑, “若无十分正当合理的情由,陛下怕是不会轻易允准殿下独自离宫离京, 来行宫里走一趟。” “谁跟你说,我要随父皇回宫了?” “您的意思是?” 楚恬道:“在父皇圣驾回銮之前,我若突患重病, 不宜舟车劳顿, 不就能顺理成章的暂时留在行宫里养病了。” “殿下要装病?”常寿摇头,觉得不妥, “就算张太医是殿下的亲信, 可张太医那个人您是知道的, 性子太过耿直,肯定不会帮殿下装病。” “谁说我要装病了?” “殿下不装病,难不成还要真…真病?”常寿惊得脸都白了。 “打桶凉水来当头浇下,再吹上一夜的冷风, 我就不信不病。”楚恬说, 神情淡然, 口气轻松, 好像要受这些罪的人不是他似的。 “殿下, 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常寿慌忙劝道,“您可得千万保重您的贵体才是。” 楚恬依旧是一脸的从容镇定,“张北游虽然年轻,但医术却很高明。有他在,你还怕我受一点儿风寒就病殁了?” 常寿闻言,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赶忙代楚恬连唾三声,“这种不吉利的话,殿下往后可别再说了。” 楚恬自知失言,安抚似的拍了拍常寿的肩膀,“我心意已决,你到时候只管配合我就好。” 常寿把脸别去一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奴才不干!” “一百个蹄髈。” 常寿咽了一下口水,摇头表示拒绝。 “以后顿顿都有蹄髈。” 常寿心里天人交战,很是挣扎了一番,才一脸正气地说:“奴才才不会为了蹄髈,任殿下如此折腾自己的身体。若殿下执意要这样做,奴才这就折回去,把您的打算告诉云栖姑娘,左右还没走远呢。” 常寿说着,便作势要往回走。 “你别去!”楚恬赶忙拦道。 他就知道,搬出云栖姑娘一定有用。 但常寿心里还是慌慌的,他方才算不算威胁他们殿下? 虽说他是出于好意,但贵贱有分,尊卑有道,身为奴才,他无论如何也不该那样冒犯自家殿下。 常寿自知有罪,连忙冲楚恬躬身一礼,“求殿下听奴才一句劝,若殿下为哄云栖姑娘高兴,而自伤了身体,云栖姑娘知道以后,不但不会高兴,反而会很难过。” 常寿说完,身子躬的更低。 “常寿,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啊?” 殿下您突然这么问,让做奴才的如何回答? 分卷阅读116 常寿抬起头来,却见他们殿下脸上并无困惑之色,反而挂着温浅的笑意。 “我也知道这样做很荒唐,却愿意为她荒唐一次。我想我是真的疯了,却疯的欢喜。” 就算殿下您这么说…… “奴才恳请殿下务必珍重您的身体。” 楚恬点头,“我会另想别的法子。” 这就对啦! 常寿好歹松了口气,“殿下说的别的法子是?” 楚恬又拍了拍常寿的肩膀,“你来想。”说完便转身,脚步轻快的大步向前走去。 常寿苦着一张脸,简直快哭了。 他心里很清楚,他若想不出一个万全的好主意,恐怕这辈子都没蹄髈吃了。 …… “姑姑,我跟您说,事情真不是您想的那样!”云栖刚一踏进厨房,就急着跟赵姑姑解释。 赵姑姑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什么都不必解释,我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冲云栖摆了摆手,“先来吃瓜。” 赵姑姑做事一向麻利,老大个蜜瓜已经被赵姑姑削皮去籽切成小块,整齐地码放在盘中。 云栖望着盘子里橙黄橙黄熟度刚好的蜜瓜肉,本着尊重事物的原则,决定听赵姑姑的话,先吃完瓜再解释。 云栖走到桌前,在赵姑姑身边坐下,“姑姑给才人送了吗?” 赵姑姑答:“才人说不爱吃太甜腻的蜜瓜,叫咱们分了吃就好。” 云栖点头,取了竹签递给赵姑姑,“姑姑先吃。” 赵姑姑接过竹签,扎了一块蜜瓜,却没自己吃,而是递到了云栖嘴边,“我也不太爱吃这个,你吃。” 云栖知赵姑姑是渝州人,最爱吃辣的,的确不太喜欢吃甜食。 她也不与赵姑姑客气,一口吃下了那块蜜瓜。 “好吃吗?”赵姑姑问。 云栖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云栖上辈子也是吃过不少蜜瓜的,却从未吃过这么甜的蜜瓜。 简直比糖还要甜呢。 赵姑姑就喜欢看云栖吃东西,见云栖把嘴里的都咽下去了,又忙着扎了一块蜜瓜喂给云栖。 “姑姑别总喂我吃,您自己也吃。” “你吃你吃。”赵姑姑笑眯眯地看着云栖,比起自己吃,她还是更享受投喂小云栖的乐趣。 你说这孩子吃起东西来,怎么能这么招人疼。 不过才吃了五块蜜瓜,云栖就觉得齁嗓子。 她连忙给自己倒了碗茶,“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下去。 才只喂了五块而已,赵姑姑不过瘾,又扎了一块蜜瓜,要喂给云栖吃。 云栖连忙往后躲了躲,“姑姑,我缓缓再吃,这蜜瓜也太甜了。” 赵姑姑只好把蜜瓜放回盘中,笑说:“这柱州的蜜瓜是甜,就是因为这瓜太甜,所以很不好储藏运送。从柱州千里迢迢的运送过来,至少会有一半烂在路上。这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在宫里,蜜瓜没什么稀罕,可这柱州的蜜瓜却算是个稀罕,等闲主子可分不到。听那个取瓜给我的小宫女说,昭怀太子妃统共也就分得了两个柱州蜜瓜。昭怀太子妃也是大方,竟舍得把这么稀罕的蜜瓜拿来赏人。” “自然是因为姑姑糕点做的好,昭怀太子妃吃了高兴,所以才赏了这么好的东西给姑姑,让我也跟着沾光了。”云栖说。 赵姑姑嗔笑,“倒是吃了蜜瓜的,嘴这么甜。” 云栖添了下嘴唇,“是挺甜的。” 赵姑姑本是不太爱笑的人,可只要跟云栖凑在一处,就总是被云栖逗笑。 “你呀,就是怪的多。” 云栖一面贪恋蜜瓜的香甜,一面又害怕嗓子被齁疼。 在狠狠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她才用竹签扎起一块蜜瓜,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 赵姑姑从旁瞧着,觉得云栖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小兔子一样。 “姑姑,我听说柱州以前并不是咱们大夏的一个州郡,而是羌国?”云栖问。 赵姑姑点头,“柱州以前是羌国不错。” “姑姑,我还听说,咱们当今皇上的长姐曾是羌国的王后,那位长公主是叫……”云栖有些想不起来。 “懿宁长公主,楚灿。” 那可是个狠人吶。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有三更哦~开不开心呀~ 第72章 (一更) “对,就是这位懿宁长公主。”云栖应道, “我听说, 当年羌人仗着兵强马壮, 频频侵扰我大夏边地, 残杀边民, 掳掠妇人, 抢夺牲畜和粮食。 先帝忍无可忍, 遂派兵前去征讨羌人。 两军对垒, 大战在即,羌人占尽天时地利, 胜算不低。 可羌国的国君,却突然向我大夏派出使者。 说如若大夏肯嫁一位公主到羌国和亲, 分卷阅读117 羌国愿向大夏俯首称臣, 并承诺永不再犯大夏边境。 只要牺牲一位公主,就能避免一场未必能赢的战争, 让凶蛮的羌人不战而退,换得西北边境的安宁,这对大夏来说,这笔很划算的买卖。 况且和亲, 也没必要嫁真公主过去,从宗室中选一位才貌俱佳的适龄女子, 封为公主, 嫁去羌国和亲即可。” 云栖私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答应和亲, 是对一个大国尊严的轻侮。 但先帝却答应了这笔划算却并不光彩的买卖。 “先帝长女, 当今皇上的同胞长姐懿宁长公主,在得知先帝已经答应了羌国的和亲请求以后,竟主动请旨,愿为西北边境的安宁,为大夏与羌国的永世和睦,嫁去羌国和亲。 先帝不忍亲女远嫁番邦蛮夷,起先不允,却因懿宁长公主一再坚持,最终还是答应了。 懿宁长公主出嫁和亲后的头几年,大夏和羌国还相安无事。 后来,无耻的羌人便渐渐背弃了当初求娶公主时的承诺,不仅频犯我大夏边境,甚至还觊觎我大夏的疆土。 先帝暴怒,便指派当时还是顺王的当今皇上为监军,出兵讨伐羌国,迎回懿宁长公主。 而懿宁长公主她……她……” 云栖犹豫,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懿宁长公主接下来做的事,才算客观。 “长公主她…她大义凛然,与胞弟顺王里应外合,在短短三个月内就使大夏的军队攻破羌国的王都,攻入王宫。之后,长公主不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羌国国君热合曼,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这些事,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赵姑姑问,神情并不如何严肃,但脸上却已经没了一丝笑意。 云栖老实答:“姑姑可记得,去年夏天的时候,有一阵儿我被借去太平馆帮忙。那阵子,我一直都在北苑的天水阁,就是那栋旧书楼里帮着整理书卷。这些事,都是我那个时候,听两个老太监嘀咕的。那两个老太监还说,说长公主是他们见过最狠的女人,狠到连自己的骨肉都忍心亲手杀死。” 赵姑姑啧啧摇头,“都说这人岁数越大越怕死,可那两个老东西却是越老越想死,这种事也敢拿出来议论,真当天高皇帝远吗?” 云栖乖觉,觉得有关懿宁长公主的事,恐怕牵涉到什么宫廷秘闻,或是什么禁忌。 于是连忙与赵姑姑说:“都怪我,想到什么就跟姑姑说什么,也没琢磨该不该说,咱们快别说这些了。” 见云栖似乎有些紧张,赵姑姑淡淡一笑,伸手刮了一下云栖的鼻尖,“你我之间,没什么是不能说的。其实,你从两个老东西那儿听来的这些事,基本属实。只是长公主亲手杀夫杀子的事……长公主是杀伐决断,铁血手腕,但我始终不信,她会亲手杀死自己的亲骨肉。” 听赵姑姑这话,似乎是与懿宁长公主相识。 云栖知道赵姑姑最不爱提从前的往事,便一句都没多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赵姑姑望着盘中,那来自千里之外柱州的蜜瓜,神情看起来颇为感慨,“算起来,懿宁长公主已经有六年多没回京都城了。” 云栖觉得奇怪,“懿宁长公主不在京都城?那长公主去哪儿了?” “自显德二十五年,长公主下嫁羌国和亲以后,到如今永熙十七年,这二十多年间,长公主统共就回来过两回。一回是先帝驾崩,一回是沈皇后薨逝。” 在说到沈皇后薨逝的时候,赵姑姑的眸色明显暗了几分。 云栖瞧见了,却并未多想,只是追问:“那懿宁长公主这些年都待在……” “柱州。”赵姑姑答,“就是从前的羌国。” 云栖不解,“羌国已灭,羌君已死,懿宁长公主已经不再是和亲公主了,她为何不回来?” 赵姑姑想了想,才说:“上头对外宣称说,懿宁长公主曾为羌国王后,长公主留在柱州,是为震慑初为大夏子民的羌人,也有说是为安抚的。总之,无论上头怎么说,怎么安排,以长公主的性情,她若不愿留在那里,没人留得住她。” 听完赵姑姑的话,云栖心中反而更加不解,“长公主是自愿留在柱州那个伤心地的?回到故乡,与她的亲人们团聚不好吗?” “我也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执意留在柱州。”赵姑姑说,“懿宁长公主与当今皇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自二人的同胞长兄昭怀太子病殁以后,本来就感情极好的姐弟俩,更是相濡以沫,相互扶持。 有传,当年懿宁长公主之所以主动请旨要下嫁羌国和亲,就是想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得先帝对她唯一的胞弟顺王更多的垂怜,助顺王登临太子之位。 后来,当今皇上,也就是当年的顺王,作为监军在灭羌一事上有大功。有军功在身的顺王,在朝中的威望日益提高,最终被先帝立为了太子。 你不知,在当年,咱们这位皇上虽是嫡出血脉,但在先帝众子中不占长,天资也属泛泛。而当年那个默默无闻的小顺王,最终能脱颖而出,被封 分卷阅读118 为太子,懿宁长公主这个长姐可是功不可没。 多年来,皇上对懿宁长公主一直都是爱重有加。 懿宁长公主对皇上就更不必说。 懿宁长公主究竟为何不选择守在皇上身边,陪伴辅佐皇上,而是选择孤守在伤心之地,不肯回来,我也说不好。 不过,长公主既然这样决定,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云栖点头,“那些心系天下的大人物,想事与咱们肯定不一样。” “正是这个理。”赵姑姑笑笑,拿起盘边的竹签,扎了一块蜜瓜喂到云栖嘴边,“咱们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吃瓜。” 云栖张嘴,乖乖地吃下赵姑姑喂给她的蜜瓜。 在又连吃了五块蜜瓜之后,云栖摆手表示不吃了。 赵姑姑还没看够云栖吃蜜瓜的样子,觉得一定要把这碟蜜瓜,全给云栖喂进去才算圆满,“待会儿再吃,左右你得把这些全吃了。” 全都吃了呀,有点儿难度。 不是吃不下,是这蜜瓜齁甜齁甜的,吃多了嗓子受不了。 又是大半碗茶下肚,在觉得喉咙稍稍舒服了些以后,云栖与赵姑姑说:“姑姑,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是六殿下的事?” 云栖如今听不得六这个字,一听到六,就会忍不住心脏狂跳,脸颊发烫。 “不…不是!” 赵姑姑故作失望,“方才你一进门,就吵着说六殿下如何如何,眼下怎么又不肯说了?” “六殿下的事咱们待会儿再说,我这儿有更要紧的事,要跟姑姑说。” 见云栖一脸认真的样子,赵姑姑也正经起来,“什么事,你说吧。” 云栖不含糊,把她想混进中秋宫宴“追凶”的打算,跟赵姑姑说了。 赵姑姑听后,默默地思量了片刻,问云栖,“你有几成把握,能把人认出来?” “十成。”云栖答。 “十成?” 云栖点头,“害宜香惨死的帮凶,我绝不会认错。” “好,这事儿我会帮你安排。”赵姑姑说。 云栖意外,她知道赵姑姑最终一定会答应她,帮助她。 却没料到,赵姑姑竟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痛快到令人难以置信。 “姑姑真的答应了?”云栖问。 赵姑姑答:“既然迟早都要答应,何必让你多费一番口舌。” “姑姑……我就知道姑姑最通情达理。” “你不必急着给我戴高帽。”赵姑姑盯着云栖,少有的严肃起来,“若真叫你在宫宴上认出那个宫女,知晓始作俑者是谁,你之后又要如何?” “我明白姑姑在担心什么。”云栖答,“我在这里向姑姑保证,若无把握,我绝不会轻举妄动。还有,无论我之后要做什么,都绝不会连累吴才人和姑姑。” “无论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都算上我一个。”赵姑姑说。 云栖一怔,心中犹疑,“姑姑不是一直都不赞同我为宜香报仇吗?” “是不赞同。”赵姑姑说,“不瞒你说,直到此刻,我还是很不赞同你去为宜香报仇。你这就是在蚍蜉撼树,到最后很有可能是白费一场。” “那姑姑为何还要陪我一起?”云栖问。 赵姑姑答:“我不赞同你去为宜香报仇,不代表我不想为宜香报仇。想为宜香报仇的心意,你我是一样的。” “姑姑……” “我不信蚍蜉能撼树。”赵姑姑又说,“可我的小徒弟信。我这个做师傅的,愿意陪她一试,哪怕最终一无所获,也是尽力了。等到垂垂老矣之时,不会恨当年的自己太懦弱窝囊。” “但你得答应我。”赵姑姑看着云栖,加重了语气,“答应我,一定要沉住气。卧薪尝胆的故事,你应该听过。欲成大事,除了要有勇气,也得有耐心。姑姑看得出来,你还是有些心急。” “姑姑说的对,我是有些心急了。”云栖坦诚道,“我是怕那始作俑者一旦离开行宫,日后我能为宜香报仇的机会,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想报这仇太不容易了,费尽心力,耗尽年华,也未必能把仇报了,那咱们不报了好不好?” 云栖摇头。 赵姑姑的意思,她明白。 “姑姑放心,从今往后,我会不慌,不忙。”云栖说,语气平和且坚笃,“宜香的仇我要报,但我绝不会让自己为报仇而活。姑姑信我,我这条命得来不易,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我要为宜香报仇,但我更会为自己好好活着。” 她的小云栖,真是个再聪明通透不过的孩子了。 赵姑姑心中自豪亦感慨。 倘若这孩子的心肠能硬一些,待人再凉薄一些,不这么重感情,必定能活的很好很好。 可那样就不是云栖了呀。 生而为人,还是善良些好,迟早都有报应的。 “对了,我险些忘了,有个人托我带样东 分卷阅读119 西给你。”赵姑姑赶着说,赶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十分精巧的小盒子来。 第73章 (二更) “这是?” 赵姑姑将小盒递过去,“是一盒妆粉。” 云栖接过小盒, 托在手上细细打量,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精致好看的妆粉盒。 这是一个有手掌大小的白釉绿彩盒,小小的盒盖上印了好大一朵重瓣茉莉。 花瓣朵朵清晰, 花蕊丝丝分明。 若不是颜色不对, 只当是贴了朵真花在上头。 云栖小心地打开盒盖, 一股浓郁却并不呛人的茉莉香气就扑鼻而来。 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儿盒中的妆粉抹在手背上,很容易就能匀开。 擦过妆粉的肌肤看起来又白又细嫩, 还隐隐撒发着浓淡得宜的茉莉清香。 这么好的妆粉,就算不是贡品,也是上上佳品。 她可不记得她有这么富贵的旧相识呀。 云栖不禁问:“是谁托姑姑送这个给我的?” 赵姑姑答:“是永宁轩的一个侍花宫女, 叫容悦。” 云栖意外, “姑姑是说容悦?” 赵姑姑点头,“就是那个崴脚摔倒, 险些砸坏屏风, 多亏了你站出来帮她解围, 才免于去静室受罚的容悦。” “姑姑记得倒清楚。”云栖一笑,又兴致勃勃地追问,“容悦为何会在永宁轩当差?她是何时调过去的呀?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你姑姑是去永宁轩送糕点的,又不是去串门的, 哪有工夫与那小丫头凑在一处多聊。她只跟我说, 感念你对她的救命之恩, 也很惦记那一天你被屏风磕伤的额头, 很怕你额头上会留疤。她说她得了一盒很好的茉莉妆粉, 里头有磨细了的珍珠,听说珍珠有复颜之效,便请我把这个捎回来给你,拿来当药擦也好。她还说,来日若有机会,想见你一面,当面谢你。至于她如今日子过得好不好。” 赵姑姑看了眼云栖手中的妆粉盒,“你手里这一盒,可是南宁州进贡的珍珠茉莉粉,里面的珍珠不是寻常的淡水珍珠,而是深海珍珠。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这样金贵的妆粉,可不是每一宫娘娘都能分到的,凭你有再多的银两也买不来。我想,这妆粉应该是昭怀太子妃赏给容悦的。昭怀太子妃是个出了名的和气人,待自己宫里的人一向都很好。能在永宁轩里当差,那容悦挺有福气的。” 听说容悦过得好,云栖是真心为她高兴。 当年与她一同调来行宫的小宫女,算上她一共有十人。 到如今没的没,生分的生分。 眼下,得知容悦过得很好,也还惦记着她俩往日的情谊,云栖觉得欣慰极了。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妆粉盒,“好,真好。” 见云栖高兴,赵姑姑也挺高兴的,“那个容悦也算是个不错的孩子,至少懂得知恩图报。” “容悦人可好了。”云栖连忙与赵姑姑说,“刚到行宫那会儿,除了宜香以外,就数容悦最照顾我。当初,我被碧蕊诬赖碰坏了一株四季海棠,教引姑姑要打我手板,只有宜香和容悦两个不拍被我连累,站出来帮我说话,为我求情。事后,容悦还托人为我求了一点儿药膏来,若没容悦的药膏,我的手可好不了那么快。那日我出面帮容悦求情,也算是在报恩。”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赵姑姑望着云栖,笑盈盈的问,“那你明儿要不要随我一道去永宁轩?若运气好,你俩没准儿能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云栖惊喜不已,“我真能跟姑姑去永宁轩?” “那有什么不能的。” 云栖连忙凑上前,亲昵地抱住赵姑姑的手臂,“我就知道姑姑对我最好了。” “小事而已。”赵姑姑拿起盘边的竹签,扎了一块蜜瓜喂到云栖嘴边,“再来吃呀。” 人只要心情一好,胃口自然就来了。 在赵姑姑的连哄带骗之下,云栖把那一碟子蜜瓜全都吃了。 因为实在太撑,以至于一口晚饭都吃不下了。 入夜后,临安置前,赵姑姑循例去检查了一下前后大门锁没锁好。 回来却发现云栖不在屋里。 这厢正纳闷,就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不用猜,也知道疯喊的人是玉玢。 赵姑姑原本预备出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就见云栖进来了。 一进屋,云栖就一脸郁闷地说:“她不是天一黑就不敢出来吗,怎么好巧不巧就撞上了,我真不是存心吓她的。” “爱别离,怨憎会,你俩是冤家路窄。” 云栖点头,佩服道:“姑姑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赵姑姑略显得意地拍了拍云栖的肩膀,“毕竟比你多吃了快二十年的米。” “嗯,姑姑您就是我的人生导师。” 赵姑姑听不懂,“你说什么师?” “就是最敬重的师傅。”b 分卷阅读120 r   “惯会哄我。”赵姑姑嗔笑一句,问云栖,“你这大晚上的跑去哪儿了?” “给才人送妆粉去了。”云栖答,“姑姑知道,我从来不擦也不爱擦妆粉。那么好的一盒东西,放着不用多可惜。我知道才人爱闻茉莉花的香气,这茉莉妆粉才人应该会喜欢,就给才人送去了。” “亏你舍得。”赵姑姑感慨,“你待才人可真好。” “我待姑姑也好。”云栖从袖中掏出一只素净的青瓷小妆粉盒,递到了赵姑姑手上,“我把那盒妆粉分成了两份,这份是姑姑的。” 赵姑姑知道云栖待她好,有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她,只是这妆粉…… 赵姑姑笑问:“你何时见你姑姑擦过妆粉?” 得此一问,云栖一本正经地答:“姑姑从前不擦,以后可以改擦。姑姑就是不爱打扮,若精心装扮一番,肯定好看。” “你是这世上头一个说我好看的人。”赵姑姑没撒谎。 “姑姑,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况且我家姑姑本来就不丑。” 赵姑姑瞅着云栖,当真好奇,“你说你这一套一套的怪话,都是打哪儿学来的?” “姑姑只说信不信我吧,姑姑若信我,我明儿就帮姑姑好好捯饬捯饬,保证姑姑焕然一新。”云栖信心满满。 赵姑姑摆手,“我成日待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就算打扮的再好也是白费。一头汗流下来,脸就花的不像样了。你有为我画脸的工夫,还不如去画你的小画册呢。” 一说起小画册,赵姑姑不免惦记起她那个小徒孙有德。 “算起来,有德已经有四日没过来了吧?” 云栖点头,“今早听大膳房来送食材的小太监说,为着筹办中秋宫宴,行宫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在膳房当差的,有时候都顾不上吃饭呢。大膳房如此,太平馆那边只怕更忙。想来,有德这阵子一定累的不轻。” 云栖说,担心都写在脸上。 以有德的学习劲头,但凡有一点儿工夫,一点儿力气,也总会过来一趟。 一连四日都不见人影,定是累狠了。 听云栖这么说,赵姑姑也挺担心有德的。 “改明儿找个机会,去瞧瞧那孩子,千万别累病了才好。” “要不我明儿赶在傍晚放饭的时候,去太平馆看看,看能不能碰上有德?”云栖与赵姑姑商量。 “去看一眼也好。”赵姑姑说,“我记得那孩子上回来时,一口气儿吃了三大块糯米凉糕,说就爱吃这个。明儿我正好要做糯米凉糕,你给他带上几块。对了,再带上一包虎皮花生,叫他每日揣些在身上,饿了就吃几粒,不顶饱,却比干饿着要强。” 云栖冲赵姑姑甜甜一笑,眉眼弯弯,“姑姑这个师公真是好得没话说。” 赵姑姑白云栖一眼,“时辰不早了,还不快些安置。你若还有用不完的精神,不如跟我说说你和六殿下的事。” 一听这话,云栖哪还敢师公长,师公短的打趣赵姑姑。 “姑姑,我好累,这就去梳洗安置。”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赵姑姑一把给拉住了。 “姑姑……” “别怕,我就问一句。” 云栖咬咬牙,“姑姑问吧。” “六殿下是不是跟你说,想让你去他身边当差?” 姑姑怎么知道的?六殿下问她这话的时候,姑姑明明还没回来呀。 云栖既纳闷又紧张。 不必云栖回答,单看云栖的神情,赵姑姑便知六殿下一定是问过了。 “你怎么答的?” 云栖如实说:“我就说我是个忠仆,一仆不侍二主,我不能去殿下身边当差。” 赵姑姑听后,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这就是云栖能说出来的话。 “六殿下怎么说的?” 云栖嘴一瘪,“姑姑不是说就问一句,这都问了三句了。” “那我不问你了。”赵姑姑松开云栖,“我回头问六殿下去。” “别呀别呀。”这下换云栖拉着赵姑姑不松手了,“姑姑问吧,我什么都说。” 赵姑姑一副既然你那么想让我问你,那我就勉为其难问你几句的样子看着云栖,“我刚才问你的,六殿下听你说不愿意以后,是怎么说的?” 云栖乖乖回答:“六殿下说他会对我很好很好,又问我当真不愿去他身边当差吗。我说……我就问六殿下,若哪日吴才人不需要我了,殿下肯不肯收留我。六殿下他说好。” 这两个小家伙可真是……赵姑姑忍笑,正要问一句然后呢,就见云栖转身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赵姑姑连忙追到门口,“你干嘛去?” 云栖应了一声,“洗脸。” 不行,她的脸实在太烫了,像着了火一样。 她得赶紧打盆清凉的井水上来,给脸降降温。 云栖不只脸烫,耳朵也发烫。 从前听人说过, 分卷阅读121 耳朵发烫就代表有人在念叨你。 是六殿下吗?云栖捂着嘴笑。 她没有高兴,完全没有。 楚恬的确是在念叨云栖呢。 晚膳后,楚恬照例会去书房读一会儿书,练几张字。 今日刚到书案前坐下,他的目光就被案上盛放墨锭的锦盒吸引了去。 这锦盒就是很寻常的一个锦盒,之所以能吸引楚恬的目光,是因为锦盒上印的是祥云的纹样。 常寿捧着刚沏好的茶走进来,一进来就见他们殿下捧着个锦盒,一边傻……不对,是微笑一边轻声唤“小云儿”。 常寿走上前,冷静地将茶放到了书案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习惯就好。 就是苦了云栖姑娘,被他们殿下这么念叨,耳朵怕是要烫一晚上了。 第74章 (三更) 第二日午后, 在向吴才人报备过以后, 云栖便与赵姑姑一道提着满满两食盒糕点,出门去了永宁轩。 含冰居和永宁轩虽同在西苑, 却一个在西北方, 一个在东南方,隔得着实有些远。 好在赵姑姑对行宫的地形极为熟悉,知道一条近路。 两人溜着宫墙底下的阴凉,一路低声说笑, 很快就到了。 赵姑姑这阵子每日都来永宁轩送糕点,与永宁轩的人也都算相熟。 看门的小太监见赵姑姑来了, 连忙迎上前, 和气又亲热的跟赵姑姑道了声安。 赵姑姑掀开食盒盖, 从里头取出一个不小的纸包, 塞到了那小太监手里,“拿去分着吃吧。” 小太监捧着那包糕点, 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总是吃姑姑的东西……外边日头大, 您快请进,快请进。” 说完, 连忙让开身子, 请赵姑姑进去。 赵姑姑冲那小太监笑笑, 便拉着云栖往里走。 “这位是?”那小太监看着云栖, 略带好奇的问, 却因为人是跟赵姑姑一同来的, 所以并没有要拦着不让进去的意思。 “这是云栖,我徒弟,她今日是专程过来见……” “噢!我知道你!”还没等赵姑姑把话说全,那小太监就一脸惊喜地望着云栖道,“你就是容悦总提起的那个恩人。容悦经常跟我们念叨,说那日她遇上个大麻烦,若不是你仗义相救,她早就被抓去静室打死了。云栖姑娘,你好呀。” 看来容悦与永宁轩的人相处的很好啊,云栖想,否则也不会随随便便跟人家说这些事。 而从这个小太监待她的态度来看,容悦在永宁轩的人缘应该也不错。 至少与这个小太监的交情不错。 主子好,与一处当差的人也相处融洽,想来容悦最近应该是过的不错。 “不知公公如何称呼?”云栖问。 那小太监一笑,“你喊我冬青就行。” “冬青公公好。”云栖冲冬青一礼,“不知能否请公公帮我给容悦带个话,就跟她说,我来了。今日若能与容悦见上一面,说几句话,改明儿我一定亲手做了糕点,答谢冬青公公。” 冬青连忙应道:“云栖姑娘客气了,这个时辰我们主子还在歇午觉,容悦他们没差事可当,应该也都在屋里歇着。你跟赵姑姑先去后院的小厨房把糕点放下,我叫她去后院找你。” 真是个和善又好说话的人呐。 云栖又朝冬青福了福身,“有劳冬青公公。” “不客气。”冬青冲云栖笑笑,又望向赵姑姑,“我去找容悦,就不送姑姑去小厨房了,左右姑姑来了不少趟,早就认识路了。” 赵姑姑点头,交代说:“那纸包里是糯米凉糕,天气热,糯米做的东西不好存放,最容易变酸。你趁早吃,别让它隔夜,否则只怕要吃坏肚子。” “嗳。”冬青连忙应下,揣好了糕点,便匆匆往西走了。 在目送冬青走远以后,云栖才忍不住跟赵姑姑说:“方才那位冬青公公好和气呀。” “永宁轩的人性子都挺和软的,尤其是那个李娥,人长得软和,性子也和软,待会儿你见了就知道。不过,你可得仔细你的脸。” 云栖不解,只是跟姑姑去小厨房见一见永宁轩管厨房的李姑姑,为何要仔细自己的脸呢? “姑姑,我为何要仔细脸?” 赵姑姑笑而不答,拉着云栖就往后院小厨房走。 赵姑姑诚不欺她,那位李娥李姑姑,果然如赵姑姑所言,长得很“软和”,也长得很白,无论远看近看,都很像刚出锅的大白馒头。 或许更像天上飘得一团白白的云朵。 李姑姑的性子也如赵姑姑说的和软,自见到她俩脸上就一直挂着笑。 不是客气的假笑,而是笑得合不拢嘴的真高兴。 至于赵姑姑叫她仔细自己的脸,云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姑姑似乎很喜欢揉人家的脸,听说她是赵姑姑的徒弟,就立刻把她拉 分卷阅读122 到跟前好一通端详。 一边夸她长得好看,一边说羡慕赵姑姑能有这样的徒弟,再就是不停地揉她的脸。 李姑姑的手肉乎乎,软绵绵的,这样一双手揉在脸上,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还挺舒服,像按摩似的。 可是却会让人产生些许的羞耻感。 就好像回到了被各位长辈,各种摸头揉脸的年幼之时。 再加上李姑姑一口一个小乖乖地叫她,云栖的脸没被李姑姑摸红,倒是羞的很红。 她一个劲儿地朝赵姑姑打眼色,这位李姑姑实在太热情,你徒弟我快招架不住了。 见云栖和李姑姑头回见面,就这么亲近,赵姑姑正吃味,见云栖向她求救,心里还挺高兴。 于是,立马跟李姑姑说:“昨儿你不是跟我说,你做的玉笋蕨菜总是略带着些涩味,我知道一个法子,能彻底去干净笋和蕨菜自身带的涩味,要不要我教你?” 李姑姑听了这话,果然立刻停手,放过了云栖已经通红的小脸。 她眼睛瞪得溜圆,一脸惊奇地看着赵姑姑,“素日那样小气的人,竟肯教我一手?” 被当面说小气,一般人都会不高兴,可赵姑姑却面不改色。 她承认,她就是很小气。 她很少把自己在烧饭做菜方面的心得分享给别人,更不会把自己的独门秘方传授给别人。 自然,云栖这个徒弟例外。 但赵姑姑并不觉得这种小气有什么不对。 自己千辛万苦钻研出来的成果,日积月累悟出来的经验,为何要平白付与他人? 有句俗语讲得好,说做人凡事都要留一手。 而他们做厨子的,不只要留一手,最好是多留几手。 总得有几个拿手好菜,再来几个独门秘方才硬气,才不会被轻易取代。 不止是她,绝大多数厨子,都不会把自己的独门秘方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李娥说她小气?难道她自己就不小气? 连个酱萝卜的方子都不肯告诉她,难不成还想靠一碟酱萝卜名扬天下? 都不是什么大气人,谁也不必挤兑谁。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就问你学还是不学?” “学,自然要学。”李姑姑赶紧一手拉着云栖,一手拉上赵姑姑,就要往小厨房里走。 而就在这时,冬青把容悦给带来了。 一见真是云栖,容悦欢喜的都快哭了。 她红着眼小跑上前,“可是见着你了!” 云栖冲容悦柔柔一笑,“没提前跟你说一声就自作主张的来了,实在有些唐突。” 容悦连忙拉住云栖的手,“哪里有唐突,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你顶着大太阳从含冰居大老远的过来,一定累了吧。瞧瞧,都出汗了。” 容悦赶着说,赶着从袖中掏出手帕,细心的为云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在擦到右边额角的时候,容悦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到底是留疤了。 容悦心里实在太过意不去,眼看起来比之前更红。 “都怪我。” 对额角上这个疤,云栖从未在意过。 “很淡的一个小疤而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你不必为此介怀。” 容悦微微摇头,就算云栖说不让她介怀,她心里还是愧疚极了。 这到底是伤在了脸上呀。 “怎么,你跟这孩子是旧识?”李姑姑问容悦。 “这是云栖姑娘。”没等容悦应声,一旁的冬青就先道,“就是容悦常提的那个恩人呀。” 李姑姑恍然,“我说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容悦总挂在嘴边的恩人。” 李姑姑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云栖的肩膀,“你与你师父一样,都是猛人。” 猛…猛人?云栖有些懵。 赵姑姑上前,拂开李姑姑搭在云栖肩头上的手,“你这是在夸人吗?” “我自然是在夸你们师徒。”李姑姑说,“那种情形,除了猛人以外谁敢吱声。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徒弟,跟你一样仗义勇猛。” 仗义这个词儿用得不错,至于勇猛,像在夸男人似的,实在不美。 但李姑姑的话,还是让赵姑姑颇为受用。 “走吧。”赵姑姑对李姑姑说,“我亲手炒一盘玉笋蕨菜给你看,你之前不是还想学桂花辣酱芥,我今儿一并教给你。” 赵月肯亲自教人做菜,那可比天狗食月的奇观还要难得一见。 李姑姑哪里还顾得上与这些小的们说笑,拉着李姑姑就进了小厨房。 冬青那边还有差事要当,临走前特地跟容悦和云栖说,说小厨房后头有个凉棚,是当初李姑姑嫌厨房太逼仄,干活伸展不开手脚,恳请他们主子派人搭的。 平日里,李姑姑摘菜洗菜什么的,都在那里。 冬青说,那里凉快,叫她俩到那儿坐着说话去。 分卷阅读123 云栖和容悦谢过冬青以后,便依着冬青的话,去到凉棚底下各自找了凳子坐下。 刚一坐下,容悦就跟云栖说,说她从前不信因祸得福,觉得祸就是祸,福就是福,哪有什么因祸得福。 但如今,她却信了。 容悦说,那日她被刘公公罚去绘春园做搬花土,移栽花卉的差事。 管事的王公公看她做事还算勤快,便留她在绘春园侍花弄草。 有一回,宫里送来好几盆石斛兰给昭怀太子妃。 她便和几个太监宫女一道,把那几盆石斛兰送到永宁轩来。 在为石斛兰换盆的时候,昭怀太子妃见她干活仔细,也懂侍弄花草,便把她留了下来。 容悦说,昭怀太子妃为人宽容和气,待他们这些奴才很好。 不只吃的穿的好,还时常会有赏赐。 昭怀太子妃好清静,永宁轩里当差人的宫人不多,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每个都很好相处,也都待她不错。 她平日里的活就是侍弄侍弄花草,挺轻快的,一日之中有大半日都是闲着的。 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过上这样清闲自在的好日子。 这都是托了云栖的福。 听容悦亲口说自己过得很好,云栖才真的安心下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容悦,“给,这是你送我妆粉的回礼。” 第75章 容悦不肯接云栖递过来的东西, “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我这辈子都还不清,可不能再欠你, 要你的东西了。” 云栖只管将东西塞进容悦手里,“只是一点儿心意,不值什么钱, 你就收下吧。” “这是?” “是一副手套。”云栖说, “你每日侍花弄草,免不了要做些挖土、除杂草、搬抬花盆之类的活。日子长了, 手难免会磨得粗糙。如若来日, 你们主子想要提拔你进屋伺候, 一双粗糙的手, 可干不好精细的活。为着以后长远打算, 你这双手可得好好保养着。往后你只要干粗活,就千万记得把这双手套戴上。有手套防护着, 就不怕手被磨出茧子了。” 容悦捧着那副用粗布缝制而成的手套,好一通感谢云栖, 说她一定会好好用这副手套。 云栖被容悦谢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这是我临时赶制出来的东西, 针脚粗得很,你不嫌弃我就很高兴了。” “这针脚哪里有粗糙。”容悦对这副手套, 简直爱不释手, “我记得当初咱们一同调来行宫的十个人里, 就数你跟宜香的针线活最好。” 说到宜香, 容悦的眸色瞬间就黯淡下来,“宜香的事我都听说了,宜香她……” 容悦哭了,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云栖见了,连忙伸手握了握容悦的手,原是要安慰人家的。 到后来,自己也没忍住哭了。 等赵姑姑和李姑姑打小厨房出来,就见两个小丫头手握着手,哭成一团。 赵姑姑猜得出云栖和容悦为何会如此。 李姑姑虽然一头雾水,但她天生就不是爱多事的人,没冒然发问,也没急着上前掺和。 等两人哭得没之前那么凶了,赵姑姑才走上前,对云栖说:“咱们该回去了。” 云栖点头起身,容悦也跟着起身,却始终紧紧抓着云栖的手,舍不得放。 李姑姑上前,轻轻拍了拍容悦的背,“明儿云栖还来,若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明儿再说也不迟。” “真的?”容悦惊喜。 李姑姑不答,一脸笑眯眯地看向赵姑姑。 嗬!这李娥长心眼了呀! 赵姑姑回望李姑姑,一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样子。 你李娥一定不只是想在两个孩子面前装好人这么简单,你恐怕还想如今日这般,趁两个孩子说话叙旧的工夫,再哄我教你两招。 李娥呀李娥,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否则会越长越像个发面馒头。 “明日云栖还会随我一道过来。”赵姑姑对容悦说,又冲李姑姑一笑,心道:李娥你等着,看明儿我怎么把你那腌萝卜的秘方给套出来! …… 云栖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若遇上让她觉得高兴的事,欢喜就全都写在脸上。 见云栖高兴,赵姑姑自然也高兴。 回含冰居的路上,赵姑姑对云栖说:“倘若知道见容悦一面,能让你这么高兴。我早该打听她的下落,让你们早早见上面。” 云栖笑嘻嘻地说:“只是见上一面,我是不会这么高兴的。我是亲眼见到容悦过的很好,才会这么高兴。” 赵姑姑听了云栖的话,不禁有些感慨,“像你这样真心盼着人家好的人,真不多。” “若对方不是仇人,为何要盼着人家过得不好?”云栖想不通。 赵姑姑摇头,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与云栖多说那些人心险 分卷阅读124 恶的事,不想污了云栖这颗难得的赤子之心。 临近傍晚的时候,云栖揣上赵姑姑一早就备好的糯米凉糕和虎皮花生,又自己取了几粒仁丹带上,就往太平馆去了。 这个时辰,是太平馆放晚饭的时辰。 整个昌宁行宫的杂役宫人,都会聚集到太平馆西侧的一处饭堂吃饭。 云栖到时,刚放饭不久。 不似平日里挤得满满当当,饭堂内明显还有不少空位。 为着筹备中秋宫宴的事,行宫上下忙作一团,云栖猜,大概有好些宫人,差事还没当完,才没赶得及过来吃晚饭。 也不知有德来没来吃饭。 云栖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站下,一张一张桌子望过去,来回找了几遍,也不见有德。 人怕是还没过来呢。 这厢,云栖正犹豫是站在这儿等等,还是找个人打听打听,有德今日被派到哪处当差了,就见一个头不高,脸长得很圆,面相生得颇为和气的小太监,迎面朝她走来。 “是云栖姑娘?” 云栖肯定,她从前并未见过这个小太监,于是反问:“公公是?” 听云栖没有否认,那小太监呵呵一笑,说:“果然是云栖姑娘没错。我是跟有德一个屋里住的,我叫有富。这阵子,我常听有德提起你。之前我曾远远瞧见过你和有德在一处说话,隐约记得你的样子。” 云栖也常听有德提起有富,知道有富待有德还不错,至少没有像那个薛公公,还有那个姚公公一样,常常欺负有德。 于是,云栖便客客气气的向有富问了声好,“有富公公安好。” “云栖姑娘客气了,你是来找有德的吧?” 云栖点头,“找了一圈也不见他,他大约是还没当完差事过来吧。” “有德没去当差。”有富说,“不瞒云栖姑娘,有德他病了。” 一听有德病了,云栖脊背一寒,手也跟着发凉,“他患了什么病?病了有几日了?” “是中暑,却比寻常的中暑要重。”有富答,“云栖姑娘没瞧见,有德那天病的是满脸通红,浑身发烫,身上出了好多汗,还直吐,喝水也吐,把苦胆水都给吐出来了。 再后来,人就开始神志不清,说胡话了。 我见有德病的厉害,怕是要不好,就赶紧去找薛公公和姚公公救命。谁知,他俩却都说管不了这事儿。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找兄弟们想想法子。 听住在隔壁屋的有兴说,他大伯也曾像有德这样中过暑,且中的比有德还厉害,都口吐白沫,晕死过去了。 他们原本都以为人是救不活了,不想村里的赤脚郎中找来一只碗,在他大伯的后背上来回刮了一阵儿,竟把人给刮醒了。那赤脚郎中说,这叫做刮……刮……” “刮痧。”云栖道。 “对对对,就是刮痧。”有富连忙点头,又接着说道,“有兴只见过,却没给人刮过。可见有德都快不行了,就只能让他试试。要说有德呀,也真是个福大命大的,还真叫有兴把他刮好了。” 有富那边讲的绘声绘色,云栖这边听的心惊胆战。 就算有富说,有德已经救回来了,她的心还是高高悬着。 她必须得去瞧瞧有德,亲眼看见人好好的,她才能放心。 “不知可否劳烦有富公公给我带个路,我想去看看有德。” 有富大方点头,“我正好要回去,云栖姑娘就跟我一道走吧。有德见着你,心里一高兴,没准儿就能好得快些。云栖姑娘,你可不知道呀……” 有富四下看看,确定周围没人偷听,才小声跟云栖说:“那日有德病得厉害,求薛公公和姚公公救命时,那俩个人都躲得远远的。听说人救回来以后,那两位就跟说好了似的,立马一前一后的杀过来。说有德就是装病想躲懒,说行宫上下为筹办中秋宫宴的事,已经忙翻了天,正是最缺人手的时候。说只给有德三日,三日后有德爬也得爬来太平馆领差事。” 云栖从来不说脏话,但此刻她真的很想说脏话。 那个薛公公和姚公公还是人吗?简直畜生不如! 云栖强压住心中的滚滚怒气,看起来还算冷静的对有富说:“劳烦有富公公为我带路了。” 有富也没再多言,便带着云栖去到了他和有德的住处。 有德住的地方离太平馆不远,就是一路上七拐八绕的有些不好找。 若无有富带路,云栖自己怕是找不过来。 有富是个颇有眼力见儿的人,把人领到门口以后,说他还有些事要办就走了。 云栖谢过有富,目送有富走远以后,才回身轻轻叩了叩门。 过了半晌,听没人应声,云栖又加重力道叩了几下。 听依旧没人应声,云栖只好失礼,径自推开了屋门。 云栖推门的动作很轻,但屋门还是发出了一串刺耳的“吱喇”声。 门板晃晃悠悠,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分卷阅读125 这个时辰,太阳还没下山。 橙红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和半敞的屋门照进屋里,把屋里照得还算亮堂。 云栖原本觉得她和赵姑姑住的地方已经够不宽敞了,而眼前有德和有富住的这间屋,比她和赵姑姑住的那间还要小。 屋里只有两张床,一张小桌,两张凳子,墙角还放着一个不算大的木头箱子。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陈设,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云栖打量着,觉得这间屋原本应该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杂物间改的。 屋子虽小,却被收拾的很整洁,没有乱扔乱放的东西,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若非要说有什么味儿,倒是能隐约闻到些霉味。 云栖记得,有德曾说过,他住的地方漏雨,还不止漏一个地方。 云栖望着霉迹斑斑的墙,视线下移,缓缓落到墙边床上躺着的有德身上,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缓了半晌,待心绪稍稍平复些以后,云栖才走进屋。 作者有话说: 只默默订阅,没有留言的小天使们,我只能在这里感谢你们的支持和喜爱啦~ 谢谢你们呀~ 第76章 云栖脚步轻缓地走到床前, 见有德正睡着。 想着生病之人, 周身不适,难得能安稳的睡上一觉, 云栖便没忍心吵醒有德。 她轻手轻脚地去搬了张凳子过来,在床边坐下,又把揣在身上的糕点拿出来, 放在了床边。 谁知, 她刚把糕点放下,就见有德缓缓睁开了眼。 明明还睡得恍恍惚惚, 没醒过神来, 嘴里却含含糊糊地直说“香”。 香?是说她带来的糕点吗? 云栖闻闻,是挺香的, 就算外面包了一层纸, 都挡不住这好味儿。 真不愧是赵姑姑出品, 连睡着的人都能给香醒了。 云栖淡淡一笑, 温声与有德说:“你醒了?” “师…师父?”有德循声望过来, 原本惺忪的睡眼瞬间就瞪得溜圆,“师父怎么来了?” “原来你还把我当师父呀?”云栖反问, “你说你生了病,怎么也不托人去告诉我一声。” “那个……我就是怕师父担心。”有德弱弱道, “师父别生气,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 我保证不瞒着师父。” “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云栖嗔怪有德一句, 又道, “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今往后,你一定会福寿安康,无病无灾活到寿终正寝的。还有,我也没生你的气,就是心疼你。” “师父说心…心疼我?”有德惊喜不已,笑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还是头回有人跟我说心疼我呢。” 尽管在笑,还笑的挺欢,但有德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惨白惨白的,一脸的病态。 本就清瘦的脸,小了一圈不止。 让人看了着实心疼。 “这会儿身上还难受的厉害吗?”云栖问,眼中尽是担忧。 “师父放心,我已经好多了。”有德说着,便要坐起来。 云栖见状,连忙起身去扶,不想还没扶到人,人就自己重重地跌了回去,后脑好险没磕到床头上。 惊魂稍定的有德,很不好意思地冲云栖笑了笑,“师父容我再试试。” 云栖伸手,轻轻按了下有德的肩膀,“快别逞强了,你之前病得那么厉害,如今才过去两日,你就能说能笑,已经够不错了。你啊,真是福大命大。” “可不,看相的说过,说我能活到八十岁呢。”有德笑,露出一对白晶晶的小虎牙。 “还有力气贫嘴,看来是不饿。”云栖说,手指轻轻叩了叩她放在床边的那两个纸包。 对已经三天没好好吃过什么,又饿了几乎一整天,早已饥肠辘辘的有德来说,盛食物的纸袋所发出的声响,简直比仙乐还动听。 他忙问:“师父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云栖答:“是糯米凉糕和虎皮花生。” 刚刚还病弱无力,没法自己坐起来的有德,在听了这两样吃食的名字以后,竟一骨碌坐了起来,可吓了云栖一跳。 这真是饿极了。 云栖连忙解开装糯米凉糕的纸包,“糯米不太好克化,你眼下还病着,本不该让你吃糯米做的东西。不过今日,赵姑姑特地把这糯米凉糕蒸的比往日更软糯些,就是怕你差事太繁重,吃起东西来没工夫细嚼慢咽,怕你囫囵吞下又硬又不好克化的东西,肚子再难受。” 云栖一边说,一边取了块糯米凉糕,递到了有德手上,“今日的糯米凉糕,虽比往日的要软和些,但你还是个病人,不宜多吃,就许吃这一块解解馋。至于剩下的这些,我不带回去。你回头分给有富、有兴他们吃,为你这病,他们着实费心了。” “师父……”有德吸了吸鼻子,似是要哭,“师父和师公这样为我考虑,你们待我太好了。” 分卷阅读126 “你是我徒弟,是你师公的徒孙,我俩若待你不好,那像话吗?”云栖边说边将那包虎皮花生放到了有德枕边,“虎皮花生好存放,只要每回吃完把它包严实了,保证半个月都不会变味。这个你留着自己慢慢吃,不过这几日最好不要吃,花生吃多了会上火,不益于身体恢复。如果你实在想吃,那一回就只准吃三颗五颗,可不许吃多了。” 有德赶紧点头,“我听师父的。” 云栖笑笑,原本想催有德赶紧把手上的糯米凉糕吃了,可见有德的嘴都干的起皮了,觉得还是让有德先喝点儿水再吃的好。 于是问有德,“你们这儿,哪里有炉子能烧热水?” “师父渴了吗?” “我不渴,是你该喝口热乎乎的水,再吃东西。” 有德添了一下嘴,还真挺干的,不过…… “师父,我们这儿没有烧水的地方,也没烧水的炉子。” 没有吗?云栖不禁微微蹙眉,疑惑道:“你们都不喝热水吗?冬天的时候也不喝?” 有德点头,“我们这儿炭和柴火都是有数的,没有多余的拿来烧热水喝。” 就算含冰居的日子过得再苦,再拮据,烧热水的柴火和炭还是有的。 跟有德他们比起来,云栖觉得自己的日子算是过的很舒服,很奢侈了。 “冬日里,你这屋里可有炭盆烧?” “有的有的。”有德答,“否则可要冻死了。只不过我和有富每日分得的炭火,只够烧到子时前后。等到后半夜,炭火烧尽了以后,屋里可冷了。” 云栖也是挨过冻的人,她知道挨冻的滋味很不好受。 而她只是曾挨过冻而已,可有德却是一到冬天,天天都要受这份罪。 想想都叫人觉得心疼。 “真是苦了你了。” “不苦不苦。”有德连忙摇头,“能有个地方住,有衣裳鞋袜穿,有一日三餐吃,我就很知足了。之前,我曾跟师父说过,说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没进宫以前的事,我大都记不得了。可我却记得我娘和我两个妹妹是怎么死的。我娘是在带我们逃水荒的路上活活饿死的,我两个妹妹也是。我记得那一路上,有好多人都是活活饿死的。” 云栖无意触及有德的伤心事,正预备说些什么安慰有德,有德却温温一笑,又说:“我虽然已经没了娘,也没了妹妹,却有师公和师父疼我。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这辈子才能修得这样的福气。” 云栖快被有德说哭了,她连忙转过身去,“我去给你倒碗水来。” “有劳师父了,那边桌上的罐子里,应该还有水。” 云栖“哦”了一声,走到桌前。 趁倒水的工夫,飞快地抹了一下微微湿润的眼角。 有德是饿极了,没等云栖把水端过去,就吃起了手里的糯米凉糕。 云栖把水递到有德手上,“你别急,要细嚼慢咽,若一块不够,我再给你掰开几块,你把里头的豆沙馅吃了,那个比糯米好消化些。” “师父别掰,还是留着给有富他们吃吧,他们大约还没吃过这么精细又好吃的糕点。” “嗯,等回头你病好了,我和姑姑再做给你吃。” “我可真有福气呀,不如我以后不要叫有德,改名叫有福吧。” 有德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笑的纯稚爽朗,像个孩子。 其实,有德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对了,还没问你,你病的这几天,都吃的什么?”云栖问。 有德老实答:“病的那天我连喝水都吐,就什么也没吃。昨儿有富托人给我做了一碗面糊,我全都吃了。今儿早上起来,有富去饭堂给我带了两张粗饼回来。” 大病未愈的人,怎么能只吃这些。 云栖勉强耐住性子,看着有德把那块糯米凉糕吃完,便立刻起身,“我先回去,等晚些时候再过来。” 有德不解,“师父已经来瞧过我了,为何还要再来一趟?” 云栖扶有德躺下,“你就别管这些了,只管好好躺着歇息,不要乱动,也不要再乱吃东西。”说完,便转身向屋外走去。 已经走出门的云栖,突然又匆匆折返回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 “就是怕你中暑,特地包了几粒仁丹给你带来,谁知你已经中过了。”云栖说着,将这个小纸包跟之前的虎皮花生一样,也放到了有德枕边,“你还是把这个好好收着吧,有备无患。” “仁…仁丹?”有德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师父这是打哪儿得来的。” 这么紧俏的东西,恐怕薛公公和姚公公手里也未必有一粒呢。 “左右不是偷的,你自己收好,我先走了。”话毕,云栖便匆匆离去。 云栖回到含冰居的时候,赵姑姑正在烧晚饭。 听说有德中暑,差点儿丢了性命。 赵姑姑一时惊讶,一不留神,把锅勺抡到了锅沿上。 分卷阅读127 “哐当”一声响后,小厨房外紧接着传来一声尖叫。 云栖和赵姑姑循声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料想应该是玉玢打外头经过,正好被刚才的声音吓了一跳,又以为是鬼怪作乱,边嚎边跑了。 玉玢最近总是这样,一点儿动静就一惊一乍,云栖和赵姑姑已是见怪不怪,“哼哼”、“呵呵”的嘲讽一声都懒得嘲讽了。 赵姑姑把手里的锅勺交到云栖手上,叫云栖看着锅。 自己则转身,麻利的去洗米,斩鸡,熬起了鸡丝粥来。 因为赶着给有德送去,所以赵姑姑只能用大火来熬粥。 大火熬出来的粥虽不及小火慢熬的好吃,却是一样的软糯好入口,适合病人吃。 “不吃两口饭再走?”赵姑姑问云栖。 “有德那边要紧,我回来以后再吃,姑姑不必等我,给才人送过去以后,您自己就先吃吧。”云栖说完,便提上食盒出了门。 第77章 望着云栖手中满满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鸡丝粥, 有德哭了, 还哭得可凶。 云栖只好先把粥碗放下,轻轻拍打有德的后背帮他顺气。 “师父和师公, 待我真是太…太好了。”有德边哭边哽咽道。 云栖温温一笑, 柔声劝他,“好了好了,快别哭了,你若再哭, 往后我可不敢再对你好了。” 一听这话,有德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含糊道:“我不哭, 不哭了。” 嘴上说着不哭, 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不只掉泪,还打起了哭嗝。 云栖连忙去倒了碗水来, 喂给有德喝。 好不容易才把嗝给止住。 “师傅, 我这个徒弟是不是很没用?”有德问, 瘪着嘴巴像是又要哭。 “谁说我徒弟没用。我看人一向很准,我徒弟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师傅, 若我来日有出息了, 绝不会忘了你。” “嗯, 我知道。”云栖笑笑, 端起粥碗, 舀了一勺粥吹凉, 送到有德口边,“张嘴。” 在有德过往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像这样细心的照顾过他。 说好不哭的人,又哭了。 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师傅的。 …… 赶着云栖从有德那里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赵姑姑一直都在小厨房,等着云栖回来。 “有德的胃口挺好了,这一碗本来都能吃下去。是我怕他吃得太撑,夜里睡不好,就没全喂。”云栖跟赵姑姑说。 赵姑姑接过云栖手中的食盒,“这些事咱们待会儿再说,你先把饭吃了。” 云栖点头,依着赵姑姑的话,先去吃饭了。 饭后,云栖把在有德那儿看来听来的事,全跟赵姑姑说了。 自然也少不了那薛公公和姚公公勒令有德,后天就去太平馆领差事当的事。 人今儿还病的下不来床呢,明天一天,到后天就能生龙活虎了? 赵姑姑听后,和云栖是一个反应,大骂薛公公和姚公公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赵姑姑原是想托她那位故人,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可眼下中秋宫宴在即,那人一定忙得很。 她就算找过去,也未必能见上,就算能见上……她也不愿总给那人添麻烦,尽管这与那人而言,不过就是举手之劳。 这些年来,她已经给那人添了不少麻烦,欠了那人太多情。 虽然那人从不曾与她计较,可她自己却不能不计较。 就像赵姑姑了解她一样,云栖也很了解赵姑姑,她猜得到赵姑姑眼下在想什么。 她不想让赵姑姑为难。 “有德的身子虽然虚弱,但好在精神不错,能吃也能喝,想来身子应无大碍。再过个两三日,身子应该就能大好了。明儿我会准备些好吃好喝的东西,给那薛公公和姚公公送去,请他俩再多宽限两日,让有德把身子再养好些。等到有德回太平馆当差的时候,我也跟他一道去。有我照应着,绝不会让他再累倒。” “你有心了。”赵姑姑对云栖说,“可要老娘把亲手做的吃食,送给那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吃,这心里头还真是窝火。” “不必劳动姑姑亲自动手。”云栖说,“要送过去的吃食,就由我来准备,全当练手了。不过姑姑可得帮我一个忙,帮我准备些立竿见影的泻药。” 原本还一脸怨念的赵姑姑“噗嗤”一声笑了,“泻药没有,不过我却知道把什么东西混在一起吃,能让人腹泻不止,或是浑身痛痒起红疹。” 云栖很江湖的冲赵姑姑抱了抱拳,“那就有劳姑姑了。” 赵姑姑也抱拳回礼,“应该的。” 云栖和赵姑姑不过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正直如她俩,绝对不会,也不屑通过在吃食上做手脚这种卑鄙的手段去害人。 第二日, 分卷阅读128 云栖亲自做了两样糕点,给薛公公和姚公公送了去。 请他们二人再多宽限两日,给有德养病。 见自称是有德同乡的这个小宫女,长得美貌,嘴也甜,送来的糕点也很精致讲究。 一向看人下菜碟的两人,稍稍摆了下架子,就答应了。 怕有德那个哭包知道这事儿以后,又要边说“师父待我真好”,边哭的稀里哗啦。 云栖有意瞒着,没把她去见薛公公和姚公公的告诉有德。 谁知有富不知打哪儿听说了这件事,转头就去告诉了有德。 傍晚时分,云栖来给有德送晚饭,刚端着粥碗走到床前,有德就扯住她一边的衣袖,低着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云栖只当是有德的病情略有反复,身上难受才会哭,心狠狠地慌了一下。 后来得知,有德是为了那件事,才松了口气。 之后,又少不了要轻声细语的安慰有德一番。 告诉有德,他们是师徒,作为师傅,怎么对徒弟好都是应该的。 有德却倔强摇头,说师傅的恩情他都记得,来日一定会报答。 云栖待有德好,自然不是图回报的。 可为了有德能心安理得些,只好答应有德,她等他来日好好孝敬她。 …… 眼见云栖就要重回太平馆领差事当了,不能再每日随赵姑姑到永宁轩见容悦。 这日,云栖特意亲手做了栗子糕和豆沙卷两样糕点,给容悦带来。 不巧,容悦却去了东院,昭怀太子妃专门用来养花种草的芳园忙了。 李姑姑说,昭怀太子妃才得了一株品相极佳的茑萝松。 茑萝松是蔓生植物,好看却不太好打理。 昭怀太子妃知道容悦是个做事认真细致的人,便把那株茑萝松交给容悦修剪。 容悦已经为此忙了整整一个上午,连午饭都没正经吃,估计天黑以前能忙完就不错了。 觉得今日应该是见不到容悦了,云栖便将她亲手做的两样糕点交给李姑姑,请李姑姑回头转交给容悦。 李姑姑见云栖做的这两样糕点,卖相都很不错,问云栖,“姑姑能尝一个吗?” 云栖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头一回做,做的不好,姑姑肯赏脸尝一尝,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姑姑很和气的冲云栖笑了笑,一样取了一块来尝。 自己做的东西自己当然尝过,云栖觉得自己做的还挺好吃的。 赵姑姑也说挺好。 云栖觉着,赵姑姑给的这个评价,应该有鼓励的成分在里头。 她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她的真实水平,应该只有中等,甚至中等偏下。 李姑姑虽说不太擅长做糕点,但在品鉴糕点的优劣上,却是个行家。 就连赵姑姑做的糕点,李姑姑都能一针见血的挑出毛病来,她做的糕点……李姑姑千万不要直接吐出来才好。 云栖心里紧张的要命,低着头不敢看李姑姑。 “你真是头回做这两样糕点?”李姑姑问。 “嗯。”云栖点头,“之前师傅教过我,我也看师傅做过几回,还帮师傅打过下手,自己亲手做还是头一回。” 李姑姑啧啧,看看云栖,再看看赵姑姑,感慨的不行,“赵月啊赵月,你这是打哪儿捡来的宝贝呀。单说这两样糕点,这孩子已经学到你八成功力了。” 赵姑姑明明心里很得意,面上却要装出一副我并没有很得意的淡定模样,“等她学到我十成功力,你再夸她也不迟。” 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讨厌死了。 李姑姑不愿再搭理赵姑姑,只管上前,亲亲热热地握住云栖的手,柔声说:“小云栖呀,你一定要跟着你师傅好好学。你是个天赋很高的孩子,要不了几年,你就能比你师傅强了。” 得到李姑姑如此褒奖,云栖简直受宠若惊。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冲李姑姑笑。 那乖乖巧巧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又惹得李姑姑忍不住揉起她的脸来。 赵姑姑听了李姑姑方才的话,心里一点儿也不气。 作为云栖的师傅,她巴不得云栖青出于蓝,在厨艺上超过她。 但她并不希望云栖跟她一样,一辈子都围着锅台转。 从前她就有一种感觉,如今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云栖并非池中之物,迟早要如她自己的名字一样,栖于云端之上。 李姑姑是真喜欢云栖,也是真好心肠。 得知打明儿起,云栖就不随赵姑姑来永宁轩了,这阵子都不能过来见容悦了。 李姑姑便把小太监冬青喊来,叫冬青带云栖到东院的芳园找容悦,让她俩再见面说说话。 云栖怕给李姑姑惹麻烦,起先不肯接受李姑姑这份好意。 赵姑姑那边却替云栖点了头,对云栖说:“你李姑姑有分寸,你就跟冬青去吧 分卷阅读129 。” “是,我有分寸。”李姑姑笑盈盈的与云栖说,“你随你师傅来了永宁轩多趟,却都没去芳园看看。我家主子喜爱种养花花草草是出了名的,皇上和皇后娘娘爱重我家主子,一得了稀罕的花草,就派人给我家主子送来。你姑姑不是吹,这天底下的奇花异草,尽在我家主子的芳园了。你若没去过芳园,就不叫来过永宁轩。你啊,只管踏踏实实的跟着冬青过去,全当去开开眼了。” 李姑姑说着,把云栖之前交给她的食盒,又递还给云栖,“这糕点,你就亲自送给容悦吧。” 李姑姑盛情,云栖实在不好再推辞。 在谢过李姑姑之后,便提好食盒,随冬青一道去往位于永宁轩东院的芳园。 第78章 刚走进东院, 云栖就闻到了一股沁人的花香。 越往里走, 香气就越是浓郁。 赶着走到芳园,这股香气已浓郁至极。 但奇怪的是, 这香气虽浓, 却丁点儿也不熏人。 就好像某种经过精心调制的香一般,每种花香的比例都恰到好处,达到了一种令人惊叹的极致平衡。 奇异又好闻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 芬芳中还夹着一股香甜味。 就连素来不爱香的云栖,都忍不住深吸了好几口这泛着淡淡甜味的香气。 “好闻吧?”冬青笑嘻嘻的问。 云栖点头, “好闻。”但更好看呀。 她这是来到了什么神仙住的地方? 昭怀太子妃究竟是那路神仙呐? 她是如何造出这样一座无与伦比的花园的。 云栖自认为她识得的花不少, 之前也曾去过春来阁和绘春园见识过姹紫嫣红, 百花争艳。 但此刻站在这里, 云栖惊奇的发现,这周围她能叫出名字的花不多。 之前见过的所谓百花争艳, 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云栖从未想过, 自己会为一座花园如此震撼。 震撼到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冬青很能了解云栖此刻的心情, 当年他刚调到永宁轩,第一次到芳园来, 也险些惊掉下巴。 只当自己来到了神仙住的地方, 而他们主子就是住在仙境里的菩萨。 现如今他已经看惯了这美景, 却依然觉得芳园很美。 而他们主子也仍旧是菩萨的面容, 菩萨一样的心肠。 “这芳园是我们主子一手建起来的, 我们主子是不是可厉害?”冬青问, 眼中充满了得意与炽热的崇拜。 云栖使劲儿点头,昭怀太子妃简直就是个神人。 她忽然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建出这样一座人间仙境。 听见有人说话的动静,蹲在一丛花后忙活的容悦微微探出头来。 见是冬青领着云栖来了,容悦连忙放下手中的花枝剪,满脸是笑地起身向两人走去。 大约是蹲的太久,把腿给蹲麻了,人刚走出去两步,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可脸上还依然扬着笑。 她一见云栖就可高兴了,打心底里高兴,比得了主子的赏赐和在李姑姑那里吃到什么好东西,加在一起都高兴。 “可崴着了?疼吗?快叫我看看。”云栖快步迎上前,扶着容悦问。 赶着说,赶着就要蹲下身来查看。 容悦连忙把人拉住,“我好好的,没崴疼。” “真的?”云栖不放心。 “嗯。”容悦点头,“我原本想着早些把活干完,就不会耽误咱俩见面说话,不想紧赶慢赶还是来不及去见你。原以为咱俩今儿是见不上了,你能过来这边找我真好。” “这得感谢李姑姑,是李姑姑做主让我过来的,也得谢谢冬青帮我引路。”云栖冲冬青感激一笑,“谢冬青公公送我过来。” 冬青摆手,“一回生二回熟,咱都见过多少回了,早就是熟人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何况这一路上,我还吃了你好几块糕点,你也算实实在在的谢过我了。” 冬青又望向容悦,“云栖特意给你带了她亲手做的糕点,我已经替你尝过了,做的可好吃了,尤其是豆沙卷,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云栖被冬青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把手中的食盒递给容悦,“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容悦稳稳接过去,“我午饭没吃好,这会儿正好觉着饿了,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听容悦说饿了,云栖立马帮着把食盒盖打开,“那你快吃。” 容悦遥手一指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咱们去那儿吃吧。” 云栖应了声“好”,转头与冬青说:“一起过去再吃些。” 冬青摇头,“你俩今日一见,就有阵子不能再见了,我可不在这儿讨嫌,扰了你们小姐俩说话,这就走了。” “什么有阵子不能再见?”容悦抓着云栖的手,很紧张地问。 云栖只道:“ 分卷阅读130 太平馆缺人缺的紧,叫我过去帮一阵子忙。” “太平馆呀……”如今再说起太平馆,容悦心里仍是万分感慨,“你怕是要受累了,可千万要留神,保重好身体,别伤了病了才好。听说最近几日,为着筹备中秋宫宴的事,可累病了不少人。” “是是是,容悦说得很是。”冬青也跟着嘱咐道,“眼下秋老虎正发威,你一定要小心,莫要中暑。你可别不把中暑当回事,这严重了也是会死人的。” 云栖对冬青的话深以为然,她身边就有一位差点儿因为中暑丢了性命的。 她不防什么,也得防暑。 云栖点头,“二位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 冬青笑笑,也没再啰嗦,与云栖说过会儿来接她,就走了。 云栖和容悦则相携着进了小亭子。 容悦是真饿了,也没跟云栖客气,刚一坐下就端出两碟糕点吃了起来。 一整块豆沙卷下肚以后,容悦才夸道:“你做的这个豆沙卷也太好吃了,好吃到叫人停不下嘴。” “好吃你就多吃几块。”见容悦吃得高兴,云栖也高兴,她打开最底下的一层食盒,从里面端出一个汤盅来,“这是牛乳茶,我怕路上撒了,就用个汤盅装的。这是我临出门前现做的,这会儿还有些温热。我知道你爱吃甜的,就特意多加了些蜜糖,你快尝尝看。” 容悦接过汤盅,捧着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在连喝了三口以后,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与云栖说:“这个太好喝了!” “会不会太甜了?” 容悦摇头,“没有比这个再好喝的了,我一气儿能喝一壶,不,两壶。” 云栖莞尔,“那下回我给你带两壶过来。” “说话算话。” “当然。” “云栖,你可真好啊,哪儿哪儿都好。”容悦看着云栖,看起来很是感慨的样子。 “不瞒你说,当初咱们刚调来行宫的时候,我看你生得一副白白净净又弱不禁风的样子,就觉得你不像是个会干活的人。 而你确实不会干活。 如何打水,如何生火,如何铺床叠被,你是一窍不通。 就连穿衣裳、梳头都比别人要慢很多。 我一边想,这八成是哪家的千金落了难,被逼才无奈才入宫做了宫女。一边担心,什么都不懂不会的你,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不想,才几个月的工夫,你就什么都学会了,还学的很好。 单拿女红这一样说,就比我们这些打小就学的还要强。 这两年在含冰居,你除了学做了一手好糕点以外,应该又学了不少本事吧? 咱们那十个人里呀,就数你最有出息了。” 回首过去,云栖心里其实也挺感慨的。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是两眼一抹黑,绝望又茫然。 她当时究竟是怎么挺过来,又是如何迅速的适应了这个世界呀? 如今想起来,她还真有些佩服当初的自己。 但她心里清楚,光凭她自己,她是活不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云栖觉得,她的运气真的很好,身边一直都有好人、贵人帮她护她。 吴才人是,赵姑姑是,已经不在的宜香是,眼前的容悦也是。 甚至连哭包有德也曾帮过她。 当然,还有六殿下。 若没有这些人,一路帮助她,维护她,她恐怕早就死了。 “容悦,谢谢你那个时候,那样照顾我。” 忽然被云栖盯着,那么认真地说谢,容悦有些不好意思。 她拿起一块豆沙卷,塞进云栖嘴里,“同甘共苦。” 云栖叼着豆沙卷点点头,也取了一块喂进容悦嘴里。 两人相视一下,各自笑了。 “你难得过来一趟,我带你四处转转吧。”容悦捏着被咬去半块的豆沙卷站起身。 “你不是说饿了吗,等你吃饱了再带我转。” “等我吃饱了就来不及了。”容悦拉云栖起来,“估摸着再过一盏茶的工夫,冬青就该来接你走了。你快跟我来,我先带你去看石斛兰,那可是我的‘贵人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就是来送石斛兰的时候,被我们主子看中的。” 云栖点头,随容悦一道走出了亭子。 在看过容悦的“贵人花”以后,容悦又带着云栖去看了几种很难得一见的奇花。 云栖也真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云栖与赵姑姑是一路性子,倘若她有一块地,她肯定会在这块地里种能吃的东西。 绝不会种那些中看不中吃的花花草草。 但眼下,云栖忽然觉得花花草草其实也不错。 若她真有一块地,她会一咬牙,拿出十分之一的地方来种花。 “来,我再带你去看看我修剪了大半天的那株茑萝松。”容悦边说,边拉着云栖往那边走,“寻常的茑萝 分卷阅读131 松,都是开五个角的红花,我们主子才得的这株,开的是六个角的红花。听说天底下只此一株,我们主子喜欢的不得了。” “你们主子把那么宝贝的东西交给你来打理,可见有多信任,多倚重你。” 容悦一笑,“主子待我那般好,我只盼主子往后能再多倚重我一些,我也好多为主子尽些心力,以报主子的大恩。就像你一心一意,要报你们吴才人对你的栽培之恩一样。” “嗯。”云栖点头,刚预备说什么,目光正好扫过不远处一株开满鲜红色花朵的花树,一时顾不上与容悦说话,加快脚步走到了那株花树前。 “这株木芙蓉看起来很稀罕吧。”容悦问,“一般的木芙蓉都是开白花或粉花,也有开淡红色花的。而能开出像这样血一般艳红色花朵的,可不多见。” 这花她是见过的。 云栖定定地望着眼前这株木芙蓉。 这花她曾在梦里见过。 梦中,宜香就是走入这样一片血一样鲜红的木芙蓉花海,消失不见的。 “可惜呀。”容悦一声叹,叫微微有些走神的云栖回过神来。 “可惜什么?” 容悦拉着云栖往前凑了凑,伸出那只还捏了半块豆沙卷的手,指了指,“你看那里。” 第79章 “这株木芙蓉的老枝几乎都被砍光了, 就只剩下这些新枝。这新枝要长成老枝, 可得要好久呢。” 如容悦所言,眼前这株木芙蓉最粗壮的几个分枝, 几乎都被砍去了。 从断口上看,应该刚被砍去不久。 云栖不禁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都怪七公主养的那只大花猫。”容悦答,“不对不对, 其实归根究底, 还是要怪七公主。” 据容悦说,前日午后, 云栖和赵姑姑前脚送完糕点刚走,淑妃后脚就带着七公主前来拜访。 七公主还抱着她才得的新宠, 一只叫绣球的大花猫。 七公主性子活泛, 才刚来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说想去芳园里逛逛。 昭怀太子妃是个惜花如命的人,不怕七公主把花看坏,却怕七公主的绣球顽皮,会抓坏芳园里的花花草草。 于是便好声好气地跟七公主商量,让七公主把猫留在屋里, 交给宫人们照看。 七公主却不依, 说她养的绣球温驯乖巧极了, 绝对不会在园子里乱跑。 听七公主那样信誓旦旦的保证,昭怀太子妃便信了。 还派身边最倚重的木槿姑姑, 陪七公主一道去芳园逛。 七公主刚抱着绣球进芳园的时候, 绣球的确很乖地卧在七公主怀里。 谁知这绣球中途突然被一只蜜蜂吸引了去, 便从七公主怀里一跃跳下,去追蜜蜂了。 七公主紧张绣球紧张得不行,生怕爱猫跑丢,立刻命几个随侍的宫人去抓。 猫嘛,尤其是年岁不大的小猫,大都精力旺盛。 绣球一路追着那只蜜蜂,几下就蹿到了眼前这株木芙蓉上头。 七公主追过来,一惊一乍地从旁指挥,命令那几个随侍宫人,赶紧爬上去把她的宝贝绣球“救”下来。 一下好几个人扑上来,把原本玩意正浓的绣球吓坏了。 吓得绣球在这株木芙蓉上左冲右撞,上窜下跳,无论如何也不肯乖乖下来。 木槿姑姑替他们主子心疼这株无辜的木芙蓉,叫那些上树抓猫的宫人赶紧下来。 可那些人只听七公主的话,压根不理木槿姑姑。 木槿姑姑上前强行拉下一个,另一个又爬上去,根本就拦不住。 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折腾来折腾去,把花枝都给踩断掰折了。 事后,七公主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错,自然也不会向昭怀太子妃认错。 口口声声说,要怪就怪那只蜜蜂,她和她的宝贝绣球可无辜。 而七公主的母亲淑妃,仗着自己颇有出身,又颇得皇上爱重,一向嚣张跋扈,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整个后|宫之中,就只有贤妃能与她分庭抗礼。 眼下贤妃被禁足,只剩下淑妃这一家独大,淑妃便愈发盛气凌人。 弄坏木芙蓉这件事,就算不全是七公主的错,七公主也是最大的祸首。 可淑妃却觉得她的宝贝女儿没有半分不是,只轻描淡写道,回头赔几棵一样的花树给昭怀太子妃。 态度倨傲,自始至终都没为此事表示出丁点儿歉意。 反而觉得方才,一听说花树被踩坏了,就瞬间脸色煞白的昭怀太子妃太大惊小怪,太小家子气。 冷嘲热讽了几句以后,才带着七公主离开。 “淑妃不曾亲手种养过这些花花草草,哪里知道要把它们养大养好有多不容易。”容悦一脸气愤地说,“这芳园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我们主子的心血,是淑妃随随便便找来几株花树就能抵 分卷阅读132 偿的吗?” 淑妃是够欺负人的。 云栖听了以后也很气愤,问容悦,“你家主子就这么叫淑妃和七公主走了?” “要不怎么说窝火呢。”容悦一声叹,“精心种养,无比珍爱的花树一朝被人糟蹋成那样,与我们主子来说是大事,还是极伤心的大事。 可在旁人看来,不过就是弄坏了一棵花而已,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倘若主子非要怪罪七公主,旁人一定会说我们主子刻薄小气。 其实,我们主子心挺宽的,并不在乎旁人说她什么,也不怕得罪淑妃和七公主,就是单纯的不愿与淑妃母女纠缠。 淑妃娘娘可是宫里出了名的‘无理搅三分’,七公主的性子正随了她母亲。 想让这母女俩低头认错,可难。 就算把这事儿闹大,闹到皇上和皇后那儿去,又能如何。 可以预见的结果是,七公主向我们家主子当面赔个不是,踩坏了花树的那些宫人狠狠挨一顿打,再就是把惹事的大花猫绣球送走。 我们主子说了,七公主有错,该向她赔句不是,可那些踩坏花树的宫人,是听命于七公主才会那样做,本身是无辜的。 而猫儿大都生性跳脱,追逐活动的东西是出于本能,在这件事上也是怪无辜的。 为了听七公主赔一句不是,连累一群无辜的奴才和一只长得还挺讨喜的猫儿受罚,何必呢? 我们主子说,有那工夫,倒不如好好修剪修剪这株伤痕累累的木芙蓉,让它能快些长好,长得和原来一样好。” 听完容悦的话,云栖不由得感慨,“你们主子可真是宽厚仁慈。” 容悦点头,“我觉得我们主子做得对,但心里又可心疼我们主子。昨儿木槿姑姑和李姑姑凑在一处说话,我正好也在。我们都盼着中秋节赶紧过完,圣驾快些回銮。如此,咱们昌宁行宫里便不会再有这么多是非,就能恢复往日的清净安宁了。” 云栖闻言,心中深有感触。 想来,若今年夏天,皇上没来昌宁行宫避暑,那么就没人会借机利用宋氏,来陷害贤妃。 宋氏不死,宜香自然也就不会死。 可要是皇上今年没来,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结识六殿下…… 云栖摇头,这世上没有如果,与其胡思乱想这些,倒不如振作精神,把她接下来该做的事都做好。 在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株开满血红色花朵的木芙蓉以后,云栖便随容悦继续向前走,去到那株容悦已经修剪了大半天的茑萝松前。 云栖对这株茑萝松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对旁边一盆被随意摆放着的洛神花很有兴趣。 见云栖一直盯着那盆洛神花瞧,容悦不禁问:“你喜欢这盆花?” 云栖点头,“这洛神花可是好东西,摘下来晒干以后,既能泡来当茶喝,也能和银耳炖在一起做甜羹。还能拿来做蜜饯,做糕点的馅心。” 容悦听得眼前一亮,“我只听说这洛神花可以拿来入药,却不知它还能拿来做零嘴。这个东西好吃吗?” “当然。”云栖应道,“先把洛神花用蜜糖腌渍好,然后剁碎了和在白莲蓉里,做成酥皮点心。一口咬下去,外皮酥酥脆脆,内馅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容悦听得口水直流,盯着那盆洛神花痴痴道:“真想吃呀。” 云栖笑笑,刚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温软柔和的声音,“我也想吃吃看。” 云栖和容悦同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转过去。 正见两个女子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俩。 两人中站得稍微靠前些的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身材高挑而清瘦。 尽管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细的皱纹,却仍美得叫人眼前一亮。 站得稍微靠后些的女子,则要年轻许多,至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此人虽眉眼生得平淡,但气质却极佳,发上那支水仙白玉簪正衬她。 从衣饰打扮上来看,这二位定是主子无疑了。 云栖见年纪稍大的那位,很是慈眉善目,猜这位一定就是容悦的主子,昭怀太子妃。 不出云栖所料,容悦才转过身来站定,就忙冲那位一礼,“给主子请安。” 至于另外那位年轻的,容悦也不认得,拘着礼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四公主。”昭怀太子妃汪清菡道。 原来这位就是四公主楚意呀。 容悦连忙向四公主道了声,“公主万安。” 云栖也赶忙向两位主子施礼请安。 昭怀太子妃冲云栖招招手,十分和气地说:“快过来,叫我看看。” 昭怀太子妃长得美,面相也善,气质亦宁柔,让人很自然就会产生亲切感。 云栖一点儿也不觉得紧张,依着昭怀太子妃的话,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你就是容悦的那位小恩人?” 呃…… 云栖意外,昭 分卷阅读133 怀太子妃竟也知道这件事。 看来她在永宁轩,早已是个尽人皆知的名人了。 容悦上前一步,“回主子,这就是云栖。” 昭怀太子妃冲容悦温然一笑,道:“方才你李姑姑过去送糕点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嘴,我就好奇,你总挂在嘴边的那个小恩人究竟长得什么样,便拉着意儿陪我过来看看。” 昭怀太子妃细细端详了云栖片刻,“瞧这小模样,长的多招人喜欢。” 昭怀太子妃说着,亲热地拉起云栖的手,柔声问:“你今年多大了?” 云栖答:“回殿下,奴婢生于永熙四年,过了年就十四了。” “容悦是永熙二年冬月生的,比你长两岁。容悦说她是十二岁那年入的宫,你俩既是同年入宫,那你便是十岁就入宫了。”昭怀太子妃握了握云栖的手,一脸疼惜地说,“这么好的闺女,你爹娘怎么舍得呀。” 云栖从前总听人说,昭怀太子妃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温柔和善。 她早知道昭怀太子妃是个好人,可今日一见,还是惊着了。 昭怀太子妃也太和气了吧。 昭怀太子妃贵为前太子妃,当朝皇弟的长嫂,竟半分主子的架子也没有。 会与身旁的太监宫女闲聊心事,会记得身边宫人的生辰年月,对她这个头回见面的小宫女,也如此充满了善意。 云栖想,这宫里的主子,除了吴才人以外,恐怕就只有昭怀太子妃会像这样,亲切地挽着一个小宫女的手自在说笑了。 第80章 “主子, 您看云栖是不是生得可好看了, 奴婢没骗您吧?”容悦笑嘻嘻地问。 “比你生得好看。”昭怀太子妃说,“你若快些把那株茑萝松给我修剪好, 那你俩就生得一样好看。” 云栖闻言, 忍不住笑了。 一旁,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的四公主楚意,也微微扬起了唇角。 昭怀太子妃也太可爱了吧。 原以为年纪轻轻就丧夫失子的昭怀太子妃,纵使和气, 那也是沉静内敛的和气。 不想,昭怀太子妃却喜欢笑, 还喜欢与人开玩笑。 云栖不禁默默感慨, 多好的一个人呐。 “好好好, 奴婢这就去修剪, 保证在天黑之前,把主子的宝贝修剪的漂漂亮亮。”容悦说完, 连忙把一直掐在手里, 没来得及吃的那半块豆沙卷塞进了嘴里。 然后挽起袖子, 一副要继续去干活的架势。 “你刚刚吃了什么?”昭怀太子妃忍不住问。 容悦紧嚼了几口,在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以后, 才连忙回道:“回主子, 是豆沙卷。” 昭怀太子妃觉得奇怪, “阿月今儿没做豆沙卷呀。” 阿月?昭怀太子妃这是在唤赵姑姑吗? 云栖还是头回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赵姑姑。 阿月阿月, 挺好听的, 把她姑姑整个人都叫温柔了。 云栖偷笑, 倘若她唤赵姑姑一声阿月,赵姑姑会不会把她打死? 不会不会,赵姑姑可舍不得。 像她这么聪明伶俐的徒弟,若打死了,去哪儿找更好的。 “回主子,这豆沙卷不是赵姑姑做的,是云栖特意做给奴婢的。”容悦向昭怀太子妃解释说,“奴婢尝了以后觉得可好吃,冬青也说好吃,主子要不要也尝尝?” 原本笑眯眯的云栖,在听了容悦这后半句话以后,立刻变了脸色。 让昭怀太子妃吃她做的糕点,这不行啊! 云栖倒不是觉得昭怀太子妃身份尊贵,不能跟奴才们同吃一盘糕点。 也不是认为豆沙卷不如荷花酥、花盏龙眼那些糕点精致。 在云栖看来,食物是没有贵贱之分的,只简单地分为好吃和不好吃。 她之所以不愿让昭怀太子妃尝,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手艺没有自信。 昭怀太子妃可是吃糕点的行家,对一道糕点好坏的品鉴能力,只怕比赵姑姑和李姑姑加在一起都高。 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真不敢让昭怀太子妃尝……“快去端来给我尝尝。”昭怀太子妃说,看样子还挺期待的。 云栖心里叫着千万别,然而容悦已经转身去亭子里取了。 得,她今儿是注定要班门弄斧,布鼓雷门了。 小亭子离这儿不远,容悦赶着去,赶着就一手端着一碟糕点回来了。 “回主子,这一碟是豆沙卷,一碟是栗子糕。” “卖相不错。”昭怀太子妃冲云栖和蔼一笑,便从盘中取走了两块豆沙卷,把其中一块递给了身边的四公主楚意,“意儿,你也尝尝。” 楚意连忙接过,与昭怀太子妃一同品尝。 单从吃相上就能看出,昭怀太子妃是个很随性,很不拘小节的人。 她没用袖子遮住嘴吃,也不似其他贵妇贵女们,无论吃什么都是一小口一 分卷阅读134 小口的。 昭怀太子妃一口咬下一大块豆沙卷,然后细细咀嚼。 四公主见了,也立马放下遮住嘴的衣袖,学着昭怀太子妃的样子,大口吃起豆沙卷来。 楚意惊喜,原来大口吃东西,竟如此叫人满足,令人愉悦。 当然,这得是吃到好吃的东西。 这个豆沙卷就很好吃。 本就在一直暗暗观察云栖的楚意,又忍不住多看了云栖几眼, 她叫云栖吗?是那个“栖于云上”的云栖吗? 在把口中的豆沙卷嚼细了咽下去以后,昭怀太子妃一脸赞许的对云栖说:“你已经学到你师父七八成的功力了。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艺,未来可期呀。” 昭怀太子妃这是在夸她呀。 云栖欢喜极了,连忙冲昭怀太子妃一礼,“奴婢一定随师傅好好学手艺,待奴婢的手艺再精进些,再亲手做糕点孝敬您。” 昭怀太子妃越看云栖就越是喜欢,觉得云栖跟她很投缘,正预备再拉着云栖闲聊几句家常,就见冬青匆匆打园外走进来。 “回主子,皇后娘娘身边的雅芙来了,此刻就在园外候着。” 昭怀太子妃没问冬青,皇后娘娘突然派雅芙前来所为何事,直接就吩咐冬青,叫冬青立刻去把人请进来。 不多时,就见一位看起来有二十出头,身材十分窈窕的女子,捧着一个锦盒走进了园子。 这大概是云栖见过品级最高的宫女了。 到底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穿戴就是比寻常的宫女要体面,要讲究很多。 模样也生得十分清秀,最要紧的是仪态端方。 举手投足间的气派,不是一般宫女能比的。 那唤作雅芙的宫女走上前来,施施然冲昭怀太子妃和四公主楚意各行了一礼,道了万安。 昭怀太子妃莞尔一笑,“你不必拘礼,快起来。” 雅芙依言起身,不卑不亢。 “皇后娘娘叫你过来,是有何吩咐?” 雅芙恭敬道:“回殿下的话,这是余州才进贡上来的秘制枇杷膏,皇后娘娘特命奴婢给您送来。” “皇后娘娘有心了。”昭怀太子妃道,“皇后娘娘知我一到秋日,咳疾就会复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派人给我送枇杷膏来。多亏了皇后娘娘,这两年我的咳疾已经不太犯了。雅芙,你可要代我好好谢过皇后娘娘。” 雅芙应了声“奴婢遵命”,便将手中捧的锦盒奉上前。 昭怀太子妃是主子,自然不能自己去接这个锦盒。 奈何木槿、幽兰两位姑姑,这会儿都未随侍在侧。 这种情况,应该容悦上前,把这锦盒接下。 可是眼下,容悦一手端着一碟糕点,实在没手去接。 她连忙冲云栖打了个眼色,请云栖帮着把东西接过来。 云栖会意,连忙上前,双手接过锦盒,并与雅芙道了句“有劳”。 云栖稳稳捧住锦盒,正预备退回去,雅芙却突然对她说:“我这阵子常往永宁轩来,与这里的姐妹也算相熟,却还是头回见妹妹。妹妹是才调来的新人?” 云栖正欲答话,昭怀太子妃却先道:“她是含冰居的人。” 一听含冰居,雅芙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异色。 “原来是刚从含冰居调来的。” “我倒希望她能调过来。”昭怀太子妃看着云栖,眼中尽是喜欢和怜惜。 接着又跟雅芙说:“前阵子,我宫里管做糕点的素薇突患重病,听说还是会传染的病。行宫里主事的梁昌鸿梁总管,便派人来把素薇接走了。说素薇身患会传染人的恶疾,必须得送出宫去养病。 素薇并不精于烹炒,却做得一手好糕点。素薇这一病,梁总管那边一时也找不到手艺与她相当的人顶替,就只好托含冰居还比较擅长做糕点的阿月,暂且兼顾着两边。” 话说到这儿,昭怀太子妃又看向云栖,“入秋以后,一早一晚是比夏日的时候要凉爽些,可正午前后,却比三伏天还热。难为你与你师傅,每日都要顶着烈日来回奔波。” 云栖听了这话,连忙冲昭怀太子妃福身一礼,并摇头表示她并不觉得难为。 她可乐意来永宁轩了,因为来这儿就能见到容悦。 云栖觉得,赵姑姑也挺爱到永宁轩来的。 赵姑姑在行宫里没什么朋友,或者说,行宫里没几个赵姑姑能看得上,并愿意与之来往的人。 李娥李姑姑大概是为数不多的,赵姑姑不讨厌的人。 不,赵姑姑应该算是挺喜欢李姑姑的。 否则,“小气”的赵姑姑,这阵子也不会在李姑姑面前露了一手又一手。 在听完昭怀太子妃的话以后,雅芙连忙应道:“奴婢还纳闷呢,为何最近来往永宁轩,就只见小李姑姑,不见大李姑姑,原是大李姑姑病了。肯请殿下放宽心,奴婢回去以后,一定将此事回禀皇后娘娘,抓紧给您挑个得力的新人过来伺候。 分卷阅读135 ” 昭怀太子妃摆手,“挑新人就不必了,我这人恋旧,就爱吃素薇做的糕点。等她把病养好以后,我还用她。在她养病的这段日子,就还叫含冰居的阿月顶着吧。只是……” 昭怀太子妃面露担忧之色,“只是素薇已经病了有一阵子了,我心里牵挂,想知道她究竟被送到了哪里养病,也好派人送些银钱过去,好好打点打点,托照看素薇的人多上心照料。可我派人找那梁总管问了多回,他也不说。我这心里一直怪不踏实的,别不是人已经没了,他们怕我伤心,便瞒着不告诉我。” 昭怀太子妃脸上的忧色更浓,温声唤道:“雅芙呀。” 雅芙冲昭怀太子妃一礼,“殿下吩咐。” “我心里实在惦记素薇,却又从那梁总管嘴里问不出什么,只能恳请皇后娘娘帮我问问,素薇眼下究竟在何处,病养的怎么样了。倘若人真的没了,我与她主仆一场,一定要张罗着将她厚葬。若人还病着没好,不如把人交给我,我会派人好好照顾她。” “殿下您真是慈悲心肠。”雅芙道,“您放心,奴婢一定将您的话回禀皇后娘娘。” 昭怀太子妃十分感激,“真是多谢你了。” “奴婢不敢。”雅芙微微躬身,“倘若殿下您再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昭怀太子妃点头,吩咐容悦,“送雅芙姑娘出去。” 容悦得令,连忙上前,却不知该拿手上这两碟糕点怎么办。 云栖想着,她和赵姑姑今日已经在永宁轩逗留了挺长时间,若再不回去,吴才人该担心了。 于是便冲昭怀太子妃施了一礼,“含冰居还有好些差事要当,奴婢正好也要告退了。不如让奴婢替容悦,送雅芙姑娘出去吧。” “好。”还没等昭怀太子妃点头,雅芙那边就连忙答应。 竟有几分求之不得的意思。 怪异得很。 第81章 主子还没说话, 也没问你这样好不好, 做奴才的怎么能先主子妄言好坏。 这往小了说是不懂规矩,往大了说就是不敬主上, 是僭越。 就连初入宫廷的小宫女, 都不会轻易犯这种错。 雅芙作为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怎会忽然如此失礼? 好在昭怀太子妃是个随和宽容,很不拘小节的人,并未介意。 若是换做其他主子, 即便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不与雅芙计较, 也总要给些脸色瞧。 转过头还要与旁人嘀咕, 说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都好大的威风, 成日在外头狐假虎威, 仗势欺人,连主子们都不放在眼里。 “你这就要走啊。”昭怀太子妃有些舍不得云栖走, 还挺想留云栖再多说几句话的, “往后你要常来, 我就喜欢跟你们这些年纪轻的孩子们,凑在一处说话。” 云栖也喜欢跟昭怀太子妃说话, 更喜欢这个人。 在她眼中, 昭怀太子妃并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 而更像一个寻常的长辈。 亲切的就好像她的姑母、姨母, 甚至娘亲。 云栖连忙点头, 表示很乐意过来陪昭怀太子妃说话。 昭怀太子妃笑笑, “真乖。” 一个“乖”字,让云栖莫名的想起某个人来。 心头一热,脸就红了。 不行不行,眼下不可是任她胡思乱想的时候。 实在忍不住要想,也总要等回到含冰居以后,再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想。 云栖勉强定住心神,问昭怀太子妃,“殿下,这秘制枇杷膏?” 昭怀太子妃吩咐,“左右你也要去小厨房找你师傅一道回去,你就顺便把这枇杷膏带去交给你李姑姑,她会收好。” 云栖应了声“是”,在冲昭怀太子妃和四公主各施一礼,又望了容悦一眼之后,才与雅芙说:“我送您出去。” 雅芙微微点头,便与云栖一道向芳园外走去。 云栖有些认生,很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 说是送雅芙出去,就只管将人送出去,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 将沉默是金,贯彻始终。 眼见没剩几步就到永宁轩的大门口了,看似极为稳重端方,不爱说话的雅芙,忽然停下脚步,唤了云栖一声,“妹妹。” 云栖心里很是意外,像雅芙这种品级高,在宫里又颇有头脸的大宫女,一般都很不喜欢跟人姐姐长妹妹短的称呼。 都喜欢人家称其一声姑娘,这样显得与普通宫女不同,更尊贵。 可方才,雅芙竟主动喊她“妹妹”? 尽管心中惊疑,但云栖却表现的十分冷静。 她冲雅芙微微一福身,“姑娘有何吩咐?” 雅芙虚扶了云栖一把,“我觉得妹妹好生面善,咱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云栖几乎没犹豫,就很肯定地回答雅芙,“我之前从未见过姑娘。” 分卷阅读136 “是吗?”雅芙盯着云栖,目光平和,看起来并无一丝恶意,却盯得云栖很不舒服。 云栖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觉得雅芙似乎很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雅芙究竟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心虚?紧张? 可她真的没有说谎。 在今日之前,她当真从未见过雅芙这号人物。 平日里她要不就是在含冰居里不出门,要不就是被借调去太平馆,到各处埋头干活。 哪有机会见到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可瞧雅芙看她的眼神,好像很想她承认,她俩之前的确见过似的。 云栖一时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云栖只管大方地迎上了雅芙的目光,表示我说的都是真话,你我之前确实不曾见过。 雅芙没言语,又盯了云栖一会儿才淡淡一笑,“兴许是我记错了。” 云栖觉得这位雅芙姑娘好生古怪,不愿再与她站在这里多言,只道:“我送姑娘出去。” “不必了。”雅芙说,“就剩几步路,我自己走就好。” 云栖求之不得,却还是要假意与雅芙客气客气,“昭怀太子妃殿下命我送姑娘出去,我自然要将姑娘送到门口才行。” “你手里捧的这盒枇杷膏可不轻,你快去把它送给小李姑姑吧,送我到这儿就行。”雅芙很体贴地对云栖说。 既如此……云栖点头,“那我就送姑娘到这儿了。” 雅芙浅浅一笑,“快去吧。” 云栖冲雅芙一礼,便捧着锦盒转身朝后院走去。 这厢,刚走出去没两步,就有样东西忽然从云栖的袖中掉落出来。 云栖定睛一瞧,竟是宜香留下的那条绣有粉白色木芙蓉的手帕。 奇怪,她明明将手帕收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出来呢? 一阵微风刮过,把手帕吹到了几步之外。 云栖来不及多想,连忙追过去,把手帕给拾了回来,又仔仔细细地收入袖中,保证绝不会再掉出来。 在将手帕收好以后,云栖正预备转身继续往后院走,刚巧望见雅芙走出永宁轩的大门。 那背影…… 云栖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感到全身气血都在倒流。 周身发寒,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是她!绝对是她! 云栖肯定,雅芙就是那夜潜入含冰居,给宋氏传信的人。 是皇后!皇后就是利用宋氏陷害贤妃,最终害宋氏和宜香惨死的始作俑者!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云栖一时难以消化,她紧紧抱着手中的锦盒,石像一般定在原地。 表面看起来并无多大的异样,心里却早就魂惊魄惕,不能自已。 竟然是皇后!怎么会是皇后? 继皇后秦氏,可是出了名敦厚宽容,温婉贤良,是注定要名垂青史的一代贤后。 云栖曾把她知道的所有后|宫嫔妃,挨个怀疑了一遍,却唯独没有疑心过皇后。 可就是这个她认为最不可能的人,恰恰就是炮制那场悲剧的真凶。 那一切真的是皇后主使的吗? 云栖敢拿自己的命保证,雅芙的的确确就是那夜偷偷潜入含冰居的人。 而雅芙也确实是皇后宫里的人……这个雅芙,会不会是谁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人呢? 利用宋氏谋害贤妃的事,并非皇后指使雅芙干的,而是雅芙受他人之命,打着皇后的旗号去做的。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尽管眼下所有证据都指向皇后,但并非罪证确凿。 云栖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太过武断。 绝不能冤了无辜的人。 云栖想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极为重大的发现,告诉赵姑姑。 赵姑姑曾在皇宫里当了十数年的差,似乎对先皇后沈氏和当今的皇后秦氏,都颇为了解。 当今皇后到底有没有可能做出这种事,问赵姑姑可比她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有用的多。 若秦皇后并非那件事的幕后主使,那么她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顺藤摸瓜,去调查雅芙到底听命于谁。 倘若可以肯定,皇后当真就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就算对方是当今皇后,她也要让皇后为自己的恶行,付出尽可能多的代价。 云栖捧稳了手中的锦盒,加快脚步往后院走去。 不想,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迎面撞见四公主带着两个侍女往外走,看样子是要回去了。 云栖连忙冲四公主楚意一礼,“奴婢恭送殿下。” 谁知四公主却没急着走,而是走上前来,温声问了她一句,“你是叫云栖?” 云栖连忙点头,“是。” 楚意又问:“是‘栖于云上’的云栖?” 云栖闻言一怔,她记得她头回见六殿下的时 分卷阅读137 候,六殿下问她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仓促间,她就脱口说出了这四个字。 云栖知道六殿下与四公主姐弟情深,六殿下经常会去探望四公主。 除了头一回见面以外,之后每一回见面,六殿下都说要去探望四公主。 六殿下大概曾与四公主提过她,四公主才知道她,知道那四个字。 六殿下竟然跟四公主提过她? 六殿下都是怎么跟四公主说她的呢? 说她是爱爬高,又爱哭,还总是稀里糊涂弄伤自己的傻丫头? 她给六殿下的印象,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毕竟,她每回遇见六殿下,都是一身狼狈。 想到这儿,云栖心中难免有些沮丧。 她真想让六殿下看到她好的一面,尽管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有哪里好。 罢了罢了,四公主还等她回话呢,要琢磨也等回去以后再慢慢琢磨。 于是,云栖赶忙应道:“奴婢正是那个云栖。” “真好。”楚意望着云栖,笑盈盈地说。 好?四公主这是在夸她的名字好吗? 云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犹豫该不该谢四公主夸奖,就见四公主突然解下自己的一串珍珠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得闲就来归燕阁坐坐,我也可喜欢你了。”说完,便带着两个侍女,朝永宁轩外走去。 云栖万万没想到,四公主会突然赏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心中既震惊又疑惑,混乱的不行。 但有一点她清楚,拿人家的手短。 虽然四公主并不像要凭此收买她的坏人,但她还是不能收下。 倘若四公主只是赏给她一朵绢花,一条手帕之类的小东西,她还敢收。 这条珍珠项链实在太贵重,只怕把她一辈子的月钱加起来也买不起。 于是,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以后,云栖连忙追上前去。 “公主殿下,您的厚赏奴婢愧不敢受,还请殿下收回。” 第82章 楚意停下脚步, 见云栖一副极为紧张的样子, 料想云栖应该是想多了。 她送云栖这串珍珠项链的动机很单纯,就是爱屋及乌, 想送一件礼物来表达她对云栖的喜欢。 其实, 比起珍珠项链,她更想送云栖她腕上的这条碧玺手钏。 碧玺颜色明艳俏丽,正适合年轻娇美的小姑娘戴。 奈何云栖手里捧了个锦盒,她不好往云栖手腕上套, 才退而求其次,送了那条珍珠项链。 至于她这条碧玺手钏, 就等下回见面时, 再送给云栖吧。 左右这姑娘生得又白又美, 无论是鲜艳多彩的, 还是素净淡雅的,都衬得起来。 “你放心, 我对你并无任何恶意, 这项链你只管踏踏实实地收着就好。”楚意十分和气地对云栖说。 云栖知四公主对她并无恶意, 但是…… 楚意不容云栖拒绝,她冲云栖温温一笑, “你做的豆沙卷好吃极了, 回头去归燕阁瞧我的时候, 记得给我带上一碟。”说完, 就带着两个侍女快步离去, 只留云栖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半晌, 云栖才回过神来。 这条珍珠项链实在太贵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的。 四公主方才前后两次邀她去归燕阁,她自然不能拂了四公主的面子。 她会尽快找个机会,带上她亲手做的豆沙卷,去归燕阁一趟,把这条珍珠项链还给四公主。 在物归原主之前,她可得把这条项链仔细收好,万一丢了或是碰坏了,那可就糟了。 云栖想着,连忙加快脚步,往永宁轩后院的小厨房走。 在经过一处无人的游廊时,云栖停下脚步,捡了处干净的地方,放下手中盛枇杷膏的锦盒。 接着便解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用手帕小心地把它包起来,然后揣入怀中。 云栖之所以如此,一则,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脖子上却戴了一串这样名贵的珍珠项链,走在外头,实在太过招摇。 二则,珍珠是极其娇贵的东西,一个小磕碰,就会留下划痕。 她是真怕把这条珍珠项链给弄坏了,可得好好揣着。 …… 在将枇杷膏交到李姑姑手里以后,云栖便拉着赵姑姑告辞了。 两人回到含冰居以后,先去了吴才人屋里一趟,告诉吴才人她俩已经回来了,才回后院的住所。 刚一进屋,还没等云栖开口,赵姑姑就先问:“出了什么事,跟丢了魂似的?” 回来的这一路上,云栖一直拼命忍耐,想等回到含冰居以后,再跟赵姑姑讲雅芙和珍珠项链的事。 这两件事都事关重大,不便在外边说,万一被谁听去,恐招来祸端。 云栖原以为自己装的还不错,看起来应该挺若无其事的。 分卷阅读138 可赵姑姑还是看出来了。 云栖不免好奇,“姑姑是怎么看出来我‘丢了魂’的?” “也不是看出来的,就是感觉。”赵姑姑说,“你快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云栖答:“两件事,第一件,我见到那夜偷偷潜入含冰居的人了。” 闻言,遇事一向冷静镇定的赵姑姑,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你是在永宁轩看见的?” 云栖点头,“人的确是在永宁轩见到了,但那个人并不是永宁轩的人,而是皇后身边的人。姑姑可知皇后身边有个大宫女,唤作雅芙。这个雅芙,就是那个人。” 赵姑姑知道雅芙这个人。 当年她还没从皇宫调来行宫的时候,雅芙就在皇后身边侍候了。 “她真的就是那个人?”赵姑姑问。 “我向姑姑保证,我绝对不会认错的。”云栖无比肯定地说,“姑姑不知,今日雅芙见到我,在得知我是含冰居的人以后,表现的很是古怪。 昭怀太子妃命我送她出去的时候,她跟我说觉得我很面善,还问我,我俩之前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我回答她说不曾见过。 她明显有些不信,一直盯着我瞧。 我当时还没瞧见她的背影,也就没认出她就是当夜潜入含冰居的人。她自然无法从我身上看出任何破绽,便信了我没有说谎。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想不通雅芙为何会那样,眼下却想通了。 当夜我发现有人偷偷潜入含冰居以后,不仅一路追了出去,还喊了一嗓子。 雅芙听说我是含冰居的人以后,大约听出了我就是当夜跑出去追她的那个人。 她做贼心虚,怕我当夜看见了她的样子,怕被我认出来,于是便自作聪明地想来试探我。 其实,雅芙这招也不赖。 倘若她试探我之前,我就已经认出,她就是当夜潜入含冰居的人。以雅芙的眼力,我八成骗不过她。 到时候她肯定会想法子……” 会想法子杀人灭口。 想到这儿,云栖才突然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让她此番能够化险为夷。 不只老天有安排,宜香在天有灵,也在帮她。 “我知姑姑不信鬼神之说,其实我之前也不信,但今日我却有点儿信了。”云栖又接着说,“今日,若不是宜香留下的那条手帕,突然从我袖中掉出来,我也不会转身去拾手帕,也不会刚巧看见雅芙的背影。这是宜香在指引我,指引我发现害她惨死的帮凶。” 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赵姑姑的神情明显凝重了许多。 不只是为雅芙是谁身边的人,更为云栖的安危捏了把汗。 好险,一旦今日雅芙发现云栖认出了她。 那么此刻,云栖恐怕就不能安然地坐在这里,跟她说那么多话了。 想到此处,赵姑姑本就微蹙的眉头,蹙得更紧。 之前,她怕云栖太执着于为宜香报仇,迟早会惹祸上身。 如今看来,就算云栖不打算为宜香报仇,有些事也是躲也躲不过去的。 见赵姑姑拧着眉头不言语,云栖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说:“我知道姑姑最不爱提从前在宫里的事,但也知道姑姑对当今皇后似乎有些了解。” 云栖望着赵姑姑,目光带着几分乞求,“此事关系重大,我恳请姑姑勉为其难的告诉我,您所了解的皇后,究竟会不会做出这种事?” “不会。”赵姑姑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这个雅芙,恐怕是某人安插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雅芙做的这些事,并非受命于皇后,而是听命于他人。” 云栖知赵姑姑一向言行谨慎,只要是从赵姑姑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有理有据,绝对可信的。 赵姑姑说这事不是皇后娘娘做的,那这事儿八成就不关皇后娘娘的事。 “姑姑觉得,雅芙背后的人是谁?” 赵姑姑把有本事在皇后身边安插眼线内应的人,都想了个遍,却也没什么头绪。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 云栖不是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实说,这件事仅靠她和赵姑姑两个,几乎不可能查到什么。 赵姑姑怕是又要请她那位故人出手相助了。 云栖看得出,赵姑姑其实很不愿劳烦她那位故人。 有句俗语说,人这一辈子,欠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欠人家人情。 人情这东西,太难偿还了。 赵姑姑不愿总欠那位故人人情,云栖也不愿赵姑姑为了帮她,而欠下别人的人情。 因此,她并不想让赵姑姑那位故人插手这件事。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让云栖不想赵姑姑那位故人染指此事。 这个原因很简单,太危险了。 能在皇后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人,并且那么多年也未败露。 可想而 分卷阅读139 知,此人一定十分神通广大。 万一被那个人发现,赵姑姑那位故人在偷偷调查雅芙,那位故人必遭杀身之祸。 就算姑姑那位故人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恐怕也在劫难逃。 她之前曾许诺过赵姑姑,也自己跟自己约好。 她一定要为宜香报仇,但在这过程中,她要懂得自保,也要好好保护身边的人。 她绝不能连累任何人,为这个复仇计划而丧命。 这是她的原则和底线。 倘若会有无辜之人,为这个复仇计划而死,她宁可放弃复仇。 “姑姑,咱们不托任何人帮忙,自己慢慢查就好。这样或许会多花许多时间,但我有耐性。” 原以为云栖在发现这样重大的线索以后,会按捺不住,急不可耐的想要调查清楚整件事,为宜香报仇。 不想,这孩子竟如此能沉得住气。 不知不觉间,这孩子又长大成熟了些。 赵姑姑心中着实欣慰,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放心,你姑姑有分寸。” 对赵姑姑,云栖从来都是深信不疑,赵姑姑说她有分寸,她就信赵姑姑一定有分寸。 于是,便没再多言。 “你刚刚说有两件事要跟我讲,还有一件是什么?”赵姑姑问。 得此一问,云栖连忙从怀中掏出那用手帕包裹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赵姑姑手上。 赵姑姑揭开帕子一瞧,“呦,这串珍珠项链品相极佳,你是打哪儿得来的?” “是四公主赏的。” “四公主?” 云栖点头。 “四公主为何要赏你这个?” 云栖也说不好四公主为何突然要赏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于是便把四公主之前跟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地给赵姑姑讲了一遍。 赵姑姑听后,连帕子带项链的递回到云栖手上,“你把这项链好好收着。” 云栖意外,“我能收?” 赵姑姑反问,“为何不能收?” 第83章 主子赏你东西, 做奴婢的就该恭敬领受, 云栖懂这规矩。 可是,“四公主赏的这条项链, 实在太贵重了。”云栖想来想去, 还是不敢收。 赵姑姑却笑说:“姐姐送未来弟媳见面礼,自然是越贵重越好。” 一听这话,云栖的脸瞬间就红成秋日枝头熟透了的柿子。 她是真不明白,赵姑姑为何一直那么坚定地认为六殿下对她有意。 而如今竟然已经上升到六殿下来日一定会娶她为妻。 先不说六殿下究竟喜不喜欢她, 就算六殿下真的喜欢她,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奴, 也高攀不上六殿下。 六殿下来日的妻子, 必须也只能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千金贵女。 对六殿下, 对王妃的尊位, 她不敢,也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云栖没接赵姑姑这句话茬, 将项链重新用手帕包好, “我回头会寻个机会, 把它拿去还给四公主。” “不是说了,叫你踏踏实实地收下就好。” 云栖一向都很听赵姑姑的话, 但这回她却很执拗地摇头, “不能收, 要还的。” “你就不怕你把东西还回去以后, 六殿下会伤心?”赵姑姑问。 云栖不解, “我只是把项链物归原主, 六殿下为何要伤心?” 赵姑姑说:“兴许这项链是六殿下托四公主,请四公主代他送给你的。” “不会。”云栖很肯定地说,“平白无故的,六殿下为何要送我项链。” “怎么会是平白无故。”赵姑姑一笑,“六殿下是怕你跑了,想用这条项链拴住你呀。” “姑姑!”云栖脸烧得厉害,就像突然被糊了厚厚一层最辣的辣酱,“从今往后,姑姑莫要再拿六殿下打趣我。” 赵姑姑觉得自己好生无辜,“我哪里有打趣你。” “有,就是有。”云栖心里又羞又委屈,忽然她目光微闪,冲赵姑姑狭促一笑,“阿月,你日后若再拿六殿下打趣我,我可就不理你了。” 一听“阿月”二字,赵姑姑难得红了脸,“你叫我什么?” “昭怀太子妃就是这样唤姑姑的,我觉得好听极了。往后我也要这样喊姑姑,这样喊亲切。” 赵姑姑嗔了云栖一句,“没大没小。” 云栖笑嘻嘻地望着赵姑姑,“阿月姑姑,阿月姑姑。” 赵姑姑被云栖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摆手认输,“好了好了,我往后再也不拿六殿下打趣你,你也别再这样喊我,多肉麻呀。” “成交!”云栖极其爽快地答应,觉得自己简直机智。 “小狐狸。”赵姑姑笑骂一句。 云栖得了这句“小狐狸”,连忙往赵姑姑跟前凑了凑,故作好奇的样子,问: 分卷阅读140 “姑姑,若我是小狐狸,那小狐狸的师父您呢?” 赵姑姑抬手捏了一下云栖的鼻尖,“我是老狐狸成了吧。” 赵姑姑这一下捏的不疼,倒是有些痒。 云栖笑着往后躲,“这可是姑姑您自己说的。” 赵姑姑见云栖笑了,也忍不住跟着笑。 萦绕在心头那浓浓一片阴霾,瞬间消散了不少。 “跟你说正经事。”赵姑姑轻轻叩了叩桌子,“既然你已经知晓那夜潜入含冰居的人是谁,那就不必再设法混入中秋宫宴,也不必从后天开始,就去太平馆当差了。” “不,我还是要去太平馆的。”云栖说,“眼下,有德的病虽然已经大好,但身子还是很虚弱。若想要完全康复,恐怕还要七八日。 我今儿中午给有德送饭时,特意去找了薛公公和姚公公,求问他俩能不能再宽限几日让有德养病,那两人死活不肯再松口。 最迟后天,有德就要回太平馆领差事当了。 我实在不放心有德一个人,必须得跟去照应。 再有……其实,我一定要去太平馆,也不只是为有德。 太平馆是行宫里最人多口杂的地方,我去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没准儿还真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姑姑,您就让我去吧。” 就算云栖理由充足,赵姑姑心里还是有些迟疑,“你的病才好了没多久,我就怕你累着。” “姑姑放心,我有分寸。” 云栖有没有分寸赵姑姑说不好,却知这孩子最有主意,于是也没再劝。 微微点了下头,当是答应了。 …… 第二日一早,云栖照例早起,帮着赵姑姑一同张罗早饭。 饭好以后,云栖便趁热给吴才人送去。 平日这个时辰,吴才人通常刚起。 今日吴才人却起得格外早,衣裳和发式也与往日很不同。 “才人这是……” “你特意为我改的衣裳,放着不穿太可惜。”吴才人说着,张开手臂转了一圈,“好看吗?” 云栖使劲儿点头,“好看!” 云栖这可不是曲意奉承,而是实话实说。 吴才人虽不似已故的宋氏,美得叫人过目不忘,却很耐看,越看越好看。 这种美,宁柔无害,有种别样的动人。 在今日之前,云栖一直认为吴才人气质淡雅如兰,就是要淡妆素裹才好看,穿戴的越是素简,就越是能突显这份气质。 但今日,云栖改变想法了。 眼前锦衣华服,环翠叮当的吴才人,看起来比平日里一身素净的吴才人更美。 美得都叫人移不开眼。 云栖一直都觉得吴才人生得好看,却不知吴才人竟然可以这样好看。 若一早知道,她一定每日都哄着吴才人做这样的打扮。 不为别的,只为养眼。 云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才人瞧,而吴才人却不似寻常人那样感到害羞脸红。 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刚调好了一碟蔻丹,你帮我涂吧。”吴才人说。 “才人不先用早膳吗?”云栖问。 “先涂蔻丹。” 难得吴才人有兴致打扮打扮自己,云栖自然不会去扫吴才人的兴。 便随吴才人去到内室,为吴才人涂蔻丹。 吴才人是用千层红调的蔻丹。 去年,吴才人教她调蔻丹的时候,曾做过一回给她看。 大约是当时用的千层红不够新鲜,做出来的蔻丹颜色有些暗沉,不够鲜亮。 而今日吴才人调制的这碟蔻丹,可比上回那碟要好多了。 红得艳丽夺目,就好像燃烧的火焰。 往指甲上一涂,将吴才人本就白皙的手衬得越发嫩白如玉了。 云栖忍不住称赞一句,“真好看呀。” 吴才人不言,盯着那碟血一样鲜红的蔻丹出神。 待云栖将她十根手指全都涂好以后,吴才人才醒过神来,问云栖,“今日不去给有德送早饭吗?” 云栖答:“要去的。” “那就快去吧,病人可不能饿着。” 云栖点头,“奴婢这就去。” “你去吧。”吴才人看着云栖温声说,“你过去以后,不必太急着回来,留下陪有德多说几句话。他若精神好,你还能教他写几个字。” 昨日,有德就缠着云栖,求云栖教他写字。 云栖怕人累着,任有德如何软磨硬泡,也没答应。 今日,她倒是可以酌情教有德写上几个。 “奴婢听才人的。” 吴才人冲云栖摆摆手,“快去吧。” 云栖笑笑,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出去没几步,云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由衷地对吴才人说:“才人今日好美 分卷阅读141 ,才人要是能天天都把自己打扮的这么美就好了。” 吴才人淡淡一笑,眼底却暗藏着深深的忧虑和不安。 从东屋出来以后,云栖先回房里取了一本看图识字的小画册揣上,才去了小厨房。 刚一走进小厨房,云栖就见玉玢坐在桌前,正捧着碗喝粥。 一见云栖,玉玢就是一个激灵,被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的粥,呛得咳嗽不止。 云栖见玉玢咳嗽的满脸通红,怕人生生咳死在这儿。 于是走上前,想替玉玢拍拍背。 谁知,玉玢当云栖是要上前与她为难,起身撒腿就往外跑。 兔子跑的都没她快。 “你管她做什么?”赵姑姑走过来,把装着有德早饭的食盒,递到云栖手上。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咳死。”云栖说。 “换我,就让她咳死。她犯下的种种罪孽加在一起还轻吗?死了也不冤。” 云栖点头,“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不管了。” “嗯,别管。”赵姑姑说,“从前我不觉得玉玢那个死丫头胆小,谁知她如今却变得这般胆小如鼠。你吓她一场,她竟然怕了这么多日子。” “她可不是胆小,是心虚。”云栖说,“她既然知道心虚,就说明她知道自己之前做的许多事都是错的。这明知故犯,可比本来就是非不分可恶多了。” 赵姑姑认为云栖说的对极了,更觉得玉玢是死不足惜。 这厢,正预备跟云栖商量商量,要不要寻个机会再吓玉玢一场,忽然看见云栖的指尖上有一抹鲜红。 “手怎么破了?” 云栖低头一瞧,笑道:“这不是血,是蔻丹。” “蔻丹?” 云栖点头,“今日才人不知哪儿来的兴致,不仅穿上了我之前为才人裁改的衣裳,还自个绾了个流云髻。又亲手调制了一碟千层红的蔻丹,让我帮她涂上。姑姑不知,咱们才人这样装扮起来可好看了,姑姑待会儿一定要去前头看看。” “是吗。”赵姑姑听了云栖的话,若有所思。 云栖瞧赵姑姑的样子,也若有所觉,“姑姑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作者有话说: 摸摸不吃白萝卜 的萝卜缨,明天再给你上男主哈~ 第84章 “哪有什么不对劲儿。”赵姑姑边说边轻轻推了云栖一把, “快去给有德送饭吧。” 云栖觉得不安, 又问了赵姑姑一遍,“才人真的没事?” “才人能有什么事, 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赵姑姑说才人没事,那她就信才人没事。 于是,云栖也没再追问赵姑姑什么, 只与赵姑姑说, 她今日可能会稍稍晚一点儿回来,便提着食盒出门了。 云栖一路轻车熟路的来到有德的住所, 进屋一瞧, 有德竟不在屋里。 云栖只当有德出去方便了,一会儿就回来。 不想等了半天, 也不见人影。 这个时辰, 住在这间院里的杂役宫人, 全都去太平馆了。 云栖想找人打听有德的去向, 也找不到人。 原来这院儿里, 有个专门负责看门的老太监钱公公,今儿竟然也不在。 这厢, 云栖正站在空荡荡的院里焦灼不已,就远远望见钱公公背着手, 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云栖连忙迎上前,询问他知不知道有德去哪儿了。 钱公公一拍自己的脑袋, 懊恼说:“有德之前托我, 说你若来了, 让我转告你一声,他身体已经好了,去太平馆领差事当了。我这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竟把这茬给忘了,就没留在这儿等你,刚刚去后院喂麻雀了。” 听说有德只是去了太平馆,云栖松了口气,问钱公公,“公公您吃过早饭了吗?” 钱公公答:“吃过了。” “您吃饱了吗?” 钱公公一笑,“我闻到肉包子的味儿了。” 云栖莞尔,从食盒中取出一个肉包子,递到钱公公手上,“您老趁热吃,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完,便提着食盒,转身朝院外走去。 钱公公捧着包子,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多好的小姑娘呀。 云栖运气不错,刚走到太平馆外,就迎面撞见有富打里头走出来。 一见云栖,有富就快步迎上前,人还没站定,就急着说:“我已经尽力劝了,可他性子太倔,非说自己身子已经好全了,一定要跟我一道来太平馆。” 话说到这儿,有富叹了一声,才又接着说:“有德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就是不愿见云栖姑娘你总为他去求姚扒皮和薛扒皮,才会这样。他是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她从来不觉得这是麻烦。 有德他真是……云栖也忍不住叹了声气,问有富,“可知有德去哪处当差了?”b 分卷阅读142 r   “不染池。”有富答,“那里的活儿可不轻快呐。” 一听“不染池”三个字,云栖心中某处就感到阵阵刺痛。 她不是为葬身于不染池的宋氏而感到痛心,而是痛恨。 痛恨宋氏太过愚蠢冒进。 到头来,不仅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无辜的宜香。 “云栖姑娘?”见人突然不说话了,有富略显担忧地唤了云栖一声。 云栖回神,没与有富多说什么,在谢过有富告诉她有德的去向以后,便转身告辞了。 云栖想着,这个时辰,有德八成已经与庞公公划着小船,在池子里涝枯叶了。 她就算找过去,恐怕也见不着人。 云栖原本打算直接回含冰居,可想着她出都出来了,不如去不染池碰碰运气。 不想,还真叫她见着了有德。 还隔着些距离,云栖就望见有德独自一人,坐在岸边的石阶上。 云栖立刻加快脚步,向有德走去。 有德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云栖,先是本能的一喜,之后便是心虚。 他慌忙站起身,迎上前,“师父怎么来了。” 云栖道:“你我之间的师徒缘分到今日就算尽了,你往后不许再喊我师父,我可没有那种有事不与师父商量,只管自作主张的徒弟。” 一听云栖不给他当师傅了,有德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连忙向云栖赔罪认错。 云栖不是真生有德的气,她知道有德是体贴她,是不想给她添麻烦,才急着要出来当差。 不过,她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生有德的气。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当面商量,非要先斩后奏。 可知她之前左等右等都不见有德的人影,心里有多惊慌。 “这是早饭。”云栖把手里的食盒往前一递,气鼓鼓地说,“也是咱们师徒的散伙饭,从今以后咱们就分道扬镳。” 散…散伙饭?不行! 有德听了,吓得连退三步,哪里敢接。 云栖见状,向前迈了三步,“又不是断头饭,你快趁热吃了。”说着,把食盒递到了有德手边。 有德连忙把双手背去身后,“我不饿,我吃过了。” 云栖听了这话,气得真想揍有德一顿。 这几日,她每每过去给有德送饭,都要叮嘱有德一遍。 说他病中脾虚胃火旺,一定要小心饮食,不能乱吃东西。 有德背着她出来当差不算,竟然还敢乱吃东西? “你都吃什么了?” 有德答:“粗…粗饼和菜汤。” 菜汤倒是可以喝些,粗饼就…… 云栖忍不住瞪了有德一眼,“王有德,你能耐了!” 在有德的印象中,云栖一直都是个很温婉和气的人,他还是头回见云栖生气。 别说,还挺吓人的。 也不怪他师傅生气,这都怪他。 是他笨,是他不好,惹师傅生气了,气到要把他逐出师门。 有德盯着云栖手中的食盒,鼻子泛酸,他宁可这是断头饭,也不愿这是他和师傅的散伙饭。 见有德眼红了,像是要哭,云栖吓了一跳,怪自己之前太过分。 拿什么吓唬有德不好,非要拿他们的师徒情分去吓。 这太诛心了。 “有德,其实我根本就没生你的气,我之前的话都是胡说的,你别当真,咱们以后还是师徒,永远都是。” 师父这么快就消气了? 有德吸了吸鼻子,惊讶地望着云栖。 刚刚还伤心欲绝的人,立刻就变得欣喜若狂,“我就知道师父最宽宏大量。” 云栖望着有德,也挺惊讶的。 这孩子真好哄。 前一刻还红着眼要哭,下一刻就笑了。 “有德,你来。”云栖唤有德。 有德连忙凑上前,若是长了尾巴,这会儿一定摇的很欢快。 云栖抬手摸了摸有德的额头,不凉不烫很正常。 “你身上可有不适?” 有德摇头,“若身上不好受,徒儿也不敢出来。” “可你脸色还是不大好。”云栖问,“身上是不是还没什么力气?” “我身上可有劲儿了,扛着师傅绕不染池跑一圈都成。” 云栖白他一眼,“你要能扛起我跑出去三步,往后你就是我师傅。” 有德心虚地低下头,师傅就是师傅,他根本骗不了。 云栖见不得有德那副委屈兮兮,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只叫有德跟她来。 有德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云栖走到岸边的石阶上坐下,招呼有德到她身边来坐。 有德依言在云栖身旁坐下,双手叠放在膝上,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你怎么没跟庞公公一道?庞公公人呢? 分卷阅读143 ” 得此一问,有德十分沮丧地答:“庞公公说我是惹祸精,还说我傻乎乎的,笨手笨脚,不许我跟去给他添乱,让我待在岸上等他。” 听了有德的话以后,云栖心中甚是感慨,那庞公公当真是个宽宏大量,不计前嫌,面冷心却热的大好人。 倘若庞公公真嫌有德,大可请上头换走有德,另派个人来帮他。 何必要自己辛辛苦苦,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留他讨厌的有德在岸上偷闲躲懒。 庞公公大概是念有德大病初愈,不忍有德一来就干这么繁重的活,偏死要面子不肯明说,非要说是嫌弃有德。 明明是心地善良,对人家好,却让人家误会他刻薄。 庞公公您就不能坦诚些吗? “庞公公是个好人。”云栖说。 有德点头,“嗯,他是。” 云栖忍笑,“你觉得庞公公哪里好?” 有德答:“师父说他好,他就好。” “我若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呢?” 有德毫不犹豫地应道:“太阳本来就是打西边出来的。” “你呀你。”云栖笑着摇了摇头。 见云栖笑了,有德连忙问:“师父不生我的气了?” 云栖没言语,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在有德眼前晃了晃。 有德双眼发亮,连忙伸手去接。 云栖却没急着把小册子交给有德,而是把放在一旁的食盒提到有德跟前,“粗饼菜汤哪有莲子百合粥和肉包子好吃,你乖乖吃几口,我再教你。” 有德赶紧应了声“好”,掀开食盒盖,一手端着粥,一手捏着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细嚼慢咽,仔细噎着。”云栖提醒说。 有德点头,却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止是因为急着请云栖教他认字写字,也是因为这肉包子真的太好吃了,让人忍不住想大口大口地吃。 一个肉包子下肚,有德很满足地砸吧砸吧嘴,“今日的肉包子与往日的有些不同。” 云栖淡淡一笑,“说说看,有什么不同。” 有德答:“今日肉包子里的鲜笋,似乎比往日更多汁脆甜些。” “多汁脆甜的不是鲜笋,是马蹄。”云栖说,“入秋以后,天干物燥,人容易上火。新鲜马蹄有清热解毒,生津润肺之效,这个时节吃最好。放些在肉包子里,不仅口感佳,还解腻。” “这包子是师傅做的吗?”有德瞪圆了眼。 云栖点头,“你不必夸我,我知道自己做的好吃,我一连吃了三个呢。” 有德不信,“师傅这么瘦,怎么能吃得下三个包子。” “我还曾一口气吃了五个包子呢。” 有德眼睛瞪得更圆,佩服道:“师傅就是师傅,厉害!” 云栖笑笑,取了个肉包子塞进有德嘴里,“吃完这个,我就教你认字。” 有德点头,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个包子解决了。 云栖说话算话,把小册子递给有德,“我这一册画的是些动物,我画的难看,你将就着看。” 有德却不觉得难看,一边翻一边夸,“师傅画的可好了,哪有难看。诶,师傅画的这只猫,跟七公主养的那只好像。之前有一回,我去淑妃宫里送东西,就见七公主抱了这样一只大花猫在院里玩。师傅这猫画的真好,还有这只狗,这只兔子画的也好。这驴子也是,师傅画得可真像。” 云栖不记得她画过一只驴子,连忙凑上前看。 她这画的可不是驴子呀…… 有德兴致勃勃地指着画旁边的字,“原来‘驴’字是这么写的呀。” “这个字念马。” 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云栖身子一震,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谁。 第85章 有德一回头, 见是六殿下, 吓了一大跳,连忙向六殿下叩头请安。 云栖见状, 也连忙要向楚恬下跪行礼。 楚恬哪舍得让云栖跪他, 赶忙虚扶了一把,“地上凉,你别跪。” 云栖犹豫,“殿下, 不好丢了规矩。” “眼前又没外人,听话。” 云栖脸颊微红, 既然殿下叫她听话, 那她就听话吧。 “你也快起来。”楚恬冲有德说。 “谢殿下。”有德站起身, 偷偷瞧了瞧六殿下, 又悄悄望了望云栖,觉得他师傅和六殿下似乎很是相熟。 刚刚六殿下亲口说的, 说“眼前没有外人”, 这就说明六殿下没把他师傅当外人, 是当自己人。 师傅和六殿下何时变得如此相熟? 有德还清楚的记得,那日六殿下见他师傅昏倒在长街上, 那叫一个紧张。 何止紧张, 简直就像吓丢了魂似的。 如此算来, 早在那日之前, 六殿下与他师傅应该就已经相识了。 分卷阅读144 师傅可真厉害呀, 竟然能跟皇子说上话。 还是既招皇上喜欢, 又得太子厚爱的六殿下。 而且,师傅与六殿下仿佛并不只是能说上话,也不止相熟。 六殿下看他师傅的目光似乎有些……有些…… 有德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形容。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想起六殿下看他师傅的目光像什么了。 就像昨天,有富发现他私藏了一包虎皮花生,目光黏在那纸包上,抠都抠不下来。 有德觉得像,却又不完全像。 有富盯着虎皮花生的样子可贼可贼了,可六殿下看他师傅的目光却很软很温柔。 难道六殿下对他师傅…… 想到这儿,有德兴奋的简直快要晕过去。 他师傅特别好,六殿下也特别好,这两个人若能凑成一对,那就是珠联璧合,天下无双! 楚恬身后,常寿也这样认为。 他还记得那日云栖从房顶下去之前,冲他挥挥小手说再会时的样子。 简直要把人的心都甜化了。 请云栖姑娘今日也务必要跟我挥挥小手,说再会呀。 此时此刻,楚恬眼中只有云栖,压根就没注意到有德和常寿两个精彩纷呈的表情。 而云栖眼中却只有有德手中那本小画册。 六殿下是何时来的?她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 除了那只画的像驴子的马,六殿下还看见什么了? 苍天呐,大地呀,她怎么能让六殿下看到这些,简直太羞耻了! 真想把那本小画册从有德手里抢过来,立刻销毁。 然而楚恬并不给云栖这个机会。 “你手里的东西能给我看看吗?”楚恬和颜悦色地问有德。 有德想都没想,就把小画册双手奉上,那配合劲儿,就算楚恬说把命拿来,有德只怕也会毫不犹豫地请楚恬赶紧拿好。 云栖极委屈又郁闷地瞅了有德一眼,有德却一脸兴致勃勃地望着楚恬。 而楚恬则十分专注地一页一页慢慢翻看手中的小画册,再认真仔细也没有了。 云栖脸红得像要滴血似的,心脏狂跳。 若不是楚恬挡在她身前,让她无路可逃,她早就捂脸遁走。 什么礼仪规矩,哪还顾得上。 在将小画册从头到尾翻阅过一遍之后,楚恬才问云栖,“这本看图识字的小画册是你画的?” 云栖很想说不是,但她却没法对楚恬说谎,只好老老实实地承认,“是奴婢画的。” “你的画虽然线条简单,但画出的东西很形象,很容易辨认。字写得横平竖直,十分端正。”楚恬冲云栖一笑,“你做的很好。” 她没听错吧?六殿下是在夸她! 云栖惊讶极了,这么丑的画和这么难看的字,六殿下竟然说好。 六殿下真是过于善良。 常寿偷偷瞄了几眼那本小画册,觉得云栖姑娘画的画,画风清奇,也不知属于哪个流派,因此不好妄加评判。 但这字……写得当真不大好。 不过常寿心里很清楚,他们殿下说好,并不是为哄云栖姑娘高兴,昧着良心说瞎话,而是真心觉得好。 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什么的。 就算云栖姑娘提笔在纸上涂个墨团,落在他们殿下眼里,也是极好的。 “我早就说师傅画画的好,字也写得好,师傅总不信我。眼下六殿下也这么说,你总该信了吧?”有德喜滋滋地跟云栖说。 云栖心道:我可不信,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云栖知道她的画,她的字,顶多算是勉强能看,绝对称不上好。 六殿下说好,那是在哄她呢。 六殿下哄……哄她呀。 心里有些淡淡的高兴,嘻嘻嘻。 好吧,她心里特别高兴。 原本还一脸惊慌失措的人,忍不住笑了。 楚恬最爱看云栖笑,可惜云栖这会儿低着头,楚恬没能看见,真是非常遗憾。 “你刚刚喊云栖师傅?”楚恬问有德。 有德点头,“是教奴才认字写字的师父。” 他的小云儿厉害呀!楚恬惊喜。 “能给人当师父,看来你不只识字,还识不少字。” 这个嘛……要看跟谁比。 跟那些略识得几个字的宫人比,她识的字算多。 但跟六殿下这样的,可没法比。 云栖实话实说,“奴婢识得字不多,勉强够教有德罢了。” 然而,有德却不认同云栖的说法。 “殿下,我师父这是谦虚,我师父识的字可多了。”有德颇为骄傲地对楚恬说,“殿下手中的这种小画册,奴才的师父已经为奴才做了好几册,殿下拿的这册是第六册 。师父那边大约还收着三四册,没传给奴才呢。” 分卷阅读145 传?她是画了什么惊世骇俗,只能师徒间相传的武功秘籍吗? 云栖头一回发现,有德这孩子还挺中二的。 另一边,楚恬十分兴奋地握紧了手中的小画册,云栖都画了这么多本了? 想要!他全都想要! 常寿侍候楚恬已有十年,自问比他们殿下肚子里的蛔虫,还要了解他们殿下。 他看得出来,他们殿下很想要云栖姑娘画的小画册。 纠正一下,是无比想要。 左右这迟早都是他的差事,早些办好,殿下便能早些高兴。 于是,常寿立马上前,搭住有德的肩膀,“有德小兄弟,咱们借一步说话。” 还没等有德反应过来,就勾着有德的肩膀,把人拉走了。 云栖知常寿对有德绝无任何恶意,大概就是觉得与有德投缘,拉有德去一边闲聊了。 云栖当然不会阻拦,就是微微有些好奇,两人会聊些什么。 这一边,楚恬向常寿投去极为赞赏的目光。 不愧是他身边的老人,真有眼力见儿,待会儿回去以后,他一定要吩咐小厨房,给常寿酱两只大蹄髈。 “那个……”能单独跟云栖凑在一起说说话,楚恬心里既欢喜又有些紧张,“你的字是谁教你的?是你父亲?或是兄长?” 云栖摇头,“回殿下,奴婢的字是我们才人教的。” 原来是入宫以后才学的,真是又聪明又上进。 楚恬看着云栖,目光灼灼,他真的好喜欢,喜欢的不能再喜欢了。 半晌没听见楚恬再说话,云栖忍不住抬头,偷瞄了楚恬一眼,正对上楚恬满含笑意,澄湛澄湛的双眼。 才刚刚退热的脸,又瞬间滚烫起来。 明明就害羞的要命,却无法将目光移开。 这双眼,这个人简直太好看了,她想多看几眼。 楚恬没想到云栖会突然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他心间仿佛瞬间降下一场疾风骤雨,心脏跳的厉害。 楚恬慌忙收回目光,却又忍不住再次看向云栖。 那是他的光啊,怎能不让他心驰神往。 “啪嗒”一声脆响,云栖和楚恬才各自回神,结束了这场冗长却并不让彼此觉得尴尬地对视。 云栖循着声响低头望去,原是放在一旁的食盒上的食盒盖歪落到了一边。 应该是她之前取包子给有德时没盖好。 云栖连忙蹲下,把食盒重新盖严。 这厢,正预备起身,楚恬突然蹲到她身边,“是吃的吗?” 尽管之前两人靠也靠了,抱也抱了,但忽然与楚恬挨这么近,云栖还是很紧张。 紧张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嗯”了一声。 “我能看看吗?” “嗯。”云栖点头,把食盒整个塞给了楚恬。 楚恬打开食盒盖往里一瞧,见盒中的碟子里盛了两个个头不小的包子。 雪白的包子皮,微微浸出些汤汁,若他没猜错,这应该是两个肉包子。 “你还没用早膳?”楚恬问云栖。 云栖答:“回殿下,奴婢已经吃过了。” “那这包子?” “是给有德带的。” 此刻,楚恬真的特别特别羡慕有德。 给云栖当徒弟这么好?他也想给云栖当徒弟! “这包子是赵月姑姑做的吧?”楚恬问。 云栖连忙摆手,解释说:“姑姑做的包子可比我做的好看多了。” 赵姑姑做的包子皮薄馅大,好吃又好看。 不像她做的包子,蒸熟之前还挺像样,蒸熟以后就走了样。 塌的不像包子,像蒸熟的大肉饼。 “你说这包子是你做的?”楚恬掩饰不住地惊喜。 呃……就连六殿下如此心地善良的人,也忍不住笑她了,云栖后悔刚才没有默认这两个“肉饼”是出自赵姑姑之手。 云栖拼命地控制再控制,才没抢过那两个肉包子,塞进嘴里毁尸灭迹。 真的特别难受,特别想哭。 “有德。”楚恬忽然转过头喊了有德一声。 远处,有德连忙朗声答应,“殿下有何吩咐?” 楚恬指了指食盒里的肉包子,“你把这个肉包子,分我一个吧。” 第86章 什么?云栖大惊, 难道六殿下想吃她做的包子? 不行不行, 她这回发挥的不太好,可不能叫六殿下吃。 云栖连忙冲远处的有德拼命打眼色。 有德, 你就说你还没吃饱, 千万别分给六殿下。 “不分。”有德答,“殿下只管全都拿去。” 说完,有德冲身旁的常寿一笑。 常寿哥,你看我是不是特别机灵! 肉包子吗?殿下平日里并不爱吃包子, 更不爱吃肉包子 分卷阅读146 。 常寿猜,那食盒里的肉包子, 一定是云栖姑娘亲手做的。 否则, 他们殿下也不会这么想要。 有德这孩子, 是干得不错。 常寿十分赞许地拍了拍有德的肩膀, 若回头殿下赏蹄髈给我,我一定分给你这个小机灵鬼一半。 远处, 云栖一脸怨念地瞅着笑嘻嘻的有德。 还师徒呢, 竟连这点儿默契都没有。 你怎么就答应六殿下了呢, 你怎么能答应嘛! “如此,这两个包子就都是我的了。”楚恬面上看去镇定极了, 心里却早已高兴地转了好几个圈圈。 这可是云栖亲手做的包子呀!真的特别想吃。 对包子的味道, 云栖还是很有自信的。 但她还是不想让楚恬吃这两个包子。 六殿下第一次尝她亲手做的东西, 她自然想竭尽所能, 把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 哪能让六殿下第一次尝她的手艺, 就尝这个特别像肉饼的肉包子。 绝不可以! 云栖一不做二不休, 一把抓住食盒,“殿下,这包子凉了,您就不要吃了。” 楚恬那边自然不肯松手,“我带回去热热再吃。” “包子还是刚出锅的好吃,热一遍就变味了。”云栖微微用力,想把食盒抢过来。 楚恬抓得更紧,“我就喜欢吃凉了再热的包子。” 原来六殿下有这种饮食喜好呀,云栖赶紧默默记下。 往后,她若再有机会做包子给六殿下吃,一定记得把包子放凉以后,热一遍,再给六殿下送去。 趁云栖微微走神的工夫,楚恬忙把手中的食盒挪到身后藏好。 “包子是有德送我的,就是我的。至于食盒和食盒里的碗碟,我回头会派人送还给你的。”楚恬说。 见六殿下如此想要这两个包子,应该是真的很爱吃包子。 可云栖还是忍不住纳闷,以六殿下的身份,想吃什么样的包子没有,天天顿顿换着花样的吃都成。 怎么会看上她做的包子? 难道,六殿下是有意想要试试她的手艺? 像她这样粗手笨脚的人,若来日真调到了六殿下身边当差,六殿下肯定不会让她近身侍候。 六殿下有意想要试试她烹饪的手艺,若觉得她厨艺尚可,来日就让她到厨房做个厨娘。 若她手艺不好,只怕就只能做个洒扫宫女了。 没错,六殿下应该就是这样打算的。 因为除此以外,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云栖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六殿下真是深谋远虑,打算长远。 来日,她若不能调到六殿下身边当差,感觉都对不起六殿下今日这份用心。 六殿下无疑是个极好的主子。 可就算六殿下再好,只要吴才人需要她,她就会永远守着吴才人,忠于吴才人。 绝不会为任何人,因任何理由,背弃吴才人。 她恐怕要辜负六殿下的好心了。 肉包子稳稳到手,楚恬心里高兴,更高兴的是,能像这样近近地看着云栖,和云栖说话。 就是……就是有点儿累,因为他平日里很少会像这样蹲着。 蹲久了,腿脚实在有些痛麻。 云栖一定也觉得累了。 “云栖,你累不累?” “殿下,您累不累?”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口。 云栖浅浅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条手帕,垫在一旁的石阶上,“殿下坐。” 楚恬哪里舍得坐在云栖的手帕上,连忙将帕子拾起,席地而坐,“你也过来坐。” 云栖摇头,“这不合规矩。” “此处僻静远人,很少会有人打这儿经过,你尽管放心坐下,不会有人看见的。” 云栖还是摇头,“就算没人看见,奴婢也不能对殿下失敬。” 真是个小固执。 不过他喜欢,无论云栖怎样,他都是喜欢的。 楚恬抬手,扯住云栖衣袖的一角,轻轻摇晃了两下,目光盈盈,“一个人坐着怪寂寞的,你全当陪陪我。” 楚恬话音刚落,云栖就坐到了他身边。 什么规矩原则,统统都顾不上了。 轻易放弃原则,是很可耻的行为。 但天地良心,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六殿下那样看着你,又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是个人都没法拒绝呀。 话说,六殿下方才好像是在跟她撒娇。 六殿下这个人,真是迷人的过分! 云栖寻思着,忍不住想要再偷看楚恬几眼。 不想,又对上了楚恬的目光。 六殿下好像一直都在看她,她脸上应该没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呀。 “殿下为何一直盯着奴婢看?”云栖忍不住问。 分卷阅读147 自然是因为好看,好看到让人一不小心就看入了迷。 楚恬自知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栖瞧很失礼,心里惭愧。 他连忙收回目光,掩饰道:“我就是想问你,你是专程过来这里,给有德送早膳的?” “是。”云栖答,“有德前几日大病了一场,今儿是他病愈以后,头一天回来当差。奴婢怕他吃不好,把才养好些的身子再折腾坏了,就特意给他送饭过来。” 听了云栖的话以后,楚恬心里酸酸的,“其实,我这几日身体也很不适,昨儿夜里还咳嗽了。”说着,便掩嘴咳嗽了两声。 见楚恬咳嗽,云栖自然紧张,“殿下可请太医瞧过了?” “嗯。”楚恬微微点头。 “太医怎么说?” “就说是染了风寒。” 风寒可是可大可小的,云栖急忙说:“殿下既然病了,就不该出门,您快回去,快回去养着。” 楚恬后悔了。 他怎么能为试探云栖心里究竟紧不紧张他,而故意装病吓唬云栖呢。 他简直太荒唐,也太坏了。 眼下,看着云栖这样紧张他,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不愿云栖为他担心,他心疼。 “我已经好了,真的好了。不信你摸摸我额头,一点儿都不烫。”楚恬说着,倾身上前,原本就挨得很近的两个人,这会儿挨得更近。 云栖紧张楚恬的身体,一时也顾不上害羞,连忙抬手抚上了楚恬的额头,摸了又摸。 确定真的不烫以后,云栖才松了口气,也才注意到两人此刻靠的很近。 近到都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 “常寿哥,你快看我师父和殿下!”有德远远望着那边,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常寿一手捂住有德的眼,淡定道:“非礼勿视。”自己却看的起劲儿。 他心里实在佩服他们殿下,都喜欢云栖姑娘喜欢到魔障了,竟还能忍住不对云栖姑娘说出来。 大概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殿下才会那般小心翼翼,拼命克制吧。 他们殿下,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常寿心道:云栖姑娘,待你来日成为我们殿下的人以后,一定要对我们殿下好。我们殿下真的可喜欢可喜欢你了。奴才从未见殿下如此喜欢一个人,除了你,我们殿下绝不可能再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这几日,殿下只要练字,总会反复在纸上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 殿下他说,你就是他的沧海。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云沧海”简直快哭了。 她是疯了吧,否则怎么会随便去摸六殿下的额头。 摸一下不算,还摸来摸去。 就算是六殿下亲口说让她摸摸看,她也不该摸。 男女大防什么的,还是要守一守的。 六殿下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特别轻浮的姑娘呀? 完了完了,六殿下对她,恐怕已经没有任何正面的印象了。 云栖欲哭无泪,颤抖着将覆在楚恬额头上的手移开。 不想,她的手刚离开楚恬的额头,就被楚恬攥住了。 云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把手抽回来。 她脑子里乱的很,六殿下是不是生气了? 也不怪六殿下生气,皇子的头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乱摸的吗? 云栖垂着脑袋,正欲向楚恬赔罪,却听楚恬问她,“手怎么这样凉?” 今儿明显又是个大热天,早上太阳一出来就热,他穿的衣裳不厚,走两步都觉得要冒汗,可云栖的手却冰凉冰凉的。 楚恬心里担忧,云栖是不是病了? 云栖与吴才人一样,一年四季,手脚几乎都是冰凉的。 赵姑姑说,这是阳虚之症,一入冬就会日|日煮老姜茶给她俩喝,若手头上有枸杞或红枣,也会放上几粒。 虽然已经坚持喝了两年,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手脚还是一如既往的发凉。 凉惯了,也就不在意了。 云栖不觉得自己手凉,倒觉得楚恬的手很热,还软。 而她这做惯了粗活的手,又硬又粗糙。 怕手上的老茧磨疼了楚恬,云栖一使劲儿,把手从楚恬手里抽了出来。 “奴婢的手一年到头都这样,不要紧的。” 这怎么会不要紧! 楚恬记得很清楚,她母妃的手也跟云栖一样,一年到头都很凉。 他当时年幼无知,不知他母妃的手为何总是那样凉。 直到她母妃过世很久以后,他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母妃当年是死于心痹之症。 母妃正是因为患有心痹之症,气虚血亏,手脚才总是冰凉冰凉的。 那回云栖在长街上晕倒,张北游给云栖瞧病时,并没有说云栖患有心痹之症。 可就算云栖不是因为患有心痹之症才手脚冰凉,手脚 分卷阅读148 不正常的发凉,总归不是好事。 “这怎么会不要紧。”楚恬坚决道,“我一定得叫张北游给你好好瞧瞧。” 第87章 若她没猜错, 六殿下口中的张北游, 应该就是那日她昏倒在长街上,六殿下请来为她看诊的张太医。 云栖心里清楚, 六殿下贵为皇子, 如若感到身体不适,不必向皇上皇后请旨,便可自行传召太医。 而她一个普通的小宫女,是没有资格劳动太医为她瞧病的。 上回, 六殿下私自传召张太医为她看诊,已经算有违宫规了。 这种事一旦传出去, 不会有人赞扬六殿下慈悲善良。 只会说六殿下是恃宠生娇, 藐视宫规, 不分尊卑。 她可不能让六殿下一再为她违反宫规, 落下骂名。 “殿下,奴婢真的不要紧。”云栖说。 “听话, 就让张北游给你看看吧。”楚恬望着云栖, 目光恳切极了。 明明是六殿下心善, 欲施恩于她,怎么眼下闹得好像六殿下有求于她似的。 一番激烈的挣扎过后, 云栖最终没忍心拒绝楚恬的好意, 乖乖应了声, “奴婢听殿下的。” 她何德何能, 能得到六殿下如此关怀。 六殿下叫她看太医她就看, 若太医说她有病, 无论是让她天天喝苦药,还是天天给她扎针,把她扎成刺猬,她都愿意。 听云栖答应了,楚恬松了口气,可眉还是微微蹙着。 “你是不是又弄伤手了?”他刚刚都摸到了。 经楚恬这一问,云栖才想起来。 今早她帮赵姑姑烧火做饭的时候,手不小心被柴火刮了一下,刮的并不严重。 只是蹭破了一点儿皮,稍微流了一点儿血。 干活时不小心刮伤蹭伤,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云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可眼下被楚恬这么一问,云栖立刻就紧张起来。 她极其清楚的记得,六殿下曾嘱咐过她多回,不许她弄伤自己。 她也答应了。 但她却又食言了。 云栖心虚极了,弱弱道:“奴婢错了。” 楚恬不怪云栖,他就是心疼。 真想盖一间屋子,里面塞满棉花团子,然后再把云栖安置到里面去。 如此,随的云栖在里头如何蹦跶,也不会弄伤自己。 “把手给我。”楚恬对云栖说。 云栖自认为自己的手长得并不难看,就是长日干粗活,手摸起来有些粗糙。 再就是之前伤处的结痂,还没有完全脱落。 她羞于将这样一双粗糙又手伤痕累累拿给六殿下看。 她不想。 见云栖摇头,身子还往后缩了缩,楚恬觉得是自己太唐突了。 就算是出于关心,他一个男子也不该随随便便就让云栖一个姑娘家把手给他。 云栖会不会把他当成了一个孟浪狂狷之徒? 他不是,真不是! “云栖,我……” “奴婢知殿下是一片好意。”云栖看着楚恬,温浅一笑,“奴婢手上只是一点儿小伤,已经不疼了,很快就能长好。” 一切的慌张与不安,瞬间都被云栖这个笑容驱散。 “嗯。”楚恬点头,“回头我叫常寿给你送些珍珠粉去,珍珠粉有生肌祛疤之效,你每日涂抹些在伤处,就不怕会留疤了。你不许拒绝,一定要收下。” 楚恬那边不提珍珠粉,云栖这边险些忘了,还有一桩有关珍珠的事没了呢。 “殿下赏的珍珠粉奴婢可以收下,但四公主赏的珍珠项链,奴婢可得退还回去。”云栖说。 四姐?珍珠项链?楚恬一头雾水,问:“你是说,四姐送了你一条珍珠项链?” 见楚恬是这样的反应,云栖心道:她就说那条珍珠项链跟六殿下无关,根本就不是六殿下托四公主送给她的。 赵姑姑还打趣她说,六殿下送她项链,就是想绑住她,怕她跟旁人跑了。 这下可是真相大白了。 云栖连忙应了声“是”,把昨日她在永宁轩巧遇四公主,以及四公主赏她珍珠项链的经过,原原本本的与楚恬讲了一遍。 楚恬听后,心里有些纳闷,他是曾跟他四姐提起过云栖,却也仅仅是提起,并没有与他四姐说,他心悦云栖。 他四姐怎么会……四姐聪明,做得好! 用项链牢牢把云栖绑住,云栖就不会跟别人跑了,就只能做他的人。 “既然是四姐诚心诚意送你的,你就收下吧。”楚恬冷静道,却只是看起来冷静。 六殿下也叫她收下呀。 可是…… “无功不受禄,奴婢不能收。”云栖还是觉得不妥。 “四姐不是夸你豆沙卷做的好吗?你便做一碟豆沙卷当是回礼,给 分卷阅读149 四姐送去就好。”楚恬建议。 四公主赏了她一条那么贵重的珍珠项链,她若只送四公主一碟豆沙卷当回礼,未免也太寒酸小气了。 好像并不是诚心感谢四公主的恩赏。 “奴婢会多做几样拿手的糕点,给四公主送去。”云栖说。 “只做豆沙卷就好,做多了累。”楚恬说,还有半句话忍着没讲出来。 你若累着了,我会很心疼。 云栖知六殿下是体恤她,才让她只做豆沙卷。 可四公主待她那样亲切,又送了她那样贵重的礼物,若不亲手多做几样精致的糕点孝敬四公主,她于心不安。 在这件事上,她不能听六殿下的。 于是,云栖只对楚恬道了一句,“奴婢明白。” 明白是明白,却不能按照您的意思去做。 楚恬只当云栖是答应了,温然一笑,问云栖,“你哪日去见四姐?” 既是为致谢,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云栖答:“明日太仓促,奴婢预备后日去拜见四公主。” 好,那他后天一早就去四姐那里等着云栖。楚恬暗自决定。 今日能吃到云栖亲手做的包子,后天又能吃到云栖亲手做的豆沙卷……要是每天都能吃到云栖亲手做的东西就好了。 不,还是不要了。 楚恬在心里摇头。 他可不想让云栖忙前忙后那么辛苦 来日,他可是要把云栖养在堆满棉花团子的屋里,不让云栖再吃一点儿苦。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云栖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话说,他还不太了解云栖的喜好呢。 今日机会难得,他得好好问问。 “云栖,你都喜欢什么?”楚恬问。 什么喜欢什么?云栖被问得有些懵,“奴婢不明白。” 楚恬也觉得自己问的太过笼统,那就问得再具体些。 “我是问,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玩什么?” 原来六殿下是问这个。 云栖没多想,很老实的回答说:“回殿下,奴婢不挑食,在吃喝上没什么讲究,只要一日三餐都能吃饱喝足就好。在穿着上,宫中冠服等级森严,奴婢只能穿奴婢该穿的衣裳,不敢僭越。至于玩……奴婢不喜欢玩,若非要奴婢说一样,殿下知道的,奴婢喜欢爬到高处向远方眺望。” 听了云栖的回答以后,楚恬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一定要尽他所能,早日把云栖接到他身边来。 那样,云栖就能挑食,就能穿自己喜欢的衣裳。 若云栖想爬高,他就带云栖爬遍宫中所有的高楼。 等来日他们成亲了,不用再拘在宫里,出宫自立门户以后,他们还能把京都城周围所有的高山都爬遍。 日后若有机会,他们就把整个大夏的名山全都爬上一遍。 从今往后,他会更加勤勉的去崇武馆,把自己的身板练得更结实。 如此,等来日他们一起去爬山,云栖中途走累了,他便能有足够的力气,背着云栖继续前行。 让云栖能心满意足的看到,她想看到的风景。 “我全都记住了。”楚恬望着云栖,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柔情。 “那殿下都喜欢什么?”云栖问。 她想知道,非常想知道。 楚恬原本想答,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却怕吓着云栖。 想了一会儿,才正经回答说:“我像我母妃,不太爱吃浓油赤酱和过于辛辣咸酸的东西,喜欢吃口味清淡些的食物。至于喝,除了普洱以外,其他的茶我都喜欢,还有……” 楚恬脸颊微红,“还有,我不太会喝酒,普通大小的酒盅,我只能饮三杯。这一点我也是随我母妃,母妃她就很不胜酒力。” 六殿下喝三杯酒就会醉呀? 云栖十分好奇,六殿下喝醉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但好奇归好奇,她可不想六殿下真喝醉一回给她看。 醉酒伤身,她会很心疼很心疼。 其实,三杯是楚恬虚报的。 事实上,楚恬是如假包换的一杯倒。 他是不想让云栖觉得他娇气,没有男子气概,才多报了两杯。 “在衣饰上,你我都一样,都要谨守冠服等级,不能僭越。但要论对衣饰颜色的喜好,我最爱穿天青色的衣裳,就是我身上穿的这种颜色,母妃也最喜欢这颜色。至于玩……” 楚恬淡淡一笑,神情带着几分无奈。 “你不在宫里当差,大概不知道。我们这些皇子,在出宫自立门户之前,只要还住在宫里,每日辰时都要去尚文馆随太傅念书,酉时才能下学,各自回住所。 太傅几乎每日都会留功课,若功课做不完或背不好,太傅不敢打我们手板,却会到父皇跟前告状。 父皇生气罚起人来,可比打手板让人长记性。 分卷阅读150 除了去尚文馆念书,每隔三日,我们兄弟还要去崇武馆练半日骑射。 自然,我们也有休沐,但休沐日却很少能闲在宫里,总是要受邀出席一些名目繁多的聚会。 就比如,春日赏花,冬日赏雪,夏秋游湖,还有一年四季都能办的对诗会。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去赴对诗会。 你若是下场参与对诗,一句接着一句的对下来,有多累就不说了。 你对的好吧,人家说你卖弄。 你对的不好吧,人家又说你敷衍,说你胸无点墨。 可要是你只管坐着看热闹,不下场对诗,人家又要说你端皇子架子。 总之,无论你怎么做,都有人说你不对。 比起去赴那种聚会,还不如窝在尚文馆里埋头读书,或是去崇武馆骑上马,痛痛快快地跑上几圈。 其实,说到底,我们还是最喜欢随父皇出宫避暑。 行宫里可没有尚文馆和崇武馆,至少这一小段日子,我们还能过的稍微悠闲些。” 第88章 云栖原以为六殿下是个沉静内敛, 不善言辞之人, 不想竟如此健谈。 在听六殿下这位如假包换的皇子,口述了自己的日常以后, 云栖深深觉得,皇子们的日子也不似她想象中的那么逍遥。 朝七晚五的去上学,下学以后还有功课要做, 的确是没什么工夫玩。 在休沐之日, 还不得不去赴各种名目众多的聚会。 这勉强算是玩吧,却难得能玩的开心。 不只玩不开心, 甚至还有可能惹一肚子气回来。 云栖不禁暗自感慨, 做皇子也不容易呀。 除了感慨以外,云栖还注意到, 六殿下在讲自己对吃喝穿的喜好时,都提到了自己的生母叶昭仪。 之前,云栖曾听赵姑姑讲过一些关于六殿下的事。 赵姑姑说, 在六殿下将将五岁的时候,六殿下的生母叶昭仪就因病过世。 叶昭仪过世以后, 六殿下便被先皇后沈氏接到身边抚养。 六年前, 沈皇后被萧贵妃毒害身亡以后,六殿下便随沈皇后之子, 当今太子楚忻住到了东宫。 由太子殿下照顾。 算起来,叶昭仪离世已经快有十年了。 而六殿下依然还清楚地记得叶昭仪的喜好。 叶昭仪在天有灵, 应该也会觉得十分欣慰吧。 见云栖只是看着他, 也不说话, 楚恬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平日里他可没这么多话。 就是一见到云栖,便会忍不住滔滔不绝。 他是真的很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云栖的事,也想让云栖多知道一些他的事。 可一不小心,好像就用力过猛了。 “那个……我是不是太啰嗦了。”楚恬十分紧张地问。 云栖摇头,“奴婢喜欢听殿下说话。” 云栖说喜欢…… 楚恬欢喜的直想翻跟头。 云栖说她喜欢听他说话,四舍五入,就是云栖说喜欢他! 高兴,简直不能再高兴了! “云栖,你喜欢珍珠吗?或是翡翠、猫眼石?”楚恬兴致勃勃地问。 六殿下为何突然问她这个?云栖疑惑,六殿下该不会是想赏她吧? 不成不成,她可不能要。 收下四公主赏的那条珍珠项链,就已经让她心里很不安,不知该如何抵偿。 倘若六殿下再赏她一只翡翠镯子,或是一只猫眼石戒指,她只怕给六殿下蒸一辈子包子都还不起。 皇宫里的主子们都这么喜欢赏人,而且还都这么出手阔绰吗? 她一个常年窝在行宫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宫女,当真消受不起这样的赏赐。 于是,云栖斩钉截铁地对楚恬说:“回殿下,您说的这些东西,奴婢统统不喜欢。” “这样啊。”楚恬明显有些失望,“那你有没有很喜欢,很想要的东西?” 这个当然有。 我特别特别喜欢殿下,要不殿下把自己送给我吧。 这种话云栖就只敢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 这种事,她不敢奢望。 “回殿下,奴婢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真的没有?”楚恬更加失望,却不肯死心,努力地回忆与云栖相处时,云栖说过的每一句话。 蓦地,他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你喜欢吃蜜瓜。” 云栖如今可听不得“蜜瓜”这两个字,一听就觉得胃胀、喉咙痛。 之前,昭怀太子妃送给吴才人的那个蜜瓜,吴才人不爱吃太甜的,便让她和赵姑姑拿去分着吃。 可赵姑姑却一口也没动,全都喂给她吃了。 一气儿吃了那么大一个蜜瓜,云 分卷阅读151 栖是真的吃伤了。 她觉得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想吃蜜瓜了。 “眼下正好是吃蜜瓜的时节,我记得前阵子父皇赏了两个蜜瓜给我,说是远在柱州的懿宁姑母特意派人送来的。我想着四姐爱吃甜的,就都叫给四姐送去了。若当时就知道你喜欢吃蜜瓜,我就留一个给你了。”楚恬一脸懊恼地说。 云栖听了这话,却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 她庆幸六殿下那儿没有蜜瓜了。 倘若六殿下真叫人抱来一个大蜜瓜送给她,她就算再不想要,也舍不得送人,更舍不得把东西放坏了。 就只能哭着吃完。 “对了!”楚恬右手微握,轻轻敲在左手掌心,“我记得五哥那儿不只有父皇赏的两个蜜瓜,皇后娘娘似乎也派人送了两个过去。五哥一个人,应该吃不完那么多蜜瓜,或许还有剩。我去五哥那儿,要一个来给你。” 别别别,千万别! 云栖摆手,正欲婉拒楚恬的好意,忽然隐约听到湖面上传来一阵小船划开水面的声音。 云栖猜,大约是庞公公涝满了一船枯荷叶回来了。 楚恬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来,起身时还不忘扶云栖一把。 为了云栖的安危着想,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与云栖私下里有来往。 他得走了,必须得走。 “我今日就先回去了。”楚恬恋恋不舍的对云栖说,“我明儿还来,你来吗?” 云栖也说不准她明儿能不能过来,可既然六殿下说要来,那么她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来。 眼见中秋将至,中秋过后六殿下就要随圣驾离开行宫,回皇宫去了。 她和六殿下是见一面,就少一面。 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见到六殿下的机会。 “奴婢会来。”云栖答。 他今天见到了云栖,明天还能见到云栖,后天又能在四姐那儿见到云栖。 他竟然可以一连三天都见到云栖! 楚恬心里欢喜极了,强忍着才没跳起来。 “殿下。”常寿听到了池面上的动静,匆匆打远处赶过来。 有德也一道跟了过来。 “咱们走吧。”楚恬对常寿说。 “殿下不是来不染池泛舟赏荷的吗?您还没赏,怎么就要走呀?”有德不解,这可是常寿哥刚刚亲口跟他说的,说殿下今日是为赏荷而来,与他们师徒在此相遇,实属巧合。 得此一问,楚恬深深望了云栖一眼。 今日他已经见到这世上最美的一朵话,何必再去赏那一池凡俗的荷花。 楚恬笑而不答,提起地上的食盒,对云栖说:“这个,我拿走了。” 云栖冲楚恬微微福身,“殿下慢走。” 楚恬转身,刚走出去没多远,突然听云栖唤他,“殿下,您请留步!” 楚恬连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怎么?” “殿下,奴婢的手帕和小画册……” 经云栖这么一提醒,楚恬才发现,自己不单手上提着云栖的食盒,怀里还揣着云栖的小画册,袖中还装着云栖的手帕。 小画册和小手帕一个是云栖亲手画的,一个是云栖亲手绣的,他都想留下好好收藏。 但楚恬明白,他必须得把小画册还给云栖。 毕竟,这本小画册是云栖新画的,有德还没把上头的字都学会呢。 至于手帕…… “有德。”楚恬唤道。 有德连忙上前,“殿下吩咐。” 楚恬颇为郑重地将小画册交到有德手上,嘱咐说:“你要好好跟你师父学,别让你师傅太费心了。” 有德连忙答应,“殿下放心,奴才一定跟师傅好好学。” 楚恬微微点头,又看向云栖,“之前我赠过你一条手帕,你这条手帕就当是送我的回礼了。” 云栖当然记得,六殿下曾遗落了一条月白色的手帕在含冰居。 上回见时,她想把手帕还给六殿下,六殿下却说让她暂时保管。 怎么又忽然变成赠给她了? 但无论是暂时保管,还是赠,左右她不能把自己那条手帕回赠给六殿下。 那条绣了淡紫色梧桐花的手帕,她只是绣着玩的,绣的并不仔细,实在拿不出手送给六殿下。 更何况,那还是条用过的旧手帕。 “这条帕子已经被奴婢用旧了,不如奴婢再回去另绣一条给殿下?” “不必,这条就很好。”楚恬温然一笑,与云栖道了声,“明日再见。”便带着常寿匆匆离去。 临走前,常寿冲云栖挥挥手,“云栖姑娘再会。” 云栖也笑着冲常寿挥挥手,“常寿公公再会。” 常寿心里欢喜,觉得今天也很圆满。 …… 楚恬脚下生风,又急又快的走在前头。 常寿追在后边,都快跟 分卷阅读152 不上了。 突然,快步行进中的楚恬猛地停下脚步。 反应不及的常寿,险些一头撞在楚恬身上。 “常寿。”楚恬转过身,盯着常寿,略显焦灼地问,“你说我是不是表现的太明显了?” 可不是嘛,您对云栖姑娘的那份喜欢,表现的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常寿劝道:“殿下,您得克制。” 楚恬点头,认真道:“我是得克制。” 不想话音刚落,人就忍不住笑了。 一边笑,一边将手中提的食盒抱进怀里,“这里面是云栖亲手做的肉包子。” 常寿见了,连忙伸手去接,“奴才来拿。” 楚恬却抱着食盒不肯松手,“我自己拿就好。” 这哪儿成呀,哪有奴才空着手,叫主子提东西的道理。 常寿只能好声好气的劝道:“殿下就把这个食盒交给奴才吧,奴才保证提的稳稳当当。您堂堂六殿下,提着一个食盒走在外头,叫人看见不像话呀。” 楚恬听常寿说的有理,虽然还是比较想亲自提,但为了不招人侧目,只能把食盒交给常寿。 在小心地将食盒接到手里以后,常寿才跟楚恬说:“奴才跟有德说好了,有德答应把他已经学完的那几本,由云栖姑娘亲手画的小画册送给殿下。晚些时候,奴才就会去有德那儿取。” 楚恬闻言,无比赞许地拍了拍常寿的肩膀,“常寿最懂我心,说吧,想要什么?” “奴才只是想殿下高兴才会这么做,又不是为讨赏。”常寿一脸耿直。 “是吗?真的什么都不要?”楚恬明显不信,盯着常寿,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 “奴才当真什么都不求。”常寿依旧是一脸耿直,“可要是殿下非要赏奴才,奴才执意不要,那就是不识抬举。既如此,殿下就赏两个酱蹄髈给奴才,奴才回头捎一个给有德。” “你竟舍得把你最爱吃的蹄髈分给旁人?”楚恬意外。 常寿答:“若是旁人,奴才肯定舍不得,可有德是云栖姑娘的徒弟。有德高兴了,云栖姑娘自然就高兴。云栖姑娘高兴,殿下就高兴,奴才希望殿下高兴。” 楚恬觉得,只赏常寿两个酱蹄髈实在太少了,要赏就赏份厚的。 “常寿,打今儿起,踏雪就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说: 踏雪不是人,很明显它是…… 第89章 殿下说, 要把踏雪赏给他? 常寿惊得险些没提稳手中的食盒。 踏雪可是他们殿下的爱驹, 因通体乌黑,只有四蹄雪白, 就如踏行在雪上, 故而得名踏雪。 踏雪身形高大,体格健壮,奔跑起来如闪电一般飞快,是匹难得一见的良驹。 最重要的是, 踏雪颇通人性。 见了他们殿下便会如小狗一般,甩着尾巴凑脑袋上前讨抚摸。 托他们殿下的福, 他曾有幸骑过踏雪几回, 却从未想过能拥有踏雪。 常寿心里很清楚, 他即便再得他们殿下器重, 他也只是个太监,是个奴才, 哪里配拥有自己的马。 殿下能有赠马之心, 他已经感激涕零。 这样重的恩赏, 他愧不敢受。 “奴才不能收。” “踏雪很喜欢你,你以后要好好对它。” 楚恬态度明确, 在我这儿踏雪已经是你的了,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常寿了解楚恬的性子, 知他们殿下只要做了决定, 就绝不会改变主意。 既然无法拒绝, 那就只能欣然接受。 常寿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 问楚恬:“殿下,奴才一会儿能去瞧瞧踏雪吗?” 楚恬答:“你今日很忙,怕是要明儿才又有工夫去见踏雪了。” 常寿一头雾水,“奴才手头上的差事,不就只有去有德那儿,把小画册给殿下取回来一样吗?” 楚恬摇头,“不止,你先要随我一道去五哥那儿讨个蜜瓜,然后再去办些上好的珍珠粉回来,记得一定要是海洋珍珠的珍珠粉。之后,你再带上蜜瓜和珍珠粉去找张北游,领着张北游悄悄去趟含冰居,给云栖好好诊一诊脉……你自己说,你今儿有没有工夫去瞧踏雪?” 殿下要送蜜瓜和珍珠粉给云栖姑娘,他倒不觉得奇怪,可殿下还要让他送张太医过去为云栖姑娘诊脉,难道说…… 常寿忙问:“殿下,云栖姑娘她病了?” 楚恬敛了笑,眸色沉沉,“得张北游看过以后才知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 眼见云栖已经在不染池边的石阶上,一动不动地蹲了一盏茶的工夫,有德心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方才,庞公公亲口跟他师傅说,说那日,就是他们仨在不染池冲撞了五殿下那日,庞公公在划船送五殿下上岸以后,并没有在船上发现一条绣着浅紫 分卷阅读153 色梧桐花的手帕。 她师傅听了以后,就这样了。 有德心里自责极了。 当日,若非他一时任性,乱发脾气,拿竹竿在水面上乱拍一气,就不会误溅了五殿下一身水。 他师傅也不会忙中出错,把那么重要的手帕错递给五殿下。 手帕也不会找不回来了。 要知道,那手帕可是与他师傅前阵子刚无辜惨死的好姐妹有关。 倘若那帕子真找不回来,叫他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有德想着,把心一横,弯腰脱下脚上的鞋,又撸高了两边的衣袖。 既然手帕没有掉在船上,那就是掉水里了。 只要他能把不染池的每个角落都捞遍,就一定可以找到那条手帕。 在水里泡了这么多日子,那条手帕只怕已经泡坏了,即便找到捞上来,应该也不能用了。 但他必须要给他师傅一个交代,否则,他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 有德决心已定,立刻去找了块小石头扔进水里,想试试水深。 石子落水的声音,惊动了沉思中的云栖。 云栖醒过神来,循声望去,正见有德光着脚站在岸边,要往池子里跳。 “有德,你干嘛!”云栖慌忙起身,却因之前在地上蹲的太久,腿有些僵麻,一时没站稳,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 有德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云栖一把,“我扶师傅去那边树荫底下坐。” 云栖不动,盯着有德,目光少见的严厉,“我问你这是在干嘛。” 有德被云栖盯得有些慌,不敢看着云栖的眼说话,便垂着眼答:“我觉得师傅那条手帕,八成是掉池子里了,就想着看能不能给师傅捞上来。” 云栖听了这话,简直快被有德当场气晕。 “别看这池子不深,却是淹死过人的,你不想要命了?” 命想要,但更想要心安。 “师傅的手帕是因为我才弄丢的,我理应为师傅找回来。师傅,我会一点儿水,你让我下去试试。” “拿命试?你是打算气死我!”云栖推开有德的手,“你走你走,我不用你扶。” 有德被云栖吓着了,相识至今,这还是云栖头回对他动气。 他能感觉出来,这是真生气了。 心里原本就慌乱不已的有德,更加不知所措。 “师傅,我……我就是想弥补自己犯的错,我之前真是太不懂事了。” “你眼下的所作所为就懂事了?”云栖依旧没给有德好气,“赶紧去把鞋穿上。” 有德迟疑,“师傅,要不就让我下去试一下,就一下。” 见有德对捞手帕一事如此执着,云栖心里挺慌的。 她原以为,她只要稍稍凶一凶有德,不许有德这么做,有德就会打消这个危险又荒唐的念头。 但从有德的表现来看,颇有不捞到手帕绝不罢休的意思。 赵姑姑总说她是个犟脾气,可依她看,有德脾气更犟。 作为有德的师傅,她并不为有德在这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高兴。 水火无情,为免有德事后背着她自己来捞,她必须得让有德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于是,云栖转身走回池边,麻利的把鞋脱掉,又把衣袖挽高。 “要找一起找,我先下去了。”说完,便作势要往池子里跳。 “师傅,可别!”有德被云栖吓住了,惨白着一张脸扑上前,死死扯住云栖,“师傅不会水,还怕水,怎么能下去。” “我徒弟为给我找手帕,不要命的要往下跳,做师傅的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然要身先士卒,先跳为敬。” 有德已经要吓哭了,“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不下去,师傅也别跳下去。” 听了这话,云栖狠狠白了有德一眼,抬手在有德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就兴你吓唬我,还不许我吓唬回去。一条手帕而已,也值得你豁出命去?你是猫吗?你有九条命吗?你折腾得起吗?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气死我。好,你尽管放心大胆的气我,看你把我气死了以后,谁给你画小画册,谁教你写字。” 云栖那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弹的很疼,疼的有德眼泪都出来了。 她就是要让有德知道疼,好好长长记性。 有德一手紧紧扯住云栖,一手揉着自己又红又疼的脑门,可怜兮兮地说:“我瞧师傅蹲在岸边那么难过,想着师傅都是因为我才会那么难过,我若不做点儿什么,还算是个人吗,就……” “谁难过了?”云栖一脸无辜。 她承认,之前见过庞公公,知手帕寻回无望,她心里是挺失落的。 但这阵子,在经了那么多事以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做人不能太偏执,太钻牛角尖。 要懂得自我疏解。 她只当那条手帕是被宜香带走了。 这样想,她心里不但不觉得难过 分卷阅读154 了,反而深感安慰。 手帕的事在她心里已经过去了,她刚刚蹲在池子边,根本就不是为手帕的事伤怀,她是在想……想很多事。 想六殿下的事,想四公主的事,想吴才人的事……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心里总是乱糟糟的,很容易走神。 今天早上她被柴火划伤手,就是因为往炉灶里添柴火的时候,一不小心走神了。 她是真没想到,她只是蹲在那里走了一会儿神,就引得有德如此误会。 “师傅说自己没难过,可我看师傅方才明明一脸愁苦,很烦心的样子。”有德说。 “我是烦心。”云栖说,“不过是为别的事烦心。” 有德连忙追问:“师傅为何事烦心,我能不能帮上师傅?” “先不说这个,你快去把鞋穿上,你就不嫌这地烫脚。” 云栖不说,有德还不觉得,经云栖这么一说,有德还真觉得这地被太阳晒得挺烫。 他连忙去把云栖的鞋捡来,扶云栖穿好,才去穿自个的。 在把鞋袜穿好以后,有德急着回到云栖身边,正预备继续追问云栖究竟在为何时烦心,云栖却先道:“我有事,得回去了。” 有德疑惑,“之前师傅明明说,你今儿上午没什么要紧事,只需在午饭前赶回去,帮赵姑姑准备午饭就行。” 云栖之前是跟有德这么说的,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可刚刚蹲在那里,她越想就越觉得吴才人今儿很不对劲儿。 就算赵姑姑说才人没什么古怪,她这心里依旧觉得很不安,且愈发不安。 该死的直觉告诉她要出事。 她得回去,立刻回去。 她也真是糊涂,既然发觉才人不对劲儿,她今儿就不该出来的。 “我忽然想起一桩要紧事,得赶紧回去办,等晚些时候我再去你住的地方找你。”说完,云栖就转身匆匆走了。 见云栖脸色不好,又走的那样匆忙,有德不放心,想送云栖回去,却又实在不敢擅离职守,就只能目送云栖走远。 有德的心突突乱跳,也觉得像要出事。 云栖一路疾走,还越走越快。 赶着快到含冰居时,快走已经变成了小跑。 当远远看见含冰居外站了好几排人以后,云栖没有腿软,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放缓些脚步,一步一步,快又不失稳健的继续向含冰居走去,看起来冷静极了。 云栖不是不怕,她很怕。 而她之所以能表现的如此冷静,是因为过去的那些经验告诉她,怕是没用的。 有怕的精神,有怕的力气,还不如尽量的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看看自己还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就算最终无法改变什么,事后想起来,也只会恨自己无用,不会怪自己懦弱胆小。 云栖想着,整个人越发冷静下来。 微微加快些脚步,向前走去。 第90章 楚恬原本是打算午后再去春来阁向他五哥讨蜜瓜, 却怕他五哥那儿已经没有蜜瓜了。 柱州的蜜瓜可不同于普通的蜜瓜, 在贡果中也算是比较金贵的,并不是轻易就能弄到。 为免耽误给云栖送去, 他必须尽早确认, 他五哥那儿究竟还有没有剩余的柱州蜜瓜。 若有,那最好。 若无,他也能早些另想办法,从别处找来。 楚恬带着常寿, 一路从不染池来到了春来阁。 刚行至春来阁外,楚恬就见一身着黛蓝色锦袍的青年, 气冲冲的从阁内走出来。 此人非旁人, 正是由贤妃所生的当今三皇子楚怀。 三哥这是又与五哥吵嘴了吧? 对于这种事, 楚恬也算是见怪不怪, 亲热又不失礼数的向他三哥道了声安好。 楚恬还是比较了解他三哥的脾气的,知他三哥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三哥每每与五哥吵嘴, 就算被五哥气得七窍生烟, 也会尽量将熊熊冒出的烟气都遮掩好。 表现出一副我为人心胸宽广, 特别大度的样子。 才不屑跟老五那种不讲礼数,更不讲理的小混蛋置气。 虽然他三哥每回都掩饰的十分拙劣, 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生气, 但今日, 他三哥掩饰的尤为拙劣。 甚至可以说, 完全就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意。 看样子, 他三哥今日是真的气极了。 眼见他三哥正在气头上, 楚恬可不傻,才不想做被无辜殃及的池鱼。 于是,在向楚怀问过好以后,楚恬又忙不迭地道了声,“三哥慢走。” 楚怀被他五弟楚惟气得是头晕眼花,脑袋发胀,也没心思与他六弟楚恬多言,只道:“六弟快进去劝劝你五哥吧,让他得闲就多读读圣贤书。就算他生性太过顽劣,注定成不了贤人君子,也别做那心胸 分卷阅读155 狭窄的小人!” 说完,楚怀便带着随侍的太监拂袖离去。 在楚恬眼中,他五哥楚惟是个极为爽朗豁达的人,跟心胸狭窄根本不沾边。 倒是他三哥有些……不对,是很小心眼。 就连七八年前他五哥不小心碰翻砚台,溅了几滴墨在他三哥身上的事,他三哥都记得清楚。 不只记得,还要时不时拿出来说上一说,说他五哥如何如何冒失,如何如何乖张霸道,不敬兄长。 害的他如今每回见到他三哥,都会特别紧张桌上的茶碗杯碟。 生怕不小心碰翻了什么,溅洒了茶啊水啊到他三哥身上,会被他三哥记一辈子。 “六殿下您来了。” 五皇子楚惟的近侍,太监长空从阁内迎了出来。 对冷着来,又气白了脸走的三皇子,长空更是见怪不怪,脸上不见一丝紧张忧虑之色,一如寻常,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五哥可好?”楚恬问他。 长空答:“殿下您是知道的,我们主子心大着呢。” 楚恬闻言,淡淡一笑,随长空向阁内走去。 楚恬进屋时,楚惟正盘腿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吃着水果,神情轻松且惬意。 见他六弟来了,楚惟连忙放下手中叉水果的银签,冲楚恬摆手,“六弟快过来坐。” 楚恬也不与他五哥客气,刚一过去坐下,就打趣说:“方才在门口撞见了三哥,见三哥生了好大的气。若叫三哥知道,五哥这会儿跟没事儿人似的,一准儿更生气。” 楚惟促狭一笑,“人大约还没走远,要不我派个人去告诉他?” 楚恬听了这话,作势要起身,“要不我帮五哥跑这个腿?” “罢了罢了,别真给气出个好歹来。” 楚惟边说,边从桌上的茶盘中取出一只茶碗,又提起明炉上的小茶壶往茶碗里添满了茶,然后将茶碗缓缓推到楚恬跟前。 “六弟说,三哥究竟是聪明还是笨呐?想来,能把四书五经,先贤经典倒背如流的人应该不蠢,可三哥他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呢。 外间虽然有传,父皇是因为我被当日不染池上,那具漂浮的舞姬尸体吓病了,才会对逼死那舞姬的贤妃勃然大怒,禁了贤妃的足。 但事实究竟怎样,你我兄弟心里都很清楚。 我早就已经跟三哥明说,说我绝对不会去父皇跟前,为贤妃求情。三哥却连续五日到我这儿,费尽口舌地逼我改变主意。 方才还说什么,他已经‘五顾茅庐’了,比当年刘玄德三顾诸葛孔明的茅庐,还要多两份的诚意。 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说让我做人不要太绝。” 楚恬先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才应道:“贤妃是父皇的嫔妃,有关贤妃的事,便是父皇后|宫里的事。咱们做儿子的,不好掺和父皇后院的事。” “六弟是个明白人。”楚惟道,“三哥平日里满口的礼法规仪,道德伦常,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些呢。” “关心则乱。”楚恬将茶碗放回桌上,“眼见中秋将至,父皇还没解除对贤妃的禁足。三哥大约是怕贤妃无法出席中秋宫宴,才急着想法子,想在中秋宫宴到来之前,让父皇解了贤妃的禁足。” 楚惟恍然,他原先还有些纳闷,像他三哥那样死要面子又爱摆架子的人,平日里就算被他气到快吐血,也会拼命忍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而今日,他三哥竟然在他面前那样失仪…… 为贤妃的事,他三哥怕是急疯了。 能不疯吗,中秋宫宴可是仅次于除夕宫宴的第二大宫廷盛宴。 贤妃若是不能出席,那么…… “我成日待在春来阁不出门,日子都过糊涂了,倒忘了快过中秋了。”楚惟与楚恬说,“如今想来,倒不怪三哥着急,若贤妃禁足不解,未能出席今年的中秋宫宴,恐怕不只后|宫的风向要变,外间的风向怕是也要变了。” 楚恬微微点头,“要怎么做,五哥再好好想想。” 此刻的五皇子楚惟,明显没有刚刚那样泰然自若了。 之前,他是真没想到还有中秋宫宴这一茬。 便把他三哥请他出面为贤妃求情一事,想的过于简单。 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决定。 如今再看,他才发觉这事儿其实还挺复杂的。 是得重新考虑看看,究竟要怎么做才最好。 一旦他行差踏错,必然会连累他母后。 贤妃与淑妃不同,淑妃纵然嚣张跋扈,但不论欺负谁,还是打压谁,都是明着来,从不在背后捅刀子。 而贤妃正好相反,贤妃是表面笑嘻嘻,专爱背后下刀子。 除此以外,贤妃还特别小心眼,特别记仇。 他三哥的脾性,就是随了贤妃。 倘若此番,他不出手帮贤妃,贤妃一定会记仇。 却不是记他的仇,而是会 分卷阅读156 把这笔账都算到他母后头上。 认为他一定是经他母后授意,才不肯出面帮她求情。 想他母后为人一向心慈,性子又绵软。 虽贵为当朝皇后,母仪天下,却也只是表面看起来风光。 事实上,这些年来,他母后一直都被贤妃和淑妃压着。 尤其是贤妃,仗着资历、家世、以及多年经营下来的,在后|宫之中的威望。 同时,还仗着自己有协理六宫之权,芝麻绿豆大小的事,都要暗暗与他母后较劲,逼他母后屈从于自己的决定。 贤妃霸道,极其霸道,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贤妃霸道的有手段,有底气。 楚惟心里很清楚,眼下他父皇虽然很生贤妃的气,但贤妃绝不会因为逼死一个舞姬这种事就彻底倒台。 贤妃能否重获他父皇的爱重他说不好,但贤妃的禁足迟早是要解的。 协理六宫之权,也迟早会恢复。 一旦贤妃恢复了元气,只怕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找他母后寻仇。 以他母后那般温软到都有些懦弱的性子,怎么应付得来。 可要是他依了他三哥的话,去他父皇面前帮贤妃说两句好话,以贤妃的性子,也不会领情。 反而会觉得,他们母子都怕了她,日后气焰恐怕会更加嚣张,更变本加厉的欺压她母后。 如此看来,无论他帮还是不帮贤妃说话,结果都没什么两样。 就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吗? 他得再好好想想。 “多谢六弟提醒,我会再好好想想。”楚惟感激道。 楚恬淡淡一笑,正欲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桌上的果盘里有蜜瓜,笑容瞬间就碎在了脸上。 他连忙问楚惟,“五哥这儿还有蜜瓜吗?” 得此一问,楚惟怔了一下,“这盘子里的不够吃吗?” “不够不够,五哥这儿还有吗?” “秋水。”楚惟冲屋外喊了一嗓子。 片刻,楚惟身边的大宫女秋水就进了屋,“殿下有何吩咐?” “柱州蜜瓜还有吗?” “回殿下,柱州蜜瓜还剩下一个,要奴婢命人切来吗?” “切。” “不切。” 楚惟和楚恬兄弟俩异口也不同声。 秋水糊涂,究竟是切还不是不切呀? “六弟不是说蜜瓜不够吃吗?”楚惟也有些糊涂。 楚恬道:“一气儿吃太多蜜瓜也不好,不如五哥把那个蜜瓜送给我,我带回去晚上再吃。” 楚惟听了这话,半分也没犹豫,立刻吩咐秋水,“你派人把蜜瓜给六殿下送去。” 如愿讨到蜜瓜的楚恬心里喜滋滋的,忙与楚惟说:“五哥不必特意派人去送,交给外头的常寿就好。” “听六殿下的吩咐。”楚惟与秋水交代。 秋水得令,立马下去安排。 “我记得六弟嫌蜜瓜太过甜腻,从前并不爱吃。六弟是何时改了口味?”楚惟边问,边用银签扎了一块果盘里的蜜瓜,递到楚恬手上。 他五哥记得没错,他从前的确不爱吃蜜瓜,嫌蜜瓜太甜齁嗓子。 但从今日起,他爱吃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云栖爱吃。 “弟弟是最近才喜欢上的。”楚恬答,咬了一口蜜瓜,不想才嚼了两下,就突然咳嗽起来。 楚惟见了,连忙探身过来,为楚恬拍背,“六弟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这些都是你的。” 楚恬方才吃的并不急,他不是噎呛到的,而是被过于甘甜的蜜瓜汁齁呛到的。 这蜜瓜简直太甜了,比直接喝蜜糖还甜。 原来云栖那么喜爱甜食? 怪不得人那么甜呢。 见他六弟一边咳,还一边傻笑,楚惟心中惊疑。 觉得他一向沉敛稳重的六弟,今日看起来有些古怪。 不过却并不像生病了,也不像有什么心事。 瞧他六弟笑得这又傻又甜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好事。 能是什么好事呢? 第91章 见楚恬止住了咳, 楚惟忍不住问:“六弟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楚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笑得那么明显, 一边纳闷他五哥是如何看出来的, 一边飞快的琢磨着要怎么蒙混过关。 “再过几日, 二哥和二嫂就要一同过来行宫了,好些日子没见二哥二嫂,心里着实想念。一想到他们二人要来,弟弟心里就高兴。” 楚惟惊喜,“二哥真要来?” 楚恬点头,“昨日, 我刚收到二哥的亲笔书信, 说中秋佳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他们夫妻二人会在中秋节前两日赶来行宫, 陪父皇,陪咱们兄弟姊妹一起过中秋。” “二哥不是要代父皇监国,当真走得开?”楚惟问,生怕白欢喜一场。 楚恬答:“二 分卷阅读157 哥在信上说,他都已经跟父皇商量好了,想来那些国事政务一定早已安排妥帖,不必咱们操心。” 楚惟一笑, 应道:“政务的事自然不必咱们哥俩操心,却要好好想想, 怎么让二哥趁来行宫的这几日, 好好松快松快。二哥监国的这段日子, 一定闷极了也累极了。” 楚恬对他五哥的话深以为然, 忙说:“那五哥快好好想想。” “不能我自己想,六弟也得帮我一起想。” 楚恬为难,“五哥,我……我不太擅长玩。” 楚惟忍笑,玩这种事也分擅长和不擅长?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真分。 就拿他六弟说吧,还真属于那种不擅长玩的。 因为从小到大,他几乎就没见他六弟玩过。 他六弟平日里除了读书、练字、研究棋谱以外,就只剩下去崇武馆练习骑射。 就连他三哥那种做事一板一眼的人,还偶尔会在书房里玩一会儿投壶当是消遣……他六弟的确是个不知消遣为何物的奇人。 虽然他六弟不爱玩,但他六弟却并不是一个古板无趣的人。 他六弟性子极好,在一众兄弟之中,他六弟无疑是人缘最好的一个。 七弟只要见到六弟,就会立刻化身成六弟的小尾巴,黏在六弟身上,扯都扯不开。 而他们才将将三岁的小九弟,因平日里深居简出,有些认生。 偶尔带出来见见他们这些哥哥,小九就只肯让六弟抱,其他人一抱,小家伙就委屈的要哭。 楚惟越想就越觉得他六弟楚恬是个奇人,也是这宫里难得的好人。 他六弟这个人,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 “玩的事我在行,就交给我安排吧。”楚惟悠然一笑,提起明炉上的小茶壶,把楚恬手边已经空了的茶杯重新蓄满。 却不想放回茶壶的时候,一不留神没放稳,茶壶歪倒向一边,壶盖掉在桌上,又弹到地上,摔了个粉粹。 茶水从壶口倾撒出来,浇灭了壶下的明炉,茶水流了一桌。 见状,楚惟却没急着躲开,而是飞快地取走了桌上的两样东西。 “五哥没事吧!”楚恬连忙起身去到楚惟身边,查看他五哥可有被烫伤。 楚惟紧紧握着刚从桌上抢下来的两样东西,松了口气的样子,低声念了一句,“幸好没沾湿了。” 楚恬忍不住多看了他五哥手上的东西几眼,是一卷书,还有一条手帕。 那卷书楚恬认得,是他五哥手抄的《庄子》。 他五哥喜欢《庄子》,曾将整部《庄子》亲手抄写了两遍。 打眼一扫书页上的字,他五哥应该正读到人世间那一篇。 至于手帕,他之前也曾见过。 算是那个唤作宜香的宫女的遗物吧。 五哥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啊。 看来他五哥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宜香。 只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楚恬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他五哥。 思念已经逝去,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人,那种滋味有多痛苦多绝望,他懂得。 楚恬原本是想出言宽慰他五哥几句,却怕越说他五哥心里反而会越难受,只好全当什么都没瞧见,也什么都没发觉。 只是……楚恬忍不住多瞧了楚惟手中的手帕几眼。 觉得这条手帕,跟云栖今日才赠给他的那条很像。 没错,是云栖赠给他的,并不是他自己强行要来的。 …… 含冰居前的宫道上,云栖缓步前行。 随着云栖越往前走,越靠近含冰居,含冰居门前的情况,她就看的越清楚。 她看到,含冰居门前不仅整齐地站着几队太监,门前还停着一架辇舆。 云栖自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宫女以后,就一直在行宫里当差。 而在昌宁行宫中长住的主子,就只有昭怀太子妃和吴才人两位。 云栖不清楚昭怀太子妃平日出门时,会不会乘坐辇舆,却知吴才人出门都是步行,从来也没乘坐过辇舆。 因此,云栖至今还没见过谁乘坐辇舆出行。 不过,她之前却在去北苑库房搬东西的时候,近距离的见过一架辇舆。 据看守库房的太监说,这架顶端雕刻有九尾凤凰的辇舆,是只有皇后娘娘才能乘坐的凤辇。 一听这架辇舆就是传说中的凤辇,她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尽管这架凤辇已经放在库房里整整三年未见天日,里外都蒙了层灰,却仍能凭它惊人的精美华丽,让人眼前一亮。 镶嵌于凤辇之上的珠玉宝石,即便是在光线昏暗的库房里,即便是上头蒙了层灰,也幽幽发亮。 可以想见,在日光下,该是何等的璀璨夺目。 凤辇无疑是云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奢华靡丽的一架辇舆。 但打今儿起,那架凤辇就要靠后站了。b 分卷阅读158 r   停在含冰居前的那架辇舆,明显比凤辇更加华贵。 云栖不敢盯着那架辇舆多看,生怕被嵌在上头的珠玉宝石反射出来的光刺伤眼。 除了这个理由以外,她也是出于敬畏。 世上能比凤辇更加华丽的辇舆,就只有龙辇。 而世上有资格乘坐龙辇的人,就只有当今皇上一人。 皇上来含冰居了! 皇上竟然来含冰居了? 皇上终于来含冰居了…… 但此刻,云栖心里是忧多于喜的。 因为她觉得,皇上今日会来含冰居,并不是皇上自己突然想起来行宫里还有吴才人这号人,临时起意前来探望。 更像是谁安排好的。 是谁在安排,又为何安排,云栖一时想不透。 但可以肯定的是,吴才人是知情的。 不只知情,还很配合。 吴才人今日突然盛装打扮,就是最好的证据。 吴才人既然一早就知道皇上今日要来,为何不提前知会她和赵姑姑一声,而是选择瞒着她俩呢? 能见到皇上,就说明有机会复宠,这对已经整整三年没见过皇上一面的吴才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吴才人实在没必要把一件好事瞒得这么死。 除非,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好。 云栖猜,吴才人眼下八成已经是某人手中的棋子了。 是谁呢? 这阵子,含冰居里最反常的事,就是玉玢频繁外出,并且还频繁出入吴才人住的东屋。 大热的天,两人却总是闭门长谈。 云栖认为,她有理由怀疑,这个某人就是吴才人和玉玢的旧主,景嫔。 不过,也不一定就是景嫔。 谁知景嫔是不是某位更了不得的大人物,手中的一颗棋子呢。 先不论吴才人这颗棋子,眼下究竟被谁捏在手中。 云栖最想弄清楚的是,某人究竟想利用吴才人做什么。 他给吴才人安排好的最终结局又是什么。 是勉强算善终的鸟尽弓藏,还是像宋氏一样……筝声、箫声、还有女子清脆的笑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直往她耳朵里钻。 云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一身红衣的宋氏身姿摇曳,翩翩起舞的画面。 “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嘣嘣”两声异响。 是筝砸在地上的声响,是琴弦摔断的声响。 云栖记得,那天那队太监来含冰居清走宋氏的遗物,宋氏最珍爱的那张筝从一口大箱子上滚落下来,就是砸在她此刻站的地方。 她还记得那天大雨倾盆,她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她好冷…… 云栖心口处猛地一阵揪疼,疼的云栖浑身发抖,竟有些站不稳。 忽然,身后有人轻轻拽了她一把,“快跟我来。” “姑……姑姑……” 见云栖脸色惨白,嘴唇泛着明显的青紫,赵姑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云栖,“这是怎么了?” “之前走的太急,没事。” 赵姑姑看云栖这样子,实在不像没事,却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扶着云栖走进一旁的宫巷,打后门回了含冰居。 扶云栖回屋坐下以后,见云栖一脑门子的汗,赵姑姑连忙倒了碗水叫云栖喝。 却不知云栖这不是热的流汗,而是冒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云栖接过赵姑姑递来的水,急急喝完,碗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问:“姑姑是何时知道皇上今日会来的?” “皇上来了才知道。”赵姑姑答,“今早你跟我说才人忽然盛装打扮,我心里就存了个疑影。待你出门去给有德送饭以后,我特意去前院找才人,问才人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才人却不肯说。我怕才人出事,就一直在屋里守着才人。却万万没想到,不是才人想出去,而是皇上要来。我怕你回来的时候,会被门前的阵势吓到,估摸着你快回来了,我便打后门出去等你,刚一出去就看见你了。” 直到最后一刻,才人也不肯对赵姑姑松口? 云栖想,才人大概就是怕赵姑姑会插手此事,会让这件事生出变数来。 而才人不想要任何变数。 显然,才人今日应该是背水一战,不容有失。 某人究竟用了何种手段,让吴才人如此屈从于他? 云栖想到一种可能,也唯有这一种可能。 第92章 “那封家书果然有问题, 那幕后之人只怕是以才人至亲的性命相要挟, 逼才人对他唯命是从。”云栖望着赵姑姑,稍稍犹豫了一下, 才问, “姑姑认为,那个人想利用才人做什么?他要才人……死?” 就算不是要才人去死,也没存什么好心。 见云栖已经紧张到面色惨白,赵姑姑不忍心再对云栖说这种丧气话, 只道:“兴许他是想提携 分卷阅读159 才人,让才人青云直上, 再为他所用。” 姑姑明摆着是在安慰她呢。 云栖心里很清楚, 倘若那幕后之人, 真是打算提携才人, 扶才人上位,并且仅仅只是想利用才人为他排除异己, 笼络皇上, 那么才人这阵子也不会总是那么闷闷不乐。 就算才人生性恬淡, 一向宠辱不惊,不为自己即将重获皇上的恩宠而欢天喜地, 至少也不该是忧心忡忡的。 才人心里显然很清楚, 某人要利用她做什么, 也应当知道自己被利用以后的结局。 而那个结局, 一定是很不好的结局。 这世上应该有不少人, 很想预知自己的未来, 看看未来的自己会活成什么样子。 这不只是出于好奇,也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对自己的未来,怀着很美好的憧憬。 可要是预知出的未来是坎坷惨淡,甚至是没有未来呢? 云栖无法想象这段日子,吴才人内心究竟经历了何等样的沮丧与绝望。 云栖还清楚的记得那晚,就是吴才人刚收到家书的那天晚上,才人跟她念叨的家书内容。 家书里说,才人的双亲身体都十分康健,才人的长兄事业有成,与才人的长嫂恩爱有加,膝下已经有一双可爱的儿女,明年第三个孩子也将出生。 才人的弟弟刚中了秀才,还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明年春天就会把新媳妇娶进门。 还有才人的小妹,年底的时候便要出嫁了。 家书不长,内容也很平实,却能让人读出一种喜悦。 一种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过得很顺遂安逸的喜悦。 家书中讲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而想要维持这份美好,才人只能选择牺牲自己。 倘若才人是为别的人或别的事,才不得不屈从于某人,云栖觉得自己还能够出言相劝。 可才人并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的至亲们……就算她硬着头皮,开口劝才人,才人应该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吧。”云栖讷讷道。 赵姑姑叹,这孩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糊弄不了。 赵姑姑抬手,轻轻拍了拍云栖的肩膀,“这遇事是要想到最坏的结果,做最坏的打算,但凡事还是要往好处想。咱们才人是个性情坚韧之人,绝不甘心任人摆布,兴许只是暂时受制于人。才人心里,没准儿另有打算。回头咱们寻个机会,与才人把事都摊开来说说。之后,再好好盘算盘算,咱们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总之,咱们得好好活着。” 经赵姑姑这么一说,云栖心里多少踏实了些。 眼下,一切才刚刚开始,还不到绝境呢,就算他日真被逼到了绝境,也要绝处逢生。 她要好好活着,也要赵姑姑和吴才人都跟她一起好好活着。 “姑姑?赵姑姑?” 屋外忽然有人唤赵姑姑。 从声音判断,唤赵姑姑的人,应该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 云栖听这声音很是耳生,不免有些紧张。 赵姑姑看起来倒是十分的从容镇定。 “是御前的小太监王旻。”赵姑姑对云栖说,“你待在屋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云栖不放心赵姑姑,立刻起身,“我陪姑姑一道去。” 赵姑姑按着云栖的肩膀,将人按回去坐好,“御前的人对咱们绝无恶意,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尽管放心,我去去就回。” 云栖闻言,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那姑姑小心应付。” “嗯,你若身子不舒服,就去床上躺躺,能睡就睡一觉,瞧你这小脸白的。”赵姑姑轻轻在云栖脸上捏了一下,便转身出去了。 尽管身上真的很不适,但面对眼下这种情形,云栖哪有心思去躺着睡觉。 安稳的日子,终究是到头了。 …… 送走楚恬以后,五皇子楚惟立刻吩咐大宫女秋水伺候他更衣,而后匆匆赶去了他母后宫里。 楚惟到时,秦皇后刚亲自过目,大膳房为今年中秋宫宴所拟定的菜目。 当今皇后秦氏,是正三品工部尚书秦贺之女。 秦氏当年是选秀入宫,初入宫时只是最末流的更衣,后位至顺嫔。 是在先皇后沈氏薨逝百日之后,被皇上册立为新后的。 秦皇后并非出身于世家名门,其父秦贺出身寒微,靠科举入仕。 因为人过于耿直,不懂得变通,加之背后没有靠山,无人出手提携,秦贺官场混迹多年,依旧只是个七品的工部营缮所的所正。 秦贺之所以能从一个七品小官,一路升到三品尚书之位,全仰仗自己养了一个好女儿,好女儿又给他生了个好外孙。 秦皇后年轻的时候生得十分清丽,性子也温婉和顺。 初入皇宫时,颇得皇上喜欢。 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低眉顺眼的美人。 后| 分卷阅读160 宫之中,比秦氏美貌,比秦氏有才华,有手段的女人多得是。 与那些真正的美人和才女相比,秦氏的才貌只能算是泛泛。 照理来说,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并无任何过人之处的女人,应该很快就会被一时贪新鲜的皇上抛诸脑后。 但比宫里绝大多数女人都要幸运的是,就在皇上已经开始冷落她的时候,秦氏有了身孕。 并且为皇上平安的诞下了一位皇子。 秦氏母凭子贵,从此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就稳固了。 而更幸运的是,秦皇后生的五皇子颇得皇上喜爱。 秦氏的位份因此一升再升,真真是母凭子贵了。 尽管如今的秦皇后,当年颇得皇上爱重,在宫里也算是个有口皆碑的好人,还有个很得皇上喜爱的儿子。 但秦皇后到底不是世家名门出身,皇上爱重秦皇后,却并不十分宠爱。 当年还是顺嫔的秦皇后,究竟是如何力压无论位份还是出身皆远高于她的贤妃和淑妃,成为了继后,至今仍是个迷。 有传言说,秦皇后与先皇后沈氏素来亲厚,两人私下里都是以姐妹相称。 沈皇后临终前留下话,若皇上要册立新后,请务必立顺嫔秦氏为后。 皇上与沈皇后结发情深,不忍心拒绝沈皇后的临终遗言。 于是,便依着沈皇后的意思,册立了秦氏为后。 也有传言说,皇上是在究竟立贤妃为后,还是立淑妃为后之间难以抉择,不想两位娘娘和两位娘娘背后的家族,为争夺后位闹得后|宫乌烟瘴气,闹得前朝政局不稳。 权衡之下,才选定庶民出身,无权无势,不涉党争,为人又很安分的秦氏为后。 总之,无论秦氏是如何被封为皇后的,秦氏这个皇后做得还是颇得人心的。 这主要是因为,秦氏为人温厚宽容,处事也公平公道。 从不打压嫔妃,也从不苛待宫人。 皇宫上下,无论是嫔妃还是宫人,都对秦皇后颇为敬服。 当然,也有例外。 贤妃和淑妃就从未对这位,无论出身还是样貌才情皆不如她俩的继后服气过。 两人一个在明里,一个在暗里,都没少给秦皇后添堵使绊子。 秦皇后眼明心亮,什么都清楚,却从来都不与贤妃和淑妃计较,一直以来都是以礼相待,笑脸相迎。 母仪天下的气量是有,却少了几分|身为国母的气度与风范。 但不可否认的是,秦皇后算是一个好皇后。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秦皇后笑呵呵地招呼楚惟到她身边坐。 楚惟冲他母后一礼,才上前在他母后身边坐下,“想吃母后宫里的翡翠虾仁了,儿子是特意过来蹭饭的。” “你想吃什么,只管命人来传句话就是,无论是在这边做好了给你送去,还是把厨子送去,让他给你现做,都好过你顶着大太阳,自己巴巴的跑来。你的病才刚好没几日,就不怕再中暑病下。” 秦皇后说着,递了手帕过去,“快把额头上的汗擦擦。” 楚惟却不肯接秦皇后递来的手帕,只管将自己的脑袋往前凑了凑,“母后替我擦。” “都已经到了能娶亲成家的年纪,还跟个孩子似的。”秦皇后说,却还是笑盈盈的替楚惟把额头上的汗,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 擦完以后,又亲自递了宫人才奉上的茶到楚惟手里,“这是金银花茶,最是清热去火,你快喝两口润润。” 楚惟接过茶,却没急着喝,“来母后这儿之前,我已经喝了两小壶茶,不想再喝这热乎乎的东西,母后不如赏我一碗冰镇酸梅汤喝。” 秦皇后不肯答应,“眼下就算天气再热,也到底是入秋了,入秋以后,就不好再吃生冷的东西。打今儿起,那些冰镇过的饮品和瓜果你就不要再碰了。” 楚惟知他母后是为他好,立刻点头,“儿子听母后的。” 秦皇后满意地笑了笑,“那快喝吧。” 楚惟捧着满满一杯还腾腾冒着气的热茶,实在下不去口,于是又与秦皇后商量,“母后,我不要冰镇过的,只要一碗普通的酸梅汤就好。” 秦皇后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快用午膳了,你只许喝一碗。” “我听母后的。” “你若真事事都肯听我的就好了。”秦皇后嗔了楚惟一句,示意宫人赶紧去盛碗酸梅汤来。 楚惟一脸无辜,“儿子向来都很听母后的话。” “是吗?”秦皇后的意思很明显,你母后我并不觉得你有多乖巧听话。 楚惟面不改色,“是呀。” 还敢说是? 大热的天,秦皇后原本是不想念叨楚惟的,如今看来,是不念叨不行了。 第93章 秦皇后与楚惟说:“母后总是劝你多跟你三哥和六弟学学, 多把心思放在念些正经书上, 少看那些闲书,你 分卷阅读161 可有听母后的?” 这个…… 楚惟当真佩服他母后, 无论他们母子谈论什么话题, 最终他母后总能是扯到念书的问题上。 楚惟承认,自己是不爱念书。 但只要是太傅交代要背下,或一字不错默下的东西,他都会很用心的去记去写。 从他第一日到尚文馆随太傅念书至今, 他还从来没为未完成太傅留下的功课,被太傅责备过。 他并不是个不学无术, 胸无点墨的草包。 他只是不像他三哥那样沉迷于所谓的先贤经典, 也不似他六弟那样好学而已。 至于他母后口中的闲书, 指的就是《庄子》和一些他最爱读的游记。 《庄子》是闲书?游记也是闲书?他并不这样觉得。 他喜欢庄子, 不敢说立志成为,却是最想成为像庄子那样的人。 他爱读游记, 想要在有生之年, 走遍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繁华还是凄荒…… 在这之前,楚惟曾与秦皇后解释过, 说《庄子》和那些游记并不是闲书。 也曾与秦皇后提起过, 他想要外出游历的念头。 而秦皇后只当楚惟是年少无知, 叫他往后不要再讲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也不许他再胡思乱想。 楚惟算是一个很孝顺懂事的孩子, 他听了秦皇后的话, 再也没与秦皇后争辩过《庄子》和游记到底算不算闲书,也没再与秦皇后提想要外出游历的事。 但他却依然想要成为像庄子那样的人,也从未放弃要离开皇宫,走遍天下的念头。 “好,儿子听母后的,往后多读圣贤书,少读闲书。”楚惟信誓旦旦的向秦皇后保证。 “回回说你,你都满口答应,却依旧我行我素。”秦皇后盯着楚惟,眼中带着几分无奈,“母后可有冤枉你?” “儿子这回是认真的。” 秦皇后显然不信,“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楚惟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幸好宫人刚好端了酸梅汤来。 楚惟连忙接过酸梅汤,“咕咚咕咚”就灌了半碗下去。 秦皇后只有楚惟这一个宝贝儿子,把楚惟看的比自个的性命还要紧。 见楚惟如此牛饮,秦皇后生怕宝贝儿子呛到,连忙与楚惟说:“你慢些喝,仔细呛着。这酸梅汤可不好喝的太急太快,会伤脾胃。” 楚惟听了秦皇后的话,乖乖把手上的酸梅汤碗放下,笑嘻嘻的与秦皇后说:“儿子又不是小孩子,哪会那么容易就被呛到。” “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秦皇后依旧是和颜悦色地看着楚惟,但说话的语气却比之前稍稍严肃了些,“去年母后与你提成亲的事,你说你年纪小,还不到能娶亲的年纪,不愿说这些。 眼下你十五岁的生辰已经过了,正经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母后和你父皇商量过了,等过了中秋,回宫以后,就为你张罗选妃的事,赶在年前就把婚事定下。 最好是能赶在明年春天就把婚事办了,最迟秋天办。 你放心,母后一定会为你挑选一位无论才貌还是家世,都最为出色的妻子。” 楚惟是一听成亲的事就头疼,他还不想成亲,一点儿都不想。 可他母妃却觉得他应该成亲。 就算他再不情愿,应该就是应该。 楚惟心里清楚,就算他明明白白的跟他母后说,说自己还不想成亲,他母后也不会听。 那便不说了。 可他却还是难免心存一些侥幸。 “母后,三哥还尚未娶亲成家,我这做弟弟的若先三哥成亲,于情于理都不大好吧?” 秦皇后听了这话,少见的白了楚惟一眼,“你三哥为何还没成亲,你难道不清楚,还说这种话。” 楚惟心里自然很清楚,他三哥究竟为何还没成亲。 其实,早在去年,他三哥就已经定亲了,婚期就定在今年的春天。 却不想他那位准三嫂的母亲,竟在他三哥与准三嫂的大婚前夕,患了急病,撒手人寰。 他那位准三嫂要为母亲守孝,只能将原定的婚期延后。 至于要延后多久,民间的传统是爹娘过世,做儿女都要为爹娘守孝三年,期间不能嫁娶。 但因他那位准三嫂要嫁的是皇家,所以可以不必遵守民间的这些传统。 不用讲传统,却要讲情。 至少也要让人家女儿,为娘亲守满一年丧不是。 如此,他三哥最快明年春天,就能把他那位准三嫂迎娶过门。 他三哥虽然尚未正式成亲,但已经定了亲。 定了亲,就算是有媳妇的人。 他之前说的“做弟弟的不好先兄长成亲”的论调,显然站不住。 不过,除了三哥以外,他上头还有一个四哥呢。 楚惟依然心存侥幸,于是颇为义正言辞地与秦皇后说:“母后 分卷阅读162 别忘了我四哥,我四哥他不是还没成亲吗?” 一听这话,秦皇后微微变了脸色,“你这孩子,说话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好好的提他做什么,也不知忌讳。” 楚惟实在不解,“四哥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让母后谈他色变吗?” “你父皇不喜欢提他,也不喜欢旁人提他。”秦皇后盯着楚惟,脸上笑容全无,“往后,你不许再提他,无论跟谁都不能提。” 平日里,只要是他母后嘱咐的话,楚惟无论会不会照做,都是满口的答应。 今日,他却实在忍不住想为他四哥抱一声不平,“萧贵妃毒杀先皇后那一年,四哥才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是同谋?父皇竟忍心将年幼的四哥关进慎思堂,到如今已经快七年了,仍不许四哥踏出慎思堂一步。四哥可是父皇的亲骨肉,父皇不该这样对待四哥,四哥太无辜也太可怜了。” 秦皇后的脸色苍白极了,却还是耐心听完了楚惟的话。 待楚惟停口以后才问:“你都说完了?” 楚惟望着他母后,微微叹了口气,“母后是想骂儿子大逆不道?” 秦皇后摇头,“其实母后也觉得你四哥很无辜,很可怜。” 母后竟然会赞同他的话? 楚惟十分惊讶,这真不像他母后。 而秦皇后那边又突然话锋一转,“但母后认为你父皇没有错。你四哥身上流着萧氏一族的血,他本不该活下去的,是你父皇仁慈,才留他一命。” 楚惟收起了之前的惊讶,这才像他母后。 这才是他母后会说的话。 “母后,四哥身上是流着萧氏一族的血,但四哥他姓楚,身上还流着父皇的血。虎毒尚不食子,难道父皇他连……” 楚惟虽然心直口快,却有分寸,及时把话收住,没将“难道父皇他连老虎那种野兽都不如”这种话说出来。 他无心,也不敢拿他父皇,拿当今的天子跟没人性的畜生比。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换来他母后一句斥责之意明显的,“放肆!” “这种话你也敢说。”秦皇后被楚惟气的直发抖,却舍不得对她宝贝儿子发火。 在长叹一声之后,秦皇后幽幽道:“是母后没把你教好,总是对你太宽容放纵,才把你纵成如今这个样子。惟儿,祸从口出啊,可知你方才的话若叫有心之人听去,咱们母子便要大祸临头了。” 楚惟知道错了。 可他却并不觉得自己对那件事的看法有错,他错就错在,不该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楚惟很自责,怪自己一时没忍住,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惹得他母后如此生气。 他连忙向秦皇后服软,“儿子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说那种话了。” 秦皇后这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楚惟一认错,她心中的火气就瞬间全消。 毕竟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哪里舍得与宝贝生气。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楚惟点头,“儿子听母后的。” 刚刚听秦皇后提到“母子大祸临头”,楚惟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来意。 于是,便将他三哥接连五日登门,请他到他们父皇面前,为贤妃求情的事,与秦皇后说了。 秦皇后为人是敦厚和善,却不傻。 这情求还是不求,其中的厉害她想的比她儿子楚惟透彻。 “母后说,儿子帮还是不帮?”楚惟问。 秦皇后答:“此事你不必插手,交由母后来料理就好。” 楚惟觉得此事棘手,可瞧他母后的样子,并不如何紧张。 楚惟好奇,不禁问:“母后打算怎么做?” 秦皇后淡淡一笑,与楚惟说:“与其为这种琐事费心,你倒不如把心思都用在念书上,多长进些。” 在楚惟看来,有关贤妃的事,就是他父皇后宫里的事。 此事若不牵涉到他母后,就算求他管,他也不会去管。 见他母后在听说这件事以后,丝毫不见慌乱,想必是心里有谱。 既然他母妃不愿就此事与他多说,那他也就不多问了。 “不瞒母后,贤妃之事,其实全靠六弟提醒。”楚惟与秦皇后说,“今日,若不是六弟跟儿子提了一嘴中秋宫宴,儿子还没想到事情有如此复杂,也不会跑来找母后商议此事。埋下了祸根,自己也未察觉。” “阿恬那孩子很聪明。”秦皇后道,“只可惜……” 楚惟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第94章 “没什么。”秦皇后温浅一笑, 与楚惟道, “你待阿恬一直都很亲厚。” 楚惟点头,“儿子与六弟年纪相仿, 又从小一起玩大, 自然亲近。” “你们兄弟俩亲近是亲近,可相比之下,阿恬还是与太子更亲。” 楚惟爽朗一笑,道:“都是血脉相连的亲 分卷阅读163 兄弟, 哪有谁比谁更亲,儿子与二哥也很亲近。” 秦皇后不言, 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对了, 听六弟说, 过几日二哥和二嫂会一道来行宫, 陪父皇过中秋。想着二哥这阵子监国辛苦,儿子与六弟商量, 要想些好玩的消遣, 让二哥能趁过节的机会, 好好松快松快,高兴高兴。” “一说起玩的, 你就来了兴致。”秦皇后嗔笑道。 楚惟被他母后这样笑话惯了, 也不反驳, “母后不帮儿子想个主意?” “不想。”秦皇后当场拒绝, “你鬼主意那么多, 还用得着母后帮你想?” “儿子是有好多好主意。”楚恬纠正道, “就是因为好主意太多,不知哪个最好,才想请母后帮我拿个主意” 秦皇后点头,“那你说说看。” 楚惟不含糊,连忙将自己想的主意,一个一个说给秦皇后听。 秦皇后听的认真,时不时应和几句。 这厢,母子俩正说得高兴,就见宫女雅芙匆匆进了屋。 见皇后与五殿下正相谈甚欢,雅芙稍稍犹豫了一下,便预备先退身出去,等晚些时候再来向皇后回话。 “雅芙。”楚惟唤住她,“你是有事要向母后回禀吧。你回你的,我去园子里转转。” 说完,便起身要往外走。 “大热的天,又近中午,去外头转什么,快回来坐着。”秦皇后拦道。 楚惟之所以要主动避出去,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不爱听那些后宫琐事。 宁愿在外头被大太阳晒着,也不愿听的那种讨厌。 可既然他母后叫他坐回去,那他就依他母后的话坐回去就是。 很不必为图一时的耳根清净,惹他母后为他悬心。 于是,楚惟便依着秦皇后的话坐了回去,同时也做好了神游天外一阵子的准备。 却不想,雅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勾起了他的兴趣。 “回皇后娘娘,早些时候陛下摆驾含冰居,去见了吴才人。刚刚又传来消息,说皇上要在含冰居用午膳,还听说午后,陛下会带吴才人一同游园。” 秦皇后听了这话,面色如常,神情恬淡地点了一下头,认真交代雅芙,“看来,陛下这阵子应该会常去含冰居了。你回头派人去含冰居问问,问问含冰居里都缺什么。缺人便挑了好的补上,若缺了什么东西,如不逾越了才人的身份,要什么便给什么。” 雅芙得令,立刻应下。 “娘娘,还有一事。” 秦皇后冲她点头,示意她说。 “回娘娘,永宁轩李素薇的下落已经查到,还有从前大膳房的张淑彩和天水阁的苏雅琴,这二人的下落也都查到了。如今人证物证聚在,梁昌鸿的罪行也算坐实。再有,如娘娘所料,梁昌鸿敢如此胆大妄为,的确是与那位私下里有勾结。” 听了雅芙的话,秦皇后的神情明显严肃起来。 她问雅芙,“派去搜寻的人,没惊动那三个人吧?” 雅芙答:“无娘娘的吩咐,三边都还没动手抓人,想必那三人应该还没察觉到有人暗中盯着他们,否则应该有所行动。” 秦皇后颇为满意的点了下头,交代雅芙,“叫三边的人,都把人盯紧了。还有,千万别叫那三个人察觉到已经有人盯上他们了。” 雅芙冲秦皇后躬身一礼,“奴婢明白。” “还有其他事吗?”秦皇后问。 “回娘娘,只有这两件事。” 秦皇后冲她温浅一笑,“这几日辛苦你了,把本宫方才交代的事都办妥以后,你就回去歇着。今日就不必过来伺候了。” 雅芙谢恩,又冲秦皇后和楚惟各施一礼之后,便退下了。 “母后,雅芙刚刚说的那个梁昌鸿,是不是就是这昌宁行宫的梁总管?”楚惟问。 秦皇后答:“就是他。” 在得到秦皇后肯定的回答以后,楚惟又接着问:“他是跟谁勾结,做了什么有违宫规的事?雅芙说的永宁轩的人,还有什么大膳房和天水阁的人,都是梁昌鸿的同谋?还说什么已经查到三人的下落,难道说这三个人眼下不在宫里?” “梁昌鸿收受宫女的贿赂,以此宫女身患会传染的恶疾,要送出宫养病为由,将人私放出宫。雅芙方才说的那三个人,只是梁昌鸿近几个月才放走的。过去几年间,他究竟收了多少银钱放了多少人,正在查着,还没个准数。梁昌鸿所作所为,已经不只是有违宫规了。” 听了秦皇后的话,楚惟心中震惊不已,“他竟然如此大胆。” “若背后无人撑腰,凭他自己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 “是谁在背后给他撑腰?”楚惟好奇。 秦皇后道:“母后知你从不关心后|宫中事,可即便如此,你也该知道,后|宫之中谁最阔绰。” “是淑妃?”楚惟意外,“淑妃能挥金如土,不是全靠母家进献吗?” 秦皇后不言 分卷阅读164 ,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皇宫之中,一草一木,一人一物,皆为皇上所有。 淑妃与昌宁行宫总管梁昌鸿暗中勾结,私放宫人出宫,从中牟利,这是重罪。 按照常理来说,此事一旦被揭发出来,梁昌鸿必死无疑。 至于淑妃,也必将得到严惩。 不只淑妃自己,淑妃的娘家甚至整个母族都会受她连累。 但这件事,并不能按照常理来论。 因为相比其他嫔妃,淑妃的身份算是比较特殊。 淑妃的母亲是长宁大长公主,是当今皇上唯一嫡亲的姑母。 皇上对这位姑母,向来敬重有加。 而长宁大长公主的驸马,也就是淑妃的亲爹是现任柱国公崔晏。 当年,这位柱国公与皇上的亲姐姐懿宁长公主一道,曾为当今皇上得封太子,并顺利登临帝位,立下过汗马功劳。 如今柱国公崔晏执掌六部之首的吏部,是皇上最为倚重的臣子之一。 淑妃犯下如此大罪,无论依照国法还是宫规,都应得到严惩。 但天子犯法怎么可能真与庶民同罪。 就算皇上不念与淑妃之间的情分,也要顾及长宁大长公主的颜面,念及柱国公往日的功绩。 皇上应该会予以淑妃轻判。 甚至很有可能会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 而无论皇上是要公正严明的按律处置淑妃,还是大事化小不与淑妃计较,可以肯定的是,站出来揭发淑妃罪行的人,事后必将得到来自淑妃及其母族最决绝彻底的报复。 皇上那边因诸多顾忌,恐怕不但不会对揭发淑妃罪行之人予以嘉奖,甚至不会予以他庇护。 总之,揭发淑妃,绝对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聪明通透如楚惟,自然想到了这层,不禁一脸担忧的问:“母后打算将此事告知父皇?” 秦皇后没明确回答楚惟,只道:“母后刚刚跟你说过什么?母后不是叫你只管用功念书,后|宫里的这些琐事,你不必费心。” 淑妃犯下此等大罪,应该不能算后宫琐事了吧? “儿子恳请母后慎重处理此事。” 秦皇后淡淡一笑,“你放心,母后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你,也不会让自己行差踏错半步。” …… 皇上要留在含冰居用午膳,照理来说,赵姑姑这会儿应该是忙的不可开交。 云栖也该跟在赵姑姑屁股后头,忙得团团转才是。 而眼下,两人却意外的清闲。 云栖闲坐在灶台旁的矮凳上,双手捧着脸,双眼放空,已经有一盏茶的工夫一动不动了。 很显然,云栖正在想事儿。 而赵姑姑则站在砧板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手里的菜刀,一脸杀气腾腾。 突然,赵姑姑从一旁的菜篮子里取出一块顶好的五花肉,摔在砧板上,与云栖说了一句,“姑姑剁肉丸子给你吃。” 云栖正在沉思中,压根就没听见赵姑姑的话。 而赵姑姑其实也并不需要云栖回应,就算云栖说她不想吃肉丸子,赵姑姑依然会把这块五花肉剁成肉酱。 因为她想剁。 赵姑姑抓紧了菜刀,“砰砰”几下,就把案板上的肉剁成了几块。 云栖听到动静,醒过神来。 她起身,见赵姑姑正提刀剁肉,忍不住问:“姑姑剁肉做什么?王旻公公之前不是过来说了,说皇上与才人的午膳不必姑姑费心准备,大膳房稍后会送来。” 不必费心? 赵姑姑又挥刀将案板上的肉,剁成了更小的块。 她才不领那谁的情呢! 那谁是不是认为她调到行宫这几年,已经把厨艺都荒废了? 她做的菜,已经差到入不得皇上的口了? 那个谁,真是太小看她了。 我赵月就算十年不碰锅铲,再拿起锅铲,也是宫里最出类拔萃的厨子。 你个自作聪明的傻蛋! 真烦人!真讨厌! 赵姑姑越想心里越气,又抄起一旁的另一把菜刀,左右开弓,使双刀飞快地剁起了砧板上的肉块。 云栖原本想问赵姑姑,要剁肉酱,不是要先把肉切成小丁,然后再用刀慢慢剁细吗? 她还想跟赵姑姑说,像您这样一大块肉一大块肉的直接剁,恐怕要剁到晚上才能把肉剁好。 可见赵姑姑手握双刀,满目凶光,云栖觉得她还是什么话都不说才明智。 以她对赵姑姑的了解,赵姑姑眼下明显是在生气呢。 还气得不轻。 云栖好奇,赵姑姑究竟跟谁,为何事生气呢? 第95章 她坐在灶台前想事儿的时候, 发生了什么吗?云栖心里纳闷得很。 赵姑姑应该跟她一样, 一直待在小厨房里没出去 分卷阅读165 ,期间也没有什么人进来过。 再往前追溯, 就只有御前的王旻公公来传过几回话。 赵姑姑总不可能是在生王旻公公的气吧。 这厢,云栖正寻思着,就听小厨房外有人唤赵姑姑。 她微微侧身, 往门口一瞧, 正是已经前前后后替皇上来传过三回旨的王旻公公。 能在御前当差的人,首先相貌一定要端正。 而王旻公公的相貌不只端正, 可以说是十分清秀了。 单从长相上来看, 云栖觉得王旻公公应该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但实际年龄或许要更大些。 只因王旻公公给人的感觉特别沉稳老练, 言谈举止间的那份从容劲儿, 跟这张过于年轻的脸完全对不上。 云栖只短暂的与他接触过两回, 就生出这种感觉, 甚至觉得这位王旻公公只是长了一张娃娃脸, 实际年龄三十不止。 王旻头回来传话的时候,云栖在屋里没听着, 赵姑姑也没说王旻来传了什么话。 第二回,云栖与赵姑姑都在小厨房里, 王旻来传话说,皇上今儿中午或许要留在含冰居用午膳, 请赵姑姑预备着些。 而第三回, 王旻来传的话是, 皇上确定要留在含冰居用午膳,不过午膳不必赵姑姑预备,皇上和才人要用的所有餐食,都会由大膳房料理。 眼下是王旻第四回来传话了,也不知前头又有什么吩咐。 “姑姑,王旻公公找您呢。”云栖提醒道。 赵姑姑显然还在气头上,剁肉剁的正起劲儿,根本就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你去看看。”赵姑姑头也不抬的与云栖说,说完又更用力地剁起砧板上的肉。 云栖原本还纳闷,赵姑姑突然生的哪门子气。 这会儿才猛然明白过来了。 赵姑姑气得是,皇上留在含冰居用午膳,却不让她这个含冰居的厨子掌勺,而是吩咐从大膳房传膳。 赵姑姑心里能痛快才怪。 之前她只顾琢磨吴才人的事,并未留神赵姑姑有异样,让赵姑姑自己生了半天的闷气,只能通过剁肉来发泄心中的不快…… 其实,剁肉也不失为一个发泄的好办法。 于是,云栖又从篮子里取了一块五花肉放在砧板旁。 姑姑您只管尽情的剁,何时消气何时算完。 觉得这块不够,云栖又取了一块更大的五花肉放在砧板旁,才匆匆去到小厨房门口。 “公公有何吩咐?” 王旻人虽老成,却不冷肃倨傲,待人颇为和气。 他将手中的篮子往前一递,“这些果子是陛下和吴才人膳后要吃的,劳你先把这些果子洗净,等陛下和才人用完午膳以后,我会再来,现切现送。” 云栖点头,双手接过那篮子不轻的水果,“奴婢明白。” 赵姑姑剁肉的动静不小,王旻听到后,忍不住往厨房里探了探头,正见赵姑姑在案板前忙活。 不禁询问云栖,“之前我不是来传话,说陛下和才人的午膳不必赵姑姑准备,赵姑姑这是在忙什么?” 就是不用姑姑为陛下和才人准备午膳,姑姑眼下才会这么“忙”的…… 云栖自然不能老实与王旻说,赵姑姑这是在生气发泄。 只能说:“姑姑是最闲不住的性子,这会儿正琢磨新菜呢。想等陛下下回来时,请陛下尝个鲜。” “赵姑姑有心了。”王旻道,“姑姑这份心意是好的,却也别让自己太操劳了,否则……” 否则? 云栖等着听,王旻却没接着说下去。 他冲云栖淡淡一笑,就转身走了。 王旻上两回来传话的时候,云栖就发现了。 发现王旻待赵姑姑特别恭敬,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敬畏。 王旻是御前的人,而赵姑姑只是一个才人宫里的厨娘。 王旻不仗势欺人,对赵姑姑颐指气使就很难得了,竟然还怕赵姑姑操劳辛苦。 难道赵姑姑与这位王旻公公之间有什么渊源? 云栖心里好奇,想问一问赵姑姑。 可见赵姑姑剁肉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还是等回头赵姑姑的气消了以后再问吧。 于是,在与赵姑姑报备了一声后,云栖便提着那满满一篮子水果,去到了院里的水井边。 在麻利地打了两桶井水上来以后,云栖便蹲在地上,认真地清洗起篮子里的水果来。 边洗边感慨,当皇上虽然很累,但是吃得好呀。 柚子、葡萄、水蜜桃,石榴、龙眼、无花果,这都是最应季的水果。 很显然,这些水果并非来自同一个地方,而是分别从各地进贡上来的。 瞧这些水果的新鲜程度,必定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到的。 这么好的水果,云栖在含冰居当差快三年,还是头一回见。 眼前这些水果,让 分卷阅读166 云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吴才人不再是那个被皇上遗忘在行宫的失宠才人。 才人算是重新得到了皇上的恩宠吧。 才人她……她能将这份恩宠留住多久呢? 请让才人留得久一些吧。 才人爱吃水果,她希望才人从今往后,每天都能吃上这么好的水果。 云栖想着,越发认真地洗起水果来。 前方的路像蒙了一层浓到化不开的大雾,让人踟躇,让人不安。 之前,云栖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想了半天,就是在想,她接下来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想不出,那就缓缓再想,先把眼前的事做好才是正经。 而她眼前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水果彻底洗干净。 万一皇上吃她洗的水果时,被沙子咯了牙,她就算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也没命去做了。 云栖来来回回洗了三遍,已经把这些水果都洗的很干净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云栖决定还是再洗一遍。 云栖起身,去到井边,要再打两桶水上来。 顶着大太阳蹲在地上洗了那么久的水果,云栖被晒得有些头晕,腿脚也蹲得酸麻酸麻的,却还是咬着牙把水打上来了。 眼看着水桶已经拉到井口,云栖却突然浑身脱力。 盛满水的水桶,重重地砸落井中,手握井绳的云栖被水桶坠落的力量扯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入井中。 幸好身后有人及时拉了她一把。 云栖吓得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也才有精神抬眼瞧瞧她的救命恩人是谁。 眼前之人一身太监的打扮,却明显不是一般的太监。 因她这位恩人公公,无论是所穿衣袍的料子,还是身上的配饰,都比一般的太监要讲究很多。 就拿恩人公公衣领上那粒珠扣来说,至少也要值她一个小宫女十年八年的月钱。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 但她这位恩人公公是那种不必衣装,也很显眼出挑的人。 不单因为长得好看,也因为气度。 作为一个宫女,云栖平日见得最多的就是宫女、太监。 云栖也算是阅太监无数,却还是头一回见如此气质出众的太监。 云栖所见过的太监,大都有些含胸驼背。 而眼前这位恩人公公站在那里,背却挺得笔直。 让本就不矮的人,看起来更加高大挺拔。 再有,同为有头脸的太监,恩人公公给人的感觉可比梁总管他们和气多了。 梁总管是那种他对你笑,你都会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人。 而眼前的恩人公公,就是站在那里不笑,也不让人觉得刻薄,更何况恩人公公正在对她笑呢。 她这位恩人公公有多大年纪呀? 太监不长胡子,年纪不太好猜。 云栖猜,恩人公公应该与赵姑姑差不多年纪,都是三十出头。 恩人正对着你笑得和煦,作为受人恩惠的人,总不能一直傻站着。 于是,云栖连忙冲恩人公公行了一礼,“方才多亏公公拉了我一把,不然我就掉井里了,我真是万分感谢公公您的救命之恩。” “我瞧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病又有反复?”恩人公公问,嗓音深沉却不失温润,出奇的好听。 恩人公公问她病是不是有反复,便是知道她不久之前曾生过一场大病。 这恩人公公究竟是谁,怎会知道她之前生病的事。 瞧恩人公公的样子,似乎还挺关心她的。 云栖疑惑极了。 她可以肯定,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见过眼前这位公公。 那么恩人公公为何会对她的事既清楚又上心呢? 眼下,皇上正在含冰居,除了御前的人,其余闲杂人等,是无法在含冰居内自由来去的。 云栖可以肯定,她眼前这位衣着体面,气度不凡的恩人公公,必定是御前的人。 御前的人,还知道她的人,难道……云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于是试探道。 “多谢公公关怀,多亏赵姑姑悉心照料,我的病早就好全了。您这是特意来见赵姑姑的吧?姑姑这会儿正在小厨房呢。” 恩人公公冲云栖温浅一笑,“看来你知道我是谁。” 听恩人公公这么说,云栖便知她猜对了。 眼前这位就是姑姑那位神通广大的故人了。 “您是赵姑姑的故人。” “她是这么跟你说我的?”恩人公公问。 云栖很老实地点点头。 恩人公公静默了片刻,才轻叹了口气,道:“故人也好,总比只说是同乡要好。” “公公与赵姑姑是同乡?” “是,我与你赵姑姑都是渝州人,我俩还是同村,她没跟你说 分卷阅读167 过?” 云栖摇头,“姑姑不爱提从前的事,从前在宫里的事不爱提,更早之前的事更是一句都不曾提过。” 恩人公公眸色微暗,“你赵姑姑这个人,就是看起来爽朗洒脱,其实心事重着呢。” 云栖感叹,果然是姑姑的故人,当真了解姑姑。 她赵姑姑,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第96章 “公公您来的正好, 赵姑姑这会儿正在小厨房里剁肉, 姑姑她……她正为了一桩事,心里不大痛快。我原还在冥思苦想, 怎么哄姑姑高兴呢, 这下可不用想了。姑姑若是知道公公特意来瞧她,一准儿会高兴起来。”云栖喜道。 听了云栖的话,恩人公公神情微僵硬,心道:他来的并不好, 那位见了他,只怕不但不会高兴, 心里反而会更不痛快。 这小家伙方才说那位正在剁肉, 倘若他赶在这个当口出现, 那位没准儿会直接改成剁他。 “前头还有差事, 我不好走开太久,就不去见你赵姑姑了。”恩人公公一边说, 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 “这是渝州特产的无花果干, 劳你把它转交给你赵姑姑。” 渝州的无花果干,渝州……云栖恍然。 这阵子, 大膳房隔三差五就送来的渝州的腊肉, 渝州腊鸭, 还有渝州的腌金桔, 这些赵姑姑家乡的土产, 八成都是这位恩人公公安排送来的。 恩人公公真是有心了。 云栖犹豫着, 没立刻去接恩人公公手里的纸包,“公公真不把它亲自交给赵姑姑?” 恩人公公态度坚决,“有劳你了。” 云栖只好双手把东西接过来,“公公放心,我一定把它好好交到姑姑手上。” “先谢谢你了,小云栖。” “公公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阿月的徒弟,我自然知道你,我还知道……”恩人公公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这里头是加应子,听说你爱吃这个。” 怕云栖不收,恩人公公直接将纸包塞进云栖手里,又特意说了一句,“长辈诚心诚意送的东西,你就只管安心收下。” 云栖捧着那满满一大包加应子,心里感慨:赵姑姑这位故人,人也太好了。 老实说,若不是恩人公公把东西硬塞到她手里,又说了那样的话,她还真不好意思收恩人公公的东西。 人家都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她若不收,那就显得太矫情,太不通人情。 云栖唯有谢过恩人公公,并将无花果干和加应子揣好。 之前,恩人公公说急着回前头当差,云栖原以为恩人公公送完东西就会告辞,不想人却挽起袖子,走到井边,打起水来。 云栖连忙上前,“公公这是干什么?” “怕你掉井里。” 果然…… 云栖惭愧,“公公还有御前的差事要当,若不小心弄湿了衣裳可怎么好。我会小心,保证不让自己掉井里。” 恩人公公却没停,在一连打了三桶水上来以后,才与云栖说:“这些应该足够了。” 云栖原以为御前的人,尤其是像恩人公公这样看起来很有脸面的人,手底下有好些小宫女、小太监供他差遣使唤,莫说打水这种粗活,就连轻活细活应该都很少干。 像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应该早就对这种粗活手生了。 可瞧恩人公公打水的架势,竟比她这个天天都要打水的人还熟练。 看来,恩人公公从前是吃过苦的。 至少应该总干打水挑水这种粗活。 否则,哪可能这般熟练。 “公公不仅救了我一命,又送了我好吃的,还帮我打水,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公公了。”云栖心里实在很过意不去。 恩人公公放下衣袖,一脸诚恳的与云栖说:“你若真要谢我,那就帮我劝劝你赵姑姑,让她别生我的气了。” 云栖疑惑,“公公何时惹姑姑生气了?” “你姑姑眼下就是在生我的气。” “公公是不是误会了?姑姑这会儿应该不是在生公公的气,而是为了皇上和才人的午膳……难道是公公?”云栖不由得瞪大了眼。 “的确是我向皇上进言,建议由大膳房来准备皇上和才人今日的午膳。”恩人公公说,“我就是觉得临时准备御膳太辛苦,怕她累着,才会这样做。方才,我听过来传话的小旻子说,阿月她似乎在生气,我便猜到是为什么。她的性子我本是知道的,都怪我自作聪明,明明是为她好,却反而惹她不痛快了。” 瞧恩人公公的样子,似乎是怕着赵姑姑。 不对,不是怕赵姑姑,而是怕赵姑姑生他的气。 显然,恩人公公很在乎赵姑姑。 毕竟是同乡,毕竟是故人嘛。 “公公放心,我一定代您好好向姑姑解释,姑姑她是最通情达理不过的人了,得知内情以后,不但不会再生公 分卷阅读168 公的气,还会感谢公公呢。” 站在这里,隐约能听到小厨房里传来的剁肉声。 从挥刀的频率,以及刀砍在砧板上的动静大小可以判断,正在剁肉的那位还在生气,非常生气。 恩人公公苦笑,“只要她不再生我的气,还肯再跟我说话,我就谢天谢天了。” 云栖感叹,恩人公公脾气可真好,待姑姑也是真好。 “我是真得回前头去了。”恩人公公对云栖说,“你离水井远些,洗完这些水果就赶紧回屋去。天儿热,仔细中暑。” 云栖点头,冲恩人公公一礼,“再次拜谢公公的救命之恩。” 恩人公公道了声“不谢”,便转身朝前院走去。 刚走出去没多远,恩人公公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对云栖说:“云栖呀,往后你若遇上什么难为的事,就只管到高阳殿找我,我叫王醒。”说完,冲云栖温浅一笑,才大步离去,独留云栖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赵姑姑的故人竟然是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 她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试想,这宫里除了王醒以外,还有哪个宫人能让梁昌鸿梁大总管那般忌惮。 正是因为怕着王醒,之前还态度强硬,逼迫赵姑姑调去永宁轩当差的梁总管,之后才会态度大变,不仅不敢再强迫赵姑姑,还在赵姑姑跟前伏低做小。 赵姑姑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故人,真是真人不露相。 本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原则,云栖自然想要尽快解开赵姑姑对王醒公公的误会。 于是,在又麻利的把水果洗过一遍之后,云栖便捧着洗好的水果回到了小厨房。 赵姑姑依旧在剁肉,速度和力道较之前丝毫不减,砧板上已经不见肉块,全是肉沫。 云栖打量着那肉沫的粗细,觉得正适合拿来做饺子馅。 不如盛些出来做饺子吃,剩下的再做肉丸子? 什么饺子、肉丸子,她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不是为赵姑姑和王醒公公两人劝和的吗! 云栖想着,连忙凑到赵姑姑跟前,“姑姑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再剁?” 赵姑姑目不斜视,死死盯着砧板上那一滩肉沫,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姑姑跟这一砧板的五花肉有什么血海深仇呢。 “不累。”赵姑姑粗声粗气地说,“这些肉还不够,你再拿块肉来。” 三大块五花肉还不够?姑姑这是打算让她连吃一个月的肉丸子吗? 云栖没听赵姑姑的话,只管掏出那包无花果干擎到赵姑姑眼前,“我刚刚见到了姑姑的故人王醒公公,这是王醒公公托我交给姑姑的。” 当听到“王醒”两个字的时候,赵姑姑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尽管动作没停,但下刀的速度却比之前慢了不少。 “他……他来做什么?” 云栖又把手中的纸包往前递了递,“姑姑先把王醒公公这一片心意收下,我再慢慢跟您讲。” 赵姑姑瞥了那纸包一眼,“我才不稀罕他送的东西,赶紧拿走。” “王醒公公说,这是渝州的无花果干。渝州与京都城远隔千里,饶是王醒公公,想要弄到这地道的渝州土产,只怕也要花些心思。姑姑当真不收?”云栖问。 赵姑姑闻言,迟疑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菜刀,伸手接过那包无花果干,“吃的是无辜的,不能浪费了。” “王醒公公也是无辜的。”云栖连忙接着赵姑姑的话茬说,“其实王醒公公所为,都是为了姑姑好……” 在听过云栖的解释以后,赵姑姑明显不生气了,却依旧嘴硬,“谁要他多管闲事。” “王醒公公既是姑姑的同乡,又是姑姑的故友,姑姑的事与王醒公公来说,可不是闲事。”云栖忍不住要为她的救命恩人,讲一句公道话。 赵姑姑微微有些惊讶,她的小云栖不向着她,竟然帮那谁说话。 那谁究竟都跟云栖说了什么? 噢!她知道了!那谁一定是在云栖面前一个劲儿的装无辜可怜,装大方和气,好显得她小气刻薄。 这个王醒……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明明自己是个人精,偏还总说她心眼多。 她承认,她心眼是不少。 可就算她心眼再多,也总比你王醒少一个。 斗不过呀斗不过。 见赵姑姑紧紧攥着那包无花果干,都快把纸包捏破了。 云栖连忙往前凑了凑,替赵姑姑垂起了肩膀,想让赵姑姑放松放松。 赵姑姑肩膀是放松了些,脸却绷的死紧,“那谁都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跟你说了我不少坏话?” 云栖答:“王醒公公急着回前头当差,没工夫跟我多说什么。不过,我倒是很想听王醒公公多跟我讲些姑姑的事。姑姑和王醒公公是同乡,更是同村,应该打小就认识。我可想听听姑姑小时候的事了。姑姑之前笑话我小时候都没跟人打过架,想来,姑姑小的时候一定经常跟村里的姑娘小子们打 分卷阅读169 闹,还总能打赢。” 赵姑姑眉梢微挑,得意道:“从小到大,你姑姑打架就没输过。郑屠户家的二胖小子,是我们村里最高大壮实的孩子,还比我大两岁,都被我徒手打的哭着喊我姑奶奶。” 赵姑姑果然是从小霸气到大,厉害厉害。 云栖感叹,又问赵姑姑:“那王醒公公呢,王醒公公应该也很能打吧?” 第97章 赵姑姑轻笑一声, “他呀, 小时候生得细胳膊细腿,白白净净, 小姑娘似的。明明就不会打架, 也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郑家二胖小子他们,却总爱替人出头。被人打倒在地,疼的都爬不起来,还固执的不肯认输, 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全然忘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几个字, 还是他教我写的呢。” “王醒公公还教过姑姑写字?”云栖问, 奇怪有本事让儿子去学读书认字的爹娘, 后来又怎么会送儿子入宫做了宦官。 “我识的那几个字, 全都是小时候他教我的。”赵姑姑说,“王醒他原本是我们那边镇上大户人家的公子, 他们家在我们村子附近的山上有一处山庄, 每到盛夏时节, 王家就会举家搬到山庄避暑。 我们村里的孩子,常常会到那座山上拾柴火, 采菌子, 逮逮山鸡野兔什么的, 机缘巧合之下, 便认识了王醒这位王家的小公子。 后来, 王家不知何故遭了难, 镇上的大宅子没了,田地和田庄也没了,还有王醒的爹和哥哥……也没了,就只剩下那一处山庄。 王醒的娘亲只能带着王醒,搬到山庄里住。 王醒的爹生前是个乐善好施的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村里的人多少都受过一些王大善人的恩惠。 村里人念旧情,也看王夫人和王醒孤儿寡母的可怜,有物出物,有力出力,尽力帮扶他们母子。 王夫人与王醒一时也不缺吃喝。 王醒的娘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她不肯总是这样白白受人照顾,她想要自食其力。 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主动跟村里的婶子们学着干起了农活。 但王夫人到底是娇养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辛苦,没过多久人就累病了,还病得很重。 村里人凑银子给王夫人请了好几回郎中,郎中也给开了方子,可王夫人吃了药以后,病却总不见好,还越来越重。 后来有一天,村里人去给王醒母子送药送饭,却发现昨天还好好在山庄里的母子俩,竟然不见了。 全村人山上山下都找遍了,也不见王醒母子。 村里人只当王夫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担心她死后王醒孤苦无依,最终也是个死。 于是便狠下心肠,带着王醒一同去了。 在苦苦寻找了一个多月无果以后,村里人便为王醒母子立了一个衣冠冢,就立在那山庄外头。 再后来,我便入宫做了宫女,却万万没想到,会在宫里又见到了阿……王醒。”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脸上已无笑意。 与原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童年玩伴再次相逢,本该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事。 然而当年那个嘴里喊着“士可杀不可辱”的倔强小公子,却已经变成了王公公。 他曾经跟她说过,说他要用功读书,要考取功名,他要做官,做一个好官。 他要让乡亲们都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让她顿顿都有腊肉吃,天天都能吃上无花果干,吃上蜜糖腌渍过的金桔。 他该是王大人,不该是王公公! 赵姑姑把那包无花果干轻轻放在一边,又提刀剁起了砧板上的肉。 尽管赵姑姑把头埋得很低,但云栖还是看出赵姑姑的眼角有些发红。 姑姑哭了吗? 云栖自责极了。 姑姑平日里总是夸她乖巧,夸她懂事,她才不懂事呢。 不但不懂事,还迟钝的很。 她早该意识到,姑姑不爱提从前的往事,并不是没有往事可讲,而是往事都是伤心事……她不该多嘴问赵姑姑的。 看着赵姑姑那样,云栖的眼圈也红了。 她走上前,打开那包无花果干,从里头取出一颗,喂进了赵姑姑嘴里。 赵姑姑含在口中,细细咀嚼。 一颗无花果干下肚,赵姑姑放下刀,长长地吐了口气,冲云栖淡淡一笑,“跟小时候一样,都没变。” …… 常寿转下游廊,穿过庭院,一路匆匆来到六皇子楚恬的书房外。 楚恬的另一心腹太监和顺,正门神似的守在书房外。 其实,就算和顺不守在这儿,也没人敢闯这间书房。 凡是在六殿下身边当差的,都知道这么一句话。 殿下的寝殿闯不得,殿下的书房更闯不得。 在六殿下这儿,书房就是禁地中的禁地,除了和顺和常寿以外,就连掌事大宫女晴芳 分卷阅读170 也不许随便踏进书房。 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谁敢擅闯六殿下的书房。 “瞧你那紧张样,生怕晴芳他们看不出咱们殿下在里头有古怪。”还没站定,常寿就笑望着和顺打趣道。 见常寿突然回来,和顺有些意外,不禁问:“殿下不是才交给你一桩很重要的差事,你这么快就办好了?” “别提了。”常寿叹了声粗气,“差事没办成,我得赶紧去跟殿下回话。” 和顺连忙让开身子,“那你快进去。” 常寿点头,上前叩响了书房的门,“殿下,奴才回来了。” 常寿回来了? 已经对着云栖的手帕发呆了很久的楚恬,猛然回过神来。 常寿进屋站下,还没等楚恬发问就主动道:“殿下吩咐奴才去办的海洋珍珠粉,奴才已经办来了。奴才也依殿下的吩咐,去找了张太医。不过眼下,奴才和张太医都不太方便去含冰居了。” 不方便去?楚恬不解,示意常寿说下去。 于是,常寿又接着说:“之前,奴才去找张太医的时候,正撞见此番也随驾前来行宫的,太医院的孙院判打外头回来。 听随侍孙院判的小兄弟说,孙院判是被陛下召去含冰居为吴才人看诊。 那小兄弟还说,孙院判为吴才人看诊时,陛下一直都陪在吴才人身边,看样子十分紧张吴才人。 奴才听说陛下去了含冰居,便悄悄去看了一眼,见陛下的龙辇停在含冰居外头,显然还没走。 奴才便想法子打听了一下,得知皇上不仅要留在含冰居用午膳,午后还会与吴才人一道去绘春园游园,若无意外,今夜应该还会留吴才人侍寝。 奴才原想着等陛下和吴才人离开含冰居以后,再悄悄带着张太医去找云栖姑娘。 可奴才又想,吴才人骤然复宠,必然招人侧目,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含冰居。 奴才左思右想,不敢冒然去见云栖姑娘,更不敢冒然带着张太医去见云栖姑娘,就赶紧回来了,回来问问殿下的意思。” 父皇去了含冰居?吴才人复宠? 楚恬面露疑色,他怎么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呀。 见楚恬一脸的若有所思,常寿连忙问:“殿下也觉得这事儿古怪?” 楚恬微微点头,“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这事有些可疑。” 常寿与他们殿下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奴才也是这么觉得。” “去查查吧。”楚恬说,将手中那条绣着淡紫色梧桐花的手帕握紧,“看看其中究竟有什么古怪。” 殿下过去从来都不关心后|宫里的事,此番怎么会……常寿想着,目光落到了那条手帕上。 是他糊涂了,含冰居那位吴才人可是云栖姑娘的主子,为了云栖姑娘,他们殿下难免要对吴才人的事上心。 在这皇宫之中,奴才的荣辱全都系在主子一人的身上。 主子风光时,做奴才的未必能跟着享福。 主子落魄了,奴才却一定会跟着主子落魄。 一旦主子没了,不论主子是病死,是被人害死,还是难堪的被赐死,依照宫里的传统,凡是近身侍候的奴才,都要殉主。 此番,吴才人复宠,从表面上看是好事,大好事。 却未必真有看上去那么好。 保不准暗藏凶险。 殿下是怕吴才人万一遭难,云栖姑娘会受到牵连,才会对吴才人骤然复宠的事这般关切。 在楚恬看来,吴才人复宠不是未必,而是一定不是好事。 他平日里虽不关心后|宫里的事,却也知道他父皇的后|宫只是表面上看去一派和睦。 实际上,几位娘娘暗地里斗得很凶。 但好在一直维持着某种平衡。 而某个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想要打破这个平衡。 之前,贤妃逼死舞姬宋氏的事,就是某人意图打破这种平衡的第一记猛锤。 楚恬不知旁人都怎么想,左右他是不信舞姬宋氏是贤妃逼死的。 原因很简单,贤妃没那么蠢。 敢对贤妃出手,此人不但胆子够大,野心也不小。 贤妃刚出事的那会儿,楚恬闲时曾猜想过谁是幕后主使。 淑妃与贤妃一向不睦,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 后|宫之中,谁最恨贤妃,最乐见贤妃倒霉,毫无疑问是淑妃。 可楚恬却敢肯定,此事绝非淑妃所为。 原因也很简单,淑妃太蠢了。 淑妃根本就想不到用这么迂回的手段去害人。 而除了淑妃以外,后|宫之中,似乎人人都没胆子去陷害贤妃。同样的,也人人都有可能去陷害贤妃。 如此,一手炮制这桩冤案的凶手就很难猜了。 想来,贤妃在宫中沉浮已有二十多载,这些年来冤死在贤妃手里的人,怕是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分卷阅读171 就算贤妃此番是被人陷害,也不用觉得委屈,贤妃这是恶有恶报,是活该。 可那舞姬宋氏却实在死的太不值,太冤枉。 如今,后|宫之中原有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后|宫将乱,或者说已经乱了。 往后,只怕会有越来越多像舞姬宋氏一样的牺牲者出现。 想到这儿,楚恬的心情甚是沉重。 他希望吴才人千万不要步宋氏的后尘。 若吴才人有个好歹,云栖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 他不要云栖伤心。 第98章 “常寿。”楚恬唤道。 常寿连忙躬身, “殿下吩咐。” “刚刚交代给你的事, 可以稍后再查,你先去有德那里一趟。去时带上珍珠粉, 再把从五哥那儿讨来的柱州蜜瓜切成小块, 找个方便揣在身上的盒子装起来,记得一定要尽量装满。你让有德把这样两样东西给云栖送去。想来,有德只是个无主的杂役宫人,他出入含冰居, 应该没人会起疑。” 常寿点头,“殿下放心, 奴才一定把这事办好, 顺道再从有德那儿, 把那几本小画册给殿下取回来。” “嗯, 还有一件事……”楚恬犹豫。 “殿下还是想让张太医去给云栖姑娘瞧病?”常寿紧张,“您该不会想让张太医乔装成太监或宫女, 跟着有德混进去吧?” 到底是跟在他身边十年的老人了, 真了解他。 楚恬承认, 他还真冒出过让张北游乔装改扮的念头。 不过,却仅仅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心里很清楚, 这样不行。 万一乔装改扮的事被发现,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他实在担心云栖的身子, 不叫张北游给云栖细细诊上一诊, 他心里总是难安。 “之前云栖不是说, 她明日还会去不染池。那咱们明儿就叫上张北游, 一同去不染池。” “依眼下的情形,云栖姑娘明儿怕是不能去不染池了。”常寿小心翼翼地提醒说。 对呀,不只明天不能去不染池,后天云栖怕是也不能如约去他四姐的归燕阁了。 从今往后,他俩能单独见面的机会,只怕是不多了。 楚恬沮丧极了,真想不管不顾地冲到他父皇跟前,跟他父皇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请父皇把这个姑娘赐给他。 但他不能这么做。 如今的他还没有本事为云栖建起一座堆满棉花团子的屋子,把云栖好好的藏在里头,不让云栖受到任何摧残与谋害。 云栖,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尽早把你接到我身边来。 见他们殿下眸色沉沉,神情郁郁,常寿急中生智,“殿下,也有好事呀!” 楚恬抬眼看他。 “殿下您想啊,眼下吴才人复宠,中秋过后,圣驾回銮,陛下一定会带上吴才人一同回宫。云栖姑娘也一定会随吴才人一同回宫。” 楚恬听了这话,双眼微亮,比起一个在皇宫里,一个在行宫里,同在一个皇宫里是更容易碰面。 如常寿所言,这是好事。 见他们殿下总算有些笑模样,常寿心里略微踏实了些,决定赶紧去有德那儿把小画册取回来。 往后不能与云栖姑娘相见的日子,他们殿下恐怕只能靠这个撑过去了。 “奴才这就准备准备,找有德去。” “等等,我刚刚不是说还有事交代你。”楚恬说。 “请殿下吩咐。” “那个……”楚恬双颊微红,眼神也略微有些飘忽,“你让有德代我跟她说,就说肉包子好吃。” 常寿偷笑,“奴才领命。” 常寿退下以后,楚恬握着那条绣了两朵浅紫色梧桐花的手帕,静思良久。 之前,他是打算等到他能够独当一面,可以毫不费力的给云栖最周全的保护,再将人接到身边。 可如今看来,他必须得另做打算了。 吴才人身边显然已经不安全了。 为了不让云栖陷入他鞭长莫及的未知危险中,他必须把云栖接出来。 究竟要如何顺理成章的把云栖接出来?或许有一个人能帮上他。 …… 皇上在含冰居用过午膳以后,又在含冰居歇了个午觉。 午觉醒来,便与吴才人一道,去了绘春园游园。 玉玢作为吴才人身边唯一的大宫女,自然要随行伺候吴才人。 如此,含冰居里就只剩下云栖和赵姑姑两个人了。 不过俩人也没闲着,含冰居也没冷清着。 皇上和吴才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送东西来。 最先到的是昌宁行宫的第一大总管梁昌鸿。 梁总管亲自带人送了新的桌椅和坐榻来,还送了新的杯盏茶具和各种摆件。 就连帷幔和 分卷阅读172 被褥都送了全新的来。 除此以外,还特地从绘春园搬来十几盆开得正盛的花。 见窗纱旧了,梁总管当即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取了新窗纱来。 下令天黑之前,一定要将含冰居里的窗纱全都换好。 换窗纱是个技术活,也是个耐心活,稍不留神就会贴的不平整。 梁总管不放心,便留在这儿,亲自盯着底下的人换窗纱。 赵姑姑不爱搭理梁昌鸿,连口水都不给喝。 梁昌寿因忌惮王醒,不敢招惹赵姑姑,渴的声儿都哑了,也没问赵姑姑讨口水喝。 赵姑姑不搭理梁总管,云栖原本也不想搭理,却怕赵姑姑这会儿怠慢了梁总管,梁总管出了含冰居以后“吴才人才刚刚复宠,便目中无人,冷酷刻薄”的流言,就会满天飞。 云栖思来想去,还是去沏了杯茶来。 梁昌鸿梁大总管,与这宫里大多数人一样,从来都是拜高踩低。 从前,他压根不会拿正眼瞧云栖。 眼下,在接过云栖递来的茶时,还会客气地向云栖道声谢。 梁总管捧起茶碗,浅尝了一口碗中的茶。 茶水刚一入口,梁总管就变了脸色。 云栖瞧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被茶水烫着了,心里正纳闷,就见梁总管唤了个太监上前。 梁总管吩咐那个太监,让那太监赶紧去把今年的新茶,每种都取一罐送来。 之后,又连忙询问云栖,今儿是不是就沏了这种茶奉给陛下喝。 云栖老实答,说含冰居里只有这一种茶,就只能沏这种茶招待陛下。 不过上茶之前,陛下身边的王旻公公闻了一下这茶,没让把茶奉上去。 让给陛下上了一碗绿豆汤。 梁昌鸿听完这话,明显松了口气。 云栖却心道:梁总管,您这口气未免也松的太早了。皇上今儿是没喝才人平日里喝的陈茶,却是坐在才人平日坐的“嘎吱嘎吱”响的椅子上,在掉了好几块漆的桌上用的午膳。午膳后,又在咯得人腰疼的床上歇的午觉。 您这会儿才殷勤的送这送那过来,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也不知明日这昌宁行宫的总管太监,会不会不姓梁了。 云栖无意与梁昌鸿多言,在又端来些绿豆汤,分给干活的太监喝以后,便去忙着帮赵姑姑整理皇后赏下来的东西,以及各宫送来的礼物。 赵姑姑与云栖一个负责堆叠整理,一个管着登记入册,忙到窗纱都贴好了,梁总管都带着人走了以后,才好不容易忙完。 早些时候,赵姑姑使双刀剁了半天的肉。 原先还不觉得怎么,在连着忙了整整一个下午以后,赵姑姑的胳膊已经僵麻到抬不起来。 在连试了几次,都端不稳茶碗以后,赵姑姑只好让云栖喂她喝几口水。 “姑姑只管坐在这儿歇着,今儿的晚饭由我来做。”云栖自告奋勇。 赵姑姑是真的累惨了,连逞强的力气都没有,只虚弱地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了。 “那我就用姑姑剁好的肉,汆一个丸子汤,再清炒一个小菜。”云栖说,“不过姑姑剁的肉实在太多了,也不能全都汆成丸子。眼下天气这么热,若吃不完,隔一夜就坏了。姑姑说,把剩下的肉做成炸肉丸子好不好?炸物不太容易坏,能存放上一阵子。” “好。”赵姑姑应道,“就按着你说的去做吧,辛苦了。” “姑姑跟我客气什么。”云栖笑笑,“姑姑就踏踏实实地在这儿歇一歇,等饭好了以后,我给姑姑端来。” 赵姑姑点头,目送云栖出了门。 刚走到后院,云栖远远就望见有德独自一人蹲坐在小厨房外。 一见云栖,有德连忙起身迎上前,“师傅都忙完了?” “嗯。”云栖点点头,问有德,“你何时来的?” 有德答:“来了有一阵子了。我打后门进来以后,见师傅和姑姑不在屋里也不在小厨房,便去前头瞧了一眼。见师傅和姑姑正忙,还看见梁总管也在,来来回回干活的人也不少。我怕人多眼杂,再给师傅和姑姑惹麻烦,就没过去,只管回来这里等师傅和姑姑忙完。” “有德,对不住啊。”云栖看着有德,眼中满是歉意,“因为忽然不大方便,今儿中午就没能给你送午饭,你有没有饿着?” “师傅放心,我没饿着。我今儿是和庞公公一道去饭堂吃的午饭,吃的是素面。” 云栖借调去太平馆帮忙的时候,中午那顿饭都是在太平馆的饭堂吃。 饭堂出品的素面,味道好不好暂且不论,首先面量就少得可怜。 不大的面碗里,是半碗清汤,半碗面。 一碗面下肚是觉得饱,却是水饱,要不了多久,就又觉得饿了。 眼下,有德刚大病初愈,就算不大鱼大肉的滋补,总要吃饱饭吧。 饿着肚子怎么行。 “有德,你跟我来。” 分卷阅读173 “嗯。”有德应了一声,便跟在云栖身后进了小厨房。 云栖走到碗柜前,从碗柜里取出一个食盒。 她掀开盒盖,把食盒递到有德手上,“这些都是御用的水果,是特意为你留的。” 有德盯着盒中的水果,双眼放光,“陛下平日里就吃这些水果?” “是啊是啊,你快吃吧。”云栖说,“姑姑今儿剁了好些肉馅,我打算一些汆丸子汤,一些炸成肉丸子,你留下吃了晚饭再走,走时再给有富他们捎些回去。” 有德看着桌上那一大盆肉,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他还是头回见到这么多肉。 倒是看出吴才人得宠了,肉都能一盆一盆的吃。 “来了半天,竟忘了跟师傅说声恭喜,恭喜吴才人重获陛下恩宠。吴才人得陛下喜欢,师傅和姑姑往后便能跟着吴才人一起过上好日子了。”有德喜道。 见有德一脸喜气洋洋,云栖心里却欢喜不起来。 是福还是祸,得走着瞧。 第99章 “你先吃些水果垫垫肚子, 晚饭一会儿就好。”云栖说完,就转身朝灶台走去。 “师傅,你先别忙。”有德把人喊住,“我可不是专程到师傅这儿来蹭吃蹭喝的, 我还受人之托,给师傅带了两样东西过来。” 有德赶着说,赶着从袖中取出两个盒子来。 “这小盒的是珍珠粉, 大盒里装的是切成小块的柱州蜜瓜。这是六殿下身边的常寿公公送来, 让我代六殿下转交给师傅的。常寿公公说, 吴才人刚刚复宠, 在这当口上,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含冰居。为六殿下好,为吴才人好,也是为师傅好, 他这阵子不便公然前来,往后殿下再有什么东西要送给师傅,就全都由我来转交。” 又是珍珠粉, 又是柱州蜜瓜, 她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殿下还打算再送? 云栖捧着那两个不大的小盒子,心里沉甸甸的,却又忍不住欢喜。 能被六殿下如此关怀, 她高兴。 就算六殿下只是出于怜悯才对她好, 她也高兴。 “对了。”有德又说, “常寿公公让我问问师傅,明日是不是不能去不染池了,后日是不是也不能去归燕阁了?” 虽然很想去,但是…… “眼下才人刚重获陛下恩宠,含冰居里的事,必定要比从前多得多。不只事会多,人也会多。我听姑姑说,最迟明日午后,应该就会有批新人调来。姑姑和我得多加留神,帮才人盯着这些新人才行。” “师傅说得对。”有德赞同道,“新人难免笨手笨脚,师傅和师公是得好好盯着些。” 要真都是笨手笨脚的新人就好了,云栖心道,怕只怕来者不善,居心不良。 如若只是谁派来盯梢的还好对付,若是谁派来伺机谋害才人的,那就很麻烦了。 总之,她一定要打起二十万分的精神,盯着那些即将到来的新人。 保护才人,也好好保护赵姑姑和她自己。 …… 云栖是赵姑姑一手教出来的人,做起事来一向麻利。 不多时,晚饭就做好了。 在与赵姑姑和有德一同吃了晚饭以后,云栖又忙着回到小厨房,把余下的那大半盆肉酱,都炸成了肉丸子。 有德走时,给有德装了不少带上。 云栖一路将有德送到后门,目送有德走出宫巷。 这厢,她正转身要回去,却见已经走出宫巷的有德,又匆匆地跑了回来。 “差点儿忘了,六殿下还叫我给师傅带句话。”有德有些气喘。 云栖心“砰砰”直跳,“什……什么话?” “六殿下说,师傅做的包子好吃。” 六殿下真觉得好吃? 云栖恬然一笑,高兴。 “师傅,你可有话要我带给六殿下?” 云栖一怔,“那个……你代我谢过殿下,谢殿下今日的恩赏。” “除了谢,再没别的了?”有德问。 云栖心里始终觉得,今天的肉包子并未发挥出她真正的厨艺水平。 她不能让六殿下认为,她烹饪的手艺不过如此。 “有德,你告诉六殿下,我除了会做包子,还会擀面条,包饺子,煎炒烹炸也样样拿手。”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有德摸着下巴说:“师傅难道不加一句,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把拿手菜排着做给六殿下尝尝?” 这……恐怕真没什么机会。 左右六殿下也不会很期待这种事,那样的话听了也就忘了,加一句也无妨。 于是,云栖便冲有德点点头,“那你就这样跟六殿下说吧。” “师傅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有德说完,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 不出所料,吴才人 分卷阅读174 夜里果然没回来,被皇上留在了高阳殿侍寝。 高阳殿里有司寝御侍伺候,玉玢留在那里也是多余,便被遣了回来。 云栖和赵姑姑已经等候她多时,迫不及待的要抓她来好好审审。 说是审,但云栖并不打算对玉玢动粗。 一则,她本来就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当然特殊情况除外。 二则,玉玢是吴才人身边唯一的大宫女,无论皇上来含冰居,还是召吴才人前去侍驾,玉玢都要陪侍在侧。 在没有把握不在玉玢的手、脖子和脸上留下淤痕的前提下,她绝对不会动玉玢一根手指头。 否则,若叫皇上瞧见玉玢身上带伤,那事情便会很麻烦。 就算她站出来承认,人是她伤的,众人也会认为她是受吴才人支使。 到时候,吴才人必定会落个刻薄寡恩,冷酷无情的骂名。 不止如此,玉玢是吴才人的旧主景嫔,赏给吴才人的人。 私自责打旧主赏的人,往小了说是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若往大了说,便是德行有亏,违犯宫规。 景嫔的位份远在吴才人之上,吴才人私下责打景嫔赏的人,就是对景嫔不敬。 按照宫规,低位嫔妃不敬高位嫔妃,轻则降位,重则是要被贬为庶人,终身幽禁冷宫的。 云栖心里无比清楚,今时终究不同往日了,出于种种顾虑,她不能用武力撬开玉玢的嘴,只能智取。 那么,她就只好再演一次被宜香的鬼魂附身了。 …… 玉玢推门进屋,摸黑走到桌前,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忙前忙后的累了整整一天,身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干,难受的要命。 玉玢打算稍稍歇一会儿,就去小厨房烧壶热水来擦擦身。 她转身,正预备去墙角的箱子里找身换洗衣裳,却猛然瞧见暗处的凳子上坐了一个人。 玉玢几乎吓晕过去,脚下一软,就“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宜香!是宜香又回来了! 玉玢想大声喊叫,喊人来救命,却喉咙发紧。 原来人在惊惧至极之时,是发不出声音的。 端坐在凳子上的云栖,冷冷盯着僵坐在地,在昏黄的烛光下,脸色看起来都是煞白煞白的玉玢。 她并没有刻意打扮成宜香的样子,甚至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就只是坐在这里,玉玢就吓成了这样。 显然,玉玢是认定,她又被宜香附身了。 宜香生前,玉玢究竟对宜香使了多少坏,竟让玉玢对宜香如此恐惧。 待她审完正经事以后,一定要再审审这个。 等审出了结果,便照葫芦画瓢,一一用在玉玢身上。 云栖暂且压下火气,稍稍定了定心神,便站起身来,缓缓逼近玉玢。 玉玢仍对那日在小厨房,她的腕骨像要被生生捏碎的痛感记忆犹新。 也还没忘记那把冒着森森寒光的菜刀。 而真正令她感到恐惧,令她几乎夜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的,是云栖看她的眼神。 简直就像恶鬼一样! 不,那不是云栖,是宜香。 宜香就是个恶鬼。 那怨毒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她死都忘不了。 眼前的人不是云栖,是宜香。 她认得那个眼神。 宜香回来了!宜香又回来了! 云玢想逃,奈何手脚都软的不听使唤。 她想喊人来救她,却喊不出声。 就算她能喊出声,只怕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赵月那条老狗,是巴不得她被恶鬼生吞活剥了。 云玢就好像被扔进了冰窟窿里,从头顶冷到脚尖,浑身发抖。 云栖走到玉玢身前站定,一脸鄙夷地俯视着瘫坐在地,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玉玢,阴恻恻地说:“可记得上回我跟你说过什么?我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你若不知悔改,再继续作恶,我便叫你尝尝何为现世报。” “我没有作恶,我没有!”玉玢哭道,一边哭一边疯了一样的摇头。 “景嫔意图利用吴才人,谋害吴才人,你难道不是帮凶?” “她是自愿的!吴玉琼她是自愿的!” 果然,她就知道吴才人骤然复宠,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景嫔最是脱不了干系。 玉玢方才的话,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想。 云栖打算趁热打铁,继续逼问玉玢,看能不能再问出更有用的情报。 她俯下身,伸手端起玉玢的脸,指尖微微用力,沉声道:“说谎可是要割舌头的,你竟然敢说吴才人是自愿的。” “是……是自愿的!”玉玢吓得上下牙齿打架,嘴皮子也不利索,云栖勉强听明白了玉玢的话。 玉玢说吴才人一家受尽魏家的恩惠,没有魏家就没有今日的吴玉琼。 吴才人为景嫔做任何事 分卷阅读175 都是应该的。 景嫔叫吴才人去死,吴才人就得去死,不敢有任何怨言。 云栖知道景嫔姓魏,玉玢口中的魏家,应该就是景嫔的母家。 玉玢说,吴才人一家受尽景嫔母家的恩惠,难道说…… “你把话说清楚。” …… 尽管云栖十分笃定的跟赵姑姑讲,自己一个人就能对付玉玢,但赵姑姑还是难免有些不放心,便一直悄悄的在门外守着。 随时准备冲进屋去,助云栖一臂之力。 见云栖终于打屋里出来,赵姑姑连忙迎上前。 云栖冲赵姑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表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赵姑姑会意,拉着云栖回了屋。 一进屋,还没等赵姑姑发问,云栖就开了口,“景嫔根本就不信任玉玢,玉玢一直以来就只是景嫔与才人之间的传话筒。玉玢并不清楚景嫔究竟要利用才人做什么,更不清楚景嫔背后还有没有人。” “看来,咱们就只能直接去问才人了。”赵姑姑说。 云栖叹了口气,“怕只怕才人什么都不会与咱们说,就算说了,也未必是实话。才人她绝对不会,也不敢违逆景嫔。” 赵姑姑双眉微蹙,问:“你是不是从玉玢那儿问出了一些什么?” 第100章 云栖微微点头, 与赵姑姑说:“我从玉玢那里探听到, 原来才人的爹娘都曾是景嫔娘家魏府的家奴, 才人是魏府的家生奴才, 自小就在景嫔身边伺候。 景嫔选秀中选以后,才人便顺理成章的随景嫔陪嫁入宫。 而才人一家, 是在三年多前, 才人被陛下看中, 封为更衣以后, 才脱离奴籍。 脱离奴籍以后,才人一家虽然搬出了魏府, 但才人的爹爹和兄长还在继续为魏府做事, 娘亲和嫂子也常常出入魏府。 还有才人的弟弟,这几年一直都在魏府的家学里读书。 至于才人的小妹,听说年底要嫁的正是魏夫人的娘家表侄儿…… 才人一家的生计、前程、归宿、甚至性命都被魏家人牢牢攥在手心里, 才人怎么敢不听景嫔的话。” “我只知才人是景嫔入宫时带的陪嫁丫鬟, 却不知才人全家都曾是魏府的家奴。”赵姑姑说, 神情稍稍有些凝重。 她原想着才人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屈从于景嫔,心里或许另有什么打算。 如今再看, 恐怕是…… 一家子人的性命都掐在人家手里,换做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就这么认命了?就这样任人摆布下去? 太不甘心了。 “姑姑, 景嫔的娘家魏家, 在京都城里算是很显赫的人家吗?”云栖问, “景嫔的父兄是不是都在朝为官?如今都官居几品?” “别说, 这些事儿,我还真留心打听过。”赵姑姑答:“魏家呢,算是正经的官宦人家,一连几代都有人在朝为官,不过却都是五品以下的小官。 若放在地方上,魏家应该能算得上名门大户,可放在这达官贵人遍地走的京都城,魏家也只能算是小门小户。 不过近几年,景嫔的爹魏忠明似乎颇得重用,短短数年间已从正七品的大理寺评事,晋升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晋升速度之快,在本朝算是极为罕见的。 虽说跟真正的世家大族还是没法比,但魏家终究是出了个四品大官,还出了个景嫔,如今也算是个小小的名门吧。” “景嫔的爹晋升速度如此之快,应该是有什么契机吧?是因为他勘破了什么大案吗?”云栖又问。 赵姑姑仔细想了想,才微微摇头,“这倒没听说。我只知自当今皇上称帝登基以来,唯一能称得上大案的,就是先皇后被萧贵妃毒杀一案,或者说是辅国公萧氏一族意图谋反一案。 此案发生时,魏忠明已在大理寺任职。他兴许是在审理此案时,立下了什么功劳吧。 我也不大清楚其中的内情。” 云栖点头,正预备再问赵姑姑,赵姑姑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一拍桌子,“对了!” “姑姑您说。” “我记得那谁跟我说……就是王醒跟我提过,大约是在三四年前,景嫔之父魏忠明曾破过一个案子。 其实,也不能叫破案。 就是魏忠明发现他大理寺的一个同僚,枉顾法纪,与案犯家属私相授受,意图销毁一样很重要的物证。 后来,魏忠明就站出来揭发了他这个同僚。 若我没记错,他这个同僚好像是姓安。 再后来,这位安大人被定罪抄家,听说是判了流放,流放北关。 却不想在流放之前,这位安大人就在狱中自缢身亡。 之后不久,他的夫人也病逝了,一双儿女先后痛失双亲,听说也都……”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不禁叹了口气,“那 分卷阅读176 位安大人有罪,当罚当诛,可他的妻儿又有什么错,想想也是怪可怜的。” “那位安大人究竟是畏罪自尽,还是被杀人灭口,还不一定呢。”云栖目光雪亮,“我听说,关押在狱中的案犯,无论是未经审问就死在狱中,还是未及行刑就死在狱中,负责看押案犯的狱卒,都要受重罚。 与此相关的官员,也会受到连累。 因此,不管是刑部大牢,还是大理寺的寺狱,都有不少严防案犯畏罪自尽的手段。 最简单的就是给案犯手脚都铐上镣铐,让案犯不得随意动弹。 在那种环境下,案犯能够自尽,并且自尽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姑姑方才说,那位安大人是自缢身亡。 据我所知,自缢并不是把脖子往绳子里一套,再两脚一蹬,就会立刻断气,总会有挣扎。而有挣扎,就难免会发出些动静。 听说那些运气不好的,得遭好一会儿罪才会彻底气绝。 因为自缢身亡不是瞬间的事,是有个过程的,所以负责看押那位安大人的狱卒,应该很难不发现异样。 就算安大人出事那晚,全体狱卒都玩忽职守,都没发现安大人自尽。 那安大人自缢的绳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关押案犯的囚室内,根本不可能有适宜上吊的绳子。 而安大人手头上,唯一有可能变成绳子的,就只有他那一身囚服。 可撕裂囚服是会发出声音的,把撕开的囚服编成结实的绳子也需要不少时间。 安大人花了那么多时间,做了那么多事,狱卒都没发现,这根本就说不通。 况且,安大人若真是一心求死,何必要费这么大力气。 安大人既然能上吊,就说明他的手脚没上镣铐,可以自由行动。 那他一头撞死,或咬舌自尽,岂不是更容易些? 安大人为何一定要‘自缢’,那是因为最好的仵作也无法仅凭安大人脖子上的勒痕判断出,他究竟是自愿把脖子套进绳子里,还是被人强行套进绳子里的。 退一步说,就算安大人就是想自缢,并且排除万难成功了。 那他自尽的理由是什么。 安大人毕竟不是孤家寡人,他有妻子,有儿女。 对这个人世,他一定心存留恋。 这样的人,是很难下定决心去死的,更何况是如此费尽心机的去死。 我想,那位安大人要么是被杀,要么就是有人拿他妻儿的性命相要挟,逼他自缢。 综上所述,这案子基本上就是桩冤案。 就算那位安大人真的有与案犯家属私相授受,是罪有应得,那他也不是主谋,只是被同伙推出来的替罪羊而已。” 一大通话说下来,云栖口干舌燥,连忙给自己倒了碗水,“咕咚咕咚”就灌下大半碗。 这厢,正预备问问赵姑姑渴不渴,却见赵姑姑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瞧。 “姑姑……怎么了?” 赵姑姑淡淡一笑,“我觉得你只留在宫里做个小宫女真是屈才了,你应该去大理寺帮着探案。” “姑姑觉得我适合混迹官场吗?”云栖歪着脑袋问。 赵姑姑笃定摇头,“你这孩子性情太过耿直善良,不适合做官。” 云栖觉得自己称不上耿直,至于善良,有那么一点点吧。 但诚如赵姑姑所言,以她的性格,是挺不适合做官的。 “不说我,还说景嫔她爹魏忠明。姑姑可知,那魏忠明在官场上的人缘如何,名声好不好?”云栖又问。 赵姑姑答:“你当我是怎么想起这桩案子的,我就是记得魏忠明这个人的名声有些不大好。 为何不好? 就是因为他当年出面揭发了那位安大人。 我听说魏忠明与那位安大人是同榜进士,又同年调入大理寺当差的,私交甚笃。 当年,魏忠明揭发那位安大人不能说是错,但就这件事,他其实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可他却没给安大人悬崖勒马的机会。 听闻当时,魏忠明是通过忠勇侯,也就是昭怀太子妃嫡亲的兄长汪清荣,将此事直接一本参到了皇上那儿。 朝中众臣都觉得魏忠明这样做,太急功近利,也太不厚道了。 后来,安大人死于狱中,魏忠明也不曾去这位往日的同僚、挚友坟前祭拜。 对安大人的遗孀,也不闻不问。 魏忠明这个人,不能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却绝对不算个君子。” “很好。”云栖道。 赵姑姑疑惑,“什么很好?” 云栖答:“魏忠明虽然不是劣迹斑斑,却也不是个无懈可击的大清官。我想,应该能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让他身败名裂。” “云……云栖呀,你是想……” 云栖点头,“魏忠明倒台了,魏家就完了,魏家完了,景嫔自然会受到牵连。到时候他们自顾不暇,也就没工 分卷阅读177 夫害才人了。 或者可以想个法子扳倒景嫔,让魏家受景嫔的连累也是一样。 姑姑说,是从魏忠明身上找破绽,还是从景嫔身上找好?” 赵姑姑并不是有意打击云栖,只是实话实说,“云栖,这都很不容易。” “我知道。”云栖极其冷静的应道,“姑姑,才人她待我恩重如山,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才人被景嫔利用、摧残、甚至逼死。 在景嫔和魏忠明眼中,我大概就是一只蚍蜉,甚至连一只蚍蜉都不如,他们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我捻的粉身碎骨。 可在我眼中,他们父女又何尝不是只有表面风光,内里却早已腐朽到千疮百孔的病树。 不瞒姑姑,我就是心存一份侥幸。 若我侥幸能啃噬的恰到好处,那两棵病树便能应声倒地。 话说……” 云栖望着赵姑姑,浅浅一笑,“姑姑不觉得我这个人,运气其实还挺好的,我兴许真的能成功呢。就算我没能成功,也是……也是尽力了,尽力保护了我要紧……要紧的人。” 前一刻脸上还挂着笑的人,下一刻就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这是赵姑姑第二次见云栖哭得这么凶。 赵姑姑叹,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件件都要人命,还是要云栖至亲至信之人的命。 云栖能不难受,能不害怕,能不感到心力交瘁吗?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呀。 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说: 写了整整100章啦,感谢你们还在,感谢你们还爱我~ 第101章 赵姑姑最见不得云栖哭, 连忙伸手轻轻拍抚云栖的后背。 “不哭,不哭啊。” 云栖将脸深深埋在双臂之间,明明已经尽量克制,但肩膀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颤一颤的。 “姑姑,宜香在时, 我没能好好护着她, 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于非命,这是我毕生之痛,也是毕生之憾。我……我不能再没有才人, 不能明知她深陷泥淖, 而不作为。我就是死, 也要护住才人。” 赵姑姑了解云栖, 知云栖说誓死也要保护吴才人, 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她是认真的。 这孩子心思重, 头脑又活络。 保不准已经计划好如何利用自己的死,帮助吴才人摆脱困境这种事。 那么聪明的姑娘, 怎么就总爱做些傻事。 太叫人揪心了。 赵姑姑想着, 转身去取了一个盒子来。 “云栖,抬头。” 闻言,云栖用力的把脸在衣袖上蹭了蹭, 蹭干脸上的泪,才依着赵姑姑的话抬起头来。 “张嘴。” 云栖听话张开嘴, 下一刻, 口腔内就溢满了甜腻的果香。 是六殿下送她的柱州蜜瓜, 好甜。 见云栖慢慢将口中的蜜瓜嚼细咽下以后,赵姑姑才到云栖身边坐下。 帮云栖把散落在额前的乱发别到了耳后,“好些了吗?” “嗯。”云栖微微点头,眼眶和鼻尖还是通红通红的,她看着赵姑姑问,“之前说的事,我可以试试吗?” 赵姑姑摇头,“这事儿你我说的都不算,得问才人的意思。倘若才人心里还念着景嫔和魏家予以她的恩情,不肯对付景嫔和魏家,你做那些就不是在帮才人。倘若才人赞同你的打算,那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和才人。” 景嫔卑鄙无耻,以吴才人一家老小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才人任她驱使。 若有机会扳倒景嫔,对付魏家,才人怎么可能…… 倘若今夜没有去逼问玉玢,云栖一定会说,才人怎么可能放弃。 但眼下,云栖却有些不敢肯定。 毕竟,景嫔与吴才人并不是一般的主仆。 这些都是云栖从玉玢那里问出来的。 据玉玢讲,景嫔是家中老幺,上头有三个哥哥。 因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自小便备受宠爱。 吴才人比景嫔晚生一年,因为与景嫔年纪相仿,又是家生奴才比较可靠。 所以吴才人很小的时候便被选到景嫔身边,伺候景嫔,陪景嫔作伴。 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 景嫔没有亲生姐妹,便一直把吴才人当亲妹妹看。 无论吃的还是穿的,都是给最好的。 不只如此,景嫔还带着吴才人一起上闺学。 亲自教吴才人画画、抚琴、还有下棋。 吴才人一个出身微贱的家奴,之所以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输那些名门大户家的闺秀,全是靠景嫔栽培。 后来,景嫔中选入宫。 她怕宫里日子拘谨又苦闷,不愿吴才人跟她受苦,原是不打算选吴才人陪嫁入宫的。 分卷阅读178 是吴才人自己舍不得与对她恩重如山的主子分开,执意要随景嫔入宫。 再后来,就出了景嫔意外小产,而吴才人偏偏就在那个当口上被皇上看中,封了更衣的事。 主仆二人从此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从玉玢的这些讲述来看,景嫔从前待吴才人是真的很好很好。 吴才人也是真心感念景嫔对她的恩德。 若不是看在景嫔的面子上,这三年多来,吴才人怎么会纵容玉玢对她那样放肆。 有这二十多年的情分在,吴才人或许真会不忍心对景嫔下手。 云栖甚至怀疑,吴才人答应为景嫔所用,真的只是因为景嫔以吴才人一家的性命相要挟吗? 会不会像玉玢说的那样,吴才人为景嫔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是在报恩。 若真是如此,那她一切的盘算都是徒劳。 云栖忽然觉得有些惘然。 阻止飞蛾扑火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已经无法判断了。 云栖想着,从盒中取出一块蜜瓜塞进嘴里。 一块吃完再取一块,直到把盒子里的蜜瓜全都吃完,云栖才紧紧捧着那个盒子,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 “姑姑,我听才人的。” …… 楚恬从小到大都极为自律。 何时晨起,何时安置,都严格按照自己定下的时辰来,很少提早或拖延。 眼下这个时辰,楚恬早该安置了,但人却仍待在书房里,一点儿要回屋安置的意思都没有。 楚恬身边的大宫女晴芳已经来问过三回了,却都被和顺拦在书房外,连话都没跟楚恬说上一句。 晴芳晓得,和顺与常寿一样,向来嘴紧。 就算她费尽口舌,也甭想从和顺嘴里打听出什么。 晴芳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做这白费力气的事。 于是,只管与和顺一道站在书房外头等。 左右殿下不会在书房里一辈子不出来。 楚恬身边另一个大宫女竹影,见晴芳去书房请殿下,半天都没请回来,也寻到了书房来。 见晴芳站在书房外,面色发白,一脸的焦急,竹影连忙小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殿下怎么了?” 晴芳不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晴芳素来端稳持重,少见她为什么事急躁。 见晴芳如此,竹影心里也怪紧张的,正预备问问晴芳身边那位是怎么回事,却见那位不是常寿,而是和顺,便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和顺这个人特别不好亲近,也很不爱说话,一年到头都是面无表情。 过年过节得了殿下恩赏,也从没见他笑过。 明明长得还挺俊俏的,笑起来一准儿会好看,可惜了。 见一个不说话,两个也不说话,竹影也不敢硬闯书房,只能在晴芳身边站下,陪着晴芳一同等他们殿下出来。 常寿回来时,见和顺、晴芳,还有竹影三人排排站在书房门口,很是头疼。 连忙把袖子里的东西又好好揣了揣,才快步上前。 “晴芳姐姐和竹影姐姐怎么都站在这儿啊?” 晴芳心里焦躁极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常寿,“都这个时辰了,殿下还不说安置,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许人进去,你可知殿下是怎么了?” 晴芳长得清秀标致,天生一副温良敦厚的模样。 待人素来和气,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也从来都是温温软软的。 端庄温柔如晴芳,也有这急赤白脸的时候,常寿着实有些意外。 晴芳比常寿长两岁,双十年华青春正好,是六年前调到楚恬身边当差的。 与晴芳共事这么多年,常寿还是头回见晴芳这样,他自然不敢像平日里那样与晴芳打哈哈,他知道蒙混不过去。 他必须得演,还得认真演。 于是,常寿便煞有介事地问了一旁的和顺一句,“你没告诉晴芳姐姐?” 和顺被问得一头雾水,好在和顺这个人一向面无表情,困惑也看不出来。 “你说你这个人也真是,就算你再不爱说话,该说的话也得说呀。”常寿假意责备了和顺几句,才望向晴芳解释说,“晴芳姐姐不知,数日前,咱们殿下从五殿下处借了一本《南海游记》回来,读的是如痴如醉。前日殿下午睡起来,恍惚间一没留神碰翻了桌上的茶水,大半杯热茶全浇在那本游记上,墨都晕开了,就算晒干了也没法再看了。 殿下知五殿下对那本《南海游记》珍爱异常,心里自责极了,一定要赔本一样的给五殿下。 可那游记不同于寻常的书,因为看的人少,所以很少会有书局专门雕版印这种书,市面上的游记基本上都是手抄本,不仅贵还很不好买。 我前日出去跑了大半天,没给殿下买到,殿下便有些心浮气躁。 昨儿我又出去跑了一整天,还是没给殿下买到,殿下就开始寝食不安 分卷阅读179 了。 晴芳姐姐和竹影姐姐近身侍候殿下,想必也有所察觉。 我今日还是没能给殿下买到那本游记,真不知该如何跟殿下交代了。” 晴芳既能成为楚恬身边的第一大宫女,自然不傻。 竹影也是头等伶俐的人。 想骗过她俩,真的不容易。 但架不住常寿演的好呀。 “一本书而已,真那么难买?”晴芳问。 见晴芳是信了他的话,常寿演的更家卖力,“可不是嘛,有银子都买不到。” “常寿,你再好好想想办法,务必要把那本书给殿下买回来。”晴芳说着,转头望向屋门,“我伺候殿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殿下如此。” 竹影也从未见过仿佛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晴芳,这般大失方寸。 主心骨不稳,底下人自然会感到不安。 竹影也忙与常寿说:“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门路广,定能为殿下找来那本书。” “晴芳、竹影二位姐姐放心,我就算是跑断了腿,也一定替殿下把东西办回来。”常寿信誓旦旦地说,就连自己都快相信自己身负重任。 “二位姐姐先回去吧,该铺床铺床,该准备的盥洗之物也都准备齐全,我这就进去劝殿下回屋安置。” 既然已经知道殿下为何这般反常,晴芳心里便踏实了些。 知自己杵在这里不走也没用,便依着常寿的话先回去了。 竹影与常寿道了句“劳你多费心了”以后,也随晴芳一同离开了。 在将两人妥善的打发走以后,常寿松了口气。 “殿下真把从五殿下那儿借来的《南海游记》弄坏了?”和顺问。 常寿闻言,得意道:“我演的那么真?连你都骗了?” 和顺老实地点点头,“说的跟真的似的。” “咱们殿下那么稳重又仔细的人,你何时见咱们殿下碰翻过茶壶茶碗,我自然是骗晴芳她们的。” “噢,这么说,以前碰翻茶壶茶碗,弄翻砚台笔架的那些事,都是你干的。”和顺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些细微的表情了。 “呃……”常寿一时有些无言以对,连忙扯开话题,“晴芳心细如尘,竹影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精明得很。看来明日,我真要想办法去弄本《南海游记》回来,否则只怕会露出破绽。” “你刚刚不是说这书很难找吗?” 常寿叹了口气,“自己撒的谎,无论如何也要圆回来。” 和顺抬手,拍了拍常寿的肩膀,“你往后还是少说谎吧。” 常寿白了和顺一眼,“你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换你碰上刚刚那种情况,你是说实话出卖殿下,还是说谎遮掩过去?” “我不说话。” 常寿盯着和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次无言以对。 “咳咳。” 书房内传出楚恬的咳嗽声。 想着殿下应该是在屋里等急了,常寿哪还敢继续站在这儿与和顺耍贫嘴。 道了声“奴才回来了”,便推门进了书房。 第102章 常寿进屋站定, 刚要开口回话, 楚恬却先与常寿道了声“辛苦”。 接着又指了指桌上的茶盘,让常寿先喝两口茶再回话。 楚恬一向善待身边的宫人, 待常寿与和顺尤其好。 常寿早已习惯了自家殿下的体贴, 并不如何受宠若惊。 只管依着自家殿下的话,先喝了茶才回话。 “回殿下,经奴才多方查证,吴才人骤然复宠, 的确有古怪。” 果然! 楚恬冲常寿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 常寿便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全都跟楚恬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又总结道:“依奴才浅见, 应该就是景嫔娘娘不甘被陛下长日冷落, 故而抬举吴才人与眼下风头正劲的荣妃和江婕妤争宠,自己隔岸观火, 坐收渔利。 景嫔用的这种伎俩,在后|宫争宠中很常见。 倘若吴才人是个有本事的,大可借此机会牢牢抓住陛下的心。 到时候吴才人圣宠不衰,莫说景嫔, 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楚恬觉得常寿话说的有理,这应该就是寻常的后|宫争宠。 只因吴才人是云栖的主子,他才会如此重视并紧张这件事。 不紧张不行啊。 在此番事件中, 吴才人是被人驱使利用的一方, 腹背受敌, 四面楚歌。 后|宫里的争斗没有硝烟,却与真正的战争无二,都充满了血腥与杀戮。 有些时候,后宫里的争斗甚至比真正的战争更加残酷。 真正的战争接受投降,并会善待战俘。 而后|宫的战争一旦打响,必要斗出个你死我活来。 投降就等同于战 分卷阅读180 败,结局只有死或生不如死。 “那些女人太可怕了。”楚恬叹道。 常寿默默点头,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说的就是这些人呢。 不过,后|宫之中,也不是人人都热衷于争宠,就比如当今皇后,就从不争风吃醋。 皇后娘娘温厚贤德,一直都很善待后|宫众人,除了淑妃和贤妃这两位当年曾与皇后娘娘争夺后位,结果败北的。 后|宫众人,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没人说皇后娘娘一个不字。 倘若众位娘娘都跟皇后娘娘一样,那后|宫就太平了。 “殿下要管这桩事?”常寿问。 楚恬心里明白,做儿子的本不该掺和父亲后院的事,但他却不能明知云栖的主子遭人利用,陷入要命的纷争,却不闻不问。 毕竟,那位吴才人与云栖是主仆,是荣辱与共,甚至生死与共的。 就算来日,他把云栖从吴才人那里接出来。 至少在云栖心里,这份牵绊不会断。 今日常寿去有德那里取画册,顺道向有德打听了不少云栖和吴才人之间的事。 他才知道,云栖与吴才人之间的情分远比他想象的要笃深。 云栖视吴才人为至亲,若至亲死于非命,云栖心里该是何等的悲痛。 他不要云栖伤心。 他得帮吴才人,至少要保住吴才人的命。 “若有必要,我自然会出手。”楚恬与常寿说。 事关云栖姑娘的安危,他就知道他们殿下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 “奴才明白,会继续密切关注此事。”常寿一本正经地说,但下一刻却忽然嘻嘻一笑,问楚恬,“殿下,您饿不饿?” 常寿不问,楚恬还不觉得,经常寿这一问,他还真觉着有些饿了。 算起来,他今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不过,却有幸吃到云栖亲手做的肉包子,还是两个。 话说,云栖做包子的手艺可真好,就算让他下半生天天吃,顿顿吃,他都吃不厌。 想着那肉包子的滋味,楚恬觉得更饿了。 早知道他就留一个包子到晚上再吃。 “叫小厨房送碗清粥来吧。”楚恬吩咐说。 “殿下可真会吃,清粥就着炸肉丸子吃正好。”常寿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摊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是云栖姑娘亲手炸的肉丸子,殿下您尝尝。” 楚恬盯着桌上的炸肉丸子怔了一下,才满脸惊喜地问:“真是她亲手做的?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是有德送来的。”常寿答,“是云栖姑娘分给有德,叫有德带回去吃。有德想着殿下应该想尝尝,便给殿下送来了一些。” “回头想个法子把有德调来,这么机灵的一个人做杂役太可惜了。”楚恬说。 “奴才回头就去安排。”常寿笑嘻嘻的应下此事,便忙着去小厨房叫人准备清粥。 熬粥需要些时辰,楚恬实在等不及。 常寿前脚刚走,楚恬就捏起一颗炸肉丸子塞进嘴里。 好吃!无法言喻的好吃! 一颗肉丸子下肚,楚恬意犹未尽,便又取了一颗。 一颗接着一颗,好吃到根本停不下嘴。 于是,等常寿把刚熬好的清粥端来时,肉丸子已经被楚恬吃光了。 最终,那一锅清粥是叫常寿就着红烧蹄髈给吃完的。 …… 这一夜,含冰居中无人入眠。 玉玢是被云栖吓得睡不着,而云栖和赵姑姑则是在各自想心事。 天还没大亮,云栖和赵姑姑就起了。 两人早早把早膳准备好,又连烧了三锅热水,想着等吴才人回来以后,便能立刻沐浴更衣,然后再用早膳。 用过早膳以后,就去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 今夜,皇上很有可能再次召幸吴才人。 云栖和赵姑姑刚忙完这些,吴才人就回来了。 人是乘坐辇舆,被御前的人风风光光的送回来的。 辇舆刚一落地,云栖就连忙上前去扶吴才人。 不想,吴才人却没搭云栖的手,而是径自走下辇舆,又径自朝含冰居里走去。 才人这是怎么了,看着有些不大对劲儿呀。 云栖困惑,却没工夫多想,连忙追上前,“热水已经提前烧好了,奴婢伺候才人沐浴更衣。” “不必你伺候。”吴才人淡淡道,“叫玉玢来。” 才人竟然要玉玢来伺候她沐浴更衣? 才人果然不对劲儿。 “才人,您怎么了?”云栖心中疑惑又很不安。 吴才人不应声,也不看云栖一眼,继续朝东屋走去。 云栖心里急得发慌,却强忍着没再发问,打算等待会儿进屋以后,再慢慢问才人也不迟。 于是,只管默默跟在吴才人身后。 分卷阅读181 谁知吴才人刚一进屋,就重重关上屋门,把云栖和随后而来的赵姑姑一同关在了门外。 “叫玉玢来伺候。”吴才人隔着屋门,语气冷淡的吩咐说。 云栖有些吓着了,屋里头那位真是吴才人? 只一夜的工夫,才人怎么就变得叫人不认识了。 “才人……” 云栖刚预备说什么,赵姑姑却突然拉了云栖一把,示意云栖不要多言,跟她走。 云栖心中凌乱,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使。 要不就先听姑姑的吧,姑姑的判断从未出过错。 云栖想着,便应下了吴才人的话,转身就要随赵姑姑走。 “云栖。”屋内,吴才人忽然唤她。 尽管声音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云栖却还是很高兴。 “才人您吩咐。” “打今儿起,你不必再来屋里伺候了,你就跟着赵姑姑在小厨房里当差吧。” 不必再来屋里伺候了? 云栖怔在原地。 为什么? “才人,奴婢不明白……” “这是本宫的命令。往后没有本宫的允准,你不许随便到前头来,不许出现在本宫面前。” 吴才人声音极冷,冻得云栖身上直发抖。 才人的意思是,从今往后不想再看见她? 昨天早上,她还亲手为才人擦蔻丹,还跟才人有说有笑。 只是一日不见,怎么一切都变了。 这一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人待她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 云栖肯定,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更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才人的事。 她必须得问清楚,问清楚才人这究竟是为什么。 “才人,我……” 赵姑姑忽然上前捂住云栖的嘴,示意云栖什么都别说,然后拉着人就往后院走。 起先云栖还挣扎了两下,但想着赵姑姑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便乖乖跟着赵姑姑走了。 赵姑姑把云栖拉进屋以后,才松开手。 “才人的事,你就暂时别管了。” 从东屋回来的这一路上,云栖已然冷静了不少。 她看着赵姑姑,还算心平气和地说:“刚刚才人待我的态度,姑姑都看到了。姑姑,我不介意才人待我冷淡,但我想知道理由。” “昨夜你才跟我说过,说往后你都听才人的,无论才人做什么决定,你都不会妄加阻止。才人刚才叫你往后就跟着我在小厨房里当差,那你就听才人的话,只管踏踏实实地把小厨房里的差事当好。不要多问,不要多想,也不要去多做什么。”赵姑姑说。 “姑姑的意思是,要我顺其自然?”云栖问。 赵姑姑点头,“你说过你往后都听才人的,说到就要做到。” 云栖心里乱的很,头痛得像要炸开,她往凳子上一坐,“姑姑,您容我再好好想想。” 赵姑姑拍拍云栖的肩膀,“你慢慢想,我去喊玉玢。” 云栖抬眼,看着赵姑姑说:“昨夜玉玢被我吓得不轻,该是一宿没睡,只怕没精神伺候才人。” “你不必操心这些,待会儿你赶紧去小厨房把早饭吃了,咱们今儿还有的忙呢。” 云栖“嗯”了一声,又与赵姑姑说:“才人不许我随便去前头,前头的事都要劳姑姑费心了。” 赵姑姑点头,轻轻捏了一下云栖因为难过和不安而苍白的脸,没再多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 赵姑姑前脚刚走,云栖就在自己的手臂上拧了一把。 这下拧的极狠,疼得云栖都快掉出泪来。 能感觉到疼,就不是在做梦。 那么之前发生的一切,的确都是真的了。 若只是梦就好了。 不,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会梦到如此荒诞的事。 她得冷静,她必须得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把事情捋捋清楚。 奈何云栖这边还没理出个头绪,皇后宫里就来人了。 第103章 皇后宫里来的人不是旁人, 正是雅芙。 其实, 昨日雅芙就曾奉皇后之命,来含冰居送过赏。 只是当时, 云栖正在小厨房忙着为贴窗纱的那些太监们准备绿豆汤, 才没与雅芙打照面。 事后,云栖还觉得有些庆幸。 老实说,她真的很不想与雅芙打照面。 她怕她会一不小心在雅芙面前露出破绽,让雅芙察觉到她已经认出雅芙就是当夜偷偷潜入含冰居, 与宋氏传递消息的人。 到时候,雅芙必定会想尽办法杀她灭口。 不止是她, 才人和赵姑姑恐怕也会被株连。 云栖是但凡能不见雅芙就不见。 但今日,她却非得与雅芙相见不可。 因为雅芙这一趟并不是来送礼的, 而是替皇后 分卷阅读182 来送人的。 作为含冰居的老人, 云栖理所应当要出来与刚调来的新人见面,也就免不了要与雅芙碰面。 此番, 雅芙一共带来两个人,且都是宫女。 这两个宫女并不是皇后命人在无主的杂役宫人中挑选的,而是皇后从自己身边的人里挑出来的。 两个宫女一个唤作雅音,一个唤作墨心。 雅音年纪比墨心稍长, 二十出头的样子。 与雅芙一样,都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打眼一看,雅音的长相并不出众, 却生得一副很精明能干的样子。 墨心比雅芙稍小些, 看起来有十七八岁。 圆脸杏眼, 长得十分讨喜。 之前在皇后身边,墨心虽然不是像雅芙和雅音一样的大宫女,却也是做细活的。 皇后娘娘赏赐的人,吴才人自然不敢怠慢。 雅音在皇后身边时,是做大宫女的,调来含冰居以后,自然还要是大宫女。 墨心原本也该提拔做大宫女的,可按照宫里的规矩,才人身边只能配两个大宫女。 玉玢占了一个,雅音又占了一个,墨心就只能暂时做普通宫女。 待来日吴才人有幸晋升位份,能配的大宫女名额增多,再提拔上去。 或者,墨心可以想点儿法子把玉玢踩下去,自己顶上。 不过单从面相上来看,墨心并不像心机深重,阴险毒辣之人。 可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无论如何还是得小心提防着些。 毕竟,墨心和雅音都曾是皇后身边的人。 尽管赵姑姑说设计杀害宋氏,并将此罪嫁祸给贤妃的人,一定不是皇后。 但云栖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 万一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真的是皇后,那雅音与墨心必定来者不善。 即便如赵姑姑所言,皇后在这件事中的确无辜,雅芙是那个真正的幕后主使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人。 想来,那幕后主使如此神通广大,能在皇后身边安插一个人手,那就能安插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谁又能说得准,雅音和墨心是不是也与雅芙一样,听命于那个幕后主使? 总之,打今儿起,她与赵姑姑便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雅音和墨心两人都盯牢了。 …… 在带雅音和墨心拜见过吴才人以后,雅芙又带着两人来正式见过云栖、赵姑姑、还有玉玢三人。 雅音有些不苟言笑,在与三人简单客套了几句以后,便送上了见面礼。 见面礼是一只荷包,荷包里装了一粒花朵形状的小银锞子,还有一条绣工精湛的丝帕。 出手可以说是相当阔绰了。 墨心话也不多,基本上是把雅音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一样送上了见面礼。 相比雅音,墨心的见面礼就要寻常许多。 一人送了一朵小绒花。 昨夜,玉玢险些被云栖演的那一出吓破胆,几乎一宿没合眼。 今儿又早早被赵姑姑抓来,伺候吴才人沐浴更衣。 身上是又困又乏,累到站着都能睡着。 但这会儿,玉玢却已睡意全无。 眼下含冰居里突然来了新人,又是颇有来头的新人,还一出手就直接送银子。 作为从前含冰居唯一的大宫女,玉玢难免生出些危机感。 明明对雅音和墨心两个人充满了敌意,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是从皇后身边调来的人,吴才人都要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待这二人客客气气。 她玉玢哪来的胆子和底气,冲这两个人耍威风甩脸子。 作为含冰居唯一的大宫女,含冰居名义上的宫人之首,玉玢还要张罗着为雅音和墨心安排住处,还要亲自带人四处逛逛,熟悉地方。 见玉玢带着人往后院走了,云栖和赵姑姑也急着回后院把小厨房守好。 雅芙却喊住云栖,说有话想与云栖单独说。 云栖心里清楚,雅芙对她有疑心。 疑心她已经认出当夜偷偷潜入含冰居的人是自己。 否则,那日在永宁轩偶遇,雅芙不会像那样刻意试探她。 很显然,雅芙这个人疑心颇重,似乎还未打消对她的怀疑。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云栖懂得,疑心是这世上最难消解的东西之一。 但凡对某人或某事起了疑心,就算没有什么根据,疑心也只会越来越重。 云栖觉得,雅芙对她的疑心,恐怕是永远都消解不了了。 雅芙应该是很想杀她灭口吧。 毕竟,她若不死,雅芙就永远都是提心吊胆,无法安心。 想到这儿,云栖心里并不觉得忐忑惊慌,反而十分的平静。 她不是不怕死,而是认为雅芙根本就没有本事轻易杀死她。 分卷阅读183 倒是雅芙自己得千万小心,小心被她真正的主子以办事不力的罪名,先杀了灭口。 云栖敢肯定,支使雅芙潜入含冰居的那个幕后主使,一定不知道雅芙当夜有可能被人看到脸的事。 否则,她这个目击者早就是个死人了。 眼下,她之所以还能好好活着,必定是雅芙向自己的主子隐瞒了自己那夜潜入含冰居离开时,被人发现了这件事。 雅芙是怕她主子得知此事以后,会重责她,甚至会为保险起见而要了她的命。 于是,雅芙打算自己悄悄解决这件事,解决唯一的目击者。 但云栖觉得,她并不是那么好解决。 雅芙要杀她,一定是背着那位主子偷偷进行的。 这就代表雅芙不能利用,甚至不能惊动那位主子的其他势力。 雅芙应该只能亲自动手。 而除了只能亲自动手以外,能供雅芙选择的杀人手段也不多。 总之,不能让人觉得这是他杀。 云栖想,倘若她是个毫无戒心,单纯天真的蠢货,雅芙杀她成功的几率应该会高很多。 可惜她并不蠢。 她绝对不会死在雅芙手里。 不止如此,她还要让这个有份害死宜香的帮凶,付出应有的代价。 赵姑姑不放心留云栖独自应对,明摆着对云栖不怀好意的雅芙。 云栖却冲赵姑姑打了个放心的眼色,让赵姑姑先回后院等她。 赵姑姑怕自己执意要留下,会引得雅芙起疑,只能先行回小厨房。 赵姑姑心里有数,知青天白日之下,雅芙不敢公然对云栖出手。 可她就是想陪着云栖,她不想让云栖独自面对那些险恶的人和事。 她怕云栖害怕。 但面对雅芙,云栖竟那般出人意料的镇定自若。 云栖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赵姑姑觉得欣慰,同时又很心疼。 她本该好好护着那孩子,让那孩子慢慢成长起来,而不是让那孩子在绝望、痛苦和恐惧中一夜之间长大。 她这个师傅,当真是失责。 赵姑姑想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抱臂站在小厨房门口,等待云栖回来。 不多时,云栖就从前院回来了。 赵姑姑连忙迎上前,小声问云栖:“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云栖指了指小厨房,“姑姑,咱们进去再说。” 赵姑姑点头,与云栖一道进了小厨房。 云栖是个谨慎人,在确定周围无人偷听墙角以后,才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这是雅芙给我的。” 赵姑姑接过去一瞧,“香囊?” “她说觉得跟我投缘,与我一见如故什么的,非得让我收下,还嘱咐我要日|日佩戴在身上。” 赵姑姑捏着那只香囊,压根就没细瞧就得出结论,“我虽然不懂香,却也猜得到,这个香囊里装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栖点头,“里面的香料必定有问题,戴久了一定会伤身。就算不至死,大概也会让人得疯病什么的。” 赵姑姑冷哼一声,“黔驴技穷。” 云栖淡淡一笑,问赵姑姑,“若换做是姑姑,会用什么手段杀我?” 赵姑姑白了云栖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眼下可是有人要杀你,不是杀别人。” “雅芙费尽心力,设计要杀我的毒计,却被我一下子就识破了,我当然高兴。” 赵姑姑爱看云栖笑,却知云栖眼下并不是真的高兴,强颜欢笑而已。 “这害人的东西留不得,我替你把它烧了。” “别!”云栖拦道,“这东西不但不能烧,我还得天天戴在身上,让雅芙以为她的奸计得逞。如此,在等待香囊发挥效用的这段期间,雅芙应该不会再想其他的计谋来害我。姑姑和我就能专心地盯着新来的雅音和墨心,护才人周全。” 赵姑姑一声叹,“你眼下的处境比才人更危险,你还是多为你自己想想吧。” 云栖唇角微扬,从容应道:“才人是我的主子,我与才人是荣辱与共,生死与共的。保护才人就是在保护我自己,就是在为我自己着想。姑姑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04章 云栖话说的有理, 赵姑姑也无言反驳,只能好脾气地应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 云栖温浅一笑,去找了张包食物的纸来,将香囊里装的香料尽数倒在纸上, 又捏了个纸团塞进香囊里, 然后便把香囊佩戴在了身上。 之后,又故作轻松的与赵姑姑说:“别说,雅芙这香囊绣的还挺好看的。” 赵姑姑没接云栖这句话茬, 只管将云栖倒出来的那些香料包好, 揣进了袖中。 “姑姑收这些东西做什么?” “托人查查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赵姑姑答, “查清这些是什么东西以后, 便能知 分卷阅读184 道佩戴这个毒香囊久了, 人会出现什么症状。你还能装上一装, 多拖延些时间。” “倒是姑姑想的周全。”云栖应道,“姑姑是要托王醒公公帮忙?” 赵姑姑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姑姑这是不生王醒公公的气了?” 赵姑姑不答, 扬手指着一旁的锅嚷嚷说:“之前叮嘱你, 让你赶紧过来把早饭吃了,你倒好,都什么时候了还一筷子也没动。你有打趣我的工夫, 还不如去把饭吃了,回头忙起来没工夫吃饭, 你可别哭。” 云栖听了这话, 连声应是, 赶紧依着赵姑姑的意思,匆匆把饭给吃了。 这厢,云栖才刚刚放下筷子,玉玢就过来了。 “你们俩去把东头那间屋打扫干净,新来的两个人要住那间。扫完之后再去把杂物间拾掇拾掇,午后太平馆还会送两个杂役过来,杂物间收拾出来给他俩住。” 玉玢是用居高临下命令的口气,与云栖和赵姑姑说的这些话。 听来还真有几分大宫女的气派。 可惜玉玢的眼一直在心虚的往别处乱瞟,根本就不敢看云栖和赵姑姑的脸。 赵姑姑全当没瞧见玉玢,也没听见她说什么,只管找来磨刀石,磨起了她那把本就十分锋利的剁骨刀。 云栖捧起刚刚吃饭用过的碗筷,要去洗洗干净。 见云栖朝她走来,玉玢下意识地往后退,一不留神被身后的门槛绊了一下,慌乱之中抓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云栖与赵姑姑一样,全当这个人不存在。 目不斜视地手捧要洗的碗筷,大步走出了小厨房。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玉玢背后猛地生出一股恶寒,腿脚软的几乎站不住。 她觉得宜香的鬼魂没有走,就一直附在云栖身上。 恶鬼!云栖那丫头就是个恶鬼! 一边是磨刀霍霍的赵姑姑,一边是周森撒发着森森鬼气的云栖。 云玢哪个也不敢招惹,也不想尝试去招惹,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 雅音和墨心到底是皇后宫里调|教出来的人,虽说年纪都不算大,却都十分的老成干练。 明明今早才被调来含冰居,人都还没安顿下来,便已经开始到吴才人身边当差了。 吴才人的午膳,便是由她俩伺候着用的。 午膳之后,两人又伺候吴才人午睡。 伺候的是又细致又周到,玉玢根本就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云栖觉得可笑,从前云玢连端茶递水这种小事,也从来都没为才人做过。 今日却抢着去伺候才人,还为没有抢上而气恼郁闷,这难道不可笑吗? 午后,云栖刚刚准备好吴才人午睡起来要用的水果,就见雅音过来了。 雅音过来,不只是为端水果,还为向云栖讨要一样东西——含冰居的账簿。 在昨日之前,穷的叮当响的含冰居,是没有账簿这种东西的。 云栖手中的账簿,是云栖昨日临时做的。 上头只记着昨日哪个宫里的哪位娘娘,送了吴才人什么礼物。 严格来说,这根本就算不上账簿。 雅音想要,给她便是。 即便这真是含冰居的账簿,雅音说要,她也不能不给。 在接过云栖递来的账簿以后,雅音特别强调说,是吴才人让她来取的。 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云栖和赵姑姑,从今往后她雅音就是含冰居的账簿宫女,是含冰居的宫人之首。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云栖和赵姑姑都不觉得惊奇。 可玉玢那边却远没有这般冷静,明明气得浑身发抖,直想锤墙,却不敢表现出不满,更不敢跳出来撒泼哭闹。 只因玉玢心里清楚,雅音虽然名义上已经是吴才人的人了,但背后靠的还是皇后。 她委实得罪不起这个人,就只能忍气吞声。 雅音刚来取走账簿不久,太平馆就来人的。 领头的还是昌宁行宫的第一大总管梁昌鸿。 除了送来好些做工精致,造价昂贵的胭脂妆粉讨吴才人高兴,梁总管还带来两个杂役宫人。 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云栖还都认得。 见有德背着小包袱喜滋滋地站在梁总管身后,云栖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有德被调到含冰居当差了。 也就是说,打今儿起,她就能盯着有德吃好一日三餐,不用再担心有德在太平馆的差事太繁重,每日又劳累又吃不好了。 从今往后,她会有更多的工夫教有德认字写字,保不准还能再多教有德几样本事。 这样真好啊。 而当云栖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宫女身上时,之前那个温软和煦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碧蕊?怎么会是她? 云栖是到死都不会忘记这张脸的。 当年 分卷阅读185 就是这个碧蕊,诬陷她碰坏了一株四季海棠,害她被教引姑姑当众打手板。 云栖此生最无法容忍的事,就是被人冤枉。 碧蕊害她被冤枉的仇,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也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这个人。 她就是这么记仇。 碧蕊冲云栖笑得灿烂,好像全然忘了自己陷害云栖被当众打手板,一双秀气又灵巧的手好险没被打残的事。 “好些日子没见,我可想你了。” 云栖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说得好像谁想见你似的。” 碧蕊被云栖怼的笑脸一僵,却依旧硬着头皮,强行装出一副与云栖十分亲热熟稔的样子。 “咱们是同批调来行宫当差的,从前还曾同住过一间屋,若论情分,谁有咱俩要好。” “是啊,好到你犯了错,却要赖在我身上,让我替你挨板子。”云栖讽道。 听了云栖的话,梁总管双眉微蹙,他之所以会从那么多杂役宫女里,挑中碧蕊到含冰居当差,是因为碧蕊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含冰居的云栖亲如姐妹。 他是想借讨好云栖,进而讨好赵姑姑,让赵姑姑别再为上次的事记恨他。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含冰居的赵月颇有来头。 六年多前,赵月刚调到昌宁行宫的时候,宫里隔三差五就有人送东西给赵月。 赵月起先还收下,后来就不肯收了。 宫里送来一次,她就退回去一次。 再后来,宫里就没再送东西过来。 他知道宫里一直有人照应着赵月,却不知这个人就是王醒。 若一早得知赵月是王醒的故旧,他把赵月当祖宗供着都来不及,哪敢得罪呀。 梁总管偏头,狠狠瞪了碧蕊一眼,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碧蕊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此时此刻,碧蕊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之前,她得到消息,刚刚复宠的吴才人宫里缺两个做杂活的宫人,要从太平馆选人填补空缺。 她立刻就赶去应选了。 不独她,太平馆里略平头正脸些的,都去应选了。 试问,这宫里哪个无主的杂役宫人不想要个主子,不想要个得宠的主子,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 作为在行宫里当差的杂役宫人,要等到这样一个空缺,简直太难了。 好不容易等到,整个太平馆的宫女太监,都对这个空缺虎视眈眈。 她究竟要靠什么在这一群人中脱颖而出呢? 碧蕊忽然想到,当初与她一同调来行宫的,一个唤作云栖的宫女,就在含冰居当差。 认得在含冰居当差的人,能不能算是她的优势? 于是,碧蕊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找上了太平馆管事的刘公公。 刘公公听了她的话以后,直接就把她带到了梁总管那儿。 梁总管问了她几句话后,便叫她赶紧回去拾掇拾掇,然后便把她领到了含冰居来。 来的这一路上,她就像在做梦一样,整个人飘飘然。 从今往后,她碧蕊也是有主子的人了。 她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巴结讨好吴才人,早日做上吴才人身边的大宫女。 待她成了大宫女以后,便能贴身服侍吴才人,也就有机会能见到皇上。 她保不准就能被皇上看中,成为娘娘。 听说吴才人从前就是景嫔身边的大宫女。 吴才人都能从宫女摇身一变成为主子,她凭什么就不能。 倘若她真能得皇上青眼,她一定比吴才人有出息。 碧蕊是万万没想到,她一切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云栖给搅和了。 没错,她之前是曾推云栖出来,替她顶过罪。 不过只是罚打几下手板而已,手不是还没废嘛,至于如此记仇吗?心眼未免也忒小了。 倒不如当时就被打残了手,撵出宫去。 没准儿眼下已经在含冰居当了三年差的人就是她了。 碧蕊心里恨云栖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把人生吞活剥了才解气。 但面上却只能抹泪认错,连声求饶。 “小小贱婢,竟然诓骗本公公!”梁总管气得一脚把碧蕊踹翻在地,“给本公公滚到静室领罚去!” 第105章 静室? 原本还在心里不停咒骂云栖的碧蕊, 被梁总管这一脚踹蒙了,更被“静室”这两个字吓蒙了。 她强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哭求梁总管饶命。 冷酷如梁总管,毫不犹豫地甩给碧蕊一个“滚”字。 眼见求梁总管不成, 碧蕊又慌忙膝行到云栖跟前,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扯住云栖的裙角,求云栖念在昔日两人相识一场的份上, 为她求求情。 云栖冷冷地盯视着眼前吓到泪流满面, 浑身发抖的碧玉, 心道:她若真 分卷阅读186 念着昔日之事, 这会儿就应该落井下石, 再狠狠踩碧蕊一脚。求情, 做梦! 不过…… 云栖微微偏头,与赵姑姑交换了一个眼色。 “梁总管, 让她留下吧。”云栖说。 梁总管听了这话, 甚是意外。 碧蕊更是意外。 碧蕊意外,原本对她那般疾言厉色,恨不能杀她后快的云栖, 竟然真肯放过她。 而自认为一向看人很准的梁总管,则叹自己这回看走了眼。 云栖这姑娘看起来明明挺机灵的, 不想却是个学人以德报怨的傻子。 “得饶人处且饶人, 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 那我就不怪你了。”云栖说着,俯身将碧蕊从地上扶了起来。 云栖面上笑嘻嘻,心里却被自己恶心坏了。 说违心话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云栖在心中叹道。 像她这样记仇的人,原谅碧蕊是不可能的。 她之所以要装出已经原谅碧蕊的样子,目的只是想让碧蕊能顺理成章的留在含冰居。 老实说,她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把碧蕊这个跟她有仇的家伙,留在身边碍眼。 但是为大局考虑,把碧蕊留下,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从之前梁总管对碧蕊的态度,以及碧蕊的种种表现来看。 碧蕊并不是受某人支使,而是为给自己谋个好前程才心存侥幸,主动找上梁总管,自荐调到含冰居当差的。 而梁总管也不是受谁指示,有意把碧蕊安插进含冰居的。 如若撵走了碧蕊,再换个新的来。 那新人的底细,恐怕就没有碧蕊这么清白了。 与其换个不知底细的人来,倒不如让碧蕊留下。 方才闹了那么一出,碧蕊明显是被吓得够呛。 恐怕得要好些时日,才能缓过来。 就算碧蕊是个事精祸首,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作不出什么妖来。 即便日后碧蕊缓过来,有精神作妖了,她也有的是法子对付碧蕊。 最简单的一个法子就是吓唬碧蕊,说要叫梁公公来把她领走,扔进静室。 碧蕊色厉内荏,没脑子,不禁吓,保证会老老实实地夹紧尾巴做人。 自然,这种事云栖也不好一个人拿主意。 于是,刚刚便与赵姑姑交换了个眼色。 见赵姑姑也赞同她的做法,便扮了一回不念旧恶,以德报怨的盛世白莲。 既然云栖愿意让碧蕊留下,赵姑姑那边似乎也没什么意见,梁总管也没有理由非要把碧蕊扔进静室。 只象征性的训诫了碧蕊几句,又交代她要念惜云栖的恩德,便预备要走。 雅音刚巧闻讯赶到。 之前雅音一直都在忙着核对账簿,才听墨心说,梁总管亲自送了杂役宫人过来。 还听说梁总管没把人送给玉玢,而是把人直接交给了赵姑姑。 不止如此,梁公公待赵姑姑,以及待赵姑姑那个徒弟云栖的态度都甚是客气,好像怕着赵姑姑似的。 雅音听说以后,连忙放下手头上的活,匆匆赶来一探究竟。 雅音虽然曾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但梁昌鸿可是掌管整个行宫大小事务的第一大总管。 在梁昌鸿眼中,雅音也就只是个宫女而已,他并不把雅音放在眼里,也不爱搭理雅音。 他甚至连与雅音寒暄的耐心都没有,就转身走了。 被梁总管那样明显的无视,雅音觉得很没面子,心中气恼不已。 哪有心思管新来的这两个杂役。 只叫赵姑姑和云栖负责把这俩人安顿好,便回去继续核对账簿了。 来时还一个劲儿抖机灵的碧蕊,这会儿老实的跟只鹌鹑似的,怯生生地看着云栖,“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碧蕊这声谢究竟有几分诚意,云栖还是能听出来的。 可以说是半分诚意都没有。 在碧蕊的眼中,云栖看到了满满的恐惧,还有憎恨。 怕吧,越怕她越好。 恨吧,她完全不在意。 云栖不愿理会碧蕊,全当这个人不存在。 她冲有德一笑,上前接过有德肩上背的包袱,“你要调来,怎么也不早跟我说。” 有德连忙应道:“不瞒师傅,我也是半个时辰前才知道这事,匆匆收拾了些东西,就跟着梁总管来了。师傅,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掐我一下,快掐我一下。” 云栖应有德的要求,在有德的小臂上掐了一下,笑问:“疼吗?” “疼!” 云栖还是头一次见,一边喊疼又一边笑得这么高兴的人。 “太好了!从今往后,我就能日|日跟师傅和师公在一处了!” “不是师公,是姑姑。”赵姑姑纠正道。 有德赶紧点头,甜甜地喊了赵姑姑一声“姑姑”。 有德能调 分卷阅读187 来含冰居当差,赵姑姑明显很高兴,“走,姑姑领你去瞧瞧你的住处。” “嗳!”有德中气十足的应下,要把自个的包袱从云栖手中接回来,“师傅,我自己拿就好。” 云栖却没有要把包袱还给有德的意思,直接把包袱背上了身,“你的身子才刚见好,不能累着。” 有德不依,“哪有徒弟空着手,让师父出力的道理,师父快放着我来。” “不给。”云栖撂下这句,就快步向后院走去。 有德见状,连忙追上前。 师徒两个追追闹闹,亲近极了。 来时的路上,碧蕊曾与有德闲聊过几句。 听有德说云栖是他师傅,碧蕊还在心里对有德一通讥讽。 什么师傅徒弟,她入宫好几年,还从没听说有太监拜宫女为师的。 宫女能教太监什么?教绣花吗? 在碧蕊看来,有德八成跟她一样,是为了进含冰居当差,谎称与云栖相熟。 她是万万没想到,云栖与有德还真是师徒。 瞧俩人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像认识了八辈子似的, 而她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调来含冰居当差。 往后,她不止要受云栖的欺负,只怕还要受云栖那个徒弟,还有那个看起来也与云栖十分亲近的赵姑姑的欺负。 日子可怎么过呀。 “还不快跟上!”赵姑姑吼了一直在发怔的碧蕊一声。 碧蕊被赵姑姑吼得一个激灵,望着一脸凶神恶煞的赵姑姑,碧蕊深深觉得眼前这位,似乎比云栖还难对付。 她真想转身跑掉,还回太平馆当她的杂役宫女去。 却也只是想想而已,哪敢呀。 最终,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赵姑姑身后,随赵姑姑一同向后院走去。 …… 云栖和赵姑姑刚领着有德和碧蕊来到后院,正好撞见玉玢从杂物间里走出来。 独自把杂物间收拾的干干净净能住人,玉玢可是累惨了。 一身灰头土脸的样子,看起来颇为狼狈。 见太平馆选来的杂役宫人已经到了,玉玢先是惊了一下,接着转身就走。 看样子是有些气恼。 事实上,玉玢是感到十分羞愤。 雅音和墨心有皇后在背后撑腰,她得罪不起。 云栖那只恶鬼和赵姑姑那条疯狗,她又实在压不住。 新来的杂役宫人,总要服她这个大宫女管吧。 却不想,她头回与新来的杂役见面,竟是这般蓬头垢面,毫无威严的样子。 而更叫玉玢气愤的是,新调来的杂役太监,竟然就是之前总来找云栖的那个。 她知道这个唤作有德的小太监,跟云栖和赵姑姑的关系都很不一般。 有恶鬼和疯狗撑腰,那小杂碎肯定不会服她的管。 连杂役宫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往后含冰居可还有她玉玢的立足之地? 等等,不是还新来了一个杂役宫女吗? 玉玢想着,目光便落到了碧蕊身上。 就在不久之前,碧蕊才被吓破了胆,这会儿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半点儿也不禁吓。 玉玢不过瞟她一眼,她就吓得浑身发抖。 玉玢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意味慎浓的笑意,确定这是一个很好揉捏的软柿子。 云栖敏锐地捕捉到了玉玢眼中那一丝稍纵即逝,却恶意满满的笑。 她轻轻推了碧蕊一把,将碧蕊推向玉玢,“往后她就跟你住。” 一听这话,玉玢立刻就恼了。 她好歹也是含冰居里唯二的大宫女,凭什么要跟最底层的杂役宫女挤住在一起。 就算含冰居屋少不够住,她必须要跟软柿子住一间屋,也用不着你一个恶鬼站出来指手画脚,好像本姑娘怕你…… 甫一与云栖目光相触,玉玢就慌忙移开视线。 不是害怕云栖,还能是怎么回事。 “这位是咱们含冰居资历最深的大宫女玉玢。”云栖跟碧蕊说,那温软可亲的模样,与之前冷酷无情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正因如此,碧蕊心里反而更加害怕。 “往后你就跟着玉玢住,玉玢一定会好好关照你的。” 云栖明显在“关照”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碧蕊理所当然觉得这个“关照”,肯定已经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到此,碧蕊彻底绝望了。 第106章 “玉玢姐姐。”云栖冲玉玢浅浅一笑, “碧蕊可是当年与我一同调来行宫的故旧,姐姐可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玉玢被云栖那一声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的“姐姐”,喊得周身发寒。 她一刻也不愿在云栖的视线中多待,于是连忙转身,略显仓惶的走开了。 “还不快跟上。”云栖催促碧蕊。 分卷阅读188 碧蕊看得出来, 那个唤作玉玢的大宫女, 应该也不是个善茬,却比云栖这个看起来老实,实则心眼又多又狠毒的要强。 她赶忙背紧身上的包袱, 匆匆去追玉玢。 “你就不怕她俩臭味相投, 沆瀣一气, 一同惹是生非?”赵姑姑问。 “不会。”云栖笃定道, “玉玢心气高, 才不屑与碧蕊之流为伍。碧蕊越是讨好巴结, 玉玢就越是会欺负她。姑姑不信,可以等着瞧。退一步说, 就算一切出乎我的意料, 玉玢真与碧蕊连城一气,我也有的是办法教这两个人学乖。” “你说得对。”赵姑姑点头应道,“成了, 你赶紧带着有德去安顿下来,我出趟门, 去去就回。” 云栖知道赵姑姑这是要为“毒香囊”的事, 去见王醒公公, 于是问:“姑姑不给那位带些炸肉丸子?” “带什么肉丸子,不带!”赵姑姑嘴上这么说,却直直地朝小厨房走去。 看样子不只要带,还要带不少呢。 云栖望着赵姑姑的背影淡淡一笑,才转身招呼有德,一同往玉玢刚收拾干净的杂物间走去。 别看玉玢平日里总是游手好闲,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的样子,实则还挺能干的。 原本堆满杂物,积了不少灰尘的小屋,经玉玢一番拾掇,还挺像样的。 有德一进屋就直说好,说比他之前住的那间屋要好得多,至少墙面是干干爽爽的,没有布满霉斑。 “这垫床的褥子有些薄。”云栖摸过以后跟有德说,“等回头我再给你找条更厚实的来。” 有德凑上前,也伸手摸了摸,“这已经够好了,师傅不必再为我忙了。” “还跟我客气?” 有德嘻嘻一笑,“谢师傅疼我。” “午饭吃了吗?”云栖问。 有德点头,“跟昨日一样,还是和庞公公一同在太平馆吃的,吃的菜粥和粗饼。” “就吃的这些?昨儿给你带回去的炸肉丸子呢?” 有德笑答:“昨晚一拿回去就分光了。” 云栖想想觉得也是,与有德住在一处的有富、有兴他们,都是这宫里最底层的杂役太监,一年到头难得能见到荤腥,好不容易见着肉,怎么可能还有剩。 “早知道应该给你另外包一份,留着今儿吃。” “昨日师傅炸肉丸子的时候,师傅赶着炸,我就站在一旁赶着吃,吃的已经够多了,没吃亏。”有德说。 “小厨房里还剩不少,要吃吗?”云栖问。 有德连忙应道:“要吃要吃,师傅炸的肉丸子天下一绝,怎么吃都不够。” 云栖浅笑,“你不拍我马屁,我也会拿给你吃。不过光吃炸肉丸子太干了,砂锅里还剩下半只鸡和半锅鸡汤,我给你下碗鸡汤面,你就着吃。” “师傅不必为我忙,我吃肉丸子就好。” 云栖叉腰,“香喷喷的鸡汤面,你吃还是不吃吧?” “那个……”有德只犹豫了一瞬,“我去帮师傅打下手。” “不必。”云栖摆手,“你若是有余力,就拾掇拾掇你的包袱,若觉得累了,就稍稍去躺一会儿,面很快就好。” 说完,云栖就转身朝屋外走去。 有德连忙跟上。 云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有德一眼。 眼神并不严厉,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但却有种让人难以言说的威慑力,叫人不敢也不愿违拗其心意。 有德立马退后几步,表示我听师父的,绝对不会跟去。 …… 云栖手脚麻利,不多时,便提着一个不小的食盒回来了。 食盒里除了一碟炸肉丸子,几碟小菜,还有说好的一大碗鸡汤面。 说是鸡汤面,但面里的鸡肉着实不少。 除了一整只鸡腿以外,云栖还把那半只鸡余下的肉全都拆下来,码在了面上。 与鸡肉一同码在面上的,还有两个荷包蛋和一把烫过的小青菜。 一碗面而已,却叫人觉得异常丰盛。 有德望着眼前这碗面,整个都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过上了神仙的日子。 “面和肉都还有剩,若不够,我再给你添。”云栖说。 有德点头,赶紧埋头吃起面来。 云栖这碗面,料下的太足,有德才将将吃了半碗,就觉得有些撑。 见有德吃的有些费劲儿,云栖赶紧说:“吃不完就算了,可别撑坏了。” “我能吃。”有德抱着面碗,像谁要跟他抢似的,“稍微缓一缓,我一定能吃完。” 云栖是真怕有德撑坏了肚子,便起身去给有德泡了一碗山楂水来,“能吃多少吃多少,不许逞强。” 有德点头,趁着消食的工夫问云栖,“师傅,之前你说碧蕊害你挨板子是怎么回事?” 被人欺负的窝囊事,云栖并不爱提。 但问的人是 分卷阅读189 有德,云栖便没隐瞒,只管把她和碧蕊之间的恩怨,原原本本地跟有德讲了一遍。 有德听后,气愤不已,“这个碧蕊当真是个撒谎精,来时的路上,她还跟我讲,讲从前她跟师傅是如何如何亲近。我当时还在想,倘若师傅与她真如她说的那般要好,为何师傅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这个人。她果然是在骗我的,我往后再也不会搭理这个撒谎精。” 云栖点头,“往后你是要离碧蕊远些,不只是她,在这含冰居里,除了我和姑姑,你跟其他人都别走的太近。还有我经常嘱咐你的那句话……” “言多必失。”有德认真又严肃的应道,“师傅放心,我一定会管住自己的嘴。” 若是面对从前的有德,云栖一定会把方才的话,反反复复多叮嘱有德几遍。 而如今的有德,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冒失鬼了,只叮嘱一遍就够了。 云栖相信,有德一定能把她的话记住并做到。 “你接着吃你的面,我去给你找条更厚实的被褥来。”云栖起身。 “师傅一直来来回回的为我忙,师傅不用去伺候吴才人吗?”有德问。 云栖被有德问的心头一阵揪疼,她倒是想去伺候才人,可惜眼下她连去见才人一面,跟才人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可知她心里有很多疑问,需要才人来解答。 “打今儿起,我就与姑姑一道在小厨房当差,不必再去前头伺候才人了。”云栖跟有德说。 “为什么呀?”有德明显很惊讶。 云栖无意将有德扯进那些复杂纷乱的事中,自然不会跟有德说实话,只道刚调来的新人之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品级比她高,伺候主子也比她更细致周到。 吴才人已经用不着她伺候了。 尽管云栖说话时神情自若,一派轻松,但有德却隐隐察觉到他师傅似乎是有点儿难过。 “师傅……” 云栖浅浅一笑,“面吃完了碗就放在这儿,回头我来收拾。”说完,就转身走了。 见云栖难过,有德心里也不好受,对着香得惊人的鸡汤面,也提不起胃口了。 不行,他一定要把这碗面,连汤都不剩的全都吃完,否则对不起他师傅的一番心意和辛苦。 有德想着,连忙捧起面碗,喝了一大口汤。 这样好吃的面,要是六殿下也能尝到就好了。 师傅亲手做的面,六殿下一定很想吃,可惜他不能给六殿下送去。 昨日在不染池,常寿公公亲口承认六殿下喜欢他师傅。 他当时就问常寿公公,既然殿下喜欢我师父,为何不立刻把我师父接到身边,封我师父当皇子妃。 常寿公公原话是这么说的,说:“眼下时机未到,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殿下一定会把云栖姑娘接到身边。” 有德不太明白常寿说的时机指的是什么,什么又是合适的时机,却知道六殿下是个心肠很好的人。 他师傅若是能跟了六殿下,六殿下一定会待她师傅很好很好。 他只盼常寿公公说的那个成熟的时机,能快些到来。 有德原本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六殿下对他师父有意的事,告诉他师傅。 可常寿却叮嘱他,在时机成熟之前,莫要将六殿下的心意告诉他师傅,这样做是为了他师傅好。 既然是为了他师傅好,那他一定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向师傅透露。 可是,就算他不说,他师傅自己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他师傅可聪明了。 不只聪明,还善良,还贤惠,也不怪六殿下会喜欢他师傅。 有德想着,又吃了一大口面,心道:不能把师傅亲手做的这么好吃的面,送去给六殿下尝尝,真是遗憾。如此,他就当他这是在替六殿下吃,愿殿下也能有个好胃口。 有德这个祝福还挺应景的。 最近这几日,楚恬的胃口都不太好。 本就吃得很少的人,吃得更少,今日更是跌入了谷底。 早膳只吃了半碗清粥,午膳则是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午后倒是吃了几块平日里很少碰的蜜瓜。 楚恬如此,并非身子不适,也不是因为不饿,就是觉得他宫里小厨房烧出来的菜,都不合他的口味。 其实,小厨房出品的每一道菜,都是按照楚恬往日的口味来做的。 但自打昨日,吃过云栖亲手做的肉包子和炸肉丸子以后,他就改了口味。 从前不爱吃包子,并且一口油炸的东西都不碰的人,彻底喜欢上了这两样食物,却不是谁做的他都想吃。 他只认云栖亲手做的。 楚恬忽然有些羡慕有德,他知道有德几乎每日都会去含冰居,那么有德一定能常常吃到云栖亲手做的东西。 真好呀。 “殿下,奴才有事禀告。”书房外,常寿朗声道。 楚恬这才回神,连忙将桌上那张写满了肉包子和 分卷阅读190 炸肉丸子的纸翻过去,才叫常寿进来。 第107章 “何事回禀?”书案后, 楚恬望着常寿和颜悦色地问。 “奴才有好几桩事要向殿下回禀, 您听奴才慢慢说。” 楚恬微微点头,示意常寿说下去。 “奴才要说的头一件事, 是关于有德的。” “有德?他怎么了?”楚恬少见地露出紧张的神色。 常寿连忙答:“奴才也不知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有德他刚刚调到含冰居当差了。” “这是好事啊。”楚恬明显松了口气,“有德与她要好,有德能调过去陪她作伴,她一定很高兴。” “可是殿下, 有德调去含冰居以后,就没有合适又可信的人, 能替您去给云栖姑娘送东西传话了。”常寿说。 “她高兴要紧,像送东西这种事, 总会有别的办法。”楚恬语气从容地说, “对了,有德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被选中调去含冰居, 你可有查到这是谁的主意?” 常寿答:“回殿下,听说这是王总管知会梁总管办的。” “这是王醒的意思?” “是。”常寿点头,“听说王总管与含冰居的赵姑姑是同乡,两人私交甚笃。” 楚恬一脸恍然, “这就说得通了。” 常寿不解,“殿下指的是?” “六年前的事。” 常寿神情一凛,六年前宫里可是发生了一桩举国震惊的大事。 楚恬说:“六年前, 与那桩事相关的人, 几乎在一夜之间被杀尽, 幸存下来并安然活到如今的人,屈指可数。 那日在含冰居,我隐约觉得赵姑姑眼熟,却又不太敢认。 那是因为我觉得那个照月应该早在六年前就无辜蒙难了。 事后经你查证核实,我才相信赵月赵姑姑就是当年的照月。 却好奇,赵姑姑究竟是怎样从当年的事中脱身,并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刚刚听你说她与王醒私教甚笃,我便明白了。 王醒是父皇最为信任倚重的人之一,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他要出手保全一个人也不难。” “殿下,奴才还是有些不明白。”常寿说。 “哪里不明白?” “既然赵姑姑与王总管十分相熟,赵姑姑为何不请王总管为她在宫里安排一个体面的差事,何必要来行宫做一个小小的厨娘?” “皇宫里有什么好的?”楚恬反问常寿一句。 常寿一怔,被问住了。 皇宫有什么好的?够大够华丽算不算? 不算不算,与他们宫人而言,这可不算好。 地方大,清扫起来就费劲,来回跑腿也费力。 地方太过华丽,一砖一瓦皆是宝贝,若一不小心碰坏了,打一顿是轻的,保不准还会丢了性命。 皇宫有什么好,他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上来。 皇宫有哪里不好,他倒是能说上一大堆。 “既然皇宫里哪儿都不好,赵姑姑不愿留在宫里当差,也是理所应当的。”楚恬说。 常寿听了这话,慌忙摆手撇清,“殿下,奴才可什么都没说。” 他不要命了,敢说皇宫不好。 “是我说的。”楚恬道。 常寿意外,“殿下觉得皇宫不好?” “嗯。”楚恬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您觉得皇宫哪里不好?” 楚恬想了想才说:“哪儿都不好。” “您是嫌皇宫里规矩多,拘谨吧?”常寿猜。 “这算是一个缘故。”楚恬应道。 常寿一笑,“殿下不急,等来日您成亲以后,便能出宫自立门户。到时候府中上下所有的事皆由您一人做主,日子就不会跟住在宫里一样拘谨了。” “自立门户以前是被关在宫里,自立门户以后是被关在京都城里,不过是换了个稍微大点儿的笼子而已。”楚恬说。 “这话奴才仿佛在哪儿听过。”常寿挠头。 “这是五哥说过的话。” “对对对,就是五殿下。”常寿好奇,不禁问,“难不成殿下也与五殿下一样,想要离开皇宫,离开京都城,游历天下?” 楚恬答:“想,想和她一起。” “五殿下与殿下一向亲近,若真有这个机会,五殿下一定乐意与殿下一同出游。”常寿说。 “我不是想跟五哥一起,我是想跟她。”楚恬说着,扬手指向窗外。 他本想指天上的云,却不想和顺正好打窗前经过。 忽然被自家殿下直直地指着,一时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的和顺,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 和顺一向面无表情,此刻也看不出紧张,只是看起来有些……呆。 常寿瞅着和顺,拼命忍耐,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分卷阅读191 见常寿抱着肚子,笑的跟个猴儿似的,楚恬也忍不住笑了。 和顺一头雾水,殿下和常寿在笑什么呢? 笑什么都好,只要他们殿下高兴就好。 虽然很不想扫他们殿下的兴,但他确有急事回禀。 “回殿下,五殿下来了,眼下人已经在正厅了。” 一向最不爱串门的五哥,竟然会主动登门?这可真算是稀客中的稀客了。 楚恬立马吩咐,“快去把五哥请过来。” 和顺得令,连忙去正厅将五皇子楚惟给请来了。 楚惟为人随性,不拘小节,私下里单独与楚恬相见,从不讲究那些客套之礼。 只见他一手抱着一个蜜瓜走进书房,冲楚恬一笑,十分家常地招呼一声,“六弟,我来了。” “五哥这是……”楚恬连忙上前,接过楚惟怀里的蜜瓜,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昨日六弟专程去我那儿找这柱州蜜瓜,想必是极爱吃这种蜜瓜。我听说母后那里还剩下两个,便都要了来送给六弟。”楚惟笑呵呵地说。 “五哥有心了,谢五哥惦念。”楚恬冲楚惟一礼,是真感动,也是真感激。 楚惟扶楚恬一把,“两个蜜瓜而已,六弟与我客气什么。往后六弟若有什么想吃却难找的东西,只管跟我说,我一定想法子给六弟找来。” 楚恬浅笑,“好,若真有,我定不与五哥客气。” 楚惟十足亲热地拍了拍楚恬的肩膀,“这就对了。” “春来阁离秋水殿不近,五哥顶着大太阳一路走过来辛苦,快坐着歇歇。”楚恬说着,让开身子,引楚惟到桌边坐下。 两人刚刚入座,常寿就端来了茶水点心。 茶是楚恬最近偏爱的太平猴魁,再配上三碟糕点。 其实,严格上来讲,糕点只有一样,只是分装成了三碟。 三碟糕点可以统称为豆沙卷,只是内馅不一样。 分别是红豆沙,绿豆沙,还有豌豆沙。 楚惟知他六弟好饮滋味清淡鲜爽的茶,他也一样。 好的太平猴魁冲泡以后,闻起来隐有兰花香气,入口茶味醇厚,回味甘甜,是值得静下心来细细品尝的茶。 这茶是难得的好茶,就是佐茶的糕点…… “我记得六弟一向都不爱吃这些甜腻糯软的东西,六弟何时变了口味?” 经他五哥这么一问,楚恬才注意到与茶一同端上来的糕点是三种口味的豆沙卷,不禁望向端这些东西上来的常寿。 常寿一脸无辜。 昨儿殿下听说云栖姑娘豆沙卷做的好,回来以后便说想吃豆沙卷。 殿下难得开口说想吃什么,小厨房那些人可高兴坏了,想借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在殿下面前表现表现。 于是,不只做了最常见的红豆沙卷,还做了绿豆沙和豌豆沙卷。 除此以外,还做了白芸豆沙和黑豆沙卷在一起的双色豆沙卷。 因为双色豆沙卷的口感不如另外三样,所以就没端上来。 总之,从昨日开始,小厨房里满满的都是糯米味和煮豆子的味。 除了各种馅料的豆沙卷以外,再也见不到其它糕点。 临时做也来不及,就只能拿这些豆沙卷招待五殿下了。 “弟弟这阵子是挺爱吃豆沙卷的。”楚恬冷静地从盘中拿起一块豆沙卷,咬了一口。 尽管小厨房已经按照楚恬的口味,在熬制豆沙的时候少放了不少糖,但对于不爱吃甜食的楚恬来说,这豆沙卷吃起来还是齁甜齁甜的。 必须得吃一口豆沙卷,喝一口茶,否则根本咽不下。 楚惟见楚恬一口接着一口,吃的还挺香挺欢快。 素来不喜甜食的楚惟,也忍不住取了一块来尝。 “不太甜,挺好吃的。”楚惟尝了一口以后说。 “常寿。”楚恬立刻唤道,“去把这些豆沙卷每样都装一些给五殿下送去。” 常寿得令,高兴地撒腿就往外跑。 小厨房那几位为讨殿下的好,一气儿蒸了几大锅糯米,豆沙也一样熬了一大锅。 做这些之前也不好好想想,这又甜又不好克化的东西,就算殿下再爱吃又能吃几个。 剩下那多么豆沙卷,扔了实在可惜,只能叫他们帮着吃。 豆沙卷这东西虽然好吃,但吃多了会腻。 若顿顿吃,甚至拿它当饭吃,那不是享受,是受刑。 可饶是这种吃法,凭他们秋水殿自己这些的人,恐怕也无法赶在坏掉之前,把余下的豆沙卷全都吃完。 大伙儿都正为此事犯愁呢。 五殿下来的正好,五殿下简直是他们的大救星! 这厢,楚惟刚说了个“不”字,“必”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常寿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楚惟怔了一下,才笑道:“我才知道常寿性子这么急。” 楚恬也是才知道伴在 分卷阅读192 他身边已有十年的常寿,不但性子急,竟然还能跑那么快,比踏雪都不慢。 人才。 第108章 一盏茶毕,楚恬唤常寿进屋添茶, 进来的却是和顺。 “常寿呢?”楚恬问。 和顺老实答:“回殿下, 常寿去春来阁送豆沙卷了。” 一旁的楚惟听了这话,不禁道:“把东西交给长空就是, 何必巴巴地跑一趟。” 和顺不答, 心道:自然是怕要送给殿下的豆沙卷太多, 您不肯全要,常寿才先斩后奏,急着给送过去了。 和顺亲眼看见,最大的那种三层食盒, 满满装了两大盒, 长寿自己提不动, 还找了两个帮手同他一起去送。 常寿一行出门时, 除了晴芳和竹影,大伙儿都去门口欢送。 说剩下的豆沙卷明天应该能吃完, 终于不用再拿豆沙卷当饭吃了,真是可喜可贺。 和顺添好茶以后,便退身出去了。 楚惟抿了口茶,才与楚恬说:“我今儿过来,不只是为给六弟送蜜瓜的,昨儿咱俩不是说二哥监国辛苦, 想趁二哥来行宫与咱们一同过中秋的机会, 琢磨个好点子让二哥能好好松快松快吗。” 楚恬温浅一笑, “五哥这么说, 便是想到好主意了。” 楚惟应道:“我之前想着,自二哥成家,开始上朝听政以后,咱们兄弟许久都没凑在一处,痛痛快快地打场马球了。昨日我去向母后请安,便跟母后提了一嘴。 可母后却说,打马球又累又危险,一场马球打下来,只怕二哥不但不会觉得身上松快,反而更添疲惫。 母后说,她知道父皇爱策马,咱们兄弟也都随了父皇。倘若一定要拿骑马做消遣,倒不如办个赛马大会。 赛马不似马球那么危险,跑起来还更痛快。 六弟,你觉得如何?” 楚恬答:“自打随父皇到行宫避暑以来,还没痛快地骑过马呢,骑术都生疏了,正好能趁此机会把撂下的骑术重新拾起来。” “六弟过谦了,六弟的骑术一向精湛,别说才放下两个月,就算两年不骑马,再爬上马背,也一样驾轻就熟。 倒是我,自病了那一场之后,时常感觉周身酸痛,手脚僵硬,都不似从前灵活了。只怕没法在赛马大会上拿到好彩头了。” 一听这话,楚恬立刻蹙起眉头,掩饰不住的担忧,他忙问楚惟,“五哥可有请太医瞧过?太医怎么说?” 楚惟答:“打从我病下那日起,太医就一日三次的来给我请脉。在我病愈之后,直到昨日为止,太医还奉母后之命,一早一晚的来请两回脉呢。听太医说,我这也不算是病,就是之前病着的时候总是躺着不动,留下的后遗之症,多动动就会慢慢好起来。” “那我陪五哥出去走走吧。”楚恬赶着说,赶着就站起身来,“我陪五哥去马场走一圈如何?” 楚惟笑着冲楚恬摆摆手,示意楚恬赶紧坐回去,“今儿就算了,明儿咱们兄弟再去马场,骑上马痛痛快快的多跑上几圈。” “也好。”楚恬点头。 “那办赛马大会的事,六弟也觉得好吗?” “全凭皇后娘娘和五哥做主。” “这事儿咱们都做不了主。”楚惟道,“母后说,既然咱们是为了让二哥高兴,才想着要办赛马大会。二哥高不高兴,乐不乐意办才是关键。因此,这赛马大会究竟办还是不办,得看二哥的意思。我觉着二哥一定是乐意办赛马大会的,父皇知道后也一定会允准。” 话说到这儿,楚惟越发兴致勃勃,“若赛马大会能办成,六弟打算骑哪匹马出战?我是打算骑……” 一阵风起,吹得不远处书案上的书刷刷作响。 吹落了之前楚恬没来得及用镇纸压好的那张纸。 那张纸乘着风,飘飘摇摇地落到了楚惟脚边。 楚惟俯身拾起那张纸,见纸上写满了“肉包子”和“炸肉丸子”。 用如此神韵超逸的字体书写这样家常的吃食,还写满了整张纸,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 “我记得六弟不爱吃包子,炸物更是一口都不碰。”楚惟说。 楚恬生得肤白如玉,脸稍稍泛一点儿红,看起来就很明显,涂了胭脂一样。 他红着一张脸,佯装镇定的跟他五哥说:“弟弟最近改了口味。” “改了口味好呀。”楚惟喜道,丝毫未对楚恬的话产生怀疑,“从前六弟的口味太清淡,吃得也太素,这几年就光见你长个头,却不见你长点儿肉,这身子单薄的跟个姑娘似的。男子汉大丈夫,身板还是壮实些好。” 被说身板单薄的像姑娘,楚恬委屈极了,立刻抬手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五哥别看我瘦,身子却精壮着呢,若掰起腕子来,五哥未必能赢我。” 于是,不服输的兄弟俩便清走了桌上的茶盏杯碟,拉开架势,比起掰手腕来。 …… 分卷阅读193 刚去春来阁送完豆沙卷回来的常寿,远远就望见和顺和长空站在书房窗前,向里头张望。 他连忙加快脚步凑上前,“你俩看什么呢?” 长空神情专注地望着屋里,无暇回答常寿的话。 而有暇搭理常寿的和顺,却是惜字如金,只管往屋里指了指,叫常寿自己看。 常寿问也是白问,只能挤到和顺前头自己看。 “两位殿下这是在比掰手腕?”常寿多少有些惊讶。 长空依旧无暇搭理常寿。 和顺也不肯接常寿的话茬。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赶着常寿打听的工夫,屋里已经分出了胜负。 楚恬冲楚惟抱拳,“五哥,承让了。” 楚惟也不气馁,笑道:“再来。” “这不是两位殿下比的第一局?”常寿问。 和顺点头,一手比了个三,一手比了个六。 常寿惊了一下,“已经比了三十六局?” 和顺微微偏头,往屋里一瞧,“三十七了。” “咱们殿下赢了几局?”常寿又问。 “算上这一局……”和顺冲常寿比了个三十七。 全胜? 得知这个结果,常寿也不是太惊讶。 旁人不知,他却清楚,他们殿下看起来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实则骑术和箭术都极为精湛。 比太子殿下都不差。 只是他们殿下有意藏拙,从不在人前表现,故而总给人弱不禁风的印象。 事实上,他们殿下的身子精壮着呢,力气也大着呢。 否则之前那两回,他们殿下怎么能那么轻松地抱着云栖姑娘跑来跑去。 “再来。”楚惟依旧不肯服输。 楚恬也乐意奉陪。 兄弟俩乐此不疲,掰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手腕,以至于晚膳时,兄弟俩手抖的都拿不稳筷子。 常寿原以为五殿下今日惨败,往后一定再也不想跟他们殿下比掰腕子了。 不想五殿下临走前,竟然与他们殿下相约再战。 常寿是当真佩服五殿下的百折不挠,觉得有这股劲头在,五殿下来日保不准真能达成自己周游天下的心愿。 楚惟告辞以后,楚恬才终于闲下来。 陪他五哥掰了一下午的腕子,虽然觉得身上有些疲惫,但还是玩的挺痛快。 常寿走进书房,快步行至案前,将一个汤盅放下,“殿下,这是银耳雪梨羹,是晴芳姐姐特意命人准备的。说是入秋以后,人很容易上火,这银耳雪梨羹清火去燥最好。” 楚恬瞧了一眼那汤羹,却没动。 心下觉得,就算让他喝一百碗这种汤羹,也比不上让他去见云栖一面。 就算不能和云栖说上话,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只一眼,他心中所有火气便能全消。 “对了,之前你不是说有好几桩事要向我回禀,却只说了有德调去含冰居那一桩,还有什么事?”楚恬问常寿。 常寿连忙将手中的托盘往旁边一放,“奴才正想着要继续向殿下回禀呢。” “你说。” 常寿不含糊,立刻道:“殿下昨日吩咐奴才,叫奴才派人盯着后宫各方的动静,这两日间,景嫔那边并无异常,贤妃倒是有些古怪。” “贤妃不是还在禁足中吗?” “贤妃娘娘是尚在禁足中,哪里都去不了,可贤妃娘娘手底下的人却都没闲着。”常寿说,“昨日贤妃宫里先后派了两波人出宫,名曰去替贤妃娘娘采买些小玩意儿回来解闷。可经奴才查证,那两波人自昨日午后出了宫,直到昨日入夜,宫门落锁也没回来。刚刚奴才又亲自去查过,人还没回来呢。而除此以外,贤妃娘娘还派了好几个人盯梢梁总管。” “昌宁行宫的大总管梁昌鸿?” “是。” 楚恬不解,“可知贤妃为何派人盯着梁昌鸿?” 常寿答:“奴才正在查。” 楚恬一手搭在身前的书案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案上来回叩了几下。 “我记得当年梁昌寿是靠淑妃举荐,才坐上了昌宁行宫第一大总管的位子。” “殿下好记性,这位梁总管的确是淑妃娘娘的人。” “那贤妃派人盯着梁昌鸿,八成是打算对付淑妃了。”楚恬说,“看来,贤妃是把她被禁足的这笔账,算到了淑妃头上。” “殿下不是说,害贤妃被禁足的人不是淑妃吗?”常寿问。 “当局者迷。”楚恬目光微凛,“或者有人故意从中挑拨,让贤妃误认为害她的人就是淑妃。” 常寿啧啧,“那淑妃娘娘可真是冤枉。” “她不冤。”楚恬说,“好人被恶人陷害,那才叫冤。恶人被恶人陷害,只能叫黑吃黑。无论是贤妃斗垮了淑妃,还是淑妃斗垮了贤妃,输的那一方都不冤。” 常寿点头,觉得他们殿下所言甚是。 分卷阅读194 第109章 “盯紧贤妃派出去的人, 看他们究竟在查什么。”楚恬吩咐常寿, “另外再好好查查近日哪个宫里的人与贤妃宫里暗中有往来。敢挑拨贤妃和淑妃两人鹬蚌相争,此人有胆量, 有手段, 也……够狠毒。” 话说到这儿,楚恬眸色微沉,“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我觉着此番想要坐收渔利的这个人, 应该就是之前,炮制舞姬宋氏惨死不染池一案的幕后主使。” 常寿点头, “殿下尽管放心,奴才一定派人把各方都盯紧了。” “辛苦你了。” 常寿一笑, “总不能光吃殿下赏的蹄髈, 不干活儿嘛。” “成了,别贫了, 还有什么事,你接着说。” 常寿连忙敛了笑,换了一副正经模样,“殿下, 还有……今早宫里传来消息,说四殿下突患重病,性命垂危。” “四哥他……怎么才说!”楚恬猛地站起身来, 就要往外走, 却突然想起他此刻并不在皇宫, 而是身在行宫。 若无他父皇的旨意,他不可擅自离开行宫。 眼下,他是有心却无力去探望他四哥。 常寿少见他们殿下如此急躁又恼火的样子,连忙告罪。 楚恬摆手,表示不怪常寿。 他觉得自己刚刚太不冷静了,这样不好。 “四哥重病的事,父皇必定已经知晓,父皇怎么说?” 常寿答:“陛下说叫太医尽力救治。” 楚恬望着常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常寿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回殿下,陛下只说了这么多。” 尽力救治?对重病垂死的四哥,父皇就只说了这一句? 楚恬忍不住长叹一声,他不明白,他一直都想不通,当年下毒害死先皇后的人,是他四哥的生母萧贵妃不假。 但事发当年,他四哥还只是个孩子,他四哥是无辜的。 就连痛失母后的二哥,都不曾因萧贵妃的错而迁怒于四哥,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暗中接济照拂四哥。 父皇为什么就如此容不下自己的这个儿子? 楚恬心里有数,若非他四哥病的实在很重,二哥不会特意派人过来,将此事回禀父皇。 得知亲生儿子病入膏肓,做父亲的只轻飘飘地讲了一句“尽力救治”。 他都觉得心寒,四哥若知道,心怕是要冷碎了。 不,被父皇幽禁慎思堂,不闻不问近七年,四哥的心只怕早就碎没了。 尽管楚恬已经尽力掩饰,但常寿还是看得出来,他们殿下心里挺难过的。 “殿下您稍安勿躁,太子殿下一定会命太医们竭尽所能救活四殿下。” 楚恬微微点头,除了期盼他四哥能吉人自有天相以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赶去看他四哥一眼。 他恨透了自己的弱小无能。 而在圣意面前,在皇权的威压之下,谁不是这样。 常寿与四皇子楚忱无冤无仇,反而因为他主子六皇子楚恬常常私下接济楚忱,他常替他主子往慎思堂跑腿,与四殿下楚忱也算相熟。 常寿是打心底里佩服四殿下,明明日子过的那样艰辛又无望,却从不自怨自艾。 是个沉静儒雅,温润谦和,有一身君子之气的人。 正因为认定四殿下是个好人,常寿才觉得四殿下此番病故了也好。 毕竟,四殿下活的实在是太苦了。 四殿下明明是千尊万贵的当朝皇子,却被幽禁在那间逼仄又破旧的慎思堂中,已近七年没踏出过那里一步。 身边就只有一个跛脚,还盲了一只眼的太监伺候。 吃的穿的用的,还不如一个略有体面的宫人。 日子过的苦可以忍,但就怕活的没有希望。 眼下,四皇子已经年满十六岁,过了年就十七了,早就到了能娶亲成家的年纪。 而皇上那边却没有要为四皇子选妃的意思,甚至连将人放出慎思堂的意思都没有。 宫里人闲来无事,私下里嚼舌根,都说皇上怕是不会把四皇子从慎思堂里放出来了。 四皇子会被一直关在慎思堂中,直到死。 若真是到死都走不出慎思堂,倒不如早死早解脱。 不过,四殿下那个人很……很顽固?偏执?或者说乐观? 常寿记得,有一回他随他们殿下悄悄去慎思堂探望四殿下,四殿下曾亲口对他们殿下说过。 四殿下说,他不信他母妃萧贵妃会做出毒害沈皇后的事,更不信他外祖父会对他父皇不忠,意图谋反。 他母妃和外祖父都是冤枉的,他一定要想办法为二人翻案。 常寿想,大概就是这份信念,支撑着四殿下活到现在。 可翻案什么的,又谈何容易。 就算真如四殿下所言,萧贵妃和萧贵妃之父辅国公都是冤枉的,也找到了足以证明两 分卷阅读195 人清白的人证和物证,这桩案子也不可能翻。 当年,因此案被诛杀的人不止萧贵妃,不止辅国公,也不止辅国公府满门。 还有辅国公萧氏一族的九族亲眷。 当年,陛下是因毒害当朝皇后并意图谋反的罪名,诛了萧氏九族。 前前后后,一共砍下了一千百八多颗人头。 这是大夏有史以来,诛杀九族人数最多的一桩案子。 听说就是因为要杀的人太多,当年朝野内外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有数位言官御史,先后在朝堂上以死相谏,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还有不少地方上的名士,联名上书,为萧氏一族请命。 而皇上却将这些请求一一驳回,坚持诛灭萧氏九族。 就连老弱妇孺和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毒害皇后,意图谋反,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上按律严判,也无可厚非。 谁能,谁又敢说皇上错了? 可要是突然告诉众人,这桩案子其实是一桩冤案,萧贵妃根本就没有毒害沈皇后,辅国公也没有意图谋反,萧氏一族一千八百多个人全都是被冤杀的…… 皇上就算有本事稳住朝局,平息来自各方的非议,也一定会留下冤杀忠良,残酷暴虐的千古骂名。 皇上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因此,就算四皇子找到了足以翻案的铁证,这案子也不可能翻。 翻案什么的,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常寿觉得,四殿下与其去琢磨如何翻案,倒不如先想想如何自救。 想想怎么让自己走出慎思堂,而不是死后被人抬出来。 四殿下能挺过这次的重病活下来吗?常寿也说不好。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楚恬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他对常寿说:“还有什么事,你接着说。” 常寿想着,四殿下病重的事已经让他们殿下够难过够揪心了,他实在不想再给他们殿下添不痛快。 “没有了。”常寿摇头。 “我知道还有,你就说吧。” 果然骗不过殿下…… 常寿只好接着说:“奴才还得到消息,说皇后娘娘与皇上商议,已经定下待此番回宫以后,就要为五殿下选妃定亲,还听说殿下的正妃,也会一并选出来。” 话毕,常寿没敢去看他们殿下的脸。 半晌,听到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常寿才抬眼,见他们殿下正埋头书写什么。 “愣着干嘛,墨都干了。”楚恬微微抬头,瞥了常寿一眼。 常寿连忙凑上前,为楚恬研墨。 “殿下这是在写什么呢?”常寿问。 楚恬答:“给二哥写信,想问问二哥,四哥确切的病情,也有几句话想跟四哥说。” 殿下原来是在给太子殿下写信,他还以为是写给云栖姑娘的。 四殿下重病垂危,殿下作为弟弟担心四哥的安危是应该,可是选妃的事……云栖姑娘那边…… 殿下心里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真是皇子不急,急死他这个太监了。 楚恬将写好的信晾干,又亲自装入信封,才递给常寿,“务必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回宫去。” 常寿将信揣好,却没急着去安排,“那个……殿下,倘若婚事推不掉,您预备如何安置云栖姑娘?奴才怎么见您一点儿也不着急。” “没什么可着急的。”楚恬道,“我早就已经下定决心,我这辈子要么不成亲,如若成亲,那新娘子只会是云栖。就算是父皇,也别想逼我娶别人。既然心意已决,又有什么可急,可慌张的。” …… 打从帮赵姑姑准备晚饭时起,云栖就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到这会儿,耳朵依旧烫的厉害。 见云栖一个劲儿地摸耳朵,有德笑道:“师傅耳朵这么红,一定是有人在想念师傅。” 倘若耳朵发红发烫,真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或是思念。 那一直在念叨她的人会不会是六殿下? 她希望是。 云栖想着,脸和耳朵红成了一个色。 她连忙给有德夹了几筷子菜,想堵住有德这张嘴。 傍晚时分,高阳殿就来人把吴才人接走了,说皇上邀吴才人共进晚膳。 到了这个时辰,吴才人还没回来,应该是留在高阳殿侍寝了。 吴才人此番去面圣,带的是雅音和墨心。 其实照理来说,吴才人应该带两个大宫女随侍。 吴才人撇下玉玢,而选择墨心,这让玉玢十分不满。 但眼下,吴才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吴才人了,含冰居也不再是从前的含冰居。 玉玢就算还敢顶撞甚至辱骂吴才人,也不敢当着雅音和墨心的面这样做。 就只能躲在屋里生闷气,连晚饭 分卷阅读196 都没出来吃。 云栖和赵姑姑态度一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饿的又不是她们,是玉玢自己,傻子才会去求玉玢吃饭。 不想,却还真有这么一个傻子。 第110章 碧蕊原想借机讨好玉玢, 特地盛了饭给玉玢送去, 却被玉玢连人带碗地打了出来。 至于碗里的饭,则一粒米不少, 一滴汤不剩的, 全被玉玢浇撒在碧蕊的床铺上。 就只有这一套铺盖的碧蕊,这会儿正蹲在井边,一边哭一边洗。 哭自己今晚不只没床睡,没被子盖, 恐怕连屋都进不去。 真是太倒霉了! 云栖却觉得这不叫倒霉,而叫自作自受。 连人家的脾性都没摸清楚, 就自作聪明地贴上去,真是傻透了。 她却不傻, 绝对不会对碧蕊这种又坏又蠢的人动恻隐之心。 随的碧蕊在那边如何哭哭啼啼的卖惨, 云栖这边都不为所动,由得她哭。 赵姑姑跟云栖一样, 原本并不打算搭理碧蕊。 但碧蕊的哭声一阵一阵的传进耳里,实在太烦人了。 赵姑姑便忍不住冲碧蕊吼了一声,“再哭就把你的嘴缝起来!” 只这么一句,就把碧蕊给镇住了。 含冰居的后院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饭毕, 在帮赵姑姑收拾完碗筷之后,云栖先去有德房里教有德识了几个字。 后又找来笔墨,叫有德把刚学会的字各写一张。 趁有德写字的工夫, 云栖匆匆回屋去寻赵姑姑。 傍晚时分, 是御前的王旻公公奉皇上之命, 来含冰居接走的吴才人。 趁着吴才人更衣梳妆的间隙,王旻曾避开众人,与赵姑姑耳语了几句。 云栖想,王醒公公办事效率极高,应该已经查清楚那枚“毒香囊”里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 于是,特意命王旻借来含冰居接吴才人的机会,将结果告知赵姑姑。 云栖原本是打算第一时间去询问赵姑姑。 奈何有德一直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屁股后头,甩都甩不掉。 她不便当着有德的面与赵姑姑谈论此事,只好忍着不问。 眼下,好不容易才甩掉这个小尾巴,她可得赶紧将这件事问个清楚。 云栖进屋时,赵姑姑正坐在桌前,吃着王醒公公之前送来的那包渝州特产的无花果干。 见云栖进来了,赵姑姑立刻大方的把一整包无花果干递上前,“吃吗?” 云栖摆手,在赵姑姑身旁坐下,“姑姑,王醒公公那边是不是已经查出那‘毒香囊’有什么古怪了?” “砰!”的一声响,赵姑姑将手中那包无花果干重重地砸在桌上,吓了毫无准备的云栖一跳。 “雅芙那个死丫头,真是蛇蝎心肠,竟然给你下那样阴毒的东西!” 阴毒吗? “那香囊里是?”云栖问。 “是不会直接至死的毒,却会让中毒之人生不如死。”赵姑姑说,“那香囊若日|日佩戴在身上,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身上就会开始起一种奇痒难忍的红疹。之后,红疹会越长越多,连成一片,甚至遍布全身。再往后,红疹会渐渐长成一个个脓包,脓包一旦破裂,破裂处的皮肤便会开始慢慢溃烂……”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实在说不下去了。 那雅芙竟然用如此阴毒的东西来加害云栖,她是真想把人抓过来,然后将香囊里那些鬼东西,一粒渣都不剩的全都灌进雅芙嘴里。 云栖从旁听的是心惊肉跳,这毒的确是够阴毒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雅芙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雅芙才会用此毒来害她。 云栖心里清楚,其实雅芙并不是因为有多恨她,才会用这种毒来对付她。 雅芙之所以选这种毒,是因为雅芙觉得这是自己的最佳选择。 雅芙是怕对她用一般的毒,待她中毒暴毙以后,万一有人要调查她暴毙的原因,下毒的事就很有可能会败露。 于是,雅芙才要对她下这种毒,下让众人以为她是得了什么怪病的毒。 如此,无论是她受不住奇痒和剧痛,自尽身亡,还是因为皮肤溃烂,得炎症身亡。 众人只会当她是因怪病而死。 谁又会去查她是如何患上怪病的? 不得不说,雅芙这个人不仅狠,心机也深,行事还很慎重。 云栖深深觉得,雅芙这个人,很不好对付。 此番,毒香囊没害成她。 下一回,雅芙又打算用什么手段来害她? 她还能不能顺利地躲过去呢? 见云栖低着头不说话,赵姑姑忙与她说:“你放心,任那雅芙手段再多再高明,姑姑也会护着你。 还有那谁,也不会袖手旁观。 那谁已经派人 分卷阅读197 去查雅芙的底细,查那心狠手辣的丫头究竟听命于谁。 待把雅芙的底细摸清楚以后,不必咱们亲自动手。 只肖悄悄告诉贤妃,当日究竟是谁幕后布局,害她背了逼死宋氏的锅。 依贤妃的性子,定不会饶过那个人。 到时候,雅芙背后的主子倒了,雅芙也活不成。 如此,你便安全了,宜香的仇也算报了。” “姑姑……对不住。”云栖道。 闻言,赵姑姑有些糊涂,“好好的,说什么对不住?” “我总是给姑姑添麻烦。”云栖头垂的更低,不用看脸也能感觉到她此刻很沮丧,“眼下给姑姑添麻烦还不够,还要给王醒公公添麻烦。” “我当你要说什么呢。”赵姑姑抬手,轻轻捏了捏云栖的脸颊,“你老实说,你忽然待我这样客气生分,是不是反悔了,不想给我养老了?” “哪能!”云栖连忙说,“我不只要给姑姑养老,还要给王醒公公养老!” 赵姑姑莞尔一笑,“那我和那谁可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跟着你多享几年清福。” 这厢,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有德在屋外喊,“师傅,字都写完了。” 写得还挺快。 云栖起身走到门口,迎有德进了屋。 “是一笔一划写的吗?若字迹不工整,我可要罚你重写。”云栖说。 有德连忙将写好的几张大字奉上前,“纸墨金贵,我可不敢浪费,师傅尽管检查,我每个字都写得可认真了。” 云栖接过来,一张一张逐字检查。 字写的好不好看暂且不论,每个字都写得很工整很认真这一点是不错的。 “写的很好。” 得了夸奖,有德自然欢喜,连忙将那几张大字接回去。 “纸的背面也不能浪费,师傅,我再回去练几张字。”说完,就风一样地跑出去了。 看着眼前的有德,云栖就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刚随吴才人学认字写字的时候,她也像有德这样劲头十足。 每天除了当好分内的差事以外,就只想着练字。 那时候,日子过的还是挺苦的。 吃不好,穿不好,还总受玉玢的气。 但是却有赵姑姑护她,吴才人疼她,宜香开解她,日子过的也算是有盼头。 然而眼下…… 还不是悲观绝望的时候呢。 她得好好活着,长久的活着。 她答应要为赵姑姑养老,为王醒公公养老,她绝不能食言。 …… 昨夜,吴才人留在高阳殿侍寝,云栖和赵姑姑照例早起,早早地为吴才人准备早膳和沐浴用的热水。 云栖和赵姑姑两个已经起得够早了,有德却起得更早。 两人梳洗完出来,有德已经握着笤帚在扫院子了。 “师傅早,师……姑姑早。”有德快步迎向前,笑嘻嘻地跟云栖和赵姑姑打招呼。 “你这孩子倒是挺勤快的。”赵姑姑称赞说。 得了夸奖的有德,却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笨手笨脚,除了洒扫搬抬之类的粗活,其它活都做不来。往后扫地的活我就全包了,若有什么搬搬抬抬的活,师傅和姑姑也只管喊我。” “能把地扫得干干净净也是本事,你无需妄自菲薄。”云栖鼓励有德。 有德使劲儿点头,只要是云栖说的话,他都觉得对,也都觉得好。 “你昨夜睡得可好?”云栖关怀道。 有德挠头,“不……不太好。” 云栖意外,“是床铺的不够松软,不够舒服?” “不是不是。”有德连忙摆手,“就是因为床太软太舒服,才睡得不好。” “啊?”云栖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德赶紧解释,“之前睡惯了硬板床,忽然睡这么软的床,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这不怪床,都怪我。是我天生一副贫贱之身,享不了这种福。” “说什么傻话呢。”云栖扬手弹了有德的脑门一下,“谁说你是贫贱之身,搁我和姑姑这儿,你宝贝着呢,往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师……师傅。”有德定定地望着云栖,红着眼,瘪着嘴,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云栖吓了一跳,难不成是她刚刚弹那一下弹的太重,把人给疼哭了? “有德,对不住,我不是故意下手那么重,很疼吗?” 有德连忙摇头,“不疼不疼,一点儿也不疼,我就是……就是……” 有德在那儿“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撂下句“我去扫地了”,便慌里慌张地跑开,埋头一阵儿猛扫。 赵姑姑忍笑,“真是个活宝。” 云栖也深有同感。 “有德,你身子才刚刚好些,别太累着自己。”云栖嘱咐说。 有德“嗳”了一声,却干得 分卷阅读198 更加卖力。 这一早起来,有德不仅把整个含冰居的地都扫了干净,还帮云栖打水,帮赵姑姑搬柴。 云栖怕有德累着,跟有德抢着干活,却总抢不过有德。 瞧有德那精神十足的样子,身子应该是大好了。 而作为与有德同一日调来含冰居的新人,碧蕊可比有德差远了。 早起干活的时候不见她的人影,早饭刚做好摆上桌,她人就到了。 且没等大伙入座,就径自坐下先动了筷子。 赵姑姑岂能惯着她,立刻上前一巴掌打落了碧蕊手中的筷子,“没规矩的东西,我叫你坐下,叫你吃了吗?” 第111章 昨日碧蕊刚到含冰居就被云栖摆了一道, 险些被梁总管发落去静室。 后来又被玉玢狠狠修理了一通,洗沾满菜汤的被褥洗到半夜。 好不容易把被褥洗干净,预备回屋安歇,却发现屋门从里头上了门闩。 想着玉玢那副凶神恶煞,像要吃人似的样子, 碧蕊不敢敲门, 却又不能生生在屋外站上一宿。 碧蕊想:吴才人今夜在高阳殿侍寝,雅音和墨心随侍在侧,今夜应该不会回来。 于是, 碧蕊便在雅音和墨心房里借住了一晚。 连番遭人责难与白眼, 碧蕊心里觉得委屈极了。 赵姑姑刚才这一巴掌, 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使得碧蕊把积攒在心里的所有委屈与不平, 尽数转化成了愤怒。 “你凭什么管我!”碧蕊冲赵姑姑吼道, “你是含冰居的厨娘,我是含冰居的杂役宫女, 你我都是一样的微贱, 你凭什么管我,不让我吃饭!” 碧蕊说完,便伸手要拿盘中的包子。 你越是不让我吃, 我就越是要吃,还要多吃! 赵姑姑再次出手, 狠狠地挥开碧蕊的手, 鄙夷道:“不凭什么, 我就是不想让你吃,你能怎样?” 碧蕊就是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方才吼那几句,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胆量。 面对丝毫没被她吓到的赵姑姑,碧蕊心里已经怂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佯装镇定。 “你……你不讲理!” “你讲理?”云栖问,“饭菜端上桌,大伙儿都还没入座,你就先坐下动了筷子,真是好有教养。入宫时学的规矩,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说到学宫规,碧蕊也不示弱,“当初教引姑姑教的是,待比自己品级高的宫人,要礼让敬重,她不过区区一个厨娘,凭什么要我敬她。” 区区一个厨娘? 真是无知者无畏。 你有本事把这话到梁总管跟前说一遍。 梁总管保证不把你这蠢货扔进静室。 “宫里有宫里的规,除此以外,各宫也另有各宫独有的规矩。”云栖对碧蕊说,“在含冰居,在这间小厨房里,就是以赵姑姑为尊。你既然是含冰居的人,就要守这个规矩。” 碧蕊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小声嘀咕一句,“贱人多作怪。” 有德离碧蕊最近,耳朵也尖,尽管碧蕊嘀咕的很小声,但还是被有德听见了。 敢骂他师傅和师公! 有德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碧蕊喝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碧蕊被那突如其来的拍桌子声吓了一跳,实在没想到看起来傻乎乎的有德,脾气还挺大。 不过,她却不信有德敢出手打她,遂白了有德一眼,回敬一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啪”的一声脆响,碧蕊的脸应声歪向一边。 “你敢打我?”碧蕊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栖,“我是吴才人的奴婢!没有才人的吩咐,你竟敢打我?还打我的脸?我要去告诉吴才人,让吴才人按宫规处置你!” 碧蕊气疯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有德见状,连忙将人拦住,“不许走!” “有德,别拦她,让她走。”云栖一脸泰然自若地盯着碧蕊说,“你就站在含冰居门口等着,等才人打高阳殿回来以后,就立刻冲上前找才人告状。记得要添油加醋,把自己说得更可怜点儿,把我说得更张狂放肆些。 你就尽管去试试,看才人会不会为你罚我。 要不,咱俩打个赌吧。 若才人为了你罚我,事后我就去找梁总管,请他过来把你接走,扔进静室。 倘若才人没有为了你罚我,事后我就……还请梁总管把你扔进静室。” 疯子!这丫头就是个疯子! 碧蕊在心里大骂云栖是个疯子,但此刻的她却是真真被这个疯子给吓疯了。 不得不向一个疯子屈服。 原本还是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碧蕊,此刻脸上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云栖目光阴冷,声音更冷,“昨日我已经饶你一回,不 分卷阅读199 想你如此不长记性,今日又犯在我手里,你当我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大善人?” “云栖,我求你,我跪下求你。”碧蕊说着,真给云栖跪下了,“你就饶我这回,最后一回。” 云栖只要一看到碧蕊的脸,手心就会隐隐作痛。 她是真心容不下碧蕊这个人,可为了大局着想,她必须要暂时容忍。 “刚刚你说你错了,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错在了哪里?” “我不该顶撞赵姑姑。”生死攸关的时刻,碧蕊竟突然变得机灵起来,她连忙转向赵姑姑,冲赵姑姑磕了个头,“姑姑,我知道错了,姑姑大人有大量,就莫要与我计较了。” 云栖说自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好人,赵姑姑就更不是了。 “打今儿起,你不许再踏进小厨房一步。” 不进小厨房她如何吃饭?没饭吃岂不是要饿死? 但此时此刻,碧蕊已无暇顾虑这些。 先确保不被发配去静室再说。 “我听姑姑的,谢姑姑饶恕。” 到此,这场风波就算平息了。 这厢,云栖、赵姑姑和有德三人刚匆匆吃过早饭,就见墨心打前院过来,“赵姑姑,才人已经回来了,沐浴的热水可备好了?” “热水已经备下,才人不先用膳吗?”赵姑姑问。 “才人说想先沐浴。” 云栖听了这话,挽起袖子便预备去给才人送热水,却忽然想起来才人不许她再去前院。 于是,便招呼有德和碧蕊去送水,自己则忙着去给才人热饭。 “雅音和墨心两个也是够拼的。”赵姑姑边说,边往灶膛里添了两块柴火,“高阳殿自有司寝御侍伺候,雅音和墨心昨夜本可以回来,可她俩却巴巴的在高阳殿外守了一宿。刚刚我瞧墨心眼底一片乌青,憔悴的都吓人。我看她别叫墨心了,改叫乌眼得了。” 云栖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姑姑总说我怪话多,姑姑的怪话也不少。” “你少打趣我。”赵姑姑嗔了云栖一句,“好好看着锅。” 云栖“哦”了一声,却没看锅,依旧看着赵姑姑,“昨日,姑姑带给王醒公公的炸肉丸子,王醒公公可尝过?有没有说好不好吃?” “谁给他带炸肉丸子了。”赵姑姑不肯承认。 “姑姑就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云栖说。 “你看错了,我没有。”赵姑姑坚决否认,“你仔细看着锅,我去给葡萄浇浇水。” 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云栖纳闷,姑姑心里明明就很在意王醒公公,却偏要装作不在意。 这真的很奇怪呀。 …… 赶着云栖这边把饭热好,吴才人那边也沐浴完毕。 眼底乌青乌青的墨心过来把饭端走,不多时,又端了回来。 见饭又是几乎没动,云栖心里愈发担忧。 无论如何,才人总要好好吃饭才行呀。 若是往日,云栖早就跑到吴才人跟前劝了。 才人不吃,她就一勺一勺地哄着求着,喂给才人吃。 但眼下,才人不许她去前院。 才人不想见她。 不过,才人却没说不想见赵姑姑。 云栖正想着待会儿找赵姑姑商量商量,请赵姑姑寻个机会去前头劝才人几句,请才人多进些饭,忽然听见院里有人大声嚷嚷。 听声音像是雅音。 墨心显然也听到了,连忙转身出去查看。 云栖也赶紧跟了出去。 正在院里给葡萄修枝浇水的赵姑姑,自然也听见了。 在院子一角忙着收拾杂物的有德和碧蕊,也都被这动静给吸引了来。 只见雅音怒气冲冲的从屋里走出来,冷着脸厉声质问众人,“是谁私自进了我的屋?” 看起来那样端方稳重的人,发起火来竟这般泼辣。 云栖多少有些惊讶,心想:雅音气急成这样,难不成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赵姑姑显然是与云栖想到了一处,“雅音姑娘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雅音双手攥拳,气得浑身发抖,“有人动过我的床铺,是谁!” 没丢东西,只是因为有人碰过她的床铺,雅音就气成这样? 虽然觉得雅音有些反应过度,但云栖也不是不能理解雅音。 她也很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她的东西,尤其是未经她的许可,私自去碰。 患有洁癖的人,应该更加无法忍受这种事。 瞧雅音的反应,八成是有洁癖。 云栖想着,不由得瞥了一旁的碧蕊一眼。 不用猜也知道,私自进到雅音和墨心屋里,碰了雅音床铺的人就是碧蕊。 想来昨夜,碧蕊应该是被玉玢关在屋外进不去,无处安置,才私自进到雅音和墨心房里,借住了一宿。 云栖忽然觉得之前吃早饭时,赵姑 分卷阅读200 姑骂碧蕊不懂规矩真没骂错。 这个碧蕊不但不懂规矩,还很不懂事。 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让她私自进到雅音这个账簿大宫女的屋里。 就算是在廊上凑合一宿,她也不该私自进那间屋。 而碧蕊不但自作主张的进去了,还在人家床上睡了一宿。 碧蕊真是比从前的有德还不通人情世故。 云栖好奇,难道碧蕊也是凭运气活到现在的? 碧蕊运气是好,好在身在行宫又一直做杂役宫女。 倘若碧蕊在皇宫里当差,又恰好被选去哪位主子身边伺候,以碧蕊的为人和脾性,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但好运这种东西不可能一直都有。 好运气到头了,坏运气就来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碧蕊的好运似乎已经用尽了。 第112章 雅音看起来已然被气到有些失去理智。 墨心大约是怕事情闹得太僵, 回头不好收场, 赶忙站出来做和事佬。 “是谁动了雅音姐姐的东西,快老实站出来诚诚恳恳地认个错, 保证日后绝不再犯, 这事便算过去了。” 经墨心这么一说,雅音多少冷静了些。 方才那一通大呼小叫,实在失仪,对她的形象有损。 可她心里实在是太气了。 这不只是因为她本来就容不得旁人私自动她的东西, 更是因为她觉得这是有人故意在挑衅试探她。 会是谁呢? 是自以为是的玉玢,还是看起来老谋深算的赵姑姑? 或者, 是那个看似老实本分的云栖,亦或是…… 雅音偏头, 望向碧蕊。 碧蕊本就心虚的要命, 经雅音这么一瞥,碧蕊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不, 不是我!” 同时,还吓得声调都变了。 在场一众人中,最不懂得察言观色的有德都看出来了,偷偷潜入雅音和墨心房里, 动过人家床铺的人就是碧蕊,莫说雅音了。 见雅音气势汹汹的朝她走来,碧蕊想逃, 可双脚双腿却集体失灵, 根本不听她使唤。 碧蕊只能呆愣愣地僵在原地, 一步也动弹不得。 “你说,你私自潜入我房里,究竟意欲何为!” “我……”面对雅音的逼问,碧蕊已经慌到连话都说不囫囵。 此时,玉玢恰好从屋里出来,想看看究竟是哪个惹人厌的蹄子在外头大呼小叫。 那厢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见碧蕊指着她尖声说:“是玉玢姐姐,是玉玢姐姐让我去的。”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了玉玢身上。 玉玢察觉气氛不太对,连忙质问碧蕊,“你在胡说些什么?” “就……就是她……” 碧蕊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着头大哭起来。 那模样十足的委屈可怜,可在玉玢看来,却可恨至极。 莫名其妙的被碧蕊当众指证,虽然不清楚碧蕊都说了她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断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玉玢本就因为雅音仗着自己曾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一来就压她一头,成了含冰居的掌薄大宫女,心里很不痛快。 后来又因为被墨心顶了差事,心里窝火的很。 眼下碧蕊闹的这一出,无疑是在给玉玢火上浇油。 “死丫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哪有指使你去做什么!”玉玢叫嚣着向碧蕊冲去,那架势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云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玉玢。 此刻的玉玢与之前的雅音有些像,都气到有些失去理智。 她奋力挣扎,想要甩开云栖的手,不想云栖的手却如镣铐一般紧紧箍在她的手腕上,根本甩不掉。 这感觉……这感觉不禁让玉玢想起那日,云栖头一回被宜香的鬼魂“附身”时的情形。 原本还头脑发热的人,瞬间就从头顶凉到了脚底,连胸中那股熊熊怒火,也吓灭了。 “打死她对你有什么好处?”云栖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玉玢。 玉玢脾气暴,易冲动,却不全然是个傻子。 如云栖所言,她此刻冲过去狠狠揍碧蕊一顿,她心里痛快是痛快了。 可事后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如今的含冰居已经不是从前的含冰居了,多了两个从皇后娘娘宫里调来的人。 有这两个人盯着,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对吴玉琼恶言相向,也不能像她从前待宜香那样对碧蕊动辄打骂。 那雅音和墨心巴不得抓住她什么错处,把她踩下去,她岂能让这两个蹄子如愿! 这两个蹄子背后有皇后撑腰,她自然是斗不过。 斗不过,却能气得过。 她就是要牢牢占着大宫女的位置,偏不让 分卷阅读201 给那个墨心,偏不叫那两个蹄子如愿。 “你松开我,我不冲动。”玉玢与云栖说。 此刻,玉玢心里是有些感激云栖的。 方才,若不是云栖及时拉住了她,她这会儿恐怕已经铸下大错。 就算她不会因私自责打碧蕊的事,受到太重的责罚,大宫女这个位置恐怕也要让出来了。 云栖这个死丫头竟然肯出手帮她?还真是诡异呀。 云栖确实是帮了玉玢,却不是为了帮而帮,而是为大局考虑,必须要保住玉玢。 雅音和墨心才调到含冰居当差不过两日,就明显能看出两人有意排挤玉玢。 虽然暂时还看不出,两人对玉玢只是一般的打压,还是存了将玉玢挤出含冰居之类的心思。 但云栖习惯凡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就当雅音和墨心是存了要将玉玢逐出含冰居,甚至要害死玉玢的心思。 云栖本身并不在意玉玢的死活,却怕玉玢的位置空出来以后,会再调来个底细不清,又很难对付的人。 就像昨日,她厌极了碧蕊,却还是出手保下了碧蕊。 今日,她也必须要保全玉玢。 她没有本事保吴才人事事周全,就只能尽她所能,不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靠近吴才人。 不让那些意图谋害吴才人的人有可乘之机。 若玉玢认为她是在真心帮自己,那玉玢就太傻了。 她这个人记仇的很,这辈子也不可能跟玉玢冰释前嫌。 见云栖把玉玢给拦住了,雅音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不过,就算玉玢没有冲过来当众毒打碧蕊,她照样有法子借此事让玉玢这个对她面从腹诽的丫头知道厉害。 “碧蕊说,昨夜是你命她偷偷潜入我和墨心的屋里。”雅音对玉玢说。 玉玢应该是从来都没被人诬陷过,听了雅音的话,先是一愣,才慌忙否认说:“没……我没有!” 瞧那紧张到连话都说不清的样子,就跟心虚似的。 云栖了解玉玢,也了解碧蕊。 她心里清楚,玉玢绝对不会,也没有理由支使碧蕊去做这种事。 事情应该就是像她之前猜测的那样。 昨夜碧蕊讨好玉玢不成,反而得罪了玉玢,玉玢便故意插上屋门,把碧蕊关在外头不让碧蕊进屋睡觉。 过去,玉玢就常用这招欺负宜香。 被玉玢拒之门外的碧蕊无处可去,便自作主张的进到昨夜不在含冰居的雅音和墨心房里,借宿了一宿。 而碧蕊之所以指证说,是玉玢让她去的,要么就是吓傻了,没能把话说清楚。 要么就是想借机报复玉玢。 若是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那碧蕊这个人就不只是有些蠢了,而是完全没脑子。 借这件事报复玉玢,除了能让碧蕊得到一些报复成功后的快感以外,对碧蕊再无任何好处。 碧蕊说她是受玉玢指使,才趁雅音和墨心不在,私自进了两人的屋。 这只是碧蕊的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不可信。 同样的,玉玢说她没有,也是一面之词,一样不可信。 而像“你指使我,我听从你”这种事,基本上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很难证明确有其事或确无其事。 若事情闹大,闹到吴才人那儿去,在玉玢和碧蕊之间,吴才人毫无疑问会向着玉玢。 若请外头的人来评断此事,多半人也不会放着玉玢一个大宫女不信,去相信碧蕊一个人微言轻的底层杂役宫女。 退一步说,就算玉玢出人意料的被认定,就是她指使碧蕊偷偷进过雅音和墨心房里。 这点儿事还不至于让玉玢丢了性命,也不会令玉玢被撵出含冰居。 碧蕊该好好想想,被她污蔑的玉玢,事后回过神来,会如何疯狂的报复她。 雅音目光阴冷地瞪着跪地痛哭的碧蕊,又问:“你说,究竟是不是玉玢让你偷偷潜入我和墨心房里的?” “我……我是被逼的……”碧蕊头垂得很低,又双手捂着脸,云栖根本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但直觉告诉云栖,碧蕊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说这种会引人误解,模棱两可的话。 看来碧蕊是真打算借此事报复玉玢。 但碧蕊却不敢直接出言诬赖。 于是,便故意说这种话,给雅音借题发挥的机会。 三年过去,碧蕊还是这般阴险,这般喜欢冤枉别人。 云栖心中啧啧,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用在碧蕊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云栖的手还紧紧叩在玉玢的手腕上,她能感觉到玉玢此刻很紧张,却还算冷静。 至少没有再试图甩开她的手,冲上去揍人。 云栖竟然感到有些欣慰。 作为临时队友,玉玢意外的没有拖她后腿,真是难得。 “你 分卷阅读202 说我命你偷偷潜入雅音和墨心房里,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命你潜进去做什么?”玉玢质问碧蕊。 得此一问,碧蕊哭得一颤一颤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 做……做什么呀?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碧蕊一边哭一边说。 以为装个糊涂就能轻松过关?太天真。 云栖望着碧蕊,眼中满是嘲讽。 这厢,玉玢正预备继续与碧蕊对峙,雅音忽然道:“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一根金簪丢了,是不是你俩合谋偷的?” 一听这话,玉玢瞬间变了脸色。 不是被吓得,而是被气得。 她玉玢想要的东西,向来都是直接从别人手里抢。 偷?她才不屑偷呢。 这边玉玢气得发狂,那边碧蕊则瘫坐在地,吓得都忘了哭。 她之前的确是故意说那种模棱两可,惹人误会的话。 她就是想让玉玢背了这口黑锅,让玉玢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却不想,竟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 第113章 在宫中行偷盗之举, 还是偷盗当今皇后的恩赏之物,这可是死罪。 雅音如此诬陷,是想让她和玉玢死? 碧蕊心中惊惧至极,却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不对不对,她只是一个刚调到含冰居当差的杂役宫女, 跟雅音远日无怨, 近日无仇。 雅音想对付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玉玢。 她这是被玉玢给连累了,是要给玉玢陪葬。 她不要!不要! “我没偷金簪!真的没偷!”碧蕊慌忙否认。 “事到如今, 你还要抵赖?”雅音死死瞪着碧蕊, 眼中怒气满溢, “说, 你把偷去的金簪藏哪儿了?” 云栖也不知她有没有看错。 就在方才, 雅音质问碧蕊的时候, 似乎飞快地冲碧蕊打了个眼色。 难道雅音是在有意向碧蕊施压,逼碧蕊承认与玉玢合谋偷盗金簪? 云栖知道, 雅音和玉玢第一次见面, 就互看不顺眼。 眼下忽然得了个机会,能打压甚至给玉玢以重击,雅音自然舍不得放弃。 可雅音到底也算是含冰居的新人, 初来乍到就做这种事,她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太心急了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小心忙中出错。 一旁, 墨心似乎也觉得雅音太冒进, 于是劝道:“雅音姐姐要不再回去找找?兴许只是放错了地方,并没有……” “丢了就是丢了。”雅音白了墨心一眼,坚持道。 瞧雅音和墨心对此事截然不同的态度,云栖可以肯定,这件事确实是雅音临时起意,并非与墨心两人蓄谋已久。 其实,云栖之前并没看错,雅音的确有冲碧蕊打眼色。 碧蕊看得清楚,心里也很明白,雅音想让她做什么。 倘若她如雅音所愿,说的确是玉玢命她偷偷潜进雅音和墨心屋里,偷走了皇后娘娘赏赐的那支金簪。 事后,雅音会为她求情,保住她的性命吗? 倘若她不按照雅音的意思做,拒不认罪,能有活路吗? 她究竟该怎么选择! 此时此刻,碧蕊简直快后悔死了。 之前,她就不该承认她昨夜曾私自进过雅音和墨心房里。 她就该把这事儿赖在云栖身上,说她看见云栖偷偷进去过,尽量把水搅浑。 如此,她也不会陷入眼前这种绝境。 “你快承认吧,金簪就是你偷的!”雅音又抬高音量,进而向碧蕊施压。 “我……” “雅音姐姐丢的金簪是什么样式的?”云栖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雅音没想到云栖会忽然向她发问,来不及多思量就应道:“是玉兰花样式的。” 云栖微微点头,望着雅音一脸严肃地说:“在宫中行偷盗之举本就是重罪,加之被偷走的又是皇后娘娘恩赐之物,此事就更加非同小可,必须得把这个胆大又可恶的盗贼抓住。雅音姐姐您说是不是?” 雅音得了这话,心中甚是意外。 这个唤作云栖的小丫头,刚才明明还站在玉玢那边,怎么忽然就倒戈向她了? 雅音觉得此事必有古怪,却一时说不出哪里古怪。 只能先应下云栖的话,“自然要把那个偷盗金簪的贼抓住。” “雅音姐姐既然同意查,那咱们就一定要彻查,不能让无辜的好人蒙冤,也不能让偷盗金簪的真凶逍遥法外。像这样的事,自己人来查,只怕会有偏颇之嫌。为公允,也为能尽快查清此事,应该请擅长处理并能公断此事的人来相助。” 话说到这儿,云栖立刻看向有德,“有德,你去雅音姐姐和墨心姐姐房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到那间房里。那间房里保不准还留有与那盗贼有关 分卷阅读203 的线索,千万不要一不小心破坏了。” 在跟有德交代完以后,云栖又望向一旁的赵姑姑,“劳烦姑姑去太平馆跑一趟,把梁总管请来。听说梁总管最善裁断这种事,只要梁总管出马,一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原本站在一旁发蒙的有德,在听了云栖的话以后,立马行动起来。 往雅音和墨心住的那间屋门外一站,门神似的。 赵姑姑和云栖向来默契十足,赵姑姑心里清楚,这只是云栖的一计。 云栖并不是真要她去太平馆把梁昌鸿叫来,只是想让她装装样子而已。 赵姑姑相当配合,装的就跟真的似的。 撂下句“我这就去”,便匆匆朝后门的方向走去。 雅音压根就没想让事情闹大,只因她心里清楚,此事一旦经由外人插手,金簪根本就没丢,她是蓄意诬陷玉玢的真相就很有可能会败露。 一心想要将此事闹大的云栖,究竟是何居心? 这丫头根本就不是想帮她,而是…… “赵姑姑留步!”墨心赶忙追上前,拦住赵姑姑。 正走神的雅音这才回过神来。 不能让赵姑姑把梁总管找来,绝对不能! 倘若梁总管真被赵姑姑请来,那么梁总管要做的头一件事,应该就是命手底下的人搜屋。 那么那些人一定会在她枕下的小匣子里搜到一支金簪,玉兰花样式的金簪。 到时候局势就会彻底逆转。 变成她居心叵测,蓄意诬陷玉玢和碧蕊偷盗。 她不允许,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出了家贼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咱们还是关起门来自己查,很不必去劳烦梁总管。”雅音故作镇定地说。 “不怕。”赵姑姑立刻道,“我跟老梁相熟,我肯定他很乐意帮咱们这个忙,并且保证不会将此事外传。” 昨日,梁总管来含冰居送人送物时,雅音就看出来赵姑姑与梁总管似乎很是相熟。 赵姑姑说要去把梁总管请来,并不是在唬她。 不能叫梁总管来,绝对不能! 她要如何阻止这件事? 如何阻止! 此刻,雅音心里后悔极了。 她怪自己之前太冲动,没有提前计划好就临时起意,诬陷玉玢指使碧蕊偷盗。 她原本是想着稍后提出搜查玉玢的住处,然后再趁乱将那支金簪藏在玉玢屋里某处,来个人赃并获。 全怪那个云栖忽然提出让梁总管介入此事,并且还以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命那个小太监守住她的住处。 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难……难道那个云栖,已经看透了她的计划? 想到这儿,雅音心中无比震动。 之前,她见这唤作云栖的小宫女年纪小,看起来也很老实乖巧,并没有太把这个小东西放在眼里。 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是只小狐狸,数这丫头狡猾心眼多。 这丫头该不会是想借此事害死她吧? “雅音姐姐。”云栖望着雅音语气和善地说,“姐姐确定那支金簪真的丢了?雅音姐姐当真不听墨心的姐姐话,再回屋找找去?雅音姐姐应该知道,梁总管那个人脾气不大好,若经梁总管调查,那金簪根本没丢,整件事就是一桩乌龙,梁总管必定要怪罪。” 云栖这是有意在给雅音台阶下,给雅音一个息事宁人的机会。 她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想卖人情给雅音拉拢雅音,也不是怕雅音事后缓过来会报复她,而是为吴才人考虑。 若此事再闹下去,雅音最终一定会落个蓄意诬陷的罪名。 到时候,吴才人是罚还是不罚? 不罚不公,罚了又怕得罪皇后。 雅音毕竟是皇宫送来的人,这才到含冰居当差两日就受了罚。 不知道的还以为吴才人刚一复宠,就恃宠生娇,故意挑衅皇后,下皇后面子。 云栖不想吴才人夹在中间难做人。 至少眼下,雅音还不能动。 雅音快被云栖绕晕了,这丫头一会儿要害她,一会儿又要帮她,究竟是何居心? 尽管怀疑云栖另有目的,但眼下除了走云栖为她铺好的这个台阶,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于是,只能很不甘心的应了声“好”。 云栖怕雅音不死心,回头再耍什么花样,便提议大伙儿陪着雅音一同回屋去找找看。 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那根金簪,大伙儿都做个见证。 这丫头可真精!雅音心中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众人进了她和墨心住的那间屋。 在一通翻找之后,“竟然”真的在房里找到了雅音口中丢失的那支,玉兰花样式的金簪。 雅音如预料中一样尴尬不已。 这时,墨心连忙站出来,向雅音请罪。 说她昨日收拾屋 分卷阅读204 子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雅音装东西的匣子。 因当时她急着去前头,伺候吴才人前往高阳殿,便将碰乱的东西胡乱收拾了一下,无意中把那支金簪误装进了匣子里,让雅音误以为那支金簪丢了。 虽然墨心站出来承认错误,将这件事粉饰成一个误会。 但这件事到此,还不算彻底了结。 玉玢的金簪没有丢,但碧蕊曾私自进入雅音和墨心屋里这件事,是碧蕊亲口承认的,是事实。 怕雅音会再借此事做文章,云栖就只能先下手为强,断了雅音这个念想。 于是,云栖忙与碧蕊说:“碧蕊,你好好想想,昨夜是不是玉玢姐姐怕雅音姐姐和墨心姐姐伺候才人走的太急,没来得及关上屋里的窗。玉玢姐姐心细,怕夜风大会吹乱了两位姐姐的东西,于是命你过来看看屋里的窗有没有关好。而你呢,却耍懒骨头不愿跑这趟腿,结果被玉玢姐姐训斥,硬逼着你来跑了这趟腿?” 第114章 碧蕊好歹聪明了一回, 连忙接着云栖的话说:“是,就是玉玢姐姐打发我来看看窗有没有关好。当时天太黑,屋里又没点灯,我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经云栖一通胡编,再加上碧蕊的配合, 昨夜碧蕊私自进入雅音和墨心屋里的事, 就从可疑变成正当了。 不过这个解释还是很牵强。 倘若碧蕊昨夜真的只是来这间屋里检查门窗,之前雅音向她发问时,她实话实说就好, 何至于吓成那样? 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但同样的, 雅音和墨心对那支玉兰花样式的金簪, 为何没有丢, 而是安然躺在雅音枕下的匣子里这件事, 解释的也很牵强。 既然两方都有错, 也都心虚,与其咬住对方不放, 最后闹个两败俱伤, 倒不如先彼此放过。 往后日子还长,还怕没有再战的机会? 雅音是个通透人,尽管很不甘心, 却清楚今日之事闹到这种程度,还有可能和平收场, 着实不容易。 于是, 雅音冲玉玢微微福了福身, “全怪碧蕊之前话说的不清不楚,害我误会了玉玢妹妹。我知玉玢妹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一定不会怪我。” 不怪你个鬼! 玉玢黑着脸,怒视雅音。 说这种话的人,就该让他亲身尝尝被人诬陷的滋味。 怕玉玢会得理不饶人,揪住雅音不放,把才要平息下来的事再闹起来,墨心连忙站出来,把火引向了碧蕊。 “这碧蕊白生了一副伶俐模样,却连个话都不会好好答。若不是她尽说些含糊不清的话,何至于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碧蕊原本还在默默庆幸,她偷盗金簪的罪名可算是洗清了。 昨夜私自进到雅音和墨心屋里的事,也有了一个很正当的解释。 而她还是庆幸的太早了。 之前,雅音问她话时,她故意说了好些模棱两可,引人误会的话。 这是事实。 这个罪碧蕊无论如何都脱不掉。 “我……我从小到大,只要一害怕就会语无伦次,诸位姐姐明鉴,我是无心的。”碧蕊慌忙解释。 “你怕什么?”雅音问,“你当时在怕什么?” 碧蕊自然不能说她当时就是做贼心虚,也不能说当时雅音质问她的样子太过凶悍。 碧蕊掂量来掂量去,最终放弃了解释。 只道:“我年纪小,不懂事,请诸位姐姐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饶我这回。” “若花名册上没记错,你与云栖应该是同年生人,还是同年调来的行宫。你瞧她怎么就那么懂事。”雅音说着,往云栖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犀利。 事到如今,云栖已经无法在雅音和墨心面前装淳朴敦厚了。 那索性就不装了。 她冲雅音一笑,“我在宫里当差的日子尚浅,远不及雅音姐姐资历深,往后还要请雅音姐姐多提点赐教。” “一定。”雅音应道,倘若眼神能伤人,此刻云栖身上只早就千疮百孔了。 云栖觉得她既然已经把雅音给得罪了,就不防再得罪的狠些。 让雅音误以为她是个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的人,还是个深藏不露,背后有靠山的人。 雅音心怀顾虑,在没彻底摸清她的底细之前,便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云栖故意挺直了背,高昂起头,一脸傲慢地望着雅音,用极富挑衅意味的口气与雅音说:“那我就拭目以待。” 认识云栖这么久,赵姑姑还是头一回见云栖露出这种神情,也是头一回见云栖用这种口气说话。 怎么说呢,这样子的确很欠揍。 她这把云栖当宝的,都忍不住这样觉得,雅音怎么可能没被云栖煽动。 赵姑姑清楚云栖在盘算什么,云栖做的没错,可就是太……太委屈自己了。 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总是把 分卷阅读205 事儿一味的往自己身上揽,劝也不听。 不累不苦不觉得委屈吗? 这孩子傻乎乎的不知道心疼自己,她可心疼极了。 见雅音面色发白,墨心心里很是紧张。 旁人不了解,她却很了解雅音。 雅音只要一生气,脸色就会发白,越气越白。 这会儿,雅音的脸色简直白的吓人。 事情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可万万不能再生枝节。 为了稳住雅音,让雅音冷静下来,墨心再次将火引向碧蕊。 “碧蕊做错了事,应该予以相应的惩戒。”墨心问雅音,“姐姐说,要罚她什么?” 云栖觉得“人不可貌相”这一句,用在墨心身上再贴切不过。 墨心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好人脸,与人说话总是笑呵呵的,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实则却是个很有心计,很难对付的人。 墨心提出请雅音来决定如何处罚碧蕊,其目的之一,自然是想借此为雅音出气。 其二,也是想提醒或者说告诫在场众人,谁是含冰居的账簿大宫女,他们这些人都应当老老实实地受谁管制。 作为含冰居的账簿大宫女,雅音本就有权处罚犯错的小宫女。 由雅音来决定如何惩罚碧蕊,是很理所应当的事。 云栖觉得碧蕊可恨该罚,却怕雅音下手太黑。 万一碧蕊是个不禁罚的,领罚之后再伤了病了,雅音一准儿会借此机会,将碧蕊踢出含冰居,然后安排个帮手进来。 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虽然很不情愿,但云栖已经决定,倘若雅音罚碧蕊罚的太重,她便站出来帮碧蕊说话。 “就在院子中间跪两个时辰吧。”雅音说。 雅音果然是个狠人。 罚跪两个时辰已经够狠了,还要顶着大太阳跪,这不是要人命吗? 云栖直言问道:“雅音姐姐这是想让碧蕊死吗?” 雅音没想到云栖会如此直言不讳的发问,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就连墨心也不知该如何帮雅音说话。 趁二人语塞,云栖忙冲有德打了个眼色。 有德与云栖之间,早已建立起了默契。 只要云栖一个眼神,有德就能明白他师傅想让他做什么。 于是,有德立刻站出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现身说法,说在太阳底下晒久了,人是会中暑的。 而中暑是会死人的。 待有德把话讲完以后,赵姑姑适时地问了雅音一句,“中秋将至,雅音姑娘也不想给才人添晦气吧?” 赶在这个当口上闹出人命,真的是特别特别晦气。 经有德和赵姑姑这么一说,雅音更加无言以对。 而另一边,自诩聪明的墨心,心里头矛盾极了。 老实说,她也觉得雅音罚碧蕊在太阳底下跪两个时辰,罚的过重了。 她应该劝雅音罚轻点儿。 可她要是这会儿开口劝,不就成了跟那些人站在一边,一起对付雅音了吗? 雅音不说话,墨心也不说话,事情就僵在这儿了。 云栖看得出来,雅音也不想让事情僵在这儿。 雅音就是缺少一个台阶,一个不丢面子,却能顺理成章给碧蕊改罚的台阶。 她给雅音这个台阶。 “雅音姐姐只罚碧蕊跪,未免也太便宜她了。”云栖与雅音说,“与其让她跪在那儿躲懒不干活,倒不如罚她多干些活,再罚她一天不许吃饭。” 只罚去一天的饭,未免也太轻了吧。 但此刻的雅音却没得选,只能顺着云栖铺的台阶下。 “卖力干活,不许偷懒,否则我定不饶你。”雅音瞪着碧蕊恶狠狠地说。 说完,还没等碧蕊有所反应,雅音就指着门口大喝一声,“滚!” 雅音这声“滚”不只是冲着碧蕊,也是冲着云栖他们。 虽然雅音这样轰人很没风度,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屋子,让滚就滚呗。 墨心觉得雅音如此,有些失态,实在不妥。 于是,又连忙站出来装好人,“大伙儿都去忙吧。” 云栖点头,临走前冲雅音淡淡一笑,“请雅音姐姐务必把自己的东西都收好,千万别再‘丢了’。” 刚从雅音和墨心屋里走出来,云栖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响。 云栖脚步不停,一脸的淡定轻松。 左右砸坏的又不是她的东西,她可不心疼,谁心疼谁自己知道。 “那唤作云栖的丫头,究竟是何来头,竟敢在我面前那样张狂。”雅音恨恨道。 看起来特别乖巧老实,犹如小白兔一样的人,事实上却是一只牙爪锋利的小狐狸,墨心也挺惊讶的。 除了惊讶以外,墨心还觉得十分庆幸。 幸好早发现那是一只小狐狸,而不是小白兔。b 分卷阅读206 r   否则,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吃了这只小狐狸的暗亏。 “雅音姐姐放心,我回头就找人去摸摸她的底细。” 雅音心火依旧烧得很旺,“就让她暂且得意几日,我迟早要亲手除了她。” 恐怕没那么容易呀。 墨心心里这样想,却怕雅音更恼,没敢说出来。 想来,她跟在雅音身边已有五六年了,还是头一回见雅音那样方寸大乱的样子。 那个云栖,很懂得拿捏人心。 聪明又懂得拿捏人心,若身后再有个靠山,那这个人就太难对付了。 “对了,你方才可有留意,那个云栖身上有没有佩戴了一枚艾青色的香囊?”雅音问墨心。 “艾青色的香囊?我还真没留神。” “那待会儿你替我去看看。”雅音说,“是雅芙交代,让我盯着那个丫头,看那丫头有没有日|日佩戴一枚艾青色的香囊。” “为何?” “她没说。” 墨心觉得此事古怪,雅音也一样。 但俩人却心照不宣,没有再谈论此事。 雅芙办事,从来都不需要向她们解释。 她们只管依照吩咐把事办好,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好。 第115章 从雅音和墨心屋里出来以后, 云栖和赵姑姑,还有有德便一同回了小厨房。 玉玢也跟了过来。 赵姑姑之前才说过,从今往后不许碧蕊再踏进小厨房一步。 于是,碧蕊只跟着他们走到小厨房门口,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云栖一进小厨房, 就匆匆去到水缸前, “咕咚咕咚”灌了半瓢水下去。 与雅音和墨心周旋半天,可费了她不少口舌,还挺渴的。 喝饱了水的云栖, 满足地呼了口气, 问赵姑姑, “姑姑喝吗?” 赵姑姑一笑, 笑中带着几分狭促, “放着刚熬好的雪梨汤不喝, 喝那么多凉水做什么?” 云栖这才猛然想起,姑姑早起熬了一大锅雪梨汤, 说秋日天干物燥, 雪梨汤清润去火,这个时节喝最好。 她还想着自己最近心浮气躁,肝火心火都挺旺, 回头一定要多喝几碗。 想着想着还是忘了。 “姑姑也不提醒我。”云栖嗔怪一句。 “看你刚刚喝水喝得急,怕忽然跟你说话, 你又着急回话, 再叫水呛着。”赵姑姑说, 脸上依旧挂着笑,“还能喝下去吗?” “能。” 赵姑姑二话不说,就转身去给云栖盛雪梨汤了。 “师傅……”一旁,有德望着云栖,双眼闪闪发亮。 他觉得他师傅刚刚跟雅音和墨心两人一同对上,气势上都不落下风,甚至还略胜一筹,真是太厉害,太霸气了。 但碍于玉玢杵在跟前,他不便直言,只能拼命地用眼神来传递他对他师傅的崇拜。 有德的欣赏和赞许云栖全部收到,她冲有德笑了笑,顺势又往门口瞥了一眼,见碧蕊正小心翼翼地向里头张望。 两人目光相触,碧蕊吓得慌忙移开眼,退身到了云栖瞅不见的地方。 “有德,你去盯着碧蕊,甭管什么脏活累活,全打发她去干,别让她闲着。” 有德得了这话,只叫云栖放心,便转身出去喊碧蕊去干活了。 有德前脚刚走,玉玢后脚就往前几步,一脸别扭的对云栖说:“别以为你刚刚帮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云栖全当看不见这个人,也听不见这个人说话,转身去到桌前坐下,悠然地喝起赵姑姑才给她盛好的雪梨汤。 见状,玉玢稍稍犹豫了片刻,才又往云栖跟前凑了凑,“今日之事,就算你不帮我,我自己也有法子解决,你不过是多管闲事而已。” 云栖依旧把玉玢当空气,瞧都不瞧玉玢一眼,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碗里的雪梨汤。 姑姑今日熬的这锅雪梨汤,蜜糖加的不多不少刚刚好。 喝起来清甜爽口,一点儿都不甜腻。 一碗不够,她待会儿还要再盛一碗来喝。 玉玢恨透了被云栖无视的滋味,天知道此刻这丫头眯着眼一脸享受的喝汤的样子,有多可恶。 “你当我愿意理你,不识抬举。” 云玢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响。 赵姑姑一菜刀砍在砧板上,“你再多聒噪一个字,我就剁了你,不信就试试。” 这话若放在从前,玉玢虽然会有那么一点儿害怕,却不信赵姑姑真敢拿刀剁她。 但眼下,她却相信赵姑姑是真敢这么做。 就在刚才,她可是亲耳听到赵姑姑承认,自己与梁总管相熟。 还亲热的称呼梁总管老梁。 从前,她只当赵姑姑是仗着自己在宫里当差的日子比她长,资历比她深,才敢在她面前那般张狂。 分卷阅读207 如今才弄明白,原来赵姑姑背后有梁总管那座大靠山。 玉玢本就怕赵姑姑,眼下更怕。 哪敢与赵姑姑对着干,连忙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她那般不识好歹,你怎么也不骂回去。”赵姑姑问云栖。 云栖喝干净碗里的雪梨汤以后,就趴在了桌上,“觉得有点儿累,懒得修理她,这仇我记着了,回头再找她算账。” 赵姑姑走到桌前,在云栖对面坐下,“说到记仇,你和雅音之间的梁子,可是结的不小呀。” “她心怀顾忌,暂时不会对我出手。” “你也说是暂时。” 云栖淡淡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会多留神提防她。” 赵姑姑却笑不出来,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任你再小心,也难免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云栖听了这话,支起身子,双手捧脸,望着赵姑姑问:“姑姑今儿是怎么了?您不是该夸我吗?夸我今日之事办的漂亮。” 今日之事云栖是办的漂亮,漂亮的保护了吴才人,却将自己推入危险的境地。 “云栖呀。”赵姑姑回望着云栖说,“你答应姑姑,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多为自己想想好不好。” “嗯。”云栖点头,答应的倒是很痛快。 赵姑姑却心中清明,知道这孩子但凡遇上与吴才人安危相关的事,什么多为自己着想,全都抛诸脑后了。 想着劝也是白劝,赵姑姑便未再多言,问云栖,“要不要再喝碗雪梨汤?” “雪梨汤我自己去盛就好。”云栖应道,“姑姑,那个……” “你是想让我趁着雅音和墨心还没回过神,都不在才人跟前杵着的时候,去见才人一面吧?” 不愧是赵姑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 “才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待我这样生分,我一定要知道原因。” 赵姑姑不敢说自己是料事如神,却认为自己对云栖和吴才人都足够了解。 她大约能猜到吴才人为何会这样做。 聪明伶俐如云栖本该猜得到。 兴许是当局者迷,也兴许是关心则乱,才让云栖对这个原因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就算云栖不拜托她,她也想寻个机会单独与吴才人见上一面。 她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不过,就算她的猜想在吴才人那里得到了证实,吴才人应该也不许她跟云栖讲实话。 这都是为了云栖好。 赵姑姑起身,“我去去就回。” 云栖点头,目送赵姑姑出了小厨房。 云栖没有爬起来去盛雪梨汤,而是重新趴回了桌上。 她觉得有些累,身心俱疲的累。 但她没工夫休息。 今日,她算是把雅音得罪了个彻底。 雅音一定会伺机报复,不得手不会罢休。 往后的日子必定会比眼下更加艰难,若她这就萎靡不振,消极应对可不行。 云栖想着,连忙支起身子坐好。 从今往后,她不仅要打起精神,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雅音。 而今日,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人也把雅音得罪了个彻底。 这个人就是碧蕊。 显然,碧蕊往后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 碧蕊若是想在含冰居里,在雅音的手底下安然活下去,就只能依附于她。 碧蕊若能明白这一点儿,往后就给她老实些,让她少操份心。 …… 如云栖所料,赵姑姑去到前院东屋时,雅音和墨心两人都不在。 吴才人小憩刚醒,正对着窗台上那株兰草发呆。 如今,吴才人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炙手可热,风光无限。 可赵姑姑却未从吴才人脸上看到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吴才人一如往昔,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仔细瞧瞧,又觉得吴才人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人似乎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郁。 真不像才将将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姑娘。 云栖也是,单论心智,一点儿也不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赵姑姑想,这两个人应该都是因为身上背负了太多,才会拥有超乎年龄的成熟。 吴才人对赵姑姑的到来并不意外,也不排斥。 还没等赵姑姑开口,吴才人就先说:“姑姑过来坐吧。” 赵姑姑走上前,却没有坐下。 吴才人伸手,拉着赵姑姑在她身边坐下。 “我想给姑姑讲个故事。” …… 赵姑姑刚从东屋出来,就迎面撞见了雅音。 雅音见赵姑姑打吴才人房里出来,明显一怔。 尽管雅音已经尽力掩饰,但赵姑姑仍能轻易看出雅音有些气恼。 赵姑姑 分卷阅读208 猜,雅音一定认为,她是来找吴才人告状的。 随的雅音怎么想,赵姑姑还巴不得雅音胡思乱想,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如此,她和云栖还能省些力气。 赵姑姑一路往后院走,刚拐进后院,就见有德一脸焦急的迎上前。 “姑姑!姑姑!”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有德还没站定,就急着说:“姑姑,我亲眼看见,您前脚刚走出小厨房,墨心后脚就走进去。那个墨心就是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我怕师傅会吃她的亏。” 呦,有德不简单啊,还能看出墨心是个笑面虎。 赵姑姑一笑,“没事,至少在咱们含冰居,你师傅绝对吃不了亏。” 有德对赵姑姑的话笃信不疑,上一刻还愁眉苦脸的人,下一刻就跟着赵姑姑笑了,“我师父是可厉害了,之前舌战雅音和墨心时的样子,特别威风。” “你师傅能干,往后你要跟着你师傅好好学。”赵姑姑一边嘱咐有德,一边又迈开脚步,与有德一道继续往后院走。 “姑姑放心,我会跟着师父好好学。不过,我可没师傅那么聪明。” “谁说的,你师傅可常常跟我夸你聪明,说你学认字写字可快了。” 有德喜出望外,“真的?” 赵姑姑笑问:“骗你对我有何好处?” 话虽如此,可是…… 有德敛了笑,道:“就算我有些聪明,遇事也没有师傅那份沉着和胆量,不怕姑姑笑话,我这人胆子可小了。” 赵姑姑听了有德的话,甚是感慨,“胆子小也没什么不好,我倒希望你师傅胆子小些,多为自己着想,好好保护自己。” “姑姑,师傅是我长这么大第一真心待我好的人,师傅不仅待我好,还救过我的命。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护着师傅,姑姑信我。” 赵姑姑看着有德,温然一笑,“有师公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和你师傅。” 姑姑竟然自称师公了? 有德满眼惊讶加崇拜地望着赵姑姑,觉得他师公此刻的样子真的特别霸气威风。 第116章 待赵姑姑和有德走到小厨房, 墨心已经离开了。 “师傅没事吧?”有德一进屋就急着问。 云栖一头雾水,“啊?没事呀。” “刚刚墨心不是来找茬的?”有德挠头。 云栖恍然, 笑道:“她不是来找茬的, 就算她真是来找茬的,我还能被她欺负了?” “我方才怎么跟你说来着, 你师傅是最不肯吃亏的人。”赵姑姑赶着说,赶着盛了一碗雪梨汤递给有德,“瞧你急的这一头汗, 赶紧坐下来歇歇, 把这汤喝了。” 有德接过赵姑姑递来的雪梨汤,几口就喝了干净。 他将空碗双手递还给赵姑姑,“我得赶紧回去盯着碧蕊, 碧蕊这个人是又懒又滑头, 一时不盯着就会变着花样的偷懒。” “随她去吧。”云栖说, “也不能为了盯她, 把你给累着, 得不偿失。” “师傅放心, 我有分寸的。”有德说完这句,就转身出去了。 “这个徒弟你没白疼。”赵姑姑与云栖说。 “我这个徒弟, 姑姑也没白疼呀。”云栖拉着赵姑姑到桌前坐下,熟练地为赵姑姑揉起了肩膀,“姑姑, 才人她……” “先说墨心。”赵姑姑说。 “她是为这个过来的。”云栖拍了拍挂在她身上的那枚艾青色的“毒”香囊, “她提着壶来, 说是想沏壶热茶喝,趁着等水开的工夫,就一直缠着我说话。 问我祖籍哪里,父亲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多少兄弟姐妹。 我只管照实跟她说,说我之前撞坏了脑袋,入宫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墨心一脸的不相信,肯定觉得我是在骗她敷衍她。 觉得我是戒心重,提防着她,不愿跟她多提家里的人和事。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真心来找我闲话家常的,便没再追问我家里的事,改问我入宫以后的事。 问我何时入宫的,又是何时调来行宫的,在侍奉吴才人之前,还有没有侍奉别的他主子。 就在之前,我可是亲耳听到雅音提到了花名册。 雅音连碧蕊的生辰和入宫的年月都清楚,怎么可能没查过我的底细。 雅音知道,墨心怎么会不知道。 我便想着,墨心特意过来这一趟,肯定是另有目的,就留神观察她,还真有发现。 我见她跟我说话时,眼睛时不时的会往这枚香囊上瞥一眼。 那不是寻常的好奇的眼神。 姑姑,若我没判断错,至少墨心跟雅芙应该是一伙儿的。 其实,仅凭这件事就认定她俩是一伙儿的,多少有些武断。 兴许墨心并不清楚这枚香囊里有什么玄机,就只是受雅芙 分卷阅读209 之托,看我有没有日|日把它戴在身上罢了。” 在云栖眼中,什么毒香囊啊、雅芙啊、墨心啊,那都是小事。 吴才人的事才是大事。 于是,没等赵姑姑再问别的,云栖便往赵姑姑身边一坐,“姑姑快跟我说说,您都从才人那儿问出了什么。” 瞧云栖那一脸焦急的样子,赵姑姑只好暂且把香囊和墨心的事放一边,先回云栖的话。 “才人说,她过够了被冷落被轻贱的苦日子,是她自己跑去景嫔那儿请求景嫔,求景嫔不计前嫌,助她重获皇上恩宠。 并向景嫔承诺,她一旦复宠,绝不会忘记景嫔的恩情。 景嫔答应了才人的请求,却怕才人是个言而无信的。 于是,便以才人一家老小的性命相要挟,警告才人若敢背信弃义,必叫吴才人一家生不如死。” 云栖相信景嫔以吴才人一家老小的性命相要挟,逼才人为她所用。 却不信这是吴才人自己求来的。 她侍奉吴才人快三年,与才人几乎朝夕相对。 她了解吴才人,才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云栖笃定道:“才人没跟姑姑说实话。” 赵姑姑就知道云栖不会相信这种说话,但她答应了吴才人,不会跟云栖说出真相,于是她就只能…… “才人跟姑姑也不肯说实话呀。”云栖沮丧极了,“姑姑,我没想妨碍才人,我之前跟姑姑保证过,说无论才人怎么选,我都听才人的。姑姑都跟才人说了吧?可是才人她还是……才人是不信我吗?” 话说到这儿,云栖都快哭了,“姑姑,我想见才人,想跟才人说话,您让才人别不理我。” 见云栖这样,赵姑姑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姑姑会去帮你再跟才人说说。” “嗯。” …… 原以为皇上今日不会再召幸吴才人,晚膳后高阳殿却来人了。 带头来接吴才人去侍驾的,还是王醒的徒弟王旻。 趁着吴才人梳妆打扮的工夫,王旻特地到后院去寻云栖。 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跟云栖讲,就是故意做做样子,给雅音和墨心她们看。 王旻特意挨云栖很近,一副与云栖很亲近的样子。 “师傅说雅音新官上任,只怕会拿人立威。师傅怕你受气,特地叫我来看看你,也让雅音看看你我。”王旻跟云栖说。 “王醒公公有心了,王旻公公也费心了。”云栖感激道。 “你连名带姓的喊我,显得多不亲切。”王旻边说边冲云栖打了个眼色。 云栖乖觉,想是王旻发现周围有人在偷听偷看。 于是,故意抬高音量,甜甜地喊了王旻一声“阿旻”。 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大声笑。 任谁看了,也会觉得这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听墨心说,云栖跟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的徒弟关系匪浅,雅音心里又气又慌。 倘若云栖真巴上了王醒,莫说是她,就算是她主子,恐怕也不敢轻易动那个云栖了。 要说那个云栖,还真是只如假包换的小狐狸。 不仅一肚子心眼,还狐媚。 雅音狠狠地想:皇宫之中有姿色的宫女多得是,那王旻一定不会把那只小狐狸放在心上太久。 等到那只小狐狸被王旻弃之如敝屣,她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碍于云栖背后有那样一座大靠山,这几日雅音和墨心都很安分,莫说报复云栖,连脸色都不敢给云栖瞧。 至于碧蕊,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如今你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乖巧服帖的很。 含冰居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这日午后,王旻又奉命来接吴才人去高阳殿伴驾。 王旻照例到后院来寻云栖说话。 这回除了闲话家常以外,王旻还给云栖带来一个消息。 王旻说,他师傅派去盯梢雅芙的人已经传回消息,说最近几日,雅芙悄悄去见过荣妃三回。 待王旻将吴才人接走以后,云栖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姑姑。 “荣妃吗?”赵姑姑思索良久才跟云栖说,“荣妃是近几年才新晋得宠的嫔妃,是在我离宫以后,才选秀入宫的。 我不曾见过荣妃,不了解她的为人。 我只知道这个荣妃,不仅长得美,肚子还很争气。 入宫不到两年,就为皇上诞下子嗣,还是龙凤双子。 大夏国史中有记载,大夏皇室中曾出过双生子,也出过龙凤双子,不过最近的一次,也是两百多年前的事儿了。 荣妃能平安诞下龙凤双子,被视为天降祥瑞,是大吉之兆。 皇上大喜,将诞下龙凤双子的许婕妤直接晋封为妃,赐号荣。 不止如此,皇上还给荣妃的父亲加官进爵。 将其父从四品通政司副使,晋升为三品通政司通政使, 分卷阅读210 并封了荣安伯的爵位。 除此以外,皇上还为这对龙凤双子先后三次大赦天下。 第一回是龙凤双子满月,接着是百岁和周岁的时候。 都道皇上对太子殿下极其钟爱,可皇上却也不曾给过太子殿下这等荣宠。”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颇为感慨的低叹一声,才又接着说:“荣妃母凭子贵,十六岁入宫,今年将将二十岁,就已经稳坐除皇后、贤妃和淑妃以外,后|宫中的第四把交椅。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有传皇上欲晋封荣妃为德妃,后来不知怎的,就没了下文。 我想,大约是贤妃和淑妃对荣妃颇为忌惮,怕荣妃这个年轻貌美,家世也不俗,最重要的是有龙凤双子傍身的,爬上四妃之位以后,会威胁到她俩在后|宫中的地位,便想法设法把这事儿给搅和了。 虽然荣妃晋封德妃的事告吹,不过能在贤妃和淑妃只手遮天的后|宫里,安然无恙的产下孩子,并数年来圣宠不衰,荣妃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在秦皇后宫里安插眼线,利用宋氏陷害贤妃,这两件事荣妃都有本事,也都有动机去做。 或许,荣妃真的就是……” “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幕后主使。”云栖接着赵姑姑的话茬说,“不过,旻公公说,雅芙只是悄悄去见过荣妃几面,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一口咬定,雅芙就是听命于荣妃。旻公公还说,王醒公公那边,会继续派人盯着雅芙和荣妃。” 赵姑姑点头,“若荣妃真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幕后主使,那她还真是个人物。你说她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心计,竟然能将后|宫里最老奸巨猾的贤妃玩弄于股掌之间。” 云栖想了想才答:“心眼多少,应该是天生的吧。” 赵姑姑笑道:“你说老天爷怎么就不多赏我几个心眼呢。” “姑姑已经够精明了。” 赵姑姑撇撇嘴,嗔了云栖一句,“你惯会哄我。” “我可不是得好好哄哄您,若不是姑姑托王醒公公帮忙,咱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到如此重要的线索。” “谁拜托他了,明明是他上赶着要帮忙。”赵姑姑立刻解释说。 云栖一笑,“那我就更得好好哄着姑姑,能让王醒公公上赶着帮您,您多厉害呀。” 赵姑姑摆手,“他不是冲着我,是冲着你。他说跟你投缘,见不得你被人欺负。他是为你出头。” “若不是因为姑姑,王醒公公会知道我是谁?说到底,王醒公公还是为了姑姑才肯出手帮我。姑姑说,咱们要如何感谢王醒公公?” 第117章 “有什么好谢的, 不必谢他。”赵姑姑说。 云栖“哦”了一声,便起身往外走。 赵姑姑连忙问,“你干嘛去?” 云栖答:“才人去了高阳殿,雅音和墨心也都跟去侍候才人了。眼前没什么事,我想喊有德去练会儿字。” “那你快去快回。” “姑姑有事?” “那谁爱吃桂花糕, 你来帮我打下手。” “姑姑要做桂花糕给王醒公公送去?”云栖笑问, “刚刚是谁说有什么好谢的,不必谢?” 赵姑姑被云栖问的一窘,佯装镇定, “我这是在帮你谢他, 又不是我自己想谢他。” “是吗?”云栖摸了摸下巴, “这种事不是都要自己亲手做, 才显得诚意十足吗?哪好叫姑姑代劳呀。” 赵姑姑立刻解释, “那谁嘴刁得很, 寻常的桂花糕可入不了他的眼。” 云栖笑嘻嘻地点点头,“是是是, 只有姑姑亲手做的桂花糕, 王醒公公才喜欢。” 赵姑姑脸一红,叮嘱云栖说:“你不许告诉他是我做的。” 云栖为难,“我不说, 王醒公公难道就吃不出来?” “那你也不许承认。”赵姑姑坚持。 云栖瘪着嘴,一脸的无辜, “好孩子不能说谎。” 赵姑姑被云栖这一句给气笑了, “你不是说要去喊有德练字吗?快去快回, 迟了我可不帮你了。” 云栖忙不迭地应了声好,便朝小厨房外走去。 …… 中秋将至,秋意渐浓,夜风习习,已经有些微凉。 楚恬坐在书案前,已经将他能想起的所有带“云”字的诗,全都默写了一遍,但胸中的苦闷还是未有半分消减。 已经有整整八日没见到云栖了,想见她,疯狂的想见她。 从前觉得那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写得矫情又夸张。 如今却觉得这句写的真好。 云栖这会儿在做什么? 这个时辰大约是在用晚膳吧。 云栖晚膳都吃了什么? 有鱼有肉有汤吗? 云栖身子太单薄,总得多吃点儿饭才好。 话说,云栖都喜欢吃什么呀?b 分卷阅读211 r   除了柱州蜜瓜以外,他也不知道云栖还喜欢吃什么。 楚恬忽然有些恼自己,作为一个仰慕者,他对他心上人喜好的了解还是太少。 下回,下回见时,他一定要把云栖的喜好全都问问清楚。 可是下回见面究竟是何时呢? 想到这儿,楚恬竟然有些羡慕云栖身边的草木空气。 楚恬知道自己没疯,他就是太喜欢云栖了,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 只怪他这个人太迟钝,太后知后觉。 还记得初见云栖那天,风和日丽,云淡天高,天气很好。 那天他用过早膳以后,便独自回到寝殿,倚在卧榻上,读前一日刚从五哥那儿借来的一本游记。 读的正入神的时候,忽然听见半掩的窗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他便起身去窗前查看。 一推开窗,他就见一个小宫女高高坐在窗外那株开满紫花的梧桐树上。 他还清楚的记得,云栖那天穿了一身藕色的粗布衣裳,粉黛未施,但整个人却在闪闪发亮。 那光芒比头顶的骄阳还耀眼。 把他整个人都照亮了…… 真的好想见云栖啊,楚恬幽幽一声叹。 他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像这样,想念一个人想到心力交瘁。 “殿下,奴才回来了。”书房外,传来常寿的声音。 楚恬醒过神,叫常寿进来。 “殿下之前吩咐奴才去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常寿回禀说,“贤妃先后派出去的那两波人,其中一波守在梁昌鸿于宫外置的大宅周围监视,另一波则秘密返回京都城,进了贤妃的娘家敦肃侯府。 去敦肃侯府送信的那波人,现下已经返回行宫。 而敦肃侯府那边,却接连派出了五波人马。 其中三波人马,分头盯着三个人。 另有两波人马,一波盯着一家青楼,一波盯着一家象姑馆。” 话听到最后,楚恬略微有些惊讶,梁昌鸿一个太监,为何会跟青楼和象姑馆扯上关系? “贤妃让盯着的那三个人都是什么人,青楼和象姑馆又是怎么回事?” “回殿下,据调查,那三个人都是女人,且都曾是这昌宁行宫里颇有头脸的宫人,其中一个曾在昭怀太子妃的永宁轩当过厨娘,名字唤作李素薇。 另外两个人,一个唤作张淑彩,一个唤作苏雅琴,分别曾在大膳房和天水阁当过差。 奴才派人去查过宫中记档,苏雅琴是在去年八月,张淑彩是在今年春天,李素薇就是在前不久,先后染上了会传染的恶疾。 三人全都依照宫规,被挪出宫去养病,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档案上写着,三人都已经病故。 可事实上,这三个人不但没有死,还都有了新的身份,在宫外活的好好的。” 楚恬慧黠,不必常寿再详细解释,便已经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昌鸿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这种事。”楚恬怒道。 梁昌鸿收受贿赂,以某宫人身染重病,要挪出宫去养病为由,偷放宫人离宫。 这犯下的可是杀头的死罪。 然而梁昌鸿大着胆子犯下的死罪,可远不止这个。 “还有青楼和象姑馆。”常寿接着说,“据奴才调查得知,那间青楼和象姑馆都是昌宁行宫外的昌宁城中最大的。梁昌鸿每回出宫办差,都会悄悄去这两个地方一趟。 奴才已经派人去这两个地方查过,都只是很普通的青楼和象姑馆,暂时还没发现异常。 奴才命人继续蹲守监视,让他们一旦发现异样,就即刻上报。” 楚恬微微点头,“你回头再去查查宫里的记档吧,查查近几年,行宫里有多少妙龄宫女病故,也尽量去确认一下,她们的尸身可有回归本家。太监也查一查。” “殿下的意思是,梁昌鸿他偷卖宫女去青楼,偷卖太监去……去象姑馆?”常寿惊到声调都变了。 “恐怕不只是卖人,没准儿他就是那间青楼和那间象姑馆背后的东家呢。”楚恬眸色沉沉,“若查证属实,那淑妃这回可是作大了。” “殿下认为,梁昌鸿是受淑妃指使,才犯下这滔天大罪?”常寿问。 “淑妃素喜奢靡,说她穷奢极侈,挥金如土也不为过。宫里人都觉得淑妃这般阔绰,是靠娘家孝敬,却不想柱国公府可有这么深厚的家底,供淑妃连年糜掷挥霍。 倘若淑妃这些年挥霍掉的银子,都是柱国公府孝敬的,那父皇真该立刻把柱国公抓起来好好审问审问。 问他究竟是贪了多少赃,枉了多少法,才换来这么多银子供养淑妃。” “看来淑妃跟这些事是脱不了干系了。”常寿应道,“此事一经查实,淑妃就要倒大霉了,淑妃的娘家恐怕也要受连累。贤妃与淑妃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淑妃给斗垮了,贤妃心里一定高兴极了。” 分卷阅读212 “高兴也只是一时的。”楚恬分析说,“倘若淑妃不死,便有可能东山再起。倘若淑妃死了,长宁大长公主和柱国公,绝不会放过揭发此事的贤妃。大长公主和柱国公可就淑妃这一个宝贝女儿,两位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要送贤妃去给淑妃陪葬。” “殿下所言极是,只是……”常寿挠头,“只是有一点奴才实在想不通,贤妃费尽心力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却很有可能和淑妃两败俱伤,玉石俱焚。贤妃一向城府极深,怎么会做这种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蠢事?” 楚恬闻言,很耐心的解释说:“我之前曾跟你说过的,说贤妃突然要对付淑妃,兴许是被人误导,招人利用。 若真是如此,那淑妃和梁昌鸿暗地里做的这些勾当,应该就是这个人先行查证以后,再故意透露给贤妃,想拿贤妃当枪使。 如你所言,贤妃这个人城府极深,不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不可能明知结果是两败俱伤,还执意出手。 我想,她要么就是已经想到了后续的应对方法。 要么就是宁可两败俱伤,也要抓住这次机会,除掉淑妃这个宿敌。” 常寿听的脊背直发寒,这宫里的娘娘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呀。 “尽量去查查吧。”楚恬吩咐说,“去查查究竟是谁在中间处心积虑的离间贤妃和淑妃。此人心计之深,神通之广大,绝对算得上是后|宫之最。这样有心计,还心狠手辣的人,断不能留。” 常寿点头,觉得他们殿下说的很对,“那淑妃和梁昌鸿的事?” “淑妃与梁昌鸿所为有违国法宫规,理应按罪论处。贤妃愿意出这个头去揭发此事,那就由得她出,咱们不必理会。” “奴才明白了,殿下可还有旁的事要交代?” “没了,你这阵子辛苦了。” 常寿笑笑,“殿下也没亏了奴才,方才在门口,和顺都跟奴才说了,说殿下特意吩咐小厨房给奴才炖了两个大蹄髈。” 楚恬纳闷,“和顺向来话少,何时变得如此嘴快。” 常寿略显得意地说:“和顺那个闷葫芦,也就只有奴才能哄着他多说几句话了。” “成,就你有本事。”楚恬忍笑,“常大能,赶紧去吃你的蹄髈吧。” 常寿在外头跑了一天,也饿了一天,到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连忙冲楚恬一礼,“那奴才就告退了。” 楚恬冲常寿摆摆手,叫他赶紧走。 谁知常寿刚走到门口,却又被楚恬喊了回来。 “殿下有何吩咐?” 楚恬挠挠脸,“那个……” 第118章 常寿是个明白人, 连忙问楚恬,“殿下是想知道云栖姑娘近来过的好不好吧?” “我想见她一面。”楚恬说,“说不上话也不要紧,就算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常寿听了这话,鼻子一酸, 险些哭出来。 楚恬吓了一跳, “好好的,你哭什么?” “我就是心疼殿下。”常寿吸了吸鼻子,“殿下太苦了。” 想念一个人是苦, 但楚恬觉得更多的还是甜。 只要一想起那个人, 心里就比吃了柱州蜜瓜还甜。 “不苦。”楚恬与常寿说, “只要想着她最终一定会成为我的人, 我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苦。” 常寿胡乱揉了几下眼, “那奴才这就去想想办法, 看能不能找着机会让殿下和云栖姑娘见上一面。” “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去吃饭。” “饭又没长腿, 跑不了的, 还是想法子帮殿下解相思之苦要紧。” 楚恬红着脸“咳咳”两声,“相思什么的你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常寿嘿嘿一笑,“那殿下就继续在这儿做不可言说之事, 奴才去去就回。” 常寿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都敢打趣他了! 罢了罢了, 他惯得,他活该。 楚恬想着,白了常寿一眼,冲常寿挥挥手,“你赶紧走,赶紧走。” …… 自从吴才人不许云栖再踏进前院伺候以后,云栖的日子就过的比从前清闲了不少。 每日除了帮赵姑姑张罗一日三餐,几乎就没其他的差事可当。 于是,她便有更多的时间来教有德写字认字。 除此以外,就是帮着赵姑姑研究新菜式。 赵姑姑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都对上回皇上驾临含冰居,并留在含冰居用午膳,可是却命人从大膳房传的午膳这件事耿耿于怀。 只想着等下回皇上再来含冰居用膳,她一定要大显身手,做出一桌远胜大膳房,令皇上无比惊艳的饭菜。 因此,只要一有工夫,赵姑姑便会尝试做新菜。 云栖和有德可是有口福了,从早到晚,嘴都没闲着。 分卷阅读213 不过几日工夫,两人明显都长了些肉,气色也比从前要好。 赵姑姑一手轻轻捏着云栖的脸,一手轻轻捏着有德的脸,道:“觉着你俩还是太瘦了,再吃胖些才好。” 这日,在伺候吴才人用过早膳以后,赵姑姑便亲手炒了一大锅松子,“听某人说,皇上最近爱吃松子,闲时就会抓上一把来吃。我想做个有松子的新菜。” “我记得昭怀太子妃很喜欢吃姑姑做的松子百合酥,才人也说好吃。我觉得比起入菜,松子更适合制成糕点。”云栖一边埋头剥松子,一边说。 一提起昭怀太子妃,赵姑姑心里还挺感慨。 “自打不用每日去永宁轩送糕点以后,我有日子没见着李娥了,竟还有些想她那张大白馒头似的脸,你心里也挺惦记容悦的吧。” 云栖点头:“想是挺想的,但我知道她如今在永宁轩过的很好,这就够了,见不着就见不着吧。” 赵姑姑笑了笑,“说的也是啊。” 这厢,两人正边剥着松子边说着话,就见有德一手拿着一把笤帚,匆匆走了进来。 “新笤帚领回来了?”云栖冲有德笑笑,抓了一小把刚剥好的松子喂进有德嘴里,“辛苦了。” 刚炒好的松子,格外香脆。 只一粒就香的够人回味半天了,一小把松子吃进去,香的有德都眯起了眼。 “这松子炒的真好,又香又脆,是姑姑炒的?”有德问。 赵姑姑说:“我就随便炒了那么一炒,哪就有你说的这么好了。你呀,跟你师父一样,都惯会哄我。” “我不是哄姑姑,是真觉得好。”有德一脸诚恳地说。 赵姑姑听了这话,心里可乐呵了,“你赶紧把笤帚放下,锅里有雪梨汤,你自己盛来喝。” 有德应下,却没急着去盛雪梨汤,他笑眯眯地看着云栖问:“师傅猜,我方才撞见谁了?” 六殿下。 云栖心里头一个冒出来的人就是六殿下。 云栖想猜六殿下,却怕赵姑姑会借此笑话她,便没老实说出自己的猜想。 “你撞见谁了?”云栖不答反问。 有德也不卖关子,“我撞见常寿公公了。” 云栖“哦”了一声,神情如常,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有德偶遇常寿的事。 实际上却在意的不行。 然后呢?然后呢?你快说下去呀! 赵姑姑在一旁憋着笑,笑的连夹松子的小钳子都拿不稳了。 “常寿公公问我,调来含冰居当差可习惯,问我与其他才调来含冰居的宫人,相处的可否融洽。常寿公公还问我师父近来过的好不好。”有德说。 “那你是怎么答的?”云栖问。 “如实答。” “怎么个如实法?”云栖有些紧张,“你该不会把我与雅音起争执的事,还有才人不许我去前院伺候的事,都跟常寿说了吧?” 得此一问,有德神情明显一僵,“这些事……不能说吗?” “也不是不能……” 她曾答应过六殿下,会好好保护自己,绝不让人轻易欺负她,她也算没有食言。 与雅音争执的事,她倒是不怕六殿下知道。 可吴才人的事……他不想让六殿下认为她过的不好,她不想六殿下总为她的事费心。 “师傅,你想见六殿下吗?”有德问。 “啊?”有德这一句问的实在突然,云栖听了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我是问师傅,想见六殿下吗?”有德只当云栖没听清,便又问了一遍。 那自然是想见的,可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嘛。 “她想见。”赵姑姑替云栖答了。 “姑姑!”云栖的脸更红。 赵姑姑冲云栖促狭一笑,“好孩子不能说谎。” 云栖惊了,赵姑姑怎么如此记仇?还记得这话呢。 云栖委屈兮兮地望了赵姑姑一眼,才跟有德说:“六殿下哪是我想见就能见着的,就算我说想见,也没机会见呀。” 有德嘻嘻一笑,“只要师傅想见,就一定有法子。” 赵姑姑“咯嘣”一声,用手中的小钳子夹碎了一粒松子,“这事儿就交给我安排吧。” “姑姑有法子?”云栖问。 赵姑姑笑而不语,但云栖知道,赵姑姑既然应承下这件事,心里一定是已经有了主意。 …… 吃过晚饭以后,云栖便催着有德回屋练字,自个则抱着盆子去井边洗碗。 碧蕊见了,连忙凑上前,请云栖去一边歇着,碗由她来洗,她保证把碗洗的干干净净。 云栖已经习惯了碧蕊的殷勤。 这阵子碧蕊一直都是这样,费尽心力的讨好云栖,在云栖面前拼命展示自己的顺从和勤快。 碧蕊之所以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想通了一件事。 云栖再讨厌她,再对她横 分卷阅读214 眉冷对,却从未对她起过杀心。 而那天,雅音是真的想让她和玉玢一起去死。 她疯了才会去投靠一个曾想杀死她的人。 投靠雅音不成,她别无选择,只能依附于云栖。 云栖自然知道碧蕊为何对她这般殷勤,便由得碧蕊殷勤。 毕竟,她本来就打算保住碧蕊,至于保多久,不是看碧蕊对她殷勤多久,而是看碧蕊有无继续留在含冰居的价值。 一旦碧蕊失去这个价值,她会第一个将碧蕊从这里踢出去。 碧蕊见云栖对她比之前和颜悦色了些,便壮着胆子想与云栖说笑几句。 云栖不接碧蕊的话茬,叫碧蕊专心洗碗,洗不干净就等着挨罚。 碧蕊听了这话,一声也不敢再吭,低着头特别卖力的洗起碗来。 云栖讨厌碧蕊讨厌得很,不愿一直待在这儿盯着碧蕊,想着碧蕊大约不敢偷懒,便打算回去看看有德字练得怎么样了。 不想刚走到半路,就见赵姑姑打前院过来。 赵姑姑去前院了?赵姑姑为什么会去前院? 是吴才人召见,还是赵姑姑自己去的? 云栖好奇的不行。 见赵姑姑冲她招手,云栖连忙一路小跑,去到赵姑姑跟前。 “才人说,让你明儿午后去跑趟腿。”赵姑姑跟云栖说。 云栖惊喜极了。 才人吩咐差事给她了! 这还是才人说不许她再踏进前院以后,才人头一次吩咐她去做什么。 不过,自打有德调来含冰居以后,跑腿的差事都是由有德来当的。 才人为何要特意指定她去跑腿? “姑姑,才人叫我去哪儿?” “才人感念她潦倒落魄时,昭怀太子妃对她颇为照顾,想送些东西给昭怀太子妃,聊表感激。”赵姑姑说,“才人也是才听说,这几年冬天,咱们之所以能有足够的炭火用,都是昭怀太子妃的属意。 才人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得知恩图报。 才人还说,直接给昭怀太子妃送金银珠玉未免太过庸俗,况且昭怀太子妃也不缺这些,倒不如投其所好。 才人知道,昭怀太子妃很爱吃我做的糕点。 才人的意思是,让我多做几样昭怀太子爱吃的糕点送去永宁轩,若昭怀太子妃愿意,就还如之前那样,让我每日都做几样糕点送去。” “我说咱们冬日里常常缺衣少食,却为何独独从不缺炭火,原是昭怀太子妃好心出手相帮。”在云栖心里,昭怀太子妃又多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话说,才人是打哪儿听来的这件事?”云栖问。 第119章 赵姑姑指着自己,“是我说的。” “姑姑?”云栖意外。 赵姑姑淡淡一笑, 说:“在你还没调来含冰居当差前的那个冬天, 有一回,太平馆分下来的炭只有才人应得份例的一半。 若是少给了别的, 我能忍便忍了。可是寒冬腊月, 风雪连天, 屋里若无足够的炭火烧,可是要冻死人的。 于是,我便跑去太平馆, 找那个管着分发炭火的管事理论。 太平馆管事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 不只心眼坏, 脸皮还厚。赖说行宫里一块多余的炭火都没了, 就算我今儿把太平馆拆了也没有。 我这边跟那些坏心眼的混账东西闹得正凶, 就见昭怀太子妃身边的木槿刚取了炭从屋里出来。 见那些混账故意使坏欺负人,木槿直接将刚领的那篓炭塞到我手里, 让我先拿回去给吴才人用。 接着又跟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小人说,眼下永宁轩一块炭也没了,他们就算把太平馆拆了, 也得凑出足够的炭送去永宁轩。 若冻坏了昭怀太子妃殿下, 太平馆上下都别活了。 说完, 便拉着我昂首挺胸地走了。 从太平馆出来以后, 木槿跟我说, 让我只管把这些炭拿回去踏踏实实地用。不出一炷香的时辰, 太平馆的人必定会送一篓新的去永宁轩。 我好生谢过木槿以后,便提着那篓炭回了含冰居。 不想,我刚回来不久,木槿又提着两篓炭送了过来。 说这是昭怀太子妃的心意,让我一定收下。还说昭怀太子妃交代,说不必告诉吴才人这炭是她送的。免得大冷的天,吴才人还要巴巴地跑去永宁轩谢恩。 在那之后,含冰居就再也没缺过炭了。 昭怀太子妃是个好人,整个永宁轩也都是好人。” 云栖点头,“永宁轩应该是这宫里仅剩的,唯一一片静土了。从前咱们含冰居也算,可是如今却……” 有些事越想越难过,越说越心酸,倒不如不去想,不去说。 于是,云栖便没接着说下去,而是改口问:“这事儿姑姑瞒了才人那么久,怎么突然就告诉才人了。” 赵 分卷阅读215 姑姑答:“我若不把这事告诉才人,才人怎么会想到要答谢昭怀太子妃。才人没想答谢昭怀太子妃,又怎么会决定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若才人不说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你怎么有机会出门去见六殿下。” 听完这话云栖惊了,“姑姑做这些,就是为了能让我跟六殿下见上面?” “不然呢?” 云栖不好意思极了,“其实,姑姑不必为这事儿如此费心。” “做自己想做,乐意做的事,不叫费心。”赵姑姑笑呵呵地跟云栖说,“明儿就能见到六殿下了,高兴吗?” 云栖本就觉得不好意思,经赵姑姑这么一问,云栖就更不好意思了。 赵姑姑这么说,好像她特别想见六殿下似的…… 好吧,她承认她是很想见六殿下。 她很高兴。 “我只要去永宁轩就能见到六殿下?” 赵姑姑点头,“有德听常寿说,打明儿起,六殿下每日午后都会到四公主的归燕阁坐坐。六殿下会走哪条路去,何时去,常寿全都跟有德说了。知道了这些,想在路上偶遇六殿下就不难了。” “那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这差事,我就接下了。”云栖说,尽管已经尽力掩饰,却还是难掩心中的欢喜。 “这么高兴呀?”赵姑姑笑问。 云栖脸烧得通红,“有阵子没见到容悦了,想着能借此机会跟容悦见上一面,说几句话,我才这么高兴。” 云栖的脸越红,赵姑姑脸上的笑意就越浓,“只是因为容悦?那我便不叫有德把六殿下几时会从哪条路经过这些事告诉你了,左右你见到六殿下也不那么高兴。” “姑姑!”云栖急了。 赵姑姑知云栖脸皮薄最不禁逗,便没舍得再逗她。 “成了成了,快帮我想想明儿做什么糕点给昭怀太子妃送去。你还得再想想,送什么糕点给六殿下吃才好。” “也要给六殿下做糕点吗?”云栖心中雀跃。 赵姑姑反问,“你不想借这机会,让六殿下尝尝你的手艺?” 云栖心“砰砰”跳的厉害,她想,她特别想。 上回她做的那些肉包子卖相实在不美,根本就没法代表她真实的厨艺。 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向六殿下证明她厨艺还不错的机会。 只是…… “就算我知道六殿下大约何时会从何处经过,也不一定能遇上六殿下,糕点也不一定能送到六殿下手里。” “放心,一定能遇上的。” 云栖不解,“姑姑为何如此肯定?” 为何? 那是因为六殿下选在那个时辰走那条路,就是为了能遇见你,他会等你,你不出现他不走。 “不信姑姑?” “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姑姑。”云栖说,“可是……六殿下走路走的好好的,我忽然冲上去塞给六殿下一碟糕点,会不会吓着六殿下?六殿下不会就此讨厌我吧?我知道主子们都很不喜欢旁人探听自己的行踪,若六殿下知道是常寿把他的行踪透露给我,会不会责罚常寿啊?我可不能连累常寿受罚。” 赵姑姑觉得云栖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一旦傻起来还真是傻得叫人着急。 六殿下分明是故意让常寿将自己的行踪告知有德,请有德从中周旋,看能不能找机会见上云栖一面。 能见到云栖,吃上云栖亲手做的糕点,六殿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云栖会生出这样的担心,说到底还是因为云栖不信六殿下心里有她。 无论六殿下已经将这份心意表现的多明显,云栖都不信。 就只有六殿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把这份心意说出来,云栖才肯信。 亲口说出来,讲明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很重要。 至少她和云栖一样,觉得这很重要。 赵姑姑心里清楚,六殿下之所以迟迟不向云栖表明心意,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云栖觉得煎熬,六殿下心里恐怕更加煎熬。 她只盼艰难的日子能快些过去,这两个孩子能好好的在一起。 赵姑姑想着,轻轻拍了拍云栖的肩膀,“你心里是知道的,就像你想见六殿下一样,六殿下也想见你。” 闻言,原本欢喜但同时又很焦躁的云栖,终于冷静下来。 “姑姑,我想亲手做一碟豆沙卷给六殿下尝尝。” “走,咱们泡豆子去。”话毕,赵姑姑就拉着云栖朝小厨房走去。 …… 一想到要亲手做豆沙卷给六殿下吃,云栖就兴奋的睡不着。 天还没亮,云栖便去到小厨房忙着蒸糯米,熬豆沙。 待赵姑姑起床来到小厨房时,云栖正坐在灶台前,守着大蒸笼,困得直点头。 听见脚步声,云栖才醒过神来,揉了揉眼,“姑姑来了。” “ 分卷阅读216 你胆子可真大,竟敢坐在灶台前打盹,就不怕不小心摔着,让火燎没了眉毛事小,若烧坏了脸可怎么办。”赵姑姑气鼓鼓地说。 听了赵姑姑的话,云栖十分后怕。 连忙起身向赵姑姑认错,说姑姑教训的是。 接着便赶紧出去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才回来小厨房。 赶着帮赵姑姑把早膳张罗好,之前蒸好的糯米也放凉到能上手了,豆沙也熬的恰到好处。 云栖便开始着手包起了豆沙卷。 云栖曾看赵姑姑做过很多次豆沙卷,自己也亲手做过几次。 对豆沙卷的做法,以及做豆沙卷都要注意什么,云栖早就烂熟于心。 但云栖还是做得很慢很小心。 这毕竟是要做给六殿下吃的,能不能改变六殿下对她笨手笨脚的印象,就全靠这碟豆沙卷了。 她自然要精益求精,绝不允许这碟豆沙卷出现任何瑕疵。 一碟豆沙卷做得,云栖赶紧端来让赵姑姑帮她尝尝。 赵姑姑取了一块豆沙卷吃进嘴里,故意一口一口嚼的很细很慢。 “姑姑,好吃吗?”云栖忍不住问,问得很是小心翼翼。 “你不必这么紧张。”赵姑姑笑呵呵地说,“就算你煮碗寡淡无味的白粥端去给六殿下喝,六殿下也会拍手叫好。” “姑姑就会取笑我。”云栖的脸又红又烫,“我就不该问姑姑。” 赵姑姑听了这话,觉得怪委屈的,“我这是实话实说。” “那姑姑实话告诉我,这碟豆沙卷好吃吗?”云栖追问。 赵姑姑答:“自然是好吃的,难道你自己没尝过?” 云栖一怔,呃……她竟然紧张到忘了先自己尝一尝。 云栖忙不迭地取了一块来尝,不是她自夸,这豆沙卷做的是真的很好吃。 她已经完全被自己精湛的手艺给惊艳到了。 “姑姑,午饭不必准备我的份了,我午饭就吃这个。” “皇上邀才人一同去绘春园赏菊,今儿中午才人应该不会回来用午膳了,我原想着不必忙着准备才人的午膳,今儿中午便能多做些好吃的给你和有德吃,既然你不吃,那我和有德也……”话说到这儿,赵姑姑狭促一笑,“那我和有德也要吃。” 第120章 “谁说我不吃了。”云栖连忙说, “我胃口好着呢,豆沙卷要吃,姑姑给做的好吃的也吃。” “你胃口是不错,最近吃的也比从前多些,可就是……”赵姑姑轻轻掐了一下云栖的脸, “可怎么就不长肉呢, 东西都吃哪儿去了。” 这厢,两人正嬉闹,就见有德匆匆走了进来。 有德刚上前站定, 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 云栖就取了一块豆沙卷塞进有德嘴里, “好吃吗?” 有德鼓着腮帮子, 一边认真咀嚼, 一边瞪圆了眼睛使劲儿点头。 一块豆沙卷下肚, 有德还意犹未尽,“师傅, 我能再吃一块吗?” 云栖立马将整碟豆沙卷递给有德, “随便吃,管够吃。” 有德捧着那碟豆沙卷,高兴的直想转圈圈。 他连忙取了一块豆沙卷往嘴里送, 都送到嘴边了,才猛然想起他还有正事要跟赵姑姑和他师傅讲, 于是只好先把豆沙卷放回盘中。 “对了, 我是来通知姑姑和师父的, 皇上今儿不与才人去绘春园赏菊了。” 皇上为何会突然临时变卦不见才人了?难不成是被别的娘娘半途劫了去?赵姑姑如是想。 其实,赵姑姑也不是胡猜的。 前几日有一回,皇上邀吴才人去汀芳榭一同欣赏太乐局新排的歌舞。 那日吴才人都已经梳妆打扮妥当,正预备出门,高阳殿却忽然来人传旨,说陛下有旨,改日再召见吴才人。 事后他们才得知,那日皇上已经动身前往汀芳榭见吴才人,谁知走到半路,江婕妤宫里的人突然来报,说七皇子病重。 皇上立刻转道去了江婕妤宫里,并急召所有随驾来行宫的太医,前去为七皇子会诊。 听说七皇子当时咳嗽的很厉害,可太医轮番看诊下来,却都诊不出病因。 皇上爱子心切,大发雷霆,怒斥太医,说若治不好七皇子,便要摘了他们的脑袋。 七皇子年纪还小,才将将六岁,不经事。 见皇上发火,吓得哇哇大哭。 一边哭一边把实话说了。 说之前,他母妃江婕妤哄他喝了一碗齁甜的蜜糖水。 喝完那碗蜜糖水以后,他就开始咳嗽不止。 皇上听后,气得当众赏了江婕妤一个耳光,怒斥江婕妤胆大包天,不但利用七皇子争宠,还敢用这种伤害七皇子身体的手段争宠。 简直太恶毒,根本不配为人母。 皇上当场就要把七皇子领走,送去给皇后抚养。 江婕妤跪在皇 分卷阅读217 上跟前,拼命给皇上磕头,请求皇上不要把她的儿子带走。 头都磕破了,皇上也不为所动,执意要把七皇子带走。 最后,七皇子也跪在地上哭求皇上,说他不想和母妃分开,求皇上不要把他送到母后娘娘那儿。 小小的人儿,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样子实在可怜。 皇上心软,便没强行把七皇子从江婕妤那儿带走,只重罚了江婕妤。 江婕妤争宠不成,反遭皇上厌弃,这一时成了行宫里最大的笑话。 就连宫人们都在私下里议论这件事,有一个算一个,都很瞧不起用这种手段争宠的江婕妤。 原先在皇上眼中半凉不热的江婕妤,如今算是彻底凉了。 这宠争的,真是得不偿失。 有江婕妤争宠失败在前,却仍有嫔妃不长记性,想尽办法去争宠。 前几日还出了这么一桩事。 在吴才人复宠之前,有一位杨美人颇得皇上宠爱。 而自从吴才人复宠以后,皇上就很少再召幸杨美人。 久不得皇上召见,杨美人心里着急,便托一位在御前当差的小公公,将一份厚礼转交给王醒,求王总管能在皇上跟前多提提她的好,让皇上能想起她来。 那位在御前当差的小公公知皇上最恨宫里人私相授受,不敢帮杨美人这个忙。 他不但没帮杨美人,还把杨美人欲贿赂王总管的事,如实回禀了皇上。 皇上得知此事以后,褒奖了那个小太监。 至于杨美人,如今已经被贬为了杨更衣,禁足在自己宫里思过。 这后|宫之中,永远都不缺敢豁出命去争宠的女人。 江婕妤不是第一个,被贬的杨更衣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赵姑姑好奇,这回又是哪位“勇敢”的娘娘,跳出来作死。 “可知皇上为何突然不见才人了?”赵姑姑问。 “回姑姑,是因为出了大事。”有德连忙答,“我听说,淑妃娘娘被皇上下令抓去了高阳殿,与淑妃娘娘一同被抓去的还有梁总管。 说是淑妃娘娘和梁总管相互勾结,收受贿赂,私放宫人出宫。 前阵子永宁轩不是有位李姑姑因突患重病,被送出宫去养病了吗? 其实,这位李姑姑呀根本就没病,而是装病。 听说这位李姑姑当年错过了出宫的机会,可她却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宫里劳作到死。 于是,便拿出多年积攒下来的金银贿赂梁总管,请梁总管放她出宫。 梁总管收下银子以后,便叫李姑姑装病,然后以李姑姑身患会传染的重病为由,将李姑姑送出宫。 这一出宫,人就不会再回来了。 除了永宁轩这位李姑姑以外,听说还有大膳房和天水阁的谁,都是这样贿赂梁公公以后,被用同样的法子放出宫的。 除此以外,我还听说梁公公这些年,前前后后抓了不少模样好看的宫女和太监,说是死了,却是被卖入昌宁城中的一间青楼和一间象姑馆。 其实,也不能说卖,因为听说淑妃娘娘和梁总管就是那间青楼和象姑馆背后的东家。 皇上听说这些事以后,发了好大的火,提剑就要杀了淑妃娘娘。 在场的人都吓傻了,只有王醒公公临危不乱,上前劝住了皇上。 否则,淑妃娘娘这会儿只怕早就被皇上刺死了。” 梁昌鸿私收贿赂,放宫人出宫的事,云栖和赵姑姑之前就知道。 行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少。 像这种事,哪朝哪代都有,也没什么新奇的。 真正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一位在后|宫之中德高望重的娘娘,竟然与一个太监合开青楼和象姑馆。 并且还把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偷偷运出宫去,充盈这两处地方。 坊间最下流的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呀! “会不会是弄错了?”云栖问。 有德答:“师傅,这可是贤妃娘娘当着皇上的面亲口揭发的,千真万确。你若不信,回头可以去问问王总管或是王旻公公。” 有德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儿应该是真的。 赵姑姑忍不住摇头,啧啧道:“淑妃素喜奢靡,一个月的用度都能抵上贤妃三四个月的用度。都道淑妃有个好娘家,总是拿银子贴补她,却不想这些银子全都是她自己赚来的。” “这浸满血和泪的脏钱,她怎么能用的那么心安理得!”云栖恨恨道。 “就是!”有德也是一脸的愤恨,“我记得我刚调来行宫的时候,有个唤作宗祥的前辈对我很照顾。可是突然有一天,宗祥哥就不见了。 我去问过与宗祥哥同住的人,听那个人说,宗祥哥夜里突发急病,暴毙身亡,尸身已经被连夜送出宫去了。 可那天白天的时候,宗祥哥明明还好好的,还耐心地教我怎么搬抬东西更省力气。 我记得宗祥哥生得好看,眉清目秀,白白净净 分卷阅读218 的。 如今想来,宗祥哥会不会根本就不是突然得重病暴毙,而是被淑妃和梁总管抓去象姑馆了。” 话说到这儿,有德红着眼似是要哭。 做太监已经够惨了,却还要被抓去做供人泄|欲的玩物…… 云栖连忙接过有德手中的碟子,放到一旁的桌上,又转过来拉住有德的手,紧紧握了握,“若那位宗祥公公真是被淑妃和梁昌鸿所害,如今他二人的罪行已经被揭发出来,皇上定会严惩这两个害人的凶手,还宗祥姑姑和其他无辜被害的人一个公道。” 赵姑姑也走上前,安抚似的拍了拍有德的肩膀,“我早看出那梁昌鸿不是个好东西,却不想他竟坏到了如此地步。他就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梁总管是恶人,该死。宗祥哥是好人,好人应该是有好报的吧?宗祥哥兴许还活着呢。” 有德这一问,云栖和赵姑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们都各自见过太多好人没好报的事。 在皇宫里,在如今这世道中,好人和君子从来都是步履维艰。 倒是恶人和小人如鱼得水,横行霸道。 “嗯。”最终云栖还是点头回应了有德。 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要相信,好人最终是会有好报的。 …… 吴才人不必陪皇上去绘春园赏菊了,云栖却依然要去永宁轩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 听有德说,六殿下会在未时三刻左右,经过永宁轩前的那条长街,去燕归阁见四公主。 云栖估摸着时辰,早早就出了门。 就算昭怀太子妃留她多说一会儿话,之后再与容悦多聊一会儿,也不会耽误她去“邂逅”六殿下。 大约是因为宫里才出了大事的缘故,整个行宫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压抑。 加之午后突然变了天,浓云密布,天光暗淡。 明明是正午时分,瞧天色却像是将要入夜。 这样糟糕的天气,使得行宫里本就压抑至极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紧张。 长街上,宫女和太监个个行色匆匆,神情惶惶,大概也都听说了那件事。 想着那些无辜被抓去青楼和象姑馆,受尽凌辱甚至被折磨致死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同为宫人,云栖也不免会生出唇亡齿寒之感,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之前听有德说,皇上得知淑妃竟做出此等龌龊又荒唐的事以后,气到当场拔剑要刺死淑妃。 云栖觉得,就算事后皇上冷静下来,应该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包庇淑妃。 赐不赐死不好说,但一定会严惩。 至于梁昌鸿和其他涉案之人,肯定活不了。 恶人都将按罪论处,那么那些无辜被害的人呢? 第121章 皇上要如何安置那些惨遭淑妃和梁昌鸿迫害的宫人? 受尽摧残的身体和精神能否得到应有的治疗与抚慰? 他们的余生是否要为生计发愁? 作为一个具有最基本的正义感和恻隐之心的人,云栖真心希望他们都能得到最妥善的安置, 最丰厚的补偿。 皇上一定会善待他们吧? 这厢, 云栖正寻思着,就见一队侍卫脚步匆匆的向这边走来。 云栖连忙与其他正在长街上行走的宫人一样, 退避到一侧的宫墙下, 给那队侍卫让路, 这是宫里的规矩。 在那队侍卫经过她身旁时,云栖大着胆子悄悄打量了他们一番。 云栖发现,那队侍卫的衣着与寻常的侍卫明显有所不同, 那队侍卫个个身披银甲,脚踏银靴。 云栖记得, 她刚入宫学规矩的时候, 教引姑姑曾提过,说只有皇上的近身护卫才能穿银甲踏银靴,称为银甲卫。 瞧那队银甲卫行色匆匆,显然是有要紧的差事要办。 若她没猜错, 这队银甲卫应该是朝淑妃宫里去的。 淑妃宫里的宫人招淑妃连累, 怕是都要大祸临头了。 云栖忽然觉得有些冷,身上冷,心里也冷。 她不敢再多看那冒着森森寒光的银甲一眼,提紧了食盒,加快脚步朝永宁轩走去。 …… 寻常这个时候, 昭怀太子妃应该午睡还没起。 云栖今儿来的巧, 她到时, 昭怀太子妃已经午睡醒了。 听说吴才人派人来给她送赵月亲手做的糕点,来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栖,昭怀太子妃立马吩咐把云栖请进屋来。 昭怀太子妃还是如从前一样,慈眉善目,没有任何架子。 她把云栖叫到跟前,十分亲热地拉着云栖的手,与云栖说话。 在替吴才人与昭怀太子妃好一通寒暄之后,云栖原本是预备告辞的。 昭怀太子妃舍不得云栖走,便拉着云栖的手话起了家常。 昭怀太子妃爱花成痴,三句不离花草。 云栖不大喜欢 分卷阅读219 养花种草,却听得很认真,不为别的,只为她喜欢昭怀太子妃,爱听昭怀太子妃说话。 这厢,昭怀太子妃刚与云栖讲到她最爱的一株垂枝梅,就见木槿姑姑进屋来报,说是皇后宫里的雅芙在外求见。 一听到“雅芙”二字,云栖心里难免有些躁动。 她连忙告诫自己,一定要清醒克制,千万不要在雅芙面前露出任何马脚。 雅芙此番前来,是替皇后娘娘来给昭怀太子妃送裁制冬衣的衣料的。 除了十数匹上好的锦缎以外,一同送来的还有好几张品相极佳的白狐皮,以及一件紫貂皮缝制的大氅。 昭怀太子妃打量着眼前这些东西,疑惑道:“裁制冬衣的衣料和裘皮,太平馆的人早在几日前就已经送来了,为何又送来一份?” 雅芙答:“回昭怀太子妃殿下,太平馆送来的那些,是您的份例。而这些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命奴婢给您送来的谢礼。” 听了雅芙的话,昭怀太子妃看起来更加疑惑,“你说这是谢礼?可我不记得我有帮皇后娘娘什么忙。” 雅芙淡淡一笑,解释说:“上回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给您送枇杷膏。若不是您有意提点,如今恶人只怕还在逍遥法外呢。” 雅芙来给昭怀太子妃送枇杷膏那回,云栖恰好也在。 昭怀太子妃有意提点了雅芙什么?雅芙口中的恶人又是谁? 云栖努力回忆起那日昭怀太子妃对雅芙说过的话。 忽然,云栖想到了一种可能。 倘若雅芙口中的恶人是今日才被揭发恶行的淑妃,那么……云栖忍不住望向高高坐在主位之上的昭怀太子妃。 有德之前明明白白地说过,说揭发淑妃罪行的人是贤妃。 皇后要感谢要嘉奖,也该去感谢嘉奖贤妃为后|宫除害,为何要来感谢昭怀太子妃? 难道是昭怀太子妃先发现淑妃的罪行,然后将这件事告知贤妃,贤妃才能站出来揭发淑妃? 不对,若真是如此,这会儿派人送厚礼来感谢昭怀太子妃的,就不该是皇后的人,而是贤妃的人。 不对不对,这都说不通。 若真是昭怀太子妃最先发现淑妃的恶行,她为何不亲自出面揭发淑妃,而要告诉别人,让别人去揭发? 难道是为卖人情? 这不大可能。 以昭怀太子妃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根本不必刻意讨好任何人,也能过得很好。 既然不是为卖人情,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昭怀太子妃忌惮淑妃,不想公然得罪淑妃。 毕竟,淑妃的家世太非同一般。 淑妃的母亲长宁大长公主,是当今皇上唯一嫡亲的姑母。 淑妃的父亲是皇上的心腹重臣,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而淑妃自己是皇上的亲表妹,与皇上也算是青梅竹马。 皇上于情于利,都待淑妃与旁的嫔妃很不同。 再有,长宁大长公主虽一介女流,却颇有手段,在整个皇族宗室中威望极高。 得罪了淑妃,不仅仅只是得罪了一个宠妃,也意味着得罪了整个柱国公府,还意味着得罪了整个皇室宗族。 自十数年前入宫至今,淑妃犯过不少错,也害过不少人,皇上却从未予以重罚。 不过训斥两句,罚几个月俸禄,最重也不过禁足几日。 就连皇上都有心让淑妃三分,昭怀太子妃又怎么得罪的起淑妃。 昭怀太子妃不敢站出来亲自揭发淑妃的罪行,却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淑妃继续作恶。 于是,昭怀太子妃便决定将此事告知皇后,请皇后出面揭发淑妃的恶行。 可是这种事,当面跟皇后明明白白的提出来不大好。 云栖觉得,这样的确不好。 首先是不好开口。 昭怀太子妃要如何跟皇后开这个口? 说我发现淑妃犯下大罪,我可却怕得罪淑妃,不敢去皇上面前揭发淑妃,不如皇后娘娘你去吧。 云栖不知旁人怎么想,可若她是皇后,她一定会很生气。 你怕麻烦怕得罪人,难道我就不怕? 你凭什么拿我当枪使? 而真正令皇后气愤又无奈的是,她就算怕,也不能承认。 堂堂皇后竟然会惧怕一个妃子,就算旁人不笑话,自己也会觉得无比羞耻。 因此,无论皇后心里愿不愿意,为了保全她皇后的脸面与尊严,她都不得不答应昭怀太子妃的请求。 却是心怀怨念的答应。 昭怀太子妃不想得罪淑妃,难道就想得罪皇后? 因此,昭怀太子妃不好明白跟皇后说这件事,就只能暗示皇后,让皇后自己发现淑妃的秘密。 在这之后,皇后究竟是选择装聋作哑,还是站出来揭发淑妃的恶行,全凭皇后自己的意思。 皇后既能猜到昭怀太子妃是有意提点她,引导她去调查淑妃,那么 分卷阅读220 为了维护身为皇后的尊严,皇后终究还是无法对此事不闻不问,完全置身事外。 但皇后却没必要亲自出面去揭发淑妃的罪行。 昭怀太子妃有意将此事推给她料理,她怎么就不能学着昭怀太子妃,把这件事再推给别人呢? 云栖猜,最终揭发淑妃恶行的人是贤妃,而非皇后,除了贤妃也查到淑妃犯下大罪,并先皇后一步站出来揭发淑妃,这种可能以外。 便只剩下皇后故意将淑妃的罪行透露给贤妃,让贤妃出这个头。 至于皇后为何那么相信贤妃一定会出面揭发淑妃。 一则,贤妃招皇上厌弃,正在禁足中,急需一个让自己翻身的契机。 二则,贤妃与淑妃是明争暗斗了十数年的宿敌,没有人比贤妃更想扳倒淑妃。 三则……也是最决定性的一个原因。 云栖认为,旧仇和急于翻身还不足以令贤妃下定决心,冒着巨大的风险,与淑妃公然为敌。 云栖想:贤妃恐怕,不,应该是认定了淑妃就是之前利用宋氏之死陷害她的幕后主使。 至于贤妃为何会如此认为,不排除皇后为怂恿煽动贤妃,故意从中挑唆。 新仇加旧恨,足以令贤妃疯狂,令贤妃下定决心揭发淑妃的罪行,彻底将淑妃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宿敌扳倒。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云栖的猜测。 不过云栖很自信,自信她的这些猜测,应该与事实真相八|九不离十。 否则,皇后不会特意命人送来如此厚礼,向昭怀太子妃致谢。 说到底,在这回的事中,最大的赢家毫无疑问就是皇后。 淑妃犯下滔天大罪,皇上就算不杀淑妃,淑妃的余生也将在冷宫中度过。 而揭发淑妃罪行的贤妃,如今有多大功劳,之后便会遭到多大的报复,得意也只是一时的。 两位在后|宫之中最具权势的嫔妃先后倒台,皇后便可趁机巩固自己的地位,成为后|宫真正的,唯一的主人。 无论昭怀太子妃究竟是有意提点,还是像她所表现的那样疑惑,似乎完全不知内情,她都算帮了皇后大忙,皇后送这些礼过来致谢,也不算多。 一直以来,云栖从旁人口中听到的皇后,都是温厚贤良,并不工于心计。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云栖觉得赵姑姑或许真的看走了眼。 雅芙并不是荣妃安插在皇后身边的奸细,雅芙自始至终都只听命于皇后。 利用宋氏之死诬陷贤妃的人,不是荣妃,就是皇后。 想到这儿,云栖心中激愤又有些茫然。 倘若她的仇人真是皇后,那么她究竟要如何去对付这个大夏国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 第122章 雅芙没多停留,待昭怀太子妃松口收下谢礼以后, 便退身告辞了。 临走前, 雅芙特意朝云栖这边望了一眼,并冲云栖一笑。 在旁人看来, 雅芙那一笑是充满善意, 十分和气的一笑。 可在云栖看来, 那笑却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云栖知道,雅芙冲她笑,并不是因为见到她高兴, 而是因为看到她身上带着那枚毒香囊,所以才高兴。 送走雅芙以后, 昭怀太子妃怎么看怎么有些兴意阑珊, 说起话来远没之前那么兴致勃勃,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云栖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便适时地施礼告退了。 云栖一出屋,就见容悦站在门外, 显然是专程在这儿等她的。 一见容悦, 云栖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立刻转好。 容悦拉着云栖一路去到后院的小厨房寻李娥李姑姑,容悦说,李姑姑这阵子也可惦记云栖了。 李姑姑还是跟从前一样,爱揉云栖的脸。 人刚一站下,还没站稳, 李姑姑就凑上前, 亲热的捧着云栖的脸, 与她好一通寒暄。 三个人凑在一处说说笑笑,气氛很是热络。 过了一会儿,冬青也从前头过来了,见着云栖也亲热的很。 四个人围着小桌坐成一圈,气氛越发热络起来。 眼见未时三刻近了,云栖便起身说要告辞。 容悦舍得不,拉着云栖说让她再坐会儿。 云栖莞尔,说直到圣驾回銮之前,她都会跟从前一样,每日午后都来永宁轩送糕点,他们还有好多机会能凑在一处说话。 一听这话,容悦高兴极了,跟云栖说好,明儿要带云栖去芳园瞧瞧昭怀太子妃新得那株开绿菊,说那绿菊有个可好听的名字,唤作绿水秋波。 云栖连忙应下,说她从来没见过绿菊,很想亲眼看看。 “这天色实在不好,像是快要落雨了。云栖,我拿把伞送你回去吧。”冬青也是个热心肠。 容悦抬头瞧瞧,这天是像要下雨,也说:“就让冬青送你回去吧。” 李娥李姑姑也这样说 分卷阅读221 ,赶着说赶着去找了一把伞来。 盛情难却本不该推却,可想着自己不是直接回含冰居,而是要去“邂逅”六殿下,云栖便婉拒了大伙儿的好意,说不必劳烦冬青跑腿送她,把伞借给她就好,等明儿她来送糕点的时候,一定会记得把伞还回来。 于是,云栖便一手提着盛有一碟豆沙卷的食盒,一手提着借来的伞,独自离开了永宁轩,朝六殿下会经过的那条长街走去。 一路上云栖心里都很忐忑,忐忑到路都快不会走了。 巧遇讲究的就是个巧,早一步晚一步,都是遇不上的。 云栖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稍微走快些。 云栖想:她若是走慢了去迟了,六殿下已经从那条长街上经过,任她再怎么等,也等不到六殿下了。 她若是走快些稍微去早一些,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她可以在附近稍作徘徊,等六殿下出现,八成是能等到的。 云栖想着,连忙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还隔着大半条长街,云栖就远远地望见了六皇子楚恬。 今日楚恬依旧穿着一身他素日喜欢的天青色锦袍,那是雨过天晴,云破之处才会出现的颜色。 在幽暗的天幕下,在冗长沉寂的长街上,那个人是那样的耀眼夺目。 云栖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她想见六殿下,特别非常无比的想见。 但此时此刻,她却突然生出想转身逃走的念头。 至于为什么,云栖也说不好。 她停下向前的脚步,站在原地,望着正朝她走来的六殿下,在转身逃走的瞬间,云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要逃了。 她怕,她怕自己会动摇。 她本已下定决定,要永远守在吴才人身边,陪着吴才人,护着吴才人。 可从那天起,从六殿下问她愿不愿意到他身边当差,说会对她很好很好,比世上任何一个人对你都好那天起,她就一天比一天更想到六殿下身边去。 她想到六殿下身边,并不是因为六殿下承诺会对她很好,而是因为她喜欢,她爱慕着六殿下。 她想见,却又很怕见到六殿下,她怕她会因为太喜欢六殿下,而最终变成她最讨厌的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她不该对六殿下抱有任何幻想,也不该任由自己对这个人日渐沉迷……可她真的好喜欢六殿下,喜欢的都快疯了。 但如今的她没有资格像疯了一样去思慕一个人。 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等着她去筹谋。 她得理智,得清醒。 她必须得隐忍克制对六殿下的这份心意,不能任由自己沦陷。 见原本朝他迎面走来的云栖突然转身往回走,楚恬有些不知所措。 云栖为什么要调头离开? 难道是不想见他? 不会,倘若云栖真的不想见他,眼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么……莫不是云栖发现这周围有人监视,所以才急着走开? 楚恬不由得警觉起来,并立刻冲身旁的常寿打了个眼色。 常寿会意,连忙四下查看。 大约是因为天色不好,快要落雨似的,平日里就少有人经过的这条长街,比往日更加空寂。 除了远处匆匆前行的云栖,就只有楚恬和常寿主仆二人了。 “殿下,这周围无人盯梢。”常寿十分肯定地说。 既不是察觉有人盯梢,云栖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又为何会突然转身离开?楚恬困惑。 楚恬之前说想见云栖,不必非要面对面的说话,只要能让他远远地看上云栖一眼就好。 眼下,他已经远远地看了云栖不只一眼,本该觉得满足了。 但当他真的见到云栖以后,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之前说了大话。 面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只远远看上一眼怎么够,他得用尽所有理智才能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不让自己冲上前将云栖拥入怀中。 想见她,想跟她说话,想看她笑,对他笑,只对他笑。 他不要云栖走,他不许云栖走! 楚恬想着,不禁加快脚步去追云栖,他越走越快,快走变成小跑,小跑又变成狂奔…… 当楚恬追上云栖,并拦在云栖身前时,人已经累到气喘吁吁。 饶是如此,楚恬却还是很努力的冲云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真巧啊。” 四目相对,云栖瞬间就泪流满面。 见云栖哭了,楚恬慌了。 难道是他突然追上来拦路,把云栖吓着了? 楚恬自责愧疚的不行,他说不许旁人欺负云栖,自己却把人欺负哭了。 楚恬连忙要掏手帕给云栖擦泪,却没掏着。 这才想起,他一直贴身带着的那条手帕,之前已经送给云栖当“定礼”了。 而云栖回赠给他的那条手帕,他怕不小心弄丢了,从不带出来。 眼下,他身上是 分卷阅读222 真没带手帕。 见云栖的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楚恬揪心得很,也来不及多想,便凑上前,扯了自己的衣袖给云栖擦泪。 衣袖触到脸颊的瞬间,云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动。”楚恬柔声说。 云栖听了这话,便没再后退,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楚恬为她拭泪。 见云栖哭得可伤心,常寿也怪揪心的,但他却远远地站着,没有凑过去。 虽然这条长街少人经过,却不是绝对不会有人经过,他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戒备着,绝不能让任何人撞见他们殿下和云栖姑娘在……在? 常寿惊得瞪圆了眼。 殿下捧着云栖姑娘的脸做什么,难不成……难不成是要亲下去? 殿下,这可使不得呀! 在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在这无遮又无挡的宫道之上,您千万不能冲动。 时机!您自己曾说过的时机,难道您都忘了! 您确定眼下是最合适的时机? 若您一定特别非常想亲,那就……亲吧。 奴才帮您盯着,保证绝不让任何人来打搅您和云栖姑娘! 楚恬捧着云栖的脸,的确生出想要亲下去的念头。 但理智告诉他,他不可以这样做。 他还未向云栖表明心迹,也还未给云栖任何承诺,他不可以对云栖做这种事。 就算云栖明白他的心意,也接受了他的爱慕,没经云栖允许,他也不能妄自对云栖这样。 他那么珍爱云栖,怎么舍得轻薄于她。 楚恬为自己方才的一时冲动而感到羞愧,他立刻松开云栖,与云栖道了声“对不起”。 刚刚的某个瞬间,云栖觉得六殿下似乎是要亲她。 当六殿下什么都没对她做,就放开了手,云栖承认她心里有些失落。 她果然是自作多情。 见云栖垂着头不说话,楚恬心里又乱又慌,又跟云栖说了声对不起,说他不该突然跑上来拦路,不该那样冒犯云栖。 云栖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只管把手上的食盒递给楚恬。 楚恬怔了一下,才连忙将食盒接过去。 “这是?” “是豆沙卷。” 楚恬惊喜不已,“是特意为我做的?” “嗯。” 尽管云栖这一声应的很轻,但楚恬还是听到了。 “你是专程来见我的是不是?” 得此一问,云栖头埋的更低。 六殿下已经发现了吧,发现了她深深爱慕着他。 六殿下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自不量力,不知羞耻? 她今日或许不该来…… 云栖慌忙冲楚恬一礼,又要逃走。 谁知,楚恬却伸手挡住了云栖的去路。 “云栖。” 云栖抬眼,又恰与楚恬四目相对。 “我很高兴。”楚恬温然一笑,眼中的喜悦满到都快溢出来,“若是能天天都见到你就好了。” 第123章 云栖的泪又止不住往下掉。 平日里最不爱哭的人,这会儿却变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小哭包。 她明明想在六殿下面前表现的更聪明更坚强, 却总是事与愿违, 让六殿下看尽了她的脆弱与狼狈。 可六殿下却不嫌弃她讨厌她,还说能见到她觉得高兴。 六殿下真是个太温柔善良的人了。 见云栖又哭了, 楚恬认定云栖一准儿是在哪儿受了什么委屈, 于是道:“是谁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我为你出头。” 云栖破涕为笑,“殿下嘱咐过, 要奴婢好好保护自己,不许奴婢随便被人欺负。奴婢谨记殿下的话, 一直都有好好保护自己, 没人敢欺负奴婢。” 云栖这一笑,笑得真美,也笑得叫人揪心。 楚恬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疼发紧,“那你为什么要哭?” 云栖也解释不清自己怎么就不争气的哭了, 却又不想胡乱编个理由搪塞六殿下, 既如此…… 云栖把心一横,壮着胆子说:“若奴婢说,奴婢是因为见到殿下太欢喜,欢喜到哭了,殿下可信?” “嗯。”楚恬点头, “我信, 你说什么我都信。” 云栖心中翻江倒海, 澎湃万分,刚止住的泪又忍不住要往外涌。 不好,她明明告诫自己,要克制对六殿下的喜欢。 不想却又更加无法自拔的迷恋六殿下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呐! 楚恬心里清楚,云栖并没有对他讲实话。 他是真心实意的关怀云栖,想知道云栖为何而伤心落泪。 云栖不愿与他讲实话,就说明云栖还不够信任他。 这并不是云栖的错,是他为云栖做的还是太少 分卷阅读223 。 往后,他一定要待云栖更好更好。 让云栖能更信任,更依赖他一些。 如此,不必他费尽心思与口舌的追问,云栖也会主动把心事讲给他听。 可是……他该怎么对云栖好呢? 如今他们两个连见面都难,想给云栖送东西也很不方便。 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对云栖好。 他是真想不管不顾的把云栖领回去,好好藏起来,无论是吴才人还是谁来要人,他都不要给。 楚恬盯着云栖,正犹豫要不要问云栖,是否已经改变主意,决定离开吴才人跟他走,却忽然觉得鼻尖一凉。 下雨了? 见天上飘起雨,云栖连忙撑开手中的伞,微微踮起些脚尖,将伞举过楚恬的头顶。 此刻,云栖心里庆幸极了,幸好她从永宁轩借了一把伞。 楚恬见状,赶忙将伞从云栖手中接过去,举到云栖的头顶上。 “殿下……” “你身子不好,不能淋雨。” “殿下,奴婢的病已经好了很久了。” “你是姑娘家,不能淋雨。” “殿下,您是主子,宫里没有让主子淋雨,奴婢却躲在伞下的道理。”云栖说着,把伞推到了楚恬那边。 “往后在我面前,你不许自称奴婢。”楚恬说,又将伞举回云栖头顶。 “殿下,这不合规矩。”云栖再次把伞推过去。 远处,常寿见他们殿下和云栖姑娘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十分有情趣的推来推去,果断把手中余下的那把伞远远地扔开,并且折断了他手上这把伞的几根伞骨。 今日他随殿下出门,就只带了一把伞,还一不小心带了一把坏掉的伞。 没错,就是这样。 当楚恬再次将伞举过云栖的头顶时,就见常寿撑着那把破伞匆匆凑上前来。 “都怪奴才疏忽大意,带了一把坏掉的伞出来,还请殿下恕罪。”常寿先向楚恬告罪,接着又望向云栖,“能否劳烦云栖姑娘用你的伞,送我们殿下到归燕阁去,奴才感激不尽。” 楚恬记得很清楚,谨慎稳妥如常寿,今日出门是带了两把伞的。 也还记得,常寿当着他的面检查过伞,确定伞是好伞,才带出来。 而眼下,两把伞却变成了一把伞,还是一把坏掉伞。 楚恬淡淡一笑,冲常寿投去一个极为赞许的目光。 常寿如此聪明伶俐,随机应变,只赏常寿几个红烧蹄髈实在是太轻太轻了,根本就拿不出手。 等回去以后,常寿说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另一边,云栖心里正掂量。 嫔妃宫里的宫女与皇子公然走在一起,很容易招人闲话。 不过,下雨天外出的人比较少,就算冒雨出来也大都行色匆匆,哪有心思盯着过路的人看。 即便真有那精神足到用不完,就爱盯着过路人看的也不要紧。 天突然下起雨,六殿下没带伞,抓她一个恰好路过又带了伞的小宫女送自己一程,这是很寻常的事。 即使被有心之人看见,她与六殿下共撑一把伞走在一起,她也不怕那有心之人恶意编排。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送六殿下去归燕阁,但她…… 但她其实根本就不必一定要亲自送六殿下过去,也不必一定要跟六殿下共撑这一把伞。 她满可以将她的这把好伞换给常寿,让常寿和六殿下同撑一把伞。 如此,她便不必去送六殿下了。 伞也不需要六殿下还,回头她找把新伞还回永宁轩就好。 但她想送六殿下。 她想待在六殿下身边,能多待一刻也是好的。 于是,云栖又微微踮起些脚尖,握住楚恬手中雨伞的伞柄末端,“奴婢为您撑伞。” 楚恬却不肯松手,“我刚刚才跟你说过,说不许你什么?” “不许……在殿下面前自称奴婢。”云栖答。 “你要记住。” “奴婢记……” 完了,做了三年多的小宫女,奴婢奴婢的都说顺嘴了,还挺不好改的。 云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记住了。” 楚恬望着眼前的云栖,微微有些失神。 他的小云儿笑起来可真好看呀。 “殿下?”云栖试图将伞从楚恬手中抢过来,“让我来为您撑伞吧。” 楚恬回神,仍是不肯松手,“你刚刚没听我的话,我生气了,这把伞不还你了。” 六殿下说他生气了? 可眼前的六殿下眼中明明有笑意,唇角也微微上扬,是在笑呀。 云栖赞叹,世上怎么会有笑起来如此好看的人。 “我错了,认罚,这把伞就送给殿下了。”云栖也忘了这是她第几次很没出息地拜倒在六殿下的盛世美颜之下。 “既然这把伞是我的了,那 分卷阅读224 么……”楚恬将伞柄从云栖手里抽出来,“就应该由我这个伞的主人来撑伞,咱们走吧。” 楚恬由不得云栖拒绝,说完就撑着伞,迈开脚步往前走。 云栖连忙跟上,彻底明白六殿下为什么要向她讨要这把伞了。 六殿下是想让她心安理得的走在这片由他撑起的伞下。 云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六殿下似乎比上回见时又长高了一些。 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六殿下应该是真的长高了。 话说,她这个年纪应该也是长个子的时候。 可她怎么就没见长呢? 倘若她能再长高一些,就能毫不费力地把伞举过六殿下的头顶,不必让六殿下特意迁就体恤她。 六殿下可是千尊万贵的皇子,打小身边就围着一圈宫人,前呼后拥的伺候着。 六殿下一定没自己撑过伞,更不曾为别人撑过伞。 而眼前的六殿下,却一手为她撑伞,一手又提着个食盒。 相比六殿下,两手空空悠然走在伞下的她,似乎更像主子。 “殿下,您累不累?”云栖问。 “不累。”楚恬答。 不但不累,还越走越有劲,越走越精神呢。 “是是是,殿下一点儿都不累。”常寿赶着说,赶着往云栖身边凑了凑,“云栖姑娘别看我们殿下胳膊细,却臂力超群,这都是在崇武馆拉弓射箭练出来的。云栖姑娘不知,我们殿下箭射的可好了,那是箭无虚发,百发百中,还都是正中靶心。陛下还曾亲口夸过我们殿下的箭术呢。” “殿下,您真厉害!”云栖望着楚恬,双眼闪闪发亮。 世上没有哪个男子不喜欢心上人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 楚恬心里欢喜,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箭术没常寿说的那么好,却也不差。那个……与拉弓相比,撑伞根本费不了多少力气,你放心,我不累。” “嗯。”云栖点头,心道:真想亲眼看看六殿下弯弓射箭的英姿啊。 撑伞的活她是抢不过六殿下了,提食盒的活她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殿下,那个食盒让我来提吧。” 这个食盒里装的可是云栖对他的拳拳心意。 楚恬摇头,“我想自己提。” “殿下又为我撑伞,又帮我提食盒,我心里过意不去。”云栖说。 “你这是在与我客气?”楚恬问。 云栖被问的一愣,“是……敬重。” “在你眼中,我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好亲近的人吗?”楚恬又问。 在云栖眼中,六殿下的确是高高在上,但却是很好亲近的人。 云栖立刻摇头。 “往后你在我面前更自在随意些吧,你别把我当皇子,就像待有德那样待我就好。” 啊?这怎么能? 云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敢。” “你敢。” “我不敢。” 楚恬心里有些失落,怅然道:“你待有德似乎格外的亲近,格外的好。” 云栖一笑,“殿下这样说,是因为殿下没见过我对有德发火的样子。” “你会发火?”楚恬不信。 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都会有生气发火的时候吧。 六殿下竟然觉得她不会发火? “不瞒殿下,我发起火来可吓人了。” 楚恬望着云栖,温然一笑,“觉着你生气起来也一定是好看的。” 楚恬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了。 话已出口,他才意识到他这话说的多少有些轻浮。 于是,连忙向云栖赔罪,“是我唐突了。” 云栖红着脸,“殿下夸我,我高兴。” 楚恬的心“砰砰”直跳,他的小云儿可真好啊,世上再没有比小云儿更好的人了。 楚恬不由得将本就放得很慢的脚步,放得更慢了些。 他真想跟云栖像这样肩并肩的一直一直的走下去,永远都不要分开。 第124章 任楚恬脚步放的再缓再慢, 他与云栖还是肩并着肩地走到了归燕阁的大门外。 云栖冲楚恬一礼,“就送殿下到这儿了,奴……我告辞了。” 楚恬将手中的伞递给云栖,“这伞是我的,你用完以后要还我, 明日我还会在那个时辰经过那个地方。我……等你。” 云栖接过楚恬递来的伞, 盈盈一笑,“明日我把伞带去还给殿下,殿下也要记得把食盒还我。” “嗯。”楚恬点头, “你一定要来, 否则这食盒也归我了。” “好。”云栖应下。 心道:就算明儿外头下刀子, 她也一定会按时赴约。 “那我回去了。” “雨天地滑, 你慢些走。”楚恬 分卷阅读225 嘱咐说。 云栖点头, 撑着伞转身走入了雨中。 “殿下, 云栖姑娘已经走远了,左右明儿还能再见着, 您就别再看了。”常寿劝道。 楚恬却不肯听常寿的劝,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云栖彻底消失在归燕阁门前那条长街的尽头,楚恬才与常寿一道, 撑着那把破伞转身进了门。 楚恬到时,四公主楚意一如既往的站在南窗下的书案前练字。 “外头下那么大雨, 六弟怎么巴巴地跑来了。”楚意放下手中的笔笑问楚恬, 见楚恬手上提着个食盒, 又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闻言,楚恬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食盒往背后一藏,“这个是别人送我的。” “别人?”楚意问,“云栖是别人?她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楚恬微讶,“四姐怎知这是云栖送的?” 楚意也不卖关子,笑答:“思书刚刚都瞧见了,说是瞧见一个小宫女与你同撑一把伞过来,说你和那个小宫女站在大门外说了一会儿话,还说你一直在瞧着人家笑。 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待你宫里那些熟悉的宫女都一向是寡言少语,敬而远之。 怎么可能跟陌生的宫女同撑一把伞,还相谈甚欢呢。 我就猜到,那个与你同撑一把伞的小宫女,一定是云栖。 你说你,都把人领到门口了,怎么也不把人领进来。 上回在永宁轩,我与云栖那一面见的实在匆忙。 我早就想跟她再见一面,坐在一处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楚恬何尝不想请云栖跟他一道进归燕阁来坐坐,让他四姐好好看看他的小云儿是多好多好的一个人。 但是,“不方便。” 楚意听了这话,不由得轻叹一声。 她六弟这听来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中,究竟包含了多少无奈,她懂得。 “唉,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头啊。” 楚恬淡淡一笑,没接他四姐这句话茬。 他往案前凑了凑,低头认真的欣赏起他四姐刚写好的字来。 “四姐在抄经?” 楚意点头,“再过几日便是阿弈的生祭,我想抄几卷经文拿去焚化,以寄哀思。” “若我没记错,姐夫的生祭正好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 “是,难为六弟还记得这些。” “等那天中秋宫宴结束以后,我陪四姐一同祭奠姐夫。” “六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楚意望着楚恬说,“阿弈他虽然是我的驸马,是我的夫君,却仍然是我们楚氏皇族的臣子。依照祖制宫规,我不能在宫里祭奠他。若被人发现我在宫里偷偷祭奠他,还不定要闹出多大的风波。我心里有他就好,不必拘泥于这些形式。” 楚恬听完这话,微微点了点头,“那我也回去为姐夫抄几卷经文,以寄哀思。” “六弟有心了,我代你姐夫谢谢你。”楚意冲楚恬淡淡一笑,又转头望向了窗外,“今儿这场雨下的可真及时,及时盖住了这宫墙内冲天的血腥气。” “四姐都听说了?” “那么大的事儿,想不听说都难。”楚意说着,又转头望向楚恬,“六弟说,父皇会杀了淑妃吗?” “不会。” “我也这么觉得。”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要替死。”楚恬忿忿不平。 “这是宫里的老传统了。”楚意应道,“主子犯了错,奴才便要跟着主子一起受罚,且挨的罚比主子还要更重些。 名曰身为奴才,没有好好劝谏主子,任由主子行差踏错,该罚该死。 这种理由实在荒谬可笑,荒唐至极。 我就问问,这宫里有几个奴才敢对主子的决定指手画脚。 若真有这样的奴才,只怕也早就以不敬主上的罪名,被拖出去打死了。 父皇总是训诫后|宫众嫔妃,训诫咱们这些儿女,要咱们善待宫人。 数年前,父皇因方婕妤妒恨一宫女,用滚水烫废了那宫女的一双手,便下旨将方婕妤贬为宫女,让方婕妤受尽折磨而死。 不久前,父皇又为贤妃逼死一个舞姬,罚贤妃禁足,到如今还没解贤妃的禁足。 像这样的事,林林总总还有不少。 父皇让我们善待宫人,自己也有以身作则。 可为什么又能一气之下,下旨杀光淑妃宫里所有无辜的宫人。 六年前的那天,父皇更是命人在一夜之间杀光了凤仪宫和毓秀宫两宫几乎所有的宫人,那少说也有一百多人。 我实在看不透,父皇他究竟是仁慈,还是暴……” “四姐。”楚恬打断了楚意的话,“四姐要不要尝尝云栖亲手做的豆沙卷?” 楚意自知失言,但心中却无半分懊悔。 方才那些话,并不是她一时冲动才说的,那都是她的真心话。 她 分卷阅读226 就算有错,也是错在把大实话说了出来。 而在这宫里,大多数人都听不得实话。 她知道,她六弟便是那少数听得实话的人。 刚刚她六弟之所以打断她的话,不为别的,只是怕隔墙有耳。 就算是像她这样最不得她父皇宠爱的公主,身边也总有几个别的宫里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监视她的言行,盯着她素日都与谁往来。 一想到周围时时刻刻都有好几双别有用心的眼盯着你,就会觉得很可怕,同时也觉得很可笑。 皇宫不就是这么一个可怕又可笑的地方吗? 而住在皇宫里的,他们这些所谓的金枝玉叶,千尊万贵的天之骄子们,不仅可怕、可笑,还很可悲。 楚意淡淡一笑,笑的有些疲惫,“这可是云栖亲手为你做的,你舍得分给别人?” “分给别人自然舍不得,分给四姐当然舍得。”楚恬提着食盒转身走到桌前,招呼楚意,“四姐快来。” 楚恬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打开盒盖,小心翼翼地把那碟豆沙卷端出来。 那谨慎小心的样子,像捧着一样价值连城的易碎之物似的。 楚意从旁瞧着,看得出他六弟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云栖。 否则,怎么会拿一碟豆沙卷这样宝贝。 真好啊。 楚意欣慰极了。 六弟生在长在这样的皇宫里,还没有失去爱人的能力,真好啊。 …… 楚意特意命人泡了一壶茉莉花茶来配豆沙卷,楚恬却怕茶香会掩盖住豆沙卷本身的香味,不肯喝茶,只肯喝清水。 见楚恬捏着一块豆沙卷,一口一口嚼的特别认真,楚意忍不住笑了。 她这个六弟很早慧,打小就是个极为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几乎没有见过她六弟孩子气的样子。 云栖竟然有本事勾出她六弟的孩子气?这真是…… 楚意打心底里佩服云栖,佩服云栖能让楚恬对她如此推心置腹,为她卸下心中所有的防备。 “四姐在笑什么?”楚恬问,“四姐是不是觉得这个豆沙卷太好吃了才笑的?” “是啊,云栖做的这个豆沙卷,当真是好吃极了。”楚意说。 楚恬听了这话,连忙将碟子往楚意那边推了推,“四姐再吃一块。” “六弟也吃。” 楚恬笑笑,“那我就再吃一块。” 说着又取了一块豆沙卷,小孩子似的兴高采烈地吃起来。 “阿恬。”楚意唤楚恬一声。 楚恬一怔,他知道他四姐只在有很重要的话跟他说的时候,才会唤他阿恬。 楚恬连忙将手中未吃完的豆沙卷放回碟中,“四姐,怎么了?” 见楚恬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忽然有些问不出口了。 楚意摇头,“没什么。” “四姐分明就是有什么。”楚恬看着楚意,“四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意犹豫,“我……” “我四姐处事一向果决,从不优柔寡断。”楚恬又说。 罢了,问就问吧,左右她要问的,也是她六弟迟早要考虑,要去面对的事。 于是,楚意便开口问道:“听说此番回宫以后,父皇便要命皇后为你和五弟张罗选妃的事了,你预备怎么安置云栖?” 这个问题楚恬一早就想好了,“我要么就不成亲,我若成亲,那新娘子只会是云栖。” “你对云栖的心意我明白。”楚意道,“可云栖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父皇绝不会答应让云栖做的你正妃。就算你有本事能说服父皇,宗室也不会认可一个宫女出身的皇子妃。” “不瞒四姐,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想……” 这厢,还没等楚恬把话说完,就见一宫人匆匆进屋来报。 “回主子,回六殿下,五殿下来了。” 第125章 楚意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兄弟俩要么不来, 要么都凑在这下雨天过来, 真是……” “怎么,四姐不喜欢我和五哥过来陪你说话?” 楚意白了楚恬一眼,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接着便吩咐宫人, 赶紧把五皇子请进来。 不多时, 楚惟就进了屋。 一走进来,楚惟就深吸了一口气,称赞道:“好香的茉莉花茶味。” 楚意从茶盘中取出一只茶碗, 又提起茶壶将茶碗斟满,“五弟快过来坐。” 楚惟笑呵呵地走上前, 冲楚意一礼, 拉起一旁正要冲他行礼的楚恬一同入了座。 “我今儿真是来对了,四姐这儿不光有好茶,这碟豆沙卷看起来也格外别致。”楚惟不客气,赶着说赶着取了一块豆沙卷品尝。 甫一入口, 楚惟就被这豆沙卷的口味惊艳到, “这个真好 分卷阅读227 吃,比六弟上回送我的那些还好吃。” 一块豆沙卷下肚,楚惟意犹未尽,又从碟中取了一块。 楚恬从旁瞧着,心一直都在滴血。 这可是云栖亲手做的豆沙卷, 是亲手为他做的。 他还没舍得像这样大口大口地吃呢, 可他五哥眨眼就已经吃下两块了。 看样子似乎还要再吃第三块、第四块。 早知如此, 他之前就该多吃几块,或是直接把这碟豆沙卷藏起来的。 见她六弟盯着那碟豆沙卷,一副痛心疾首,欲哭无泪的可怜样。 楚意忍笑,与楚惟说,说豆沙卷不易克化,一气儿吃多了不好,不若多吃些水果。 说完,便命宫人去多切几样新鲜水果端上来。 楚惟前阵子才大病了一场,一日三顿的喝药,实在是喝怕了。 自打病好以后,就开始注意养生。 听说吃多了豆沙卷不好,楚惟哪里还敢再碰那碟豆沙卷。 一旁的楚恬松了口气,在十分感激地望了他四姐一眼之后,便埋头吃起了豆沙卷。 觉得云栖对他的这碟“心意”,还是吃进肚子里才算是他自己的。 楚惟见楚恬一块接着一块的吃着碟中的豆沙卷,不禁道:“六弟还真是改了口味,瞧这样子是越发钟爱甜食了,尤其是对这道豆沙卷情有独钟。” 楚恬点头,“我最近是最爱吃豆沙卷。” 楚惟又说:“上回六弟让常寿送去给我的那两大食盒豆沙卷,我们春来阁上下连吃了好几天才吃完,我原以为我有阵子不想再吃豆沙卷了。没想到今儿在四姐这儿竟然能吃下,还能连吃好几块。话说,这碟豆沙卷是谁做的?做的真是好吃。” 为着云栖的安危着想,楚恬暂时还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云栖的存在,就算是他很信任的五哥也不行。 楚意了解楚恬的心思,便与楚惟说:“谢五弟夸奖,这是我做的。” 楚惟立马冲楚意揖手一礼,夸奖道:“四姐真是好手艺,弟弟佩服佩服。” 楚意莞尔,“五弟这样哄我,是不是又想吃我亲手做的八宝鸭了?” 楚惟摆手,“不瞒四姐,我今儿过来,还真不是因为馋八宝鸭了,而是为躲人的。” “躲人?”楚意疑惑,“躲谁?” “宫里才出的那件大事,想必四姐和六弟都听说了吧?”楚惟问。 楚意和楚恬双双点头,表示都听说了。 “父皇为着淑妃犯下的那些恶行大动肝火,眼下正在气头上。我就问,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个当口上跑去父皇面前给淑妃求情? 更况且,淑妃她罪大恶极,根本就不该得到宽恕。 七妹身为淑妃亲女,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该谨言慎行,可她却偏要赶在会儿胡闹。 七妹她跑到我那儿去求我,说让我去求我母后,请我母后到父皇面前替淑妃求情。 我自然不会答应,当面就拒绝了她。 七妹便在我的春来阁里撒泼打滚,逼着我改口答应她。 七妹担心自己母亲的心意我明白,可她也不能为了救自己的母亲,来害我的母亲。 七妹如此自私又不懂事,我本是不愿再理她,想轰她出去,却又怕她求我不成,再跑到别处闹事。 于是便耐着性子,心平气和的跟她讲了好一通道理。 我这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她却一句都听不进去,还骂我狠心冷漠。 我当时就笑了,论心狠手辣,这宫里哪个能比得过淑妃。 七妹恼羞成怒,便开始大哭大闹的乱砸东西。 我懒得再与她说道,就从春来阁出来了。 我原是打算到六弟那儿去躲清静,却听六弟宫里的人说,六弟到四姐这儿来了,就找过来了。” “七妹是够不懂事的。”楚意提起茶壶,将楚惟手边空掉的茶碗重新斟满,“你就这么出来了?由得她把你的春来阁砸了?” 楚惟叹了声气,“我是真拿她没办法,只能由得她砸。” “五哥哪是拿七妹没办法。”楚恬说,“五哥就是想让七妹在你那儿一气儿闹累了,闹痛快了,便没力气和兴致再去别处闹了。五哥这是在保全七妹。” 他六弟真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他这点儿心思都被他六弟看透了。 楚惟直言道:“我虽然一直都不大喜欢七妹,但我与她终究是兄妹一场,就算我不能在这件事上帮她,也不忍对她不管不顾。” “可惜,七妹并不懂得五哥的良苦用心。”楚恬说。 “是啊。”楚惟叹道,“我保得了她今日,却保不了她明日。四姐、六弟,你们说七妹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软硬都不吃?那么固执,那么不肯听人劝。” “这都是被淑妃惯的。”楚意这话绝对算是一针见血。 楚恬和楚惟一齐点头,他们七妹素日那跋扈嚣张的做派,可不是跟淑妃一模一样。 分卷阅读228 “手足之间也都是患难才能见真情。”楚惟望着楚意说,“春来阁弟弟暂时是回不去了,四姐能否赏一顿晚饭给弟弟吃。” 楚意很痛快的答应说:“四姐给你做八宝鸭,做两只。” “我就知道四姐待我最好。”楚惟冲楚意一笑,又看向楚恬,“六弟,今夜我能否在你的秋水阁暂住?” 楚恬也一口就答应下来,“五哥只管过来住,想住多久都行。” 楚惟抬手拍了拍楚恬的肩膀,“好兄弟,真仗义。” 楚意淡淡一笑,起身道:“你们兄弟俩先在这儿聊着,我去小厨房瞧瞧做八宝鸭的食材是否齐全,若少什么也好叫底下的人赶紧去办回来。” 楚惟连忙拉着楚恬起身,“我和六弟跟四姐一道去,帮四姐打下手。” 楚意按着两人坐下,“小厨房里不缺人手,你俩就老实待在这儿,莫要跟去添乱。” 楚惟听了这话,使手肘戳了楚恬一下,“六弟,咱们被四姐小瞧了。” 楚恬很配合地声援一句,“我不服。” “我也不服。”楚惟也连忙跟着说。 这厢,楚意刚预备问问她这两个弟弟都会做什么,就敢说要去小厨房帮她打下手,便听屋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楚惟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他一拍桌子起身,“不好,七妹竟然追到这里来了,得赶紧拦住她,否则她非得把归燕阁也砸了。” 楚惟赶着说,赶着就往外走,楚意和楚恬也一同跟了出去。 三人刚从屋里走出来,就见七公主楚思气势汹汹地从外院进到这内院来。 天上正下着雨,雨势还不小。 楚思没有撑伞,头发和身上的衣裳都已经被雨淋透了。 眼前的楚思看起来很狼狈,但却无法令人生出丝毫怜惜。 大概是因为此刻,她脸上的神情不是无助的楚楚可怜的,而是充满了愤恨和怨念。 仿佛她正面对的不是她的兄长和姐姐,而是跟她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五哥,你究竟肯不肯帮我!”楚思冲楚惟吼道,这哪是求人该有的语气和态度。 对楚思,楚惟心里原本还存有一丝丝怜惜之意,却在楚思这一声吼之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在春来阁胡闹就罢了,还敢找来归燕阁胡闹,简直放肆无礼至极。 楚惟盯着楚思,冷冷道:“不帮。” “你无情!你太冷血无情了!”楚思指着楚惟叫骂道。 “随你怎么说。”楚惟语气淡淡,“你快回去,别在四姐这里胡闹。” “我偏不遂你的意!我偏要在这儿闹!”楚思说着,往地上一坐,“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 这举止言谈,哪像一位公主,简直就如市井泼妇一般。 楚惟明显有些恼,“你胡搅蛮缠!” “我就是胡搅蛮缠。”楚思说,“我若今日淋雨淋死在这儿,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了干系。我母妃不好,我不好,你们也都别想好!” “你……”楚惟欲上前教训楚思,却被他四姐楚意拦住了。 楚意冲楚惟打了个眼色,示意楚惟不要冲动。 接着便径自走上前,试图将楚思从地上拉起来。 “七妹有话不妨进屋好好说,别坐在这儿淋雨。” 楚思却不肯领情,还狠狠推了楚意一把,“假仁假义!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了!” 楚意被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跟在身后撑伞的思书及时扶了她一把。 见状,楚恬和楚惟连忙上前,宫人们也都连忙撑着伞追上去。 “四姐没事吧。”楚惟一脸关切地问。 楚意摇头,“没摔着。” 楚惟又转过头,瞪着七公主楚思怒斥道:“楚思,你也太混账了!” 第126章 楚思高昂着头,一脸的不服气与委屈, “为何你们都要护着她?她是五哥和六哥的姐姐, 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妹妹? 五哥、六哥从来都只跟她好,跟她亲近, 待我却总是疏离冷淡。 母妃与我说过, 说她是先克死生母, 又接连克死两个养母,如今又克死了自己丈夫的不祥人。 母妃还说让我千万要离她远着些,以免沾染到她身上的不祥之气。 五哥和六哥成日围在她身边转, 难道就不怕也被她克死吗!” 楚惟已经被楚思气到说不出话来。 这种刁蛮至极,口不择言的熊孩子, 就该狠狠揍一顿, 让她彻底长长记性。 楚恬见他五哥气得要对他们七妹动手,连忙拦住了他五哥。 他不是觉得楚思那个熊孩子不该打,而是怕他五哥真要对楚思动了手,这事就更不好收场了。 楚恬冷冷瞪了楚思一眼, 沉声警告道:“七妹, 你别太过分。” 楚思脸上没有丝毫悔意, 分卷阅读229 她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做错说错了什么,又怎么会认为自己过分。 她毫不示弱的回瞪楚恬,“六哥认为我做错了?六哥可别忘了,你的母亲叶昭仪就是被她给克死的。她可是克死了你的亲生母亲呀, 你难道就不恨她?” 若说楚思之前的话字字如刀, 刀刀都砍在楚意的皮肉上, 那么楚思刚刚的话便是锋利如剑,直直戳在了楚意的心口上。 疼得楚意瞬间面色苍白,身子也跟着晃了几晃。 楚意望向楚恬,楚思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恬,就连楚惟也忍不住看向了楚恬。 楚恬缓步走到楚思跟前,俯身蹲下,平视坐在地上的楚思。 他问:“方才的话,你可有胆量去父皇面前再说一遍?” 原本横眉竖眼,一脸凶蛮的楚思被楚恬这一句给问住了。 在怔愣了片刻之后,楚思逞强道:“有什么不敢的!” “很好。”楚恬毫不迟疑的一把抓住楚思的左腕,“我这就带你去见父皇,看父皇听了你刚才那番话之后,会不会勃然大怒,直接赐死淑妃。 任淑妃的位份再尊崇,也不过是父皇的妾妃。 身为妾妃,竟敢在背后诋毁父皇的亲女,挑唆父皇的骨肉不睦。 淑妃犯的是罪无可恕的死罪。” 楚恬待人一向亲切宽和,是宫里出了名的好脾气。 楚思还是头回见她六哥发火,她不仅被她六哥的话吓着了,也被她六哥这个人吓坏了。 楚恬明明没有使劲儿,楚思却觉得自己的手腕像要被拧断了似的疼。 一边喊着她不去,一边试图甩开楚恬的手。 楚恬没有强行拉起楚思,任楚思挣扎了一会儿,才又对楚思说:“七妹,你看着我的眼。” 楚恬说话的语气并不重,却有一种不容辩驳的气势在里头。 楚思闻言,很听话地抬起头来,看着楚恬的眼。 她六哥长得真好看,就连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尤其是他六哥的这双眼,真是好看极了。 这绝对是她长这么大,在宫里见过的最干净澄湛的一双眼了。 她喜欢她六哥这双眼,也喜欢她六哥。 可她知道,她六哥不喜欢她这个妹妹,只喜欢四姐那个姐姐。 她有什么比不上四姐的? 凭什么五哥、六哥都只喜欢跟四姐亲姐? 凭什么总对她凶? 楚思心里委屈极了,嘴巴一瘪,身子一抖一抖地低声抽泣起来。 “七妹,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认为皇后娘娘能劝动父皇,饶恕你母亲淑妃吗?”楚恬问。 楚思很想应一句“当然”,但在她六哥的审视之下,她根本无法开口说谎,就只是默默流泪。 “父皇的脾气你我都知道,眼下父皇正在气头上,这种时候,无论谁去说和求情都无用。 不但无用,反而还会火上浇油。你告诉六哥,你为什么明知这样不可行,却还是要逼着五哥,逼着皇后娘娘去为你母亲求情,你为何要这样胡闹?” 楚思哭得更凶,“我……我就是……” 楚恬松开了楚思的手腕。 他抬手,将手轻轻地覆在了楚思的头顶,“我知道你母妃骤然出事,你心里害怕,不知所措。但正因为怕,正因为不知所措,你才应该让自己更加冷静。” 楚思原以为她六哥恨她,恨不得像她五哥一样,想狠狠打她几下,可她六哥却没有。 原本浑身是刺,傲慢无比的人瞬间就软和下来。 她双手握住楚恬覆在她头顶的手,大哭道:“六哥我怕,我害怕……” 楚恬回握住楚思的手,“七妹不怕,你信我,你若真为了你母亲淑妃好,就什么都别做,不要听信任何人的挑唆,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都不做才好?”楚思一脸茫然。 “六哥不会害你。”楚恬说。 “五哥也不会害你。”楚惟上前,冲楚思伸出手,“地上又湿又凉的,七妹快起来吧。” 楚思吸了吸鼻子,微微点了下头,便一手扶着她五哥的手,一手扶着她六哥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告诉六哥,你可知错了?”楚恬问楚思。 “知……知错了。” “知错以后应该怎么做?”楚恬又问。 楚思忙冲楚惟一礼,“妹妹错了,不该在五哥宫里胡闹,砸坏的东西我会原样赔给五哥,我……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楚惟听了这话,颇为严厉的看了楚思一眼,“这可是你说的,下不为例。” 楚思使劲儿点了点头,又转身望向一旁的楚意,“四姐,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 楚意走上前,从楚恬和楚惟手里,接过楚思,“跟姐姐进去擦干头发,再换身干爽的衣裳。” 楚思“嗯”了一声,眼泪又止不住的“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任由楚意牵着朝屋里走去。 分卷阅读230 楚惟见原本张牙舞爪,蛮不讲理的楚思,被楚恬三言两语就说得服服帖帖,心里佩服的不行。 “还是六弟厉害,我当真是自愧不如。” 楚恬摆手,表示他可没五哥说得这么厉害。 “七妹的本性其实不坏,就是打小被淑妃惯的脾气有点儿坏。若她真是个生性不好的,我才不会与她多费口舌。” “如六弟所言,七妹的本性是不坏。”楚惟应道,“若她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四姐与我也不会理她。这丫头啊就是太刁蛮,太任性了。只盼经了这回的事以后,七妹能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否则以她这样的脾气,迟早要惹出什么事来。” 楚恬点头,“但愿七妹能改好。”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依我看,不如就让七妹在四姐这儿住下。四姐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七妹耳濡目染,过上个一年半载,脾气大约便能跟着四姐改好些。”楚惟提议说。 楚恬觉得他五哥这个提议不错,只不过,“这得要看七妹愿不愿意,更得看四姐答不答应。” “那回头我先悄悄去问问四姐。” 楚恬点头,应了声好。 楚惟一笑,“成了,咱俩也别站在这儿了,赶紧回屋喝碗热茶去。倒是深秋了,这天儿真的开始冷了。” 楚恬抬眼,望着伞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以及越下越大的雨,心里忽然特别惦记云栖。 这个时辰云栖应该已经回到含冰居了吧? 云栖的衣裳和头发可有被雨水打湿? 回去以后可有喝杯热茶暖暖身? 千万千万不要着凉才好呀。 …… 云栖一走进含冰居后门处的巷子,远远就望见赵姑姑和有德撑着伞站在门口。 看样子应该是专程在等她。 一见云栖,有德连忙快步迎上前,“师傅可回来了。” 云栖只当含冰居里出了什么事,心中紧张不已,“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呀。” 没有吗? 云栖疑惑,“那你和姑姑为何要站在这儿等我?” “师傅出去那么久没回来,姑姑和我怪担心的。姑姑刚刚还跟我说,若再过一盏茶的工夫,师傅还不回来,我俩就找你去。”有德说。 算算时辰,她这一趟门是出的够久。 对为她牵肠挂肚的赵姑姑和有德,云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有德,对不住,让你和姑姑为我担心了。” “师傅平安回来就好。”有德冲云栖一笑,问,“师傅见着六殿下了吧?师傅心里高兴吗?” 云栖被有德问得满脸通红。 她没答有德的话,只管加快脚步朝赵姑姑走去。 但唇角勾起的那一抹深深的笑意,已经出卖了她的心。 “雨天湿气重,姑姑何苦巴巴的等在这儿,快进去吧。”云栖与赵姑姑说。 赵姑姑原已经准备好要打趣云栖几句,却见她还没说什么,云栖的脸就已经通红通红了,便没取笑云栖,笑呵呵的将人迎了进去。 赵姑姑叫云栖和有德先回屋,自己去小厨房提来一壶姜茶。 三个人一人一碗,围坐在桌前喝。 赵姑姑这壶姜茶,刚下雨那会儿就熬上了。 到如今已经熬了半个多时辰,老姜的辛辣味全都煮到了茶汤里。 喝进嘴里又辣又烫,喝下去以后,身上觉得异常舒服。 原本微微有些发凉的身体,瞬间就由内而外的变暖了。 云栖捧着碗,边吹边喝,不一会儿额头和鼻尖上就冒出了一层细汗。 一旁,有德实在有些按捺不住,问云栖,“师傅,您今儿与六殿下见面还顺利吗?” 第127章 云栖“嗯”了一声, 便慌忙低下头,喝了一口姜茶。 一想到之前与六殿下相见时,自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傻样,就感到特别羞愧。 云栖觉得自己不属于那种很聪明的人,但绝对不是个蠢货。 可每每见到六殿下, 她就会变得很不正常。 所有的行为表现, 都会显得那么愚蠢笨拙。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呀? 云栖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而如今,她可以很肯定的回答自己,那是因为她太喜欢六殿下了, 才会一见到六殿下就那样紧张, 那样不知所措。 “那个……昨儿才教你写的字, 都练熟了没?”云栖问有德。 “回师傅, 都已经练熟了。”有德答, “师傅出门以后我就去练字了, 一共练了五大篇,每个字都是一笔一划写的。” “那你再赶紧回去, 把我之前教你写过的所有字, 都重新复习一遍,莫要学了新的就忘了旧的。” “师傅,我能晚些时候再回去练字吗?”有德撒娇, “ 分卷阅读231 我还想跟你多说一会儿话呢。” 云栖不允,“夜里点着烛火练字太伤眼, 若白天有工夫练, 就尽量不要在夜里练。你听话, 先回去练一会儿字,有话留着咱们晚上再说。” 有德听云栖讲得有理,在喝净碗中余下的姜茶以后,便乖乖的回去练字了。 赵姑姑又给云栖添了一碗姜茶,问云栖,“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才故意支走有德的吧?” 云栖也不卖关子,便将自己之前在永宁轩亲眼目睹,亲耳听到的事跟赵姑姑讲了一遍。 也把自己对这件事的猜想,都跟赵姑姑说了。 云栖肯定,在今日淑妃的罪行被贤妃揭发以前,皇后就已经知道淑妃都在暗地里做过什么。 而淑妃的恶行,八成是皇后故意透露给贤妃的。 只是有一点云栖不敢肯定。 “姑姑认为,昭怀太子妃是知道淑妃有罪,故意暗示皇后,想让皇后出面解决这件事,还是自始至终都对此事的内情一无所知,所谓提点,并不是有意而为之?” 赵姑姑道:“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说七公主曾纵了自己的猫和随从,折坏昭怀太子妃极为喜爱的一株木芙蓉。淑妃知道后,既没有教训七公主,也没有向昭怀太子妃道歉,还尽说了些招人讨厌的风凉话。” “姑姑的意思是,昭怀太子妃因为这件事,一直都对淑妃怀恨在心,才费尽心思的拿住了淑妃这个把柄,报复淑妃?” 赵姑姑点头,“我想应该是这样。” 云栖迟疑,“可我觉着……觉着昭怀太子妃不像这种人。” “昭怀太子妃是个好人。”赵姑姑说,“但好人也是有脾气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我觉得昭怀太子妃这样做也不算错。像昭怀太子妃这样的人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好人也是有脾气的,云栖觉得赵姑姑这句说的太对了。 觉得昭怀太子妃会做出这种事,也没那么难理解了。 “姑姑,我明白了。” 赵姑姑淡淡一笑,催云栖说:“快多喝几口姜茶,这可是你姑姑我特意为你熬的。” 云栖连忙端起姜茶,一气儿喝了大半碗下去。 “姑姑,您说皇上会杀淑妃吗?” 赵姑姑提起茶壶,又将云栖的茶碗添满,“皇上应该不会杀淑妃,但这宫里,或许不止宫里,有很多人都想淑妃死。” “落井下石的人最卑鄙可恶,还不如贤妃当面锣对面鼓的与淑妃为难。” “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赵姑姑评价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那些让人不快的事,咱们来说些高兴的事。” “什么高兴的事?”云栖问。 赵姑姑不答反问:“见着六殿下,你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特别高兴。 云栖红着脸点点头,表示自己还挺高兴的。 “你们两个凑在一处都说什么了?” 云栖绝对不会把自己在六殿下面前又哭又笑,还试图逃跑的事跟赵姑姑说。 于是又立刻摇摇头,表示她和六殿下没说什么。 赵姑姑只是逗云栖罢了,不是真要打听云栖和六殿下之间都说了什么私房话。 见人已经被她逗的小脸通红,话都说不出来,赵姑姑心满意足,就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改问云栖,“说说看,你明儿打算捎什么给六殿下尝?” 云栖惊了一下,“姑姑怎么知道?” 赵姑姑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云栖双颊滚烫,“知道我和六殿下说好明日见面的事。” “你当我为何要向吴才人提议,在随圣驾回銮之前,每日都做糕点给昭怀太子妃送去?”赵姑姑问。 问过以后又自答,“不就是想让你每日都有机会撞见六殿下。” “也……也不一定每日都能撞见呀。” “你今日出门前也是这么说的,说不一定能撞见,这不是撞见了吗?”赵姑姑说,“你信你姑姑,只要你按照有德跟你说的那个时辰,经过那条长街,就一定能遇见六殿下。” 云栖双手合十,冲赵姑姑一拜,“我姑姑料事如神,厉害极了。” 赵姑姑得意,“那可不。” “既然姑姑这么能耐,可否为我指点迷津,告诉我六殿下素日都爱吃什么糕点。” 别说,赵姑姑还真的挺了解六殿下的口味。 她知六殿下喜欢清淡的饮食,不喜欢吃糕点,更不喜欢吃甜腻的糕点。 昨日,云栖说要做豆沙卷给六殿下吃,她还想劝云栖换一个。 可见云栖一副胸有成竹,料定六殿下一定爱吃豆沙卷的样子,她就没说什么。 想着,情人眼里出西施,能得到情人饱含心意亲手做出的糕点,就算不合口味,心里也是万分欢喜的。 赵姑姑还是那句话,“就算你熬一锅清粥端给六殿下,六殿下也会很高兴。” 云栖郁闷, 分卷阅读232 赵姑姑就会取笑她,都不帮她。 她明儿究竟要做什么带给六殿下吃呢? 总不能真熬一锅清粥给六殿下端去吧。 …… 七公主楚思从小就娇生惯养,在淑妃的精心呵护下,半点儿苦都没受过,身子自然娇弱。 之前,楚思在春来阁大闹了一场,后来又淋着雨到归燕阁胡闹了一通。 尽管四公主楚意已经及时将楚思带去泡了个热水浴,又灌楚思喝了几碗姜汤,但人的额头还是越来越烫。 楚恬当机立断,叫常寿赶紧去把太医张北游请来。 张太医来瞧过之后,说七公主这是受了风寒,是不太严重的风寒,应该没什么大碍。 只要依照他开的方子按时服药,注意保暖,多多休息,两三日就能痊愈。 病中的楚思,看起来比平日可爱多了。 看人的眼神不再那么霸道凌厉,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样盛气凌人。 这才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应有的样子。 一通忙活下来,也到了该用晚饭的时辰。 楚意自然要留楚恬他们吃饭。 这还是除了宫宴以外,他们四姐弟四姐妹,头一次像这样凑在一处吃饭。 饭桌上气氛并不热络,倒也算融洽。 楚思一面因为担心自己母亲淑妃的安危,一面因为病着身上不适,吃的不多。 饭后,人就焉耷耷地靠在坐榻上,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楚意怕楚思坐在窗下会着凉,便找来一条毯子给楚思披上。 楚思连忙向楚意道了声谢,怎么看怎么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 楚意见天色已晚,外头又下着大雨,原本是想留楚思在她这里住一晚,楚恬和楚惟也劝楚思留在归燕阁住下。 楚思却执意要走,说她认床,换了床她就睡不着。 楚思没有说谎,她的确很认床。 为了让楚思能夜夜好眠,此番随驾来昌宁行宫避暑,淑妃还特意命人把楚思平日里睡惯的床也一并运了来。 当初,皇上刚决定要来昌宁行宫避暑的时候就说过,要一切从简。 后|宫之中,上到皇后下到宫人,都谨遵皇上的吩咐,精简自己的行装。 当今皇后秦氏,最终也只带了两个大箱子。 而淑妃母女却一共带了二十个,外加那张床。 这事儿往小了说是淑妃骄狂任性不懂事,往大了说就是淑妃胆大妄为,以下犯上,公然违逆皇上的旨意。 而皇上却没有为此怪罪淑妃。 皇上嘴上虽然没有责备淑妃,但心里未必就没生淑妃的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皇上盛怒之下要提剑刺死淑妃,只怕并不是一时意气。 皇上心里应该早就已经对淑妃不满,忍无可忍,才最终借着这件事彻底爆发。 无论是出于情,还是出于利,皇上待淑妃都是极为宽容宠爱的。 但淑妃却没有好好珍惜皇上待她的特别,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把自己往死路上作。 楚思执意要走,楚意也不强留,嘱咐楚恬和楚惟好生送楚思回去。 在今日之前,楚思一直都与她母亲淑妃同住,在宫里是,此番来行宫也是。 但眼下淑妃被皇上下旨幽禁,淑妃的住处已经成了行宫里的禁地。 今日午后,楚思的东西已经全部被从淑妃宫里搬出来,搬到了周荣华宫里。 皇上的意思是,让楚思先跟着周荣华和周荣华生的九公主楚慧暂住。 至于回宫以后住哪儿,再另行安排。 不过,皇上很有可能会让楚思住到皇后的凤仪宫去,让皇后亲自来管教楚思。 第128章 七公主楚思是被骄纵惯了的人,脾气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好了。 刚走到周荣华的宫外, 楚思就抓着楚恬和楚惟哭闹起来, 说她不想跟周荣华一起住,她要见她母妃。 楚恬和楚惟两个人先是哄, 哄不好就只能吓。 可楚思却软硬不吃, 依旧哭闹不休, 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楚惟气急,只能威胁楚思,若再不听话, 就叫人拿绳子把她绑起来,再堵住她的嘴。 楚思的哭闹声这才稍微小些。 楚思在周荣华的处所外如此哭闹不休, 很快就惊动了周荣华。 周荣华连忙带上女儿九公主楚慧, 一同出来查看。 眼下淑妃骤然倒台,这后|宫里有太多人想凑上去,再狠狠踩淑妃一脚。 周荣华平日里也没少被淑妃欺辱,心里怎么可能不怨恨淑妃。 不过, 周荣华是个讲理且厚道的人。 淑妃是淑妃, 七公主是七公主,就算七公主是淑妃生的,她也没因此将对淑妃的恨,转嫁到七公主身上。 眼 分卷阅读233 下,反而很怜惜七公主。 可怜七公主被淑妃这个恶毒的母亲连累。 周荣华走上前, 一脸和颜悦色地对楚思说, 说午后皇上命人搬来的楚思的东西, 她已经帮着简单收拾好了。 还说楚思睡惯的那张床也已经安好,屋里还点了楚思平日里最爱的香。 楚思每日睡前要喝的牛乳,也已经命人热好。 周荣华拉着楚思的手,满眼真诚地对楚思说,让楚思踏踏实实地住在这儿,她一定会像待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好好待楚思。 九公主楚慧才将将七岁,却早慧。 她虽然打心底里不喜欢楚思这个总是对她爱搭不理,偶尔还会戏弄欺负她的七姐,却还是拉着楚思的手,帮她母妃周荣华一起劝说楚思。 不知是被楚惟那句“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如九妹一个小孩子懂事”说的心生羞愧,还是哭闹累了。 最终,楚思终于半推半就的答应跟周荣华进去。 楚惟和楚恬身为皇子,不便私自进入嫔妃居所,于是便没跟进去。 在谢过周荣华帮他们一同劝服了楚思以后,两人又请求周荣华多费心,务必多找几个人把楚思给看紧了,以免这丫头再胡闹。 还说,若有必要,就把人绑起来,一切后果由他们这两个哥哥担。 在离开周荣华的居所以后,两人一道回了楚恬的秋水殿。 楚惟派长空回春来阁传信,说他今夜就留在秋水殿安歇了。 长空匆匆去,又匆匆回来,说秋水姐姐说,阁中被七公主砸坏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干净了,不耽误殿下安置。 外头下着大雨,又湿又冷,还很黑,楚惟实在不愿挪动,便叫长空再去传他的话,说他今夜不回去,叫秋水他们都早些安置吧。 折腾了大半日,楚恬和楚惟兄弟俩都有些累了。 两人原本是打算梳洗过后就睡下,谁知楚惟只是无意间多看了桌上的棋谱一眼,棋瘾就上来了,非要拉着楚恬陪他下一盘。 楚恬自然乐意奉陪。 两人原本是约好下一盘,下完之后就去睡觉。 可一盘棋下完以后,两人都觉得不过瘾,便又下了一盘。 刚刚,外头已经打过了三更,两人仍对坐在棋盘前兴致勃勃,越下越有精神。 楚恬身边的大宫女晴芳来回催了多次,说二位殿下身子要紧,请二位殿下早些安歇。 楚恬和楚惟不理,只管全神贯注的在棋盘上酣畅厮杀。 楚惟从棋盒中捏起一粒白子,从容落在棋盘上,他冲楚恬得意一笑,“六弟,五哥要赢了。” 楚恬则气定神闲的从棋盒中取出一颗黑子,“五哥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呼。 楚恬听这声音耳熟,而楚惟立刻就听出,这是他的近身太监庄生的声音。 原本趴在一旁打盹的常寿和长空也被这呼喊声惊醒,赶紧起身出去查看。 两人刚打开书房门,就听“扑通”一声响,紧接着又是“哎呦”一声惨叫。 是庄生脚滑摔倒了。 屋外大雨滂沱,地上又湿又滑,天还很黑,庄生又跑的那么快,不摔着才怪。 常寿和长空两个赶紧上前,将衣裳被雨水沾湿了大半的庄生从地上搀起来,一边一个把人架进了书房。 “怎么样,没摔坏吧?”楚惟一脸焦急的问。 与楚恬一样,楚惟对身边的宫人也是相当关怀。 庄生磕伤了腿,疼得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却怕误了正事,连忙道:“殿下别管奴才,奴才没事,是七公主,七公主那边出事了。” 楚思又作什么妖了?楚惟郁闷。 临别前那丫头明明答应不再惹是生非,也不会自作主张,妄自行动。 周荣华也答应多加派人手盯着那丫头,怎么还能闹出事来。 楚惟气呼呼地问:“她又瞎折腾什么?” 庄生赶忙答:“回主子,大约在半个时辰前,七公主欲独自一人悄悄离开行宫。人刚出西苑,就被夜巡的侍卫给发现了。 侍卫们不敢对七公主无礼,七公主却趁其中一个侍卫不备,拔了那侍卫的佩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以死相逼,逼侍卫们放她离开。 宫中侍卫皆是武功了得,训练有素的高手,想夺下七公主手里的剑并不难。 但侍卫们却不敢冒然对七公主动武,只能一边稳住七公主,一边派人去将此事回禀皇上。 听闻七公主深更半夜持剑在宫中胡闹,皇上大骂七公主,骂七公主与淑妃一样放肆妄为,并当即调派银甲卫前去捉拿七公主。 还交代,若有反抗,便将七公主当是持剑行刺的刺客,不必手下留情。 被派去捉拿七公主的那队银甲卫不傻,听得出皇上说的是气话。 七公主到底是皇上的亲女儿,是如假包换的金枝玉叶,就算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 分卷阅读234 不敢真对七公主动粗。 七公主见皇上派银甲卫来抓她,不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更加疯狂的挥舞起手里的剑。 大呼‘父皇不要母妃了,也不要女儿了吗?’ 领头的银甲卫怕七公主这样胡乱挥剑会刺伤自己,只能上前夺剑。 却怕冒犯七公主,根本不敢拿出自己的真本事。 好不容易将剑从七公主手里抢下来,这位领头的银甲卫却被七公主用剑刺伤了两处,好在都只是皮肉伤,没有性命之虞。” 楚惟听完庄生的话,气得直摇头。 楚思这回可是作大了。 又是要私自离开行宫,又是持剑刺伤银甲卫。 楚思那丫头是疯了吗? “长空,你可知七公主眼下身在何处?”楚恬问。 长空答:“回六殿下,七公主被皇上下令送去静室了。” 楚恬知道,昌宁行宫里的静室,就相当于皇宫里的暴室,是专门用来审问和关押犯错宫人的地方。 是令所有宫人都谈之色变的阴森之地。 父皇竟把楚思送去静室关押,显然是动了大怒,不打算轻饶了楚思。 “该!再让她胡闹。”楚惟没好气地说,“敢持剑在宫里行凶伤人,若不是因为她是公主,早就被侍卫就地正法了,哪还有命去静室待着。” “五哥消消气。”楚恬温声劝了楚惟一句,又问庄生,“可知七公主为何要偷偷离开行宫?” 庄生答:“奴才听说,说是七公主想快马加鞭的赶回京都城,给外祖父柱国公和外祖母长宁大长公主报信,让两位想法子救淑妃。” “蠢货!”楚惟忍不住骂道。 楚恬觉得他五哥这句骂的没错,他这个七妹的确是蠢。 先不论她七妹一个从未单独出过门的小姑娘,能不能顺利的回到京都城,把信捎到。 就算他七妹能平安回到京都城,到达柱国公府,把消息传到。 没有他父皇的旨意,无论是柱国公还是长宁大长公主,都不能擅自离开京都城。 若二人擅离京都城,便罪同谋逆。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因此,就算柱国公夫妻再担心女儿淑妃,也不敢冒然跑来行宫为淑妃求情。 楚思究竟有没有脑子,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又荒唐的事? 楚恬知道,他这位七妹虽长了一副伶俐样,实则并不聪慧,但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他觉得这事或许另有隐情。 “五哥,我觉得这事……”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你我插不上手,也不便插手。”楚惟对楚恬说,“六弟就别管这件事了,等明儿一早,我就去找母后,请母后出面为七妹求个情,看能不能求父皇把七妹从那里放出来。 这样湿冷的天气,在牢里关上一夜,七妹的病八成会加重。 她最好能病的重些。 如此,父皇才有可能心软,也才有可能饶她这回。” 楚恬点头,“劳皇后娘娘和五哥费心了。” “我是真的有些后悔。”楚惟叹了口气,“我今儿就不该忍着,就该狠狠揍楚思一顿,把她打疼了揍怕了,她今夜就没胆子闹这么一出。若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早就揍她了。” 楚恬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五哥的肩膀,叫他五哥消消气,又叫常寿把庄生扶到隔壁,换身干爽的衣裳,再好好上药,今夜就别再挪动了,也留在秋水殿安歇。 原本就没有睡意的楚恬和楚惟,在听了楚思做的“好事”以后,更是睡意全无。 兄弟俩又坐回到棋盘前,继续下之前没下完的那盘棋。 一盘接着一盘,一直下到了天明。 第129章 云栖昨夜睡的也不好。 其实,云栖昨夜早早就安置下了, 不想半夜却被雨声吵醒。 之后, 就再也没睡着。 直到天亮前,云栖一直都在想事。 想昭怀太子妃的事, 想雅芙的事, 想吴才人的事, 自然也有想六殿下的事。 天已明,雨却依旧未停,似乎还下的更大了些。 可就算雨再大, 也不影响云栖的干劲儿。 在照例帮赵姑姑张罗好早饭以后,云栖便开始专心准备今日要带去给六殿下吃的糕点。 云栖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做豆沙卷。 她原本是想换个花样的, 可赵姑姑却不肯告诉她六殿下的喜好。 她怕她自作主张换的花样,六殿下会不喜欢。 于是决定今日再做一回豆沙卷,等今儿见到六殿下以后,当面问问六殿下的喜好, 明日便可按着六殿下的喜好来做了。 只是……云栖望着窗外的天空。 这雨看起来还有得下, 若一直下到她与六殿下相约见面的时辰还没停,六殿下会冒雨去赴约吗? 分卷阅读235 会的。 六殿下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一定不会食言,一定会按时赴约的。 这厢,云栖刚把才熬好的红豆馅从锅里盛出来, 预备再拌些蜜糖进去, 就见有德打外头走进来。 瞧有德的鞋和衣摆都被雨水打湿了, 还湿的不轻,云栖问:“你这是出门去了?” “嗯。”有德点头,“刚打外头回来呢。” “下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了?是才人叫你去的?”云栖又问。 有德答:“回师傅,才人叫我去给景嫔娘娘送了趟东西。” 自打吴才人重获皇上恩宠以后,就经常与景嫔互送东西。 在外人看来,景嫔与吴才人这对旧日的主仆,如今共侍一夫的姐妹,关系十分亲密要好。 而究竟是真要好,还是装要好,恐怕只有这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云栖点了下头,没有再多问。 她催着有德赶紧回去把湿衣裳湿鞋换下来,以免着凉。 有德却没急着走,还又往云栖跟前凑了凑,“师傅不知,昨夜行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再大还有淑妃的事大?”云栖问。 “这事儿还真跟淑妃有关。” 一旁正坐在桌前剥栗子壳,准备做栗子糕给昭怀太子妃送去的赵姑姑,忍不出插了一句话,“莫不是又查出淑妃犯了什么大罪?” “不是不是。”有德也没卖关子,直接将昨夜七公主引起的那一大场风波,跟云栖和赵姑姑讲了。 云栖从未见过七公主,却听过不少关于七公主的传闻。 传闻中的这位七公主,形象相当一致,都是骄横霸道,目中无人。 却不想真正的七公主比传闻中更加……更加的生猛凶残。 竟然敢举剑刺伤侍卫,还是专侍皇上的银甲卫。 究竟是谁给七公主的胆量和勇气? 毫无疑问是淑妃。 七公主是为了保全和营救自己的母亲,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七公主心疼母亲,担心母亲的安危,想尽快救出身陷囹圄的母亲,这份心意为人子女者都能明白和理解。 可七公主却没有选对方法。 像这样不计后果的蛮干,不但救不了淑妃,恐怕连自己都会赔进去。 云栖忍不住摇头,“七公主太冒进胡来了。” 而另一边,赵姑姑更是毫不留情,直接大骂七公主是个蠢货。 “可知皇上如何处置的七公主?”云栖问有德。 “听说七公主眼下被关在静室的牢里,皇上还没说接下来要如何罚七公主。” “关去静室了?”云栖有些意外。 静室是行宫里专门用来审讯和关押犯错宫人的地方,皇上竟然把七公主送到静室牢里关押,看来是真的很生七公主的气。 “千真万确,是关去静室了。”有德连忙应道。 “我听说静室的地牢又阴冷又潮湿,昨儿下了一夜的雨,牢里恐怕更加湿冷。像七公主那样身娇肉贵的人,在地牢里待上整整一宿,身子恐怕会吃不消。”云栖说。 “七公主犯下那样的大错,活该受罚。”赵姑姑道,“若七公主不是公主,只是个寻常宫人,昨夜早被侍卫就地正法,哪还有命去静室关着。” 云栖点头,很赞同赵姑姑的话。 在向云栖讨了一碗红沙吃以后,有德才乖乖回去换衣裳。 云栖边搅和盆子里的豆沙馅边琢磨,越琢磨就越觉得这事儿不对。 于是,便与赵姑姑说:“姑姑,我觉着七公主的事似有蹊跷。” “是有蹊跷。”赵姑姑应道,“七公主没那么大的主意,八成是受奸人挑唆,才会做出那种事。” “去算计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此人当真是阴险卑鄙。”云栖气呼呼地说。 “宫里尽是这样无耻又卑鄙的小人,见多了就见怪不怪了。”赵姑姑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与云栖说,“算计小姑娘不算什么,那些人狠毒起来,可是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云栖更气,骂道:“真不是人!” 赵姑姑轻叹一声,“所以我才不愿待在……” 听赵姑姑话说了一半就没下文了,云栖不禁转头盯着赵姑姑问:“姑姑不愿待在哪儿?” “没什么。”赵姑姑不肯说,只管埋头继续剥栗子。 云栖也转过头去,继续搅和她的豆沙馅。 在一段冗长的沉默以后,云栖忽然开口问赵姑姑,“姑姑是不是不想回皇宫去?” 赵姑姑答:“我想回去。” “我知道姑姑不喜欢皇宫,否则六年前,也不会自请从皇宫调到行宫来。” “不是调,是逃。”赵姑姑眸色微暗,“我是逃命逃出来的。” 云栖知赵姑姑最不爱提从前在皇宫里当差的事,她也从不多嘴打听。 她没问过赵姑姑为何要自请从皇 分卷阅读236 宫里调出来,更没问过赵姑姑离宫之前在哪位主子身边当差。 但联系着赵姑姑调来行宫的年月,以及她与赵姑姑聊天时,赵姑姑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 云栖猜,赵姑姑从前应该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 不是当今皇后秦氏,而是已故的先皇后沈氏。 当年沈皇后被萧贵妃毒害身亡,皇上悲痛欲绝,雷霆之怒下,不但诛灭了萧氏九族,还杀光了凤仪宫的宫人,为沈皇后殉葬。 赵姑姑刚刚说,说自己是从皇宫里逃命逃出来的,更加印证了云栖的猜想。 赵姑姑应该就是先皇后沈氏身边的旧人。 当年,赵姑姑之所以能逃脱杀身之祸,应该是王醒公公出手保全。 在云栖的印象中,赵姑姑并不常提起先皇后,偶尔提起便是满口的赞扬。 可以看出,赵姑姑十分敬重先皇后。 先皇后在赵姑姑心里的地位,应该就好比吴才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先皇后被人毒害枉死,赵姑姑心里必定难过至极。 赵姑姑离宫,应该不只是为了逃命,也是为了逃离皇宫那个伤心地。 “姑姑若是不想回皇宫……” “我刚刚说了,我想回去。” “姑姑骗人。” “我何时骗过你。” “没人愿意回到自己的伤心地,我就不愿意。”云栖说。 赵姑姑笑了,“你姑姑我不是一般人。” 云栖却笑不出来,“我不想姑姑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自己。”赵姑姑敛了笑,一脸认真的与云栖说,“不瞒你说,这几年间,那谁时不时就派人给我捎话,劝我回去,我都没答应他。我不是怕回那个皇宫,而是没理由回去。但眼下,我有理由了,我想回去了。” “什么理由?”云栖问。 赵姑姑不答,塞了一颗刚剥好的栗子到云栖嘴里。 云栖边嚼栗子,边含糊与赵姑姑说:“叫姑姑承认,您决定回宫的理由是因为疼我,想陪在我身边护着我,有那么难为情吗?” 赵姑姑红了脸,“谁难为情了?” 云栖忍不住扑上前,紧紧抱住赵姑姑,“姑姑,谢谢,谢谢您对我这么好。” 赵姑姑莞尔,“你这丫头,越发会撒娇了。” 云栖促狭一笑,“姑姑还不是跟我一样。” 赵姑姑纳闷,“你何时见我跟人撒过娇?” “姑姑不总是跟王醒公公撒娇吗?” 赵姑姑听了这话脸更红,立马从云栖怀里挣脱出来,“谁冲那谁撒娇了!” “可在我看来,姑姑那就是撒娇。” “你看错了。”赵姑姑斩钉截铁的否认说,“回头我就给你熬一大锅猪肝粥,猪肝明目,你多吃点儿。” “我眼神好着呢,倒是王醒公公,这几日只怕挺遭罪的。”云栖说。 是啊,那谁这两天应该是挺遭罪。 赵姑姑知道,王醒刚入宫的那几年吃了不少苦,年纪轻轻的就落下了腿疼的病。 虽然一直都有想法子医治,却还是一年比一年严重。 原本只在冬日才会犯的腿疾,如今一到阴雨天就犯。 双腿疼得厉害,走路都不敢打弯。 “那谁是皇上身边最倚重信赖的人,什么好药和上等补品没有,不必咱们为此费心。”赵姑姑明明心里担心的紧,却嘴硬。 “姑姑也不缺零嘴吃,王醒公公还不是隔三差五就派人给姑姑送?” 赵姑姑无言以对,只管低下头继续剥栗子。 在见赵姑姑连着剥烂了两颗栗子以后,云栖道:“姑姑就别装了,我知道您关心王醒公公。您若想给王醒公公送什么,就赶紧张罗,回头托有德给送过去。” 赵姑姑起身,解下身上的围裙,就往小厨房外走。 “姑姑这是要去哪儿?” 赵姑姑答:“去大膳房挑块好羊肉,再挑些当归、红枣、枸杞回来炖汤。” “这汤正合王醒公公喝呢。”云栖笑笑,“王醒公公若知道姑姑如此用心关怀他,心里一定高兴。” “谁说这汤是炖给他喝的,这汤我是特意炖给你和有德喝的,分他一碗罢了。”赵姑姑依旧嘴硬。 云栖习惯了赵姑姑在有关王醒公公的事上口是心非,无意揭穿,只笑盈盈的问赵姑姑,“要不要我陪姑姑一道去大膳房?” 赵姑姑摆手,“你继续做你的豆沙卷,若得闲就帮我把栗子剥了。”说完,就撑着伞急匆匆的出了门。 云栖也不敢偷懒,赶紧回到灶台前继续忙活。 作者有话说: 2018年的最后一更,自开坑以来一天也没有断更的我,也是棒棒哒~ 明年我也会好好努力~ 感谢一直默默追文的小天使们,你们是我的光~ 第130章 分卷阅读237 天刚亮, 楚恬和楚惟兄弟俩就赶到了关押楚思的静室。 负责看守静室的宫人没想到五殿下和六殿下会突然到来,原以为二位殿下是奉皇上之命来提审七公主。 不想,二位殿下竟是自作主张,前来探望七公主的。 眼下淑妃倒台,往日与淑妃来往亲密的妃嫔以及皇亲贵胄, 都在急着撇清与淑妃的关系。 这些人甚至比那些与淑妃有仇的, 更加急不可耐地想要冲上前,狠狠地踩上淑妃一脚,以证自己的清白。 而五殿下和六殿下竟然不避嫌, 主动赶来关怀七公主。 也不知这二位殿下是太重情义, 还是太傻。 在人心凉薄冷酷的皇宫里, 重情义就等于傻。 五殿下和六殿下这是在引火烧身呐。 此番与淑妃一同倒台的, 还有昌宁行宫的第一大总管梁昌鸿。 梁大总管昨日刚被罢免, 新的大总管还未走马上任。 眼下, 昌宁行宫各部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难免有些人心惶惶。 尤其是这过去一直都直属于梁昌鸿管辖的静室。 平日里担着个静室管事虚名的贺祥贺公公, 在得知梁昌鸿获罪被抓以后, 便一直如坐针毡。 那是因为这些年,梁昌鸿从行宫里偷运出去的每一个宫人,都是他帮着物色的。 也是他想法子将人偷偷抓起来, 再悄悄运送去那两个地方的。 可……可他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帮梁昌鸿做这些。 倘若他不听梁总管的话, 别说在这位梁大总管一手遮天的行宫中立足了, 只怕早就死于非命。 如今, 梁昌鸿的罪行被揭发出来,皇上一定会命人严审梁昌鸿,让他交代出其他共犯。 等待着他的将是死亡。 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万一在供出他之前,梁大总管就死了,那么他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 这皇宫里有太多人想淑妃死,不得好死的死。 但也有不少为着自身利益考虑,希望淑妃活着的人。 收受贿赂,私放宫人离宫;偷运宫人出宫,充盈私下经营的青楼和象姑馆。 这便是淑妃淑妃犯下的大罪。 在这两件事中,淑妃算是主谋,梁昌寿则是共犯。 可要是梁昌鸿这个共犯死了,那么淑妃便可以将这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梁昌鸿身上。 把自己粉饰成一个被梁昌鸿蒙蔽,只有失察之责的无辜人。 左右梁昌鸿已死,死无对证,随的活人如何编排。 从昨日梁昌鸿被银甲卫抓走以后,贺祥就一直盼着听到这位梁总管畏罪自尽的消息。 不想,没等来好消息,却等到了被银甲卫押送过来的七公主。 他心存的那点侥幸,彻底消散了。 绝望中,他不禁大骂淑妃党无用。 那些没用的狗东西,平日里跟着淑妃横行霸道的张狂劲儿都去哪儿了? 竟然连个七公主都看不好,都保全不了! 他怎么能指望这些人有脑子想到杀死梁昌鸿便能帮上淑妃。 看来,他终究是难逃一死。 贺祥心里清楚,其实就算梁昌鸿没把他供出来,按着宫里“宁可以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传统,作为一直与梁昌鸿过从亲密的人,他恐怕也活不了。 即便意外活了下来,等新的行宫大总管上任,也定会想法子清理掉像他这样的,前任总管身边的亲信。 到时候,他怕是会生不如死。 与其被拖去杀头,身首异处,连个全尸都没有;与其被新官上任的大总管杀鸡儆猴,凌辱折磨至死,倒不如自尽。 一时找不到白绫,贺祥只能找来条麻绳,悬于房梁之上。 他双脚踩在凳子上,几次将脖子伸进绳圈里,又几次钻出来。 他终究还是想活的。 他不想死,也没胆量去死,却也没勇气活着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屋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焦急的声音,“贺管事,求您快给句话,究竟放还是不放五殿下和六殿下进牢里见七公主,二位殿下都等急了。” 贺祥高高地站在凳子上,双手紧握绳圈,一脸的茫然。 放还是不放? 死还是不死? 突然,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头大力踹开。 两个锦衣少年,先后走了进来。 虽然只在迎接圣驾抵达行宫的那日,匆匆见了一面,但贺祥却还记得五殿下和六殿下的样貌。 闯进屋来的这二位就是了。 楚恬和楚惟急着要见楚思,可负责看守静室大牢的宫人,却不敢自作主张放二人进去。 说是要去请示管事的贺公公,请两位殿下稍等。 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那个去请示什么贺公公的小太监回来。 楚恬和楚惟急了, 分卷阅读238 便抓了个人带路找到了这里。 也才知道,不是那小太监诓他俩,而是那位贺公公避而不见,躲在屋里装死,才耽误了这么多工夫。 若不是试着推过屋门,确定屋门从里头插着,他们只当那位贺公公不在屋里呢。 当楚恬和楚惟等不及,命常寿把屋门踹开以后,负责踹门的常寿惊着了。 那位贺公公这是要自尽? 一见屋里是这种情形,楚恬和楚惟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楚惟立刻吩咐随行的长空上前,将那贺祥拿下。 楚恬觉得不妥,忙与他五哥低声耳语了几句。 楚惟听了楚恬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立马挥手示意已经把贺祥从凳子上拽下来的长空停手。 接着便与贺祥说:“畏罪自戕,你是一了百了,可有想过你的家人会不会被你连累。倒不如去戴罪立功,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还有活命的机会?有的有的! 戴罪立功,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贺祥茅塞顿开,连忙跪伏在地,一个劲儿的冲楚惟磕头。 楚惟没再与他多言,便与楚恬一道转身出去了。 “如此贪生怕死,还敢犯下那等杀头的死罪。”楚惟叹道。 “兴许是身不由己,不过错了就是错了。”楚恬说。 楚惟一脸赞赏地望着身边的楚恬,“比起六弟,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是太过冒失鲁莽。方才若不是六弟提醒,我就做了多余的事了。” 楚恬报以一笑,“五哥就别夸我了,我这个人最不禁夸。五哥不想看到我得意忘形,犯傻的样子吧?” 楚惟被楚恬逗笑了,可一想到楚思,却又笑不出来了。 楚思再刁蛮任性不懂事,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妹妹。 楚惟还清楚的记得头一次见楚思时的情景。 那日是楚思满月,父皇在宫中大宴群臣,他也跟着去凑热闹。 尚在襁褓中的楚思跟个糯米团子似的,又白又软,还很乖。 见到他以后不哭也不闹,还一个劲儿的冲他笑。 “人生若只如初见”,从前他对这句诗没什么体会,如今却真心觉得这诗写得好,写的精辟。 楚惟忍不住与楚恬说:“这人都是越长大越有心眼,咱们七妹怎么越大反而越傻?” 楚恬道:“五哥就当七妹这是天真单纯吧,这样想是不是就没那么想揍她了?” 楚惟听了这话,微微松开些握紧的拳头,但片刻之后,又重新握紧。 “我觉得还是该揍她一顿,让她彻底长长记性。日后打死她也不敢再像这样胡闹了。” 而当楚惟进到牢里,看到缩坐在墙角,浑身湿透,全身发烫,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楚思以后,哪里还下得去手揍她。 一向好脾气的楚恬,黑着脸厉声质问负责看守楚思的太监,“父皇只吩咐你们关押七公主,没说不许七公主换一身干爽的衣裳,也没说让你们不必理会七公主的死活。七公主发高热晕厥,你们为何不上报?倘若七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哪个能担待得起!” 负责看守楚思的太监,压根就没留神观察楚思的情况,不知楚思病重晕厥。 见七公主面色青灰,气息奄奄,那太监几乎吓晕过去,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说奴才该死,哪有心思和胆量阻止五殿下和六殿下将七公主带走。 楚恬很有先见之明,在与楚惟来静室之前,就命和顺去请太医张北游过来。 赶着他们把楚思从地牢里带出来,和顺刚好带着张北游赶到。 作为太医院中的翘楚,医术高明如张北游,还没给楚思号脉,单看脸色他就断定七公主的状况很不妙。 来不及将人挪回去医治,就只能临时在静室找了间干净的屋子先将楚思放下。 张北游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施针救治。 张北游下针有些重,因为疼痛,楚思中途转醒,却神志不清。 嘴里一直在喊怕,叫人看着听着都怪揪心的。 在施针暂时稳住楚思的病情以后,张北游又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叫随从赶紧按照这方子去抓药,另外又吩咐随从只把药抓来就好,不必煎。 他要亲自煎。 “敢问张太医,我七妹的情况如何?”楚惟一脸担忧的问。 张北游答:“幸好及时。” 短短四个字,却让楚惟无比后怕。 倘若张太医晚来一会儿,倘若他六弟没有事先命和顺去把张太医请到这儿来,七妹只怕就要不好了。 “有劳张太医了。”楚惟真心感谢张北游,感谢张北游敢接下这份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接着又拍了拍楚恬的肩膀,“真是多亏了六弟。” 楚恬道:“我与五哥一样,都想七妹好好活着。” 楚惟点头,望了脸上稍微有些血色的楚思一眼,“劳六弟先在这里守着七妹,我去找母后善后这件事。 分卷阅读239 ” 楚恬应了声“好”,目送楚惟离开。 楚惟前脚刚走,楚恬后脚就将张北游叫到一旁。 “说吧,你为何不许旁人煎药,非要亲自煎?” 第131章 张北游道:“不瞒殿下, 微臣是怕药被人动手脚。” “你的意思是,昨日七公主服的药被人动过手脚?”楚恬问。 张北游答:“微臣不敢肯定是不是药被人动过手脚,但可以肯定的是,昨日七公主吃过或喝过的东西里,被人掺了些贤哲草。” “贤哲草?这是什么东西?” “回殿下, 贤哲草是一种生长于异域的植物, 可入药,用量得宜,有止痛麻醉之效。若单独使用, 或者使用过量, 便能使人致幻。 至于致幻的效果, 则是因人而异。 有的人在服下贤哲草以后, 会产生极度紧张, 忧思抑郁的症状。 有的人则会神思混乱, 狂躁暴虐。 昨夜发生的事,微臣有所耳闻。 从七公主表现出来的症状看, 七公主应该属于后一种情况。” 听完张北游的话, 楚恬的眸色明显暗了几分,“你说的这种贤哲草,服下多久以后, 毒性会发作?” 张北游答:“回殿下,这得看用量。若用量多, 只肖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发作, 若用量少……用量少效果不好, 依七公主的情况来看,那贤哲草的用量一定不少。” 如此算来,他七妹楚思不是在归燕阁被人下的药,而是在周荣华宫里中的招。 究竟是谁策划的这一切?楚恬有些茫然。 这真的很不好猜呀。 毕竟,淑妃在宫中树敌太多,想淑妃死,想淑妃生不如死的人,都能从勤政殿一直排到靖华门。 借算计楚思报复淑妃的人,固然很无耻卑鄙,但毫无防备,轻易就被人害了的楚思也不是完全没有错。 错就错在太掉以轻心,没能好好保护自己。 而这一错,就险些让自己丢了性命。 楚思若死了,这对淑妃来说绝对是毁天灭地般的打击。 无论淑妃是为此绝望消沉,还是暴怒疯狂,都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更容易被彻底击垮。 楚恬不禁叹,为了让淑妃死,某些人不仅是煞费苦心,还胆大包天。 谋害当朝公主,这罪名一旦被揭发出来并坐实,行凶者必死无疑。 不但自己要死,还会连累亲族。 楚恬好奇,谋划此事的人究竟与淑妃有多大仇,竟不惜拿全族的性命来冒险,也要给淑妃最致命的一击。 他七妹愚蠢,算计他七妹的凶手卑鄙。 但归根究底,这还是淑妃的错。 若淑妃从前没有种下恶因,如今他七妹就不会替淑妃食下这恶果。 老话说得好,善恶到头终有报,纵使没有报应在自己身上,也迟早会报应在自己最重要的人身上。 所以说,做人还是善良些好。 “殿下。”张北游小心翼翼地问,“七公主被人下了贤哲草的事,要不要报到皇上那儿?” 楚恬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殿下要微臣说实话?” “你说。” 张北游“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微臣不想死。” 楚恬瞥他一眼,“你起来说话。” 张北游不肯起身,一副惨兮兮又可怜巴巴的样子与楚恬说:“微臣不想掺和进淑妃娘娘的事,掺和进这种事就只有一个下场,就是不得好死。微臣才二十出头,风华正茂,还尚未娶妻,也没有儿女,家中还有两位高堂要奉养,微臣不想死,也不能死。请殿下看在微臣一直以来,都一心效忠殿下的份上,就别叫微臣去出这个头了。” “二十出头?”楚恬问,“若我没记错,过了年你就三十了。” 并不是“二十出头”的张北游张太医面不改色,连忙逢迎说:“殿下当真是好记性,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得如此清楚。微臣若有殿下的记性,如今早就成医界泰斗了。” 楚恬忍不住白了张北游一眼,“你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的话多吗?并不觉得呀。 张北游心里怪委屈的,却还是违心的迎合说:“殿下说得对,殿下说什么都对。” 楚恬嫌弃张北游这张话多的嘴,却还是俯身拉了他一把,“你快起来吧。” “微臣不起。”张北游跪在地上,稳如泰山。 “我逗你的,你当我真会让你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楚恬看着张北游,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小子简直傻透了。 听了这话,原本就觉得怪委屈的张北游,就觉得更委屈了。 “殿下就知道欺负微臣,微臣不管,殿下要补偿微臣。”张北游站起身来,一脸幽怨的对楚恬说。 就快三十而立的人,却像个小孩子。 分卷阅读240 楚恬道:“你救治七公主有功,我原本就打算给你论功行赏。可眼下你却主动邀赏,我便不想赏你了。” 张北游闻言,一本正经的耍起了赖,“那殿下就当微臣刚才什么也没说。” 楚恬叹道:“张北游,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张北游嘿嘿一笑,“谢殿下夸奖。” “说吧,你想要什么?”楚恬问,对张北游根本气不起来。 张北游答:“微臣还没想好。” 楚恬瞪张北游一眼,“你死皮赖脸的向我讨赏,我还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呢。” “殿下,这个能先攒着吗?等到微臣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再问殿下讨。” “我若说不能呢?” “殿下英俊潇洒,高大威猛,文武双全,还心地善良,殿下一定会答应微臣的。” 楚恬懒得再理张北游,撂下句,“你这嘴皮子当太医可惜了,该到茶楼说书去”,便转身走到床前去瞧楚思。 眼下楚思正睡着,却睡得很不安稳。 眉头深锁,牙关紧闭,一脸的痛苦。 也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身上太疼太难受了。 “七公主的病很重吗?”楚恬问张北游。 “重。”张北游答,“但微臣一定会医好七公主。” “尽量少让她受些罪。”楚恬交代,“小姑娘怕疼也怕苦。” 张北游应道:“针已经不必再施了,药却得一顿不落的喝。殿下该清楚,这天底下就没有不苦的药。不过殿下既交代了,那微臣便在七公主的药里多加几片甘草,缓解药的酸苦味。” 话说到这儿,张北游一脸讨好的冲楚恬笑笑,“看在微臣这么听殿下话的份上,刚刚微臣跟殿下提的事,殿下就答应吧。” “罢了罢了,那就先让你攒着吧。” 得偿所愿的张北游连忙冲楚恬一礼,“殿下果然大气。” “你先别急着恭维我,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张北游笑眯眯地说:“殿下尽管问,微臣一定知无不言。” “我是有正经事要问你。” 张北游很配合的换了一副正经模样,“殿下请问。” 尽管有常寿与和顺两个人在外头守着,不怕有人偷听,但楚恬还是有意压低了音量,“你可还记得之前,我叫你去含冰居诊治的那位姑娘。” 张北游点头,“微臣记得那姑娘唤作云栖,长得可好看了。” 楚恬听了这话,气呼呼地瞪了张北游一眼,“谁让你看得那么仔细了。” 张北游无辜极了,“殿下,医者断症靠的便是望闻问切,这望还是排在首位呢。奴才若不看仔细些怎么行。” 张北游话说的有理有据,可楚恬心里还是有些小恼火。 云栖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他不想给其他男人看,更别说看的那么仔细了。 楚恬勉强压下胸中的小火气,与张北游说:“我早就想当面问你,却一直不得机会。我想问你,云栖上回晕厥仅仅是因为悲伤过度吗?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就比如说心痹。” 张北游摇头,“上回微臣并未诊出云栖姑娘患有心痹之症。” 楚恬听了这话,松了好大一口气,可张北游却又突然来了句,“不过……” “不过什么?” “上回微臣给云栖姑娘看诊时,曾询问过那位与云栖姑娘一处当差的姑姑,据那位姑姑讲,云栖姑娘之前从未有过突然昏厥的情况,微臣也就没往那方面想。 刚刚听殿下那么问,微臣觉得云栖姑娘昏厥的真实原因,或许真的不只是伤心过度,也有可能是因为心痹之症。 因为有些心痹之症,病征确实不太明显。 若殿下您不放心,微臣就再去给云栖姑娘瞧瞧。 这心痹之症啊,虽然不是来势汹汹的急病,却无法根治,需要终身服药,小心养护。 倘若云栖姑娘真的患有心痹之症,那就得赶紧调养起来了。” 看来还是得叫张北游给云栖好好诊一诊,否则他终究不放心。 只是……楚恬为难。 “眼下有些不大方便。” 张北游也觉得有些不方便。 作为太医,若无正式的传召,他是不能随便出入嫔妃居所的。 上回,他奉六殿下之命悄悄潜入吴才人住的含冰居,给云栖姑娘诊脉的事,他如今想起来还是很后怕。 这种事一旦被人发现,告到皇上那儿,他这颗脑袋八成要不保。 若六殿下再让他做这种事,他一定不会答应。 听闻那位受皇上冷落多年的吴才人,近日又重获皇上恩宠,眼下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也是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最扎眼的人。 这会儿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吴才人,盯着吴才人的含冰居。 别说每日有什么人进出,恐怕每日飞进去多少只苍蝇都有人数着。 张北 分卷阅读241 游冲楚恬一礼,紧张道:“殿下英明神武,一定不会让微臣再次潜入含冰居。” 第132章 “你这条命, 我还想留着。”楚恬看着张北游说。 张北游听了这话, 明显松了口气,“微臣当殿下要为了心上人, 弃微臣于不顾呢。” “什……什么心上人, 你别乱说。”楚恬难得露出紧张的神色。 张北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若那位云栖姑娘不是殿下的心上人,微臣就把自己的头拧下来给殿下当凳子坐。” 楚恬一脸嫌弃的瞥了张北游一眼,“我才不稀罕你这颗脑袋,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张北游颇为得意的笑了笑,“殿下的意思是, 微臣说对了, 那位云栖姑娘就是……” “心里明白就好, 若敢说出去……”楚恬抬手, 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意思很明确,若敢说出去, 就要你的脑袋。 “殿下刚才还说, 不稀罕微臣这颗脑袋。”张北游特别委屈。 楚恬忍不住啧啧两声, 瞪着张北游道:“怪不得你爹一天打你三回,你这张嘴啊……就该让你娘拿针线给你缝起来, 省的累了你爹天天打你。” 张北游半分也不觉得脸红, 还一本正经的与楚恬说:“殿下不知, 我娘她女红一向不好, 就连最简单的平针针法都用不好, 若不是我爹怕我娘把我的嘴缝的不漂亮, 叫人家背后说我娘手不巧不贤惠,我这张嘴早就被缝起来了。” “要不我代令慈给你缝上?”楚恬边说边向前逼近一步,“我四姐教过我用针线。” 张北游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两步,“这种事哪敢劳烦殿下。” 楚恬再次逼近,“不劳烦,你快过来。” “哎呀!钱旺好像把药取回来了,微臣得赶紧去为七公主煎药了。”话音刚落,张北游就转身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跑的还挺快。”楚恬笑道。 张北游跑的是快,快到把守在门口的常寿跟和顺都吓了一跳。 怔愣了片刻,才认出刚刚从屋里窜出来的那个是张太医。 张北游出去后,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楚恬转身回到床边,见楚思睡的比之前稍稍安稳了些,略微舒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今早,当他在静室的地牢里,看到浑身湿透,缩坐在墙角晕厥过去的楚思时,立刻就想到了云栖。 那日,云栖和楚思一样也是浑身湿透的晕厥过去。 不一样的是,云栖是晕倒在长街上。 如今每每回忆起这件事,楚恬心里都感到无比庆幸。 庆幸自己那日刚巧就在附近,又刚好被奔走求助的有德撞见,否则…… 好想见云栖啊,想见的快要疯了。 想着午后就能见到云栖了,楚恬躁动的心绪才稍稍平复。 …… 赵姑姑临走前说,她要去大膳房挑一块好羊肉。 而赵姑姑却扛了几乎半头羊回来。 大锅将将能把这些肉炖下。 羊肉还没炖熟,就已是香气扑鼻。 整个小厨房,乃至整个含冰居的后院都弥漫着炖羊肉的香气。 任谁闻了这香味,都要垂涎三尺。 墨心提着茶壶来小厨房为吴才人沏茶时,闻着这味就馋的不行,特意与赵姑姑说了句,“今儿午膳吃炖羊肉啊?闻着真香,吃起来一定更香。” 暗示赵姑姑快盛一碗过来,让她先解解馋。 赵姑姑冷着脸,毫不客气的对墨心说:“这不是炖给你吃的。” 墨心有些不大乐意,“你炖这么一大锅,才人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赵姑姑面色更冷,“才人没跟我说,小厨房的事还要向你墨心交代。” 墨心被赵姑姑怼的无言以对,提着刚泡好的茶,气呼呼地走了。 羊肉炖好以后,赵姑姑先给云栖和有德一人盛了一碗,叫他俩趁热吃。 云栖问赵姑姑,“天儿冷,吃食凉的快,姑姑不赶紧盛出来一碗,也趁热给王醒公公送去?” 赵姑姑没言语,转身就去把含冰居里最大的碗找出来,盛了满满一大碗,装进食盒里。 赶着赵姑姑将东西装好,有德这边也吃完了。 有德很自觉地走上前,接过赵姑姑手中的食盒,“姑姑放心,我会告诉王总管您心里惦记着他,特意为他炖了这碗很是滋补的羊肉。” 赵姑姑抄起灶台上的锅勺,作势要敲有德的脑袋,“敢跟他说多余的话试试。” 有德一脸无辜,“姑姑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师傅跟我说过,好孩子不能说谎。” 赵姑姑听了这话,先是白了云栖一眼,才与有德说:“你就不能跟着你师傅学点儿好?” 有德嘻嘻一笑,双手提着食盒,“姑姑莫恼,您放心,我一定一滴不洒的将这碗炖羊肉送到王总管手上。” 分卷阅读242 赵姑姑被有德逗得都没脾气了,冲有德摆摆手,“赶紧走。” 云栖一路将人送到了后门口,交代有德,说雨天路滑,让他慢些走。 在目送有德走出后巷以后,才掩上门回去。 含冰居离皇上住的高阳殿虽然有些远,但一来一回再慢也用不上半个时辰。 见有德已经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云栖和赵姑姑难免有些着急。 这厢,云栖已经撑开伞预备出去找找,就见有德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可把你师傅急坏了。”赵姑姑与有德说。 有德问赵姑姑,“只师傅担心我,姑姑就不担心?” “担心的都快哭了。”云栖笑道。 有德嘴巴一咧,笑呵呵地说:“我知道师父和师公都疼我。” “别光顾着傻笑,先说说你为何这么久才回来。”赵姑姑问有德。 有德如实答:“不瞒姑姑,我去高阳殿的时候,王总管和王旻公公都不在。我不放心把要给王总管入口的东西交给别人,便一直在高阳殿外等王总管。等到王总管回来,把姑姑的心意新手交到王总管手上,我才赶回来。” “有德,你做的很好。”云栖夸奖说。 而赵姑姑这边则又问有德,“没在他面前胡说什么吧?” “姑姑说笑了,我哪敢在王总管面前胡说八道。只如实说,姑姑您记挂王总管的腿疾,冒雨赶去大膳房,亲自挑选了羊肉和一大堆配料回来,又亲手把羊肉炖下。怕天冷吃食凉的快,羊肉刚一出锅,姑姑就找来含冰居最大的碗,盛了满满一碗叫我给王总管送来。” 有德每说一句话,赵姑姑的脸就更红一分。 待有德把话说完,赵姑姑的脸都快赶上灶膛内烧红的柴火了。 “我再不炖什么羊肉了。”赵姑姑说。 “炖吧炖吧。”有德央求道,“王总管说,姑姑炖的羊肉可好吃了。” 赵姑姑不理有德,转身朝灶台走去。 有德当赵姑姑是生他气了,赶忙追上前,却被云栖拉住了。 云栖冲有德打了个眼色,悄声说:“姑姑在偷笑呢。王醒公公说姑姑炖的羊肉好吃,姑姑心里高兴,就让她自个乐呵去吧。” 有德点点头,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饿不饿,我给你盛饭去?”云栖问。 “不急,临走前吃了那么一大碗炖羊肉,到这会儿肚子里还是饱饱的。”有德说,“对了师傅,我在高阳殿等王总管回来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我听说七公主已经被从静室放出来了。” 七公主是皇上如假包换的亲闺女,昨夜皇上只是一时气急,才将人暂时送到静室关押。 今日一早,皇上一准儿会下旨将人放出来。 因此,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云栖丝毫也不觉得意外。 “知道皇上最终如何责罚七公主吗?” “皇上并未下旨责罚七公主。” “没有?”这下云栖就很意外了。 七公主犯下那样的大错,皇上怎么会不予以责罚,这太不合乎情理了。 赵姑姑也好奇,问有德,“真的什么都没罚?” 有德答:“我听说昨夜,七公主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就那样湿漉漉的被关在静室的地牢里整整一夜,今早起来人就浑身发烫,昏迷不醒。若不是五殿下和六殿下及时赶到,七公主这会儿怕是已经不在了。皇上哪里忍心责罚重病垂危的七公主,当即下旨召集所有随驾的太医前去替七公主会诊,命太医们务必救活七公主。” 七公主身娇肉贵,被关押在静室又湿又冷的地牢里整整一夜,身体会感到不适,也算云栖意料之中的事。 而令云栖没想到的是,七公主竟然会病的那么重。 或许,七公主并未病到垂危将逝的地步,只是皇上为给密切关注昨夜之事的人一个交代,才故意说七公主病重垂危。 因为只有这样,皇上才能顺理成章的免去对七公主的重责。 七公主终究是皇上的亲骨肉,就算七公主犯下比这更不可饶恕的大罪,皇上也一定会对七公主手下留情。 赵姑姑显然是与云栖想到了一处,叹道:“金枝玉叶就是金枝玉叶,照这情势下去,要不了多久,淑妃也能被放出来了。” 有德一脸震惊,“淑妃犯下那样天理不容的大罪,能说放就放出来?” 赵姑姑淡定道:“只要皇上想,就算淑妃一身污点,也能洗白。” “姑姑觉得,皇上想给淑妃洗白吗?”云栖问。 赵姑姑摇头,“君心难测,咱们只能走着瞧。” 第133章 午后, 大雨依旧未停, 但云栖还是风雨无阻的出了门。 云栖到永宁轩时,昭怀太子妃还在午睡。 听李娥李姑姑说, 昨日昭怀太子妃贪 分卷阅读243 凉, 突然兴起说要吃凉粉,还一口气吃了两碗。 今早起来,人就有些咳嗽。 请太医来瞧过,说是有些受寒。 虽然不大严重, 但太医还是给开了方子,叫一日三顿的煎服。 李姑姑说, 昭怀太子妃最怕苦, 一喝药就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今日的早膳和午膳几乎都没动, 云栖巴巴送来的这些糕点, 昭怀太子妃恐怕也进不了几口。 不过李姑姑叫云栖放心,说老赵费尽心力做出来, 又叫云栖辛辛苦苦送来的糕点, 他们绝不会浪费。 他们主子吃不完, 他们也会帮着吃光。 除了跟云栖念叨昭怀太子妃的事和糕点的事,李姑姑还特意嘱咐云栖, 说这天忽然就冷下来了, 最近行宫里病的人不少, 让云栖回去再多添一层衣裳, 千万别着凉病了。 在跟李姑姑凑在一处说了一会儿话以后, 容悦便拉着云栖去了芳园, 去看容悦昨日就跟她说好,要带她去看的那株唤作“绿水秋波”的绿菊。 雨中的芳园有种别样的美。 雨中的花朵似乎比在阳光下更加明艳娇美,美的都有些不真实。 在带云栖看过那株“绿水秋波”以后,容悦又带着云栖去到园中的小亭子里说话。 “昨日人多吵闹,我都没机会恭喜你。”容悦对云栖说。 云栖疑惑,“恭喜我什么?” “自然是恭喜你,吴才人重获圣宠啊。”容悦笑嘻嘻地说,“我听说,皇上眼下很把吴才人放在心上。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先往含冰居送。就连一直圣宠优渥的荣妃娘娘,都有些吃味呢。吴才人沉寂了这些年,终于是苦尽甘来了,你也跟着苦尽甘来了,我自然要好好恭喜你。” 在旁人看来,能重获圣心,对吴才人而言,是天大的好事,是天大的福气,可她却觉得…… 云栖也不是觉得吴才人复宠这件事不好,若这真是才人想要的,那就很好。 可若这是才人被逼无奈的选择…… 究竟好还是不好,恐怕只有才人自己才知道。 “对了,再过三日便是中秋节了,听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明儿就到了。”容悦又与云栖说。 云栖一怔,再过三日就是中秋了吗? 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容悦笑望着云栖,兴致勃勃地道:“我听木槿姑姑说,太子殿下长得十分英俊,是一众皇子中,长得最出挑的一位。太子妃也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大美人。” 云栖对容悦形容太子的那个“最”字不敢苟同。 世上比六殿下生得还好看的人是不存在的。 太子或许真生得仪表堂堂,俊美非凡,但一定比不上六殿下。 云栖很想问容悦,可曾亲眼瞧过六殿下,却怕一提起六殿下她就会滔滔不绝,再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就只能憋着。 于是,云栖只笑呵呵的应了一句,“是吗?” 容悦说:“我也是听木槿姑姑他们讲的,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生得多好看,却没亲眼见过。 不过木槿姑姑说了,说太子殿下每回来行宫,都会到永宁轩向我们主子这个大伯母请安,到时候我就能见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了。 对了,木槿姑姑还跟我说,说太子妃殿下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位大才女。否则当年,太子殿下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退掉先皇后在时为他选定的婚事,执意娶如今的太子妃。” 云栖意外,“太子退过婚?” “其实,也不能算退婚。”容悦想了想才说,“我都是听木槿姑姑说的,说先皇后在世时,曾属意一个姑娘为太子妃。虽然皇上和皇后娘娘没做主为太子殿下和那位姑娘合婚定亲,但大伙儿都认定那位姑娘就是未来的太子妃。谁都没想到,太子殿下最终会舍弃先皇后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另娶了别人。” “可知那位先皇后属意的姑娘,是哪家的?”云栖问。 容悦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很不好意思的跟云栖说:“木槿姑姑跟我说过的,却叫我给忘了。” 云栖笑着与容悦摆摆手,“我随口一问罢了,你不必如此认真。” 容悦也笑了,笑问云栖,“云栖,你想不想看看太子和太子妃长什么样?” 老实说,云栖还挺好奇太子和太子妃的长相的。 虽然肯定太子长得一定不如六殿下好看,但她还是很想亲眼瞧一瞧,旁人口中这位第一出挑的皇子,究竟俊俏到什么程度。 更想看一看令太子神魂颠倒,不惜违背亡母心愿,非要娶回来的太子妃,到底美成什么样子。 “我想看。”云栖答。 容悦连忙说:“我听木槿姑姑讲,太子每回来拜见我们主子之前,都会命人提前过来告知。回头等我得到太子和太子妃要来的消息,就叫冬青去告诉你,你到时候过来,咱们一起瞧瞧太子和太子妃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云栖有些迟疑,“这样好吗? 分卷阅读244 ” “这有什么不好的。”容悦道,“我就怕正好赶上你有差事,不方便过来。不过,就算你事忙没法过来,日后你应该也有不少机会能见到太子和太子妃。 远了不说,就是三日后的中秋宫宴,太子和太子妃一定会出席,吴才人也一定会出席。 吴才人那么喜欢你倚重你,一定会带你随侍伺候。 到时候,别说太子和太子妃,所有的娘娘和皇子公主们,你都能见到。 云栖,我是真的很羡慕你呀。” 听了容悦的话,云栖心里免不了有些难受。 云栖原本觉得自己还挺善于掩饰情绪的,但今日她却没能掩饰好。 “云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容悦问。 云栖垂下头,没言语。 尽管什么话也没讲,但她的表现已经说明,她的确有心事。 容悦连忙拉过云栖的手,“你若有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我人微言轻,兴许没本事帮上你什么,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你跟我说的话,说给旁人听。你若信得过的我,就跟我说说,一个人憋在心里多难受。” “我自然信得过你。”云栖回握住容悦的手,“其实,我这也不算什么心事,就是眼下吴才人身边添了新人伺候,莫说随才人出席宫宴,就算是寻常出行,也轮不到我随侍伺候才人。” “怪我怪我,竟忘了含冰居去了新人。”容悦懊恼极了,小心翼翼地问云栖,“我听说新调去含冰居的,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他们……他们没仗着是凤仪宫出来的,就欺负你吧?” 云栖如实答:“都不是什么善茬,但有赵姑姑护着我,她们不敢欺负我。” 容悦听了这话,十分认真的叮嘱云栖,“既然都不是好相处的人,那你一定要小心应对,别仗着有赵姑姑护着,就对他们掉以轻心,要好好保护自己。” 云栖点头,“放心,我不会随随便便叫人欺负了去。” 容悦望着云栖,忍不住一声叹,“原以为吴才人复宠以后,你就能跟着吴才人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日子反倒艰难了。云栖啊……” 容悦说着,又握了握云栖的手,“你知道的,我们主子可喜欢你,也可喜欢赵姑姑了。你俩若愿意来永宁轩当差,我们主子一定会对你们很好很好的。” 容悦的话让云栖一下子就想到了六殿下。 之前,六殿下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六殿下说:“你若到我身边来,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比世上任何一个人对你都好。”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六殿下跟她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不好! 云栖猛地站起身来。 她只顾着与容悦说话,险些错过去见六殿下的时辰。 云栖慌忙提起桌上的食盒,“容悦,我那边还有桩十分要紧的事得办,今儿就先回去了。” 容悦点头,与云栖说:“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回去以后再好好想想。 我知道吴才人对你有恩,但这些年你也知恩图报,尽心尽力的伺候吴才人了。那份恩情就算没还完,也还的差不多了。 云栖,你是时候该为自己想想了。 吴才人若真如你所言,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你说要来永宁轩当差,她不会不放你走。” 云栖知道容悦是真心为她着想,才会推心置腹的与她说这些。 她不好一口拒绝容悦的好意,便点点头,说她会好好考虑。 …… 云栖今日出门,除了装糕点的食盒以外,还带了三把伞。 一把自己撑着遮雨的伞,一把还给永宁轩的伞,还有一把是昨日输给六殿下的伞。 眼下,永宁轩的伞已经还了,她手上还剩下两把伞。 因为从永宁轩出来迟了,云栖一走出永宁轩,就一路疾走,几次险些滑脚摔倒。 待赶到与六殿下约定见面的地点,云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见六殿下还没到,云栖舒了口气。 又见长街上空空荡荡,无人经过,云栖便找了个地方站下,静静地等待六殿下出现。 雨滴落在伞上,砸在地上,发出杂乱的声响,喧嚣又吵闹。 云栖听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烦躁,反而很是愉悦。 不管什么样的天气,只要能见到六殿下她心里就高兴。 六殿下这会儿走到哪儿了?应该快到了吧? 雨天路滑,殿下不必急,一定要慢慢走,千万别摔着了。 我就在这儿等你,无论多久都等。 第134章 未时三刻早就过了, 六殿下没有出现。 云栖想,六殿下今日大概不会来了。 她肯定,六殿下一定不是无辜爽约,一定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没能如愿见到六殿下,云栖自然失望, 却并不觉得生气委屈。 她怎么舍得生那个 分卷阅读245 人的气呀。 抬头望望天色, 云栖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若再迟了,姑姑和有德又要为她担心一场。 可她……云栖才抬脚迈出去两步就停下了。 万一她前脚刚走,六殿下后脚就来了怎么办? 要不再等一等?就等一小会儿。 于是, 云栖又站下不走了。 跟自己约好只等一小会儿的人, 却又生生等了好久。 可惜依然没能等到六殿下。 再后来, 云栖就三步一回头的往前走。 只盼自己一回头, 六殿下就出现在她身后。 然而每次回头都是失望。 最后一次, 她再最后回头一次。 若六殿下还没来, 她就真的走了。 云栖又跟自己商量。 商定之后,云栖酝酿了片刻, 才猛地转过头去。 雨中的长街空空荡荡, 自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个人在不停的犯傻。 六殿下,真的不会来了…… 云栖幽幽地叹了口气,提紧了手中的食盒和要还给六殿下的那把伞, 朝着含冰居的方向大步走去。 不知怎的,云栖觉得有些眼热。 其实, 云栖心里清楚, 她这是为什么。 只是不敢也不愿相信, 自己竟然会脆弱到因为等不到一个人而难过流泪。 她太喜欢六殿下了。 喜欢到快疯了。 这感觉让她惶恐,让她不安,却又难以自拔,沉溺其中。 楚恬,我真的好想见你…… “轰隆”一声,天上炸起一个响雷。 雷声之后,雨下得更大更急。 豆大的雨点不断地砸在伞上和地上,喧杂的声响伴着时不时炸起的雷声,掩盖了其他的声响。 就比如,脚步声。 因此,当楚恬从身后赶上来,出现在云栖面前时,云栖惊得失手松开了食盒。 幸好楚恬眼疾手快给接住了,否则好好一碟豆沙卷便要糟蹋了。 到时候云栖不心疼,楚恬可要疼哭了。 楚恬将救起的食盒塞给随后赶到的常寿。 “云……云……栖姑娘好。”常寿跑得气喘吁吁,这声招呼听得人实在揪心。 唯恐他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楚恬跑的比常寿还快,照理来说应该比常寿喘得更厉害。 但楚恬看起来却一派轻松,连口粗气都没喘。 而事实上,这份轻松是楚恬硬生生装出来的。 为了不让云栖觉得他身体不够健壮,体力不够好,才跑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楚恬才拼命忍着不喘。 在冲常寿一笑之后,云栖忙冲楚恬福了福身,“殿下万安,奴……我还以为殿下今日不会来了。” “我……”楚恬还没彻底缓过来,在大喘了两口气之后,才与云栖说,“我原本已经准备要出门赴约了,却临时被父皇叫到高阳殿说话,商议明日迎接我二哥和二嫂的事。一出高阳殿,我就立刻赶过来了,我原以为你早就走了……这么大的雨,你何必一直等在这儿。云栖,你冷不冷,冷不冷啊?” 她就知道六殿下不会无故迟到。 临时被皇上叫去说话,也是没办法的事。 难为六殿下以为她已经回去了,却还是特意过来确认一下。 “谢殿下关怀,我不冷,一点儿也不冷。”原本还一脸愁云惨淡的人,眼下是一脸的艳阳高照,“不知殿下素日喜欢吃什么糕点,就又做了豆沙卷,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豆沙卷好,我就喜欢豆沙卷。”楚恬也是笑容满面,“又让你费心了,谢谢。” “一碟糕点而已,殿下不必与我客气,还有这个……”云栖将伞递给楚恬,“这是昨儿答应赔给殿下的。” 楚恬接过伞,与云栖道了声抱歉,“食盒明日再捎给你行吗?” 云栖点头,特别认真地嘱咐说:“明日殿下一定记得要带,否则含冰居就没有食盒用了。” 楚恬郑重答应:“放心,我一定连今日这个,一同带来还你。” 能见着六殿下,与他说上几句话,云栖已经心满意足了。 想着六殿下在高阳殿陪皇上说了好一阵儿话,说完话以后又冒着大雨一路急匆匆的赶到这里,身上一定很累很困乏。 该让六殿下回去好好歇歇。 于是,云栖与楚恬说:“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若再迟了,姑姑该担心了。” “对不住,让你等我这么久。”楚恬满眼歉疚。 云栖莞尔一笑,笑的爽朗明媚,“殿下又不是无故迟到,况且也没人逼我站在这里等殿下,是我自己自愿在这儿等的。” “云栖,我……”楚恬一把抓住云栖的手。 云栖惊着了,一旁的常寿也惊着了,就连楚恬自己也惊着了。 楚恬心里明白, 分卷阅读246 他这样突然抓住云栖的手,是对云栖的冒犯。 明知如此,他却不想松手。 他已经快忍到极限了。 顶着冷风在雨中站了很久的云栖,身上冻得冰凉,尤其是手,冷得像冰一样。 楚恬握着云栖的手,感觉到云栖在微微发抖。 云栖是冷,还是在怕? 他在做什么,他究竟在做什么! 被楚恬猛地抓住手的云栖,起先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不,被心上人这样抓着手,她怎么能冷静。 云栖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不是冷,也不是在怕,而是因为惊喜。 六殿下的手好软好暖。 殿下,请您不要松开,就这样一直握着我的手好不好? 当楚恬说着,“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一边说一边要松开手时,云栖下意识地回握住了楚恬的手。 楚恬惊着了,一旁的常寿也惊着了,就连云栖自己也惊着了。 她在干嘛,她究竟在干嘛呀! 云栖慌忙松开楚恬的手,但手却又被楚恬紧紧握住。 “云栖。”楚恬看着她,目光坦荡又坚定,“请你再等等我吧。” “好。”云栖答,毫不犹豫的答。 楚恬原以为云栖没听懂他的话,但当两人四目相对时,楚恬知道云栖听懂了他的话。 云栖是喜欢他的,是喜欢他的! 楚恬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他望着云栖,眼中尽是痴迷。 …… 见云栖自回来以后,就时不时地摸着自己的手发呆,有德觉得奇怪,也挺担心的,于是忍不住问赵姑姑,“姑姑,我师傅是不是不小心弄伤了手,手疼?” 赵姑姑却反问有德,“你若是手疼,能笑得出来?还笑得那么欢喜?” 有德瞧着坐在桌前摘着摘着菜,又摸着自己的手发呆的他师傅,竟然真的在笑,心里更加不解。 “姑姑,师傅为什么笑?” “你自己琢磨去。” “姑姑知道是不是?姑姑快告诉我嘛。” 赵姑姑最受不了云栖和有德冲她撒娇,便示意有德把耳朵凑过来,与有德耳语了几句。 有德听了赵姑姑的话,眼睛瞪得溜圆,震惊道:“姑姑说牵手!” 正在桌前摘菜的云栖一听“牵手”二字,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腾地一声站起来,满脸通红的望向赵姑姑和有德。 赵姑姑促狭一笑,与有德说:“你瞧,我说的没错吧。” 有德原本还不大敢相信,见他师傅是这种反应,不信都不行。 “师傅,你真跟六殿下牵手了?” “别听姑姑胡说。”云栖立马否认。 “好孩子不能说谎。”赵姑姑脸上的笑意更浓。 云栖郁闷,姑姑真的好记仇! “师傅师傅,你跟六殿下究竟有没有牵手嘛。”有德双目炯炯,一脸的期待。 云栖望望赵姑姑,再瞅瞅有德,又静默了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 赵姑姑欣慰极了,这两个孩子总算是有些进展了。 而有德则兴奋到直接问云栖,“师傅,六殿下何时娶你做皇子妃?” 嫁给六殿下这种事,云栖根本就没奢望。 只要知道六殿下心里有她,哪怕只把她放在心里一天,甚至一刻,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可若是问她想不想嫁给六殿下,想不想将这个人占为己有……她想,她怎么会不想,只是…… 见云栖怔愣了半天都没应声,赵姑姑才觉出有德刚刚那句话问的不好。 这厢,正欲将话题扯开,却见云栖笑呵呵地说:“若真有那一日,师傅一定装一大匣子喜糖送你。” “喜糖啊。”有德一听喜糖,就更来了兴致,“我听说皇族大婚用的喜糖,是由九种干果和蜜糖制成,想想就觉得好吃。师傅一定要早日嫁给六殿下,这样我也能早日尝一尝这种糖。” “何必等到我出嫁,你若想吃,我明儿就做来给你吃。”云栖说。 有德惊喜,“真的?” “师傅何时骗过你。”云栖冲有德一笑,又看向一旁的赵姑姑,“姑姑一定知道这糖中的九种干果是哪九种。” 赵姑姑答:“那是当然。” “姑姑教我可好?” “这‘天长地久’糖倒不难做,就是剥干果仁费劲,你俩若是帮我把干果仁剥好,我就亲自做来给你们尝。” 云栖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取来剥松子的小钳子,“要剥什么干果,姑姑尽管吩咐。” 赵姑姑见状,忍不住逗云栖一句,“像这样随便使唤未来的皇子妃干活不好吧。” 尽管被赵姑姑逗得有些害羞,但云栖还是望着赵姑姑,无比诚挚地说:“无论我将来会成为 分卷阅读247 什么人,我永远都是姑姑的云栖。” 云栖这句话险些把赵姑姑的泪说出来。 赵姑姑转身,假意去找东西,就是不想让云栖看见她眼底泛起的泪光。 第135章 直到晚饭前, 云栖和有德两个一直都在剥干果。 晚饭后,赵姑姑也加入,三个人围坐在桌前一边闲聊,一边剥着干果。 终于在临安置前,把需要的干果都剥好了。 云栖平日里习惯了帮赵姑姑做这种活, 倒不觉得怎么。 有德有时得闲, 也会帮着做些剥花生松子的活,却从未一气儿剥过这么多。 在剥完最后一颗花生以后,有德摸着自己又痛又酸的手感慨道:“没想到剥干果这么辛苦, 觉着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云栖温浅一笑, “把手拿来, 我给你揉揉。” 有德摇头, “师傅也累了, 快些回去歇着吧, 明早起来还有得忙呢。” “真的不用?” “不用不用。”有德望着满桌剥好的干果,刚刚还唉声叹气的人, 这会儿笑得跟朵花似的, “这么多干果,一定能做不少‘天长地久’糖。” “嗯,应该够吃到随圣驾回銮了。” “圣驾回銮呐……”有德问, “师傅,皇宫里头究竟好不好呀?” 云栖反问, “你不是从皇宫里调出来的吗?怎么会不知道皇宫里头什么样?” 有德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师傅所言, 我是从皇宫里调出来的,不过在调来行宫之前,我只在皇宫里待过两个月,也兴许是三个月四个月……我入宫那会儿年纪小,刚六岁,六岁的小孩本该已经记事,可我这个人脑袋有些不大灵光,刚入宫那会儿的事很多都记不得了,早忘了皇宫里是个什么样。” 之前,云栖曾听有德提过,说他年纪很小就入宫了。 却也是今日才知道,有德说的很小竟然是这么年幼。 那么小的年纪就离开双亲,经受了身与心双重痛苦的折磨,来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奴,任人驱使欺凌。 云栖是真的很心疼有德。 她知道这宫里大多数的太监,都与有德有着相同或相似的经历。 旁人她无力管顾,但有德是她的徒弟,是她在这宫里为数不多的友人、心腹。 从今往后,她一定要对有德更好更好。 “皇宫里究竟好不好,我也说不好。”云栖对有德说,“但无论咱们是在行宫,还是皇宫,只要有师傅在,就绝不让人欺负你。” “师傅……”有德吸了吸鼻子。 她这个徒弟,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哭包。 她也没说什么煽情的话,有德的眼怎么就红了呢。 云栖寻思着,刚要开口抚慰几句,就见有德凑上前,双手捧起了她的右手。 有德把脑袋贴过来,猫儿似的在云栖手背上蹭了蹭,“我一定会尽早让自己能独当一面,不让人随随便便欺负我,更不许旁人欺负师傅。” “嗯嗯。”云栖笑笑,“我徒弟真有志气。” …… 云栖谨记李娥李姑姑的叮嘱,在将门窗都关严实了以后,才钻进被窝里。 “冷不冷,要不要给你灌个汤婆子来?”赵姑姑问。 “姑姑不必忙,我不太冷。”云栖说,“就是觉得屋里潮气太重了,被子和褥子都湿乎乎的。等天放晴了以后,我一定得把这些被褥都拿出去好好晒晒。姑姑,您说这雨明日能停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赵姑姑应道,“今年的雨水比往年都足,这雨只要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你可还记得一个多月前那场雨?最少下了有三天三夜呢。” “但愿明日会是个好天气。”云栖说,本就温柔清和的目光,看起来越发温柔,“明日太子和太妃就到了,听说六殿下奉命迎接太子夫妇。冒雨张罗这种事,必定格外辛苦,我不想他辛苦。” 若放在平时,赵姑姑一定会借云栖这后半句话打趣她,但这回赵姑姑却没有,只是略有感慨的应和了一句,“太子明儿就到了啊。” 说到太子,云栖忍不住问赵姑姑,“姑姑,我听说如今的这位太子妃,并非先皇后属意的太子妃人选,而是太子殿下自己看中的。” “这话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赵姑姑反问道。 云栖如实答:“是今儿在永宁轩听容悦说的,容悦是之前听木槿姑姑说的。” 赵姑姑听了云栖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如今的太子妃的确不是先皇后中意的人选。先皇后看中的太子妃人选是——镇国将军府的千金杜氏。 先皇后喜欢杜氏喜欢的紧,先皇后在世时,时常会召杜氏入宫陪伴。 当年,阖宫上下皆把杜氏视为未来的太子妃,敬重有加。 而太子虽然与杜氏不甚亲近,却因皇后喜欢杜氏,待杜氏也是客气有礼。 分卷阅读248 先皇后仙逝以后,太子身为儿子,要为先皇后守孝三年。 众人都以为守孝期满以后,太子便会与杜氏完婚,不想太子却看中了京卫指挥佥事家的姑娘何氏,非何氏不娶。 皇上与先皇后一样,都属意杜氏为太子妃,自然不肯将何氏指给太子。 太子便跪在勤政殿外,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滴水未饮,既是为证明自己求娶何氏的决心,也是在以死相逼。 太子殿下从小就乖巧懂事,这是头一回做出忤逆皇上的事。 皇上震惊的同时,也认同了太子。 认为太子并不是一时兴起说要娶何氏,而是真心钟情于何氏。 那何氏虽出身不高,远不及镇国将军府出身的杜氏,好在家世清白,人又很知书达理,皇上最终应允了这门婚事。 皇上这边是准了这门婚事,可朝堂上宗室中,却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当年,皇上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和力气,才把那些反对的声音镇压下去 最终,太子如愿娶了何氏为太子妃,但太子一直以来的好名声却毁了。 如今,太子与太子妃成婚已有三年,却还是有人在背地里骂太子是负心汉。” “宁愿背负骂名,也坚持要娶,看来太子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太子妃。想来,太子与那镇国将军府的杜姑娘没有定过亲,两人也不曾两情相悦过,太子也不能算是负心汉。”云栖与赵姑姑说,“姑姑,您可知那杜氏后来怎么样了,如今可嫁人了?” “杜氏死了。” “死了。”云栖惊讶,“怎么死的?” “杜氏在太子殿下大婚后不久就死了。”赵姑姑答,“镇国将军府对外宣称,杜氏是突患急病暴毙而亡。” “杜姑娘一定是深爱太子,见太子另娶他人,伤心过度,才催生出疾病,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云栖不禁叹,“真是可惜了。” 赵姑姑微微摇头,“杜氏是深深爱慕太子,也为太子另娶他人伤心不已,但杜氏却并不是如镇国将军府对外宣称的那样是病死的。” “难道其中还另有隐情?”云栖问。 “嗯。”赵姑姑点了点头,“据我所知,杜氏不是病死的,也不是在太子大婚以后才病死的,而是在太子大婚当日,挥剑自刎身亡。” 自刎? 云栖心中震动。 究竟得要多大的胆量和多深的绝望,才会让一个弱女子挥剑割向自己的脖子。 云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叹道:“杜姑娘的性子好生刚烈。” “是很刚烈。”赵姑姑说,“未能依照先皇后的心愿,让太子与杜氏完婚,皇上对先皇后和杜氏都心怀愧疚,便想着要为杜氏另觅一桩好婚事。 选来选去,皇上最终选中了平王府的小世子。 平王府这位小世子不仅身份贵重,还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 无论样貌人品,还是才华性情,在一众宗室子弟中都是拔尖的。 京都城中,思慕平王世子的千金贵女众多,都争着抢着想嫁给平王世子为妻。 成为平王世子妃,的的确确是个极好的归宿。 奈何杜氏心里只有太子,皇上这一番好意的赐婚,不但没能安抚杜氏,反而催使杜氏走上了绝路。 听说,杜氏在自刎之前,留下了一封绝笔信。 信中只有八个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杜姑娘太傻了。”云栖忍不住摇头,“为了一个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不值得呀。” 赵姑姑说:“我想,杜氏之所以自刎,或许不只是因为爱而不得,也是因为无法承受那份屈辱,太子宁死也不肯娶她的屈辱。” “无论如何,也不该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云栖神情肃穆,“她就这样走了,一了百了,也不想想她的双亲和手足该有多伤心。” “杜氏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姊妹。杜氏的双亲,在她还很年幼的时候,就相继离开人世。杜氏身边就只有镇国将军这个祖父,一个亲人而已。”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不禁叹道,“镇国将军是真的挺不容易的,自己在战争中失去了整条右臂,还瞎了一只眼。膝下五个儿子,有四个为国捐躯,剩下一个如今正在镇守东海。 镇国将军身边就只有杜氏这一个孙女,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的呵护着,可最终也失去了。 镇国将军为着孙女的死痛不欲生,但身为臣子,镇国将军不敢怪罪皇上,也不敢怪罪太子,只上书一封,请求皇上卸去他镇国将军的军衔,许他离开京都城这个伤心地,回乡养老。 镇国将军杜泫一生戎马,军功卓著,在军中威望极高。 镇国将军府一门忠烈,也深得百姓敬重。 皇上一则对镇国将军有愧,二则怕薄待了镇国将军,会惹得军中将士以及百姓们寒心。 于是,皇上只允镇国将军卸任,却不准镇国将军回乡。 皇上下旨,封镇国将军为镇 分卷阅读249 国公,爵位可世袭,赏金万两,留镇国公在京都城颐养天年。 至于平王世子那边,皇上也予以了相应的安抚,这件事才算平息下来。” “原来中间有这么多事。”云栖感慨。 赵姑姑翻身躺下,“好了,故事讲完了,时辰不早,快睡吧。” 云栖点头,也盖好被子躺下了。 “云栖呀。”赵姑姑忽然唤道。 “怎么了姑姑?”云栖问。 “那个……那个……” 云栖翻了个身,望着对面床上的赵姑姑,慧黠如她,大约能猜到赵姑姑在想什么。 第136章 “姑姑怕我学杜姑娘?”云栖问。 赵姑姑没应声。 云栖想, 她应该是猜中了。 云栖淡淡一笑,与赵姑姑说:“我记得我之前曾跟姑姑说过,说我这条命得来不易,我惜命的很,绝不会轻易舍弃自己这条命。您就放心吧, 我一定不会为不能嫁给六殿下为妻这种事去轻生的。 这样说姑姑或许会认为我很没出息, 但我觉得已经够了。 事到如今,知道六殿下心里有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敢再奢求更多。 能被他放进心里, 哪怕只有一刻, 我也是欢喜的, 感激的。 此生无憾。” “你这孩子真是……”赵姑姑叹了声气。 “姑姑想说我傻?” “你不傻, 你很好。”赵姑姑道, “云栖, 信姑姑,你来日一定会有福报的。” “我有福报就是姑姑有福报, 我与姑姑有福同享, 万事大吉。” 之前还唉声叹气的人,转眼就被云栖给逗乐了,“这样的吉祥话, 还是留着过年的时候再说吧。你赶紧盖好被子睡吧,明儿又要做饭, 又要做糕点和糖, 事多着呢, 不养足精神可不行。” “嗯。”云栖依着赵姑姑的话,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姑姑,我明儿能不能给六殿下带一包糖?” 赵姑姑闻言忍笑,反问一句,“我若说不能呢?” “那我就把我那份儿省下来,省给六殿下吃。” 赵姑姑啧啧,“还没嫁给人家就疼惜成这样?” “我就是想对他好,能对他多好就多好。”云栖冷静道,脸却热的烫手。 赵姑姑没忍住笑了出来,“什么‘天长地久’‘百年好合’糖,依我看都不如你俩甜,甜的你姑姑牙都快掉了。” 云栖本就害羞,被赵姑姑这么一说,就更加不好意思了,连忙扯过被子蒙住头,翻身不理赵姑姑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天上依旧飘着雨。 不过雨势却比之前小了不少,瞧天色已有转晴的迹象。 云栖和赵姑姑梳洗好以后,便一同去了小厨房。 一进小厨房,两人就察觉到有些不对。 自含冰居调进新人以后,云栖和赵姑姑为防这些新人中有来者不善,图谋不轨者,会在吃食上打主意动手脚。 因此,小厨房里大到米缸面缸,小到盐罐糖罐,云栖和赵姑姑每回用过以后,都会悄悄做上一个标记。 若有她俩以外的人动过,她俩便能及时察觉。 除此以外,云栖和赵姑姑每日最后离开小厨房时,都会在小厨房的进门处撒上一点点面粉。 若有人私自进入小厨房,便会留下痕迹。 刚刚,云栖和赵姑姑一进门,就见地上有面粉被踩过的痕迹。 两人肯定,昨夜一定有人偷偷进入过小厨房。 通过地上那半枚还算清晰的脚印,云栖和赵姑姑可以断定,昨夜潜入小厨房的是个女子。 至于其他线索……云栖与赵姑姑相视一下,便分头去查看。 一圈查下来,米缸面缸和调料罐子都没被动过,碗筷和其他物件也一样没被动过。 就只有昨日剥好的那九样干果少了好些。 “好一只馋嘴的死耗子,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到老娘的地盘上偷!”赵姑姑很生气,云栖许久都没见赵姑姑这么生气了。 旁人不清楚,云栖却很了解赵姑姑,作为一个厨子,赵姑姑最恨旁人不经她允许就私自进入她的厨房,更忌讳旁人随便触碰她厨房里的东西。 见赵姑姑生气,云栖也生气。 敢惹姑姑生这么大气,她绝不会放过这个贼。 “姑姑,您赶紧去前头找才人,把小厨房丢了东西的事向才人禀报。”云栖跟赵姑姑说。 赵姑姑明白,云栖叫她立刻去把此事禀报才人,就是想让才人出面,大张旗鼓的来抓这个贼。 越是大张旗鼓,那个贼被抓出来以后,就越是难堪。 只是,“咱们这儿到底没丢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少了些干果,才人那边未必肯容咱们把事闹起来。即便才人有心偏向咱们,答应彻查此事,那些被偷走的干果 分卷阅读250 ,只怕也早就进了那贼的肚子,留不下什么证据,很难人赃并获,坐实那贼的罪名。” 云栖淡淡一笑,一脸的胸有成竹,“姑姑,我有办法。” 赵姑姑好奇又期待,“快说来听听。” 云栖凑上前,把她的计划简单与赵姑姑讲了一遍。 赵姑姑听后,十分赞赏地拍了拍云栖的肩膀,“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前头找才人。” 话毕,赵姑姑就匆匆出了门。 赵姑姑离开不久,云栖就听见碧蕊在小厨房外唤她。 云栖快步走到门口,问碧蕊:“什么事?” 自打经了上回的事以后,碧蕊是打心底里怕着云栖,每每与云栖说话,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不敢看云栖的眼。 “才人吩咐,叫大伙都去前院。” 云栖点头,“我知道了。” 碧蕊知道云栖不待见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敢与云栖扯,又小跑着去喊玉玢了。 这厢,云栖刚解下身上的围裙,要往前院去,就见有德找了过来。 “听碧蕊说,才人叫咱们都到前头去。师傅可知出了什么事?”有德问。 有德单纯,是那种喜怒皆形于色的人,云栖怕把计划告诉有德,有德藏不住心思,再露了馅,便没与有德多说什么,只道:“是有好戏看。” 有德闻言,一脸兴致勃勃,“师傅,是什么好戏呀?” 云栖答:“猫捉老鼠。” …… 这是自吴才人对她说,从今往后不许她再私自踏进前院以来,云栖头一次进前院。 再次踏进前院,云栖心里免不了有些感慨,而在见到吴才人以后,她心里更是感慨。 许多日不见,吴才人原本清瘦的脸庞明显圆润了几分,气色也好了很多。 人还是从前那副处变不惊的恬淡模样,但衣饰打扮却跟从前很不一样。 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都是她没有见过的。 吴才人眼下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自然不能再穿戴从前失宠时穿戴的那些旧衣、旧发饰。 原来宫里最近时兴这种款式的衣裙和那种式样的发饰。 真好看啊。 衣饰好看,穿戴这些在身上的吴才人更好看。 自吴才人现身以后,云栖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才人看,根本舍不得移开眼。 而吴才人却自始至终都没瞧云栖一眼。 云栖心里失落,但更高兴。 只要能见着吴才人她就高兴,见吴才人看起来过的很好,她更高兴。 见人都到齐了,吴才人开门见山,把昨夜小厨房失窃的事与众人说了。 一听用来做“天长地久”糖的干果被人偷了,有德气得都快哭了。 见有德的神情不太对,吴才人不禁问:“有德,你这是怎么?” 有德连忙冲吴才人一礼,道:“回主子,失窃的那些干果,是奴才和师……和云栖姑娘还有赵姑姑一颗一颗,一粒一粒剥出来的。从昨儿午后就开始剥,一直剥到深夜才剥了那么多,手到这会儿还疼得厉害呢。辛辛苦苦剥出来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被人偷走了,奴才气不过。奴才恳请主子做主,一定要把这个可恶的贼抓出来。” 听完有德的话,吴才人的眸色又明显暗沉了几分。 她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边打量边语气冷肃地说:“含冰居不是贼窝,容不下手脚不干净的人,昨夜是谁去小厨房偷的东西,立刻老老实实地站出来,我还可以考虑从轻发落。若是待会儿被我查出来,一定严惩不贷。” 话毕,吴才人的目光正好落在了碧蕊身上。 碧蕊吓得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才人,不是奴婢,真不是奴婢偷的!才人若不信,尽管去搜奴婢的住处,搜奴婢的身也行。奴婢真是清白的!” 与碧蕊同住的玉玢,在听了碧蕊的话以后,冷笑一声道:“那屋里住的又不止你一个人,就算你偷了东西,也不敢往回带,八成是藏在其他秘密的地方,搜屋自然是什么都搜不出来。” 面对玉玢无端的怀疑和揣测,碧蕊又惊又委屈,“玉玢姐姐的意思是,东西就是我偷的?无凭无据,你这是诬陷!玉玢姐姐刚刚说搜屋什么都搜不出来,便是有意拦着不想让才人去搜。难道说玉玢姐姐是做贼心虚,怕才人在你那儿搜出什么?” 玉玢没想到碧蕊这只唯唯诺诺的小鹌鹑,竟然敢公然攀咬她。 火气上来,撸起袖子就要赏碧蕊一耳光。 “你敢!”吴才人瞪着玉玢,目光和语气都不算凶狠,却气场十足。 玉玢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敢打下去。 怕众人听信碧蕊的话,疑心她就是那个贼,玉玢道:“无论是搜屋还是搜身,我都不怕,要搜尽管来。” “那就搜吧。”吴才人说,“为公允起见,就由我来带头搜。” “主子,等 分卷阅读251 一等。”雅音突然站出来,“主子,您能否听奴婢说几句。” 吴才人点头,“你说。” 雅音冲吴才人一礼,才开口说:“玉玢之前有句话说的很对,偷东西的贼应该不会傻到将偷来的东西藏在自己住的屋里,怕的就是东窗事发以后,会落个人赃并获,搜屋怕是不会有任何收获。再有,昨夜小厨房丢的是吃的,那些吃的八成已经进了那贼的肚子,恐怕留不下什么证据,无论搜屋还是搜身,都是白费力气。” “雅芙所言甚是有理。”吴才人看着雅芙问,“那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善后?” 第137章 雅音冲吴才人一礼, 道:“依奴婢所见, 只是丢了一点儿干果而已,再去大膳房领些回来就是, 很不必小题大做。 主子您想想, 若此事闹大,传扬出去,不只有损您的颜面,皇上皇后若得知此事, 只怕还会怪您治下不严。 为着您和整个含冰居的名声考虑,这事还是小事化了的好。 奴婢相信, 昨夜去小厨房偷拿干果的贼, 一定会对感念主子恩德, 再不敢行偷窃之举了。” “不行。”吴才人和赵姑姑异口同声道。 吴才人望向赵姑姑, “姑姑说吧。” 赵姑姑向吴才人躬了躬身,才瞥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了半天的雅音, “雅音姑娘一定从未连着好几个时辰, 不停的剥干果, 但雅音姑娘一定做过绣活。 费尽心力,精心绣制出来的绣品, 只差几针就能大功告成, 却被人抢过去撕烂。 敢问雅音姑娘, 你可能对这种事一笑了之?” 得此一问, 雅音义正言辞的答道:“若那人并非有意, 只是不小心, 我当然可以原谅他。” 赵姑姑毫不示弱,当即追问:“抢是无心还是有心?偷是无意还是故意?” 雅音被赵姑姑问的哑口无言,眼底泛着明显的焦躁。 “主子,奴婢也有话说。”墨心忽然开口。 吴才人看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墨心有话便讲。 墨心往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对赵姑姑说:“那潜入小厨房偷盗干果的贼固然有错,但身为小厨房的管事,姑姑没能看好小厨房里的东西也一样有错。今日只是丢了些干果,若明日丢了名贵的食材怎么办?凭姑姑您每月的月钱,可赔得起?” 赵姑姑笑了,她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荒谬的话。 赵姑姑盯着墨心,目光看起来并不凶狠,却气势逼人,“既然墨心姑娘这么说,那回头你若丢了什么东西,千万别找才人为你做主。偷东西的贼是无辜的,都怪你自己没把东西看好。” 墨心听了这话,敛了笑,扬着下巴一脸傲慢地说:“我的事,不劳赵姑姑费心,我一定会看好我自己的东西。话说……那些不见的干果真是外头的人偷的?会不会是小厨房里的人监守自盗,再跑出来贼喊捉贼?” “你血口喷人!”有德被墨心这话气得双眼发红,“不许你污蔑我师……污蔑云栖姑娘和赵姑姑!”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雅音瞪着有德,厉声训斥道,“墨心好歹是二等宫女,你不过是最微末的杂役太监。你竟敢对墨心不敬?真是好大的狗胆。” 云栖见不得有德受人欺负,更见不得有德为了维护她而受人欺负。 原本打算沉默到底的人,忍不住站了出来,“雅音姑娘,主子在这儿,主子还没说话,你在这儿咋呼什么?有德究竟有错无措,你说了不算,主子说了才算。你这样不问主子的意思,就给有德定了个不敬之罪,那你自己呢?若有德只是对上位宫女不敬,你就是不敬主上,罪加一等啊。” 雅音只是想帮墨心压制住赵姑姑一伙的气焰,才会站出来斥责有德,她是万万没想到她的这一举动,会被云栖三言两句就夸大成不敬主上的大罪。 这丫头的嘴也忒厉害,忒可恨了! 她迟早要割掉这丫头的舌头,撕烂这丫头那张利嘴! 雅音狠狠瞪了云栖一眼,强压下心中的怒意,侧身冲吴才人一礼,“主子,奴婢对您并无不敬之心,还望主子明鉴。” 跪在地上的碧蕊,见两方吵的这么凶,吓得瑟缩发抖,生怕自己被搅和进去。 玉玢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巴不得这两伙人越闹越凶,闹到最后两败俱伤才好。 吴才人这边没急着开口,在默默思量了片刻之后,才对雅音说:“雅音,你身为含冰居的掌事宫女,言行无状,公然冒犯主上,理应受罚。我念你是初犯,从轻发落,就罚去你三个月的月银,引以为戒。” 雅音惊着了。 吴才人竟然罚她?她可是从皇后娘娘身边调来的人,吴才人怎么敢! 雅音心中怨愤又气恼,面上是恭恭敬敬地领了罚,却在心里大骂吴才人是小人得志,区区才人竟然敢这般放肆妄为,对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人不客气。 另 分卷阅读252 一边,云栖也惊着了。 她之前站出来怼雅音,只是想雅音难堪,给有德出气。 她没想到吴才人真会为了她的话,去责罚雅音。 云栖了解吴才人,知吴才人生性宽和,不拘小节。 依吴才人平日的性子,绝不会为雅音只是略有不当的言行,而下令责罚。 吴才人之所以会责罚雅音,是有意在偏袒她吧。 云栖想着,心里安慰极了。 她就知道才人不理她并不是讨厌她,一定是另有什么隐情。 吴才人当众责罚雅音,令墨心心中震动不已,也愤怒不已。 气愤之下,墨心又冲吴才人一礼,“主子,奴婢真心觉得小厨房丢东西这件事,实在蹊跷。 小厨房一直都是由赵姑姑和云栖师徒管理,就连雅音姐姐这个掌事宫女,都不许插手小厨房的事。 小厨房里进了什么东西,又进了多少,只有她们师徒清楚。 小厨房丢了干果,也只是她们师徒的一面之词。 干果究竟丢了还是没丢,就只有天知地知,还有她们师徒知道。 保不准是她们坏了心思,故意编排说丢了东西,想要诬害谁呢。” “谁说这事就天知地知我知赵姑姑知?”云栖望着墨心说,“墨心姑娘不必着急,那拌在干果里的毒就快发作了,到时候大伙就都知道偷干果的贼究竟是谁了。” “你说什么?什么毒?”墨心瞬间变了脸色。 雅音更是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云栖冲赵姑姑打了眼色,赵姑姑会意,上前一步,向吴才人一礼,道:“禀主子,这些日子小厨房里闹老鼠,昨日奴婢便去太平馆领了些药老鼠的药粉回来。 回来以后,奴婢便叫云栖和有德帮着剥了些老鼠们最爱啃的干果,留着做诱饵。 昨夜临睡前,奴婢将那包药粉拌进干果里,打算今早起来将那些毒饵投放到老鼠常出没的地方。 谁知早上起来一看,预备投放出去的毒饵少了好些。 奴婢这才急着跑来,请主子把咱们含冰居的人都召集起来查问。 奴婢去太平馆取药时,听给药的太监说,说此药药性极强,老鼠吃下必死无疑。 人若是误服了此药,若能及时吐出来,就还有一线生机。若没能及时吐出来,待到毒发,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听完赵姑姑的话,原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碧蕊,径自从地上爬了起来,“主子,奴婢没偷吃那些有毒的干果,奴婢不怕。” 玉玢则是哼笑一声,阴恻恻地说:“只是肠穿肚烂而已?应该还会七孔流血吧。这可真是现世报呀。有趣,真有趣。” 有德却不觉得亲眼看着某人七孔流血而死这种事很有趣,连忙扯了扯云栖的衣袖,“待会儿师傅可别盯着看,血糊淋剌的多吓人呀。” “呀!”云栖忽然尖叫一声,一脸惊恐地指着雅音道:“雅音姑娘,你的嘴怎么了,怎么发黑了!” 雅音一听说干果里有毒,已经吓到魂飞魄散,云栖又突然指着她,惊恐万状的嚎了一嗓子。这使得本就失魂落魄的雅音瞬间崩溃,哪还有什么理智。 她扑上前,狠狠推了与她一样,已经吓到魂不附体的墨心一把,直接将人推倒在地。 雅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浑身颤抖的厉害。 她满眼怨毒的瞪着墨心,大声质问道:“你都给我吃了什么!吃了什么!” 墨心这一下摔得很重,看着都疼。 可墨心却像失去了痛觉一般,既没喊疼,也没表现出摔得很疼的样子。 墨心好似摔傻了一般,瘫坐在地,双目呆滞,木愣愣的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蓦地,墨心忽然支起身子,伸出手指猛抠自己的喉咙。 雅音见状,在恍惚了一下之后,就连忙转过身,回到吴才人身边跪下,“奴婢不知墨心昨夜拿回的干果是从小厨房偷来的,若奴婢知道那是偷的,一定不会吃。求主子救奴婢,求您救救奴婢!” 吴才人不理雅音的哭求,叫有德和碧蕊把趴在地上干呕的墨心拉起来。 有德和碧蕊立马上前,将都把喉咙抠出血了,却什么也没吐出来的墨心,从地上拉了起来。 碧蕊见墨心手上和嘴上都有血,吓得失声大叫,“呀!墨心姐姐的肠子烂了!肠子烂了!” 雅音转过头,见被有德和碧蕊架在中间,唇角淌血,半阖着眼,像是快要死了的墨心,直接吓晕过去。 “雅音姐姐是死了吗?她死了?”碧蕊问,吓的双腿直打晃。 “死不了。”赵姑姑冷冷一笑走上前,接着便俯下身,朝雅音的人中狠狠掐下去。 很快,雅音就转醒过来。 刚一睁开眼,雅音就“哎呦哎呦”的直叫唤,不是被救醒,分明就是被疼醒的。 人中处都被掐出了血来,不疼才怪。 第 分卷阅读253 138章 雅音显然怕死的很, 刚缓过神来, 就又哭着求吴才人救她。 墨心见状,也哑着嗓子说自己知错, 求吴才人救她一命。 却不想被口中的血呛到, 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满嘴是血的样子,当真是怪吓人的。 雅音见了,又险些吓晕过去。 在折腾了半天以后,墨心总算止住了咳。 吴才人这才盯着墨心, 沉声问道:“墨心,你承认昨夜小厨房失窃的那些干果, 都是你偷的?” 墨心点头, 哽咽道:“奴…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求主子救…救奴婢……” “你为何要盗窃干果?” “奴婢就是……就是嘴馋而已。”墨心迟疑了一下才说。 很明显, 墨心并没有讲实话。 吴才人听得出来,却还是顺势问了下去, “为何不向赵姑姑讨些, 而非要选择偷?” 墨心答:“赵姑姑平日里总…总是对奴婢和雅音姐姐横眉冷对, 爱搭不理,奴婢即便开口向她讨, 她也不会…不会给, 奴婢不愿自讨没趣, 于是就……” “照你的意思, 你偷盗干果还是赵姑姑的错, 是赵姑姑逼你的?”吴才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墨心慌忙摇头,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错了!求主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墨心一边大声求饶,一边挣扎着想凑到吴才人跟前去。 有德和碧蕊连忙一左一右用力将人按住。 也不知是两人用力过猛,还是墨心自己脱了力,人“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看着比之前她被雅音推倒那一下还疼。 吴才人没再理会墨心,又低头望向瘫坐在她脚边的雅音。 “你刚刚说,你不知道墨心昨夜带回去的干果是偷来的?你当真不知?”吴才人问。 “奴婢……” “说实话。” 雅音赶忙跪直了身子,“奴婢的确犯有包庇之罪,却罪不至死,求主子饶奴婢不死。” 赵姑姑听了这话,不禁戏谑道:“你犯下的罪究竟至不至死,才人说了算,哪轮得到你自己做主。” 雅音自知失言,无言辩驳。 “你们俩都是从皇后娘娘宫里调出来的人。”吴才人与雅音和墨心说,“我问你们,若皇后娘娘宫里出了这种事,皇后娘娘会如何责罚。” 雅音不言,墨心也没立刻吱声。 分明是在斟酌着怎么编瞎话。 玉玢一向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冷笑道:“在宫中,行窃可是重罪,自然得将人送去静室审问。” 雅音和墨心虽一直都在皇宫里当差,却也知道昌宁行宫的静室与宫里的暴室一样,只要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 一听说有可能被押送去静室拷问,雅音慌了,连忙与吴才人说:“回主子,皇后娘娘宫里会赏偷盗之人五十个手板。” “没了?”赵姑姑问。 雅音点头,那满眼的心虚都快溢出来了。 “罚的这么轻?”玉玢眉毛挑的老高,“才人,你莫要轻信她的话。依我看,不如将这两个人押到皇后娘娘那儿,让皇后娘娘决定如何处置她俩。” “别!求主子别押奴婢去见皇后娘娘!”雅若跪伏在地上,失声哭求。 若叫皇后娘娘知道她和墨心做出这等让凤仪宫蒙羞的事,即便她和墨心罪不至死,恐怕也得以死谢罪。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吴才人盯着雅音,“你说实话。” “罚去做苦役,打过手板以后,再罚去做苦役。”雅音不敢再扯谎。 “才人,雅音和墨心到底是皇后娘娘拨来伺候你的人,你若是要将这两个人罚出去做苦役,总得先去回禀皇后娘娘。”玉玢道,眼中的兴奋都藏不住,“我愿意为才人跑这趟腿。” 玉玢的话,令雅音感到无比绝望。 就因为偷吃了几粒干果而丢了性命,真是太不值了! 忽然,刚刚还好好跪在地上的墨心,一下子趴倒在地。 一边抽搐,一边捂着肚子喊疼,喊主子救命。 有德和碧蕊见状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避了几步。 云栖却缓步走上前,盯着趴在地上抽搐挣扎,一脸痛苦的墨心说:“你没有中毒,干果里根本就没有毒。是你昨夜临睡前,偷吃了太多不好克化的干果,眼下才会腹痛难忍。” 干果里没……没毒? 在场的人中,除了一早就知情的云栖、赵姑姑、还有吴才人以外,其余人都怔住了。 尤其是雅音和墨心,一时间竟忘了哭,甚至忘了疼。 她们被耍了!被彻彻底底地耍了! 世上怎么会有像赵姑姑和云栖这样阴险狡诈之人! 简直太卑鄙,太狠毒了! 墨心和雅音心里又悔又恨。 后悔两 分卷阅读254 人太沉不住气,也太胆小,被稍稍一吓,就落入了圈套。 她们真恨不能将那两个设计陷害她们的人,千刀万剐才解气。 “你们两个快自己起来吧。”赵姑姑说,“难不成还要喊人把你俩抬去皇后娘娘那儿?” 听了这话,雅音才从暴怒中回过神来。 不能,她绝对不能为这种事被撵出含冰居。 皇后娘娘一定会杀了她的。 要报今日之仇,总要先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 雅音连冲吴才人磕了三个头,“主子,求您看在奴婢自调来以后,伺候您还算尽心的份上,饶奴婢这一回吧。” 墨心也连忙支起身子,膝行到吴才人跟前,向吴才人求饶。 吴才人看着两人的目光疏离又淡漠,“我又不是昨夜那些干果的失主,你们该去求失主原谅。” 在雅音和墨心眼中,命自然比尊严要紧。 两人连忙转向云栖和赵姑姑,恳请两人原谅。 云栖和赵姑姑都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 她俩心里都很清楚,无论如何,吴才人都不会真的把雅音和墨心撵走。 在这个前提之下,将这两人教训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 云栖和赵姑姑见好就收,自然不会揪住墨心和雅音不放。 事情闹到这儿,就算是了了。 墨心的喉咙被她自己用手指抠破,人一个劲儿的咳嗽,还疼得直打哆嗦。 至于雅音被赵姑姑掐破的人中,血虽然已经止住,但伤处却肿的老高,这会儿话都说不利索。 至少今日,雅音和墨心两个是没法伺候吴才人了。 云栖原以为吴才人会许她暂时顶替雅音和墨心。 谁知,吴才人却留了玉玢在身边伺候。 见吴才人宁可留玉玢,也不留她来,云栖心里免不了有些难过。 独自一人,默不作声的往后院走去。 望着云栖单薄又落寞的背影,吴才人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但为了云栖好,她只能这样狠心。 回到小厨房以后,云栖便忙着准备早膳。 不多时,赵姑姑和有德也回来了。 一进小厨房,有德就笑呵呵地凑到云栖跟前,“方才那出猫捉老鼠真好看,老鼠今日吃了大教训,往后便不敢再兴风作浪了。” “未必。”云栖说,“经了今日的事以后,老鼠心里一定恨死猫了,这会儿八成正在盘算要如何找猫报仇。小猫咪,你往后一定要更加谨慎小心,千万别着了老鼠的道儿。” 赵姑姑也嘱咐有德,“你师傅说得很是,你要谨记你师傅的话。” 有德点头,“师傅、师公放心,我一定会小心提防着那两只黑心大老鼠。” “嗯。”云栖冲有德笑了笑,又继续埋头忙活。 “师傅,那个……咱们还做糖吗?”有德问。 得此一问,云栖没答,而是望向了一旁的赵姑姑。 有德见状,也跟着云栖一同望向赵姑姑。 “做,为什么不做?”赵姑姑说,“干果咱们准备的很富裕,就算被老鼠偷去了些,剩下的也够做不少糖。等伺候才人用过早膳以后,咱们就做。” 有德听说能做糖,心里欢喜极了,赶忙殷勤的凑上前,帮着赵姑姑烧火。 用九种干果制成的“天长地久”糖,用料虽繁杂,却并不难做。 其中,最难的一道工序,就是熬糖。 若熬的火候不对,糖便会很粘牙。 不只粘牙,火候太轻,糖的粘合力不够,做出的糖便会无法成形。 火候太重,糖便会发黑发苦,不好看也不好吃。 像熬糖这种技术活,自然要交给赵姑姑来做。 云栖则在一旁认真观摩,想着下回再做这个糖,她一定要亲手熬糖试试。 至于有德,则本色出演光闻着蜜糖和果仁的香味,就已经馋哭的隔壁小孩。 隔一会儿就要问一句,“师傅好了吗?师公好了没?” 为吃上这一口“天长地久”糖,真是费尽心力,历经波折。 一块糖下肚以后,云栖和有德都认为这一切很值得。 怪不得这“天长地久”糖会被选为皇族大婚必备的喜糖之一,不只名字吉祥,味道也好得没话说。 糖做好以后,赵姑姑特意给吴才人送去一碟。 赵姑姑回来以后说,吴才人也说这糖好吃。 云栖和赵姑姑当即商议决定,打今儿起,这“天长地久”糖,便是含冰居的常备零嘴。 有德举双手赞成。 云栖想着,碧蕊被无辜卷入之前的事中,又是跪又是哭,怪委屈的。 在这件事上,她对碧蕊有愧。 于是,云栖便取了几块糖给碧蕊。 碧蕊千恩万谢的收下糖,转过头就找了个地方把糖埋了。 分卷阅读255 碧蕊把糖偷偷埋掉的事,是有德亲眼看见,告诉云栖的。 云栖想着,她与碧蕊关系恶劣,碧蕊不信她,不敢吃她送的东西很正常。 云栖不怪碧蕊,只怪自己多此一举,是她错了。 人,不怕犯错,就怕知错不改。 云栖的好处之一,便是知错就改。 从今往后,除了份例的三餐以外,她绝对不会再多给碧蕊一口东西吃。 第139章 雨在正午之前就停了, 但天色依旧阴沉沉的, 似乎随时都会再飘起雨来。 云栖出门时便特意带了把伞。 云栖今日到永宁轩时,昭怀太子妃午睡刚起。 听说云栖来了, 便喊云栖过去说话。 昨日, 听李娥李姑姑说,昭怀太子妃受了些风寒。 今日一见,昭怀太子妃的气色果然不大好。 不止气色不好,每说几句话, 还会轻轻咳嗽两声。 昭怀太子妃很喜欢云栖,拉着云栖的手, 滔滔不绝的给云栖讲她的芳园, 讲那些她当孩子一般疼爱的花花草草。 云栖听的认真, 有听不明白的地方, 还会发问。 昭怀太子妃见云栖爱听她说这些,讲得更加起劲儿。 话说的多了, 喉咙难免发干, 喉咙一干, 昭怀太子妃的咳嗽就更重了。 云栖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怕昭怀太子妃一直这样口若悬河的跟她说下去, 会累坏了嗓子。 于是, 连忙将木槿姑姑刚换上的热茶, 奉到昭怀太子妃手边, “这几日含冰居差事多, 临出门前才人特地交代, 叫奴婢早去早回。来日方长,奴婢明儿再来陪殿下说话可好?” 昭怀太子妃听了这话,轻轻叹了一声,“哪有什么来日方长,待圣驾回銮之时,你便要随你家主子同皇上一道回宫去了。到时候,便再没有人肯像这样陪我说话了。” 云栖要跟吴才人一道,随皇上从行宫迁回皇宫是真,但昭怀太子妃说除了她以外,再没有人陪自己这样说话,云栖可不相信。 “没了奴婢,还有木槿姑姑、幽兰姑姑,还有容悦、冬青他们陪殿下您说话呢。” 昭怀太子妃微微摇头,“他们听我说话时,总是心不在焉的,就只有你肯认真听我说话。我啊,就爱跟你说话。” 闻言,云栖有些不知所措,正纠结该如何应答,昭怀太子妃却自顾自的笑了,笑得温婉平和。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都怪我,是我太唠叨,一样的话反反复复说好几遍,说的木槿他们都能倒背下来了,不怪他们不爱听。” 昭怀太子妃说完这句,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这天像是又要下雨了。云栖,你快回去吧,可别淋在半路上。” 云栖冲昭怀太子妃一礼,“殿下,您还病着,就少吃些甜的吧。您一定得听太医的话,按时喝药。” “嗯。”昭怀太子妃点头,“咱们说好了,在圣驾回銮之前,你每日午后都要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好。”云栖一笑,痛快应下了。 …… 听说云栖还有差事要当,急着回含冰居,容悦便没留云栖说话,一路将人送到了大门口。 临别前,容悦问云栖,“昨儿我问你的事,你可想好了?我们主子是真的很喜欢你。 昨日你走后,木槿姑姑特意将我叫到跟前,让我得了机会就问问你,问你肯不肯调来永宁轩当差。 木槿姑姑说了,你只要肯调来永宁轩,就立刻升你做一等宫女。 不管是月钱,还是吃的穿的用的,都跟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一样。 云栖,像这样的好事,一辈子只怕就这么一遭,你可要想好了。” 云栖是铁了心要守在吴才人身边,不离不弃。 别说给她一等宫女的待遇,就算是给她公主的待遇,她也绝不会背弃吴才人。 “容悦,你和木槿姑姑的盛情,我只能心领,我是不会离开吴才人的。” 容悦看着云栖,真心觉得不可思议。 她就是想不通,云栖为何宁愿留在吴才人身边,做个在厨房干杂活的小宫女,也不肯到永宁轩来当宝。 “云栖,那位吴才人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对她如此忠心?” 云栖笑笑,“哪有什么迷魂汤。” “那便是……”容悦有意压低了音量,“那便是她手中攥着你的什么把柄,逼你为她卖命?” “不是不是。”云栖连忙否认,“容悦,你就当我是一根筋,这辈子只认吴才人这一个主子。” 一根筋? 容悦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呀,真傻。” “傻人有傻福。”云栖笑道。 “被我们主子这样喜欢,就是你的傻福,你却不肯受。”容悦拉着云栖的手说,“云栖啊,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在圣驾回銮之前,你后悔还来得及。” 分卷阅读256 云栖点头,表示她会再考虑一下,但心里却早已决定,誓死追随吴才人。 就算再给她一万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也不会后悔。 …… 今儿云栖从永宁轩出来的早些,但当云栖提前来到与楚恬相约见面的地点时,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她了。 不过等她的人并不是楚恬,而是常寿。 见云栖到了,又见四下无人,常寿赶忙迎上前。 “云栖姑娘好。”常寿冲云栖一礼。 云栖连忙回礼,“常寿公公安好,那个……殿下他?” “云栖姑娘明鉴,不是殿下不想来赴约,是原定正午之前就能抵达行宫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又改成午后才能抵达。这会儿殿下正忙着准备迎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事宜,没法赶过来。于是便派奴才过来,跟云栖姑娘您说声抱歉。” “迎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事要紧。”云栖说,“殿下与我今日见不成,还有明日呢。劳常寿公公替我给殿下带句话,请殿下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常寿一笑,道:“我就知道云栖姑娘最是通情达理。” 云栖被常寿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该如何接这种话茬,于是便将手中的食盒往前一递,“食盒里是一碟豆沙卷并两包果仁糖,一包是给殿下的,一包是给常寿公公你的。” 常寿受宠若惊,“难为云栖姑娘还惦记着我,谢云栖姑娘。” “常寿公公客气了。” “云栖姑娘才客气呢,往后您直接喊我名字就是。” “好啊,常寿。”云栖大方道。 “嗳。”常寿笑嘻嘻的应了一声,晃了晃他两只手上提的食盒,“欠云栖姑娘的两套食盒,今儿都给您带来了。” 云栖松了口气的样子,“幸好给我捎来了,否则含冰居真没食盒用了。” 常寿先将其中一只食盒递给云栖,云栖接过来以后,将她今日带来的那只食盒递了过去。 “云栖姑娘可接好了,这只食盒有些重。”常寿说着,将剩下的那只食盒递了过来。 云栖接过,这食盒是不轻。 “这食盒里头?” “是柱州蜜瓜。”常寿说,“我们殿下知道云栖姑娘喜欢吃柱州蜜瓜,特意到五殿下那儿为您讨了两个回来。 可惜讨回来那么久,却一直没机会送给您。 眼下,总算是得了机会。 除了这食盒中以外,还有一个。 等明儿再给云栖姑娘带过来。” “这一大个蜜瓜已经够吃了,剩下的那个让殿下留着自己吃吧。”云栖推辞说。 常寿道:“殿下最不喜甜食,柱州蜜瓜太甜,殿下不爱吃。” “常寿,你是说殿下不喜甜食?”云栖有些懵。 “呃……”常寿觉得他可能说错话了。 常寿心里惊慌又懊恼,连忙向云栖解释,“殿下从前是不喜甜食,但如今喜欢了。” “是……是吗?” 云栖双眼明亮,水洗般的晶莹澄澈。 面对这样一双纯澈无垢的眼,常寿根本无法说谎。 “殿下是不喜甜食,但只要是云栖姑娘亲手做的,无论酸甜苦辣,殿下都喜欢。我们殿下可喜欢云栖姑娘了。” 听了常寿的话,云栖原本感到有些落寞的心,瞬间澎湃到快要爆炸。 六殿下这么喜欢她? 真高兴呀。 高兴的想要翻个跟头。 可惜她不会翻跟头。 高兴的想要疯狂甩尾巴。 可惜她没长尾巴。 云栖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激荡,问常寿,“常寿,你能不能告诉我,殿下平日里都喜欢吃什么?” 常寿有些疑惑,“赵姑姑没指点您吗?赵姑姑可是最……” 最什么?云栖等着常寿把话讲完。 瞧云栖姑娘的样子,似乎对赵姑姑的过往不甚了解,常寿如是想。 赵姑姑不跟云栖姑娘提,他也不好多嘴说什么。 于是,常寿便没接着把话说下去。 他冲云栖一笑,“只要是云栖姑娘亲手做的,殿下都喜欢。” 又是这句话…… 云栖心里有点儿小郁闷,她原以为给六殿下做豆沙卷,是投其所好,能哄六殿下高兴。 却万万没想到,她才是被哄的那个。 想到这儿,云栖心里又有点儿小窃喜。 被心上人哄的滋味真好呀。 她好喜欢六殿下,简直不能再喜欢了。 …… 听说太子一行已经过了十里亭,约么再有一盏茶的工夫便能抵达昌宁行宫。 楚恬立刻命和顺将他的爱驹追影牵来。 追影是楚恬十岁那年,太子送他的生辰贺礼。 太子送的马,自然是血统纯正,万里挑一的良驹。 追影不仅跑得快, 分卷阅读257 长得也俊。 尤其是那身通体乌黑的皮毛,犹如最上乘的黑缎,溜光水滑的。 皇上每回见了,都忍不住要上前摸它两下。 楚恬翻身上马,动作敏捷而娴熟。 “追影,二哥来了,咱们找他去。”楚恬对追影说。 追影就像能听懂楚恬的话似的,在兴奋且愉悦的嘶鸣一声之后,便扬起蹄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奔了出去。 速度之快,令意图骑马追上楚恬的侍卫们咋舌不已。 第140章 听说六殿下骑马前来迎接, 太子楚忻立刻吩咐停下马车。 这厢, 楚忻刚从马车上下来,楚恬就骑着追影到了。 “二哥!”还隔着老远, 楚恬就兴冲冲地朝楚忻招手。 “六弟小心!”楚忻紧张楚恬, 生怕楚恬从马背上掉下来摔着,赶忙迎上前。 楚恬连忙勒停了追影,灵巧的从追影背上翻下来,稳稳落地。 他冲一脸紧张的楚忻浅浅一笑, “二哥,我来接你了。” “方才多危险, 万一从追影背上摔下来可怎么好, 往后不许再这样了。”楚忻叮嘱说, 无论讲话的神情还是口气, 都不像兄长,倒像是爹。 常言道“长兄如父”, 事实上, 楚恬还真是由太子楚忻这个兄长一手带大的。 当年, 楚恬的生母叶昭仪病逝以后,年仅五岁的楚恬便被接到楚忻的生母, 也就是先皇后沈氏身边抚养。 那一年, 楚忻已经有十二岁了。 尽管楚忻已经搬到东宫去住, 且一日有大半日都在勤政殿随他父皇听政议政, 但楚忻还是很关心楚恬这个弟弟, 总会想法子挤出工夫到凤仪宫来陪楚恬玩。 六年前, 也就是楚恬八岁那年,先皇后沈氏被萧贵妃毒害身亡。 楚忻失去母亲,悲痛难抑,心里却依旧记挂着楚恬这个又变得无依无靠的弟弟。 楚忻向他父皇请旨,说他想接六弟到身边,亲自照料。 皇上对楚忻这个儿子是疼进了骨子里,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楚忻的请求。 自那以后,楚恬就一直随楚忻住在东宫,兄弟俩同吃同住,形影相伴。 直到三年前楚忻成亲,楚恬才搬出北宸宫,搬到了临近的瑶光宫住。 有这样的情分在,楚忻与楚恬虽非一母同胞,却比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还要亲。 楚恬待楚忻如兄如父,敬重万分。 而楚忻待楚恬,借用宫人们的话说,太子殿下拿六殿下当宝,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的。 “弟弟听二哥的话,往后再也不这样了。”楚恬乖巧应道,又冲楚忻一笑,“两个多月不见,我可想二哥了,二哥可想我?” 对楚恬,楚忻根本就严厉不起来,他拉过楚恬,笑呵呵的将人好一通打量,“这个夏天六弟长高了不少,就是身板还是太单薄了。你说你,怎么就光长个,不长肉呢?” “二哥,我早说跟你过,我这不是单薄,是精壮。”楚恬一边说,一边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二哥不信可以摸摸看,可结实了。” 楚忻促狭一笑,作势要挠楚恬的痒痒,“来,让二哥看看。” 楚恬特别怕痒,见状转身就要跑,却被楚忻抓着跑不了。 兄弟俩小孩子似的闹作一团,谁敢相信这两位一位是平日不苟言笑,端稳持重的太子殿下,一位是温雅沉静,风度翩翩的六殿下。 “你们兄弟快别闹了,地上湿滑,仔细摔着。”太子妃何琪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柔声劝说道。 兄弟俩这才停止疯闹。 楚恬赶紧站直了身子,冲太子妃一礼,“给二嫂请安。” 太子妃冲楚恬招招手,“六弟快来,我才泡了一壶六弟喜欢的六安瓜片,六弟快来喝。” “二嫂亲手泡的茶,我自然要喝。”楚恬立刻朝马车走去。 楚忻也与楚恬一同回到了马车上。 护送太子与太子妃的队伍,又继续朝着昌宁行宫的方向行进。 连下了两天的雨,空气又湿又冷。 楚恬今儿穿的不多,又迎着风骑了七八里地的马,身上有些发冷。 一杯热茶下肚,身上便觉得暖和了好些。 原本稍稍有些发白的脸,也渐渐有了些血色。 楚恬生得好看,是那种第一眼就惊为天人的好看。 太子楚忻与楚恬眉眼生的有些像,也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要问楚忻和楚恬兄弟俩,谁生得更好看,真真是难分伯仲。 可若问云栖,云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自然是阿恬更好看。 太子生得好,太子妃何琪华也生得样貌不俗。 虽不是什么倾世美人,却也清丽可人。 与太子也算是一对璧人,看着十分般配。 见楚恬的茶碗空了,太 分卷阅读258 子妃又立刻为楚恬斟满。 楚恬谢过太子妃以后,才问他二哥,“二哥原定是正午之前就能到,为何这个时辰才到,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吗?” 楚忻不瞒楚恬,如实说:“六弟不知,之前,淑妃的事刚传到京都城,长宁大长公主就派人递了帖子入宫,说要见我。 淑妃的案子事关重大,没有父皇的指示,我不好冒然行事,便将长宁大长公主的帖子退了回去。 我原以为长宁大长公主会知难而退,却不想她在竟然在我和你二嫂启程离宫,前来行宫的路上拦车求见。” 楚恬惊讶,“长宁大长公主竟然敢拦当朝太子的车架?” 楚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淑妃和长宁大长公主真不愧是亲娘俩,二人是一路性子,都那么骄狂任性,胆大妄为。” “二哥,你是怎么脱身的?”楚恬好奇。 楚忻说:“长宁大长公主到底是父皇嫡亲的姑母,是咱们嫡亲的姑奶奶。即便抛去这层情分不讲,长宁大长公主背后还有整个宗室撑腰,我不好太不给她脸,便见了她一面。只是长宁大长公主的为人,六弟也知道……” 话讲到这儿,楚忻便没再讲下去,楚忻也没追问。 长宁大长公主是什么为人,楚恬当然晓得。 加上这一朝,被三朝皇帝骄纵惯了的人,哪里会放下身段,恭敬且富有诚意的去求人。 楚恬想:以长宁大长公主的性子,一定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威逼他二哥替淑妃求情。 楚恬私以为,女子性子要强些没什么不好,但性格太霸道强势,就很难让人喜欢了。 他就很不喜欢长宁大长公主。 楚忻跟楚恬一样,也很不喜欢长宁大长公主。 “六弟可知,父皇预备如何处置淑妃?”楚忻问。 楚恬摇头,表示不清楚,“父皇迟迟未下决断,兴许是在等着二哥过来,想与二哥商议此事。” “淑妃眼下何在?” “暂时幽禁在她的处所。” “七妹呢?可有受淑妃连累?” “有。”楚恬答,详细的将之前发生在七公主楚思身上的事,全跟楚忻讲了。 楚忻听完以后,眉头紧蹙,愤慨万分,“算计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太子妃何琪华,是七公主楚思为数不多的,看的上并愿意与之来往的人。 太子妃与楚思虽然不是很亲厚,却也算有些交情。 听说楚思病重,太子妃不免悬心,“六弟,七妹眼下怎么样了?” 楚恬答:“人暂时安置在皇后娘娘那儿,由皇后娘娘看管照料。至于七妹的病,已经开始转好了。” 太子妃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那些被无辜拐带出宫,关在那种地方的宫人呢?”楚忻又问楚恬,“父皇有没有说预备如何安置他们?” “事情刚出,那两处地方就被查封了。但因临时找不到能一气儿安置那么多人的地方,眼下那些被拐带的宫人就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楚恬说,“听父皇的意思,是打算赏赐这些宫人每人一些银两,让他们各自回乡,另谋出路。” 楚忻微微摇头,怅然道:“另谋出路?另谋什么出路?各自回乡?他们哪还有家乡可回?” 楚恬与他二哥是想到了一处。 “各自回乡,另谋出路”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对那些被无辜拐带至青楼和象姑馆,并在其中受尽屈辱与折磨的宫人们来说,这太难了。 楚恬知道,凡是将女儿送进宫里做宫女的爹娘,十有八九都重儿轻女。 将女儿送进皇宫为奴能得到一份银子,女儿每月领到的月钱也多半会到他们手上。 待到女儿到了年纪出宫,再将女儿嫁出去,又能赚得一份彩礼钱。 他们就这样无比精明又狠心地榨光自己女儿身上全部的价值。 这样的爹娘还算好的,更有狠心的爹娘,女儿刚出宫摆脱了奴婢的身份,他们转头又将女儿卖到富户人家为奴为婢。 简直枉为人父人母。 还有更甚者,所作所为简直不配为人。 宫女都是这样,太监的境遇只会更加悲惨。 楚恬想:父皇赏赐银两,让那些被无辜拐带至青楼和象姑馆的宫女太监回乡,让他们回去过平静安稳的日子,这份心意是好的。 可事实上,等待着他们的并不是什么安稳的日子,而是真正的末日。 见兄弟二人都面色凝重,太子妃连忙温声劝道:“你们兄弟先别急着丧气,等回头见到父皇,父皇若提到此事,你们大可说出你们的考虑。父皇睿智且仁慈,若你们兄弟说得对,父皇保不准就会改变主意。” 太子妃的话让楚忻感到豁然开朗,“琪华说得对,瞧我,最近总是这么容易焦躁。” 太子妃望着楚忻,满眼疼惜地说:“你头一次担监国大任,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这两个多月,你太累了。趁 分卷阅读259 此番来行宫陪父皇过节,你就好好让自己松快松快吧。” 太子妃说着,冲楚恬一笑,“六弟,我就把你二哥交给你了,你跟五弟带着你二哥好好玩一玩。” “五哥也是这么说的,说二哥监国辛苦,等二哥来了以后,一定要想几个好主意,让二哥能松快松快,高兴高兴。”楚恬应道,“五哥说,想在中秋过后,办一个赛马大会。” 一听说赛马,楚忻立刻就来了兴致,“赛马好,咱们就办一个赛马大会。六弟,这事儿你俩可跟父皇说了?” 第141章 楚恬应道:“五哥原是要与父皇提这事的, 不过皇后娘娘与五哥说,说这赛马大会既是为二哥办的,总要问过二哥,二哥觉得好以后再向父皇提议也不迟。 五哥听皇后娘娘讲得有理,就没急着向父皇提这事儿。说等二哥来了, 跟二哥商议以后再做决定。” “赛马大会我当然喜欢。”楚忻兴致勃勃地说, “回头我去跟父皇说想办赛马大会的事。” 楚恬一笑,与楚忻说:“二哥监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朝政大事上。这两个多月来, 怕是连一回马缰都没摸过, 骑术必定生疏了。看来此番赛马大会的头筹, 得由弟弟拔得了。” “谁说的。”楚忻不服, “莫说两个月不骑马, 就算两年不骑马, 我也不会输给六弟。六弟,你可别忘了, 你的骑术是谁教的。” 楚恬道:“我的骑术是二哥教的不假, 但老话说得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回就让二哥瞧瞧, 我的骑术究竟长进了多少。” 楚恬的话令楚忻更加兴奋,“光说不练假把式, 咱们赛马场上见真章。” “求之不得。”楚恬也是斗志昂扬, “倘若我赢了二哥, 二哥给我什么奖励?” “六弟想要什么奖励?”楚忻问。 楚恬反问一句,“想要什么都行吗?” 得此一问,楚忻有些意外,同时又很惊喜。 瞧他六弟的样子,明显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想来,他六弟这孩子,从小就很乖巧懂事。 就是因为过于懂事,所以他六弟从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喜欢缠着人撒娇。 他六弟长这么大,从来就没主动向他要过任何东西。 若非他很了解他六弟的性子,只当六弟是防着他,存心与他生分呢。 而眼下,他六弟竟然主动想他表示,自己有想要的东西。 楚忻十分欢悦的问楚恬,“六弟想要什么?” 楚恬答:“等我赢了以后再跟二哥说。” “你现在就说。”楚忻迫不及待,“六弟不必非要在赛马大会上赢我,我也会尽力把你想要的东西找来送你。” “二哥这是咬定我在赛马场上赢不了您?”楚恬笑问。 楚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六弟肯定赢不了我。” “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二哥我想要什么了。”楚恬说,“我一定要在赛马场上堂堂正正赢了二哥,赢得二哥的奖励。” “六弟真不说?” “等我赢了再跟二哥说。” 楚忻郁闷,他实在太好奇他六弟想要的奖励是什么了。 不过瞧他六弟的架势,在赛马大会结束以前,怕是不会吐口了。 他这个弟弟就是这样,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固执倔强得很。 “六弟,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在赛马场上让你。”楚忻道。 “二哥千万别让我,我说了,我要在赛马场上堂堂正正的赢二哥。”楚恬说,看起来颇为自信。 “要不咱们这就出去赛一把,比谁先到行宫?”楚忻兴致上来,当即提议道。 “好。”楚恬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 这厢,兄弟二人正预备喊停马车,就被太子妃何琪华拦住了。 “外头的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地上还是很湿滑,万一马儿失蹄摔倒,把你俩摔着可如何是好。你们兄弟快老实坐着,不许胡闹。” 太子楚忻一向很听太子妃的话,即便这会儿再想骑马,太子妃说不许,他便能忍下不去。 见他人前那般威严庄重的二哥,在他二嫂面前却是这般俯首帖耳的样子,楚恬并不觉得这有失身份体统,反而很羡慕他二哥二嫂这样。 心道:等他跟云栖成亲以后,也一定要像这样听云栖的话。 让云栖每天都高高兴兴,不受一点儿委屈。 楚恬心里很清楚,他想要名正言顺的迎娶云栖为妻并不容易。 正因为不容易,才要尽早的筹谋打算,方能如愿的将云栖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娶进门。 而在此之前,他首先要保证云栖的平安。 自云栖的主子吴才人重获圣宠以后,他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种种迹象皆表明,吴才人身边已经不再安全。 他想把云栖从吴才人身边接出来。 分卷阅读260 奈何云栖对吴才人太过忠心耿耿,想让云栖主动离开吴才人几乎不可能。 楚恬想,他从前没有立场去要求云栖,但如今云栖与他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想劝,不,是求云栖离开吴才人。 自然,为着云栖的安全着想,他不能直接将云栖接到他身边。 他便想要在赛马场上赢他二哥,之后就求他二哥出手,想法子将云栖调到东宫,调到北宸宫去,由他二哥和二嫂来庇护云栖。 除此以外,他还想请他二哥出面,为云栖改一个稍稍体面的身份。 到了那个时候,便不会有人以出身不好为由,阻止他迎娶云栖了。 楚恬是这么打算的,但这些事他都还没来得及跟云栖商量。 楚恬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也不知云栖会不会赞同他的决定。 等明儿见面,他就跟云栖说说看吧。 这事儿暂且放一放,除了这件事,他还有一桩很重要的事想问问他二哥。 “二哥,四哥的病怎么样了?”楚恬问,“二哥在回信中说,四哥已无性命之虞,意思是四哥的病已经好全了吗?” 楚忻闻言,神情微凝,“你四哥他……不太好。” 不太好?有多不好? 楚恬连忙追问,“四哥的病还没好吗?” 楚忻稍稍迟疑了一下,才答:“四弟病中一直高烧不退,连烧了有七八日,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后来,好不容易退了烧,四弟却有一只耳朵听不见了,另一只也不太好,只能略微听到一点儿声音。” 楚恬听完这话,既震惊又痛心,“太医给四哥瞧过了吗?说四哥的耳朵能不能医好?” 楚忻答:“得知四弟的耳朵出了问题以后,我便召集了太医院所有太医来为四弟会诊。 太医们诊过之后,没说四弟的耳朵医不好,却也不敢保证一定就能医好。 先暂且开了张方子,让四弟一日三顿的按时服药,先喝上两个月,看能不能见效。” 楚恬微微点了点头,又问:“四哥他如今……很消沉吧?” “还好。”楚忻说,“启程之前,我去瞧过四弟,他看起来很冷静,还与我玩笑说,说慎思堂一直都很冷清,本来也没人跟他说话,耳朵听不听得见都一样。唯一可惜的是,往后都听不到清晨和傍晚时的鸟鸣声了。” 楚恬听了这话,心中怅然,在轻叹一声之后,才又望着楚忻问:“四哥的事,父皇知道吗?” “刚发现四弟近乎失聪,我就写信将此事告知父皇了。” “父皇怎么说?” 楚忻摇头。 楚忻想不通,他从不曾因为他四弟是萧贵妃之子,是他杀母仇人之子,而憎恨他四弟。 他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他四弟是无辜的。 他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何他父皇却不明白。 为何他父皇就那么容不下四弟。 四弟实在是太可怜了。 “六弟放心,我不会对四弟的事坐视不理,等回头见了父皇,我一定会向父皇请旨,请父皇将四弟从慎思堂放出来,好好养病。” “二哥,这事不急。”楚恬说,“等回宫以后,先去问过四哥的意思,再向父皇请旨也不迟。如今四哥近乎失聪,他或许更愿意待在他熟悉的地方,并不愿意离开慎思堂。” 楚忻对楚恬的话深以为然,论心细,他真是远远不如六弟。 “六弟说的是,待随圣驾回銮以后,咱们再一同去看望你四哥。” 楚恬点头,心情依旧悲且痛。 …… 载着楚恬和楚忻夫妻的马车,在昌宁行宫的正门前停稳。 楚恬率先下了马车,楚忻紧随其后。 刚一下地站稳,楚忻就立刻转过身,伸手去扶他的爱妻。 两人相视一笑,那股恩爱劲儿真是羡煞旁人,尤其是楚恬。 他也想跟云栖同乘一辆马车出行,也想在云栖下车的时候,像这样扶云栖一把。 不止这些,他还想跟云栖同乘一匹马。 他想带云栖骑着追影,去看树去看花。 此番随驾来行宫的途中,他发现了两个好地方。 一片银杏树林,一片枫树林。 秋风一起,银杏叶就黄了,枫树叶就红了。 金灿灿的银杏叶从枝头悠然飘落,别致的扇形树叶铺满了整条林道。 马蹄踏过,溅起一片金黄。 犹如一小朵一小朵的烟花,在马蹄下炸开,赏心又悦目。 而秋日的枫林,更是美得像一幅画。 尤其是傍晚时分,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枫叶,与天边的火烧云连成一片。 骑着马儿一直向前跑,一直向前跑,就好像能跑到天上去…… 云栖会喜欢银杏林还是枫林呢? 楚恬挠头,他也说不好呀。 那就两个地方都带云栖去看。 分卷阅读261 他不只要带云栖去看树,还要再派人去打听打听,京都城周围哪里有好看的花。 听说姑娘都喜欢花,云栖应该也喜欢花。 不过再好看的花,也总不及云栖好看。 云栖是最好看的! “六弟,你在傻笑什么呢?”楚忻问。 楚恬这才回过神来,故作冷静地说:“我哪有笑,是二哥看错了。二哥二嫂快随我去高阳殿吧,父皇应该都等急了。” 楚忻与太子妃何氏交换了个眼色,六弟有古怪! 楚忻决定,等待会儿见过父皇以后,他一定要抓着他六弟好好审问一番。 第142章 楚恬迎太子夫妻到高阳殿时, 皇帝和皇后已经一同等了快两盏茶的工夫。 与皇后一同过来的五皇子楚惟, 差不多也快忍到极限了。 楚惟是最不喜欢拘谨的人,但在高阳殿内, 独自并且同时面对着他的父皇和母后, 他真的很难不拘谨。 倘若楚恬他们再稍稍晚来一会儿,他便要哭了。 为着淑妃和七公主的事,这两日皇帝心中甚是烦闷。 别说笑了,连话都很少, 整个人阴阴郁郁的。 一见着太子楚忻,皇帝总算露出了笑模样。 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从旁瞧着, 不禁叹, 陛下终究还是最喜爱太子殿下的。 皇后秦氏很有眼力见儿, 在与皇帝一同受过太子夫妻的叩拜以后, 便说要告辞。 是有意让出地方,叫皇帝与太子说话。 太子妃何氏也是个懂事的, 说许久不见皇后娘娘, 心中甚是惦念, 请允她送皇后娘娘回宫。 皇后道了声“求之不得”,便与太子妃手挽着手出了高阳殿。 楚惟和楚恬兄弟俩, 也随后告退。 从高阳殿出来以后, 见时辰还早, 楚恬便想着去约定的地点碰碰运气, 保不准云栖还在那儿。 这厢, 刚预备跟他五哥说, 他赶着去一个地方,就不陪五哥了,就远远望见常寿提着一个食盒,笑嘻嘻地朝这边走来。 楚恬郁闷,看来他今儿是真见不着云栖了。 “常寿,你这是打哪儿来呀?”楚惟毫无架子的跟常寿打了个招呼。 常寿冲楚惟一礼,扯谎说:“回殿下,奴才是打四公主那儿来,四公主听说我们殿下奉旨料理迎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事宜,怕殿下忙着忙着会饿,便叫人送了些糕点来。” “这盒子里一定有豆沙卷。”楚惟笃定道。 常寿惊了一下,“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楚惟莞尔,“这阵子六弟十分爱吃豆沙卷,四姐要送糕点,自然是捡着六弟爱吃的送。话说,上回在四姐那儿吃的豆沙卷味道真是不错,可惜我这会儿喝茶喝撑了,否则定要向六弟讨几块吃。” 楚恬松了口气,并由衷地感谢了一下高阳殿的茶。 云栖专程为他做的糕点,他是一口也不想分给别人吃。 五哥也不行。 就是这么小气。 “六弟稍后有事吗?”楚惟问。 楚恬摇头,“没什么要紧事。” “那咱俩就在这儿等二哥出来,回头一块到二哥那儿热闹热闹。” “好。”楚恬一口就应下了。 听说五殿下和六殿下要在这儿等太子殿下出来,王醒便吩咐王旻将两位殿下请去偏殿坐等。 之后,又命王旻送了些茶点进去,招呼的甚是周到。 王旻张罗好一切,便退出偏殿,去寻他师傅王醒。 “师傅,我瞧六殿下身边的常寿手上提的那个食盒有些眼熟,像是含冰居的东西。” 王醒笑而不语,他早就看出那个食盒是含冰居的。 之前,有德给他送炖羊肉就是用的这个食盒。 王醒曾听赵姑姑跟他提过云栖和六殿下的事。 王醒觉得云栖是个很好孩子,六殿下也是个很好的孩子,抛去身份不论,这两个孩子真的十分般配。 其实,身份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倘若阿月开口,他有些手段能为云栖另换一个体面的身份。 不过阿月说了,这种事他们这些旁观者不好自作主张的插手。 说让这两个小家伙顺其自然就好,赶鸭子上架便没意思了。 他觉得阿月这话甚是有理。 话说回来,今儿阿月还会叫有德给他送炖羊肉吗? 王醒想着,不禁微微弯下腰,锤了锤他又痛又酸麻的腿。 这样湿冷的天气,若能吃上一碗阿月亲手炖的热腾腾的羊肉,那就再好不过了。 阿月会给他送吧? …… 云栖刚打后门进了含冰居,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炖羊肉的香气。 看来今日又能跟着王醒公公沾光,吃上赵姑姑出品,美味又滋补的炖羊肉了。 分卷阅读262 云栖走进小厨房时,赵姑姑正站在灶台前。 小厨房内蒸汽弥漫,赵姑姑站在腾腾蒸汽间,不像仙女,比较像食神。 “今儿回来的挺早。”赵姑姑有些意外。 云栖说:“六殿下忙着去张罗迎接太子和太子妃的事了,我没见着六殿下,就只见着常寿。常寿把食盒都还回来了。” 赵姑姑瞧着那两套食盒,舒了口气,道:“谢天谢地,眼下咱们含冰居最缺的就是食盒。” “常寿不只给我捎来食盒,还有这个呢。”云栖一边说,一边从食盒里抱出了那颗柱州蜜瓜。 赵姑姑见后,不禁啧啧,“我听说这柱州进贡的蜜瓜数量不多,昭怀太子妃才分得两个。眼下,皇上那儿怕是也没有这柱州蜜瓜了,六殿下是打哪儿给你弄来的。” “听常寿说,这是之前六殿下去向五殿下讨的,特意为我留着呢。” “哎呦。”方才还好好的赵姑姑,忽然轻呼一声,“我的牙,我的牙!” 云栖连忙上前,焦急问道:“姑姑的牙怎么了?快叫我看看。” 赵姑姑捂着一边的脸,煞有介事的跟云栖说:“我的牙快被你跟六殿下甜掉了。” 姑姑牙疼是装的? 害她白担心一场! 云栖瘪嘴,“您就变着花样的取笑我吧。” “天地良心,我哪有取笑你。” 云栖不理赵姑姑,只管回到桌前继续摆弄她那颗柱州蜜瓜。 这颗蜜瓜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她从来都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瓜。 “后天就是中秋了,明后两日六殿下一定不得闲,你们俩是不是不能见了?”赵姑姑问云栖。 今儿常寿倒是没跟她说,明后两日不必去那里等六殿下了这种话。 经赵姑姑这么一问,云栖觉得她明后两日没准儿真见不着六殿下了。 不过,她心里倒也没觉得很空虚失落。 其实,也不必一定要每日都相见,只要心里有就好。 “是啊,明后两日兴许都见不着了。”云栖说。 “你倒是很沉得住气。”赵姑姑又问,“你难道不想日|日都见到六殿下吗?” “当然想。”云栖很诚实地说,“可我想着,待圣驾回銮以后,我与他不能相见的时候还多着长着呢,若这会儿就忍受不了,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那你想不想调到六殿下身边去,或是调到能经常见到六殿下的地方当差?”赵姑姑问,问的有些心虚。 她是真不愿问云栖这种话。 之所以会问出来,不过是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个人想让云栖离开含冰居,离开她身边,去过更好的日子。 那个人说,她不想自己成为云栖的负累和牵绊。 若放在从前,云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要留在含冰居,守在吴才人身边。 但这一回,云栖犹豫了。 当云栖意识到自己的犹豫时,她心中惊慌不已。 她好像,不对,是根本就没法在六殿下和吴才人之间,果断的做出选择…… “有德在哪儿,是在屋里练字吗?我去看看他。”云栖说着,就转身匆匆走出了小厨房。 云栖逃避了。 赵姑姑多少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就在刚才,云栖脸上露出了茫然又痛苦的神色。 赵姑姑瞧着,怪不忍心的。 但她明白,云栖迟早要做这个决定,早些考虑也好。 …… 皇帝与太子父子二人在正殿说了许久的话,偏殿这边茶都换了三盏。 这厢,王旻正预备来换第四盏茶,太子楚忻才从正殿走出来。 见他们二哥面有疲色,楚恬和楚惟原本打算各自回去,等明儿再去找二哥热闹。 楚忻却拉住他两个弟弟说,说他们兄弟许久没凑在一处说笑,今夜一定要好好的把酒畅谈一番。 眼见盛情难却,楚恬和楚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上宠爱太子,将昌宁行宫里第二大的锦合宫留给太子夫妻住。 兄弟三人到锦合宫时,太子妃何氏已经先到了。 见何氏的双眼有些发红,明显是哭过。 楚忻又急又心疼,连忙询问爱妻究竟出了什么事。 何氏道,说她之前送皇后娘娘回宫,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了七公主。 说七公主如今病脱了相,人瘦的可怜,她险些不敢认。 何氏说着,又忍不住想哭,说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被折腾成那样。 楚忻一向不喜七公主楚思刁蛮,对楚思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可任他再不喜楚思,那终究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得知楚思被其母淑妃连累,又招人陷害,险些丢了性命。 楚忻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他好生抚慰了何氏几句,说明日会 分卷阅读263 与何氏一道,去皇后那儿探望他七妹。 楚恬和楚惟都在眼前,楚忻夫妻俩也没再多说什么。 何氏说要亲自去小厨房盯着,叫小厨房多做几道可口的菜,请楚恬和楚惟留在这边用晚膳。 楚惟有些不好意思,“二哥和二嫂舟车劳顿,才刚刚落脚,我就拉着六弟来叨扰,实在是太唐突了。” “哪有唐突,你俩若不来,我还得命人去请呢。”楚忻与楚惟说,“听六弟说,五弟想办一个赛马大会。” 一听赛马大会,楚惟就来了兴致,“二哥觉得好不好,若二哥觉得好,这事就定下了?” 第143章 “赛马大会的事就定下了, 为兄明儿就去跟父皇说。”楚忻痛快道, “这阵子父皇心里烦闷的很,正好趁此机会, 也让父皇松快松快, 高兴高兴。” 楚惟点头,笑呵呵的与楚忻说:“这两个多月来,二哥忙着为父皇分忧,只怕一回马缰都没摸过, 骑术怕是生疏了。此番,弟弟一定能在马场上赢了二哥, 拔得头筹。” 楚忻闻言, 不禁笑问:“五弟和六弟是不是约好了?” 楚惟一头雾水, “约好什么了?” “真没约好?”楚忻笑望了楚恬一眼, 才与楚惟说,“之前, 六弟也跟五弟说过一样的话, 说一定会赢过我, 在赛马大会上拔得头筹。” 楚恬淡定点头,“我会赢。” 楚惟觉着稀罕, 忍不住调笑道:“一向谦逊的六弟, 怎么忽然变的这般好胜?” 楚恬不答, 只道:“我要赢。” 楚惟还记得上回他与楚恬比赛掰手腕的事。 连掰了那么多次, 他一次都没掰赢他六弟。 他不得不承认, 他的臂力的确不如他六弟。 这回在赛马场上, 他一定要一雪前耻。 倘若他在马背上也惨败给他六弟,那身为兄长,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于是,楚惟也表了一下决心,“为兄也不会输。” 另一边,太子楚忻淡淡一笑,语气平和,不疾不徐地说:“二位弟弟想赢我,还太早了些。” 兄弟三人对赢下赛马大会的事都志在必得,毫不示弱。 临了,楚忻还是那句话,光说不练假把式,回头赛马场上见真章。 …… 楚恬一行从锦合宫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夜空。 和顺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照亮,常寿则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扶着满脸通红,脚步虚浮的他家殿下。 楚恬这样子明显是喝多了。 其实,楚恬喝的并不多,只是本身有些不胜酒力而已。 究竟有多不胜酒力呢? 楚恬是那种添一口酒就会脸红,饮一杯酒便会醉到不省人事的人。 倘若一口气饮下三杯酒,便要睡上两天两夜才能醒过来。 楚忻和楚惟都知道他们这个弟弟酒量小,席上只叫给楚恬斟了小半杯酒。 饶是如此,楚恬还是醉了。 别看眼下楚恬还行动自如,能自己直立行走,其实已经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 并不清楚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这会儿又要去干什么。 无论谁来领,他都会乖乖地跟着人家走。 虽然清楚他家殿下喝醉以后,认不出他是谁,更听不进他的话,但常寿还是忍不住在楚恬耳边碎碎念。 “往后若非万不得已,一定要喝,殿下您就别再碰酒了。瞧见您这么遭罪,奴才心疼,若叫云栖知道,肯定更心疼。” 原本一脸迷茫,双眼无神,只管埋头跟着常寿往前走的楚恬,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云栖……” 常寿吓了一跳。 以往他们殿下醉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就算他凑到他们殿下耳边吼,殿下也不会理他。 刚刚,他只小声嘀咕了一句,殿下竟然会有反应? 殿下是有多喜欢多惦念云栖姑娘呀! “殿下记得云栖姑娘?”常寿忍不住问。 “云栖,云栖。”楚恬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微微发亮,唇角上扬,痴痴一笑,“想见云栖。” 常寿啧啧,殿下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去见云栖姑娘,此情简直感天动地呀! “殿下您别急,等明儿您就能见……” 这厢,常寿话还没说完,楚恬就甩开常寿,径自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小声念叨着,“见云栖,去见云栖。” 在前头掌灯的和顺不明所以,回头问常寿:“殿下怎么自己跑了?” “追!快去追呀!万一殿下摔着碰着,咱俩就只能以死谢罪了!”常寿急道,慌忙追了上去。 和顺也赶忙追上去。 别看楚恬这会儿醉着,脚下不稳,却跑得出奇的快。 常寿和和顺两个追了大半条长街,才将人拦下。 两人一左 分卷阅读264 一右的架着看起来十分悠然自得的楚恬,累得是气喘吁吁。 “殿…殿下乖,咱…咱不跑了,您跟奴才回去好不好?”常寿好声好气地哄道。 “不好,我要见云栖。”楚恬说完,又大步朝前走去。 明明身子看上去那样单薄,力气却实在不小。 把有些功夫底子的常寿跟和顺,都拽的一个趔趄。 常寿跟和顺怕伤着他们殿下,不敢强行将人拖拽回去,就只能用劝的。 “殿下,回去吧。”和顺劝道。 “不回。”楚恬拒绝。 “殿下,回吧。” “不回。” “回吧。” “不回。” 常寿从旁瞧着,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让笨嘴拙舌的和顺,去劝醉酒以后特别任性的他们殿下。 只怕劝到天亮,也没法把他们殿下劝回去。 别看和顺这个人平日里不苟言笑,面相看上去也有些凶恶,但脾气却出奇的好。 见常寿笑他,他也不气,只与常寿说:“你脑袋灵光,你想办法。” 常寿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对和顺说:“你看我的。” 说完,就凑到楚恬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见前一刻还挣扎着要往前走的殿下,在听完常寿的话以后,立刻安静下来,和顺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殿下?” 楚恬猛地转过头来,瞪了和顺一眼,冲和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和顺更惊讶,问常寿,“殿下这是怎么了?” 常寿得意道:“我跟殿下说,说云栖姑娘已经睡着了,叫殿下明儿再去找云栖姑娘。” “嘘……”楚恬又立刻转向常寿,冲常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云栖累了,让她好好睡。” 常寿连忙点头,轻声细语的跟楚恬说:“殿下,云栖姑娘都睡着了,您也回去安置吧。” “嗯。”楚恬应下,乖乖地跟着常寿走了。 和顺佩服常寿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赶紧追上前掌灯。 …… 听说他们殿下是从太子殿下那儿喝醉了回来的,晴芳立刻吩咐竹影去小厨房熬一碗醒酒汤来。 而自己则匆忙赶到寝殿,想要进屋伺候,却被和顺挡在了门外。 被和顺拦下,晴芳自然不高兴。 倘若拦她的人是常寿,她早就朝常寿发作一通。 偏拦住她的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和顺。 晴芳就只能干等在门外,等竹影那边熬好了醒酒汤端来,她再借送汤的由头进去。 竹影端着刚熬好的醒酒汤,匆匆打小厨房赶过来。 隔着老远,她就望见晴芳站在殿下的寝殿门口。 她心里还纳闷,晴芳那么急着赶来伺候殿下,怎么不进去呢。 待她走进了才明白,晴芳为何没进去。 原来是有和顺这个门神守在外头。 堂堂一宫的掌事宫女,竟被和顺这个等级不如她的太监制住,晴芳觉得很没面子。 但晴芳知道,他们殿下极为看重和顺,考虑到殿下的心意,她就算再气恼,也不好对和顺太不客气。 于是,晴芳从竹影手中接过醒酒汤,还算和气的与和顺说:“我得进去喂殿下喝醒酒汤。” 和顺听了这话,转头冲门里道:“醒酒汤送来了。” 片刻,门内传来常寿的声音,“你端进来。” 和顺又转过头来,冲晴芳伸出手,“给我。” 晴芳当然不愿给,“还是我送进去吧。” 和顺又面无表情的将手往前一伸,“给我。”口气平和,却气势逼人。 晴芳是个明白人,知道任她如何软磨硬泡,和顺都不可能答应放她进去。 于是,便将手中的醒酒汤递了过去。 和顺接过醒酒汤,就转身推门进屋。 晴芳连忙追上去,想强行闯进去,却被和顺关在了门外,好险没被门挤着。 晴芳惊魂未定,又听见插门的声音,原本就发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屋内,常寿冲和顺比了个大拇指,称赞和顺做得好。 殿下醉成这个样子,是万万不能叫晴芳进来的。 万一殿下迷迷糊糊地喊出云栖姑娘的名字,叫晴芳听去,那可就麻烦了。 晴芳对殿下的那点儿心思,谁看不出来。 若叫晴芳知道他们殿下心里已经有人了,而那个人就是云栖姑娘,只怕……当然,晴芳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却也实在算不上好人。 晴芳这个人太霸道,也太善妒了。 善妒到连殿下与别的宫女多说一句话,晴芳都不容许。 常寿记得前阵子有一回,他随殿下外出回来,正好在门口撞见去太平馆领东西的菊沁。 见菊沁头上沾了 分卷阅读265 一小片草叶,他们殿下就好心提醒了菊沁一句。 晴芳瞧见,便记了仇,罚菊沁做了一整夜的针线活。 菊沁原本好好的眼,生生被晴芳折腾花了。 这事都过去有一阵子了,菊沁看东西还是有些重影,也不知这眼以后还能不能恢复。 菊沁不过才与他们殿下多说了一句话,眼睛便要被晴芳折腾瞎了。 倘若叫晴芳知道,云栖姑娘是殿下的心上人,晴芳还不定要如何使坏呢。 常寿七岁入宫,在宫里整整摸爬了有十一年的他,悟出一个道理。 在皇宫里,小看什么,都不要小看女人的嫉妒心。 这女人一旦嫉妒起来,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 云栖姑娘是个好姑娘,他一定要同殿下一起好好护着云栖姑娘。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要跟殿下一道,尽量不让任何会伤害云栖姑娘,会对云栖姑娘不利的人,知道云栖姑娘的存在。 第144章 深秋的夜晚风冷露浓, 任身上穿的再厚实, 也能轻易被这寒凉的夜风吹透。 晴芳已经顶着寒风,在屋外站了很久。 晴芳此人生性要强, 或者说有些偏执。 尤其是对楚恬。 无论是对楚恬这个人,还是对与楚恬相关的事,晴芳都已经偏执到疯魔的地步。 和顺越是守着不让她进屋见他们殿下, 她就越想进去。 晴芳是凭着那股偏执的疯劲儿, 站在这里硬熬。 竹影却没疯,她冷, 她被风吹得浑身发冷,脸都冻麻了。 她可不想陪晴芳, 站在这里活活冻死。 竹影也顾不上晴芳爱不爱听,只管凑上前,劝晴芳说:“今夜, 姐姐一准儿是见不着殿下了。外头实在太冷了, 姐姐就别站在这儿白白挨冻了。” 晴芳却好似没听见竹影的话一般, 沉默不言, 双眼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紧闭的屋门。 “晴芳姐姐, 你不觉着冷吗?”竹影冻得鼻尖通红,眼眶也有微微些发红, 像要哭了似的。 晴芳依旧一动不动, 也不说话, 若不是还会喘气, 真像一尊雕像。 竹影被冻得哆嗦不止, 实在是扛不住了,“晴芳姐姐,我冷,我先回去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这厢,才转身没走出去几步,就听身后晴芳猛地咳嗽了几声。 竹影赶紧转过身,回到晴芳跟前,一边忙着为晴芳拍背顺气,一边劝道:“晴芳姐姐这样不行,晴芳姐姐若再这么站下去,只怕会冻出个好歹。快,快赶紧随我回屋暖和暖和。” 晴芳摇头,她不走,她要见殿下。 竹影又劝,“晴芳姐姐你想,倘若你冻坏了身子病下,谁来为殿下张罗大大小小的事,谁又能如姐姐一般为殿下分忧。我们这些人,也不能没了姐姐这个主心骨呀。” 好歹止住了咳的晴芳,扶着竹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回去吧。” 竹影如获大赦,连忙扶着晴芳往她们处所的方向走去。 和顺的耳朵很好使,听二人的脚步声渐远,远到已经听不见了,才与常寿说:“都走了。” “总算是走了。”常寿松了口气,十分愧疚地看着和顺说,“对不住,每回都让你出面阻拦晴芳,加上这一回,晴芳只怕更恨你了。” 和顺道:“你不必跟我说对不住,方才就算你不让我拦她,我自己也要拦。晴芳对殿下图谋不轨,我岂能让她趁殿下之危得逞。” 常寿意外,“你也看出来了?” 和顺说:“我眼又不瞎,晴芳瞧殿下的眼神不对劲儿。” 常寿稍稍回想了一下,觉得和顺说的不错,晴瞧他们殿下的眼神是有些……有些那个。 从前,晴芳瞧他们殿下的眼神,还不叫人觉得太奇怪。 大约是从过了年开始,晴芳瞧他们殿下的眼神就充满了欲望。 常寿想,晴芳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应该是因为他们殿下离年满十五岁越来越近。 待殿下年满十五,便能娶亲成家了。 晴芳如此蠢蠢欲动,毫无疑问,晴芳是想成为他们殿下的女人。 在宫里,莫说是略有姿色的宫女,就算是那些毫无姿色可言的,也都做着飞上枝头的梦。 龙床不好爬,能攀附上一位皇子也是好的。 晴芳日|日守着他们殿下这样长相俊美,人品极佳,还很讨陛下和太子殿下喜欢,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的皇子,怎么可能不动心。 换做其他任何女子,也一定动心的很。 平心而论,晴芳长得样貌出众,人聪明,也很勤奋能干,算是很招人喜欢的那种女子。 可就算晴芳再好,再讨人喜欢,殿下对晴芳也是一点儿那种意思都没有,从来都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得。 如今,他们殿下心里有 分卷阅读266 了云栖姑娘,就更不可能对晴芳生出那种心思。 任晴芳再怎么贴上来,也是白费力气。 常寿清楚的记得,殿下之前曾亲口跟他说,殿下说:“我只有一颗心,我已经把它给云栖了,就算回头云栖不稀罕,不要了,我把它砸碎了揉烂了,也不会再给别人。” 殿下喜欢云栖姑娘,喜欢到破釜沉舟,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常寿不太懂得男女之情,却由衷的佩服他们殿下的决心和勇气。 他是打心底里希望他们殿下能得偿所愿,跟云栖姑娘终成眷属。 无论是晴芳,还是其他觊觎殿下的女子,都别想从中破坏。 “日后,咱们得多加提防晴芳。”常寿跟和顺说。 “一向如此。”和顺应道。 “不只晴芳,兰馨和折梅也要提防。” “她们俩也对殿下图谋不轨?”和顺问。 常寿道:“咱们殿下生得这般丰神隽朗,哪个女子见了不神魂颠倒。” 和顺觉着常寿这话讲的在理,“放心,我会小心提防。” “那我就先替咱们未来的皇子妃谢谢你了。”常寿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来。 “这是什么?”和顺问。 常寿打开纸包,“是咱们未来的皇子妃云栖姑娘亲手做的糖。” “云栖姑娘贤惠。”和顺说。 “不只贤惠,长得还好看。” “嗯。” 见和顺反应平淡,常寿不禁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云栖姑娘长得有多好看?” 和顺从不以貌取人,他觉得长得好看,不代表心肠也好。 这世上有太多面善心恶之人,尤其是在这皇宫里,十有八|九都是这样的人。 长得越是好看,心就越是恶毒。 不过既然常寿这么想让他问,他问一嘴就是。 “有多好看?”和顺问。 “比荣妃还好看。”常寿答。 和顺记得,那位为陛下诞下龙凤双子的荣妃娘娘,被称作是后|宫第一美人。 比第一美人还好看,那云栖姑娘应该是长得很好看。 和顺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云栖姑娘不仅贤惠,长得好看,待咱们殿下也很好。”常寿说。 “待殿下好最重要。”和顺应道。 “没错没错。”常寿赞同道,“来,快来尝尝云栖姑娘的手艺。” 和顺不与常寿客气,立马取了一块糖放进嘴里。 常寿也取了一块来尝。 一块糖下肚,常寿跟和顺两个几乎同时称赞道:“好吃!” “能再给我一块吗?”和顺问常寿。 常寿惊奇,“你不是一向都不爱吃糖吗?” 和顺答:“我好像爱吃了。” 常寿与和顺是同年入宫,也是同年调到六皇子楚恬身边当差的。 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为深厚。 和顺难得说爱吃什么,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常寿还是把整包糖全都塞到了和顺手里,“都给你,快吃吧。” “一起吃。” “我不吃,你吃。” 和顺犹豫了一下,取了一颗糖塞进常寿嘴里,“有福同享,不吃独食。” 常寿嘴里含着糖,一边笑一边含糊道:“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从纸包里取出一块糖,“来,我也喂你吃一颗。” 和顺并不配合,只见他捧着糖,迅速地别过身,眼中满是嫌弃,“不用,我自己吃。” “礼尚往来嘛,快,快给我张开嘴!”常寿掰过和顺面无表情的脸,又试图扒开和顺的嘴。 和顺意志坚定,誓死不从。 两个人闹腾了半天,常寿也没能把糖喂进去。 常寿累得气喘吁吁,刚要抱怨和顺几句,却见和顺突然站直了身子,冲床的方向施了一礼。 常寿这才发现,他们殿下不知何时醒来,正坐在床上看着他俩。 常寿也连忙冲楚恬一礼,“殿下,您醒了。” 见穿着里衣,盘腿坐在床上的他们殿下,只是盯着他俩笑,却不说话,常寿觉得他们殿下的酒怕是还没醒透。 于是问:“殿下,您渴不渴,要不要奴才给您倒杯水去?” 楚恬摇头,表示不渴。 “那您饿不饿?”这句是和顺问的。 楚恬依旧摇头。 常寿又问:“要不奴才扶您躺下,您再睡会儿?” “睡不着。” “那奴才给您唱个曲儿。”常寿提议说。 和顺觉得不妥,“你想让殿下梦魇?” 他曲儿唱的有这么难听吗?难听到让人听了以后会做噩梦? 常寿不服,并狠狠白了和顺一眼,“你行你来。” 和顺冲楚恬一礼,“奴才不会唱曲儿。” “ 分卷阅读267 手帕。”楚恬说,“没手帕睡不着。” 手帕?殿下想要手帕吗? 和顺听了这话,连忙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上前,却被常寿拦住了。 “赶紧收起来。” “殿下说要手帕。” “殿下又没说要你的手帕。” “那殿下要谁的?” 常寿道:“你在这儿好好守着殿下,我去去就回。” 和顺也没问常寿要去那儿,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他会守好殿下。 怕晴芳又悄悄折回来堵在门口,只等屋门一开就闯进来缠着非要见殿下。 常寿没敢直接开门走出去,而是先打开条门缝,确定晴芳确实走了,才开门走出去,匆匆去了书房。 不多时,常寿就捧着一个锦盒回来了,一个祥云纹样的锦盒。 “你瞧好了,这才是殿下要的。”常寿与和顺说,说完便捧着锦盒去到床前,把锦盒打开,“殿下您瞧。” 一看到锦盒里的东西,楚恬的双眼明显一亮。 他急切又小心地将锦盒里的手帕取出来,攥在手心里,一脸的心满意足。 在静静握了一会儿之后,他侧身将手帕藏在了枕下。 藏好以后,他一边轻轻拍了拍枕头,一边小声嘀咕,“不能叫人发现,不能叫人发现了。” 接着便扯过被子,枕着枕头躺下,带着安心又宁静的笑容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第145章 和顺指了指锦盒, 又指了指枕头, “云栖姑娘?” 常寿点头,笑眯眯地说:“是云栖姑娘送殿下的。” “花绣的好看, 是贤惠。” “不只好看、贤惠,还识字,还收徒弟教人写字。”常寿一脸骄傲, 他们未来的皇子妃简直优秀。 “姑娘家会认字写字很难得。”和顺说, “肯教人写字,心地好。” “咱们云栖姑娘的好处还多着呢, 我跟你说……” 熟睡的楚恬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常寿怕他跟和顺在这儿嘀嘀咕咕, 再把他们殿下吵醒了不好,便指了指外间,“出去说。” 和顺点点头, 在去到床前替楚恬掖了掖被子, 又轻轻放下床幔以后, 才与常寿一道去了外间说话。 第二天一早, 楚恬刚睁开眼, 就见常寿站在床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殿下, 您醒了?头晕不晕呀?身上难受吗?” 就算是由小半杯酒引起的宿醉, 那也是宿醉。 这会儿楚恬不只脑袋有些发晕, 还犯恶心, “水, 喝水。” 常寿连忙去端了一碗温水来,“奴才已经命人去熬醒酒汤了,一会儿就能送来。殿下喝一碗,身上兴许就能舒服些。” 楚恬点头,接过水碗,用双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着。 当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的桌子时,楚恬猛地呛了一口水。 他指着桌上的锦盒,“咳咳,这…这个怎么,咳,在这儿?” 楚恬边问边挪到桌前,见锦盒里是空的,又急着问:“帕…手帕,咳咳,手帕呢?” 知道的是不见了一条手帕,不知道的还以为丢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呢。 “在枕头底下,殿下您看看枕头底下。”常寿赶紧说。 楚恬咳嗽的厉害,却也顾不得止咳,连忙转过身去掀枕头。 果然在枕头底下!楚恬松了口气。 这一松气不要紧,咳嗽的比之前更厉害了。 常寿慌忙凑上前,为楚恬拍背。 折腾了半天,这咳嗽才算彻底止住。 “手帕怎么会在这里?”楚恬问常寿。 常寿小心翼翼地反问一句,“殿下,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恬茫然摇头,“快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寿清了清嗓子,将昨夜楚恬从锦盒宫出来以后,发生的所有的事,都原原本本地跟楚恬讲了一遍。 当常寿讲到楚恬一边念叨着想见云栖,一边在长街上狂奔时,楚恬的脸已经红到不像话。 待常寿把所有经过都讲完以后,楚恬恨不能钻到被子里,这辈子都不出来。 他醉酒以后,竟然做了那么多傻乎乎的事,简直不能更羞耻! 但越是觉得羞耻,就越得表现的冷静淡定才行。 “常寿,我饿了,去传膳吧。”楚恬故作镇定地吩咐说。 “是。”常寿应道,“那殿下是再躺一会儿,还是梳洗更衣?” “我再躺一会儿。”楚恬说完便翻身躺下,扯过被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他们殿下这是害羞了。 常寿偷笑,“那殿下您再躺会儿,奴才这就下去张罗早膳。” 听见屋门开启又关紧的声音,楚恬才从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里钻出来。 在抱着被子搁床上来回滚了几圈 分卷阅读268 以后,人才渐渐冷静下来。 楚恬发誓,从今往后除非必要,否则他一定滴酒不沾。 昨夜他醉酒以后所做的事,令清醒以后的他感到羞耻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太危险。 就因为他的一时疏忽,险些令云栖陷入危险的境地。 倘若昨夜守在他身边的不是常寿跟和顺,倘若不是常寿跟和顺机灵,阻止任何人接近他,那么云栖的存在八成已经暴露了。 若因他的一时疏忽大意,为云栖招来灾祸,他死都没法原谅自己。 楚恬想着,连忙抓起枕下的手帕,将手帕紧紧按在他的心口处。 异常纷乱的心绪,才慢慢得以平复。 “殿下既然醒了,那奴婢就进去了。” 屋外传来晴芳的声音,楚恬回神,还没来得及开口叫她别进来,就已经听见屋门被推开的声音。 楚恬赶紧坐起身来,将手帕放入锦盒中。 这厢,楚恬刚将锦盒的盖子盖上,晴芳就带着竹影,捧着各样洗漱用具进到里屋。 楚恬略显不悦地瞥了二人一眼,“谁叫你们进来的。” 晴芳福身应道:“奴婢见常寿去小厨房催醒酒汤,想着殿下该是醒了,便备了这些过来。” “把东西放下就出去吧。”楚恬口气淡淡地说。 晴芳却丝毫没有要把东西放下的意思,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 “放着等常寿回来伺候就好。”楚恬说,“这些事一向都是由他做的。” “殿下,常寿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呢。从前奴婢也伺候过您梳洗更衣,论细心周到,奴婢绝不输常寿。您就让奴婢伺候您吧。”晴芳说,不论神情还是口气都透着股急切。 正如晴芳所言,六年多前,晴芳刚调来楚恬身边当差时,的确是由她来料理楚恬的一切起居事宜。 不过那个时候楚恬还小,才刚满八岁。 随着年龄增长,懂得男女大防的事以后,楚恬便不再用晴芳侍候他更衣梳头,近两年连洗漱这种事,也不叫晴芳伺候了。 他一切近身的差事,都转由常寿跟和顺来负责。 常寿与和顺两个都是心细周到之人,把楚恬照料的很好,晴芳是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来。 楚恬一年也不见得像这样醉一回,晴芳好不容易等到机会,钻了这种空子,与她心心念念的殿下亲近,怎么肯轻易罢休。 她赶着说,赶着凑到床前,“奴婢伺候殿下洗脸。” “把东西放下,出去。”楚恬语气微冷。 晴芳到底是侍奉了楚恬足足六年的老人,楚恬的脾气早已被她摸透。 她知道,他们殿下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见楚恬有些微恼,晴芳立刻软着声说:“奴婢是您身边的掌事大宫女,是您的贴身侍婢,伺候您梳洗更衣,是奴婢分内之事,可殿下却总是拒奴婢于门外。奴婢只是想尽心尽力的伺候殿下而已,却不知怎的,反招您厌弃了。” 晴芳红着眼,依照楚恬之前的吩咐,将手上端的东西放到了床前的桌上,却一个没留神,碰落了桌上的那只锦盒。 楚恬眼疾手快,及时伸出手,接住了那个锦盒,接住后下意识地将锦盒紧紧抱在了怀里。 常寿端着醒酒汤进来,正好看见了刚才那一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瞧殿下那紧张的样子,手帕应该已经被殿下放回锦盒里了。 方才,幸好殿下把锦盒接住了。 否则,一旦锦盒里的东西掉出来,让晴芳和竹影看到,必定会节外生枝。 常寿在惊魂未定的同时,又很自责。 是他考虑不周,他不在时,就该喊和顺过来守着殿下。 若有和顺在,晴芳哪有机会钻空子进来。 “出去。”楚恬与晴芳说,语气更冷。 见从不发怒的殿下,似乎是真恼了,竹影心里惊慌不已,连忙将手上端的东西放下,拉着仍不愿走的晴芳告退了。 待二人走后,常寿立刻向楚恬请罪,说自己当差不利,没为殿下看好门。 “这事不怨你。”楚恬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常寿,交代说,“好生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 常寿双手接过锦盒,“殿下趁热把醒酒汤喝了吧,奴才去去就回。” 说完,便捧着锦盒匆匆出了屋。 晴芳站在暗处,远远望着常寿手捧那只殿下刚刚很宝贝的锦盒,一路朝书房走去。 “你说,那只锦盒里究竟装了什么?”晴芳问身后的竹影。 竹影答:“姐姐都不知道是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那就去看看吧。” 竹影闻言,愕然道:“殿下的书房,只有常寿跟和顺能出入,若无殿下允准,咱们是不能进去的。若叫殿下知道咱们私闯书房禁地,只怕是……” “那就小心些,不叫殿下知道。”晴芳冷静道,“咱们就趁殿下外 分卷阅读269 出不在的时候,悄悄潜进去。” 这种事光用想的,竹影就觉得腿软,她可不敢这样做,也不想晴芳这样胡来,连忙劝止说:“殿下不在时,书房门都会上锁,咱们哪里进得去,姐姐还是别想这些了。” “门锁了可以走窗。” 竹影听了这话,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觉得晴芳大概是疯了。 …… 这边楚恬梳洗更衣完毕,那边早膳也备好了。 常寿挥退了前来侍候用膳的兰馨和折梅,亲自为楚恬盛了一碗莲子百合粥,并叮嘱楚恬,“殿下您慢点儿吃,一定慢点儿吃,还有好东西呢。” 说完便转身去到里屋,不多时,就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 楚恬认得那食盒,那是云栖给他送糕点用的食盒。 他这个浆糊脑袋,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幸好眼下天气凉爽,若赶上天热的时候,捂在食盒里整整一夜,豆沙卷早就坏了。 若真给放坏了,他怎么对得起云栖的一片心意。 因此,当常寿将那碟豆沙卷从食盒里端出来以后,楚恬先捧着碟子,在心里道了声“对不起”,才从碟中取了一块豆沙卷,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第146章 云栖做的豆沙卷楚恬是百吃不厌, 一早起来就能吃到云栖亲手做的豆沙卷,楚恬高兴极了。 “殿下,除了豆沙卷还有这个。”常寿又从食盒里捧出一个纸包。 “这是?” 常寿笑嘻嘻地打开纸袋,双手擎到楚恬手边,“是糖。” 楚恬盯着纸包里的糖, 双眼莹莹发亮。 还有云栖亲手做的糖?简直不能更高兴了! 楚恬连忙取了一块来尝, 这糖不但样子看着眼熟,吃起来的味道也似曾相识。 他之前究竟在哪儿吃过来着? 在与云栖相识前,楚恬几乎不碰甜食, 对甜的东西就像对酒一样敬而远之, 能不碰就不碰。 一定要吃糖的场合……他想起来了! 这种糖叫“天长地久”糖, 他曾在二哥和二嫂大婚的时候吃过。 他还记得, 二哥和二嫂大婚当日, 有好几种喜糖。 什么百年好合糖, 早生贵子糖,称心如意糖, 再有就是这个天长地久糖。 楚恬清楚的记得, 那天他十分高兴,就每样喜糖都尝了一块。 挨样尝下来,最好吃的就是这个用九种干果做的天长地久糖。 只是当年, 他二哥和二嫂是在六月成亲,那个时节天已经热起来, 喜糖都有些热化了, 吃进嘴里多少有些粘牙。 云栖送的这些糖就不粘牙, 香香脆脆,比当年的喜糖还好吃。 话说,云栖为何突然想起来要做这个糖送他? 云栖是不是想借这个糖告诉他,想与他天长地久? 他也想呀!很想很想。 常寿见他们殿下盯着纸包里的糖,笑得比外头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还要明媚灼眼,正欲打趣几句,就听通报声响起,是太子殿下来了。 通报声刚落,太子楚忻就进了屋。 楚恬回神,连忙起身相迎。 楚忻冲楚恬摆摆手,示意他无须多礼,走到饭桌前,拉着楚恬一同入了座。 “原以为你昨日醉酒,最早也要睡到中午才醒,不想你起得倒早。怎么样,身上难受吗?”楚忻一脸关切地望着楚恬问。 楚恬道:“多谢二哥挂念,除了稍稍有些头晕以外,没什么大碍。二哥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再陪我一起吃点儿?” 楚忻也不与楚恬客气,“因急着来瞧你,匆匆喝了半碗粥就出来了,这会儿还真觉着有些饿了。” 常寿机灵,得了这话连忙说:“奴才这就下去吩咐小厨房,叫再添几样菜来。”赶着说,赶着就要往外走。 “常寿回来,这些够吃了。”楚忻唤道。 “那奴才再喊几个人进来伺候。” “一堆人杵在跟前盯着你吃饭太拘谨,不若这样自在,你就别喊人进来伺候了。”楚忻看着常寿,忽然话锋一转,“常寿,我听说六弟把踏雪赏你了。” 得此一问,常寿心里多少有些惶恐。 他如今虽是他们六殿下的近身侍从,算是宫里的高位太监,可在主子们跟前,依旧是卑微如蝼蚁的奴才。 他们殿下看重他,疼惜他,知道他爱马,才将自己的爱驹踏雪赏给了他。 但太子殿下,以及其他主子未必认为,他一个身份微贱的太监,配拥有自己的马。 可太子殿下既已发问,他也不能噤声不答。 于是,常寿只能硬着头皮说:“回太子殿下,殿下是把踏雪赏给了奴才。” “我记得你骑术很好,马球打得也很不错,你这样的身手,早就该有自己的马了。”楚忻用颇为赞赏的目光看着常寿说,“中秋过后, 分卷阅读270 要在行宫办一场赛马大会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此番的赛马大会,我想着让阖宫同乐,想给像你这样骑术精湛的内侍展现技艺的机会。那天,你可一定要上场较量,我身边的进玉和进宝也会上场。” 楚忻的话令常寿惊喜不已,他竟然能正大光明地骑着踏雪上场比赛,这简直就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一向能言善道的常寿,竟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才冲楚忻一礼,“太子殿下英明。” 楚忻依旧是和颜悦色地看着常寿,道:“午后我要去趟赛马场,你和六弟也随我一道过去吧。” 午后啊……常寿不禁望向楚恬,恐怕不行。 楚恬问楚忻,“二哥,咱们一定得午后去吗?待会儿用过早膳就去不好吗?” 楚忻答:“待会儿我得去高阳殿面见父皇,商议赛马大会的事,还有如何妥善安置受淑妃所害的宫人的事。昨日,我还与父皇约好,今儿要陪父皇用午膳。我这一上午都不得闲,只能等到午后才有工夫去赛马场。” “二哥,我午后有点儿事。” “什么事?” “就是有点儿事。” “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楚恬不言,总觉得这会儿跟他二哥提云栖,有些不是时候。 见楚恬不说话了,楚忻又说:“昨儿你来接我和你二嫂的时候,我俩就觉着你有些古怪。说吧,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恬微微有些吃惊,“古怪?我哪有古怪。” 楚忻望着楚恬,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样子,“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有没有心事我还看不出来?说吧,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二哥不仅看出他有心事,竟然还能看出他已经有心上人,二哥也太厉害了。 楚恬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但瞧楚恬这副神情,楚忻就知道他猜对了。 楚忻温然一笑,问:“她在哪个宫里当差,叫什么名字?” “二哥如何知道她是个宫女?” 楚忻说:“这两个多月来,你一直随父皇住在行宫里,不似在京都城的时候,偶尔还会出宫去赴几场推不掉的聚会,能有机会邂逅那些名门贵女。因此,你的心上人只可能是宫女。” 听完他二哥的话,楚恬只怪自己太紧张,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蠢问题。 “不错,她是一个宫女。” “能入六弟的眼,想必一定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二哥不反对我喜欢一个宫女?”楚恬问。 楚忻答:“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曾喜欢上一个宫女。” 楚恬惊着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在二嫂之前,二哥还曾有过心上人。 现如今,他二哥身边就只有他二嫂一个女人,没纳侧妃,连侍妾都没有一个。 如此看来,他二哥并未得到那个心上人。 至于为何没有得到,那一定不是个令人回忆起来,会感到欢喜愉悦的故事。 虽然很好奇,但楚恬并没追问下去。 而楚忻却望着楚恬,严肃又认真地问道:“六弟有多喜欢她?” 楚恬答得果断坚决,“我要娶她为妻。” 楚忻了解楚恬,他看得出,他这个弟弟并不是一时兴起的,而是认真的。 “找个机会把人带来给我看看,若真是个好姑娘,二哥会帮你。” 楚恬原以为要费尽周章才能说服他二哥帮他,因此才下定决心要赢下赛马大会,再以此为契机请二哥出手,成全他和云栖。 不想,还没等他做什么,二哥就主动提出要帮他…… “为什么?”楚恬问。 “当年我没能护好自己的心上人,那是一辈子的痛和遗憾,我不想六弟重蹈我的覆辙。”这是楚忻的回答。 “二哥……” 楚忻抬手,轻轻拍了拍楚恬的肩膀,“这阵子前朝与后|宫大事小事不断,那些本就紧盯着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的言官御史,还有宗室中的某些人,如今盯得更紧。为求稳妥,这事不宜操之过急。你要暂且耐住性子,二哥答应你,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得偿所愿,娶到你的心上人。” 有他二哥这句话,他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楚恬连忙应道:“弟弟明白,弟弟谢过二哥。” 楚忻温浅一笑,“还不快把她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告诉我,我好托人好好照应她。” “千万别!”楚恬紧张道,“二哥千万别这样做!” 楚忻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瞧我,怕是这阵子太忙,把脑袋都忙迟钝了。眼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你那心上人的存在越好。好了,二哥也不问你了,等你觉得时机到了,再把她的名字告诉二哥。” 楚恬点头,“谢二哥体恤。” 楚忻摆手,示意楚恬不必谢他,“午后,六弟真不跟随我一道去赛马场?我原本还打算叫上六弟,同我和你二嫂一道去拜见大伯 分卷阅读271 母,之后再一道去赛马场呢。 记得我上回见大伯母,还是在三年前我与你二嫂大婚时,大伯母特意赶回京都城观礼。 当时人多吵闹,我也没跟大伯母说上几句话。 这几年,我心里还挺惦念大伯母的,也有些怀念大伯母一手建起来的芳园。 想来这些年,芳园里应该又添了许多奇花异草。 你二嫂她挺喜欢花的,我想带她去芳园看看。” “二哥和二嫂定的何时去拜见大伯母?”楚恬问。 “午后,未时前后。” “那我跟二哥二嫂一道去。” “六弟之前不是说,你午后有点儿事吗?” 楚恬笑而不答,张罗说:“二哥,咱们快吃饭吧,再不吃,饭便要凉了。” 楚忻是真有些饿了,也就没再追问,起筷正预备开吃,却见楚恬一手一块豆沙卷,一手一块糖。 一口豆沙卷,一口糖的吃。 在人家的爹爹千方百计地阻止儿子吃糖,生怕儿子吃多了糖,会吃坏牙的时候,他这个如老父亲一般的兄长,费尽力气也无法哄他六弟添一口糖。 可眼下他六弟却……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47章 楚忻见过的孩子不少, 除了自家弟妹,堂亲、表亲、宗亲,以及朝臣府上的孩子,林林总总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就从没见过比他六弟还不爱吃糖的孩子。 当年, 他刚发现他六弟“视糖为毒|药”时, 以为他六弟是病了,还特意请来太医为他六弟诊治。 太医瞧过以后,不敢明言六殿下没病, 是太子殿下您思虑过甚了, 就只道六殿下没什么大碍。 他不放心, 又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请来, 为他六弟会诊…… 这事儿虽然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但每每想起, 还是会觉得很羞耻。 当年,他的确是有些小题大做, 思虑过甚。 但眼下……正常人会像这样一口豆沙卷, 一口糖的吃吗? 那些嗜甜如命的人,就比如他大伯母大概会这样吃吧。 可他六弟是那种略甜的水果都不会吃的人呐。 楚忻瞧楚恬如此,担心的要命。 他六弟这回, 怕是真的病了。 “进玉,进宝。”楚忻朗声唤道。 常寿连忙上前, “回太子殿下, 进玉和进宝叫请去隔壁屋喝茶歇脚了, 您有差事尽管吩咐奴才就是。” “常寿,你赶紧去请个太医来。”楚忻说。 楚恬听了这话,连忙咽下口中的糖,“二哥身子不适?” “是你身子不适。” “早起时是觉着头略微有些发晕,不过这会儿已经好了。” “不是头晕的事。”楚忻看着楚恬,满眼都是关切与担忧,“为兄从没见过你像这样吃过甜食,如此反常,定是病了。” 一旁,常寿忍不住低下头,捂着嘴偷笑。 楚恬脸颊微红,将那碟豆沙卷和那包糖,往楚忻那边推了推,“这是您未来弟妹的手艺,二哥尝尝?” “弟……弟妹?”楚恬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这两样东西是他六弟的心上人做的。 他好像又关心则乱了。 楚忻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六弟也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楚恬连忙向他二哥赔了个不是,并热情的邀请他二哥品尝云栖的手艺。 “这是你心上人特意为你做的,你舍得分给旁人吃?”楚忻有意逗楚恬。 楚恬答:“给旁人自然舍不得,给二哥舍得。” 楚恬的话令楚忻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这个弟弟他真是没白疼。 而除了老怀安慰以外,楚忻对楚恬的那个心上人也越发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姑娘,竟能让她六弟这般倾心相待? 想见。 …… 连下了三天的雨,好不容易迎来一个大晴天,在伺候吴才人用过早膳以后,云栖和赵姑姑,还有有德三人,就急着把潮乎乎的被子和褥子都拿出来晒。 玉玢见了,也支使碧蕊把她的被褥拿出来晒。 碧蕊一边晒,一边满脸怨念的自言自语,至于在嘀咕什么,听不太清。 但可以肯定的是,碧蕊一定是在咒骂支使她干活的玉玢。 这厢,碧蕊刚将被褥都晒上,就见墨心抱着一大卷被子褥子打屋里走出来。 墨心的脸色很难看,在阳光下都是灰白灰白的,又颓又病弱。 每走两步就要咳嗽几声,每咳嗽一声,就会疼得直皱眉。 云栖还清楚的记得,昨日墨心以为自己中了毒,用手指猛抠喉咙,为自己催吐时的情景。 墨心应该是怕死极了,才会不管不顾抠的那么很。 没被抠破喉咙流出来的血呛 分卷阅读272 死,墨心已算是幸运了。 瞧着墨心那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云栖却生不出丝毫同情来。 若墨心不长记性,日后再敢招惹她,招惹赵姑姑或是有德,她依旧不会手软。 她会把人制的比这回还惨。 经了昨日的事,云栖与雅音和墨心,也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再碰面,也省了假惺惺的寒暄。 云栖求之不得,只管跟有德一道专心的晾晒被褥,全当没瞧见墨心。 院子里最好的晒被子的地方,已经被云栖和有德占去了,墨心不敢跟云栖抢,却敢抢碧蕊的。 于是,墨心便抱着那卷被褥走到碧蕊跟前,她不说话,只是瞪着碧蕊。 碧蕊再傻也能看出来墨心是个什么意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她刚晒上的被褥,又全都取了下来。 被玉玢支使着来晒被褥,碧蕊心里已经够憋屈了。 好不容易把被褥晒上,又叫墨心把地方抢了,碧蕊心里头就更憋屈了。 但碧蕊心里清楚,昨日雅芙和墨心虽然被吴才人罚了,被吴才人厌弃了,但这两个人到底是从皇后娘娘身边调来的,她依旧得罪不起。 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奈何不了墨心,旁人未必也奈何不了。 于是,碧蕊拼命地挤出两滴眼泪,又可怜兮兮地望着云栖,向云栖求援。 云栖瞧碧蕊那副样子,并不觉得碧蕊楚楚可怜,反而觉得碧蕊这样很滑稽,忍不住想笑。 她笑碧蕊不仅自己愚蠢,还把别人也当傻子。 云栖实在好奇,碧蕊究竟哪里来的自信和底气,认为她会为自己出头。 难道是最近几日,她对碧蕊的脸色比之前稍微好了些? 她明白了,她改。 想拿她当枪使?做梦! 见云栖都不拿正眼瞧她,转身带着有德走了,碧蕊真的哭了,是气哭了。 一个欺负她,两个也欺负她,她迟早要让这些人都跪在地上向她求饶!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找个地方把玉玢的被褥给晒了。 若晒不好,玉玢还不定怎么折腾她呢。 碧蕊抹了把泪,另找地方晒被褥了。 午后,云栖照旧提着糕点去了永宁轩。 云栖到时,昭怀太子妃在芳园。 因为一直下雨,也因为受了些风寒,昭怀太子妃已经有三天没到芳园来了。 昭怀太子妃惦记她这些宝贝惦记的紧,终于能亲手侍弄她这些宝贝了,昭怀太子妃兴致极高,脸上一直都挂着笑。 见云栖来了,昭怀太子妃更高兴,拉着云栖东逛逛西走走,把之前她跟云栖讲过的,最难养和最稀有的那些花草一一指给云栖看。 昭怀太子妃的脸色明显比之前好多了,咳嗽也没昨日那么厉害。 但大伙还是不敢让她太劳累,每隔一会儿木槿和幽兰两位姑姑,便要劝昭怀太子妃坐下歇歇。 在连请了三回以后,昭怀太子妃才肯去亭子里小坐。 昭怀太子妃嗜甜如命,平日喝的茶里都要加入蜜糖。 见云栖的嘴皮子有些发干,昭怀太子妃便赏了云栖一碗一样的茶喝。 昭怀太子妃尝了一口茶,说茶有些淡。 木槿姑姑说:“主子咳疾未愈,不宜饮用过甜的东西。” 昭怀太子妃一声叹,“那我可得快点儿痊愈呀。” 云栖尝了一口茶,觉得这茶比一般的甜羹还要甜。 就这样昭怀太子妃还嫌淡,云栖简直不敢想象,昭怀太子妃平日里吃的喝的有多甜。 即便再爱吃甜食,也总要有个度。 日|日这样吃,积年累月下来,身子怎么吃得消。 为着昭怀太子妃好,云栖便想着劝几句。 这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冬青匆匆来报,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前来拜访,一同前来的还有六殿下。 “瞧我这脑子,昨日忻儿派人来说,今儿午后要带琪华过来拜见,我竟给忘了。阿恬也跟着一起来了,真好。快,快去把人请进来。”昭怀太妃吩咐说。 “主子,是将太子殿下请来芳园吗?”冬青问。 “就请到这边来吧,在屋里说话怕孩子们会拘谨。”昭怀太子妃偏过头,望着木槿姑姑和幽兰姑姑说,“你俩随冬青一道去把人接过来。” 木槿姑姑和幽兰姑姑领命,随冬青一道去接人了。 二位姑姑前脚刚走,昭怀太子妃立马从碟中取了一块海棠酥。 容悦见状,赶忙劝止道:“主子,木槿姑姑说了,您咳疾未愈,不宜吃太多甜食,一日只能吃三块糕点。您之前已经吃了三块,不能再吃了。” 昭怀太子妃赶紧咬了一口手中的海棠酥,“我就再吃这一块,你乖,别告诉木槿和幽兰。” 容悦是既无奈又担心,“就这一块,不能再多了。” 分卷阅读273 昭怀太妃点头,“嗯,就吃这一块。” 容悦上前,为昭怀太子妃添了碗茶,“您就着茶慢慢吃,千万别噎着,木槿姑姑她们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昭怀太子妃冲容悦一笑,“还是容悦体贴,不像木槿他们,就知道管我。” “木槿姑姑也是为了主子好。” “我知道。”昭怀太子妃说,“所以我才不生他们的气呀。” 一块海棠酥下肚,昭怀太子妃满足地呼了口气,与云栖说:“阿月做的糕点,最合我的口味,你这孩子就最是与我投缘。回头见了吴才人,我怕真会忍不住问她肯不肯割爱。” 云栖知道,昭怀太子妃是个好主子。 若她调到永宁轩当差,大概真能过上木槿姑姑承诺的那种锦衣玉食,安稳顺遂的日子。 云栖自问没什么大志向,她的梦想就是能过上踏实安稳的日子。 但从宜香含冤而死那日起,不,或许是从她第一眼见到六殿下起,她的人生就注定与踏实安稳无缘了。 她是不可能答应调来永宁轩当差的,那她究竟要不要去到六殿下身边? 这件事她迟早要有个决断,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第148章 这厢, 云栖正有些走神, 就见木槿和幽兰迎着太子一行进了芳园。 楚忻和楚恬都不是头一回到芳园,太子妃何氏却是头一回来。 身为一国的太子妃, 自然是见过不少大世面, 但当何氏踏进芳园,也如那些头一回来芳园的人一样觉得惊奇万分,认为芳园绝对称得上是人间仙境了。 楚忻牵着何氏的手一路行来,何氏忙着看花, 而楚忻的眼里却始终只有看着满园芳草,笑容满面的何氏。 身旁的容悦小声跟云栖说了一句,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真是恩爱。” 云栖“嗯”了一声, 却压根没听清容悦说了什么。 此时此刻, 她眼中就只有楚恬一个人, 目光根本无法从这个人身上挪开。 连太子和太子妃究竟长得什么样,也顾不得看了。 楚恬知道这几日, 云栖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到永宁轩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 他一早就算到, 能在这里见到云栖。 可当看到云栖时, 他还是按捺不住的欣喜,心脏狂跳。 楚恬不能太明目张胆地盯着云栖看, 就只能装作无意的往云栖那边瞟。 四目相接,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脸也红了。 “那位是六殿下吗?”身旁的容悦十分雀跃地扯了扯云栖的衣袖, 一脸沉醉的小声说, “六殿下刚刚冲我笑了, 他冲我笑了。” 不对,他是冲我笑的。 云栖心道:他只会冲我一个姑娘笑。 待太子夫妻与楚恬走上前来,冲昭怀太子妃行过礼,一家子坐下来寒暄以后,云栖才想起来瞧瞧传言皇上诸子中,模样生得最出挑的太子,以及令这位太子殿下神魂颠倒的女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平行而论,太子殿下长得是好看,眉眼与六殿下有几分相似。 可要是问云栖,太子殿下和六殿下究竟谁长得更好看些,云栖一定毫不犹豫的答,自然是六殿下。 至于太子妃,并没长着一张惊世绝艳的脸,却也算是个美人。 人坐在那里,一直都是笑盈盈的,看起来很端庄也很温柔。 云栖想,她若是男子,一定也会喜欢像太子妃这样的女子。 与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有些不同,在云栖看来,太子殿下并不似传闻中那样老成持重,不苟言笑。 若她没记错,太子今年应该是二十有二。 不过太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更小些,说起话来幽默又风趣,太子妃和昭怀太子妃都被他逗得直笑,木槿姑姑和容悦她们也是。 云栖其实也挺想笑的,但她不能。 她怎么可以被六殿下以外的人逗笑。 她,只想对六殿下一个人笑。 云栖想着,又忍不住偷瞧了楚恬一眼,发现楚恬正好也在偷瞧她,唇角便止不住的上扬。 一瞬间,这满园的姹紫嫣红在楚恬眼中都黯然失色,他眼中就只有一个云栖。 心道:他的小云儿笑起来可真好呀! 当年昭怀太子妃搬出东宫,搬来行宫的时候,太子楚忻还年幼,楚恬更是尚未出生。 照理来说,这兄弟二人与昭怀太子妃这位大伯母之间,应该没什么情分,大约是昭怀太子妃这个人太温柔慈爱,楚忻和楚恬都很愿意跟这位大伯母说笑。 这厢,气氛正热络,又见冬青匆匆来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昭怀太子妃立刻吩咐,赶紧去将皇后娘娘请进来,说她这里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原本喜滋滋地听着大伙儿说笑,时不时偷瞧楚恬一眼的云栖,在听说皇后驾到以后,脸上的笑容立刻隐去,身上突然觉得微微有 分卷阅读274 些发冷。 云栖承认她有些紧张,不是因为她即将见到当今的皇后娘娘,如今大夏国最为尊贵的女人,而是因为这位皇后娘娘有一半的可能是害死宜香的罪魁祸首,是她要拼劲全力去讨伐的仇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真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对皇后流露出过于汹涌的敌意,令皇后起疑。 云栖原本可以向昭怀太子妃告辞,但她实在好奇那位众人口中无比贤良的皇后娘娘究竟长得什么样。 于是,云栖便强忍着剧烈的紧张与不安,留了下来。 旁人不曾注意云栖,楚恬却注意到云栖似乎有些异样。 见云栖的面色隐隐发白,似乎有些不大舒服的样子,楚恬担心极了。 云栖是不是哪里不适? 真想凑上去问一问。 奈何眼前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没法这样做,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倘若云栖已经成为他的人就好了,如此他就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就能正大光明地关怀云栖了。 不多时,皇后秦氏在木槿和幽兰等人的接引下来到了芳园。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并冲皇后行礼。 皇后十分和气的叫众人免礼,她走上前,颇为亲热地挽着昭怀太子妃的手,与昭怀太子妃一同入了座,接着又与楚忻夫妻和楚恬说:“孩子们都不必拘礼,快坐下吧。我若是知道你们都在这儿,便把惟儿也一同叫来了。” 楚忻应道:“回皇后娘娘,儿臣已经与五弟约好,稍后会在赛马场相见,为之后的赛马大会做准备。” “赛马大会的事已经定下了?”皇后问。 “是。”楚忻答,“父皇把赛马大会的日子定在五日后。” “五日后……时间有些紧,来得及筹备吗?” “您尽管放心就好,赛马场都是现成的,观赛的看台和凉棚已经命人开始搭建,最迟三日便能完工,时间足够了。” “你父皇他最爱骑马,此番举办这个赛马大会,最高兴的人就是他了。”皇后说着,望向身旁的昭怀太子妃,“赛马大会那日,你可一定要来。” 昭怀太子妃应道:“这难得的热闹,我肯定要去凑。” 那边皇后与众人聊得热络,这边云栖则目光冷肃地默默观察着皇后。 皇后和昭怀太子妃年纪差不多,但与昭怀太子妃相比,皇后只能算是其貌不扬。 看起来温吞又柔弱,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心机深重,阴险毒辣之人。 但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 长得不像坏人,未必就是好人。 云栖只管默默盯着皇后,看皇后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尽管云栖已经很小心的掩饰,但楚恬还是看出云栖在暗中观察皇后,并且对皇后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云栖看人的目光从来都是真诚纯澈,充满善意的。 楚恬之前从未见过云栖用这样的眼神去盯着一个人看。 云栖为何会如此憎恶皇后? 难道云栖与皇后之间,曾有过什么过节? 楚恬想:皇后秦氏一向与人为善,待人宽容谦和,他父皇曾不止一次当众夸赞皇后,说皇后温恭贤良,是后|宫的表率。 之前,他还曾听到过一个传闻,关于淑妃和皇后的传闻。 传闻说,淑妃曾经亲口说过,说皇后是后|宫之中最难对付的对手,比贤妃还难对付。 因为皇后太会做人。 为人处世皆是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她一点儿错处,抓不住她一点儿把柄。 想要扳倒她,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这样的对手,才最是难缠,最是可怕。 楚恬与皇后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皇后明面上还颇为照顾他,他对皇后也算敬重,楚恬从未想过把皇后当做对手,与之较量一番。 若真要他把皇后当对手,他并没有把握能赢皇后。 毕竟,皇后做事太滴水不漏。 楚恬望望云栖,又瞧瞧皇后,云栖对皇后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呢? 皇后一直幽居深宫,而云栖则一直在行宫里当差。 皇后上回来昌宁行宫,是三年前。 而三年前,云栖还没入宫。 因此,云栖与皇后之间不可能是旧恨。 那么,便是才结下的新仇了。 楚恬想出两个可能来。 第一,皇后表面宽和,却背地里刻薄吴才人,云栖对吴才人忠心耿耿,见吴才人被皇后欺负,还欺负的有口难言,才会恨上皇后。 第二,吴才人复宠以后,皇后曾从自己宫里抽调了两个人去伺候吴才人,兴许这两个人仗着自己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傲慢又刁滑,不用心伺候吴才人,甚至还敢以下犯上给吴才人气受,云栖才会对皇后充满怨念。 总之,云栖不喜甚至憎恶皇后,应该都是因为吴才人,一定不是自己受了皇后什么欺负。 分卷阅读275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云栖曾答应过他,不会让人轻易欺负自己,一旦受人欺负,一定要告诉他。 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云栖,这个任何人里当然也包括皇后。 倘若皇后真的欺负了云栖,他一定会为云栖出气。 所以云栖,你究竟为何会对皇后露出那种神情? 楚恬决定,回头一定要当面向云栖问清楚。 场间除了楚恬以外,还有一个人的心思也都在云栖身上。 那个人就是雅芙。 见云栖也在永宁轩,雅芙已是惊讶,又见云栖精神饱满地站在那里,雅芙更是惊讶。 想来,云栖佩戴她赠的毒香囊已经有好几日了。 照理来说,云栖眼下就算没病歪歪的,气色也应该很差。 怎么会如此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她明明请调制毒香的人,加重了药量。 只需贴身佩戴那个毒香囊半月,云栖就会暴毙身亡。 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雅音明明传来消息说,云栖日|日都佩戴着那个毒香囊的。 难道说…… 第149章 难道说云栖这丫头发现香囊有异, 已经把香囊里的香料给换了? 想到这儿, 雅芙的心蓦地揪紧。 不会的,若这丫头真发现那香囊有毒, 只怕早就闹开了。 可要是这个云栖明知香囊有毒, 却不找她兴师问罪,而是故作若无其事,那么这事儿就…… 雅芙死死盯着云栖,心里不安极了。 无论如何, 毒香囊没有见效,这事就很蹊跷。 为免夜长梦多, 她不能再等了。 她得想法子尽快除掉这个云栖, 否则她心里终究是难安。 云栖察觉到雅芙目光中的腾腾杀气, 也清楚这杀气因何而来。 她一早就知道, 她没中毒香囊的毒这件事,瞒不了雅芙多久。 却没料到事情败露的会比她预想中要快上些日子。 雅芙这样看着她, 怕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用旁的手段, 尽快杀死她了。 云栖心里并不惊慌, 就是有些好奇,雅芙究竟打算用何种手段杀死她。 要知道, 在宫里想不留痕迹的杀死一个人, 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倒要看看, 雅芙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她就等着雅芙来杀她。 不, 她是期待雅芙来杀她。 因为只有这样, 她才有机会抓住雅芙的把柄, 将事情闹大,最好是闹到皇上那儿。 到时候,皇上命人彻查此案,她便有可能弄清楚一直以来,在幕后操纵雅芙行凶害人的始作俑者究竟是皇后还是荣妃了。 罪魁祸首找到了,接下来她便能谋划着为宜香报仇了。 云栖心里很清楚,事情的发展未必会尽如她愿。 这其中的每一环,都存在着无穷的变数。 万一她真的被雅芙暗杀,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云栖并不认为雅芙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轻易杀死她。 否则,雅芙之前也不会用毒香囊这一计。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太轻敌。 云栖想着,不禁抬眼望向雅芙,却发现雅芙也在瞧她。 猛地对上云栖的眼,雅芙眼中闪过一丝很明显的慌张之色,立马移开了眼。 身体似乎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云栖心道:这就是做贼心虚了。 在惊慌了一阵儿之后,雅芙好歹冷静下来。 她再次望向云栖,这一回她没有逃避云栖的目光,而是冲云栖一笑,笑的阴森。 云栖也冲雅芙一笑,这笑在雅芙看来有些意味不明,像是有意在挑衅她似的。 雅芙盯着云栖,眼中的杀气更浓。 快来杀她吧,云栖期待着。 雅芙越是急着杀她,就越是会露出破绽。 放心,她一定会牢牢抓住这些破绽,让雅芙为自己曾经犯下的恶行付出代价…… 皇后此番前来,是为给昭怀太子妃送枇杷膏的。 皇后说她估么着,她上回差雅芙送来的那两罐秘制枇杷膏,昭怀太子妃应该已经吃完了,就又命人做了两罐来。 在命木槿好生把枇杷膏收下以后,昭怀太子妃说要送皇后一件谢礼。 昭怀太子妃命容悦搬来一盆极为精致的盆景,盆中种了一株紫薇。 紫薇树大伙儿都见过,可像这样小巧到能放在小花盆里做盆栽的,众人却都是头一回见。 盆中的这株小紫薇品相极佳,纤细的枝上开满了花,花是明艳的正红色。 乍一看去,比皇后手指上那枚鸽子血的戒指还要更红一些。 皇后很喜欢这盆紫薇,连忙问昭怀太子妃这紫薇带回去后要如何打理。 分卷阅读276 昭怀太子妃很乐意解答这种问题,将照料紫薇的方法详细的说给了皇后听。 怕皇后记不住,昭怀太子妃又说,等回头她会把照料方法再在纸上写一遍,叫人给皇后送去。 临了,昭怀太子妃说,紫薇还有不少别名,问大伙儿知不知道。 众人皆摇头,就只有太子妃何氏说她倒是知道两个。 何氏说,她母家正院的庭院里种了几株紫薇,她母亲曾与她说过,这紫薇花还有别名,一个是紫兰花,还有一个是百日红。 当何氏说出“百日红”三个字的时候,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 异样的情绪稍纵即逝,以至于云栖都不敢肯定,她是否真的看见了。 说到百日红,云栖不禁想起了一句俗语,“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难道皇后也是因为想到了这句话,为这句话而感慨。 不对,方才她从皇后眼中隐约看到的并非惆怅,而是惊恐。 仿佛那“百日红”是什么洪水猛兽,要吃人似的。 百日红,她记住了。 等回去以后,她一定得问问赵姑姑,这宫里有没有关于百日红的典故。 何氏说对了紫薇的别名,还一气儿说对了两个,昭怀太子妃高兴,说要奖励何氏。 奖励就是让何氏在芳园里随意挑选一株自己喜欢的花草。 何氏受宠若惊。 云栖望着何氏,觉着何氏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她似乎有一点点明白,太子为何甘冒大不韪也要娶何氏为妻了。 何氏也是个实诚人,昭怀太子妃让她挑,她便认真挑选起来。 一圈转下来,何氏已然挑花了眼。 于是,便请皇后帮她拿个主意。 皇后有些走神,没听见何氏的话。 何氏唤了两遍,皇后才回过神来。 云栖一直都在默默盯着皇后,她发现自打皇后听到“百日红”三个字以后,就明显有些不对劲儿。 待她回到含冰居以后,真得好好打听打听有关“百日红”的事。 皇后回神,与何氏说,若太子妃实在拿不定主意,那就把这盆紫薇带回去,免得昭怀太子妃一再割爱。 何氏哪里敢收这盆紫薇,只道这盆紫薇是大伯母特意送给皇后娘娘的,她可不能收。 没想到皇后直接唤雅芙上前,叫雅芙将那盆紫薇给何氏搬过去。 “等一等。”昭怀太子妃唤住雅芙。 她冲皇后一笑,说她这里的紫薇盆景,不只这一盆。 这盆皇后只管收下,她会再另挑一盆送给太子妃。 何氏得了这话,立马向昭怀太子妃致谢,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皇后看起来也很高兴,却只是看起来而已。 之后,皇后明显更加心不在焉,稍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皇后离开以后,楚忻夫妻和楚恬也告辞了。 云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告辞了。 昭怀太子妃都忘了云栖还在这儿,她拉着云栖的手说,说云栖拘在这里半天辛苦了,叫云栖赶紧回去歇着,还说明日是中秋,她要出席中秋宫宴,叫云栖明日就不必过来送糕点了。 昭怀太子妃又吩咐容悦搬来一盆百日红,叫云栖给吴才人捎回去。 云栖代吴才人谢过昭怀太子妃以后,便行礼告退了。 在别过把她送到门口的容悦以后,云栖便朝着她与六殿下约定相见的地方走去。 之前在永宁轩,六殿下特意当众说,说他晚些时候也会跟太子殿下和五殿下一起去赛马场。 云栖明白,六殿下是想借此告知她,自己今日应该不会来赴约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去等等看。 万一六殿下去了呢,她总不能让六殿下白等她一场。 云栖的脚步有些急,因此,当雅芙从转角处突然冲出来拦住她的去路时,云栖险些撞到雅芙身上。 云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不卑不亢地冲雅芙微微福了福身,“雅芙姑娘怎么在这儿?” 雅芙的目光先在云栖佩戴的那枚香囊上转了一圈,才落到云栖脸上。 “我就是想问问,我送你的这枚香囊,你戴着觉得如何?” 话毕,还没等云栖吱声,雅芙就一把将那枚香囊从云栖身上扯了下来。 如此行为,即便是上位宫女对下位宫女做的,也太霸道失礼了。 云栖不气也不恼,还暗自欣喜。 雅芙越是焦虑慌张失去理智,她就越容易抓住雅芙的把柄跟破绽,情势就对她越有利。 而雅芙此刻的表现,就让云栖很满意。 “雅芙姑娘这是做什么?”云栖故作惊讶的问。 雅芙不理云栖,她盯着手中那枚香囊,如临大敌。 雅芙比谁都清楚,她赠给云栖的这枚香囊有多毒。 分卷阅读277 配制毒香的人说,只要连续佩戴装有此香的香囊半个月,人就会暴毙身亡。 雅芙怕仔细嗅闻这香气,会伤身。 可她又怕不仔细闻,就无法确定这香囊里的香,究竟有没有被云栖换掉。 雅芙捏着那枚香囊,犹豫了半天,才将香囊擎到鼻子边,飞快地闻了一下。 味道不对,香囊里的香果然已经被换过了。 雅芙立刻将香囊打开,发现里面塞了不少干花。 她紧紧攥着那枚香囊,怒气冲冲地质问云栖,“你为何把香囊里的香料换了?” 云栖一早就想好了借口,冷静道:“回雅芙姑娘,我眼下在小厨房当差,小厨房管事的赵姑姑嫌我佩戴的香囊气味太重,不许我戴。可我又很喜欢你送我的这枚香囊,想要日|日把它戴在身上。于是,我只好把香囊里原有的香料都取出来,换上气味清淡的干花。” 雅芙瞧云栖这又惊惧又委屈的样子,不大像在说谎。 她觉得自己大约是高看了这个云栖。 眼前这个小丫头只是个末流的小宫女,哪里懂得什么毒。 可就算云栖当真没发现这香囊有毒,这个人她也不能留。 因为只有这丫头死了,她才能彻底放心。 第150章 原还对云栖横眉冷对的雅芙, 突然换了副笑脸。 她将香囊递还给云栖, “这香囊本就是特意为妹妹做的,你看着喜欢, 戴着高兴才最要紧。怪只怪我选错了香料, 反倒给妹妹添了烦扰。我刚刚有些恼,可不是在恼你,而是在恼我自己。妹妹可别见怪,等下回我再送你个更好的。” “哪好叫雅芙姑娘再破费。”云栖嘴上客气, 心里却在犯嘀咕,雅芙说要再送她一个香囊, 究竟是真打算故技重施, 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若只是随口说说便罢, 若真要如此……为何雅芙那么执着于用毒杀她? 就因为用这法子最妥帖, 最神不知鬼不觉? 这厢,云栖正寻思着, 就又听雅芙说:“明日就是中秋节了, 咱们大夏有好些州郡都有放河灯祈愿的习俗。 皇后娘娘慈悲, 每年中秋佳节都允许咱们宫人去御沟(注:流进皇宫的河道)放河灯,为国祈福, 为自己的亲友和自身祈福。 今年因是改在行宫里过中秋, 行宫里没有御沟, 皇后娘娘便许大伙儿去不染池放灯祈福。 我已经与几个要好的小姐妹约好, 明晚一同去不染池放河灯, 云栖妹妹要不要随我们一道去?” 听完雅芙的话, 云栖心里便在想:雅芙约她明晚去不染池见,应该是想把她推进池子里淹死,然后说成她是自己失足掉进池子里淹死的吧。 这手段并不算高明啊。 夜黑风高,是挺适合杀人的。 但雅芙刚刚说了,大夏不少州郡都有在中秋夜放河灯祈愿的习俗。 也就是说,明晚去不染池放河灯的宫人应该不少。 人多眼杂,雅芙很难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她推下不染池。 即便雅芙够机灵,有这个能耐,雅芙就不怕她会水?或是被哪个会水的宫人救上来? 云栖知道雅芙很想杀她,却没想到雅芙对她的杀意,竟然强烈到如此心急冒进的地步。 云栖认为这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雅芙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露出更多破绽,对她就越是有利。 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就在明晚,她要借天时地利,让所有聚集在不染池放河灯的宫人为她作证,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雅芙,意图谋害她。 云栖怕自己痛痛快快的一口答应雅芙,会引起雅芙的警觉,便故作犹豫,半晌才答:“我倒是想与雅芙姑娘一道去不染池祈愿,但能不能去成,还得回去问问我家主子。” “吴才人宽和,你若与吴才人说,你是想为家人祈福,她一准儿能答应你。咱们就说好了,明日入夜以后,咱们在不染池东见。”雅芙说,无论神情还是口气,都透着一股急不可耐。 云栖点头,正预备应声好,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宫女正站在暗处盯着她和雅芙。 云栖认得这个人,这个人也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叫什么名字云栖不清楚,却知之前皇后到访永宁轩,雅芙站在皇后右边,这个人就站在皇后左边。 显然,此人应该也与雅芙一般,深得皇后倚重。 她是来寻雅芙的吗? 应该不是。 找人哪有这么鬼鬼祟祟的。 看来,同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也都不是一条心。 或者说,是皇后疑心雅芙背着她做了什么,才派那个宫女来盯梢雅芙? 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雅芙若有所觉,慌忙转身查看,却什么也没瞧见。 尽管如此,雅芙还是感到十分不安。 此地不宜久 分卷阅读278 留。 “云栖妹妹千万别忘了,明日入夜以后,咱们不染池东见。”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待雅芙走远以后,藏在暗处的那女子才从暗处走出来。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瞥了云栖一眼,才大步离去。 云栖早就想与雅芙有个了断,想通过雅芙弄清楚究竟谁才是害死宜香的真凶。 而当这个机会突然降临在她面前,就在明天,云栖承认自己有些紧张。 胜败在此一举,她必须要稳住。 不能退却,不能轻敌。 “云栖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云栖好大一跳。 云栖连忙转过身,见与她打招呼的不是旁人,正是六殿下身边的常寿。 “我是不是吓着云栖姑娘了。”常寿很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云栖冲他笑笑,“常寿,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常寿立刻点头,“方才在永宁轩,云栖姑娘应该已经听说了,殿下要随太子殿下一同去赛马场,今儿就不能来见您了。明日中秋节,殿下事忙,也不能来见您了。殿下叫我来问问云栖姑娘,问您明日能不能陪吴才人出席宫宴,若是能,您俩明儿还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今日果然是不能与六殿下见面说话了,云栖原本觉着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不见也好。 每回见了六殿下以后,她总要心神荡漾半天。 明日她与雅芙的较量,生死攸关,她不能分心。 一旦失败,她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若她死了,那她就再也见不到六殿下了。 不为别的,就为着能多见六殿下几面,多看六殿下几眼,她也不容许自己失败。 “常寿,你代我跟殿下说,请殿下尽管安心去忙,我这边不要紧。明日的宫宴,才人大约会带玉玢去,我怕是不能在宫宴上与殿下相见了。” 常寿点头,“奴才明白了,一定把云栖姑娘的话捎给殿下。” “有劳。” “云栖姑娘不必与我客气。”常寿说,“方才,我远远望见您与皇后娘娘身边的雅芙在说话,您与雅芙很相熟?” 云栖不愿将六殿下牵扯进这些麻烦事中,就只能对常寿说谎。 “我之前来永宁轩为昭怀太子妃送糕点,正巧碰见雅芙替皇后娘娘来给昭怀太子妃送东西,碰见的次数多了,便认识了。” 常寿望了云栖手里那枚香囊一眼,正预备再追问几句,忽然见远处来人了。 云栖和有德连再会都没来得及说,就各自匆匆走开了。 在别过常寿以后,云栖没有直接回含冰居。 她还是去到了与六殿下相约见面的地方,在那里来来回回地徘徊了好几趟,才准备回含冰居。 她只盼明天过后,她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见到六殿下。 …… 楚恬一行刚离开秋水殿,晴芳和竹影便摸到了楚恬书房外的南窗下。 竹影是被晴芳强行拉过来的。 其实,竹影心里也挺好奇,殿下当宝贝一样的那个锦盒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很想得了机会,打开来看看。 却万万不敢爬窗翻进殿下的书房去偷看。 若叫殿下知道,殿下就算不赏她一顿板子,也一定不会留她继续在身边当差了。 可她又实在不敢得罪晴芳,就只能硬着头皮随晴芳过来了。 来归来,她却不打算翻窗进书房,顶多就站在这里帮晴芳望风。 如此,就算殿下事后得知,追究起来,也会轻罚些。 “竹影,快来扶我一把。”晴芳招呼说。 因南窗有些高,晴芳特意搬来一张凳子,打算踩着凳子往里翻。 竹影上前,扶晴芳站上凳子,待晴芳站稳以后,她又蹲下身帮晴芳扶稳了凳子。 晴芳的手脚不算敏捷,折腾了半天才爬进去。 竹影吓得是心惊肉跳,生怕中途有人经过,叫人发现了。 半晌没见晴芳出来,竹影有些急。 于是便踩上凳子,往屋里探头张望,却没瞧见晴芳,“晴芳姐姐,找到了吗?” “没。”晴芳的声儿从书案底下传来,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 竹影心里急,却不敢催晴芳,生怕晴芳忙乱之下,再碰坏了什么东西。 就只能站在窗外,一遍又一遍阿弥陀佛的祈祷。 “竹影。”晴芳忽然从窗里探出头来。 竹影吓了一跳,“找……找到了?” 晴芳黑着一张脸,道:“你快进来帮我一起找。” 竹影才不愿进去,“姐姐那么机敏聪慧的人都找不到,我这个蠢笨之人又如何能找到。” “叫你进来就进来。”晴芳撂下这句,就转身走开了,根本就不容许竹影拒绝。 竹影已是骑虎难下,只能乖乖地翻进书房帮晴芳一起找。b 分卷阅读279 r   竹影一爬进去就开始埋头找,找的极为卖力,就是想要速战速决。 竹影一边找一边暗暗发誓,她以后再也不会帮晴芳做这种事了。 即便会因此得罪晴芳,她也不帮。 做这种事实在是太折腾人,会折寿的。 晴芳和竹影又细细找了一圈,却仍是一无所获。 晴芳急的双眼发红,“我明明亲眼看着常寿把东西送进来,怎么就找不到呢。” “晴芳姐姐,要不咱们就别找了。”竹影说。 “不行!”晴芳转过身,去到她已经翻找了三遍的书架前继续翻找。 竹影真想尥蹶子说她不干了。 但事已至此,若晴芳留在这里被殿下抓个正着,一定会把她咬出来。 她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帮晴芳找。 那锦盒究竟藏在哪里呢? 竹影环顾四周。 殿下在行宫的书房,远没有在皇宫里的大。 不大的一间书房里,都放了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根本就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除非这间书房里有暗格。 对呀,暗格! 竹影想着,立刻去到南墙上挂的那副画前。 第151章 墙上这幅画上画了一棵树, 一棵开满紫花的梧桐树。 乍一看去, 与楚恬寝殿外那株梧桐树有些像,枝繁叶茂, 花团锦簇。 但竹影却没心思欣赏,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这副画,发现画的后面果然藏有一个暗格。 竹影试着打开暗格,见今早他们殿下当宝贝似的那只锦盒,就放在这个暗格里。 竹影的心止不住地狂跳。 此刻, 她是既兴奋又有些恐惧。 这锦盒中,究竟藏着殿下的什么秘密? 竹影将手伸向锦盒, 却又中途收了回来, 来回数次, 终究没有去碰那个锦盒。 她转身唤晴芳, “晴芳姐姐,锦盒找到了。” 一听说找到了, 晴芳赶忙小跑过来, 半刻都没犹豫, 就迫不及待的将锦盒从暗格里取了出来。 晴芳打开锦盒,见锦盒里装了一条折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这厢, 正要将手帕取出来细瞧, 却被竹影拦住了。 “晴芳姐姐还是别动了, 殿下一向心细, 若叫殿下发现这东西被人动过, 恐怕不好。” “怕什么, 咱们看完以后,再原样放回去就是。”说着,不顾竹影的劝告,把手帕取了出来。 这是一条由白绢布缝制的手帕,手帕上绣了两朵淡紫色的梧桐花。 除此以外,手帕的一角上还绣了两个字。 一个字是云,另一个字晴芳不认识,便指着问竹影,“可认得这是什么字?” 晴芳和竹影都只是略识得几个字,云字她认得,这个由一个木字,一个西字组成的字,她也不认得。 竹影不敢乱说,只道她也不识这字。 “这条手帕一看就是女人用的,还是用过的。”晴芳捏着那条手帕,口气不善地说。 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竹影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你说这会是谁的手帕?”晴芳道,“会用绢布这种下等料子做手帕的,定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家的千金。这手帕定是哪个小蹄子绣的,殿下竟还拿来当宝。”晴芳说着,将那手帕攥得更紧。 竹影生怕晴芳将手帕捏皱了,回头再被他们殿下发现,连忙将手帕从晴芳手里抢了下来,“晴芳姐姐,手下留情啊。” 晴芳死死盯着那条手帕,像与那条手帕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你说这手帕上绣的两个字,是不是那小蹄子的名字?这个叫云什么的狐媚子究竟是什么人?何时与咱们殿下结识的?殿下为何会如此宝贝她的手帕?”晴芳连珠炮似的一气儿问出一大串问题。 竹影一个也不清楚,一个也没答,只道:“这些事儿晴芳姐姐回头可以派人去查,咱们还是赶紧把这手帕和锦盒放回原处,此地不宜久留。” 晴芳自然晓得此地不宜久留,她叫竹影再把手帕给她瞧一眼。 在牢牢记住手帕上绣的那两个字以后,才将手帕折好放入锦盒,再将锦盒放回原处。 之后,便与竹影翻窗出了书房。 在将翻窗踩过的凳子收好以后,晴芳与竹影正预备回处所,正巧撞见菊沁捧着一叠衣裳朝这边走来。 自打上回挨了晴芳的罚以后,菊沁的眼总是泛花,走到近前才看清,迎面而来的两人是晴芳和竹影。 菊沁赶紧停下脚步,让到一边,向晴芳问好。 晴芳心里憋着股气,原本懒得理会菊沁,却猛然瞥见菊沁捧的那叠衣裳里,有件衣裳的衣领上绣了一团祥云纹。 晴芳眼下可见不得什么云啊朵啊的,一气之下,将菊沁手里捧的衣裳尽数挥落在地。b 分卷阅读280 r   菊沁吓了一大跳,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蹲下身来捡拾散落在地的衣裳。 谁知晴芳却一脚踩在菊沁的手上,阴恻恻地说:“不许捡!” 晴芳这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疼得菊沁忍不住痛呼求饶。 竹影赶忙上前,将晴芳拉开,小声劝了一句,“若叫殿下瞧见她的手受伤了,必定要问。” 晴芳听了这话,却愈发火大。 她只恨自己没本事,若是可以,她真想将殿下身边所有的女人全都赶走,只留她自己一个守在殿下身边。 晴芳瞥了一眼菊沁被她踩得又红又肿的手问:“若殿下问你的手是怎么伤着的,你要如何答?” 菊沁慌忙说:“是我关门的时候不小心,自己挤伤的。” 晴芳没再理会菊沁,转身大步离去。 竹影赶紧俯身,将菊沁从地上扶了起来,安慰道:“晴芳姐姐今儿个有些不大高兴,你也是倒霉,正好叫她撞见,拿你出了一通气。你就想开些,多念着过去晴芳姐姐对你的好,不要记晴芳姐姐的仇。你这手啊,先自个回去热敷热敷,等回头我找瓶药酒来给你揉揉。” 菊沁因模样生得俏丽,嘴甜心思也灵巧,一向都很讨人喜欢。 菊沁刚调过来当差的时候,晴芳也挺喜欢菊沁的,待菊沁格外好。 但日子久了,晴芳就不那么喜欢菊沁了。 不为别的,只为这丫头一得了机会就往殿下跟前跑,明摆着是心术不正。 于是,晴芳就开始变着花样的打压折腾菊沁。 菊沁总是受晴芳的欺负,都已经习惯了,也麻木了。 手被晴芳踩成这样,菊沁也没哭。 她还算平静地跟竹影说:“姐姐快去追晴芳姐姐吧,我这边不要紧。” 竹影也没再跟菊沁说什么,便急着去追晴芳了,生怕正在气头上的晴芳,再闹出什么事来,回头让她跟着“沾光”。 竹影忽然有些后悔了,她就不该由着晴芳偷偷潜进殿下的书房。 就算无论如何也拦不住晴芳,她也不该帮晴芳一同找那锦盒,更不该帮晴芳找到那锦盒。 眼下,晴芳似乎比之前更疯了…… 老实说,她其实也挺好奇那条帕子的主人是谁。 毫无疑问,那条手帕的主人应该是殿下的心上人。 像他们殿下这样近乎完美无缺的人,究竟会倾心于怎样的女子呢? 她真想亲眼看看,那位云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 都快走回含冰居了,云栖才猛然想起,她竟忘记把食盒交给常寿。 心中十足的懊恼。 昨日,在得知六殿下其实并不喜欢吃甜食这个事实以后,云栖就决定要改良一下豆沙卷。 今日这碟豆沙卷,云栖只放了很少的糖。 怕这豆沙卷吃起来没滋没味,云栖特意在豆沙里加了陈皮和山楂来提味。 云栖觉着,她这款改良版的豆沙卷,应该很合六殿下的口味,却不想竟没送成。 万一明日她在与雅芙的周旋中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再没机会做这个豆沙卷给六殿下吃了? 云栖想着,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食盒。 她一定得全须全尾地回来。 不为别的,只为她真的很想让六殿下尝一口,她专程为其改良的豆沙卷。 …… 刚走到含冰居的后门口,云栖就听到门内传出一阵吵闹声。 其中最响的,便是碧蕊的哭闹声。 碧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喊着她冤枉。 云栖肯定,正教训碧蕊的人,一定不是赵姑姑。 因为赵姑姑跟她一样,都不喜吵闹。 若真是赵姑姑在教训碧蕊,定不会任由碧蕊这样鬼哭狼嚎。 玉玢倒是有这种喜欢听人哭嚎的恶趣味。 云栖推门进去,却发现自己冤枉玉玢了。 眼前,正在训斥碧蕊的并不是玉玢,而是墨心。 见云栖回来了,跪坐在地的碧蕊正预备开口求云栖为她做主。 却猛然想起今儿早上她被墨心为难时,云栖那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便又退却了。 但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墨心还是望着云栖,一脸委屈地说:“云栖,你快告诉墨心姐姐,我真没偷她的被褥。” 墨心冷冷地盯视着碧蕊,哑着嗓子道:“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你一准儿是为了今早的事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碧蕊的确是为墨心抢了她晒被子的地方怀恨在心,却没胆量报复墨心。 她冤枉,她是真的冤枉。 “我没有,我真没有……”碧蕊哭喊道。 墨心特意往云栖这边瞥了一眼,才又望向碧蕊,“你说东西不是你偷的,那你说是谁偷的,只要你能说出个人来,我就饶了你。” 墨心认为自己丢失的被褥,是她和赵姑姑偷的? 分卷阅读281 云栖想着,不禁望向不远处,正站在小厨房门口看热闹的赵姑姑和有德。 赵姑姑冲她一笑,同时打了个眼色,云栖便猜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云栖便开口与墨心说:“昨日是谁在才人跟前说的,说丢了东西不能怪偷东西的人,要怪就怪自己没用,没能把自己的东西看好。还说,绝不会拿这种事去烦扰主子。墨心姑娘,就算你的被褥真是被碧蕊偷去了,像你这么宽宏大量又明事理的人,是绝不会怪罪碧蕊的,你只会恨你自己。你说是不是?” 云栖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将跪坐在地的碧蕊拉起来,“瞧这一脸的泪,快跟我去洗把脸吧。” 云栖竟然肯站出来帮她说话,碧蕊实在有些诚惶诚恐。 只管乖乖地跟在云栖身后,向水井边走去。 “是你们。”墨心冲着云栖的背影道,“是你们把我的被褥偷走藏起来的!” 云栖停下脚步,回身狠狠瞥了墨心一眼,“墨心姑娘,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你和雅音姑娘昨日才刚惹出那种事,今日就不要再惹是生非了。你若再惹出什么事端来,才人新账旧账一起算,一定会把你和雅音姑娘送回皇后娘娘那儿。” 第152章 墨心肯定, 她丢的被褥就是被云栖他们偷去的, 只可惜她没有证据。 而照目前的情势看,恐怕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了。 她只能认栽。 墨心很不甘心, 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咒骂道:“谁偷了我的被褥,谁就烂手烂脚,不得好死!” 云栖全当没听见墨心的话,只管帮着碧蕊打上一桶井水, 让碧蕊把哭花的脸洗洗干净。 墨心心里憋屈,平日里还算端稳持重的人, 眼下就是一个泼妇。 扯着嗓子把她能想到的恶言, 挨个骂了一遍。 云栖觉得墨心实在太吵太烦人, 便瞪了墨心一眼。 不想这一眼却出奇的管用, 墨心不但立刻就不吵了,还转身走了。 与其说是走, 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碧蕊不明所以, 小声问云栖, “她怎么了?” 云栖也是一头雾水,也不明白墨心怎么忽然就偃旗息鼓。 瞧墨心的样子不像是骂痛快了, 倒像是见了鬼? 墨心在怕什么?难不成是在怕她?她的样子那么可怕吗? 云栖的脸是不可怕, 但方才瞪墨心那一眼, 却杀气十足。 墨心还真是被云栖眼中那股滚滚杀气给吓着了。 墨心并不清楚, 云栖眼中的杀气并不是冲她, 而是冲雅芙的。 之前, 碧蕊跪坐在地的时候,衣裳蹭上了不少尘土。 云栖打发碧蕊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出来。 碧蕊原本还挺感谢云栖刚刚肯站出来为她解围,但在听了墨心的话以后,就渐渐回味过来。 云栖之所以肯为她出头,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愧疚。 墨心的被褥就是云栖他们一伙儿偷的,而她就是他们的替罪羊,替云栖他们承受了墨心的辱骂和责难。 碧蕊心里委屈的要命,却不敢发作,只能自认倒霉。 待碧蕊转身回房以后,有德立马笑嘻嘻的迎上前来,接过云栖手中的食盒,“师傅,我帮你拿。” 云栖也没客气,将食盒递给了有德。 “好漂亮的花呀。”有德望着云栖手中捧的那一小株开满红花的紫薇盆景说,“这是六殿下送给师傅的?” 云栖笑说:“这是昭怀太子妃送给吴才人的。” “不是六殿下送给师傅的呀。”有德有些失望的样子,“既然不是六殿下送的,那我就能替师傅抱着了。” 云栖将盆景递过去,“抱稳了,可别摔了。” 有德点头,抱的稳稳当当。 赵姑姑站在小厨房门口迎云栖,“方才辛苦你了。来,快进来喝碗雪梨汤润润喉咙。” 云栖笑问:“墨心的被褥被姑姑藏哪儿了?” 赵姑姑答:“自然是藏到了一个她想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等回头我把那被子和褥子都拆了,拆出里头的棉花,给有德做个新褥子。” 有德推辞,“姑姑,我床上的褥子已经够厚了,您留着自己用吧。” “谁让你一气儿都垫上了。我就是想做个新的,让你两个轮换着用。”赵姑姑说。 原来如此。 有德笑笑:“谢姑姑疼我。” 赵姑姑冲有德一笑,又接着跟云栖说:“昨日,雅音和墨心那两个蹄子说什么丢了东西就怪自己没看好,不能怪偷东西的人。 我当时就想,回头一定要让这两个装模作样的蹄子尝尝,丢了要紧东西的滋味。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只可惜雅音那蹄子的被褥今儿没拿出来与墨心的一起晒,否则便能一同偷来了。” 云栖觉得赵姑姑此举多少有 分卷阅读282 些孩子气,但却很解气,“姑姑别急,咱们来日方长。” 赵姑姑笑着点了点头,问云栖:“你带回的那盆花看着像紫薇。” “这就是紫薇。” “我还是头一回见这样小株的紫薇,这么小株竟然也能开花,还开的这么好,真是怪稀罕的。” “咱们看着稀罕,却是昭怀太子妃司空见惯的。”云栖说,“这一样的花,昭怀太子妃宫里有好几盆呢,今日不但送给咱们才人一盆,还送了皇后一盆,太子妃一盆。” “皇后和太子夫妻今儿都去永宁轩了?” “嗯,都撞见了。”云栖点头,“姑姑可知这紫薇花还有个别名,叫百日红。姑姑可知宫里有什么关于百日红的典故?” 赵姑姑寻思了片刻,才摇头说:“这还真没听过,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有德在跟前,有些话云栖不大方便跟赵姑姑详说,只道:“我随口问一句而已,麻烦姑姑把这盆花给才人送去。” “嗯。”赵姑姑从有德怀里把花接走,“雪梨汤在锅里,你自己盛来喝。” 云栖应了声“好”,目送赵姑姑朝前院走去。 “师傅快进来,我给你盛雪梨汤喝。”有德张罗说。 云栖点头,跟有德一道进了小厨房。 在盛了满满一大碗雪梨汤给云栖端来以后,有德原本是打算把云栖带回来的食盒找个地方放好,却发现食盒里还躺着一碟豆沙卷。 “师傅没把这碟豆沙卷送给六殿下?”有德问道。 云栖没与有德详细说,只说六殿下今儿午后与太子殿下一道去赛马场骑马去了,她没能见着六殿下。 有德担忧道:“六殿下吃惯了师傅做的豆沙卷,今日忽然吃不到了,会不会想的食不下咽啊?” 云栖忍笑,“哪有这么夸张。” “我可没跟师傅说笑。”有德说,“我如今就是,一日吃不到师傅做的豆沙卷,就浑身没劲儿。” “那这碟豆沙卷就送你了。” 上午,云栖做豆沙卷的时候,有德就跟着吃了不少,以至于午饭都没怎么吃。 但这会儿看见豆沙卷,还是特别想吃。 云栖亲手做的豆沙卷,他是怎么吃都吃不够。 “师傅,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千万别客气。”云栖把碟子端到有德面前。 有德真没客气,取了一块豆沙卷就大口吃了起来。 “这东西吃多了不好克化,别一气儿都吃了。”云栖说。 有德点头,“师傅,你吃不吃?” “不吃。”云栖摇头。 “那师傅就看着我吃,有富、有兴他们都说过,说我吃东西可有福相了。” 云栖笑笑,双手捧着脸,看有德一块一块的吃着碟中的豆沙卷。 渐渐的,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 晚饭后,有德照例回房里练字。 赵姑姑拉着云栖回到屋里,关起门来问她,“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栖怕赵姑姑不许她明夜去不染池赴雅芙的约,原本还真打算瞒着赵姑姑。 可转念一想,赵姑姑是何等样的人物,凭她怎么能骗得过赵姑姑。 “我没想瞒姑姑什么,就是有德一直在跟前,我不得机会跟姑姑说。” 赵姑姑听了这话,往桌边一坐,“那你现在能说了吧。” 云栖没含糊,把雅芙约她明晚见面的事,以及她的想法和打算都跟赵姑姑说了。 赵姑姑听后,并没有出言阻止云栖去见雅芙,只道:“明晚我会暗中跟着你,随你一道去会会雅芙。” 云栖点头,“好。” “也带有德一同过去吧。”赵姑姑说,“有德会水,万一你真一不留神,被雅芙推进了池子里,还能叫有德把你捞上来。” “不用有德捞我。”云栖笑道,“我没告诉过姑姑,我也会水吗?” “你会水?”赵姑姑还真没听云栖提过。 “不只会,还挺厉害呢。” 云栖笑嘻嘻,一派轻松悠然的样子。 但赵姑姑却有些笑不出来。 雅芙到底是侍奉皇后多年的大宫女,绝非等闲之辈。 既决定要破釜沉舟,冒险杀死云栖,必定会做些准备。 赵姑姑猜,雅芙恐怕不会单枪匹马的赴约,大约会带帮手来。 倘若只是一个两个帮手,倒还好应对。 人多了恐怕就…… “还是叫上有德吧。”赵姑姑跟云栖商议说,“有德这孩子还挺机灵的,带上他顶用。” 云栖犹豫,“倘若叫上有德,我就必须得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有德。姑姑,我不想把有德也牵扯进这些事里来。” “你有没有拿有德当自己人?”赵姑姑问。 “有德当然是自己人。”云栖毫不犹豫地说。 “对自 分卷阅读283 己人就要坦诚相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事后叫有德知道,你连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都瞒着他,他怕是要伤心了。”赵姑姑说,“你与有德相处的日子更长,你应当比我更知道他的性子,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对还是不对。” 云栖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听了赵姑姑的话以后,当即就下定决心,“我这就去跟有德说。” 赵姑姑冲她摆摆手,“快去,快去。” 云栖不啰嗦,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云栖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赶忙转身与赵姑姑说:“姑姑,明晚的事不要告诉才人,只说咱们想去不染池放河灯祈福,才人会答应的。” “你放心,我有分寸。” 云栖“嗯”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云栖走后,赵姑姑提起桌上的水壶为自己倒了一碗水。 在一口一口把碗里的水喝干净以后,赵姑姑才彻底冷静下来。 雅芙摆下的这场鸿门宴,他们是一定要去赴的。 却不知雅芙究竟准备了多少菜码。 这些菜码他们又能否消受的起。 为保万全,她还是得去见王醒一面。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云栖出事。 第153章 楚恬与楚忻、楚惟兄弟三人, 在视察过赛马场的看台以及凉棚的搭建进度以后,便命人牵来了马。 兄弟三人,痛痛快快的在场上跑了几圈。 从赛马场出来以后,楚恬和楚惟随楚忻一道回了锦合宫,晚膳又是在锦合宫用的。 与昨日不同, 今日席上没酒。 是楚忻体贴楚恬, 怕楚恬非要陪他和楚惟喝一点儿。 他这个六弟,可是一点儿也不能喝。 喝了就醉,醉了就难受。 他可舍不得他六弟难受。 从锦合宫出来以后, 楚恬就问常寿:“你今儿是怎么了, 心事重重的, 在赛马场的时候, 都见你跑的不尽兴。” 常寿老实道:“殿下, 奴才觉着一桩事儿不对。” “何事?” “关于云栖姑娘的事。” 一听事关云栖, 楚恬不由得就紧张起来。 他知外头不是说话的地儿,便与常寿说:“咱们回去再说。” 随即加快脚步, 往秋水殿的方向走去。 回到秋水殿以后, 楚恬和常寿直接进了书房。 晴芳听说殿下回来了,立刻准备了茶和几样糕点亲自送过去,却被和顺挡在了门外。 晴芳恼火, 殿下平日里虽不许常寿和和顺以外的人私自踏进书房,但送来的茶果糕点, 却没有被拒之门外的。 和顺竟然拦着她给殿下送茶, 这是存心要折辱她吗? 晴芳知和顺是个死脑筋, 说不通道理,便不与和顺纠缠,只管朗声道:“奴婢给殿下送茶和糕点来了。” 不想却换来一个响亮的“滚”字。 晴芳只当自己听错了,她侍奉殿下这么多年,殿下从来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殿下怎么会让她,让她…… “殿下刚刚说什么?”晴芳问和顺。 和顺如实传达:“殿下叫你滚。” 晴芳身子一震,险些失手砸了手上捧的托盘。 好在和顺眼疾手快,将托盘给接住了。 和顺原是要把托盘递还给晴芳,不想晴芳却转身走了。 和顺觉得纳闷,晴芳今儿怎么没多加纠缠?为何如此痛快地就走了? 此时,和顺身后的书房内,气氛有些凝重。 “去查查雅芙这个人,看她究竟有什么古怪。”楚恬吩咐常寿。 常寿点头,“奴才明白。” “还有。”楚恬又道,“我明日想要见她一面。” 常寿为难,“殿下,恕奴才直言,您明儿的事都安排的满满当当,没空去见云栖姑娘。就算您这边能勉强挤出些空闲,云栖姑娘那边也不一定有工夫出来见您。” 楚恬说:“明日宫宴上,我会中途溜出来,你想法子去替我问问云栖,问她明晚可否出来一见。 你我都知道,咱们大夏有许多地方,在中秋节这天有放河灯祈愿的习俗。 从前在宫里过中秋节的时候,皇后允许宫人们在这天,去御沟边上放灯祈福。 今年改在行宫里过中秋,宫人们放河灯的地方就改成了不染池。 明晚应该有很多宫人都会聚集到不染池放河灯,你跟云栖说,她可借放河灯这个理由,向吴才人告假,稍稍出来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俩就在不染池见,就是上回我俩在不染池遇见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偏僻人少,方便见面说话。” 殿下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能不尽心促成此事。 常寿二话不说,痛快道:“奴才在大膳房 分卷阅读284 有熟人,回头会托熟人借去含冰居送东西的机会,给有德捎句话,把有德找出来,再借有德的口告诉云栖姑娘。殿下知道,找有德出来说话,比直接找云栖姑娘要方便些。” “嗯,你务必将此事办妥。” “殿下尽管放心。” 楚恬点头,刚预备再嘱咐一句什么,却猛然咳嗽了两声。 常寿乖觉,连忙转身去关窗。 奇怪,他记得之前走时,窗明明关上了,怎么开了呢? 难道是没关严实,被风给吹开了? 常寿也没多想,在把窗子关严以后,问楚恬,“殿下,要不要请张太医来给您瞧瞧?” “无碍,快过来,我还有事跟你交代。” “嗳。”常寿应了一声,刚要回到楚恬跟前,却瞥见挂在窗边的那副画,那副他们殿下亲手画的梧桐树有些歪。 楚恬见常寿定在原地,盯着那副画瞧,也跟着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他也发现了问题。 “这画怎么歪了?” “殿下也觉着歪了?”常寿道,“是不是叫风吹的呀?” 楚恬心底忽然升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立刻走到画前,将画掀开,打开了画后的暗格。 见锦盒好好地躺在暗格里,楚恬心中稍安。 他将锦盒从暗格里取出来,并温柔地打开。 在望见盒中手帕的一瞬,楚恬刚安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有人动过这条手帕。” 一听这话,常寿的脸都吓白了,“殿下,奴才走的时候锁门了,殿下也都看见了,难不成是有人……” 楚恬和常寿一同看向了一旁的窗。 “殿下稍等,容奴才去瞧瞧。” 常寿立刻去到窗前查看。 窗台上很干净,没有留下脚印之类的痕迹。 常寿又立刻从窗内翻了出去,去外头寻找线索。 片刻,常寿从窗外翻进来,刚一落地站稳,就跟楚恬回禀说:“殿下,的确有人翻窗进来过,若奴才没猜错,那人应该是踩着凳子翻进来的。殿下别急,奴才这就去查,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不必查了,除了晴芳以外,没人有这个胆量。” 其实,常寿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才没说。 “殿下,要不要奴才去把晴芳叫来。” 楚恬道:“先别惊动她,派人暗中盯着她,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奴才遵命。”常寿躬身道,接着又跪倒在地,“今日之事都是奴才的疏忽,奴才保证,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楚恬上前,拉常寿起来,“这事儿不怨你,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杀鸡儆猴了。” 常寿点头,“奴才一定会好好将功补过。” 楚恬拍了拍常寿的肩膀,“去吧。” 常寿走后,楚恬将锦盒里的手帕取出来,重新折了一遍之后,又放回锦盒里。 快让他跟云栖见上一面吧,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把他的打算全都告诉云栖。 若云栖说愿意,那自然是好。 若云栖说不愿意…… 楚恬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锦盒,他是真不忍心,也是真舍不得让云栖为难啊。 …… 第二日一早,在张罗完早膳以后,赵姑姑又亲自去大膳房,挑了一大块上好的羊肉回来炖。 肉炖好以后,赵姑姑没叫有德去送,而是亲自去送给王醒。 有德说,赶上中秋节,想回去看看有富和有兴他们,在向吴才人报备过以后,也出了门。 今日,云栖既不用去永宁轩送糕点,也不必为六殿下做豆沙卷。 云栖无事可做,能陪她说话的人也都出门了。 云栖便独自一人,捧着脸坐在桌前,将今夜的计划在脑子里过了几遍。 无论几遍,她都觉得这计划万无一失。 但事无绝对,万一中间出现一点儿差错,她就没命回来了。 在去拼命之前,她特别想见吴才人,跟吴才人说几句话。 那就去见吧。 眼下,雅音因为人中那里被赵姑姑掐破了,人中连带着上唇都肿的老高,暂时不能出来见人。 墨心的嗓子则是哑的都说不清话。 至少这几日,雅音和墨心都不能去前头伺候吴才人。 因此,这两日吴才人近身的差事,都是由玉玢来当。 虽然玉玢已经不敢像吴才人失宠的时候,对吴才人那样横眉冷对,恶言相向,但却伺候的很不尽心。 吴才人不喊她,她就只管待在屋里躲懒。 云栖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正见玉玢倚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打盹,逍遥极了。 如今,玉玢见着云栖,眼中多少还是会有恐惧之色。 玉玢一直都相信,相信含冤而死的宜香没有走,就附 分卷阅读285 在她往日的好姐妹云栖身上。 然后时不时的出来作怪。 玉玢对宜香问心有愧,害怕宜香会找她寻仇。 而她惧怕云栖,也不仅仅是因为怕宜香的鬼魂,也是真的有些怕云栖这个人。 在玉玢看来,自从宜香死后,云栖就变得跟从前很不一样。 从前的云栖不能说是逆来顺受,但整个人都很温软和善的,任你如何想要激怒她,她就是不跟你急。 但如今的云栖,眼中是有杀气的,杀气还越来越浓。 这种程度的杀气,不是像云栖这般大的小姑娘该有的。 杀气之重,倒是跟当年刚刚失子的景嫔不相上下。 怪吓人。 玉玢是真不敢招惹云栖。 她相信,她一旦把云栖给惹急了,云栖真会杀了她。 玉玢不敢招惹云栖,云栖也懒得搭理玉玢。 两人你晒你的太阳,我去我的前院,互不理会。 …… 吴才人体寒畏冷,自入秋以后,平日里屋门便不再敞着了。 云栖走到吴才人的屋门口站定,朗声道:“才人,奴婢有话要说。” 半晌,没等到回应,云栖只当是自己声音小,吴才人没听到。 这厢,正预备抬高音量再说一遍,就听到屋内传出吴才人的声音,“你进来吧。” 云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才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推门进了屋。 第154章 吴才人还是坐在她从前最喜欢坐的地方, 窗前的软榻上。 只是软榻已经换成了上好的紫檀木制的。 之前, 云栖曾听赵姑姑提过一嘴,说皇上原本是想让吴才人挪到离高阳殿更近些, 也更华丽些的玉台居住。 吴才人却跟皇上说, 不想太兴师动众,就没搬。 皇上还为此大赞吴才人懂事,不骄矜。 云栖想,吴才人之所以决定不搬去玉台, 是不是也因为对含冰居心怀留恋。 毕竟,才人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多。 这三年里, 日子虽然清苦, 却也有不少令人难忘的, 好的回忆。 她不会忘, 赵姑姑也不会忘。 已经死去的宜香不会忘,吴才人应该也不会忘记吧。 “何事, 说吧。”吴才人一边摆弄着矮几上的茶盏, 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打从云栖走进屋, 她就没正眼看过云栖。 云栖冲吴才人一礼,道:“奴婢知主子今夜要去赴中秋宫宴, 也知主子不胜酒力, 但今夜却不得不饮酒。奴婢已经为主子配好了熬制醒酒汤的汤药, 主子回头若需要, 立刻就能熬来。” “这种事你不必特意来向我回禀, 去跟玉玢说就好。”吴才人语气冷淡地说。 云栖自然晓得, 这种事不必特意来找吴才人说,她就是想找个借口来见见吴才人,跟吴才人说几句话而已。 云栖又冲吴才人一礼,“奴婢明白,日后再也不会为这种事来烦扰主子了。主子您保重。” 云栖说完,深深望了吴才人一眼,便转身向外走去。 “等一等。” 云栖连忙停下脚步,回过身去,“主子您吩咐。” “待圣驾回銮以后,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你调出去。” 云栖心头一紧,“才人真的不要我了?” 吴才人将脸别去一边,不看云栖,“人往高处走,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若奴婢不愿调走,主子肯留下奴婢吗?” 吴才人摇头,“你走吧。” 云栖望着吴才人,可吴才人却不肯瞧她一眼。 云栖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双膝跪地,给吴才人行了一个大礼,才起身退下。 云栖走后,吴才人连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条窗缝,目送云栖往后院走去。 吴才人觉得云栖今日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究竟哪里怪。 云栖啊,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对你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你好。 …… 云栖回到小厨房时,有德已经回来了。 “师傅去前头了?”有德问。 “嗯,去跟才人说了几句话。”云栖说,“你这趟回去可见着有富、有兴了?让你捎过去的卤味,大伙儿有没有尝一尝,可有说好不好吃?” 有德应道:“我今儿去的巧,有富和有兴他们都在,师傅叫捎去的卤味,那些馋鬼当着我的面都分食光了,都说可好吃了。” 云栖笑笑,“那下回你再多捎些过去。这阵子,你若想有富、有兴他们了,就多回去看看。 待咱们随圣驾回銮以后,除非陛下夏天的时候还到这昌宁行宫避暑,否则你便没机会再见有富、有兴他们了。 不过,也不至于就此断了联系。 你还是可 分卷阅读286 以托人帮你给有富、有兴他们捎信,捎东西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可靠的人帮忙。 这事儿你回头问问姑姑,王醒公公那边一定有门路。” 有德点点头,与云栖说:“师傅总是这么为我打算。” 云栖温浅一笑,“应该的。” “师傅,那个……今晚的事……” “别担心,我会随机应变的,况且还有你和姑姑在暗处护着我呢。不只你们,王醒公公那边应该也会派人过去帮忙。” 话说到这儿,云栖忍不住一声叹,“我是真不愿让姑姑为了我,欠王醒公公的人情,可我却劝不住姑姑。” “师傅的意思是,姑姑是特意去找王醒公公说今晚的事了?” “八|九不离十。” “师傅,其实您不必这么过意不去。”有德说,“我虽然蠢,但也看得出来,王醒公公心里有咱们姑姑,巴不得能帮上咱们姑姑什么。 姑姑肯主动去找王醒公公帮忙,王醒公公欢喜还来不及呢。 王醒公公也很喜欢师傅。 每回我去高阳殿替姑姑给王醒公公送东西的时候,王醒公公总会问起师傅,问云丫头好不好。 得知师傅有难,纵使姑姑不开口,王醒公公也定会出手相帮。 若师傅觉着欠王醒公公人情,心里怪不踏实的,回头便亲手做两道好菜给王醒公公送去,王醒公公一准儿高兴。” 听了有德话,云栖心里着实觉得安慰不少。 “有德,你真好。” 有德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什么好,师傅才好。师傅,谢谢你肯将今晚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能帮上师傅的忙,我心里高兴。” 云栖望着有德莞尔一笑,说:“等赵姑姑回来,咱们一起做月饼吧,你想吃什么馅的月饼?” 一听说要做月饼,有德兴致高涨,“昨日师傅做的豆沙卷里,加了陈皮和山楂的豆沙馅就很好吃。” 云栖点头,“咱们做几个豆沙馅的,再做几个枣泥馅的,姑姑最爱吃枣泥的。你可得帮我打下手,帮我给枣去核。” “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有德拍着胸脯说,“师傅,别光做姑姑和我爱吃的,也做样你爱吃的。” 云栖说:“罐子里还有一点儿做‘天长地久’糖剩下的果仁,咱们不如就做几个‘天长地久’月饼来吃。” “‘天长地久’月饼啊,那一定好吃。师傅,我要吃两个!” “别说两个,十个都行。” 有德欢喜不已,“我这就去帮师傅去枣核。” “快去快去。” …… 赵姑姑回来的时候,云栖的豆沙已经快熬好了,去了核的红枣也已经在锅里煮软了。 云栖在灶台前忙着搅拌豆沙,有德怕罐子里剩的果仁不够,正忙着埋头剥果仁。 有了之前的经验,有德这果仁剥的是又快又好。 听说云栖和有德想做月饼来吃,赵姑姑二话不说就系上围裙开始和面。 三个人虽是各忙各的,却默契十足。 第一锅月饼出锅以后,云栖请赵姑姑给吴才人送去几个。 吴才人这边已经收拾妥当,正预备出发去赴中秋宫宴。 赵姑姑将月饼奉上,并与吴才人说,说云栖知道才人不喜甜食,便亲手为才人做了果仁馅的月饼,饼馅里只放了很少的糖。 听说这月饼是云栖亲手做了,吴才人便取了一块来尝。 尝过以后,觉得这馅料的口味有些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来之前曾在哪里吃过。 直至来到举办中秋宫宴的长熙宫,见到了太子和太子妃,吴才人才猛然想起云栖做的这个果仁月饼的果仁馅,与太子和太子妃大婚时的一种喜糖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说到喜糖……想当年,她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穿着凤冠霞帔,坐着大红花轿出嫁时的情景。 想象过她来日会嫁给一个怎样人。 如今却不敢想了。 她后悔了,真的很后悔当年为了报恩,执意要随他们姑娘入宫。 他们姑娘感念她的忠诚,承诺说,等来日自己为皇上诞下皇子,在宫里的地位稳固以后,便放她出宫,让府上为她安排一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但最终,他们姑娘腹中的孩子没能保住。 而她,此生也再没机会走出皇宫,过上平凡安逸的日子了。 想到这儿,吴才人心里难过,接连灌下两杯酒。 身后,玉玢冷声道:“景嫔娘娘交代过,让你不要饮酒,说酒会与你每日服用的药相冲,那药就白吃了。” 吴才人听了这话,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抬眼望向坐在不远处的景嫔。 此时,景嫔正跟与她相邻而坐的祥嫔说笑。 大约是察觉到了吴才人的目光,景嫔往吴才人这边看过来。 他们姑娘的眉眼还是如从 分卷阅读287 前一般,一点儿都没变,但目光却不复从前的温和柔软。 冷的像冰一样,扎的人心疼。 吴才人冲景嫔一笑,景嫔也冲吴才人笑。 一个笑的落寞,一个笑的虚伪。 吴才人心底一声叹,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顾玉玢的阻拦,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 在与赵姑姑和有德一同吃过月饼以后,云栖独身一人,先行离开了含冰居。 赵姑姑和有德随后跟上。 云栖到不染池边时,天才刚擦黑,不染池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大伙儿都聚在不染池西边的一处亭子前领河灯。 时辰还早,雅芙还没到。 云栖便先去亭子那边领了一盏河灯。 毕竟她是和雅芙相约来放河灯的,若她不去领个河灯来捧着,只怕雅芙会起疑。 在领到河灯以后,云栖就去到与雅芙相约见面的不染池东,找了个比较显眼的地方站下。 发放河灯的亭子在不染池西边,来不染池等待放河灯的宫人,也大都聚集在不染池西边。 不染池东边的人不多,几乎都是领到灯以后,三三两两凑在一处闲聊的。 云栖站的地方本就显眼,又是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整个人就更加显眼。 周围的宫人,都时不时往她这边瞧。 大伙儿之所以都往这边瞧,也不只是因为云栖站在这儿显眼。 还另有一个原因。 第155章 这另一个原因, 自然是因为云栖生得好看才会引人注目。 云栖本就是个小美人胚子, 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而这颗花骨朵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长开了。 杏眼樱唇, 明眸皓齿, 往那儿一站,十足的清俏可人。 今日,云栖临出门前冲赵姑姑笑了笑,那一笑, 把赵姑姑的眼狠狠晃了一下。 赵姑姑不禁感慨:云栖出落的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女子生得美貌是天赐的福气,但有些时候也会因生得过于貌美招来灾祸。 但愿在六殿下将云栖这颗会发光的明珠好生收藏起来之前, 不要被别人发现云栖的光芒。 …… 夜色渐浓, 不染池边已经陆续开始有人往池里放河灯了。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雅芙却还没出现。 云栖表面上看去很镇定, 心里却着急得很,生怕雅芙临时变卦不来了。 今日这个机会, 实在太难得, 她真的不想失去。 赵姑姑和有德二人躲在暗处, 也等的很心焦。 尤其是有德,过一会儿就要问赵姑姑一遍, “姑姑, 雅芙怎么还不来, 她是不是不来了?” 赵姑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但为着云栖的安危着想, 她又不敢轻易挪地方, 亲自去打探什么,就只能叫有德稍安勿躁,再等等。 云栖捧着莲花形状的河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直等到来放河灯祈愿的宫人都快散尽了,也没能等到雅芙。 雅芙今夜应该是不会来了。 云栖失望极了。 大约在半个时辰前,赵姑姑招呼王醒派来的帮手之一,小太监宗喜过来,请宗喜帮忙去查查,雅芙这会儿身在何处。 宗喜办事麻利,腿脚也快,赶着去赶着就回来了。 据宗喜说,今日皇后娘娘去赴中秋宫宴,随侍在侧的是雅菁和雅若,并不见雅芙。 听皇后宫里的人说,雅芙和皇后娘娘身边另一个大宫女雅荟,还有几个小宫女一道,天刚擦黑那阵儿,就从皇后宫里出发,来不染池这边放河灯。 这个时辰,人应该早就到了,说不定已经放完河灯回去了。 雅芙人已经到了?那她为何迟迟不肯现身?赵姑姑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于是,赵姑姑又请宗喜带着他们的人,把附近能藏人的暗处都找一找,看能不能发现雅芙的踪迹。 宗喜二话不说,立刻叫上其他帮手,悄悄去查。 有德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粗略一算,王醒公公那边至少派了十二个人来帮助姑姑暗中保护他师傅。 有德不禁暗暗赞叹,王醒公公真不愧是内廷第一大总管,果然厉害。 也不知这内廷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听命于王醒公公,暗中为王醒公公做事。 而除了暗暗感慨这些以外,有德更加心急。 六殿下那边一定等急了。 赵姑姑见有德有些古怪,便直言问道:“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事到如今,有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回了赵姑姑的话。 有德说,今早大膳房来含冰居送食材的一个太监,趁同行的人不注意,把他叫去了一边说话。 那个人跟他说,说六殿下身边的 分卷阅读288 常寿公公要见他,让他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出门与常寿公公见一面,并告知了他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有德说,他与常寿之间有一个暗号。 常寿跟他说,自己派来给他捎话的人,一定会跟他对暗号。 若是来传话的人不对暗号,那一定是假的。 有德听这个人对得上暗号,应该是真的,便决定去赴约。 因常寿特地交代,让他不要惊动任何人,于是他便没把他要去见常寿的事透露给任何人。 他就谎称自己想有富和有兴了,想赶在中秋节回去看看他们,并因此为借口,向吴才人告了假。 他特意提早出门了一会儿,先去见了有富、有兴他们一面,才去到与常寿相约见面的地点。 有德说,他到时,常寿人已经先到了。 常寿见到他以后,开门见山地说,说六殿下想见云栖姑娘,今晚戌时二刻前后,宫宴进行到大半的时候,殿下就在不染池等云栖姑娘。 常寿还说,殿下还帮云栖姑娘想好了告假出门的借口,就说要来不染池放河灯。 有德说,他听了常寿的话以后,直接就跟常寿说不行。 常寿不解,当即便追问他不行的理由。 有德说自己太笨,临时想不出好的借口,只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常寿大约是觉着他太古怪,便硬拉着他悄悄去见了六殿下。 有德说,六殿下待他十分和气,与他说话也是轻声细语。 可不知怎的,他就是打心底里有些敬畏六殿下。 禁不住六殿下的一番询问,他便把他师傅跟雅芙之间的恩怨,以及今晚的计划都跟六殿下说了。 有德苦着脸问赵姑姑:“姑姑,您说师傅知道这事儿以后,会不会怪我?” 赵姑姑答:“你又不是故意去说的,你师傅通情达理,应当不会怪你。” “可是我……我把这些事全都告诉六殿下,其实也有些故意。我就是担心师父,觉着有六殿下在后头暗暗帮衬,师傅便能更加安全。”有德说,神情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沮丧,“师傅一定会怪我多事。” 赵姑姑轻轻拍了拍有德的肩膀,“你师傅是个识好歹的人,知道你是为她好,她一定不会怪你。” 赵姑姑的话有安慰到有德,但有德心里依旧是有些难安,“若师傅真生我的气了,姑姑一定要帮我说情。” 赵姑姑点头,刚要与有德说什么,就见宗喜回来了。 宗喜说,周围能藏人的地方他们都已经查遍了,不见雅芙的踪迹,却发现至少有八个可疑的人,在暗中盯着云栖姑娘。 有德与赵姑姑说:“姑姑,这些人应该是六殿下派来,暗中保护师傅的。” 有德不说,赵姑姑也猜到了。 赵姑姑对宗喜说:“今日辛苦你们了,都回去吧。” 宗喜听赵姑姑说让他们都回去,不免有些迟疑,“姑姑这就叫我们回去?不再等等了?” 赵姑姑说:“不等了,她这个时辰不来,今夜就不会来了。宗喜,今儿真是谢谢你们了,你们请回吧。” 宗喜没再多言,冲赵姑姑一礼,便与其他同伴一道撤走了。 待王醒派来的人全都撤走以后,赵姑姑与有德说:“走,咱们找你师傅去。” 见赵姑姑和有德从暗处朝她走来,云栖忍不住一声叹。 今夜她算是白忙活了。 好好一个中秋夜,竟在这里罚了快两个时辰的站。 云栖无疑更加憎恶把她诓到这里来的雅芙。 赵姑姑走上前,把宗喜打探回来的消息都跟云栖讲了。 眼下雅芙去向不明,应该是不会来赴约了。 今晚天时地利人和都被她占尽了,雅芙却最终没有来。 云栖真是太不甘心了,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灯……”云栖捧着手里那盏河灯问赵姑姑。 赵姑姑一笑,“有人在等着同你一起放河灯呢。” “谁?”云栖问。 赵姑姑望向有德。 有德连忙摆手,“师傅,不是我,是六殿下。” 云栖意外至极,“六殿下来了?” “师傅答应不生我的气,我就把实话都告诉你。”有德说。 云栖慧黠,大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跟有德说:“你说吧,我不生气。” 有德便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去见常寿,又被常寿带去见六殿下的事,全都向云栖交代了。 在听完有德的话以后,云栖低着头,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有德紧张的要命,嗫嚅了半晌才壮着胆子对云栖说:“师傅,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经你的允准,就自作主张把你的事告诉六殿下。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自己生闷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云栖抬头看向有德,温声说:“有德,我没怪你,我是在怪我自己。今夜的事,我本该 分卷阅读289 亲自向他坦白。让他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件事,为我悬心,是我不好。” “成了,先不说这些了。”赵姑姑拉过云栖的手,轻轻握了握,“时辰不早,六殿下那边应该早就等急了,你快去见见他吧。” 云栖点头,“嗯,这就去。” “有德,你送你师傅过去。”赵姑姑说。 有德怕云栖生他的气,不愿让他送,小心翼翼的问云栖,“师傅,我能送你过去吗?” 云栖冲他一笑,“咱们快走吧。” 见云栖笑了,有德着实松了一口气。 师傅肯对他笑,便是真没生他的气,谢天谢地呀。 “姑姑,我去去就回。”云栖跟赵姑姑说。 赵姑姑却道:“你也不用太急着回来,多和他说说话吧。” …… 有德一路将云栖送过来,在远远望见六殿下独自站在那里以后,有德便停下脚步,与云栖说:“师傅过去吧,我就不跟去扰了师傅和殿下说话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师傅。” “你今儿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有德摇头,“我哪里放心让师傅独自一个人走夜路回去。” 云栖淡淡一笑,“这里是皇宫,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 “不行,总之不能让师傅一个人走夜路。” 云栖拧不过有德,只能答应让有德在这里等他。 “师傅,这个你拿着。”有德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云栖。 云栖接过纸包,“这是?” 第156章 “是月饼。”有德说, “我知道今夜六殿下要来见师傅,便自作主张包了几块月饼带来。能吃到师傅亲手做的月饼,六殿下一准儿会高兴。” 云栖捧着那包月饼,由衷地称赞说:“我徒弟真机灵。” 得了云栖的夸奖,有德高兴, 但心里仍有些不安, “师傅,你真不生我的气了?要不你打我两下吧。你就这样原谅我了,我心里觉得怪不熨帖的。” 云栖听了这话, 抬手轻轻捏了一下有德的脸颊, “好了, 已经惩罚过了, 你就安心吧。” 这哪里是惩罚, 分明就是奖赏。 “师傅快过去吧, 六殿下都等急了。”有德红着脸说。 云栖冲有德笑了笑,便转身朝楚恬走去。 楚恬约云栖见面的地方有些偏僻, 即便是赶上中秋佳节, 行宫四处都张灯结彩,这里也理所应当的被忽略了。 周围一条彩缎,一盏彩色的灯笼都没挂, 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好在今夜是中秋夜, 一轮银白色的满月高悬于夜空之中。 月光明亮而皎洁, 倒不觉周围太暗。 月光轻灵的照在不染池的池面上, 水波映着月光,这画面美到令云栖沉醉。 而最美的不是月光,也不是池水,更不是池中零星几朵残荷,而是站在池边等她的那个人。 楚恬今夜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锦袍上绣着浅金色的花纹。 白衣金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将人衬得越发清贵非凡。 楚恬面朝不染池,负手而立,光这个背影,就足以使无数少女神魂颠倒。 云栖一手捧着河灯,一手捧着有德给她的那包月饼,脚步轻且慢的走到楚恬身后。 她正犹豫要先说什么,就听楚恬背对着她说:“我生气了,生你的气了。” 云栖自知理亏,一句也不打算分辩,这厢正要向楚恬认错,楚恬又说:“所以,我要罚你。” 楚恬说着,转过身来,抬手便在云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这一下弹得很轻,就像是用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额头。 “好了。”楚恬冲云栖一笑。 云栖愣住了,这就是六殿下对她的惩罚? 太温柔了。 “殿下,我……” “你从天刚擦黑那会儿一直站到现在也没坐坐,腿脚一定很酸很疼,咱们去那边坐着说话吧。”楚恬指了指不远处池边的石阶。 云栖循着楚恬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池边的石阶上并排铺了两张垫子。 垫子很厚,看起来也很松软,想来坐上去一定很舒服。 云栖不禁赞叹,六殿下真是细心啊。 她喜欢细心的六殿下,喜欢的不能更喜欢了。 云栖随楚恬一道过去坐下,把手上的河灯和那包月饼都放在了膝上。 与六殿下这样独处,云栖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反而觉得很踏实很安心。 真想像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永远都不与他分开。云栖偷想。 云栖并不知道,楚恬也在偷偷这样想。 两个人静静坐着,谁也没说话,不是无话可说,而是都不忍心打破这令人无比舒适与愉悦的宁静。 “雅芙的事我会为你解决,宜香的仇我也会帮你报。”楚恬率先开了口。b 分卷阅读290 r   云栖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好。” 两人相视一下,各自笑了。 她懂他,他也懂她。 无需多余的你来我往。 月华如水,夜风微凉。 楚恬问云栖,“云栖,你冷不冷?” 云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她觉得六殿下唤她名字唤得真好听。 好想听六殿下再多唤她几声,要是能被六殿下像这样唤一辈子就好了。 云栖想着,冲楚恬一笑,“回殿下,我不冷。” “不冷呀……”楚恬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之色。 “殿下冷吗?”云栖问。 楚恬连忙点头,“冷,我有点儿冷,我觉着我们再坐近一点儿,我应该就能感觉暖和些。” “那殿下再坐过来一些。”云栖说。 楚恬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欢喜,但眼中已经快要满溢出来的喜悦,如何能藏得住。 怕云栖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也怕云栖觉得他太过轻浮,楚恬只小心翼翼的往云栖身边挪坐了一点儿。 只一点儿,他就很满足了。 “殿下饿不饿?我这里有月饼。”云栖对楚恬说。 “饿,很饿。”楚恬连忙应道。 殿下不是从宫宴上过来吗? 宫宴上一桌又一桌的山珍海味,怎么会饿着殿下呢? 云栖不解,却也没问什么,只管把装有月饼的纸包递到了楚恬手上。 “不知今夜会在这里见到殿下,我也没为殿下特意准备什么。有德知殿下今夜会来,便替我为殿下准备了这几块月饼,我也不知他都准备了什么馅的。” “都好,只要是你做的都好。”楚恬捧着那包月饼喜滋滋地说,“你饿不饿,咱们一起吃吧。” 云栖倒是不觉得饿,但愿意陪楚恬吃一点儿,“好呀。” 楚恬立刻打开纸包,取了一块月饼出来,将月饼一掰两半,把大的那一半递给云栖。 云栖接过一瞧,是果仁馅的。 楚恬捧着那半块月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来尝,味道有些熟悉。 “这月饼的馅,与你前日送我的糖味道很像。”楚恬说。 “不瞒殿下,这月饼的馅,就是用那日做糖剩下的干果做的,也不知合不合殿下的口味。”云栖有些紧张。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觉得极好。”怕云栖不信,楚恬立马咬了一大口月饼。 云栖生怕楚恬噎着,连忙劝道:“殿下,您慢点儿吃,仔细噎着。” 楚恬听了云栖的劝,心花怒放。 瞧,云栖多关心他呀。 半块果仁月饼很快就被楚恬吃完了,云栖把自己手上没动的另外半块递给楚恬,“殿下把这块也吃了吧。” “你不吃?”楚恬问。 云栖温浅一笑,“我喜欢看殿下吃东西。” 云栖说喜欢,那他就吃给云栖看。 楚恬二话没有,立刻从云栖手里接过那半块月饼,一口接着一口吃得香甜,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后,楚恬又从纸包里取出一块月饼,一口咬下去,“这个是红豆馅的。” “殿下觉得如何?” 楚恬认真道:“红豆馅里似乎加了些陈皮,应该还有山楂。豆沙馅甜腻,加了这两样东西正好可以解腻,还能提味,我觉得很好。” 云栖赞叹,六殿下的味觉当真灵敏,一口就能尝出她特制的红豆馅中的玄机。 除了赞叹以外,云栖也很高兴。 看来她这款改良版的红豆馅,颇合六殿下的口味。 “有德也说,这加了陈皮和山楂的豆沙馅,比之前的要好吃。这豆沙月饼做好以后,他一气儿吃了三个呢。” 闻言,楚恬将手里的月饼放回了纸袋中,他望着云栖说:“云栖,你捏我一下。” “啊?”云栖觉得她可能是听错了。 “你捏我一下,就捏这里。”楚恬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刚刚你都捏有德了。” 云栖盯着楚恬,怔愣了片刻才回味过来,六殿下这是在吃有德的醋吗? “殿下介意?”云栖问。 楚恬摇头,“我就是想你像捏有德那样也捏我一下,因为只有彼此亲近的人才会这样。” 云栖听了这话,没犹豫,就抬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楚恬的脸颊。 因为太突然,楚恬的双眼猛地睁大,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但更多的是惊喜。 “云栖,你再捏我一下,捏这边。”楚恬指着自己另一侧的脸颊说。 楚恬的脸虽然瘦,但捏起来却有肉,又嫩又软的肉捏着很舒服。 云栖捏一下没捏够,能再捏一下,她自然乐意。 于是,云栖又抬手捏了楚恬另外一边的脸颊一下。 楚恬双手捂着被云栖捏过的脸颊,高兴地直想原地转圈圈。 “云栖,你能不能答应我?”b 分卷阅读291 r   “殿下说。” “从今往后,你只能捏我一个人的脸。” 云栖没想到六殿下会向她提如此孩子气的要求,但她并不觉得荒谬,反而觉得六殿下好可爱。 她不只想再捏捏六殿下的脸颊,还想摸摸六殿下的头。 云栖觉得自己快疯了,不,是已经疯了。 她怎么会如此疯狂的喜欢一个人。 “我答应殿下,从今往后,只捏殿下一个人的脸。” 云栖答应了! 楚恬觉得头有些发晕,是高兴的发晕。 云栖太好了,在这世上,他最最喜欢的就是云栖了。 “云栖,我们去放河灯祈愿好不好?”楚恬问。 “嗯。”云栖捧着河灯起了身。 两人一个捧着河灯,一个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照亮,一前一后慢慢顺着石阶下到了池边。 楚恬放下手中的灯笼,从灯笼里取出蜡烛,帮云栖将河灯上的小蜡烛点燃。 云栖捧着河灯,与楚恬说:“殿下,咱们一起把它放进池子里吧。” 摇曳的烛火将云栖本就明亮的双眼,映照的更加明亮。 楚恬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云栖的眼更加好看的眼了。 云栖目送河灯顺着水波越飘越远,直到河灯化作一个小小的光点才收回目光。 她原是打算偷偷瞧上楚恬几眼,却发现楚恬正在看她,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四目相对,楚恬问她,“云栖,你许了什么愿?” 第157章 “我许的愿是, 愿我身边要紧的人都能平安康健。”云栖答,答完之后又反过来问楚恬,“殿下您许的什么愿?” “我的愿望很自私。”楚恬说,“我的愿望是,想让你到我身边来。” 云栖闻言, 静默了片刻才说:“吴才人跟我说, 等圣驾回銮以后,会寻个机会把我调走,至于调去哪里……我觉着殿下兴许能如愿。” “真……真的?”好消息来的太突然, 楚恬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殿下之前对我说过的话, 还算数吗?”云栖问。 “当然算数!”楚恬连忙应道, “只要你肯到我身边来, 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嗯。”云栖嫣然一笑, 与此同时, 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 云栖惊喜不已,“听说每年中秋节, 宫里都会放烟花, 没想到今年在行宫里也能看到。” “你喜欢烟花?” “喜欢。” 云栖盯着那片夜空,根本舍不得移开眼。 水洗般清澈的双眼犹如两片明镜,烟花绽开的每一缕光, 都无比清晰的映在这双眼中。 楚恬望着云栖,觉得什么烟花月光, 都不及眼前这个人半分的美。 “殿下您看, 好大一朵烟花!”云栖兴奋地扯了扯楚恬的衣袖。 “嗯。”楚恬隔着衣袖牵住了云栖的手。 在微微一怔之后, 云栖也回握住了楚恬的手。 她用余光偷偷瞄了楚恬一眼,见楚恬正在看她。 云栖心头一热,脸也跟着发烫,“殿下别看我,看烟花。” “烟花哪有你好看。”楚恬一瞬不瞬的望着云栖说,神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语气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云栖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这样一本正经的说情话。 这是情话吧? 六殿下对她说情话了。 真高兴呀。 回去得找个小本子记下来。 “殿下也对别的姑娘说过这种话吗?” “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楚恬说,将云栖的手握得更紧。 云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云栖想,无论日后她会经历怎样的困苦与磨难,甚至身处绝境。 只要想起今夜的月光,烟花,还有身边的这个人,就算她已被埋入黄土,被打入地狱,她也能心怀希望的爬出来,回到这个人的身边。 不远处,有德、常寿,还有和顺三个人排排坐。 坐在中间的常寿用手肘戳了和顺一下,“咱们未来的皇子妃是不是生的可好看了?” “嗯,好看。” “不只好看,还和气,还贤惠,还……” “还心眼好。”和顺接着常寿的话茬说。 “你怎么知道?” “这阵子你总在我耳边念叨,就背下来了。” 常寿白和顺一眼,“你不许抢我的话。” “哦。” “那你再听我给你说一遍。” “常寿哥,您缓缓再说。”有德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我带了月饼来,二位哥哥要不要吃。” 常寿惊喜,“这是云栖姑娘做的?” “是师傅做的。”有德打开纸包递上前,“常寿哥,和顺哥都 分卷阅读292 尝尝。” 常寿跟和顺先与有德道了谢,才各自取了一块月饼。 和顺忙了一天,一天下来,除了早饭草草吃了几口,午饭和晚饭都没吃上,肚子早就饿了。 能有月饼吃,和顺自然高兴。 可惜和顺是个万年面瘫脸,高兴也看不出来。 和顺刚把月饼放到嘴边要吃,就听身旁的常寿问:“你的月饼是什么馅儿的?” “还没吃,你尝尝。”和顺说着,便把月饼递到了常寿嘴边。 常寿咬了一口,“是枣泥的,真好吃,和我这个豆沙的一样好吃。” “那给你吃。”和顺把月饼塞到常寿手里。 “你不饿?” “我不饿。” “装,我早就听见你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和顺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几不可查的发红。 他将双手背去身后,表示他真不吃,让常寿赶紧吃。 常寿笑笑,将手里的两个月饼都一掰两半,又强行把和顺的一只手从背后拉出来,将两个半块的月饼往和顺手里塞,“你不吃,我也不吃。” 听了这话,和顺才好生接过常寿递来的月饼,“还是你吃,我真的不饿。” “和顺哥,我师父说过,说好孩子不能说谎。”有德在一旁说道。 常寿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拍着和顺的肩膀,笑道:“听见没,你可要做个好孩子。” 这下和顺的脸彻底红了。 他低下头,咬了一大口月饼。 “这就对了嘛。”常寿一笑,也咬了口月饼。 “若常寿哥,和顺哥喜欢吃这个月饼,等回头师傅再做,我便多要几块给两个哥哥送来。”有德说。 “月饼不是只有中秋节才做来吃吗?”常寿问。 有德答:“师傅说过,说谁说只有中秋节才能吃月饼,端午节才能吃粽子,这月饼、粽子说到底也都只是食物而已,馋了便做来吃就是。 昨夜我练字练到深夜,觉着肚子饿了,师傅还给我包了一碗上元节才吃的汤圆呢,是黑芝麻馅儿的。” “有德兄弟,云栖姑娘还缺徒弟吗?”常寿问。 有德憨实,特别认真的回答说:“等我回去帮常寿哥问问。” 常寿笑眯眯,“若云栖姑娘真肯收我做徒弟,我便得喊有德你一声师兄了。” 有德赶紧摆手,“可不敢可不敢。” 常寿抬起胳膊搭上有德的肩膀,正预备接着逗有德,忽然远远望见有两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和顺也看见了。 借着烟花绽开一瞬所发出的光,眼神极好的和顺看清了来者。 “是五殿下和长空。” 和顺迅速起身,又伸手将常寿和有德两人从地上拉起来,“你们俩去通知殿下和云栖姑娘,我去想办法拖住五殿下。” 话毕,就朝着五皇子楚惟行来的方向跑去。 常寿原本想拉住和顺,却晚了一步。 常寿扶额,和顺嘴笨的很,如何能拖住五殿下。 难不成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拖? 常寿无奈,却没工夫无奈,赶紧拉着有德朝楚恬和云栖跑去。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栖和楚恬连忙转过头去查看,见常寿和有德一脸焦急的朝这边跑来,两人便猜到,大约是有人往这边来了。 中秋之夜,除了他们,谁会特意跑到如此偏僻少人的地方来呢? “殿下,五殿下带着长空往这边来了。”常寿还未站定,就急着回禀说。 “五哥大概是看我出来许久都没回去,来找我的。”楚恬望着云栖说,“对不住,原本还想再陪你多看一会儿烟花的。” “能在今夜见到殿下,和殿下一起吃月饼,放河灯,看烟花,我已经很高兴了。”云栖浅笑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楚恬心里怪舍不得的,却又不得不让云栖先回去,“回含冰居只能走北边这条路,你待会儿一准儿会与从那边过来的五哥撞个正着。你不必惊慌,只要装作路过就好,五哥不是个爱多管闲事,无故盘问别人的人。” “嗯,我知道了,那我走了。”云栖冲楚恬一笑,又与常寿道了声再会,便与有德一道匆匆往北走了。 “云栖。”楚恬忽然唤道。 云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殿下?” “咱们明儿见,我还有好些话想跟你说。” 云栖笑着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 云栖和有德二人还没走出去多远,果然就迎面撞见了五皇子楚惟。 楚惟正站在路旁与和顺说话。 云栖和有德二人低着头,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在经过楚惟身边的时候,两人飞快的冲楚惟行了一礼,又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在云栖与楚惟擦身而过的瞬间,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 分卷阅读293 火光照亮了云栖的脸,楚惟不经意间往云栖这边瞥了一眼,因云栖低着头,楚惟没能看清云栖的脸,但云栖这双眼却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似乎在哪儿见过这样一双眼。 在哪儿呢? “砰!”又一朵烟花在天空绽放。 宜香! 楚惟猛地转过身去,可身后哪还见半个人影。 楚惟急忙追出去,然而前方的道路却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人。 他回过身去,问追过来的和顺和长空,“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宫女经过?” “有。”长空答。 “没有。”和顺答。 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使得楚惟心中更加凌乱,“到底有没有?” “没有。”和顺坚持。 而长空则有些动摇。 刚刚趁殿下跟和顺说话的工夫,他在一边走神看烟花。 他觉得好像是有人从身边经过,但又好像没有。 长空一时有些咬不准,又见和顺坚持说没有。 于是也改口说:“应该没有。” “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楚惟呐呐自语,“她是特意回来见我的吗?她来见我了……” 借着烟花起起落落的光,长空见他们殿下的眼分明是红了。 他连忙凑上前,小声劝道:“殿下,宜香姑娘已经走了,您就放下她吧。” 楚惟不言,望着前方空空荡荡的路呆呆站了许久,才与长空说:“走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长空连忙跟上。 和顺朝路那边望了一眼,也赶忙追上楚惟的脚步。 他心里纳闷,刚刚从这里走过去的明明是云栖姑娘,五殿下怎么会把人认作是那位已故的宜香姑娘呢? 难道那位他不曾见过的宜香姑娘与云栖姑娘生得很像? 和顺不禁摇头,真是好生奇怪呀。 第158章 远远望见他五哥楚惟朝他这边走来, 楚恬故作专注的仰头欣赏烟花。 待楚惟走到他身后,楚恬才道:“和顺,叫你去跑个腿,怎么这么慢。” “殿下,是五殿下来了。”常寿说, 忙不迭给楚惟行礼请安。 楚惟冲常寿摆摆手, 示意他不必多礼。 楚恬这才转过身来,故作惊讶的问:“五哥怎么来了?” 楚惟笑说:“我倒要问你,宴席才到一半, 你怎么就不见人影了。我派人出去找了一大圈也没找着你, 只好亲自出来找。没想到还真找对了地方, 六弟果然是到这儿来了。” “不瞒五哥, 我就是觉得在这里看烟花, 要比在长熙宫的露台上看, 要更有情致些,就来了。”楚恬道, “我出来之前该与五哥说一声的, 劳五哥四处找我了。” “六弟是该告诉我一声。”楚惟说,“这地上的池水映着天上的烟花,是别有一番情致, 六弟真会找地方。日后再有这样的美事,一定记得叫上我。” 楚恬点头, 刚要再说什么, 忽然发现他五哥的眼有些发红。 “五哥, 你的眼是怎么了?” 楚惟胡乱揉了两下,轻描淡写道:“没事儿,被风吹的。” “那咱们就别站在这儿吹风了,赶紧回去吧。”楚恬说。 “我想再站站,六弟陪我站站吧。” “好啊。”楚恬点头。 兄弟二人并肩而立,看着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又凋零。 兴许是烟花太美,也兴许是周围的环境太静谧,让人不忍破坏,两人都没再说话。 许久,楚惟忽然开口问了楚恬一句,“六弟相信这世上有鬼魂吗?” 楚恬不知他五哥为何会突然问他这种问题,不禁反问一句,“五哥信吗?” 楚惟答:“从前不信,今日却信了。” 楚恬困惑,“弟弟不明白。” “我刚刚看见宜香了。” 楚恬惊异不已,“宜香姑娘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所以我才问六弟,信不信世上有鬼魂……能再见她一面,我高兴。”楚惟淡淡一笑,却笑的有些苦涩。 楚恬觉得他五哥应该是对已世的宜香姑娘思念过深,加之今夜又饮了不少酒,一时眼花看错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拍了拍他五哥的肩膀。 楚惟也没再说什么,抬起头继续望着天空中升起又落下的烟花发怔。 …… 云栖和有德回到含冰居的时候,赵姑姑已经先回来了。 不只先回来,还熬好了一锅姜汤。 赵姑姑说池边水汽重,需得喝碗姜汤驱驱身上的湿寒之气。 云栖捧着姜汤碗,心里在想:也不知六殿下身边有没有像赵姑姑这样细心的人,也能为六殿下熬一碗姜汤驱寒。 一碗姜汤下肚,原本有些发凉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分卷阅读294 云栖原本稍稍有些混乱的思绪,也在喝姜汤的时候理清了。 云栖放下手中已经喝干净的姜汤碗,问赵姑姑:“姑姑说,雅芙今夜为何没来赴约?是察觉到自己的计划过于冒险,不够周密,临时变卦了。还是她太神通广大,察觉到不染池周围有埋伏,所以才没有现身。” “我也一直在寻思呢。”赵姑姑说,“我这边也没个头绪,不敢乱猜,只能等明日派人去打探打探再说。云栖,你要明白,要对付雅芙并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这回还有下回,你千万别急。” “姑姑,其实……六殿下跟我说,他会帮我处理雅芙的事,还有宜香的仇,他也会帮我报。” “你答应了?”赵姑姑问。 云栖点头,“嗯。” 赵姑姑笑着摸了摸云栖的头,“这就对了,你这小脑瓜终于是开窍了。” 云栖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由己及人,想着若他有什么为难的事,却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我心里一准儿会难过,觉得他是存心与我生分。我想尽一切所能,为他排忧解难。” “你这么想就对了,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姑姑,我……” “怎么?” “姑姑,倘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真是皇后,我怕殿下他……” “不怕。”赵姑姑重重地拍了拍云栖的肩膀,“信他。” 信他。 短短两个字,使得云栖豁然开朗。 她信。 见云栖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赵姑姑淡淡一笑,“锅里还剩了些炖羊肉,碗柜里还有半只烧鸡,我再去炒盘花生米来。你、我、还有有德,咱们仨喝几杯。” “好好好!”有德立马兴致勃勃的应道。 “姑姑,除了烧菜用的黄酒,咱们哪还有别的酒?”云栖问。 “你俩等着。”赵姑姑一笑,走到碗柜前,转身便捧了一小坛酒回来。 “王醒公公送的?”云栖笑问。 赵姑姑一惊,“你怎么知道。” 云栖笑而不语,有德也跟着笑。 赵姑姑的脸有些发烫,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甭管是谁送的,你俩喝不喝吧?” “姑姑说喝酒误事,一向都是滴酒不沾的,今儿不但自己破例,还要拉着我俩一起,可见这酒不一般。”云栖道。 “就是一般的桂花甜酒而已。”赵姑姑说,“这酒不醉人,平日里不喝酒的,连喝三杯都不要紧。左右放在那里不喝也是可惜,倒不如趁今儿过节,把它给喝了。” “对对对,这可是王醒公公对姑姑的一片心意,千万不能浪费了。”云栖说着,站起身来,“我去找酒杯来,有德,咱俩都陪姑姑喝点儿?” 有德点头,“我帮师傅找酒杯。” 赵姑姑也不啰嗦,抄起一旁的围裙穿上,就到灶台前忙活了。 不一会儿,就张罗了一桌菜。 云栖和有德不胜酒力,便一人找了一只小酒杯,斟了一小杯酒。 赵姑姑的酒杯有云栖和有德的三个大。 饶是如此,赵姑姑还是觉得不过瘾。 奈何吴才人平日里是个滴酒不沾的,含冰居里还没套像样的酒具,最大的一只酒杯就是赵姑姑眼下用的这个。 若还嫌小,那就只能换碗了。 赵姑姑这个人还是挺讲究的,觉着用普通的碗喝酒就失去了喝酒的情趣,虽然嫌这酒杯小,却还是将就用了。 这厢,三个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气氛正好,就见玉玢匆匆打外头进来。 见三人围坐一桌,吃着好菜还喝着酒,玉玢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在宫宴上干看着主子们吃喝说笑也就罢了,回来还得看同为宫人的这群人那么自在惬意,玉玢气得要命。 她冷冷地瞅着云栖三人,没好气地说:“吴玉琼喝醉了,你们赶紧熬碗醒酒汤给她送去。” 说完,便甩手走了。 云栖叫有德追出去看看,看玉玢有没有回前头照看吴才人。 有德赶着去,赶着就回来了,说玉玢没去前头,直接回屋了。 作为贴身侍候才人的大宫女,云玢竟将醉酒的吴才人独自撂在屋里不管,云栖气恼,却没工夫找玉玢理论。 有去吵嘴的工夫,倒不如赶紧去把醒酒汤熬了。 “劳姑姑先去前头守着才人,醉酒可大可小,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我这边熬好了醒酒汤,就立刻送到前头去。”云栖说。 赵姑姑点头,匆匆往前院赶去。 有德也没闲着,忙着帮云栖烧火。 赶着云栖将醒酒汤熬好送过来,赵姑姑刚替吴才人换上寝衣,扶吴才人躺下。 云栖望着满脸潮红,已经沉沉睡去的吴才人,难掩惊讶,“才人怎么醉成这样?” 赵姑姑道:“大概是才人近日圣眷正浓,后|宫那些妃嫔们都欲借这回的宫宴与才人亲 分卷阅读295 近,便一个接着一个纷纷向才人敬酒,才人不好拒绝,只能都喝了。” 云栖觉得赵姑姑此言甚是有理,毕竟吴才人平日里是滴酒不沾的,不大可能自己把自己灌的这么醉。 云栖瞧吴才人这个样子,很是心疼,也很是怀疑那些向吴才人敬酒的妃嫔们的居心。 她们该不是联合起来,故意想要灌醉吴才人,让吴才人在宫宴上失仪出丑吧? 云栖只恨今日随吴才人去宫宴的人不是她,若有她陪在吴才人身边,她绝不会让吴才人喝这么多酒。 “姑姑,才人醉成这样,一碗醒酒汤怕是不管用,咱们要不要去请太医来给才人瞧瞧?”云栖问。 赵姑姑说:“才人位份低,依照宫规,不能自行传召太医来看诊。若要请太医,得先去向皇后娘娘请旨。今日是中秋节,按照宫中惯例,皇上会宿在皇后娘娘那儿。这个时辰帝后二人应该已经歇下了,咱们这个时候过去请旨,怕是请不到。” “是我急糊涂了,竟没想到。”云栖懊恼。 赵姑姑拍了拍云栖的背,“你稍安勿躁,我瞧才人眼下这个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咱俩先把醒酒汤给才人喂下,之后有什么不好,咱们再想办法。” 云栖点头,与赵姑姑一同将那碗醒酒汤给吴才人喂下了。 “姑姑累了一天,快回去歇着吧,我来守着才人就好。”云栖与赵姑姑说。 “该回去歇着的是你,我在这儿守着。” “姑姑就让我在这儿守着吧,我想在这儿守着,才人醒着的时候,我没机会守着她。” 听了云栖的话,赵姑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让你在这儿守着可以,却不许你逞强,你若累了就回去换我来守。” 云栖应了声“好”,在将赵姑姑送到门口,目送赵姑姑走远以后,才进屋回到床边,将吴才人露在外头的手,轻柔又小心的放进被子里。 望着因为不适,睡梦中都眉头紧皱的吴才人,云栖心里难受的很。 若是可以,她真想替吴才人受这份罪。 醉酒可大可小,云栖生怕吴才人不好,一整夜都没敢合眼。 就这样坐在床边,静静的守着吴才人不敢挪地方,一直守到了天亮。 怕吴才人一睁眼就看见她在这儿会不高兴,估摸着吴才人快醒了,云栖便起身离开了。 刚出门就见赵姑姑来了。 见云栖从屋里出来,赵姑姑问:“才人醒了。” 云栖摇头,“怕才人见到我会不高兴,趁才人还没醒,就出来了。” “你累了一夜,快回去睡会儿。”赵姑姑说。 “姑姑,我不困,我去熬碗醒酒汤来,叫才人一睡醒就能喝上。” “放着我来就好。” “姑姑就让我熬吧。”云栖说,“我能为才人尽心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赵姑姑不解,“你这是何意?” 第159章 云栖答:“昨日姑姑去见王醒公公的时候, 我为着晚上的事心里不踏实, 便想着见见才人,找才人说几句话。于是, 便寻了个由头过来。 临走前, 才人跟我说,说等圣驾回銮以后,便要把我调走。 我问才人能不能让我留下,才人不肯…… 昨夜, 我与殿下一起放河灯。 殿下说,他的愿望就是让我到他的身边。 我, 答应了。” “这样挺好的。”赵姑姑说, “都如愿了。” 真的都如愿了吗?云栖也说不好。 她现在只想, “余下的日子不多了, 姑姑就让我多为才人尽尽心吧。” “好,你去吧。”赵姑姑答应说。 云栖不敢磨蹭, 立刻朝后院去了。 在目送云栖走远以后, 赵姑姑才转身进屋, 见吴才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坐在床上发呆。 赵姑姑冲吴才人一礼, “您醒了。” “姑姑, 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没用?”吴才人问。 “才人这是哪儿的话。” 吴才人神情郁郁, 呐呐道:“我得让这一切尽快结束。” “才人……” “姑姑去给我倒杯水来。” 赵姑姑得了吩咐, 也没再说什么, 便转身去倒水。 趁赵姑姑倒水的工夫, 吴才人从枕下翻出一个药瓶,又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放进嘴里。 如今她不求别的,只求这药丸能尽快见效,让一切都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等事情了结以后,她和景嫔,和曾对她恩重如山的他们家姑娘,便能两清了。 她也就能过回她毫无希望,却平静的日子了。 …… 云栖手脚麻利,不多时就把醒酒汤给煎好了。 在用纱布滤过两遍以后,云栖才叫有德送到前头去。 分卷阅读296 云栖不是铁打的,整整一夜没合眼,她的身体已经困乏至极。 想着待会儿便要开始准备,为六殿下做今日份的豆沙卷,云栖便没回屋补觉。 因此,当赵姑姑和有德从前头回来的时候,云栖正趴在厨房的桌上睡得香甜。 有德怕云栖这样趴着睡,睡醒以后会腰酸背疼,原打算把云栖叫醒,让云栖回屋睡,却被赵姑姑拦住了。 赵姑姑跟有德说:“你还不知道你这师傅的脾气,若肯回屋睡,早就回去了。你就让她趴在这儿睡吧,稍微这样睡一会儿应该不要紧。” 有德认为赵姑姑说得有理,便没叫醒云栖。 他怕云栖着凉,特意去找了条薄毯来给云栖披上。 睡梦中云栖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什么这么香啊? 似乎是蒸糯米的味道。 真好闻啊。 蒸糯米! 她不是要蒸糯米为六殿下做豆沙卷吗! 云栖想着,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身子一震,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师傅,你醒了。”有德凑上前扶了云栖一把。 云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是趴在厨房里睡着了。 “有德,我睡了多久?”云栖问。 “有半个时辰了。”有德答。 云栖连忙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时辰不早,我得赶紧去蒸糯米。” “师傅,姑姑已经帮你把糯米蒸上了,还让我帮忙看着锅,看着火。”有德说。 云栖见锅台上的大蒸笼正腾腾冒着热气,原来她梦中闻到的糯米香气是真的。 “有德,姑姑呢?” “姑姑被王醒公公叫去了,说是为昨夜的事。” 云栖惭愧,“又让姑姑和王醒公公为我费心奔波了。” “师傅,你听我说,找到害死宜香姐姐的凶手,不只是师傅的心愿,也是姑姑的心愿。如今也是六殿下、王醒公公,还有我的心愿。能帮上师傅和姑姑的忙,我们都是打心底里欢喜的,一点儿都不觉得费心和奔波。真的,真是这样。” 有德的话让云栖暖极了,“有德,谢谢你。” “昨日,六殿下说要帮师傅的时候,师傅可有对六殿下说谢?”有德问。 “没有。”云栖答。 “那师傅也不必对我说谢。”有德说,“你我是师徒,作为徒弟,为师傅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师傅永远都不必为任何事谢我。” 云栖望着有德,觉着有德比他俩刚相识那会儿,何止懂事了一点点,简直就是脱胎换骨。 多好的一个人,多好的一个徒弟啊。 云栖笑着冲有德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有德也跟着笑了,笑得比捡了个大元宝还开怀。 “我去瞧瞧糯米熟了没。”云栖说着,就要往炉灶前走。 有德道:“姑姑临走前说,这锅糯米要大火蒸足一个时辰,眼下已经蒸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还得要一会儿才能好……那我就先去熬豆沙了。有德,你帮我看着蒸糯米的火,一定要是大火。”云栖交代。 有德拍着胸脯保证,“师傅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火看好。师傅你忘了那天,姑姑还夸我火烧的好呢,师傅当时也在,都听见了吧。” “嗯,自然是听见了。”云栖笑呵呵的应道。 她一边与有德闲聊,一边另起一个炉灶,把一早就泡好的红豆下了锅。 赵姑姑这趟门出的挺久,云栖这锅豆沙都快熬好了,赵姑姑才回来。 赵姑姑一进门,云栖就看出赵姑姑的脸色不太好,有德也看出来了。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后,都放下手头上的活儿,凑到赵姑姑跟前。 “姑姑您怎么了?”有德问。 赵姑姑没看有德,而是看着云栖说:“雅芙死了。” 死了?这未免也太突然了! 云栖惊着了,“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赵姑姑答:“是昨夜溺死在了不染池里。” “这……这不可能啊。” 赵姑姑说:“雅芙的尸体的确是今早从不染池里捞上来的,静室那边来人验过,人确实是昨夜溺死在不染池里的。” 听了赵姑姑的话,云栖思量了一会儿才说:“昨夜有那么多宫人聚集在不染池放河灯,若有人落水,怎么可能不惊动任何人。 雅芙不可能不声不响,无声无息的就溺死在不染池里。 除非她是在深更半夜,在去放河灯的宫人都散尽以后,才在不染池溺水的。 可这也有些说不通。 咱们行宫与皇宫里一样,都有严格的宵禁,雅芙不大可能一路躲过所有来回巡视的侍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到离皇后住所不近的不染池。 退一步说,就算雅芙有这个能耐,能避开所有巡视的侍卫,抵达不染池。 分卷阅读297 她夜黑风高的跑到不染池做什么?总不可能是活够了,自寻短见。 我不信她是自杀,她一定是被杀。” “我已经核实过了,雅芙的死与王醒和六殿下都无关。”赵姑姑说,“我想,让雅芙命丧不染池的,一定是一直以来驱使雅芙做尽坏事的那位主子。 那位怕是察觉到有人盯上了雅芙,所以才急着杀人灭口。” “姑姑,雅芙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雅芙忽然死于非命,皇后那边是个什么态度?”云栖问。 赵姑姑答:“雅芙也算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听说雅芙昨夜溺死在了不染池,皇后伤心不已,数度流泪。皇后还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钱,吩咐一定要将雅芙厚葬。” “雅芙是溺水而死,却不一定是自己失足淹死的。雅芙之死疑点颇多,皇后不查?”云栖实在不解。 赵姑姑摇头,“皇后没说要查。眼下,雅芙的死因已经被定为失足落水,这会儿尸体应该已经被抬出行宫安葬了。” “雅芙是被皇后杀的,皇后一定就是那个坏事做尽的幕后主使。”云栖笃定。 “王醒说,雅芙昨日曾悄悄去过荣妃那里一趟。”赵姑姑说。 “这兴许是皇后为混淆视听的障眼法,她故意差雅芙去荣妃那里一趟,拉荣妃下水,想把水搅浑。” “说的也是。”赵姑姑应道,“王醒正在派人调查这整件事,你稍安勿躁。” “嗯。”云栖点头,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要镇定。 “我觉得雅芙死得好。”有德忽然说,“雅芙死了,师傅这边是断了线索,却也少了一个成日盯着师傅,要害死师傅的人,我觉得这很好。” “有德说的是。”赵姑姑望着云栖说,“雅芙虽然没直接害死宜香,却也是害死宜香的帮凶,不止如此,她还试图下毒害死你,她是死有余辜。” 云栖也是如此认为,“雅芙是死的一点儿都不冤。” …… 中秋之夜,在大伙儿放河灯祈愿的不染池里,竟溺死了一个人。 无论主子还是奴才,都觉得这事儿很晦气。 也有不嫌晦气,不怕忌讳的,凑在一处私下里议论此事。 说昨夜溺死在不染池的雅芙八字轻,是被水里的脏东西拉去做替身了。 至于那脏东西是什么,自然是前阵子溺死在不染池的舞姬宋氏的鬼魂。 这个说法就如长了翅膀一般,在行宫里传得飞快。 午后,云栖去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平日里不大与外间往来的永宁轩的宫人们,也都在议论这个“替死鬼”的流言。 容悦跟云栖说,他们主子不信神佛,因此昨夜也不许他们去不染池,凑那放河灯祈愿的热闹。 容悦说,她真感激他们主子。 她说自己八字就轻,若昨夜她真去了不染池,今早被发现溺死在池子里的人,说不定就是她了。 第160章 听说之前溺死在不染池的宋氏, 就是那个传言中杀了雅芙做自己替身的水鬼, 活着的时候一直住在含冰居。 容悦忍不住问云栖,宋氏生前是个怎样的人。 逝者已矣, 云栖不愿多加评判, 只与容悦说,说宋氏是个脾气不好的可怜人。 从永宁轩出来以后,云栖轻车熟路的来到与楚恬约定相见的地方。 她到时,楚恬已经站在那里等她了。 与昨夜的锦衣华服不同, 今日楚恬穿的是他平日常穿的那身天青色的锦袍。 云栖觉得,无论是月白色还是天青色, 六殿下穿起来都很好看。 就算六殿下蓬头垢面, 身披麻袋, 也不会难看。 这可不是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 六殿下本就是西施。 今儿,云栖还给楚恬带的豆沙卷。 楚恬也没空着手来, 他把仅剩的那颗柱州蜜瓜给云栖带来了。 能见面说上几句话不容易, 两人并没有过多谈论关于雅芙之死的事。 楚恬跟云栖说, 说后日就是赛马大会了,他问云栖后天能不能去赛马场, 他那天会上场。 云栖倒是很想去欣赏他心上人必定精湛绝伦的骑术。 但吴才人是不可能带她一同出席赛马大会的。 云栖便如实跟楚恬说, 说她当天不能去。 楚恬倒是没有特别失望, 他笑呵呵的对云栖说, 往后日子还长, 云栖还有的是机会能看他骑马。 楚恬还说, 后日赛马大会,他午后不得闲来见云栖,明日午后他也不能来见云栖了。 因为他要随他二哥出宫一趟。 楚恬说,他二哥已经说服他们父皇,不会强行将那些受淑妃所害,沦落风尘的宫人送返原籍。 若他们无家可归,或是不愿返乡,可以为他们在京中的官府衙门里,安排些洒扫打杂的差事,让他们能安身立命,安度余生。 分卷阅读298 “二哥说要亲自料理这些事,我怕事情太过繁杂,二哥自己忙不过来,便自请去帮二哥的忙。”楚恬说。 之前,云栖和赵姑姑,还有有德,曾一起闲聊过关于受害宫人如何安置这件事。 他们都觉得拿银子返乡,并不是大多数受害宫人的心愿。 有德说,若换做是他,他也不愿意。 他说,但凡是把儿子送进宫做太监的,都是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只当没这个儿子。 是抱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将人送进来的。 太监出宫,没有几个是有家可归的。 并且,太监在宫外很难找到正经的,能糊口的差事当。 根本就养活不了自己。 可以说,太监离宫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说到伤心处,有德还落了泪。 云栖拍着有德的背,安慰了好久,有德才缓过来。 又说,也不知从前对他有恩的宗祥大哥,当年是不是被淑妃的人偷偷抓去了象姑馆。 若真是如此,若他宗祥大哥还在,他很想托人给他宗祥大哥捎些银两和东西。 他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银子,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东西送给人家。 他就是想尽一份心意而已…… 云栖真心觉得,太子能说服皇上,不将那些受害宫人强行送返原籍,还给他们在京中安排差事,真是大大的善举。 “太子殿下慈悲,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 “二哥是心善,不只心善,人也可随和了,回头我带你去正式见他。”楚恬对云栖说。 正式见呀……云栖紧张。 楚恬瞧出了云栖的紧张,连忙柔声安抚,“二哥十分疼爱我,他一定会爱屋及乌。” “嗯。”云栖点点头,一脸认真的嘱咐说,“明日出门一定要小心,早去早回。” 楚恬听了这话,怔忪了片刻才回神。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这样的话。 楚恬觉得,云栖就好像他的妻子一样。 不,不是像。 云栖迟早都会成为他的妻子。 楚恬想着,冲云栖一笑,“你放心,我会一切小心,会早去早回。” “嗯,还有……”云栖有些犹豫。 楚恬立刻说:“你我之间没有禁忌,什么话都能说。” 云栖闻言,觉得心里头暖烘烘的。 能与六殿下无话不谈,真好。 “殿下刚刚说,要去帮太子殿下料理受害宫人的事。我想请殿下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个叫宗祥的太监。 这个人是有德的故旧,过去对有德颇为照顾,算是有德的半个恩人。 当年,宗祥骤然被说突患急病,暴毙身亡,有德既伤心又觉得宗祥之死不已。 如今淑妃的恶行被揭发出来,有德更加觉得当年宗祥之死蹊跷,说不定人并没有死,而是被淑妃的人偷运出宫,送去了那个地方。 有德就是想知道,宗祥是不是尚在人世,若宗祥还活着就好了。” “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楚恬答应说。 “那我就先替有德谢过殿下了。” “不必谢。”楚恬对云栖说,“有德是你的徒弟,是自己人,自己人何须言谢。” 云栖浅浅一笑,“对,是自己人。” …… 云栖刚打外头回含冰居,就见到一个奇景。 她一从后门进来,就远远望见玉玢和碧蕊在葡萄架下,脑袋凑在一起说话,还说的很起劲儿。 见云栖回来了,两人的反应竟出奇的一致,都吓得一哆嗦。 就好像你在背后说人坏话,被说坏话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那样惊恐万分。 但云栖很笃定,这两个人一定不是在说她的坏话。 理由很简单,她们不敢。 云栖懒得搭理这两个人,全当没瞧见她俩,只管提着食盒进了小厨房。 碧蕊知玉玢和云栖一向不睦,为讨好玉玢,待云栖走进厨房以后,碧蕊立马冷哼一声,与玉玢说:“她不就是个烧火丫头吗,有什么好张狂的,她朝我甩脸子也就罢了,凭什么朝玉玢姐姐您这个大宫女甩脸子,她算什么东西。” 玉玢听了这话,不喜反怒。 她狠狠剜了碧蕊一眼,鄙夷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便从躺椅上起身走了,留碧蕊在这里委屈的不行。 她觉得这含冰居里都是怪人,都是疯子。 明明前一刻还对你笑嘻嘻,后一刻就恨不得你死。 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姑姑瞧见没?”云栖一进小厨房就问赵姑姑,“玉玢和碧蕊竟然亲亲热热的凑在一起说话。” 赵姑姑答:“早就看见了。” 云栖又问:“姑姑知道她俩在说什么吗? 分卷阅读299 ” “还能说什么,今日行宫上下,都在议论雅芙溺水而死的事。” “是啊。”云栖应道,“我去永宁轩送糕点的时候,容悦和李姑姑她们也在说这事儿。” 赵姑姑好奇,“李娥他们都怎么说?” 云栖答:“就是大伙儿都在说的,说宋氏化作水鬼来索命,说雅芙八字轻,被水鬼抓去做了替死鬼。还说雅芙的死相多么多么吓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就跟亲眼见过似的。” 赵姑姑道:“雅芙之死蹊跷,而这件事能在半日之内,在行宫里传的如此沸沸扬扬也很蹊跷。” 云栖点头,“我也觉得,似乎是有人故意把宋氏和雅芙之死联系在一起,编了个水鬼索命的故事大肆宣扬。这个人,还有这个故事,显然都是冲着贤妃去的。” “贤妃因揭发淑妃恶行,戴罪立功,解了禁足,昨日又如愿出席了中秋宫宴。贤妃一定满心怀喜,认为自己之前逼死宋氏,见罪于皇上的事就算过去了,却不想被人旧事重提,又回到了风口浪尖上。贤妃一定气坏了。”赵姑姑说。 “贤妃自然是气坏了。”云栖说,“之前,后宫里除了中宫皇后,嫔妃之中一直都是贤妃和淑妃双足鼎立。 眼下淑妃倒了,只剩贤妃一家独大。 不想这样的好事,却要被流言毁了。 姑姑说,这是谁做的?” “这可不好说。”赵姑姑应道,“兴许是那个幕后主使,也可能是其他与贤妃有仇的人,说不定还是淑妃呢。 眼下,淑妃虽身陷囹圄,但依淑妃的脾气,只怕不会轻易认命,更不会饶了令她陷入绝境的贤妃。 她若要下地狱,那她一定要拉贤妃这个死对头作伴。” “唉……” 见云栖长叹了一声气,赵姑姑不禁问:“怎么了,怎么忽然唉声叹气的?” 云栖说:“这阵子,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赵姑姑淡定极了,“宫里从来都是这样是非不断,等你与六殿下成了亲,搬出皇宫,不能说彻底摆脱这些是非,却也会好很多。” “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什么成亲。”云栖害羞。 赵姑姑笑说:“你出门的时候,有德跟我说,说昨夜在不染池,他和常寿还有和顺凑在一处说话,常寿口口声声称呼你为未来的皇子妃。我猜,一定是六殿下跟常寿说过非你不娶这种话,否则常寿也不敢自作主张这么称呼你。” 云栖惊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有德正好打外头走进来。 赵姑姑拉住有德问:“昨夜在不染池,常寿是不是私下里称呼你师傅为未来皇子妃。” 有德点头,“常寿哥的确是这么称呼的,常寿哥可喜欢师傅了。” 云栖越发害羞起来,“六殿下人好,身边的人也都很好。” “才不是都好呢。”有德说,一脸的怨念。 第161章 “师傅可还记得咱们初识那日, 一同被派去秋水殿,拿粘竿捉蝉果的事?”有德问。 怎么可能忘。 那日也是她与六殿下初识的日子。 云栖点头,“自然记得。” “那日师傅在后院捉,我在前院捉,师傅可是没撞见, 六殿下身边有个可凶可凶的宫女了。 不问青红皂白, 就喊了好几个人来把我按住,当贼盘问。 我来来回回向她解释了好几遍,说我是太平馆刘公公派来捉蝉果的, 门房的人可以证明。 可她却不信, 一口咬定我就是溜进来偷东西的小贼, 要发落我去静室。 后来太平馆来了人, 才证明我是清白的。 那个宫女在得知她的确是冤枉了我以后, 不但不觉得愧疚, 还趾高气昂的轰我走。 说我贼眉鼠眼,面目可憎, 就算不是贼, 也不是什么好人。” 听了有德的话,云栖是又心疼,又气愤。 她原本打算捏一下有德的脸当是安抚, 手都抬起来了,才猛然想起, 她已经答应六殿下, 往后只会捏六殿下一个人的脸。 于是, 云栖改成轻轻拍了拍有德的肩膀,“真是委屈你了。” “有师傅这句话,就算当初再委屈,眼下也不觉得委屈了。”有德说,“师傅,等你嫁给六殿下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仗势欺人,坏六殿下贤名的宫女。” “姑姑打趣我,你也跟着打趣我?”云栖嗔了有德一句,转身不理他了。 有德和赵姑姑相视一下,各自偷笑。 …… 关于水鬼索命的传言,在行宫里越传越凶。 贤妃那边派人惩治了好几个传谣的宫人,意在杀鸡儆猴,但收效甚微。 如今,行宫里几乎人人都在谈论水鬼索命的事。 皇上自然也听说了,还听说的很详细。 贤妃应该是在御前有眼线,听说皇上在听过那 分卷阅读300 些传言以后,十分恼怒,贤妃便急忙赶到高阳殿,跪在皇上面前喊冤。 说是有人想要害她,想令皇上厌弃她,才故意编了这么个无稽的流言,大肆宣扬。 皇上本就为那些铺天盖地,越传越荒谬的流言恼怒不已,贤妃赶在这个当口上跑来找皇上喊冤,真的很不是时候。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皇上勃然大怒,当面怒斥贤妃,并质问贤妃,“你敢说宋氏之死,与你毫无干系?” 贤妃倒是懂得审时度势,见皇上真的恼她了,连忙伏低认错,求皇上消气。 而皇上的气,还真被贤妃给劝消了。 冷静下来以后,皇上觉着先前自己对贤妃似乎是过于苛责了。 于是,便亲自上前,将跪在地上的贤妃给扶了起来。 这事到此,本来就算了了。 却不知是谁去通禀三皇子楚怀,说贤妃在高阳殿受了好大的委屈,请他赶紧过去看看。 楚怀匆匆赶到高阳殿后,见他母妃形容憔悴,双眼红肿,满脸泪痕,情急之下竟然顶撞了皇上。 说皇上狠心,是非不分。 才刚刚消气的皇上,又勃然大怒。 不只痛斥三皇子楚怀,贤妃也因没有管教好儿子的罪名,再次被皇上训斥一通。 母子二人被赶出高阳殿,罚各自回宫静思己过。 才刚解了禁足的贤妃,又再次被禁足。 这回的禁足与上回一样,皇上没给期限。 可能是三日五日,也可能是十天半月,甚至更久。 总之,今日的赛马大会,贤妃和楚怀母子,是无缘出席了。 云栖今儿不用去永宁轩送糕点,也不必去老地方与楚恬相见。 但云栖也没闲着,一早起来就忙着帮赵姑姑炸鱼炸肉。 昨儿楚恬从宫外回来以后,叫人传来消息,说他已经找到有德那个唤作宗祥的故人。 宗祥他还活着。 听说有德还记得他,并且还很惦记他以后,宗祥哭了。 说日后若有机会,真想再见有德一面,跟有德说说话。 有德听完这个消息以后,也哭了。 一个劲儿地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来传消息的人又说,说殿下问有德,想不想去见宗祥一面,若是想,殿下可以安排。 有德当然想去见宗祥,却怕会给六殿下添麻烦,便问云栖,“师傅,我能去吗?” “想见就去见吧。” 有德乐疯了,立马就去把他那双一直都舍不得穿的新鞋找出来,说要捎去给他宗祥哥。 云栖和赵姑姑也想尽份心力,决定做些好存放的炸货,让有德明日给宗祥带去。 肉和鱼都炸好以后,云栖、赵姑姑、还有有德三人坐在小厨房前的空地上闲聊。 有德说,打从他净身入宫以后,统共就出过一次宫,便是从皇宫调来行宫那回。 好些年没迈出过宫门了,突然让他出去,他心里还怪紧张的。 有德还说,有富人机灵,嘴也甜,之前曾被选中,随梁总管和刘公公一同出去过。 一说起前行宫第一大总管梁昌鸿,有德便忍不住要骂几嘴。 骂梁昌鸿卑鄙无耻黑心肠,帮着淑妃害了那么多人。 砍头都便宜了他,非得凌迟处死才解气。 云栖和赵姑姑都很赞同有德的话。 “师傅和姑姑有没有什么要捎带的东西,明儿我给买了捎回来?”有德问。 赵姑姑说:“我和你师傅什么都不缺,你有工夫就跟你那个宗祥大哥多说几句话,你们见一面也不容易。” “多亏了六殿下,我才有机会跟宗祥哥见面。”有德望着云栖说,“这都是沾了师傅的光。”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云栖道,“你明儿一早就要随六殿下动身出发,今晚便早些安置,不必练字了。” 有德乖巧点头,“师傅,我能不能把昨儿吃剩下的那些松子糖,也带去给宗祥哥?” “这有什么不能,只是剩下的粽子糖不多了。” 一旁,赵姑姑说:“松子还有剩,赶紧去把仁剥出来,我再做些就是。” 有德立刻起身,“我这就去剥。” 云栖也跟着起身,“我来帮你。” 赵姑姑坐着没动,只道:“这个时节屋里发阴发冷,你俩把厨房里那张矮桌搬出来,咱们仨在院里晒着太阳一起剥。” “嗯。”云栖应下,与有德一道把矮桌搬了出来。 如今,云栖、赵姑姑、还有有德,已然都成了剥干果的一把好手。 不多时,三人就剥了大半碗松子仁出来。 有德兴致上来,说要与云栖比谁先剥出十颗松子仁来。 云栖乐意奉陪。 这厢,两人比的正起劲儿,忽然见玉玢匆匆打前院过来。 云栖纳闷,玉玢不是随吴 分卷阅读301 才人一同去赛马大会了吗? 怎么突然自个跑回来了? 难道赛马大会已经结束了? 这么早就结束?不应该呀。 赵姑姑和有德也跟云栖一样纳闷得很。 “你们谁,赶紧去烧些热水来。”玉玢说。 “谁要热水,要热水干嘛?”赵姑姑问。 玉玢答:“你们的吴才人摔伤了腿,伤口上沾了些泥沙,需得用熟水冲洗干净,才能上药。” 一听说吴才人摔伤,云栖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问玉玢:“才人摔伤了?怎么摔伤的?伤势如何?” “就在不久前,在赛马场上,太子殿下骑的马忽然犯性,冲向场边妃嫔们所在的凉棚,撞塌了棚架。好几个主子都因此受伤了,吴玉琼伤的算轻的。此番,随驾前来行宫的太医不多,这会儿全都在为那些伤重,还有位份高的妃嫔医治,无暇为吴玉琼疗伤,她就只能先回来自行包扎。” 听闻还有其他主子受伤,云栖心中慌乱。 “你可知都有哪几位主子受伤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玉玢答,“我只知道伤得最重的是七皇子的生母江婕妤,听说江婕妤躲闪不及,被那匹疯马当胸踏了一蹄子,当场就吐血不止,只怕是不成了。” 云栖得了这话,顺势又问:“江婕妤重伤,七殿下还好吗?其他几位殿下呢?” “今日受伤的都是后|宫嫔妃,皇子中除了太子殿下以外,应该都没受伤。” “太子受伤了?” “听说手被缰绳给勒伤了,但这已经是万幸了。幸好太子殿下骑术精湛,若被那匹疯马甩下来,那可就没命了。” 听说六殿下应该是安然无恙,云栖松了口气。 可想着太子出事,六殿下一定悬心,云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为吴才人医伤。 “姑姑,我懂得包扎,我先去前头瞧瞧才人的伤势,劳烦您去找些干净的纱布来。有德,你赶紧去烧些热水,不必太多,但一定要快。” 赵姑姑和有德得了安排,立刻分头去办。 云栖也没磨蹭,在将手洗干净以后,便与玉玢一道去了前院。 云栖进屋时,吴才人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听见有人进屋了,吴才人才缓缓睁开眼。 没等吴才人开口,云栖就先道:“奴婢知道才人不待见奴婢,但才人的伤必须尽快上药包扎,整个含冰居,就奴婢懂得这些。才人若不愿看见奴婢,尽管别过头不瞧奴婢就好,只求您别撵奴婢走。” 吴才人没有立即应声,犹豫了片刻才说:“你过来吧。” 第162章 云栖连忙上前, “请才人让奴婢瞧瞧您的伤。” 吴才人很配合地撩开让云栖瞧。 如玉玢所言, 吴才人伤的确实不重,没有大的血口, 都只是轻微的擦伤。 但流血不多, 不代表不疼。 云栖瞧着吴才人腿上那一片擦伤,心疼极了,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用还算平和的语气与吴才人说:“请才人稍等,您这伤口上沾了不少泥沙, 得用温热的熟水清洗干净以后才能上药。” 吴才人听了这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 “有她在这儿, 我就先回去了。”云玢说, 没等吴才人点头, 就转身往外走。 “留步。”云栖拦道,“劳你去太医那里, 向太医讨些敷在伤处, 消肿止痛的药粉来。” 尽管云栖与她说话的语气颇为和气, 但玉玢心里还是老大的不乐意。 吴玉琼还没支使我呢,你个小丫头凭什么差遣我去干这干那? 你当你被鬼俯身我就怕你? 玉玢心里气不过, 可又实在有些怵云栖。 那厢, 刚小声嘀咕了句“狗仗人势”, 就听吴才人沉声道:“快去。” 吴才人如今到底是皇上跟前最炙手可热的人之一, 就算玉玢在心里如何看不起吴才人, 表面上还是不敢对吴才人太放肆。 只能乖乖按照云栖的吩咐, 去找太医讨药。 玉玢走后,屋里就只剩下云栖和吴才人两个人。 吴才人倚在软榻上的大迎枕上,面色苍白,秀眉微蹙,看起来甚是疲惫。 云栖小心翼翼地问吴才人:“才人渴吗?要不要奴婢给您倒杯水来。” “不必。”吴才人口气淡淡地说,说完便转头望向窗外。 在云栖看来,吴才人这一转头,便是代表不愿与她多说话的意思。 云栖识趣,只管静静地站在软榻旁不再吭声了。 不多时,就见赵姑姑端着一盆温热的熟水进了屋。 云栖立刻上前,小心又仔细的为吴才人清理伤口,生怕弄疼了吴才人。 待伤口全部清理干净以后,由于太过专注 分卷阅读302 紧张,云栖不仅头晕的厉害,还出了一身的虚汗。 “你回吧,等药取回来我自己抹上就好,姑姑也回去吧。”吴才人对云栖和赵姑姑说。 “才人身边不能没人守着,等玉玢回来,奴婢立刻就走。”云栖说。 吴才人没执意撵云栖走,不说话便是默认云栖可以再留一会儿。 玉玢这一趟去了许久,云栖担心吴才人的伤,心里着急,刚想回后院喊有德帮忙去找找玉玢,玉玢才回来。 见云栖和赵姑姑两个横眉竖眼地瞪着她,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玉玢委屈的不行,“太医们都前往各处,为那几位受伤的主子看诊去了,我在那儿等了半天,才等到一个回来取药的太医。 那个姓张的太医说,药粉已经不够了,得现调,让我等一个时辰再过去。 后来,他听说我是含冰居的人,便把要拿去给六殿下的药粉匀了些出来给我。 否则,我这会儿还回不来呢。” “六殿下受伤了?”云栖问,紧张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 玉玢说:“听那张太医说,六殿下和太子殿下一样,也是被缰绳勒伤了手。” “六殿下手伤得重吗?要不要紧?” 玉玢被问的有些烦躁,“六殿下受没受伤与你何干,问这么仔细做什么?” “你快说!”吴才人和赵姑姑几乎异口同声。 玉玢不怕吴才人,却很怕赵姑姑,赵姑姑问她,她哪敢不答。 “张太医说伤得不重,只是皮外伤而已。” 就算知道六殿下伤得不重,云栖的心还是一揪一揪的疼。 她想见他。 不亲眼看到他好好的,她心里终究是难安。 可她却没法去见他。 这种无力感令云栖感到万分的难过和挫败。 她得冷静,得冷静。 “把药给我。”云栖跟玉玢说。 玉玢不敢磨蹭,立马把药掏出来,递到云栖手上。 云栖接过药盒,走上前去,要帮吴才人上药。 “你把药放下,我自己来上,你和姑姑都回去吧。” 云栖知吴才人有分寸,便没执意留下,在冲吴才人行了一礼之后,便与赵姑姑一同退下了。 玉玢则不情不愿的被吴才人留下差遣。 刚从屋里出来,云栖和赵姑姑就撞见匆匆打后院赶过来的雅音和墨心。 雅音因之前被赵姑姑掐破人中,破了相,这几日一直都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见人。 一日三餐都是让墨心送进屋里吃的。 她是突闻宫里出了大事,吴才人也受了伤,才不得不赶来看看。 一见害她被破相的赵姑姑,雅音就恨的牙痒痒,却又奈何不了赵姑姑,只能恶狠狠地瞪人家。 赵姑姑从来都没把雅音放在眼里,根本就不拿正眼瞧她,只管与云栖一道朝后院走去。 一直蹲坐在小厨房门口焦急等待的有德,见两人回来了,立马起身迎上前,“师傅,姑姑,您俩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是因为才人伤得严重吗?” 云栖应道:“才人伤得倒不是很重,就是去找太医求药花了不少工夫。” 有德还有话要问,却见云栖的脸色不大好,于是立马改问:“师傅是不是累了?” “不累,就是有些渴,我进去喝口水。” 有德瞧他师傅的样子,分明就是很累很有事,正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却被赵姑姑拉住了。 “姑姑,我师父怎么了?”有德小声问。 赵姑姑没隐瞒,把六殿下伤了手的事跟有德说了。 “难怪。”有德稍稍思量了片刻,便快步走进小厨房,与正站在水缸前,擎着半瓢水发愣的云栖说,“师傅等着,我这就去打听打听六殿下的伤势究竟如何。” “别。”云栖阻止道,“眼下外头正乱着,你莫要在这个当口上出门。” “师傅,我会小心的。” “不行。” “姑姑。”有德看向赵姑姑,想请赵姑姑帮他说话。 赵姑姑说:“你听你师傅的。” 有德不死心,又道:“我就是觉着玉玢的话不可信,不如咱们自己去打听打听,免得都在这儿胡思乱想的悬心。” “我知道他的伤应该没有大碍。”云栖说,“就是担心……” “师傅担心什么?”有德问。 云栖答:“六殿下与太子殿下同气连枝,感情深厚,太子殿下出了事,六殿下只怕比他自己出事还要着急紧张,我只盼陛下不要太过苛责太子殿下。” 有德不解,“陛下最喜欢太子殿下了,怎么舍得苛责太子殿下。况且太子殿下今日又不是故意纵马伤人,是马突然犯性才闯下大祸,这只是意外,不能怪太子殿下。” “这未必是意外,兴许是人为。”云栖说,“宫中御马皆是百里挑一,训练有素的良驹,太子殿下骑的马,更是御马中的 分卷阅读303 佼佼者,轻易不会受惊。 我想,太子殿下的马,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什么药,或者是马鞍、马蹄铁上被人动了手脚,才会忽然发了狂。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或许今日之事,的的确确就是一场意外。 但比起意外,我更希望这一切是人为。 毕竟,伤了那么多贵人,就算只是意外,也总要有人出来背这口黑锅。 若今日之事真是意外,那这口黑锅怕是只能由太子殿下来背了。” “原来如此。”有德恍然,“那我就更得出去打探打探,看上头有没有查出太子殿下的马突然犯性的原因,再去打探打探几位受伤主子的伤势,尤其是那位江婕妤,只盼不要闹出人命才好。” “别去,有德你别去。”云栖是真不放心。 “让他去吧。”赵姑姑与云栖说,又对有德说,“你去高阳殿找王醒,这些事他应该都知道。” “嗯,我这就去。”有德应下,冲云栖一笑,“师傅放心,我去去就回。” 赵姑姑都说行了,云栖还能说什么,只能嘱咐有德一句,“路上小心。” 有德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有德走后,赵姑姑立马走上前来,拉云栖到桌边坐下。 “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之前还说信他呢。” “我信他,却也担心他。我只盼太子殿下能没事,太子殿下没事,他便能安心,我也就能安心了。” “就算太子殿下真的被迫背上这口黑锅,陛下也会尽力袒护太子殿下的。”赵姑姑语气笃定地说,“太子殿下是陛下最钟爱的儿子,钟爱到曾多次引起后|宫不瞒,朝臣非议的地步。 太子殿下就是陛下的命,陛下爱惜太子胜过一切。陛下绝不会让太子蒙冤受屈,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 赵姑姑的话多多少少有安慰到云栖,云栖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若这回的事是人为,姑姑认为是谁要害太子殿下?”云栖问。 赵姑姑答:“太子是陛下的心头肉,与太子过不去,就是与当今天子过不去。据我所知,还从未有谁敢公然与太子为敌。 就算是镇国将军府的人,也不曾为府上杜姑娘的事,公然说太子的不是。 若说有可能谋害太子的人,首当其冲的应该是贤妃。” 贤妃吗? 云栖稍一思量,“是为了夺储吗?” 第163章 赵姑姑点头, “咱们当今圣上膝下一共有九个儿子, 皇长子楚忆是先皇后沈氏所生,可惜未满周岁就夭折了。 八皇子是已故的郑美人所生, 不想还未满月, 尚未赐名,便也夭折了。 抛去这两位已经夭折的皇子不论,陛下尚在人世的儿子中,四皇子楚忱是萧贵妃所生。 当年, 萧贵妃与其父辅国公合谋毒杀先皇后,在罪行被揭发以后, 父女二人皆被陛下处以极刑。 萧氏九族亲眷在三日内全部被诛,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陛下念四殿下身上流着楚氏皇族的血, 免去四殿下的死罪, 将四殿下幽禁于东宫的慎思堂,从当年事发到如今, 已经关了将近七年。 前阵子, 听说被拘于慎思堂的四殿下忽染重病, 虽说最终捡了条命回来,但一只耳朵却因连日高烧不退失聪了。 皇上在听说这个消息以后, 根本无动于衷, 既没有派太医尽心为四殿下医治, 也没说要放四殿下出来好好养病。 都道, 陛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把四殿下从慎思堂里放出来了。 我要说的是, 就算没有太子殿下, 四殿下也没有一丁点儿继承大统的可能。 四殿下没理由,也没这个能耐谋害太子殿下。 至于五皇子楚惟,是当今皇后秦氏的儿子。 虽说五殿下不如太子殿下这个由先皇后所生的嫡子名正言顺,但也算是嫡出。 若太子被废,五殿下这个除去太子殿下以外,皇上膝下唯一的嫡子,是很有可能被册立为太子的。 不过,五殿下为人洒脱淡泊,心思全不在这些事上。 听闻五皇子酷爱读游记,毕生之愿就是能自由自在的游历天下。 五殿下自己虽无夺储之心,但秦皇后心里未必就没有这个念头。 若秦皇后真如你我猜测的那般表里不一,口蜜腹剑,她是绝对有动机谋害太子殿下的。”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喘了口气,又喝了几口水,才接着说:“从五殿下再往下数,就是六殿下了。 六殿下的情况你也清楚,六殿下的生母叶昭仪虽得宠,却红颜薄命,在六殿下刚满五岁的时候就薨逝了。 六殿下的外祖父名叫叶长青,曾任从三品秘书省秘书监,主要负责掌管古今图集,还有天文历书,以及国史。 从三品的官位委实不低,但叶大人手上却没有什么 分卷阅读304 实权。 三年多前,叶大人因病辞官,回芝州老家养病去了。 如今,叶大人虽然已经不在朝,但六殿下在朝中也还是有人的。 你大约还不知道,叶昭仪还有个妹妹,单名一个茹字。 当年叶昭仪身怀有孕,按照宫中规矩,嫔妃怀有身孕,身孕满八个月以后,娘家母亲便可入宫陪产。 叶昭仪的娘亲早逝,几位姑母、姨母也都不在京都城中。 于是,叶昭仪便向先皇后请旨,允许妹妹叶茹入宫陪产。 一日,陛下在宫中设宴,款待替懿宁长公主从柱州押送贡品入京的定北侯父子。 当时还是侯府世子,如今已经成了定北侯的顾诚顾侯爷,在机缘巧合之下见了叶茹一面,并对叶茹一见钟情。 陛下得知此事以后,立刻就下旨将叶茹赐给顾世子为世子妃。 你别看定北侯常年在外驻守北关,很少回京都城来,但定北侯却是朝中为数不多的,极得陛下信任倚重的人之一。 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结定北侯。 咱们六殿下之所以在陛下众子中地位颇高,不仅因为六殿下曾是先皇后的养子,也不仅因为太子殿下特别宠爱六殿下这个弟弟,还因为六殿下有定北侯这个极具声望也极有威势的姨丈。 你不知,定北侯和夫人都很疼惜六殿下这个外甥。 人虽不能回来,但每年都会派人送好些东西给六殿下。 夫妇二人这样做,就是要告诉众人,他们做姨母姨丈的虽然不能常伴六殿下身边,但却可疼可宝贝这个外甥了。” 云栖听完赵姑姑的话,温浅一笑,欣慰道:“原来他还有如此疼爱他的姨母和姨丈,真好。” 赵姑姑也跟着淡淡一笑,又接着说道:“咱们六殿下虽有夺储的能耐,却没这个念头。 六殿下是个心肠很好,很重感情的孩子。 就这么说吧,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太子殿下,六殿下也会毫不动摇的站在太子殿下身边,护着太子殿下。” 云栖点头,“我知道的。” 赵姑姑又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两口,才说:“再往下,便是七皇子和九皇子了。 七皇子楚惺是江婕妤所生。 江婕妤虽为陛下诞下一个儿子,但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得宠。 前阵子还自己作死,利用七殿下争宠,被拆穿以后,招陛下好一通训斥。 本就不太得宠的人,算是彻底失宠了。 再有,江婕妤是内宫女官出身,父亲虽在朝为官,却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生母无位无宠无出身,外祖父也无权无势,七殿下自身也不是很得陛下喜欢。 再加上七殿下年幼,不占嫡也不占长,就算太子被废,七殿下也绝无可能被册为太子。 要知道,江婕妤在此番的事件中,可是受伤最重的。 以我对江婕妤的了解,她可不是那种会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戕害一个人的疯子。 因此,江婕妤也没可能谋害太子殿下。 七皇子再往下,便是陛下如今最小的儿子,九皇子楚惜。 九殿下的生母荣妃,因为貌美,也因为顺利诞下象征着吉祥如意,国泰民安的龙凤双子,这几年在后|宫里风头正劲。 荣妃这个人有手段,也有野心,极有可能为她儿子觊觎着太子之位。 但九殿下如今才刚满三岁,若现在就把太子殿下拉下马,先不说九殿下有像五殿下、六殿下这样优秀的,有资格被立为储君的兄长在前。 就算没有五殿下和六殿下,陛下也不会糊涂到,冒然册立一个还看不出资质的三岁孩子做太子。 我认为,即便荣妃真存了谋害太子,夺取储君之位的心思,她也不会这么早行动。 至少也要等到十年以后,才会出手。 荣妃精明着呢,绝不会蠢到提前这么多年动手,为别人做嫁衣。 确切的说,是为贤妃做嫁衣。 除去太子殿下,三皇子楚怀便是陛下余下的儿子中最年长的一位,其母贤妃位列四妃之首,在后|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贤妃母家也是咱们大夏国极有声望的名门望族。 三殿下自己则是学富五车,极有才华。 一旦太子殿下被废,三殿下其实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 “为替三殿下谋得储君之位,贤妃的确有可能出手谋害太子殿下。”云栖接着赵姑姑的话茬说。 赵姑姑点头,“我所能想到的,既有动机,也有本事谋害太子殿下的人,贤妃排第一。 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等有德从王醒那儿回来以后,咱们应该能有更多的头绪。” 云栖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有德在外头喊师傅。 云栖和赵姑姑听见有德的声音,都惊了一下。 有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即便是跑着去,再跑着 分卷阅读305 回来,那也太快了。 两人赶紧起身迎了出去,有德也正好走到了小厨房门外。 没等云栖和赵姑姑发问,有德就说:“师傅、姑姑,我刚刚才从后巷走出去,就迎面撞见了张太医,就是上回六殿下悄悄请来,为师傅瞧病的张太医。 张太医说,他之前给六殿下送药的时候,跟六殿下提了一嘴,说含冰居的吴才人也在赛马场受了伤,却没有太医去给医治,只能派人来讨些药粉回去,自行包扎。 六殿下听说以后,便吩咐他赶紧过来,给吴才人看诊。 张太医还说,殿下担心师傅的身子,早就想让张太医为师傅复诊。 张太医叫我跟师傅说,说等他为吴才人瞧完伤以后,便来后头为师傅复诊。” 赵姑姑听了有德的话以后感慨说:“六殿下真是有心了。” “六殿下手上的伤,伤势如何?张太医可有说?”云栖问。 有德一笑,“待会儿师傅见了张太医,自己问就是。” 云栖点头,只盼着张太医能快些从前院过来。 张北游张太医还真没让云栖久等,不多时,便在有德的接引下从前院过来了。 一见云栖,张北游就颇为恭敬的冲云栖行了一礼。 云栖吓了一跳,连忙回礼,“奴婢可承受不起张太医的礼。” “承受得起,承受得起。”张北游一脸和气的对云栖说,“我来之前,六殿下特意交代,让我不得对云栖姑娘无礼。” 见远处碧蕊正抻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云栖与张北游说:“张太医,这院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您随我进屋说话吧。” 张北游点头,便随云栖一道进屋了。 赵姑姑插着腰,狠狠瞪了碧蕊一眼,吓得碧蕊一个激灵,慌忙走开,再不敢继续窥探了。 “有德,你在外头好好守着,不许那些没安好心的蹄子靠近。”赵姑姑交代说。 “姑姑放心,我会看好这个门。” 有德办事,赵姑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拍拍有德的肩膀,就转身进了屋。 云栖迎张北游到桌边坐下,“委屈张太医在如此简陋的地方为我看诊。” “云栖姑娘说笑了,我哪有委屈,能为您看诊,是微臣的荣幸。”张北游一边说一边打开随身的诊箱,从箱中取出迎枕往桌上轻轻一放,“云栖姑娘请坐。” 云栖依言坐下,主动挽起一截袖子,将手腕搭在了迎枕上。 张北游又从诊箱中取出一条帕子覆在云栖的手腕上,才开始为云栖搭脉看诊。 云栖见过号脉的,却没见过像张太医这样号脉号这么久的。 久到让人紧张。 张太医该不是诊出她得了什么重病吧? 第164章 张北游刚将手移开, 赵姑姑就急忙问道:“敢问张太医,云栖的身子是不是有何不妥?” 张北游一笑,“姑姑放心,云栖姑娘的身体十分康健,是我来之前, 六殿下特意交代, 命我一定要诊的仔细些,才多花了些工夫。” 赵姑姑松了口气,“张太医辛苦了, 请您稍等, 我这就去给您沏杯茶来。” “姑姑不必忙。”张北游客气道。 “您就留下喝杯茶吧。这不, 还有人有话想问您呢。”赵姑姑说边, 边往云栖那边瞥了一眼。 张北游是个通透人, 立马与赵姑姑说:“那就劳烦姑姑了。” “不劳烦。”赵姑姑冲张北游笑笑, 又看着云栖说,“有什么话就赶紧问吧。” 话毕, 就转身出去了。 云栖心里清楚, 张太医不便在此久留。 于是,她也没啰嗦,直接问道:“敢问张太医, 六殿下手上的伤,伤势究竟如何?” 张北游答:“回云栖姑娘, 殿下的双手掌心都被缰绳勒伤, 不过都只是皮外伤而已, 不要紧。” “手指呢?手指应该也受伤了。”云栖问。 “是伤了筋,万幸骨头没事,云栖姑娘无需太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云栖叹道,“十指连心,他该多疼啊。” 张北游连忙说:“六殿下高大威风,气壮如牛,这点儿疼与殿下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倘若叫殿下知道,云栖姑娘为他如此担心,才会觉得疼呢,心疼。” 云栖听了张北游的话,忍不住淡淡一笑,“张太医您真是风趣。” 云栖此言一出,使得张北游本就明亮的双眼又更亮了几分,他觉得自己是找到了知音。 “我风趣吧?我这是风趣吧?可我爹和殿下总说我这是轻浮,没正形。” 瞧张太医说起六殿下时的神情,以及听他说话的口气,云栖猜测,六殿下与张太医应该私交甚笃。 云栖更觉得眼前的张太医十分亲切了。 “敢问张太医,我们吴才人腿上的伤要不要紧,会不会留疤?”云栖问。 分卷阅读306 张北游答:“吴才人的伤都是擦伤,伤口浅,只要按照我开的方子,按时服药上药,伤口很快就能长好。至于疤,是一定会留的,不过不用担心,待我回去调制一盒祛疤的药膏送来,保证吴才人抹上以后,肌肤光洁如旧,绝不会留下一丁点儿的疤痕。” 云栖心安了不少,连忙与张北游说:“我替吴才人谢过张太医。” “这都是应该的,云栖姑娘不必与我客气。”张北游道,“对了,我听说吴才人的伤是云栖姑娘给包扎的?” 云栖点头,“是。” “云栖姑娘曾学过医术?那伤口包扎的,比我包的都好。”张北游由衷的夸奖说。 急救包扎算是云栖为数不多的,上辈子就学会,但放到如今依然还有些用处的技能。 “回张太医,我不曾学过医术,只是碰巧懂得些包扎技巧而已。”云栖如实说。 “原来如此,云栖姑娘还真是聪慧。” 云栖被张北游夸得有些不好意,她冲张北游笑了笑,才又接着问她想知道的事。 “听闻太子殿下的手也在赛马场受伤了,不知太子殿下的手是不是也是张太医去给瞧的?太子殿下的伤也不要紧吧?” 张北游答:“不瞒云栖姑娘,我在太医院的资历虽深,但年纪轻,还轮不到我去为太子殿下看诊,是我们孙院判孙大人去替太子殿下瞧的伤。 我赶来这里之前,正巧撞见孙院判回去取药,就问了一嘴太子殿下的伤情。 孙院判说,太子殿下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倒是江婕妤,怕是要不好了。 这会儿我们孙院判,应当正在想法子救治江婕妤呢。” “那张太医可知,除了江婕妤以外,其他受伤的主子,伤势都如何?”云栖又问。 张北游努力回想了一下,才答:“我记得荣妃娘娘是崴了脚,但崴的不重。 景嫔娘娘与吴才人一样,都是摔伤了腿,不过景嫔娘娘伤的要比吴才人略重些,血流了不少。 还有一位贺美人,伤的稍重。听说是混乱中被人推倒,一头磕在一边的桌上,当场就昏了过去,这会儿怕是还没醒过来呢。 再就是九公主,被那样的场面吓得不轻,我听老祝说,那孩子吓得连她母亲周荣华都不认得了,只一味的哭叫。 云栖姑娘是没瞧见,太子殿下的马发狂以后,赛马场边的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若不是六殿下英勇,挺身而出,去围追堵截那匹疯马,那疯马不定还要伤到多少人呢。” “六殿下是为拦停太子殿下那匹发了狂的马,手才会受伤的?”云栖问。 “云栖姑娘不知道?” 云栖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云栖姑娘不知,咱们六殿下当时可勇猛了。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大伙都避之不及,能跑多远跑多远,就只有六殿下一人骑着马在追赶,帮太子殿下一同勒紧缰绳,将那匹发狂的马给逼停了。” 云栖虽没亲眼看见,但光用想的就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惊险。 六殿下英勇无畏很值得被赞扬,但云栖却更希望在遇到这种情况时,六殿下能选择自保。 别人如何她不管也不在乎,她只要六殿下好好的。 她就是如此的自私。 见云栖沉默着不再发问,张北游主动问:“云栖姑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没有了,劳烦张太医了。” “不劳烦,不劳烦。”张北游应道,“云栖姑娘有话尽管问就好,问什么都行。六殿下刚满月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有关于六殿下的事,我只怕比常寿跟和顺还清楚。旁人问,我肯定一个字都不肯吐露,云栖姑娘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刚张太医说,六殿下刚满月的时候,您就认识殿下了?”云栖有些惊讶。 张北游点头,“我爹是上一任的太医院院判,是个医痴,打我懂事起,我爹就开始教我医术。在我十五岁那年,也就是六殿下出生那一年,我便已经开始入太医院当差了。 我入太医院的第一天,就随我爹去给刚刚满月,有些吐奶的六殿下瞧病。 这么多年过去,我再没见过比六殿下小时候还乖还好看的孩子。” 云栖瞧张太医生得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最多也就二十出头,不想已经年近三十。 “张太医真是年少有为,年纪那么轻,就能被选入太医院。” 张北游听了这话,不但没表现出丝毫得意,反而叹了声气,“我进太医院是早,到如今已经快十五年。可惜十多年过去,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太医。我究竟何时才能当上院判,才能在我爹面前扬眉吐气啊。” 云栖闻言,温浅一笑,“张太医还没当上院判,兴许是因为张太医还太年轻了,能做上院判的太医,都是一把白胡子。” “对对对,简直气死人。”张北游愤愤道,“凭什么年纪大才能当院判,院判不是应该谁医术高就让谁来当吗?云栖姑娘,真 分卷阅读307 不是我自大,在如今的太医院中,论医术高低,我绝对排在首位。” 云栖点头,“我信张太医。” 张北游听了这话,欢欣不已,道:“云栖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怪不得六殿下会钟情于您。六殿下他为人随和,对谁都好,但我却从未见过六殿下对谁,像对云栖姑娘这样好。” 张北游的话让云栖倍感慰藉。 她知道六殿下待她好,非同一般的好。 “云栖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捎给六殿下,我可以帮您带过去,左右我也要去向六殿下复命。”张北游说。 云栖稍稍思量了片刻才道:“那劳烦张太医代我跟六殿下说,请殿下稍安勿躁,无论如何都要冷静。” 张北游觉得云栖托他捎给六殿下的话,简直不能更好,更有用。 六殿下眼下的确需要冷静。 “云栖姑娘放心,我一定替您把话带到。” …… 在送走张北游以后,有德正预备按照原计划,动身去见王醒公公一面,谁知碧水却忽然凑上前来,与他嘀咕了一句,“你师傅还真是神通广大,勾搭上御前的王旻王公公不算,如今又跟个太医不清不楚。” 有德听了碧蕊的话,当场就恼了,“你嘴巴放干净些,什么勾搭,什么不清不楚,你不怕得罪我师父,难道就不怕得罪王旻公公和张太医?” 碧蕊听了有德的话,也恼了,“我这是实话实说,哪里有冤枉你师傅。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左右逢源很得意吗?小心最后鸡飞蛋打,不得善终。” “你敢诅咒我师父!”有德大怒。 “你瞪什么眼,我可不怕你!”碧蕊半分也不示弱。 “那你怕不怕我?” 一个声音从碧蕊身后传来,发问的不是旁人,正是云栖。 云栖的声音一出,碧蕊就吓得腿软。 待云栖走到她跟前,碧蕊几乎已经站不住,更别提说话了。 “长得好看就是了不起,左右逢源就是得意,我就是又了不起,又得意,你就可劲儿的嫉妒我吧。” 云栖这话说的可比直接训斥数落碧蕊,更让碧蕊觉得难堪愤怒。 可碧蕊却一句也不敢辩驳。 事实如此,她就是嫉妒云栖,疯狂的嫉妒。 她无话可说。 第165章 云栖不愿与碧蕊这种人多纠缠, 在警告碧蕊一句, 若是再敢乱说话,就一定让她不得好死以后, 便拉着有德离开了。 碧蕊又气又委屈, 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抹泪。 雅音和墨心打前院回来瞧见,没理她。 过了一会儿,玉玢又打前院过来,想回屋换身干净的衣裳。 见碧蕊蹲在地上哭哭啼啼, 云玢二话不说,上前就朝碧蕊的后背用力踹了一脚, 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接着又与翻倒在地, 摔懵了的碧蕊说, 说有力气在这儿哭, 倒不如多干些活。 玉玢命令碧蕊,去把吴才人摔脏的衣裳取来洗干净, 再把她待会儿换下的衣裳也一并洗了。 碧蕊已经习惯了玉玢对她动辄打骂, 明白若她不立刻按照玉玢的吩咐去做, 玉玢还会对她动手,打到她听话为止。 碧蕊讨厌云栖, 也讨厌玉玢, 但云栖从来不会像玉玢这样打她。 相比之下, 她还是更讨厌玉玢的。 倘若她只能诅咒一个人不得好死, 那她一定诅咒玉玢。 见碧蕊趴跪在地上不动, 玉玢不禁厉声呵斥道:“你还愣着干嘛, 快去呀!” 碧蕊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忙着去打水洗衣裳了。 …… 张北游从含冰居出来以后,就一路去了秋水殿。 去到秋水殿以后,发现六殿下不在。 听晴芳说,六殿下是去锦合宫太子殿下那儿了。 张北游有些糊涂,问晴芳,“我记得我之前来给殿下送药的时候,殿下才从太子殿下那边回来,怎么又过去了?” 晴芳解释说:“回张太医的话,刚刚太子殿下宫里的进宝来传话,说张婕妤重伤垂危,七殿下一时无人照顾,就被送到了皇后娘娘那儿。 可眼下皇后娘娘正忙着帮陛下善后今日之事,也无暇照顾七殿下。 于是,太子妃殿下便自请将七殿下接去照料。 张太医曾为七殿下瞧过病,您应该知道七殿下胆子小,还很认生。 今日在赛马场,七殿下亲眼目睹江婕妤被疯马所伤,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直哭闹不止,嗓子都哑的哭不出声了。 不止如此,听说中途还哭晕了两回。 太子妃殿下把能想到的法子都用尽了,也没能把七殿下哄好。 后来,太子妃殿下想到我们殿下与七殿下素来亲厚,便命进宝来请我们殿下过去,看有没有办法劝好七殿下。” “都哭晕了呀?”张北游蹙着眉头 分卷阅读308 问。 “可不是嘛。”晴芳应道,“那么小的孩子,真是叫人怪心疼的。” 张北游起身,“我去锦合宫看看,别叫七殿下哭伤了身子才好。” “张太医知道锦合宫怎么走吗?不如奴婢派人送您过去。”晴芳体贴道。 “那就多谢晴芳姑娘了。” …… 张北游刚与引路太监一道走出秋水殿,就远远望见六殿下带着常寿跟和顺朝这边走来。 六殿下怀里还抱着一个年约六七岁的男孩子,这孩子不是旁人,正是七皇子楚惺。 张北游连忙迎上前,见七殿下趴在六殿下怀里双眼紧闭,不禁问:“殿下,七殿下这是晕了?” 楚恬白了张北游一眼,“睡了。” 张北游觉得自己被白的冤枉,一脸委屈地解释说:“微臣是听晴芳姑娘说,说七殿下因受惊过度,已经哭晕过两回,才急着去锦合宫,想为七殿下瞧瞧。刚刚见七殿下双眼紧闭,微臣真以为七殿下又哭晕了。” “嘘,你小声点儿,惺儿好不容易才睡着。”楚恬用很小的声音与张北游说,生怕把他七弟吵醒。 张北游立刻放低了音量,“殿下抱着七殿下一路从锦合宫走过来,手臂一定酸了。您把七殿下给微臣抱吧,微臣可会抱孩子了,微臣族中堂兄们家的孩子,都是微臣一手抱大的。” 楚恬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白了张北游一眼,“你有本事生个自己的抱。” 张北游斩钉截铁的拒绝说:“殿下,微臣不要成亲。” 楚恬哼笑一声,“真想替你爹踹你几脚。” 张北游听了这话,一点儿也不慌,反而十分冷静地说:“殿下这会儿是不会踹微臣的,您怕把七殿下晃醒。” “知道还不赶紧让开。” 张北游赶紧让到了一边去。 楚恬又将怀中的楚惺抱紧了些,才脚步快而稳的朝秋水殿走去。 “上回为云栖姑娘诊脉时太过忙乱,我都没仔细看,今日再见云栖姑娘,我才发现,云栖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张北游与身旁的长寿说。 常寿听完张北游的话,立刻就兴致勃勃地应和说:“云栖姑娘不只好看,还和气,还聪明,还贤惠,还善良……云栖姑娘的好处可多了,说都说不完。” “云栖姑娘人的确很好,若我能娶到这样的妻子回去,我家老爷子应该就不会三天两头的找茬揍我了,保不准还会总对我笑嘻嘻呢。”张北游说。 “你说你要娶谁?”走在前头的楚恬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横了张北游一眼。 张北游赶紧解释,“殿下明鉴,微臣又没疯,哪敢对未来的皇子妃有非分之想。微臣是在夸云栖姑娘,也是在夸殿下慧眼识珠。” “我知道你没疯,就是有点儿欠揍。”楚恬对张北游说,“回头我派人给你家老爷子捎个信儿,就跟张老院判说,你家公子又想领教府上家法的厉害了,等圣驾回銮以后,请张老院判务必把这三个月给你攒着的揍,一气儿补齐了。” 听完楚恬的话,张北游的脸立刻就白了,“殿下,不要啊,我爹真会打死我的。” “不会。”楚恬笃定道,“张老院判会专门捡那些打下去疼,但绝对不会打死你的地方下手,我劝你挨打的时候,千万不要躲,以免张老院判失手。 不过,就算张老院判一不小心失手也没关系,张老院判医术高超,一定会把你救活。 你毕竟是张老院判膝下唯一的孩子,又是张老院判的老来子,张家还指着你延续香火呢。 张老院判一定不会打死你,你不必太担心了。” “殿下,您就饶了微臣吧。”张北游哭丧着脸说,“微臣求您了,微臣是真怕我家那位暴躁的老爷子。” 楚恬不理张北游,抱紧了怀里的楚惺,继续朝秋水殿走去。 张北游追在楚恬身后一路求,楚恬就一路都在偷笑。 在将楚惺安置妥当以后,楚恬才去书房见张北游。 “殿下不叫微臣去给七殿下瞧瞧?”张北游问。 楚恬答:“七弟好不容易才睡沉,就让他睡吧,等睡醒了以后再瞧也不迟。” 张北游点了点头,与楚恬说:“殿下,云栖姑娘那边有话让微臣带给殿下。” “你快说。” 见楚恬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张北游趁机与楚恬谈起了条件。 “殿下答应不给我加老爷子捎信,微臣就告诉您。” 楚恬啧啧摇头,“瞧你这点儿出息。” “殿下就答应微臣吧。”张北游央求道。 楚恬瞅着张北游,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张北游松了口气,与楚恬说:“云栖姑娘让我跟殿下说,请殿下稍安勿躁,无论如何都要冷静。” 楚恬听完以后,不由得叹了声气,“这可不容易啊。” “敢问殿下,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的原因,是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张 分卷阅读309 北游问。 楚恬点头,“父皇已经派人去查过,越影食用的草料以及饮用的水,都没有任何异样。越影的辔头、缰绳、马鞍、马蹄铁也都没发现有问题。这次的事已经被认定并非人为,而是一场意外。可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唉。”张北游一声轻叹,“可惜微臣不懂查案的事,否则便能帮上殿下了。” “这些年,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楚恬说,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对张北游说谢,但无论语气还是神情都充满了谢意。 张北游十五岁那一年,楚恬才刚刚出生,单就年纪来讲,两人几乎差了一辈人。 但皇宫里只讲尊卑,主子与奴才之间是不讲长幼的。 张北游还清楚的记得,记得初见楚恬时,楚恬还是个刚刚满月,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即便如此,身为臣子也要向主子恭敬地叩头行礼。 不单他要向这个小婴儿行礼,他爹也要。 在张北游的认知之中,主子就是高高在上,在主子面前只能卑躬屈膝。 他当时哪里想得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与眼前这位尊贵的小婴儿成为往年交。 与之推心置腹,彼此信任。 与之畅所欲言,毫无顾忌。 正因为有六殿下的存在,才让他觉得这皇宫里还有一丝人情味。 若不是为尽自己知己好友的本分,护着六殿下,他早就辞去太医院的差事,做个逍遥自在,游走四方的游方郎中。 省的留在京城家中,家里的老爷子每每见到他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只要他敢回嘴,那老爷子就会请家法出来“伺候”他。 张北游深深觉得,如今天底下像他这样仗义的朋友已经不多了。 他自己都好想跟自己做朋友呢。 “张北游。”楚恬唤道。 张北游回神,“殿下,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脸上的神情甚是猥琐,让你收敛一点儿。” 张北游委屈,“殿下冤枉人,微臣一看就是一身正气的人,无论怎么瞧都不会让人觉得猥琐。” “张北游,你怎么年纪越大脸皮越厚,过了年你可就三十了。三十而立呀,你就不能学着端稳些。”楚恬说。 “微臣哪有三十,明明才十三,微臣永远都是少年。” 楚恬忍笑,“那张家少年我问你,经你诊过,云栖的身体究竟如何?”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呀~ 第166章 张北游立刻敛了笑, “殿下, 您听微臣慢慢跟您说。” 见张北游突然正经起来,楚恬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心不由得揪紧, “她不好是吗?” 张北游稍稍斟酌了一下才搓着手说:“也不算太不好。” 在听张北游把云栖如今的身体情况慢慢道来以后,楚恬低垂着头,静静地坐在书案后,半晌都没说话。 直到常寿在书房外朗声回禀, 说七殿下已经醒了,正哭着闹着要找殿下, 楚恬才醒过神来。 他立马起身, 与张北游说:“你跟我一道去看看。我听说, 在我赶去把七弟接来之前, 那孩子就一直哭闹不止,到我去的时候, 那孩子的嗓子已经哑到哭不出声了, 怕是哭伤了嗓子。你一定想想办法, 千万别让我七弟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张北游点头,应了声“微臣一定尽力”, 便与楚恬一道朝门口走去。 行至门前, 楚恬突然停下脚步, 问张北游, “她的病真的不会让她有性命之虞?” 张北游语气笃定的答:“只要好好将养着, 不要做太繁重的活, 不要大悲大喜,应当无碍。” “这病你当真治不好?”楚恬又问。 “回殿下,云栖姑娘这种病,多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只能养。微臣想,兴许再过个千年百年,会有厉害的郎中能医好这个病,但现如今……”张北游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楚恬听完这话,也没再追问什么,在静默了片刻之后,才开门走了出去。 …… 有德从王醒那里问来的消息,与云栖从张北游那里打探来的基本一致。 只多了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太子殿下的马突然犯性伤人,经查并非有人要蓄意谋害太子,在马或骑具上做了什么手脚。 这次的事只是个意外。 云栖在听了这个消息以后,左思右想,依然觉得这事太蹊跷,绝对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她认为太子殿下的马突然犯性,绝对是受了什么人为的刺激。 就是不知道具体用的什么手段。 或许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只是皇上派去彻查此事的人,被那意图谋害太子殿下的人给收买了。 才会说马和马具都没有问题。 尽管太子殿下有陛下疼着护着,众人不敢为此事责难太子,说太 分卷阅读310 子因马术不精,没控制好身下的马,才致马发狂伤人。 但平白无故背上这样一口黑锅,还是太冤枉了。 云栖怎么想,怎么替太子殿下委屈。 …… 临近傍晚时分,张北游张太医又来了含冰居,说是给吴才人送祛疤药膏来的。 伤口尚未愈合,还用不上祛疤膏。 张北游本不必急着把这药膏送来,之所以送来,又是亲自送来,主要是受六殿下楚恬之托,来给云栖和有德捎几句话。 楚恬叫张北游跟云栖和有德说,说宫里才出了那样的事,近几日他得多留神守着他二哥,不便出宫去。 所以明日,他不能带有德去见宗祥了。 不过他向有德保证,在圣驾回銮之前,他一定会让有德和宗祥见上一面。 有德听了这话,特别懂事的对张北游说:“劳张太医替奴才跟殿下说,请殿下踏踏实实地去忙重要的事,奴才这边不要紧。” 除了替六殿下捎话以外,张北游还给云栖捎来一瓶药。 云栖接过小药瓶,问:“张太医为何要赠药与我?” 张北游笑呵呵地说:“云栖姑娘,这瓶是我张家祖传的秘制大补丸,每日一粒,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云栖姑娘每日临睡前吃上一粒,记得一定要每日都吃,一顿不落药效才佳。 我给云栖姑娘带来的这瓶,是一个月的量,等一个月之后,我再把下个月的给您送来。” 云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挺健康的,根本不需要吃什么大补丸。 可想着这药,是六殿下的一片心意,又是张太医费尽心力做好,又亲自送来的,就算她不需要吃也得吃。 云栖将药瓶收好,并承诺,她一定会按时吃药。 见云栖痛痛快快地就把药收下了,并且一句也没多问,张北游松了口气。 “云栖姑娘,殿下还有话叫我带给您。” “张太医请说。” “殿下说,他这几日不便出来与姑娘相见,若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叫有德去住处找我,由我把事传达给殿下。” “我先谢过张太医了。”云栖冲张北游一礼,“劳烦张太医代我给殿下捎句话,我会好好的,请殿下不必挂念我。” 怎么可能不挂念呢?张北游心道,却还是应下,“云栖姑娘放心,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 就为着有德明日要去见宗祥的事,云栖和赵姑姑今儿起了个大早,鱼啊肉啊的炸了一大盆,就是想让有德明日给宗祥带过去,也多带些过去给那些可怜人分着吃了。 眼见有德明日是去不成了,满满一大盆炸鱼炸肉,凭云栖他们几个,哪里能在东西放坏之前全都吃完。 于是,云栖和赵姑姑便包了好些炸鱼炸肉,让有德给有富、有兴他们送去。 怕去晚了,有富他们就去太平馆领差事当了,有德第二天一早,早早就出门了。 谁知人刚走出去没多久,就提着要送去给有富、有兴他们的东西,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跑到头发乱了,鞋子都快掉了。 云栖刚巧从小厨房里出来,正瞧见有德满身狼狈,失魂落魄地打后门跑进来的样子。 云栖连忙迎上前,“有德,你这是怎么了?” 有德望着云栖,双眼通红,隐隐有泪,“师…师傅,我听说昨夜那间象姑馆和相邻的青楼接连走水,里头的人全都烧死了,一个都没跑出来。” “怎么会……”云栖震惊。 “我也觉得这不是真的,皇上不是派了禁军去看守那两处地方吗?发现走水,禁军们一定会灭火救人,怎么会全都烧……宗祥哥,宗祥哥……”有德再也撑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赵姑姑听见哭声,从小厨房里走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刚打扫完前院回来的碧蕊,见有德蹲在地上痛哭,兴奋的险些捏断手里的笤帚杆。 有德在哭,真的在哭! 碧蕊并不在意有德为什么哭,她只知道云栖极为宝贝有德这个徒弟。 无论有德为何落泪,只要有德哭,云栖心里一准儿难受。 只要云栖难受,她就高兴。 云栖用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正强忍着笑,一副幸灾乐祸模样的碧蕊。 她微微偏过头,对碧蕊说了一个“滚”字。 如今,碧蕊是打心底里怕着云栖,云栖让她滚她不敢不滚,但她心里却很不服气。 于是,在转身滚开之前,便小声嘀咕了一句,“活该。” 还没等云栖反应,蹲在地上低声抽泣的有德,突然猛地抬起头来,问碧蕊,“你说什么?” 碧蕊吓了一跳,“我没说什么。” “你说了。” “我没有。” “你敢发誓吗?谁说谎谁不得好死。” 碧蕊当然不敢发这种誓,只见她梗着脖子,强行摆出一副全天下她最有 分卷阅读311 理最委屈的样子,“你总是仗着有你师傅为你撑腰,一味的欺负我,把所有脏活累活都推给我干。你这么欺负我,你倒霉了我还一句风凉话都不能说?” “你知道什么!你都知道什么!”有德厉声喝道。 与有德相识至今,云栖还从未见有德如此激动过。 她连忙俯下身,替有德拍背顺气,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依赵姑姑素日的脾气,早就冲上去狠狠教训碧蕊一顿了。 但眼下,她实在没工夫修理这个事精。 只管狠狠剜了碧蕊一眼,叫碧蕊等着。 此时此刻,碧蕊心里后悔的要命。 你说她嘀咕那句“活该”干什么,安安静静,乐乐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好吗。 碧蕊不只后悔,还郁闷。 至少今日的饭,是没她的份了。 云栖和赵姑姑一道,将蹲在地上的有德扶起来,又一道将人搀进了屋。 云栖去冲了一碗蜜糖水来哄有德喝下。 一碗浓浓的蜜糖水下肚,有德才渐渐缓过来。 见有德看起来好些了,赵姑姑才说,说想出去打听一下,关于那间青楼和那间象姑馆走水的事。 赵姑姑出门后,云栖守在有德身边,依旧不知该如何安慰有德。 她只盼赵姑姑带回来的会是好消息。 可惜赵姑姑并未如云栖期待中的那样,带回好消息。 赵姑姑说,昨夜那间青楼和那间象姑馆的的确确是走水了。 烈火熊熊,映红了半座昌宁城。 大火一直烧一直烧,烧到今日一早才渐渐熄灭。 火场之中,无一人幸免。 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场面惨烈至极。 这都是赵姑姑从王醒那里打听来的,不可能有假。 但是上头对两处地方突然走水的原因,以及里头的人为什么全都被烧死,无一人幸免的解释实在太过牵强。 让云栖觉得,这并非因用火不当引起的意外,而更像是人为纵火。 赵姑姑跟云栖说,说她听王醒说,皇上一得知此事,就立刻派人前去调查走水的原因。 经查,火最初是由那间青楼二楼的一处屋子着起来的。 根据现场的情况,负责调查的人大胆猜测,事发当夜,也就是昨夜,住在这间房的人睡前没有关好窗。 昨夜风大,大约是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吹翻了床前桌上的蜡烛,蜡烛引燃了床前的帷幔。 之后,火越烧越大,很快就蔓延至整座青楼。 不只整座青楼,与之相邻的象姑馆,也跟着遭了秧。 第167章 云栖没亲眼去着火的青楼和象姑馆看过, 但从赵姑姑的讲述中可以断定,那应该是两栋相连的,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 秋日天干物燥,再加上最近几日风有些大,一旦着起火来, 火势的确会借风势迅速蔓延。 莫说一夜之间烧毁两栋木楼, 就算烧毁整条街也不奇怪。 真正让云栖觉得奇怪的是,在这场火灾中,为什么没有一个幸存者。 赵姑姑说, 王醒是这么跟她说的。 说火灾发生当夜, 也就是昨天夜里, 皇上赏赐给那些被淑妃所害的可怜人, 宫廷御膳以及御酒, 以示抚慰。 席间大伙儿都喝多了, 夜里睡得太沉,才没有及时发现着了大火, 没能逃出火海。 云栖私以为, 这个解释太过牵强。 据云栖所知,被淑妃所害,身陷青楼和象姑馆的宫人, 在昨夜的火灾之前,尚在人世的一共有十七位。 其中宫女十一人, 太监六人。 除了这十七个宫人以外, 还有三十四位或被卖, 或被拐来的少男少女。 这五十一个人,全都被暂时安置在已被查封的青楼和象姑馆中暂住。 整整五十一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被浓烟熏醒,被大伙烤醒,就那样无声无息的静静葬身于火海。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除非,他们当夜喝的不是什么御酒,而是蒙汗药。”云栖说。 此言一出,赵姑姑和云栖自己都是一愣。 这本是云栖一时急躁,脱口而出的戏言。 可话一出口,云栖竟然觉得有几分可能。 不,是十分的可能。 而赵姑姑显然也跟云栖想到了一块去。 昨夜那场大火,根本就不是什么用火不当引起的意外。 而是一场纵火杀人的阴谋。 是谁,出于怎样的目的,要杀死那些已经受尽凌辱与摧残的可怜人? 犯下此等天理难容,罪无可恕的恶事,又凭什么能够全身而退? 昨夜着起的那场大火,明明存在那么多疑点,却这般轻易的被认定只是个意外…… “姑姑,我怀疑昨夜那场大火 分卷阅读312 与陛下有关。”云栖说。 这并非云栖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而是她有理有据的推断。 首先,令云栖觉得很蹊跷的是,皇上为何要突然赏赐御膳和御酒款待那些可怜人。 这个问题,云栖之前问过赵姑姑。 赵姑姑说是为了抚慰那些可怜人。 云栖又问,倘若陛下突然赏赐那些可怜人,真如对外宣称的那样,是为了抚慰,那么陛下为何不选在中秋当日赏下美食美酒,也算是与民同乐。 赵姑姑回答说,此番皇上前来行宫避暑,带的御厨不多。 中秋节当天,御厨们要忙着准备供众多主子在宫宴上享用的美食,已经忙的不可开交,无暇再另外准备五十多人的膳食。 因此,皇上才没在中秋节当日赏赐那些可怜人。 这个解释听来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而不合理的是,皇上究竟赏赐了多少御酒,竟然能令五十一个人,无一例外,都喝的酩酊大醉。 醉到在睡梦之中,尽数葬身火海。 据云栖所知,无论是在宫宴上,还是逢年过节皇上犒赏功臣,皇上赐酒,一般情况下都是赏赐一杯,最多赏赐一壶。 照此推断,昨夜皇上赏赐给那些可怜人的御酒,最多不会超过三坛。 云栖听闻,宫中御酒都是甜酒,就连不善饮酒的人,也能连喝三杯。 想来,那些可怜人平日里为了取悦恩客,少不了要陪恩客饮酒取乐,酒量自然都不一般。 莫说一杯御酒,就算是一壶,一坛应该都不在话下。 那五十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轻易会喝醉的人。 倘若这些人只喝了很少几杯,甚至只饮了一杯御酒,就醉的不省人事。 云栖认为,她有理由怀疑,酒被人动了手脚。 不过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令云栖对皇上起疑。 毕竟,有本事命人对酒做手脚的人还不少。 但有件事,却只有皇上一人能办到。 之前,淑妃的罪行一经揭发,皇上便命人查封了与淑妃有关的那间青楼以及象姑馆,并且派禁军在周围轮番把守。 就打着昨夜,那五十一个全都喝得烂醉,那些负责看管守卫的禁军难道也都喝醉了吗? 都道宫规森严,而比宫规更加森严的是军纪。 胆敢在当值期间饮酒,按照大夏国的军纪,是要被直接开除军籍的。 若因饮酒耽误了要紧的军务,就不仅仅是开除军籍这么简单了。 是要按律被判流放,甚至是要掉脑袋的。 既然负责看守的禁军,不敢在当值期间饮酒,没有喝醉,那么他们为何没有及时发现他们负责看守的青楼和象姑馆着火。 就算火势很大,蔓延的也很快,他们无力扑灭大火,但以他们的身手,从里头救出几个人是不成问题的。 为何结果却是无一幸免? 禁军那边给出的解释是,大火是从青楼后院的二楼开始烧起来的,等到发现,火势已经很大了。 他们也尝试着冲进火海去救人,但没能救出来。 没救出就是没救出。 出了这种事,无论怎么说,昨夜负责看守青楼和象姑馆的禁军都责无旁贷。 于情于理,都该予以相应的惩罚。 但皇上却并未予以那些禁军任何惩处。 这实在太不符合常情了。 让人不得不怀疑,是皇上命这些禁军见死不救的。 云栖将自己想到的,所有令她觉得可疑的地方,全都跟赵姑姑讲了。 赵姑姑听得认真,也说了自己的看法。 “姑姑,我还有一个地方想不通。皇上之前明明已经答应太子殿下,要庇护那些可怜人,为那些可怜人在京都城内的各个官府衙门里安排差事,让他们都能好好的安度余生。 却为何又突然对那些可怜人起了杀心,且手段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就好像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把计划想周全,就匆忙动手了。”云栖心中实在疑惑。 赵姑姑说:“倘若昨夜那场大火真是陛下命人放的,无非出于两个目的,一个是为袒护淑妃,一个是为维护皇家的颜面和威仪。 相比之下,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些。 如今,再回过头来想想,陛下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这些可怜人活路。” “姑姑此话怎讲?”云栖问。 赵姑姑答:“淑妃在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实在龌龊下作至极,一旦传扬出去,皇族的颜面与威仪,只怕是要尽数扫地。 陛下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为了保护皇家的颜面与威仪,陛下虽公然幽禁了淑妃,但对外却只说,是淑妃言行无状,顶撞君上,才被罚禁足思过。 眼下,京都城内,除了淑妃的母家柱国公府,还有极少几个消息灵通的权贵,知道淑妃惹怒陛下的真正原因以外,淑妃 分卷阅读313 所犯下的恶行,到如今还算是个秘密。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与此事相关的人还活着,就有可能将此事的真相宣扬出去。 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陛下之前曾下旨,说要将那些可怜人全都遣返原籍。 说要让他们都回到故乡,过上安宁的日子。 却只怕陛下已经命人在中途设下埋伏,等着取那些可怜人的性命呢。” 听完赵姑姑的话,云栖心中极为震动。 许久,云栖的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顺着赵姑姑的思路,继续往下推断。 “陛下原本已经计划好,要在那些可怜人返乡的途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们尽数除掉。如此,便不会有人将这件关乎皇家颜面与威仪的丑闻,轻易泄露出去。 却不想,太子殿下仁慈,想到送这些可怜人回乡以后,这些可怜人也未必能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 于是,太子殿下便请求陛下,请陛下庇护这些可怜人,请陛下在京都城中为这些可怜人安排好一点的差事,让他们能够真正的安度余生。 陛下疼爱太子殿下,也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太子殿下的这个请求,只好答应太子殿下。 陛下虽然嘴上答应了太子殿下,心里却并未放弃杀这些可怜人灭口的念头。 眼见回銮在即,若再不动手,便没有机会动手了。 一时想不到好主意的陛下,只能兵行险招,制造了昨夜那场疑点重重的火灾。” 赵姑姑微微点头,“如此,那些疑点就都解释的通了。” 此时此刻,云栖心里是又慌又乱,大约是因为思虑过度,脑袋里还一阵一阵的发疼。 “姑姑说,这一切真是陛下安排的吗?” “不敢说一定,只能说最有可能。” “那是五十一条人命啊!” “在陛下看来,与皇族的颜面和威仪相比,与政局的安定相比,五十一条人命根本就不算什么。” 云栖听了这话,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五十一个人的冤屈,恐怕永远都得不到昭雪了。” 赵姑姑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云栖的肩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王醒曾跟我说过的话,我觉得这话说的很好很对。 想要帮别人,为别人打抱不平,首先得要保护好自己,让自己能好好的活下去。 云栖啊,这回的事,不是如你我这种身份的人能管,该管的事。 你就不要再想了,日后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云栖点头,“姑姑放心,我不会庸人自扰,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赵姑姑问。 第168章 云栖与赵姑姑说:“姑姑与我能推断出的事, 旁人未必就推断不出。姑姑觉得, 依太子殿下的性子,若怀疑此事与陛下有关, 会不会当面去问陛下?” 得此一问, 赵姑姑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几分。 “太子殿下性情耿直,若真疑心此事与陛下有关,定会当面去问陛下。”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云栖叹道,“倘若此事与陛下无关, 陛下无端被太子疑心做了这般残忍又卑鄙的事,即便陛下疼爱太子, 不生太子殿下的气, 应该也会很伤心。 父子之间难免会生出些嫌隙来。 可若是这事的确与陛下有关, 被太子殿下当面质问, 我想,陛下应该很难不恼羞成怒。 平日里总听姑姑说, 陛下如何如何宠爱太子殿下。 敢问姑姑一句, 陛下宠爱太子殿下, 是否宠爱到无论太子殿下做了什么,陛下都能不与之生气计较的地步?” 听了云栖的话, 赵姑姑少见的露出紧张的神色。 “怕是要出事, 我得赶紧出去一趟。”赵姑姑赶着说, 赶着起了身。 云栖也跟着站起身来, “姑姑是要去找王醒公公?” “是。”赵姑姑说, “若太子殿下真在这个当口上去高阳殿拜见陛下, 得让他拦着些。” “那我叫有德往张太医那边去一趟,请张太医去找六殿下,要六殿下也拦着些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冲动。”云栖道。 赵姑姑冲云栖点了下头,便匆匆出了门。 云栖也立刻去到了有德的住处。 站在屋外敲了半天的门,屋内也没人应声。 在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云栖便径自推开了屋门。 云栖一进屋,就见有德正提着笔,垂着头,站在桌前发呆。 她轻轻唤了有德一声,人才回过神来。 有德连忙放下手中的笔,飞快地抹了一下微湿的眼角,“师傅来了。” 云栖走上前,低头朝桌上望去,见有德手边那张宣纸,已经几乎被写满。 细细看来,这纸上的字竟没有一个是横平竖直的。 字迹歪斜,缺笔少划不 分卷阅读314 说,还有几处的墨迹晕开了,像是不小心滴上了水。 但云栖知道,那不是水,而是有德的泪。 世上应该没有比失而复得,更令人觉得欢喜的事了。 同样的,应该也没有比失而复得,然后又再次失去,更另人悲伤的事。 云栖不曾有过与有德相似的经历,不敢说能对有德心中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她觉得自己能明白有德的心情。 云栖没有急着与有德说什么,她按着有德的肩膀,将人按到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接着又提起桌上的水壶,给有德倒了杯水。 有德接过水碗,一口一口慢慢把水喝完。 “师傅,我总觉着昨夜的大火蹊跷的地方有很多,不像是意外,难道陛下都察觉不到吗?”有德问,双手紧紧攥着那只空水碗。 云栖感觉的到,此刻的有德不只悲痛难抑,还很惶惑不安。 云栖之前亲口承诺赵姑姑,自己绝不会庸人自扰。 她自然也不希望有德庸人自扰。 有些事知道的太多,看的太透太明白,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在稍稍思量了片刻之后,云栖回了有德四个字,“君心难测。” 有德闻言,怔忪了一会儿,又问云栖,“师傅说,会有人如咱们一样,也觉得昨日的大火实在蹊跷,然后去向皇上进言,请求皇上派人重新彻查此事,还冤死的那些人公道吗?” 云栖不愿为安抚有德,就说些违心的话欺骗有德。 虽然有些残忍,但云栖还是如实说:“昨夜大火的事,如今已有定论,无论谁有异议,皇上应该都不会再派人去查了。” “可……可昨夜那场大火,当真是疑点重重,若那真是人为纵火,宗祥哥和那五十个可怜人的冤屈,岂不是永远都得不到昭雪了,这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有德说,语气中明显带着哭腔,身子一颤一颤的发抖,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 “有德。”云栖看着有德,轻轻握了握有德的手,“事已至此,莫说你我,恐怕连太子殿下都已无能为力,你就当那场大火只是一场意外吧。” 有德不是个蠢人,云栖稍一点拨,有德便意识到了什么。 “我……我听师傅的。” 话音刚落,有德就忍不住哭了。 他是为含冤惨死的那五十一个人哭,也是为自己的渺小无能哭。 见有德哭了,云栖也难受的想哭。 但她明白她不能哭,她必须得让自己冷静,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得冷静。 云栖抬手,一下一下为有德拍背顺气。 心里想着:眼泪是苦的,哭出来也好。 …… 赵姑姑回来的时候,云栖和有德两个正在院里的水井边。 云栖刚打上来一桶井水,让有德把哭花的脸洗洗干净。 见赵姑姑回来了,云栖连忙迎上前,见赵姑姑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云栖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她问赵姑姑,“姑姑,太子殿下该不会已经去高阳殿见过陛下了吧?” 赵姑姑微微点头,“太子殿下的确已经去过高阳殿了。” “那陛下与太子殿下?”云栖问,紧张到手脚冰凉,全身都在发抖。 “陛下与太子殿下起了龃龉,砸了砚台和茶碗。” “陛下一向最疼爱太子殿下,怎么会冲太子殿下砸东西?”有德惊异万分。 赵姑姑不言,向来遇事从容冷静的人,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长长地叹了声气。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最担心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云栖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便问赵姑姑,“陛下与太子殿下之间只是起了小龃龉,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个我也说不好。”赵姑姑答,“在今日之前,皇上可从未对太子殿下发过火,连脸色都没给太子殿下瞧过,今儿必然是气极了,才会对太子殿下那样。 太子殿下骤然被陛下这般对待,只怕也是又震惊又伤心。 俗话说,父子之间与夫妻之间一样,都是没有隔夜仇的。 但陛下与太子殿下并不是普通的父子。 陛下既是太子殿下的父亲,也是太子殿下的君上。 父亲可以包容顶撞自己的儿子,君王却不会放过冒犯于自己的臣子。 不过好在,陛下今日只是气急之下砸了东西,并没有下旨责罚太子殿下。 想来,陛下心里应该还是心疼太子殿下,舍不得太子殿下的。 可要是太子殿下那边一直态度强硬,不肯向陛下服软,父子之间恐怕真会就此生出嫌隙来。 如此,便正中了那些奸人的下怀。” “太子殿下身边有六殿下。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六殿下睿智,一定会审时度势,好生劝谏太子殿下的。”云栖说,“就是陛下那边……” “王醒会在陛下面前,帮太子殿下说话的。”赵姑姑说。b 分卷阅读315 r   有王醒公公出手相帮,云栖心安了些许。 她只盼皇上和太子殿下日后还能像从前那般亲密和睦。 倘若太子殿下失去了陛下的喜爱,那么那些一直都在蠢蠢欲动的人,一定会借此机会,想尽办法的离间陛下与太子殿下。 令陛下更加不喜欢太子殿下,也令太子殿下越来越憎恨陛下。 到那时候,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就岌岌可危了。 一旦太子殿下的太子位被废,那等待着太子殿下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去年夏天,云栖被借调去旧书楼天水阁当差的那一阵子,她闲来无事曾读过大夏国的国史。 她记得史书上记载,自大夏国建国至今,一共有五位废太子。 其中两位是在被废的同时,就一并赐死了。 另外三位,也都没活到新帝登基。 这就是废太子的下场。 云栖知道,六殿下是由太子殿下一手带大的,六殿下是最忠诚的太子党,与太子殿下祸福相依。 太子殿下荣耀了,六殿下便跟着一起荣耀。 太子殿下若出了事,六殿下也必遭连累。 皇上爱屋及乌,如今有多喜欢太子殿下,就有多偏爱六殿下。 倘若太子殿下招皇上厌弃,皇上有多痛恨太子殿下,就有多厌恶六殿下。 那些奸佞小人就更不用说。 他们有多想太子殿下跌下储位粉身碎骨,就有多想六殿下也死于非命…… 眼下,皇上只是与太子殿下起了龃龉,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摔了个杯子,又摔了个砚台而已。 云栖不禁在想,她是不是有些思虑过甚了。 但转念一想,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不谨小慎微,那迟早是要酿成大祸的。 那些居心叵测之辈,可不会放过你一丁点儿的纰漏。 你的一点点疏忽,都会被他们拿来编排利用,并在未来的某一天给你致命一击。 云栖知道六殿下是个很机智聪颖的人,也很果决冷静,绝不会轻易被任何人煽动,去做出不理智的事。 那么太子殿下呢? 从太子殿下肯主动出手,去帮助那五十一个可怜人,想要给他们真正安定的生活,让他们能够安度余生这件事来看,太子殿下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他只想着要全心全意的去帮助那些可怜人,根本就没有去想过他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他父皇的心意。 而从当年,太子殿下冒着大不韪,执意要娶何家姑娘为太子妃这件事可以看出,太子殿下是个固执,又有些感情用事的人。 这样的人,通常很容易被人煽动,被人利用。 但云栖认为,太子殿下能稳坐储君之位这么多年,应该不仅仅是靠陛下的宠爱。 倘若太子殿下无才无德,又蠢笨庸懦,恐怕早就被那些心怀异妄的人揪住把柄,赶下储君之位了。 云栖愿意相信,太子殿下与六殿下一样,也是个睿智且冷静的人,不会轻易被人害了去。 第169章 相比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伤人的事, 一夜之间夺走五十一人性命的那场大火, 并未在行宫里引起轩然大波。 毕竟,那是宫外的事。 宫里的人并不关心外头人的死活, 他们更加关心江婕妤今儿是不是又吐血了。 撞伤脑袋昏迷不醒的贺美人, 还能不能再醒过来,醒来之后又会不会疯疯傻傻的。 还有荣妃娘娘的脚,是不是还没消肿。 再有,就是圣驾回銮的事了。 皇上已经决定, 择八月二十六这个吉日,从行宫起驾回宫。 皇上还亲自来了含冰居一趟, 跟吴才人说, 让吴才人随驾回宫。 皇上前脚刚走, 含冰居上下后脚就忙活起来, 忙着收拾要带回宫的东西。 吴才人要带什么不带什么,皆由雅音这个掌薄大宫女来负责收拾打理, 不必云栖他们操心。 云栖他们只管收拾自己的东西就好。 云栖的东西不多, 几身换洗的衣裳和一点儿银子而已。 全部家当也就只有一个包袱, 很快就收拾好了。 有德的家当更少,夏天和春秋的衣裳各两套, 冬衣一套, 鞋两双, 却都是单鞋。 云栖问有德, 问他冬天的时候也穿单鞋? 有德说, 他原本有一双棉鞋, 前年穿的时候还有点儿大呢,谁知去年冬天再拿出来穿,竟然有些挤脚了。 他原本以为那鞋穿着穿着就能撑大些,也就合脚了。 没成想只穿了一天,就把脚指头都磨破了,他只好改换单鞋穿。 却不想竟把磨破的脚指头都给冻伤了。 幸好有兴告诉他一个土办法,好歹把冻伤给治好了,否则那一脚的脚指头都要烂掉了。 那双挤脚的棉 分卷阅读316 鞋眼见是不能再穿了,他便把那双棉鞋送给了脚小些的有富穿。 他自己则向上头申领一双新棉鞋。 上头也没说不给,却一直从去年冬天拖到现在,还没把新鞋给他呢。 听完有德的话以后,云栖二话不说,回去就连夜为有德赶制了一双棉鞋。 当有德收到那双棉鞋时,简直快惊呆了。 “师傅会做鞋?” 云栖说:“我之前得闲时曾帮人做过几双鞋,挣过些小钱。不过,已经有大半年没做过了,有些手生。加上这双鞋做的有些急,做的不太好。你先将就着穿,等回头我得了好的料子,就再给你多做几双。” 有德捧着那双棉鞋,眼睛闪闪发亮,“师傅做的可好了,比我之前那双好多了。” “这哪里算好,宜香做的那才叫好呢,我做鞋的手艺就是跟她学的。” 说到宜香,云栖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她想宜香,真想。 见云栖的眼微微有些发红,有德忙道:“说了半天,我还没试试师傅为我做的这双鞋呢。” 云栖回神,与有德说:“我特意把鞋做的大些。如此,冬天的时候,鞋里就能垫个厚实些的鞋垫,踩在雪上就不冷了。” 有德把脚放进鞋里一试,惊喜道:“如师傅所言,等回头垫上鞋垫以后大小正合适,师傅可真厉害。” “合脚就好。”云栖笑笑,“我小厨房里还熬了一锅红豆沙,得赶紧回去看着了。” “师傅熬红豆沙是要做豆沙卷吗?师傅今儿要去见六殿下?”有德问。 自打中秋节的第二天,在长街上匆匆见了一面之后,算上今天,云栖已经有八日没见过楚恬了。 云栖晓得,六殿下最近很忙,忙着照顾七殿下。 听说,七殿下只要醒着,便会寸步不离的黏在六殿下身边,一刻见不着六殿下就会又哭又闹。 六殿下是实在抽不开身出来见她。 对此,云栖心中并无半分抱怨,就是挺心疼六殿下的。 照顾孩子,还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是要去见六殿下,我是想做几样拿手的糕点去送给昭怀太子妃。”云栖与有德说,“眼见再过三日,咱们便要随圣驾回宫了,我也就没机会再做糕点孝敬昭怀太子妃了。昭怀太子妃人好,待我也好,我想最后为她尽尽心意。 自然,我也是想借送糕点的机会,去找容悦说几句话。 你若无事,等晚些时候,等有富、有兴他们当完差事,都回到处所以后,你便过去找他们说说话。 此番一别,最快也要明年夏天才能见呢。” “嗯。”有德点头,“我是得去见见有富和有兴,跟他们好好道个别。还有,那个……师傅,我想问……” “你我之间,说话何须如此吞吐。” “师傅,那我可就问了。” “你问。” “我想问师傅,若师傅将来做了皇子妃,能不能调有富和有兴到你身边伺候。有富和有兴都可勤快,心眼也都不坏,一定会对你很忠心的。” 云栖莞尔,“好啊。” …… 云栖回到小厨房的时候,赵姑姑正捧着个盆子,从锅里往盆中盛豆沙。 见云栖回来了,赵姑姑立马问她,“你这跑哪儿去了,好好一锅红豆沙险些给熬糊了。” 云栖很不好意思地冲赵姑姑笑了笑,“去给有德送鞋了。” “你呀,可真是个急性子,眼下才八月末,还要两三个月才能用上棉鞋呢,你何必这么急着熬夜做出来。” 云栖上前,从赵姑姑手中接过已经盛好的红豆沙,“早做好了早踏实嘛。姑姑,糯米也快蒸好了吧?” “快了。”赵姑姑应道,“对了,今儿午后,我跟你一道去永宁轩。你是知道的,我在这行宫里,统共也没有几个能相处得来的人,李娥算一个。我要回宫了,总要去当面跟她说一声。” 云栖点头,“那咱们早一些过去,这样还能多说一会儿话。” “好。”赵姑姑一口就应下了。 …… 云栖和赵姑姑到永宁轩的时候,李娥李姑姑刚为昭怀太子妃张罗好午膳。 云栖与赵姑姑都知道,昭怀太子妃一向作息规律,眼下这个时辰,昭怀太子妃应该已经用完午膳,午睡去了。 怎么才刚用午膳呢? 李姑姑与二人解释说,说那日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伤人,他们主子其实也受伤了。 是被人撞倒,跌伤了胳膊。 不过当时,跌伤的胳膊没有磕破,肿的也不厉害,他们主子自己都没在意,觉得只是小磕小碰而已。 当天回来以后,只是简单的热敷了一下,连药酒都没擦。 原以为第二天早晨起来,胳膊就能消肿,谁知睡到半夜,人就被生生疼醒了,疼得胳膊都不敢打弯。 木槿和幽兰觉着不对,原 分卷阅读317 本是要连夜请太医来给瞧瞧。 他们主子却不许,说忍忍就过去了,大半夜的莫要兴师动众的折腾。 木槿和幽兰两位姑姑拗不过他们主子,便没去请太医。 到了第二日午后,他们主子实在忍不住疼,才命人把太医请来。 太医瞧过以后,说昭怀太子妃殿下应该是把骨头给摔裂了。 裂骨之痛极是锥心,亏殿下能忍这么久。 太医也没有太好太快的法子治骨裂,只说这病得静养,等裂缝自己慢慢愈合。 李姑姑说,太医除了为昭怀太子妃调制了一份用来外敷消肿的药以外,还开了一副内服镇痛的药。 不过那药的药效似乎不大好。 药刚刚喝下那会儿是有用,但药效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一会儿工夫,胳膊该怎么疼还是怎么疼。 疼得昭怀太子妃连着好几夜都没睡好。 夜里睡不好,只能白天补觉。 最近这几日,昭怀太子妃是不分白天黑夜,困了就睡。 正因如此,三餐也跟着变得不规律起来。 一般都是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就吃点儿。 刚刚送去的那一餐,是昭怀太子妃今日的第一餐。 云栖听完李姑姑的话,觉得很是揪心,“赵姑姑与我在含冰居,是一点儿都没听说昭怀太子妃殿下摔伤手臂的事,否则早就来探望了。” “主子不让我们把她摔伤的事声张出去。”李姑姑说,“主子说,若众人知道她受伤的事,必定会成群结队的过来探病。主子说,宫里刚出了那么多事,人心惶惶的,她不想再添乱,也不愿见那些人,自己静静养着就好。” 赵姑姑十分赞同昭怀太子妃的决定,“是啊,有应付那些虚情假意之人的工夫,倒不如多睡儿一会儿。” “正是这个理呢。”李姑姑应道,“我只盼我们主子能睡上一个囫囵觉,养足了精神再多吃上几口东西。 你们不知,自从摔伤以后,我们主子瘦了好些,人都有些瘦脱相了。 若不是知道你们再过三日就要随驾回宫,正是忙的时候,我早就登门去请你们师徒为我们主子做几样糕点了。 主子她最爱吃你们师徒做的糕点。 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忙,心里却还惦记着我们主子,竟给做了这么多样糕点送来。 我们主子知道,一准儿高兴。” 话说到这儿,李姑姑挽起云栖的手,“云栖啊,我们主子可喜欢你了,等待会儿饭撤下来以后,你把糕点给我们主子送去,主子见着你一高兴,保不准还能多吃几口。” “好。”云栖点头应下,顺势问李姑姑,“姑姑,怎么一直没见容悦呀?” 李姑姑答:“容悦今早起来有些咳嗽,似乎是着了风寒。木槿体恤容悦,叫容悦在屋里歇着,今儿就不用出来当差了。 早些时候,太医来为主子复诊,主子听说容悦病了,便问太医讨了几粒治疗风寒的药丸叫木槿给容悦送去,还命我冲了一碗皇后娘娘才命人送来的秋梨膏给容悦喝。 听来送秋梨膏的雅若姑娘说,这秋梨膏镇咳润肺的功效,比皇后娘娘之前送来的枇杷膏还要好。 容悦喝了以后,说自己的喉咙舒服多了,咳嗽也轻了,可见雅若所言不虚。 容悦吃了药,喝了秋梨膏以后就睡下了。 这睡了该有两个多时辰了,应该已经醒了。 云栖,我这就叫人带你找她去。” 第170章 “姑姑不必了。”云栖与李姑姑说, “容悦既病了, 就让她好好歇着,等明儿我再来瞧她。” 李姑姑却拉着云栖不肯撒手, “算上今天, 还有三天你就要随驾离开行宫回宫去了。你与容悦满打满算也就能再见上三面,若我今儿就这么放你走了,回头容悦知道,一定会怪我没领你去见她。走, 快跟姑姑走,姑姑亲自送你去见她。” 云栖没办法也不愿拒绝李姑姑的好意, “那就劳烦姑姑了。” 李姑姑笑笑, 便领着云栖, 又叫上赵姑姑, 一道朝容悦的住处走去。 永宁轩地方很大,人却不多。 轩中除了杂役太监两个人住一间屋以外, 宫女都可以分得一间单独的屋子居住, 容悦也一样。 行至容悦的住处外, 李姑姑先轻轻叩了两下门,然后又唤了容悦一声。 片刻, 屋内没人应声, 李姑姑又加重些力道叩了几下, “容悦, 是我。” 屋内依旧没人应声。 “睡得还挺沉。”李姑姑自顾自的嘀咕一句, 转头与云栖和赵姑姑说, “咱们自己进去吧。” 话毕,没等云栖说囫囵“算了,就不扰容悦好梦了”,李姑姑就径自推门进了屋。 云栖只好与赵姑姑一道跟进去。 容悦住的这间屋很是宽敞,比云栖和赵姑姑住的那间要 分卷阅读318 大上一倍不止。 屋内不仅桌椅齐全,还有两个衣柜和一个妆台,有那么点儿姑娘家闺房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这间屋朝阳,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来,将整间屋都照得亮亮堂堂的。 就除了角落里那张床,还有盖着被子背身躺在床上的容悦。 容悦果然在睡着,还睡的很沉,一下进来三个人,都没有察觉。 “姑姑,您瞧容悦睡得多好,就让她继续睡吧。”云栖小声与李姑姑说。 “来都来了,我去叫醒她。”李姑姑赶着说,赶着走上前,轻轻拍拍容悦的后背,“容悦啊,你快醒……” 听李姑姑的声儿有些不对,云栖刚要问李姑姑怎么了,就见站在床前的李姑姑猛地收回自己的手,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脚步踉跄,险些跌倒。 她看着云栖,脸色惨白,满眼都是惊恐,“容悦,容悦她好像……好像……” 不可能! 云栖心脏狂跳,一股滞痛之气迅速自心口蔓延开来,痛得云栖几乎站不稳。 她一边低声念着“不可能”,一边朝容悦走去。 忽然,赵姑姑从身后赶上来,一把拉住云栖,“别过去。” 云栖不应,继续往前走。 赵姑姑加重力道,将人死死扯住,“云栖,听姑姑的话。” 云栖动弹不得,无法再往前走,只好回过身去,“姑姑……” “算姑姑求你,别过去。” 她如何担得起赵姑姑一个“求”字。 云栖点头,答应赵姑姑不再往前走。 赵姑姑知云栖是个重诺之人,既然答应就绝不会中途反悔。 于是,她果断地松开了云栖,快步走到床前,先伸手探了探容悦的鼻息,然后又探向容悦的侧颈。 在手指触到容悦脖颈的一瞬,赵姑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人的确是断气了,且尸体已经冰冷发硬。 人走了至少有两个时辰了。 赵姑姑转过身,冲已经吓呆的李姑姑说:“快去将此事禀报给你家主子。” 李姑姑已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打着寒颤冲赵姑姑点了点头,便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姑姑,容悦她……”云栖颤声问。 赵姑姑答:“她已经死了。” 死了…… 云栖心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云栖是被疼醒的。 她的膝盖好疼,疼得像被人用刀生生挖了去。 人还没睁开眼,就下意识的要去摸令她疼得发狂的那双膝盖。 “醒了,我师父醒了!” 这是有德的声音。 紧接着又一个男声在近处响起,“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声音听来很耳熟,似乎是张太医的声音。 张太医?张太医怎么会在这儿? 这儿是哪儿?她这是怎么了? 云栖脑中一片混沌,她艰难地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床顶,半晌才醒过神来。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容悦她…… 才刚刚清晰些的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 她疼,好疼。 有德见状,立马伏在床边,焦急劝道:“师傅,张太医说了,说你不能大喜大悲,你别哭,求你别哭啊!” 张北游也连忙往前几步,温声劝慰,“云栖姑娘节哀,请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云栖不喜欢哭。 她不想哭,真的不想。 但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容悦,真的死……死了吗?”云栖问。 “是。”有德应道。 云栖强忍住哽咽,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太医院的孙院判亲自瞧过,说是急病暴毙。” “暴毙?人上午还好好的,只是有些咳嗽而已,怎么会忽然就……”云栖大恸,身体颤抖的厉害。 张北游见状,急忙道:“云栖姑娘,您气机失调,阴虚血弱,可是切忌大喜大悲的。之前您突然昏厥,便是因悲伤过度。像那样突然晕厥,可是很危险的。万幸的是您今儿是膝盖先着地,若是撞到了头,或是您当时正好站在高处,那可就不好了。” 云栖强忍着从心口以及双膝传来的痛意,与张北游说:“叫张太医费心了,是有德把您请来的吧?” 张北游摇头,“今儿也是赶巧了,六殿下召我过去,说有话让我带给云栖姑娘,让我往含冰居走一趟。于是,我便以为吴才人复诊为由,往含冰居来了。 谁知刚进西苑,就撞见有德背着昏迷不醒的您,后面还跟着赵姑姑,我便赶紧跟着一道过来了。” 原来她是被有德背回来的。 云栖一脸惭愧地望着有德说:“有德,真是辛苦你了。” 有德立刻摇头,“只要师傅好好的就好。” 分卷阅读319 云栖胡乱抹了把泪,她想冲有德笑一笑,却实在笑不出来。 “瞧云栖姑娘眼下的样子,我都不知回去以后,该如何回殿下的话。”张北游叹道。 云栖听了这话,忙与张北游说:“张太医什么都别跟六殿下说,我求您。” “云栖姑娘别求我,我真担不起。”张北游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看得出云栖姑娘是个慧黠通透之人,这些道理应该都懂的。” 云栖微微点头,“我明白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但容悦她实在走的太突然。敢问张太医,这世上真有那种会让人突然离世的急病吗?” “有的。”张北游答。 听张太医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如此肯定的回答,云栖便没再追问,只与张北游道了声谢,谢张太医指教。 她刚刚究竟在疑心什么? 疑心容悦并非病死,而是被人害死的吗? 容悦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没有复杂的背景出身,也没有任何野心。 当差的永宁轩是行宫里唯一一片净土,主子昭怀太子妃又是那样仁慈温和的一个人。 而与容悦在一处当差的也都是些性情温良,为人也本分的人。 她从未听容悦跟她提起,自己与谁起了冲突龃龉。 反而总听容悦说,谁对她好,谁谁又对她很照顾。 容悦还跟她说过,说自己长这么大,都没享过什么福。 可自从调到永宁轩当差以后,她便像掉进了福堆里一样,可享福了。 云栖实在想不到,谁,会因什么理由,对容悦起了杀心,并且还能不留痕迹的将容悦的死,伪装成因病暴毙。 容悦应该真的是突发急病才离世的。 对容悦的死因,云栖不再存有疑心。 除了感慨世事无常,恨老天无眼,不让好人长命以外,云栖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在静默了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些以后,云栖才又对张北游说:“张太医,请您答应我,一定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六殿下。” “好,我答应云栖姑娘。”张北游痛快应道。 “谢张太医。” “云栖姑娘客气了。”张北游说,“六殿下原本是让我代他给您捎句话,说明日傍晚,酉时前后,在不染池老地方见。可眼下云栖姑娘伤了腿,明日一定是不能去赴约了。” “我的腿无碍,我能去。”云栖急道。 张北游说:“我是个郎中,就伤情来看,云栖姑娘究竟能不能去,我还不知道?云栖姑娘的腿这会儿应该挺疼的吧?我实话告诉您,您的腿明天后天会更疼。您听我的,这两日最好是卧床休养,不要轻易下地走动。明日云栖姑娘就别去了,我会帮您编个理由,骗过六殿下的。” 云栖迟疑了片刻,问张北游,“敢问张太医,倘若我明日执意要去见六殿下,这双腿会因此废了吗?” “废倒是不至于,但不益于腿伤的恢复。而且您会很疼,疼得都站不稳的那种。”张北游说,“云栖姑娘若执意拖着伤腿过去,很有可能会当场穿帮,到时候可就瞒不住殿下了。” “我能忍住,保证不会穿帮。”云栖语气笃定的对张北游讲,“劳烦张太医转告六殿下,我明日一定会按时赴约。” 听了云栖的话,张北游无奈一笑,心道:这云栖姑娘跟六殿下真是一路性子,看着温吞和软,却比谁都刚毅固执。 “明日酉时,殿下会在不染池的老地方等候云栖姑娘。”张北游说,算是答应了云栖。 “嗯。”云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第171章 张北游从屋里出来, 正撞见赵姑姑端着才煎好的汤药预备进屋。 “张太医要走了?” “是, 赶着回去向六殿下复命。”张北游温声应道,“明日怕是不行, 等后日我看能不能再寻个由头过来一趟, 给云栖姑娘复诊。 姑姑你千万记得,除了要让云栖姑娘按时服用这汤药以外,我之前送给云栖姑娘的药丸,你也一定要看着云栖姑娘在每日临睡前吃下一粒, 一日都不能落下。” “张太医放心,我记住了。”赵姑姑应下。 张北游冲赵姑姑客气点头, “那我告辞了。” “张太医, 您留步。”赵姑姑拦道。 刚抬腿要走的张北游, 连忙停下脚步, “姑姑有话请讲。” 赵姑姑也不嗫喏,直言问道:“张太医让云栖每日临睡前一定要服用的药丸, 真的只是用来强身健体的补药?” 张北游淡淡一笑, 肯定道:“是。” 赵姑姑盯着张北游, 张北游也看着赵姑姑。 赵姑姑想从张北游脸上找出破绽,证明他在说谎的破绽。 而张北游却越看越觉得赵姑姑很眼熟。 “姑姑与我先前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张北游问。 “兴许吧。 分卷阅读320 ”赵姑姑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在与张北游道了声“张太医慢走”以后, 便转身掀开门帘进了屋。 张北游望着赵姑姑的背影, 肯定他与赵姑姑从前肯定在含冰居以外的地方见过。 究竟在哪儿见过呢?他实在想不起来。 …… 从含冰居出来以后, 张北游没急着去秋水殿见楚恬, 而是先回了住所一趟。 在亲自确认过一件事以后, 张北游才急着往秋水殿赶。 刚走到东苑的大门处,张北游就迎面撞见了常寿。 常寿快步迎上前,“张太医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殿下左等右等不见您回来,实在等不及,便吩咐奴才出来迎迎您。” 张北游浅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殿下,何时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 常寿说:“这天底下能让我们殿下沉不住气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太子殿下,一个是云栖姑娘。 只要是有关太子殿下和云栖姑娘的事,我们殿下总是很紧张。 不过,让我们殿下牵肠挂肚的人,最近又添了一个。” “谁?”张北游问。 “七殿下呗。”常寿说,“您这两日,日|日去见我们殿下,应该都瞧见了。我们殿下对七殿下多好多体贴,恐怕连江婕妤这个亲娘也未必能照顾的这样周到。” 张北游点头,“六殿下对孩子是很有耐心。” “可不是嘛。”常寿接着张北游的话茬说,“我们殿下可喜欢孩子了,也很招孩子喜欢。七殿下和九公主就最喜欢我们殿下,每每见着我们殿下,都要赖着我们殿下抱,只要一抱上,就不肯撒手。 九殿下和十公主虽然年纪小,平日里与我们殿下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每回见着我们殿下,也都会往我们殿下跟前凑。” “小孩子是最能分清好赖人的,咱们殿下那么招孩子喜欢,就说明咱们殿下是个十足的好人。” “那是。”常寿对张北游的话深以为然,听后一脸得意,好像张北游在夸的人是他。 “张太医您说,我们殿下待弟弟妹妹们都这么好,若将来自己有了孩子,还不定要如何疼爱呢。 我们殿下生的俊美非凡,云栖姑娘也是天人之姿,他们二位的孩子,得好看成什么样呀。 也不非要生个儿子,只要是云栖姑娘生的,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们殿下都一样喜欢。 最好能是儿女双全,一家人和和美美。” 话听到后面,张北游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待常寿把话说完,张北游才嘱咐常寿:“这样的话,往后千万不要在殿下面前说。” 常寿不解,“为何?” “你听我的就是。” 常寿为难,“若奴才已经在殿下跟前说过了呢?” “何时?” “就在今天,今儿晌午。” “殿下听后是何反应?” “殿下当时什么也没说,我猜殿下是害羞了。” 殿下那不是害羞,是伤心了。 “往后别再跟殿下说那样的话了,切记。”张北游再次叮嘱。 “张太医不方便告诉我理由?” “嗯,不太方便。” 常寿识趣,没有再追问,只道:“您的话奴才记住了。” 张北游冲常寿点了点头,“我这儿有桩很要紧的事要向殿下回禀,咱们快些走吧。” 一听说有要紧事,常寿连忙加快脚步,与张北游一道快步朝秋水殿走去。 张北游来得巧,七皇子楚惺刚被楚恬哄睡。 倘若楚惺醒着,一直哭哭闹闹的缠着楚恬抱,两个人说起话来就会很不方便了。 刚进书房把门关上,楚恬就问张北游,“只是叫你去捎句话,为何这么久才回来?” “今日,永宁轩死了个宫女。” 面对答非所问的张北游,楚恬不急也不恼。 他很了解张北游,知张北游性子虽跳脱,却不是那种你跟他说正经事,他却偏要与你说玩笑话的人。 张北游说,今日永宁轩死了一个宫女…… 楚恬知道,云栖有一个知交好友就在永宁轩当差。 云栖每回去永宁轩送糕点,总要借机与那位好友说上几句话。 云栖还曾亲口跟他提过这位好友,因此,他很清楚的记得此人的名字。 今日永宁轩中死了的那个宫女,该不会就是…… “那个宫女是不是叫容悦?”楚恬问。 “是叫容悦。”张北游答。 楚恬呼吸一滞,果然。 “她……是怎么死的?” “暴毙。” “暴毙?”楚恬眸色微沉,神情也骤然变得冷峻起来。 在宫里若说谁是暴毙而死,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此人的死因不可说。 也就是说,此人是死于非命。 “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楚恬又问张北 分卷阅读321 游。 张北游答:“暴毙是孙院判瞧过以后下的论断,微臣来复命之前,特意回去见了孙院判一面,想看看能不能从孙院判那里打听出什么。 孙院判倒没瞒我,如实与我说,那位容悦姑娘并不是因身患急病而死,而是因误服了药性相克的药,才会突然暴死。” “药性相克的药?” 张北游点头,“昭怀太子妃殿下的手臂在赛马大会那天受了伤,今儿晌午孙院判去永宁轩为殿下复诊,殿下说她宫里有个小宫女患了风寒,孙院判便赠了三粒他秘制的,专门治疗风寒之症的药丸给那个小宫女。 孙院判说,那小宫女在服过他赠的药丸以后,也不知又从哪儿得来一碗汤药,他验过碗中余下的药底子,发现那碗汤药中的好几味药,都与他之前赠给那小宫女的药丸中所用到的有几味药,药性相冲。 原本吃来救命的药,就变成了夺命的毒药。” “吃下药性相克的药,真的会要人性命?”楚恬问。 “是,只不过……” “不过什么?” “孙院判跟我提了一嘴,说他事后问过永宁轩中,平日与那小宫女来往亲密的其他几位宫人,问他们可知那小宫女后来服下的那碗汤药是打哪儿讨来的,或是什么人给送去的。 那些宫人都坚称,不曾给那小宫女递送过什么汤药,也没见谁进屋去送药。 孙院判就很纳闷,那小宫女后来服下的药,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呢? 殿下应该知道,在皇宫里,药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 以那小宫女的身份,不大可能自己弄到那碗药。 眼见死的只是个小宫女,孙院判也就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孙院判与我说,左右人又不是被毒药给毒死的,很不必去追根究底。 不过孙院判还是得按照宫中规矩,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如实上报到皇后那儿。 皇后娘娘对昭怀太子妃殿下一向关怀有加,听说此事以后,特意嘱咐孙院判,说昭怀太子妃痛失爱仆,已是伤心不已,若知爱仆是死于非命,只怕会更加伤心。 皇后让孙院判不要将那小宫女的真正死因告知昭怀太子妃,只说是天命不佑,急病暴毙就好。 孙院判便依着皇后的吩咐,去跟昭怀太子妃殿下回的话。” “我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楚恬双眉轻蹙。 “是吧是吧。”张北游稍显急切,“微臣也是这么觉得!” “去查查吧。”楚恬与张北游说,“毕竟是云栖的挚友,若真是含冤被害,总要为她讨回公道。” “嗯。”张北游应道,“虽然不一定能查出结果,但微臣一定会尽力。” “有劳。” 张北游闻言,狭促一笑,“殿下何时跟微臣这般客气了?” “对你客气还不好?”楚恬白他一眼,“那等事成之后,我不谢你,也不会夸你。” “就算殿下不夸我也不谢我,微臣也打算管这门闲事。”张北游义正言辞地说,“殿下都没瞧见,在得知友人突然离世以后,云栖姑娘有多伤心。 毒害无辜之人的人,害云栖姑娘那么伤心的人,微臣绝不轻易放过。” “云栖是很重情义的人。”楚恬说,每每提到云栖,他的目光总会变得格外温柔些。 而此刻,他的眼中除了温柔以外,还夹杂着些许担忧。 “她……哭了吧?” “何止哭了,还……” “还什么?” “其实,微臣之前答应了云栖,不会将此事告知殿下,可微臣却……”张北游望着楚恬,看起来特别紧张地问,“殿下您说,微臣如此言而无信,会不会遭雷劈呀?” 第172章 楚恬被张北游问的有些哭笑不得, 应道:“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迟了?你都已经言而无信了, 再问言而无信的后果还有什么用?既然说一句是遭雷劈,说两句也是遭雷劈, 你不如把话都给我说全了。” 张北游听了这话, 郁闷的都快哭了,“殿下就不能说微臣不会遭天打雷劈。” 楚恬正色道:“别矫情,快说吧。” 张北游知眼下不是与六殿下玩笑,说俏皮话的时候, 便如实回了楚恬的话。 “回殿下,其实今日第一个发现容悦尸体的, 就是云栖姑娘、赵姑姑还有永宁轩一位姓李的姑姑。” 楚恬呼吸一滞, 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说清楚些。” 张北游继续道:“我都是听云栖姑娘身边的有德公公说的, 说今日午后云栖姑娘与赵姑姑一道去永宁轩送糕点。 听闻容悦突染风寒,卧病在床, 二人便在那位李姑姑的接引下去容悦房里探望。 谁知进屋一瞧, 人已经断气了。 云栖姑娘悲伤过度, 当场就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了?”楚恬 分卷阅读322 紧张的音调都变了,“她有没有磕着哪儿, 她没受伤吧?” 张北游搓着手, 一副为难样, “微臣答应云栖姑娘, 不告诉殿下这事儿的。” 楚恬往前逼近几步, 急道:“说!你快说!” 张北游只好如实讲, “万幸只是磕伤了膝盖,没伤着别处。” “她膝盖受伤了?严重吗?” 张北游认识楚恬快十五年了,还从未见楚恬为谁这般牵肠挂肚,更没见过楚恬为什么人,什么事如此惊慌失措过。 于是,便鬼使神差地问了楚恬一句,“殿下,若太子殿下和云栖姑娘同时掉进水里,您会先去救谁?” 楚恬根本就没把张北游这话当成玩笑,特别认真的想过以后才回答:“我二哥会水,且水性还不错,我的水就是二哥教的。二哥既会水,当然不用我去救。所以,我会先去救云栖。” “哦”张北游应了一声,原本还想再接着问一句,倘若太子殿下和云栖姑娘都不会水,殿下您会选择先救水。 这话都到了嘴边,张北游却没问出口。 这个问题太诛心,且问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太子殿下和云栖姑娘并不会同时落水。 六殿下永远都不需要在这两个人之间做出那么艰难的选择。 “还有其他想问的吗?”楚恬耐着性子问张北游。 张北游赶紧摇头,“没了没了。” “那你能告诉我,云栖的膝盖究竟伤得严不严重吗?” “没伤着骨头,就不算严重,只是会有些疼。”张北游说,“微臣在给云栖姑娘开的汤药里,加了几味有镇痛之效的药材。云栖姑娘喝下药以后,疼痛之感会缓解一二,只是那药的药效不长,过半个时辰左右,就又会疼起来。这几日,云栖姑娘怕是要遭些罪了。” 楚恬一边听着张北游说话,一边觉得好似有人拿着一把钝刀,一下一下的往他心上戳。 疼得他厉害。 “有没有法子能让她不那么疼?” 张北游垂着眼,幽幽道:“若有法子,微臣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云栖姑娘遭罪。殿下知道,云栖姑娘有病在身,在用药上需得格外谨慎一些,微臣不敢在云栖姑娘身上下太重的药,更不敢乱用药。” 楚恬听完这话,微微闭了闭眼,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要这样疼上多久?” “这得看恢复的好坏,好的话养上个十天半月就能痊愈。”张北游说,有意隐去恢复的不好会怎样。 “再过两天,圣驾就要回銮了。先是车马劳顿,回宫以后又免不了忙碌操劳一阵,让她怎么能好生的卧床养伤。我真是……” 听书房内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响,守在外头的常寿跟和顺都吓了一跳。 常寿连忙冲屋里问:“怎么了?殿下怎么了?” “没事没事。”说话的是张北游。 听张太医说没事,二人才松了口气,重新站好。 “云栖姑娘就是怕殿下会如此,才不叫微臣把这些事告诉您的。您这样,让微臣回头怎么跟云栖姑娘交代。”张北游边说,边凑上前托起楚恬的手查看,见没伤着骨头才舒了口气,把楚恬的手放下。 “殿下,您从前可不是这般急躁的人。” “我倒宁可我一直都是这般急躁。”楚恬攥紧了拳头,神情郁郁,“都怪我太优柔寡断,太瞻前顾后,没一早把她接出来。如今,二哥诸事缠身,我实在不便再拿这种事去给二哥添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心难过,却不能守着她陪着她。我真是没用。” “殿下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张北游劝慰说,“若您都算优柔寡断的,那怎样才算当机立断?您就是太宝贝云栖姑娘,才会对云栖姑娘的事,格外小心翼翼。殿下,您能听微臣多说几句吗?” 许是因为太疲惫,楚恬双眼轻阖,“你说。” “微臣虽然只与云栖姑娘打过三回交道,但微臣看得出来,云栖姑娘并不是一个柔弱骄矜的女子。云栖姑娘性情坚毅顽强,殿下不必对云栖姑娘忧心过甚。” “我对她忧心过甚?” 张北游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是,您这样太累了。云栖姑娘就是怕您总为她忧心,才总是对您报喜不报忧,也怪累的。” 听了张北游的话以后,楚恬看起来有些茫然。 半晌,他才看着张北游问:“你说,我该怎么对她好?” 张北游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才回道:“微臣心中还没有思慕的姑娘,不太懂这些,等回头微臣心里有了这么一个人,兴许才能为殿下解答。” 楚恬闻言,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若张老院判得知你还有寻觅姻缘的打算,日后应该不会三天两头就揍你一顿了。” “左右微臣是不会成亲的。” “那是你没遇着让你真正动心的人。” “能遇上这样的人,且两人刚好两情相悦,是运气,微臣可没您这 分卷阅读323 样的运气。” “是运气,也是福气。”楚恬补充道,忽而想起初遇云栖那天的事。 那日他卧在软榻上小憩,听见窗户似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他一时犯懒,原本不想去查看的。 “幸好那天我去打开了窗户,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楚恬没头没脑的这一句,听的张北游是一头雾水。 “殿下,什么窗户?” 楚恬没跟张北游解释,只道:“圣驾回銮之前,我无论如何也要去见她一面。” “殿下不是已经与云栖姑娘约好,明日酉时不染池老地方见吗?” “她伤了膝盖,得卧床休养,哪能出门赴约。” “微臣也是这么跟云栖姑娘说的。”张北游连忙说,“可云栖姑娘执意让微臣给您带话,说她明日一定会按时赴约。” 楚恬才刚刚舒展些的眉头,又不由得蹙紧,“你该劝她别去。” “云栖姑娘都求微臣了,微臣……”张北游也是怪无奈的,“云栖姑娘是真的很在意殿下。” “我知道。”楚恬应道,心里是又暖又痛。 “殿下。”张北游好心建议说,“您若想让云栖姑娘安心,就装作不知道云栖姑娘磕伤了膝盖的事吧。” 楚恬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红肿的右手,思量了半晌,才应了一声“好”。 …… 赵姑姑来给云栖送晚饭的时候,云栖正捏着什么东西坐在床上发呆。 待走进些,赵姑姑才看出来,云栖手里捏着的是一副手套。 赵姑姑知道,昨天夜里,云栖连夜为容悦赶制了三幅手套。 云栖说,容悦每日都要侍弄花草,每日都用得上手套。 她之前送给容悦的那副手套,已经被容悦用旧了。 她再做三副送给容悦,应该够容悦用到来年,用到她们下回再相见的时候。 谁知手套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容悦人就没了。 真是世事无常啊。 在稍稍感怀了一下之后,赵姑姑便朗声招呼了云栖一句,“来,吃饭了。” 云栖醒过神,见是赵姑姑端着饭来了,连忙将手套放到枕边,“姑姑何必把饭送过来,我自己去吃就好。” 赵姑姑端着托盘走上前来,“你没听张太医嘱咐,叫你尽量卧床休养,能不能就别动。你放心,你摔伤膝盖的事,我已经去跟吴才人说了。才人说,让你尽管安心休养。你就算不肯听我的话,也该听才人的话。” “圣驾回銮在即,正是最忙的时候,我却给才人添乱了。”云栖惭愧,“姑姑,我这伤真的不要紧,您不必拿我当病人看。” “好,我不拿你当病人,你自己也别太逞强。”赵姑姑很好脾气地说,“来,这是我特意为你熬的骨头汤,你快趁热把它吃了吧。” “我去桌上吃。” 云栖赶着说,赶着就要起身下地,却被赵姑姑拦住了。 “今儿你就别挪动了,搁这儿吃吧。” 云栖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接过赵姑姑递来的饭和汤,一口饭一口汤,大口大口地吃着。 赵姑姑看得出来,云栖根本就没什么胃口,是怕她担心,才勉强自己把饭咽下。 见云栖这样,赵姑姑反而更心疼,“要是吃不下,就别硬吃。” 云栖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勺子,冲赵姑姑浅浅一笑,“姑姑,我吃饱了。” 云栖这一笑,笑的很乖,也很努力。 努力的向赵姑姑证明她没事,也努力的告诉自己她没事,真的没事。 “傍晚的时候,陛下差人赏了些葡萄给才人。是一种绿色的葡萄,名叫翠珠儿。这葡萄不仅皮薄无核,个头还大,还很甘甜多汁。可就是因为太甘甜了,才人不爱吃,便都赏给了咱们。你想不想吃些尝尝?” 赵姑姑费了如此一番口舌,她若说不想,那就太不懂事了。 云栖立马点头,“想吃。” 赵姑姑笑笑,“那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端去。” 赵姑姑走后,云栖缓缓地吐了口气,瘫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轻轻揉着自己发胀的肚子。 刚刚吃饭吃的太急,没嚼细就咽下去了。 这会儿肠胃略微有些不适。 云栖揉了一会儿还觉得难受,便想着去倒杯水喝。 这厢,她刚把腿放下,要起身下地,就见碧蕊从屋外闯了进来。 第173章 “你腿上有伤, 不便下地走动,你要什么我帮你拿。”碧蕊说,声音颤的厉害。 她缩着脖子耸着肩,一副心虚样,压根就不敢看云栖, 活像是个在自言自语的疯子。 云栖冷冷地盯着这个连门也不敲, 就自行闯入的不速之客,刚要发作,就见碧蕊自顾自的朝桌边走去。 “你是不是想喝水, 我给你倒。”说完, 还真就倒了一杯水送到云栖手边。 分卷阅读324 云栖没接, 怒视着眼前行为极端反常的碧蕊, 沉声质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碧蕊目光闪烁, 依旧不敢看云栖的脸, “我”了半天才把话说囫囵。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看看她死没死,瞧瞧她伤的有多狼狈? 云栖冷笑, “没瞧见我奄奄一息, 重伤残废,你很失望把。” “我没有!”碧蕊慌忙否认,“在……在你眼里, 我就那么不是个东西?” 云栖点头,自然不是个东西。 碧蕊见云栖点头, 心里又气又无奈。 她紧紧捏着手中的茶碗, 看起来有些费力地说:“我是人, 我也有心,听说容悦姐姐没了,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记得刚调来行宫,与你,与宜香,与容悦姐姐同住的那段日子,容悦姐姐对我挺照顾的。 我针线不好,常常做不完教引姑姑分派下来的针线活,每每都是容悦姐姐帮我,我才能按时交差。 这份情谊我一直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 “是吗。”云栖口气淡淡地说。 她一眼都没多瞧碧蕊,眼不见心里还能少烦闷几分。 见云栖没凶她,碧蕊又壮着胆子继续道:“当年同我一起调来行宫当差的,如今还活着,且还与我在一处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云栖,咱们讲和吧,往后咱们别再跟仇人似的,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好好相处行不行? 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大人大量,不要再与我计较了。” 碧蕊边说边试探着往云栖跟前凑了凑。 云栖抬眸看了碧蕊一眼,只一眼就把碧蕊吓退了回去,还险些失手砸了手中的茶碗。 “出去。”云栖命令说,声音冷的像和了冰碴,刺得碧蕊哆哆嗦嗦,却一刻也不敢耽搁。 她连忙将手中的茶碗送回桌上的茶盘里,然后便逃也似的朝屋外走去。 人本来已经走出去了,却又忽然退了回来。 碧蕊吸了吸鼻子,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当真这么铁石心肠?” 云栖的回答简洁又干脆,“滚!” 见云栖的脸色比之前又暗沉了几分,碧蕊哪敢再留下找不痛快,抛下一句,“我刚刚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就跑了。 碧蕊竟然还有胆子让她好好想想之前的话。 这是怕她还没下定决心把她撵出含冰居,断其生路吗? 容悦心灵生巧,几乎没有不擅长的东西,唯独在缝缝补补上差些。 其实也说不上差,就是做起针线活来有些慢。 教引姑姑分派下来的针线活,容悦常常是临近交差还没做完。 回回都是靠着她们这些人中,针线活最好的宜香帮衬才勉强能做好。 容悦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有闲帮着碧蕊做针线活。 刚刚,碧蕊分明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为与她套近乎,不惜去编排死者,碧蕊真是越发丧心病狂,她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眼下,云栖是没心思也没力气与碧蕊掰扯这些。 等回过头来,她非得治治碧蕊这出口成谎的毛病。 …… 临睡之前,不必赵姑姑提醒,云栖便把张太医嘱咐,一顿都不能落下的药丸吃了。 见赵姑姑从她取药,到吃药,再到她把药瓶收起来搁在枕下,自始至终一直都在盯着她瞧,不由得问道:“姑姑为何总盯着我?” 赵姑姑立马移开眼,“没事儿,赶紧睡吧。” 云栖没多想,也就没多问,道了声“姑姑也早些睡吧”便翻身躺下了。 赵姑姑望着云栖,望着云栖枕的枕头,想着枕下那瓶药,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她不信那瓶药只是一瓶补药。 若真的只是补药而已,张太医何必再三嘱咐,让云栖一定要按时服药,一顿也不能落。 云栖一定是病了。 可云栖怎么瞧,也不像是个身患重病的病人。 她每日与云栖同吃同住,朝夕相对,完全没有发现云栖有什么异样。 是她想多了? 那瓶药其实就是补药? 赵姑姑看着云栖,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疼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 下回再见张太医,她还得再向张太医打听打听。 若张太医不肯与她说实话,那她就只能直接去找六殿下问问清楚了。 关于云栖的事,她必须得知道的明明白白。 …… 因张北游着意在云栖服用的汤药里,加了几味凝气安神的药材,云栖昨夜睡的很好,早起精神也不错,心口处也不似昨日那样闷得发痛。 不过膝盖却依旧很疼,比昨日还疼,完全应了张太医的话。 可就算再疼,云栖也没打消要去见六殿下的念头。 她怕 分卷阅读325 她说自己不能去赴约,六殿下会多想,会担心她。 她得去,让六殿下看到她好好的,让六殿下安心。 赵姑姑来送早饭的时候,云栖已经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 刚下地的时候,光站在那儿,云栖就觉得腿疼的受不了。 每迈出一步,就好像有人提着一把钝斧,猛|砍你的膝盖,能给你生生疼出泪来。 云栖咬牙,坚持走了两圈,也不知是疼麻了还是怎么,就不觉得那么疼痛难忍了。 赵姑姑瞧云栖双眼通红,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定是疼疯了。 赵姑姑犹豫再三,最终没有拦她。 赵姑姑知道云栖主意硬,脾气还犟,她拦是拦不住的,却可以劝云栖歇歇。 “先把饭吃了再走。” 云栖点头,乖乖挪到桌边坐下。 这厢,云栖刚刚吃好早饭,把粥碗放下,有德就来了,说永宁轩来人了。 “来的是位公公,唤作冬青,说是他们主子听说师傅磕伤了腿,心中甚是挂念,特意叫他送盒伤药过来。吴才人替师傅收下了药膏,并道了谢。” 有德双手将一小盒药膏递上,“师傅,就是这盒药膏了。昭怀太子妃还让冬青公公跟师傅说,说让师父好好养伤,不必特意去谢恩。” “难为昭怀太子妃殿下还惦念着我。”云栖接过药盒,看着有德问,“冬青还说没说别的?” 有德点头,“在回完才人的话,打屋里出来以后,冬青公公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说,他们主子已经下旨将容悦厚葬,冬青公公让我跟师傅说,叫师父宽心,千万要保重身体,否则容悦在天有灵会不安心的。” “嗯,我会好好的。”云栖说,是在回应冬青的关怀,也是在嘱咐自己。 “对了。”有德又忽然想起来,“冬青公公还说,昭怀太子妃叫送来的这盒药膏,是柱州送来的贡品,是以过去羌国的古方秘制而成,对治疗跌打有奇效。 冬青公公说,去年夏天的时候,有一日昭怀太子妃冒雨去芳园,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也是磕伤了膝盖,还磕的挺重,擦这个药,三日就好全了。” 云栖托着那个药盒,有些迟疑地说:“昭怀太子妃殿下赏了我这么好的东西,我该去谢恩的。” “要不我陪你去一趟?”赵姑姑问。 云栖犹豫了半天,终是摇了摇头,“算了,殿下都说不让我去谢恩了,我不好自作主张的跑过去。殿下她……她真是个好人,这宫里除了昭怀太子妃殿下,怕是没有几个主子真正在意奴才们的死活,会为奴才们的死和伤痛而难过。” 赵姑姑微微点头,从云栖手中取过药盒,“既是昭怀太子妃的一片心意,切勿辜负了,我帮你擦些这个药膏。” 听赵姑姑说要帮云栖上药,有德连忙背过身去,非礼勿视。 昨日,云栖膝盖上的伤药就是赵姑姑给擦的。 当时云栖刚磕伤没多久,双膝只是有些红肿。 一夜过去,伤处的淤青开始渐渐显现出来。 青紫青紫的斑块在雪白的皮肤上,看起来格外显眼,也格外的触目惊心。 赵姑姑不忍去看,每看一眼,心就跟着疼一下。 云栖自己也觉得这伤痕看起来怪吓人的。 她瞧出了赵姑姑的不忍心,便从赵姑姑手里取回药盒,“姑姑,这药我自己上就好,自己上有分寸,不容易弄疼自己。” 赵姑姑点头,起身站到一边,怕挡着光亮。 不同于一般的药膏,昭怀太子妃特意叫冬青送来的这盒药刚一打开,一股浓郁却不熏人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细闻之下,才能隐约闻到一点点药味。 云栖拿起赵姑姑备好的棉球沾了些药膏,轻轻的往膝盖上抹。 在药膏触到皮肤的一瞬,云栖忍不住痛呼一声。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赵姑姑连忙凑上前,焦急问道。 有德也赶忙转过身来,“师傅,你怎么了?” 云栖没急着答,又将沾了药膏的棉球往膝盖上轻轻一按。 “嘶……”疼,火辣辣的疼。 云栖可以肯定,就是这药膏刺得她肉疼。 “这个膏药抹上去好疼。”云栖说。 赵姑姑疑惑,“怎么会疼呢?” 有德想了想说:“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好的药膏抹上去,是不是也会格外的疼些?” 赵姑姑和云栖听后,都有些不置可否。 赵姑姑知道云栖不是那种娇气的姑娘,绝不会轻易喊疼。 云栖说疼,那便是真疼。 “既然擦上去这么遭罪,那就别擦了吧。”赵姑姑说。 云栖稍稍犹豫了片刻,摇摇头,继续擦起了药膏。 每擦一下,还是火烙般的剧痛。 有德见云栖疼得脸色发白,额头直冒汗,也劝云栖别擦了。 云栖深呼吸了几下,咬着牙继 分卷阅读326 续擦。 这点儿疼她还能忍,她必须得让自己尽快好起来。 第174章 昭怀太子妃赏的这药膏似乎有些效果, 上药的时候是很疼, 待上完药以后,云栖觉着伤处好像轻快了些。 她赶紧下地试着走了两步, 还是挺疼的…… 云栖唯恐这样折腾, 会让自己伤上加伤,不敢再胡乱走动,便老老实实地躺回床上卧床休养了。 午后,赵姑姑刚备好吴才人午睡起来要用的茶果, 吩咐玉玢送去。这厢,正预备回去瞧瞧云栖, 云栖却自个来了。 赵姑姑扶云栖到桌旁坐下, 人刚坐稳就急着说:“姑姑, 我想……我想那个……” “糯米已经上锅了, 红豆也已经泡好了,我给你点个炭炉, 你自己看着熬豆沙, 要加什么, 加多少,全凭你自己做主。” 云栖愣了一下, 随即憨憨一笑, “还是姑姑知道我。” 赵姑姑满眼疼惜地捏了下云栖的鼻尖, 问:“昨日的葡萄还有剩, 吃不吃?” “吃。” 赵姑姑立刻转身去到碗柜前, 端出一大碟子葡萄, 送到桌上放下。 “你多吃些,最好能把这些都吃完,这葡萄最不经放,若今儿吃不完,明儿就不能要了。” 云栖将盛葡萄的碟子往赵姑姑那边推了推,“姑姑也吃。” 赵姑姑笑笑说:“我不爱吃这齁甜的翠珠儿,更爱吃‘龙珠’那样入口酸甜的。” “龙珠……若我没记岔,院子里姑姑亲手种的那株葡萄就是龙珠。” “是。”赵姑姑点头,忍不住叹了一声,“好不容易把它养大了,养好了,养到能结出满藤的果子,可惜却等不到果子成熟,尝上一口,就要离了这里。” 云栖也是怪遗憾的,“对呀,我也想尝尝那‘龙珠’究竟是个什么味。” 赵姑姑取了一粒碟中的翠珠儿喂进云栖嘴里,“你快吃,尽量吃,我去准备炭炉。” “嗯。”云栖应下,依着赵姑姑的话,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儿卖力地吃着葡萄。 …… 尽管膝盖受伤行动很不便,但云栖还是在赵姑姑的帮助下,顺利的把豆沙卷做出来了。 待豆沙卷做好以后,也快到云栖与六殿下相约见面的时辰了。 云栖腿上有伤,走不快,怕路上耽误太多工夫,让六殿下久等。 于是,云栖决定早早出门。 赵姑姑不放心云栖一个人,叫有德送云栖过去。 云栖没推辞,提上食盒就与有德一道出门了。 楚恬特意提前了好一会儿出门,就是想早早的到约定之地等着云栖。 不想,云栖却比他先到了。 有德远远地迎上前来,冲楚恬一礼,“殿下,我师父在前头等您。” 楚恬冲有德点点头,温声说:“谢你一路送她过来。” 有德也不多话,又冲楚恬一礼,便赶紧让开身请楚恬过去。 楚恬回身交代随行的常寿一句,让常寿就在这里等他,便快步朝前走去。 刚往前走了没几步,楚恬就望见独自坐在池边石阶上的云栖。 从背影看去,云栖的身量似乎比上回见时更加瘦削单薄了些。 单薄到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楚恬不由得放轻脚步,就连呼吸也放缓了些,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生怕吓着云栖似的。 云栖原本正双手捧着脸,盯着池中一株残荷发呆,听见脚步声,她立刻醒过神来,转身望去,正见楚恬朝她走来。 原先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阴云,在见到楚恬的这一刻,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云栖一时忘了自己膝上还有伤,她起身,双腿猛地一用力,一阵钻心凿骨般的剧痛顷刻间自膝盖传遍全身。 云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恍惚间险些从石阶上跌下去。 楚恬知云栖腿上有伤,见状,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将人扶住,“你快坐下,快坐下。” 云栖生怕楚恬察觉到她腿上有伤的事,连忙向楚恬解释,“坐得太久,腿有些麻了。” “嗯。”楚恬没说什么,小心地扶云栖坐下。 云栖悄悄观察楚恬的表情,觉得六殿下应该没起疑。 她松了口气,趁楚恬没注意,飞快地抹掉眼角疼出的泪。 在扶云栖坐下以后,楚恬也挨着云栖坐下了。 两人挨得很近,稍稍一动,便能碰到对方的手臂。 云栖心里有些紧张,其实也不是紧张,就是有些害羞……也高兴。 她抬眼,偷偷去瞧楚恬,却发现楚恬正在瞧她。 瞧得正大光明,坦坦荡荡。 云栖立刻收起了小女儿家的娇怯,大大方方地迎上了楚恬的目光。 她冲楚恬浅浅一笑,正预备说什么,却忽然被楚恬拉进了怀里。 分卷阅读327 因为实在太突然,起先云栖僵在楚恬怀里,一动也不动。 但很快,云栖就冷静下来。 她觉得今天的六殿下有点儿奇怪。 在云栖眼中,六殿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一向举止得体又庄重,从来不曾对她做过任何逾规越矩的轻浮举动。 中秋节当夜,六殿下情不自禁的牵住她的手,也是隔着衣袖的。 眼下,六殿下忽然这样拥住她,实在是有些……殿下他怎么了? 云栖心中疑虑,原是想问一问,但最终却没问出口。 倘若六殿下想说,即便她不问,殿下也会主动与她说。 若六殿下不想说,她这一问,便是在勉强六殿下。 她不想勉强六殿下。 于是,云栖什么也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环住楚恬,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是对他拥抱的回应,也是安抚。 楚恬的身体明显一僵,而后将云栖抱得更紧。 云栖的脸紧紧贴在楚恬的胸膛上,能清楚的听到楚恬的心跳,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云栖觉得六殿下似乎有些难过。 她无凭无据,仅仅是靠感觉。 或者说,是靠默契。 两人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默契。 六殿下为何而难过? 想知道,好想知道。 想为他排忧解难,让他能高兴起来。 半晌,冷静下来的楚恬缓缓将云栖松开。 他一脸懊恼的低着头,不敢看云栖,“对不起,我……” 云栖温浅一笑,“之前一个人坐在池边有点儿冷,多亏了殿下,这会儿我身上暖和多了。” “我不该约你在池边见的。”楚恬自责,“下回,下回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说话。” “好。”云栖一口答应。 她转过身,把放在身后的食盒提到前边来,“好几日没做豆沙卷了,觉着略有些手生,殿下回去尝尝,看还是不是原来的味。” 楚恬望着眼前的食盒,想着食盒里的豆沙卷是云栖拖着伤腿,忍着剧痛做出来的,就高兴不起来。 可为了不让云栖察觉,自己已经知道她膝盖受伤的事,楚恬只能装出欢欢喜喜的样子。 他双手接过云栖递来的食盒,“我会好好吃的。” “糯米做的吃食,就算做的再软和,也不好克化。如今天气转凉了,这豆沙卷放上个三四天也不会坏,殿下慢慢吃,千万不要一气儿吃多了。”云栖柔声叮嘱说。 “嗯。”楚恬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栖瞧,怎么瞧都瞧不够。 今日一别,怕是得有好一阵子见不着了,他自然得多看云栖几眼。 被楚恬这样盯着看,云栖却丝毫没觉得不自在。 她喜欢被楚恬凝望,喜欢在楚恬清澈澄湛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的倒映。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静静坐着,不说那些生离死别,勾心斗角的事。 不肯辜负了这好时光。 远处,有德见他师傅和六殿下就这样看着彼此,半天也没说一句话,心里既焦急又纳闷,不禁问身旁的常寿,“常寿哥,你说我师父和殿下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怎么都不说话呢?” 常寿其实也不大明白,却不想在有德这个后辈面前露怯,只道:“殿下与云栖姑娘心有灵犀,一个眼神,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有德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厉害?” 常寿下巴一抬,“那可不。” 有德既惊奇又好奇,忍不住问常寿,“常寿哥可能看出,我师父和殿下在用眼睛说什么?” 常寿哪里能看得出来,却不能说自己看不出来,故弄玄虚道:“不可说,不可说。” 有德单纯,只当常寿真能瞧出来,“常寿哥说几句给我听嘛,就几句。” “不可,不可。”常寿怕露馅,连忙抬手去遮常寿的眼,“非礼勿视,咱们别看了。” 常寿左躲右闪,“常寿哥,你让我再看一会儿,就看一会儿。” 这边两人闹得正欢,常寿忽然用余光瞥见远处来人了。 定睛一瞧,来者不是旁人,是和顺。 和顺会找来这里,想必一定是有很紧急的事,常寿连忙松开有德,与有德一道迎了上去。 常寿是个急性子,还隔着几步远,就急着问和顺,“快说,出了什么事?” 和顺也不含糊,立刻答:“七殿下睡醒以后见不着咱们殿下,哭闹的很凶,黄姑姑和林姑姑一起哄都哄不好,眼睁睁地看着七殿下哭晕了两次。我见七殿下的情况实在不好,便赶紧过来寻殿下。” “怎么会这样。”常寿眉头皱的死紧,“早在三四日前,七殿下除了夜里噩梦惊醒以后,会哭上一阵儿,白天已经不哭了,怎么又会突然哭闹的这么凶。” 和顺道:“我想,应该是有人想利用七殿下,查咱们殿下的行踪。” 常寿闻言心头一紧 分卷阅读328 ,连忙抬眼向和顺身后张望。 “有人尾随你?” “都已经被我甩掉了。” “是晴芳,一定是她!” 总是笑脸迎人的常寿,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她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胆敢做出这种事来,就不怕殿下知道后扒了她的皮!我真是后悔,后悔喊了这种疯子那么多年的姐姐。” “你消消气。”和顺伸手轻轻碰了碰常寿攥紧的拳头,“如何处置她,殿下自有主张,当务之急还是要请殿下赶紧回去瞧瞧七殿下。万一七殿下真哭出个好歹,扒了谁的皮也抵偿不回来。” 常寿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原本阴沉的脸色也稍微转好了些,“罢了,我去跟殿下说。” 说完,便深吸一口气,朝楚恬和云栖走去,一边走一边亲切地把晴芳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第175章 见有德呆愣愣地望着常寿的背影, 像是吓住了的样子, 一向话少,且从不主动与人搭话的和顺忍不住与有德说:“他生气的样子吓人吧?” 有德回神, 使劲冲和顺点了点头, “想不到像常寿哥那样和气的人,也会生气。” 和顺难得的有谈兴,“平日里越和气的人,一旦生气起来就越是吓人。” “那六殿下也会生气吗?生起气来的样子也很吓人吗?”有德好奇道。 和顺很认真的想了想以后, 才对有德说:“我追随殿下多年,从没见殿下对什么人真正发怒过, 但是这回……” 这回?这回怎样?有德疑惑。 难道这回, 六殿下被常寿哥跟和顺哥刚刚提起的那个……那个唤作什么晴芳的人, 给激怒了? 听见脚步声, 云栖和楚恬同时回过头。 见常寿一脸焦急的朝这边走来,楚恬心里既郁闷又惆怅。 想跟云栖像这样单独在一起, 静静的待会儿, 怎么就那么难。 楚天几乎是瞬间决定, 等来日他跟云栖成亲以后,他一定要找一个远离尘嚣, 远离世俗纷扰的地方, 谁都不带, 就他跟云栖两个, 好好过上一阵子清清静静的日子。 常寿苦着一张脸走上前来, 冲楚恬一礼, 道:“回禀殿下,和顺刚刚来报,说七殿下忽然哭闹不止,吵着要见殿下。任黄姑姑和林姑姑如何安抚劝慰都不管用,眼睁睁地看着七殿下哭晕过去两回。和顺瞧情况不对,就赶紧来寻殿下了。” 楚恬原以为是他二哥那边有什么急事找他,没想到是他七弟出事了。 “早在两日前,惺儿白日里睡醒以后,便已经不哭不闹了。有黄、林二位姑姑照看,那孩子也不似之前那般粘我。怎么会忽然又变回了老样子?”楚恬纳闷又担忧。 那自然是有人作怪了。 常寿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凑上前,与楚恬耳语了几句。 楚恬听了常寿的话,澄澈清湛的眼底闪过一抹阴厉之色,但稍纵即逝。 尽管如此,云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云栖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觉着六殿下大约是遇上什么麻烦事。 她想问一问六殿下究竟出了什么事,即便她人微言轻,脑子也不够聪明,根本帮不上六殿下什么,至少也能宽慰六殿下几句。 可六殿下未必肯告诉她。 就像她怕六殿下为她的事担心一样,六殿下同样也不愿她为自己的事担心。 云栖再三犹豫,最终忍住了没问。 “抱歉,我有些急事,得回去了。”楚恬望着云栖,目光缱绻而温柔,眼中尽是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嗯,那你快些回去吧。”云栖应道,表现的大方得体,十分懂事。 可天知道,她有多想跟六殿下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今日一别,下回再见应该就是在皇宫里了。 皇宫不比行宫,两人想要像这样掩人耳目,单独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实在太难了。 “云栖。”楚恬柔声唤道。 这厢,云栖还没来得及应一声,手就被楚恬握进了手心里。 一旁,常寿赶紧移开眼,他什么都没看见,真没看见。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你答应我的事,也一定要办到。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楚恬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栖问。 “我答应你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不让自己受伤。”云栖答。 “对。”楚恬温然一笑,眼中却充溢着浓到化不开的痛意。 他双手握住云栖的手,轻声道:“求你,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云栖闻言,呼吸一滞,心也漏跳了半拍。 她的事六殿下已经知道了,都知道了。 她自作聪明,以为瞒过了六殿下,没成想…… “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云栖眨着一双乌黑又明亮的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楚恬,并讨好似的用手指 分卷阅读329 轻轻挠了楚恬的掌心几下。 楚恬身子一僵,耳朵明显红了,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手里好像握了快滚烫的烙铁,烫的他发疯,却又舍不得放开。 楚恬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激荡,一本正经的对云栖说:“下不为例。” 云栖莞尔,“知道。” 怎么办?楚恬心中悸动。 好像再抱一抱云栖,还想亲……亲亲她。 可他不能,他…… “云栖,我能再抱一抱你吗?”楚恬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很轻,轻到几不可闻,像是在自言自语。 云栖没应声,直接倾身上前,紧紧将人拥住。 楚恬睁大了眼睛,僵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将云栖拥得更紧。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你自己。”云栖贴在楚恬耳边,轻声说,“还有,你答应我的那些事,不必急着去办,你只管先把眼前要紧的事办妥。咱们来日方长。” 楚恬喜欢云栖这句“来日方长”。 他和云栖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路要一起走呢。 不止。 下辈子,下下辈子,若真有轮回,他要永生永世都跟云栖在一起。 楚恬想着,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云栖的头顶,“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远处,有德跟和顺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瞧。 常寿冲两人打手势,比口型,叫他俩非礼勿视。 两人乖乖的移开眼,但片刻,又忍不住去看。 “和顺哥。”有德轻轻扯了扯和顺的衣袖,“你瞧,常寿哥不叫咱们看,他自己却看得津津有味。” 和顺道:“他一向如此。” 有德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一向面无表情的和顺哥似乎是笑了一下。 和顺哥竟然会笑呀? 有德偷笑,并未为此诧异太久,就继续盯着那边瞧了。 有德觉得远处那副画面很是好看养眼,可套用他师傅刚教他的一个成语,赏心悦目。 站在近处观看的常寿,看的是心满意足,大饱眼福。 心道:如今手也拉了,人也抱了。殿下,您赶紧把云栖姑娘娶回去吧! 不过在将云栖姑娘娶进门前,是不是先要清理一波门户。 …… 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孩子的哭闹声从里面传出来。 本就面沉似水的楚恬,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他脚步不停,匆匆进了屋。 一进屋,楚恬就见负责照料他七弟楚惺的皇姑姑怀里抱着楚惺,边在屋里来回踱步,边轻轻地拍打楚惺的后背。 嘴里还轻声哄着,“殿下不哭,不哭。” 另一位林姑姑则护在一旁,生怕在黄姑姑怀里不停扭动挣扎,哭闹不止的七殿下摔着。 见六殿下回来了,黄姑姑和林姑姑都略微松了口气。 若六殿下再不回来,她俩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六哥……六哥可回来了!”楚惺冲楚恬伸出双臂,迫不及待的要让他六哥抱。 楚恬赶忙从黄姑姑怀里把楚惺接过来。 刚被楚恬抱过来,楚惺就紧紧搂住楚恬的脖子,哭声比之前更大。 边哭边哑声说:“六哥,我不想去皇后娘娘那儿,也不想去别的娘娘那儿,六哥别送我走,别送我走好不好?” 楚惺这一哭求,哭得楚恬心都快碎了。 他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楚惺满是泪水的小脸,“惺儿不哭,谁说六哥要把惺儿送走的。” “就……就是有人说了。”楚惺哽咽道,“六哥,你别送我走……” “六哥不会送你走。”楚恬将怀里的楚惺往上抱了抱,“告诉六哥,是谁跟你说,六哥要把你送走的?” 楚惺摇头,不肯回答,只管把哭湿的小脸埋在楚恬的肩头上。 想着这孩子吓得不轻,也累得不轻,楚恬没再追问楚惺。 他抬眼望向那两位负责照看楚惺的姑姑。 黄姑姑和林姑姑作为贴身侍候他六弟的人,必定知道些什么。 即便她们两人没亲眼看见,没亲耳听见什么,也应该晓得他六弟今儿都见过谁。 见两人低着头,瑟缩着身子,很是惊慌的样子。 楚恬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询问这两人。 在亲自将哭累的楚惺哄睡以后,楚恬颇为严肃的叮嘱黄、林两位姑姑,叮嘱她们要小心照料七殿下。 从今往后,若无他的吩咐,不许任何人私自靠近七殿下。 就算是这里的掌事大宫女晴芳也不行。 在听到晴芳的名字时,黄姑姑和林姑姑的目光明显有些闪烁。 楚恬心中便更加清明了。 从楚惺屋里出来以后,楚恬直接去了书房。 他吩咐常寿,立刻去把晴芳带来。 彼时,晴芳正在房里向竹 分卷阅读330 影倒苦水,发牢骚。 “真是一群废物,若是在夜里也就罢了,这大白天的叫他们跟个人,也能跟丢了。好好的机会,就这么给糟蹋了。” 晴芳气得眼睛冒火,手中的丝帕已经被她拉来扯去,扯出了好几个窟窿来。 “晴芳姐姐消消气,下回,下回姐姐一定能如愿以偿。”竹影好声好气地劝说。 “下回?哪还有下回?后日圣驾可就回銮了,等回宫以后,这事儿就更不好查了。”晴芳恨恨道,继续跟她手里的帕子较劲。 竹影瞧晴芳眼白发红,嘴唇发紫,一脸的狂躁。 再想想最近晴芳所做的那些事。 竹影觉得晴芳可能是疯了。 就算眼下还没疯,那也快疯了。 第176章 竹影说晴芳疯了, 并非恶意诋毁, 她是有依据的。 要知道,晴芳最近可是做了不少疯事。 虽然晴芳是殿下亲自提拔的掌事宫女, 颇得殿下看重, 但说到底,晴芳也只是殿下身边的一个奴才。 身为奴才,竟胆敢私自潜入殿下命令禁止奴才们踏足的禁地,肆意窥探殿下的秘密。 事后还不知悔改, 想尽法子,用尽手段, 继续深挖殿下的秘密。 今日, 为探查殿下的行踪, 晴芳竟不惜诓骗利用年幼的七殿下, 害得七殿下哭晕过去好几回。 晴芳若是没疯,她怎么敢做出这么多疯狂的事来。 简直就是在作死! 竹影与晴芳在一处当差多年, 在竹影眼中, 晴芳一向沉稳内敛, 端方持重,绝不会做那些出格的, 有失本分的事。 否则当初, 天下也不会提拔晴芳做掌事宫女。 素来规行矩步, 安分守己的人, 却突然频频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疯狂举动。 竹影思来想去, 觉着晴芳如此, 兴许跟皇上和皇后预备为殿下选皇子妃这件事有些关系 竹影知道,晴芳一直都深深思慕着他们殿下。 不只她知道,凡是在殿下身边当差的,就没有看不出来的。 甚至连太子殿下、五殿下、还有四公主身边的人,也都晓得这事儿。 至于殿下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 像晴芳这等身份的人,是没有资格做殿下的皇子妃的。 连侧妃也不行。 至多被殿下收入房中,做个侍妾。 晴芳心气高,就算做侍妾,也不甘心做个寻寻常常的侍妾。 要做,她就要做殿下身边最得宠,地位最高最稳的侍妾。 而想要成为这最得宠,地位又最高最稳的侍妾,晴芳首先得先成为侍妾,得先被殿下收房。 竹影也不知晴芳究竟哪里来的底气,笃定自己来日必定会成为殿下的房中人。 于是,在听说皇上和皇后打算为殿下选皇子妃的事以后,晴芳便开始早早的担心起来。 或者说,已经开始为自己筹谋,她来日成为殿下侍妾以后的事了。 自打选皇子妃的事传出来以后,晴芳一得闲就与她掰着手指头数,京都城中,与殿下年龄相仿,且尚未定亲的各家千金。 接着还会与她细说这些千金的相貌与性情。 竹影纳闷,晴芳长年幽居深宫,怎么会对外头的这些事如此清楚。 于是,便旁敲侧击的问了一问。 晴芳似乎对她心存戒备,并没有明明白白的为她答疑解惑。 只道,只要她想知道,自然就有法子知道。 已经把自己当做是殿下的“准侍妾”的晴芳,自然盼着殿下能娶一个和气的,能容人的皇子妃。 而晴芳自己,却是个不容人的。 除了必须要娶的正妻以外,晴芳不想他们殿下再纳妾,更不想殿下再立什么侧妃。 与其等殿下将人娶回来以后,再费尽心力的把人斗倒。 倒不如防患于未然,在人还没过门以前,就先把人除掉。 那日,当晴芳发现他们殿下,那样小心的珍藏着一条女子用过的旧手帕,简直快气疯了,急疯了。 但晴芳很快就冷静下来,并动用一切手段,去查手帕的原主究竟是谁。 竹影原本以为,连宫外的事都有能耐探听的那么详尽的晴芳,想在宫里查找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没成想,晴芳托人查了这么些日子,还是没有结果。 竹影猜,那手帕上“云栖”二字,或许不是人名。 而以此作为线索,疯狂探查的晴芳,也觉得这应该不是个人名。 二人并不清楚,是六殿下暗中出手。 随的晴芳如何调查云栖,也是查无此人。 晴芳敢肯定,他们殿下心里一定已经有了心悦之人,也肯定这个人就是个宫女。 可她手段用尽,也没能查到此人究竟是谁。 晴芳心 分卷阅读331 中既焦躁,又疯狂的嫉妒着。 殿下把这个人藏得这样好,一定是很喜欢这个人。 如此,就更加坚定了晴芳要找出这个人的决心。 于是,晴芳便一步一步,越走越错,越来越荒唐。 直至今日,做出这种通过诓骗利用七殿下,来探查六殿下行踪的疯事。 为查出六殿下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晴芳已经不择手段,不惜任何代价。 眼下,晴芳只想着跟踪和顺不成,没能查出殿下神神秘秘的去见谁,心里万分的愤慨与不甘。 根本就没有去想,她诓骗并利用七殿下的事,一旦被六殿下知道,会是何等严重的后果。 作为六殿下身边的老人,竹影自问对他们殿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殿下心细敏感,见这几日明显已经很少无端哭闹的七殿下,突然哭闹不休,他们殿下心中必定会起疑。 只要殿下派人调查,很容易就能查出,这是晴芳干的好事。 七殿下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儿,那是当今的七皇子呀。 胆敢诓骗利用当今皇子,殿下一气之下,下令将晴芳拖出去乱棍打死,晴芳也不冤。 此时此刻,竹影是如坐针毡,生怕殿下会追查此事,并查出此事系晴芳所为。 毕竟,晴芳做的那些疯事,就比如私自潜入殿下书房的事,她也有份参与。 万一殿下查出晴芳诓骗利用七殿下的事,要把晴芳抓起来治罪。 按照宫中的流程,在定罪之前,必定要再好好审问晴芳一番。 到时候,晴芳万一禁不住审问,把自己之前做的那一桩桩疯事全都交代了。 那么,几乎桩桩件件都有参与的她,无疑会受到牵累。 到时候,不论她如何喊冤,喊自己是被逼无奈,也不会有人相信。 竹影真是受够了晴芳这个疯子,她不想再陪晴芳继续疯下去。 奈何眼下,她和晴芳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晴芳要是被拍死了,她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竹影觉得自己也快疯了,被晴芳这个疯子给逼疯了。 “竹影,我问你话呢。”晴芳一脸不高兴地瞪着竹影,责怪竹影跟她说话的时候,竟然走神了。 竹影忙不迭地赔笑,却在心里狠狠唾了晴芳一口。 心道:就算来日殿下真将晴芳收入房中做侍妾,晴芳也不过是个身份稍微高一些奴才。 一个奴才而已,凭什么这般跋扈嚣张。 竹影只盼他们殿下来日能娶个厉害的皇子妃回来,教晴芳学乖。 不过瞧晴芳这疯样,怕是没有福气成为殿下的房里人。 “你说……”晴芳刻意压低了音量,“你说我去找常寿,向常寿打听打听这事儿好不好?” 竹影听了这话,心头一颤,觉得晴芳的疯病似乎更重了些。 常寿可是他们殿下心腹中的心腹,与他们殿下几乎形影不离。 殿下究竟有没有心上人,那个人又是谁,常寿固然清楚,却怕你拿刀架在常寿的脖子上,常寿也不会说。 晴芳与其去找常寿打听,倒不如直接去问他们殿下。 左右事后,常寿一定会去告诉他们殿下,晴芳曾向他探听过此事。 想来,他们殿下虽然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可再好脾气的主子,也不喜欢奴才们私下里去探听自己有意隐瞒,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殿下若知道了晴芳的这些所作所为,绝不会饶了晴芳。 殿下一定会审问晴芳,问晴芳究竟何时知道他已有心上人这件事。 到时候,她跟晴芳一同翻进殿下的书房,翻东找西的事就真瞒不住了。 而她与晴芳,恐怕真要成为一对有难同当的好姐妹了。 晴芳疯子一般一味的作死,可她还没活够呢! 她一点儿也不想死。 竹影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和缓的与晴芳说:“常寿对殿下忠心耿耿,嘴也一向很严,恐怕不会轻易被收买。依我看,姐姐还是另想法子吧。” “我等不了了!”原本还压着嗓子说话的晴芳,骤然拔高了音量,同时猛地拍了一下身前的桌子。 竹影被吓了一跳,刚走到屋外,正准备敲门的常寿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晴芳拍这一下,可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掌心拍的通红通红。 而晴芳却面不改色,手掌用力的按着桌面,骨节森白,像是要把这只手生生嵌进桌子里。 疯了,真是疯了! 竹影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心道:只有疯子才不知道疼呢。 “砰砰砰。” “晴芳,是你在屋里吧?” 突然听见有人叩门,叩门的人还是常寿,竹影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而晴芳却是喜上眉梢。 她刚刚还在犯愁,怎么才能在不惊动他们殿下的情况下,把 分卷阅读332 常寿单独叫出来说话。 没想到常寿却主动找上了门。 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晴芳赶忙起身去开门。 “你来了,快进来。”晴芳让开身子,和和气气的招呼常寿进屋。 常寿站在门口没动,他往屋里瞅了一眼,见竹影也在,便冲竹影点了下头,当是打过招呼。 “我就不进去了。”常寿对晴芳说,“是殿下派我过来,叫你过去一趟。” 晴芳受宠若惊,她都快忘了殿下上回主动召见她,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自打殿下把自己近身的差事,全都交由常寿跟和顺二人打理开始,没法再近身侍候殿下的她,有时一整日都没机会跟殿下说上一句话。 于是,她便想尽办法,千方百计的往殿下跟前凑。 而殿下却再未主动找过她,说要见她。 但今日,殿下却叫常寿来找她过去。 晴芳身上的阴戾之气瞬间一扫而光,欢喜全都写在脸上。 她并未留意到,平日里总是笑容满面,对谁都笑嘻嘻的常寿,此刻却神情冷峻,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第177章 晴芳没留神, 但竹影却察觉到了, 常寿今儿明显与平日有些不同。 无论是与晴芳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情, 都带着明显的疏离,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嫌恶。 最让人在意的是,刚刚常寿没唤晴芳姐姐,而是直呼其名。 竹影心道不妙,觉着殿下突然找晴芳过去, 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准儿是殿下查到了什么,要抓晴芳过去问罪呢。 之前, 晴芳跟她说, 说自己派去暗中盯梢和顺的人, 把和顺给跟丢了。 她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 这大白天的, 想在开阔宽敞的宫道上跟丢一个人也不容易。 除非是被尾随的那个人,察觉到身后多了个尾巴, 故意把尾巴甩掉的。 和顺发现有人在暗中盯梢他以后, 必定会将此事回禀给殿下。 殿下一定会命人追查。 旁人不知, 竹影心里却清楚的很,平日里帮晴芳办事的那些人, 从来都是见钱眼开, 只认钱不认人。 不讲义气, 也没什么骨气。 被逮到以后, 不必殿下派人逼问用刑, 那些人就会把晴芳供出来。 竹影想着她今早起来一睁开眼, 右眼皮就一直跳。 民间有个说法,说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便是要有什么灾祸降临。 从早晨到现在,她心里就一直不大安生。 没成想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出事了。 竹影的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一手扶着桌子,才勉强能坐稳。 她这是要被晴芳给连累死了! “走,咱们赶紧走。”晴芳与常寿说,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迫不及待的要去见六殿下。 晴芳这疯子是有多急着去死?竹影在心里暗暗骂道,真是撕了晴芳的心都有。 “竹影姐姐。”常寿看向屋里的竹影,似笑非笑的样子,“要不要与我们一道过去?” 竹影没想到常寿会忽然招呼她一同去见殿下,心揪得更紧。 一时弄不明白,是殿下吩咐常寿,让常寿把她也一并叫过去,还是常寿自己的意思。 她究竟要不要一道过去? 去,她得去。 如今的晴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面对殿下的责问,晴芳为自保,就算不会丧心病狂到把所有的事都赖在她身上,也少不了要攀咬她来分担罪责。 她若不一道过去,任由晴芳往她身上泼脏水,事后她真的很难洗干净。 她若跟着过去,保不准还有机会能在殿下面前,为自己申辩几句。 告诉殿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晴芳逼迫的。 殿下待下一直宽和仁厚,兴许只会治她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随的殿下如何罚她,扣月例也好,打一顿也罢,总之别把她撵出去就行。 因招主子厌弃,而被主子从身边撵走的宫人,在宫里是最抬不起头的。 无论日后被分派到哪儿当差,都会招人排挤欺辱,日子过的是生不如死。 她不想死,也不想生不如死。 “我去,我跟你们一道去。”竹影连忙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一路上都低着头,缩着肩,战战兢兢地走在常寿和晴芳的身后。 见常寿把人领来了,和顺什么话也没说,只管将书房的门打开。 见状,晴芳愣了一下,殿下这是让她进去? 要知道,在他们六殿下这儿,书房是比寝殿还重要的禁地。 殿下除了允许常寿跟和顺两个进入书房伺候笔墨,端茶送水以外,再不许任何宫人私自踏入书房。 而曾被殿下主动请进书房的人,印象中应该只有四个。 分卷阅读333 太子殿下,五殿下,四公主,还有太医张北游。 而今日,殿下竟要在书房里见她。 晴芳心里忽然生出些遐想。 殿下如此郑重的见她,该不会是…… 想到心动处,晴芳不由得低下头,娇娇怯怯地笑了。 和顺见了,忍不住冲常寿打了个眼色,“疯了?” 常寿点头,“疯的不轻。” “殿下就在里头,你快进去吧。”常寿催促说。 晴芳从臆想中回过神,匆忙敛了笑,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和衣领,快步走进了书房。 一旁的竹影犹豫着,没跟晴芳一起进去。 常寿也没说让她进去,只叫和顺把书房门关上。 这不是晴芳头一回进这间书房,却是她头一回光明正大的走门进来。 此刻的晴芳是既得意又略微有些紧张。 她施施然走到书案前,冲坐在书案后头的楚恬行了一个大礼。 晴芳的唇角忍不住的上挑,欢喜全都写在脸上。 但很快,晴芳就笑不出来了。 殿下为何一直都不叫她起来呢? 晴芳心里犯嘀咕,忍不住抬头去瞧楚恬,见他们殿下正盯着她瞧。 殿下那双朗若星辰的眼,此刻缘何不见一丝星光,就只有让人心悸的黑。 晴芳的唇角的笑意凝住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 “打今儿起,你不再是我宫里的掌事宫女,你若还想继续留在我宫里,那就竭尽所能的躲着我,别让我再看到你。若再让我看到你,我就立刻把你从我宫里轰出去。” 殿下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 对,一定是她听错了。 晴芳定定地望着楚恬,眼睛一眨不眨。 她只盼下一刻,殿下会冲她一笑,说自己是在跟她玩笑呢。 然而,楚恬的眼中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嫌恶。 “滚!立刻给我滚出去!” 晴芳的身子随着这声轻吼颤了几颤。 她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膝行上前。 “殿下何故如此责罚奴婢,还望殿下您明示。” 自己做的龌龊事儿,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 楚恬不屑,更不愿与晴芳废话,只望了挂在南窗边的那副画一眼,又说了几个宫人的名字。 晴芳瞬间就明白了。 殿下知道了,都知道了! “殿下,您听奴婢解释,奴婢这样做……” “闭嘴!”楚恬冷声喝道,“若非念你是当年先皇后调拨给我的人,你不可能还安然的跪在这儿。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滚,立刻给我滚。” “殿下,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您着想,是怕别有用心之人算计殿下。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殿下得听奴婢解释。”晴芳赶着说,赶着就要起身上前,像没听见楚恬刚刚说的话似的。 楚恬怒视晴芳,目光犀利冷肃,一眼就把意图起身的晴芳给瞪了回去。 “常寿,和顺,把她给我拖出去。”楚恬朗声吩咐。 常寿与和顺二人得令,立马打外头进来。 常寿想省些力气,不想与晴芳在此拉扯纠缠。 于是走上前,好意劝解说:“我劝你还是自己走吧,我们下手没个轻重,把你弄伤了不好。再有,被从这里拖出去太难看,也太没脸了。晴芳姑娘,你还是自己请吧。” “不走,我不走。”晴芳慌忙往后躲了躲,又急着对楚恬说,“殿下,殿下您听奴婢说……” 楚恬一脸厌烦的冲常寿与和顺摆摆手,示意他俩赶紧把人拖出去。 既然晴芳敬酒不吃,他们也就不用客气了。 常寿与和顺二话不说,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的钳住晴芳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晴芳见常寿和和顺这是跟她动了真格的,心中惊慌至极,挣扎间她瞧见竹影瑟缩着身子站在门口,正偷偷的往屋里张望。 晴芳连忙冲竹影喊道:“竹影,你帮我,你快帮我向殿下解释,我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殿下着想。” 竹影本就吓得魂不守舍,经晴芳这一呼一喊,竹影险些被吓晕过去。 竹影赶紧往后躲了躲,不想自己出现在晴芳的视线内。 “你进来。”楚恬吩咐竹影说。 完了!殿下等不及秋后与她算账,这是要一同料理了她和晴芳! 竹影心中惊惶至极。 她比不得晴芳,曾是先皇后身边的人。 即便犯下死罪,殿下都能饶晴芳不死。 就只是免了晴芳掌事宫女的职务,还让晴芳继续留在这宫里。 那她呢?殿下又会如何处置她? 竹影知道,殿下不至于为了这些事要她的命。 但保不准会把她从这里赶出去。 倘若殿下真把她撵走,她只 分卷阅读334 怕就活不长了。 见竹影木愣愣地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常寿轻咳了几声,催道:“竹影,殿下叫你进来。” 竹影醒过神,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没了血色。 她满眼怨毒地瞪着晴芳,恨不能扑上前掐死晴芳。 都怪晴芳,就是这个疯子把她害到如今这步田地。 她真是悔不当初,悔自己胆小怯弱,总是对晴芳言听计从。 可惜眼下,后悔已经晚了。 竹影颓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认命般的走进书房跪下来。 楚恬望着躬身跪在案前的竹影,口气淡淡地说:“晴芳突染重病,病情危急,怕是不能好了。我宫里的琐事,不能没人主持打理。打今儿起,就由你来接替晴芳,做我宫里的掌事宫女。” 竹影原本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来自他们殿下的盘问与斥责。 并且决定,一旦殿下下令让她滚出这里,她便恬不知耻的哭求辩解一番,求殿下让她留下。 她是万万没想到,殿下不但没为她与晴芳同流合污的事责难她,还提拔她做掌事宫女。 竹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石化了一般。 为什么,殿下究竟为何要这样安排? 第178章 楚恬余火未消, 一瞧见晴芳和竹影就来气。 他挥手, 示意众人都出去。 常寿与和顺见了,立马架起晴芳就往外走。 而晴芳则死死盯着一旁的竹影, 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你出卖我!我那么信你,你竟然出卖我!” 晴芳一边挣扎,一边咬牙切齿的厉声质问。 幸好常寿与和顺把人按得紧,若叫晴芳挣脱出去, 怕是会立刻扑上前,把竹影给咬烂撕碎。 竹影被晴芳突如其来的指责, 吓得一哆嗦。 由刚刚峰回路转, 劫后余生而生出的淡淡喜悦与庆幸, 瞬间被击碎。 竹影一时分辩不出, 晴芳是真的认为她出卖了自己才这样说,还是故意想拖她下水。 但有一点竹影很清楚, 一旦殿下把晴芳的话听进去, 认定她和晴芳是同谋, 那她就完了。 想到此处,竹影立马跪直了身子, 慌忙解释说:“殿下, 奴婢没……” “出去, 都出去!”楚恬冷声说, 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耐。 除此以外, 还带着浓郁至极的杀气。 就连几乎已经失去理智的晴芳, 都清楚地感觉到了这股可怖的气息,本能般的噤了声。 她有种预感,若她再多说一句,殿下一定会下令杀了她。 常寿跟和顺见晴芳突然安分下来,不再竭力挣扎,赶紧把人给架了出去。 被吓出一身冷汗,腿软到几乎要跪不住的竹影,也不敢再在这书房里多待。 慌慌张张的给楚恬叩了个头,便起身退了出去。 书房终于清静下来。 楚恬深呼吸了几下,在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以后,才起身去到书柜前,打开书柜,从里头取出一个食盒来。 楚恬提着食盒回到书案前,打开盒盖,小心翼翼的把里头的豆沙卷端出来。 满满两碟豆沙卷,是云栖满满的心意。 楚恬取了一块豆沙卷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他好想当面告诉云栖,你的手一点儿也没生,这豆沙卷还是原来的味道,好吃极了。 楚恬一面想着云栖,一面细细品尝,一会儿工夫三块豆沙卷就进了他的肚子。 这厢,他正要吃第四块,忽然想起云栖对他的嘱咐。 云栖说豆沙卷不好克化,让他一起儿不要吃太多。 楚恬立刻把已经拿起的那块豆沙卷放了回去。 他许诺云栖,只要是云栖说的话他都答应,不光是在大事上,这样的小事也一样,他绝不食言。 楚恬刚把手里的豆沙卷放回碟中,就听门外传来常寿的声音,说是来复命。 “进来吧。”楚恬应道。 常寿进屋,见桌上摆着两碟豆沙卷,立马问道:“殿下,要不要奴才给您沏杯茶来?” 楚恬摆手,“不必,我已经吃好了。” 常寿瞅着书案上那满满两碟豆沙卷,想着从前云栖姑娘每回给他们殿下送豆沙卷,殿下都能一气儿吃下大半碟,剩下的在临睡前也会全部解决。 今日,殿下怎么只吃了这么少? 常寿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因为云栖姑娘做的不好吃。 殿下如此,大约是心里窝火,吃不下东西,亦或是身体不适,没有胃口。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想到这儿,常寿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询问楚恬,“殿下,要不要奴才把张太医请来。” 楚恬点头,“等七弟醒了,叫张北游好好为他瞧瞧。之前哭伤的嗓子,这两日好不容易才稍稍养好些,经今日 分卷阅读335 这一闹,七弟的嗓子又哑到说不出话了。若不小心落下病根,来日成了个破锣嗓子,可怎么好。” 楚恬越说越来气,才被那三个豆沙卷压下的火气,又涌上心头。 “如此,当真是便宜她了。”楚恬眸色幽暗,沉声道。 便宜了谁?自然是晴芳。 若非晴芳曾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若非晴芳还曾在他二哥身边当过一阵儿差。 那么他回宫以后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把晴芳送去暴室问罪。 见他们殿下的脸色实在不好,常寿忧心忡忡地说:“回头也叫张太医给您瞧瞧,您胃口这么差,别不是病了。” 他的胃口差吗? 楚恬望了桌上那两碟豆沙卷一眼,立刻就明白常寿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于是,立马解释说:“我的胃口好着呢,是云栖交代说,豆沙卷不好克化,让我一气儿少吃点,我便就吃了三块。” 原来如此。 常寿松了口气,殿下身子康健,无病无灾就好。 常寿轻抚胸口,定了定心神,才与楚恬回禀说:“殿下,奴才跟和顺已将晴芳押回她房里关起来,又按照殿下的吩咐与众人说,说晴芳得了重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殿下已经下旨,让竹影暂代晴芳,做掌事宫女。” 楚恬微微点头,一想到晴芳这个人,眼中便尽是嫌恶之色。 “她可有再哭闹?” 常寿答:“晴芳不傻,知道厉害,打从书房出去,便没再闹。” “派人好好盯着她,盯紧了。” “殿下放心,奴才都已经安排好了。” 常寿办事,楚恬很放心,便没再追问。 而常寿心里却有个疑问,“殿下,奴才有件事想不明白。” “你问。” “殿下,您为何要提拔竹影做掌事宫女?”常寿直言问道,“殿下您是知道的,平日里竹影与晴芳最是亲近,晴芳做的许多坏事,竹影不仅知情,也都有参与。 竹影助纣为虐,殿下不罚她已是开恩,为何还要给她这种体面? 咱们宫里,折梅和兰馨虽资历不如竹影,却都十分聪明乖觉,都是做掌事宫女的不错人选啊。” “竹影的本性其实并不坏,胆子也很小。”楚恬说,“我认为她应当是受晴芳胁迫,才会参与进那些事中。 但错就是错,错了就该罚。 可我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惩罚竹影才得宜。 于是,便想到了让她将功补过。 我想,如此安排,比罚她要好。 至少从今往后,晴芳不会再拉上竹影,两人一起同流合污了。” 常寿恍然,觉得殿下如此安排,当真是高明。 殿下刚刚故意当着晴芳的面袒护竹影,并提拔竹影接替晴芳掌事宫女的位置。 让晴芳误以为是竹影卖她求荣,向殿下告密邀功。 如今,身陷囹圄的晴芳,心里怕是恨死竹影了。 殿下不可能关晴芳一辈子,迟早是要把人放出来的。 待来日晴芳被放出来以后,她绝不可能再与竹影姐姐妹妹,亲亲热热。 不往死里报复竹影都算好的。 而竹影这边,出于对殿下的愧疚,也出于对晴芳的忌惮,日后必定讷言敏行,兢兢业业的做好她的掌事宫女,不让殿下揪住她的错处,不叫晴芳拿住她的把柄。 “殿下英明。”常寿由衷地称赞说。 楚恬闻言,脸上不见丝毫得意,本就暗沉的眸色反而又沉了几分。 “我要保下竹影,还有一个原因。”楚恬幽幽道,“因为竹影是那些宫女中,底子最干净的一个。若我把她撵出去,谁知哪个宫里会借机安插怎样的麻烦进来。” 常寿对楚恬的话深以为然。 “殿下放心,奴才一定会命人看紧了晴芳,不让她闹事,也不会让人害了她的性命。” 楚恬点头,依旧眉头深锁。 他垂眸,目光落到了那两碟豆沙卷上,原本紧蹙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来。 …… 有德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日晚饭后临睡前,都要练上一个时辰的字。 怕云栖一个人窝在屋里休养会觉得闷,有德便带上他的笔墨纸砚来到云栖屋里。 一边练字,一边陪着云栖闲聊。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今日楚恬突然有急事,匆匆赶回秋水殿的事。 “常寿哥跟和顺哥说起一个叫晴芳的人,我听了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我刚刚才突然想起来,那一回,就是我跟师傅初识那日,一同被派去秋水殿粘蝉果那回,就是这个叫晴芳的宫女带头刁难我,命人按住我好一通盘问羞辱。”有德气鼓鼓地说。 晴芳这个名字云栖听过,知道她是六殿下身边的掌事大宫女。 “常寿、和顺说她什么?”云栖不禁问。 有德答:“说她暗中派人盯梢,查探 分卷阅读336 六殿下的行踪。” 云栖听了这话,立马坐直了身子,“有德,你能不能说详细点儿?” 有德停笔,认真的回想了一番,把今日常寿和和顺说过的话,给云栖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云栖听完以后,大约能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理出个大概。 那个唤作晴芳的宫女,见六殿下什么都没交代就出门了,很想知道六殿下要去哪儿,又去见谁。 怕被六殿下察觉以后,不好解释推脱,晴芳不敢派人直接尾随六殿下。 她猜,和顺作为六殿下的心腹,一定知道六殿下去哪儿了。 于是,她便故意惹哭七殿下,让和顺赶紧去找六殿下回来。 然后再派人尾随和顺,查出六殿下究竟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 晴芳以为和顺着急忙慌的去寻六殿下,忙乱之中一定不会察觉到有人跟踪。 不想,和顺机敏,早就识破了晴芳的诡计,未让晴芳奸计得逞。 第179章 云栖听说, 那日太子的马突然发狂伤人,七殿下也在场。 眼睁睁的看着母妃被疯马伤得浑身是血,哀叫着昏死过去,七殿下当场就吓晕了。 醒来之后,七殿下便哭闹不止, 连打小就照顾他的两位姑姑都束手无措。 太医怕七殿下一直这样哭下去, 会哭伤了身子,权衡之下,只能动用非常手段。 两权相害取其轻, 在请示过皇后以后, 太医便强行给七殿下喂了些大人才喝的安神汤, 睡着了, 就不哭了。 如今, 在六殿下的悉心照料下, 七殿下的身子才刚刚好些。 天知道那个叫晴芳的宫女用了什么手段,与七殿下说了什么鬼话, 才惹得七殿下生生哭晕了两回。 这个晴芳实在是心肠歹毒, 又胆大包天,她就不怕六殿下知道此事以后要她的命? 即便她笃定六殿下不会为此事杀她,她难道就不怕遭天谴? 而除了极度愤慨以外, 云栖心中也免不了有些忧虑。 晴芳究竟为何要查六殿下的行踪? 只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存了什么其他目的。 会不会是受人指使呢? 倘若晴芳如此, 真是受人指使, 那么指使晴芳调查六殿下行踪的人, 又意欲何为? 云栖越往深里想,就越是心惊,不过却并未为此太过忧心。 先不说六殿下自己是多谨慎小心的人,常寿与和顺两个,可是个顶个的机灵聪明。 云栖觉得,这主仆三人应该早就对晴芳有所防备。 今日和顺才会多留个心眼,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梢他。 常寿也才能几乎不假思索的推断出,这起跟踪事件的来龙去脉。 云栖相信常寿与和顺对六殿下的忠心。 她信这两个人一定会竭尽所能,为六殿下排忧解难,护着六殿下,不让人轻易害了六殿下。 她更相信六殿下睿智果决,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自保。 而她现在要做的不是胡思乱想,也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好好的保护周全自己,不让六殿下再为她的事分心。 云栖想着,便要起身下地。 有德见了,忙说:“师傅要什么,我帮师傅取。” “我想再上些药。”云栖摸着膝盖说。 有德疑惑,“师傅见完六殿下回来才上过药,怎么又要上?” 云栖解释,“药上的勤一些,伤兴许就能好得更快些,我想快点儿好。” 有德自然希望云栖的伤能好快些,只是…… “昭怀太子妃叫送来的那盒药,说是很好的药,可就是擦在身上太疼了。不瞒师傅,之前我瞧师傅上药时,脸都疼白了,一时好奇,便偷偷沾了点儿药膏抹在手背上,那叫一个疼。我手背上什么伤也没有,擦上去都那么疼,师傅擦在伤处上,一定更疼,亏师傅能扛得住。”有德说,光是想起那疼的滋味,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云栖倒是很淡定,“只要能让自己快些好起来,就算再疼我也能忍。” 有德心疼云栖,原本是打算劝说云栖,既那药膏擦上去那么疼,就别遭那份罪了,改擦别的药膏吧。 但转念一想,这世上哪有劝人别急着治病的道理。 这病还是越快治愈越好。 于是,有德赶紧去把药膏给云栖取了来。 …… 眼见明日就是圣驾回銮的日子,别处几乎都是一片紧张忙乱,而含冰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主要是因为,比起其他主子,吴才人的家当实在太少,收拾起来很容易。 早在皇上择定回銮之期的第二天,雅音便与墨心一道,将吴才人的东西收拾了个大概。 云栖和赵姑姑他们,也早早将自己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好了包袱。 因为准备的早,再加上东西少,越是临近回銮 分卷阅读337 的日子,含冰居里反而越是清闲。 昌宁行宫距京都城不算远,也不算很近。 清晨从昌宁行宫出发,若中途不停下马车休息,傍晚时分便能抵达京都城。 从城外到皇宫,也得要些时辰,前后算下来,最快也得戌时才能到。 之前,随皇后一路从皇宫来到行宫的雅音和墨心,深知车马劳顿的辛苦。 早早打点好一切,就是想能在随驾出发前,多点儿时间养精蓄锐。 却不想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午后,皇帝竟然来了。 最近这半个多月,宫里宫外出了不少事,且都是坏事烦心事。 因此,这段时日,皇帝除了来西苑探望过那日在赛马场受伤的几位嫔妃,以及去皇后和荣妃处小坐了两回以外,再没心思特意来西苑见过谁。 雅音和墨心万万没料到,皇帝竟然会在圣驾回銮的前一日,来瞧吴才人。 平日专供皇帝使用的杯碟茶盏,一早就被她俩收起来了。 要泡茶,还得先从箱子里找茶具。 以至于小厨房把糕点水果都上齐了,茶还没上来。 皇帝只当雅音这个掌事宫女惫懒懈怠,伺候吴才人不用心。 当场发作了雅音几句,罚雅音跪在屋外,没有吩咐不许起来。 雅音的心术究竟正不正不好说,但平日里伺候吴才人是真用心,皇帝当真是冤枉她了。 可就算心里再委屈,再冤枉,雅音也一句不敢辩解。 她又没疯,怎么敢与陛下说,陛下您罚奴婢罚错了。 于是,只能乖乖领罚。 而顶替雅音侯在屋外,等待差遣的玉玢,故意站在雅音跟前膈应雅音。 好像雅音在给她下跪似的。 雅音恨得不行,玉玢则是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前头有御前的人和玉玢,用不着墨心这个二等宫女前去伺候。 墨心便老老实实的与其他人一起待在后院。 听说雅音被皇帝罚跪的事以后,墨心一脸漠然,看起来不甚在意。 云栖早就看出来了,自打经了之前的偷盗事件以后,雅音和墨心表面上还是如从前一般和睦。 事实上,两人之间已经生了嫌隙。 这是云栖乐见的。 云栖准备找个机会,再添上一把火,让两人之间的嫌隙裂的更大。 到时候,两人忙着窝里斗,就无暇使坏了。 纵使两人还有额外的精神使坏,如若配合不当,便很容易路出马脚,使她们的恶行败露。 到时候,就算吴才人碍于雅音和墨心是皇后赏的人,不能任意治罪,也不好将人撵出去,多拿住些两人的把柄总没错。 这阵子雅音和墨心之所以这般安分,就是因为吴才人手中捏着她俩偷盗,并意图将此罪嫁祸他人这一把柄。 云栖知道,她能留在吴才人身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她很想再为吴才人做些什么,最后再做些什么。 哪怕吴才人并不稀罕。 “嘶……” 从指间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云栖醒过神来。 定睛一瞧,左手食指被绣花针刺破,正往外冒血。 云栖连忙将手中绣了一半的鞋面拿开,生怕沾上血。 之后才取来放在枕头旁边,之前裁好的,没用完的纱布按在伤处止血。 这一针刺得有些深,好在伤口只有针眼大,血很快就止住了。 云栖一刻也不肯耽搁,又背靠软枕,埋头绣了起来。 之前给有德做棉鞋的时候,云栖便想着赵姑姑的棉鞋也旧了。 正好手头上有合适的料子,她便决定也给赵姑姑做双新的。 再过半个多月,便是赵姑姑的生辰,正好用这个做寿礼。 既是寿礼,自然得悄悄准备,不让赵姑姑知道。 若被赵姑姑提前知道,那就没意思了。 于是,云栖便一直背着赵姑姑偷偷做。 云栖与赵姑姑同个屋里住着,几乎朝夕相对,能躲开赵姑姑,悄悄做点儿什么的机会本来就少。 这两日她膝盖受伤,赵姑姑更是恨不能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因此,最近这两日,云栖一直都没机会为赵姑姑准备这份生辰贺礼。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云栖怎么舍得浪费。 云栖一边绣着鞋面,一边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机智。 好在她早早就开始准备这份贺礼,否则,只怕没办法在赵姑姑生辰之日前,将贺礼准备好了。 这厢,云栖才刚绣了没几针,就听见有人叩门。 云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将针线藏起来。 不想慌乱之中,竟然将放在一旁的针线筐碰翻。 针线筐从床上滚落,绣线散落了一地。 云栖忙挪到床边,弯下腰探身去捡,好险没一个不稳 分卷阅读338 ,从床上摔下去。 幸好来探病的王醒及时上前扶了她一把,否则,只怕腿疾未愈又要再添新伤,还是不轻的新伤。 被扶回床上坐好的云栖惊魂未定,心跳得飞快,半晌才缓过神来。 “刚刚若非醒公公及时扶住我,我就从这儿一头栽下去了,这一摔还不定会摔成什么样呢。谢醒公公救命。” 王醒摆手,表示不用谢,接着又和颜悦色的叮嘱云栖,“刚刚实在太危险了,往后可要当心。” 叫王醒公公看到她那副蠢样子,云栖很是不好意思,连忙应道:“不会了,往后再也不会了。 我刚刚就是做绣活做的太入神,猛然听见门响,以为是姑姑回来了,便急着要把针线都藏起来。 不想,却慌乱之下,把针线筐给碰翻了。 这会儿再想想,我方才一定是哪根筋搭错了,姑姑回自己屋里,哪里用得着敲门。 我这脑子呀……”话说到这儿,云栖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王醒公公望着眼前娇憨可人的云栖,淡淡一笑,问:“为什么要背着你赵姑姑做针线活?” 云栖也冲王醒一笑,不答反问:“醒公公可知九月初九是什么日子?” 第180章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 也是你赵姑姑的生辰之日。”王醒答。 王醒公公果然记得。 云栖淡淡一笑,大大方方的将她绣了一半的鞋面递上前,“醒公公帮我瞧瞧,这颜色和花样姑姑会喜欢吗?” 湖蓝色的底面上绣了层层叠叠如海浪一般的大片祥云,配色好, 纹样的寓意也好, 最要紧的是绣功精湛。 饶是像王醒这般见惯了好绣品的,也忍不住要夸一句,“绣的真好, 不比宫里绣房的手艺差。” 得了夸奖, 云栖心里自然欢喜, “若非日子紧, 绣的匆忙, 我还能把这鞋面绣的更加精致些。” 王醒听了这话, 不由得赞叹道:“你赵姑姑可真有福气,有你这么心灵手巧的徒弟, 还想着为她绣鞋面, 做棉鞋。我是真羡慕她。” 云栖莞尔,“公公是御前的红人,哪会缺棉鞋穿, 不只不缺,还都是用料做工顶好的, 您这才是好福气呢。” “那些与一针一线全是心意做出来的没法比。”王醒一边说着, 一边弯下腰, 帮着云栖将散落在地的绣线拾起来,放回针线筐里。 云栖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与王醒说:“做棉鞋有些难,若醒公公不嫌弃,我便请姑姑为公公绣制一条汗巾可好?醒公公应该晓得,姑姑她女红不大好,平日里也烦做女红。请她做太难的东西,姑姑恐怕不会答应,汗巾容易些。” 沉敛稳重如王醒,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脸上无可抑制的流露出明显的喜悦之色。 他迫切道:“事成之后,我该如何谢你?” 云栖听了这话,强忍着笑,答:“醒公公谢我做什么,不是该好好感谢,一针一线都饱含心意,尽心竭力的为您缝制汗巾的我姑姑吗?” “是该好好谢谢她。”王醒看起来既兴奋又有些激动,好像已经收到了赵姑姑亲手为他绣制的汗巾一般。 “那个……汗巾的颜色和纹样随她喜欢就好,我不挑。”王醒补充说,看上去似乎有些羞涩。 云栖忍不住与他玩笑一句,“醒公公不怕姑姑会用嫩粉或玫红那样的颜色?” 在众人眼中十分冷肃威严的王醒王大总管,这会儿却是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 “她肯为我绣,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你不知,十多年前,她就曾答应为我绣制一枚香囊,可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没见着那香囊的影呢。” “还有这种事?”云栖是真有些意外,“姑姑一向很讲信用,看不出,姑姑从前还做过这么不讲信用的事。” “可不是,太言而无信了。”王醒瘪着嘴,委屈巴巴地说。 即便是平日里与王醒最亲近的王旻,也不曾见他师傅用这种神情,这种语调与人说话。 “诚信可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姑姑不可以如此言而无信。”云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醒公公放心,我一定会尽量劝说姑姑,把欠您的香囊做好补给您。” “那汗巾……” “汗巾就当是欠您十多年香囊的利息,也叫姑姑绣给您。” 王醒立刻对云栖拱手作揖,“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了。” 云栖忙不迭地冲王醒回礼,“醒公公之前帮了我那么多,能为公公稍稍尽份心,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这可不是稍稍尽心。”王醒郑重道,“你这是与我有大恩大德。” 王醒赶着说,赶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来,“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谢礼之一。” 云栖瞧着王醒手里的小盒“咦”了一声,问:“醒公公,这盒是不是柱州进贡的贡品,一种对治疗跌打有奇效的药膏?” 王醒意外,他手里这盒 分卷阅读339 药膏的确是柱州的贡品,因为制作这种药膏所要用到的药材都十分名贵少见,且制造工艺困难复杂,所以很是珍贵。 去年的时候,柱州统共就进贡了这样五小盒。 作为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很清楚,皇上并没有赏赐过吴才人这种药膏。 那么云栖又在哪里见过这种药膏? 于是,王醒便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这个的?” 云栖侧过身,从枕下摸出一个与王醒手上那个药盒,一模一样的药盒。 “昭怀太子妃殿下仁慈,听说我磕伤了腿,便命人送来这个给我。” 王醒曾听赵姑姑跟他提过一嘴,说昭怀太子妃与云栖投缘,很想把云栖要到身边当差。 如今看来,昭怀太子妃并不是说嘴上说说,而是打心底里喜欢云栖这个小姑娘。 否则,怎么舍得将如此贵重的药膏赠予她。 “昭怀太子妃殿下有心了,这药膏对治疗跌打确有奇效,你不要懒怠,一定要勤上药。”王醒说着,将手里的药盒塞进云栖手里,“这个你也收下吧。” 见状,云栖赶着就要还回去,“昭怀太子妃殿下赠的这盒够用了,醒公公快把您这盒拿回去。” “拿回去做什么?”王醒与云栖玩笑,“拿回去自己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收,便就是这个意思。” 眼见是推辞不掉,云栖只好收下了,“那我就多谢醒公公了。” “这点儿小事也值得你与我客气?”王醒温声说,“往后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事,你尽管与我说,别再这么与我客气,你赵姑姑就从来都不与我客气。” “嗯。”云栖点点头,心道:醒公公人也太好,太和气了,简直不能更好。 王醒搬了张凳子过来,在云栖床边坐下。 “那眼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别说,还真有,不过…… “别说没有,你姑姑说有。”王醒目光雪亮,任何违心的谎话,都逃不过他这双慧眼。 云栖恍然,原来醒公公过来瞧她,不只是为探病,也是受姑姑所托,为她答疑解惑的。 她的心思,真是一点儿也瞒不过姑姑啊。 “我是有一些事想问醒公公。”云栖坦白说,“但那些事都是我不该知道的。” 王醒闻言,却是一派从容,“这屋里只有你我二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你问了我什么,我又答了你什么。” 云栖微微一怔,旋即又微微一笑,“那我就问了。” “你问。” 云栖立刻敛了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那夜青楼和象姑馆的大火,究竟是不是陛下命人放的?” 王醒毫不犹豫的答:“不是。” “那陛下为何要极力包庇那夜看守不利,严重失职的禁军?”云栖接着问。 王醒依旧答得很干脆,“那是因为当夜负责看守那处青楼以及象姑馆的禁卫军首领,是荣妃娘家的表亲。陛下为着荣妃,才那样偏护当夜的禁军。” 荣妃?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荣妃? 荣妃与皇后,究竟谁才是那一切的始作俑者? 云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但眼下,不是细琢磨这些的时候。 机会难得,她一定得把一直困扰她的,她迫切想知道的事,都一气儿问清楚。 “我听说,太子殿下误以为那夜的大火是陛下为保皇家颜面,秘密派人去放的,还为此跑到高阳殿当面质问皇上,并与皇上起了龃龉。我想问醒公公,陛下是不是为这件事,很生太子殿下的气?” 王醒如实说:“被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的孩子这般误会,陛下自然生气,但更伤心。” “陛下那样珍视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记太子殿下的仇,陛下一定会原谅太子殿下的对不对?”云栖希望如此。 而王醒给的答案,却有些模棱两可。 “但愿吧。” 听这意思,皇帝心里应该还在生太子殿下的气。 至少眼下,皇帝还没彻底原谅太子。 云栖让自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的来看这件事。 她认为,皇帝被太子误会做了那样卑鄙又残忍的事,不可能不觉得委屈和愤怒。 但太子这是无端疑心皇帝吗? 云栖想,这一定是因为以太子对皇帝的了解,皇帝极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所以太子才会误认为这事儿就是他父皇所为。 光有合理的怀疑不行,必须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而太子却在没有将事情彻底查清的情况下,就跑去质问他父皇。 这可真是大错特错。 在这件事中,皇帝和太子都有错,但相比之下,还是太子错的更多。 “只盼陛下与太子殿下之间,不要因此生了嫌隙才好。”云栖道。b 分卷阅读340 r   王醒这边又是一句“但愿”。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听醒公公的意思,想要陛下和太子殿下重修旧好容易,但要父子二人如从前那般毫无芥蒂,就不是很容易了。 云栖轻叹了口气,刚要再说什么,就听门外突然传来王旻的声音。 “师傅,刚刚荣妃娘娘那边来人,说荣妃娘娘的脚伤又有所反复,这会儿正疼得厉害。陛下听说以后,吩咐说要摆驾去探望荣妃娘娘。” 在人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醒,在云栖面前倒是很自在,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 之前高兴,笑得很快意,这会儿也毫不遮掩他对荣妃所为的深深鄙夷。 可陛下偏偏就吃荣妃这一套。 王醒起身,对云栖说:“我得走了,你好好养伤。咱们说好了,往后你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千万别客气。” 云栖见王醒要走,原本是打算起身相送,却被王醒给拦了回来。 她只好坐在床上与王醒说:“之前,答应醒公公的事,我一定尽力办到,请醒公公放心。” 王醒唇角上挑,“那就拜托了。” 云栖温浅一笑,“醒公公慢走。” 王醒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醒公公。” 眼见人都走到门口了,云栖忽然把人唤住。 王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云栖:“是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吧?” 第181章 “我要的问的话, 太大逆不道, 怕醒公公不肯回我。”云栖口气真诚,并无试探之意。 王醒没犹豫, 直直的走回云栖床前, 从容应道:“你敢问,我就敢答。” 既王醒公公都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犹疑的。 于是,云栖便微微往前探了探身, “那夜的大火虽不是陛下命人去放的,但陛下心里是不是也动过杀人灭口, 斩草除根的念头?” 王醒点头, “是。” “若没有那夜的大火, 陛下会不会……” “会。” 王醒走后, 云栖便陷入了沉思,直到赵姑姑忙完回来, 云栖才醒过神来。 针线筐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那绣了一半的鞋面也没来得及藏好。 云栖赶忙将那份需得秘密制作的生辰贺礼, 压到针线筐底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问了赵姑姑一句, “陛下已经移驾了?” “嗯, 听玉玢那个死丫头说, 陛下原本并不急着走, 是荣妃那边忽然来了人, 说荣妃的脚伤复发,这会儿正疼得厉害,恳请陛下去看看她。 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病了要看郎中。 她不命人去请太医,来请陛下做什么,陛下过去瞧她一眼,她就真能好了?” 赵姑姑一脸的不屑。 “她争宠的手段这般拙劣,皇上却受用的不得了,竟迫不及待的就去咬钩了。” 云栖道:“能哄得陛下如此喜欢她,也是她的本事。” “荣妃是挺有本事的,不过红颜易老,待到她年老色衰之时,还能这般得陛下喜爱,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赵姑姑赶着说,赶着走到床前,见云栖腿上放着针线筐,不禁问:“是什么东西破了要缝补?” “没,就是闲来无事想整理一下绣线。”云栖一边摆弄筐中的绣线,一边与赵姑姑说,“姑姑不知,刚刚醒公公过来,见我在摆弄绣线,委屈的都快哭了呢。” “啊?”赵姑姑先是惊讶,之后满眼不信的问云栖,“他看见绣线哭什么?绣线怎么他了?” “不是绣线怎么醒公公了,是姑姑怎么醒公公了。” 赵姑姑无辜,“我没怎么他呀?” “十多年前,姑姑是不是曾答应醒公公,要亲手做一个香囊给醒公公?” 得此一问,赵姑姑神情微僵,目光也有些闪烁。 半晌之后才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是好像,而是确有其事。”云栖义正言辞地说,“醒公公等了十几年都没等到说好的香囊,醒公公他可伤心了。” “我……我那个……”赵姑姑看起来有些局促,“我的绣功如何,你还不清楚,我绣制出来的东西,哪里拿得出手去送人。就算我不要脸了,好意思送出去,那谁也不好意思戴在身上,我又何必白费一番心力。” “姑姑,做人要讲诚信,许诺过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办到。姑姑既已答应要送给醒公公您亲手做的香囊,就该说到做到,何必在意醒公公收到后是戴在身上,还是小心珍藏起来。” 云栖一脸严肃认真的对赵姑姑说。 “我刚刚已经替姑姑答应醒公公了,说回头姑姑会亲手做一只香囊送给醒公公。除此以外,还会再为醒公公做一条汗巾,当是姑姑拖欠醒公公十几年香囊的利息。” “你……你答应他了?”赵姑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是 分卷阅读341 。”云栖理直气壮的应道,紧接着又十分体贴的对赵姑姑说,“香囊和汗巾上要绣什么花样,我可以帮姑姑选,或是帮姑姑画个新鲜别致,独一无二的也成。” 赵姑姑觉得她应该感谢云栖肯帮她的忙,却又觉得哪里隐隐有些不对。 赵姑姑细细琢磨了片刻,心中恍然,立马眯着眼问云栖,“说,你收了那谁什么好处,竟帮着他一起来算计我。” 云栖大呼冤枉,“我哪有收醒公公的好处,只是路见不平,好心相助而已。” 赵姑姑伸手,在云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说,你究竟站在谁那边?” 云栖赶忙往旁边挪了挪,腰杆挺得笔直,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谁有理我就站在谁那边儿。” 赵姑姑按着云栖的肩膀,一把将人按回身后的软垫上,“我不信,那谁一定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好吧好吧,我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云栖故作无奈地说。 “我就知道。”赵姑姑忍笑,“说说吧,你收了人家什么?” 云栖立马从枕下摸出两盒一模一样的药膏,“醒公公就是拿这个贿赂的我。” 在看清了云栖手中的药盒以后,赵姑姑不禁啧啧道:“他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这可是真心实意的关怀你。” 云栖闻言,冲赵姑姑暧昧一笑,“还是那句话,若无姑姑,醒公公哪里知道我是谁?醒公公如此,是爱屋及乌,是对姑姑好呢。 醒公公待姑姑这么好,只是绣个香囊、绣条汗巾而已,姑姑就给醒公公绣吧。 醒公公都已经等了十几年了,难不成您还要让醒公公再等十几年,人生有几个十几年呀。” “就你会说,我说不过你。”赵姑姑嗔道。 云栖见赵姑姑对她刚刚说的话,似乎有所感触,于是便趁热打铁,继续道:“姑姑没瞧见,之前醒公公跟我说起香囊的事时,样子看起来有多落寞。醒公公是真的很在意您说好要送他的香囊,否则也不会记了十几年,记到如今。” 赵姑姑被云栖说的微微有些鼻酸,手一挥,道:“罢了,我绣就是。” “一只香囊,一条汗巾。” 绣一样是绣,绣两样也是绣。 赵姑姑一咬牙,“好。” 姑姑终于答应了…… 云栖大舒了口气,抓住赵姑姑的手,承诺说:“姑姑放心,我会从旁指点您的。” 赵姑姑在云栖手心里轻轻掐了一下,“如此,我还真是要谢谢你。” …… 晚饭后,赵姑姑从小厨房忙完回来,正预备跟云栖商议商议绣香囊的事,有德就敲门进来了。 人一进屋,就笑呵呵的与云栖和赵姑姑说:“师傅腿上有伤就算了,姑姑不去前头看热闹?” 赵姑姑疑惑,“前头有什么热闹可看?” 有德立刻解释说:“之前陛下不是以当差不利,侍候吴才人不周为由,罚雅音跪吗?陛下当时还说,没他的吩咐,不许雅音起来。 后来,陛下急着去瞧荣妃,走的匆忙。 兴许是没留意到跪在廊上的雅音,也兴许是忘了自己之前说的话。 总之,陛下走时,没叫雅音起来。 没有陛下的吩咐,吴才人不敢叫雅音起来,雅音自己也不敢起来,人就一直跪在东屋外。 照这个情势来看,雅音怕是要跪到明早,圣驾启程回銮的时候才能起来。 这一夜跪下来,腿怕是就要废了。 再有,这两天夜里,夜风多冷啊,雅音就算腿跪不废,在外头吹一夜的冷风,人只怕也会冻出个好歹。 雅音为了保命,便想了个招……” 话说到这儿,有德故意卖了个关子,笑问:“姑姑和师父猜猜,雅音用的什么招?” “装晕倒。”云栖笃定道。 “我师父可真聪明!”有德惊喜,脸上的笑意更浓,“雅音不过才跪了两个多时辰,何至于晕倒,就连碧蕊都看得出她是装的,吴才人自然也瞧出来了。 不过,吴才人并未为难她,才人命玉玢去把墨心喊来,叫墨心把躺在地上装晕的雅音送回去歇着。 相比墨心,雅音的身量要高些,人也更丰满一点儿,墨心试了几次,都没能将人从地上背起来。 我生怕墨心喊我去帮忙,不敢躲在一旁继续看热闹,便赶紧跑来姑姑和师傅这儿躲一躲。 碧蕊也已经躲了起来。 玉玢更不可能出手相帮。 就在刚刚,还没等墨心向她开口,玉玢就推说自己手臂疼,实在是爱莫能助。 才人身为主子,自然不会去帮墨心搬抬雅音。 这会儿,雅音八成还躺在东屋外冰凉冰凉的地上呢。” 听完有德的话,云栖不禁嘲道:“真是自作聪明。” “可不是嘛。”有德连忙应和说,“雅音如今应该算是……算是师傅才教我的那个成语——骑虎难下。 倘若雅音从地上 分卷阅读342 爬起来,那便要接着罚跪。 可要是雅音继续装晕倒,只怕躺到明日早上,墨心也没法子把她搬回屋去。” “雅音是装晕倒,墨心八成也是装的。故意装作扶不动雅音的样子,让雅音躺在那里丢人现眼不说,还要挨冻。”赵姑姑讥讽道,“她俩窝里斗的还挺欢。” “最近几日,夜里的风又急又凉,在外头廊上躺一宿,真够呛。”有德边说,边不由得抱紧手臂,光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云栖说:“若我是她,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乖乖跪好。如此,她还能叫墨心去给她取件厚衣裳或是取条毯子来披在身上。跪上一夜死不了,可要是躺在冰凉的地上吹一夜的冷风,受了风寒,那可是真会要命。” “咱们不必去理会那又坏又蠢之人的死活。”赵姑姑鄙夷道,“左右人是陛下罚的,就算最后真闹出人命,皇后也赖不着吴才人。” 云栖仔细想了想,才对赵姑姑说:“姑姑所言在理,可我就是有些担心。 吴才人才随圣驾回宫,身边的掌事大宫女就突然暴毙。 这事儿不仅晦气,只怕还会引得那些不明内情之人,在背后妄议揣测,对才人不好。 咱们还是留神些,别叫雅音真的死了才好。” 第182章 “你呀, 真是时时处处都为才人着想。”赵姑姑感慨道, “罢了,这事我会看着办, 左右不会让才人因这蠢货惹上麻烦就是。” “劳烦姑姑费心了。” “不劳烦。”赵姑姑冲云栖打了个眼色, “之前说要帮我描花样的事,可不许反悔。” 见赵姑姑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为王醒公公做香囊,云栖忙不迭的应道:“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 “师傅要描什么花样?是又要做针线活?”有德问。 云栖莞尔, “不是我,是姑姑要做针线活。” 嗯?有德一愣, 忍不住挠头。 打从认识赵姑姑起, 他就从没见赵姑姑动过针线。 赵姑姑的针线…… “师傅绣功精湛, 姑姑是师傅的师傅, 想必也是绣功了得。” 赵姑姑听了这话,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有德的肩膀, “回头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什么叫做极为糟糕的绣功。” “好……啊?”有德呆住了。 赵姑姑瞧着有德那目瞪口呆的傻样, 忍不住笑了。 云栖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有德见云栖和赵姑姑都笑了,也跟着嘿嘿一笑。 好奇那极为糟糕的绣功究竟得糟糕成什么样。 …… 雅音是真的流年不利, 时运不济。 傍晚的时候, 天气明明还算晴好, 谁知刚入夜就起风了。 不多时, 天上又飘起了小雨。 雨势虽不大, 但冷风夹着冰凉的雨滴, 不断地吹打在身上,也是挺冻人的。 执拗地卧在吴才人屋外的廊上装昏倒的雅音,实在被冻得装不下去,只能自个从又湿又冷的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 此刻,她心里恨极了。 她不敢恨罚她跪在这里的皇帝,只敢恨墨心。 她心里清楚的狠,墨心是故意装柔弱无力,装扶不动她。 墨心就是想让她躺在这里出丑,甚至想让她今夜冷死在这儿。 她与墨心在一处当差已有五年多,而直至今日,她才彻底看清,墨心的心与她的名字一样,都是黑的。 就为着上回墨心自作主张,潜入小厨房偷盗果仁的事。 她不仅被墨心连累,丢光面子,还险些真破了相。 事后,她心里委屈,便冲墨心抱怨了几句。 墨心当时倒是没说什么,心里怕是已经记了她的仇。 这个人不只黑心肠,还很小心眼! 墨心这样往死里阴她,那就别怪她不讲情面。 等得了合适的机会,她一定要到皇后娘娘跟前狠狠告墨心一状。 一阵风起,吹得雅音浑身哆嗦,还呛了口风,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止住。 雅音想找件厚实点儿的衣裳披上,却不敢私自起身回屋取。 这厢,正抱着手臂瑟瑟发抖,诅咒墨心,顺带埋怨这鬼天气,不远处的房门忽然从里头打开。 吴才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雅音连忙跪直了身子。 她原以为吴才人是被她的咳嗽声惊醒,出来责备她的。 不想,吴才人却递了一条毯子给她。 雅音捧着毯子呆住了,当她想起来要谢恩的时候,吴才人已经转身进屋了。 身上实在是太冷了,雅音无暇多想,连忙抖开手中的毯子,把毯子紧紧裹在身上。 半晌过去,身上总算渐渐变得暖和些了。 不是吴才人雪中送炭,她才说吴才人好,平心而论,雅音是真心觉得吴才人这个 分卷阅读343 主子挺好的。 不但没脾气,没架子,事儿还少。 不似宫里其他主子,身上多少都带着一股骄矜劲儿。 心里稍有不快,就爱拿他们奴才出气。 若要说吴才人有什么地方不好,那就是太偏疼那个云栖了。 上回那件事,吴才人表面上看去很公正,而事实上,却自始至终都在暗暗偏袒那个云栖。 不只这一件事。 在此之前,她曾不止一回的试探过吴才人,在吴才人面前说那云栖的不是。 吴才人呢,回回都帮那云栖开脱。 甚至一改和气的态度,用略带威胁的语调跟她说,让她别总盯着小厨房,别总盯着云栖,管好自己和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雅音觉得,抛去过于偏袒云栖那个死丫头这一点,作为主子,吴才人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好主子。 值得他们做奴才的为她尽忠尽心,只可惜…… 雅音摇头,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听雨声渐紧,雅音不由得抬眼望向廊外那被乌云遮盖,一丝光都不透的夜空。 雅音心中郁闷,长夜漫漫,何时才能让她熬到天亮。 …… 俗语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才降下的第一场秋雨,便让众人体会到秋的寒凉。 雨从昨天夜里下起来,直到今日清晨还没有停。 好在雨势不大,并不影响圣驾启程回銮的大事。 天刚蒙蒙亮,云栖就起了。 她拖着依旧痛麻的腿,在含冰居各处转了转。 在这里一住快三年,骤然要离开,心里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今日这一走,也不知此生,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看看。 因此,她才想着要再好好看看这里。 赵姑姑在含冰居的日子比云栖更久,也挺舍不得这里的。 而最让赵姑姑舍不得的,还是院里种的那株葡萄。 当初,王醒为了将这株葡萄从宫里给她捎来这边,可是费了不少心力。 她为了将这株葡萄养活、养大,同样也费了不少心力。 她走了以后,就无人来照料这株葡萄了。 这个小可怜,怕是熬不过今天冬天了。 “姑姑。”云栖撑着伞打前院过来,见赵姑姑独自站在葡萄架下发呆,便走了过来。 她仰头望着架子上,在雨水的冲刷下,青翠欲滴的大片大片的葡萄叶,以及藤叶间那一串串即将成熟的葡萄,问赵姑姑,“姑姑舍不得?” 赵姑姑叹了一声,“舍不得也要舍,又不能挖了带走,只盼它自己争气,好好活下去。” 云栖浅浅一笑,“姑姑教出的徒弟坚韧顽强,姑姑养出的葡萄也是一样,它会好好活着的。” 赵姑姑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云栖道:“主要是在自夸。” 赵姑姑忍笑,“你这丫头。” 两人正说笑,就见有德匆匆打前头过来,“姑姑,师傅,时辰到了,咱们该出发了。” “嗯,知道了。”云栖应下。 有德冲云栖笑笑,又忙着去喊玉玢和碧蕊了。 “姑姑,咱们走吧。”云栖对赵姑姑说。 赵姑姑点头,与云栖一道回屋,背上她俩早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去前院与吴才人会和。 此番,并不是所有人都随圣驾回銮。 之前被太子殿下那匹疯马所伤,且伤势严重的江婕妤和贺美人,都不宜挪动,暂且被留在行宫养伤。 同样被留在行宫的,还有许久都没露面的七公主楚思。 听闻,江婕妤自受伤之日起,便一直高烧不退,更是在三日前陷入了昏迷,人怕是要不成了。 而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贺美人,如今虽然已经醒过来,却痴痴傻傻,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这两个人,怕是永远都没机会再回皇宫了。 至于七公主楚思,之前虽传出病重的消息,但这么多日子养下来,病未必就没有转好。 就算七公主的身体还没彻底好利索,也不至于坏到不能随驾回宫。 传言说,皇帝是故意要把七公主幽禁在行宫,待到淑妃的事彻底了结以后,再把七公主接回宫去。 免得七公主再跳出来添乱,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说到淑妃,众人也是今日才知道,早在数日之前,皇帝就已经派人,秘密的将淑妃押送回宫了。 一同被押送回去的还有前昌宁行宫的第一大总管梁昌鸿、前静室掌事贺祥、以及其他几个与淑妃之事有关的主要从犯。 梁昌鸿与贺祥等人,无论如何都死定了。 至于淑妃…… 到目前为止,皇帝还是在极力压制传言,不想让淑妃做的那些龌龊事被宣扬出去。 云栖认为,即便皇帝最终会严惩淑妃,应 分卷阅读344 该也会另借别的名头,而不会把淑妃真正的罪行公之于众。 总之,就眼下的情势来看,皇帝应该不会要了淑妃的命。 若皇帝真对淑妃起了杀心,那么皇帝就不会让淑妃活着回到皇宫。 至于那些受尽凌辱与苦楚,又无辜葬身于火海的可怜人,他们的冤屈恐怕永远都无法得到彻底的伸张。 云栖替这些可怜人不平,却又对此无能为力。 但她心里并不觉得十分挫败。 她如今对此无能为力,未必今生都对此无能为力。 若他日她有了本事,一定要荡尽她眼中所有的不平事。 …… 圣驾回銮的队伍,是按照位份高低来排的。 皇帝的车架走在最前面,皇后次之,后面跟着的是皇子公主们的车架,再往后才是嫔妃们的车架。 像吴才人这般位份低的嫔妃,她所乘坐的马车,差不多排在整个队伍的最末尾。 吴才人位份虽低,但眼下风头正劲,内侍监的人不敢怠慢。 马车里软垫,矮桌,茶水点心一应俱全,打点的相当周到。 除此以外,内侍监还特地备了两架马车,供吴才人装行李。 吴才人东西少,一车都装不满,另外一架空马车,便被吴才人拨给云栖他们乘坐。 马车本身是挺宽敞的,但坐的人多了,就不显得宽敞了。 索性玉玢和墨心随吴才人乘坐一架马车,倘若七个人全都挤在一架马车里,挤不死也要闷死了。 第183章 雅音昨日跪了半个下午又连着一整夜。 虽然中途躺下装了一阵儿晕倒, 但前前后后加起来, 也跪了足有四五个时辰。 今早,雅音已经跪到腿疼的站不起来。 是墨心和碧蕊两人一左一右, 一路将人架到车前的。 而在上车时, 又遇上了难题。 仅凭墨心和碧蕊两个人的力气,是没法把雅音抬上马车的。 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云栖怕雅音他们折腾来折腾去会引人侧目,对吴才人不好。 于是便叫有德过去, 帮墨心和碧蕊一把。 谁知玉玢却拦下有德,自告奋勇的要过去搭把手。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玉玢能有这么好心? 云栖心中疑虑。 而事实证明, 玉玢确实没安什么好心。 玉玢故意在三人合力, 即将把雅音托举上马车的时候松了手。 害的雅音险些一头磕在车辕上。 万幸的是, 云栖打从一开始就认定玉玢居心不良,八成会从中使坏, 对玉玢早有防备。 见情况不对, 她及时出手扶了雅音一把。 否则这一下真要摔下去, 雅音即便摔不死,也要摔个半死。 暗害雅音不成, 玉玢失望极了。 见云栖用警告意味明显的眼神狠狠瞪她, 玉玢很心虚。 尽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表示她不是故意的。 云栖极其看不惯玉玢用这等卑鄙的手段去害人, 更鄙夷玉玢趁人之危, 落井下石。 而她最无法容忍的还是, 玉玢不计后果,不分场合的胡来。 云栖自问,她没有理由为雅音出头。 于是,她便没冲玉玢发作,只小声警告了玉玢一句。 “你若想全须全尾的回到皇宫,就别再做多余的事,给我安安分分的。” 话毕,云栖便在有德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被云栖这样威胁,玉玢心里气不过,却又不敢与云栖对上。 只因她心里清楚,云栖有胆子,也有手段让她无法安然回到皇宫。 戏弄雅音成功的那一丝窃喜,早已烟消云散。 玉玢战战兢兢地登上马车,在靠近车门,离云栖最远的地方坐下了。 至于差点儿被玉玢害死的雅音,心里很清楚玉玢之前是故意松手。 玉玢想她死。 雅音心中既惶恐又愤怒,却没有力气与玉玢理论。 只在心里默默给玉玢记上一笔,等回头她修整好,有了精气神以后,再找玉玢算账。 …… 因为之前的风波,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车内安静极了,只能听到雅音因双腿疼痛,而略微粗重些的呼吸声。 再就是从车外传来的,雨水敲打车顶的声音,以及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响。 雨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渐小,几乎停了。 午后却又忽然大了起来,同时还起了风。 回銮的队伍一度停下来躲雨避风,待雨势风势稍小,才继续前行赶路。 云栖坐在窗边,透过车窗与车窗帘子的缝隙,向车外望。 她发现他们此刻正经过一片枫树林。 深秋季节,草木大都枯黄凋 分卷阅读345 零,芳华不再。 枫树算是为数不多的,秋意越浓越美的植物。 眼下,还未到寒露节气,林中的枫叶尚未红透。 等到下了寒霜以后,那才是枫林如火,层林尽染呢。 可惜那个时候,她人在宫里,根本就没机会来欣赏那番美景。 不过,雨中的枫树林,也别有一番美态。 机会难得,她自然得多看几眼。 突然,正常行进中的马车车速骤然放缓,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车内各自打盹的众人,都醒过神来。 坐在云栖身旁的有德,掀开车窗帘子向外查看,另一边,碧蕊也掀开车窗帘子,好奇的朝外张望。 因他们所乘坐的马车,处在队伍的最末尾处,任有德和碧蕊再好的眼神,也看不清前头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能悻悻地收回目光,猜测可能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暂时停下的回銮队伍,又继续前行。 已经打了半天盹的有德,这会儿已是睡意全无,便兴致勃勃的与云栖说起了闲话。 原本死气沉沉的车内,总算是有了几分生气。 马车大约前行了有一里地时,云栖透过车窗,见有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 仔细一瞧,那马车一边的车轮子竟然掉了。 想来,之前队伍忽然停下来,应该就是因为这辆马车突然坏了。 云栖迄今为止,统共只乘坐过两回马车。 一回是三年多前,被从皇宫送来行宫时,另一回就是眼下。 因此,她不太懂得马车的形制。 不过,既能走在吴才人的前头,那乘坐这辆马车之人的身份,就一定比吴才人贵重。 瞧这辆马车,坏的还挺严重。 当时坐在马车里的人,八成受伤了。 但应该伤的不重。 否则,队伍也不会这么快就继续向前行进。 雨天路滑,拖慢了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 原本预计傍晚时分就能进城的回銮队伍,直到天黑透了以后,才紧赶慢赶的到了京都城外。 入城以后,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抵达皇宫。 因为吴才人的马车排在队尾,所以在抵达皇宫以后,又在马车上坐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接引太监来接人。 接引太监说,他奉陛下的口谕,送吴才人去毓秀宫。 陛下说,让吴才人还住在从前的缀霞居。 听了接引太监的话,吴才人的眸色明显一暗,但还是颇为和气的与那接引太监道了声“有劳”。 而一旁的玉玢却双眼发亮,笑的幸灾乐祸。 “三年多了,咱们又回去了。” 云栖立刻明白过来,接引太监口中的毓秀宫,大约是景嫔的地盘。 三年前,吴才人被留在昌宁行宫养病之前,应该就是住在他们待会儿要去的毓秀宫,缀霞居。 要吴才人跟着景嫔住,这未免也太…… 但皇上口谕已下,谁敢抗旨不遵。 云栖觉着,有那抱怨的工夫,倒不如好好打算打算,日后如何让吴才人在景嫔的眼皮子底下安稳度日。 吴才人携云栖一行,随那接引太监朝毓秀宫走去。 皇宫比行宫可要大得多,尽管毓秀宫的位置不算偏僻,但从宫门处一路走来,一行人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好在缀霞居这边,已经有人提前来收拾过。 吴才人的寝殿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被子褥子,以及日常能用到的东西,都准备的很齐全。 吴才人进屋坐下,稍稍歇了一会儿,便动身去了丽景轩,向毓秀宫的主位娘娘景嫔请安。 这并非吴才人有意向景嫔献殷勤,而是遵循宫中的规矩。 吴才人虽然不是新人,也不算是初来乍到。 但时隔三年再搬回来,还是该遵循宫规,及时来向主位娘娘请安。 吴才人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巴巴的来到丽景轩外。 景嫔却推说今日累了,不想见人,将吴才人拒之门外。 算是给了吴才人一个不轻不重的下马威。 吴才人生性恬淡,之前也受惯了景嫔这种气。 因此,吴才人无论是表面上还是心里头,都对景嫔亲手炮制的这碗闭门羹毫不在意。 给景嫔请安不成,吴才人又转道去了位于毓秀宫西边的润悦阁,去向杨更衣问好。 如今的杨更衣,就是从前的杨美人。 之前在昌宁行宫的时候,杨美人为了争宠,意图贿赂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人——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 杨美人想请王总管能在陛下跟前多提提她,多为她美言几句。 却不想,从中牵线的宫人突然中途反悔,将此事揭发出来。 当今皇帝永熙帝楚焕,最恨的就是朝臣们结党营私,蝇营狗苟。 他更无法容忍在自己的后|宫 分卷阅读346 里发生这种事。 听闻此事以后,永熙帝勃然大怒,将杨美人连降两级,贬为了杨更衣。 除此以外,还一并罚了禁足和一年的月例。 从前杨氏还是美人的时候,位份高于吴才人,吴才人该去向杨氏请安。 但眼下杨氏已经被贬为更衣,位份比吴才人低,吴才人本不必特意来拜见杨更衣。 而吴才人之所以放下身段,主动来拜访杨更衣,意思很明确,就是来向杨更衣示好,希望从今往后,两人能和睦相处。 谁知杨更衣却不识抬举,竟然学着景嫔,将吴才人拒之门外。 杨更衣的贴身宫女出来说,杨更衣已经睡了,请吴才人明早再来拜见。 明早再来拜见? 杨更衣还当自己是杨美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与吴才人一道前来的玉玢,乐见吴才人受气,却仅限受景嫔的气。 小小更衣竟然这般狂妄倨傲? 这厢,还没等吴才人开口说什么,玉玢便黑着脸对那出来回话的宫女说,“我刚刚还听见屋内有水声传出来,难不成杨更衣有什么特殊癖好,她是睡在了水盆里不成?” 谎言当场被识破,那宫女显得有些窘迫。 “是你听错了,我们更衣真的已经睡下了。” 玉玢听了这话,不禁冷笑一声,故意抬高音量,冲着屋里说:“就算是真睡了,也得立刻爬起来。吴才人这就回去,坐等杨更衣前去请安。 倘若杨更衣今夜不来,等明儿一早,我就去回了景嫔娘娘的话。 再让从前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的雅音,去回了皇后娘娘的话。 请二位娘娘做主,派几个厉害的教引姑姑来,重新教教杨更衣宫里的规矩。” 第184章 吴才人来润悦阁见杨更衣只是走个过场, 并无拉拢之心, 也不是来耀武扬威的。 杨更衣不见她,正合她意。 省得她还要装模作样, 多费一番力气和口舌。 玉玢自作主张, 胁迫杨更衣前去缀霞居拜见,并非吴才人所愿。 那厢,玉玢话音刚落,吴才人就立刻与替杨更衣出来传话的宫女道了声“不必让杨更衣夜里来回奔波”, 便转身告辞了。 然而,吴才人刚回缀霞居不久, 杨更衣便匆匆赶来登门拜见。 大约是走的太急, 杨更衣的裙摆都被地上的雨水给沾湿了。 而这时, 景嫔那边正好来人, 正在为云栖等人安排住处。 雅音作为吴才人身边的掌事大宫女,被安排住在吴才人寝殿东侧的耳房。 玉玢和墨心则被一同安置在了西耳房住。 杨更衣到时, 云栖、赵姑姑、有德、还有碧蕊, 正要随景嫔派来的大宫女玉琅到后院, 去瞧瞧他们的住处。 玉琅明显与随杨更衣一同前来的宫女相熟,待杨更衣进屋以后, 玉琅便问了侯在屋外的那宫女一句, “春杏, 杨更衣深更半夜的跑来吴才人这儿做什么?” 春杏一脸心有余悸的朝屋里望了一眼, 才悄声将之前在润悦阁发生的事, 简要的跟玉琅讲了一遍。 尽管春杏讲话的声音不大, 但因廊上安静,云栖他们都听见了。 云栖也不知该骂玉玢蠢,还是居心不良。 玉玢所为,分明是在给吴才人拉仇恨呀! 玉琅听完春杏的话,虽然没说什么,但待会儿回去复命时,一准儿会将此事禀告景嫔。 景嫔那边说不定正愁没理由发作吴才人,这下可不用愁了。 至于杨美人,绝对已经记了吴才人的仇。 日后怕是一有机会,便会想着要报复吴才人。 云栖越想就越觉得玉玢这是故意的。 玉琅原本待云栖他们颇为和气,这会儿明显冷淡下来。 在将人领到后院以后,一句话也没交代,就转身走了。 云栖和赵姑姑只能带着有德和碧蕊自己摸索,自己给自己分好住处,再忙着收拾住处。 待到把屋里收拾到能住人,已经是三更天了。 与在行宫时一样,云栖还与赵姑姑同住一间屋,有德单独住一间。 而碧蕊终于摆脱了玉玢,自己独占一间屋。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之前,听玉琅跟吴才人提了一嘴,说吴才人身边还少个二等宫女,回头掖庭那边应该会挑个人调过来。 如此这般,碧蕊屋里很快就会搬进去新人。 与碧蕊来说,生人并不可怕,只要不让她再跟玉玢一起住,她就谢天谢地了。 乘马车赶了一天的路,又忙着收拾到半宿,大伙儿都累了。 在简单把床铺好以后,便各自睡下了。 云栖服下张北游张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每日临睡前一定要服用的药丸,又给膝盖上过药以后,也躺下了。 头 分卷阅读347 刚一沾到枕头,云栖就睡着了。 云栖虽入睡的很快,却睡得并不安稳。 她一直都在做梦,梦到了不少人。 她梦到了许久都没梦到的宜香,梦到了这两日经常梦见的容悦。 她还梦到了从前从来都没梦到过的宋氏,甚至还梦到了雅芙。 梦中,除了宜香一直都在对她笑以外,其余三人无一例外,都在一边哭一边对她喊冤。 云栖在凄厉到过于真实的哭声中惊醒。 天还没亮,窗外雨依然在下。 云栖深呼吸几下,让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 之后,她便忍不住开始回忆之前的梦。 云栖很清楚,宜香、宋氏、还有雅芙,都是被人所害,含冤而死。 而容悦则是得急病,暴毙而亡。 那么,容悦为何也在梦中向她喊冤呢? 难道容悦的死另有隐情? 这其中能有什么隐情? 云栖冥思苦想了一阵儿,却毫无头绪。 “睡不着了?”睡在隔壁床的赵姑姑,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看着云栖。 “嗯。”云栖应了一声,也扶着床沿坐起身来。 “怎么一大清早就愁眉苦脸的,昨夜没睡好?”赵姑姑问,已经观察了云栖一会儿。 云栖一边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边回道:“昨夜一直都在做梦。” “你之前一直瞪着眼发呆,就是在寻思昨夜做的梦?” 云栖点点头,“是。”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什么玄妙的。你可不要庸人自扰。”赵姑姑开解说。 云栖听了赵姑姑的话,先是怔了一下,而后颇为自嘲的笑了笑。 正如赵姑姑所言,她的确是庸人自扰了。 她怎么能仅凭一个梦,就无端怀疑容悦的死因。 容悦是病死的,这是事实,她真的是想多了。 “姑姑说的是,我不再胡思乱想了。” 赵姑姑冲云栖笑笑,“时辰还早,你再躺会儿,今儿还有得忙,不好好养精蓄锐可不行。” “不躺了。”云栖说,“昨夜黑灯瞎火的,都没怎么看清楚,我得早早起来,再去熟悉熟悉地方。对了姑姑,昨夜我见院里的小厨房空空如也,灶台上连口锅也没有,咱们怎么开伙呀?” “咱们不能自己开伙。”赵姑姑答。 “不能?”云栖不解。 赵姑姑解释说:“按照宫中规矩,只有身居嫔位及嫔位以上的妃嫔,才能私设小厨房。如才人这般位份不够的妃嫔,一日三餐皆是由御膳房备好,再分送各处。” “可在行宫的时候,才人明明有自己的小厨房。”云栖依然很不解。 赵姑姑耐心十足,“之前,在行宫中长住的主子一共就只有两位,一位是昭怀太子妃,一位就是咱们才人,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安排。皇宫不比行宫,什么都得按照规矩来。” 云栖点点头,又问赵姑姑:“如今,才人既已不能再私设小厨房,那么姑姑这个厨子和我这个烧火丫头,要怎么办?” 赵姑姑想了想说:“兴许会被安排去做杂役,也兴许会被叫去景嫔的小厨房打杂。” 云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 “如此,也太委屈姑姑了。” 赵姑姑摆手,既坦然又从容地说:“左右我也不会在毓秀宫待太久。” “姑姑的意思是?”云栖问。 赵姑姑反问云栖,“怎么,你回头调走的时候,不要带上我?” “当然要!”云栖毫不犹豫地答。 赵姑姑一笑,“那不就得了。只是做一阵子杂役而已,记得当年我刚入宫的时候,就被安排去做洒扫的杂活,还被派去扫过长街。你知道哪个季节的长街最难扫吗?” “冬季。”云栖答,紧接着又补充说,“冬日里扫雪很辛苦。” 赵姑姑点头,“当年,我正是赶上冬天下雪的时候,被派去清扫长街的。 你不知,赶上下雪天,尤其是下大雪,一整个白天你都别想闲着。 地上只要覆上一层薄雪,你就得赶紧去把雪清了。 白天闲不着,夜里也是一样。 怕雪积的太厚,第二天不好扫,夜里每隔一个时辰,便要去清一波积雪,一晚上最少也要折腾两回。 那时的日子是真苦,苦的让人觉得都快活不下去了。 但最终也都熬过来了。 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只要活着便有可能遇上好事。 你瞧,比起当年,我如今的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好。 管他安排我去做杂役,还是去劈柴烧火,都比大冬天的到长街上扫雪要好。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 云栖很赞赏赵姑姑的豁达,笑嘻嘻地应道:“姑姑说的是。” …… 按照宫中规矩, 分卷阅读348 后|宫妃嫔每日晨昏都要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安。 吴才人自然也要守这个规矩。 吴才人前脚刚走,景嫔那边后脚就来人了。 来的人还是昨夜的玉琅。 她是特意来找云栖和赵姑姑的。 玉琅说,吴才人位份不够,按照宫规是不能私设小厨房的。 景嫔娘娘有吩咐,说自个的小厨房里正好缺人手,叫云栖和赵姑姑除了早膳以外,午膳和晚膳前都要去小厨房帮忙。 至于其余工夫,她不做约束,云栖和赵姑姑可以随吴才人差遣。 景嫔这一安排,也算是在云栖和赵姑姑的意料之中,两人并不意外。 玉琅说,要带云栖和赵姑姑去小厨房认认地方,便领着两人往外走。 好巧不巧,正撞见刚从房里出来的玉玢。 玉玢瞧见玉琅,先是一怔,而后立刻转身要回屋,神情明显带着几分仓惶。 “是玉玢姐姐?”玉琅问,声音又温又柔又和气。 可云栖瞧玉琅的目光,却并不那么和善。 被玉琅打招呼的玉玢并没有回身,只是“嗯”了一声,便推开屋门要进去。 玉琅见状,立马快步上前,将玉玢刚推开的屋门给拉上,不让玉玢进去。 “还真是玉玢姐姐。昨夜刚一见面,我就觉着像,却没敢认。这三年间,玉玢姐姐可是变了好多。” 玉琅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玉玢几遍,眼中带着明显的讥诮。 “此番,我受主子嘱托,留下照看整个毓秀宫,便没能同主子一道去行宫。 昨日主子回来以后,我听随侍主子的玉珀说,说她在行宫见着玉玢姐姐了,还说玉玢姐姐变化可大了,整个人都颓唐憔悴的很,我还不信。 玉玢姐姐是何等样的人物,怎么会变成玉珀说的那样。 如今亲眼见着姐姐,才知玉珀并没有胡说。 怎么,难道这几年吴才人对玉玢姐姐不好吗? 从前吴才人与姐姐可是亲如姐妹,知姐姐脾气不好,吴才人一直都很迁就姐姐呢。” 第185章 如玉琅所言, 玉玢的脾气不好,一直都很不好。 以玉玢的性子,那是肯轻易吃亏受气的,更何况是受从前手底下人的气。 这厢,被气得忍无可忍的玉玢正欲发作, 玉琅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玉玢几遍, 面带讥诮地说:“看来,吴才人待玉玢姐姐是真的不大好,连身新衣裳都不给姐姐裁。若我没记错, 姐姐这身衣裳应该是数年前, 姐姐还是景嫔娘娘身边人的时候就有的。瞧瞧, 这袖口都磨毛了, 颜色也洗旧了。像玉玢姐姐这样的讲究的人, 怎么能穿如此破旧的衣裳。” 玉玢气急了, 玉琅这小蹄子,怎么敢用这样居高临下的傲慢口气与她说话。 大约是因为太气了, 玉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脸一阵儿白, 一阵儿红,好像随时都会吐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玉琅尤觉得对玉玢的羞辱还不够, 继续拿话去刺玉玢。 云栖从旁瞧着,觉得这位玉琅姑娘当真生了一张利嘴。 玉琅说的话, 句句听来都是在关怀玉玢, 却句句夹枪带棒, 连珠炮似的不断往玉玢身上敲打,令玉玢难以招架。 此刻的玉玢看起来有些可怜,但云栖一点儿也不同情玉玢,半分要为其出头的打算都没有。 云栖认为,这世上应当没有无缘无故的很。 玉琅之所以这样句句刻薄玉玢,一定是因为玉玢从前没少欺负人家。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今日玉玢被玉琅羞辱,也是种恶因得恶果,咎由自取。 云栖是说什么都不会帮玉玢的,赵姑姑更不会。 师徒二人就只管隔岸观火,拒不掺和。 玉琅说话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反而有意抬高音量。 因此,除了随侍吴才人去凤仪宫的墨心以外,有德、雅音、还有碧蕊也都在默默围观。 有德和碧蕊听到动静以后,都从屋里出来了。 腿伤未愈的雅音也挪到窗前,向外张望。 见玉玢被人这般羞辱,雅音心里痛快极了,一双伤腿都没那么疼了。 雅音觉得,这就是玉玢昨日害她的报应,是现世报。 被玉琅挤兑的一愣一愣的玉玢,在听玉琅说出,“吴才人与玉玢姐姐本是一样的人,都曾是景嫔娘娘的陪嫁侍女,如今吴才人做了主子,而玉玢姐姐却成了往日姐妹的奴才。”这话以后,终于醒过神来。 玉琅这话算是触及到玉玢的逆鳞。 玉玢恼羞成怒,大骂玉琅一句,“你算什么东西,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贱嘴!” 赶着叫骂,赶着就要冲上去打人。 云栖和赵姑姑早有准备,迅速上前将玉玢给拦住了。 两人出手阻拦玉玢,自然不是怕玉玢犯错挨罚,只是怕玉 分卷阅读349 玢发疯伤人,事后会连累吴才人也跟着受责。 打狗也要看主人,玉琅是景嫔身边的人,他们如今可惹不起景嫔。 见玉玢要对她动手,玉琅似乎并不意外。 只见她斜睨着玉玢,冷笑道:“玉玢姐姐的样子虽然变了不少,但性子却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动不动就爱打人。你在我脸上留下一条疤不够,还想再多留几条?” 云栖听了这话,不禁悄悄端详起玉琅的脸。 见玉琅的右边脸颊上,是有一条长约半寸的疤。 疤痕很淡,打眼一瞧看不出来,可仔细一瞧,又会觉得还挺明显的。 玉玢竟然曾弄伤玉琅的脸,害人家脸上留疤,也不怪玉琅如此憎恨玉玢。 天大的仇,要弄花人家的脸? 看来,玉玢仗着自己是景嫔的陪嫁侍女,从前没少欺辱作践手底下的人。 跟玉玢结下如此深仇大恨的,恐怕不只玉琅一个。 云栖还记得昨夜,听说皇帝安排吴才人还回缀霞居住时,玉玢边笑边阴阳怪气的对吴才人说,“三年多了,咱们又回去了。” 好像她回缀霞居是掉进福堆,吴才人则是跳进火坑。 如今再看,玉玢心心念念要回来的这个皇宫,并没有让她如鱼得水,也不会让她比在行宫时过的好。 有德很有眼力见儿,见此情形,连忙上前帮忙。 碧蕊这阵子一心讨好云栖,见有德上前,也连忙跟着上前,想要好好表现自己。 “你们俩赶紧把玉玢姐姐送回屋去。”云栖对有德和碧蕊说。 两人得令,连忙一左一右的把玉玢架起来,强拉硬拽的送回了屋。 没引得玉玢打伤自己,玉琅有些失望。 不过往后日子还长,她有的是机会报复玉玢。 想到这儿,玉琅又高兴起来。 她问云栖和赵姑姑,“玉玢平日里没少给你们气受吧?” 云栖扑闪着一双大眼,做出一副既委屈又恐惧的样子,含含糊糊地说:“玉玢姐姐脾气不大好。” 云栖生得白净,模样又极为秀气标致,看着柔弱又乖巧。 昨夜,玉琅乍一见云栖,就挺喜欢。 今日再见,就更喜欢了。 瞧云栖身形单薄,穿的衣裳又十分破旧。 玉琅觉得眼前这个小可怜,平日里一定常受玉玢的欺负,心里又对云栖平添了一份怜惜。 她亲热的拉起云栖的手,柔声说:“往后她若再无缘无故的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来替你出头。若她死性不改,我便找景嫔娘娘告状。” 云栖闻言,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冲玉琅福身一礼,“往后,我和师傅就仰仗姐姐您照拂了。我师傅烹饪的手艺还不错,日后姐姐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我俩就是。” 赵姑姑也收起了平日的精明相,冲玉琅憨实一笑,“我们师徒,往后都要仰仗您了。” 玉琅也报以一笑,“好说。” 别瞧玉琅挤兑玉玢时一副咄咄逼人,很难相处的样子。 但事实上,玉琅为人很随和,心肠也好。 在将云栖和赵姑姑领到丽景轩的小厨房以后,玉琅与小厨房的管事董姑姑说,说云栖和赵姑姑是她的旧识,请董姑姑务必分些轻快的差事给她俩。 玉琅应该是在景嫔跟前很得脸的人,董姑姑跟玉琅说话,自始至终都是毕恭毕敬,满口的答应。 而董姑姑也是个实诚人,没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玉琅走后,依然对云栖和赵姑姑很和气。 细声细气的问两人都会什么。 云栖和赵姑姑答,厨房里的活她俩都能做,就算有什么不会不懂的,也会尽快的用心学会。 董姑姑看得出,这师徒二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对这两个新帮手很满意。 她亲自给两人递刀,想试试两人的刀功,好分配差事。 试过以后,董姑姑惊讶的发现,赵姑姑刀功精湛,竟不输给她。 董姑姑当即决定,让赵姑姑负责砧板。 至于云栖,暂且先帮着赵姑姑打下手。 丽景轩这间小厨房里,除了负责管事以及掌勺的董姑姑,还有负责白案的宫女翠珠,负责打荷烧火的宫女阿阮,以及负责摘菜洗菜等其他杂活的宫女敏荟。 翠珠年纪大些,看着有二十多岁,圆脸蛋小眼睛,身形稍稍有些丰满。 阿阮和敏荟看起来跟云栖差不多年纪,十四五岁的样子,都生得不丑。 与董姑姑一样,这三个人也都对云栖和赵姑姑很和气。 尤其是翠珠,待人极是热情,还没说几句话,就转身取了一碟她刚蒸好的栗子糕来,请云栖和赵姑姑尝一尝。 听云栖称赞说好吃,翠珠笑的眼睛都眯的看不见了。 云栖看着翠珠,忽然想起了每回见面,都要捧着她的脸揉上几下的李娥李姑姑。 没能去跟李姑 分卷阅读350 姑好好道哥哥别,没能去给昭怀太子妃磕个头,叩谢殿下赐药,心里着实有些遗憾。 云栖决心,若日后她有机会再去昌宁行宫,她一定要去永宁轩给昭怀太子妃请安,再找李姑姑叙旧。 …… 按照宫中规矩,各宫妃嫔每日一早要先去凤仪宫向皇后娘娘请安,请安归来以后,才能用早膳。 因此,在带着云栖和赵姑姑稍稍熟悉了一下地方以后,董姑姑便与其他三人一道,忙着准备起景嫔回来要用的早膳。 董姑姑原是让云栖和赵姑姑先回去歇着,等中午要准备午膳的时候再来帮忙。 云栖和赵姑姑却没急着回去,说想留在这儿学学大伙儿都是怎么干活的。 董姑姑当然欢迎,喊敏荟搬了两张凳子来。 董姑姑说,数年前,她曾随景嫔娘娘去过一回行宫。 她深知车马劳顿的辛苦。 董姑姑还说,云栖和赵姑姑昨夜才刚刚回宫,今日就让她俩过来当差,实在是难为她俩了。 董姑姑体贴,叫两人要看就坐下来看。 云栖和赵姑姑哪好意思监工一般,坐在这里看人家忙活,只道她俩站着就好。 董姑姑却硬按着两人坐下,悄声与两人说:“玉琼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吴才人,从前待我很好,我自然不能亏待了她身边的人。你俩就当给我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 云栖和赵姑姑听了这话,只好乖乖的坐着了。 云栖记得,赵姑姑曾跟她说过,说可以从一个人的饮食喜好,大致了解这是怎样一个人。 云栖从旁观察了半天,旁的没看出来,只看出景嫔是个很喜铺张的人。 一餐早膳,光粥就有三种,小菜六碟,其他菜品以及糕点加起来足有十二碟之多。 董姑姑四人手脚麻利,配合也很默契,却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第186章 云栖和赵姑姑见四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实在看不下去, 便挽起袖子,洗干净手, 主动上前帮忙。 见正蹲在灶台前忙着烧火的阿阮, 被灶膛里的火烤的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都淌进了眼里。 云栖连忙凑上前,掏出随身的手帕递过去。 阿阮先是一惊, 而后有些犹豫,最后摇头, “这么好看的手帕, 弄脏了可怎么好。” 云栖莞尔, 将手帕塞进阿阮手里, “无妨。” 阿阮有些害羞,却不矫情, “那回头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嗯。”云栖点点头, 边蹲在一旁帮阿阮拉风匣, 边装作无意的打听说,“你们每日早晨, 都要为景嫔娘娘准备这么丰盛的早膳?” “是。”阿阮应道, “若陛下来陪我们主子用早膳, 要准备的更多, 比这还要再多一倍呢。不过, 陛下已经许久都没来陪主子用过膳了。” “就算陛下不来, 景嫔娘娘也一样好胃口。瞧瞧这些饭菜,样样都是色香味俱全,景嫔娘娘可有口福。”云栖客套一句。 阿阮憨实,没听出云栖只是在说客套话,立刻摇了摇头,“我们主子的胃口一直都不大好,你别看我们小厨房每顿都为主子呈上这么多样膳食,可主子不是每样都会动,就算是喜欢的菜色,最多也就吃三口。” 听阿阮这么一说,云栖觉得景嫔未必就是胃口不好,很有很可能是为了保持婀娜的身段,有意在节制饮食。 可无论是胃口不佳,还是有意节食,景嫔都应该很清楚,凭她自己,一顿是吃不下十几碟子饭菜的。 明知如此,还顿顿那么铺张…… 云栖跟着吴才人过惯了节俭的日子,见不得浪费食物的。 不过据云栖观察,景嫔在一日三餐上虽铺张,但那些食物最终并没有被浪费。 从景嫔饭桌上撤下来的食物,都被景嫔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分着吃了。 碗碟送回小厨房时,都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剩下。 这样一看,景嫔喜铺张对丽景轩的宫人来说还是件好事。 宫人们巴不得景嫔更铺张一些,如此,他们也能跟着多吃些好的。 在为景嫔张罗完早膳以后,董姑姑等人终于松快下来,有工夫准备她们自己的早膳了。 在小厨房当差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吃旁人吃剩下的东西,还能偷偷开小灶,吃些好的。 董姑姑今日特意多炒了两个好菜,叫云栖和赵姑姑留下同她们一起吃。 盛情难却之下,云栖和赵姑姑只要留下,与董姑姑她们一起吃了早饭。 饭后,云栖起身帮着收拾碗碟,想着她之前没帮忙做饭,饭后总要帮忙洗干净碗筷才不失礼。 董姑姑却拦着不让云栖动手,叫云栖和赵姑姑赶紧回缀霞居歇着,等中午那会儿再过来。 云栖不依,一定要帮着董姑姑她们收拾好再走。 谁知阿阮不声不响的来到她身后,直接把她刚收 分卷阅读351 好的碗筷抢了去。 云栖和赵姑姑只好听董姑姑的话,回了缀霞居。 之前在饭桌上,董姑姑一个劲儿的给云栖和赵姑姑夹菜。 董姑姑一片好意,云栖自然不能不受。 董姑姑给夹了多少,云栖就吃了多少,这会儿肚子胀痛得厉害。 赵姑姑也一样。 “许久都没尝过被人如此照应的滋味了。”赵姑姑感慨。 接着,又一脸惬意加得意地说:“别瞧你姑姑岁数不小了,却还是一样的招人喜欢。” “嗯嗯。”云栖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我姑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赵姑姑忍笑,“你的俏皮话还是这么多。” “姑姑爱听我才说的。”云栖道。 “谁说我爱听了。”赵姑姑否认。 “姑姑不爱听?那您笑什么?”云栖问。 “我……”赵姑姑还真被问住了,“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我爱听你说俏皮话还不成。” 云栖一笑,与赵姑姑说:“姑姑,我觉得咱俩的运气还不错,玉琅人不坏,董姑姑也很和气,不是个不容人的。你不知,我之前有多担心,就怕景嫔手底下的人都跟玉玢一个样。” “玉琅和董姑姑的确都是挺好相处的人,可即便如此,咱们也得藏拙,别露出锋芒来。你不主动去扎人家的眼,人家自然就容得下你。”赵姑姑温声嘱咐。 云栖点头,“姑姑放心,这道理我懂。” …… 云栖和赵姑姑回来时,吴才人也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在用大膳房送来的早膳。 与吴才人的早膳一同送来的,还有他们这些宫人的早膳。 不过,按照宫中规矩,要等主子用完膳以后,底下的宫人们才能用。 不知是大膳房送来的膳食不合吴才人的口味,还是吴才人本身胃口不佳,云栖瞧着从吴才人屋里撤下来的膳食,有好几样一口都没动。 云栖不免有些担心。 想着,若他们能自己开伙,就能按照吴才人的喜好来准备膳食。 就算吴才人再没胃口,看到自己喜欢吃的,总能多吃上几口。 之前,还在昌宁行宫的时候,云栖曾听赵姑姑提过一嘴。 说皇上原本打算在中秋节后,晋吴才人为美人。 谁知却接连出了淑妃的事,疯马伤人的事,还有那场一夜之间夺走五十一条人命的大火的事。 晋封吴才人为吴美人的事,便被耽搁下来。 云栖觉得,依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最近这阵子吴才人恐怕是无法得到晋封了,最快也要等到年后。 不过,就算吴才人得以晋封美人,也还是不能私设小厨房。 必须得晋升到嫔位,才可享有这份待遇。 而在宫中,想要晋升的快,想要稳稳的身居高位,太不容易了。 除了自身要很得宠以外,还得有个体面的出身,显赫的母家。 曾经声望与权势皆盖过了当今皇后的淑妃和贤妃,正是因为出身皆不俗,才能走到那一步。 而如吴才人这般宫婢出身的嫔妃,就算再得皇帝宠爱,终其一生恐怕也就只能熬到嫔位。 可要是能顺利诞下皇子,且这个皇子还很讨皇帝喜欢,那情况就不同了。 眼下风头最劲的荣妃,就是很好的例子。 荣妃虽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但跟淑妃和贤妃根本没法比。 荣妃因年轻貌美而得宠,但仅凭得宠这一样,是无法让荣妃在将将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被晋封为妃。 究其根源,还是人家荣妃的肚子争气,头胎就为皇帝诞下一对象征着祥瑞的龙凤胎。 云栖不禁想,倘若吴才人能为皇帝诞下一位皇子,是不是就能摆脱景嫔,过上稍稍安定些自在些的日子? 这有可能。 可景嫔会允许吴才人有孕吗? 毕竟,景嫔自己还没有孩子。 景嫔不会容许吴才人有孕,至少不会容许吴才人比她先有孕。 为了避免吴才人先她有孕,先她诞下皇子,景嫔会不会命人灌吴才人一碗“断子绝孙”汤,永绝后患? 想到这儿,云栖不寒而栗。 云栖明白,她不该胡思乱想。 但她所想到的这些,都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如今,吴才人的一日三餐皆是由大膳房准备,并差人送来。 谁知这些饭菜中途经了多少人的手。 无论是景嫔,还是其他什么人,想通过在食物上动手脚的手段来谋害吴才人,都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云栖越想就越觉得难安,她究竟能为吴才人做些什么?她究竟该如何保护吴才人? “师傅?师傅?”有德唤道。 云栖回神,略带茫然地望着有德问:“怎么了?” “师傅,你真不进去吃几口?大膳房的手艺虽不如咱们姑姑,但 分卷阅读352 做的也不难吃,我给师傅盛碗粥来喝可好?” 云栖摇头,“我之前在丽景轩吃的很饱,是真吃不下了。” 有德“哦”了一声,看着云栖担忧道:“我瞧师傅的脸色实在不好,若是身上难受,就别坐在这儿了,回屋躺躺吧。” 从丽景轩回来的路上,云栖就觉得浑身疲乏,有些犯困。 她原以为坐在太阳底下晒晒,便能让自己精神些,没成想却越晒越不舒服。 云栖没逞强,与有德说:“那我回去躺躺。” “我扶师傅回屋。” “不用,你快回去吃饭。” “我已经吃好了。”有德说,“师傅,就让我扶你回去吧。” “好。”云栖不与有德客气,扶着有德的胳膊慢慢站起来。 尽管云栖起身的动作已经很缓,但两边膝盖还是疼得厉害。 不是说那柱州进贡的药膏,对治疗跌打有奇效吗? 云栖亲身试过以后,觉得所谓奇效,当真有些言过其实了。 这厢,有德已经扶着云栖走到屋门口了,忽然见碧蕊领着一个人打前头过来。 “阿阮?”云栖意外。 阿阮望见云栖,立马小跑上前。 人刚一站定,就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之前云栖借她擦汗的那条手帕。 “手帕我已经洗干净,也烤干了,还你。” 云栖双手接过,“你何必巴巴的过来跑一趟,等回头我过去的时候,你再还我就好。” 阿阮很腼腆,跟不熟的人说话,脸就会很红。 “那个……我也不是特意过来送手帕的,是景嫔娘娘命人给吴才人送碟榛子酥,玉琅姐姐他们都不得闲过来,就叫我来了。我是顺道过来给你送手帕的。” 榛子酥,那可是吴才人最不喜欢的糕点。 如玉琅一般曾与吴才人共事过的宫女,应该都知道。 因此,谁也不愿过来跑这趟腿。 于是,便把这不讨好的差事推给不明真相的阿阮。 吴才人才刚刚回来,景嫔那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折腾了。 云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声气。 第187章 “那个……你的腿怎么了, 之前就觉得你走路不大利索,是受伤了?”阿阮一脸关切的问云栖。 云栖点头,轻描淡写道:“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打紧。” “我懂得一点推拿,回头我帮你推推吧。”阿阮急忙说。 云栖犹豫, 这怎么好意思呀, 才刚刚认识,就要麻烦人家。 见云栖似乎有些为难,阿阮的脸色更红。 “对不住, 是我太自说自话了。” “不是不是, 我是怕太麻烦你。”云栖赶紧解释。 知道云栖并非嫌弃她, 阿阮双眼发亮, 唇角上挑, 一脸的喜色, “不麻烦的,那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人家阿阮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她若再拒绝就太不应该了。 云栖冲阿阮笑笑, “那就有劳了。” 阿阮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脸,“我……我先回去了。” 云栖点头,“我送你。” 阿阮赶忙摆手, “你腿上有伤,应该少站起来走动, 你不必送我。” “师傅, 我送这位阿阮姑娘出去吧。”有德说, 懂事又体贴。 阿阮还是头一回被人称呼“姑娘”。 要知道,在这宫里头,只有那些得主子看中,颇有头脸的宫女,旁人才会敬称你一声姑娘。 阿阮又惊又羞涩,脸色看起来又红了几分。 只管呆愣愣地跟在有德身后,由有德引着往外走。 赵姑姑打丽景轩回来以后,便一头扎进屋里摆弄针线。 赵姑姑没跟云栖说,但自己已经默默下定决心,要在年底以前把汗巾和香囊全都绣好。 正跟绣线较劲的赵姑姑,突然听见院里有生人说话的声音,立马放下手头上的活,起身出去查看。 正好瞧见有德领着一个小宫女往后门走。 赵姑姑快步走到云栖身边,“是从掖庭刚调来的新人?” 云栖摇头,“是阿阮,她是来替景嫔娘娘跑腿,给咱们才人送糕点的,顺道把我之前借给她擦汗的手帕还我。” 一听说景嫔派人给吴才人送糕点,赵姑姑不由得皱眉,“景嫔叫阿阮送的什么糕点来?” “一碟榛子酥。” “才人最不爱吃的就是榛子酥。” “这就对了。”云栖说,“若景嫔命人送来才人最爱吃的糕点,那才奇怪呢。” “也是。”赵姑姑应了一声,扯了扯云栖的衣袖,“你来,我有个地方总是绣不好,你来教教我。” 云栖赶忙挽住赵姑姑的手臂,“走,快走,我这就帮姑姑看。” 面对表现的过于热心肠的云栖,赵 分卷阅读353 姑姑心里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徒弟? 瞧瞧,多像那谁派来盯梢她做绣活的监工呀。 …… 由于早间全程观摩并参与了,董姑姑等人为景嫔准备早膳的过程。 想着,景嫔的午膳一定比早膳还要铺张。 云栖和赵姑姑商量决定,早早的赶去丽景轩,帮忙准备景嫔的午膳。 在忙完景嫔的午膳以后,云栖和赵姑姑又同董姑姑她们一同吃了午膳。 吃完午膳后,两人没急着回缀霞居,打算与董姑姑她们多说说话,彼此再熟悉熟悉。 云栖和赵姑姑原本打算稍坐一会儿就走,却不想大伙儿越聊越投机,待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该为景嫔准备晚膳的时辰。 几个人又一起忙活起来。 忙完景嫔那边以后,几个人又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吃了一顿,云栖和赵姑姑才告辞。 阿阮追到门口,对云栖说:“我待会儿去找你。” 云栖冲阿阮笑笑,“好呀。” 云栖和赵姑姑回到缀霞居的时候,吴才人已经用过晚膳。 雅音他们正在后院的饭厅里吃饭。 说是饭厅,其实就是一间摆了一张长桌的小屋。 饭桌上的气氛不是很好,不为别的,只为这桌上的菜太清汤寡水,一点儿也不好吃。 嘴都被赵姑姑喂刁了的这些人,根本没法对这些吃食提起胃口。 桌上的菜几乎没动,雅音他们几个只管低着头,干吃碗里的米饭。 整个桌上,就只有有德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坐在靠门位置的有德,见云栖和赵姑姑回来了,赶紧咽下嘴里的饭,冲两人招手,“姑姑,师傅,我们正吃饭呢,你们也快来吃吧。” 云栖道:“我俩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 “吃过了也能再吃点儿嘛。师傅,你和姑姑再过来吃点儿吧。”有德热情招呼。 云栖莞尔,“我吃的很饱,当真吃不下了,你自己慢慢吃,吃完以后就去练字,晚些时候我会过去检查。” “嗳。”有德连忙应下,在目送云栖回屋以后,三下五除二就把碗里剩下的饭,全都扒进了嘴里。 “我吃好了,各位慢吃。”有德放下碗筷,便起身匆匆走了。 “跟那丫头一个样,都是怪胎,这样难吃的菜,还能吃的那么香。”玉玢一脸烦闷的嘀咕了一句,夹起一筷子米饭,送进了嘴里。 只听“咯嘣”一声,玉玢咬到了一粒米饭中未淘干净的沙子。 玉玢的牙被硌得生疼,本就食不知味的人,更没了胃口。 玉玢将手中的碗,重重的砸在桌上,起身就往外走,却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碧蕊正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是在笑。 这小蹄子竟然敢嘲笑她? 玉玢一股火上来,抬脚就把碧蕊坐的凳子给踹翻了。 毫无防备的碧蕊,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饭撒了,碗碎了,人也摔懵了。 待到玉玢走后,碧蕊才渐渐回过神来,也才弄清楚她怎么就突然摔到了地上。 碧蕊心里委屈的要命,坐在地上直想哭。 雅音和墨心两人都是一脸的漠然,好似没瞧见屋里还有碧蕊这么个人,完全没打算去把人扶起来。 碧蕊只能咬牙忍痛,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去外头找来笤帚和簸箕,扫干净撒在地上的饭,又把摔成两半的碗拾了起来。 瞧着手中的碎碗,碧蕊又气又慌。 等回头大膳房的人来收碗,见碗碎了,一准儿要让她赔。 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体己钱,怕是都要赔进去。 要说这碗就该让玉玢来赔,若不是玉玢突然把她的凳子踹倒,害她从凳子上摔下来,这碗能砸坏吗? 可碧蕊实在不敢去找玉玢讨银子。 思来想去,只能自认倒霉。 碧蕊原本是打算饭后去找有德,看有德练字。 她并不是想学写字,就是想去逢迎讨好有德,让有德能在云栖面前为她多说好话。 而眼下,碧蕊已然没心思去做这些了。 她一溜烟的跑到了屋后,一根接着一根地揪地缝里的杂草出气。 …… 云栖和赵姑姑回来以后,就接着上午,继续摆弄针线。 有德一进屋,见赵姑姑正坐在桌前穿针引线,觉着很不习惯。 他觉得相比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绣花,赵姑姑还是比较适合站在灶台前抡大勺。 “字呢,怎么空着手就来了?”云栖问。 有德嘻嘻一笑,“字还差两张没练完,回头一定补上。我今儿一整天都没跟师傅和姑姑说上几句话,便想着过来找师傅和姑姑说说话。” 云栖唇角微扬,冲有德招招手,“快过来坐吧。” 有德赶紧上前,在桌边坐下,“姑姑这是在绣什么 分卷阅读354 呀?” “竹叶。”赵姑姑没抬头,闷声闷气的答。 就算看不见赵姑姑的脸,单听赵姑姑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赵姑姑这会儿有些不高兴。 有德不解地看向云栖,师傅,姑姑这是怎么了? “姑姑,咱们今儿就绣到这儿吧。”云栖对赵姑姑说。 赵姑姑一听这话,立马把手上的针线放回针线筐里,笑盈盈地说:“好呀好呀。” 云栖冲有德一笑,明白了? 有德点头,心道:姑姑这是多不喜欢做女红呀。 姑姑这么不喜欢做女红,还逼着自己硬做。 如此看来,姑姑心里是真的很在意王醒公公。 云栖坐在一旁,双手捧着脸,看着有德说:“你刚刚不是说想跟我说说话吗,你说,我听着。” 有德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什么正事要跟师傅说……对了!” 有德忽然想起了一桩事,连忙问云栖,“师傅可记得昨日回宫的路上,有架马车坏在了路边?” “记得。”云栖应道,“你知道那是谁的马车了?” “嗯。”有德点头,“今早墨心随吴才人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回来以后,我无意中听见她与雅音嘀咕,说昨日坏在路边那架马车是贤妃的马车。 听墨心说,昨日那架马车的轮子突然断掉,坐在马车里的贤妃没个防备,撞破了额头,流了好多血。 皇后听说以后,立刻派人过去,要把贤妃接到凤辇上医治。 贤妃却不肯,说身为妾妃,万万不敢乘坐只有皇后才可乘坐的凤辇。 贤妃吩咐身边的宫人,将她用来装行李的马车腾出来,说她乘那个就好。 陛下听说此事以后,派王醒公公把贤妃接到了龙辇上,还传了刘院判去为贤妃诊治。 昨夜,圣驾抵达皇宫以后,陛下亲自把贤妃送回了祺祥宫,不止如此,还在祺祥宫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今早,阖宫嫔妃都早早的前往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就连脚受伤的荣妃都没有缺席。 咱们才人腿上有伤,也一样赶过去了。 却唯独贤妃一人没到。 贤妃宫里没来人说明,是陛下身边的王旻公公来传的陛下口谕,说在贤妃伤愈之前,免了贤妃的晨昏定省。” 第188章 之前在行宫时, 贤妃因那沸沸扬扬的水鬼传言, 遭到皇帝的当面申饬。 三皇子楚怀为母不平,竟当面顶撞了皇帝, 使得本快消气的皇帝大发雷霆。 贤妃与三皇子母子, 皆被皇帝禁足,责令他们静思己过。 之后阖宫同乐的赛马大会,都没允许这母子二人出席。 可以说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贤妃和三皇子留。 云栖实在好奇,“姑姑说, 贤妃在龙辇上究竟跟陛下说了什么,不仅令陛下与她冰释前嫌, 甚至还对她比过去更加爱重。” 赵姑姑寻思了半天, 最重还是困惑地摇了摇头, 表示她也想不出。 “左右贤妃是给陛下演了出苦肉计。”云栖说。 “贤妃是挺苦的。”赵姑姑应道, “算起来,贤妃随陛下去行宫避暑这一趟, 一直都在遭人构陷, 含冤受屈。不止如此, 连亲儿子也坑她。她若不赶在圣驾回銮之前,想出办法自救, 待到回宫以后, 她就更难翻身了。贤妃也是迫不得已, 才演了这出苦肉计。” “她这是拿命在演。马车坏成那样, 贤妃就只是磕伤额头, 流了些血, 已经算万幸。”云栖说。 赵姑姑点头,“谁说不是。” 一旁,有德不由得一声叹,“我原以为在宫里,就只有那些位份低的主子会招人欺凌,活的艰难。没想象到如贤妃那般身居高位,有权有势的主子也活的挺不容易。” 听话听音,云栖觉得有德这话似乎另有所指,于是问他,“今儿有谁欺负才人了吗?” “景嫔,景嫔欺负才人了。”有德看起来十分气愤,“之前听师傅说过,说咱们才人最不喜食榛子。今儿上午,景嫔不但派人给才人送了一碟榛子酥来,最上头的一块,还是被人咬过的。” “被人咬过的?”云栖意外又疑惑。 有德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碧蕊亲耳听见雅音跟墨心说,那碟榛子酥最上头的那一块,被人咬去了一半。 碧蕊还说,墨心和雅音说这事的时候,玉玢正好经过听见。 玉玢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对两人说,说吴才人曾是景嫔娘娘最看重最喜爱的奴婢。 过去,娘娘常会把自己吃剩下的好东西,赏给吴才人吃。 娘娘把自己吃过的榛子酥送给才人吃,是表示亲近,没有折辱的意思。” 云栖听完这话,不禁冷笑道:“雅音和墨心信了玉玢的鬼话?” “没有。”有德立马应道,“听碧蕊说,雅音当场就出言反驳玉玢,还跟玉玢讲了一个前朝贵 分卷阅读355 妃的典故。” “什么典故?”云栖问。 有德挠头,“碧蕊没讲得很清楚,好像是有一个皇后常常欺辱贵妃,后来贵妃的儿子当了皇帝,贵妃成了太后,贵妃便顿顿都给从前总欺负她的皇后吃剩饭。” “还有这种事?”云栖觉得挺新鲜。 “确实有这么个典故,我之前也听过。”赵姑姑稍稍回忆了一下,便给云栖讲道,“这个事距今大约有一百六七十年了。 说的是崇安帝的生母端敏太后,是隆庆帝的结发妻子孝文太后的陪嫁侍女。 后来端敏太后被隆庆帝看中,封了更衣。 端敏太后自蒙幸,一直都很得隆庆帝喜爱,在诞下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崇安帝以后,就更加得隆庆帝爱重。 一介奴婢出身的端敏太后一路晋升,成为了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孝文太后妒恨并忌惮着端敏太后,便时常命人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端敏太后送去,还命去送东西的人,一定要盯着端敏太后吃完。 以此来提醒端敏太后,你曾是本宫的奴婢,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你永远都越不过本宫去。 后来隆庆帝驾崩,留下遗诏让贵妃之子承继大统,而非皇后所出的嫡子。 新帝登基以后,孝文太后虽是母后皇太后,却远不及端敏太后这个圣母皇太后有权势,只是空有一个太后的名号罢了。 端敏太后没有忘记当初孝文太后对她的种种羞辱,便效仿孝文太后当年的手段,让孝文太后顿顿都只能吃她吃剩下的饭菜。 孝文太后倒是有些骨气,宁可绝食饿死也不肯吃那些剩菜剩饭。 端敏太后便命人强行给孝文太后喂下。 孝文太后不堪其辱,最终悬梁自尽而死,听说死时瘦的皮包骨,都没个人样了。” “真有这种事?”云栖和有德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两人相视一笑,又一同望向了赵姑姑。 赵姑姑答:“史书上自然不会写这个,这事儿是宫人们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不定全是真的,但也有几分可信。” “这便是风水轮流转了。”有德略显激动地拍了下桌子,“真该把这故事说给景嫔听听,警告景嫔别总欺负咱们才人,回头等咱们才人成了贵妃,成了太后,有她景嫔好受的。” 云栖笃定摇头,“就算咱们才人来日真成了贵妃,成了太后,也不会报复景嫔的。” “为何?”有德十分不解。 云栖没急着给有德解释,而是先望了赵姑姑一眼,见赵姑姑点头,才与有德讲了吴才人与景嫔之间的那些事。 有德听完,消化了好长时间才开口说:“虽然我侍候才人的日子不长,但我觉得才人不是那种会趁景嫔之危,去勾引陛下的人。” “我就说景嫔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糊涂鬼。”云栖与赵姑姑说,“有德伺候才人的日子尚浅,都看得出才人不是那种人。景嫔与才人从小一处长大,难道还不了解才人的脾气和秉性?” 赵姑姑想了想才应道:“当年景嫔骤然小产失子,心中苦闷,也不知该恨谁,正巧出了陛下看上了吴才人的事。于是,景嫔便将心中的怨念全都浇注到了吴才人身上。 我想,景嫔对才人应该是爱之深恨之切。 景嫔之前越是信任倚重才人,如今就越是憎恨才人。” 云栖听完赵姑姑的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觉得景嫔可恨,也可怜,也可悲。 “姑姑,师傅,你们说景嫔和咱们才人能不能重修旧好?”有德问。 云栖与赵姑姑迟了片刻以后,同时摇头。 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或许有朝一日,景嫔会放下心中的仇恨,不再盼着吴才人不得好死,不再想法设法的折腾羞辱吴才人。 但景嫔绝对不会真心实意的盼着吴才人好。 至少不会盼着吴才人比她过的富贵体面。 “两个人之间有误会,说开了,化解了就好,怎么就不能重修旧好了呢。”有德实在想不通,忍不住抬手挠了两下脸。 见有德一副很是困扰的样子,云栖刚预备拿雅音和墨心生嫌隙的事作为例子,给有德讲讲讲不是所有的误会都能解开,不是所有因误会而分道扬镳的人,最终都能殊途同归,却忽然见有德的手背红了一大片。 “有德,你手怎么了?”云栖急忙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大约是从前天开始,我左手的手背就有些发痒,我便忍不住去挠,然后就越挠越红,肿了起来。” 云栖紧张,“快把手给我看看。” 有德笑笑,“不打紧,过几日就好了。” 云栖一脸严肃的重复了之前的话,“快把手给我。” 有德立马乖乖的把手递了过去。 云栖托着有德的手看了又看,没在手背的红肿处发现疹子或包块。b 分卷阅读356 r   云栖觉得奇怪,有德的手背红肿成这样,不可能只是挠的吧。 “手背疼吗?”云栖问。 有德老实地点点头,“有点儿。” 又痛又痒,却没起任何疹子与包块,这有些奇怪呀。 云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 “罢了。”云栖对有德说,“若我没算错,明日张太医会过来为才人复诊,到时候你叫张太医帮你看看。你手背红肿的这么厉害,可千万不能不当回事。” “我听师傅的。”有德乖巧应道,“可要是明日来为才人复诊的太医不是张太医呢?” “应该是张太医。”云栖说,“才人的腿伤一直都是由张太医来医治的,应该不会中途换别的太医。” 有德闻言,嘻嘻一笑,“师傅说,六殿下会不会托张太医给您捎信呀?” 云栖被有德问得双颊发烫,“兴许会捎个口信来。” 有德脸上的笑意更浓,“六殿下会托张太医捎什么口信来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云栖摇头,“他才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那六殿下是会说哪种话的人?”有德好奇,“师傅和六殿下见面时都聊什么?” “我们会聊……”云栖故意拖腔拉调,吊有德的胃口。 “聊什么聊什么?”有德倒是很给面子,整张脸上都写着我超想知道。 云栖嘿嘿一笑,刚要逗有德一句,就听见屋门被人叩响。 “应该是阿阮来了。”云栖赶忙起身去开门。 屋门打开,门外的确是阿阮,却不只是阿阮,还有碧蕊。 见云栖瞧她的目光有些微妙,碧蕊赶忙解释,“我刚刚在院里碰见阿阮,听阿阮说是来找你的,便好心把人领过来了。” “多谢碧蕊姐姐为我引路。”阿阮忙不迭的冲碧蕊施了一礼。 多久没被人这般以礼相待了,碧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不,不谢。” 云栖也难得对碧蕊和颜悦色了一回,对她道了声“有劳。” 碧蕊惊呆了,在怔忪了片刻之后,才连说了三声“不有劳”。 云栖也没再与碧蕊多说什么,让开身子,请阿阮进屋来。 见阿阮进了屋,碧蕊很识相的与云栖道了句,“你们慢慢聊。”就转身走了。 望着碧蕊的背影,云栖忍不住怀疑,这丫头会不会中途折返回来偷听墙角。 第189章 得知阿阮是来为云栖推拿疗伤的, 在由衷地感谢过阿阮以后, 有德便主动回避出去了。 刚送走有德,赵姑姑就迫不及待的问:“阿阮, 你说推拿对因受寒而落下的腿疾是否有效?” 阿阮答:“这病靠推拿是根治不了的。不过, 利用推拿,再配上对症的药包热敷,却能缓解发病时的疼痛。” 赵姑姑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阿阮, 我能随你学几招推拿吗?” 阿阮立马点头,“能啊。” 赵姑姑掩饰不住的欢喜, 又急忙问阿阮, “你刚刚说用药包热敷, 你可知那药包里都要放什么药。” “我知道。”阿阮很干脆的应道, “我说给姑姑听。” “稍等,我去有德那儿借纸笔来。”赵姑姑赶着说, 赶着就转过身, 匆匆往外走。 “姑姑!”阿阮慌忙唤住赵姑姑, 神情局促地说,“我……我不会写字。” “不碍事。”赵姑姑冲阿阮一笑, 温声细语地说, “云栖会写, 你来说, 让她来写就好。” 阿阮松了口气的样子, 冲赵姑姑点点头, 目送赵姑姑出了门。 “云栖,你可真厉害,你竟然会认字写字。”阿阮转过头,望着云栖,眼中满是钦佩和羡慕。 云栖被阿阮灼灼如火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而已,都是调到吴才人身边当差以后,吴才人教的。” 阿阮惊着了,眼珠子瞪得老大,“吴才人教的?” 她实在不敢相信,主子竟会屈尊降贵,来教他们奴婢识字。 “是才人教的。”云栖应道,同时不忘夸吴才人几句,“我们才人可好了,没脾气没架子还通情达理,从来也不刻薄我们这些人,对我们很好。” “我是一年多前才调来毓秀宫当差的。”阿阮跟云栖说,“我调来毓秀宫的时候,吴才人已经从这缀霞居挪到了行宫住,我不曾见过吴才人,却听董姑姑他们那些毓秀宫的旧人说过,说吴才人很好,性子好,待人也好,不过……” 话说到这儿,阿阮有意压低了音量,“不过,主子不喜大伙儿提吴才人,轩中曾有人因私下谈论吴才人被主子重罚。自那之后,就很少有人敢提起吴才人了。 你与赵姑姑来回到丽景轩当差时,千万记得,轻易不要说起吴才人。 尤其是在玉珀姐姐跟前。 玉珀姐姐待人严厉,不比玉琅姐姐好说话。 分卷阅读357 仔细她到主子跟前告你们的状。” “阿阮,谢你提点。”云栖满怀感激的对阿阮说。 阿阮红着脸冲云栖摆摆手,“不客气,你不必与我这么客气。” 赵姑姑赶着去,赶着就从有德那儿把纸笔借来了。 云栖去到桌前,提笔蘸墨,“阿阮,你请说。” 阿阮体贴,特意放缓语速,尽量配合云栖写字的速度。 “姑姑,您就按着这方子去抓药,然后做成大小合适的药包,用来热敷。您记得,要先热敷再推拿。每隔五日一次,两个月应该就能见效。”阿阮很有耐心地给赵姑姑讲解说。 赵姑姑捧着那张药方就像捧着个什么宝贝似的,欣喜又小心翼翼。 “阿阮,你可真不简单,竟懂得医术。” 赵姑姑的夸奖,使得阿阮的脸又不由自主的红了几分。 她羞赧的垂下头,抠着手说:“姑姑,我这不是正经的医术。不瞒您说,我祖母是村里的药婆。我小的时候,常常看着祖母为乡亲们瞧病,见的多了看的久了,便学会了些治病的土方子。” “土方子好。”赵姑姑唇角勾着笑,眉飞色舞地说,“那些所谓的名家名方,未必就有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土方子管用。你不知,我们村子里从前也有个药婆,那药婆可神了,只要是经她手治过的人,都是药到病除。阿阮啊,我先替我那位友人谢过你了。” “不谢不谢。”阿阮脸上带着笑,因赵姑姑没有瞧不起药婆,还夸药婆而欢喜不已,“姑姑,若你那位友人方便,就让他到这儿来,我来帮他热敷推拿。” 这还真有些不方便呢。 云栖偷笑。 若阿阮知道,她这药方是写给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的,只怕会当场吓晕。 “那个……他当差的地方离这儿有些远,不方便过来。”赵姑姑说,神情略微有些僵硬,“你只管把推拿的手法传授给我,我回头去帮他推推就好。” 阿阮憨实,并没多想,只是感慨道:“姑姑对你那位友人可真好。” 赵姑姑的脸瞬间红透,“劳阿阮教我了。” 阿阮不啰嗦,立马请云栖到床上坐下。 云栖很配合的坐到床上,又主动卷起裤腿,露出受伤的膝盖来。 阿阮瞧着云栖的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伤得这么重?亏你还能走路,不疼吗?” 云栖温浅一笑,“还好,不太疼。” 赵姑姑忍不住白了云栖一眼,“她啊,就知道逞强。” “云栖,你这腿伤有几日了,有擦跌打膏或跌打酒吗?”阿阮轻蹙着眉头,满眼关切的问。 云栖如实答:“这伤有五六日了,一直都有擦跌打药膏。” “是吗?”阿阮眉头蹙的更紧,眼中透着明显的疑色。 云栖不禁问:“阿阮,我这伤是有什么不对吗?” 阿阮答:“你这伤是五六日前的旧伤,又一直都有用药,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像新伤一样红肿的如此厉害。” “会不会是因为这丫头不好好卧床静养,总是下地走动的缘故。”赵姑姑猜测说。 阿阮犹豫了片刻,才道:“有可能。” 赵姑姑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白了云栖一眼,“听见没,你这阵子能少走动就少走动,除非你这伤是不想好了。” 为少受赵姑姑几个白眼,几句唠叨,云栖赶忙应下,“我听姑姑的,都听姑姑的。” 见云栖态度还算诚恳,赵姑姑也就没再嘀咕云栖什么。 阿阮挽起衣袖,一双手在云栖的伤处前比划来比划去,半晌都没下去手。 “她这伤不好下手吧?”赵姑姑问,特别同情阿阮,竟接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我……我就是怕按下去太疼,云栖受不住。”阿阮十分担忧地说。 赵姑姑道:“你只管使劲儿往她腿上招呼,不必手下留情,让她引以为戒,好好长长记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般不爱惜自己。” 云栖接着赵姑姑的话茬对阿阮说:“阿阮你听姑姑的,按吧。” 阿阮闻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双手缓缓地放到云栖的膝盖上。 云栖的膝盖是坐在那里不碰它,都会觉得隐隐作痛。 轻轻一碰,便是钻心的疼。 这厢,阿阮还没使什么力气,才轻按了一下,云栖就恨不能立刻原地昏厥过去。 昏过去以后,就感觉不到这令人词穷的剧痛了。 怕阿阮紧张,云栖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憋得云栖脸色苍白中又泛着一丝淡淡的青紫,看着挺吓人的。 一只腿按完,阿阮松了口,云栖松了口气,在一旁认真观摩的赵姑姑也松了口。 好紧张。 好疼。 好难学。 “那个……瞧你这双腿,白嫩的跟水豆腐似的,我手太糙,磨疼你了。”阿 分卷阅读358 阮微垂着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的事。”云栖很努力的对着阿阮挤出个笑来。 她是真的感觉不到阿阮的手糙,就是比较怀疑,自己能否挺过下一轮的推拿。 …… 待两条腿全都推按完以后,云栖几乎晕过去。 不只是因为疼,也是因为累的。 云栖没想到强忍着疼不吭声,竟然是这么累的事。 虽然身上又累又虚,但云栖却丝毫没有怠慢阿阮。 “阿阮真是辛苦你了,你快些坐下歇歇,喝口水。”云栖张罗说。 阿阮憨实,笑呵呵地对云栖说:“我不辛苦,倒是你,有没有觉得伤处好些?” “是觉得伤处轻快了些。”云栖不是哄阿阮,是真有这种感觉。 “那我明儿还来给你按,单按一回效用不大。”阿阮说。 云栖拉住阿阮的手,亲热地握了握,“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阿阮脸色发红,从鼻尖一路红到了耳根,“不谢,真的不必谢。你若非要谢我,我日后就不敢过来了。” 云栖就是知道阿阮为人敦厚,心肠很好,根本就不图她的回报,心里才为难的。 她最不喜签欠人人情。 倘若阿阮有所图,只要条件合理,阿阮要什么她便给什么。 奈何阿阮对她别无所图。 阿阮这么好的人,她可不能白占阿阮的便宜。 云栖当即决定,回头亲手绣一条手帕赠给阿阮。 一条手帕不值什么钱,阿阮应该会收下。 “姑姑,您看会了吗?要不要我再推按两下给您瞧瞧?”阿阮询问赵姑姑。 赵姑姑答:“手法倒是都学会了,就是推按的力道有些拿不准。” 阿阮想了想,请赵姑姑到床边坐下。 赵姑姑依言坐下,阿阮立刻站到赵姑姑身侧,十分熟练的为赵姑姑揉按起肩膀。 赵姑姑惊了一下,“阿阮,你这是……” “您试试这力道,回头您就按照这力道为您那位友人推按就好。” 赵姑姑抬手,轻轻拍了拍阿阮的手背,慈爱道:“我明白了,快别按了,赶紧坐下来歇歇吧。” 第190章 “我不累的。”阿阮继续为赵姑姑揉肩, 没有停下, “我平日里也常常这样为董姑姑揉肩,董姑姑正是因为看上我这手艺, 才求了玉珀姐姐把我从杂役房调到了小厨房。 在小厨房当差可比在杂役房享福多了, 不只每顿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还顿顿都有肉,最要紧的是能吃饱。” 阿阮说,脸上始终都带着温浅和煦的笑容, 看得出,她是真的觉得很知足。 赵姑姑听完阿阮的话, 笑呵呵地说:“云栖也时常会像这样为我揉肩按背, 按得也跟你一样舒服, 就是没你有力气, 小猫爪挠似的。” 阿阮小脸红扑扑地笑望了云栖一眼,“云栖长得跟画上的仙女一样好看, 看着娇娇弱弱的。我是当真没想到云栖那么能干, 白日里在小厨房, 见云栖忙前忙后,对厨房里的事样样都在行, 我是真惊着了。” 听阿阮说她长得像仙女, 云栖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害羞, 而是质疑。 她有阿阮说的那么好看吗? 要论好看, 昭怀太子妃那才是真好看。 都年过四十的人了, 还是那样的娇美可人。 云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颜值巅峰, 也比不上如今已经不再年轻的昭怀太子妃。 不过,她这阵子是常常被人夸长得好看。 就连赵姑姑也曾在端着她的脸,好一通端详之后说,说她长大了,长开了,比之前更好看了。 云栖没有镜子,也没机会照到镜子,没办法认真仔细的审视自己的容貌。 之前有一天,她特意打了盆水,对着水盆照了又照。 觉得水盆中映出的那张脸还行,没有特别惊艳。 刚刚阿阮说她美得跟画上的仙女似的,那一定是因为阿阮没有见过真仙女。 或者说,是阿阮看过的那张画,画的不太走心? 总之,云栖觉得自己,“我只能算是相貌平平而已。” 阿阮摇头,一脸认真的对云栖说:“云栖,我不是奉承你,董姑姑私下里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你长得可好看,还说我们主子十六岁刚刚入宫的时候,都没你好看。” 她比少女时期的景嫔还好看?云栖惊着了。 云栖曾听赵姑姑说过,说景嫔是那一年应选的秀女中,模样身段都最为出挑的一位。 初入宫廷,就得到皇帝的盛宠。 入宫还不到一年,就连升两级,从美人晋升至婕妤。 之后,又因有孕,被晋升为嫔。 从景嫔的晋升速度不难看出,皇上有多钟爱景嫔。 也可猜想到,十六七岁的景嫔,模样 分卷阅读359 有多美艳动人。 倘若当年,景嫔能顺利产子,无论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相信皇帝都会再晋一晋景嫔的位份。 可惜景嫔最终却小产了。 而与景嫔几乎同时有孕的荣妃,则顺利的诞下了龙凤双子。 把皇帝的心以及宠爱,全都从景嫔这里夺走了。 听赵姑姑说,皇帝这三年多来不怎么去见景嫔,并不是皇帝太薄情寡性,也不是谁总向皇帝吹枕边风,挑唆皇帝冷待景嫔。 听说,主要是因为景嫔小产时,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已经不小。 景嫔因这次小产,身子元气大伤,太医回回看诊,回回都说景嫔不宜侍寝,这一不宜就不宜了三年多。 才将将二十岁,身子骨就毁成这样,也是令人唏嘘。 云栖想,景嫔常年病痛缠身,容貌肯定不及当年初入宫廷时秀美。 失去美貌的景嫔,想再次重获圣宠,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在宫里,无宠的嫔妃日子可都不太好过。 景嫔有那闲工夫折腾吴才人,倒不如好好想想法子,尽快把自己病弱的身子养好,再找几个管用的养颜润肤的秘法来。 景嫔毕竟还年轻,底子又很好,想恢复之前的娇艳水嫩并不难。 只可惜景嫔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死活都不肯出来。 “我一介小小奴婢,哪敢跟出身高贵的景嫔娘娘比美呀。”云栖浅浅一笑,与阿阮说。 “云栖,你瞧着不像贫苦人家出身,董姑姑也这么说,还说你八成是哪家的落难千金。” 阿阮一脸好奇的看着云栖问:“云栖,你是哪里人呀?家里以前真是做官的?” 云栖最怕被人问到这些问题。 她是真得不清楚。 毕竟,她当初穿越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继承这具身体的记忆。 云栖只能用那套老话来应对,“我刚入宫那年,有回不小心摔了一跤,磕伤了脑袋,入宫以前的事就都不记得了。” “啊?连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这种事都不记得了?”阿阮停下为赵姑姑揉按肩膀的手,满眼关切加惊讶的问。 “嗯,都不记得了。” “那这些年,你家里人也没托人给你捎信?” 云栖摇头,“没有。” “怎么会这样。”阿阮凑上前,拉过云栖的手,“云栖,你别太难过。” 明明是在劝别人不要难过,可阿阮的神情看起来却比云栖还难过。 云栖坦然道:“家里一直都没人给我捎信,可能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像这样无牵无挂的其实也挺好,就是不知道自己本姓什么,祖籍又是那里,有点……” 云栖也说上来有点什么,不好意思的冲阿阮笑了笑。 “你本姓安,是京都人士。”赵姑姑突然开口道。 云栖听了这话,不禁惊讶地望向坐在她身旁的赵姑姑。 赵姑姑只轻描淡写道:“知道你想了解这些事,之前便托那谁帮着查了一查。” 云栖撇嘴,“姑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您怎么也不早告诉我。” 赵姑姑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我……我忘了。” 云栖没瞧见那丝慌乱,也就没多想。 原来她姓安,是京都人士,可惜她脑中一丁点儿往日的记忆都没有。 “我老家在益州,离京都城可远了。”阿阮说,“当年我从益州老家到京都城,一走就走了快半年。” “那么远呀?”云栖很吃惊。 “可不。”阿阮又继续为赵姑姑捏起肩膀,一边捏一边跟云栖和赵姑姑讲起了她的家乡,还有家乡那边的事。 谈笑间,阿阮的脸依旧是红扑扑的,可说话却不羞怯结巴了。 阿阮讲得起劲儿,云栖和赵姑姑也听得入神。 久不见阿阮回来,董姑姑便叫敏荟来缀霞居寻阿阮。 三人这才发觉,时辰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阿阮赶紧起身,要随敏荟回去。 临走前她与云栖和赵姑姑说,等回头得闲,还跟她俩讲自己的家乡事。 阿阮走后,云栖和赵姑姑便预备洗漱安置了。 赵姑姑不许云栖下地乱走,叫云栖老老实实地坐着等她打水来。 云栖也不与赵姑姑客气,只管乖乖地坐在床上等。 洗漱完毕后,两人没急着睡下,坐在各自的床上闲聊。 云栖有意调笑赵姑姑一句,“姑姑您说,若王醒公公知道您特意为他去学推拿,要亲手为他推拿医治腿疾,会不会高兴到流泪?” 赵姑姑看起来很淡定也冷静,她答说:“谁说我要亲手为他推拿,回头我会把手法传授给王旻,让王旻为他师傅推按。” “那姑姑也已经很有心了。”云栖道。 “光有心可不行。”赵姑姑冲云栖挑了挑眉毛,“不如我先拿你的腿练练手?” 云 分卷阅读360 栖听了这话,慌忙往后躲,“姑姑是想要了我的命?” “知道怕了?往后若再敢打趣你姑姑,你姑姑我可不饶你。”赵姑姑一边说,一边冲云栖比了个威胁意味十足的推拿手势。 “哦。”云栖乖巧点头,“那就等我腿好了以后再打趣姑姑吧。” 赵姑姑被云栖给气笑了,“你这孩子,真是……” 真是怪讨厌的,也怪讨人喜欢的。 “话说回来。”赵姑姑的目光向下,落到云栖的腿上,“你这腿都伤了好几日了,怎么一点儿也没见好,看上去似乎比之前还要重了些。柱州进贡的那个药膏,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管用啊。” “大约是因为我腿伤的有些重,所以才好的慢些。”云栖猜测说。 “若明日张太医真能过来,就请张太医再为你看看。”赵姑姑道。 云栖点头,转身从枕下摸出药膏来。 她一边抹药,一边跟赵姑姑说:“也不知张太医是上午来还是下午来。若上午来,我一准儿能见上。若张太医午后才来,那明日帮着董姑姑她们张罗完景嫔的午膳以后,我就不能留在那儿跟董姑姑她们闲聊了,得赶紧赶回来等张太医。” “云栖呀。”赵姑姑一脸疑惑地看着云栖。 云栖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姑,怎么了?” “云栖,你不疼吗?”赵姑姑问。 得此一问,云栖愣了一下。 这药膏擦到伤处本应该剧痛难忍。 比阿阮为她推拿还要疼。 这回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呢? 云栖十分困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药膏盒。 这才发现她拿错了药膏。 这盒药膏明显比她之前用的那盒要满的多,应该是王醒公公后来送给她的那盒。 云栖连忙转身,从枕下摸出另一盒药膏。 “姑姑,我把昭怀太子妃和醒公公赠我的药膏拿混了。” 赵姑姑听了这话,立刻起身下床,来到云栖的床前,一脸严肃地看着云栖说:“同样的药,为什么昭怀太子妃送的那盒擦上去那么灼痛难忍,王醒的擦上去却一点儿也不疼?” 第191章 云栖心下茫然, 在微微怔了一会儿之后, 她分别将两盒药膏擎到鼻子边,仔细嗅闻了一番。 虽然差别不大, 但云栖还是闻出, 这两盒药膏的气味略有不同。 比起王醒公公送的,昭怀太子妃送的这盒多了一丝淡淡的清苦味。 云栖怕误导赵姑姑,什么也没说,只管把两盒药膏递给赵姑姑, 让赵姑姑也闻闻。 赵姑姑闻过之后,扬了扬那盒已经被用掉了一半的药膏, 十分肯定的对云栖说:“这盒药膏浓香之中略微带着些许清苦味。” 那就没错了。 “我也闻到了。”云栖的眸色明显暗沉了几分, “这盒是昭怀太子妃送的。” 两人相视一下, 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云栖从赵姑姑手中接回那两盒药膏, 她紧紧攥着药膏盒,手止不住的发颤, 后背冷汗直冒, 几乎浸透了里衣。 在让自己稍稍冷静些以后, 云栖才对赵姑姑说:“我觉着昭怀太子妃没有害我的理由。” “我也这么觉得。”赵姑姑应道,但紧接着却徒然话锋一转, “可东西的确是她命人送的, 是她命冬青送来的。若不是她要害你, 那便是旁人买通了送药的冬青要害你。” 冬青吗…… 云栖思量了片刻, 轻轻摇头, “昭怀太子妃待身边的宫人都极好, 捧在手心上那么好。永宁轩的宫人各个都是打心底里爱重昭怀太子妃,很难被收买,甚至比御前的人还难收买。 除非冬青本就是谁安插在昭怀太子妃身边的奸细。 或者……那盒药膏在当初送到昭怀太子妃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有问题了。 在药膏里动手脚的人,要害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昭怀太子妃殿下。” 赵姑姑觉得云栖的推测很有道理,在药中动手脚的那个人,要害的目标不一定就是云栖,也极有可能是昭怀太子妃。 若那人要害的人确实是昭怀太子妃,恕她爱莫能助。 至多日后得了机会,提醒昭怀太子妃一句。 倘若那人要害的是云栖,那她就必须尽快弄清楚,究竟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加害云栖。 她绝不允许云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去! 而想要弄清事实真相,恐怕先要从冬青身上下手,好好查一查冬青的底细。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赵姑姑对云栖说,不是用商量的语气,而是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这事儿我会原原本本的查清楚。” “姑姑您先别急。”云栖心里是慌乱的,却硬装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这药膏里掺的不一定就是害人的毒|药。或许只是加了些叫 分卷阅读361 人抹在身上会感到刺痛难忍,却无害性命的东西。只是为了捉弄人,而非要人性命。” 云栖说的是,眼下他们的确还不能肯定,这药膏里掺的东西究竟有没有毒。 但是,“就算这药膏里掺的不是毒|药,那下药之人也是个居心险恶之徒。若此人的目标真是你,这回他没对你下毒,下回可就难说了。依我看,还是要趁早把此人揪出来,永绝后患才安心。” “姑姑,算了吧。” “不能算。”赵姑姑忿忿道,她冲云栖勾了勾手指,示意云栖坐近些。 云栖连忙往赵姑姑身边挪了挪。 她原以为赵姑姑是要与她耳语几句,谁知她人还没坐稳,赵姑姑就狠狠掐了她脸颊一下。 云栖吃疼,“哎呦”一声捂住自己被捏疼的脸,“姑姑这是做什么?” 赵姑姑瞅着云栖,一脸不高兴地说:“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一定在想,不愿给我添麻烦。” 被说中心思的云栖,无言反驳,只能赔笑。 赵姑姑见了,又要伸手去掐云栖的颊,被云栖给躲开了。 “姑姑,掐人不掐脸,您若把我的脸掐成了包子,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不掐你也行。”赵姑姑冷着脸,又气又委屈的问云栖,“那你以后还跟不跟我生分了。” “我知道姑姑您疼我。”云栖答非所问。 赵姑姑可不许云栖就这么蒙混过去,又换了一种问法,“我就问你,你让不让我管这件事?” “姑姑,算了,左右我也没什么大碍,咱们就别查……” 没等云栖把话说完,赵姑姑就双手捧起云栖的脸,打算狠揉一番出气。 但临了又舍不得了。 只好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收回了手,好生好气地问云栖,“倘若同样的事出在我身上,我说算了,你就真的不管了?” 云栖不答,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轻轻扯了扯赵姑姑的衣袖,“姑姑,您别生气。” “你若想让我消气,就别拦着我去查这件事。” 云栖摇头,抓紧了赵姑姑的衣袖。 不要。 赵姑姑心里是领云栖这份情的。 她知道云栖这样极力的阻拦她,都是为她着想。 可若不把此事查清,她心里始终难安。 “要不这样吧。”赵姑姑在心中权衡了许久,才最终决定做出一些妥协,“咱们各让一步,等明日张太医过来,你便把药膏拿去给张太医看看。若药膏里的确掺了毒|药,那你就让我查下去。若如你所言,里头只是掺了些作弄人,却不伤人性命的东西,那我就保证不再查下去。” “姑姑,我不想六殿下知道药膏的事。”云栖直言道,“倘若张太医查出我用的药膏被人动过手脚,他一定会将此事告诉六殿下。” “你就说你是帮别人问的,别说这药膏是你自己用的。” 云栖摇头,“我与张太医接触虽不多,却看得出张太医是个很精明的人,只怕骗不了他。” 张北游那个人的确是精明的很。 被云栖这么一说,赵姑姑心里确实有些犹豫。 赵姑姑心里清楚,张太医与六殿下素来亲厚。 张太医一旦得知有人在药膏中下毒,意图毒害云栖,就一定会将此事告诉六殿下。 可云栖很不想让六殿下知道这件事。 云栖凭什么不让六殿下知道这件事啊? 赵姑姑怎么想便怎么问了,“你跟我说说,你凭什么不让六殿下知道这件事?” 得此一问,云栖有些懵。 怔愣了片刻,才叹了声气,“您明知故问。” “你不是答应过六殿下,不许任何人欺负你,若有人欺负你,你就找他告状去。如今你被人欺负了,你说你应该怎么做?” 姑姑怎么会知道这些? 云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又被赵姑姑问得说不出话来。 见云栖不吱声,赵姑姑又接着问:“我就问你,你答没答应六殿下?” 云栖点头,表示答应过。 “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云栖当然也不想对六殿下食言,但眼下是在皇宫而不是在行宫,六殿下的日子远没有在行宫时那么轻松悠闲。 据云栖所知,除了太子殿下以外,大到已经定亲的三皇子,小到才年仅三岁,刚刚开蒙的九皇子。 每日辰时之前,就要赶到尚文馆随太傅念书学习。 每隔两日,还要去崇武馆练习两个时辰的骑射。 诸位皇子每日都忙着“尚文崇武”,几乎不得闲。 即便偶尔得闲,也还有不少推不掉的应酬等着他们。 六殿下已经够忙够累了,云栖实在舍不得让六殿下再为她的事额外耗费心力。 再有,近来皇帝与太子之间生了些嫌隙。 六殿下是由太子殿下一手带 分卷阅读362 大,与太子殿下感情笃深。 六殿下一定不会对此事冷眼旁观,少不了要花些心思,尽力填补太子与皇帝之间的嫌隙。 六殿下的心一定已经很累很累了。 她不能帮衬一二也就罢了,万万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见云栖为难的眼圈都红了,赵姑姑的心立刻就软了。 她叹了口气,细声细语的问:“就那么不想六殿下知道这件事?” 云栖点头,“他太累了。” “我知道。”赵姑姑说,“这样吧,你若答应我,将这件事全权交由我来查,我就帮你一起瞒着六殿下。” “姑姑……” “你别叫我,你只要应一个‘好’字就成。” 云栖贴到赵姑姑身边,紧紧抱住赵姑姑的胳膊,靠在赵姑姑身上。 “总是让姑姑为我担心,对不起。” 赵姑姑捏了一下云栖的鼻子,“你说一句生分话,我就捏你鼻子一下,你不怕疼,还不怕被我捏丑?” 云栖歪着脑袋,冲赵姑姑一笑,“您舍得?” 赵姑姑不言,拉过云栖的手,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她哪里舍得呀。 当年,云栖和宜香刚调到含冰居的时候,她就看出这是两个很好的孩子。 她当时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护着这两个小可怜。 但最终她却没能护住宜香。 如今,她只剩云栖这一个贴心贴意的好孩子了。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谋害云栖,除非她死了。 …… 云栖和赵姑姑各怀心事,夜里都睡得不甚安稳,天刚亮两人就都醒了。 因不必为吴才人张罗早膳,也不必去丽景轩帮忙,云栖和赵姑姑难得清闲。 在梳洗过以后,云栖便看着赵姑姑做针线。 赵姑姑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就绣错了好几回。 云栖瞧出赵姑姑的心思不在针线,便提议说:“姑姑,一早起来不好闷在屋里,要不咱俩去院里坐坐?” 赵姑姑点头,放下手中的针线,与云栖一道出了屋。 第192章 云栖和赵姑姑刚从屋里走出来, 正好撞见碧蕊提着一壶刚烧好的热水往前院走。 一见到云栖,碧蕊就十分热络的与云栖打招呼。 好像昨晚她帮阿阮引了一回路,就变成与云栖关系亲密的自己人了。 云栖虽不喜碧蕊,可只要碧蕊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 她也没必要总对碧蕊横眉冷对。 于是, 她便还算和气的冲碧蕊笑了笑。 碧蕊受宠若惊,定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提着水壶兴高采烈的往前院走去。 刚拐上前院, 碧蕊就迎面撞见扫完院子正往回走的有德。 见碧蕊捡了宝似的一脸欢喜, 有德不免有些纳闷。 就在今早, 在他忙着到前院洒扫之前, 碧蕊还一脸苦闷加气恼的向他抱怨说, 说雅音、墨心、玉玢这三个人, 有一个算一个,都把她当牲口使。 大大小小的差事全都支使她一个人办。 就拿烧水这件事来说, 她不仅要一个人去井边打水, 还要把打上来的水挑到烧水的地方,然后再添柴烧水。 水烧好以后,还要巴巴的送到前院去。 她们到后院取一趟, 能累死不成? 一个一个清闲的都跟主子似的,就可劲儿的折腾她一个人。 她就是这缀霞居里最累最委屈的一个! 碧蕊还说, 说缀霞居比行宫的含冰居要大上不少, 院里种的花草树木也比含冰居要多。 眼下正好是秋叶飘落的季节, 她前脚刚把落叶扫干净,一转眼又落了满地,简直要把人气死。 在一通埋怨,又装了一通可怜之后,碧蕊终于说出了她已经酝酿了半天的一句话。 “有德哥,你待会儿扫完前院以后,能不能顺道帮我把后院也扫了?” 听了碧蕊的话,有德特别想去井边打盆水上来照照看,看自己长得是不是特像傻子。 有德倒是不觉得气恼,就是觉得十分好笑。 碧蕊究竟哪来的底气,竟然好意思跟他说出这种话来? 有德也没对碧蕊太客气,只道:“你把你那份月钱都给我,我就帮你扫。” 碧蕊闻言,脸当时就黑下来,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笼在碧蕊头顶的乌云就散尽,人就变得阳光明媚了? “有德哥,你的差事都干完了吗?若是没有,等我送完热水回来帮你一起干。”碧蕊笑呵呵的对有德说。 有德听了这话,手中的笤帚险些吓掉了,“我…我可没银子付给你。” 碧蕊愣了一下,才对有德笑道:“都是自己人,不说生分话,云栖都不与我生……哎呀!” 碧蕊忽然“ 分卷阅读363 哎呀”一声,把有德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有德紧张的问。 碧蕊连忙往有德跟前凑了凑,指着有德的衣袖说:“有德哥,你袖口破了。” 有德低头望去,见他右边衣袖的袖口处,的确是破了个小口。 应该是他之前干活时,一不留神勾破的。 碧蕊盯着有德的袖口看了好几眼,才抬眼对有德说:“你我虽是杂役宫人,但也不好穿着破了的衣裳出来当差。我的针线还算过得去,回头你把这衣裳送去给我,我给你补两针。” 碧蕊容不得有德拒绝,话一说完,就匆匆往前走。 走出去老远以后,她才转过身来,冲有德一笑,“你只管把衣裳送去,我不收你银子。” 有德被碧蕊这一串极其反常的举动,吓得直冒冷汗。 他觉得碧蕊可能是中邪了。 不行,他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师傅和姑姑去! 于是,有德连忙加快脚步朝后院走去。 云栖刚在赵姑姑替她搬来的凳子上坐下,打算静静地晒会儿太阳,就见有德扛着大笤帚,从前院的方向飞快的朝这边跑来。 好像背后有豺狼猛虎追他似的。 “有德,你这是怎么了?”云栖问。 “师傅!”有德凑到云栖跟前,人还没站定,就急着说,“碧蕊好像中邪了。” 刚回屋倒了杯热水出来的赵姑姑,正好听见有德的话。 “什么中邪,她怎么中邪了?” 有德不含糊,赶紧将之前发生的事,详细的给赵姑姑和云栖讲了一遍。 赵姑姑听完以后,扭头看向云栖,啧啧道:“真是红颜祸水,一笑就能乱人心智。” 有德一头雾水,“姑姑,碧蕊不是中邪吗?” “是中邪。”赵姑姑促狭一笑,“她是中了你师傅的邪。” “啊?”有德越发迷糊。 “刚刚早起撞见,你师傅冲她笑了一下,她就欢喜成那样,你说你师傅是不是红颜祸水。” 听完赵姑姑的解释,有德心中疑惑方解,“师傅,我看得出,碧蕊她怕你。她是真的怕了你,才会如此费心的讨好你。” 云栖无奈,“谁稀罕她讨好我,只要她规行矩步,不惹是生非,我会没事找事儿寻她晦气?” 有德点头,想来碧蕊挨的那些罚和教训,多半都是碧蕊自找的,当真怨不得旁人。 “咱们不说她了。”云栖瞧了有德的衣袖一眼,“你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再把这件破的拿来,我给你补补。” 有德摆手,“这点儿小事不必劳烦师傅,我自己就能补。” 云栖晓得,这宫里的太监多多少少都会些针线,有德说自己能补,云栖倒是不觉得意外。 “你就乖乖的把衣裳换下送过来,让我有机会陪着姑姑一起做会儿针线活,免得姑姑总是一个人在那儿穿针引线,又委屈又哀怨。” “我哪有哀怨?”赵姑姑当场反驳。 “是是是,您没有哀怨,您是欣喜若狂还不成。” 云栖这小丫头,一逮着机会就打趣她。 赵姑姑立马举起胳膊,冲云栖比了个推拿的手势,“你这是想被我抓来练手?” 云栖见状,嘴巴一瘪,装出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姑姑欺负人,说不过人家就要动手。” “我就要动手,你奈我何?”赵姑姑赶着说,赶着捧起云栖的脸一顿搓揉。 有德喜欢看云栖和赵姑姑嬉闹,不插嘴,也不插手,只管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傻笑。 “快…快别笑了,赶紧回屋换衣裳去。”在催促有德的同时,云栖还努力的想要从赵姑姑的魔爪中抢回自己被揉疼的脸。 有德最听云栖的话,立马就回屋换了一身衣裳。 待有德将那件袖口破了的衣裳送过来时,云栖已经准备好了针线。 她接过有德递来的衣裳,便立刻埋头熟练的缝补起来。 云栖缝补技艺精湛,令赵姑姑叹为观止。 赵姑姑心中得意,我徒弟可真能干呀! 尽管云栖的女红并不是她传授的。 有德搬了张小凳在云栖身边坐下,双手捧着脸,一瞬不瞬的看着云栖为他缝补衣裳。 他脸上始终挂着笑,有师傅疼,真好啊。 云栖做针线活一向都是做的又好又麻利,一会儿工夫就把有德勾破的衣袖给补好了。 有德接过去一瞧,之前勾破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出有缝补过的痕迹,“师傅补得太好了!” 云栖温浅一笑,嘱咐有德,“往后若再勾破了衣裳,尽管送来给我,不许与我客气。” “知道。”有德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抱着那件云栖才为他补好的衣裳,比得了新衣裳还要欢喜。 “对了师傅,我还没问你,推拿管用吗?今早起来,你的腿有没有觉得好些?”有德满眼关切的问。 云栖也说不准究竟是 分卷阅读364 推拿管用,还是王醒公公送的那盒药膏管用,今早起来,她腿上的淤肿明显消退了不少,走起路来腿也没那么疼了。 云栖怕有德担心,不打算把昭怀太子妃赠给她的那盒药膏有问题的事告诉有德,于是只管与有德说:“推拿挺管用的,我今早起来觉得好多了。” “管用就好,管用就好!”有德掩饰不住的欣喜,“师傅,那阿阮今晚还过来吗?” 云栖点头,“阿阮今晚还过来。” “那我今晚见了他,一定要再好好谢谢她。可光嘴上说谢,好像没什么诚意。” 有德寻思了片刻,问云栖,“师傅,你说咱们要不要找红纸包些银子给阿阮?” 云栖莞尔,“我有更好的谢礼赠给阿阮。” “什么?”有德好奇。 “我答应帮阿阮写一封家书。” “写家书?”有德眼前一亮,“这个好!” 在皇宫里,懂得认字写字的普通宫人不多。 宫人们想家了,想给家里去封家书,就只能托那些为数不多的,懂得写字的宫人代写。 代写不是白写,是要收银子的。 而在宫里求人代写一封家书要花费的银子,是在宫外的十倍。 托人写一封家书,差不多要花掉普通宫人大半个月的月钱。 虽然很贵,但还是有不少宫人会请人代写家书。 替人代写家书的无一例外都是太监,因为宫里,几乎就没有识字的宫女。 即便有那么一两个识字的,也只是略识几个,做不了替人代写家书的事。 那些识字且懂得写字的太监,靠着替人代写家书,每月都会有一笔相当可观的银子进账。 他们一个月挣到的银子,比普通宫人一年的月钱还多。 不知有多少人暗搓搓的眼馋,只恨自己入宫前没学学认字写字。 否则,也能不费什么力气,就挣到那么多银子了。 “师傅,你说我也去帮人代写家书如何?”有德问云栖。 云栖想:有德如今只是个最末流的杂役宫人,月钱微薄。 多一条挣钱的门路,多挣些银子傍身没什么不好。 况且,帮人代写家书也是广结善缘的好机会。 你少收人家一点儿银子,说不定就能多交一个朋友。 不求人家对你推心置腹,只盼来日你有有求人家的地方,人家能念着你的好,给你行个方便。 只是,这么赚钱的买卖,只怕早就被某些有权有势的太监给垄断了。 忽然冒出个人来抢生意,那些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你都把人家父母杀了,你说人家会不会要你的命? 云栖觉得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不是她危言耸听,这一个不好,恐怕真会招来杀身之祸。 第193章 云栖将自己的想法缓缓说给有德听, 尽量不叫有德觉得自己是在给他泼冷水。 听完云栖的话,有德吓得一身冷汗。 他白着脸,心有余悸地说:“还是师傅处事周全,我可没考虑这么多。如今想来,我还真有些后怕。万一我没问师傅, 就自作主张的去做了, 岂不是要惹上大祸。” “没事儿,不怕不怕。”云栖拍拍有德的肩膀,柔声安抚说。 “往后你不论有什么打算, 记得一定要找你师傅商量。”赵姑姑顺势叮嘱一句。 有德点头如捣蒜, 表示他记住了。 如今像有德这般识好歹, 又肯听人劝的孩子已经不多了, 赵姑姑特别喜欢并且非常欣赏有德这点。 赵姑姑看着有德, 和颜悦色的对他说:“待会儿我要去见王醒一面, 我会顺道替你打听打听有关代人写家书的事,若王醒觉得这条财路行得通, 你就放心大胆的走。” 有德欢喜, 连忙冲赵姑姑拱手作揖,“姑姑费心,谢谢姑姑。” 赵姑姑伸出手指, 轻轻戳了有德脑门一下,“跟你师父一个样, 总爱说些生分话, 你若再谢, 我可就不帮你了。” 有德闻言,慌忙抬起双手,使劲儿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赵姑姑偏过头,冲云栖挑了挑眉,“有德比你懂事。” 云栖扶额,做出一副不堪打击,悲伤欲泣的样子,“唉……我这是失宠了吗?” 赵姑姑毫无意外的被云栖给逗笑了。 一旁的有德也捂着嘴笑的很欢。 笑着笑着有德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站起身来。 “只顾着与姑姑和师傅说笑,险些误了正事,我得去大膳房取早膳了。” 云栖疑惑,“大膳房不是派人来送吗?” 有德立刻解释,“昨日来送膳的一位姓高的公公说了,说宫中的规矩一直都是到了用膳的时辰,各 分卷阅读365 宫派人去大膳房领取膳食。 大膳房是体恤咱们才人刚刚回宫,昨日才派人将一日三餐送上门。 但自今日起,咱们缀霞居就不能列外了,也得谨遵宫规,自行去大膳房领取每一餐的膳食。” 原来如此。 云栖点点头,又问有德,“才人一向不爱管这种闲事,这差事应该是雅音吩咐你来当的吧?” “师傅只猜对了一半。”有德答,“这差事原是雅音交给墨心来当的,之后墨心主动找上我,说她一个人当不了这个差事,需要个帮手。 我就问她,为什么不找碧蕊帮忙,而要找我。 墨心说,碧蕊做事毛手毛脚,不如我稳妥。 当然,我绝不会因为她对我说了几句好听话,就傻乎乎的答应帮她。 老实说,我原本是不愿帮墨心这个忙的。 可只要一想到,咱们一日三餐要入口的东西,要经由墨心和碧蕊两人之手端上桌,心里就怪不安的。 万一她俩有心使坏,在取膳食的路上,往咱们吃的东西里加些什么来捉弄咱们,那可怎么好。 于是,我就答应了她。” 听完有德的话,云栖很欣慰,同时又有些吃惊。 她欣慰自然是因为有德。 至于吃惊…… 云栖知道雅音和墨心之间早已生了嫌隙,却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 雅音竟仗着她掌事大宫女的身份,如此不加掩饰的挤兑墨心。 作为才人身边的第一大宫女,昨日雅音本该随才人一道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可雅音却因腿伤未愈,不能随吴才人一道前往。 雅音不能去,本该玉玢这个一等宫女顶上,而吴才人大约是为表示对皇后的敬重,特意带了皇后赏赐给她的宫女墨心随侍。 雅音心里一定为这事很不痛快,便特意将这取膳的差事交给了墨心。 去凤仪宫晨昏定省的时辰,正好与去大膳房取膳的时辰冲突。 如此一来,墨心就再也不能随吴才人去凤仪宫露脸了。 云栖都能想象到,雅音将这差事交给墨心时,都装模作样的说了什么。 雅音一定说了,“取膳这样重要的差事,交到旁人手里我实在不放心,往后就劳妹妹你费心了。” 而墨心的心里明明如同吃了苍蝇那么恶心,却不得不俯首帖耳的应承下雅音那个掌事大宫女的吩咐。 雅音宁可让玉玢随侍吴才人去凤仪宫,也不便宜了墨心。 由此可见,雅音恐怕不只是厌恶墨心,而是恨上了墨心。 “窝里斗的还挺凶。”赵姑姑一脸嘲弄地说,显然是与云栖想到了一处。 从前,有德总是跟不上云栖和赵姑姑的思维,好在有德本就聪明,加之又跟云栖和赵姑姑在一处待了不短的日子,如今已经基本能跟上两人的思维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有德接着赵姑姑的话茬说,“这样,雅音和墨心两个就不能合伙使坏了。” 云栖微微点头,叮嘱有德,“比起雅音,墨心这个笑面虎要更难对付些。你同她一起当差,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师傅放心,我会多留神的。”有德说着,抬头望了望天色,“这个时辰,才人也该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了。我真该去找墨心,与她一同去大膳房领早膳了。” “去吧。”云栖冲有德笑笑。 赵姑姑朝有德摆摆手,“路上小心。” …… 大概是受之前云栖为有德补衣时,所展露出的精湛绣功的刺激。 赵姑姑竟主动回屋取来针线,埋头认认真真的绣了起来。 云栖从旁瞧着,瞧见赵姑姑绣错了,就立马指出来。 人一旦十分专注的去做一件事,往往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因此,当有德和墨心去大膳房取了早膳回来时,云栖和赵姑姑都觉得这两个人脚程还挺快。 事实上,因为墨心一路走走歇歇,两人这一趟来回并不算快。 云栖见两人回来了,立马起身迎上前,帮着两人将食盒提到了饭厅。 墨心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跟云栖客气说:“云栖妹妹腿上有伤,何必跟着忙,快去坐着吧。” 墨心对她笑嘻嘻,她若冲墨心甩脸子,那就显得她很不懂事很小心眼了。 于是,云栖也学着墨心那假惺惺的样子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墨心姐姐你辛苦了。” 别说,这一趟奔波下来,是真的很辛苦。 墨心心里是叫苦不迭。 大膳房用来送膳的食盒,比各宫平日里用的食盒要大上许多。 食盒本身就重,放入饭菜以后就更重了。 一手提一个,那叫一个累人。 怕饭菜会溅洒出来,回来的路上还不敢走的太快。 这一路走回来,就跟上刑似的,胳膊都快累断了。 分卷阅读366 墨心一边揉着酸痛无比的胳膊,一边想:云栖这小蹄子瞧见她辛苦,还知道上前帮着接一把。 雅音却只管远远地坐在游廊上看着,一脸的幸灾乐祸。 雅音八成,不,雅音一定是故意等在那儿,等着看她累到快要晕死过去的狼狈样。 想到这儿,墨心不禁攥紧了拳头。 雅音,你且等着。 有我笑着看你哭的时候。 …… 有德和墨心取膳回来不久,吴才人也从凤仪宫请安回来了。 墨心刚预备将吴才人的早膳送去前院,就见玉玢打外头进来,对着此时正在饭厅里的云栖、赵姑姑、以及有德说:“她说她不用早膳了。” 墨心听了这话,不免要问一句,“主子为何不用早膳?” 玉玢就好像没听见墨心的话,瞧都不瞧墨心一眼。 她径自走到桌前,掀开盛放吴才人早膳的食盒盒盖。 将盒中的水晶蒸饺端了出来,“她不吃我吃。” 墨心见状,立马上前,抓住碟子的另一边,“且慢,等我去问过主子,主子若真说她什么都不吃,你再动,却不能全都动。眼前这么多人呢,你难道还想独吞不成。” 玉玢不肯松手,一边加重力道抢盘子,一边盯着墨心语气轻蔑地说:“你不过一个区区二等宫女,即便吴氏不吃,也轮不到你吃。待我吃饱以后,若还有剩,便把剩下的赏给你吃。” 尽管玉玢是吴才人身边的一等大宫女,但墨心却一直打心底里看不起轻狂又蠢钝的玉玢。 玉玢这坏心眼的蠢货竟当众如此羞辱于她,墨心羞恼至极,恨不能将手中这碟蒸饺狠狠砸在玉玢脸上。 但墨心也只是想想,并不敢这么做。 她虽是从凤仪宫,皇后娘娘身边调来的,但也确确实实是居于玉玢这个一等宫女之下的二等宫女。 在这宫里,讲究的是尊卑有道,上下有序。 就算玉玢言行失当,也轮不到她来教训。 若她与玉玢争执起来,惊动了吴才人,甚至惊动了景嫔 那么就算她在这件事中再占理,事后玉玢受罚,她只怕也难逃罪责。 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墨心还是缓缓松开了碟子。 见墨心一副怕了她的样子,玉玢心中甚是得意。 这厢,正预备捏起一只蒸饺尝尝,再气上一气墨心,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肃的声音。 “把东西放下。” 玉玢不用转头去瞧,也能听出这是谁在多管闲事。 玉玢很怵云栖,可刚刚才从墨心那里挣来的面子,她不想丢了。 于是,她转过身来,微微扬起下巴,斜睨着云栖,口气傲慢地说:“你看清楚,这里是毓秀宫,不是含冰居。” 这里是毓秀宫又如何? 难不成景嫔还会特意从丽景轩跑到缀霞居,为你玉玢撑腰不成? 景嫔有那么闲那么蠢吗? 云栖深深觉得,要论蠢,玉玢才是真蠢。 竟然蠢到认为景嫔很看重很偏疼自己。 第194章 当年, 景嫔误会吴才人趁她不幸小产之时,设计勾引皇帝,也误认为玉玢是帮吴才人成事的帮凶。 因此,在吴才人得封宫嫔以后,才会将玉玢撵去伺候吴才人。 景嫔心里有多恨吴才人, 就有多恨玉玢。 而除了恨以外, 还多了几分轻蔑和鄙夷。 在景嫔眼中,玉玢就是个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刁奴。 当初, 玉玢选择投靠吴才人, 背叛了她。 而如今, 玉玢又反过来背弃了吴才人, 重新回到她的阵营。 玉玢这个贱奴, 简直奸猾不忠至极! 她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再倾心相待。 云栖就敢这么说,倘若吴才人有个好歹, 景嫔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玉玢。 为灭口, 也为出气。 云栖不屑与玉玢这样的蠢货废话,只稍稍加重些语气,看着玉玢说:“我让你把东西放下。” 话音刚落, 赵姑姑那边也出言呵斥一声,“快放下!” 见此情形, 有德也立马站上前, 凶巴巴的对玉玢说:“听见没, 我师傅叫你放下!”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墨心头一回觉得云栖他们三个还挺可靠的。 墨心目光玩味,瞅着玉玢嘲弄道:“大伙儿都叫你放下,你就快放下吧。” 犯了众怒,成为众矢之的玉玢,眉头紧凝,呼吸也比之前粗重了几分。 她黑着脸,紧紧捏着那碟水晶蒸饺,心道:倘若她真放下这个碟子,那她颜面何存? 她平日里总被云栖那个怪胎和赵姑姑那条老疯狗欺负也就罢了,现如今,那一肚子坏水的墨心和蠢兮兮的有德竟然也想骑到她头上来? 她不放!就是不放! 可 分卷阅读367 要是她真不放…… 玉玢用余光偷偷瞥了云栖一眼,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你说这个怪胎今夜会不会放宜香的鬼魂来找她呀? 也不知她身上新添的那三道护身符,能不能镇住那个恶鬼。 应该能。 毕竟是花大价钱托人求来的,绝对能镇住。 玉玢在心里使劲儿点了点头。 但下一刻,人又泄了气。 真…真的能吗?万一没能镇住…… 为了碟吃的,半夜见鬼,多不值当。 玉玢思来想去,几番挣扎下来,最终决定放下这碟蒸饺。 放是要放的,却不能像怕了谁似的,那样乖乖放下。 于是,玉玢便将手中的碟子稍稍举高些,然后又快又狠的砸在了桌上。 刚进屋的碧蕊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险些绊倒在门槛上。 待看清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后,碧蕊又惊又好奇。 是谁惹怒了玉玢?竟气得玉玢砸盘子。 瞧这盘子碎的,没割破手真真是万幸。 正如碧蕊所见,玉玢用力太猛,碟子砸在桌上,瞬间就碎成了几半。 原本光滑平整的桌面,生生被磕掉几道漆。 云栖与赵姑姑不言,冷眼望着玉玢。 玉玢这是作的哪门子死?生怕墨心揪不住她的错处,整治她? 见碟子碎了,玉玢也懵了。 她压根就没想砸碎这碟子,她就是想拿这盘子在桌上砸出个响来,震一震这些人而已。 谁知道这碟子这么薄这么脆,一砸就碎了。 这下可怎么办?这要她如何收场! 玉玢慌得浑身发颤,连拳头都握不紧了。 热锅上的蚂蚁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对了对了! 玉玢急中生智,忽然想到戏文里唱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于是,玉玢二话不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站住!”见玉玢要逃,墨心立马出言喝止。 玉玢哪里肯听,脚步不停,加速往外走。 “碧蕊,快拦住她!”墨心追不上,只能喊碧蕊帮忙。 碧蕊怕玉玢怕得不行,每每见了玉玢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耗子哪敢拦猫的去路。 可碧蕊也实在不敢得罪墨心。 人站在门边,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此刻,碧蕊心里后悔极了。 你说她急着吃什么饭?她若能晚来一会儿,就不会碰上让她如此左右为难的事了。 眼见玉玢已经快步行至她身前,碧蕊鼓起勇气,把心一横,向前迈了一小步。 “玉玢姐……” “你给我闪开!”碧蕊抬起手臂,猛地朝碧蕊挥去。 碧蕊本能的想要躲开,奈何身后就是门槛,她根本无处退避。 万般惊慌之下,只能抬起双臂护住头和脸。 玉玢打人很疼,碧蕊已经领教过好几回了。 碧蕊又怕又委屈,心想:玉玢这一下招呼到身上,够她疼上好几天了,简直不能更倒霉! 可谁知,玉玢挥出的手臂却久久没有落到她身上。 碧蕊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微微往下挪了挪护在脸前的胳膊。 正见有德挺身而出,护在她身前,一手攥住玉玢的手腕,替她挡下了这记力道十足的挥打。 碧蕊松了口气,双眼不自觉地红了。 入宫这些年,从未有人在她危难之时,站出来护着她。 有德是第一个,第一个…… 别看玉玢是个女子,力气却着实不小。 有德好险没接住玉玢这一下。 虽说最终是接住了,但整条手臂却被震得生疼,尤其是手腕,像要断了似的。 不过,有德心里还是欢喜且庆幸的。 庆幸自己没给他师傅丢脸。 有德想着,扭头望向云栖,眉眼弯弯,唇角微微上挑,求师傅夸奖! 有德这一出手,为墨心争取到了时间。 见墨心追到近前,有德才松开玉玢的手腕。 “砸碎了碟子,砸坏了桌子,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墨心气势汹汹地质问玉玢。 逃跑不成的玉玢,此刻脊背发寒,冷汗直流,双腿颤的厉害。 明明惊慌得要命,却还要佯装镇定,“我又没说不认,我赔就是了。” “这事儿恐怕不只是赔银子这么简单。”墨心盯着玉玢,阴恻恻地说,“你砸了主子的膳食,你让主子吃什么?” “她说了她不吃!”玉玢急道,音量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墨心却是泰然自若,她望着玉玢,不慌不忙地问:“主子真这么说了?不是你假传主子的旨意?” 墨心连发两问,不等玉玢解释回答,她就转过身十分客气的冲赵姑姑一礼。 分卷阅读368 “能否劳烦姑姑去前院走一趟,问问主子是否说过,一口早膳都不用。” 玉玢敢拿自己的命诅咒发誓,她没有说谎。 从凤仪宫回来以后,吴玉琼就蔫耷耷的。 她问吴玉琼要不要传膳,吴玉琼红口白牙地说她不吃。 可要是赵姑姑那条老疯狗到前头走一趟,那吴玉琼保不准就改口了。 砸碎了碟子,磕坏了桌子这都是小事,她可以一口咬定是不小心。 但假传主子旨意,这可是大罪。 这群污了心肠的下作东西,是要合伙害死她吗? 赵姑姑并没应下墨心的请求,只道:“秋日人易燥,我的去问问才人要不要在茶中加几朵金银花。” 话毕,就朝门口走去。 加什么金银花!这分明就是去告她状的! “不准!你不准去!”玉玢横在赵姑姑身前,看着一副凶神恶煞的厉害样,实则已经吓得手脚虚软,心和肝都在发颤。 这会儿若谁上前推她一把,不必使什么力气,轻轻一下人就倒了。 “让开。”赵姑姑看都不愿多看玉玢一眼。 不为别的,只因玉玢这垂死挣扎的无赖样,真的很难看。 没有那个全身而退的本事,去惹什么事? 活该被人整治。 云玢知道赵姑姑和云栖一样,都吃软不吃硬。 跟赵姑姑来硬的不行,得来些软的。 于是,玉玢连忙收起之前的蛮横,讨好似的对赵姑姑说:“姑姑要知道,咱们才是一边儿的,你可不能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 赵姑姑听了玉玢这话,眉梢微挑。 心道:玉玢不仅作的一手好死,还拉的一手好仇恨。 她真想敲开玉玢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装没装脑子。 当着墨心的面说什么自己人,外人? 是嫌墨心揪她错揪的还不够多吗? 墨心果然如赵姑姑所料,借题发挥起来。 她厉声责难玉玢,“咱们都是一同伺候吴才人主子的奴婢,什么一边两边,自己人外人?你可知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拉帮结派,党同伐异的事。此事若叫皇后娘娘知道,娘娘绝不会姑息。” 墨心说着,目光阴鸷的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 “你们该不会也存了与玉玢一样的心思吧?” 碧蕊被墨心那一眼瞪得汗毛倒竖,吓得躲到了有德的身后,“我不敢,我不敢。” 云栖打量着眼前一身戾气的墨心,觉得墨心还真对得起自己这个名字。 墨心的心是够黑的。 心虽然黑,却不算聪明,处事更不周全。 就这样,还想害人? 云栖眸色淡淡的望着墨心,朗声问她:“你凭什么说我们拉帮结派,党同伐异?” 墨心毫不犹豫地答:“就凭玉玢刚刚说的话。” “玉玢刚刚说话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云栖说着,看向赵姑姑问,“姑姑听见玉玢说什么了吗?” 赵姑姑摇头,“没有。” 云栖又问有德,有德也摇头说没有。 最后,云栖又问碧蕊。 在稍稍迟疑了片刻后,碧蕊也说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原本还有些洋洋得意的墨心,这会儿被气得脸色发白,一副快要晕死过去的样子。 “你…你们蛇鼠一伙!” 云栖浅浅一笑,“什么你们我们,应该是咱们才对。咱们是蛇鼠一窝。” 墨心被云栖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放弃拿要状告他们拉帮结派来威吓云栖他们。 墨心虽不愿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云栖这丫头太过精明,嘴利得跟把刀子似的,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斗不过。 于是,墨心放弃跟云栖对垒,又转头望向玉玢,“左右你碟子不能白砸。” 第195章 “你别胡说, 这碟子可不是我砸的,明明是被你砸破的。”玉玢义正言辞地对墨心说。 倘若方才众人不在场,没有亲眼看见玉玢把碟子砸碎,只怕真会信了玉玢这“言之凿凿”的鬼话。 传说中“说谎连眼都不眨一下”的绝技,众人算是见识了。 无耻之人墨心见的不少, 而像玉玢这样无耻的人, 她还是头回一回见。 墨心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瞪着玉玢,怒道:“你才是胡说八道, 颠倒黑白!” 墨心眼神够凶, 声量也够大, 可气势却明显比之前弱了几分。 大约是有些气慌了神。 玉玢是打定主意, 要把砸碎碟子的事赖在墨心身上。 她向前逼近一步, 微微眯起眼, 用威胁意味明显的口气与墨心说:“这多么人都在眼前看着,你就别赖了, 快认吧。” “是啊, 这么多人都在眼前看着,你就别再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云栖斜睨着 分卷阅读369 玉玢,满眼嘲弄与讥讽。 玉玢微眯的双眼骤然睁大, 嘴巴也不由得微微张开些,她转头瞥向云栖, 神情十足的错愕。 云栖这个怪胎怎么能不向着她, 而去偏向墨心这个外人! 她俩就算平日里再不合, 相对墨心,她俩也算是自己人。 紧要关头,云栖竟然不帮她? 见玉玢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云栖觉得很莫名其妙。 她为什么要向着玉玢? 她凭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无赖去说谎? 她的诚信和人格可没那么廉价。 “我们大伙都亲眼看见,那碟子是你砸碎的,你就老老实实的把碟子赔了吧。”云栖半劝半威胁玉玢,“你要知道,你砸碎的可不是咱们缀霞居的东西,是大膳房的东西。你若要赖,那就先去问问大膳房的管事答不答应。” “你…你给我闭嘴!”玉玢怒急,咬牙切齿的冲云栖低吼一声。 云栖微微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我是无所谓的样子。 左右那碟子就是你砸的,你别想赖掉。 墨心从旁瞧着,越发有些看不懂云栖这个人。 就在方才,云栖还与她争锋相对。 转过头来,云栖却肯挺身而出,帮她说句公道话。 此刻,墨心心里多少是有点儿感谢云栖的。 若云栖带着赵姑姑他们一同偏向玉玢,咬定碟子就是她砸破的,那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倒不是舍不得赔碟子的那点儿银子,而是受不了那份冤枉。 她真的会气疯。 墨心深吸几口气,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之后,她看向玉玢,怨气冲天的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云玢并不是太蠢,她晓得就目前这种情形来看,继续闹下去对她无益。 于是,她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沉声与墨心说:“这碟子我赔就是。” “你只是砸了一只碟子吗?你还砸了碟中才人主子的早膳。除了陪碟子钱,你还得去向才人主子赔罪。”墨心说的理直气壮。 玉玢听完这话,横了墨心一眼,眼神狠厉如刀,像是要生生从墨心身上剜下块肉来。 “你别得寸进尺!” “你别不知好歹。”墨心对上玉玢的眼,毫不示弱,“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若主动去向才人主子叩头认错,以才人主子的好性情,必定不会深责于你。若这事儿是经旁人之口,传到才人主子耳中,你说结果会怎样?” 墨心在说到“旁人之口”四个字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往赵姑姑那边瞥了一眼,像是在暗示玉玢,赵姑姑回头一定会去向才人告状,让才人严惩玉玢。 赵姑姑听了这话,唇角一勾,目光玩味地瞅着墨心说:“你很擅长挑拨离间,借刀杀人呐。” 墨心听了赵姑姑的话,当场就愣住了。 她没想到赵姑姑会如此直言不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云栖低头忍笑,姑姑威武!就该这么对付墨心! 见赵姑姑一句话就把墨心怼的哑口无言,玉玢心里好生痛快。 觉得比起云栖那个怪胎,还是赵姑姑这条老疯狗要仗义些。 至少知道谁是自己人,出了事该向着谁。 玉玢原本快被浇灭的气焰重新复燃,她嚣张且大声的对墨心说:“我不去,就是不去!” 赵姑姑扭头,像是在看一桶泔水一样看着玉玢,眼角眉梢都挂着浓浓的嫌弃。 “你立刻给我滚去前院向才人磕头认错!我数三个数,数完以后你若还站在这儿,就等着挨板子吧!你别指望景嫔救你,掖庭派来行刑的人,景嫔也拦不住!” 赵姑姑一般不对人凶,一旦凶起来就特别吓人。 不但玉玢被吓住了,墨心也被赵姑姑的样子吓住了。 就连有德也有些发慌,心道:我以后一定要乖乖听姑姑的话,绝对不能惹姑姑像这样发火。 有德身后,碧蕊吓得腿都软了,倚着身后的门框,才没瘫倒在地。 赵姑姑不给玉玢犹疑耍赖的机会,数完一以后,一刻也没停顿,立马就数了二。 当赵姑姑数到三的时候,就见玉玢一溜烟的跑出了饭厅。 赵姑姑扭头瞥了墨心一眼,冷冰冰地问:“你不去盯着她?” 墨心被赵姑姑看的浑身发冷,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墨心本就觉得赵姑姑这个人不简单,经了方才的事,她已经可以肯定,赵姑姑是个狠角色。 否则,也教不出云栖那样难缠的徒弟。 墨心看看赵姑姑,又看看云栖,心情很是复杂。 她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匆匆走了。 见玉玢和碧蕊都走了,精神和身体同时都松懈下来的碧蕊,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抚着胸口,“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 有德回身,好心的对坐在地上的碧蕊说:“ 分卷阅读370 地上凉,你起来去凳子上坐把。” 碧蕊心头一热,朝有德伸出手,“你拉我起来吧。” 有德没犹豫,大大方方的向碧蕊伸出胳膊,叫碧蕊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 碧蕊站起身以后,并没有急着松手,“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有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刚刚做了什么需要碧蕊感谢他的事吗? “你为什么要谢我?”有德直言问道。 碧蕊颊上一片明显的绯红,“刚刚若不是你挺身而出拦住玉玢,我必定会被她打伤。” 有德听了这话,脸颊也有些发红发烫。 刚刚他之所以出手,主要是为拦住玉玢,不让玉玢逃了,只是顺道护住了碧蕊,并不是特意站出来保护碧蕊的。 碧蕊这样感激他,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德本就生得很白净秀气,自打调来吴才人身边当差以后,又被云栖和赵姑姑一起照顾的很好。 这段日子身上长了些肉,个头也比之前长高了点儿,人看起来就更加秀气俊俏了。 碧蕊还是头一回像这样仔细端详有德,越看就越是入迷。 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有德长得这么好呢? 见碧蕊双眼放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有德有些莫名其妙。 见碧蕊的手还抓着他的手臂没放,有德赶忙将手臂从碧蕊手中挣了出来。 碧蕊回神,一脸娇羞地看着有德,正预备说什么,就听云栖那边招呼有德,“有德,准备吃饭了。” 有德连忙应了声好,就急着去桌边帮云栖张罗了。 碧蕊也赶忙凑到桌前,凑到有德身边。 见云栖和有德有说有笑,而自己却一句话也插不上,碧蕊心急的不得了。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一件云栖应该会感兴趣的事,于是便试探说:“其实,玉玢姐姐她没有说谎,才人的确是亲口说了,说她没食欲,不想吃早膳。才人她是太生气,太委屈了。” 云栖听了这话,果然对此事表现出浓浓的关切。 她看着碧蕊,神情很是认真,“你都知道什么,快说来听听。” 见有德也看着她,一副也很想知道的样子,碧蕊连忙清了清嗓子讲道:“早些时候,估摸着才人快从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了,雅音姐姐便命我去毓秀宫外迎迎才人。 说来也巧,我刚走到毓秀宫的大门处,就见才人回来了,是与景嫔娘娘一同回来了。 在进门以前,景嫔娘娘还是和和气气,很好脾气的样子。 谁知刚进门,景嫔娘娘就立刻变了脸。 她阴着脸,凶神恶煞的吼才人,命才人跪下。 我看咱们才人的样子,仿佛并不清楚景嫔为何突然这么生气,可才人却还是跪下了。 才人刚跪下,景嫔娘娘就立马站到才人身前,恶狠狠地瞪着才人说,说才人出身微贱,野心却不小。 又说我不是孝文太后,你也没福气做端敏太后。 还说你小妹的婚期将近,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还有……还有……”墨心冥思苦想,再想不出什么了。 “景嫔娘娘跟才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我站的又有些远,就只听到了这些。” 才人之所以没胃口用早膳,原来是因为受了景嫔的气。 而从碧蕊刚刚说的那些话中,云栖大约能猜到景嫔为何要冲吴才人发火。 昨日,景嫔为羞辱吴才人,特意命人将她剩下的一碟榛子酥送来赏给吴才人。 雅音和墨心为吴才人不平,替吴才人委屈,便凑在一处嘀咕了几句,还说起了一桩前朝旧事。 榛子酥的事,包括雅音和墨心凑在一处嘀咕的事,都是碧蕊告诉有德,有德又讲给她听的。 碧蕊跟有德说,这都是自己偶然听到看到的。 云栖了解碧蕊,知道碧蕊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三分真七分假。 这些事儿,根本就不是碧蕊偶然听到看到的,八成是碧蕊特意去偷听偷看来的。 碧蕊能去偷听偷看,玉玢当然也能。 云栖猜,玉玢要么是自己去偷听来的,要么是听碧蕊这个长舌的说的。 总之,一定是玉玢把雅音和墨心在一起嘀咕前朝旧事的事,告诉了景嫔。 否则,景嫔怎么会突然对吴才人说出“我不是孝文太后,你也没福气做端敏太后”那种话。 第196章 今日, 景嫔会亲自出面找吴才人麻烦, 八成是觉得昨日雅音和墨心私下里嘀咕的那些话,都是从吴才人那里听来的。 景嫔认为, 吴才人不仅有生子争宠的野心, 还表里不一,面上对她敬重有加,百依百顺,心里却十分憎恨她。 一旦他朝得势, 便会效仿当年的端敏太后,像端敏太后对待宿敌孝文太后一样, 将她羞辱致死。 如今的吴才人是在卧薪尝胆, 其最终目 分卷阅读371 的是要她的命! 云栖想:景嫔心中必定是惊怒至极, 才会毫不在意自己的风度仪态, 那样当众痛斥并警告吴才人。 让吴才人安分守己,不要对她存任何不臣之心。 现如今, 景嫔和吴才人算是撕破脸了吧?云栖神情微凝。 不, 只是景嫔单方面的撕破脸而已, 吴才人从来都不曾在景嫔面前装模作样。 吴才人自始至终,都是打心底里敬重并臣服于景嫔的。 任景嫔如何羞辱欺凌, 吴才人都是心甘情愿去领受, 从未对景嫔动过一丝一毫的报复之心。 吴才人是一心念着景嫔从小到大予以她的恩情, 念着景嫔对她所有的好。 任景嫔如何误会她, 作践她, 她也对景嫔也始终恨不起来。 甚至连景嫔以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挟, 逼她任其摆布,吴才人也依然选择逆来顺受,而不是揭竿而起。 方才碧蕊有说到,说景嫔对吴才人说,“你小妹的婚期将近,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显然,景嫔是在拿吴才人小妹的终身威胁吴才人。 看来,吴才人一家的旦夕祸福,的确是拿捏在景嫔及其母家手里。 在这种情形下,吴才人怎么敢违逆景嫔。 只要吴才人一家一日被景嫔攥在手里,吴才人就一日活在景嫔的股掌中。 究竟怎样才能让吴才人和吴才人一家摆脱景嫔呢? 云栖秀眉深锁,凝神苦思。 见云栖低着头不说话了,碧蕊也没再跟云栖讲什么。 她笑嘻嘻的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有德的手臂,“待会儿你把袖口破了的那件衣裳送去给我,我会给你补好。” “不必了,师傅已经帮我补好了。”有德应道,一想到那衣裳是师傅给补的,唇角就止不住的上扬。 已经补好了?何时补的?怎么这么快! 碧蕊又惊讶又失落,“这样啊……” 有德心情不错,便冲碧蕊一笑,道了句:“多谢你的好意了。” 碧蕊赶忙摆手,“不谢不谢。”双颊绯红,心也跳的飞快。 有德的心思全在云栖这个师父身上,见云栖垂着头默不作声,心想:师父应该是在为吴才人担心呢。 他能为师傅,为吴才人做些什么呢? …… 饭菜刚刚端上饭桌摆好,雅音就打外头走了进来。 雅音腿伤未愈,走路依旧是一瘸一拐的,不过精神看起来却很不错。 她走到饭桌前坐下,然后对众人说:“主子说她不用早膳了,说待会儿若饿了会有吩咐,你们都别站着了,都坐下吃饭吧。” 听了雅音的话,众人便各自入座。 待众人都落座以后,雅音率先起筷。 “雅音姐姐,咱们不等墨心姐姐吗?”碧蕊问了这么一句。 而这一问毫无疑问换来了雅音一记白眼。 “食、不、言!”雅音一字一顿的对碧蕊说,口气中透着浓浓的嫌弃和不耐。 碧蕊被雅音瞪着脊背发寒,身子不由得一抖,险些把手上的粥碗砸了。 她慌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因雅音那句“食不言”,在座众人便没再说一句话,只管埋头吃饭。 由大膳房出品,专供宫人们吃的饭菜,当然不会可口。 在座的人中,除了有德以外,其余人都吃的很勉强。 云栖本来并不挑食,白水就窝头都能吃得很香。 她是心里有事,才这般食不知味。 大伙儿饭吃到一半,墨心才姗姗来迟。 雅音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墨心说:“妹妹怎么才来,我们都以为你不吃了。” 墨心心里清楚得很,一定是雅音带头,故意不等她一起吃饭的。 雅音就是想气她,气得她饭也不吃,扭头就走。 她可不能让雅音如愿。 雅音越是想看她生气饿肚子,她就偏要高高兴兴的吃饭。 于是,碧蕊朝雅音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径自坐下,津津有味地吃起饭来。 见寡淡的白粥,硬到硌牙的粗饼,竟被墨心吃的这么香,雅音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转而漫上一层淡淡的愠色。 雅音气墨心不成,反被墨心给气着了。 本就没胃口的人,这会儿更没了。 在又勉强喝了两口粥以后,雅音便起身离席,朝饭厅外走去。 大约是走得太急,也兴许是有些心不在焉,在走到门口时,雅音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墨心见了,故意“噗嗤”一声,笑的很大声。 雅音气得心口疼,转过头怒视墨心,想问墨心一句,有这么好笑吗? 谁知墨心却不看她,只管低着头,垂着眼,捧着碗十分专注的大口大口吃着饭,仿佛之前大笑的人并不是她。 雅音不好发作,在 分卷阅读372 又狠狠剜了墨心一眼之后,便转身悻悻离去。 …… 饭毕,云栖本来要帮着收拾碗筷,奈何赵姑姑、有德、连带着碧蕊都不许她动手。 说她腿疾未愈,让她赶紧回去卧床休养。 云栖也不与赵姑姑他们矫情客气,在与三人道了声辛苦以后,便回屋去了。 回屋以后,云栖也不管自己才刚刚吃饱饭,往床上一躺,然后扯过被子蒙住头,便开始琢磨吴才人的事。 究竟怎样才能让吴才人和吴才人一家,摆脱景嫔呢? 她思来想去,似乎唯有争宠这一条路。 云栖实在是不懂后|宫争宠之道。 要怎样做才能谋得一个男人的心,并将这颗心牢牢抓在手里,云栖对此毫无头绪。 她只知道,想要谋得阅人无数,阅美无数的皇帝的垂青,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更何况你周围,还有无数年轻貌美,又充满心机的对手。 成为皇帝的宠妃难,成为皇帝心中无人能够替代的宠妃更难。 云栖自问还算了解吴才人,她知吴才人不是个没骨气的人。 之所以总对景嫔忍气吞声,多半不是因为畏惧忌惮,而是念恩。 吴才人是个既聪慧又心思灵透的人,若肯不念旧情,放手与景嫔斗上一斗,吴才人未必斗不过景嫔。 但云栖所了解的吴才人,永远都不会与景嫔为敌。 即便被景嫔刺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甚至被景嫔杀死,她也不会反击。 而吴才人的忍让屈从,落在景嫔眼中却都成了心虚愧疚的表现。 于是,景嫔就更变本加厉的欺辱吴才人。 难道吴才人和吴才人一家这辈子都逃不出景嫔手心,要任其拿捏? 云栖一直都知道,吴才人没有任何野心,根本就没想过要做皇帝的宠妃。 吴才人只是想过平静安定的日子。 就像从前在含冰居时那样。 而如今,这已然成了奢望。 举目远望,前路一片白雾茫茫。 前方等待着的究竟是布满荆棘的小路,还是悬崖深渊? 总归不会是坦途。 “师傅。”有德轻轻叩响虚掩的屋门,“我有事跟师傅说。” 云栖回过神,急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又扶着床沿坐起身。 在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以后,云栖才叫有德进来。 有德走进屋,转身刚要把门掩上,就见碧蕊从外头蹿了进来。 有德没想到碧蕊会跟进来,吓了一大跳,“你进来做什么?” 云栖盯着碧蕊,神情略带不悦。 看来她往后是真不能给碧蕊太多好脸色。 碧蕊这个人不识抬举,特别爱蹬鼻子上脸。 碧蕊心里很清楚,她这样冒然跟进来,会引得云栖不悦。 但为了多些讨好云栖,与云栖亲近的机会,她只能如此。 碧蕊略显紧张地搓着手,笑嘻嘻的对云栖说:“我和有德过来就是想跟你说,刚刚掖庭来人,送了新人过来,一个宫女,还有一个杂役太监。” 云栖听了这话,连忙要下地,“我去看看。” “师傅不必去看了。”有德快步走到床前,扶云栖坐回去,“景嫔已经吩咐掖庭的人,把那两个新人带回去了。说她宫里人手充足,若吴才人这边缺人手,就从她宫里挑几个调来就好。” 云栖眉梢微挑,景嫔是嫌一个玉玢不够,还要在这缀霞居再添几条眼线吗? 景嫔如此安排,恐怕不只是为盯着吴才人,也为盯着他们这些宫人的言行。 看来从今往后,他们得更加谨慎自己的言行了。 否则,不但自身难逃责罚,也会连累吴才人受景嫔的责备。 “景嫔娘娘那么凶,身边的人一准儿也很不好相与。听说玉玢姐姐原本就是景嫔娘娘身边的人。我可不想与像玉玢姐姐那么凶蛮的新人住一间屋。”碧蕊哭丧着脸说。 有德听了这话,连忙冲碧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话咱们凑在一起悄悄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外头说。” 咱…咱们? 有德这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碧蕊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有德是在紧张她,是在紧张她吧? “嗯,我听你的。”碧蕊一脸娇羞的看着有德说,目光赤诚而灼热。 有德哪里知道自己随口一句“咱们”,竟让碧蕊在心里如此百转千回。 他对碧蕊的春心荡漾毫无察觉,又径自说道:“景嫔虽然凶,但她身边的人也不都像她那么凶,阿阮就很好。” 听了这话,原本含羞带笑的碧蕊瞬间冷下脸来,“那又黑又壮的丫头有什么好的?” 第197章 如碧蕊所言, 阿阮是生得黑, 身量也不似寻常姑娘纤 分卷阅读373 弱,看起来的确不是很美, 可阿阮的性情和心肠却都好得没话说。 有德当即反驳碧蕊, “我就是觉得阿阮很好。” 碧蕊脸色愈发难看,她盯着有德,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她?” 有德毫不犹豫地点头,“不单我, 师傅和姑姑也可喜欢阿阮了。” 碧蕊灰败的脸色略有缓和,看来有德对那个阿阮并不是那种喜欢。 可就算眼下不是, 没准儿来日就变成是了。 这才见过几面, 说过几句话, 有德就对那个阿阮赞不绝口, 将那又黑又壮的丑丫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日子久了,相处的机会多了, 谁知会不会生出情愫来。 往后她一定得看牢了盯紧了, 不能再让有德和那个阿阮得空在一处单独说话! 碧蕊想着, 深深看了有德一眼。 而有德却傻乎乎的,对碧蕊的心意毫无察觉, 又狠狠夸了阿阮一番。 “景嫔既已发话, 应该很快就会挑选出新人送过来。”云栖看着有德和碧蕊, 神情认真地说, “之前, 掖庭那边送来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 景嫔大约也会送两个人过来。回头雅音应该会分别安排这两个人与你们俩同住。你们两个一定要多留神,少说话。” 有德立马应道:“师傅放心就好。” 碧蕊也跟着“嗯”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儿紧张。 对有德,云栖是一万个放心。 可对碧蕊,云栖却是一万个放心不下。 这丫头嘴快又长舌,很易因口舌惹上是非。 于是,云栖伸手把人拉到跟前,十分严肃地盯着碧蕊说:“这儿不是含冰居而是毓秀宫,是景嫔的地盘。 你虽是初来乍到,但对景嫔的脾气应该已经了解了七八分。应该明白,若一个不小心犯到她手上,会是什么结果。 碧蕊,管住你的嘴,千万不要惹是生非。 别指望出了事,才人会出面保你,才人她保不了你。” 若放在从前,碧蕊绝对不会把云栖这席话听进去。 一准儿会嫌云栖危言耸听,多管闲事。 今日因有德的缘故,碧蕊突然觉得云栖这个人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这丫头说话的神情和语气虽然凶了些,但话说得还是挺在理的。 云栖予以的忠告,是为她好。 碧蕊很老实地点了点头,“我宁可让新来的当我是个哑巴,也绝不多说一句话。” 碧蕊的反应让云栖有些意外。 过去,对于她的说教与提醒,碧蕊的态度从来都是很敷衍,很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今儿是怎么了? 云栖知道碧蕊这阵子一直都在有意讨好她,但碧蕊讨好她的方式一直都很刻意。 那些虚情假意的言行,令她好生厌烦。 可就在方才,她感到碧蕊是真与她交了心。 云栖纳闷,碧蕊为何会突然发生这种转变? 真是怪让人想不通的。 有德和碧蕊没久留,在又与云栖嘀咕了几句以后,就各自回屋收拾东西,为即将到来的新人腾些地方出来。 两人刚收拾的差不离,新人就到了。 墨心匆匆打前院过来,让大伙儿赶紧都去前院。 大伙儿很快就聚集起来,随墨心一道,去了前院的正殿。 一进屋,就见身着水绿色宫装的吴才人,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 雅音和玉玢二人分立左右。 一穿着打扮相当华丽讲究的宫女,神情倨傲的站在屋子中央,脊背挺得笔直。 这神情这姿态,对吴才人这个主子,根本就没存丝毫敬意。 从这个宫女的穿戴以及气势来看,云栖猜测,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脾气不太好,也不太好说话的丽景轩第一掌事大宫女,玉珀。 与玉珀一样,站在玉珀身后的那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也对吴才人不甚恭敬。 竟毫无规矩地扭头打量起云栖他们来。 在将云栖他们一个一个,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以后。 两人的神情如出一辙,眼中都带着几分轻蔑。 自以为是的觉得,他们是从丽景轩调来的,特别了不起。 才看不上这些随吴才人从昌宁行宫调进宫来的土包子。 墨心瞧那三人趾高气昂的样子,心里很不痛快。 区区宫嫔手下的宫人,有什么好嚣张的。 她还是从皇后娘娘身边调来的,她也没像这三个人一样轻狂傲慢。 且等着,看她日后如何打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 墨心心下正恼火,就见玉珀斜眼瞥了墨心一眼,语调轻慢地问:“人都齐了?” 墨心也没给玉珀好的,不冷不热的应了一个字,“是。” 玉珀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 不,是冒犯! 分卷阅读374 她不禁微微蹙起眉头,略显不悦的瞪着墨心。 墨心全当没瞧见,随的这蠢材怎么瞪,把眼珠子瞪掉了才好。 玉珀知墨心是从凤仪宫皇后身边调来的人,顾念着皇后的面子,就连她主子也不好随意揉捏这个丫头。 于是在斟酌再三以后,玉珀勉强压下胸中的火气,没与墨心计较。 她将目光从墨心身上移开,一一扫过其他人。 在扫到云栖时,她的目光突然停下,移不开了。 在将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之后,玉珀不得不承认,这小宫女模样生得不俗。 不只不俗,可以算得上是相当标致了。 看年纪,这小宫女应该有十三四岁。 小小年纪,就已生的这般如花似玉,来日长成可不得了。 没想到吴才人身边还藏了这样一个人。 难道说……难道说吴才人是特意搜罗了这样一个小美人养在身边,预备来日将人献给陛下,以此邀宠? 想到这儿,玉珀忍不住瞄了吴才人一眼。 像吴才人这样背主忘恩,人品恶劣的人,什么卑鄙下作的事做不出来。 主子疑心的不错,吴才人就是心口不一,对主子的吩咐阳奉阴违。 吴才人表面上对他们主子表现的很顺从驯服,口口声声说甘愿把自己的命交到他们主子手里。 事实上,却在背地里有自己的盘算。 待她回去以后,一定要将吴才人在身边偷藏了一个美人的事告诉主子。 请主子多加留神提防,千万不能让吴才人的奸计得逞。 原本打算在缀霞居耀武扬威一番的玉珀,一心想着赶紧回去向景嫔告状邀功。 于是,在简单向众人介绍过那太监和那宫女,又敷衍了几句之后,玉珀便匆匆走了。 玉珀走后,吴才人很和气的与两个新人交代了两句话,便让雅音将两人带下去安置。 也让其他人都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就散了?云栖纳闷。 云栖敢肯定,之前一定是玉珀请吴才人把他们都喊过来的。 玉珀大张旗鼓的把缀霞居上下所有人都叫来,应该是准备闹什么妖的。 可最终却什么也没闹,就那样匆匆忙忙的走了。 没替她主子在这儿耀武扬威一番就走,回去以后,景嫔不会怪她办事不利? 玉珀为何会突然走那么急呀?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云栖正一边寻思,一边随众人往外走,吴才人忽然叫住她。 云栖连忙停下脚步回过身,心里又惊又喜,“奴婢在,奴婢在。” “你留下。”吴才人口气淡淡地说。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驻足回身。 吴才人把云栖一个人留下,是要说什么? 吴才人冲他们挥挥手,“都下去吧。” 众人这才神情各异,心思各异的继续往外走去。 待众人都退下以后,吴才人起身,“随我到里屋。” 云栖点头,连忙上前要扶吴才人。 吴才人摆手,道了声“不必”,径自朝里屋走去。 云栖有一点点失落,可心里还是欢喜的。 只要吴才人肯理她,肯与她说话,她就觉得很欢喜。 吴才人走到里屋的软榻前,却没有急着坐下,她转头看了云栖一眼,“你过来。” 云栖赶忙上前。 吴才人从软榻上的矮几底下取出针线筐来,又在针线筐中翻找出一样东西。 她转过身,将那样东西举起,对着云栖。 见吴才人举着一把剪刀对着她,云栖心里毫不觉得慌张,反而十分坦然的又往前走近了几步。 她一直都信,至死都信,吴才人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 云栖从前院回来的时候,雅音已经给两个新人安排好了住处。 如云栖所料,雅音果然安排这两个新人分别与有德和碧蕊同住。 那唤作鲁忠的杂役太监,已经在屋里收拾起行礼来,因带的东西不多,眼看都快收拾好了。 而那个眉眼生得有些刻薄的宫女,对雅音给她安排的住处很不满,正站在院中与雅音交涉。 除了忙着收拾行礼的鲁忠以外,其余人都围在一旁看热闹。 这刚从丽景轩调来的宫女是个二等宫女,唤作阿琼。 琼琚的琼,与吴才人名中的那个字是同一个。 在宫里,给宫女取名,都会避开主子们的名讳。 景嫔给这宫女取了个“琼”字,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吴才人,给吴才人添堵。 虽然名中都有一个琼字,但这个阿琼与吴才人的性情当真相差很远。 吴才人人淡如菊,温婉恬静。 而这个阿琼却十分泼辣刁蛮,初来乍到,就敢与掌事大宫女起争执。 分卷阅读375 云栖隔着老远就听见那阿琼扯着嗓门质问雅音,“同为二等宫女,凭什么墨心就能住前院耳房,我就要同一个杂役宫女挤住在后院的小屋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雨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98章 听了阿琼的话, 站在一旁的碧蕊委屈的不行。 她是杂役宫女, 又不是杂物,这个阿琼凭什么如此嫌弃她? 好像她哭着求着要跟阿琼一个屋住似的。 而另一个被阿琼点到名的墨心, 脸色也不大好看。 什么叫同为二等宫女? 皇后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 与区区宫嫔身边的二等宫女能一样?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没被牵扯进眼前是非的赵姑姑和有德,一派轻松怡然站在不远处观望。 满脸都写着这热闹可真好看,你们接着闹呀。 云栖见了都想给他俩递张凳子,再加一把瓜子。 因雅音背对着云栖, 云栖看不清此刻雅音脸上的神情。 但可以肯定,雅音这会儿一定很郁闷。 雅音和墨心两个仗着自己是从皇后身边调来的人, 一直都很自以为是, 目中无人。 雅音是看不起阿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等宫女的。 但碍于人是毓秀宫的主位娘娘亲自挑选, 又才刚刚送来的, 她不敢也不好怠慢了。 就只能耐住性子,笑脸相迎。 正如云栖所猜测的这样, 此刻, 雅音心中恼极怒极。 想她八岁入宫, 在宫里当差已经十年有余,还从未见过像阿琼这般, 嚣张又蛮横的二等宫女。 竟敢以下犯上, 对掌事大宫女颐指气使。 可知她多想狠狠甩这阿琼几巴掌, 让这混账丫头长记性学乖。 若这混账丫头不是景嫔的人, 而是掖庭挑来的, 她早就动手了。 要不是仗着有景嫔在背后撑腰, 阿琼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她面前张狂撒野? 雅音猜测,阿琼初来乍到就这么胡闹,八成是经了景嫔的授意。 景嫔就是特意派人过来,要搅得缀霞居鸡犬不宁。 让吴才人不好过,让他们这些人也统统不好过。 如此,景嫔心里就熨帖,就痛快了。 在雅音的印象中,景嫔一直都是温婉娴静,很有涵养,很好脾气的样子。 却没想到真正的景嫔,竟如此阴险又卑鄙。 宫里的人呐,果然都有两张面孔。 见雅音半晌不应声,阿琼只当雅音没把她放在眼里,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极其恼怒的拔高音量,冲着雅音吼道:“左右我不住后院!” 雅音被阿琼这一声吼,吼得醒过神来。 这厢,她正要开口与阿琼说什么,墨心却先她说:“西耳房已经住着我和玉玢,实在住不下第三个人了。如今东耳房里只住着雅音姐姐你一个人,不如就让阿琼搬去与你同住吧。” 雅音才不愿意与阿琼同住。 就阿琼那德性,也配与她住一间屋? 雅音正欲拒绝,却见阿琼抬脚就往前院走,“那我就住那儿吧。”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今儿算是开了眼界。 雅音连忙追上前,要把人拦回来,正见云栖朝这边走来。 一瞧见云栖,雅音吓了一跳。 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有德快步迎上前,望着云栖惊讶道:“师…师傅,你怎么想起铰刘海了?” 云栖抬手摸了摸额前才铰的刘海,略显局促的问:“剪得好不好?” “好。”有德毫不犹豫地答。 机会难得,碧蕊赶紧凑上前,趁机奉承讨好云栖,说云栖刘海铰的好看又别致。 阿琼驻足,上下打量了云栖几遍。 在将人看了个够以后,阿琼哼笑一声,又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就挎着包袱继续往前院走去。 雅音若有所思地看了云栖几眼,没说什么,便黑着脸去追阿琼了。 墨心走上前来,用惯用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着云栖,问了与有德差不多的话,“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铰刘海了?” 云栖莞尔,“眼见天快冷下来了,铰个刘海盖住额头,脑袋能觉得暖和些。” 墨心一听就知云栖没说实话。 她也料到云栖不会跟她讲实话。 墨心没再自讨没趣的问下去,笑嘻嘻地应了句“原来如此”,就转身走开了。 “铰个这样的刘海真能保暖?”碧蕊双眼发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要不我也铰个一样的。” 站在不远处的玉玢,正好能听见碧蕊的话 分卷阅读376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你是要丑死吗?” 这话听来不单单是在挤兑碧蕊,也像是在骂云栖这样很丑。 “你可闭上你那张臭嘴吧。”赵姑姑横了玉玢一眼,“小心夜里遇上鬼剃头。” 玉玢听了这话,那嘲讽意味甚浓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她惊惧万分地瞄了云栖一眼,而后又飞快的移开眼。 一个字也没敢再多说,就匆匆遁走。 一边走还一边惊慌失措地左摸摸她头发有没有掉,右摸摸她的头皮有没有秃。 “怂包!”赵姑姑恨恨地骂了玉玢一句,才走上前来,细细端详了云栖几遍,“你这样挺好的。” 云栖浅浅一笑,“我也觉得挺好的。” 赵姑姑冲有德和碧蕊两个摆摆手,“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去,就别杵在这儿了,免得有人又要说咱们拉帮结派。” 有德点头,“那我回屋去看看鲁忠。” “我也去。”碧蕊赶着说,赶着往有德身边凑了凑。 有德诧异,“你跟去做什么?” 碧蕊垂着眼,扭扭捏捏地说:“你的铺盖和被褥怕是有磨破磨薄的地方,我去帮你补补。” “我的铺盖和被褥上没有磨破的地方,就算有,我自己也会补。”有德的意思很明确,拒绝碧蕊跟去他屋里。 碧蕊锲而不舍,“那我帮你晒被子吧,你瞧今儿这天多好,不晒被子都可惜了。” 有德依然拒绝,“我那床被才刚晒过,不必再晒了。” 碧蕊相当执着,“被子又不怕晒,越晒盖起来越舒服,你就让我帮你晒吧。” 有德被碧蕊闹烦了,一边说着不要,一边朝自己屋里跑。 他觉得今日的碧蕊好生奇怪,为何总尾巴似的粘在他身后,主动提出要帮他干这干那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有德认为碧蕊突然如此反常,必定是有所图。 他可不能中了碧蕊的记,得离碧蕊远远的。 于是,有德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跑回自己屋里。 进屋以后,立马把门从里头插上。 碧蕊晚了半步,被有德关在门外。 “有德,你开门,快给我开门呀!”碧蕊边呼喊,边把门敲得砰砰响。 有德全当没听见,冲停下整理床铺,正一脸纳闷的看着他的鲁忠说:“没事没事,你接着忙。” 云栖和赵姑姑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只当碧蕊这般亲近讨好有德,是想糊弄有德帮她干活。 两人知道有德机灵,不会被碧蕊轻易蒙骗,也就没理会碧蕊,转身回屋去了。 …… “站了半天,腿又疼了吧?赶紧去床上躺躺。”赵姑姑边说,边要扶着云栖往床那边送。 云栖扯住赵姑姑,“姑姑,我不想躺着,咱们坐着说话吧。” 赵姑姑犹豫了一下,才扶着云栖到桌边坐下,又倒了碗水递给云栖。 云栖向赵姑姑道了声些,便接过茶碗,捧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里面的水。 “你这刘海是吴才人铰的吧?”赵姑姑问。 云栖点头,“是。” 赵姑姑抬手,轻轻摸了摸云栖的刘海,又比量了一下说:“这刘海有点儿长,都遮住咽了,再铰短些,铰到这儿就好了。” “就要多挡住些脸才好呢。”云栖说,她摩挲着手中的茶碗,迟疑了片刻才问赵姑姑,“姑姑,我这样真的好看吗?” “好看。” “是…是吗?” 被说好看,云栖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 她的手指不安地在茶碗上来回抚弄,“才人说人长得好看,有时并不是件好事。才人叫我藏拙,就给我铰了这个刘海……” 话说到这儿,云栖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碗,拉住赵姑姑的手,“姑姑,你再好好看看我,是不是看起来比之前丑了些,是丑了些吧?” 吴才人给云栖铰的这个刘海,又厚又长,几乎将云栖的半张脸以及一双眼都遮住了。 云栖生得好看,五官都很精致,尤其是这一双眼。 昭如日月,朗若星辰,目光流转间,撒发着逼人的灵气。 如今用刘海把双眼一遮,人往那儿一站,看起来是没之前那么出挑了。 吴才人也发觉了吧?赵姑姑想。 吴才人也察觉到玉珀似乎颇为在意云栖。 之前在殿中,一直都有意无意的往云栖那边瞟。 眼中带着明显的兴奋之色。 仿佛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她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安,吴才人应该也是。 这才急着把云栖留下,给云栖铰了个刘海,试图遮一遮云栖的光芒。 却只怕已经迟了。 方才,玉珀走的那样匆忙,怕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告诉她主子景嫔,吴才人藏了个美人在身边。 景嫔多疑且善 分卷阅读377 妒,若知吴才人身边有云栖这样一个美人,不是恐怕,而是一定会多想。 昨日在丽景轩小厨房与众人闲聊时,董姑姑曾说过,如今景嫔最倚重信赖的宫人就是玉珀。 既是如此,那么玉珀说的话,景嫔一定会信。 万一景嫔认定,吴才人是故意挑了云栖这样一个美人养在身边,为的是来日献给陛下以邀宠。 那么云栖和吴才人就都麻烦了。 第199章 赵姑姑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 忙与云栖说:“打明儿起, 你就暂且不要随我一道去丽景轩帮厨了。我会跟董姑姑说,就说你染了风寒, 身子不适。” 她问赵姑姑, 她铰了这个刘海有没有难看些,赵姑姑却答非所问。 看来她这样子是还不够难看。 云栖稍稍犹豫了一下,又问赵姑姑:“姑姑您说,我要不要……” “不要!”赵姑姑立即否决说。 云栖轻吐了口气, 略带无奈的笑了笑,“姑姑,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瞧你刚刚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就知你没琢磨出什么好主意。我不许你以身犯险, 轻举妄动。”赵姑姑说着, 双手捧起了云栖的脸,“长这么好看多不容易, 就算你自己舍得, 我也不舍得让你伤这张脸半分。” 云栖咧嘴一笑, 对赵姑姑说:“姑姑想什么呢,我疯了, 怎么会毁掉自己的脸。我就是想取一点昭怀太子妃送我的药膏, 往脸上稍稍抹些。脸红肿些, 看起来就会丑些。” “不行。”赵姑姑再次一口否决。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赵姑姑双手微微用力, 捏住云栖两边脸颊。 云栖吃疼, 龇牙咧嘴的向赵姑姑求饶, “姑…姑姑快松开,我错…错了……” 赵姑姑却没立刻松手,她盯着云栖,没好气的问:“你说说,你哪里错了?” “我错在……错在……”云栖还真不清楚自己错在哪儿,她想的这主意不错呀。 难不成姑姑是嫌,“这样不够丑?” 云栖如是答。 赵姑姑听了这话,险些没背过气去。 “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赵姑姑放开云栖的脸,双手叉腰,紧蹙着眉头沉声问。 看来她是猜错了。 可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可能呢?她是实在想不出了。 于是,云栖只好坦诚的与赵姑姑说:“姑姑,我觉得这法子没什么不妥,您若觉得哪里有不妥,不妨直接指出来。” 还敢说觉得没什么不妥? 真想再狠狠捏这张小脸几下! 赵姑姑勉强压下胸中的火气,问了云栖一句,“还未查清那药膏究竟有毒没毒,你就敢往脸上抹?” “那药膏应该是无毒的。”云栖搓着手,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瞒姑姑,昨夜我睡不着,就从枕下摸出那盒药膏,又摸出了一枚银锞子。然后便挑了些药膏,抹在那枚银锞子上。今早起来一瞧,那银锞子并没有变色。我就断定,那药膏应该没毒。” “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毒,都能用银验出来?”赵姑姑横眉冷眼的问,“陛下和皇后的一日三餐,在用银签子验过后,为何还要试菜太监再验?不就是为了防止菜中被人下了银验不出的东西吗?” 听完赵姑姑的话,云栖方知是自己疏漏了。 如赵姑姑所言,不是所有的毒都能用银验出来。 正因如此,世人才都道用毒害人的人,心肠最是歹毒,让人防不胜防。 云栖忙不迭地低头向赵姑姑认错,“姑姑,我这会儿是真知道错了,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 “我没怪你。”赵姑姑对云栖根本气不起来,神情又恢复了平日的和颜悦色,“若那盒药膏的确无毒,你这主意也算不错。你赶紧去把那药膏挑些出来给我,我拿去让王醒帮忙查查。要是真的无毒,咱们便都能放心了。” 云栖点头,忙依着赵姑姑的话,找了个干净的小盒,挑了一点儿药膏放入盒中。 然后将盖严的小盒,双手送到赵姑姑手里。 赵姑姑接过小盒,小心地揣入袖中,“我去去就回。” “姑姑,皇宫不比行宫,您要多加小心。”云栖有些不放心的嘱咐说。 赵姑姑一笑,应道:“我在皇宫里当差的日子,可比在行宫里当差的日子长得多。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云栖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目送赵姑姑出了门。 赵姑姑走后,云栖也没闲着。 赵姑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找出针线筐,穿针引线的做起了绣活。 趁赵姑姑不再,她得抓紧时间赶制要送给赵姑姑的那份生辰贺礼。 没成想她刚绣了一小会儿,就听有德在门外喊她,说是阿阮来了。 云栖听到后,连忙应了声“就来”。 在麻利的把东 分卷阅读378 西收起来藏好以后,云栖匆匆打屋里迎了出去。 “阿阮,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云栖笑盈盈的问。 若不是声音熟悉,阿阮险些没敢认。 云栖铰刘海了? 感觉跟之前很不一样。 阿阮看着云栖,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与云栖说:“今早,我们主子去凤仪宫请安回来以后,就命人去大膳房要了好些榛子回来。 见榛子实在太多,董姑姑便喊了宫里几个杂役宫人来帮着一起剥。 不想那些杂役宫人手太笨,教了半天也学不好。 剥出的榛子,十颗能有一颗是囫囵的就不错了。 董姑姑见不得他们糟蹋东西,就把人都撵走了,不肯再用他们。 可光靠我们四个,实在剥不完那么多榛子。 董姑姑便叫我来搬你和赵姑姑两个救兵了。” 云栖心里很清楚,景嫔弄那么多榛子回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爱吃,而是为吴才人准备的。 景嫔是知道吴才人最吃不得榛子,打算往后每日都给吴才人送榛子做的吃食。 用这种手段来欺负人,真真是幼稚。 不过,景嫔也就敢在背地里耍这种阴损的小手段来欺负吴才人,并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欺辱吴才人。 毕竟,吴才人如今正得宠。 一旦叫皇帝知道,景嫔因妒恨而欺辱谋害吴才人,一定不会轻饶了景嫔。 云栖深深觉得,那位景嫔娘娘够可恨,也够可悲。 “我这就跟你过去。”云栖对阿阮说,“不过赵姑姑这会儿却去不了。姑姑她刚被我们才人主子派出去办差,恐怕得要些时候才能回来。” 云栖说着,看向身旁的有德,“等姑姑回来,你把这事儿告诉姑姑。” “师傅,我去帮你们一起剥榛子吧。”有德舍不得云栖辛苦,想为云栖分担些力所能及的活。 “别,你还是留下听候才人差遣吧。”云栖嘴上这么说,眼却朝东屋瞥了一眼。 意思是叫有德留下,好生盯着鲁忠。 有德会意,也没再说要跟云栖一起去的话,“师傅放心,阿阮姑娘放心,等回头姑姑一回来,我就叫姑姑去丽景轩找你们。” 阿阮红着脸谢过有德,便拉着云栖朝丽景轩走去。 路上,见阿阮一直偷偷瞧她,云栖温浅一笑,主动与阿阮说:“我新铰的刘海,好不好看?” 阿阮人老实,不会说那些曲意逢迎的话,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你这样没有之前好看,但也是好看的。” “是吗。”云栖抬手摸了摸她那又厚又长的刘海。 她想,她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被夸好看却并不觉得高兴的姑娘吧。 见云栖铰了刘海,董姑姑她们也觉得甚是新鲜,立马放下手上的活,凑上前把人围在中间好一通瞧。 董姑姑没说云栖这样不好,还夸了云栖一番。 说只有像云栖这样好看的人才衬得起这种刘海,若换给旁人,一定丑死。 云栖失望极了。 看来光靠一片刘海挡着脸没什么用,还得在脸上做些文章,让这张脸看起来丑点儿才行。 众人围着云栖说笑了几句,就被董姑姑催着回去剥榛子了。 云栖也找了个地方坐下,埋头剥起了榛子。 大膳房送来的榛子是珍珠榛子,个头比一般的大粒榛子要小上许多,很难剥。 若力气使得不对,一钳子下去,榛子仁便会与外头的壳一同被夹碎。 但对于有丰富剥干果经验的云栖来说,这榛子不算难剥。 一会儿工夫,云栖就剥了大半碗榛子仁出来。 且颗颗完整,没有一粒坏的。 阿阮一脸崇拜地望着云栖,直夸云栖厉害。 董姑姑也夸云栖心灵手巧。 其实,云栖还能再剥的更快一些。 她是因为心里有事,所以无法做到绝对的专注。 她一面惦记着赵姑姑能否顺利的见着王醒公公,一面惦记着张太医。 只盼张太医千万不要上午来为吴才人复诊,最好等午后再来。 她想见张太医一面,亲口问问张太医,六殿下这几日过的好不好。 然而事与愿违,云栖前脚刚跟阿阮去了丽景轩,太医张北游后脚就来缀霞居为吴才人复诊了。 张北游刚为吴才人复诊完毕,从屋里退出来,就见有德站在门外笑嘻嘻地看着他。 “张太医,奴才送您出去。” 张北游笑着冲有德点点头,只管乖乖跟在有德身后。 原以为有德要领他去一处隐蔽的地方与云栖姑娘相见。 没想到有德真把他一路送出了缀霞居。 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张北游赶紧加快脚步,与走在前头引路的有德走了个并肩。 他悄声问道:“有德小兄弟,你不是带我去见云栖姑娘?” 分卷阅读379 得此一问,有德连忙将张北游拉到路旁的一棵粗树后头,在确定四下无人以后,有德才小声对张北游说:“张太医来的真不巧,我师傅被喊去丽景轩帮忙了,您今儿恐怕是见不着我师傅了。” 见不着了呀。 张北游郁闷的叹了声气,“今日见不着,那就只能等到三日后,我再来为吴才人复诊时,才能见着了。” 有德迟疑,“三日后,张太医恐怕也见不着我师父。” 张北游不解,“为什么?” 第200章 有德连忙向张北游解释说:“张太医您有所不知, 就在今日早些时候, 景嫔才从自己宫里调了两个人到缀霞居伺候我们才人。 可这两个人却没把心思放在才人身上,反倒死死盯着我们这些奴才。 挑水盯着, 扫地盯着, 连上茅厕也要盯着。 我好歹托人帮我绊住总盯着我的那个太监,才能送您到这儿,跟你说上几句话。” 话说到这儿,有德忙不迭地踮起脚, 往来时的方向好一通张望,确定鲁忠没有找来, 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说:“依眼下这种情形, 张太医与我师傅恐怕不太容易见上面。” 听完有德的话, 张北游攥着两个拳头气愤道:“去茅厕也要盯着,还让不让人活!” 重点是这个吗? 好吧, 这个是挺不能忍的。 而作为受害者的有德却无暇抱怨, 他略显焦急地望着张北游说:“张太医, 我不能出来太久,赶着就要回去了。敢问张太医, 六殿下那边可有什么话要捎给我师傅, 您尽管与我说, 我可以代为转告师傅。” 张北游迅速收敛起之前的怒色, 转而一脸严肃认真的看着有德, “那你可听好了。” 见张北游这副神情, 有德整个人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自己记不牢,再传错了话。 于是,连忙微微向前倾身,做洗耳恭听状。 “六殿下说……”张北游一字一顿地道,“我会找机会去看你。” 有德点头,表示已经记住,请张太医您继续说。 谁知张北游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有德再次点头表示我真的已经记住了,请您接着说。 “没了。”张北游冷静道,“就这些。” 有德却很不冷静,“就……就这一句?” 张北游唇角一勾,笑了,“就这一句。” 有德既吃惊又很纳闷,忍不住问道:“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托人捎话的机会,六殿下怎么只托您给我师傅捎了一句话?” 得此一问,张北游眉眼弯弯,笑的活像是只狐狸,“有德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你别瞧咱们六殿下平日里一副温润随和,开明通达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比谁都保守顽固,脸皮还薄。 我来之前,特意去东宫瑶光殿见过殿下,问殿下可有什么话托我捎给云栖姑娘。 殿下羞羞答答,扭扭捏捏了半天,才好歹憋出这么一句。” “一句也好,有一句就够了。”有德很厚道的笑了笑说,“只要有一句,我师傅也欢喜。” 张北游听了有德的话,不禁一声叹,“云栖姑娘真是好性儿,竟会喜欢上那样沉闷,固执,又不解风情的男子。” 啊?有德困惑挠头,张太医是不是把话都说反了? 在他师傅眼中,六殿下明明是风趣,随和,又柔情似水的男子。 见有德愣着不接他话茬,张北游不禁猛摇头。 有德也被六殿下的外表骗了!全皇宫的人都被六殿下的外表给骗了! 楚小六根本就不是一只小绵羊!而是一只老狐狸! 对,就是老狐狸! 见张北游一阵摇头晃脑,有德连忙关切地问:“张太医,您脖子疼吗?” 脖子不疼,就是觉得有些心累。 张北游虚弱道:“我没事。” 有德瞧张太医这副样子,不像没事,于是又问:“您真没事?” 张北游冲有德摆摆手,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敢问云栖姑娘那边,可有话托我转告六殿下?” 有德十分惋惜的回答说:“师傅大约没想到您会这个时辰过来,临出门前什么也没交代我。” 听了这话,张北游脸上却不见丝毫失望之色,“那你可有话想托我转告?” 有德讶异,指着自己,“您的意思是,我有没有话想托您转告六殿下?” 张北游点头。 “我……”有德我了半天,也没憋出第二个字,倒是憋了一张大红脸。 六殿下是和他师傅好,又不是和他好,他捎什么话给六殿下呀。 有德疯狂摇头,表示他没有任何话要托人转告六殿下。 张北游捏着下巴,微微歪着脑袋,满眼不解地看着有德问:“怎么会没有呢?就比如:云栖姑娘这阵子过的好不好,三餐可有按时,吃的 分卷阅读380 多还是少。有没有早睡早起休息好,每日的差事累不累,最要紧的是,云栖姑娘有没有偷偷的想念六殿下。这些你都可以说呀。” 原来张太医是想让他跟六殿下说说师傅的事啊。 有德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 蠢的他自己都想哭。 他赶紧接着话茬与张北游说:“回张太医的话,我师父这阵子三餐都有按时吃,但每餐都吃得不多。 师傅她也有早睡早起,不过夜里好像睡的不大好,每早起来,我都见师傅眼底有些发青。 至于差事累不累,那一定是累的,可师傅从来也不会说累。 就像师傅从来也不会跟我说,她想念六殿下一样。 但师傅有时会一个人坐着发呆,然后忽然就笑了。 我想,那个时候,师傅心里应该是在偷偷想念六殿下的。” 听完有德的话,张北游很满足地笑了笑,“放心,我会把你的话如实转告给六殿下,不过最后那句得改改,改成云栖姑娘绝对是在偷偷想念六殿下。” 有德使劲儿点头,表示赞同。 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张太医,我师傅今日刚铰了一个刘海,到这儿……不对不对,要再长一些,是到这儿。”有德一边说,一边抬手给张北游比划。 据张北游所知,姑娘家铰刘海,大多是为修饰额头的。 云栖姑娘额头长得圆润饱满,很是好看,根本就无需修饰呀。 张北游不禁问:“云栖姑娘怎么忽然想起要铰刘海了?” 有德很老实的回答说:“回张太医的话,早些时候,我师傅和我,还有整个缀霞居的宫人,都被喊到正殿去瞧刚从景嫔宫里调来的那两个新人。 散了之后,吴才人独独将师傅留下说话。 师傅回来的时候,就铰了这个刘海。 那个笑面虎墨心,皮笑肉不笑的凑上前问我师傅,为何忽然铰了刘海。 师傅说天冷了,铰个刘海是为了保暖。 这应该只是师傅的一句玩笑话。 我想,大约是吴才人喜欢我师傅铰刘海,觉得我师傅铰刘海好看,我师傅就铰了。 张太医不知,我师傅可喜欢可敬重我们才人了,只要是才人说的话,师傅都听。 只要才人高兴,别说铰刘海,就算让我师傅去上刀山下火海,我师傅也乐意。” 倘若如张北游之前所言,六殿下是只劳狐狸,那他自己便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仅靠有德的只言片语,张北游便将云栖为何会突然铰了刘海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吴才人这是怕有人盯上云栖姑娘,才会未雨绸缪吧。 铰个又厚又长的刘海盖住半张脸,乍一看去,云栖姑娘的模样就没那么惊艳了。 但黄沙终究掩不住珍珠的光芒,一道刘海只怕也遮不住云栖姑娘惊人的美貌。 一旦被有心之人发现,缀霞居竟藏着这样一位美人,那么…… 后|宫这个是非窝,云栖姑娘实在不宜久留。 还是得请六殿下尽快想想办法,将人接到东宫去。 若是迟了,只怕这两个小可怜就要抱憾终生了。 张北游敛了笑,看着有德正色道:“有德小兄弟,请你一定要好好护着云栖姑娘。若遇上什么急事难事,千万不要客气,尽管去太医院找我。” 有德连忙冲张北游揖手一礼,信誓旦旦的承诺说:“张太医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护着我师傅。” 张北游上前扶了有德一把,猛然发现有德的左手手背红了一大片,不禁问:“有德小兄弟,你这手怎么了?” “呀!张太医若不问,我险些忘了这茬。”有德一边说,一边摩挲着自己的左手,“我这只手是从四五天前开始这样的,没长包也不太肿,就是发红发疼,有时还有些发痒。” 张北游立刻道:“快把手给我看看。” 有德赶忙将自己的手递上前。 张北游托着有德的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半天。 边看边问了有德几个问题。 张北游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一般的湿疹。 “你再仔细想想,在手背发红之前,真的没碰平日里不常去碰,甚至从未碰过的东西?” 有德很肯定地摇头,表示没有。 “那你发现手背有些发红以后,有没有往手背上抹什么药膏药油?” 经张北游这么一问,有德忽然想起来了。 “对了对了!我想起……咳咳。” 见有德被口水呛的咳嗽起来,张北游立马提的地为他拍背,“不急不急,你慢慢说。” 多亏张北游拍打的这几下,有德很快就止住了咳,连忙接着之前的话说:“张太医您大概不知道,昭怀太子妃殿下很喜欢我师傅,喜欢到还曾想过向吴才人讨我师傅去永宁轩当差。 得知我师傅摔伤了腿,昭怀太子妃殿下甚是痛心惦念,便派 分卷阅读381 人送了一盒药膏来,说是柱州进贡的贡品,对跌打有奇效。 那药膏闻着很香很好闻,就是有一点不好,抹在伤处特别疼。 师傅每回上药,都疼得脸色惨白,满头大汗。 我心里就很好奇,那药膏抹在身上真有那么疼吗? 便趁师傅上药时,稍微沾了一点儿抹在手背上,当时险些给我疼出泪来,我赶紧去把手给洗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手背就……对对对!”有德指着自己的手背说,“我就是在抹过那个药膏以后,手背才开始发红发疼的。 张太医您说,是不是因为我手背上没有伤,却自私抹了那药膏,手才会变成这样的?” 张北游双眉微拧,好好的手背抹了那药膏,都红痛成这样。 若手上有伤,再抹上这种药膏,手岂不是要烂掉。 这算哪门子对跌打有奇效的药膏,分明就是毒|药啊! 作者有话说: 两百章啦,出来冒个泡泡~ 给各位爱我的小天使鞠躬,比心心~ 第201章 别瞧张北游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办起正事来却是相当严谨慎重。 那药膏究竟有没有毒, 在没有亲眼见过,并亲自辨别过之前, 他不能妄下定论。 于是, 张北游便试着与有德商议,“有德小兄弟,你能否把那个药膏取一点儿出来给我瞧瞧?柱州进贡的散血膏可是难得一见的药中珍品。我对这药膏早有耳闻,却一直都没机会见过。眼下机会难得, 我很想见识见识。” 有德闻言,稍稍犹豫了一下, 接着又四下张望了一番, 才对张北游说:“张太医您在这儿稍等, 我这就去给你取一点儿过来。” 张北游知道有德好说话, 却没想到有德竟然这么好说话。 他连忙向有德拱手作揖,“有劳有劳。” 有德赶着去, 赶着就回来了。 因来回都是用跑的, 有德累的不轻, 站定以后,半天才喘匀了气。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得铜钱大小的小纸包, 稍显紧张的问张北游, “一时没找着合适的东西装, 就挑了些包在桑皮纸里, 这样行吗?” 张北游赶紧双手接过那个小纸包, “行行行, 这样就行,有德小兄弟,真是谢谢你了。” 有德摆摆手,“张太医客气了。” “有德小兄弟,还有一件事……”张北游笑嘻嘻地看着有德。 有德一脸憨厚老实,“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告诉云栖姑娘。”张北游瞥了眼他手上的纸包,又笑嘻嘻地看向有德,“有德小兄弟比我了解云栖姑娘,云栖姑娘人大方,若知我对这散血膏有兴趣,八成会想多送我一些。这药膏可是云栖姑娘用来治病的,我哪里能收。可要是我执意不收,又显得很不给云栖姑娘面子。这收与不收都不好,实在让人为难呀。” 有德心思单纯,对张北游又是打心底里信赖,听了这话一点儿也没多想,就答应张北游,“张太医您放心,我答应你,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师傅。” 欺骗了如此单纯善良又信赖他的有德,张北游心里很是惭愧。 他连忙从诊箱中找出一盒药膏,“有德小兄弟,这盒药膏你收下,回去抹在手背上,可祛痛止痒。” 有德赶紧双手接过,眼角眉梢都挂着惊喜的笑,“谢张太医赐药。” 张北游摆手,表示不谢,然后又耐心的向有德讲解了这药膏的用法。 “张太医放心,我都记住了。”有德小心的将这药膏收入袖中,“对了张太医,这药膏我师傅能不能擦?我师傅可比我需要祛痛。” “可以可以,你尽管拿去给云栖姑娘用。”张北游一边说,一边又从诊箱中掏出一盒一样的药膏。 张北游又对有德说了谎。 其实,这药膏根本就不是专门祛痛止痒的药膏。 祛痛止痒只是这药膏的其中一个功效。 而这药膏最主要的功效就是解毒。 张北游猜,他手中这纸包里的药膏,八成是有毒的。 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毒,但只要不是太刁钻的毒,他老张家祖传的这种可解百毒的药膏,都多少会有一些解毒效果。 他刚刚还特别发愁,究竟怎样才能在不让云栖姑娘知道那药膏有问题的前提下,停止擦那个毒|药膏。 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不可能。 既然暂时无法让云栖姑娘停止擦那种药膏,那就只能让云栖姑娘同时擦些有解毒功效的药膏。 如此相抵。 可究竟要如何让云栖姑娘顺理成章的擦上他这解毒|药膏呢? 有德简直就是他的大吉星,大福星呀! 张北游将刚取出的那盒药膏塞进有德手里,“这个你拿去,送给云栖姑娘吧。” 有德捧着药盒,对张北游连说 分卷阅读382 了好几声多谢,谢得张北游特别不好意思,还有些不安。 听说诓骗老实人,是会遭报应的。 可他这也是善意的谎言呀,应该不会被天打雷劈吧? 在默默地向老天爷解释了一番以后,张北游赶着就要把那个装着毒|药膏的纸包收起来。 他没有将纸包收入诊箱,而是收入袖中。 这种东西,还是贴身带着比较妥当。 张北游一收不要紧,这才发觉自己险些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手放入袖中时,手上捏的是一个纸包。 而当手从袖中拿出来时,手上却变成了一个荷包。 “有德小兄弟,劳烦你将这个荷包转交给云栖姑娘。” 有德看看张北游手上的荷包,又抬眼看看张北游,神情有些困惑,“这个荷包……是张太医绣的?” 嗯? “不是不是,这怎么可能嘛。”张北游连忙摇头否认。 有德嘿嘿一笑,“那就是六殿下绣的了。” 六殿下能绣花? 张北游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六殿下手拿针线,埋头绣花的样子。 那真是非常贤惠了! 见张北游一手扶着身旁的树,一手捂着肚子,垂着脑袋不停发出“鹅鹅鹅”的声音,有德吓着了。 他赶忙凑上前,焦急问道:“张太医,您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呀?您可不要吓我!” “没……鹅……没什么……鹅……”张北游边冲有德摆手,边不停地“鹅鹅鹅”,情况似乎比之前还要严重。 把原本笑容满面的有德,吓得脸色惨白,完全不知所措。 半晌,张北游终于停止了鹅叫,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有多失态。 他可是立志要成为太医院院判,并最终超过他家老头子,成为太医院院使的人。 作为未来的太医院院使,他怎么能在人前这般失仪。 张北游赶忙清了清嗓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本正经的对有德说:“这荷包是四公主绣的。” 有德还在担心方才一直不停发出鹅叫的张北游,他一脸心有余悸地看着张北游问:“张太医,您没事儿了?” 张北游迅速上前一步,抬起手臂拍了拍有德的肩膀,十分和蔼的对有德说:“有德小兄弟,刚才你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啊?有德有些懵。 “张太医您刚刚……” “我刚刚?”张北游按在有德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双眼笑眯成了一条线,特别像一只肚子很饿的老狐狸,突然幸运的抓住了一只小呆兔子。 求生欲让有德瞬间顿悟,又瞬间失忆。 “张太医,我刚刚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张北游很满意地拍了拍有德的肩,“有德小兄弟,你来日前途无量啊。” 刚刚经历劫后余生的有德,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特别机智。 他从张北游手中接过那枚香囊,问:“张太医方才说,这是四公主绣的?” “是。”张北游点点头,“是四公主托我送来,让云栖姑娘戴着玩的。四公主与六殿下虽非一母所生,但打小一处长大,感情比同胞姐弟还深。 四公主一向都很疼爱六殿下,知云栖姑娘是六殿下的心上人,便也疼上了云栖姑娘。 四公主说,与其送那些用不上的小玩意给云栖姑娘,倒不如送些实用的东西。 四公主原话是这么说的,说你告诉云栖,这荷包不要放着不戴,也不要怕戴坏了,坏了我再给她缝新的用。” 有德将那枚荷包捧近些,细细瞧了瞧,荷包上绣的是岁寒三友。 松树苍劲挺拔,竹子有气有节,梅花经霜傲雪。 绣功精巧,栩栩如生。 “四公主手艺真好。”有德由衷地称赞说。 “那是当然。”张北游得意道,好像有德夸的不是四公主而是他。 有德小心的将香囊收入袖中放好,“张太医放心,我一定将这香囊还有四公主的话,给我师傅带到。” 张北游冲有德拱手,“有劳。” 有德连忙回礼,“张太医才辛苦。” 张北游和气一笑,“有德小兄弟,那咱们回见了。” “我送张太医出去吧。” “不必不必,那刚刚来回跑那一趟累坏了吧,赶紧回去歇歇,我认得路,能自己走。”张北游体贴道。 张太医这个人未免也太好了吧! 有德无比感激的对张北游说:“谢张太医体恤,您请慢走。” 张北游冲有德笑了笑,便转身告辞了。 谁知人才走出去没几步,却忽然停下脚步。 张北游转过身,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有德问:“有德小兄弟,你刚刚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有德连忙竖起三指,一副我对天发誓的样子,“没有,真没 分卷阅读383 有。” 张北游唇角微扬,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在目送张北游走远以后,有德便揣好了东西,匆匆往回走。 隔着老远,有德就望见鲁忠正站在缀霞居门口四处张望。 不用猜也知道,鲁忠是出来寻他的。 真是比狗皮膏药还粘人呐。 有德在心里叹了一声,便大步迎上前,大大方方的与鲁忠挥手打招呼,“鲁忠,你怎么在这儿?” 鲁忠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他循声望过来,见是有德,立马笑着往前迎了两步。 “刚刚见你匆匆跑回来,又着急忙慌的跑出去,有些担心,便出来看看。”鲁忠对有德说,却始终没与有德对视。 那目光闪烁的样子,分明就是很心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凌凛凛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02章 明明是跟在他屁股后头盯梢他, 却硬要说成是担心他。 亏鲁忠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肉麻的谎话来, 脸皮够厚。 有德勉强挤出个笑来,对鲁忠说:“之前我奉才人之命, 送张太医出来。谁知走到半路, 张太医说掉了东西,我便赶紧折回去帮张太医找。” “原来如此。”鲁忠笑嘻嘻地看着有德,也瞧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有德的话。 有德并不在意鲁忠究竟信还是不信他的话, 迈开腿就往里走。 鲁忠赶忙跟上有德,“我这儿还有些事要向有德兄弟请教, 有德兄弟可得闲?” 什么有事请教他, 分明就是打算继续像狗皮膏药似的, 贴身监视他, 套他的话。 有德心里是拒绝的,却也只能无奈答应, 任由鲁忠跟着他。 有德觉得, 比起与鲁忠一起调来的那个二等宫女阿琼, 鲁忠这个人身上其实还是有些好处的。 至少鲁忠说话的声音正常,不似阿琼说话嗓门大声音还尖, 站得稍微近些, 就刺的人耳朵疼, 脑仁也跟着疼。 再有, 鲁忠这个人挺勤快, 也挺有眼力见儿的。 之前, 他带着鲁忠在缀霞居中四处转转,认地方的时候,见殿后的廊上落了几片枯叶。 鲁忠二话不说,就找来笤帚给扫干净了。 瞧他扫地那两下,是吃过苦,会干活的。 可有德对鲁忠,还是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 不只因为鲁忠是景嫔强行安插进缀霞居的眼线,对他们没安好心。 有德也是单纯的不喜欢鲁忠这个人。 有德觉得鲁忠跟墨心有些像,不,是很像。 鲁忠跟墨心一样,脸上总是挂着笑,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叫人看了并不觉得亲切,反而让人感觉有些阴森。 老实说,有德是真的很不喜欢与鲁忠独处,偏鲁忠就爱粘着他,根本甩不掉。 之前,若不是他急中生智,托碧蕊将鲁忠稍微支开了那么一会儿,他今儿恐怕就没机会跟张太医说上话了。 除了粘人,脸上总挂着瘆人的假笑以外,鲁忠的话也很多。 有德心里有数,鲁忠未必本身就是个真话痨。 鲁忠如此健谈,大概只是为在闲聊中套他的话。 有德谨记云栖的嘱咐,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接答鲁忠的每一句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鲁忠套了话去。 鲁忠的耐性已经算不错,却还是远不及有德,眼见又费了半天力气,依然没能从有德口中套出一句有用的话,鲁忠这贴狗皮膏药竟知难而退,放弃粘在有德身上了。 “有德兄弟你忙,我那儿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先回去了。”鲁忠对有德说,依旧是满脸堆笑。 有德求之不得,连忙冲鲁忠摆手,“你快回去,快回去吧。” 在目送鲁忠走远以后,有德松了口大气,正预备去找碧蕊问问,问碧蕊有没有被鲁忠套去什么话,就远远望见赵姑姑打外头回来。 有德赶紧迎上前,“姑姑,您见着王醒公公了?” 赵姑姑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几分,“嗯,见着了。” “好,见着就好。” 前一刻还笑嘻嘻的有德,突然特别委屈的嘟起嘴来,“姑姑不知,您不在的这会儿工夫,我都快累死了。” 赵姑姑伸手掐了一下有德鼓起的腮帮子,笑问:“怎么了,快跟我说说。” 有德立马将鲁忠如何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他,想要套他的话,而他又是如何机智的甩开鲁忠,成功的见到张太医,并且还没被鲁忠套走一句话的光荣事迹跟赵姑姑讲了。 “真是不巧,你师傅到底没能与张太医见上。”赵姑姑惋 分卷阅读384 惜道。 “是呀是呀,真是太不巧了。”有德边说边将自己的脑袋往赵姑姑身前凑了凑。 师公师公,我那么聪明伶俐,不但把鲁忠那贴超粘人的狗皮膏药甩掉了,还从张太医那儿给师傅讨来了止痛药膏,你不摸摸头,夸夸我。 赵姑姑自然看得懂有德的意思,她立马抬手摸了摸有德的头,又与有德道了声辛苦,还许诺回头从丽景轩给他捎好吃的回来。 有德一脸满足,“姑姑最疼我了。” “折腾了半天,你也累了,这会儿也没你什么差事,你回去歇一歇,我得到丽景轩找你师傅去了。”赵姑姑交代有德说,“张太医赠的药和四公主赠的荷包,你都揣好了,等你师傅回来,你亲自交到她手上。” 有德点头,“姑姑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揣着。” 赵姑姑也没再多说什么,便别了有德,朝丽景轩走去。 …… 张北游从毓秀宫出来以后,就直接赶到东宫的瑶光殿,去见六皇子楚恬。 说好会等他回来复命,殿下怎么就突然出门了呢? 张太医不高兴了。 听竹影说,六殿下是被太子叫去了,张太医就不敢不高兴了。 “殿下临出门前特意交代,说张太医若回来了,就让奴婢跟您说,让您务必留在这儿等他回来,他去去就回。” 竹影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奉到张北游手边的茶几上,一边观察张北游的神情和脸色。 生怕她没将人留住,殿下回来后会责怪她。 张北游对竹影淡淡一笑,“竹影姑娘去忙吧,不必特意招呼我。” 竹影意外,依着张太医素日的脾气,遇上今日这种情况,少不了要抱怨他们殿下几句。 兴致上来还会假装要走。 张太医今儿是怎么了?竟出人意料的好脾气。 竹影本能的生出好奇,却不敢去探究。 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人。 有晴芳在前,她可不想成为瑶光殿里的第二个晴芳。 竹影压下心中的好奇,退出了招待张北游的暖阁,顺道关上了暖阁的门。 见竹影一句话也没多问,就关门退下了,张北游端起一旁的茶盏,尝了一口茶,“不错。” 这既是在说茶,也是在说竹影。 这瑶光殿如今的掌事大宫女竹影,未必就比之前那位掌事大宫女晴芳更聪明,但绝对更乖觉懂事。 竹影未必比晴芳更懂得在宫中的生存之道,却更懂得如何讨六殿下喜欢,如何能长久的留在六殿下身边。 这很不错。 在饮下半盏茶以后,张北游从袖中掏出了那个装有药膏的桑皮纸包。 他小心的打开纸包,还没完全打开,一股极其浓郁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果然是柱州进贡的散血膏。 他之前骗了有德,骗有德说他只听过,却从来都没见过散血膏这种极为珍贵的贡品。 事实上,他不仅见过,还曾得到过一盒。 不止如此,他还试图解密散血膏的配方,仿制出一模一样的来。 结果显而易见,他失败了。 而那盒极为珍贵的散血膏,在他的研究过程中,被全部用尽,一滴也没给老头子剩下。 因此,当老头子发现自己珍藏的宝贝被他糟蹋,不对,是借用,借用光了以后,险些没打断他的腿。 往事不堪回首,说出来都是眼泪啊。 张北游叹了口气,稍稍定了定心神,才又继续解纸包。 在将纸包完全打开以后,张北游先观察了一下药膏的颜色。 这药膏乍一看上去是无色透明的。 可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药膏微微有些发青,质感也比他印象中要略微稀薄些。 至于气味……张北游又将纸包擎到鼻边,细细嗅闻了一番。 气味也不对。 沁人的浓香中,夹杂着一丝违和的清苦味。 张北游可以肯定,这药膏里的确被人掺了别的什么东西。 张北游立马起身将纸包轻轻地放在茶几上,接着又打开一旁的诊箱,从箱中十分隐蔽的夹层中取出了一个小药瓶。 而后又取了一枚针灸用的银针,将银针探入瓶中,用针尖沾了一点儿瓶中无色透明的药水。 之后又将沾了药水的针尖,在那药膏中滚了一下。 最后,便对着光认真的观察起针尖来。 先沾了药水后又滚了药膏的针尖,起先并没有任何变化,但过了一会儿之后,针尖便一点一点慢慢变成了青黑色。 张北游眸色微黯,这药膏里果然被人掺了毒。 至于被掺了什么毒,还得进一步查验。 在麻利儿的将药水和针收回诊箱以后,张北游又捧起那个小纸包,盯着纸包中的药膏好一通观察。 越瞧神情就越凝重。 张北游自问,他从小 分卷阅读385 到大,也算是阅毒无数了,却从没见过这种毒。 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过。 连他都不知道,这种毒也算得上是奇毒了。 听有德说,这药膏抹在身上会感到剧痛难忍。 真有这么疼? 张北游不由得伸出手指,好想亲自试一试呀。 可就在指尖即将碰到药膏的一瞬,张北游停下了。 这可是有毒的药膏,哪能随便往身上抹。 有毒又怎样,他从前为试毒|药的毒性强弱,毒发快慢,还服过毒呢。 他敢服毒,那是因为他手上有解药,眼下他连这药膏里掺了什么毒都不知道,确定要冒这个险? 不怕不怕,云栖姑娘和有德都抹过这种药膏,人都还好好的没事,他怕什么,顶多痛痒几天。 可是人家好怕疼嘛! 而就在张北游伸出手指,又收回手指,如此循环往复,纠结万分之时,楚恬推门走了进来。 “我回来……” 没等楚恬把最后那个“了”字说完,就听张北游“嗷”的一声惨叫。 原本只想用指尖沾一点点药膏试试的张北游,半根手指都戳进了药膏里。 疼!剧痛!痛到神魂震颤! 他死了,他死了,他是不是疼死了? 第203章 楚恬被张北游这平地一声吼吓了一跳。 常寿也一样。 就连总是面无表情的和顺, 都罕见的微微蹙了蹙眉。 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以后, 楚恬立刻迈着长腿,大步走向张北游, 焦急问道:“你怎……” 见张北游瘪着嘴巴, 双眼含泪地看着他,楚恬险些惊掉下巴。 张北游这是哭了吗? 虽然这家伙泫然欲泣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但他……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楚恬双手微微握拳, 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唇角。 大概是刚才那响亮的一声嚎叫,消耗了太多力气。 张北游颤颤巍巍地擎起右手, 虚弱道:“殿下, 好疼。” 楚恬盯着张北游的手看了又看, 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 就见他食指上似乎是抹了什么东西。 “你抹了什么这么香?” “抹了这个。”张北游晃晃悠悠的将那个装有毒|药膏的桑皮纸包,举到楚恬面前。 “这是什么?”楚恬边问边要把纸包接过去细瞧。 张北游见状, 连忙将纸包收回来, “殿下别碰, 太疼了。” 楚恬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张北游, 你究竟怎么了?” 张北游言简意赅, “就……一时好奇, 以身试了个毒。” 楚恬闻言, 神情一凛, 立马命和顺去打水, 又命常寿去取剪子和纱布来。 而自己则一把抓住张北游的手腕,将人一路拉到了书房去。 与竹影一道站在不远处的廊上,静候差遣的菊沁,先是听到张北游张太医一声凄厉的喊叫,接着又见他们殿下怒气冲冲地拉着面色惨白的张太医,匆匆去了书房。 菊沁忍不住问竹影,“竹影姐姐,殿下和张太医这是怎么了?” 一向待人和气的竹影,眸色一沉,口气略微有些严厉地说:“当好自己分内的差事,莫要探究主子们的事。” 菊沁向来乖巧懂事,听了竹影的话,立马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那竹影姐姐,咱们要不要去书房送茶,殿下每次打外边回来,都要喝茶的。” 竹影微微摇头,“不急,等殿下吩咐说要茶,咱们再送进去。” “嗯,都听姐姐的。”菊沁说完,又忍不住好奇地朝书房的方向张望。 竹影却没往那边多瞧一眼,“走吧,去茶房烧壶热水去。” 话毕,便拉着满眼好奇的菊沁走开了。 和顺与常寿两个腿脚麻利,赶着去赶着就把东西都办来了。 楚恬先是亲手将张北游沾了毒|药膏的右手,按进水盆里,洗了又洗。 直至洗到张北游喊着“殿下饶命,皮都要搓掉了”才松开张北游的手。 然后扔了条帕子给他,让他赶紧把手擦干。 自己则转身去到书架前,从书架上一处暗格中取了一个朱红色的小瓷瓶回来。 楚恬打开小瓷瓶,将瓷瓶中灰褐色的液体缓缓倒在已经裁好的纱布上。 然后将均匀沾上灰褐色液体的纱布,严严实实的包裹在张北游右手的食指上。 最后,又一丝不苟的用纱布在那根手指上,打了个结实又漂亮的结。 在做完这一切以后,楚恬收回手,将双手负在身后,他冷眼瞪着张北游,没好气地说:“你留给我危急之时的救命药,你自己却先用上了。你说你,这是作的什么死?你要一心想死,就去别处死,别死在我这儿。” 分卷阅读386 一旁,刚使袖口抹了把汗的常寿,忙不迭的劝道:“张太医,您刚刚真是吓死奴才了。您往后还是别玩这个了,若叫张老院判知道,您又要挨一顿好打,那个怕是比您这个更疼。” 常寿的话倒是提醒了楚恬。 他不禁斜睨着张北游问:“你有几日没挨打了?” 张北游掐指一算,“五日!老头子已经有五日没揍我了!竟……竟然一连五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殿下,这事儿不对,很不对呀!”张北游神情惊惶之中又带着浓浓的郁闷,“难道老头子又叫我娘找了媒婆,要给我说亲?” 楚恬听了这话,忍不住白了张北游一眼,“是给你说亲,又不是给你挖坟,让你去死,何至于吓成这样。” 张北游面如死灰,心亦如死灰,“让我成亲还不如让我去死。” 楚恬不以为然,口气淡然地问:“那你临死前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毒|药膏是从哪儿来的,什么准备都没有,你就敢以身去试,难不成你是真不想活了?” 一脸生无可恋的张北游猛然回过神来,“我那张桑皮纸,还有纸中盛的药膏呢!” 常寿赶紧将张北游的诊箱捧上前,“张太医放心,那包东西我已经小心包好,替您装进了诊箱里,诊箱也给您抱来了。” 张北游松了口气,连忙向常寿道了声谢。 而后从常寿手中接过诊箱,放在一旁的桌上。 接着便迅速打开诊箱,从里头取出了那个纸包。 张北游没急着打开纸包,也没急着向楚恬解释,而是先请常寿与和顺确定门外和窗下没人偷听墙角以后,才开口说:“这毒|药膏是从云栖姑娘那儿得来的。” 一听这话,楚恬当即变了脸色,那一向清湛澄澈的双瞳瞬间变得如墨黯淡。 周身散发着的那平易近人的祥和之气,瞬间转化为令人心惊胆寒的戾气。 屋内的气氛霎时间凝重的可怕,让人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常寿与和顺相视一下,一个站到了门边守着,一个去到了窗边守着。 在尽量控制自己,让自己稍稍冷静些以后,已经猜到些什么的楚恬才开口问张北游:“云栖那儿为何会有毒|药?” 张北游不含糊,便将自己从有德那里听来的话,原原本本的给楚恬重复了一边。 除此以外,也将自己的想法与猜测,全都跟楚恬讲了。 听完张北游的话,楚恬低垂着头,静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得先摸清那个给云栖送药的太监,究竟是什么底细,这事儿才好继续查下去。” 张北游道:“昭怀太子妃一向与世无争,已经在昌宁行宫隐居许多年,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毒害昭怀太子妃。 我觉得这投毒的事儿,八成就是冲着云栖姑娘去的。 有本事买通昭怀太子妃身边的人,帮他做这种事,想必那幕后主使一定不是个小人物。 敢问殿下,云栖姑娘之前有没有无意之中得罪了谁?” “有。”楚恬毫不犹豫的答。 张北游双眼微微睁大,忙问:“是谁?” 楚恬答:“暂时还没弄清楚。” 张北游困惑不已,直言道:“殿下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不必明白。”楚恬对张北游说。 一听这话,张北游不禁撇了撇嘴,一脸不高兴的问:“殿下信不过我?” “你别想用激将法逼我说。”楚恬很了解张北游,自然也了解张北游惯使的套路,根本就不上当,“在宫里知道的越少,活的才能越长久。这话是我五岁的时候,你亲口跟我说的,你不记得了?” “我还跟殿下说过这种话?”张北游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殿下五岁那年,我也才将将八岁。我八岁的时候,竟然已经能说出这么精辟的话了,我可真是早慧呀!不愧于我大夏第一神童的名号。” “张北游,你能要点儿脸吗?”楚恬特别嫌弃地瞅了张北游一眼,“你要我命人去户部调出你的户籍来看看吗?查查我五岁那年,你是不是才八岁?” “难道是我记错了?”张北游面不改色,微微蹙着眉头,煞有介事的掰着手指头掐算,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右手握拳轻轻地往左手心里一敲,“不是八岁,不是八岁,是九岁!” “张北游,你真是……”楚恬挥起一拳,砸向张北游的肩膀。 而就在拳头即将砸到肩膀的一瞬,楚恬猛地收力。 拳头缓缓张开,按在张北游的肩头上。 “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力的逗我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楚恬望着张北游,脸上挂着恬静温浅的笑意,双眼又恢复了平日的澄澈清明。 被看透了心思的张北游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敢去看楚恬的眼。 只是垂着眼睛问:“那已经长大成人的殿下,还能不能像您小时候那样,与我无话不说?” 楚恬 分卷阅读387 犹豫,没有立即应声。 张北游觉得六殿下越琢磨,松口的可能性就越小。 他必须得让六殿下立刻松口答应才行! 于是,张北游连忙将缠着纱布的手指擎到楚恬眼前,耍起了苦肉计。 “殿下,我好疼。” 楚恬放下了搭在张北游肩膀上的手,挑眉问道:“你这是要让我给你吹吹?” “噗。”守在窗边的常寿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守在门边的和顺,肩膀微不可查的抖了几下。 张北游手僵在半空里,他觉得就这么把手收回去有些没面子,于是壮着胆子应道:“殿下想吹那就吹吹吧。” 楚恬闻言,唇角微扬,一把抓住张北游的手腕,“我吹哪里管用。我这就亲自送你回府,请令尊大人好好帮你吹吹。” 张北游吓得险些跳起来,他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边往后躲边与楚恬说:“殿下,咱们不闹了,您就痛痛快快的把您知道的事,都跟我说说吧。” 第204章 多亏了张北游, 楚恬沉郁的心绪稍稍得以疏解。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 抬眼看着张北游说:“事情有些复杂,你过来坐下, 我慢慢给你讲。” 张北游生怕楚恬会反悔, 立马去到楚恬对面坐下,急切道:“殿下请讲。” 楚恬既决定对张北游坦白,便是毫无保留,“这事儿还得从舞姬宋氏之死讲起……” 在听完楚恬极为详尽的讲述以后, 张北游低着头,默默消化了好久, 才抬起头问:“殿下认为, 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谁?” “皇后秦氏。”楚恬答得很痛快,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一听就不是临时想出的答案, 而是心中早有推断。 张北游却有些迟疑,“那个唤作雅芙的宫女, 虽是秦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可是殿下, 刚刚您自己也说了,不排除雅芙是某人安插在秦皇后身边的奸细, 秦皇后对这一切全不知情, 只是那真正幕后主使的替罪羊而已。 再有, 皇后她……她……”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楚恬语气平静又温和的对张北游说, 丝毫不为张北游对他的推断提出质疑, 而产生丝毫不悦。 “大不敬的话也能说?”张北游小声问。 楚恬答:“旁人面前不行, 但在我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 有了楚恬这句话,张北游只管放心大胆的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但说话的音量却不敢大了。 “咱们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秦氏,虽然贤名在外,被称作是后|宫女子的表率,天下女子的表率。 但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秦皇后的这份贤德是不是装出来的。 咱们便暂且不论秦皇后有没有做那些恶事的狠心和动机,只论秦皇后有没有做那些事的本事。” 话说到这儿,张北游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楚恬很有兴趣听下去,才又接着说:“当年先皇后沈氏骤然薨逝,中宫之位悬虚,陛下本不愿马上册立新后,却耐不住宗亲言官的一再进言,只能答应尽快为凤仪宫选定新主。 当时,最有可能问鼎后位的有两位娘娘,淑妃与贤妃。 为谋夺后位,淑妃与贤妃在宫里针锋相对,两人身后的柱国公府和敦肃侯府便在宫外较劲儿。 两方势力你来我往,冲突不断。 那个时候殿下年纪虽小,应该也记得当时宫里有多乌烟瘴气。” 楚恬微微点头,表示他对当时的许多事还记忆犹新,并示意张北游继续说下去。 张北游便又接着说:“柱国公和敦肃侯都是当年助陛下最终登上帝位的大功臣,也是极得陛下倚重的肱骨之臣。 陛下待淑妃和贤妃究竟有没有真心不好说,可陛下却是真心不愿眼睁睁看着柱国公和敦肃侯两方为后位相残相杀。 陛下心里很清楚,无论是册立淑妃还是贤妃为后,没能如愿的那一方一定很不甘心。 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后,虽然不会再有明争,但是却会暗斗不断。 为了平息两方的争端,陛下只好选择谁都不立,以先皇后薨逝之前曾留下遗言为由,册立了母家无权无势,为人又和软庸懦的顺嫔秦氏为后。 对了,殿下。” 张北游忽然话锋一转,问楚恬,“殿下认为,沈皇后薨逝之前确实有留下这样的遗言,还是陛下为了能更名正言顺地册立秦氏为后,故意胡……呃……那个什么的。” 尽管六殿下说让他畅所欲言,可他也不好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人家爹是个满口谎话,诓骗了全天下人的大骗子。 于是,张北游没敢把“胡说八道”四个字说全了。 楚恬对此不甚在意,坦然道:“若先皇后薨逝前真留有遗言,为何父皇不早将这个遗言公之于众。 这不太符合常理。 但也有可能是父皇故意拖着不说 分卷阅读388 ,只为等到时机合适再说。 先皇后究竟有没有遗言留下,我也说不准,恐怕只有天知地知,还有父皇自己心里清楚了。” 张北游觉得六殿下这话讲得很实在,也很公道,在点头表示赞同以后,他又接着讲道:“当年,陛下将先皇后留有遗言这件事说出来以后,大多数人都对此表示信服。 不只因为陛下是当今天子,金口玉言,也因先皇后与秦氏亲如姐妹,是有目共睹的。 当年先皇后与秦皇后姐俩有多和睦亲厚,殿下日|日守在跟前,应该比谁都清楚。” “嗯。”楚恬应道,“秦皇后对先皇后甚是体贴,整日待在先皇后身边忙前忙后,无微不至的侍奉先皇后。 而先皇后待秦皇后也不薄,秦氏当年能被封嫔,全靠先皇后的提携。” “因此,当陛下说出先皇后留有遗言,请他册立顺嫔为继后这件事以后,众人并不觉得很意外。”张北游接着楚恬的话茬说,“尤其是宫里人,对先皇后留下的遗言,相当信服。 自然,也有不少人对先皇后是否真的留下这种遗言,而心存质疑。 不过这份质疑却只能搁在心里,谁敢当面质问陛下,问陛下您是否说了谎。 那些心存质疑,或心有不服的人,只能揪着秦氏的出身,说秦氏出身卑微,不足以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楚恬记忆力超群,事发当年,他虽然还年幼,却清楚地记得不少事。 他回忆说:“我记得在父皇将先皇后留有遗言的事,公之于众的第二日,就有不少言官进言。 有的直言道,不可立顺嫔秦氏为后,也有委婉劝谏的,说立后是大事,还请陛下再三思。 而这些急不可耐向父皇进言的言官,多半是收取了柱国公府或是敦肃侯府的好处。 于是,父皇故意从那几个明显被买通的言官中,揪出一个淑妃党,再揪出一个贤妃党,接着便以不敬先皇后,以及藐视君王的罪名,下令将这二人当庭杖杀。 以此来警告淑妃贤妃两党,朕心意已决,不要再试图考验天子的耐心,挑战天子的权威。” 话讲到这里,楚恬不禁啧啧,“淑贤两党费劲心力,你争我夺,到头来父皇却只用了一句遗言和两条人命,就平息这两大阵营的纷争。” “殿下,这些事您都是听谁说的?”张北游忍不住问。 楚恬答:“有些事多半都是我自己听来看来的,有些是二哥跟我说的。” 张北游点了点头,又接着自己之前的话茬说:“秦皇后赶鸭子上架,成了凤仪宫的新主人。 秦皇后母家无权无势,她自身在后|宫里也没什么根基,虽然顶着个皇后的头衔,却被淑妃和贤妃压得死死的。 尽管这些年秦皇后因待人和气厚道,为自己博了个贤德的好名声。 可要论在后|宫中的权势与声望,秦皇后还是远不及淑妃和贤妃。 殿下您认为,凭秦皇后,有在后|宫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吗?” “有些人是深藏不露的。”很明显,楚恬曾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才答的如此不假思索,“秦氏已经做了近七年的皇后,我不信她在这七年间,没有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张北游听楚恬这话讲得很有道理,原本认为秦皇后嫌疑不是很大的他,如今却觉得秦皇后的嫌疑其实还不小。 “看来得派人好好盯着秦皇后。” 楚恬说:“早就派人去盯着了,还有荣妃那里,也派人盯着了。” “是。”张北游对楚恬的安排十分赞同,“这一串的事发生发展下来,其中受益最多最大的就是荣妃,荣妃的嫌疑也很大。 况且,荣妃与那个唤作雅芙的宫女还过从亲密。 刚刚殿下说,雅芙曾意图用一枚毒香囊,毒害云栖姑娘。” 楚恬点头,一想起这件事就胸中血气翻涌,怒不可遏,“这回云栖遭人毒害,也一定与她有关。” 张北游闻言,十分讶异不解,“殿下,那雅芙不是已经溺死在不染池了吗?一个死人,怎么可能……” “雅芙虽然死了,但雅芙生前参与的那些事并没有彻底了结。”楚恬神情冷肃地看着张北游,问,“你觉得雅芙溺死在不染池只是个意外吗?” “这当然不是意外。”张北游应道,“应该是那个幕后主使杀人灭口。” 楚恬又问:“那个幕后主使为何不在奸计得逞之初就杀雅芙灭口,而是过了那么久,才突然要杀人灭口?” 张北游想了想才答:“雅芙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也算是这宫里颇有头脸的宫女,想要杀掉雅芙不太容易,而想要不留痕迹的杀掉雅芙,就更难了。” “既然这么不容易,那个幕后主使为何还要冒如此之大的风险杀掉雅芙?”楚恬接茬问道。 “因为……”自诩脑袋灵光的张北游,这会儿脑袋却有些转不动了。 一向以天才自居的张北游,认为一定是那根疼得厉害的手指, 分卷阅读389 让他的脑袋变迟钝了。 于是,他连忙擎起那根手指,虚弱道:“殿下,我好疼。” 楚恬一脸嫌弃的瞅着张北游,“疼得脑袋都坏了?” 张北游连忙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没坏,就是疼,还请殿下念在我以身试毒,甚是英勇的份上,就别再考我了。” “英勇?”楚恬怒道,“你日后若再敢做这种傻事,就立刻滚出太医院,别再做太医了。” “好好好,我答应殿下就是!”张北游赶紧应下。 他可是要成为太医院院使的男人,绝不能被赶出太医院。 “殿下,您快接着说吧,您刚刚说到指使宫女雅芙作恶的幕后主使,为何要冒险杀死雅芙。” 第205章 在又警告似的瞪了张北游一眼, 叫他牢牢记住自己的承诺以后, 楚恬才接着话茬说:“那幕后主使之人甘冒巨大的风险,也要杀死雅芙, 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一个令他觉得纵使冒些风险, 只要能杀死雅芙,就很值得的理由。 我猜这理由很有可能是,这个幕后主使对雅芙秘会舞姬宋氏,却被云栖无意中撞破一事, 原本并不知情。 也不知雅芙做贼心虚,怕被云栖认出, 怕自己的恶行败露, 于是自作主张去毒害云栖的事。 而那幕后主使不知如何突然得知了这些事, 并且又得知雅芙利用毒香囊毒害云栖不成, 反而打草惊蛇,令云栖对她起了戒心的事。 那幕后主使应该也不清楚, 云栖对宋氏之死的真相究竟知道多少。 大约是怕云栖知道的太多, 万般惊惧之下会把知道的事全捅出来。 于是便决定, 先杀雅芙灭口。 雅芙一死,许多事便是死无对证了。 那幕后主使也没打算放过云栖。 只有让云栖像雅芙一样永远闭嘴, 他才能彻底安心。 明杀不敢, 便只能用最阴险却又最管用的暗杀方法, 下毒。” 楚恬说着, 目光不由得落到了那用桑皮纸包着的毒|药膏上, 眼神冰冷锋利如刀, 恨不能将所有参与毒害云栖的人全都千刀万剐。 眼前周身撒发着浓浓戾气,浓到令人胆寒的楚恬,并不令张北游觉得紧张害怕。 他疼,心很疼。 楚恬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了解这个孩子。 他看得出,此刻楚恬心中不只有恨,还有痛。 为云栖姑娘而痛。 痛入骨髓,痛到快发疯了。 张北游医术高明,尤其擅长医治各种疑难杂症,却实在不懂得如何抚慰人心。 他心里明白,六殿下已经长大了,他不能再像六殿下小时候那样,在殿下难过丧气的时候摸摸殿下的头,将殿下抱在膝上,做鬼脸逗殿下高兴了。 看着周身戾气越来越重的楚恬,张北游心里急得发慌。 他得做点儿什么,必须得做点儿什么! 平日看起来很精明,仿佛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张北游,此刻却意外的笨拙。 他望着楚恬,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渴不渴?” 见张北游紧蹙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楚恬身上的戾气稍敛。 他偏头吩咐常寿:“去沏两盏茶来。” 常寿点头,连忙下去准备。 在努力的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些以后,楚恬的目光又落回到那张桑皮纸上。 他问张北游,“可知这里头下了什么毒,毒性如何?” 张北游如实答:“在殿下回来之前,我已亲自验过,这药膏里的确被人下了毒。这种毒我之前从未见过,毒性什么的,还不好说。” “连你都没见过的毒……”楚恬眉头拧得死紧,神情前所未有的焦虑,“也就是说,你眼下还无法判断云栖中毒的深浅,也不知要如何为云栖解毒?” “我认为云栖姑娘应该中毒不深。”张北游连忙说,“我刚刚不是跟殿下说过,我已经托有德将我祖上传下的秘制药膏拿去给云栖姑娘。那药膏对治疗毒虫叮咬,以及误碰了有毒的花草而中毒,都有奇效。我想,那药应该多少能解一些云栖姑娘中的毒,请您稍安勿躁。” 在听完张北游的话以后,楚恬的神情依然十分凝重,“得尽快告知云栖那药膏有毒,让她不要再用了。” “是。”张北游点头,“当时在缀霞居,我还不敢确定那药膏里是否有毒,怕不小心弄错,害云栖姑娘平白受一回惊吓,才不得已骗有德悄悄给我弄些药膏出来,想亲自验过,并与殿下商量以后,再将这件事告诉云栖姑娘。 如今已经可以肯定,这药膏里的确有毒。 是得赶紧通知云栖姑娘,让云栖姑娘加倍防范。” 楚恬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攥成了拳,平日里那样讲究仪表风度的人,此刻全不在意袍子被抓皱,“却只怕是防不胜防。” “那就赶 分卷阅读390 紧将人接到身边来,亲自看着守着。”张北游急道。 楚恬心思灵透敏感,他看着张北游,目光如炬,“你有事瞒着我。” “我有什么事能瞒过殿下。”张北游一脸无辜,“我就是还没来得及跟殿下说。” 楚恬肯定,张北游还没来及说的事,一定与云栖有关。 于是连忙往前倾了倾身,“你快说。” 张北游便老老实实的将云栖铰刘海的事,跟楚恬说了。 听完张北游的话以后,楚恬垂眸不言。 半晌,楚恬忽然起身就往外走。 张北游见状,赶忙起身去追。 他横在楚恬身前,刚要劝一句“殿下莫要冲动”,却发现楚恬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原本清澈澄湛的双眸,此刻笼上了一层浓到化不开的水雾。 “我要见她!我要去向她赔罪!我答应过要好好护着她,却没能护好她。不但任由她一再被人毒害,还要让她以这种方式来自保。是我太优柔寡断,我早该把她接到身边来!” 张北游认识的六殿下楚恬一向冷静自制,而眼前的楚恬几乎失去理智。 张北游痛心至极,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 他抬起双手,紧紧按住楚恬的双肩,让楚恬看着他的眼睛。 “殿下,您一点儿也不优柔寡断,您是慎稳严谨。您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丁点儿过错,这都是那些恶人的错,不赖殿下,请您不要自责。” “不。”楚恬倔强摇头,“没能护好她就是我的错,是我无用,让她一次又一次独自面对那些屈辱、恐惧和痛苦。我对不起……对不起她。我要去找她,立刻带她去见二哥,请二哥……” 楚恬的身子忽然猛地摇晃了几下,脚下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倒。 张北游慌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 和顺见状,也立马一个箭步上前,帮着张北游把人扶稳。 出去沏茶的常寿刚好回来瞧见这一幕,吓得险些将手里的托盘砸了。 “殿……殿下这是怎么了!快!快传太医!” 张北游冷静道:“我就是太医。”并示意常寿赶紧过来帮忙。 常寿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迅速上前与和顺和张北游一道,小心地将楚恬抬到了一旁的坐榻上。 待将人放平躺好以后,张北游立马为楚恬号起脉来,越号神情越困惑。 “殿下多久没好好睡觉,好好用膳了,身子怎么虚亏成这样。” 常寿叹了声气,苦着脸问:“您都诊出来了?” “那是自然。”张北游严肃道,“殿下的身子打小就很健壮,人又一向自律,从来都是按时起居,三餐不落。殿下这是为什么,他是故意作践自己的身子吗?” 常寿望着躺在坐榻上,微阖着眼,面无血色,看起来万分疲惫的他们殿下,止不住的鼻酸。 “殿下是为太子殿下的事忧心,从随圣驾回銮之前就一直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回宫以后,不但没好些,反而更严重了。” 张北游十五岁就入了太医院,在皇宫里做了十几年的太医,他不仅人脉广,耳目也不少。 张北游认为自己的消息比这宫里大多数人都要灵通,可他最近,确切的说,是自圣驾回銮以后,他并没听说太子殿下遇上了什么麻烦。 还是那种令六殿下如此忧虑的大麻烦。 张北游连忙压低了声音问常寿:“太子殿下怎么了?” 得此一问,常寿明显有些紧张,他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张北游的话。 张北游心里急,正预备催促常寿,坐榻上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楚恬忽然缓缓抬起手,抓住了张北游的手臂,虚弱道:“你别问了。” “我偏要问。”张北游孩子赌气似的瘪着嘴瞪着眼,“殿下您是馋药了吧?” 楚恬先是一愣,旋即淡淡一笑,“你不必大惊小怪,我身子无碍。” “都晕过去了还说无碍?”张北游觉得自己快被楚小六气死了,“刚刚若不是我正好站在殿下身前,及时扶了殿下一把,殿下脸着地,非得摔破了相不可。 算起来殿下是有很久都没喝过我煎的药了,大约是真馋了吧。 那我就如您所愿,为您开张调理身子的药方,让您一日三顿的喝,一喝三个月。 敢少喝一顿,我就给您再多加一个月。 您若不想下半辈子顿顿都喝药,就谨遵医嘱,好好喝药,保重身体。” 楚恬不喜欢的事之一就是喝药。 一听张北游说要让他连喝三个月的药,楚恬险些真晕过去。 他赶忙向张北游解释,“我刚刚不是晕过去,就是觉得身子有些困乏,睡过去了。” 张北游盯着楚恬的眼骤然睁大,因为太过惊讶,唇角也跟着微微抽动了几下。 “殿下,您学坏了,竟然学着说谎骗人了!” “我……”楚恬想解释,却又无话可说。 他的确说谎了。b 分卷阅读391 r   因为不想喝药说谎了。 其实他并不是怕喝药,而是汤药的气味总会勾起他很多不好的回忆。 让他想起他母妃叶昭仪病入膏肓的那段日子。 想起母妃饱受病痛的折磨,连粥水都咽不下去,却一顿不落,努力的去吞咽每一口汤药。 怕会将好不容易吞下去的汤药再吐出来,母妃每回喝完药都会捂着嘴,一直捂着,直到筋疲力尽的昏睡过去。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日,他偷偷地去探望病重的母妃。 他躲在幔帐后头,看到陈姑姑跪在母妃床前,边哭边劝母妃,若实在喝不下,就少喝几口,别让自己遭这份罪了。 母妃用她那瘦到只剩皮包骨的双手,紧紧抓着药碗,气若游丝却无比坚决地说:“我得喝,我得活下去,我能多活一日,阿恬就能多有一日倚仗,我想活下去……” 第206章 在那日之前, 楚恬一直认为母妃不喜欢他。 因为母妃很少对他笑, 记忆中几乎从未抱过他。 母妃最常做的事就是独自一人爬到高处,望着远方静静发呆。 而就是这样平日里待她极为冷淡, 甚至漠不关心的母妃, 心里竟然是这般爱他的。 然而,还没等他从被爱的惊喜中醒过神来,母妃就驾鹤西去了。 自那以后,所有与母妃有关的记忆, 都萦绕着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苦药味。 “我……不吃药。”楚恬态度坚决, 难得孩子气的任性了一回。 见楚恬的眼圈又有些泛红, 张北游心里慌得要命。 虽然不知楚恬为何会对吃药这件事如此抗拒, 却不敢再拿吃药与楚恬玩笑了。 于是, 便哄孩子似的哄道:“好好好,殿下不吃药。” “真的?”眼眶发红的殿下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 “只要殿下答应我, 打今儿起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 就可以不吃药。”张北游目光温和的看着楚恬,柔声细语地说。 “嗯。”楚恬立马点头应下。 张北游是真想给楚恬正经开几副补药, 最好连一日三餐也都改成药膳。 让这小祖宗尽快把身上的虚亏都补回来。 奈何小祖宗对吃药的事太过抗拒, 他实在不好强求。 张北游庆幸, 庆幸小祖宗年轻, 身体的底子也好。 虽然身子有些虚亏, 却没到非要用药不可的地步。 只要小祖宗肯乖乖听他的话, 按时吃饭多注意休息,如此半个月,就又能生龙活虎了。 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孩子恐怕并没有办法安下心来,认真调养身子。 张北游想着,又往楚恬身前凑了凑,“殿下当真不肯与我说说太子殿下的事?” 楚恬看向张北游,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和与冷静。 他很坦率的对张北游说:“你知道的,我不跟你说,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不想让你跟着一起忧心。再说,就算我把二哥的事都告诉你,你也帮不上忙啊。” 楚恬这前半句话,听得张北游心里喜滋滋的。 楚小六这孩子他真是没白疼,很知道体贴他。 至于这后半句…… 张北游双手一叉腰,微微扬气下巴,自信自负又自满地说:“谁说我帮不上忙?我这大夏第一神童绝非浪得虚名。殿下要知道,我这第一神童的名号可不是自己封的,是先帝金口玉言说的,那会儿还没殿下呢。” 原本心情沉郁的楚恬,被张北游这话给逗乐了,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张太医,您老人家能不能有些出息,都多大的人了还自称是神童,难不成你到了八十岁,也要跟人说你是神童?” 张北游老脸一红,强行辩解,“我也没有多大嘛……左右在我自个心里,我永远都是风华正茂,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比神童的年纪就稍微大这么一丢丢。” 张北游一边说,一边把叉在腰上的右手挪开,举到楚恬眼前,给楚恬比划了个一丢丢的大小。 一丢丢就是一丢丢,真的很少很少呢。 张北游这是比了个小米粒吗? 楚恬盯着张北游的右手,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你高兴就好。” 张北游觉得眼前这位真少年,似乎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认可他这位一辈子的少年。 不管不管,他就是少年,不只是少年,还是神童呢。 凭他的聪明才智,就算不能帮这位楚姓少年彻底解决他二哥,也就是当朝太子的问题,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这位楚姓少年刚刚竟然说他帮不上自己,他真的特别特别不服气! 张北游又往楚恬跟前凑了凑,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楚恬,“只要殿下把事情说出来,我就一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楚恬回望张北游,神情有些无奈也有些疲惫。 除此以外,还 分卷阅读392 夹杂着些许同情之色。 同情? 殿下为何会同情他? 张北游完全摸不着头脑,刚要发问,楚恬却先开了口。 “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吧。”楚恬跟张北游商量说。 张北游赶忙点头,“殿下请问。” “第一个问题。”楚恬看着张北游,一脸认真的问,“你有儿子吗?” 得此一问,张北游惊得一阵咳嗽,“没……没成亲哪里来的儿子,我可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很好,第二个问题。”楚恬神情平静的再次发问,“你与令尊是否关系融洽,父慈子孝?” 张北游郁闷,“殿下这是明知故问,我和老头子怎么可能父子慈孝,是父凶子残,残废的残。” 在耐心听完张北游的抱怨以后,楚恬才心平气和地跟他说:“张太医您既没有儿子,与令尊的关系也不甚融洽,对很多事儿都没有过来人的经验,您如何能帮上忙呢?” 张北游乖觉,立马猜到楚恬近日究竟是为何事忧心了。 “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没修好?”张北游问。 楚恬幽幽地叹了口气,坦言道:“不但没修好,嫌隙还更深了。” “怎么会呢?”张北游甚是意外,“我听说早在圣驾回銮的第二日,陛下与太子殿下便屏退众人,在乾阳殿内闭门长谈了足足两个时辰。 从乾阳殿出来的时候,太子殿下神情如常,脸上不见丝毫烦忧之色,唇角还隐隐带笑。 听说这两日,太子殿下也如往日一般,照常上朝听政议正,下朝以后也如常去内阁与阁臣们一同处理政务。 没听说陛下对太子不假辞色,更没听说陛下有意刁难太子殿下呀。” “若父皇真的公然对二哥表现出冷落疏离,那就真的麻烦了。”楚恬忧心忡忡地说,接着又话锋一转,问张北游,“你猜那日父皇和二哥在乾阳殿,闭门长谈了什么?” “难道是旧事重提,谈起了青楼大火的事?”张北游猜道。 楚恬摇头,“那场大火就是扎在父皇和二哥心中的一根刺,越是想拔出来,刺扎的就越深,父皇和二哥应该永远都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不过,父皇和二哥当日所谈之事,与这件事有些关联。” 经楚恬这么一提示,慧黠如张北游,立刻猜到,“陛下是与太子殿下商议淑妃一案该如何善后吧?” “你猜对了。”楚恬应道,“二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二哥为人耿直,嫉恶如仇。二哥他不仅仅是位淑人君子,还有一副侠义心肠。 二哥的意思是,要公正的审理淑妃一案,给淑妃及其同伙应得的惩罚。 但要公正,便意味着要公开,如此这般,淑妃与宫中太监合谋做的那些龌龊事儿,便会闹得天下皆知。 到时候只怕父皇颜面无存,整个楚氏皇族的颜面也会荡然无存。 父皇找二哥过去,其实并非商议,而是要当面告知二哥,并且让他接受自己的决定。 父皇决定对淑妃一案秘而不宣,悄悄审理,暗暗处置。” “站在帝王的立场上,陛下的决定并没有错。”张北游大方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楚恬微微点头,又接着说:“二哥并非顽固独断之人,他体谅父皇的难处,最终接受了父皇的决定。” 张北游这就有些纳闷了,“这不是很好吗?陛下与太子殿下为何又生了嫌隙呢?” 楚恬轻叹一声,眸色微暗,“坏就坏在父皇对淑妃的惩罚过轻了。听说此案的主犯,前昌宁行宫第一大总管梁昌鸿,以及静室掌事贺祥,还有其他若干从犯,无一例外都被父皇判了斩刑,不日就要秘密行刑。 而对此案最核心的主犯淑妃,父皇打算对外宣称淑妃恃宠生娇,言行无状,冒犯君王,并以此罪责罚淑妃。 罚去淑妃一年的俸禄,并禁足半年。 二哥觉得,父皇罚淑妃罚的太轻。 父皇却固执己见,认为自己罚的得当。 两人为此起了争执,最终不欢而散。 你别看眼下父皇和二哥人前和睦,有说有笑。 可只要眼前没人,两人便谁也不理谁,一句话也不说。” 听完楚恬的话,张北游思量来思量去,觉得太子殿下说的不错,“陛下罚淑妃是罚的太轻了。” 楚恬点头,也是这么觉得。 “殿下。”张北游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压低了音量与楚恬说,“我老实跟殿下说,当初我乍一听说青楼大火的事,就觉得这事不是陛下所为,就是淑妃所为。 皇上杀人放火,是为自身颜面与皇族颜面。 淑妃杀人放火,是为灭口,是为死无对证。 倘若……我是说倘若那场大火真是淑妃命人放的,残杀五十一个人的罪名,足够淑妃被千刀万剐了。 即便青楼的大火不是淑妃命人放的,那淑妃也是间接害死那五十一个人的凶手。 身上背了这么多条人 分卷阅读393 命,淑妃死不足惜。 皇上该赐死淑妃。” “淑妃是该死,可惜父皇不想她死。”楚恬叹道。 张北游也跟着叹了口气,问道:“太子殿下请您过去,是想请您帮他一同说服陛下,改判淑妃吗?” 楚恬摇头,“请我过去的人不是二哥,而是二嫂。早些时候,二嫂派心腹宫人过来跟我说,说二哥近日似有很重的心事,每日吃的很少,还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人憔悴的厉害。 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肯说。 二嫂实在担心二哥,便想请我赶上这两日休沐,去看看二哥,劝劝二哥。” “我就说嘛。”张北游恍然,“太子殿下一向深沉内敛,又极疼爱殿下,定不肯让殿下为他的事忧心。” “二嫂也是被二哥吓得六神无主,太过担心二哥,万般无奈才派人来找我的。”楚恬一脸愁云惨淡地说,“你是没瞧见,才短短几日工夫,二哥就瘦了好多,与从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清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07章 听了楚恬的话, 张北游也怪担心的, 连忙问道:“要不要我去北宸宫,给太子殿下请个脉?” 楚恬垂着眼, 神情落寞地说:“我一见二哥, 便说二哥气色不大好,不如派人请张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却被二哥一口回绝了。 二哥说自己身子无恙,任我如何软磨硬泡也不肯松口, 坚持说自己无碍。 二哥从前并非讳疾忌医之人,恰恰相反, 二哥是身子稍有不适, 便会立即请太医前去看诊。 除了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外, 二哥也常常叮嘱我们兄弟要保重身体。” 话说到这儿, 楚恬忽然想起了些往事,不禁回忆道:“我记得二哥应该是从六年多前, 先皇后骤然薨逝以后, 才突然开始过分在意自己的身体。 若我没有记错, 那应该是在先皇后薨逝后的第二年,有一日在尚文馆, 中间休息的时候, 我也忘了是谁先挑的头, 说起了二哥总请太医去请脉的事。 三哥当时冷嘲热讽说, 说二哥也太惜命, 一年下来, 宫里所有人请太医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及二哥一个人多。 这话刚好被替父皇过来,考我们学问的二哥听到了。 二哥听后并未生气,也没有责怪三哥,更没有任何解释。 事后有一回,我与二哥一同用膳,一不小心被汤呛到,咳嗽了几声。 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小事,但二哥却对此很是紧张,立即命人去请了太医来为我看诊。” “殿下,等等!”张北游连忙冲楚恬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桩事。自殿下您满月之日起,您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由我来为您诊治的。我可从来没有因为您吃饭时不小心被汤呛到这种事,被喊去呀。” “你忘了?”楚恬挑眉。 张北游一脸茫然,“我忘……忘了什么?” “出这事儿的时候你刚好不在宫里。”楚天提示道,“你好好想想,你当时为什么不在宫里。” “不用想了。”张北游郁闷道,“大概又是因为我死活不肯成亲,被老头子逮到,老头子气急败坏,说要成全我,揍死我这个不孝子,然后我就被老头子用家法胖揍一顿,之后就卧床不起,告假在家养伤了。” 楚恬点头,表示张北游猜的不错,“你当时三天两头就向太医院告假,幸亏我身子骨好,几乎不生病,若忽然生个急病,根本就指望不上你。” 听楚恬话语间带着些许小抱怨,张北游心里怪自责的,同时也挺感慨的。 感慨他自己可真是扛揍。 被老头子数十年如一日的揍来揍去,竟然还能这样活蹦乱跳的活着。 而除了感慨,张北游心底也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就在这一两年间,老头子明显老了许多,精气神也大不如前。 尽管殴打他的技术稳中有进,但力道却比之前轻了太多。 他都好久没被老头子揍翻在地,疼得嗷嗷求饶了。 让他想借伤告假,在家里躺几天偷懒都不行。 好想请一回久违的病假啊! 不如下回挨揍的时候,他就直接跳上桌子,对着老头子边扭腰边做鬼脸,然后大喊一声,“您这是给谁挠痒痒呢!” 老头子生性要强好胜,听了这话一定来劲儿,下手就能重些。 如此这般,他的病假就妥了。 楚恬瞧张北游目光流转,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 一抹若有若无的奸笑。 料定这家伙一定又在寻思什么坏主意。 不禁咳嗽两声,提醒张北游,你现在的身份是太医,不是你 分卷阅读394 老张家的不孝子。 张北游抬眼,见六殿下用特别嫌弃的目光盯着他瞧,十分心虚地笑了笑,“殿下,您接着说呀。” 楚恬大约能猜到张北游在琢磨什么,也就没追问,便接着自己之前的话说:“当日替你来为我诊脉的是孙院判。 孙院判诊过以后,说我身子无碍。 二哥不放心,要孙院判再仔仔细细的诊一诊。 如此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二哥才放孙院判走。 孙院判走后,我实在忍不住,便问二哥,我只是被汤呛了一口,稍稍咳嗽了两声而已,二哥何必这般紧张。 二哥答因为重要,所以紧张。 二哥还嘱咐我说,千万要好好保重身体,平安健康的活着。 这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那些真心疼爱你的人。 我当时……当时……” 楚恬双颊微微泛红,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抱住二哥的手臂,跟二哥说,要二哥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二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当然会好好活着,为了阿恬,也为了所有爱重倚重我的人。’ 当时我并没有深想二哥的话,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二哥那样惜命,并不是贪生怕死,也并不是为了自己。 他是为了他身边那许多如我一般,必须倚仗他才能平平安安活着的人,才会那样近乎偏执的保重自己。”楚恬说,本就泛红的眼圈又鲜艳了几分。 “二哥他并非任性妄为之人,相反,他是我见过最有担当的男人。 尽管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二哥对父皇有些心灰意冷,但二哥绝对不会因与父皇赌气,而故意作践自己的身子。 二哥之所以坚持不肯请太医前去为他看诊,应该是怕引起揣测。 毕竟,眼下有太多双眼睛正盯着北宸宫,二哥的一举一动,皆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 二哥不想让那些人知道他近日身子不适,再进而联想到某些事,生出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听完楚恬的话,张北游竟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半晌,才长叹一声,“太子殿下真是不容易。” “二哥他错了。”楚恬说。 “啊?”张北游只当他听错了,“殿下说什么?” “我说二哥他错了。”楚恬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张北游想了想,觉得六殿下说得对,“太子殿下是错了,错在不该如此瞻前顾后。身子不适,就该请太医去瞧。您们一个两个生了病,都只管扛着,还要我们太医有什么用。” “我说的不是这个。”楚恬眸色微暗,嗓音低沉了几分,“二哥错在只将父皇当做父亲,而未视作君上,如今才会这般痛心消沉。” 张北游闻言,怔忪了片刻才心道:如六殿下所言,太子殿下的确是错了。 错在忘了他与陛下先是君臣,后才是父子。 或许,太子殿下从未意识到,他与陛下除了是父子,还是君臣。 这并不能怪太子殿下,要怪就怪陛下对太子殿下过于疼爱。 在太子殿下面前,陛下一直都是一位过于慈爱的父亲。 他从不曾在太子殿下面前,展露过他帝王的威严。 当有一天,陛下突然将他身为帝王的冷酷与杀伐决断,全部展现在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殿下一时无法承受,也是人之常情。 只盼太子殿下能尽快冷静并重新振作起来。 倘若太子殿下能顺利地迈过这道坎,凭太子殿下的心性与才干,来日一定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帝王。 若是不能…… 张北游摇头,不会的。 陛下对太子殿下的疼爱并不是假的,陛下爱这个儿子,是爱进了骨子里的。 尽管眼下,陛下与太子殿下正在冷战,但陛下还是在为太子殿下着想。 否则,堂堂一国之君,何必要陪着太子演父慈子孝的戏给众人看呢。 只怕陛下与太子殿下不睦的传言,早就满天飞了。 如此,不仅有碍太子殿下的声望,也会动摇太子殿下的地位。 张北游就敢这么说,只要太子殿下不谋反,无论太子殿下做错了什么,陛下最终都会原谅太子殿下。 张北游想着,连忙好声好气地劝慰了楚恬几句,叫楚恬稍安勿躁。 说陛下和太子爷只是在闹些小别扭而已,过阵子就好了。 见楚恬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张北游把心一横,说要跟楚恬打赌。 赌不出两个月,陛下与太子爷一定会和好如初。 若他输了,就在瑶光殿外的空地上,给大伙儿表演吞剑和胸口碎大石。 听了张北游给出的赌注以后,楚恬淡淡一笑,原本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但楚恬心里清楚,想要他父皇和二哥和好如初,并不容易。 毕竟,令他父皇与二哥心生嫌隙的事,不只青 分卷阅读395 楼那场大火,也不只对淑妃的处置,这中间还有其他别的事。 “殿下可觉得身上好些了?您说了半天话,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喉咙?”坐榻旁,常寿满眼担忧地望着楚恬问。 楚恬微微点头,冲常寿伸出手,示意常寿扶他坐起来。 常寿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却见张太医把他们正要起身的殿下给按了回来。 “殿下躺着别乱动,茶我来喂您喝。” “我可没那么娇气,我自己能喝。”楚恬边说边试着自己坐起来。 张北游不言,捧着从常寿手中接过的茶盏,心道:今儿楚小六要是能自个坐起来,我张北游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如张北游所料,楚恬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坐起来。 特别好面子的六殿下别过脸去,留给众人一个发红发烫的耳朵和一截红彤彤的脖子,然后来了一句,“我突然觉得不渴了。” 张北游忍笑,冲常寿打了个眼色。 常寿连忙上前,将楚恬从软榻上扶坐起来,并体贴的在楚恬身后垫了两个软枕,想让他们殿下尽量坐的舒服些。 待人坐稳以后,张北游什么也没说,便将手上的茶盏递了过去。 楚恬捧着茶盏,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样子很斯文,也很乖巧。 莫名的惹人怜惜。 让张北游忽然想起初见六殿下那日的情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凛凛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08章 初见六殿下, 六殿下还是尚在襁褓中, 刚刚满月的婴儿。 那日正好是六殿下满月的日子,陛下在宫中大摆筵席, 庆贺六殿下满月之喜。 不知何故, 宴席刚开始不久,六殿下就啼哭不止。 任叶昭仪这个亲娘,还有两位一直照料六殿下的乳娘怎么哄都哄不好。 见六殿下小脸哭得通红,声儿都哭哑了, 陛下是又心疼又惊慌,便传召当日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 都去纯昭宫为六殿下看诊。 而他正好就在其中。 他还记得当日与他一同前往纯昭宫的有司徒院使, 陈太医, 还有潘太医。 再有就是当时还在太医院任职的他家老爷子——张院判。 这四位一位是太医院的头把交椅, 一位是太医院的次把交椅,另外两位也是经验老道的老太医。 四个人围着六殿下好一通看诊, 也未诊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结论是, 六殿下没病, 应该就是受惊了。 因为六殿下并非患病,所以四位太医都对如何让六殿下停止啼哭这件事束手无策。 当日, 正好是他入职太医院的第一天, 也是他头一回与他家老爷子一同出诊。 刚满十五岁的他, 一身锋芒, 年少轻狂, 凡事皆率性而为。 他见他家医术已登峰造极的老爷子, 也有对病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心中窃喜,便想着在老爷子面前露一手,让老爷子对他刮目相看。 于是便自负又狂妄地站了出来,请陛下和叶昭仪让他来试一试。 而当他走上去,站到摇篮前以后,他立马就后悔了。 从来都没抱过孩子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将摇篮中,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白糯米团子抱出来。 大概是见他站在摇篮前,半天没有动作,他家老爷子突然咳嗽了两声,“不行就回来。” 不行?呵呵!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一瞬间,强烈的好胜心便驱散了他全部的理智,他袖子一撸,就将白糯米团子从摇篮里抱……或者说,是捧了出来? 他第一次抱孩子的经验,就这样献给了六殿下。 怀中的六殿下软的像团棉花,抱紧了怕把人弄疼,抱松了又怕把人摔着。 他当时紧张的不行,全身僵硬,脑中一片混乱,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软绵绵的六殿下,安全的放回摇篮里。 压根就没心思去想,怎么去哄得这团软绵绵不哭。 事情已经过去快十五年了,他至今都没弄明白,他怀里的六殿下为何突然就不哭了。 不但不哭,还冲他笑了。 难道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吗? 六殿下是怕他把自己给摔了,于是本能的停止哭泣,对他露出“求你放过我这个小可怜”的无辜笑容? 见六殿下不哭了,还露出了让人看了心都要化了的笑容,陛下龙心大悦,当场就下旨,从今往后,六殿下的身子便由张太医来照料。 是张院判,是张太医! 从此,他与六殿下便结下了不解之缘。 之前,他跟云栖姑娘说,说十五年前他初见六殿下,是为六殿下医治吐奶。 分卷阅读396 其实是对云栖姑娘说可谎。 不过,这是善意的谎言。 他是不想很不仗义的在云栖姑娘面前揭六殿下的短,让云栖姑娘知道六殿下曾经是个小哭包。 婴儿时期的六殿下,确切的说,是未满周岁前的六殿下,是真能哭。 当年他是三天两头就被请去纯昭宫,原因只有一个,六殿下又哭了,哭得谁都哄不好。 然而一见到他,六殿下立刻就不哭了。 真是相当神奇啦。 年满周岁以后,六殿下就很少哭了,但他还是常往纯昭宫跑。 不为别的,只为六殿下点名找他陪自己玩。 这一陪就是十五年。 六殿下还小的时候,他总是在想,殿下怎么长得这么慢呀,殿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如今他却觉得殿下长得太快了,又不想让殿下长大了。 他突然好怀念当年那个个头只到他腰,成日追在他屁股后头,偷偷喊他北游哥哥的小豆丁。 当时的殿下多乖巧多讨人喜欢呐。 哪像如今的殿下,张口闭口都是挤兑他的话。 哪像如今的殿下,总是闷闷不乐,有这么多烦心事…… 想到这儿,张北游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他就不该答应继承他家老爷子的衣钵,入太医院做什么太医。 他若是去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就好了。 以他的聪明才智,必定能成为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臣。 但“有史以来最年轻”什么的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若他成为国之肱骨,那么无论是在陛下面前,还是在朝堂之上,他说的话便会很有分量。 如此,在六殿下需要他的时候,他便能切实的帮上殿下。 而如今作为太医的他,就只能拿要给殿下熬苦药来吓唬殿下,让殿下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张北游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弃医从文算了! 明年正好是科举之年,他若参考,新科状元必定非他莫属。 却只怕他家老爷子那边没法交代。 若他未经老爷子允准,就私自辞了太医院的差事。 老爷子恐怕真会抄起家法,把他往死里打。 到时候,他有没有命参加科举考试还不一定呢。 究竟是以成为太医院院使为目标继续做太医,还是去考状元努力打入内阁好呢? 张北游万般纠结,疯狂挠头。 楚恬忽然觉得好疲惫,自己明明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喝几口茶,却被张北游吓得连连呛水。 未来的太医院院使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猛拍大腿,一会儿又猛抓头发,这是要闹哪样啊? 茶是喝不下去了,楚恬便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常寿,又叫常寿去把桌上桑皮纸包着的药膏取来。 常寿犹豫,“殿下,那个有毒。” 楚恬坚持,“去拿来。” 常寿只好按着吩咐去把东西取来,可心里却很不赞同殿下去碰这么危险的东西。 于是,他故意轻轻撞了一下正走神的张北游,“殿下要这有毒的东西做什么?” 张北游被撞得醒过神来,见常寿要把那包毒|药膏捧给六殿下,立马拦道:“殿下别碰,这东西粘在肉上可疼了。” 楚恬看着张北游,很认真地问:“有多疼?” 张北游十分严肃的回答说:“痛到令像我这样威猛坚毅的真男人,都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 常寿闻言,立马纠正说:“张太医您那不是嘶吼,是嗷嗷的嚎叫。” 张北游厚着脸皮摆摆手,“都差不多嘛。” “这么疼,她这么疼……”楚恬边说,边伸手要去碰纸包里的药膏。 “别!”张北游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楚恬的手腕。 常寿见状,脸都吓白了。 一旁的和顺,双眼倏地瞪大,显然也被吓着了。 “殿下这是要干嘛!”张北游一脸震惊的问楚恬。 楚恬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微微别过头,不看张北游,“没什么。” 没什么?殿下骗谁呢! 他敢拿他神童的名号打赌,殿下分明就是有什么。 他猜,殿下八成是想亲身感受一下这毒|药膏抹在身上有多疼。 亲身感受云栖姑娘糟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 殿下可真痴,真傻呀。 张北游迅速将常寿手里捧着的桑皮纸包取过来,折好以后收入了袖中,“这个我拿回去研究了。” 楚恬不言,像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才偏过头来,望着张北游说:“掺在这药膏里的毒物,抹在身上会让人感到奇痛无比。依我之见,这并不像专为取人性命而炮制的毒|药,倒像是用在死士身上的东西。我听说,豢养死士的人,为让死士对其忠心不二,通常会让死士服下一种 分卷阅读397 毒|药。这种毒|药毒性不强,少量服用不会立刻要人性命,但服下以后五脏六腑便会如火烧虫噬一般剧痛难忍,令人生不日死。中毒之人必须定期服下解药,疼痛才能得以缓解。” “殿下的意思是,这药膏里掺的毒,原本有可能是用于内服的毒|药?”张北游边说边忍不住摸了摸装药膏的衣袖。 待他回去以后,挑一点儿出来尝尝看吧。 楚恬一眼就看透张北游在琢磨什么,于是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真不想继续留在太医院做太医了?” 张北游慌忙摆手,“我不吃了,不吃了还不行。” “你还真打算吃呀?”猜中了张北游心思的楚恬怒不可遏,脸都被气红了。 张北游:“……” 怪他过于诚实。 “这两日得闲,我会去府上拜访张老院判。”楚恬说,不是与张北游商量,而是在通知他。 “殿下,这可使不得!”张北游吓得六神无主,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楚恬微微一笑,一脸的温厚无害,“你不必与我客气。” “殿下,我给您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吧!”张北游试图转移话题。 楚恬脸上的笑意更浓,抚掌称赞说:“没想到张太医还有这等了不起的才艺,待回头你被赶出太医院,也不怕没本事糊口。” 张北游连忙向楚恬抱拳服软,“殿下,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口说无凭。”楚恬朝一旁的书案扬了扬下巴,“你白纸黑字的给我写下来,就写你若再敢做以身试毒这种事,就自行辞去太医之职。” “发个誓就算了,还真要写呀?”张北游试图讨价还价。 “我明日正好得闲,可以去府上拜访。”楚恬十分和气的对张北游说。 张北游立马起身去到书案前,“我写,我这就写。” 特别有眼力见儿的常寿,赶紧上前为张北游研墨。 张北游笔走游龙,不多时就把保证书写好了。 楚恬了解张北游,知道张太医滑头的很,便让常寿把写好的保证书拿来,他要好好看看。 常寿连忙将那张保证书捧起,小心翼翼的给他们殿下送了过去。 楚恬接过那张保证书一瞧,只瞧了一眼,就差点儿气晕过去。 他微笑着对张北游说:“张太医的草书又有进益。” 得了“夸奖”的张北游,略微有些得意,“论草书,太医院没人写的过我。” “是吗?”楚恬敛了笑,将手上的保证书狠狠揉成了团,“重写!给我一笔一划的重写!” 第209章 张北游见蒙混不过, 只能按着楚恬的吩咐一笔一划的重写, 过程简直堪比上刑。 不能以身试遍各种新奇有趣,从未见过的毒|药, 他的行医生涯还有什么乐趣, 不如弃医从文! 可写字真的好累呀…… 他还是再慎重地考虑考虑吧。 在逐字逐句,仔细看过张北游重新写好的保证书,并觉得还算满意以后,楚恬便将那份保证书交给常寿, 叫常寿拿去收好,接着又对张北游说:“张太医可以回去了。” 张北游却抱着胳膊站在坐榻前不肯走, “我不走, 我一走, 殿下一定又会胡闹。” 楚恬无辜, “我胡闹?” 张北游冷着脸,问道:“刚刚是谁哭着喊着要去见云栖姑娘, 激动之下险些晕过去?” 被当众揭短的楚恬佯装镇定, “谁哭了, 别胡说,我可没有。” 张北游抬手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常寿跟和顺, “我们都看见了。” 楚恬目光和气地望向他的两个心腹, “你们都看见了?” 两人立刻默契摇头, 表示方才有一阵儿他俩突然失明了, 什么都没看见。 张北游用“你俩能不能有点儿骨气”的目光瞅着常寿跟和顺, 却被两人无情的给无视了。 孤立无援的张北游气得一屁股坐在了楚恬身边,“我不走了,就坐在这儿看着殿下。” 楚恬知张北游是关怀他,是在为他担心,便没再与张北游玩笑。 他看着张北游,十分诚恳地说:“我就是想亲眼去看看她,看她究竟好不好。我没疯,不会去闯毓秀宫。我想去欣华苑走一趟,请四姐帮我把云栖找过去,让我能悄悄见她一面,跟她说几句话。” 张北游很了解楚恬,别看他们六殿下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润如玉,随和可亲的样子,骨子里却十分的固执倔强。 想让六殿下服软,是很难很难的事。 然而眼下,六殿下却对他服软了。 张北游的心也跟着软了,态度也比之前稍微和缓了些。 “殿下觉得依您如今的身子,您有力气走到欣华苑吗?” 楚恬立马应道:“我可以乘软轿过去。” 张北游摇头,“就算您能去到欣华苑又 分卷阅读398 如何,时间那么仓促,您敢保四公主能顺利的把云栖姑娘请过去?退一步说,就算四公主真把云栖姑娘给请到了,您就不怕吓着云栖姑娘?” “吓着她?”楚恬不解。 张北游叹了声气,“殿下您知道您这会儿的脸色有多吓人吗?比纸都白。” 楚恬用不确定的目光看向常寿跟和顺,我的脸色真有那么难看? 两人立即点头,表示张太医没胡说,殿下您这会儿的脸色确实很难看。 楚恬是打定主意要去见云栖,为此他可以不惜代价。 “我……可以借四姐的胭脂往脸上抹一点儿,那样气色看起来就会好些。” 张北游被楚恬给气笑了。 若不是亲眼见过,知道云栖姑娘是个好姑娘,他只当楚小六中了邪,被某只道行高深的狐狸精把魂儿勾了去。 “殿下,咱们不急在今日,明儿再见行不行?我亲自去趟欣华苑,找四公主说。”张北游不死心,继续试图说服楚恬。 楚恬坚决摇头,“等不到明日了,若不快把那药膏有毒的事告诉云栖,云栖今日一定还会用那个药膏。那药膏有毒啊,擦在身上又剧痛无比。你亲自试过,应该比我清楚那药膏抹在肉上有多疼。” 疼!巨疼! 亲身试过的张北游,只要想起那滋味,心就发紧。 “殿下,我会想办法通知云栖姑娘,提醒她那药膏有异,让她不要再用。如此,您能不能答应我,明日再去见云栖姑娘。” 楚恬犹豫,若是这样,那…… 张北游见楚恬的神情有所松动,连忙趁热打铁,“您眼下身子太过虚弱,实在不宜奔波劳累。 万一您见着云栖姑娘,跟人家说着说着话,突然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岂不是要吓坏云栖姑娘。 不只云栖姑娘,四公主只怕也要吓坏了。 还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今诸事缠身,已是焦头烂额,若叫太子殿下知道您突然晕倒,难免要额外分神。” 张北游劝的这些话都在情在理,楚恬终于被他说服。 “我听你的。”楚恬松了口,“我明日再去见她,就明日,不能再拖。” 张北游舒了口气,冲楚恬一笑,赶着就要起身,“我这就去欣华苑一趟,找四公主商议商议明日请云栖姑娘过去的事。” 楚恬见状,连忙将人按回来坐下,“你手上有伤,从我这儿出去以后,你就直接回府歇着吧。四姐那边我会叫常寿去说,至于云栖那边,我也会派人去悄悄提醒,让她莫要再用那个药膏。你什么都不必再操心,安心回去养伤吧。” 张北游瞥了自己那根包扎精致的手指一眼,一脸不以为然地说:“这哪叫伤呀,殿下您也太大惊小怪了。” 楚恬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对张北游说:“对,你说的对,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殿下,那么紧张的为你擦药包扎,都是在多管闲事。你赶紧把手拿过来,让我把那碍事的纱布给你拆下来。” “别别别。”张北游连忙将手背去身后,讨好似的说,“我知道殿下对我好,我心里受用的很呢。 这点儿小伤,是真的不碍事。 不瞒殿下,其实我本就打算去欣华苑一趟,向四公主复命。 前儿个四公主传我过去,交给我一只荷包,说知道我要去缀霞居为吴才人复诊。 四公主托我将那只荷包顺道送去给云栖姑娘,让云栖姑娘戴着玩。 我今儿不是把东西送到了吗?理应去回禀四公主一声。” “四姐给云栖绣了荷包?”楚恬意外,“我昨儿下学以后,去了四姐那里一趟,四姐竟然一句也没给我透露。” “荷包上绣的是岁寒三友,绣的可好,叫人看着眼馋。”张北游说,整张脸上都写着,张太医也想要个一样的荷包。 楚恬冲张北游挑了挑眉,“那你就赶紧娶个心灵手巧的妻子回去,成亲以后,什么腰带香囊,她都会亲手为你缝制。” 张北游满不在乎,“这些东西,都能在绣坊买到。” “绣娘能一针一线都满含心意的为你缝制吗?”楚恬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来。 张北游眼尖,一眼就看出这是姑娘家用的手帕。 “殿下,这是……” “这是云栖亲手绣的,绣得好看吧。”楚恬一脸得意的把手帕摊开来,大方的向张北游展示。 张北游往前凑凑,细细端详了这条手帕几遍。 “桐花绣的栩栩如生,摇曳生姿,字也绣的天然真趣,秀气又不失风骨。云栖姑娘的绣功当真了得。” 楚恬心里喜滋滋,比自己被人夸了还高兴。 来来来,你再多夸几句。 “敢问殿下,为何云栖姑娘要在赠给您的手帕上绣桐花,不是应该绣鸳鸯和并蒂莲花那些吗?”张北游疑惑。 楚恬莞尔,“我与她初见就是在一棵梧桐树下。” 张北游恍然,“我就 分卷阅读399 说很少会有人在手帕上绣桐花,原来是有这种渊源。” 此刻,楚恬多少有些心虚。 旁人不知,他自己心里却清楚,这条手帕并不是云栖特意绣来送给他的,而是他厚着脸皮向云栖讨来的。 虽然这条不是,但以后云栖一定会特意为他绣上一条手帕。 不只手帕,腰带、书袋、香囊,他所有的贴身之物,都要云栖亲手来做。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做针线劳神又伤眼,他可舍不得云栖辛苦。 他不要手帕,也不要腰带香囊那些了,他只要云栖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地陪在他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他就好。 虽然很不忍心打扰捏着小手帕爱不释手的六殿下,但张北游最终还是决定打扰一下。 “四公主那边我会去说,至于云栖姑娘那边,也一并交给我去知会吧。殿下养在暗处的那些人,能不用就不要用。” 楚恬思量了片刻才微微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张北游摆手,“殿下不必与我客气,若您一定要与我客气,那就把份保证书……” “你想都别想。”楚恬斩钉截铁地说。 交涉失败的张北游并不气馁,心道:等回头得了机会,本神童就悄悄的把那张保证书偷回来,到时候他就又能…… “你敢偷一个试试。”楚恬盯着张北游,目光如炬,闪烁着慧黠的光彩。 张北游惊得汗毛倒竖,脊背发凉,六殿下难不成懂得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读心术? 为何他心里想什么,六殿下都能瞬间猜到。 张北游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问楚恬,“殿下会把我扔进刑部大牢,关上一个月,不给洗澡,也不给肉吃吗?” 这是张北游能想到的最严酷,最惨无人道的惩罚。 楚恬唇角微挑,不屑道:“关一个月算什么,要关就关你一辈子。你要是敢来偷保证书,我就去求父皇给你赐婚,请父皇把京都城内最彪悍的女子许给你做妻子。” 张北游听了这话,一脸震惊地望着楚恬,楚小六你是魔鬼吗?这招也忒狠了! 张北游猛地转过头,望向一旁的常寿。 常寿吓了一跳,一脸无辜的看着张北游问:“张太医,您怎……怎么了?” “常寿,请你务必将那张保证书收好,千万别弄丢了。”张北游十分急切又诚恳的嘱咐说。 常寿连忙应道:“张太医放心,奴才会将这张保证书,收在那边书架第二层的暗格里,保证不……” 张北游慌忙用双手捂住耳朵,疯狂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常寿见状,赶紧说:“那奴才换个地方收着。” 张北游这才松了口气,觉得心好累啊。 第210章 离开瑶光殿, 张北游便一路去到了四公主的欣华苑。 楚恬怕她四姐听说以后跟着担心, 特地交代张北游,不要把云栖摔伤腿的事告诉他四姐, 更不能要将跌打药膏里被人下了毒的事告诉他四姐。 只叫张北游跟他四姐说, 就说他太想念云栖了,想请四姐帮忙,借个地方让他能与云栖见上一面。 张北游谨遵楚恬的嘱托,将楚恬的请求传达给了四公主楚意。 楚意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她请张北游转告她六弟, 叫六弟尽管放心,明日午后她一定将人请来。 张北游好奇, 不禁问楚意, “公主为何这般笃定, 笃定您明日一定能将云栖姑娘找来?” 楚意莞尔, 不答反问:“张太医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敢!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敢! 面对这种问题, 大丈夫只考虑尊严, 根本就不讲理智。 张北游一口应下, 答应四公主如若他输了,就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 然后便在四公主惊异的目光中, 昂首阔步, 潇潇洒洒的告辞了, 深藏功与名。 然而一走出欣华苑, 张北游就后悔了。 要知道, 他这个人的赌运一直都很一般……好吧, 是很差。 而今日,他竟然一口气应下了两场赌约。 万一两场都输了,他就要表演一次吞剑,两次胸口碎大石。 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心好累,身体也好疲惫啊…… 然而今日,同样感到身心俱疲的人还有云栖。 自上午去到丽景轩的小厨房,云栖就没闲着。 在埋头剥了一轮异常难剥的珍珠榛子以后,她便开始与大伙儿一道,忙着张罗景嫔的午膳。 待将景嫔的午膳张罗妥帖以后,云栖才与大伙儿匆匆扒了几口午饭,然后又接着剥榛子。 剥了整整一个下午没停,一直剥到该为景嫔准备晚膳的时辰。 云栖拖着万分疲倦的身体,好不容易帮着董姑姑她们将景嫔的晚膳备好。 分卷阅读400 这厢,大伙儿刚摆好桌,打算将就着吃几口晚饭,玉琅却出人意料的出现在小厨房。 见玉琅突然来了,董姑姑心里“咯噔”一下,只当是今夜准备的膳食不合景嫔的口味,景嫔叫玉琅来问罪了。 却不想玉琅并不是来问罪的,而是来带走一个人的。 听玉琅说,景嫔点名要见她,云栖起先有些惊慌,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但片刻,云栖就冷静下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也躲不过。 于是,便乖乖跟着玉琅走了。 临走前,云栖冲赵姑姑打了个眼色,叫赵姑姑安心,她会随机应变的。 赵姑姑神情平静的朝云栖点了点头,负在背后的手却因紧张而攥成了拳头。 她怎么能安心呀。 在随玉琅去见景嫔的路上,云栖心中甚是泰然。 因她笃定,就算景嫔看她再不顺眼,也没胆子私自要了她的命。 受些屈辱,挨些责罚而已,她不怕,她能扛得住。 相比吴才人的缀霞居,景嫔住的丽景轩可要大上不少。 云栖跟在玉琅身后,转上游廊,穿过庭院,走了老半天,才到了景嫔此刻所在的西暖阁外。 玉琅在门外站定,朗声冲屋里道:“回主子,奴婢将人带来了。” “把人带进来。”屋内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云栖听得出来,这是玉珀的声音。 是景嫔如今最最宠信的丽景轩第一掌事大宫女的声音。 拜这位玉珀姑娘所赐,她此刻才会站在这里。 这仇她记下了。 玉琅回身,略显担忧地望着云栖,小声交代一句,“待会儿进去,可千万机灵着些。” 云栖点头,“谢玉琅姐姐指点。” 指点什么,她要是有本事能指点这小可怜一二就好了。 玉琅抬手,将云栖本就长到有些挡眼的刘海又往下按了按。 也不知这老实又乖巧的小丫头怎么得罪了玉珀,自打上午从缀霞居办完差事回来,玉珀便一直在他们主子耳边絮叨,说她在缀霞居见到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生得如何如何狐媚妖艳。 又毫无根据的揣测吴才人想利用“小狐媚子”如何如何。 主子最终被玉珀说动,命她去把云栖带来。 要亲眼瞧瞧“小狐媚子”究竟狐媚成什么样。 玉琅望着云栖,心道:多老实讨喜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什么狐媚子。 玉珀可真是…… 玉琅不忍再看云栖那张无辜纯稚的脸,转身忍着心疼,将云栖领进了屋。 在将人领到屋子中央站定以后,玉琅就自行上前,站到了景嫔身边。 云栖不卑不亢,十分从容地给景嫔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大礼,并向景嫔道了万安。 礼仪周全,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然而景嫔却没立刻开口让云栖起来,任由云栖保持前额贴着手背的姿势,跪伏在地。 云栖一早就料到景嫔会用这招,因为宫里大多数妃嫔都会用这招来羞辱地位不如她的妃嫔和奴婢。 云栖不着急也不慌张,只管一动不动稳稳地趴跪在那儿。 半晌,玉珀才替景嫔发话,让她起来。 云栖依言直起腰来,却没有站起身。 因她不确定景嫔让她起身,是不是让她站起来。 若景嫔说的起身,只是让她别伏在地上,而并非让她站起来。 那她冒然站起来,便是给了景嫔借题发挥,责难她的机会。 而从玉珀惊异又愤恨的神色来看,云栖可以肯定她并没有多虑。 看来,玉珀的确是打算在“起来”上做文章。 刚刚,她若真傻乎乎的从地上站起来,她身上立马就会被安上一个藐视主上的罪名。 这个罪名可是可大可小。 轻则罚跪罚月钱,重则很有肯能会被送去暴室问罪。 罚轻罚重,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见云栖没上当,玉珀先是惊讶,再是愤怒。 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响,在心里不停地咒骂云栖。 骂云栖不只模样生的狐媚,心思也如狐狸一般狡猾。 看着吧,我家主子迟早要扒了你这小狐媚子的皮。 或许就在今夜。 “你抬起头来。”一个听起来慵懒散漫却异常悦耳的声音响起,是景嫔开口说话了。 云栖立马依着景嫔的吩咐抬起头来。 按照宫规,云栖不可直视景嫔,但云栖还是用余光看清了总闻其人其事,却总没机会见到其人的景嫔。 与想象中不同,景嫔年轻的脸上不带丝毫的凶煞之气。 相反,景嫔生了一张极为温和纯善的脸,给人一种很平易近人的亲切感。 而就是眼前这生了一副好人面孔的景嫔,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卑鄙又恶毒 分卷阅读401 的事。 云栖不得不叹,人不可貌相啊。 高高坐在主位之上的景嫔,垂着眼,像是在审视一件玩意儿一样,将跪在地上的云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应该是那又长又厚的刘海起了些作用,景嫔觉得云栖模样虽生得标致,却没有玉珀说的那么标致。 不过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孩子罢了。 吴玉琼想利用这种小丫头来争宠,只怕要再等上几年。 吴玉琼熬不到那个时候。 她不会让吴玉琼熬到那个时候。 景嫔心里有些怪玉珀太大惊小怪,不过想着玉珀也是为她着想才会如此,便没有当众发作,只是略显不悦地瞥了身旁的玉珀一眼,算是告诫玉珀往后不要再小题大做,无事生非。 今儿上午,在缀霞居第一眼看见云栖,玉珀心里就在想,这丫头生得也太好看了。 而这会儿再见云栖,人的确没上午的时候看着惊艳。 玉珀心里纳闷,想不通为何初见与再见的感觉会差这么大。 难道是因为……刘海? 她记得上午的时候,这丫头脑门上还没盖上刘海呢。 对对对,就是因为这个刘海! 玉珀刚预备开口,请她主子景嫔下令,让云栖把刘海撩起来。 话都到了嘴边,却又被玉珀生生咽了回去。 就是怕云栖把刘海撩起来,人也未能使景嫔感到惊艳。 但玉珀并不甘心就这么放云栖回去,于是便往景嫔身边凑了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景嫔说:“奴才听说吴才人可喜欢可看重这个云栖了。两人虽是主仆,却亲如姐妹,吴才人还亲自教过她写字认字呢。” 情如姐妹,亲自教写字认字。 这不偏不倚,正戳在景嫔心上的最痛处。 原本神情还算平静的景嫔,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目光阴鸷,眼角眉梢翻滚着浓浓的戾气。 云栖之前曾听赵姑姑讲过景嫔与吴才人之间的事。 知吴才人与景嫔是从小一处长大,情同姐妹,吴才人的字就是景嫔亲自教的。 然而如今,昔日的主仆、姐妹、挚友,却分道扬镳,甚至是反目成仇。 景嫔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姐妹情深这种话了。 身为景嫔身边的第一掌事大宫女及心腹,玉珀怎么会不知。 玉珀这是故意在拱景嫔的火呢。 云栖郁闷,实在不知她究竟哪里得罪了玉珀,玉珀为何要如此针对她。 何止针对,简直是要置她于死地。 难道玉珀是见景嫔最近火气有些大,却又不能直接去拿吴才人出气,于是便想着抓个吴才人身边的人过来,代替吴才人给景嫔出气? 景嫔没白疼玉珀,玉珀对景嫔还真是体贴呢。云栖腹诽道。 虽然把玉珀针对她的原因猜了个大概,但这并不意味着云栖就能想到自救的办法。 玉珀所言属实,吴才人的确是待她很好,还亲自教过她写字认字,她根本无言反驳。 就算她出言否认,景嫔应该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令景嫔更厌恶,更容不下她。 毕竟,大多数主子都不喜欢太能言善道的奴才。 第211章 既然出言辩解不好, 索性就装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让景嫔觉得欺负她这样一个憨傻软弱的人没什么意思,说不定就放她回去了。 于是, 云栖故意装傻, 装作看不出景嫔恼了,脸上毫无惧色。 景嫔目光凶狠地盯视着跪在屋子中央,一脸茫然的云栖。 觉得这丫头可能有点儿傻,竟然不知道害怕。 这就是吴玉琼苦心调教出来的人? 依她看, 随便抓来一个未经调教的,也比眼前这个精明。 吴玉琼啊吴玉琼, 你调教人的本事真是太拙劣了。 不过话说回来, 她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 她调教人的本事虽然厉害, 但看人的眼光却极差。 苦心调教出来一头白眼狼, 牙磨利了立马就反嘴咬她一口…… 想到此处,景嫔心里那块老伤, 又开始隐隐作痛。 疼得她神情变得越发冷肃狰狞。 眼前这个叫什么云的丫头, 生了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心眼。 吴玉琼极善笼络人心,八成已将眼前这傻丫头收的服服帖帖, 令这丫头对她忠心耿耿, 唯命是从。 可这世上最易变的不就是人心吗? 原本对你再忠诚不二的人, 也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日背弃你。 被人背叛的滋味何其痛苦, 而被自己倾心相待, 无比信任亲近之人背叛, 那种痛根本无法言喻。 既然无法用语言让吴玉琼明白,被狠狠背叛的她曾经历过怎样的绝望与痛苦,那就让吴玉琼这个 分卷阅读402 背叛者也亲身去尝一尝吧。 见原本神情冷酷的景嫔唇角忽然挑起一抹笑,本来不太紧张的云栖,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怒气冲冲的人忽然诡异一笑,这是要发狠,发大狠啊。 云栖屏息,等待着景嫔言语刁钻的质问,或直接对她降下责罚。 相比之下,云栖更希望是后者。 景嫔早拿她出完气,就能早些放她回去。 若太久不见她回去,姑姑和有德定会很担心。 若事情传到吴才人耳里,才人也会跟着一起不安心。 她舍得不这三个人为她焦心。 她只盼吴才人不要情急之下,到丽景轩来寻她。 否则,便是自投罗网,送上门让人家欺负。 “你过来,到本宫这里来。”景嫔忽然开口,声音意外的温柔亲切。 云栖愣了一下,这是先给个甜枣,待会儿再打一巴掌吗? 别说打一巴掌了,就算待会儿景嫔要打她一个拳头,她也得老老实实地受着。 于是,云栖便依言起身,缓步走到景嫔跟前。 她刚欲跪下听候景嫔发落,景嫔竟然倾身上前,伸出双手将她扶了起来。 云栖心下一颤,惊疑不已,忙语气谦卑的与景嫔说:,“奴婢从小厨房过来,沾了一身的油烟,恐脏了娘娘的手。” 景嫔却没有收回手,反而更加亲密的拉住云栖的手,满眼和气地看着她。 一旁,总端着掌事大宫女的架子,平日里不苟言笑,无甚表情的玉珀,此刻眼中满是惊异之色。 她想不通,他家主子为何没羞辱责难吴才人的狗出气,反而对狗那么和气,那么亲近。 想她侍候景嫔娘娘多年,对娘娘一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娘娘都不曾像这样拉过她的手。 一个小厨房里烧火的粗使丫头,凭什么得到主子这般重视厚待。 这不过就是吴才人的一条狗啊! 因太过错愕与嫉恨,玉珀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心口憋闷的厉害。 “告诉本宫,你多大了?”景嫔柔声问云栖。 云栖不敢直视景嫔的脸,垂着眼规矩又老实的回道:“回娘娘,奴婢过了年就十五了。” 这个叫云什么的孩子有十四了? 景嫔又细细端详了云栖几遍。 这孩子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更小些,不只是天生脸嫩,大概也是因为生得太过瘦弱的缘故。 刚刚这孩子跪的远,又被长且厚的刘海遮住了几乎半张脸,乍一看去,这孩子的容貌并未让她感到惊艳,至多算是姿容出众罢了。 这会儿再看,玉珀之前说的,这孩子生得有多好看的那些话,也不算是夸张。 这张脸是够标致的,标致到无可挑剔,却不妖艳妩媚让人生厌。 这一脸憨实的模样,当真让人讨厌不起来。 “玉珀,搬张凳子过来。”景嫔吩咐说。 玉珀回神,忙按照景嫔的吩咐,将凳子搬了过来。 “快来,坐到本宫身边来。”景嫔示意云栖坐到玉珀刚搬来的凳子上。 见状,一旁的玉琅也惊着了。 她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对哪个奴婢这般亲近过。 其实,也不能说从未见过。 从前,主子待她两个陪嫁侍女,就很好很亲近。 尤其是待玉琼,也就是如今的吴才人。 两人时常坐在一处下棋,同抚一张琴,她甚至还见过主子故意支开众人,偷偷拉着吴才人同桌吃饭。 还有一回,吴才人要写封家书托人捎回去,主子就站在一旁,亲自为吴才人研墨。 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只可惜…… 玉琅心中唏嘘不已。 另一边,原本有些惶然无措的玉珀,却突然冷静下来。 主子待吴才人的狗这般亲切,必定有其目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如今吴才人已经被她家主子牢牢攥在手心中,对她家主子唯命是从,且主子又刚调了阿琼和鲁忠去缀霞居,缀霞居上下的一举一动,都在主子的监视之下。 主子实在没有必要特意拉拢这个叫云栖的小东西。 云栖心里也很纳闷,她看得出景嫔这是在有意拉拢她,却一时想不出景嫔拉拢她到底图什么。 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景嫔就这么拉着云栖的手,一说就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 景嫔与云栖聊的都是很家常的闲话,气氛意外的融洽。 但云栖始终都没放松警惕,生怕景嫔笑里藏刀,话中有什么陷阱。 但直至这场闲聊结束,云栖也没落入什么陷阱,反而收获了一只品相极佳的翡翠镯子。 拿人家的手短,云栖怎么敢收景嫔的东西,况且还是如此贵重的东西。 万一回头景嫔翻脸,说自己的翡翠手镯不见了,东西从她身上找出来,她便是百口莫辩。 分卷阅读403 偷盗在宫里算是大罪,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她“偷”了景嫔那么贵重的东西,差不多可以押去暴室打死了。 对云栖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冤死。 为了规避这种风险,云栖把心一横,冒着不识抬举,会被景嫔当场责难的风险,对景嫔说,说自己成日在小厨房做粗活,一不小心就会把这镯子碰断。 如此,既可惜也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景嫔闻言,二话没说,立马命玉珀取来一只足有两指宽的金镯子,把那只翡翠镯子换下来。 她与云栖说,金镯子不怕磕碰,叫云栖一定要时时刻刻将镯子戴在腕子上,不许摘下来。 于是乎,云栖便戴着一只足有两指粗,金光灿灿的手镯被玉琅送回了缀霞居。 临走前,玉琅特别羡慕地看着云栖,轻轻捏了捏云栖的脸颊,“你可真有福气呀。” 云栖望着玉琅渐渐走远的背影,真想追上去拉住她,跟她说:“这份福气我不想要,给你好不好?” “师傅。” 云栖被忽然从暗处蹿出来的有德吓了一跳。 “师傅,景嫔为难你了是不是?她有没有对你动用私刑?”有德一边问,一边满脸焦虑的上下打量云栖。 见云栖脸上和手上都没有明显的伤,有德却没有放心下来,“师傅,你哪里疼一定说出来,千万别忍着。” 云栖莞尔,“放心,我没有吃亏。” “景嫔没欺负师傅?”有德无比惊讶。 云栖怕隔墙有耳,冲有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回去再说。 有德会意,也没再多言,便与云栖一道向后院走去。 一进屋,见赵姑姑不在屋里,云栖连忙问有德,“姑姑是不是去找才人,把我被景嫔叫去的事跟才人说了?” 有德点头,“这么大的事,姑姑自然要上报给才人。才人和姑姑都约定好了,若到了戌时还不见景嫔放师傅回来,才人便会去丽景轩要人。” 云栖听了有德的话,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这眼见就要到戌时了,幸好她回来。 若才人真去了丽景轩,这事便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云栖忙与有德说:“有德,劳你去前院替我跑趟腿,就说我已经平安回来了,没受伤也没受委屈,让才人和姑姑都放心。” 有德点头,先扶着云栖到桌边坐下,才依着云栖的话,匆匆赶去报喜。 不多时,赵姑姑便跟有德一道回来了。 尽管已经提前从有德那里知道,云栖安然无恙,但唯有像这样亲眼看到人好好的,她心里才能真正松快几分。 但也着实后怕。 从云栖被景嫔叫去直到回来,前前后后足有一个多时辰。 这无疑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一个时辰之一。 她原以为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的心已经百炼成钢,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处变不惊。 但当她眼睁睁的看着云栖身陷险境,她根本就无法冷静。 当她想到云栖有可能遭遇什么,她简直快要疯了。 好在人已经平安回来了,否则…… “叫姑姑为我担心了。”云栖走上前,握住赵姑姑的手。 在被云栖握住双手的瞬间,赵姑姑眼泪险些掉下来,“回来就好。” 第212章 尽管很轻, 但云栖还是感觉到赵姑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云栖的心也不禁跟着微微发颤。 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一个多时辰, 她有多煎熬,姑姑就有多煎熬, 甚至比她更加深重。 云栖自责, 她总是让姑姑为她这般担惊受怕。 但云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她知道姑姑最不爱听她说这种话。 嫌这话听着太生分。 云栖拉着赵姑姑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碗水递给赵姑姑。 赵姑姑却将水碗推了回来,“你喝吧, 瞧,嘴都干的起皮了。” “姑姑先喝。” “你先喝。” “一碗水而已, 姑姑和师傅不必这般推让。”有德赶着说, 赶着走上前来, 倒了一碗水递给赵姑姑。 云栖和赵姑姑各自捧了一碗水, 用一碗水的时间整理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饮尽碗中最后一口水以后, 云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她冲有德打了个眼色。 有德会意, 立刻走到门口, 查看有没有躲在外头偷听墙角的。 见四下无人,有德便将屋门重新关严, 又走到后窗前查看。 这一查不要紧, 险些被吓丢了魂。 有德一打开窗户, 就下意识的低头朝窗下看, 竟正对上两团幽光。 在一声震耳的惊叫后, 有德连退几步, 险些摔倒。 云栖和赵姑姑被有德突如其来 分卷阅读404 的惊叫声吓了一跳,但很快两人就冷静下来,一起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惊魂未定,手脚发软的有德。 “窗……窗外有……有人。”有德声音颤抖的厉害,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囫囵,“应该是人。” 对,他刚刚对上的那两团幽光,应该是人眼在暗处发出的光。 他没想到窗下竟真的躲了一个在偷听墙角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才吓住了。 稍稍缓过神来的有德感到十分羞愧,他刚刚吓得嗷嗷叫的样子,真是太不勇猛威武了。 一听说窗外有人,云栖率先冲到窗前,赵姑姑也连忙扶着腿还有些不听使唤的有德跟上来。 原以为人已经跑了,谁知躲在窗下偷听的那位,竟然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并没有走。 见云栖三人齐刷刷的出现在窗前,他泰然自若的冲三人挥手打招呼,说自己丢了东西,正忙着在找。 云栖冷眼瞅着一脸笑嘻嘻的鲁忠,恨的牙痒痒。 她不恨鲁忠偷听她的墙角,毕竟鲁忠是奉景嫔之命来偷偷监视他们的。 偷听墙角算是鲁忠的本职工作之一,鲁忠也是在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云栖恨鲁忠不是为别的,只是恨他吓着了有德。 尽管鲁忠看起来也吓得不轻,吓到腿软一时跑不动,让他们给逮住了。 可一瞧有德吓得白如纸,到这会儿还没恢复一丝血色的脸,云栖心里就窝火。 于是,便没好气的瞪着鲁忠问:“你这是在找夜明珠吗?天这么黑也不打着灯笼找?” 得此一问,鲁忠堆满假笑的脸明显一僵,嗫嚅了片刻才答:“夜风太大,把灯笼给吹灭了。” 连地上散落的枯叶都吹不动的夜风,能把灯笼给吹灭? 退一步说,就算外头真刮起一阵阴风,把灯笼给吹灭了,云栖四下瞧了瞧,并未见到那盏鲁忠口中被吹灭的灯笼。 难道是夜风太大,把灯笼也给吹走了? 云栖原是打算揪着鲁忠好好发作一通,但最终却忍住了。 毕竟,有德还要与鲁忠一间屋里住着,闹得太僵终究对有德不好。 她先凶鲁忠一下,让鲁忠知道他们并不好惹,再放过鲁忠,让鲁忠心里多少能念着点儿他们的好,这才是比较理智的处理方法。 于是,云栖努力敛起心中的怒意,放缓了语气对鲁忠说:“若不是丢了顶要紧的东西,就等明儿天亮了再来找吧,到时候咱们可以帮你一起找。” 鲁忠听完这话,明显松了口气,他知道云栖他们这是有意放他一马,他领这份情。 “那我就先谢谢三位了。”鲁忠冲三人拱手作揖,而后又笑嘻嘻地看向有德,“有德兄弟,可要随我一道回去?” “你先回去,我再留下跟我师父说几句话就回。”有德应道。 鲁忠点头,又冲三人亮了个招牌式的假笑,就转身走了。 大概是还有些腿软的缘故,人一晃一晃走的很慢。 有德从窗内探出身子,目送鲁忠走远。 等到已经看不见人影以后,有德才转过身来问:“姑姑,师傅,你们说他会不会再折回来偷听。” “说不准。”云栖答道,“咱们不必理会他,小声些说话就是。” 有德点头,再又回身向窗外张望了一番之后,便关紧窗子,与云栖和赵姑姑一同回到桌前坐下。 “姑姑,师傅,我刚刚……”有德原本吓得苍白的脸,这会儿却红的像刚从朱红色的染缸里捞出来。 有德深深觉得,他之前被躲在窗外的鲁忠,吓得惊叫连连,险些摔倒的事真的特别丢脸。 “有德,你做的很好。”云栖抬手拍了拍有德的肩膀,“你嗷那一嗓子,可把鲁忠吓得不轻,吓得他腿软,才没跑得了。能当场抓住鲁忠,你可是大功臣。” 听了云栖这话,原本既郁闷又很羞愧的有德,立刻就振奋起来。 “师傅,我刚刚是故意叫那么大声的,就是为吓住鲁忠。”很要面子的有德就坡下驴,如是说道。 云栖温浅一笑,夸奖道:“我徒弟可真能干。” 有德挠头,憨实一笑,有些淡淡的心虚。 见有德被她哄好了,云栖也没再啰嗦,便将她在丽景轩的遭遇详细的跟赵姑姑和有德讲了一遍,并将景嫔亲自套在她手腕的金镯子摘下来给两人看。 有德掂了掂那足有两指宽的金镯子,赞叹景嫔真不是一般的阔绰,随手就能赏人如此贵重的东西。 赞叹过后,紧跟着的就是担忧。 “师傅,景嫔不会白赏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她要您为她做什么?” 云栖如实答:“她没吩咐我做什么,只说让我日后常去陪她说话。” 有德闻言,迟疑了片刻才说:“虽然我师傅的确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景嫔对师傅一见如故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些蹊跷。” 原本神经紧绷的云栖,被有德这话给逗笑了。 分卷阅读405 有德真是越来越会哄人,什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呀。 而一旁的赵姑姑却神情凝重,“依我看,景嫔怕是想要旧事重演。” 从丽景轩回来的路上,云栖一直在默默猜想,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却咬不准。 眼下听到赵姑姑这么说,她便肯定了这份猜想。 被亲信之人背叛的痛,景嫔也想让吴才人尝一尝。 已经能跟上赵姑姑和云栖思路的有德,听完赵姑姑的话,在稍一寻思之后,满脸惊愕的问:“景嫔是打算将师傅举荐给皇上?” 赵姑姑点头,“景嫔应有此意。” “不行!这不行!”有德脸上血色尽褪,颤声说道,“师傅是六殿下的人!师傅不嫁陛下!” 有德说着,一脸急切的望向云栖,“明日见着六殿下,师傅一定要将此事告诉殿下,请殿下快把师傅娶回去,否则师傅就要被景嫔……” 有德嘴巴一瘪,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明日见着六殿下?”云栖不解的看着有德。 有德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压下泪意,口齿还算清晰地跟云栖解释说:“之前,我与墨心一道去大膳房取晚膳的时候,一个大膳房管事模样的太监故意支走墨心,然后悄悄跟我对了个暗号。他跟我说,明日午后六殿下想见师傅一面,到时候四公主会想办法把师傅接到欣华苑,让师傅与六殿下一见。” 能见到六殿下,云栖简直高兴极了,尤其是在眼下她满腹心事,六神无主的时候。 能在这种时候见上六殿下一面,比给她吃一百颗定心丸,还让她感到安心。 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六殿下,她心中所有的委屈,惊慌,还有不安,就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心中只剩下喜悦和满满的期待。 不好,她今晚只怕又要睡不着了。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好好睡觉,明日不能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去见六殿下。 云栖想着,忙与赵姑姑说:“姑姑,我要早些安置了。” 赵姑姑看得出,明日要去见六殿下这件事让云栖高兴坏了,高兴到已经没心思再管顾其他事了。 景嫔的事和毒|药膏的事都能缓缓再说,有一件事却不能耽搁。 “先把饭吃了再安置,折腾了大半天,你就一点儿都不觉着饿?” 赵姑姑不提,云栖险些忘了自己还没吃晚饭。 老实说,她这会儿并不觉得饿。 她只想赶紧躺下,赶紧入睡,努力养好精神,明日气色不错的去见六殿下。 “姑姑,我不……” “我这就去给你把饭热来,你吃了再睡。”赵姑姑容不得云栖拒绝,她扭头看向有德,“替我好好盯着你师傅,先不许她睡。” 有德一口就应下了,“姑姑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师傅,您忘了,我这儿还有东西要交给师傅呢。” “东西?什么东西?”云栖十分好奇地问。 “自然是好东西。”赵姑姑淡淡一笑,便转身出去忙着为云栖热饭了。 能看到这孩子平平安安的回来,能再与这孩子凑在一处说说笑笑,能再为这孩子热饭,真好啊。 第213章 有德没卖关子, 连忙从袖中取出荷包递给云栖。 云栖眼前一亮, 小心将荷包接到手中,“这是?” “是四公主亲手所绣, 托张太医送来的。”有德笑嘻嘻地说, “张太医说了,四公主有嘱咐,嘱咐师傅千万别放着不戴,说戴坏了会再做新的送来。” 能收到四公主亲手绣制的荷包, 云栖惊喜不已,她捧着那只荷包,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想着明日见到四公主, 一定要好好地当面致谢。 连同上回四公主赠她的珍珠项链一起致谢。 当然, 光嘴上感谢还不够, 她得回礼。 至于回什么,就也亲手做一些实用的小玩意好了。 不过眼下时间有些仓促, 赶不及在明日午后前准备出来。 既然已经来不及, 那就索性不着急了。 容她好好想想, 究竟要做个什么物件赠给四公主,再琢磨着画个独一无二的新鲜花样, 然后再一针一线仔仔细细地绣上去。 如此, 方能表达她的心意。 回礼的事可以暂且缓缓, 明日的事就……明日她不想空着手登门, 她想亲手做些拿手的糕点带过去。 奈何缀霞居不能单独开伙, 小厨房里别说厨具, 连把盐和糖都没有。 丽景轩那边虽然什么都有,小厨房管事的董姑姑也很好说话。 借个地方用用好说,但食材就…… 唉,看来明日,她就只能两手空空的登门了。 想到此处,云栖心中不免有些沮丧。 可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六殿下,就又高兴起来。 云栖也不知自己究竟从 分卷阅读406 何时开始,竟对六殿下这般着迷。 或许,从第一眼见他时就开始了。 “对了,还有这个。”有德又从袖中掏出两样东西,云栖定睛一瞧,是两小盒药膏。 有德分别打开两盒药膏瞧了瞧,将没用过的那盒新的递给了云栖,并与云栖说:“师傅,这是张太医赠的。” 云栖接过有德递来的那盒药膏,目光却紧盯着有德正要收入袖中的另一盒药膏,“你手里那盒药膏是?” 有德笑笑,与云栖说:“我之前不是跟师傅提过一嘴,说我左手手背有些发红痛痒,好几天也不见好吗。当时师傅跟我说,说回头等张太医来为才人复诊的时候,让我找张太医看看。我今儿便听师傅的话,请张太医为我瞧了瞧。张太医瞧过之后,便给了我这个药。” 听了有德的话,云栖心头一紧。 之前有德跟她说,手背有些痛痒,她还没反应过来。 如今,她敢肯定,有德手背痛痒与那盒毒|药膏有关。 她记得数日前,有德见她擦药时疼得面色惨白,满头大汗,一时好奇,好奇那药膏抹在肉上真有那么疼吗? 于是,便挑了一点儿药膏抹在自己左手手背上试了试。 若她没算错,有德的手背就是从那天以后开始痛痒的。 张太医医术精湛,又见多识广,会不会看出有德手背上的异样是毒物所致? 云栖心里担忧,慌忙问有德,“张太医看过你的手背以后,是怎么说的?” 有德老实答:“张太医什么都没说,直接拿了这药膏给我,说这药膏有镇痛去痒之效,抹上几日手背就好了。 我一听张太医说,这药膏还有镇痛之效,就问张太医我师父腿疾未愈,疼得厉害,能不能擦这个药。 张太医就又掏出一盒药膏,叫我带给师傅。” 云栖觉得她可能是多虑了,就算张太医再神,只怕也无法单单从有德发红痛痒的手背断定,有德这兴许是中了毒。 更无法联想到这毒是来自她疗伤用的药膏。 如今连有德自己,还没回味过来自己的手背究竟为何会突然发红痛痒呢。 的确是她多虑了。 云栖心里略微松了口气,正预备嘱咐有德一定要按时擦药,就听有德又开口说:“对了,大膳房给我传递消息的太监还说,说张太医叫他给师傅捎句话,叫师傅别再用其他的药膏,就只准用他今日赠给师傅的这盒药膏。” 闻言,云栖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张太医一定是察觉了什么。 可是光凭有德的手背,光凭有德提的那一嘴她“腿疾未愈,疼得厉害”,张太医应该无法咬定,她用的药膏有问题。 这中间一定还有什么事,令张太医断定她用的药膏有问题。 云栖想着,立马一脸严肃地盯着有德问:“有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有德的确有事瞒着云栖。 之前,他应张太医的请求,将他师傅每日都用的那盒擦在肉上很疼的药膏,挑了一小点儿给张太医。 没经师傅允准,就私自动师傅的东西,还自作主张取来送给别人,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事后,他心里就一直很不安生,很想向师傅坦白,跟师傅认错,求师傅原谅。 可他偏偏诅咒发誓,答应帮张太医保密此事。 此刻,有德心里纠结的不行。 他怯生生地望着云栖,先是诚实的冲云栖点点头,后又心虚的摇摇头。 云栖知道有德最不擅长说谎,更是从来都不对她说谎。 眼下,有德却强行对她说谎,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张太医不让你说?”云栖问。 有德立马点头,神情焦虑又慌张,根本不敢看云栖的眼。 云栖无比的想知道,有德究竟有什么事瞒着她,却又不想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让有德失信于张太医。 于是,云栖没有逼问有德。 其实,就算有德不说,她也基本可以肯定,张太医一定是通过什么方式,认定她平日用的药膏有问题了。 张太医知道了,六殿下那边自然也就知道了。 六殿下忽然急着见她,恐怕就是为了药膏的事。 云栖心中原本满溢的喜悦,瞬间就被焦虑与自责冲淡了好些。 她又让六殿下为她悬心了。 早知如此,她一开始就不该瞒着六殿下。 她答应过六殿下,会好好照顾自己,不再向他隐瞒任何事。 可她却总是食言。 她真是个可恨的骗子! 如今,连她自己都有些讨厌自己了,六殿下会不会也讨厌她了? 她真的好怕会被六殿下讨厌…… 见云栖垂着眼,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有德只当他师傅是因为他有事瞒着自己而灰心难过。 连忙与云栖说:“师傅你别这样,我 分卷阅读407 说,我什么都说!” 管他事后会不会招张太医埋怨,会不会因违背诺言而遭天打雷劈。 这些他都顾不得了。 他不要师傅难过! 云栖连忙抬手捂住有德的嘴,“你既然已经答应张太医不说,那就不能说,言而无信的人是会被讨厌的。” 言!而!无!信! 是会被讨厌的…… 云栖险些没忍住哭出来。 她真的会被六殿下讨厌吧。 有德怔愣愣地看着眼眶发红的云栖,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依稀觉得,他师傅并不是因为他的隐瞒而难过。 可不是为这个,又能是为什么呢? 师傅果然还是在景嫔那儿受气了! 被捂住嘴的有德口不能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云栖,心里默念着师傅不难过,师傅不要难过! 云栖则一边难过的快哭了,一边努力地思考补救的办法。 其实,药膏有问题的事,她也是昨日才察觉的。 明日六殿下若问起,她就说时间仓促,她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知殿下就好。 但很快,云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这事儿她的确是昨日刚刚察觉,但打从她察觉这事儿起,她自始至终都没打算将此事告知六殿下。 她若跟六殿下说,她本来是打算告诉六殿下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那才是真正的欺骗。 她不能。 明日见面,她一定要跟六殿下实话实话。 就算六殿下为此怪她,也是她活该。 她活该…… 云栖心里难过的厉害,只想躲进被子里,抱着被子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唔……” 一声含糊的轻呼声,使得云栖回过神来。 她这才发觉,她的手还捂在有德的嘴上,且捂的死紧。 五根手指紧紧按在有德脸上,把有德的脸都抓变形了。 云栖赶忙松开手,惊慌又自责,“有德,对不住,我弄疼你了吧?” 被云栖捂得险些窒息的有德,猛喘了几口气,很努力的冲云栖挤出个笑来,“师傅尽管捏,我不疼。”边说还边将脸往前凑了凑。 只要师傅不难过,不怪他,他这张脸不要也罢。 云栖看着有德,心里内疚极了。 她是个很不称职的师傅,平白让徒弟为她担心,还累得徒弟绞尽脑汁的哄她高兴。 “有德。” “师傅您说。” 云栖看着有德,一脸认真地说:“打明儿起,我教你打算盘算账。” “啊?”有德没想到云栖会突然提起这茬,怔愣了片刻才使劲儿点了点头,“好呀好呀!” 云栖温浅一笑,“这个不好学,你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用心学。” 见他师傅笑了,盘旋在有德头顶的阴云瞬间散尽。 他更用力地冲云栖点了点头,“师傅放心,我一定用心学。” …… 赵姑姑提着热好的饭回来时,有德已经被云栖打发回去歇着了。 见桌上多出一盒没见过的药膏,赵姑姑不禁问:“这药膏是哪来的?” 云栖叹了口气,对赵姑姑说,张太医应该已经知道她之前用的那盒药膏有问了,且张太医应该也已经将此事告诉了六殿下。 赵姑姑晓得,云栖很不想六殿下知道这件事。 可惜六殿下最终还是知道了。 别看小丫头如今一副冷静镇定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赵姑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云栖,思量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都是注定的。” 第214章 是啊, 都是注定的。 云栖一声轻叹, 十分惭愧的对赵姑姑说:“早知如此,便不该惊动王醒公公了。” “这话若叫他听去, 必定是要生气的。”赵姑姑撇嘴道, “况且他又没白帮你,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谁会为他绣什么汗巾香囊。如此算来,还是他占了便宜呢。” 云栖被赵姑姑成功地逗笑了, 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我都是托姑姑的福。” 赵姑姑也跟着淡淡一笑, “快趁热把饭吃了吧。”边说边从食盒里端出一个大海碗。 约么半碗多的白饭上, 整整齐齐的码放了好几样菜, 有荤有素。 中间一颗硕大的四喜丸子, 十分醒目。 这谁吃得完呀? 云栖盯着那一大碗饭,很老实的跟赵姑姑说:“姑姑, 我吃不下这么多。” 赵姑姑将碗推到云栖面前, “能吃多少吃多少, 这是你董姑姑特意为你留的,让我捎回来给你。别看景嫔是那个样子, 在她手底下当差的人还都挺好的。” “除了玉珀以外。”云栖补充道。 赵姑姑点头, 眸色微 分卷阅读408 沉, “没那个玉珀, 就没有今日之事。害人终害己, 且等着, 有她哭的时候。” 云栖了解赵姑姑的性子,那是说一不二。 赵姑姑说让玉珀哭,那就一定会让玉珀哭,还哭的很惨。 看来,姑姑是打算出手教训玉珀。 云栖晓得赵姑姑有让玉珀“痛哭流涕”的本事,也信赵姑姑事后能够全身而退,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可她不想赵姑姑费这份心力。 若一定要找玉珀算账,那也该她亲自出手。 “姑姑不急,这事儿缓缓再说。”云栖温声劝道。 赵姑姑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实则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胆敢谋害云栖,老娘要你的命! “饭都要凉了,快吃吧。”赵姑姑从食盒中取了筷子递到云栖手上。 云栖接过筷子,却没急着动口,“有德爱吃四喜丸子,这丸子待会儿送去给有德吃吧。” “有德已经吃过了。”赵姑姑笑着说,“我今儿从丽景轩给他带了两个四喜丸子回来,有德一粒肉渣也没剩下,全吃了,胃口可好。” “有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是不小。这个四喜丸子就留给他吧,留给他明早吃。” 云栖说着,小心的将四喜丸子拨到碗边,才埋头吃了起来。 赵姑姑望着云栖吃饭的小模样,忽然觉得好生心酸。 这孩子本不该过这种日子,本不该卖身入宫为奴的。 赵姑姑突然觉得,云栖入宫那年摔坏了脑袋,忘却了那些前尘旧事是好事。 这孩子的命真是太苦了。 “对了,姑姑。”云栖忽然抬头看着赵姑姑。 赵姑姑慌忙敛起眼底深深的怜惜与苦闷,问云栖,“怎么了?你说。” “姑姑,王醒公公那边多久能查出,那盒药膏里究竟掺了什么东西?”云栖问。 赵姑姑答:“明日应该就有消息。” 云栖意外,“这么快。” 赵姑姑唇角微挑,略微有些得意地说:“他办事向来麻利。” 云栖又问:“姑姑可知王醒公公是托什么人查这药膏?” 赵姑姑一脸高深,“自然是位高人。” 听赵姑姑的语气,仿佛知道那位高人是谁。 会是谁呢? …… 尽管楚恬叫他早些回府歇着,但张北游还是磨磨蹭蹭,直到宫门快落锁才出宫去。 出宫以后,张北游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到他常去的一间酒楼揽月楼,要了个雅间,又叫了一大桌子菜,吃到人家酒楼打烊才走。 从揽月楼出来以后,张北游还是没回府,在街上溜溜达达,逛逛悠悠,到了宵禁的时辰才不得不回府。 出来应门的是门房的老方。 习惯了他家少爷早出晚归,老方也未多问,反而主动抢答了他家少爷每回晚归时都会问的问题,“回禀少爷,老爷还未安置。” 听了这话,张北游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心好累,身体也即将很累。 总之,就是个累。 见少爷一脸的生无可恋,门房老方赶忙补充说:“少爷,老爷没在您院里,在药庐呢。老爷已经在药庐忙了整整一天了,午饭都是夫人送过去的。” “真的?”张北游冲老方挑了挑眉。 老方委屈,“少爷不信小的?” 张北游十分耿直地点了点头,“之前有一回,我爹追着要揍我,我灵机一动就攀着梯子上了房。是哪个不仗义的,把梯子给我搬走了,害得我在房顶上呆坐了半日,下来以后因为腿坐麻了,一下子就被我爹逮住了,罚我默写了一整部《黄帝内经》?” 若老方没记错,这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少爷应该才十二三岁。 难为少爷如今还记得。 老方习惯了自家少爷性子跳脱,以及常常语出惊人,已经见怪不怪。 老方很好脾气的对张北游说:“当年是小的不是,小的给少爷认错。这回小的真没不仗义,老爷眼下是在药庐。小的听小的家那口子说,夫人特意命厨房准备了宵夜,让晚些时候给老爷送去。瞧这架势,老爷怕是要在药庐忙到很晚,今夜恐怕没工夫与少爷促膝长谈了。” 促膝长谈?怕不是要打得他膝盖打不了弯。 张北游无暇纠正老方这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说法,急着问老方,“白天家里来人了?” 老方点头,小声与张北游说:“是宫里的人。” 张北游“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因他知道,接下去的事,老方也不清楚。 他冲老方一笑,“时辰不早,老方叔快回去歇着吧。” 老方却没急着走,他满眼关怀地望着张北游问:“少年,您饿不饿,要不要小的去厨房知会一声,叫给少爷准备些吃的送过去?” “我娘不是命人给老爷子准备了宵夜吗? 分卷阅读409 我去蹭几口吃就是。”张北游脸上依旧挂着笑,笑中带着几分促狭。 老方听了这话,震惊不已。 平日里少爷躲老爷都来不及,今儿怎么会主动自投罗网呢? 老方觉得,少爷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 很难的事。 于是,老方满眼担忧地望着张北游,十分委婉地劝道:“少爷,活着挺好的。” 老方忽然冒出的这句话,让张北游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嗯”了一声。 老方又劝:“您想开些。” 张北游依旧一头雾水,“哦。” 接着便冲老方挥挥手,“老方叔,咱们明儿见。” 门房老方快哭了,明儿他还能见着他全须全尾的少爷吗? 老方强忍住泪,“少爷您保重。” 见老方红了眼眶,张北游觉得老方大概是在为自己之前特别不仗义的撤走了他梯子的事,感到万分悔恨。 他这个人呢,特别宽宏大量,特别不记仇,自然是原谅诚心悔过的老方叔啦。 张北游连忙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老方的肩膀,而后一个转身,潇洒离去。 …… 刚走到药庐外,张北游就迎面撞见他娘亲领着贴身丫鬟,亲自来给他爹爹送宵夜。 张北游赶忙嬉皮笑脸的凑到他娘亲跟前,贱兮兮地喊了一声,“我貌美如花的娘亲呐。” 张夫人陈氏虽已年逾五十,但因保养得宜的缘故,气色绝佳,面容秀美,也算得上是一朵芳华不再,却依旧娉婷端庄的花朵。 面对儿子热情地讨好,张夫人却是一脸的冷酷。 她微眯着眼,盯着张北游质问道:“都三天了,放在你屋里书案上的那些画像,你可都看过了?” “看过了,都看过了。”张北游连忙应道。 事实上,他都忘了他的书案上还放着一摞姑娘的画像。 “那我问你,正数第六幅画上的姑娘姓什么?”张夫人问。 “姓……王?”张北游随口蒙了一个。 张夫人当即甩了张北游一记白眼,“你立刻回去把那些画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上一边,都看过以后再喊我娘。”说完,便气冲冲的往药庐里走。 张北游见状,立马上前将他娘亲拦下,“娘亲,我貌美如花的好娘亲,我待会儿回去就看,一定看,好不好?” 张北游是张老院判与张夫人的老来子,又是独子,夫妻二人疼这儿子是疼进了骨子里的。 旁人不知,张夫人却最清楚,别看他家老爷总是动不动就揍他家宝贝儿子,却从来都是拿捏着分寸的。 只有一回,他们这心肝私自偷了他爹的毒蛇来玩,那可是被咬一口,连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回来的剧毒毒蛇。 可把孩子他爹吓坏了。 那回是孩子他爹唯一一次下狠手揍他们的宝贝儿子。 给那孩子揍的,三天都下不来床。 除了那回,其余时候,孩子他爹都是跟孩子闹着玩的,并没有真想揍孩子。 说白了,就是老没正经的逗小没正经的玩呢。 而她自己呢,对这宝贝儿子也总是提不起气来。 只要这小子冲她一笑一撒娇,她就败了,败的特别彻底。 原本还有些气鼓鼓的张夫人,瞬间破功。 她拉过宝贝儿子的手,满眼疼惜地问:“晚饭吃了吗?这会儿饿不饿?” 张北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冲张夫人撒娇说:“娘,我还没吃晚饭呢,这会儿肚子饿的厉害,就想吃娘亲手做的鸡蛋面。” 张北游一手被张夫人握在手心里,一手摸着自己因为之前在揽月楼吃得太多,而微微鼓起的肚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第215章 “你说你当的这是什么苦差事, 连饭都不给吃, 是要饿死谁?”张夫人紧蹙着眉头埋怨说。 张北游连忙解释,“娘, 宫里是管饭的, 饭也管饱。可我不想吃外头的东西,就想吃娘亲手做的鸡蛋面。娘做的鸡蛋面,可是天下一绝。” 听了这话,原本还一脸不高兴的张夫人, 立马笑得合不拢嘴,“你等着, 娘这就给你擀面条去。” 张北游膝盖一弯, 脑袋一歪, 特别小鸟依人的将脸贴在张夫人的肩上蹭了蹭, “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娘亲!” 张夫人对此十分受用,满眼宠溺的轻抚了几下儿子的头。 见夫人要折回厨房为少爷做面, 丫鬟白芷连忙问:“夫人, 那老爷的宵夜?” 张北游连忙伸手, 从丫鬟手中取过食盒,“娘尽管去忙, 这宵夜我给爹送进去。” 张夫人觉得有些不妥, “你爹在忙正经事呢, 你别去扰了她, 否则, 他可真揍你。” 张北游听了这话, 顺势问道:“听说是宫里来人了?” “是老方同你说的吧?”张夫人反问一句。 分卷阅读410 张北游老实点头。 张夫人道:“既然知道你爹正在忙着处理与天家有关的要紧事,你就听话,别进去扰他。你呀,赶紧回去歇着,顺便好好看一看书案上的那摞画像,待面一煮好,娘就给你送去。至于你爹的宵夜,你赶紧还给白芷,叫白芷送进去。” 听完张夫人的话,张北游却没有要把食盒交还回去的意思,他连忙将食盒换了个手提着,并稍微往身后藏了藏,顺道掩饰自己受伤的手指。 然后才小声问张夫人,“娘可知是宫里的什么人托爹办事?” 张夫人摇头,“你爹从不与我讲这些。” 张北游不死心,又问:“那娘可知今日来府上跑腿的是侍卫还是太监?” 张夫人再次摇头,“那人身穿斗篷,头戴兜帽,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莫说是我,就连接引他进出的老方,都没看清他的脸,不信你去问老方。” 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寻到,张北游多少有些失望。 心道:这宫里人办事是够小心谨慎,滴水不漏的。 “娘,这宵夜还是我给爹送进去吧。” 张夫人迟疑,“你真要送?” “娘放心,我保证不惹爹生气。”张北游拍着胸脯保证说。 张夫人满眼担忧地看着宝贝儿子,直觉告诉他,这孩子一定会惹怒他老子,挨上一顿胖揍。 “娘,我饿了,真饿了。”张北游扭着身子撒娇说。 张夫人特别吃这一套,立马抬手拍了拍宝贝儿子的肩膀,在交代一句“若见情况不妙就赶紧跑”以后,便带着丫鬟白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宝贝儿子说喜欢她亲手做的鸡蛋面,她真高兴啊。 她一定要卯足力气,多擀上几锅,把儿子喂得饱饱的。 在目送娘亲走远以后,张北游才提着食盒走进药庐。 所谓药庐,就是张北游的爹张老院判在府上单独辟出的一座院落,用来收藏他多年来收集到的各种医药典籍,以及各类珍惜罕见的药材。 药庐里收藏的药材数量自然没法与宫里御药房比,但要论药材的品种和品相成色,药庐绝不输给御药房。 这间药庐就是张老院判的乐园。 早些年,张老院判常常在此一待就是一整天,几乎废寝忘食。 如今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最多待上半日,日落前一定会离开。 而今日,人却在宵禁以后还泡在药庐里。 张北游由此推断,宫里交给他家老爷子的事,一定颇为棘手。 张北游知他家老爷子在专心做正经事时,不喜欢有人打搅。 他这会儿进去,无疑是在讨打。 但他必须进去。 因为他很想弄清楚,他家老爷子究竟在帮谁做什么事。 张北游非常了解他家老爷子,知他家老爷子为人刚正不阿,绝不会做助纣为虐,伤天害理的事。 也知他家老爷子是个医痴,绝不会用自己这一身医术去害人。 他就是好奇,因不愿参涉宫中斗争而选择激流勇退,辞官归隐的他家老爷子,这些年究竟在默默的帮宫里的谁办事。 究竟是哪位了不起的高人,竟然能支使动他有些清高,也有些倨傲的老爹那么心甘情愿的任其驱使。 掐指算算,宫里那位高人已经有很久没托他家老爷子办什么事了。 这回过后,下回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机会难得,他当然要去一探究竟。 于是,在深吸了几口气以后,张北游抬手叩响了房门,并学着张老院判身边最得力的随从杜仲的声音,粗着嗓子说:“老爷,夫人让小的来给您送宵夜。” 话音刚落,就听屋内传出一声怒骂,“小兔崽子,你又皮痒了是不是?”声音响亮,中气十足。 他学杜仲学的不像吗? 可他觉得挺像呀。 骗亲爹不成的张北游,特别沮丧地提着食盒推开房门进了屋,人还没站稳,就见一黑色物体朝他迎面飞来。 还好他反应及时,成功躲开了。 东西砸在他身后的门上,“哐当”一声,东西应声落地。 张北游定睛一瞧,是个称药用的戥子。 老爷子竟然舍得用戥子扔他,火气不小呀。 看来宫里那位高人托老爷子办的事,老爷子办的并不顺利。 张北游哪敢再火上浇油,打算放下宵夜就走。 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探究那位高人的真实身份吧。 于是,张北游连忙俯身拾起地上的戥子,将食盒和戥子一道送上前,轻轻的放在案上。 坐在案后,头发花白,脸上却无甚皱纹,眉眼与张北游有八分像的张老院判,挑眼瞅了瞅食盒和戥子,又抬眼看向张北游,刚预备为傻儿子刚刚学杜仲说话的幼稚行为,数落傻儿子几句,却忽然望见傻儿子左手食指上缠了纱布,于是忙问:“你手怎么了?” 尽管口气听 分卷阅读411 来凶巴巴的,但眼底的关切却藏不住。 得此一问,张北游赶紧将手背去身后,“没什么,一点儿小伤而已。” 他傻乎乎的心头肉竟然受伤了! 张老院判呼吸一滞,强忍住质问苍天你干嘛让我儿子受伤,有种冲老子来的冲动,语气更凶的对张北游说:“快把手给我看看!” 张北游连忙后退一步,弱弱道:“我……我不要。” 不要? 张老院判气的一拍桌子,“赶紧把手拿来!” 张北游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几不可闻的哼唧了一声,“不要就是不要。”说完就想跑。 别看张老院判如今已经五十有八,却依旧精神矍铄,身形矫健。 见傻儿子要跑,立马起身追上前,将已经跑到门口的傻儿子给抓住了。 张北游被扯住胳膊,强行拖了回去。 此刻的他,一脸的生无可恋,心道:可怜他随他娘,身娇体软,弱柳扶风,不似他爹天生怪力。 张北游心里有数,只要被他家老爷子逮到,就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与其徒劳的挣扎,倒不如乖乖认命。 被张老院判抓回到案前的张北游,刚预备老老实实的承认,他这手指是因试毒受了一点小伤,却忽然隐约闻到一股沁人的香味。 这香味极其熟悉,他今日才闻过。 “爹,你今儿是不是摆弄散血膏了?” 张老院判神情一凛,并没有应声,急着要去拆张北游手指上的纱布,瞧瞧他傻儿子的手指究竟怎么了。 张北游急于知道答案,见他家老爷子不答话,原本表现的极其乖顺的张北游,忽然很不配合的往回猛扯自己的手,“爹,请您回答我,您今儿是不是摆弄散血膏了?” 瞧自己那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傻儿子忽然认真起来,张老院判有些纳闷,却没问傻儿子为何对此事这般上心。 他松开傻儿子的手,直接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 张北游接过纸包,毫不犹豫的迅速打开,一股浓郁沁人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若仔细闻一闻,隐约能从这浓香中闻到一丝淡淡的清苦味。 张北游心头一紧,脸色也跟着变了。 他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将纸包递到他爹手上。 张老院判接过张北游递来的东西,见傻儿子的脸色难看的吓人,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张老院判,也改了脸色。 他家傻儿子可从不曾露出过这种神色。 张老院判心中忽然有些忐忑,连忙打开他家傻儿子刚刚递给他的纸包。 纸包打开后,不用细瞧,一闻这浓香中又略带清苦的味道,张老院判就能断定,这两张纸中包的药膏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对着这纸上的东西研究了一天,断不会弄错。 “这是从哪儿来的?”父子俩异口同声的问对方。 然而两方却都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爹先说。”张北游一脸急切地望着张老院判道。 这种时候张老院判自然不会卖关子,如实说:“是我宫里的一位老友,托我帮他看看这散血膏里是不是被人掺了其他东西,又掺了什么东西。” “爹的那位老友是谁?”张北游又问。 张老院判不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张北游也连忙如实说:“是六殿下让我查一查这药膏里究竟被人掺了什么东西,有毒无毒。” 张老院判微微蹙眉,“六殿下?” 第216章 “您认为除了楚小六以外, 还有谁能支使动您儿子?”张北游应道。 张老院判闻言, 狠狠白了张北游一眼,“不许对六殿下不敬。” 张北游甚是敷衍的“哦”了一声, 而后问道:“爹能否告诉我, 您那位友人是谁?” 张老院判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那爹能否告诉我,这散血膏里究竟掺了什么?” 张北游原以为他家老爷子张口就能给出他答案,谁知他家老爷子却低头盯着那两份一模一样的药膏,一盯就是半晌, 最终很不甘心地摇了摇头。 老爷子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呢,张北游如是想。 这世上还有他家老爷子不识得的毒物? 可瞧老爷子那万分落寞加极度郁闷的神情, 并不像装出来的。 “爹, 您当真分辩不出?”张北游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 张老院判不言语, 只管将张北游手上那份药膏拿来, 与他手上那份一同放在了身旁的案台上,而后冲张北游比了个请的手势。 你能你来。 张北游苦笑, “爹都不认得, 我怎么可能……看!爹你快看!” 张老院判被他家傻儿子几乎破音的一声大吼吓了一跳, 不禁恼道:“你这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就不能稳重 分卷阅读412 些。” 张北游不理张老院判的教训,十分激动地扯着张老院判的衣袖, 指着桌上那两份药膏, “爹您看, 您快看呀!” 张老院判不情不愿地低头看去, 心下一惊。 两张用来包裹药膏的桑皮纸, 撕开的边缘竟然能对上。 这会不会只是巧合? 张老院判连忙俯身, 仔细比对起来。 张北游也赶忙凑上前,与张老院判一同查看。 经过一番细致的比对以后,父子俩认定,这两张桑皮纸曾经就是一张,是被人一撕为二,分别拿来使用了。 在确定这件事以后,张北游立马直起身来,双手抱臂,用略带嫌弃的目光盯着张老院判,撇嘴道:“原来这些年,爹一直都在默默地为宫里的红颜知己做事。” 没错,这些年他是一直都在暗地里为宫中的一位知己好友做事,却不是什么红眼知己。 张老院判一脸错愕地望着他家傻儿子,怔忪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而后抄起案上的戥子,就朝他家傻儿子扔去,边扔边怒骂,“你这满口胡言的不孝子!” 张北游反应极快,一个侧身就躲过了迎面飞来的戥子。 他用既委屈又愤恨的目光盯着他家老爷子,数落道:“娘对爹那么好,爹怎么能背着娘为别的女人卖命,简直就是个负心汉!” 张老院判快被他家傻儿子给气疯了,“什么负心汉,你给我滚过来把话说清楚!” 张北游依旧保持着气鼓鼓的抱臂姿势,往后跳了一大步,接着又别过脸去,特别有骨气的回了两个字,“不要!” 张老院判气得直发抖,想上前把人强行抓过来,却实在没这个力气。 年纪大了,真心有些闹不动了。 于是在喘了几口粗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些以后,张老院判就回到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从案上随手抓起一本书,就朝张北游扔过去,“滚!你赶紧滚!” 见他家老爷子竟然拿书扔他,张北游心中惊诧不已。 要知道,他家老爷子不仅仅是个医痴,还是个书痴。 平日里除了爱收集各种药材,还爱收集各类医书典籍,并珍惜异常。 从小到大,老爷子从来没拿书扔过他。 不是怕把他打坏,而是怕把书摔坏。 而今日,老爷子竟然用书扔他。 看来,老爷子是真动了气。 难道是他错怪老爷子了? 张北游怕书砸在地上会摔坏,怕他家老爷子事后会心疼后悔。 在电光火石之间,张北游做了个决定。 他没有闪身躲开那本事,而是打算伸手接住。 可惜的是,他的手却不幸慢了一拍,手接成了脸接,一本书迎面就砸在了脸上。 疼的张北游“哎呦”一声,向后趔趄了两步,险些没摔倒。 好在书没坏。 张老院判饶是生气,也没真想伤着他的心肝骨肉,扔书的时候故意扔偏了几分。 没想到自家傻儿子是真傻,竟然自己往上撞。 是不是最近他揍这傻小子揍的不够频繁,令这傻小子的躲闪技能退步了? 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那本书不偏不倚正砸中了他家傻儿子的脸,也不知砸没砸破相。 这傻小子本就一把年纪不好娶媳妇,若再变得不俊了,岂不是更娶不到媳妇了? 张老院判担心得很,想起身过去看看傻儿子的伤情。 可他这会儿不正与傻儿子置气吗?若就这么跑过去嘘寒问暖,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张老院判强忍着冲动,没有起身过去。 张北游见他家老爷子不住的抬眼瞅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知老爷子是在担心他。 爹一直都是很疼他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张北游捧着基本上完好无损的书走到案前,将书轻轻地放在案上,而后看着他爹问:“爹,您当真不认得吴才人身边的赵姑姑?” 张老院判没好气地说:“什么吴才人,赵姑姑,听都没听过。” 爹那包药膏不是从赵姑姑那儿得来的? 爹不是在帮赵姑姑办事? 张北游脑中忽然没了头绪。 他手里这份药膏,是托有德悄悄从云栖姑娘那盒里取了一点儿带出来的。 爹那包药膏,既然与他这包药膏所用的包纸本是一张,那就说明他爹的那包药膏,也是出自缀霞居。 掐指一算,他爹已经辞去太医院院判一职有六年多了。 六年前,吴才人,云栖姑娘,还有有德都还没入宫呢。 缀霞居中唯一有可能与他爹相识的人,就只有赵姑姑。 而他爹却说,自己并不认得赵姑姑。 那么他爹手中的这份药膏,是什么交托的呢? “爹,您就告诉我吧,您这包 分卷阅读413 药膏究竟是什么人交给您的?” 张老院判抬眼望着傻儿子,并没有应声。 张北游是铁了心要弄清楚此事,他只管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家老爷子,他要答案。 父子俩就这样对峙了半晌,最终张老院判认输了。 他叹了口气,对张北游说:“是王醒,是他请我帮他看看,这散血膏里究竟掺了什么。” 张北游心中震惊不已,他没想到此事竟事涉像王醒这样的大人物。 “爹,您说的王醒,是陛下身边的那个王醒?” “除了他以外,宫里还有第二个叫王醒的人?” 张北游知道自己刚才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他不是真蠢,就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勉强定住心神,又问张老院判,“爹,王醒公公有没有跟您说,这药膏他是从哪儿得来的?” 张老院判摇头,“没有。” “真没有?” 张老院判气得又想用书扔这个傻儿子。 可见傻儿子的额头和鼻头都被他之前扔的那本书砸红了,便忍着没再动手。 “我要么不说,既决定说了,就绝不会说谎骗你。” 听了这话,张北游心中好生惭愧。 “爹,是儿子错怪您了,儿子向您赔不是。” 见傻儿子颇有诚意的向他认错,张老院判心中的火气便消了大半。 张老院判望着张北游,疑惑又担忧地问:“你不是说,你是在帮六殿下办事吗?怎么又会牵扯到什么吴才人、赵姑姑?当年,你入太医院任职之初,我就叮嘱过你,让你绝对不要参与后|宫里的事,看来你是忘了。” 张北游特别无辜地看着他爹,“爹,我的确是在帮六殿下办事。” 张老院判不信,“那吴才人和赵姑姑又是怎么回事?” 张北游长叹一声,“这就说来话长了。” 张老院判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的看着傻儿子,“我有的是工夫听你慢慢说。” 张北游摇头,认真道:“不可说。” 张老院判知儿子有苦衷,也不逼着儿子为他答疑解惑,却实在担心儿子如今的处境。 他心里后悔的要命,当初就不该让这傻小子进太医院。 “小宝啊。” 张北游神情一滞,若他没记错,小宝应该是他的小名。 老爷子竟突然唤他的小名,这也太……太羞耻啦! 张北游满脸通红,含糊地“唔”了一声。 爹,您有什么话就快讲,能答应的儿子统统都答应您,只求您别再喊我的小名了。 张老院判用严肃又不失慈爱的口气对张北游说:“你把太医院的差事辞了吧。” 张北游愣住了,爹竟然让他辞去太医院的差事? 难道……难道爹已经看出来,他有弃医从文的打算? 不只看出来了,爹应该还认为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只有做太医院院使之相,还有状元之相。 此刻,张北游心中是百感交集,“爹,您终于肯承认儿子比您强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张老院判被气得胸闷,凶巴巴地横了他傻儿子一眼,“想赢过老子,还早呢。” 张北游唇角一歪,露出一个贱兮兮的坏笑,“爹,您诚实点儿不好吗?” 张老院判愤怒拍桌,指着桌上那两包药膏道:“你那么有能耐,那你告诉我,这药膏里究竟掺了什么?” 第217章 别说, 张老院判这一问, 还真把张北游给问住了。 在这之前,张北游已经对着这药膏研究了半日, 又去太医院里的藏书阁翻了半天的医书, 依旧对药膏中究竟掺了什么东西毫无头绪。 而特别不喜欢认输的张北游,自然不会轻易认输。 他义正言辞的对他爹说:“爹不是也不清楚这里头究竟掺了什么。” 说完这句,张北游连忙往后躲了一下,生怕他天生怪力的爹, 会一巴掌拍在他身上。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老院判并未动手,他十分冷静地看着张北游, “有本事你就比为父先弄清楚, 这药膏里头究竟掺了什么。若你能比为父先弄清楚, 为父便承认你更强。” 张北游闻言, 心中狂喜,连忙一脸兴奋地问:“爹, 您此言当真?” “当真。”张老院判毫不迟疑的应道, “不过, 你若是输了,就要听为父的话, 辞去太医院的差事。” 张北游坏笑一声, 得意道:“爹就那么相信我能考上状元?” 什么考状元? 张老院判既不解又忧虑地瞅着张北游, 忍不住自语道:“难道是我刚刚下手太重, 一本书扔过去, 把傻小子的脑袋砸坏了?这小子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呀?” 耳朵很灵光的张北游, 把他家老爷子的话一字 分卷阅读414 不落的全都听进了耳里,他用特别失望又特别委屈的神情对张老院判说:“爹既然不认为我能考上状元,为何要让我弃医从文?” 他何时说让傻小子弃医从文了? 张老院判扶额喟叹,接着又满眼诚恳地望着张北游说:“爹求你,你就别去考什么状元,别去祸乱朝廷了。” 张北游得了这话,受宠若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在爹眼中,儿子竟貌美到能祸国殃民的地步。” 张老院判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虽然这货是他亲生的,但也好想拖出去打死。 张老院判克制克制再克制,才忍住胖揍傻儿子一顿的冲动。 他还算心平气和的对傻儿子说:“若为父赢了,你就辞去太医一职,至于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事,你想都别想。” 张北游万分不解,“爹既不让儿子做太医,又不让儿子做阁臣,那儿子以后要做什么?” 刚刚还是状元,这会儿就成了阁臣? 张老院判一口血梗在喉咙里,此刻,他心里是万分后悔。 当初,陛下觉得北游这孩子天赋异禀,决定将刚刚年满十五岁的北游,破格纳入太医院的时候,他就应该跳出来诚实的与陛下说,这孩子不适合入太医院做太医。 北游这孩子的性子太过跳脱随性,根本不适合在宫里当差,更不适合入朝为官。 北游在太医院当差的这十几年,之所以没有惹祸上身,一则要感谢祖先庇佑,二要感谢陛下早立太子,近些年来宫中虽也是暗流涌动,风波不断,却没卷起夺储的腥风血雨,局势稳定。 这第三,自然是要感谢六殿下的袒护与包容。 这些年北游在宫里也闯过一些小祸,得罪了一些不好惹的人。 这些事全都是由六殿下出面平息解决的。 然而眼下,也不知他们张氏一族的祖先,还有没有耐心庇佑北游这个不孝子。 已知的是,宫里最新刮起的这阵风,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原本稳如泰山,无可动摇的东宫,如今却有些风雨飘摇。 东宫不稳,整个皇宫,甚至前朝都会跟着乱套。 连从前闲云野鹤,空谷幽兰一般的六殿下,如今都掺和进投毒的事了。 看来宫中的局势,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严峻。 张老院判本就紧皱的眉头,皱的更紧。 六殿下是太子殿下一手教养长大的,与太子殿下感情笃深,是众所周知的最为忠诚的太子党。 将来,一旦太子殿下被推下储君宝座,六殿下必定会跟着遭殃。 而他一心追随六殿下的傻儿子北游,只怕也不能幸免。 到时候,莫说继续做太医,恐怕连小命都难保。 如此这般,倒不如让北游尽早辞了这份差事,远离那些是非争斗。 赵老院判越想心里就越是难安,让北游辞去太医一职迫在眉睫。 于是,他故作严厉地瞪了他家傻儿子一眼,怒气冲冲地问:“不做太医,不做官,你就没别的出路了?” 张北游毫不迟疑的答:“有是有,可儿子只想做太医和阁臣。” 张老院判快被他这一根筋的儿子给气晕了,根本没耐心等到与儿子决出胜负,他直接给张北游下了死命令,“你明儿就去太医院,把官辞了。” 张北游一脸震惊,“爹已经知道这药膏里掺了什么?” “没有。” “那爹是觉得比起太医院,儿子更适合去内阁?”张北游试探道。 张老院判横他一眼,“为父刚刚不是说了不许你考取功名。” “可是我……” “没有可是。”张老院判口气坚决,“待你辞去太医一职以后,你若想继续行医,为父可以帮你开间医馆,若你不想再行医,想要……想要你方才说的弃医从文,那便开间私塾,教书育人也好。总之,爹不许你再去食朝廷俸禄。” 听完张老院判的话,张北游收起了一贯的吊儿郎当,很认真地问:“爹是怕我死?” 张老院判望着他一点儿都不傻的儿子,叹道:“你心里什么都明白。” 张北游很坦诚地说:“儿子日|日待在宫里,宫里每日刮什么风,风中带不带腥气,儿子清楚得很。” 张老院判忙接着这话茬,劝道:“在这场腥风血雨还没来得太汹涌,你还能全身而退的时候,快离了那是非窝吧。” “爹劝我离开是非窝,自己还不是与那是非窝有不少牵扯。”张北游质疑。 张老院判不知该如何应答,踟躇了半晌才叹了声气,“总归是有些情分割舍不下。” “我与爹一样,也有情分割舍不下,话说……”张北游忽然话锋一转,问张老院判,“爹是从何时起与王醒公公那么要好?您不是最不喜与宦官结交吗?不想您却私下里与本朝第一大宦官是知己好友。” “王醒这个人真是可惜了。”张老院判说,脸上尽是惋惜之色, 分卷阅读415 “王醒腹有诗书,才华横溢,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才子。他不仅是才子,还是个自强慎独,宽仁豁达的真君子。 不止如此,王醒为人还十分仗义,身上带着一股罕见的侠义之气。 最要紧的是,他虽然有才,却并不迂腐刻板,清高孤傲。 他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很善与人结交。 像王醒这样的能人,没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而是做了宦官,实在是太可惜了。” 张北游虽常在宫中走动,但却不常有机会见到御前的人。 印象中的王醒,是不苟言笑,很难亲近的人。 根本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才气,侠气,君子气。 张北游不禁问:“王醒公公真有爹说的这么好?” 张老院判毫不犹豫地点头,“他是我迄今为止最为钦佩的一个人。” 能被他家老爷子这般由衷的赞美与钦佩,看来王醒公公应该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张北游也不由得对王醒生出了钦佩之意。 他原本是想打听打听,他家老爷子究竟是如何与王醒公公成为知己好友的,可转念一想,眼下并不是细问这些的时候。 他心里特别好奇,王醒公公交给他家老爷子的这份药膏,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爹与王醒公公既是知交好友,那您应该知道,王醒公公是否与毓秀宫一位姓赵的姑姑相熟。” “若我没记错,毓秀宫如今的主位娘娘,是四五年前才入宫的景嫔?”张老院判问。 张北游点头,“是景嫔没错。” “王醒与景嫔并无交情。”张老院判肯定道。 “爹,赵姑姑不是景嫔的人,是毓秀宫缀霞居吴才人的人。” “吴才人?没听说过。” 他家老爷子竟然没听说过吴才人? 张北游起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后来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早在吴才人入宫前的头两年,他家老爷子就辞官归隐了。 吴才人位份低,不像景嫔是一宫主位,并且不曾得到陛下的专宠,他家老爷子没听说过吴才人也不奇怪。 于是,张北游便与张老院判简单介绍了一下吴才人。 “吴才人原是景嫔的陪嫁侍女,后被陛下看中,纳入了后|宫。 三年前,吴才人随驾前往昌宁行宫避暑,在圣驾即将回銮之际,吴才人忽然身染疾病,不宜车马劳顿。 皇上便叫吴才人暂且留在昌宁行宫养病,这一养就是三年。 前几日,吴才人刚随圣驾重回皇宫。 儿子刚刚跟您提起的赵姑姑,就是随吴才人一道从昌宁行宫回来的。” 一听说那位赵姑姑是从昌宁行宫回来的,张老院判忙不迭的问:“你说的这位赵姑姑全名叫什么?” “叫赵……我忘了。”张北游有些懊恼的挠挠头,“爹是想到了什么?” 张老院判微微摇头,“该是我想错了,若那位赵姑姑真是阿月姑娘,你怎么会认不出。” “阿月姑娘?”张北游并不记得与他相熟的人中有个叫阿月的姑娘。 “就是从前在昭纯宫小厨房当差的阿月姑娘。”张老院判说,“阿月姑娘与王醒是同乡,两人关系匪浅。当年叶昭仪因病薨逝以后,阿月姑娘便被调到了先皇后宫里当差。后来,先皇后被萧贵妃毒害身亡,阿月姑娘就被调到了昌宁行宫当差。从那以后,便音信全无。” 第218章 张北游当然记得纯昭宫小厨房的阿月姑娘。 阿月姑娘烧菜的手艺极佳, 还做了一手好糕点。 当年, 他每回去纯昭宫为六殿下请平安脉,临走时叶昭仪总会吩咐宫女包些阿月姑娘做的糕点给他带上。 后来, 六殿下大些, 那个聪明又体贴的小机灵鬼,知他爱吃阿月姑娘烧的菜。 每每他去纯昭宫请脉,六殿下总会留他吃饭。 走时再给他装上满满一食盒,阿月姑娘做的饭菜和糕点。 再后来, 叶昭仪重病薨逝,失去生母的六殿下便被先皇后接到了凤仪宫抚养。 阿月姑娘也调到了凤仪宫当差。 皇后娘娘宫里规矩大, 六殿下与他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的频繁相见。 不过六殿下心里还是惦记着他, 每回他循例去凤仪宫为殿下请平安脉时, 殿下总会拿阿月姑娘做的糕点来招待他。 在那之后, 大约又过了两年多,先皇后被萧贵妃下毒谋害, 香消玉殒。 陛下哀痛欲绝, 盛怒之下, 下令屠尽凤仪宫的宫人,为先皇后殉葬。 张北游万分疑惑, 不禁问:“爹, 阿月姑娘不是早在六年前就已经被赐死, 为先皇后殉葬了吗?怎么会去了昌宁行宫呢?” 张老院判用特别理所应当的神情与语气说:“有王醒出手保全, 阿月姑娘自然不用死。” 张北游恍然, 分卷阅读416 在当年那种情形之下, 也就只有王醒公公有胆子也有能耐把人救出来了。 王醒公公当真勇猛,也十分仗义。 张北游心中赞叹,同时也很庆幸,庆幸阿月姑娘还活着。 阿月姑娘烧菜的手艺简直是一绝,若不收几个徒弟,把这好手艺传下去,实在太可惜了。 他记得阿月姑娘的全名,并不是一个月字。 好像是……张北游脑中忽然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奴婢姓赵,单名一个月字,上个月刚调来昭仪娘娘身边当差。按着宫中规矩,原本该由昭仪娘娘给奴婢另赐个名字,可昭仪娘娘说,说奴婢的名字好听,便没给改。只把奴婢姓氏的赵字,改为肝胆相照的照。昭仪娘娘当时还念了句诗,‘太阳一入地,照月还生光’,正是奴婢名字的出处。” 照月,赵月。 记忆中那笑容爽朗的照月姑娘的脸,渐渐与赵姑姑的脸相重合。 赵姑姑就是当年的照月姑娘,他怎么才发现! 张北游心若擂鼓,激动不已,半晌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忽然想起先前在昌宁行宫,他在含冰居第一回见到赵姑姑,就觉得赵姑姑好生面熟。 他还曾问过赵姑姑,他们之间是否曾见过。 赵姑姑否认说不曾见过,他当时也没多想。 算起来,自打叶昭仪仙逝以后,他与照月姑娘几乎就没见面说过话。 只有一次,他去凤仪宫为六殿下请平安脉,远远望见照月姑娘与几个宫女端着东西匆匆走过。 照月姑娘也看见了他。 两人隔着老远,相互点了个头,当是打过招呼。 自那以后,他就再没见过照月姑娘。 十年了,已经将近十年没见了。 十年前,照月姑娘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 十年后的如今,照月姑娘已经是三十出头的赵姑姑了。 十年过去,模样有些变化,穿戴打扮也与从前很不一样,也不怪他没能一眼把人认出来。 再有,他一直以为照月姑娘已经在六年前,为先皇后殉葬了。 压根就没想到照月姑娘还活着。 照月姑娘还活着啊,真好啊。 “爹。”张北游抬眼望着张老院判,轻声唤道。 张老院判身子微微一僵,颇为紧张地望着时而蹙眉,时而浅笑,时而叹息,时而快要落泪,但最终又是一脸释然的他家傻儿子。 他觉得他家儿子不仅傻,怕是还有点儿疯。 “小宝,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又被唤小宝这个小名的张北游,没有工夫脸红羞耻,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澎湃,对张老院判说:“爹,赵姑姑就是阿月姑娘,就是昭纯宫的照月姑娘!” “照月……对,阿月姑娘是叫这个。”张老院判应道,“是王醒私下里总是阿月阿月的叫,我也就跟着称呼人家阿月姑娘了,阿月姑娘本姓的确是赵。” “阿月姑娘如今已经回宫了吗?眼下是在毓秀宫当差?伺候吴……吴才人是吧?”张老院判问,看起来甚是感慨,“阿月姑娘竟然会回来。你不知,她当年调去昌宁行宫时曾撂下话,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皇宫一步。王醒听了这话,心里可不好受。如今阿月姑娘回来了,他心里一定可高兴。” 此刻,张北游心里也很高兴。 不仅因为当年的照月姑娘还好好的活着,也因为他爹与他是一边的人。 显然,王醒公公交给他爹的药膏,是赵姑姑拜托王醒公公请人查的。 赵姑姑是自己人,王醒公公就也是自己人,这太好了! 可知她刚刚有多怕王醒公公是敌人。 有多怕要与他亲爹为敌。 这下他可算是放心了。 张北游心里什么都明白,可张老院判却还是一头雾水。 张老院判一脸担忧的望着他又自顾自傻笑起来的儿子,觉得他儿子的脑袋,或许真被他之前扔的那本书砸傻了。 “爹!咱们是自己人,自己人呐!”张北游猛地拉住张老院判的双手激动道,将正忧心忡忡的张老院判吓了一跳。 张老院判气得又吹胡子又瞪眼,“你是我儿子,不是自己人,难道还是外人?” “爹,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这中间的事儿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张北游急中生智,先指了指桌上的药膏,又指了指自己,“自己人。” 张老院判看懂了张北游的意思,他略微有些吃惊的睁大眼睛,“你这份药膏,是阿月姑娘交给六殿下,请六殿下帮忙查的?” 张北游怕解释太多,他家老爷子反而会糊涂,只道:“这药膏并非赵姑姑直接交给六殿下,不过也差不多。” “差不多?”一向处事严谨慎重的张老院判,显然对张北游这种特别不严谨慎重的解释很不满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北游迟疑了片刻,弱弱道:“不可说。” 这 分卷阅读417 回张老院判却没轻易放过张北游,“你既说咱们爷俩是自己人,那你便该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你爹我,你不说便是信不过你爹。” “我自然信得过爹,只是……”张北游心中天人交战,无比挣扎。 “为父就是想多听听有关你的事,想知道你成日都在忙什么。你就当给爹一个心安,跟爹说说吧。” 张北游被张老院判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给感动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跟张老院判讲了一遍。 在听完张北游的讲述以后,张老院判冷哼一声,十分嫌弃地斜睨着张北游说:“人家六殿下都要娶亲成家了,再瞧瞧你。” 张北游极度郁闷,事情的重点原来是这个吗? 老爷子不是应该拉着他热烈讨论,究竟是谁要对云栖姑娘不利。 或是,立即与他同心协力,研究这药膏里究竟被人掺了什么东西吗? 然后想法子制出对症的解药来,为云栖姑娘疗伤。 早知道最终会扯到婚事上来,他就不该老老实实的跟他家老爷子讲这么多。 张北游想着,忙不迭的将自己带回来的那包药膏拿起来折好,然后麻利儿的收入袖中。 “爹您忙,儿子这就告退了,您记得把食盒里的宵夜吃了。” “你站住。”张老院判一抬胳膊,一把扯住张北游的后衣领,将要溜走的张北游给抓了回来。 张北游了解他家老爷子的脾性,向来是吃软不吃硬。 于是,张北游便毫无节操的装起了可怜。 “爹,我好疲惫,好想回去睡觉。” “那你就赶紧回去吧,回去把你娘放在你屋里桌上的那些画像都看了。” 张北游闻言,连忙将自己刚刚收起的药膏又掏了出来,“爹,我又忽然不想回去睡觉了,不如咱们研究一下这个药膏吧。” 张老院判叹了声气,颇为无奈的松开了张北游的衣领。 “饿了吧,一起吃点儿宵夜。” 张北游犹豫,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想跑。 张老院判瞧张北游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只当傻儿子是在担心明日若不能给六殿下一个确切的答复,六殿下会责怪他,于是安慰说:“总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做事,快来吃点儿吧。” 之前在揽月楼独自吃了一桌席,吃的很饱很饱的张北游,难却他家老爷子的盛情,强忍住打嗝的冲动挪到书案前,将案上的食盒提到了一旁的桌上。 然后打开食盒盖,将食盒里的吃食,一碟一碟的摆上桌。 这厢,最后一碟小菜刚端出来摆好,张夫人陈氏便亲自带着丫鬟,将专程为张北游擀制的,刚刚出锅的鸡蛋面送来了。 望着桌上那整整两大盆的面,张北游简直快哭了。 这谁吃的完? 而张夫人这边却担心两盆面不够她宝贝儿子吃的,因为之前他们小宝说,说自己很饿。 “面不多,怕是不太够。” 这还叫不多…… “娘,够了,真的够了。”张北游忙说,生怕娘亲再跑去厨房,给他擀两盆面来。 “爹,您要不要也尝尝娘亲手做的鸡蛋面,娘做的可好吃了。”张北游一脸恳切的与张老院判说,诚心希望他爹能帮他解决一盆面。 张老院判瞅了张北游一眼,懒得搭理这总不让他省心的傻儿子。 他偏头望向自己的夫人,问:“夫人可知六殿下快要娶妻成家的事?” 第219章 张夫人听了这话, 连忙一脸兴奋地望着张北游, 兴致勃勃的问:“六殿下当真要娶亲了?殿下看中的是哪家姑娘?婚期定在何时?六殿下的婚事既已定下,那五殿下的婚事应该也定下了吧?你瞧瞧, 连两位小殿下都要娶妻成家了, 你这年纪都要做人祖父的人,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唉,你让娘说你什么好。” 话说到这儿,张夫人颇为埋怨的瞅了张北游几眼, “你赶紧些,务必在殿下成亲之前, 娶一房妻室回来。” 张北游心道不要, 却不敢说不要。 只能笑嘻嘻的跟张夫人商量说:“娘, 这时间也太仓促了吧。” “娘觉得一点儿也不仓促。”张夫人一派从容冷静, “你待会儿回去,好好看一看那些姑娘的画像。你看中了哪位, 娘明儿就请媒人上门提亲。咱们先把婚事给定下, 三书六礼的事回头慢慢去办就好。总之, 娘绝不会委屈了你未来的夫人,你爹与我未来的儿媳。” 今日看中, 明日就去提亲, 这还不叫仓促? 张北游根本就不敢去看他娘亲那双炯炯有神的眼和那张写满了期待的脸。 他连忙挑起一筷子面往嘴里送, “娘, 食不言寝不语, 咱们待会儿再商议这些事。” 说完, 便忍着烫一口接着一口的吃起面来。 张夫人很有耐性,只管坐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盯着张北游吃面,只等她家乖儿子吃完面 分卷阅读418 ,娘俩再接着商议明日请媒人提亲的事。 一盆面下肚,张北游撑得快吐了。 见娘亲笑嘻嘻的将另一盆面换到他面前,张北游又险些哭了。 人固有一死,可高大威猛,英俊帅气的他,真的不想吃面撑死。 丢不起这人呀。 就在这时,张老院判忽然发话,“夫人,我与这傻小子还有些正经事要商议,不如你先回去,提亲的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听了这话,原本满心绝望的张北游又瞬间打起精神来。 他万万没想到,他家老爷子竟然会站出来,救他于危难。 如此大恩,简直无以为报。 等下回老爷子气得要揍他时,他一定会尽量跑慢些。 就这么决定了! 张夫人听说父子二人还有正经事商议,连忙起身要告辞,临走前不忘嘱咐,“老爷别熬的太晚,身子要紧。” 张老院判点头,柔声与张夫人说:“夜黑风露重,夫人回去的路上一定仔细脚下。回去后,夫人只管早些梳洗安置,不必等我。” “嗯。”张夫人一边答应,一边亲手从食盒中端出一个汤盅,递到张老院判手边放下,“趁热把参汤喝了。” “好,我一定一滴不剩的喝完。”张老院判立马答应说。 瞧着老两口那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样子,张北游心里有那么一点儿淡淡的羡慕。 但不要娶亲成家的念头还是相当坚决,毫不动摇。 待张北游将张夫人送出门去,再折返回来以后,张老院判已经端着那盅参汤,回到了书案后的圈椅上坐下。 “快过来,咱们继续说之前的事。” 之前的事……张北游挠头,“爹,咱们之前说到哪儿了?” 张老院判啜了一口参汤,“说到了你的婚事。” 张北游闻言,立即反驳,“爹,您记错了,咱们明明在说这药膏的事。” 瞧自家傻儿子紧张到都有些发抖的蠢样子,张老院判一边低头喝参汤,一边忍不住偷笑。 别说,偶尔戏弄一下傻儿子,还挺有趣。 张北游一心想将话题从婚事上岔开,并未发现他淘气的老父亲有什么异样。 他连忙从袖中掏出之前被他收起来的那包药膏,一本正经的对他老父亲说:“不瞒爹说,之前儿子曾亲身试验过,这药膏沾到肉上奇疼无比,待疼劲儿稍过以后,沾过药膏的地方会有些发红发痒。用儿子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这就是一种毒。不过毒性甚微,不积年累月日|日都擦这个药膏,根本就毒不死人。” “为父知道。”张老院判敛了笑,将手中的汤盅往案上一放。 只要一说起医药的事,人就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听话听音,爹说他知道,难道说…… “爹也亲身试过这毒?”张北游连忙问道。 张老院判点头,“嗯,试过。” 张北游听了这话,瞬间炸毛,“爹不许我以身试毒,自己却偷偷试的不亦乐乎,您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敢如此折腾自己,您让儿子说您什么好!” 被儿子数落,张老院判心里自然不乐意。 但张老院判识好歹,知儿子数落他也是为了他好,心里总归是气不起来。 只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张北游愣住了。 他家老爷子何时变得这么好脾气,这么好说话了。 瞧他家老爷子这从善如流的态度,张北游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么大声地与他家老爷子说话,很没规矩。 于是,连忙放缓了语气,与他家老爷子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爹不许反悔。” “为父自然说话算话。”张老院判答应的痛快,“你也得答应爹,往后也不许再以身试毒。” 张北游含糊应道:“儿子尽量。” “你说什么?”张老院判盯着张北游,目光和口气皆不善。 张北游知蒙混不过去,只好答应:“儿子听您的。” 张老院判这才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很久没被他家老爷子夸“乖”的张北游,实在有些受宠若惊,脸上不禁露出在张老院判看来很蠢的笑容。 见傻小子被自己哄得晕乎乎,张老院判连忙趁热打铁,“我儿子这么乖,一定会听我的话,将太医院的差事给辞了。” “是啊,我这么乖,一定会听爹的话,辞掉……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张北游心道好险,他险些就被他家老爷子误导,答应了不该答应的事,“爹,我是不会辞去太医院的差事的。” 张北游口气坚决,张老院判目光如炬地瞪着张北游,态度也十分坚决。 刚刚还父慈子孝的两人,这会儿又对峙起来。 半晌,张北游绷不住,率先开了口。 “爹知道的,叶昭仪临终前曾哭着求我,求我日后多加照应六殿下。我既答应了昭仪娘娘,就绝 分卷阅读419 不能食言。若我辞官离宫,那便成了背信的小人。” “谁说你辞官离宫以后就不能照应六殿下了?”张老院判说,“你也可以像我一直在暗地里帮王醒那样,暗中帮助六殿下。” 张北游摇头,“爹,您不了解六殿下,六殿下他……您不知六殿下对您儿子有多好,有多维护您儿子。 今日毒|药膏的事,是我发现并执意揽在身上的,六殿下比任何人都不愿让我搅进这些是非里。 他自始至终都以一颗最赤诚的心待我,那个皇宫里再也没有比他更干净的人了。 这世上也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样污浊不堪的地方挣扎。 我想帮他,即使帮不上他什么,能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士为知己者死,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只可惜我并没有为他献上性命的福气。 因为只要六殿下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我的性命。 六殿下就是这样的人,那孩子就是这样的人呐。” 张老院判定定地望着张北游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叹了声气,“罢了,就由着你吧。” 张北游缓缓吐了口气,唇角微微上挑,“我爹真是通情达理。” 他通情达理吗?张老院判在心里摇头。 他不过是由己及人,想着自己也有这样一位令他愿意为其拼上性命的知交好友罢了。 “你忙活了一天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张老院判对张北游说。 张北游问:“爹,咱们不研究这药膏里掺的东西了?” 张老院判道:“为父已经翻遍药庐中所有的医书古籍,都没有关于此物的记载。” 张北游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纳闷。 他家老爷子为人向来事实就是,从不说大话。 可刚刚他家老爷子却说了“已经翻遍药庐中所有的医书古籍”这种话。 药庐内的藏书虽然不及太医院的书阁,但数量也是相当可观。 爹怎么可能在一日之间,将这么多书全都翻看一遍。 那么多书,就算一目十行不细看,只怕也要不吃不睡的翻上七天才能翻完。 于是,一向耿直的张北游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爹,您怎么可能在一日之间翻遍药庐中所有的书。” 张老院判面不改色,“为父说自己是在一日之间将这些书翻遍的吗?” 闻言,张北游不禁猛地瞪大了双眼,“难道在今日之前,爹就曾见过这药膏里掺的东西?” 张老院判微微点头,“多年前,我是曾见过这种毒。不过这毒却不是被下在外敷的药膏上,而是被下在内服的丸药里。 多年来,我一直尽所能地收集并翻阅各类医书古籍,想要弄清楚这种只要沾上一点儿,就会令人感到剧痛难忍的毒究竟叫什么,又是用什么东西炼制而成,却一直都查不到任何线索。 这些年来,我再没见有人用过这种毒。 今日再次见到,我既觉得伤脑筋,又有些兴奋。 伤脑筋的是,这回我怕是帮不上王醒,要让我那位知己好友失望了。 兴奋的是,倘若王醒能找到在药膏里动手脚的人,那么困扰我多年的谜团,就有可能被解开。” 张老院判说着,目光落到了案上的药膏上,双眼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 第220章 听说他家老爷子曾见过这种古怪的毒物, 张北游连忙问:“爹是在何时何处见过这种东西?” 张老院判稍稍犹豫了片刻, 冲张北游摇摇头,表示这不能说。 张北游知他家老爷子处事向来极有原则, 只要他家老爷子不想说, 甭管他是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老爷子说,还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哄老爷子说,老爷子都不会松口。 张北游心里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还是有些不死心, 便好声好气的与张老院判商议说:“爹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不是在宫里见过这东西?” 这回张老院判没迟疑, 痛快答道:“确与皇宫有关。” 张北游又接着问:“那爹认为, 您多年前见过的毒物, 与这回在药膏里发现的毒物, 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儿子的意思是,这会不会是一人所为, 或是一伙儿人所为?” 张老院判思量了片刻, “这个我也说不好。” “今日在瑶光殿, 六殿下猜测说,说从这毒物的作用与毒性来看, 很像是用在死士身上的东西。”张北游道, “儿子觉得六殿下说的很有道理, 爹怎么看?” 张老院判听得出来, 他家傻儿子这是有意在套他的话呢, 于是不置可否道:“兴许吧。” 见他家聪明过头的老爷子不肯上当, 张北游却一点儿也不气馁,正要再出言试探,却听张老院判先道:“这事儿六殿下还要继 分卷阅读420 续查下去?” 张北游点头,“事关未来六皇子妃的安危,殿下自然要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只是……” “只是什么?”张老院判问。 “只是殿下与我都想不通,无色无味抹在身上也无甚痛感的毒|药并不少,为何下毒之人要在这药膏中下如此刁钻的毒。 这毒擦在身上奇痛无比,很容易被人发觉这药膏有古怪。 即便使用药膏的人,没有想到药膏是被人动过手脚,也会因为这药膏擦在身上太疼而停用。 费尽心机的冒险下毒害人,却很有可能会害不到人,这人图什么? 殿下与我对此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张北游说,满脸都写着困惑二字。 “或许下毒之人只是想未来的六皇子妃吃些苦头,并不是想要害她的性命。”张老院判猜测说,“也或许是时间仓促,下毒之人手上就只有这一种毒药,便只能下这一样。亦或者是下毒之人并不懂毒,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种毒,便拿来用了。这其中有太多的可能,唯有把下毒之人抓住,好好审问一番,方能弄清楚真相。” 张北游闻言,叹了一声,“是啊,唯有将人抓住,才能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话说……爹,王醒公公会接着查这件事吗?” 张老院判说:“只要阿月姑娘开口,请王醒查,王醒自然会接着查下去。” 张北游一笑,“若王醒公公肯与六殿下联手,那必定事半功倍。” “王醒不会与六殿下联手,他只会自己去查。”张老院判语气笃定地说。 张北游不解,“为何?” “王醒从来不私下里与任何皇亲和权贵结交。”张老院判解释说,“王醒是陛下的心腹,深得陛下的信任和倚重。像这样的人,无论前朝还是后|宫,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拉拢。可是王醒从来都不为所动。这回的事虽然没有什么利益牵扯,但无论明里还是暗里,王醒都不会与六殿下联手。这是他一直以来坚持不变的原则,他绝不会违背。” “像王醒公公这样,谁的面子都不给,岂不是得罪了很多人?”张北游好奇地问。 张老院判摇头,“恰恰相反,正因各方势力都晓得王醒是个极有原则的人,知王醒从不干涉后|宫中事,也从不插手朝政上的事,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王醒才能稳坐内廷第一大总管的位子。一旦王醒成了某一边的人,便不知有多少人想尽法子,用尽手段要拉他下马了。王醒如此,不只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喜玩弄权术,也是为了自保。” “原来如此。”张北游不禁赞叹,“王醒公公真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有定力的人。身在那样的位置,想屁股坐得正,一点儿也不坐歪,可太难了。” 张老院判觉得儿子这一形容甚是粗俗,但却颇为形象体贴,便忍着没出言数落,只道:“所以,我很钦佩王醒这个人。” “王醒公公不愿与六殿下联手那就不联手,只要他肯出手帮忙调查这件事就好,可惜我却帮不上殿下什么。”张北游说,眼角眉梢都挂上一丝淡淡的落寞。 见傻儿子有些灰心,张老院判忙抬手拍了拍他傻儿子的背,“别丧气,咱们这边再继续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弄清这毒的名字与来历。” 张老院判天生怪力,一掌拍在张北游背上,险些将人拍断气。 “爹,疼。” 张老院判一脸无辜,“我没用力。” 张北游超级委屈,“真的疼。” 张老院判忍不住白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般娇气,还不如未来的六皇子妃坚毅勇猛。” 被亲爹指责娇气,张北游心里自然不服,却是真的佩服云栖。 “六殿下慧眼识珠,未来的六皇子妃不只貌美聪慧,还心地善良,还贤惠。”张北游说,觉得常寿总结的真是相当贴切,相当不错。 张老院判冷哼一声,满眼嫌弃的瞅着张北游道:“有本事你也照这样的娶一个回来,便不用站在这儿巴巴地羡慕了。” “谁……谁羡慕了。”突如其来的结巴,已经出卖了张北游的心。 好吧好吧,他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羡慕。 但他还是特别特别不想娶妻成家。 张老院判心疼儿子,觉得傻小子忙了一整天一定累坏了,便忍住没再嘀咕什么,大手一挥,“时辰不早,你快回去歇着吧,记得回去把那摞画像看了,免得明早起来,你娘又要念叨你。” “哦”张北游应了一声,“爹也别熬的太晚。娘虽然答应不等您,先回去歇息。可爹不回去,娘是睡不踏实的。” 张老院判听了这话,颇为得意的笑了笑,“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的滋味可真是太美妙了,你羡慕吧?” “不!羡!慕!”嘴硬的张北游麻利儿的收起药膏,转身就往外走。 谁知张老院判却又忽然把人唤住。 “北游。” 张北游连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见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老爷子敛了笑,正一脸严肃认真的看着他,也不 分卷阅读421 由得跟着严肃起来。 “爹,您说。” “我之前查了许多年,也没查出这毒的名字与来历,我便开始怀疑,真毒或许是来自异域。 于是我便托了几位门路广的书商替我寻了一些异域的医书来,并且托懂得异域文字的人帮我翻译,就这样查了快两年,却依然没什么线索。 上个月我又得了一批新的来自异域的医书,眼下正托人帮我翻译,最迟月底,翻译好的医书就能送来。 若运气好,咱们说不定能赶在六殿下和王醒找到那下毒之人之前,先弄清楚这毒的名字与来历。” 张北游听了这话深受鼓舞,对他从小崇拜到大的老爷子更是越发钦佩,心道:爹可真有恒心,这么多年都没放弃调查这种毒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爹一定能得偿所愿查出这毒的名字与来历。 “爹,儿子知道宫中的海源阁里藏有不少异域的书籍,里面或许也有医书。回头儿子去海源阁探探,若真有,儿子便想法子借出来,如若实在借不出,那儿子就把书上的内容誊抄好带出来,请爹托人翻译。” 张老院判连忙点头,“如此甚好,辛苦你了。” “爹才是真的辛苦。”张北游道,“您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就回去。”张老院判应下,不忘再叮嘱张北游一遍,“记得看画像。” “儿子记住了。”张北游难得乖顺。 张老院判冲他摆摆手,“赶紧回去吧。” 张北游对张老院判一礼,便转身出去了。 在目送儿子出门以后,张老院判低头望向书案上,桑皮纸里包裹着的那撒发着沁人香气的药膏,眸色漆黑如墨。 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 第二日,张老院判与张夫人起了个大早,夫妻俩早早就坐在饭厅里等着儿子来吃饭。 不想却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到。 张老院判性子急,便派人去催,催他那又傻又懒的儿子快来吃早饭。 不多时,张老院判派去的小厮回来报,说少爷不在东院,听门房的老方说,少爷天刚亮就出门了。 张夫人听了这话,郁闷地险些把手里的帕子扯破。 说好的看画像,看中了哪个今日就去提亲呢! 她要她的儿媳妇! 张北游对天发誓,他不全是因为怕被娘亲逼问画像的事,才这么早出门的。 昨日,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与那毒|药膏有关的事。 只盼天能快些亮,他能快些入宫,将他所知道的事全都告诉六殿下。 张北游到皇宫时,宫门刚开。 这班负责值守宫门的禁卫军与张北游相熟,见着张北游都颇为热情的与张北游打招呼。 “张太医早。” “张太医好早。” “张太医今儿怎么这么早。” 好早入宫的张太医笑嘻嘻的与禁卫军门点头示意,便直奔瑶光殿而去。 第221章 竹影远远就望见张北游张太医, 行色匆匆的朝他们殿下寝殿的方向走去。 竹影一边纳闷, 张太医今儿为何来的这样早?一边忙着迎上前请安。 “竹影姑娘不必多礼。”张北游一脸和气的对竹影说,又问她, “殿下这会儿可起了?” 楚恬的起居一向都是由常寿与和顺两个来打理, 竹影虽为瑶光殿的掌事大宫女,但未经楚恬允准,也是不能私自踏入寝殿的。 竹影也不清楚他们殿下眼下起是没起,想着他们殿下向来十分自律, 这个时辰通常已经起了。 但竹影谨慎,咬不准的事不敢胡说。 “请张太医去东暖阁稍歇, 奴婢去替您问问。” 张北游心里着急, 可等不及竹影去问, “不劳烦竹影姑娘跑腿, 我自己去瞧瞧吧。” 闻言,竹影连忙拦在张北游身前, 略显慌张地说:“张太医, 殿下有吩咐, 未经殿下允准,任何人不得私自踏入寝殿。请您还是去暖阁稍候吧。否则, 一旦殿下怪罪下来, 奴婢实在担待不起。” 听完竹影的话, 张北游方知自己太过毛躁唐突, 只想着自己, 并没考虑到竹影的难处。 “竹影姑娘, 我这里有一桩很急的事要向殿下禀告,必须立刻见到殿下。若事后殿下因我私闯寝殿而怪罪,罪责皆由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竹影姑娘你。” 有了张北游这句话,竹影就放心了。 她立马让开身子,请张北游随意。 张北游半刻也没啰嗦,冲竹影点了下头,就快步朝寝殿走去。 张北游前脚刚走,菊沁后脚就匆匆赶来。 人刚站定,正预备与竹影说什么,就望见张太医健步如飞的朝他们殿下寝殿的方向走去。 菊沁疑惑,“张太医这么早就来见殿下了 分卷阅读422 ?” “说是有急事向殿下回禀。”竹影道。 菊沁问:“姐姐不跟去看看?” “跟去看看?万一不小心看见不该看,听见不该听的事怎么办?”竹影反问菊沁,神情和语气皆是少有的严厉。 菊沁脸色一白,忙不迭的向竹影躬身赔礼,“竹影姐姐我错了,往后再不敢多话了。” 瞧菊沁被她吓得脸色惨白,身子也在微微发颤,竹影怔了一下,忽然有些自责。 她这阵子太过心浮气躁,脾气有些急,也有些大,一不留神就会对底下的人凶起来。 竹影连忙拉过菊沁的手,温声安抚说:“方才我语气重了些,吓着你了,对不住。” 菊沁连忙摇头,“我知道竹影姐姐是为了我好,是怕我像晴芳姐姐一样因为太多事而招殿下厌弃,被关起来。” 竹影神情一僵,故作糊涂的冲菊沁一笑,“什么因为多事被殿下厌弃,晴芳明明是因为染了重病,在卧床静养,不宜出来见人。” 菊沁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四下张望一番,见周围无人,才往竹影跟前凑了凑,小声与竹影说:“竹影姐姐,我听说晴芳姐姐根本就不是因为忽然患了重病,才连日闭门不出。而是因为她私自去探听了她不该探听的事,被殿下知道,才下令将她关了起来。” 听完菊沁的话,竹影实在笑不出来了,“这些话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是在小厨房听来的。”菊沁如实说,“这话最先是每日去给晴芳姐姐送饭的雁飞说的,雁飞说晴芳姐姐亲口对她说,说自己根本就没病。 雁飞还说,晴芳求她给殿下捎句话,就说她已经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去探听她不该知道的事了。 雁飞只是小厨房的一个粗使婢子,哪有机会见到殿下帮晴芳姐姐捎话。 于是,雁飞便找小厨房管事的唐姑姑说了这事。 唐姑姑听说这事以后,跟雁飞说就当没有这回事,让她千万不要到处乱说。 却不知是雁飞没听唐姑姑的话,还是两人说这事儿时,被其他什么人碰巧听了去。 总之,眼下小厨房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且大多认为确有其事。 说晴芳姐姐若真是染了重病,宫里有宫人斜,宫外有安乐堂,人是断不能留在瑶光殿养病的,这与宫规不合。 大伙儿都说,晴芳姐姐一定不是病了。至于究竟是怎么了,已经编的不像话了。” 竹影粉拳紧握,面色铁青,一双薄唇抿得极紧。 晴芳的确没有身患重病,病入膏肓,但却已经疯的无可救药了。 若晴芳没疯,怎么会做出托个粗使婢子给殿下传话这种蠢事。 这分明就是在作死。 若晴芳真的没疯,那她便是白伺候了殿下这么多年。 晴芳难道不了解,他们殿下的心肠最是慈软。 殿下只是一时生气,才将晴芳关起来,等过阵子气消了,一准儿会把人放出来。 虽然晴芳被放出来以后,不能再做这瑶光殿的掌事大宫女,却还是一等宫女,大伙儿照样怕她敬她。 而晴芳眼下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在自救,而是在自寻死路。 殿下顾念往日情分,是不会要了晴芳的命的,却能随便寻个由头将晴芳逐出宫去。 晴芳心气极高,若真被殿下撵出宫,回到老家被家里人逼着草草嫁出去,晴芳宁可去死。 晴芳是真的想死吧。 瞧竹影双拳紧握,眼睛发红,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菊沁又开始白着一张脸微微发抖,“竹影姐姐,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竹影回神,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菊沁的肩膀,“菊沁,多亏了你告诉我这些。你记住,这些话不能再对旁人说。” 菊沁赶忙点头,“竹影姐姐放心,这些话我只跟姐姐一人说过。” 那就最好,竹影心道。 “菊沁,你赶紧替我去殿下的寝殿外候着,若殿下有什么差遣,你只管照办就是。” 菊沁得了这话,有些懵。 这一早侯在寝殿外,听候殿下差遣的差事,从前都是由晴芳来当的,而自打晴芳“病了”以后,这差事便由竹影这位新任的掌事大宫女来接替。 从未当过这项差事的菊沁慌忙摇头,“姐姐,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竹影道,“殿下身边有常寿跟和顺伺候,通常不会支使咱们,你只管在寝殿外站着就好。” 胆小如菊沁,还是满心忐忑,“姐姐是要去哪儿?” 竹影答:“去小厨房看看。” 竹影姐姐要去小厨房! 菊沁瞬间就急红了眼,既惊慌又懊恼,“是……是我多嘴,是我害了他们。” “在宫里闲言长语,造谣生事向来都是大忌。他们不守规矩,犯了大忌,是自作孽,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竹影好声好气的与菊沁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些事是你告诉我的。” 分卷阅读423 菊沁垂着眼,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竹影也没再与菊沁啰嗦,她轻轻推了菊沁一把,“赶紧去寝殿外候着。”说完便转身匆匆朝小厨房走去。 心道:先容我去料理了那些个不知死活的长舌之人,再去看看晴芳究竟疯是没疯。 …… 张北游刚走到寝殿门口,就见和顺端着个脸盆从殿内出来。 张北游连忙迎上前,“殿下已经起了?” 和顺点头,立即让开身子,请张北游进去,神情看起来特别平和冷静。 而事实上,和顺心里却讶异得很,张太医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呀? 只因天生一张面瘫脸,从和顺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一丝惊讶来。 张北游快步走进殿中,轻车熟路的来到内室,见常寿正在伺候楚恬更衣。 常寿对和顺的脚步声极为熟悉,正埋头为楚恬系腰带的常寿,听出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像是和顺的,于是立马抬起头来。 见来者是张太医,常寿吓了一跳,“张太医好早。” 楚恬听了这话,立马回身望去,张口就要问张北游是不是有什么重要发现,却见张北游一身风尘仆仆,眼底乌青一片,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 楚恬便没急着问话,而是张罗着让张北游赶紧坐下歇歇,又吩咐常寿去端杯牛乳茶来。 至于为何是牛乳茶而不是普通的茶,是因为张北游之前曾嘱咐过楚恬,说早上起来不要空着肚子喝茶,若实在想喝就往茶里兑些牛乳。 楚恬瞧张北游这么早入宫,一定还没来得及吃饭,可不敢给他茶喝。 深秋的早晨,风已有些冷冽,走了一路,冻了一路,喝杯热乎又香甜的牛乳茶暖暖身子最好。 常寿得了吩咐,匆匆出去命人准备。 见候在殿外的不是竹影而是菊沁,常寿不禁问:“竹影人呢?” “去……去小厨房了。” 见菊沁说话吞吐,目光闪烁,明显是有事隐瞒。 常寿却没急着逼问她,只管神色如常的吩咐说:“去端两碗牛乳茶来,里头加两勺枇杷蜜。” 菊沁得令,连忙下去准备。 那边菊沁还未走远,和顺就回来了。 常寿赶忙冲和顺招手,叫他快些过来。 和顺立马加快脚步走上前。 “竹影和菊沁两个有古怪,我这边一时走不开,你帮我去探探。”常寿与和顺说。 和顺听了这话,二话不说,就脚步轻盈,无声无息的跟上了菊沁。 常寿目送和顺走远,才转身进去,见他们殿下与张太医已经坐在内室的软榻上说起话来。 应是怕隔墙有耳,两人脑袋凑在一起,说话的音量极小。 常寿听不真切,可瞧他们殿下和张太医的神情都十分凝重,常寿猜,那个不知是什么的毒,应该很麻烦。 第222章 常寿还对昨日张太医以身试毒时的惨叫声记忆犹新。 能够令平日里极为注重风度的张太医那般失态, 可想而知那毒沾在肉上有多疼。 一想到云栖一连几日, 每日都要遭一回甚至几回那样的罪,常寿就觉得无比揪心。 究竟是谁要害云栖姑娘? 这手段未免也太过阴损卑劣了。 待抓到那贼人以后, 必得千刀万剐才解气。 另一边, 张北游刚与楚恬讲到他家老爷子多年前曾见过这种奇毒,就忽然停了口。 他一把拉过楚恬的手腕,“脸色这么差,让我先诊个脉再说吧。” “你先把话讲完再诊。”楚恬一边说, 一边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 话才讲到一半呢,是要急死谁吗? 自认为弱柳扶风的张太医紧紧攥住楚恬的手腕, 笑嘻嘻的瞅着这相比普通男子要纤细些, 也白皙好些的手腕说:“殿下莫要挣扎, 会断的。” 楚恬一脸嫌弃的瞪着张北游, “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活像是那街上拦路调戏良家女子的浪荡子。” 张北游一边强行按住楚恬的手腕为其诊脉, 一边一脸欠揍的笑问楚恬, “殿下是见过浪荡子调戏良家女子, 还是被浪荡子当做良家女子调戏过?” 楚恬知张北游一向嘴坏,懒得与他计较。 在狠狠白了张北游一眼之后, 便放松了力气, 静静地配合张北游诊脉。 张北游细细诊了半天才松开手, 问楚恬, “殿下昨夜睡得好吗?” “多亏张太医命常寿偷偷加在我膳食中的安神药, 我昨夜睡得很好。” 楚恬嘴上说着多亏, 但脸上却写满了不高兴。 张北游,你竟然骗我! 张北游心里“咯噔”一下,一脸幽怨的看向常寿。 常寿你不地道,竟然出卖我! 常寿委屈的都快 分卷阅读424 哭了,“奴才什么也没说,是殿下自己尝出来的。” 自己尝出来的呀…… 殿下的味觉真是一流呢! 张北游想要强颜欢笑,却实在笑不出来。 他太了解楚恬了,他知道六殿下最讨厌被人欺骗,恶意的讨厌,善意的也讨厌。 总之,对六殿下说谎,便是犯了六殿下的大忌。 他托常寿偷偷的将安神药加在六殿下的膳食中,骗六殿下吃下,这虽是为了六殿下好,却也是犯了殿下的大忌。 虽然知道解释恐怕没什么用,但张北游还是想要试着挣扎一下。 “昨日见殿下那样虚弱,我心里实在不安,便给了常寿一粒安神药,请他务必把药丸放入殿下晚膳要饮用的汤羹中,哄殿下多喝几口,令殿下夜里能安然入睡。否则,殿下一夜辗转,身子和精气神儿不但不能养好些,反而会更差。如此,您要如何去见云栖姑娘。” 道理楚恬都懂,可人还是瞪着张北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他强迫自己要冷静,不要暴躁。 在攥着拳头深呼吸了几下以后,楚恬还是脑袋冒火,忍不住抱怨道:“你那安神药丸是拿什么做的,为何那样韧,放在汤里都搅不化,我一口喝进去,那未化开的药丸正好卡在我喉咙里,险些没把我噎死。” 张北游听完楚恬混着血泪的控诉以后,一脸震惊的望向一旁的常寿,真……真的? 常寿点头,“奴才与和顺轮流为殿下拍了半天的背,殿下才好歹将那粒药丸咽下,气才顺过来。” 张北游转过头,十分心虚的看着又委屈,又虚弱,还又有些可怜的六殿下,这不应该呀。 怎么会发生这种……对了! 张北游忽然想起,他收在药箱里的那瓶安神药丸,是他前阵子突发奇想,研制出来的新品药丸。 这种安神药丸与寻常的安神药丸的用料与药效基本相同,不同的是服用方式。 寻常的安神药丸都要用温水送服,而他研制的这种新药丸是不必配合温水,可直接嚼服的。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从枕头底下摸出药瓶,倒出一粒说吃就吃,不必大半夜的还要去兑杯温水送药。 比寻常的安神药吃起来要方便很多。 昨日与六殿下聊了那许久,他思绪纷繁,脑子有些乱,离开瑶光殿时也有些匆忙,便随手取了一粒这种安神药丸递给常寿。 因是嚼服的药,这药丸便比普通吞服的药丸多加了些蜂蜜和蜂蜡,药丸就比较韧,很难在水中化开。 在热汤中泡过的药丸不但不会融化,还会被泡的涨大许多,难怪会卡在殿下的喉咙里,吐不出又咽不下。 幸好殿下洪福齐天没有大碍,若殿下有个好歹…… 张北游极度惭愧,又无比自责,他低垂着脑袋,刚预备开口说什么,楚恬却先道:“下回不要药丸了,换成药粉吧。” 张北游闻言一怔,忽然觉得有些鼻酸,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常寿公公,牛乳茶来了。”殿下传来菊沁的轻唤声。 楚恬微微蹙眉,问常寿,“竹影呢?” 常寿小声回道:“竹影和菊沁两个有些古怪,奴才已经叫和顺去查了。” 楚恬点头,挥手示意常寿快去把牛乳茶端进来。 常寿从菊沁手中接过牛乳茶,和颜悦色的对她说:“你去忙别的吧,不必守在这儿了。” 菊沁闻言,却有些迟疑,“竹影姐姐命我守在这里,随时听候殿下差遣,我若擅离职守,竹影姐姐恐怕要怪罪。” “听我的,去忙别的事。”常寿说,语气听来依然温和,却隐隐带着股强硬。 一定是殿下与张太医在商议十分要紧的事,怕她站在外头给听去,殿下才命常寿公公将她支走。菊沁如是想。 既然是殿下的吩咐,她便不算擅离职守,回头竹影姐姐也就不会怪她了。 菊沁想着,赶忙冲常寿一礼,便乖乖离开了。 见菊沁走远,常寿才转身笑嘻嘻的冲躲在廊柱后头的和顺招招手,“快来快来。” 和顺也是听话,连忙快步迎上前,没等常寿发问,便很老实的主动讲道:“竹影在小厨房绑了好几个小厨房的人在审问,问是哪几个不要命的在背后乱嚼舌根,讹传晴芳并非生病正在养病,而是被殿下给软禁了。” 常寿听完这话神情一凛,问和顺,“那些被绑的怎么说?” 和顺答:“一个劲儿的喊冤,不认自己嚼过这种舌根。我回来时,竹影还在审呢。” 常寿不禁“啧啧”两声,揣着小手,一脸纳闷地说:“晴芳被殿下囚禁这件事瞒的很紧,为让宫里人相信晴芳的确是患了重病,殿下还特意让张太医假意去为晴芳看了几回诊,你说这事儿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是晴芳自己说的。”和顺脱口道。 常寿摇头,“不能,除非她疯了。” “就是晴芳自己说的。”和顺 分卷阅读425 说,“刚刚在小厨房,竹影最先将一个名唤雁飞的小宫女拖出来审问。这个雁飞平日里负责给晴芳送一日三餐,她亲口承认,是晴芳跟她说的,说自己根本就没有病,还托她给殿下捎话。” 常寿微微张着嘴巴,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晴芳难道真的疯了不成? 当初,殿下发现晴芳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后,之所以没立即把人逐出宫去,并不只是因为晴芳曾是先皇后身边的人,殿下顾念着先皇后和太子,才不得不额外开恩。 还因为殿下心慈,念晴芳在他身边当差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忍断其生路,才对外宣称晴芳染病,将晴芳关起来思过。 殿下都已经打算好了,待关晴芳一阵子以后,若晴芳真的知错,并保证以后永不再犯,殿下便会下旨将晴芳放出来,再给晴芳一个无关紧要的差事当。 等过几年晴芳年满二十五岁,到了出宫的年纪,便赏晴芳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出宫以后能风风光光的嫁户好人家。 也不枉他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常寿纳闷,晴芳平日里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不透殿下这一番苦心呢? 晴芳这样闹,分明就是逼着殿下狠下决心,把她逐出宫去。 “自作孽啊。”常寿忍不住摇头叹道。 “这事儿得告诉殿下。”和顺说。 “这事儿自然得告诉殿下。”常寿应道,“眼下殿下正与张太医说那药膏的事,这事儿容我稍后再说给殿下听,这一趟辛苦你了。” 和顺摇头,表示他不辛苦,“你要不要去小厨房看看?” “不去。”常寿毫不犹豫的说,“竹影是咱们瑶光殿的掌事大宫女,这种事本来就该她管。我才不要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回头若竹影力不从心,管不了这事,过来请我帮忙,我再出马也不迟。” 和顺点点头,表示赞同,“要我再去盯着吗?” “不必。”常寿淡淡一笑,“别看竹影这个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其实还挺能干的,我觉得这事儿她自己应该能应付的来。” “晴芳表面温厚良善,实则霸道蛮横,一直欺压竹影。” 常寿听了这话,不禁“呦吼”一声,笑眯眯地拍了拍和顺的肩膀,“弄了半天,你才是最眼明心亮的人。” 和顺不理常寿的打趣,提醒一句:“仔细些,别把牛乳茶给撒了。” 常寿闻言,忙收回搭在和顺肩头上的手,双手稳稳端住托盘,“劳烦顺爷帮我开个门。” 和顺好脾气的帮常寿推开殿门,待常寿进门以后,和顺又将殿门重新关好,一如既往门神一般神情漠然的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惊扰他们殿下。 第223章 常寿端着牛乳茶进屋时, 张北游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 关于那种奇毒的事全都说给了楚恬听。 楚恬正凝神沉思,眼中的愁绪似乎比之前更深了几层。 常寿缓步上前, 轻轻地将牛乳茶放到软榻上的矮几上。 楚恬回神, 张罗着让张北游赶紧趁热喝。 张北游也不客气,捧起茶盏就大口大口的享用起这奶香浓郁,甜度适口的牛乳茶来,眨眼功夫就喝了个干净。 今儿起得早, 出门走的又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来到瑶光殿以后又一气儿说了老半天的话, 张北游是真的渴了。 楚恬见状, 连忙将自己那盏牛乳茶推到张北游手边, “别喝的太饱,否则待会儿就吃不下饭了。” 听了这话, 张北游立刻把要去捧那盏牛乳茶的手收了回来, “殿下这是要邀我共进早膳?” 楚恬不紧不慢地反问一句, “要不我坐着你站着,我吃着你看着?” “别别别, 殿下盛情相邀, 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张北游急道。 楚恬忍笑, “嗯”了一声。 腹中着实有些空虚的张北游松了口气, 端起桌上的牛乳茶喝了一口压压惊。 别说, 这牛乳茶当真是香甜适口, 好喝极了。 若不克制,一不留神真能给喝撑了。 “那个……”楚恬看着张北游,欲言又止。 殿下为人爽直,与他说话也一向直率,像这样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还真没几回。 “殿下有话就直说嘛。”张北游笑呵呵的催促道。 楚恬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个……我就是想跟你说,调查那毒|药来源的事,你不必太心急,慢慢查就好。莫要到头来,毒|药的事查得清清楚楚,你却累垮了。” 楚恬说完这话,脸颊明显有些泛红。 八岁之后,他就再也没像这样把对张北游的担心和关心说出来。 还……还挺不好意思的。 另一边张北游也闹了个大红脸。 有些不习惯楚恬这明目张胆,宣之于口的关怀。 毕 分卷阅读426 竟,这孩子八岁以后就对他变得极为不坦率。 但张北游心里还是对此极为受用的,一边脸红一边心花怒放。 “殿下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自己。”张北游一本正经的应道。 说完以后,自己都被自己这装模作样的口气和神情羞耻到了。 何以遮羞,唯有“咕咚咕咚”。 见张北游喝起牛乳茶来如同喝酒那般豪爽,楚恬有些意外,却默默地把他新发现的张北游的喜好记下了。 “你待会儿是要去海源阁吗?”见张北游把喝干净的牛乳茶盏放回矮几上,楚恬才问。 张北游点头,“是要去海源阁碰碰运气。” “那我跟你一道去。” 张北游不肯答应,“好不容易赶上休沐,不用去尚文馆,殿下就好好歇歇吧。待会儿用过早膳,殿下再去躺着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午后好去见云栖姑娘。若您一脸憔悴的出现在云栖姑娘面前,云栖姑娘该担心了。” 听张北游这么一说,楚恬立马紧张起来,“我的样子看起来很憔悴吗?” 张北游如实讲,“在所有懂得医术的人看来,殿下都是一脸的病态。” 楚恬又问:“那我早膳后去睡上一觉,气色就会变好吗?” “那当然……不一定了。”张北游很长记性,有安神药的事在前,他不敢再信口胡说,欺骗楚恬。 “既然睡一觉也没什么大用,那就不必睡了。我还是与你一道去海源阁,帮你寻找线索。等回头去见云栖的时候,我就这样……”楚恬一边说,一边给张北游比划。 只见楚恬抬起两只手,分别捏住自己的两侧脸颊。 捏一下觉得不够,又重重的捏了好几下。 “你看,这样一来气色是不是就显得好多了。” 张北游望着楚恬生生捏出来的那两团好气色,既觉得好笑又怪心疼的。 “殿下可别这样,瞧,脸上还留着指印子呢。让云栖姑娘瞧见,一下就穿帮了。” 楚恬闻言,连忙抬手揉了揉被自己捏的生疼的脸颊,纳闷道:“我昨日对着镜子练习的时候,脸上没掐出指印啊。” “噗。”张北游险些一口牛乳茶吐出来,“殿下还练习了?” 楚恬点头,“总不能真向四姐借胭脂擦吧。” “云栖这阵子受了那么多苦,身心俱疲,我不想她再为我额外费神,额外担心了。”楚恬说,神情明显有些落寞。 张北游了解楚恬,想着六殿下心里大概又在想,倘若自己能够独当一面,万事不愁,云栖就不会什么事都瞒着他,他也不必因怕无法护云栖周全,而不敢冒然将人接到身边来。 张北游想着,正预备宽慰楚恬几句,不想楚恬却先开口说:“我不能再躲在二哥身后了,我得自己站出来开天辟地。” 张北游望着楚恬,忽然有些睁不开眼。 此刻的六殿下光芒万丈,一身少年人独有的逼人锋芒,锐利而灼眼。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却深知,众人眼中柔弱的,甚至不堪一击的,犹如一只小小雏鸟的六殿下,实则有一双强韧而又丰满的翅膀。 殿下一直都小心藏着这双翅膀,默默的积蓄力量。 而如今,殿下准备起飞了。 殿下是翼展千里,羽若垂云的鹏鸟,而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寒鸦。 张北游想,终有一日,他这只寒鸦会追不上鹏鸟的脚步。 但只要他待在殿下身边一日,他就会竭尽所能为殿下扫清飞翔道路上的障碍。 …… 云栖满脑子都想着要去见六殿下的事,一夜辗转,天将明的时候才勉强睡着。 云栖睡的不沉,很轻易地就被屋外扫院的声音给吵醒了。 隔壁床上的赵姑姑还在睡着,云栖怕自己起身弄出声响,会吵醒赵姑姑,于是便躺着没动,呆呆的盯着屋顶想事情。 待赵姑姑睡醒后,云栖才从床上坐起来。 赵姑姑瞧云栖眼底青黑一片,便知这丫头昨夜一定又没睡好,忙与她说:“时辰还早,你再躺下睡一会儿。” 时辰是还早,可她却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云栖摇头,起身下地,“我去打水梳洗。” 赵姑姑立马上前,将云栖按回床上坐下,“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逞什么强。” 赵姑姑不说,云栖险些忘了自己腿上还有伤。 为何会忘?是因为昨儿还疼得厉害的腿,今早起来竟然不太疼了。 云栖连忙挽起裤腿,惊讶地望着自己的膝盖,“姑姑瞧,比昨儿好多了。”说着,又来回动了动腿,“不疼了,已经不太疼了。” 赵姑姑见云栖两边膝盖上的瘀肿几乎褪尽,不禁“啧啧”道:“那散血膏当真是个好东西,一夜之间就能有此效。” 云栖点头,瞥了一眼桌上那盒被掺了毒|药的散血膏,叹道:“可惜了,那么好的东西都糟蹋了。” 赵姑姑轻轻 分卷阅读427 拍了拍云栖的肩膀,安慰说:“你放心,这东西浪费不了。等回头抓住了那个在药膏里下毒的人,便将这药膏抹遍那贼人全身。让他也尝一尝他亲手炮制的毒|药膏的滋味。” 把那毒|药膏抹遍全身? 云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抹完之后,那人怕是够呛了。 但那也是罪有应得,用不着同情。 “既然这散血膏真有效,你就勤擦些。依我看,一天最少擦三回。还有昨日张太医托有德交给你的药,你也要一起擦。”赵姑姑交代说。 云栖应了声好,“我听姑姑的。” “那你听我的,坐着别动,我去打洗脸水来。”赵姑姑说完这句,没等云栖应声,就转身朝屋外走去。 赵姑姑刚打开屋门,就见碧蕊呲着一口白牙,捧着一大盆水站在门外。 毫无防备的赵姑姑被吓了一跳,却没等她开口责问碧蕊,干嘛一大早的杵在门口吓人,碧蕊就笑嘻嘻的凑上前,“姑姑您起了,云栖也起了吧?洗漱用的水我已经替你们打来了,这就给你们送进去。” 说完,不等赵姑姑说不要,碧蕊就滑溜溜的泥鳅一般,捧着水盆钻进了屋。 在稳稳地将水盆放在盆架上以后,见云栖手里捏着梳子,明显是要梳头,碧蕊连忙上前,十分殷勤的问:“可要我帮你梳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栖无甚表情的看着碧蕊,口气冷淡地问:“说吧,你这是图什么?”也是够直接。 得此一问,碧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慌忙摆手,“我什么都不图,就是想对你好。” 云栖又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对我好?” “因为……” 碧蕊因为了半天,脸都生生憋红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栖可没工夫坐在这儿陪碧蕊虚耗,便与碧蕊说:“你好心好意送来的水我收下,谢谢。” 碧蕊听了这话,连忙摆手说“不谢”,然后红着脸喜滋滋的跑出去了。 “这丫头是不是中邪了?”赵姑姑问云栖。 云栖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她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微微推开些,正见碧蕊一蹦一跳的去到正握着大笤帚专心扫院的有德身边,笑嘻嘻的与有德说了几句什么。 有德忙着扫地,并没有抬眼去看碧蕊,碧蕊却依旧兴高采烈,对着有德喋喋不休。 见此情景,云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第224章 云栖若有所觉, 却又觉得不会, 倒不是因为有德身有残缺。 在云栖看来,宦官与普通人一样, 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只要两个人两心相悦, 身份年纪性别都不妨碍。 像有德这般模样好,性情好,心眼好,还有上进心的, 会有小宫女偷偷喜欢,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要说碧蕊对有德存了这份心思, 云栖确实不太相信。 当年一同调去行宫的那群小宫女里, 就数碧蕊心气最高。 常把“我跟你们可不一样, 我来日是要做主子的人”这种话挂在嘴边。 而一起的人里头, 还真有傻乎乎被碧蕊唬住的人。 成日跟在碧蕊屁股后头巴结,只盼来日碧蕊真成了娘娘, 能提拔她们做女官。 那样自尊自大, 心高气傲, 把征服皇上作为目标的碧蕊,怎么可能会把有德看在眼里, 放在心上? 云栖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她收回目光, 没再瞧那中了邪似的碧蕊, 关上窗子洗漱去了。 …… 在饭厅吃早饭的时候, 玉玢故意当着满桌人的面提起, 云栖昨日被景嫔喊去说话, 并得到重赏的事。 云栖心里明白着呢,知玉玢应该是经景嫔授意,故意想要挑拨离间。 挑拨她与吴才人之间的关系。 让吴才人觉得她被收买,自己被背叛。 景嫔想让吴才人感到不安,纠结,茫然,愤恨……总而言之,景嫔就是想吴才人心里难受,不痛快。 在座的雅音和墨心或许会信,并顺了景嫔的意,到吴才人跟前添油加醋的挑拨一番。 可惜吴才人并不会上这种当。 但为了让景嫔气顺,以为奸计得逞,往后能少琢磨别的招数折腾吴才人,云栖想了想,决定配合玉玢一下。 于是,她特意抬高手腕,向在座的人展示她腕上那只足有两只粗的金手镯。 再故意做出一副贪财相,把景嫔好一通吹捧,就差把“叛徒”二字直接写在脸上。 见云栖那得意到尾巴翘上天,恨不能将天戳破个窟窿的样子,玉玢胸中气闷。 这疯丫头何德何能,竟能讨得景嫔主子这般喜欢,还从景嫔主子那儿得到如此贵重的赏赐。 她从景嫔主子那儿得到最贵重的恩赏,也不过是几粒金珠而已 分卷阅读428 。 玉玢按捺不住心中的嫉恨,斜睨着云栖,阴阳怪气地说:“这镯子重,你可千万仔细些,别被这镯子坠断胳膊。” 云栖也没给玉玢好的,一边摩挲着腕上的大金镯,一边趾高气扬的冲玉玢一笑,“不劳你担心,这只镯子我还消受的起。” “砰!” 遇事一如既往极其沉不住气的玉玢,将手中的碗筷重重的砸在桌上。 一双冒火的眼珠子带着明显的嫌弃,一一扫过在座众人。 撂下句“这些是人吃的东西吗?”便起身悻悻离去。 见人走远以后,碧蕊才翻了个白眼,嘀咕一句,“有本事你以后都别吃这不是人吃的饭。” 在嘀咕完这句以后,碧蕊又忙望向云栖,讨好似的笑了笑,“云栖,你这手镯真好看,能不能让我好好看看?” 云栖决定把贪慕虚荣演到底,让流言喧嚣尘上,让景嫔彻底相信,她是能轻易被金银收买的。 于是,云栖立马起身坐到碧蕊身边,继续炫耀自己这只镣铐一般,分量十足的金手镯。 坐在桌子对面的雅音和墨心,自始至终都在专心吃饭,仿佛并不在意云栖一夜之间成了景嫔跟前红人的事。 而事实上,两人心中都是万分意外。 除了觉得此事太突然,透着一股蹊跷以外,两人还都有些淡淡的嫉妒云栖。 但直到这餐饭结束,雅音和墨心都没有任何交流,就连互递眼色都没有。 饭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饭厅,依然互不理睬。 这种疏离,并不是像是装出来的。 墨心和雅音两人原本是面和心不和,但却都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眼下,这两个人却装都懒得装了。 那下一步呢? 云栖只盼两方都失去理智,自相残杀才好。 如此,她便能省下一份力气了。 “师傅,要不要再喝一碗粥?今儿这粥熬的还挺稠。”有德笑眯眯的问云栖。 云栖回神,也冲有德一笑,说有东西给有德,叫有德稍等,便起身出去了。 “姑姑,师傅要给我什么?”有德好奇极了,连忙问一旁的赵姑姑。 赵姑姑笑而不答,“你等着就是。” 不多时,就见云栖端着一只碗回来了。 “这个给你。”云栖将碗递给有德。 有德接过碗,惊喜又意外,“昨儿姑姑给师傅捎回来的四喜丸子,师傅没吃呀?” “嗯。”云栖点头,“昨儿在丽景轩,景嫔娘娘赏了我好些糕点吃,我不饿就没吃。” 一旁,赵姑姑偷笑,觉得云栖这孩子有时真的特别不坦率。 这孩子明明就是因为知道有德爱吃四喜丸子,所以特意省下来留给有德吃的。 还不饿呢,昨晚那一大海碗的饭,到最后可是被吃的一粒米都不剩。 有德也不傻,就打着他师傅昨晚太饱,吃不下这颗四喜丸子了,这会儿总能吃的下吧。 可师傅却将这颗四喜丸子端来给他,这分明就是师傅舍不得吃,特意留给他的。 “师傅,我自己吃不下整颗丸子,咱们分着吃吧。” 有德话音刚落,还没等云栖说什么,碧蕊就忙着说好。 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大肉丸子,简直都快馋哭了。 之前在行宫的时候,含冰居能单独开伙。 赵姑姑手艺绝佳,每餐都有荤有素有汤羹。 碧蕊想她那段日子虽然成日被人欺负,白天差事繁重,夜里还总睡不好,却还是因为伙食太好,人不但没被折腾瘦,身上还长了些斤两。 她原以为随吴才人迁回皇宫以后,吃的住的一定比在行宫时更好。 不想,大膳房为各宫主子准备膳食用心,为他们宫人准备饭菜却这般敷衍。 别说荤腥,连油腥都不见。 这肚子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儿油水,都快被耗光了。 她如今夜里做梦都想吃肉。 眼见这么大一颗肉丸子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碧蕊恨不能扑上去,将这颗大肉丸子一口吞下去。 她心里头纳闷极了,实在不明白云栖和有德,为何要把这么好的东西让来让去,谁都不肯吃。 若你俩真的都不想吃,那就送给我吃好了。 有德犹豫,冲云栖打眼色,问云栖这丸子能分给碧蕊吃吗? 想着碧蕊到目前为止不但没有惹是生非,还帮她打了洗脸水,最重要的是刚才无意中配合她演了一出“得意忘形,卖主求荣”的好戏,云栖觉得,稍微犒劳一下碧蕊也没什么不行。 于是,她冲有德点点头,“你和碧蕊分着吃吧,我和姑姑不吃。” 有德不肯,说云栖不吃他也不吃。 于是,云栖和赵姑姑只好象征性的吃了一小口。 有德才肯与碧蕊将剩下的四喜丸子分了吃。 见碧蕊 分卷阅读429 夹走了稍小些的那一半,将大半的那块留给有德,云栖竟忽然觉得碧蕊有几分懂事可爱。 这原本看来无可救药的人,似乎还有点儿救。 “对了姑姑,怎么没见鲁忠和阿琼过来吃饭?”云栖问。 在说到阿琼的名字时,云栖有些咬牙切齿。 对景嫔公然让宫女冒犯吴才人名讳这种事深恶痛绝。 景嫔就是咬准了吴才人不会到皇上跟前告状,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赵姑姑知道云栖很介意新调来的那个宫女用“阿琼”这个名字,她伸过手轻轻捏了捏云栖的手背以示安抚,“那两个人嫌大膳房送来的饭菜没有油水,不好吃。一日三餐都回丽景轩那边吃。” 云栖蹙眉,“他俩已经被景嫔赐给了才人,便是缀霞居的人了。三餐还跑回丽景轩吃,这与宫规不合。” 赵姑姑倒是很从容,“在毓秀宫,景嫔就是规矩,她说行就行呗。” 云栖无话可说,又忍不住开始琢磨,究竟如何才能让吴才人彻底脱离景嫔的摆布。 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 …… 昨日,云栖被景嫔叫去说话,还说到很晚,阿阮便没过来为云栖推拿疗伤。 在帮着董姑姑张罗好景嫔的早膳以后,趁着空闲,阿阮便向董姑姑告假,说想去为云栖推拿医腿。 在得到董姑姑的允准以后,阿阮便悄悄地跑来了缀霞居。 一见云栖,阿阮就笑嘻嘻地说:“我们都听说了,听说昨夜主子见着你,觉着与你可投缘,一高兴便赏了你这么粗的一只金手镯。” 阿阮边说边比划了个碗口大的圈。 这哪是手镯,分明就是个车轮子。 云栖哭笑不得,便将袖子掀起,把腕上的手镯擎给阿阮看。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块的金子。”阿阮惊喜道。 她看看镯子,又看看云栖,问:“云栖,我能摸一摸吗?” 云栖大方的将手镯摘下,递到阿阮手中,巴不得能将这又重又碍事的东西摘下来一会儿。 若不是怕景嫔不高兴,她才不要时时刻刻带着这样的累赘。 阿阮没想到云栖会直接把手镯摘下来给她瞧。 她双手捧着手镯,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求云栖赶紧把镯子拿回去,千万别被她摔坏了。 云栖笑说,这是金子打的,又不是玉石雕的,黄金质地坚硬,就算真的失手掉在地上也不会摔坏。 阿阮这才松了口气,捧着手镯仔细端详了一番。 看过之后,阿阮赞叹,说这手镯好看极了,还说她恐怕当十辈子的宫女,也攒不出这么多金子。 阿阮还夸云栖太有福气,能得景嫔主子如此偏爱。 云栖又被阿阮惹得哭笑不得。 在旁人眼中,这是一只价值不菲的金镯子,可在云栖眼里,这就是一道冰冷的枷锁,代表的是景嫔对她的鄙夷。 在景嫔眼中,她对吴才人的忠诚只值这些。 景嫔也太小看她了。 她对吴才人的忠诚不卖,死也不卖。 第225章 赵姑姑感念阿阮如此惦念关怀云栖的腿伤, 特意将自己私藏的好茶拿出来,给阿阮泡了一壶。 并十分和气的与阿阮说,若推拿推累了就歇上一歇,喝口茶。 阿阮谢过赵姑姑, 目送赵姑姑捧着针线筐出了门。 “赵姑姑心灵手巧,做了一手好菜,想必对刺绣也很在行, 回头得了机会, 我可得向赵姑姑讨教一二。”阿阮笑嘻嘻的对云栖说。 云栖心道:还是不要了吧。 “其实, 姑姑对刺绣并不是很在行, 手艺寻常, 很寻常。” 正是因为很“寻常”,所以才要偷偷跑到屋后没人的地方去绣。 一则光线好。 二则清净,不怕大伙儿围观, 也就不怕大伙儿看到她一言难尽的刺绣技艺会笑话她。 毕竟,赵姑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阿阮,你喜欢刺绣?”云栖接着之前的话茬问。 阿阮点头, “喜欢, 就是太笨,做的不好。” 云栖莞尔,“熟能生巧,只要多加练习, 一定能慢慢做好。” 阿阮轻轻叹了声气, 略带委屈的与云栖说:“我是想得闲多练习刺绣来着, 可董姑姑不喜欢我做这些。我稍一得闲,姑姑就会命我练习切菜揉面,说这才是正经。” “董姑姑这是看重你,想让你继承她的衣钵。”云栖说,并不是有意说好听的安慰阿阮,是真就这么想。 “可我不喜欢在伙房里当差。”阿阮声音很轻,但脸上的苦闷之色却很重。 云栖想了想,也不是不能理解阿阮,“厨房里的活又脏又累,还很繁杂,也不怪你不喜欢。” “不是不是。”阿阮连忙摆手,向云栖解释,“云栖,我不是怕脏怕 分卷阅读430 苦,就是不喜欢成日闷在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里。与其成日围着锅台砧板转,我倒宁可去浣衣局洗衣裳,至少能看见天。” 话说到这儿,阿阮稍稍顿了顿,才又接着说:“云栖,你不知,我小时候最爱做的事就是搬张小凳子,坐在屋前的空地上仰头看天。我觉得天特别好看,看着天上飘过的朵朵流云都能看入迷,娘喊我吃饭我都不愿回去。只想化作一只飞鸟,飞到天上,看看这天究竟有多高。” 阿阮说着,不禁扬起头来,却发现头顶并不是蓝天,而是屋顶。 阿阮回神,很不好意思的冲云栖笑了笑,“云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不傻的。”云栖也对阿阮笑,笑的温柔和煦,“我从小到大,也有个改不掉的习惯,就是喜欢爬到高处眺望。白日里看蓝天白云,夜里看星辰明月。” 听了云栖的话,阿阮的双眼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她连忙往云栖身边凑了凑,笑着跟云栖讲,“我小的时候,有一回突发奇想,就想着要离天更近一些,便爬到了屋顶上看天,却一不小心踩碎了好几片瓦,险些将屋顶给踩漏了。被我娘抓下来,一通好打。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爬高了。还有啊,我小时候还……” 阿阮讲得这些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小场景,唤起了云栖那些细碎的,很久远的记忆。 让云栖想起了她那无趣,寂寞,又惨淡的童年。 让她想起她原来是穿越而来的人。 想起了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那种种的不适与不安。 她究竟是从何时起,如此彻底的融入了这个世界呢?云栖也说不好。 她只记得,穿越之初,她是满腹的抱怨与绝望,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 而如今她却觉得无比庆幸。 倘若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她大概会形单影只,孑孓一生。 可如今,她有师傅疼,有徒弟爱重,有想要守护的人,也有令她倾心爱慕,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能来到这里真好。 能活着真好。 “云栖,你想什么呢?”阿阮问。 云栖回神,冲阿阮一笑,“回头得闲,咱俩一起晒着太阳看天空看流云可好?” “好呀好呀。”阿阮一口就应下,“可惜我不能陪着你一起爬高,皇宫里的屋顶是不许爬的,若被抓到可不是一顿打就能了事的。” 云栖微微侧身,将嘴巴凑到阿阮的耳边,神秘兮兮的对阿阮说:“其实,我在昌宁行宫的时候爬过屋顶。” “真的!”阿阮惊得眼睛瞪得溜圆。 云栖觉着阿阮这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阿阮的脸颊,“若明年陛下还带诸位主子去昌宁行宫避暑,我就偷偷带你爬一回。” 阿阮使劲儿点头,赶忙兴高采烈地张罗着要为云栖推拿,生怕云栖反悔似的。 一掀开裤腿,阿阮就十分惊讶的“呀”了一声。 “前日为你推拿时,你两边膝盖还都肿的厉害,这才隔了一日,怎么好了这么多?” 云栖温浅一笑,道:“这都多亏了你呀,是你推拿推的好,我腿才好的这样快。” “推拿竟如此管用?”阿阮欢喜不已,连忙挽起衣袖,“照这样,推了这次,再推一次,你的腿应该就能好全了。” “再推这一次就够了。”云栖说。 “不行。”阿阮摇头,“你听我的,再推一次。” 云栖从善如流,“阿阮,真是谢谢你。” 阿阮被云栖谢的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声不谢以后,便更加卖力的为云栖推拿起来。 云栖望着眼前的阿阮,忽然觉得阿阮跟宜香有些像。 两人的眉眼没有一点儿相像,但性情却有些相似。 都是一样的善良,淳朴。 但又不完全一样。 宜香的性子极为温婉柔顺,而阿阮应该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 两个都是好姑娘。 云栖一边享受着阿阮的推拿治疗,一边听阿阮讲着她童年的趣事。 她真心希望像阿阮,还有像阿阮一样的好姑娘,都能过上平安顺遂,事事如意的日子。 这厢,云栖和阿阮正相谈甚欢,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师傅,是我。” 话音刚落,有德就一副兴冲冲的样子进了屋。 显然是来报喜,而不是报忧的。 有阿阮在,有德有所克制。 他努力压下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故作冷静的与云栖说:“师傅,四公主宫里刚刚来人,说是四公主想向吴才人借用师傅半日。来人说,昭怀太子妃赠给四公主的一盆花名叫百日红的花,这几日有些打蔫。四公主听说师傅曾跟昭怀太子妃学过几手侍弄花草的本领,便想请师傅过去帮着看看那盆花。吴才人那边已经答应了,说午后就让师傅过去。” 有德说完,忍不住冲云栖挤了挤眼。 太好了,师傅 分卷阅读431 能与六殿下相见了! 确定今日午后真能见到六殿下,云栖松了一口大气。 心里明明欢喜到直想跳起来转圈圈,可当着阿阮的面,却只能故作镇定。 “嗯,我知道了。” 有德怕耽误阿阮为她师傅疗伤,便没久留,在与阿阮道了声辛苦以后,便出去了。 “云栖,你随昭怀太子妃学过侍弄花草?”阿阮望着云栖,一脸的崇拜。 那眼神不像是看人,而像是在看哪路神仙。 云栖并没有正经随昭怀太子妃学过种花养草,不过昭怀太子妃拉着她闲聊的时候,倒是跟她讲过不少种花养草的技巧。 什么花草,用什么花土,施哪种肥,浇多少水…… 她是真从昭怀太子妃那儿学到了些东西。 如此说来,她勉强算是昭怀太子妃的半个学生。 于是,云栖冲阿阮点了点头,“昭怀太子妃殿下是教过我一点儿。” 阿阮听了这话,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激动,“那你去过芳园吗?去过吧?” 云栖点头,“嗯,去过。” 阿阮深吸一口气,迅速挪到了云栖身边坐,“芳园是不是真如仙境一样美?” 云栖浅笑,“我没去过仙境,不知仙境该是什么样子。可要是真有仙境,我觉得就该是芳园那个样子。” “真好啊。”阿阮一脸的羡慕,她连忙双手握住云栖的手,“倘若明年陛下还带诸位主子去昌宁行宫避暑,你不只要带我爬屋顶,也带我去芳园看看好不好?” 云栖这边刚要应声好,阿阮那边却兀自摇头,“我这样真是太厚脸皮,太不知分寸了。芳园那种地方哪是说去就能去的。” 阿阮抬眼,十分羞愧的对云栖说:“云栖,让你为难了,真是对不住。你能不能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不能。”云栖轻轻握了握阿阮的手,“若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芳园看看。” “真……真的?”阿阮眼睛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栖点头,“我不骗你。” 阿阮欢喜的都快哭了,恨不能秋天立刻结束,赶紧来到冬天,冬去春来,再飞快的进入夏日,陛下决定还带着诸位主子去昌宁行宫避暑。 到时候她就死皮赖脸的求董姑姑,无论如何都要带她一起去行宫。 去到行宫以后,她就有机会去“仙境”一饱眼福。 这够她吹一辈子了。 “云栖,昭怀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呀?真像传闻中说的那样?”阿阮问。 “传闻都怎么说?”云栖反问,是真不清楚。 阿阮便跟云栖讲了一大堆有关昭怀太子妃的传闻。 总结下来就是,昭怀太子妃是观音菩萨和花仙子的化身。 云栖觉得这个形容还算贴切,却不够贴切。 她所了解的昭怀太子妃,除了有如神明般传奇的一面,也还有人的一面。 昭怀太子妃是个很怕寂寞的人,也是个记仇并睚眦必报的人。 有时,还有些孩子气。 但总的来说,昭怀太子妃是个好人。 她无比敬重并喜爱昭怀太子妃。 可知她心里有多怕那毒|药膏的事,与昭怀太子妃有关。 第226章 楚恬与张北游在海源阁忙了整整一个上午, 也算是收获颇丰。 一共找到了八本来自异国的医书。 而令人郁闷的是, 海源阁的书一本也不外借。 这是宫规,不可通融。 海源阁的掌事太监魏准诚惶诚恐的跪在楚恬跟前解释, 说他真不是有意刁难, 还请六殿下恕罪。 楚恬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便问魏准,可否借纸笔一用,容他将阁中的书誊抄一份带回去看。 魏准连忙点头, 二话不说便命手底下的人把文房四宝给备齐了。 只是那异国的文字并不好写,有些弯弯曲曲如同一条条蚯蚓一般, 有的简直就是一个鬼画符连着另一个鬼画符。 魏准从旁瞧着, 双腿发软, 脑袋上冷汗直冒, 生怕六殿下抄着抄着,就抄烦抄恼了。 到头来, 只怕还是要拿他出气。 魏准心里怕归怕, 却不敢自告奋勇的站出来说, 要帮六殿下抄写。 毕竟,这异国的文字实在太难写, 一不留神就会抄错。 万一回头六殿下找人来翻译, 发现满篇都是错字, 那他就真是自掘坟墓了。 “殿下, 要不要我帮您一起抄写?”张北游站在书案前笑嘻嘻的问。 楚恬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十分干脆地说:“要抄就抄, 别废话。” 张北游也没啰嗦,立马在楚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挽好袖子埋头抄写起来。 魏准依旧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观察着。 一盏茶的时辰过 分卷阅读432 后,六殿下神情如初,平静且专注。 而对面的张北游张太医脑门上沁出的汗,竟一点儿也不比他少。 瞧张太医那双眉深蹙,嘴巴紧抿的样子,似乎相当焦躁难耐。 仿佛下一刻就会突然跳起来,扔下手里的笔,大喊一声,老子不干了! 而令魏准感到十分意外的是,看起来已经焦躁到极点的张太医,在抬头望了六殿下一眼之后,竟然渐渐冷静了下来。 尽管张太医抄写的速度远没有六殿下快,却抄得很认真仔细,一笔一划。 魏准稍稍松了口气,心中感慨,六殿下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同样是爱看书的,三殿下的脾气就不太好。 有事没事就爱对人说教,且态度极为傲慢。 回想起来,三殿下就没跟他们好好说过一句话,从来都是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阁里的大伙儿有一个算一个,都很怕三殿下来。 托陛下去昌宁行宫避暑的福,大伙儿清净了三个月。 如今圣驾已经回銮,他们又要过上隔三差五就被三殿下刁难的日子了。 可谁知圣驾已经回銮这么多日了,三殿下却迟迟都没来海源阁找他们的麻烦。 大伙儿私下里都议论纷纷,三殿下怎么就没来呢? 后来经打听得知,原来之前在昌宁行宫的时候,三殿下因对陛下言语不敬,冲撞了陛下,被陛下罚了闭门思过。 大伙儿听说这事儿以后,心里都可纳闷。 陛下怎么就没看在贤妃娘娘的面子上,饶过三殿下呢? 要知道,三殿下的生母贤妃娘娘如今可是相当得宠,比随驾去昌宁行宫避暑以前还要得宠。 这圣驾回銮没几日,陛下就已经在贤妃娘娘宫里宿了三日。 听说近几年后|宫里风头最盛的荣妃娘娘,为此醋意大发。 竟然带着自己那对“龙凤呈祥”——九皇子和十公主,半路去劫要往贤妃宫里去的陛下。 敢这样明目张胆争宠的人,全后|宫也就只有荣妃一个。 谁叫人家得宠呢。 若换做旁人,陛下早就恼了。 听说毓秀宫的杨美人,如今得改称呼为杨更衣,就是因为争宠,被陛下从美人贬为了最末流的更衣。 魏准听说,当日陛下是亲自将荣妃和“龙凤呈祥”送回了住所,但荣妃却没如愿留住陛下,陛下当夜还是宿在了贤妃宫里。 大伙儿都说,宫里的风向变了。 从前淑妃和贤妃两位娘娘,是势均力敌。 而如今贤妃这阵东风,明显是压过了淑妃那阵西风。 且不只是压过,还给压倒了。 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似乎是因为什么事见罪于陛下。 之前在昌宁行宫举行的中秋宫宴,淑妃娘娘都没出席。 如今圣驾已经回銮多日,淑妃娘娘竟一次面都没露。 还有七公主。 听说七公主是忽染重病,被暂且留在昌宁行宫里的养病。 但大伙儿都猜测,七公主应该是被生母淑妃给连累了,名曰在行宫里养病,实则是被陛下给软禁了。 过去,要论恩宠,淑妃和贤妃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可若是一定要问淑妃和贤妃究竟谁更得宠些,大伙儿都认为淑妃会略胜一筹 不仅因为淑妃是陛下的亲表妹,陛下有意无意都会偏疼淑妃一些。 还因为相比有些古板的贤妃,淑妃更加风情万种,更会讨陛下欢欣。 大伙儿心里都好奇极了,淑妃究竟做了什么,竟能惹得陛下如此生气。 仿佛要将淑妃这个人从宫里彻底抹杀掉一般,将人关得死死的。 “殿下,您要不要喝口茶歇歇?” 魏准猛地回神,见一直站在六殿下身边,为六殿下研墨的常寿常公公,正满眼关切地望着正在停笔活动手腕的六殿下。 楚恬摇头,表示不用歇。 然后又提起笔沾了些墨,继续埋头抄写起来。 魏准连忙上前,殷勤道:“茶凉了,奴才给殿下和张太医换盏热的来。” 楚恬抬眼,温声与魏准道了句“有劳”。 魏准惶恐之余又觉得心中甚暖,比起不把他们这些太监当人看的三殿下,六殿下待他们简直不要太温柔。 于是,在将热茶换来以后,魏准主动去到楚恬和张北游还没找过的书架前,帮着找起了异国的医书。 这份差事极不好当,可魏准心里却并不叫苦,还喜滋滋的。 如六殿下这般待人和气,性情极好的主子,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为他办事。 …… 因异国文字实在太难写,楚恬抄了一上午,也不过才抄了半卷书。 这厢,他刚放下手中的笔,想要喝口茶润润喉咙,就见和顺领着一个宫女上了楼。 这个宫 分卷阅读433 女不是旁人,正是他四姐的心腹思书。 思书上前站定以后,冲楚恬福身一礼,便干脆利落地说:“殿下,主子命奴婢给您带句话,说如意卷做成了,六弟来吃吗?” 楚恬听了这话,便知请云栖今日午后到欣华苑一叙的事,四姐已经办成了。 楚恬心里欢喜极了,原本手腕僵麻,双眼泛花,感觉自己快要抄不下去的人,突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抄几卷书。 他努力控住上扬的唇角,故作冷静地对思书说:“你回去告诉四姐,我稍后就过去。” 思书点头,没再多言就躬身告退了。 待人走后,张北游一脸促狭的望着楚恬,调笑道:“如意卷啊,我也想吃。” 楚恬很大方的说:“那待会儿你就随我一道去四姐那儿。” 张北游摇头,“不去,我要留下抄书。” “书要抄,饭也要吃,你待会儿跟我走。” “抄书要紧,回头若觉得饿了,我自会去找东西吃。” 楚恬忍不住白了张北游一眼,“许多年前你就曾嘱咐过我,说要想身体好,就要依时进三餐。你自己都做不到,那我也不听你的了。” 说完,楚恬便提起笔,气鼓鼓的埋头抄起了书。 张北游望着楚恬,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觉得殿下长大了,言谈举止更像个大人了。 如今再看,还是个孩子呢。 张北游连忙起身,将楚恬手中的笔抽走,“求殿下带我去四公主那儿蹭饭吃。” 对张北游这一明智的决定十分满意的楚恬,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好说。” 听说六殿下要走,正站在书架间的梯子上,一本一本认真翻找的魏准连忙从梯子上下来,将他刚找到的两本异国的医书奉到了楚恬手中。 楚恬与魏准道了声辛苦,请魏准替他将找出来的这十本书,找个地方单独放着,他晚些时候再过来抄写。 魏准满口的答应,再将人恭送出门以后,亲自找来一个书匣子将那十本书收好,并锁在了柜子里。 …… 埋头抄了一个上午的书,人难免会感到有些头晕眼花。 加之近日忧思过甚,又连着好几日都没睡好,周身疲乏的楚恬,走起路来都有些打晃。 张北游之前给楚恬号过脉,心知楚恬的身子并无大碍,但见楚恬这副样子,还是怪心疼的。 于是,他义正言辞的对楚恬说:“殿下今日不许再去海源阁,等见过云栖姑娘后,您就立刻回瑶光殿歇着。” 楚恬不肯答应,执意要去海源阁把未抄完的那卷书抄完。 两人为这件事争执了一路。 一行到欣华苑的时候,四公主楚意正在小厨房里忙。 楚恬与张北游在厅里坐了一会儿,楚意才过来。 一见楚意,楚恬和张北游两个就十分默契的停止了争吵,起身同楚意问好。 楚意摆手,示意两人不必拘礼,快坐回去。 “刚刚在外头听六弟和张太医聊的热火朝天,是在聊什么呢?” 张北游闻言,刚要向楚意告状,说六殿下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楚恬却先他开口,道:“弟弟刚刚在跟张太医说,说四姐烧菜的手艺可好,能吃上四姐亲手烧的菜,张太医可有口福。” 张北游听了这话,斜着眼颇为暧昧的望着楚恬。 殿下与我方才当真在说这个? 说起谎来眼都不眨,殿下可真是个十足的小骗子! 第227章 被张北游这般盯着, 楚恬难得心虚了一回, 没敢去看张北游的眼。 而张北游反而是败给了楚恬。 罢了,殿下愿意随他去海源阁就去吧。 免得殿下硬被他逼回瑶光殿, 满腹心事, 也歇不踏实。 张北游想着,冲楚恬一笑,又望向四公主楚意。 “听殿下说,公主烧了一手的好菜, 我便厚着脸皮跟殿下一道过来蹭饭了,实在是叨扰公主了。”张北游说, 已经放弃向四公主告楚恬的状了。 楚意听了张北游的话, 十分谦逊的说:“我只是略懂得做几个家常菜而已, 怕是要让张太医失望了。” “家常才好。”张北游边说边笑着冲楚恬眨了眨眼, “殿下您说是不是?” 楚恬点头,用眼神对张北游没向他四姐告状的决定表示嘉奖。 张太医你很机灵, 很识时务。 张北游被楚恬的表情给逗乐了。 这孩子从小到大, 从来都不曾让他失望过, 真是一如既往的有趣啊。 …… 午膳后,张北游又与楚恬和楚意坐在一起饮了一盏茶, 便起身要告辞。 楚恬叫张北游先回太医院歇会儿, 最好是能睡上一觉, 再去海源阁。 回头等他见过云栖以后, 就去海 分卷阅读434 源阁与他会和。 张北游嘴上答应的好好的, 可出了欣华苑以后, 并没有依着楚恬的话回太医院歇着,而是直接去了海源阁。 还坐在上午的地方,撸起袖子埋头抄起书来。 …… 眼见时辰还早,云栖还要一阵儿才能过来。 楚恬却有些等不及,在楚意为方便他二人相见,而特意准备的小厅里,不停地来回踱步,盼着约定的时辰快些到,云栖下一刻就能出现在他面前。 他太想她了。 楚意被来回走动的楚恬晃得眼晕,茶都喝不下了。 她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一旁的桌上,“阿恬,姐问你。” 四姐一有重要的事跟他说,就会唤他阿恬。 楚恬连忙停下脚步,望向楚意。 姐,你问吧。 “你打算何时将云栖娶进门?” 楚恬双颊迅速漫上一层绯红,“总要等到明年。” 楚意不解,“为何一定要等到明年?” “四姐忘了,云栖明年才及笄。” 楚意恍然,她竟忘了这茬。 想来,她六弟也要到年底,过了生辰才成年呢。 两个小家伙都在耐心地等着彼此长大,可是…… “之前在行宫的时候,姐就跟你说过这事,说此番回宫以后,皇后便打算为五弟选皇子妃了,你的也要一并选定了。”楚意看着楚恬,颇为严肃地问,“阿恬,你可想好了可顺利推掉婚事的理由?自然,这个理由不仅要顺理成章,还不能因此得罪了皇后,惹父皇不悦。” “四姐放心,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楚恬从容应道,“钦天监和礼部里都有我的人,只要我不想,别说把婚事拖上一两年,就算我一辈子不娶亲都成。” “你若一辈子不娶亲,那云栖怎么办?”楚意打趣说,接着也不忘叮嘱楚恬一句,“让你的人做事都仔细些,千万别露出马脚,叫人拿住把柄。” “四姐不必担心,能入我眼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能人,绝对的忠诚干练,不会坑我。”楚恬语气笃定,神情略有得意。 楚意点点头,又问:“那你打算何时将云栖从吴才人那儿接出来?云栖在那边过的辛苦,能早一日将人接出来就早一日。” 楚恬闻言,心头一紧,“四姐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楚意如实说:“其实,我也没派人特意去打听云栖的事,就是今儿上午,我派思书去缀霞居,与吴才人商议请云栖午后过来的事。 吴才人是个礼数周全的,商议好事情以后,还特意派了个宫女送思书出来。 据思书说,那小宫女单纯,也很健谈,她便借机向那小宫女打听云栖这阵子过的好不好。 听那唤作碧什么的小宫女说,这阵子云栖日子过的很辛苦,每日都要去丽景轩帮厨。 除此以外,还会被叫去丽景轩帮着做些杂活。 那小宫女说,就在昨日,云栖便被喊去丽景轩,帮着剥了一整日的榛子。 还是那种壳硬仁小,极难剥的珍珠榛子。 指尖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可云栖愣跟没事儿人似的,也不喊疼。” 话说到这儿,楚意忍不住叹了声气,很是心疼云栖。 “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疼呢,等待会儿云栖过来,可得哄她好好上药。” 听完他四姐的话,楚恬立刻吩咐常寿,“去把张太医找回来。” 常寿得令,赶着就要往外走,却被楚意给叫住了。 楚意问楚恬,“云栖的手你肯给别的男人碰?” 楚恬毫不犹豫地摇头,那自然是不肯,就算是张北游他也不乐意。 楚意淡淡一笑,“药我已经给你备好了,回头你自己亲手为云栖上药。” 原本脸色有些阴郁的楚恬,脸又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接受四姐的安排。 不用急着去找张太医的常寿回到楚恬身边站下,满眼钦佩地望着四公主。 觉得四公主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实则是个高人呢。 “话说阿恬,你还没跟二哥提接云栖去北宸宫的事吗?”楚意问。 楚恬老实答:“近日二哥的烦心事颇多,我不想在这个当口上,再给二哥添烦扰。” 烦心事…… 楚意想了一想,才又问楚恬,“二哥是在为父皇决定将淑妃勾结昌宁行宫的总管太监,所做的那些龌龊事都遮掩过去,才觉得烦闷不已吧?” 楚恬惊讶又意外,父皇明日才会晓谕六宫,淑妃骄横跋扈,言行无状,以下犯上,触怒圣颜,罚俸一年,并禁足宫中抄经百遍。 给那桩一旦被宣扬出去,便会令当今天子,以及整个楚氏皇族颜面扫地的案子一个终结。 眼下,宫里知道他父皇这个决定的人屈指可数,他也是才从二哥那里听说的。 四姐呢,又是打哪儿听来的呢? “四姐是如何知道的? 分卷阅读435 ”楚恬问道。 “看来我是猜对了。” “四姐是猜的?” 楚意点头,“昨日我命思书去内务府申领些纸墨回来,思书说,她见内务府里乱糟糟,库房的门大开着,十几个太监进进出出,又是搬桌椅,又是搬摆件的。 思书便向她在内务府的熟人打听了一下。 听那个人说,是七妹要从行宫回来了。 据那个宫人讲,七妹此番回宫,不再回福熙宫与生母淑妃同住,而是要搬去凤仪宫跟皇后住。 内务府的人正奉皇后的旨意,为七妹布置新屋。 我想着,七妹都快回来了,淑妃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见最近几日,宫里风平浪静,并无山雨欲来之势,我便料定父皇并没有因为二哥的不满而改变主意,不会为了让淑妃罪有应得,而牺牲了皇家体面。 我想,父皇应该只会给淑妃安个以下犯上之类的罪名,罚俸禁足,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楚恬佩服他四姐佩服的五体投地,“四姐厉害,猜的一点儿不差。” 楚意得了称赞,脸上却不见半分得意之色,反而柳眉深蹙,幽幽地叹了口气,“二哥性子耿直,为人又公允,且嫉恶如仇,对父皇的决定必然十分反对。阿恬,你实话告诉姐,父皇与二哥是不是为此事起了龃龉?” 何止是龃龉,已经上升到人后互不理睬的冷战了。 楚恬怕把实情说出来,四姐会担心。 可要是他不说实话,慧黠敏锐如四姐,一定会看出他有所隐瞒。 于是,楚恬只好说:“二哥说他有分寸。” 楚意闻言,静默了片刻才微微点头,嘱咐楚恬,“这两日你勤往二哥那儿跑着些,好好劝劝二哥。劝二哥行事莫要冲动,无论如何别伤了父子情份。” 类似的话他和二嫂都反复劝过二哥多遍,二哥嘴上答应的好,却仿佛并未将这些话听进去。 楚恬是无奈又无措。 虽然知道像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谏,对他二哥不太管用,但楚恬还是应了下来,“四姐放心,我会好好劝劝二哥。” “嗯。”楚意点头,看着楚恬,“还有一事。” “四姐请说。” 楚意看起来有些犹豫,她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才缓缓对楚恬说:“今早思书去缀霞居,还听说了一件事。 说昨夜景嫔将云栖单独叫去说话,临了赏了云栖一只有二指宽的金手镯。 无缘无故,哪个主子会给宫人如此贵重的赏赐。 我思来想去,觉得大概是云栖的模样生得太过出挑,景嫔怕是存了那种心思。” 那种心思? 哪种心思? 难道说! 楚恬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因太过用力,骨节处一片森白,脸上的血色也褪尽了,唯有双眼因为惊愤而泛着红光。 楚意从未见过她一向温和沉敛的六弟露出过这种神情,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阿恬冷静,你听姐跟你说。” 楚恬急火攻心,胸中血气翻涌,喉口涌上一阵腥甜。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阵腥甜压下,面色苍白的看着楚意,“四姐,您说。” 楚意没想到她四弟会反应这样激烈。 她刚刚只是说,景嫔或许是有那种打算,有可能会发生那种事,她六弟就已经是这种反应。 她不敢想,若这种事真的发生了,她六弟会怎样。 如此,倒是更加坚定了她要那样做的决心。 第228章 “阿恬, 你听我说。”四公主楚意伸出手, 轻轻的覆在楚恬的手背上,让他不要再与那椅子扶手较劲, 仔细弄伤了手。 而楚恬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动, 反而抓的更紧。 此刻的楚恬,心中是极度愤怒又疯狂的不安着。 “阿恬,四姐是这样打算的。”楚意一边继续试图让楚恬松开扶手,一边柔声与他说, “既然咱们不方便请二哥出面将云栖从毓秀宫接出来,而接云栖出来的事又迫在眉睫。不如, 你就把这件事交给四姐来办吧。” 楚恬缓缓抬头望向楚意, 沉郁黯淡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微光, “四姐有办法?” 楚意点头, “四姐是这样想的,我身边的思画下个月就年满二十五, 到了该放出宫的年纪。思画这一走, 我宫里便有了个空缺。我打算去找吴才人, 直接把云栖要过来,就说我看中了云栖心灵手巧, 懂得侍弄花草。” 听完这话, 楚恬的眸色更亮了几分, 但深锁的眉头却半分没有舒展, “四姐的法子是可行, 却怕事情没咱们想的这么容易。 吴才人心向云栖, 必定愿意配合咱们,可景嫔那边就未必肯放人。 景嫔是毓秀宫的主位,云栖虽是吴才人的人,但作为一宫主位,景嫔有权替吴才人决定云栖的去留。 想要接云栖出来,并不是吴才人 分卷阅读436 点个头就成的。” “咱们可以先斩后奏。”楚意道,“到时候人已经被咱们接出来了,景嫔还能跑来我这儿硬把人抢回去不成。景嫔可舍不得她那温良恭谦的好名声。” 楚恬想了想才说:“如四姐所言,景嫔为了自己的好名声,应该不会公然来四姐这儿大闹,却只怕不会放过与四姐里应外合的吴才人。 云栖对吴才人忠心耿耿,视吴才人为至亲,若无法保证吴才人能从此事中全身而退,云栖绝不会答应先斩后奏。” “我想吴才人应该很愿意配合,并不介意事后会被景嫔责难。”楚意说。 楚恬语气坚决,“云栖不愿意就不能这么做。” 楚意无奈的叹了声气,“云栖那孩子的脾性和你一样,心肠都太软,遇事总是先为别人着想。如今大事当前,自私一回,先为自己着想一回怎么了?就这一回,一回而已。” 经楚意这么一说,楚恬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动摇。 但很快,他就定住了心神。 “四姐,其实我有个法子,也能名正言顺的将云栖从毓秀宫接出来,接到我身边来。” 楚意忙问,“什么法子?你快说。” 这种时候,楚恬自然不会卖关子,他立马与楚意讲道:“这个法子我之前跟张北游商量过,我想请张北游出手,配一副药让云栖服下,令云栖看起来像得了命不久矣的重病。 宫里的规矩是,凡是身患重病的宫人,都要挪去宫人斜养病。 宫人斜和掖庭局里都有我的人,等这阵子风头过了,我便知会掖庭局的人说我宫里缺人。 之后,便可将云栖从宫人斜接出来,然后通过掖庭局名正言顺的将云栖调过来。” 楚恬这法子乍一听来很是不错,却经不起细琢磨。 “阿恬,四姐实话实说,四姐觉得这法子不可行。”楚意用颇为严肃的语调说,“张太医医术精湛,我是信得过的。我信张太医有本事做出让云栖服下后,看起来像得了重病的药。 可是药三分毒,就算张太医用药再小心,服下那种东西,多多少少都会伤害身体。 再有,宫人斜是个什么地方?那里尽住着些重病将死的宫人。 就算宫人斜里有你的人,能照应云栖,成日看着搬进搬出的病人死人,云栖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很舒心。 最要紧的是,万一云栖被那些病人过了病气,真的染上病,你可要如何是好?” 楚意每一句话都说在点儿上,也戳在楚恬的心上。 楚恬神情惨淡,幽幽道:“不瞒四姐,我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些,所以才迟迟没敢实行这个计划。” “所以阿恬,你还是听四姐的。”楚意边说,边轻轻捏了捏楚恬的手背,“吴才人眼下圣眷正浓,景嫔有所顾忌,就算再生气,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欺负吴才人。四姐相信,你一定能说服云栖,答应先斩后奏这个办法。” 楚恬一心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完美解决接云栖到他身边来这件事。 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已经没有时间将事情考虑的更加周全了。 注定要有人为此牺牲。 可吴才人何辜,要替他们承受来自景嫔的怒火。 别说云栖不答应,他的良知也不答应他这么做。 可要是他不这么做,他就有可能永远的失去云栖。 楚恬心中天人交战。 许久,楚恬缓缓松开紧握椅子扶手的手,“我会与云栖商量看看。” “还是我去跟云栖说吧。四姐保证,一定会说服云栖。” “别,还是我……” 楚意倾身上前,捂住了楚恬的嘴,“你们一个小君子,一个小善良凑在一处商量,肯定商量不出结果来。你们都听我的,先斩后奏,就这么定了。” 楚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说到底,他还是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个做法。 或许他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总之,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思考。 见楚恬紧拧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楚意望着他,缓缓讲道:“思画下个月才离宫,四姐这边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将云栖接过来。 虽然不能立刻将人接来,但阿恬你也不必太担心。 云栖的年纪摆在那儿,就算景嫔真动了那份心思,也不敢将尚未及笄的孩子献给父皇。 你稍安勿躁,满打满算再有一个月,云栖就安全了。” 将云栖接到四姐这儿,云栖就真的安全了吗? 楚恬思绪纷乱,从未这般焦虑过。 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争权夺利的念头。 到底要拥有怎样的权势才能将云栖留在身边,让云栖一生安乐无忧? 他要得到那种权势。 …… 这厢,楚恬才刚刚整理好心情,就听说云栖到了。 楚恬立马起身要出去迎。 云栖太想 分卷阅读437 见楚恬了,一时也顾不得规矩和仪态,一路小跑就进了屋。 两人一进一出,速度还都不慢,毫无意外地撞了个满怀。 云栖脚下不稳,一头扎进楚恬怀里,脸紧紧地贴在楚恬的胸口上。 慌乱间云栖双手扶住楚恬的腰,想要站起来,背上却忽然一重,被楚恬紧紧地按入怀中,动弹不得。 云栖心若擂鼓,整个人僵在楚恬怀里,半晌才醒过神来。 之前牵牵她的手都羞的不行,仿佛对她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大罪的六殿下,眼下竟然如此主动又热情地抱住了她。 云栖对此十分受用,却又因楚恬这样的反常之举,而感到担心和些许不安。 被楚恬紧紧按在怀中的云栖,根本看不清楚恬此刻的神情。 却能隐约感觉到,六殿下似乎有些烦闷忧愁。 她不由得抬起双手,抚上楚恬的背,又轻又柔地拍打了几下。 被温柔安抚的楚恬忽然垂下头,将脸埋进了云栖的肩窝里。 云栖又痒又害羞,却并没有闪躲。 她一动不动,任由楚恬这样抱着,靠着。 殿下好像有些难过。 殿下究竟怎么了? “殿下?”云栖轻轻地唤了楚恬一声。 她想听楚恬说话,以此来判断楚恬此刻的情绪。 “云栖。”楚恬唤她。 只一个名字,却唤出了海枯石烂的味道,沧桑又浪漫。 云栖被唤的心都快化了,瞬间体会到何为鬼迷心窍,何为神魂颠倒。 她爱死了这少年! 从相处到现在,她还从未亲口对六殿下说过爱。 害羞是一方面,关键是她想六殿下先对她说。 姑娘家嘛,大都会介意这个先后。 这不能算矫情,而是矜持。 但此时此刻,云栖不想再矜持了,她想把心里的话统统都说出来。 没有什么多余的考虑,也没有任何目的,她就是觉得是时候了。 可当云栖深吸一口气,就要对她的六殿下吐露心声时,她眼一抬,忽然望见不远处的主位之上,四公主正紧紧捏着条帕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俩看。 主位旁,常寿跟和顺排排站,也目光炯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俩。 云栖忽然觉得眼下并不是向六殿下袒露心声的好时候。 何止不是时候,简直是太不是时候了! 之前,她一走进屋,就见一个黑影飞快的朝她冲过来,接着她就与黑影撞了个满怀,然后又被黑影六殿下按入怀中动弹不得。 原本连她的手都不敢轻易牵的六殿下,忽然那么主动又热情的拥抱她,她只当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没想到常寿与和顺都在,就连四公主也在。 这简直…… 莫说她如今还没有任何名分,就算她如今已经是六殿下的妻子了,她与六殿下也不该当众这样抱在一起。 而她呢,不仅很愉悦很享受的任由六殿下抱着,还特别主动地回抱住六殿下。 甚至在刚刚的某个瞬间,她险些情不自禁的去亲了六殿下通红的耳朵。 还差点儿激情澎湃的来个肉麻至极的当众告白。 四公主会不会觉得她很轻浮?会不会认为她是一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 万一四公主就此讨厌了她,不许六殿下和她在一起怎么办? 苍天可鉴,她就只会对六殿下一个人轻浮,四公主不要拆散我们! 云栖想着,非但没有松开楚恬,反而将人抱得更紧。 这个人是我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那神情活像是一只护食的幼猫,有点儿凶,也有点儿可爱。 第229章 楚意被云栖的样子给逗乐了,心道:六弟这是打哪儿寻来的宝贝, 真是怪招人疼的。 见四公主对她笑了, 原本惴惴不安的云栖立刻高兴起来。 边甩着并不存在的尾巴,边拍拍楚恬的背。 殿下放心, 四公主不是王母娘娘, 咱们不会变成牛郎和织女了! 云栖这几下, 把楚恬游离体外的理智以及君子属性,一并给拍回了体内。 楚恬连忙将被他紧紧按在怀里的云栖松开,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敢去看云栖的脸。 他怎么可以这般无耻轻佻,他怎么能如此冒犯云栖! 云栖一准儿被他吓坏了。 云栖不会就此讨厌他, 不理他了吧? 别, 云栖你千万别讨厌我。 你要知道, 就算你真的讨厌我了, 我也不会潇潇洒洒的放手。 我会死皮赖脸,穷追不舍的纠缠你, 直到你肯重新喜欢我为止。 就算被你骂是泼皮无赖,只要你不离开……见云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楚恬只当云栖受不了被他那样冒犯,要捂着脸痛哭流 分卷阅读438 涕的逃走,于是猛地伸出手死死扯住云栖的衣袖,“云栖, 你别走!” 只是打算退后一步, 稍稍整理一下衣裳的云栖, 被楚恬此举吓了一跳, 同时也一头雾水。 该与殿下说的话她还一句都没说,她为何要急着走? 况且,她还没好好多看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几眼,她怎么舍得走。 她才不要走呢! 左右在四公主和常寿、和顺眼中,她已经是只行为轻佻的狐狸精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放下矜持,抛掉节操,由着自个的性子来吧。 “我不走。”云栖握住楚恬紧紧抓住她衣袖的手,“我有好多话想跟殿下说。” 楚恬抬眼,正对上云栖清澈澄湛如秋日晴空的双眸。 不好,他可真想再把云栖深深拥入怀中。 云栖,求你,不要对我笑,千万不要对我笑,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云栖唇角微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根本就无法控制。 见两个小家伙含情脉脉,旁若无人的神情对望,楚意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儿似乎有些多余。 和顺也觉得他和常寿杵在这儿有些破坏气氛,于是轻轻扯了下常寿的衣角。 要不咱俩出去吧,别搁这儿妨碍殿下和云栖姑娘。 可以说是相当懂事,相当有眼力见儿了。 但一旁的常寿却看入了迷,压根就没察觉到和顺扯他衣角。 并未在学问上多留心的常寿,此刻脑中却不断有四个字词儿往外蹦。 什么珠联璧合,天造地设,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殿下和云栖姑娘太般配了,两个人站在一起未免也太好看了。 何为赏心悦目,这就叫赏心悦目。 见常寿看得如此兴致勃勃,和顺便没再扯常寿的衣角。 在殿下开口撵他俩出去以前,就由得常寿看个痛快吧。 “四姐。”楚恬拉着云栖的手走上前,双颊通红,害羞道:“四姐之前见过的,这是云栖。” 接着又看着云栖介绍说:“云栖,这是我四姐,你也见过的。” 云栖连忙将自己的手从楚恬手中抽回来,第一次正式拜见,她自然得向四公主行个大礼。 谁知她膝盖刚刚弯下,四公主楚意就连忙上前扶她起来,“腿上还有伤,就别拘礼了。来,快跟四姐过去坐。” 云栖感觉的到,四公主眼中以及言谈间向她表露出的善意,并不是装出来的。 云栖心里安心了不少。 可见四公主要扶她坐到主位之上,云栖慌忙停下脚步,“奴婢不敢。” “这里没有奴婢,只有我未来的弟妹。”四公主挽着云栖的手,温柔又亲热,“往后不许在四姐跟前自称奴婢。” 云栖愣住了,她原本还怕四公主嫌她刚刚太过轻浮。 如今看来,她是被爱屋及乌了。 其实,无论四公主是因为六殿下才喜欢她,还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 只要四公主不讨厌她,她就很知足很高兴了。 心中振奋不已的云栖情不自禁地望了楚恬一眼,溢满着喜悦的双眼中,仿佛有烟花在绽放,让人目眩神迷。 瞧,他的心上人多好看。 见两个小家伙又神情对望起来,原本预备拉着云栖说几句话的楚意,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拉着云栖的手,放进了楚恬的手心里,“你们两个小家伙先聊,四姐去厨房瞧瞧如意卷蒸好了没有。” 楚恬并不与他四姐客气,“四姐慢走。” 楚意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楚恬的肩膀,小声说:“你不许再欺负云栖。” 你可知你刚刚冲上前,死命的把人往你怀里按的样子,活像是个抢亲的土匪。 就算你是个相貌英俊的土匪,土匪就是土匪。 天知道她有多怕云栖捂着脸,边痛哭流涕边逃走。 紧接着楚意又冲楚恬打了个眼色,瞥了眼桌上的匣子。 伤药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儿可别忘了亲手为云栖上药。 楚恬点头,表示明白。 楚意也没再啰嗦,冲云栖和气一笑以后就出去了。 见四公主已经出去了,和顺忙扯了常寿一把。 咱们也该出去了。 可常寿却倔强的站在原地,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没看够,还想看! 楚恬望着常寿,和颜悦色的对他说:“外头阳光正好,你与和顺一道出去晒晒太阳。” 常寿得令,只好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忽然见云栖冲他挥挥小手,常寿立刻高兴起来,比晒一百个时辰的太阳还要精神! …… 屋里终于只剩下云栖和楚恬两个人了。 云栖冲楚恬甜甜一笑,刚要开口说什么,楚恬就隔着衣袖抓住云栖的手腕,“快 分卷阅读439 跟我来。” 云栖任由楚恬拉着来到桌边,并听楚恬的话在圈椅上坐下。 楚恬转身又搬来一张圈椅,坐在了云栖对面。 云栖原以为殿下这是要与她促膝长谈,谁知楚恬却将桌上的一只木匣捧到跟前,打开木匣,从里头取出了一盒药膏还有几团棉花。 “把手给我。” 云栖恍然,乖乖的递了一只手过去。 楚恬轻轻托住云栖递过来的手,见指尖上果然有伤。 “疼吗?”楚恬问,清湛的眼中笼了一层白雾,白雾后头,是难掩的痛意。 云栖立刻摇头,“划得很轻,都没见血。” “那也不能不当回事。”楚恬托着云栖的手,不由得加重了些力道。 云栖“哦”了一声,笑嘻嘻的问:“殿下给我上药?” “嗯。”楚恬一边取了一团棉花沾上药膏,一边与云栖说,“疼了就跟我说,不许忍着。” 云栖浅浅一笑,“好。” 楚恬心头微颤,连带着手也跟着颤了一下。 这世上怎么会有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呀! 楚恬不敢再看云栖,生怕会分神妨碍他上药。 而云栖却目不转睛的盯着楚恬,眼睛始终没从楚恬身上移开。 从浓黑又不失秀气的眉毛,到笔直俊挺的鼻子,再一路打量到线条优美的下巴。 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怎么看都看不够。 今日一见,下回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自然要看个够本。 殿下似乎比上回见时瘦了些。 云栖想着,稍稍往前揍了揍,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仔细一瞧,六殿下眼底的那片青灰并非睫毛投下的阴影。 昨夜殿下一定没有睡好。 难道殿下也跟她一样,为着他俩今日得以相见而欢喜的睡不着? 还是……还是因为在为什么事而烦心,所以才夜不安枕。 殿下是在为她的事而烦心吧。 想到这儿,云栖脸上的笑容迅速隐去,眼中翻滚着浓到化不开的自责。 楚恬缓缓吐了口气,放下云栖那只经他细心上好药的手,“把另一只手给我。” 云栖像之前一样,乖乖地将自己的手递上前,静静地看着楚恬为她上药。 看六殿下那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的认真模样。 云栖心里难免有些感慨,世上怎么会有像六殿下这样温柔的男子。 上完药以后,楚恬将药膏盒盖好,却没讲药膏收回匣子中,而是将药膏推到了云栖跟前,“把这个带回去,早中晚各擦一次,手最好不要沾水。” “我可以依照殿下的嘱咐,一日三次按时擦,可不沾水……恐怕不行。”云栖坦率道,“我如今每日都要去丽景轩帮厨,洗菜洗碗刷锅,怎么可能不沾水。” 楚恬莞尔,“你倒是很坦诚。” 云栖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儿心虚,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去看楚恬的眼。 “往后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瞒你了。” 嗯,这回的事她不算欺骗六殿下,只是有所隐瞒,隐瞒而已。 半晌,没听见楚恬再说话,云栖忍不住偷偷瞄了他几眼。 发现楚恬正在盯着她瞧。 六殿下眼中并没有责备之色,目光还是那么温和柔软,让人心神荡漾,根本就无法思考。 “说好了。”楚恬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勾住了云栖的右手小指,临了还不忘用拇指盖个章。 云栖望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怔愣了片刻,才笑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230章 楚恬舍不得松开云栖的手,却还是缓缓松开, 起身倒了盏茶来。 “你一路走过来一定累了也渴了, 快喝口茶润润喉咙。” 别说,云栖还真觉得有些渴了。 于是, 她连忙伸手要接楚恬手中的茶盏, 却被楚恬给躲开了。 “你手上抹着药膏, 不能碰这茶盏,来,让我来喂你喝。”楚恬说着,坐回到云栖身边, 将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茶吹了吹, 才擎到云栖嘴边, 算是很细心了。 茶有些烫, 云栖一小口一小口喝的很慢。 楚恬也不急,看着云栖小口小口喝茶的样子, 觉得特别可爱,眼中盈满了笑。 半盏茶下肚,云栖舒服的吐了口气。 原本有些微微发凉的身子,彻底暖和起来。 她不由的称赞了一句,“这茶真好喝。” “这是休宁松萝,四姐最喜欢的茶。”楚恬道, “你若喜欢, 我回头叫人送些给你。” 云栖摇头, “我不懂茶, 再好的茶送我,我也喝不出门道来,倒不如送给懂茶的人,免得暴殄天物。” “才不是暴殄天物。”楚恬忙说,“什么门道不门道的,你觉得好喝就好。” 楚恬 分卷阅读440 说着,又将茶盏擎到了云栖口边。 云栖顺势喝了一口。 “好喝吗?” “好喝。” “那回头我命人给你送些过去。” “别送太多,免得喝不完浪费。” 楚恬莞尔,应了声好,将茶盏里剩下的茶喝了干净。 今日的松萝茶的确格外好喝,茶盏上沾着些许云栖的气息,香香甜甜的。 …… 虽然很想与云栖像这样面对面坐着,聊些轻松的家常,但为免隐人揣测,楚恬不敢留云栖在这儿太久。 时间紧迫,容不得楚恬耽搁,于是在喂云栖喝完茶以后,他便直接问道:“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能有向六殿下解释并坦白的机会,她自然要表现的积极一些。 云栖道:“殿下,让我先说吧。” 楚恬点头,“不急,你慢慢说。” “嗯。”云栖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将她发现那药膏有毒的经过,以及她的考虑和猜想,全都与楚恬说了。 赵姑姑请王醒托人查验药膏的事,云栖也跟楚恬说了。 “听姑姑说,王醒公公托的那位高人既可靠医术又很精湛,今日那边应该就会给消息。” 楚恬轻叹一声,“你们今日恐怕无法从王醒那里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云栖疑惑,“为何?” 楚恬没卖关子,将他所知道的事也全都告诉了云栖。 原来为王醒公公办事的那位高人,就是张太医的父亲。 他们这群人,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云栖感慨的同时,心里也越发不安。 毒|药膏的事,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越是查下去,越是混乱,牵扯进来的人就越多。 云栖毫不怀疑六殿下一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却怕探究真相的过程不仅艰难,还很危险。 在她心里,比起真相,六殿下的安危不知要重要几千倍几万倍。 她不要什么真相,只要六殿下平平安安的。 “殿下能不能别再查这件事了?”云栖问。 楚恬望着云栖,温声答:“你不许我查,那我就不查了。” 听六殿下答应的如此痛快,云栖多少有些意外。 然而还没等她意外的情绪平复下来,就闻楚恬话锋一转,“我可以不查,但有些人却决心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张老院判是打定主意,要将此事彻底查清楚,张北游身为儿子,必定要鼎力相助。 我与张北游私交甚笃,倘若他求我出手相助,我岂能袖手旁观。 这件事我恐怕不得不插手。” “那殿下自己想查吗?”云栖问,双目澄湛,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你根本没法说谎。 楚恬也不想对云栖说谎,他坦言道:“其实,帮张北游只是个借口,是我自己想将此事查清。” 云栖喜欢楚恬的坦诚,也相信楚恬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她决定不去左右楚恬的判断,让楚恬去做他认为对的事。 “那殿下就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吧,只记得,比起真相,您的安危更加重要,请您务必保重自己。” “嗯。”楚恬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当然要万分保重自己,否则如何能保护你。 楚恬抬起手,将云栖额前的一缕乱发,替她别到了耳后,眼中满是宠溺与温情。 云栖连忙抬手,颇为紧张地摸了一下耳后的那缕碎发。 怕六殿下问起不好解释,今日出门前云栖特意将刘海梳了上去。 为让头发看起来平整些,她还特意请赵姑姑去吴才人那儿讨了一点儿梳头油来。 大概是她这一路走的太急,再加上今儿的风有些大,把她好不容易才梳好的头给吹乱了。 云栖心里怪郁闷的,天知道此刻她的头发乱成什么样。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 云栖不由得低下头,殿下别看我,快别看我了。 “刘海和手镯的事我都听说了。”楚恬说。 云栖心头一紧,猛地抬起来头来,一脸震惊地望着楚恬问:“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楚恬没隐瞒,如实回答了云栖的问题。 云栖听完以后,倒是不怪有德将刘海的事告诉张太医,也不怪张太医又将此事转告了六殿下。 有德是无心之失,张太医则是为了她好,她并非不识好歹的人,自然不会生他二人的气。 至于碧蕊,竟然能与头回见面的思书姑娘闲扯那么多,未免也太长舌了。 待她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治治碧蕊这口无遮拦的毛病。 眼下,云栖没工夫细琢磨这些,她忙与楚恬说:“景嫔那边我还应付的来,殿下不必担心。”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也不必等他四姐来说了,就让他来说好了。 分卷阅读441 于是,楚恬望着云栖一脸认真地问:“云栖,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到我身边来,这话还作数吗?” 云栖点头,“当然作数。”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楚恬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提起一口气道:“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尽快将你接来。” 云栖闻言,稍稍犹豫了一下,“好。” 云栖这声“好”让楚恬心里多少有了些底,他接着与云栖说:“我原是想请二哥出手相帮,把你从毓秀宫调出来,奈何二哥近日事忙,我不太方便找二哥帮忙。我原本可以再等等,可见你如今是这般处境,我不能再等了。四姐见我着急,便给我出了个主意,却怕你不肯答应。” “什么主意,殿下但说无妨。”云栖道。 楚恬没含糊,将他四姐的主意跟云栖说了。 云栖听后,几乎没犹豫,“就按着四公主说的办吧。” 楚恬没想到云栖会答应,还答应的如此干脆。 “真的可以这么办?” 云栖微微点头,“事到如今,我留在才人身边,不但帮不上才人什么,恐怕还会给才人带来更多麻烦。一直以来,我都太自以为是了。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才人,到头来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别说这样的话。”楚恬满眼疼惜的看着云栖,安慰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竭尽所能,真心真意的护着吴才人。这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你要记得你还有我,我知吴才人对你有恩,日后我会帮你多多照应吴才人的。” 云栖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殿下其实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楚恬摇头,心道:我还觉得为你做的不够多呢。 …… 屋内,气氛正一派温情脉脉。 忽然,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门外,常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殿下,五殿下来了。” 你说说,五殿下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赶在这个时候来。 可知我们的殿下与云栖姑娘见这一面有多不容易。 “五哥应该是去瑶光殿找我,见我不在,猜我一准儿是来找四姐了,便寻来了。”楚恬跟云栖解释说。 云栖道:“五殿下既是特意来寻殿下的,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殿下快去见见五殿下吧。” 楚恬淡淡一笑,“五哥那边应该没什么要紧事找我,该是赶上休沐,一个人闲来无事闷得慌,想找我说说话。” 云栖也是一笑,“殿下不想与五殿下说说话?” 楚恬道:“我更想跟你多说说话。” 云栖也是个俗人,自然也爱听好听动听的话。 她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唇角,想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些,“来日方长,我与殿下还有的是机会见面说话。” 是啊,再过一个月,他就能常常见到云栖了。 就算天天见面,也不是不行。 可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他还是想云栖在他身边多留一会儿。 “不好,五殿下朝这边来了!”屋外常寿焦急道。 云栖一惊,虽然她与六殿下两个并未躲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要是被五殿下撞见,六殿下与一个宫女孤男寡女关起门来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好。 对六殿下的名声不好。 “殿下,我走了。”云栖连忙起身。 楚恬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出去。” “别,万一被人看见不好。”云栖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楚恬追在身后,真舍不得呀…… 忽然,已经走到门口的云栖又转身折了回来。 她匆匆来到楚恬跟前,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楚恬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而后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云栖姑娘再……”没等常寿把“会”字说出来,就见云栖一阵风似地从他身边掠过。 望着云栖匆匆而去的背影,常寿不禁感慨,云栖姑娘能跑这么快,想必腿伤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第231章 对面廊上,五皇子楚惟远远望见一个宫女, 匆匆打他六弟小憩的屋里走出来。 料想他六弟应该已经小憩醒来, 这会儿兴许正在喝茶,于是加快脚步。 只是, 刚才那个宫女的背影, 让人觉着好生眼熟。 很像是……楚惟摇头, 觉得自己快疯了。 为何他看谁都像她呢?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看来他不只疯了,还疯的不轻…… 常寿十分殷勤地迎上前,冲楚惟躬身行礼,并道了万安。 楚惟回过神儿, 挥手示意常寿不必拘礼。 “六弟小憩可醒了?” “回五殿下, 刚醒, 正喝茶呢。” 楚惟点头, “那我进屋看看。”说完 分卷阅读442 ,又稍稍加快些脚步, 朝屋里走去。 楚恬装出一副刚刚醒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十分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咦?五哥怎么来了?” 楚惟毫不见外的往楚恬身边一坐,嗔怪一句,“六弟也太不仗义了, 要来四姐这儿也不叫上我。” 一听这话, 楚恬直喊冤枉, “五哥明鉴, 我原是想去叫上五哥一道来四姐这儿的。临出门前,却忽然想起前儿个在尚文馆,五哥与我提了一嘴,说今儿要去凤仪宫陪皇后娘娘一道用午膳,我便自个过来了。” 经楚恬这么一说,楚惟想起来了。 想起前儿从尚文馆下学回来的路上,他的确是同他六弟提了这么一嘴。 楚惟心知错怪了他六弟,连忙朝楚恬拱手作揖,“瞧我这记性,当真是错怪六弟了。” 并无是很委屈的楚恬,故意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弟弟我也不是那十分小气的人,只要五哥将你刚得的那本新游记借给弟弟看看,弟弟这气就消了。” 楚惟连忙往楚恬身边凑了凑,抬起手臂亲昵的搭在楚恬肩上,大方道:“别说借,只要六弟不生我的气,一本游记而已,送给六弟都成。” 楚恬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待弟弟看完以后,便还给五哥。” “那回去以后,我就命人把那本游记给六弟送去。不,我亲自给六弟送去。”楚惟拍着楚恬的肩膀说。 楚恬莞尔,“那弟弟就先谢过五哥了。” 见他六弟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点儿笑模样,楚惟松了口气,笑呵呵地说:“亲兄弟,客气什么。话说,六弟素日很少午睡,今儿是怎么了,是昨夜睡得不好吗?” 楚恬面不改色的答:“昨夜睡的很好,大概是午膳吃得太多了,才会觉得犯困。” 一听这话,楚惟只觉得六弟当真是他的知己。 他一脸兴致勃勃的望着楚恬说:“对吧,我每回来四姐这儿吃饭都会吃撑,吃撑了便容易犯困。这都怪四姐的烧菜的手艺太好了。” “凤仪宫厨子的手艺享誉六宫,今日五哥在皇后娘娘那儿,想必也是大饱口福。”楚恬浅笑说。 楚惟闻言,搭在楚恬肩头上的手臂却明显僵了一下,而后便有气无力的从楚恬肩上滑了下来。 接着便长叹一声,问楚恬,“六弟以为我是为何事被叫去凤仪宫的?” 瞧他五哥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楚恬觉得很是眼熟。 张北游每回被张老院判和张夫人逼婚时,都是这副表情。 “皇后娘娘是找五哥去商议选妃的事吧?” 楚惟“嗯”了一声,“之前想着,娶妻成家是迟早的事,既逃不过去,选就选吧,母后看中了谁,我就听话娶谁就是了。可如今真要选了,我这心里却有些……” 有些什么呢?楚惟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冲楚恬摆摆手,表示不说这个了。 “对了,刚刚进门之前,我见一个宫女从这屋里走出去,听常寿说是来给六弟送茶的。我瞧那宫女有些眼生,是刚调来的新人吗?”楚惟岔开话题说。 一听说他五哥瞧见云栖从这屋里走出去,楚恬不由得心头一紧,故作镇定的与他五哥说:“五哥看错了,那哪是什么新人,是思画,刚刚是思画进屋送的茶。” “是思画吗?”楚惟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思画的身量应该更高一点儿。” “就是思画姑娘。”一旁,常寿连忙帮着楚恬一同忽悠楚惟,“奴才刚刚守在门口,看的真真的,那就是思画姑娘。” 楚惟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听他六弟和常寿坚称那宫女就是思画,也没有多想。 觉得应该是当时隔得远,思画的脚步又过于匆匆,他一时没看清楚,才觉得思画缩水了。 楚惟并未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又乐呵呵的与楚恬说起了他新得的那本游记。 …… 云栖从屋里出来以后,一路向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待她行至走廊的尽头,发现和顺正站在那里接应她。 和顺颇为恭敬的冲云栖躬了躬身,“奴才送姑娘出去。” 云栖连忙回礼,“劳烦和顺公公了。” 和顺又对云栖躬了躬生,便带着人朝外走去。 念及云栖腿上还有伤,和顺故意放慢些脚步,也是很细心了。 眼见两人已经快走到欣华苑的大门口,四公主楚意急急地打身后追上来。 “云栖姑娘请留步。” 云栖跟和顺听见呼声,连忙停下脚步。 楚意赶上前,边喘边庆幸道:“幸好赶上了。” 云栖忙冲楚意福了福身,“该去向殿下拜别,不该这样一声不吭的就走,还望殿下恕罪。” 楚意立刻扶了云栖起来,“快别这般客气,六弟与我就不这般生分。来,快唤声四姐听听。” 忽然被四公主这样要求,云栖有些不好意思,嗫嚅了半晌也没喊出来。 楚意看 分卷阅读443 着云栖脸蛋通红,羞答答的样子,觉得好生可爱,哪里忍心为难她。 罢了,一时喊不出就喊不出吧,左右日后有的是机会听这孩子喊。 楚意笑笑,拉着云栖的手,轻声细语的问:“方才在屋里,六弟可曾与你提过,要把你接来我宫里的事?” 云栖点头,“六殿下与我说了,我答应了。” 听云栖说答应了,楚意松了口气,心里也欢喜,她紧紧挽着云栖的手道:“今日匆忙,没能与你好好说上几句话,等回头你搬来我这边住下,咱们姐俩有的是凑在一处说话的机会。至于如何把你接过来,无需你费心,四姐都会为你安排妥当。” 云栖点头,“多谢……四姐。” 总算把这声四姐喊出来了,云栖舒了口气,楚意听了也高兴。 “自家人何必这般客气。”楚意说着,目光落到了云栖挂在腰间的荷包上。 见云栖贴身带着她绣制的荷包,楚意心里更高兴。 “这荷包你尽管带在身上用,坏了四姐再给你做新的。” “嗳。”云栖乖巧应下,“我可喜欢四姐送我的这枚荷包了。” “喜欢就好。”楚意握着云栖的手,脸上写满了“喜欢”这两个字,“云栖啊,你再忍上一个月,等一个月后,你住过来这边,四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一点儿委屈。” …… 在回毓秀宫的路上,云栖心里既欢喜又有些踟躇。 她也不知自己选在这种时候离开吴才人,究竟是对还是错。 景嫔已然打算利用她来打击吴才人,她早一日离开吴才人,景嫔便早一日失去一件刺伤吴才人的武器。 但她并不是景嫔对付吴才人的唯一武器。 她走了以后,景嫔会不会变本加厉,更加丧心病狂的折磨吴才人呢? 云栖是真的很不放心。 而除了不放心吴才人以外,她还很担心有德。 只要赵姑姑想,随时都能托王醒将自己从缀霞居调出来,直接调到六殿下宫里都不成问题。 她去哪里,姑姑就跟去哪里,她俩是不会分开的。 可要是她和姑姑都走了,有德怎么办? 她是于情于义都不会抛下有德不管的。 无论她到哪里,都要带上有德。 她倒是可以请姑姑托王醒公公出手,将有德也一并调出来。 但为免引人揣测,有德必定不能与赵姑姑同时调离缀霞居,并调到同一个地方。 待回去以后,她还得与赵姑姑和有德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看究竟如何安排才最是妥当。 至于吴才人那边,她很想与吴才人像从前那样开诚布公,推心置腹的再说上一回话。 奈何眼下在才人身边盯梢的人太多,墨心、雅音加玉玢不够,如今又添了一个阿琼。 这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她怕是很难有机会单独与才人见面,更别说促膝长谈一番了。 可就算机会再渺茫,她也要想法子创造机会。 她不能不声不响,什么都不交代一声就走。 她至少也要给吴才人磕个头,叩谢吴才人多年来的栽培与照料。 …… 有德原以为他师傅和六殿下难得能见上一面,一定有好些话要说,人一定不会太早回来。 不想,他师傅竟然回来的这样快。 有碧蕊在跟前杵着,有德不方面明着问,只能颇为阴晦的问一句,“师傅这么快就回来了,花看好了?” “嗯。”云栖点头,忽然想起临走前自己亲了六殿下一下,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第232章 碧蕊殷勤上前,“瞧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 一定是累了, 我去倒碗热水给你喝。”说完,便转身要去张罗。 不想, 却被云栖给拉住了。 “听说, 你与四公主身边的思书姑娘说了我不少好话。” 碧蕊先是一愣, 而后立刻回味过来。 她心虚的不敢去看云栖的脸,并试图挣开云栖抓着她胳膊的手。 奈何云栖扯得紧,无论如何都挣不开的碧蕊,急的都快哭了。 碧蕊一早起来就一直缠在有德身边, 忙前忙后的帮着有德干了不少活。 原本与云栖同仇敌忾, 极其讨厌碧蕊的有德, 才稍稍对碧蕊改观了一些, 认为这个人似乎是真的有心学好。 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碧蕊做贼心虚的表现。 有德凶巴巴地瞪着碧蕊,没好气的问:“你又害我师傅?” 见有德对她这样凶, 碧蕊瞬间就红了眼圈,委屈道:“我……我就是在奉才人之命,送思书姑娘出去的时候,与思书姑娘多聊了几句。聊到了昨夜你师傅得景嫔娘娘恩赏的事。能得主子恩赏是很体面的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换做旁人到处宣扬都来不及, 偏有些人不喜欢声张。” 分卷阅读444 碧蕊说着, 颇为埋怨的偷瞄了云栖一眼。 见云栖目光冷冰的盯视着她, 身子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当即就服软道:“我错了, 往后再不敢在背后议论你了。” 云栖懒得与碧蕊多纠缠,撂下句“你好自为之”便松开碧蕊,转身朝屋里走去。 有德一脸失望的看着碧蕊摇了摇头,也追着云栖进了屋,留碧蕊一个人杵在原地欲哭无泪。 想讨好云栖怎么就这么难呀。 她和这个丫头一定是八字不合。 …… 有德一进屋关起门来,云栖就急着问:“有德,姑姑呢?” 有德答:“说是去见王醒公公了。” “姑姑走了多久了?” “师傅刚出门没多久,姑姑就走了,说是会速去速回,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哦。”云栖点头,刚预备再说什么,忽然觉得膝盖处一阵刺痛。 大概是回来的这一路上,她走得太急,把刚刚要大好的膝盖,又给扯伤了。 云栖连忙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 有德瞧云栖的神情和动作,便知他师傅的腿这是又疼了,不禁问:“阿阮给师傅推拿过以后,师傅的腿不是好多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又疼起来了?” 那自然是因为她自己作死。 想着不久之前在欣华苑,她临走前情不自禁地吻了六殿下那一下,她就后悔的不行。 她当时是被什么鬼给迷了心窍。 怎么能对六殿下做出那样轻浮的举动。 六殿下一定被她吓着了。 其实,她自己也吓着了。 像她这般一向在感情的事上又矜持又保守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主动? 云栖认真的想了一想,觉得这不能怪她定力不够,一时被色迷心窍。 要怪就怪六殿下太过秀色可餐。 任哪个姑娘见了都会把持不住。 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倘若时间再充足些,她或许会对六殿下做出更过分的事! 好吧,她已经疯了…… 见他师傅面色通红,局促的用指尖一下一下去触碰自己的嘴唇,有德连忙问:“师傅是不是渴了,我给你倒碗热水来。” 云栖回神,“不必,喝这个就行。” 云栖说着,径自提起茶盘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眼下她胸中十分燥热难耐,很需要一碗凉水来降降燥气。 云栖端起茶碗擎到嘴边,可就在茶碗与嘴唇即将相触的瞬间,她猛地将茶碗拿开。 唇上还沾染着些许六殿下的气息,她舍不得就这么冲走。 一旁,有德被云栖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紧张的问:“师傅,是不是水有什么不对?” 云栖摇头,故作镇定的将茶碗放回了茶盘里。 茶碗和水都很对,是她不对,很不对劲儿。 有德瞧云栖神情有些恍惚,想着他师傅应该是累了,于是又问:“师傅,你要不要躺下小睡一会儿?” 此刻,云栖心中躁动,哪里睡得着。 若不是因为膝盖疼的有些厉害,她早就房前屋后的跑上几圈,让自己能够尽快冷静下来。 不行,她不能总是这样不断回想她亲六殿下的事。 她得做点儿什么来分散自己的主意力。 她要做点儿什么呢? 对了!她昨儿承诺有德,要教有德打算盘学算账! 云栖想着,猛地站起身来,对有德说:“你坐在这里等我。” 原本已经跟着云栖站起身来的有德,又乖乖的坐了回去。 他觉得师傅去见过六殿下回来以后,人就变得有些古怪。 但他看得出来,师傅并没有不高兴。 恰恰相反,师傅的眼底盈满了笑意,如星辰一般闪烁明亮,真的特别好看。 云栖目标明确,起身来到墙角的大木箱子前,打开箱子一番简单翻找,便从箱子中找出一只不大的匣子。 云栖捧着匣子回到桌边坐下,当着有德的面打开匣子,并从匣子里取出一个布包。 她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打开,里面包裹着一架算盘。 云栖将算盘从布包里取出来,轻轻的放在有德面前。 “要学做账算账,首先得把算盘学好学精了,我会先教你打算盘的指法和一些简单的口诀,咱们由浅入深,慢慢来。” 云栖给有德的这架算盘是最普通的木质算盘,还是杂木算盘,不值什么银子。 可见云栖将这算盘当宝贝似的,如此仔细的收藏着,有德便料定,“这该不会是吴才人教师傅学打算盘时,用到的算盘吧?” 云栖点头,“当初才人就是用这架算盘教我的。你别看才人平日里说话总是温声细语,从来都不对人凶,可一旦教起人来,才人就变得可严厉。打错一下,背错一句就 分卷阅读445 要挨罚。” “罚什么?”有德好奇。 云栖抬起手,轻轻的在有德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罚这个。” 云栖笑说:“才人不下重手,每回弹的都很轻,落在脑门上一点儿也不疼。我可不是因为怕才人罚我,才特别用心的去学,我只是不想让她失望。” 有德听了这话,立刻向云栖表决心,“师傅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 “我知道你学什么都快,还用功。”云栖冲有德一笑,将那架充满回忆的算盘从有德跟前捧到自己跟前。 “我先给你演示一下最基本的指法,我会慢一些,你看仔细了。” 有德点头,死死盯着那架算盘,生怕错过云栖任何一个动作。 许久没碰过算盘的云栖,多少有一点儿紧张。 在深吸一口气以后,手指才落在算盘上。 云栖的手从左至右,飞快的在算盘上划过,随着一阵清脆的“噼啪”声,算盘珠子尽数归位。 只这一手,就把有德给镇住了。 有德用看世外高人般的眼神仰望云栖,觉得他师傅特别厉害。 在给有德演示过基本指法以后,有德越发崇拜云栖了。 “师傅的手指好生灵活,动起来比变戏法的还快呢。” 云栖淡淡一笑,“这哪算快呀。” 有德闻言,更加兴致勃勃,“师傅还能更快?” 云栖立马将右边的衣袖向上挽了一截,“你看着。” 有德点头,目不转睛地的盯着桌上的算盘,双手轻握,看起来既期待又有些紧张。 赵姑姑还没进屋,就听见屋内传出“噼啪噼啪”算盘特有的声响。 进屋一看,果然是云栖正坐在桌前拨弄算盘。 只见云栖素白纤细的手指不断地在算盘上上下翻飞,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有德坐在一旁,嘴巴微微张着,明显是看愣了。 听见门响,云栖立刻停手,望向门口,“姑姑。” “原以为你会晚些回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赵姑姑走上前问。 云栖如实说:“是五殿下忽然到访欣华苑,寻六殿下说话,我便回来了。” 一听说五殿下,有德就不禁想起当日在不染池,因他一时任性,险些害自己,也险些害得他师傅和庞公公见罪于五殿下,丢了小命的事。 有德不禁小声问道:“五殿下可认出师傅了?” 云栖摇头,“我没与五殿下打照面。况且上回见五殿下,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五殿下就算还记得那回的事,恐怕也记不住咱们长什么样了。那件事都过去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尽管云栖劝有德不要多想,忘掉这件事,可有德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且只要一想起来就惭愧万分。 “姑姑和师傅有好些话要说吧,我去外头看着,以免有人偷听。”说完,有德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有德,晚些时候,记得过来随我学这个。”云栖边说,手指边在算盘上“噼啪”拨弄了两下。 “嗯。”有德点头,便出了门。 目送有德出门后,云栖叹了声气,内疚道:“早知会惹有德伤心,我刚刚就不提五殿下了。” “有德性子乐天达观,自己难过一会儿就好了。”赵姑姑在云栖身边坐下,端起云栖之前倒好却没喝的那一茶碗凉水,一口气喝下半杯以后才说,“我刚刚去见过王醒,他与我说,他托的那位高人暂时还没查出那毒的来历,说那边已经尽力在查了,让咱们再耐心等等。六殿下那边呢,可有什么进展?” 第233章 云栖将从楚恬口中得到消息尽数告诉了赵姑姑。 赵姑姑听完以后,半天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 赵姑姑才叹了一句, “没想到这事儿还挺复杂。” 云栖深有同感,“总觉得这背后会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赵姑姑闻言, 轻轻拍了拍云栖的肩膀, “你别胡思乱想。” “嗯。”云栖点点头, 她尽量不多想吧。 赵姑姑笑笑,问云栖,“你与六殿下除了说这毒|药膏的事,还说了什么?” 云栖没含糊, 如实将四公主想在一个月后将她接去欣华苑的事, 原原本本的跟赵姑姑说了。 赵姑姑听后觉得四公主想的这主意还真不错, 立刻与云栖说:“我回头得了机会, 就跟才人说去。” “姑姑,这事儿我想亲口跟才人说。姑姑能不能想法子让我跟才人单独见上一面, 不需要太久,一盏茶的工夫就够了。” 云栖满眼期待的看着赵姑姑,姑姑会有办法吧? 赵姑姑私心里并不想让云栖和吴才人再单独见面,她怕面对离别,吴才人会绷不住,在云栖面前流露出不舍。 怕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离开的云栖, 内心再产生动摇。 吴才人自己已经义无反顾的 分卷阅读446 选好了自己想走的路, 那是吴才人的路, 不是云栖的路。 云栖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是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吴才人就该对云栖表现出绝情到底的样子,那样才是真的对云栖好。 “好,我会试着帮你安排。”赵姑姑假意答应。 云栖目光澄湛又明亮,欢喜地挽上赵姑姑的手臂,“我就知道姑姑待我最好。” 赵姑姑觉得,自己欺骗了如此之信任她的云栖,她一定会遭天谴。 但只要是为了云栖好,她不介意做回恶人,也不怕遭什么天谴。 …… 关于如何安置有德的问题,云栖也与赵姑姑商量过了。 赵姑姑的意思是,等云栖顺利的调到欣华苑四公主身边以后,便请王醒出面先将有德调出毓秀宫。 至于是直接调去六殿下的瑶光殿,还是与云栖一样也暂时到欣华苑落脚,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待有德调离毓秀宫以后,赵姑姑自己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调出来。 总而言之,赵姑姑意思很明确,她必须要在有德调离毓秀宫以后再离开,免得没了她和云栖的照应,玉玢那起子小人再给有德气受。 赵姑姑叫云栖不必担心她,至少在毓秀宫,还没人奈何得了她。 云栖这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暂且答应了赵姑姑的安排。 …… 晚些时候,云栖和赵姑姑一道照例去丽景轩帮厨。 阿阮见云栖走路一瘸一拐的,忙里偷闲的凑上前问:“晌午的时候见你走路已经不磕绊了,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磕伤了?” 云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去四公主那边来回走得都有些急,又给扯伤了。” 阿阮二话不说,只道:“我晚上再去给你推推,兴许明早起来就好了。” 云栖也不与阿阮客气,“宫外的那些事我还没听够,晚上你再多给我讲几桩好不好?” 闻言,阿阮立刻喜上眉梢,心里高兴的不行,觉得云栖可真是个好人。 在与她相识的这些人中,就只有云栖爱听她说话,不嫌她唠叨,也不嫌她讲的那些事无趣。 戏文里唱的“知音难觅”里的知音,应该就是说的她和云栖呢。 一想到晚上又能跟云栖凑在一起说话,阿阮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不只董姑姑,小厨房里的其他人也都发现阿阮今日似乎格外有干劲儿。 好像在为什么事高兴。 不过众人都不甚在意阿阮究竟是为何事如此欢喜。 在宫里当差,能照顾好自己就很不容易了,哪有那么多工夫和心里去管旁人的喜怒呢。 …… 在伺候景嫔用过晚膳以后,大伙儿照例凑在一张桌子上,匆匆把晚饭给吃了。 在帮着收拾完碗筷后,云栖和赵姑姑便预备回缀霞居了。 阿阮与董姑姑打过招呼,要随云栖和赵姑姑一道走。 这厢,三人刚走出小厨房的门,就迎面撞见了玉琅。 云琅与云栖说,说主子叫云栖过去。 玉琅口中的主子自然就是景嫔。 听说景嫔又要见她,云栖心里怪郁闷的。 她倒不是怕景嫔,毕竟她对景嫔来说还有用,至少眼下,景嫔不会欺辱为难她。 真正令云栖感到郁闷的是,她已经分别与有德和阿阮约好,今晚要先教有德打一会儿算盘,再一边接受阿阮的推拿治疗,一边陪阿阮聊天。 她这会儿被景嫔叫去,不知何时才能被放回来,这两桩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正经事,岂不是全都要被耽误了。 她不郁闷才怪。 可就算她再不乐意去见景嫔,也不敢违逆景嫔的旨意。 于是,云栖只好与赵姑姑说:“姑姑先回去吧。” 接着又与阿阮说:“今儿怕是不能推拿了。” 阿阮是真心喜欢与云栖说话,就算不能说很久,说一小会儿也成。 “左右我回去也无事可做,我去你那儿等你。” “也好。”云栖点头,“我床头边的柜子里有一包加应子,你尽管拿出来吃。” “嗯。”阿阮应下,拉住云栖的手轻轻握了握,“你走慢些,仔细扯疼了腿上的伤。” 云栖冲阿阮笑笑,表示记住了,便转身跟着玉琅去见景嫔了。 …… 景嫔命玉琅把云栖叫来,并不是有什么话要与云栖说。 云栖进到屋里,向景嫔请过安以后,景嫔就命人给云栖赐了座,还吩咐上了好几碟糕点和时令鲜果让云栖吃。 之后她便没再理云栖,只管低着头专心研究矮几上的一盘残棋。 偶尔抬头看云栖一眼,也是叫云栖别拘谨,多吃点儿糕点果子。 再后来景嫔困了,就让云栖走了。 从丽景轩出来以后,云栖想了一路,觉 分卷阅读447 得景嫔今夜将她叫去,却晾着不理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景嫔的目的还是想制造他们二人过从亲密的假象,令她与吴才人嫌隙渐生,以便实行自己接下来的报复计划。 景嫔不理她,只是单纯的懒得应付她一个小宫女而已。 云栖有种预感。 其实,也不能说是预感。 就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在这之后,景嫔应该每晚都会把她叫过去。 说来,坐在松软舒服的圈椅上,吃着精致的糕点,喝着名贵的好茶,也算是种享受。 可她是真的不稀罕这种享受。 若可以选,她当然更愿意回缀霞居教有德打算盘,陪阿阮谈天说地。 但可惜的是,她没得选。 看来教有德打算的时间不得不改在上午,或是午后了。 …… 待云栖回到缀霞居的时候,阿阮已经被董姑姑叫回去了。 有德还没安置,正在屋里与赵姑姑说话。 见云栖回来了,赵姑姑连忙将桌上的纸包摊开,“董姑姑让我捎给你的,说怕你陪景嫔说完话回来会饿。” 云栖在景嫔那儿坐了快两个时辰,期间景嫔抬头看了她六回,回回都是一样的话,让她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别拘礼。 她便依着景嫔的话坐在那儿又吃又喝,整整吃喝了一个晚上。 因肚子太撑,她走路都有些蹒跚不稳。 莫说再吃一口糕点,就算是让她再喝一口水,她都喝不下去了。 云栖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将她在景嫔那儿的遭遇都跟赵姑姑和有德说了。 赵姑姑听后调笑道:“景嫔是嫌你太瘦,要把你养胖些看看。” 云栖听了这话,却很认真的问赵姑姑:“姑姑,我现在这样子不好看吗?” 赵姑姑耿直道:“再胖一些会更好看。” “若明儿景嫔还叫我过去,我一定多吃些,今儿我是真吃不下了。”云栖边说边将那包糕点推向有德,“好徒弟,这些就拜托你了。” 有德望了纸包中的糕点一眼,兴致索然,“不及姑姑和师傅做的好看,也定没姑姑和师傅做的好吃。” “我徒弟的嘴何时变得这么刁了?”云栖笑嘻嘻的打趣了一句。 有德闻言,连忙解释,“虽然这糕点远没姑姑和师傅做得好,但也做的不赖,我会好好吃完,绝不浪费。” 云栖莞尔,“我徒弟真乖。” 得了夸奖的有德心里美滋滋,高兴之余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桩正事没办。 “师傅,这个给你。”有德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云栖。 “这是?” “这是六殿下命人悄悄送来,让我转交给师傅,说是茶叶,休宁的松萝茶。” 云栖接过纸包,隔着纸都能闻到沁人的茶香。 茶叶的事她都已经抛诸脑后了,不想六殿下却记得,还这么着急的差人送来。 六殿下这个人真是好得没话说。 对她更是好得没话说。 云栖捧着那包茶叶,简直爱不释手。 这茶她是舍不得喝的,一片都舍不得。 任务完成的有德,起身揣上那包糕点,准备功成身退。 “时辰不早,姑姑和师傅快早些安置吧,我走了。” 原本还觉得周身疲乏的云栖,在得到六殿下送来的茶叶以后,瞬间就精神抖擞。 见有德要走,她连忙问有德:“要不要跟师傅学一会儿打算盘?” 有德双眼放光,“好呀好呀!” 云栖立刻起身就要去取算盘,却被赵姑姑给拦住了,“都什么时辰了,明儿再学也不迟,不差这一晚上的工夫。” 有德觉得姑姑此言有理,又想着他师傅在外奔波忙碌了一天,肯定累了,于是懂事道:“师傅,你还是明儿再教我吧。” 云栖也没坚持,起身亲自把有德送出了门。 第234章 在送走有德以后,赵姑姑便招呼云栖到床边坐下, 说要用从阿阮那儿学来的手艺, 为云栖推拿。 云栖怕赵姑姑累着,不叫赵姑姑推, 说她的腿没什么大碍, 待会儿临睡前擦点儿药膏就好。 赵姑姑却执意要给云栖推一推, 说就让云栖当做是给她练手。 云栖听了这话,不禁叹道:“听说王醒公公的腿是当年天寒地冻的时候受罚,给生生冻坏的。天越是冷,王醒公公的腿疾犯的就越频繁。眼见这天儿一日比一日更冷, 王醒公公又要遭罪了。” 赵姑姑眸色微暗, 眼底泛滥的担忧与关怀根本就掩不住, “我今儿见着王旻, 与他传授了几招推拿的手法,王旻聪明, 一学就会。喝药伴着推拿,应该能缓解一些那谁犯病时的疼痛。” 单用药已不足以压制住王醒公公腿疾发作时的疼痛了吗? 守着个张老院那样医术精湛的老朋 分卷阅读448 友,王醒公公的腿疾多年来还是未能得到根治,看来王醒公公的腿疾是没有希望痊愈了。 云栖好奇,当初王醒公公究竟是因何被罚,以至落下这种磨人的病根。 想来, 那一定是一段相当惨痛的经历。 “吃多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这话虽俗, 却很有道理。 王醒公公如今能坐上内廷第一大总管这把交椅, 过程怎么可能是一帆风顺,不知受了多少苦呢。 等日后有机会,她真的很想听听王醒公公的故事。 …… 接下来的几天,每日晚膳后,景嫔都会把云栖叫过去。 与之前一样,景嫔并不与云栖多言,只是叫云栖坐在那儿吃吃喝喝。 每日临睡前吃那么多,又喝那么多,饶是像云栖这样不爱长肉的,身上也添了几两新肉。 如赵姑姑所言,多长些肉的云栖看起来更加水灵可人,出挑惹眼。 可任云栖再惹眼,也只是在这毓秀宫里惹眼。 如今,整座皇宫里最惹眼的人当数淑妃。 数日前,皇帝亲下圣旨,晓谕六宫,淑妃行为乖张,以下犯上,有违宫规礼法,故罚俸一年,并罚禁足宫中抄经百遍,以示惩戒。 此圣旨一出,引得宫中上下议论纷纷。 淑妃向来嚣张跋扈,这些年在宫里所做的有违宫规,以下犯上的事,可不只一件两件。 陛下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哪回淑妃实在做的有些过分,陛下也只是口头申斥几句,便轻轻放过了。 大伙儿都好奇极了,这回淑妃究竟做了什么,竟惹得陛下生如此大气。 圣旨里怎么就一句都没明说呢? 此番随圣驾去昌宁行宫的诸位娘娘,都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 却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敢乱说。 毕竟那是关乎到陛下,乃至整个楚氏皇族脸面的大事。 至于那些一丝一毫内情都不知道的,倒是都敢在背地里大着胆子揣测。 大伙儿的想法基本都是一边倒,都猜淑妃此番遭陛下重罚,是被贤妃给害的。 一则,贤妃最近这阵子得宠的令人咋舌。 二则,这宫里除了贤妃以外,还有谁敢对付淑妃? 但也有些人怀疑,这事儿兴许是荣妃干的。 总之,无论这回的事究竟是谁的手笔,淑妃算是倒台了。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七公主都不能再亲自教养。 打昌宁行宫病愈归来的七公主,一回宫就被接到了凤仪宫。 从今往后,七公主便是皇后娘娘的女儿了。 陛下如此安排可以说是很绝情,很有态度了。 就算淑妃背后有柱国公和长宁大长公主,只怕日后也很难再翻身了。 …… 眼见再过十天就是楚恬与云栖约定好,要请四公主先斩后奏,把云栖接到欣华苑的日子了。 可云栖还是没等到与吴才人单独相见的机会。 云栖等的很是心焦。 赵姑姑为稳住云栖,总劝云栖不要着急,说临走前一定能等到机会,得偿所愿。 云栖对赵姑姑的话深信不疑,尽量耐住性子等待那个永远都不可能等来的机会。 这日午后,云栖忙里偷闲,正盯着有德练习打算盘。 经过二十多日的用心练习,有德打算盘的指法已经相当熟练,口诀也都倒背如流。 虽然有德学的很快,但云栖并不急着深入去教。 她想要有德把这些基础的东西,再掌握的更加纯熟些,然后再更进一步。 一步一步,扎扎实实的来。 “来来来,赶快歇一会儿,喝杯茶再练。”云栖将一碗温度晾的正好的茶,递到了有德手上。 有德接过茶,却没急着喝。 他先是深吸一口气,品了品这沁人的茶香,赞了一句“好茶”以后,才端起茶碗小嘬了一口,接着又情不自禁的夸了句“真好喝”。 “都是托师傅的福,我每日才能喝上这么好喝的茶。” 云栖闻言,大方道:“你只管敞开了喝,不够我再去泡一壶来。” 有德也不与云栖客气,立刻点了点头,一口接着一口,喝的相当惬意满足。 有德正喝的这茶,就是楚恬特意托人给云栖送来的休宁松萝茶。 楚恬送的茶,云栖本是一片叶子都舍不得喝的。 头两天,云栖只要一得闲,就会捧着那包茶叶坐在角落里闻来闻去,要不然就是对着那包茶叶痴痴的笑。 第三天的时候,楚恬又托人送来了一包这种休宁松萝茶,云栖才舍得将那第一包茶拿出来沏了喝。 谁知这第一包茶还没喝完,楚恬又派人送了第三包茶来。 云栖生怕这茶喝不迭,会潮掉坏掉,浪费了好东西事小,浪费了六殿下的一片心意事大。 于是,她赶紧请有德趁着去大膳房取 分卷阅读449 膳的工夫,与那总是悄悄替楚恬给她送茶叶的大膳房的宫人说,请六殿下不要再送茶来了,茶够喝的。 这话虽传到了,可楚恬那边还是每隔三日就送一包茶来。 掐指一算,二十天就已经送了七回茶,云栖那个小小的床头柜都快搁不下了。 最近这阵子,云栖是一天三顿的喝茶,把茶当水喝。 以至于夜里该安置的时候,云栖双眼锃亮,根本毫无睡意。 可就算云栖手上的松萝茶多到喝不完,云栖也只是分给赵姑姑和有德喝而已。 像墨心,雅音,玉玢那些人,一片茶叶的光都没沾到。 就只有成日缠着有德的碧蕊,偶尔跟着蹭过几杯喝。 碧蕊虽然不懂茶,却也能喝出茶叶末泡出的茶,与这顶级贡茶泡出的茶,是有天壤之别的。 碧蕊自然不知这是六殿下送给云栖的,只当是景嫔赏给云栖喝的。 碧蕊心里起先有些发酸,凭什么云栖总是那么招主子喜欢。 后来,碧蕊就不酸了。 不只不酸了,还巴望着景嫔待云栖再好些。 她想着,有德与云栖师徒感情笃深,若云栖得景嫔提拔,来日发达了,有德也能跟着沾光。 有德若是能有大出息,那她就能更加无怨无悔,死心塌地的……嘻嘻。 一盏茶毕,云栖起身预备再去泡一壶茶来,顺便再去屋后,给躲在那儿偷偷做女红的赵姑姑再续一壶茶。 这厢,人刚提着茶壶走出屋,就见墨心匆匆打前头跑过来,边跑边喊有德和鲁忠。 有德听到呼喊声,立刻放下算盘从屋里走出来,鲁忠也几乎同时现身。 墨心一边喘一边焦急道:“你们谁去丽景轩跑一趟,才人午睡醒来就觉着头晕难耐,这会儿已经躺在榻上晕的起不来了,看样子难受得很。眼看着是来不及去向皇后娘娘请旨了,你们谁去丽景轩向景嫔娘娘请道腰牌,去请个太医来?” 宫里的规矩是,只有嫔位以上的妃嫔,才有自行请太医看诊的特权。 嫔位以下的妃嫔患病,都要先请示过皇后,经皇后允准以后,才能去请太医。 不过通常情况下,低位嫔妃患病,并不会直接派人去向皇后请旨。 毕竟,身染疾病是很晦气的事,大伙儿都不愿拿这种事来触皇后的眉头。 那些低位妃嫔在患病时,大都会求同住一宫的主位娘娘出面,去把太医给请来。 这也算是宫规之外,大伙儿约定俗成的传统。 因此,墨心这般安排,也不算是坏了宫中规矩。 没等有德反应,鲁忠就一口应下这差事,一溜烟往丽景轩跑去。 平日里从不主动与墨心搭话的云栖,实在担心吴才人的安危,忍不住凑上前,详细询问吴才人的情况。 墨心的脸色苍白的吓人,额头上冷汗涔涔,只说吴才人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像是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墨心一边说,身子一边微微发颤,看样子是真的害怕。 云栖听了这话,揪心极了,很想去前头看看吴才人。 可转念一想,她又不懂得医术,她去了也帮不上才人,反而会给才人添乱,于是便忍着没去。 正在屋后偷偷做女红的赵姑姑听到动静以后,从屋后来到了屋前。 听说吴才人病了,遇事一向冷静淡定的赵姑姑看起来却比云栖还担心。 难道吴才人是……这可比预想中的要快呀。 事到如今,赵姑姑只能盼云栖千万不要因为吴才人这突如其来的“病”,而产生任何动摇。 云栖必须走,必须尽快离开毓秀宫。 第235章 鲁忠赶着去,赶着就回来了。 说是景嫔娘娘那边, 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了。 墨心闻言, 稍稍松了口气,急着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不知有没有昏厥过去的吴才人。 而云栖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 胸中的那口气却一丝一毫都没松下来。 景嫔命人去请来的太医她信不过。 谁知那太医会不会被景嫔收买, 做出“误诊”的事。 既然景嫔已经允准了请太医来为吴才人看诊这件事, 那么…… 云栖连忙望向有德,“有德,劳烦你去太医院跑一趟,倘若张太医正当值, 你请张太医务必过来一趟。” 事到如今, 云栖肯相信的太医就只有张北游一个。 有德得了云栖的嘱托, 二话不说就往太医院赶。 有德腿脚麻利, 又一路抄小道,竟然赶在景嫔派去请太医的人之前抵达了太医院。 可惜太医院的人却说, 张太医眼下虽在当值,但人却不在太医院。 据太医院看门的太监说,张太医近一个月来无论当值与否,几乎日日都待在海源阁里,很少出现在太医院。 太医院里的杂役宫人们都 分卷阅读450 在背后打趣,说张太医这是打算转职去做张学士了。 海源阁那种地方, 并不是像有德这样身份微末的小太监, 随意就能去的。 有德明知张太医就在那儿, 却无法前去寻找, 只能无功而返。 见有德未能将张太医请来,又听有德讲了他没能将人请来的缘由,云栖心里越发焦灼不安。 这厢,她正琢磨着要如何进到海源阁,把张太医给请出来,就见偷跑去前头看热闹的碧蕊,一脸喜气洋洋地跑回来。 人还没站定,就急道:“咱……咱们才人有喜了!” 云栖听了这话,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才人有喜了,才人要做母亲了! 泪水不自觉的就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才人有孕了,真好呀。 高兴到泪流满面的云栖,却没注意到一旁的赵姑姑不但面无喜色,还垂下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 见云栖哭了,一时找不到手帕的有德,只能扯着自己的衣袖一边为云栖擦泪,一边劝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师傅别哭啊。” “我高兴,我这是高兴的……”云栖呜咽道。 “我听说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是哪宫主子有孕,这位主子宫里上上下下所有的奴才,就都能得到赏银。”碧蕊很不会看人脸色地扯了扯有德的衣摆,“你说,陛下会赏咱们多少银子?会不会有半年的月钱那么多?” 有德被碧蕊扯住问的又烦又无奈,“你就知道银子。” 一听这话,碧蕊心里怪委屈的,原本使劲儿上扬的唇角立刻就瘪了下去,“我还不是为了我们……为了我自己的来日做打算。” 有德向来好脾气,不愿与碧蕊斗嘴,只浅浅一笑道:“你放心,若上头真有赏赐,不会少了你那份的。” 碧蕊听了这话,又立刻高兴起来。 她望着有德,眼睛全是有德。 她就喜欢看有德笑,觉着有德笑起来特别好看。 …… 宫里已经有三年没添过龙子了。 因此,吴才人有了身孕的消息,被第一时间上报到了皇帝那儿。 皇帝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喜不自胜,立刻摆驾前往缀霞居探望吴才人,并当即晋封了吴才人为美人。 因眼下吴才人的身孕才刚刚满两个月,胎气还不稳。 皇帝的意思是册封礼不急着办,暂且定在吴才人的身孕满五个月,胎气稳固以后再办也不迟。 除了晋封吴才人以外,皇帝还下令赏赐缀霞居上下所有的宫人一年的月钱,当是对他们侍候主子得力的嘉奖。 得偿所愿的碧蕊可高兴坏了。 吴才人有孕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听说陛下亲自前往缀霞居探望吴才人,且这会儿还没走。 各宫妃嫔都立即备上一份贺礼,匆忙赶去缀霞居恭贺,生怕晚了旁人一步。 诚心来贺喜的一个都没有,全都是想着趁此机会来皇帝跟前露露脸,希望皇帝能想起她们来。 如此,下个得意洋洋地依偎在陛下身旁,等人众人来贺的保不准就是她们了。 而那些急着从宫中各处赶来缀霞居的娘娘们,并未如愿见到她们心心念念的皇帝。 皇帝以吴才人身子虚弱,需要安心静养为由,命前来贺喜的妃嫔们将贺礼留下,人都回去。 前前后后就只叫贤妃和荣妃二人,进去稍稍坐了一会儿。 尽管只是请进去稍坐,也足见可这二人在皇帝心里超然的地位。 …… 皇帝原是要留在缀霞居陪吴才人一道用晚膳的,却猛然想起内阁那些个老臣,已经被他晾在勤政殿快两个时辰。 皇帝与吴才人说,晚膳是不能陪琼儿一起用了,但今夜一定会陪着琼儿。 意思很明确,今夜朕要留宿缀霞居。 通常情况下,皇帝要宠幸哪个嫔妃,都是命负责司寝的宫人,把人用软轿抬到承恩殿的。 不过,皇帝偶尔也会像这样一时兴起,直接留宿在哪位妃嫔的宫里。 听说陛下今夜要留宿在缀霞居,晚膳的时辰一过,负责司寝的宫人们就提前赶到了缀霞居开始准备。 虽说吴才人有孕,皇上不会真的宠幸吴才人,但司寝宫人还是照例伺候吴才人沐浴更衣。 司寝的宫人们在前头正忙,被王醒派来盯着一众人等的王旻,忙里偷闲的跑来后院找云栖叙旧。 自打圣驾从昌宁行宫回銮以后,王旻与云栖就一直没机会再见。 如今再见,两人丝毫也不觉得生分,依旧十分热络。 在得知云栖是六殿下看中的人以后,本就待云栖很和气亲热的王旻,待云栖就更亲了。 但却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小云妹妹,小云妹妹的称呼云栖了。 因陛下今夜要留宿缀霞居,云栖和赵姑姑两人被特准今晚不必 分卷阅读451 去丽景轩帮厨。 云栖才有机会坐在这儿,与王旻说笑。 这厢,云栖刚问到王旻,赵姑姑教的推拿手法,是否对缓解王醒公公腿疾发作时的疼痛有效果,就见有德匆匆找过来。 “师傅,丽景轩派人来传话,说是景嫔叫师傅过去。” 云栖有些意外,景嫔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找她过去? 吴才人身怀有孕,缀霞居上下是一片欢腾喜悦。 而一墙之隔的丽景轩,眼下又是何种光景呢? 虽然今日午后,陛下来缀霞居探望吴才人的时候,景嫔差玉珀送了份很厚的贺礼来,并说了一大套恭喜的话。 但在云栖看来,景嫔怕是这宫里最见不得吴才人有孕,最见不得吴才人好的人。 这会儿,景嫔还不知为吴才人有了身孕的事,气恼成什么样呢。 有德一脸忧心忡忡的与云栖说:“景嫔这会儿找师傅过去,八成是要拿师傅出气的,不如我去回了景嫔的话,就说师傅这边有很要紧的差事要当,忙的走不开,今夜不能过去了。” 云栖心里很清楚,景嫔今夜找她过去,一定不是为盯着她吃吃喝喝的,但也未必就是要抓她过去教训出气。 陛下今夜要歇在缀霞居的消息,景嫔应该早就听说了。 除非景嫔疯了,否则绝不敢在这当口上生事。 云栖想,倘若她今夜不去丽景轩见景嫔,明日也终归是要去的。 陛下不会日|日留宿在缀霞居,她不会每夜都有要紧的差事当。 况且,陛下留宿缀霞居,用不用得着她一个平日在厨房里当差的宫女忙前忙后,景嫔又不是没侍候过圣驾,怎么会不知道。 骗不过,也躲不过的。 云栖决定要去丽景轩走一趟,并向有德解释她为何必须要去丽景轩。 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有德没再出言阻拦云栖,只叮嘱云栖要千万小心。 王旻则叫云栖放心大胆的过去,他在这边听着动静,若有什么不好,他会立即赶过去营救。 云栖谢过王旻,又安抚了有德几句,便动身前往丽景轩。 刚迈出屋门,云栖就迎面撞见去给他们沏茶的赵姑姑,提着茶壶回来。 听说云栖要去丽景轩,比云栖更加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赵姑姑没有阻拦云栖,只嘱咐云栖要随机应变,千万不要吃了亏。 云栖应下后,便匆匆去到了丽景轩。 …… 如云栖所料,丽景轩的气氛果然不如缀霞居那么欢喜愉悦。 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 就连平日里最趾高气昂的玉珀,看起来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在见到云栖以后,玉珀没照例冲云栖连翻几个白眼,而是颇为焦虑的催促着云栖赶紧跟她进屋去。 云栖如以往一样,一句话也不多说,乖乖的随玉珀进了屋。 “回主子,云栖到了。”玉珀小心翼翼的回禀说。 云栖则规规矩矩的冲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景嫔行了一礼,并道了万安。 半晌,没等到景嫔的一句“免礼”。 云栖不禁微微抬起头,偷瞄了景嫔几眼。 她发现景嫔的目光并未落在她和玉珀身上,而是正在盯着身旁桌上的那个正袅袅冒着烟气的香炉出神。 此刻的景嫔,眸色沉沉,眉梢与眼角间都凝着一股深沉又浓重的怨气,让人瞧了不禁心生寒意。 云栖不由得就打了个寒颤。 第236章 以往云栖来丽景轩,景嫔都打扮得十分随意家常。 而今日的景嫔, 明显是精心打扮过。 锦衣华裙, 环翠叮当,妆容也画的格外精致。 景嫔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经这一番细致装扮, 人看起来就更美了。 娇而不妖, 艳而不俗,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就连像云栖这样的女子见了,都觉得今夜的景嫔当真叫人惊艳。 云栖心里很清楚,景嫔当然不是为了见她才花这么多心思和力气打扮自己, 也应当不是闲来无事才会如此。 她猜, 应该是今日午后, 景嫔听说陛下摆驾缀霞居探望吴才人。 又听说各宫妃嫔反应极快, 闻讯以后都立马带上礼物,前来恭贺吴才人有孕之喜。 身为毓秀宫的主位娘娘, 此时若不露面,必将引人揣测与非议,说她妒忌吴才人,容不下吴才人。 于是,景嫔只能选择盛装打扮,再亲自带上礼物, 去一墙之隔的缀霞居, 给吴才人贺喜。 可最终景嫔为何没亲自过去, 而是命玉珀代为跑腿呢? 云栖猜想, 景嫔兴许是听说陛下将前去恭贺的妃嫔全都拒之门外。 景嫔怕自己巴巴的跑过去,却被迎头砸下一碗闭门羹。 与景嫔接触这一段时间,云栖对景嫔的为人多少有 分卷阅读452 些了解。 景嫔这个人特别好面子,是宁死也不肯在吴才人面前丢这种脸的。 当然,景嫔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没亲自去缀霞居。 为了面子只是云栖的猜测,她并不敢肯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景嫔此刻的心情很差。 云栖的腿伤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将养,已经都好全了。 可像这样一直拘着礼,好好的膝盖也难免会酸疼难忍。 云栖耐力超群,还能再撑一会儿,一旁的玉珀却明显有些撑不住了。 在发现她家主子正在走神以后,玉珀忙提高了音量,再次向景嫔回禀说:“回主子,云栖已经带到。” 景嫔终于回过神,她眸色淡淡地瞥了眼正福着身拘着礼的二人,挥了一下手,示意二人起来。 云栖和玉珀都松了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 “你下去吧。”景嫔对玉珀说。 玉珀得令,没有一丝迟疑,立刻退身出去了。 若放在平日,见景嫔要留云栖单独说话,玉珀不定要剜云栖多少眼,才会不情不愿的退下。 与平日不一样的不只玉珀。 平日里总是摆满各色糕点瓜果的那张桌子上,今日连盏茶都没有,空空如也。 云栖已经可以肯定,今日景嫔召她过来,的确不是叫她如往日那般,坐在那儿吃吃喝喝的。 那景嫔叫她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有什么话要问她? 可景嫔又不说话…… 玉珀都已经退出去半晌了,景嫔就再没开口说一个字。 云栖再次忍不住偷瞄景嫔,发现景嫔似乎是在审视她,又仿佛是在盯着她走神。 云栖心里很是没底儿,这种感觉令她有些焦虑。 难道景嫔特意叫她过来,就是为看着她罚站的? 不能吧…… 忽然,一直坐在那儿沉默不言的景嫔动了。 见景嫔从主位之上站了起来,云栖的身子不由得绷紧。 来了来了! 然而景嫔并没有朝云栖走来,而是转身进了内室。 云栖有些懵。 景嫔把她叫来,却一直不搭理她,眼下又径自起身进了里屋,把她一个人留在外屋……难不成景嫔真是把她叫来罚站的? 罚站就罚站吧,站着总比跪着舒服,在这儿站一夜而已,她应该能挺得住。 这厢,已经接受要在丽景轩罚站一整夜的云栖才刚刚整理好心情,预备专心罚站,景嫔的声音突然从内室传来。 “你进来。” 这个“你”,自然是指的云栖。 云栖才稍稍放松一点的心又骤然揪紧,她之前每晚都会被景嫔叫来此处,却从未被允许进入内室。 景嫔忽然叫她进去…… 景嫔叫她进去,她也不能转身就跑。 云栖只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进了内室。 一走进内室,云栖先是楞了一下。 原来这间内室并不是供景嫔困乏时小憩用的静室,而是一间乐室。 屋内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乐器。 有常见的琵琶,筝和月琴,也有云栖见都没见过,更叫不上名字的稀罕乐器。 此刻,景嫔正坐在一架七弦琴的琴案后,冲云栖招手,叫她过去。 云栖连忙上前,以为景嫔终于要表露今夜召她过来的目的,至少也会对她说点儿什么。 谁知景嫔却自顾自的弹奏起案上的七弦琴来。 景嫔弹奏的这首曲子有些长,一曲终了,至少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云栖不懂琴,但直觉告诉她,景嫔应该是个高手。 先贤创造了各种乐器,又谱就了适合不同乐器演奏的乐曲,归根究底,是为了抒发自身的情感,或是为了向别人传达自己的情感。 云栖虽然不懂琴,却从景嫔的琴声中听出了不安、焦躁、哀怨、憎恶这些情绪。 能做到用琴传情达意,景嫔自然是高手。 云栖还沉浸在由刚刚那首琴曲所营造出的,沉郁忧伤的气氛中,有些难以自拔。 景嫔却忽然开口问她,“吴玉琼教过你弹琴吗?” 云栖赶忙答道:“才人不曾教过奴婢弹琴。” “那你坐过来,本宫教你弹琴。” 云栖一怔,景嫔竟然要亲自教她弹琴?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见云栖愣着不动,景嫔柳眉微蹙,“你不想随本宫学?” 云栖就算真的不想,也不敢说不想,她连忙依着景嫔的吩咐,乖乖地跪坐到了景嫔身边。 人才将将坐稳,景嫔就与她说:“把你的手给本宫看看。” 云栖立刻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景嫔漫不经心的瞥了云栖的手一眼。 蓦地,景嫔目光一闪,眼中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惊讶之 分卷阅读453 色。 她立刻托起云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没想到一个长日在厨房里做粗活的小宫女,竟然生了一双这样好看的手。 十根手指又长又纤细,水葱似的。 简直没有比这更适合弹琴的手了。 景嫔记得,她上回发出这种感慨,是十多年前头一次细看吴玉琼的手时。 那一年她刚六岁,母亲特地请了当时很有名气的女琴师到府上,教她弹琴。 在随师傅学了半个月以后,她就弹奏出了她这辈子第一首完整的琴曲。 师傅夸她天赋异禀,说自己教过许多姑娘弹琴,她是学的最快最好的。 得到师傅夸奖后的她,感到甚是振奋和得意。 当日晚饭后,她便急着向吴玉琼展示了她这半个月的学习成果。 弹奏完毕,她理所应当的得到了吴玉琼的称赞。 她心里高兴,便说要教吴玉琼弹琴,还学着头回见面时师傅的样子,叫吴玉琼把手给她看。 她与吴玉琼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但她却从未仔细看过吴玉琼的手。 她才发现,吴玉琼的手竟然长得那么好看。 她自认为自己的手已经生得够好看了,但相比吴玉琼那双手,她的手还是略逊一筹。 吴玉琼的手才是不用来弹琴,就可惜了的手。 不只是琴,那样好看的手,无论用来演奏什么样的乐器,都会赏心悦目。 当时,在仔细看过吴玉琼的手以后,她心里只有惊喜,没有一丝妒忌。 她还记得,她紧紧抓住吴玉琼的手激动道:“学弹琴吧,我会好好教你。” 如今想起来,她觉得好生悔恨。 她当年为何要对吴玉琼那样掏心挖肺的好。 她恨当年那个单纯的自己,令如今的她这般痛苦。 “嘶……” 景嫔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正死死抓着云栖的手,用力到已经将这只秀气的手都捏变形了。 景嫔慌忙松开云栖的手。 她可以发誓,她没想弄疼云栖,更没想把人弄伤。 这不怪本宫,要怪就怪你自己这双手吧。 你这双手与吴玉琼的手太像了。 景嫔稍显局促地别过脸去,不看云栖。 云栖望着景嫔的侧脸,心中甚是纳闷,方才景嫔究竟在想什么呢? 云栖猜,景嫔刚刚一定是想到了令自己感到很不愉快的事。 否则,景嫔怎么会用那么大的力气捏她的手。 老实说,真的挺疼的。 然而云栖并没有猜对。 景嫔刚刚想起的,恰恰是她此生最愉快的往事之一。 当时越是愉快,如今回想起来就越是难过。 在让自己稍稍冷静了片刻之后,景嫔才转过头来望着案上的七弦琴,对云栖说:“我给你演示一遍弹奏七弦琴的基本指法,你看仔细了。” 说完,没等云栖应声,景嫔就自顾自的将指法给云栖演示了一遍,期间一个字也没说。 演示完毕之后,景嫔问云栖,“你都看清楚了?” 云栖点头,“回娘娘,奴婢都看清楚了。” 都看清楚了? 景嫔不信,立刻挪坐到一边,让云栖坐到琴前,把她刚刚演示的指法学一遍。 云栖不敢违逆景嫔的话,只能硬着头皮坐过去,把她之前看到的,照葫芦画瓢似的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跪坐回原来的地方。 景嫔望着云栖有些失神,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眼前这个叫云栖的小姑娘,与当初的吴玉琼太像了。 一样的娇憨乖巧惹人怜爱,一样有一双美到无可挑剔的手,还一样的天赋异禀。 她一样都草草教了一遍,她们就都会了。 老天爷为何要送这样一个人到她身边来。 究竟是为了助她复仇,还是为再给她一次重创? 景嫔心中迷惑极了。 第237章 见景嫔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锐利,云栖心中郁闷。 她简直快被行为怪异, 喜怒无常的景嫔给逼疯了。 景嫔让她随自己学弹琴, 她就老老实实的跟着学。 云栖觉得她刚刚的表现不错,应该没有弹错, 可瞧景嫔的样子, 似乎并不高兴。 她实在看不透景嫔心里在想什么, 又究竟要做什么。 云栖是真心希望景嫔要发怒,就怒个彻底,最好能冲她大喝一声“你给本宫滚”,若后头再追加一句“往后再也不许你踏进丽景轩”那就完美了。 可谁知景嫔在怒视了云栖片刻之后, 目光又变得和软下来。 云栖被景嫔这突如其来, 又十分莫名其妙, 让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柔情给惊着了。 原本只是有一点儿不自 分卷阅读454 在的人,突然变得特别不自在。 她还是比较习惯景嫔用冷眼看她。 被如此热切的目光注视着, 真的很令人不知所措。 “跟本宫讲讲你与你主子的事吧。”景嫔忽然开口说。 云栖微微睁大眼睛,表里如一的意外。 景嫔竟然想听她与吴才人之间的事? 怎么说呢,这有点儿太……罢了,既然景嫔想听,那她就说呗。 今夜她的策略不就是对景嫔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尽量不激怒景嫔, 从而保全自己吗? 只是她与吴才人朝夕相伴三年多, 她们二人之间可说的事太多, 也不知景嫔想听她说哪方面的事。 云栖原是打算问一问景嫔,却不知这话该怎么问。 索性就从当年她刚调到含冰居开始讲起。 云栖讲得都是她与吴才人之间很日常,很琐碎的小事。 事实上,在今年圣驾前往昌宁行宫避暑之前,他们的日子的确就是这样无波无澜,过的安逸又宁静。 想要挑出几桩特别有趣的事来讲,也挑不出来。 云栖原以为在听她说几桩平淡无奇的日常小事以后,景嫔便会是失去再听下去的耐心和兴趣。 不想,景嫔却听得津津有味,很是专注。 见景嫔爱听她讲,云栖就只管讲下去。 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渐渐的人就不似之前那么拘谨了。 云栖这一讲,就连着讲了快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不停的讲话,云栖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痛得像要冒火。 瞧云栖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景嫔立刻唤玉珀进来,命玉珀立刻去准备些茶和糕点送来。 见云栖竟与景嫔并排着坐在乐室的琴案后,之后又见景嫔亲自给云栖递茶,催着云栖多吃几口糕点。 玉珀简直怀疑这唤作云栖的丫头是不是懂得巫术,给她家主子下了什么降头。 否则,主子为何会如此喜欢这丫头。 “你退下吧,有事本宫会叫你。”景嫔对玉珀说,说完便继续看着云栖吃糕点。 她觉得云栖吃东西的样子很香,很有福相。 于是,吃糕点从来都是用小碟和筷子的人,也学着云栖直接用手抓着吃。 别说,这糕点吃起来似乎真比平日里更香甜几分。 玉珀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依景嫔的吩咐,从屋里退出去。 怔愣愣地站在门口,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在吃了两块糕点,又喝了半壶茶以后,云栖又接着给景嫔讲她和吴才人之间的那些事。 这一讲就是整整一夜。 当景嫔终于熬不住,打了个哈欠,说叫云栖回去,云栖如获大赦。 她生怕景嫔会反悔,连忙冲景嫔一礼,就匆忙起身告退。 …… 还隔着老远,云栖就望见有德正抱着胳膊,倚在缀霞居门外的墙上,盯着她走来的方向,神情凝重。 有德不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碧蕊也在。 见他师傅终于回来了,有德赶忙迎上前,人明明笑着,眼睛却通红,要落泪似的,“师傅可回来了,景嫔可有为难你?” 有德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云栖,不知有多怕见到他师傅身上有伤。 云栖温浅一笑,与有德说:“放心,我好好的,没吃亏。” 云栖这一张口,有德就立刻变了脸色。 膏药般黏在有德身边的碧蕊,也讶异地望着云栖,颤声问:“你这是被景嫔娘娘灌了哑药?” 哑……哑药? 有德上前一把抓住云栖的手,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师傅你别怕,我去找张太医,张太医医术高明,他一定有法子医好师傅。” 云栖简直要恨死那口无遮拦,惯爱胡说八道的碧蕊了。 她狠狠白了碧蕊一眼,而后立即跟有德解释说:“你别听她胡说,我是因为陪景嫔说了一宿的话,所以声音听起来才会有些哑。缓一缓就好了。” 听完云栖的话,有德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心该疼还是疼。 景嫔未免也太能折腾人了! 不让人睡觉,一直逼着人说话,还一说就是一整宿。 有德又往云栖跟前凑了凑,扶住云栖的胳膊,“我送师傅回去,回去后师傅多喝几杯温水,再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以后应该会觉得好些。” 碧蕊见状,也连忙凑上前,要学着有德的样子去搀扶云栖。 云栖无比嫌弃的甩开碧蕊,多看这人一眼都觉得受不了。 不胡说八道会死吗?在宫里,爱胡说八道的人,命都不长。 若不赶紧改掉这毛病,就等着吃亏送命吧。 碧蕊脸皮厚,云栖刚甩开她的手,她就又缠上来,再甩再缠。 如此一路纠缠着,直到回了缀霞居的后院。 这个时辰,皇上已经移驾去上朝了。 分卷阅读455 雅音和墨心正在前头伺候吴才人梳洗。 而玉玢和阿琼两个正无所事事地站在饭厅门口闲聊,时不时的瞅一眼正在院里浇花的赵姑姑。 鲁忠手握笤帚,看似在专心扫院,实则也在偷瞄赵姑姑。 宝贝徒弟在昨夜那种当口上被景嫔娘娘传召过去,并彻夜未归,亏这做师傅的还能没事儿人似的,悠闲的在那儿浇花。 所谓的师徒情分,也不过如此。 那些个正冷眼旁观,腹诽赵姑姑的人,哪里知道赵姑姑只是在佯装镇定而已。 此刻,赵姑姑心中无比煎熬,恨不能立刻冲到丽景轩找云栖去。 若非王醒随驾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莫要冲动行事,她早就这么做了。 天刚亮的时候,王醒就派人去丽景轩打探过情况。 昨夜的丽景轩相当平静,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由此可以推断,云栖应该是安然无恙,没受什么刑。 王醒临走前说,他会派人在丽景轩外守着,若早膳前云栖还没从丽景轩回来,他的人就会行动。 赵姑姑赞同王醒的判断,相信景嫔是个聪明且有分寸的人,不会太为难云栖。 可只要一刻见不到云栖全须全尾的回来,她这颗心终究难安。 天知道昨夜云栖在丽景轩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煎熬,真是想想就让人心碎。 一壶水浇完,云栖还没回来。 赵姑姑才决定不再等了,要亲自去丽景轩打探打探情况,就见云栖回来了。 见人是被有德和碧蕊一左一右地扶着回来的,赵姑姑心头一紧,这哪是安然无恙,分明就是吃亏了。 赵姑姑慌忙放下手中的水壶,小跑着迎上前去,“伤在哪儿了?快进屋让姑姑看看。” “姑姑,我没伤着。”云栖赶紧解释。 “嗓子怎么了?说话怎么是这个声儿?”赵姑姑望着云栖,脸色明显白了几分。 “赵姑姑放心,她这不是被景嫔娘娘灌了哑药,就是说话说多了,嗓子坏了。”碧蕊抢话说。 有德听了这话,忍不住瞪了碧蕊一眼,责怪道:“师傅不是刚教训过,叫你不要乱说话吗?” 有德天生长了一副良善的模样,就算生气,样子看起来也不凶。 碧蕊自然不怕有德,只当有德这是在与她打情骂俏,红着脸羞答答地说:“我知道,我不说了。” “你真的别再乱说了。” “嗯,我听你的。” 云栖实在懒得再理碧蕊,她拉住赵姑姑的手,“姑姑,咱们回屋说话。” 赵姑姑点头,紧紧挽着云栖的手,与云栖一道回了屋。 见云栖平安无事的回来了,玉玢心里不忿至极,好险没咬碎自己那一口银牙。 原以为昨夜,景嫔主子赶在那个当口将那怪胎找去,是要拿那怪胎出出气。 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想着那怪胎得意了那么久,总算是要倒霉了。 却没想到那个怪胎竟然安然无事的回来了。 难道景嫔主子不是为出气,才传云栖那个怪胎过去的? 不为出气,那能是为什么? …… 云栖刚进屋坐下,就急着要与赵姑姑讲她昨夜在丽景轩的经历。 赵姑姑却拦着不许云栖开口讲话,在逼着云栖连喝了两大碗温水以后,赵姑姑才松口,“你长话短说。” 云栖便以最精简的语言,把昨夜发生的事跟赵姑姑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云栖忍不住问赵姑姑,“姑姑,您说景嫔为何要让我给她讲这些事,景嫔那么憎恨才人,照理来说她应该最不爱听有关才人的事。” 赵姑姑冲云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嗓子都哑成这样了,你就不要再说话了,仔细落下病根,日后成了个破锣嗓子。有什么话,等你嗓子好些了咱们再说。” 嗓子火辣辣疼的云栖对赵姑姑的建议深以为然,赶忙点点头,表示不说了。 她起身麻利的去找来笔墨纸砚,决定用写的。 第238章 见云栖匆匆找来笔墨,赵姑姑只当云栖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 需要通过纸笔记下来。 于是, 连忙取过云栖手中的墨锭,让云栖赶紧写, 她来研墨就好。 云栖也不与赵姑姑客气, 提起笔飞快的在纸上写下一串字, 而后递给赵姑姑。 赵姑姑见状,立刻接过云栖递来的纸,凝神细看上面写的字。 才人可还安好?头还晕吗? 赵姑姑被云栖给气笑了,她方才说不让云栖再说话了, 既是字面的意思, 可怜云栖这哑掉的嗓子, 让她不要再讲话, 好好养护养护嗓子。 也是想让云栖赶紧去歇歇,最好能躺下睡一觉, 不要再胡思乱想的意思。 不知这孩子是真没听出她的意思,还是在跟她装傻。 见云栖瞪 分卷阅读456 着乌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的等着她解答,赵姑姑淡淡一笑说:“昨夜临安置前,才人略感身体不适,陛下当即就传了太医院的姜院判前来为才人看诊。 姜院判诊过以后, 立马就写了张方子, 又亲自去抓药煎药。 据说姜院判那碗药, 药效立竿见影, 才人服下不久,身子就觉得舒服了很多,不多时就睡着了,还一觉睡到了天亮。 陛下走后,才人才睡醒。 应概是睡得好的缘故,听说才人的气色明显比昨日要好上许多。” 云栖只听说过太医院有个孙院判,还是头一回听说姜院判。 她连忙提笔在纸上写下,姜院判?从前没听过。 赵姑姑不慌不忙的与她解释说:“太医院历来都设有左右两位院判,如今太医院的两位院判一位姓孙,一位姓姜。相比孙院判,姜院判在太医院的资历要更深一些,也更加精通妇人科。因此,陛下才会特意传姜院判过来为才人看诊。” 云栖听完赵姑姑的解释,又忙在纸上写下,这个姜院判为人如何?正直可靠吗? 赵姑姑没有明言,只是摇了摇头。 云栖将赵姑姑的摇头理解为不了解不清楚。 而事实上,赵姑姑的意思并不是这个,而是表示姜院判为人老奸巨猾,很不正直可靠。 云栖用笔尾抵着下巴,正考虑接下来要问赵姑姑什么,手中的笔突然被赵姑姑夺了去。 “折腾了一宿都不觉得累吗?趁着时辰还早,快去躺下睡一会儿吧。晚些时候各宫各院少不了会来人走动,到时候忙起来,你就是想歇也没工夫歇了。” 云栖没有要从赵姑姑那儿抢回笔的意思,一是因为身上实在没力气去抢,二是因为她觉得姑姑劝她劝的对。 折腾了一宿,她怎么会不累,简直快累哭了好吗。 不仅累,还疼。 说话说的嗓子疼,想事想的脑仁疼,还坐的腰酸背痛。 可知刚刚提笔写字的时候,她多怕自己写着写着就一头栽倒在桌上睡过去。 罢了罢了,她就听姑姑的,等她睡一觉起来,把精神养足了,再与赵姑姑慢慢说那些事。 她快困死了,她得睡了。 云栖起身,对着赵姑姑指了指不远处的床,告诉赵姑姑她要睡了,便朝她的床走去。 “等一等,喝几口温水润润喉咙再睡。”赵姑姑一边说,一边忙着倒水。 等赵姑姑将水倒好,给云栖送过去,云栖已经合衣趴在床上睡着了,连鞋都没脱。 赵姑姑连忙上前,放下手中的水碗,帮着云栖把鞋脱了,又取来被子给云栖盖好。 望着云栖熟睡的侧脸,赵姑姑幽幽的叹了口气。 日后若叫云栖知道,有些事她一直都知情,并且一直都在配合吴才人瞒着云栖,云栖一定会怪她吧。 可即便如此,她也要将这些事死死瞒住。 这全都是为了云栖好。 …… 五皇子楚惟发觉,他六弟楚恬最近有些怪。 从前在孟太傅的课上,一向都听得很专注认真,从不走神的他六弟,这阵子却频频走神。 还边走神,边摩挲着自己的一侧脸颊。 若换做别人在他的课上神游天外,孟太傅早就暴跳如雷,且不管你是皇子还是世子,都会毫不留情的当众训斥一番。 光训斥不够,还会罚写。 而对自己的得意门生,孟太傅却是睁只眼闭只眼,偏心偏的特别明目张胆,理直气壮。 楚惟本不是个好事之人,可见他六弟课上走神的频率越来越高。 作为一个特别关心弟弟的,又细心又可靠的兄长,趁着两堂课之间,留给大伙儿喝喝茶吃吃糕点的工夫,楚惟终于忍不住凑上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楚恬总摸的那片脸颊,“六弟这阵子是怎么了,课上频频走神,总摸着脸颊想什么呢?” 被戳了脸颊的楚恬捂着脸颊,特别不满地望着他五哥,“五哥,别闹。” 他可不是闲来无事,找他六弟闹着玩。 他可是很认真的在关心他六弟。 楚惟搬了张凳子在楚恬对面坐下,盯着楚恬十分严肃地问:“六弟实话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遇上什么事?” “六弟就别跟我装糊涂了。你若不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为何课上总是走神,还走的那么远。刚刚孟太傅站在你桌旁,就站在那儿,咳嗽了好几声,你都没回神呢。” 楚恬听了这话,不由得睁大眼睛,错愕道:“孟太傅站在我身边咳嗽了好几声?” “可不。”楚惟应道,“咳嗽的可大声可厉害了,我都怕孟太傅咳得背过气去。” 楚恬连忙望向一旁一直都伴在他身边,伺候笔墨的常寿。 五哥说的都是真的? 常寿点点头,孟太傅刚刚咳嗽的声音之大,恐怕隔壁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分卷阅读457 就只有神思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的殿下您,没有听见。 当时,孟太傅就站在这里,站在您的桌旁。 奴才离得近,看的真真的,孟太傅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当然,孟太傅眼中的泪或许不是咳出来的,也有可能是伤心的泪。 孟太傅心里大概认为,殿下是觉得他课讲得不好听,不爱听他讲,才会在课上频频走神。 奴才刚刚出去泡茶的时候,见孟太傅独自坐在庭院角落里的石凳上唉声叹气。 平日里那么傲气清高一老头儿,佝偻着背缩坐在那里,一会儿揉眼,一会儿吸鼻子,像是要哭。 那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呢。 见常寿点头肯定了他五哥之前的说法,楚恬心中懊恼不已,连忙起身,“我这就去向孟太傅赔个不是。” 楚惟见状,立马伸出双手,按着楚恬的肩膀,将人按坐回去。 “六弟先跟我说说,你究竟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楚惟一边说,一边往楚恬跟前凑了凑。 他盯着楚恬总是揉来揉去的那片脸颊,好奇道:“六弟是脸疼吗?要不然是牙疼?” “不……都不疼。”楚恬紧张到有些结巴。 “那你总揉它干嘛?”楚惟问,又抬手想要戳上一戳。 楚恬反应极快,连忙捂着脸颊躲开了,不给他五哥戳。 楚惟心里纳闷的不行,非要弄清楚他六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他今夜怕是要睡不着了。 六弟嘴硬,不好突破,那他就…… 楚惟起身来到常寿身边,十分亲热的将胳膊搭在常寿的肩膀上,“常寿,你一定知道我六弟是怎么回事。” 常寿自然知道他们殿下最近这阵子,为何总是时不时的摸着自己的脸颊走神。 那是因为殿下摸的那片脸颊,被云栖姑娘亲过。 为此,他们殿下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正经洗过脸了。 每日梳洗,都只用湿帕子擦脸,小心翼翼的避过被云栖姑娘亲过的地方。 常寿庆幸,幸好那日云栖姑娘亲的是殿下的脸颊,若亲的是嘴……常寿脑中立刻浮现出那旖旎又缠绵的画面。 啊呀,简直太难为情了! 见常寿不应声,还低着头脸色通红,楚惟有些不知所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好古怪呀。 “五弟,快放下你的胳膊,主子奴才勾肩搭背的,这成何体统!” 一道严厉又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惟不用特意转过身去看,也知刚才的话是他刚解了禁足,才来尚文馆复课的三哥说的。 楚惟听了这话,并未按照他三哥楚怀的命令将手臂从常寿的肩膀上放下来,反而更加亲密的抱着常寿的肩,一同转过身来。 “刚泡的松萝茶,三哥喝吗?”楚惟笑嘻嘻的望着楚怀问。 楚怀冷着脸,满眼嫌弃的盯视着楚惟,十分不耐烦的教训道:“这里是尚文馆,是供咱们做学问的地方,不是供五弟玩乐胡闹的地方。五弟你是皇子,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成日与贱奴们厮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楚惟闻言,依旧对楚怀笑嘻嘻,“母后派人送了些糕点来,有今年才晒得的柿饼,还有白果糕,栗子酥。弟弟尝过,每一样都很好吃,三哥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儿?” 楚怀瞅了一眼桌上那几碟糕点,神情不屑,“饱暖思淫|欲,我来尚文馆是做学问的,不是来吃喝玩乐的。依我看,往后五弟就别再命人准备茶点带来了。若是怕饿,早膳多用些就是。还有,你怎么还不把手放下来,快给我放下!” 楚惟不理楚怀的催促,悠闲的从碟中取了一块柿饼,喂进常寿嘴里。 接着便偏头望向窗外,对着那秋日里略显萧瑟的庭院发出感慨,“今日的风儿甚是喧嚣,吵,真吵。” 见他五弟竟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还一再的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楚怀羞恼至极。 五弟竟然当着奴才的面,无视并戏弄他这个兄长,简直毫无教养,欺人太甚。 他今儿便要好好教教他五弟,何为长幼有序。 楚怀气势汹汹的杀过来,要跟楚惟理论。 楚惟松开了嘴里叼着柿饼不知该不该吃的常寿,很乐意奉陪。 而就在兄弟二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闹起来的时候,楚恬起身站到了两人中间。 第239章 楚恬十分恭敬的冲楚怀施了一礼,道:“三哥, 兄友弟恭。” 楚怀只当楚恬是站出来劝架的, 很不耐的冲他挥了下手,“这不关六弟的事, 你赶紧让开。” 楚恬却一动不动, 再次冲楚怀一礼, 重复道:“三哥,兄友弟恭。” 楚怀瞪着楚恬,眉头紧拧,一脸的烦躁, “这话你该对你五哥说去, 世上怕是再难找出比他还不懂礼敬兄长的弟弟了。” 楚恬并没有听楚怀 分卷阅读458 的话, 他依旧不动如山的对着楚怀, “三哥,兄友弟恭。” 他这六弟难不成是总吃皇后送来的东西吃傻了, 否则怎么会总是重复同一句话。 楚怀边想边狐疑地打量了楚恬几遍。 楚怀想不通,楚惟却明白他们六弟一直重复这句话的用意。 “兄长不友,做弟弟的怎可能恭?兄长自恃兄长身份,蛮横霸道,欺辱弟弟,弟弟是不可能打心底里敬服兄长的。” 楚恬闻言, 立马扭头望向他五哥, 兄弟俩相视一下。 好兄弟, 有默契! 楚怀原本还以为楚恬突然站出来, 是为劝架的。 没想到他这个六弟,自始始终都站在老五那边。 瞧老五和老六这哥俩好的样子,楚怀就来气,比刚刚更气。 尤其气他六弟楚恬。 他就不明白了,老五成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行为举止又粗俗乖张。 像六弟这样的淑人君子,为何要自甘堕落,与老五那种痞子无赖厮混在一起。 老五和六弟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和六弟才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温良谦和,自律知礼。 六弟该跟他这个三哥亲近才对! “六弟你过来,三哥有话要与你说。”楚怀勉强压下胸中的怒火,要拉着楚恬借一步说话。 看看这个“误入歧途”的六弟,能不能再挽救一下。 楚恬点头,刚要迈开腿跟他三哥走,他五哥楚惟忽然上前一步将人拦住,“君子坦荡荡,三哥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非要拉六弟到一旁咬耳朵?” 楚怀要与楚恬说的话,自然不好当着楚惟的面说。 因为他要与他六弟讲他五弟的坏话。 心里一点儿也不坦荡荡的楚怀,一时窘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 楚惟好不容易才逮到一个挤兑他三哥的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他三哥。 于是,楚惟便扯了扯楚恬的衣袖,煞有介事地说:“六弟,我知道五哥要拉着你单独去说什么。” 心里有数的楚恬,故意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很配合的问楚惟:“五哥真知道?” 楚惟瞥了一旁的楚怀一眼,笑得促狭,“六弟,五哥告诉你,三哥是要跟你说我的坏话呢。” 被说中心思的楚怀,脸瞬间就白了。 在恍神了片刻之后,楚怀忽然急中生智,佯装镇定的发出一声冷笑,“五弟说我要与六弟说你的坏话,你倒是自己说说,你有什么坏话让我拿来说?” 原以为老五会对他的提问无言以对,楚怀心里有些沾沾自喜。 不想,他五弟忽然举起右手,指着天说:“三哥,举头三尺有神明,说谎可是要遭天谴的。三哥敢对天发誓,你刚刚不是要拉着六弟到一边说我的坏话?” 十分敬畏神明的楚惟听了这话心虚极了,哪里敢冒着遭天谴的风险发这种誓。 心中惶惶的楚怀,不愿再在此与楚惟纠缠,却为着所谓兄长的尊严,不肯表现出自己是怕了楚惟的样子。 于是,他便抬高嗓门,大骂了楚惟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然后猛地一挥衣袖,做出一副不屑与不懂事的弟弟计较,愤而离去的样子。 只可惜楚怀并未如自己预料中的那样,成功的拂袖离去。 因用力过猛,楚怀这一袖子挥出去,竟然将一旁桌上的糕点和茶盘尽数拂落在地。 桌上是干净的什么都没有了,地上却是一片狼藉。 杯盏碗碟落地的那响亮且混乱的声响,不仅惊动了趁着两堂课之前的间隙,在廊上透气说笑的伴读,以及正在廊上待命,随时听候差遣的宫人们。 也惊动了正躲在庭院的一处角落里,悲叹人生不值得的孟太傅。 就连巡逻到附近的一队侍卫都被这声响给惊动了。 在听到这阵动静以后,正在屋外廊上的伴读们率先反应过来,并且迅速赶到现场。 最先进屋的三个伴读,在看清屋内的情况以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说他们跑这么快干嘛?为什么要最先冲进来呢?现在退出去还来不来得及呀? 他们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平日里为谋夺诸位殿下的青睐,勾心斗角,关系不睦,甚至可以说关系十分恶劣的三位伴读小公子,这会儿却出奇的默契。 三人连眼色都没互打,就一齐匆匆退出了屋,并且将屋门给关上了。 随后赶到的伴读们见三人面色铁青的站在门外,身体似乎有些微微发抖,都没敢冒然进屋。 小声询问三人,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人的反应相当一致,只管摇头表示什么都没看见。 瞧三人的样子,分明就是受到了惊吓。 这不像什么都没瞧见,而像是什么都瞧见以后的样子。 这三位都瞧见了什么呀? 有两个胆子 分卷阅读459 大些的伴读,因为实在好奇,两人稍一商量便一起去到廊上的窗户旁,想要透过窗户探探屋里的情况。 却没等二人探成,就被气喘吁吁赶到的孟太傅给喝止住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刚刚那阵声响是怎么回事?” 面对孟太傅的质问,在场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他们也不清楚。 孟太傅目光严厉的一一扫视过在场诸人,瞧学生们的样子,应该是真不知情,他也就没再多问。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的孟太傅,脚步蹒跚的来到屋门口,正预备推开门进去看看,一队侍卫忽然匆匆赶到场间。 见孟太傅和诸位伴读公子皆站在屋外,神情或惊或恐,为首的侍卫连忙冲孟太傅施了一礼,说他们是在听到一阵异响以后才赶过来的,问孟太傅是否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孟太傅十分冷静地对那侍卫队长说,说他也是刚到,正准备进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太傅赶着说,赶着就要往屋里走,却被之前冒然闯进屋里的三个伴读给拦住了。 听三人异口同声的说不要进去,孟太傅颇有耐心的询问三人,问他们是否知道屋里出了什么事。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说的。 孟太傅立志要将自己的学生们都教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气有节的真君子。 见眼前这三个学生如此窝囊,孟太傅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管这三人一位是国公爷家的小世子,一位是阁老家的独孙,一位又是某位娘娘的亲侄儿。 孟太傅张口就呵斥道:“都给我像个男人一样说话!” 别看已年过六旬的孟太傅须发全白,身体也发福的厉害,人家年轻的时候可是个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 如今的孟太傅,虽因早年习武时受伤,落下腿疾,行动有些迟缓,但身子却很硬朗,说话中气十足。 之前,常寿说孟太傅咳嗽的声音很大,大到隔壁屋都能听到,并不算夸张。 孟太傅这一声呵斥,效果堪比民间一极具观赏性且难度颇高的民俗活动——叫魂。 原本心中惶惶,魂不附体的三人,在经了孟太傅这一声吼以后,魂魄都归了位。 其中一个伴读,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站出来说:“三位殿下在屋里大打出手,茶盏杯碟被砸落了一地,场面有些吓人。” 听了这话,大伙儿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信。 三殿下端稳持重,五殿下随和亲切,六殿下更是如玉一般温润。 三位殿下怎么可能动手打架,还打得那么凶。 见大伙儿不信,其他两个也亲眼看到屋内一片狼藉,三位殿下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会再次大打出手的伴读小公子,连忙应和,说这都是真的。 孟太傅瞧三人不像在说谎,却还是打心底里不信三位殿下会在尚文馆内大打出手。 “孟太傅,您瞧这事儿该怎么办?”侍卫队长一脸为难的望着孟太傅问。 老实说,这侍卫队长也不相信三位殿下会在屋里打起来,但有些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真如那三位小公子所言,三位殿下的确在屋里动了手,他该怎么做呢? 那自然是进屋拉架了。 要知道,拉架可是个技术活,万一不小心拉偏了一点儿,惹得任何一位殿下心中不满,怪罪下来,他都担待不起。 丢了差事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他绝不能冒着丢命的风险,冒然带着兄弟们进去。 可他们人都已经在这儿了,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若他们什么都不做就走,只怕事后难以交代。 因此,他只好将这事儿推到孟太傅身上。 他们进还是不进去,都由孟太傅来做主。 万一事后上头怪罪下来,他们便可将责任都推给孟太傅。 侍卫队长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很卑劣,可在宫里讨生活,良知和道义从来都是最多余的东西,他早就扔了。 孟太傅心里清楚,倘若三位皇子真在屋里起了冲突,他此刻进去便是自找麻烦。 可屋里那三位既是当今的皇子,也是他的学生。 他实在担心他三位学生的安危。 于是,孟太傅也顾不得后果,立刻上前一步要推门进屋。 而就在孟太傅的手与门相触的同时,屋门从里面打开,五皇子正站在门内。 第240章 楚惟望着孟太傅以及众人,淡淡一笑, 十分和气地问:“太傅与诸位为何都杵在门外不进去?” 耿直如孟太傅, 直言道:“听闻三位殿下在屋内起了龃龉,并且还大打出手。臣等惶恐, 才没敢冒然进去。” “这话是谁跟太傅说的?”楚惟又问, 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但那微微上挑的眉梢,分明是在说,本殿下有些不高兴了,你们都小心些。 之前莽莽撞撞闯入屋内的三个伴 分卷阅读460 读, 都吓得一个激灵, 面如土色。 头埋得更低, 哪里敢看五殿下的脸。 别看孟太傅平日里对学生们都甚是严厉, 但出了事最护短的也是他。 孟太傅自然不会出卖自己的学生,便没回答楚惟这个问题, 只道:“老臣不信三位殿下会做出这种事。” 楚惟敛了笑,大方迎上孟太傅的目光,正色道:“三哥一挥手,打碎了满桌子的糕点和茶壶杯盏,我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茶水。学生不得不在这里向太傅告假, 回去换身干爽的衣裳, 望太傅允准。” 孟太傅听了这话, 才发现五殿下的鞋和袍子都被茶水给沾湿了。 他心头一紧, 连忙问道:“殿下可有被烫伤?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太傅放心,学生无碍。”楚惟说完,冲孟太傅行了个弟子礼,又道了句“学生告辞”便抬脚离去。 虽然楚惟自始至终都没承认他们兄弟在屋内大打出手,却也自始至终都没明明白白的否认。 而从楚惟的只言片语中,众人通过脑补的方式,基本还原了之前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殿下与五殿下为了某件事意见不合,发生争执。 三殿下争不过五殿下,便恼羞成怒,砸碟子摔碗以泄愤。 大伙儿之前听见的异响,都是三殿下闹出的动静。 生气就砸东西泄愤,这种行为一点儿也不君子。 真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把规矩礼法挂在嘴边的三殿下,竟然是这种人。 一个多月前,三殿下因言行无状,冒犯君父的罪名,被陛下罚了禁足。 大伙儿私下里说起这件事,都有些不太敢相信。 觉得像三殿下那般素来规行矩步,严于律己的人,怎么可能会对陛下出言不逊,在陛下面前行为失当。 但经了今日的事以后,大伙儿都信了。 三殿下那一贯沉稳内敛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 稚拙暴躁才是三殿下的本性。 真没想到三殿下竟然是这样的人呐。 楚惟前脚刚走,楚恬后脚就从屋里出来了。 “太傅,我……” “殿下与五殿下的假,老臣都准了。” 孟太傅开明,倒是省了楚恬多费一番口舌。 楚恬向孟太傅道了声谢,便急着要去追他五哥。 人刚追出去几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孟太傅说:“学生愚钝,前几日心血来潮读了《正蒙》,越是细读就越是觉得疑惑,攒了许多问题想向太傅请教。只盼太傅得闲时能为学生答疑解惑。” 孟太傅听了这话,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六殿下最近在他的课上频频走神,并不是因为他讲课的水平退步,六殿下不爱听他讲课了。 而是因为六殿下在学问上有困惑。 《正蒙》那本书,不是一般的晦涩难懂。 六殿下过了年才十五岁,能将那本书通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六殿下不只通读了那本书,还耐心的加以解读,并提出自己的疑惑。 真不愧是他孟某人最得意的门生。 孟太傅连忙冲楚恬一礼,脸上写满了“愉悦”二字,“只要殿下传召,老臣一定随传随到。” 楚恬向孟太傅回了个弟子礼,便带着常寿去追他五哥了。 五殿下和六殿下都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接下来便该是三殿下了。 可大伙儿在门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三殿下出来。 孟太傅当机立断,带着大伙儿进了屋。 一进屋,众人就见三殿下正气定神闲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 见孟太傅带着伴读们进来了,楚怀没事儿人似的对孟太傅说:“太傅,该上课了。” 好像刚刚闹出那么大动静,害的尚文馆上下人心惶惶的人并不是他。 孟太傅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眼前这种情形,他一句话也没多说,只叫学生们都赶紧回去坐好,他要开始上课了。 伴读们也都不傻,只敢腹诽,并不敢公然得罪三皇子。 大伙儿集体失明,只当没瞧见那一地狼藉,各自回到位置上坐好。 听屋内传出孟太傅语气铿锵,声音洪亮的讲课声,屋外的侍卫们都暗自松了口气,继续巡逻去了。 …… 楚恬带着常寿匆匆离开尚文馆,走上长街。 这还没走出去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 “六弟如此步履匆匆,是要去哪儿呀?” 楚恬驻足回身,见他五哥正站在不远处笑嘻嘻的看着他。 “我自然是出来寻五哥的。”楚恬连忙快步走上前,略显委屈的说,“我原以为五哥是真动了气,便想着跟过来哄哄五哥,不想五哥竟是装的,害的弟弟白担心了一场。五哥就继续在这儿溜达吧,弟弟要回去上课了。”楚恬说完便要走。 分卷阅读461 楚惟见状,连忙将人拦住,“出都出来了,就别回去了。话说,六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从尚文馆逃课出来吧?觉得刺不刺激?” 楚恬很认真的想了想,“有点儿。” “那六弟想不想玩点儿更刺激的?”楚惟诱惑道。 楚恬摇头,“不想。” “不,你想。”楚惟不由分说的拉着楚恬就往前走。 楚恬略感疲惫,“五哥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楚惟神秘一笑,“自然是能寻到刺激的好地方。” 楚恬:“?” …… “咦?这个时辰两位殿下不在尚文馆随孟太傅做学门,跑到海源阁来做什么?”张北游望着突然出现在海源阁的楚惟和楚恬,满脸疑惑的问道。 楚恬指了指自己的唇角,“你先把嘴边的点心渣擦了。” 张北游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眯眼看着楚恬,问道:“殿下该不是逃课出来的吧?” 楚恬如实说:“五哥说,要带我到这儿来找刺激。” “啊?”张北游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堪称复杂。 吃惊,疑惑又有些兴奋。 这海源阁里除了书就是一群老太监,能有什么刺激。 这阵子他成日待在这里抄书,闷都快闷死了。 若真能在这里寻到什么刺激,请务必告诉他。 张北游忙不迭的冲楚惟一礼,“殿下带上微臣一起吧,微臣也想要刺激。” 楚惟莞尔,“好说。” …… 张北游原以为五殿下是在这海源阁的某处,藏了什么绝版禁|书。 少年人血气方刚,对某些事存有相当强烈的好奇心,这很正常。 作为过来人,他很是能理解。 张北游都已经打算好了,他一定要说服五殿下将那些东西交给他保管。 往后由他来把关,让殿下们有节制的去看。 毕竟,那些东西看多了不好。 为着殿下们的身体考虑,他必须要这么做。 然而,楚惟并未如张北游预料中的那样,捧出一匣子看多了对身体不好的小话本。 而是带着楚恬和张北游二人,爬上了海源阁一处角楼的楼顶,接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千里镜,“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安定河。” 楚恬闻言,立刻兴致勃勃的凑上前,“五哥此言当真,快让我看看。” 楚惟立马大方的将千里镜递到楚恬手上,让他六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 如楚惟所言,楚恬果然透过千里镜看到了水波荡漾的安定河。 “真能看到,还看的可清楚,五哥是如何找到这么个好地方的?” 楚惟叹了声气,神情沧桑地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这个地方。” 楚惟说完,扭头望向一旁的张北游,十分热情地邀请道:“张太医也过来一起看吧。” 安定河有什么好看的,他每日都会经过两回呢。 见两位殿下透过千里镜,远远看到安定河,就如此喜悦难当。 张北游忽然觉得两位殿下有些可怜。 殿下们快些成家,出宫自立门户吧。 虽然殿下们出宫开府以后,也不能得享真正的自由。 但至少不用再透过这一个小小的千里镜,旁观这座都城的繁华与喧嚣。 “五哥,那个是安定桥吗?”楚恬指着一处问。 楚惟从楚恬手中接过千里镜一瞧,“这不是安定桥,这个是嘉定桥,安定桥还要比这个再往北一些。” 楚惟一边说,一边将千里镜递还给楚恬,叫楚恬再看看。 “我看见了,看见了!桥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呀。我记得上回,我应邀去周学士府上赏花,路经安定桥,可没见这么多人。” 楚惟道:“兴许是那天天气不好,出门的人才少些。” “是这样啊。”楚恬一笑,又兴致盎然的将千里镜转向了别处。 张北游从旁瞧着,觉得若无人劝止,六殿下怕是会拿着千里镜站在这里,一直看到天黑。 不止,恐怕要等到万家灯火全部熄灭,才肯回去。 张北游已经决定了,等下回六殿下再得机会出宫,他一定要带着六殿下在京都城内的大街小巷好好转转。 让六殿下好好享受一下那份宫里没有的人间烟火气。 第241章 这厢,楚惟和楚恬兄弟里俩正争论, 这千里镜所能望到的, 最远处的那团墨点究竟是不是京都城南郊的鹿鸣山,就听常寿“咦”了一声, 伸手指向楼下。 “殿下, 那不是和顺吗?” 手里拿着千里镜的五皇子楚惟, 立马顺着常寿手指的方向望去,“六弟,还真是你宫里的和顺。” 和顺会一路寻到这里,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禀告, 楚恬立即吩咐常寿, “快去把和顺叫上来。 分卷阅读462 ” 这跑下楼去叫人, 一去一回太耽误工夫。 常寿直接站到围栏边, 气沉丹田,大喊了一声和顺的小名。 和顺循声望过来, 见常寿站在楼顶冲他挥手,立刻加快脚步上了角楼。 和顺刚来到楚恬跟前站定,没等他家主子发问,就主动禀告道:“殿下,御前的王旻公公奉陛下之命,将一事告知殿下。宁州才传来的消息, 叶长青叶老大人忽染急症, 重病垂危。叶老大人于病榻之上, 亲笔写下手书, 派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京都,呈禀陛下,说想在离世之前,再见殿下一面,恳求陛下允准殿下前往宁州相见。” 待和顺将话讲完以后,楚恬脸上的笑容以及血色,都已经彻底不见踪影。 遇事一向冷静镇定的人,此刻看起来很是茫然无措。 外祖父早在多年前就辞官回宁州老家养老了。 他与外祖父虽然已经多年未见,但每隔一个月就会有一次书信往来,相互问候。 他在半个月前,才刚收到外祖父的信,外祖父在信上说,说秋高气爽,正适合出游,他今日与几个老朋友结伴去钓鱼,明日又与老友相约流觞曲水,日子过的好不惬意快活。 “外祖的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就病危了?”楚恬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和顺道:“详细的情况奴才也不清楚,还得请殿下亲自去勤政殿问陛下。” 楚恬闻言,立马转身望向楚惟,“五哥……” 楚惟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楚恬的肩膀,“六弟快去吧。” 楚恬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张北游。 “我随殿下一同去勤政殿见陛下。”张北游道。 张北游这话犹如一颗定心丸,让原本很不安的楚恬瞬间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 “咱们走。”楚恬招呼一句,就匆匆向楼下走去。 张北游冲楚惟一礼,便转身要随楚恬下楼,却被楚惟给唤住了。 张北游连忙停下脚步,转回身来,“五殿下有何吩咐?” 楚惟看着张北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个人不会说安慰人的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六弟心里好受些。就劳烦张太医多费心,好好劝劝六弟了。” “五殿下放心,微臣会尽力劝慰。”张北游答应说,“这楼顶风大,殿下不要在这儿站太久,以免受寒。” “嗯。”楚惟点了点,“张太医慢走。” 张北游冲楚惟躬了躬身,便转身追着楚恬下了楼。 …… 王旻将宁州传来的消息告知和顺,请和顺赶紧去寻六殿下,将此事告知六殿下时,竹影就站在旁边。 她将王旻的话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 叶老大人病危,殿下肯定要求陛下许他前往宁州探望。 而陛下那边既然特意派王旻公公前来,将叶老大人病危的事如实告知,就等同于已经答应叶老大人的临终请求,许他们殿下前往宁州相见。 宁州地处岭南,距离京都城山水迢迢。 若走陆路,一来一去最少也要两个月。 走水路虽然会稍快一些,那至少也得一个多月。 殿下此番前去,若叶老大人真的不幸仙逝,殿下必定要等叶老大人入土为安以后,才能动身回京。 倘若叶老大人见到殿下一高兴,人缓过来了,殿下千里迢迢的去一趟,必然会留下陪叶老大人住上一阵子才回来。 殿下这一趟,少说也要三个月才能回来。 眼下是九月中旬,再过三个月就是腊月了。 寒冬腊月,大雪漫天,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不好走。 除非有逼不得已的情由,否则谁会赶在那个时候赶路出远门。 为了殿下的安危考虑,陛下一定不会允许殿下冒着风雪从宁州往回赶。 如此,再一耽搁,殿下怕是就要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以后,才会动身回京。 也就是说,殿下这一走,很有可能半年,甚至大半年都回不来。 想到这儿,竹影心中惶惶,唯恐自己不能在殿下不在的这段日子,为殿下守好瑶光殿。 王旻跟和顺说话时,并没有特意避着人,除了竹影听说了这个消息,还有几个宫人也听见了。 殿下要动身前往宁州的事,很快就在瑶光殿传开了,也传到了晴芳耳里。 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已经安分了将近一个月,没再闹幺蛾子的晴芳,忽然崩溃般的大哭大闹起来,边哭边喊求殿下带她同行,求殿下不要丢下她。 那声音凄厉刺耳,隔着半个瑶光殿都能听见。 原本那些不信晴芳得了病的宫人,如今都信了。 晴芳是病了,却不是得了普通的病,而是失心疯。 本就一个头两个大的竹影,在听说晴芳哭闹不休,惹得瑶光殿上下人心惶惶的事以后,立刻吩咐菊沁带上两个力气大的太监,再拿上绳子过去,把晴芳捆起来, 分卷阅读463 再堵住晴芳的嘴,让晴芳无法再大声哭闹。 这样做虽然有些简单粗暴,但竹影如此,也算是为了晴芳好。 上回,晴芳一时错了主意,与每日给她送饭的宫女雁飞说,说她根本就没病,还托雁飞替她给殿下捎话,求殿下放她出去。 雁飞长舌,转头就将此事当成闲话趣闻说给旁人听,旁人再说与旁人,一时间瑶光殿上下都对晴芳是否真的患病的事议论纷纷。 索性她处理及时,遏制住了流言继续传播。 殿下知道此事以后,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吩咐,让对晴芳严加看管,不许再发生这种事。 旁人不知,一直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等候殿下指示的她却知,殿下究竟经历了怎样一番犹豫,才决定放晴芳一条生路。 这是殿下最后一次宽容晴芳。 往后不会再有了。 竹影可以肯定,倘若待会儿殿下从外头回来,听晴芳在鬼哭狼嚎的胡闹,殿下绝对不会再容忍晴芳。 被撵出瑶光殿的晴芳只有死路一条。 她命人捆住晴芳,堵住晴芳的嘴,真的是好心好意在救晴芳。 …… 这厢,竹影才刚刚料理完晴芳的事,就听通报说殿下回来了。 竹影连忙迎了出去。 “我要去宁州一趟,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作为掌事大宫女,要替我看好瑶光殿。”楚恬一边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与走在他身边的竹影说。 果然,殿下果然是要去宁州。 虽然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但听到殿下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会所有波澜。 “殿下准备何时动身?”竹影问。 “已经与父皇商议好了,后日一早就动身。”楚恬答。 “这么仓促?”竹影忍不住道。 “若不是准备车马,计划路线都需要时间,明日一早就该动身。”楚恬说。 竹影想想也是,宁州传来的消息是,叶老大人重病垂危。 重病垂危的意思是,叶老大人随时都有可能病重离世。 能快些赶去,自然要快些。 一旦赶不及见叶老大人最后一面,殿下白奔波一场事小,叫叶老大人心愿未了,死不瞑目事大。 “殿下的行装?” “常寿会为我打理。” “那殿下此番都要带谁同行?” “常寿、和顺足以。” 话说到这儿,楚恬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竹影很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殿下,眼见就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殿下要去饭厅用,还是奴婢给您送来书房?” 这种时候,楚恬哪里有胃口吃饭。 可想着他要是不吃不喝的,底下人心里一定会更加不安。 “就送来书房吧。” 竹影躬身应下,连忙退下去张罗。 走进书房关起门来以后,楚恬与常寿跟和顺分别交代了几桩事。 “其他事都可以缓一缓,你先去四姐那儿一趟,请四姐务必想法子再将云栖请过去一回,临走前,我必须见云栖一面。”楚恬神情严肃的对和顺说。 和顺领命,立马就往四公主的欣华苑赶去。 常寿也按着楚恬的吩咐,下去忙活了。 一时间,书房里就只剩下楚恬一个人。 楚恬静静地坐在书案后,努力的整理好心情,理清他稍稍有些纷乱的思绪。 在确定该安排好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以后,楚恬立刻动身前往北宸宫。 说到底,在这皇宫里,他最不放心的人除了云栖以外,就是他二哥了。 临走之前,他必须得好好劝上二哥几句,恳请二哥不要再与父皇置气。 就算二哥听不进去,他也要说,万一有用呢。 …… 陪着景嫔说了一宿话的云栖,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 云栖揉着惺忪的睡眼,望着窗外当空照的太阳。 眼下是什么时辰了?瞧这太阳的方位只怕已经过了午时。 云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跑。 坏了坏了,她睡过头了! 这个时辰,她本该在丽景轩帮厨,可她却因为贪睡旷工了! 任董姑姑再好的脾气,只怕也会怪罪。 她得赶紧过去,向董姑姑赔个不是,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云栖刚跑到屋外,就迎面撞见了赵姑姑。 咦?云栖愣了一下,怎么姑姑也没去丽景轩帮厨吗? 第242章 “睡醒了?快来把饭吃了。”赵姑姑边说,边微微扬了扬手中的食盒。 “姑姑也没去丽景轩帮厨?”云栖忙问。 赵姑姑答:“没去, 以后也不用再去了。” 云栖不明所以, “姑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分卷阅读464 赵姑姑没急着答, 一手提着食盒, 一手拉着云栖进了屋。 她一路将云栖拉到桌前才松开, 同时将手中的食盒又轻又稳的放在桌上。 然后打开食盒盖,从里头端出一大碗面来。 “快趁热把这碗面吃了。”赵姑姑招呼说。 云栖原本不觉得饿,一闻到这香喷喷的面味,忽然就觉得肚子好饿。 她连忙上前坐下, 捧起面碗, 想先喝一口热乎乎的面汤。 见云栖把都捧到嘴边的面碗, 又放了回去, 赵姑姑不解,“怎么了, 快吃呀。” 云栖抬眼望着赵姑姑问:“姑姑吃了吗?有德吃没吃?” 赵姑姑笑笑,“我们都吃过了,你快吃你的。” 云栖点点头,这才放心的享用起眼前这碗面。 在先喝了几口汤,垫了垫肚子以后,云栖便急着问赵姑姑, “姑姑快跟我说说, 往后都不必再去丽景轩帮厨了, 是怎么回事?” 赵姑姑没再卖关子, 不疾不徐地与云栖讲道:“才人初有身孕,胃口不佳,陛下疼惜才人,便下旨从大膳房调来个厨子,专门料理才人的饮食。 咱们缀霞居这边虽然有间小厨房,但因年久不用甚是破败,灶台都塌了一边,要修到能用,只怕最少也要半个月。 陛下说,才人孕中需静养,缀霞居内不宜兴土木,听闻隔壁丽景轩的厨房既宽敞,厨具也一应俱全。往后就让才人和景嫔合用丽景轩的厨房。” 话听到这儿,云栖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里,“景嫔一定为此特别不高兴吧。” “不高兴也得忍着,她又不是荣妃,哪敢在陛下面前耍性子。”赵姑姑道,并不是特意贬低景嫔,只是在陈述事实。 在这个皇宫里,除了淑妃和荣妃以外,哪个敢在陛下面前耍小性子。 如今淑妃已经彻底倒台,就只剩下荣妃一个了。 云栖微微点了点头,捧起面碗喝了口汤,然后又问赵姑姑,“是谁下的令,叫姑姑与我往后都不必再去丽景轩帮厨的?” “是胡翠芝说的。”赵姑姑答,“就是陛下钦点的那个,刚从大膳房调来的厨子。” 云栖迟疑,“这位胡姑姑说话有用吗?” “她可是陛下钦点的人,谁敢不给她几分面子。”赵姑姑说,“陛下之前亲口说,从今往后,丽景轩的厨房就归才人和景嫔共用。 也就是说,打今儿起丽景轩的那间厨房,不再只属于景嫔,也有咱们才人一半。 胡翠芝说,为了让两边能和和气气的共用一个厨房,最好是事先约法三章。 这首先要约好的,就是两边的帮厨人数。 此番,胡翠芝不是一个人调来的,她还带了她两个徒弟一同过来。 胡翠芝说,她再加上她两个徒弟,缀霞居这边一共出三个人,丽景轩那边也理应出三个人。” “三个人?”云栖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董姑姑,翠珠,敏荟,再加上阿阮,丽景轩那边一共四个人呢。” “所以,不只咱俩往后不必再去丽景轩帮厨,胡翠芝还要董姑姑从原有的四人中裁掉一个人。” “董姑姑裁了谁?” “裁了阿阮。”赵姑姑答,“眼下阿阮已经被派去做杂役了。” 云栖记得,之前阿阮曾亲口对她说过,说自己并不喜欢在厨房里干活。 眼下转去做杂役,阿阮也算是得偿所愿,这样也挺好的。 “姑姑,不去丽景轩帮厨了,那咱们往后当什么差事呀?” 赵姑姑一笑,“你还怕没差事可当?” 云栖也冲赵姑姑一笑,“听姑姑的意思,咱们已经被派了新的差事。” 赵姑姑点头,“才人初有身孕,需静心安胎,不宜出门走动。陛下怕才人闷得慌,便命人送了一院子的花来给才人赏看。打今儿起,咱俩的差事就是照顾好那一院子的花。 不过,这差事你也当不了几日了,再过个七八日,你便要调去四公主宫里了。” “是啊,就快要调走了。”云栖将刚刚捞起的面又放回了碗里,神情怎么看怎么惆怅,“之前想与才人单独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都难,如今才人有了身孕,身边伺候的人必然盯得更紧。看来在我调走之前,应该是没机会与才人单独说上话了。” 赵姑姑听完这话,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云栖的肩膀,几度欲言又止。 最终,只与云栖道了句,“快吃饭吧。” 云栖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管埋头专心的吃起饭来。 …… 竹影亲自将备好的午膳端去书房,却发现他们殿下不在书房。 问过看门的太监才知道,殿下去了北宸宫见太子。 殿下这个时辰去北宸宫,太子和太子妃八成会留殿下吃饭。 但竹影还是命小厨房的人,将饭菜都放在锅里温着。 万一殿下没在北宸宫用午膳,回来也 分卷阅读465 能立刻吃上热乎的。 在忙完手边的事以后,竹影刚打算去晴芳那儿瞧一眼,就听底下人来报,说张太医来了。 竹影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前去接待。 在与张北游行过礼,问过安以后,竹影便把宁州传来消息,叶老大人病危,他们殿下后日就要动身前往宁州,探望叶老大人的事,原原本本的跟张北游讲了。 张北游听完以后说,他已经知道此事。 陛下那边也已经下旨,命他随六殿下一同前往宁州。 陛下这般安排,既是怕殿下舟车劳顿会生病,让他一路照料六殿下的身体,也是让他去宁州好好为叶老大人诊一诊病,看叶老大人的病,是不是真的没办法治好了。 听了张北游的话,竹影忍不住在心中大呼,陛下英明! 初闻殿下要去宁州的事以后,她就只想着自己,想着殿下不在的这段日子,自己会如何辛劳。 直到方才她去小厨房盯着厨娘们为殿下准备午膳,她才猛然想到,殿下长这么大,还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路上能吃好睡好吗? 会不会因为昼夜不停地赶路而累倒? 到了宁州以后,殿下又会不会水土不服病倒? 听闻,从京都城到宁州,最快的就是走水路。 那么此番,殿下就一定会选择走水路。 在这之前,殿下只乘坐过游船,从未乘坐过客船,还是长途的客船,也不知殿下会不会晕船。 若殿下真的晕船,那可就要遭罪了。 竹影越想心里就越是难安,生怕他们殿下这一趟会出事。 若殿下有个万一,不只是她,瑶光殿上下所有的宫人,在这宫里就都没有容身之地了。 可老天爷又不听她的,不是她说让殿下一路顺风,平平安安,老天也就真会这样安排。 而就在刚刚,听张北游张太医说,此番他要随殿下一同南下前往宁州。 竹影忽然觉得,老天爷似乎听见了她的祈求。 有张太医这医术精湛,又精明的人一路陪着殿下,她这颗心便踏实了大半。 平日就对张北游敬重有加的竹影,今日恨不能将张北游当成福神供起来。 她殷勤的询问张北游,有没有路上需要带的东西,她立刻就命人去准备。 张北游并不需要竹影帮他准备什么,倒是叮嘱了竹影好几样,千万别忘了为六殿下准备的东西。 这厢,两人正说着话,楚恬就打北宸宫回来了。 见张北游人已经到了,楚恬略微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张北游稍显得意,“殿下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我办事向来就是这般麻利。” 楚恬难得没挤兑张北游,还很真诚的对张北游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张北游受宠若惊,瞬间干劲十足,“殿下,咱们这就走?” “等一等。”楚恬看着张北游问,“你可用过午膳了?” 经楚恬这么一问,张北游才发觉已经中午了,“还没吃呢。” “那就吃了再走。”楚恬说。 “不了,还是等回来以后再吃吧。” “之前是谁总在我耳边念叨,说三餐一定要按时吃,否则伤身?”楚恬问。 张北游倒是老实,“是我。” 还真好意思承认。 楚恬被张北游这个厚脸皮给气笑了,“我也还没吃呢,咱俩一起吃点儿吧。” “啊?”张北游惊道,“殿下这个时辰去北宸宫,太子殿下竟然不管饭?” “二哥和二嫂一再留我吃饭,是我执意推辞。” 张北游疑惑,“北宸宫的膳食可是宫里出了名儿的好吃,殿下为何不留下吃完饭再回来?” 楚恬反问一句,“你说呢?” 张北游微微一愣,“难道殿下是为了……我?” 楚恬没应声,扭头吩咐竹影,“把饭送到书房去。” 竹影得令,立马下去张罗。 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深深疲惫的楚恬,转过头来,努力的冲张北游挤出个笑来,“走,吃饭去。” 张北游二话不说,乖乖的随楚恬一道向书房走去。 …… 饭后,楚恬吩咐竹影给张北游沏一杯多加蜜糖的牛乳茶来,再给他沏一杯随便什么茶都好,只要浓些就行。 “殿下,喝浓茶不好。”张北游劝道。 “我不常喝,偶尔喝来提神而已。”楚恬解释说。 “殿下若觉得困倦,不妨去隔壁小睡儿一会儿。” “不了,等喝完茶,咱们就去四哥那儿。”楚恬说。 第243章 张北游知他们这位六殿下,看着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实则性子比谁都固执, 也就没再劝他去小睡。 “前儿个你从慎思堂回来,说四哥失聪的右耳已经多少能听到些声音了。你说, 四哥的右 分卷阅读466 耳有没有可能完全恢复?”楚恬问。 张北游如实回答说:“四殿下的耳疾病若一经发现就及时医治, 我有九成的把握能将四殿下的耳疾治愈。 只可惜四殿下这耳疾在我接手时, 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 眼下能听到声音,已经很难得了,我只能尽力为四殿下医治,不敢保证四殿下的耳疾能痊愈。” 听完张北游的话, 楚恬眸色沉沉, 长叹一声, 自责道:“若四哥病时, 我在宫里就好了。” 张北游最见不得他们六殿下伤心难过,连忙安慰说:“殿下挂念四殿下, 四殿下心里也同样想念您。今儿见着殿下,四殿下一准儿高兴。这人心境一好,病就容易好了。” 虽然不确定他四哥见到他以后心里会不会高兴,但他却是真心实意的挂念他四哥。 “此番前往宁州,你我少说也要三个月才能回京,我该去见四哥一面, 亲自跟四哥说一声。”楚恬看着张北游, 话锋一转, 问道, “要带给四哥的药你备了多少?” 张北游答:“足足三个月的药量,若殿下觉得不够,我再回去准备些。” 楚恬想了想才开口道:“三个月就三个月吧,我记得你之前曾与我说过,说药丸放久了,药效就会减弱,放置三个月以上的药丸,几乎就失去了药性,吃了也没什么用。 咱们就先为四哥准备三个月的药,若三个月后你我赶不回来,再另想法子。 我会尽量在三个月内赶回来,如此四哥的药能接上,也不耽误你与张老院判和张夫人一同过年。” “过年的事殿下就……” 这厢,张北游还没把话说完,就听竹影在门外道:“殿下,茶沏好了。” 眼下,常寿跟和顺都各自领了差事在外头忙,不在跟前伺候,楚恬只能让竹影把茶送进来。 竹影是个极识趣,也极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进屋将茶盏放下以后,就匆匆退了出去。 一句话也不多说,一眼也不乱看。 这阵子全凭浓茶吊着精神的楚恬,连忙端起案上的茶盏。 一掀开茶盏盖,一股令人感到极其舒适安逸的茶香就扑鼻而来。 这是云栖最喜欢的休宁松萝,他绝不会闻错。 “云栖,私奔吧。”楚恬喃喃道。 “啊?”张北游一惊,手也不由得跟着一抖,险些失手砸了那好香好甜的一碗牛乳茶。 “殿……殿下刚刚说什么?” 楚恬看着张北游,特别认真地说:“我想带着云栖离开皇宫,远走高飞。去江南也好,去漠北也好,她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张北游“哦”了一声,冷静的喝了一口手上的牛乳茶。 楚恬见状,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问:“你怎么不劝我一句?” 张北游笃定道:“因为我知道殿下绝不会这么做。” “你凭什么说我不会这么做?” “因为殿下舍不得太子殿下和四公主,也舍不得四殿下和五殿下,还舍不得……” 张北游把楚恬放在心上,那些最要紧的人细数了一遍,最后他指着自己问楚恬,“就算殿下能狠心舍下所有人,您难道就忍心舍下微臣吗? 云栖姑娘与殿下一样,心里也有舍不下的人。 您二位都有太多人,太多情分割舍不下。 有这么多人和事情绊住你们的双脚,你们根本走不成。 就算你们把心一横,舍下一切远走高飞了,也走的不潇洒,不快活。 那为什么还要走呢? 所以殿下和云栖姑娘才不会去私奔。” 听完张北游这振振有词的一大串话以后,楚恬忍不住抱怨一句,“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趣。” 就算看破也不要说破嘛,至少让人有个梦可以做呀。 他……他无趣?六殿下竟然说他无趣! 张北游备受打击,他可是一直认为,这世上比他还有趣的男人,是不存在的。 若连他都被说无趣,那这个人世间岂不是就太太太无趣了。 张北游不服,质问楚恬,“殿下认为,世上存在比我还有趣的人?” 楚恬没应声,只管埋头喝茶。 张北游简直委屈的快哭了,捧起牛乳茶一通猛灌。 觉得今日的牛乳茶香甜之余,还带着些许淡淡的苦涩。 人间不值得啊。 …… 喝完茶以后,楚恬和张北游二人便动身去了慎思堂。 囚禁四皇子楚忱的慎思堂,无疑是宫中禁地。 没有皇帝的允准,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但只要有足够的银钱打点,禁地也能变成自由之地。 慎思堂地处东宫的西北角,偏僻的很。 前年夏天,慎思堂的主殿因漏雨漏的太厉害,屋顶有坍塌的危险,所以曾大修过一回。 如今的慎思堂虽然看起来并不破败 分卷阅读467 ,却也不似宫中其他殿阁修得恢宏大气。 低矮的屋室,空荡的庭院,被严严实实的笼罩在高大宫墙的阴影之中,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在买通看守进入慎思堂以后,并没有人闻讯前来接应楚恬和张北游。 院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只一地的落叶被萧瑟的秋风吹得满地翻滚。 楚恬和张北游在前头找了一圈,都不见四皇子楚忱,两人又一同去了后院找。 还隔着老远,两人就见楚忱正独自一人蹲在屋后的廊上,身前是一个小炭炉,炉上正烧着一壶水。 因一个多月前那场大病,如今的楚忱右耳几乎失聪,左耳虽然能听到声音,但听力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楚恬和张北游并未刻意放轻脚步,但直到两人走到他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楚忱也没察觉。 楚恬望着蹲在地上,身形十分瘦削的楚忱,心口就像被人用带刺的棍子狠狠擂了一下,疼到呼吸都险些停滞。 四哥看起来比上回见时瘦了好多。 在随父皇前往行宫避暑之前,他明明求了二哥出面,命各处不得在圣驾离宫期间克扣他四哥的吃穿用度。 可瞧他四哥如今的样子,怕是有人阳奉阴违! 从不骂人,也不懂骂人的楚恬,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狗奴才。 待他回去以后,一定要查一查究竟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刁奴,竟敢将当朝太子的话当是耳旁风。 不论这刁奴背后的靠山是谁,他也要将此人,或是那些人都揪出来严惩一番。 让宫里上上下下所有的宫人都看清楚,四皇子再落魄那也是皇子。 就算陛下不疼,也有他们这些兄弟疼。 四殿下不是他们能随意揉捏欺凌的。 张北游看着楚恬从小长到大,楚恬一下眨眼,一个皱眉,他都知道楚恬在想什么。 六殿下是在心疼四殿下。 瞧着眼前的四殿下,别说六殿下心疼,他也心疼的很。 四殿下不到十岁的时候,就被陛下关进了慎思堂,到如今已经快七年了。 他至今也不敢去想,当年那个年幼的四殿下,是如何独自熬过这数千个寂寞的日日夜夜,慢慢长大的。 若换做是他,只怕早就疯了。 眼前这少年看起来是那样弱不禁风,如不胜衣,但内心却坚韧到令人汗颜。 他对四殿下是既心疼,又无比欣赏着,敬畏着。 楚恬努力整理好心情以后,才朗声唤道:“四哥。” 楚忱身子一僵,很明显是怔了一下。 但他却没循声回头,眼睛依旧盯着身前的炭炉。 楚忱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他是太想念六弟,才会出现这种幻听。 之前,六弟每隔一阵子就会悄悄过来探望他。 后来六弟越来越频繁,每隔上三五日,就会来他这儿坐一坐。 他怕六弟总来见他的消息传出去,会对六弟不好,他便与六弟说,叫六弟往后不要再亲自过来了。 六弟却依然每隔几日就来探望他一回,与从前一样给他带书,带零嘴,带些有趣的小玩意。 眼见劝不住,他就只能来硬的。 于是,上回六弟来见他时,他便闭门不出,任六弟如何哄他,他都不肯出来相见。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六弟就随圣驾前往昌宁行宫避暑了。 如今,圣驾回銮已经快一个月,六弟一回也没有来过。 六弟应该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这样也好。 这些年,六弟明里暗里给了他太多照顾。 他本就无以为报,若再叫六弟因为与他走的太近而惹上是非,他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他只盼他六弟能一切安好,事事顺遂。 好人该有好报的。 “四哥。”楚恬倾身上前,在楚忱能听到声音的左耳边唤了一声。 这回楚忱确定他没有听错,是六弟,是六弟来看他了! 楚忱猛地侧过头,正对上楚恬的笑颜。 巨大的惊喜使得楚忱愣在当场,半晌才缓过神来,眼中水光潋滟。 “六……六弟。” 楚恬伸出双手,将蹲在地上的楚忱扶了起来,“怕六哥不肯见过,我这一路走来,心里好生忐忑。数月不见,四哥可想我了?” 楚恬声音响亮,语速也有意放得很慢,使得楚忱毫不费力就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怎么会不想念他六弟。 天知道他有多挂念他六弟。 第244章 望着楚恬,楚忱心中百感交集。 一个多月前, 他忽染重病, 一连数日高烧不退。 太医换了五六个,汤药也换了七八种, 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 他的脑袋一日比一日昏沉, 耳朵也渐渐听不见声音了。 分卷阅读468 每日至多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着的。 每每他睁眼醒来, 总能看见宝庆跪在榻前呜呜哽咽。 他知道他应该活不长了。 可是他还不想死。 对这个人世间,他还心存留恋。 他心里还有惦念的,放不下的人。 他想再见他六弟一面,亲口与六弟说声对不起, 说上回四哥不该躲着不见你, 不该惹你伤心。 他好想, 好想认真的与六弟道个别。 如此, 他便没有遗憾,可以欣然赴死了。 他便是抱着这个念头, 无论如何也要撑着与六弟见上最后一面的念头,才活下来的。 虽然眼下他的耳朵不好了,身子也羸弱不堪,但能活下来,再见上六弟一面,真好啊。 “六弟, 对不起, 四哥之前不该对你避而不见。”楚忱低着头弱弱道, 那神情那语调, 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楚恬心头猛地一颤,鼻酸的厉害。 他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暗示自己不能哭。 小孩子才动不动就哭鼻子,他可是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大人有泪,都是自己往肚子里咽的。 就算实在忍不住想哭,也要躲到没人的地方哭。 左右他不能在四哥面前落泪。 楚恬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伸手,扯住楚惟的衣袖一角,轻轻晃了晃,“四哥只说想不想我?” 楚惟望着楚恬,使劲儿点了点头,“想。” 楚恬听后,立刻就笑了,四哥说想他,他真高兴。 见楚恬笑了,楚忱也跟着笑了,那笑容纯澈清朗,将这周围晦暗阴沉的一切都照亮了。 张北游从旁瞧着,觉得这画面很是赏心悦目。 从前,他就觉得四殿下与六殿下的眉眼有些相似,今日两人一同往这儿一站,还真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 四殿下与六殿下不只眉眼生得相似,说话时的神态与语调也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就更像了。 张北游越瞧就越觉得痛心惋惜,像四殿下这样的好孩子,不该终日被囚禁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冷僻之地。 陛下真该亲眼来看看四殿下,看看他这个儿子有多么讨人喜欢。 “张太医也来了。”楚忱十分和气的与张北游打招呼。 张北游回神,连忙冲楚忱施了一礼,“殿下万安。” 楚忱温声道:“多亏张太医的药,这两日我的耳疾似乎又好了些,今早起来我还隐约听到了鸟鸣声。” 张北游甚是欣慰,“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微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张太医太谦虚了,若非……”楚忱话还没说完,身旁小炭炉上的那壶水就开了。 楚忱连忙上前,把水壶从小炭炉上提下来,小心地放在地上。 楚恬见状,也忙凑过去,问楚忱:“四哥,宝庆人呢?” “宝庆去内务府领月例了。”楚忱答,“昨儿一早起来,宝庆就有些咳嗽,他怕自己是染了风寒,这两日便一直热水不离手。我想着让他一回来就能喝上热水,便点上炉子烧了这壶水。” 宝庆是楚忱的贴身太监,早在楚忱六岁那年,就在楚忱身边伺候了。 七年前,萧贵妃因毒害先皇后获罪,萧贵妃与其母家辅国公府,及其母族萧氏一族,全府全族无论男女老幼皆被诛杀。 楚忱因身上流着楚氏皇族的血,逃过一死,却被皇帝下旨终身囚禁于慎思堂,非死不得出。 宝庆明知一入慎思堂意味着什么,却还是毅然决然的自请进入慎思堂随侍照料楚忱。 自那以后,主仆二人便在这间小小的慎思堂中相依为命,共同度过了几乎与世隔绝的七年。 到如今,两人之间的情分,早已远远超过了主仆,甚至超越了亲人。 别说要楚忱为宝庆烧壶热水,就算让楚忱为宝庆交出性命,他也丝毫不会犹豫。 “风寒不算什么大病,只要及时就医,按时吃药,至多半个月就能痊愈,殿下不必太忧心。待宝庆回来以后,微臣给他好好瞧瞧,保证药到病除。”张北游语气轻快的与楚忱说。 楚忱听了这话,连忙冲张北游揖手一礼,感激道:“那我先代宝庆谢过张太医了。” 张北游慌忙回礼,“殿下如此,可是折煞微臣了。” 楚恬淡淡一笑,一手扶起楚忱,一手扶起张北游,“四哥,廊上风大,不如咱们去屋里说话。” 闻言,楚忱不禁懊恼道:“瞧我,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请六弟和张太医去屋里坐。快,咱们这就去前头。” 楚恬莞尔,“六哥见着我高兴?” 楚忱老实点头,“高兴。” “那日后我再来,四哥就不要躲着不见我了。” 楚忱稍稍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嗯,我答应六弟。” 楚恬心满意 分卷阅读469 足的舒了口气,笑嘻嘻地说:“我帮四哥提水壶。” “别,万一不小心烫着可怎么好。”楚忱说着便要自己去提那壶谁,却被楚恬抢先了一步。 “四哥放心,我会仔细些的。走,咱们去前头说话。”楚恬边说,边提着水壶大步走在了前头。 张北游冲楚忱笑笑,“六殿下打小就不是个骄矜的孩子,他乐意提,殿下就由着他吧。” 楚忱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怕他六弟会不小心被热水烫着,赶忙追上前,一路提醒他六弟要小心。 从屋后廊上到前院屋里,“当心”“仔细”这些词儿,楚忱没说上三十回也说了二十回。 在看着他六弟稳稳的将水壶放到桌上以后,他才松了口气。 “六弟,张太医稍等,我去给你们沏盏茶来。” “殿下不必忙,六殿下与微臣是喝了茶来的,这会儿不渴,您快请坐。”张北游对楚忱说,说完又立马望向楚恬。 殿下快瞧,我是不是可体贴可懂事了。 楚恬不出所料的向张北游投来赞许的目光,做的不错,很值得嘉奖一番。 “四哥不必特意招待我们,我们若觉得渴了,自然会向四哥讨水喝。”楚恬边说,边扶了楚忱坐下。 楚忱生怕招呼不周,忙说:“渴了一定要说。” 楚恬点头,在楚忱身边坐下,他没急着与楚忱讲他要出趟远门的事,而是先叫张北游上前为楚忱请脉看诊。 听张北游说楚忱脉象平稳,耳疾没有恶化的迹象,楚恬便放了心,才与楚忱说他要去宁州的事。 听完楚恬的话,楚忱不禁担忧道:“从京都到宁州路途遥远,一路舟车劳顿,我怕六弟的身子会吃不消。” “此番有张太医随行照料,四哥尽管放心就好。”楚恬柔声说。 闻言,楚忱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他望向张北游,无比诚恳地说:“请张太医务必照顾好我六弟。” 张北游冲楚忱躬了躬身,“殿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六殿下。” 说完,张北游便打开随身的诊箱,从诊箱中取出三瓶药丸,送到楚忱手边的桌上。 “这三瓶药够殿下吃三个月,请殿下务必要按时服药。三个月后,若微臣未能从宁州赶回来,微臣的父亲便会代微臣为殿下准备药,并托可靠的人给殿下送来。” “劳张太医费心了。”楚忱诚心谢道。 张北游笑笑,“殿下总对微臣这般客气,微臣都不好意思去后院那棵柿子树上,摘柿子吃了。” “后院树上的柿子熟了?”楚恬问。 楚忱点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今年那棵柿子树结果结的早,从七八日前开始,柿子就陆陆续续的熟了。被霜打过的柿子,吃起来甜得很,我去摘几个下来给六弟尝尝。” 楚忱说着便站起身来,要给楚恬摘柿子去。 张北游见状,立马将人拦住,“摘柿子的事还是微臣比较在行,殿下坐着,让微臣去就摘来。” 楚忱有些不放心,“那树有些高,不好爬。张太医千万仔细,别摔着。” 张北游十分自信,“殿下放心,微臣又不是头一次爬那棵柿子树,绝不会摔着的。” 楚恬清了清嗓子,加重了语气嘱咐说:“你听四哥的,别大意。” 张北游应下,便去后院摘柿子了。 他倒不是真的馋那树上的柿子,只是想让四殿下和六殿下兄弟俩能单独说上一会儿话。 一连数月不见,兄弟俩的确有好些话要说。 楚恬给楚忱讲了不少最近外头发生的事,楚忱则与楚恬讲他最近都读了哪些书,以及读完以后的心得。 楚忱卧房里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这些书全都是这些年楚恬陆陆续续给他送来的。 除了书以外,楚忱还有一个箱子,箱子里都是楚恬送给他的各种有趣的小玩意。 楚忱知道,这每一样东西都是经六弟精心挑选,才带来送给他的。 每一样东西上,都附着他六弟满满的心意。 因此,他对这每一件东西都珍惜异常,时常拿出来把玩。 睹物思人,全当是六弟在身边陪他了。 这厢,楚恬刚问到楚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回头他给带回来,就见宝庆打内务府回来了。 第245章 宝庆与张北游是同年生人,但因天生长了一张娃娃脸, 人又生得瘦瘦小小, 所以看起来也很显小,至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见楚恬来了, 宝庆心里欢喜极了。 自打上回他家殿下将六殿下拒之门外以后, 六殿下就再也没登门。 他家殿下与他一样, 都当六殿下以后不会再来了。 殿下嘴上说着这样很好,但他晓得殿下这是嘴硬,是在说反话。 殿下心里分明就觉得这样一点儿也不好。 原本喜欢坐 分卷阅读470 在窗前看书的殿下,自那以后便改成了搬张凳子坐在屋前的廊上看书。 不为别的, 只为坐在廊上能清楚地看见慎思堂的大门。 殿下是盼着六殿下来的。 望眼欲穿的期盼着。 即使明知六殿下已经随圣驾前往昌宁行宫避暑, 不可能会出现在慎思堂, 他家殿下也还是每日都坐在廊上, 捧着六殿下之前送来的书静静等候。 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大雨倾盆, 没有一天落下。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他想劝殿下不要再这样等下去了。 之前,不是殿下您自己亲口对六殿下说的,说您不想再见到六殿下,让六殿下往后都不要再来了吗? 六殿下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可每每他要开口与殿下说这些,临了却又开不了口。 他不忍心啊。 不说便不说吧, 让殿下心里存一点点念想也好。 但如今他却后悔至极, 后悔自己太优柔寡断, 没有及时劝止住他家殿下。 若不是天气骤冷, 若不是他没有适时阻拦,任由殿下坐在廊上吹风,殿下也不会染上风寒高烧不退。 也不会险些病重丧命,不会右耳失聪……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照顾好殿下。 大约一个月前,刚随圣驾从昌宁行宫回来的六殿下,在得知他家殿下的病情以后,立刻派张太医前来为他家殿下看诊。 他是真想请求张太医给六殿下捎个话,请六殿下能来慎思堂瞧他家殿下一眼,却怕太唐突。 张太医一个月间来往了七八回,他都没能开口。 直到前日,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对张太医说时,张太医却悄悄把他拉到一边,问他,“宝庆,四殿下是当真不愿见六殿下吗?六殿下心里好生惦念四殿下,一直都想亲自过来探望四殿下,却怕四殿下不肯见他。” 听完张太医的话,他当时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张太医不明所以,被他吓了一跳,如今想起来真是怪惭愧的。 六殿下能来看望他家殿下真好,能再看到他家殿下笑真好。 宝庆忙不迭的冲楚恬行了个大礼,“奴才拜见六殿下,殿下万……咳咳……” 见宝庆又咳嗽起来,楚忱连忙上前将宝庆从地上扶起来,轻轻的为他拍背顺气。 宝庆咳嗽的厉害,楚忱拍了好半天,宝庆才勉强止住咳。 楚忱又赶紧去倒了碗热水递到宝庆手上,让宝庆快喝上几口润润喉咙。 宝庆接过水碗,眉头轻蹙,迟疑道:“殿下烧水了?” 楚忱点头,“嗯,是烧了一壶水。” 宝庆咳得通红的脸,因情急变得更红,“殿下千金贵体,怎么能做这种粗活,万一烫着可怎么好。” 见宝庆急了,楚忱连忙认错:“你别急别生气,我往后再也不自作主张碰炭炉和水壶了。” 宝庆闻言,忽然觉得他刚刚与殿下说话的语气有些重。 殿下为何要自作主张去烧水?还不是为了让他一回来就能喝上一口热乎乎的水。 他怎么能如此不识好歹,简直过分。 “殿下,多谢。”宝庆扬了扬手中的水碗,很不好意思的小声说。 楚忱立刻摇头,他们之间何必言谢。 “你慢慢喝,多喝一些,喉咙便能稍稍舒服点儿。” 宝庆捧着有些发烫的水碗,依着他家殿下的话,慢慢喝了一口碗中热乎乎的水。 原本微微有些发冷的身体,立刻就觉得暖和起来,不只身上暖,心里也暖融融的。 他突然就想起他第一次见他家殿下时的事。 当年殿下也是像这样,亲手端给他一碗热水,满眼关切的看着他,让他慢慢喝。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刚调去沁阳宫不久。 因不懂得逢迎讨好沁阳宫的掌事太监郭公公,他时常会招郭公公责难。 他记得那时是临近年下,宫里各处都张灯结彩,沁阳宫也早早的挂起了彩绸和大红灯笼。 那一日郭公公似乎是因为办事不利,被萧贵妃娘娘斥责。 郭公公心里又气又委屈,便故意拿他撒气。 郭公公一脚踩烂了一只他还没来得及挂上的灯笼,却一口咬定灯笼是他碰坏的,命他跪在廊上,双手举着灯笼,且必须将灯笼高举过头顶。 没有吩咐,不许把灯笼放下,更不许私自站起来,否则便要寻个罪名把他撵出宫去。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天上洋洋洒洒飘着雪花。 他才举着灯笼跪了一小会儿,手和膝盖就已经被冻麻了,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又过了一阵儿,他整个身体都冻僵了,就不发抖了。 他也不知他究竟在那里跪了多久,就在某个时刻,他忽然觉得身上不冷了,也不觉举着灯笼的手臂痛麻了。 反而觉得身上很轻快, 分卷阅读471 很暖和。 他之前听人说过,说人在临冻死之前,都会生出一种身上很暖很烫的感觉。 他想,他怕是要冻死了。 可他还不能死呀,他老家最小的妹妹三娘,明年五月就到了能许人家的年纪。 他还得多为三娘攒些嫁妆,让三娘风风光光的出嫁。 如此,三娘才不会被婆家人轻视欺负。 他纵使要死,也要等到三娘出嫁以后再死。 他还想活,他不能死。 于是,他顾不得郭公公事后知道会不会真把他撵出宫去,他只想立刻找个避风的地方,让自己的身体赶紧暖和起来。 可身体已被彻底冻僵的他,根本就动不了。 他匍匐在地,连爬的力气都没有。 仓皇失措的他不禁喊起救命,渴望有人听到后能来救救他。 奈何郭公公特意将他罚在一个偏僻少人的地方,自他被罚在这里跪着,就没见一个人经过。 他怕是真的要活活冻死在这儿了。 就在他用尽身上仅剩的最后一丝气力,喊了声救命以后。 他猛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循声望去,见一个脚踩紫金靴,身披雪白色貂裘的小男孩正匆匆向他跑来。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生得最好看的孩子了。 恍惚间他觉得那是观音娘娘身边的仙童,下凡来度化他这个苦命人了。 之后,他便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醒来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为柔软舒服的大床上,床前挂着绣了花鸟的幔帐。 屋外大雪纷纷,屋内却暖香如春日。 他撑着身体慢慢坐了起来,却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弄清情况,就见之前那位仙童捧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来到床前。 “身上还冷吗?喝口热水暖暖吧。” 那仙童说着便踮起脚,将那碗水递到他口边。 仙童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的,自然不懂得如何伺候人。 仙童水喂的很笨拙生疏,几次险些将水灌进他鼻子里,洒在他身上。 一碗水喂下来,仙童累得气喘吁吁,他也疲惫的险些又晕过去。 但他心里还是无比感谢这位小仙童,于是双手合十,虔诚的冲仙童躬身一礼道:“多谢小仙童。” 仙童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噗嗤”一声笑了,问他:“仙童?你是在叫我吗?” 他望着仙童有些不知所措,难道眼前这生得极好看的小男孩不是仙童,他没有死,也不是在天上。 那他眼下身在何处,又是在跟谁说话? 难道说…… 屋外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殿下,娘娘差奴婢来请您过去,说今夜陛下会来沁阳宫用晚膳,娘娘那边有些事要与殿下交代。” 殿下,眼前这好看极了的小男孩真是四殿下! 他僵在那里,身体比之前被冻僵的时候还要僵硬。 后来,他就被殿下留在了身边。 从那以后,他就形影不离的侍奉殿下至今。 余生他也会陪着殿下,直到他死去。 不,就算是死了变成鬼,他也要守在殿下身边护着殿下。 等到殿下百年以后,再同殿下一起去投胎。 听说黄泉路难行,他怕殿下一个人会害怕,他得陪着殿下一起走。 他会把孟婆汤含在嘴里,偷偷吐掉。 他不想忘记今生的事,否则来生他怎么去找到殿下,再伺候殿下呢? 见宝庆红了眼,楚忱紧张不已,“是不是水太热,烫着了?来,我给你吹吹。” 楚忱说着便凑上前,对着水碗轻轻吹了几口气。 “你慢慢喝,不要急。我跟你说,今日张太医也随六弟一道来了,等你喝完水以后,就叫张太医给你好好瞧瞧病。” 宝庆惶恐,“奴才身份微贱,怎敢劳动张太医为奴才看诊。” “怎就劳动不得。”楚恬望着宝庆说,语气温和而真诚,“你尽心尽力侍奉四哥这么多年,劳苦功高。四哥心里念着你的好,我也一样念着你的好。 宝庆你记得,往后身子不适一定要说,千万不要小病拖成大病。 你自己想想,你若有个万一,往后谁来照料四哥。” 楚忱听了这话,立马冲宝庆点点头。 如六弟所言,四殿下心里一直都念着宝庆的好,四殿下不能没有宝庆照顾。 宝庆心中无比动容,双眼一片水雾迷蒙,他连忙冲楚恬一礼,“奴才听殿下的。” 楚恬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六哥、宝庆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后院把张北游叫回来。” “殿下,让奴才去吧。”宝庆忙道。 “一起吧,咱们一起到后院寻张太医去。”楚忱说。 楚恬点头,便与楚忱和宝庆一道去后院寻正在树上摘柿子的张北游了。 分卷阅读472 第246章 一行到后院时,张北游刚摘完柿子, 正从树上往下爬。 那动作真是一言难尽, 很不美丽。 其实,爬树这项运动真的很难做到美丽, 但还是有人能做到爬树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就比如, 云栖。 楚恬又忍不住回忆起初见云栖时的情景。 那日爬在树上的云栖多灵活呀, 活像一只小松鼠。 与云栖相比,张北游这也叫爬树? 真该让张北游亲眼见识见识,云栖是如何爬树的。楚恬如是想。 然而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楚恬自己就立刻给否了。 不行, 爬树这件事实在是太危险了, 往后他一定要劝云栖少爬树, 最好是别爬树。 若云栖实在想爬, 那他就陪着云栖一起爬,从旁护着云栖。 就他们两个人偷偷爬, 不给别人看。 楚恬想着,不由得向张北游投去同情的目光。 可怜的张太医,恐怕这辈子都见识不到我家小云儿爬树的轻灵身姿,真的特别像只小松鼠。 “张太医你慢些,仔细摔着。”见张北游似乎并不是很擅长爬树,楚忱颇为紧张的提醒说。 张北游这才猛然发觉, 自己正在被四殿下、六殿下还有宝庆围观。 于是, 特别好面子的张太医, 故作轻松的冲站在树下的三人挥挥手, 想要证明他不只是太医,还是个身手矫健武功高强的太医,太医院里再没有比他还会爬树的太医了。 张北游这一挥手不要紧,被他揣在怀里的柿子们,一下子都从他怀里滚落出来,险些砸中树下的三人。 见状,张北游心头一紧,也顾不得什么姿态不姿态,麻利的从树上爬下来。 “微臣有罪,惊着二位殿下了,二位殿下有没有伤着?宝庆,刚刚没砸着你吧?” 有惊无险,三人都没受伤。 楚忱望了望地上摔烂的柿子,对张北游说:“这柿子已然是不能吃了,张太医稍等,我这就去树上再摘几个下来给你。” 张北游本就为自己方才的冒失之举惭愧不已,他怎么敢,又怎们能让四殿下特意为了他,爬到这么高的树上摘柿子。 “殿下万万不可。”张北游慌忙拦道。 楚忱憨实一笑,“张太医肯出手为宝庆瞧病,我对张太医真是感激不尽,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张太医。就让我亲手摘几个柿子赠给张太医,当是谢礼吧。” “殿下您真是太客气了。”张北游很不好意思地说,“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医者的本分,况且宝庆又不是外人,您很不必这样客气。” “四哥想活动活动筋骨,你就由着四哥吧。”楚恬与张北游说,“我在这边陪着四哥摘柿子,你只管带着宝庆到那边瞧病去。” 楚忱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宝庆,你听六弟的,快跟张太医瞧病去。” 宝庆赶紧应下他家殿下的话,随张北游去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然后便主动挽起衣袖,将手臂平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可以说是个相当配合医者诊病的病人了。 另一边,楚忱与楚恬兄弟俩分工明确。 楚恬负责上树摘柿子,而楚忱则负责在树下接住楚恬扔下来的柿子。 兄弟两人配合默契,一会儿工夫就摘了不少柿子。 经张北游仔细诊过,宝庆的确是患了风寒,好在还不算严重。 张北游从诊箱中取出一瓶专治风寒的秘制药丸,与宝庆交代了服用的时辰及药量,并承诺宝庆只要谨遵他的医嘱,连服七天药,保证药到病除。 宝庆双手接过药瓶,无比诚恳的向张北游道谢,答应张北游一定会按时按量服药。 在给宝庆瞧完病以后,张北游便起身回到那棵柿子树下,冲还在树上摘柿子的楚恬喊话,“殿下,树上风大,您摘得差不多就赶紧下来吧,千万别着凉了。” 楚恬在树杈间不断地跳转腾挪,活动起来身上并不觉得冷,倒是觉得有些累了。 于是,在将手边的几个柿子摘下以后,他便从树上下来了。 站在树下,打眼往树上一瞧,成熟的柿子几乎都被楚恬给摘下来了。 在望了望他丰硕的劳动成果以后,楚恬很体贴的叮嘱他四哥,“柿子虽然好吃,却不宜多吃。四哥一日最多只准吃三个,否则可是会伤脾胃的。至于这吃不完的柿子,四哥可与往年一样,削皮制成柿饼,留着慢慢吃。” 楚忱点点头,“我会把树上余下的柿子都摘下来做成柿饼,等着六弟从宁州回来一起吃。” 楚恬莞尔,“为着四哥的柿饼,我也会尽量早些回来。” …… 从慎思堂出来以后,张北游便向楚恬告辞,说他要立刻回府,赶制明日要送去给云栖姑娘的药丸。 云栖每日都要服用的这种药丸,炮制工序复杂而繁琐,要在一日之间赶制出三个月的药量,普通的医者是做不到的 分卷阅读473 。 然而张北游并不是个普通的医者,更何况张府上还有一位更不普通的医者从旁协助。 “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也辛苦张老院判了。”楚恬由衷的感激道。 张北游盯着楚恬手里攥着的,那两个个头大的出奇的柿子,“殿下若真觉得我辛苦,不如就把这两个柿子送我,让我拿回去吃了补补身子。”张北游说着,便伸手要去抢那两个柿子。 楚恬眼疾手快,连忙将双手背去身后藏起来,“这是我特意挑出来,明儿要带去给云栖的。” 张北游委屈撇嘴,“殿下连个柿子都舍不得给我,我哪还敢指望云栖姑娘与我同时掉进水里,殿下会先救我。” “我当然不会先救你。”楚恬义正言辞地说,“你贴上撮鱼鳞就是鱼,鱼在水里淹死了,你照样还能活蹦乱跳,你还需要我救?” 张北游听了这话,一脸悻悻,不依不饶,“若我不会水呢,殿下先救谁?” 楚恬瞅着张北游,忍不住笑了,并将其中一个柿子递给张北游,“瞧你这点儿出息,跟个小姑娘抢吃的。你若真这么喜欢吃柿子,回头我送个柿子林给你。” “嘿嘿。”张北游一笑,将楚恬递来的柿子推了回去,“我刚刚是与殿下玩笑呢。殿下您啊,别总是愁眉苦脸的,像这样笑一笑多好。” 楚恬望着笑嘻嘻的张北游,怔忪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他将那颗大柿子塞进张北游手里,温声说:“你待会儿别走着回去了,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张北游捧着大柿子,“那我就不与殿下客气了。” 楚恬冲张北游浅浅一笑,忽然很感谢当年刚刚满月的自己。 倘若那日的他,没有在张北游的哄逗下破涕为笑,他便会错过这世上最有趣的人,失去此生最重要的挚友。 …… 楚恬回到瑶光殿时,五皇子楚惟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楚恬并未与他五哥隐瞒自己的去向,直言道他是带着张北游到慎思堂,给他们四哥瞧病去了。 “四哥说,数日前五哥曾悄悄派人送了不少炭火和过冬用的厚棉被去,四哥托我谢谢五哥。”楚恬对楚惟说。 “只是送了一点点东西过去而已,何足挂齿。”楚惟道,“敢问六弟,张太医瞧过以后,说四哥的耳疾还能医好吗?” 楚恬如实答:“北游说,四哥的左耳尚且有望恢复,右耳虽不至于彻底听不见,但想要恢复如初,只怕是不能够了。但事无绝对,四哥这病得慢慢养,说不定精心调养几年就能养好呢。” 听完楚恬的话,楚惟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惨淡,却还是努力地扬了扬唇角,“六弟说的是,凡事都要往好处想。” 楚恬点头,又接着说,“北游备好了足够四哥服用三个月的药,刚刚已经给四哥送去了。五哥尽管放心,就算北游与我都不在,四哥的药也不会断。” “六弟也尽管放心,你离宫的这段日子,我会时常去探望四哥的。”楚惟说。 楚恬有些迟疑,“慎思堂终究是禁地,五哥还是不要常去,否则传出去对五哥不好。” “六弟是怕这事儿传到我母后耳里,母后会责备我?”楚惟从容且冷静地说,“母后要责备就由得她责备吧,我又不是尚不懂事的孩子,事事都要对母后言听计从。怎样待人,如何处事,我自有主张,才不会轻易被母后左右。六弟不必担心这些。” 楚恬就喜欢他五哥的坦诚豁达。 他放下心中顾虑,与他五哥畅言道,说他们四哥最近在研究棋谱,若五哥要去瞧四哥,可以带上棋盘,兄弟俩切磋切磋棋艺。 楚恬还与楚惟说,说慎思堂后院那颗柿子树上的柿子已经熟了,说他爬到树上摘了好多下来。 四哥说要把那些柿子都做成柿饼,等他从宁州回来一起吃。 “五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慎思堂找四哥吃柿饼去。” 楚惟闻言,故意逗楚恬,“五哥我可是最爱吃柿饼了,只怕不等六弟从宁州回来,四哥那里的柿饼就都被我吃光了。” 楚恬把楚惟的话给当真了,立马应道:“原来五哥爱吃柿饼啊。那等明年慎思堂的柿子成熟时,我就上树多摘些柿子下来,全给五哥做成柿饼吃。” 楚惟原是要逗一逗楚恬,却反被他这弟弟的纯稚善良给感动了一把。 若不是父皇母后那边不答应,他真想亲自护送他六弟去宁州。 六弟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他该多寂寞呀,简直不敢想。 第247章 见他五哥苦着脸,幽幽地叹了口气, 楚恬只当他五哥还为之前在尚文馆发生的事气不顺, 便好声好气的劝道:“三哥一向都是那样的性子,五哥是了解的。生气伤身, 五哥很不必与三哥计较。” 楚惟一想起上午在尚文馆, 楚怀一手把母后特意命人给他送去的那桌糕点挥落在地以后, 还一副理直气壮,一丝悔意都没有的样子,脸上就忍不住露出深深地嫌恶, 分卷阅读474 “三日后, 崇武馆, 我一定要叫老三尝尝我的厉害。” “五哥当真要去与三哥比试?”楚恬担忧道。 “六弟怕我会输给他?”楚惟笑问。 楚恬答:“三哥平日里少在箭术上用心, 虽说箭术也不算差, 却远不及五哥。我是怕有人会说五哥与三哥比箭术,是故意欺负三哥, 说五哥胜之不武。” “要比箭术可是老三自己说的,当时六弟就在旁边,看得听得都清清楚楚。他亲口说,谁比输了,谁就跪在地上向对方斟茶认错。若我不答应老三,岂不是叫他以为我怕了他?” “再有。”楚惟顿了顿, 又接着说, “六弟或许没听说, 在被父皇禁足的那段日子, 老三可没闲着,听明德宫的人说,那段日子老三每日晨昏都会练习半个时辰的箭术。 老三那个人啊,看着一副耿直正派的样子,其实鬼心思比谁都多。 此番,他主动提出要以箭术与我决胜负,八成是抱着一鸣惊人,把我比下去的心思。 若老三的箭术真在禁足期间突飞猛进,我还真没把握一定能赢他。 毕竟,我已经有半年多,没正经拉过弓了。 但我不能输,绝不能输给那个满口礼义廉耻,自己却蛮不讲理的伪君子。 我必须得让他向我,向母后跪地认错。” 楚惟说,目光炯炯,锐利的仿佛闪着寒光的箭簇。 “五哥箭术精湛,即便荒废了半年,也不是三哥练习一两月就能赶上的,五哥一定能赢。”楚恬给楚惟鼓劲儿。 楚惟信心大增,“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会输给他,只可惜我与他比试的时候,六弟已经启程出发去宁州了,看不到老三向我跪地认错的窘样。” 楚恬冲楚惟拱手,“那弟弟就在这里预祝五哥旗开得胜。” “借六弟吉言了。”楚惟爽朗一笑,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而后望了眼一旁桌上那摞大大小小的锦盒,与楚恬说,“母后听说了六弟要去宁州的事,心中甚是关切,立刻命人送了这些补品到我那儿去,命我转交给六弟,叫六弟将这些东西带去宁州给叶老大人。 母后说,六弟启程在即,眼下必定是忙的不可开交,若这些东西是由凤仪宫的人送来,六弟势必要往凤仪宫跑一趟谢恩。若是由我带过来,便省去六弟去谢恩的工夫了。” “皇后娘娘仁慈又细心,我该去凤仪宫一趟谢恩的。”楚恬感激道。 “六弟可千万别去。”楚惟忙说,“否则,母后那边该怪我办事不利了。” 楚恬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才对楚惟说:“我听五哥的,就不急着去凤仪宫谢恩了。待我从宁州回来以后,再去凤仪宫正式向皇后娘娘磕头谢恩。眼下要劳烦五哥,先代我向皇后娘娘致谢。” “六弟的谢意我会代为传达,六弟就只管踏踏实实的准备去宁州的事吧。”楚惟说着,便站起身来,“我就不在这儿继续叨扰六弟了,这就回去了。” 楚恬见状,连忙跟着站起来,“五哥再坐坐吧。” “不了。”楚惟道,“我得回去练练箭术。” 练习箭术什么的,其实只是借口,楚惟是不敢再在这儿留了。 他怕他越瞧就越舍不得他六弟,怕自己会失去理智,绑着他六弟不让他六弟去宁州。 听五哥说要回去练箭术,楚恬便不好再留人了。 “那我送五哥出去。” 楚惟摆摆手,“今日六弟别送我出去,后日六弟启程去宁州,我也不去送六弟。但等到六弟从宁州回来的那日,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一定会亲自到宫门口迎接六弟。” 楚惟说完这话,深深看了楚恬一眼,便转身离去。 …… 从每日在小厨房里帮着摘菜洗菜,到游走在花草丛间,给花草浇水施肥修剪枝叶,对这新换的差事,云栖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应。 倒是赵姑姑很是怀念厨房里的烟火气,以及抡着大勺虽累却很酣畅的感觉。 临近傍晚时分,皇帝驾临缀霞居的时候,云栖和赵姑姑刚给院里的花草浇过一遍水。 说是浇水,其实只是在花朵和花叶的表面,薄薄的洒了一层水而已。 这一招是云栖从昭怀太子妃那儿学来的。 她记得昭怀太子妃曾与她说过,说秋日天干物燥,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往花草上稍稍洒上一层水,第二日花草看起来会更加精神些。 秋日的天空明净而旷远,天边的晚霞犹如落在清澈水面上的鲜红朱砂,扩散蔓延,直至将目之所及的整片天空晕染。 花朵上的水珠映着天边的红霞,显得愈发娇艳。 云栖和赵姑姑躬身站在一株唤作粉旭桃的菊花旁,隐约听见身在不远处的皇帝赞了一声,“真美。” 也不知是在夸天空,花朵,还是吴才人。 这是云栖头一回见到当今天子。 云栖拘着规矩,并不敢明目张胆的直视天颜,只敢偷瞄。 好不容 分卷阅读475 易才把当今皇帝的模样给看清楚。 当今皇帝永熙帝生得极为英俊,乍一看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已经四十多岁的人。 在与宫人说话时,永熙帝的声音平和中又带着一丝威严。 而在与吴才人说话时,永熙帝的声音却是深沉又温软的,带着浓浓的宠溺意味,让人听了骨酥。 云栖又偷偷往永熙帝和吴才人那边望了一眼,见永熙帝正在笑。 永熙帝笑起来的样子十分俊朗,也相当亲切。 为何这个笑容会令她感到亲切呢? 云栖想,大概是因为永熙帝笑起来的样子,与六殿下有一点儿像。 但相比之下,还是太子殿下更像永熙帝。 云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太子殿下的样子,觉得太子殿下简直就是二十年前青年版的永熙帝。 单从样貌上来说,父子俩真是像极了。 这厢,云栖正微微有些走神,忽然感觉有人在扯她的衣袖。 云栖回神,望向身旁的赵姑姑,见赵姑姑冲她打了个眼色。 陛下和才人已经走远了,咱俩赶紧趁这机会退下吧。 云栖会意,便随赵姑姑一道向后院走远。 两人一前一后刚拐进后院,王旻就匆匆打身后赶上来。 “云栖,师傅派我来给你捎句话。”王旻对云栖说。 云栖意外,王醒公公不派王旻给赵姑姑捎话,而是给她捎话? 云栖愣了一下,才连忙应道:“王旻公公请说。” 王旻便长话短说,简明扼要的将六殿下要去宁州的事跟云栖讲了。 “后日一早就走?这也太匆忙了些。”赵姑姑眉头轻蹙。 王旻立马解释道:“此番,叶老大人是真的重病垂危。姑姑没瞧见叶老大人那封手书,上面有好几点血迹,怕是叶老大人书写时突然咳血,不小心溅上去的。叶老大人病的这么重,六殿下即便立即出发,也不定能赶上见叶老大人最后一面。六殿下自然一日也不肯耽搁,若不是准备车马,调派护卫需要工夫,只怕六殿下一得到消息就会即刻动身。” “也是。”赵姑姑微微点了点头,便望向了身边的云栖。 见云栖神情恍惚,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赵姑姑连忙抬手,轻轻拍了拍云栖的后背当是安抚。 得到六殿下即将动身前往宁州的消息以后,云栖的第一感觉就是难过。 她不是为自己一连数月都见不到六殿下而难过,而是为六殿下很有可能将失去一位至亲而难过。 从京都到宁州,走水路最快,可就算路上一切顺利,六殿下也要月余才能抵达宁州。 她无法想象在这奔赴宁州的一个多月间,六殿下心里是何等煎熬。 一旦六殿下没能赶上见叶老大人最后一面……她不敢往下想。 而除了难过以外,她还很担心。 六殿下之前曾出过远门吗?有乘船出过远门吗? 连着一个月,日夜兼程的赶路,六殿下的身子吃得消吗? 万一病在路上可怎么好。 云栖越想越是揪心,差点儿哭出来。 见云栖红了眼,王旻赶忙劝道,“云栖啊,六殿下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殿下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你别太胡思乱想。” 赵姑姑最了解云栖的心思,她知云栖并不是在担心自己,担心六殿下这一走就变心了。 云栖是担心六殿下这一路上会受苦,怕六殿下吃不好,睡不好,会生病。 “云栖,若你是担心六殿下路上会生病不适,大可把心放下了。”王旻说,“陛下已经下旨,命张北游张太医随六殿下同行。张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有张太医随行照料,保证六殿下的身体安泰无恙。” 听说张太医要随六殿下同行,云栖的心的确稍稍安稳了些,但该悬着还是悬着。 这种心情无法疏解,唯有等到六殿下安然无恙的从宁州回来,她这颗高高悬起的心也才能安放回来。 第248章 自从得知六殿下要去宁州的消息以后,云栖就满腹心事。 从不浪费食物的人, 晚饭勉强吃了几口, 就起身回屋去了。 有德从赵姑姑那里听说了六殿下的事,晚饭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 去找云栖教他学算账, 而是捧了笔墨纸砚到云栖房里来, 请云栖监督他练字。 有德一边写,一边笑嘻嘻的与云栖讲今日发生在缀霞居里的趣闻。 比如,早些时候陛下驾临,雅音和墨心两个为究竟谁进屋为陛下奉茶的事起了龃龉, 好巧不巧正被王醒公公撞见, 将两人好一通训斥。 再比如, 刚刚吃晚饭的时候, 玉玢因吃的太急,被一颗肉丸子噎到, 一直不停地打嗝。阿琼在一旁很用力的替玉玢拍背,险些没把玉玢拍断气。 还有就是,陛下命人送来的那些花花草草又香又好看,吸引来 分卷阅读476 了好几只蝴蝶。碧蕊一时兴起,便学着画中美人扑起了蝴蝶,最后蝶没扑着, 还摔了一跤, 鞋都给摔掉了。 有德讲的绘声绘色, 偶尔还停下手中的笔, 给云栖比划几下。 如此卖力,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逗云栖一笑。 云栖明白有德的苦心,当着有德的面,她很努力的笑着,笑得爽朗开怀,可夜深人静之时,她还是为六殿下的事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云栖很庆幸,庆幸景嫔今夜没找她过去。 今夜,她是真得毫无心力去应付景嫔。 天将明的时候,云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原以为一觉醒来,心绪多少能平复一些,但云栖却发现自己竟然越发焦躁起来。 满脑子都是六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去宁州的事。 她好想见六殿下一面,叮嘱六殿下要好好照顾自己,再告诉六殿下她也会好好照顾自己,静待殿下平安归来。 可她却没有办法去见六殿下。 没有腰牌,她连东宫都进不了,更别说六殿下住的瑶光殿。 焦灼感与无力感相交织,让云栖感到空前绝望。 但为了不让赵姑姑和有德为她担心,云栖只能故作镇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赵姑姑多了解云栖,怎么会看不出云栖的煎熬,猜不透云栖的心思。 这厢,赵姑姑正琢磨着怎么能让云栖与六殿下见上一面,就听说四公主宫里的思书姑娘求见吴才人,说四公主宫里的那株“百日红”又打蔫了,还想请云栖过去帮着看看。 吴才人那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听说四公主找她过去,云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镇静下来。 她就知道六殿下不会不告而别,殿下临行前一定会想办法与她见上一面。 云栖毫不掩饰她想见六殿下的急切心情,在去欣华苑的路上,一路都是健步如飞。 走到无人的地方时,她甚至枉顾宫规的小跑起来,思书几乎快要跟不上她。 望着云栖跑在前头那瘦瘦小小,看起来十分单薄的背影,思书忽然觉得云栖好生可爱,至于为何可爱,她却说不上来。 总之,她能明白他家主子和六殿下,为何会那般喜欢这个小姑娘。 …… 云栖到欣华苑的时候,楚恬恰好也刚到。 他正快步穿过庭院,往欣华苑的正厅走。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楚恬下意识的驻足回身,正望见因走的太急太快,头发都有些乱了的云栖。 一见到楚恬,云栖就猛地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一股泪意不争气的翻涌而上,瞬间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云栖连忙抬起双手,用力揉了揉眼。 好不容易才见上面,时间宝贵,她怎么能用来哭。 她得趁这机会多看六殿下几眼,她要将六殿下的模样深深印在脑子里。 就算一连数月都不能相见,六殿下的样子也不会在她脑中模糊。 未等将眼中的泪擦干,云栖就感到一股温热且又带着一丝凛冽香气的风扑面而来。 这是六殿下的味道。 下一刻,云栖就落入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中。 “云栖,不哭。”楚恬清润又温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云栖闻言,拼命的想要忍住泪,但泪反而落得更凶。 不争气,真不争气!云栖责备自己。 来时的路上,她不是都已经和自己约好了,就算心里再难过再不舍,也不许哭。 她要坚强要懂事,不能让六殿下再为她分神。 可是她呢,还不曾开口劝慰六殿下,说善者神佑,叶老大人一定会转危为安。 她甚至还不曾开口与六殿下好好说上一句话,就已泪流满面。 云栖狠狠咬住自己的唇,没有办法原谅这样脆弱的自己。 听宫人来报,说六殿下人已经到了,却半天没见到她六弟人影的四公主楚意,忍不住从正厅出来,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巧看见楚恬飞奔出去,将云栖拥住的这一幕。 楚意没有出声,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楚恬轻轻拥着云栖,直到感觉云栖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一些,他才缓缓将人松开。 他低头望着身前瘦瘦小小,个头才将将到他下巴的云栖,柔声问:“就这么舍不得我走?” 云栖仰着头,泪眼朦胧的回望着楚恬,使劲儿点了点头,后又用力地摇了摇头。 楚恬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与云栖四目相对,“说实话。” 面对楚恬琉璃般明亮又有神的双眼,云栖根本就没法说谎。 她吸了吸鼻子,弱弱道:“舍不得。” 楚恬温浅一笑,垂下头与云栖额头相抵,“我也是。” 两股鼻息相纠缠,气氛却并不叫人觉得旖旎暧昧,只有满满的温情缱绻。 分卷阅读477 这厢气氛正好,就见常寿提着老大一个食盒,风尘仆仆的打外头走进来,很不巧的撞见了这一幕。 常寿慌忙停下脚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捂着眼,“奴才发誓,奴才什么都没看见,真的没看见。” 楚恬故作冷静的站直了身子,将小脸羞得通红的云栖挡在了自己身后,“要你办的东西,办回来了?” “奴才不负殿下所托,把东西办回来了。”常寿赶紧走上前,将食盒双手奉到了楚恬面前。 楚恬接过食盒,与常寿说:“辛苦你日夜兼程的走这一趟,快回去歇着吧。” 常寿忙不迭的摇头,奴才不辛苦,奴才还能扛,请殿下务必让奴才留下。 只想与云栖单独待上一会儿的楚恬,义正言辞的对常寿说:“不,你很累,需要休息。你去向四姐讨杯水喝,再歇歇脚,就赶紧回瑶光殿睡上一觉。你顺道去告诉四姐,我和云栖去后院的亭子里稍坐一会儿,再去找四姐。” “那个……不必常寿特意去说了。”楚意慢慢从不远处的廊柱后头走出来,脸上带着特别无辜的笑容。 六弟,你是了解四姐为人的,四姐真不是存心躲在这里偷看偷听的。 刚刚见楚恬突然冲过去将云栖抱入怀中,楚意震惊极了。 那还是她一向清心寡欲,沉敛自制的六弟吗? 她从来不知,她六弟竟然还有如此热情奔放的一面。 不过仔细想一想,也不能怪她六弟不够矜持。 方才云栖哭得那副梨花带雨,泪眼婆娑的样子,任哪个男人见了能把持得住。 连她这个女人见了都想立刻冲过去,将那个小可人儿抱进怀里好好哄一哄。 所以六弟,你在四姐心里还是如从前一般风光霁月,含霜履雪。 面对常寿和他四姐同时投来的灼灼目光,楚恬有些招架不住。 于是,在与他四姐说了句“借四姐后院的小亭子与云栖说几句话”以后,楚恬就拉着云栖往后院走,走得飞快。 隐约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你们有话慢慢讲,不着急不着急。” …… 楚恬一路拉着云栖去到欣华苑后院的小亭子里。 因走得实在太快,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各自叉着腰,抱着肚子,不停地喘着粗气。 四目相接,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结果越发喘的厉害。 好歹喘匀了气以后,楚恬十分体贴的问云栖,“口渴不?” 云栖老实点头,“有点儿。” 楚恬神秘一笑,“稍等。” 说完,便转过身将他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背对着云栖一通捣鼓。 “云栖,闭上眼。” 云栖立马闭上眼。 “云栖,张开嘴。” 云栖又依言,毫不犹豫地张开嘴。 下一刻,云栖就感到楚恬将一样东西喂进了她嘴里。 此物水润柔软,清甜之中略带一丝丝酸涩。 “是葡萄。”云栖睁开眼望着楚恬说。 “嗯,是葡萄。”楚恬又从食盒中取了一粒葡萄,剥好了皮喂进云栖嘴里,“你猜这是哪里的葡萄。” 这哪里尝的出来呀。 云栖摇头,“猜不出。” 楚恬温然一笑,让开身子,望着那满满一食盒的葡萄对云栖说,“这是含冰居的葡萄。” 这是含冰居的葡萄? 云栖看看食盒里的葡萄,再看看楚恬,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楚恬又取了一粒又大又紫的葡萄,小心地剥掉皮,喂进云栖嘴里,“咱们之前不是约好了,等这葡萄成熟以后,要一起尝一尝。我一直都把这事记在心上,一日都不曾忘记。 我原本是想等这葡萄再成熟一些,再叫常寿去摘些回来与你一起品尝。 不想,突然出了那件事。 我只好叫常寿即刻动身,快马加鞭的赶去行宫,好在有这么几串已经成熟的葡萄可供采摘。 否则,便要等到明年才能完成咱们的约定了。” 楚恬说着,用拇指抹去沾在云栖唇角的葡萄汤汁,“云栖,这个葡萄好不好吃啊?” 第249章 云栖没答,直接从食盒中取了一粒葡萄, 小心的剥去果皮, 喂到楚恬嘴边,让楚恬自己尝尝这葡萄究竟是甜还是不甜。 细嫩柔软的果肉轻轻一抿就碎了, 满口都是甜蜜的果香味。 这份香甜从唇齿间一直蔓延到心间, “好甜。” 云栖莞尔, 又取来一粒葡萄,剥好了喂给楚恬吃。 “别只顾着喂给我吃,你也吃。”楚恬忙对云栖说。 云栖微微摇头,“此去宁州, 殿下有一大半的行程都在船上。这一路上, 殿下恐怕很难经常吃上新鲜瓜果。临行之前, 自然是能多吃一点儿就多吃一点儿。” 云栖一边说, 一边又麻利的剥 分卷阅读478 好一粒葡萄喂给楚恬。 “嗯,我听你的。”楚恬很好脾气的应下云栖的话, 同时也取了一粒葡萄,剥好了喂给云栖吃。 两人你喂我一颗,我喂你一颗,一会儿工夫就吃了小半盒下去。 今日的晚饭基本上是可以省掉了。 “再过八日,四姐就会如咱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把你从毓秀宫接到欣华苑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 四姐会替你好好照顾你。我答应你, 一定会尽早赶回来。”楚恬目光清和地望着云栖说, 语调无限温柔。 “殿下不必太牵挂我, 出门在外,照顾好你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云栖应道,“我听说,殿下与叶老大人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若此番殿下能留在宁州陪叶老大人过个年,叶老大人必定高兴。” 过年吗? “外祖他怕是熬不过,怕是……” 其实,直到如今,楚恬也不愿相信他身体一向硬朗的外祖父,会突然病重垂危。 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惦记着等明年他将云栖娶进门以后,就向父皇请旨,带着云栖去宁州探望外祖父,顺道沿途游山玩水。 可惜这愿望怕是无法实现了。 他多想让外祖见见云栖,让外祖亲眼瞧瞧他的外孙媳妇是多么的美好可人。 “叶老大人洪福齐天,福泽深厚,见到殿下一高兴,身子说不定就好起来了。殿下,咱们凡事都要往好处想。” 云栖所说的安慰之言,与楚恬这两日听到的大同小异。 但楚恬听后,就是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并对云栖的说法深信不疑。 如云栖所言,外祖的病一定会好的! “云栖,这个给你。”楚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云栖手上。 云栖用双手稳稳接过,“柿子?” 确切的说,是好大一颗柿子。 “昨日我去慎思堂探望四哥,发现慎思堂后院树上的柿子熟了,便爬上去摘了几颗下来。当时我看到这颗柿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你,就想着要把这颗柿子带回来送你。” 云栖捧着那颗快有她两个手掌大的柿子,还没啃上一口,心里就已经甜的有些飘飘然。 原来六殿下得了和她一样的病。 无论看到什么好看的,吃到什么好吃的,就会立刻想到对方。 想让对方也亲眼看看,亲口尝一尝。 想把自己最愉悦美好的经历与对方分享,想将自己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送给对方。 这个病有个名字,是爱。 她爱死了眼前这少年,爱到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柿子的意头很好,无论民间还是宫里都有事事顺心,事事如意的说法。”楚恬又对云栖说,“我知吴才人是你心里最要紧的人,如今吴才人身怀有孕,我便借这吉祥物祝吴才人能如你所愿,平安诞下孩子。” “谁说我心里最要紧的人是才人?”云栖望着楚恬,一字一顿的大声说,“我心里最要紧的人,明明就是殿下。” 云栖如此突然而直接的告白,让毫无准备的楚恬有些不知所措。 同时,又欣喜若狂。 他是云栖心里最要紧的人?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说最动听的一句话。 “殿下。”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云栖故作镇定的对着楚恬继续说,“殿下送了葡萄和柿子给我,我这边其实也为殿下准备了一件礼物。殿下把手伸过来。” 云栖给他准备了礼物? 楚恬连忙将手伸过去,心跳的飞快,简直不能更欢喜,更期待。 云栖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样东西,她并没有将这样东西交到楚恬手上,而是将此物飞快地系到了楚恬的手腕上。 “时间匆忙,我没工夫为殿下准备一件像样的,精致些的礼物,只做了这个。手艺粗糙,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楚恬望着手腕上那条由数股红线编成的手绳,忙说:“我喜欢。” 怕云栖不信,又连忙补充一句,“我真的喜欢。” 听楚恬说喜欢,云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轻声道:“手绳中编入了我的一缕发丝,听闻发中寄宿着人的一缕魂魄,我身不能伴殿下同行,心却一直追随着殿下。” 云栖竟将自己的一缕青丝编入这个手绳赠与他。 结发为夫妻,云栖这是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他了! “云儿。”楚恬十分动情的唤道,将云栖拉入怀中紧紧拥住。 他什么也没说,却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从前院一路匆匆过来,刚行至一丛金铃花后头,正预备上前的常寿,刚好撞见楚恬将云栖拉入怀中,紧紧抱住这一幕。 于是,刚迈出腿的常寿,连忙将腿收回来,并躲到了花丛后头。 天地良心,他是真不愿过来打扰他家殿下与云栖姑娘亲近。 全怪景嫔,云栖姑娘才出来没一会儿,她就急着派人过来催 分卷阅读479 云栖姑娘回去。 四公主对奉景嫔之命前来要人的,那个唤作玉琅的宫女说,说稍后会命人好生将云栖姑娘送回去,让她先回去向景嫔复命。 谁知那个玉琅却赖着不肯走,说景嫔娘娘吩咐,命她一定要把人领回去。 接不到云栖,她不走。 调云栖姑娘到欣华苑的计划实施在即,四公主不愿在这个当口上得罪景嫔,让接云栖姑娘过来的事横生变数,只好叫他过来寻殿下和云栖姑娘,请云栖姑娘暂且随玉琅回去。 来日方长,不怕没有再见面说话的机会。 常寿从金玲花丛后微微探出头来,见他家殿下和云栖姑娘还拥在一起,并且没有丝毫要分开的意思,常寿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在心里把景嫔骂了几遍。 骂景嫔是拆散牛郎和织女的王母娘娘,心狠霸道不近人情。 “常寿,你躲在那儿做什么?” 得此一问,常寿惊的一个激灵,循着他家殿下的声音望去,见之前还抱得难舍难分的他家殿下和云栖姑娘,这会儿正齐刷刷的望着他。 常寿连忙解释,他不是故意跑来偷听偷看的,这一切都是景嫔的错呀。 听常寿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云栖心里郁闷的不行。 景嫔早不找她,晚不找她,为何非要挑她来见六殿下的时候找她。 她还有好些话没跟六殿下说,她还没能多看她的心上人几眼,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去,更不想回去见景嫔。 “回去吧。”楚恬温声与云栖说,“若回去迟了,我怕她会借故为难你。” 云栖闻言,静默了片刻才微微点头。 虽然不想,但她别无选择。 “云儿,你再忍一忍,只要再等八日,你就能离开毓秀宫。四姐会先替我好好照顾你,等我从宁州回来以后,立刻就把你接到我身边来。” 云……云儿? 常寿记得,殿下与云栖姑娘上回见面,殿下唤云栖姑娘时,还没省去“栖”字呢。 常寿实在好奇,他没找过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殿下与云栖姑娘又亲近了一层,难道说…… “殿下,请你务必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云栖说,眼圈又忍不住红了。 楚恬最见不得云栖难过,见云栖如此,他的心都快碎了。 “常寿。”楚恬唤道。 常寿忙不迭的答应一声,“奴才在。” “不,你不在。” 常寿会意,连忙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他人不在这儿,他什么都没看见。 楚恬倾身上前,贴在云栖耳边说:“上回你亲了我,这回我要亲回来才公平。” 说着,便轻轻捧起云栖的脸,吻上了云栖的额头。 …… 从欣华苑回毓秀宫的路上,云栖有些恍惚。 每走几步,就要抬手摸一摸被楚恬吻过的额头。 虽然这样想很没出息,但她心里真觉得就算老天爷立刻让她死去,她也死而无憾了。 玉琅见云栖双颊通红,一边走一边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额头。 她只当云栖是患了风寒或是其他什么病,连忙加快脚步将人甩在身后,生怕会被云栖传染。 老实说,她是真看不出这丫头有什么好,她家主子为何就那么看重这丫头呢? 回到毓秀宫以后,玉琅并没领着云栖往丽景轩走,而是一路带着云栖朝缀霞居走。 很明显,景嫔眼下身在缀霞居。 满心焦灼的等在缀霞居门前的有德,远远望见他师傅随玉琅回来了,连忙迎上前去。 云栖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有德,“这是四公主赏的葡萄,你替我好生拿回去。” 见云栖冲他笑了,有德松了口气,看来师傅应该已经顺利的见过六殿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 “快走,景嫔娘娘还等着呢。”玉琅很不耐烦的催促说,同时一脸鄙夷的瞥了有德手中的食盒一眼。 葡萄而已,有何稀奇,谁没吃过似的,用得着这么宝贝? 云栖听了玉琅的话,没再与有德多言,便随玉琅一道向缀霞居的正殿走去。 第250章 云栖一路随玉琅来到缀霞居的正殿,见雅音, 墨心, 以及玉玢和阿琼四人,皆侯在殿外。 玉玢与阿琼二人神色如常, 正小声说着什么, 而一旁的雅音和墨心乍一看去是冷静镇定, 可细看之下,眼角眉梢却都挂着些许不安与焦灼。 雅音和墨心都很清楚,景嫔有多恨多容不下吴才人,也很清楚景嫔并不蠢, 绝不会公然谋害有孕在身的吴才人。 可是放着景嫔与吴才人单独在屋里, 她俩心里终究是难安。 宫里已经三年没有皇子或公主降生了, 如今宫里谁人不知, 陛下极其看中吴才人腹中这一胎。 倘若吴才人腹中的小皇子或小公主有 分卷阅读480 个三长两短,作为吴才人的近侍, 她俩必定活不成。 生死攸关的事,谁心里能不害怕呢? 见玉琅把云栖从四公主那儿接回来了,雅音和墨心紧紧揪在一起的心,终于稍稍松快了些。 平日里厌极了云栖的两人,这会儿竟觉得云栖特别亲切。 雅音赶忙迎上前,与云栖说:“景嫔娘娘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 才人也陪了多时, 你快进去看看吧。” 云栖点头, 刚要往殿里走, 却被玉琅一把扯了个踉跄。 “叫你进去了吗?先给我一边儿呆着。”玉琅尖着嗓子,十分傲慢地呵斥道。 见此情形,雅音刚要向殿内通报一声,说云栖已经回来了。 谁知玉琅却反客为主,先雅音道:“主子,奴婢已经将云栖从欣华苑带回来了。” 话毕,玉琅冷冷瞥了雅音一眼,特得意,特嚣张,特理直气壮。 雅音被玉琅气得脸色发白,却因畏惧景嫔,连争辩都不敢与玉琅争辩一句,只能忍气吞声。 “让她进来。”屋内传出景嫔的吩咐声。 短短四个字,倒听不出景嫔此刻的喜怒。 “听见没,主子叫你进去,还不赶紧的。”玉琅赶着说,赶着在云栖背后狠狠推了一把,险些把人给推到。 对玉琅这个人,云栖已经忍到了极点。 之前,若不是玉琅多事,景嫔怎么会知道吴才人身边有个她。 那么,之后很多的麻烦事都不会发生。 赵姑姑先前曾略施小计,令玉琅被景嫔责罚,损失了整整半年的月钱,也算是小小的为云栖报了仇。 但赵姑姑与云栖都觉得,这种程度的报复还不够。 云栖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当双倍奉还的人。 拜玉琅所赐的这些折磨,她必定要一点一点向玉琅讨回来。 她原本是打算与赵姑姑一样,不公然与玉琅撕破脸,而是在背后悄悄动手,让玉琅吃了亏也不知该向谁讨。 但眼下,她改变主意了。 忍无可忍的云栖迅速转过身,抓住玉琅按在她背上,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手,然后伸脚一绊。 玉琅瞬间失去平衡,向后跌去。 云栖一不做二不休,顺势压到了玉琅身上。 玉琅重重摔在地上,痛的失声大叫。 云栖也“哎呦”一声,叫得比玉琅还要大声。 离二人最近的雅音,清清楚楚的看见玉琅推了云栖一把,也看见云栖转身抓住了玉琅的手腕,却没瞧见云栖脚下的动作。 只当云栖是被玉琅推那一把,推得脚下不稳,慌乱间拉住了玉琅,两人才意外的同时摔倒。 同样的,墨心,玉玢和阿琼三人,也都看见玉琅狠推了云栖一把,却没看清两人是怎么摔倒的。 见两人摔在地上,都疼得直叫,三人连忙与雅音一道围上前。 雅音和墨心先将压在玉琅身上的云栖扶了起来,玉玢和阿琼才将玉琅扶起。 “云栖啊,你摔着哪儿了,摔得很疼吗?”雅音高声问道,倒不是真的关心云栖,就是想让殿内的两位主子听见。 云栖捂着自己故意磕了一下,却磕的并不疼的手臂,一脸委屈加可怜的质问玉琅,“玉琅姑娘为何要推我?” 旁人都没瞧见,可作为亲历者的玉琅心里却很清楚,云栖刚刚是故意绊了她一下,把她绊倒以后,又特意压到她身上来。 摔得浑身剧痛,似要散架的玉琅,狠狠瞪着云栖,气急败坏的骂道:“好你个小蹄子,竟敢耍手段阴我,看我不撕了你!” 玉琅边骂边甩开一左一右扶着她的玉玢和阿琼,要冲上来对云栖动手。 “给本宫住手!” 闻声从殿内走出来查看的景嫔,正瞧见玉琅要动手打云栖的这一幕,当即怒斥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放肆!” 玉琅被景嫔这一声呵责,直接吓破了胆,慌忙收回高高扬起,差点儿落在云栖脸上的手,“奴婢失仪,求主子恕罪。可奴婢如此,也是事出有因。全……全怪云栖那丫头欺人太甚,奴婢忍无可忍,才要动手教训她。” 景嫔望了站在一旁,一副楚楚可怜样的云栖一眼,又望向云琅,“你说说,她是怎么欺负你的。” 玉琅忙说:“回主子,这丫头刚刚故意绊倒奴婢,然后又装摔倒,特意压在奴婢身上。奴婢摔得可疼了,也被她压得可疼了。” 玉琅最后那两句“可疼了”并未引得景嫔的怜惜,景嫔眸色淡淡地望着她问:“你说云栖故意绊倒你,可她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故意绊倒你,你再说说,她为何要绊倒你?” “因为……因为……”玉琅不是答不上,而是不敢答,一时急得额头直冒汗。 景嫔见状,不禁看向一旁的云栖,“她不说,你说。” 云栖不含糊,立刻答道:“回娘娘,方才娘娘传奴婢进殿,奴婢依您的吩咐刚要往 分卷阅读481 殿里走,玉琅姑娘突然在背后狠狠推了奴婢一把。奴婢被推得一个趔趄,脚下不稳,慌乱之下回身抓住了玉琅姑娘推我的手,我俩便一起摔倒了。” “胡说!刚刚根本就不是意外,分明就是你故意绊倒我的!”玉琅急道。 “闭嘴!本宫让你说话了吗?”景嫔呵斥玉琅一声,十分耿直,丝毫不给她的掌事大宫女留面子。 云栖越发有些欣赏景嫔。 平心而论,景嫔平日里处事还是相当公平公正的,帮理不帮亲,从不护短。 若非了解,若无把握,她也不敢在景嫔面前演这一出。 任凭玉琅再嚣张跋扈,也不敢在她主子景嫔面前造次。 被斥责的玉琅,一句也不敢分辩,满脸惶恐地垂下头。 景嫔目光如炬,一一扫过雅音,墨心,玉玢以及阿琼四人。 “给本宫说说,你们都看见什么了。”景嫔语气威严,“都给本宫说实话,若叫本宫知道你们敢说谎话欺骗本宫,本宫便把你们统统扔进暴室。” “暴室”两个字,实在太有震慑力。 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要偏帮玉琅的玉玢和阿琼,也不得不实话实说。 听完四人众口一词的讲述以后,景嫔冷冷地盯视着玉琅,“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玉琅冤枉的不行,带着哭腔与景嫔解释道:“主子,奴婢承认,奴婢是推了那丫头一把。但她伸腿绊了奴婢一下,也是事实。奴婢发誓,奴婢真没诬赖她。” 景嫔听完这话,顿了顿才吩咐玉琅,“你上前来。” 玉琅得令,连忙走上前,却不想还未站定,景嫔就一脚揣在她右边的小腿上。 玉琅“哎呦”一声扑倒在地,光看着都觉得疼。 “就算云栖真的把你绊倒了又怎样,是你欺负人在先,还不许人欺负回去?”景嫔一脸鄙夷地斜睨着玉琅,毫不留情的责问道,“本宫问问你,你今年多大了,又在宫里当了多少年的差?一个老人被个小丫头欺负,你很有脸是不是?你赶紧给本宫滚回丽景轩,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景嫔刚刚那一脚踹的并不狠,奈何玉琅一点儿防备也没有,膝盖结结实实的磕在了石砖上,磕的那叫一个疼。 听景嫔让她滚,玉琅赶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的滚,却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景嫔绷紧的脸稍稍松了一下,吩咐玉玢和阿琼,“你们俩快把她拖回去。” 玉玢和阿琼连忙上前,一左一右的将玉琅架起来,往丽景轩送。 待发落完玉琅以后,景嫔走到云栖身前温声问,“刚刚摔疼了没有?”眼中那份关切不像是装出来的。 “回娘娘,奴婢不太疼,还是玉琅比较疼。” 景嫔望着眼前的云栖,心里微微有些惊讶: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一副柔弱乖巧的样子,没想到胆子还挺大,在这当口上还敢与她说俏皮话,真是可恶又可爱,她喜欢。 “你过来。”景嫔吩咐。 云栖迟疑着没动,“娘娘也要踹奴婢一脚?” 景嫔被云栖给气笑了,走上前一手抓住云栖的手腕,“快跟本宫走吧,你主子已经把你送给本宫了。” 原本还沉浸在成功报复了玉琅的喜悦中的云栖,在听完景嫔的话以后,瞬间感到五雷轰顶。 景嫔叫云栖跟她走,云栖并不害怕。 可刚刚景嫔口口声声说,是吴才人把她送给了景嫔。 这不可能。 吴才人早就已经和四公主约定好,八日后便会把她调去欣华苑当差。 云栖相信,即便没有与四公主的约定,吴才人也不会把她当玩意儿一样,说送人就送人。 云栖想着,不禁望向一直站在景嫔身后,一言不发的吴才人。 见吴才人目光闪烁,不敢看她的眼,云栖肯定,景嫔没有说谎,吴才人的确是把她送给景嫔了。 作者有话说: 祝小天使们劳动节快乐呀~mua~mua~ 第251章 一股滞痛之气迅速自心口蔓延开来,云栖几乎痛到无法喘息。 她拼命忍耐着, 克制着, 强迫自己立刻冷静下来。 吴才人一定是被景嫔胁迫,逼不得已才会答应将她送给景嫔的。 她不怪, 真的不怪才人。 她应该庆幸的, 庆幸在危急时刻, 才人选择了保护自己。 可是她的心,为何会这么痛啊。 “云栖,还不快拜别你的旧主,跟本宫走。毕竟主仆一场, 还是要拜一拜的。”景嫔边说边微微侧身, 满眼讥讽地瞥了一眼站在她斜后方的吴才人。 景嫔说得对, 打今儿起她就不能再在才人身边伺候了, 她是该给才人磕个头,郑重的与才人道个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嘛。 只是这场离别, 比她预料中的早了整整八日而已。 云栖双膝跪地,恭 分卷阅读482 恭敬敬的给吴才人行了个大礼,“奴婢走了,主子您保重。” 说完,她又抬起头来,冲吴才人温浅一笑。 才人, 请您千万不要自责, 我不怪您。 吴才人红着眼, 想上前扶云栖起来。 不想, 景嫔却先她一步将云栖从地上扶了起来。 “打今儿起,你就是本宫宫里的人了。本宫给你立的头一个规矩就是,从今往后,没有本宫的允准,你不许再踏进缀霞居一步。”景嫔说,语气平和中带着几分严厉。 云栖立刻冲景嫔一礼,顺从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后院收拾东西,搬去主子宫里。” “那你快去快回,本宫在这儿等你。”景嫔道,是铁了心再也不给吴才人与云栖单独说话的机会。 云栖乖巧应下,便匆匆往后院走去。 …… 一直都躲在廊柱后头偷听墙角的碧蕊,早一步就把云栖被吴才人送给了景嫔的消息,告知了赵姑姑和有德。 因此,当云栖来到后院时,已见有德捂着脸泣不成声。 碧蕊站在一边,不停地说着什么安慰有德。 而赵姑姑则抱着手臂,站在离两人不远处,面色阴沉,愁眉深锁,活像是一尊煞神。 见云栖打前头过来了,有德慌忙迎上前,哽咽道:“才人真把师傅送给景嫔了?师傅真要跟景嫔走吗?” 云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有德的肩膀,劝慰说:“我又不是要走去天涯海角,只是挪到隔壁住而已。你若想我了,随时都能悄悄到丽景轩看我。” 云栖说着,使袖口替有德抹了把泪,“好了好了,不哭了。” 碧蕊见状,连忙挤到云栖和有德之间,“我来我来,我有手帕。”边说边捏着手帕一角,又轻又仔细的为有德擦泪。 真真是不放过任何讨好有德,与有德亲近的机会。 “姑姑,景嫔在前头等着,命我赶紧收拾了东西跟她走,姑姑搭把手,帮我收拾收拾吧。”云栖看着赵姑姑说。 赵姑姑没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与云栖一道进了屋。 有德原本也要跟进去,却被碧蕊给拉住了。 “你没听你师傅说,景嫔娘娘在前头等着吗。你这般哭哭啼啼,拉拉扯扯的绊住你师傅,仔细连累你师傅刚一调过去,就被景嫔娘娘怪罪。” 有德听碧蕊讲得有理,便没执意追进屋。 可他心里实在是……有德往地上一蹲,将整张脸埋在膝间,低声抽泣。 见有德如此,碧蕊心里也很不好受。 立马在有德身边蹲下,替有德拍背顺气。 …… 进屋以后,云栖麻利的转身关上屋门,没等赵姑姑开口,就先开口道:“姑姑先听我说。” 赵姑姑点头,让云栖先说。 “六殿下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前往宁州了,我调去丽景轩的事,无论如何也要瞒住六殿下,绝不能叫六殿下走的不安稳。 待六殿下顺利的启程离宫以后,还要劳烦姑姑寻个机会去四公主那儿一趟,就说调我去欣华苑的事暂且放一放无妨。 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请四公主不必太牵挂我,也莫要责怪吴才人,才人她也是逼不得已。 还有,我还要请姑姑代我给才人捎几句话,就说请才人千万不要自责,我知才人一定是有苦衷的,请才人务必要保重自己,安心养胎,平平安安的生下腹中的孩子。” “好,这些事姑姑一定帮你办妥。”赵姑姑毫不迟疑的答应说。 她望着云栖,目光温柔,无奈,又带着一丝仓惶。 “事出突然,我这心里一时也没个章程。但云栖你放心,姑姑一定会尽快想个法子,把你从丽景轩救出来。” 云栖闻言,挽过赵姑姑的手安慰似的握了握,“这阵子,我与景嫔几番相处下来,觉得景嫔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她应该不会无故为难我。姑姑不必太急着为我筹谋,慢慢来就好。” 赵姑姑回握住云栖的手,长叹一声,“眼看再有八日,事就成了,你说怎么就横生出这种枝节。” “好事多磨,我不怕再多等几个月。”云栖冷静道。 赵姑姑听了这话,忽然觉得有些惭愧。 明明该她安慰云栖的,怎么却反过来被云栖安慰了。 “你这孩子,心真宽。” 云栖淡淡一笑,心不宽又能怎样呢?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除了坦然面对,冷静思考解决的办法,她别无选择。 云栖走到桌前,将她之前托有德先行捎回来的食盒打开,将里头余下的葡萄端了出来,“之前在行宫的时候,我与六殿下曾有个约定,等姑姑种在院里的那株葡萄成熟了,我俩一定要一起尝一尝。殿下是个重诺之人,一直都记得这个约定。这不,殿下特意命常寿快马加鞭的赶去行宫,摘了这个回来给我。” 赵姑姑盯着盘中的葡萄,惊讶道:“这是含冰居,我种的那株葡萄结出的 分卷阅读483 果子?” 云栖点头,“一个多月前,圣驾回銮的时候,都还是青的呢。姑姑瞧,眼下长得多紫多饱满。” “没想到今年的果子能结的这么好。”赵姑姑感慨。 “这是个好兆头。”云栖笑笑,与赵姑姑说,“之前在欣华苑,六殿下与我已经吃了不少。剩下的这些葡萄,姑姑就和有德分了吃吧。这葡萄不经放,最好不要隔夜,姑姑和有德得赶紧吃。” 赵姑姑应了声好,又望着食盒中的三个小瓶问:“这些是?” “这是张太医为我准备的补药,整整三个月的量。”云栖答,“殿下与我说,他若在三个月内赶不回来,张太医的父亲张老院判便会代张太医为我做这种药,再托可靠的人给我送来。” 赵姑姑听了这话,连忙叮嘱云栖,“这药你一定要按时吃,千万不要有一顿没一顿的。还有,你去到那边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冷静,不要轻易动气。再有,你当差不必太卖力,莫要太累着自己。” “嗯,姑姑的话我都记下了。我不在姑姑身边,姑姑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之前您生辰时,我送您的那双鞋,您别舍不得穿,等我回头得闲再给姑姑做新的。” “好,姑姑听你的。”赵姑姑应道,声儿听起来略微有些发颤。 云栖只怕再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掉泪,便没再与赵姑姑多言,只道:“景嫔还在前头等着,我得快些收拾,姑姑帮帮我吧。” 赵姑姑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到床前,帮着云栖卷铺盖。 此时此刻,赵姑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怪自己之前太过优柔寡断,若她能早些下定决心说服云栖,将云栖送走,那就好了。 …… 在皇宫里,每一个主子身边的太监宫女人数,都是有定数的。 根据品级,一等宫女几人,二等宫女几人,普通的杂役宫女几人,这些都在宫规里写的明明白白。 眼下景嫔身边的一等二等宫女都已经足额。 因此,景嫔没法提拔云栖。 被调到丽景轩的云栖与在缀霞居时一样,还是杂役宫女,也还负责侍弄花花草草。 虽然云栖是杂役宫女的身份,但待遇却比普通的杂役宫女要好上太多。 景嫔未将云栖安置在偏院与一众杂役宫女挤住在一起,而是将自己寝殿旁的东耳房腾出来给云栖住。 单论居住条件,云栖住的比玉琅那个掌事大宫女还要好。 之前,见玉琅一瘸一拐的被玉玢和阿琼二人从缀霞居搀回来,丽景轩的人都十分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有几个好事且与玉玢和阿琼相熟的宫人,待二人将玉琅送回房里出来以后,便忍不出凑上前打听。 玉玢和阿琼急着回去向景嫔复命,没工夫详细与这些人讲事情的经过,只几句话讲了个大概。 闲话这种东西有个特点,只要传上几嘴,就能传的面目全非,与事实大相径庭。 闲话传到最后是这样说的,说玉琅与云栖为着谁先进屋向主子回话起了龃龉。 云栖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了玉琅。 景嫔娘娘见了,不但不斥责出手伤人的云栖,还夸云栖打得好,甚至还帮着云栖一起打。 如今,丽景轩上下没人不知道,新调来的那个唤作云栖的小宫女是个狠人,并且极得景嫔娘娘喜欢。 众人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脾气火爆又爱打人的大红人。 见着云栖无一不绕道而行。 而云栖却完全不知,自己已经成了这丽景轩人见人怕的存在了。 她心里还纳闷,丽景轩的差事有那么繁重?为何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的。 当真古怪。 第252章 在云栖调到丽景轩当差的第三日傍晚,皇帝驾临缀霞居, 要陪吴才人共进晚膳。 也不知是皇帝自己的主意, 还是吴才人提的。 总之,王旻奉皇帝之命前来丽景轩, 邀请景嫔去缀霞居一同用晚膳。 趁着景嫔不在的工夫, 有德便偷偷从缀霞居跑过来探望云栖。 一见云栖, 有德就红着眼圈说:“三日不见,师傅都瘦了。” 云栖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 要知道,她调来丽景轩的这三日, 可一点儿也没亏嘴。 景嫔吃什么, 她便跟着吃什么, 吃少了景嫔还会不高兴。 云栖深深记得她刚调来丽景轩的那个晚上, 景嫔亲口对她说的,说她身量太瘦小单薄, 非要把她养的白白胖胖才好。 实不相瞒,如今她每日除了要吃一日三餐,最少还要再吃两顿点心。 临睡前一碗加了足量蜜糖的热牛乳,是绝不可少的。 自打穿越过来做了宫女后,一直劳劳碌碌的她,难得体会了一下如主子般娇生惯养的滋味。 这滋味怎么说呢, 好是好, 却总 分卷阅读484 是让人觉得心里怪不踏实的。 景嫔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有些不可思议, 莫名其妙,不讲道理。 纵使如她之前所猜测的那般,景嫔待她好是为了笼络她,等到来日好利用她对付吴才人。 那么景嫔也没必要对她好到这种地步。 不是云栖自以为是,或是天真单纯。 她总觉得景嫔对她的好,不仅仅是出于算计,里头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但她却实在咬不准其中缘由,想不透景嫔为何会真心对她好。 云栖认为自己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觉得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非常招景嫔喜欢。 若非要她说…… 难道说,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对景嫔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景嫔觉得她乖,才会待她格外好些? 她还没调来丽景轩当差前的事暂且不论,只说她调来丽景轩后的这三日。 这三日间,她每日都按着景嫔的吩咐,随景嫔学习弹琴下棋。 中途景嫔累了,说要歇一歇,让她讲讲宫里最近的趣闻,她便乖乖的给景嫔讲。 景嫔兴致上来,愿意与她讲讲自己入宫之前的事,她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不过,景嫔讲着讲着从前的事,就会忽然沉默下来。 并不是因为日子过去太久,景嫔已经记不清那些往事了。 而是因为景嫔的往事中,都少不了吴才人的身影。 景嫔不愿提起吴才人,所以沉默。 看着景嫔苦闷挣扎的样子,云栖承认她有一点点心疼景嫔。 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过去景嫔有多爱重吴才人,如今心里便有多恨吴才人。 那所有的恨,都是基于爱之上的。 想一想真是令人惋惜唏嘘。 云栖有种感觉,觉得景嫔对吴才人,并非像景嫔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那样深恶痛绝。 云栖觉得景嫔内心深处,还是念旧的。 对吴才人,景嫔还是心存一丝丝怜惜的。 她很想把景嫔深藏在心底的这份感情挖出来。 如此,即便无法彻底化解景嫔与吴才人之间的误会,至少能令肯正视自己内心的景嫔,不忍心再对吴才人下毒手。 云栖心里清楚,这件事不容易办成,但她想试一试。 不仅因为她有这个耐心,也因为她有这个时间。 云栖已经决定,在六殿下回宫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她会乖乖待在丽景轩,待在景嫔身边。 四公主和赵姑姑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利弊权衡以后,也觉得这样比较稳妥。 “四公主要我给师傅捎句话,说景嫔若是欺辱折磨师傅,叫师傅千万不要忍耐,一定要立即告知她。她人微言轻,奈何不了景嫔,但有人能奈何。四公主说,她会请太子殿下出面,让太子殿下为师傅做主。四公主来来回回嘱咐了好几遍,让师傅一定不要太委屈自己。”有德对云栖说。 云栖点头,表示她记住四公主的话了。 记住虽记住,但她绝不会因为受了一点儿委屈,就去向四公主求援。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累,也不想给任何人平添烦扰,她会努力地自己保护自己。 当然,她也不会一味的逞强。 倘若未来的某一日,她的性命受到威胁,她会毫不犹豫地的向四公主,甚至直接向太子殿下求助。 因为她答应六殿下,会保重自己。 她要好好活着,等六殿下回来。 她可是个很贪心的人,一个印在额头上的吻根本不够,她还想成为六殿下的妻子,与六殿下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呢。 四公主和赵姑姑有话捎给云栖,云栖这边当然也有话要托有德带给四公主和赵姑姑。 “身健在,且加餐,请四公主和姑姑莫要太挂念我。”云栖望着有德说,“还有你,也要好好吃饭。多贴些秋膘,冬日里才不容易生病。” 有德点点头,很乖巧地说:“师傅不在身边,我也有认真练字,认真练习打算盘算账,不信师傅可以考我。” 云栖欣慰道:“不用考,我知道我徒弟一向都很用功。你快跟师傅说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师傅回头托人做好了给你送去。” 有德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师傅不知,自打陛下调了胡姑姑师徒三人过来料理才人的膳食以后,我们这些人的三餐也跟着好了起来,顿顿都有肉吃,还管够管饱。师傅不必担心我和姑姑吃不好,师傅该多关心关心自己。师傅,你是真的瘦了。” 不,她是真的胖了,脸都圆了。 这厢,云栖和有德正聊得起劲儿,玉珀突然匆匆找过来。 “原来躲在这儿说话呢,可叫我好找。” 眼下在丽景轩,也就从前常与云栖接触,了解云栖性情和为人的玉珀,没有听信那些谣言,敢跟云栖亲近往来。 “玉珀姐姐有事吩咐?”云 分卷阅读485 栖很恭敬的问道。 玉珀答:“主子回来了,正找你呢。” 云栖意外,“主子不是受邀去缀霞居,要与吴才人一道陪陛下用晚膳吗?” “原是这么安排的,可是崇武馆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三殿下坠马受伤,且伤得很是严重。 听来报信的太监说,太医院院使司徒大人,携两位院判,以及今日在太医院当值的所有太医,都赶到了明德宫为三殿下诊治。 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闻讯赶到。 二位娘娘的意思原本是等三殿下醒来,伤情稳定以后,再将此事回禀陛下,免得陛下额外悬心。 可距三殿下坠马昏迷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三殿下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太医们都对此束手无策,没有一个人说得准三殿下究竟何时能醒过来。 皇后娘娘那边才不得不派人过来,将此事禀告陛下。 陛下得到消息以后,就立刻摆驾去了三殿下那边。” 听完玉珀的话以后,云栖第一反应就是,三皇子堕马的事很蹊跷。 要知道,宫里的御马皆是百里挑一,血统纯正,性情温驯的良驹。 且都经过严格调|教,十分的训练有素。 听说就算是爆竹在蹄边炸响,御马也都是处变不惊,绝不会出现狂躁伤人的情况。 再有,自打出了太子殿下的马在昌宁行宫的赛马场上,突然发狂伤人的事以后,宫里御马监对御马的挑选与训练,就变得越发严格起来。 照理来说,宫里不应该再出现类似的事了。 云栖猜,三皇子堕马应该不赖马,而是三皇子骑术不精,自己不小掉下来的。 云栖想着,忍不住问了玉珀一嘴,“姐姐可知三殿下因何故堕马?应该只是个意外吧?” 得此一问,玉珀不禁往前凑了凑,压低了音量与云栖说:“我当时站在殿外,隐约听见来向陛下报信的那个太监说,说是三殿下和五殿下约好今日午后到崇武馆比射箭。 二位殿下比完射箭以后不尽兴,又比起了骑马。 后来,太子殿下也去了崇武馆。 之后不久,太子殿下便与三殿下起了龃龉。 太子殿下一气之下,一鞭子抽在了三殿下的马上,然后三殿下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是太子殿下害得三皇子堕马?云栖打死也不信。 有德也不信。 见两人满脸都写着“这不可能”,玉珀忙说:“是真的,旁的话我听的不是很真切,但太子殿下抽了三殿下的马一鞭子,我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你们也觉得这事儿很古怪吧? 你们说,像太子殿下那般温厚宽和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儿? 我虽是亲耳听到的,却也不太相信。” 云栖不是不太相信,而是半分也不信。 以太子殿下素日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种残暴又没分寸的事。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云栖想着,悄悄冲有德打了个眼色,请有德回去帮着打听打听此事的来龙去脉。 有德会意,连忙与玉珀道:“玉珀姐姐你们忙,我这就回去了。” 玉珀十分和气的冲有德摆摆手,“得闲再过来玩儿,只记得躲着些玉琅。” 有德很乖巧地应下玉珀的话,便匆匆回了缀霞居。 云栖也不敢耽搁,立马随玉珀去见景嫔。 第253章 皇帝摆驾前往明德宫以后,景嫔并没有兴致留在缀霞居陪吴才人共用晚膳, 便回了丽景轩。 这可苦了董姑姑, 要临时为景嫔张罗一桌膳食。 云栖到时,景嫔已经卸下华服, 换上了一身家常打扮。 她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 懒懒的冲云栖招了招手, 叫云栖过去。 云栖走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景嫔坐直了身子,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矮几上那盘下了一半的棋,“陪本宫把那盘棋下完。” 云栖立刻应下, 自然又熟练的在景嫔对面坐了下来, “娘娘, 该奴婢落子了。” 说完, 她便从棋笥中取出一粒黑子,捏在两指之间, 盯着棋盘认真考虑,这粒棋子该落在哪里才最好。 “你每回落子,考虑的时间都太久,不够果断。”景嫔看着云栖说。 云栖抬眼,冲景嫔微微一笑,“不深思熟虑, 尽力走好每一步, 又怎么可能赢娘娘。” 景嫔失笑, “你才学了几日下棋, 就想赢本宫?” “奴婢知道以奴婢如今的棋艺是赢不了娘娘的,正因如此,奴婢才更要全力以赴。娘娘那样认真细致的教奴婢下棋,奴婢怎么能敷衍您。” 话毕,云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尽量摒除心中的杂念,专注的分析棋盘上的局势。 景嫔望着云栖怔忪了半晌才回过神来。b 分卷阅读486 r   云栖这孩子真好,是真的很好。 …… 这盘棋云栖理所当然的输掉了,且输的比她预料中的要快上许多。 见景嫔稍显得意的冲她扬了扬下巴,说她还差得远,云栖才恍然。 原来,之前景嫔与她下棋,一直都在有意让着她,从未认真过。 若景嫔拿出真本事,她怕是要一天输上八百回。 原本自认为自己还挺聪明伶俐的云栖,忽然觉得有些沮丧。 她那样绞尽脑汁的斟酌每一粒棋子落下的最佳位置,而景嫔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杀的惨败。 她简直笨死,根本不配碰棋盘棋子。 见云栖一边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苦着脸唉声叹气,景嫔忍笑,“你不必觉得太失落丧气,学下棋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时日慢慢领悟,以你的资质,等再过个十年八年……” “怎样怎样?”云栖眼珠瞪得溜圆。 “等再过个十年八年,你还是一样下不过本宫。” 还是下不过呀…… 云栖不由得哀叹一声,觉得心好累,瞬间对下棋这件事失去了全部热情。 “你这丫头是真有幸,也是真不幸。”景嫔往身后的大迎枕上一靠,看着云栖好整以暇地说,“你有幸的是,有本宫这个厉害的师父带你入的棋门。不幸的是,你学成以后的头一个对手就是本宫。你怕是不知道,在棋盘上,就连陛下都不是本宫的对手。” 景嫔平日里话很少,多数时候都是一脸沉郁的在发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今日,景嫔难得的健谈,云栖倒是愿意陪着景嫔多说几句话。 于是,云栖故意逗景嫔说:“这是真的?娘娘该不是看准了奴婢不敢去向陛下当面求证,才这么说的吧?”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景嫔略显情急的离开迎枕,坐直了身子,“陛下与本宫下过几十盘棋,就从未赢过本宫半个子。有一回,陛下在棋盘上与本宫战平。为此,陛下足足高兴了好几日呢。大约是怕再输给本宫,自打与本宫战了个平手以后,陛下就再没与本宫下过棋。你说陛下是不是很孩子气?” 景嫔竟然这般评价皇帝,说皇帝孩子气。 云栖既惊讶又意外。 方才,景嫔在提到皇帝时,无论是脸上的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未对这位当世之君表现出太多的敬畏。 她仿佛在说一位这世间最寻常的男子,并非天子。 在说到自己前前后后赢了当今皇帝几十盘棋时,景嫔看起来特别骄傲。 那份自尊与自信,是云栖在后|宫其他女子身上不曾见过的。 云栖心里头很是矛盾,她明明该憎恨处处针对并意图加害吴才人的景嫔。 可她越是跟景嫔相处,就越是心不由己的欣赏起景嫔来。 “宫里人只知本宫善音律,却不知本宫最擅长的并不是音律,而是下棋。”景嫔说,“早在本宫十岁那年,本宫的父亲和兄长们就都不是本宫的对手了。吴玉琼没跟你说过?” 在提到吴才人的时候,景嫔很别扭的往旁边一斜眼。 这小动作在云栖看来,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见景嫔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机会难得,云栖便想着借机在景嫔面前为吴才人说几句好话。 可转念一想,景嫔心思灵透,在景嫔面前卖弄小聪明,并不是很明智的选择。 云栖考虑再三,还是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如实与景嫔说:“吴才人很少与奴婢提起娘娘,偶尔提到娘娘,也是说着说着话就突然沉默下来。” 听了云栖的话,景嫔心里头明明就有所触动,却故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冷声道:“她还有脸提起本宫?哼!” 云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话茬,只好低下头,默默的继续收拾棋盘。 片刻,景嫔忽然清了清嗓子,问:“她都跟你说本宫什么了?” 显然,这个她指的是吴才人。 云栖答:“吴才人但凡提起娘娘,说的都是娘娘从前待她如何如何好。” 景嫔闻言,不禁白了云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本宫待你这么好,你心里却还总惦记着你那个旧主,帮着你那个旧主说好话。” “奴婢冤枉。”云栖委屈的要命,“您看着奴婢的眼,奴婢真没说谎。” 景嫔微微往前倾身,伸手揉了揉云栖那片又厚又长的刘海,嫌弃道:“你这发帘都遮住眼了,谁能看清你的眼。你说你,这么好看的一双眼,你为何要用发帘遮住?梳上去,全都梳上去,明日就给本宫梳。你瞧瞧你这样子,都不嫌闷得慌。” 云栖听了景嫔的话,心中甚是无奈。 当初吴才人亲手为她铰了这个刘海,就是怕被景嫔发现她生的还算标致,会起对她不利的心思。 可如今……景嫔对她是真好。 正因如此,她才能安之若素的待在景嫔身边,不急着想法子脱身。 分卷阅读487 “奴婢听娘娘的,明日就把这发帘梳上去。”云栖乖乖应下景嫔的吩咐,接着便举起了右手,竖起三指,做出发誓的手势,“刚刚奴婢与娘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才人只要一提起娘娘,说的都是好话。” 见云栖都发誓了,原本还将信将疑的景嫔,算是真的信了。 可她的神情依旧还是冷冷的,“算她吴玉琼还有点儿良心。但本宫不信,她没说过本宫一句坏话。” 闻言,云栖才放下的右手又再次竖了起来,“奴婢发誓,吴才人从未与奴婢说过娘娘您一个不字。” 真没说过? 景嫔听了云栖的话,静默了片刻,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就听殿外传来玉珀的声音,“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景嫔将已经到了口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叫云栖伺候她用膳去了。 …… 每日用过晚膳以后,景嫔总要去庭院里走一走消食。 而今日,景嫔明显是有心事,晚膳后不但没去庭院里散步,也没兴致教云栖弹琴了。 她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就去软榻上倚下,庸庸懒懒地看起来。 云栖见状,原本是打算退下的。 景嫔却不许,扔了本棋谱给她,让她好好研读。 云栖只好依着景嫔的意思,留下来钻研棋谱。 奈何云栖心里有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走神,半天也没翻过一页书。 而景嫔也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神游,一会儿瞅瞅云栖。 见云栖盯着棋谱,双眉紧锁,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景嫔觉得有些好笑。 看棋谱而已,至于这般愁苦吗? 景嫔饶有兴致的盯着云栖,半晌也不见云栖翻书页,她这才察觉云栖根本没在认真看棋谱,而是在想其他什么事。 这小丫头在想什么,竟想的这般愁容不展。景嫔十分好奇。 本宫对这丫头那么好,好吃好喝又好住,照理来说,这丫头应该是无忧无虑才对。 可这丫头却……难道说! “玉琅又欺负你了?”景嫔问。 正走神的云栖冷不丁的听景嫔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答:“娘娘忘了,玉琅眼下还在禁足思过,哪有机会来欺负奴婢。就算玉琅真的欺负了奴婢,奴婢也有本事欺负回去。只盼来日玉琅来向娘娘告状的时候,娘娘不怪奴婢仗势欺人。” “既不是被玉琅欺负了,那你为何愁眉苦脸的?”景嫔直言问道。 她愁眉苦脸了? 她方才一直都在琢磨三皇子堕马的事,一不小心就…… 云栖心里清楚,她若跟景嫔说,她刚刚什么都没想,景嫔一定不会相信。 当然,她也可以随便编个无关紧要的理由,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不过想着景嫔应该知道一些玉珀站在殿外没听清楚的,有关三皇子堕马的详细情况。 于是,云栖便半真半假的对景嫔说:“奴婢刚刚在想三殿下堕马的事。奴婢听说,此番三殿下伤得很重,陛下和贤妃娘娘一定心疼极了。这宫里怕是有不少人要因此事倒霉,甚至丢了性命,真是想想都叫人觉得害怕呀。” 第254章 景嫔将手中的书合上,随手放到了一边。 “三皇子虽然一直都不招陛下喜欢, 前不久还因当面顶撞陛下, 被陛下罚禁足思过, 但三皇子到底是陛下的亲骨肉。眼下三皇子骤然出了这样的事,陛下自然很痛心。至于贤妃……” 景嫔目光微凛,“心够狠的,简直不配为人母。” 景嫔的意思是, 是贤妃设计三皇子堕马受伤的? 贤妃为何要这么做? 云栖在心中飞快思索。 难道说, 贤妃是想借此陷害太子殿下? 据云栖所知,太子殿下一向与人为善,除了当年曾因婚事与镇国将军府结怨以外,再没听说太子还曾与谁有过节。 太子和贤妃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前仇旧怨。 照理来说,贤妃并无陷害太子的理由。 不对,有理由的! 还是一个相当充足的理由。 贤妃是为了储君之位。 贤妃是想将太子殿下拉下马,扶三皇子做太子? 云栖私以为, 贤妃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 要知道, 当今太子楚忻自出生起,便被当今皇帝永熙帝放在心尖上疼, 是永熙帝心中无二的继承人。 而太子也未令永熙帝失望, 不仅人品贵重, 还文韬武略才德兼备, 是一位极为优秀的储君。 太子不只在朝臣中口碑极佳, 声望颇高, 在民间也一样。 听说数年前, 太子因亲赴渝州救治水灾,安抚灾民,并在灾后亲自督建新的水坝,深得当地百姓的爱重和拥戴。 经此一事,太子在民间的声望与日俱增,受百姓爱戴的程度甚至隐隐超 分卷阅读488 过了皇帝。 可以这么说,除非太子谋逆造反,否则太子的储君地位是无法被撼动的。 贤妃凭什么认为她有本事为她儿子谋夺储君之位? 凭她自己是当今贤妃,母家地位显赫,权势滔天? 云栖在心里不住摇头。 太子殿下是永熙帝的结发妻子,先皇后沈氏所生,是血统最为纯正高贵的嫡出皇子。 太子的外祖父安国公是三朝元老,听说当年还做过永熙帝的太傅,深得永熙帝的敬重。 如今安国公虽已迁回瀛洲老家安家,不在京都城,也不在朝了。 但永熙帝每月都会写信问候,可见安国公在永熙帝心中地位之重。 除此以外,太子殿下的几位舅舅也都很有出息,如今皆在朝中担任要职。 论名望与权势,太子的外祖家安国公府,比三皇子的外祖家敦肃侯府都要更胜一筹。 再有,平心而论,三皇子此人无论人品,才学,还是人缘声望等各个方面,都远不比不上太子。 这不是云栖先入为主故意贬低三皇子,事实就是如此。 若要三皇子以正当的方式与太子殿下竞争储君之位,三皇子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除非太子殿下被废,三皇子作为永熙帝余下的儿子中最年长的一位,还有些可能问鼎储君之位。 想到此处,云栖的心不由得揪紧。 倘若真叫景嫔猜中,三皇子堕马一事系贤妃一手炮制,那么贤妃的目的就很明确了——诬陷太子凶狠残暴,戕害手足。 贤妃是想让永熙帝因此厌弃太子,令太子声誉扫地。 可单凭这一件事,并不足以令永熙帝生出易储之心。 贤妃有必要拿亲生儿子的命来冒险吗? 云栖心中迟疑。 可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没准儿贤妃就是个丧心病狂的赌徒呢? 她就是要破釜沉舟,放手去赌一把呢? 很可惜,她赌输了。 云栖想:若三皇子堕马一事真是贤妃策划,贤妃原本的计划肯定不是让自己的宝贝儿子真的结结实实从马上摔下来。 贤妃应当提前安排好了人手,从旁护着三皇子,令三皇子即便从马上摔下,也只是受些轻伤。 三皇子说不定知道贤妃的计划,并且很乐意配合。 但最后却意外的搞砸了。 自然,这些都只是云栖顺着景嫔的猜测自行推断出来的。 并不是景嫔咬定贤妃是幕后主使,贤妃就是幕后主使。 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但无论这回的事是贤妃谋划,还是其他什么人动的手,这事儿明显就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 云栖只盼太子殿下能稳住,千万不要中了那居心叵测之人的奸计。 …… 第二日午后,趁着景嫔午睡的工夫,有德悄悄过来丽景轩见云栖。 给云栖带来了关于昨日三皇子堕马一事,较为详细的讯息。 有德说,这事儿还要从数日前,就是六殿下刚得知叶老大人病危之事那日说起。 当日上午在尚文馆中,三皇子与五皇子为一些琐事起了龃龉。 三皇子一气之下,挥手砸了皇后娘娘特意派人给五皇子送的糕点和茶。 当时动静不小,还惊动了一队正在附近巡逻的侍卫。 五皇子认为自己的母后受到了冒犯,当即怒斥三皇子,让三皇子为方才的放肆之举道歉。 三皇子则认为自己并无过错,不但不肯道歉,还态度傲慢地提出要与五皇子比赛射箭。若五皇子输了,便要向他下跪磕头认错,并保证以后永远都不再顶撞他这个兄长。 若他输了,他便答应向五皇子道歉。 五皇子当场就接受了三皇子的挑战,并约定三日之后,也就是昨日在崇武馆比赛射箭。 有德喘了口气,又接着跟云栖讲。 听当时在场围观的宫人说,赛场之上战况激烈。 三皇子和五皇子激战了十几回合,五皇子才以一箭险胜了三皇子。 五皇子要求三皇子履行自己的承诺,向他和他母后诚恳道歉。 可三皇子却不肯愿赌服输,转身就要走。 五皇子见状,立马上前将三皇子拦下,不让三皇子走。 见两位皇子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一个在场边围观的小太监斗胆站出来提议说,不如两位殿下再加赛一场。 那小太监说,两位殿下的箭术不相上下,难分胜负,那索性就别比平地射靶了,不如改比马上射靶。 在奔跑的马上拉弓射箭,更考验射箭的技艺。 谁的箭术更加精湛,一目了然。 三皇子和五皇子觉得这小太监的提起还不错,都同意再加赛一场。 这场加赛原定是三局两胜,五皇子气势如虹,连赢两局。 三皇子不肯认 分卷阅读489 输,又耍赖说改规则为五局三胜。 五皇子痛快答应,接着又漂亮的赢下第三局。 三皇子还是不服,又与五皇子说,之前三局都不算数,他们再比一局,一局定胜负。 五皇子对再三耍赖的三皇子已经忍让至极。 到此,五皇子对三皇子彻底失去了耐心,瞪着三皇子讥讽说,说三哥平日里总是满口礼义廉耻,仁义道德,要求别人做君子,自己却心安理得的做小人,算什么男人。 但骂过之后,五皇子还是应下了三皇子的话,再加赛一局,一局定胜负。 而就是这一局出了事。 有德说,如今三皇子还没醒,这事儿还不好下定论,但在场围观的宫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五皇子骑在马背上拉满弓弦,专注的射箭靶时,三皇子却悄悄地把箭头对准了五皇子。 听闻三皇子和五皇子在崇武馆比赛射箭,匆匆赶来观战的太子殿下正好撞见这一幕。 太子殿下当即大吼一声,提醒五皇子小心。 而三皇子的箭,几乎同时射|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骑在马上的五皇子猛地伏身,箭擦着五皇子的头顶飞了过去。 倘若当时太子殿下没有恰好赶到,提醒五皇子小心。 倘若五皇子的反应没有那么迅敏。 那么三皇子射|出的那支箭,便会不偏不倚射中五皇子的心脏。 太子殿下急忙跑到五皇子身边,在确定五皇子只是受到些惊吓,并没有受伤以后,太子殿下便随手抄起一条马鞭,气势汹汹地冲向冷血无情,竟敢将箭头对准亲兄弟的三皇子。 三皇子大惊,赶忙握紧缰绳,夹紧马腹,骑马跑开。 太子殿下立刻命令在场众人,将三皇子拦住。 众人围追堵截,很快就将三皇子拦住了。 太子殿下走上前,命令三皇子立刻从马上下来。 三皇子坚决不肯下马。 太子殿下气急,大骂三皇子,你这孬种,敢做不敢当,既然你那么喜欢跑,那为兄就让你一气儿跑个够。 太子殿下说完,就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三皇子骑的那匹马身上。 马儿吃疼,蹭的就窜了出去。 太子殿下如此,既是为了惩戒三皇子,也是为了让三皇子在马上吹吹风,清醒清醒。 却没想到,马儿还没跑出去多远,三皇子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听完有德的讲述以后,云栖觉得三皇子摔得该。 天大的仇怨,要将箭头对准自己的亲弟弟。 难道只是因为输不起? 若真是如此,那三皇子这个人未免也太心狠,太偏激了。 试想,若太子殿下当时没有恰好赶到,五皇子只怕已经死在三皇子的箭下了。 至于太子殿下,云栖觉得太子其实挺无辜的。 太子殿下不是神而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会恼怒,会冲动。 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换成她应该也会一气之下,冲三皇子挥上一鞭子。 只可惜太子殿下的运气不太好,三皇子就那么巧从马上摔了下来。 对此,太子殿下的确难辞其咎。 但云栖还是觉得三皇子活该,而太子殿下是情有可原。 可永熙帝却并不这么认为。 第255章 永熙帝不认为当日在崇武馆,太子只是一时气愤, 冲动之下才会抽了三皇子的马一鞭子。 “王醒公公那边倒是没明说什么, 这些话都是咱们姑姑根据王醒公公说的话, 自己推断出来的。”有德道,“姑姑说,陛下应该是受了谁的挑唆,疑心太子殿下是为了自己储君之位的稳固, 故意下狠心戕害三皇子。 因为陛下在训斥太子殿下的时候, 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你现在就急着削枝断叶,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云栖越听有德说,心便揪得越紧。 “陛下从前那么宠信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对太子殿下起了这种疑心。” 有德道:“姑姑说,自打出了青楼大火的事,陛下与太子殿下之间就生了嫌隙。之后又经了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伤人的事,陛下与太子殿下之间的芥蒂就更深了。 眼下, 父子关系才稍稍缓和些, 又突然出了这种事…… 姑姑说,眼下最怕的就是有奸人从旁挑拨, 误导陛下将之前疯马伤人一事, 与这回的事联系起来, 疑心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策划好的。 为的就是铲除异己, 稳固储君地位。” 听完有德这席话, 云栖已经手脚冰凉。 她心中惊惶又茫然, 皇帝那么疼爱太子, 应该不会轻信奸人的挑唆吧? 不,若皇帝真如她想象的那般信任太子,便不会当面对太子说出那种话。 云栖坚定不移的相信,太子殿下绝对没存戕害手足之 分卷阅读490 心。 一定是有人设计诬陷太子殿下。 当日在昌宁行宫马场,诱使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伤人是第一步。 昨日在崇武馆发生的事,是第二步。 接下来怕是还会有第三步,第四步…… 直至太子殿下彻底失去皇帝的信任和喜爱,最终被皇帝厌弃,被废掉储君之位,甚至被皇帝杀死。 究竟是谁在背后策划的这一切? 是贤妃? 受景嫔的影响,云栖原先是最疑心贤妃的。 但若这回的事,与之前疯马伤人一事,是同一个人在背后策划的,那么贤妃的嫌疑就变小了很多。 发生疯马伤人事件的时候,贤妃母子都在被禁足。 这母子二人就算有心,恐怕也无力策划这种事。 但也不排除这对母子有手眼通天的本领,即便是在禁足,也能暗中谋划这些。 不过,云栖还是更倾向于,这回的事与贤妃母子无关。 昨夜,云栖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便琢磨这些事,琢磨了整整一夜。 云栖不曾见过贤妃,也从未见过三皇子,却听说了不少有关这对母子的事。 知贤妃与三皇子母慈子孝,感情十分深厚。 旁的不说,就说之前三皇子为何会被皇帝禁足。 那是因为三皇子听说他母亲贤妃无辜被他父皇责难,便匆匆赶到御前为他母亲鸣不平。 却一个不小心在言语上顶撞了皇帝,皇帝一怒之下才罚了三皇子。 且不论三皇子人品如何,待旁人又如何。 身为人子,三皇子待贤妃是真心爱重与维护,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了。 作为母亲,贤妃怎么舍得拿她唯一的,孝顺儿子的安危来赌,只为让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嫌隙再深些。 这笔买卖,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贤妃应该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云栖认为,这回的事或许是某人一石二鸟的奸计。 只利用一场马上射箭的比试,就令太子殿下失去皇帝的信任,令三皇子重伤垂危。 是个狠人。 若她推断的不错,云栖想,她应该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除掉太子,再除掉三皇子,对谁最有利? 答案不言而喻。 云栖问有德,“之前你说过,说三皇子和五皇子在崇武馆,为胜负之事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个小太监站出来提议说,两位殿下可以通过马上射箭决胜负?” 有德点头,“确有此事。” “那个小太监呢,可有抓起来审一审?”云栖问。 有德答:“那人自知出了个馊主意,闯下弥天大祸,陛下派人拿他的时候,人已经畏罪自尽了。” 究竟是畏罪自尽,还是被杀人灭口? 云栖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断了。 这宫里的确有人想为自己的儿子谋夺储君之位,且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但这个人并不是贤妃。 可惜啊可惜,她手中并无确凿的实证。 她的这些推断,除了赵姑姑和有德以外,应该不会再有人信。 恐怕就连深受其害的太子和贤妃,也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那个人所为。 只因在众人眼中,那人一直都是个最温良无害的存在。 论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宫里应该无人能出其右。 老实说,眼下云栖并无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想,但直觉告诉她,她的猜测没有错。 若她托四公主去提醒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务必要提防皇后,四公主会帮她吗? 太子殿下那边,又会不会将她的好意提醒听进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做就去做呀! 太子殿下是六殿下最最爱重的兄长,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殿下被人谋害而不作为。 “有德,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托你帮我去办。”云栖一脸严肃的看着有德说。 有德连忙应道:“师傅尽管吩咐。” 云栖没犹豫,将自己的想法与打算都与有德说了。 有德听后拍着胸脯保证,“师傅放心,我一定不负师父嘱托,将此事办妥。” …… 以赵姑姑和有德二人的办事效率,云栖估摸着最迟三日,事情就能办妥。 然而五日过去,也没等到有德过来。 云栖等的有些心焦,难道说,是四公主那边不愿出手帮这个忙,事情才耽搁下来的? 又过了三日,有德那边依旧还是没消息。 云栖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头。 姑姑和有德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此念头一经冒出,云栖就坐不住了。 她想回缀霞居看看,看有德和赵姑姑是否安然无恙。 可是,景嫔将她从吴才人那儿要过来的当日,当众给她立下的头 分卷阅读491 一个规矩就是,没有允准,不许她私自踏足缀霞居。 若叫景嫔知道她偷偷跑回缀霞居,待她回来以后,少不了要挨一顿罚。 可眼下,她已经顾不得事后会不会受罚这种事了。 她必须要回缀霞居看一看,否则她寝食难安。 …… 这日午后,趁着景嫔午睡的工夫,云栖欲偷偷的去缀霞居一趟,却半路撞见了玉珀。 玉珀问云栖,“妹妹,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就是随便转转。”云栖笑嘻嘻地答,希望能蒙混过去。 玉珀闻言,飞快的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便将云栖拉到了一边。 “云栖妹妹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偷偷去缀霞居?” 玉珀为人温和厚道,是丽景轩有口皆碑的好人。 早在于丽景轩帮厨的时候,云栖就颇受玉珀照顾。 云栖打心底里敬重并且信任玉珀。 于是,她便老实向玉珀承认,“我有些想念姑姑了,想过去看看赵姑姑,与姑姑说几句话。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太多工夫。玉珀姐姐能不能帮我保密?” “我自然是能帮你保密的,但有些人却不能。你难道就没察觉,这几日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盯梢你?”玉珀说着,微微让开些身子,眼睛往游廊的尽头瞥了一眼。 云栖顺着玉珀的目光望去,见游廊的拐角处露着一小片衣摆。 云栖心头一紧,如玉珀所言,竟然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她,而她却毫无察觉。 她最近是不是有些太松懈了,简直毫无危机意识。 “敢问玉珀姐姐,是景嫔娘娘命人悄悄盯着我的?”云栖问。 玉珀摇头,“主子知道缀霞居有一名唤有德的小太监,时常会跑来见你。主子不喜你见缀霞居的人,便吩咐看门的太监盯紧了各个大门小门,不许再放那个叫有德的小太监进来。 主子那边并没有命人暗中盯梢你,那些暗中盯梢你的,都是玉琅的人,就等着你悄悄去缀霞居时抓住你,妹妹你可千万别上他们的当。” 之前,玉琅在她身上吃了那么大的亏,云栖早就料到玉琅咽不下这口气,一定会伺机报复她。 玉琅会暗中派人监视她,等着抓她的错处,云栖一点儿也不意外。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她应该是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去缀霞居了。 而有德也因景嫔下的那个命令,无法过来丽景轩。 云栖心里是既郁闷又庆幸。 郁闷的是,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恐怕都无法见到有德,也无法与姑姑和有德互递消息了。 庆幸的是,姑姑和有德杳无音讯数日,并不是出事了,而是因景嫔严防死守,二人实在过不来。 云栖忙不迭的冲玉珀一礼,“多谢姐姐好意提醒,否则我一准儿要挨景嫔娘娘的罚了。” 玉珀赶紧扶了云栖一把,“妹妹不必与我这般客气,玉琅那个人啊……” 玉珀斟酌了片刻,才接着说:“玉琅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上回妹妹得罪了她,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妹妹。妹妹日后行事定要多加小心,多多提防着她些。” 云栖点头,“姐姐的嘱咐,妹妹都记住了。” “那妹妹快随我回去吧,再过一阵儿,主子便该午睡起了。” “嗯。”云栖应下,在回身朝缀霞居的方向望了一眼之后,便乖乖随玉珀回去了。 第256章 既然暂时无法从赵姑姑和有德那里取得消息,那云栖只能另想法子打探外间的消息。 而整个丽景轩中消息最灵通的人, 无疑就是景嫔。 于是, 在陪景嫔闲聊的时候, 云栖总是有意无意的向景嫔打探有关太子和三皇子的事。 景嫔作为一个既无宠,又无子,母家又不甚显赫,暂且处在争权夺势漩涡之外的嫔妃, 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 毕竟, 来日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即位做了皇帝,她的处境都是一样。 景嫔并未刻意去探听崇武馆事件的后续,但最近这阵子,她每日前往凤仪宫晨昏定省,那些妃嫔甚至宫人们,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件事。 就算你不想听,那些是非也直往你耳里钻。 景嫔不胜其烦, 真想称病请皇后免去她这阵子的晨昏定省, 只求个耳根清净。 景嫔不明白云栖为何会爱听这些,就像她不明白那些妃嫔为何那般热衷于议论此事。 不同的是, 景嫔觉得那些妃嫔在背后嚼舌根的样子很令人厌烦。 而云栖瞪圆了眼睛, 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的样子, 却非常惹人怜爱。 让人不由得就想对她有求必应, 知无不言。 云栖从景嫔那里得知, 一连昏迷数日的三皇子楚怀已经醒了。 景嫔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说三皇子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声称自己一点儿也不记得当日在崇武 分卷阅读492 馆发生的事。 不只不记得这个,就连他主动向五皇子提出比试箭术的事,也都不记得了。 听说自己差点儿一箭射死五皇子,三皇子当着陛下的面涕泗横流,捶着床栏说,这是天大的污蔑,说自己绝对是被人陷害了。 意指是太子和五皇子居心不良,联起手来收买了崇武馆的宫人们,一同诬陷他。 云栖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三皇子根本就没忘记当日在崇武馆发生的一切。 三皇子苏醒之后的一切行为,都是在装疯卖傻。 云栖甚至怀疑,三皇子其实早就恢复了意识,却故意装作昏迷不醒,给大伙儿演了一出教科书式的苦肉计。 若三皇子只是通过装失忆,拒不承认自己犯下的恶行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反咬一口,说太子和五皇子联起手来害他。 简直无耻至极! 而更无耻的是,三皇子竟然哭求他父皇为他做主,还他一个公道。 皇帝不傻,自然不会听信三皇子的一面之词。 于是,皇帝将当日在崇武馆当值的宫人,又全都传来审问了一遍。 谁知那些之前还言之凿凿,甚至诅咒发誓,自己真的亲眼看见三皇子故意将手中的箭,射向五皇子的宫人们,却忽然集体改口,说他们当时并没有看真切。 但太子殿下扬起鞭子,狠狠抽打在三皇子骑的马身上的事,他们看的是真真切切。 在得知这个审问结果以后,皇帝心中震怒。 当即下令将这些前后陈述不一致,说话颠三倒四的宫人全部移至暴室,责令严刑拷问,务必叫这些人吐出真话来。 暴室那些负责刑讯拷问的人,倒是很听皇帝的话。 在将那些宫人绑上刑架以后,什么都没问,就先把刑罚轮流上了一遍。 在一通严刑审问之下,当日在场的八个宫人中有三人没受住刑罚,死在了刑架上。 还活着的五人中,有三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余下的意识尚且清醒的两人,咬死了自己当日真的没看真切。 之前,他们之所以那样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亲眼看见三皇子将箭头对准了五皇子,是怕他们不这么说,太子殿下事后怪罪他们。 二人皆痛哭不止,说自己真是悔不当初,当初他们就不该说谎。 话听到这儿,云栖觉得情形有些不太妙。 这两个宫人的说法,可是对太子殿下很不利的。 好像太子殿下事后特意派人去威胁他们,逼迫他们说谎似的。 云栖心中惴惴,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景嫔一句,“娘娘觉得,陛下是信太子殿下还是三殿下?” 得此一问,景嫔思量了片刻才答:“为人父母者,都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们关系不睦,甚至手足相残。陛下应该是打心底里不愿相信,三皇子是有意向五皇子射|出了那一支箭,更不愿相信太子是故意害三皇子坠马。 三皇子究竟是不是存心要射杀五皇子,已经无从证实了。 但太子当众向三皇子挥鞭子,却是不少人都看见的,太子自己也承认的。 自此事发生以后,太子就没再上朝。 对外说是病了,本宫却听说太子根本就没病,而是被陛下罚了禁足。 五皇子无愧于太子的维护,是个讲义气的。 得知太子被罚的事以后,五皇子立马跑到御前为太子鸣不平。 不想却反被陛下大加训斥,也有好几日没出门了。 想来,五皇子应该也是被陛下罚禁足思过了。 至于三皇子那边,陛下亲自去瞧了几回,还赏了不少好东西。” 皇帝竟然偏向三皇子,而不信太子?云栖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皇帝究竟只是因为三皇子摔断了一条腿,很有可能会就此落下残疾,觉得三皇子比较可怜,才偏向三皇子,还是真的相信太子殿下是存心要戕害三皇子?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皇帝恐怕是真的疑心太子有戕害手足,铲除异己之心。 青楼大火和疯马伤人这两件事,果然太伤父子感情了吗? 除了这两件事以外,皇帝和太子之间兴许还发生了其他什么事,使得父子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 令两人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信任,彻底粉碎瓦解。 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还能再拯救一下吗?云栖心中惶惑又焦灼。 若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及宠爱,那太子殿下的地位必将不稳。 那些一直在暗中觊觎着储君之位的野心家,阴谋家,必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太子殿下的处境便会越来越危险。 “娘娘,陛下已经不喜欢太子殿下了吗?”云栖故作天真的问了景嫔一句,想听听景嫔对此事的看法。 景嫔毫不犹豫的答:“陛下怎么会不喜欢太子,宫里人人都知道,陛下与先皇后结发情深,太子是先皇后为陛下留下的唯一血脉。身为 分卷阅读493 父亲,陛下疼爱太子是疼进了骨子里的。 可惜陛下先是一个帝王,才是一个父亲。 若陛下认为太子这个储君不够安分,对他的统治产生了威胁,最挚爱的骨肉又如何呢?” 景嫔这席话讲得很有道理,正因为太有道理,令云栖愈发为太子不妙的处境而揪心。 见云栖面色苍白,一脸仓皇无措的样子,景嫔叹了口气说:“本宫原本不想跟你讲这些的,是你非要本宫说给你听。怎么样,怕了吧?往后你就不要再学那些长舌的,探听你不该探听的事了。” 云栖回神,十分乖顺地点了点头,“奴婢听娘娘的。” 景嫔瞧云栖那怪可怜见儿的样,不忍心再说云栖什么。 她将桌上的一碟如意糕往云栖那边推了推,“快吃口甜的压压惊。” 云栖依着景嫔的话,从碟中取了一块如意糕,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不知怎的,竟吃出了一嘴的血腥味。 …… 外间局势风云变幻,毓秀宫里却一切如常,依旧保持着很微妙的和平。 这日一早,云栖照例去履行她杂役宫女的职责——到庭院里浇花。 这厢,她正边浇花边走神想事儿,忽然听见有人唤她。 云栖回神,循声望去,正见阿阮笑嘻嘻的朝她小跑过来。 调到丽景轩当差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云栖就一直没见着阿阮。 不是她不想去见阿阮,而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见成。 刚调来丽景轩的时候,因为对环境不太熟悉,云栖便没急着去见阿阮。 等到她对环境都熟悉了,她又考虑到她与玉琅关系恶劣,若叫玉琅知道阿阮与她亲近,以玉琅的性子,必定会利用其掌事大宫女的权利欺负阿阮。 她是怕连累阿阮,才一直犹豫着没去见阿阮。 后来,等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偷偷去见阿阮一面时,景嫔却越发爱粘着她了。 如今,只要景嫔醒着,她就必须形影不离的陪在景嫔身边。 景嫔只要一时找不到她,就会发火。 不是冲她发火,而是冲玉珀她们发火。 为了不连累玉珀她们因她挨骂挨罚,她这几日去解手都是跑着去跑着回的,真是很累很疲惫。 眼下,她是既没工夫,也没心力再去见阿阮了。 而阿阮这边,也是自云栖调来丽景轩当差以后,就一直想见云栖一面。 奈何她是轩里最末流的杂役宫女,宫中等级森严,以她的身份是没机会到前面来的。 眼下可好了,她终于有机会见到云栖了。 阿阮脸上的笑意更浓,加快脚步向云栖这边小跑过来。 云栖也连忙放下手中浇花用的水壶,快步迎了上去。 “可算是见着你了。”阿阮十分亲热地挽着云栖的手说,“我早就想来见你了,却一直都没机会。你不知,我这阵子却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都是主子如何看重你,对你好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董姑姑可是太有远见了。 我记得可清楚,头一次见到你,董姑姑转头就跟我说,说你来日一定会有大出息。 眼下可不是叫董姑姑说中了。” 第257章 云栖回握住阿阮的手,道:“既然你听说了不少有关我的事, 应该知道我与玉琅不睦, 我是怕她会因你我私下里来往过密, 而迁怒于你,便犹豫着一直没去见你。” 一听到玉琅的名字,阿阮的脸色就不由得一变,“玉琅姐姐她……她是挺吓人的。云栖, 你可真厉害, 竟然敢跟玉琅姐姐叫板。你不知,同我住在一个院里的那些小姐妹,都可佩服你了。” 云栖淡淡一笑,很实在地说:“若无景嫔娘娘在背后撑腰,我也不敢与玉琅争强斗狠。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不值一提。” “谁说不值一提。”阿阮连忙纠正说,“能如你这般得景嫔主子喜欢, 就是很有本事。不瞒你说, 我们这些人对你都是又怕又敬仰。” 敬仰不敢当,这怕是怎么回事? 云栖不禁问:“为何会怕我?” 阿阮脱口就答:“自然是因为之前, 你一只手就将玉琅姐姐打翻在地的事。” 一只手?打翻在地? 我不是, 我没有, 我冤枉。 我根本就没动手打玉琅, 只是绊了她一跤而已呀。 “云栖, 你是真厉害,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你究竟是如何说服景嫔主子,帮你一起揍玉琅的?”阿阮扑闪着一双眼,兴致勃勃地望着云栖问。 什么?景嫔帮她一起揍玉琅? 云栖是越听越懵,“阿阮,这些事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云栖这个问题,还真把阿阮给问住了。 阿阮思量了半晌,才回答说:“我也说不上是打哪儿听来,总之,咱们丽景轩上下都是这么传的。” 分卷阅读494 这些丽景轩都在传的事,她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 云栖忙请阿阮将传说中她干过的事,讲给她听听。 阿阮立刻化身说书人,将那些传言讲得是绘声绘色。 在听完阿阮的讲述以后,云栖真是哭笑不得,也甚是好奇。 究竟是谁这么有才,竟然编出如此“魔幻”的故事。 偏大伙儿听了还都相信。 她武功高强,力大无穷,一只手就能把人的胳膊捏断? 云栖问阿阮,“阿阮,这些你都信?” 阿阮既兴奋又紧张的看着云栖,“云栖,你果然是深藏不露。” 阿阮还真信! 云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岔开话题,“阿阮,你今儿是特意偷闲来瞧我的?” “我呀,是特意来帮你的。”阿阮应道,“昨晚玉珀姐姐去找我,说景嫔主子心疼你每日一个人浇花辛苦,想为你选个帮手。玉珀姐姐知你我要好,便把我调来帮你了。” 听完阿阮的话,云栖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打水浇花,这都是再轻松不过的活了,景嫔居然还怕她累着。 景嫔对她可真是无微不至,简直不能更好了。 玉珀也是,自相识之日起,玉珀就对她极为关照。 与景嫔亦正亦邪不同,玉珀真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云栖,你是真有福气,能哄得景嫔主子这般疼你。让我也跟着你这个福星沾光了。”阿阮笑望着云栖,“能再跟你在一处当差,我真高兴。” 云栖由衷地应道:“我也是。” 阿阮捏捏云栖的手,“之前我也侍弄过一阵儿花草,却没侍弄过眼前这些名贵的品种。云栖,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那是当然。”云栖痛快应下,“我先给你讲讲,这都是什么品种的花吧。” 阿阮连忙点头,认真且专注的听云栖慢慢给她讲。 阿阮聪明,这一院子花的品种,云栖只与阿阮讲了一遍,阿阮就都记住了。 云栖原本还打算将这些花草的生长习性,一一说给阿阮听,但估摸着这个时辰景嫔差不多该起来用早膳了。 若见不着他,又该兴师动众的命人找她了。 于是,云栖便让阿阮先去她房里稍坐,自己则匆匆赶去景嫔那儿点卯。 …… 还隔着老远,云栖就望见雅音和玉玢一左一右的站在殿外。 吴才人来了?是吴才人来了! 云栖欣喜不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候在殿外的雅音和玉玢也远远瞧见云栖,正向这边走来。 云栖如今的身份虽然还是杂役宫女,但有景嫔宠着,云栖这通身的打扮,比玉琅那掌事大宫女还要体面。 饶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雅音,也从未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不只是衣裳好,云栖的气色也很好。 本就生得极为标志的可人,被娇生惯养了一阵子下来,人看起来就更加水灵秀美了。 哪像是个杂役宫女,说是位郡主甚至公主都有人信。 玉玢死死盯着云栖,目光那叫一个凶狠,毫不掩饰对云栖的嫉妒和厌憎。 而雅音瞧云栖的目光却相当平静温和。 毕竟已经不在同一处当差了,两人本身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很不必继续较劲。 老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 这话放到哪里都实用。 雅音是这么想的,即便她与云栖做不成朋友,也没必要一见面就乌眼鸡似的针锋相对,这对她来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没好处的事谁会去做呢? 左右她是不会做的。 见云栖已经走到近前,雅音连忙往前迎了几步,十分热络的先与云栖打招呼,“有日子没见云栖妹妹了,妹妹真的是越发出息了。” 云栖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雅音既然放下身段主动向她示好,她也不能不识抬举,朝人家摆架子。 于是,她也相当和气的对雅音说,“雅音姐姐耳朵上那对玛瑙耳坠,是吴才人新赏的吧?就连我这不懂珠玉的都能看出,这是极好的东西。吴才人肯将这么好的东西赏赐给姐姐,才人果真是最器重姐姐了。” 雅音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耳畔的玛瑙耳坠,既得意又颇为客气的与云栖说:“听闻景嫔娘娘很喜欢云栖妹妹,宠得妹妹都快成了这丽景轩的二主子。像这样的耳坠,妹妹若开口说想要,还怕景嫔娘娘不舍得赏吗?” 云栖莞尔,刚预备再与雅音说什么,一旁嫉妒两人嫉妒到快疯了的玉玢再也沉不住气,她瞪着云栖,没好气地说:“景嫔娘娘吩咐玉珀去找你,你不紧不慢的过来也就罢了,到了还不赶紧进去,站在这里闲扯什么。” 景嫔派玉珀去找她了? 她一路往这边赶,并未撞见玉珀。 看来她与玉珀是走了两 分卷阅读495 岔路,路上才没撞见。 云栖着急进去见景嫔,没工夫与玉玢计较纠缠,玉玢却不依不饶。 她往前一步,横在预备进殿的云栖面前,“我跟你说话呢,装什么聋子!” “放肆!” 没等云栖发难,雅音却先站了出来。 “云栖如今可不是缀霞居的人,而是丽景轩的人,是你能随意呼来喝去的吗?我听说玉琅的腿,至今还没好全呢。” 听了雅音的话,玉玢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 一回想起当日玉琅被景嫔一脚踹倒在地的场面,玉玢就觉得自己的腿和膝盖隐隐作痛。 景嫔娘娘为了维护云栖,竟然亲自出马教训玉琅。 这种事若非亲眼看到,打死她都不信。 云栖这丫头果真懂得蛊惑人心的巫术吧? 否则,怎么会哄得人人都喜欢她,向着她。 之前还气焰嚣张的玉玢,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惧的低着头,不敢再看云栖,生怕自己的魂魄也被云栖给摄走。 云栖瞅着玉玢那副怂样,在心里摇头。 玉玢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被雅音几句话就吓破了胆,可真没出息。 云栖懒得理玉玢,也懒得再与雅音装亲近,便转身进了殿。 …… 半个多月不见,吴才人的脸明显圆润了些。 吴才人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一瞧就是被照顾的很好,这阵子应该都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能亲眼看见吴才人好好的,云栖心中甚慰。 发自内心的冲吴才人温和一笑,行礼道:“才人万安。” 她是真心希望吴才人能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吴才人望着眼前穿着体面,模样看起来越发娇美的云栖,心里的内疚与不安却丝毫没有疏解,反而更添了一丝惭愧。 回想过去云栖跟着她的时候,不知受了多少苦。 别说新衣裳,最潦倒的时候,云栖连件能御寒的棉衣都没有。 炭火不太富裕的时候,连热水都喝不上。 没有棉衣,没有热水的那年冬天,云栖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当时可曾为云栖做过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只顾着自己伤春悲秋,只顾着她自己了。 她一直都把云栖当妹妹看,却并未像一个真正的姐姐那样照顾云栖,反而总是让云栖殚精极虑的为她筹谋,竭尽所能的维护她。 她实在是对不住云栖。 而她最对不住云栖的还是她明明已经许诺要调云栖到四公主宫里,却出尔反尔,卑鄙又绝情的把云栖当东西一样,送给了景嫔。 她以此为代价,保护了她的亲妹妹。 景嫔要挟她,若不把云栖交出来,她小妹便别想在年底定好的婚期顺利出嫁。 失了闺誉,被人退婚的女子,与过街老鼠没什么差别。 要么老死闺中,要么剃了头发去当姑子。 当然,贞烈些的也可以选择去死…… 她当时真的别无选择。 就只能选择牺牲云栖。 若问她如今后不后悔,她是后悔的。 但若是再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选择保护她小妹。 一百次,一千次,她还是会这么选。 云栖,我这样待你,你为何要原谅我,说不怪我。 你该恨我,请你恨我。 第258章 “来,快过来。”景嫔冲云栖招手, 唤云栖过去。 云栖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吴才人身上移开, 快步去到景嫔身边。 刚一站定, 景嫔就拉过云栖的手,满眼关怀的问:“手怎么了,怎么这般凉?是不是又自己去井边打水了?” “没。”云栖答,“今早到小花园时, 弘祥已经把水打好了, 还帮着把水灌进了浇花的水壶里,奴婢可没碰凉水。” “既没碰凉水,那手为何会这么凉?”景嫔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纳闷道。 “云栖的身子阳虚寒底,一入秋,手脚就会冰凉冰凉的。”吴才人脱口就答。 景嫔听了这话,眉梢微挑, 明显有些不悦。 我的人我自会照顾好, 用得着你吴玉琼在这里装好人! 景嫔强压下胸中火气,温声细语的与云栖说:“回头本宫请个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讨个对症的好方子, 把身子好好调养调养。” 专程为她请太医?这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 云栖刚想出言婉拒景嫔的好意, 一旁的吴才人又说:“阳虚寒底喝姜糖膏最好, 我那儿正巧有一罐, 等待会儿回去, 就立刻派人给云栖送来。” 若说之前景嫔只是有些恼, 那么眼下景嫔已经彻底被吴才人激怒。 说什么知道她爱吃松蕈酱,自己刚得了两罐,便特意送来孝 分卷阅读496 敬她。 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送松蕈酱是假,来瞧云栖是真。 吴玉琼你到底想干什么? 难不成是想把云栖抢回去? 你做梦! 景嫔气急,正欲一拍桌子向吴才人发难,云栖见情况有些不对头,慌忙拉住景嫔的手,看着吴才人口气淡淡地说:“吴才人的好意,奴婢心领。我丽景轩不缺那一罐姜糖膏。若奴婢想要,自会向景嫔主子讨,不劳吴才人费心送来” 见云栖待吴才人这般疏离冷淡,景嫔心中的火气瞬间消减了一大半。 云栖这丫头她真没白疼,知道谁对自己是真心好。 也晓得关键时刻应该站在谁那一边。 瞧吴玉琼那吃瘪的样子,真是痛快! 如景嫔所见,吴才人的确是变了脸色。 不过吴才人并不是因为云栖不肯接受她的好意,觉得难堪才变了脸色,而是因为自责。 她怪自己太过鲁莽。 在来丽景轩之前,她反复叮嘱过自己,她只是来看看云栖,看看而已,千万不要对云栖表现出太多关注。 否则景嫔一不高兴,往后就不许她再过来了。 那她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云栖了。 可是刚刚,她听说云栖手冰凉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就…… 幸好云栖机敏,没一口答应收下她说要送的姜糖膏。 否则,景嫔一定会因此大动肝火。 到时候,景嫔碍于她有孕在身,不敢宫公然对她怎么,云栖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 吴才人心里是既惭愧又后怕,她一时的情不自禁,险些害了自己又害了云栖。 她不该来的。 吴才人冲景嫔微微躬了躬生,难堪地说:“是妾身太多管闲事了。” “知道就好。”景嫔冷冷道,接着又转向云栖,和颜悦色地说,“往后若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不许忍着,一定要与本宫说。” “奴婢明白。”云栖连忙答应。 “去吧,赶紧回去歇着吧,今儿就不必过来伺候了。” 云栖十分恭顺地应下了景嫔的话,临出门前,她又悄悄望了吴才人一眼,冲吴才人温浅一笑。 才人您都看见了,我日子过的很好,您不必担心我,只管好好保重您自己。 吴才人想着云栖刚刚那个笑容,手不由得抚上自己还颇为平坦的小腹。 云栖的意思她都懂。 云栖啊,要不了多久,这一切就会结束。 欠你的,我此生只怕难以偿还。 我只盼等一切都结束以后,你能有机会如原本安排好的那样,去到你的心上人身边,过上你应得的好日子。 若真能如此,那我这一生的罪孽便能减轻大半了。 …… 从殿里出来后,云栖又与雅音客套了几句,就匆匆赶回她的住处找阿阮。 还隔着些距离,云栖就望见阿阮正在她的房门外徘徊。 云栖赶忙加快脚步走上前,“阿阮,你怎么不进去等呀?” 阿阮望着云栖憨实一笑,“主人不在,我不好私自进去。”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快,快随我进屋去。”云栖边说,边拉着阿阮进了屋。 “云栖,你这屋里好宽敞啊!”阿阮刚一进屋,就忍不住赞叹道。 云栖住的这间屋,是景嫔寝殿一侧的耳房。 如阿阮所言,这屋子是宽敞。 可就是因为太宽敞,一个人住着难免会觉得冷清。 “阿阮,你可愿意搬来与我同住?” 阿阮被云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懵了,怔愣了片刻才反问云栖一句,“我……我能吗?” “我回头去请示一下景嫔娘娘,娘娘应该会答应。”云栖说。 阿阮听了这话,因太过欢喜,双颊瞬间染上一片绯红。 她紧紧抓住云栖的手,兴奋道:“云栖,你可真是个福星,是我的大福星! 你不知,我从小厨房调出来做杂役以后,就从董姑姑那儿搬到了杂役房住。 杂役房那边屋子小,住的人却不少,我便是与四个杂役宫女,挤住在一间屋里。 因屋里没有其他多余的地方,我的床铺就只能架在窗下。 一入夜,夜风就透过窗缝呼呼往里吹,可冷可冷了。 我就在想,秋夜的风已经这么冷了,等到了冬天,这风只会更加寒彻刺骨,我只怕是要活活冻死在这儿了。 这下好了。 云栖,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云栖微微摇了摇头,与阿阮说:“之前多亏了你为我推拿,我的腿伤才能好的那么快,你若喊我救星,我便要喊你恩公了。咱们姐妹之间,不论这些,相互照应罢了。” “是是是。”阿阮应道,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叩门。 “云栖,是我。” 分卷阅读497 “是玉珀姐姐。”云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一边与阿阮说,一边匆匆去到门边,开门将玉珀迎了进来。 阿阮见真是玉珀,也连忙凑上前,十分乖巧的冲玉珀行了一礼,唤了声姐姐。 玉珀见阿阮在这儿,笑呵呵的与云栖说:“既然你俩已经见上了,那便不必我再多说什么了。” 说完,玉珀又望向阿阮,唤了阿阮一声。 阿阮赶紧应道:“玉珀姐姐吩咐。” “我没什么吩咐,就是要再叮嘱你一遍,往后你一定要跟着云栖好好学。” 阿阮点头,“玉珀姐姐放心,我一定会跟着云栖好好学的。” “要劳烦云栖妹妹费心,多教教她了。”玉珀又对云栖说。 “玉珀姐姐放心,我会尽力照应阿阮。还有,玉珀姐姐,谢谢您。” 玉珀心里灵透,自然知道云栖为何要谢她,“妹妹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玉珀姐姐,那个……”阿阮犹豫着问,“我想搬来这里与云栖同住,玉珀姐姐说,景嫔主子会答应吗?” 玉珀答:“主子向来都不过问这种琐事,只要云栖愿意让你搬过来,你就只管搬过来就是。” “真……真的?”阿阮欢喜极了。 玉珀看向云栖,问:“云栖妹妹想让阿阮搬来与你同住?” 云栖点头,“我一个人住着怪冷清的,想让阿阮搬来陪我做个伴。” 玉珀听了这话,扭头冲阿阮一笑,“既然云栖乐意,你今儿就收拾收拾搬过来吧。” “那我这就去收拾,这就去收拾收拾搬过来。”阿阮赶着说,赶着就往外跑,好像她稍慢一步,玉珀就会改口不让她搬来似的。 “阿阮,我随你一道去,帮你搬东西。”云栖追到门口。 阿阮摆手,“不用不用,我的东西少得很,卷上铺盖就能走。” 最后这个“走”字余音犹在,阿阮已经跑出去不见人影了。 玉珀笑着摇了摇头,“阿阮从前可稳重内敛的一个姑娘,如今却变了个人似的,做事风风火火。” “从前,大约是董姑姑管得严。”云栖说。 玉珀颇为赞同的“嗯”了一声,“比起从前那总是闷不吭声,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是像这样活泼些好。” “姐姐说得很是。”云栖应道,“姐姐先在这儿稍坐,我去给姐姐沏盏茶来。” “你别忙。”玉珀拉住云栖,“我是来替主子给你送东西的,把东西交到你手上以后,我还得赶紧回去,随主子一道去凤仪宫晨昏定省。” 玉珀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一个小瓷罐递到云栖手上,“这是姜糖膏,主子说,这个对治疗你一入秋就手脚冰凉的毛病有奇效。主子还说,让你喝几日试试,若是不管用,便请太医来为你瞧瞧。” 云栖捧着那罐姜糖膏,又感动又感激。 她心里清楚,景嫔这么急着命玉珀把东西找来送给她,并不是为了做给吴才人看的,而是真的关心她。 可景嫔越是像这样对她好,她就越是想离开丽景轩,离景嫔远远的。 只因她已经渐渐无法控制自己,愈发的欣赏甚至喜欢她本该怨憎的人。 这种极端矛盾的情绪,已经快把她折磨疯了。 “这是主子的一片心意,云栖,你可一定得喝。”玉珀叮嘱说。 云栖回神,冲玉珀点点头,“姐姐放心,我会好好喝。稍后,我会去向娘娘谢恩。” 玉珀莞尔,“那你歇着,我走了。” “玉珀姐姐留步。”云栖拦道,“我有件事想问姐姐。” 玉珀大方道:“妹妹尽管问。” “我想问姐姐,吴才人今日为何会来丽景轩?” 第259章 “昆州才进贡了一批松蕈,吴才人今日亲自前来, 是为给咱们娘娘送松蕈熬制的酱。”玉珀与云栖说, “云栖, 你知道松蕈吧?” 云栖点头,“从前曾听赵姑姑提过,说松蕈是一种极为金贵的山珍,通常在秋日里生成。因常常寄生在松树下, 故而得名松蕈。 赵姑姑还说, 咱们大夏虽然地大物博,却也只有昆州出产这种蕈子,且产量极少。 而这蕈子还天生娇贵,不易运输。 就算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快马加鞭将这蕈子从昆州运到京都城,其中一多半也会坏在路上。 因此,新鲜的松蕈, 即便是在宫里, 也算是相当稀罕的一种食材了。” “对了对了,我说着就是这个松蕈。”玉珀连忙应道, “昨日, 今秋第一批松蕈刚送抵宫中。除了皇后那边一定要送去一份, 陛下就只赏了贤妃, 余下的陛下自己都没留, 全都命王醒公公给吴才人送来了。 陛下说, 吴才人孕中胃口不佳, 这松蕈味道极为鲜美,吴才人应该会喜欢。 吴才人究竟爱不爱吃松蕈我不大清楚,却知咱们主子是极爱吃 分卷阅读498 松蕈的。 尤其爱吃松蕈与新鲜牛腿肉熬制的酱。 吴才人知咱们主子好这口,便命人依着咱们主子的喜好和口味熬制了两大罐松蕈酱,亲自给送来了。” “原来如此。”云栖微微点了点头,“吴才人真是有心了。” 玉珀听了这话却叹,“可惜咱们主子并不稀罕吴才人这一片好心,吴才人前脚刚走,主子就命我将吴才人送来的两罐松蕈酱拿出去倒了。” “倒了?这么好的东西倒了多可惜。”云栖急道。 “所以我没听主子的,那两罐松蕈酱还好好的在那儿。”玉珀说,“那松蕈是御赐的贡品,用松蕈熬制的酱又是吴才人对咱们的主子的一片心意,我可是万万不敢私吞,更不敢随便处置了。 那两罐酱放在我那儿,真是两块烫手的山芋,既然云栖妹妹知道这件事了,那妹妹能不能帮帮我。 我知咱们主子最听妹妹的话,妹妹可否劝劝咱们主子,收下那两罐松蕈酱?” 云栖也不敢拍着胸脯向玉珀保证,她一定能说服景嫔留下那两罐松蕈酱。 只道:“姐姐容我试试吧。” 听云栖答应了,玉珀松了口气,“那我待会儿就将那两罐酱给妹妹送来。” “怎好劳烦姐姐来回跑腿,左右我这阵儿闲来无事,这就随姐姐去把东西取来。” 玉珀听了这话,拉着云栖的手谢了又谢,方才领着云栖去取那两罐松蕈酱。 …… 云栖前脚刚从玉珀那边回来,阿阮后脚就背着铺盖卷进了屋。 如阿阮自己所言,她的东西的确不多,除了铺盖就只有一个不大的包袱。 因为东西很少,阿阮又手脚麻利,没过多久,阿阮就把自己的东西都安置的差不多了。 “那些零碎的东西等回来再收拾,云栖,咱们先干活去吧,干活要紧。”阿阮对云栖说。 “干活?干什么活?”云栖纳闷。 见云栖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阿阮略微有些不知所措,“咱们不去园子里侍弄花草吗?” 云栖恍然,忙与阿阮解释说:“给花草施肥,捉虫,修剪枝叶的事都由花匠,也就是弘祥和弘喜他们料理,咱俩就只管浇水。” 阿阮吃惊,“只管浇水?” 云栖点头,“晨昏各浇一次,不过像天竺葵那样耐旱的,不必一日浇两次,隔几日浇一次就行。还有几株花,也不必一日两次的浇。等今儿傍晚去园子里浇花的时候,我会一一告诉你什么花一日浇几次,每次浇多少水。” “云栖呀,你这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阿阮满眼崇拜的望着云栖,赞叹道,“眼下,我也跟着你过上了神仙一样的日子。” 阿阮说着,张开双臂往后一仰,躺倒在身后她刚刚铺好的床铺上。 她盯着床顶,缓缓与云栖说:“从前在小厨房当差的时候,这个时辰,我应该正忙着与董姑姑她们一道为景嫔主子准备早膳呢。 景嫔主子的早膳虽不及午膳和晚膳的菜色多,可是光粥这一样,就要准备三种。 我不单要同时盯着熬煮三锅粥,还要帮着董姑姑照看两口大锅的灶火,每日早上忙完以后,都累得像被扒掉了一层皮。” 话说到这儿,阿阮微微挪动了下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接着与云栖说。 “在小厨房当差的时候,我每日都要起很早,而自打我从小厨房调到杂役房以后,每日就起的更早了。 早上起来草草梳洗一番之后,我就要与其他杂役宫人一道忙着做洒扫,擦洗的活。 这活干快了不行,做慢了也不行。 你活干的太快,太麻利,就要比那些偷懒耍滑的多干不少活。 可要是你活干的太慢,连分内的活都干不完,就不准去吃饭。” 阿阮说着,冲云栖一笑,“云栖,你不知,我刚调到杂役房的时候可傻了,就只管埋头干活,每日都累到连饭碗都端不住,筷子拿在手里直打颤,根本就夹不住菜。 在饭桌上,我压根也抢不到菜。 就只能等大伙儿都吃完了以后,若有菜汤剩下,便拿来拌进饭里吃,若连菜汤都不剩,就只能倒些水来泡饭吃。 有一回,敏荟来收盛饭的木桶和用过的碗碟,见我正在用菜汤拌饭吃,晚些时候便悄悄送了两个包子过来给我。 那是我调到杂役房以后,头一次吃到饱饭。 之后,敏荟便会隔三差五送些好存放的糕点给我,叫我饿了就吃几块垫垫肚子。 云栖,你是知道的,敏荟与我一样,在小厨房里都是做洗菜、烧火那些杂活的。 敏荟哪里捞得着那么多精细的糕点送来给我。 我知道,那日的包子还有隔三差五的糕点,都是董姑姑叫敏荟送来给我的。” 一说到董姑姑,阿阮的眸色明显黯淡了几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云栖,声音闷闷地说:“其实,小厨房要裁人的时候,董姑姑原本是要把 分卷阅读499 敏荟裁掉的。 是我自己跑去跟董姑姑说,我不想继续在小厨房当差了,请董姑姑把我裁了。 当时,董姑姑气得大骂了我一通,但最终姑姑还是成全了我。 做杂役宫女虽然很辛苦,还常常吃不饱饭,但云栖,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云栖,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不想每日都闷在狭小的厨房里,围着锅台转,我想抬头就能看到天。 如今我是如愿了,但我却总是高兴不起来。 我觉得很对不起董姑姑。 姑姑一心想要栽培我继承她的衣钵,我却让姑姑失望了……” 话说到这儿,阿阮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哭了。 云栖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阿阮的后背,“董姑姑肯叫敏荟送糕点给你吃,就说明董姑姑心里已经不怪你了。等过阵子,你寻个机会去小厨房瞧瞧董姑姑,把该说的话都说开了,你与董姑姑便还能像从前一样。” 阿阮抹了把泪,“我不敢去。云栖你不知道,姑姑骂起人来的样子可凶了。” “被骂几句又少不了块肉。”云栖道,“大不了我陪你去。” 阿阮翻过身来,红着一双眼看着云栖问:“真的?” 云栖点头,“真的。” 阿阮立刻一个骨碌坐起身来,拉住云栖的手,“云栖,你真好。” 云栖温浅一笑,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手帕递到阿阮手上,“快将泪好好擦擦,仔细叫风一吹皴了脸。” “我使袖子抹两把就成,这么好的手帕,沾脏了不好。”阿阮赶着说,赶着将手帕塞回了云栖手里。 “任它再好也只是一条手帕。手帕,就该物尽其用,”云栖说着,捏起手帕轻轻的为阿阮擦去了脸上的泪,“我记得之前你曾跟我说过,说想学刺绣,却一直都没工夫好好学。如今有工夫了,要不要我教你?” “要,当然要。”阿阮连忙应道,“只是我手笨,怕学不会。” 云栖心道:任你阿阮手再笨,能笨过我家赵姑姑? 那可是手把着手,一针一线的教,都教不会呀。 话说,她有多久没见到赵姑姑了? 自打她从缀霞居调到丽景轩以后,就再没见过赵姑姑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赵姑姑啊。 也不知她何时才能与赵姑姑见上一面。 想到这儿,云栖心里不免有些淡淡的伤感。 “云栖,你怎么了?”见云栖忽然失神,阿阮忍不住关切道。 “没怎么,就是在想针线筐被我放哪儿了。”云栖说,“自调来丽景轩以后,我还没得工夫碰碰针线呢。” 阿阮不解,“你每日只需一早一晚去园子里浇浇花而已,白日里应当很是清闲,怎么会没工夫做针线呢?” 云栖如实答:“浇花并不是我的主要差事,陪景嫔娘娘解闷才是。” 阿阮微微瞪大眼睛,“那传言里说的,你每日都与景嫔娘娘形影不离是真的?” 云栖点头,“这话不假。” “那你今日为何不用去陪景嫔娘娘?” 云栖答:“景嫔娘娘以为我身子不适,放我休息一日。” 阿阮听了云栖的话,又忍不住赞叹道:“云栖,景嫔娘娘待你是真好,这哪里像是待奴婢,分明是把你当姐妹了。” 云栖闻言,当即就变了脸色。 她立马冲阿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话可不敢乱说啊。 第260章 阿阮自知失言,能与景嫔娘娘互称姐妹的, 除了景嫔娘娘母家那几位与娘娘血脉相连的千金以外, 便是后|宫的各位主子了。 她方才说景嫔娘娘拿云栖当姐妹, 的确是不妥。 云栖既不姓魏,也没嫁给陛下。 嫁给陛下…… 想到此处,阿阮忍不住细细端详了云栖几遍。 云栖长得可真好看啊。 像云栖这样好看的女子,陛下见了不会不喜欢。 更何况云栖不只长得好看, 人还聪明, 心地还好。 倘若云栖来日真做了娘娘,凭着云栖的才貌和心性,一定会比景嫔主子还有出息。 只是陛下今年已经四十有三,年纪应该比云栖的爹爹还要大上许多。 不过这也不太妨碍什么,景嫔娘娘和吴才人不就与太子殿下差不多的年纪,不照样成了陛下的嫔妃。 阿阮想:景嫔娘娘待云栖这般好,保不准就是存了好好栽培云栖, 来日将云栖引荐给陛下的心思呢。 阿阮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望着云栖,直言问道:“云栖, 你说景嫔主子是不是想栽培你做娘娘?” 阿阮这话问的那叫一个直接。 直接到让你根本无法回避。 云栖真是愈发喜欢阿阮了, 够耿直够坦率。 于是, 云栖也很坦率 分卷阅读500 的对阿阮说:“无论景嫔娘娘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左右我不愿做陛下的人。” “为何?”阿阮问。 这宫里哪个宫女不想做主子当娘娘, 就连杂役房里已年过三十的翠青姑姑, 还成日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呢。 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 云栖竟然说不愿意?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因为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云栖是这般回答的。 “心上人”三个字刚一入耳,阿阮的脸就红了。 她含羞带怯的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心上人?” “是。”云栖语气坚定地说,“我非他不嫁。” “你……你与他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阿阮惊道。 “嗯。”云栖点头,双颊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绯红。 阿阮愣了片刻,才忙不迭的往云栖身边凑了凑,小声问她,“你的心上人是个侍卫?” 云栖摇头。 阿阮脸上的笑容微敛,“难……难道是个太监?” 阿阮并非瞧不起太监,只是觉得像云栖这样的女子,若当真委身于一个太监,实在是太可惜了。 听云栖说不是,阿阮方才松了口气。 否则,她真要多管闲事的好好劝一劝云栖,叫云栖三思再三思。 只是,云栖那个心上人既不是侍卫,也不是太监,那会是什么人呢? “云栖,你的心上人是不是你在老家,与你定过娃娃亲的小郎君?” 得此一问,云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等我出嫁那日,我一定请你喝我俩的喜酒。” 云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阿阮也不好再逼问下去。 “那咱们说好了,你的喜酒我喝定了。” “说好了。”云栖应下,冲阿阮淡淡一笑,便起身去找针线筐了。 …… 之前,景嫔亲口说的,说让云栖好好歇上一日,今日就不必过去伺候了。 然而午睡醒来以后,景嫔就忍不住吩咐玉珀去把云栖找来。 云栖在为倚坐在软榻上,做着做着针线就睡着了的阿阮,掖了掖身上的毯子,又将房中的窗户都关好,才随玉珀一道去见景嫔。 一见云栖,景嫔就拉过云栖的手摸了又摸。 “手怎么还是这么凉?”景嫔蹙着眉头说,“看来那个姜糖膏并不顶用,还是得请太医来瞧瞧。” “娘娘,那姜糖膏奴婢才只喝过一回,自然难见成效。您容奴婢再多喝几日看看,若还不见效,再想其他法子也不迟。”云栖和声细语的应道。 景嫔听了云栖的话,想了想才说:“那你就再喝几日这个姜糖膏试试,最好每日多喝几碗,要不直接拿来当水喝。” 闻言,云栖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十分乖顺的应下了。 景嫔每日午睡起来,通常会叫云栖陪她去庭院里转一转。 见今日天色不好,风也略微有些大,景嫔怕云栖出去冻着,手脚再更加冰凉,便说身上有些乏,今儿就不出门了。 她命云栖把棋盘摆上,说要再教云栖几招。 云栖应下,赶紧将棋盘给摆上了。 这厢,棋盘刚刚摆好,就见玉珀抱着个手炉走进来。 景嫔吩咐玉珀把手炉给云栖,让云栖抱着暖暖手。 这是景嫔特意为她准备的? 云栖怔愣了一下,才从玉珀手里接过那烧得暖呼呼的小手炉。 原本微微有些发凉的手,立马就被焐热了。 心里也觉得暖融融的。 “手暖些了没有?”景嫔问。 “回娘娘,可暖和了。”云栖应道。 景嫔温浅一笑,“那就好。” 就在这一刻,云栖忽然觉得景嫔与吴才人好像。 不是长得像,而是对人好起来的那份体贴与细致很像。 回想之前赵姑姑与她讲过的,景嫔与吴才人之间的往事,当年没入宫前的景嫔,是个再温良纯善不过的女子了。 担得起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赞词。 吴才人与景嫔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享受着景嫔无微不至的袒护与照料,耳濡目染,也长成了一个心肠极好极温柔的人。 这个皇宫当真是个消磨人心性的地方,曾经那么美好的魏家千金,如今已被摧残的面目全非了。 倘若当年景嫔没有选秀入宫,而是嫁入了寻常人家,那就好了。 可惜…… 云栖忽然觉得有些心疼景嫔。 “愣着做什么,快坐下呀。”景嫔与云栖说,“别以为你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待会儿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云栖回神,抱着手炉在棋盘的另一边坐下。 平凡无能如她,没本事去改变景嫔既定的命运。 就只能在这有限的,陪在景嫔身边的日子里,让这个可敬,可恨,又可怜的人尽量高兴些 分卷阅读501 。 …… 景嫔有心教云栖,云栖每一次落子前,景嫔都会提点云栖几句。 若云栖落对了地方,景嫔便会从碟中取一粒蜜枣,或是核桃蘸赏给云栖吃。 若云栖落错了地方,景嫔便会笑骂云栖一句小笨蛋。 好在云栖人聪明,多数时候都是得赏的。 不好的是,得的零嘴太多,云栖一口接着一口的吃,到该用午膳的时候,肚子撑得什么也吃不下了。 景嫔尝着桌上的一道白玉蹄花,口味甚是软糯鲜美。 估摸着云栖大约爱吃,便命负责布菜的玉珀,盛了一碗端给站在一旁的云栖尝尝。 云栖捧着满满一碗蹄花,觉着这蹄花的香味实在诱人。 奈何她肚子太饱,有心却无力消受。 只尝了一小口,就没再吃。 见平日里用饭很香,光看着那吃相,就能让人多吃一碗饭的云栖突然没了胃口,景嫔不禁有些担心。 云栖这丫头别不是真的病了。 景嫔立马将云栖唤到跟前,抬手摸了摸云栖的额头。 不烫啊。 “快跟本宫说说,你可有哪里不适?”景嫔问。 云栖见眼前机会正好,便答说:“这阵子奴婢大鱼大肉吃得过于油腻,不愿再碰这些荤腥,只想吃些爽口鲜甜的时令蔬果。” 云栖这话若叫旁的宫人听去,八成会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剩下那两成人,怕是会直接冲上来揍她。 其实,云栖并不是真的觉得顿顿大鱼大肉的吃有什么不好,毕竟她是个无肉不欢的人。 她只是为了引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若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小厨房准备就是。”景嫔与云栖说,是真宠云栖。 云栖料到景嫔一定会这么说,便顺势与景嫔讲,“听闻吴才人送了两罐松蕈酱给娘娘。” 景嫔不喜人提起吴才人,更不喜云栖提起吴才人。 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她原是要责备云栖几句,可瞧云栖那一副乖乖怯怯的样子,便舍不得骂了。 只语气僵硬地说:“世上比那好吃的东西多得是,你何必非要吃那个。” “奴婢听说娘娘最爱吃那个,便想尝尝娘娘最爱吃的东西是个什么滋味。” 听了云栖的解释以后,景嫔看起来有些冷峻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咱们先不急着吃那个,等过阵子,本宫一定让你尝到。” 景嫔已经决定,即便回头陛下一根松蕈也不赏给她,她也会想法子让云栖如愿吃上一口松蕈酱。 面对景嫔予以的骄纵,云栖突然觉得十分愧疚。 觉得在景嫔面前卖弄聪明的自己特别可恶。 景嫔并非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她该对景嫔坦率一些,不该这般拐弯抹角。 于是,云栖恭恭敬敬地冲景嫔施了一礼,“请娘娘恕奴婢欺瞒之罪。” 景嫔听了这话,却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本宫早就看出你有事瞒着本宫,你说吧,你究竟欺瞒本宫什么了。” 为着不牵累玉珀,云栖只能半真半假的与景嫔简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早些时候,奴婢去茶房想沏杯热茶喝,路上撞见玉珀姐姐行色匆匆地抱着两罐东西往后院走,便多嘴问了一句。 才知道原来是娘娘不稀罕吴才人送来的松蕈酱,命玉珀姐姐拿去倒掉。 奴婢一面知道娘娘是爱吃松蕈酱的,一面觉得那么好的东西倒了实在可惜,便自作主张,逼着玉珀姐姐将那两罐东西先交给奴婢保管。 想着回头寻个机会,哄着娘娘答应将那两罐无辜的小可怜留下。” 第261章 听了云栖的话,景嫔脸上露出一丝淡笑, “什么无辜的小可怜儿, 说得好像那两个罐子长着眼睛嘴巴, 会说话似的。” 见景嫔没有恼她反而笑了,云栖的胆子便又大了些,“娘娘,不是奴婢为吴才人说话, 是吴才人她真的极爱重娘娘。 吴才人刚一得了那很稀罕的松蕈, 就立马命人做成娘娘最爱吃的松蕈酱,亲自给您送来,这份心意当真令人动容。” 云栖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景嫔的反应。 见景嫔没有对她说的话表现出厌烦,云栖又借机为吴才人多说了几句好话。 然后又很适时的住了口。 “就算您实在不待见吴才人,不稀罕她孝敬您的那两罐松蕈酱……”云栖砸吧了一下嘴,“听说那松蕈酱真的可好吃。” 景嫔听着云栖一个劲儿的为吴才人说好话, 正听的有些不耐烦, 刚要发作,让云栖别再说了, 却瞬间被云栖砸吧那一下嘴给逗乐了。 她望着云栖, 特没脾气的问:“就那么想吃松蕈酱?” “奴婢想吃。”云栖答, “但更想 分卷阅读502 看着主子吃上您爱吃的东西。” “滑头。”景嫔嗔了云栖一句。 云栖大呼冤枉, “奴婢对娘娘您可坦诚了, 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你这不叫坦诚, 叫胆子大。”景嫔瞪了云栖一眼, 神情看着有些凶,语气却一点儿也不重。 “罢了,赶紧把你藏起来的那两罐东西拿出来吧,没得叫人以为本宫苛待你,连口酱都不给你吃。” 听景嫔终于松了口,云栖与一旁的玉珀相视一下,各自笑了。 “奴婢这就去把那两罐松蕈酱取来。”云栖赶着说,赶着就往外跑。 “你慢些。”景嫔忙道,“为着口吃的摔一跤可不值当。” “嗳。”云栖应下,却还是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景嫔忍不住摇头,眼中含笑的嘀咕了一句,“真是个馋猫。” 玉珀从旁瞧着,觉得他们娘娘是真喜欢云栖,就像从前喜欢吴才人那样喜欢云栖。 主子心里也还是喜欢吴才人的,玉珀如此认为。 倘若主子真的厌极了吴才人,今日根本就不会放吴才人进屋,方才也不会耐着性子听云栖讲了那么多吴才人的好话。 只是主子的脾气太犟,又特好面子,不肯承认自己心里还是疼惜吴才人的。 不过,只要有云栖像这样一直从中周旋着,主子和吴才人没准真有重修旧好的一日呢。 …… 转眼,楚恬已经离宫快两个月了。 确切的说,还差三天整两个月。 云栖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猜殿下究竟在下第几场雪时能回来。 或者要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才能再见到殿下。 三皇子坠马的事,也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 然而在这两个月间,皇帝与太子之间颇为紧张的关系,不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恶劣。 原因是皇帝在太子被禁足思过期间,将太子在朝中几乎所有的亲信,不是降职,就是远调,还有几人直接被免了官。 就连太子的几个亲舅舅都未能幸免。 太子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解与气愤,跑去勤政殿当面质问他父皇,质问说,被下令贬谪的官员,皆是廉洁奉公,德才兼备,有口皆碑的良臣。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对朝廷有功无过,为何要无缘无故的贬黜他们。 皇帝答曰,这些人全都有罪,罪在誓死效忠的人并非当今天子。 太子听后,直为那些官员喊冤,并发誓自己从未结党营私,被贬黜的那些官员对陛下也都忠心耿耿,并无不臣之心。 但皇帝却不肯相信太子的话。 太子心灰意冷,一气之下便请求皇帝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皇帝听了太子这话,勃然大怒,抬手就给了太子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极用力,太子的脸当场就被打肿了,还肿得老高。 打完以后,太子那边没懵,皇帝自己倒是懵了。 满眼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一脸的不知所措。 而太子却很冷静的将另一侧脸转向皇帝,对皇帝说,没打尽兴还有一边。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大吼一声,让太子滚。 太子得了这话,片刻也没犹豫,转身就走。 自那日以后,皇帝与太子父子俩除了在朝堂上打照面,就再也没私下里见过面。 眼见再过几日就要进入腊月了,如今宫中各处都议论纷纷,说陛下与太子殿下闹得那么僵,回头除夕宫宴,太子殿下会不会称病不肯出席呀? 以上这些消息,都是云栖听赵姑姑亲口跟她说的。 而云栖和赵姑姑并不是私下里偷偷相见的,而是经景嫔允准,光明正大见的面。 至于景嫔为何会那么大方的允准云栖和赵姑姑可以时常相见,还要从那一日说起。 那一日恰好降下了入冬以后的第二场雪,那日午后,云栖照例伺候景嫔午睡。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地龙烧得很旺,桌上的香炉里燃着气味甚是好闻的安息香。 屋内又香又暖,让人不由得就身心都放松下来。 云栖原本是打算趁着景嫔午睡的工夫,将景嫔新教她的那首琴曲的曲谱背下来,却越背眼皮越重,最后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景嫔午睡起了,见云栖就那样睡着了,生怕云栖会着凉,便找来一条毯子,轻轻的为云栖盖在身上。 受到一点儿惊动的云栖,微微动了动身子,嘴里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句,“姑姑我不冷,您自己盖吧。”说完便又沉沉睡去。 事后,景嫔特意把玉珀叫到跟前,问玉珀,云栖是不是与一个姑姑关系很要好。 玉珀如实说,说云栖的确与缀霞居一位姓赵的姑姑交情匪浅。 说云栖与那位赵姑姑一直都以师徒相称,赵姑姑对云栖也一直都很好,很照顾。 听完玉珀的话,景嫔立刻派人去了一趟缀霞居,把赵姑姑给接了 分卷阅读503 来。 时隔将近两个月,云栖和赵姑姑终于见上了面。 两人都有太多的话想与对方说,可乍一相见,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云栖和赵姑姑手挽着手,静默了许久,赵姑姑才率先开口,“比之前胖了些,也更好看了些。” 云栖笑了,两个月来,头一次笑得这么畅快。 景嫔瞧云栖见完赵姑姑回来以后,似乎特别高兴。 于是,便允许云栖和赵姑姑可以私下里来往相见。 但却只许赵姑姑到丽景轩来见云栖,不许云栖去缀霞居见赵姑姑。 景嫔肯许她见赵姑姑,云栖心里就已经很高兴了,并不拘着在哪里见。 为了表示对景嫔的感激,云栖便在窗外的廊上堆了个雪人,想哄景嫔一笑。 景嫔被云栖领到窗前,一望见廊上那憨态可掬的雪人,就忍不住笑了。 但在听说那个雪人是云栖亲手堆的以后,景嫔当场就恼了。 说云栖阳虚寒底的毛病才稍稍调养好了一些,应该格外注意保暖才是,怎么能在冰天雪地里徒手玩那么久的雪。 景嫔立马吩咐小厨房烧了一壶浓浓的姜糖水来,盯着云栖趁热连喝了三碗以后才算完。 原本是想哄景嫔高兴,不想却反而惹得景嫔生气了,云栖心里郁闷极了,便请玉珀叫人把那惹事的雪人从廊上清走,免得景嫔看着心烦。 景嫔却不许玉珀找人碰那雪人,说不必为一个雪人兴师动众的。 于是,云栖亲手堆的那个雪人,便一直待在那里。 景嫔嘴上嫌弃那个雪人,心里却喜欢的很。 得闲就站在窗前盯着那个雪人瞧,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每每经过那个雪人身边,景嫔都忍不住要轻轻摸一下那雪人光滑的头顶,乐此不疲。 连下了数日的大雪初停,天上出了太阳。 景嫔生怕雪人被太阳晒化了,还特意命人在廊上挂了帷幔,为雪人遮住太阳。 可连着好几日暖阳高照,那雪人最终还是化成了一滩水。 见景嫔盯着廊上那一滩水迹闷闷不乐,云栖承诺说:“等下回下雪的时候,奴婢再亲手为娘娘堆一个。” 景嫔立马横了云栖一眼,“你敢!” 云栖听了这话,刚想答应说,那奴婢不堆了。 景嫔却忽然淡淡一笑,对云栖说:“回头本宫亲手堆个雪人给你瞧瞧,比你堆得好多了。” 云栖呆呆地望着景嫔,突然前所未有的期盼着老天爷赶紧再降下一场大雪。 而老天爷难得赏了云栖一回脸,还真就给降下了一场雪。 只是雪势不够大,飘飘洒洒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起来雪才积了半寸厚,堆雪人显然不够。 不过瞧这天色,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云栖盘算着,觉得明早起来,地上的积雪应该就够堆雪人了。 这回一定要堆个比上回那个更大的雪人,等到雪停了,天气放晴以后,还能多撑些日子不化。 这厢,云栖正站在殿外的廊下,盯着纷纷扬扬的飞雪出神,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你这丫头怎么站在外边?” 云栖回神,循声望去,见是去凤仪宫给皇后请早安的景嫔回来了。 要说在宫里做个嫔妃也不容易,像这样的下雪天,也要每日去凤仪宫晨昏定省。 瞧着景嫔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云栖真是怪不忍心的。 她连忙迎上前,回话说:“估摸着娘娘快回来了,便想着出来迎一迎。” 第262章 景嫔拉过云栖的手,摸着云栖的手还是温热温热的, 想来人应该没有在外头站太久。 但景嫔还是嘱咐了一句, “这么冷的天, 往后不许站在外头等了。” 云栖笑笑,十分乖巧的向景嫔保证,“奴婢听娘娘的,往后再也不这样的。” 景嫔满意点头, 拉着云栖一同进了屋。 屋内屋外简直就是两个季节。 屋外雪花漫天, 寒风瑟瑟。 屋内却恍若春日般温暖,多穿一件儿衣裳都要热出汗来。 因此,刚一进屋,云栖就忙着帮景嫔将身上的狐裘大氅解下来。 “好香啊。”云栖捧着那件雪白的狐裘大氅,被上头隐隐散发出的沁人香气给吸引了。 景嫔道:“今儿去凤仪宫,皇后命人折了好些梅花插瓶。坐久了,身上都熏上梅花香气了。 听闻, 眼下望春园中的梅花开得正盛, 你若喜欢这气味,便也去折几枝回来熏屋子。 趁着这会儿雪下得不大, 你赶紧去一趟把。 你可以叫上你那个师傅, 还有与你要好的小姐妹一起去, 人多热闹, 你也能高兴些。 只记得不要高兴过头, 早去早回。 还有, 再多添件衣裳, 外头冷得很,尤其是一起风,冻得 分卷阅读504 人牙颤。” 能叫上赵姑姑和阿阮一同去望春园逛逛,赏赏景,说说话,云栖当然很乐意。 她立马欢天喜地应下景嫔的嘱咐,自然也不忘向景嫔谢恩。 在托人去缀霞居给赵姑姑捎话以后,云栖便兴冲冲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阿阮。 阿阮听了以后,兴奋得直蹦高。 早听说宫里望春园的梅花是宫中五大美景之一,入宫当差这么多年,她都没机会去看一眼,心里一直觉得遗憾。 这下可好,她又跟着云栖沾光了。 云栖啊云栖,可真是她的大福星。 阿阮麻利的去准备好了装梅花的篮子,恨不能生出翅膀,一下子飞到望春园去。 赵姑姑在接到云栖的消息以后,立刻象征性的去向吴才人请示。 吴才人毫无意外的答应了,并叫赵姑姑带上有德一道去。 于是,一行四人,有说有笑,高高兴兴的去了望春园。 …… 也是巧了,一行刚到,就见四公主楚意带着思书来望春园赏梅散心。 碍于园中还有其他宫里,被主子打发来折梅的宫人,为免人多眼杂,横生是非,楚意不好与云栖多言。 于是,她便捡了最要紧的话与云栖说。 楚意说,数日前她刚收到她六弟从宁州捎回来的书信。 楚恬在信中说,外祖父的病在张太医的精心医治下已经大好,无性命之虞。 信中还说,外祖父的身子才稍稍好些,就几次三番催他动身回京都。 但他知道,外祖父心里是舍不得他走,想他在宁州多待些时日的。 老人家年纪大了好热闹,喜欢而孙承欢膝下。 可惜他母妃早亡,姨母也远嫁北关,这些年外祖父一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 因此,他决定今年要留在宁州陪外祖父过年。 等年一过,他就会快马加鞭的赶回宫来。 “六弟还在信中问你过的好不好,在欣华苑住的习不习惯。”楚思神情黯淡的与云栖说,眼角眉梢皆挂着深深的惭愧与自责,“我怕六弟担心,回信中没有说你如今在丽景轩当差,也没将二哥的事告诉六弟。等回头六弟回来以后,一准儿会怪我吧。” 云栖听了这话,连忙安慰楚思,“六殿下远在宁州,就算知道这些事也是鞭长莫及,徒增烦恼罢了。公主殿下这样瞒着是对的,六殿下是明事理的人,回来以后一定不会怪您的。” “就算六弟不怪我,我也怪我自己。我但凡有点儿本事,你如今也不必在丽景轩受委屈。”楚思叹道道。 云栖温浅一笑,实事求是地说:“殿下,我眼下在丽景轩过的挺好,没受委屈。您不必牵挂我,要好好保重您自己。” 楚意望着云栖,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见远处来人了。 于是,只匆匆握了下云栖的手,便带着思书转去别处了。 而云栖一行在折够了满满一篮子梅花,赏梅也赏得尽兴了以后,便动身往回走。 …… 行至毓秀宫外,见门外停着一架十分气派的辇舆。 众人好奇,这是谁来了? 赵姑姑见多识广,说瞧这辇舆的规格,来者应该不是贤妃就是荣妃。 果不其然,听看门的太监说,来者是荣妃。 荣妃是去缀霞居探望吴才人的,景嫔眼下也在缀霞居,听说是被荣妃命人叫过去的。 云栖虽没亲眼见过荣妃,但却听过不少有关荣妃的事。 而这些事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好事。 讲的全是荣妃如何如何骄横跋扈,谗上媚下争宠的。 云栖不喜欢恃强怙宠,倚势凌人的人,所以云栖不喜欢荣妃。 加之雅芙生前曾频频与荣妃密会,荣妃无疑成了云栖心里除皇后以外,嫌疑最大的,一手炮制了宋氏溺毙不染池一案,导致宜香惨死的幕后主使。 因此,云栖就更不喜欢荣妃了。 不只不喜,甚至心存敌意。 退一步说,就算宋氏被害,宜香冤死之事,与荣妃无关。 荣妃此人也绝非善类,今日应该也是来者不善,没安什么好心。 云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便没回丽景轩,而是随赵姑姑和有德一道去了缀霞居。 阿阮也一道跟去了。 …… 一行刚行至缀霞居外,就远远望见玉珀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正向这边走来。 瞧见云栖一行,玉珀连忙加快脚步。 云栖也赶忙迎了上去。 走到近前,云栖才看清玉珀怀里抱的东西。 那是一张七弦琴,是景嫔平日里最喜欢弹的一张,名唤独幽。 “姐姐怎么把独幽抱出来了?”云栖忙问。 玉珀叹了声气,愁容满面的与云栖说:“荣妃娘娘打着吴才人的名号,说吴才人腹中的龙子想听咱们主子弹琴,命咱们主子为 分卷阅读505 龙子弹奏一曲。 咱们主子自然不肯,荣妃便拿陛下来压咱们主子。 主子无奈,唯有屈从。” 她就说荣妃此番是来者不善,云栖心道。 传言中荣妃是如何如何娇蛮乖张,不讲道理,看来还真不是冤枉荣妃。 这欺负人都欺负到门上来了。 可荣妃为何要欺负景嫔呢? 云栖猜,荣妃大约是见皇上如今很喜欢吴才人,更看重吴才人腹中这一胎。 为了讨好皇上,稳坐第一宠妃之位,荣妃便想着要拉拢吴才人。 荣妃应该是知道吴才人与景嫔不睦,便想通过当着吴才人的面,作践景嫔这种方式,为吴才人出气,笼络吴才人。 云栖可以很肯定的说,若荣妃真是这么打算的,那她就打错算盘了。 若问吴才人心里对景嫔有无怨恨,景嫔总以吴才人家人的安危,来要挟吴才人对她唯命是从,吴才人心里自然是怨景嫔的。 可要是谁欺负景嫔,要对景嫔不利,吴才人绝对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景嫔。 因为比起恨,吴才人心里更加感恩和爱重景嫔。 荣妃在并不了解景嫔和吴才人两人真正关系的情况下,就冒然做出这种事,即便不能算蠢,那也绝对不算聪明。 如今的大夏国第一宠妃,也不过如此。 虽然荣妃无法借此笼络到吴才人,但却很有可能令景嫔与吴才人之间才稍稍缓和些的关系恶化。 两个月朝夕相处下来,云栖也算比较了解景嫔了。 她知景嫔是个很心细敏感的人,尤其是对吴才人的事,可以说敏感至极。 倘若今日真叫荣妃得逞,令景嫔在吴才人面前丢了面子,受到欺辱。 就算吴才人有出面维护景嫔,景嫔也还是会迁怒吴才人。 正慢慢变好的这一切,不知会反过来坏到什么地步。 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云栖觉得自己该做点儿什么,却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毕竟,事情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她还不清楚。 她必须亲自过去看看,然后再理智的做出判断。 “玉珀姐姐把独幽给我吧,我代姐姐将它给主子送进去。”云栖说。 玉珀闻言,迟疑道:“云栖,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荣妃娘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若进去吃了亏,主子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一旁,有德也连忙出言相劝,“师傅,你听玉珀姐姐的,就别去了。荣妃可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这宫里除了她,哪个还敢跑到陛下跟前撒泼。” 为了说服云栖打消去送琴的念头,有德绘声绘色的跟云栖讲起了荣妃御前撒泼的事。 前阵子昆州进贡的头一批松蕈,皇帝除了一定要赏赐一些给皇后以外,余下的妃嫔中,皇帝就只赏了贤妃和吴才人。 荣妃得知此事以后,便跑去勤政殿一通大闹。 而皇帝不但不气,还承认是自己疏忽了。 待第二批松蕈送到,皇帝便命人将所有的松蕈都送给了荣妃。 皇帝如此偏宠荣妃,引得后|宫一众妃嫔不满。 众嫔妃便相约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命,说荣妃骄横善妒,恣意妄为,身为妾妃,竟敢跑到陛下处理政务的勤政殿大闹争宠,既有违宫规,又有失妇德。 此等歪风邪气不可长,否则后|宫妃嫔争相效仿,宫里岂不是要乱套。 众嫔妃恳请皇后以后|宫之主的身份,严惩荣妃,以儆效尤。 第263章 一向行事中庸的皇后,这回并没有再做老好人。 皇后应众妃嫔的情愿, 将荣妃传至凤仪宫当面申饬, 并勒令荣妃回去将女四书各抄十遍, 以清心自省。 听闻皇后将荣妃传去凤仪宫训诫那日,并没有其他妃嫔在场旁观。 皇后这般安排,也算是给荣妃留足了面子。 不只如此,听说当日皇后对荣妃的态度并不凶, 说是训斥, 实则就是稍稍严肃一点儿的劝告。 最终,皇后只是罚荣妃回去抄几遍书而已,可以说是罚得很轻很轻了。 可荣妃一出凤仪宫,并不是赶紧回去铺纸研墨,尽快完成罚写,而是一路哭着跑去勤政殿向皇帝告状,说皇后如何如何欺辱她。 皇帝听完荣妃几乎没一句真话的哭诉以后, 不问青红皂白就杀去凤仪宫, 替荣妃向皇后讨公道。 皇后心里委屈极了,却还是耐住性子, 好声好气的将事情的原委, 如实与皇帝解释了一遍。 谁知皇帝听后, 不但没有消气, 反而更加恼怒。 说朕要赏什么东西给谁, 难道还要经过后|宫妾妃们的允准? 皇帝怒斥皇后, 身为后|宫之主, 不但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助帝王管理好后|宫,还与那些不安分的妃嫔一同胡闹,简直不配为一国之母。 这 分卷阅读506 最末的一句话,说的可谓是相当重,且不留情面。 事情闹到最后,荣妃不但没有得到任何教训,反而仗着皇帝光明正大的偏宠,更加有恃无恐,行事愈发专横霸道。 而为首的那几位向皇后进言,恳请皇后严惩荣妃的妃嫔,都受到了皇帝的惩治,罚俸的罚俸,罚抄女四书的抄女四书,不能说不惨。 但在这回的事中,落得最惨的还是当数皇后。 宫中的传统是,每月初一和十五这两日,皇帝都要到皇后宫里陪伴皇后。 可自皇帝为袒护荣妃,当面怒斥皇后的事发生以后,皇帝就没再去过凤仪宫。 之后的初一和十五,都是去荣妃宫里。 也不知是故意给皇后没脸,还是有意抬举荣妃。 总之,眼下宫里已有传言。 说眼见年节将至,趁着过年的喜气,陛下怕是要给荣妃晋一晋位份了。 眼下,四妃之位有贵妃和德妃两个空缺。 以荣妃如今的恩宠,皇帝若真要给荣妃晋位份,只怕会晋荣妃为四妃之首的贵妃。 荣妃一旦被封为贵妃,恐怕要比之前的淑妃还要嚣张狂妄。 那么本就在后|宫中无甚地位的皇后,就更没地儿站了。 有德一脸担忧的望着云栖,劝道:“师傅,荣妃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人物,她碾死咱们,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而易举,师傅还是不要去了。” 有德刚刚讲的这件事,云栖有所耳闻。 事实上,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曾有好几位妃嫔前来丽景轩游说景嫔,欲说服景嫔与她们一道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命严惩荣妃。 景嫔故意装作一副柔弱胆小的样子,婉拒了这些妃嫔的邀请。 同时,还好心提醒这些妃嫔,不要冲动行事,要三思而后行。 而这些已经因为妒忌荣妃,而失去判断力,甚至失去理智的娘娘们,不但听不进景嫔的劝告,还对景嫔恶言相向,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景嫔却一点儿也不为此生气,只与云栖说,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且看着她们是怎么自掘坟墓的。 最终,景嫔一语成谶。 之前那些不听景嫔劝告的嫔妃,如今要不是在为年节将至,月例却被罚,不知要拿什么来打点上下而发愁,要不就是正对着抄不完的罚写欲哭无泪。 都在默默后悔当初不该不听景嫔的劝。 这皇宫之中,自诩聪明的人不少,但真正懂得审时度势的明白人却实在太少,景嫔算是一个。 “就让我去吧。”云栖思量再三,还是想亲自去看看,否则心里终究是难安,“我保证不会轻举妄动,倘若景嫔娘娘与吴才人有不冷静,我还能从旁劝着些。” 玉珀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连忙望向一旁的赵姑姑,“赵姑姑您看?” 赵姑姑了解云栖,晓得这孩子一旦下定什么决心,任谁就劝不住。 既知劝不住,又何必白白浪费时间和口舌。 “让她去吧。”赵姑姑痛快道。 有德闻言,忍不住叹了一声,他就知道姑姑会答应师傅。 站在云栖身旁的阿阮,不由得挎紧了那装满梅花枝子的篮子,满眼不安地望着云栖问:“真的要去啊?” 云栖点头,从玉珀手中接过了独幽。 …… 这是自云栖调到丽景轩当差以后,头一次回缀霞居。 与秋日时相比,缀霞居中的景致已大不相同,却依然令云栖感到十分亲切。 毕竟,这里住着令她牵肠挂肚的人。 赵姑姑拘着杂役宫人的身份,不便去前院瞎晃,于是在简单叮嘱了云栖几句以后,便与有德一道暂且回了后院。 阿阮则被云栖打发回丽景轩送梅花了。 就只剩下玉珀与云栖一道,去了缀霞居的正殿。 荣妃到底是如今大夏国的第一宠妃,排场真是不小。 殿外一溜站着十二个随从,想来殿内近身侍候的,最少也得有四个人。 相比之下,景嫔和吴才人就要寒酸多了。 景嫔此番前来,就只带了玉珀一个人伺候。 在命玉珀回丽景轩取琴以后,景嫔身边连个能吩咐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而作为缀霞居主人的吴才人,侯在殿外等候其差遣的宫人也就只有墨心和阿琼二人,殿内应该也只有雅音和玉玢两人伺候。 这么点儿人手,不像主人的排场,倒像是来做客的。 荣妃在宫里一向飞扬跋扈,盛气凌人。 荣妃教出来的奴才,也都随了他们的主子狂妄自大,目中无中。 见云栖和玉珀抱着琴行至殿外,随荣妃而来的那队宫人中,为首的一个宫女突然跳出来,拦在云栖和玉珀面前,横眉竖眼的质问云栖:“你拿的什么?” 玉珀并未将独幽放在琴箱中,而是用琴布将独幽细细包裹之后带出来的。 之前,在将独 分卷阅读507 幽递给云栖的时候,琴布有些松了。 一尺多长的琴穗,以及岳山以上的部分都露在外头,只要眼不瞎,都能一眼看出,云栖抱的东西是一张七弦琴。 而眼前这个身着碧衣,明知故问的宫女,分明就是存心刁难。 云栖最恨仗势欺人之人,却也明白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道理。 眼前这条面目可憎的拦路狗,她惹不起。 既然惹不起,那就不要惹。 可云栖却不甘心就这样平白让人欺负了。 她是答应过六殿下的,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许人轻易欺负她。 说话就要算话。 而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云栖冲那碧衣宫女微微福了福身,很客气地说:“回姑娘的话,这是景嫔娘娘的琴,奴婢是奉荣妃娘娘之命,将这琴取来的。” 碧衣宫女瞥了云栖怀中的琴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拿来给本姑娘看看。”便伸手要去摸琴。 云栖见状,一个闪身,灵巧的躲开了那碧衣宫女伸过来的手。 摸了个空的碧衣宫女,脸色立马就阴沉下来,口气不善的命令云栖,“把琴拿来。” 云栖没有动,不卑不亢,气定神闲的与那碧衣宫女解释说:“我不是不想给姑娘摸这张琴,而是实在不敢让姑娘摸这张琴。 不瞒姑娘,我怀中这张琴是一张百年古琴,琴身十分脆弱娇贵。怎么抱,怎么放都是有讲究的。 姑娘不懂这些,万一不小心碰坏了,令荣妃娘娘听不上这琴弹奏的曲子,没看好琴的我自然是难辞其咎,而碰坏了琴的姑娘您,更要受到重责。” 话说到这儿,云栖假意将琴往前递了递,“若姑娘实在想摸一把这琴,我不敢拦,也拦不住姑娘,但后果请姑娘自负。” 那碧衣宫女是个色厉内荏的,听完云栖的话以后,她十分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碰到那琴。 万一待会儿这琴抱进去以后,被发现有什么不对,她岂不是要背这口黑锅。 那碧衣宫女想着,哪还有胆子继续刁难云栖,连忙让开身子,让云栖别磨蹭,赶紧把琴抱进去。 旁人不清楚,玉珀心里却很清楚,云栖抱得这张独幽根本就不是什么百年古琴。 而是他们主子及笄那年,魏大人及夫人请了全京都城最好的斫琴师,为他们主子斫制的。 独幽距离成为一张百年古琴,还有九十多年呢。 玉珀是真心佩服云栖的胆量,也很赞赏云栖的才智。 不但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被羞辱的危急,还反过来将对方给戏耍了。 这份聪慧伶俐真是可怕,也着实可爱。 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阿琼感触不多,只是看热闹而已,心中无甚波澜,毕竟她与云栖不熟。 而曾与云栖交手数次的墨心,却深知云栖的厉害。 今日旁观云栖轻而易举就将荣妃身边的人耍的团团转,墨心也不禁对云栖心生佩服。 连荣妃的人都敢耍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她可是万万没有这份胆量的。 墨心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输给云栖,也没有那么意难平了。 “玉珀姐姐,那我进去了。”云栖与玉珀说。 玉珀满心担忧,却只能强装镇定,她抬手轻轻的在云栖背上拍了一下,目送云栖抱着琴进了屋。 第264章 屋内气氛正好, 至少荣妃觉很好。 荣妃刚刚给景嫔和吴才人讲了一则笑话。 这则笑话并非寻常逗人一乐的笑话,而是一件曾令景嫔颜面扫地的往事。 每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在皇宫中的御河河畔,都会举办祓禊祭典。 祭典当日, 皇帝、皇后、以及各宫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们都会悉数到场。 荣妃说,当时已久未被陛下召幸过的景嫔, 为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令陛下能多看她一眼,故意穿了一身颜色极为艳丽的衣裳。 那衣裳扎眼归扎眼,却过于单薄。 暮春三月, 乍暖还寒, 有几个畏冷的嫔妃,还穿着带风毛的斗篷,一阵风吹过来, 连忙拉紧了斗篷, 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抱怨着天气太冷。 人家穿着那么厚实的斗篷都喊冷,衣着单薄的景嫔怎么可能不冷。 那身子抖得, 简直快将那一头琳琅的发饰尽数抖落。 景嫔如此煞费苦心的想让陛下能看她一眼,老天还真叫景嫔如了愿。 不仅令陛下看到了她, 还看了不只一眼。 只不过陛下向她投去的目光, 并非欣赏且多情的, 而是充满了不解与厌弃。 只因景嫔受不住寒, 在祭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当众晕了过去。 正在专注观看祭典的陛下见底下忽然发生了骚动,立刻命人去查明情况。 在得知是景嫔因穿的衣裳太薄,生生给冻晕过去以后,陛下觉得这事简直太过荒谬,立 分卷阅读508 刻下令将景嫔抬走,不许景嫔继续参加今日的祭典,祭典之后的宫宴也不必出席了。 “宫中妃嫔因衣裳穿得太少,在很重要的祭典上活活冻晕,这种事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会信,简直太可笑了。”荣妃说完,不禁掩嘴轻笑,满含讥讽的目光在景嫔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而景嫔却自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很是从容淡定。 并不是因为她觉得妃嫔做出这种事不可耻不可笑,而是因为这事根本就不是她做的。 倘若这事真是她做出来的,她早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在三年前上巳节的祭典上,因衣着单薄被冻晕过去的人并不是她。 三年前的上巳节,她刚小产失子没多久,正在卧床养身子,并未出席当年的祭典。 荣妃说的在祭典上冻晕的人,并不是她景嫔魏氏,而是敬嫔刘氏。 是荣妃记错了,张冠李戴的将这件事记在了她头上。 景嫔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荣妃这贱人是真的蠢,却偏还以为自己聪明绝顶。 若不是因为长得美,肚子又争气,恐怕早在这宫里死一百回了。 算算,自荣妃这贱人得蒙圣宠以后,明里暗里害死的人,十根手指根本就数不过来。 再借她荣妃十根手指,也还是数不过来。 像荣妃这样恶毒不堪的人,老天为何要赐给她那样好的一双儿女。 那真是两个很好很好,特别讨人喜欢的孩子。 她真替那两个孩子有荣妃这样的母亲而感到悲哀。 像荣妃这种毒妇,根本不配为人母,也不配为人。 想到此处,景嫔的目光不由得锐利了几分。 荣妃见了,秀眉微挑,如弯刀一般锋利。 她挑衅意味十足的问景嫔,“景嫔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难道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吗?” 景嫔是个明白人,她心里清楚荣妃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荣妃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想利用言语羞辱的手段,引得她出言顶撞,才好师出有名的教训她。 她才不会让荣妃奸计得逞。 于是,景嫔赶忙做出一副委屈又怯懦的样子,回了荣妃的话,“嫔妾敬服娘娘,一直都是满眼崇敬的看着娘娘。” 见景嫔不慌不忙,不急不恼,颇为镇定,荣妃心里就蹭蹭冒火,倒先沉不住气了。 “你少在这里胡说,你方才明明就用很凶狠的眼神盯着本宫。吴才人,你也瞧见了吧。”荣妃说着,望了一旁的吴才人一眼。 吴才人怎么可能站在荣妃那边,连忙道:“荣妃娘娘怕是看错了,景嫔娘娘并未用不敬的眼神看您。” 荣妃听了这话,因太过震惊和意外,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吴才人。 吴氏是真瞎还是脑子不好使,本宫有心帮她出气,她却反过来向着景嫔说话? 另一边,景嫔却并不领吴才人这份情。 心里嘀咕着,你吴玉琼少在这里装好人,别以为你这样做,咱们之间的仇怨就能一笔勾销。 荣妃脾气上来,原是要责骂不懂看她眼色的吴才人一通,但一瞧吴才人的肚子,便忍住了。 可她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荣妃又转而望向景嫔,管他是不是师出有名,她就是咄咄逼人,就是不讲道理,她今儿就是要狠狠教训景嫔这个小贱人! 突然,荣妃余光瞥见已经抱着琴,在门口处站了有一会儿的云栖。 她心思一转,对云栖说:“你过来。” 景嫔和吴才人顺着荣妃的目光望去,才发现有个宫女抱着琴站在门边。 见那宫女竟是云栖,景嫔和吴才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云栖怎么来了?云栖不该来这儿的。 相比吴才人,景嫔更不愿云栖出现在这里。 她不想让云栖看到她任人欺凌,却无力还手的狼狈样子。 云栖依着荣妃的吩咐走上前,恭敬的给荣妃行了一礼。 荣妃的心思全在那张琴上,瞧都没瞧云栖一眼,只道:“把琴放下。” 云栖按照荣妃的吩咐,把琴稳稳的放在荣妃一早就命人准备好的琴案上,然后小心的将包裹琴身的布解下收好,就站到了一边。 荣妃起身走到琴案前,一双纤纤如玉的手缓缓拂过琴弦,“真是一张好琴。” 景嫔冲荣妃一笑,嘴上谢着荣妃称赞,手却默默地攥成了拳,恨不能冲上前一拳将荣妃挥开。 那么脏的一双手,根本就不配碰她的独幽。 “既然琴已经取来了,那景嫔就快来弹奏一曲,若弹得好,本宫有赏。”荣妃对景嫔说,态度傲慢又轻佻,仿佛她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后|宫之中贵为一宫主位的景嫔,而是一个任人消遣取乐的卑贱乐姬。 景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受这种屈辱,气愤与恼怒这种程度的词,已经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分卷阅读509 好在景嫔很清醒,清醒的明白荣妃就是存心要激怒她,让她失去理智。 她怎么会让荣妃称心如意呢。 弹琴就弹琴,少不了块肉。 于是,景嫔起身来到了琴案前。 而荣妃那边并未因景嫔的配合表现出失望,眼中反而飞快的闪过一抹奸计得逞般的,甚是愉悦的光芒。 云栖从旁看得真切,心里疑惑,荣妃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在琴案前端端正正的坐好以后,景嫔不卑不亢的询问荣妃,“娘娘想听嫔妾弹奏什么曲子?” 荣妃望向吴才人,“这琴既是为弹奏给妹妹和妹妹腹中的龙种听的,就由妹妹来点曲子吧。” 吴才人哪里忍心见景嫔受辱,还是因她而受辱,连忙说:“还是不要……” “就弹奏一曲阳春白雪吧。”景嫔打断吴才人的话,建议道。 她这样做,不只是因为不愿接受吴才人的好意,也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荣妃绝不会因为吴才人几句求情就轻易放过她。 既然迟早都要弹,不如早早弹了。 景嫔看着吴才人,又说,“阳春白雪旋律明快活泼,还很应景,就弹这个吧。” 吴才人大约能猜到景嫔的心思,却还是迟疑了片刻,才配合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献丑了。”景嫔说完,便将两手按在弦上,从容且专注的弹奏起来。 琴声清泠,悠然,无比悦耳,让人不觉间就沉醉其中。 “嘣”的一声异响,乐声戛然而止。 是琴弦断了。 景嫔吓了一跳,云栖和吴才人也吓了一跳,随侍在侧的其他宫人也都吓了一跳。 就只有荣妃眼中,闪烁着不出所料的兴奋光芒。 没等景嫔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荣妃就厉声斥责道:“景嫔若不愿为吴才人和吴才人腹中的龙种弹琴就直说,何必故意弄坏琴弦。那断弦声来的突然,又凄厉刺耳,都把吴才人吓坏了。这惊着大人事小,惊着龙胎事大,你说你该当何罪!” 面对荣妃气势汹汹的质问,景嫔并未惊慌。 景嫔记得很清楚,就在前日,她才亲手为独幽换了一套新的琴弦。 在换好琴弦以后,她就只定音调弦,还不曾弹奏过。 这崭新的琴弦,万不会被轻易弹断。 景嫔肯定,一定是有人对琴弦动了手脚。 云栖和玉珀是绝不会害她的,景嫔心中笃定。 那这根琴弦究竟是……蓦地,景嫔想起荣妃方才曾碰过她的独幽。 她不禁抬眼,目光落在了荣妃那涂着玫红色蔻丹的尖尖指甲上。 于是,景嫔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之前,荣妃看似只是漫不经心的抚弄了几下琴弦,实则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动声色的用自己锐利的指甲割坏了琴弦。 是她疏忽,着了荣妃的道。 景嫔深吸一口气,在定了定心神以后,才开口说:“嫔妾并非故意弄断琴弦,荣妃娘娘这样说实在是冤枉嫔妾了。” “你休得狡辩,若非故意,这好好的琴弦怎么会忽然断裂。”荣妃语气凶恶,气势逼人。 景嫔毕竟没有证据证明是荣妃弄坏了琴弦,只能解释说:“琴弦忽然断裂,是因为琴弦松动了。” 荣妃立刻冷哼一声,鄙夷道:“你当我不懂琴,故意蒙我?你这根琴弦分明就是从中间崩断,并非因松动而断开。景嫔,你就承认了吧,你就是居心不良,想借此令吴才人受到惊吓,害吴才人腹中的龙胎。” 第265章 面对毫无证据, 单凭自己的臆测,就给她定下如此大罪的荣妃,一直都颇为从容冷静的景嫔,也不免有些暴躁起来。 她反过来质问荣妃, “嫔妾只是在弹琴时不小心碰断了一根琴弦而已,娘娘就说嫔妾意欲谋害吴才人和吴才人腹中的龙胎,您不觉得这很荒唐可笑吗?敢问吴才人。” 景嫔说着, 望向一旁的吴才人,“你自己说说,你方才可有被断弦声吓到,动了胎气?” “没, 嫔妾并没有被吓着。”吴才人毫不犹豫地应道。 景嫔又看向荣妃, “娘娘可听清楚了,吴才人自己说的,她没有被吓到。” 此时此刻, 荣妃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精彩。 她今日前来毓秀宫, 就是为羞辱景嫔,替吴才人出气,从而拉拢吴才人的。 谁知吴才人竟自始至终都向着景嫔, 两人连成一气,同仇敌忾的对付她, 把她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难道她今日冒着风雪巴巴的跑来, 就是为了自讨没趣, 自取其辱的? 她被耍了, 被景嫔和吴才人这对昔日的主仆给耍了! 宫里没人可以耍她,没人! 看来这两个贱人并不清楚她的厉害。 那今日,她就让这两个胆敢耍弄她的贱人,见识见识她的厉害。b 分卷阅读510 r   荣妃想着,立刻瞥向景嫔,目光冷冽如刀,“吴才人没被刚才的断弦声吓到,但本宫却被吓到了。这会儿觉着心慌头晕,难受的厉害。” 受惊虚弱之人,怎么可能像荣妃这般,说话中气十足。 可荣妃说自己受惊了,那就是受惊了,谁敢反驳。 景嫔不敢,只能当做荣妃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好声好气的解释并讨饶道:“琴弦突然断裂,只是个意外,并非嫔妾故意为之。荣妃娘娘您大人大量,一定会明辨是非,不怪嫔妾。” “若本宫偏要怪你呢?”荣妃冷声问,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深深恶意。 这话茬要人如何去接?简直不讲理。 可荣妃又何时讲过理。 景嫔心里明白,今日荣妃若是不能痛痛快快的拿她出一出气,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是逃不过去的。 既然如此,她还挣扎个什么劲儿? “若娘娘偏要怪嫔妾,那嫔妾只能承受,嫔妾悉听娘娘处置。”景嫔认命的说,只盼荣妃出完气以后能赶紧滚,还她毓秀宫一个清净。 荣妃一点儿也不客气,当即就吩咐景嫔,“你先出去跪着,等本宫想好了如何处置你,再传你进来领罚。” 出去跪着? 外头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荣妃竟然命她出去跪着,并且还不明示究竟要让她跪上多久。 这是要活活冻死她吗? 景嫔脸上血色尽褪,又惊又怒。 然而,她却没打算求荣妃开恩放过她。 倒不是因为她多有骨气,而是因为她知道求荣妃也没用。 荣妃不会放过她。 于是,在冲荣妃一礼,表示她甘愿领罚以后,景嫔就朝殿外走去。 吴才人见状,连忙喊住景嫔,请景嫔留步。 紧接着便恳求荣妃,为景嫔说情。 “外头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景嫔娘娘的身子一向娇弱,这一跪怕是要跪出病来。嫔妾恳请荣妃娘娘开恩,若一定要罚跪,就罚景嫔娘娘在屋里跪着吧。” 荣妃听了吴才人的话,一脸的不以为然,“景嫔娇弱,本宫更娇弱,这会儿已经被她给吓病了,正心慌头疼的厉害,不罚她重些天理难容。况且,方才是她自己说的,说悉听本宫处置。景嫔她自己都还没求本宫开恩呢,吴才人你就省些力气吧。可知你这样帮人家求情,人家也未必肯领你这份情。” 吴才人哪肯死心,刚要再接着求荣妃,就见荣妃十分暴躁地甩了个白眼给她,“吴才人再多说一句话,本宫就罚她在外头多跪一个时辰。本宫说到做到,吴才人不信可以试试。” 吴才人心下惶恐,只得噤声,不敢再说一句话。 她望向景嫔,眼圈红的似要滴血,若是可以,她真想替景嫔去外头跪着。 景嫔神情淡漠的瞥了吴才人一眼,看似对吴才人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实则心里的某处冰原,又悄悄的消融了一片。 云栖与吴才人一样,也很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景嫔在冰天雪地里跪着受苦。 但此时,她并没有什么好的主意,能助景嫔化解眼前的危机。 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知冒然行事,只会让本就不妙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于是,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的云栖,只能默默地去把景嫔的狐裘大氅取来,给景嫔披上。 景嫔看着云栖,温浅一笑,用眼神告诉云栖,她没事儿,叫云栖不必为她担心。 云栖替景嫔绑系带的手,止不住的发颤,同时鼻酸的厉害,险些没忍住哭出来。 不知从何时起,景嫔竟也成了她心里一个很要紧的人。 她希望景嫔能像吴才人一样好好的,平安喜乐的活着。 “等一等。”荣妃忽然又开了腔,她目光阴鸷地盯着云栖,冷冷道,“是谁让你拿这个过来给她穿上的?快拿回去!” 听了这话,不只是云栖,屋里的其他人也都惊住了。 荣妃娘娘不许景嫔娘娘穿大氅,叫景嫔娘娘就穿身上这些出去跪着? 这阵儿外头起了风,雪势也渐大,瞧这天色,外头的风雪只会更大,不会减弱。 荣妃娘娘让景嫔娘娘穿这么单薄的衣裳出去跪着,这是明摆着要景嫔娘娘的命呀。 “娘娘,这如何使得!”吴才人面色惨白,惊惧至极。 “怎么使不得。”荣妃口气散漫,神情倨傲地说,“本宫瞧景嫔的骨头硬得很,让她再脱一件衣裳出去跪着也使得。” 荣妃说着,目光锁定看起来并不惊慌的景嫔,“来人,把她身上的大氅给本宫扒下来,再把她身上其他多余的衣裳也一并扒了,只留件里衣就好。” 得了吩咐,随侍在荣妃身侧的四个宫女稍稍犹豫了一下,在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以后,才依荣妃的吩咐,向景嫔走去。 云栖见状,立马挡在景嫔身前,一副谁敢碰景嫔一根指头,她就跟谁拼命的架 分卷阅读511 势。 在此危机时刻,云栖竟然不赶紧躲到一边以免被殃及,反而奋不顾身的选择站到她身前,这丫头是真傻。 景嫔想着,一把将云栖拉到她身后,接着便冲那四个围拢上前,欲对她动手的宫女大声喝道:“本宫是毓秀宫主位,你们谁敢碰本宫!” 那四个宫女被景嫔的气势吓到,猛地停下了逼近的脚步,踟躇着不敢再向前。 荣妃见状,大骂那四个宫女是没用的废物。 “你们在那儿慢慢吞吞的做什么!赶紧把她的衣裳扒了,再给本宫把她扔出去!” 眼前这四个宫女,是荣妃平日里用惯的心腹宫女。 这四人奉荣妃之命教训羞辱过的妃嫔,十根手指是数不过来的。 不过她们奉命教训过的,都是些位份微末的嫔妃。 其中位份最高的一个,是九公主的生母周荣华。 而像景嫔这样的高位嫔妃,她们还是头一回料理,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无措。 不知是该手下留情,还是该像料理其他妃嫔一样,只管下狠手。 奈何她们的主子荣妃,并不给她们考虑的工夫。 四人只能硬着头皮上。 见荣妃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要扒了景嫔的衣裳,将人按到雪地里跪着,吴才人慌忙跪伏在荣妃脚边,连冲荣妃磕了三个头,“求娘娘开恩,求您饶了景嫔娘娘吧。” 今日原是为拉拢吴才人而来的荣妃,这会儿却没工夫搭理吴才人。 她十分不耐烦地瞥了吴才人身后,看起来相当惊慌无措的雅芙和玉玢一眼,“你们俩赶紧扶你们主子回寝殿歇着。景嫔已经疯了,莫吓着你们主子。” 荣妃如是说,却不知她此刻的样子,以及所作所为,才更像一个疯子。 雅音与景嫔并无交情,反而因景嫔平日里总是欺辱吴才人,打心底里讨厌景嫔。 景嫔的死活她根本就不在意,心下觉得若荣妃真把景嫔扔去外头冻死了,还挺解气的呢。 她不明白平日里受尽景嫔欺负的吴才人,为何要这样拼命的维护景嫔,替景嫔求情。 但眼下她并没有工夫细琢磨这些,当务之急是听荣妃的话,将吴才人带离这里。 万一吴才人因惊惧过度,动了胎气,没人担待不起。 于是,雅音连忙拉了身旁已经吓丢了魂的玉玢一把,叫玉玢赶紧同她一道,将吴才人搀出去。 而此时另一边,那四个宫女已经围拢上前,开始撕扯景嫔身上的衣裳。 云栖不理景嫔让她退下的吩咐,与那四个宫女激烈地厮打起来。 别看云栖瘦,力气却不小,若是单打独斗,她绝不会输给这四个宫女里的任何一个。 可眼下她的对手并不是一个,而是四个既凶悍,打人经验又十分丰富的对手。 很快,云栖就招架不住了。 一会儿的工夫,身上就不知挨了多少下打。 云栖咬紧了牙,一步也不肯退。 除非把她打死了,否则谁也别想拔掉景嫔身上的衣裳! 第266章 景嫔原本一直叫喊着让云栖赶紧退下不要管她, 嗓子都喊哑了云栖也不肯听她的。 于是,景嫔索性放开手脚,跟云栖一道与那四个宫女周旋起来。 那四个宫女拿捏着分寸,不敢像对云栖那样对景嫔动手, 就只敢撕扯景嫔身上的衣裳。 因此,在这场二对四的混战中,云栖和景嫔并不落下风。 景嫔一边在心里叫嚣着, “叫你们欺负云栖,本宫饶不了你们”一边挥拳踢脚,对着那四个宫女乱打一通。 见景嫔竟敢带着个贱婢还手反抗,荣妃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们这四个草包废物, 连两个人都按不住, 仔细本宫把你们都打发到暴室去!” 一听“暴室”二字,那四个宫女皆吓得脸色一变,待回过神来, 神情和气场已与方才截然不同。 她们看着景嫔的目光不再犹豫不决, 四人以要与对手同归于尽的势头,凶猛的朝云栖和景嫔扑来。 已经筋疲力尽的云栖一时不妨,被其中两个宫女合力打倒在地, 赶着她从地上爬起来,景嫔身上的狐裘大氅和外衣, 已经被这四人扯掉。 原本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 在撕扯中披散下来, 发饰掉了一地, 已被踩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被四人团团围在中间,孤立无援的景嫔,看起来凄惶又狼狈,但她却并未放弃抵抗。 她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护着身上余下的衣裳。 四个宫女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又齐齐扑上前,极其卑鄙的撕扯起景嫔的裙子。 “都滚开!别碰她!”云栖大喊一声,奋力撞向其中一个宫。 当她站稳以后,要撞向第二个的时候,却突然被人扯住头发撂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极重,摔得云栖躺在 分卷阅读512 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并且在方才摔倒的瞬间,云栖的牙齿刚好磕在了嘴唇上。 被磕出一道深口的嘴唇,不停的往外淌血,一会儿工夫血就染透了云栖的衣襟。 使得本就看起来很弱小的云栖,更加无助可怜。 当云栖缓过神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望见雅音和玉玢正护在景嫔身前。 而此刻,景嫔身上的裙子已经在撕扯中被撕裂,露出一截小腿。 玉玢见景嫔受辱,还有些可能会主动上前保护景嫔这个旧主,但雅音是绝不可能主动上前护着景嫔的。 一定是吴才人,定是吴才人命玉玢和雅音二人上前护住景嫔的。 可吴才人身边统共就这两个人,这两个人都跑来帮景嫔了,那谁来照应吴才人? 云栖想着,连忙扭头望向吴才人,见吴才人竟与荣妃撕扯在了一起。 之前一直摆出一副倨傲恣睢之姿的荣妃,这会儿却是满脸的惊慌失措。 而吴才人则是双眼冒火,一脸的激愤凶狠,像要把荣妃生吞活剥了似的。 云栖还从未在吴才人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她心底猛地升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之感。 不好,要出事!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云栖就见与荣妃撕扯中的吴才人,脚下一个踉跄,接着便整个人向后倒去。 不可以!这不可以! 这一跤要是摔下去,吴才人腹中的孩子很可能就摔没了! 电光火石之间,云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倏地就从地上爬起来,飞扑向正向后倒下的吴才人。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云栖没来得及接到吴才人。 重重摔倒在地的吴才人连声痛呼,一边喊疼一边高声质问荣妃,“荣妃娘娘您为何推嫔妾,为何要推嫔妾!” 荣妃已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一边后退,一边慌慌张张的辩解,“本宫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摔倒的,是你自己……” 荣妃那四个爪牙见吴才人摔倒在地,当场就傻了眼,哪还有心思继续扒景嫔的衣裳。 她们慌忙放开景嫔,一并松开了被她们按倒在地的雅音和玉玢,匆匆撤到了一边去。 扑倒在地的云栖从地上爬起来,一路踉跄,率先来到了吴才人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将躺在地上的吴才人扶坐起来,想问问吴才人疼不疼,哪里疼,可一望见吴才人苍白如纸的脸,她便喉头一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倒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云栖,不哭。”吴才人虚弱道,她抬起手来,想为云栖拭泪,可手刚擎到半空就突然缩了回去。 吴才人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疼,好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孩子千万不能出事,不能! “太……太医!快去请太医来!”云栖一边疯了一样大喊,一边紧紧握住吴才人捂在肚子上的手。 怎么办,谁能告诉她究竟要怎么办? 快来人!来人救救吴才人和吴才人的孩子! 见此情形,景嫔顾不得把被扯掉的衣裳穿上,甚至来不及找回掉了一只的鞋,便匆匆赶到吴才人身边。 之前,被荣妃那四个爪牙按倒在地的雅音也才醒过神来,她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脚步飞快的跑出殿去,除了喊人速速去将太医请来,还命人将吴才人被荣妃推到在地的事分别去禀明皇帝和皇后。 她特意将吴才人的情况说得危重了一些,说吴才人摔倒见血了。 如此,陛下和皇后娘娘才会急着赶来。 “主子,我……”吴才人望着景嫔,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晕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什么都别说了,快省些力气吧。”景嫔双眼红的厉害,面上看似镇定,实则心里早就天崩地裂,翻江倒海。 她明明恨死了吴玉琼,明明想要吴玉琼肚子里的孩子去死。 可当她想要的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她的心为何会这么痛?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样?为什么会坏到这种地步? 若她一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刚刚就不该反抗,由得荣妃处置便是。 “娘娘,怎么办,咱们要怎么办?”云栖紧紧抱住倚靠在她怀中的吴才人,已然哭成了泪人。 鲜血和着泪水顺着下巴不断的往下淌落,此刻的云栖看起来凄惨又疲惫,似乎下一刻就会因体力不支昏厥过去。 景嫔连忙握住云栖的手,柔声安慰说:“不怕,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可她自己却不相信会没事的。 趁着众人乱作一团,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荣妃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一直瑟缩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玉玢见状,慌忙大喊一声,“荣妃娘娘,您不能走!” 景嫔听到喊声,立刻起身,目光锁定了正往门口走去的荣妃。 “荣妃 分卷阅读513 娘娘伤了人,不给个说法就想跑?” 荣妃闻言,身子一僵,佯装镇定的回过身去,怒视景嫔,“本宫没伤她,是吴才人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景嫔神情冷肃的回瞪荣妃,语气阴沉,“屋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荣妃娘娘您推了吴才人,你是抵赖不掉的。” “没有!本宫没有!你们休要诬蔑本宫!”荣妃辩解说。 大约是因太急太惶恐,荣妃的声调都变了,简直高得刺耳。 她望了躺倒在云栖怀中,面色灰白,像个死人一般的吴才人一眼,又望了双眼通红,像要杀人一般的景嫔一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略微冷静了一点儿。 她抬起手来,指着景嫔和吴才人说:“是你们主仆联起手来要陷害本宫。这是一个局,你们提前设好要害本宫的局!本宫是被冤枉的,被你们冤枉的!” 景嫔还是头一回见荣妃露出如此惊恐慌张的神情。 想来,此时此刻荣妃心里一定怕极了,否则怎么会说出如何罔顾事实的荒谬之言。 景嫔向前逼近几步,尽量克制住心中熊熊翻滚着的怒意,语调还算平静的质问荣妃,“今日,是荣妃娘娘您主动到访毓秀宫,我与吴才人可曾相邀? 来到缀霞居以后,是您命人到丽景轩传嫔妾过来,嫔妾可有主动往您跟前凑? 之后,娘娘说知嫔妾琴艺精湛,命嫔妾为吴才人腹中的龙种弹奏一曲,自始至终吴才人可曾说过她腹中的龙种想听嫔妾弹琴? 琴取来之后,娘娘为琴弦意外断裂的事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命手下的宫人扒掉嫔妾的衣裳,要将臣妾扔到外头的冰天雪地里。 敢问荣妃娘娘一句,您如今可有协理六宫之权? 别说您没有,就算是有,您要处置嫔位以上的妃嫔,也要先请示过皇后,否则便是僭越,便是藐视皇后。 依照宫规,必会得到严惩。 吴才人好心好意的劝您,您不但不领情,还狠狠推了吴才人…… 荣妃娘娘口口声声说,嫔妾与吴才人设局害您,依嫔妾看,只怕是荣妃娘娘您自己居心叵测,故意制造混乱,意图谋害吴才人腹中的龙种!” 荣妃被景嫔这一连串的质问,问的哑口无言。 她清醒地意识到,今日之事应该不是一个局。 如景嫔所言,今日的确是她主动前来毓秀宫寻景嫔晦气的。 景嫔和吴才人不可能提前预知到她会来,来后又要做什么,无法提前设局。 景嫔和吴才人是冤枉,可她也觉得自己很冤枉。 刚刚,她真的没有推吴才人。 这一点,她敢拿她那一双儿女发誓。 她记得可清楚,方才是吴才人忽然冲上前拉扯她。 她顾忌着吴才人有孕在身,碰都不敢碰吴才人一下,只叫吴才人赶紧松开手。 谁知那吴才人却越缠越凶,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她。 蓦地,吴才人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一时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个趔趄,待她回过神来站稳以后,吴才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吴才人的确是自己摔倒的。 不单是自己摔倒的,还是故意摔倒的。 没错,吴才人就是故意的! 第267章 “你要害本宫!你说, 你为何要害本宫!”荣妃指着吴才人,因过于惊惧愤怒的缘故,身子连带着手指都颤抖的厉害,“本宫根本就没推你, 是你自己故意摔倒的!” 听了荣妃的话,景嫔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不由得回头望了吴才人一眼。 接着又飞快的移开目光, 转过头来怒视荣妃。 “吴才人怎么可能是故意摔倒,吴才人就是被荣妃娘娘您狠心推倒的,娘娘就不要再抵赖了。” “没有!本宫真的没有故意推她!”荣妃奔溃大吼,这一吼几乎吼光了荣妃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颓然的站在那里, 垂着头无力的喘息着。 原以为荣妃就此偃旗息鼓,放弃了解释和挣扎,谁知蔫头耷脑的荣妃却突然猛地抬起头来, 瞪着景嫔和吴才人, 眼中凶光毕现,“陛下!本宫要去见陛下!陛下一定会信本宫,一定会为本宫做主!你们这些贱人给本宫等着, 等着本宫回来把你们一个个剥皮削骨!” 把狠话撂下以后,荣妃就匆匆向外走去。 景嫔见状, 心下一紧, 怎能由得荣妃去陛下面前恶人先告状。 于是, 立马朝门外高喊一声, “来人啊!快拦住荣妃!别叫她走了!” 刚被雅音从后院喊来的赵姑姑和有德他们,才在殿外站定,就听殿内传出景嫔的呼喊声。 赵姑姑片刻也没迟疑,就带着有德冲入殿中。 玉珀和碧蕊也立马跟着二人冲了进去。 墨心和阿琼交换了个眼色,也忙跟了进去。 众人一进殿,首先看到的是衣衫不整的景嫔。 分卷阅读514 眼前的景嫔,身上只剩一件被扯烂的单薄里衣,半个肩膀都露在外边。 景嫔身后不远处,云栖满脸是泪,满嘴是血的跪伏在地,怀中抱着脸色煞白,似乎已经晕死过去的吴才人。 见此情景,连一向遇事镇定自若的赵姑姑都惊着了,别说有德和其他人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荣妃纵奴行凶,还亲手推倒了吴才人,你们快将荣妃拦住,别叫她跑了。”景嫔急而不慌的吩咐众人,只用一句话便将刚刚在殿内发生的事儿解释了个大概。 听了景嫔的话,赵姑姑当机立断,高声与众人说:“大伙儿将门守住了,不许任何人从这里走出去!” 仍处在极度震惊和恐惧中的有德等人,已经丧失了判断力,除了茫然无措还是茫然无措。 赵姑姑说什么,他们便依着赵姑姑的话做什么。 立刻去到门边,将殿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见状,荣妃气恼至极,尖声叫嚣,“反了!都反了!尔等贱奴,也敢拦本宫的路!” 荣妃扭头,怨毒至极地盯视着景嫔,鄙夷道:“你以为只有你会喊人?本宫不只会,喊来的人还比你多!” 说完,荣妃立刻冲着殿外大喊一声,“来人!把这殿内的人统统给本宫拿下!” 殿外廊上,那十二个随侍荣妃而来的宫人,得了荣妃的召唤,立刻涌向殿门。 赵姑姑带着有德等人拦在门口,阻止这些人进殿。 一时间,殿门口和殿外廊上乱作一团。 虽然人数上比荣妃那边少了一半,但在赵姑姑的指挥和带领下,毓秀宫众人并不落下风。 门被堵得死死的,荣妃根本就出不去。 见此情形,荣妃都快急疯了。 恨不能亲自上阵,将胆敢堵住她去路的这些狗奴才,一脚一个通通踢开。 荣妃急得一跺脚,接着便怒气冲冲地杀到了景嫔面前,“你快命那些狗奴才让开!快!” 景嫔对荣妃的话充耳不闻,甚至连瞧都没瞧荣妃一眼。 她转过身,想问问云栖身上还有没有力气,总不能让吴才人一直坐在地上,若云栖还有力气,两人便赶紧合力,将吴才人扶到里屋的软榻上躺着,再检查检查吴才人有没有见血。 谁知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荣妃竟然追上前,一把扯住景嫔的胳膊,将景嫔拽了回去,“本宫命你让那些狗奴才滚开!” 景嫔唇角微扬,讥讽道:“荣妃娘娘怕了?” 怕?她又没做错什么,她为何要怕! “本宫何时怕了,该怕的是你们!” “既然不怕,那娘娘为何急着要走?”景嫔的目光落在荣妃死死抓着她的手上,嘲弄道,“您的手抖得好厉害。” 荣妃哪里受过这种冒犯,恼羞成怒,大骂景嫔一声贱人,紧接着便一个耳光甩在了景嫔脸上。 “啪!” 一个耳光的声音,应该很轻易的就被隐没在殿门口和殿外廊上的厮打吵闹声中。 然而这个耳光声却很响,响到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一个耳光再响能有多响? 事实上,并不是这个耳光本身有多响,而是因为周围忽然安静下来,才显得这个耳光格外响亮。 周围为何会忽然安静下来?那是因为皇帝和皇后到了。 原本在廊上和殿门口打作一团的宫人们,皆已噤若寒蝉的跪了一地。 皇帝,皇后,包括在场的每一个宫人都亲眼看见并听见,荣妃凶狠恶毒,狠狠打了景嫔一个耳光。 因此,当荣妃惊惧万分的求皇帝听她解释的时候,皇帝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是一脸嫌恶的冲她怒喝一声,“你给朕闭嘴!” 景嫔被荣妃打伤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而景嫔却浑不在意,她双膝跪地,冲皇帝和皇后行了个大礼,“求陛下和皇后娘娘救吴才人,请陛下和皇后娘娘为吴才人做主!” 皇上听了这话,才将如刀般锋利的目光从荣妃身上移开,望向了跪伏在地的景嫔。 眼前的景嫔虽一身狼狈,但目光却明亮而坚定,周身撒发着一种在寻常女子,尤其是后|宫女子身上少有的倔强不屈之美。 让人不由的就对她心生敬意,同时也心生怜爱。 皇帝走上前,将景嫔从地上扶起,而后解下自己身上纯黑色的水貂大氅,披在了景嫔身上。 他满眼疼惜地看着景嫔,温声道:“你受苦了。” 紧接着便吩咐王醒将人扶下去更衣疗伤。 景嫔牵挂吴才人,不肯下去疗伤,皇帝也未勉强她,由得景嫔随他一道,去到吴才人身边。 皇后见状,也连忙跟上前,与皇帝说:“臣妾已经命人去请太医,太医一会儿就到。” 此刻,皇帝眼中只有吴才人,并没有对皇后的话做出回应。 他紧紧握住吴才人冰凉的手,轻声细语的抚慰说:“朕来了,没事儿了,玉 分卷阅读515 琼你别怕。” 皇帝的声音很轻很柔,好像生怕自己的声音一大,眼前的吴才人就会如云雾一般被吹散,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陛下……救救孩子,救救咱们的孩子……”吴才人气息微弱地说,弱到皇帝几乎快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吴才人泪流满面,紧紧护着自己肚子的样子,瞬间唤起了皇帝的舐犊之情,怜子之心。 他的孩子,他那么期待到来的孩子,很有可能无法平安降生了。 心中那星星点点的悲意和怒火瞬间暴涨,以燎原之势在胸中蔓延开来。 皇帝倾身上前,将吴才人从云栖怀中接过来,抱进了自己怀里,决然道:“将荣妃许氏押至暴室,听候发落。” 暴室是刑讯和关押犯错宫人的地方,陛下竟然下令将荣妃关去暴室? 得了这种吩咐,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王醒都不免有几分迟疑。 在确定陛下真的是这样吩咐的以后,王醒立即命两个随行的太监上前,请荣妃随他们走。 荣妃从巨大的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皇帝。 陛下怎么会,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陛下明鉴,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推吴才人,是吴才人自己摔倒的,她是故意摔倒来陷害臣妾的!臣妾冤枉,真的冤枉!” 荣妃的声音又响又尖利,就如同无数根针一般,狠狠扎入皇帝的耳中和心中,消磨掉了皇帝对她仅剩的一点儿耐心。 “把她给朕拖下去!” 王醒得令,立马冲那两个太监挥了挥手。 两个太监迅速上前,毫不客气的将荣妃一左一右的架起来,就往外走。 从未受过这种屈辱的荣妃,不由得拼命挣扎起来,却挣脱不开。 换来的只有两个太监更加不客气的对待。 见皇帝对她的解释无动于衷,荣妃惶急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求皇帝不要将她押送去暴室。 若今日她真进了暴室,就算回头事情真相大白,陛下还她公道,她在这后|宫之中,也会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她不要。 于是,荣妃转而哭求皇帝,“陛下!臣妾不去暴室!求陛下不要把臣妾关进暴室!” 皇帝轻轻拥着吴才人,仿佛没听见荣妃的恳求。 “陛下当真只听贱人的一面之词,如此对待臣妾?”荣妃心中凄惶。 但荣妃到底是得皇帝专宠了多年的宠妃,荣妃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皇帝,却还是知道皇帝一两条软肋的。 “陛下,惜儿和慈儿还等着嫔妾回去呢,若见不着嫔妾,两个孩子会哭的!” 荣妃口中的惜儿和慈儿是她为皇帝诞下的那一对龙凤胎,九皇子楚惜和十公主楚慈。 是除了太子以外,皇帝格外怜爱的老幺。 听了荣妃的哭喊,皇帝冷冰的神情果然略微有些松动。 第268章 王醒见皇帝似有心软之意, 立马冲架住荣妃的那两个太监打了个眼色。 那两个太监是王醒一手栽培并提拔上来的人,不仅很听王醒的话,也与王醒默契十足。 只要王醒一个眼神,便知该做什么。 两人毫不犹豫地的将荣妃的嘴给捂了个严实, 然后加快脚步,将人拖了出去。 皇帝背对着门,并未瞧见这一幕。 心里正摇摆着, 究竟是坚持将荣妃押去暴室,还是将荣妃送回瑞安宫软禁。 一旁的皇后自然看出了皇帝的犹豫,立即适时的开口说:“陛下放心,稍后臣妾会亲自前去荣妃宫里, 将惜儿和慈儿接到凤仪宫照看。” 皇后这话, 最终令皇帝下定了决心。 他方才亲口下令,要将荣妃押送去暴室,君无戏言, 哪能说反悔就反悔。 荣妃一定要押送暴室, 至于惜儿和慈儿,既皇后主动请旨要照看这两个孩子,那就交给皇后去照看吧。 于是, 皇帝抬眼,冲皇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劳皇后费心。” 皇后一副低眉顺眼的贤惠模样, “臣妾愿为陛下分忧。” “敢问陛下, 这些个仗荣妃之势行凶的宫人, 该如何处置?”王醒请示道。 得此一问,皇帝眉峰骤然紧蹙,“将这些刁奴,一并发落去暴室!” 闻言,之前还狐假虎威,气焰嚣张的那十六人,当即吓得面无人色。 凡是被送进暴室的宫人,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一时间,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对帝王的敬畏。 其中一个太监,一边捶地,一边大声哭喊道:“陛下明鉴!奴才是听荣妃娘娘的吩咐行事!奴才无心伤人!奴才冤枉!真的冤枉!” 这太监的哭喊声尖锐又凄厉,惊得殿内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 皇帝感到怀中的吴才人被惊得明显颤抖了一下,心中震怒,刚要怒斥这胆敢疯癫惊驾的太监,其他 分卷阅读516 宫人受此太监影响,竟也纷纷开始痛哭喊冤。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见此情形,王醒当机立断,立刻冲那群宫人大吼一声,“都住口!陛下面前谁敢放肆?谁再鬼哭狼嚎一声,就立刻拖出去乱棍打死。” 被抓去暴室是死,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也是死。 但前者明显比后者还能多活一阵儿。 那些宫人果然不敢再继续痛哭喊冤,但哭声却无法立刻止住。 于是,响亮的哭喊声,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哭丧似的。 赶在皇帝暴怒,大开杀戒之前,王醒连忙命人将这些宫人带下去,殿中才终于恢复了安静。 听闻毓秀宫有孕的吴才人不幸摔伤见红,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已经闻讯赶去了毓秀宫。 太医院院使立刻携太医院当值的所有太医,一路狂奔,向毓秀宫赶去,已经顾不上宫内不许疾行奔跑的规矩。 其中年纪最大,已年逾花甲的徐太医,待跑到毓秀宫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而其他太医,也都无一例外,累得气喘吁吁。 然而却不等众位太医喘匀了气,便被请入殿中,为吴才人看诊。 之前雅音派人去禀告皇帝和皇后,说吴才人摔倒见红,也不算是欺君。 吴才人这一摔,的确是见红了。 庆幸的是腹中的孩子还在,只是胎像不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到生产之前,吴才人都必须卧床保胎,不可轻易下地走动。 听说吴才人腹中的孩子保住了,皇帝丝毫不避讳周围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欢喜的将吴才人拥入怀中,好一番轻声细语的安抚。 不只如此,还亲手一勺一勺地喂吴才人吃药,哄吴才人入睡。 在确定吴才人睡沉了以后,才起身去了外屋。 “不是叫你回去歇着吗,怎么还站在这里。”皇帝温声与景嫔说,同时朝景嫔伸出手。 景嫔上前,将手递到皇帝手中,“臣妾不放心吴才人,吴才人睡着了?” 皇帝点头,“她起先睡的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说梦话,梦里喊着放了景嫔娘娘,还喊着别碰云什么。她睡梦中还惦记着你的安危,可见与你情深。 青心,你今儿受委屈了。” 青心是景嫔的闺名。 “是啊,景嫔今儿的确是受委屈了。”一旁的皇后连忙应和说,“瞧这脸肿的,身上只怕还有其他的伤。景嫔就别站在这儿了,赶紧回去更衣疗伤吧。” 景嫔冲皇后一礼,“一点儿小伤不足挂齿,劳娘娘挂心了。” 紧接着,景嫔又转向皇帝,“陛下,臣妾与吴才人身边的宫人,为保护臣妾和吴才人,都被荣妃的人打伤了,臣妾斗胆请求陛下,能否请太医为他们包扎疗伤。” 皇帝闻言,不禁望向站在门边的那一排宫人。 这些宫人有一个算一个,脸上和手上都挂了彩。 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一准儿还有伤。 皇帝目光温和的一一扫过这些宫人,和声细语地说:“你们今日保护景嫔和吴才人有功,朕稍后必有重赏。你们赶紧下去,让太医为你们瞧瞧伤,瞧完之后便都回去歇着,今儿就不必过来伺候了。” 众人听了皇帝的话,连忙叩头谢恩,然后便依着皇帝的吩咐退下了。 “王醒。”皇帝看向王醒,交代说,“你立刻从御前挑几个可靠精干的人,暂且到毓秀宫伺候。” 王醒躬身应下,“奴才这就下去安排。” 皇帝点头,又转向景嫔,刚预备与景嫔说什么,就见景嫔身边有一个受了伤的小宫女,还没有退下。 皇帝认得这个小宫女,这个小宫女就是之前跪在地上,紧紧将吴才人护在怀里的那个。 他记得这个小宫女被伤得很重,嘴一直都在流血。 不知是疼得还是怕的,这个小宫女始终泪流不止,样子凄楚可怜极了。 眼下,这小宫女的血止住了,人也不哭了,但嘴边下巴上还是清晰可见未擦干净的血迹,脸上也满是泪痕。 这凄惨狼狈的样子,叫人一看就觉得很不忍心,不由得就对她生出几分怜惜。 这小宫女瞧着年纪不大,十三四的样子,还只是个孩子呢。 亏荣妃下得去狠手。 皇帝想着,心里对此时正大闹暴室的荣妃,又添了一丝厌恶。 他看着云栖,温声说:“你也快下去找太医疗伤吧。” 云栖没想到皇帝会跟她说话,在愣了一下之后,便下意识地躲到了景嫔身后去。 皇帝见云栖这般怯生生的,如小兔子似的样子,怜惜之情更胜。 不禁看着景嫔交代说:“待会儿找太医好好给她瞧瞧,这孩子看起来吓得不轻。” 景嫔躬身应下,“殿下放心,臣妾会照应这孩子。” 皇帝点头,“朕勤政殿还有事,稍后再过来,吴才人这边就劳你费心了。”b 分卷阅读517 r   景嫔闻言,刚预备答应,皇后却先她说:“陛下放心,臣妾会留下亲自照料吴才人。” 皇帝看向皇后,口气淡淡地说:“皇后还要去瑞安宫接惜儿和慈儿,毓秀宫这边的事就不劳皇后再费心了,你就只管照顾好两个孩子就是。” 皇后只一心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她的贤惠体贴,不想却反招皇帝厌烦。 皇后忙不迭的冲皇帝一礼,“臣妾听陛下的,一定会照顾好惜儿和慈儿。” 皇帝听了这话,不甚温柔的对皇后道了句“辛苦”,又望向景嫔,“朕走了。” “陛下,您的大氅。”景嫔赶着说,赶着就要将皇帝之前披在她身上的大氅解下来。 皇帝上前一步,轻轻按住景嫔的手,“这大氅你留着吧。” 说完,冲侯在门边的王旻打了个眼色。 王旻立刻上前,将刚取来的另一件大氅为皇帝披上了。 在恭送皇帝移驾之后,景嫔给皇后行了一礼,“请皇后娘娘上座,嫔妾这就命人给娘娘沏杯热茶来。” “景嫔不必忙。”皇后柔声与景嫔说,“今日景嫔真是受委屈了。” “嫔妾不觉得委屈,吴才人那才是真委屈。”景嫔应道,“荣妃居心险恶,意图戕害吴才人腹中的龙胎。虽然上天庇佑,没让荣妃得逞,但荣妃终究也是犯了大罪。还请皇后娘娘按照宫规,严惩荣妃。” 皇后听了吴才人的请求,却不敢痛痛快快的答应。 作为当朝皇后,后|宫之主,她虽有管教惩戒后|宫妃嫔的权利,但后|宫终究是皇帝的后|宫。 她看似一手掌管着后|宫众妃嫔的生死荣辱,但事实上,她每下一道皇后懿旨,都要经过皇帝的批准。 尽管很多时候,皇帝都会轻描淡写的说一句,以后像这种事,皇后自己做主就好,不必特意来请示朕。 但他们这位陛下,并不是全然不在乎后|宫里的事。 只是她呈报的那些事,事不关陛下在意的人罢了。 荣妃得陛下专宠多年,又为陛下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且荣妃自身的出身也不算低。 就算荣妃罪大恶极,且罪证确凿,她也不敢不经陛下,就私自处置荣妃。 她是真没本事为景嫔做这个主啊。 顾忌着颜面,皇后自然不能实话实话,只道:“陛下一定会为景嫔和吴才人做主的。” 言外之意,就算荣妃最终未能得到严惩,这也不赖本宫,你和吴才人只管找陛下闹去。 第269章 景嫔慧黠且识趣, 听皇后这样说,便没再多言,只管冲皇后一礼,“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皇后向前半步, 亲热的挽过景嫔的手,将景嫔扶起,缓缓说道:“吴才人今日惨遭横祸, 索性得上天庇佑,腹中的孩子得以保住。 吴才人是个有福气的,吴才人腹中的孩子更是有福。 景嫔你一直在眼前,应该都瞧见了, 瞧见陛下有多重视, 多紧张吴才人腹中这一胎。 来日,等这孩子平安降生,无论是位皇子还是位公主, 陛下一定都会放在心尖上疼。 这有孩子傍身, 恩宠总是比没有的要多上那么几分的。 本宫记得,景嫔你是与荣妃同年入宫的。 你的样貌虽不是同届秀女中最出挑的,却才情卓绝, 是一众秀女中得宠最早的。 荣妃她得宠在你之后,有孕也在你之后, 只可惜, 你那一胎却小产了。” 话说到这儿, 皇后秀美微拧, 一脸惋惜的叹了声气,“那可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倘若当年能平安生下来,以你的聪慧与恩宠,如今应该已经位列四妃了。 本宫至今都想不明白,当时你的身孕明明已经满了五个月,太医每每为你看诊,都说你的胎像甚稳,怎么会毫无征兆的就小产了呢。 真是可惜了……” 尘封的痛苦记忆重新被翻出来,景嫔一边听着皇后的话,一边尽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痛苦的闭了闭眼,又深吸了几口气,才轻声与皇后说:“是嫔妾没有福气。” 皇后握了握景嫔的手,柔声开解说:“景嫔,你无需太沮丧,陛下心里有你,你也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 景嫔在心里摇头,拼命摇头,不会有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这都是拜荣妃所赐!是荣妃害的! 景嫔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暴虐,云栖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她不由得心头一寒,景嫔娘娘这是怎么了,皇后明明说的都是好话,为何景嫔娘娘会对皇后的话,表现出这般的嫌恶与痛恨? 未等云栖琢磨出个头绪,就听皇后与景嫔说:“本宫还有事,等回头得了机会,再与景嫔促膝长谈。景嫔保重,快些去更衣疗伤吧。” 皇后说完,深深看了景嫔身上那纯黑色的水貂皮大氅一眼,才转身离去。 就在皇后转身 分卷阅读518 的瞬间,云栖察觉到皇后似乎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云栖不知该如何形容皇后瞧她的眼神,只隐隐感觉到一股杀气。 温厚贤良,菩萨心肠的皇后,眼中竟然会流露出杀气,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来,快过来让本宫看看。” 云栖回神,望向唤她过去的景嫔。 却不等她上前,景嫔就先迎上来,端起她的脸看了又看。 白玉似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唇上那道口子,景嫔叹息道:“你怎么那么傻呀,万一这一道伤在脸上,毁了容貌,就不怕自己来日嫁不出去?” “不怕的。”云栖应道。 因她知道,她的六殿下不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不会因为她脸上多道疤就不要她了。 况且,有张太医那样的神医在,脸上想留道疤也不容易。 她是真的不怕。 “怎么,你来日不想出宫嫁人?”景嫔问。 她当然想嫁人,她做梦都想快些嫁给六殿下,成为六殿下独一无二的妻子。 云栖赶紧摇头,表示她很想嫁人。 寻常女儿家被问到这种事,都会含羞带怯,扭捏着不肯好好回答,云栖倒是诚实。 景嫔被云栖给逗笑了,这一笑扯疼了脸上的伤。 疼得景嫔嘶嘶的倒吸凉气。 云栖见状,十分紧张,却不敢冒然去碰景嫔,只一个劲儿的焦急唤着,“娘娘,娘娘……” “不碍事的。”景嫔疼得眼眶泛红,眼泪都快流出来,哪像是不碍事的样子。 “娘娘稍等,奴婢去小厨房煮个鸡蛋来,给娘娘揉揉。这法子虽土,但消肿止痛很快。”云栖赶着说,赶着就要往外走 景嫔连忙伸手,一把拉住云栖的胳膊,叫云栖不必忙。 之前,云栖在与荣妃那群爪牙的厮打过程中,挨了不少掐打,不碰的时候倒不觉得疼,被景嫔这么一抓,不仅疼,还特别疼。 云栖忍不住一声痛呼。 景嫔惊了一下,赶忙松开云栖的手臂。 云栖缓了片刻,才从方才的剧痛中回过神来望向景嫔,欲解释,“刚才……” “很疼吗?”景嫔问,目光殷殷,毫不掩饰自己对云栖的关切与疼惜。 云栖原本想说不疼,却知景嫔一定不会相信,只好说:“有一点儿。” 刚刚叫的那么大声,怎么会只有一点儿疼。 “把袖子掀开,让本宫看看。” 云栖慌忙将手臂背到身后,“这没什么好看的,娘娘就不要看了。奴婢这就去煮几个鸡蛋来,娘娘您在此稍歇,玉珀姐姐已经回丽景轩为您取替换的衣裳了,应该就来了。” 景嫔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再碰疼了云栖,没敢冒然上前,强行让云栖把受伤的手臂给她瞧。 “罢了,你不让本宫瞧,本宫不瞧就是。你答应本宫,别急着去煮什么鸡蛋,先去疗伤再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最后再去煮鸡蛋。” 云栖从善如流,连忙应下了景嫔的话。 在道了句“奴婢听娘娘的”以后,她忍不住里屋望了一眼。 景嫔道:“吴才人正睡着,待她睡醒以后,本宫准你进去看看她。她是想见你的,否则梦里也不会还念着你。” “吴才人梦里也念着娘娘您啊。” 景嫔一怔,没有言语,只冲云栖摆摆手,叫云栖赶紧下去疗伤。 云栖也未再多言,在冲景嫔一礼之后,便退身出去了。 刚一出门,云栖就迎面撞见玉珀带着两个丽景轩的宫女,来给景嫔送替换的衣裳。 玉珀也在刚刚的的混战中受了伤,伤不及云栖的严重,只是磕红了额角,手上落了两道抓痕。 见云栖的脸上和衣襟上满是血污,玉珀连忙将手上捧着的东西交给身旁的人。 而后快步来到云栖跟前,从袖中取出一条很干净的手帕,想为云栖擦擦脸。 她手捏着帕子,在云栖受伤的嘴唇前比划了半天也没落下,生怕自己手上没个轻重,再把云栖弄疼了。 最终,玉珀将帕子塞进了云栖手里,叫云栖自己擦。 云栖没与玉珀客气,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玉珀的好意,“回头我洗干净了再还给姐姐。” 玉珀原是要说什么的,却怕自己一张嘴便会忍不住哭出来。 于是只轻轻的“嗯”了一声,又抬手摸了摸云栖的头,便与同行的两个宫女向殿内走去。 在目送玉珀一行进屋以后,云栖刚拿玉珀给的手帕胡乱擦了几下脸,就远远望见赵姑姑向她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王醒公公。 赵姑姑来到云栖跟前,二话不说,就端起云栖的脸好一通打量。 云栖呲着两排小白牙,笑眯眯的对赵姑姑说:“只是小伤,小伤而已。” 接着又忙不迭的与赵姑姑身后的王醒打了个招呼,“醒公公没随陛下一道回去呀。” 王醒用一如既往的和善态度与云 分卷阅读519 栖说:“待将陛下吩咐的差事全都办妥,我才能回去复命呢。” “那醒公公快去忙吧。”云栖道。 王醒莞尔,“那你就快些随我去疗伤。” 云栖不明所以,只道:“我这点儿小伤不要紧,连药都不用抹,回去洗把脸就好。” “陛下吩咐,命我亲自带你去找太医疗伤,还让我好好抚慰你几句。这样能随我去疗伤了?” 云栖听了这话,只当王醒是在逗她。 “醒公公就别蒙我了,陛下怎么会有闲暇管顾我一个小宫女。罢了罢了,我听醒公公的话,去疗伤就是。” “王醒可没蒙你。”赵姑姑与云栖说,“陛下走时是特意交代过王醒,叫王醒留心照看你,说你这个小可怜不只伤的不轻,还吓得不轻。除了要王醒带你去疗伤以外,还叫王醒多开导你几句。” 云栖讶异,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将她一个小宫女的事放在心上。 印象中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帝王,竟这般富有恻隐之心。 云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小云栖,快随我走吧,我这就带你去疗伤。”王醒半认真半玩笑的与云栖说,“咱们先疗伤,再开导,否则我没法回去向陛下交差。” 云栖一笑,“在醒公公眼里,我是那么胆小的人,经了这点儿事便需要安抚开导?” “你哪里胆小,你胆子大得很。”赵姑姑看着云栖,原想数落云栖几句,临了却又不忍心。 于是,只管一把抓住云栖的手,“走,快随我疗伤。” 拉着云栖走的那叫一个脚下生风,风风火火。 王醒见状,连忙追上前,“路滑,慢些走,慢些走。” 话音才落,云栖就特别配合的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索性王醒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否则这会儿云栖应该正趴在地上。 赵姑姑吓了一跳,明明心里自责,怪自己走的太快,险些害云栖摔倒,嘴上却嫌弃王醒,问王醒这张乌鸦是不是开过光的。 王醒在一旁好脾气的赔笑,“怪我怪我,是我错了。” “是我自己走的不稳,不怪醒公公。”云栖与王醒抢着背锅。 赵姑姑望着云栖,眼中满溢着担忧之色,“跟姑姑说实话,你的腿是不是又伤着了?” 云栖知瞒不过,只好老实地点点头,“有点儿疼但不严重,擦几回药就好了。” 只有一点儿疼?她才不信。 赵姑姑盯着云栖静默了片刻,又幽幽的叹声气。 “来,姑姑扶着你慢慢走。” 第270章 云栖乖巧点头, 主动将右臂伸过去,“快,姑姑快来扶我。” 赵姑姑依言上前,稳稳地扶住云栖。 王醒见状, 连忙来到云栖的左侧,扶住了云栖的左臂。 云栖倒也不与王醒客气,玩笑说:“若叫丽景轩那些人瞧见醒公公亲自扶我去疗伤, 那往后我在丽景轩岂不是就能横着走了。” 赵姑姑听了这话,不由得嗔了云栖一句,“你快剩些力气吧,都不觉得累吗?” 云栖莞尔, “像这样能说能笑, 说明我身子并无大碍,姑姑不是该高兴吗?” 赵姑姑只道云栖油嘴滑舌,她说不过。 云栖浅笑, 轻轻地捏了捏赵姑姑的手背, 装作无意地问:“在之前的打斗中,姑姑也伤着了吧,都伤在哪儿了?” 赵姑姑没藏着掖着, 她一边向上扬起下巴,一边与云栖说:“脖子上被抓出道血痕, 再就是头发被扯掉了两把。” 望着赵姑姑脖子上约么一寸多长的血痕, 云栖心底腾地就窜起一股火。 “哪个混账东西抓的?下手也太狠了!” 赵姑姑却是一脸从容, “抓一还三, 不亏不亏。” 云栖依旧是火冒三丈,恨恨道:“三倍奉还,便宜他了!” 王醒也愤愤道:“至少也该十倍奉还。” 两人相视一下,异口同声地叹道:“还是亏!” 赵姑姑忍笑,不许两人再说这个,说是扫兴。 赵姑姑不让说,云栖便不说了,转而问道:“姑姑,有德也受伤了吧,伤得重吗?” 赵姑姑如实说:“手臂被抓破了几道,再就是摔了一跤,把脚给崴了,好在崴的不算重。” “崴着脚了呀……那待会儿我去看看他。”云栖说。 赵姑姑点头,“回头我陪你一道去。” …… 见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竟然亲自送一个宫女来疗伤,太医们不敢怠慢,连忙殷勤且细致的为云栖看诊并处理伤口。 这厢,太医正小心地给云栖嘴唇上那道口子上药,冲着门口方向坐的云栖,忽然看见阿阮往屋里探头探脑。 云栖这会儿不方便说话,于是连忙扯了扯身旁赵姑姑的衣袖,又指了指门口。 赵姑姑见阿阮 分卷阅读520 在门外徘徊,连忙走过去把人接了进来。 见云栖衣裳的前襟沾满血污,阿阮只当云栖受了很重的伤,当场就哭了,“云…云栖,你这是怎么了?” 赵姑姑赶紧拍拍阿阮的肩膀安抚说:“别怕,云栖的伤没什么大碍。” “可……可云栖流了好多血。” 刚擦完药的云栖缓缓吐了口气,望着阿阮含糊道:“只是破了个小口子而已,真的不要紧,不信你问太医。” 给云栖上药的是太医院年纪最大,也是最德高望重的徐太医,徐太医先习惯性地摸了一把自己的白胡子,才郑重道:“终究是失了血,老夫为姑娘开服生血补血的方子,好好调理调理。” 云栖其实还挺怵喝药的,不禁问徐太医,“这药一定得喝?” 徐太医冲云栖温和一笑,“姑娘别怕,这药不苦,是甜的。” 甜的呀,那她喝。 云栖也连忙报以一笑,“多谢太医。” 徐太医和气摆手,“不谢不谢。” 见云栖能说能笑,应该是真没什么大碍,阿阮才略微松了口气,将眼角的泪抹干。 她把怀里捧着的一叠衣物,往云栖跟前递了递,“玉珀姐姐刚刚派人传话给我,说你的衣裳脏了,叫我赶紧准备一身干爽厚实的衣裳给你送来。云栖,你快去把身上这套换下来吧,血淋淋的,看着可吓人。” 云栖立马应下,心道:玉珀姐姐真体贴。 “醒公公,那我去换衣裳了。”云栖起身与王醒说。 王醒微微点头,“天冷,多穿些,仔细着凉。” “好。”云栖乖巧答应。 另一边,赵姑姑急着说:“走,我陪你一道换衣裳去。” “只是换身衣裳而已,何须这般兴师动众。”云栖笑着说,“姑姑不必特意陪我,还是留下陪醒公公吧。” “就让你姑姑陪着你吧,这边的事儿我都已经安排妥当,这就要回去向陛下复命了。”王醒与云栖说,“稍后我还要去趟暴室,刚刚听人来报,说暴室那边已经乱套了。” “这样啊,那我就不留醒公公了,雪天路滑,您慢走。”云栖恭谨又不失亲热的对王醒说。 “听见没,雪天路滑,叫你慢些走。”赵姑姑接着云栖的话茬与王醒说,貌似漫不经心,实则相当关心。 王醒望着两人温然一笑,并不客气,而是很自然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云栖的头,嘱咐了一句“好好养伤”才转身离去。 待王醒走远以后,阿阮不禁小心翼翼地问云栖,“刚才那个人是?” “是王醒王总管。” 尽管阿阮已经从云栖对那个人的称呼,以及那个人的气度与言谈中猜到,那位“醒公公”就是当今的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可在得到云栖的亲口证实以后,阿阮心里还是相当震动。 那可是内廷第一大总管呀,寻常宫人别说与王总管搭话,想见上一面,一睹真容都难。 可云栖与王总管似乎很是相熟的样子。 不是似乎,是真的相熟。 她看得真真的,方才王总管走的时候,十分亲昵地摸了摸云栖头。 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 阿阮为人爽直,直接问道:“云栖,你与王总管很熟?” 云栖如实答:“醒公公与赵姑姑是同乡,也是旧识,我是因赵姑姑才与醒公公相识的。” 阿阮恍然,实在是佩服赵姑姑。 赵姑姑有像王总管这样厉害的朋友,竟然从不声张。 若换做旁人,还不定要借王总管的威势如何张狂呢。 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深藏不露。 赵姑姑和云栖两个都是深藏不露啊。 …… 云栖和阿阮一路随赵姑姑去了缀霞居的后院。 换好衣裳后,云栖刚预备感慨一句,这屋里的摆设布置跟她搬走前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变,就听一阵叩门声响起。 这叩门声云栖也熟悉得很,“是有德吧?快进来。” 话音刚落,屋门就被推开,有德闪身进来,而后迅速将门关严,“外头起了风,雪下的可大了,冻人得很。” 有德边说边快步来到云栖跟前,“师傅,我来看看你。” 云栖温浅一笑,抬手轻轻为有德拂去肩上的雪,“我听姑姑说,说你的脚扭伤了。既是伤着脚了,就该好好地静养,何必巴巴的跑来,等我过去看你多好。” “我就是想看看师傅,等不及想看。”有德说,目光落在云栖嘴唇上那道伤口上,“师傅,这很疼吧。” “有一点儿。”云栖轻描淡写说。 有德听了这话,试着用上牙咬了一下下唇。 “嘶……”有德吃疼,脸瞬间皱的想吃了一颗极酸的梅子,“才不是有点儿,是可疼了。” 云栖被有德气笑了,嗔道:“真是个傻徒弟。” 分卷阅读521 她拉着有德到桌边坐下,让有德挨着炭盆坐,“瞧瞧,鼻尖都冻红了,待会儿回去记得再添件衣裳。” 有德点头,刚要应声好,赵姑姑就站出来拆台,“有德这鼻尖哪是冻红的,分明就是哭红的。云栖,你是没瞧见,之前有德与我一同进入殿中,见你是那个样子,有德当场就哭了,一边哭一边与荣妃那些爪牙厮打。别看有德一直在哭,打斗中却丝毫不落下风,甚是骁勇。” 有德被赵姑姑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得厉害,倒显得鼻尖没那么红了。 云栖望望赵姑姑,再望望有德,觉得能再像这样与姑姑和有德坐在这间屋里说话真好。 这厢,云栖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又听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大伙儿具是一惊,只当是前头又出了什么事。 赵姑姑起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是谁?” “姑姑,是我呀。” 听是碧蕊在外头敲门,赵姑姑脸色一沉,立刻停下脚步。 云栖忍不住一声叹,“碧蕊总也不长进,还是这样冒冒失失。” 赵姑姑对云栖说:“你若不喜见她,便不叫她进来。” 云栖是不喜见碧蕊,可想着大冷的天,人巴巴找过来,若将人拒之门外,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姑姑,叫她进来吧。” 赵姑姑听了云栖的话,才去打开门,将碧蕊放进来。 碧蕊一进屋,人还未站定,就焦急地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有德身上。 她立马快步去到有德跟前,“你的脚才受了伤,该卧床休养才是,你这样冰天雪地的乱跑,脚不疼吗?” 有德应了声“还好,不太疼”便没再理会碧蕊,又接着向阿阮讨教推拿的手法,打算回去以后自己按一按脚上的伤,让这伤能好快些。 见有德和阿阮相邻而坐,挨得很近,还相谈甚欢,碧蕊气恼不已。 她立刻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阿阮的肩膀,“我要坐这儿,你换个地方坐。” 猛地被拍了肩膀的阿阮,疼倒是不疼,却被吓了一跳。 见状,还没等云栖和赵姑姑说什么,有德就先恼了,质问碧蕊,“你这是做什么?” 面对有德的质问,碧蕊先是一愣,紧接着嘴巴一瘪,甚是委屈的问有德,“你凶我?为了个外人凶我?” 有德不惯着碧蕊,义正言辞地说:“阿阮不是外人!” 第271章 碧蕊愕然, 先是恶狠狠地瞪了阿阮一眼,接着又目光期艾的望向有德,嘴巴张合了好几回,才磕磕巴巴的说:“她不是外人, 难道还是内……内人。” 有德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嘀咕了一句“什么内人外人的”,待反应过来后, 有德立马闹了个大红脸,“你……你胡说些什么!” 有德脸皮薄,阿阮的脸皮就更薄了。 只见她“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涨红着脸与云栖和赵姑姑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 还没等云栖和赵姑姑开口说什么, 就一阵风似地跑了。 “果然是心里有鬼,没鬼跑什么。”碧蕊朝着门口阿阮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年纪轻轻, 模样又生得清秀的小姑娘, 却偏偏是一副泼妇做派。 “砰!” 碧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吓得浑身一颤。 她扭过头去,见是云栖一掌拍在身前的桌上。 云栖秀美微挑,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碧蕊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有杀气呀。 “你如今真是能耐了,连丽景轩的人都敢欺负。” 碧蕊一见云栖就怂, 经云栖这一提醒, 又猛然想起那个叫阿阮的黑瘦丫头, 的的确确是丽景轩的人, 碧蕊就更心虚害怕了。 身上哪还见刚刚欺负人时的盛气凌人,只管缩着肩膀,低垂着脑袋向云栖认错,“是……是我不对。” 云栖冷冷道:“你又没得罪我,这种话不必对我讲。” 碧蕊倒是不傻,又赶紧改口,“等回头得了机会,我一定向阿阮姑娘赔罪。” 见碧蕊还算识相,云栖也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下不为例。” 碧蕊心道:若下回那小狐媚子还敢挨着有德那么近,对有德那样笑,我照样还会对她不客气。 但碧蕊嘴上是万万不敢这样讲的,她诚惶诚恐的应下云栖的话,而后冲着有德笑了笑。 有德你快看,我笑起来的样子是不是比那又黑又丑的阿阮好看多了。 瞧着笑得跟花似的碧蕊,有德心里却是无奈的很。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打随才人从行宫迁回皇宫住以后,碧蕊为何总爱粘着他。 且粘人的程度一日比一日严重,如今几乎已经到了与他形影不离的地步。 不只如此,碧蕊还事事都要管他。 他穿什么衣裳,吃多少饭,与 分卷阅读522 谁说话,说几句,这些事碧蕊统统都要管。 记忆深处,他那已经形象模糊的娘亲都没这么管过他,师傅和姑姑也没像这般管过他。 碧蕊的所作所为,令有德感到十分烦恼,却因晓得碧蕊虽对他管东管西,却终究对他没任何恶意,一肚子火气,也不好冲碧蕊发,就只能由得碧蕊更加疯狂的管着他。 见有德明显是因碧蕊的纠缠,而感到相当困扰,云栖刚预备开口说什么,赵姑姑却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并冲她打了个眼色,意在叫她别管这事儿。 云栖不明所以,却相信赵姑姑的判断,便没就此多言。 但她却实在不愿对着碧蕊,只想着赶紧脱身,于是道:“景嫔娘娘的脸有些淤肿未消,我得去煮几个鸡蛋,拿去为娘娘揉一揉。” 碧蕊听了这话,立马殷勤道:“你快坐着别动,鸡蛋我去帮你煮来。” 云栖不放心碧蕊,当然不肯用碧蕊,不想有德却突然站起身来,与她说:“师傅就留在这儿歇着,与姑姑说几句体己话吧,鸡蛋我会帮师傅煮好。” 云栖晓得,有德最不喜她与自己客气,只好答应,却不忘嘱咐一句,“你脚上还有伤,雪天路滑,你慢些走。” 有德笑着点点头,“师傅稍等,煮鸡蛋一会儿煮来。”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碧蕊见状,连忙追上有德的脚步,“有德有德,咱们多煮些鸡蛋,你瞧我这眼角还有些肿呢,最好也用热鸡蛋滚一滚。” 有德听了这话,颇为仔细地瞧了瞧碧蕊的确被打得略微有些肿的眼角,“回头我用鸡蛋帮你揉揉吧。” 碧蕊瞬间乐开了花,一个劲儿的说好。 待两人出门以后,云栖叹了声气,与赵姑姑说:“我原本没想那么多,谁知碧蕊对有德真是存了那种心思。姑姑,您说这该如何是好?” 赵姑姑却是一副从容模样,“顺其自然就好。” “可碧蕊的人品……” “碧蕊无论性情和人品都不算好,但唯独待有德是真心实意,千好万好。” 云栖无从否认赵姑姑的话,可她还是觉得有德和碧蕊两个…… “姑姑可知有德是什么心思?” 赵姑姑答:“你自己的徒弟你自己还不了解,那傻小子压根就没往那边想。” 听完这话,云栖突然觉得碧蕊有些可怜。 碧蕊那样费尽心力,挖空心思的对有德好,而有德却浑然不觉……罢了罢了,就听姑姑的,顺其自然好了。 …… 有德做事一向麻利,不多时,便端了整整一锅煮鸡蛋送来。 盛煮鸡蛋的锅是个不大不小的砂锅,保温比寻常的锅要好。 像在如今日这样冷的天气里,煮鸡蛋放在这锅里半个时辰,都是热乎的。 有德做事不仅麻利,还很周到。 除了这一锅煮鸡蛋,有德还为云栖准备好了一叠已经裁好的干净纱布。 用这纱布包住热乎乎的煮鸡蛋,在肿胀的伤处轻轻的滚上那么一滚,不敢说药到病除,也是颇有成效的。 云栖不敢耽搁,在谢过有德以后,便捧着那锅鸡蛋和纱布,朝缀霞居的前院走去。 这会儿缀霞居的宫人们,都应皇帝的吩咐,在疗完伤以后,都各自回房歇着了。 眼下在吴才人寝殿外守着,听后差遣的,都是王醒才调来的,暂时在缀霞居当差的御前的人。 这批御前的人,之前曾亲眼瞧见他们王总管亲自扶着云栖去瞧太医,又见两人言谈间甚是熟稔的样子,便猜测云栖与他们王总管交情匪浅。 于是,一向倨傲的这些人,待云栖不由得就殷勤客气了几分。 听说云栖是要进去给景嫔送东西,立马就痛痛快快的放行了。 云栖进屋以后,见景嫔并不在外屋,便端着那锅煮鸡蛋往里屋走。 刚走到里屋门口,她就听见有说话的声音打里头传出来。 云栖心头一喜,吴才人已经醒了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云栖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满脸笑容地正要往里走,却忽然听见屋里传出一句,“方才荣妃根本就没出手推你,是你自己故意摔倒的,是不是?” 听了这话,云栖立刻僵在原地。 手中的砂锅险些被她失手砸了。 她睁圆了眼睛,惊魂难定,背后冷汗涔涔。 景嫔说,吴才人刚才是自己故意摔倒的? 吴才人为何要那样做? 可知方才那一摔,吴才人险些把腹中的孩子摔没了,也险些把自己的命摔没了。 要知道,很多时候小产比生产还要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吴才人怎么会…… “是,我就是故意的。” 吴才人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劈的云栖眼前一黑,脚下一晃,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景嫔 分卷阅读523 问出了与云栖一样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尽管看不清景嫔的脸,但云栖能从景嫔的声音中听出一股压抑的愤怒。 而吴才人的语气却平静如常,“我腹中这孩子本来就注定是要死的,早送走和完送走都一样,我方才见时机成熟,就那样做了。 可惜这孩子怀的太结实,没能当场摔掉,大好的机会竟给浪费了。 不过主子您放心,我一定会信守承诺,杀了这孩子,再将这孩子的死赖在荣妃身上,扳倒荣妃,为主子您那无辜枉死的孩子报仇。” 吴才人说什么?说什么注定要死,什么信守承诺,什么为枉死的孩子报仇? 云栖怔在原地,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已经无法思考了。 “谁准你如此自作主张的!” 景嫔这一声轻吼,令云栖略微醒过些神来。 “我知错了。”吴才人一个字也不辩解,她语气轻缓的与景嫔说,“我刚刚说了,说我一定会信守对主子的承诺,我会……” “打今儿起给本宫好生将养身子。”景嫔猛地打断了吴才人的话,“本宫要你把他好好生下来。” 接下来便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许久以后,吴才人才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景嫔似是舒了口气,刚预备与吴才人说什么,突然听见外屋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她连忙转身,匆匆去外屋查看,却见外屋空无一人。 难道是她听错了? 景嫔想着,缓缓吐了口气,转身折回了里屋。 …… 云栖端着那一砂锅的煮鸡蛋,脚步飞快的回到了缀霞居的后院。 折腾了半天,身上又痛又乏的赵姑姑,刚为自己沏了杯热茶,准备坐下来好好歇一歇,就听屋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云栖端着一个砂锅,失魂落魄的进了屋,望着她几不可闻的唤了声,“姑姑。” 然后便倚着身后的门,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 赵姑姑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俯身蹲下,焦急地问云栖:“这是怎么了?快跟姑姑说说,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云栖不说话,但看样子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后院的宫人住所和杂物间,不似前院的殿阁通着地龙。 因此,地上是冰凉冰凉的。 赵姑姑生怕云栖这样坐在地上会着凉,便没急着问云栖什么,想着先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再问也不迟。 于是,赵姑姑先将云栖手里端着的那锅煮鸡蛋接到一边儿放好,然后便尝试着将丢了魂似的云栖从地上扶起来。 第272章 “来, 快起来。”赵姑姑搀着云栖,想让云栖听她的话,赶紧从冰凉的地上站起来。 而云栖这会儿正神思恍惚,浑身发颤, 仿佛根本就没听到赵姑姑的话。 索性云栖身量纤瘦,赵姑姑力气也大,才将云栖架到桌边坐下。 赵姑姑摸着云栖双手冰凉, 连忙将云栖的双手焐在手心里一阵揉搓,一边揉搓一边试着发问,问云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半晌,手被赵姑姑焐暖些的云栖, 才缓缓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将方才她在吴才人房里听到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赵姑姑听。 赵姑姑听后,脸上并未露出初闻此事应有的惊讶之色。 云栖知赵姑姑遇事一向冷静镇定, 可任赵姑姑再如何从容自若, 乍一听到这种事,也不该这般毫无波澜。 “姑姑,您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是不是?”云栖问。 赵姑姑眼眸微垂,言简意赅的答:“是。” 闻言, 云栖呼吸一滞, 半晌才痛苦道:“姑姑为何要瞒我?” 赵姑姑如实说:“是吴才人求我要瞒着你的, 我自己也觉得这事该瞒着你。” “姑……” 心口处猛地暴起一阵剧痛, 痛得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 云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桌沿,勉强稳住了身子。 见云栖突然面色惨白的捂住心口,赵姑姑大惊,连忙凑到云栖身边,扶住云栖摇摇欲坠的身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云栖狠喘了几口气,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轻描淡写道:“没事儿,姑姑我没事儿。” 云栖这样子实在不像没事,赵姑姑心里发慌,“你坐着别动,前厅有奉命留守在此,随时听候吴才人差遣的两位太医,我这就去请一位过来给你瞧瞧。” 云栖闻言,只来得及扯住赵姑姑的衣摆,“姑姑,我真没事儿,姑姑快回来坐下,把您知道的,有关那件事的一切都说给我听听吧。” 赵姑姑最知道云栖的性子,执拗的很。 见云栖原本惨白如纸的脸略微恢复了些血色,看样子是缓过来了,赵姑姑权衡了片刻,便依着云栖的话坐了回去。 “这事儿说来话长, 分卷阅读524 一时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赵姑姑回想了半晌,依旧有些思绪纷繁。 云栖看起来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不急,姑姑慢慢想,慢慢讲。” 赵姑姑看着云栖,“你这样坐着不行,我扶你到床|上靠着,那样能舒服些。” 确实感到有些体力不支的云栖应了声好,任由赵姑姑将她扶到床|上坐下。 赵姑姑去到靠墙的箱子里找出一床棉被,将被子卷好并垫在云栖身后,让云栖舒舒服服地倚在上头。 然后又将自己平日里盖的那张棉被铺开,把云栖裹了个严实。 在确定云栖靠坐在那里,又暖又舒服以后,赵姑姑才在床边坐下,张口缓缓与云栖讲道:“这事儿最早还要从景嫔和荣妃之间的恩怨讲起。 这些事我不曾亲历,都是吴才人讲给我听的。 据吴才人讲,景嫔和荣妃是同年选秀入宫的。 方才你亲眼见过荣妃,荣妃生得有多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你心里应该是有数了。” 云栖点头,示意赵姑姑继续说下去。 “荣妃不只拥有惊世美貌,出身也不俗,像这样的女子免不了有些自负自傲,认为自己中选入宫以后,必定会艳压群芳,头一个得到陛下的恩宠。 却不想同届秀女中,率先得到陛下恩宠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景嫔。 荣妃应该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嫉恨景嫔的。 在景嫔获宠以后,荣妃凭借其过人的美貌,也很快得到了陛下的宠爱。 两人平分秋色,也说不上谁更得宠些,如此相安无事。 再后来,景嫔和荣妃双双有了身孕,不过景嫔的身孕比荣妃的要早上近两个月。 而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令荣妃对景嫔起了戕害之心。” 话听到这儿,云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越发专注的听赵姑姑接着讲下去。 “荣妃恨景嫔事事都比她占得先机,怕景嫔率先比她诞下龙种,陛下便会不那么重视她诞下的龙种了。 于是在某一日,荣妃便暗中命人将景嫔每日都要服药的安胎药,换成了气味与口味都与之相近的堕胎药,害景嫔小产了。” “姑姑。”云栖羽睫轻颤,眼中凝着深深的疑惑之色,“既然景嫔娘娘知道是谁用何种手段害得她小产,为何最终景嫔娘娘那场小产被定为意外,设计谋害景嫔娘娘的荣妃安然无恙。” 赵姑姑立刻解释说:“据吴才人讲,景嫔得知她小产并非意外,而是被荣妃所害,已经是半年多以后的事了。 是景嫔身边的人,无意中撞见荣妃宫里的一个大宫女,与景嫔有孕时,奉旨照料景嫔身孕的裴太医过从亲密,关系匪浅,景嫔才对她小产一事,是否只是个意外起了疑心。 景嫔便命人暗中盯着裴太医和那个大宫女的一举一动,终于有一日,将躲在太医院一处少有人去的杂物间内,正行不轨之事的裴太医和那个大宫女抓了个正着,并秘密的带回了毓秀宫审问。 太医与宫女私通,是杀头的大罪。 景嫔以将两人拿去皇后跟前问罪相要挟,逼两人交代她当初小产是否另有隐情。 那个被抓的大宫女是荣妃的陪嫁,一家子人的性命都攥在荣妃手里,即便已经穷途末路,她也宁死不肯将自己知道的事交待出来。 而裴太医却是个明白人,知自己左右都是个死,与其以与宫女私通这种罪名被杀,污了家族声誉,倒不如以被荣妃胁迫,不得已才配了一副堕胎药与荣妃的罪名被论罪。 到时候陛下追查起来,他届时喊个冤枉,咬定自己并不清楚荣妃要堕胎药,是为了戕害景嫔。 保不准还能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 于是,裴太医便将荣妃命他将安胎药换成堕胎药的事,一五一十向景嫔招供了。 在听完裴太医的供述以后,景嫔惊怒交加,恨不能立刻到陛下面前揭发荣妃的罪行。 让陛下严惩荣妃这个杀人凶手,叫荣妃血债血偿,以告慰她那未出世的孩子的在天之灵。 但当时,荣妃因为陛下诞下了一对龙凤呈祥,刚被晋封为妃,圣眷正浓,就连淑妃和贤妃都要让荣妃三分。 景嫔虽然急着想要揭发荣妃的罪行,但景嫔心里明白,单凭裴太医一人的指证,恐怕很难令陛下信服。 保不准还会被荣妃反咬一口,说她与裴太医勾结,诬陷自己。 于是,景嫔并没有立刻去陛下前面揭发荣妃,而是拿私通一事威胁裴太医和那个大宫女,让两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许将被抓来毓秀宫问话的事声张出去。 景嫔是想着再收集一些有力的证据,再去陛下跟前鸣冤,一举扳倒荣妃。 裴太医和那个大宫女诅咒发誓,绝不会将此事声张出去,可在那之后不久,那个大宫女就得急病暴毙身亡。 裴太医则溺毙在府上的荷花池中,听说是酒后失足落水。 但据太医院内,裴太医的跟班太监说,裴太医平日里很注意养生,一直都是 分卷阅读525 滴酒不沾的。 显然,裴太医和那个大宫女都是死于非命,是被人害死的。 而这个幕后主使毫无疑问就是荣妃。 或许是那个大宫女忍不住向荣妃告的密,也或许是荣妃神通广大,从哪里探听到了什么。 总之,荣妃是察觉到,景嫔已经弄清楚自己小产的真正原因了。 于是,便急着杀人灭口,消除与之相关的一切罪证。 景嫔明知是荣妃害她小产,可手中却一丁点儿能指证荣妃的证据都没有了。 景嫔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既然无法用正当的手段为自己,为自己腹中枉死的孩子报仇,那她就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 景嫔便想到了利用吴才人。” 一提到吴才人,云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角。 “景嫔的计划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赵姑姑说。 云栖咂摸着这句话,大约能明白景嫔究竟是想怎样还施彼身。 “要顺利实施这个计划,景嫔必须要找到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绝不敢出卖于她,并且还要能够得到陛下垂青的女子。 吴才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可惜的是,当时吴才人身在行宫,景嫔想要利用吴才人却不得。 在卧薪尝胆近三年以后,景嫔终于等到随圣驾前往昌宁行宫的机会,得到了她酝酿已久的报复荣妃的机会。 于是,景嫔便迫不及待的展开了她的计划。” “还记得吴才人之前收到的那封家书吗?”赵姑姑问云栖。 云栖点头,“自然记得。” 赵姑姑说:“就是在那个时候,景嫔将自己的计划向吴才人和盘托出,让吴才人听她驱使。 她要吴才人重获圣宠,并怀上龙种,然后再找个机会杀掉腹中的孩子,将此事赖在荣妃身上。 这个计划何等的疯狂残忍,但吴才人却答应了景嫔。 不只是因为景嫔以吴才人一家老小的性命相要挟,也是因为景嫔打心底里想帮景嫔,想除掉荣妃。 对荣妃的怨恨,吴才人绝对不比景嫔少。 她恨荣妃害死了景嫔腹中的孩子,害景嫔成日以泪洗面。 害陛下为此痛心疾首,害这位一向庄重自持的天子,在一次借酒浇愁后,前来探望景嫔时,醉中将她误认成景嫔,强行要了她,生生断了她与景嫔十数年的情分。 吴才人亲口对我说,说她不是被景嫔逼迫的,她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 荣妃必须得到报应,为此,她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 第273章 “姑姑, 别再说了……”云栖道,眼眶通红,似欲滴血。 赵姑姑闻言,便没再说下去,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云栖的背,“这些都过去了,你自己不是才亲耳听到, 说景嫔已经改变主意,要保住吴才人腹中这个孩子吗?” 云栖微微点头,努力地消化着她今日所看到听到的一切。 若不是与景嫔形影不离的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令她对景嫔的为人和性情都有所了解。 那么今日, 在听到这些事以后, 她一定会认为景嫔是个疯子。 否则,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手段去报仇。 而眼下,她只觉得景嫔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罢了。 她忍不住去想, 倘若她是景嫔, 她又会用什么手段去报复荣妃。 云栖苦苦琢磨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一个可行且正当的手段。 可见景嫔也是实在无计可施,才会决定用这种阴损残忍的手段, 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庆幸的是景嫔最终幡然醒悟,并决定悬崖勒马。 景嫔真的改变主意了吗? 景嫔会不会转过头来就后悔了, 又要让吴才人杀掉自己腹中那无辜的孩子? 想到此处, 云栖的身子猛地颤了几颤。 她迅速扯开身上的棉被, 忙着要下床。 赵姑姑见状, 连忙将人按住,“好好的,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我怕景嫔娘娘会突然改变主意,还要那孩子去死。”云栖惶然道,眼中的不安与急切满到都快溢出来了。 赵姑姑叹了声气,稍稍犹豫了一下才问:“倘若景嫔真的改变主意了,你有把握能阻止景嫔吗?有把握能阻止吴才人吗?” 她…… 云栖顿失了力气,颓然地倒在身后棉被卷成的靠垫上。 她或许有本事能说服景嫔放过吴才人,却没有自信能说服吴才人放过她自己。 吴才人是自愿为景嫔的,九死不悔。 就算眼下景嫔已经决定收手,吴才人也答应了一声“好”,但事实上,吴才人心里或许还依旧怀着向荣妃寻仇,为景嫔报仇的念头。 想到这儿,云栖心头发紧。 觉得眼下她该担心的人恐怕不是景嫔,而是吴才人。b 分卷阅读526 r   “姑姑说,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啊?”云栖紧紧抓住被她掀到一边的被子一角,慌张又茫然。 “等稍后得了机会,我会好好劝一劝吴才人。”赵姑姑冷静道。 云栖望着赵姑姑,微微睁大眼睛。 赵姑姑大方迎上云栖的目光,“怎么,信不过姑姑?” “我当然信得过姑姑。”云栖连忙应道,“姑姑愿意出手,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 “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出面去劝吴才人的。”赵姑姑说,“我之前曾答应过吴才人,绝不将向荣妃复仇这件事跟你说,可惜我今日却食言了。 这件事你听过以后,就算忘不了,也只许将这件事藏在心里,别叫吴才人知道你已经知晓这件事了。 不为别的,只当是为了你姑姑的信誉和脸面吧。” 赵姑姑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云栖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姑姑,吴才人就是怕我知道这件事以后,会站出来阻止她,才要瞒着我,故意疏远我的?” “吴才人故意疏远你,就是想让你厌憎她,甚至仇恨她,那么等到来日她出事以后,你就不会太伤心难过。谁知你这孩子是个实心眼,任吴才人如何冷待你,你待吴才人依旧是一片赤诚。” “我就是不信才人会突然讨厌我。”云栖轻声道,“就算才人真的讨厌我了,我还是会一心一意的对才人好。” 赵姑姑望着云栖,替吴才人欣慰,“吴才人没白疼你。” “姑姑。”云栖微微向前倾身,拉住赵姑姑的手说,“您得了机会能不能与吴才人说说,说往后不要再假装疏远我了,还待我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赵姑姑略微有些为难,“不瞒你说,吴才人还一直在为将你献给景嫔的事自责。” 云栖不解,“我不是早就说过,我不怪才人吗?” “你不怪他,她却怪她自己。” “那回头姑姑劝慰才人时,再代我向才人说一遍,说我知道她有苦衷,她是逼不得已,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怪她。” 赵姑姑答应的干脆且痛快,“好。” 云栖冲赵姑姑一笑,又作势要下地。 赵姑姑再次将人按住,“你这又要去做什么?” “之前出来的时候,答应景嫔娘娘找太医疗完伤以后,就去煮几个鸡蛋,拿回去为景嫔娘娘揉脸祛肿。我出来这么半天还没回去,景嫔娘娘那边该等急了,我得赶紧再去煮一锅热乎乎的鸡蛋端过去。” 赵姑姑看着云栖,犹豫了片刻才说:“能想到用那种手段报仇的人,绝非善类,你又何必待她一片赤诚。” 云栖闻言,想都没想就应道:“景嫔娘娘是算不上一个好人,但无论她待旁人如何,她待我是极好的,真心实意的好。作为回报,我也要真心实意的待她好,如此而已。” 赵姑姑无话可说,心道:左右云栖在景嫔身边也待不了多久了,等过完年以后,六殿下从宁州归来之日,便是云栖离开丽景轩之时。 到时候,云栖便能远离后|宫这些是是非非,在六殿下的呵护下,过上安稳日子了。 “你坐着别动,鸡蛋我去帮你煮。”赵姑姑对云栖说。 “姑姑别忙,我自己去煮就好。” 赵姑姑抬手,在云栖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还跟我客气起来了。” 云栖没再坚持,十足乖巧的对赵姑姑说:“我听姑姑的,谢谢姑姑。” 赵姑姑温浅一笑,将云栖之前扯开的棉被重新为她盖好,“累了就躺会儿。”然后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窗外大雪飘飘,屋内一室安静,就连炭火燃烧的劈啪声都清晰可闻。 但云栖的心里却是一片喧嚣嚷闹,根本就静不下来。 云栖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自己的脑袋,却还是觉得好吵,吵到令她无措,甚至有些委屈。 她忽然好想念六殿下。 她好想见六殿下,好想与六殿下说说话。 宁州可有下雪呀? 六殿下有没有在想她呢? …… 此时,千里之外的宁州首府和安城,刚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 宁州地处岭南,冬日很少下雪。 因此,和安城中的百姓看到下雪,比看到过年时的烟花还欢喜,纷纷走出家门,涌上街头去赏雪。 这热闹的程度,完全不亚于正月里赶庙会。 楚恬生在长在京都城,一入冬,京都城便隔三差五就会降下一场雪。 有时候大雪连下数日才停。 对雪楚恬已经见怪不怪,眼前这小雨似的细雪,根本就入不了楚恬的眼。 而已经足有三年没看过雪的楚恬的外祖父,叶长青叶老大人,一听说下雪了,立马吩咐仆人将屋里的窗户打开,坐在床上抻长了脖子努力地向窗外张望。 明明眼花什么都看不真切,却还是一个劲儿的称赞说,这雪下的美下的好,并一连吟诵 分卷阅读527 了好几首赞美雪的名诗。 楚恬见他外祖父实在可怜,便把张北游叫来,问张北游,以他外祖父如今的身体,能不能下地走走,稍稍赏一会儿雪。 张北游道,府上叶老大人用来藏书的那栋二层小楼,楼前视野开阔,是府上最佳的赏雪之地。 于是,已经卧床近四个月的叶老大人,总算在今冬初雪降临之时,被允许下地行走。 并在自己的乖外孙,以及救命恩人张太医,还有一众仆从的簇拥下,如愿的登上了藏书阁赏雪。 未免叶老大人受寒,张北游不许叶老大人到二楼外的露台上赏雪,只准叶老大人站在室内赏看。 即便如此,叶老大人也已经感到十分满足。 他望着门外那漫天飞雪,险些喜极而泣。 叶老大人诗兴大发,立马吩咐仆从铺纸研墨。 自娱自乐不够,还要拉着楚恬和张北游一起作诗。 楚恬从小到大不知赴过多少赏雪会、赛诗会,写首应景的诗而已,信手拈来,小事一桩。 之前在那些赏雪会、赛事会上写的诗,大都是为应付差事而作。 而今日,楚恬则是怀着极为轻松愉悦的心情,有感而发。 因此,楚恬今日做的诗比从前做的诗要少些匠气,多了一份灵动潇洒。 张北游年幼时,曾是大夏国赫赫有名的神童,五岁时便能三步成诗。 诗性上来,仆从们裁纸研墨的速度,都赶不上他挥毫泼墨的速度。 在作完今日的第十六首诗以后,张北游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正预备再作诗一首,却发现手边没有裁好的宣纸了。 于是便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楚恬,想请楚恬再匀张纸给他用。 谁知拐了楚恬好几下,楚恬都没反应。 张北游仔细一瞧,才发现楚恬正提笔望着远方出神。 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在案上的宣纸上,在纸上晕出好大一个墨团,竟丝毫没有察觉。 六殿下这是又在想念云栖姑娘了 张北游不禁啧啧两声,“云栖姑娘可真可怜呀。” 正走神的楚恬在听到云栖的名字以后,猛地回过神来,略显茫然的盯着张北游问:“你刚刚说云栖怎么了?” 张北游忍笑,故意做出一副正经模样,“‘寤言不寐,愿言则嚏’,殿下总是这样想着云栖姑娘,云栖姑娘岂不是总要打喷嚏。您说可不可怜?” 第274章 张北游本是一时兴起, 与楚恬玩笑一句,不想楚恬却当真了。 只见楚恬连忙与张北游说:“那我不想她了。” 但很快,楚恬就一脸痛苦隐忍的向张北游求助,“可我忍不住不想她, 怎么办?” 遇事一向沉着冷静的当今六皇子楚恬,就只有碰上与心上人云栖有关的事,才会卸下那一身超乎年龄的稳重与从容, 变回与年纪相符的青涩笨拙。 张北游见惯了楚恬从容不迫,泰然自若的样子,倒是乐见像眼前这般不知所措,傻乎乎的六殿下。 这时的六殿下暂且放下了一切烦恼, 完全沉浸在对心上人的爱意里。 甜也是甜, 酸也是甜,怎样都是甘甜欢喜的。 在那九重宫阙中长大的六殿下,能够并且敢于这般义无反顾的去喜爱并珍惜一个人, 当真是优秀! 不愧是他曾经的大夏第一神童, 未来的太医院使看着长大的孩子。 张北游觉得甚是骄傲。 他笑嘻嘻的望着楚恬,刚要骗小孩似的与楚恬说,说宁州与京都城远隔千里, 殿下的意念飘飘摇摇的从这儿传到皇宫,已经变得很微弱了, 云栖姑娘不会因此总打喷嚏, 殿下您可以随心所欲的想念云栖姑娘, 不必特意克制。 谁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听身旁的楚恬叹了一声,怅然道:“自离宫以后,我几乎没打过喷嚏,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常想念我。”这说话的神情与口气,简直委屈可怜极了,仿佛下一刻就会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张北游原是想逗楚恬一笑,不想反而快把人惹哭了。 他心下自责,连忙将方才还未来得及出口的,哄骗小孩的说辞反过来与楚恬说:“京都城与宁州远隔千里,云栖姑娘对殿下的思念,飘飘摇摇的传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了,殿下不会因此打喷嚏实属正常。” 一脸愁苦的楚恬对张北游的话将信将疑,“真的?” 张北游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我何时诓骗过殿下。” 诓骗不曾,但常常戏弄。 但人啊,总是愿意相信自己乐于相信的话。 于是,楚恬大舒了口气的样子,望着窗外那漫天飘零的,纷繁而缠绵的细雪道:“我可是太想念她了。” 紧接着又几不可闻的念叨了一句,“就算她不想我,我也是很想她的。” 就站在楚恬身旁的张北游,在清楚地听到楚恬这后半句话 分卷阅读528 以后,不禁有些惊异。 他还是头回见六殿下这般患得患失。 六殿下出身高贵,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天之骄子。 且六殿下不仅长得丰神隽朗,俊俏无双,还才华横溢,文武双全。 最重要的是,六殿下是个难得的君子,温柔体贴特会疼人。 像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男,试问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他若是个姑娘,也会喜欢的不得了。 可就是这千般万般好的六殿下,却在心上人的面前,将自己看的那样卑微。 张北游不是很明白六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想着若有朝一日他有了心上人,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喜爱一个人当真是好麻烦,好不讲理的事,他还不是不要去喜爱谁了。张北游如是想。 他就只管做个旁观者,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过个眼瘾,看着旁人为情为爱烦恼吧。 想到这儿,张北游忍不住望着楚恬笑了。 觉着六殿下这副天真的样子真是可爱。 比五岁的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似的样子可爱多了。 他真想给千里之外的云栖姑娘行个大礼,感谢云栖姑娘勾起了六殿下心底深处,藏得可深可深的那份天真,给六殿下带来了由衷的快乐。 身旁的楚恬忽然打了个喷嚏。 若换做寻常人,猛地打了个喷嚏,心中必定惶恐,生怕自己是受凉患了风寒。 谁知楚恬却傻愣愣的笑了,好像捡到宝似的,兴致勃勃的与张北游说:“你瞧,我打喷嚏了,是云栖在想我,我就知道她心里是惦念我的。隔着千山万水还能感知到她在想我,那她一定是很想很想我。” 张北游望着欢欣雀跃,比孩子还像个孩子的楚恬,点头连连,“殿下说的是,真好真好。” 转过头来,他就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叶家家仆唤上前来,嘱咐那人赶紧叫厨房熬一大碗姜茶送来。 倘若真叫六殿下在他眼皮子底下染上风寒,那他张北游就不必再纠结,到底是要做太医院院使,还是做状元宰相了,直接弃医从文算了。 张北游想着,又抬眼望向楚恬。 见楚恬正望着北方,望着京都城的方向,目光深情而缱绻,仿佛已经跨过千山万水,望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张北游看着眼前的痴情少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成亲!赶紧成亲!回去以后就成亲! …… 云栖原本只是想稍稍躺一小会儿,等赵姑姑煮好了鸡蛋回来,她就赶紧端去前头找景嫔。 没成想她竟然睡着了。 赵姑姑回来时,见云栖睡得还挺香,实在不忍心叫醒她,便由着云栖睡了下去。 待云栖一觉醒来,天都已经黑了。 云栖这一觉睡的很沉很安稳,大概是身体放松下来了的缘故,睡醒以后本来有些迟钝的痛感突然变得灵敏清晰。 哪里被掐了一把,哪里又被踹了一下,疼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见云栖醒了,赵姑姑忙问她饿不饿,毕竟已经快一天没吃什么了。 云栖怔了一下,才点点头。 她是有些饿了呢。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弄些吃的来。”赵姑姑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可还没走出去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了,早些时候,景嫔派人来寻过你。听闻你累了,在这儿睡着了,景嫔吩咐说不要叫醒你,让你能睡就多睡一会儿,等睡醒之后就自行回丽景轩,不必去前头见她了。” “景嫔娘娘还在缀霞居?”云栖问,一整天都守在吴才人身边? 赵姑姑点头,“人还没走,之前还同吴才人一起用了晚膳。” 云栖微微有些惊喜,“景嫔娘娘与才人这是和好了吗?” 赵姑姑答:“不好说。不过我刚刚出门撞见玉珀,听玉珀说景嫔好像亲自喂了才人喝粥。想来两人就算还没彻底解开心结,也是快了。” 景嫔竟然会亲自喂吴才人喝粥? 在今日之前,这种场景云栖连想都不敢想。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如赵姑姑所言,就算两人暂时还没冰释前嫌,也离重修旧好不远了。 “姑姑,我这会儿能去前头瞧才人一眼吗?之前景嫔娘娘亲口答应过我,说等才人醒了,我可以去见才人。”云栖好声好气的与赵姑姑商量说。 赵姑姑痛快答:“左右准备饭菜也要些工夫,你想去便去吧。免得待会儿吃饭时心不在焉,想东想西。你只记得不要耽搁太久,否则饭菜就凉了。” …… 在得到赵姑姑的允准之后,云栖便轻车熟路的从后院一路去到了前院。 不过云栖来的实在不巧,皇帝刚刚驾到。 皇帝在里头,云栖自然不方便进去。 她正犹豫着是站在这里等,还是回去后院等,就见王旻笑嘻嘻的冲她招手。 云栖见了,连 分卷阅读529 忙快步上前。 今日早些时候,守在殿外的这些御前的人都曾亲眼瞧见,他们王醒王大总管曾亲自扶着眼前这个小宫女去瞧太医,似乎与这小宫女很是相熟。 这小宫女既与王大总管相熟,那与王大总管的徒弟王旻公公相熟便没什么好奇怪了。 见两人避开众人,单独到一旁说话,这些御前当差的人也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我原是要悄悄去丽景轩找你的,幸好我没急着过去。”王旻与云栖说。 云栖连忙问:“旻公公找我有事?” “自然是有事的。”王旻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不大的纸包递给云栖,“这是阿胶糕,吃了最是补气血,师傅命我拿来给你,叫你闲时摸出一块当点心吃。” 若只是寻常的糕点,云栖一定二话不说,就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可这阿胶糕……云栖知阿胶是胶州进贡的珍贵贡品,因每年进贡的数量都不多,所以都只紧着那几位得宠的娘娘吃,等闲嫔妃是捞不着的。 这由阿胶制成的阿胶糕实在贵重,她不太敢收。 王旻见云栖犹豫,连忙劝说:“你若不收,回头师傅必定要亲自过来,再给你送一趟。” 以王醒公公的脾气,还真能做出这种事。 为免累王醒公公再跑一趟腿,云栖只好将那包阿胶糕接过来,“劳旻公公先代我谢过醒公公,等回头见着醒公公了,我再当面谢他。” 王旻听了这话,不禁叹了一声,“云栖姑娘这几日,怕是很难见着我师傅了。临近年关,宫里的事本就繁杂,眼下又突然出了荣妃的事,师傅他老人家可有得忙呢。” 听王旻提到荣妃,云栖就顺势问了一嘴,“荣妃眼下还被关在暴室?” 王旻点头,“还在暴室关着呢。” 云栖巴不得荣妃那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毒妇永远被关在暴室,别放出来。 但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不可能。 今日皇帝下旨将荣妃关进暴室,只是一时气急而已。 绝不可能像对待犯错的宫人一样,命人去刑讯审问荣妃。 等皇帝稍稍气消以后,就会下令把荣妃放出来。 “陛下预备关荣妃到何时?总不会让身娇肉贵的荣妃娘娘在暴室里过夜吧?”云栖与王旻闲话说。 王旻不答,反问云栖一句,“云栖姑娘想让荣妃在暴室中过夜吗?” 想,当然想。 云栖特别诚实地点了点头,“该让荣妃吃些苦头。” “那就让荣妃吃些苦头。”王旻话说的轻巧,但瞧他的神情,并不是像在开玩笑。 第275章 云栖当然知道王旻并不是在开玩笑。 眼下, 荣妃被关押在暴室, 而暴室则在王醒公公的掌控之中。 不必刻意设计, 王醒公公只需将荣妃在暴室中的所言所为, 稍稍添油加醋, 说给皇帝听,就够皇帝气得罚荣妃在暴室中待上一整夜了。 倘若王醒公公有意加害荣妃,那只需给正火冒三丈的荣妃再添把火, 令荣妃做出更出格的事。 那么皇帝在盛怒之下,保不准真会让荣妃再在暴室中多待上几日,让这位过于骄纵和暴躁的这位第一宠妃,冷静了, 学乖了以后再出来。 只是,王醒公公也就只能做到让荣妃在暴室中吃些苦头, 或是在暴室中多待上几日, 不能再做到更多了。 今日, 荣妃虽在缀霞居闹事伤人, 还害得身怀有孕的吴才人跌倒在地,动了胎气。 但吴才人腹中的孩子最终保住了。 荣妃意图戕害皇嗣的罪名未能坐实。 凭荣妃如今的荣宠与地位,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就彻底倒台。 荣妃甚至有余力在被放出暴室以后,找那些令她在暴室中感到受辱受苦的人算账。 万一荣妃查到王醒公公头上,那就不好了。 于是,云栖忙将她的顾虑与王旻说了。 王旻听后, 从容应道:“师傅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绝不会让荣妃查到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退一步说, 就算荣妃手眼通天,真能查到此事系师傅所为,那也无妨。荣妃她不敢与师傅为难。” 王旻这最后一句讲得何其自信,甚至有些自负。 但云栖清楚,王旻并非盲目自信。 王醒公公作为皇帝身边最倚重最亲信的人之一,莫说荣妃,就连那些皇亲贵胄,权臣阁老都要对王醒公公礼让三分。 想着荣妃今日在缀霞居的所作所为,再想想荣妃对景嫔犯下的那不可饶恕的罪行,云栖语气坚决的对王旻说:“旻公公,劳您给醒公公带句话,请醒公公务必让荣妃娘娘在暴室中彻底冷静下来以后再出来。” 王旻淡淡一笑,痛快的应了声“好”。 云栖和王旻站在廊下的避风处又闲聊了几句,见云栖突然咳嗽了几声,王旻“哎呀”一声,自责道:“瞧我,光顾着与 分卷阅读530 你说话高兴,竟忘了这外头天寒地冻,你身体还虚弱。云栖,你快别站在这儿了,进屋去吧。” 云栖站着没动,只抬手摸了摸她衣领上的风毛,“瞧,我身上穿的可厚实了,一点儿也不觉着冷。你我难得见上一面,我还想与你多说几句话呢。” 王旻身在这个位置,能与他像这样畅所欲言的人除了他师傅以外,也就云栖了。 云栖愿意陪他多说几句话,他心里乐意的很。 “咱俩是有日子没像这样凑在一处说说话了。”王旻应道,“不过往后,咱俩应当能经常见面。经了今日一事,皇上眼见是念起景嫔娘娘的好了,往后一准儿会常常驾临丽景轩。只可惜……” “可惜什么?”云栖顺着王旻的话茬问了一嘴。 “可惜景嫔娘娘因三年前,如今说起来,得说是四年前了。景嫔娘娘因四年前那次小产,伤了身子,往后都不能再有身孕了。在后|宫之中,没有子嗣傍身,地位总是不稳,也很难晋位份。景嫔娘娘还这般年轻,真是可惜了。” 景嫔不能再有身孕了? 云栖如遭雷击,脑中嗡嗡作响,怔愣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寒风骤起,吹动廊上的灯笼。 灯影摇晃,忽明忽暗,使得王旻看不清此刻云栖脸上的神情,于是他便自顾自的继续念叨说:“景嫔娘娘是在有孕五个多月的时候突然小产,因小产时的月份太大,景嫔娘娘当时流了好多血,情况极其危急。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奉命齐聚毓秀宫,想尽办法才将景嫔娘娘救回来。 我记得当时,景嫔娘娘连着昏睡了五六日才转醒,醒来之后听说腹中的孩子没了,又惊闻自己日后不能再有身孕,崩溃大哭,直接哭晕了过去,又昏迷了好几日才醒过来。” 话说到这儿,王旻颇为动容的叹了声气,才又接着说:“景嫔娘娘才小产那阵子,我每日都会奉陛下之命,送些好吃好玩的东西过来哄景嫔娘娘高兴,却从未见景嫔娘娘笑过一回。 你没亲眼见过,很难想象到当时的景嫔娘娘憔悴成什么样,成日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可怜极了。 那次小产,令景嫔娘娘元气大伤,原本好好个人硬生生的折腾成了病秧子,一日好几副汤药的灌,足足养了大半年身子才见好。 身子虽然是养好了,但景嫔娘娘却早已不复往日的恩宠。 如今三年多过去,景嫔娘娘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云栖还沉浸在景嫔不能再有孕的震惊中,无法回神。 她忽然觉得,无论景嫔用如何残忍卑劣的手段报复荣妃,都不奇怪了。 荣妃不仅杀死了景嫔腹中的孩子,还夺去了景嫔再次成为母亲的权利,害景嫔不能再生育……说这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荣妃实在可恨,景嫔实在可怜。 云栖心里头难过归难过,神思却还清明。 她知道能致使女子不孕的情况有很多种,有些是能够治愈的。 景嫔的情况或许并不是最坏的那一种。 旁人她不信,她只信张北游张太医。 回头等张太医随六殿下从宁州回来以后,她一定要请张太医为景嫔好好瞧一瞧。 若能治那自然是最好,若连张太医都说……不会的,云栖猛地摇了摇头。 景嫔娘娘这病一定能医好的。 既说到了孩子,云栖和王旻两人难免聊到了荣妃那对最千尊万贵的龙飞胎儿女。 王旻与云栖说:“凤仪宫如今可是热闹的很,原本诺大个凤仪宫,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独居,空寂冷清得很。 现如今,七公主和七皇子都住在凤仪宫,由皇后娘娘管教。 眼下,又添了九皇子和十公主。 这阵子,皇后娘娘一直都在张罗着为五殿下选妃的事,想赶在年前就把五殿下的婚事定下。 眼见年关将至,宫里的事本就多,凤仪宫里又再添了两个孩子,皇后娘娘恐怕没有余力再为五殿下张罗婚事了。 为五殿下选妃的事,八成是要挪到年后去了。” 云栖并不关心五皇子选妃的事,听王旻提到了七皇子,不禁问了一句,“在行宫养伤的江婕妤还昏迷不醒吗?” 王旻点头,“江婕妤的病况不大好。就在五六日之前,孙院判才奉命去行宫瞧过江婕妤。孙院判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但话中之意是江婕妤熬不到过年了,就算勉强熬过年关,也熬不过正月了。” 云栖听了这话,不由得一声长叹。 若她没记错,七皇子今年才六岁。 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母亲,七皇子真是可怜。 但宫里可怜的孩子又何止一个呢。 当年叶昭仪离世的时候,六殿下才五岁,比如今的七殿下还要小一岁呢。 六殿下能平安的在这皇宫里长大,并且长成一位温润如玉端正磊落的君子,实在太不容易了。 这中间不知受了多少苦和委屈。 分卷阅读531 七皇子他…… “七殿下失了生母,往后便要长住凤仪宫了?”云栖问。 王旻摇头,“早在三个多月前,就是圣驾刚刚从行宫回銮时,太子殿下就提出,说是想接七殿下去东宫,让七殿下与六殿下同住,由六殿下同他一起照料七殿下。 当时,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答应了,并且已经知会内务府着手准备七殿下迁去东宫住的事宜。 后来宁州突然传来消息,说六殿下的外祖父叶老大人病危。 六殿下这一去宁州,七殿下挪宫的事就给耽误了。 不过,回头等六殿下打宁州回来以后,七殿下应该就会搬去东宫,不在凤仪宫长住了。” 六殿下是个怎样温柔细心又和气的人,云栖比谁都了解。 七殿下随六殿下同住,由六殿下照顾,一定不会受苦。 “那九皇子和十公主呢?”云栖又问王旻,“等荣妃从暴室放出来以后,九皇子和十公主是不是便要送回瑞安宫,送还荣妃。” 王旻微微摇头,“这个暂且还说不准,总要等到陛下决定如何处置荣妃以后,才能知道。” 在云栖看来,荣妃心狠手辣,怙恶不悛,简直毫无人性。 龙凤胎在这种娘亲的教养下,长大以后难保不变成像荣妃一样蛇蝎心肠的人。 皇帝若下旨剥夺了荣妃对龙凤胎的抚养权,对龙凤胎来说,没准儿还是好事。 不好的是,龙飞胎的养母人选。 若云栖之前的那些猜测没错,那么皇后便是这宫里隐藏最深的一个人。 是比荣妃更加残酷无情,心肠歹毒的人。 她不配为人母,甚至不配为一个人。 将龙凤胎交到这样的养母手中,无异于羊入虎口。 长歪了还算好的,更可怕的是,两个孩子很有可能无法平安的活到成年。 云栖自问并不是那种会同情心泛滥的人,但稚子无辜,为何要被卷入大人们肮脏的纷争中。 她真心希望年幼的七皇子,以及更加年幼的九皇子和十公主都能好好长大,少受些腥风血雨的摧残。 第276章 皇帝未在缀霞居久留, 稍稍坐了一会儿就吩咐摆驾回勤政殿。 一则, 勤政殿的确还有不少奏折等待朱批。 二则, 他是担心他留在这里, 吴才人无法安心歇息。 景嫔一路将皇帝送到殿外, “臣妾恭送陛下。” 皇帝目光温和的望着景嫔,关怀道:“时辰不早,你也快些回去歇着吧。” “是, 等看着吴才人将今日最后一副药喝完,臣妾就回去。” 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皇帝,乐于看到这样温情脉脉, 姐妹情深的事,瞧景嫔的目光不由得又温柔了几分, “雪天路滑, 回去的路上要慢些走, 记得吩咐宫人多点几盏灯。” 面对皇帝这般贴心的关爱, 景嫔并未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叩谢皇恩,只是乖巧恭顺的应了一声“好”。 眼前的景嫔,被荣妃赏了一耳光的左脸,还微微有些红肿,整张脸素素净净,粉黛未施。 可即便如此, 人也是好看的。 不是那种娇艳精美的好看, 而是洗尽铅华之后, 清丽脱俗的好看。 皇帝望着景嫔,又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蹭过景嫔的脸颊。 “明日,朕再来看你。” 皇帝说的是你,而非你们。 显然,经过今日之事,皇帝又重新将景嫔放在了心上。 景嫔看起来依旧从容冷静,眼中没有压抑的狂喜,她施施然冲皇帝一礼,“臣妾恭送陛下。” 皇帝刚欲转身离开,余光瞥见与王旻一同站在殿外的云栖。 他记得这个小宫女,就是之前抱着跌倒在地的吴才人,满脸是血,还哭得特别伤心的那个。 皇帝原是想关怀这小可怜一句,问她有没有好好疗伤。 可话都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忍了回去。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猛然想起,他之前跟这小可怜说话时,这小可怜好像很害怕,瑟缩在景嫔身后,像只见了老虎的小兔子。 皇帝心道:朕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皇帝想着,又忍不住瞥了云栖一眼。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地负手离开了。 恭送圣驾走远以后,景嫔连忙将云栖拉入殿中,“外头那么冷,你何必巴巴站在外头等。” “奴婢身上穿得厚实,一点儿也不冷。”云栖浅笑说。 “装。”景嫔白了云栖一眼,“手凉的跟冰似的,还说不冷。” 她由不得云栖再分辩,将人拉到桌前,亲手倒了一盏热茶递到云栖手里,叫她捧着暖暖手,再喝几口暖暖身子。 “是刚睡醒?”景嫔问云栖。 云栖点头,“是。” 分卷阅读532 “既是刚睡醒,一定还没来得及吃点儿什么。”景嫔关怀道。 “回娘娘,赵姑姑已经去为奴婢准备了,奴婢趁等饭的工夫,过来瞧瞧娘娘。”云栖回道。 “你只是来瞧本宫?”景嫔问。 “嗯,只是来瞧娘娘。”云栖答。 景嫔知云栖是在哄她。 肯哄她,就是心里有她,景嫔还是颇为受用的。 于是,大方与云栖说:“你与吴氏终究是主仆一场,你该来瞧瞧她。她这会儿正醒着,你进去跟她说几句话吧。” 这种时候,就不必推让客气了。 云栖连忙应道:“那奴婢进去给吴才人请个安就出来。” 景嫔微微颔首,催促说:“快去吧。” 云栖听了景嫔的话,赶紧放下手中的茶盏,快步朝里屋走去。 景嫔望着云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多少有些吃味。 本宫迟早要让云栖与本宫更亲近,换你吴玉琼来吃味。 吴玉琼,你给本宫等着。 …… 身在里屋的吴才人听见云栖和景嫔说话的声音,知道是云栖来了。 见云栖打外屋走进来,她连忙朝云栖招手,叫云栖过来。 云栖快步上前,站定之后冲倚靠在坐榻上,神情疲惫,面色苍白的吴才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人万安。” 吴才人看着云栖,轻轻叹了一声,“你待我终究是生分了。” 云栖起身,略显委屈地说:“哪里是奴婢与才人生分,分明是才人……” 分明是才人您有意疏远我。 见云栖与她抱怨,吴才人心里才觉得畅快些,唇角微扬,数月来头一次对云栖露出笑容。 云栖望着那久违的笑颜,险些哭出来。 才人这是决定不再刻意与她疏远了? “快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吴才人冲云栖伸出手,手指纤细而苍白,与脸一样也没什么血色。 云栖连忙将手递过去,顺势在床边坐下。 吴才人一手握着云栖的手,一手轻轻抚过云栖嘴唇上的那道伤口,“这里流了好多血。” “太医已经瞧过,说没什么大碍,才人不必挂心。”云栖宽慰说。 吴才人微微点头,握着云栖的手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吴才人才又抬眼望着云栖,眸色沉沉的与云栖讲:“对不住,若不是我,你如今已经身在欣华苑而不是丽景轩,是我对不住你。” 云栖听了这话,立马回握住吴才人的手,“之前托赵姑姑,托有德给才人带了多少回话,说了多少遍奴婢不怪才人,才人何必还要对此事耿耿于怀? 才人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有幸能以一己之力为才人做些什么,奴婢无怨。 何况,景嫔娘娘待奴婢很好,奴婢在丽景轩没有受过一点儿苦,请才人不要再自责了。” 云栖越是说不怪她,吴才人心里就越是自责难过。 她不配得到云栖如此倾心相待,她不配。 她紧紧抓住云栖的手,语气郑重而坚决地说:“我之前既答应让你调去欣华苑,就一定说到做到。你,再信我一回。” “奴婢自然是相信才人的,这件事才人不必操之过急,可先放一放,还是您安胎要紧。”云栖诚恳道。 吴才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抚上自己的小腹。 早在还没怀上这孩子之前,她就知道她就算一朝有孕,也是为报仇才会有孕,孩子最终是生不下来的。 如今突然告诉她,她能生下这个孩子。 比起喜悦,她心中更多的是茫然和恐惧。 “我怕。”吴才人似是与云栖说话,又似是自语。 云栖一怔,之前景嫔要才人牺牲腹中的孩子时,才人不曾恐惧,为何如今景嫔要才人保全这个孩子,才人却说害怕呢? “才人,您怕什么?”云栖不解。 “我怕,怕自己终究没福气生下他,怕自己就算生下他,也没有本事护他周全长大。倘若最终要失去,倒不如从来都没有过……” 之前云栖曾向赵姑姑打听过,她知宫里曾经小产过的嫔妃,远不止景嫔一个。 听说当今皇后,就曾小产过两回。 再有,在皇帝的九个儿子当中,大皇子未满周岁就因病夭折了。 八皇子是刚满三岁时夭折的。 吴才人担心腹中的孩子无法平安降生,生下后又可能无法好好养大,并非思虑过甚。 在宫里,想要平平安安的养大一个孩子,真的太不容易了。 “才人您别怕。”云栖握住吴才人抚在小腹上的手,“才人不是一个人,您有我,有赵姑姑,还有景嫔娘娘。景嫔娘娘疼惜您,希望您和腹中的孩子都平安。” 云栖说话的语调很轻很柔,而就是这柔声细语的两言三语,却给了茫然愁苦的吴才人莫大的勇气。 她回握住云栖的 分卷阅读533 手,眼角微湿,“嗯,不怕。” …… 怕吴才人说多了话会累,也怕景嫔不喜欢她与吴才人说太久的话,云栖未在里屋久留。 在与吴才人道了一句,“回头得了机会再来瞧才人”以后,云栖便退身出去了。 正巧赶上吴才人今日最后一副药煎好。 景嫔叫云栖赶紧去找赵姑姑吃饭,说她盯着吴才人把这碗药喝完以后就回去。 景嫔还与云栖说,说外头雪大风急,若云栖饭后不愿挪动,今夜就留在缀霞居不必回丽景轩了。 云栖恭顺应下,但当景嫔盯着吴才人喝完药,准备动身回去的时候,却见云栖提着个食盒,站在殿外笑嘻嘻的等着她。 景嫔明显一愣,而后故作气恼的说:“你怎么总也不长记性,你身子阳虚寒底,最该注意保暖。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总爱站在外头。” “奴婢没在外头站多久,刚站下您就出来了。”云栖很好脾气的说,“地上滑的很,奴婢扶娘娘走吧。” “你少逞强,谁扶着谁不摔倒还不一定呢。”景嫔说着,便拉起云栖冰凉的手,朝丽景轩的方向走去。 神情冷傲,目光却暖的足以融化这一冬的风雪。 “你那位赵姑姑都为你准备了什么吃的?”景嫔好奇道。 “回娘娘,是鸡汤面。” “只有一碗鸡汤面?这哪里够吃。”景嫔微微蹙眉,“等回去后,本宫命小厨房再另为你准备一份。” 云栖笑笑,与景嫔说:“娘娘别小瞧姑姑的这碗鸡汤面,上头的菜码可丰盛了,奴婢自己都吃不完,娘娘要不要与奴婢一同吃?” “也好。” 云栖随口一问罢了,没想到景嫔竟然会一口答应。 云栖心里高兴,她姑姑烧饭的手艺那么好,越多人欣赏她越高兴。 景嫔娘娘,您就等着被赵姑姑征服味蕾吧。 …… 回到丽景轩以后,云栖与景嫔围着偌大一碗菜码丰富的鸡汤面,吃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而此时身在暴室的荣妃,刚刚掀翻了第五份饭菜。 第277章 荣妃已经饿了一整天, 没有进食, 也没有喝水。 此刻, 她饿极了, 也渴极了, 但她不能碰这里的吃食和水。 一则,嫌脏。 二则,若她吃了喝了, 陛下怎么会心疼心软? 她就是要这里的狗奴才万般惶恐的去禀告陛下,说荣妃娘娘自被关进暴室以后,便不吃不喝。 陛下听后一定会心疼,会不忍, 会立刻下旨将她从这鬼地方放出去。 只要她能从这里出去,并见到陛下, 那一切都好说。 听闻吴才人那一摔虽然大动胎气, 但腹中的孩子终究是保住了。 荣妃便更加确信, 陛下很快就会气消放她出去。 可从白天等到日暮黄昏, 再从黄昏等到夜色深沉,荣妃却没能等来那道放她出暴室的圣旨。 荣妃起先有些惊愕茫然,之后又是伤心委屈,再后来便是愤懑不甘。 陛下绝不会对她这般狠心,一定是有贱人从中挑唆,一定是! 究竟是吴才人还是景嫔?或是总爱装好人的那位皇后娘娘? 究竟是谁? 可真是长出息了! 那些个贱人一定都有份害她, 一个干净的都没有! 除了三个带头的, 保不准还有其他贱人, 跟着一道落井下石。 这些贱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妒恨死了她,恨不能她死在这暴室里头,再也出不去。 她怎么会遂了这些贱人的意呢? 且等着,等她出去以后,那些有份害她的贱人,一个都别想得好果子吃! 大雪飘飘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些。 一点儿细微的声响,都能被耳朵敏锐的捕捉到。 荣妃虽身在暴室的地牢中,但也隐隐约约听见了从很远处传来的打更声。 已经是二更天了,陛下仍然没有下旨放她出去。 难道陛下当真这般狠心,要将她在这里关上整夜? 这地牢里极为阴湿寒冷,尽管这里的狗奴才在监室中放了好几个炭盆供她取暖,但她还是觉得冷。 荣妃不由得裹紧了身上那刚刚掀翻托盘时,溅上了些菜汤的雪貂大氅。 冷,好冷,身上冷,心里头更冷。 她,当今的荣妃娘娘,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她不该受这样的屈辱,她是冤枉的! 可是陛下却不肯信她…… 陛下为何宁肯相信贱人,也不信她? 她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莫说她今日根本没出手伤吴才人,即便她真的推了吴才人又如何? 在陛下心里,她不是该比贱人和那贱人腹中的贱|种贵重百倍吗? 分卷阅读534 没错!那姓吴的贱人腹中怀的根本就不是龙胎,就是个贱|种。 从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贱|种! 由她诞下的慈儿和惜儿才是真正血统高贵的龙种。 对了!她的惜儿和慈儿怎样了! 已经二更天了,她该喂两个孩子喝下一碗甜牛乳,再讲故事哄着他们姐弟安睡。 整整一日都没见到她,不知慈儿和惜儿有没有哭闹。 毕竟,自两个可人儿出生以来,他们母子母女就从来都没有分开这么久。 她想她的慈儿和惜儿,她要见她的孩子! 荣妃想着,才稍稍冷静些的人,猛地从桌旁站起身来。 她踩着一地狼藉的碎碗碟和饭菜走到监室门口,气势汹汹的喊了一声,“来人!” 今夜在此当值的太监听见荣妃的喊声,心里郁闷的不行。 心道:原以为后|宫里的娘娘们都温柔如娇花,今日才知事实并非如此。 当今最受陛下宠爱的荣妃娘娘,可谓是凶悍至极。 自被关进暴室起,几乎就没一刻安生。 都闹了整整一天了,竟然还有余力继续闹,真叫人佩服汗颜。 尽管很不情愿,但当值太监还是快步去到监室门前,好生好气地问荣妃:“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要出去!快放本宫出去!” 当值太监已经算不清他是第几遍回答荣妃这个问题了,“回娘娘的话,没有陛下的吩咐,奴才不能放您出去。” “你代本宫去跟陛下说,说九皇子和十公主该睡了,本宫要去哄两位殿下安睡。” “若娘娘是为这件事,那大可放心了。”那当值太监说,“奴才听说,早些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将二位殿下接去了凤仪宫照料,皇后娘娘自会安排人手,哄二位殿下安睡。” “什么!你说什么!”荣妃尖声吼道。 凄厉刺耳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牢中回响,某一瞬间,那当值太监还以为自己的耳膜被刺穿了,两耳嗡嗡作响,震得生疼。 “是谁,是谁许秦氏那个老贱人将本宫的孩子带走!快把慈儿和惜儿还给本宫!还给本宫!” 荣妃竟红口白牙骂当今皇后是老贱人? 那当值太监心中惊骇,一时不知该赞叹荣妃娘娘好气魄,还是该叹荣妃娘娘好没分寸。 御前的人就在甬道那头的拐角处坐着呢,荣妃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御前那位可都一一给记着呢。 众所周知,陛下虽然并不如何宠爱皇后娘娘,但皇后终究是皇后。 那当值太监都不敢想,当陛下听说荣妃怒骂皇后是老贱人这件事以后,会是怎样可怖的神情。 荣妃娘娘,您就算是被陛下放在心尖上疼的人,也不好这样作死啊。 当值太监并不想暴室在自己当值期间出什么乱子,于是便想着安抚荣妃几句,看能不能劝狂躁万分的荣妃娘娘稍微冷静一些。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就见荣妃俯身从地上拾起一片碗碟的碎片。 荣妃将那棱角尖锐的碎片捏在手中,并抵在自己白皙光洁的脖子上。 荣妃目光幽幽地瞪着他,决绝道:“去告诉陛下,本宫要立刻见陛下一面,若陛下不答应,本宫便死在这儿。” 骤然生出这样的变故,当值太监吓得腿软。 他是真没料到,荣妃会闹这一出。 若一早猜到,之前荣妃刚一掀翻那一托盘的饭菜,他就该进去将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都收好。 倘若荣妃真被那碎瓷片割伤,有个好歹,他也活不成了。 “娘娘,您可千万莫要冲动。”当值太监冷汗涔涔,焦急万分的劝说道。 荣妃哪里肯听一个卑贱宫人的劝,“去!快去把本宫的话带给陛下!”荣妃吼道,原本那张倾城绝艳的脸孔,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她还没死呢,皇后那个老贱人就敢惦记她的孩子! 惜儿和慈儿是她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心肝宝贝,谁都别想把他们夺走! 当值太监惊惧不已,哪里还有主意,于是忙向一直驻留在此,那位在御前当差的公公求助。 御前太监十分冷静的对当值太监说,叫他不必如此惊慌,荣妃娘娘是决计不会自尽的。 他叫当值太监稍安勿躁,说自己这就去将此事禀明陛下,去去就回。 说完,便起身向地牢外走去。 听了那御前太监的话,当值太监很快就冷静下来。 想他虽然才调来暴室当差半年,却也审过不少犯了事的宫人。 即便是被刑罚折磨的体无完肤,那些人嘴里也总是喊着饶命,从未有人喊过“求你杀了我”这种话。 那些身陷绝境的宫人们,尚且偷生,像荣妃娘娘这种千尊万贵的宠妃,怎么甘心,怎么舍得就这么死了。 荣妃娘娘说要死,只不过是为胁迫陛下而已。 就算陛下狠心说不放不见荣妃娘娘, 分卷阅读535 荣妃娘娘也不会真把手上那块碎瓷片,扎进自己的脖子。 他有什么好怕的?他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原本还双腿发软,吓得面无人色的当值太监,彻底镇定下来。 他没有再试图劝说荣妃,甚至没有再理会荣妃。 他转身回到甬道拐角处的那方小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旁若无事的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来。 而此时,手里捏着碎瓷片的荣妃看起来狼狈极了。 荣妃手中的瓷片,沾满了油腻的菜汤。 菜汤沾脏了荣妃软弱柔夷的纤纤玉手,也沾脏了荣妃那身雪白雪白的雪貂大氅。 可美人就是美人,纵使狼狈至此也是好看的。 这种凄然无助之美,真是我见犹怜。 倘若皇帝能亲眼看到此刻的荣妃,必定会心软。 只可惜,皇帝此刻不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摆驾出现在这里。 说去去就回的那位御前太监,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也没见回来。 荣妃等的心中焦灼。 去代她传话的人为何还没回来? 一定是哪个贱人从中作梗! 说不定不只一个。 那些贱人居心叵测,一个两个都想趁她身陷囹圄之时,发狠害她! 她可是荣妃啊,是陛下最疼惜宠爱的女人,谁害得了她! 等她出去以后,只要她出去……蓦地,远处似有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很轻,但在雪夜幽静的地牢中,再轻的声音也会被放大。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荣妃捏着碎瓷片的手不由得微微有些颤抖。 她有意识的将碎瓷片往一旁挪了挪,生怕这碎瓷片尖锐的棱角扎破她白玉似地脖劲,使她柔嫩的肌肤白璧微瑕。 她脖子上可不能留疤,她更不能去死。 她又没疯,怎么舍得下这万千宠爱,荣华富贵,和那一双可爱的儿女。 她确信陛下舍不得她,她相信这三年多来,被陛下捧在手心里的千般呵护,万般疼爱并不是逢场作戏,陛下是真把她放在心里的。 是……是这样吧? 一瞬间,荣妃忽然有些迟疑。 第278章 荣妃为她这一瞬间的迟疑而感到心惊不已。 她喘息一声, 闭了闭眼,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心里是有她的, 是有她的。 还记得暮春时节, 春寒料峭, 一日她卧在美人榻上打盹,陛下不知她已经醒来,便取了薄毯, 轻手轻脚的为她盖在身上,既怕吵醒她,也怕她贪睡着凉,堂堂九五之尊, 待她温柔如斯。 还有一次是在仲夏午后,烈日高悬, 几乎要将整个天地都烤软烤化, 陛下怕她贪凉, 吃太多生冷的东西对身子不好, 为哄她少吃一个冰碗,竟亲自为她打扇扇凉。 那一声声“风来了,不热了”犹在耳畔回响。 秋风骤起,她食欲不振,一连数日都不曾好好用膳,人瘦了一圈。 陛下心急如焚, 知她素喜食葡萄, 奈何京都城一代的葡萄都尚未成熟。 于是, 陛下便命人八百里加急,将千里之外刚刚成熟的新鲜葡萄运抵京都,只赏她一人食。 陛下亲手剥好喂给她吃的葡萄,似乎比她自己剥的要甜上些许。 那甘甜的滋味,尤在舌尖回荡,久散不去。 春夏秋冬每一季,甚至每一日,都有陛下待她好的痕迹。 而最近的一抹痕迹就在昨日,昨日她与陛下一同在合芳亭赏雪,陛下从身后揽住她,望着漫天飞花一般的莹莹白雪,脸贴着脸与她说着旖旎动人的情话。 陛下与她说好,说今夜会歇在她宫里。 此时此刻,她本该在她的瑞安宫,与陛下在床榻之间缠绵。 她不该一身狼狈的站在这里,用一块沾满了菜汤,油腻腻的碎瓷片抵着自己的脖子。 这太荒谬!太可笑了!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她恨,她恨呀! 荣妃用她身上仅剩的力气与理智,压下心头的恨意,目光还算冷静地望着甬道那头,正向她走来的那个前去向皇帝传话的御前太监。 见那御前太监走上前,毕恭毕敬的冲她施了一礼。 荣妃的神情瞬间变得坦然了许多。 她都已经以死相逼了,陛下没有理由不放她出暴室的。 荣妃想着,刚准备将抵在自己颈边,那令她感到无比嫌恶与不适的碎瓷片扔掉,就听那御前太监高声道:“荣妃娘娘,陛下命奴才问您一句话。” 荣妃一怔,陛下不说立刻放她出去,而是先要问她一句话? “陛下要问什么?” 那太监张口,毫不含糊地问道:“陛下问荣妃娘娘,可知嫔妃自戕是大罪,娘娘是想您母家因您而满门抄斩吗?” 荣妃本就血色 分卷阅读536 稀薄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她怔愣愣地盯着那御前太监,一脸的难以置信。 什么自戕?什么满门抄斩? 陛下难道不知她并非真心寻死,她只是觉得太恨太委屈,才会如此。 陛下,臣妾这只是在向您撒娇啊…… 就好像之前,臣妾看中了太子殿下那匹毛色雪白的骏马,一定要陛下向太子殿下讨来,把它送给臣妾。 陛下不允,臣妾便一整日都不吃不喝。 陛下心疼臣妾,连夜命人寻来一匹比太子殿下那匹白马,皮相还好的骏马送给臣妾。 那时陛下并未责怪臣妾任性,也不曾说过下不为例,只拉着臣妾的手一起去瞧那匹极俊的白马,问臣妾高不高兴。 还有不久前,臣妾怨陛下没将今年昆州进贡的第一批松蕈分臣妾一份,就只赏给了皇后和吴才人二人。 臣妾怪陛下忽视臣妾,厚此薄彼,便背着细软去到勤政殿,哭着问陛下是否喜新厌旧,心里已不再有臣妾。 若当真如此,臣妾便自请出宫,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从此再不见陛下。 当时陛下遣走了正在殿内议事的阁臣,拉着臣妾,将臣妾抱在膝上,柔情蜜语的哄着臣妾,直到臣妾破涕为笑,您才用额头抵着臣妾的额头,唤臣妾的小名。 您说朕的青青笑起来好美,答应朕,永远都别离开朕。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都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陛下明明喜欢她偶使小性,明明晓得她那都是在撒娇。 陛下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她今日也是一样,只是在撒娇,根本不是真的想死。 为何今日陛下不再像从前那样哄他,纵她。 为何要对她说满门抄斩那么可怕的话? 她不信陛下会一日之间就对她变心,她不信! “你骗本宫!陛下绝不会对本宫说出这种话!”荣妃目光阴森的盯着那御前太监,这样凶狠的眼神与荣妃这双令人见之忘俗的美目,一点儿也不相称。 那御前太监脸上丝毫不见畏惧之色,慢条斯理的与荣妃说:“荣妃娘娘太高看奴才了,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娘娘您想,您迟早会被从暴室放出来,待您出去以后,便可当面去问陛下,是否命奴才传过这样的话,若陛下不曾说过,无需娘娘您动手,陛下也会将奴才千刀万剐,奴才想活不想死。” 荣妃宁肯相信是眼前这个奴才胆大包天假传圣旨,也不愿相信陛下真的问了她那种话。 “本宫要出去,快放本宫出去,本宫要去面见陛下!” “陛下没说要放娘娘出去,没人敢放您出去。” 此刻,荣妃的身体在颤抖。 骄傲如她,不愿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颓败软弱的一面,但她的身体还是抑制不住的在发抖。 那片原本被有意识挪远了一些的碎瓷片,在她手臂颤抖间,不小心刺了一下她细嫩的脖子。 尖锐的棱角将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刺出了血,一滴鲜红在针尖大小的伤口处凝结,而后顺着那修长又雪白的脖子滚落。 极致的白与鲜红相映,看上去格外的触目惊心。 疼!好疼! 荣妃吓得赶紧将手中的碎瓷片扔掉。 她怕疼,她怕死,她不想死! 疼痛使得荣妃有些混沌的神思稍稍清醒了几分。 但她还是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她不应该在暴室,也不该得到陛下冷冰冰的一句,想被满门抄斩吗。 之前,她与陛下的每一次博弈,她都赢得毫无悬念。 她是陛下的宠妃,历朝历代那些赫赫有名的宠妃们,不都是与她一样,仗着帝王对自己的喜爱,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吗? 不是她自己要任性妄为,恃宠生娇,而是陛下一直以来都默许甚至纵容她如此。 可为何这一次,陛下突然不纵她了? 陛下是喜爱她的,是喜爱她的! 难道……陛下已经不再喜爱她了? 荣妃心下茫然,想不通她究竟哪里做错了? “娘娘,您做过了。”那御前太监望了被荣妃弃在地上,沾了一丝血迹的碎瓷片一眼,而后冲荣妃一礼,便转身走了。 荣妃也不由得低头望向那片尖锐的碎瓷,她做过了? 她不明白。 身为终日享受着皇帝无尽疼爱与骄纵的宠妃,荣妃早已忘了所谓分寸,也忘了给予她极大包容与宠爱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主子。 没有哪个主子,喜欢手下的人胁迫他,尤其是拿生死胁迫他。 □□妃就是琢磨不透那御前太监这句还算好心的提点。 荣妃比之前更加愤懑暴躁,她恨吴才人,恨景嫔,恨皇后,更恨那个曾给她无上尊荣与柔情的男人,恨这个男人不再如从前那般纵容娇惯她。 却不曾回头看看,自己是如何一点一点消磨掉 分卷阅读537 这个男人对她的爱与耐心。 见荣妃愤怒地踢踩着摔烂在地的那些碎瓷片和饭菜,暴室的当值太监眼中不禁露出淡淡的鄙夷之色。 他当荣妃娘娘这位传说中的宠妃有多厉害,原来荣妃娘娘得宠全靠一张脸,并没有什么脑子。 若换做是他,才不会捏着片碎瓷,要死要活的逼陛下放他出去。 他就只管往那儿一坐,甭管是真想哭还是假想哭,总之不停地哭就是。 待时机成熟,便两眼一翻装昏倒。 陛下一听说他最疼惜宠爱的荣妃竟然哭晕在了暴室,必定会立刻下旨放荣妃出去诊治,说不定还会亲自带着太医去为荣妃诊治。 到时候,荣妃再梨花带雨的往陛下怀里一钻,陛下什么气都消了。 当值太监心中啧啧,忍不住要骂荣妃一句真蠢。 那当值太监笃定荣妃不会真的寻死,便懒得再理会这位又蠢又难伺候的宠妃,转身走了,由得荣妃自己闹去。 ……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中午才悠悠转停。 云栖从沉睡中醒来,呆呆地望了半天床顶,才渐渐醒过神来。 而一同醒来的还有从四肢百骸传来的或轻或重的痛意,叫嚣着阻止着她挪动这具伤痕累累,且异常疲惫的身体。 云栖费了好大力气,才忍着周身疼痛,扶着床栏坐起身来。 见不远处的床榻空荡无人,阿阮去哪儿了?眼下什么时辰了? 云栖心中茫然,不由得望向窗户,却因白雪映照,令她根本看不清窗外的天色,一时无法判断大约的时辰。 云栖抬起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手臂,费力的将叠放在床位的外衣取来披在身上,而后踩着鞋下了地。 她忍着双膝针刺般的疼,一步一停的挪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缓缓打开。 第279章 隆冬时节, 即便是在白日里, 风也不甚温柔。 寒风犹如一头头饥渴难耐的猛兽, 争先恐后的从窗缝中钻进来, 肆意的啃食着云栖温热的脸庞, 疼得云栖不禁缩了缩脖子。 好冷! 云栖慌忙停手,没将窗户开的更大。 窗外一片白玉茫茫,所见之物皆被冰雪覆盖。 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棱角, 世上的一切脏污似乎都能被这片莹白洗涤。 而事实上,在这片雪白之下,棱角和脏污都还在。 一场雪而已,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她, 吴才人,景嫔, 还有整个毓秀宫的人, 如今所享受的不过是短暂的安稳而已。 说不准未等眼前这场雪化尽, 某些人便又会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累啊……” 云栖幽幽一声叹, 双目失焦,盯着窗外的某处发起呆来。 直到窗前一株海棠树的细枝,因背不动身上的厚雪而“咔吱”一声折断,从高处跌落,云栖才惊得醒过神来,也才想起她打开窗户不是为了顶着寒风发呆, 是想瞧瞧天色。 零星的碎雪漫无目的在空中打旋飞舞, 云栖抬头望着被层层乌云遮盖, 通过云后透出的细微光芒,隐约能辨清位置的太阳,心里有些惊讶。 瞧太阳此刻的方位,应该是午时前后。 她竟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这厢,云栖正有些恍惚,忽见阿阮提着一个食盒打窗下走过。 见原该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竟开了,又见云栖站在窗口,阿阮不由得“呀”了一声,像是吓了一跳。 但被吓了一跳的阿阮很快就回过神儿,冲云栖一笑,“睡醒了?” 却没等云栖回应一声,阿阮便又变了脸,蹙起一双柳叶似的眉毛催促云栖说:“外头冷得很,快关上窗户,别站在窗口吹风了。” 阿阮就是这样的性子,率直的过分,喜怒哀乐总是那么鲜明,全都写在脸上。 赶着云栖乖乖听话,将窗户重新关了个严实,阿阮也提着食盒进了屋。 阿阮脚步匆匆的来到桌边,将手中偌大一个食盒稳稳的放在桌上,然后便打开盒盖,将盒中的吃食一样一样摆上桌,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说不出的精干。 “云栖快来,这个时辰你也该饿了。” 不必阿阮张罗,云栖已经挪到了桌边。 她瞧着眼前这一桌颇为丰盛的饭菜,顿了顿才问:“阿阮,这会儿已经午时了?” “是已经午时了。”阿阮应道,“云栖,你昨儿一定是累坏了,才会一觉睡到这个时辰。你这一觉睡得可还解乏?身上舒服些了没有?你……罢了罢了,我不问你这么多了,你快坐下吃饭吧。” 阿阮赶着说赶着轻轻按住云栖的肩膀,将人按到桌边座下。 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卖相也极佳的这桌饭菜,很轻易的就勾起了云栖的食欲。 可对云栖来说,眼下还有比填饱肚子更要紧的事。 分卷阅读538 于是,云栖并未急着动筷子,而是先问阿阮,“荣妃从暴室放出来了?” 阿阮取了一只空碗,一边为云栖盛汤,一边应道:“人一大早就放出来了。云栖,你是不知,如今宫里上下,几乎人人都在议论荣妃的事,说谁能想到那样得宠的荣妃,会被陛下一怒之下关进暴室,还被关了整整一夜。” “既然人已经放出来了,陛下可有亲审荣妃,治荣妃大闹毓秀宫,行凶伤人的罪?”云栖又接着问道。 阿阮将盛好的汤放在云栖手边,微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说,“我也不太确定这算不算已经治罪了。” “你说说看。” 阿阮闻言,连忙搬了张凳子,在云栖身边坐下,“事情是这样的,听说昨日荣妃被关进暴室以后,就一直大吵大闹,入夜以后人依然不消停,还寻死觅活的。 说是陛下若不放她出去,她就要刎颈自裁。 这些话都是我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我不曾亲眼看见听见,也不知这是真是假。 总之,今早负责看守暴室地牢的太监,去牢中巡视,发现荣妃不知何时竟昏倒在地,双目紧闭,不省人事,于是赶紧将此事回禀了陛下。 陛下当即下旨,命人将荣妃好生送回瑞安宫,并召太医前去为荣妃看诊。 经太医诊过,荣妃是受了风寒,身发高热,却没得到及时医治,才会昏厥过去。 太医还说,荣妃这病来势汹汹,恐有性命之虞。 陛下听闻荣妃病重,亲自赶去瑞安宫探望荣妃,听说在荣妃榻前一守就是小半个时辰。 云栖,我觉着将荣妃关在暴室一整夜,便算是陛下对荣妃的惩罚了。 陛下应该不会再罚荣妃别的了。” 单凭阿阮的简单讲述,云栖一时也分辩不出荣妃究竟是真的身娇肉贵病倒了,还是处心积虑,给皇帝演了一出苦肉计,意图逃脱责罚。 但可以肯定的是,昨日荣妃大闹毓秀宫的事,到此便算了结了。 就如阿阮所言,皇帝不会再给荣妃比关进暴室更严厉的惩罚了。 待荣妃病愈以后,荣妃还是荣妃。 稍稍收敛一阵子,又会一如既往的张牙舞爪,横行霸道。 云栖恨极了荣妃,巴不得荣妃是真的病入膏肓,病死算了。 只要荣妃还活着,便是梗在景嫔和吴才人心中的一根刺。 景嫔和吴才人不可能放弃报复荣妃。 若复仇成功还好,若是不成…… “荣妃凶狠霸道,昨日那般欺辱咱们娘娘和吴才人,如今病倒也算是恶有恶报。想来,经此一事,荣妃往后应该都不敢再与咱们毓秀宫的人为难了。”阿阮说着,取了喝汤的勺子塞到云栖手上,“这碗是淮山乌鸡汤,董姑姑说这汤是补气血的,要趁热喝才好。” 云栖握着汤勺,心中正默默思量,想她并不是很了解荣妃的为人,不知荣妃是那种吃一堑长一智的聪明人,还是记吃不记打的莽夫。 她也说不准日后,荣妃还会不会主动找景嫔和吴才人的麻烦。 但无论荣妃会不会上门寻仇,景嫔和吴才人都是决然不会放过荣妃的。 如今,景嫔已然放弃了利用吴才人腹中的孩子,放弃了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段来报复荣妃。 那么,景嫔又会改用何种手段实施报复呢? 云栖心里一时也没个头绪,只幽幽的叹了声气。 阿阮见云栖皱着眉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不禁小心翼翼的对云栖说:“云栖啊,这汤你要是不爱喝,就别勉强。” 云栖回神,“这汤闻着好香,我爱喝。”话毕,便捧起汤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窗外原本已经快停的雪,在起了一阵风后,又渐渐大了起来。 北风卷着雪片,天地茫茫。 凛冽的寒冬才刚刚开始,远没结束。 …… 如云栖所料,也如宫里大多数人所料,皇帝并未再为荣妃大闹毓秀宫一事重罚荣妃,只是罚荣妃禁足两个月,并罚抄宫规。 毫不客气的讲,这种惩罚就等于没罚。 眼下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谁没事儿爱出门闲逛。 皇帝禁足荣妃,不但不算惩罚,反倒成全了荣妃,不必每日到凤仪宫晨昏定省了。 旁的嫔妃对此羡慕不已,巴不得陛下也罚她们禁足。 如此,便不必一日两趟的顶着寒风冰雪,受奔波之苦了。 至于罚抄宫规,那就更算不得惩罚了,皇帝是不会较真的逐篇逐字去检查,检查这些罚写是否真的出自荣妃之手。 皇帝明面上是罚了荣妃不假,但对荣妃而言,这些惩罚根本不痛不痒。 荣妃应该沾沾自喜,洋洋自得才对。 可事实上,如今的荣妃根本高兴不起来。 不但不高兴,还很痛苦绝望。 从昏睡中醒来的荣妃,在恢复神智后所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请求 分卷阅读539 皇帝将她的两个孩子还给她。 皇帝得知荣妃的请求后,二话不说就命人去凤仪宫传旨,命皇后立刻将九皇子和十公主送回瑞安宫。 可皇后那边却不肯将两个孩子送回去,说是荣妃有病在身,小孩子身体娇弱,怕荣妃把病气过给两个孩子。 皇后向皇帝请旨,请皇帝应允由她暂代荣妃照料两个孩子,待荣妃的病痊愈以后,再将两个孩子送回给荣妃。 皇帝听皇后之言在理,便答允了皇后。 风寒之症想要彻底痊愈,最少也要半个月。 荣妃思念骨肉心切,为了能早日将两个孩子接回身边,每日五六碗汤药的灌。 好不容易把病养好了,打算把两个孩子接回来了,皇后那边又变卦了。 说荣妃尚在禁足中,应该沉下心来,静思己过,照看孩子难免会分神。 于是,皇后又向皇帝请旨,说想等到荣妃禁足期满以后,再将九皇子和十公主送回瑞安宫。 皇帝允准了。 天知道荣妃心里对皇后扣着自己一双儿女不放,有多愤慨委屈。 但荣妃并未轻举妄动。 想来应当是怕自己万一再言行失当,又会被皇后抓住把柄,拖延着不将孩子还给她。 足足两个月不能见到摸到自己的骨肉,荣妃心中一定无比煎熬。 云栖听说此事以后,觉得荣妃这是活该。 荣妃害景嫔小产,使得景嫔与景嫔腹中的孩子天人永隔,连相见的机会都没有,她自己只是与自己的孩子分开两个月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是荣妃可恶,九皇子和十公主两个孩子却实在无辜。 云栖不免有些心疼这两个小可怜。 她一面想让荣妃多受些煎熬,一面又想两个孩子能尽快如愿,回到朝思暮念的母亲身边。 心中一时矛盾至极。 第280章 眼见再过半个月就是除夕。 这日, 尚衣局的人, 专程将除夕宫宴上要穿到的吉服送来丽景轩, 请景嫔试穿。 闻讯前来相迎的玉珀, 与尚衣局派来的三位宫女道了句不巧, 说自家主子这会儿并不在丽景轩,而是在隔壁缀霞居。 听闻景嫔今日又在缀霞居,尚衣局的人不禁暗暗感慨, 景嫔娘娘与吴才人果真如传闻中所说,亲如手足,情谊深厚。 半个多月前,她们三人奉命前来为景嫔量身, 那日景嫔就在缀霞居。 十日前,又是她们三人, 前来请景嫔挑选吉服配饰的纹样, 景嫔还是在缀霞居。 三日前, 还是她们三人, 前来丽景轩请景嫔试穿与吉服配套的鞋履合不合脚,景嫔依然还在缀霞居。 景嫔娘娘与吴才人这简直就是形影不离啊。 放眼整个后|宫,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对像景嫔和吴才人这般,相处和睦的妃嫔了。 正如尚衣局的三个宫女所见,自荣妃大闹毓秀宫的事发生后,景嫔与吴才人之间的关系, 得到了极大的缓和。 尽管景嫔在吴才人面前依然端着架子, 还总是时不时的揶揄吴才人几句, 但景嫔却是打心底里关怀并紧张吴才人的。 除了皇帝驾临丽景轩,其他时候,景嫔一日之中能有大半日都待在缀霞居。 嘴上说自己是毓秀宫主位,奉陛下旨意不得已才要多费神照料吴才人。 事实上,经荣妃大闹毓秀宫一事之后,景嫔总觉得心里怪不安生的,非要亲自守着吴才人才感到踏实。 景嫔最初“镇守”缀霞居的那几日,还真像立在庙堂前的石雕瑞兽。 搬张雕花木椅往需得卧床休养,不得下地走动的吴才人床前一放,板着脸端坐在上头几乎不挪动,也不理人。 一日下来,自己难受,旁人也难受。 如此三日,云栖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搬来棋盘,与景嫔说,左右娘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指点指点奴婢的棋艺。 景嫔嘴上嫌云栖麻烦,心里却觉得教教云栖下棋,与云栖闲聊两句,比干坐在这里一整天要舒服有趣的多,便点头答应了。 云栖和景嫔坐在床前下棋,吴才人便倚坐在床头看着两人下棋,也不觉得那么闷了。 三个人,一张棋盘,一方天地,气氛倒也融洽。 一日,见时机已经成熟,云栖故意在一次轮到她落子的时候,对着棋盘十分苦恼的扶额叹息,一副被景嫔逼到绝路,完全不知下一颗子该落到哪里的无助样子。 景嫔望着云栖,浅淡一笑,一向稳重的人笑中竟带着几分促狭,“瞧你这副样子,是要认输了?” “奴婢才不认输。”云栖倔强道,说罢冲一旁的吴才人娇憨一笑,“若换做才人,下一步会怎么走?” 吴才人犹豫,不知该不该出手指点云栖。 景嫔眸色淡淡地瞥了吴才人一眼,又一脸好笑的看着云栖说:“你这便是病急乱投医了,她的棋 分卷阅读540 与你一样,都是本宫教的,你觉得她能赢得了本宫?别说她自己了,就算你俩加起来都不可能赢本宫。” 云栖一早就料到景嫔会这么说,于是忙不迭接上景嫔的话茬,“能不能赢,总得试试嘛。” 景嫔从容应道:“试试就试试。” 云栖连忙笑嘻嘻地望着吴才人说:“才人,咱们快一同想想,下一步要怎么走,才能赢景嫔娘娘。” 很久都没与景嫔棋盘对弈过的吴才人,因为太过欢喜,身体都不由得有些发抖。 她刚忙坐直了身子,在认真分析过棋盘上的局势以后,她捻起一粒黑子,将那枚黑子郑重的落在了棋盘上。 在那以后,云栖就只管观棋和收拾棋盘了。 瞧着景嫔从最开始对吴才人冷嘲热讽,怪吴才人的棋艺三年多来竟然一点儿都没精进,到后来偶尔会夸吴才人一句,说吴才人某一步棋走的好,再到如今除了与吴才人下棋,还会闲聊些其他。 见景嫔与吴才人之间的关系,不但有所缓和,还越发亲密起来,云栖心里可高兴,觉得日子是越过越舒心,越来越有盼头。 景嫔与吴才人之间算是冰雪消融了,缀霞居众人之间的嫌隙,也在荣妃大闹毓秀宫一时之后有消释的迹象。 毕竟,齐心协力的与外人大打了一架,也算是共患难过。 这阵子,云栖几乎每日都会随景嫔来缀霞居。 见一日大雪,雅音体贴的为墨心拂去肩上的落雪。 又一日,见墨心将吴才人赏的糕点分了一半给雅音。 还有一日,见一直都对雅音和墨心多有提防的玉玢,竟与两人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好不和睦的样子。 如今,云栖瞧这三人,也不似从前那般面目可憎了。 而这三人见着云栖,也觉得云栖其实还挺讨人喜欢的。 一切似乎都在渐渐好起来。 自尚衣局而来的三个宫女,也正好要去隔壁的缀霞居给吴才人送吉服,听说景嫔眼下就在吴才人那儿,便将景嫔的吉服也一并送去了缀霞居。 如今宫里谁人不知,景嫔和吴才人风头最劲。 宫里人惯会见风使舵,尚衣局的人不敢怠慢这二位。 选了最好的绣娘,优先为景嫔和吴才人赶制除夕宫宴要穿的吉服。 因此,景嫔与吴才人是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和贤妃以外,最先试穿到新吉服的嫔妃。 尚宫局送来的吉服做工十分精细考究,样式与颜色也都是景嫔事先自己选好的。 景嫔试穿之后,觉得甚是满意。 尚衣局的人对景嫔殷勤备至,说等腊月二十七那日,还会再将吉服送来请景嫔试穿。 到时候无论是宽了窄了,都还来得及改。 至于尚宫局送来给吴才人过目的吉服,吴才人并未试穿。 不为别的,只为吴才人如今胎气还不稳,一套吉服里三层外三层,穿起来十分繁琐麻烦,一番折腾下来,吴才人怕是受不住累。 如此这般,就算吴才人想试穿吉服,尚衣局的人也不敢伺候吴才人试穿。 再有,依吴才人如今的身子,除夕当夜应该不能去赴除夕宫宴,这吉服虽然裁好了,却多半派不上用场。 既然用不上,那这身吉服究竟合不合身,便没那么重要了。 可就算明知吴才人很有可能穿不着,尚衣局的人也不敢敷衍。 刺绣用的银线都是选的最粗的,袖口点缀的那一圈珍珠,每一颗都是浑圆无瑕。 这样一套吉服,就算不穿,挂在那里看着都是赏心悦目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这世上,下到三岁的小女孩,上到八十岁的老奶奶,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漂亮衣裳。 景嫔对这身新裁的吉服相当满意,一向出手大方的人,自然厚赏了前来为她送吉服的三位尚衣局宫女。 除此以外,景嫔还宣布,要为丽景轩和缀霞居的每一个宫人都添置一身新衣裳。 缀霞居众人在得知这个好消息以后,忽然觉得从前总是变着花样欺负吴才人的景嫔娘娘,也不是那么专横讨厌。 景嫔娘娘其实还挺好的。 “旁人都是一身,本宫给你裁三身。” 正倚在窗前,盯着窗外飞雪发呆的云栖听了这话,猛地回过神来,转过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景嫔。 什么一身三身呐? 见云栖还是不甚欢喜的样子,景嫔又改口说:“那裁五身。” 云栖一头雾水,五身什么呀? 景嫔瞧云栖依旧无甚反应,“十身,最多了。你要知道,你眼下正是抽条长身体的时候,若一气儿裁太多衣裳,只怕还没来得及穿,就都变短了,也是可惜。” 景嫔说着,亲热地拉过云栖的手,“很快就有十身新衣裳穿,高兴了吧?” 话听到这儿,云栖才回味过来。 原来景嫔是想通过多给她裁几身新衣,哄她高兴。 分卷阅读541 云栖纳闷,好好的景嫔娘娘为何要特意哄她? “自调到娘娘身边当差,娘娘已经为奴婢裁了好几身新衣裳,奴婢的衣裳很够穿,娘娘就不必再张罗着为奴婢裁制新衣了。如娘娘方才所言,若裁的太多,来不及穿,多可惜。” “不喜欢新衣裳?”景嫔问,“那你告诉本宫你喜欢什么?” 这…… 见云栖不答,景嫔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老实告诉本宫,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几日见你总是心神不宁,时常发呆,还叹气。” 云栖是有心事,却是不能与景嫔讲的心事。 她的心事就是六殿下。 她太想六殿下了。 她对六殿下的想念,已经到了极限,简直不能更想了。 只要一想到最快还要两个月才能见到六殿下,云栖就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她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 让六殿下回来时,能见到一个被养得白白胖胖,生龙活虎的她。 想到此处,云栖的心情略微好转了些。 她冲景嫔一笑,“自打娘娘说要为奴婢们裁制新衣,奴婢就一直在苦恼,要不要裁一身颜色鲜亮的穿,这几日奴婢一直都在寻思这个呢。” 慧黠如景嫔,知以云栖的性子,绝不会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成日里愁眉不展。 可既然云栖不愿与她说实话,她也不逼着云栖说。 但对云栖如此的原因,景嫔心里其实有自己的猜测。 第281章 景嫔猜测, 眼下临近年关, 正是一年之中阖家团圆的日子。 云栖一人孤在宫中, 最近几日总是郁郁寡欢, 大概是想念家中亲人了。 之前, 她曾听吴才人提过一嘴,说是云栖在刚入宫那年就生了一场大病,入宫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祖籍哪里, 家住何方,父亲母亲姓甚名谁,有无手足兄弟,这些事一概不记得, 甚至连自己入宫之前叫什么也忘了。 想想也是怪可怜的。 其实,在将云栖从缀霞居硬要来丽景轩之前, 景嫔就曾派人调查过云栖的底细, 找出了云栖当年入宫时的记档。 记档上写着云栖的祖籍是京都。 京都城虽然很大, 但只要有心, 帮云栖寻找家人也不算太难。 总比要派人远赴千里之外的哪个州,哪座城,甚至哪个犄角旮旯,连听都没听说过小村镇寻人容易。 于是,景嫔决定回头给家里去封家书,请她爹爹与兄长帮着留神打听。 景嫔觉得云栖是个好姑娘, 她是打心底里喜欢云栖, 想对云栖好, 让云栖高兴。 而除此以外,她也是存了一点儿私心的。 在与云栖朝夕相处之前,在慢慢了解云栖的为人之前,她看上的是云栖这副皮囊。 她的打算是好好调|教云栖,待到明年云栖及笄以后,便将云栖献给陛下,以此来报复吴才人,让吴才人不好受。 而时至今日,或者说事已至此,她心中已经不存报复吴才人的念头了。 退一步说,就算她还存有这种念头,也不舍得将云栖送上那张龙榻。 做皇帝的女人太苦了,地位尊贵如皇后,不也常年受到皇帝的冷落, 得宠如荣妃,皇帝一气之下,照样把你罚去暴室受辱。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绝非危言耸听。 她身陷苦海,深知其中的艰辛与困苦,她不想拉云栖下水。 毕竟这是一锤子的买卖,下来就再也上不去了。 在景嫔眼中,云栖貌美又聪慧,更难得的是有颗纯澈干净的赤子之心。 这样珍贵罕见的一颗明珠,若是他日暗投,岂不可惜。 她想收云栖做她魏家的人。 自然,以云栖的出身,她爹爹必然不会答应,将云栖许给她胞弟子澜做正妻。 可要是让云栖做妾,又实在委屈了这丫头。 想来她庶弟子沐与云栖年纪相仿,且人长得十分英俊,性情也温良,若能将云栖和子沐凑成一对,那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为免夜长梦多,景嫔当夜就写了封家书回去,请府上帮着打听云栖亲人的下落,并在信中暗示有心将云栖许给四弟子沐。 景嫔已经决定,若经查证,云栖家世清白,那便与家里说好,将这门婚事尽早定下,待明年云栖及笄以后,就把婚事给办了。 一想到她与云栖竟有做亲人的缘分,景嫔便越看越觉得云栖顺眼,越看越是喜欢。 原就待云栖极好的景嫔,如今更是将人放在心尖上疼。 …… 在太医的精心医治,以及景嫔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吴才人的身子恢复的很快。 原本被诊断为,在生产之前都要卧床安胎的人,经太医允准,如今每日都能下地稍稍走动一会儿了。 分卷阅读542 这真是可喜可贺。 腊月二十七这日,尚衣局的人如约前来,侍候景嫔最后一次试穿除夕宫宴那日要穿的吉服。 这一试不要紧,吉服还真需要改。 腰身有些紧,勒的难受。 景嫔心里纳闷,距离上次试穿这身吉服,才过去十多日,她的腰身怎么就圆滚了这么一大圈。 像这种事儿,便是旁观者请了。 云栖稍一思量,便想到了问题所在,连忙站出来为景嫔答疑解惑。 云栖说,最近这阵子,景嫔除了早膳以外,午膳和晚膳都是在缀霞与吴才人一起用的。 吴才人如今有孕在身,小厨房为吴才人准备的膳食不仅精致讲究,还都很滋补。 这阵子吴才人明显被养胖了一圈,景嫔每日都与吴才人吃一样的东西,不长斤两才奇怪呢。 景嫔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当即表示再也不与吴才人一同用膳了。 话音犹在耳畔,当日中午景嫔却还是留在缀霞居用的午膳。 景嫔嘴上说着外头雪下得又急又大,她不爱冒着风雪折腾来折腾去。 实则是她已经习惯了两个人一起吃饭,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去孤零零的吃。 这厢,饭才吃到一半,就闻玉琅在外求见。 想着玉琅特地找来缀霞居,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回禀,景嫔便叫玉琅进来了。 见玉琅慌慌张张,毫无仪态的就进了屋,正在喝汤的景嫔略显不悦地瞥了玉琅一眼,口气淡淡地问:“什么事值得你这般慌乱?” 玉琅自知失仪,深感惭愧,连忙收拾好仪态,施施然冲景嫔行了一礼,“回主子,约么半个时辰前,荣妃去了凤仪宫。” 若放在平时,荣妃去凤仪宫拜见皇后,这根本就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眼下,荣妃可是尚在禁足之中。 荣妃不顾陛下亲口下的禁足令,犯禁前往凤仪宫,必定事出有因。 现如今荣妃的一双儿女,皆被安置在凤仪宫由皇后照料,难道说是两个孩子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处,景嫔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汤碗,问玉琅:“是不是九皇子和十公主出了什么事?” 玉琅一怔,赶忙应道:“主子真是料事如神,是九皇子出了事。” 果然。 “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嫔催道。 玉琅不含糊,立即讲道:“奴婢听当时在凤仪宫外悄悄围观的人讲,说荣妃强行闯出瑞安宫,跑到凤仪宫外求见皇后,说是听闻九皇子摔伤磕破了头,请皇后务必让她见九皇子一面,亲眼确认九皇子是否真的摔伤。 而皇后那边以荣妃尚在禁足中为由,不许荣妃踏入凤仪宫,也不许荣妃去见九皇子。 皇后派人出来与荣妃讲,九皇子安然无恙,并没有摔伤,让荣妃不要听信谣言,赶紧回瑞安宫去。 荣妃却不肯听劝,跪在凤仪宫门前哭求皇后让她见九皇子一面,只要让她亲眼看见九皇子毫发无伤,她就立刻回去。 皇后不允,下旨命人强行将荣妃押回瑞安宫。 好巧不巧,陛下就在这时赶到了。” 话说到这儿,玉琅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才又接着讲道:“陛下正撞见衣着单薄,泪流满面,八分娇弱,十分憔悴的荣妃,被凤仪宫的宫人在雪地里毫不怜惜的拉扯。 陛下当场大怒,上前将对荣妃无礼的两个宫女踹翻在地,并将泣不成声,几乎快晕厥过去的荣妃,护在怀里好一通安抚。 在问清事情的原委之后,陛下亲自护着荣妃进了凤仪宫,当面找皇后对质。 当着陛下的面,皇后不敢搪塞,更不敢说谎,只得承认昨日负责照看九皇子的乳母一时疏忽,没看护好九皇子。 九皇子的确是摔了一跤,磕破了头。 皇后说,事发后她立即就请了太医来瞧,太医瞧过之后说九皇子这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她想着小孩子磕磕碰碰是常有的,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值得惊动陛下,便没派人将此事去回禀陛下。 荣妃听了皇后的话,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珠,疯了一般大声喝问皇后,九皇子磕破了头都不算大事,那什么才算大事? 还说皇后居心叵测,存心想要害死九皇子。 而陛下却没如以往那般,站出来偏护荣妃,反而怪荣妃对皇后放肆无礼。 自然,陛下也没给皇后好的,当面斥责皇后不该隐瞒九皇子摔伤的事。 皇后任陛下训斥,一句话都没辩解。 待陛下训完,气消了大半以后,皇后才开口说,打今儿起自己会亲自照料九皇子和十公主的起居。 保证绝不让两个孩子再受一点儿磕碰,请陛下让她将功补过。” “两个孩子呢?”景嫔追问,“是叫荣妃领回去了,还是还留在凤仪宫?” 玉琅赶紧回答:“还留在凤仪宫。” 得了这个答 分卷阅读543 案,景嫔并不意外,云栖和吴才人也都不意外。 先前,是皇帝亲口给荣妃下的禁足令,同时还说待荣妃禁足期满以后,才能将九皇子和十公主接回瑞安宫。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怎么能出尔反尔。 就算荣妃哭死在皇帝面前,皇帝也不能答应让荣妃这就把两个孩子接过去。 至于皇帝为何还让两个孩子继续待在凤仪宫。 一则,放眼整个后|宫,实在没有比皇后更加适合的,暂时照料这两个孩子的人选。 二则,九皇子摔伤是乳母的过失,皇后最多也就是监管不力,如今皇后已经认错,并主动提出想要将功补过,皇帝自然要给皇后这个面子。 在听完玉琅的讲述后,景嫔并未对此事做出任何评判。 她挥手让玉琅退下,端起汤碗,旁若无事的继续吃饭。 吴才人也没言语,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 晚些时候,云栖在为景嫔和吴才人斟茶时,不小心碰翻了茶盏,溅湿了衣裳。 她便匆匆赶回丽景轩换了身衣裳。 她换好衣裳出来,正预备去缀霞居继续瞧景嫔和吴才人下棋,好巧不巧撞见玉琅正站在廊上与几个宫女说闲话。 说的就是今儿上午,荣妃去凤仪宫找皇后要孩子的事。 原来这事儿还有后续呢。 第282章 这事儿的后续就是, 任荣妃再三哭求, 也终究没能在凤仪宫见上自己的一双儿女一面。 事后, 皇帝亲自送荣妃回了瑞安宫, 并召太医为荣妃看诊。 甚至还一口一口亲手喂荣妃喝下了一整碗驱寒的汤药。 但临走前, 皇帝却下了道口谕,说荣妃在禁足期间擅自离开瑞安宫,又在凤仪宫大放厥词, 诬蔑皇后,对皇后不敬,必须予以惩戒,罚荣妃再多禁足一个月。 听完玉琅的话, 几个宫女不禁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陛下如此,究竟是还宠爱荣妃, 还是已经厌弃了荣妃。 若说厌弃, 陛下为何还要亲自将荣妃送回瑞安宫, 还请太医为荣妃诊治, 又亲手喂荣妃吃药。 要说宠爱,陛下为何不网开一面,让荣妃将两位小殿下从凤仪宫接回去。 纵使不许接回去,叫分别已久的母子母女三人见上一面也好呀。 宫女们叽叽喳喳,最终得出了个结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陛下对荣妃的确不似从前那般偏爱了。 大伙儿都记得可清楚, 从前荣妃真没少做给皇后没脸的事。 而陛下却从未因此责罚过荣妃, 甚至还堂而皇之的站出来替荣妃开脱,为荣妃撑腰。 太远了不说,就说两个多月前,荣妃为没分得昆州进贡的第一批松蕈,跑到勤政殿大闹,还扬言要离宫回娘家。 荣妃做出这般荒唐又胆大妄为的事,皇后作为后|宫之主,私下里申饬荣妃几句,罚荣妃抄几遍宫规,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可陛下却为皇后责罚荣妃的事,恼了皇后,至今都没再留宿凤仪宫。 甚至在每月初一十五,该陪伴皇后的日子,也对皇后置之不理。 过去,陛下为维护荣妃,抬举荣妃,简直是把皇后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进土里。 然而今日,陛下却为了维护皇后的尊严与威仪,惩罚了荣妃。 这可太叫人意外了。 云栖并不是故意要偷听玉琅她们说话,于是故意加重脚步,提醒玉琅她们有人来了。 玉琅耳朵灵光,听见脚步声,下意识的扭头望过来。 见是云栖,玉琅微微一愣,立马故作高深的与围在她身边的那几个宫女讲,“君心难测,哪是你们这些人能轻易摸透的。都散了,各忙各的去吧。” 几个宫女都有些意犹未尽,很想缠着玉琅再多给她们讲几桩秘辛。 其中一个耳朵灵的宫女,也听见了脚步声。 她转头一瞧,见是云栖来了,神情微僵,一个转身,跑的比兔子还快。 另外几个宫女觉得奇怪,也连忙转过头,霎时明白小姐妹为何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她们哪还有心思在这儿意犹未尽,也都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三个月前,云栖刚调来丽景轩时,就盛传云栖曾在隔壁缀霞居,将他们丽景轩的第一大宫女玉琅,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丽景轩一众人等,一直都对这个传闻将信将疑。 直到那一日,就是荣妃带人去缀霞居大闹的那一日,丽景轩有不少人都亲眼看见,满脸满身都是血的云栖,从缀霞居的正殿走出来。 听说是云栖不惧荣妃威势,凭一己之力,打趴下四个十分凶悍的宫女,拼死护住了他们景嫔娘娘。 于是,之前对“云栖曾狠揍玉琅”这个传言将信将疑的人,从此便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 云栖姑娘的确 分卷阅读544 是个狠人! 原本因传言对云栖十分畏惧的丽景轩一众人等,如今对云栖是又怕又很敬重。 眼下再撞见云栖,大伙儿基本上不会掉头就跑了,大都会与云栖客客气气的打声照顾。 而方才,那些宫女之所以会跑的比兔子还快,不为别的,只为玉琅在这儿呢。 在丽景轩一众人等的眼中,云栖和玉琅就是一对死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万一两人一言不和大打出手,他们帮谁不帮谁? 为免不好做人,也未免被殃及,自然是走为上策。 可事实上,云栖和玉琅私下里早就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 当然,是玉琅主动找上云栖,先向云栖服软示好的。 玉琅近身侍奉景嫔多年,不敢说已经把景嫔的脾性摸透,却也对自己这位主子足够了解。 玉琅心里清楚,景嫔是打心底里喜欢云栖。 她甚至隐约猜到,景嫔有心抬举云栖,想将云栖收做自家人的心思。 玉琅跋扈乖张,脾气暴躁,但并不蠢,她深知与云栖为敌对自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万一来日,云栖真成了魏府的少夫人,成了他们娘娘的弟妹,只要云栖一句话,她就能生不如死。 心思灵透的玉琅,就算再不喜欢云栖,也不敢再与云栖为难了。 而云栖并不清楚,玉琅已经把她当成是魏府的准少夫人来看待。 当玉琅主动找上门求和的时候,云栖当玉琅只是比较识时务而已。 尽管对玉琅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但她并不讨厌识时务的人。 于是,云栖便与玉琅言归于好,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见玉琅笑盈盈的迎上前,云栖也礼貌地向前快走了几步。 “这个时辰,云栖妹妹不是该在缀霞居陪伴主子吗,怎么会在这儿?”玉琅率先开口,与云栖寒暄。 云栖如实说,自己不小心碰翻了茶碗,弄湿了衣裳,是回来换衣裳的。 玉琅听了这话,连忙体贴道:“妹妹换下的衣裳放那儿了,我立马命人取了送到浣衣局去。” 云栖和气答:“劳玉琅姐姐费心,换下的衣裳我已经送到杂物房张姑姑那儿去了,张姑姑说浣衣局的人明早就会来收。” “妹妹的衣裳怎么能与我们这些人的脏衣裳混在一起洗。”玉琅故作惊讶,“待会儿我亲自去知会张姑姑一声,叫张姑姑将妹妹的衣裳与主子的衣裳一同送洗。” 云栖初闻这话,第一反应是玉琅这是要坑她,可瞧玉琅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并不像是黑了心要算计她。 玉琅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要讨好巴结她。 于是,云栖便还保持着之前的和气态度,与玉琅说:“我知姐姐疼我,存心抬举我,可宫人的衣裳是万万不能与主子的衣裳一同送洗的,这有违宫规。这事儿万一被那些居心不良之人知晓,告到皇后甚是陛下那儿去,罚我事小,连累了主子就不好了。” 玉琅只一心想要讨好云栖,便没考虑那么多。 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玉琅也是后怕,连忙说:“云栖妹妹说的极是。” 之后,还不忘奉承云栖几句,说云栖心思细腻,思虑周详,往后还要请云栖多多提点她。 云栖冲玉琅淡淡一笑,“玉琅姐姐言重了,该是妹妹请姐姐日后多关照妹妹。” 玉琅心道:我哪有本事关照您,回头等您成了魏府的少夫人,我还要请您多关照呢。 玉琅瞧着云栖,是又羡慕又嫉妒,若她也能有云栖这一副花容月貌就好了。 …… 云栖急着去缀霞居看景嫔和吴才人下棋。 而玉琅难得能与云栖说上话,哪肯轻易放云栖走。 云栖一向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玉琅有心与她亲近,她也不好不给玉琅脸。 于是便耐着性子,陪着玉琅寒暄。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除夕宫宴。 玉琅问云栖:“主子可有与妹妹提起除夕宫宴的事?” 玉琅这一问,叫云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反问道:“除夕宫宴怎么了?” 玉琅瞧云栖是这个反应,便知他们主子应该还没与云栖提宫宴的事。 主子还没提,她本不该提,可想着今儿都腊月二十七了,主子今儿不与云栖提,明儿也该提了。 她索性抛下顾虑,直言与云栖说:“往年除夕宫宴,都是由我和玉珀二人侍候主子前去赴宴。想来今年应该会换成我与妹妹随主子同去。妹妹是头一次伺候主子赴宴,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云栖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虽说随景嫔赴宴,是个长见识开眼界的好机会,可老实说,她并不想随景嫔赴宴。 一则,宫宴上规矩多,太拘谨。 二则,她本身就不喜欢凑人多的热闹。 三则,她不想因此与玉珀生嫌隙。 分卷阅读545 玉珀在丽景轩,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人淡如菊,从不掐尖冒头,与人争抢。 正因玉珀是个不爱与人计较的好人,她才不能让好人吃亏。 云栖已经决定,就算回头景嫔点名让她顶替玉珀,随自己去赴除夕宫宴,她也不能答应。 做人得知恩图报,玉珀对她的好她一直都记在心上。 她想法设法的报答玉珀还不够,怎么能做令玉珀心寒的事呢。 …… 夜里,在随景嫔从缀霞居回丽景轩的路上,景嫔还真与云栖提了除夕宫宴的事。 景嫔说想带云栖去长长见识。 云栖直言说她不想去,并将她不想去的理由如实讲给了景嫔听,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说玉珀为人细致又体贴,更适合伺候娘娘赴宴。 景嫔就喜欢云栖这份坦诚,云栖说不想去,她也不勉强,只道不去就不去吧。 老实说,她其实也不愿去赴什么除夕宫宴。 沉闷无趣不说,菜还不好吃。 景嫔交代云栖,除夕当日,让那位做菜手艺很好的赵姑姑,为她备上一桌小菜,等她赴完宫宴回来以后吃,边吃边守岁。 “娘娘,那一桌小菜做好了是摆在缀霞居吧?”云栖笑问。 景嫔没应声,就算是默认了。 第283章 转眼就到了除夕当日。 在送走前往锦华殿赴除夕宫宴的景嫔以后, 云栖便去到丽景轩的小厨房,帮着赵姑姑一同准备景嫔点名要的那一桌菜。 景嫔素来喜欢吃口味清淡的菜肴,但在今晚的这桌“小除夕宴”中,景嫔却点了几个口味略重, 又辣又酸的菜肴。 云栖心里有数,景嫔这是特意为吴才人点的。 景嫔就是这样嘴硬心软的人。 嘴上说着嫌弃,却总是在行动上对她在意的人无微不至。 这边, 云栖与赵姑姑忙着为景嫔张罗“小除夕宴”。 另一边,胡姑姑和董姑姑则分别带领手底下的人,忙着准备丽景轩和缀霞居两边宫人们的年夜饭。 托景嫔的福,丽景轩的伙食一向都很好, 而自打吴才人有孕以后, 缀霞居的伙食也渐渐变得好起来。 今日是除夕,两边的伙食自然比平日里更加丰盛。 鸡鸭鱼肉,煎炒烹炸, 小厨房里里外外忙的是热火朝天。 人手一时不够用, 阿阮和之前几个曾在小厨房帮过厨的宫人,便被临时喊去帮忙。 小厨房内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从未这般拥挤热闹过。 灶台前,云栖正帮赵姑姑试一道菜的咸淡, 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又是一声极其压抑的痛呼。 然后便听到阿阮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来人!快来人啊!董姑姑被热油烫伤了!” 一听董姑姑是被热油给烫伤了, 云栖心头一紧,忙与赵姑姑放下手头上的东西,迅速赶过去。 敏荟,翠珠,以及胡姑姑师徒,还有那些临时被抓来帮忙的宫人,在听到阿阮的呼救声后,都急急地围拢过去,却都只是或惊或怕地瞧着受伤的董姑姑干瞪眼,也不说想法子救人。 事实上,他们也不懂得该如何救治一个被热油烫伤的人。 云栖和赵姑姑挤上前,见董姑姑只是烫伤了右手,且烫的不算太重,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介于董姑姑的伤处没有起水泡,云栖当机立断,立刻去水缸前舀了一大盆水来,为董姑姑冲洗伤口。 缸里的水冰凉冰凉的,怕烫伤还没来得及治好,再把人给冻伤了,云栖还特意往水盆中稍稍兑了些热水,使水温适宜。 在将董姑姑的伤处彻底冲洗干净以后,云栖又另找来一个盆,倒入温度适宜的水,请董姑姑将受伤的手泡进水里。 然后她便起身解了围裙,说是要去缀霞居问问吴才人那儿有没有烫伤膏。 云栖交代阿阮,叫阿阮在她回来之前务必看好董姑姑,千万别叫董姑姑把手从水盆里拿出来。 阿阮红着一双眼,使劲儿冲云栖点了点头,叫云栖放心,说她一定会好好盯着董姑姑。 “姑姑继续忙您的,我去去就回。”云栖与赵姑姑说。 赵姑姑微微点头,嘱咐说:“外头下着雪,路挺滑的,你慢些走,仔细摔着。” 云栖应下,转身就往外走。 在经过胡姑姑跟前时,云栖不由得停下脚步,十分和气的与胡姑姑说:“胡姑姑您都瞧见了,董姑姑被热油烫伤了手,今夜怕是不能再握锅铲了。咱们两边儿的年夜饭,可都指望着您张罗了,劳请胡姑姑您多费心了。” 胡姑姑对云栖方才临危不乱,冷静救护董姑姑的作为颇为赞赏。 平日里总是端着架子,不怎么爱搭理人的胡姑姑难得露出了笑模样,“云栖姑娘放心,这里有我顶着,保证两边儿人都能吃上年夜饭。待会儿姑娘 分卷阅读546 回来,可得多吃几个我亲手包的饺子,薄皮大馅可好吃。” 救人要紧,云栖无暇与胡姑姑多言,在好声好气的应下胡姑姑的话后,就向缀霞居赶去。 …… 精心将养了一个多月,如今吴才人的胎气虽然已经稳当了不少,却还是不宜奔波劳累。 因此,吴才人今夜并未去锦华宫赴宴。 这段日子,吴才人已经习惯了与景嫔一同用膳。 赶上除夕夜,却要一个人用膳,吴才人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和烦闷。 一桌子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却勾不起吴才人一丁点儿的食欲。 原来很爱清净独处的吴才人,罕见的爱起了热闹。 她将雅音,墨心,还有玉玢,阿琼,以及有德,碧蕊,甚至连鲁忠都一并叫到了跟前。 要大伙儿陪她一起吃年夜饭。 若换作云栖,一定二话不说就应下吴才人的话,大大方方的在吴才人身边坐下。 可雅音、墨心他们都是循规蹈矩惯了的人,满脑子都是上下尊卑,哪敢同吴才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任吴才人再三相邀,雅音和墨心他们也没敢上前坐下。 有德原本是想听从吴才人的话,坐下陪吴才人吃顿饭的。 可见大伙儿没一个上前,也就忍着没过去。 吴才人觉着强迫众人坐下来陪她吃饭也怪没趣的,也就没再张罗。 想着除夕之夜该是喜气热闹的,不该像眼前这样,一群人死气沉沉的排排站在这儿,跟她大眼瞪小眼。 吴才人想了想,才与众人说,说大夏幅员辽阔,物阜民丰,各地的风俗习惯不同,庆祝除夕的方式也不同。 吴才人说,她知大伙儿来自天南海北,来自大夏不同的州郡,她很想听大伙儿讲讲在自己老家都是怎么过年的。 听了吴才人的话,有德自告奋勇,率先讲起自己老家过年时的风俗。 待有德讲完以后,碧蕊、阿琼几个也不甘落后,争前恐后的抢着讲。 原本冷凝的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 云栖到时,见缀霞居众人正围站在饭桌前与吴才人说笑,气氛好的不像话。 云栖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很不忍心破坏眼前这么好的气氛。 可想着还是救人要紧,云栖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求问吴才人有没有治疗烫伤的药膏。 吴才人在做宫女的时候,与董姑姑有些交情,听说董姑姑被热油烫伤了手,很是揪心。 若不是身子重,不宜挪动,吴才人一准儿会亲自过去瞧瞧董姑姑的伤势。 吴才人一边吩咐雅音去取药,一边询问云栖董姑姑的伤情,问云栖要不要请太医来给董姑姑瞧瞧。 云栖冷静道,董姑姑的伤处没起水泡,说明烫的不算严重,只要及时抹上对症的药膏,应该没有大碍。 云栖请吴才人不必太忧心挂念,又谢过吴才人赐药,便转身要告辞。 “云栖。”吴才人在身后唤道。 云栖连忙停下脚步,回过身,“才人有吩咐?” 吴才人望着云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如此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才轻声道:“回头等你忙完了,过来陪我吃年夜饭吧。” 云栖恬然一笑,快步折回吴才人身边,俯下身与吴才人耳语了几句。 站在一旁的缀霞居一众人等,也不知云栖究竟与吴才人说了什么,总之,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一晚上没怎么笑的吴才人,笑的特别舒畅。 “雪天路滑,你回去的路上慢些走。”吴才人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柔声嘱咐说。 云栖应下,将药膏揣好,便匆匆离开了。 在送走云栖以后,大伙儿又接着给吴才人讲自己老家过年时的风俗。 趁着吴才人看起来很高兴,雅音连忙上前为吴才人盛汤布菜,想哄吴才人多吃几口。 而吴才人却不肯再动一下筷子。 因为方才云栖贴在她耳边跟她说,说景嫔叫赵姑姑准备了一桌“小除夕宴”,说打锦华宫回来以后要吃,一边守岁一边吃。 云栖还说,景嫔吩咐,将这桌“小除夕宴”摆在缀霞居。 能与景嫔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吴才人不只欢喜,更有些受宠若惊。 吴才人已经决定,要留着肚子,等景嫔回来一起吃饭。 在景嫔回来之前,她一口水都不会再多喝了。 …… 见云栖顺利的从吴才人那里讨到药膏,大伙儿都松了口气。 说董姑姑被热油烫伤实在不幸,但万幸的是伤得不重,还有药可用。 云栖和阿阮都懂得一些包扎,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为董姑姑上好药,并包扎好了伤处。 稍稍回过些神来的董姑姑,向云栖诚恳道谢,又惭愧的向众人鞠躬致歉,说害大伙儿受惊,给大伙儿添麻烦了。 董姑姑人缘好,大伙儿不但不怪她,反而一直在安 分卷阅读547 慰她。 董姑姑不只是受了皮肉伤,同时也受到些惊吓,已然不能再继续掌勺了。 只能由阿阮送回去歇着。 云栖与阿阮说,叫阿阮多陪董姑姑一会儿,不必太急着回来。 说她与赵姑姑那边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董姑姑没干完的活,她们会帮着做完。 在由衷地感谢过云栖和赵姑姑以后,阿阮便扶着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的董姑姑回了房。 这厢,云栖刚将董姑姑之前没炸完的那些酥肉下了锅,就见阿阮回来了。 云栖意外,“怎么没多陪陪董姑姑?” “姑姑不叫我陪,说今夜小厨房里事忙,自个已经给大伙儿添了不少乱,耽误了大伙儿不少工夫。眼下,她伤了手不能再出力,已经够过意不去了,不能再碍着我出力。姑姑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陪着,让我赶紧回来帮忙。” 阿阮边说边往灶台前一蹲,熟练的往炉灶内添了一把柴火。 酥肉才刚刚下锅,还要过一阵儿才能炸透捞起。 云栖便趁这会儿工夫蹲下身来,有话想问阿阮。 第284章 云栖开门见山的与阿阮说:“今日随赵姑姑来小厨房, 乍一见到董姑姑,就觉着董姑姑的气色不大好。 后来又见董姑姑做事一直都心不在焉,时常走神发呆。 翠珠和敏荟有事请示董姑姑,不唤上三五声, 董姑姑是回不过神的。 我瞧董姑姑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不知是否是身子不适? 若非身子的缘故,那便是有什么心事了。” 听云栖这么一说, 阿阮蓦地瞪圆了眼睛,颇为急切的应道:“云栖,你也发觉董姑姑不对劲儿了?董姑姑就是有些不对劲儿!”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阿阮蹙着眉,微微摇了摇头, “不瞒你说, 董姑姑像今儿这样不是一两日了,我原本也以为董姑姑是身子不适,后来却觉得不像。有一日我实在没忍住, 问了董姑姑一嘴, 姑姑却不肯接我的话茬。” 阿阮望着灶膛里的火,若有所思。 在静默了片刻之后,阿阮忽然又开口。 “这样不行, 董姑姑这样成日失魂落魄的不行。今儿是被热油烫伤,明儿呢?我回头还是得去好好问问董姑姑, 她究竟是怎么了。” 见阿阮有些焦躁, 云栖连忙安抚阿阮说, 叫阿阮稍安勿躁, 回头她会帮着想一想,怎样才能问出董姑姑的话。 阿阮点头,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由衷的感谢云栖,说云栖可靠。 云栖淡淡一笑,起身查看锅里的酥肉,见酥肉已经被炸的色泽金黄,全都飘了起来,显然是炸好了,便赶紧将锅里的酥肉全都捞了起来。 …… 虽说少了一个能干的董姑姑,但经过大伙儿的共同努力,年夜饭还是按时按量的做好了。 大伙儿惦记着董姑姑,便叫阿阮去把董姑姑请来一起吃。 董姑姑说身上乏,想睡会儿,便不来了,让大伙儿尽兴。 胡姑姑听了以后说,哪有让人饿着肚子迎接新岁的道理,便叫人将桌上的菜每样给董姑姑盛出一些送去,大伙儿这才开席。 宫人们的年夜饭自然比不上主子们的丰盛,也不似主子们一摆就是一两个时辰,期间还有歌舞助兴。 所谓年夜饭,也只是用比平日里稍稍慢些的速度,吃一餐较寻常丰盛的饭菜而已。 饭后,该当值的去当值,不当值的还能稍稍悠闲些,凑在一处抓一把瓜子花生,说笑几句。 云栖和赵姑姑速战速决,吃饱饭以后,没留下嗑着瓜子与人闲扯,而是回了小厨房。 一则,二人其实都不太喜欢人多热闹。 二则,景嫔点名要的菜中,有两道要现吃现做才可口。 两人商量着,与其等着景嫔回来以后,再手忙脚乱的赶来小厨房准备,不如就守在灶台前。 云栖早些时候,已经与今夜当值的看门太监说好,等景嫔一回来,就叫那个太监给她报个信儿,赵姑姑便立刻开始烧制那两道菜。 赶着景嫔回丽景轩更衣完毕,再从丽景轩一路走过来,两道菜差不多也就出锅了。 如此,景嫔不但能吃上自己想吃的菜,还能赶在这菜最美味可口的时候吃上。 如此甚好。 这会儿的小厨房与不久之前的小厨房,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之前的小厨房就跟战场似的,八|九个人挤在不大的地方,忙的是热火朝天。 烹炒声,说笑声,碗勺的碰撞声,简直热闹极了。 一场大战过后,一切归于宁静。 只留下经久不散的硝烟,香喷喷的硝烟。 云栖和赵姑姑一人搬来一张矮凳,坐在灶台前。 云栖一边吃着赵姑姑剥好后递来给她的橘子,一边与赵姑姑闲话,“胡姑姑烧的熘鱼片和煎酿 分卷阅读548 豆腐远没姑姑烧的好吃。熘鱼片芡汁太厚,调味也有些偏咸,盖住了鱼肉鲜甜的本味。还有煎酿豆腐,豆腐煎的火候太轻,豆腐里填的内馅也少,口味还很寡淡,吃起来一点儿也不香。总之,还是姑姑烧这两道菜的手艺更好。” 人前总是板着脸,很少笑的赵姑姑,此刻神情难得的松快。 她一边耐心的将橘瓣上的白丝一根一根摘去,一边略显得意的与云栖说:“我烹饪的手艺自然在胡翠芝之上。” 得意过后,还不忘问云栖一句,是不是想吃她亲手做的熘鱼片和煎酿豆腐了。 若是想吃,她明儿就借个地方做给云栖吃。 “我不想吃这两道菜,倒是有些想吃酥皮蒸肉了。”云栖说,眸色微黯,看起有些怅然。 在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之后,云栖将手里剩下的三四个橘瓣一块儿塞进嘴里,鼓着嘴巴慢慢咀嚼。 酥皮蒸肉是宜香最爱吃的菜,赵姑姑是知道的。 去年除夕,她还亲手做了这道菜给大伙儿享用。 去年临近年关时,吴才人的份例被太平馆那些黑了心肠的东西,克扣的尤其凶。 若不是昭怀太子妃心慈,雪中送炭,他们怕是连顿像样的年夜饭都吃不上。 赵姑姑记得很清楚,除夕那天晌午,昭怀太子妃悄悄命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用的有炭火,柴火,还有贴对联,剪窗花用的红纸。 吃的有糖果点心,还有生的鸡鸭鱼肉。 因为是从自己的份例里头省出来,所以昭怀太子妃命人送来的这些东西,品种不少但数量却不多。 送来的那块猪肉,除去剁馅包饺子的,只剩下一小块。 做出来的酥皮蒸肉,也只有很可怜的一小碗,每人只能分得一块肉吃。 云栖知宜香最爱吃酥皮蒸肉,便说这肉太肥太油腻,她不爱吃,把自己那份让给了宜香吃。 想着宜香吃酥皮蒸肉时那津津有味的样子,想着云栖看着宜香吃,满眼带笑,比自己吃还欢喜满足的样子。 她当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如今再想起来却觉得心如刀绞。 赵姑姑垂着头,让自己定了定心神,才抬起头来,将手中刚剥好的橘子递给云栖,“明儿姑姑就做给你吃。” 云栖温浅一笑,谢过赵姑姑,同时接过赵姑姑递来的橘子。 她取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轻轻一抿。 “好甜!” 云栖惊喜道,连忙取了两片橘瓣喂进赵姑姑嘴里。 还未等赵姑姑把口中的橘瓣嚼碎了咽下,就听小厨房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师傅和姑姑可叫我好找……咦?师傅,你和姑姑悄悄躲在这儿吃什么呢?” 有德边问,边快步走上前来。 云栖站起身,笑嘻嘻地往有德嘴里塞了两片橘瓣。 “好甜!”有德双眼一亮。 云栖笑着将剩下的橘瓣全都给了有德,“咱们可甜可甜的姑姑亲手剥的,能不甜吗?” 赵姑姑白了云栖一眼,嗔她一句,“你少打趣我。” 云栖敛了笑,一本正经的与赵姑姑说:“我这哪是在打趣姑姑,分明是在恭维讨好姑姑,我怕哄不好姑姑,姑姑就不做酥皮蒸肉给我吃了。” 有德听了这话,不由得“哦”了一声,“姑姑果然是在给师傅开小灶。” 云栖抬手,轻轻拍了拍有德的肩膀,大方道:“明儿姑姑要做酥皮蒸肉,咱们一起吃啊。” 有德憨实一笑,“我就知道师傅疼我,有好吃好喝的从来都不会忘了我。” “那是当然。”云栖说着,转身去取了两个瓷罐来,“秘制的糖山楂和腌金桔,吃不吃?” 对好吃的东西,有德一向都是来者不拒。 他与云栖两个,你一颗,我一粒,吃的可欢实,聊的也可高兴。 赵姑姑瞧着两人高兴,也跟着高兴。 可惜不多时,碧蕊就找了过来,粘着有德撵都撵不走。 又过了一会儿,阿阮也找过来了。 特意跑到这儿来躲清静的云栖和赵姑姑,眼见是躲不成了。 不过,两人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过年嘛,不就是该热热闹闹的。 …… 今日的除夕宫宴散的早,景嫔回来的也就早些。 索性云栖和赵姑姑早有准备,待景嫔卸下一头珠翠,脱下厚重的吉服,换上舒适的常服,从丽景轩过来,一桌热腾腾,又合景嫔口味的年夜饭,已经在缀霞居的饭厅摆好了。 景嫔对这一桌饭菜很是满意,当场就命人赏赐了赵姑姑一只大红色绣了五福图样的荷包。 荷包里足足有十枚做成梅花形状的银锞子。 出手可谓是相当大方。 景嫔出手大方,但食量却不大,在将桌上的菜一一尝过后,就已经吃了个半饱。 她悠闲又惬意的往椅背上一靠,兴致上来,便与 分卷阅读549 云栖和吴才人讲起了今日宫宴上的事。 据景嫔讲,众人猜测很有可能会称病,不出席除夕宫宴的太子殿下,今夜终究是携太子妃出现在了锦华殿。 不过从宴席开始直到结束,太子都没与皇帝单独说过话。 只在该他代表诸位皇子,向皇帝敬酒时,才冷着脸对皇帝说了几句言不由衷的吉祥话。 因堕马摔伤,足有三个月没露面的三皇子楚怀,今夜也出席了宫宴。 能看得出来,三皇子走路时腿有些跛,好在三皇子的气色和精气神儿看起来都不错。 三皇子与太子相邻而坐,宴席上三皇子多次主动与太子搭话,向太子敬酒,可太子却自始至终都没搭理三皇子。 不只太子不理三皇子,五皇子也不搭理三皇子。 三皇子闹得挺没脸,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强颜欢笑。 第285章 在说完今夜赴宴的人以后, 景嫔又说起了今夜没有前去赴宴的人。 年幼的九皇子和十公主没有去。 生母还在昌宁行宫,生死未卜的七皇子也没去。 再有就是尚在禁足之中的淑妃和荣妃。 要知道,这二位娘娘可是一向最爱热闹,也最喜在人多的场合出风头。 同时缺了这两个人, 宫宴无疑变得沉闷了不少。 尽管今年太乐局编排的歌舞很是用心,但皇帝和众妃嫔还是兴意阑珊。 以至于排好的歌舞都还没演完,皇帝就叫散席了, 让众人各自回去守岁。 按照宫中传统,除夕之夜,皇帝本该与皇后一同守岁。 可宫宴散后,皇帝并没有与皇后一道去凤仪宫。 皇帝与皇后说, 他想出去走走。 皇后立刻说想陪皇帝一起走走。 皇帝摆手, 不许皇后跟着,便走出了锦华殿。 听完景嫔的话,吴才人不禁偏头望向窗外, 疑惑道:“这外头的雪越下越大, 陛下能去哪呢?” 景嫔将桌上那碟酸杏焖排骨,往吴才人跟前挪了挪,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兴许是去了荣妃那儿。” 景嫔待她这般体贴, 亲自为她张罗吃食,令吴才人欣喜雀跃。 可一听陛下在除夕之夜, 提早结束宫宴, 撇下众人, 很有可能是为了去瞧荣妃, 吴才人就觉得气郁难疏。 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郁闷,以至于吴才人的神情看起来很古怪。 景嫔不明所以,只当吴才人对面前这道酸杏焖排骨不满意,便唤云栖上前,让云栖将那碟菜换走。 云栖得令,刚走上前来,就听吴才人着急忙慌的说她爱吃这个菜,边说边匆忙加了一片酸杏塞进嘴里。 不想却因吃的太急噎着了。 云栖见状,赶忙上前为吴才人拍背。 景嫔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倒了一盏清水递过来。 吴才人捧过茶盏,连灌了四五口,才将噎在喉咙里那片杏干咽下去。 “怎么样?可要请太医来瞧瞧?”景嫔紧张问道。 已经缓过来的吴才人不好意思极了,也不知是憋气憋的,还是羞的,脸色红的要命,“没事没事,已经都好了。” 景嫔还是不大放心,在盯着吴才人观察了一会儿,见吴才人喘气喘的很顺畅,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才终于松了口气。 “都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会噎着。”景嫔说,虽是埋怨的话,但语气却不凶。 吴才人得了埋怨,一句辩解也没有,赶忙低头认错。 景嫔没言语,回到椅子上坐下。 她取了只空碗来,亲手盛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接着便冲云栖打了个眼色,示意云栖将这汤端去给吴才人,让吴才人喝了压压惊。 可谓是将“刀子嘴豆腐心”这个词儿,演绎得淋漓尽致。 云栖连忙依着景嫔的意思,将那碗汤递到吴才人手中,而后笑嘻嘻的对吴才人说:“这是景嫔娘娘亲手为才人盛的,叫才人慢慢喝。” “你这丫头……”景嫔瞅了云栖一眼,原是要数落她几句,可眼前这小丫头,她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根本就没法对这小丫头发脾气。 景嫔望着云栖,轻叹了声气,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 吴才人得了景嫔亲手盛的汤,自然要礼尚往来。 吴才人也赶紧亲手盛了一碗汤,叫云栖给景嫔递过去。 景嫔不客气,品了一口这汤。 “这八珍汤做的真好。”一向口味刁钻的景嫔,在尝过汤以后,由衷的称赞说。 她看着吴才人,略带不解的问:“那个赵姑姑厨艺这么好,你怎么会安排她去做杂役?” 得此一问,吴才人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景嫔也不是一定要吴才人回答。 景嫔问完以后,没等吴才人吱声,便径自给出了安排,“那个赵姑姑这么好的厨艺,不做厨子太可 分卷阅读550 惜了,回头把她调到丽景轩的小厨房当差吧。” 吴才人听了这话,相当迟疑。 她心里有数,待六殿下从宁州回来以后,必定会想法子将云栖从丽景轩要走。 而赵姑姑势必要跟着云栖一起走。 倘若赵姑姑也被景嫔要去了丽景轩,那回头赵姑姑想调走,必然会比在缀霞居麻烦些。 吴才人正寻思着如何婉拒景嫔,忽然听见屋外响起一声通报。 陛下驾到? 屋内众人在听到这声通报以后,都是一愣。 不只是景嫔,其实云栖和雅音,玉琅他们,也都认为皇帝早早散掉宫宴,是去瑞安宫探望荣妃了。 谁都没料到,陛下会突然驾临毓秀宫。 景嫔与吴才人一时惊讶,甚至都忘了起身去接驾。 直到皇帝在一众人等的拥簇下进了屋,两人才想起来起身行礼。 见众人都是一副既意外又惊慌失措的样子,皇帝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与在宫宴上那种强颜欢笑截然不同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少见的与人开起了玩笑,“朕是不是来错了?那朕走了。”说完,便转过身假意要走。 “陛下来的正好,这满满一桌子菜,臣妾与吴才人根本吃不完,陛下快来坐下,帮我俩吃一吃。”景嫔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大大方方的挽留说。 说罢,不等皇帝说留还是不留,就吩咐云栖去取一套碗筷来。 云栖二话不说,立马就下去张罗了。 被盛情挽留的皇帝,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 他将身上的大氅解开并麻利的脱下,递给了身旁的王醒,而后大步走到桌前,一手牵着景嫔,一手牵着吴才人,三人一同入了座。 待云栖取了碗筷回来,皇帝已经用景嫔的餐具将桌上的菜都尝了一圈。 当今皇帝永熙帝生了一对英气逼人的剑眉,一双眼睛极为有神,眼尾微微上挑,平添了一份凌厉之气。 尽管已经年逾四十,但永熙帝却并不显老,看起来依旧十分英俊。 英俊且威严。 而就是这样看起来十分冷峻,不怒自威的人,笑起来竟格外的温柔。 眼前的皇帝与之前印象中那个庄重严肃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在孤高的帝王身上,云栖竟然看到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这个很好吃。”皇帝指了指那碟绣球干贝称赞说。 景嫔立刻起筷,夹了一颗干贝放入碟中,“陛下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一点儿。” 皇帝摆手,“食不过三,朕不能再吃了。” 景嫔稍稍顿了顿,便将那颗干贝夹起,送入了自己口中。 吃完以后,又夹了一颗来吃,“臣妾这已经是第五口了,陛下若是不吃,那臣妾便将剩下的都吃了。”说罢,又将筷子伸向碟子中余下的干贝。 见景嫔吃的落落大方,又津津有味,皇帝微怔,总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 好像许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做过同样的事,对他说过相似的话。 究竟是谁?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皇帝正有些恍神,忽然瞧见一套新的碗筷摆到了面前的桌上。 摆餐具的人动作很轻很小心,好像生怕吓着他似的。 皇帝不由得顺着那双白皙又纤细的手望去,见摆餐具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只“怕人的小白兔”。 今夜,小白兔的眼不红了,鼻尖和脸颊倒是挺红的。 该是方才出去跑腿冻的。 长的这般瘦弱,自然是不禁冻。 皇帝瞧云栖样子可怜,便温声对她说:“你去火盆边烤烤火。” 去火盆边烤……烤火?不是去添些炭火,而是去烤火? 云栖既意外又惊慌,连忙看向景嫔。 景嫔冲她点点头,“听陛下的话,去吧。” 云栖便乖乖的去到火盆前蹲下,认认真真的烤起火来。 皇帝见状,险些没绷住笑出来,心道:这小丫头真是有趣。 一桌丰盛的美食,两位善解人意的佳人,外加一个逗趣的小丫头,皇帝觉得他今夜临时起意,过来毓秀宫,真是来对了。 萦绕在心头的沉沉郁气渐渐消散,兴致上来,皇帝命人烫了一壶酒来。 也不管什么食不过三,只管尽兴。 …… 过了子时,新的一年到来了。 景嫔和吴才人携众人给皇帝拜年。 有些微醺的皇帝笑得很是畅快,他吩咐王醒将临时准备的,用金纸包裹的压祟钱赏下去。 这些压祟钱是按照人头准备的,应该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才对。 可分了一圈下来,王醒却发现多了一份。 王醒不免有些纳闷,难道是他数错了? “云栖呢,怎么不见她?”这时景嫔突然问了一句。 对呀,这份多出来的压祟钱,可不是云 分卷阅读551 栖的嘛。 众人这才察觉,之前被陛下命令去烤火的云栖,竟然抱膝缩坐在火盆前睡着了,还睡得很熟。 皇帝摆摆手,吩咐别吵着云栖,还很体贴的命人找了条毯子来给云栖披上。 之后,皇帝又饮了半盏茶,醒了醒酒,便起身摆驾离开毓秀宫,回了寝殿。 尽管皇帝并未留宿,但皇帝在除夕夜撇下皇后,去毓秀宫陪景嫔和吴才人守岁的事,还是在天亮前就在宫里传开了。 成为新的一年,后宫,乃至整个皇宫第一个谈资。 往年皇帝每个除夕之夜,都会按照传统在凤仪宫陪皇后一同守岁,纵使淑妃和贤妃再如何势强,荣妃再如何得宠,皇帝也不曾为谁打破这个传统。 而今年,皇帝却为景嫔和吴才人破了这个例。 即使皇帝过了子时便摆驾离开毓秀宫并未留宿,这也足以使后|宫所有妃嫔震惊眼红,令皇后脸上无光。 第286章 皇后也是被皇帝冷落惯了, 在一早阖宫嫔妃前来凤仪宫请安参拜时,皇后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十分的镇定从容。 她待景嫔温柔和气如常,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在皇后眼中看到哪怕一丝的恨意和妒忌。 后|宫众人是打心底里敬佩皇后。 能够母仪天下之人, 心性果然是不一般。 景嫔自凤仪宫出来以后,直接就回了毓秀宫。 却没回自个的丽景轩,而是到了缀霞居。 不为别的, 只为吴才人在等她一同用新年的第一餐早膳。 饭桌上,吴才人再三犹豫,才小心翼翼的问景嫔,先前在凤仪宫, 皇后可有为难她。 “你还不知道皇后这个人?你何时见过她不大度, 不贤惠过?”景嫔漫不经心的答,明显是没在皇后那儿受什么委屈。 当然,这态度也说明, 她并不是很在乎皇后待她亲热还是冷淡。 她盛了满满一碗象征着“大吉大利”的鸡丝粥递给吴才人, 关怀道:“你昨夜睡的晚,今儿又起得早,身上必定困乏。待会儿用过早膳, 你稍稍溜达一会儿,消消食, 就去躺着再睡一觉。” 吴才人应下, 没再多言。 景嫔又取了只空碗, 刚要为自己也盛一碗粥, 赫然发现饭桌中央放了好大一碗酥皮蒸肉,不禁问:“一大早就吃这么油腻?” 吴才人顺着景嫔的目光望去,见景嫔说的果然是那碗酥皮蒸肉,立马柔声与景嫔解释说:“这是云栖送来的。云栖爱吃酥皮蒸肉,说她昨日忽然惦记这一口,今早起来便求赵姑姑做来吃,这是特意送来请您和我尝一尝的。” 景嫔听说云栖爱吃,便夹了一块来尝。 只一口,便被这看似肥腻到难以下咽,实则香醇适口,回味无穷的酥皮蒸肉给惊艳到了。 一块下肚,又忍不住夹了一块来吃。 在连吃了三块以后,景嫔感到口腹都得到了极大满足,不禁与吴才人玩笑了云栖一句,“别看云栖生得瘦弱,却是个无肉不欢的,这一碗肉她自己一顿就能全吃了。” 然而吴才人却没把景嫔这话当成玩笑来听,“云栖是爱吃肉,不过从前她跟着我的时候,日子过的清苦,我虽不曾让她饿过肚子,却没能让她经常吃上她爱吃的。想来,她跟着我那两年,正是她长身体的时候,却总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如今,云栖的身子瘦瘦弱弱的,都怪前两年我没能照顾好她。” 听了吴才人的话,景嫔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 吴才人被陛下冷落在昌宁行宫三年,活活受了三年的苦,这都是她的手笔。 如此追究下来,她岂不是成了害云栖的始作俑者。 景嫔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饭菜要凉了,催促吴才人快些吃。 饭毕,在盯着雅音和玉玢两人,扶吴才人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以后,景嫔便又催促吴才人去里屋睡会儿。 待安置好吴才人以后,景嫔正想着找云栖过来说话,云栖却自个来了。 手上还提着好大一个食盒。 打开食盒,里面是各样糕点和蜜饯。 景嫔望着鼻尖冻得略红的云栖,不禁想起昨夜云栖缩坐在火盆前,头埋在膝间,旁若无人,睡得很熟的样子,便忍不住想打趣打趣云栖。 只听她煞有介事的关怀了云栖一句,问云栖脖子疼不疼。 得此一问,云栖的脸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跟冻红的鼻尖一样红了。 老实说,她心里也十分纳闷,昨夜她怎么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在皇帝还在的时候,坐在火盆前睡着呢? 果然是因为忙了一整天身上太乏吗? 加之地毯太软,火盆烤的太暖吗? 总之,她的的确确是睡着了,还睡得相当熟。 一觉醒来之后,她身上是舒坦了,可直到此刻,她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她竟然在当今天子的面前,肆无忌惮的打盹, 分卷阅读552 毫无规矩仪态,皇帝没怪她可真是万幸。 云栖想,这主要是她运气比较好,是赶在除夕之夜,在皇帝跟前放肆失仪的。 皇帝心情好,才没与她计较。 若放在平日,谁知她这条小命还在不在呢? 云栖叹了声气,垂头耷脑的回了景嫔的话,“奴婢脖子不疼,就是肝儿有些颤。” 紧接着又与景嫔商量一句,“娘娘,日后陛下再来,奴婢能不能躲着,不出来伺候?” 景嫔看得出来,他们这位陛下似乎挺喜欢云栖的。 虽然这份喜欢,看起来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喜欢,可谁知会不会突然变味呢? 云栖是她看中的人,来日是要成为她魏家人的,即便是皇上,她也断然不会相让。 景嫔冲云栖微微点头,表示她应允了云栖的请求。 云栖对景嫔简直是感激涕零,连忙将食盒中的蜜饯糕点一样一样端出来,边摆边介绍这是五香腰果,那是苹果软糖,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左右每一样东西都特别好吃。 景嫔瞧着云栖那憨实又乖巧的样子,越发喜欢云栖,简直喜欢到无法收拾。 想来,娘亲和家中的姊妹见着云栖,应该也会喜欢的不得了。 蓦地,景嫔忽然心思一动,还真想让她娘亲见一见云栖。 在民间,正月初二,有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探亲这种传统。 嫁入宫中,成为皇家媳妇,自然不能同嫁给平民百姓那般,在年初二回娘家。 虽然无法亲自回去,却可以派人代自己回去探望家中高堂,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也算是尽孝了。 后|宫嫔妃,都会在年初二这日,派亲信宫人带上尽可能丰厚的年礼,代自己回娘家,探望家中的爹娘和长辈。 皇帝和皇后都已经默认了后|宫众人如此,这也算是宫中不成文的一项传统。 往年,景嫔都是派玉琅和玉珀两人代她回府探望,今年可以再添一个人。 景嫔不啰嗦,当即就与云栖说,说明日让云栖和玉琅、玉珀一道,替她去魏府走一趟。 早在刚入腊月的时候,云栖就曾陪景嫔挑选过要送去魏府,也就是景嫔娘家的年礼。 也听说了每年的正月初二,玉琅和玉珀两人会替景嫔将这些挑选好的年礼,送到魏府上。 她当时就觉得去魏府送年礼是桩美差,不但能借机出宫逛一逛看一看,还能从魏府得到丰厚的打赏。 云栖是真没想到,这样的美差竟然能有她一份。 云栖毫不犹豫,就一口应下了景嫔的吩咐。 能不能从魏府得到丰厚的赏钱是其次,她主要是想出宫看一看。 要知道,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被困在昌宁行宫里,就是被困在皇宫里。 对宫外的一切,她都无比好奇。 之前,随吴才人从行宫迁回皇宫的时候,因道路已经被清游队提前清好,她所见到的京都城街道冷清空荡,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回她终于有机会见到一个生机勃勃,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的京都城了。 云栖虽骨子里就不爱热闹,但这种热闹,她还是很想亲身体验一下的。 于是,这日晚上,云栖早早就睡下了。 生怕自己明日精神不济,会浪费了这次出宫开眼界的好机会。 …… 第二日一早醒来,云栖就发现她床头放了一身新衣裳。 问过阿阮才知道,这是昨夜景嫔吩咐玉琅送来的。 玉琅进屋以后,见她已经睡下了,便没吵醒她。 只交代阿阮告诉她,让她今日务必要穿主子赏的这身新衣裳。 眼下时辰虽早,但云栖却一点儿也没磨蹭,梳洗完毕之后,便忙着开始换景嫔昨夜叫玉琅送来给她的新衣。 在往身上穿的时候,云栖才发现这不是一身宫装,而是宫外女子穿的衣裳,宫里人称之为便装。 云栖只当宫女出宫办事都要穿便装,也没多想,只管将衣裳穿好。 待她收拾妥当去见景嫔,才发觉今日要与她同行的玉琅和玉珀皆身着宫装。 若要说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便是二人穿的宫装都比寻常穿的要华丽讲究些。 而与这二人的穿戴相比,她这身行头就……之前她光顾着为能出宫逛一逛的事而兴奋不已,没太仔细瞧她身上这套新衣裳。 直到此刻,云栖才猛然发现,她这身衣料竟然是用“寸金寸锦”的云锦缝制而成。 云栖知道景嫔喜欢她,很喜欢她,可用云锦给宫女裁衣裳,景嫔真是过于抬爱她了。 倘若景嫔是给她和玉琅、玉珀三人每人都用云锦裁了身新衣,她还能心安理得些,偏景嫔只给她一人裁了。 瞧玉琅和玉珀见她这身打扮,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一向善妒的玉琅,竟自始至终都是神情自若的样子。 云栖不免心中困惑。 分卷阅读553 却不等云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景嫔就唤她上前。 云栖连忙依言走上前去, 在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好几遍以后,景嫔由衷的夸奖云栖,说云栖这样好看。 而云栖却并未因景嫔的夸奖而沾沾自喜,心道:人靠衣装,身穿这样贵重的衣裳还不好看,那就太对不起这身衣裳了。 云栖真想问问景嫔,为何要裁一身云锦的衣裳赏她。 话都到了嘴边,云栖却又突然觉得这没什么好问的。 这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显而易见。 第287章 早前有一回, 云栖随玉珀整理库房,发现景嫔的私库里堆放了不少名贵的衣料。 后来景嫔复宠以后,皇帝又陆陆续续赏了不少。 景嫔为人一向大方,对她又格外好, 随便从库里捡快金贵的衣料,为她裁身好衣裳其实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景嫔娘娘对她可太好了,云栖心里想, 这么贵重的衣裳她可得穿仔细些,万一刮坏了可不好。 这厢,云栖正寻思着,景嫔忽然拉过她的手。 紧接着云栖就感觉到她右手中指被套上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瞧, 竟是一枚十分精巧的翡翠指环。 云栖惊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把手往回抽。 景嫔像是料到会如此,用力抓住云栖的手不肯松开。 她冲一脸惊讶又茫然的云栖温浅一笑, 又加重力道握了握云栖的手, 意思很明确,不许云栖摘下这枚翡翠指环。 云栖之间曾收过景嫔赏赐的,一只足有两指宽的金手镯。 不过当时情况特殊, 她是逼不得已才收下的。 后来她调到丽景轩当差,与景嫔渐渐熟悉起来, 她发现景嫔并非她之前想象中那样心狠手辣, 不讲道理。 她便想着回头寻个机会, 把那只金手镯物归原主。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 以景嫔的性子,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是不可能再收回的。 那只金手镯,她怕是退不回去了。 被迫收下景嫔那样贵重的赏赐,她心里已经很不安了,今日景嫔又赏了翡翠指环给她…… 云栖对珠宝玉器并无研究,可即便如此,她也看得出这枚翡翠指环质地水润,成色极佳,必定价值不菲。 想来也是,景嫔平日里吃的,穿的,还有用的,一向都是捡着最好的来。 景嫔拿出来赏人的东西,能不是好东西吗? 云栖愈发犹豫,是真不敢也不想收景嫔这份赏赐。 于是,她又试着将手往回抽。 而景嫔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副你不收本宫就不松开的样子。 两相僵持之下,最终还是云栖妥协,福身谢过景嫔恩赏。 景嫔满眼是笑的往身旁的桌子上瞥了一眼。 云栖顺着景嫔的目光望去,见桌上摆放着一个不小的锦盒。 她眉心一跳,心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景嫔娘娘先是赏她衣裳,后又赏她指环,这……这还有赏呢? 看出云栖心思的景嫔忍笑,“这锦盒不是给你的,是要你代本宫将它交给一个人。” 景嫔说着,将那锦盒捧起来并递到云栖手上,“这锦盒里装的是文房四宝,你代本宫将它亲手交到本宫的四弟手上。” 云栖不太明白景嫔为何一定要她将这盒文房四宝,亲手交到魏府的四公子手上,但她并未往深里琢磨。 她认为在她来之前,景嫔大概已经给玉琅和玉珀分派好了单独送赏的差事,轮到她正好是这位四公子。 云栖很痛快的就应下了景嫔的吩咐,保证一定会将东西亲手交给魏四公子。 …… 从丽景轩出发到皇宫的东门安华门,距离不算近。 于是,云栖和玉琅、玉珀三人拜别景嫔,早早的就出发了。 途中路经东宫,本不该东张西望的云栖,忍不住透过大敞的东宫大门,往里头望了望。 心底对六殿下的思念瞬间翻江倒海,想压都压不住。 她真的太想念六殿下了,想的都快疯,以至于这后半程路上,云栖一直都是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 行至安华门,马车已经备好。 云栖这是头一回替主子出宫办事,因此,她并不清楚平日里安华门该是怎样的景象。 只见今日的安华门热闹异常,放眼望去,这周围已有七八辆已经架好的马车。 其中,有已经坐上人正准备出发的,也有还空着等人的。 陆陆续续的有穿着体面的宫女太监,手捧大大小小的锦盒匆匆赶到。 这些人的差事明显与他们一样,是代各自的主子回娘家的。 在将大小锦盒先放上马车归置好以后,玉琅来到云栖身边,客气又殷勤地说:“我扶云栖姑娘上车。” 云栖闻言一怔,心中甚是惊疑。 在与 分卷阅读554 玉琅相识之初,玉琅背地里叫她死丫头,当面则直呼她的名字。 后来,她与玉琅冰释前嫌,关系缓和以后,玉琅便喊她一声云栖妹妹。 这已经是云栖能想到的,玉琅对她最客气的称呼了,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玉琅会尊称她一声姑娘。 云栖只当是风大她听错了。 可见玉琅微微躬着身,一副讨好的样子看着她,云栖基本可以肯定,她方才没有听错。 云栖心里不免纳闷,玉琅为何突然待她这般礼让客气。 是因为景嫔赏了她很贵重的衣裳和指环吗? 难不成景嫔赏她这些东西,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深意? 可惜眼下云栖并没有工夫细细琢磨这些。 眼见是盛情难却,云栖只好接受玉琅的好意,扶着玉琅的手登上了马车。 御马监的人与宫中其他各司的人一样,都未能免俗,同样是看人下菜碟儿。 如今景嫔正得宠,丽景轩要用车,御马监自然精心准备。 走进车厢内一瞧,车中凡是能坐人的地方,皆铺着一层又厚又软的垫子。 一个笼了外罩的小炭盆火烧得正旺,脱了身上的斗篷都不觉得冷。 马车里头香喷喷的,似乎还提前熏了香。 除此以外,车内的矮桌上还放了一个食盒,食盒中有糕点有水果,还有一壶热茶。 不过,云栖对马车里的布局摆设,还有这些吃的喝的都无甚兴趣,登上马车以后,只管捡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等待着欣赏都城的锦绣繁华。 而这座百年古都并未让云栖失望。 宽阔整齐的街道,道路两旁商铺林立,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皆穿着体面,举止文明。 十里长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天子脚下,一国帝都,便该是这个样子。 一向不怎么爱热闹的云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很想下车走一走,去亲身感受一下这令她陌生又亲切的气氛。 玉琅隐约看出些云栖的心思,便与云栖说,若他们从魏府出来的早,回宫前便能到街上稍稍逛一逛。 玉琅说着,抬手指了指街边一间商铺,“香宝斋的胭脂,是全京都城最有名的。宫里好几位娘娘都曾派人到这里买过胭脂水粉。回头若时间宽裕,咱们也去里头逛逛,捎些胭脂香粉回去。” 云栖一听稍后或许有机会能上街逛逛,心里高兴极了。 管他是逛胭脂水粉铺子,还是杂货铺子,只要能下车走一走她就高兴。 于是,云栖赶忙冲玉琅点点头,“那咱们尽快办完差事,尽早从魏府出来。” 玉琅一口应下,为自己成功哄得云栖高兴而欣喜不已。 倘若之前玉琅还咬不准他们景嫔娘娘的心思,今日她便可以肯定,他们娘娘已经下定决心,要将云栖许给府上的四公子。 而她之所以这般肯定,并不是因为景嫔点名要云栖将那份文房四宝亲手交给四公子,而是因为景嫔赏给云栖的那枚指环。 那枚翡翠指环玉琅曾见过,她知道那指环本是一对两枚,是景嫔入宫那年,景嫔的母亲魏夫人所赠,算是景嫔的嫁妆之一。 景嫔平日里十分珍视爱护这对翡翠指环,经常拿出来把玩保养,却很少佩戴,是怕会一不小心碰坏了。 而今日,景嫔竟将这两枚指环中的一枚,亲手套到了云栖的手指上。 玉琅想,景嫔娘娘要云栖佩戴这枚指环前往魏府,应当是用来做信物的。 魏夫人一见到云栖手戴这枚指环,便会明白景嫔娘娘的意思。 事到如今,玉琅已经不再嫉妒云栖了。 她想通了,明白有些人天生命好,是他们这些寻常人嫉妒不来的。 与其嫉妒,倒不如与这福星多亲近走动,保不准自己也能沾上些许福气呢。 …… 景嫔的娘家魏府位于京都城东,朝中许多文臣武将,皇亲贵胄的府邸都坐落于此。 其中就包括贤妃,淑妃,还有荣妃的娘家。 云栖眼看着与他们一同从皇宫出发的另一架马车,拐入了前方的一个宽巷。 云栖记得玉琅之前跟她提过一嘴,说那是贺美人的马车。 想来,贺美人的娘家应该就在那条宽巷之中。 这厢,云栖正寻思着,宽巷内突然传出一阵响亮的鞭炮声。 见云栖微微蹙眉,面露疑惑之色,玉琅忙与云栖解释说,说每年正月初二,各位娘娘的娘家府上,在迎到娘娘派来的使者以后,都会燃放鞭炮以示欢迎。 各府还为此暗暗较劲,比谁府上放的鞭炮更响更久。 云栖一听,这贺府燃放的鞭炮是挺响挺久的。 然而,还没等贺府的鞭炮声响完,相隔几条巷子的某处府邸也放起了鞭炮。 应该同样是哪位娘娘派遣的使者,抵达了这位娘娘的娘家。 云栖不喜鞭炮吵闹,便放下了窗帘躲清静。 分卷阅读555 心里不禁感慨,娘娘们在后|宫里勾心斗角的争宠,各位娘娘的娘家人则在宫外比谁家的鞭炮声更响,放的时间更久。 累不累? 还是娘家不在京都城的娘娘们省心,回头不必为了自家放的鞭炮,没响过长过别家而生闷气。 作者有话说: 愿小天使们端午安康~mua~ 第288章 说到诸位娘娘的娘家在不在京都城的事, 云栖忽然想起自己的祖籍就是京都,家就在这座京都城内。 偌大个京都城,她的家究竟在城中的哪个角落?家里可还有人? 若已经无人了,那人都是怎么没的? 若还有人, 为何他们从来都不联络她? 老实说,云栖是既希望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亲人,盼望这些亲人能找到她, 但心底又有一点儿害怕。 上辈子,她的父母因意外早逝,孤苦伶仃又年幼的她是由祖父母一手带大的。 云栖也记不清是在她五岁还是六岁那年,祖父与祖母先后生了一场大病, 二老有心却再也无力照顾她了。 于是, 她便开始在父母两边的亲戚家中轮番借住。 说来有些好笑,她那些都曾受过高等教育的长辈,竟然无一例外都十分的迷信。 说她是天煞孤星, 也就是俗称的扫把星, 命硬不吉利。 先是克死了自己的双亲,后又克得祖父母双双患了重病。 亲戚们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收留她的,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得不按照商定的结果, 勉为其难的收容她在家中暂住一阵子。 凭良心说,虽然长辈们都对她嫌弃的不行, 但那些年, 在各家各户辗转借住期间, 她却从受到过任何身体上的虐待。 无论借住在哪一家, 她都吃得饱穿的暖,只是……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她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号,长辈们认为她不吉利,怕被她克病克死,都对她实施了不同程度的防范。 最轻的是不许她与他们一家同桌吃饭,再就是不许自家孩子与她说话接触。 而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一位堂叔竟请了一个身穿道袍的神棍道家中做法,将她屋里的门上,窗上,床上,以及每面墙上都贴上了符箓。 在这些人眼中,她仿佛并不是一个年幼无辜的孩子,而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怪物。 这事儿发生在文明的现代,听来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却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刚开始被人这样歧视,防备,冷落,她心里是很难过的。 因此,她常常一个人偷偷爬到高处坐着,哭着。 后来,日子长了,她也就习惯了,但心里还是偶尔会难过。 虽然难过,但她却从来不曾憎恨那些长辈。 即便她一位表婶,明明因自己的过错丢了工作,却偏要赖是被她害的,指着鼻子骂她丧门星,她也不恨。 她是真的不恨,反而很感激他们。 感激他们曾给她一个容身之处,给她饭吃,给她水喝。 她还曾暗下决心,等她再长大些,再多赚些钱,便好好报答所有曾予以她帮助的长辈们。 可惜如今她是做不到了。 如今她已经不是什么安知昀了,而是云栖。 她从小到大孤独惯了——说白了就是缺爱。 正因缺少亲情的关爱和家庭的温暖,所以她才更加渴望这些。 她心底里是盼着云栖有亲人在世的,她渴望与这些亲人重逢,并相濡以沫。 即便这是她偷来的抢来的。 但同时,她又很害怕。 万一云栖的亲人真的找上她,她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她要怎样与爹娘相处?又该如何与兄弟姊妹们相处? 她对这一切都太陌生了。 她太怕搞砸了。 可她真的好想要爹娘,好想要一个兄长或是姐姐。 其实,弟弟妹妹也好。 她相信,她会是一个好姐姐,她一定会对弟弟妹妹们很好很好…… 蓦地,云栖感到手背一热。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见玉琅和玉珀正在摆弄矮桌上的东西没有发现,云栖连忙不动声色的将脸上的泪水抹去。 她已经决定了,回头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以后,她会试着为云栖,为她自己寻亲。 若是真能寻到亲人自然是好,若是寻不到,她还有赵姑姑和有德作伴,还有景嫔和吴才人疼她。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有六殿下。 这都是她心里最最要紧的人,是她最珍视的亲人。 “来了来了!公公您请这边!” 马车外传来一阵响亮的招呼声,云栖一怔,问身旁的玉琅,“玉琅姐姐,咱们这是到了?” 玉琅笑容满面,无比亲切的回答说:“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呢 分卷阅读556 。云栖妹妹不知,按照规矩,凡是宫里来人,各府都要派府上的仆役出来远迎,至于要迎多远,通常是远出一条街来。” 云栖点头,感谢玉琅为她解惑。 虽然还隔着一条街,才能抵达景嫔的娘家魏府,但为免到时手忙脚乱,云栖三人互做镜子,帮着彼此将衣裳还有头发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待到三人整理妥当以后,马车正好在魏府大门前停稳。 数挂鞭炮被一齐点燃,鞭炮声震耳欲聋,很久才停。 待鞭炮燃尽以后,云栖三人才在万众瞩目下,走下了马车。 头一次被这般众星捧月,云栖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好在她是曾见过世面的人,心里虽然紧张,但面上看去却是相当的从容自若。 魏府出来相迎的管事及家仆,都曾见过玉琅和玉珀,却是头回见到云栖。 只觉得惊艳。 心道:这是哪里来的仪态万方的小美人。 因云栖一行三人是代表的景嫔,因此三人走的是魏府的正门。 三人一路由府上的管事接引至正厅,魏大人与魏夫人,以及府上的公子千金们,皆齐聚于此,且已经恭候多时。 寒暄的话不必云栖来说,云栖就只管站在一旁,听玉琅和玉珀亲热又不失庄重的与魏大人及夫人你来我往的酬酢问候。 景嫔的父亲,正四品大理寺少卿魏忠明,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出头。 细长脸,人很瘦,眼睛特别有神。 大概是因为双眼过于有神,魏大人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多少有点儿凶。 相比之下,魏夫人孙氏看起来就要温柔和气许多,说话轻声细语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人还特别没架子。 在问过景嫔安好以后,还问玉琅和玉珀是否也一切安好。 听魏夫人与二人说话的语气,应当是与二人相熟。 魏夫人与魏大人一样,应该也是年逾四十了。 尽管朱颜已老,但依然看得出,魏夫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景嫔的眉眼生得与魏夫人极像。 正因如此,云栖打心底里觉得魏夫人亲切,所以当魏夫人望向她,与她说话时,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 只是当魏夫人一口就叫出她的名字时,她确实是吓了一跳。 听魏夫人说,景嫔曾在家书中提到过她,云栖这才恍然。 却还是有些没料到景嫔会在,即便不处在烽火年代也抵万金的家书中,特意向家里人提到她。 魏夫人并未与云栖多言,只是如寻常长辈那般简单与云栖寒暄了两句,便又接着与玉琅和玉珀说话了。 但云栖感觉到,魏夫人总是时不时的往她这边瞧。 就连魏大人似乎也有刻意多看她几眼。 这让云栖多少有些疑惑不解。 在又一段冗长的寒暄过后,便到了献礼的环节。 也就是由云栖她们将景嫔精心挑选的礼物,在这里不能说礼物,要说景嫔娘娘的赏赐奉上。 景嫔那些赏赐早在三人进魏府大门时,就已悉数交给了府上的管事。 玉琅在这里只是象征性的照着礼单,将景嫔赏赐的东西当众念一遍。 魏府众人皆凝神恭听。 自景嫔入宫以后,这些年魏府没少拿银子贴补景嫔。 否则,已失宠有三年的景嫔,怎么可以一直过得那样宽裕无忧。 如今,景嫔重获圣宠,自然是要尽力回报爹娘对她的不离不弃。 借着这次机会,景嫔挑了不少好东西送回娘家孝敬爹娘。 礼单有些长,玉琅中途停顿了两次才将单子上的赏赐念完。 之后,魏大人按照规矩,携夫人及一众家眷家仆一齐叩头谢恩。 玉琅将礼单折好,请众人快快起身。 待众人皆归位坐好站好以后,玉琅才又道:“这儿还有一份礼物,是娘娘单独赏给四公子的。” 听了这话,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坐在角落里,一位并不太显眼的年轻公子。 那位公子显然没想到景嫔娘娘会单独赏他东西,怔忪了一下才缓缓站起身来。 玉琅望了身旁的云栖一眼,示意云栖将礼物给四公子送过去。 从走下马车开始,就一直捧着这锦盒的云栖,只想快点儿把这令她手臂僵麻,几乎不能动弹的礼物送出去。 于是,在收到玉琅的眼神以后,云栖赶紧点了点头,快步向那位主动站起身来的年轻公子走去。 “子沐,快去把东西接过来。”魏大人发了话。 魏子沐魏四公子得了父亲的吩咐,连忙迎上前去。 在魏四公子跟前站定以后,云栖十分恭敬地将手中的锦盒奉上,“公子请拿好。” 魏四公子双手接过锦盒,“谢谢姑娘。” 云栖仰起头,冲着比自己高出足有一个半头的魏四公子淡淡一笑,“公子不谢。” 分卷阅读557 眼前这位魏子沐魏四公子不愧是景嫔的弟弟,云栖心道,长得可真秀气,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看起来很好脾气的样子。 而正在悄悄观察魏四公子的云栖,同样也在被对方观察。 云栖不笑只站在那儿,就已经很貌美动人了。 方才,她虽然只是冲魏四公子浅浅一笑,却已在一瞬之间,俘获了眼前这少年的心。 是动心的感觉,没错。 第289章 魏四公子见云栖对他笑了, 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尽管害羞,但他的目光却无法从眼前这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姑娘身上移开。 他记得前阵子姨娘曾与他提起,说是他长姐,也就是景嫔娘娘欲做主为他定下一门婚事。 据姨娘说, 长姐欲为他定下的人,就是长姐身边的一位心腹宫女。 他尤记得当日,姨娘赖在他书房, 唉声叹气的抱怨说,说他虽然是庶出,但到底是大理寺少卿府上的公子,即便来日高攀不上皇亲国戚和宰相大将军府的千金, 娶个门第相当的女子也不难, 怎的非要娶个宫女为妻。 老实说,他其实并不在意未来妻子的出身门第。 只要人品好,心地善良, 与他脾气相投就好。 想来从小到大, 长姐从未因他是姨娘生的而疏远冷待他,待他一直都如同胞兄弟一般亲厚。 长姐为他敲定的婚事必定错不了。 他相信长姐看中的人,一定是很好很好的。 那日他听姨娘说, 长姐为他定下的人似乎叫云什么。 他记得眼前的姑娘之前曾说自己唤作云栖。 这姑娘的名中正好有个“云”字。 联系着长姐特意命云栖姑娘,亲手将礼物交给他这种安排, 若他没猜错, 长姐为他选中的人, 应该就是云栖姑娘了。 想到这儿, 魏四公子不由得心脏狂跳。 这就是他未婚的妻子吗? 很好,真的很好。 魏四公子十分努力的控制着拼命想要上扬的唇角。 他想,他明白书中写的一见倾心是什么滋味了。 “子沐,回来吧。” 正对着云栖心神荡漾的魏四公子,在这一声之后猛地回过神来。 才发现云栖姑娘已经退回到原处站定,而他父亲正微微蹙着眉头,略显不悦的瞪着他,母亲和其他兄弟姊妹,则都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魏四公子顿时羞赧不已,原本就通红的脸看起来又更红了几分。 他赶紧听从他父亲的话,退了回去。 而在稍稍冷静了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偷偷去瞧云栖。 谁知云栖也正在看他。 两人正好看了个对眼。 魏四公子呼吸一滞,慌忙收回目光,心跳的厉害。 云栖姑娘竟然也在看他,难道云栖姑娘对他也是一见钟情? 情窦初开,头一次对一个姑娘动心的魏四公子心中暗自欢喜,也暗自决定,待来日他将云栖姑娘娶回来以后,一定要对云栖姑娘很好很好。 而另一边的云栖,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魏四公子视为未过门的妻子。 她只是觉得魏四公子有些憨傻可爱,方才才会忍不住多瞄了魏四公子一眼。 …… 在替景嫔将赏赐送到以后,云栖一行三人本该启程回宫了。 但在来时的路上,云栖听玉琅和玉珀说,往年她们二人赶在正月初二这日,来府上为景嫔娘娘跑腿,夫人通常都会留她俩吃了午饭再走。 显然,今年也不例外。 云栖三人被引至一处花厅,厅中偌大一张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三人依次入座,在魏府几位妈妈和丫鬟的侍候下,美美的饱餐一顿。 饭后,魏夫人亲自前来,将三枚做工精致,一看便是贵价之物的荷包分别交到三人手中。 云栖一掂,还挺重。 心道:魏夫人真是大方,打赏的这些银两,只怕比她这杂役宫人五六年的月钱还多。 有了这些银子,回去的路上她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多买些东西,捎回宫给姑姑和有德,还有阿阮了。 云栖美滋滋的将那只荷包收好,而后忙不迭的向魏夫人施礼道谢。 “快别多礼。”魏夫人上前一步,十分亲热的拉着云栖的手,扶云栖起身。 魏夫人竟亲自扶她,云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起身之后下意识地便要往后退开。 谁知魏夫人却拉着她的手不松。 云栖忍不住抬起头来,见魏夫人正唇角噙着笑,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从魏夫人温柔和煦的目光中,云栖感觉到魏夫人似乎挺喜欢她的。 原本稍稍有些惶惑不安的心绪,很快就平复下来。 云栖不太懂得如何与长辈相处,更不谙讨好长辈之道。b 分卷阅读558 r   于是,她只好冲魏夫人笑。 用笑容来回应别人的善意总是没错的。 而云栖并不知,她这看似笨拙的行为,事实上有多聪明。 就像她不知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多讨人喜欢。 早些时候,在前厅瞧见云栖的第一眼,魏夫人就觉得云栖好看,不由得就心生喜欢。 这会儿更是越看越喜欢。 魏夫人心中很是遗憾,若这位云栖姑娘不是宫婢出身就好了,哪怕府上的门第稍稍低一些,她也要将这孩子讨回来给她的澜哥儿做媳妇。 不过仔细想一想,嫁给沐哥儿其实也是一样的。 待这孩子来日嫁进他们魏府以后,总要喊她一声母亲的。 瞧这孩子的小模样,多招人疼啊。 她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沐哥儿将这孩子娶进门。 待这孩子嫁进来以后,她便日|日招这孩子过来陪她作伴,就算不说话瞧着也养眼。 见魏夫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云栖觉得有些不自在。 并且一度怀疑,是不是她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难道是刚刚吃饭时没留神,沾了饭粒在脸上? 正当云栖准备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两下的时候,魏夫人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脸上移开了。 目光虽然移开,但魏夫人拉着她的手却没放。 魏夫人牵着她来到椅子前,叫她坐下陪自己说说话。 云栖哪敢跟景嫔的亲娘平起平坐的说话,于是颇为诚实的道了句,“奴婢不敢。” 别瞧魏夫人看起来和软柔弱,实则力气还挺大,在应了一声“有什么不敢”以后,便强行将云栖拉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又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栖,笑呵呵的与云栖话起了家常。 与其说是话家常,倒不如说是魏夫人单方面对云栖发出连珠炮似的提问。 魏夫人问云栖,方才的饭菜合不合口味,又问云栖平日里爱吃什么,有没有忌口的东西。 之后又问云栖爱喝什么茶,喜食什么糕点,有没有特别钟爱的水果。 云栖见桌上有橘子,便随口说了一句,她挺爱吃橘子的。 一听这话,魏夫人立刻命丫鬟将那盘橘子捧来,然后从盘中捡了个最大的亲手剥好,笑嘻嘻的递给云栖,叫云栖吃。 于是,在魏夫人热切的目光中,云栖津津有味的将这一大颗橘子缓缓吃完。 这厢,云栖刚咽下最后一瓣橘子,魏夫人又剥好了一颗橘子递过来。 才刚吃过饭,肚子很饱的云栖,其实并不想吃橘子,也吃不下橘子。 但为了不辜负魏夫人的一片好意,她只好硬吃。 一颗大橘子下肚,云栖已经撑到有些反胃。 这第二颗橘子实在……罢了,吃吧,毕竟魏夫人是这世上第二个亲手为她剥橘子的长辈。 至于第一个,自然是赵姑姑了。 于是,云栖又十分努力的将第二个大橘子吃进了肚子里。 没成想,魏夫人又递了第三个橘子过来。 云栖望着魏夫人,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景嫔娘娘与魏夫人真不愧是亲娘俩,都如此这般的喜欢投喂她。 云栖并不清楚,魏夫人与景嫔母女俩之所以如此这般的喜欢投喂她,全是因为她的吃相太可爱。 云栖原本打算再使把劲儿,把这第三颗橘子也吃下去。 可酝酿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是真的怕把自己撑死。 于是,云栖双手捧着那颗橘子,小心翼翼的与魏夫人说:“夫人,这颗橘子奴婢实在吃不下了,奴婢能不能把它带回宫吃。” 魏夫人听了这话,才意识到自己太强人所难了。 竟然一气儿让人家云栖吃这么多橘子。 魏夫人很不好意思,忙与云栖说:“吃不下,就快别吃了。” 云栖浅浅一笑,“夫人赏的橘子,奴婢自然要吃完。奴婢保证,回宫以后一定把它一瓣不剩的全吃了。” 魏夫人忍耐忍耐再忍耐,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云栖的脸颊。 这孩子也忒招人疼了。 而捏完之后,魏夫人才觉得自己此举实在太过唐突,得给云栖些补偿才心安。 于是,她连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既然你爱吃这蜜桔,那待会儿回宫时就带上一筐吧。” 魏夫人虽是一介女流,却是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待云栖一行三人告辞时,魏夫人真叫人备了一筐橘子搬上了马车。 见此情形,玉琅越发肯定了一件事。 依她今日的观察,魏夫人明显很喜欢云栖。 看来,云栖与魏四公子的婚事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玉琅自知,以她的身份,指定是喝不上云栖和四公子的喜酒的,但贺礼却不能少。 太薄的贺礼可拿不出手。 分卷阅读559 玉琅十分庆幸,庆幸今日有机会替他们主子跑这趟腿,得到一份额外的进账。 否则,她怕是就要挪动自己为自己攒的那份嫁妆钱了。 之前她曾偶然听闻,得知云栖似乎是个无爹无娘的孤儿。 如此,云栖的嫁妆必定是要由他们主子景嫔娘娘来出的。 她虽然有爹有娘,却比不上没有,她压根就不奢望来日爹娘能为她置办嫁妆,只要不打她自己攒的那份嫁妆的主意,她便谢天谢地了。 爹娘是指望不上了,那么景嫔主子呢? 若来日她出嫁,景嫔主子会不会赏她一份嫁妆? 第290章 玉琅觉得会。 待来日她出嫁之时, 主子一定也会为她准备一份嫁妆的。 她侍候主子多年,晓得他们景嫔主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 数月前,云栖被主子看中,领回丽景轩的当日, 她曾在缀霞居与云栖起过冲突。 景嫔主子怪她生事,当众踹她一脚,并罚她回去禁足思过。 景嫔主子看似偏心云栖, 对她绝情。 实则事发当夜,景嫔主子就吩咐小厨房炖了蹄髈,还准备了伤药,命玉珀一起给她送来。 之后每一日, 景嫔主子都会吩咐玉珀来瞧她, 问她腿上的伤恢复的如何。 景嫔主子好面子,不许玉珀说是自己要问的。 可惜玉珀性子和软,很不懂得说谎。 因此, 玉珀替景嫔主子过来对她嘘寒问暖的头一日, 就被她套出了话。 他们景嫔主子的心肠是真好真软。 她相信,无论她来日是选择终身不嫁,侍奉主子到死, 还是选择出宫嫁人,主子都不会亏待她。 之前, 她曾问过玉珀, 究竟是打算一直留在主子身边侍候, 还是打算到了年纪就自请出宫嫁人。 玉珀说自己还没想好。 而她, 却早早就打算好了。 她要出宫嫁人。 任这皇宫千好万好,终究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无情之地。 在宫外,只要安分勤恳,便能过上好日子。 就算世道不公,任你如何发奋,日子依然过得艰难,也总要比在宫里少许多无妄之灾。 在宫里讨生活,就算你再安分守己,也有可能突遭横祸,一命呜呼。 玉琅十岁那年入宫,到今年已经整整在宫里做了十年宫女了。 这十年间,她见过太多与宫人来说稀松平常,可叫宫外的人听去,却觉得十分骇人听闻的事。 其中令她印象最深的一桩是,有一年冬天,淑妃身患咳疾,久治不愈。 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诊治,折腾了足足一个多月,淑妃的病症却未见一丝好转。 后来,也不知是谁给淑妃出了个主意,说淑妃久病不愈,兴许是什么邪祟在作怪,不如请钦天监的人来看看。 于是,淑妃便立即请了钦天监的人来。 别说,还真瞧出了问题。 钦天监的人又是观星,又是推演,最终得出结论,淑妃之所以久病缠身,是因近身之处的某人星宿不利,给冲撞的。 淑妃便按照钦天监给的提示去查这个人,最终查到了她宫里的一个杂役宫女身上。 按照钦天监的说法,只要将此人调到别处当差,便可化解对淑妃的冲撞。 然而淑妃却恨一个小小的杂役宫女,竟害自己缠绵病榻这么久,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杂役宫女。 淑妃下令,命人狠狠打这杂役宫女七七四十九个板子,然后扔去宫人斜自生自灭。 事发当夜,那杂役宫女就因伤势过重,死在了宫人斜。 要问她为何会对这桩旧事知道的这般详细,那是因为被淑妃视为不祥,并凄惨的死于淑妃之手的那个杂役宫女,是她的同乡姐妹。 而奉命将她这位被打得半死的同乡姐妹,扔去宫人斜的人中,也有她一位同乡姐妹。 她们姐妹三人同岁,也是同一年入宫当差。 三人曾约定,等来日三人也要一同出宫返乡,一同嫁人。 如今,一个早已在多年前就香消玉殒,另一个在数月前,因淑妃的某些恶行被揭发,与淑妃身边其他的近身宫人一道,被陛下下令秘密处死了。 如今当初的三人,就只剩下她一人还活着。 她想好好活下去,替早逝的姐妹,更是为自己好好活着。 她要出宫,她要嫁人。 她不求嫁得大富大贵,只求能过上踏实安稳些的日子。 只要养得起,那就尽量多生几个孩子。 一家人和和美美,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玉琅姐姐,宝香斋到了。” 玉琅猛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云栖正笑嘻嘻的看着她,眼睛明亮的像两颗晶莹的琉璃珠子。 “玉琅姐姐之前不是说,想来宝香 分卷阅读560 斋,买些胭脂香粉带回去。” “是要买些香粉带回去。”玉琅应道,同时细细打量了云栖一番,“你天生肤白,平日无需涂抹香粉,倒是可以稍稍涂点儿胭脂,会显得气色好些。” 云栖觉得玉琅这提议不错,“我不懂这些,玉琅姐姐帮我挑吗?” “自然是要帮你的。”玉琅笑笑,亲热的牵过云栖的手,与云栖一道下了马车。 因时间还算宽裕,从宝香斋挑完胭脂香粉出来,三人又去城中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齐味斋买了几样糕点,之后又去八宝楼买了楼中八样招牌蜜饯,最后三人到了一座难求的福兴茶楼,喝了盏茶,听了段戏,才乘兴而归。 云栖不论模样还是穿戴都实在扎眼,这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风流俊俏的公子。 见云栖乘坐的马车上有皇家图腾,赶着的人又是太监打扮,便知这位美人是宫里的人。 诸位公子心里再如何倾慕,也不敢上前搭讪,就只能望美兴叹,心中好不遗憾。 而云栖从宫里出来这一趟,却是相当尽兴,可谓是满载而归。 云栖是真的满载而归,最满的便是魏夫人赏她的那一大筐橘子。 景嫔瞧着那满满一筐橘子,问过前因后果,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打趣云栖,就算一天三顿的吃橘子,也要好一阵子才能将这筐橘子吃完,如此倒为她剩饭了。 云栖唇角微扬,麻利的剥了只橘子递给景嫔,“听夫人说,这是从甘州千里迢迢运来的橘子。夫人还说,吃橘子开胃理气,止咳润肺,对身体可好。这样好的东西,奴婢哪能独吞,回头奴婢挑了最好的留下孝敬娘娘,再送一些去缀霞居,余下的便拿来分给咱们丽景轩自己人尝尝鲜,大伙儿一起健康长寿,娘娘说好不好?” “你倒是会卖乖。”景嫔嗔她一句,又尝了口橘子,“别说,这甘州的橘子还真挺甜。” “是吧是吧。”云栖笑呵呵的应道,又转身折回到筐前,认真的为景嫔挑选起个头又大又饱满的橘子来。 “够了够了,本宫哪里吃得下这么多。”景嫔说完,冲云栖招招手,示意云栖过来说话。 云栖连忙将挑好的橘子放到一边,乖乖的去到景嫔跟前。 “那个盛放有文房四宝的锦盒,你可有亲手交给本宫的四弟?”景嫔问。 “回娘娘,奴婢是亲手将锦盒交给了四公子。”云栖答。 景嫔又问:“你觉得本宫的四弟如何?” 云栖一怔,不知景嫔问的如何是怎么个如何? 于是脑袋一歪,一脸的懵懂,“娘娘,什么如何?” “那个……”景嫔稍稍有些迟疑,“你便先说说相貌如何。” 云栖如实答:“四公子生得很十分白净俊俏。” 景嫔对云栖的回答很是满意,同时认为云栖对她四弟也很满意,便忍不住要跟云栖夸夸她四弟。 “本宫这个四弟,在家中一众兄弟中,模样是最为出挑的,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书也念得不错。 母亲曾在家书中提到,说今年是科举年,四弟会参加这一届的科举。 凭四弟的才学,就算不能高中状元,中个进士却是不成问题。 本宫这四弟虽是个庶出子,来日不能继承家业,却能靠自身的本事出头。 自然,我这做姐姐的也会尽量帮衬于他,保证他前途无量。” 云栖全然不知,景嫔这是在向她热情的推销自己的四弟,只当景嫔与四公子感情笃深,景嫔十分看重这个弟弟,才忍不住要向她夸赞四公子。 为了哄景嫔高兴,云栖连忙从旁应和,跟着夸了四公子好几句。 见云栖是这种反应,景嫔更加确信云栖对她四弟子沐十分满意。 景嫔心情甚好,心道:虽然还要再过好几个月,云栖才能及笄,但嫁妆已经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望着眼前的云栖,景嫔心里头多少有些感慨。 头一回见这小丫头时,她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与这小丫头还有成为一家人的缘分。 所谓缘分,当真是玄妙难测。 …… 在把魏夫人赏的橘子留了一半,请阿阮分给丽景轩诸人共享以后。 剩下的一半,云栖都送到了隔壁缀霞居,请赵姑姑给大伙儿分分。 自己则捧着事先挑出的,品相最好的一盘橘子,亲自送到了吴才人床前。 在陪着吴才人吃了两个橘子,又说了一阵儿话以后,见吴才人有些疲乏,云栖便伺候吴才人躺下小睡。 待人睡沉以后,她才去后院寻赵姑姑和有德。 不出云栖所料,有德果然在赵姑姑那儿,与赵姑姑凑在一处闲聊。 黏有德黏得很紧的碧蕊自然也在。 此刻,三人正围坐在桌前,一边说笑一边吃云栖送来的橘子。 见云栖来了,碧蕊连忙起身,十分殷勤地迎云栖到桌边坐下,“你叫人送来的橘子好吃极了,是我长这么 分卷阅读561 大,吃过最好吃的橘子了。” 介于碧蕊这阵子十分安分守己,甚至有几分乖巧,云栖见到碧蕊,不再似之前那般总是横眉冷对。 她好脾气的从盘中取了一颗橘子递给碧蕊,“你若爱吃,便多吃几颗,只记得不要一气儿吃太多,这橘子吃多了可是伤脾胃的。” 碧蕊忙不迭的接过云栖递来的橘子,小心翼翼地的捧在手心里,很是受宠若进。 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连连点头,笑得跟朵花似的。 第291章 云栖不是空着手来的, 回宫路上买的糕点和蜜饯,除了给阿阮留的,其余的全都拎来了。 除此以外,还另有两盒胭脂。 大盒是给赵姑姑的, 小盒是给碧蕊的。 赵姑姑嘴上说着,她大半辈子都没用过胭脂,日后只怕也用不上这个, 却还是很欢喜仔细地将那盒胭脂收了起来。 至于碧蕊,则捧着那一小盒胭脂一脸的不知所措,呆愣了好半天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之前曾听墨心和阿琼她们在闲聊时,提到过香宝斋这个地方, 说那里专卖胭脂水粉, 螺黛唇脂,因品质极佳,盛名在外, 宫里好几位娘娘都命人去香宝斋采买胭脂水粉来用。 当然也有为数不多的阔绰宫女会买来用。 像这样的东西, 她听着稀罕却从不惦记,根本不敢奢望自己能用上。 却不想自己今日竟然得到了一盒出自香宝斋的胭脂,更没想到的是, 这还是云栖赠的。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云栖一直都记着她的仇。 记得当年她诬赖自己碰坏了一株四季海棠, 被教引姑姑当众打手板的事。 当年, 她之所以不赖别人只赖云栖, 一则, 是因为云栖生得好看,又聪慧勤恳,人缘还极佳,她多少有些嫉妒云栖,便想杀杀云栖的锋芒。 二则,她知教引姑姑很看重并喜爱云栖,云栖犯错要挨打,教引姑姑必定会下手轻些。 她是真没料到打手板的戒尺竟有那样的威力,明明教引姑姑都已经手下留情了,云栖的手掌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整整养了半个多月才见好。 她可以发誓,当时见云栖伤成那样,她心里是真的很内疚。 可却没脸,也没胆量去跟云栖道声对不起。 她…… “云栖,对不起。” 碧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与勇气,总算把这句迟了三年多的话说了出来。 有德闻言,不禁歪头看向碧蕊,不解道:“师傅送你胭脂,你不是该说谢谢,怎么说起了对不起?” 碧蕊不言,只管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云栖赠她的那盒胭脂。 云栖何等慧黠,自然明白碧蕊为何会对她说那句话。 “都过去了。”云栖淡淡道。 碧蕊双手微颤,一股强烈的泪意瞬间翻涌而上。 她忙深呼吸了几下,将手中的胭脂盒轻轻放在桌上,而后提起茶壶,取了只空杯,斟了一杯茶,双手奉到云栖手上。 云栖接过碧蕊这杯赔罪茶,缓缓饮尽,一茶泯恩仇。 有德提起茶壶,将云栖的空杯斟满,又将云栖带来的那些装有茶点和蜜饯的纸袋全都解开,说单喝茶没趣,就着糕点蜜饯才好。 云栖心情不错,听有德的话,一口茶一口糕点蜜饯,边吃边与三人讲她今日出宫的见闻,一不留神就吃多了,以至于晚饭愣是一口都没吃下。 景嫔只当云栖是吃了太多橘子,把肠胃给吃伤了,险些请太医过来。 幸好赵姑姑体贴,又对这种事颇有经验,用山楂、金桔和苹果熬了一锅三果消食汤叫有德给云栖送来,云栖饮下以后不久,便觉得饱胀的肚子舒服了好些。 免受辗转难眠之苦的云栖痛定思痛,决定日后绝不在由着性子胡吃海喝。 身体要紧,她必须懂得克制。 而云栖一直以来都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说到做到。 从初三到初七,她一日三餐每顿都吃七分饱,还吃得如老和尚一般清淡。 初五那日,赵姑姑又做了那道酥皮蒸肉,她都十分克制的只吃了一小块。 可惜初八这日,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付诸东流。 只因她又被景嫔派去魏府跑腿了。 初八这日是魏夫人的生辰,母亲过生日,做女儿的纵然无法亲临,但礼物却得送到。 赶上魏府大摆筵席,魏夫人又喜欢云栖,并已经将云栖视作未来的儿媳妇,魏夫人自然得留云栖下来吃她的寿酒。 席上,云栖酒没多喝,只饮了一杯。 奈何云栖不胜酒力,一杯酒下肚脸就通红。 云栖这张脸本就有些稚气未脱,这一红起来,就更显的憨态可人。 魏夫人瞧着喜欢的不行,却不好意思再像上回那样伸手去掐云栖的脸。 只能命人拼命给云栖布菜 分卷阅读562 ,来表达她心里对云栖的喜爱。 之前在行宫跟着吴才人的时候,日子过的十分拮据,云栖便在那时养成了不良费一点儿食物的习惯。 云栖见不得自己的碗碟里,有剩下的吃食。 故而一直埋头苦吃,险些在魏夫人关爱的目光中把自己撑死。 云栖原本深深觉得,替景嫔到魏府跑腿,是美差中的美差。 如今却觉得这份美差有些风险。 魏夫人过于热衷于投喂她了,每每来魏府,她都有被活活撑死的危险。 不过她还是很乐意替景嫔过来跑腿,她喜欢魏夫人,非常非常喜欢可温柔可和气的魏夫人了。 她觉得若她有娘亲,一定是像魏夫人这般的。 …… 宴席毕,宾客却未散尽。 魏夫人还要去应酬那些意犹未尽,要留下寻魏夫人说话的夫人与姑娘们,无暇再招呼云栖。 云栖便适时地向魏夫人行礼告辞了。 临别时,魏夫人紧紧挽着云栖的手说,叫她往后常来走动。 云栖心想,只要魏夫人不要一见到她,就疯狂的投喂她,她是很愿意常来陪魏夫人说话的。 只不过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小宫女,没有景嫔娘娘吩咐,哪能随便出宫。 更何况,景嫔无缘无故,也不好经常命人往她娘家跑,这是会招人非议的。 眼下景嫔风头正劲,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拼了命想要抓住景嫔的错处,打击对付景嫔。 云栖心里有数,今日之后,她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替景嫔来魏府跑腿了,根本无法做到常来走动。 但今日是魏夫人的生辰,她不想说让魏夫人扫兴的话,只管笑着应下。 魏夫人又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方才松开。 她唤了魏四公子魏子沐上前,叫魏四公子代她送云栖出去。 今日,魏四公子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袍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雅脱俗。 他冲云栖一笑,明明是在寒冬腊月,却叫人感觉如沐春风。 云栖本欲推辞,不劳魏四公子送她。 可转念一想,她一介宫婢,哪有资格在魏夫人面前说要还是不要。 于是,只管乖巧顺从的拜别魏夫人,由魏四公子引着向府外走去。 行至举办宴席的那处庭院外,云栖便停下脚步,冲魏四公子敛衽一礼,“起风了,外头冷的很,四公子就送到这儿,您请回吧。” 魏四公子虚扶云栖一把,“母亲吩咐我要将姑娘送上马车再回去,若不做到,我无法向母亲交代。” 瞧魏四公子说话的神情,再听他说话的口气,绝对老实人一个。 在云栖看来,老实人基本都是一根筋,不大懂得变通。 或者说,老实人一般都比较耿直讲诚信,不懂得偷奸耍滑,不屑去做不老事的事。 云栖尊重老实人魏四公子的意愿,冲他一笑,“那就有劳四公子了。” 魏四公子“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从云栖脸上移开,心口烧的滚烫,耳朵也着了火似的发红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冲云栖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云栖继续向府外走去。 除了故作镇定冷静以外,魏四公子还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想多与云栖待会儿,多看他花容月貌,灵气逼人的未婚妻子几眼。 任朔风凛冽,吹在脸上针刺似的疼,他心里也是滚烫的。 可惜任他脚步放的再缓慢,也终是走到了大门口。 云栖在马车前站定,冲魏四公子微微躬了躬身,“这下公子可以回去交差了。” 魏四公子道:“我看姑娘上车以后再走。” 魏四公子这个人真不是一般的耿直。 云栖想着,冲魏四公子点了点头,又道了声再会,便转身要上马车。 “云栖姑娘留步!” 云栖闻言,连忙收回已经迈上脚踏的腿,转过身来问:“四公子有何吩咐?” 魏四公子见云栖满眼探究的直直瞧着他,像是被云栖的目光灼伤了一般,慌忙低下头。 魏四公子不说话,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云栖也不催他,只管安静且耐心的等着。 半晌,魏四公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猛地抬起头来,上前几步来到云栖身前,不由分说的将一样东西塞到了云栖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朝府内走去,颇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魏四公子突然凑上前塞了样东西给她,云栖很是吓了一跳,怔忪了片刻才想起来看一看,魏四公子方才究竟塞了个什么东西给她。 这一看不要紧,云栖又吓了一大跳。 这是一块羊脂玉的玉佩,此玉玉质细腻润滑,光泽柔和,一看便价值不菲。 而云栖并不是因为这块玉可能的价值而感到惊讶,毕竟云栖在宫里见过不少比这名贵太多的 分卷阅读563 宝物。 事实上,她是为这块玉佩上雕刻的花纹而感到惊讶。 玉佩上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展翅,遨游天际,周围是层层叠叠的祥云。 雕刻有凤凰祥云纹样的玉佩很常见,原本没什么好惊奇的。 而这块玉佩惊奇就惊奇在凤凰口中衔着的并不是牡丹花,而是一个明晃晃的喜字。 第292章 云栖还记得刚入宫时, 她随宜香学过一阵儿刺绣。 描花样的时候,她曾见过这玉佩上的图样。 她知凤衔喜字的图样从不单独出现,只要出现总是伴着龙衔喜字。 这是一对或者说一套图样。 因此,这块凤衔喜字的玉佩, 应该也是一对。 而另一个,无疑是一块雕刻有龙衔喜字纹样的玉佩。 两块玉佩并在一起,就是个完整的龙凤双喜图。 想着魏四公子飞快地将这块玉佩塞给她, 便红着脸迅速跑开的样子,云栖就算再迟钝也知魏四公子这是何意。 这块玉佩恐怕不只是定情信物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是定亲信物。 想到此处,云栖托着那块玉佩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脑袋里乱糟糟的。 但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这玉佩她不能收,必须得还给魏四公子。 云栖想着, 便追了出去。 可刚迈出两步, 人就猛地停了下来。 眼下,魏四公子已经跑进魏府,无影无踪。 而已经被好生送出魏府的她, 若中途折返回去,门房的人一定会问个理由。 就算她能给出极为合理的解释, 将门房的人打发了, 之后她去寻魏四公子, 将玉佩交还给魏四公子, 都不可能完全避开府上所有人的眼,这不只会引起众人的侧目,还会引起众人很深的揣测。 手中这块玉佩,她只想,也只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还给魏四公子,再与魏四公子道声承蒙错爱。 若魏四公子一定要追问个为什么,她便如实说,说她已心有所属。 魏四公子生得温和儒雅,想必应该是个君子。 得知她已有心上人以后,应该不会再妄加纠缠。 这一篇就算翻过去了。 顶多日后,她再也不来魏府就是。 不见面也就免得彼此尴尬了。 而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她今日应该无法如愿的圆满解决玉佩的问题了。 今日是魏夫人的生辰,魏府之内高朋满座,来的都是京都城中最有头脸的夫人与千金。 一旦魏四公子赠她玉佩的事叫这些人听去看去,再在整个权贵圈子里传开。 对魏四公子不好,对景嫔不好,对整个魏府也不好。 总之,就是大大的不好。 她不可冲动,不可为急于解决玉佩的事,就冒然返回魏府找魏四公子。 这玉佩是一定要还的,却要选个最妥帖的时间地点来还。 云栖想着,忙将手中那块玉佩收入袖中放好。 此时此刻,云栖唯一庆幸的就是,魏四公子赠她玉佩时,动作又快又隐蔽。 周围应当没人瞧见魏四公子塞了东西给她。 云栖略微舒了口气,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以后,便转身登上了马车。 …… 眼下,云栖满脑子都是玉佩的事,回宫的路上也没心思去这斋那斋里采买,只道身上有些不适,叫驾车的太监快些送她回宫去。 回宫的路上,云栖思来想去,觉着单靠自己恐怕无法圆满解决这次的玉佩危机。 这事儿她得如实告诉景嫔,请景嫔来拿主意。 估么着这个时辰,景嫔应该不在缀霞居,而是回丽景轩歇晌了。 于是,在安华门下了马车以后,云栖便一路回了丽景轩。 不出所料,景嫔眼下的确是在丽景轩,且午睡刚起。 正坐在里屋软榻上吃水果的景嫔见云栖回来了,甚是意外,“回来的好早。” “娘娘,奴婢有话想跟您说。” 少见云栖露出这般惊慌无措的样子,景嫔收起了慵懒之色,唤云栖到跟前,关切道:“怎么了,你快说。” 云栖立马从袖中取出那块玉佩,递给景嫔,“这是四公子赠的。”那一脸难受又害怕的样子,仿佛手中拿的是个会咬人的活物。 不只会咬人,还有剧毒呢。 景嫔接过那块玉佩,定睛一瞧,原本绷紧的心弦立马就松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模样。 她唇角微扬,双目含笑的望着云栖问:“你就是被这个吓成这样的?” 这还不够惊悚? 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凤凰翔云玉佩! 云栖连忙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凤凰口中衔的那个喜字,觉 分卷阅读564 得景嫔之前一定是没看清楚。 景嫔被云栖这副怯生生惊嘘嘘的样子给逗笑了。 她将玉佩递还给云栖,“本宫觉得这样挺好的,你快将这块玉佩拿回去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云栖彻底懵了。 景嫔娘娘竟然觉得这样挺好? 意思是,不反对她和魏四公子……什么她和魏四公子,她根本就不喜欢魏四公子,她对魏四公子无感,连欣赏都没有。 云栖就纳闷了,算上今日这一面,她与魏四公子统共就见过两面,两人说过的话就算超过十句,也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句。 这样短暂的相处,魏四公子根本不可能彻底摸清她的脾性,了解她的人品。 魏四公子怎么会喜欢上她,并决定送她如此分量的礼物。 究竟是她过于保守,还是魏四公子太过奔放? 云栖急喘了几下,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见云栖面色苍白,盯着那块玉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肯接回去,景嫔心中不免有些迟疑。 “你对子沐不是很满意吗?” 啊?什么满意?她怎么听不懂呢? 见云栖瞪圆了眼睛,一脸错愕,景嫔忽然紧张起来。 “上回你去府上跑腿回来,本宫问你子沐如何,你可是对子沐赞不绝口,你难道不……”景嫔不了半天,才悄声道,“你难道不爱慕他?” 没有!绝对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啊! 云栖怕话讲的太决绝不留情,景嫔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会不高兴。 于是,只好委婉的与景嫔说:“奴婢身份卑微,配不上四公子。肯请四公子将玉佩收回,赠给真正般配的人。” 景嫔听了这话,竟是舒了口气。 “你若是因出身不肯接受子沐的心意,大可放心收下这块玉佩,本宫自会为你和子沐做主。” 怎么就做主了呢! 云栖急火攻心,心口处传来一阵不祥的钝痛,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略微缓过来。 她连忙退后一步,然后双膝跪地,给景嫔磕了个头,“奴婢只想留在娘娘身边全心全意的伺候娘娘,不想其他。” 闻言,景嫔觉得云栖好傻。 放着官宦人家的少夫人不做,非要留在宫里做宫女的姑娘,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景嫔私以为云栖并非不喜欢,不想嫁给子沐,而是因事出太过突然,被吓着了,才会是这种反应。 等过阵子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就好了。 左右云栖年纪还小,尚未及笄,就算这桩婚事定下了,也不能立刻就办。 再有,忙完了正月以后,子沐便要沉下心来准备今秋的科举考试了。 她信以子沐的才学,一定能一路过关斩将杀进殿试。 而殿试定在明年的三月初。 也就是说,之后的一年多,子沐都要专心投入到科举中,无暇分心去成婚。 即便云栖和子沐真的情投意合,两人的婚事也要在明年子沐参加完殿试以后才能办。 她觉得如此甚好。 老实说,她舍不得云栖太早出嫁,她还想云栖在身边多陪陪她。 再者,待子沐考取到功名以后再娶云栖过门,也算是锦上添花,双喜临门。 到时候去吃喜酒的人,都会称赞这是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想想都叫人高兴。 景嫔倾身上前,将跪在地上的云栖扶了起来。 她拉过云栖的手,欲将那块玉佩放回到云栖手上。 云栖见状,下意识地要将手抽回去,她不要! 奈何景嫔抓得牢,那块玉佩还是落回到了云栖手上。 “你把它收好。” 不,这东西她绝不能收下。 她已心有所属,实在消受不起魏四公子这份青睐。 云栖想将这块玉佩推还回去,奈何景嫔已经收回了手。 云栖托着那块玉佩,比托着一块烫手的山芋还煎熬。 按照常理来说,景嫔不嫌她出身卑微,不阻挠甚至乐见魏四公子赠她龙凤双喜玉佩作为定情信物,她本该感激景嫔开明,感激到涕泗横流…… 此刻,她是感激景嫔的。 感激景嫔不但不轻视她,甚至高看于她。 但她不能仅仅以为感激就违背自己的本心,违背与六殿下的约定,与魏四公子怎么。 她不想惹景嫔生气,也不愿见景嫔伤心,但面对这种事,态度绝对不可太暧昧,太模棱两可,有些话必须一开始就说的清清楚楚,省得以后麻烦。 于是,云栖把心一横,再次跪倒在地,双手将那块玉佩高举过头顶。 “此物意义非凡,太过珍贵,奴婢愧不敢受,请娘娘代四公子收回。” 景嫔看看玉佩,又看看云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云栖为何这般坚决的不肯收下玉佩? 景嫔思来想去,想到了 分卷阅读565 云栖或许已经有了心上人这种可能。 但她认为这根本不是问题。 待来日云栖与子沐成婚以后,两人有的是工夫日久生情。 除此以外,她也想到了其他一些可能。 而在她看来,那些也都不是问题。 景嫔瞧云栖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还是觉得是因事出突然,云栖有些吓到了,才会如此抗拒。 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眼下云栖死活不肯收下这块玉佩,没准儿来日便宝贝似的爱不释手呢。 左右她觉得云栖与子沐很般配,这门婚事她就做主定下了。 “你,收下它。” 第293章 “你收下它。” 景嫔语气僵硬, 但态度却极其坚持的这句话,听得云栖心神俱是一颤。 她先是顿了顿,而后一咬牙,冲景嫔摇了摇头, 表示她不收。 见云栖软硬不吃,执意不肯收下这块玉佩,景嫔真有些恼了云栖。 心道:这丫头怎么就这般固执, 一根筋! 她对云栖几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愿再与云栖如此你来我往的纠缠。 于是,她从软榻上起身,冷声道:“你若坚持不肯收下, 就随便捡个没人的地方丢了就是。” 话毕, 便走到外屋,唤了玉琅和玉珀进来,伺候她更衣, 然后便去了缀霞居。 云栖独自捧着玉佩跪在里屋的软榻前, 在这风吹雪花,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后背竟被汗水浸透。 是急得, 也是吓得。 她已经破釜沉舟,不惜以惹恼景嫔为代价, 也要将这块玉佩退还回去。 奈何眼下, 这块玉佩还依然在她手上。 难道她真要听从景嫔临走前的话, 找个无人之处将这块玉佩扔了? 这自是不成的。 傻子也能听出, 景嫔这是说的气话。 她要是敢将这块玉佩随意丢弃,景嫔就敢将她从丽景轩丢出去。 如若她真被景嫔撵出了丽景轩,成了个无主的宫女,相信王醒公公一定会好好照应她,保不准还会借此机会,直接将她调到欣华苑四公主那里。 可她并不想以这种方式离开丽景轩,更不想与景嫔反目成仇。 所以,她是决不会将这块玉佩丢弃的。 云栖望着手中这块白的有些刺眼的玉佩,忍不住开始自省。 方才,她是不是应该拿出十二万分的真诚,如实与景嫔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块玉佩的根本原因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而这个心上人就是六殿下。 这不是她一厢情愿,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云栖反复思量这个问题,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的结果都是一样,她不能这么做。 她与六殿下是两情相悦没错,但他俩之间的这份情尚见不得光。 她不可拿这件事出来乱说,这对六殿下不好。 莫说主动与人提起,便是有人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在无法确定此人的意图之前,她也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但凡对六殿下不好的事,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不好,她也是宁死都不会去做的。 在云栖眼中,景嫔是个颇为通情达理的人,心肠也软,一定不忍心把她往绝路上逼。 这块玉佩她暂且收起来,等回头再寻个恰当的时机,将它退还给景嫔。 或者她能有机会见魏四公子一面,将这玉佩亲手物归原主。 若魏四公子自己肯死心收回去,到时候景嫔也无话可说了。 至于心里会不会怨她…… 云栖正寻思着,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原以为是景嫔中途折返回来,又要与她说什么,扭头望去,却见打外屋进来的人并非景嫔而是玉珀。 玉珀没问云栖跪地不起的因由,只管上前将云栖从地上扶起来。 “主子说,你出去奔波了半日,身上必定乏累。主子叫你回去歇着,今儿就不必过来伺候了。” 不必过来伺候了…… 看来景嫔真生她气了。 云栖轻叹一声,微微点了下头,“谢玉珀姐姐特来为我传话。” 玉珀瞧着云栖,稍稍迟疑了片刻才握住云栖的手,语重心长的与她说:“妹妹聪慧,应该明白主子心里是极疼你的。明儿你早早过来,给主子服个软,你与主子便还像从前一样。” 云栖自然知道景嫔很疼她,不嫌她出身卑微,非要与她做一家人。 可这个软,她真没法与景嫔服。 说句俗气的话,她这辈子已经认定六殿下,认定楚恬这个人了。 她生是楚恬的人,死是楚恬的鬼,就算这辈子她注定无法成为楚恬的人,也再不会成为其他什么人的人了。 魏四公子爱慕她,甚至有娶她为妻的念头,她震惊的同时也很感谢魏四公子。 分卷阅读566 感谢魏四公子能发现她的好。 正因感谢,她才不想让魏四公子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她不想耽误魏四公子。 只可惜…… 云栖紧紧捏着那块玉佩,感到无助极了。 …… 云栖回到住所,见阿阮不在,想来应该又是去陪着董姑姑了。 除夕那夜,董姑姑烧菜时意外被热油烫伤,虽说烫的并不严重,但自那日起,董姑姑整个人便恹恹的,明显是有什么心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也不似从前那么爱笑爱说话了。 听阿阮说,前儿个董姑姑又在灶台前走神,险些整个人栽进刚刚烧开的一锅滚水里,可把当时在场的众人给吓坏了。 阿阮当时虽不在场,但事后听人讲起,比亲眼看见反应还强烈。 阿阮实在不放心董姑姑,自听说这事儿以后,只要得闲便跟在董姑姑屁股后头,盯着董姑姑的一举一动,以防董姑姑再弄伤自己。 想来这会儿,阿阮应该正在小厨房盯着董姑姑,要不就是赖在董姑姑房里,哄董姑姑多说几句话。 云栖原本也想去瞧瞧董姑姑,但宫里宫外的折腾了大半日,她眼下是身心俱疲,实在没精神,也没力气到董姑姑跟前强颜欢笑。 她麻利的脱掉外衣,钻进被窝,想睡一觉。 或许睡一觉醒来,她就能想到解决玉佩问题的办法。 奈何她裹着被子辗转又反侧,却丁点儿睡意都没有,反而空前的想念楚恬,想念她的六殿下。 想的心里又酸又甜,特别委屈,特别想大哭一场。 然后,云栖就真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大哭过后的云栖有些虚脱,涸辙之鱼般怔愣愣的躺了很久,才感觉身上有些力气。 她起身穿好衣裳,便往缀霞居去了。 她并未去前院寻景嫔,而是去后院寻赵姑姑。 云栖到时,赵姑姑正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绣香囊。 掐指一算,赵姑姑这个香囊已经绣了三四个月了,竟然连一小截竹子都没绣完。 自己都很需要人同情的云栖,却忍不住同情起王醒公公来。 觉着明年这个时候,王醒公公能收到赵姑姑亲手做的香囊就不错了。 见云栖来了,赵姑姑立马放下她早就做的不耐烦的针线,与云栖说:“听说你没跟着景嫔一道过来,我还以为你出宫尚未回来呢,你这是刚回来?” 云栖没言语,只管将那块她看了就头大的玉佩掏出来,放在了桌上。 赵姑姑拿起来一瞧,一眼就瞧见凤凰口中衔的那个喜字。 不由得蹙起眉头,问云栖:“这是谁给你的?” 云栖答:“景嫔娘娘的四弟,魏四公子。” 赵姑姑指了指玉佩上那个喜字。 云栖点头,表示她看见了。 “你该把它交给景嫔。”赵姑姑说。 “景嫔娘娘叫我收下。”云栖应道。 赵姑姑眉头蹙得更紧,“这就有些麻烦了。” 云栖“嗯”了一声,相当麻烦。 “景嫔都跟你说什么了?”赵姑姑问。 云栖便将景嫔与她说的话,原原本本的给赵姑姑复述了一遍。 赵姑姑听后,想了想才说:“再有月余,六殿下便该从宁州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一同商议对策。在六殿下回来之前,你什么也别做,只管暂时顺着景嫔。” 云栖并没有更好的主意,“我听姑姑的。” 赵姑姑打量着云栖,见云栖的眼角有些发红,不禁问:“哭来着?” 云栖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 赵姑姑瞧云栖这凄凄楚楚,委委屈屈的样子,着实心疼。 想开解云栖几句吧,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好的说词。 酝酿了半天才酝酿出一句,“饿不饿,姑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去?” 云栖深吸一口气,“不瞒姑姑,魏夫人又送了满满一筐甘州的橘子给我。” “要不咱们熬些蜂蜜橘子酱,留着冲水喝?”赵姑姑提议说。 云栖点头,“甚好甚好。” 于是,云栖便与赵姑姑一道去熬橘子酱了。 …… 晚膳后,景嫔照例命人摆上棋盘,开始与吴才人下棋。 为着云栖和魏四公子的事很是心烦意乱的景嫔,心思压根就不在棋盘上。 只至于险些输给吴才人。 吴才人哪可能没瞧出景嫔的心不在焉,她只当景嫔是因为这两日疲于应付那些趁着过年的机会,上赶着登门巴结的人,太伤神累着了。 于是,便劝景嫔早些回去歇着。 完全静不下心来与吴才人下棋的景嫔,听从了吴才人的建议,在盯着吴才人喝了安胎药以后,便动身回了丽景轩。 一回到她日常起居的寝殿,景嫔一眼就发现桌上多了个小瓷罐。 景嫔问玉珀那是 分卷阅读567 什么,玉珀答,那是云栖亲手熬制的蜂蜜橘子酱,冲水喝最好。 景嫔打开盖子,一股极为香甜醇厚的橘子味,便扑鼻而来。 景嫔立刻命玉珀去准备了茶盏,勺子,还有温水,亲手为自己调了一盏蜂蜜橘子水。 一口下去,清甜开胃,将压在心口足有半日的郁气与火气都冲淡了许多。 景嫔放下杯盏,清了清嗓子,装作无意的问玉珀,云栖这半日都做什么了。 玉珀如实交代,说云栖先是回房待了一阵儿,之后便去缀霞居寻赵姑姑,与赵姑姑一道做了这蜂蜜橘子酱。 人是傍晚时分从缀霞居回来的。 过来放下这罐蜂蜜橘子酱,就回房去了,再没出来。 听完玉珀的话,景嫔柳眉轻蹙,“她没用晚饭?” “阿阮给送进房里了,却听说一筷子没动。” 景嫔抿了抿唇,有些焦躁的说:“立刻命小厨房备一份热饭给她送去,就说我命令她吃完!” 玉珀应下,赶忙去张罗。 一盏蜂蜜橘子水饮尽,景嫔的心绪稍稍得以平复。 她又为自己冲了一杯蜂蜜橘子水。 这一回她没有喝的那么急,而是捧着杯盏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罢了罢了,她不逼那个小傻子了,慢慢来吧。 第294章 第二日一早, 云栖还如往日一般,照例伺候景嫔梳洗更衣。 云栖和景嫔心照不宣,都没提那玉佩的事。 两人亦如平日般说说笑笑,相处融洽。 日子过的平顺, 转眼再过三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了。 皇帝有心,特意命人送了十几盏做工精致,各具特色的宫灯, 与景嫔和吴才人赏玩。 平日里像负责接收御赐之物,收归库房,以及赶在节庆前,安排装点毓秀宫各处的差事, 都是由玉珀来当的。 奈何玉珀却在这个当口上病倒了。 原本玉珀只是一早起来有些咳嗽, 她自己并未当回事。 待伺候景嫔去凤仪宫晨昏定省回来,咳嗽便重了起来。 过了午后,玉珀的身上突然开始发烫, 浑身无力, 头脑也昏沉,已然下不来床了。 景嫔心疼玉珀,立马命人去请了太医来为玉珀瞧病。 太医瞧过以后, 说玉珀这是风寒。 还说玉珀这风寒来势汹汹,虽无性命之虞, 但少则也要卧床半月才能见好。 玉珀看着柔弱, 实则个性要强。 她不肯像这样无所事事的干躺着。 在饮尽碗中太医吩咐一天三顿, 一顿也不能省的汤药以后, 便要下地去忙她之前未张罗完的事,却被云栖当场拦下了。 云栖无奈,只能拿景嫔来压玉珀,说玉珀若不按着太医的医嘱卧床静养,景嫔娘娘知道以后一定会很不高兴。 玉珀表里如一,极敬重景嫔,听了云栖这话,便老老实实的躺了回去,没再执意下地。 只见玉珀以手帕掩住口鼻,虚弱的咳嗽了好几声,才拿开手帕,愁容满面的对云栖说:“眼见上元节将至,轩中还有些好些事情等着……咳咳,等着我去料理。若没我前前后后的去盯着,只怕要乱套。” “玉珀姐姐未做完的那些差事,娘娘已经吩咐玉琅姐姐来接手了。玉琅姐姐能干,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姐姐你就别想那么多,只管安心养病吧。”云栖劝慰说。 然而玉珀眼中,还是泛着深深的忧虑之色,“我知道玉琅能干,可玉琅自己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要料理,我怕她应付不过来。万一她忧劳过度,累出个病来……” 玉珀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云栖见状,赶紧凑上前替玉珀拍背,边拍边柔声与她说:“这数月来,我成日跟在姐姐身边,对轩中事务不能说了若指掌,也算是熟悉。我会在一旁,帮衬着些玉琅姐姐,必不能叫她累倒了。” 在玉珀心里,云栖是个既聪慧又可靠的人,有她这话在,玉珀便安心了大半。 她与云栖道了声有劳,说罢便撵着云栖走。 说在她身子痊愈之前,让云栖少来,免得过了病气给云栖。 云栖满口答应,扶玉珀躺好,又为她掖好被角,请玉珀不要太牵挂轩中琐事,安心养病,便转身告辞了。 玉珀点头,目送云栖走远。 …… 因玉珀忽然病倒,玉琅身上的担子徒然加重。 要一个人主持丽景轩,乃至整个毓秀宫的大小事务,玉琅分身乏术,侍奉景嫔一日两次,前往凤仪宫晨昏定省的差事,便毫无意外的落到了云栖身上。 其实,丽景轩中除了玉琅和玉珀两个一等宫女以外,还另有一等宫女两人,二等宫女六人。 论资排辈下来,这差事原本是落不到云栖一个杂役宫女身上的。 但景嫔喜欢云栖,偏要抬举云栖,要 分卷阅读568 云栖陪伴侍候,毓秀宫上下哪个敢说云栖不配? 于是,这日黄昏时分,云栖便随景嫔一道前往凤仪宫。 午后下了一场小雪,雪在傍晚前已经停歇,但风却未停。 寒风瑟瑟,无孔不入,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厚实的棉衣,刺破你的血肉,直往你骨头缝里钻。 疼得云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已经是云栖自出门起,打的第六个寒颤了。 景嫔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在云栖打第二个寒颤时,她就叫云栖回去。 而云栖是那种典型的看着乖巧柔顺,实则相当固执的人,死活不肯回去,一定要随侍景嫔左右。 景嫔拧不过,只能由得她跟着。 其实,不只云栖一人冻得浑身发抖,其他随侍的三个宫人,也都是三步一抖,五步一晃。 景嫔恨极了那毫无人情味的宫规,凭什么宫人就不许穿裘皮衣裳? 赶上这折胶堕指的鬼天气,不穿一件厚实又保暖的裘皮袄,身上怎么暖和的起来。 景嫔心里埋怨,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加快脚步,想着快些赶到凤仪宫,让云栖他们能赶紧暖和暖和。 一行走至长街尽头,再往西行不远,便是凤仪宫了。 这时,一行忽见一架辇舆由东往西,向凤仪宫而去。 八抬的辇舆,是皇后才可享有的规格。 云栖不禁有些好奇,这大冷的天,皇后这是刚打哪儿回来。 凤辇先景嫔与云栖一行抵达凤仪宫。 帘帷掀开,从凤辇上走下来的人却并非皇后,而是一位头发花白,看样子已年逾五十的老妇。 这老妇五官生得深邃,虽年事已高,皮肤松弛,但一张脸仍是棱角分明,看起来十分英气逼人,一瞧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也不知是刚才路上就注意到了景嫔一行,还是听见一行走近的脚步声,那老妇侧目扫了景嫔一行一眼,冲景嫔微微颔首,便抬脚向凤仪宫内走去。 云栖心想,能堂而皇之的乘坐皇后的凤辇,又这般态度倨傲的对待景嫔,这老妇怕不是皇后的亲娘。 可瞧那老妇的穿戴,极其朴素,根本不像当今皇帝的丈母娘,倒像是个宫人。 云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询问景嫔,“娘娘,那人是谁呀?” “是越姑姑。”景嫔答,“她是皇后的心腹,是皇后身边最为倚重的人。” 云栖意外,那老妇还真是个宫人。 想着皇后平日里是那样循规蹈矩,谨小慎微,生怕被人抓住一点儿错处。 而今日,皇后竟允许身边的一个姑姑,公然乘坐凤辇出行。 可见皇后是真的相当倚重,甚至是敬重这位越姑姑。 能得皇后这般抬举,这越姑姑绝非等闲。 云栖心里实在好奇,又问景嫔,“娘娘,奴婢从前怎么从未在皇后娘娘身边见过这位越姑姑?” 景嫔十分耐心的解答说:“这越姑姑在去年年初的时候患了一场重病,太医说越姑姑这病急不得,需得慢慢将养。宫里诸事繁杂,不宜静养。皇后便将越姑姑送出宫去,送到其府上位于京都城近郊的一处山庄中休养。你是去年秋天才从昌宁行宫随驾迁回皇宫的,自然不曾见过越姑姑。” 原来如此。 瞧越姑姑那威风样子,病应当是好全了。 云栖本不是多言多语之人,便没再打听什么,只管跟随景嫔向凤仪宫内走去。 …… 景嫔到时,已经有不少嫔妃在殿内恭候皇后驾临。 见景嫔来了,嫔妃们纷纷上前,与景嫔相互行礼寒暄。 景嫔不卑不亢,应对得宜。 景嫔才坐下不久,妃嫔们就陆陆续续的来齐了。 除去病了的和被禁足的,唯独贤妃还没有到。 待皇后驾到以后,贤妃才姗姗来迟。 瞧贤妃那一副不慌不忙,坦然自若的样子,分明是故意来迟,给皇后没脸。 而在座的嫔妃却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至少近日的晨昏定省,贤妃应该都是像这般压轴出场。 所谓晨昏定省,不过是循着宫规走个过场而已。 皇后无甚重要的事与众嫔妃交代,在说完一套一成不变的场面话以后,便叫众人跪安了。 皇后话音才落,没等皇后起身离席,贤妃就率先起身大步向殿外走去,简直就是把皇后的威仪扔下地上,再狠踩了两脚。 传闻中的贤妃,是端稳持重很识大体的人,不该是这般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这倒像是传闻中淑妃的一贯做派。 云栖起先有些吃惊,不过联系着先前三皇子堕马受伤一事,也无怪乎贤妃会对皇后横眉冷对,诸多不敬了。 三皇子堕马一事,虽然最终不了了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最终还是偏向三皇子,偏信三皇子所言的。 否则,皇帝也不会与太子大吵一架,并罚了太子 分卷阅读569 禁足。 也不会因五皇子为太子鸣不平,也罚了五皇子禁足思过。 尽管经了堕马一事之后,贤妃与三皇子母子得到了皇帝的格外垂怜,可三皇子终究是因这回堕马,在右腿上留下了永远都无法痊愈的伤残。 三皇子这一生都将不良于行,无论如何刻苦练习,走起路来右腿都是跛的。 三皇子岂能不恨? 但三皇子并不会恨自己,不会怪自己惹是生非,居心叵测,不会认为他这是罪有应得,报应不爽。 他只恨太子太多管闲事,恨五皇子不肯乖乖束手就擒,洗干净脖子任他宰割。 而贤妃身为三皇子的母亲,自然恨儿子所恨。 她不仅憎恨太子和五皇子,也憎恨皇后。 贤妃瞧皇后的目光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怨毒。 云栖看的清楚,想必在座的嫔妃们也都看得真真切切。 可兴许是因为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也兴许是因为贤妃在后|宫中一向声望极高。 众嫔妃并未觉得贤妃这般待皇后有何不妥,反而一边倒的站在贤妃那边。 第295章 后|宫众人大都不肯相信太子与五皇子, 在三皇子堕马一事中是无辜的。 不信太子亲眼目睹三皇子持弓行凶,意图射杀五皇子。 不信太子是一时气急,才一鞭子抽在三皇子的马上,害三皇子意外堕马。 事情的真相应如宫中传言。 这是太子殿下为排除异己, 为稳固其太子之位而策划的一个惊天大阴谋。 是太子与一向同三皇子不睦,早欲除之而后快的五皇子合谋,一同谋害三皇子。 三皇子实在无辜又可怜, 被亲兄弟构陷并加害,成了一个一生都将不良于行的残缺之人。 太子与五皇子一个是先皇后所生,一个是当今皇后所生,虽非一母同胞, 却都是嫡出。 三皇子堕马一事, 便是嫡出血脉对庶出血脉有预谋的迫害! 太子与五皇子沆瀣一气,谋害三皇子不过只是个开始。 陛下其他的庶出血脉,恐怕都将一个接着一个的遭殃。 像“嫡出血脉意图剿灭庶出血脉”这种无稽之谈, 不知何时起在宫里悄悄传开。 而就是如此荒谬又毫无根据的言论, 竟有不少人对此深信不疑。 据云栖所知,相信此言论的并非都是无知宫人,在座的嫔妃们也大都相信。 至于为何相信, 当然不是这种说法有多合情合理无懈可击,而是她们都愿意, 或者说乐于相信。 宫中的日子太寂寥无趣, 日子一长, 许多人都会生出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恶趣味。 他们巴不得那些听来十分离奇古怪的传言都是真的, 如此,他们便可欣然围观一出出精彩刺激,又鲜血淋淋的好戏了。 见贤妃对皇后无礼,在座的妃嫔看似波澜不惊,但云栖却看得分明。 这些人的眼底无一例外,都闪烁着异彩纷呈的光芒,那是愉悦兴奋的光芒。 他们迫切的希望看到皇后与贤妃针锋相对,斗个天翻地覆,你死我活。 可惜皇后却总让这些坐等好戏的人失望。 至少今日依然是让这些人失望了。 任贤妃再三挑衅,皇后也不急不恼。 这份心胸,这份容人之量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云栖是真心有些佩服皇后。 …… 从凤仪宫出来以后,天空又悠悠飘起了雪。 雪势不大,风却不小,一阵风起,吹在脸上身上,便能叫人切身的体尝一回何为彻骨之寒。 见云栖呛了口风,咳嗽了好几声才停,景嫔立马将身上的狐狸围脖解下来,给云栖系上。 云栖推辞,却被景嫔按着手,叫她不许摘下。 景嫔这一按不要紧,她只当自己按住的是个冰块,凉的她手不由得一缩。 “手怎么这样凉。”景嫔惊道。 她又摸了摸云栖另一只手,都一样凉的吓人。 云栖只道“无碍”,又试图将狐狸围脖还回去。 景嫔唯恐再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待,云栖整个人都会被活活冻成冰块。 二话不说,便牵着云栖手,脚步飞快的往回赶。 一进屋,景嫔就将云栖领到火盆前烤火,并立刻命人准备了浴桶和热水来。 “娘娘,奴婢自己回去泡一泡就好。”云栖道。 景嫔不允,“你就在这儿泡,别磨蹭,赶紧去。” 云栖迟疑,仍觉得使用景嫔的沐具来沐浴不太妥当。 景嫔嫌云栖啰嗦,斜她一眼,“难不成还要本宫亲自为你宽衣?” 不敢不敢,这可不敢。 于是,云栖只好乖乖的往屏风后头走去。 这厢,云栖刚解下外衣,便听玉琅的声音从屏风另一边传来 分卷阅读570 ,“娘娘,这是府上才送来的急信,您请过目。” 急信? 别不是魏府上出了什么事? 云栖有些好奇,却没力气去深思。 她真是的冻坏了,得赶紧泡进热乎乎的水里缓一缓。 浑身冰凉的云栖甫一泡进热水里,还觉得有些不适,过了一会儿,才感觉舒服起来。 不由得生出“真想一直泡在里边不要出去”的念头。 中间有宫女进来加了两回热水,在加到第三回的时候,云栖请那宫女不必再加了。 待到浴桶中的水微微有些泛凉,云栖才意犹未尽的出来。 当云栖披着未干的头发从屏风后头走出来时,见屋里竟无人伺候,就只有景嫔一个人在。 而景嫔此时正在坐在软榻上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她走出来。 身旁的矮几上摊着一叠纸,应该就是那封自魏府送进来的急信。 景嫔不喜阴暗,喜欢光亮,因此每当夜幕降临,只要是景嫔所在之处,所有的烛台都会被点燃。 殿内亮亮堂堂,恍若白昼。 可是眼前的景嫔,脸色却有些晦暗不明。 云栖猜,那封急信里写着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云栖走上前,正预备开口关怀景嫔几句,就见景嫔忽然回过神来。 她抬眼望着云栖,柔声问:“身上还冷吗?” 云栖微微摇头,预备应一声“已经不冷了”,却发觉景嫔瞧她的目光有些怪。 究竟怎么个怪法,她也说不上来。 若硬要她说,她在景嫔的眼中读到了浓浓的惊疑与不安。 于是“已经不冷了”在云栖口中转了个弯,变成了一句,“娘娘,您怎么了?” 景嫔眼底明显闪过了一抹慌张,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飞快的将桌上那叠信纸折好并塞回了信封里。 她攥着那封信,攥的很紧很用力,使得原本平整的信封变得皱皱巴巴。 而比信封皱得更厉害的,是景嫔的眉头。 景嫔攥着那封信,在一番紧张的左顾右盼之后,她突然起身,飞快地走到火盆前,毫不迟疑的将那封信投入到火盆之中。 不过数息,那封信便在火舌的舔噬下,化为了灰烬。 云栖站在一旁,一脸愕然的看着景嫔。 她心里不安极了。 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果然是府上出事了吧。 否则,景嫔怎会这般惶急失态。 难道是魏大人在前朝出了什么事,需得景嫔在皇帝面前为其周旋? 可《内训》第一条便是后|宫不得干政啊。 若当真如此,那魏大人便太强人所难了。 在将信烧掉以后,景嫔如释重负般的舒了一口气。 可当她转过身,见云栖正神色担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她,景嫔心头倏地一紧,有些慌张,也有些懊恼。 她无法向云栖解释,她为何要急着烧掉那封信。 既然无法解释,那就不解释。 景嫔只当没瞧见云栖担忧又探究的目光,也全当没听见云栖之前那句“娘娘,您怎么了”,只管故作镇定地望着云栖,关怀道:“怎么头发湿哒哒的就出来了,也不怕叫风吹着再着凉了。” 景嫔说着,走到云栖身边,取过云栖手中的巾帕,轻轻为云栖擦拭起未干的头发。 要说云栖跟着景嫔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她却是头一回见景嫔像方才那样慌张失态。 她怎么能不担心。 但景嫔明显很抗拒,很不想与她透露那封信上的内容,她也不好冒然追问。 只能乖乖地站在那儿,任由景嫔揉擦她的头发,一脸的心事重重。 景嫔故意不去看云栖的脸,只管专注的用巾帕擦拭着云栖的湿发。 却也只是看似专注而已。 一缕头发擦了半天,也不见换一缕来擦。 瞧景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云栖不安得很,也难受得很。 她终于忍不住将自己那缕早已被擦干的头发,从景嫔手中抽出来,又取过巾帕,“娘娘,还是奴婢自己来吧。” 景嫔醒过神,应了声“也好”,接着又沉沉地叹了声气,转身回到软榻上坐下了。 云栖确定,景嫔这声气是为她而叹的。 不为别的,只为景嫔是在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叹的气。 云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很强烈的直觉,她觉得景嫔忽然如此反常,应当与她有关。 难不成景嫔已经发现她与六殿下之间的事了? 不会,应该不会。 无论景嫔在旁人面前是何种面目,景嫔待她向来都是率直坦诚的。 倘若景嫔真的发现她与六殿下的事,早就当面问她虚实了,绝不会像这样遮遮掩掩。 云栖自问光明磊落,除了六殿下的事以外,她对景嫔再无任何隐瞒。 分卷阅读571 可该死的直觉却一再告诉她,景嫔方才急着烧掉的那封信,一定与她有关。 云栖心中焦虑又茫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景嫔冲她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云栖连忙上前来到景嫔身边,却没有坐下。 云栖知景嫔疼她,待她与旁人都不同,正因如此,她才总是时常提醒自己,不能忘乎所以,失了应有的分寸。 平日里除了与景嫔对弈,以及随景嫔学习弹琴时,她会大方的与景嫔同坐,其余时候她都是恪守宫规礼仪的。 见云栖不坐,景嫔没言语,她侧过身,从矮几上的茶盘中取了一只空茶碗,又提起茶壶将茶碗倒了个八分满,然后将那碗茶递给云栖。 云栖见状,连忙往前半步,双手接过茶碗。 景嫔顺势抓住云栖的手腕,将人拉到身边坐下了。 不等云栖开口说什么,景嫔就先道:“本宫有话要问你。” 听景嫔说有话要问她,云栖一面紧张,一面越发肯定景嫔的种种反常之举与她有关。 不过她紧张的情绪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云栖扪心自问,她一向行得正做得直,对景嫔她问心无愧,既然无愧又何必紧张。 她不怕景嫔问。 于是,云栖缓缓吐了口气,目光坦荡的望着景嫔,“娘娘有话尽管问。” 第296章 说有话要问云栖的景嫔, 却迟迟没有开口,她斟酌犹豫了半晌,才问道:“本宫记得你之前曾与本宫说过,你刚入宫那年曾生过一场大病, 入宫前的事你全都不记得了。” 云栖被问的一愣,没想到景嫔沉默了半天,最终竟会问她这个。 难道魏府送来的那封急信不但与她有关, 还与她的出身和亲人有关? “回娘娘,入宫前的事,奴婢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云栖答,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些, 可惜却失败了。 景嫔又问:“父母是谁, 家里还有什么人,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景嫔这句追问,令云栖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她轻轻地冲景嫔点了点头, 心脏却在狂跳。 也不知是景嫔授意, 还是魏府自作主张,派人去调查了她的出身来历。 而从景嫔的反应来看,她的出身恐怕并不算清白。 难道他的双亲或是族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人? 云栖捧着景嫔方才递给她的那杯茶, 双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她等待着景嫔继续向她发问, 或是坦诚的对她讲出某些真相。 可她默默等了许久, 等来的却是一句, “你回去歇着吧。” 云栖望着景嫔没动, 目光殷殷中又带着些许胆怯。 娘娘,您不打算再与我说些什么? 景嫔匆忙别过脸去,不看云栖,一副言尽于此,半个字都不想再多说的架势。 确定景嫔不会再更深入的与她说些什么,云栖缓缓将手中那碗半凉不热的茶饮尽,而后将喝空的茶杯轻轻放回到矮几上。 接下来她本该冲景嫔一礼乖乖告退,可她却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景嫔一句,“娘娘方才烧掉的那封信,信中所书的内容,是否与奴婢有关?” 得此一问,景嫔没应声,也没看云栖,双手很不安的绞在一起。 不必景嫔开口回答,云栖也已经可以肯定,那信确实与她有关了。 云栖未再多言,与景嫔施了一礼,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云栖。”景嫔忽然唤她。 云栖赶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景嫔望着云栖,一向清湛的双眸,此刻却幽若深潭,“本宫今日并未收到什么信,你也未见本宫烧了它。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我还如从前一样。” “嗯。”云栖点头,冲景嫔一笑,却笑的十分疲惫勉强。 景嫔起身走到衣架前,将她之前出门穿的那件白狐大氅取下,披在云栖身上。 又把大氅上的兜帽为云栖扣上,将人从头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 “外头冷,你的头发还未干透,仔细着凉。”景嫔说着,又将大氅的系带紧了紧,“走吧,回去歇着吧。” 云栖未再多言,在谢恩后便退身离去。 …… 云栖欺骗了景嫔。 她无法兑现对景嫔的承诺,无法当做没看见景嫔烧掉那封信,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云栖裹紧了身上的狐皮大氅,没有回她自己的住处,而是走小路去了缀霞居。 见屋里突然闯进一个身披白狐大氅的人,赵姑姑一时没反应过来,吓了好大一跳,险些被手里的绣花针扎了手。 待看清来者是云栖以后,赵姑姑不由得嗔她一句,“怎的这般冒失,平白吓人一跳。” 赵姑姑边说边起身去将屋门关严,而后便要拉着一进屋 分卷阅读572 就一动不动站在门边的云栖去桌边坐下。 这一拉不要紧,赵姑姑又吃了一惊。 云栖的手也太凉了,手凉的跟冰块似的,难怪人要发抖了。 赵姑姑抬眼,刚要问云栖一句,是不是偷偷去玩雪了,却见云栖眼中竟噙着泪水。 赵姑姑最知道云栖,知云栖是个不肯吃亏的主,绝不会是被人欺负了,哭着跑来找她诉苦的。 何况,如今毓秀宫上下,谁人不知景嫔偏疼云栖,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谁敢招惹云栖。 想来,眼下整个毓秀宫中,唯一敢招惹云栖的,便只有景嫔一人了。 赵姑姑牵着云栖到桌边坐下,握紧了云栖的手,轻声细语地问:“是不是景嫔逼你,一定要你跟了那魏四公子?” 云栖摇头,在深吸几口气,定了定心神以后,才开口道:“姑姑之前曾与我说过,说我本姓安。” 赵姑姑一怔,“我是说过。” “那姑姑可知我爹娘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如今是否尚在人世?” 赵姑姑原本红润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她没有回答云栖的问题,而是略显不自在的反问云栖一句,“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些了?” 云栖一脸坦荡,“我就是想知道。” 赵姑姑了解云栖,知云栖并非性子跳脱之人,很少会因为一时兴起去做什么。 云栖不会突然对自己的出身来历产生好奇。 云栖巴巴的跑来问她那些问题,必定事出有因。 会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说…… 赵姑姑心猛地揪紧,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 她不由得收紧双手,却忘了她手里还握着云栖的手。 云栖的手被捏得生疼,想不察觉赵姑姑的异样都难。 她早该想到的! 此刻,赵姑姑心中是万分懊悔。 景嫔既有心撮合云栖与魏四公子,那么在将这门婚事彻底敲定之前,景嫔一定会派人去查一查云栖的家世出身是否清白。 然而云栖的出身…… 赵姑姑抬眼看向云栖,见云栖也正看着她,不由得慌忙移开视线,手也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来。 不想,云栖却反过来抓住她的手,问道:“姑姑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赵姑姑不言,试着将自己的手往回抽。 奈何云栖握的紧,几次尝试都抽不动。 两相僵持,最终是云栖松了手。 她不想弄疼赵姑姑。 赵姑姑望着云栖,见云栖本就有些泛红的眼眶更红了。 云栖垂着眼,有些期艾的低声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爹娘是谁。” 赵姑姑哪里见得云栖如此,她闭了闭眼,又长长叹了口气,才与云栖说:“云栖,你信姑姑,你刚入宫时大病那一场,将前尘往事全都忘却,与你来说真的是件好事。你听姑姑的,不要再去追究那些了。” 果然。 如她猜测,她果然是有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不堪出身。 她的爹娘究竟是意图谋朝篡位的乱臣子,还是杀人如麻的冷血贼匪? 不会,不会的。 云栖在心里摇头。 并非她难以接受这种事实,而是她爹娘若当真是这样穷凶极恶之徒,她不会还活在这世上,更不可能有机会入宫当差。 景嫔不肯与她道出实情,赵姑姑也觉得她不知道实情为好。 她自己……她相信景嫔和赵姑姑都是为了她好。 她……她听从景嫔娘娘和赵姑姑的劝告,她不去深究了。 但有一件事,她必须要问清楚。 “姑姑,我只问您一句,最后一句,我爹娘是否还活着?” 赵姑姑轻轻摇头。 不在了?不在了。 也好也好。 …… 这夜,云栖没回丽景轩,而是留在赵姑姑这边安置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云栖就起了。 她预备赶在景嫔睡醒前回到丽景轩,然后如往日一般,照常侍候景嫔梳洗。 赵姑姑替云栖系好云栖昨日穿来的那件白狐大氅的系带,手指轻轻抚过云栖隔了一夜,仍然有些发红的眼角,然后又轻轻地拍了拍云栖的肩膀,“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外头的积雪少说也有三指深。这个时辰大伙儿还都没起来扫雪,雪路难行,你慢些走,仔细别摔着。” 云栖十分温顺的应了声好,问赵姑姑,她今夜能不能还过来睡。 赵姑姑点头,将云栖送到了屋门口。 赵姑姑原是打算一路将人送到后门,云栖说外头太冷,坚决不许赵姑姑送,赵姑姑只好立在屋门口目送云栖走远。 眼下时辰还早,云栖回到住处时,阿阮还没起。 天尚未大亮,屋内光线昏暗,听到门响,本就睡得不沉的阿阮悠悠转醒,望着门口的方向睡眼朦胧地问:“云栖, 分卷阅读573 你回来了?” 云栖很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句,“抱歉,吵到你了。” 闻言,阿阮连忙一个翻身,从床榻上坐起来,“不不不,我还得谢谢你呢,我方才正在做梦,是个不大好的梦,幸好你及时回来,将那梦打断了。” 听阿阮说做了噩梦,云栖连忙找来自己平日里用来装些小玩意的匣子。 她从匣子里翻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饴糖。 云栖取了一块饴糖,喂进阿阮嘴里,柔声安慰说:“梦都是假的,你不要信,也不要胡思乱想。” 阿阮点头,表示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却还是难免会去在意,甚至为梦境中发生的事而感到焦虑。 阿阮忍不住与云栖讲起,她刚刚都梦见了什么。 因为阿阮口中含着糖,所以说话有些吐字不清。 但阿阮说她梦见了自己爹娘这句,云栖却听得清清楚楚。 一提起爹娘,云栖才稍稍平复些的心绪,又开始焦躁起来,以至于阿阮之后又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好在阿阮刚刚睡醒,人还有些恍惚,并未察觉云栖的异样。 第297章 在絮絮叨叨与云栖讲完她的梦境以后, 阿阮放空了一会儿,双眼才逐渐恢复清明。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桌子,问云栖:“云栖,你看到桌上那两盏宫灯了没?” 云栖顺着阿阮的目光望去, 之前她还真没留神桌上有两盏宫灯。 这会儿外头的天已经大亮,屋里也跟着亮堂起来。 从云栖这边望过去,能很清楚的看出来, 这是两盏做工极为精美的宫灯。 “这是?” “是昨夜景嫔娘娘差玉琅姐姐送来的,说是再有两日就是上元节,叫你留下挂着玩。”阿阮说,眼中满是羡慕, “云栖啊, 景嫔娘娘待你是真好。” 景嫔待她是好,真好。 昨日,景嫔明明因她的事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但景嫔却没有因此厌恶疏远她, 反而想法子来哄她。 可她呢,分明享受着景嫔,赵姑姑, 有德,吴才人……她享受着这么多人的疼爱与维护, 遇事却只会伤春悲秋, 顾影自怜, 让人为她忧心, 真是懦弱又可恨。 她有嘴劝旁人不要胡思乱想,实则自己才是定力最不足,最爱胡思乱想的那一个。 这样不行,这样不好。 她得改,得改。 见云栖忽然抬起双手,用力地往自己脸颊上拍打了两下,阿阮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云栖的双手,惊慌道:“云栖,你这是干嘛!你瞧,脸都拍红了!” 云栖不觉得疼,反倒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她冲阿阮一笑,“昨夜睡的晚,这会儿觉着身上有些困倦,拍两下提提神。” 阿阮抿着嘴,轻轻捏了捏云栖的手,看起来依旧是心有余悸,“那也不必下这么狠的手啊。景嫔娘娘疼你,你若当真精神不济,没法去当差,只管向景嫔娘娘告个假,景嫔娘娘不会不允。” 云栖摇头,“眼下玉珀姐姐病着,正是缺人的时候,我即便真要偷懒,也要等到玉珀姐姐好了才行。” “也是。”阿阮赞同道,又接着与云栖说,“你那边可有我能帮上忙的事,若是有,尽管交代,千万别与我客气。” “我还真要与你客气呢。”云栖接着阿阮的话茬说,“你若得闲,就多去陪陪董姑姑,我怎么觉着董姑姑的精气神儿越发不好了。” 云栖微微蹙着眉头,一脸认真地跟阿阮讲起昨日午后的一桩事。 昨日午后,景嫔午睡起来胃口不错,吃了一碗雪梨羹后,觉得意犹未尽,便叫云栖再去给她添一碗来。 云栖到小厨房时,小厨房里没别人,就只有董姑姑一个人在。 她立马与董姑姑打招呼,并说明她的来意。 当时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可正在东墙下忙活的董姑姑,却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依旧在埋头捣鼓,一边捣鼓还一边念念有词。 她走上前,站在离董姑姑四五步远的地方,才听清董姑姑在念叨什么“一个都跑不了”。 她听董姑姑的声儿有些不对,肩膀也颤抖的厉害,她原以为董姑姑在哭,便低低地唤了董姑姑一声。 谁知董姑姑闻声转过头来,脸上却好像挂着笑。 但她看的分明,她看见董姑姑的眼眶明显有些发红。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董姑姑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了。 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阿阮立马坐直了身子,略显情急的拉着云栖说:“你也瞧见董姑姑独自一人自言自语,又哭又笑了?我已经瞧见不止一回了。 云栖,你说董姑姑究竟是怎么了,我心里……我这心里有些害怕。” 云栖微微摇头,“这事儿我也说不好,要不我去求景嫔娘娘,请个太医来为董姑姑瞧瞧?” 分卷阅读574 “别,千外别!”阿阮一脸惊慌地说,“我听闻太医们瞧病一向都很不诚实,最爱危言……危言……” “危言耸听。”云栖道。 “对,就是这个词儿。”阿阮点了点头,又接着说,“我听闻太医们诊病,一贯爱将病情往重了说。 云栖,我不瞒你,据我这阵子观察下来,董姑姑极有可能是患了心恙之症。 但并不是太严重。 可要是请太医来诊,那董姑姑一准儿会被认定是无可救药的疯子。 云栖,你应当晓得,一旦董姑姑被认定身患重病,会是怎样的下场。 倘若被送去宫人斜,那董姑姑可就活不成了。 云栖,咱们千万不能求景嫔娘娘请太医来为董姑姑瞧病,咱们得……得自己再想想办法。” 阿阮紧紧抓着云栖,又言辞恳切的重复了一遍,千万不能请太医来。 见云栖点头,阿阮才缓缓松开云栖。 可她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见轻松,依旧眉头深锁,满目怅然,“能有什么办法呢?凭我又有什么办法。” “有办法的。”云栖目光清和地望着阿阮,笃定道,“我在太医院有一个相熟的太医,那位太医不仅医术精湛,还十分温善可靠。 若我去求他为董姑姑看诊,他一定会答应,并且会守口如瓶,绝不会把董姑姑的病情说出去。 只不过他眼下不在宫里,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回宫。” “半个月,能等的!”阿阮眼中郁气尽散,眼睛亮的仿佛盛夏夜空中的星子,“这半个月我会好好看着董姑姑。云栖,求你请你那位太医朋友救救董姑姑!” 云栖抬手,在阿阮的肩头轻轻按了按,“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 在安抚好阿阮以后,云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动身前往景嫔的寝殿。 她怀里抱着昨日景嫔亲手为她披上的那件白狐皮的大氅。 亏得景嫔这件狐皮大氅,昨日她身上很暖,心里也很暖。 云栖原以为她到的略微有些早,要在外屋等候一会儿景嫔才会醒。 但当她行至寝殿外时,却见三个宫女捧着已经用过的盥洗物品打殿内走出来。 显然,景嫔已经起了,并且也已经梳洗妥当,不必她伺候了。 云栖心中忽然感到空前落寞。 这滋味与之前吴才人故意疏远她,不许她近身伺候时的滋味竟是一模一样的。 不只从何时起,她在意景嫔如同在意吴才人。 她心里渴望着被景嫔需要。 景嫔娘娘还喜欢她,还需要她吧? 景嫔娘娘还是喜欢她的,否则昨日景嫔娘娘不会亲手为她披上狐裘大氅,也不会特意命玉琅送宫灯去给她赏玩。 想到此处,云栖心里才稍稍安定些。 她抱紧了怀中的狐裘,向殿内走去。 刚迈进殿中,云栖就见景嫔将一封信递到玉琅手中,命玉琅寻个妥帖之人,将信送回府上。 见云栖来了,景嫔明显一怔。 而云栖望着景嫔递到玉琅手中的那封信,也是一怔。 玉琅并未察觉到两人的异样,从从容容地将信揣好,便向景嫔施礼告退。 在经过云栖身边时,她还特意停下脚步,亲热的与云栖道了声早。 云栖回神,忙不迭的回了声早,又连忙冲景嫔行礼问安。 景嫔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冲云栖挥了一下手,示意她起来。 云栖起身,“奴婢是来还娘娘大氅的。” 景嫔语气生硬道:“放那儿吧。” 云栖可没将狐裘随意放下,而是将那件狐裘大氅用衣架子撑起挂好。 又找来专门用以打理皮毛的刷子,将大氅上上下下梳理了一遍,使得原本被压乱压平的毛,恢复了最初的柔顺蓬松。 云栖放下毛刷,冲景嫔一礼,“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说完,便要往殿外走。 “你站住。”景嫔唤住她,短短三个字,也听不出景嫔此刻究竟是喜是怒。 云栖便只管按照景嫔的吩咐,转身站定。 “你过来。”景嫔又道。 云栖便又低着头,匆匆走到景嫔身前。 人甫一站定,就见景嫔擎起一样东西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云栖定睛一瞧,若她没认错,这应该是件水貂皮的小袄。 景嫔看着云栖,笑的温软又和煦,“快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见云栖愣着不动,景嫔索性一手牵着云栖,一手抱着那件水貂皮的小袄进到里屋,要亲手帮云栖换上。 云栖这才醒过神,依着景嫔的话脱下外衣,将那件水貂皮小袄穿在里头,再把外衣穿上。 水貂皮毛绒丰厚,皮质轻柔又结实,穿在身上不但保暖,还不显得臃肿。 见云栖穿着很合身,景嫔十分满意。 分卷阅读575 “穿上这个,日后你再陪着我来回走动,身上便不会觉得冷了。” 云栖抬眼望着景嫔,鼻酸的厉害,好不容易才下压汹涌翻滚的泪意,笑着与景嫔道了声,“奴婢谢娘娘。” 景嫔轻轻捏了捏云栖的手,催促道:“快些将外衣整理好,咱们得赶紧动身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否则便要迟了。” 云栖连忙应下,匆匆整理好外衣,便随景嫔一道向凤仪宫赶去。 …… 这一整天云栖忙里忙外,几乎脚不沾地,压根没空胡思乱想。 而赵姑姑的心却没有一刻是安生的。 或者说,自打昨日她从云栖那里得知,魏府已经查清了云栖的底细来历开始,她就一直在惴惴不安。 眼下景嫔之父,魏忠明魏大人既已知晓云栖究竟是谁的女儿,那么魏忠明就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云栖过门,让云栖成为魏家的媳妇。 云栖心系六殿下,本就不愿嫁给魏四公子,如此一来,虽说省去了云栖绞尽脑汁的去思考如何拒婚,却怕魏忠明忌讳着云栖的身份,会对云栖不利。 毕竟,当年安府家破人亡,与这位魏大人可脱不了干系。 第298章 当年, 安府家破人亡何止是与魏忠明脱不了干系。 可以说,当年正是因为魏忠明,安府才会家破人亡,也才会有这位魏忠明魏大人后来的平步青云。 赵姑姑不信那位魏大人会毫不介意云栖的存在。 保不准那位魏大人还会认为云栖是处心积虑, 故意接近景嫔,图谋不轨,伺机为父报仇。 不必费心费力的去证实自己这一猜想, 只要他私以为有这种可能,他魏忠明就不会允许云栖继续留在景嫔身边,甚至不会允许云栖继续活在这世上。 赵姑姑知景嫔是真心喜爱并信任云栖,但架不住家里几次三番的撺掇。 赵姑姑深以为, 云栖绝不可继续留在景嫔身边, 必须尽早离开毓秀宫,去到魏忠明与景嫔手够不到的地方。 此事事关重大,她本该禀明吴才人, 与吴才人商量。 可眼下吴才人那三天两头就有些不大稳当的胎气, 总算是养的稍稍稳当些了。 若骤然得知云栖与魏府竟然有那样的孽缘,依吴才人的性子必定会忧思伤神,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于是, 赵姑姑决定暂且不将此事透露给吴才人。 但她还是得找个人商量商量。 正所谓当局者迷,身为当局者, 她无法冷静地纵览全局。 为免自己对事情考虑的不够周详, 做出并不明智的决定, 她需要一个心思灵巧, 眼光毒辣,又值得信赖的旁观者帮帮她。 而王醒无疑是唯一,也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不过,她不能立刻就去求助王醒。 眼看后日就是上元节,王醒现下正忙着筹备上元节宫宴的事,正是最忙的时候。 她不好赶在这个当口上去给王醒添乱。 等过两日,过完上元节,她再去找王醒商议。 她旁的不求,只求这两日间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 夜已深沉,赵姑姑原以为云栖今日不会来这边过夜了,正铺床预备安置,突然听见房门被敲响三下。 紧接着就见云栖抱着枕头,笑嘻嘻的进了屋,“姑姑,我来了。” 赵姑姑连忙迎上前,接过云栖怀中的枕头,“原以为你今夜不来了。” “早上的时候不是与姑姑说好,今夜还来姑姑这儿睡吗。怎么?姑姑不喜欢我过来陪您?”云栖噘着嘴,故作一副委屈样。 赵姑姑忍笑,嗔道:“是啊,我不喜欢你过来陪我,你赶紧走。”边说还边欲将枕头塞回云栖怀里。 云栖慌忙躲开,不肯去接,“晚了晚了,我就赖在姑姑这儿了,姑姑甭想撵我走。” 云栖虽一进屋就笑嘻嘻,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子,但赵姑姑看得出,云栖还是有心事。 其实,这也正常。 倘若云栖对昨夜之事毫无介怀,她才要担心呢。 赵姑姑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向云栖打听打听景嫔对她的态度。 云栖慧黠又体贴,像是瞧出了赵姑姑的心事,没叫赵姑姑费神,主动向赵姑姑交代。 她说,景嫔待她的确与从前不一样了。 赵姑姑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紧。 却听云栖接着说,说景嫔待她比往日更加关怀体贴。 单说不够,云栖还将自己的外衣解下,让赵姑姑瞧景嫔命人连夜为她赶制的水貂皮小袄。 原本对景嫔无甚好感的赵姑姑,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忽然觉得景嫔此人还不错,至少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她原本没指望景嫔在得知昔年旧事以后,能护着云栖。 她只盼景嫔不要被其父利用,做出对云栖不利的事就好。 分卷阅读576 如今,她倒是对景嫔稍稍放心了些。 不,不能,她还是不能如此掉以轻心。 毕竟,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了。 眼下,景嫔待云栖没有恶意,不代表日后就不会生出恶意。 景嫔之父,魏忠明魏大人既写信将云栖是谁,将当年之事与景嫔和盘托出,便是觉得云栖危险又碍眼,保不准在昨日那封信中,已经暗示要景嫔除掉云栖。 景嫔可以一次不从,两次不从,三次不从…… 可她不信景嫔会为了云栖与自己的父亲,与自己娘家反目成仇。 最终还是要妥协的。 赵姑姑欲提醒云栖不要掉以轻心,要时刻提防着些景嫔。 可她却怕云栖会问她为何如此。 她不想云栖痛苦,所以她无法向云栖解释为何如此。 昨日她与云栖说,能大病一场忘却前尘,对云栖来说是种幸运。 这话并不是说来哄云栖的,她是真心这样想。 她不想云栖恢复那过于惨痛的记忆。 于是,赵姑姑并没有直白的提醒云栖,小心景嫔当面充好人,背后下刀子。 只与云栖说:“这两日你只要一得闲,就来我身边待着。” 怕云栖会起疑,赵姑姑瞥了眼桌上的针线筐,“我刺绣的手艺,还要你再指点指点。” 云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姑姑这进度的确是稍稍慢了些,您再加把劲儿,争取在夏天之前将这香囊绣完。” 说罢,云栖就快走到桌前,拿起赵姑姑的绣品,努力的思考着要怎么再挽救一下。 赵姑姑的心思并不在刺绣上,云栖却是真心实意的指点。 赵姑姑望着云栖一脸认真,不厌其烦的为她一遍遍示范针法的样子,心底一片柔软。 她默默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云栖。 …… 因昨夜睡得迟,又一夜多梦,以至于云栖今早起的有些迟了。 待云栖匆匆赶到景嫔寝殿时,景嫔已经收拾妥当,预备动身前往凤仪宫晨昏定省。 见云栖眼底乌青一片,十分困倦的样子,景嫔不许云栖随行,只叫云栖赶紧回屋再睡一觉,睡饱了再起来。 云栖最终没能随景嫔一道去凤仪宫,却也没听景嫔的话回去补觉,而是帮着玉琅一道,将景嫔明日赴上元节宫宴要穿的吉服拿出来熨平挂好。 之后,又精心挑选出几套头面,等着景嫔回来拍板。 云栖觉得那套珍珠头面清雅别致,景嫔一定会选那套。 而玉琅则认为景嫔会选另一套更雍容华贵的翡翠头面。 两人还为此打了个赌,输的一方要送赢的一方一盒香宝斋的胭脂。 香宝斋的胭脂一盒价值不菲,与云栖和玉琅而言,这也算是场豪赌了。 两人摩拳擦掌,都对那盒胭脂志在必得。 却不想这场赌局的关键人物景嫔,却迟迟不见回来。 玉琅心里纳闷的,往常这个时辰,景嫔主子早该从凤仪宫皇后娘娘那儿回来了,眼下还没回来,难道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与诸位嫔妃交代才耽搁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玉琅命人去隔壁润悦轩跑了一趟,看杨更衣可从凤仪宫回来了。 被打发去跑腿的宫女回来报,说杨更衣早就从凤仪宫回来了。 还说,听杨更衣身边的春杏讲,景嫔娘娘之所以迟迟没回来,是被皇后娘娘单独留下说话了。 玉琅猜想,皇后单独留下他们主子,八成是要询问他们主子有关吴才人身孕的事,主子应该就快回来了。 而云栖这边也没有多想。 两人虽急于分出胜负,却没有不懂事到抛下所有差事,干等着景嫔回来,都先各忙各的去了。 …… 听说景嫔已经打凤仪宫回来时,云栖正在廊上盯着几个小太监,将皇帝前儿个命人送来给景嫔赏玩的宫灯都挂起来。 亏得有景嫔赏的那件水貂皮小袄,云栖顶着寒风在廊上忙活了半天,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想着景嫔被皇后留在凤仪宫说了半天的话,肚子应该饿了。 于是,云栖便亲自去小厨房挑了两样小点,想叫景嫔多少吃些,再动身去缀霞居吴才人那边。 这厢,云栖刚提着食盒走到寝殿门口,就见玉琅打殿内走出来。 瞧云栖手里提着食盒,玉琅忙与她讲,“主子已经睡下了,妹妹不必进去了。” 云栖意外,“娘娘睡下了?” 玉琅点头,“主子说身上乏了,想躺下睡会儿。我原是要守在主子身边,以防主子有什么吩咐。可主子却不许我守着,也不许别人进去守着,只命我差人去缀霞居一趟,告诉吴才人她今儿不过去了。” 听完玉琅的话,云栖不禁问:“娘娘昨夜没睡好吗?” 玉琅想了想,摇头说:“昨儿是我在主子身边上夜,昨夜主子歇的很早,也没 分卷阅读577 起夜,应当睡得很好。” 既然昨夜睡的很好,那么景嫔突然表现的这般反常,应该就只有一个原因。 皇后与景嫔说了什么? 在云栖眼中,皇后此人看似敦厚温良,毫无心计,实则长袖善舞,老于世故。 在后|宫之中,皇后待谁都很好,却又不与其中任何一位妃嫔过于亲厚。 若问后|宫众人,皇后娘娘待哪位娘娘最亲,最与众不同。 一定没有一个人能答出来。 而就是这般小心经营,努力维持着这种极致平衡的皇后,今日却没有回避众人,将景嫔留下单独说话。 不仅云栖觉得此事古怪,大伙儿也都觉得很奇怪。 云栖正寻思着,玉琅忽然拉着云栖,将人拉到不远处的一根廊柱后头。 确定四下无人,玉琅才悄声与云栖说,说她瞧景嫔自凤仪宫回来以后,精气神儿就不大好。 不是不大好,是很不好。 云栖虽未亲眼瞧见景嫔的精气神儿究竟有多不好,却可以断定景嫔的精气神儿应该不是一般的不好。 否则,怎么会恹恹到连缀霞居都不去了。 “妹妹,你说皇后娘娘究竟与咱们主子说了什么?”玉琅双手绞着衣袖,满面愁容。 第299章 “妹妹, 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是见近日,陛下过于偏宠咱们娘娘,怕咱们娘娘恃宠生娇,才有意敲打敲打。” 话一出口, 还没等云栖说什么,玉琅自己就给否了。 “咱们主子一向谨言慎行,不露锋芒, 皇后娘娘很不必如此的。” 玉琅冥思苦想,再想不出其他可能,不由得哀叹一声,“瞧娘娘没精打采, 郁郁不乐的样子, 我这心里当真不好受。” 话听到这儿,云栖连忙轻轻握了握玉琅的手以示安抚,又顺势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了玉琅手里, “这里头是一碟枣泥山药糕和一碟栗子饼, 玉琅姐姐拿去吃吧,忙了大半天姐姐也该觉着饿了。景嫔娘娘这边我会守着,回头等娘娘愿意见人了, 我便进去瞧一瞧娘娘,陪娘娘说说话。” 玉琅也无更好的法子, 只能提稳云栖递来的食盒, 向云栖真诚道谢, 又与云栖道了句费心, 便赶着去忙自己那一大摊事了。 …… 景嫔说是身上乏了要睡一会儿,却卧在睡榻上辗转反侧,越躺越精神,根本就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是皇后那句,“景嫔,你要懂得审时度势,明辨是非。” 她不傻也不瞎,她甚至觉得自己比大多数世人都要聪明一点儿,双眼也更清明一点儿。 对一个人究竟是善是恶,对一件事究竟该这样做还是那样做,都有自己的判断,不必也无须旁人来指手画脚。 父亲不可左右她,皇后更不可能。 可瞧那位一向温厚良善的皇后娘娘今日之态度,并不是在劝谏她,也不是在与她商量,而是在通知她,警告她,命令她。 倘若她不乖乖听话,皇后恐怕就会发动自己后宫之主的权利,强行动手。 不行,这绝对不行! 可凭她又如何能阻止得了皇后呢? 这世上唯一能阻止皇后的人,恐怕就只有陛下一人了。 但谁又能保证,陛下在得悉内情以后,不会选择与皇后同仇敌忾。 景嫔心里头又疼又堵,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 她连忙扶着床栏坐起身来,一边轻抚自己的胸口,一边喘着粗气。 长这么大,她从未像眼下这般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过。 “砰砰”两人轻响,自窗边传来。 响声过后,窗外紧接着又传来云栖清亮悦耳的声音,“娘娘,您没睡吧?” 景嫔想应云栖一声,奈何喉头发哽,几次张嘴都没发出声音。 临了,只余一声长叹。 窗外廊上,云栖并不死心,“奴婢知道您没睡呢,您打开窗户,看看奴婢好不好?” 云栖的声音极温软轻缓,像是在央求景嫔,也像是在与景嫔撒娇。 景嫔几番犹豫,终是下地来到窗前,将窗户缓缓打开。 “大冷的天,你不进屋说话,非要在外头……” 话未讲完,景嫔就被眼前所见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七八个一尺多高,形态各异的小雪人被排成一排,摆在外头的窗台上。 云栖站在窗外的廊上笑嘻嘻地看着她,朝她福身一礼,“云栖携小云栖,小玉琅,小玉珀……给娘娘请安。” 景嫔望望窗台上的雪人,又望望窗外的云栖,神情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 如此怔愣了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对云栖说:“你快进来。” 云栖连忙依着景嫔的话进了屋,她在离景嫔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站住身子。 景嫔招呼她:“站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上前来。” 分卷阅读578 云栖故作一副紧张样,逗趣说:“怕扰娘娘清梦,娘娘会打奴婢。” 景嫔气笑,“赶紧去火盆边烤烤手,烤热了再过来。” 云栖十足乖巧的“嗳”了一声,便去到火盆边,擎着冰凉的双手烤起火来。 见云栖双手冻得通红,景嫔便忍不住想嘀咕云栖几句。 可想着云栖都是为了哄她才会如此,便舍不得嘀咕云栖了。 她回身望向窗台上那几个小雪人,想着云栖方才说这是小云栖,小玉琅,小玉珀…… 景嫔不禁又往窗前走近几步,细细打量起这些小雪人来。 几个小雪人做的并不精致,却是难得的传神。 玉琅一向爱将头发高高绾起,而玉珀的身形较他人稍稍圆润几分,至于云栖自己则生的比较瘦弱娇小些。 这些雪人之中,还有一个雪人肚子圆滚,微微向前隆起,应该是吴才人。 景嫔来回打量了好几圈,也不见一个像自己的,不禁扭头问云栖,“本宫呢,你怎么不做一个本宫?” 云栖冲景嫔一笑,“奴婢手拙,做出不娘娘的花容月貌来。” 景嫔闻言,不禁白了云栖一眼,嗔她一句“油嘴滑舌”。 看似是在嫌弃云栖,实则却很喜欢云栖与她这般玩笑。 从小到大,无论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就只有云栖一人敢这样与她打趣玩笑。 这令她感到很新鲜,也很亲切。 她喜欢云栖这样。 “身上穿着水貂皮袄吗?”景嫔问。 云栖连忙点头,“回娘娘,奴婢穿着呢。” 景嫔道:“那快随本宫走。” 云栖好奇,“娘娘要带奴婢去哪儿?” 景嫔不言,只管走到云栖跟前,拉着人就往外走。 云栖也不再问,任由景嫔拉着,一路出了寝殿,穿过回廊,来到了庭院之中。 景嫔拉着云栖在院中一小堆积雪前站定,而后俯身蹲下,双手捧起一团雪来。 “娘娘,您这是要?” “我没堆过雪人,你教教本宫。” 云栖二话不说,就在景嫔身边蹲下,十分认真的向景嫔传授起她也不甚丰富的堆雪人经验。 有一个小宫女,自庭院一侧的廊上路过,见他们景嫔主子竟然蹲在地上玩雪,惊得险些砸了手上端的东西。 她满眼惊奇的躲在廊柱后头瞧了一会儿才离开,并将所见说与相熟的宫女听。 与其相熟的宫女才不信景嫔娘娘会如市井顽童一般,蹲在地上玩雪,便叫上三五个一样不信的太监宫女一同过去探看。 却不想真瞧见景嫔娘娘蹲在庭院里玩雪,而娘娘最喜欢的云栖姑娘也陪着娘娘一起玩。 两人脸上都挂着笑,看来是玩的挺高兴。 景嫔娘娘在庭院里玩雪的事,不多时便在丽景轩里传开了,自然也传进了玉琅耳里。 玉琅起先并不相信,觉得一定是有人造谣。 可听好几个宫女太监信誓旦旦的与她说,的确亲眼看见景嫔娘娘带着云栖姑娘在庭院里玩雪,玉琅才按捺不住,放下手头上的差事,跑去了寝殿前的庭院。 大伙儿诚不欺她,果然! 在玉琅眼中,景嫔与云栖一个身娇肉贵,一个瘦弱畏寒,玩什么不好非要去玩雪。 玉琅呼了声“祖宗”,快步走上前,劝两人赶紧放下手上的雪,回屋暖暖身子去。 此刻的景嫔已经一扫刚从凤仪宫回来时的阴霾,眼中满溢着纯澈清朗的笑意,她指着手边刚塑好的那个小雪人与玉琅说:“瞧瞧像不像你,本宫做的可比云栖做的像多了。” 云栖立即反驳,“还是奴婢做的更像些。” 云栖转向玉琅,遥手一指,“不信姐姐比一比。” 玉琅顺着云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寝殿一处窗外的窗台上,排排站了七八个差不多有一尺多高的小雪人。 玉琅收回目光,又瞧景嫔和云栖身边堆了十好几个小雪人,只觉得脑袋发晕。 这两位祖宗究竟蹲在这里玩了多久的雪呀? 玉琅哪里由得两人再继续胡闹,也不管景嫔会不会生气怪罪她,坚持请景嫔立刻放下手里的雪,领着云栖回屋去。 景嫔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但景嫔并非不识好歹,没有分寸之人。 见玉琅急得脸色发白,云栖手冻得红里透紫,在最后做完手中那个云栖雪人以后,她便听玉琅的话,带着云栖回屋去了。 玉琅立即命人熬了浓姜汤来,盯着两人各饮下两大碗,并嘱咐二人别再出去玩雪,至少今日别再出去玩了,才匆匆离去继续去忙她未做完的差事。 身披厚毯子,对坐在火盆前,手里还捧着喝空的姜汤碗的云栖与景嫔,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几乎同时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景嫔对云栖说:“今日玩的不够尽兴,明日咱们还去玩。” 云栖想了想才应道:“那娘娘得答 分卷阅读579 应奴婢,明日您去赴上元宫宴,要戴那套珍珠白玉的头面。” 景嫔不解,“为何一定要本宫戴那套头面?” 云栖嘻嘻一笑,将她与玉琅打赌的事老实跟景嫔讲了。 景嫔听后不禁“啧啧”两声,“你这是作弊。” 作弊的云栖却是一副从从容容的样子,“兵不厌诈,大不了奴婢将赢来的胭脂分娘娘一半。” 得了这个条件,景嫔做思考状,半晌之后才应了一句,“行吧。谁叫方才玉琅她凶本宫,该她破财赔本宫半盒胭脂。” 说罢,景嫔又一脸埋怨的盯着云栖说:“玉琅从前温恭知礼,在本宫面前总是低眉顺眼的。都是被你给带坏了,如今都敢冲本宫瞪眼睛了。” 云栖无辜,“奴婢哪有对娘娘瞪过眼睛,更没教过玉琅姐姐。” “有,就是有,你此刻不就在冲本宫瞪眼睛。”景嫔指责道。 云栖大呼冤枉,“奴婢没瞪眼,奴婢这是天生眼睛大。” 景嫔忍笑,暂时放过云栖。 她将手中的空碗递给云栖,叫云栖再给她盛碗姜汤,也叫云栖再多喝一碗。 两人一人捧着一碗热姜汤,相对而坐,缓缓喝着,尽管岁月并不够静好,但此刻却很安宁。 “云栖。”景嫔忽然柔声唤道。 云栖连忙咽下口中热辣的姜汤,“嗯,奴婢在。” “待明日过完上元节以后,本宫有桩事要与你说。” 景嫔娘娘是要与她说那封信,说她的身世吗? 云栖的心猛跳了几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应了声好。 第300章 上元节当日, 皇后免了后|宫嫔妃的晨昏定省,景嫔一年到头,难得有一日不必早起。 这厢,景嫔刚刚睡醒, 才从卧榻上缓缓坐起身来,一早就候在殿内的云栖和玉珀两人,便各自捧了一套头面来到景嫔跟前, 询问景嫔要戴哪套头面出席今日的宫宴。 景嫔扶额,无奈笑道,说她晚上才去赴宴,何必一早起来就急着挑选头面。 玉琅得了这话, 不但没有退下反而往前凑了凑, 目光殷殷,恳请景嫔早拿主意,说这种事越早拿定主意越好。 相比玉琅的殷切紧张, 云栖看上去就要从容淡定许多。 她好整以暇的站在玉琅的斜后方, 眉眼弯弯,笑嘻嘻的望着与她早有约定的景嫔。 景嫔被云栖瞧得心虚,有些后悔答应帮云栖作弊了。 可转念一想, 就算她没与云栖有约在先,在珍珠头面和翡翠头面之间, 她也会选择那套珍珠头面。 这样是不是也不算作弊? 景嫔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 便硬着头皮指了指那套珍珠头面。 玉琅见状, 虽说有些失望, 但她并非小心眼输不起的人。 趁着将头面送回妆台上放好的工夫,她冲云栖一笑,大方道:“妹妹喜欢什么颜色的胭脂,回头想好了便知会我一声,我托人出宫买回来。” 云栖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个乖,“多谢玉琅姐姐,回头我亲手做碟豆沙卷孝敬姐姐。” 已经从卧榻上起身的景嫔笑问两人,“你俩在嘀咕什么呢?” 云栖转身,顺势摸了一把放在妆台上的白玉瓷瓶,“奴婢见瓶里的红梅花都谢了,打算稍后去望春园摘些新的回来。” 云栖说着,望向身旁的玉琅,“玉琅姐姐屋里要不要也插几支,若是要,我便多摘些回来。” 玉琅点点头,“这红梅颜色喜庆,味道也香,我很喜欢,劳烦妹妹也替我折几支,我在这里先谢过妹妹了。” “举手之劳,姐姐何必与我客气。”云栖冲玉琅笑笑,又向景嫔请示道,“娘娘,我能多折一束红梅,给吴才人送去吗?” 景嫔好脾气的答应了,交代说:“要折不少梅花,你自个定然不成,你去叫上两个人,陪你一道去。” 云栖应道:“奴婢会去隔壁叫上有德和碧蕊二人,陪奴婢一道去。” “你平日不是最喜欢与那阿阮玩在一起,为何不喊她陪你?”景嫔不禁问。 云栖如实说:“阿阮原是小厨房董姑姑的徒弟,师徒一场,自除夕那日董姑姑意外烫伤手以后,阿阮就暂且回到董姑姑身边照料帮扶董姑姑,不得闲陪我去摘梅花。” 景嫔恍然,接着话茬问道:“听说那董姑姑的手是被热油烫伤的,都半个月了,她的伤势可好些?” 云栖答:“伤势已经大好了。” 景嫔微微点头,也未再多问,只叫云栖赶紧动身去望春园,快去快回,千万别忘了昨日答应她的事。 云栖自然记得,她昨日答应景嫔,今日还陪景嫔出去玩雪,还要玩个痛快,不尽兴就不回屋。 面对玩雪上瘾的景嫔,云栖忍笑,满口答应,答应景嫔一定尽早回来。 …… 在与玉琅一道伺候景嫔 分卷阅读580 梳洗好以后,云栖便动身前往缀霞居找有德和碧蕊。 幸运的是两人身上都无差事,正清闲得很。 听说云栖是来找他俩一同去望春园折梅花的,两人二话不说一口就应下,欢天喜地的去准备篮子和剪子了。 云栖见赵姑姑也无甚重要的差事,便邀赵姑姑也一道去转转。 赵姑姑有心事,还是一桩不小的心事,压根没心思与这些小的混在一处玩闹,只道自己要绣香囊就不去了。 云栖听了这话,忍不住“啧啧”两声,说下回见到王醒公公,一定要与王醒公公说,姑姑为叫王醒公公能早日佩戴上她亲手绣的香囊,有多尽心尽力。 赵姑姑被云栖打趣的没脾气,将竹篮塞进云栖怀里,叫她赶紧走。 云栖便与有德和碧蕊两人一道,有说有笑的朝望春园赶去。 …… 眼下正值梅花盛开的季节,望春园中不光红梅开的热烈,白梅也毫不示弱。 白梅花雪白如玉,远远望去,根本分不清枝头上究竟是雪,还是开成一片的花,只闻暗香浮动。 而稠艳的红梅自然不会被白雪掩去芳华,一簇簇一丛丛,仿佛枝头燃起了一捧捧不灭的火焰。 既是要折回去插瓶,自然要选枝上都是将开未开的花骨朵的。 如今正值梅花盛开之际,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可不好找。 即便找到,也都是长在树顶的高枝上。 好在云栖很擅长爬树。 可不好的是,树上积雪不少,云栖穿的衣裳又比较厚重。 饶是像云栖这样擅长爬高的,爬起来也有些吃力。 云栖不停地爬上爬下,整整折腾了一个上午,才折到足够的梅花。 自从与碧蕊一茶抿恩仇以后,碧蕊待云栖便是万分关怀体贴。 见云栖额头上累出一层细汗,她连忙掏出手帕递给云栖,叫云栖赶紧擦擦,生怕云栖叫寒风吹了头会着凉。 云栖谢过碧蕊,捏着手帕有气无力地擦着额头上的汗,说今日出门前吃少了,这会儿肚子饿得很,得赶紧回去找点儿东西吃。 碧蕊道:“早些时候我听墨心姐姐说,说她一早去小厨房取才人的早膳时,见董姑姑正忙着摇元宵。 还说元宵的馅料可丰富,有黑芝麻馅的,花生馅的,还有豆沙馅和桂花馅的,听说还有一种什锦馅的。” 话说到这儿,碧蕊连忙往云栖身边凑了凑,笑嘻嘻的与云栖商量,“云栖,我听说你与那位董姑姑平日里很亲近,回去以后你能不能跟董姑姑说说,先煮碗元宵给咱们尝尝。 这大冷的天儿,吃一碗热腾腾甜丝丝的元宵,最能暖身了。” 经碧蕊这么一说,云栖真有些馋元宵了,见一旁的有德也忍不住吧嗒了一下嘴,云栖爽朗一笑,“好,等咱们回去以后,我立马就往小厨房跑一趟,求董姑姑赏咱们一人一碗元宵吃。快来说说,你们都爱吃什么馅的?” 碧蕊没急着答,让有德先答。 有德挠挠耳朵,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有什么是自己不爱吃的。 “师傅知道的,我不挑食,什么馅的元宵我都爱吃。” 碧蕊闻言,连忙道:“我与有德一样,我俩吃一样的就好。” 云栖瞧碧蕊是真的很喜欢有德,而有德呢,也忒迟钝了。 云栖心里正琢磨,要不要提点有德一下,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忽高忽低,一时叫人听不清究竟是在喊什么。 当云栖骤然听清那声音是在唤她时,有德和碧蕊也都听清了,并与云栖一道循声望过去。 见阿阮正一边呼喊,一边朝这边奔跑而来。 如火焰般连片绽放的红梅,没能将阿阮惨白的脸色映出半分血色。 云栖无法准确的形容出此刻阿阮脸上的神情。 若一定要她说,“惊恐万状”一词尚算贴切。 待云栖迎上前,扶住跑得气喘吁吁的阿阮,方才发现阿阮涕泗横流,已是泣不成声。 云栖第一反应是董姑姑出了什么事。 但又很快觉得自己推断错了。 若当真是董姑姑出了什么事,阿阮去向玉琅、玉珀求救都好,她甚至可以直接去向景嫔求救,很不必舍近求远,跑这么远路来找她。 云栖认为应当不是董姑姑出事了。 可不是董姑姑,又能是谁呢? 除了董姑姑以外,哪个出事能惹得阿阮这般惊慌失措? 难道说! 没等云栖开口发问,好歹喘匀了气的阿阮死死抓住云栖的手,颤声道:“快……快回去,景嫔娘娘她……她不好了!” 虽然心中已有此猜想,但听阿阮亲口说出来,云栖的脑袋还是“嗡”的一下。 在一阵强烈的晕眩与耳鸣中,云栖险些拉着阿阮一起摔倒。 幸好有德和碧蕊眼疾手快,将两人给扶住了。 “景嫔娘 分卷阅读581 娘怎么不好了?阿阮你快说清楚啊!”有德一边扶着云栖,一边焦急问道。 阿阮边哭边摇头,“我也不知景嫔娘娘究竟是怎么了,只听说娘娘在缀霞居吴才人那儿,与才人说着说着话就突然大口吐起血来,当值的太医都被请去了。玉琅姐姐找到我,说叫我赶紧来找云栖回去,说娘娘一直在喊云栖。” 阿阮说着,再度抓紧云栖的手,“云栖,你快回去吧,玉琅姐姐说……她说你若是回去迟了,怕是就见不着了。” 什么吐血,什么回去迟了就见不着。 云栖一边说她不信,一边疯了似的朝毓秀宫的方向奔跑而去。 有德见状,飞快的交代碧蕊一句,叫她好好照看已经吓丢了魂的阿阮,便急着去追赶云栖。 景嫔娘娘大口大口的吐血,就快死了? 突然听到这种消息,碧蕊也是不敢相信。 碧蕊缓了一会儿,定了定心神,才拉过阿阮的手,安慰似的握了握。 “走,咱们也快些回去吧。” 话毕,碧蕊忽然觉着手心有些粘腻,低头一瞧,见阿阮手上竟然有血。 碧蕊狠狠吓了一跳,连忙松开阿阮的手,“你……你流血了!” 已被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的阿阮,怔忪了片刻才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在瞧见自己手上的血以后,阿阮失声惊叫,身体抖了好几抖才道:“这……这不是我的血,是景嫔……是景嫔娘娘的血。玉琅姐姐来找我的时候,满手满身都沾着景嫔娘娘的血……” 碧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在听完阿阮的话以后彻底消失了。 景嫔娘娘当真吐了那么多血? 一个人吐了那么多血还能活吗? 碧蕊想,云栖怕是赶不及回去见景嫔娘娘了。 她还想,整个毓秀宫的人怕是都要大祸临头了。 第301章 云栖朝着毓秀宫的方向一路狂奔。 她已经很久没跑这么快了。 上回她跑这么快, 还是在昌宁行宫。 那日她偶然从当时还与她不太相熟的有德那里得知, 宋氏溺毙于不染池的消息。 她急着赶回含冰居, 确认这消息是否属实。 她生怕宜香会被宋氏连累。 她深深记得那是一个雨天, 她在倾盆大雨中疯了一样的奔跑。 然而等待着她的并不是虚惊一场,而是比被大雨淋透衣裳更冰冷的现实。 那日在含冰居外的长街上, 她亲眼瞧见一队太监面无表情的抬着宋氏的遗物匆匆离去。 她瞧见宋氏生前最最珍爱的那张琴, 从一只箱子上滚落, 狠狠砸在地上。 琴弦绷裂, 发出令人闻之心惊的刺耳悲鸣。 那一声琴弦断裂之声,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的梦魇。 直到数月前, 景嫔教她琴, 她随景嫔学会弹奏第一首成调的曲子以后,才没有再在午夜梦回之时,听到那凄厉的断弦之音。 而此时此刻, 那无意中为她治愈梦魇的人, 正危在旦夕。 景嫔为何会突然吐血不止? 此刻云栖根本没力气, 也没工夫去思考这些。 她只能尽她所能,以最快的速度奔跑, 跑回景嫔身边。 她要看到景嫔娘娘冲她温浅一笑,说本宫哪里有事。 什么迟了就见不着了,都是胡说的。 她方才根本就没瞧见阿阮手上和衣袖上都沾着血迹, 她身上也没从阿阮那里蹭上血。 她的手心里, 袖口处那一点一点的红, 只是摇曳着落在她身上, 不肯离去的红梅花瓣而已。 蓦地,狂奔中的云栖忽然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 随之而来的是血气上涌,头脑嗡鸣。 她脚下发软,在一个踉跄之后,险些扑倒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她匆忙扶住了一旁的宫墙,勉强稳住了身子。 甫一站定,她就毫无征兆的猛地吐了一口血。 血喷溅在墙下的积雪上,将原本莹白的雪染上一片不祥的血红。 云栖死死捂着不断爆发出阵阵剧痛的心口,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发黑。 不……不能耽误工夫,她要回去丽景轩,她要立刻赶回去见景嫔! 云栖想着,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试图利用疼痛让自己提起精神。 从唇畔传来的尖锐痛意,的确令脑袋昏沉的云栖稍稍提起些精神。 但僵麻无力的四肢,却无法仅靠疼痛就重新运转起来。 云栖只能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墙,朝着丽景轩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动。 她告诫自己不可以哭,她觉得哭太不吉利。 然而一种名为无力感的东西,却毫不怜惜的从四面八方疯狂朝她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泪水终于决堤,模糊了视线,也模 分卷阅读582 糊了眼前的路。 谁能帮帮她?谁来帮帮她啊! “师傅!”一声急促又焦急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 很快云栖摇摇欲坠的身体便被一双温热的手扶稳。 “师傅,血……这血……” 云栖像是握住一把救命的稻草,反手抓紧了有德手,“有德,带我回去,快!” 有德深吸几口气,一句话也没再多说多问,便将云栖背到了身上。 他不顾来往宫人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背着云栖往回赶。 师傅,我来帮你,我来送你回去!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强劲的北风裹挟着片片飞雪不断的吹打在脸上,割得人脸颊生疼。 有德的脸被刺得冰凉,肩膀处却火烧似的滚烫。 泪水从眼中流出,顺着脸颊滑落到肩膀上,早已失去了温度。 可有德却觉得这泪水很烫。 这是他师傅的眼泪,它们一滴不落的砸在他肩上,也一滴不落的狠狠砸在他心上。 痛得他五脏六腑像是着火了一般,连呼吸都在颤栗。 视线也渐渐变得潮湿,模糊不清起来。 有德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将他师傅送回毓秀宫的。 就像云栖在双脚平稳落地以后,也是一阵恍惚,仿佛从云端坠落,脚下虚浮,几乎站不住。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只觉得眼前鬼影幢幢,双耳嗡嗡作响。 有风声,有哭声,还有呼喊声。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要做什么,她不知道…… 脑中极度混乱的云栖在被有德放下以后,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却不想她才后退了半步,手就被另一双手抓紧。 那双手有些热,那是一种不太寻常的热。 手的主人唤她妹妹,云栖妹妹。 云栖一片混沌的神思,终于在那人焦急又担忧的呼唤声中猛然回归。 她抬眼望着眼前人,嘴巴一瘪,哑哑的唤了一声,“玉珀姐姐。” 还身在病中的玉珀,体热未退,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红。 见起先有些神志不清,双眼毫无生气的云栖,双眼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湛明亮,一时有好些话想与云栖说。 但此时此刻,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 于是,玉珀什么也没与云栖说,只是拉着云栖快步朝景嫔所在的寝殿走去。 此刻,寝殿大门紧闭,殿外有七八个眼生的宫人看守。 见玉珀与云栖快步向这边走来,像是要进殿,为首的一身着碧衣的宫女立马上前阻拦。 “眼下太医们正在殿内为景嫔医治,贤妃娘娘有吩咐,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去打扰,你们赶紧退下吧。” 云栖无暇思考为何贤妃的人会守在景嫔的寝殿外,她只想快些进去见景嫔一面,于是便与玉珀一道好声好气,近乎乞求的与那碧衣宫女商量,能否请她进屋向贤妃娘娘通报一声,让她们进屋去见景嫔。 碧衣宫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笑话,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斜睨着云栖和玉珀两人,从唇齿间不屑的吐出一个“滚”字。 云栖见景嫔心切,见软的不成,只能来硬的。 于是,她便朝着寝殿大呼,“奴婢云栖,求见景嫔娘娘”,希望景嫔能听到。 那碧衣宫女见状,既惊又怒,“你竟敢在此大呼小叫,是活腻了吗?” 痛骂声后,紧接着就是当头抡下,气势凌厉的一巴掌。 没等云栖有所行动,一旁的玉珀就一手将云栖拉到自己身后,一手扼住那向云栖挥来的巴掌。 玉珀手腕被震得生疼,她不敢想这一巴掌要是真落在云栖脸上,会留下怎样可怖的伤痕。 而与此同时,有德及刚刚赶到的阿阮和碧蕊,以及自发聚集在景嫔寝殿外的宫人们,一拥上前,怒视那出手伤人的碧衣宫女。 一副你若是再敢动手,我们便与你拼命的架势。 碧衣宫女被这阵势吓得一哆嗦,飞快地拽回自己的手,脸色明显白了几分。 “你们这是要干嘛?莫不是想造反?仔细贤妃娘娘下旨,将你们一个个都发落去暴室!”那碧衣宫女惊怒交加地叫嚣道。 听闻此言,众人却一步都没有退,与那碧衣宫女无声对峙。 这时,阿阮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挤出,挤到了最前头。 她满眼含泪的对那碧衣宫女说:“这位姐姐,云栖刚刚说的都是实话,景嫔娘娘的确一直喊着要见她,求你放她进去吧。” 早些时候,碧衣宫女在接引太医们进殿时,的确听见景嫔一直在喊一个名字,说要见那个人。 之前她也亲眼瞥见听见丽景轩的掌事大宫女玉琅,命人去寻景嫔说要见的人。 当时与玉琅说话的,好像就是眼前这个小宫女。 碧衣宫女基本可以肯定,眼前这小宫 分卷阅读583 女所言非虚。 按理来说,她本该放那唤作云什么的宫女进殿。 可念及方才,丽景轩这些贱蹄子和阉人们竟敢连成一气,围攻于她,简直放肆。 这些人欺辱的是她,藐视的却是她背后的贤妃娘娘。 她必须还以颜色才行。 于是,那碧衣宫女并不退让,依旧板着一张脸,冷声道:“贤妃娘娘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没有贤妃娘娘的首肯,我不可放任何人进去,你们都赶紧退下。”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你未进殿内向贤妃娘娘通传,怎可自作主张就断定云栖姐姐是闲杂人?云栖姐姐究竟是不是闲杂人,你说了不算,贤妃娘娘说的才算。”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应和,声讨那碧衣宫女。 碧衣宫女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你们休要在此放肆,难道都活腻了吗!” 丽景轩众人毫不示弱,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朝寝殿大喊一声,“宫女云栖,求见景嫔娘娘。” 一个人的呼声终究是太单薄,而两个人,三个人……十几个合起来的声音不但响亮,还带着一丝别样的虔诚与庄严。 平日里不敢与云栖搭话,偶尔有所交集也都唯唯诺诺的那些小宫女和小太监们,此刻手挽着手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盾,将云栖护在中间,不可谓不勇敢不仗义。 碧衣宫女惊怒交加,连忙招呼与她一同看守寝殿的其他宫人,“都愣着作甚!” 愣着作甚?眼下又没有人要强行闯入他们身后的寝殿,只是站在殿前齐声请愿而已,他们有何理由动手? 况且,凭他们七八个人,又哪里制服的了这十几个双眼通红,杀气腾腾的人。 其中一个宫女,忍不住小声劝道:“桑禾姐姐,不如进去向主子通报一声吧。” 那唤作桑禾的碧衣宫女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可听眼前那十数人的呼声越来越高,她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退一步时,身后的殿门从里头打开了。 第302章 玉琅从殿内走了出来。 方才在殿内, 玉琅听见了从殿外传入的高喊声, 贤妃自然也听到了。 玉琅正欲开口求贤妃放云栖进来, 贤妃却先问玉琅一句, 外头在嚷嚷什么。 玉琅刚要与贤妃解释,卧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景嫔, 忽然睁开眼唤了声“云栖”。 贤妃心中明了, 立刻命玉琅出去把人领进来。 玉琅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云栖, 她想唤云栖一声, 让云栖赶紧随她进去,却怕一开口, 眼泪就会忍不住往下掉。 她可是丽景轩第一掌事大宫女, 是眼前这些小宫女和小太监的主心骨。 在这种情形下,她要是垮了,那丽景轩就真的乱了。 她不哭, 至少不能在这些小的面前哭。 为了不在众人面前掉泪, 玉琅紧紧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只是冲云栖招了招手。 云栖连忙上前,来到玉琅身边。 两人双手交握, 原本颇为水火不容的两人,此刻却如同相濡以沫的至亲。 在随玉琅进殿之前,云栖转过身, 朝方才极力维护她的丽景轩众人施了一礼。 众人也纷纷回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 玉琅将云栖引入殿中, 从殿门口到内室, 一路上都散布着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斑驳血迹。 这都是景嫔娘娘的血吗? 一个人身上有那么多血可以流吗? 云栖不敢再往下想。 行至内室, 玉琅突然猛地拉住云栖,并在云栖的肩上轻轻一按。 云栖这才回神,瞧见一丈之外负手而立的贤妃。 云栖连忙随玉琅一道,向贤妃叩头施礼。 贤妃眸色淡淡的瞥了形容憔悴,泪眼朦胧的云栖一眼,神情无甚波澜,只道:“快去瞧瞧你主子吧。” 话音才落,云栖便迅速起身,几乎是扑到景嫔的卧榻前。 刚刚苏醒的景嫔,听说云栖回来了,竟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奈何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 她只好试着抬起自己的手,想同云栖招招手,唤云栖快些过来见他。 因此,当云栖扑倒在卧榻前时,正见景嫔冲她伸出手。 云栖毫不犹豫的握紧了景嫔的手。 还好还好,情况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 虽然景嫔娘娘的脸色有些苍白,手摸起来也有些凉,但好在人是清醒的。 什么“迟了就见不着了”的话,果然都是胡说吓她的。 景嫔娘娘福大命大,定然会长命百岁的。 云栖想着,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蹭了蹭景嫔的手背。 “娘娘,奴婢回来了。” “云栖啊……”景嫔回握住云栖的手,但眼睛却没看 分卷阅读584 向云栖。 望着目光涣散,似乎没有焦距的景嫔,云栖心底升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娘娘,您看看奴婢,您看看奴婢呀。”云栖的声音在发颤,心也在发颤。 听了云栖的话,景嫔很努力地眨了眨眼,但双目依旧是涣散无焦。 景嫔娘娘看不见了…… 云栖心口如遭巨石碾过,一股熟悉的腥甜猛地涌至喉口,却被云栖生生给咽下了。 不能叫景嫔娘娘担心,就算景嫔娘娘看不见……景嫔娘娘一定只是暂时看不见,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云栖,你在吗?云栖!云栖啊!” 原本还安然躺在卧榻上的景嫔,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云栖连忙将景嫔的手握得更紧,应道:“娘娘,奴婢在,奴婢就在这儿。” 而景嫔却仿佛听不到云栖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云栖正紧紧抓着她的手。 依旧一边不停的呼喊着云栖,一边不要命似的挣扎。 这般动静,自然惊动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贤妃。 贤妃立即吩咐侯在殿内的太医过去,瞧瞧景嫔是怎么了。 云栖连忙往一旁让了让身子,给太医腾出足够的地方。 太医走上前来,只是瞧了景嫔一眼,便跪倒在了地上。 云栖认得眼前这位太医,这位是太医院中资历与医术都数一数二的孙院判。 之前,吴才人跌倒险些小产,就是这位孙院判与欧阳院使一道力挽狂澜,保住了吴才人腹中的孩子。 云栖望着跪倒在她身边的孙院判,哭求道:“院判大人,求您快来瞧瞧景嫔娘娘,求您快来瞧瞧她……” 孙院判面色灰败,无能无力地冲云栖微微摇了摇头。 孙院判这是何意?他为何不肯对景嫔娘娘施救? 景嫔娘娘有救的!她有救的! 云栖见求孙院判不成,转而乞求贤妃,求贤妃救救景嫔。 贤妃向前走近一步,望了卧榻上的景嫔一眼,幽幽叹了声气,没有言语,也没有去看苦苦哀求她的云栖。 云栖心下茫然,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救景嫔娘娘? 谁来救救景嫔娘娘!谁来救救她! 突然边呼喊云栖,边挣动的景嫔安静了下来。 云栖连忙撑起身子望向景嫔,而景嫔也正望着她,至少云栖觉得景嫔此刻是望着她,能看见她的。 “云……云栖啊,你代我去告诉玉琼,我啊……我早就不怪她了。” 云栖摇头,“这种话自然要娘娘亲口去跟吴才人说,您回头自己去说。” 云栖也不知景嫔听不听得见她的话,她只感觉到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的那只手,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要回握住她的手。 “云栖啊,对不起,你要好好活……好好的……” 许久,景嫔没再说话,手也没再动一下。 云栖不敢抬眼去看景嫔,只是紧紧握着景嫔的手,固执的认为景嫔娘娘还会再跟她说些什么,还会再用手指轻轻挠一下她的掌心。 她俩说好今日还要一同出去玩雪的,雪都下好了,娘娘您不要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呀。 求您,求您起来。 若是您实在太累了,咱们明儿再出去玩雪好不好? 好不好…… 直到贤妃高声道了句,“景嫔殁了。” 云栖才终于受不住,失声痛哭。 不多时,殿外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贤妃望着伏在卧榻前那身形瘦弱的小宫女,心里实在有些不明白,不明白知自己已近弥留的景嫔,不哭着求着要见陛下,求陛下为自己伸冤,求陛下在自己身后,善待自己的族人,却哭着喊着要见一个小宫女。 而未等贤妃想明白这些,便听殿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二字刚一入耳,贤妃的眼角就不由得抽动了两下,一双薄唇紧抿。 原本脸上那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切之色尽数隐去,换成了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之色。 面对行至跟前的皇后,贤妃十足敷衍地冲皇后施了一礼,毫无敬意。 而皇后却瞧都没瞧贤妃一眼,直接掠过贤妃,径直走到卧榻前。 望着卧榻上已无声息的景嫔,皇后竟像是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的目光就从景嫔身上落到了跪伏在榻前,依旧紧紧握着景嫔的手的云栖身上。 她沉静如湖的眼中,闪过一抹少见的狠戾之色。 “来人,把她拖出去。” 此言一出,两个宫女立马应声上前,一左一右的将云栖从地上拉起来就往外拖。 随着那声“景嫔殁了”,云栖的魂也好似被抽走了。 只剩个空壳的云栖,任由那两个宫女摆布,不言不语,不挣不动。 贤妃既是瞧云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也是故意要与皇后唱反调,当那两个宫 分卷阅读585 女拖着云栖从她跟前经过时,贤妃立即开口喝止道:“都给本宫站住!” 两个宫女听到这声喝止,步伐只是稍稍一顿。 她们是皇后娘娘的人,只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没理由听贤妃的。 于是,两人又继续拖着云栖向殿外走去。 见那两个宫女竟敢这般无视她的话,贤妃怎能不恼。 她立马冲身边的四个近侍宫女使了眼色。 四人会意,立马上前将人拦下。 没等皇后有所反应,贤妃便率先发难。 “景嫔刚刚殁了,皇后不先张罗着料理景嫔的后事,倒先急着处置起景嫔身边的人。皇后可真是杀伐决断,很分得清轻重缓急。” 皇后听了这话,斜睨着贤妃,脸上哪还见平日里在人前的那份谦和温婉。 “景嫔是中毒身亡,她身边的这些亲信宫人嫌疑最大,自然要立刻拘起来好好审问一番。孰轻孰重,何该缓办,何该急办,本宫心中自然有数,不必贤妃置喙。 本宫做事一向公正,若论杀伐决断,本宫不如贤妃。 不如贤妃唇如枪,舌如剑,一番恶言,便能逼得好好的人去投池自尽。” 好你个秦佩蕊,竟然又提这茬! 贤妃简直怒不可遏。 贤妃生性要强,多年来一直都偏执的维护着自己贤德高洁的形象。 却不想她苦心经营的贤名,竟在一夕之间都化为了泡影。 贤妃承认,当日在绘春园,她的确当众羞辱了那舞姬宋氏几句,但碍于当时有不少宫人在旁围观,她并未对宋氏说太难听的话。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那宋氏看似一副低眉顺眼颇为受教的样子,可她分明在宋氏眼底看出了一丝不驯服。 放走宋氏以后,她心里越琢磨就越气。 究竟谁给那没名没分的玩意儿胆量,竟敢不服她的管教? 她原还想着改明儿把宋氏找来,好好教训一番出出气。 却没成想第二日,就听说那宋氏溺毙在了不染池中。 再后来,她便被认定是害死宋氏的凶手。 陛下为此事勃然大怒,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陛下,竟当面指着她大骂,骂她是蛇蝎心肠的毒妇。 然后便是接踵而来的各种惩罚。 罚俸,罚抄经,罚禁足……就连她协理六宫之权也被褫夺了。 倘若人真是她逼死,或是她命人推下池子的,就算陛下罚她进暴室挨顿鞭子她也认了。 但她肯定,那宋氏绝不至于因她几句训诫就去投池自尽。 她更敢拿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来发誓,她没有派人去杀宋氏。 宋氏投池自尽一事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存心要诬赖于她。 第303章 究竟是谁杀害宋氏并嫁祸于她呢? 事发之时, 贤妃心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淑妃。 于是后来,当她在机缘巧合中得知,淑妃与昌宁行宫的总管太监梁昌鸿勾结, 做出那等于宫规律法不容,于天地不容的恶行后,她便一直在悄悄收集罪证。 确定罪证确凿, 她便毫不犹豫的到陛下跟前揭发了淑妃。 虽然陛下顾及皇家颜面,没将此事搬到明面上来。 但淑妃却因此事被陛下厌弃,此生应当再无翻身之日了。 而淑妃的娘家,也备受淑妃连累。 听闻, 淑妃的父亲柱国公在陛下发落了淑妃以后, 便一病不起。 淑妃的母亲,陛下的亲姑母长宁大长公主,自圣驾回銮以后, 便几次三番的差人入宫请旨, 请求陛下能让她与淑妃见上一面,陛下至今都不允。 初六那日,陛下遍邀宗室皇亲入宫宴饮, 往年都是座上宾的长宁大长公主,在今年的宴饮中却连一席之地都没有。 往日煊赫到令人无比眼热的柱国公府, 如今已然是凉透了。 她真是迫不及待的要去淑妃宫里, 将这些“好消息”全部告诉淑妃。 尽管淑妃被罚禁足思过, 但衣食供应不缺。 人还是锦衣珠带, 环翠满头,一副随时准备迎接永远都不可能再踏足这处宫室的陛下。 因为事情就发生在数日之前,所以贤妃还能清楚的记得,她去见淑妃时的每一个细节。 她记得殿门甫一打开,淑妃就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 当看清楚从殿外走进来的人是她以后,淑妃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然后便高高扬起自己的下巴,冷笑一声,道:“陛下没赐死我,你很失望吧?” 说罢,没等她开口,那淑妃又挑了挑她仔细画过的眉梢,兀自道:“陛下终究是舍不得我的,若同等的罪名落在你身上,你早就被陛下挫骨扬灰了!” 最后“挫骨扬灰”四个字,淑妃说的咬牙切齿。 而当时,她瞧着淑妃那一脸傲慢得意的样子, 分卷阅读586 由衷的想骂淑妃一句无耻。 想她深宫沉浮二十余年,手虽然也不干净,但她手上沾的都是对手的血,都是那些意欲加害她之人的血。 她从未出手害过无辜的宫人。 而淑妃这个毒妇,为了维持自己奢靡享乐的生活,竟然勾结他人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宫人。 罪行败露以后,她不但毫无悔意,仿佛还以此为荣。 人命在淑妃眼里究竟算什么? 当真轻贱如蝼蚁? 这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毒妇,真不该继续活在世上,就该立刻拖出去活剐了! 于是,原本就带着恶意而来的贤妃屏退左右,随便捡了个地方坐下,将淑妃父亲病重,母亲失势的事,添油加醋的全都与淑妃说了。 在听完贤妃的话以后,淑妃终于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淑妃颓然地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半晌才回过神来,自语道:“陛下当真如此狠心,当真如此狠心……” 这十几二十年间,贤妃见惯了淑妃骄傲到如同一只花孔雀的模样。 猛然见到淑妃这般茫然无措的样子,贤妃心中深感愉悦。 这厢,贤妃正心满意足的感慨,今日没有白来,淑妃忽然暴起,直直地冲到贤妃跟前,一把扯住贤妃的衣襟,近乎疯狂的厉声呵道:“是你,都是你害的!” 贤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却也只是惊了短短一下。 贤妃回神,一脚揣在淑妃的小腿上,将淑妃踹翻在地。 贤妃起身,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佝偻着身子躺倒在地,痛苦呻|吟的淑妃,暗骂这泼妇自不量力。 她敦肃侯府,可是正经的武侯府,凭淑妃那软胳膊细腿,也敢与她动手。 贤妃是真想再往淑妃身上补几脚泄愤,却怕自己下脚没个轻重,再踹断了淑妃的骨头。 眼下淑妃正在禁足中,若无陛下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来此探视。 她今儿是掩人耳目,偷着来的。 若淑妃真被她踢断了胳膊或是腿,必然要请太医过来,也就必然会惊动陛下。 若叫陛下知道她违逆宫规,偷偷来此见淑妃,还将淑妃打伤,陛下一定会责怪于她。 到时候,可就不是戴着一只翡翠如意镯,到陛下跟前哭一哭,就能使陛下回心转意了。 说到那只翡翠如意镯,贤妃也不知自己该觉得庆幸,还是该觉得颓丧。 之前在昌宁行宫,她惨遭诬陷,背了害死舞姬宋氏的黑锅。 自那以后,陛下就对她冷淡了许多。 后来,又因皇后身边一个唤作雅芙的大宫女,意外溺毙于不染池的事,陛下又莫名其妙的冲她发了通火。 她孝顺至极的怀儿,心疼她无辜被责,原是去替她向陛下说情的,谁知话不投机,竟当面顶撞了陛下。 到头来不但未能替她伸冤,自己也被陛下责骂了一通,还挨了罚。 眼见陛下对她愈发疾言厉色,冷淡疏离,她意识到,她不能由得事态再继续恶化下去,她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来挽回陛下的心。 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她的怀儿。 在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实施了她的计划。 她故意在圣驾回銮的路上,弄坏自己乘坐的马车,借机登上陛下的马车,与陛下单独相处。 接下来,她便装作无意的在陛下跟前露出腕上的翡翠如意镯。 这翡翠如意镯本是一对,是当年她嫁入王府时,由当时还是王爷的陛下,亲手为她戴上的。 当年她是与先皇后同一日嫁入王府的,这手镯她与先皇后是一人一只的。 先皇后仙逝,先皇后那只手镯便作为陪葬物,随先皇后一同入了土。 她知陛下与先皇后是青梅竹马,陛下对先皇后本就深情一片,又因先皇后是被人所害,死于非命,使得这份深情又添了一层“佳人难再得”的遗憾。 而这份遗憾并未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削弱,反而愈发浓重。 她希望陛下在见到她这只与先皇后一模一样的手镯以后,会念起她是与先皇后一同嫁入王府的,是如今后|宫之中,陪伴圣驾日子最久的女人。 她希望陛下怜她这个旧人,予她格外的怜爱。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谋算得逞了。 自那日起,陛下不但再不与她冷淡疏离,反而越发明显的偏宠于她。 偏宠到连荣妃那个被陛下偏宠惯了的人,都要嫉妒的地步。 而令人感到颓丧的是,陛下所谓的回心转意与偏爱,并不是念着她的好,她只是沾了先皇后的光而已。 贤妃眼中的悲凉之色一闪而过,她一瞬不瞬地瞪着淑妃,目光锐利如刀。 若这目光能化作实体,淑妃只怕早就被刺得血肉模糊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你,你也不好好想想,若不是你害我在先,谁愿意费尽心力的去查你做的那些龌龊事。” 分卷阅读587 被踹倒在地的淑妃,衣衫凌乱,步摇发钗掉了一地,头发也散了一半。 这是淑妃这辈子第二次挨打。 淑妃这辈子第一次挨打是在数月前,在昌宁行宫。 在陛下下旨将她秘密押送回皇宫的前夜。 那一夜,陛下亲自前来找她对质,问她,对她与梁昌鸿合谋犯下的那些罪行可有话说。 她回答无话可说,陛下就甩了她一巴掌。 陛下那一巴掌打得可真狠。 她被打倒在地,右耳当时就听不见了。 约么在一个多月前,她的右耳才重新能听到声音。 不过,听力却还是受到了损伤,恐怕永远都无法恢复如初了。 陛下打她,她认了。 毕竟陛下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是她的丈夫。 可贤妃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她动手? 淑妃只觉羞愤难当,也顾不得自己身娇肉软,根本就不是贤妃的对手。 她强忍着自右小腿传来的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朝贤妃扑了过去。 贤妃怕自己与淑妃撕打起来,下手没个轻重,真把淑妃的骨头掰断,事后不好交代。 贤妃无意与淑妃纠缠,一个闪身,轻松的躲开了。 淑妃扑了个空,险些一头撞在一旁的桌角上。 贤妃一脸鄙夷地望着淑妃,正欲开口嘲讽几句,便又见淑妃猛地朝她冲了过来。 贤妃再次轻巧的躲开了。 如此几次,淑妃身上的力气几乎全部耗尽。 昔日后|宫之中,那最骄矜自傲的人,眼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仪态,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衣裳与头发明显比之前又乱了几分,简直形同疯妇。 然而淑妃的双眼却如刀刃一般雪亮,亮得阴森骇人。 她恶狠狠地瞪着站在约两丈之外的贤妃,已经用这双眼将贤妃凌迟了几百遍。 “你闹够了没有?”贤妃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恼怒与不耐。 她今日到此,除了想亲眼看看她昔日的劲敌,如今究竟落魄凄惨到什么样子,并落井下石一番以外,其实还打算来做笔交易。 一笔很重要的交易。 淑妃并没有闹够,只是暂时没有力气再闹而已。 她对着贤妃怒目圆睁,一边试图站起身来,一边嘶声叫嚣道:“我撕了你这贱人!我要亲手撕了你这贱人!” 见淑妃这副疯相,贤妃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她倒不是怕淑妃真会疯到扑上来撕咬她,而是怕那笔交易做不成。 那笔交易她一定要做成! 贤妃稍稍定了定心神,便上前一步,与淑妃说:“你这做母亲的当真是好狠心,数月未见,你也不问问我,你的七公主如今过的好不好。” 第304章 听贤妃提起七公主, 淑妃眼中的戾气瞬间消减了几分。 她一脸警惕的盯视着贤妃,揣度着贤妃骤然提起七公主,究竟意欲何为。 贤妃对淑妃的反应很是满意,她大方迎上淑妃的目光, 从从容容地说:“眼下七公主正住在凤仪宫,由皇后管教。皇后那个人你我都知道,惯爱惺惺作态, 装出一副温良贤惠的样子。至少从明面上看,七公主是衣食不缺的。” 淑妃自然晓得自己的女儿七公主楚思眼下身在何处。 她亦能推断出,皇后那个假菩萨为了维护自己贤良慈悲的形象,应该不会太过苛待七公主, 至少表面上的工夫会做全。 因此, 当得知七公主奉旨挪到了凤仪宫住,她心里尽管有担忧,却也觉得七公主被安排住去那里, 比住去别处都好。 方才, 听贤妃说七公主在凤仪宫日子过的尚可,至少衣食不缺,她松了口气。 被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 百般宠爱长大的思儿,如今只是衣食不缺, 她就松了口气? 她竟然就感到满足了? 可她不满足又能怎么样呢? 她如今身陷囹圄, 自身都难保, 哪有本事再去护住她的思儿。 眼下, 她的思儿能免于被她连累,免于被她往日的仇敌肆意欺凌轻贱,能过着衣食不缺的平静日子,她不只该感到满足,甚至该觉得十分庆幸。 可贤妃紧接着的“但是”,令淑妃稍稍放下些的心,又蓦地提了起来。 “七公主虽然衣食不缺,但寄人篱下的滋味总归是不好受。”贤妃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淑妃的神情脸色。 从淑妃细微的表情变化,贤妃断定淑妃是赞同她这个说法的。 于是,又接着往下说:“我可以出面劝说陛下,请陛下单独辟一间宫室给七公主住。虽说人还是住在宫里,终是逃脱不了皇后的管束,却也比寄住在凤仪宫,一举一动都要看人脸色自在不少。” 听完贤妃的话,淑妃并未立刻接茬。 在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淑妃 分卷阅读588 方才抬眼望向贤妃,“条件。” 贤妃唇角微扬,与不太唇的人谈交易,还是挺省力气的。 贤妃没迟疑,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要你为我洗刷冤屈,要陛下弄清宋氏之死的真相。让陛下知道宋氏并不是被我逼死的,而是被你命人杀死以后,又嫁祸于我。” “宋氏是谁?”淑妃一脸茫然的问贤妃。 得此一问,贤妃明显一怔,转而冷笑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你又何必再装蒜。崔淑薇,我问你,你究竟是有多恨我?我听说之前你受审的时候,就连体罚宫女一类的小事都交代了,为何你偏偏不肯交代你命人暗杀宋氏,又诬陷于我的事。难不成你想让我一辈子都替你背着这口黑锅?” 面对贤妃言之凿凿的指责与逼问,淑妃仍是一头雾水。 她不禁恼道:“什么宋氏,什么诬陷嫁祸,你把话从头到尾讲清楚!” 瞧淑妃那满眼的迷惘和困惑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贤妃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迟疑。 “舞姬宋氏溺毙于不染池的事,不是你的手笔?” “去年夏天溺死在不染池的那个贱婢姓宋吗?我当时只顾着高兴你那贤德的假面皮总算被人揭去,露出虚伪肮脏的内里,压根就没记住那短命的贱婢究竟姓甚名谁。” 贤妃用看疯子似的目光注视着淑妃。 淑妃则用看傻子似的目光,回望着贤妃。 “那贱婢不是我命人推进池子里的,没做过的事,我不认。” “真不是你做的?”贤妃死死盯着淑妃,想从淑妃身上寻到些破绽,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难道命人杀死宋氏,并嫁祸于她的幕后主使,真的不是淑妃。 淑妃面不改色,坦坦荡荡地说:“凡是我做下的事,我从来不惧承认。那姓宋的贱婢之死,的确与我无关。” 与淑妃缠斗多年,贤妃对她这个对手的脾性还是颇为了解的。 她晓得淑妃此人并不善玩弄心术,看谁不顺眼,想要对付谁,手段从来都是简单又粗暴。 淑妃并不善用嫁祸这种手段去害人。 杀死宋氏并嫁祸于她的人,只怕真的不是淑妃。 可不是淑妃又能是谁呢? 在这后|宫之中,既有胆量,也有本事能谋划出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既不是淑妃,难道是荣妃? 从淑妃宫里回来以后,这几日她一直都在反复琢磨这件事。 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事儿既不是淑妃所为,那就一定是荣妃的手笔了。 但此刻,她看着眼前一改往日温柔和软的形象,气势咄咄逼人的皇后,刚得出不久的那个结论,毫无疑问地被她推翻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与淑妃怕是都被算计了! 不只是她与淑妃,是所有人,包括正在禁足的荣妃,以及刚刚才断气的景嫔,怕是都中了眼前这人的算计。 贤妃忽然觉得脊背生寒,心也不由自主跳的狂跳。 被广袖遮住的手,止不住的发着抖。 她需要时间冷静,需要把近一年多来宫里发生的事,甚至更早之前发生的事,都好好捋上一捋。 贤妃已然没心思再理会云栖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宫女的生死,也无心再与皇后纠缠争执。 她佯装镇定地斜睨了皇后一眼,嘲讽道:“皇后如此大声喧哗,就不怕惊扰到死者吗?” 皇后闻言,觉得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的确略大,于是连忙清了清嗓子,放低音量道:“毓秀宫这边自有本宫坐镇,万事皆不必贤妃来费心,贤妃跪安吧。” 皇后让她跪安,贤妃求之不得,却怕她答应的太痛快,皇后会起疑。 这厢,贤妃正准备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再与皇后纠缠几句再走,就见一个颇为眼熟的宫女,未经通报就快步从殿外走进来。 那宫女走上前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皇后脚边。 “回皇后娘娘的话,吴才人她……她小产了。” 听闻此言,被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架着,像个活死人似的云栖终于挣动了两下。 她微微偏头,盯着跪在皇后跟前的雅音,目光迷离,仿佛听不懂“小产”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只觉得身上好冷,她好疼。 对不起,景嫔娘娘,我怕是没法如你所愿好好的…… 恍惚中云栖感到自己被人一路拖行,耳边不断的响起各种呼喊声。 “放开她!” “别碰她!” “都松手!” 她依稀听见有德不断地喊她师傅。 也好似听到了碧蕊的声音,还有玉琅和玉珀的声音。 还有阿阮的抽泣声。 还有…… 她已经分辩不清了。 身体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这是快死了吗? …… 朦胧中 分卷阅读589 云栖听到有人在唤她。 可她的头太疼了,身上也太困乏了,她想睡,她不想回应那个声音。 奈何那个声音一直锲而不舍的在她耳边在她头顶盘桓,她被吵的有些烦了。 于是,她努力睁开眼,想看看这聒噪的人究竟是谁。 见云栖眼皮动了几下,终于是缓缓睁开眼了,王旻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喜色。 他又将云栖往怀里抱了抱,问她:“云栖,你看看我,你认得我是谁吗?” 眼前一片烟雾迷蒙,像是有人特意在她眼前遮了一层白纱。 云栖感到十分局促,她想抬手拂去眼前那一层白纱,却发现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抬起手臂。 这让云栖一度有些怀疑,这胳膊是否还长在她身上。 她累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动,她想睡…… 见才刚刚睁开眼的云栖,又要闭上眼,王旻急了。 他一手扶着云栖的背,一手猛掐云栖的人中, “云栖,你睁开眼,不要睡。即便要睡,也得把药喝完了再睡。” 王旻这一掐,令险些再次陷入昏睡的云栖瞬间清醒了几分。 云栖下意识的蹙起眉头,轻呼一声“疼”。 还知道疼,情况就不算太糟糕。 但王旻并未因此松懈,他必须得趁云栖还有些神智的时候,把药给云栖喂下去。 王旻想着,连忙将倚在他怀中的云栖扶坐起来。 这四五日间,王旻每每给云栖喂药,都忍不住要叹一句,云栖实在太瘦了。 一天比一天瘦。 怀里抱着的好像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轻飘飘的云,随时都会消散的那种。 王旻早已打定主意,等回头云栖被从这里放出去以后,他一定要搜罗几个滋补的药膳方子,好好给云栖补一补。 只是,想将云栖从这里带出去,实在有些不容易。 否则,师傅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云栖被关在这又湿又冷的地方受苦。 师傅会想到救云栖出去的办法吧? 师傅一定会有办法的! 人前从来都是稳重严肃,不苟言笑,被宫人们背地里称作是王总管第二的王旻,很少见的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 他默念了三遍“师傅一定有办法”来安慰自己,才端起一旁还温热的那碗汤药,小心的递到云栖口边。 云栖虽然睁着眼,但神智却不甚清明。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此刻正抱着她的人是谁。 好在她还能自行吞咽汤药。 王旻没想到能如此顺利的将这一碗汤药给云栖喂下,一直拧着像是永远都解不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夸了云栖一句“真好”,正预备再喂云栖几口水喝,就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305章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多时一个神情焦灼的年轻太监,出现在王旻身后一丈多远的地方。 “旻公公,这个时辰越姑姑就快来了,请您快些出来吧。若叫越姑姑瞧见奴才私放您进来, 小的没法交代。” 王旻并未理会那年轻太监的话,他端起一旁的水碗,认真且细致的喂云栖喝了几口。 只是环抱着云栖的手臂, 不由自主的收紧了些。 那年轻太监见王旻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惶急的挠了几下脸。 几番犹豫,又往王旻跟前凑了凑。 “算小的求您了,您就快些出去吧, 若真叫越姑姑撞见, 您以后恐怕就没法再进来,喂这位云姑娘吃药了。” 身为御前的人,又身为如今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的徒弟, 王旻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一时之间,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又喂了云栖几口水以后,王旻才轻轻放下水碗。 他像抱着一件极脆极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扶云栖躺下, 又将一旁的厚毯子扯过来为云栖盖上并掖好。 见云栖呼吸平稳,没有乱动, 他才站起身来, 与那年轻太监交代说:“她刚刚有睁开眼, 稍后她或许会醒过来。若她醒了, 你便送些热水和热粥来给她吃。这点儿主,你还是能做的。” 说罢,王旻将一只分量不轻的荷包递给了那年轻太监。 年轻太监连忙推拒,“这如何使得,旻公公快些收回去。” 王旻丝毫没有要将荷包收回的意思,“你收下吧。” 那年轻太监推拒了几次,最终还是将那只荷包揣进了自己的袖中。 接着便郑重其事的向王旻承诺道:“旻公公尽管放心,小的一定会尽心照应这位云姑娘。” 估么着时辰,越姑姑是真的快来了,王旻也不敢再耽搁。 在回过头深深望了双目微阖,依旧没有彻底转醒的云栖一眼后,王旻轻叹一声,才转身离去。 分卷阅读590 那年轻太监殷勤的将王旻送到大门口,目送人走远以后,才匆匆折返回来,将有人来过的痕迹全都清理了干净。 就在他端着用过的药碗和水碗要离开时,忽然余光瞥见云栖的眼皮动了动,像是要睁开似的,心中深感诧异。 或者说是感到很惊奇。 他原本以为已经昏睡了整整五日,只剩下半口气的这位云姑娘,怕是醒不过来了。 不想,这云姑娘竟然还能再睁开眼。 这姑娘的命,真不是一般的硬啊。 年轻太监忍不住“啧啧”两声,又多看了云栖好几眼,才端着空碗转身离开。 …… 在短暂的苏醒过后,云栖又陷入了昏迷。 不过这回她没有昏睡五日那么久,当日夜里她就悠悠转醒了。 她睁开眼后,所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她这是在哪儿? 大约是王旻早前来喂的那碗汤药起了效,这会儿云栖身上多少有些力气了。 她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来来回回揉了好几下,发现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 她又使劲儿揉了几下,眼前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 正当云栖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的时候,脑袋一偏,忽然隐约望见远处有一点微光。 那光线昏黄且摇曳,应该是烛光。 云栖想起身去那光亮所在之处看一看。 她支起胳膊,刚试着要坐起身来,便听见身子底下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她伸手一摸,发现她身子底下不是床铺,而是一堆干草。 说是干草或许不太准确。 这些草本来应该是质地干爽的,大约是她身处的这个地方太过阴冷潮湿,这干草摸起来有些湿漉漉的,细细一嗅,隐约能闻到一股霉味。 云栖暂时没有去想,她为何会躺在一堆干草上,只想着要从这堆干草上爬起来。 在尝试了好几次以后,云栖终于坐起身来。 坐起来这件事,几乎已经耗尽云栖身上所有的力气,她实在没力气再站起来了。 云栖望着那点微光,无力地喘着粗气。 想着等她稍稍恢复些力气,再试着看能不能站起来。 云栖一边捂着胸口喘粗气,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团小小的,微弱的光,生怕一不留神,那光就会消失。 在微微侧身,换了个能令她呼吸更加顺畅些的坐姿以后,云栖忽然发现那团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她心下慌张,连忙往前挪了挪身子。 那原本被遮去一半的光,又立刻变得完整了。 在稍稍怔愣了一会儿之后,云栖盯着那团光,先是向左歪了歪脑袋,接着又往右歪了歪脑袋。 那团光随着她的动作时隐时现。 云栖用她那还不甚清明的脑子,默默思考了片刻。 她想,她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 随着视力渐渐恢复,云栖借着远处那团微光隐约看清,之前挡住她视线的是一根有成年人小臂粗细的柱子。 而横在她与微光之间的柱子并不止这一根,而是整整一排。 云栖基本可以肯定,她如今身在一处牢房里。 她为何会被关在牢房里? 她怎就被关进了牢房里? 她只不过是去望春园,为景嫔娘娘摘几枝红梅回来……景嫔娘娘! 云栖眼中的光一下亮起,又一下熄灭。 她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 景嫔娘娘已经……已经不在了呀。 铺天盖地而来的巨大悲伤,使云栖顿失了所有力气,重重的跌回到那堆干草上。 疼,她好疼。 云栖卧在草堆上,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只是在做噩梦,一个过于冗长又真实的噩梦而已。 等她再次睁开眼,噩梦就会结束,景嫔娘娘还好好的,一定还好好的。 可当云栖再次睁开眼,她仍然身在阴冷潮湿的地牢中。 云栖痛极了。 在急喘了几声之后,她终于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今晚在此值夜的人,正巧就是早上收了王旻银子,答应照应云栖的年轻太监,名唤常禄。 此刻,常禄正守着一豆孤灯,伏在桌上昏昏欲睡。 猛然听到一阵哭声,常禄吓得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 想着两日前,这牢里刚死了不少人,他就觉得脊背发寒,额头冒汗。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事情不太对。 人死以后,第七日才会回魂,去他生前熟悉或是丧命的地方转上一转。 那些人不过才死了两日,死的最早的也不过刚死了五日,都还不到回魂的日子呢。 要作怪也不该今夜来作怪呀。 脚边的炭盆里,烧红的炭火突然发出“噼啪 分卷阅读591 ”一声爆响。 常禄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到了那炭盆上。 都是托王旻公公的福,他今晚在此守夜,才能用上这么好的银丝炭来取暖。 别说,这银丝炭就是比一般的炭要好。 不仅烧起来没烟气,火还格外的旺。 一想到王旻,常禄忽然想起了王旻公公托他照应的那个云姑娘。 这哭声会不会是云姑娘发出来的? 云姑娘醒了吗? 不行,他得赶紧看看去。 常禄想着,连忙取来一旁的灯笼,提着匆匆点好的灯笼,快步向地牢最深处的那间监室走去。 越往里走,哭声就越是清晰。 常禄舒了口气,的确是云栖姑娘在哭。 不是鬼就好,不是鬼就好。 云栖卧在地上缩成一团,哭的是昏天暗地,根本就没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也没察觉到周围逐渐被一只灯笼的光照亮。 常禄来到监室前站定,隔着栅栏见果真是云栖在哭。 他一边感慨云栖命大,竟然真的醒过来了,一边借着灯笼的光小心地观察云栖。 望着蜷缩在草堆上,痛哭不止的云栖,常禄心里很是纳闷。 鬼门关前走一趟,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来,高兴还来不及,哭个什么劲儿呀。 这位云栖云姑娘是不是傻了? 发着高烧一连昏睡了快六日,人是极有可能病傻了。 可甭管这云姑娘是疯了还是傻了,他既然收了王旻公公的银子,就一定要信守承诺,好好照应这位云姑娘。 于是,常禄赶紧冲云栖“喂”了两声,想让云栖发现他。 谁知他连喂了好几声,云栖也没应声,甚至连瞧都没瞧他一眼。 常禄想,这云姑娘该不是一直高热不退,烧成了聋子吧? 想到此处,常禄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此言一出,原本呜呜咽咽的哭声顿了一下,转而变成低低的抽泣声。 常禄由此断定,这位云姑娘应该没聋,是能听得见他说话的。 “你能听见我说话吧?”常禄又问了云栖一遍。 “你……你是谁?” 哭声暂歇,牢内传出一个干哑却依旧动听的声音。 常禄不禁感慨,当真是声如其人呐。 人生得好看,声音听起来也美。 他调来暴室当差有半年多,就没见过被投进暴室,折腾了整整五六日,还能这么好看的人。 荣妃娘娘倒是美人了,前阵子陛下与荣妃娘娘置气,一气之下将荣妃娘娘关进暴室。 那一晚正好也赶上他值夜。 在牢里只折腾了一夜的荣妃娘娘,第二日一早被放出来的时候,样子看起来都不美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云姑娘比荣妃娘娘还要美,至少比荣妃娘娘更耐看。 也是,若不是生了这样一幅好相貌,又怎么会入得王旻公公的眼,令王旻公公对她那么上心,甘冒极大的风险,日日来这里探望又亲手喂她吃药呢。 若没有王旻公公的药,这位云姑娘怕是在被关进来的第二日,就病重不治了。 这云姑娘能活下来,可不只是因为她本身就命大,更因为与她相好的王旻公公,是个有情有义又有本事的。 念着王旻的威势,也念着王旻打点的那些银两,常禄待云栖的态度是耐心又客气。 他用极温和的声音回答了云栖的问题,“我是这里的看守,名唤常禄。” “敢问常公公,这里是哪处监牢?” 第306章 得此一问, 常禄愣着一下才答道:“这里是……” 在宫人们眼中, 暴室与修罗地狱一般无二。 常禄担心“暴室”二字, 会直接将看起来十分柔弱的云栖给吓晕, 甚至吓死。 于是,特意放低了音量, 轻飘飘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原来这里是暴室。 她早该想到的。 云栖还记得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 皇后亲口下令, 命人将她拖出去。 当时, 贤妃曾出面阻拦。 皇后坚持,并说景嫔是中毒身亡, 近身侍候的这些宫人嫌疑最大。 她眼下是毒害景嫔的嫌疑人, 被关进暴室是理所应当的,没什么好意外的。 如此,除了她以外, 玉琅和玉珀应该也被关进了暴室。 兴许那几个二等宫女, 也被一同关了进来。 云栖想着, 又望向栅栏外的常禄,“斗胆再问常公公一句, 同我一起关进来的人有几个?” 常禄立刻答道:“算上姑娘,一共二十二人。” 二十二人?怎么会抓了这么多人? 难不成皇后是下令,把丽景轩上下所有的宫人全都抓起来, 投进了暴室不成? 分卷阅读592 惶惑不已的云栖, 不由得往栅栏前挪了挪, “据公公所知, 其余二十一人,都是丽景轩的人吗?” “不只有丽景轩的人,还有缀霞居的人。”常禄答。 果然是这样。 云栖还记得她昏迷之前,得到的最后一个消息就是,吴才人小产了。 吴才人小产,陛下必然会严肃追究。 像雅音,墨心,还有玉玢这几个近侍,首当其冲要受到责难。 云栖幽幽地叹了声气,深呼吸了几下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了一两分。 她这里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常禄,却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发问。 在宫里,向来都是看银子办事。 她如今身陷囹圄,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并且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她根本没什么好处能许诺给人家。 她……罢了,眼下是要面子的时候吗? 其他问题她都可以暂且忍住不问,但有个问题她一定要问。 她就再问一个,只此一个。 于是,发烧发到根本感觉不到面红脸热的云栖,十分恳切的与常禄商量说:“我能不能再问常公公一件事?” 常寿点头,很好脾气地说:“姑娘尽管问。” 云栖紧紧揪起的心稍稍一松,问道:“敢问常公公,与我一同关进来的那些人,眼下都……都……” 都什么呢? 云栖迟疑了一会儿,才将这问题问囫囵,“他们都……都还好吗?” 都被关进暴室了,处境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好吧。 先不说有没有遭受严刑拷打,单被关在这不见天日,阴冷潮湿的地牢里,也算是种刑罚了。 这牢里真的好冷啊。 身上的每寸血肉和骨头,还有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冻住了似的。 云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从内到外,都冻得透透的冰人,用锤子一敲,她就会瞬间碎成一地的冰渣。 谢天谢地她身上有条厚实的毯子。 若没有这条毯子为她遮住牢中大半的森森寒风,她怕是早就冻死了。 云栖颤抖着将垂落的毯子往肩膀上披了披,她知道自己刚刚问的问题有些蠢。 她本该这么问的,问同她一起关进来的那些人处境如何。 她之所以蠢蠢的问了一句“都还好吗”,是因为她盼着大伙儿都还安好。 云栖思量着,正预备将刚刚的问题再重新问一遍,却听常禄说了三个字“都死了”。 云栖一怔,不明白常禄为何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于是,满眼困惑的看着常禄。 常禄借着灯笼的微光,见云栖正用她那琉璃珠般明亮晶莹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惊慌。 他不由得稍稍放低些音量,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说,都死了。” 都死了?什么都死了? 难道说! 不,不会的,玉琅和玉珀怎么会都……都死了呢。 赵姑姑和有德呢?还有阿阮和碧蕊……难道都……不,这绝不可能! 云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朝着门口挪去。 在离门口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实在没力气的云栖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栅栏外的常禄见状,“哎呀”一声轻呼,问:“怎么样,可摔疼了?” 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她的心已经太疼太疼了,与之相比,皮肉上的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见云栖摇头,常禄心中迟疑。 刚刚那下明明摔得那么响,怎么可能不疼呢? 这云姑娘怕是听说与她一同关进来的那些人全都死了,吓坏了吧。 常禄突然特别后悔把实情告诉云栖。 不只是怕万一人不禁吓,吓出个好歹,他回头没法跟王旻公公交代。 也是瞧云栖一个小姑娘柔柔弱弱怪可怜的,打心底里有些同情云栖,不忍吓唬云栖。 可话都已经说了,也没办法再收回来了。 常禄只好放软了声音,与云栖说:“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给你倒碗温水来。” 想着小姑娘应该都怕黑,常禄便俯身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了栅栏前的地上,才站起来转身欲走。 谁知他刚预备抬脚离开,就感觉到衣角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他转身,见云栖将自己那过于纤细的胳膊从栅栏里伸出一截,用那白皙秀气的手小心翼翼地扯住他一片衣角,“常公公请留步。” 常禄的心瞬间就更软了,“有什么话,等我取了水回来你再问,能说的我都会说给你听。” 瘫坐在地,扶着栅栏才能勉强维持住坐姿的云栖,红着眼珠仰望着一栏之隔的常禄,“我不要水,只求常公公能将与我同一日关进来的宫人名册拿给我看一看。” 名册那种东 分卷阅读593 西,岂是能随随便便拿给人看的。 可常禄却鬼使神差般的点头答应了。 不多时,常禄便带着名册和一碗温水回来了。 远远望去,云栖此刻正倚靠在门口的栅栏上,守着栅栏外那盏灯笼。 灯笼的光昏黄昏黄的,在此光映照下的云栖,看起来十分的柔弱无助。 常禄觉得,不只是他,任何人瞧见这样一个小姑娘,应该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 前一刻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将名册交出去的常禄,终于下定决心,要将名册拿给云栖看。 只是,这位云姑娘她识字吗? 应该是识字的。 否则,也不会说要看名册。 常禄隔着栅栏,俯身蹲下,原是要先将水递给云栖,叫云栖喝了暖暖身子,润润喉咙。 谁知,云栖却自行抽走了他另一只手上握的名册。 常禄只好忙不迭地提醒,“姑娘要看的在最后两页上。” 云栖诚恳谢过常禄,便将名册放在膝上,低头翻开来。 这云姑娘果真是识字的。 常禄望着云栖,心里想着,在宫里识字的宫女可不多。 而识字的宫女中,十个有九个都是后|宫各位娘娘的陪嫁。 是各位娘娘母家有意栽培出来,好在宫里帮衬各位娘娘的。 而眼前这位唤作云栖的小姑娘,名册上登记的身份是丽景轩的杂役宫女。 杂役宫女竟懂得识字,说不去怕是没人会信。 常禄猜,这云姑娘本来应该不是杂役宫女,大约是犯了什么错,暂时被罚去做了杂役宫女。 总之,这云姑娘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来历。 否则,王旻公公也不会眼珠子似的护着,每日都冒着被皇后娘娘身边的越姑姑发现的风险,亲自来喂云姑娘喝药。 这位云姑娘究竟是何来头呀? 常禄心里好奇的不行。 此刻,云栖全部的心思都在手中这本名册上,全不在意常禄都快在她脸上生根的目光。 她依着常禄之前的提示,将名册翻到最后两页。 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她才将目光缓缓落于名册上。 玉琅,玉珀,雅音,墨心,玉玢…… 这名册上的每个名字,她都熟悉不已。 而这些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上,却无一例外都落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这些红叉表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已经……已经不在了。 云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过去,每看到一个名字,那名字主人生前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她眼前。 光凭一本名册,光凭名字上的一个红叉,让她如何相信,这些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不信,不信啊…… 在捧着名册失神了许久以后,云栖才勉强回过神来,将那两页名字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名册上除去她一个杂役宫女,再除去在小厨房当差的所有宫人以外,其余的都是丽景轩和缀霞居的一等和二等宫女。 赵姑姑和有德,还有阿阮与碧蕊的名字都没出现在名册上,让云栖稍稍松了口气。 可她这颗心依旧疼得厉害。 她觉得自己快疼死了。 “那个……喝口水吧。” 云栖望着那碗擎至她眼前,还氤氲冒着热气的水。 又顺着端水的那只手望向常禄的脸,认真又诚恳的与之道了声,“多谢。” 常禄想,他也是拿人钱财,才会对云姑娘这样关照。 被云栖如此感谢,常禄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将水碗轻轻放在云栖身边的地上,催促云栖赶紧趁热喝。 云栖“嗯”了一声,又垂下头,用手指一一抚过名册上那整整二十一个名字,像是在与他们一一握手道别。 之后,才将名册合上,郑重的交还给常禄,然后端起地上那碗水。 见云栖手颤抖的厉害,将水碗端起来的过程中,几次险些将碗里的水洒出来。 常禄不由得关怀道:“云姑娘冷吗?” 云栖摇头,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她疼。 第307章 常禄才在这牢门外蹲了一小会儿, 已经觉得浑身发冷。 尤其是手和脚,都冻得有些发僵。 云姑娘的身子这般单薄病弱,怎么会不觉得冷呢? 即便云姑娘是真的不觉得冷,那也是因为人还病着, 身上高热未退的缘故。 常禄想到此处,又连忙好声好气地催了云栖一句,叫云栖赶紧喝几口热水暖暖身子, 便起身匆匆回了前头。 不多时,就见常禄将炭盆从前头搬了过来。 因监室内堆放着一些干草,为防止走水,常禄不敢将炭盆直接搬进监室内。 只能将炭盆放在监室门外, 让云栖隔着 分卷阅读594 栅栏烤火。 炭盆里的炭火烧得很旺, 火红的炭火将周遭的一切都映照的通红通红。 可饶是如此,也无法将云栖苍白的脸照出一丝血色来。 若不是眼睛偶尔会眨一下,云栖看起来简直与死不瞑目的死人无异。 云姑娘可不能死啊, 常禄心道。 否则, 他跟两边都没法交代。 他必须得用些烟火气儿,把人给留住。 于是,常禄依旧用生怕将人给吓着的音量和语气, 细声细气地对云栖说:“姑娘稍等一会儿,我去给姑娘弄些吃的来。” “常公公不必忙, 我不饿。” 因过于虚弱, 云栖的声音听起来比常禄的更轻更细, 堪堪飘入常禄耳中就碎了。 听得人心惊胆战的。 不算刚关进来的那日, 整整五日,每日只靠一碗汤药吊着命,一口饭都没吃,怎么会不饿。 常禄见云栖自打瞧过那本名册之后,一双眼就失去了生气,犹如死水两谭。 常禄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这云姑娘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命无望,生无可恋,有心要寻死啊? 云姑娘,你可千万别动这种念头呀。 眼下,你虽然被皇后娘娘下令囚禁在这暴室之中,看似身处绝境,怕是活不成了。 可自打你关进来以后,王旻公公就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要救你出去。 王旻公公可是王醒王大总管唯一最看重的徒弟,若王旻公公能求得王大总管出手,你兴许就活命有望了。 既然不是没有活命的可能,你又何必急着心灰意冷,自寻短见呢? 常禄原本是打算如此劝慰云栖一番,可瞧云栖此时此刻的精神,怕是听不进他的话。 与其在这儿白费一番口舌,倒不如去做些实在的事。 “姑娘好生靠在这儿歇一歇,我去去就回。”说罢,又回了前头。 云栖并未听常禄的话,一动不动地靠着栅栏旁烤火。 待常禄走远以后,云栖便扶着一旁的栅栏跪坐起来。 她双手捧起一旁一口也没动过的温水,将碗中的水缓缓洒在身前的空地上。 她心里有千言万语,但临了只说了五个字,“云栖,送你们。” 当常禄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白粥回来时,云栖已经重新倚坐回栅栏旁。 因云栖双手抱膝,将脸埋在腿间,常禄看不清此刻云栖脸上的神情。 但总归不是在笑的。 云姑娘生得很好看,像这样好看的人,笑起来该多美啊。 可惜他没福气瞧云姑娘笑上一笑。 心中觉得甚是遗憾的常禄走到栅栏前,俯身蹲下,正预备唤云栖来喝粥,却突然发觉云栖的肩膀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云姑娘这是在哭吗? 一时不太确定的常禄,又默默观察了云一小会儿。 人的确是在哭。 要知道,强忍着不出声的哭,可比放声大哭累得多。 他是有经验的。 这宫里几乎所有的宫人,也都有过这种经验。 以云姑娘如今的身子,哪受得住这种累呀。 于是,在几番犹豫之后,常禄清了清嗓子,温声与云栖说:“姑娘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左右眼下这地牢里就只有你我两个活人。你放心,地牢的墙厚着呢,一丝声音也传不出去。” 云栖听了这话,静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张湿漉漉的小脸,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云栖泪眼朦胧地看向常禄,用近乎乞求的语气问他:“常公公能否告诉我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景嫔娘娘,还有吴才人究竟……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回事?” 此刻的常禄连肠子都悔青了,他刚刚就不该嘴快,将那二十一人的死讯告知云姑娘。 他如今已经分辩不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 那索性就什么都别说。 “等明日一早王旻公公过来以后,自然会为姑娘答疑解惑。” “王旻公公?” 云姑娘今早不是曾苏醒过吗?可瞧云姑娘这神情,仿佛并不清楚王旻公公这些日子每日都来给她送药喂药的事。 兴许是当时云姑娘刚醒,精神恍惚,没认出那是旻公公? 于是,常寿连忙将这几日,王旻是如何天不亮就巴巴赶来,亲自喂云栖喝药,又是如何交代他要好生照料云栖的事,与云栖详细讲了一遍。 云栖就知道赵姑姑和醒公公他们见她身陷囹圄,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她,救她出去。 云栖心里深感安慰。 但安慰过后,心底又升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之感。 王醒公公在这皇宫里,也算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而自事发至今,已经过去六天了,王醒公公却还没想到办法救她出去。 她还有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 云栖是不怕死的 分卷阅读595 ,但她却并不想死。 她怎么舍得让那些疼惜她,想要她好好活着的人,为她的死而痛心难过呢? 就算活下去这件事,与她来说很难很痛,她也想要活下去。 云栖看得出,常禄明显不愿与她多解释她迫切想要弄清楚的那些事。 既然人家不愿意,她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于是,云栖便未再追问。 在谢过常禄以后,便双手接过常禄从栅栏外递进来的那一小碗清粥。 云栖握紧碗中的勺子,舀起一勺粥就往嘴里送。 听常禄轻呼一声“小心烫”,她才想起来吹一吹。 已经将近六日没吃东西了,突然吃了东西,肠胃反而有些不适。 但云栖还是将碗中的粥,一滴不落的全都吃干净了。 吃了东西才会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活下去,而她想活下去。 “要不要再吃一碗?”常禄问。 云栖答“已经吃好了”,并再次向常禄道谢。 “才刚过子时,到天亮还早呢,姑娘睡一会儿吧。”常禄好心道。 云栖微微点了点头,却并不想睡。 她已经连着睡了五六日,已经睡得太久了。 常禄原本是打算收起两只空碗,回前头去的。 但在几番犹豫之后,他最终选择盘膝坐在了牢门口。 见云栖看向他,常禄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地牢里就这么一个炭盆。” 云栖听了这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解下披在身上的毯子,从栅栏的缝隙间递出去,说地上凉,叫常禄铺在地上垫一垫。 常禄连忙摆手,说他不冷,叫云栖赶紧把毯子披回去。 云栖上半身也是不太冷的,因为她身上还穿着景嫔之前赏的那件水貂皮的小袄。 在几番推让之后,那毯子最终还是重新披回了云栖身上。 两个人隔着一道栅栏,守着一个炭盆,各自安安静静的烤着火,谁都没有再说话。 常禄时不时的瞄上云栖一眼,而每一次瞄,云栖都在哭。 无声落泪。 常禄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眼泪。 像这样一直哭下去,云姑娘的眼会不会哭瞎呀? 常禄深深觉得,比起醒着,云姑娘还是睡着比较好。 至少对眼睛更好些。 盆中炭火冒出的灼灼热气,烤的常禄直点头,几次险些睡过去。 但常禄不敢睡,他心里总觉得不大安生,生怕自己一睡着,一栅栏之隔的云栖就会出事。 于是,常禄又起身回了前头。 片刻之后,他抱着一只小酒坛回来了。 皇宫之中,是明令禁止宫人们私下里随意饮酒的。 大伙儿不敢明目张胆的喝,只能偷偷的喝。 在调来暴室之前,常禄是不饮酒的。 他是在调到暴室当差以后,才跟着前辈们学起了喝酒。 自然,他们暴室的人之所以都爱饮酒,并不只是为寒冬腊月,值夜的时候以饮酒来暖身。 他们饮酒,并不分春夏秋冬。 他们饮酒,主要是以饮酒来助眠的。 这世上生来就冷酷残暴的人,还是在少数。 当午夜梦回之时,那些曾被他们严刑拷打到血肉模糊,甚至活活折磨死的人,便会纷纷入梦。 若不借着酒力,他们很难安睡。 因此,在暴室当差的,几乎全都是酒徒。 要靠着饮酒,才能一觉睡到天明的酒徒。 常禄揭开小酒坛的盖子,并不像平日里那样大口大口喝的又急又凶。 他只是将小酒坛捧到嘴边,浅饮了一小口,不为助眠,只为提神。 “常公公,能给我喝一口吗?” 常禄得了这话,微微一怔才转过头,见云栖正眼巴巴地盯着他和他手中的小酒坛。 常禄不确定,以云栖这副病弱的身体究竟能不能喝酒。 他只知道,在云栖这种目光的注视之下,他根本没法拒绝云栖的任何请求。 于是,常禄忙翻起一截干净的袖口,擦了擦小酒坛的坛口,才将小酒坛递给云栖。 “不是什么好酒,云姑娘凑合着喝几口吧。” 云栖与常禄道了声多谢,才接过小酒坛来。 才不管什么借酒浇愁愁更愁,只想一醉方休。 第308章 云栖并不懂酒, 品不出这坛酒的好坏。 她只是感觉到一口冷酒入喉,又辣又苦,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短暂的颤栗过后,又感觉口中烫的像着了火。 这簇火从嘴里一直烧到喉咙, 再一路烧到了胃。 在这般刺激之下,云栖本就缩成一团的身子,缩得更小了。 片刻之后, 缓过劲儿来的云栖,也 分卷阅读596 学着常禄之前的样子,翻出一截干净的衣袖,擦了擦坛口, 将小酒坛还了回去。 常禄接回酒坛, 捧到嘴边,痛饮了一大口。 仿佛他饮下的并不是辛辣的烈酒,只是一口滋味清冽的冷茶。 “还喝吗?”常禄扬了扬手中的小酒坛, 问云栖。 见云栖点头, 常禄立刻擦干净坛口,又将小酒坛递了过去。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轮换着喝, 不多时酒坛子就见底了。 云栖其实并不胜酒力。 她原本是饮三小杯酒,就能醉的晕头转向, 不分东西的人。 她方才饮下的那些酒, 少说也够装七八小杯了。 而她此刻却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反而因为喉咙和胃里火烧火燎的疼, 整个人越发清醒起来。 她分明记得, 前不久她去魏府吃魏夫人寿酒那天,席上她只不过才饮了一杯,就头重脚轻,晕晕乎乎……一想到魏府,云栖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虽然她只去过两回魏府,与府上众人接触都不多,但她看得出来,对于府上一众人等来说,景嫔不仅是魏府的荣耀,是当朝景嫔娘娘,也是魏府的女儿,是他们无比珍爱的家人。 魏夫人自不必说,张口闭口都是景嫔娘娘安不安好。 府上两位尚未出阁的千金,景嫔的两位庶妹,也极其敬重并关心景嫔这个长姐。 那日云栖去魏府喝寿酒,席间两位姑娘曾主动寻她说话。 问她,她们长姐在宫里是否一切如意,是否还如在家时那么爱玩爱笑。 究竟是不是真心关怀一个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云栖看得出来,两位姑娘都是真心惦记景嫔这个长姐。 景嫔最小的妹妹刚满十岁,云栖还记得那日小姑娘拉着她的手,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云姐姐,我长姐何时能回来省亲呀?我可想可想长姐了,若长姐再不回来看一看,我就该忘了长姐长什么样了…… 景嫔娘娘永远都没机会回魏府省亲了。 天知道府上在得知景嫔娘娘的死讯以后,会哀恸成什么样子。 云栖不敢再往下想,只能没出息的借酒来冲淡这一身的悲与痛。 她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这一口饮的实在太急,云栖被生生呛了一下,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常禄见状,赶紧侧过身,伸出手臂,隔着栅栏为云栖拍背顺气。 常禄一下一下拍得很轻,仿佛云栖是个纸糊的,稍一用力便会被拍碎。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已经咳到浑身脱力的云栖,抱着只剩一口酒底的小酒坛躺倒在地。 常禄见了,连忙劝她一句,“地上怪凉的,姑娘要睡就去草上睡吧。” 云栖听了这话却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见云栖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也没动,常禄料想云栖应该是睡着了。 他心里忽然有些羡慕云栖,才喝了几口酒就能睡着。 记得半年前,他刚调来暴室当差的时候,只要半壶酒下肚,便足以令他很快入睡,并且还能一觉睡到天大亮。 而如今,两壶酒下肚,他才能勉强生出些睡意来。 外头起风了。 风声呜呜咽咽,犹如鬼哭神嚎。 长夜漫漫,好难熬啊。 …… 常禄是在快五更天的时候,才靠着一旁的栅栏勉强睡着。 他睡的不沉,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便能令他瞬间惊醒。 常禄猛地睁开眼,见是王旻公公来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一个姿势坐久了,双腿难免会有些发痛发麻。 常禄这一起身不要紧,险些一个不稳摔倒,只得背靠着栅栏才能稳住身子,冲王旻行了个不太端正的礼。 王旻瞥了地上的炭盆,以及还沾着半颗干米粒的空碗一眼,诚恳地向常禄道了声“多谢”。 常禄想着这几日,他前前后后收的王旻公公的那些银两,这一声谢,他实在是受之有愧。 只道,这都是应该的。 王旻并无心思与兴致跟常禄寒暄太多,目光早就掠过常禄,落到栅栏那边,睡在地上的云栖身上。 “怎么躺在这儿就睡了,地上多凉啊。”王旻痛惜万分,立马吩咐常禄,“别愣着,快把门打开。” 站了这一会儿工夫,常禄原本痛麻难忍的双腿已经感觉好多了。 他连忙上前,掏出钥匙开牢门。 “昨日她醒来以后有没有说什么?”王旻趁此工夫,问了常禄一句。 常禄开锁的手明显一抖,为昨夜自己自作主张,将那二十多个宫人的死讯告知云栖的事心虚不已。 常禄怕与王旻说实话,却不得不老实交代。 在听完常禄十分老实的交代以后,王旻半天都没说话。 常禄垂着眼,压根不敢去看此刻王旻脸上 分卷阅读597 究竟是何神情。 半晌,才听王旻轻叹一声,“罢了,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说完,便推开已经解锁的牢门,走进牢中。 王旻快步来到云栖跟前,先将手中提的食盒放到一边,然后便半跪在云栖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云栖的肩膀,“云栖,是我,你醒一醒,咱们趁热把药喝了好不好?” 而躺在地上的云栖,并未在王旻温柔的呼唤声中立刻醒来,她像是被什么灼痛了一般,猛地缩了缩身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 王旻瞧云栖这难受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很难受。 不由得抚上云栖的眉眼,想抚平云栖紧皱的眉头。 “云栖,地上凉,咱们别躺在地上了,我扶你到那边的草上。” 王旻说着,便倾身上前,将躺倒在地的云栖扶坐起来。 这厢,正预备将人打横抱起,突然听到一声脆响。 只见一个圆滚的东西,从云栖怀里滚落下来。 王旻定睛一瞧,是个小酒坛子。 怪不得他一走进牢房,就闻到一股酒气。 云栖怎么会抱着一只酒坛子睡着呢? 王旻不禁扭头望向随他一同进来,这会儿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常禄,责备道:“你给她酒喝?她都病成这样了,你竟然敢给她酒喝!” 常禄回过头来一想,也觉得自己昨夜私自给云姑娘酒喝的事,实在太荒唐,是大大的不妥。 错了就是错了,他无话可说。 常禄低下头,头低到都快埋进自己的胸口了,“王公公教训的是,是小的欠考虑。” “不怨常公公,是我求他,他可怜我,旻公公别怪他。” 刚刚转醒的云栖,听到王旻为酒的事斥责常禄,自然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见云栖醒了,王旻哪还有工夫责怪常禄。 他连忙将人扶稳,柔声细气的说:“身上很难受吧,快趁热把药喝了吧,喝了药身上便能好受些。来,我扶你到那边的草上坐,这石头地太凉了。” 云栖微微点头,任由王旻将她扶起,半扶半抱地架到了干草堆上坐下。 在安顿云栖坐好以后,王旻转身去将食盒提了过来,又交代常禄去外头守着。 常禄连忙应下,临走前望了云栖一眼。 云栖冲常禄躬了躬身,谢常禄昨夜的照顾。 常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一笑,拾起地上的小酒坛便转身匆匆出去了。 汤药大老远的带过来,这会儿已经不太烫了。 王旻舀了一勺汤药,递到云栖口边,“我知道你眼下有许多话想问我,等喝完这碗药以后,我都说给你听。” “嗯。”云栖点头。 王旻又道:“这汤药有些苦,但俗话说的好,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可要一滴不剩的全都喝下去。” 云栖立马应了声“好”,将递到口边的那勺药喝了。 一口接着一口,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大约是心里太苦,喝什么都不觉得苦了。 一碗药喝干净以后,王旻用手背试了试云栖额头的温度。 烫还是有些烫,却没之前烫的那么吓人了。 王旻稍稍松了口气,看着云栖问:“昨夜喝了不少酒吧?” “唔……”云栖含糊应了一声。 “喝酒伤身,好好的人都该少饮酒,更何况是你这个病人。答应我,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别再喝酒了。” 云栖低垂着头,惭愧道:“我知道错了,再不喝了。” 云栖此时的模样,完美诠释了何为楚楚可怜。 王旻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云栖的头,柔声问:“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粥来。要不要先吃几口粥,再问我话?” 昨夜饮下的酒,这会儿还在肚子里作怪呢。 再加上方才那一大碗苦药,云栖胃里烧痛的厉害,还隐隐有些犯恶心。 别说粥了,她眼下连水都不想再多喝一口。 可想着王旻好心好意,特地带了粥来给她喝,她总得喝上几口,才不辜负王旻这一番心意与奔波。 “饿,我好饿。” 王旻闻言,连忙从食盒的第二层中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碗中的粥并不是白粥,而是一碗加了肉糜的咸粥。 王旻舀了一勺粥,吹凉后递到云栖口边,温声哄道:“你好几日都不曾进食,如今刚刚复食,要吃些好克化的东西。咱们先忍一忍,吃上三日粥,之后咱们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王旻带来的这碗粥,熬制的火候极佳,米和肉糜几乎都熬化了,口感顺滑无比。 入口以后,几乎不用咀嚼。 “这粥是?”云栖才将这第一口粥咽下,就略显激动的望向王旻。 第309章 王旻温浅一笑, 问:“尝出来了?” “嗯。” 分卷阅读598 云栖点头。 这是赵姑姑熬的粥。 方才她甫一闻到味道,就觉着这粥是出自赵姑姑之手,却不敢咬定。 毕竟,缀霞居才出了大事, 赵姑姑就算没被牵连抓进暴室审问,处境应该也不会太好。 而眼下,赵姑姑竟能亲手为她熬粥。 云栖心里头是既惊喜又欣慰。 真好。 “怎么哭了?” 见原本还好好的人, 倏地就淌下两行泪,王旻心下慌张,连忙将才舀起的一勺粥放回碗中,腾出一只手, 从袖中摸出一条洗得很干净的手帕, 小心的为云栖擦泪。 云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昏睡了几天醒来以后,竟添了个毛病。 爱哭。 伤心也哭, 高兴也哭。 从前, 她可是最讨厌动不动就哭的人。 如今,她竟变成了自己从前最讨厌的人了。 想到此处,云栖十分懊恼地吸了吸鼻子, 尝试去止住不停往下掉的眼泪,可惜失败了。 那就随它吧。 云栖没再跟自己的眼泪较劲, 她看着王旻, 小心翼翼地问:“姑姑眼下可一切安好。” 得此一问, 王旻不禁轻轻叹了一声, “你不安好,姑姑哪能安好。” 云栖沉默,泪水愈发汹涌。 见状,王旻一边手忙脚乱的为云栖拭泪,一边忙不迭的安抚说:“云栖,你别怕,师傅眼下正在想法子救你出去,很快,很快你就能与赵姑姑团聚了。” 云栖点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调稳了气息,“劳醒公公费心了。” “这么生分的话往后不许再说了。”王旻道。 见云栖的泪水勉强止住了,他收回手帕,又舀了一勺粥吹凉,送到云栖口边,“趁着把粥吃完,吃完了咱们再聊。” 云栖便依着王旻的话,乖乖地大口大口吃起粥来。 还能再吃到赵姑姑亲手熬的粥,她是真的高兴。 才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王旻喂云栖两勺粥,就要使手帕替云栖擦几下泪,忙是忙了些,但他心里也高兴。 就算像这样泪流不止,也总比一直昏迷不醒要好得多。 可知在云栖昏迷不醒的第五天,他的心便彻底慌了。 师傅和赵姑姑也都慌了。 他们都以为云栖兴许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异常柔弱的小姑娘,竟然出奇的顽强。 不仅醒了过来,眼下还能吃能哭,还有一肚子问题等着要问他呢。 昨日,当他匆匆赶回去告诉师傅,云栖已经苏醒过来,并且很配合地喝下了整碗汤药。 他向来行事端稳,处变不惊的师傅,竟失手砸了一只御用的茶盏。 当时,师傅脸上的神情就如地上的碎瓷片一般,支离破碎。 师傅之所以会有此反应,是以为云栖骤然苏醒,或许是人之将死前的回光返照。 师傅当时很紧张且严肃的交代他,叫他暂时不要将这消息告诉赵姑姑。 直到昨日傍晚时分,确定云栖还好好活着,心不在焉了一整日的师傅,才恢复了些平日的从容冷静,命他将云栖已经苏醒的好消息告诉赵姑姑。 这才有了今日这碗赵姑姑精心熬制的肉糜粥。 这几日,云栖被关在暴室里受尽苦楚,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而赵姑姑在外头牵肠挂肚,吃不下,睡不好。 原本那样精干的一个人,如今却是柔弱易伤。 唯有云栖安然无恙的回到她身边,赵姑姑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王旻如是想。 在使手帕将云栖唇角沾的一点粥擦干净,又把空粥碗和空药碗收回食盒中放好以后。 王旻便在云栖对面席地而坐,“云栖,有什么话你尽管问吧。” 云栖心里有太多疑问,早已迫不及待。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她第一个问题,“景嫔娘娘真是中毒而死?” 王旻答:“景嫔是中鸩毒而死,下毒之人是丽景轩的厨子董如茵。” 董如茵……董姑姑! 怎么会是董姑姑?怎么会…… 云栖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旻接着讲,“那鸩毒是被董如茵下在了元宵馅里,景嫔吃了有毒的元宵,才中毒身亡。” 云栖还清楚地记得事发当日,她与有德和碧蕊一道去望春园折梅花。 碧蕊曾与她提起,说董姑姑一早就在小厨房忙着做元宵。 碧蕊还与她商量,说她与董姑姑相熟,说等待会儿回去,她能不能去向董姑姑讨几颗元宵,他们分了吃。 她是万万没想到,那元宵竟然有毒。 董姑姑为何要下毒谋害景嫔? 景嫔素日里待董姑姑虽不能说亲厚,但从未羞辱苛待。 她在丽景轩当 分卷阅读599 差的日子不算短,也从未听说过董姑姑与景嫔之间有什么前仇旧怨。 云栖可以肯定,董姑姑绝对不是为报私仇,才下毒谋害景嫔。 那么,董姑姑便只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如今回想起来,早在过年以前,董姑姑就开始有些反常了。 除夕过后,情况便越来越严重。 阿阮与她都当董姑姑是患上了心恙之症。 她俩只想着如何为董姑姑医治,却都没去想一想,董姑姑为何会如此。 如今想来,恐怕早在腊月里,甚至更早之前,董姑姑就已经受人胁迫,伺机下毒了。 想到这儿,云栖心里好生悔恨。 恨自己之前没有多关心关心董姑姑。 若她能多关心董姑姑一些,提早发现端倪,之后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云栖双手紧握,心痛到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接着问王旻:“是谁指使的董姑姑?” 王旻答:“是荣妃。” 云栖立即道:“不可能。” “师傅和姑姑也都说不会是荣妃。”王旻说,“陛下待荣妃并不似待淑妃,已全然无情,厌憎至极。陛下心里还是很在意荣妃的,荣妃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更何况荣妃还有一双儿女,她实在没必要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手段,来报复景嫔和吴才人……对了。” 王旻补充道:“据董如茵交代,荣妃命她下毒,是要她同时毒死景嫔和吴才人两人。事发当日,吴才人是因为孕吐,没有吃元宵,才逃过一劫。” “是才人的孩子感知到母亲有危险,才以这种方式提醒母亲的。”云栖感慨说,接着又不解道,“既然才人并未食用有毒的元宵,那孩子怎么会……才人怎么就小产了呢?” 王旻答:“吴才人是见景嫔突然在她面前吐血不止,受了很大的惊吓,动了胎气才会不幸小产的。” 听了这话,云栖不由得长叹一声,痛苦地闭了闭眼,才道:“才人腹中的孩子那么紧张爱护自己的母亲,他一定还会再回到才人身边的。等才人的身子养好以后,一定还会再有身孕的。” “这恐怕……”王旻迟疑。 云栖心下一紧,“旻哥哥,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我。” 云栖这一声“旻哥哥”,把王旻的心都给喊化了。 王旻只好如实与云栖说:“两日前,吴才人已经向陛下请旨,说自己想挪回昌宁行宫住。陛下那边已经应允了,只等景嫔娘娘的头七过了,吴才人便动身离宫。” “才人才刚刚小产,身子虚弱得很,怎经得起舟车劳顿。况且,眼下正值隆冬,外头天寒地冻,根本不宜出行……就算才人心里难过,不愿继续留在宫里睹物思人,也不能如此不顾自身安危,说走就走。”云栖说,一脸的惶急,“才人是伤心疯了,陛下怎么也由着才人胡来呢?” “陛下……”王旻犹豫了半晌才道,“云栖,不瞒你说,这回景嫔被毒害身亡的事,勾起了七年前陛下那桩伤心事。陛下为此罢朝了整整五日,昨日才重新临朝。 吴才人怕睹物思人,陛下更怕‘睹人思人’。 自打吴才人小产以后,陛下就只在事发当日,去瞧了吴才人一回,便不敢再去了。 听闻吴才人请旨,说要挪去昌宁行宫住,陛下一口就应允了。 既是为成全吴才人,也是自己私心里不敢也不想再见到吴才人,怕再勾起伤心事。” 云栖听了这话,一时也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才人这一走,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也不一定。”王旻说,“若来日吴才人在行宫里住够了想回宫,陛下不会不答应。” 云栖却在心里摇头,陛下怕“睹人思人”不愿见吴才人。 那么无论吴才人是住在宫里,还是住在行宫里,不都一样吗? 吴才人是当真无辜。 可这事儿显然也不能全怪陛下。 皇帝也是人,也有心中惧怕,不敢面对的事。 要怪就怪胁迫董姑姑下毒的那个幕后主使。 此人不仅害了二十几条无辜的人命,也令他们这些苟且活下来的人,心碎的彻底。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云栖抬起一双红的可怕的眼,盯着王旻问:“陛下可相信董姑姑的供述?” “罪证确凿,由不得人不信。”王旻道,“除了董姑姑这一人证之外,荣妃身边的两个近侍宫女以及一个太监,也皆是人证。 三人出言证实,说荣妃因之前在缀霞居闹出的那场风波,一直都对景嫔和吴才人怀恨在心,便设计下毒杀害景嫔与吴才人,并且还意图嫁祸皇后。 据其中那两个宫女供述,她们二人,一人负责暗地里威逼董如茵,警告董如茵若不协助荣妃下毒,便要杀董如茵全家。 另一个人则负责联络荣妃一早安插在凤仪宫,皇后身边的一个眼线,找寻机会将鸩毒藏 分卷阅读600 在凤仪宫某处,待东窗事发之后,便于嫁祸皇后。 至于余下的那个太监,则管着联络宫外的一个毒医,将炼化好的鸩毒夹带入宫。 那两个宫女和那一个太监,以及董如茵,还有凤仪宫那个眼线宫女,五人口供一致,没有任何相悖之处。 加之,陛下派人搜宫,的确在荣妃的寝殿内搜出了鸩毒。 人证物证聚在,荣妃命人下毒谋害景嫔和吴才人的事便是板上钉钉。 就算荣妃抵死不认,也是无用。” 听完王旻的话,云栖静默良久才道:“皇后好手段。” 第310章 听云栖认定皇后就是幕后主使, 王旻神色如常,不见丝毫讶然或质疑,仿佛早就猜到了一般。 王旻静静地望着云栖,耐性的听云栖讲她对此番之事的看法。 云栖神情冷峻, 沉声说道:“皇后为将她犯下的罪孽嫁祸给荣妃,可真是煞费苦心。 这整件事从头到尾,简直被她谋划的天衣无缝。 皇后她最高明的一个设计, 便是故意将自己牵扯进这回的事中。 恶人先告状,颠倒是非黑白,反诬陷荣妃意图嫁祸她。” 话说到这儿,云栖心中难免有些激愤。 她深吸一口气, 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才问王旻,“旻哥哥应该知道雅芙此人吧?” 王旻点头,“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在去年中秋之夜, 溺毙于昌宁行宫的不染池。” “还有。”云栖有意压低了音量。 王旻将音量压得更低,“雅芙与舞姬宋氏之死有关,之前师傅曾命我派人盯梢过雅芙。可惜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 没能将人给盯好。” 既然王旻知道雅芙,也清楚她与雅芙之间有些渊源, 那接下来的话, 说起来就方便多了。 于是, 云栖又接着说:“若说之前我还不敢确定, 雅芙究竟是皇后还是荣妃的人,今日便敢咬定,雅芙根本就不是荣妃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什么内应和眼线,她自始始终都只听命于皇后,受皇后的驱使。” 在认定雅芙就是皇后的人以后,云栖不由得将宋氏被害的经过重新捋了一遍。 云栖认为,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皇后此人心机深重,之所以选中宋氏加以利用,必定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且对宋氏进行了一番深入了解,知宋氏的性情,也知宋氏心中所求。 认定宋氏很好也很适合被利用,才开始自己的计划。 皇后先是派雅芙以她的名义秘密接近宋氏,简单几句花言巧语,就哄得天真无脑的宋氏相信,自己时来运转,竟然在无意之中入了皇后的眼。 皇后喜欢她,觉得与她投缘,并且有意想要提拔她。 在将宋氏哄得晕头转向,对她深信不疑以后,皇后便吩咐雅芙去与宋氏说,说要给宋氏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近陛下的机会——让宋氏在所谓陛下每日的必经之路上跳舞。 之后,皇后不知动用了什么手段,令贤妃刚好在宋氏起舞时路过。 贤妃为人向来庄重古板,猛然撞见一身盛装,在路上翩翩起舞的宋氏,大约能猜到宋氏的意图,不出所料的当众斥责了宋氏。 再后来,皇后应该悄悄软禁了宋氏。 在确定贤妃于绘春园,当众羞辱了一个曾被陛下临幸过的舞姬的事,已经在行宫内传开以后,当夜就命人将宋氏扔进不染池溺死。 待第二日宋氏的尸体被发现以后,众人联系着前一日的事,大都认为宋氏应当是不堪受贤妃之羞辱,一时想不开便投池自尽了。 要么就是认为,贤妃嫌宋氏不安分,看宋氏不顺眼,就偷偷派人将宋氏抓起来,扔进了不染池,再装成宋氏是自尽的。 总之,在众人眼中,贤妃与宋氏之死一定脱不了干系。 皇后啊皇后,当真是……真是……” 云栖一时也想不到比较合适的词来形容皇后,若非要说一个,那便是可怕。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 听完云栖的话,王旻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宋氏之死的真相,应当便是如此。” “我觉得,皇后暗地里谋划的事,并不只这一桩。”云栖道,眸色仿佛又黑沉了几分,“我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这些猜想,但直觉告诉我,前阵子发生的那些事,比如淑妃恶行被揭,太子殿下的马突然发狂伤人,以及三殿下坠马一事,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一些事,恐怕都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王旻想,若云栖在两三个月前跟他说这些,他肯定是不信的。 皇后一向以温厚贤良的面目示人,是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碾死的菩萨心肠。 怎么会心机如此深重,设计谋害了那么多人。 还是那么多在众人眼中,地位尊崇,权势滔天,无法被轻易撼动的人。 而眼下,他无比相信云栖的猜测。 分卷阅读601 这三两个月以来,他一直都在协助他师傅调查某些事。 尽管查到如今,那些事的真相还是有些扑朔迷离,但从已知的情报来看,皇后并非表面上看去那样软弱仁慈。 皇后身上背着人命,并且不是寻常人的人命。 倘若这桩罪名坐实,皇后的后位必定不保。 毕竟,此事事关太子。 “咳咳。” 一气儿说了太多话的云栖,喉咙痛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王旻回神,连忙往前倾了倾身,伸手为云栖拍背。 “云栖,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倒碗水来。” 闻言,云栖连忙拉住要起身的王旻,“我听常公公说,皇后身边那位越姑姑每日一早都会过来看一眼,看我有没有醒。眼看今日容咱们说话的时间已经不多,顾不上喝什么水了。旻哥哥你快坐好,我这儿还有好些话要问你。” 王旻估摸着再有半盏茶的工夫,那越姑姑就该来了。 如云栖所言,今日留给他二人说话的时间的确已经不多。 他便依了云栖的话,没有起身去倒水。 “你就只管捡了最想知道的事问我吧。”王旻与云栖说。 云栖不啰嗦,立刻发问:“陛下已经决定如何处置荣妃了吗?” 王旻点了下头,答道:“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罚跪于景嫔灵前,待景嫔出殡以后,便迁出皇宫,挪到皇家寺院普慈庵修行,终生与青灯古佛为伴。” “荣妃并非善类,但在这回的事中,荣妃确实无辜,不该为着莫须有的罪名赔上性命。不过,皇上不杀荣妃,恐怕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看在九皇子和十公主的份上。”云栖道,“皇后此番这一箭三雕之计,谋划的可谓是滴水不漏,荣妃日后想要翻案几乎是不可能。除非皇后自己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自己所为。” 云栖越说心就越疼,越恨。 景嫔娘娘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真凶必须要血债血偿。 还有宜香的仇,也必须清算! 见云栖忽然按住心口,神情有些痛苦,王旻连忙紧张道:“云栖,你这是怎么了?” 云栖摇头,表示自己无碍,“我还有事想问旻哥哥。” 满眼担忧的王旻,只能应道:“你问。” “事发当日,贤妃为何会在丽景轩?” 王旻答:“贤妃自己说,说她当日原本是要去缀霞居探望吴才人,正巧赶上了景嫔中毒的事。” 云栖蹙眉,“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是太巧了。”王旻道,“这不,这两日宫中流言纷纷,说事发当日,贤妃曾命人阻拦丽景轩和缀霞居的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延误了景嫔和吴才人的治疗。 说若无贤妃阻拦,景嫔的命或许能救回来,吴才人腹中孩子的命也能保住。 旁的事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鸩毒是剧毒,只要服食下去,就算分量极少,也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因此,当日无论贤妃拦没拦着人去请太医,景嫔的命都是救不回来的。 至于吴才人腹中的孩子,我说不好。 而太医的说法,也很含糊其辞。 就在昨日,陛下为着这两日间疯传的流言召贤妃去问话。 贤妃自然不肯承认。 可惜当日在场的所有宫人,全都被陛下在盛怒之下赐死,去殉了景嫔,如今已经是死无对证了。 当日,贤妃究竟有没有阻止丽景轩和缀霞居两边的人去请太医,已然成了桩悬案。” “陛下信这个流言?”云栖问。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若陛下全然不信这个流言,那就不会将贤妃召去问话。”王旻道,“当时,陛下和贤妃单独在殿中说话,我与师傅皆在殿外守着,并不知陛下与贤妃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只知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贤妃最后是哭着从殿内走出来的,手还受了伤。 事后,陛下召师傅进殿说话,师傅见地上散落着一只碎成了好几截的翡翠手镯。 云栖,你大约不知道,去年秋天,在圣驾从行宫回銮的路上,贤妃就是靠这只手镯,重获陛下恩宠的。” 云栖知陛下曾为贤妃心肠歹毒,逼死宋氏,以及由此引发的一些事十分厌憎贤妃。 她一直都很好奇,贤妃究竟是如何重获陛下爱重的。 听说贤妃是靠一只手镯,她自然要多问一句。 王旻知无不言,便将这只手镯的来历给云栖讲了一遍。 云栖听后,觉得贤妃利用陛下对先皇后的深情,来谋取陛下对自己施舍般的怜惜,这很可耻,也很可悲。 眼下,贤妃已经失去了她的法宝,她还能有什么手段,令陛下对她回心转意呢? 想到这儿,云栖不禁摇头,接着又抬眼望向王旻,“我想这些流言,应该是从凤仪宫传出来的吧。” 王旻闻言,幽幽的叹了声气,“如今,淑妃犯下罪无可恕的大罪,此生都不可能再 分卷阅读602 翻身。 贤妃经历了几起几落,恐怕也再难复宠。 从前最得宠的荣妃,被贬为庶人,发配去庵堂修行,应该永远都回不来了。 近来风头最劲的景嫔,也已经被毒害身亡。 而小产后的吴才人,不日便将迁去行宫…… 眼下,皇后心里应该很欢喜,很满意。 后|宫之中,终于只剩她一人独大了。” 第311章 “她太狠了, 真是太狠了。” 云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的皇后。 从前,云栖总觉得如凌迟这种刑罚,实在过于血腥残忍。 可如今她却觉得, 纵使将皇后凌迟百遍,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见云栖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王旻连忙倾身上前,轻轻按了按云栖的肩膀,劝慰说:“你身子才稍稍好些,切勿动气。任皇后她心机再深, 终究也只是个人, 而不是神。坏事做多了,总会露出破绽的。咱们只要耐住性子徐徐图之,总能让陛下, 让世人看清皇后的真面目。” 云栖静默了片刻, 才松开已经被她咬破皮的嘴唇。 她缓缓地吐了口气,与王旻说:“我这儿有一桩事,要请旻哥哥转告赵姑姑和醒公公, 这件事或许对揭开皇后的真面目有帮助。” 王旻连忙点头,“你说。” 云栖道:“在事发的前一日, 景嫔娘娘去凤仪宫晨昏定省后, 曾被皇后单独留在凤仪宫说了好一会儿话。 从凤仪宫回来以后, 景嫔娘娘便精神萎靡,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时我并未想太多,如今却觉得景嫔娘娘的死,一定与当日她与皇后谈话的内容有关。 景嫔娘娘并未告诉我,皇后留她那么久,都与她说了什么。 却大可大胆猜测一番。 我猜,当日皇后与景嫔娘娘谈论的事,兴许与我有关。” 王旻乍一听到云栖这个猜测,十分惊讶,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望着云栖,凝神静听,生怕听漏了云栖接下来要讲的每一个字。 云栖并未急着跟王旻解释她为何会有此猜测,而是先问了王旻一个问题。 “姑姑可有将景嫔欲把我许给魏四公子的事,说与醒公公听?” 与王醒一般,人前素来没什么表情的王旻,在听完云栖这一问后,脸上瞬间露出了极为愕然的神情。 云栖可是要做六皇子妃的人。 什么魏四公子,怎么能……怎么能呢! 王旻立即摇头,严肃道:“不曾,姑姑一个字都没提过。” 既然姑姑没提过,云栖便耐着性子,讲整件事简明扼要的给王旻讲了一遍。 自然也与王旻讲了魏府曾给景嫔送来一封秘信的事。 “因当年我入宫后生了场大病,入宫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姑姑疼我,曾托醒公公帮忙查过我的身世来历,想帮我查一查,我在这世上还有没有亲人。 这事儿醒公公一定没瞒着旻哥哥。 我想,旻哥哥应该也已经知道我的身世来历了。” 王旻闻言,神情略微有些闪烁,犹豫了片刻才道:“我是知道。” 云栖嘴唇微抿,道:“旻哥哥放心,我不会逼你与我讲我的身世来历。 姑姑之前曾与我说过,说我大病一场,忘却那些前尘往事,与我来说是件好事。 我信姑姑的话,因此,就算我心里对那些过往有些好奇,也不会去追究。 但事到如今,我总是隐约觉得,皇后突然对景嫔娘娘痛下杀手,并不只是为排除异己,还与……就这么说吧,近来景嫔娘娘虽风头正盛,可景嫔娘娘生性恬淡,深居简出,亦不招摇,也从未做过不敬皇后的事。 除了与吴才人亲近以外,平日极少与其他妃嫔往来,无心结党。 可以说,景嫔娘娘是再规矩本分不过的一个人了。 再有,景嫔娘娘因多年前小产伤了身子,已经不能再有孕了。 一个没有子嗣傍身的妃子,就算再如何得宠,也无法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这般分析下来,皇后实在没有一定要除掉景嫔娘娘的理由。 倒是荣妃和吴才人,皇后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对她们二人出手。 皇后忌惮荣妃年轻貌美,又是龙凤双子的生母,生怕荣妃来日会东山再起,威胁到她。 同时也担心吴才人生子以后会母凭子贵,成为第二个荣妃。 眼下荣妃虎落平阳,吴才人腹中的孩子尚未降生。 皇后赶在这会儿出手,要除掉这二人,很是说得通。 说不通的是,皇后要一气儿除掉这两个人,只需命人偷偷下|毒,毒|死吴才人,再嫁祸给荣妃就好,实在没必要拖上一个景嫔娘娘。 毕竟,毒死吴才人的罪名一经坐实,已足够荣妃此生永无翻身之日了。 多设 分卷阅读603 计毒害一个人,便多一份风险。 我想,皇后甘冒这多一份的风险,也一定要杀死景嫔娘娘,必然有什么理由。 而这个理由,很有可能与我有关。” 话说到这儿,云栖沉默了几息,咬了咬她已经往外渗血的嘴唇,才接着说:“那日,景嫔娘娘从凤仪宫回来后,曾十分郑重且严肃的与我说,说有桩事要与我说。 她说,等明日过完上元节以后,再与我详说。 我当时猜测,景嫔娘娘要与我说的事,或许与魏府的秘信,与我的身世来历有关。 也或许与当日皇后与她那一番长谈有关。 如今,景嫔娘娘已经不在了,我永远都无法弄清楚,景嫔娘娘究竟打算与我讲什么。 只能大胆的猜想,景嫔娘娘要与我讲得那桩事,与我的身世和皇后都有关系。” 蓦地,云栖突然话锋一转,问王旻一句,“眼下景嫔娘娘被毒害一案,算是结案了吧?” 人证物证聚在,被认定为幕后真凶的荣妃,已被陛下亲下圣旨贬为庶人,只等着景嫔出殡以后,便要被押送去普慈庵修行赎罪。 而与此案相关的宫人,也已是赐死的赐死,被罚去做苦力的做苦力。 王旻道:“此案已经结案。” “既然此案已结,皇后没理由还将我关在暴室中,要么赐死,要么便扔去宫人斜等死。”云栖说,“皇后将我关在这里,一直迟迟不杀我,一定有什么理由。我私以为,这或许与我的身世来历有关。” 王旻点头,觉着云栖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旻哥哥,劳你帮我给赵姑姑和醒公公带句话,请他们务必去查一查,皇后与魏府,以及与我的身世之间,有无什么牵扯关联。” 王旻清楚云栖的身世,知安府与魏府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 至于皇后与魏府,皇后与安府之间,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如今看来,很有必要去查上一查。 “云栖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话带到。” 云栖立马冲王旻躬了躬身,“多谢旻哥哥。” 王旻赶紧扶云栖一把,“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云栖啊,依我看,接下来你还是继续装作昏迷不醒。你再忍耐两日,最多两日,师傅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出去。” 云栖却微微摇头,“一个人不吃不喝,恐怕最多只能拖上七八日不死。若超过七日,我还没咽气,皇后那边只怕会起疑。我今日必须要醒过来。” 王旻闻言,沉吟了片刻才说:“云栖,你心里应该清楚,皇后不急着杀你,一定是有什么话要等到你醒来以后审问你。 既是审问,就难免会动刑。 而以你如今的身子,哪里受得住刑。” “受不住,我便装死。”云栖说,眼中毫无惧色,“皇后既想从我口中审问出些什么,那么在她问出她想知道的事之前,她一定会留我一命。 只要弄清楚皇后究竟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咱们便可借此推断出皇后在忌惮什么,或是究竟想干什么。 顺藤摸瓜,没准儿能发现皇后的什么秘密。” 王旻依旧迟疑,“这终究是太危险了。” 云栖态度坚决,“我这条命如今也算是白捡来的,就算老天爷今日就要将这条命收回去,我心里也不怨。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遗憾自己不能亲手为景嫔娘娘,为宜香,为我那么多无辜惨死在皇后手中的友人报仇。” “说什么傻话。”王旻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云栖的脑门,“云栖,你得好好活着,六殿下就快回来了。” 六殿下,她的六殿下呀…… 才止住不久的眼泪,又忍不住要往下掉。 对不起啊殿下,我又食言了。 我没能好好保护自己,又让自己被人欺负了。 若来日我能活着见到你,我一定要好好抱抱你,当面对你说声对不起。 “云栖,你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去与师傅和姑姑商量以后,再决定……” 没等王旻把话说完,就见常禄匆匆打前头跑过来,“王公公,越姑姑正往这边来,人就快到了,您快些离开吧。” 王旻却仿佛没听见常禄的话一般,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云栖,一定要云栖答应他绝不轻举妄动。 云栖别过头去,不肯答应。 此番机会难得,她很有可能在被审问的过程中,得到一些与皇后有关的极有价值的情报和线索。 诚如王旻所言,这样做的确十分冒险。 但她却认为,值得为此冒险。 见云栖和王旻两人既不说话也不动,似乎是在对峙,常禄急得不行。 “王公公,您若是再不赶紧出去,只怕就要与越姑姑走个照面了!” 王旻依旧不动。 云栖却扭头望向常禄,问道:“敢问常公公,隔壁牢房可有关押什么人?” 常禄摇头,“眼下 分卷阅读604 整间暴室就只关押了姑娘你一个人。” 云栖又转向王旻,“既然旻哥哥不肯走,那就索性别走了,只管躲到隔壁的牢房里。暴室里安静,那越姑姑若在这边问我什么,旻哥哥在那边应该能听得很清楚。 如此,旻哥哥就能第一时间将有用的消息,从这里带出去。 只是,旻哥哥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管,不要出来。” 云栖说着,向前倾了倾身,双手握住王旻的一只手,“算妹妹求你了。” 第312章 “云栖……”王旻纠结万分。 “旻哥哥, 我求你。”云栖目光坚决。 王旻长叹一声,不忍再看云栖,只微微点了下头。 见王旻这是答应了,云栖连忙望向常禄, 唤了声“常公公”。 也求您成全我,帮帮我。 早在王旻还没点头的时候,常禄就已经自己说服了自己。 自打他收下第一笔王公公用来收买他的银子, 他就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他能不帮吗? “王公公,请随小的来。” 云栖连忙冲常禄躬了躬身,感激常禄肯出手相助。 常寿立马冲云栖摆摆手, 不谢, 不谢的。 “旻哥哥快随常公公走吧。”云栖又望向王旻,故作轻松道,“妹妹我并不是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超脱之人, 我与多数世人一样也贪生怕死。所以, 我会好好保重自己这条命。” 王旻不言,只是紧紧握了握云栖的手。 在目送王旻和常禄走出牢房以后,云栖便背对着牢门, 躺倒在靠近墙边的草堆上。 地牢里头十分安静,不必太凝神静气, 云栖也能将这牢中的所有声响都尽收耳中。 她听见王旻和常禄的脚步声, 听见铁链碰撞的声响, 然后是一声锁被打开的脆响。 紧接着又传来一阵低声的交谈。 因两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 云栖并未听清王旻和常禄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久之后,云栖又听到隔壁牢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以及一系列拴铁链上门锁的声音。 再然后便是常禄匆匆走远的脚步声。 最后,地牢恢复了安静。 云栖似乎听到隔壁传来了一声王旻的叹息,也或许是她听错了。 她心跳的太快了。 已经听不太清周围微弱的声响了。 面对未知的危险,她也会怕。 她害怕呀。 不多时,云栖听见远处传来常禄的声音,“越姑姑,您这边请。” 云栖听得出来,常禄显然有故意抬高说话的音量,以此来给她报信,叫她做好准备。 云栖忙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叫自己冷静,再冷静。 随着牢门被打开,云栖听到一个威严又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忙你的,不必杵在这儿。” 紧接着又听常禄用十分殷勤的语气说:“牢里黑,小的留下给姑姑掌灯吧。” 若此刻云栖回过头去,应该能看清越姑姑眼中一闪而过的狐疑。 越姑姑盯视着满脸堆笑的常禄,觉得这厮今日有些古怪。 在稍一思量之后,越姑姑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枚银锞子扔给常禄,叫常禄放下灯赶紧滚。 常禄原是打算守在牢中的。 他是这么想的。 他想待越姑姑发现云栖已经苏醒,八成是要刑讯审问云栖的。 他若是在这儿杵着,越姑姑碍于有旁人在场,下手总会留几分情。 然而眼下,他怕是守不成了。 原本是真贪财的常禄,这会儿却要故意装出一副贪财相,嬉皮笑脸的将那枚银锞子收好,再将手中的灯盏放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的退身出去了。 临走前,常禄深深看了云栖一眼。 云姑娘,你自求多福啊。 走出监室以后,常禄故意迈着响亮的脚步,让越姑姑以为他已经大步走远。 之后,常禄又轻手轻脚的潜回关押云栖的那处牢房外。 常禄也说不好自己为何要如此。 倘若越姑姑真要对那云姑娘不利,他还敢冲进去阻止不成? 那自然是不敢的。 宫里谁人不知,越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为倚重的老姑姑。 跟越姑姑作对,便是跟皇后娘娘作对。 话说,像皇后娘娘那样温柔和气的人,怎么会养出如越姑姑这般凶悍的近侍来? 简直比他们暴室掌事的阎公公身上的煞气还重。 他是宁可犯到阎公公手上,也不愿犯到这位越姑姑手上。 云姑娘那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如今落在了越姑姑手里,真是想想都怪揪心的。 常禄忙屏息倾听,想通过声音来判断那间牢房里正发生着什么。 分卷阅读605 而此刻,王旻也在屏息凝神,探听着隔壁牢房内的动静。 这些年王旻一直在御前当差,见过不少大场面,已经很少会产生紧张这种情绪了。 但此时,王旻很紧张。 紧张那个唤她一声旻哥哥的小云栖。 云栖相信这世上有自带光芒的人,因为她曾见过。 她的六殿下,她的阿恬,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的人。 世上有自带光芒的人,也就就自带阴鸷之气的人。 很显然,这位越姑姑就是。 越姑姑每走近她一步,云栖就感到身上多出一层冷意。 当越姑姑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云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一般。 尽管此刻她是背对着越姑姑,且紧闭着双眼的,但她却能感觉到越姑姑正在盯视着她。 就像某种猛禽盯视着它垂死的猎物。 云栖拼命忍耐,才没让自己发抖。 蓦地,云栖忽然感觉越姑姑俯身靠近了她。 紧接着她的嘴被用力掰开,一粒很香的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塞进了她嘴里。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好在云栖反应极快,在越姑姑抬高她的下巴,强行要她咽下那粒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丸状物时,她迅速将那粒东西压在舌下,装作已经咽下去了。 虽然有惊无险,没有吞下那丸东西,但此刻云栖心中并未感到一丝轻松。 越姑姑喂她吃的是什么? 该不会是颗毒药吧? 不会,应该不会。 倘若越姑姑有心杀她,在她昏迷不醒的那几日,越姑姑有太多机会杀死她了。 云栖想,事情应该如她之前推测的那般,皇后将她拘禁在这里,留她一条命,是想等她醒来以后,从她口中审出些什么。 越姑姑方才喂她的不但不是什么毒药,说不定还是能续命的灵丹妙药。 只是这药的气味为何如此熟悉? 为何……为何她才将那粒东西在舌下轻轻压了一小会儿,舌头就痛麻的厉害。 这气味,这痛感,让云栖猛然想起了昭怀太子妃赠给她的那盒药膏。 那盒闻起来奇香无比,抹在肉上却奇痛无比的散血膏。 难道说,那盒掺了慢性毒药的散血膏也与皇后有关? 但此刻,云栖并没有工夫细琢磨这些。 眼下她要思考的是,她接下来该有什么反应。 吃了这丸东西以后,她是该腹痛难忍的抽搐起来,还是应该毫无反应呢? 一旦她做出了错误的反应,令越姑姑起疑,那么她的计划便无法展开了。 而正当云栖犹豫不决之时,她忽然感觉头顶某处一阵剧痛。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根又粗又冷的针,狠狠扎透了她的头皮,直往她头骨里钻。 饶是云栖忍痛的能力超群,也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钻心之痛。 云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发抖。 见云栖睁开了眼,越姑姑那古井无波的眼中显露出一丝淡淡的喜色。 终于是醒了,早知这法子管用,她几日前就该将这丫头一针扎醒。 浑身冷汗的云栖,还未从方才的剧痛中缓过神来。 那神情恍惚,目光迷离的样子,乍一看去,还真像刚从昏迷中转醒的人。 越姑姑并不急着审问云栖,待到云栖的目光看起来稍稍清明了几分以后。 俯身蹲在云栖身旁的越姑姑,才推了云栖一把,问:“你可认得我是谁?” 云栖自然认得眼前之人是谁,却怕她表现的太镇定冷静,会被越姑姑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目看出破绽,于是故作惊慌的缩了缩身子,试图挪到墙角去。 不过,她眼下要扮演的是有六日水米未进的人。 别说挪到墙角,她应该连支起身子,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因此,云栖只管保持着之前侧卧的姿势,看似奋力的挣扎了几下。 越姑姑俯视着云栖,就像是在看一只濒死的鱼。 显然,越姑姑对这条将死之鱼有些不满。 目光凶狠中透着明显的不耐。 这六日间,她用了三粒萦香丸,不是为吊住一个被吓破了胆的,疯丫头的性命。 她必须要从这丫头口中问出些有用的东西,否则都对不起这三粒能续命的灵丹。 眼前的云栖看起来十分柔弱惹人怜惜,天生凉薄之人见到这样一个可人儿,只怕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而越姑姑的心性显然异于常人。 她毫不怜惜的扯住云栖的衣襟,将人从地上拉起来,目光凶恶地逼视着云栖,“你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样,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话,否则我多得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云栖只与越姑姑的目光相触了一瞬,便迅速移开了。 她不单是故作惊恐,也是真的有些怕。 分卷阅读606 一个人的目光怎么能如此残暴凶狠,简直不像是人,而像某种野兽。 那日,凤仪宫匆匆一面,云栖事后曾向赵姑姑详细打听过越姑姑此人。 据赵姑姑讲,这越姑姑曾是皇后母家的家仆。 当年皇后还是顺嫔时,初有身孕,便向当时还在世的先皇后请旨,说想将在家时使唤惯了的老仆人接近宫里侍候她到生产。 先皇后体恤顺嫔有孕辛苦,立即下旨,将越氏接进了宫。 后来,顺嫔不幸小产,伤心萎靡。 先皇后便许本该出宫的越氏,继续留在宫中陪伴照料顺嫔。 自那之后,越氏便一直留在了宫里。 当今皇后出身于有名的书香门第,府上调|教出来的仆人,即便不懂得识文断字,不能出口成章,也该是谦逊有礼的。 怎么会养出如越姑姑这样的悍妇? 云栖心里觉得好生奇怪,却无暇分神去细想,只管专注演好一只惊弓之鸟。 第313章 “疼, 我疼,姑姑饶了我,我什么都说,都说!” 见云栖并未被吓疯吓傻, 知道疼,也知道怕,还能正常说话, 越姑姑明显松了口气,并且对云栖恐惧、畏缩的反应甚是满意。 她盯着云栖,目光依旧凶狠而锐利,但语气却稍稍和缓了几分, “只要你肯老实回答我的话, 我便不让你太疼。” 我会让你痛快一点儿的去死。 云栖弱弱的“嗯”了一声,“我说,我一定老老实实的说。” 越姑姑听了这话, 立马双手扯住云栖的衣襟将人拖到墙边, 又用力将人一扔,叫云栖倚着墙壁坐好。 别瞧越姑姑已年逾五十,力气却很大, 这套动作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看起来毫不费力。 而像个破麻袋般被任意摆弄的云栖, 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痛得她险些当场昏过去。 腹中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 没将之前刚喝的药与粥吐出来。 云栖无力地倚靠在身后又冷又硬的墙上,连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缓过来。 这厢,云栖才刚刚喘匀气,越姑姑就往她身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瞪着她问:“说,你究竟是受谁指使?” 得此一问,云栖有些懵,什么受谁指使?她不明白。 见云栖怔愣着不说话,越姑姑不耐地揣了她的小腿一下,“不想受苦就快些回答我的话。” 云栖当然不想受苦,可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越姑姑这个问题。 “我不明白姑姑的意思。” 越姑姑冷笑一声,本就晦暗的脸色又瞬间阴沉了几分,“我看你还是不够疼!” 说罢,越姑姑便以惊人的速度俯身蹲下,一手狠狠扯住云栖的头发,一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又粗又长的针来。 她用那根粗针指着云栖,针尖离云栖的眉心,只有不到半寸远。 云栖可以肯定,方才越姑姑就是用这根针猛扎她的头。 那针扎透头皮,直往头骨里钻的滋味,实在是太痛了。 她一点儿也不想再尝到那种痛。 云栖微微抬眼,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越姑姑。 这哪里像是个老人,简直不像是个人,而是来自修罗地狱的魔鬼。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你究竟是受谁指使?”越姑姑一边问,一边用力地扯住云栖的头发。 云栖的脑袋被扯到直往后仰,头皮疼得像是要被扯掉一般。 见越姑姑似乎是认定她听命于谁,要做或是已经做了什么事。 既是已经认定,那么无论她如何否认,越姑姑都不会相信。 为了套到越姑姑的话,也为了自己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她必须要承认,承认她的确做了什么,但不能承认她是受人指使。 她绝不能拖任何无辜的人来趟这浑水。 “无人指使,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越姑姑听了这话,扯住云栖头发的手稍稍松开了些,狐疑道:“你自己?” “是,是我自己。” 越姑姑不言,在默默盯视了云栖一会儿后,猛地将人往旁边一推,“你一个小丫头,挺有本事的!” 云栖被越姑姑推倒在地,险些磕着下巴。 而越姑姑却不给云栖喘息的机会,又踱道云栖跟前,问:“当年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是当年,而不是去年或前年。 看来,越姑姑以为她牵涉进的事,应该发生在多年以前。 到此,云栖越发肯定皇后是因为她的身世来历才这般……这般介意,甚至是忌惮她的存在。 云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那些前尘往事再残酷,她也一定要找赵姑姑,或是王醒公公这些知情人,问问清楚。 前提是她要活着从这间暴室走出去。 她要活下去,她想活下去。b 分卷阅读607 r   而想要活下去,她必须要先骗过越姑姑,至少要骗过越姑姑今日不对她下杀手。 可要骗过越姑姑并不容易。 但她只能破釜沉舟,尽力一试。 于是,云栖便装傻道:“我只是看见了雅芙,只是看见了雅芙夜里偷偷潜入含冰居寻宋氏说话,我只是看见了而已,当真没听见她们二人都说了什么。 姑姑您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您放过我,放过我吧。” 越姑姑听了云栖的话,半天才明白过来,合着这半天,她与这小丫头一直都在鸡同鸭讲。 两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一桩事。 但有一个疑惑,这下子也算是解开了。 雅芙去密会宋氏的事,果然是被眼前这小丫头给撞破了。 而察觉此事的雅芙,怕因此遭到责备和惩罚,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而是自作主张的做了什么毒香囊赠给这小丫头,意图将这小丫头毒杀。 简直愚蠢至极! 若非雅若及时发现雅芙有异样,那贱婢恐怕会闯下大祸,祸及皇后娘娘。 如此蠢钝又自作聪明的东西,根本不配留在皇后娘娘身边,也不配留在这世上。 杀了才干净,杀了才能死无对证。 将那蠢东西溺死在不染池,留她个全尸,也算是便宜她了。 越姑姑想着,不禁垂下眼,审视着趴在地上,因恐惧与疼痛缩成一团的云栖。 难道这小丫头当真不清楚当年之事? 这小丫头入宫为奴,并去到景嫔身边当差,仅仅只是个巧合?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越姑姑做事一向狠决,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在越姑姑眼中,云栖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立刻要了云栖的命,她总觉得眼前这丫头还有再审一审的必要。 今日就先到这儿吧,等明日再审,若继续审下去,这丫头一准儿会被她折腾没命。 来日方长,一天用一种刑罚,再硬的骨头也能被磨软,再紧的嘴也能被撬开,她不急。 “我给你一日工夫好好想想,若明日你再不肯老实回答我的话,我就……”越姑姑狞笑道,“我自然不会杀了你,我方才说过,我有的是法子能让你生不如死。明日你不说实话,我就先挖了你的眼。后日再不说,我就剁了你的手脚。等轮到要割你舌头的时候,你就算想说也没机会说了。” 云栖瞧越姑姑说话的神情,听她说话的语气,绝不是在吓唬她。 越姑姑是真的会这么做。 这越姑姑当真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她刚刚装那一通傻,明显没蒙过越姑姑。 云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庆幸,庆幸越姑姑对她还有几分耐心,没有今日就挖了她的眼。 生挖双眼有多疼自不必说,失去双眼的的确确会让她生不如死。 想到这儿,云栖不由得念起了宜香,被无辜抓入静室受审的宜香。 宜香被关在静室,不知受了多少惨无人道的刑罚。 宜香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临死之前,宜香该有多怕,多疼啊。 想到此处,云栖不禁难过到失声痛哭。 宜香,我已经找到害死你的仇人了。 你等着,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见云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越姑姑甚是满意。 她觉得不必等到明日一早,眼前这丫头便会彻底崩溃。 崩溃的人最易摆布,倒省了她动刑的力气。 这名唤云栖的丫头,早在六日前就该死了,等明日审完这丫头,她就立刻送这丫头去该去的地方。 越姑姑没再言语,极漠然地瞥了云栖一眼,便转身向牢房外走去。 但愿明日之后,她不必再来这鬼地方见这死丫头。 听越姑姑的脚步声渐远,云栖才停止哭泣,支起身子从地上坐起来。 之前与越姑姑一番周旋,已经耗尽了云栖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只有倚着墙,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 身后的石墙冷得像冰一样,却没有冰面那样光滑。 云栖背靠在墙上,只觉得背后又冷又硌疼得慌。 但此刻,她身上比后背还疼的地方有很多。 相比之下,后背的疼倒不叫人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 云栖使袖口胡乱抹了把泪,不想叫王旻看见她涕泗横流的脆弱样子。 这厢,才刚抹了两把,王旻就从隔壁牢房匆匆过来了。 “云栖,她都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哪里疼?”王旻满眼担忧地望着云栖,焦急问道。 云栖冲半跪在她面前的王旻淡淡一笑,“旻哥哥在隔壁应该都听见了,她只是威胁我而已,没对我动手。” 没动手才怪! 没动手那声轻呼是怎么回事? 没动手又为何会求饶喊 分卷阅读608 疼? 没动手原本还算整齐的头发,又怎会变得这般散乱? “我知道她的手段。”王旻抬手,想要摸一摸云栖的头,却又怕一不小心碰到云栖头上的伤,手擎在半空里,迟迟都没落下。 云栖见状,连忙支起身子,主动用脑袋蹭了蹭王旻的手心。 “旻哥哥我不疼,我真的不疼。” 王旻忽然觉得有些惭愧,明明该他安抚宽慰云栖,可他却反被云栖给安慰了。 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哭过的王旻,突然觉得有些鼻酸,险些哭出来。 他只低低的“唔”了一声,当是回应。 “旻哥哥,你身上应该带着手帕,能否借你的手帕一用?”云栖问。 王旻二话不说,立马掏出手帕递给云栖。 云栖接过手帕,并没有拿来自己用,而是拉过王旻的手,又将手帕摊开来,铺在王旻的手上。 王旻不明所以,刚要问云栖这是要做什么,就见云栖用手捂住嘴,片刻后,从口中吐出一小粒丸状物。 紧接着,云栖便将这里东西放在他手中的手帕上。 “沾了些口水,旻哥哥别嫌弃。”云栖道。 “这个是?”王旻问。 第314章 “方才, 越姑姑刚一进牢房,就强行喂了这个给我。”云栖解释说,“我假装将这东西咽下,实则悄悄压在了舌底。后来, 怕越姑姑问话时,会露出破绽,便又将它藏在了这儿。” 云栖一边说, 一边指了指自己后槽牙的位置。 “索性越姑姑问的话不多,我说的话也不多,否则,一准儿会露馅。” 在烛火的映照下, 这丸东西泛着不祥的黑紫色。 王旻连忙紧张地望着云栖问:“云栖, 你身上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儿?” 云栖如实答:“舌根有些痛麻,牙这边也有些疼。” 会感觉疼,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王旻神情越发凝重, “云栖你别怕, 等待会儿回去后,我会立即将这东西交给师傅,请师傅找人瞧瞧,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请醒公公务必将这东西交给张老院判。”云栖说,“这丸东西所散发出的气味, 与之前我从昭怀太子妃处得来的, 那盒掺了微毒的散血膏, 气味极其相似。 那盒散血膏抹在肉上剧痛无比, 而这丸东西含在嘴里,也会令口舌十分痛麻。 我猜这丸东西里,或许掺了与那盒散血膏一样的什么东西。 我记得张北游张太医曾与我提过,说他爹爹张老院判,曾在多年前见过与掺在散血膏中的微毒极其相似的东西。 不同的是,那东西是掺在内服之物中,而非外敷的药膏里。 我想,张老院判当年见过的东西,或许就是与手帕上这个类似的东西,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个也不一定。 将这丸东西拿去送给张老院判,兴许会有所收获。” 王旻托着那丸不知该称作什么的东西,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王旻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就只佩服过他师傅。 但今日又多了一个,就是眼前的云栖。 他就没见过像云栖这般勇毅,且临危不乱的姑娘。 若换做寻常的小姑娘,在刚刚那种情形下,早就被吓破了胆,任人宰割。 而云栖不但能冷静的与那越姑姑周旋,还有余力思考这么多。 换做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到。 王旻连忙小心的将那丸东西包起来收好,“云栖你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将它好好交到张老院判手上。” “嗯。” 云栖大舒了口气,无力地靠在身后冷硬的墙上,“我好累,想睡了。” 王旻听了这话,立马倾身上前,扶云栖缓缓躺倒在干草堆上。 又扯过一旁的厚毯子,将云栖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云栖,你安心的睡吧。明日,明日师傅一定能想到法子救你出去。” 云栖微阖着眼,摇了摇头,“我想再试试,看能不能再从越姑姑处套出什么话来。” “不行。”王旻语气坚决,“这么好看的一双眼,你不想要了?” “我想要,想要的……我还想再用这双眼,多看看六殿下呢。哪能叫越姑姑随随便便就挖了去……我想他,想他呀……” 云栖越说声音就越小,说到最后,王旻几乎听不清云栖在念叨什么。 我好累,好疼啊。 殿下你抱抱我,抱抱我吧。 送走越姑姑的常禄,匆匆折了回来。 刚走进监室,王旻就飞来一个刀眼,瞪得常禄一愣。 王旻先是指了指身旁躺在干草堆上的云栖,又冲常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见云栖双眼紧闭的躺在那儿,常禄起先以为云栖这是不堪越姑姑折磨,又晕死过去了。 分卷阅读609 可转念一想,若云姑娘真是晕过去了,王旻公公怎么可能如此冷静。 想来,云姑娘应该是累狠了,也疼狠了,睡过去了。 其实,能睡过去也挺好的,人醒着这儿疼,那儿酸的反而遭罪。 在又为云栖掖了掖毯子以后,王旻方才起身,示意常禄出去说话。 常禄会意,连忙跟着王旻到了牢房外头。 “眼下,云栖的肠胃还很虚弱,不能正常饮食。劳你还是准备一份熬的绵软些的米粥,等云栖睡醒以后,盛碗给她喝。”王旻交代说。 常禄躬身应下,“小的记住了。” “人还是暂时托付给你了。”王旻边说边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常禄,“若有人察觉,问你为何如此照应云栖,你知道应该怎么说。” 常禄双手接过王旻递来的钱袋,“王公公放心,小的知道该如何应付。”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无需太多废话。 王旻未再与常禄多言,扭头望向了牢中正睡熟的云栖。 只一眼,王旻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不敢多看云栖,他怕自己会不忍心将云栖继续留在这鬼地方,怕自己会不管不顾,强行将人从这儿带出去。 王旻未再久留,拍了怕常禄的肩膀,便迈开长腿,快步离去。 …… 云栖这一觉睡得很久,从早上一直睡到了深夜。 这一整天,常禄每隔一会儿就会过来一趟。 瞧云栖总也不醒,常禄心里直打鼓,生怕云栖有个什么不好。 今夜,原本不该常禄留在这里值夜的。 恰好今日值夜的那个,约了人偷摸的去打叶子牌,求常禄替他值这一夜。 常禄求之不得,但为免令人起疑,他不可答应的太痛快。 毕竟值夜是个苦差,傻子才乐意替人值夜呢。 于是,他便要那人以两小坛酒为酬谢,才勉为其难的答应替那人值夜。 炭盆中炭火烧得很旺,与昨日一样的旺。 常禄也如昨日那般,坐在关押云栖的牢房外,连坐的位置与坐姿都与昨日一模一样。 手里还一样捧着一个小酒坛子。 不一样的是,昨日与他同饮一坛酒的云栖,眼下正睡着,睡得很安静。 安静到令常禄感到十分不安。 他不确定云栖这究竟是睡着,还是昏着。 无论如何,求云姑娘你快些醒来吧。 米粥早就已经熬好,在炉子上热了一遍又一遍。 怕你又要与我讨酒吃,这两坛酒我也都特意烫过了。 你快起来,吃点儿喝点儿什么吧。 一坛酒下肚,常禄正要启开另一坛,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十分温软的声音。 “饮酒过度会伤身,常公公少喝几口吧。” 常禄一怔,循声望去,见云栖正蹲坐在一栅栏之隔的地方看着她,目光与嗓音一般清和而温柔。 “云姑娘是何时醒的?”常禄问,心里懊恼的不行。 怪自己方才喝酒喝的太忘我,竟然都没注意到云栖何时醒过来的。 “我刚……咳咳……” 昏睡了一整天,水米未进,嗓子干的都快冒烟了,云栖话都没说囫囵,人就咳嗽起来。 常禄见状,下意识的便要伸手去替云栖拍拍背。 奈何身前隔着一道栅栏,根本够不到。 于是,常禄连忙放下手中的酒坛子,起身要去给云栖取水。 “云姑娘稍等,我这就给你端碗水来。” “常……常公公稍等。”云栖拦道。 常禄赶紧站住,转过身蹲到栅栏前,问云栖,“云姑娘可是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今早王旻公公临走前曾交代我,说姑娘你的肠胃还很虚弱,只能给姑娘喝米粥,我给姑娘盛碗粥来吧。” “好。”云栖微微点头,勉强止住了咳。 她先是谢过常禄特意为她准备了米粥,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常公公可否借把发梳给我一用?我不想看起来像个疯子。” 云姑娘生的这般好看,就算头发再乱,看起来也不像疯子。 常禄心里这般觉得,原本也打算这么说。 可话到了口边,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不为别的,只因他觉着冒然评论云栖的样貌,即便是夸奖,也算是唐突了云栖。 常禄没有多言,只应了一声“好”,便立马去前头张罗了。 常禄这一趟去的有些久。 粥是现成的,每隔半个时辰,常禄就会将粥放在小炭炉上烧滚,然后放在食盒中保温,保证云栖随时醒来,随时都能吃上热粥。 而水也是现成的,随时都能供云栖喝上一口热的。 常禄一去很久,并不是为了准备粥水,而是为了云栖要借的发梳。 暴室里是有发梳的。 除了发 分卷阅读610 梳以外,盥洗用具一应齐全。 若有需要,甚至还能在暴室里洗个澡。 这些东西并不是单为方便值夜的人早起梳洗而准备的,主要是为了供大伙儿日常使用。 暴室一众人等的日常就是刑讯审问犯错的宫人。 一番审问下来,难免一身汗,身上也难免会溅上血。 很需要洗头洗身,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别说只是借把发梳,只要是云栖能说上来的盥洗用具,暴室里都应有尽有。 只是他们臭太监用的发梳,怎么能直接拿给那样香香的姑娘去用。 常禄打来水,将那把发梳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刷洗了五遍,几乎要将梳齿都刷断了,方才觉得满意。 “云姑娘,这发梳我刷过,是干净的,你尽管放心拿去用。”常禄将发梳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云栖双手接过,“谢常公公。” 常禄摆手,“云姑娘不必总谢我,我也是拿人钱财□□。这几日王旻公公赏我的银钱,都够在我们老家盖一座大宅,再置上几亩良田了。合该我尽心尽力的照应云姑娘。” “常公公这般照应我,并不只是看银子,也因为常公公心善,有恻隐之心。”云栖温声说。 常禄认为,像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只要是个人多少都会有些,他有那么一点儿,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好处。 至于心善,他还是头回听有人说,在暴室当差的人心善。 常寿望着云栖,觉得云栖才是真正的心善。 因为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总会把人都往好处想。 “云姑娘,先趁热把粥水吃了,吃完以后再梳头吧。” “好。”云栖应下,“多谢常公公。” 常禄不拦着云栖谢他了,云姑娘想谢就谢吧。 虽说眼下云姑娘的声音有些哑,但在他听来依然动听的很。 他爱听云姑娘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 第315章 因早上那一番折腾, 这会儿云栖身上难受极了。 难受到每一寸骨与肉都在发疼,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燃烧。 云栖觉得很渴,也很饿。 但眼下咀嚼与吞咽,以及接下来的消化过程, 对云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每一次咀嚼,口腔都刺痛难忍。 每一下吞咽,喉咙便撕裂般的疼。 温热的粥水落入胃中, 不但不令她感到舒服,反而翻江倒海般的胃逆想吐。 但人要活下去,便不能不吃不喝。 尽管很不适,但云栖还是一口粥一口水地缓缓吃着。 在吃干净碗里最后一口粥以后, 云栖舒了口气。 常禄忙问:“云姑娘要不要再吃一碗?” 云栖摇头, 谢过常禄的好意,便拿起发梳,认真地梳起头来。 云栖的头发本就已有六日没打理过了, 加之今早被越姑姑一番胡撕乱扯, 不只看起来乱,还有好些地方都打结了。 好在云栖的发质不错,只要耐心些, 那些打结的地方都能在不弄断头发的情况下梳开。 云栖庆幸眼下是冬日,若是在夏日, 一连被关在这里六七天不梳洗, 她的头发早就馊了, 整个人只怕也馊了。 就算她本身没有洁癖, 但作为一个平日里颇爱干净的姑娘,她也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要不要给云姑娘找块镜子来?”常禄问。 “不必,随便梳几下,拢起来就好。”云栖应道,自然不忘谢过常禄好意。 常禄觉得,云姑娘应该是怕麻烦他,才说不需要镜子。 他原是打算起身去给云栖找一块镜子来,却又怕他待云栖过于殷勤讨好,会惹得云栖不自在,平白叫人觉得他别有所图。 常禄再三犹豫,最终没有去找。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烤火,假装没看云栖,实则余光一直都在瞧着云栖梳头。 常禄想,若换做那些才高八斗,出口成章的才子,一定能想到许多优美的词语来形容此刻云姑娘梳头的美态。 他不是才子,识的字也有限,若要让他来形容眼前的云姑娘,他只能说好看,好看的让人都移不开眼。 他是个太监,已不算是个男人,本该断了男女之间的欲念。 但他却似乎能够明白,明白王旻公公为何愿意铤而走险,费尽心力,也要保住云姑娘的命,将云姑娘从这里救出去。 若云姑娘肯与他对食,那他一定也心甘情愿的为云姑娘上刀山下火海。 想到这儿,常禄不由得红了脸。 不过话说回来,云姑娘真是王旻公公的对食吗? 他可是亲耳听到,云姑娘口口声声喊王旻公公是哥哥。 两人之间看起来很亲密,却不是那种亲密。 莫非云姑娘并不是王旻公公的相好? 可若云姑娘并不 分卷阅读611 是王旻公公的人,那王旻公公又为何对人家百般柔情万般呵护呢? 常禄心中好奇,却知这种事不方便问。 于是,他便一边偷瞧云栖梳头,一边默默寻思。 “常公公。”一直默默不语,认认真真梳头的云栖,忽然开口唤了常禄一声。 常禄惊了一跳,只当云栖发现他偷看自己梳头了。 红着脸慌张道:“小……小的在。” 云栖一怔,不明白常禄为何忽然在她面前自称小的。 不过她并未太在意,只好声好气的与常禄说:“我有话想问常公公。” 因刚刚慌乱之下的那句口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常禄,勉强定住心神,应道:“云姑娘有话尽管问,老规矩,能说的我都说给你听。” 云栖静了静,方才开口问道:“敢问常公公,同我一起被抓进来的那些宫人,都是怎么死的?他们……他们生前可有受苦?” 常禄没想到云栖会问这个,在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反问云栖一句,“云姑娘真想听?” 云栖倚靠在栅栏上,看似冷静地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受不住。请常公公务必如实告诉我。” 常禄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把心一横,依着云栖的要求,如实讲道:“但凡进了暴室,怎么可能不受苦,在临死之前,他们多多少少都遭了些罪。” 云栖轻轻“嗯”了一声,拿发梳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几下。 “那些与云姑娘一同抓进来的宫人,都被单独提审过,审问过程中无一例外都动过刑。” “都动过刑?”云栖秀眉微拧,“那都是些再柔弱不过的姑娘,突然遭逢那样的变故,又被抓进这里,一准儿都吓坏了,必是问什么就说什么,定不敢藏私。为何……为何要对她们动刑呢?” 常禄答:“这是暴室的规矩,就算人犯再知无不言,滔滔不绝,临了都免不了一顿毒打,逼问还有没有没吐干净的事。” 听完常禄的解释,云栖忽然觉得自己很蠢,竟然会问常禄这种问题。 这里可是暴室,是只要被抓进来,就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暴室。 每一具从这里抬出去的尸体,都是遍体鳞伤,甚至不成人形。 她怎敢指望玉琅,玉珀她们生前没受过苦,怎么能奢望她们每个人都走的很安详。 云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稍稍镇定了些许。 “常公公,您接着说吧。” 见云栖还算冷静,常禄方才接着讲道:“当日抓进来的那些宫人,除了一个正生着病的,因受不住刑,当夜就死了。其余人等在被抓进来的第三日,也就是在案子查清的当日,就被陛下赐了自缢。 听说陛下要他们自缢殉主,他们多半不肯欣然就死。 不肯就死的那些,最终都被活活勒死了。” 听完常禄的话,云栖静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问:“那个被抓来当夜就过世的人,是不是唤作玉珀。” “是。”常禄很肯定的答,因那天夜里正好也是他在值夜。 玉珀这个名字,是他亲手从名册上划掉的,因此印象深刻。 “玉珀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像她那样温良纯善的人,该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的。”云栖说,依然在一下一下缓缓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但眼泪却流的汹涌。 血债血偿,她一定要让那个凶手血债血偿! …… 东宫太子居所北宸宫内,太子妃何氏正坐立难安。 距太子去勤政殿见陛下,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却仍不见太子回来。 虽说太子是听闻陛下因后|宫近日发生的那些变故,心情抑郁消沉,思来想去放心不下,特意去开解宽慰。 可最近几个月来,这父子二人只要见面,回回都闹得不欢而散,甚至是大吵一架。 太子妃实在担心,怕太子一个不小心,不但没能开解陛下,反而惹得陛下更加烦闷恼怒。 陛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很恶劣了,可不能再恶劣了。 “令春,盈夏,你们俩再出去瞧瞧,看殿下回来没有。”太子妃吩咐说,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两个宫女得令,正往殿外走,突然听见通报声响起,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太子妃大舒了口气,连忙携两个近侍宫女迎了出去,却见太子是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给架回来的。 太子垂着头,像是睡着了……难道是晕了? 太子妃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惊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殿下稍安勿躁,太子殿下只是陪陛下饮酒饮多了,醉了。”王旻边说边往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冲太子妃施了一礼。 太子妃见是王旻,不敢怠慢,忙客气道:“王公公不必拘礼。” 太子妃待人接物十分的温婉和气,与太子妃说话,王旻的声音不由得 分卷阅读612 就放轻放缓了许多,“陛下见太子殿下醉酒,很是心疼太子殿下,原本是要留殿下在偏殿安置的,却听殿下睡梦中一直在喊您,便命人备了御撵,将殿下给您送回来了。 送太子殿下这样要紧的差事,本该由奴才的师傅来当的,可奴才的师父因腿疾突然发作,今日告假休息,不在御前当值,才由奴才替师父送太子殿下回来。” 听说太子殿下在睡梦中一直喊她,太子妃的脸不由得发红发烫起来。 害羞过后,太子妃不禁望了停在不远处的御撵一眼。 心道:陛下竟然用御撵将太子送回来,还吩咐身边最亲信的人一路护送。 看来今夜太子与陛下不但未起龃龉,父子关系还得到了些许缓和。 太子妃心里高兴,忙与王旻说:“天寒地冻,王公公一路辛苦,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吧。” 王旻冲太子妃躬了躬身,应道:“殿下好意,奴才本不该推辞,但今日师傅不在,御前那头便离不了奴才,奴才得赶紧回去复命。 对了,劳殿下吩咐小厨房熬一剂醒酒汤,喂太子殿下服下。 如此,太子殿下明早起来,身上便不会太难受。 这是陛下的吩咐。” 太子妃点头,“劳王公公给父皇带句话,说臣媳定会尽心照料太子。” “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将您的话带到。”话毕,王旻又冲太子妃一礼,便退身告辞了。 …… 太子妃虽为当今储君的正妻,身份极其尊贵,但只要是有关太子的事,她都喜欢亲力亲为。 她命人打来热水,亲自用巾帕为太子擦脸擦身,更换寝衣。 待忙完以后,醒酒汤也熬好了。 太子妃又一勺一勺将醒酒汤吹凉,喂进醉到不省人事的太子口中。 没想到这碗醒酒汤效用惊人,刚服下一盏茶工夫,太子就悠悠转醒。 得知自己是醉晕过去,被人抬回来的以后,太子十分歉疚地握住太子妃的手,“琪华,对不住,又让你为我担心了。” 第316章 太子妃回握住太子的手, 柔声道:“殿下能与父皇心平气和的说说话,喝上几杯是好事。只记得下回莫要贪杯,醉酒伤身呐。” “嗯,我听你的, 都听你的。”太子立即答应,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柔情。 太子妃被他这么瞧的有些脸热,连忙害羞地将手从太子手中抽出来。 太子见状, 欲将太子妃的手捉回来,太子妃却从床边站起身来。 “去哪?”太子问,略微有些委屈的样子。 手再给我牵一牵嘛,还没牵够呢。 太子妃忍笑, “我去给殿下取信。殿下前脚才去勤政殿见父皇, 后脚就收到一封六弟命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殿下不想看?” 一听是他六弟来信了,原本还躺在那儿装虚弱委屈, 非要卿卿牵牵小手才能好些的太子殿下, 一骨碌从卧榻上坐起身来,一边说着要看要看,一边便要下地随太子妃去取, 十分的迫不及待。 “殿下酒才刚醒,快别下地走动。”太子妃见了, 立马拦道。 介于自己刚承诺过爱妻“我都听你的”, 男子汉大丈夫, 既然答应了便要做到。 于是, 很想第一时间就看到六弟的信,也很想无时无刻都与太子妃腻在一起的太子殿下,只能可怜巴巴,委屈唧唧的乖乖坐在卧榻上,等太子妃去取信回来。 索性太子妃来去很快,没让太子等太久。 太子从太子妃手中接过信,一边拆一边念叨说:“再有十天半个月六弟就该回来了,有什么事回来以后再说便是,写什么信呐。” 太子妃莞尔一笑,“是,六弟再过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那昨儿是谁熬了大半宿,给六弟写了这么厚一封信。” 太妃边说边比划,虽然不足半寸厚,但也差不多。 被打趣的太子一点儿也不恼,满眼宠溺的冲太子妃笑笑,便埋头看信了。 太子脸上挂着笑,随着视线在信纸上移动,笑容越来越灿烂。 但就是这会令人心中生出无限暖意的笑容,却在一瞬间,突然凝固在了太子的脸上。 一直双目含情,静静凝望着太子的太子妃,见太子神情有些不对,连忙满眼关切的轻唤了声,“殿下。” 而此时,太子脸上哪还见一丝笑意。 只见他剑眉深蹙,眸色沉沉,双手紧紧攥着那叠只有两页厚的信纸,只要再稍一用力,那信纸便会被扯碎。 太子妃连忙将手覆在太子的手上,以此来安抚太子,希望太子能尽快冷静下来。 太子回神,望向太子妃,“琪华,不好了。” 说着,便将手中的信递给太子妃,让太子妃看看。 楚恬离宫的这三个多月里,每每来信,都是由太子念给太子妃听的。 有时,太子会故意模仿楚恬的语气来读信,逗太子妃一笑 分卷阅读613 。 每当听到信的末尾那句“问二嫂安”,太子妃就会感到特别欣慰。 这个弟弟,没有白疼啊。 听太子在看完他们六弟的来信以后,说了句“不好了”,太子妃如遭雷击,一时竟不敢接这封信。 太子看出太子妃的震惊与担忧,连忙解释说:“不是六弟不好了,是……你自己看吧。” 太子妃听了这话,这才接过信,稍稍定了定心神,才将信擎到眼前默读起来。 在将信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读过一遍之后,太妃放下信,抬眼望向太子,眼中的不安之色不减反增,“毓秀宫?丽景轩?景嫔?” 太子微微点头,“人恐怕已经不在了。” 太妃默然不语,又低头看向手中的信。 他们六弟这封来信,从头至尾只讲了一件事,便是告诉他们夫妻,自己一直藏在心里那个心上人究竟是谁。 这信上,一字一句皆能读出六弟对那姑娘的喜欢,用心与爱护。 六弟甚至还写下了“视如吾命”,这样意义深重的词句。 倘若叫六弟知道他视若生命的心上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六弟会怎么样?六弟该怎么办? 太子妃不由得幽幽叹了声气,又将信从头至尾读了一遍。 六弟在信中说,早在三个多月前,他动身前往宁州以前,已经与他四姐,也就是太子殿下的四妹,四公主楚意商量好,将自己的心上人云栖调到欣华苑,由他四姐暂时照顾。 可数日前,他却突然收到四姐的一封书信。 信中说,其实云栖没能顺利的调到欣华苑当差,并详细讲了生此变故的始末。 他四姐还在信中说,说自己本不想向六弟隐瞒此事,是云栖怕六弟在外无法心安,才请她暂且瞒住此事。 她心里藏着这样一个秘密,终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加之最近不知怎的,总觉得心神难宁,故而写了这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去给六弟,向六弟坦白一切。 六弟在信中说,自他收到他四姐的信以后,便一连做了数日的噩梦,心里实在不安,便写了这封信,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回来,请他们夫妻能在自己回宫之前,替他照应他的心上人一二,他心里感激不尽…… 这信如果能再早送到几天就好了,太妃心道。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太妃心里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太子静默了片刻,忽然从坐榻上起身要下地。 太子妃见状,连忙从坐榻边站起来,“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丽景轩出事后,也不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六弟妹吉人自有天相,或许还在人世也。我这就去趟暴室,查查父皇赐死的宫人名册,但愿上头没有六弟妹的名字。” “我同殿下一道去。”太子妃说。 太子摇头,“外头下着雪,风也不小,你身子一向弱,不宜顶风冒雪的出门,更不宜去暴室那种阴煞之地。你听话,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一向对太子百依百顺的太子妃,罕见的对太子说了不。 “不,我要陪着殿下,让我陪着殿下吧。” 卿卿的心意我懂,可卿卿的身子…… 望着太子妃那双满含柔情的眼,太子除了妥协别无选择。 “你得多穿些,千万不要着凉。” 太子妃一口答应,立刻唤人进来伺候更衣。 太子这边正欲吩咐近侍太监进玉去备辇舆,不想还未等他召唤,进玉就自个神色慌张地进了殿。 “殿下,有贵客到访。” 要论尊贵,这宫里除了皇帝就是太子的身份最为尊贵。 在他堂堂东宫太子面前,还能称得上贵客的人,太子觉得唯有一人。 但太子并不认为来者会是那个人。 毕竟,那个人从来都不私下里与他们这些皇子,以及权臣贵胄们结交,只一心一意的忠于他父皇。 那个人怎么可能深更半夜的悄悄来见他。 若此事传出去,岂不是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清名。 “来者何人?”太子问进玉,很是好奇这位贵客究竟是哪位。 而未等进玉答话,殿外便先传来一个低沉又不失温润的声音,“殿下,是奴才。” 这个声音…… 太子脸上的好奇之色瞬间被惊愕,与不可思议所取代。 是王醒!还真是王醒! 不常能见到王醒的太子妃,自然不可能凭短短五个字,就听出这是王醒的声音,于是问:“殿下,殿外的贵客是?” “是王总管。” 饶是平日里深居简出,不甚关注外间事的太子妃,也知陛下身边最倚重信赖的王醒王大总管,从不私下里与皇亲权贵们结交。 而就是这样洁身自好的王总管,为何会深夜前来求见太子殿下? 想必一定不会是为了一点儿小事。 分卷阅读614 太子妃心中不安,不由得抓紧了太子的手。 已从震惊中冷静下来的太子,轻轻握了握太子妃的手,一边命进玉赶紧迎王总管进来,一边柔声细语的安抚了太子妃几句,叫她别担心。 殿门开启,王醒身着一件衣长及地的厚实黑袍进了屋,巨大的兜帽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饶是在这灯火通明的殿中,也难看清王醒的脸。 在上前站定以后,王醒方才摘下兜帽。 未等太子发话,王醒就冲太子一礼,先道:“奴才漏夜前来,是有事求殿下,求殿下帮奴才救一个人。” 太子听了这话,与太妃打了个眼色,示意太子妃去里间回避。 王醒见状,立即道:“此事不涉朝政,太子妃殿下不必回避。” 太子妃迟疑的望向太子,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去还是该留。 太子冲太子妃点点头,示意她留下。 太子妃便没走,只是稍稍往太子身后站了站。 “敢问王总管,你要我帮你救的是什么人?”太子问。 王醒答:“回殿下,是未来的六皇子妃。” …… 大概是白日里睡的太久,自夜里醒来以后,云栖便没有再睡。 一开始,云栖和常禄隔着栅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后来奔波劳碌了一整天的常禄,靠在栅栏旁睡着了。 云栖自不会吵他,只管默默地继续梳头。 她一边梳,一边将自宋氏死后至今发生的一些大事,从头至尾捋了一遍。 假设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皇后,那么皇后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么多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第317章 成为后|宫唯一实际地掌权者, 显然并不是皇后最终的目的。 篡夺储君之位才是。 现如今太子与皇帝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父子关系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恶劣,宫里也不是没有传过陛下欲废太子的流言。 太子的储君之位,早已不似从前那样稳固。 而三皇子呢, 则因意外堕马成了一个跛子。 大夏有史以来,还从未有过不良于行的皇帝。 除非当今陛下手脚健全的儿子全都不在人世了,否则三皇子很难成为下一个任大夏国的统治者。 再往下数, 便该是四皇子了。 四皇子身份特殊,是诸位皇子中最无可能继位的人,便不论他了。 六皇子也暂且不论。 接下来便该论一论七皇子楚惺了。 七皇子的生母江婕妤在年初二的时候,已因病重不治, 殁了。 自江婕妤被疯马所伤, 重病垂危时起,七皇子便一直由皇后代为照料。 七皇子年幼,又没有显赫到会令皇后感到忌惮的外祖家。 从今往后, 七皇子自然是任皇后随意揉捏摆布。 继承大统?痴人说梦。 七皇子再往下, 不是未满周岁就夭折的八皇子,而是陛下最小的儿子,那对“龙凤呈祥”中的小龙, 九皇子楚惜。 楚惜目前的境遇与他七哥是一模一样,同样被皇后拿捏于股掌。 九皇子才刚四岁, 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孩子, 比已经七岁的七皇子更加好对付。 根本不可能成为皇后为自己的儿子五皇子, 谋夺储君之位的障碍。 综上, 只要皇后有法子将太子拉下马,那么大夏国下一任储君便非五皇子莫属。 不,也还不一定。 这中间还有一个变数,那便是六皇子。 除非陛下诸子,可堪储君之任的只剩下五皇子一个,否则皇后怎么会停手。 皇后为彻底给五皇子铺平成为储君的道路,一定会想办法让六皇子彻底出局。 云栖心里很不安,皇后会不会趁六殿下离宫之际,派人暗杀六殿下? 不,皇后应当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加害陛下的儿子。 六殿下一定会平安回来,一定会。 可平安回来以后呢? 只怕在皇后彻底达成目的之前,六殿下的日子便不会有一日是安生,安全的。 她绝不允许皇后,不允许任何人加害六殿下。 可凭她又能为六殿下做什么? 眼下,她可是连自己都救不了呐。 想到此处,云栖心中不免有些颓丧。 而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了早上。 刚睡醒的常禄,见云栖抱膝倚坐在栅栏旁,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忍不住问:“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云栖抿了抿唇,轻声应了一句:“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常禄挠头,不晓得云栖为何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谁说的,没这回事。” “我就是很没用,只会拖累人家,给人家添麻烦。”云栖将脸埋得 分卷阅读615 更低,几乎要埋在膝上。 常禄叹了一声,道:“云姑娘这话若叫王公公听去,王公公该伤心了。” 云栖一怔,王旻为何会为她这话伤心? 见云栖一脸不解的望着他,常禄淡淡一笑,问云栖,“敢问云姑娘,你觉着王公公为何要费尽心力的救你出去?” “为了……” 这问题明明很好答,可一时之间,云栖竟给不出一个最精准的答案。 “自然是因为王公公疼惜姑娘,觉着姑娘重要。他想要,也需要姑娘好好活着。”常禄说,“能被人如此珍视可不容易,这个人身上一定有很值得人喜爱的地方。打个比方,若眼下我犯错被关在这暴室的大牢中,一定没有人会这般费尽周章的救我。” 话说到这儿,常禄话锋一转,十分诚恳的与云栖说:“云姑娘,你不该消沉,反而该觉着高兴,这世上有人如此珍视你,需要你。” 经常禄这一番开解,云栖心里好受多了。 赵姑姑,醒公公,王旻,还有为救她从这里出去,默默出力的那些人。 有这么多人费尽心力的想要她活下去,想将她从这里救出去,她怎么能消沉,她有什么资格去消沉。 云栖不禁望向常禄,郑重道:“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救你。” 常禄没想到云栖会与他许下这种承诺,怔忪了许久才回过神。 他手足无措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我……我去给姑娘打盆洗脸水来吧。” 话毕,就一溜烟地往前头小跑而去。 不多时,常禄还真端了盆水回来。 水盆没法从栅栏间的缝隙递进去,常禄只能打开牢门,将水盆送进去。 盆中的水是温水,这会儿还氤氲冒着热气。 与这盆温水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条巾帕,“这帕子是新的,云姑娘放心用。” 云栖谢过常禄,伸出双手预备接过水盆,常禄却没松手。 “这牢里没有盆架,我便暂且充当一下盆架,替姑娘端着水盆。” “这如何使得。”那还不得被溅一身水。 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若无干爽的衣裳替换,擎等着生病。 云栖当场就拒绝了常禄的好意,“常公公只管把水盆放地上,我蹲下来慢慢洗就好。” 常禄知云栖是个知书达理,很不愿给人添麻烦的人。 既然云栖说不必,他也不好再坚持,在应了声“也好”以后,便依着云栖的话,将手中的水盆轻轻放在地上,便转身出去了。 还没等常禄走出牢房,云栖就迫不及待的往水盆前一蹲。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洗起脸来。 若是能从这里出去,云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个暖暖活活的热水澡。 云栖洗脸的工夫,常禄已经来来回回往前头去了三四趟。 每次来回,常禄手上既没多东西,也没少东西。 云栖心里清楚,常禄这一趟一趟的并不是去前头拿取东西,而是在焦急的等人。 昨日这个时辰,王旻早就来了。 而今日,王旻却迟迟没有出现。 云栖心里同常禄一样焦灼,她倒不是担心王旻不来救她,而是怕王旻被她连累,出了什么事。 不过想来王旻是王醒公公的爱徒,算是这宫里颇有头脸的人物。 无论是谁,都不敢轻易去动王旻。 想到这儿,云栖心中才稍稍安稳些。 洗完脸以后,云栖便裹紧她那条毯子,倚坐回了栅栏旁。 常禄在将脸盆送回前头放好以后,便回来陪云栖一同坐着。 “云姑娘你别急,王公公一定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毕竟是在御前当差嘛,需要忙的事太多。等忙完以后,王公公一定会来的。”常禄安慰云栖说。 “嗯。”云栖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心事重重。 常禄嘴上虽然说着一定,但心里却很是没底儿。 王公公该不会真是见营救云姑娘太难,不救云姑娘了吧? 不能,应该不能。 昨日,王公公还信誓旦旦的向云姑娘保证,让云姑娘再稍稍忍耐一下,今日一定会想法子救云姑娘出去。 言而无信之人,自他调到暴室当差以来可见过不少,但愿王公公不是这样的人。 王公公,你快来救云姑娘出去吧。 若迟了,等那越姑姑来了,恐怕真会要了云姑娘的命。 常禄正坐立难安,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是有人来了! 常禄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难掩欣喜的与云栖说:“应该是王公公来了。” 说罢,就快步迎上前去。 见来着并非王旻,而是越姑姑,常禄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索性地牢中光线昏暗,越姑姑也懒得多看常禄,否则八成要问一句,你这是见鬼了? 不必常禄在前头引路,越姑姑就轻车熟路的 分卷阅读616 来到了关押云栖的牢房。 见是越姑姑来了,云栖心里头短暂慌乱了一小会儿之后,便恢复了平静。 她觉得这是天意,天意给了她再一次向越姑姑套话的机会。 只是这机会与风险并存,一个不好便会丢了性命。 她一定要尽量令越姑姑觉得她还有可堪利用的价值,为那些正在想尽法子救她的人,多争取一点儿时间。 见云栖的样子比昨日干净整洁了不少,头重新梳过,脸应该也洗过了,越姑姑不禁扭头,一脸狐疑地瞥了身后的常禄一眼。 尽管越姑姑什么也没说,但常禄心里很清楚越姑姑为何会瞪他,于是故意装出一副怂样,弱弱道:“是她求我的。” 越姑姑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嘲讽说:“你的心肠倒软。” 话毕,越姑姑又转过头来望向云栖。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美貌的女子? 太监也曾是男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越姑姑想,这小看守八成是被眼前这小狐媚子的美貌所迷惑,恐怕不只给这小狐媚子准备了盥洗之物,还端茶递饭来着。 越姑姑盯视着云栖那张十足憔悴,却依旧会令任何一个瞧见的人,都感到无比惊艳的脸。决定今日先不挖这丫头的眼了,先毁掉这张祸水的脸才是正经。 “快去开门!”越姑姑厉声吩咐常禄。 常禄被越姑姑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喝,吼得五内具震,稍稍定了定神,才上前将牢门打开。 越姑姑径自进了牢房,却没叫常禄滚。 常禄站在牢房外,隔着一道栅栏,眼睁睁地看着越姑姑气势汹汹地向云栖逼近。 第318章 越姑姑在距云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云栖抬眼望向越姑姑, 率先发了话。 “大病初愈,浑身无力,不能起身给越姑姑行礼,还请姑姑见谅。” 越姑姑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眼前的云栖, 见云栖双眼明亮,一副神思清明,不卑不亢的样子, 不禁眉头紧拧,怒火中烧。 她觉着昨日,云栖对她表现出的那些惧怕与敬畏,全都是装出来的。 这丫头是故意在她面前示弱, 做出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至于为何要装, 大概是为了让她放松戒备,有所图谋。 也或许是为了拖延时间,去思考如何应对她的审问。 这个死丫头, 竟然敢欺骗愚弄她! 当自己是九命猫吗? 于是, 越姑姑越发坚定,要先毁掉云栖这张脸出气的决心。 一根粗长的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越姑姑的右手间。 云栖一瞧见那针, 顿时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僵。 被那根针刺穿头皮的滋味,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极其不愿意再领教此物的厉害。 但她是决计不会向越姑姑求饶的。 求饶无用, 只会令越姑姑愈发享受|凌|虐|她的过程。 既然横竖都要受越姑姑的“针刑”, 那么她不想越姑姑在这中间感到任何愉悦。 云栖自嘲, 这也算是她最后的倔强吧。 云栖抬眼,迎上越姑姑的目光,想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从容冷静些。 见云栖在瞧见她手中的针以后,脸上不见丝毫畏惧之色,越姑姑感到十分意外。 昨日这丫头可是尝过她穿骨针的厉害。 那份痛应该已经刻进这丫头的骨头缝里,令这丫头终身难忘。 再见她手中这根针,这丫头该本能的颤栗,该痛哭流涕的向她求饶。 可是眼下,这丫头却对她的针无动于衷。 越姑姑忍不住来回打量了云栖好几遍,觉得眼前这丫头不像是傻了,倒像是下了个决心。 必死的决心。 不怕死吗?越姑姑攥紧了手中的针,在心里冷笑。 既然你不怕死,那本姑姑便好心成全你。 只是在此之前,本姑姑会兑现之前的诺言,让你好好尝尝活着的痛苦,让你下辈子都记得何为生不如死! 站在监牢外的常禄,也看见了赵姑姑手中的针。 常禄知道这不是一根普通的针,这针落到越姑姑手中,便成了一件了不得凶器。 这针扎进肉里该多疼啊。 像云姑娘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 那受刑的画面,常禄压根不敢细想,一想就双腿发软,心头发紧。 王公公,您快来呀,您要是再不来……您再来也没用了。 这厢,常禄心里正焦灼的紧,越姑姑突然扭头瞥向他,“你过来。” 赵姑姑明明是叫常禄过去,可常禄却被越姑姑那活阎王似的气势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越姑姑见了,不耐地加重语气,“我叫你过来!” 分卷阅读617 常禄回神,连忙按着越姑姑的吩咐,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牢房。 “你去按住她,按牢些。”越姑姑命令常禄。 很明显,越姑姑这是要对云栖动刑了。 常禄连看着云栖受刑都不忍心,又怎么忍心做越姑姑的帮凶,一起对云栖用刑。 可常禄又不敢公然违逆越姑姑的意思。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常禄猛然想到一个主意。 若一切顺利,他便能为王公公来施救再多争取一些时间。 虽然眼下,他也不敢确定王旻王公公究竟还会不会来救人,但他总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于是,常禄连忙好声好气的与越姑姑商议说:“单凭小的一个人,怕是按不住她。若一个不小心让她挣脱开来,那就不好了。 小的求越姑姑容小的去找条麻绳来,将她捆捆结实,然后再把她吊到这房梁上。 之后,随的越姑姑您如何审问,她都跑不了,小的也能省些力气。” 越姑姑压根就没料到常禄一个暴室的小小看守,竟敢与她耍心眼。 不知常禄这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到来。 越姑姑觉得常禄这提议不错,便叫常禄去找麻绳,速去速回。 而常禄当然不会听越姑姑的话速去速回。 干等了大半天,也不见说去取麻绳的人回来,越姑姑不禁走到牢房门口,冲着前头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你死哪儿去了,还不赶紧回来!” 牢内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只有越姑姑那一声怒吼,不断地在地牢中回荡。 越姑姑已然失去了耐心。 什么帮手,麻绳,统统不需要。 凭她还对付不了一个昏睡了六七日,才刚刚转醒的小姑娘? 于是,越姑姑攥紧了手中的针,重新回到云栖跟前,要对云栖动手。 就在这时,一直默然不语的云栖突然开口说话了。 “敢问越姑姑一句,你我之间可有什么仇?” 越姑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一怔。 怔忪过后,越姑姑原本冷肃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狰狞。 越姑姑心道:我自然与你有仇,与你们这些恶魔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越姑姑以迅雷之势,举起手中的针,向云栖的脸猛刺下去,用行动来回答云栖的提问。 昨夜,云栖睡不着的时候,曾分析总结了一下她之前与越姑姑周旋的经验和教训。 她发现越姑姑虽然年纪不小,但身手却相当敏捷,很喜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并且,越姑姑的力气也很大。 若只是单纯的敏捷或力气大,还好对付些。 既敏捷,力气又大,这种情况便有些棘手了。 以她目前病弱无力的状态,越姑姑想要制住她,对她用刑,简直易如反掌,她根本躲不掉。 既然躲不掉,那就不躲了? 躲还是要躲一下的,万一躲开了呢? 而眼下,云栖便幸运的享受到了这份万一。 在针尖距她的脸仅有一寸远时,云栖一只手及时抓住了越姑姑持针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也抵住了越姑姑试图抓她肩膀,或是掐她脖子的左手。 成功挡下越姑姑攻击的云栖,自个都惊着了。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能挡下。 她竟然挡下了? 而被挡下攻击的越姑姑起先是惊讶,紧接着便恼羞成怒起来。 越姑姑愈发肯定,昨日云栖是故意在她面前示弱。 她甚至怀疑云栖根本就没有昏睡那么多天。 人只怕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装昏迷不醒而已。 为的是争取更多时间,琢磨法子对付她。 这丫头绝不像表面上看去那样单纯无害。 什么无人指使,简直谎话连篇。 这丫头一定还有同伙,一定有! 暴怒的越姑姑试图将自己被钳住的手腕,从云栖手中挣脱出来。 可云栖的手就好像嵌在了越姑姑的手腕上一般,任越姑姑如何尝试都挣脱不开,另一只手也一样。 既然挣不开,越姑姑又试着用臂力,将那距云栖的脸仅剩半寸不到的针,使劲儿往下压,却压不动。 越姑姑心里顿时更加恼火。 恼火又疑惑。 这丫头瘦的跟个鬼一样,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云栖的力气本来是没有越姑姑大,但被逼到绝境的人,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很大几率会爆发出超乎一般的惊人力量。 除了这个原因以外,今日越姑姑行动的速度与力量,明显比昨日要慢些也弱些。 任越姑姑再敏捷有力,终究也是年逾五十的老妇。 并且还是个在外静养了一年多,大病初愈的老妇。 旁的不说,体力和耐力总归是不行的。 否则,越姑姑也不会总是那么急着要 分卷阅读618 制住云栖。 因越姑姑心里清楚,拖得越久,她体力消耗的就越多,情况就对她越不利。 其实,越姑姑本可以找个帮手来,以弥补她的体力不足。 但越姑姑想要从云栖口中审问出的事,事关重大,她不放心让任何人听去。 她倒是可以找个力气大的,先来帮她把云栖制服,再自己单独审问。 可是……一想到这儿,越姑姑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要去取麻绳的小杂碎怎么还不回来,是死了不成! 越姑姑气得胸中血气翻涌,一口血哽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变得更加无力了。 眼下,越姑姑已然无法用武力制服云栖,那便只能试着以气势压倒云栖。 只见越姑姑怒目圆睁,无比凶悍的厉声质问云栖,所问问题与昨日相同。 “你说,你究竟是受什么人指使?” 云栖不答反问:“越姑姑您做了那么多亏心事,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做多了亏心事的是你们!你们都该死!”越姑姑一边叫嚣着,一边又发狠要用那根针刺穿云栖的脸。 越姑姑的话叫云栖有些听不懂。 越姑姑以为的“你们”,究竟是指谁们? 难道是已经被越姑姑和皇后设计害了的淑妃,贤妃,荣妃和景嫔娘娘他们? 淑妃贤妃等人都曾对皇后不敬,甚至都还存了害死皇后,自己取而代之的念头。 皇后报复这些人,巴不得这些人去死,也算是人之常情。 可景嫔和吴才人从未害过皇后,凭什么也被算作“都该死”的人? 想到此处,云栖也不由得加重了力道,紧紧攥住越姑姑的手腕。 恨不能将这杀人帮凶的手腕,生生捏断了才解气。 这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手,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越姑姑恐怕自己都数不清了。 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皇后也一样是个疯子! 这主仆两人都疯了! 真正该死的是她们!是她们! 一瞬间,云栖忽然生出要与越姑姑同归于尽的念头。 第319章 云栖心中悲愤至极, 生出欲与越姑姑同归于尽的念头 而越姑姑心里,却一丝一毫也未生出同样的念头。 在越姑姑眼中,云栖不过蝼蚁一只。 与蝼蚁拼命?多不值得。 于是,越姑姑放松了些手上的力道, 装作要放弃对云栖动针刑。 她收起一贯凶神恶煞的嘴脸,用迄今为止最和气的语调对云栖说:“你若肯老实交代,将你的同谋都供出来, 我答应饶你一命。 我不仅会饶了你的命,还会给你准备足够的盘缠,再送你出宫。 只要你肯放弃复仇,天高海阔, 下半生你便可逍遥度日。 可若是你再执迷不悟……” 话说到这儿, 越姑姑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沉了几分,“你若执意不肯供出你的同谋, 那么你的爹娘将因你的愚蠢与固执在死去多年以后, 也得不到应有的安宁。 我会命人将他们的尸骨从地里挖出来,挫骨扬灰,让他们魂飞魄散, 永世不得超生!” 越姑姑知道她爹娘是谁,并且还很清楚她爹娘的尸骨埋葬于何处。 综合之前得到的情报, 云栖愈发肯定皇后介意甚至忌惮她的存在, 果然是与她的身世有关。 云栖是万万不相信, 她供出她所谓的“同谋”以后, 皇后和越姑姑会放她出宫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却信皇后和越姑姑这对极恶的主仆,会干出掘墓焚尸这种阴损缺德之事。 逝者已矣,怎能对死去的人做出这种事来。 不可以,绝不可以! 可转念一想,倘若皇后与她爹娘之间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她爹娘的尸身恐怕早就被皇后拿来泄愤毁掉了。 云栖认为,越姑姑是故意与她说这些,想要乱她心神,再趁她不备之时将她制住,好用那根针刺瞎她的眼。 不出云栖所料,越姑姑发起的这轮谈判,根本毫无诚意可言。 无论是让步还是威逼,都只是为了让云栖暂时放松警惕。 原本故意放松力气,装作要放弃攻击云栖的越姑姑,突然猛地发力,再次将手中的针,刺向云栖的脸。 好在云栖早有防备,没有中越姑姑的计。 越姑姑手中那根针,悬在距云栖左眼半寸远的地方,便再也无法向前挪动一丝一毫。 见诡计被云栖识破,越姑姑简直怒不可遏。 这个鬼丫头,真是太可恨,太难缠了! 她原是打算暂时留这丫头一命,叫这丫头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再上路。 如今看来,这丫头的命是留不得了。 这丫头必须死!立刻死!b 分卷阅读619 r   云栖终究是一连昏睡了五六日,才醒过来的病人。 与越姑姑周旋了半天,她的体力几乎已经耗尽。 云栖心里很清楚,她已经挡不住越姑姑下一次攻击了。 已对云栖动了杀心的越姑姑,奋力地挣开了云栖钳住她手腕的手。 没有一丝迟疑,越姑姑便将手中那根针高高举起,用力刺向云栖。 这回越姑姑的目标不是云栖的脸,也不是云栖的眼,而是直取云栖的喉咙。 被越姑姑用另一只手死死按在墙上的云栖动弹不得,根本来不及闪躲。 正当她以为自己的命,今日就要交代在此的时候,忽然听到越姑姑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住手!” 趁着越姑姑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所吓,手上动作稍稍一顿的瞬间。 云栖迅速往一侧偏了偏头,好险躲过了越姑姑这一针。 越姑姑一击不成,再次举针刺向云栖。 而这一次,针还没落下,越姑姑便被身后刚刚赶到的人钳住了手腕。 “叫你住手没听到?”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越姑姑心头一震,苍白着一张脸,难以置信的回头望去,正对上一双清澈隽朗,平日里总带着暖暖的笑意,而此时却出离愤怒的双眼。 原本还杀气腾腾的越姑姑,顿失气焰,她收敛了一身骇人的戾气,同时也收了手上的力气,颇为恭顺的与她身后的青年道了句,“太子殿下万安。” 太子殿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云栖心中的震动可是一点儿也不比越姑姑少。 莫不是醒公公和赵姑姑实在无计可施,便跑去向太子殿下求救,求太子殿下来救她出去? 已然得救的云栖,此刻心中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反而深感焦虑。 太子殿下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公然出面来救她。 这两日越姑姑一直锲而不舍的逼问她,她是受谁指使,可有同谋。 而眼下,越姑姑一准儿认定太子殿下便是在背后对她发号施令之人。 这数月来,压在太子殿下身上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她怎么好再给太子殿下添麻烦。 这可是六殿下最亲最敬的兄长,她不想太子殿下为救她而引火烧身。 但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彻底脱力的云栖,颓然地倚倒在身后的墙上,茫然又无措。 太子见状,立刻松开钳住越姑姑的手,快步上前,俯身蹲到云栖跟前,望着她满眼疼惜的柔声与她说:“不怕不怕,已经没事儿了。” 太子这一声过于温柔的话语,直接戳中了云栖的泪穴。 一直隐忍压抑着的痛与委屈,瞬间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她袭来。 这样猛烈的攻势,令早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云栖,根本无法招架。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不断的溢出眼眶,顷刻间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太子见云栖哭了,还哭得这么凶这么委屈,心不由得狠狠疼了一下。 这得是糟了多大罪,受了多大的冤屈,才会哭成这个样子。 原本就满腔怒火的太子,愈发愤懑。 一向待人极其和气的人怒而起身,目光不善的瞥向越姑姑,冷声问道:“越姑姑方才对她做了什么?” 此时,越姑姑早已将手中的针悄悄收起来了。 她整了整衣裳,冲太子福身一礼,端的是庄重自持,“回太子殿下,奴婢方才在审问这个犯人。” 太子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越姑姑,在扫了一眼越姑姑空空如也的右手以后,他沉声道:“方才越姑姑手里拿着的兵器还是暗器,本太子之前从未见过,觉得甚是稀罕。是本太子太孤陋寡闻了,竟不知从何时起,后|宫中允许宫人们随身携带这样的利器。” 越姑姑听了这话,正欲狡辩,太子却不给她机会。 “刚刚越姑姑右手里拿着利器,本太子看得真切,外头那么多双眼也都看见了。越姑姑便省些力气,就别说‘太子殿下看错了,奴婢什么都没拿’这种谎话了。 就算本太子真的看错了,外头那么多人也不会同时都看错了。” 越姑姑用余光瞥见,见牢房外少说也站十一二个太监宫女。 太子竟然这般声势浩大的出现在暴室。 太子殿下如此,究竟意欲何为? 然而眼下,越姑姑并没有空闲去细细思考这件事。 当务之急是要想好,如何向太子解释那根针。 “越姑姑。”太子忽然唤她一声。 越姑姑连忙应了声“是”。 “这人年纪大了,忘性就大,越姑姑一定是之前做完针线活,忘了将针放回针线筐,一不小心才将一根绣花针揣在身上带了过来。” 听太子这意思,是要放她一马。 原本还咄咄逼人的太子殿下,为何会突然做出让步? 分卷阅读620 越姑姑不解亦不安,却也只能选择顺坡下驴,“正如殿下所言,是奴婢一时疏忽了。” “果真如此?”太子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自顾自的念叨说,“本太子可从未见过那么长那么粗的绣花针,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一根绣花针。” 越姑姑老奸巨猾,听懂了太子的话外之音。 太子方才所言,是意在告诉她,有关针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本太子的意思。 本太子可以说那就是一根绣花针,也可认定那是一件暗器。 越姑姑心里很清楚,若那根针被认定是暗器,那么按照宫规,她必死无疑。 不但她要死,作为她主子的皇后娘娘,也会被她连累…… 太子殿下可真是出息了。 越姑姑不敢直视太子,只能用余光偷偷端详着眼前的太子。 越姑姑觉得自己今日算是重新认识,不,应该算是真正认识了这位储君殿下。 太子平日里的温润谦和,宽容敦厚,显然都是装出来的。 事实上,这看似纯良温厚的青年,藏了一肚子弯弯绕绕的诡计! 越姑姑是个识时务者,她并没打算把命留在这儿。 毕竟,她还有夙愿未了。 若此愿无法达成,她死不瞑目。 越姑姑觉得,其实她眼下抽身离去,也不算是无功而返。 至少她弄清楚了一件事,这安家余孽与太子关系匪浅。 否则,怎能劳动太子亲自出面援救。 可既然太子要救人,为何不早早把人救出去,叫这丫头平白在这儿受了那么多日苦。 或许,太子原来根本就没打算救这丫头,只想叫这丫头在此自生自灭。 太子是骤然听闻一直昏迷不醒,眼见快活不成的人,突然醒了过来,怕这丫头嘴不严,在严刑之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急着过来抢人。 这个云栖果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无辜。 什么无人指使,没有同谋,她分明是听从太子的调遣,暗中谋划,要对皇后不利。 越姑姑越想越是觉得心惊。 太子隐藏的也太深了,太深了。 什么温润如玉,君子风度,全都是装出来的。 太子他就是个道貌岸然,工于心计的伪君子! 越姑姑恨,恨皇后决心对太子下手不够早,也不够狠。 看来是时候对太子用那最狠,也最致命的一招了。 待她回去以后,便与皇后娘娘一同好好谋划谋划,看要如何施用此计。 第320章 越姑姑心里清楚, 单凭她,根本无法阻止太子将这唤作云栖的安氏余孽带走。 正因清楚,所以心中才万分不甘。 于是,她貌似恭敬, 实则刁难道:“太子殿下千金之躯,亲赴暴室这鄙陋之地,难道是专程来接这个犯人出去的?” 得此一问, 太子面不改色,十分理直气壮的答道:“没错,本太子就是专程来接她回北宸宫的。” 越姑姑神情微僵,没想到太子会承认的这般痛快, 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而太子那边却还有话说。 “太子妃从前曾与她见过数面, 觉得与她投缘,便与景嫔商议,想将她要去北宸宫当差。景嫔那边也答应了, 只可惜人还没调成, 景嫔就出了事。 太妃喜欢她,记挂着她,听闻她被关在暴室, 便请我去求父皇将她放出来。 现下父皇已经亲口答应,将她赐给太子妃做近侍, 本太子就是特意来接她回去, 将她送给太子妃的。” 话听到这儿, 越姑姑的神情已经不是“难看”二字, 就能形容的。 太子此番前来,竟然不是自作主张,而是经过陛下允准,名正言顺过来接人的。 越姑姑不禁目光凶狠地瞥向云栖,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她愈发悔恨,恨自己太过优柔寡断,昨日没直接杀了这小祸害。 太子见状,立刻往云栖身前一挡,隔绝了赵姑姑阴毒凶恶的视线,并且以更加凶悍的目光瞪回去,“本太子前来是为接人的,越姑姑又是来做什么的?” “殿下方才都已经看见了,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审问这个犯人的。”越姑姑答,语气已经不似最初那般硬气。 太子剑眉微蹙,冷声道:“暴室是没人了吗?还需越姑姑你亲自审人?越姑姑一把年纪,又才大病初愈,这么劳心又劳力的差事,怎好派给你来做?皇后娘娘不是一直都很看重越姑姑吗?亏得皇后娘娘舍得。” “回殿下,是奴婢主动要为皇后娘娘分忧。”越姑姑连忙解释说。 太子微微抬高些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越姑姑问:“那越姑姑审出了什么没?” “回殿下,奴婢来没来得及细细审问。” “越姑姑还没审完?”太子骤然抬高音量,一脸不悦地逼视越姑姑,“我北宸 分卷阅读621 宫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再清白不过的人。” 越姑姑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太子的意思。 太子要她代皇后给出云栖无罪的判词。 如此,他们日后便再也不能以景嫔之死,吴才人小产还存疑为由,找这小蹄子的麻烦了。 越姑姑不得不承认,太子思虑甚是周详。 作为在深宫之中摸爬了许多年的老狐狸,越姑姑心里有数,知今日她若不依太子所言,怕是无法走出这间暴室。 好汉不吃眼前亏。 于是,越姑姑只能依着太子的意思,说她已经审过,确定云栖是无辜的。 太子对越姑姑的识时务颇为满意。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太子不想再多看这恶毒凶狠的老太婆哪怕一眼。 只道:“越姑姑年纪大了,不宜在这又湿又冷的地牢中久留。来人,送越姑姑出去。” 太子话音刚落,就从外头进来两个太监。 两个太监来到越姑姑身前,其中一个冲越姑姑比了个请的手势。 可瞧那两个太监不善的神情脸色,不像是来送人,倒像是来驱逐不速之客的。 一向被人敬之畏之的越姑姑,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心中不忿极了,却不敢在太子面前造次。 只得冲太子一礼,由那两个太监请出去。 “等一等。” 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唤住已经走到牢房门口的三人。 两个太监连同赵姑姑一同停下脚步,回身望向太子。 太子抬起手臂,冲越姑姑做了个伸手的动作。 越姑姑盯着太子的手,先是一怔,而后很快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在迟疑了片刻之后,赵姑姑才不情不愿的将那根被她用作刑具的针,老老实实的交了出来。 太子冲一旁的太监打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立马将越姑姑手中的针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收好。 太子又冲那太监点点头,叫他赶紧把人领出去,看了就心烦。 走出牢房的越姑姑,隔着栅栏无比怨毒的剜了云栖一眼。 心里发狠道:且等着,本姑姑迟早要了你的命。 …… 越姑姑前脚刚走,太子后脚就挥退了随行的宫人,而后来到云栖跟前俯身蹲下,温然一笑,道:“好了,没事儿了,哥哥来接你出去。” “哥哥?”云栖茫然。 太子眼中的笑意更浓,“待来日成了六弟的妻子,可不就是我的弟妹吗?弟妹受苦了,二哥来迟了。” 云栖惊着了。 她此刻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当初她发现她竟然穿越了这件事。 云栖觉得她的脑袋有些晕,需要好好缓一缓。 太子方才一口一个弟妹喊她,很明显,太子是同意她和六殿下的事了。 太子殿下为何会如此痛快的就同意了呢? 要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杂役宫女。 除此以外,她还有一个不太寻常的身世。 云栖可以肯定,无论是醒公公还是赵姑姑出面去求太子殿下出手相帮,必定都不敢对太子有所隐瞒,应当将与她有关的事,一桩一件都向太子殿下坦白了。 饶是如此,太子殿下也愿意接受她这个……这个弟妹。 并且屈尊降贵,甘冒风险,亲自前来救她。 云栖受宠若惊,更加不知所措。 见云栖瞪着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眼,怔愣愣地看着他,太子觉得他六弟在信中所言不虚。 他这位六弟妹生得果真好看,不单好看还是个很有灵气的姑娘,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 太子不禁微微一笑,道:“与信上说的一模一样。” 信?什么信呐? 见云栖眼中泛起明显的疑惑之色,太子便将他六弟的那封来信,以及王醒昨夜亲自前去北宸宫求他救人的事,与云栖讲了一遍。 有关王醒夜访北宸宫的事,太子只是简单几句带过。 太子着重与云栖讲了那封信的事。 太子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昨日那封信,太子反复看了许多遍,如今早已倒背如流。 倒背的云栖听不懂,于是太子殿下便给云栖正背了一遍。 听六殿下在给太子殿下的信中,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好到简直不能更好,云栖脸烧得可厉害。 一面想请太子殿下不要再背了,一面又很想继续听下去。 当听到那句“视如吾命”,云栖的心简直暖得快要炸开了。 六殿下说她是他的命!是他的命! 直到太子将那封信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背完,云栖仍沉浸在幸福与甜蜜之中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在将信背完以后,太子不由得感慨一句,“弟大不中留啊,阿恬长大了。” 云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太子 分卷阅读622 这句话茬,只望着太子,无比诚恳的承诺道:“太子殿下放心,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太子听了这话,微微一怔,旋即笑着对云栖说:“喊什么殿下,喊二哥。” 这下又轮到云栖发怔了。 她与六殿下终究还没……还没成婚呢,这就改口喊太子殿下二哥,好吗? 见云栖抿着唇,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太子觉着自己突然叫人家改口那样称呼他,的确挺叫人家为难的。 于是道:“弟妹眼下不愿喊也没关系,等回头你想喊再……” 云栖:“二哥。” 太子:“!” 见太子明显有些失望的样子,云栖就不由得喊了出来。 没想到还喊得挺顺嘴的。 太子殿下并非她印象中的一国储君,清贵倨傲,喜怒不形于色。 眼前的太子殿下,单纯率直的就像个孩子。 不过太子殿下不是对谁都是这样的。 方才在越姑姑面前,太子殿下看起来就十足的威严,且深不可测。 太子殿下是将她当成了自己人,才这般以诚相待。 云栖想:她若有个兄长,一定就是像太子殿下这样的。 方才那声二哥,她喊得毫不费力,就好像她本就该那样称呼太子殿下一般。 太子已然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了,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以后,便冲云栖伸出手,“来,二哥带你回家。” 回家吗?能有家可回真是太好了。 云栖正欲抬手,越姑姑那一厉声质问突然在脑中炸响。 你究竟是受谁指使? 倘若她今日随太子殿下走了,那么皇后一定会认为,太子殿下就是那个所谓在幕后指使她的人。 那个意图对自己不利的人。 皇后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叫人防不胜防。 皇后本就有心针对太子,若再变本加厉起来,太子殿下可能招架得住? 她很想跟太子走,也很想要那个家,可要是那个家会因她的到来灾祸不断……她不能。 云栖慌忙往后缩了缩身子,摇头道:“我不能跟二哥走。” 聪慧如太子,自然猜得出云栖在担心什么。 于是开解说:“弟妹你要明白,今日我出现在此,与越氏一番交恶,无论你跟不跟我走,凤仪宫那位都必然会对我心生猜忌。” 云栖听了太子的话,觉得的确是这个理。 不禁惭愧道:“抱歉,是我连累了二哥。” “弟妹这是哪儿的话,难道之前二哥遭的那些算计都是你连累的不成?”太子道,“一家人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太生分。” 看来醒公公八成是将他们迄今为止,查到的与皇后有关的事,以及他们的推断,都与太子殿下讲了。云栖心道。 如此说来,疯马伤人,三皇子堕马那些事,当真都是皇后的手笔。 果然是皇后。 第321章 见云栖愁眉深锁, 忧心忡忡,太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只怪自己当初心大,听六弟承认已有心上人之时,并没有多问一嘴。 若一早就知道六弟的心上人是谁, 至少在六弟离宫的这段日子,他定会竭尽所能替六弟将人照顾好。 那么,他这未来的六弟妹就不会被无辜投进暴室, 受这么多罪了。 楚恬是太子看着长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太子一手养大的,太子十分了解他这个六弟。 太子心里清楚,一向待他坦诚的六弟, 之所以将心上人之事瞒的这么死, 主要还是怕给他添麻烦。 他这个六弟,从小就很懂事,懂事的叫人心疼。 他倒是希望他六弟能骄纵些, 更依赖他这个兄长些。 说到底, 还是怪他这个兄长太没用,才逼得六弟这样懂事,这样辛苦。 太子看着眼前云栖, 就像见到了他六弟一般,心里又疼又软。 弟妹和六弟真像, 一样的懂事, 一样的叫人心疼。 “弟妹, 方才你也听见了, 六弟在信中如何再三托我好好照看你。你说,我怎能眼睁睁的看你在这儿受苦,而不作为?”太子说着,将手递向前,“弟妹,你就跟我走吧。” 太子的语气过于温柔,目光更是诚恳又坚定,云栖根本无从拒绝,于是伸手搭上太子的小臂,在太子的搀扶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当初在昌宁行宫,在昭怀太子妃的芳园中,偶遇太子与太子妃时,云栖就觉得太子身姿挺拔高挑。 不过当时隔得远,她对太子的高大感受的并不真切。 眼下离得这般近,云栖发现自己的个头竟然才到太子殿下的胸口。 在云栖眼中,眼前的太子殿下就好像一棵枝繁叶茂,高大挺秀的参天巨树,非常值得信赖与倚靠。 在天子殿下的荫庇之下,她很安心。 分卷阅读623 之前,刚走进牢房见到云栖的时候,太子就觉得云栖太瘦弱了。 如今再一细看,更是觉得云栖瘦弱的叫人心惊。 天知道他这个弟妹这几日在暴室里受了多少苦,竟生生给折磨成这个样子。 太子当即暗下决心,待他将人接回北宸宫以后,一定要命小厨房多做些滋补的吃食,叫弟妹把这副虚弱的身子快快将养好。 眼见再有十几日六弟就该回来了。 他一定要争取在六弟回来之前,将人养的再健康再圆润些。 “弟妹,你能走得动吗?”太子温声问道。 云栖点头,“能走的。” 话毕,云栖就连忙迈开腿,往前挪了一小步。 当云栖试图再往前迈一步时,却脚下一软,险些没站住。 若无太子从旁搀扶,云栖这会儿只怕已经摔在地上了。 像,真是太像了。 六弟妹与他六弟一个样,都可爱逞强。 太子看着云栖,愈发觉得亲切。 他冲云栖温浅一笑,道:“还是你二嫂心细,一定要我带两个宫女过来。说弟妹在此糟了那么多日的罪,身上一定虚乏,若需要人搀扶,姑娘之间更方便些。” 说罢,太子便朝牢房外朗声唤道,“令春,盈夏,你们俩进来。” 不多时,两个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穿着十分体面的宫女,便施施然进了牢房,来到太子和云栖跟前施礼以后站定。 太子很和气的与云栖介绍说:“右边的是令春,左边的是盈夏,她俩都是你二嫂身边最精干妥协的人。” “两位姐姐好。”云栖欲朝两人福身行礼,却被太子给扶住了。 太子冲二人打了个眼色,示意两人上前把人扶好了。 令春和盈夏连忙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的将云栖扶住。 二人怕云栖身上有伤,动作都很轻,生怕将人给碰疼了。 其中,瓜子脸细高挑的令春,还很细心地问了云栖一句,“奴婢们这样扶着姑娘可还行?有没有弄疼姑娘?” 云栖连忙说这样很好,一点儿也不疼。 令春与盈夏是太子妃的心腹之人。 虽说昨日王醒夜访北宸宫,太子和太子妃皆屏退左右,但今早太子妃在命他二人随太子一道来暴室接人时,并没有故弄玄虚,而是很明白的将这个人的身份告知了她俩。 太子妃说,这位云栖姑娘是六殿下的心上人,是未来的六皇子妃。 太子还说,这位未来的六皇子妃身世凄苦,本是出身于书香门第,系名门之后,可惜家里突遭横祸,如今只留她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 太子妃交代她俩,一定要敬重云栖姑娘,待云栖姑娘好。 令春和盈夏觉着眼前这位云栖姑娘生得可好看,好看到叫人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 就算主子不交代,她们也不舍得欺负这样一个可人儿。 更何况,他们北宸宫向来最忌讳宫人之间拉帮结派,孤立欺辱他人。 一旦犯忌,便会被逐出北宸宫,永不再用。 谁敢犯忌? “太子妃叫带来的狐皮大氅呢?”太子问令春。 令春连忙道:“回殿下的话,方才殿下唤奴婢进来时,奴婢将大氅暂且交给进玉帮忙捧着了,奴婢这就去取来。” “不必,你只管好好把人扶稳了就是。”太子很和气的与令春说,接着便冲牢房外朗声喊道,“进玉,你来。” 怕进玉与令春一样,将狐裘交给别人拿,太子还特地喊了一声,把狐裘拿进来。 片刻,一眉清目秀,却不叫人觉得女气的年轻太监,捧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进了牢房。 太子接过大氅,亲自为云栖披上,“外头下着好大的雪,你二嫂怕你会冷,特意叫我带了这个来。幸好有你二嫂心细,替我想着这些,否则便要害弟妹受冻了。” 太子说完,冲云栖笑笑,又示意令春和盈夏赶紧将大氅的系带帮着弄弄好。 这样的细活儿,他做不好,也不方便做。 这样雪白厚实的狐皮大氅,景嫔娘娘也有一件。 景嫔娘娘怕她冷,还曾赏她穿过一回。 云栖盯着这一身雪白,心中不免悲恸。 景嫔娘娘您听见了吗?太子殿下说外头下了好大的雪。 咱们说好要一起玩雪的,您怎么就一睡不起了呢? 见云栖眼中忽然泪光莹莹,太子立马就慌了。 他最怕见人哭,不会哄呀。 “弟妹,你别哭啊,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只管跟二哥说,二哥一定替你出头。”太子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慌不忙。 云栖心里明白,在这种时候,她不该向太子提任何要求。 可要是她不向太子提出这个请求,她定会抱憾终身。 于是,云栖忙向太子屈膝一礼。 奈何云栖眼下双腿虚软无力,这一屈膝不要紧,整个 分卷阅读624 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云栖这一跪,可把令春和盈夏吓着了。 太子也被生生吓了一跳,“弟妹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快起来。” 被从地上搀扶起来的云栖原本想解释,自己只是一时没站稳,并不是想以这种方式逼太子答应她什么。 临了却又觉得没必要婆婆妈妈的解释,太浪费时间。 有这工夫,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向太子说出她的请求。 “太子殿下,我……” “叫二哥。”太子纠正道。 “二哥。”云栖从善如流。 “乖。”太子满意点头。 云栖不拐外抹角,直言道,她在丽景轩当差期间,景嫔一直待她极好。 待从暴室出去以后,她想偷偷的去景嫔灵前,给景嫔娘娘上柱香。 听完云栖的话,太子心中很是动容,也很是欣慰。 六弟妹才刚刚脱险,就想着去祭拜景嫔,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将来一定不会对他六弟始乱终弃,二哥很放心。 “弟妹先随我回北宸宫去,待太医瞧过,说弟妹身体没有大碍,可以出行,我立刻就为弟妹安排。 倒也不用偷偷的去祭拜,只叫你二嫂陪着你一道,正大光明的去祭拜就是。” 云栖感激涕零,正要谢过太子,太子却又道:“对了,今日是景嫔的头七,过了今日,明日一早吴才人就要启程迁往昌宁行宫静养了。我听闻弟妹一直以来都与吴才人十分要好,弟妹可想在吴才人离宫前去见见她?” 这便是云栖想求太子的第二件事了。 太子殿下简直太善解人意了,竟先她想到并主动提了出来。 云栖也不矫情客气,立即点头,“二哥,我想见她。” 云栖这声二哥,喊得太子是通体舒畅。 他冲云栖温然一笑,“二哥会想法子让你与吴才人单独见上一面,说说话。” 云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太子殿下究竟是什么神仙? 若不是太子殿下不许,她真想给太子殿下行个三跪九叩大礼,以示敬重与感激。 “你二嫂那边应该已经命小厨房备好了饭菜,等着咱们回去吃呢。弟妹,咱们回家吧。”太子说,眼中满溢着温温热热的柔光。 云栖点头,回家了,真好啊。 …… 云栖之前是在昏厥的情况下,被投进暴室的。 醒来以后,人就已经被关在了那间地牢里。 传说中进来以后就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暴室,原来是这个样子。 云栖在令春和盈夏的搀扶下,一边往外走,一边悄悄观察周围的环境。 云栖想:倘若真的存在地域,那便该是眼前这样。 暴室就是存在于人间的地狱。 第322章 穿过光线昏暗的甬道, 来到前方的开阔处。 此处靠墙的角落摆放了一张桌子并几把椅子,一瞧便是供看守地牢的太监们休息的地方。 原本颇为宽敞的地方,这会儿却因聚集了十好几个人而略显拥挤。 云栖在这些人中一眼就看到了常禄。 除了常禄和与常禄穿着一样的底层看守以外,其中还有三个穿着明显要体面些的太监, 应当就是这暴室的管事太监。 云栖发现,这三个太监的衣发都多少有些凌乱。 其实,不止这三个人, 一圈打量下来,这十几个太监中,有一多半都是如此。 云栖猜想,眼下时辰尚早, 应当还不到暴室平日点卯的时辰。 这些人必定都是突然得到太子驾临暴室消息, 匆匆赶来,才跑乱了衣裳头发。 这其中有几个太监,额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 要知道眼下外头可是北风呼啸, 滴水成冰。 暴室这些人,眼见是被太子的骤然驾临吓得不轻,大冷的天都能吓出一脑门子汗。 见太子从甬道内走出, 为首的太监连忙迎上前叩头请安。 太子没与这掌事太监啰嗦,简单与他交代几句, 便要带着云栖走。 掌事太监见太子只是来接人, 并未责难怪罪什么, 明显松了口气, 连忙携一众人等恭送太子。 在走之前,云栖很想与常禄道个别,感谢常禄这几日对她的照应。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不太方便与常禄单独说什么。 于是临走前,云栖只遥遥的望了常禄一眼,冲常禄比了个“多谢”的口型。 常禄怔愣愣的一路目送云栖走远,直到云栖走出暴室方才回过神来。 他一早就猜到云栖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宫女,却万万没想到云栖竟然如此不寻常。 她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人! 回想云栖的面容,以及举止与谈吐,的确都不俗。 分卷阅读625 论样貌,云栖比起之前被关进来的,号称后|宫第一美人的荣妃娘娘,更清丽更脱俗。 言谈举止更是比一进来就大吵大闹,要死要活的荣妃娘娘端稳自持百倍。 云姑娘很好,特别好,与太子殿下非常般配。 常禄望着云栖背影消失方向,忠心的祝愿云栖能荣华富贵,福寿永年。 …… 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乍一来到光线明亮的地方,云栖的双眼很不适应。 如太子所言,外头下了好大的雪,天地之间一片闪耀的银白。 云栖被这漫天漫地的银光晃的睁不开眼,每每试图强行睁开,都会被刺得直掉泪。 半晌,她才勉强适应了这个明亮的世界。 她活着出来了,她竟然活着从暴室里走出来了。 作为被同时关进暴室的二十多个宫人中,唯一的幸存者,云栖也说不出此刻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总归不是喜悦的。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只管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这种鬼地方没有任何可留恋的,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了。 …… 太子从旁看着令春和盈夏将云栖扶进软轿中坐稳,自己才登上前方的辇舆。 暴室位于皇宫的西北角,地方有些偏,离东宫也有些远,加之雪天路滑,一行走了快小半个时辰才到北宸宫外。 以至于云栖都在软轿里睡着了。 不过云栖睡的并不沉,当软轿稳稳落地时,她便醒了过来。 恍惚间她听见太子的声音,“这么冷的天,你又不知我何时能将人接回来,何必巴巴地站在外头苦等,冻坏了可怎么好。” 然后,一个极温柔沉静的女声缓缓应道:“谁叫殿下不许我同你一起去暴室接人的,我心里着急,哪里坐得住,便出来等了。” 接着又听太子很好脾气的说:“好好好,这都怪我,是我错了。人已经被我好生接回来了,你们姐俩快一道回屋暖和去。” 太子话音刚落,软轿的帘子便被从外头掀开。 令春的声音自轿外传来,“姑娘,奴婢扶您出来。” 随着那声“扶”字道出口,一只白皙秀气的手,从轿外递了进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云栖,连忙伸长了胳膊,几次想要起身扶住那只手,奈何每回都摇摇晃晃扶了个空。 好着急! 见云栖半天都没动静,太子心道不好,弟妹别不是身子太虚弱,晕在了轿里。 于是,忙与太子妃一道上前查看。 夫妻二人来到软轿前,朝轿内望去,此时云栖正好在揉她那双看东西不只重影,甚至有三影的眼。 太子妃见云栖这睡眼惺忪的样子,十分的憨态可掬,不由得就对云栖心生怜惜。 好漂亮的姑娘!怪不得六弟当命一样珍惜疼爱。 她一个女子见了,也喜欢的不得了。 太子妃往前探了探身,冲云栖温浅一笑并伸出手,“弟妹,我是二嫂,二嫂扶你起来。” 见太子妃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并且亲切的对她自称二嫂,还要亲自扶她出去,云栖瞬间怔在当场,揉眼的手僵在半空里,根本不知该往哪儿放。 太子妃第一眼见到云栖就好生喜欢,连云栖这呆愣愣的样子落在太子妃眼里,也是极可爱的。 她不等云栖将手递给她,就主动拉过云栖的手,将人从轿里接了出来。 “弟妹的手好凉啊。”太子妃将云栖的手捂在自己双手中间,轻轻揉搓了几下。 她微微偏头,本是要怪太子之前临出门时不肯听她的话,带上个暖手炉。 若带了暖手炉,给弟妹抱着,弟妹的手何至于冻得跟冰块似的。 真叫人心疼。 谁知,还没等太子妃埋怨,太子就先凑到太子妃跟前,可委屈的说:“我的手也凉,也要人捂。” 太子妃忍笑,冲太子身后的两个太监道:“进玉,进宝,殿下说要人捂手。” 进玉,进宝得这话,立马凑上前。 殿下快来,两个人,四只手,都可暖和! 太子见状,连忙躲开。 太子妃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进玉,进宝若不够,还有进喜和进祥呢。” 一旁的进喜和进祥听了太子妃的话,立马搓起双手蠢蠢欲动。 “我不要旁人,只要琪华给我捂手!”太子崩溃道。 太子只在私下里才会唤太子妃的闺名,忽然被太子当众唤闺名,太子妃害羞的不行。 她不再搭理太子,只管红着脸,扶着云栖向北宸宫内走去。 太子连忙跟上,将两人一路送到了一处偏殿外。 太子目送令春和盈夏将云栖扶进殿中,并没有跟进去。 “弟妹就交给你了。”太子牵过太子妃的手,轻轻握了握,“辛苦了。” 太子妃回握住太子的手,应道:“我不辛 分卷阅读626 苦,只是瞧咱们弟妹,仿佛在暴室里受了不少苦。” 何止是受苦,还险些丢了性命。 太子叹了声气,“有些事,等我回头再与你详说。” 太子妃点了点头,“太医院的孙院判已经请来了,这会儿正在偏殿候着。容我和令春她们先帮着看看弟妹身上受了多少伤,都是什么伤,再请孙院判来请脉。这边的事都交给我就好,殿下尽管放心去忙吧。” 太子微微向前倾身,“不是殿下,是阿忻。” 太妃才刚刚退热的脸又瞬间滚烫起来。 说正经事呢,怎么又突然纠结起称呼来。 太子妃心里觉着又好气又好笑。 见进玉,进宝他们都站的远,太子妃便稍稍满足了一下太子的愿望,小声唤道:“阿忻阿忻阿忻。” 太子垂下头,飞快地在太子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去忙他的事了。 太子妃目送太子走远,直到人拐个弯再看不见,才红着脸轻轻摸了一下被太子吻过的额头,转身进了屋。 …… 云栖被关在暴室这几日,虽然没受过刑,但身上却有不少青青紫紫的淤伤。 且有新有旧。 新的自然是这两日与越姑姑周旋时落下的。 至于那些旧的淤伤,应该是当初云栖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被抬去暴室的路上磕碰的。 云栖生得白皙,青紫色的伤痕落在这过于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太妃从旁瞧着,心疼得紧,“弟妹,很疼吧?” 云栖笑笑,“不疼。” 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 太妃亲自替云栖将衣裳穿回来,又亲自扶云栖去卧榻上躺下。 她满眼疼惜地望着云栖,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云栖的脸颊,“回头叫太医院捡了最好的药膏送来,咱们勤上药,再好生休养,伤很快就好了。” “嗯。”云栖乖巧点头,“谢太子妃殿下。” “不是殿下,是二嫂。”太妃纠正道。 无论神态和语气都与太子出奇的相似。 改称呼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云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喊了太子妃一声二嫂。 太子妃喜上眉梢,刚预备再与云栖说什么,就听外间响起一声通报,说是孙院判已经从偏殿请过来了,正在屋外候着。 太子妃握了握云栖的手,叫云栖安心躺着别动,便站起身来,命令春和盈夏将床前的帷幔放下。 随后太子妃便召了孙院判进来,隔着帷幔为云栖诊脉。 孙院判这一诊就诊了很久,诊完之后没当场说什么,只道请太子妃殿下到外屋说话。 云栖想,要背着病人与家属谈病情的,通常情况下,病人的病况都不太好。 不过云栖并不是太担心,她对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还是相当自信的。 她相信她的身体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她必须要尽快好起来。 还有太多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呢。 第323章 太子妃与孙院判说了半晌的话, 才从外屋走进来。 云栖陷在柔软舒服的枕席被褥间,险些睡着。 太子妃来到床前坐下,神情并无任何异样。 至少没用去看一个即将死去之人的怜悯目光来看云栖。 这叫云栖很是松了口气。 她目光温和地望着云栖,柔声问:“弟妹是想先睡一觉, 还是先沐浴更衣?” 云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先沐浴更衣。 其实,在云栖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神智还尚且不大清醒的时候, 心中本能最想做的事,就是泡个热浴了。 沐浴用的热水以及沐浴用具,太子妃一早就命人准备好了。 云栖只稍等了一会儿,人就如愿以偿地泡进了水温刚好的浴桶中。 而太子妃则守在一旁, 亲自盯着令春和盈夏伺候云栖沐浴。 老实说, 云栖并不习惯被人伺候沐浴,但眼下她的身子太虚弱了。 为免自己因体力不支晕在浴盆中,被活活溺死, 云栖只得任由人为她擦背冲洗。 在沐浴完毕之后, 太子妃亲自替云栖穿上寝衣。 这身寝衣是太子妃的,云栖穿着有些长也有些大。 “弟妹先将就着穿,回头叫尚衣局的人来, 多为弟妹裁几身新的。”太子妃赶着说,赶着扶云栖到妆台前坐下。 她从妆台上取了梳篦, 便要亲手为云栖梳头。 云栖见状, 连忙起身, “这如何使得。” 还没等整个人都站起来, 云栖就被太子妃按住双肩,给按回去坐下了。 “弟妹就让我来吧,我会很轻很轻,保证不梳疼弟妹。”太子妃一边说,一边捞起云栖的一缕头发,小心且仔细地梳了起来。 被太子妃这样照料,云栖很 分卷阅读627 是坐立难安,却又不好悖了太子妃的好意,只能依着太子妃的话乖乖坐着。 而太子妃却很是乐在其中,她一边为云栖梳头,一边时不时的抬眼瞧一瞧妆台镜中的云栖,越瞧就越是觉得喜欢。 太子妃家里只有一家子兄弟,上头没有姐姐,下头也没个妹妹。 姐姐是不可能有了,因此,太子妃打小便有个愿望,就是想要个妹妹与她作伴,却一直都未能如愿。 后来她嫁给了太子,太子倒是有许多妹妹,但却都与她不甚亲近。 就只有一个四公主与她颇为投缘。 只可惜她嫁进东宫不到两年,四公主就出嫁离宫了。 如今四公主虽因驸马病故,离开夫家,重新住回皇宫,但四公主与她已不似之前那般亲近。 不只是与她,自打重新住回皇宫以后,四公主比出嫁前更加少言寡语,愈发不爱出来见人。 她是有心与四妹妹亲近,却又怕讨嫌,扰了四妹妹的清净。 太子妃想着,又不禁抬眼望了望镜中的云栖,心里暖融融,美滋滋的。 老天见怜,竟赐她这样一个可人疼的妹妹,也算是了了她从小打到大的一个心愿。 她一定要好好疼惜这个妹妹。 “孙院判说,弟妹眼下不宜吃难嚼不好克化的东西,说最好先喝几日粥,再正常饮食。我也不知弟妹爱喝什么粥,便做主命小厨房甜的咸的都熬了几样,待会儿弟妹捡着爱吃的多吃些,吃饱以后把药喝了再去睡下。”太子妃与云栖说,语气比之前更加温柔。 云栖乖巧点头,“都听二嫂的。” 太子妃浅浅一笑,又捞起云栖的一缕发,又轻又柔的缓缓梳过。 这厢,她正想着再与云栖闲话几句,就见令春进屋来报,说是四公主来了。 闻言,太子妃不禁感慨,这人啊真是不禁想,想谁就来谁。 太子妃心里有数,四公主这会儿过来,八成是听说了云栖被从暴室救出的消息,特意前来探望的。 于是,她立马吩咐令春,将四公主直接请来这边。 不想令春却道:“四公主得知云栖姑娘的身体尚算安好,便说不进来叨扰,人眼下已经走了。” 走了?人怎么就走了呢? 四公主当真只是怕叨扰,才不肯进来吗? 云栖与太子妃心下都觉着,不能让四公主就这么走了。 两人相视一下,太子妃见云栖与她是一个意思,便立即吩咐令春,趁人还没走远,赶紧将人追回来。 太子妃不单心思细腻,同时也与太子一般,为人处事都相当坦荡率直。 趁着命令春去追人的工夫,太子妃有什么便与云栖说什么。 “六弟临离宫前,既放心将弟妹托付给四妹照顾,想必弟妹与四妹应该十分相熟,性情也相投。” 云栖如实道:“回二嫂,我与四公主曾有过数面之缘。四公主为人温柔娴静,待我也很和气很亲切。” “四妹好清静,平日里很少出来走动,弟妹既与四妹投缘,回头便多哄她出来走走,总是闷在屋里写字也不好。”太子妃说,是真心实意的关怀着四公主。 太子妃与太子一样,都是再温柔仁慈不过的人了。 这是什么神仙眷侣啊! 云栖边在心里深深仰慕着太子妃,边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她会尽力而为。 太子妃笑笑,轻轻揉了揉云栖这一头已经梳顺的发,“待会儿弟妹便该去睡下了,这头发咱们就暂且这么披着,不绾了好不好?” 太子妃与云栖商量,语调不像是在与即将成年的少女说话,更像是在与年幼的小女孩子说话。 太子妃是太喜欢云栖了,喜欢到都不知该如何待云栖好了。 而作为这一辈中,家族里唯一的女孩子,连堂姐妹,表姐妹都没有的太子妃,也的确是相当缺乏与姐妹相处的经验。 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待云栖才最好。 别瞧太子妃看上去一脸镇静自若,实则心里紧张的不行,生怕照顾云栖不周,被云栖讨厌。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妹妹,她是打心底里高兴,也是打心底里喜欢。 她一定要让这个妹妹,也很喜欢很喜欢她才行。 云栖能隐隐感觉到太子妃与她说话时,总有些紧张。 她不是很明白太子妃为何紧张。 老实说,自打来到北宸宫,见到太子妃以后,她心里一直都是很紧张的。 生怕太子妃会不喜欢她这个,不仅会招来麻烦,还不太懂得如何讨人喜欢的弟……弟妹。 云栖双颊一热,被太子与太子妃一口一声“弟妹”的唤着,竟令她生出自己已经嫁给了六殿下的错觉。 若她真能顺利的嫁给六殿下就好了…… 云栖接受了太妃的提议,没将头发绾起来。 乌黑顺滑的长发如飞瀑般垂在云栖的身后和肩上,将云栖的脸衬得更小也更白皙,平添了一副 分卷阅读628 不食人间烟火气。 可像从九天下凡的小仙女。 太子妃牵着云栖的手,从妆台前挪到桌边坐下。 入座以后,手也没松开。 生怕这仙女似的人,真会突然腾云驾雾突然飞走。 太子妃原以为四公主走得不远,令春很快就能将人追回来。 不想却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 莫不是四妹妹执意不肯回来,令春劝不动,两相僵持,才耽误了这么久的工夫? 太子妃心里纳闷,令春临走前,她明明交代过令春,叫令春与四公主说,云栖精气神尚可,可以见见人,说说话。 云栖自己也说,很惦念四公主,想当面给四公主问安。 四妹妹她没有理由执意不肯进来相见啊? 太子妃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哪还坐得住,正预备亲自出去看看,就见令春接引着四公主楚意进了屋。 而四公主身边只带了一个心腹宫女思书侍候。 太子妃身份尊贵,贵于公主。 按照宫中规矩,太子妃只需端坐在那儿,等着四公主向她行礼问安。 太子妃却起身迎上前,没等四公主拜下就将人扶住。 摸着四公主的手冰凉冰凉,又瞧四公主的裙摆上有水渍,太子妃不禁秀美微蹙,问道:“四妹是一路走过来的?” 四公主点头,应了声是。 这天寒地冻的,哪个主子出门不乘个软轿辇舆。 太子妃觉得四公主应当不是不愿乘软轿或辇舆出行,应当是底下那些奴才见四公主不得势,从四公主身上捞不着什么好处,不肯听四公主支使,四公主无奈,只好步行出门。 太子妃心里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宫里一直以来都是这拜高踩低的风气,改变不了。 她只一脸疼惜的望着四公主,柔声叮嘱说:“下回四妹再来,提前命宫人来传个信儿,二嫂叫人去接你过来。” 面对太子妃的体贴与热情,四公主没答应,只难堪地冲太子妃笑了笑。 “给四公主请安,四公主万安吉祥。” 四公主循声望去,见云栖正站在太子妃身后不远处向她福身行礼。 四公主讶然,人怎么瘦成这样了? 不止瘦了,看起来还很憔悴,很疲惫,仿佛下一刻就会突然昏睡过去,长眠不醒一般。 四公主本想上前与云栖嘘寒问暖一番,脚都抬起来了,却又收了回去。 云栖方才称呼她为四公主,而不是四姐姐。 云栖心里果然在恨她吧。 恨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暴室受苦,甚至险些丢了性命,也不想法子去施救。 她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她的确可恨。 第324章 方才在殿外, 四公主听说令春今早曾随太子一同去暴室救人,便多问了令春几句。 听令春说,当时情况好险,若太子再晚去一步, 云栖便会丧命于一件叫不出名字的刑具之下。 那可是有进无出的暴室啊,自听闻云栖被抓进暴室,四公主心里就已经很清楚, 云栖在里头会遭到怎样非人的虐|待,也很清楚云栖最重的结局就是死。 听了令春的话,四公主并不感到意外,却因此十分的内疚与不安。 四公主很清楚她六弟楚恬有多喜欢多珍爱云栖, 也非常清楚若云栖遭逢什么不测, 她六弟会是何种反应。 阿恬只怕会疯掉吧。 可她,还是选择了见死不救。 却不想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二哥终究还是得知此事, 并出手相救。 在得知这个结果以后, 四公主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云栖还活着真好。 能再亲眼看见活生生的云栖真好。 四公主望着眼前被折磨的形销骨立,憔悴至极的云栖,诚恳地道了声“对不住”, 便欲转身告辞。 云栖和太子妃都纳闷得很,四公主进屋以后, 什么话也不肯多说, 只主动说了句“对不住”就急着要走,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两人自然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放四公主走。 于是, 太子妃连忙握紧了四公主的手,叫四公主留下喝杯热茶再走。 在被四公主婉拒以后,太子妃便不由分说的强行将人拉到桌边坐下,并亲自提起明炉上的小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四公主,叫四公主喝了暖暖身子。 这厢,太子妃正琢磨要如何开口向四公主发问,一旁的云栖却先太子妃开了口。 她毫不委婉的直言问道:“敢问四公主,您方才为何要与我说对不住?殿下何曾有对不住我。我心里好生糊涂,还请殿下能为我解惑。” 四公主闻言,起先垂着眼,盯着手中那碗茶水,一动不动,静默不语,像是入定了一般。 许久过后,四公主才幽幽的叹了声气,坦言道 分卷阅读629 :“丽景轩出事那天,我便得知云栖妹妹你被关进暴室的消息。 暴室是个什么地方,我心里很清楚,知道妹妹被关进那里,一定凶多吉少。 我在宫里人微言轻,自然没本事救妹妹出来。 我本该来求二哥,求二哥出手,想法子救妹妹。 六弟临走前便是这般交代我的,说若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便来北宸宫向二哥求救。 而当时的情况就是万不得已,可我却……我却起了私心。 我想着近几个月来,二哥已被诸多麻烦缠身,若再牵涉进后|宫的事中,只怕那些别有用心之徒会借题发挥,给二哥身上再添一桩巨大的麻烦。 于是,我便狠下心来,选择保护二哥,对妹妹你见死不救。 后来,在事发的第三日,我得知父皇在查清整件事情的原委以后,下旨赐死被关押在暴室中的一众宫人,为景嫔和吴才人那未出世的孩子殉葬的消息以后。 那时我明明还有机会改变主意,求二哥出手救妹妹,而我却仍选择了见死不救……” 话说到这儿,四公主才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云栖,“云栖妹妹,我不求你的谅解,只想诚恳的与你说声对不住。对不住,在你的生死与二哥的安危之间,我选择了让你死。” 说罢,四公主起身,向云栖深深一拜。 听完四公主的话,太子妃心里是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既心疼被四公主舍弃的云栖,也很心疼四公主。 天知道四公主最终做出那个决定有多难。 “殿下,您不必如此。”云栖连忙起身去扶四公主,“若我是殿下,我也会做出与殿下同样的选择。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殿下能在那种关头,理智的选择保护太子殿下,而不是情急之下为救我乱了阵脚。 倘若事后,太子殿下真的为了救我而惹上什么麻烦,我宁死。” “弟妹快别这么说。”太子妃拉住云栖的手,轻轻握了握,“咱们不说死,咱们都好好活着。” “嗯。”云栖用力点头。 某些人越是想她死,她就偏要活着,还要活得风生水起,睁大眼睛看着那些恶人自食恶果,万劫不复。 听云栖说不怪他,四公主心里更不是滋味。 云栖深明大义,她却狭隘的认为云栖会为此怨恨她。 四公主感到无比惭愧,是她小人之心了。 四公主愧疚的不知该与云栖说什么,云栖倒是与四公主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说到嗓子都有些哑了。 而四公主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告辞的时候神情依旧颓丧。 没说会再来探望云栖,只道等六弟回来以后,会亲自去向六弟赔罪。 见自四公主走后,云栖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香的一碗热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太子妃便轻声细气的开解说,叫云栖不必太牵挂四公主,回头她会寻个机会,好好去劝慰劝慰四公主。 太子妃端起桌上那大半碗粥,舀起一勺粥吹凉,递到云栖口边,“看在二嫂的面子上,弟妹多少再吃几口好不好?” 云栖看看粥,再看看她捧着粥的二嫂,心头一热,眼泪差点儿就掉出来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像太子妃这般温柔纯善的人。 若不是年纪不符,她真想喊太子妃一声娘亲。 但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太子殿下虽在一众皇子中排行第二,却是六殿下在世的兄长中,最年长的一个,也算是六殿下的长兄,那太子妃便是六殿下的长嫂。 她若嫁给六殿下,太子妃便也是她的长嫂,如娘亲般的长嫂。 真好。 说到六殿下,云栖在吃下太子妃送到她口边的那勺粥以后,终于忍不住问太子妃,“二嫂,六殿下他何时能回来呀?” 太子妃恬然一笑,“最迟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弟妹可要多吃一些,将身子快些养好,叫六弟回来见到一个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你。” 云栖对太子妃的话深以为然,本想从太子妃手中接过粥碗,自己大口大口把余下的粥吃完。 可太子妃那边却完全没有要把粥碗交出来的意思。 太子妃又舀了一勺粥吹吹凉,然后笑眯眯地递到了云栖嘴边。 见太子妃似乎很喜欢喂她喝粥,云栖便只管乖乖地坐在那儿,任太子妃乐此不疲,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吃。 这边粥刚刚吃完,那边汤药便煎好了。 与汤药一同送来的,还有七八碟蜜饯。 这是太子妃特意命人准备的,为的是等云栖喝完汤药后,吃来压一压舌尖的苦涩。 因不知云栖的喜好,太子妃便吩咐多备了几样,任云栖挑选。 谁知云栖竟一点儿也不骄矜,端起药碗,喝水一般,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将整碗汤药喝了干净。 喝完以后,云栖也没喊苦,更没急着挑蜜饯来吃。 分卷阅读630 还是太子妃觉得云栖苦,挑了块多数人都爱吃的冬瓜糖,喂进了云栖嘴里。 “弟妹,这药不苦吗?” 云栖回忆了一下,“还好。” 太子妃很怕吃苦的东西,最怕的就是喝又苦又涩的汤药。 她就佩服像云栖这样不怕苦,不怕吃药的。 “弟妹,你可真厉害。” 只是喝药不怕苦,就能从太子妃那儿得到夸奖? 云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娇憨一笑,“不厉害,我不厉害的。” 太子妃却坚持说云栖厉害,非常厉害。 还说,太子特别怕苦,打小就很怕吃药。 说太子小的时候,每回偶染病痛,需得吃药时,侍候的宫人们至少也要追着太子跑上半个皇宫,才能将人拦住,劝回来吃药。 如今太子虽然不至于每回吃药,都要人追在后头求着劝着吃,但每回吃完药都要饮半壶茶,吃两碟蜜饯,还要……还要她摸摸头,夸一句“阿忻好厉害”。 太子妃毫无顾忌的与云栖打趣太子,却对自己想尽办法逃避喝药的事绝口不提。 令春与盈夏从旁听着,忍不住偷笑。 眼见粥吃完了,药也喝干净了,活血化瘀的药膏也早在沐浴后,就为云栖擦过了。 太子妃便扶着云栖到卧榻上躺下,叫云栖什么也别想,只管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想着云栖之前在暴室遭了不少罪,也受了很大的惊吓,太子妃担心云栖一个人会害怕,会睡不着。 于是,在扶云栖躺下,又为云栖掖好被子以后,太子妃并未急着走。 太子妃在床边坐下,轻轻握着云栖的一只手,“弟妹不怕,二嫂守着你。” 疲惫至极的云栖闭上眼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从晌午一直睡到了天黑。 除了用膳时稍稍离开了一会儿,太子妃这一整天一直都守在云栖身边。 天黑透了以后,太子才从外头忙完了回来。 听说云栖从晌午一直睡到现在还没醒,太子心里有些不安,与太子妃商议,要不要再请孙院判来看看。 太子妃说,云栖呼吸平稳,神情安详,应该是睡着而非昏迷,叫太子不要急,再等等看,没准儿人一会儿就醒了。 果不其然,过了约么一盏茶的时辰,云栖便悠悠转醒。 太子松了口气,好一通嘘寒问暖。 见云栖精神尚佳,太子十分欣慰,但却不得不扫兴,向云栖坦白一桩她听后应该会感到很失望的事。 第325章 太子与云栖说, 之前他差人去缀霞居与吴才人商议,说稍后云栖想前来与吴才人一叙。 吴才人的回答是,知道云栖眼下已经脱险,一切平安, 她心甚慰。 至于见面一叙,还是不必了。 只叫云栖好生将养身子,千万保重。 云栖一早就料到, 吴才人或许会不肯答应见她。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想见吴才人,又怕见到吴才人。 与吴才人相见以后,她要与吴才人说什么, 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是说些苍白无用的安慰之言, 最后再添一句保重罢了。 不但不会令彼此感到好过,反而徒增伤悲。 既然吴才人觉得不见比较好,那就这样吧。 云栖坦然道:“那便不见了。” 待到他们心中的伤痛都稍稍平复些以后, 或许能寻个机会去见上一面。 太子原以为云栖听说吴才人不肯见她, 会很伤心失落。 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在回来的路上还特意准备了一大通安慰云栖的话,甚至决定若云栖实在想见吴才人一面, 他便带着云栖强行闯进缀霞居…… 他没想到,云栖竟会这般冷静释然。 之前在暴室, 太子就已经这样觉得, 觉得云栖与他六弟阿恬很像。 都过于乖巧懂事, 身上也都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 这除了天性使然以外, 也是因为这两个小可怜儿,都曾经历过一些寻常人没有经历过的苦难。 他六弟从小到大都经历过什么,太子心知肚明。 至于云栖,在宫里为奴为婢的日子自然辛苦,而在入宫之前,云栖的日子也过得十分艰辛,甚是还不如入宫以后。 昨夜,太子已从王醒口中得知了云栖的身世。 也从王醒那里听说了一些,云栖尚未入宫前的事。 王醒说,安府家破人亡以后,当时只有六七岁的云栖,被她一个远方表舅接回家中照看。 云栖这个表舅是个很老实很和善的人,可惜舅母却是个远近闻名的母老虎。 一言不合就对丈夫动手,以至于云栖这位表舅,脸上常年挂着抓痕和淤青。 那泼妇待自己的丈夫都是动辄打骂,跟别说云栖这个寄住在她家中的孤女了。 因 分卷阅读631 此,寄住在表舅家那段日子,云栖不仅每日都要被支使做很多脏活重活,还常常莫名其妙的挨打。 无论你多乖,活做的多干净利落,都会挨打。 后来过了几年,云栖那位表舅因一场突入其来的重病撒手人寰。 在草草为丈夫办了丧事以后,云栖那位夜叉似的表舅母,就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回了豫州娘家。 她并没有将云栖一并带上,而是将云栖独自一个人撇在了那间赁来的宅子里。 当时正值隆冬,没有炭火可烧,也没有食物可吃的云栖,在饥寒交迫中病倒了。 云栖本能地想向周围的邻居求救,可云栖那位表舅母竟然在离开时,将宅子的大门上了锁。 她竟然将大门锁上了! 云栖尝试翻墙,也尝试过砸门,但当时的云栖太小,也太虚弱了,而墙却太高,门又太结实。 后来,还是一位邻居大伯经过宅子的后巷,隐约听见宅子里传出极微弱的呼救声,翻墙进来发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云栖,救了云栖一命。 一个巷子里住着的邻居们,在得知云栖的遭遇以后,都很同情云栖,便凑了些银子给云栖请了郎中瞧病,并轮流去给云栖送水送饭,照料云栖。 而就在云栖的病情才刚刚转好,宅子的主人找上门来,说云栖住的这间宅子赁期已到,若不再续租,就请立刻搬出这里。 之前那位翻墙救出云栖的大伯,可怜云栖孤苦无依,便与妻子商议,将云栖接到家里暂住。 奈何那位好心的大伯家中并不富裕,上有年迈的双亲,下边还有六个孩子要养,实在没余力再多养云栖一个病弱的丫头。 大伯的妻子听说宫里在招宫女,想着云栖若入宫做了宫女,至少吃住不愁,总比流落在外饿死或是让人拐去卖了强。 两口子商议过后,便去问云栖的意思。 云栖乖巧懂事,不愿成为大伯夫妻的负累,自愿入宫做了宫女。 太子想,云栖前前后后受了这么多苦,想不变得成熟沉稳都难。 他望着眼前娇娇弱弱的云栖,越发的心疼怜惜。 不禁暗下决心,作为兄长,他日后一定要对云栖好,好到不能再好,不让他这命途多舛的弟妹再受一点儿苦。 自然,他也会盯着他六弟待云栖好。 若阿恬那小子敢欺负云栖,惹云栖伤心,他就替云栖揍……揍还是不要揍了,舍不得揍啊。 但骂还是一定要骂的。 不过话说回来,六弟拿云栖那么宝贝,宝贝的跟自己的命似的,又怎么舍得亏待云栖,欺负云栖呢? 视如吾命。 阿恬那小子可真肉麻。 他是真没想到平日里那样一本正经的人,在喜欢上一个人以后,竟然能变得如此热情奔放。 真叫人受不了。 这厢,太子正略微有些走神,便听云栖道:“二哥,今日是景嫔娘娘的头七,头七之夜是回魂之夜,我想去景嫔娘娘灵前,给娘娘上柱香,再为娘娘守灵一夜。” 太子闻言,没立即答应,而是望向太子妃。 太子妃如实道:“孙院判说,弟妹眼下身子虚弱,需要卧床静养,最好不要轻易挪动。” 听了太子妃的话,太子沉吟了片刻才说:“不宜挪动,并非不能挪动。弟妹可以去给景嫔上香,但不可留下守灵。” 云栖知太子不许她留下守灵是为她着想,她自然不会不识好歹,与太子讨价还价。 她当即冲太子躬了躬身,谢太子成全。 “那稍后我陪弟妹一道去。”太子妃说。 “不可。”云栖立刻拒绝道。 说她早些时候,曾听见太子妃咳嗽了好一阵儿。 眼下外头的雪虽然已经停了,但风却未停,一直呜呜作响,想必外头一定很冷很冷。 云栖恳请太子妃留在北宸宫,千万不要陪她同行。 说万一二嫂因陪她走这一趟,而染上风寒病下,她心里怎么好过。 听说太子妃咳嗽了,太子十分紧张,“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又咳了?” 太子妃淡淡一笑,道:“不打紧的。” “怎么会不打紧。”太子满眼担忧地望着太子妃,“这两日我事忙,都没亲自盯着你吃药,你都有好好吃药吗?” “我自然有好好吃药,一顿不落,一粒不落,都吃了。”太子妃答,可老实,没说谎。 太子望向一旁的令春和盈夏。 两人齐齐点头,表示太子妃真的有好好吃药。 然而太子微拧的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拧的更紧,“有好好吃药,还压不住咳嗽……” “应当是地龙烧得太旺,烤的喉咙发干,才会忍不住咳嗽。”太子妃连忙说,“回头我会多喝些水,多喝些水就好了。” 太子对太子妃这一推断将信将疑。 不过想着自己这几日,也时常会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发疼,便选择暂且相 分卷阅读632 信太子妃的说法。 “自明日起,叫小厨房每日都熬一大锅冰糖雪梨汤,你只管把这雪梨汤当水喝,大伙儿也都跟着喝些。” 太子妃笑笑,很好脾气的答应了,又道:“这下许我陪弟妹同行了?” “不许。”太子斩钉截铁地否决说,“叫令春和盈夏代你陪弟妹一道去。” 云栖得了这话,没等太子妃说不好,就连忙应了声好。 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太子不许她去,太子妃也没坚持。 令春和盈夏办事一向稳妥,有她俩随行照应,太子妃倒是不担心,便忙着张罗为云栖准备出行的衣裳鞋袜。 太子也没闲着,起身去了外屋,吩咐进玉下去准备云栖出行要乘坐的软轿。 太子命进玉在轿中多垫几层松软的垫子,轿帘也要最厚实最压风的。 待云栖换好了衣裳出来,软轿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云栖别过太子和太子妃,在令春和盈夏的搀扶下乘上了软轿。 景嫔的停灵之地在常宁殿。 这个时辰,前来哭临的命妇都已出宫,各自回府了。 常宁殿内,除了值守的宫人和侍卫,便只剩下被皇帝罚在这儿为景嫔守灵的荣妃。 今夜在此值守的宫人与侍卫,都已经被进玉提前遣退。 灵堂内,除了在棺中永眠的景嫔以外,就只有荣妃一人了。 自景嫔停灵在此,荣妃便一直跪在灵前。 除了用膳和方便,不许私自离开这灵堂。 墙边一处角落的地上有两床棉被,一铺一盖便是荣妃睡觉的地方。 像荣妃这般养尊处优惯了的娇贵之人,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因此,在为景嫔守灵的第二日,荣妃就病了。 原以为皇上听闻她患病,便会免了这守灵的惩罚,至少也会容她回去养好了身子再来跪。 谁知除了一早一晚用膳时,多了一粒药丸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荣妃怕那药丸有蹊跷,不敢吃。 可不吃药,病怎么会好? 荣妃的病便一天比一天严重,咳嗽的时候比不咳嗽的时候还长。 尤其是夜里,咳嗽的会更重些,重到根本无法入睡。 但荣妃还是坚持不肯吃药,她怕那药丸里有毒,她怕死,更怕被认定是畏罪自戕。 景嫔和吴才人不是她害的,她冤枉,她是被人给陷害了! 可陛下不信她,根本没人相信她。 在那些所谓确凿的人证物证之前,她根本无法自证清白。 她唯有寄希望于苍天有眼,相信只要她活着,就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这来路不明的药,她不能吃,她绝不能不明不白的叫人害死。 可她的病,她的病……荣妃又止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第326章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以后, 喉口涌上一丝腥甜。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荣妃心里清楚,她这病若是再不加以治疗,尽快服下对症的药, 那么再要不了几日,她就会病死。 荣妃太不甘心了,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她想活下去, 她还想将她的惜儿和慈儿一同接回身边,母子团聚。 如今,只要一想到自己那一双儿女,荣妃就心如刀绞。 她真的太想念, 太想念她的孩子了。 她好想见他们, 好想好好抱一抱他们…… 荣妃一边咳嗽,一边忍不住呜呜咽咽地痛哭。 那神情颓丧,面色灰败的样子, 比之前看起来更像是个将死之人。 沉浸在对亲生骨肉的思念中, 难以自抑的荣妃,突然猛地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有人进了灵堂! 如此夜深人静之时,谁会来这儿? 荣妃不由得朝门口望去。 泪眼朦胧间, 荣妃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幽魂般飘进了殿中。 今夜是景嫔的头七, 难道是景嫔回魂了? 想到这儿, 荣妃心里竟丝毫不觉得害怕, 反而巴不得如自己猜想的那般, 是景嫔的鬼|魂回来了。 如此,她便可好好问一问景嫔,究竟是谁害了她,害了她们。 只要弄清楚这个,她的冤屈就还有可能沉冤得雪。 但是,鬼|魂不都是飘着走的吗,应当不会发出任何脚步声才对。 难道这白影并不是景嫔的鬼|魂? 在一阵短暂的失望之后,荣妃匆忙揉了揉自己水汽氤氲的双眼。 当她再度望去,那白色的身影已经来到她身前不远处。 这一回,她看清了来者的脸。 她认得这是谁,这是景嫔身边那个年纪很轻,却极其刁钻难缠的宫女。 话说,景嫔身边的近侍不是都已经被陛下赐死,殉主而去了吗?b 分卷阅读633 r   这刁钻可恶的丫头不可能还活着。 难道她真的见鬼了? “你是……” “是人。”云栖淡淡道。 闻言,荣妃的神情和脸色,却比见了鬼还复杂难看。 这丫头竟然真的活着? 云栖并不理会荣妃,只管径自上前取了香烛,点燃以后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给景嫔叩头上香。 在上完香以后,云栖并未去棺前瞻仰景嫔的遗容。 她只想也只愿记住景嫔生前鲜活娇美样子。 她不想日后回忆起景嫔来,满脑子都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在祭奠过景嫔,又在灵前静静跪了一会儿之后,云栖便起身要走。 谁知荣妃却突然语气不善的大声喝止道:“你给本宫站住!” 云栖停下脚步,循声望向荣妃,见荣妃正满眼怨毒的瞪视着她。 倘若这目光能化做实体的刀刃,她只怕早就被荣妃生生剜下好几十片肉了。 “别人都死了,偏只有你还活着,你一定是内鬼!景嫔是你杀的,吴才人的孩子也是你害的,是不是!”荣妃厉声质问道。 尖锐刺耳的质问声在殿内回荡,鬼哭狼嚎四字勉强能形容。 然而还没等云栖对她的说法做出回应,荣妃又自顾自的肯定道:“对!这一切一定就是你做的! 你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是贤妃?是皇后?还是别的什么人? 究竟是谁要害本宫!” 云栖心里清楚,在这回的事中,荣妃的确是只无辜的替罪羊。 但荣妃本身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 这些年在宫里,荣妃没少害人。 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何尝不是苍天有眼,给荣妃的报应。 云栖还无比清晰的记得,那日在缀霞居,荣妃是如何当众羞辱景嫔,要扒掉景嫔的衣裳,将景嫔丢到雪地里去。 这仇她到死都不会忘。 眼下,她不对荣妃落井下石,就已经算够有休养了。 她才不会搭理荣妃,为荣妃答疑解惑。 云栖全当没听见荣妃的话,迈开腿继续往外走。 见状,荣妃急了,一边气急败坏的喊着叫云栖不许走,一边欲起身上前将人拦住。 奈何荣妃在地上跪的太久,腿痛麻到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人刚一站起来,就重重地跌了回去。 然而荣妃却来不及喊疼,她慌忙冲着殿外大吼道:“来人!快来人!快替本宫抓住她!” 今夜在此当值的宫人和侍卫,都已经暂时被进玉给遣散了。 眼下,就只有进玉,以及令春和盈夏三人在殿外守着。 这三个人自然不会听从荣妃差遣。 事实上,就算现下当值的宫人和侍卫都还在,他们也不会听从荣妃调遣。 毕竟,荣妃已不是从前最得陛下喜爱的第一宠妃了。 荣妃许氏,已被陛下亲下圣旨,贬为了庶人。 荣妃已没有资格自称本宫,更无权差遣宫里任何一个人。 见无人出现帮她将云栖制住,荣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试图亲自去抓人。 不想踉跄几步,便摔倒在地。 她抬眼望去,见云栖已经走到了门口,于是在绝望中大喊一声,“告诉我,究竟是谁要害我,是谁害了我!” 云栖没回身,只微微偏头,用余光扫了死鱼一般,趴在地上已经放弃挣扎的荣妃一眼。 一瞬间,云栖忽然有些同情荣妃。 被人害到如此地步,竟然还无法确定戕害自己的凶手是谁,荣妃真是可悲又可怜。 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比荣妃好到哪儿去。 她还不是一再被人谋害,害到最后险些丧命,才最终认定她的仇人究竟是谁。 “你好好想想,眼下宫中谁最得意。”云栖提点荣妃一句。 荣妃并不是太蠢,在稍一思量之后,便道:“是皇后!” 云栖没说是或不是,她没再理会荣妃,转身走出了灵堂。 见云栖从殿内出来了,进玉和令春,盈夏三人皆松了口气。 方才他们在殿外,听见殿内传出荣妃极为凄厉的叫喊声。 三人心里紧张,十分担心云栖的安危。 可没有云栖姑娘的传唤,他们不敢擅作主张的进去。 好在云栖姑娘是安然无恙的从殿内出来了。 云栖走上前去,冲进玉他们三人福身施了一礼,“劳三位深夜顶风冒雪的陪我奔波这一趟,香已经上过了,咱们回去吧。” 进玉以及令春和盈夏,都知道云栖事六殿下认定的,也是太子和太子妃承认的,未来的六皇子妃。 三人不敢受云栖的礼,连忙侧身躲开,并忙不迭的向云栖回了一礼。 进玉和声细气的询问道:“云姑娘只上一炷香就好了?太子殿下吩咐,姑娘可以在这儿多待会 分卷阅读634 儿。” “这样就好了。”云栖应道,“若回去迟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该悬心了,大伙儿也跟着多受罪。能过来这里,亲自给景嫔娘娘上柱香,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咱们回吧。” 说罢,云栖就朝着软轿停放的地方走去。 令春和盈夏见状,连忙赶上前搀扶。 一行便麻利的回了北宸宫。 …… 令春与盈夏将云栖一路送回到之前的偏殿。 殿门一开,就见一个人迎了出来。 此人并非太子,亦非太子妃。 “姑姑!” 云栖知道自己迟早会与赵姑姑相见,却没想到能在今夜,在北宸宫中与赵姑姑相见。 自走出常宁殿以后,就一直黯淡无光的双眼,在望见赵姑姑的一瞬,又重新迸发了光彩。 云栖快步迎上前,赵姑姑也加快脚步,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这边云栖还没哭,赵姑姑的眼圈却先红了。 只是七日不见,可赵姑姑却觉得她好像已经与云栖分开了七年那么久。 赵姑姑想,大概是这七日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才令她感到度日如年。 令春和盈夏都是极有眼力见儿的人,见此情形,只管悄悄退下。 临走之前,还不忘体贴地将门关上。 过了好一会儿,云栖和赵姑姑才渐渐平复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心情。 赵姑姑松开云栖,细细端详了眼前之人一番。 “瘦了好多,可得好好补补。” 此刻,云栖眼中蓄满了泪水。 隔着一层水雾,她根本看不清赵姑姑的脸,只紧紧抓着赵姑姑的手点了点头,“我想吃姑姑做的酥皮蒸肉,奶香鱼片,珍珠丸子,杏仁豆腐,琵琶虾……” 听云栖报菜名似的,一气儿说了一大堆自己想吃的东西,原本心里很不好受的赵姑姑,不禁被云栖给逗笑了,“这么多东西,你吃的完吗?” 云栖道:“谁说我要一顿把这些东西吃完。姑姑每日给我做一样就好,往后日子还长,不怕没机会吃。” 赵姑姑被云栖这句“往后日子还长”说得心中感慨,一阵鼻酸眼热。 “好,往后姑姑每日都做好吃的给你吃。” 云栖笑笑,“我就知道姑姑待我最好。”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赵姑姑垂下眼,懊恼道,“是姑姑没有护好你,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暴室里的事我都听说了,云栖,云栖你……” 话说到这儿,一阵泪意翻涌而上。 赵姑姑连忙松开云栖的手,匆忙背过身去,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云栖原以为再见到赵姑姑,自己一定会难以自抑的痛哭流涕,不想自己却意外的冷静。 云栖转到赵姑姑身前,温浅一笑,道:“姑姑别难过,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 “哪有全须全尾,根本没有全须全尾。” 云栖“哦”了一声,避重就轻的说:“对,是不算全须全尾,我可是被那越姑姑扯掉了好大一把头发呢。” 赵姑姑闻言,眸色更沉,咬牙切齿道:“越氏那个心肠歹毒的老东西,老娘迟早要亲手剁了她!”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恢复更新啦,开心~ 表爱我可爱的小天使们,感谢你们记得回来~ 第327章 赵姑姑除了想亲手剁了越姑姑, 还想亲手剁了皇后。 竟然真的是皇后!竟然真的都是她! 赵姑姑心里除了愤怒以外,还非常惭愧,她轻叹一声,对云栖说:“之前你疑心皇后就那幕后主使, 我还替皇后说了不少的好话,说她如何如何贤惠温厚。我那时可是真叫猪油蒙了心,我真是……” 赵姑姑捶胸顿足, 恨不能抽当时为皇后开脱的自己几个大耳光。 云栖见状,赶忙拉过赵姑姑的手,请赵姑姑听她说。 “方才我去常宁殿给景嫔娘娘上香时,撞见了荣妃。事到如今, 荣妃竟然还无法肯定陷害她的人是谁, 哪怕从事情的结果来看,真相已经那么明显,荣妃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皇后所为, 可见皇后素日伪装的有多好。 姑姑您信不信, 就算咱们收集到足够的人证物证,并将这些铁证摊在众人面前,这宫里只怕也有一多半的人, 认为他们和善仁慈的皇后娘娘是被人冤枉了。” 听了云栖的话,赵姑姑心里竟不由得有些佩服皇后了。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奈何有些时候日|日所见, 都不一定为真实。 皇后在宫里能十数年如一日的扮作一副温婉贤良的样子, 而不在众人面前露出一丝破绽, 不能说她不厉害。” 云栖微微点头,接茬道:“姑姑您看,这满皇宫里的人都被皇后蒙蔽了这么多年,您只是一时被她蒙蔽,不丢人。陛下与皇后还是夫妻呢,不也不知他的枕边人 分卷阅读635 是如何佛口蛇心,阴险狠毒。” “再等等吧。”赵姑姑眸色幽幽,“要不了太久,一定会让陛下,让整个皇宫的人,甚至天下人都看清秦氏纯良的外皮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个肮脏残暴的心。” 云栖心头一动,连忙问道:“姑姑已有计划?” 赵姑姑却不肯答有还是没有,只道:“你只管安心将养身子,这些事无需你费心劳神。” 什么无需她费心劳神,云栖听了立刻就急了。 “这些事我怎么能甩手不理,全都扔给姑姑和醒公公去筹谋?与皇后有深仇大恨的人可是我啊。” 相比有些情急的云栖,赵姑姑此刻倒是十分冷静,“云栖,你是与秦氏有仇,却不只你与她有仇,王醒和我与她亦有仇。” “王醒公公也与皇后有仇?”云栖意外。 “嗯。”赵姑姑点了点头,与云栖讲道,“这阵子,王醒一直都在暗中调查皇后,期间挖出不少陈年旧事。 其中有一桩旧事就与王醒大有关系。” 云栖立刻往前凑了凑,看着赵姑姑,示意赵姑姑讲下去。 “其实,王旻并非王醒头一个徒弟。”赵姑姑说,“在王旻之前,王醒还曾有个徒弟,唤作王昱。 如今说起来,应该是七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的一天,出宫办差的王昱,溺死在了城中的一条小河中。 当时所有人,包括王醒在内,都认为这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而眼下,已经可以肯定,王昱当年是被秦氏给害了。” “七年前,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云栖沉吟道,“皇后当年为何要害那位王昱公公?像醒公公这般机智聪慧的人,当年竟一丝一毫都没疑心过王昱公公的死因?没疑心过皇后?” 赵姑姑不卖关子,立即为云栖解答。 “七年前,先皇后被萧贵妃所害,中毒薨逝不久,朝臣与宗亲们便纷纷向陛下进言,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请陛下尽早册立新后。 之前,先皇后在弥留之际,曾与陛下说,说顺嫔秦氏贤德仁厚,可母仪天下。 但后|宫,前朝,以及宗室,则都认为陛下该在淑妃和贤妃之间,择一立为皇后。 陛下原是下定决心要遵循先皇后的遗愿,册立秦氏为后。 却因各方反对的声音,对这个决定产生了动摇。 当时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秦氏,知王醒深得陛下的信赖和倚重,也知王醒在陛下面前说一句,比其他人说十句都有分量。 于是,秦氏便想暗中贿赂王醒,请王醒在陛下面前帮她说说好话。 王醒与我说,说当时私下里找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越氏那蛇蝎心肠的老不死。 越氏说,她是自作主张来找王醒的,顺嫔娘娘并不清楚此事。 我却不信那老不死说的话,不信秦氏对此毫不知情。 王醒为人耿直,自然不肯接受秦氏的贿赂。 我想,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秦氏便记了王醒的仇,伺机要报复王醒。”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是既气愤又伤心。 她喘了口气,稍稍顿了顿,才接着与云栖说:“王醒为人精明,行事也素来谨慎,秦氏害不了王醒,便只能从王醒身边的人身上下手。 当时,宫里无人不知,王醒有多看重且疼爱王昱这个徒弟。 若王昱有个什么不好,王醒必定会深受打击,伤心欲绝……你说天大的仇,何至于要害人性命啊!” 赵姑姑忍不住一声喟叹。 “王醒是没帮秦氏在御前说好话,可他也从未帮着贤妃和淑妃说过好话。皇后此人实在太霸道偏激,何止偏激,她简直就是个疯子!” 说到激动处,赵姑姑双目通红,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王昱是个可乖巧懂事的孩子,可惜了。” 云栖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赵姑姑的手背,“我今儿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么一个人,我在宫里当差的时日也不算短,竟然一次都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你没听过才是正常,宫里的新人不知道王昱,老人却都知王昱是王醒的逆鳞,没人敢说,没人敢提。”赵姑姑道。 云栖知道,在皇宫里太监之间结成师徒,就等同于结成父子。 皇后杀害了王昱,杀害了王醒公公的爱徒,就等同于杀害了王醒公公的亲儿子。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王醒公公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找皇后算账。 “王昱公公的事虽然隔了这么久,但事情总算是真相大白了。就像我翻来覆去猜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弄清楚害死宜香的凶手究竟是谁,清楚自己究竟该找谁报仇了。”云栖感慨道。 赵姑姑说:“宜香的仇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仇,也是我的仇,再加上秦氏多番害你的仇,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去找秦氏算账。” 云栖闻言,连忙接茬道:“既然我与姑姑同仇敌忾,就该共同行动。找皇后报仇的事,姑姑没理由不 分卷阅读636 许我参与。” “什么有理由没理由,你安心将养身子才是正经。对付秦氏,王醒与我两个人足矣。其实,不必我出手,王醒自己就够了。”话说到这儿,赵姑姑忽然话锋一转,问云栖,“你从未见过王醒动怒的样子吧?” 云栖点头,没见过。 赵姑姑一声叹,“你不知,当得知当年王昱之死并非意外,而是皇后加害,他恼成什么样子。” 想起王醒当时的样子,赵姑姑并不怕,就是觉得怪心疼的。 “王醒想亲自动手,唯有亲自动手报了这个仇,他才可能对王昱的事渐渐释然。” 云栖很想,并且觉得自己就应该参与赵姑姑和王醒公公的复仇计划。 她想尽她一切所能为复仇的事出一份力,最好能亲手了结皇后。 眼下,得知王醒公公与皇后之间竟有杀子之仇。 云栖认为,将最终了结皇后这件事让给王醒公公来做,也是应该的。 宜香,景嫔,还有吴才人不幸失去的那个孩子,以及那许多无辜丧命于皇后之手的人,应该都会答应。 云栖点头,与赵姑姑郑重道:“姑姑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关于找皇后复仇的事,我保证不会给您和醒公公添乱。 所以,复仇之事,无论是有进展还是有阻碍,都请姑姑不要瞒着我。” “好。”赵姑姑痛快道,“只要你好生将养身子,姑姑什么都不瞒你。” 有赵姑姑这句话,云栖便安心了许多,“姑姑,还有一事。” 云栖望着赵姑姑,直言问道:“之前在暴室发生的事,王旻都与姑姑说了吧?” 得此一问,赵姑姑心中瞬间就了然,道:“云栖,你是想听自己的身世吧?” 云栖点头,想听,也必须听一听。 赵姑姑之前不愿与云栖讲其身世,是怕云栖听后徒增伤感。 而在如今的情形下,就算云栖不想听,她也该给云栖讲一讲。 “姑姑,我爹娘究竟是谁?与皇后之间又有何仇怨?”云栖迫不及待的发问。 赵姑姑拉过云栖的手,轻轻握了握,“孩子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讲。” 的确有些急的云栖,在深吸了几口气以后,再次望向赵姑姑,表示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赵姑姑并没急着告诉云栖她的父母姓甚名谁,而是先问了云栖一句,“可记得去年咱们还在行宫时,有一日说起景嫔,我曾与你讲过,景嫔之父当年是如何平步青云的?” 云栖记性不差,自然记得这桩事。 “魏大人是因揭发一位同僚枉顾法纪,与犯人家属私相授受有功,之后便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 赵姑姑又问:“那你可还记得被魏忠明揭发的那位同僚姓什么?” “姓……安!” 云栖心中一凛,“那位安大人就是我父亲?” “时任正六品大理寺正的安博衍安大人,正是你的父亲。” “我父亲……我父亲他……” 在一阵短暂的震惊与不知所措以后,云栖目光澄湛地望着赵姑姑,语气坚定的说:“我父亲他一定是无辜的。” 作者有话说: 虽然没有小天使喊我加更,但我还是想要默默的多加更两章,让小天使们知道我一直都很努力,闭站的这阵子都有在好好码字,完全没有懈怠~ 稍后还会有一章加更~ 关于安大人的案子,小天使们要是忘记了,可以回顾一下第一百章哦~ 第328章 云栖记得当初听赵姑姑说起安大人这桩案子时, 当她听赵姑姑讲到被判流放的安大人,竟然在牢中自缢身亡,她便觉得此案甚是蹊跷。 在一番细致的分析以后,她下定结论。 安大人绝对是被冤害的。 当时赵姑姑还打趣了她一句, 说叫她做个小宫女当真是屈才了,该送她去大理寺协助探案。 那个时候,她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位被冤杀的安大人,竟然就是她的父亲。 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意自心底喷涌而出,令人禁不住想放声痛哭。 云栖努力压下这股悲意,再次语气坚定的与赵姑姑说:“姑姑, 我爹他一定是无辜的!” 赵姑姑抬手, 轻轻抚拍云栖的后背,“就目前收集到的证据来看,安博衍安大人的确是无辜被害的。” 她知道!她就知道! 云栖深吸了好几口气, 在让自己稍稍冷静些以后, 才抓住赵姑姑的手问:“魏大人……不,是魏忠明,他为何要加害我爹?难道只是为了踩着我爹的尸骨往上爬?为了平步青云, 加官进爵?” 云栖是见过魏忠明的。 魏忠明此人单从面相上看,还是相当正派的, 一点儿也不像个诡计多端之人。 可只要一想到此人就是谋害她爹, 害她家破人亡的凶 分卷阅读637 手, 云栖心底便生出一股恶寒, 觉得魏忠明十分面目可曾。 赵姑姑说:“暗中加害安大人的并不只魏忠明,安大人的冤案还与皇后秦氏有关。这具体的情况,王醒那边还在命人秘密调查,若有新的进展,姑姑一定立刻告诉你。” 她爹的死与皇后有关,果然与皇后有关! 云栖的心为之一动。 如此,在暴室中,越姑姑一再逼问她究竟受谁指使,又问她对当年的事究竟知道多少,就不那么莫名其妙,就都说得通了。 越姑姑认为,她应该是从某人口中,得知了当年她爹爹被冤杀的真相,并在那人的怂恿,或者说驱使之下,别有用心的入宫为奴,并刻意接近景嫔,伺机报复景嫔,报复魏家,更重要的是意图报复皇后…… 当年是皇后与魏忠明相勾结,谋害了她的父亲。 可皇后一直幽居深宫,而魏忠明当时只是大理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 这两个人究竟是如何一拍即合,勾结在一起的? 而他的父亲又是如何得罪了这两人,从而招来杀身之祸的? 云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见云栖扶额,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赵姑姑连忙劝道:“身子要紧,别想那么多了。” 云栖也不想太为难自己这颗脑仁,却又实在忍不住要去想。 眼下,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不只皇后,又多了个魏忠明魏大人。 可一想到景嫔,想到景嫔的母亲,那位待她很好的魏夫人,以及景嫔那两位纯良温善的妹妹,她心里头就感到十分纠结。 魏忠明为谋取私利,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她爹爹,害她家破人亡,她势必要魏忠明血债血偿。 之后呢? 魏忠明伏法以后,失去倚仗的魏府家眷们,将面对什么? 等着他们的应该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皇帝因魏忠明罪大恶极,迁怒于魏府,甚至迁怒了整个魏氏一族。 魏氏族眷,男子发配边关充军,女子则尽数没入官府为奴。 另一条路是,皇帝看在已故的景嫔的面子上,念魏忠明的家眷无辜,不予责罚,只抄家驱逐。 云栖与魏忠明有不共戴天之仇,巴不得魏忠明被千刀万剐。 但她深深憎恨着的只有魏忠明一人,并非所有的魏家人。 念及与景嫔之间的情分,她不希望除了魏忠明这个罪魁祸首以外,任何一个人无辜的魏家人被牵累。 若来日事情朝着她不希望的方向发展,那么她一定会尽力保全魏夫人以及魏府上其他无辜的人。 如此,也无愧于景嫔在世时,对她的那些好。 景嫔娘娘待她是真的很好很好。 那日,景嫔娘娘明明已经从魏府派人送来的那封密信中,得知了她的身世来历。 可景嫔娘娘并未因此对她心生猜忌与提防,依然一如既往的待她好。 景嫔娘娘甚至没有向她讨回,魏四公子赠予她的那块凤衔喜字的玉佩,仍然存了要与她做一家人的心思。 可惜未来将发生的一切,势必会令景嫔娘娘失望。 但娘娘请您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您无辜的亲人和族人,我会尽量为您保全他们。 身世之谜的揭开,令云栖的心神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见云栖不自觉的捂住心口,面色惨白,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赵姑姑才猛然想起另一桩要紧事。 她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粒药丸,喂进云栖口中,叫云栖嚼服。 药丸在齿舌间化开,一股熟悉的味道弥漫于整个口腔。 云栖知道这是张太医叮嘱她,每日临睡前一定要记得服用的补药。 而被关在暴室这几日,她都没能遵守医嘱。 见云栖将药丸嚼碎了咽下之后,赵姑姑连忙满眼关切的问:“觉着好些了没有?” 别说,这一粒药丸下肚,她的确是觉得身上比之前稍稍松快了些。 但心口的位置还是很疼很难受,难受到喘气都有些不大顺畅。 云栖见不得赵姑姑为她担心,自然不肯说实话,只道自己觉得好多了,身上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赵姑姑瞧云栖这副样子,可不像一点儿事都没有,正欲追问几句,云栖却有意岔开话题。 “这药是姑姑从我房里取来的?” 赵姑姑点头,“你的东西我都替你好好收起来了,一样也没丢,回头我给你送来。” 云栖笑笑,“难为姑姑还记挂着这些。” 赵姑姑道:“我不记挂着你的事,还能去记挂谁的事。” 赵姑姑不去记挂旁人,她倒是有些记挂。 云栖连忙握紧赵姑姑的手,“姑姑快告诉我,如今丽景轩和缀霞居都还剩下谁?” 赵姑姑答:“两边最末流的杂役宫人都还活着。这些人虽未被陛下赐死,却也都受到了牵 分卷阅读638 累。眼下都已经被罚去各处做苦役了。 我知你与阿阮要好,便向王醒讨了个人情,叫阿阮留在了丽景轩,做些日常洒扫的活。 至于缀霞居,如今只剩下我,有德,还有碧蕊三个人了。” 云栖听完微微点头,又问赵姑姑,“我听王旻说,眼下吴才人是由御前的人在伺候着?” “是,如今吴才人身边的近侍,都是从御前调来的。”赵姑姑应道,“御前的人训练有素,伺候起人来很是妥帖周到。” 云栖“嗯”了一声,沉吟片刻才又道:“明日吴才人就要动身前往昌宁行宫了。” 赵姑姑点头,“明儿一早去常宁殿祭拜过景嫔以后就动身。” 赵姑姑知道白天的时候,太子曾悄悄派人去过缀霞居,问吴才人愿不愿与云栖见上一面。 吴才人给出的回答是,不愿意。 方才她临出门前,还特意去见了吴才人一面,问吴才人,当真不愿与云栖见上一面? 吴才人说,她眼下还不想与云栖相见。 不见对她和云栖都好。 事实上,赵姑姑心里也是这么觉得。 云栖与吴才人一见着面,少不了要抱头痛哭一番。 这对身体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眼下,云栖和吴才人的身子一个比一个虚弱,可经不起这份折腾。 “姑姑。”云栖问,“如今才人的身子是不是很不好?” 赵姑姑如实答:“那日才人小产流了不少血,昏睡了整整两日才醒。事后经太医诊过,才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小产终究很伤元气。因此落下的虚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甚至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调养好的,得慢慢来。” 听完赵姑姑的话,云栖心里难过。 才刚刚舒服些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为着自己的身子着想,才人不该这么急着迁去行宫。就算才人实在不愿留在这伤心地,也该等身子养好些,再动身离开呀。” 赵姑姑与云栖是一样的想法。 这几日,她每日都要去吴才人跟前劝吴才人几句,却总也劝不动吴才人。 “才人的性子你还不清楚,看着随和的很,实则比谁都犟。” 是啊,才人可不就是这样的性子吗。 云栖叹了声气,无力的往桌上一趴,那泪眼盈盈的样子,让人看了可心疼。 赵姑姑抬手,轻轻摸了摸云栖的头,安慰说:“陛下虽不去见才人,但心里还是很记挂才人的。不仅将御前最得力的人调去伺候才人,好吃好穿好用的东西,也都流水似的往缀霞居。你尽管放心,有陛下的庇护,才人挪去行宫后,一定不会受苦。” 云栖闻言,“唔”了一声,心里还是觉得好难过。 七日前,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大伙儿都还在。 如今却死的死,走的走。 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 我的家,我的家人,能不能把他们都还给我,都还给我…… 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赵姑姑没劝云栖,只是一下一下轻抚着云栖的后背。 只盼云栖哭出来以后,心里能好受些。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 第329章 这夜赵姑姑留在北宸宫没有走。 是云栖不让赵姑姑走。 过去, 云栖很少有这般任性的时候,或者说,一向乖巧懂事的云栖,从未有过这么任性的时候。 赵姑姑心里明白, 云栖是太过焦虑和不安才会如此。 北宸宫并不是赵姑姑能够自作主张,说留下就留下的地方。 赵姑姑请令春代她去向太子和太子妃请示,说她今夜想留下照顾云栖。 太子和太子妃求之不得, 自然不会拒绝赵姑姑的请求。 夫妻二人巴不得深得云栖依赖和信任的赵姑姑,能留下陪着云栖,多多安抚这特招人疼的小可怜。 有赵姑姑陪着,云栖这一夜睡的颇为安稳。 第二日一早起来, 见赵姑姑还在, 云栖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她连忙撑起身子,从被窝里爬出来,展开双臂, 向赵姑姑讨抱抱。 赵姑姑上前, 将人拉入怀中,满眼疼惜地摸了摸云栖的头,又拍了拍云栖的背, 像是在哄一只撒娇的小猫。 “时辰还早,再躺下睡会儿吧。”赵姑姑柔声道。 “不睡了。”云栖微微仰起头, 与赵姑姑说, “想去给太子和太子妃殿下请安。” “不是唤二位殿下二哥和二嫂吗?怎么又改称殿下这般生分了?”赵姑姑问, 分明是在打趣云栖。 最不禁打趣的云栖, 脸刷地一下就红透了,慌里慌张的就从赵姑姑怀里钻出来,十足紧张的解释说:“是二位殿下叫我那么喊的,我若执意不喊,二位殿下会不高兴。” 分卷阅读639 打趣成功的赵姑姑微微一笑,笑中带着几分促狭,“迟早是要如此称呼的,早改早习惯,也不错。” “哦。”云栖含糊应了一声,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角,害羞的不行不行。 赵姑姑又轻轻摸了一下云栖的头,“你坐着别动,我去要些热水来,为你好好梳洗梳洗。” “别,怎么能叫姑姑伺候我,我自己来就好。”云栖赶着说,赶着就要下地。 谁知人脚还没沾地,就被赵姑姑给按住了,“听话,别动。” 云栖一向最听赵姑姑的话,得了赵姑姑这句简单明了的指示后,云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乖乖坐着没再动。 在赵姑姑的帮助下梳洗更衣完毕以后,云栖便前去向太子和太子妃请安。 云栖到时,太子正准备去上朝。 见云栖来了,太子很是意外。 又见云栖看起来比昨日精神了不少,太子又很是欣慰。 问云栖昨夜睡得好不好,又问云栖身上有没有哪里难受,若不是怕误了上朝的时辰,太子一定会再多问云栖几句。 而太子没来得及问出的话,稍后太子妃都一一问过了。 听云栖说她在北宸宫住得很习惯,昨夜睡得也很好,总之一切都好,太子妃心中稍安。 她望着云栖,稍稍顿了顿,又问道:“这个时辰吴才人快动身离宫了,弟妹不想去送送她吗?” 得此一问,云栖先是一怔,随即垂下眼,明显有些沮丧。 “才人她不想见我。” “那弟妹可想见吴才人?” “想。” 很想很想。 “既然想见,那就去见呀。不惊动吴才人,远远看上一眼也好。”太子妃道,“软轿已经提前给弟妹备好了,随时都能送弟妹过去。你二哥昨日已经命人打听过了,说吴才人今日会从兴和门离宫。” 云栖怔怔地望着太子妃,忘了自己从昨日开始直到此刻,这中间有多少次对太子妃无话可说。 面对太子和太子妃,她总是感到无话可说。 这个无话可说绝对不是贬义,而是太子和太子妃好到叫她无话可说。 云栖的脑中再次冒出闪闪发亮的四个大字,神仙眷侣。 云栖不是个矫情婆妈的人,在微微怔忪了片刻之后,她立即起身冲太子妃一礼,“二嫂,我去去就回。” 太妃温婉一笑,“去吧。” 接着又看向云栖身旁的赵姑姑,“姑姑陪云栖一同去吗?” 赵姑姑躬身应了声,“是。” 太子妃道:“昨夜又下了一整宿的雪,一早起来外头尤为的冷。我见赵姑姑昨夜来时穿的单薄,便叫人为姑姑备了件厚实些的斗篷,姑姑可务必要穿上。” 倘若待她这般热情体贴的是别人,赵姑姑一定会认为此人居心不良,别有所图。 可这般待她的是太子妃,赵姑姑便毫无顾虑,欣然接受了。 云栖和赵姑姑依着太子妃的嘱咐,在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以后,才别过太子妃,匆匆赶往兴和门。 二人到时,护送吴才人前往昌宁行宫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但显然,吴才人还没有到。 云栖松了口气,赶上了,还好赶上了。 知吴才人暂时不想见她,云栖怕叫吴才人瞧见她前来相送,于是便拉着赵姑姑坐在轿中,没有下去。 趁着吴才人还没到,云栖掀开轿帘的一角,将护送吴才人的队伍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 队伍之中,统共有六辆马车,其中有两辆是坐人的。 若没猜错,这两辆马车,宽敞华丽的那辆是给吴才人乘坐的,另一辆应该是留给随行的宫人的。 除去这两辆马车,余下的四辆马车,则全部是用来放行礼的。 以吴才人如今的身子,自然是没精神,也没心思为自己张罗着带这么多东西的。 想来,这整整四大马车的东西,应该都是皇帝命人为吴才人准备的。 由此可见,皇帝心里还是颇为关怀吴才人。 只要皇帝心里有吴才人,时不时会惦念起吴才人,那么吴才人在行宫的日子便不会难过。 这厢,云栖正盯着远处那些宫人和马车走些出神,身旁的赵姑姑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来了。” 云栖猛地回神,顺着赵姑姑的目光望去。 见一四抬的小轿正朝这边过来。 云栖连忙放下轿帘,等那小轿走过去以后,才又掀开轿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轿,只想等吴才人下轿以后,能多看吴才人几眼。 小轿在那辆华丽又宽敞的马车旁缓缓落地,两个脸生的宫女上前掀开轿帘,一左一右将吴才人从轿中扶了出来。 吴才人身着一件墨色貂裘,头戴兜帽,整个人被包裹的极为严实。 云栖隔着老远,根本看不清吴才人的脸。 但她心里并不觉得失望, 分卷阅读640 反而感到很安慰。 吴才人才刚刚小产,最见不得风,出门就该包裹的这般严实。 可见,眼下近身伺候吴才人的宫人,伺候的很是周到细致。 有这样稳妥体贴的人侍候吴才人左右,云栖放心了不少。 虽说看不清吴才人的脸,但云栖看得清吴才人的步态。 有一左一右两个人同时搀扶,吴才人走路还有些摇晃,身子得有多虚弱啊。 云栖的心不禁随着吴才人的一步一晃,而一上一下剧烈颤动。 好在小轿就停在马车旁,吴才人没走几步就登上了马车。 尽管心里明白,今日一别,来日一定还有机会再见,但离别总是伤感的。 望着载有吴才人的马车缓缓驶出兴和门,云栖终于按捺不住落下了泪。 才人,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行宫探望你。 或者,你回宫来看我。 再见面时,咱们都不要哭,要笑啊。 …… 在送完吴才人回到北宸宫以后,太子妃亲自过来盯着云栖吃饭喝药。 赵姑姑也在一旁守着。 为了叫太子妃和赵姑姑安心,叫两人觉得她身体恢复的很快,胃口并不是很好的云栖在吃完一大碗粥以后,又添了半碗来吃,吃得津津有味。 见云栖将碗中最后一口粥吃完,太子妃才笑盈盈的说:“弟妹的吃相真好,看起来可有福气。” 一旁的赵姑姑点头应和,“所以奴婢才总想做好吃的给她,看她吃。” 赵姑姑问云栖,“可有想吃的东西,回头给你做来。” 云栖道:“昨夜姑姑为照顾我,一宿都没睡好,就别忙了。” 闻言,还没等赵姑姑应声,太子妃就先道:“隔壁那间屋,昨日就已经收拾好了,赵姑姑回去拾掇拾掇,就搬过来与云栖作伴吧。” 听了太子妃的话,赵姑姑明显有些迟疑。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赵姑姑才道:“殿下好意,奴婢本不该推辞,可奴婢留在北宸宫,实在多有不便。只恳请殿下允准奴婢,日后若想念云栖了,能悄悄过来与她见上一面。” 云栖和太子妃都是心思灵透之人,只要稍一思量,便能想明白赵姑姑留在北宸宫,的确是多有不便。 北宸宫从来都是皇宫,乃至整个大夏国的焦点。 不只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地盯着。 北宸宫调来个会烧饭的姑姑不稀奇,这位姑姑是从才出事的缀霞居调来的,也勉强算不稀奇。 可要是叫人知道这位新调来的姑姑,与王醒王大总管过从亲密,那问题可就大了。 此事必将引起有心之人的诸多揣测。 向来洁身自好,不弄权,不参与党争的王大总管,这是决定要站队了? 王总管早不动作,晚不动作,偏偏选在陛下与太子关系极为恶劣之时有所动作,难不成是与太子勾结,要逼着陛下逊位? 到时候,诸如此类的流言一定会在皇宫内外传开。 这类流言一旦传入皇帝耳中,可想而知会是什么后果。 太子与王醒必定会深受其害。 太子妃真是越想就越觉得心惊。 第330章 “还是赵姑姑思虑周祥。”太子妃望着赵姑姑诚恳道, “本宫答应姑姑,日后只要姑姑想念云栖,可随时来北宸宫与云栖相见。” “奴婢谢殿下恩典。”赵姑姑冲太子妃恭敬一礼。 她望了云栖一眼,复又望向太子妃, “为求安妥,奴婢会尽量少来北宸宫叨扰。云栖这孩子,奴婢就托付给殿下您了。” 太子妃颔首, 认真道:“云栖是本宫的弟妹,是六弟放在心尖上疼惜的人,本宫自然会将云栖当亲妹妹一般疼爱照料。” 有了太子妃这句承诺,赵姑姑算是彻底放心了, 她转向云栖, 柔声说:“云栖啊,你要听殿下的话,好好将养身子, 等回头得了合适的机会, 姑姑一定来看你。” 云栖心里有数,赵姑姑虽然承诺会来看她,但那个所谓“合适的机会”必然很少很少。 至少这阵子, 她是不能常常见到赵姑姑了。 云栖拉住赵姑姑的手,轻轻握了握, “姑姑保重, 有德还有阿阮他们……” “放心。”赵姑姑回握住云栖的手, “姑姑会照顾自己, 也会好好照应他们。” 太子妃见二人明显还有许多体己话要讲,便适时的起身告辞,留云栖和赵姑姑单独说话。 云栖原想抓紧这难得的相聚机会,尽量与赵姑姑多说几句话,奈何她之前服下的汤药里,加了好几味有镇定安神之效的药材。 这汤药才饮下没多久,云栖就有些犯困。 赵姑姑便催着云栖去卧榻上躺下,说若觉着困了就睡吧。 云栖很困很想睡,可一想到自己睡着以后,赵姑姑就会离开。 这一 分卷阅读641 别,还不知下回何时能再见。 于是,云栖便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甚至偷偷掐自己的腿,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最终,她还是输给了药力。 云栖这一觉睡的很沉很沉,这不仅仅是因为药力的作用,还因为云栖突然发病了。 经太医院的孙院判诊过,说云栖是寒气侵体,身上又不只一处有炎症。 若只是受了风寒还好治些,风寒再加上炎症就…… 总之,云栖此病来势汹汹,汤药一副接着一副的往下灌,人却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太子和太子妃心急如焚,命孙院判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救醒。 孙院判哪里敢保一定能把人救回来,人病成这样,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孙院判晨昏定省一般,每日早晚都会硬着头皮往北宸宫跑一趟。 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点一点,不断的加大药量。 但孙院判也不敢下药太狠,毕竟病人的身子已经虚弱至极。 他只怕人没病死,倒被他药性过于刚猛的汤药带走了性命。 眼看着人昏迷了三日不醒,五日不醒,七日不醒,到了第十日人依然不见苏醒。 孙院判心中已有论断,人八成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要汤药和参汤一停,人随时都会去世。 孙院判瞧着太子一日比一日阴郁的脸,不敢如实与太子讲。 只盼着那汤药和参汤莫要太快失效,能多吊住这位云姑娘几日性命。 尽管孙院判并没说什么,但太子和太子妃心里都有数,云栖一睡这么多日不醒,病情也丝毫不见好转,人能再苏醒过来的机会很渺茫。 夫妻二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更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人原本不是还好好的,神思清明,能吃能喝能说能动,怎么忽然就不好了? 孙院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云姑娘这种情况或许类似于回光返照。 意思是,云栖早在暴室时就已经病入膏肓,被从暴室救出以后,全靠意志坚韧,强打起精神勉强撑了一日,去完成未了心愿。 心愿了了,人便撑不住了。 见鬼的心愿已了!去|他|娘|的撑不住了! 六弟还没回来,血海深仇也还没报,云栖还撑得住,她不会就这么走了。 太子怒视孙院判,叫他不许胡说八道。 孙院判哪里敢再多说一个字,只盼着能有奇迹发生,让这已近弥留的云姑娘能活过来。 否则,他这太医院的院判,怕是就做不成了。 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是因为发生的几率实在很低。 而就是这种几率极低的事,竟然真的在云栖昏迷不醒的第十日夜里发生了。 一直不退的高烧奇迹般的渐渐退去,沉睡了整整十日的人,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见云栖睁开了眼,守在榻前的令春怔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云栖眨了眨她水雾迷蒙的眼,恍惚中认出眼前之人是令春。 只见令春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看着她,雀跃道:“姑娘!我的好姑娘!我这去把好消息告诉殿下!” 说完这句,人就转身匆匆出去了。 不多时,太子妃就出现在榻前。 拉住她的手一直重复着,“醒了,可算是醒了,醒了就好”这些话。 见太子妃的眼眶微微发红,像是要哭,云栖想回握住太子妃的手,好生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全身竟然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她好慌。 又过了不久,孙院判匆忙赶到。 人刚喘匀了气,为云栖搭上脉,太子就闻讯回来了。 只见太子额前飘了几丝乱发,呼吸听来也略微有些粗重,显然是跑回来。 方才,在内阁与几位阁老一同处理政务的太子,突然听说云栖苏醒的消息,很是怀疑了一下这消息的虚实。 早上他亲自来瞧过,云栖还是与前几日一样,高烧不退,病情丝毫没有要好转的迹象,人怎么可能突然就醒了。 可想着北宸宫的人,不会也没胆子跑来内阁拿这种事消遣他。 于是,便放下手头上的事,立刻赶了回来。 弟妹醒了!真的醒了! 这简直……简直太好了! 在太子与太子妃热切的目光中,孙院判勉强按捺住紧张慌乱的心绪,凝神静气,细细为云栖号脉。 经孙院判诊过,云栖除了脉象虚弱,气血亏虚,身体再无不妥之处。 孙院判心中惊愕,明明今早他来诊脉时,人还高烧不退。 只隔了一个白天,人不但体热都退了,还苏醒过来…… 若不是他这阵子一日两次的过来看诊,已对这位云姑娘十分熟悉,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见孙院判收回了搭在云栖 分卷阅读642 脉上的手,太子连忙紧张问道:“如何?” 孙院判的回答简单明了,“回殿下,好了。” “好了?” 孙院判点头,“参汤和之前的汤药都可以停了,改服些补汤。” 连药都不用吃了?全好了? 太子惊喜之余却又不免有些担忧,“人不会再晕过去了?” 根据刚刚诊得的脉像,孙院判道:“回殿下,应该不会。” 见这十日间,一直都没给过他好脸色的太子殿下,总算对他露出了笑容。 孙院判长舒了口气,他这太医院院判的职位算是保住了。 在送走孙院判以后,太子妃来到榻前坐下,挽住云栖的手,既欢喜又心有余悸地说:“弟妹可算醒了,可知你这一觉睡了好久。” 云栖一脸茫然的望着太子妃,她睡了很久吗? 没错,她应该是睡了很久。 她记得她一直在做梦,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 那些梦有长有短,甚是杂乱。 在梦中,她见到了许多已经故去的人。 有玉琅,玉珀,玉玢,还有雅音和墨心,她甚至还梦见了宋氏和雅芙。 就连久未入梦的宜香,竟然也出来见了她一面。 梦中,宜香依旧站在那丛开得极为绚烂的木芙蓉花前。 宜香笑望着她,说好想她。 她也是,她也是呀。 除了梦到那些已经故去的人,云栖还梦到自己飞落在一棵参天古树上。 那是一棵梧桐树,树上开满了形似铃铛的淡紫色小花。 她坐在树上,脚下是翻滚的云海。 在梦中,身在树顶云巅的她,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感到很闲适愉悦。 能远离世俗纷扰,得享安宁,真好真好。 而就在她惬意地倚靠树上昏昏欲睡之时,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她。 是谁在喊她? “云儿!云儿!” 是六殿下!是阿恬在喊她呀! 于是,她慌忙站起身来,四下寻找六殿下的踪迹。 奈何这树太高,周围的云雾又稠密到像一层层厚实的茧,她只能隐约听见六殿下的声音,却看不到六殿下的人。 但她肯定,六殿下就在树下,在树下等她。 蓦地,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画面,那是她初见六殿下时的情景。 画面中她坐在一株高高的梧桐树上,六殿下站在树下冲她张开双臂。 “别怕,有我接着你。” 不怕,她不怕。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从树上一跃而下。 她要见阿恬,她要回到阿恬身边,哪怕粉身碎骨。 而最终,她没有粉身碎骨,而是在粉身碎骨般的剧痛中醒来。 阿恬,是你将我从那冗长到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梦境中唤了回来。 而此时,正在百里之外一处驿站中的楚恬,也刚从梦中惊醒。 一旁,张北游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险些从椅子上翻倒下来的楚恬,“坐着都能睡着,还说自己不累。依我看,咱们明日就在此休整一日,后日再出发,若再这么没日没夜的赶路,恐怕熬不到回宫,殿下便该病倒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楚小六上线,终于…… 第331章 楚恬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没有缓过神来。 半晌, 他的双眼才彻底恢复清明,对张北游说:“我方才梦见云栖了。” 张北游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敢问殿下,您有哪一日没梦见云栖姑娘?” “这回的梦有些不一样。”楚恬认真道,“我梦见云栖她……” 她什么? 张北游好奇, 催道:“殿下快说。” 楚恬缓缓吐了口气,回忆道:“我梦见她身在一棵很高的树上,我抬头仰望,目之所及都是繁茂的树枝树叶, 还有稠密的云朵和紫色的小花。 虽然我看不到她, 但我知道她就在树上,就在那里。 我想要爬上树去找她,可我试了很多数次, 全都失败了。 于是, 我就不停地在树下唤她,告诉她我在这里。 接着,我透过层层云雾, 叠叠树影,看到了她, 看到了她从树顶最高处一跃而下……” 张北游听得有些入迷, 不禁微微往楚恬跟前凑了凑, “然后呢?” 楚恬答:“然后我就醒了。” 见楚恬神情黯淡, 明显因方才这个梦而感到十分困扰,张北游连忙安慰一句,“梦都是假的,殿下不要当真……” 谁知他话音还没落,就见楚恬起身朝屋外走去。 张北游见状,赶忙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楚恬声音闷闷的讲:“我去外边透透气。” 分卷阅读643 “外头正飘着雪,风又大,冷得厉害,殿下还是别出去了。”张北游劝道,“依我看,殿下与其到外头吹冷风,倒不如早些安置。 马不停蹄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殿下若说自己身上不乏,我是不信的。 眼见时辰也已经不早,明儿天不亮又要起来赶路,殿下快去睡吧,没准儿梦里还能见到云栖姑娘。 正所谓否极泰来,这回一定会是个好梦。” 听了张北游的话,楚恬思量了片刻才道:“这阵子大伙儿跟着我没日没夜的赶路,也都累坏了吧。如你之前所言,应该拿出一日,让大伙儿好好歇上一歇,休整休整。” “大伙儿累不累我不清楚,我看殿下您是真的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张北游说,“您听我的话,别出去吹风,万一不小心染上风寒病倒,必然要延误行程的。” 楚恬觉得张北游此言甚是有理,便听其劝告,回到桌边坐下了。 他瞥了眼桌上的书卷,心想,这还是他头一回看着看着书睡过去。 他应该是真的累了吧。 见楚恬伸手要取桌上那卷书,张北游先楚恬将那卷书取到手。 “殿下怎的如此无趣,您若当真闲着无聊,能不能看我两眼,跟我说说话?”张北游一脸抱怨的晃了晃手中的书卷,那语气那神情,活像是个被丈夫冷落的怨妇,“敢问殿下,这书有我好看吗?” 张北游敢问,楚恬就敢答。 只见楚恬看着张北游,特别诚实的回答说:“书比你好看。” 张北游听了这话,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楚恬,笃定道:“殿下有眼疾,快过来我给您看看。” 楚恬才不过去,只冲张北游伸出手,“书还我。” 张北游丝毫没有要将书还回去的意思,“以殿下的眼神,差不多已经告别自己读书了,不如我来念给殿下听?” 说着,便将手中的书卷擎到眼前,就着楚恬睡着之前读到的那页念道,“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殿下在读《庄子》啊。” “《庄子人世间》。”楚恬应道。 张北游又将方才读的那段重新读了一遍,之后沉吟了片刻,才道:“这段话讲得真好,正适合赠给如今的殿下。殿下,您要沉住气啊。” 楚恬没接张北游的话茬,再次朝张北游伸手,“书还我。” 这回,张北游老老实实的将书还了回去。 楚恬接过书卷,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的文字,“之前听有德说过,说云栖闲时常常会读这卷书。” 张北游闻言,一声长叹,无奈笑道:“殿下满脑子就只有云栖姑娘,再装不下别的人别的事了。真是色令智混,色令智昏呐。” “才不是这样。”楚恬反驳说,“我越是想她,人就越是清醒,越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想她太疼了,这里疼。” 楚恬说着,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张北游不禁白了楚恬一眼,“殿下这是绝症,治不了。” 绝症就绝症吧。 楚恬唇角微扬,笑得很含蓄也很好看,“我没想治,想她是疼,但也很甜。” 张北游听了这话,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肩膀,“殿下能别这么肉麻吗?” 楚恬沉浸在对云栖又疼又甜的思念中,才没工夫搭理张北游。 一想到再过几日就能见到云栖了,心里的甜就压过了疼。 张北游瞅着一脸痴笑的楚恬,郁闷的用手指在桌上画圈圈。 有心上人了不起呀,回头我也找个心上人好好喜欢喜欢,到时候一定笑得比殿下您还甜。 张北游盯着害了相思病,却彻底放弃治疗的楚恬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于是伸手道:“来来来,殿下把书拿来,我再给殿下读一段。” 楚恬拒绝,“我自己会读。” “不,殿下有眼疾,不会读,还是让微臣来代劳吧。”张北游说着,便起身要去抢楚恬手里的书。 楚恬一身武艺可没有白练,岂能轻易被张北游将书抢了去。 而张北游在与其父张老院判多年的“你打我跑”中,练就了一副相当敏捷的身手,与楚恬过起招来,丝毫不落下风。 这厢,两人正小孩子似的你抢我夺,玩得正欢,忽然听见一阵叩门声。 紧接着门外传来和顺的声音,“殿下,有密报。” 一听“密报”二字,楚恬和张北游立刻停下了幼稚的游戏。 楚恬立即回到桌旁坐下,叫和顺进来。 和顺进屋后,先冲楚恬一礼,再冲张北游一礼,才匆匆去到桌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以火漆封缄的信,双手递到了楚恬手中。 楚恬没有避着张北游与和顺,当着两人的面,迅速将信拆开。 这封信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其中,最上面是一张信纸单独折起来。 再往下是两张信纸折在一起。b 分卷阅读644 r   最下面的部分,是五张信纸折在一起。 楚恬从上到下,按照封装的顺序依次将信上的内容看过。 越是往下看,楚恬脸上的神情就越是凝重。 早在楚恬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张北游就认识楚恬了。 张北游看着楚恬长大,还从未见楚恬露出过这般严肃,紧张,同时又很愤怒的神情。 当楚恬将最后一张信纸放下,张北游立即问道:“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应当不是云栖姑娘有什么不好吧?数日前太子殿下才来信说,说云栖姑娘已经被接到北宸宫安置了。有太子殿下护着,没人敢欺负云栖姑娘。” “这不是宫里发来的信,不过这信确与云栖有些关系。”楚恬道,“我真要好好感谢云栖,若之前云栖没有与我坦诚相待,我也不会命人暗中去调查一些事,便不可能查到这些。你自己看,看看这些。” 楚恬说着,将那叠信纸按照顺序整理好,递给了张北游。 张北游大方接过,却只能读懂第一张信纸上的内容,余下那七张纸上的字,他一个都不认得。 “这都写的什么,鬼画符似的。” 楚恬解释说:“上头这两张是用古羌国文字书写的,下头这五张则是用密文书写。” “密文?就是军中常用的密文?”张北游问。 楚恬点头,表示肯定。 “羌国古文,军中密文,它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呀。”张北游又望着楚恬问道,“殿下都认得?” “我能看懂。” “殿下何时学的这些,我怎么都不知道?”张北游略显惊吓的追问说。 楚恬答:“是二哥闲时教我的。除了古羌文和密文,二哥还认得好几种异国文字,我只恨自己当初没用心随二哥多学上几种。如此,那些医书也就不必另托旁人翻译了。” 听完楚恬的话,张北游心中甚是感慨。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从前的神童,已经快被太子和六殿下这两个后来的神童给拍死在沙滩上了。 在稍稍感慨了一会儿之后,张北游赶忙将手中的信递还给楚恬。 “我看不懂,殿下快给我念念。” 楚恬接过信,立马就给张北游念了起来。 在认真听完这两份信上的内容以后,张北游不禁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惊出的冷汗。 镇国公,安定侯,这是预谋要害死太子殿下啊! “殿下预备怎么做?这事儿可得赶紧通知太子殿下,叫太子殿下心里有数,尽快想出法子来应对。”张北游急道。 “此事我自然会命人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二哥,叫二哥早做防备。”楚恬应道,“除此以外,我想我需得转道去趟冀州,见安定侯一面。” “殿下要劝安定侯悬崖勒马?”张北游问。 “不止,我还要他弃暗投明,为我们所用。”楚恬答。 张北游闻言,明显有些迟疑,“殿下有几分把握能说服安定侯?” “我会尽力而为。” 张北游默了默,又问:“殿下突然改道去冀州,就不怕打草惊蛇?” “所以我要轻装简行,秘密前去。” “如此不妥。”张北游眉头轻蹙,“万一那安定侯铁了心,要与皇后和镇国公沆瀣一气,殿下此番前去恐怕……殿下别去,还是等回宫与太子殿下商量过以后再行事吧。” 楚恬摇头,“只怕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第332章 “方才你也听见了, 镇国公杜泫在信中所言,有多决绝不留余地。”楚恬神情沉郁的对张北游说,“他以恩师及恩人的身份,逼着安定侯周堃就范。像这样的信若再去几封, 难保周堃不会被说服。我必须要在此之前,去见周堃一面。” 张北游低头沉思了片刻,才抬头望向楚恬, 道:“那我陪殿下一道去。” “不,你要留在这里,为我做掩护。”楚恬说,“明日一早你就对外宣称, 说我染上风寒, 要留在此地卧床休养,待病情转好以后才能启程赶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快去快回。所以在我回来之前, 你一定要保证不让任何人察觉, 我并非卧病在床,而是偷偷去了别处。” 张北游迟疑,并未一口答应楚恬的安排, 而是问:“殿下都预备带谁随行?” “和顺。” 还有呢?张北游示意楚恬继续说下去。 楚恬目光坦荡的望着张北游,说完了。 没…没了? 张北游十分努力的克制再克制, 才没拍着桌子跳起来。 楚小六竟然只打算带和顺一人去冀州会安定侯?这孩子怕不是疯了吧! 见张北游绷着一张脸, 瞪着他不说话, 楚恬很好脾气的解释说:“倘若常寿和和顺一同一连数日不见人影, 势必会引人怀疑。常寿机灵,又能言善道,我留他下来是想他帮着你一同为我做掩护。” 分卷阅读645 张北游简直快被楚恬给气晕了,他懒得绕弯子,直言道:“只带和顺一个人不行,我不同意。” “我有分寸的,你信我。”楚恬说,语气十分恳切。 张北游却没给楚恬好气,“我信你,却不信那群疯子。殿下啊殿下,您说您若有个什么好歹,要我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向云栖姑娘交代,向当年将您托付给我的昭仪娘娘交代!” 楚恬郑重承诺,“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殿下拿什么保证!”一向好脾气的张北游,难道暴躁起来。 楚恬被张北游给问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在稍稍怔愣了片刻后,楚恬回神,将桌上的信纸收拢,而后捧着那叠信纸起身走到炭盆前,将信纸一张一张投进炭盆中烧掉。 灼灼燃烧着的火焰,将楚恬的双眼映照的越发明亮。 他的眼底仿佛也有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在将最后一张信纸投进火盆中以后,楚恬口气坚决的与张北游说:“我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劝我了。” 事关楚恬的生死安危,张北游岂肯轻易妥协,“我若不答应,殿下以为自己走得了?” “张北游!” “楚小六!” 见两人几乎快要吵起来,一旁的和顺又惊又急。 他想从中劝和几句,奈何嘴太笨,不知该劝说什么才好,只道:“殿下,张太医,别吵,别吵。” 此言一出,立刻换来楚恬和张北游一句异口同声,且明显都带着火气的,“我们没吵!” 这两声“我们没吵”都中气十足,两声合为一声威力更强,把刚推门进屋的常寿吓得“哎呀”一声,险些将手中端着的托盘砸了。 幸好和顺及时帮着接了一把。 被方才那一声吼,吼得一头雾水的常寿望望楚恬,又望望张北游,而后又一脸探究的望向身旁的和顺。 究竟发生了什么呀,吓人一大跳。 和顺则是一脸委屈的看着常寿,你怎么才回来呀。 屋里一时静的可怕,只闻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常寿连忙将手中的托盘送到桌前放下,笑呵呵的与楚恬和张北游说:“见殿下和张太医晚饭吃的都不多,怕您们夜里会饿,奴才便想着叫驿站的人准备些宵夜来。 谁知奴才去驿站的厨房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好做宵夜的食材。 找到第二圈的时候,奴才才找到一点儿糯米粉和放在一处犄角旮旯里的半罐甜酒酿。 于是,奴才便亲手做了一小锅酒酿圆子。 方才在厨房,奴才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殿下和张太医趁热吃一碗。 吃完以后,再稍坐一会儿,便快些去安置吧。 明儿一早还要接着赶路呢,若睡迟了,明早该起不来了。” “明日不必早起赶路了。”楚恬对常寿说。 常寿闻言,十分意外。 自打收到太子殿下的来信,得知近日宫中发生的一些事,以及云栖姑娘的遭遇以后,他们殿下就归心似箭。 简直恨不能立刻生出一对翅膀,飞回皇宫去。 这阵子他们一日十二个时辰中,至少有九个时辰在赶路。 随行护送的侍卫们都是行伍出身,身强体健,耐力超群,就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能熬得住。 而他与和顺呢,也都不是娇贵之人。 从前替殿下出宫办差,为了能尽早完成殿下嘱托,也常有不眠不休赶路的时候。 至于张太医嘛,身体之康健,精力之旺盛,令一众侍卫都汗颜。 一天路赶下来,大伙儿都筋疲力尽,而张太医却还能特别精神的与每个人都谈笑风生一番,就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似的。 这一圈看下来,他们这一行人中,就数他们殿下最身娇肉贵,最不禁折腾了。 这么多天路赶下来,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他们殿下会累倒。 早前他曾劝说过殿下,说赶路要紧,殿下的身子更要紧。 殿下给他的回答是,我能熬得住。 半日甚至连一盏茶的工夫,都舍不得拿来休息的殿下,刚刚竟然说明日不必早起赶路了? 这…… 常寿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看和顺,又望望张北游。 谁能告诉他,在他去煮酒酿圆子的这会儿工夫,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北游瞪着楚恬,气的直挠头,“冒失!莽撞!” 常寿听了更加迷惑,他们殿下处事一向稳重谨慎,跟“冒失莽撞”这两个词根本就不沾边呀。 话说回来,张太医这是在生气发脾气吗? 向来最好脾气的张太医竟然动气了,还是冲他们殿下动气! 常寿觉得,明早的太阳一定会打西边出来。 常寿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以叫和顺帮他去烧些热水为由,拉着和顺出了 分卷阅读646 屋,问和顺他不在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 极不善言辞的和顺,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将之前发生的事,精准且言简意赅的讲给常寿听,就只能靠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将他所见所闻给常寿演了一遍。 他甚至将那封信中的内容,一字不落的给常寿背了一遍。 常寿原本还为和顺特别努力的模仿他们殿下及张太医讲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却模仿的不太像而忍不住发笑。 但当他听完那封信中的内容以后,却再也无法轻松的笑出来了。 “皇后疯了,镇国公也疯了不成?镇国公他……他……” “他与太子有仇。”和顺道。 常寿当然知道镇国公与太子有仇,还是那种血海深仇。 当年杜姑娘挥剑自刎而死,死的不能说不惨烈。 但杜姑娘之死,也不能全怪太子殿下。 先皇后在世时,是很喜欢杜姑娘,并有意让太子殿下纳杜姑娘为太子妃。 但这门婚事并未最终敲定,就算所有人都认定杜姑娘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杜姑娘自己也认定她来日一定会嫁给太子,可没有那红纸金字立下的婚约,一切就都不算数。 所以后来太子殿下钟情于何家千金,与其结为夫妻,并不算辜负了杜姑娘。 事后,陛下为安抚杜姑娘,亲自为杜姑娘指了一门极好的婚事。 要知道,那平王家的小世子,不仅是皇亲贵胄身份高贵,还是个模样俊俏,且才华横溢的大才子。 杜姑娘嫁给平王世子,也不算委屈。 谁知那杜姑娘性子实在刚烈,知自己此生已无缘与太子结发,竟然就挥剑自刎了。 镇国公统共就杜姑娘这一个宝贝孙女,从小到大都眼珠子似的护着疼着。 不难想象,杜姑娘之死,给镇国公这个祖父造成了怎样深重的伤痛。 当年,得知杜姑娘含恨自尽的消息以后,太子殿下曾屈尊纡贵,亲自登门祭拜杜姑娘,并向镇国公致歉。 镇国公红口白牙,当着一众人等的面亲口说过,说此事不怪太子殿下。 谁知镇国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竟然与皇后合谋要害死太子殿下…… “顺儿,你刚说皇后差人秘密送到镇国公府的那封密函,是用古羌国文字写的?”常寿问。 和顺点头,“没错。” 常寿知镇国公杜泫在解甲归田之前,曾镇守北关二十余年。 当年诛灭羌国的那场大战,便是由镇国公坐镇指挥的。 镇国公懂得古羌国的文字并不奇怪,倒是皇后…… “皇后懂古羌国的文字?那信是皇后亲手所书?”常寿又问和顺。 和顺答:“信是越姑姑写的,也是越姑姑差人送的。” 听了和顺这句解释,常寿不但没觉得豁然开朗,反而感到更加疑惑。 一个幽居深宫的老姑姑,竟然懂得外邦的文字,这实在太可疑了。 而此刻,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的楚恬和张北游也意识到了这点。 第333章 “之前, 我只顾着查皇后及其娘家人的动向,到忘了查查她身边那些人的底细。回头可得命人好好查查,尤其要查清那越氏的来历。”楚恬道。 张北游感慨,“谁能想到平日待人那般温柔和气的皇后, 竟是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毒妇。老实说,这些事儿若非经殿下, 太子殿下,以及王总管三方共同查证,我是断然不肯相信。这可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别瞧楚恬如今说起这些,一派沉稳淡定, 殊不知当初, 当他得知从前那许多事,皆是当今皇后秦氏所为时,内心受到了多大的震动。 他还清楚记得先皇后还在世时, 那时还是顺嫔的秦氏, 常常陪伴先皇后左右,从来都是一副低眉顺眼,温驯无比的样子。 谁能想到秦氏那绵羊般的外表之下, 竟藏着一颗狼子野心。 除了惊讶于秦氏的表里不一以外,楚恬还很为他五哥担心。 他可以肯定, 秦氏的所作所为, 他五哥全不知情。 可即便如此, 待来日秦氏所犯罪行被一一揭发出来以后, 他五哥身为秦氏之子,也必然会受到连累。 就像当年他四哥,深受其母萧贵妃的连累一般。 一众兄弟中,有四哥一个悲剧就够了,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五哥变成第二个四哥。 楚恬早已决定,待他回宫以后,一定要与他二哥好好合计合计,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他五哥。 这事儿倒不是太急,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安定侯周堃。 他绝不能由得周堃与皇后,与镇国公连成一气,设计对他二哥不利。 楚恬想着,再次语气坚决的对张北游说:“我一定要去冀州见安定侯。” 张北游依然不肯松口,“太子殿下和云栖姑娘都在等着殿下平安回去呢。” 分卷阅读647 “我知道。”楚恬神情泰然,眼中丝毫不见动摇之色,“所以我才更要往冀州去一趟,否则,我是得到了一时的平安,二哥和云栖他们却必将失去平安,陷入危险之中。” 张北游很了解楚恬,知楚恬性子犟。 只要是自己拿定主意的事,就绝不会轻易妥协。 楚恬既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冀州见安定侯。 那么任他如何阻拦,甚至老脸不要,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也无济于事。 白费口舌而已。 “五日。”张北游艰难道,“若五日之后你不回来,我便不在此处等你。我会快马加鞭的赶回皇宫,与太子殿下一道带人杀去冀州找你。” 闻言,楚恬淡淡一笑,故作轻松的打趣一句,“没想到咱们未来的太医院院使张大人,不但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有为百官之首,一国丞相的才能,竟还威武勇猛,果敢彪悍,是块将才。” 张北游这边却并未将楚恬之言当是玩笑话,心道:做大将军呀,本太医也不是不能啊。 弃医从武什么的,单是想想都觉得十分豪迈。 到时候他一身盔甲护身,随的他家老爷子用称药的戥子,还是切药的铡刀往他身上招呼,他都能毫发无伤。 如此想来,当个大将军是真心不错。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楚恬了解张北游,就如张北游了解他。 楚恬毫不费力的就能猜到,此刻张北游心里在想什么。 安安分分的当个太医不好吗? 为何总是想着弃医从这个,从那个呢? 罢了罢了,随便什么丞相大将军,只要张北游不再拦着他去冀州就好。 只是此番他秘密转道去冀州,少说也要耽误五六日的行程。 也就说,他至少也要推迟五日才能回宫。 一想到又要让云栖多等他五日,楚恬心里就难受得很。 但转念一想,这五日的分别,换来的将是他们来日更好更安稳的在一起,楚恬心里便好受了些。 楚恬和张北游正各自走着神,并未真去烧热水的常寿与和顺,一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进了屋。 见桌上那两碗酒酿圆子都没动,常寿可怜巴巴的说:“还以为殿下和张太医都吃光了,才又盛了两碗过来。您二位看在奴才做的还算用心的份上,就赏个脸,趁热吃上几口吧。” 楚恬闻言,微微点头,示意常寿跟和顺把东西端过来放下。 二人赶忙上前,将满满两碗酒酿圆子,轻轻放在了桌上。 见常寿与和顺头上肩上都落了雪,楚恬立刻取来巾帕,要帮二人掸去身上的落雪。 常寿与和顺二人习惯了他们殿下的体贴,却并不舍得劳动他们殿下,连忙接过巾帕,自个收拾起来。 楚恬晓得常寿与和顺两人方才出去,并不是去烧热水的,待看着两人将身上的落雪掸干净以后,楚恬便问常寿,“和顺可将整件事都与你说清楚了?” 楚恬知和顺不善言辞,想着若和顺没把事情给常寿讲明白,他就再给常寿讲一遍。 谁知常寿却很干脆的答:“回殿下,和顺讲得可清楚。” 啊?真的吗? 楚恬迟疑,问常寿,“那你告诉我,你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常寿答:“奴才要留守在这处驿站,与张太医一同掩护殿下。对外称殿下忽染风寒,需留在此处卧床静养几日。绝不让任何人知道殿下并未生病,而是带着和顺秘密转道去冀州,见安定侯。” 常寿的回答完全正确,看来和顺还真把整件事给常寿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楚恬先是用颇为赞赏的目光望了和顺一眼,才对常寿说:“常寿,你一定要好好从旁协助张太医,辛苦你了。” “是。”常寿连忙应下,“此去冀州凶险万分,殿下您一定要多加保重,平安回来。” “好。”楚恬冲常寿温浅一笑,又低头望了望桌上那四碗酒酿圆子,“这么多酒酿圆子,我和北游哪里吃得完,你和和顺两个也一起吃吧。” 常寿得了这话,只管将最满的那碗酒酿圆子端起来奉到楚恬手中,又将第二满的那碗奉给张北游。 剩下两碗,常寿原本是想把那碗多些的递给和顺,和顺却自行取了那碗少的。 常寿见状,连忙从自己碗里舀了好几勺到和顺碗里,叫和顺多吃点儿。 楚恬见张北游捧着那碗酒酿圆子却不动,便道:“张大将军,缓缓再畅想那些金戈铁马,沙场点兵,先趁热把东西吃了。” 张北游回神,对“大将军”这个称呼很是满意,笑嘻嘻地舀起一大勺酒酿圆子送进口中,一大勺接着一大勺,吃得那叫一个豪爽。 虽然有点儿噎,但大将军不就是应该这样吃东西吗? 张北游如是认为,对“大将军”的误解不是一般的深。 尽管不太明白他们殿下为何会称呼张太医为大将军,但见张太医似乎挺喜欢 分卷阅读648 这个新称呼,于是常寿便也称呼了张北游一声大将军。 “大将军,这酒酿圆子可还合您胃口?” 张北游这一口接一口都是囫囵吞下,大半碗下肚,却压根就没尝出个味来。 身为威武正值的大将军,可不能随便敷衍人。 于是,张北游又舀了一勺,仔细尝过以后,才由衷地对常寿说了两个字,“好吃。” 楚恬尝过以后,也夸好吃。 常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奴才好久都没下过厨了,技艺生疏了不少,难为殿下和张太医不嫌弃。” “这酒酿圆子是真的好吃,不比咱们小厨房出品的差。”楚恬诚恳道。 常寿为此深受鼓舞,当即决定日后得闲,一定要多多下厨。 当初,他刚入宫时,曾在御茶膳房当过一年多的差,每日耳濡目染,便偷偷学会了不少本事。 正所谓技多不压身,这手艺若荒废了也是可惜。 于是,常寿在心里默默盘算,云栖姑娘做了一手的好糕点,赵姑姑的烹饪技艺在整个皇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待回宫以后,他一定要找机会,向云栖姑娘和赵姑姑多多讨教。 珍珠圆子软弱,酒酿甜香,楚恬是真心觉得常寿煮的这碗酒酿圆子好吃。 可比起酒酿圆子,他还是更喜欢豆沙卷。 其实,他并不喜欢吃豆沙卷,只是喜欢云栖亲手为他做的豆沙卷。 他真的太想念,太想念他的小云儿了。 云儿,你再等等我。 等我回去以后,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 云栖的身体就这样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在苏醒过来的第三天,云栖就已经有力气下地走动了。 这几日天气转暖,午后暖阳高照,云栖都会去廊上坐会儿,晒一晒太阳。 昨日午后,赵姑姑带着有德悄悄来探望云栖。 赵姑姑说,阿阮和碧蕊原本也想跟着一同过来,却怕人多太引人注意,便只能作罢。 云栖和有德不过才二十多日不见,如今再见,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有德在距云栖五六步远的地方站定,他怔怔地望着倚坐在卧榻上的云栖,心里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云栖莞尔一笑,冲有德招招手,“来,快过来。” 来之前,一再告诫自己要沉着要稳重的有德,再也绷不住,扑到云栖身边,埋头大哭起来。 云栖也不劝,由得有德哭。 没什么比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还好的发泄方式了。 哭过以后,身体或许会感到疲惫,但心里委实能轻松不少。 哭累了,也哭痛快了的有德抬起头来,揉了揉自己泪眼朦胧的双眼,望着云栖轻轻唤了声“师傅”。 “嗳。”云栖应下,亲热地摸了摸有德的头,“真好,能再见着我徒弟真好。” 有德与赵姑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 能再见到活生生的,能说能笑的云栖,真好。 第334章 未免惊动各处安插在北宸宫的眼线, 赵姑姑与有德并未在此久留。 只待了不足半盏茶的工夫就匆匆告辞。 二人并未与云栖约定下次相见的日子,这一别或许是几日,也或许是几十日,甚至更久。 云栖心里有数, 在将某些事情彻底解决之前,为求稳妥,她与赵姑姑和有德的确应该少见面。 虽说往后一段时间, 她不能常与赵姑姑和有德相见,但云栖并不感到沮丧。 只要各自安好,就算暂时无法相聚,她也能忍耐。 但对六殿下的思念, 她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只怕再见不到这个人, 她就会疯。 云栖掐指算着日子,六殿下原本后日就该回来。 可早前太子殿下收到一封六殿下的来信,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要再推迟五日才能回来。 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 云栖拼命安慰自己,三个多月都等了,不怕再多等这五日。 但她却无法不在意那个致使六殿下要足足延误五日行程的原因。 云栖询问太子妃这个原因, 太子妃说自己也不甚清楚。 可云栖瞧太子妃的样子,分明就知道这个原因, 只是不肯告诉她。 难道说, 是六殿下病了? 倘若六殿下真是病了, 殿下身边有张太医随行照料, 相信殿下一定会很快康复。 她不担心,不担心…… 唉!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云栖怕六殿下是病了,更怕六殿下是遇上了其他更棘手的麻烦。 就譬如说,皇后派人在途中舌下埋伏,要谋害六殿下。 毫无疑问,如今皇后已然意识到,太子殿下已经对她起了疑心。 在这种情形下,难保皇后不会狗急跳墙,抱着 分卷阅读649 破釜沉舟之心,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来。 皇后的手段旁人不知,云栖却清楚了解的很,那叫一个阴狠毒辣,不留余地。 最重要的是,皇后要害谁,几乎不会失手,谋划之周密,说滴水不漏也不为过。 事后,真的很难很难揪住她害人的把柄。 云栖是真怕皇后会对六殿下下手。 怕归怕,但云栖还是很相信六殿下的。 那可是她英明神武,聪慧果决的六殿下,无论在归来的途中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六殿下都一定能化险为夷。 殿下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回到她身边。 殿下,你知道的,我在等你,一直都在等你呀。 …… 过了二月二,天气终于有了一丝丝转暖的迹象。 京都城中,上到天子,下到百姓,心中都有此感慨,今年的冬天真是格外漫长啊。 这日午后,见阳光正好,云栖便打开窗户,想要晒晒太阳。 这厢,才将窗户推开,她就见两个宫女捧着什么东西匆匆打窗下经过。 云栖认得这两个宫女,两个宫女中个高些,也年长些的唤作知秋,另一个身量矮些,年龄也小些的唤作冉冬,两人与令春和盈夏一样,都是太子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 见云栖站在窗口,知秋和冉冬连忙停下脚步,冲窗内的云栖一礼,恭敬的称呼了云栖一声“云姑娘”。 云栖隔着窗子向两人回礼,“知秋姐姐,冉冬姐姐好。” 二人又忙冲云栖一礼,实在担不起未来的六皇子妃这一声姐姐。 见知秋与冉冬一人捧着一个托盘,盘中装着样式精巧的寿包和寿糕,云栖不禁问,今日宫中有哪位主子过寿吗? 得此一问,两人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往窗前凑凑,小声与云栖说,今日是四皇子的生辰,这些寿包和寿糕,是太子和太子妃殿下特意命小厨房为四殿下准备的。 两人还说,往年这些寿包和寿糕备好以后,都是由六殿下亲自送去慎思堂给四殿下的。 今年六殿下不在宫里,只好由她俩代为送去。 云栖听完这些话,心思一动,问知秋和冉冬,“二位姐姐这是要去见太子妃?” 知秋点头,“回云姑娘,我俩正要将这些寿包和寿糕端去给主子过目,主子过目以后说好,我俩便给四殿下送去。” “二位姐姐请稍等。”云栖道,“我与二位姐姐一道去见太子妃殿下。” …… 云栖到时,太子妃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做针线。 见云栖来了,太子妃连忙起身相迎。 “弟妹若有什么事,只管命人来传话,何苦自己巴巴的跑一趟。”太子妃挽着云栖的手,讲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我原本想着我日日杵在弟妹跟前,弟妹定会觉着厌烦不自在。如今看来,我还是得日|日待在弟妹屋里,盯着弟妹才行。” 云栖莞尔,应道:“今早孙院判来请脉时与我说,说我之前昏睡不醒躺了太久,如今若身上有力气,不妨多起来走动走动。若二嫂不嫌弃,日后就换我每日过来瞧二嫂好不好?” “弟妹肯来与我作伴,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烦。”太子妃笑盈盈地扶着云栖到软榻上坐下,问,“弟妹的身子是当真大好了?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 云栖道:“有二嫂和令春姐姐他们每日悉心照料,我这身子想不好都难。” 云栖说着,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二嫂瞧,才几日工夫,我就长了不少肉呢。” 太子妃端详了片刻,“弟妹还是太瘦,要再多长些肉才好。” 云栖立刻点头答应,“我听二嫂的,往后每顿都会再多进些饭食。” 说到吃,太子妃是真的很喜欢看云栖吃东西,于是问:“弟妹午睡起来,可有进些糕点水果?” 云栖如实答:“进了一碗银耳雪梨羹。” “只进了银耳雪梨羹?” “满满一大碗。”云栖比划了一下。 太子妃道:“咱们宫里盛汤羹的玉碗都只有巴掌大,就算盛的再满,一碗也不多。弟妹要不要再吃一碗?” 云栖答:“谢二嫂好意,我已经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 云栖乖觉,知太子妃这是又想看她吃东西了。 云栖心里纳闷极了,她吃东西的样子有那么好看吗,怎么一个两个都爱看她吃呢? 不解,实在不解。 云栖这会儿肚子饱饱,半点儿也不觉着饿。 可她实在不愿见太子妃失望的样子。 “要不我再吃一碗吧。” 闻言,太子妃按捺不住欣喜,立刻命人去盛两碗银耳雪梨羹,再准备几样可口的糕点来,要与云栖一起吃。 在吩咐完这些以后,太子妃才叫知秋和冉冬将寿包寿糕端上前来给她过目。 “好了,你们快把这些悄悄送去慎思堂吧。” 分卷阅读650 太子妃仔细看过以后,吩咐说。 知秋和冉冬得令,正预备退下,云栖却突然道:“二位姐姐请留步。” 太子妃看向云栖,笑问:“弟妹是想尝尝这寿包和寿糕吗?” 被当成吃货的云栖,来不及害羞脸红,忙道:“听闻往年四殿下生辰时,六殿下都会亲自去给四殿下送寿包寿糕。” 太子妃闻言,温浅一笑,应道:“六弟心肠慈软,最见不得人受苦,更见不得手足兄弟受苦。虽说父皇明令禁止任何人私自去探望四弟,但这些年来,六弟每隔一段日子都会带上不少东西悄悄去探望四弟。倘若眼下六弟在宫里,一定会亲自带上这些寿包和寿糕,去慎思堂为四弟庆贺生辰。” “二嫂,您看我能代替六殿下,去向四殿下说一声生辰吉乐吗?”云栖小心翼翼地问。 太子妃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有何不可?” 云栖心头一喜,“那我……” “慎思堂离北宸宫有些远,弟妹的身子才刚刚见好,只怕经不起这奔波劳顿。”太子妃有些迟疑。 云栖连忙说:“二嫂信我,我会量力而行。” 既然弟妹都这么说了…… 太子妃没再犹豫,痛快答应了。 云栖谢过太子妃,便起身预备与知秋和冉冬一道出发去慎思堂。 太子妃却抬手拉住云栖,说眼下时辰还早,不急着走,叫云栖吃了银耳雪梨羹再动身也不迟。 云栖便乖乖坐了回去。 太子妃从一旁的针线筐中取来自己尚未完成的绣品,大方地递给云栖瞧,问云栖绣的好不好。 见太子妃绣的是一顶给婴儿戴的虎头帽,云栖不禁望向太子妃的肚子,难道说…… 见云栖盯着她的肚子一通猛瞧,云栖连忙解释说:“不是我,是我三弟妹有了身孕,再过五个月,三弟妹便又能为我添个侄儿了。” 云栖之前曾听说,自与太子殿下成婚以来,太子妃曾有过两次身孕,可惜两次都小产了。 云栖看的很清楚,方才太子妃在说“不是我”三个字时,眼中明显闪过一抹极深的落寞。 太子妃深爱太子,一定很想给太子殿下生个孩子吧。 云栖想着,立马握紧太子妃的手,认真道:“二嫂一定会再有身孕,一定会为二哥诞下一个,不,是很多个聪慧健康的小殿下。” 大概是因为云栖长得可人,说话的语气也真诚,从她口中的说出的话,总是令人感到格外信服。 太子妃回握住云栖的手,“借弟妹吉言。” 她是真的很想很想为太子殿下生个孩子。 她不敢奢望儿女成群,只要老天爷能赐她一个孩子,一个就好。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一定会当宝贝一般好好疼惜。 所以孩子,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来到爹爹和娘亲身边? 爹爹和娘亲一直都在等你呀。 第335章 在太子妃热切且愉悦的目光注视下, 吃完满满两碗银耳雪梨羹,又两块糕点以后,云栖才与知秋和冉冬一道,动身前往慎思堂。 慎思堂就在东宫, 只是位置比较偏僻些。 偏僻到当云栖站在慎思堂外时,多少有些不敢相信,宫里竟然还有这般冷清荒僻的地方。 知秋与忍冬显然不是头回来慎思堂送东西跑腿, 只因二人还未自报家门,两个看守就颇为殷勤的往前迎了迎,尊称了知秋和冉冬一声姑娘。 知秋与冉冬也似与这两个看守打惯了交到,只见知秋利落的从袖中取出两个钱袋, 分别递到那两个看守手中, 干脆的说了两个字,“茶钱。” 两个看守欢天喜地的将银子收好,忙不迭的回身去解下了门上的锁。 也不问知秋与冉冬一句云栖是什么人, 便很爽快的将三人放了进去。 慎思堂从外头看冷清, 进来一看就觉着更冷清了。 空空荡荡,萧萧瑟瑟,好像空置了许久都没人住似的。 云栖静静地随知秋和冉冬在院里站了一会儿, 却始终没见有人出来相迎。 知秋不禁怪道:“宝庆不在吗?之前来时,只要大门一响, 宝庆一准儿会迎出来。” “是啊。”忍冬也觉得甚是不解, “秋姐, 要不你陪云姑娘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我去后头看看,没准儿人是在后院烧水,没听见门响呢。” 知秋犹豫了一下,才微微摇头,“咱们还是不要冒然走动了,万一不小心冲撞到四殿下可不好。不如咱们在这儿喊宝庆几声吧,若宝庆在,听见喊声就出来了。咱们就尽管放声喊,左右四殿下耳疾未愈,任咱们喊得再响,也惊扰不到四殿下。” 冉冬觉得知秋这个主意极好,二话不说就大喊宝庆的名字,问宝庆在不在。 才喊了两声,正酝酿第三声,就远远听到一声“来了!” 不多时,就见一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匆匆打后院过来了。 分卷阅读651 宝庆与门外的两个看守一样,显然是认得知秋和冉冬的。 事实上,方才在后头,光凭那两声“宝庆,你在吗”,宝庆就断定来者是北宸宫的冉冬姑娘。 而冉冬姑娘通常都是与知秋姑娘结伴过来的。 宝庆快步迎上前,冉冬和知秋也与云栖一道迎了上去。 “原以为你不在呢,幸好你在。”知秋笑吟吟的与宝庆说。 宝庆憨实一笑,并作了个揖,“我在后头忙活,没听见门响,不知姐姐们来了,叫姐姐们久等,实在对不住。” “我们刚到,没等太久,你不必自责。”知秋和气道。 没有太多寒暄,知秋又宝庆说:“今日是四殿下的生辰,往年都是六殿下亲自来给四殿下送寿包寿糕这些的。今年六殿下不在宫中,无法亲自前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便吩咐我们送来这些,祝愿四殿下生辰吉乐。” 宝庆手上身上都沾着面粉,之前应当是在后院摆弄面粉来着。 见知秋从忍冬手中接过偌大一个食盒,并递给他,宝庆赶紧将手使劲儿往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方才恭敬且小心地接过食盒,“奴才代四殿下,谢太子殿下,谢太子妃殿下。” 知秋莞尔,“六殿下今日虽无法亲临,却请了一个人代他前来。” 说罢,知秋连忙让开身子,请云栖上前。 “我……”云栖略微有些紧张,“我代六殿下前来,向四殿下道一声生辰吉乐,愿四殿下平安喜乐,如意吉祥。” 宝庆望着云栖,稍稍怔忪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他忙冲云栖揖手一礼,“奴才代四殿下谢过六殿下,谢过姑娘。” 说话间,宝庆忍不住偷瞧了云栖好几眼。 这位姑娘生得可真标致。 方才知秋姐姐说,这姑娘是代六殿下前来,这姑娘自己也这么说。 宝庆不禁好奇,这姑娘究竟是六殿下的什么人呐? 瞧这姑娘通身的打扮,以及言谈气度,并不像宫女,也不太像宫廷女官,倒像是哪位皇亲贵胄府上的千金。 宝庆大胆猜想,这姑娘该不会是六殿下的未婚妻吧? 嗯,很有可能! 想来,他与他们殿下成日被关在这慎思堂中,消息闭塞,不知六殿下已经定亲的事也不奇怪。 算起来六殿下今年已经有十六了,是到了该娶亲成家的年纪。 眼前这位姑娘,人长得好看,说话也温声细语,温婉和气得很,与六殿下当真般配。 要是他们殿下也能娶到这样一位皇子妃就好了。 想到此处,宝庆不由得在心里一声叹。 他们殿下今年虚岁已经有十八了,陛下究竟何时才会开恩将殿下从这里放出去,让殿下如其他殿下一般,娶亲成家,自立门户呢? 难不成陛下真要将他们殿下关在这里一辈子? 陛下真是太狠……宝庆不敢口出怨言,只觉心中凄苦。 陛下您明鉴,当年事发,我们殿下还年幼,他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参与其中。 殿下他从未做错过任何事,他是无辜的,您不可以这样对他,对您的亲生骨肉! “这食盒不轻,可需我帮公公送进去?”云栖好心问道。 宝庆猛然回神,忙道了句,“不敢劳烦姑娘。” 接着又说:“殿下这会儿正在殿中睡着,姑娘可要去偏殿稍坐,等殿下醒来见殿下一面?这个时辰,殿下也快醒了。” 云栖倒是挺想见四殿下一面,当面与四殿下道一句生辰吉乐。 只是,宝庆虽然说四殿下快睡醒了,但这个“快”有可能是一盏茶的工夫,也很有可能是小半个生辰。 她等一等倒是无妨,却怕她回去迟了,太子妃会担心着急。 毕竟,她才刚大病初愈,太子妃今日肯许她出这趟门,她就该感恩戴德,可万万不能再叫太子妃为她格外费神悬心了。 想来等六殿下回宫以后,她一定有机会随六殿下一道前来拜见四殿下,并不急在今日见。 再有,倘若待会儿见到四殿下,四殿下问起她是六殿下的谁,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妥当。 还是不见好,不见好啊。 于是,云栖便委婉拒绝了宝庆的好意,说今日就不拜见四殿下了。 她肯请宝庆务必将六殿下的祝愿带到,还说日后若有机会,会随六殿下一道前来拜见四殿下。 宝庆听完这话,越发笃定云栖就是六殿下的未婚妻。 这位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呀?宝庆好奇。 几番犹豫之后,却终究没问。 只管应下云栖的话,并将人送到了门口。 临走前,云栖温然一笑,随口问了宝庆一嘴,“之前,公公是在小厨房,忙着为殿下做长寿面吗?” 宝庆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是想为殿下做一碗长寿面来着,可折腾了半天,和的面不是硬了就是软了,总 分卷阅读652 是做不好。” 一旁的冉冬听了这话,不禁道:“你何须如此费事自己做,吩咐膳房送一碗来就是。” 宝庆得了这话,没言语,只是惨淡一笑。 御茶膳房的人肯每日按时将殿下的一日三餐送来,他就已经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哪里敢支使这些人。 就算他敢,这些人也不会听他支使呀。 知秋忙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冉冬一下,冉冬微微一愣,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冉冬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里焦灼的紧。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而就在这时,云栖开了口。 “我身无长物,唯有厨艺尚可,若宝庆公公不嫌弃,便借小厨房给我一用,让我为四殿下做一碗长寿面。” 在宝庆的认知中,生辰之日一定要吃上一碗长寿面才吉利。 往年他们殿下生辰,六殿下都会亲自给他们殿下送一碗长寿面来。 他一早就算到,远在宁州的六殿下,今年怕是赶不及回来陪他们殿下过生辰,于是早在七八日前,他便求每日来送膳的御茶膳房的小太监小蔡,求小蔡能不能在殿下生辰这日,请御茶膳房的厨子为殿下做碗长寿面。 当然,在宫里求人办事,必须要拿出些“诚意”。 他便将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儿银子,拿出来一半交给小蔡,求小蔡务必帮他这个忙。 谁知小蔡掂了掂那钱袋,皮笑肉不笑的问他一句,“小宝庆,你莫不是在消遣哥哥,就这点儿银子还想求人办事?” 为了能让殿下在生辰这日吃上一碗长寿面,让殿下在未来的一年里都能健康平安,他便一咬牙,将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小蔡。 小蔡啧啧摇头,说这些银两不够换一碗长寿面,只够换两瓢白面。 两瓢面就两瓢面吧,他见过人擀面条,看起来并不是很难。 能亲手为殿下做一碗长寿面,想想也不赖。 于是他便与小蔡说好了。 小蔡这个人也算颇讲信用,今日来送午膳的时候,果然给他带了一小袋白面。 在伺候殿下用过午膳,并看着殿下睡下以后,他便兴致勃勃地去后院的小厨房擀面条了。 谁知擀面条这件事,你看别人做起来容易,自己做起来才知这事儿还挺难的。 他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一整袋面都快被他折腾光了,还是无法上手。 明明面粉就在眼前,他却无法用这些面粉做出一碗长寿面。 眼看着殿下今日怕是吃不上长寿面了,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沮丧。 听云栖说,肯帮他为殿下做一碗常寿,宝庆惊喜极了,张口就要答应。 一声“好呀好呀”都到了口边,宝庆却突然犹豫起来。 这样真的好吗? 第336章 在宝庆看来, 眼前这位十有八|九就是未来的六皇子妃了。 他怎敢劳烦这样的贵人,去后院那既简陋又逼仄的小厨房,做什么长寿面呢? 事后,即便六殿下听说了不怪罪, 他们殿下也要怪他不知轻重。 于是,原本已经到了口边的那句“好呀好呀”,便变成了“这可使不得”。 云栖温浅一笑, 与宝庆玩笑道:“公公是怕我在吹牛,根本就擀不好长寿面?” 宝庆慌忙摆手,“不不不,姑娘您是贵客, 若叫我家殿下知道, 奴才竟然让贵客去小厨房干活,必定要怪罪奴才,奴才担待不起。” 云栖听了这话, 抬手冲宝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咱们就不叫四殿下知道。” 不叫殿下知道? “这……” 那边宝庆正犹豫不决,万分纠结,这边云栖却主意已定。 她与知秋和冉冬说:“劳二位姐姐先行回北宸宫向太子妃殿下复命, 说我为四殿下做好长寿面就回去。” “奴婢会擀面条,恳请姑娘允准奴婢留下给姑娘打下手。”知秋与云栖说。 冉冬闻言, 连忙从旁应和, “姑娘, 奴婢曾吃过秋姐亲手擀的面条, 手艺委实不赖,姑娘就留秋姐下来帮您吧。” 云栖晓得冉冬和知秋必定没说谎,也知二人是真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于是连忙应下两人的话,“那就有劳知秋姐姐留下帮我,冉冬姐姐先行回去复命了。” 两人一笑,冲云栖福了福身,“奴婢都听姑娘的。” 云栖又与二人道了句“有劳”,才望向一旁的宝庆,“劳烦宝庆公公带路。” 带路去厨房。 宝庆稍稍迟疑了片刻,才躬身问道:“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这位是云姑娘。”知秋先云栖开口说。 宝庆赶忙冲云栖恭敬一礼,唤了声“云姑娘”,便领着云栖和知秋二人,随他去了后院的小厨房。 作为在 分卷阅读653 厨房混迹多年的专业人士,云栖一走进这间慎思堂的小厨房就知,这间厨房平日里并不常用,甚至是除了烧热水以外从不使用。 云栖打眼看了一下,这间小厨房里,就连最基本的炊具都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开门七件事中,就只有柴和盐这可怜巴巴的“两件事”。 除此以外,台面上的面板,并不是做面食专用的面板,这块东西甚至不能称之为面板。 云栖来来回回,仔仔细细观察了这块板子半天,也没法最终确定,这块板的前身究竟是块门板,还是一块桌板。 罢了罢了,管他是门板还是桌板,只要能当面板用不就好了吗? 于是,云栖立马挽起袖子,问宝庆,“宝庆公公,还有面粉吗?” “回姑娘,都在这儿了。”宝庆又紧张又不好意的朝那木板上一瞥,“您看……您看这还能不能用?” 云栖望着木板上那一坨不成型的面絮思量了片刻。 她觉得她或许还能再拯救一下这坨小可怜。 见云栖点头,宝庆欢喜极了,“云姑娘稍等!” 话毕,人就匆匆跑到小厨房外头,将身上沾满了面粉的围裙解下,使劲儿抖了干净,然后又匆匆跑回来,将手中的围裙双手奉到云栖跟前,“云姑娘,您别弄脏了衣裳。” 云栖双手接过围裙,“多谢宝庆公公。” 宝庆慌忙摆手,“不谢不谢,奴才谢云姑娘还来不及呢。” 知秋很有眼力见儿,立马上前帮着云栖将围裙系好。 云栖谢过知秋以后,问宝庆可不可以用水缸里的水净手。 宝庆请云栖稍等,说要烧些温水来给云栖净手。 云栖只道自己哪就这么娇贵了,用凉水净手即可。 说罢,自己去到水缸前,要舀水净手。 宝庆和知秋见状,连忙跟上前帮忙。 如今天气虽已转暖,已不再是滴水成冰,但室温下的水还是挺凉的。 仔仔细细将手清洗了好几遍的云栖,双手被冷水冻得微微有些发僵。 在好一通揉搓,将手搓暖了以后,云栖才来到那块木板前,开始拯救那团不成型的可怜面絮。 知秋和宝庆从旁瞧着,一个等着帮忙打下手,一个在默默学艺偷师。 但最终,知秋并没帮上什么忙,而宝庆也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只在心里一个劲儿的感慨,云姑娘可真厉害,这长寿面擀得漂亮啊! 赶着云栖将面擀好,锅里的水也烧滚了。 擀出来的面条很富裕,寻常大小的碗,能煮上五六碗。 云栖下了两碗面的量,一碗是给今日的寿星四皇子的,另一碗是煮给宝庆的。 尽管这面中只下了一点儿盐巴调味,是再清淡不过的清汤面,但不知怎的,宝庆从旁闻着,只觉得这锅中的面好香,香到不可思议。 宝庆不禁由衷地称赞道:“云姑娘真是好手艺。” 云栖一边将煮好的面往外盛,一边与宝庆说:“这里还余下不少面,若殿下和公公吃着不够,就再下来吃。若吃着够了,那就由着这些面在这里自然晾干,明日再吃也好。眼下天还冷,擀好的面晾干后能放上四五日。” 宝庆点头,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云栖,只好冲云栖作了个揖。 云栖将盛好的满满两大碗长寿面,小心的端到一旁放好。 而后利索的解下身上的围裙,叠好后交还给宝庆,“天冷,面凉的快,宝庆公公快将面端去与四殿下趁热吃了,我与知秋姐姐这就告辞了。” “奴才送云姑娘和知秋姑娘出去。”宝庆连忙说。 云栖不想麻烦宝庆,“宝庆公公不必送,我俩自己走就好。” 看宝庆却执意要送云栖和知秋。 “云姑娘瞧,外头的天都已经黑透了。您不知,外边院子里有好几块砖石都缺了角,一个不小心踩上去,必定要摔倒。您就叫奴才送您和知秋姑娘到门口吧。” 经宝庆这么一说,云栖方才察觉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之前来时天还是大亮的,她竟然一忙活就忙活到了天黑。 云栖庆幸,幸好之前请冉冬先行回去向太子妃复命,否则太子妃那边必定要着急担心了。 “那就劳烦宝庆公公送我俩到门口。”云栖欣然接受了宝庆的好意,“不过,在公公送我俩出去之前,还是先将这面端去送给四殿下吧。” 宝庆闻言,稍稍迟疑了片刻才答应,“那二位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 云栖点头,转身取来食盒,将两碗面小心的放入食盒中,又盖严了盒盖。 “宝庆公公拿好。” 宝庆谢过云栖,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刚点好的灯笼,就出了小厨房。 在目送宝庆走远以后,云栖从一旁搬了张小凳子递给知秋,“忙活了半天,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知秋连忙推辞,“奴婢什么忙也没帮上,尽在一旁看着姑娘 分卷阅读654 忙了,奴婢不累,姑娘才累,姑娘坐下歇歇吧。” 云栖温浅一笑,“这还有一张小凳子呢,咱俩一起坐下歇歇。” 知秋这才恭敬不如从命,先扶云栖坐下,自己才跟着坐下。 望着云栖略显苍白的脸,知秋不免有些担忧,“瞧姑娘的脸色不大好,姑娘身上可有不适?” 云栖如实说:“就是有点儿累,不过不打紧儿,坐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 知秋点头,冲云栖笑了笑,“姑娘可真能干,那长寿面擀得真好。” 云栖也冲知秋一笑,“有日子没下厨了,技艺都有些生疏了。等回头我身子再养好些,身上力气再足些,一定要经常下一下厨房,给大伙儿做点儿小菜小糕点什么的,知秋姐姐不知,我做的豆沙卷可好吃了。” 六殿下最爱吃了。 一想到再有五日就能见到六殿下了,她真高兴。 知秋爽朗一笑,“不瞒姑娘,我最爱吃甜的了,若回头姑娘真做了豆沙卷,一定要多分奴婢一块。” 云栖莞尔,大方道:“一块怎么够,到时候我一定多分知秋姐姐一碟。” 知秋目光炯炯,“那我就先谢过姑娘了。” 这厢,两人说笑正酣,云栖忽然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叩门声。 知秋显然也听见了。 两人相视一下,眼中都有疑惑意外之色。 谁会在这个时辰敲响慎思堂的大门呢? 而没等两人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宝庆焦急又慌张的声音传来,“来了,就来了。” 之后便是年久失修的大门,轧轧开启的声音。 听这动静,宝庆应该是迎了什么人进来。 会是什么人呢? 除了太子殿下,以及有太子殿下在背后撑腰的六殿下,宫里应该再没什么人敢违抗陛下的旨意,偷偷来慎思堂探望四殿下吧? 难道来者是御前的人? 不会,应该不会。 皇帝恨死了毒害先皇后的萧贵妃,以至于对萧贵妃所生的四皇子,也厌恶至极。 否则,也不会将人关在慎思堂中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若皇帝真有那份心,还记得四殿下的生辰,应该早就心软将四殿下从这里放出去了,又怎么会忍心继续罚四殿下在此受苦。 云栖基本可以肯定,来者一定不是御前的人。 所以,这夜访慎思堂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337章 正当云栖和知秋百思不得其解之时, 就见宝庆提着灯笼,小跑着进了小厨房。 “叫二位姑娘久等,方才我去前头应门,耽误了些工夫, 我这就送二位姑娘出去。”宝庆边说,边连连冲云栖和知秋哈腰,脸上满是歉意。 云栖连忙虚扶宝庆一把, “宝庆公公不必如此,只是多等了一小会儿而已,有什么要紧。” “就是就是,你快别这样。”知秋应和说, 同时还不忘好奇的问一句, “对了,方才是谁来了?” 宝庆老实答:“是五殿下。” 原来是五殿下,云栖恍然。 她是见过五殿下的。 她与五殿下曾在昌宁行宫的不染池, 有过一面之缘。 云栖至今对那一面记忆犹新, 不为别的,只为那一面实在是太惊心动魄。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云栖对五皇子的印象很深。 印象中的五皇子是个气质清贵, 容貌很英俊的少年。 最重要的是,人真的很宽宏大度。 若换做其他主子, 遭到同等冒犯, 哪里肯轻易放过, 最轻也要罚他们二十个板子。 像五殿下这样的主子, 宫里头实在不多。 云栖一直都在心里默默的感激着五皇子。 逢年过节祈福的时候,她总要捎上五皇子。 祝愿五皇子长命百岁,如意吉祥。 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她的这些祝愿恐怕是不能成真了。 有个如皇后秦氏这般心狠手辣,作恶多端的母亲,来日五皇子很难不受连累。 五皇子是个好人,该福寿安康,寿终正寝,不该因其母的罪孽而断送前程。 但这种事并不她能够左右的。 想到此处,云栖不由得微微叹了声气,为五皇子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悲哀。 “云姑娘?”听云栖忽然叹气,宝庆不明所以,满眼询问地望着云栖。 云栖回神,与宝庆说:“劳宝庆公公送我俩出去吧。” 宝庆连忙点头,“二位姑娘请随我来。”话毕,便擎着灯笼往外走。 还没走出去两步,宝庆忽然转过身来,冲云栖说:“对了,云姑娘,方才殿下尝过姑娘亲手做的长寿面,直夸好吃。” 云栖淡淡一笑,“那面里只加了一点盐巴调味,勉强能入口罢了,宝庆公公哄我呢。” “ 分卷阅读655 我实话实说,可没哄姑娘。”宝庆认真道,“不只我们殿下,五殿下尝了以后也说好吃。” 云栖意外,“五殿下也吃了?” “嗯,我把姑娘为我煮的那碗,让给五殿下吃了。”宝庆答,没能吃上云姑娘亲手下的长寿面,心里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案板上还有面,回头宝庆公公一定再下一碗来吃。”云栖叮嘱。 “嗳。”宝庆憨实一笑,便转身将手中的灯笼举高,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在将云栖和知秋送到大门口以后,宝庆冲二人行了个大礼,说多亏云姑娘,他们殿下今日才能吃上长寿面。 除此以外,宝庆又再次感谢太子和太子妃送来的寿包和寿糕。 云栖和知秋将宝庆扶起,与宝庆道了再会,就告辞了。 在送走了云栖一行之后,宝庆便匆匆回到了四皇子楚忱身边。 见一向胃口不好的他们殿下,竟然将那满满一碗长寿面吃了个精光,连面汤都不剩,宝庆心里欢喜。 想着,若殿下每日每餐胃口都能这么好就好了。 另一边,五皇子楚惟的那碗面,也只剩了一点儿面汤。 五皇子不肯浪费,将剩下的两口面汤喝了个干净。 喝完以后,又由衷的称赞了一句,“这面真好吃。” 见宝庆衣袖上沾着面粉,五皇子不禁问:“宝庆,这面是你亲手做的吧?” 宝庆赶忙摆手,“奴才哪有这么好的手艺,这面是云姑娘做的。” “云姑娘?哪个云姑娘?”五皇子问。 宝庆答:“就是六殿下身边的云姑娘呀。” 五皇子一脸茫然,“我不记得六弟身边有叫这个名字的宫女。” 这下又轮到宝庆困惑不解了。 难道方才那位云姑娘并非六殿下的未婚妻? 若是,一向与六殿下要好的五殿下,怎么会不知道云姑娘呢? 倘若云姑娘不是六殿下的未婚妻,那又是六殿下的什么人? 宝庆并非多事多嘴之人,无意再与五皇子多讲云栖。 五皇子却按按不住好奇,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空面碗,正预备再向宝庆打听打听“云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见五皇子已经吃好的四皇子,忽然开口问了句,“五弟有心事?” 耳不聪,目却明的四皇子,自五皇子一进门,就瞧出他五弟有心事。 他一直忍着,忍到他五弟将面吃完,才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四皇子直言道:“我觉得五弟像是有心事。” 五皇子也不遮掩,“四哥都看出来了。” 每日都谨遵医嘱,按时服用张北游的秘制药丸的四皇子,耳疾本已大好。 其中一只耳朵,基本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听力。 奈何年前一场风寒,使得四皇子已经大好的耳疾又急剧恶化。 眼下,四皇子的双耳,几乎都已经听不见声音。 一只彻底失聪,另一只必须紧贴在耳边说话,才能勉强听清。 所以,尽管眼下四皇子与五皇子面对面坐的很近,但四皇子却听不见五皇子说话,只能通过读五皇子的唇语,判断他五弟究竟在说什么。 在这之前,四皇子从未学习过唇语,他是最近这几日,才开始叫宝庆陪他练习。 因此,四皇子对读唇语,并不是很熟练。 语速过快,或是说的句子太长,四皇子都读不懂。 于是,四皇子便命宝庆准备了纸笔来,“倘若五弟不嫌麻烦,就写给我看吧。” 五皇子自然不会嫌麻烦,立马提笔在纸上写到,上回来见四哥时,曾与四哥提过一嘴,说自与母后大吵一架之后,母后便不急着逼我选妃成亲了。 可不知怎的,昨日母后突然急急地将我召去凤仪宫,与我说人选已定! 四皇子看到这儿,并未询问皇后选定的是哪家千金,只问:“瞧四弟的样子,似是不满意皇后为你选中的人?” 五皇子使劲儿点头,何止是不满意,简直是讨厌死了。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以后,才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 母后为我选定的人,是内阁王阁老王凌霄的孙女,唤作王婧姝。 这个王氏从前曾给七妹当过伴读,因此,我与她曾有过数面之缘。 四哥不知,王氏的祖父王阁老,在内阁之中人缘极差,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赤口毒舌。 这样的人之所以能留在内阁,并不是因为他年纪大资历深,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过人的才干,而是因为内阁中就需要有这样一个人。 父皇就是看中了王阁老过于……说好听了就是过于耿直吧,说难听了就是像条疯狗,逮谁咬谁。 父皇留他在内阁,为监督也为警示诸位阁臣,叫他们莫要拉帮结派,私相授受。 王阁老为人叫人一言难尽,他教出来的孙女也跟他一样叫人一言难尽。 分卷阅读656 王氏此人,不单嘴上刻薄,心眼还毒。 她仗着自己的祖父是内阁重臣,目中无人,与七妹狼狈为奸,在宫里横行霸道。 写到这儿,五皇子又另取了一张纸来,在纸上写下,四哥还记得七妹吗? 四皇子点头,“还有些印象。” 五皇子这才又接着写到,淑妃膝下只有七妹这一个女儿,简直娇惯的不行。 惯得七妹自小就任性霸道,狂妄自大。 五皇子笔走龙蛇,一连写了好几桩七公主曾做过的,宫里人尽皆知的恶事。 想以此让他四哥迅速了解,他们这位七妹究竟顽劣到何等地步。 四皇子看过以后,惊得脸色都变了。 这是人干的事儿? 他们这位七妹简直太可怕了。 在写了几桩七公主从前做的恶事以后,五皇子又言归正传,继续写七公主和那个王氏,究竟是如何臭味相投,同流合污的。 七妹与王氏平日闲来无事,便会以凌|虐宫女为乐。 父皇虽明令禁止这种事,但有淑妃护着,七妹有恃无恐,最终闹出了人命。 这是前年夏天的事。 一个小宫女不知缘何得罪了七妹和王氏,或许那小宫女根本就没做错什么,只是因为七妹和王氏瞧她不顺眼。 两人在正午最热的时候,命人将那小宫女五花大绑,扔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这还不够,还命人取来蜜糖,泼了那小宫女一头一身,吸引蚊虫蚂蚁来叮咬那小宫女。 写到此处,五皇子持笔的手微微一顿,骂了句“畜生”,才又继续往下写。 那小宫女中了很严重的暑气,还被蚊虫蚂蚁咬的浑身毒包,人当夜就没了。 那惨死的小宫女有个胞姐,也在宫里做宫女。 得知妹妹惨死的消息以后,她姐姐悲痛欲绝,决心纵使舍了自己这条性命,也要为妹妹讨回公道。 于是,在事发后的一日,那小宫女的姐姐在长街上拦下了我母后的辇舆,将她妹妹的冤情哭着陈于我母后,求我母后为她死于非命的妹妹做主。 母后听闻此事以后,既震惊又愤怒,决定彻查此事。 贤妃得了消息,主动请缨,说愿为我母后分忧。 就这样,在贤妃尽心尽力的追查之下,被淑妃压下的这桩惨案,才被众人知晓。 第338章 眼见事情已经遮掩不住, 淑妃为保全七妹的名声,便将此事全都赖在了王氏身上。 五皇子运笔如飞,接着写到。 其实,也不能说赖, 毕竟此事并非七妹自己犯下的,王氏亦有参与其中。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杀人的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阁老家的千金。 怎能让这样两位贵人,为区区一个小宫女偿命…… 写到此处,五皇子苦笑摇头, 本就微蹙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贤妃自协助我母后打理六宫事物, 一向都是执法如山,铁面无私。 而这回她却明显有意放王氏一马。 大概是贤妃听说过,王氏祖父王阁老“疯狗”的外号, 怕事后被疯狗咬。 也或许是贤妃听闻王阁老颇得父皇器重, 有心想要借此事卖王阁老一个人情。 总之,负责全权处理此事的贤妃,并未将此事捅到父皇那儿去。 对于本该得到严惩的王氏, 贤妃只叫她回府闭门思过,一年之内不得再入皇宫, 就这般轻轻放过了。 “没天理, 真是没天理啊。”五皇子停笔叹道。 四皇子看到这儿, 也是心中唏嘘, “是罚的太轻了。” 五皇子忿忿点头,又扯过一张纸,沾了些墨。 去年夏天,若非淑妃那龌龊的恶行被揭发,七妹受了连累,王氏八成又会被接进宫来,与七妹继续横行霸道,祸害无辜。 母后不是不知王氏的品性,我是实在想不通,母后为何会突然要我娶这样一个女子。 这是要活活坑死自己的亲儿子呀! 五皇子心中费解至极,这份苦闷与不快,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白的。 于是,五皇子便没再写什么,把笔一放,无力地趴在桌上叹了好长一口气。 “若母后真执意要我娶那王氏,我便出家当和尚去!” 因五皇子趴在桌上,四皇子虽然知道他五弟在讲话,但他却听不见,也无法通过唇语看到他六弟在说什么,于是连忙望向一旁的宝庆。 宝庆赶忙抬手,冲四皇子比划了一个剃头的动作。 四皇子大惊,慌忙冲五皇子说:“五弟,你可莫要冲动,做和尚可苦了,不但要每日诵经念佛,还不能吃肉。” 五皇子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桌上还有些余温的空面碗,“若能日|日吃上这么好吃的清汤面,当个和尚也不错。” 五皇子抬眼望向宝庆,“宝庆,你方才 分卷阅读657 说,这面并非御茶膳房送来的,而是什么云姑娘亲手做的?” 宝庆点头,“回五殿下,这面是云姑娘做的。” “她是六弟宫里的人?”五皇子又问。 这…… 宝庆迟疑。 云姑娘自始至终都未自报家门,只说她是代表六殿下来的。 而云姑娘的这个“云”字,也不知是姓,还是名。 宝庆记得,云姑娘曾说过“向太子妃复命”的话。 若云姑娘是宫里人的话,那八成是北宸宫的人,而非瑶光殿的人。 不对不对,宝庆摇头。 倘若云姑娘并非六殿下宫里的人,又怎么能代表六殿下出面呢? 宝庆越是寻思,就越是迷糊。 云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呐?方才便该问清楚的。 见宝庆连连摇头,五皇子不禁问:“她不是六弟宫里的人?那她是哪个宫的?” 宝庆含糊答:“好像是北宸宫的人。” “北宸宫何时添了这么一个手艺绝佳的厨娘。”五皇子一笑,“待我去向二哥将她讨来。” 闻言,宝庆急忙摇头。 五殿下,这可使不得啊! “宝庆,你是不是脖子疼?”见宝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五皇子不由得关切道。 得此一问,宝庆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脖子。 他正欲向五皇子解释,那位云栖姑娘兴许已经是六殿下的人了,另一边,不知宝庆和五皇子正在嘀咕什么的四皇子,突然问了句,“你脖子又疼了?” 三日前,宝庆夜里睡觉失枕,第二日起来脖子连带着肩背都疼得厉害。 大概是方才摇头摇猛了,原本已经不太疼的脖子,还真有些酸疼。 特别老实的宝庆便如实回答:“殿下,是有点儿疼。” “倘若张北游张太医在就好了。”五皇子轻叹了声气说,“张太医对治疗颈肩痛很是拿手,有一回我在崇武馆习武时,不小心扭了肩颈上的筋,他只替我揉了几下,我便立刻不疼了。若张太医在,便能请他帮你揉两下,四哥的病也不会……” 对啊,若张太医在就好了,宝庆心道。 太医院的太医们,包括欧阳院使在内,都已对他们殿下日益恶化的耳疾束手无策。 但张太医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再次让他们殿下的耳疾慢慢好起来。 “奴才听北宸宫的知秋姑娘说,再有五日六殿下就能回宫了,张太医也能回来了。” “是吗?”五皇子显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以为六弟最快也要再过十日才能回来呢。” 宝庆听了这话,连忙接茬问道:“敢问殿下,六殿下原本是能赶在我们殿下生辰之前回宫的,怎得往后拖了这么多日?” 五皇子先用余光瞄了四皇子一眼,见他四哥正看着他和宝庆说话,便有意偏了偏头,不想叫他四哥看见他在说什么。 “听说六弟是突染风寒,病在了半路上,才耽误了行程。” “六殿下病了!”宝庆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几分,整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 五皇子忙冲宝庆打了个手势,叫宝庆稍安勿躁,莫要惊动了他四哥。 宝庆偷瞧了四皇子一眼,也学着五皇子微微偏了偏头,“耽误了这么多日的行程,想必六殿下一定病的不轻。” 五皇子冷静道:“有张太医随行,应无大碍。” “对对对,有张太医从旁照料六殿下,一定是药到病除。” 宝庆略微松了口气,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四皇子问道:“你们俩背着我在嘀咕什么?” 老实人宝庆本就不擅说谎,对着他家殿下就更说不出谎话来了。 这厢,正预备与四皇子实话实说,却见五皇子冲他猛打眼色,意思应该是“四哥交给我应付”。 宝庆求之不得,赶紧将都到了口边的实话,通通咽了回去。 五皇子冲四皇子一笑,提笔在纸上写到,弟弟方才与宝庆说,六弟就要回来了,四哥亲手晒的柿饼也终于能拿出来吃了。 “五弟想吃柿饼怎么也不早说。”四皇子道,“五弟若想吃,我这就叫宝庆取来,我不只有准备六弟的份,也有准备五弟的份。” 五皇子有些受宠若惊,“也有我的份?” 四皇子点头,“当然,怎能少了五弟的份。” 五皇子“嘿嘿”一笑,凑上前去,热情又奔放地抱紧了他四哥。 “还是四哥疼我。” 这话,五皇子是贴在四皇子那只还能听见一点儿声音的耳边说的。 听了这话,四皇子微微一怔。 五弟本应是不缺疼爱的人,可他怎么觉得五弟仿佛很孤独似的。 五皇子就这样抱了四皇子一会儿,才缓缓将人松开。 “六弟和张太医就快回来了,他们一定能想到法子,再医好四哥的耳疾。” 五皇子有意将说话的语速 分卷阅读658 放慢,让四皇子能读懂他的唇语。 而顺利读懂五皇子唇语的四皇子,却释然一笑,“能不能再听见声音,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是累了你们,每每与我说话都要对着我慢慢说,说不明白,还要费力写下来。” 听四皇子这么说,五皇子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他连忙抓住他四哥的手。 重要!听不听得见很重要! 四哥,你千万别……你可千万别放弃呀! 二哥,六弟和我,都在想法子,想法子将你从这里接出去。 五皇子一瞬不瞬的望着四皇子,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以后,才问道:“四哥可曾听过六弟弹琴?” 四皇子明显一惊,“六弟会弹琴?” “会的,还弹得很好。”五皇子说,“等四哥的耳疾好了,便叫六弟好好弹几曲给四哥听。” 四皇子用力点头,他想听的。 “那四哥往后再说不说,听不听得见不重要的话了?”五皇子问,有些埋怨,有些委屈,也有些可怜。 四皇子虽心思恪纯,不谙世事,但也懂得一点儿察言观色,也能从五皇子的神情中看出一丝丝的抱怨和委屈。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确有不妥之处,于是连忙与五皇子说:“我想听六弟弹琴,也想再听到五弟说话的声音,听不听得见重要,很重要。” 闻言,五皇子紧拧的眉头才终于渐渐舒展开来,他唇角微扬,一字一顿的与四皇子说:“四哥,六弟和张太医就快回来了。” 六弟,张太医,请你们快些回来吧。 …… 眼见快到宫中宵禁的时辰,五皇子方才起身告辞。 宝庆提着灯笼,一路将五皇子送到了大门口。 “宝庆,真是抱歉,把你的那碗面吃了。”五皇子十分诚恳的向宝庆表达了歉意。 宝庆憨实一笑,“一碗面而已,殿下也要与奴才客气?” “自然是要客气的。”五皇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宝庆,“面钱,拿好。” 宝庆见状,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奴才不能收。” 五皇子嘴巴一撇,故作委屈,“六弟的能收,我的为何就不能收?” 宝庆赶紧解释,“回五殿下,我们殿下时常嘱咐我,不能收六殿下的银子,不能总叫六殿下破费,可六殿下每回来都强行逼着奴才收下,奴才……” 没等宝庆把话讲完,五皇子就强行将钱袋塞进宝庆怀里,“我也强行了,你就赶紧收下吧。” 宝庆捧着那钱袋,还是不肯收,并试图还回五皇子手上,“殿下,奴才真不能收,若叫我们殿下知道,一定会怪罪奴才。” 五皇子温然一笑,冲宝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咱们就不叫四哥知道。” 作者有话说: 下章发糖,那谁回来啦~ 第339章 宝庆仍有些犹豫, 还是觉得不好冒然收下五皇子的银子。 五皇子却不给宝庆犹豫的机会,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宝庆的肩膀,就转身快步往外走。 见状,宝庆连忙追上前, “五殿下,天黑地不平,您慢些走, 仔细摔着。这银子奴才代我家殿下收下就是。” 听了这话,五皇子这才停下脚步,冲宝庆笑笑,“这就对了。” 宝庆将那包银子仔细揣好, 十分郑重的冲五皇子施了一礼, “奴才代我家殿下谢过五殿下。” 五皇子立马敛了笑,“亲兄弟,说谢多生分。” 说罢, 又沉吟了片刻, 才叹道:“之前我对四哥关心太少,这些年,真是多亏了六弟一直在暗中照料四哥。” 宝庆心里也是感慨, 如五殿下所言,这些年的的确确是多亏了六殿下明里暗里的照拂。 否则, 殿下与他必定无法安然的在慎思堂中活到如今。 “对了宝庆, 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做长寿面的云姑娘, 全名叫什么?”五皇子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这宝庆还真不清楚, 只能如实答:“回殿下,奴才不知云姑娘的全名。” “无妨。”五皇子摆了摆手,浅浅一笑道,“等回头我去问问二哥就知道了。” 从不多事的宝庆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问了五皇子一句,“殿下,您当真要将云姑娘从北宸宫讨过去?” 五皇子点头,“她厨艺不错,我是想跟二哥商议,将她讨回去。” 宝庆不清楚云栖的真实身份,也不清楚云栖与六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因此并不敢乱说。 但有一点他敢肯定,云姑娘与六殿下关系匪浅,五殿下肯定无法从北宸宫将云姑娘讨回去。 如宝庆所料,三日后的休沐之日,五皇子一大早便前往北宸宫,打听“云姑娘”的事。 却被太子殿下一句“云姑娘是刚调到你二嫂身边的女官,不是厨娘,不借不调”就给打发了。 五皇子听了这话,不免有些 分卷阅读659 失落,失落之余又不死心的问太子,能不能让他见云姑娘一面。 太子答,云姑娘替太子妃出去办事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太子这也不算是欺骗五皇子,虽然云栖并非是出门去替太子妃办事,但人的确不在偏殿,而是一早就去了陶然阁。 陶然阁就在北宸宫内,只是位置略微有些偏僻,距离前殿和寝殿都有点儿远。 陶然阁是一栋三层木楼,是北宸宫内最高的一座建筑,也是太子殿下私人的藏书之处。 前日太子妃去探望云栖,见云栖趴在窗前发呆,很闷的样子。 太子妃便想,如何能让云栖不这么闷呢? 在得知云栖是认字的以后,太子妃突然有了主意。 她立马亲自往陶然阁走了一趟,找了几本姑娘家应该会爱看的书给云栖送去。 没想到晌午送去,云栖晚上就看完了,还问她,“二嫂那边可还有书看?” 有,还有可多了呢! 于是,第二日一早,太子妃就将云栖领到了陶然阁,让云栖尽管挑了喜欢的看。 自那日以后,这两日间,云栖便跟长在了陶然阁似的,一早过去,天不黑是断然不会出来的。 太子妃每日午后都会亲自带上茶和糕点,去陶然阁陪云栖一会儿。 怕打扰云栖读书,太子妃并不久留,只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云栖喝碗甜羹,吃两块糕点以后,便心满意足的走了。 这日,云栖与前两日一般,一早就到了陶然阁。 昨日她读完了太子私藏的一套民间志怪集,今日她想换换口味,读点儿别的什么。 于是,云栖便登上了她一直都没去过的三楼。 陶然阁三层的布局都是相同的。 整座陶然阁内,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 除了每层的南窗下摆了一张书案外,屋内余下的地方都是一排连着一排的书架。 陶然阁的书架都是特制的,屋顶有多高,书架就有多高,可谓是顶天立地。 因书架过高,为了拿取书籍方便,每两排书架之间都放置有一个梯凳。 第一次随太子妃来到陶然阁时,云栖惊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有如此丰富的私人藏书。 之前在昌宁行宫时,云栖曾被借调去天水阁,也就是行宫内的藏书楼当过差。 天水阁一共六层,但阁内的藏书却远不及陶然阁多。 不知比起宫内的藏书楼海源阁,陶然阁的藏书量又如何。 云栖觉得陶然阁内的藏书数量,或许不及海源阁多,但书的种类一定比海源阁的繁杂多样。 毕竟,皇家正统的藏书楼内,一定不会收录民间志怪集,还有民间时兴过的或正在时兴的话本子,以及不少连环画和许多异国书籍。 而除了这些以外,海源阁内还有一整个书架的游记。 此刻,云栖就站在这个书架前。 没错,她今天决定看游记了。 天南海北,人文自然,她要先从哪里读起呢? 云栖漫无目的在书架前游走,蓦地,她忽然眼前一亮。 宁州!她要看有关六殿下母亲的故乡宁州的游记! 于是,云栖便在可称浩瀚的游记中,搜寻起了宁州游记。 云栖从最底下的一层开始,一本一本仔细找过,忙了一个多时辰,找了五层书架也没找到。 云栖却不急,也不气馁,她爬上梯凳,继续在上层的书架间找。 就这样又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找到了一本宁州游记。 云栖捧着那本书,欣喜地险些跳起来。 她等不及去南窗下的书案上看了,索性就坐在梯凳上,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这本她苦寻到的游记。 写下这本游记的游侠或者说游客,不是个爱咬文嚼字的人。 整本游记,用词通俗,行文流畅,读起来毫不费力。 云栖一会儿工夫,就读了十几页。 一页读完,云栖轻轻翻动书页,在新的一页上,她赫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批注。 和安城,外祖家。 这是六殿下的笔迹,这一定是六殿下的笔迹! 云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抚上那应该有些年头的小字,心底一片柔软。 再有两日她就能见到六殿下了,她从未像如今这般期盼着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真想立刻就见到六殿下呀…… 云栖猛地合上手中的书,不敢再看书上六殿下的字。 她怕自己会因为过于思念这个人而发疯。 她得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不如去露台上吹吹风吧,吹清醒些再继续回来读这本游记。 云栖想着,正起身预备从梯凳上下去,猛然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手中的宁州游记脱手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 分卷阅读660 云栖怔怔的望着那个人,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六殿下!是六殿下! 多美好,多真实的幻觉。 云栖怕那幻影一碰就碎,挣扎犹豫了半晌,却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去触碰那个幻影。 不想,那个幻影却主动走上前来,抬手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这只手又暖又软,这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云儿,我回来了。” 回来了!六殿下真的回来了! 她日思夜想,日盼夜盼的六殿下终于回来了! 明明心里欢喜极了,但泪花却先笑容在脸上绽开。 见云栖哭了,楚恬立马就慌了。 他一时也顾不得唐突不唐突,将人从梯凳上抱下来以后,就紧紧拥入了怀中。 “云儿,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阿恬,你能平安回来就好,你能平安回来真好。 这是云栖想与楚恬说的话。 奈何她哭的太凶,哭到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只能勉强听清,她喊了一声阿恬。 云栖这声“阿恬”,把楚恬的心都给喊化了,他不禁将人拥得更紧。 此刻,楚恬只恨三个多月前的自己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当时他就该不管不顾,只管将云栖带在身边。 如此,他的小云儿就不会在宫里受这么多苦,他也不必日|日相思煎熬。 “云儿,咱们再不分开了。” 话音刚落,怀中的云栖就猛地抬起头来,抽搭着鼻子哽咽道:“说话算话。” 望着云栖哭红的眼,楚恬的心都快碎了,五脏六腑如刀铰一般。 “算话,与你说过的话都算话。” “嗯。”云栖又往楚恬怀里靠了靠,紧紧拥着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这个人。 什么冷静自持,她不要。 她就要尽情的,肆意的拥抱着她的爱人,她的阿恬。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若无身后传来的一声突兀的咳嗽,两人大概会一直这样拥在一起,直到天黑太子和太子妃派人来找。 云栖不知陶然阁里还有其他人,猛然听到那声咳嗽,云栖吓了一跳,连忙踮起脚尖,从楚恬的肩膀上望过去。 只见张北游张太医正站在书架那头往这边望。 见云栖看过来,张北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无意打扰殿下和云栖姑娘团聚,是殿下一定要我跟来,为云栖姑娘请个平安脉的。” “殿下,殿下。”张北游又冲楚恬说,“您先容微臣给云栖姑娘请个脉,请完以后您再继续与云栖姑娘团聚,微臣也好赶紧回去与家中二老团聚。” 楚恬听了这话,有些不情愿的松开了云栖。 可知待会儿,他不一定还有勇气像这样抱紧云栖,毕竟太唐突,太不君子了。 作者有话说: 糖~ 第340章 另一边, 云栖一想到方才自己对着六殿下又哭又笑,又搂又抱的失态举动,全都被张太医看见了,脸就瞬间红的不像话。 她很努力才压下扭头就跑的冲动, 看似镇定的对张北游道了句,“有劳张太医。” 张北游一脸笑嘻嘻,“云栖姑娘不必与我见外, 请到那边的书案旁坐下,我这就好好替云栖姑娘请一脉。” 楚恬听了张北游的话,半刻也没啰嗦,在俯身拾起云栖之前掉在地上的那本书以后, 就牵起云栖的手, 朝南窗下的书案走去。 那牵手的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自然的很。 可事实上,楚恬心里却紧张的不行, 生怕云栖会将手抽回去不要他牵。 张北游瞧着楚恬那故作冷静, 实则心里无比慌乱的样子,用尽了毕生的耐力,才勉强忍住没笑出来。 殿下, 您可知,您紧张到走路都顺拐了! 哈哈哈…… 楚恬牵着云栖来到书案前, 又扶云栖在书案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小心翼翼, 细致入微的样子, 仿佛云栖是纸糊的,玉雕的。 张北游与云栖相对而坐,还没搭脉,单瞧脸色,张北游便能断定在不久之前,云栖一定生过一场大病,能要命的那种。 如今病虽然已经大好,但云栖的身体状况依然不佳。 而在搭脉诊过以后,张北游发现云栖的身体状况比他预想中的更差。 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人,不禁敛了笑,微微蹙起眉头。 云栖见状,不动声色的冲张北游打了个眼色。 张北游会意,对一旁一直神情凝重,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安与担忧的楚恬说:“云栖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就是略微有些气虚血弱,得吃几副补药调养调养。” 楚恬一向都对张北游的话深信不疑,只道:“把方子留下,你 分卷阅读661 便赶紧回府,与张老院判和夫人团聚吧。” 张北游立马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报起了药方来。 “红参三钱,竹簧四钱,木香四钱,党参六钱,怀牛膝四钱……” 报完之后,张北游笑望楚恬,“六殿下可都记住了?” 楚恬当即十分认真又严肃的将刚刚听到的药方,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一般人照着念,也未必有这般流利。 背完之后,楚恬连忙问:“我都记对了吗?” 张北游对楚恬超凡的记忆力,早就见怪不怪,只能鸡蛋里头挑骨头,“第二十六味药与第二十七味药的前后顺序记反了。” “药的种类和用量都没错吧?”楚恬问。 “这倒是没错。”张北游应道,“照着这个方子把药抓来,小火慢熬,四碗水煎成一碗水,趁热服下,记得不能往汤药里放蜜糖。” “当真不能放蜜糖?”楚恬皱眉道。 四碗水煎成一碗水的药,喝起来一般都可浓可苦,云栖怕是受不了这种程度的苦。 而他更舍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云栖遭这份罪。 蜜糖什么的,真的一点儿也不能往汤药里加? 张北游人精一个,怎会瞧不出楚恬的心思,于是故意摆出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想逗逗楚恬,“这……” 楚恬极为了解张北游,瞧张北游这副样子他就知道,这服药虽然不能直接加蜜糖缓解苦味,却应该能加入一两味有甘味的药材,来中和汤药的苦涩味道。 他稍稍思量了片刻,问张北游,“加四钱炙甘草?” “不行。”张北游道,“四钱太多,加两钱。” “三钱。”楚恬讨价还价,觉得区区两钱炙甘草,对缓解汤药苦味的作用并不大。 “最多三钱,多了会影响药效。”张北游谨慎道。 楚恬立刻应了一声“好”,便偏过头,冲云栖一笑,“加些炙甘草进去,药喝起来就不会那么苦了。” 楚恬的笑容明净而爽朗,云栖想,这世上一定不会再有比这还好看的笑容了。 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抬手抚上楚恬脸庞的冲动。 而另一边,楚恬望着云栖之前哭得红红的双眼,心底一片柔软,真想低头去亲一亲。 亲是不能亲下去的。 云儿可是他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他怎么舍得唐突了云儿。 不过,方才他情不自禁地将云儿抱入怀中时,云儿显然并不抗拒与他亲近……楚恬心口一片滚烫,好想再抱一抱他的云儿呀。 “既然脉已经请完了,张太医就赶紧回去与家中二老团聚吧。”楚恬对张北游说,“你别骑马,坐我的马车回去。” “不急不急,微臣还不急着走。”张北游笑呵呵地说。 楚恬闻言,遥手一指,“刚才是谁站在那里,说急着要回府与爹娘团聚的?” 得此一问,张北游十分理直气壮的回道:“人心善变,反复无常,微臣就是突然不急着回去,想留下与云栖姑娘说两句话。” 云栖意外,张太医有话要对她讲?张太医要对她讲什么? 云栖忍不住一脸好奇地望向张北游。 张北游不含糊,立马与云栖说:“关于云栖姑娘的身世,路上六殿下已经跟我讲了。” 云栖仰头望向身旁的楚恬,“殿下是何时知道的?” 楚恬如实答:“知道些日子了。” 六殿下竟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了? 六殿下并不嫌弃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一点儿也不。 否则此刻,六殿下就不会出现在她身边了。 她好高兴。 见云栖望着他默默不言,楚恬慌忙与云栖道了声,“抱歉。” 云栖浅笑,“殿下为何要说抱歉?” “为了……”楚恬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又重复了一声抱歉。 云栖摇头,“无论为什么,殿下永远都不必与我说抱歉。” 就像你不许我对你说谢一般。 见楚恬和云栖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已然忘了他的存在,张北游真心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应该立刻从这里消失才对。 但他真的有很正经的话要对云栖姑娘讲呀。 于是,张北游轻咳一声,对着云栖说:“云栖姑娘有所不知,家父与令尊安大人曾是旧友。 当年安叔父突遭横祸,家父自始至终都认为安叔父是被冤枉的。 家父曾为此四处奔走,欲为安叔父洗脱冤屈。 奈何力有不逮,最终没能帮上安叔父。 安叔父过世后,家父曾多方打听令慈以及您与您兄长的下落,却听说你们三位都已经过世了。 若不是以为三位都已经不在人世,以家父的脾气,就算将整个大夏都翻找一遍,也要将你们找到,接回府中好生照料。” 话说到这儿,张北游叹了声气。 “事到如今,再 分卷阅读662 说这些也是无用,云栖姑娘,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兄长,只要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就是。 云栖姑娘不知,你与你兄长的百岁和周岁宴,我都有去过。 我不只见过小时候的你,还曾抱过你呢。” “真的?”楚恬眉梢微挑,特别羡慕嫉妒的问。 “那还能有假?”张北游笑答,“你那么小的时候,我也抱过你,几乎天天都抱。” 被张北游这么一说,楚恬瞬间就没了脾气,但心里依然很羡慕张北游,竟然那么早就见过云栖,认识云栖了。 他真想与云儿一出生便认识。 张北游瞧着楚恬那副拈酸吃醋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便忍住没说,若非当年年纪相差悬殊,不大合适,他家老爷子和安大人早就给他和云栖姑娘定亲了。 “殿下。”张北游抿了抿唇,与楚恬郑重道,“云栖姑娘是我妹妹,您日后可要好好待她,不许欺负她。” “我一定会好好待她。”楚恬应道,对张北游还有些像对大舅哥一般的客气。 张北游爽朗一笑,与云栖说:“妹妹,哥走了,明儿再来瞧你,哥还有不少话要跟你说呢。” 突然多了个哥哥,云栖是又懵又惊喜。 “张太医慢走。” “是兄长慢走。”张北游纠正道。 突然叫她改口称呼张太医为兄长,云栖有些不好意思。 酝酿了半天,才轻轻唤了一声,“兄长。” 张北游不知旁人怎么想,他自己作为家中独子,是做梦都想要个娇娇软软的妹妹,成日追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粘着他。 妹妹小的时候,他就陪着妹妹放风筝,荡秋千,扮家家酒。 妹妹大了以后,也不与他生分,依然小鸟儿一般叽叽喳喳的追在他身边,哥哥这哥哥那的。 虽然有些迟,但这个梦终归是实现了。 他有妹妹了,云栖姑娘就是他的妹妹。 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张北游心中欢喜,本想再与云栖多说几句,可见特别爱吃醋的六殿下脸都快拉到桌子上了,便很识相的站起身来,与云栖说好明日再见,便美滋滋的告辞了。 待张北游走后,楚恬立马与起身相送的云栖说:“云儿,快回来坐下,别累着。” 楚恬这声“云儿”唤得云栖心脏狂跳,心口滚烫。 她喜欢六殿下这样唤她。 云儿,听着可亲近。 云栖依言回到书案旁坐下,冲楚恬温浅一笑,“阿恬也坐。” 阿恬立马乐颠颠的搬来椅子,贴在云栖身边坐下。 他望着云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云栖面前保持镇定。 于是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云栖。 他怕他会忍不住,再像方才一样唐突了云栖。 楚恬的目光落在云栖之前看的那本书上。 宁州游记? “云儿想去宁州吗?”楚恬问。 第341章 宁州, 她自然是想去看看的。 并不是因为这本宁州游记,将宁州描绘的山清水秀,花团锦簇,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而是因为这里是六殿下母亲的故乡。 六殿下曾去过的地方, 六殿下曾走过的路,她都想去看一看,走一走。 云栖冲楚恬点了点头, “嗯,我想去。” 楚恬温浅一笑,“临别前,我已与外祖约好, 回头一定带你去宁州游玩。外祖说, 到时候他会亲自为你做向导。” 云栖惊讶,微微睁大眼睛,“叶……叶大人知道我?” “自然是知道的。”楚恬脸上笑意更浓。 小傻云, 我怎么会不与外祖提起你呢? “殿下都是如何与叶大人说我的?”云栖问, 好紧张好紧张。 楚恬片刻都没犹豫,立即答:“说你很好,特别好, 天下第一好。” 六殿下这算是在对她讲情话吗? 还挺好听的。 云栖脑袋一歪,冲楚恬笑得可甜, “谢殿下为我说好话。” 被云栖甜到的楚恬, 脸瞬间红的不像话, 慌乱道:“不谢不谢, 我讲的都是实话,你在我心里本就是最好最好的……” 这下又轮到云栖的脸发烫的厉害了。 殿下你是知道的吧,你在我心里也是最好最好的呀。 “对了,前日才得到消息,说殿下最快也要两日后才能回来,为何反而提早了两日?”云栖后知后觉,这才想起问楚恬一句。 “我是太想你了,想早日见到你,便日夜兼程的提早赶回来了。”一向内敛的楚恬,难得如此奔放了一回。 他并非是突然转了性子,只是不想对云栖说谎。 他本来就是因为太想念太想念云栖,才强忍着困倦与疲劳,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快马加鞭的赶路,才能提 分卷阅读663 早回来的。 云栖没想到六殿下会如此直白,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定定的望着楚恬。 见楚恬一侧鬓边落了一丝乱发,她连忙抬手,将那一丝乱发替楚恬别到了耳后。 “殿下身上一定很乏累,不如回去歇……” 话还没说完,云栖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便被楚恬握进了手心里。 云栖一怔,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略带疑惑的望着楚恬。 殿下有话要说? 那殿下先说,等殿下讲完了我再说。 楚恬并没有什么话急着要讲,只是情不自禁。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云栖的手,又情不自禁地将云栖的手拉到口边,在云栖的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 等一等!他这是在做什么!他究竟对云栖做了什么! 这绝非君子所为,绝非君子所为啊! 如此行径,简直太卑鄙无耻,只有话本子中那些孟浪轻佻的登徒子才会做出来! 楚恬僵在原地,而云栖也愣在当场。 六殿下这是在诱惑她?像六殿下这样的小正经竟然会主动诱惑她? 云栖好险没笑着跳起来。 哎呀!要死了!要死了! 见云栖似乎并没有为此生气,楚恬略微松了口气。 云栖不抗拒与他亲近,心里有点儿高兴啊。 楚恬想着,不由得将云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作为回应,云栖也回握住楚恬的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天崩地坼也不能将两人分开。 “殿下看起来有些累,不如先回去歇歇。”云栖劝道。 “殿下?” 云栖连忙改口,“阿恬。” “让我再陪你一会儿好不好?”楚恬说,那嗓音那语调,与其说是在好声好气的与云栖商量,不如是在冲云栖撒娇。 云栖哪里拒绝得了,不但一口就答应了,还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若累了,我肩膀借你靠。” 说完,还主动往楚恬身边凑了凑。 楚恬心里天人交战,这个君子他究竟还当不当? 最终,楚恬决心暂时不要做君子了。 他立刻倾身上前,将脑袋靠在了云栖的肩上。 怕自己的脑袋太重,压疼了云栖,楚恬不敢完全松下力气,而是虚靠在云栖的肩膀上。 云栖感觉到了楚恬的小心翼翼,不由得一声叹,“殿下这样多累啊。” 话毕,不由分说的抬起手,将楚恬的脑袋结结实实地压到自己的肩上,“殿下放心,我不是纸糊的,这样压不坏。” “嗯。”楚恬忽然感到有些小娇羞,他心脏砰砰直跳,轻声与云栖说,“云儿,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讲。” “我也有好多话要对阿恬讲。”云栖柔声应道,“来日方长,咱们不急,回头慢慢讲就好。” “对,来日方长。”楚恬浅浅一笑,好喜欢这个词儿。 嗅着云栖因长日服药,生生熏出来的一身淡淡药香,听着云栖贴在他耳边讲的一句句温言细语,楚恬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 他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积攒了一个月,甚至更久的疲惫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见六殿下靠在她肩上睡着了,云栖心疼的很。 一个人得有多累,才能像这样坐着睡着啊。 云栖便只管一动不动的坐着,静静凝望着靠在她肩上睡着的楚恬。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她知道,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能像这样与六殿下紧紧依偎在一起,她可幸福。 蓦地,云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似是有人上楼来了。 不多时,就见令春出现在楼梯口。 令春快步走上前来,正欲向楚恬行礼问安,却见六殿下似乎是睡着了,又见云栖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令春便只是冲楚恬福身一礼,并没出声。 早前,在得知云栖是六殿下的心上人后,聪慧如令春,从太子和太子妃待云栖的态度不难看出,六殿下一定很爱重这位云栖姑娘,太子和太子妃才会这般爱屋及乌。 而如今看来,六殿下何止是爱重云栖姑娘,简直是爱进了骨子里。 据令春所知,六殿下此番回宫以后,先是去勤政殿拜见了陛下。 从勤政殿出来以后,六殿下连瑶光殿都没回,就直接来了北宸宫。 在北宸宫的大门外,六殿下正巧撞见出去替太子妃办事的知秋,听知秋说云栖姑娘在陶然阁,六殿下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往陶然阁。 若非方才知秋办事回来,提了一嘴六殿下,太子和太子妃还不知六殿下已经回宫了,且人就在北宸宫。 由此一事便能看出,在六殿下心里,云栖姑娘真的很要紧很要紧。 想来在这皇宫里,但凡是见过六殿下的女 分卷阅读664 官和宫女,就没有不心生爱慕的。 有些没见过,在听说六殿下如何如何俊美文雅后,也都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喜欢。 能得到六殿下的垂青,不知多少人要嫉妒眼红云栖姑娘呢。 倒不是她与云栖姑娘亲近,她才帮着云栖姑娘说话,令春端详着眼前的云栖,平心而论,云栖姑娘与六殿下的确十分般配。 云栖姑娘有样貌,有才情,为人也纯善,若非背着罪臣之女的身份,与六殿下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之前令春曾听太子妃说过,说云栖姑娘父亲的那桩案子,就是桩彻头彻尾的冤案。 倘若这桩冤案能顺利翻案就好了,到时候云栖姑娘便不再是罪臣之女了。 对了,她还听说陛下似乎也挺喜欢云栖姑娘的。 之前,太子殿下去向陛下请旨,说要将云栖姑娘从暴室接出来。 陛下那边二话没说就应允了。 听说临了还嘱咐太子,说云栖姑娘是个好孩子,叫太子妃好好待她。 陛下日理万机,案牍劳形,有时连御前之人的名字都会叫错。 可是陛下不但记得云栖姑娘这个人,似乎还对云栖姑娘的印象十分深刻。 令春真是越想就越是敬服云栖。 望着眼前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的云栖和楚恬,令春只觉得赏心悦目。 画都没有这么好看呢。 令春不敢也不忍心打搅两人,冲云栖笑了笑,便退身告辞,回去如实向太子和太子妃回了话。 楚恬靠在云栖的肩上睡得很沉,却睡得不久。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楚恬就悠悠转醒。 睁开眼,见云栖的确就在身边,楚恬松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他是在做梦,以为自己仍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他以为他睁开眼,不会看到云栖。 能一睁眼就看到云栖在身边,真好啊。 “我竟是睡着了。”楚恬赶着说,赶着坐起身来,“抱歉,一定压疼你了。” 云栖摇头,不疼不疼,巴不得殿下多靠一会儿才好呢。 “方才令春来过,见殿下睡着,没说什么就走了。” 楚恬“唔”了一声,“我回来后,还没去向二哥和二嫂请安呢。” “啊?”云栖惊了一跳。 六殿下没去见太子和太子妃,就先跑来找她了? “我只一心想着要见你,正巧在门口撞见知秋,听知秋说你在这儿,我便直接来这里寻你了。”楚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旋即起身,“要不咱们一起去拜见二哥和二嫂吧?” 云栖立刻起身,“一起去。”赶紧去! 楚恬伸手牵起云栖的手,略显局促的看着云栖,这样可以吗? 云栖不言,回握住楚恬的手,这有什么不可以。 楚恬立刻高兴起来,乐颠颠地牵着云栖的手,一同朝楼下走去。 两人说说笑笑,刚携手并肩的从陶然阁走出去,就迎面撞见一个人。 不是五皇子楚惟又是谁。 第342章 “方才在二哥那儿, 听说六弟已经回宫了, 还听说六弟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了陶然阁。我便好奇这陶然阁里究竟藏了什么好东西, 竟叫六弟如此牵肠挂肚, 魂牵梦萦, 刚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赶过来, 原来是佳人有……宜……宜香?” 原本还带着一脸促狭笑意的五皇子,在看清楚恬身畔那女子的面容后, 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转而被震惊,意外,欢喜, 迟疑, 茫然……种种复杂的情绪所替代。 他定定的望着云栖, 似是询问, 也似是自语, “宜香?宜香还活着?” 这不可能啊! 当日在得知宜香的死讯以后,他命庄生赶在宜香的尸身被拖去火化之前, 选了一块清净风景也不错的地方, 将宜香好生安葬了。 倘若宜香没死,那么躺在那座墓中长眠的人又是谁? 见他五哥一脸错愕的盯着云栖,唤的却是宜香的名字。 慧黠如楚恬, 只在稍稍惊疑了片刻之后,便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 之前他五哥曾与他讲过, 自己与宫女宜香是如何在不染池邂逅的。 如今看来, 当日与五哥在不染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并不是宜香,而是云栖。 竟是云栖…… 对宜香还活着的喜悦,毫无疑问战胜了对宜香为何没死的疑惑。 五皇子望着云栖,心中狂喜,心脏狂跳。 他正欲走上前,与云栖说点儿什么,可云栖与楚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却像朝他当头泼了盆冷水。 脸上才重新聚起的那一丝笑意,怎么看怎么带着几分苦涩。 五皇子勉强定住心神,看似冷静的问楚恬,“这位是?” “云栖,栖于云上的云栖。”楚恬答,嗓音沉静,吐字清晰。 是云栖 分卷阅读665 而非宜香?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五皇子懊恼极了,他怎么就那么蠢呢? 当时,他只当那条手帕上“宜香”二字,就是那小宫女的名字,竟然没想到那条手帕或许是人家绣来打算赠给别人的,也或许是借了别人的手帕来用。 他真蠢,他是真的好蠢! 他一直藏在心底,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并没有惨遭不测,那个人一直都好好活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 今日他有幸再次与那个人相逢,可惜……可惜…… 五皇子的目光落在云栖与楚恬紧紧交握的手上,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另一边,心中也是一片凌乱的楚恬,努力的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他向云栖介绍说:“云儿,这是我五哥。” 云栖大方的冲五皇子福身一礼,并没有说话。 五皇子深深看了云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笑望着楚恬说:“见六弟平安归来,我就安心了。六弟回来以后,还没去见过二哥吧。今日休沐,二哥没有外出,就在北宸宫里陪二嫂呢。六弟快去见见二哥吧,可知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二哥有多挂念你。” “不瞒五哥,我正打算去向二哥和二嫂请安呢。”楚恬应道,“五哥一听说我回来了,就一路寻到了这儿,想来五哥心里也一定很惦念我,我也是一样惦念五哥的。回头我一定要找五哥喝酒去。” 五皇子听了这话,爽朗一笑,“六弟当真要找我喝酒?只怕酒还未过三巡,就只剩五哥我一个人独酌了。” 楚恬认真道:“喝多了不成,陪五哥小酌几杯还是可以的。” 五皇子上下打量了楚恬一番,“看来六弟的酒量有所长进呐。” 楚恬莞尔一笑,并不解释。 这阵子没日没夜的疯狂赶路,全靠烈酒来提神暖身。 起先酒量差到一杯果酒就能醉倒的人,如今连饮三杯烈酒,还能面不改色腿不打晃,酒量可不是有所长进。 五皇子聪明又心思通透,就算他六弟不说,从他六弟一身风尘仆仆,憔悴又很疲惫的样子,他也大抵能猜到,他六弟的酒量是如何长进起来的。 五皇子说不出的心疼,“六弟这一路辛苦了。” 楚恬温然一笑,“不辛苦。”边说边下意识的握了握云栖的手。 五皇子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六弟快去二哥那边儿吧,快去吧。”五皇子说着,迅速转过身,冲楚恬挥了挥手,不等楚恬与他道声“慢走”就快步离去,背影看起来有些仓惶,也有些孤单落寞。 在目送五皇子走远以后,没等云栖发问,楚恬就先与云栖说:“是不是很奇怪五哥为何会唤你宜香?” 云栖点头,这太奇怪了。 楚恬毫无隐瞒,将他所知道的,以及猜到的这中间的误会,详细地跟云栖解释了一遍。 云栖听完以后,觉得这一切简直不太不可思议了。 当日在不染池,五皇子竟然对她一见钟情,并且凭她落下的那条绣着宜香名字的手帕,误以为她叫宜香。 之后,听闻宜香被舞姬宋氏所累,惨死于静室,五皇子悲痛不已,命人寻了块风水宝地,将本该被火化的宜香厚葬了…… 云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静默了许久才与楚恬说:“五殿下是个好人,就凭五殿下厚葬了宜香,我便该去当面叩谢五殿下。阿恬,你陪我去好不好?” 楚恬立即答应:“好,你什么时候想去,尽管与我说。” 云栖点头,“嗯。” 楚恬清浅一笑,“走,咱们去见二哥二嫂去。”说罢,又牵着云栖继续向前走。 两人手牵着手往前走了一会儿,楚恬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望着云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紧张。 “我比五哥先遇见你,比五哥先对你一见钟情,这不算横刀夺爱是不是?” 六殿下对她竟然是一见钟情吗? 云栖对这件事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被五皇子误认作宜香。 回想她与六殿下初见那日的情景,那日的她又蠢又冒失,衣裳和头发也又脏又乱。 六殿下竟然会对那样的她一见钟情? 云栖觉得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近乎奇迹。 她是被命运眷顾的人,是吧是吧? 从赵姑姑,吴才人,到六殿下,再到有德,王醒公公,景嫔娘娘,她一路遇到了这么多疼惜她,爱护她,真心实意待她好的人……她果然是被命运眷顾的人呐。 云栖抬起头来,与楚恬四目相接。 她对着楚恬,一字一顿的认真道:“阿恬并未横刀夺爱。” 楚恬听了这话,凝重到化不开的神情看起来稍稍松快了几分,只是稍稍。 不行,云栖觉得这样不行。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了楚恬的手,“阿恬你听着,就算我先遇到的人是五殿下,我也绝对不会 分卷阅读666 钟情于五殿下,我这一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钟情的人只会是你。” 楚恬心中的一切不安与顾虑,在云栖这一段诚挚且热切的告白后,彻底化解。 “我知道,我就知道!” 楚恬笑了,笑的纯澈舒朗,叫人忍不住想要亲一亲他。 云栖没忍住,便这样做了。 她扶着楚恬的肩膀,踮起脚尖,轻轻吻了楚恬的唇角。 “砰!砰!砰!” 楚恬心脏跳的飞快,快到简直不能呼吸。 云栖亲了他!云栖亲了他! 这虽然不是云栖头一回亲他,但不一样,不一样的! 上次只是脸颊,这一次…… 正所谓礼尚往来,他是不是应该亲回去才不算失礼? 嗯,该亲回去的。 要知道,他也是亲过云栖额头的。 有经验,非常有经验。 但当楚恬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云栖已经跑到离他七八步远的地方。 “咱……咱们快……快走吧!”云栖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完这句,就转身一溜小跑。 啊啊啊,太害羞了! 云儿,别跑,等等我呀! 楚恬一双长腿,毫不费力的就把人追上了。 他牵起云栖的手,感觉云栖在微微发抖。 楚恬原本是打定主意要礼尚往来,也亲一亲……亲一亲云栖的唇角。 可见云栖如此羞怯紧张,他可舍不得吓着他的云儿。 于是,楚恬只是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欠你的我会好好记得,来日必定奉还。” 云栖不明所以,“殿下欠了我什么?” 楚恬抬手,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在云栖唇上点了一下。 云栖心头一热,心中亦了然,只含糊的“唔”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殿下,说真的,你可千万别忘了还。 …… 刚一进屋站定,楚恬便立刻冲太子和太子妃行了个大礼,并认错道:“弟弟远行归来,没先来向二哥和二嫂请安,当真太无礼,太不懂事,还请二哥二嫂原谅弟弟这一回。” 太子连忙上前,将楚恬从地上扶起,亲昵地拍了拍楚恬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六弟何错之有,若换做是我,怕是还不如六弟,定要先回来见过你二嫂,才会去向父皇请安。” 太子妃听了这话,瞬间红了脸,嘴上说着“六弟莫要听你二哥胡说”,心里却甜丝丝的。 “这阵子多谢二哥二嫂替我照料云儿,弟弟感激不尽。”楚恬说着,又要拜下去。 太子不等楚恬拜下,就将人拉住,“才三个多月不见,六弟怎就与我和你二嫂生分了?安姑娘是你的心上人,是你未来的妻子,也就是我和你二嫂未来的弟妹,我们合该好好照料她。” 话说到这儿,太子不由得叹了声气,话锋一转,又道:“阿恬啊,你这孩子就是太……太体贴,太懂事了。其实,你早该告诉我和你二嫂,有安姑娘这么一个人。前阵子我是诸事缠身,有些分身乏术,却不至于连庇护一个人都办不到。倘若早将安姑娘接到北宸宫来,安姑娘也不会受那么多苦,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太子殿下!”一旁云栖急道,并不想让六殿下知道她在暴室的那段经历。 “是二哥。”太子纠正道。 见此情景,太子妃不动声色的悄悄拧了太子负在身后的手一下,这是纠结称呼的时候吗? 第343章 被太子妃轻轻拧了下手背的太子立刻恍然, 没再纠结云栖对他的称呼。 毕竟云栖妹妹和六弟还没成亲呢,云栖妹妹脸皮薄,私下里喊他一声二哥也就罢了,当着六弟的面, 云栖妹妹害羞。 他懂他都懂。 太子如是想。 这一边,话被打断的太子,没再继续讲云栖险些丢了性命的事。 另一边, 楚恬却真真切切将那些吓人的字眼全都听进了心里。 他决定回头一定要找二哥问清楚,“险些丢了性命”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闻楚恬是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才能提前赶回宫的,太子立马催着恬回去歇息。 楚恬坚决不肯, 说他有很要紧的事要与二哥商议。 楚恬几乎是太子一手带大的, 太子知他这个弟弟并非任性之人,六弟如此坚持,想必一定有很重大的事要与他相商, 于是便应下了。 “你们兄弟说话, 我送云栖妹妹回去歇着。”太子妃温声与兄弟二人说。 楚恬忙冲太子妃一礼,“二嫂慢走。”接着又匆匆望向云栖,“我待会儿去找你。” “殿下与太子殿下说完话就回去歇歇吧, 好好睡上一觉以后再来找我。”云栖劝道。 只要是云栖说的话,在楚恬这儿就没有不行不好的。 “嗯, 我听你的。” “多睡儿 分卷阅读667 。” “嗯, 都听你的。” 心里好似打翻了糖罐的云栖冲太子福了福身, 又朝楚恬甜甜一笑, 便与太子妃一道离开了。 “人都已经走远了,六弟就别看了。”太子笑着打趣楚恬一句。 楚恬这才收回追随云栖背影的目光,同时敛去的还有脸上的笑容。 他望着太子,正色道:“皇后与镇国公以及冀州安定侯相勾结,要害二哥的事,怕是没有表面上看去那样简单。” …… 在将云栖送回偏殿以后,太子妃并未急着走。 说是云栖在陶然阁看了许久的书,又陪着说了许久的话,想必一定累了,也饿了。 主要是饿了。 于是,太子妃便命人准备了好些茶点来。 云栖是心情好,胃口就好,一气儿吃了两碗奶蒸酥酪,三块栗子糕,半碟蜜饯苹果。 云栖吃得津津有味,太子妃看的也十分尽兴。 还有比看着云栖吃东西更有趣更满足的事吗?左右在太子妃这儿是不存在的。 在送走太子妃以后,云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些吃撑了。 她赶忙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起来,目的自然是为了消食。 在来回走了小十圈以后,云栖有些喘,于是便从行走消食,改成站立消食。 云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本已看惯的景致,竟突然觉得这景色有点儿美。 她心里清楚,并非这景致有变化,真的变得比之前好看了些,而是她的心境变好了,看什么都觉得好。 六殿下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六殿说,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真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原本在众人面前有所克制的云栖,这会儿终于可以稍稍放纵一下,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任双眼弯成月牙,任嘴巴咧到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何事这么高兴?” 正双手捧着脸,靠在窗台上咧嘴傻笑的云栖,在听到这一声问后,才猛地醒过神来。 当她抬眼望过去的时候,楚恬已经站在了窗外。 云栖连忙直起身子,故作镇定的问:“方才不是说好,与太子殿下说完话就回去歇着?” “在回去歇着以前想再见你一面。”楚恬温声应道,凝望着云栖的双眼中,满溢着化不开的柔情。 “之前有些匆忙,有一样东西忘记送给你了。” 有礼物收云栖自然高兴,便问:“是宁州特产吗?” 楚恬一怔,连忙反问道:“你想要这个吗?” 云栖莞尔,“你要送的,就是我想要的。” 话一出口,云栖都觉得自己这话讲得有些滑头。 但天地良心,她这么说可不是为了哄六殿下,她心里是真就这么想。 只要是六殿下送她的东西,那怕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头,一根寻常的树枝,她也会当成宝贝一样好好收藏。 楚恬抿唇一笑,“云儿,闭上眼,伸出手来。” 云栖依言,乖乖闭上双眼,并伸出一只手,等待着属于她的惊喜。 “不许偷看。”楚恬嘱咐。 云栖点头,晃了晃她伸出去的胳膊。 快点儿,快点儿,人家等不及要收礼物了! 人在双眼不能视物时,听力总会变得格外好些。 云栖隐约听见楚恬在轻轻的笑,也不由得跟着扬起了唇角。 片刻,云栖感觉到楚恬将手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睁开眼吧。” 嗯,不会有错了。 接下来,六殿下一定会说,“快看快看,我就是那份礼物!” 这份礼物可太珍贵了。 这厢,云栖正兴致勃勃地等待楚恬宣布他自己就是礼物。 谁知楚恬却没按套路出牌。 只见楚恬微微垂着眼,红着脸,十足羞涩的对云栖说:“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学,也试着做了很多,终于做出了还算满意的,可比起你送我的,还是有些粗糙。” 云栖听了这话,才发现她腕上多了一条松松系着的手绳。 手绳是用三股红线编成的,与六殿下临去宁州前,她所赠的那条一模一样。 “这是殿下亲手编的?”云栖盯着那条手绳,怔忪了片刻才问。 “嗯。”楚恬点头,“里面也有我的一缕头发。” 也有一缕头发? 云栖心砰砰跳得飞快,快到快要炸开了。 楚恬撩起牵着云栖那只手的一截衣袖,皓白的手腕上一条红色手绳显得格外醒目。 “你说这缕头发中寄宿着你的一缕魂魄,我便一直将它戴在身上,从未离过身。” 云栖深呼吸了几下,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 她回握住楚恬的手,“你送我的,我也会永不离身。” 楚恬温然 分卷阅读668 一笑,“说好了。” …… 若非云栖再三催促他回去歇着,楚恬怕是会一直赖在云栖身边不走。 在与云栖约好晚些时候再见以后,楚恬才依依不舍的别了云栖,离开北宸宫,回了自己的瑶光殿。 瑶光殿不远,就在北宸宫隔壁。 常寿跟和顺早就先楚恬回到了瑶光殿,将他们殿下已经回宫的消息带了回来。 听说六殿下归来,瑶光殿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烧菜的烧菜,烧水的烧水,铺床的铺床,万事俱备,只等殿下从北宸宫回来。 谁知左等右等,总不见殿下回来。 若不是亲眼见常寿跟和顺已经回来了,大伙儿只当六殿下已经回宫的事是误传。 在听闻被派去北宸宫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匆匆回来说,说他们殿下已经从北宸宫出来,正往他们瑶光殿回以后,竹影立马召集瑶光殿上下一众人等,齐齐侯在瑶光殿的大门口相迎。 楚恬刚一进门,一众宫人便齐刷刷的拜下,“恭迎殿下归来。” 楚恬淡淡一笑,叫众人都起来。 竹影起身上前,又冲楚恬福了福身,才道:“回殿下,沐浴用具皆已备齐,殿下随时都能沐浴更衣。膳食茶点也都已经备好,都是殿下素日爱吃的。” 楚恬看着竹影,温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竹影连忙躬身,“奴婢不敢。” 楚恬未与竹影多言,又与其余宫人道了声辛苦,便叫大伙儿下去各忙各的。 而众人却都没急着走,在目送他们日盼夜盼,终于盼回来的殿下回屋以后,才欢欢喜喜,有说有笑的散了。 一从新开的迎春花后头,晴芳一瞬不瞬地盯着已经关紧的殿门。 连月来一直古井无波的双眼,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 殿下回来了!殿下终于回来了! 那过于热切的目光,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 在沐浴更衣,又简单用过膳,再饮了一盏茶以后,楚恬便被常寿催着去卧榻上躺下了。 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人,本该困倦到一沾到枕头就睡着,可楚恬却睡不着。 他满脑子都是云栖。 明明才刚分开不久,他却已经开始疯狂的想念。 好想见云儿啊。 楚恬辗转反侧,挣扎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正预备下地,幔帐外忽然传来常寿的声音。 “奴才劝殿下这会儿还是不要去北宸宫找云栖姑娘。云栖姑娘要您回来好好歇一歇,睡上一觉。您猜您若不听话,就这么跑过去,云栖姑娘会不会生气?” 楚恬坐着寻思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重新躺了回去。 他只盼时间能过的快些,再快些,赶紧到晚上。 如此,他就能以去北宸宫吃接风宴为由,正大光明的去见云栖了。 “殿下若实在睡不着,那奴才便给您讲几个故事吧。” 为他家殿下的睡眠操碎了心的常寿,十分体贴的提议说。 楚恬觉得自己眼下的确很需要听个故事来助眠,当即就答应了,“你讲。” “一个故事一个蹄髈。”常寿道,讲故事可是很费神,也很费力气的,必须得吃点儿蹄髈补一补。 楚恬忍笑,“你讲得好才算。” 常寿立马撸起袖子,卖力的讲了起来。 起先常寿讲得是绘声绘色,比茶楼里正经的说书先生讲得都不差,但到后来常寿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没了声音。 卧榻上一直都听得很是专注的楚恬,忍不住问了句,“后来呢?” 半晌,没得到常寿的回答,楚恬才坐起身来,拉开卧榻前的帷幔,发现常寿已经倚坐在榻前的地上睡着了。 第344章 望着眼前熟睡的常寿, 楚恬顿时感到无比惭愧。 想来,这阵子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赶路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 常寿, 和顺,还有张北游与一众护卫,也都与他是一样的。 常寿明明已经疲惫至极, 方才竟还强打起精神,想要讲故事哄他入睡。 相比常寿,他这个做主子的真是太不体贴了。 楚恬想着,便轻手轻脚的下了地, 从卧榻上抱下自己那床棉被, 严严实实的盖在了常寿身上。 见常寿睡得挺香,楚恬淡淡一笑,转身去了外屋, 唤来值守在殿外的宫人, 下了他回宫以后的第一道命令。 楚恬命小厨房烧两只蹄髈,再做两碗咸烧白。 蹄髈是给常寿的,至于烧白, 是和顺爱吃的。 蹄髈一定要烧的软烂,烧白不要太肥腻。 在交代清楚这些以后, 楚恬才回到里屋的卧榻上躺下。 躺下后楚恬依然没有睡意, 只要一闭上眼, 眼前就全是云 分卷阅读669 栖。 老实说, 他真的很难不在意之前在北宸宫,他二哥说的,云栖险些丢了性命的话。 四姐在给他的信中写到,写云栖当初虽然是被迫调到丽景轩景嫔身边当差,但云栖调去丽景轩以后,景嫔待云栖很好。 他不信云栖在丽景轩当差期间,没受过任何委屈。 可险些丢了性命……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呢? 楚恬了解云栖,若他直接去问云栖,云栖一定会避重就轻,甚至会矢口否认,说根本就没这回事。 若他去问他二哥和二嫂,这会儿两位恐怕已经与云栖统一口径,不会与他实话实说。 思来想去,恐怕只有四姐一人能为他答疑解惑了。 想到此处,楚恬哪里还躺得住,得抓紧时间赶紧去欣华苑见他四姐一面。 若迟了,四姐得了二哥的授意,只怕也不敢与他讲实话了 于是,楚恬连忙起身下地,自己匆匆穿好衣裳就出了门。 谁知刚走到殿外,就迎面撞见了竹影。 竹影见本该在殿内歇息的殿下,竟穿戴整齐,似要外出。 她先是一怔,才忙不迭的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楚恬如实道:“想去欣华苑瞧瞧四姐。” 竹影朝殿内望了一眼,不见常寿跟出来,“殿下不带常寿随行侍候?” “常寿在里头睡着,你别吵他,也不许别人来吵他,和顺那边也一样不许任何人惊动。这两日他俩随我赶路,都累的不轻,就叫他俩好好歇上几日吧。欣华苑我自己去就成,不必人跟着。” 听他们殿下说要自己出门,不许人跟着,竹影心中多少有些迟疑。 不过竹影从来都不是多事之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如今虽说是瑶光殿的掌事大宫女,但归根究底也只是一个听主子吩咐办事的奴才。 主子高兴怎样就怎样,用不着她来指手画脚。 这便是竹影比晴芳聪明通透的地方了。 竹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恭恭敬敬地冲楚恬福身一礼,“请殿下容奴婢送您到门口。” 楚恬没拒绝,由着竹影送他。 楚恬一早就看出,竹影似乎是有什么话想与他说。 见竹影几次欲言又止,楚恬便停下脚步,帮了竹影一把,“你有话就说。” 竹影知他们殿下最不喜人说话吞吐,于是赶忙开口道:“奴婢向殿下请罪,奴婢没经殿下允准,就将晴芳姐姐放出来了。” 之前,在他刚回来的时候,楚恬就已经在迎接他归来的一众宫人中,发现了晴芳的身影。 因此,在听完竹影的告罪之后,楚恬并未感到意外和惊讶。 “我临去宁州之前曾说过,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瑶光殿内的大事小情,皆由你这个掌事大宫女做主。你做这个主,我不怪你。” 竹影闻言,无疑松了口气,他们殿下果真是个言出如山的君子。 而除了打心底里愈发由衷的敬服他们殿下以外,竹影觉得,她很有必要向他们殿下解释一下,她为何会做主将晴芳放出来。 楚恬这边也点了头,表示愿意听竹影解释。 “奴婢不敢欺瞒殿下。”竹影低眉顺眼,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殿下离宫以后,临近年关的时候,晴芳姐姐忽然染上了风寒。 奴婢因怕自己会不幸染上风寒,所以早在入冬之前,便提前给自己预备了几粒医治风寒的药丸,以防万一。 奴婢想着那药丸对症,便将那药丸找出来喂给了晴芳姐姐吃。 晴芳姐姐服下药丸后,病情却一直不见好转,反而有加重之势。 奴婢心里害怕,便想着去太医院找平日里总跟在张太医身边的小太监文竹,看能不能从他那儿讨个能医治风寒的好方子。 可奴婢找去太医院以后,才得知文竹那日并不当值。 后来,也是晴芳姐姐运气好,竟叫奴婢撞见了刚入太医院述职不久的郑太医。 郑太医是个热心肠,见奴婢焦灼的徘徊在太医院外,便好心上来问了奴婢一句,可是生病来求药的。 奴婢见那郑太医面善,便将晴芳姐姐的事与郑太医说了。 郑太医听完以后,没等奴婢相求,便说愿意为晴芳姐姐看诊。 于是,奴婢便领着郑太医去为晴芳姐姐瞧病。 郑太医是真的医者仁心,不但仔细地为晴芳姐姐诊了脉,之后还亲自回去太医院抓药煎药,又把煎好的药送了来。 还帮着奴婢,给烧得不省人事的晴芳姐姐灌药。 郑太医不仅心善,医术也高明。 前后三服药喂下,晴芳姐姐的烧就退了。 不过五日的工夫,晴芳姐姐的风寒几乎就痊愈了。 只是,晴芳姐姐的风寒虽然见好,但人却愈发狂躁,她竟忘了殿下您已经离宫去了宁州的事,只要醒着,便哭着喊着说要见殿下,像是……像是疯了一般。 那日郑太 分卷阅读670 医来送药时,正赶上晴芳姐姐发狂。 混乱之中,郑太医险些被发狂的晴芳姐姐抓伤。 而郑太医却不慌,也不恼。 他从随身的诊箱里找出几根银针,扎入晴芳姐姐身上的几处穴道,晴芳姐姐立刻就安静下来。 事后,郑太医说,晴芳姐姐这是患了心恙之症,若放任不管,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郑太医又说,若不嫌他多管闲事,他愿意试着为晴芳姐姐医治这个病。 奴婢不忍见晴芳姐姐越病越重,最后真成了个疯子,奴婢斗胆,猜殿下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奴婢便恳求郑太医,务必将晴芳姐姐治好。 郑太医尽心尽力,不过才治了半个月,晴芳姐姐的心恙之症就大有好转。 不但没再哭闹伤人,还渐渐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 那日,就是郑太医断言说晴芳姐姐的心恙之症已经好全了的那日,晴芳姐姐与我彻夜长谈了一番。 从交谈中,奴婢可以断定,晴芳姐姐的病是真的好了。 奴婢怕把好好的人继续这么关着,会关到再犯病,于是便自作主张的把晴芳姐姐放了出来。 奴婢没有要辩解的意思,奴婢实话实说,自晴芳姐姐被放出来以后,与从前一般,不见丝毫异常。 还请殿下明鉴。” 竹影战战兢兢,说了这么一长串话,换来的只是楚恬淡淡的一句,“我知道了。” 看起来不甚在意此事。 事实上,楚恬确实不在意晴芳究竟是在禁足,还是已经被放出来了。 他倒是颇为在意那位过于热心肠的郑太医。 这个郑太医究竟是真的医者仁心,心肠慈软,还是听说竹影是瑶光殿的人,想借机攀附巴结。 亦或者,是别有所图。 楚恬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郑太医此人,决定回头好好查一查此人的底细。 …… 楚恬到欣华苑时,四公主楚意并未如以往一般,在南窗下的书案前练字。 而是坐在窗下,摆弄着一只琵琶。 楚恬知道,他四姐原是不懂得弹奏琵琶的。 他还知道,他四姐是在成婚后,得知驸马喜欢听琵琶,才现学的。 琵琶这乐器不容易学,学会了以后也很难精通。 大概是他四姐学的认真,练的勤奋,悟性也高,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四姐便能弹的像模像样了。 只可惜还没等到他四姐在驸马生辰那日,为驸马完完整整的弹奏一曲,驸马就忽染重病,暴毙而亡。 据楚恬所知,自驸马过世以后,他四姐就再也没碰过琵琶。 大概是太久没碰,手有些生,四公主弹奏的根本不成曲调。 楚恬站在屋外听了很久,才听出他四姐这是在弹奏《渡红尘》。 一曲终了,屋内传出一声叹息。 从这一声叹息中,楚恬听出了许多情绪。 苦闷,焦虑,茫然,沮丧,惆怅…… 楚恬想,四姐这应该不单是又想念姐夫了,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事,让四姐感到仓惶不安。 楚恬想着,便抬脚进了屋。 “四姐如此长吁短叹,是不是因为心里太挂念弟弟的缘故?” 见楚恬突然出现,四公主怀抱琵琶的手臂明显颤了颤。 她怔愣了片刻,才放下怀中的琵琶,示意楚恬过来坐。 楚恬依着四公主的意思,来到四公主身边坐下,神情恬淡,唇角挂着淡笑。 见日夜牵挂的弟弟,终于平安归来,四公主心里高兴,高兴也惭愧。 她愧对于六弟。 第345章 见他四姐只是望着他不说话, 楚恬抿了抿唇,故作委屈的问:“四姐不说话,便是不想我?” “想,怎么会不想。”四公主终于开了口。 楚恬笑笑, 还没来及再与四公主说什么,就见四公主突然起身,“六弟你坐着, 我去叫思书沏壶好茶来。” 沏茶是假,想借由沏茶出去定一定心神是真。 “四姐别忙。”楚恬连忙拦道,“弟弟过来不是讨茶吃的,就是想来看看四姐, 与四姐说说话。” 楚恬都这么说了, 四公主也不好坚持,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又坐了回去。 楚恬直接跳过寒暄的环节, 四公主刚重新入座, 楚恬就直言道:“不瞒四姐,弟弟急着赶过来,是有一事想向四姐请教。” 四公主当即应道:“六弟有话尽管问就是。” “我想知道, 自我离宫以后,云儿……云栖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得此一问, 四公主怔了怔, 才有些目光闪烁的反问一句, “四弟都不知道?” 也不是全然不清楚, 但他想事无巨细,全都弄清楚。 “还请四姐为我答疑解惑。” 四公主眼 分卷阅读671 中泛着明显的迟疑之色,数次欲言又止。 楚恬也不急,只是在一旁安静等待。 半晌,四公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吐了口气,抬眼望向楚恬,“阿恬,你听姐姐慢慢给你说……” …… 此时,东宫开阳殿的小书房内,五皇子楚惟正盯着一方绣了两朵浅紫色梧桐花的手帕发呆。 打从北宸宫回来以后,楚惟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盯着这方手帕愣神,就连午膳都没用。 开阳殿的掌事大宫女秋水又是疑惑又是担心,早些时候进去问了一嘴,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接下来那句“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们殿下就命令她,“你出去。” 秋水伺候五皇子多年,还从未见他们殿下这般……这般…… 秋水也说不好,只觉得他们殿下就像丢了魂似的。 秋水心里纳闷地很,殿下为何会突然如此? 而比起纳闷,更多的还是担心。 殿下可以独自待在书房里不见人,但饭还是要吃,水也还是要喝的,否则身子怎么吃得消。 一旦殿下有个什么,要她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 然而这世间事,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秋水正心中惶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过去从不曾发生过的情况,凤仪宫来人了。 来者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雅若。 秋水原以为他们殿下再不愿见人,也总不会连皇后娘娘派来的人都不见。 于是满怀希望的向书房内通报,说皇后娘娘身边的雅若姑娘求见殿下。 不想,五皇子只回了两个字,“不见。” 就站在秋水身边的雅若,本已经做好推门入内的准备,猛然听到五殿下说“不见”,雅若有些懵。 她薄唇微抿,蹙着眉头,一脸不解的望向秋水。 你倒是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水一直都有些怕不苟言笑的雅若,眼下更是不敢去看雅若的脸。 她瑟缩着身子,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雅若冷冷地盯视了秋水片刻,在心里暗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她想着无论五殿下究竟怎么了,身为儿子,都不该拒绝听他母亲皇后娘娘的话。 于是,雅若不管楚惟愿不愿听,在清了清嗓子之后,便朗声冲书房里说:“殿下,皇后娘娘吩咐奴婢来给您捎句话,关于殿下与王姑娘的婚事,皇后娘娘已经认准了,定下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这桩婚事最好是由殿下您去向陛下提,说您看中了王姑娘,想娶王姑娘为妻,如此……” “滚!给我滚!” 没等雅若把话说完,书房内就传出一声怒吼,紧接着又是一阵杯碗茶碟砸碎在地的声响。 还有笔墨纸砚,被尽数挥落的动静。 秋水与雅若具惊,五殿下怎会突然这般狂躁。 雅若再次望向秋水,这次雅若的眼中除了疑惑之外,还有明显的惊惶。 这还是咱们素来温润谦和的五殿下吗?殿下别不是中了邪? 秋水摇头,她不清楚,真不清楚,若她清楚那就好了。 雅若见状,眼中不只有疑惑有惊惶,还添了一份浓浓的责备。 “皇后娘娘将你放在殿下身边,就是要你好好盯着殿下的一举一动,及时向皇后娘娘回禀。可你倒好,你是怎么盯着殿下的?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简直废物!” 秋水面色惨白,低垂着头,任由雅若数落,一个字也不敢辩解。 她一面惧怕雅若,一面又是真担心他们殿下的安危,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浑身颤抖的厉害,好险才忍住没哭出来。 雅若厌极了秋水这软弱的样子,撂下一句意味不明的“你好自为之”,便悻悻离去。 雅若走后,秋水靠在门上,缓了半晌,才渐渐缓过神来。 缓过神的秋水,将耳朵贴在门上倾耳倾听。 听书房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本就苍白的脸,血色彻底退了个干净。 殿下该不会……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秋水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只管冲屋内道:“殿下,雅若姑娘已经走了,请殿下容奴婢进屋,将碎在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以免扎伤殿下。” 秋水有意抬高音量,想来他们殿下不会听不见。 但半晌过去,书房内却无人应声,连个“滚”字都没有。 秋水不禁咬紧下唇,在门前来回踱步,把“焦灼”二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终于,秋水把心一横,“殿下不说话,便是允许奴婢进去了。” 说罢,秋水就推开书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走进书房的秋水,见他们殿下正安然无恙的坐在书案后,终于松了口气。 见殿下并未对她自作主张就进来的行为,表现出任何不悦,秋水才走上前 分卷阅读672 ,俯身清理起这满地的狼藉。 秋水先拾起脚边那支他们殿下平日里最爱用的狼毫,然后掏出手帕,将沾了墨迹和茶水的这支狼毫,仔仔细细擦了干净,才起身将它轻轻放回了书案上。 楚惟却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秋水一眼,依旧专注的凝望着那条本来很新,如今看来却已经有些旧的手帕。 秋水认得这条手帕。 据她所知,这条手帕属于一个唤作宜香的宫女。 而这个宫女,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们殿下偶尔会拿出这条手帕来看一看,每回对着这条手帕,他们殿下总会唉声叹气,但像这般暴躁,她还是头一回见。 事实上,他们殿下的脾气一向都很好。 她伺候他们殿下多年,从未见殿下发过火,甚至都没见殿下对谁大声说过话。 她实在不解,殿下为何会突然如此反常。 秋水望着眸色沉郁,沉郁中又带着几分哀婉的楚惟,犹豫再三,终究没敢问什么。 她出去找来簸箕,又端来一盆清水,还找了好几块抹布,尽量小声的清理着地上的各种碎片,以及墨迹和茶水。 像这种粗活,平日哪里用得着秋水这个掌事大宫女来做。 全因眼下情况特殊,秋水只能亲力亲为。 已有许多年没做过粗活的秋水,忽然做起这种活来并不得心应手。 埋头忙活了大半天,才将地上清理干净。 而这期间,五皇子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目光就像是被黏在了那方手帕上一般不曾挪开。 他甚至连坐姿都没换一下,若非有呼吸,简直就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秋水不安的望了一眼楚惟手中的帕子,殿下别不是真的中了邪。 若殿下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那可如何是好! 这厢,秋水正千分恐惧,万分惊慌,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言的楚惟,突然开口说了话。 “去找个好看的小锦盒或是小匣子来。” “上头最好有祥云的图案。”楚惟又补充了一句。 见秋水愣在原地不动,楚惟催她一句,“快去。” 秋水这才醒过神,匆匆去库房里翻找。 不多时,秋水就按着楚惟的吩咐,找来七八个样式精巧,做工极佳的锦盒和小匣子来。 而楚惟一眼就看中了一个檀木雕花的小匣子。 匣中原本放了一枚足有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这是楚惟去年生辰时,他外祖父送他的生辰贺礼。 说来日,让他将此珠作为聘礼,赠予他未来的妻子,再请新娘子将此珠镶在大婚时所戴的凤冠上。 既别致好看,寓意也好,还端雅贵气。 楚惟将那颗珍珠从匣子中取出,随手放在一边。 然后把那条手帕整整齐齐的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入匣中,缓缓盖上了盒盖。 “秋水。” “奴婢在。”秋水连忙应道。 楚恬将那匣子轻轻往前推了推,“把它送到瑶光殿,亲手交给六殿下。” 殿下为何要将这件宫女宜香留下的遗物送给六殿下? 秋水心中万分不解,可瞧他们殿下的脸色……她可不敢问。 她只管走上前,双手捧起那个匣子,就要按吩咐往瑶光殿送。 “等一等。” 秋水才转身没走几步,就被楚惟唤住。 秋水连忙停下脚步,回过身去,“殿下还有何吩咐?” 楚惟盯着秋水手中捧的匣子,张了张了嘴,终究没说什么。 他别过头,冲秋水摆了摆手,示意秋水赶紧走。 秋水没犹豫,捧稳了匣子就匆匆走出了书房。 殿下决定将这不祥之物送走,实在英明。 可殿下究竟为何要将此物送给六殿下呢? 秋水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索性就不想了。 只要这东西不继续被殿下留在身边,蛊惑他们殿下就好。 第346章 秋水赶到瑶光殿时, 楚恬还在欣华苑四公主处没回来。 由于她家殿下特地交代,要她亲手将这雕花木匣交给六殿下,于是秋水只好留在瑶光殿,等待六殿下回来。 因楚惟与楚恬兄弟二人私交笃深, 平日里两宫之间来往甚密,所以秋水与瑶光殿一众人等都颇为相熟。 尤其是与晴芳和竹影二人。 竹影作为如今瑶光殿的掌事大宫女,于礼于私都不敢怠慢了秋水。 竹影也说不好他们殿下究竟何时能从四公主那边回来, 于是便叫人准备了茶和糕点,请秋水到偏殿坐等,自己亲自作陪。 见素来端方稳重的秋水,自入座以后, 不吃茶也不碰糕点, 指尖一直在那雕花木匣上来回摩挲,看起来焦灼而又慌张。 竹影便忍住不打听了一句,“五殿下这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竟劳 分卷阅读673 动姐姐跑腿送来与我们殿下?”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邪性得很呢。 经竹影这么一问,秋水心中的不安更盛,不由得将雕花木匣抱得更紧。 这雕花木匣明明通体平滑无暇, 可秋水却觉得这匣子表面仿佛毒刺遍布,简直扎手。 秋水忍着痛与恐惧, 冲竹影笑了笑, 笑得无奈又惨淡。 她没回答竹影这一问, 而是与竹影扯起了其他无关紧要的闲话。 竹影也看不出秋水究竟是清楚, 还是不清楚这雕花木匣里装的什么。 但很明显,秋水不愿,或者说不便回答她的询问。 竹影识趣,一个字也没再多问,只管陪着秋水扯闲话。 秋水运气还不错,只等了约么一盏茶的工夫,楚恬就打欣华苑回来了。 在将那只雕花木匣,亲手交给楚恬以后,秋水就匆匆回去开阳殿复命了。 楚恬捧着那只雕花木匣,独自去到书房,却并未急着打开来看。 从欣华苑回来的这一路上,楚恬一直都在努力消化从他四姐那里听来的,在他离宫这段日子,云栖身上发生的事。 可直到此刻,他仍未完全消化这些事。 他不敢相信,害怕相信,云栖竟然受了这么多罪。 那暴室是什么地方? 是铁骨铮铮的禁卫军听了都会感到胆寒腿软的魔窟,是有去无回的阎罗殿。 而云栖竟然被关在暴室,受了整整七日的折磨。 那样娇软柔弱的云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根本就不敢细想。 云儿,他的云儿…… 楚恬疼,心疼的好像被人用钝刀凌迟了百遍。 他紧紧攥住自己心口处的那片衣襟,许久才从剧痛之中渐渐缓过神来。 他松开被自己抓皱的衣襟,静静盯着案上的雕花木匣看了许久,才有力气抬起手将其打开。 楚恬曾在他五哥那里见过匣中这条手帕。 当时他万万没想到,这条手帕竟然是属于云栖的。 楚恬捧出那条手帕,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帕上那两朵相依相偎的淡紫色梧桐花。 五哥是个大丈夫,真君子。 楚恬将那手帕叠好,重新放回匣子中。 他想见云栖,立刻。 …… 落日熔金,余霞成绮,而云栖却无暇欣赏这日落晚霞的美景。 此刻,云栖正在北宸宫小厨房一角的灶台前忙碌。 云栖原本是打算亲手为楚恬做一桌接风宴的。 可云栖已经记不清她有多久没碰过锅铲了,手都生了,她很怕自己烧出的菜肴会有失水准。 除此以外,云栖还担心以自己如今的体力,只怕张罗不完一桌菜,人就会累倒。 很有自知之明的云栖,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逞强。 她最终决定,不要数量要质量,只亲手做一道菜来聊表心意。 可究竟要做哪道菜呢? 既要美观可口,又要充分展现她的厨艺,还要能表达她的心意…… 云栖思来想去,想着六殿下近一个月来,一直都在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 这样没日没夜的折腾,不得好好歇息,既伤元气又损精气,就算六殿下身体底子再好,也生生熬出了虚亏来。 得补一补,必须补一补。 云栖一拍案板,当即决定要祭出赵姑姑传授给她的,压箱底的一道大菜——秘制十全大补汤。 这道菜的名字乍一听来像是某种药,而事实上,这的确是一道药膳。 此汤由十种药材,以及十种食材炮制而成。 汤底可炖鸡鸭鹅,也能煲牛羊猪,还能煮鱼虾蟹。 总之,这十全大补汤底就如同万能卤汁,可以配一切你想得到想不到的食材,以荤腥为佳。 云栖再三斟酌,觉得还是配鸡比较保险。 于是,云栖最后决定,亲手为楚恬炖一锅秘制十全大补鸡汤。 而除了大补汤以外,云栖还想再做一份糕点。 至于要做哪种糕点,云栖心里丝毫也没纠结,就决定要做她最经典的豆沙卷。 可豆沙卷这道点心虽然好吃,但因主料是糯米和红豆,所以很不好克化,并不适合作为晚膳后的糕点来吃。 云栖反复考虑,决定今晚就不做豆沙卷了,放到明日白天再做。 她呀其实并不需要急着将自己的厨艺,一下子全都向六殿下展示出来。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给六殿下做好吃的,有的是机会让六殿下为她的好厨艺一次一次惊艳不已。 这厢,云栖正专注的盯着锅里小火咕嘟着的十全大补汤,根本就没留神原本人来人往,忙得热火朝天的小厨房里,究竟何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当楚恬从身后抱住她的时候,云栖吓了一跳,但却没有挣扎。 只因在被拥住 分卷阅读674 的同时,她清楚地嗅到了六殿下的气息。 不好不好,她精心准备的惊喜,竟然就这样被六殿下提前发现了…… 不,她并没有在炖什么十全大补汤,她是饿了,来小厨房找吃的。 是,就是这样。 可谁知还没等云栖开口掩饰,耳边就响起六殿下的一声轻唤。 “云儿。” 楚恬这一声唤泛着浓重的鼻音,像极了在撒娇。 云栖只觉得骨头发酥,心都快化了。 殿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什么都答应你! 云栖心中躁动,尝试了几次才勉强定下心神。 她莞尔一笑,正准备抬手摸一摸楚恬的脸,却又听楚恬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了,都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殿下都知道什么了? 云栖正纳闷,忽然觉得脸颊一热。 吧嗒吧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她的脸颊和肩膀。 云栖想到一种可能。 这个猜测使得云栖心头巨震,蓦地瞪大了双眼。 她不确定的轻轻唤了一声“阿恬”,并试图转过身去看楚恬的脸。 楚恬却按住她的肩膀,“不要看我,不要。” 云栖越发肯定之前的猜测,殿下他哭了。 “阿恬,你……你……” “我都听四姐说了。”楚恬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但云栖还是能轻易的听出哭腔,“暴室的事,还有其他的事,四姐都跟我说了……云儿……我的云儿……” 楚恬唤她,明明唤得那么轻那么柔,却叫人听出一股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痛意。 楚恬从身后抱着云栖,却不敢抱得太紧。 他怕云栖疼。 他心里有好多话想问云栖,问云栖被独自关在暴室一定很怕吧?身上受的伤可都好了?夜里还有没有再做噩梦…… 云儿不怕不怕啊,我回来了。 从今以后,除非我死了,否则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再让你经历那种事。 可当楚恬真真切切的见到云栖,抱紧云栖,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就好像被大火灼烧一般,他好疼。 光是忍住不哭,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云儿,肩膀再借我一下。” 云栖点头,任楚恬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上。 她微微侧头,与楚恬脸贴着脸,极尽温柔的说:“阿恬,都过去了。你不知,我的胆子可大了,被关在暴室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我身上受的那些伤都是皮外伤,很轻很轻的,早就已经好了,一点儿都不疼了。 还有,我这人心大得很,都没做什么噩梦,这阵子每夜都睡得很好很安稳。 真的,这都是真的,我不骗你……”云栖说着,甜甜一笑,抬手轻轻抚上楚恬的脸颊,“如今你回来了,有你护着,我更是什么都不怕了。” “云儿。” “嗯?” “咱们成亲吧。”楚恬柔声道,“等六月你行了及笄之礼以后,咱们就成亲。” 六殿下这是在向她求……求婚呐! 云栖在一瞬间的惊讶后,很快就平静下来。 与六殿下成亲,成为六殿下的妻子,与她来说就仿佛宿命,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是这世上最理所应当毫无悬念的事。 “好呀。”云栖应下,猫似的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楚恬的脸颊。 眼下已经是二月了,距离六月还有不到四个月光景。 真希望日子过的快些,再快些呀。 …… 楚恬的接风宴,太子就只派人去邀请了四公主和五皇子二人。 之前在欣华苑,四公主楚意如实向楚恬坦白,坦白自己明知云栖身陷囹圄,有性命之忧,却因担心他们二哥救人不成,反而会被云栖连累,所以存心没去向二哥求救。 若非王醒找上他们二哥,如今云栖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四公主还与楚恬说:“六弟临走前将云栖托付于我,我却有负六弟所托,我对不住六弟,也对不住云栖。” 听完四公主的话,楚恬静默良久才道:“我不怪四姐。” 四公主心里有数,如今云栖还好好活着,六弟才能说出不怪她的话。 倘若云栖真有个好歹,她只怕将永远失去这个弟弟。 是她言而无信,终究是她错了。 就算云栖说不怪她,六弟也说不怪她,她却无法原谅自己。 四公主只觉得无颜面对云栖和她六弟,至少眼下她还无法做到旁若无事的与两人谈笑风生。 于是,四公主与北宸宫前来传信的宫人说,说她身子不适,就不出席六殿下的接风宴了。 而五皇子那边,回的消息也是来不了。 第347章 b 分卷阅读675 r   据前去开阳殿传信的宫人报, 说五皇子是被皇后娘娘叫了去,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于是,出席晚间楚恬接风宴的人,除了楚恬自己以外, 就只有云栖和太子夫妇。 人少是少了一点儿,但气氛却热络。 席上,楚恬与众人讲了不少他这一路上的见闻和趣事。 云栖从旁听的认真, 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她本就因楚恬的缘故,对宁州心生向往,如今越听就越觉得心痒,恨不能立刻赶在烟花三月, 同楚恬再下一趟宁州。 而有烟花三月下宁州这个念头的人, 并不只云栖。 太子已经在心里暗下决定,等眼前的事全都解决干净了以后,他便带着太子妃出去走走。 他们可以先走水路去宁州一游, 然后再一直往东, 去济州看海,之后再北上幽州,去丰泽草原欣赏“天苍苍, 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 大夏国疆土广袤, 美景无数, 可多得是好去处呢。 接风宴上, 酒下的不多, 菜却吃的不少。 尤其是云栖亲手熬制的那一锅秘制十全大补鸡汤,最后一滴都没剩下。 太子和太子妃都对云栖的厨艺赞不绝口,楚恬更是给出了“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这种高到不能再高的评价。 在太子的调笑打趣中,楚恬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加十分诚恳的说,他并不是为向云栖献殷勤才故意这么说,他心里是真的这么觉得。 在一片赞扬声中,云栖备受鼓舞。 她决定以后每日都要亲自下厨,为六殿下做点儿好吃的。 六殿下明显比三个多月前离宫时瘦了不少。 身上落下的虚亏,必须都得补养回来才行。 这件事就包在她身上了! …… 饭后,楚恬并不急着回瑶光殿。 四人又挪去暖阁,守着一桌瓜果蜜饯小糕点闲话家常。 直到宫人提醒,说宵禁的时辰近了,楚恬方才起身告辞。 云栖也随楚恬一道起身,说想送楚恬到门口,北宸宫的大门口。 楚恬巴不得能再与云栖多待会儿,但这二月的春风,堪比锋利的剪刀,尤其是夜风,与冬日凛冽的北风威力不相上下,吹在身上刀刮似的,冷得彻骨。 楚恬迟疑,不舍得云栖出去挨冻,“外头怪冷的。” 云栖心意已决,“我穿得多,不冷的。” 于是,在别过太子和太子妃以后,楚恬挥退了前呼后拥的宫人,并要来一盏灯笼。 一手提着灯笼照亮,一手牵着云栖向北宸宫的大门处走去。 月照花林,空里流霜,楚恬与云栖二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穿过庭院。 两人很有默契,都有意放缓了脚步,走的很慢很慢。 可任两人走的再慢,也终究是走到了北宸宫的门口。 得了吩咐,侯在大门处,等着掌灯送楚恬回瑶光殿的小太监进喜,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可他瞧着六殿下与云栖姑娘这依依惜别的样子,他恐怕还要再多等一会儿。 “父皇念我舟车劳顿辛苦,叫我多歇上几日,不必急着去尚文馆。这几日,我便能日|日都过来陪你了。”楚恬温声说,望着云栖的目光中尽是缱绻旖旎的情谊。 云栖喜上眉梢。 能一连数日,每日都见到六殿下,与六殿下腻在一起,好呀,真好呀。 见云栖笑了,笑得爽朗而明媚,楚恬心里暖暖的,胀胀的,好想抱起笑得比春日花朵还要好看不知多少倍的云栖转上几圈。 世上怎么会有如云栖这般惹人怜爱的姑娘,他已经不能更喜欢了。 楚恬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方才在席间,二嫂说你曾在四哥生辰那日,代我去慎思堂探望四哥,还亲手为四哥做了一碗长寿面。云儿,真是谢谢你。” “应该的,没什么好谢。”云栖莞尔一笑,“据说,我做的长寿面可好吃,回头也做给阿恬吃好不好?” “好。”楚恬一口应下,却又立刻改口,“和面,揉面,擀面都是力气活,累着你可怎么好。我不吃了,不吃了。” “能为你下厨,我高兴。”云栖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若是怕我累着,阿恬可以在一旁帮帮我呀。” “好好好。”楚恬赶忙答应,“只要云儿不嫌我笨。” “殿下哪有笨。”云栖又急又认真的说。 他就是笨,笨到人神共愤,楚恬心里如是想。 若不是笨到这种程度,他怎么会留云栖独自一人在宫里受了这么多苦。 倘若他此番回来后,见云栖真有什么不好,他会死,他真的会死。 楚恬想着,心又开始剧烈的抽痛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灯笼,将云栖拉入怀中。 这就是他唯一的解药啊。 进喜以及守在不远处的看门宫人都表示,今晚月色 分卷阅读676 真美,我们都只顾着举头望明月,其他什么都没看见。 像牵手和拥抱这种事,头一回害羞的要命,第二回依旧无比紧张,第三回仍然十分悸动…… 但这种事儿做得越多,就越熟练,并且还会上瘾呢。 楚恬深深觉得,在云栖面前,他是做不成君子了。 好在云栖肯包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矜持。 楚恬珍惜云栖,他既想与云栖亲近,又舍不得太唐突了云栖,于是只抱了一小会儿,就把人松开了。 “太医院一众人等,皆对四哥的耳疾束手无策,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北游能有办法。”楚恬与云栖说,双眉轻蹙,眼中除了满溢的担忧以外,还有些挣扎之色。 “北游陪我奔波千里,才刚回来。我原本是想让他在府上多歇些日子,再回太医院复职。可四哥的耳疾却不能再拖了,越拖下去,治愈的机会就越是渺茫。 早些时候,我派人去张府捎信,请北游明日入宫一趟,也不知他会不会来。” 六殿下有请,张太医怎么会不来呢? 云栖立即道:“殿下与张太医感情笃深,张太医又是医者仁心,听闻四殿下病情危急,张太医不会不来。” “他若醒着自然会来,若睡不醒……”楚恬不禁微微摇头,与云栖说,“这事儿我是听张老院判讲的。 据张老院判说,北游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回曾奉命随他一道前往济州,为承恩侯医治眼疾。 当时正逢雨季,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便耽误了不少行程。 为了能按时抵达济州,他们只能趁天晴的时候,日夜兼程的赶路。 北游是那种饭可以不吃,但觉绝对不能不够睡的人。 于是,在一行抵达济州以后,北游倒头就睡了三天三夜。 张老院判觉得不能任由北游这么睡下去,几针将人给扎醒了,否则他只怕还能再睡个三天三夜。” 听完楚恬的话,云栖不禁感慨,张太医是真的挺能睡的。 倘若张太医回府以后,真睡得不省人事,那明日…… “我觉得张老院判那边得到殿下的信儿,明日一早一定会施针将张太医扎起来,张太医明日一定会来。”云栖推断说。 楚恬先是一怔,旋即笑了,“那我可就真对不住北游了。不过我也不会白白让他辛苦,我会把我那份柿饼分他一块。” “柿饼,什么柿饼?”云栖好奇。 楚恬立马给云栖解释,“四哥住所的后院里,种了好大一棵柿子树。之前,就是我临去宁州前,我与四哥一同摘了不少柿子,四哥说要将那些柿子都制成柿饼,等我回来以后一起吃。 云儿,你明日要不要随我一道去四哥那儿吃柿饼?” “好呀。”云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倒不是为了柿饼,而是为了能与楚恬“一道”。 只要能与六殿下“一道”,无论做什么她都高兴。 “那明日一早我来接你。”楚恬与云栖约定说。 云栖乖顺点头,“时辰不早,殿下快回吧,咱们明儿见。” 楚恬俯身提起之前被他放在地上的灯笼,将灯笼递到云栖手上,“进喜那里有灯笼,这个灯笼你拿着照亮。” 云栖接过灯笼,稳稳地提在手上,“我看着殿下走。” “云儿先走。” “殿下先走。” 看着心爱之人越走越远,背影逐渐消失,是件令人感到无比落寞的事。 楚恬知这滋味不好受,舍不得云栖来尝,云栖亦然。 最终,两人说好同时转身,各自离去。 云栖转过身,提着灯笼缓缓往回走去。 而楚恬转过身走了两步以后,又停下脚步转回身来,静静站在原地,目送云栖走远。 就算只是背影,他也想多看几眼。 她的云儿是真好看,连背影都如此赏心悦目。 任今夜的月光星光再美,也都只是云儿的陪衬。 而在楚恬眼中,比明月星辰更美的云栖,此刻正有些担心她今儿才得的兄长。 她只盼张老院判能手下留情,明早下针时能轻些,不要扎的张太医太疼。 此时张府上,张老院判已经等不到明早了,他手中捏着一枚银针,对着卧榻上熟睡的张北游,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他原以为随六殿下外出历练一番回来,这小子能学的沉稳些。 而事实证明,果然是他太天真了。 与六殿下相伴十六年,这小子都没能学到人家身上的半分好处,他怎么能指望这小子在三四个月之间,就忽然开窍,有长进呢? 一想起晌午,这小子突然破门而入,冲进屋内大喊一声“娘亲我回来了”以后,就扑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的情景,张老院判依旧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真有那么困吗?喊声“爹”再睡不行吗? 枉他这数月来寝食难安,日夜记挂这个小没 分卷阅读677 良心的。 是真没良心呐! 第348章 张老院判越想心里就越是窝火, 捏着银针的手高高举起,便要重重落下。 但临了却又舍不得了。 儿女都是冤家,这话讲的真是一点儿都不错。 张老院判将银针收入袖中,望着卧榻上睡相甚是不佳的张北游轻轻叹了声气, 忍不住小声抱怨说:“回来以后就只管往地上一躺,也不知先沐浴更衣再睡下。你瞧你这副邋遢样,来日成亲以后, 不招你夫人嫌弃才怪。” 说到嫌弃,张老院判又白了熟睡的张北游一眼,“你娘亲日盼夜盼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她高高兴兴的下厨, 忙活了好几个时辰, 为你张罗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每一道都是你爱吃的。你若不起来吃,你娘亲那一番心意就白费了。 还有, 关于那一味药的事, 已经有眉目了。 之前,你与六殿下翻遍异邦的医术古籍,只为查出它究竟是什么, 如今为父已经弄清它是什么了,你就不想起来听一听……” 张老院判话还没说完, 前一刻还睡得昏天暗地的张北游, 就蹭的一下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若非张老院判身手敏捷, 躲闪及时, 就算鼻骨没被张北游的铁头撞断,鼻子也要被撞得血流如注。 这小子是要谋害亲爹? 张北游看向张老院判,一副睡眼朦胧,如醉初醒的样子。 微眯的眼中满是糊涂不解,“爹,您怎么在这儿?” 张老院判原以为他儿子一早就醒了,之前是故意装睡逗他老子呢。 可瞧他儿子这副憨样,却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张老院判勉强压下胸中的熊熊怒火,语气还算平和的问:“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醒了,是我说话吵着你了?” 张北游迷蒙着一双睡眼,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睁大了眼。 “儿子做了一个梦。”张北游又急又紧张的与张老院判说,“我梦见爹与我说,关于那味药的事,有眉目了。” 张老院判闻言,不禁斜睨了他傻儿子一眼,并微微抬高了些下巴,“那不是梦,是真的。” “真的?” 张北游这一声问,几乎破音。 他赶忙凑到张老院判跟前,“爹,您查出来了?真的查出来了?” 张老院判略嫌弃的将几乎要与他脸贴脸的张北游推开些才道:“这都多亏了昀儿,就是如今宫里的那位云栖姑娘。” “啊?”张北游挠头,寻思了一会儿才问,“我妹妹也帮着翻书了?” 翻什么书啊…… 张老院判不答,从床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胡子拉碴,像从宁州一路讨饭回来的儿子。 不行,太辣眼睛,实在让人受不了。 “你先去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以后,为父再与你详说此事。” 连查了好几个月,一直想弄清楚的事,如今终于有了眉目,张北游自然等不及想知道。 为此,张北游不惜豁出老脸,扭着身子冲他家老爷子撒娇,“爹,您就说吧,您说完以后儿子再去沐浴更衣。” 张老院判用见鬼的目光瞅着张北游,一脸冷若冰霜,语气决绝,“我没有这么邋遢的儿子!” 张北游嘴巴一瘪,努力想挤出几滴泪,“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爹您却嫌儿子脏。” 张老院判懒得与这没脸没皮的臭小子鬼扯,撂下一句“滚去洗澡”便拂袖而去。 走的那叫一个快,待张北游反应过来,就只见一片衣角从门口闪过。 完全没有睡够的张北游,为了弄清楚有关那味药的事,只能依照他爹的吩咐从卧榻上爬下来,去沐浴更衣。 张北游沐浴用的水,是张老院判特地为他调制的药浴。 泡过之后,原本还迷迷糊糊的人立刻就变的神清气爽,困意全无。 不只如此,连日在马背上颠簸到酸痛难忍的腰腿,也觉得舒服了不少。 他家老爷子当真是宝刀未老,这药浴厉害呀! 回头记得问老爷子将药方讨来,给楚小六抄一份送去,张北游暗暗决定。 在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又穿戴整齐以后,张北游便预备去药庐寻他家老爷子。 而一直侯在屋外的家仆却说,老爷眼下并不在药庐,请少爷随他走。 张北游便一路随那家仆走到了饭厅。 饭厅里,张老院判与夫人都在。 见张北游来了,张老院判用下巴指了指张夫人身边的位子,“快坐下吃饭吧。” 张北游连忙来到张夫人身边坐下,笑嘻嘻的与他娘亲说:“之前听爹说了,说这一桌子的菜都是娘亲自为我张罗的,娘辛苦了。” 张夫人满眼慈爱的望着她的宝贝儿子,笑得可欢喜,“为游儿下厨,娘不觉着辛苦 分卷阅读678 。只是这些菜都拿去厨房热了两回了,恐怕没有刚做出来的新鲜好吃。” 菜都拿去热了两回?难道二老一直都在等着他没用膳? 倘若之前,他没被他爹那句“那味药已经有眉目了”所刺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二老便一直不吃等着他睡醒? 张北游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却忽然觉得有些鼻酸眼热。 “谢谢娘。”张北游道,又望向张老院判,“谢谢爹。” 张北游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谢,令张老院判有些措手不及。 在张北游面前,一向不苟言笑的严父,险些破功露出慈祥的微笑。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家北游太过聪慧,正因自恃聪明,所以也十分顽劣。 倘若他这做爹的与他母亲一般,都待这小子和颜悦色,哪里镇得住这个人精。 因此,他不得不对这小子严厉,让这小子从小就有个怕惧,不至于仗着自己聪明,就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张老院判想,这么多年了,北游应该早就习惯了他对自己不假辞色。 他要是骤然对北游和善亲切,北游一准是惊多于喜的。 就别吓着孩子了。 于是,张老院判依旧绷着一张脸,眸色淡淡地瞥了张北游一眼,“快吃饭吧。” …… 饭毕,父子二人便起身要去药庐。 张夫人嘱咐,叫两人不要熬的太晚,早点儿歇息。 父子二人满口的答应。 来到药庐把门关起来,张老院判一句也没啰嗦,立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给了张北游听。 包括云栖是如何冒险将那至关重要的药丸弄来的。 王醒又是如何连夜亲自将那颗药丸送到了府上来。 之后,他又从太子殿下那里得到消息,说强行给云栖喂下此药的越姑姑,懂得古羌国的文字。 于是,他便开始翻看所有与古羌国有关的医书古籍,终于在数日前,他确定那味有奇香,且与肌肤相触,便会感到疼痛无比的药来自古羌国,也就是如今的柱州。 那味药其实是由柱州特有并稀有的一种蝮蛇的蛇蜕炮制而成。 书上记载,那种蝮蛇并没有学名,只有一个土名。 那蝮蛇的名字用柱州土语直译过来是“百日红”。 从书中的描述来看,此蝮蛇应该是一种通体朱红色,连眼珠都是红色的蛇。 听完张老院的讲述以后,张北游稍稍消化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这回的事六殿下也出了大力,越姑姑懂得古羌国文字的事,应该是六殿下查出以后告知太子殿下的。” “其实你也是出了力的。”张老院判看着张北游认真道。 张北游意外,“我也出力了?” 张老院判点头,“关于那种蝮蛇的记载,是你一字一句从海源阁抄出来的。” 是吗? 他竟然从那么浩瀚的异国书籍中,正正好好抄到了最有用的内容。 张北游忍不住双手叉腰,“我可太厉害了!” 原本打算夸奖儿子几句的张老院判,见儿子这副德行,瞬间失去了夸奖这小子的欲望。 “跟当街吵家的泼妇似的,快给我把手放下来!” 张北游连忙将叉在腰上的手放下,并敛了笑,与张老院判正色道:“既然爹已经知道那味药是什么了,那此药的药性如何,有毒无毒?” 张老院判答:“这种唤作‘百日红’的蝮蛇有剧毒,它的蛇蜕本身有微毒。虽说是有毒,但用不同的方法炮制,配以各种不同的药,它的药性也会变得很不同。 比如,将它掺进散血膏里,它便有微毒。而与白参,白术,白芍等秘制成丸,在紧要关头便是能续命的良药。 那个越姑姑,给昀儿……给云栖姑娘喂的就是这个。” “等一等。”张北游意外,“爹的意思是,越氏那老东西给我妹妹喂的不是毒药,而是续命的药,她没想杀我妹妹?” 得此一问,张老院判不禁睇了张北游一眼,“这种事还需为父与你分析解释,你自己不会好好琢磨琢磨。” 懒得费神的张北游,不得不自己思考,“那老东西将我妹妹折磨的奄奄一息,却仍未能从我妹妹口中逼问出她想知道的事,那老东西怕我妹妹一命呜呼,所以才给我妹妹喂了那续命的药。她不是要救我妹妹,而是要继续审问折磨我妹妹。” 张老院判微微点头,“还不算太笨。” 不算太笨的张北游一面心疼妹妹,一面心里头纳闷,“越氏那老不死的与妹妹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怨,对着那样如花似玉,楚楚可人的小姑娘,亏那老东西下得去手。” 张老院判道:“那个越姑姑为人奴仆,自然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办事。” 张北游听了这话,心中更加不解,“妹妹与皇后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让皇后非要置妹妹于死地。” 听闻此言,张老院判幽幽一声叹,“ 分卷阅读679 那就说来话长了。” 作者有话说: 一桩至关重要的陈年旧案即将揭晓~ 第349章 说来话长? 张北游一怔, “爹,难不成您知道些什么?” 张老院判微微点头,“算是知道一点儿。” 张北游连忙往前凑凑,“爹都知道什么, 快跟我说说。” 张老院判抬手,无情地推开还要继续往前凑的张北游,“眼下有些事到底还是证据不足, 等王醒公公那边将整件事彻底查证以后,为父再与你讲。” 哪里等得到那个时候呀! 张北游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了,倘若今夜他不把家老爷子知道的事全都问出来,他不单今夜睡不着, 明夜睡不着, 他甚至有可能一直都睡不着,直到活活困死。 于是,张北游再次厚着脸皮, 冲张老院判扭着肩膀撒娇说:“爹, 您就跟儿子说说嘛,说说嘛!” 张老院判额头青筋暴起,眼角不住抽动, 斥了句“我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儿子”,并请张北游立刻滚出他的小药庐。 特别不要脸的张太医自然不会乖乖滚出去, 他只管往身旁的椅子上重重一坐, “爹不说我就不走。” 张老院判不惧威胁, “你不走我走。”说罢, 就抬脚往外走。 张北游见状,立刻从椅子上蹿起来,又一个箭步冲上前,扑倒在张老院判的脚边,紧紧抱住张老院判的大腿。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简直就像排演了无数遍一般。 而事实上,在二十多年前,张太医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经常会像这样抱着张老院判的大腿,爹爹长爹爹短的,向张老院判提出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要求。 抱大腿这种事,小孩子做起来天真可爱,可由一个已经三十而立的过期少年来做就…… “你给为父起来!”张老院判好想把这小子踹到一边去,奈何踹不动。 “爹,您就把您知道的事,都跟儿子讲讲吧,儿子保证不外传。” 张老院判被缠的实在没办法了,万般无奈下,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全都讲给了张北游听。 而之前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将事情外传的张太医,在第二天一早入宫以后,就把他从张老院判那里听来的事,迫不及待的讲给了楚恬听。 云栖的父亲安博衍安大人,与张老院判年龄上差了有二十多岁,一个时任大理寺正,一个时任太医院院判。 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却因性情相合,且志趣相投——闲事都爱去城外的静波湖垂钓。 两人便由最初的钓友,结成了亲密的忘年之交。 两人时常会赶在休沐日,相约去钓鱼。 那是八年前的仲春时节,有一日安博衍与当时还是张院判,而非张老院判的张逍在休沐之日,相约去静波湖垂钓。 静波湖位于京都城的郊外,因三面环山,风景秀美,赶上休沐日,天气又好,不少人都会携家带口的出城来静波湖游玩踏青。 安博衍与张逍都是不太喜欢热闹的人,于是二人便选了处清净少人的地方,作为垂钓地点。 这边两人刚系好鱼钩,装好鱼饵,正预备下勾,忽然发现远处人群涌动,似乎发生了什么骚乱。 两人立即派随侍的小厮前去探看。 这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还真出了大事。 一位在附近一偏僻处垂钓的老翁,竟在湖岸边发现了两具浮尸。 安博衍与张逍一个在专司刑狱案件的大理寺当差,一个在太医院做院判,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 听闻湖中发现浮尸,还一下子发现两具,二人哪还有心思继续钓鱼,立马放下鱼竿,带着小厮前去查看。 安博衍虽然在大理寺担任刑名复审一类的文职工作,但早前也曾随大理寺的人外出办过案。 在确认湖岸边确实漂浮有两具尸体以后,他先是命随侍的一个小厮快马加鞭的回城报官,接着又向在一旁围观的百姓表明身份,说自己是官府的人,并有偿请了几个胆大的围观百姓,与他一道将泡在湖水中的尸体打捞上岸。 在将两具尸体捞到岸上仰面放平以后,张逍走上前来,只瞧了一眼就断定,说人绝对不是溺水而死。 至于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安博衍神情凝重的说:“等到衙门的仵作前来验过之后才知道。” “验尸什么的,老兄我可比衙门那些仵作厉害多了。”张逍说着,就撸起两边的袖子,要上前验尸。 如此越俎代庖,是实在好奇,且等不及要弄清楚,这俩人明明漂在湖中,怎么就不是溺死的呢? 安博衍了解他这位老哥哥的性子,心知拦不住,便没去阻拦,只叫两边的小厮劝散周遭围观的百姓,以免验尸过程惊悚,吓坏了大伙儿不好。 而安博衍自己,果断的来到张逍身边,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从湖中 分卷阅读680 打捞上岸的这两具尸体均为男尸,从尸体肿胀腐烂的程度,张逍断言,两人应该已经死了有五到七日,并且尸体并非一直浸泡在水中。 尸体浸泡在水中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腐烂的尸体本该撒发出极为刺鼻难闻的气味,可这两具尸体却有些不一样。 安博衍俯身蹲下,“我怎么闻着有一股香气。” 张逍自然也发现了这个明显的蹊跷,正盯着两具尸体若有所思。 安博衍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的将目光从这两具尸体上移开。 他实在佩服他这位老兄,竟然能面不改色,沉着冷静地盯着两具已经腐烂到分不清鼻子眼睛的尸体,目不转睛的看这么久。 “扒开嘴看看吧。”张逍忽然道,说着便伸手要扒开其中一具尸体的嘴。 安博衍见状,吓了一跳,慌忙阻拦,“张兄扒这尸体的嘴做什么?” 张逍冷静回答:“嘴里应该有什么东西。” 遇事向来沉着冷静的安博衍,这会儿却没法冷静,他死死按住他安兄的手,“等到仵作来验就是了,安兄这样徒手去验,万一染上尸毒可怎么好。” 张逍望着一脸紧张的安博衍,温浅一笑,“老弟是不是志怪本子看多了,哪里有碰一碰尸体就染上尸毒这种事,生吃上几口腐肉还差不多。” 闻言,安博衍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回去以后应该很长时间都不想吃肉了。 “来,老弟你来帮我按着些。你放心,我随身带着秘制香丸,待会儿用水化开来洗手,保证你把手洗的干干净净,一点儿异味都没有。”张逍一边说,一边一副百无禁忌的样子又要去扒那尸体的嘴。 安博衍来不及犹豫,连忙帮忙按住那尸体的肩部,方便张逍下手。 手按腐尸的触感,真是一言难尽。 腐尸的嘴并不好扒,张逍忙活了好半天,才终于将尸体的嘴扒开。 “太好了!”张逍兴奋道,“多亏这位仁兄嘴巴闭的紧,虽说在池水中泡了几个时辰,但口中并未进水。” 张逍边说边将手指伸进腐尸的口中,一阵抠掏。 安博衍实在受不了,忙起身去一旁干呕起来。 干呕了一阵之后,安博衍又去到湖边,将手来回洗了十几遍,手都快洗破皮了才罢休。 在洗完手回来以后,安博衍见他极为勇猛彪悍的老兄,正捏着一粒红豆大小的青紫色丸状物仔细观察。 见安博衍回来了,张逍立刻热情的邀请他过来一起看,并解释说,这是他才从那具尸体的牙缝里抠出来的。 “这东西很香,老弟要闻闻吗?” 安博衍听了这话,神形具震。 从腐尸牙缝里抠出来的东西居然会香? 安博衍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见他老大哥将那丸东西擎向他,安博衍本能的要躲开。 但等一等,这东西的确带着一股极浓的香味。 安博衍不禁问:“张兄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好。”张逍说着,又将那丸东西凑到自己鼻子底下,仔细嗅了嗅,“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东西有毒。” 有毒! 安博衍大惊,“那张兄还不快将此物放下,万一不小心中毒了可怎么好!” 张逍却异常淡定,“中毒了就解呗,我可是个郎中呀。” “知道张兄医术高明,那也得小心些才是。”安博衍说着,慌忙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帕,用手帕将那丸东西接过包好。 在将那丸用手帕包好的东西递还给张逍的时候,安博衍才猛然发现自己方才慌乱之间,竟拿错了手帕。 这条手帕是他小女儿知昀,在去年他过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他一直都当宝贝一样贴身带着,从来都舍不得用。 方才他一时疏忽,竟然给拿错了,真是该死。 安博衍欲哭无泪,“张兄,手帕用完了一定要还我,这是昀儿亲手绣给我的。” “昀儿才六岁就会刺绣了,可真是心灵手巧,聪慧过人。”张逍低头细细端详着手帕一角绣的那从竹叶,啧啧称赞,“这绣工,我家夫人见了也要汗颜呐。可见咱们昀儿来日必定能长成一个贤惠的姑娘。也不知哪家小子有福气,能将昀儿娶回家去。” 一向好脾气的安博衍听了这话不禁皱眉,义正言辞的说:“我们昀儿不嫁!” 第350章 张逍爽朗一笑, “我要是有像昀儿那样玉雪可爱的女儿,自然也与安老弟一般,舍不得让她出嫁。” 可不是嘛。 一旁的安博衍赞同点头。 “还是女儿好啊。”张逍感慨说,“女儿体贴, 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比儿子好多了。” 张逍只要一想到自己那已过弱冠之年,却仍不肯娶妻成家的儿子, 就感到无比糟心。 他曾一度以为,十分抗拒娶妻的儿子是个断袖,好男风。 分卷阅读681 可在几番旁敲侧击以后,他断定这小子根本就没有龙阳之好。 并非断袖却执意不肯娶妻, 在张逍看来远比接受自家儿子是断袖更加棘手可怕。 什么毛病? 只要一想起那成日脑袋里不知在琢磨什么的臭小子, 张逍就觉得手痒。 他决定回去以后,要再逼问那小子一次,究竟是娶亲成家还是死。 在问之前, 一定要记得先把梯子什么的都藏好, 以免这小子逃到屋顶上去。 上回他就是没考虑到这一层,才让那小子给跑了。 一想起上回,那小子在房顶上摇头摆尾的嘚瑟样儿, 他就恨不能立刻快马加鞭的赶回城中府上,把这小子给…… 张逍想着, 不由得攥紧了手中那条包着不明有毒丸状物的手帕。 “老兄, 这手帕……”安博衍满眼不安的盯着被攥紧的手帕, 仿佛被攥成一团的并不是手帕, 而是他的心,他的命。 张逍回神,缓缓松开手上的力道,“安老弟放心,等回去以后,我一定立刻将这条手帕洗净,回头亲自送到你府上去。话说,我也有阵子没见过易儿和昀儿了。” 张逍笑了笑,一想起那两个孩子,就觉得喜欢的不行。 “这两个孩子口味随你,都爱吃我府上腌渍的甘草杏。今年的杏还没熟,去年腌好的还剩下一罐,等回头我去府上送手帕时,给两个孩子带过去。” 安博衍连忙推辞,“哪好叫张兄跑腿又破费。” “安老弟不必与我客气。”张逍十分直爽的说,“那杏和腌渍杏的甘草,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又不是外间买的,哪里算破费。 算来,再过两个来月,院里的杏便该熟了,到时候老弟一定要携夫人还有易儿和昀儿来府上尝鲜。 你不知,你嫂子有多喜欢昀儿。 那日我俩说起昀儿,你嫂子就说有日子没见着这孩子了,心里可是挂念。” 安博衍自然不会拒绝他张兄的盛情相邀,“不必等到杏成熟,等下回休沐,我便带昀儿去府上给嫂夫人看看。” “那敢情好啊。”张逍一时高兴,没留神手中的手帕和那丸不明之物。 一阵风起,将轻飘飘的手帕连带那丸东西从张逍手中吹落,索性一旁的小厮眼疾手快,及时帮着接了一把。 “啊呀!” 那丸不明之物,甫一落入手心,就灼的那小厮一声痛呼。 他只觉得手心像是被火烧,又像是被毒蝎的尾刺给蛰了一般,剧痛无比。 那小厮吃疼,猛地甩手,将那丸不明之物以及手帕都甩了出去。 好在甩的不远,张逍赶紧去将那两样东西都拾了回来。 在用手帕将那丸不明之物重新包好以后,张逍赶忙去到那小厮身边,“手怎么了?” 那小厮惊魂未定,仍对方才突如其来的剧痛感到心有余悸。 “小的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忽然疼了那么一下。” 临了还不忘补充一句,那是真的很疼很疼,简直奇疼无比。 此时,安博衍也走上前来,他翻开那小厮的手掌查看。 发现那小厮的手心位置,有一处细小的划伤。 “你这伤?” 那小厮连忙应道:“回安大人,是小的方才整理鱼钩和鱼线时,一不留神叫鱼钩刮了一下。口子浅,只流了一点儿血,不打紧的。” 一旁,张逍凝神沉思了片刻,忽然俯身蹲下,从地上拾起一块石片,就往自己手上划。 待安博衍察觉他这位老兄要做什么,已经来不及阻止。 望着张逍手腕处新添的那道血口,安博衍就好像被割伤的是自己一般,白着脸倒吸一口凉气,“张兄这是为何?” 张逍却是一派从容镇定之色,“我就是想试试。” 说着,便将那丸不明之物按在了那道血口上。 然后发出了一声比方才那小厮还响亮的哀嚎声。 安博衍从旁瞧着,脸由白变黑,又由黑变白。 张兄这是疯了不成! 一旁的小厮却是见怪不怪,未免他家院判大人疼极了与他之前那般,将东西甩出去。 那小厮连忙上前,将手帕和那丸不明之物,从他家正疼得浑身发抖的院判大人手里接过去收好。 若他猜的不错,接下来他家院判大人,怕是还会想亲口尝一尝这东西的滋味。 像这种事,还是等回府以后再做吧。 安大人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只怕再禁不住更大的冲击。 安大人是很好很好的人,可万万不能由着他家院判大人把安大人吓坏了。 那小厮想着,果断揣好东西,退去了一边。 从剧痛中渐渐缓过神来的张逍,没问小厮讨要那丸东西,而是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一般,又去到尸体旁,翻开尸体的手掌查看。 在看过尸体的手掌以后,张逍明显怔住了,他托着那 分卷阅读682 尸体的手掌半天都没动弹。 远远看去,就好像张逍含情脉脉的握着那尸体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 安博衍觉得验尸这种事,他果真做不来,于是决定到附近探查一番。 之前,他张兄只瞧了这两具尸体一眼,就断定这二人并非溺死,且尸体在水中浸泡的时间不长。 这两具尸体会不会是被从附近的山上冲进湖里的? 静波湖三面环山,山是土山而非石山,山体土质疏松。 昨日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山上并不结实的土层,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松动滚落,夹杂着一些山间的乱石杂物,尽数落入了静波湖中。 眼前的静波湖中漂浮着一些树木的残枝及落叶,原本清澈的湖水看起来也有些浑浊。 早些时候,刚抵达静波湖时,他见此情形还叹了一句,说今日怕是钓不到鱼了。 而他张兄却笑道:“水至清则无鱼,咱们兄弟今日一定能有好收成。” 却不想鱼没钓成,竟碰上了这种事。 安博衍效力的大理寺,掌管的是刑狱案件的审理。 安博衍很清楚,但凡涉及人命的案子,在大理寺都算是大案。 而在天子脚下,在京都城内,已经很久都没发生过命案了。 而此番不仅发生了一桩命案,在这桩命案中还有两个死者。 两个死者的死因还甚是蹊跷。 这桩案子可以说是非同小可。 查案并非安博衍的本职差事,可这事既然被他撞上了,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毕竟,这案子一定会被递交大理寺。 待这案子审结之后,必然要经他的手复审核验。 眼下多了解一些案情,对他稍后的工作有益无害。 于是,安博衍也顾不得雨后山路泥泞难走,在经受了一夜大雨洗礼,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滑坡塌方的山间艰难跋涉。 他想要找到那两具尸体最初被埋葬的地点,看能不能寻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可惜一天一夜的大雨,早将某些痕迹冲洗干净,最终安博衍无功而返。 而当他返回来的时候,正撞见张逍抓着另一具尸体的手,不能说含情脉脉吧,那也是专注认真。 安博衍决定,他还是再去附近的山上转转吧。 就在安博衍转身要走的时候,见官府的人已闻讯赶到。 安博衍见状,正预备迎上前,向他那些半个同僚说明已知的情况。 谁知原本还专注盯着尸体手心的张逍,却突然起身快步走向他,拉着他就走,确切的说是扯着他就跑。 安博衍一时也顾不得他张兄不洗手,就用摸过腐尸的手碰他,不解道:“张兄为何急着要走,咱们该将了解到的事都与官府的人说了以后再走。” 张逍不言,只管拉着安博衍一路小跑,在跑入一片林子,并确定官府的人并未注意到他们以后,才停下来将人松开。 “安老弟就当今日没来过静波湖,也见过什么尸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你也全当没听过。” 安博衍心下茫然,疑惑的同时又很不安,他张兄为人一向爽朗可亲,与人说话时总是笑嘻嘻的样子。 他还从未见过张兄这般严肃的样子。 “张兄,那两具尸体……” 张逍冲安博衍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追问,“多说无益,安老弟一定记住我刚才的话。” 安博衍瞧他张兄这架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与他多说什么了,便没再发问。 他心里很肯定,张兄绝不会害他,如此交代,必定是为了他好。 安博衍谨记张逍的嘱咐,去静波湖垂钓发现两具浮尸这件事,他回去以后没与任何人提起,就连他的夫人也没告诉。 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之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安博衍在核验已经审结的案件时,发现了这桩静波湖浮尸案。 案子的审结结果是,两人是在湖边游玩时不幸失足落水溺亡的。 安博衍很清楚,这两个人并非溺亡,而是中毒而死。 安博衍想,纵使两人中的毒过于刁钻,负责验尸的仵作验不出二人是中毒而死,也不会验不出这两人并非溺亡。 这案子一定有问题。 有大问题。 第351章 在思前想后, 反复考虑以后,安博衍决定去一趟张府,将这件事告诉张逍,看他这位老兄对此有何高见。 张逍听说此事以后, 看起来并不意外。 他只叫安博衍立即称病告假,暂时不要再去大理寺,将手上的所有案子全都交给旁人接手。 安博衍为人一向光明磊落, 正直端方,他明知在静波湖上发现的两位死者并非意外溺亡,而是被人毒害,怎能装聋作哑, 任这桩案子就那么不明不白的了结。 于是, 安博衍与张逍讲起了他从卷宗中读来,以 分卷阅读683 及他自己亲自去了解到的一些,关于那两个死者的事。 死者是一对兄弟, 哥哥叫赵文, 弟弟叫赵武,沥州长宁县人。 兄弟二人是在一年半前离开老家,前来京都城谋生的。 兄弟俩最早是在坊市和码头间, 做些搬搬抬抬的力气活。 因勤奋老实,体格又健壮, 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 只要有活干, 大伙儿总会先想到这对兄弟。 安博衍说, 之前他曾亲自前往这两兄弟原来的住处,向兄弟俩从前的邻居打探关于这两兄弟的事。 据平日与这两兄弟走得颇近的一位邻居讲,说兄弟二人曾与他说过,说不想再在坊间码头卖苦力,想要找个大户人家,安安定定的做个护院。 而就在之后不久,兄弟二人就突然没了音讯,毫无预兆的凭空消失了。 连赁来的屋子都没退,屋内的衣物也都没带走。 那邻居觉着,兄弟俩八成是真攀上了哪户高枝,体体面面的做护院去了。 可大家终归相识一场,平日里你来我往的,甚是亲近,如今你兄弟二人发达了,怎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不告而别了呢? 难道说是怕他们这些穷酸朋友,日后遇上什么难处,会找上门给你们兄弟添麻烦? 但赵文和赵武兄弟,可是他们那儿出了名的憨厚热心。 平日里邻居们遇上什么事,兄弟俩总是二话不说,就主动站出来帮忙。 赵文,赵武兄弟绝对不是那种出息了,就翻脸不认人的人。 可人都已经悄无声息的搬走了,无论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那邻居说,他只盼着兄弟二人能如愿多挣上些银子,并顺利的将银子都捎回老家,给久病缠身的爹娘治病。 赵文和赵武的爹娘,身患恶疾多年,一直久治不愈,家中因病致穷,以至于兄弟二人皆已过弱冠之年,却都没讨媳妇成家。 若非真的活不下去了,兄弟俩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距故乡几百里远的京都城讨生活。 兄弟二人并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尽可能的多挣些银子,将家中爹娘的病全都医治好,再为在老家替他们兄弟榻前尽孝的妹妹,攒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妹妹来日能寻户好人家嫁了。 而就是这样两根顶梁柱,这样两个全家的希望,却在遥远的异乡死于非命。 家里人得知噩耗以后,心里该是何等的绝望。 安博衍与张逍说,他没有本事能让死者复生,但总要尽所能将这桩冤案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给死者及家属一个交代。 在听完安博衍的讲述以后,张逍沉默了几息,方才开口十分认真且严肃的问了安博衍一句,“哪怕以牺牲全家乃至全族性命为代价?” 张逍这一问瞬间在安博衍心中掀起惊天巨浪,许久安博衍才缓缓冷静下来,苍白着一张脸回问张逍,“张兄,事情有这么严重?” 张逍毫不犹豫的点头。 安博衍实在不解,“一对从小地方来的兄弟,家世清白,又老实本分,怎么会惹上这种大麻烦。” “这兄弟二人想必是因长日做重体力活,体格比一般人健壮结实,才被看中,抓去做试毒人了。”张逍道。 “试毒?” 安博衍明显很想听张逍继续说下去,可张逍却不愿就此多说什么,于是沉默。 安博衍希望张逍能向他再多透露一些自己猜到,甚至已经证实的事,而他这边也并未停止思考。 他有理由怀疑,被偷偷抓去试毒,死于非命的人,并非只有赵氏兄弟。 在京都城外冷僻少人的山间,不知埋了多少与赵氏兄弟一般含冤惨死的无辜百姓。 倘若不是那日的一场大雨,将赵氏兄弟的尸体冲入静波湖中,真相只怕会永远被埋藏于地下。 如今真相几乎已经浮出水面,可他却不能去触碰…… 一向温和沉敛,从不动气的安博衍,眼下出离的愤怒,“究竟是什么人,想用试出来的毒做什么?” “安老弟你听哥哥一声劝。”张逍无比诚恳的对安博衍说,“你就全当不知道这些事,你想想令夫人,再想想易儿和昀儿,你想他们都好好活着吧?” “我……”安博衍袖中的手,不由得紧紧攥成了拳。 最终,安博衍听从了张逍的劝告,称病告假在家,足有半个月没踏足大理寺。 然而在一个多月以后,安博衍却因贪赃枉法,与人犯家属私相授受的罪名,被撤职下狱。 安博衍的人品张逍太了解了,那是再清正端方不过的人。 他博衍老弟绝对不会做出贪赃枉法,私相授受这种事。 博衍老弟终究还是被那桩静波湖的浮尸案给连累了。 张逍一面为此痛心疾首,一面又为此心惊不已。 那幕后之人当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将手伸进大理寺。 胆敢在掌管刑狱案件审理的大理寺内制造冤案,这幕后之人必然有十成的 分卷阅读684 把握能陷害成功。 他博衍老弟怕是会不得善终。 张逍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好知己,好弟弟被奸佞所害,白白丢了性命。 可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为他的博衍老弟洗脱冤屈。 于是,张逍想到了找他另一位知交好友王醒商议对策。 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其实,说王醒不近人情是不对的,应该说是耿直。 王醒从不仗着自己大权在握,以权谋私,拉帮结派。 正因如此,王醒才能深得陛下信任,在陛下面前说话才很有分量。 也正因如此,后宫与前朝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与王醒结交,请王醒在必要的时候,帮着他们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好话。 张逍心里有数,凭他和王醒之间的交情,他若开口去求王醒,并非不近人情,反而是很重感情的王醒,必定不会拒绝帮他。 王醒很珍惜他们之间的交情,他也一样。 因此,他才不能冒然请王醒出手。 他必须要找出证据,让王醒相信,他博衍老弟的确是被奸人冤枉,让王醒心甘情愿,毫不勉强的帮他出手救人。 张逍听闻,他博衍老弟结党营私,私相授受的罪名,是由与博衍同为大理寺正的魏忠明检举揭发的。 张逍认为,这个魏忠明要么就是那幕后之人的爪牙,要么就是无辜被那幕后之人利用。 总之,这个魏忠明很是可疑。 于是,张逍便派亲信暗中盯梢魏忠明。 在小心且仔细的盯了数日后,派去的亲信并未在魏忠明身上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而正当张逍即将断定,魏忠明是无辜招人利用之时,他派去盯梢的亲信突然来报,说是魏大人赶在休沐日,前去城郊一处别院,见了当时还是顺嫔的当今皇后秦佩蕊的兄长秦佩蓝。 魏忠明与秦佩蓝是同年进的太学,既是同窗也是私交甚笃的好友。 好友私下里相聚本来并没什么可疑,可怪就怪在魏忠明出门的时候,是偷偷走的后门,且乘坐的马车也不是自己日常出行乘坐的那辆。 魏忠明如此小心翼翼,掩人耳目,去城外秘密私会秦佩蓝,说两人之间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怕是也没人相信。 于是,张逍又派出一波亲信,前去盯梢秦佩蓝。 别说,还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听长年给秦府送炭的老翁讲,他曾在一年多前,在秦府见过赵文和赵武兄弟。 要问那送炭翁为何记得这般清楚,那是因为他撞见赵氏兄弟那日,正好赶上京都城降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雪天路滑,板车难行,兄弟俩见他老弱,便好心上前来帮他推车。 听说他是要去秦府送炭,兄弟俩只道好巧。 路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赵氏兄弟说他们原本是在坊市和码头间做苦力的,听闻秦府在招护院,便来试一试,看能不能被选中。 做护院可比做苦力好多了,单是管吃管住这一点,便能省下不少开销。 省下来的这些银子,又能捎回老家,为爹娘多换些救命药。 那送炭翁记得,那对兄弟模样虽生得不俊,但也算周正,体格高大健壮,一看就是很可靠的人。 最重要的是兄弟二人心肠特别好,在帮他把板车推到秦府以后,还不嫌脏不嫌累的帮他把炭都从板车上卸了下来。 临别前,他特别真诚的与兄弟二人说:“你们兄弟一定能被选中做秦府的护院。” 兄弟二人笑得憨厚,说借他吉言。 后来,他再去秦府送炭,原以为一定能见到那两兄弟。 在他看来,像赵氏兄弟那样身强体壮,又憨厚老实的孩子,不被秦府选中留用才怪。 可他却没有见到赵氏兄弟。 于是,那送炭翁便忍不住向一位与他颇为相熟的秦府小厮打听,问他府上选护院,赵氏兄弟没被选中吗? 那小厮挠头,说不知道什么赵氏兄弟。 送炭翁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再多问什么。 时隔一年多,再提起赵氏兄弟,那送炭翁还是赞不绝口。 他认定张逍派去打探消息的那个亲信,一定是赵氏兄弟的熟人,便向那亲信打听赵氏兄弟的近况。 那亲信终究没忍心告诉那送炭翁,赵氏兄弟已经被人害死了,只道了句很好。 送炭翁欣慰极了,很好就好。 第352章 在听过亲信带回的消息以后, 张逍断定,在静波湖浮尸案以及安博衍被诬告这两桩案子中,魏忠明绝非无辜,而秦佩蓝也脱不了干系。 秦佩蓝, 或者说秦府秘密抓人去试毒,待那毒试成以后,秦家人预备将其用在什么人身上? 投|毒自然是为了杀人。 他们究竟想要杀谁? 显然, 他们要杀 分卷阅读685 的一定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否则,那些人也不必花费那么多心思,并冒着那么大风险,耗费近一年的时间, 抓了人去反复试毒。 在下|毒之前, 他们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保证无人能验出他们要害的人是中毒而死。 一旦出了丝毫差错,他们全族都将万劫不复…… 那日在静波湖, 张逍甫一闻到那毒|药的气味, 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好像很久以前,曾在哪里闻过。 而当他鬼使神差的去扒开那尸体的手掌,发现那两具尸体的手心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他突然猛地想起许多年前,某个大人物的死状。 那位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大夏国的未来, 也是大夏国的希望。 当年他还很年轻, 也还不是太医院的院判, 因此,那位大人物身体有恙,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太医来医治。 他记得那个时候,那位大人物缠绵病榻数月,已经病入膏肓,连着数日昏迷不醒。 那阵子太医院里最资深且德高望重的太医,全都日夜驻守在那位大人物宫里,太医院总是缺人手。 有一日,他便被临时派去给那位大人物宫里送药,之后又帮着煎药,最后还亲手将煎好的药送入了殿中。 张逍也说不好他当时进殿送药的时机究竟算巧,还是不巧。 当他捧着汤药走进殿中时,先帝刚为那位大人物日益严重的病情大发了一通龙威,殿内除了先帝以外,就没有一个人是站着的。 先帝见他端着药进来,便命他上前给那位大人物喂药。 张逍肯定,他就是在那天,在那位大人物的帐中闻到过这种毒药的香气。 并且在喂药的过程中,发现那位大人物的手心,泛着异样的红色。 太医院的病案上有明确记载,那位大人物最初只是偶染风寒,之后病情徒然加重,风寒袭肺,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张逍肯定,风寒袭肺不会有掌心发红这种症状。 他心里觉着蹊跷,回去以后便翻看了不少医书。 然而,还没等到他从医书上查到些什么,那位大人物便因病重薨逝了。 对那位大人物的真正死因,他心里便一直存了个疑影。 如今,那神秘的香气再次现世,并且还出现了与那位大人物同样病状的死者。 张逍觉得,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张逍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便将已知的情报全都说与了王醒听。 王醒听后,知此事事关重大,在没彻底查清来龙去脉,并拿到确凿的证据以前,绝不可妄下论断,认定谁就是幕后真凶。 但王醒答应张逍,他会在陛下面前为安博衍安大人说几句好话,在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之前,保住安大人的性命。 之后,皇帝果然下旨饶安博衍不死,只判了塞北流放。 却不想在被流放的前夜,安博衍还是被人害死在了狱中。 张逍可以肯定,他博衍老弟绝不会是畏罪自戕,博衍他必定是被那些奸人给暗杀的! 在得知安博衍的死讯以后,张逍悲痛欲绝。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为他冤死的好知己,好弟弟讨回公道。 可随着安博衍的离世,与静波湖浮尸案有关的人,比如当初负责验尸的仵作,赵氏兄弟那位健谈的邻居,以及长年给秦府送炭的那位送炭老翁,还有与送炭翁相熟的那个小厮……甚至连当初放出消息,说秦府要招护院的秦府二管家,都凭空消失了。 那些人就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间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神通广大如王醒,也再没寻到哪怕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王醒生怕张逍会步了安博衍的后尘,劝他不要再追查此事。 张逍起先不肯,直到他疯狂查了数月下来,依旧是一无所获,他才渐渐冷静下来,也才猛然想起,他竟然忘了一桩无比重要的事。 博衍惨死狱中,弟妹,还有易儿和昀儿眼下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自博衍身死的噩耗传来,他就只顾着昏天暗地的查案,竟然忘了去关心这孤儿寡母三人的安危。 在无比的自责与懊恼中,张逍立刻派人去探访安夫人,以及两个孩子的下落。 却不想得到的是安夫人已经在十数日前病故,两个孩子也都不在了的消息。 懊悔,愧疚,悲恸,哀痛……没有任何词语能准确的形容,他当时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的心情。 事情距今已经过去八年多了,他始终也无法原谅自己。 如今,得知昀儿还尚在人世,他可真是太欣慰了…… 张北游端起桌上早已放凉的茶,“咕咚咕咚”两三口就喝了干净。 他使袖口胡乱抹了一把滑落在唇边的茶水,又望着楚恬说:“我爹就跟我 分卷阅读686 讲了这么多,再往下便不肯细说了。” 楚恬眸色深深,眼底阴云密布,但对张北游说话的语气却很温和,“这些已经足够了,难为你能哄得张老院判与你讲这么多。” “殿下还不知我家老爷子的脾气,若是老爷子不想说,无论我如何软磨硬泡,老子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他终究还是自己想说的,却不是独独说给我听,也是想说给殿下听。” 话说到这儿,张北游的神情徒然严肃了几分。 “我家老爷子何等精明的人,他心知他与我说的那些话,我转头就会来告诉殿下。因此,在与我说完那些往事以后,老子再三叮嘱,不许我轻举妄动。 事实上,是要我劝殿下不要轻举妄动。 老爷子说,有关昀儿,也就是我云栖妹妹父亲的案子,绝不简单。 此案或许牵涉到当今世上,无人敢触及的楚氏皇族最大的一个秘密与禁忌。 就算那桩旧案的真相真被挖出来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不改朝换代,那桩旧案的真相就永远不可能大白于天下。 而妄图查清那桩旧案真相的人,也全将不得善终。” “张老院判的意思是,咱们不查了?”楚恬问。 张北游摇头,“安大人的冤案一直都是我家老爷子的心结,如今那桩看似永远都破不了的冤案,终于又有了些眉目,老子怎么可能放弃不查。 老爷子的心思是,上一辈的事,就由他们上一辈人来了,咱们这些晚辈就不要涉险参与了。” “我就知张老院判是这样打算的。”楚恬叹道,“但是不行啊,这并不仅仅只是上一辈的恩怨,怎么能全都推到上一辈人的身上。上一辈人殚精竭虑半生,护着我们这些晚辈周全。如今是时候由咱们这些晚辈,来为他们分忧了。” 张北游很是赞同楚恬的话,“殿下此言甚是,老爷子越是不让我管,我就偏要管。” 楚恬无奈一笑,问张北游,“你这是真有那种觉悟,还是故意要与张老院判唱反调?” 得此一问,张北游很认真的想了想,“一半一半吧。” 楚恬摇头,拿张北游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提起桌上的茶壶,亲自为张北游斟了杯茶,说了那么半天的话,该多喝几口水。 多喝水,少说傻话。 张北游谢过楚恬,端起茶盏刚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往楚恬身边凑了凑。 “话说,王醒公公是殿下的人吗?” 楚恬答:“不是。” “那就奇怪了。”张北游道,“殿下离宫的这段日子,宫里发生了不少事,其中许多事都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而王醒公公一直都在不动声色的尽力保全太子殿下。 除此以外,王醒公公还做了许多他从前绝对不会去做的事。 我家老爷子说,如今的王醒都已经不像他从前认识的王醒了。” “王醒如此,不是冲我,应当是看在云儿的面子上。”楚恬说。 “我听说当日,王醒公公夜访北宸宫,求太子殿下出面救我云栖妹妹时,声称我云栖妹妹是他干女儿?”张北游问。 楚恬不置可否,“我没听云儿提过,或许吧。” 张北游淡淡一笑,道:“王醒公公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一副冷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其实还挺重感情的。” 楚恬点头,“找个机会,我一定要当面谢他,若不是他及时出手,云儿怕是就……” 话说到这儿,楚恬不禁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云栖自娘胎里带来的心痹之症,一直都令他悬心牵挂。 “还好。”张北游说,“我一早就跟殿下说过,这心痹之症也算是个富贵病,得精心养着才能保证不发病。 日后,殿下可要好好心疼我妹妹,护着我妹妹。我妹妹她已经受了太多苦,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我明白。”楚恬郑重答应,之后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咱们去北宸宫接云儿吧。” “等一等。”张北游拦道。 “怎么?” 张北游问:“殿下可要将那些往事告诉我妹妹?” 第353章 “这些事还是先不要与云儿讲了。”楚恬与张北游说, 神情严肃且郑重,“云儿虽因一场大病,不记得入宫以前的事了,但在听完这些与安伯父有关的往事以后, 也少不了要忧思难过,更会为了替安伯父翻案的事耗费心神。这些劳心劳力的事,就交给我一个人来扛就好, 你什么都不要与云儿说。” “怎能让殿下一个人扛,我自然要陪殿下一起来扛。”张北游纠正道。 别说,平日里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张太医,一旦正经起来, 还是很靠谱的。 楚恬心间一暖, “多谢。” 张北游立刻摆手,“就烦殿下与我这般客气。殿下方才不是说,要去北宸宫接我妹妹吗?咱们快走吧, 我 分卷阅读687 爹有样东西托我亲手交给我妹妹。” “什么东西?”楚恬难得好奇什么事。 张北游一笑, 故意卖关子不告诉楚恬,只道:“殿下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罢,随手从桌上的碟中捏了一块糕点, 一边往外走,一边咬了一大口。 “你没用早膳?”楚恬关怀道。 张北游好险没被方才那一大口糕点给噎死, 猛锤了半天胸口, 才勉强将那块糕点咽下, 脸都憋紫了。 他接过楚恬递来的, 及时雨般的茶水,一口气灌下了大半杯,才渐渐缓过来。 明明心有余悸,却还有心思与楚恬玩笑,“方才差点儿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殿下,往后吃东西一定不要像我方才那样边走边狼吞虎咽,要坐下来慢慢吃。” 还有精神开玩笑,八成是没有大碍,楚恬松了口气,又问:“刚刚吃那么急,是没用早膳吧?” “没呢。”张北游如实说,“我急着把昨夜从老爷子那里听来的事告诉殿下,急得我几乎一夜没睡,天不亮就出了门,宫门一开我就进来了。” 楚恬伸手摘下沾在张北游下巴上的一块点心渣,“你是不是傻?” 难道不应该是你辛苦了,或是你有心了吗? 张北游一脸的不乐意,“殿下难道不知,我可是举国闻名的神童。” “而立之年的神童?”楚恬问。 张北游:“……” 楚恬忍笑,从碟中取了两块松软些的糕点递给张北游,“坐下来吃完再走,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去干活。” 介于楚恬这般体贴爱护他,张北游决定不与楚恬计较见鬼的“而立之年的神童”,欣然接过那两块糕点。 …… 二人赶到北宸宫时,太子妃正在廊上逗一只白羽鹦鹉。 远远瞧见楚恬和张北游,太子妃连忙冲二人招招手,叫二人过来说话。 “六弟早,张太医也早。”太子妃率先与两人打了招呼,笑眼盈盈,半分架子也没有。 不似如母的长嫂,倒像是温柔可亲的长姐。 楚恬和张北游也连忙向太子妃行礼问安。 “眼前也没外人,快别多礼了。”太妃先是冲楚恬一笑,才望向张北游,与张北游和气说,“六弟此去宁州,多亏了张太医一路费心照料,太子与我都很感激张太医。日后,张太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是我们夫妇能办到的事,我们绝不推辞。” 张北游十分恭敬的冲太子妃揖手一礼,“殿下客气了,照料六殿下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可不敢居功。” 对张北游,太子妃心里是既赞赏又钦佩。 张太医虽然是奉了陛下之命,专职照料六弟,但能十数年如一日的尽心尽力,毫无异心,忠诚不二,实在难得。 “六弟和张太医来这么早,怕是没用早膳吧?”太子妃体贴问道。 楚恬如实答:“回二嫂的话,弟弟已经用过早膳了,北游却还没正经用过,怕是要麻烦小厨房帮着张罗一份了。” “哪有麻烦。”太子妃道,立马吩咐令春下去张罗。 连吃了三块糕点的张太医,这会儿并不觉着饿。 可太子妃一番盛情,他也不好拒绝。 那就再吃点儿吧,毕竟北宸宫的饭特别好吃。 趁着等饭的工夫,张北游与楚恬一道站在鹦鹉架前,陪太子妃闲聊。 “二嫂何时养的鹦鹉?我记得在我去宁州之前,二嫂还没养呢。”楚恬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笼架上的白羽鹦鹉问。 “它才来北宸宫七八日呢。”太子妃笑答:“这只鹦鹉原是你二哥见云栖长日卧床休养,怕云栖闷得慌,特意命人寻来给云栖逗趣解闷的。可我瞧着比起逗弄鹦鹉,云栖更喜欢静静的读书。我怕这小东西聒噪,吵着云栖的安静,便把这小东西接到我这儿来养了。” “二哥二嫂费心了。”为我家云儿费心了。 楚恬由衷的感谢道。 “自家人,何须客气。”太子妃说,“咱们云栖那般乖巧可人,怎么宠着疼着都是应该的。” 太子妃这一句,简直道出了楚恬的心声。 他正要与太子妃细数一遍云栖的好,却见原本还笑盈盈的太子妃忽然柳眉微蹙,望着笼架上的白羽鹦鹉说:“只是有件事很奇怪,这小东西在云栖那边养着的时候话可多了,被接来我这边以后,整只鸟就病恹恹的,都不爱说话了,也不知是怎么了。” 太子妃说着,抬手摸了摸那白羽鹦鹉的小脑袋。 白羽鹦鹉缩了缩脖子,一副怪委屈的样子。 “该是吃多了。”张北游说,“敢问殿下,这几日您每日喂它几回,每回喂它多少食?” 太子妃恍然,很不好意思的说:“不瞒张太医,我是见它的食碗一空,就给它添食。它最爱吃瓜子,瓜子剥的可麻利。” 太子妃一边说,一边又摸了摸那白羽鹦鹉的脑袋,“张太医,吃撑了要紧吗?能治吗?” 分卷阅读688 “殿下放心,能治的。”张北游从容应道,“待微臣回去做几小粒消食的药丸,给殿下送来。殿下哄它吃下,保证药到病除。殿下谨记,往后一定按时按量的投喂这只鹦鹉。” 太子妃立马应下张北游的话,并与张北游道了谢。 其实,比起投喂鹦鹉,她更喜欢投喂云栖。 要不是怕不间断的投喂会撑坏云栖,她也不会将满腔的投喂热情都放在这只小鹦鹉身上。 对于险些害了这小鹦鹉的事,太子妃心里很是自责。 又轻轻揉了揉那白羽鹦鹉的小脑袋,抱歉啊。 白羽鹦鹉喜欢给它无限投喂的太子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太子妃。 这会儿还在回味着瓜子的美妙滋味。 想吃,可惜吃不下,好可怜。 白羽鹦鹉头顶的羽冠无力地耷拉着,它用脑袋虚弱地蹭了蹭太子妃的手,弱小可怜又无助。 “没想到张太医医术高明至此,连鸟的病都能治。”楚恬忍不住打趣张北游一句。 张北游粲然一笑,十分嘚瑟地冲楚恬比了个口型,谁叫我是神童。 楚恬懒得再理臭不要脸的张北游,问太子妃,“二嫂,云栖眼下何在?” 太子妃莞尔,“六弟忍到现在才问云栖,真是不容易。” 楚恬脸颊微热,“二嫂取笑我。” 见楚恬害羞了,心肠可好可软的太子妃,自然不忍心再取笑楚恬。 “听说昨日六弟与云栖约好,今日一道去慎思堂探望四弟。云栖说,她此番是头一回随你去拜见四弟,她不想空着手。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云栖就去小厨房忙活了,这会儿怕是还没忙完呢。” 听说云栖天不亮就起来忙了,楚恬很是懊恼,“早知就不提前与她说了。” “只是早起一会儿,去做了几样简单的糕点,累不坏的。” 这种话太子妃和张北游可不敢对楚恬说,只有云栖自己敢说。 三人循声望去,正见云栖提着食盒,春风满面的从回廊那头走来。 楚恬连忙迎上前,接过云栖手中的食盒,小声问了句,“真不累?” “真不累。”云栖应道。 不累就好,楚恬心中稍安。 “殿下来这么早,可有用过早膳?”云栖问。 楚恬答:“我已经用过了,北游还没。” “那我去为兄长准备一份来。”云栖说着,转身就要走。 张北游远远听见云栖这句,心里甜丝丝的。 有妹妹心疼的滋味可真好啊。 能有这样一个又美,又贤惠,还又体贴他的妹妹,他此生无憾了。 张北游连忙冲云栖挥手,说太子妃已经命人去为他张罗早膳了,让云栖不必忙,云栖这才与楚恬一道走上前。 “殿下。”云栖略显顽皮的冲太子妃福了福身。 太子妃伸手扶了云栖一把,并偷偷捏了捏云栖的掌心。 真不喊我二嫂了? 云栖心头一热,偷瞧了楚恬一眼,却见楚恬也正看着她。 温软的晨曦轻轻柔柔地照在楚恬的脸上,在璀璨的金色光芒中,眼前的少年俊美非凡,恍若神祇。 云栖试了几次,都无法将视线从这个人身上移开。 索性就由着自己的目光,肆无忌惮地黏在这个人的身上。 她的阿恬多好看呐。 见云栖与楚恬二人四目相对,脉脉含情,太子妃和张北游露出了老嫂与老哥般欣慰的笑容。 两人都默不作声,不忍搅扰了这比画还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并非所有人或动物都懂得看气氛。 某只一身白毛的憨货在扯着嗓子“嘎嘎”连叫数声之后,喊出了今日第一句人话,“云云!云云!” 一边喊还一边兴奋的在笼架上跳来跳去。 这还不够,见云栖朝它看过来,白毛憨货连忙从食碗中取出一颗瓜子,飞快的嗑出果仁,用小爪爪捏着递向云栖。 你吃,你吃,这个可好吃啦。 第354章 见白羽鹦鹉剥了瓜子仁递给她, 云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太子妃平日里有事没事就爱投喂她也就罢了,怎么连鹦鹉也学会了。 真是淘气。 淘气却又讨喜。 另一边,楚恬原本还觉得笼架上,这白毛憨货挺讨人喜欢的。 但此刻, 他却觉得这小东西特别面目可憎。 云云是它能叫的? 简直放肆! 大约是察觉到了楚恬目光不善,面目可憎的小东西明显抖了几抖。 然后立刻停止了对云栖热情的招呼,瑟缩到笼架一角, 可怜巴巴的将那粒刚剥好的瓜子仁喂了自己。 心好慌,必须得吃颗瓜子压压惊。 张北游从旁瞧着,好险没捂着肚子笑出来。b 分卷阅读689 r   连鹦鹉的醋都吃,咱们六殿下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总是一派温雅清贵模样的六皇子?简直就是个打翻了醋坛子的小媳妇。 怎么说呢, 还有点儿可爱。 “咦?刚刚那粒瓜子不是剥给我吃的?”云栖往前挪了一步, 笑问蜷缩在笼架一角的小白毛。 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小白毛眨着一双豆眼,可委屈的偷偷瞥了楚恬一眼, 才又看向云栖。 要不我再给你剥一颗? 然后便小心翼翼地将小爪爪伸向一旁的食碗。 不成想还没等它的小爪爪挨到碗边, 就见楚恬将手中的食盒往张北游手上一塞,走上前去,飞快的从那食碗中取出一颗瓜子剥好, 而后拉过云栖的手,将那粒颇为饱满的瓜子仁, 放入了云栖掌心。 云栖盯着掌心里那颗瓜子仁, 怔愣了片刻, 才回味过来她为何会突然得到这样一颗, 由六殿下亲手剥的瓜子仁。 她的阿恬也太可爱了,想抱,想亲! 可太子妃殿下和张太医都在,她得忍,得忍。 非常解人风情的张太医,将楚恬方才匆忙间塞给他的食盒,又还回楚恬手上,说早膳差不多也该准备好了,他去饭厅瞧一瞧。 然后就熟门熟路的往北宸宫的饭厅走去。 另一边,太子妃也立刻说,在廊上站了半天,觉着有些累了,叫盈夏扶她回屋歇歇。 云栖不傻,知道二位这是有意留时间和地方,叫她和六殿下独处。 太子妃和张太医都是好人呐。 心怀感激的云栖,忙与太子妃说,要送去给四殿下的糕点,她特意多做了一份,留给太子和太子妃。 请两位务必尝一尝她的手艺。 太子妃笑呵呵的应下,叫云栖和楚恬接着聊,自己拉着盈夏走的是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了回廊尽头。 丝毫看不出是站累了,需要被扶回去歇着的人。 至于张北游,闪得更快。 待云栖目送太子妃走远以后,扭头问她兄长要不要也尝一尝她的手艺,她兄长已经没影了。 廊上就只剩下她和楚恬,还有鹦鹉。 在楚恬“和善”的目光注视下,豆眼小可怜试着啄了啄腿上的小链子。 想走,可是走不了啊,害怕…… “白白,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云栖上前,一边轻轻抚摸着原来有名字的白羽鹦鹉白白,一边甚是关切的询问。 鹦鹉不同于其他动物,若身上有哪里不舒服,你问它,它兴许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毕竟是会说人话的。 “它就是吃撑了,北游说喂点儿消食药就好了。”楚恬果断的替白白回答说。 见白白眨着一双豆眼可委屈,一副虚弱到快要昏过去的样子,云栖心里很是自责。 怪自己这几日总是待在陶然阁,太子妃少了很多投喂她的机会,便将所有的投喂热情都转到了白白身上。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吧? 于是,云栖一边轻抚白白柔软的羽毛,一边向白白发出真诚的邀约,“白白,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住几日?” “它说不要。”楚恬答,语气之肯定,仿佛能洞悉白白的内心。 云栖忍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怪她的阿恬过分可爱。 楚恬拉过云栖轻抚白白的手,略带嫌弃地瞥了那豆眼小可怜一眼,“它叫白白?” 云栖点头,“是。” 楚恬又瞅了白白一眼,“白痴的白吗?” 云栖一怔,旋即笑着扑进了楚恬怀里。 她的小君子啊,竟然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可知她的心都快化了。 而云栖这一扑,也把楚恬的心给扑化了。 他一手稳稳地提着食盒,一手紧紧抱着云栖,自然也没忘与白白计较攀比。 他贴在云栖耳边,温柔的唤了一声“云云”,又警告似的瞪了白白一眼。 无论是云云还是云儿,就只有我能唤。 白白缩在笼架边缘,已经退无可退,只能使劲儿缩着脖子。 这个美少年好凶好凶哦。 …… 待张北游慢条斯理的用完早膳溜达回来,正见楚恬从一旁的花圃中折了一朵海棠花,为云栖簪在鬓边。 张北游觉得唯有“赏心悦目”四字,勉强能形容眼前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要不他再回去喝碗粥? “兄长。” 张北游刚转身要走,就听身后云栖唤他。 张北游又连忙转回身,见连鹦鹉的醋都要吃的楚恬,并不吃他的醋,立刻喜滋滋的走上前去。 刚刚云栖唤他兄长,毫不勉强的唤了他兄长。 真是特别高兴呀。 “瞧妹妹气色不错,一定是有听话好好服药。”张北游说,既夸了云栖,也把自己给夸了 分卷阅读690 。 他亲手调制的药,药到病必除。 得了这句,云栖正欲回话,端方君子楚恬便熟练地捧起了云栖的脸,看了又看,“气色是比昨日好些,但眼下的乌青却又重了几分。往后可不要再像今日这般,起这么早了,要多睡会儿才好。” “嗯。”云栖应下,对楚恬的体贴很是受用。 “还有……”楚恬瘪了瘪嘴,略显委屈的说,“云儿昨日不是答应我,要让我帮你一起做糕点吗,怎么自己就做了。” “明儿,明儿咱们一起做糕点好不好?”云栖好脾气的与楚恬商量。 “好啊好啊。”楚恬当即应下,笑得满面吹风,喜气洋洋。 从旁围观的张北游表示很冷静。 我妹妹风华绝代,魅力无边,楚小六为之倾倒折服是应该的。 但他还是觉得非常骄傲。 以美貌服人,妹妹霸气啊。 云栖,楚恬,张北游三人站在廊上说笑了几句,便准备动身去慎思堂了。 临走前,云栖摸了摸白白的小脑袋,与白白道别。 楚恬非要云栖也一样摸摸他的头顶才肯罢休。 两人说说笑笑,追追闹闹走在前头,而张北游则一脸欣慰的跟在后头。 这厢,人还没走出去多远,张北游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弱弱一句,“云云美人,早点回来。” 这听起来阴阳怪气又贱兮兮的声音,不是笼架上那位发出的又是谁。 张北游立刻回身,一个刀眼飞过去。 你刚刚叫我妹妹什么? 啊呀,这个上了年纪的美少年也好凶,还是云云美人好,从来都不凶我。 白白又畏惧又委屈,豆眼中仿佛闪烁着点点泪光。 张北游才不会“怜香惜鹦鹉”,警告说:“往后不许再用美人这种轻佻的称呼喊我妹妹,除非你想天天吃苦药。” 说罢,气冲冲的瞪了白白一眼就转身走了,并未注意到很需要被怜惜一下的白白剥了一颗瓜子递给他。 小爪爪尴尬地擎在半空里的白白,感慨鸟生不易。 你们都不吃啊,那我自己吃了。 好吃,嗝。 …… 楚恬昨日才回宫,又回的很突然,宫里有许多人还不知六皇子已经回宫的消息。 眼前,慎思堂外的这两个守卫,就不知六殿下已经回宫了。 见六殿下突然到访,两人惊喜不已。 主要是喜。 六殿下一向出手大方,每回过来都会打赏他们不少茶钱。 三个多月不见六殿下,他们比这宫里大多数人都惦记六殿下,惦记六殿下的钱袋。 今日,常寿与和顺都被楚恬强行留在瑶光殿休息,不许他们随侍伺候。 没人替他揣着银子,楚恬只能自己揣着。 见六殿下亲自掏银子打赏,两个守卫受宠若惊,连连谢恩。 “奴才认得姑娘,姑娘曾随北宸宫的知秋姑娘和冉冬姑娘来过一回。”其中一个守卫笑望着云栖说,有心想与六殿下身边的人套近乎。 原本还一派和气模样的楚恬,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将云栖挡在身后。 看什么看,再看本皇子可要生气了。 已经生气的某皇子,没好气的冲那守卫说:“还不赶紧开门。” 张北游从旁瞧着,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担心。 为他妹妹的来日担心。 楚小六眼珠子似的护着他妹妹,旁人多看一眼就要炸毛。 来日,楚小六会不会盖一座高塔,把她妹妹关在塔里,不让她妹妹出来见人? 这可不行! 但他说不行也不管用,架不住他妹妹自己乐意。 瞧云栖凝望着楚恬,眼中满是缱绻深情的痴情样子,张北游不禁一声叹。 唉,这两个小家伙,叫人说什么好呀。 “张太医,你还愣着做什么?”楚恬催张北游一句,叫他赶紧跟上来。 对“张太医”这个称呼,张北游十分不满意。 我妹妹都改口喊我兄长了,楚小六你既然要娶我妹妹,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大舅哥。 快喊大舅哥! 第355章 一行刚走进慎思堂, 就见一早便听见动静的宝庆在门旁恭迎。 身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慎思堂内,宝庆更不可能提前得知,楚恬已经从宁州归来的消息。 宝庆原本以为是北宸宫来人了,或是五殿下又来了, 待他看清来者中有六殿下以后,险些喜极而泣。 但很显然,在喜极而泣之前, 宝庆已经哭过了。 只见眉眼秀气干净的宝庆,双目通红,睫上虽然干爽,但脸上依稀可见两道泪痕, 分明就是刚刚哭过。 没等宝庆拜下去, 楚恬就快步上前,双手将人扶起,满眼关切地直言问他:“宝庆, 出了什么事, 怎 分卷阅读691 么哭了?” 宝庆为六殿下终于平安归来而露出的,发自心底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神情暗淡的垂下了头。 果然是出了什么事。 楚恬心头一紧,又问:“是不是四哥他……” “回六殿下, 我们殿下近日身子还好。”宝庆慌忙解释, “算着日子, 知殿下您快回来了, 我们殿下进饭都比之前香了不少,觉也睡得更安稳了。” 既不是四哥有恙,那便是宝庆……病了? 看出六殿下在担心自己,宝庆又连忙说明,“殿下宽心,奴才一切安好,无病无灾,奴才就是为……是为一方手帕。” 话说到这儿,宝庆有意压低了音量,“奴才是为了萧贵妃娘娘留下的一方手帕有些……有些……这都是奴才的错。” 无论宝庆究竟做错了什么,在皇宫之中,胆敢提起下毒害死先皇后的萧贵妃,宝庆就是错了。 萧贵妃无疑是皇宫之中,最大的禁忌之一。 胆敢私下里议论萧贵妃? 这一旦叫人听去揭发出来,那可就是二十个板子,一板都不能省。 宝庆压着声音与楚恬说话,生怕叫门外的守卫听见。 宝庆说,当年萧贵妃娘娘毒害先皇后的罪名被坐实以后,娘娘便知自己已无活路。 娘娘算到,四殿下因身上流着楚氏皇族的血,且年龄尚幼,陛下念惜血脉之情,必会留四殿下一条生路。 但对她的母家辅国公府,必定会赶尽杀绝。 萧贵妃想为族人争取一线生机,也想为即将失去生母庇护的四皇子争取一座靠山。 因此,在被陛下下旨赐死之前,萧贵妃曾向远在柱州的懿宁长公主求助。 求懿宁长公主念在她少时曾为长公主做过多年伴读,两人曾亲如姐妹,求懿宁长公主能向陛下求情,放过她的九族亲眷,并在她死后能照应四殿下一二。 当时那种情形,萧贵妃的手书根本就送不出去,贵妃便以一条手帕为信物,将手帕置于匣中,好不容易才托人送出宫去,送往柱州。 然而事与愿违,那条手帕最终没能被送到柱州,而是在萧贵妃死后,在整个辅国公府及萧氏九族尽数被诛灭以后,才辗转回到了四殿下手中。 “贵妃娘娘殁了之后,陛下便下旨将娘娘生前所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什么都没留下。 这手帕算是贵妃娘娘留给我们殿下,唯一的念想了。 殿下无比珍惜,时常拿出来看一看。 今晨殿下照例起来练字,却一不小心将墨汁溅在了尚未收进匣中的手帕上……”宝庆垂着眼,声音闷闷的讲。 “奴才见状,连忙捧着手帕去洗,却……却一没留神将那手帕给洗坏了……”宝庆说着,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的厉害。 “殿下见帕子被洗坏以后,并未责怪奴才,可奴才心里却过意不去。都是奴才不够小心,弄坏了那么要紧的东西,奴才……奴才愿以死谢罪。” “说什么傻话。”楚恬抬手搭上宝庆的肩膀,温和又亲切,“你若有个万一,谁来照料四哥?宝庆,你要知道,活着的人永远比一个死物宝贵。在四哥那儿,你比那条手帕珍贵的多。” 张北游相当赞同楚恬的话,也走上前去,学着楚恬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宝庆的肩膀,“忧伤肺,伤了可不好治。既然四殿下都说不怪你了,你便宽心吧。” 道理他都懂,可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愧疚,难过…… 宝庆叹道:“奴才真是没用。” “宝庆公公能将洗坏的手帕拿给我看看吗?”云栖温浅一笑,柔声与依旧垂头丧气的宝庆说,“我的针线活还不赖,兴许能帮着宝庆公公将那条手帕补好。” 云栖从不在人前自夸什么,眼下这般一则是对自己的女红确实十分自信,二则是觉得不该谦虚的时候,那就不必谦虚了。 云栖话音刚落,宝庆那边还没说什么,张北游就急着说:“我妹妹的绣功可厉害了,定能将那手帕补好。” 闻言,楚恬立马望向张北游,你怎知云儿绣功精湛? 不只楚恬,就连云栖自己都疑惑,张太医是怎么知道她绣功不错的。 而另一边,宝庆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云姑娘是张太医的妹妹,怪不得能与六殿下走得这么进。 只是,张太医不是张老院判的独子吗? 很显然,云姑娘并不是张太医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应该也不是堂妹。 张太医府上是七代还是九代单传他记不清了,总之,张老院判没有兄弟,张太医也没有叔伯。 如此想来,云姑娘该是张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了。 宝庆不禁感慨,张太医与云姑娘真不愧是一家人。 张太医是一次次救回他们殿下性命的菩萨,云姑娘与张太医一样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宝庆一边为云栖主动提出要帮忙,而感到万分欣喜,一边又有些忐忑。b 分卷阅读692 r   这样麻烦云姑娘真的好吗? 不……不太好吧。 宝庆抿着唇,十分纠结的绞着双手,半晌也没松口答应让云栖帮忙。 云栖等了等,见宝庆不言语,便又柔声细气的与宝庆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修补,总归是不会将东西补得更坏,宝庆公公就放心交给我吧。” 人家云栖姑娘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此诚心实意的要帮忙,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人家的好意。 宝庆恨不能立刻将那条手帕双手奉上,可眼下手帕在他们殿下那里收着呢。 要不要云栖姑娘帮这个忙,最终还要他们殿下拿主意。 “云姑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问问殿下。”说罢,转身就往屋里跑。 “宝庆,我们与你一道进去。”楚恬边说边牵紧了云栖的手往前走。 宝庆赶忙驻足回身,狠狠敲了自己的脑壳一记。 他是真的伤心糊涂了,若不是糊涂了,怎么能把贵客都扔在外头,自己跑了。 宝庆赶紧冲楚恬躬身一礼,做了个恭迎的姿势,请楚恬一行先行。 楚恬走上前,又亲切地拍了拍宝庆的肩膀,“辛苦了,一个人照料四哥,真的辛苦了。” 宝庆微微摇头,能伺候四殿下是他的福气,他从来就不觉得辛苦,一点儿也不。 走在楚恬和云栖后头的张北游,随后上前,一手勾住了宝庆的肩膀,把谦卑到脊背都快弯成一张弓的宝庆拉了起来。 特别不成体统的与宝庆勾肩搭背的往屋里走,边走还边与宝庆说笑。 “许久不见,宝庆兄弟可有想念我?”张北游笑问。 宝庆老实点头,“奴才很想念张太医。” 不,不是很想,简直是快想死了。 从年前殿下大病一场,病愈后却几乎失去全部听觉,而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全都束手无策之时,他就日夜盼着张太医能随六殿下从宁州回来。 眼下张太医总算是回来了,他们殿下的耳疾,终于有希望能医好了。 张北游方才那一问,问宝庆想不想他,本来是想逗一逗宝庆。 自然,他并不是存了什么促狭心思,是实在见不得宝庆愁眉苦脸的样子,想逗宝庆一笑。 谁知却反被宝庆一句“很想念”,惹得老脸一红。 红过之后,张北游又满心得意。 他张太医果真是魅力无限,人气简直不要太高。 …… 四皇子耳朵听不见,不知慎思堂里来了人。 他背对着房门,坐在桌前,感觉从背后吹来的风忽然大了些,想来应该是有人开门进屋了。 四皇子只当是宝庆进来了,并没有回身,只是哑声道:“我无碍,你不必特意守着我,只管去忙你的就好。” 可无论从他萧索的背影来看,还是从他虚弱沙哑的声音来听,四皇子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云栖连忙将自己的手从楚恬手中抽出,又将楚恬另一只手上提的食盒接过来。 示意楚恬不必管她,赶紧上前跟四皇子说说话吧。 楚恬没犹豫,立刻快步走上前,“四哥,我回来了。” 声音明明响亮到近乎刺耳,可四皇子却毫无反应。 楚恬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他四哥的耳疾十分严重,知他四哥的双耳几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但在亲自确认过以后,他还是无法冷静。 他心疼啊。 望着楚恬垂下头,无声叹气的落寞背影,云栖知道她的殿下此刻很难过。 云栖也不由得跟着难过起来,难过的想哭。 半晌,楚恬才整理好心绪,继续往前走,在他四哥的身后站定。 在楚恬将手覆在四皇子肩膀上的同时,四皇子猛地转过身来。 四皇子虽然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听觉,却没有失去知觉。 就在楚恬的手,落在他肩膀上的一瞬,他便知这是他六弟的手。 他六弟回来了!回来了! 铺天盖地的喜悦瞬间冲谈了之前的悲伤。 一向含蓄的四皇子迅速起身,紧紧抱住了楚恬。 楚恬任由他四哥这么抱着,久别重逢,甚是欢喜。 第356章 四皇子紧紧抱了楚恬半天, 才将人松开。 兄弟俩几乎同时说了一句。 “四哥瘦了。” “六弟瘦了。” 四皇子有耳疾,听不见楚恬说话,却读得懂唇语,忙说:“我很好, 真的很好,六弟莫要担心。” 四哥哪有很好,分明就是……就是很不好。 楚恬望着眼前, 为着他的平安归来,而满心欢喜的四哥,终究没说什么。 只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知读唇语费眼也费神,楚恬便想着尽可能的少与他四哥说话。 于是, 楚恬没 分卷阅读693 道“四哥, 我带北游来给你瞧病”,只是抬手指了指站在门边的张北游。 四皇子顺着楚恬手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他六弟并非独自前来。 “张太医也来了。”四皇子目光和善的看着张北游, 和善中又带着深深的歉意, “我又要麻烦张太医了。” 张北游忙冲四皇子一礼,原想说句俏皮话逗四皇子一笑,话都到了口边, 才猛然想起四殿下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只好作罢。 要知道, 比起楚恬这个很难逗笑的小正经, 四殿下性子温软, 一逗就笑,他最爱逗四殿下了。 可惜眼下…… 他一定要医好四殿下的耳朵!一定! 张北游暗下决心。 他可怀念四殿下被他逗笑的样子了,那是真的好看。 当初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也就四殿下的生母萧贵妃娘娘,风华绝代,艳冠六宫。 四殿下的眉眼与萧贵妃极其相似,任谁见了四殿下也要忍不住称赞一句,好俊秀标致的少年。 平心而论,四殿下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堪称绝美。 不过比他妹妹还是要稍稍差些的。张北游如是认为。 他妹妹笑起来的样子,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不接受任何反驳! 四皇子吃过云栖亲手做的长寿面,却没见过云栖,见张太医身边还站了位不曾见过,却十分面善的姑娘,便询问楚恬那位姑娘是谁。 “那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云栖,今儿特意带来给四哥看看。”楚恬一字一顿的与四皇子说,保证他四哥能读懂他说的每一个字。 未过门的妻子……阿恬是这样介绍她的。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心间炸开,云栖只觉得心里头暖暖的,胀胀的。 知四殿下听不见她说话,也知隔得远,四殿下怕是也读不清她的唇语。 于是,云栖什么也没说,只是恭恭敬敬的冲四皇子施了一礼。 不错,我就是阿恬未过门的妻子。 四皇子望着云栖,在稍稍怔忪了片刻之后,连忙满眼询问的看向一旁的宝庆。 宝庆立马点了点头,“回殿下,这就是当日亲手为您做长寿面的云姑娘。” 四皇子得了这话,望望云栖,又看看楚恬,脸上本就挂着笑的人,笑意更浓。 “六弟,你们很好,很般配。” 四皇子的话令云栖有些受宠若惊。 一碗长寿面,就换来四殿下对她的认可。 四殿下人也太好太和气了。 “云姑娘,张太医,快别站着了,来坐,快来坐。”四皇子张罗说,高兴的都有些手足无措,“宝庆,快,快去沏壶茶来。” 宝庆赶忙应下,就匆匆出了门。 “都是自家人,四哥不必忙。”楚恬边说边扶四皇子入了座。 而后亲自走过去,将云栖牵了过来。 待到四皇子跟前站定以后,云栖又甚是恭敬的冲四皇子施了一礼,“四殿下万安。” 四皇子忙虚扶云栖一把,投向云栖的目光充满了真诚的喜悦与赞赏,“云姑娘也万安,快坐,快坐。” “听四哥的话,坐吧。”楚恬扶云栖入座,自己却没坐。 在接过云栖手中的食盒,并稳稳放在桌上以后,楚恬又帮着张北游解下身上的诊箱放好,“张太医,快开始吧。” 张北游点头,立即上前,对着四皇子开始了一套极为细致的望闻问切。 直到宝庆烧好了热水,把茶泡来,张北游还没诊完。 宝庆生怕扰了张太医为他家殿下诊治,提着茶壶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尽量小声的为众人斟好了茶。 之后便站在一旁,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张北游为他家殿下诊脉。 张北游每一次经意或不经意的皱眉,宝庆的心都会跟着揪一下。 他在心中不停默念,殿下的耳疾一定还能治,张太医医术精湛,必定能治好我们殿下。 又过了约么一盏茶工夫,之前斟好的茶都已经凉透了,张北游才结束了看诊。 宝庆连忙上前,双手奉上一碗茶,“张太医,殿下的耳疾……” 因为太紧张,宝庆的手一直在不停地发颤,险些捧不住那茶碗。 张北游接过宝庆递来的茶,“我会尽力而为。” 张太医的意思是,殿下的耳疾还有得治? 宝庆难掩欣喜,却要实实在在的确认一遍才能放心。 “张太医,殿下的耳疾真能医好?” 张北游认真答:“只要谨遵医嘱,每日按时吃药上药,四殿下还是有可能再听见声音的。但这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事,甚至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或许要好几年的工夫,只能慢慢来。” “奴才一定谨遵张太医的吩咐,每日按时侍候殿下吃药上药,请张太医放心。”宝庆道,依旧难掩欣喜与激动。 殿下的耳疾真 分卷阅读694 能医好,他就知道能医好! 在宫里这些年,张北游见惯了忘恩负义,背主忘恩的宫人。 像宝庆这样知恩图报,对主子忠心耿耿,别无二心的宫人,真是太难得了。 怎么能让人不欣赏,不敬佩呢。 张北游抬手,轻轻拍了拍宝庆的肩膀,“能有像你这般可靠的人陪在四殿下身边,真是四殿下的福气。” 宝庆微微摇头。 能陪在殿下身边侍候照料殿下,是他的福气。 宝庆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家殿下,他上前,半跪在四皇子跟前,“殿下的耳疾能治,张太医说能治。” 宝庆的声音颤得厉害,本就发红的双眼看起来又更红了几分,仿佛随时都会滴下泪来。 他高兴,他真是太高兴了。 四皇子浅浅一笑,如清风霁月,“地上凉,快起来。” 趁着他四哥和宝庆主仆情深的工夫,楚恬与云栖一道,将带来的糕点一样一样摆上了桌。 刚做好的糕点,散发着浓郁诱人的香气,令人垂涎。 张北游明明才在北宸宫饱餐一顿,可瞧着那一碟碟香气扑鼻,卖相也极佳的糕点,又觉得自己不是太饱了。 他还能吃。 毕竟是他妹妹亲手做的糕点,他怎能不赏脸尝一尝呢。 话说,他妹妹未免也太心灵手巧了。 不单女红好,做糕点的手艺也是一流。 作为兄长,他非常骄傲。 于是,特别骄傲的张北游不等楚恬张罗,就热情的向四皇子吹捧云栖的手艺。 明明自己都还没尝过,却说这是人间至味。 面对她兄长对她毫无上限的抬举,云栖很是不好意思,“我手艺很寻常,很寻常。” “谁说的。”楚恬轻轻握住云栖的手,“云儿的手艺就是最好的。” 既然阿恬说她的手艺最好,那她就当自己是最好的吧。 云栖回握住楚恬的手,脸颊微微发烫。 为你,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努力做到最好。 云栖带来的糕点不多时便被分食一空。 宝庆知他家殿下平日里就喜食香甜的糕点,可就算是再爱吃的糕点,殿下也不曾一气儿吃下这么多。 宝庆晓得,这不仅仅是因为云姑娘做的这些糕点美味可口,都很合殿下的口味,还因为殿下心里高兴。 一高兴,胃口便跟着好了起来。 若六殿下能日|日来瞧他们殿下就好了。 最好也带上云姑娘和张太医。 如此,他们殿下心情好,胃口也好,病便能好得更快些。 不过,宝庆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 六殿下怎么可能日|日都来慎思堂呢。 就算六殿下有心也有这工夫,陛下那边也是不会答应的。 如今,陛下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六殿下每月来慎思堂几回,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倘若六殿下太过频繁的出入慎思堂,惹得陛下不悦,不许六殿下再来,他们殿下怕是就要伤心死了。 眼下这个样子,其实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只是……只是六殿下如今已经定了亲,若是早的话,今年秋天就会办喜事。 若是迟的话,明年春天也该办了。 待六殿下成亲以后,便会搬出皇宫自立门户。 到时候,六殿下入宫的机会少了,来瞧他们殿下的机会也就少了…… 但宝庆最知道他家殿下,比起不能常与六殿下相见的失落,殿下心里一定更替六殿下高兴。 云姑娘生得貌美,人又善良贤惠,与六殿下很是般配。 戏文里唱的天作之合,说的就是六殿下和云姑娘。 想来,待六殿下与云姑娘成亲以后,六殿下每回入宫来探望他家殿下,应该都会带上云姑娘吧。 再过几年,还会多带上几位小公子和小千金。 殿下见了一定更高兴。 到那个时候,殿下的耳疾应该已经被张太医医好了。 还有还有,到那个时候,陛下保不准也已经被太子殿下和六殿下说动,开恩将他家殿下从慎思堂放出去,叫殿下也如其他皇子一般娶妻成家。 殿下会娶个如云姑娘一般贤惠的妻子,也会有儿女承欢膝下。 这些年,他家殿下真的受了太多苦太多委屈,宝庆相信时来运转,相信否极泰来,他这么好这么好的殿下,迟早都会过上安逸顺遂的日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357章 “四哥, 手帕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四哥可否将手帕拿来给云儿看看,云儿或许能补好。”楚恬一边说,一边与四皇子比划。 多亏了宝庆每日都陪四皇子练习读唇语, 四皇子很容易就读懂了楚恬的话。 四皇子没立即应声,而是不由得望向了一旁的宝庆 分卷阅读695 。 他也不是责怪宝庆多嘴,只是觉得自己已经给他六弟添了够多麻烦, 他不想再为任何事给他六弟再添烦扰,更莫要说给他未来的六弟妹云姑娘了。 被他家殿下这么一瞅,宝庆深感惭愧,立马垂首躬身, 道:“是奴才唐突了。” “宝庆公公哪有唐突。”云栖与宝庆说, 一贯的温声细语,“是我自诩绣功精湛,自告奋勇说要为四殿下补好那条手帕的。” 说着, 云栖又转向四皇子, 温浅一笑,明知四皇子听不见,却还是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询问道:“四殿下能让我试试吗?” 明明该是他恳求云姑娘出手相帮, 眼下反倒成了云姑娘求他给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 云姑娘真是……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四皇子并不是个矫情的人,更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人家云姑娘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 他若是再扭扭捏捏, 推三阻四, 哪还像个男人。 于是, 四皇子十分和气的与云栖道了句“稍等”,便去内室取来一只小木匣,将木匣递到了云栖手上,“劳云姑娘给看看。” 云栖双手接过木匣,打开匣盖,小心的取出匣内的那方手帕摊开,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几遍。 老实说,手帕上的绣线断的如此严重,补是能补,却很难补。 可就算再费时费力,她也要帮四皇子将这块手帕修补好。 谁叫四皇子是她家殿下的四哥呢。 他家殿下疼,她便帮着一起疼。 “回四殿下,这手帕能补。”云栖对着四皇子说,确保四皇子能读懂她在说什么,“请殿下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替殿下将这手帕补好。” 四皇子的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这方手帕与四皇子而言究竟有多重要,已不言而喻。 “有……有劳云姑娘了。” 一旁,宝庆也是如释重负,“谢云姑娘,谢云姑娘。” “举手之劳而已。”云栖温声说,将手帕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匣中,“这手帕我就拿走了。” 需要修补整整一个月才能修补好,这哪会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四皇子别过脸去,抬手飞快地拭去眼角的泪,“宝庆,去把那个拿来。” 与四皇子朝夕相伴,默契十足的宝庆,自然知道他家殿下要他取来的那个究竟是哪个。 不多时,就见宝庆捧来一个小巧精致的食匣。 四皇子从宝庆手中接过食匣,轻轻放在桌上并打开,匣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枚柿饼,每一枚柿饼上都挂着均匀诱人的白霜。 “这就是六弟临去宁州前,从后院柿子树上摘下的柿子,我捡了好的晒成了这些柿饼,只等六弟从宁州平安回来以后一起吃。这里头也有五弟的份,只可惜五弟今日没来,不能同咱们一起吃了。”四皇子遗憾道,谁知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五皇子的声音。 “不可惜,不可惜,我这不是来了。” 除了听不见声音的四皇子,屋内其余人都循声望向门口,正见五皇子楚惟笑盈盈的从外头进了屋。 见众人突然齐齐望向门口,四皇子也抬眼望去,见才来探望过他不久的五弟,今日竟然又来了,甚是惊喜。 “五弟怎么来了?” 五皇子走到近前以后,才对着四皇子答:“我猜六弟回宫以后,一准儿会急着请张太医过来为四哥瞧病。六弟心疼四哥,必定不肯拖延,我猜六弟今日一早就会领张太医来,便想着过来看看。” 在与四皇子解释完以后,五皇子立马望向张北游,“张太医这是已经诊过了吧,四哥的耳疾能治是不是?” “回五殿下,能治,不过治疗过程会有些漫长。”张北游如实答。 五皇子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能治就好,能治就好。张太医不愧曾是我大夏举世闻名的神童,太医院最年轻的院使来日非张太医莫属。” 对五皇子的夸奖,张北游很是受用。 明明心里都快得意上天了,面上却还是表现的十分沉稳谦逊,“殿下谬赞,北游不敢当。” “实话实说而已。”五皇子毫不掩饰对张北游的赞赏与感激,又称赞了张北游好几句,才往前凑到他四哥身边,缓缓对他四哥说:“我就说四哥的耳疾能治好,四哥可要谨遵医嘱,好好吃药上药,早日好起来。” 四皇子点头,表示明白,而后轻轻扯了下五皇子的衣袖,望向一旁的云栖,“云姑娘,五弟应当见过吧?” 五皇子的目光温温柔柔的落在云栖身上。 “自然是见过的。”五皇子朝云栖浅浅一笑,和气道,“云姑娘好。” 云栖向五皇子一礼,落落大方,“五殿下万安。” “五弟瞧,六弟已经有了云姑娘,你这个做兄长的是不是也要抓紧些了。”四皇子难得开起了玩笑,可见心情是真不错。 五皇子得了这话,先望望他四哥,又望望他六弟,“四哥,六弟 分卷阅读696 ,我定亲了。” 五哥定亲了?楚恬意外至极。 昨日在陶然阁外匆匆一面,又是那样的场面,五哥没来得及与他说此事倒是不奇怪。 可之后的接风宴上,说起五哥的时候,也没听二哥和二嫂透露,说五哥已经跟谁定亲了。 楚恬由此断定,他五哥这门婚事应该是才定下的,就在昨夜五哥被传去凤仪宫,没能出席接风宴的时候。 楚恬自问还是颇为了解他五哥的。 尽管他五哥是笑着将这消息说出来的,但他看得出,他五哥并不是真的欢喜。 对这门婚事,五哥并不满意。 自然是不会满意的。 要娶的人并非心上人,即便对方是个天仙又如何? 而他五哥的心上人不是旁人,是云栖,是他的云儿…… 望着明明失落透顶,却强颜欢笑的五皇子,楚恬很心疼,却并不自责。 他与云儿是两情相悦,他没有横刀夺爱,没有对不起五哥,又何须自责不安。 他一定会与云栖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他也真心盼望他五哥能娶到一位贤惠妻子,与之举案齐眉,恩爱白首。 因此,当张北游在“哦?”了一声之后,问五皇子,“敢问哪家千金如此有福气,能成为殿下的枕边人”时,楚恬立刻屏息倾听,生怕错过他五哥的回答。 “是内阁王阁老的嫡孙女,王婧姝。” 王……王婧姝? 一听到这个名字,楚恬和张北游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云栖不明所以,而四皇子除了在猜他未来的五弟妹,名字究竟是哪几个字以外,还猜测那位王阁老一定位高权重,在朝中地位超然。 毕竟,一般的门第是配不上他五弟这个嫡出皇子的。 平心而论,王婧姝的出身门第的确是不低,但性情和人品就…… 楚恬乍一听说他五哥要娶的人竟然是王婧姝,简直如遭雷击。 王婧姝与她七妹恃强凌弱,欺辱宫人的事,楚恬从前是每隔几日便会听说几桩。 倘若二人只是年少无知,淘气顽皮也就罢了。 事实上,那王婧姝的确年少,却非无知,而是生性歹毒恶劣。 不只戏弄欺辱宫人成瘾,甚至还活活要了一个无辜小宫女的性命。 楚恬还记得,出事那日他不在尚文馆,而是与几位兄长在崇武馆练习骑射。 倘若那日,他们兄弟在尚文馆,总会出面阻拦,不至于叫七妹和那王婧姝闹出人命。 事发当夜,淑妃得知白日里被七公主凌|虐的小宫女病重垂危,曾秘密派人去太医院请过太医。 自然,淑妃如此,并非心存善念,只是怕那小宫女死了,会连累她的宝贝女儿。 那天晚上,正好轮到张北游在太医院当值,一同当值的还有姜太医。 奉淑妃之命去请太医的小太监,知张北游张太医是专门侍候六殿下的,不敢麻烦张太医,便请姜太医随他走一趟。 一听说是淑妃吩咐的差事,那姜太医就紧张的不行,非得拉着张北游同他一起去,一旦自己力有不逮,身边还有个可靠的帮手。 张北游向来与人为善,自然不会拒绝,便背上诊箱与姜太医一同去出诊。 没成想,到底是晚了一步。 待一行到时,那小宫女已经气绝身亡。 且死状相当惨烈。 那脸上手上遍布着被蚂蚁啃咬过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 张北游原以为这小宫女是得罪了淑妃,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谁知第二日见到楚恬一问,戕害这小宫女的人并非淑妃,而是七公主和王婧姝那对鬼见愁。 听说,二人之所以针对那个小宫女,只因前一日七公主穿了一双粉鞋,而那小宫女也穿了一双粉鞋。 就为这个,七公主怒将那个小宫女五花大绑,并在日头最毒的时候,罚在太阳底下暴晒。 这还不止,七公主还命人在那小宫女的头上身上泼满蜜糖,引来蚂蚁,啃咬那个小宫女…… 而当时挑唆七公主责罚那个小宫女,并想出这些残忍主意的人,就是王婧姝。 在听完楚恬的讲述以后,一向能言善道的张北游,愣是惊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那王婧姝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轻轻的,究竟打哪儿学来的这些恶毒手段。 如此年少就这般歹毒,长成以后那还得了? 而就是这个不得了的王婧姝王姑娘,竟然要成为五皇子妃了! 不行,这可不行啊! 第358章 楚恬与张北游一样, 也认为此事万万不可。 五哥绝不可能是自愿的。 他五哥一向嫉恶如仇,当初听闻七妹与王氏联手,用极残忍的手段害了一个小宫女的性命之事以后,五哥愤慨至极, 道:害了一条人命,却只罚闭门思过,未免也太轻了 分卷阅读697 。 一向温和待人, 极有口德的五哥,还大骂王氏是个祸害,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就该被圈在家中一辈子, 哪个倒霉的把她娶回去, 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而如今他五哥却即将成为那个倒霉人。 这不行,绝对不行! 五哥那般厌恶王氏,他绝不相信她五哥是自愿的。 “五哥可满意这门婚事?”楚恬问。 震惊, 担忧, 困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严肃冷峻。 五皇子一顿, 眸色明显暗了几分,却是点头答:“我是自愿的。” “不, 五哥你……” 五皇子冲楚恬轻轻摆了摆手, 木已成舟, 多说无益, 多说无益啊。 “婚期暂且定在了今年秋天,具体的日子还要等礼部和钦天监拟定,再由父皇和母后最终敲定。到时候六弟可逃不了我这顿喜酒,还有张太医。”五皇子说着,看向张北游,和气一笑,“到时候张太医也一定要来。” 一向能言善道的张北游,望着眼前苦中作乐,笑得十分勉强的五皇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含糊的“唔”了一声。 另一边,四皇子哪里知道即将要成为他五弟妹的那个王氏,是个声名在外,却不是美名,而是声名狼藉的毒妇。 由衷的祝愿说:“皇后娘娘为五弟选中的人,一定是一等一的佳人,哥哥在这儿恭喜五弟,愿五弟与五弟妹百年好合,琴瑟和谐。” 五皇子脸上带着笑,从从容容的向四皇子道了谢,又大方招呼众人别站着,都过来坐。 待众人围桌坐下以后,五皇子又替四皇子将食匣中的柿饼分给了大伙儿。 那柿饼是好吃的,柿子选的好是一方面,饱含了四皇子一片拳拳心意是一方面。 可除了五皇子称赞了一句“好吃”以外,也除了四皇子这个不明就里的以外,其余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事实上,云栖与四皇子一样,也算是不知前情,不明就里的人。 但云栖很懂得察言观色,尤其是查楚恬的言,观楚恬的色。 她断定,至少在她家殿下看来,那位王姑娘并非五殿下的良配。 见她的殿心事重重,云栖自然没兴致细细品尝柿饼。 吃完以后只隐约记得这柿饼是甜的,是好吃的。 在将最后一口柿饼咽下后,五皇子便起身要告辞。 “咱们兄弟三人难得聚在一起,五弟不再坐坐了?” 总是嘱咐两个弟弟要少来,来了不要久留的四皇子,还是头一回出言留人。 若在平日,五皇子一定二话不说就坐回去,可是今日……今日有些不一样。 “时辰不早,弟弟要去尚文馆了,若去迟了,是要挨太傅手板的。” 时辰不早?时辰明明就还很早,还不到去尚文馆点卯的时辰呢。 可四皇子却不知他一向耿直又诚实的五弟,对他说了谎,连说了两遍念书要紧,不再挽留五皇子。 “自打六弟离宫去了宁州以后,每回见着七弟,七弟总会问起六弟,问我六哥何时能从宁州回来。”原本已经转身要走的五皇子,又突然转过身来与楚恬说。 “也不知六弟有没有听说,七弟的生母江婕妤,在不久前已经重病不治,最终殁在了昌宁行宫的事。 自从得知生母的死讯以后,七弟就……就不大好。 更不爱说话,也更不愿见人了。 眼下,七弟住在凤仪宫,六弟不太方便去探望。 等回头在尚文馆见着,六弟一定要好好开解七弟几句。 七弟向来与六弟最是亲近,六弟说的话,七弟一定能听进去。” 江婕妤殁了的事,楚恬一早就听说了。 同样是年幼丧母,七弟心中的痛,楚恬自问是能感同身受的。 “五哥放心,我明日就去尚文馆瞧瞧七弟。” “六弟不必太急着去尚文馆,你这一路车马劳顿,该多歇上几日才是。再者说,你与未来的六弟妹久别重逢,也该好好陪陪人家才对。”五皇子说,朝眼前这对璧人温和一笑。 云栖大方迎上五皇子的目光,报以一笑,端方得体。 五皇子看看云栖,再看看楚恬,由衷觉得这二人般配,很般配。 虽然心里失落,但比起失落,他还是更替他六弟高兴。 六弟啊,五哥已经这样了,六弟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与云栖好好的。 …… 五皇子告辞以后,楚恬等人又稍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了。 出了慎思堂以后,张北游说,他这就要回府为四殿下配药,便不跟着一道回北宸宫了。 张北游冲两人摆摆手,转身正要走,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桩很重要的事没办。 倘若他没将此事办妥就回去,只怕连家门都进不去。 “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我家老子的嘱托。” 分卷阅读698 张北游边说,边在诊箱里翻找,“我爹托我给妹妹带了东西。” 张老院判有东西送她? 云栖原本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张老院判与她父亲曾是旧友,从前两家之间一定常有往来。 年幼时的她,应该不仅见过张老院判,保不准还与这位张伯伯十分亲近。 昨日,张太医不是还亲口说过,说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以后,张老院判很是欢喜吗。 张老院判究竟要送她什么呢?云栖很好奇。 “妹妹拿好。”张北游从诊箱中翻出一个极为精致的小食匣递给云栖,“这是我家老爷子亲手所制的甘草杏,杏和甘草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 妹妹应该是不记得了,从前安叔父和妹妹,还有你亲兄长阿易都很爱吃这个。 我家老爷子说,今年的杏还尚未成熟,这些都是去年腌制的。 老爷子还说,叫妹妹先将就着吃,待杏成熟以后,他一定为妹妹腌上一大缸,保证够妹妹吃一年的。 自然,若是妹妹方便,回头黄杏飘香的时候可以来府上,咱们一起摘杏。” 云栖双手接过食匣,食匣虽不大,重量却不轻,正如张老院判沉甸甸的一片心意。 “劳兄长给张伯伯带句话,若来日有机会,我一定会登门拜访。这甘草杏我收下了,谢谢张伯伯惦念。”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张北游应道,他原是还有话要说的,却听一旁的楚恬急道,“我也要去,我也要与云栖一道去摘杏。” 张北游嘴角抽了抽,心里清明的很,摘杏不是重点,重点是与云栖一道。 “又没说不叫殿下去,一道就一道呗。”张北游说。 楚恬闻言,立马欢欢喜喜地牵了云栖的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云栖点头,“好啊。” 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碍眼的张北游笑了笑,刚转身要走,却又被楚恬叫住了。 “配好的药不必亲自跑一趟送进宫来,我会派可靠的人去取,你就在府上好生歇上几日,不必急着回太医院当差。” 张北游“嗯”了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太医何时与我客气过?”楚恬笑问。 张北游仔细想了想,他还真没与楚小六客气过。 如此,他就真的不客气了。 “我应该会有很长一阵子不会入宫。” 楚恬点头,“太医院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亲自去帮你说好,你就只管安心在家歇着吧。” 安心?这叫他如何能安心。 楚小六竟然对“有很长一阵子”见不到他的事,无动于衷。 “很长,是真的很长。”张北游看着楚恬,一脸认真的说,“我大概会有一个月那么长,甚至更长的日子不会入宫。” 楚恬想了想,十分体贴的说:“这一个月的俸禄,我会补给你。” 不是俸禄的事,这么久见不到我,殿下您就不会想我? 一向厚脸皮的张北游,觉得直接问出来实在太羞耻了,难得扭捏了一回。 “还有,还有呢。”张北游疯狂暗示。 “还有?”楚恬不明所以。 “殿下就没有其他话要交代我?”比如,你也不要歇太久,要常常入宫什么的。 楚恬摸着下巴寻思了片刻,“复诊,对了,是复诊。你可千万别忘了按时入宫,为四哥复诊。” 张北游伤心,可伤心。 殿下,你难道真的不会想我啊。 特别伤心的张太医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还有。”身后楚恬忽然又道。 张北游慌忙回身,双眼泛光,一脸期待的问:“还有什么?” “那个……”楚恬避开张北游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别扭的轻声说了一句,“我出宫不方便。” “啊?”张北游不解,殿下这意思,是要托他从宫外捎什么东西进来吗? 在张北游困惑与探究的目光中,楚恬不禁憋红了脸。 还神童呢,简直迟钝的不行。 一旁,云栖实在看不下去,“兄长,殿下的意思是,他心里惦念你,却不便在你休息的这段日子去府上探望你,只盼兄长能偶尔入宫来相聚。” 楚小六是这个意思?张北游赶忙看去过。 见楚恬别过脸,掩嘴咳嗽了两声,却并未反驳云栖的话,张北游心花怒放。 殿下,做人还是要坦率些嘛,惦念就惦念,什么“我不便出宫”啊,正月十五猜灯谜吗? 自己也没坦率到哪去的张太医,冲楚恬和云栖两人笑了笑,“殿下,妹妹,咱们明儿见。” “兄长方才不是说,要在府上歇很长一阵子吗?”云栖问,拼命忍笑。 “那个什么。”张北游故作镇定的应道,“兄长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闲不住的,明儿就回太医院当差了。” “原来如此。”云栖抿唇一笑,心 分卷阅读699 道,这一个两个都好不坦率。 却不讨厌,还怪可爱的呢。 第359章 原以为得知四皇子的耳疾还有治愈的可能, 张太医又决定自明日起就回太医院当差,她的殿下一定会满心欢喜。 可回北宸宫的路上,云栖却见楚恬眼底泛着又浓又沉的愁思。 云栖猜,阿恬这般心事重重, 应该是为了五皇子的婚事。 在回到北宸宫以后,云栖直言问,问楚恬那个王阁老的孙女, 是不是并非一个温良正派的女子。 楚恬也不瞒她,将自己所知的,这些年王氏在宫里犯下的种种恶行,斑斑劣迹, 全说与了云栖听。 “五哥知那王氏品性恶劣, 心肠歹毒,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娶王氏为妻,五哥一定是被逼的, 被他母亲逼的。”楚恬说, 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皇后不会不清楚那王氏的为人,作为后|宫之主,皇后知道的只会比我们更多。皇后她可是五哥的亲娘啊, 我实在想不通,她怎么能逼迫自己的儿子, 娶那样一个品性与性情都无比恶劣的女子。她要五哥怎么与之夫唱妇随, 举案齐眉?” 云栖想了想, 倒是能猜出几分皇后的心思。 “或许皇后根本就没想过叫五殿下与那王氏相濡以沫, 鹿车共挽。五殿下不喜欢王氏,甚至厌恶王氏,这不要紧。回头由得五殿下再娶了自己喜欢的人,回去做侧妃,做侍妾就是。寻常男子都是三妻四妾,五殿下是皇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谁说不可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恬立马握紧云栖的手,目光湛湛,无比诚恳的说:“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只有你一个,不会再纳别的女子。” 楚恬这句承诺,犹如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在云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明明心里欢喜雀跃到发疯,却非要佯装镇定,歪着脑袋与楚恬细致分析这样做的后果。 “殿下如此,会被人嘲笑惧内。” “让他们说去。”楚恬从容道,“我本就惧内。” “嗯?”这话不禁引得云栖往前凑了凑,“我很凶吗?殿下怕我?” 楚恬抬手轻轻捏了捏云栖的鼻子,眼中满是宠溺,“我怕的不是你,怕的是你过得不欢乐顺遂,怕你有朝一日会厌倦我,不再喜欢我了。” “云儿。”楚恬凝望着眼前的人,目光和语气忽然变得格外认真起来,“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我求你,求你永远都不要不喜欢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云栖回望着楚恬,相处这么久,她今日才发现,她看起来很机智慧黠的殿下,竟然是个小傻子。 她爱她的殿下都快爱疯了,她的殿下怎么会认为她会讨厌自己,离开自己? 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她永生永世都不会讨厌她的殿下,都不想离开她的殿下。 云栖苦恼,她究竟该如何向她的殿下解释,她究竟有多爱她的殿下啊? 既然解释不清,那便直接用行动来说明吧。 云栖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倾身上前,吻上了楚恬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已经耗尽了云栖全部的勇气。 她正欲退开,楚恬却忽然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楚恬在心里骂着自己禽兽,却越吻越沉沦。 他早就明白,在云栖面前,他是做不成君子的。 …… 接下来的一整天,楚恬都待在北宸宫,陪在云栖身边。 两人一起去陶然阁看书,一起去池塘边喂鱼,还一起品尝了张老院判所赠的甘草杏。 一日光景很快就过去了。 楚恬赖在云栖身边,直到快宵禁的时辰,才肯动身回去。 临走前与云栖约好,说他明日还来。 楚恬回到瑶光殿时,正见常寿与和顺两人在廊上闲聊。 和顺一向惜字如金,说是两人一处闲聊,其实只有常寿一个人喋喋不休,说得眉飞色舞。 倘若叫他去茶楼做个说书先生,必定赢得满场喝彩,日进斗金。 “殿下。”和顺率先发现他们殿下回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正讲在兴头上的常寿后知后觉,也连忙回身冲楚恬施礼,“殿下,您可回来了。” 楚恬温浅一笑,打量着常寿说:“原是念着你与和顺舟车劳顿辛苦,想让你俩好好歇上几日,养养身子。可我瞧你的精气神儿足得很,根本用不着歇,那就别歇了。” 楚恬一句玩笑话,不想常寿却当真了。 他是不怕累不怕苦,就怕他们殿下叫他闲着。 “好好好。”常寿连忙应道,“殿下您快安排些差事给奴才办吧。” 和顺与常寿一样,也不喜欢无所事事,巴不得他们殿下也给他安排些差事来当,于是赶忙接着常寿的话茬说:“奴才全听殿下吩咐。” 既然如此… 分卷阅读700 … 楚恬正色道:“我这儿还真有桩差事要吩咐。” “殿下。”和顺瞥了庭院中一处花丛一眼,示意楚恬花丛后头有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楚恬一早就察觉到那花丛后头藏了人,常寿本来也应该察觉到的,只怪他方才与和顺讲话太投入,才没及时发觉。 见他们殿下与和顺交换了眼色,而后沉默,常寿才发现不对头。 花丛后头有人! 在认定花丛后头躲了一个人的同时,常寿就猜出了这个人是谁。 除晴芳以外,不会再有别人了。 要问常寿为何这般笃定,那是因为今日殿下出门,一整天不都不在瑶光殿。 晴芳盯不到殿下,便只管盯着他跟和顺两个。 没错,他跟和顺已经被晴芳像这样在暗处盯了整整一天。 原以为盯了一天,晴芳累了该回去歇歇了,没想到晴芳竟然还有力气继续盯梢,都不知道累的吗? 简直……简直就是个疯子。 常寿一直都知道晴芳对他们殿下有着很深的执念。 他原以为这份执念,会在殿下离开这段时间变得淡些,实在没料到晴芳这份执念,似乎比从前更加浓烈。 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竟给人一种十分危险可怖的感觉。 常寿觉得,晴芳不该继续留在瑶光殿,留在殿下近侧了。 他们殿下又何尝想留晴芳在身边呢? 常寿心里清楚,打从经了上回,晴芳偷偷翻进殿下的书房,乱碰乱翻殿下东西的事以后,殿下就恨不能立刻将晴芳撵出瑶光殿。 若晴芳不是先皇后留给殿下的人,若殿下不在意太子殿下,晴芳眼下早就不在瑶光殿,甚至已经不在宫里了。 常寿无奈,瞥了那可疑的花丛一眼,与楚恬说:“殿下,白日里我跟和顺已经将书房收拾好了,咱们去书房说话吧。” 楚恬微微点头,主仆三人便一道朝书房走去。 盼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人给盼回来,却没能好好看上几眼。 晴芳情急之下,从花树后头追了出来,怕被楚恬发现,人又慌忙退了回去。 望着楚恬渐渐走远的背影,晴芳将手中的帕子生生戳出个洞来,目光炽热又充满了怨念,令人不寒而栗。 …… 一进书房坐下,楚恬就对常寿与和顺说:“方才听你们俩说闲的发慌,那我便安排一桩事给你们俩去办。” 常寿与和顺立刻齐声应道:“但凭殿下吩咐。” “马背上颠的腰还疼的人,就别出来添乱了。”常寿瞥了和顺一眼,又冲楚恬躬了躬身,“这桩差事,殿下就交给奴才一人……哎……哎呦……”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痛呼,常寿扶住了自己的腰。 楚恬不禁啧啧摇头,“就这样还说别人呢?” 险些疼哭的常寿,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生生疼出的冷汗,“奴才身子壮,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这差事殿下一定要交给奴才。” 楚恬瞧着常寿那张都疼白了的脸,不肯松口,“差事我会交给旁人去办,你俩都给我再好好歇上几日。” “再歇奴才就该生霉了。”常寿说,样子可委屈。 “才歇了两日不到就能生霉?”楚恬问,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而常寿却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一向沉默是金的和顺,难得开了口,“殿下就将差事交给常寿办吧,奴才会从旁帮衬,保证不出岔子。” 顺儿,真够朋友啊! 常寿冲和顺一笑,又冲着楚恬一通笑。 “罢了罢了。”楚恬叹了声气,“暗查王阁老的事,就交给你俩去办了。” 王阁老?殿下竟然要查王阁老?常寿多少有些意外。 王阁老王凌霄,绰号叫疯狗。 其实不然。 在常寿看来,王阁老并不是条疯狗,而是一条忠犬。 陛下指谁,王阁老就扑上去咬谁。 甭管是三朝元老,御史言官,还是军功卓著的大将军,王阁老就没有不敢下嘴的,完全不怕硌牙。 虽然这王阁老在朝中是人见人厌,人缘极差,但却落了个刚正不阿的名声。 想来也是,这些年王阁老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想要抓住王阁老的错漏,以牙还牙。 王阁老不身端影正也不行啊。 殿下竟然要他去查耿直清白到令人发指的王阁老…… “殿下,恕奴才直言,这怕是查不到什么。” “你们尽量去查吧。” “敢问殿下,这王阁老是得罪您了?”常寿疑惑。 楚恬答:“皇后要将王婧姝许给五哥做妻子。” 王婧姝?王……王!婧!姝! 常寿如遭雷击,愕然至极。 那不是一年多前怂恿七公主,虐,杀了一个小宫女的鬼见愁吗 分卷阅读701 ? 这…… 第360章 常寿“这……”了半天, 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却是很想为五殿下哭一哭。 那王氏凶狠残暴,心肠歹毒无比,而五殿下却是再正直厚道不过的人了。 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话放在夫妻之间也适用。 常寿不禁叹,娶这么一个鬼见愁回去,叫咱们五殿下如何与之琴瑟和谐, 举案齐眉呢? 咱们五殿下这么好一个人……不能!绝不能让五殿下把王氏娶回去! “殿下放心,奴才一定竭尽所能,去查一查那王阁老。”这话是和顺先常寿说的。 要论嫉恶如仇,和顺是半分不输常寿的。 见和顺都表态了, 常寿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愕, 接着和顺的话茬道:“奴才也定当竭尽全力。” 楚恬郑重点头,与二人道了句“有劳。” 楚恬不知皇后究竟以何事做要挟,逼迫他五哥应下这门婚事。 就算被骂多管闲事也好, 自作聪明也罢, 总之,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五哥娶那王氏恶女为妻,他必须阻止。 “殿下, 四殿下的病……张太医医术精湛,定能治好四殿下的病是不是?”常寿问, 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北游说能治。”楚恬应道, 神情比之前略微松快了几分, “四哥这病急不得, 需得慢慢调养,快则数月就能见好,慢则怕是要数年。”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常寿喜上眉梢,“回来的路上奴才就说,张太医一定有法子医好四殿下的耳疾。” “嗯。”楚恬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还有,殿下。”常寿又问,“云栖姑娘的身子也养好了吗?” 一说起云栖,楚恬的心瞬间就化为一汪柔软的春水,目光越发明亮温和起来,“你明儿去亲眼瞧过,不就知道了。昨日云儿就问起过你与和顺,她对你们甚是惦念。” 能被云栖姑娘放在心上记挂着,令常寿受宠若惊。 殿下啊殿下,您快把云栖姑娘娶回来吧! 真是皇子不急,急死太监! 殊不知皇子心里比谁都急。 …… 第二日,楚恬起的比前一日还早,梳洗完毕之后,早膳都没用就去了北宸宫。 饭厅里,竹影正吩咐菊沁带着人,将他们殿下没用的饭菜撤走,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这一大早的,殿下是去哪儿了?” 背后冷不丁响起声音,竹影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的竹影转身一瞧,说话的不是晴芳又是谁。 眼前的晴芳神色如常,不见丝毫癫狂之色,她冲竹影弯了弯唇角,温声细语的问:“殿下莫不是去了尚文馆?那也该用了早膳再去是不是?” 倘若是旁人在她背后猛然出声吓她,竹影必定要责怪几句。 就算是与她最亲近的菊沁,她也得拧那丫头的手背一下,叫那丫头以后可不许这么吓人。 但对晴芳,她就…… 无论如何,晴芳瑶光殿掌事大宫女的位置,终究是被她顶了。 就算这是晴芳自作孽,她每每瞧见晴芳,心里也总是难安。 况且,晴芳心恙之症才刚刚转好,郑太医特意交代,尽量顺着晴芳些,切莫叫晴芳大喜大悲。 竹影是于情于义也不好跟晴芳计较。 于是,她压下胸中被生生吓了一跳的怒意,和颜悦色的与晴芳说:“殿下是去了北宸宫。” “殿下又去北宸宫了?”晴芳唇角的笑容微敛,“昨日殿下就在北宸宫待了整整一天,今儿怎么又过去了。” 竹影心里可没晴芳那么多弯弯绕绕,只道:“咱们殿下一向与太子殿下亲近,一别数月,想必一定有很多话要与太子殿下说。这才两日呢,依我看,兄弟俩只怕聊上三天三夜还不够呢。” 这个时辰太子殿下应该是去上朝了。 殿下若真是去北宸宫寻太子殿下说话,也该等太子殿下下了朝回来,根本不必一大早连早膳都不用,就急着跑过去。 晴芳不言,想着昨夜殿下回来时,那春风满面的样子,就觉着他们殿下一整日都待在北宸宫,并非是与太子殿下说什么正经事。 殿下他……会不会是被什么狐媚子勾了魂去? 想到这儿,晴芳眼中闪过一抹阴郁之色,却是稍纵即逝,神情看起来依旧是宁柔又恬淡。 咦?真是怪了。 这种时候,冷着脸嘀咕埋怨几句,才像晴芳往日的做派。 说起有关殿下的事,晴芳可不该这是这般冷静的模样。 望着眼前过于镇定淡然的晴芳,竹影心里反而觉得很是不安。 晴芳的病怕是还没好全,药还得吃,不能停。 …… 楚恬特意一大早的跑去北宸宫,还 分卷阅读702 没用早膳,就是想与云栖一起用。 刚行至北宸宫外,楚恬就迎面撞见要去上朝的太子。 见他六弟一大早就往他这儿跑,太子一点儿也不意外,还没等楚恬与他道声“二哥早”,太子就先笑嘻嘻的说:“弟妹正与你二嫂在廊上喂鹦鹉呢。” 说完就冲楚恬摆摆手,叫他赶紧去。 楚恬虽然急着去见云栖,却也不能不讲礼数。 在目送太子走远以后,才领着常寿跟和顺往里走。 “殿下,太子妃何时养的鹦鹉啊?”常寿好奇。 一听“鹦鹉”二字,楚恬就火大,咬牙启齿道:“它唤云儿云云。” “啊?”常寿不明所以。 “它唤我的云儿云云!” 这下常寿听明白了。 “大胆贼鸟,云云也是它能叫的!”常寿怒道。 “就是!”楚恬应道,简直不能忍! 主仆二人气势汹汹地迈着大步,几乎是冲上了回廊。 和顺连忙追上二人的脚步,心里也觉得那只鹦鹉太放肆了。 “殿下,那小东西叫什么名字?”常寿边走边气鼓鼓地问。 楚恬一脸嫌弃的答:“白白。” “白白?怕不是白痴的白?”常寿撇嘴道。 “就是!”楚恬满眼赞许的望着常寿,这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叫这么蠢的名字,想必那小东西的脑子也灵光不到哪儿去。”常寿忿忿道。 楚恬点头,“那小东西自然不是个机灵的,否则也不会活活给撑病了,还要北游做消食丸来救命。” 常寿恍然,“原来昨夜殿下连夜派人送来北宸宫的那一小瓶药,不是送给云栖姑娘,而是送给那个小白痴的。” “正是。”楚恬点头。 常寿忍不住“啧啧”两声,“那小东西还真对得起它那个名字。” 这一点和顺也十分赞同,真是一只又放肆又蠢的鸟啊。 还隔着一条回廊,就听见响亮的“嘎嘎”声传来。 那欢腾劲儿,完全没了昨日的虚软娇弱。 楚恬不悦的蹙了蹙眉,又立刻加快脚步。 一定是心有灵犀的缘故,楚恬才刚拐上回廊,云栖就不由自主的朝这边望过来。 四目相接,原本还冷着一张脸的楚恬,立刻笑容满面。 今天的云儿依旧明艳动人! 见常寿与和顺也跟着楚恬一道来了,云栖立刻欢喜的朝二人招手。 常寿也连忙冲云栖招招手,数月不见,我们未来的皇子妃依旧明艳照人,风华绝代。 与我们玉树临风,高大威猛的殿下,简直不要太般配。 就如楚恬在云栖面前做不成君子,在楚恬面前云栖也总是矜持不起来 若不是太子妃在眼前看着,云栖早就飞奔过去,抱楚恬个满怀了。 云栖只怕自己这过于热情奔放的举动会吓着太子妃,于是只是小跑着迎上前去。 笼架上原本还生龙活虎,叫的“嘎嘎”响的白白,见昨日那好凶好凶的美少年又来了,立刻就蔫了。 只见它虚弱的靠在笼架一侧,好像随时都会从笼架上掉下去。 一定要云云亲亲抱抱才能好。 奈何云栖满心满眼都是楚恬,哪还有心思关注笼架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白白。 “今日来得比昨日还要早些呢。”云栖望了望天色,笑盈盈的与楚恬说。 “特意早些来,想与你一同用早膳。”楚恬答,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十足温柔。 “二嫂。”楚恬又抬眼望向站在鹦鹉架前的太子妃,揖手一礼,“昨日带着北游来蹭饭,今日我自己又要来蹭饭了。” 太子妃淡淡一笑,“我说云栖为何执意要缓缓再去用早膳,原是在等六弟。饭菜都在灶上温着呢,随时都能命人摆上。” “怎知我今早会来陪你一道用早膳?”楚恬深情款款的看着云栖,欣喜都写在脸上,根本隐藏不住。 云栖想了想,答:“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你会这样。” 楚恬笑笑,正预备说他俩这是心有灵犀,忽见云栖的双眼有些发红,不禁抬手轻轻碰了碰云栖的眼角,“眼怎么了?” 云栖没瞒楚恬,老实交代,说她昨夜缝补四殿下那条手帕,一不留神就补晚了,睡的有些迟了,才熬红了眼。 云栖信誓旦旦的向楚恬保证,她往后一定注意,不会再这样了。 “云儿,辛苦了。”楚恬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既心疼又感激。 云栖浅浅一笑,“我其实挺喜欢做针线活的,从前姑姑总说做针线活伤眼,叫我少碰针线,眼下没姑姑在身边盯着,我便能稍稍放肆一下了。” “赵姑姑说得对,做多了针线是对眼不好,尤其是夜里点着灯做针线,最是伤眼。刚刚你自己说会好好保重自己,可要说话算话,不许再熬夜做针线了。”楚恬嘱咐说,这一唠叨起来,赵姑姑 分卷阅读703 也要甘拜下风。 云栖点头,“嗯,我说话算话。” 楚恬这才满意,稍稍顿了顿,问云栖,“你与赵姑姑有许久不曾见面了吧?” 第361章 “比起从前朝夕相对, 我与姑姑的确算是许久不见了。”云栖说,心里当真惦念赵姑姑,也惦念有德。 楚恬怎会不明白云栖的心思,“回头我想法子寻个机会, 叫你与赵姑姑见上一面。” 云栖立即摇头,“王醒公公与赵姑姑是同乡,且私交甚笃的事, 只怕已经被有心之人探听了去,为免横生枝节,令彼此惹上麻烦,还是不要贸然相见的好, 姑姑也是这个意思。” 楚恬为人一向谨慎, 处事也都思虑周全,怎么可能没考虑到这些。 他只是想对云栖好,想让云栖高兴, 不想叫他心尖尖上的人受半分委屈。 可他还是…… “云儿, 委屈你了。” 云栖莞尔,“哪有委屈。” 有委屈,就是有委屈, 常寿心里也这样觉得。 他望着云栖,小眼神可辛酸, 正巧云栖也看过来。 一个纯稚又甜美的微笑, 在云栖脸上绽开, “昨儿听殿下说, 二位一路随他奔波辛苦,要留二位在瑶光殿多歇上几日。我原以为咱们一时半会儿还见不上,没想到今儿就见着了,真好。” 云栖姑娘的意思是,心里惦念他跟和顺,很想见到他们两个? 常寿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看去还是相当稳重镇定的,“劳云栖姑娘挂念了。” 和顺也忙冲云栖一礼,意思也是劳云栖姑娘挂念。 “殿下没用早膳,想必二位应当也没用,我这就下去准备。”云栖说着,便转身要去张罗。 太子妃见状,连忙道:“这种事儿叫令春和盈夏去办就好,妹妹不必忙。” 这种事儿她还是想亲力亲为呀。 云栖眉眼弯弯,冲太子妃眨了眨眼,又扭头冲楚恬眨了眨,“殿下就让我去吧。” 两位殿下哪里招架得住。 你去你去,只要你高兴就好。 不过,太子妃还是坚持让令春随云栖一道去,帮着打个下手。 在含情脉脉的目送云栖走远以后,楚恬才走上前去,在得体的距离站定后,恭敬又不失亲热的询问太子妃,“昨日命人送来的药,二嫂可命人喂给这小家伙吃了?” 太子妃点头,“药一收到,云栖就亲自喂过了。吃下药后不久,这小家伙就又生龙活虎起来,对着云栖说了好一阵儿话,可见张太医的药,当真是极为管用的。只是……” 话说到这儿,太子妃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只是刚刚还挺欢腾的小家伙儿,这会儿怎么又蔫了?六弟说,是不是要再喂它吃些药?” 见原本隔着一条回廊,都能听见它“嘎嘎”乱叫的小东西,这会儿眯着一双豆眼,蔫头耷脑,十分虚弱的靠在笼架上,楚恬表示十分鄙夷。 这只鸟不仅蠢,还很怂。 他才不跟一只又蠢又怂的傻鸟计较呢。 于是,便与太子妃道,这小家伙积食的病应该已经好了,不必再吃那苦药。 这小家伙眼下不欢腾,应该是因为方才过于欢腾,累了的缘故。 太子妃觉得楚恬此言甚是有理,便安心了许多。 楚恬心心念念,满脑子都是云栖,太子妃也瞧出了楚恬的心不在焉,叫楚恬赶紧去寻云栖。 楚恬毫不矜持的谢过他二嫂,便迫不及待的去找云栖了。 老实人和顺正欲追上他们殿下的脚步,却被常寿给扯住了。 你这个人啊,怎么如此没有眼力见儿。 殿下分明只想与云栖姑娘独处,咱俩跟去碍什么眼呐。 有去追着殿下跑的工夫,倒不如…… 常寿瞥向笼架上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张开翅膀扇一扇,嚎几嗓子的白白。 一瞬间,笼架上的白白忽然生出一阵极为不祥的预感,翅膀半张不张的僵在那里。 本白白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鸟生如此艰难! 心累,想哭。 …… 喝着云栖亲手熬的粥,再佐以云栖亲手做的小菜,楚恬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在饮食上一向自律,每顿只吃七分饱的人,单粥就添了两回。 还要再添第三回的时候,云栖生怕楚恬吃撑了难受,不许他再吃了。 望着砂锅里余下的粥,楚恬只道:“可惜了。” 那可是他的云儿亲手熬的,他一滴也不想浪费。 “不可惜。”云栖道,“我待会儿叫人将砂锅里余下的粥,放在炉子上温着,等殿下去尚文馆回来,若是觉得饿了,就再吃两碗。” 他之前未与云栖提过,说他想去尚文馆一趟,云栖是如何知道的? 楚恬心里略微有些疑惑。 但很快,楚恬就明 分卷阅读704 白过来。 一定是因为昨日在慎思堂四哥那里撞见五哥,云栖听五哥说七弟心里很是惦念他,便猜到他今日一定会忍不住,去尚文馆见七弟一面。 他的云儿是懂他的。 楚恬望着云栖,觉得眼前的云栖周身隐隐泛着微光,叫人看着心里暖融融的。 恍若初见那日一般。 “我原是打算趁午后,你小憩的工夫去尚文馆见七弟一面。罢了,既然云儿大方,肯放我过去,那我立刻就动身去尚文馆见七弟。”楚恬与云栖说。 云栖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捧着脸,笑望着楚恬问:“听殿下的意思,是说我平日里不大方,太粘着殿下?” “哪有,分明是我离不开云儿,想时时刻刻都粘在云儿身边。”楚恬说着,倾身上前,吻了吻云栖的额头。 明明自己曾主动亲过人家不止一回,可每每与楚恬做这般亲密的事,她这颗心还是会悸动不已。 云栖捧着自己因害羞而发烫的脸,结结巴巴的嘱咐,“快……快去快回。” 云栖含羞带怯的样子,令楚恬心动不已。 他再次倾身上前,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云栖的鼻尖,“等我,我很快回来。” …… 七皇子楚惺是昨日才听说,他六哥已经从宁州回来的消息。 今早见到他五哥,听他五哥说,父皇叫六哥好生歇上一阵儿,不必急着来尚文馆。 他便知他只怕还要再等上一阵子,才能见到他六哥。 心里很是失落。 他实在没料到,他六哥竟然会特意跑来尚文馆看他。 七皇子瞬间红了眼,扑进他六哥怀里,“哥……哥……” 七皇子这一声哥,喊得楚恬心疼。 楚恬知道,他七弟心里更疼。 失去母亲的疼,寄人篱下的疼。 这份疼,他能够感同身受。 只因他也曾经历过这种疼。 不过比起他来,七弟应该更疼。 当年,他身边至少有二哥陪着,疼惜他,爱护他。 而七弟却是孤孤单单,身边连个作伴的人都没有。 夜里想起母亲,难过落泪时,也不会有人发现,更不会有人将你揽入怀中,极有耐心的柔声安慰。 其实,之前江婕妤刚出事的时候,楚恬便想将他七弟接来身边照料。 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没能成事。 眼下,七弟既住进了凤仪宫,落入皇后手中,再想从皇后手里把人抢出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但总要试试不是? 皇后心肠歹毒,又野心勃勃,为替儿子谋夺储君之位,可谓是坏事做绝,不择手段。 七弟虽然还只是个将将七岁的小孩子,并且还是个已经无依无靠的孩子,但难保皇后这个疯子不会为彻底扫清夺储之路上的障碍,对七弟下手。 将七弟从凤仪宫接出来势在必行。 哪怕动用一些手段。 楚恬决心,回去以后与二哥好好商议一番,尽量择个稳妥的法子,将七弟接来东宫照料。 …… 楚恬从尚文馆回到北宸宫后,发现云栖并不在屋里。 问过暂时拨来伺候云栖的冉冬,楚恬才知张北游来了。 眼下,云栖正与张北游在殿后的小庭院里说话。 楚恬连忙寻了过去,见云栖和张北游竟然正坐在小亭中玩翻花绳。 楚恬震惊不已,竟不知张北游何时学会了小姑娘玩的游戏。 不只会,还玩的挺好。 见楚恬来了,张北游立马扬了扬缠在指尖,形状别致的花绳,问:“殿下一起玩吗?” 有点儿想玩,却完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的楚恬,口是心非道:“我不玩。” 我还不知你楚小六?不玩?分明就是很想玩嘛。 张北游不禁促狭一笑,“殿下不是不想玩,是不知该怎么玩吧?殿下别瞧这简简单单一根绳子,想翻好了可不容易。” 楚恬不理张北游,只管来到云栖身边坐下,“云儿教我怎么翻,等我学会儿,我来陪你翻。” 云栖抿唇一笑,她能说并非她拉着张太医陪她玩翻花绳,而是张太医过来坐下以后,忽然掏出一根绳子,邀她玩的。 张太医说,据他所知,做兄长的都会陪妹妹玩这个。 的确,七八岁脾气很好的哥哥,大概会陪五六岁的妹妹玩这个。 可见张太医一脸兴致勃勃,又很期待的样子,她怎么忍心让张太医扫兴。 云栖心里明白,张太医是想像真正的兄长一样对她好,真心实意的想让她高兴才会如此。 这份心意,令她很是受用。 别说翻花绳了,就算张太医要拉着她扮家家酒,她也奉陪。 同样的,云栖也知,他的殿下也是为了哄她高兴,才说要学翻花绳。 望着楚恬那诚恳又认真的模样,云 分卷阅读705 栖好险没凑上去亲一亲。 就这样,三个人凑在一处玩了一个上午的翻花绳。 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翻花绳成了三人最喜欢的游戏。 第362章 在回宫后的第十天, 耽于美|色,不思进取的六殿下,终于决定明日一早不来北宸宫,改去尚文馆了。 “明日一早, 我就不能来陪你一同用早膳了,但晚膳一定会来陪你……” 楚恬先是柔声细语,与云栖腻歪了好一会儿。 之后, 才严肃认真的与云栖交代说,若觉着北宸宫里闷得慌,出门是可以出门逛逛的,但切记切记, 千万不要独自出门。 倘若冤家路窄, 出门的时候与凤仪宫皇后身边的人狭路相逢,好汉不吃眼前亏,一定要绕道走。 云栖听了嘱咐, 满口的答应, 可楚恬还是不大放心,又反复与云栖交代,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提防皇后。 云栖险些命丧于皇后之手, 即便楚恬不千叮咛万嘱咐,她也会小心提防皇后, 以及皇后身边的人。 殿下是不是有些担心过度了? 不对。 以她对殿下的了解, 再加上她那准得要命的直觉, 云栖认定, 她家殿下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而那件事必定与皇后有关。 云栖心里怎么想,就怎么问的楚恬。 楚恬不否认,他承认自己的确有事瞒着云栖。 “不能说吗?”云栖问。 楚恬答:“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说出来,会令你徒增烦恼。而我只想你年年岁岁,长乐无忧。” 年年岁岁,长乐无忧? 云栖莞尔,“那可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呀。可一个人做神仙又有什么意思?这种神仙我不要做,我只想做个有喜怒哀乐的人,与阿恬一起同甘共苦。所以阿恬,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事,你都不要瞒我好吗?” 云栖这一番言辞恳切的话,听得楚恬心里好生动容。 楚恬冲云栖伸出手,云栖立刻起身从矮几的另一边来到楚恬身边坐下,任由楚恬将她揽入怀中。 “之前云儿不是好奇,皇后何为认定你是受人指使,欲对她图谋不轨吗?”楚恬问。 云栖点头,“我认为这应当与我的身世有关。” 楚恬垂下头,轻轻吻了吻云栖的发顶,“我的云儿真是聪明,这的确与你的身世有关。” 楚恬此言一出,云栖的心便蓦地揪紧起来,她勉强按捺住心中震动,还算冷静的问:“阿恬知其中缘由?” “嗯。”楚恬点头,“故事有点儿长,我慢慢讲给你听。” 楚恬记忆力超群,既能过目不忘,也能过耳不忘。 他几乎一字不差的,将张北游讲给他听的那段往事,与云栖重复了一遍。 云栖听完以后,先是对从前一些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恍然大悟。 之后,心里头却又生出不少新的疑惑。 就比如,许多年前疑似被毒害身亡的那位大人物,究竟是谁。 然而楚恬稍后说的话,令云栖打消了探听这个,以及这些个疑惑的念头。 “楚氏皇族最大的秘密与禁忌”,她自然不敢去碰,更不敢让她的殿下去碰。 云栖只管握紧了楚恬的手,保证她绝不会胡思乱想,更不会轻举妄动令自己以及大伙儿陷入危险的境地。 但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云栖还是难免会悄悄琢磨这些事。 其实,对那位大人物的身份,云栖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倘若大人物真的是她猜测的那位,那么“许多年前”那位大人物出事的时候,应该不是本朝,而是先帝还在世时。 当年当今皇帝还不是皇帝,而是怡王,当今皇后秦氏,也不知入没入王府做侧妃或是侍妾。 但总而言之,当年秦氏不会是在皇宫里就对了。 那位大人物若当真是身中奇毒,毒发身亡,这自然与秦氏无关。 令云栖感到不解的是,许多年后,秦氏或者说秦氏的母家人,是如何得到类似的奇毒。 秦氏或秦氏的母家人,不惜暗中抓了人回去反复试毒,费尽心机,灭绝人性,他们究竟要害谁,究竟意欲何为? 对此,云栖也并非毫无头绪。 在她父亲安博衍安大人被害身亡以后,这皇宫里有谁毫无征兆,就突然离奇死亡? 这事儿虽然不大好查,但只要肯费些心思,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怕就怕被害的人,并非宫里的人,而是宫外的什么人。 若当真如此,那就更难查了,或者说根本就查不到什么了。 不过据云栖所知,在她父亲被害身亡后不久,宫里的确有位身份极为尊贵的人物过世。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先皇后沈氏。 而巧的是,先皇后就是中毒身亡。 但众所 分卷阅读706 周知,下毒谋害先皇后,令先皇后中毒身亡的是萧贵妃。 之前,云栖就曾起过这种疑心,疑心萧贵妃是无辜被叩了一个毒害皇后的罪名。 如今,她更加疑心毒害先皇后的真凶,另有其人。 当今皇后秦氏,心思诡谲,歹毒无比,先皇后之死保不准真与之有关。 那么,秦氏与许多年前,毒害那位大人物的凶手又有什么牵扯,或者说毫无关系,只是巧合?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但云栖却怕犯忌,不敢去抽丝剥茧。 在滔天的权势与天威面前,云栖忽然感觉很无力,在苦恼与愁思中,好不容易才睡着。 第二天云栖依旧起了个大早,在梳洗完毕之后,她习惯了一般,就要去小厨房熬粥。 半路上才突然想起,她家殿下今日不来陪她一道用早膳了。 于是,云栖便转道去喂白白。 还隔着老远,白白就望见云栖。 小家伙高兴地在笼架上跳来跳去,嘎嘎直叫,欢喜极了。 云栖取来瓜子,递给白白。 谁知小贪吃鬼却没急着接过去,而是一番东张西望。 那总与我家云云黏在一起的,可凶可凶的美少年呢? 那少年虽然凶,但长得可好看。 本白白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云栖似看出了白白的疑问,抬手轻轻挠了挠白白的笑脑袋,很是落寞的说:“往后咱们俩最早也要在傍晚时分,才能见到殿下了。” “谁说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润温软的声音。 正因这声音温柔似水,尽管出现的突然,但云栖却并未被吓到。 云栖转过身,冲那声音的主人盈盈一笑,“殿下。” 太子妃不应声,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六弟又不在跟前,咱们不害羞,唤声二嫂来听听。 慧黠如云栖,立马改口,小声唤了句,“二嫂。” 脸上本就挂着笑的太子妃立刻笑容满面,拉过云栖的手说:“我念着六弟他们在尚文馆做学问辛苦,偶尔会派人带上糕点,去尚文馆犒劳犒劳六弟他们。往后这桩事,就交由弟妹代劳了。” 云栖惊喜不已,太子妃的意思是,她不仅能在白日里见到阿恬,还能正大光明的去见。 毫不矜持的云栖立即问道:“二嫂,我何时能送糕点过去?” 见云栖一副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立刻飞到六弟身边的样子,太子妃觉得好生可爱,笑答:“眼下时辰还早,等六弟他们课间歇息的时候送去就好。” 云栖点头,简直迫不及待。 明明昨日才见过,可她却已经想她家殿下想到发狂了。 太子妃拉着云栖,“快去,快用早膳去,总不能饿着肚子出门。” 云栖这边却完全没心思用什么早膳,“二嫂,我能亲手做了糕点给殿下送去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太子妃应道,“眼下时辰还早,弟妹不必急着张罗,等用过早膳以后再忙也不迟。” 云栖欣然点头,喜滋滋的跟着太子妃用早膳去了。 白白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也不耽误它含情脉脉的目送云栖走远。 它家云云长的可真是赏心悦目,美人儿递的瓜子,嗑起来真是格外香。 在被太子妃盯着用过早膳以后,云栖便匆匆赶去小厨房忙活起来。 想着这糕点是做来给六殿下,在课间歇息时享用的。 云栖特意挑了两道口感清爽不油腻,也不掉渣的糕点来做。 一道莲子糕,一道芸豆卷。 待两样糕点做好出锅以后,时辰刚刚好。 自打经了三皇子与五皇子在尚文馆公然交恶,三皇子又堕马受伤的事以后,皇子们便不在一处念书了。 几位教授不同课业的太傅,岔开时辰,分别向几位殿下单独授课。 而像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这个年纪的皇子,太傅该教授的东西都已经教授过了,再没有什么好教的。 因此,如今多数时候,这些年纪长些的皇子,都是一人一间书房,各自自习。 楚恬人聪明又勤奋,太傅早就没什么好教的。 因此,楚恬今日一来尚文馆,太傅们就安排楚恬在此自习,随便六殿下读书还是练字。 楚恬做事一向专注认真,尤其是读起书来。 然而眼下,楚恬却无法做到绝对的专注。 只因他满心满脑子都是云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打从在书案前坐下,楚恬就开始神游天外。 云栖眼下在做什么,可有好好用早膳? 今早起来,风有些料峭,也不知云栖有没有添件衣裳。 楚恬一会儿想东,一会儿又想西,一个时辰过去,面前的书就没见他翻过去一页。 常寿从旁瞧着,难受的很。 要不他偷偷去把云栖姑娘接来算了, 分卷阅读707 省的殿下这般魂牵梦萦,心神不宁。 第363章 常寿心想, 殿下一直都是几位太傅最得意的门生,太傅们对殿下很放心,定不会像对五殿下那样,每隔一炷香工夫, 就要去查查五殿下是不是又在偷看闲书,或是趴在桌上睡着了,甚至是直接不见人影。 既然太傅们不会过来盯梢殿下, 那把云栖姑娘偷偷接过来,陪殿下作伴这件事便可行。 只是身为殿下的近侍,他不是应该劝谏殿下勤勉向好,不该撺掇殿下放纵胡来吗? 可殿下这害了相思病的样子实在可怜。 他……他究竟该如何是好嘛! 这厢, 常寿正纠结着, 忽然听见一阵叩门声。 莫不是哪位太傅来了?常寿深吸一口气。 真是阿弥陀佛,万幸万幸,他刚要开口向殿下提议, 左右殿下也没心思温书, 不如翻窗出去找云栖姑娘。 好在他还没说,殿下也没应,否则被太傅逮到, 他挨罚事小,殿下端稳持重的形象被毁事大。 而一直神游天外的楚恬, 也在叩门声中回神, 他冲常寿打了个眼色, 示意常寿去开门。 常寿连忙去到门边, 门开之后,他刚要规规矩矩冲来者行个礼,尊称一声太傅大人,却见来者并非哪位太傅,而是云栖姑娘,还有冉冬。 云栖姑娘?云栖姑娘竟然自己来了? 常寿惊喜不已,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瞪得溜圆,高兴到不知该说什么。 见常寿挡在门前,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云栖有些不知所措,弱弱地问了一句,“常寿,我能进去吗?” 能!简直太能了! 高兴坏了的常寿这才想起让开身子,将人迎进去,“云栖姑娘快请。” 随云栖一道来的冉冬,是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训练有素,知书达理。 知殿下们的书房,是不许随便进的。 于是,连忙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云栖手上,自己站在门口,没有跟进去。 常寿经常随楚恬出入北宸宫,与冉冬很是相熟,怕冉冬一个人站在外头无趣,也怕扰了他们殿下和云栖姑娘单独说话,常寿也没跟进去,只管留在外头陪冉冬闲聊。 “殿下学了一个上午,也该累了,不如歇一歇,吃几块糕点,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见云栖提着食盒走进来,楚恬恍惚了一瞬,连忙起身迎上前,体贴地接过云栖手中的食盒。 云栖亲手做了糕点,又亲自给他送来,楚恬心里是欢喜的。 欢喜又心疼,心疼云栖辛苦。 楚恬挽着云栖的手去到桌前,“从北宸宫到尚文馆不近,一路走过来很累吧,快坐下歇歇。” 云栖温浅一笑,“不累的。” 来见你,再远也不觉得累。 楚恬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原以为要到傍晚才能见到你……云儿,谢谢你来看我。” 说什么谢呀…… 云栖心里又暖,又怪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单手将食盒的盒盖打开,“糕点是刚做好的,还是温热的,趁热尝尝好不好?” 那当然是好了。 楚恬点头,帮着云栖将糕点从食盒中端出来。 又先云栖提起明炉上的茶壶,取了两只干净的茶碗,斟了两杯茶。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品尝云栖带来的糕点,说着最寻常的家常话,气氛轻松又融洽,还有些甜。 常寿就打从屋内隐约传出的说笑声里,品出了浓浓的甜味。 因此,当五皇子和七皇子出现在门外时,常寿怀疑两位殿下是嗅着甜味来的。 听常寿在外通报,说五皇子和七皇子到了,云栖慌忙站起身来。 楚恬却一把拉住云栖,叫云栖只管坐着就好。 所以,当五皇子和七皇子走进书房以后,正瞧见楚恬和云栖两人手拉着手,十分亲密的样子。 五皇子并不是头一回见,已是见怪不怪。 甚至还望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了一下,心里很是羡慕。 而七皇子则没有他五哥这般冷静,满脸都写着震惊啊震惊。 他还从未见他六哥与女子这般亲近过。 别说手拉在一起了,据他所知,他六哥的日常起居,一直都是由常寿跟和顺两人来打点,从不用宫女侍候。 他都看到了什么? 他六哥竟然……竟然…… 七皇子忍不住望向他六哥紧紧握着的,那只纤纤素手的主人。 七皇子对云栖的第一感觉就是,好标志的人呐。 比他所有的皇姐,还有他见过的庶母们,生得都要好看。 不只好看,还很面善,叫人不由得就想与之亲近。 这位可好看的姐姐究竟是谁呀? 看出七皇子眼中疑惑的楚恬,正预备给他七弟答疑解惑,一旁的五皇子却先开了口,“七弟,这 分卷阅读708 位是你未来的六嫂,云姑娘。” 七皇子恍然,几乎没犹豫,就脆生生的喊了云栖一声“六嫂”。 熟练到不像头一次喊,就好像已经喊过很多年似的。 云栖被七皇子这一声“六嫂”喊得愣在当场,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她勉强冷静下来,飞快的将手从楚恬手中抽出,冲五皇子和七皇子福了福身,又看向楚恬小声说:“我……我走了。” 才刚来坐了没一会儿就要走? 楚恬心里怪舍不得的。 却知若硬要云栖留下来,云栖会觉得不自在。 “我晚些时候去找你。” “嗯。”云栖应下,便匆匆告辞了。 兄弟三人目送云栖出了门,心里是一样的感慨。 好看的人呐,连背影都是赏心悦目的。 “五哥,七弟,快过来坐。”楚恬春风满面,热情招呼。 五皇子和七皇子这才收回目光,去到楚恬身边坐下。 七皇子小孩子一个,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六哥,我六嫂长得可真好看。” 楚恬努力的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得意,“你六嫂不只好看,还贤惠,桌上这些糕点都是她亲手做的,要不要尝尝看?” 七皇子是吃了茶点过来的,可见碟中的糕点样子精巧,闻起来也特别香,那自然是忍不住要尝一尝的。 五皇子也跟着一同尝了。 云栖是万万没想到,仅凭一块糕点,她就彻底征服了七皇子,令这个未来的小叔子认定她就是六嫂,神一样的六嫂。 “六哥,六嫂明儿还来吗?”七皇子巴巴的问。 六嫂做糕点的手艺简直绝了,没吃够,还想吃。 明天能吃到吗?后天能吃到吗?以后天天都能吃到吗? 楚恬倒是想让云栖每天都来,却舍不得云栖辛苦。 “若你六嫂哪日过来,六哥一定叫人喊你。”楚恬承诺说。 七皇子点头,非常期待再见到六嫂。 “七弟呀。”五皇子语气温和,却又不失郑重的叮嘱说,“父皇尚未给你六哥和云姑娘赐婚,你私下里称呼云姑娘六嫂可以,人前却不能这么叫,否则会给云姑娘惹上麻烦。” 七皇子是个聪明孩子,立即点头应下,“五哥六哥放心,弟弟明白。” 倒是他五哥心细。 楚恬望向五皇子,感激不已。 五皇子报以一笑。 毕竟,那也曾是他想珍惜,想拥有的人。 即便那人不属于他,他也盼着那人能顺遂平安。 …… 接下来的日子,云栖隔三差五就会提上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去尚文馆。 去的次数多了,云栖便与五皇子和七皇子渐渐相熟起来。 熟悉到能坐在一处,毫无顾忌的开怀说笑。 这日,云栖又提着满满一大食盒糕点,轻车熟路的来到楚恬的书房,却发现五皇子和七皇子竟然先她到了。 要知道,平日里可都是她先到,然后再命人将二位殿下请来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 云栖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嘴。 原来是明日皇帝要亲临尚文馆,考校几位皇子的学问,五皇子和七皇子得到消息后,一早就聚在这里,兄弟三人一起发奋。 楚恬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背书与楚恬来说是很轻松的事。 而五皇子本也是极为聪慧的人,可心思却没放在念圣贤书上。 篇幅再长,内容再繁杂的游记,五皇子只要读一遍,就能提笔将游记中所描绘的山水地貌毫无差错,惟妙惟肖的画出来。 蠢笨庸碌之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但要五皇子背诵所谓正经书,五皇子就眼皮打架,哈欠连天,一整日也不见得能背下一页书来。 比起两位天赋异禀,聪明过人的兄长,七皇子的天资相对就要差些。 尽管不够聪明,但勤能补拙。 别看七皇子年纪小,在念书一事上,可比他五哥要勤奋自律的多。 “五哥快醒醒,这一段一定要背过,父皇九成会考这一段。”楚恬指着书上的一段与他五哥说。 上下眼皮直打架,几乎昏睡过去的五皇子,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不背了,不背了,大不了被父皇罚写,全当练字了。” 楚恬欣赏他五哥的洒脱,但是五哥啊,你的洒脱好像用的不是地方。 “恐怕不只是罚写。”楚恬提醒说,“五哥忘了上回?” 上回……上回的确不只是罚写,他还把父皇气得吹胡子瞪眼,狠拍他的脑袋。 那一掌拍在后脑勺上,还是挺疼的,完全不想再尝第二次。 五皇子只好强打起精神,接过楚恬的递来的书,一脸哀怨地背起来。 背了没一会儿,五皇子就哀叹一声,颓然趴倒在桌上。 像这种圣贤之书,二 分卷阅读709 哥身为储君是一定要念的,六弟和七弟来日要从旁辅佐二哥,也必须要念。 而他呢,对治国安邦的事并无任何兴趣,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游山玩水。 他根本就没必要背这些东西嘛。 可父皇那边…… 五皇子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可真是太难了! 二合一 楚恬很不忍心见他五哥脑袋受罪, 于是提议说:“若五哥实在看不进去,我念给五哥听可好?” “好好好!”五皇子连应了三声好。 背书这件事与他来说简直乏味至极,六弟边念,他边跟着背, 可要比自己埋头苦背有趣许多。 六弟救我! 然而很快,五皇子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六弟并没有照着书念,而是直接用背的。 并且背得比照着念的还熟练。 五皇子备受打击。 怎么办, 他还是破罐子破摔好了…… “殿下,让我来念吧。”一旁,云栖向楚恬自荐道。 阿恬,你尽管忙你的去, 五殿下的厌学症就交给我来治吧。 五皇子闻言, 双眼明显一亮。 他知道云栖是识字的。 他还清楚的记得,他与云栖初遇当日,还曾听云栖给他念过一小段《庄子》。 这明明是去年才发生的事, 如今回忆起来, 却恍若隔世一般。 过去的一年间,当真是发生了太多事。 另一边,正埋头默写什么的七皇子, 在听了云栖的自荐以后,也不禁停笔, 抬起头来。 他六嫂说话的声音可好听, 六嫂念的, 五哥一定听得进去。 七皇子想着, 连忙将摊开在他五哥面前的书捧起来,奉到云栖手边。 六嫂,您读,快读。 云栖双手接过七皇子递来的书,满眼询问的望着楚恬。 见楚恬冲她温浅一笑,微微点了点头,才深吸一口气,照着楚恬刚才指过的地方读了起来。 晦涩绕口的词句经云栖之口念出,明明一字一句都未曾改动,听起来却奇迹般变得生动起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五皇子,越听越是精神,也越听越是专注。 而七皇子明明听不太懂云栖诵读的内容,却也愿意凝神静气,细细聆听。 楚恬更是自始至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栖,怎么看都看不够。 正因如此,所以当皇帝与太子,还有王醒三人走进书房时,屋内四人竟无一人察觉。 直到云栖一页念完,翻页的时候,余光瞥见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三个大活人,慌忙起身行礼,楚恬兄弟三人才醒过神来,也连忙起身向皇帝与太子行礼问安。 兄弟三人心里都挺纳闷的,父皇不是明日才来考校他们的功课吗?今儿怎么提前来了? 难不成是故意来抓临时抱佛脚的? 五皇子心里郁闷至极,特别想为自己哭一哭。 “都起来吧。”皇帝道,从语气可以听出,当今天子今日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五皇子起身时,忍不住偷瞧了他父皇一眼,又偷瞧了他二哥一眼。 见他二哥冲他打了个眼色,应该是叫他安心的意思,五皇子才松了口气。 有二哥保他,至少今日他的后脑勺是不会受苦了。 在去到主位上坐定以后,皇帝并未急着考校几个儿子的学问,他目光率先落到了一旁低眉顺眼的云栖身上。 “在北宸宫当差可还习惯?” 云栖没想到皇帝会与她说话,还是温声细语的关怀。 在稍稍怔忪了片刻之后,云栖才朝皇帝福身一礼,答:“回陛下的话,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都待奴婢极好,奴婢很习惯。” 皇帝目光和煦地望着云栖,默了默才说:“她最喜欢你了,她还在世时,每每与朕说话,总会提起你。” 云栖知道,皇帝口中的“她”,说的是景嫔娘娘。 景嫔娘娘待她有多好,她心里清楚的很。 陛下说的不错,景嫔娘娘是最喜欢她了。 她也好喜欢景嫔娘娘。 可惜景嫔娘娘已经不在了,不在了呀。 “你原来的主子也很惦念你。”皇帝又道,“她临挪去行宫前,没与朕提别的要求,只求朕能庇护你。” 皇帝这说的又是吴才人。 云栖红着眼圈,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陛下这是不把她惹哭不罢休啊。 而听者有心,说者也有意。 云栖一想到景嫔和吴才人就难过,皇帝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 又静默了半晌,皇帝才缓过神来,继续对云栖说:“等过些日子,天气再暖和些,你若愿意去行宫瞧瞧你的旧主,就去一趟吧。她见着你,一定会高兴。她高兴了,身子便能快些养好。” 皇帝说完,冲身旁的王醒打了个眼色。 分卷阅读710 王醒会意,陛下放心,到时候奴才会安排。 云栖一直就有想去行宫探望吴才人的念头,却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很难实现。 她是万万没料到,陛下会亲口许了她这个恩典。 谁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也是人,也有心的。 云栖连忙伏地叩首,谢皇帝恩典。 在被皇帝允许平身以后,云栖原是要退到一边,不想皇帝又问她,“你识字?” 已经往旁边退了一步的云栖,连忙站定,“回陛下,奴婢识字。” 宫里识字的宫女可不多。 皇帝先是颇为赞赏的望了云栖一眼,接着又望向身旁的太子,“这是个不错的孩子,忻儿日后可要好好待她。” 这可是我未来的六弟妹,不必父皇特地交代,我也会好好待人家的。 太子并未多想,立马就应下了他父皇的嘱咐。 一旁,五皇子听出他父皇的话有些不对头。 父皇似乎认为云栖是二哥看上的人。 五皇子连忙望向楚恬,见身旁的六弟一副镇定自若,并不急于解释什么的样子,五皇子心中虽有疑虑,却没冒然多话。 他想,六弟心里应该已经有了成算,不必他横加插手,多管闲事。 而此刻,楚恬心里的确不慌,不只安定,甚至还有些窃喜。 从他父皇待云栖的态度可以看出,父皇是欣赏喜爱云栖的。 在误以为二哥对云栖有意后,父皇并没有反对,还有意促成。 如此,待来日他为云栖的父亲,安博衍安大人正名以后,向父皇请旨求娶云栖,父皇应该也不会反对。 楚恬想着,忍不住偷偷去瞧云栖。 他的云儿穿一身鲜红嫁衣的样子一定很美。 他的云儿怎样都是美的。 皇帝原本的确是打算明日才来尚文馆,考校几个皇子的学问。 今日下朝以后,同太子一起用早膳时说起此事,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他今日事少,太子也在,不如父子俩一道过来看看。 来到尚文馆以后,皇帝却发现他的儿子们,一个两个都不在各自的书房里用功,竟全聚在老六这里。 他原本还有些纳闷,老六这里究竟有什么特别。 进来一瞧,老六这儿不仅有茶有糕点,还有红袖添香在侧,换谁不乐意往这儿钻。 皇帝望了望云栖,又望了望几个儿子,忍不住就此调侃了几句。 五皇子接着皇帝的话茬,猛夸了云栖一通。 夸云栖心善,见他背不进书,便主动念给他听。 还夸云栖心灵手巧,做了一手好糕点。 一旁,楚恬向他五哥投去感激的目光。 感谢五哥在父皇面前替他的云儿说好话。 五皇子冲楚恬一笑,他乐见两情相悦的人终成眷属,况且他说的也都是实话,六弟很不必谢他。 皇帝与太子是一路从勤政殿走过来的。 很少走这么远路的皇帝,一路走过来累了,也有些饿了。 听老五夸云栖做的糕点好吃,目光不由得就落在了桌上那几碟糕点上。 楚恬见状,立即开口问:“父皇,您要不要尝一尝?” 明明就很想尝一尝的皇帝,却不能兴高采烈“好呀好呀”的答应,总要端出些帝王的架子来。 只见皇帝眸色淡淡,口气也淡淡地说:“也好。” 一口豆沙卷咬下去,皇帝便被惊艳到了。 惊艳过后,便是一阵恍神。 这豆沙卷的味道,令皇帝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究竟何时在哪里尝过这个味道呢? 皇帝又忍不住咬了一口,细细品味,却依然记不起来曾在何时何地尝过。 于是再咬一口,一口接着一口。 不小的一块豆沙卷,很快就被皇帝吃完了。 一旁,王醒连忙奉上才晾好的茶,“奴才还是头一回见陛下吃完一整块豆沙卷,可见五殿下所言不虚,这糕点做的是好。” 皇帝微微点头,是好,很好很好。 皇帝又忍不住看向云栖。 心道:这孩子不只模样生得好,性情也很温顺,还懂得断文识字,厨艺也极佳。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孩子。 只可惜出身不大好。 倘若这孩子出身世家,单凭这副样貌,也必定会成为名动京城的人物。 试问,像这样出色的孩子,谁会不喜欢? 左右他是很喜欢的。 皇帝越看就对云栖越是满意,觉着云栖跟了太子,也不算埋没了。 待回头他会在宗室中,不,他回头直接给远在柱州的长姐去封信,请长姐收这孩子为义女。 有了长公主义女这个体面的身份,等来日太子决定要纳了这孩子的时候,这孩子便不必从侍妾开始熬,由他来做主,直接封为侧妃就是。 分卷阅读711 皇帝对云栖既是爱屋及乌,也是由衷的喜爱和欣赏,决定回去以后叫王醒去挑几匹锦缎和几套贵重体面的头面,送去北宸宫赏给云栖。 皇帝知道,以云栖如今的身份,还用不上这些东西,但迟早会用上。 皇帝还知道,太子之所以没急着纳云栖为妾,是因为这孩子还尚未及笄。 不过快了,再有两个月这孩子就该及笄了。 皇帝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盼着两个月后,太子前来向他请旨,说自己想要纳妾。 可知他盼这一天,已经盼很久了。 第365章 (原)这误会可大了 不小心贴多了,意外的加更呢~ 皇帝其实早已动了让太子纳妾的念头。 不为别的,只为太子与太子妃已经成婚四年,而太子妃却一直都没能为太子诞下嫡子。 太子有后,储君之位才能更加稳当,身为父亲,皇帝也是真心实意为太子着想。 不必非要嫡子,哪怕是有个庶出子也好啊。 皇帝知太子与太子妃两情缱绻,恩爱非常,当初是力排众议,好不容易才结成连理。 正因了解,所以他一直都很尊重太子的心意,不愿强迫太子,这四年间从未往北宸宫送女人。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太子自己中意的,而太子妃那边似乎也不反对的,为免夜长梦多,皇帝很想尽快促成此事。 可惜却不得不再等一等。 就算他再心急,也总不能让太子纳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不是。 那成了什么了。 还得再等等。 等等就等等吧,只要太子的心意不变,只要再等上两个月……还要再等两个多月呢。 两个月间,可是会生出许多变数的。 万一太子真的在这期间改变了心意…… 变数什么的,真是太令人讨厌了! 皇帝心里有些郁闷。 但郁闷过后,又渐渐想开了。 左右太子和太子妃都还年轻,孩子会有,一定会有的。 而他呢,身子还算康健,只要有他在一日,任谁也别想撼动太子的储君之位。 太子和太子妃得再加把劲儿,争取早日给他生个皇孙。 他自己则要好好保重身体,励精图治,来日将一个盛世江山交到太子手上。 至于云栖……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倘若太子不要,老五和老六倒是与之年龄相当。 皇帝想着,瞧瞧他的五皇子,又看看他的六皇子,最后目光又落回了云栖身上。 老六与云栖看起来甚是般配啊。 皇帝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这般觉得。 如若两个月后,太子真的变了心,不想要云栖了,不如就将人许给老六吧。 总之,他是喜欢云栖这孩子的。 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像女儿一般。 有云栖在跟前,心情本就不错的皇帝,又格外慈祥了几分。 在考校几位皇子学问时,任五皇子如何天马行空的胡扯也不见恼。 七皇子因为太紧张,没能流利的答上所有问题,皇帝也没不悦,反而夸奖七皇子有进步。 至于楚恬,皇帝压根就没出题考他。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皇帝就是知道,无论他问出多刁钻的问题,他这个儿子都能对答如流,不如省了力气。 皇帝心里有数,清楚在他这一众儿子中,除了太子以外,就数老六最为出色。 老六这孩子从小就很懂事,长到如今十几岁的人,就从没叫他操心过,也从未做过令他失望的事。 想来叶昭仪在天有灵,必定十分欣慰。 眼下,老六已经十六了,到了该娶亲成家的年纪。 皇帝记得去年还在昌宁行宫避暑的时候,皇后就张罗着要为老五和老六选妃。 后来,却因这样那样的事给耽误了。 如今可不好再耽误了。 皇帝想,这些年来,全因老六太乖巧懂事,所以他对老六的关心便比对其他孩子少些。 正因如此,在婚姻大事上,他绝不能再委屈了老六。 不必皇后,他要亲自为老六选一个最为出色的王妃。 皇帝这般想着,目光又不由得落到了一旁的云栖身上。 可惜了,若出身再好些,这两个孩子便是绝配了。 真是可惜了。 …… 晚些时候,皇帝命已经很少被他派出去跑腿的王醒,跑了一趟北宸宫,光锦缎就赏了云栖十二匹。 除了赏赐云栖以外,皇帝还一并赏赐了太子妃。 面对丰厚的赏赐,太子妃看起来却不如何欣喜,反而有些难过的样子。 然而未等云栖想明白,太子妃为何会是这种反应,太子妃就十分体贴的起身出去,留云栖和王醒单独说 分卷阅读712 话。 云栖便暂时放下了心中疑惑,对着王醒恭敬又不失亲热的唤了声“义父”。 王醒心头一震,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云栖。 他之前是怕“六殿下心上人”这一身份,不足以令太子下定决心,冒险去向陛下求情,救云栖出暴室。 于是,他便自作主张,又给云栖添上一个“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义女”的身份。 那本来只是为达目的,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他没想到云栖竟然…… 一向遇事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的王醒,已经很久没尝过这种内心兵荒马乱的滋味。 心中纷乱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对云栖说:“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收义女的礼物。 “义父之前冒着极大风险,舍弃自己一直以来的清名,救我一命。这一命之恩,已经是最珍贵的礼物,请义父受女儿一拜。”云栖边说边拜了下去。 王醒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这些年在宫里孤独惯了,王醒其实很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 但云栖不一样。 至于如何不一样,王醒也说不上来。 就是觉着这孩子没来由的亲切,叫人想与之亲近。 “这香囊是义父新得的?”云栖望着那枚被王醒佩戴在显眼处的香囊问。 她认得这香囊的针脚。 毫无疑问,这是出自赵姑姑之手。 比当今天子还要威严几分,很少在人前露出笑容的王醒,唇角微扬,眼中泛起一丝融融的暖意,“这是你姑姑前儿个才送我的,挺好看的吧,我觉得挺好的。” 王醒边说边轻轻摸了摸那枚香囊,简直爱不释手。 “嗯,是挺好的。”云栖应道,一针一线都满含心意,自然是好的,是最好的。 云栖忽然想到,自相识到如今,她还没正经绣过什么东西赠给六殿下呢。 不行不行,香囊、手帕、还有书袋,都要绣起来了。 至于腰带、袜子、寝衣什么的,等他们成亲以后再做也不迟。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王醒还要赶回勤政殿向皇帝复命,不便在北宸宫久留。 临走前,王醒除了与云栖说,说赵姑姑很惦念云栖,回头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叫两人见上一面以外,还提点了云栖几句。 说当日太子漏液前往勤政殿,求陛下放云栖出暴室,之后又亲自前往暴室将云栖接出来。 陛下对太子所谓,早在景嫔出事之前,景嫔就已经将云栖赠给太子妃,太子妃极其喜爱云栖,不忍见云栖枉死于暴室之中,才请他出面为云栖求情的说法不置可否。 陛下更愿意相信,喜爱极了云栖的人并非太子妃,而是太子自己。 听完王醒的话,云栖心中惊疑不已。 这误会可大了。 王醒却叫云栖稍安勿躁,说陛下虽然认定太子喜爱云栖,可只要太子自己不提,陛下是不会乱点鸳鸯的。 云栖这才松了口气。 多亏了王醒的提点,云栖终于想明白,之前在面对皇帝的赏赐时,太子妃为何会是那种神色。 太子妃并非介意皇帝误会了太子对她的心思,而是在意皇帝似乎有心要为太子纳妾,甚至是添一位侧妃。 算起来太子与太子妃成婚已有四年多了,太子妃却一直未能为太子诞下嫡子。 皇帝急着抱皇孙才动了此念,太子妃不敢有怨言,但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太子妃不怪旁人,只怪自己不争气。 天知道她多想为太子生个孩子。 这无关其他,只是作为妻子,想为她深爱的丈夫留下两人共同的血脉而已。 “殿下,云姑娘来了。”令春小声禀告说。 令春知她主子心里不痛快,也知她主子为何不痛快,却不知该如何抚慰她家主子,只能静静守在一旁,看着她家主子难过。 云姑娘来的可真是时候,令春心想,主子很喜欢云姑娘,有云姑娘陪着主子说说话,主子应该会高兴起来。 一听说云栖来了,太子妃的脸色果然好了些,“快请进来。” 云栖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方便与太子妃谈论生孩子的事。 纵使方便,太子妃大概也不愿与人谈论这些。 云栖巴巴过来,不为别的,就是知道太子妃心情不佳,特意来哄太子妃高兴的。 其实,云栖并不擅长哄人高兴。 平日里瞧着挺机灵的人,竟显得有几分笨拙。 太子妃是个心思灵透的人,她明白并感激云栖这份心意。 心情的确稍稍好了些。 又过了两日,休沐日这天,正好赶上张北游要去慎思堂为四皇子复诊。 云栖和楚恬便随张北游一道去了慎思堂。 想着上回那一面见的实在匆匆,又是乱糟糟的一屋子人,四皇子与楚恬兄弟二 分卷阅读713 人都没机会说上几句体己话。 于是在复诊完毕之后,云栖和张北游相视一下,十分默契的站起身来,说要一同出去逛逛,有心留楚恬和四皇子兄弟二人单独说一会儿话。 慎思堂地方小,且除了四皇子住的主殿以外,其他地方因年久失修,已经相当破败,巴掌大小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好逛。 说要四处逛逛的云栖和张北游,只是转到殿后的廊上,找了个能坐的地方,话起了家常。 张北游说,府上的杏已经开始挂果了,他家老爷子一日过去瞧三回不止,照顾的那叫一个悉心。 这还不止,他家老爷子还亲自去买了好几口腌菜缸回来,留着用来腌渍甘草杏。 说等腌好以后,全都送给云栖吃。 “那些腌菜缸每个都有这么大,这么大啊。”张北游满眼同情的望着云栖,一边说一边比划,“这哪里吃得完呀,真是苦了妹妹。” 第365章 不苦不苦, 被人这般惦念着,疼爱着怎么会苦,分明就很甜。 她觉得很甜。 “劳烦兄长代我给伯父捎句话,请伯父莫要太过操劳, 务必保重身体。”云栖与张北游说。 “妹妹不知,咱家老爷子的身子骨硬朗着呢,妹妹不必太牵挂。”张北游莞尔一笑道, “不过妹妹的话我还是会带到,老爷子爱听这个,听了一准儿可高兴。” 云栖很爱跟张北游说话,觉得轻松又自在。 张北游也是一样。 兄妹两人聊得投机, 聊到云栖险些忘了, 自己还有一桩很重要的事,要向张北游请教。 “兄长,我这儿有桩事想向你请教。”云栖正色道。 张北游也敛了笑, “妹妹别客气, 有话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 云栖不客气,直言道:“我想问兄长关于生孩子的事。” 什……什么!他妹妹刚刚说要问什么! 张北游目光下移, 满眼惊愕地望向云栖的小腹。 难道说……不!这不可能! 楚小六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是个极为正派, 且非常有分寸的孩子。 在男女之事上, 楚小六简直古板保守到令人发指。 在没有成亲之前, 楚小六绝对不会, 也决计舍不得欺负了云栖。 是他想多了,绝对是他想多了! 张北游很快冷静下来,看着云栖小声问:“妹妹是想帮谁打听?” “也不是帮谁。”云栖如实答,“我只是听说,太子妃曾经两度怀有身孕,又两度小产。如今,距太子妃上回小产,已经过去有两年多了。这两年间,太子妃一直都未再怀上孩子。外间盛传,说太子妃是因小产伤了身子,不能再有身孕了。我不信,想问问兄长是否清楚内情。” “妹妹不信就对了。”张北游应道,“早在两年多前,太子妃第二次小产以后,我就曾为太子妃诊过脉。太子妃是有些气血亏虚,却并不妨碍有孕。” “既然如此,那太子妃为何一直都未能再有身孕?”云栖追问。 “这个嘛……”张北游想了想才答,“大概是缘分未到吧。” 缘分未到吗? 云栖觉得她兄长所言还是挺有道理的。 一个生命要与另一个生命产生联系,成为母子,母女,父子,父女,的确是要讲求些缘分的。 太子和太子妃还没有孩子,一定只是因为属于他们的缘分还没到。 缘分这种事呢,是不能强求的。 但云栖还是盼望着太子和太子妃的缘分能早日到来,莫要让这对再好不过的璧人为此忧思煎熬。 …… 这日午后,云栖独自坐在屋前的廊上,借着明亮的天光,缝补从四皇子那里带回来的那条手帕。 埋头缝补了半天,云栖肩酸眼花口还渴。 这厢正预备放下手头上的活,回屋喝口茶润润喉咙,就见一盏飘着两粒鲜艳红枣的热茶,擎到了她面前。 云栖刚要谢冉冬体贴,抬眼望去,却见端茶的人并非冉冬,而是赵姑姑。 “姑姑!” 云栖惊喜不已,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跳起来,险些碰翻了赵姑姑手中的茶盏。 赵姑姑抿嘴一笑,一副拿云栖没办法的样子,“瞧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可见太子妃把你照顾的极好。” “可不是嘛。”云栖喜不自胜,“姑姑是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出声?” “我刚到不久,瞧你在忙便没吵你。”赵姑姑说。 “什么吵不吵的,姑姑才不吵。走,姑姑快随我进屋说话去。”云栖赶着说,赶着就要拉赵姑姑往屋里走。 “茶。”赵姑姑拦了一把,将手里的茶递给云栖,“这红枣茶就要趁着热乎喝才好。” 云栖赶紧接过赵姑姑递来的茶,趁热喝完,才拉着赵姑姑进了屋,简直不能更乖巧。 有日子没 分卷阅读714 见,云栖和赵姑姑有太多话要聊。 因为太高兴,云栖拉着赵姑姑说了半天话,才想起问赵姑姑一句,姑姑不是说不便前来北宸宫相见吗,今儿怎么突然来了? 赵姑姑答曰,王醒已经提前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她这一趟过来,保证不会惊动那些暗中盯梢北宸宫的人,让云栖尽管放心。 义父办事,她自然放心。 云栖便又喜滋滋地拉着赵姑姑接着聊。 除了一些贴心贴意的体己话以外,云栖还与赵姑姑讲了她之前从楚恬那里听来的,关于她父亲安博衍的那些往事。 赵姑姑听后唏嘘不已,原来安大人的冤案,竟然还有那样的隐情。 而对那位看似病殁,实则是被人毒害而死的大人物,赵姑姑与云栖有着同样的猜想。 云栖问赵姑姑,“姑姑认为是谁下毒害死了那位?” 赵姑姑不答,反问云栖,“你觉得呢?” 云栖不敢说,只管拉过赵姑姑的手,用手指在赵姑姑的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下她的猜测。 最后一笔落下,还没等赵姑姑表态,云栖就兀自摇头。 不对,不该是这个人,是她猜错……却没成想,赵姑姑竟握紧了她的手指。 “这件事就不要再往深里琢磨了。”赵姑姑望着云栖,语气严肃的说,“张老院判交代的是,听了就忘了,全当从未听过。” 难道说,她猜对了? 云栖愕然,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自古以来,为谋夺九五之尊的宝座,坐拥天下,父杀子,子弑|父,手足相残的事,简直数不胜数,没什么好稀奇的。 云栖只可怜那位大人物的遗孀,可怜昭怀太子妃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心爱的丈夫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被人给毒害了。 不知道其实也好,云栖想。 叫昭怀太子妃知道了又能如何,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一个无权无势的弱质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只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昭怀太子妃菩萨一样的人,该寿终正寝,长命百岁的。 忽然间,云栖很想念很想念远在昌宁行宫的昭怀太子妃。 云栖决定,等回头她去行宫探望吴才人时,一定要亲手做上几样糕点,去向昭怀太子妃请安。 她一直都记得,昭怀太子妃最爱吃甜食。 赵姑姑说不许她再提那位已故的大人物,云栖便从善如流,与赵姑姑话起了别的人别的事。 “六殿下怕我忧思,对恢复身子无益,不肯与我说外间的事,也不许太子和太子妃与我说。姑姑可知,近来皇后还安分吗?”云栖问。 赵姑姑闻言,不禁嗔了云栖一句,“殿下怕你忧思,我就不怕了?” “我自然知道姑姑疼我。”云栖挽着赵姑姑的胳膊,撒娇说,“姑姑就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赵姑姑拿云栖没办法,只能老实答:“皇后已经把她认为该除掉的人都除掉了,该打压的人也都打压地死死的,如今后|宫之中,只有她皇后一人独大,她已经没必要再兴风作浪了。” “后|宫不必她再费神,她便该将心思都转移到前朝了。”云栖说,神情凝重了几分,“姑姑可知皇后在前朝有什么动作?” 赵姑姑摇头,“他不肯与我多说这些,我也不大清楚。” 云栖知赵姑姑口中的“他”,指的是王醒公公。 原本紧拧着眉头的人,神情稍稍松快了几分,“醒公公是体贴姑姑,怕姑姑忧思不安,才不肯与姑姑说这些事的。” 赵姑姑轻哼一声,撇嘴道:“你不必为他开脱,他分明就是小看我,觉着我帮不上什么忙,才什么都瞒着我。” 云栖捏了捏赵姑姑的手背,“姑姑明知醒公公不是这么想的。” 是啊,她是知道的,知道王醒的心思。 赵姑姑默了默,才长叹一声,道:“谁用他为了我好,谁又要一个人安好?” 赵姑姑这句,算是道出了云栖的心声。 比起站在那个人的身后,被无微不至的保护着,她宁愿站在那个人的身边,与那人共担风雨。 “醒公公不肯与姑姑说那些糟心事,开心事却一定会跟姑姑讲。”云栖问赵姑姑,“醒公公一定已经与姑姑讲了,陛下允许我过阵子去行宫探望吴才人的事。” “这事儿他倒是与我说了。”赵姑姑应道,“能去见吴才人一面,你高兴吧。” 云栖点头,“高兴是高兴的,却又有点儿怕,怕才人还是不愿见我。我想,还是缓些日子再去吧。” “云栖啊。”赵姑姑拉住云栖的手,柔声说,“你知道的,才人并不是不愿见你,而是……” “我知道,都知道。”云栖应道。 既然云栖都知道,赵姑姑便没再就此多言,她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又道:“我听王醒说,陛下挺喜欢你的。” “都是托景嫔娘娘,吴才人,还有太子殿下的福,陛下是爱屋 分卷阅读715 及乌。”云栖说。 “不对。”赵姑姑笑笑,“我们云栖本身也很讨人喜欢。” 云栖也跟着笑了,“姑姑哄我呢。” 赵姑姑否认,“我为何要哄你?哄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云栖莞尔,“哄我唤姑姑一声义母呗。” 得了这话,赵姑姑稍稍怔了片刻才红了脸。 “好……好你个小丫头,竟学会打趣你姑姑了,别以为你是未来的六皇子妃,姑姑就不敢修理你。”赵姑姑叫嚣道,也看不出是更气些,还是更害羞些。 听赵姑姑说要修理她,云栖不但不逃,反而贴了上去,“姑姑舍不得修理我。” 那自然是舍不得的。 赵姑姑瞬间没了脾气,刚要开口与云栖说什么,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唤云栖。 “云姑娘可在屋里?” 云栖听出是知秋的声音,忙朗声招呼,请知秋进来。 见知秋神色匆匆,没等知秋开口,云栖就先问知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366章 知秋不含糊, 回云栖说,那白羽鹦鹉白白不见了,太子妃已命人在正殿附近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 这会儿已经命人在整个北宸宫里找了。 知秋道:“殿下知白白素来与姑娘您亲近,便特地叫奴婢过来跑一趟,看白白是不是飞来您这边了。” 得知竟是白白不见了, 云栖又急又疑惑,“好端端的,那小家伙儿怎么会不见呢?它爪子上明明拴着链子,还是可结实的链子呢。” “回姑娘, 方才奴婢随太子妃殿下去瞧过, 见笼架上那可结实的锁链,被白白给生生啄断了。”知秋解释。 作,那小家伙是真能作。 云栖原是有些气恼的, 可一想起那白白的一坨, 憨态可掬十足讨喜的模样,便气不起来了。 “那小家伙身材圆滚,不善飞行, 应当飞不远。那小家伙儿还特别贪吃,很容易饿。”云栖笑说, “小家伙不蠢, 精明着呢, 等它饿了累了, 大概就会自己飞回来了,只是一时找不到而已。你回去告诉太子妃殿下,请殿下莫要太担心。” 知秋觉着云栖话说得有理,应下之后便赶紧回去向太子妃复命了。 而此时,在隔壁瑶光殿的一处屋室内,竹影刚刚核对好上个月瑶光殿各项进出的账目,正略显疲惫的揉着两边的太阳穴闭目养神。 这才刚揉了没几下,就见菊沁匆匆进了屋。 “竹影姐姐,您快去看看吧。” 竹影不明所以,“出什么事儿了?” 菊沁眼中含笑,一脸兴致勃勃的答:“咱们瑶光殿里飞来一个稀罕东西,雪白雪白一只鹦鹉,有这么肥。” 菊沁边说边比划,“不对,还要更肥些,有这么肥呢!”说罢,又给竹影重新比划了一下。 这怕不是一只鹦鹉,而是一只雕。 竹影觉着好笑,“真有这么肥?” 菊沁认真点头,“不信姐姐亲自去看看。” 竹影想了想说:“听闻太子妃殿下前阵子刚得了只白羽鹦鹉,太子妃殿下很是喜欢,养得悉心。想来,该是那个宝贝挣脱了笼子,飞到咱们这儿了。咱们得赶紧将那个宝贝抓起来,送回北宸宫去,免得太子妃殿下着急。” 竹影赶着说,赶着就起了身,决定亲自去办这件事。 免得底下人不仔细,再弄伤了那个宝贝,回头与太子妃没法交代,他们殿下那边恐怕也会怪罪。 “已经抓住了。”菊沁应道,“那鹦鹉是被小厨房的魏姑姑发现抓住的。 据魏姑姑讲,之前她经过小厨房时,听见小厨房里有怪声,原以为是哪个不老实的粗使宫人,溜进去偷东西吃。 谁知她走进去一瞧,竟是只白胖白胖的鹦鹉,在里头飞来蹦去的找食吃。 魏姑姑吓是吓了一跳,却没惊慌,立马找来一把瓜子,只用了一把瓜子就把那鹦鹉给骗过来拿住了。 拿住那只鹦鹉以后,魏姑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便找来一个鸡笼,把那鹦鹉暂时关在里头。 却不想那只鹦鹉脾气大得很,被关进鸡笼里以后,一直暴躁的嘎嘎大叫,还骂魏姑姑是刁奴,气得魏姑姑吓唬那鹦鹉,说要把它炖汤喝。 那鹦鹉似乎能听懂人话,听说魏姑姑要杀她炖汤便不再骂人,改喊好饿。 眼下那鹦鹉正在鸡笼子里嗑瓜子吃呢,半分也没伤着,姐姐尽管放心。” 听完菊沁的话,竹影笑着摇了摇头,迫不及待的要去小厨房瞧一瞧这只成了精的鹦鹉。 竹影与菊沁立刻动身,这厢两人刚拐上回廊,远远就望见晴芳手里提着个鸡笼,鸡笼里白白的一坨,正发出绝望的叫嚣。 “晕!嘎!我晕!” 竹影连忙迎上前,瞥了笼子中看起来十分虚弱的白羽鹦鹉一眼,“晴芳姐姐,这应该是太子妃养的。” 晴芳微微点头,从容应道:“我知道, 分卷阅读716 正要给太子妃送回去呢。” 在竹影眼中,晴芳还是个药不能停的病人,她可不敢让晴芳独自外出,更不敢让晴芳独自去北宸宫。 万一晴芳突然犯病,冲撞了太子或太子妃,那可就麻烦了。 “姐姐把它交给我,我去送吧。” 而晴芳丝毫没有要将白白交出去的意思。 就为着楚恬从宁州回来以后,一连十日整日都待在北宸宫,每日不到宵禁的时辰绝不会回来,晴芳对此十分介怀。 她早就想去北宸宫一趟,瞧瞧北宸宫里究竟有什么古怪,竟能引得他们殿下如此乐不思蜀,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放弃。 “不劳烦竹影妹妹,还是我去送吧。”晴芳用力握紧了鸡笼的提手,用力到骨节都泛白。 竹影看在眼里,慌在心上。 竹影一直都牢牢记着郑太医的嘱咐,说晴芳患的是心恙之症,虽然病情已经算大好,但还是要多加留神,千万不要让这大病初愈的人大喜大悲,再受任何刺激。 凡事尽量让着,顺着晴芳些。 竹影生怕晴芳受刺激,心恙之症再有反复,不敢强行阻止晴芳去北宸宫。 可她实在不放心让晴芳独自一人前去,便说要陪晴芳一道过去。 好在晴芳没有拒绝。 于是,两个人便提着鸡笼去了北宸宫。 北宸宫的看门太监,也听说了太子妃养的那只白羽鹦鹉丢了的事。 还听说太子妃很是着急担心,都亲自上阵去找了。 见那小祖宗叫人找到送回来了,看门太监二话不说,连忙将晴芳和竹影迎了进去。 得到消息的太子妃,立刻命令春前来善后。 望着蹲坐在逼仄的鸡笼中,一脸生无可恋的白白,令春忍笑,嗔了一句“往后还敢不敢乱跑”,才谢过晴芳和竹影把白白送回来。 竹影将鸡笼递过去,“这小家伙看着机灵得很,往后可得看紧些,免得再跑了。” “那是自然。”令春应道,“二位姑娘辛苦,别急着走,留下喝杯茶再回吧。” 令春本来只是与晴芳和竹影客气一句,没想到晴芳竟然一口答应了。 竹影无奈,只好陪着晴芳留下讨茶吃。 对令春,竹影很是过意不去,连说了好几遍“添麻烦了”。 令春是个好脾气,只叫竹影千万别与她客气。 她唤来一个从旁路过的小宫女,叫那小宫女先领着晴芳和竹影去她的住处稍等,等她将白白送去给太子妃,再回去招呼两人。 那引路的小宫女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知晴芳和竹影是六殿下身边的大宫女,又见二人似乎与他们令春姐姐交好,便主动去沏了茶,端了糕点来替令春招待两人。 晴芳见那小宫女一副单纯老实的样子,便想从那小宫女入手,看能不能探出消息。 谁知费尽心思套了半天话,也没套出一句有用的。 北宸宫真不愧是皇宫里的“第一铁桶”,就连最末流的小宫女,嘴巴都这么紧。 白费一番工夫的晴芳心中气恼,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既然问不出来,那就亲自去探探。 晴芳与那小宫女说,说自己的手帕不见了,怕是掉在了来时的路上,要去找一找。 晴芳演得逼真,那小宫女没瞧出丝毫破绽,热心肠的询问晴芳丢的帕子什么样,她去帮着找找。 压根就没丢手帕的晴芳,说起谎来连眼都不眨,手帕什么颜色,什么材质,上头又绣了什么花样,形容的十分详尽。 就连竹影这个肯定晴芳没有丢失手帕的,都快信了晴芳的鬼话,更别说那小宫女了。 那小宫女请晴芳不要急,便匆匆沿来路去找了。 小宫女前脚刚走,晴芳后脚就坐不住了。 撂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起身快步离去。 竹影知晴芳存了什么心思,原想拦住晴芳,劝晴芳这里是北宸宫,容不得她造次。 却怕晴芳受了刺激,一旦犯病闹起来,更没法收拾,便没阻拦晴芳,只悄悄跟在晴芳身后,盼晴芳无功而返,就此打消心中的疑虑。 而此时,在北宸宫一处僻静的庭院中,云栖和楚恬正站在一株海棠花树下说话。 楚恬是才到。 云栖前脚刚送走赵姑姑,楚恬后脚就来了。 楚恬这是从崇武馆过来的。 练了一个下午的骑射,楚恬浑身汗涔涔的。 他原本是打算回瑶光殿沐浴更衣以后,再来北宸宫见云栖。 可一日未见,他心里实在想念云栖。 便临时改了主意,先来北宸宫见云栖一面,再回瑶光殿沐浴更衣。 然而一见着云栖,楚恬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什么沐浴更衣,洁癖轻轻松松的就给治好了。 四处寻找“丢失手帕”的晴芳,听说他 分卷阅读717 们殿下来了,便一路打听着寻了过来。 正撞见楚恬细心的替云栖摘下,落在她发间的海棠花瓣。 晴芳从未见过他们殿下与一个女子这般亲近,更未见过他们殿下用这种眼神,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凝望过任何一个女子。 躲在廊柱后头的晴芳,整个身子都在不住的发抖,眼中冲天的怒意和杀气,令人心惊胆寒。 悄悄跟在晴芳身后的竹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殿下前阵子总往北宸宫跑,就跟长在了北宸宫似的,原来殿下竟然是真的在北宸宫里有了意中人。 竹影还意识到,原来晴芳对他们殿下的执念,根本就从未减轻哪怕一丝一毫,那些冷静镇定不在意,全都是装出来的。 晴芳眼中流露出的那彻骨的恨意及冷意,令竹影感到脊背发寒。 晴芳这个样子,是……是疯了吧? 第367章 晴芳的确疯了, 她心里嫉妒疯了。 为何殿下会与那个女子这般亲密? 她尽心尽力,全心全意侍候殿下这么多年,殿下还从未用那种目光看过她,更不曾那般亲密的触碰过她。 这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狐媚子, 简直该死! 晴芳右手五指死死抠在身前的廊柱上,指甲被生生摁断了都浑然不觉。 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狐媚子!杀了那个狐媚子! 晴芳躲在廊柱后头窥视了多久,竹影就跟着提心吊胆了多久。 竹影生怕晴芳禁不住刺激,会失去理智发疯冲出去。 但当瞧着晴芳并未发疯,而是隐忍着转身离开以后, 竹影忽然又觉得, 若晴芳刚刚冲出去也好。 凭他们殿下,一定能很妥善的料理好那种情况。 然而晴芳并没有冲出去。 也就是说,眼前的事并未结束, 并不算了结。 瞧晴芳方才那满眼怨毒的样子, 无论神情还是气势都在无声叫嚣着,我是疯子,我要|杀|人! 她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竹影心中茫然, 她究竟要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殿下? 竹影了解晴芳,竹影认为, 以晴芳的性子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晴芳一定在默默盘算着什么。 为着殿下的安危, 也为着殿下意中人的安危, 她该说,趁可怕的事尚未发生前,将她所知的一切说出来。 可她到底也不敢一口咬定,晴芳真的会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 一旦她向殿下告密,那么无论晴芳心里究竟有无不好的盘算,晴芳都将不得善终。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她终究是不忍心的。 如此,她便全当什么都不知情,静观其变? 竹影从未这般左右为难过,在踟躇了半晌之后,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她并不知,她与晴芳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暗处常寿与和顺二人的监视之下。 …… 听说白白找回来了,云栖和楚恬立刻赶了过去。 见那雪白的一团灰头土脸的蹲在鸡笼里,云栖被它给气笑了。 而太子妃却是真的很难过,认为一定是自己哪里疏忽了,叫白白觉着自己对它不够好,白白才会一气之下来了离家出走,不告而别这一出。 二嫂对这坨小东西还不够好?再宠就真要上天了! 耿直如楚恬,毫不客气的将白白数落了一通,怪这小东西没良心,不识好歹。 白白颇通人性,知自己今日所为的确不对,蔫头耷脑的缩成一团任凭楚恬教训,怎么说呢,乍一看去,还真挺像一只白毛鸡的。 特别不像话的“白毛鸡”,闪烁着一双豆眼,不敢了,往后再也不敢随随便便跑出去了。 云栖与楚恬夫唱妇随,也没惯着白白,任由楚恬狠狠责备了白白一通。 之后,才从鸡笼里将白白放出来,抱到太子妃面前,叫它向太子妃赔不是。 白白机灵得很,磕头一般朝太子妃扭了扭圆滚滚的身子,来了句“美人,笑一个。” 尽管言辞十分孟浪轻佻,好在是把太子妃给逗笑了。 太子妃抬手揉了揉白白的小脑袋,算是原谅这个小家伙了。 谁知这小家伙是个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主。 第二天,这小家伙又啄开链子跑出去了。 这回小家伙没去瑶光殿,而是飞去了五皇子的开阳殿。 傍晚时分,五皇子刚从尚文馆下学回来。 人刚一进屋,就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正蹲在软榻上的矮几上,专注的吃着一碟核桃蘸。 走近一看,才看清那是一只白羽鹦鹉,好肥的一只白羽鹦鹉。 这胖墩墩的小家伙并不认生,还反客为主,用爪爪捻起一粒核桃蘸,可大方的递给了五皇子,问:“少年,吃吗?” 今儿上午,云栖去尚文 分卷阅读718 馆送糕点的时候,闲聊时曾与五皇子和七皇子提起,说昨日太子妃养的一只唤作白白的白羽鹦鹉,啄断链子跑出去闲逛,惹得整个北宸宫人仰马翻,就连太子妃都亲自上阵去找。 五皇子之前虽没见过白白,却肯定眼前这团白胖子就是白白。 没想到这个小捣蛋昨日才惹了祸,今日还不消停,竟飞到他这儿来了。 于是,五皇子立刻命长空上前,将还没来得及把爪中那粒核桃蘸吃完的白白拿下,无情的塞进了一个鸡笼中。 接着没好气的数落笼子中的白白,“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不懂事,可知你这么偷偷飞出来,二嫂和云栖会有多担心。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往后你若还敢再犯,我便拔光你的毛,看你还怎么飞。” 白白未必能全然听懂五皇子的话,却能看懂五皇子的动作。 瑟缩在鸡笼一角的白白心里郁闷的同时又很纳闷,为何长得好看的美少年都这么凶呢?简直受不了。 然而白白终究未受五皇子所迫,并不长记性的小家伙,第三天又自个飞出去了。 这回白白飞的比较远,直接飞到了崇武馆去。 此番,小家伙可没吃到什么花生瓜子核桃蘸,倒是险些吃了特意来此,陪弟弟们练习骑射的太子殿下的一箭。 被太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团团围在中间的白白,瑟瑟发抖。 什么铁笼子,粗链子,打断翅膀,拔光羽毛……这些美少年真的好凶好凶,一定要云云和妃妃抱抱才能好。 云栖气白白屡教不改,竟连着三日偷跑出去,让大伙儿担心。 但转念一想,白白是只鸟,向往天空向往自由是鸟的天性。 于是,云栖便与太子妃商量,要不以后就别用链子拴着白白了。 白白想去哪儿飞飞转转,就由着它,只要小家伙儿记得天黑前回来就好。 太子妃与云栖一样,也不忍心将小家伙拴上粗链子,锁在铁笼子里,只道白白本来就是太子寻来送给云栖的,这种事云栖自己做主就好。 老实说,关于要给白白充分自由这件事,云栖心里其实是很忐忑的。 怕这小家伙出去以后会惹祸,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丢了小命。 无论白白听不听得懂,第二日一早云栖对着白白喋喋不休,反反复复嘱咐了无数遍。 叫小家伙出去闲逛时不要捣蛋,天黑前必须回来。 而白白似乎能听懂云栖的话,这一日白白再没像前几日那样,跑到哪里偷吃人家东西,被人家抓住送回来。 是傍晚时分自己飞回来的。 乖巧又懂事。 有一日,白白还跟着云栖一路去了尚文馆,那日正好皇帝也过去了。 白白被逗着喊了好几声万岁,憨态可掬的样子令皇帝十分喜爱。 若非嫌白白话多聒噪,皇帝一准儿要向云栖将白白讨过去养在勤政殿。 …… 眼见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雨,不喜潮湿的白白这几日倒是很安分,都没飞出去闲逛。 楚恬不许云栖冒雨出门,于是这几日云栖便没去尚文馆送糕点,只管躲在屋里专心缝补四皇子的那条手帕。 待乌云散尽,天气放晴以后,连着数日不曾外出的云栖,发现庭院里的花朵们在雨水的滋润下,开的越发绚烂热烈。 云栖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于是便搬来椅子,守着满园春色,嗅着沁人的花香草香做着针线活,做累了便靠在椅子上小憩片刻,也是惬意。 这人间四月,正是京都城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春和景明,风月无边。 赶上休沐日,京都城郊的青山碧湖间,人头攒动,游人如织,全是携家带口,或是约上三五知己好友出城踏青的人, 京都城一派国泰民安,歌舞升平。 而距京都城千里之外的岭南一代,却因连日暴雨,发生了严重的水灾。 尽管当地的官员处置得当,救援及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亡。 但若灾后的善后事宜做的不够完备,那便很容易引发灾民暴|乱和疫病的传播。 如此造成的损失与危害,将会远远大于水灾本身。 就为了岭南水灾的事,这阵子太子一直都是早出晚归,不是在户部统筹灾民安置以及调配救灾粮草的事,就是在工部商议重修河道,加固堤坝的事,忙的是脚打后脑勺。 而皇帝有心借此次岭南水灾的事,让他的皇子们长长见识,历练历练。 因此这阵子,五皇子和楚恬二人每日都被传去勤政殿听政,一听就是一整天。 每日从勤政殿出来,都是已近宵禁的时辰。 楚恬就算心里再惦记云栖,也不好深更半夜的往北宸宫跑。 只能每日一早,趁着被他父皇传去勤政殿以前,去北宸宫找云栖匆匆说上几句话。 这日夜里,云栖收好针线,正预备安置,知秋忽然在外求见。 想着知秋这么晚过来,一定 分卷阅读719 是有什么要紧事,云栖连忙叫冉冬开门,将知秋迎进来。 见知秋脸色惨白,眼眶泛红,瞧样子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云栖心里不安,正要询问,就听知秋先道:“云姑娘,我们殿下不太好,求云姑娘快随奴婢过去看看吧。” 太子妃殿下不太好?云栖心头一紧。 “殿下怎么了?” 知秋答:“说是胸闷,喘不上气来。” “可有命人去请太医来?”云栖急道。 知秋摇头,“殿下不许请太医……殿下她……云姑娘,求您快随奴婢去看看吧,眼下只有您能劝动我们殿下了。” 胸闷气短可大可小,云栖也顾不得问太子妃为何会忽然如此,立马带上冉冬,随知秋一道去了正殿。 第368章 云栖到时, 太子妃正挣扎着要从软榻上起身。 令春和盈夏一左一右温声细气的劝着拦着,求太子妃不要挪动。 殿内一片灯火通明,将太子妃的面容照得分外清晰。 只见太子妃双目通红,脸色却十分苍白, 嘴唇青紫青紫的,整个人看上去虚弱至极,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 云栖心头一揪, 慌忙上前,握了太子妃的手,“二嫂这是怎么了?” 见云栖来了,一向宽容待人, 很好脾气的太子妃, 难得发了火,“是谁惊动了云姑娘,你们……你们可真是……” 太子妃一口气没上来, 脸色又更苍白了几分。 云栖连忙凑到太子妃身边, 拿捏着力道,为太子妃拍背顺气。 待到太子妃的气顺过来了,云栖才又向太子妃发问, 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太子妃却紧紧咬着下唇,摇头不肯说, 见太子妃不肯开口, 云栖不禁望向一旁的令春。 主子不叫说, 做奴婢的本是不该多嘴的。 但今日的情况有些特殊。 令春犹豫再三, 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云栖讲了。 云栖从令春那里得知,这阵子为着善后岭南一带水灾的事,太子每日都会在勤政殿陪陛下议事到很晚。 但就算再晚,宵禁前半个时辰,太子也会回来北宸宫。 而今夜,已经过了时辰,却不见太子殿下回来,也没见有人来传话,说太子殿下会晚些回来。 太子妃猜,太子殿下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便命进喜和进祥带两个人,往勤政殿的方向迎一迎。 却不想,一行都迎到了勤政殿外,也不见太子殿下的踪影。 进喜和进祥他们,原以为太子殿下还在勤政殿中,与陛下和阁老们议事。 谁知却听勤政殿的人说,陛下这阵子连日为政事操劳,今早起来龙体欠安,下了朝就回乾安殿歇着了,免了与诸位殿下和阁老门议事。 太子殿下亲自送陛下回了乾安殿,安顿好陛下以后就出宫去了。 听说是要去户部衙门一趟。 太子殿下临出宫前还与陛下说,会回来陪陛下一同用晚膳。 谁知到了晚膳的时辰,太子殿下却没来。 陛下嘴上说太子殿下事忙,不怪太子殿下爽约,心里却挺不好受的,晚膳就只喝了半碗粥。 晚膳后,还别扭着不肯喝药,嘀咕说回头一定要太子陪他连用三日晚膳。 进喜和进祥了解清楚情况后,谢过勤政殿的人,便匆匆赶回北宸宫向太子妃复命。 太子妃得知太子是出了宫,又命进喜和进祥去宫门处接应。 谁知两人却探听到了不得的消息。 据进喜和进祥回来报,说今早下朝以后,在将陛下送回乾安殿安顿好以后,太子殿下便出宫马不停蹄的赶往户部。 太子殿下在户部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便出了户部衙门。 之后,便撇下随侍的太监进宝和进玉,独自一人策马出了城,听说是往昌宁行宫去了。 听完令春的话,原本还算冷静的云栖,按捺不住心脏狂跳。 就在不久之前,云栖闲时曾翻看过大夏国律,她很清楚的记得其中有一条是,皇子,亲王,以及一切有爵位的勋贵,若无圣旨,不得私自离开京都城,或是各自的封地。 否则,罪同谋逆。 今日太子殿下独自离京,前往昌宁行宫的事,显然不曾提前向皇帝报备,没有得到皇帝的允准就如此这般,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太子殿下向来端稳持重,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太子殿下甘冒大不韪,也要立即前往昌宁行宫一趟? 云栖心中困惑不已,却无暇细细思考这些。 云栖认为,他们眼下要做的是,尽量瞒住太子殿下私自离京,前往昌宁行宫的事。 最好是在太子殿下回来前,都不叫陛下知道这个消息。 等到太子殿下回宫以后,父子俩面对面,什么事 分卷阅读720 不能心平气和的解释和商量? 云栖琢磨着,太子殿下今儿晌午就独自策马离开了京都城,这事恐怕瞒不住那些暗中盯梢太子,不遗余力想抓住太子哪怕一丝一毫错处的人。 得知如此对太子不利的消息,那些人必定会以最快的速递,并想尽一切办法,将此事捅到皇帝那儿。 然而从目前的情况来开,皇帝显然还不知太子擅自离京的事。 很明显,从事发到现在,有人在暗中保全太子,有意将此事压下,存心不叫陛下知道这件事。 能有这种本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今日太子离开的又急又突然,必定无法提前安排好这些。 既然不是太子自己,那会是谁在暗中这般帮助太子呢? 云栖陷入沉思。 之前听令春说,进喜和进祥去勤政殿打探得知,今日陛下因龙体欠安,免了诸位皇子和阁老们的勤政殿议事。 没去勤政殿议事的诸位殿下,应该都改去了尚文馆。 照理来说,从尚文馆下学以后,她家六殿下应该会来北宸宫见她。 但今日,直到现在为止,六殿下都没出现。 云栖猜,她家殿下应该一早就得知太子殿下的事。 因一直都在忙着为太子殿下善后,才无暇过来见她。 她家殿下不来见她,应该还有一个原因。 殿下是想暂时瞒着她和太子妃,不叫她俩知道太子殿下的事,怕她俩跟着悬心。 云栖还觉得,单靠她家殿下,恐怕无法将太子殿下的事瞒的这样紧。 这其中一定也有她义父王醒的功劳。 只是,任凭这两个人再大的能耐,最多也只能将此事压到今夜。 明早起来,皇帝上朝,见太子缺席,自然要问一嘴,这件事必定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 只盼她家殿下和她义父有法子暂时稳住陛下,一切问题都等太子殿下回来,父子俩心平气和的解决。 云栖有自知之明,知这种事不是她能插手的。 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太子妃,等待太子殿下平安归来。 见太子妃脸色越来越差,令春和盈夏心里是又怕又担忧,急得直掉泪,劝太子妃赶紧命人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太子妃却摇头不肯答应。 云栖明白太子妃为何执意不肯请太医。 眼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明里暗里的盯着北宸宫。 太子妃是怕她深更半夜的请太医过来,会惊动这些人。 是怕太子殿下擅自离京的事被更多人知晓,事后会对太子殿下不利。 可太子妃眼下的样子,实在令人担心,不请太医真的可以吗? “不请太医,不要请太医……”太子妃抓着云栖的手,气息微弱,后头说的话根本听不清。 云栖劝太子妃省些力气,不要说话。 她扶着太子妃半躺在软榻上,又坐到太子妃身边,小心又认真的揉按了太子妃头上的几处穴道。 这手法是她之前闲时跟阿阮学的,能缓解头疼,凝神静气。 云栖学过却没试过,这还是第一次给人按,没想到还真管用。 才按了没一会儿,太子妃的脸色就好了不少,气也顺了,气息也平稳了。 只是心绪依然飘忽不稳。 红着一双眼,一直轻声念着“殿下”。 云栖看得出来,太子妃在害怕,很害怕。 老实说,她心里也很害怕。 但她明白,越是害怕,她就越是要稳住。 她相信太子殿下运筹帷幄,相信他家殿下胸有成竹。 她相信此番,他们一定能化险为夷。 …… 好不容易劝的太子妃冷静下来,这厢,云栖刚扶太子妃坐起来,要喂太子妃喝口茶,就闻常寿在外求见。 太子妃立即吩咐,将常寿请进里屋说话。 常寿一进屋,见太子妃脸色惨白,双目通红,又见令春和盈夏也红着眼,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知他们殿下猜对了,太子妃果然听说了什么。 于是,没等太子妃开口发问,常寿就主动与太子妃说,他们六殿下其实早就得知太子独自离京,前往昌宁行宫的事。 得知此事以后,他们殿下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追了。 殿下是怕太子妃听说以后担心,才瞒着太子妃的。 常寿冲太子妃一礼,请太子妃不要怪罪他们殿下。 “殿下还说,太子殿下做事一向很有分寸,请太子妃殿下稍安勿躁,保重身体,莫要太担心。” 听完常寿的话,太子妃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担心,担心的厉害。 如六弟所言,阿忻平日里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正因一向太有分寸,忽然去做了有失分寸的事,才更叫人担心。 阿忻为何连句交代都没有,就急着去昌宁行宫? 分卷阅读721 阿忻是要去见谁? 现如今,住在昌宁行宫的,有名号的人就只有昭怀太子妃,还有吴才人。 阿忻是要去见这两个人中的谁? 或者都不是,而是另有其人。 太子妃心中茫然,实在想不通究竟有什么理由,能令他一向端稳持重,冷静自制的丈夫,不管不顾做出这种极不妥当的事。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呢? 这个时辰,宫中已经宵禁,常寿是偷偷跑来北宸宫传递消息,不宜久留。 在又言辞恳切的安抚了太子妃几句后,常寿便退身告辞了。 云栖亲自将常寿送了出去。 “夜里风凉,云姑娘快回屋去吧。”常寿体贴道。 云栖却站着没动,压低音量问常寿,“常寿,殿下当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会有如此反常之举?” 第369章 “回云姑娘的话, 我们殿下当真不知。”常寿苦着脸答,“事发突然,我们殿下也被太子殿下吓了一跳,想破了脑袋也猜不透太子殿下为何会突然如此。 莫说我们殿下……之前我们殿下亲自问过今日随侍太子殿下左右的进玉和进宝, 他们二人也都毫无头绪。 眼下就没人猜得透,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的决定。” 听了常寿的话,云栖眉头蹙得更紧, 心情无疑又凝重了几分。 她默了默,才又与常寿说:“太子殿下擅自离京的事,最多瞒到明日早朝过后。太子殿下既是一路往昌宁行宫赶去,八成, 不, 是一定无法赶在明日早朝前回宫的,咱们总得先想个对策出来。” “不瞒云姑娘,我们殿下也是这么说的。”常寿连忙应道, “我们殿下还说, 咱们眼下到底不清楚太子殿下,究竟为何会突然私自离开京都城前往昌宁行宫,便无从下手制定相应的对策, 为太子殿下开脱。 在来之前,奴才曾奉我们殿下的旨意, 悄悄去乾安殿见了王醒王大总管一面, 请王总管在明日, 在陛下得知太子之事以后, 能适时的为太子殿下说几句好话,暂且稳住陛下。 王总管那边已经答应了,是看在云姑娘您的面子上答应的。” 云栖微微摇头,“义父答应殿下帮太子,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可没本事左右。回头护太子殿下化险为夷的功劳,我可不敢领。” 太子殿下此番真能化险为夷吗?常寿心里原是有些迟疑的。 可既然他们未来的皇子妃云姑娘说,太子殿下能化险为夷,那么他便毫不迟疑的相信,太子殿下这回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云姑娘,太子妃殿下那边……”常寿不安的往殿内望了一眼。 “放心,我会尽力劝着些。”云栖应承说。 “那便有劳云姑娘了。”常寿冲云栖一礼。 云栖虚扶常寿一把,“应该的。” “云姑娘您自己也要好好保重。”常寿嘱咐。 “嗯。”云栖点头。 “那奴才告退了。”常寿又冲云栖躬了躬身。 “别,常寿你等等。”云栖拦道。 刚欲退身离去的常寿立马站住,“云姑娘还有何吩咐?” 云栖稍稍迟疑了片刻,才上前一步,压低了音量问常寿,“今日凤仪宫可有何异动?” 得此一问,常寿连忙往前倾了倾身子,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与云栖说:“暂时不见明显的异动。可殿下却觉得太子殿下今日突如其来的反常之举,应该与凤仪宫脱不了干系,已经派和顺去查了。” 果然,她与阿恬是怀疑到一处了,云栖心道。 “常寿,凤仪宫那位与她身边的那个老奴,都是极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之辈,无论是和顺还是谁去查凤仪宫,都要务必小心,也要殿下务必小心。” “云姑娘放心,我们殿下是再谨慎不过的人了,绝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常寿嘴上这么说,说的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实则却心虚得很。 之前,在从宁州回京都城的路上,殿下转道去冀州会安定侯,便是一招险之又险的险棋。 好在殿下成功收服了安定侯。 凤仪宫那位之后的一些计划,殿下已经一清二楚。 回宫以后,殿下已与太子殿下商量过。 两位殿下意见一致,都决定将计就计,在凤仪宫那位以为奸计得逞,露出马脚之时,将以那位为首的居心叵测之辈一网打尽。 从计划敲定到今日,确切的说到今日上午,一切都在朝着预定的方向稳步推进。 没成想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一向稳重自持的太子殿下,做出这种失去理智的举动? 就连与太子殿下最亲近的太子妃和他们殿下,都毫无头绪。 常寿心里是真的很不安。 但愿能如云姑娘所言,太子殿下一定会化险为夷,一切都不过是虚惊一场。 分卷阅读722 …… 送走常寿以后,云栖便回到太子妃身边。 太子妃凌乱慌张的心绪,并未因常寿这一来,得到太大的平复与疏解。 人倚靠在软榻上,垂着头不停地低声抽泣。 云栖并未多言,只管陪坐在一旁,捏着手帕时不时的为太子妃擦擦眼泪。 每过一会儿,便劝太子妃喝口水。 天将明的时候,太子妃终于因为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云栖小心翼翼地给太子妃掖好被子,便亲自去小厨房为太子妃熬了粥。 云栖愿意相信,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此番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若回头太子殿下安然回来了,太子妃却因太担心太子殿下而病倒了,那多不值。 退一步说,倘若太子殿下此番真的遇上麻烦,无法顺利的化险为夷,那太子妃更要吃好喝好保重身体,否则……不,太子殿下一定会没事的。 陛下那么疼爱太子殿下,任凤仪宫那位手段用尽,挑起了父子之间那般持久且严重的冷战,但最终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是重修旧好了。 这回的事就算错在太子,是太子行为失当,有失体统,陛下那边也一定不忍心过于苛责太子。 况且,还有六殿下和王醒从中斡旋,太子殿下一定不会有事,一定。 当云栖端着才熬好的热粥回来时,睡得不沉的太子妃已经醒了。 与昨夜一样,人依旧颓然的倚坐在软榻上静静发呆。 待云栖走到近前,人才猛地醒过神来。 “云栖,我……昨日真是对不住,让你跟着悬心了。”太子妃惭愧道,“你熬了一夜没睡,一定累坏了,你快回去歇歇,回去歇歇吧。” 云栖却没有要回去歇着的意思,捧着粥碗往太子妃身边一坐,“殿下若真疼我,就把这碗粥喝了,一口也不要剩下。” 太子妃望着那碗粥,实在是没有胃口。 可云栖一番心意,她怎么好辜负。 于是,她便从云栖手中接过粥碗,吃起粥来。 然而才吃了两口,她就放下了粥勺。 不是粥不好吃,是她心里难受,觉着堵得慌,莫说粥,连水都喝不下去。 “我知道殿下心里不好受,吃不下,但我还是要劝殿下,劝殿下勉为其难多吃几口。殿下您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太子殿下保重是不是?” 云栖这句劝对太子妃起了大作用。 太子妃听完之后,又重新拿起粥勺,大口大口把整碗粥吃了干净。 吃完粥,有些力气以后,太子妃看起来比之前稍稍振作了几分,她问云栖,“外头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云栖摇头,“眼下时辰还早,等朝会结束以后,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传来的一定是好消息,一定是好消息,云栖在心里默默祈祷。 如云栖所料,朝会结束后,外头果然有消息传来。 消息是王醒命人偷偷传过来的。 是云栖期待中的好消息。 陛下得知太子擅自离京的消息以后,虽然大怒不解,却交代不许声张此事。 只派人即刻前往行宫,秘密的将太子接回来。 听说这个消息以后,云栖心中稍安。 陛下既决定不声张此事,就说明陛下心里还是很疼爱太子,很为太子殿下着想的。 陛下明白,太子殿下私自离京的事一旦传开,必将在朝廷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无论太子殿下有什么苦衷,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情由,太子殿下未得圣谕就擅自离京,就是大错特错,必将招来一众言官御史的口诛笔伐,引得后|宫前朝都议论纷纷。 虽然这些人不敢冒然给太子殿下扣一顶谋逆的帽子,但这种事万一宣扬出去,必将对太子殿下的名声造成极大的损害。 而陛下选择帮太子隐瞒此事,是在保全太子,保全太子的名声。 云栖觉得,待太子殿下归来,心平气和与陛下讲清缘由之后,凭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宠爱,一定不忍太苛责太子殿下。 这回的危机,太子殿下应该能有惊无险的度过。 而得知这一消息的太子妃,也终于略微松了口气。 她命令春和盈夏扶她下地,认真梳洗了一番。 不想让太子殿下回来后,见她一副憔悴的样子再担心。 事到如今,云栖和太子妃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太子回来。 等待这种事虽然简单,但却并不轻松。 等待中的每一刻都是煎熬的。 而这份煎熬整整持续了一天。 日落西山,夜幕低垂之时,云栖和太子妃才终于得到太子已经回宫的消息。 而被接回宫的太子,直接去了勤政殿。 王醒第一时间派人递来消息,说陛下虽说很生太子殿下的气,但心里还是更疼太子的。 陛下的意思原本是太子舟车劳顿辛苦,先让太子 分卷阅读723 回北宸宫好好歇上一宿,明日一早再去勤政殿,好好交代为何会突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招人话柄的事。 谁知太子殿下自己却不肯先回北宸宫,一定要立刻去勤政殿见皇上。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云栖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直觉告诉她要出事。 果不其然,过了不久,王醒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陛下与太子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陛下大怒之下,掌掴了太子。 掌掴?陛下竟然掌掴了太子? 这怎么可能! 北宸宫正殿内一片死寂。 一向疼爱太子,从小到大连太子一根指头都舍不得碰的陛下,竟然掌掴了太子? 有谁知道,勤政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70章 坏消息才传来不久, 太子就回了北宸宫。 已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太子,看起来无比憔悴。 除了左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以外,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皇帝之前那一巴掌,该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太子左边脸颊红肿的厉害, 若靠近些仔细看,还隐约能看清掌印。 见太子虽然受了些苦,但好在是全须全尾, 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一向在人前端稳矜持的太子妃,疯了一般冲上前,扑进太子怀里, 将人死死抱住。 她明明要质问, 要责备,要埋怨这个快要了她的命,叫她几乎担心死的男人。 可最终, 所有的质问, 责备和埋怨,都化为了一句再家常,再暖心不过的, “你回来了。” “琪华,对不起, 琪华, 真的对不起……” 太子紧紧搂住怀中的太子妃, 不停地在太妃耳边重复这句。 太子妃摇头, 将人抱得更紧。 “我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你平安回来就……” 还没等太子妃将“好”字说出来,她就感到一股不轻的重量猛地压向她。 “阿忻!” 太子妃踉跄两下,勉强扶稳整个人倒在她身上的太子。 站得最近的云栖,率先发现不对,连忙上前帮太子妃一同扶住突然晕厥过去的太子。 令春和盈夏等人见状,也立即反应过来,几乎是一拥而上,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太子妃已然慌了神,几乎也随着她的宝贝,她的命昏死过去。 云栖也是又惊又急,好在没慌。 她一边命人将太子和太子妃送入殿中,一边命人立即去太医院请太医来,若张北游张太医在,务必把张太医请来。 在云栖的指挥下,混乱的场面总算得到了控制。 太子妃守在卧榻前,脸色却比卧榻上昏睡不醒的太子还要难看几分。 云栖生怕待会儿太子殿下醒了,太子妃又倒下了,每隔一会儿就要劝太子妃到一旁的软榻上卧着歇歇,太子妃却无论如何都不肯。 一双闪着泪光的眼,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的丈夫,生怕她一离眼,她的宝贝,她的命就会消失不见。 云栖由己及人,想着若换成她和六殿下,她也绝对不肯离开六殿下半步。 于是,云栖没再出言相劝,只管静静的陪在太子妃身边,陪太子妃守着她的宝贝,她的命,她的爱人。 …… 张北游与楚恬,几乎是同时赶到北宸宫的。 今早楚恬和五皇子还是如前几日一般,一早就到了勤政殿,听皇帝与阁老门议政。 太子归来,并在勤政殿内与皇帝发生激烈争执时,楚恬和五皇子就在隔壁。 两人是最先得知“陛下掌掴了太子殿下”的几个人之一。 父皇竟然亲手打了二哥? 楚恬与五皇子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得知他们父皇命二哥滚出勤政殿,滚回北宸宫思过,楚恬和五皇子也很想跟着一起滚。 可父皇不下令,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偏殿候命,等他们父皇气消以后,想起他俩来,让他俩退下,他俩才能告退。 只是父皇发了那么大的火,这气恐怕没那么容易消,他们怕是有得等。 然而没过多久,勤政殿就传来皇帝的吩咐,说今日不议政了,叫五皇子和六皇子,还有几位阁老都回去。 楚恬和五皇子心里都纳闷得很,父皇的气这么快就消了? 还是来传话的王旻给两人答了疑,说是他师傅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嘴,陛下才想起两位殿下还在偏殿巴巴候着,也才有了这个吩咐。 兄弟两人听了王旻的话,是打心底里佩服王醒。 在这种情形下,也就王醒敢在他父皇面前说话了。 从勤政殿出来以后,兄弟两人就一路赶往北宸宫。 快到北宸宫时,两人远远就望见背着诊箱,步履匆匆的张北游。 楚恬和五皇子连忙追上前,问张北游这么急是要去哪儿。b 分卷阅读724 r   一向优哉游哉,不知何为心急的张北游,竟是罕见的焦虑,只道太子殿下晕倒了,云栖命人去太医院请他过来看看。 在楚恬和五皇子眼中,他们二哥就像山一般高大伟岸,叫人不由得就心生崇拜与仰慕。 二哥是无所不能的,二哥不会怕,不会累,甚至永远不会有病痛。 在他们眼中,二哥就是神一样的人物。 可就算再像神,也终究不是神呐。 二哥是肉躯凡胎,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呀。 他也会累,也会痛,累极了,痛极了也是会倒下的…… 楚恬,张北游,还有五皇子三人一进内室,就见太子妃斜坐在我榻前,双目通红,盈盈有泪,脸却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若无云栖站在身后扶着,怕是坐都坐不稳。 卧榻上双目紧闭的太子,脸色也苍白的不像话,左侧脸颊上那通红的掌印,因此显得格外清晰。 三人哪里见过太子夫妻如此狼狈的样子。 比起震惊,更加痛心。 楚恬和五皇子兄弟俩没心思去想,二哥这两日究竟经历了什么。 只请张北游赶紧上前,细细为他们二哥诊一诊。 经张北游诊过,太子的身体并无大碍。 之所以会突然晕厥,一半是因为体力不支累的,一半是因为急火攻心气的。 张北游的意思是,不必服药,也不必施针,只管叫太子殿下好好睡上一觉,等太子殿下醒来之后,再劝太子多用些膳食。 如此养上三五日,太子殿下的身体便能恢复。 张北游说,太子殿下身体底子好,累着伤着了很快就能养好。 可要是心伤着了,他就爱莫能助了。 听张北游说太子的身体没有大碍,众人无疑都松了口气。 但张北游最后那句“伤了心”,却又令众人的心揪了起来。 心病还须心药医,大伙儿总要知道太子为何“伤了心”,才能对症下药。 一切都要等太子醒来,问了太子才知道。 张北游却挥了挥手,叫大伙儿今日就不必在此苦等了。 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子这一觉最少也要睡到午夜,甚至会一觉睡到明日中午才醒。 张北游劝大伙儿都回去歇着,却没人肯走。 大伙儿都表示要陪太子妃一同守着太子,等到太子醒来以后才放心。 如张北游所言,直到宵禁的时辰,太子也没能苏醒。 而楚恬和五皇子却必须要各自回去了。 为了让不能守在这里的楚恬安心,张北游决定今夜就留守北宸宫。 他拍着胸脯对楚恬说:“有我在,殿下尽管放心。” 楚恬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张北游。 “北游,辛苦你了。” 张北游最烦楚恬与他客气,不耐烦地摆摆手,催着楚恬赶紧走。 云栖要陪着太子妃,不能送楚恬出去。 她给楚恬递了个眼色,叫楚恬放心,她会好好照料太子妃。 楚恬知云栖的身子虽然已经大好,却还是很虚弱,不能累着。 他原是想劝云栖回去歇着,却了解以云栖的性子,必定不肯答应。 只能托张北游帮着照料一二。 张北游答应的痛快,“那可是我妹妹,就算殿下不交代,我也会好好疼着护着。” …… 太子是在午夜时分醒来的。 太子醒来时,太子妃刚伏在卧榻边睡沉,张北游则在外屋抱着诊箱打盹。 受了惊吓且又十分疲惫的宫人们,也都昏昏欲睡。 就只有云栖一个人是完全清醒着的。 自从生了那场大病,一连昏睡了多日以后,云栖觉就很少,几乎不会觉得困。 这厢,她正望着倾泻了一地的银白月光发呆,琢磨太子殿下究竟为何会突然独自跑去昌宁行宫的事,就听卧榻上的太子发出一声轻呼,接着猛地坐了起来。 后来,太子妃被惊醒了,张北游还有宫人们也都被惊醒了。 然而满屋子就只有云栖一个人听清,太子醒来时喊了一声什么。 太子喊了“母后”。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子是想念已故的母亲了。 话说回来,太子突然跑去行宫,会不会与先皇后有关呢? 不,云栖摇头。 她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眼下太子殿下已经苏醒,一切都等太子殿下来答疑解惑吧。 然而醒来以后的太子,却什么也不肯说。 直到第二天,人已经彻底清醒了以后,也什么都不肯说。 太子只管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人也不肯见,甚至连太子妃和楚恬也不肯见。 作为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楚恬和太子妃从未见过太子如此这般。 这 分卷阅读725 令两人感到空前的不安。 楚恬不愿总去劳烦王醒,但却不得不再去打扰一回。 他命常寿悄悄去找王醒,询问王醒是否知道昨日在勤政殿,父皇与二哥都说了什么。 王醒给的回答是,昨日陛下和太子殿下说话前,他被陛下挥退出来,所以并不清楚陛下和太子殿下都说了什么。 当时殿内就只有陛下和太子殿下二人,应该没有第三人知道,那段时间勤政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从王醒那里探听到有用的消息,楚恬很失望。 他总不能直接去问父皇吧? 楚恬无奈,心道:恐怕只能等到二哥心绪再平复些,愿意见人,也愿意说话了,再慢慢问。 而整整三天过去,太子依旧将自己关在书房不肯见人。 送进去的水和膳食,几乎都是怎么端进去,又怎么原封不动的端出来。 不必进去亲眼瞧,也能猜到这三日间,太子憔悴颓丧到什么样子。 整个北宸宫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更加压抑。 第371章 太子不肯进食, 太子妃便陪着,太子枯坐在案前不眠不休,太子妃也陪着。 云栖见不得太子这样折腾自己,更见不得太子妃陪太子受罪。 于是, 在第四日一早,再也按捺不住的云栖,来到了太子的书房外。 她没有如太子妃和楚恬一般, 苦口婆心,温声细气的劝说太子。 而是隔着一道门大声质问太子,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至亲为他担忧悬心,备受煎熬, 却无动于衷? 温言软语没有劝动太子, 云栖振聋发聩的质问却将太子给骂醒了。 终于,太子打开书房门,从书房里走出来, 赶到因体力不支, 已经没力气下地的太子妃身边。 见太子与太子妃紧紧相拥,太子妃伏在太子怀中哭成个泪人,但神情却无比安宁, 云栖松了口气,悄悄退身离开了。 在这之后, 太子没再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睡, 却依旧是不爱见人, 也不爱说话。 太子究竟为何会突然独自离京, 前往昌宁行宫,回宫之后又为何与皇帝发生那样激烈的争执,其中情由太子不肯说,大伙儿依旧不得而知。 但值得庆幸的是,事后皇帝并未追究太子擅自离京的事。 不止如此,这阵子皇帝每日都会派人来北宸宫,询问太子的情况。 由此可见,皇帝心里还是很关心,很在意太子的。 云栖还由此推断,在这回的事中,皇帝很有可能是理亏的一方。 否则,太子犯下罪同谋逆的大错,之后又在勤政殿当面顶撞皇帝,皇帝怎么会不但不重罚太子,事后还主动服软,意图与太子修好? 云栖见当今皇帝不像个昏聩的君主,不会因偏爱太子这个儿子,就毫无原则,任由太子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于是,云栖愈发好奇,皇帝与太子父子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奈何,一边无论如何不肯开口,另一边没人敢逼他开口。 又过了几日,太子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原本总是一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模样的人,如今成日躲在屋里闭门不出,整个人病恹恹的,废人一般。 皇帝终于坐不住了,御驾亲临北宸宫。 可太子却命人紧闭大门,拒不肯见皇帝。 皇帝则命人强行撞开北宸宫的大门,一路来到正殿,挥退一众人等,独自进入殿中,单独与太子说话。 皇帝撞门又撵人的行为,虽说蛮横又霸道,但皇帝此番前来,却是放低姿态,来向太子求和的,希望父子能冰释前嫌。 谁知父子之间的恶劣关系,不但没得到缓和,还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望着皇帝悻悻离去的背影,云栖深以为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才行。 方才,皇帝与太子在殿中大声争吵,云栖隐约听见太子说了“大伯母”这三个字。 太子殿下的大伯母是昭怀太子妃。 难道太子当日独自前往昌宁行宫,是为见昭怀太子妃? 太子殿下为何去见昭怀太子妃,见过以后又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恐怕要去行宫见昭怀太子妃一面,详细问问清楚。 但昌宁行宫并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去的地方。 不过云栖却可以。 前阵子云栖刚得了皇帝的口谕,可随时前往昌宁行宫探望吴才人。 她何时想去,只管去向总管王醒报备一声即可。 云栖便将自己的猜想和打算,说与了楚恬和太子妃听。 自太子出事以后,楚恬就用尽法子想要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据楚恬派出的探子调查得知,当日太子的确是去行宫见了昭怀太子妃。 至于那日太子与昭怀太子妃都说了什么,却打探不出。 如 分卷阅读726 此,云栖就更加坚定了要去行宫,见昭怀太子妃的一面的决心。 太子妃无比迫切的想要了解,她心爱的丈夫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云栖才大病初愈,身子刚刚恢复些,实在经不起舟车劳顿的辛苦。 万一云栖这一来一回路上有个什么,她怎么对得起云栖,怎么对得起六弟。 于是,太子妃温言相劝,劝云栖暂且不要去行宫,这事儿他们可以再另想办法。 云栖认为,她前往昌宁行宫,见昭怀太子妃一面,直接请昭怀太子妃答疑解惑,虽然不是唯一的办法,却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昌宁行宫,她必须要去。 为了让太子妃安心,云栖特意请来张北游,请张北游当着太子妃的面为她诊脉。 张北游如实说,说云栖的身体已经大好,昌宁行宫离京都城不远,一来一回两日的路程,以云栖如今的身体情况,还经得起这份劳顿。 太子妃思量再三,见六弟那边并不反对,便答应了叫云栖去昌宁行宫的事。 太子妃紧紧拉住云栖的手,红着眼说:“大恩不言谢,妹妹这份恩情太子与我必定铭记于心。” 云栖回握住太子妃的手,“自家人,二嫂不必这般客气。” 这还是云栖头回当着楚恬的面,称呼太子妃为二嫂,心里既害羞又有些紧张。 喊过之后,云栖偷偷瞧了楚恬一眼,见他家殿下看起来还挺冷静。 冷静的有些不对劲儿。 打从她提出自己的想法,说自己想去昌宁行宫走一趟,他家殿下就表现的过于冷静了。 自始至终都冷静的不像话。 她心里怎么就有些不踏实呢? 但云栖却无暇去深想。 事不宜迟,在得到楚恬和太子妃的首肯以后,云栖亲自去找到王醒,与王醒讲了自己的打算。 王醒二话不说就应下了,问云栖准备何时动身。 云栖答曰,明日一早就动身。 明早?这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王醒稍稍迟疑了片刻,但终究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云栖,说云栖的身子才刚好,叫云栖来回的路上千万不要逞强,累了就歇歇,要万万保重身体。 云栖应下,承诺会好好照顾自己。 另外,云栖还请王醒给赵姑姑捎个话,说自己此番走得急,来不及跟姑姑当面道别,请姑姑保重,莫要太牵挂她,她会保重自己。 …… 从皇宫出发去昌宁行宫,快马加鞭的赶路,清晨出发傍晚时分就能到。 云栖此番并未打算在行宫多做停留,去见昭怀太子妃一面,问清楚一些事,去见吴才人一面,诚心问候一声,这便是她此行唯二的两个目的。 云栖只给自己一日时间来完成这两件事, 去一日,在行宫停留一日,回来一日。 来回一共三日时间。 因时间不长,所以云栖选择轻装简行,只为自己收拾了一个很小的包袱。 本就浅眠觉少的云栖,在临行前夜彻底失眠了。 睡不着的云栖,盯着漆黑的床顶,忍不住去想,此番阿恬为何就这么痛快的答应,让她去行宫的事。 她原以为阿恬会极力反对的。 云栖琢磨了一整夜,也毫无头绪。 直到第二日,登上前往昌宁行宫的马车,她思考了整整一夜的问题,突然就有了答案。 望着一身侍卫打扮的楚恬,云栖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楚恬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将她送上了马车。 待马车驶离皇宫,一路出了京都城以后,一直骑马护送的楚恬才下了马,钻进了马车里。 没等云栖开口,楚恬就先说:“我不放心,就跟来了。” 此时此刻,云栖心里是又慌又暖,盯着楚恬怔了一会儿才问:“是一开始就决定这么干了?” 楚恬老实点头,“我想帮二哥,却不放心你一个人犯险。” 云栖闻言,缓缓吐了口气,抬手敲了自己脑壳一下,“我早该想到的。” 楚恬见状,连忙拉过云栖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这是做什么。” 云栖温浅一笑,“不疼。” “我疼。”楚恬说着,抬手轻轻抚上云栖刚才用手敲过的地方。 云栖也不拦着,任由楚恬轻柔的抚按。 “殿下敢扮成侍卫与我同行,想必瑶光殿那边一定安排妥当了。”云栖问。 楚恬点头,“我对外宣称染了风寒,需要卧床休养几日,有北游和常寿为我掩护,必定万无一失。” “这样真的妥当?”云栖心中有些惴惴。 万一叫人发现六殿下风寒卧床是假,擅自离京是真……这可是罪同谋逆的大罪,谁担待得起。 “放心,北游和常寿有经……有本事。” 楚恬险些说出两人经验丰富,之前他在从宁州回来的路上,偷 分卷阅读727 偷转道去冀州会安定侯的那五日,北游和常寿就帮他遮掩的不错。 云栖知张太医和常寿都是很机智聪颖的人,若真遇上什么情况,也一定有办法妥善化解。 她还知她的六殿下,一定不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以身犯险。 云栖心下顿时安定了不少。 她望着她的殿下,心想:倘若此番他们不是身负要务,而是单纯的出来游山玩水就好了。 楚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有好多地方想与云栖一起去。 等到眼前的事情解决以后,他一定要带着云栖一一走遍。 …… 此番,云栖是轻车简行,除了楚恬这个“侍卫”以外,同行的就只有一个负责驾车的小太监进喜。 三人马不停蹄的赶路,顺利的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行宫。 楚恬怕被人认出,故意将脸涂黑,还着意点了几个麻点儿,以及贴了一瞥小胡子。 任谁能认出这是丰神隽朗,俊美无俦的六殿下。 然而今日一早,云栖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家殿下。 马车里,楚恬害羞,别过脸不叫云栖看他,说他这个样子不好看。 云栖却不肯移开眼,他家殿下怎么会不好看? 他家殿下怎样都是好看的,她永远都看不够。 第372章 云栖此番前来昌宁行宫, 是打着探望吴才人的旗号。 在抵达行宫以后,她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去拜见吴才人。 吴才人眼下还住在从前的含冰居。 于是,云栖一行三人便随接引太监,一路到了含冰居。 云栖知自己有生之年, 一定还有机会回含冰居看一看的,却没想到这机会竟然来得这样快。 时隔半年多,她竟然就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大概是近乡情怯的缘故, 云栖的气息和脚步都有些乱了。 与云栖并肩而行的楚恬,自然察觉到了云栖的紧张。 趁那接引太监没留神,他飞快的抓住云栖的手,轻轻握了握, 又立刻松开。 云栖心头一暖, 紧张的情绪瞬间就被冲淡了不少。 她偏头,冲楚恬眨了眨眼。 殿下,您的心上人很好, 请您不要太担心。 楚恬微微弯了弯唇角, 那就好,那就好。 …… 作为健全男子的侍卫,是不能随便出入宫妃住所的。 因此, 扮成侍卫的楚恬,不能随云栖一同进含冰居, 只能在外头等。 云栖怕楚恬一个人站在外头冷清寂寞, 便让进喜也留在外头, 独自随接引太监进了含冰居。 楚恬目送云栖走进含冰居, 他倒是不担心云栖在含冰居里会遇到什么危险,却担心吴才人还是没想开,不肯见云栖。 若真是如此,他的云儿一定会很伤心。 他不想云儿伤心。 但有些事却并不是他能左右的。 楚恬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沮丧。 但很快沮丧就化作更为强大的意念与决心。 为云栖,他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为了他的光,他的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岁岁年年,长乐无忧,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 云栖这回来行宫的主要目的,虽然是为见昭怀太子妃,向昭怀太子妃请教一些事。 但她也是真的想念吴才人,想来见吴才人一面。 站在屋外,等待接引太监进屋通报的间隙,云栖心里无比忐忑,生怕吴才人说不愿见她。 不多时,接引太监从屋里出来,对云栖说:“吴才人请姑娘进去。” 才人肯见她! 云栖心里又欢喜又紧张,在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些以后,才迈开脚步朝屋里走去。 刚一迈进屋里,无数过往的记忆,就潮水般向云栖涌来。 就是在这间屋里,她头一次见到了吴才人。 也是在这间屋里,吴才人教她识字写字,教她打算盘看账本。 还是在这间屋里,吴才人亲密的挽着她的手,与她无数次促膝长谈…… 此刻,云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好的记忆,都是她怀念却永远都回不去的过去。 当云栖走进里屋,看到坐在软榻上的吴才人,一时鼻酸眼热,险些哭出来。 吴才人望着云栖,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大老远的巴巴跑来做什么?”似乎并不高兴见到云栖。 但一下刻,吴才人的眼就红了。 她冲云栖招招手,“快过来让我看看。” 云栖立马快步上前,也顾不得吴才人乐不乐意,便扑进了吴才人怀里。 她真的太想念吴才人,太想抱抱吴才人了。 吴才人对与云栖这般亲密的接触并不抗拒,她低头望着怀 分卷阅读728 中身体微微颤抖,泪眼盈盈的云栖,心里忽然很自责很懊恼。 是她太绝情太自私了,当初她离宫之前,该见云栖一面,与云栖好好说上几句话的。 毕竟,云栖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比那些与她血脉相连的至亲,待她更情深义重。 三个月前,她因为景嫔娘娘过世,也因为自己骤然小产,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便请皇上放她离开皇宫,挪回昌宁行宫静养。 她刚一挪回行宫,就收到一封久违的家书。 原以为家书中会写满温柔体贴的安抚慰藉之言,谁知打开家书,满篇都是刻薄的质问与责备。 怪她无用,没能保住腹中的龙种。 责问她为何自请离宫,疏远陛下,放弃尊荣富贵。 除此以外,她的爹娘还在家书中向她讨要银钱。 说她弟弟就快成亲了,成亲以后过日子要银子,继续念书还要银子,叫她多往家捎些银子贴补弟弟。 她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从前她落魄时,自顾不暇,无法往家中捎银子,家里的日子都是怎么过得。 那封家书,从头至尾没写哪怕一句关怀的话语。 那不像是一封家书,而像是一封讨伐书,催债信。 那些在她最绝望无助时,不予以她关怀和理解,反而责备打击她的人,究竟是她的至亲还是仇人? 她已经搞不清楚了。 反观云栖,她曾经为了保全她的至亲,毅然决定舍弃的云栖。 她最最对不起的云栖,却不怨恨她,反而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她。 她真的不配云栖这般待她。 “才人瘦了。”云栖从吴才人怀中钻出来,轻轻握住吴才人的手,眼中的关怀与疼惜浓到化不开。 吴才人望着云栖,原本就发热的双眼,越发水汽氤氲。 她回握住云栖的手,“我挺好的,挺好的。” 就因为吴才人回握了她的手,云栖欢喜极了,本就微微发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打从决定要来行宫见吴才人,云栖心里就一直十分局促不安。 她是真怕吴才人会将她拒之门外,不肯见她。 云栖无法形容自己心里有多挂念吴才人,又多么想见到吴才人。 但她却不想勉强吴才人松口说见她。 可如今看来,吴才人并不是勉强见她,吴才人也是很想念她的。 她高兴,真的好高兴。 云栖与吴才人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单独相处了。 而在去年夏天之前,这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在过去的一年间,真的发生了太多事,含冰居还在,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再也听不到宋氏的琴声与萧声,见不到宋氏在院中婀娜起舞。 也再见不到宜香恬淡温顺的笑容,还有玉玢十足刻薄,但偶尔看起来也挺顺眼的脸。 云栖和吴才人心里都很难过,却又很庆幸,幸好还有故人在。 吴才人本来性子就静,话很少。 而自打从皇宫挪出来,重新住回昌宁行宫以后,本来就话少的人,每日说的话五根手指都能数过来。 这令吴才人身边新换的这批,还不太了解吴才人性子的近侍宫人很是担心,一度认为吴才人是不是患了什么失语症。 私下里还曾商量,要不要回禀宫里,请个太医过来给吴才人瞧瞧。 而吴才人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慢慢丧失说话的能力。 她不爱说话,也不想再说话了。 可直到今日见到云栖,她才意识到她并非不爱说话,只是身边没有她想要与之说话的人。 她想与云栖说话,只想与云栖说话,向云栖倾诉。 云栖所了解的吴才人是很沉默少言的。 一开始吴才人喋喋不休的与她说这说那,云栖心里甚是惊讶。 这还是她认识的吴才人吗? 但很快云栖就冷静下来,也回味过来。 吴才人这是太寂寞了。 云栖只管安安静静的听吴才人说话,认真去听吴才人说的每一个字。 能见到听到吴才人这样有精神的说话,真好啊。 吴才人自顾自说了很久的话,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多。 她很不好意思的问云栖,“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云栖浅浅一笑,“我喜欢听才人说话。” 吴才人被云栖这一笑,暖的心都快化了。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云栖的头,“没话想与我说吗?” “有,自然是有的。”云栖应道。 “那你说,我听着。” 云栖立马坐直了身子,很坦白的对吴才人说:“我心里很惦念才人,想见才人,但我此番前来行宫,并不只是为见才人。” 云栖这话令吴才人十分不解。 不只是为见她,那云栖此番前来还能有什么目的? 分卷阅读729 她猜不到。 而还没等吴才人发问,云栖就老实的与吴才人讲了太子的事。 吴才人听后怔忪了片刻,才惊讶的表示,她竟不知前几日太子曾来过昌宁行宫。 云栖解释,“陛下有意将此事隐瞒下来,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才人没听说也不奇怪。” 吴才人微微点头,感慨道:“陛下终究是最疼爱太子的,若换成别的皇子,陛下怕是不会这般袒护。” 云栖未接吴才人这句话茬,心道:一众儿子中,陛下是最疼爱太子,但这却不意味着陛下未曾伤过太子,所谓的疼爱,并不那么绝对和单纯。 “云栖,你说要去见昭怀太子妃,你预备何时去见?”吴才人问。 云栖答:“明日。” 吴才人说:“自挪回行宫住以后,我倒是与昭怀太子妃常走动,明日我带你一同去拜访昭怀太子妃,也不显得突兀。” “那就劳烦才人了。”云栖感激。 “这还要与我客气。”吴才人说着,轻轻捏了捏云栖的手,“你放宽心,陛下与太子之间也不是没起过争执,上一回争执的尤为激烈,最终不也是重修旧好了,这回也能的。” 云栖点头,但心里却很清楚,这回不一样,与前几回都不一样。 太子从昭怀太子妃那里探听到的事或是消息,一定非同小可,否则太子殿下那样端稳持重的人,怎么可能崩溃成那个样子呢? 第373章 吴才人之前之所以自请离宫, 挪回昌宁行宫住,不单是对周遭的一切都心灰意冷,也是因为不愿再掺和进前朝后宫那些复杂的纷争。 而云栖也不希望让吴才人牵扯进这回太子的事中。 于是,在老实的与吴才人讲明, 她此番前来行宫,还另有目的以后,云栖并没有再深入的与吴才人讲更多。 吴才人并非多事之人, 云栖不讲,她亦不追问。 曾经的主仆二人,又接着话起了只有两人能懂的家常。 …… 云栖刚被请进含冰居不久,接引太监就领着楚恬和进喜二人, 前往刚刚才为他们准备好的住处。 住处虽是临时准备的, 却很宽敞整洁,并且离含冰居很近。 若不是知道一行三人是北宸宫的人,又是奉圣旨前来, 昌宁行宫如今的掌事太监, 断不会命人这般殷切且周到的接待。 在随接引太监在小院里稍稍转了一圈之后,进喜凑上前,先是与那接引太监道了声辛苦, 接着自然少不了塞些辛苦钱给人家拿去喝茶。 接引太监不动声色地掂了掂,才从进喜手里接过来的银锞子, 心道:真不愧是北宸宫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出手就是大方。 他忙不迭的将银锞子揣好, 留下句他就住隔壁院, 有事尽管喊他,便美滋滋的走了。 待那接引太监走后,进喜立马冲楚恬一礼,请楚恬进屋歇息,由他侯在外头,等着接应云姑娘就好。 楚恬却道,云栖今夜怕是会留在吴才人那边过夜,叫进喜不必在外头苦等,若是饿了就吃点儿东西,若是不饿便回屋歇着。 进喜见楚恬面有疲惫之色,便说要打水来伺候殿下梳洗,待殿下安置以后他再安置。 楚恬摆手,叫进喜不必理会他,梳洗安置的事,稍后他会自己来。 进喜迟疑,“还是让奴才来伺候殿下吧。” 楚恬再次摆手,表示真的不必。 进喜只好点头,道了声“那殿下也早些安置,有吩咐只管喊奴才”,便退下了。 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楚恬身上乏累,却毫无睡意。 他自行打来清水,将被故意抹黑又点了不少麻点的脸洗净,便合衣躺在了卧榻上。 楚恬睁眼盯着床顶,思绪纷繁。 他辗转反侧许久,越躺就越是精神,索性不睡了,起身去了院里。 隔壁屋已经吹了灯,进喜显然是睡下了。 小院里安静异常,耳边偶尔响起几声虫鸣,以及夜风轻轻吹过树叶的声音。 小院的中央栽了一棵树,是一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 这棵梧桐树长得很好,甚至有些过于好了。 一树繁茂的枝叶,严严实实的遮住了那好月色。 楚恬心思一动,便徒手爬上了这棵梧桐树,捡了高处的一根粗枝坐下。 今夜的月色果然很美,楚恬庆幸自己此刻身在此处,没有辜负了这清皎动人的月光。 可遗憾的是云栖眼下不在他身边,若云栖能与他一同并肩欣赏眼前这幅美景就好了。 “殿下?” 楚恬猛地回神,循声望去,见云栖正站在院门口,仰头望着他。 见云栖竟然回来了,楚恬心中欢喜不已,立刻就要起身从树上爬下去。 谁知云栖却冲他挥手,道了句“殿下别动”,而后匆匆跑到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他说,“我上去找 分卷阅读730 殿下。” 楚恬知云栖擅长爬树,却还是很不放心,生怕云栖会摔着。 只叫云栖别着急,慢慢爬。 云栖已经有很久没爬过树了,突然叫她爬树,技艺还真有些生疏了。 加之今日赶了一整天的路,之前又陪着吴才人说了半天话,云栖身上又累又乏,纵使想爬快了也不成。 当扶着楚恬的手,稳稳地在树上坐下以后,特别不愿服输的云栖略显郁闷的说:“我今儿发挥的不好,我还能爬的更快。” 楚恬拉过云栖的手,借着月光查看云栖的手可有在爬树的过程中划伤。 见云栖没伤着,楚恬才安心,却没松开云栖的手。 他不松不紧的握着云栖的手,与云栖说:“你若喜欢,我明儿还陪你爬树。” 其实,云栖并不怎么喜欢爬树,毕竟不是猴子。 倒是她家殿下,难道很喜欢爬树。 否则,大半夜的不睡觉,爬树上做什么。 “都这个时辰,殿下为何不去安置?”云栖问楚恬。 楚恬老实答:“睡不着。” 云栖又问:“倘若我今夜留在才人那边不回来,殿下就在树上坐一夜?” 得此一问,楚恬没答,反问云栖,“我以为云儿今夜会留在含冰居,怎么回来了?” “吴才人自之前小产以后,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我见才人累了也困了,就哄着才人睡了。待才人睡沉以后,我就回来了。”云栖说着,冲楚恬莞尔一笑,“殿下方才不是说睡不着吗?要不要我哄着殿下睡?” 云栖原本只是与楚恬玩笑一句,不想楚恬还真往她身边靠了靠,应了一句,“我要。” 月光将楚恬本就清俊隽朗的面容,映照的越发如玉温润,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云栖一不做二,直接抬手将楚恬的头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小鸟依人的殿下,简直不要太可爱太迷人。 “殿下想听我讲故事,还是想听我唱歌?” 怎么说呢,本姑娘哄人睡觉还是很有一手的,如假包换的故事会加小曲库。 楚恬想都没想就说:“都要。” 小孩子才做选择,他可不是小孩子。 云栖却是想了想才说:“那我就先给殿下讲故事吧。” 楚恬点头,“好。” 点完之后又自行将脑袋往云栖肩上靠了靠。 云栖不含糊,将记忆中哄小孩子的睡前故事,排着给楚恬讲了起来。 楚恬听得很认真,正因为过于认真,所以不但没生出丝毫睡意,还越听越精神。 反倒是云栖这个讲故事哄人睡觉的,将自己讲得昏昏欲睡,一时忘了自己是在树上,往后一靠,险些从树上掉下去,好在及时被楚恬给抱住了。 楚恬觉得坐在树上太不安全,便赶紧带着云栖从树上下来了。 望着靠在怀中,睡眼朦胧的云栖,楚恬心里懊恼极了。 云儿的身子本就娇弱,今日又赶了一整天的路,云儿身上必定又累又乏,他不催着云儿早些休息安置,还叫人坐在树上给他讲了半天故事…… 楚恬觉得一定是之前他爬树时,脑袋一不小心撞树上,给撞坏了。 “时辰不早,快回屋歇着吧。”楚恬满眼疼惜的望着云栖,“我去打盆水来给你送进屋,你洗漱完就早些安置。” 云栖哪里舍得使唤楚恬,“水我自己打就好。” 楚恬不答应,“快回屋去。” “殿下会打水?”云栖问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这还真不会。 但好在水都是现成的。 “后院小屋里有满满一缸水,除了那缸水外,另外还有两桶热水,我与进喜用了一桶,剩下一桶这会儿应该已经放凉了些,正好拿来用。你赶紧回屋坐着,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既然殿下有心体贴她,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云栖便点头应下,朝楚恬隔壁那间屋走去。 不多时,楚恬便端着一盆温水回来了,却见云栖站在屋外,并没有进屋等他。 楚恬纳闷,快步迎上前,问云栖怎么不进屋。 云栖立刻让开身子,让楚恬自己看。 借着清朗的月光,楚恬将屋里的情况看了个真切。 屋里空空荡荡,灰尘遍地,明显没收拾过,根本就不能住人。 楚恬原以为小院里并排的三间房,那接引太监都命人收拾好,给他们一行三人一人一间,没想到那接引太监就命人收拾了两间。 “那接引太监应该是觉得云儿会住在含冰居,才只收拾了两间屋给我和进喜住。”楚恬猜测说,接着又安排道,“云儿去住我那间吧,我去隔壁跟进喜挤一挤。” 云栖却阻止道:“殿下与其跟进喜挤,不如跟我挤,我比进喜要瘦些。” 云……云儿这是何意? 楚恬一时有些懵。 分卷阅读731 云儿的意思是要与他同屋而眠,还要同塌而眠? 这如何使得! 而不等楚恬回过神来,云栖就径自进了屋,并开始铺床。 楚恬端着水盆,呆呆的站在云栖身后不远处,看着云栖忙,脑中一片混乱。 铺好床的云栖,回身见楚恬端着满满一盆水站在她身后发怔,先是愣了一下,才扬手一指,浅笑说:“盆架在门边,殿下没看见?” 楚恬这才回神,慌慌张张的去到门边的盆架前,将水盆放下。 然后便站在门口不动了。 “殿下快来安置吧。”云栖招呼说。 楚恬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还是去隔壁进喜那儿挤一挤好了。” “床都铺好了,殿下快来。”云栖催促道。 理智叫楚恬不要过去,千万不要过去,但心却叫楚恬去吧,快去吧。 楚恬心里天人交战,而最终他还是走上前,来到云栖身边。 “殿下快些安置吧,我洗把脸也要安置了。”云栖说完,转身从卧榻上抱起一条被子就要走。 楚恬一怔,“云儿要去哪儿?” 作者有话说: 中秋发糖,祝小天使们中秋快乐,阖家团圆~mua~ 第374章 云栖指了指窗下那张软榻, “我比进喜瘦些,个头也远没进喜高,睡那里正好,不会觉得挤。” 楚恬恍然, 原是他想多了。 与他同屋而眠,就已经够委屈云栖了,怎么好再同榻…… 楚恬佯装镇定的清了清嗓子, “怎能让云儿睡软榻,我去睡软榻,云儿睡卧榻。” 云栖不肯,“我这身形睡软榻正好, 殿下睡软榻连腿都伸不开, 明早起来必定会腰酸腿痛。殿下听我的,只管踏踏实实的睡卧榻。” 楚恬一开始已经被云栖那句“殿下听我的”给说服了,只要是云栖说的话, 他本能的都是“好好好”。 但楚恬想了想, 还是没松口。 在楚恬看来,一张卧榻和一张软榻摆在这儿,就没有他自己舒舒服服的睡卧榻, 而让云栖在逼仄的软榻上凑合的道理。 云栖不是他的侍从,是他未婚的妻子, 他怎么舍得。 于是, 楚恬走上前, 不由分说的从云栖手中抱过被子, “云儿睡卧榻,我去睡软榻。” 云栖知殿下这是体贴她心疼她,她受用,很受用。 罢了罢了,既拧不过,那她依了殿下就是。 “殿下好眠。”云栖温软一笑,柔声与楚恬说。 楚恬心头滚烫,“云儿也好眠。” 吹了烛火躺下以后,云栖才后知后觉。 她竟然与她家殿下同屋而眠了! 屋里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六殿下平缓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翻动身子的声响。 云栖想着躺在不远处,与自己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的心上人,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原本还有些困意的人,黑暗中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 今夜她怕是睡不着了。 而躺下没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在软榻上来回翻了好几次身的楚恬,更是睡意全无。 想来,世上应该没有哪个男子,能在与心上人同屋而眠的夜晚,冷静的酣睡到天明吧。 云栖凝神静气,贪婪的聆听者他心上人的呼吸声。 猜测她家殿下有没有睡着。 殿下的呼吸声听起来很轻很缓,是不是快睡着了? 殿下睡吧,快睡吧,睡觉可是最能养神的。 这厢,云栖正默默祈祷,愿她家殿下能睡得好,睡得香,一觉睡到天大亮,却猛然听到床榻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接着又是几声令人,至少是令她毛骨悚然的“吱吱”声。 云栖的身体瞬间僵住,浑身血液仿佛都在倒流。 妈呀,有老鼠! 几乎是在认定卧榻下有老鼠的同时,云栖就尖叫出声,“殿下救命!” 听云栖喊救命,楚恬一个激灵就从软榻上坐起身来,然后便以最快的速度点燃桌上的灯台,快步来到卧榻前。 “云儿,怎么了?” 云栖眨着一双因惊恐而泛红的眼,从帷幔后缓缓探出头来,“殿下,有老鼠……” 楚恬哪里见得云栖这般担惊受怕的样子,心一抽一抽的痛。 可恶的老鼠,把他的云儿吓成什么样了! 你别让本皇子抓着你,否则…… 话说,他之前似乎从未有过对付老鼠的经验。 怎样才能抓住卧榻下那只老鼠?楚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但为了给他的云儿出气,就算再难他也一定要抓到那猥琐的小东西。 于是,在安抚好云栖,叫云栖不要怕以后,楚恬就开始斗志昂扬,专心致志的抓起老鼠来。 果然,他在云栖睡的卧 分卷阅读732 榻下面,发现了一只贼老鼠。 可惜没能抓到,不过好在是赶出了屋。 深更半夜让她家殿下为她抓了半天的老鼠,云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怪自己太胆小了。 楚恬只道:“没有的事,我家云儿才不胆小,都怪那老鼠生的太讨厌。” 楚恬一句“我家云儿”,听的云栖面红心热,“劳烦殿下了,殿下快些安置吧。” “好,云儿也安置吧。”楚恬目光温软的望着已经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云栖,柔声说。 云栖点点头,将脑袋缩回了幔帐后头。 楚恬转身,正预备吹了灯,回软榻上躺着,云栖忽然又探出头来,“阿恬。” 楚恬连忙转回身来,“怎么?” “软榻紧挨着窗户,我瞧那窗户有些透风,若叫凉风生生吹上一夜,明早起来八成是要着凉的。我这张卧榻挺宽敞的,阿恬不如挪过来睡,咱们一人一半。” 见云栖面色通红,但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却无比的坦荡而真诚。 楚恬几乎没犹豫,就坦坦荡荡的应下了云栖的话。 大方的抱着被子来到卧榻前。 云栖从楚恬手中接过被子,帮楚恬将被子铺铺好。 两人最终由同屋而眠,变成了同塌而眠。 因心怀坦荡,两人都未感到丝毫的不自在,也未刻意保持距离。 云栖偏过头,见楚恬睁着眼,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不睡?” 楚恬回望着云栖,浅浅一笑答:“不太困。” “都怪我,之前殿下都快睡着了,我却喊殿下起来帮我抓了半天老鼠,害殿下都不困了。”云栖懊恼道。 “才不怪云儿。”楚恬忙说。 “怪我就怪我。”云栖特别自责,“不如让我将功补过,唱个催眠曲给殿下听?” “催眠曲?”楚恬问,这个词儿还挺新鲜。 “嗯,就是听了以后,有助眠之效的曲子。”云栖解释。 “灵吗?”楚恬好奇。 “试试就知道了。”云栖莞尔一笑,便开始给楚恬唱起了“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唱着唱着,还忍不住举起双手,十根手指一张一收,模仿起星星眨眼的样子。 楚恬定定的望着躺在身旁的云栖,望着那双比星辰更加摧残明亮的双眼,深深地沉醉其中。 与之前讲睡前故事时的情况差不多,听故事的没有睡着,讲故事的却先睡着了。 这回听催眠曲的没睡着,唱催眠曲的倒是自己先睡着了。 望着云栖安心又宁静的睡颜,楚恬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云儿得有多信任他,才会对他这般不设防,在他身边如此安然入睡。 他若是对这样的云儿生出丝毫杂念,他便是禽兽不如了。 睡梦中的云栖低声呢喃。 楚恬微微凑近些,听云栖在梦中喊“阿恬”。 云儿竟然在梦中喊他的名字! 楚恬心里欢喜得无以复加。 明明身下的卧榻又冷又硬,但他却仿佛置身于云端一般。 自打太子出事以后,楚恬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而这一夜,楚恬睡的很好很踏实。 不是大概,而是只因云栖在他身边。 云栖这夜也睡的不错,自大病一场后,觉就变少的人,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楚恬比云栖先醒,见云栖睡的很香,他生怕吵着云栖,洗漱都是在屋外的小院里。 进喜起床出来后,见六殿下正坐在屋外的廊上,忙着将自己的脸涂黑,立马热情的凑上前说要帮忙。 楚恬连忙冲进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屋里,小声与进喜说:“云儿还在睡着,咱们说话小声些。” 这间不是六殿下的屋吗?云栖姑娘睡在六殿下的屋里了? 进喜起先还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云栖姑娘已经是准六皇子妃了,就算二位同屋而眠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进喜笑笑,凑上前,帮楚恬点起了麻点。 云栖睡醒以后,见身边已经空了,略微有些懊恼,怪自己太贪睡。 她该比他家殿下稍微早醒一会儿,好好欣赏一下他家殿下的睡颜。 没能赏成,真是可惜了。 但很快云栖又高兴起来。 很久没像这样一觉睡到天大亮了,昨日奔波赶路的疲惫一扫而光,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这全靠他家殿下。 有他家殿下陪在身边,她就觉得特别安心。 云栖望着身旁楚恬用过的枕头和被子,忽然觉得很不真实。 她竟然与阿恬同屋同榻而眠了。 昨夜还坦坦荡荡的人,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脸红心跳。 在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缓了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 当云栖穿戴整齐,开门出来时,正见进喜在帮楚恬贴胡子。 分卷阅读733 见云栖睡醒出来了,楚恬立马起身迎上前,“云儿睡得好吗?” 云栖望着楚恬还没来得及贴好,看上去有些歪的那撇小胡,好险没笑出来。 她抬手,仔细的将胡子重洗替楚恬贴好。 期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楚恬的嘴唇,两人的脸和心都不由自主的滚烫起来。 “我去打水洗漱。”云栖红着脸,低头就要走,却被楚恬拦住了。 “云儿去屋里等着,我打好水给你送进去。” 昨夜云栖就很舍不得使唤楚恬,今日也一样。 但云栖晓得,他家殿下最不喜欢自己与他生分客气,便乖乖听了楚恬的话,回屋等着。 见云栖回了屋,进喜立马上前,“殿下稍等,奴才去把水打来,殿下只管给云姑娘送进屋就好。” 楚恬摆手,表示不必进喜帮忙。 自家媳妇自己乐意伺候。 没等进喜再说什么,人就喜滋滋的去打水了。 …… 这厢,云栖刚洗漱完,含冰居那边就来人送早膳了。 吴才人知此番与云栖同行前来的,有一个侍卫和一个太监,除了云栖的餐食以外,吴才人也吩咐准备了另外两人的。 含冰居送来的膳食丰盛且精致,比北宸宫都不差。 云栖原本还担心吴才人在行宫日子过的清苦,住不好也吃不好,眼下便放心了。 陛下心里还是关心在意吴才人的。 否则搬来行宫,看似失了宠的吴才人,日子不可能过的如眼下这般舒服熨帖。 第375章 带人前来送膳食的, 是如今吴才人身边的掌事大宫女,名唤宁仪。 宁仪原是在御前当差的,人生得不甚标致,言谈举止却十分稳重端方, 不像还不满二十岁的姑娘。 见吴才人待云栖很不同,又知云栖是北宸宫的人,尽管同为宫女, 宁仪待云栖却分外恭敬,开口闭口都尊称云栖一声云栖姑娘。 “云栖姑娘,主子特意交代,说您昨日赶路辛苦, 昨夜又歇的晚, 用过早膳以后不必急着过去,再睡一觉也是好的。” 昨夜吴才人与云栖说话,宁仪中途进屋添茶, 待宁仪退下以后, 吴才人便与云栖说了宁仪几嘴。 吴才人对宁仪评价颇高,说宁仪平日里话很少,嘴也不甜, 却很乖巧体贴,踏实可靠。 含冰居里里外外都被宁仪打理的井井有条, 大事小情皆不用她费神操心。 云栖并未与宁仪深入接触过, 也不好妄加评论此人。 但却因吴才人很欣赏宁仪, 所以对宁仪颇为钦佩, 待宁仪也格外客气。 在与前来送膳的宁仪道了辛苦以后,还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用过早膳以后,云栖便要动身去含冰居。 “不是说午后才与吴才人一道,去永宁轩见大伯母吗?”楚恬问。 云栖温浅一笑,解释说:“总不能空着手去见昭怀太子妃殿下。我昨儿便与才人商量好了,今儿上午借含冰居的小厨房一用,做几样昭怀太子妃爱吃的糕点,午后带去永宁轩。” “那我跟你一道去,帮你打下手。”怕云栖不肯带他,楚恬又连忙补充说,“旁的我不行,烧火拉风箱的活我总能做好。” 云栖想带楚恬一起去,却并不是为楚恬有力气,能帮她拉风箱。 她就是想带着他家殿下去。 等回头做糕点做累了,扭头一瞅他家殿下这张秀色可餐,丰神隽朗的脸,便会立刻精神抖擞,连带着心情也会好起来。 只是嫔妃居所,如今做侍卫打扮的他家殿下,是不能随意踏足的。 楚恬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虽然真的很想跟他的心尖尖形影不离,但也不想他的心尖尖因他为难,更不想一个不小心连累了吴才人。 于是,原本主动提出要随云栖一道的人,又改口说不去了。 云栖见不得楚恬失望的样子,思量了片刻之后问楚恬,“殿下可记得含冰居的后门怎么走。” 那他可太记得了,毕竟走过不止一回。 楚恬点头,“当然记得了。” “既然殿下还记得,不如这样。”云栖道,“待会儿殿下去含冰居的后门处稍候,等我去到小厨房,便想办法将小厨房和后院的人统统支走,之后再打开后门放殿下悄悄进去。” 说罢,云栖用可心疼可心疼的目光望着楚恬,“委屈殿下要如此偷偷摸摸。” “不委屈不委屈。”楚恬连忙道,心花怒放。 难为云儿如此照顾他的心意。 简直不能再高兴了! …… 按照约定,在云栖动身前往含冰居不久,楚恬也悄悄随后前往,只剩下进喜孤零零的一人留守小院,多少有点儿可怜。 云栖来到含冰居以后,先与吴才人说了一会儿话,才挽起袖子说要去小厨房大干一场。 分卷阅读734 她自然不忘与吴才人说,说她做糕点的时候,不喜欢旁人杵在一旁围观打扰。 吴才人便立刻下了吩咐,吩咐说云栖借用小厨房的这段时间,不许任何人踏足后院。 听宁仪来报,说人都已经清走了以后,云栖才谢过吴才人,往后院小厨房走去。 云栖起先的确是用走的,待拐到后院无人之处,云栖便小跑起来,生怕他家殿下在门外多等一刻。 云栖来到后门处打开门,却不见楚恬的踪影,这厢正有些纳闷,别不是他家殿下等得太久,失了耐心回去了,就见楚恬一个闪身出现在她面前。 云栖恍惚了一下,完全没弄清楚她家殿下是从哪儿闪出来的。 “我怕会有别人从后门进出,便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见是云儿才现身。”楚恬解释说。 听了这话,云栖又忍不住心疼起来,让她一向光明磊落,淑人君子的殿下,为了陪她竟如此小心翼翼,东躲西藏,实在是太委屈她家殿下了。 于是,在将楚恬拉近门以后,云栖踮起脚尖,轻轻亲了楚恬的脸颊。 并不觉得自己委屈的楚恬,惊讶的发现原来惹得云儿心疼他,竟然还有这种福利。 楚恬当即决定,以后一定要在云儿面前多多示弱。 早在楚恬从宁州回宫之初,就与云栖约好,哪日要帮着云栖一同做回糕点,却一直都没正经的机会。 如今终于得了机会,楚恬还挺高兴。 云栖也挺高兴。 高兴她家殿下怎么就这么能干。 她家殿下简直不要太聪明,无论是揉面,熬馅,还是包卷,她家殿下一教就会。 若不是知她家殿下从小养尊处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娇贵,她还以为她家殿下是个熟手呢。 云栖感慨,真是多亏了有他家殿下帮忙,她从早上一直忙到晌午,也不觉得累。 想着厨娘们还要为吴才人准备午膳,她不好霸着小厨房太久,在将糕点都做好以后,云栖便预备将小厨房让出来。 云栖来时,吴才人就与云栖说好,要留云栖在含冰居用午膳。 等用过午膳稍歇一会儿,两人便动身去永宁轩拜访昭怀太子妃。 如此,楚恬便只能独自一人回暂住的小院了。 云栖将做好的糕点每样都给楚恬装了些,交代说,叫楚恬午膳前不要吃太多糕点,否则午膳就吃不下了。 “没有我陪着,殿下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楚恬点头应下,提着食盒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在送走楚恬以后,云栖原本想回她从前的住处看一看。 可走到屋门口才发现,这间屋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她不好私自进去,于是只好作罢。 她只在院中那片葡萄架下站了一会儿,便去前院寻吴才人了。 云栖陪吴才人一同用过午膳,又小憩了一会儿,估摸着这个时辰昭怀太子妃午睡该起了,两人便一道去了永宁轩,拜访昭怀太子妃。 昭怀太子妃只听说吴才人登门拜访,不知同行的还有云栖。 见到云栖,昭怀太子妃是又惊又喜。 又见云栖提着满满两大食盒糕点来孝敬她,昭怀太子妃就更欢喜了。 三个月前,吴才人刚从皇宫挪回行宫住的时候,昭怀太子妃曾去含冰居探望过吴才人。 对宫里接连发生的那几桩惨事,昭怀太子妃都略有耳闻。 见贴身伺候吴才人的宫人,全都换了新的,昭怀太子妃倒是不怎么惊讶。 宫里的传统便是如此,主子出了事,身边的奴才就必然会受到牵累。 吴才人骤然小产,近身侍候吴才人的宫人怎么可能不受责难。 只怕没直接赐死,殉了尚未出世的龙嗣,也是罚去了暗无天日的地方等死。 昭怀太子妃心下认定,云栖和赵姑姑必定是凶多吉少。 多好的两个人呐,又都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了。 昭怀太子妃为此痛心不已。 正因已有了先入为主的猜测,所以昭怀太子妃并未向吴才人打听云栖和赵姑姑如何。 还是前阵子,吴才人身子好些了,来永宁轩拜访昭怀太子妃时,自己说起了云栖和赵姑姑,说两人如今身在宫中,一切安好。 昭怀太子妃听说两人还安在,心里着实安慰。 像云栖和赵姑姑这样的好人,便该有好报的。 而像她自己这样的恶人,注定会不得好死。 吴才人知云栖有疑问想要单独请教昭怀太子妃,于是在稍坐一会儿,饮了半盏茶之后,便说想去芳园瞧瞧上回来时,那几从含苞待放的牡丹可开花了,便起身离了席。 昭怀太子妃笑问云栖,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云栖开门见山,说自己有几个问题,想向昭怀太子妃殿下请教。 听云栖说有问题请教她,昭怀太子妃先是一怔,突然想起吴才人之前跟她提过,说云栖眼下 分卷阅读735 在北宸宫当差,心中便了然了。 昭怀太子妃很平静的望着云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愿意为云栖答疑解惑。 事情发展的似乎格外顺利,云栖心中稍安,与昭怀太子妃说:“数日前,太子曾突然到访永宁轩,拜见殿下您。 却不想太子回宫以后,便与陛下大吵了一架,之后便一直很消沉。 大伙儿都很担心太子殿下,尤其是太子妃和六殿下。 奴婢斗胆,主动提起,说奴婢在行宫当差的时候,曾为殿下您送过一阵子糕点,殿下厚道仁慈,奴婢若求见殿下,殿下大约肯见奴婢一面。 奴婢便自请前来行宫,代太子妃和六殿下向殿下您请教,当日太子前来拜访,殿下究竟与太子说了什么。 只有知晓症结所在,才能有的放矢,助太子殿下走出消沉。” 云栖自认为她的言辞还算恳切,希望能一举打动昭怀太子妃。 可结果却令她很失望。 “太子不曾来过昌宁行宫,本宫也没见过太子。”这便是昭怀太子妃的回答。 第376章 在来之前, 云栖曾想过昭怀太子妃或许不肯回应她的请教,甚至压根不肯见她,却未想过昭怀太子妃竟会当面否认,自己曾见过太子。 云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待她冷静下来, 预备再与昭怀太子妃说什么,昭怀太妃却突然起身。 “本宫刚得的一盆御衣黄,花开正盛, 你陪本宫一道去看看吧。” 说罢,不等云栖应声,便快步朝殿外走去。 昭怀太子妃竟然这般抗拒提太子? 云栖本就颇为沉重的心情,又往下沉了几分。 看来, 昭怀太子妃与太子之间的对话果然很有问题。 如此, 她便更不能放弃,她一定要从昭怀太子妃口中问出些什么。 于是,云栖便一路追在昭怀太子妃身后, 随昭怀太子妃一道去了芳园。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 云栖都寸步不离的追在昭怀太子妃身边,耗费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耐性,软磨硬泡, 只盼能从昭怀太子妃口中打探出哪怕一句有用的话。 奈何昭怀太子妃的嘴严得厉害,任云栖绞尽脑汁整整磨了一个下午, 也没从昭怀太子妃口中套问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云栖不愿放弃, 却也不能一直赖在永宁轩不走。 在不得不随吴才人告辞前, 云栖心里又急又难过, 红着眼问昭怀太子妃,“太子殿下是再好不过的人了,殿下当真忍心见太子就这么毁了?” 大概是这个问题直击了昭怀太子妃心上的痛点,也或许是云栖问出这个问题时,隐忍又痛苦的样子,打动了昭怀太子妃。 入夜后,昭怀太子妃命身边的小太监冬青找来,请云栖去永宁轩说话。 原本因太过沮丧,连晚膳都没吃,正靠在楚恬怀中唉声叹气的云栖,终于重新振奋起来。 按照临行前与太子妃的约定,云栖和楚恬只能在行宫停留今儿这一日,明早就要启程回宫。 原本以为这一趟注定要无功而返,不想临了竟然还有这种转机。 云栖二话不说,便要随冬青前往永宁轩。 楚恬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云栖自己去,只道要随云栖一同过去。 奉昭怀太子妃之命,前来接云栖的冬青甚是为难,说主子吩咐,只命他接云栖姑娘一人过去。 但在看清楚楚恬的脸以后,冬青哪敢阻止当今六皇子随行。 之前,冬青曾听木槿姑姑提过,说吴才人与他们主子讲,如今云栖可出息了,得蒙六皇子垂青,非她不娶。 只等来日云栖行了笄礼之后,六殿下便会奏请陛下,求娶云栖为妻。 在冬青看来,云栖生得很美很标致。 云栖能被六殿下看中,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当今六皇子真的会娶一个宫女做正妻吗? 冬青抱着这个疑惑与木槿姑姑说,说以云栖如今的身份,六殿下纳云栖为侧妃,已经是抬举了。 若六殿下真要娶云栖为正妃,就算陛下宠爱六殿下,答允此事,那些宗室贵戚和言官御史怕是也不会答应。 一番口诛笔伐,这婚事只怕就成不了了。 面对冬青忧心忡忡的悲观推测,木槿姑姑笑着说,如今云栖虽身为宫奴,身份不体面,可若想给云栖另改个高门大户的出身,也不是难事。 眼下云栖在北宸宫太子妃身边当差,回头只需请太子妃认云栖做义妹,云栖摇身一变便成了皇亲国戚。 到时候谁还敢说,太子妃的义妹配不上六殿下? 冬青恍然,如此说来,如吴才人所言,云栖来日还真能成为六皇子妃。 往日熟悉的人,能有这般造化,冬青是真心替云栖高兴。 作为曾经与云栖还算亲近的人,冬青感到与有荣焉。 分卷阅读736 今日午后,冬青外出办差,回来之后才知云栖曾来过,他遗憾没能见上云栖一面,与云栖说说话。 后来,他又听说云栖明日就要启程回宫,想着此番怕是见不上云栖了,冬青还为此有些郁郁不乐。 忽然得到他主子昭怀太子妃的吩咐,命他接云栖来永宁轩说话,冬青心里可高兴了。 他原以为这一路上,他能与云栖说好多话,可有六殿下跟着……他之前可没听说,六殿下也来行宫了。 见六殿下一身侍卫的打扮,冬青忍不住大胆猜测。 六殿下这是不放心云栖一个人来行宫,于是便扮成侍卫的样子,悄悄跟着云栖一道过来了。 若真是如此,那六殿下待云栖可是太好了。 六殿下也是太大胆了。 身为皇子,无旨擅离京都,可是罪同谋逆啊。 前几日,太子殿下突然驾临永宁轩,已经吓坏他了。 如今六殿下竟然也……六殿下是得有多喜欢多在意云栖,才会不顾一切的冒险跟来呀。 云栖可真是好福气,冬青在心里赞叹。 不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是真的在见到云栖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云栖不是一般人。 木槿姑姑和李姑姑也说,说云栖绝非池中之物。 果然,人家云栖就是不一般。 冬青是个聪明人,既然看出六殿下是故意乔装打扮,秘密随云栖前来,他就算认出眼前这位是六殿下,也要装作不认识。 冬青没有多言,只是冲楚恬施了一礼,便转身走在前头带路。 不敢多看六殿下一眼,更不敢再多看未来的六皇子妃一眼。 一行抵达永宁轩后,木槿姑姑在门口接应。 见云栖身边跟了个侍卫,木槿姑姑不禁微微蹙眉。 待那侍卫走进,看清那侍卫的脸以后,木槿姑姑便明白冬青为何为由得这位跟来了。 木槿姑姑自然也不敢将人拒之门外。 与冬青同样心思灵透的木槿姑姑,冲楚恬福了福身,便引着云栖和楚恬二人进了永宁轩。 木槿姑姑没引二人去正殿,而是去了芳园。 还隔着老远,云栖就望见独自坐在园中小亭里的昭怀太子妃。 春末夏初,已经开始滋生蚊虫,小亭周围严严实实地罩了一层防蚊虫的纱帐。 轻纱摇曳,恍若流云,亭外花团锦簇,暗香浮动。 夜晚的芳园似乎比白日的芳园更添了一股子仙气。 而这芳园的主人宛如瑶台仙子,遗世独立,看上去很美,但也很孤独。 待木槿将云栖和楚恬引至小亭外,听见动静的昭怀太子妃,才从沉思中猛地回过神来。 见除了云栖以外,还多来了一个人,昭怀太子妃甚是意外。 秀眉轻蹙,袖中的手也不由得微微攥紧。 但在看清来者的脸以后,昭怀太子妃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她温声招呼云栖和楚恬二人,叫他俩快进来坐。 木槿撩起纱帐,迎云栖和楚恬进去以后,便退身离去。 小亭中只余云栖,楚恬,以及昭怀太子妃三人。 “你们两个都坐吧。”昭怀太子妃边招呼两人入座,边从茶盘中取了两只茶碗,又提起明炉上的小茶壶,为两人各斟了杯茶。 云栖和楚恬也不拘谨,冲昭怀太子妃一礼之后,便大方入了座。 昭怀太子妃望望楚恬,又瞧瞧云栖,温浅一笑,道了句“真是般配”。 云栖很喜欢很喜欢昭怀太子妃,她喜欢听昭怀太子妃说话。 从前,昭怀太子妃拉着她讲种花养草的心得时,她总是很耐心的听着。 就算昭怀太子妃讲得内容很乏味无趣,还常常讲重,她仍然一字一句都听得认真。 但眼下,她却连最起码的,与昭怀太子妃寒暄的耐心都没有。 云栖毫不啰嗦,直言问道:“殿下可是改变主意,愿以为奴婢答疑解惑了?” 昭怀太子妃敛了笑,沉吟片刻,才望着云栖和楚恬二人正色道:“当日太子找到本宫,是来问本宫,当年他母后究竟是不是被萧贵妃毒害的。” 闻言,云栖和楚恬都是呼吸一滞。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心头。 “那敢问殿下,先皇后究竟是不是被萧贵妃毒害的?”云栖问,声音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一旁,楚恬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云栖的手。 心神稍定的云栖,也连忙回握住楚恬的手。 与楚恬一道望着昭怀太子妃,等待一个答案。 “萧贵妃是冤枉的。”昭怀太子妃道。 果然! 可……可是若萧贵妃是冤枉的,那么毒害先皇后的真凶又是谁? 云栖心中茫然。 而楚恬却猛然想起当年先皇后中毒身亡后,一个流传不广的传闻。 传闻说萧贵妃的父亲老辅国 分卷阅读737 公功高震主,皇帝早就对老辅国公起了杀心,欲除之。 奈何老辅国公手握兵权,且在军中与朝中威望都极高。 萧氏一族树大根深,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连根拔起的。 除非萧家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重逆无道的事。 于是,皇帝便想了个法子——毒害皇后,再将此罪名嫁祸给萧贵妃。 污蔑萧贵妃野心勃勃,为入住中宫,登上后位,与其父合谋,丧心病狂的毒杀了皇后。 只要能除掉辅国公,除掉萧氏一族这个心头大患,稳固皇权,就算牺牲结发妻子的性命,当今天子也在所不惜。 难道这个传言是真的? 楚恬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昭怀太子妃。 第377章 见昭怀太子妃神情郑重且严肃, 很显然,她方才的话并非信口胡言。 楚恬的脸色又肉眼可见的白了几分。 父皇与先皇后结发情深,恩爱非常,这是宫内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 即便是当年尚且年幼的他, 也能看得出来,父皇待先皇后与其他嫔妃有多么的不同。 他知道先皇后对父皇很重要,父皇爱先后。 楚恬真的很难相信, 他父皇会为了除掉辅国公,而选择牺牲先皇后的性命。 他也不愿相信,他父皇会动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去陷害一个忠臣。 或者说, 至少当时并无谋反之心的臣子。 在楚恬眼中, 他父皇一直都是个极为出色的帝王。 正直宽仁,勤政爱民。 他的父皇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怎么可能…… 云栖原本是没想到这层的,她是在瞧见楚恬的反应以后才心头微动, 猛然想到, 既然萧贵妃是冤枉的,那么策划这场冤案的真凶,会不会就是…… 这个猜想令云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连她都是如此, 她家殿下又如何能若无其事,冷静自若的接受呢? 兴许他们两个都猜错了呢? 事情或许并非他们猜测的那样。 于是, 云栖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侥幸心理, 望向昭怀太子妃, 问:“敢问殿下, 您可知毒害先皇后的真凶是谁?” 得此一问,昭怀太子妃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回答。 她微微摇了摇头,便起身向亭外走去。 云栖见状,也慌忙起身要追,“殿下!” “云栖啊,代本宫对太子说声对不住。”话毕,她回头深深看了云栖一眼,便掀开纱帐走出了亭子。 云栖正要追出去,却忽然被坐在一旁的楚恬拉住,“云儿,别追。” 不,她要追,她要把昭怀太子妃追回来,问清楚当年究竟是谁对先皇后痛下毒手。 瞧昭怀太子妃方才的神情,分明是知道真凶是谁的。 她还要问昭怀太子妃,究竟为何要她代自己向太子道声“对不住”。 是为自己早就知道当年之事的真相,却一直苦苦相瞒。 还是为自己将这个本该烂在肚子里的真相,如实告诉了太子,而感到于心不忍,良心不安。 云栖试着挣开楚恬的手,楚恬却紧紧抓着她不肯松开。 云栖回头,对上楚恬满溢着痛色的双眼,心头一紧,这才猛然意识到,若他们的猜测是真,那么此刻她家殿下该是何种心情。 恐怕不比太子得知当年之事的真相时好多少。 从小到大,一直在心里敬爱着崇拜着的父皇,竟然仅仅因为猜忌,就用卑鄙又残忍至极的手段,陷害忠良,毒|杀结发妻子,并且还由此株连了萧氏一族一千八百多个族人。 这一切都非明君所为,这简直就非人所为! 她的殿下心里该多难过。 心中的那片天恐怕都已经崩塌了。 不怕不怕,殿下不怕,就算天塌了还有我为您撑着。 殿下,您还有我。 “阿恬……” “云儿,抱抱我。” “抱抱我”三个字楚恬说的轻之又轻,却仿佛耗尽了楚恬全身的力气。 云栖瞬间红了眼,她刚要俯身将坐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的人抱住,却先被抱紧了。 楚恬紧紧揽住云栖的腰,将脑袋靠在云栖怀里。 云栖任由楚恬这么抱着,脑中飞快地思考,此刻她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她的殿下心里好受些。 几番思量之后,好像除了站在这里,静静与她的殿下相拥,别无他法。 楚恬就这样沉默着抱了云栖很久,才缓缓松开。 他起身,握住云栖的手,“云儿,咱们走吧。” 云栖迟疑,“有些话还没问清楚,咱们再去找昭怀太子妃殿下问一问吧。” 楚恬摇头,“大伯母不会再说什么了。” 是啊,若是肯说,之前就不会走的那 分卷阅读738 么决绝,头也不回。云栖心道。 想来,昭怀太子妃肯向他们透露,当年萧贵妃毒害先皇后一案,是一桩彻头彻尾的冤案,已经不容易了。 他们没资格得寸进尺,逼昭怀太子妃透露更多。 或许,昭怀太子妃也不知道更多了。 云栖回握住楚恬的手,“好,咱们走。” …… 云栖和楚恬二人一路回到他们暂住的小院。 自二人被请去永宁轩,心里就一直不是很踏实的进喜,正坐在树下的小凳子上,巴巴的等两人回来。 见六殿下和云姑娘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进喜松了口气,赶忙迎上前。 瞧二位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六殿下的脸色,叫月光一照,惨白惨白的,进喜便什么也没敢多问。 只道明日还要早起,请殿下和云姑娘早些安置。 按照行程,一行三人明日就要启程回宫了。 尽管没能从昭怀太子妃那里,问出当年之事的更多细节,但也不算无功而返。 至少他们弄清楚了太子究竟为何与皇帝起了那样激烈的争执。 又为何会那么悲痛消沉。 可得悉了其中缘由的他们又能做什么? 又能做什么呢? 与昨日一般,云栖和楚恬依然是同塌而眠。 云栖知楚恬心里难过,难过到她使出浑身解数,恐怕也无法将人哄高兴。 那么至少让她将人哄睡吧。 毕竟,明日还要赶一整天的路,若今夜不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明日必定会很累很难熬。 于是,心里也是郁郁难安的云栖,强打起精神,给楚恬讲了几个睡前故事。 又唱了楚恬昨日夸好听的小星星。 却没成想,竟与昨日一般,想哄人睡觉的没能把人哄睡,自己却又不争气的先睡着了。 夜半时分,云栖从噩梦中惊醒。 云栖是被生生吓醒,哭醒的。 梦中血流漂杵,尸横遍野,目之所及之处,都是血与尸骸。 在堆积如山的尸骨中央,一个少年掩面啜泣。 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的斑斑驳驳,触目惊心。 殿下!那是她的殿下! 云栖强忍着心中恐惧,翻过尸山骨海,来到那少年身边。 她说不怕,殿下不怕。 血衣少年缓缓移开覆在脸上的手。 不是六殿下?是四殿下! 四殿下流着血泪,满眼痛苦地望着她,哭的撕心裂肺…… 从噩梦中惊醒的云栖,发怔了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也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发凉。 她哭了? 云栖使袖子胡乱抹了把泪,扭头去看身旁的楚恬是否无梦好眠,却发现身旁空了。 殿下!她的殿下不见了! 云栖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慌忙掀开被子爬起身来,匆匆下地,来不及穿上鞋子就飞奔出去。 在望见坐在院中那棵树上,孤单又寂寥的熟悉身影以后,云栖才猛地松了口气。 听见动静的楚恬循声望过来,见是云栖从屋里出来了,立马打树上下来。 云栖见了,连忙迎上前,却不小心被地上的小石子硌疼了脚。 见云栖打着赤脚就出来了,楚恬立刻将人打横抱起,焦急问道:“可有割伤?” 云栖摇头,“殿下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楚恬不肯,一路将人抱进屋,抱到软榻前轻轻放下。 在细细检查过,确定云栖的双脚的确没被石子割伤,楚恬取来巾帕,将云栖脚底踩的灰尘擦净,之后便在云栖身旁坐下,将这双冰凉的脚小心的焐进怀里。 “石板地冰凉冰凉的,云儿不穿鞋袜就跑出去,冻坏了可怎么好。” “醒来见殿下不在,我心里急,就……”云栖垂着眼,有些心有余悸,也有些害羞。 楚恬愧疚,连忙认错,“是我不对,吓着你了。” “殿下没错。”云栖抬头,“我说要哄殿下入睡的,可自己却先睡着了,要不我再给殿下唱个歌吧。” 楚恬望着云栖,这才突然发现云栖双眼通红,脸上还隐隐有几道泪痕。 他心头一紧,问:“云儿哭了?” 云栖知遮掩不住,便老实说:“方才做了个噩梦。” 噩梦吗?那一定是个特别吓人的噩梦,否则云儿怎么会怕到哭成个泪人。 楚恬将人拉入怀中,柔声安慰,“不怕,有我在。” 云栖环住楚恬的腰身,乖乖巧巧的靠在楚恬怀里,“殿下也不怕,有我在。” 楚恬闻言,微微一怔,本就温柔如水的目光变得越发柔软。 “嗯。”楚恬轻声应下,用下巴蹭了蹭云栖的头顶。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两颗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安宁下来。 哪怕天崩地坼,他们也都不怕了。 分卷阅读739 …… 第二日一早,在收拾停当以后,云栖,楚恬,进喜一行三人便准备启程回宫。 在离开之前,云栖又去含冰居见了吴才人一面,与吴才人互道珍重以后,才赶去行宫侧门处与楚恬和进喜会和。 云栖到时,两人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只等云栖过来就能出发。 这厢,云栖刚登上马车,将吴才人特意为她准备的,装了好些吃食的食盒放稳,就听见马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请云栖姑娘留步。” 云栖连忙掀开车窗帘子,见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昭怀太子妃身边最亲信的宫人木槿姑姑。 云栖二话不说,连忙下了马车。 木槿姑姑迎上前,十分恭敬的冲云栖施了一礼。 “得知姑娘这就要回宫,主子特地吩咐奴婢代她给姑娘送两样东西来,这其中一样是送给姑娘的,另外一样是托姑娘代为保管的。” 第378章 云栖有些意外。 昭怀太子妃有物相赠, 倒是不令她感到奇怪,要她代为保管什么东西就…… 不知昭怀太子妃要请她代为保管何物。 云栖毫无头绪,而木槿姑姑也未留工夫给云栖思考或是拒绝,直接转身从同来的小宫女手中取来一只木匣, 双手奉给云栖。 “我家主子请姑娘暂时代为保管的就是此物。” 云栖第一眼看见这只木匣,就觉得这只木匣有些眼熟。 却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只木匣。 依照常理来判断,昭怀太子妃费此周章, 应该不会只让她代为保管一只木匣。 昭怀太子妃真正要托她保管的,应该是木匣里的东西。 这小小的一只木匣中,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呢? 云栖认为她有必要先弄清楚这一点,再决定究竟要不要接手。 可还没等云栖发问, 木槿姑姑就又说:“主子请姑娘来日若得了机会, 便亲手将此物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 懿宁长公主?远在柱州的那位当今天子的嫡长姐? 据云栖所知,这位懿宁长公主上次回京都,还是在七年多前先皇后仙逝时。 也就是说, 懿宁长公主已有七年多没回过京都城了。 京都城与柱州远隔数千里, 路途迢迢,即便是让最熟悉路的人,骑上最快的马, 也要两个多月甚至三个月才能从京都抵达柱州。 这速度慢是慢了些,可总比漫无目的地干等着要快吧。 谁知懿宁长公主下一次从柱州回京都城是什么时候呢? 云栖如今身在北宸宫, 各路消息都得知的很及时。 至少最近, 她是没听说懿宁长公主要回来。 云栖实在疑惑, 昭怀太子妃为何不派人, 将这木匣子里的东西直接送去柱州,非要她代为保管,等到懿宁长公主哪日回来再交到长公主手上。 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呀? 看出云栖疑惑的木槿姑姑,没等云栖发问就主动解释说:“主子并不太急着将此物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上,姑娘只管将此物好好收着,莫要遗失,等哪日长公主回来了,便代主子将此物亲手交给长公主就好。” 说罢,木槿姑姑便将那木匣强行塞到云栖手上。 生怕云栖反悔不答应帮忙。 木槿姑姑的解释过于……过于的牵强了吧。 简直就是把她当成三岁小孩糊弄。 这种解释丝毫未能减轻云栖心中的疑惑。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透着一股蹊跷。 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多琢磨。 然而木槿姑姑却不给云栖多思多想的工夫,又从身后的宫女手中取来一样东西——一盆花。 “这是主子赠给姑娘的。”木槿姑姑说。 云栖望着眼前这盆花,不禁微微蹙眉。 昭怀太子妃的芳园里奇花异草无数,就算昭怀太子妃舍不得赠她一株世间罕有的奇珍花草,也不至于吝啬到送她一株已经打蔫,即将开败的花吧。 “姑娘可认得此花?”木槿姑姑问。 认得自然是认得的,毕竟这也算是很稀松常见的花卉。 “这是一株紫薇。”云栖答。 “这紫薇花还有一个别名。”木槿姑姑说。 别名?云栖隐约记得这紫薇是有一个别名,却一时想不起来。 “还请木槿姑姑赐教。”云栖诚心相问。 木槿姑姑一边将手中这盆紫薇往云栖怀里送,一边缓缓说道:“有道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只要是花,就总有开败的时候。主子交代奴婢给姑娘捎句话,说等到这花开败之后,还请姑娘将零落的花朵都埋于土中,‘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合该如此。” 从刚才的木匣子开始,云栖就有些懵。 眼下得了这盆即将开败的紫薇,云栖就更加无 分卷阅读740 所适从了。 云栖很不喜欢猜谜,她想请木槿姑姑再给她些提示,可木槿姑姑却不肯说更多了。 只颇为郑重的朝云栖和楚恬行了一礼,便退身告辞了。 云栖一手捧着木匣,一手抱着盆紫薇花,满眼询问的看着楚恬。 而此刻的楚恬也是一头雾水,只道:“先上车吧。” 云栖点了点头,便抱着两样东西重新登上了马车。 马车催动,云栖忍不住掀开车窗帘子,回望身后的昌宁行宫。 不知怎的,云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但愿,但愿这只是她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吧。 ……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而马车内的云栖和楚恬心里却都不大安稳。 望着没有上锁的木匣子,云栖和楚恬犹豫纠结了很久,才最终决定打开来看看。 打开木匣,里面放着一条折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云栖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捧出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通,发现这就是一块很普通的手帕,上头绣着最常见的岁寒三友,并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这条手帕应该有它特别的地方,云栖想,昭怀太子妃大费周章,怎么会送懿宁长公主一件毫无意义的东西。 说到送给懿宁长公主的手帕,云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正替四皇子修补的那条手帕。 那条手帕当初是萧贵妃在获罪之后,托人送去柱州要交给懿宁长公主的。 奈何几番辗转,最终没能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上,而是落到了四皇子手里。 云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这盛放手帕的木匣。 她之前第一眼见到这只木匣,就觉得这只木匣很眼熟。 这只木匣与盛装萧贵妃那条手帕的木匣,是一模一样的。 云栖察觉到的,楚恬也一样察觉到了。 他与云栖说,先皇后与萧贵妃年少时,都曾做过他大姑母,也就是懿宁长公主的伴读。 幼时以及少女时期的三人,情同姐妹,亲密无间。 在样式相同的木匣中,放置一条手帕,或许是只有三人才懂得的什么暗号。 果然! 云栖心头微动,这木匣这手帕果然是暗藏玄机。 只可惜他们却参不透其中关窍。 云栖略感失落,将手帕重新叠好,放回了木匣中。 目光又落到一旁,那盆即将开败的紫薇花上。 琢磨起昭怀太子妃送她这盆花,究竟有何意图。 昭怀太子妃一定是在暗示她什么,一定是。 可云栖寻思了半天,想到头痛欲裂,也没想明白什么。 见云栖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淡,楚恬再也按捺不住,将人拉入怀中,轻重得宜的为云栖揉按起头顶的穴位。 “先别想这些了,睡一会儿吧,昨夜都没睡好。” 云栖十分郁闷的叹了声气,“我觉得我好笨,我简直太笨了。” “才不是。”楚恬特别认真地对云栖说,“云儿是我见过最冰雪聪明的女子,世上再没比你更聪明伶俐的姑娘了。” 云栖失笑,她的小正经何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会哄人了。 “殿下哄我呢。” “不是哄,是真的。”楚恬急道。 云栖脸上笑意更浓,她抬手覆上楚恬正为她按摩的手,“嗯,我信,我信殿下。” 楚恬温浅一笑,轻轻吻了吻云栖的头顶,“云儿此番辛苦了,余下的事就都交给我吧。”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云栖应了声“好”,又往楚恬怀里靠了靠。 但心里依然想着,要尽自己所能,为她的殿下排忧解难。 身心俱疲的云栖靠在楚恬怀里,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中途醒来,吃了几块糕点,又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已是暮色四合,一行已经在宫门口了。 楚恬与云栖一道去了北宸宫。 两人原本打算悄悄见太子妃一面,将他们在昌宁行宫打探到的消息,悉数告知太子妃。 谁知两人被请入殿中以后,见太子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面色铁青。 三日前,突然得到消息,说他六弟病倒了,还病到需要卧床休养,不能见人的地步,太子二话不说,就赶到瑶光殿探病。 尽管张北游和常寿帮着遮掩的很好,说六殿下这病恐会传染,却挡不住全心全意关心弟弟,不在乎自身安危的太子。 当太子进入寝殿,发现本该躺着他生病六弟的卧榻竟空空如也,太子惊愕又困惑,要张北游和常寿给他个解释。 张北游和常寿见遮掩不住,只好与太子说了实话。 太子原本是打定主意,等他六弟回来以后,他一定要狠狠训斥一番。 叫六弟向他保证,往后再也不自作主张,做这般以身犯险的事 分卷阅读741 。 可望着眼前因连日奔波,一脸疲惫的六弟,太子哪里还忍心出言责骂。 说到底,六弟也是为了他才会这般铤而走险。 都是为了他。 全怪他这个做兄长的无能无用,才会令弟弟不得不为他去冒这种险。 太子望着楚恬,原本十足凌厉的目光,顷刻间变得十分柔软。 预先想好的责问,也变成了温声细语的关怀。 六弟累不累,饿不饿啊? “叫二哥为我悬心了,我错了。”楚恬诚恳认错。 “六弟没错,是二哥错了。”太子满眼疼惜的望着楚恬,“赶了一天的路,身上必定困乏极了,六弟赶紧回去歇一歇。” 楚恬犹豫,“二哥……”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太子道。 楚恬微微点头,他想问他二哥这几日有没有好些,可瞧他二哥的样子,不但没有好些,似乎还又轻减了几分。 楚恬心里很不好受。 二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呢。 换做是他,未必会比二哥更加冷静。 二哥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379章 太子疼惜楚恬奔波辛苦, 自然也疼惜云栖这个弟妹。 想着云栖才大病初愈不久,身子羸弱单薄,却还要为他如此忧心奔劳,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太子诚心与云栖道了声辛苦, 又瞧了楚恬一眼,叫楚恬赶紧将人送回去歇着。 就算太子不特意嘱咐,楚恬也是要亲自将云栖送回住所的。 于是, 在又稍稍宽慰了太子几句之后,两人便一同告辞了。 楚恬一路将云栖送回了住处,叮嘱云栖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歇一歇。 云栖答应的好好的, 却忍不住在沐浴更衣, 又简单用了些膳食以后,趴在桌上盯着木匣和那盆紫薇花,试图从这两样东西上, 找出有用的线索来。 昭怀太子妃将这两件东西交给她, 绝对是有用意的。 昭怀太子妃一定是在借此暗示她什么。 大概是这阵子用脑过度,云栖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变迟钝了,没有以前好使了。 她盯着那两样东西, 生生琢磨了大半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脑仁还突突的疼。 云栖只好暂时放弃, 在极度疲惫中去睡下了。 尽管疲惫, 但云栖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了昭怀太子妃, 梦见昭怀太子妃将自己命木槿姑姑代为传达的话,一遍又一遍的亲口讲给她听,反反复复,直到她第二天早晨醒来,耳根才清净。 云栖望着镜中眼底一片乌青,精神看起来十分萎靡的自己,觉得自己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出门。 于是,从不涂脂抹粉的人,破天荒的往脸上抹了些胭脂。 这是香宝斋的胭脂,是从前…… 云栖使劲儿摇了摇头,不敢去想从前,也不敢去想那些已经不在的人。 她瞧了瞧镜中气色明显好了不少的自己,满意的吐了口气,便起身出了门。 云栖原本还觉得自己起的挺早,可去到正殿见了太子妃,才知他家殿下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过来了,眼下正在书房与太子说话。 如今,太子妃已然知晓太子之前为何会与皇帝发生那般激烈的争执,也知太子何故萎靡不振。 但太子妃却比完全不知情时还要忐忑不安。 一面为皇帝与太子几乎决裂,很难再修复的父子关系而担忧,一面为先皇后真正的死因而凄惶,而胆战心惊。 除了感到强烈的不安以外,太子妃也非常心疼她的丈夫。 她完全理解她的爱人为何会那样崩溃,那样消沉。 可令她沮丧的是,她却不知该如何去宽慰|安抚。 楚恬与太子一直都在书房里单独说话,临近中午,两人才从书房里出来。 见太子眉宇间的郁色,比之前稍稍淡了几分,太子妃很是欣慰。 之后,太子留楚恬在北宸宫用了午膳,云栖自然也列席在座。 用过午膳,稍歇了片刻,楚恬说想去外头活动活动筋骨,提议与太子比赛射箭。 楚恬突然提出要与太子比赛射箭,除了想让这阵子一直闷在屋里的太子,出去见见太阳,也是想让太子以射箭来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怕太子闷坏了。 太子想了想,并没有拒绝,当即命人在庭院的宽敞处设好箭靶。 太子与楚恬兄弟二人在场上比试,云栖与太子妃则在一旁观战。 楚恬的箭术是太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兄弟俩无论是握弓还是拉弓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 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简直俊的让人移不开眼。 太子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郁郁寡欢,但只要弓箭在手,太子眼中就只有弓、箭、还有箭靶,心无旁骛。 十箭射| 分卷阅读742 出,箭箭都直中靶心。 而楚恬也箭无虚发,每一箭都扎在靶心上。 箭靶前,兄弟二人正争论这局究竟算谁赢,忽然听见宫人来报,说是陛下派人来了。 太子难得红润起来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用力握紧手中的弓,像是要将这弓生生握断。 太子冷眼望着那宫人,几乎咬牙切齿道:“轰走,立刻轰走!” 来报信的太监头埋得更低,“回殿下,陛下派人来接云姑娘过去问话。” 太子眉头猛地一皱,挥手道:“你告诉御前的人,说云姑娘不去!” 报信太监得了吩咐,正预备退下,云栖却请他暂且留步。 “殿下,陛下传我过去,应该是听说了我去行宫探望吴才人的事,要问问我吴才人是否一切安好。殿下就许我过去回话吧。”云栖和声细气的与太子商议说。 太子听了云栖的话,有些犹豫的看向身旁的楚恬。 楚恬又十分犹豫的看向云栖。 见云栖冲他点头,楚恬想了想,冲太子点了点头。 太子这边才松了口,唤来自己身边最亲信的太监进玉,送云栖过去。 云栖谢过太子,又别了楚恬和太子妃,便匆匆赶去勤政殿面圣。 这是云栖头回到勤政殿,作为天子处理政务,以及下朝后与官员们的议事之所,勤政殿不够富丽堂皇,却足够庄严肃穆,令人生畏。 去北宸宫传旨的太监,云栖瞧着眼生,但在勤政殿外接她的却是个熟人。 王旻在云栖面前,总是一副笑嘻嘻,很没脾气的样子。 可在旁人面前,却与他师傅王醒一样,总是不苟言笑。 在冷脸挥退了回来复命的太监以后,王旻又望向了奉太子之命送云栖前来的进玉。 大约是与进玉相熟,王旻待进玉倒是十分和颜悦色。 说他已命人在偏殿备好了茶点,请进玉去偏殿稍歇。 进玉向王旻揖手一礼,请王旻多加关照云栖,便依着王旻的安排,去偏殿等候。 见眼前没了外人,王旻才卸下冷肃的伪装,冲云栖温浅一笑,安慰云栖,叫云栖别紧张,说他师傅眼下正在殿中,万事有他师傅。 老实说,此刻云栖心中并不如何紧张。 大概是她每回见到皇帝,皇帝都是一副温和慈爱,又很没架子的样子。 她从未亲眼见过皇帝杀伐决断,冷酷残暴的样子,单凭想的,真的很难对皇帝生出恐惧来。 王旻将云栖领到勤政殿门口,叫云栖在外稍等,自己进殿通报。 不多时,王旻从殿内出来,示意云栖进去。 云栖便垂着头快步走入殿中,在大殿中央的位置站定,冲着坐在御案后的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 云栖听得出,皇帝似乎有些……有些疲惫。 想来这些日子,太子心里有多不好受,皇帝应该就有多不好受,兴许还比太子更甚。 因此,云栖并不感到意外。 她依皇帝的吩咐站起身来,垂着头,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 皇帝望着站在殿中的云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乖巧温顺,讨人喜欢。 于是,温声与云栖说:“你不必拘谨,上前些。” 云栖立马往前走了几步,却依旧垂着头。 她并非不敢抬头去看皇帝,而是宫里的规矩不许她抬头直视天颜。 云栖倒是悄悄望了一眼王醒,王醒恰好也望过来,给云栖递了个尽管安心的眼色。 本就没在怕的云栖,便更加镇定了。 “听说你去行宫探望吴美人了?”皇帝开口问。 早在吴才人刚怀上身孕的时候,皇帝就封了吴才人为美人,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耽搁下来,一直都没行册封礼。 只要不行册封礼,吴才人就不算名正言顺的美人。 但之前在行宫的时候,还是有些见风使舵,上赶着讨好巴结吴才人的宫人,称吴才人为吴美人。 与在行宫时不同,在随圣驾回宫以后,便再没人唤过吴才人为吴美人。 皇宫之中等级森严,吴才人只要一日没行册封礼,她就还是吴才人,没人敢擅自称呼其为美人。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皇帝就敢。 云栖听皇帝口口声声称呼吴才人为吴美人,也不知皇帝究竟想没想起来,他还欠吴才人一个册封礼。 但面对皇帝的问话,云栖实在没工夫多想,便将她所了解的吴才人的近况,如实回禀给了皇帝。 听完云栖的回话,皇帝半晌都没再开口。 云栖忍不住偷偷看了皇帝一眼。 传说帝王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栖还真有些瞧不出此刻皇帝的情绪。 云栖倒也无心揣摩,她收回目光,琢磨起了吴才人的位份问题。 话说,她究竟要不要向皇帝提一嘴,说吴才人还没行 分卷阅读743 美人的册封礼,还不是吴美人呢。 她觉得皇帝日理万机,诸事缠身,肯定是忘了这茬。 云栖决定,等皇帝一会儿再说吴美人如何如何,她便斗胆跟皇帝提一下。 可谁知皇帝再开口,却不是说吴才人,而是改问她太子的近况。 云栖心中迟疑,飞快的望了王醒一眼,见王醒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她便如实将太子的情况说给了皇帝听。 在她说完之后,云栖很清楚的听到了一声叹息。 光叹气有什么用,总得想法子解决问题不是。 所以陛下,您的结发妻子,先皇后沈氏,究竟是不是您毒害的呢? 而这种话云栖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敢问出口的,除非她不想活了。 “他与他母后一样,都喜食榛子酥,朕知你擅做糕点,你得闲便亲自做些给他吃吧。”皇帝与云栖说。 云栖十分恭顺的应下皇帝的话,但却并不打算照办。 眼下,太子正为先皇后的真正死因悲愤哀伤不已,她赶在这个当口上,做先皇后爱吃的东西端去给太子,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在处理政事上游刃有余的陛下,为何在处理有关太子的问题时就这般笨拙? 难道是关心则乱? 第380章 “还有……”皇帝望着云栖, 目光温和中又带着深深的怅然,“别叫他总一个人闷在屋里,多陪他说说话。” “回陛下,太子妃殿下一心一意, 尽心尽力的关怀太子殿下,这几日每日都有哄太子殿下出来走走,陪太子殿下说话。”云栖恭敬应道。 “朕没说太子妃。”皇帝将声音放的更柔缓了些, 好像生怕说快说急了会吓着云栖似的,“朕要你多陪太子说说话,朕知道太子爱听你说话。” 如此明显的暗示,除非云栖是傻子, 否则怎么会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 其实云栖早就知道, 就为着之前太子亲自出面救她出暴室的事,皇帝便误会太子对她有意。 因此,从皇帝口中听到这般暗示之意明显的话, 云栖并不感到奇怪。 老实说, 云栖也很想暗示皇帝,她与太子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任何男女之情。 却又怕会弄巧成拙。 太子不钟情于你, 为何要费尽心机,不惜编撰出景嫔早就答应调你去北宸宫, 去太子妃身边当差的话? 太子对你没心思, 怎会予以你主子一般的优待, 吃住皆与寻常宫人不同, 甚至还拨了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给你使唤? 倘若皇帝当真这般直言问她,云栖还真有些无言以对。 毕竟,与她两情相悦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六殿下这件事,究竟要何时向皇帝坦白,六殿下那边有自己的主张与安排。 她不可,也不想打乱她家殿下的计划。 于是,云栖只好乖乖应下皇帝的吩咐,表示自己会找机会多陪太子说说话。 皇帝看着云栖,恍惚间竟在云栖身上依稀瞧见一丝先皇后的影子。 云栖的模样半分也不像先皇后,她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在皇帝眼中,云栖温浅一笑,眼波盈盈的样子,真的像极了他的阿凝。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孩子亲切。 皇帝静静凝望着云栖,目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心绪起起伏伏,一会儿眉目舒展,一会儿又怅然若失。 见皇帝又不说话了,云栖正犹豫要不要再主动与皇帝说说吴才人,瞅准机会提一提关于册封礼的事,就见王旻进殿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一听说皇后来了,皇帝微微蹙了蹙眉。 云栖正好瞄到这一幕,心下猜测,皇后平日里一定不常来勤政殿,否则皇帝不会情不自禁的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 皇后为何会突然前来勤政殿? 云栖也有自己的猜测。 云栖与楚恬还有太子妃三人,都一致认为,那个故意引太子前往行宫,向昭怀太子妃探问当年沈皇后之死真相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当今皇后秦氏。 眼下,他们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想。 可单从想让皇帝与太子,因此事而父子决裂的险恶用心,他们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皇后。 至于皇后究竟是如何得知,昭怀太子妃清楚当年沈皇后被毒害而死的内情,他们暂时也不得而知。 云栖想,他们这些人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所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总觉得又是那条毒蛇吐着信子,要张口咬人。 即便这件事或许与那条毒蛇无关。 “记住朕方才的话。”皇帝嘱咐云栖。 云栖回过神来,恭敬应下。 “好孩子。”皇帝数日来头一次露出笑容,吩咐王醒送云栖出去,迎皇后进来。 云栖冲皇帝施了一礼,便随王醒一道出去了。 一走出勤政殿的大门,就迎面撞见了 分卷阅读744 侯在门外的皇后。 在人前,皇后总是一副慈眉善目,温婉贤良的模样。 将自己完美的伪装成这宫里最纯良温善,最与世无争的模样。 深知皇后真实面目的云栖,深深觉得装模作样,矫揉造作这样的词,已经不足以来形容皇后。 她相信,总有一日,皇后这副假面皮会被撕开。 到时候,不只整个皇宫,天下人都会知晓看似敦厚纯善的皇后,究竟有多阴狠歹毒。 皇后迟早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恶事付出代价。 这一天不仅会到来,并且已经不远了。 云栖强忍着恶行,向皇后行礼问安,之后便退身要走。 不想皇后却叫住她,一脸关切的询问她吴才人是否一切安好,又问吴才人那边缺不缺什么,若有短缺,她立刻命人补上。 云栖面上十分恭敬的谢过皇后对吴才人的挂念,心里却肯定了一件事。 北宸宫只怕并不似表面上看去那样,是铁桶一块。 北宸宫内怕是有皇后的眼线。 皇帝这边才知道她去昌宁行宫探望了吴才人,刚把她招来问话,按照常理来推断,皇后的消息不可能比皇帝还灵通,可皇后方才却问了她吴才人…… 除非北宸宫里有皇后的眼线,或者……御前有皇后的眼线? 想到这儿,云栖不禁悄悄望了王醒一眼。 王醒会意,已经决定回头要好好查一查。 若叫他查出哪个敢偷偷为皇后卖命,那这条命他就先收了。 皇后当着一众人等的面,装了一通贤惠以后,便进了勤政殿。 云栖目光扫过随行侍候皇后的那队宫人,发现传闻中总是与皇后形影不离的越姑姑,并不在列,于是便悄悄问了王醒一嘴。 这阵子一直在默默关注凤仪宫,确切的说,一直都在暗中盯梢并调查越姑姑的王醒,还真知道些内情。 据王醒说,越姑姑在半个多月前就病了,还病的不轻。 这阵子,珍奇药材流水似的往凤仪宫送,太医也日|日都往凤仪宫跑,也不见越姑姑的病有所好转。 “太医那边是怎么说的?”云栖追问。 王醒答:“说是就算好医好药的吊着,恐怕也熬不过今年了。” 如今只要回忆起当初她被关在暴室时,越姑姑是如何欺辱|凌|虐于她,云栖便恨得牙根痒痒。 云栖很记仇,且有仇必报。 若非怕打草惊蛇,暂时动不得越姑姑,云栖真想设计让越姑姑也获罪,进暴室尝一尝被关的滋味,还有被粗针刺破头皮的滋味。 云栖并不希望越姑姑痛痛快快的死去。 此等恶人,就该让她长命百岁,百病缠身,多活受几年罪。 而王醒这边,也不想越姑姑早死。 毕竟,他这边还有很多事没有查清。 倘若越姑姑就这么死了,那么许多事或许会成为永远的迷。 王醒只盼阎王爷先留着越氏的命,等他将一切都查清之后再取也不迟。 …… 云栖回到北宸宫的时候,太子与楚恬兄弟俩仍在庭院里比赛射箭。 兄弟二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之前还都箭箭直中靶心,方才那一轮竟然都有两箭脱靶。 见云栖回来了,眸色沉沉的楚恬,双眼才重新恢复了神采,他立马放下手中的弓箭,快步迎上前去。 没等楚恬发问,云栖就主动交代,“陛下没有为难我,只问了我吴才人的事,陛下不知我悄悄去见过昭怀太子妃。” 闻言,众人都舒了口气。 楚恬心疼云栖奔波,拉着云栖去到摆在树荫下的小桌前坐下,又是倒茶,又是给夹点心的,简直体贴的不行。 太子和太子妃相视一下,默契十足的携手离开,把地方留给了云栖和楚恬。 自昨日回宫以后,云栖和楚恬两人还没机会凑在一处,好好的单独说说话。 在盯着云栖喝了一碗茶,又吃了两块糕点以后,楚恬才将今儿上午,他才从太子那里听来的事,说给云栖听。 “二哥说那天,就是二哥突然离京前往昌宁行宫那天,他奉父皇之命,前往户部衙门与户部一众官员商议,有关赈济岭南水灾的事。 议事的间隙,二哥被引去衙门内的一处屋室歇息,在喝茶的时候,二哥发现茶盏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了两行字。 先皇后非萧贵妃所害。 昭怀太子妃深悉内情。 先皇后就是二哥的逆鳞,二哥虽知此事恐怕有诈,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赶去了昌宁行宫。 其实,二哥也并非完全被那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 二哥说,当年先皇后被毒害前的两个月,常年幽居昌宁行宫的大伯母,不仅回过京都城,还曾回宫里住过。 大伯母原本是赶回京都城,为她母家舅舅奔丧的,先皇后与大伯母感情笃深,想着大伯母难得回一趟京都, 分卷阅读745 便将人接进宫来,请大伯母陪她住一阵子。 直到先皇后遇害之前,大伯母一直都在凤仪宫,与先皇后同住。 待到先皇后出殡以后,大伯母才挪回了昌宁行宫。 二哥是想着,先皇后招人毒害之前的那段日子,大伯母一直都与先皇后形影不离,大伯母或许真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内情。 于是,二哥才一定要赶去昌宁行宫见大伯母,当面问问清楚。” 话说到这儿,楚恬顿了顿,喝了两口茶润润喉咙,才又接着说,“二哥说,他见到大伯母以后,直言问出他心中的疑惑。 大伯母很痛快的回答他说,萧贵妃的确是被冤枉的。 二哥又问大伯母,可知毒害先皇后的真凶是谁。 大伯母只道,叫二哥回来问父皇。 其实,当年二哥也听说过那个传言,那个父皇为除掉萧氏一族,不惜牺牲自己结发妻子的传言。 二哥认为这传言无稽至极,当年还亲自处置了几个私下里议论此传言的宫人。 但大伯母的话,却令二哥对这传言究竟真实与否,产生了动摇。 于是,二哥便立即赶回宫,当面质问父皇,这究竟只是无稽的传言,还是确有其事。” 第381章 云栖的手微微攥紧, 她目不转睛地的盯着楚恬,屏息倾听。 皇帝究竟是如何回答太子的? “父皇震怒,与二哥说,那传言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是无稽之谈。”楚恬继续道,“于是,二哥又逼问父皇, 既然那传言是假的,那什么又是真。 二哥问父皇,‘当年毒害母后的真凶,究竟是不是萧贵妃’。 父皇起先沉默, 半晌才缓缓开口。 父皇说, 萧氏一族以辅国公为首,对他,对楚氏皇族在很早之前便存有不臣之心。 为了楚氏皇族的威严, 为了家国安定, 他一直都谋划着要铲除萧氏一族,以儆效尤。 奈何萧氏一族树大根深,极难撼动。 父皇道, 先皇后见他终日因此事愁眉不展,忧思难寐, 便主动献计。 而这计策便是诬陷萧贵妃父女合谋毒害当今皇后。 父皇说他起先并不同意这个对策, 可见辅国公在前朝, 在军中的声望日益高涨, 简直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威信与权势简直要超过他这个一国之君。 父皇怕再不出手,这大夏便要改姓萧了,于是便把心一横,采纳了先皇后所献的计策,并开始默默筹划。 父皇说,当时为求逼真,先皇后毅然决定要真的服|毒。 毒|量是提前计算好的,服下以后会有中毒的症状,却绝不会伤及性命。 按照计划,先皇后便服实了下有鸩毒的汤羹。 可不知是当日忙中出错,皇后忙乱中服食了过量的有毒汤羹,还是那阵子先皇后为筹划此事殚精竭虑,身子过于虚弱,而那鸩毒的毒性又过于刚猛。 总之,本该装作中|毒垂危的先皇后,竟然真的毒发身亡。 父皇对二哥说,这些年来他心里一直都很愧疚,对先皇后,也对二哥。 先皇后都是为了替他解忧,才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令二哥过早的失去了母亲。 二哥说,父皇对他讲这些所谓的真实的往事时,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极为诚恳,说到伤心时,眼眶都红了。 但二哥不信,他不相信父皇的话。 二哥说,他母后是再纯善温厚不过的人了,绝不会想出那样阴险又卑鄙的毒计献给父皇。 先皇后是世家千金,大家闺秀,年少时曾入宫做过几位长公主的伴读,师从当世最负盛名的大儒。 先皇后是个极有见识的女人,她深知毒害皇后的罪名一旦坐实,要死的不只萧贵妃和辅国公,还有萧氏一族上千的族人。 一个连只蚂蚁都不忍心碾死的善良女人,怎会忍心谋害上千条无辜的人命? 二哥不信,打死也不信那毒计是先皇后想出来的。 但二哥却信先皇后深爱父皇,为替父皇解忧,愿意放下良知,信仰,德行,甚至人性,配合父皇的计划,毅然决然的喝下那有毒的汤羹。 而父皇呢,为了令辅国公,令整个萧氏一族罪无可恕,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先皇后真的中毒而亡。” 楚恬回望着云栖,幽幽的叹了声气,才接着说:“那日在勤政殿,父皇便是听了二哥这一推断,才气急掌掴了二哥。” 云栖闻言,沉吟了片刻,才问楚恬,“殿下怎么想?” 楚恬神情郁郁,看起来有些茫然。 他默默思考了半晌,才开口答:“老实说,我与二哥一样,不信那诬陷萧贵妃和辅国公的毒计,是先皇后的想出来。我也不信父皇忍心毒杀先皇后……” “如陛下所言,先皇后的亡故,或许真的只是个意外,是先皇后误食了太多有毒的汤羹,是先皇后的体质意外 分卷阅读746 的虚弱……陛下他,或许真不是存心要牺牲先皇后。”云栖挽住楚恬的手轻轻握了握,也不知自己这话有没有安慰到楚恬。 楚恬回握住云栖的手,沉郁的脸色并未好转,反而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父皇动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杀人,或许有他的不得已,但父皇他……他怎么能……四哥何辜? 父皇比谁都清楚萧贵妃是无辜的,萧氏一族是无辜的,四哥更是无辜的。 这么多年,他怎么能那样对待四哥,他怎么能!” 是啊,四皇子真是太……太…… 云栖一时有些词穷,竟不知有什么词,能准确的形容四皇子这些年来的遭遇。 她一个与四皇子不甚亲近的人,一想到受尽苦难的四皇子,心都揪疼的厉害,更何况与四皇子血浓于水的他家殿下呢。 可皇帝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 四皇子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云栖凑上前,十分亲昵地环住楚恬的脖子,靠入楚恬怀中,“等你‘病好了’,咱们一起去慎思堂探望四哥。” 眼下楚恬还在装病中,装得还是重病,至少要装足七日,才能正大光明的出门。 “嗯。”楚恬环住云栖的腰身,加深了这个拥抱。 他疼,太疼了。 而云栖无疑是他最有效的镇痛剂。 云儿,你抱抱我,多抱一会儿好不好。 …… 瑶光殿一处屋室内,竹影正盯着桌上一个扎满了绣花针的布偶人,神情凝重。 这是早些时候,一个粗使宫女拆洗被面枕套时,在晴芳枕下发现的。 发现之后,那粗使宫女没敢声张,忐忑万分的将这东西送到了她这儿来。 这只用纯白布料缝制的布偶人,上头没有写生辰八字,却一笔一划,无比清楚的写了一个名字——云栖。 便是当日在北宸宫,与他们殿下举止亲密的那个宫女的名字。 竹影清楚晴芳对他们殿下一直执念未消,却万万没想到晴芳对殿下的执念会深到,令其失去理智,丧心病狂到在宫里施展厌胜之术。 这可是一经发现,便要被凌迟处死的重罪。 脚边炭盆中的炭火,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响动。 竹影纷乱的思绪才勉强被拉了回来。 已经临近四月末,眼见端午就快到了,屋里早就不需要点炭盆取暖了。 而竹影脚边这个炭盆,是她才命人点上送进来的。 竹影拿起桌上那个布偶人,一不留神,险些被上头密集的绣花针扎了手。 这是得有多恨呐…… 竹影叹了声气,捏着那个布偶人,定了定心神。 烧了它,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东西烧成灰,问题就解决了。 …… 在楚恬日常起居的殿外廊上,常寿正笑嘻嘻的与和顺打赌,赌今日殿下从北宸宫回来,会不会给他们捎云栖姑娘亲手做的糕点,忽见和顺朝他打了个眼色。 常寿循着和顺的目光望去,正见竹影行色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常寿立即敛了笑,迎上前去,很和气的问:“竹影姐姐有事?” 竹影点头,焦急道:“我有要事求见殿下。” 常寿一本正经的说:“殿下正在病中,不能见姐姐,姐姐有什么话尽管与我说,我定会一字不落的转达给殿下。” 竹影为人一向本分,但本分并不代表她蠢。 几日前,他们殿下忽染重病卧床不起,除了张太医和常寿、和顺,不见任何人。 当时,竹影就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后来,太子闻讯前来探病,中间出了些小波折,那时她心里便有数,他们殿下根本就没病,而是悄悄出宫去办什么事了。 竹影生怕惹祸上身,便装作毫不知情。 但她心里却难免好奇,殿下为何要装病偷溜出宫。 尽管好奇,但竹影却不敢去探究。 竹影是无意间听说那位北宸宫的云栖姑娘,奉旨去了昌宁行宫。 听说这事以后,她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殿下会不会是与云栖姑娘一同去昌宁行宫了? 若真是如此……竹影心中惴惴。 要知道,皇子未经陛下允准,就私自离开京都城,可是罪同谋逆的大罪。 此事万一败露,他们殿下必将受到重责,而他们这些奴婢奴才,也必将受到牵连。 竹影是个惜命之人,她是真的不想死。 于是,从不多事的竹影,不得不分外留意他们殿下起居室内的动静,只盼殿下能快些回来。 好在,殿下在三日后就平安回来了。 竹影便是确定他们殿下已经回来了,才会赶来求见。 “我要与殿下回禀的是一桩很要紧的事,一定要当面与殿下说。” 常寿知竹影素来本分,竹影这般坚持要面见殿下,怕 分卷阅读747 是真有什么了不得大事要向他们殿下回禀。 可眼下他们殿下并不在殿内,而是在隔壁北宸宫。 他都说了要替竹影把话转达,可竹影却不肯。 如此,他便只能暂时将竹影打发了,然后立刻赶去北宸宫,看殿下怎么说。 这厢,常寿正预备开口将竹影哄走,殿内忽然传出一声咳嗽。 “叫她进来吧。” 殿下回来了?常寿十分意外。 他们宵禁之前是绝不会从北宸宫回来的殿下,今日竟回来的这样早? 常寿心里纳闷,却想着正事要紧,没分神去胡思乱想。 他赶紧让开身子,请竹影进了屋,自己也随后跟了进去,留和顺一个人在外头当门神。 隔着一道纱帐,坐在软榻上的楚恬看得清竹影,竹影却看不清纱帐后的楚恬。 方才,楚恬刚翻窗进屋,就听见竹影和常寿的对话。 竹影素来安分守己,若不是真有要紧事,必定不敢来打扰他“养病”。 于是,楚恬便叫竹影进来了。 “说吧,你有何事回禀?”楚恬直言问道。 第382章 竹影冲楚恬一礼, 并未急着开口回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因竹影站的有些远,加之中间隔了一道纱帐,楚恬只能隐约看清, 那是个约有半尺来长的白色物件。 这是个什么东西? 楚恬正欲发问,就站在竹影身侧不远处的常寿,在看清那样东西以后, 不禁猛地瞪大双眼,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都写着惊慌,“这……这是……” 楚恬了解常寿, 知常寿虽然平日里俏皮话多, 看着有些不大稳重,但要真遇上事,那还是极为沉着镇定的。 他从未见过常寿露出这般惊慌失措的神情。 楚恬越发好奇,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 他开口吩咐说:“拿过来。” 常寿勉强定住心神,从竹影手中将东西接过了过去。 竹影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心”,怕常寿一不留神被这东西上的“刺儿”扎伤了手。 常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样东西来到软榻旁, 双手将东西擎上前,这距离足够让纱帐后的楚恬, 将东西看的清清楚楚。 楚恬双眼甫一落到那东西上, 脸色就是一变。 变得极为难看。 常寿突然觉得手上一轻, 殿……殿下竟然将那东西取走了! 这样阴邪不祥的东西, 殿下怎么能碰! 常寿原是想劝,但此刻他隔着帘子,都能感受到他们殿下的熊熊怒火,灼灼怒意。 常寿生怕火上浇油,于是一个字也没敢多说,站到了一边去。 可当常寿余光瞥见,殿下竟收紧拳头,死死攥住了那鬼东西,常寿立马就慌了。 他生怕那东西上密集的“刺儿”会扎疼他们殿下,慌忙上前请求他们殿下,“殿下,您松手,快松手!” 哄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将东西从楚恬手中半抢半夺下来。 楚恬的目光缓缓从那东西上移开,转而落到了竹影身上。 那目光前所未有的阴沉冷肃,暗藏杀气。 他指着常寿手中那已经被他捏变形的东西,一字一顿的问:“这是哪来的?” 竹影既然已经决心要来告密,自然是知无不言。 于是,竹影便将那日她与晴芳将北宸宫飞来的白羽鹦鹉,一同送回北宸宫,期间两人无意撞见自家殿下与一女子在庭院中相谈甚欢,举止亲密的事如实交代了。 接着又交代了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事。 最后又将今日,她得到这个布偶人的经过如实讲了一遍。 在将淤积于心中的这些秘密全部说出来以后,竹影感到如释重负。 此刻,她心里并未如她预想中的那样,感到些许愧疚与不安。 她向殿下坦白交代的一切,都是确有其事,她没有无中生有,没有构陷污蔑。 这都怪晴芳自作孽。 对晴芳,她早就仁至义尽。 她可以好脾气的忍受晴芳尖酸刻薄,对她颐指气使。 也可以好心的无微不至的照料晴芳,甚至挪用自己苦苦攒下的私房钱,为晴芳买药,用以治疗晴芳的疯病。 但她不能容忍晴芳如此作死。 在宫中施用厌胜之术可是重罪。 此事一旦被人发现,揭发出去,瑶光殿所有的宫人只怕都活不成。 不止如此,他们在宫外的家人,恐怕也会受到连累。 晴芳不想活了非要作死,那作死自己就好,凭什么拉上他们。 她竹影只想活着,安安稳稳的活着。 可晴芳却不让她好好的活。 那晴芳就合该去死。 端坐在软榻上的楚恬,好不容易才令自己暂时冷静下 分卷阅读748 来。 他望着纱帐那边的竹影,语气还算平和的说:“你做的很好。” 其实,楚恬早就从常寿那里知道,晴芳和竹影已经发现了云栖的存在。 自得知此事起,他就一直等着竹影来向他坦白,并提醒他晴芳的异常。 可惜,他却一直没等到。 老实说,楚恬对此有些失望。 他原本是很看重竹影的,看重竹影为人本分,背景也干净。 可惜了。 既然竹影不能为他所用,那么瑶光殿掌事大宫女的位置,竹影便该退位让贤了。 楚恬原本打算过阵子,寻个由头将竹影掌事大宫女的职位撤了,提调可信的人来接任。 不想,今日竹影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不,没有喜,只有惊,还有怒。 晴芳!此人竟然敢这般诅咒他的云儿!竟然敢! 被楚恬勉强压下的火气,又瞬间窜起,炙烤着楚恬摇摇欲坠的理智。 而上回引得楚恬这般怒火冲天的人是越姑姑。 当他得知云栖被关在暴室那几日,越姑姑是如何丧心病狂,欺|辱|凌|虐云栖后,他就无时无刻不想取了那老东西的性命。 即便那老东西有皇后护着,又长日躲在凤仪宫深居简出,他只要想,便有的是手段能让那心狠手辣的老东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世上。 他是经他二哥一再劝告,劝告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越氏那老东西还有用,暂时不能要了那东西的命,他才决定暂时不动那老东西。 在楚恬眼中,越姑姑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眼下,晴芳在他眼里,也同样是个死人了。 另一边,得到楚恬夸奖的竹影,心里并不感到如何欢喜,却很是松了口气。 她做的是对的,是对的。 竹影无比庆幸,自己没将那布偶人扔进炭盆里烧掉。 若她一时错了主意,真替晴芳将那东西毁了,晴芳不会悬崖勒马,也不会改过自新,这只会更纵了晴芳。 令晴芳更加丧心病狂,更加疯癫无状。 最终的结果,是害了所有人。 此刻,竹影的心里是安宁的。 在她看来,无论殿下怎么判罚晴芳,都是晴芳咎由自取,赖不着她,也赖不着任何人。 …… 晴芳回房,发现自己的床铺被人动过以后,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她慌忙去枕下翻找,见那东西果真不在了,心里更加惊慌。 而当常寿找上门,说殿下要见她,晴芳知道自己要完了。 不!她还没有! 只要她咬死了不认,坚持说是有人诬陷她,想要害她,殿下仁厚且公正,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必定不会惩戒于她。 况且,她可是先皇后留给殿下的人。 就算她真的做错了什么,殿下顾忌着先皇后,也顾忌着太子殿下,绝不会轻易动她。 然而晴芳她失算了。 常寿并未带晴芳去见楚恬,而是将人带到了北宸宫。 太子和太子妃都没露面,见晴芳的是太子的心腹太监进玉。 在北宸宫一偏僻处,进玉冷着脸,沉声向晴芳传达了太子的口谕。 太子的口谕很简答,将晴芳逐出宫去。 晴芳听完这口谕有些发懵,太子素来宽和仁慈,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曾在先皇后身边当过差的,已经为数不多的旧人,格外维护包容。 太子殿下怎么会如此狠心,这是想要她的命啊! 晴芳不服,提出要面见太子。 进玉斜眼瞪着晴芳,眼中满是鄙夷,嘲讽说:“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岂是你这种身份的人想见就能见的?” 进玉催晴芳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老老实实的滚出宫去。 晴芳见求见太子不成,便哭着喊冤,说自己是被人诬陷的。 进玉听完晴芳那一番说辞,面色更冷,“人证物证聚在,你居然还敢狡辩。在宫中施用厌胜之术,是要杀头的重罪,殿下心怀宽广,已饶你不死,你可别不识好歹。” 在晴芳看来,要她离开瑶光殿,离开这个皇宫,余生再也见不到六殿下,那还不如叫她去死。 “殿下……殿下……” 晴芳从地上爬起来,不再理会进玉,转身疯了一样的跑出去。 她要回瑶光殿,回到殿下身边! 进玉没叫人拦晴芳,由得晴芳去。 眼下大局已定,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晴芳从北宸宫一路跑回了瑶光殿。 瑶光殿的大门外,竹影等人已经恭候多时。 见晴芳回来了,竹影立刻冲身边的菊沁打了个眼色。 菊沁会意,朝刚刚站定,还气喘吁吁的晴芳走过去,将一个包袱递给她,“这是姐姐能带走的东西。” 晴芳不肯接那包袱,也不肯理菊沁。 分卷阅读749 她望向竹影,软声求道:“竹影,求你带我去见殿下,你快带我去见殿下。” “殿下不会再见你了,你走吧。”竹影道,语气很平静,一点儿也不凶恶,也没有丝毫仗势欺人的意思。 晴芳目光殷切的望着竹影,却见竹影不看她,一直都不看她,不敢与她对视。 晴芳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立刻疯了一般冲上前,发狠的死死抓住竹影的胳膊,“是你!是你害我!是你要害我!” 竹影吃疼,用力想要甩开晴芳的钳制,奈何晴芳力气奇大,十指钩子一样几乎嵌进竹影的手臂里,竹影挣扎了几次都没挣脱开。 还是常寿及时上前,将发疯的晴芳给拉开了。 不要!她不要离开瑶光殿!不要离开殿下! 晴芳在心中疯狂呐喊,让她离开殿下,再也见不到殿下,她怎么能活! 晴芳不再纠缠竹影,她一边高声喊着“殿下”,一边试图冲进瑶光殿。 常寿当机立断,立刻命人用绳子将晴芳绑起来,同时堵住了晴芳的嘴。 之后,便叫人悄悄将晴芳送出宫,送到京都城郊的一处庄子上。 第383章 太子原是要将晴芳直接撵出宫去, 自生自灭的。 却唯恐晴芳对他六弟求而不得,由爱生恨,起了报复之心,出宫以后, 若不加以管束,会在外间胡言乱语,肆意编排他六弟的是非, 毁他六弟的清誉。 于是,太子最终决定,还是将人看管起来比较稳当。 其实,在初闻晴芳的全部所作所为以后, 太子下的第一道旨是立即将人送出宫去, 秘密处死。 并且已经这般吩咐下去了。 之后,太子妃来书房送茶点,问起太子今年母后的生祭有没有特别要准备的东西, 太子才猛然想起, 再有一个多月便是他母后的生忌了。 太子不禁念起他母后在世时,是何等的仁慈宽和。 他记得每年春秋围猎时,母后总要再三嘱咐他, 上天有好生之德,莫要为讨好彩头, 就肆意掠杀草木间的生灵, 够交差便好。 倘若晴芳之事交由母后来决断, 母后会怎么做呢? 太子想, 依他母后的性情,一定会放晴芳一条生路。 毕竟,在他母后眼中,晴芳不只是天地间的一个生灵,还是自己身边的旧人。 罢了,看在母后生忌将近的份上,他便不造杀孽,饶那晴芳不死。 但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余生晴芳都将被囚在那庄子上,永远都不得再见天日。 在改了旨意以后,太子独自坐在书房里思考良久。 他想,他虽然留了晴芳一命,却也并不算是对晴芳仁慈,甚至正好相反。 换做是他,宁可一死,也不愿有生之年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私狱中,过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希望的日子。 暗无天日…… 毫无希望…… 这些词儿令太子猛然联想到他的四弟。 被囚在慎思堂七年的四弟。 太子思绪翻涌,又怒又痛。 怒其父皇残酷冷漠,痛其四弟冤枉委屈。 不,冤枉委屈四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四弟这些年来的困苦。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想法子将四弟从那暗无天日的球笼中救出来。 然而,还没等太子这边有所动作,皇帝那边便下旨,将东宫空置已久的玉衡殿修葺一新,迎四皇子住进去。 圣旨一出,宫里上上下下才猛然想起,原来宫里还有一个四皇子。 陛下怎么突然想起四皇子来了? 要知道,那位四皇子可是毒|杀先皇后的真凶,萧贵妃的儿子。 当年萧贵妃的罪行被揭发并坐实以后,陛下便立即下旨,诛了萧贵妃及萧贵妃的九族。 若非四皇子身上流着楚氏皇族的血,只怕也不会幸免于难。 不过有传闻说,其实当年,陛下已经下令,命人悄悄前去四皇子被幽禁之处,一条白绫勒死四皇子。 听说当日,白绫已经缠在四皇子的脖子上了,正要行刑之时,大总管王醒突然赶到,命行刑之人立刻住手,说陛下有旨,饶四皇子不死,改判打入慎思堂,终身幽禁。 天子说话,一言九鼎。 先不说当年陛下究竟有没有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明明已经对四皇子下了杀令,最终又临时变卦。 只说当年陛下下令将四皇子关进慎思堂时,圣旨上黄底红字写得清清楚楚,终身幽禁,这都是有证可查的。 而眼下,陛下却又下旨要放四皇子出来。 说好的终身幽禁呢? 说好的天子说话,一言九鼎呢? 陛下一向极重声誉,竟然会为四皇子破例。 四皇子何德何能? 众人对此万分不解,思来想去,难道是陛下忽然念起了骨肉亲 分卷阅读750 情? 旁人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太子夫妻以及云栖和楚恬,却知皇帝为何会突然降下这道旨意。 皇帝如此,并非澎湃的父爱无处宣泄,要全部浇筑在四皇子身上。 皇帝之所以会放四皇子出来,是猜到太子一定想要他这么做。 于是,他便在太子还未向他提出之前,先主动这么做了。 皇帝这样做,可以理解为向太子示好,甚至是向太子服软。 皇帝想与太子和解,想要父子重修旧好。 放四皇子出慎思堂,赐居东宫玉衡殿的旨意才下没多久,御前就来人了,说陛下请太子去勤政殿一叙。 太子却不给皇帝这个面子,他决定要与他六弟一道去慎思堂,将这好消息亲口告诉他四弟。 但临了,太子又改了主意,决定不与楚恬一同去慎思堂了。 不为别的,只为印象中,四弟似乎有些怕他。 其实,早在数年前,太子开始在私下里接济四皇子之初。 太子偶尔会亲自去慎思堂,给四皇子送些好吃好喝好用的东西。 而每回相见,四皇子都会怯生生的躲在宝庆身后,不敢看太子的脸,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太子起先还有些纳闷,虽说他年纪比四弟大不少,平日里不太与四弟他们这些小的玩在一起,但只要兄弟见面,都还是亲近热络的。 四弟究竟何故待他这般生分梳理,他明明是一片好心。 之后不久,太子忽然想通了。 想通了正是因为自己这一片好心,才令四弟感到惶恐不安。 萧贵妃毒|杀了他母后,他本该恨萧贵妃入骨,恨由萧贵妃所出的四弟。 事实上,他的确恨萧贵妃入骨,最初也容不下他四弟。 但在母后过世一年多,他彻底冷静下来以后,发现他对四弟的恨是没有道理的,甚至是不讲理的。 冤有头,债有主,四弟何辜,要因其母亲的恶行被株连受苦。 不过一个尚不满十岁的孩子罢了。 知他四弟这一年多来,在慎思堂过的甚是凄苦艰难。 太子便动了私下里悄悄接济他四弟的心思,并且也这么做了。 可他四弟却对他的善意……不能说抗拒,只能说是无法理解吧。 自瞧出他四弟怕见他以后,太子便很少再亲自前往慎思堂了。 暗中关照四皇子的事,太子便都慢慢交由他六弟楚恬来安排。 太子其实还挺想亲自去一趟慎思堂,将这好消息亲口传达给他四弟。 却怕他四弟突然见到他会紧张害怕。 本来是件大好事,平白让人高兴不起来,何必呢? 于是,太子最终没随楚恬一同去慎思堂。 …… 眼下那满宫皆知的赦令,或者说恩典,获此赦令与恩典的人却还全然不知。 竟然真的无人来慎思堂宣旨报信! 楚恬虽然料到或许会有这种可能,但当他赶到慎思堂以后,发现慎思堂内一片风平浪静,心还是狠狠的被揪疼。 父皇决定放四哥出来,果然只是为哄二哥高兴,父皇特意命人去北宸宫传旨,派人去往宫中各处报信,却独独忘了派人来慎思堂。 这还真是讽刺。 听说陛下已经下旨,要放他家殿下出慎思堂,宝庆瞬间泪流满面。 万般激动之下,宝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勤政殿的方向叩了足足九个响头,谢陛下天恩。 而四皇子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既没像宝庆那般痛哭流涕,也没表现的欢天喜地。 在怔忪了半晌之后,四皇子才悄声与楚恬说,说他在慎思堂住惯了,不想搬去别处。 其实,四皇子并不是不想离开慎思堂,而是有些害怕。 从孩童时期被关进来,长成如今的少年,四皇子已经习惯了这与世隔绝,只有他与宝庆两个人的日子。 四皇子怕见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除了他所熟悉的,那屈指可数的几人以外,其他所有的陌生人。 况且,他如今是个聋子…… 他怕,他好怕…… 楚恬看出了他四哥的心思,便拉着他四哥,柔声细气的开解说,说父皇赐居的玉衡殿,离他住的瑶光殿,以及他们二哥住的北宸宫,五哥住的开阳殿都很近。 “四哥若是不嫌我们烦,我们日|日都去玉衡殿探望四哥,陪四哥作伴。” 四皇子被楚恬说的心动了。 能每日见到六弟,与六弟说说话,对四皇子来说可是个相当巨大的诱惑。 他特别想每天都能见到六弟,只要一见到六弟,他心里就感到莫名的踏实。 “若四哥不喜欢一个人独住,不如就先搬来瑶光殿,与弟弟一同住。”楚恬又说,觉着这么安排,他四哥八成能答应。 不出楚恬所料,四皇子果然被他给说动了。 只见四皇子使劲 分卷阅读751 儿点头,“我想与六弟同住。” 楚恬松了好大一口气,说这就回去命人给四哥腾屋子,又叫宝庆赶紧收拾东西,争取今日就叫他四哥搬过去。 谁知才刚说好的事,四皇子又突然反悔了。 说不搬去瑶光殿了,等玉衡殿修葺好以后,他直接搬去玉衡殿就好。 楚恬了解他四哥,四哥人单纯,特别好懂,四哥是怕给他添麻烦,才临时变卦不愿搬去瑶光殿的。 楚恬便又苦口婆心一通好劝,说自己一个人住瑶光殿太冷清,想要四哥住过去与他作伴。 还说,若四哥不与他住在一起,回头云栖亲手做了糕点,还要分送两处,多奔波跑腿。 若他们兄弟住在一处,云栖送起糕点来也省时省力。 以云栖如今的身份,送糕点这种事哪还用她亲自跑腿。 楚恬这话忽悠不住旁人,忽悠四皇子却绰绰有余。 四皇子最终决定,先搬去瑶光殿与楚恬同住,至于回头搬不搬去玉衡殿,等回头再说。 第384章 择日不如撞日, 楚恬原是准备今日就将他四哥迎去瑶光殿安家,却又怕太过仓促,安排的不够细致周全。 在与他四哥一番商议之后,最终还是定在了明日。 楚恬与四皇子约好, 明儿一早就来接他,然后便匆匆告辞,急着回瑶光殿安排了。 接到四皇子要搬来瑶光殿住这个消息以后, 作为瑶光殿掌事大宫女的竹影,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竹影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楚恬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私下里偷偷接济四皇子的人。 竹影说不好他们殿下与四殿下之间, 究竟有多深的情谊, 但从他们殿下对与四殿下有关之事的上心程度来看。 这位四皇兄与他们殿下来讲,还是颇为重要的。 竹影自然不敢怠慢,得了吩咐以后, 觉得将事交给谁来办她都不放心, 于是便亲自来到偏殿,化身冷面监工,催着宫人们把活干快干好。 被喊来干活的宫女和太监无一例外, 都服服帖帖,老老实实, 任由竹影差遣, 尽心尽力的干着自己分内的活。 其实, 早在竹影刚接任这瑶光殿掌事大宫女一职时, 这些太监宫女可没这般老实乖顺,任君差遣。 不服竹影的大有人在。 一则,竹影平日里一向与人为善,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很没脾气的样子,底下人不怕她,自然难服她。 二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众人大都以为竹影只是在晴芳患病,无法主事期间,暂代掌事大宫女一职。 等到晴芳病好以后,竹影还是从前那个成日跟在晴芳身后,被晴芳指使来指使去,比他们这些杂役宫人还不如的竹影。 瑶光殿上上下下的宫人,几乎全都抱着晴芳病好了,竹影这个临时的掌事大宫女便会被撤换下去的念头,对竹影不甚恭敬。 然而他们最终等到的却不是竹影下马的消息,而是晴芳病情加重,不宜再继续留在宫中当差,被遣送出宫的消息。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看见晴芳是怎么被送出宫的。 从前叱咤瑶光殿的晴芳姑娘,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永远从瑶光殿,从这个皇宫里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于是,原本还在观望中的众人,不必竹影这个无二的新任掌事大宫女发威,便主动俯首帖耳,再不敢造次了。 竹影原以为在向他们殿下,主动揭发晴芳的所作所为以后,自己会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然而,就在晴芳被秘密送出宫的当晚,她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 之前晴芳在时,她总是会担心晴芳的心恙之症,会突然发病,会惹出难以收拾的麻烦。 只能处处小心,时时留神,让着哄着晴芳,令晴芳心神愉悦,以减少晴芳忽然发病的可能。 如此这般,晴芳是被她照料的很好很有精神,她自己却苦不堪言,甚至有些心力交瘁。 如今,晴芳不在了,她无论身还是心,都轻松了。 更何况,她揭发晴芳是实事求是,并非恶意诬陷,也未存多少私心。 对晴芳,她问心无愧,又何须自责。 再有,常寿悄悄与竹影透露过,说太子殿下最终决定,不取晴芳的性命,只是将人幽禁起来。 竹影心里头最后一点儿惊慌不安,也因此而平息了。 竹影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帮晴芳瞒下布偶人的事。 在选择揭发晴芳以后,她不单日子过的比从前轻松了很多,还博得了他们殿下的信任。 从那日他们殿下的种种表现来看,竹影基本可以断定,殿下早就知道她与晴芳已经发现云栖姑娘的存在这件事了。 若她未主动向殿下坦白此事,并揭发晴芳对云栖姑娘施用厌胜之术的事。 殿下很有可能会将她视作晴芳的同党,认为她与晴芳一样包藏祸心,图谋不轨 分卷阅读752 。 那么,她最终的下场,恐怕不会比晴芳好。 竹影可以诅咒发誓,自打她被调到他们殿下身边当差之日起,她就只认他们六殿下这一个主子。 她从未背叛过殿下,也从未想过要背叛殿下。 竹影觉得,在经了晴芳这件事以后,殿下应该已经明白了她的忠心。 竹影决定,日后她一定要多多向殿下展示她的忠心。 她想要像常寿跟和顺那样,成为殿下心腹之中的心腹,或者……或者成为他们未来的皇子妃,云栖姑娘的心腹。 竹影从来都不是多事之人,尽管那日在北宸宫撞见他们殿下与一个女子举止亲密,但回来以后竹影并未留心打听此人。 有关云栖的事,她都是后来听晴芳说的。 当日,晴芳并不知竹影怕她会在北宸宫惹事,一直尾随于她,更不知竹影也瞧见他们殿下与一女子在北宸宫的一处庭院中密会。 于是,在与竹影说起云栖时,晴芳只说,她听闻隔壁北宸宫刚住进去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这个厉害人物,最早是吴才人身边的杂役宫人。 后来随吴才人一同从昌宁行宫搬回皇宫,不久便调到了景嫔宫里当差。 此人深得景嫔喜爱,喜爱到令一向自矜的景嫔屈尊降贵,亲自教此人弹琴下棋。 景嫔甚至还亲自为此人梳过头,添过衣。 待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了。 之后,景嫔招荣妃毒害,香消玉殒。 丽景轩中,除了最末流的杂役宫人,其余宫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投进了暴室。 一番严酷的审问过后,陛下最终下旨,将这些人全部赐死,为景嫔殉葬。 可这位厉害的人物却没死,就只有她一个人独独活了下来。 被关进暴室竟然还能活着出来? 竹影为此震惊不已。 而更令竹影吃惊的是,此人竟然是太子殿下亲自从暴室接出来的。 然后,这位厉害人物便顺理成章的住进了北宸宫。 晴芳还与竹影讲,听说太子与太子妃待此人极好,不仅单独辟了处宫室给此人住,还拨了冉冬去侍候此人。 冉冬可是太子妃身边的四大宫女之一,在北宸宫算是很有头脸的人。 而捧着疼着这个人的并不只太子夫妻。 听闻,陛下对此人似乎也是另眼相看。 陛下曾命人传此人去勤政殿说过话。 勤政殿啊,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踏足的地方。 竹影是真心觉得晴芳讲得不错,这位云栖姑娘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大概就是认为这个云栖姑娘太不一般了,晴芳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选择用厌胜之术来对付云栖姑娘。 盼着云栖姑娘会被她诅咒而死。 竹影觉得晴芳是真蠢,简直蠢到家了。 倘若厌胜之术真的那么管用,那么宫里的主子们,也不必费劲心机的争宠了,前朝的那些大人们,也不必绞尽脑汁排除异己了。 只管缝个人偶,在那人偶上写上相应的生辰八字,再多扎上几针,他们的对手便能一命呜呼。 晴芳施用厌胜之术害人不成,却自食恶果。 在竹影看来,这既可以说是天理昭昭,晴芳糟了现世报,也可说那位云栖姑娘吉星高照,福大命大……那可是活着从暴室走出来的人呐。 竹影是打心底里,由衷的敬佩云栖。 虽未曾接触过云栖,但自打听晴芳讲过云栖的那些经历以后,竹影便开始默默的欣赏云栖,对云栖心悦诚服。 倘若云栖姑娘来日真能成为他们殿下的皇子妃,竹影心道,那么她绝对心甘情愿的任凭云栖姑娘驱使。 可就怕云栖姑娘不信任她,不肯用她。 想到此处,竹影心里略微有些不安。 但转念一想,他们殿下是个淑人君子,殿下所钟情的人,应当也是知书达理,温婉良善的人。 来日,若云栖姑娘真成了皇子妃,即便不倚重信赖她,应当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苛待她,她大可将心放回肚子里。 放心了的竹影没再胡思乱想,只管专注的盯着宫人们搬搬抬抬,擦擦扫扫,好迎四殿下明日住进来。 这厢,瑶光殿上上下下已经忙得热火朝天,御前又来人添了一把火热的热闹气儿。 王旻奉旨前来,说陛下已经得知四皇子要搬来瑶光殿住的事,便下令将要赏赐给四殿下的东西,全都直接送来瑶光殿。 人还未到,赏赐就先来了。 竹影也难免与其他人一样心生好奇,陛下怎么就突然对四殿下这么上心了? 真是毫无头绪呀。 竹影没工夫多想,只想着御前来人可万万怠慢不得。 于是,竹影便亲自将王旻,以及那捧着,抱着,抬着各样赏赐,浩浩荡荡的一群宫人,领去了偏殿的一处空屋子。 分卷阅读753 不多时,那间还颇为宽敞的空屋,便被赏赐堆满了。 竹影站在一旁,满心愕然的望着宫人们进进出出,将屋子塞的越来越满。 陛下也是打算把过去几年,逢年过节没能给四殿下的赏赐,一气儿补回来吗? 瞧这架势,她得正经命人腾出一间库房来,供四殿下放这些数量极为可观的赏赐了。 就这样,在送走王旻一行以后,竹影立马就去张罗腾库房的事了。 稍晚些时候,楚恬亲自来偏殿视察进度。 见偏殿几乎都已经布置好了,楚恬很满意,立即吩咐将瑶光殿上下所有的宫人,都召集到偏殿来。 楚恬首先给了众人一点儿甜头,说要赏在场的每个宫人两个月的月钱。 在给完甜头以后,楚恬便十分郑重严肃的向众人训了一通话,说明日四殿下就将住进瑶光殿。 若有人胆敢不敬四殿下,怠慢四殿下,便不是扣几个月钱就能了事的,直接打三十个板子,再逐出瑶光殿。 如此,也算是恩威并施,令人心悦诚服。 第385章 最近这几日, 太子身体欠安,一直闭门不出,既不上朝议事,也谢绝任何人登门拜访拜。 任何人便是任何人, 当今天子,太子的亲爹也不例外。 而住太子隔壁的六皇子,在太子“欠安”之后不久, 也身患重病,卧床不起,需要安心静养。 于是,无心参与前朝政事, 只想做一只闲云野鹤的五皇子, 在这种情况之下,无奈的被委以重任。 这阵子,五皇子几乎日|日都要往返于皇宫, 户部, 工部之间,忙的是晕头转向,焦头烂额。 在深深的同情并感慨他二哥从前原来这么忙, 这么辛苦以后,五皇子越发迫切的盼望他二哥和六弟的病——无论是心病还是风寒, 能快些好起来, 哪怕是要折他的寿。 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有一日, 赶在宫门下钥前一刻才赶回皇宫的五皇子, 拖着疲惫的身体,迈着沉重的脚步,艰难的挪回了开阳殿。 一进屋,他便一滩烂泥般的将自己泼在了软榻上。 与户部众官员议了半天事,口干舌燥,喉咙冒火,却连一口水都没喝上的五皇子,觉得自己好委屈。 更委屈的是,矮几上就放着一盏已经晾好的,他最爱的午子仙毫,稍稍抬手就能取到,可他却累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五皇子又委屈,又生气。 气自己这颗毫不擅长应付政事的脑袋。 也气自己这副养尊处优惯了的身子。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罢了罢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本皇子不干了! 可第二日清晨,不必秋水和长空唤,五皇子就自己起床,梳洗更衣再匆匆用过早膳,便迎着晨曦,快马加鞭赶去了户部。 一面,他是当真放心不下岭南一代,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灾民,想尽自己所能,多为灾民们谋些好处,谋条生路。 另一面,便是存了些私心。 自从正月里出了那桩事以后,就是景嫔遭荣妃毒害,吴才人被连累小产的事以后。 看似与此事无关的贤妃,便受到了皇帝的冷落,连带着贤妃所出的三皇子也不招皇帝待见。 母子二人每隔一日,便会相携着去向皇帝请安,而皇帝回回都将二人拒之门外,毫不疼惜三皇子如今不良于行,大老远走过来不容易。 五皇子起先有些纳闷,纳闷父皇为何会疏远冷落贤妃。 有一日他闲时忽然想起这茬,便问了秋水一嘴,才知父皇是怀疑贤妃心肠歹毒,在背后推波助澜,帮荣妃一同害了景嫔和吴才人。 荣妃毒害景嫔那日,“正巧”在毓秀宫的贤妃,似乎曾有意阻止毓秀宫的宫人去请太医,从而延误了景嫔以及吴才人最好的治疗时机。 若太医能早到一刻,景嫔或许就能救回来,吴才人腹中的孩子兴许也能保住。 秋水说,贤妃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等陛下从痛失景嫔和小皇子的悲痛中缓过神来的时候,毓秀宫的宫人都已经被赐死了。 当日贤妃究竟有没有派人,阻拦毓秀宫的人去请太医,已经是死无对证。 陛下虽然疑心贤妃,但苦于没有罪证,也不好发作,便只能冷着贤妃,也冷着三皇子。 不过,贤妃娘娘从前也不是没受过陛下的冷落。 而每回受到冷落的贤妃娘娘,总有手段能重新获得陛下的宠信。 秋水如是说。 况且,贤妃娘娘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三皇子从旁帮她。 只要三皇子瘸着腿,多往陛下面前跑一跑,哭一哭,日子久了,陛下怎么会不心软。 五皇子知他三哥是个有野心的,一直都有染指朝政之心。 前阵子,见他和六弟每日都被父皇传到勤政殿议政,心里该是嫉妒疯了。 分卷阅读754 五皇子认为,眼下他很需要一个人,帮他分担一下身上过于繁重的差事,而三哥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他偏不叫那满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自己却不仁不义,寡廉鲜耻的楚老三称心如意。 他楚惟就是累晕了,累死了,也绝不会将身上的担子甩给楚怀那个伪君子。 他不放心,也不甘心。 许是慢慢惯了每日宫里宫外的来回奔波,也许是因为这份“不放心,不甘心”,如今五皇子倒不觉得日子那么难熬了。 处理起差事来,也越来越井井有条,得心应手。 就在昨日,回回见回回都要责备五皇子过于懒散怠惰的皇帝,破天荒的夸奖了五皇子,说五皇子勤奋有长进。 而得了夸奖的五皇子却并不沾沾自喜,也并没有因此增添干劲儿。 他还是打心底里盼着他二哥还有六弟能快些好起来,相比做个勤奋有为的皇子,他还是比较喜欢做个闲云野鹤。 又在外奔波了整整一日的五皇子,在披星戴月的从宫外赶回来以后,才得知白日里父皇下旨,放他四哥出慎思堂的事。 又知父皇已经命人开始修缮玉衡殿,赐给四哥住。 而在玉衡殿修缮好之前,四哥会暂时住在六弟的瑶光殿。 终于,四哥终于能离开那逼仄荒僻,暗无天日的慎思堂了! 五皇子心里高兴极了,赶着就要去慎思堂好好恭喜他四哥一番。 却想着明日就要搬家,四哥和宝庆两个八成还在忙着收拾东西,他实在不好赶在这个时候去叨扰。 可心里这份狂烈的欢喜,总要找个宣泄的地方。 五皇子便想到了他六弟。 这都好几日了,六弟的病应该已经见好了吧? 于是,五皇子便借着探病为由,去了瑶光殿,想与应该比他还高兴的六弟,一起高兴高兴。 五皇子原以为他六弟这几日依然闭门不出,应当还是在卧床休养。 来到瑶光殿后,见他六弟虽然气色看起来差些,但已经能下地,且行走自如,五皇子惊喜不已,悬了好几日的心,总算安放回去。 在先十分体贴的关心了一番,他六弟的身体恢复情况以后,五皇子才感慨一句,父皇终于放四哥出慎思堂了。 而在欢喜和兴奋劲儿过了以后,五皇子才后知后觉的好奇,父皇怎么就突然决定把四哥放出来了呢? 之前,二哥、六弟、还有他,明明那样费尽心机,明着暗着为四哥求了无数次情,父皇却都不肯松口,怎么突然就肯了呢? 楚恬不想让他单纯又无辜的五哥,牵涉进那些肮脏又危险的是非中,明明了解内情,却在他五哥面前装起了糊涂,说自己不清楚。 五皇子虽然单纯,但并不代表他不聪明。 竟猜到了几分其中因由。 五皇子与楚恬说:“前阵子父皇与二哥不知为何事,在勤政殿内吵的不可开交,父皇还一时失手掌掴了二哥,气得二哥到如今也不肯理父皇。 我猜,父皇一定是觉得自己在那件事上理亏,可身为君,身为父,却放不下身段直接向二哥赔不是,便想借其他什么事,向二哥服软。 父皇回想这些年来,二哥几乎从未求过他什么,只一再请求他宽恕四哥,放四哥出慎思堂。于是乎,父皇为了哄二哥高兴,与二哥重修旧好,便遂了二哥这一直以来的心愿。” 听完他五哥的话,楚恬不好说什么,只轻描淡写道:“或许吧。” 好在五皇子也没过于纠结这些,他与楚恬商议,说明日要在瑶光殿设宴摆酒,好好庆贺一番,既庆贺四哥终于离开了慎思堂那个鬼地方,也庆贺六弟的身子终于恢复健康。 身体一直无病无痛,甚是健康的楚恬,心里好生内疚。 他当时就只想着达到随云栖一道去昌宁行宫,一路保护云栖的目的,便选择了装病,还是装成卧床不起的重病。 却没去想,如五哥一般关心他的人,会为他如何悬心。 楚恬越想越是觉得惭愧,决定明日宴席上,一定要多敬五哥几杯酒。 …… 昨夜临走前,五皇子与楚恬约好,明日一早,要一同去慎思堂接他们的四哥。 第二日一早,楚恬正准备出门去开阳殿,与他五哥会和,开阳殿却忽然来人说,说他们殿下被皇后娘娘召了去,不能随六殿下一道去慎思堂了。 皇后是有多紧急的事,要一大清早的就把人叫去? 楚恬心里有数,皇后应该是听说了五哥要与他一道去慎思堂接四哥的事,皇后不喜五哥与四哥来往过密,于是便故意将五哥叫走了。 楚恬原本就心疼他五哥这阵子,宫里宫外的奔波辛苦,不想劳动他五哥同他一起去接人。 如今他五哥真的不能去了,楚恬也不觉得这是坏事。 他只盼皇后不要一再从中作梗,至少晚上的宴席放五哥过来喝杯酒。 这么多年,他们兄弟好 分卷阅读755 不容易能正大光明的聚在一起,少了五哥多不美啊。 …… 楚恬到慎思堂的时候,四皇子正在后院的柿子树下发呆。 四皇子背对着游廊,又听不见声音,于是直到楚恬在他身旁站下,四皇子才察觉。 他偏过头来,冲楚恬温浅一笑,“六弟来了。” 见他四哥眉宇间萦绕缠裹着一丝惆怅,楚恬不禁问:“四哥在想什么?” 四皇子明明读懂了楚恬的唇语,却像没听懂似的不说话。 他垂着眼,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原本微蹙的眉头,明显蹙的更紧了几分。 楚恬不急也不催,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他四哥的回答。 半晌,四皇子终于抬起头来,望着楚恬,声音很轻的问了一句,“得了恩典是要谢恩的,我要去见父皇吧?” 第386章 如四皇子所言, 按照宫中规矩,德蒙陛下恩赏,事后是要当面叩谢天恩的。 这是一般情况下。 而眼下,情况比较特殊。 尽管放四皇子出慎思堂的旨意, 是皇帝亲自下的,但楚恬并不确定,父皇是不是愿意见到四哥。 楚恬觉得, 父皇大约是不愿见的。 否则,也不会刻意将人幽禁在宫里最隐秘荒僻的地方,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在得知先皇后之死的某些内情前, 楚恬只当他父皇是因为痛恨萧贵妃, 才会迁怒于四哥,才会那样冷落漠视四哥。 事到如今,楚恬才恍然, 父皇对四哥并不迁怒, 而是无法面对,或者说不敢面对。 只要见到四哥那张与萧贵妃极为神似的脸,父皇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 想起自己是如何为了自己安心痛快,耍弄阴损的手段, 在短短数日间要了一千八百多条无辜的性命。 那其中有一半都是安守本分的内宅妇人, 以及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 楚恬想, 除此之外, 他父皇应该还会不住想起,他那两个死于非命的枕边人。 先皇后沈氏,是父皇的结发妻子。 萧贵妃则是侍奉父皇时间最早的姬妾之一。 与先皇后一般,萧贵妃也曾做过懿宁长公主的伴读。 父皇与萧贵妃年少时便相识,也算是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 在楚恬的印象中,萧贵妃并不似贤妃好权势爱结党,也不似淑妃跋扈嚣张,喜在后|宫搅弄风雨。 萧贵妃性子沉静,话不多,看着矜贵清冷,不近人情,实则心肠很温善柔软。 有件事楚恬这辈子都不会忘,他忘不了他跪在他母妃的棺椁前,为母亲彻夜守灵时,萧贵妃曾不动声色的悄悄命人为他送来更厚实些的蒲团,又命人在他身旁多添了个取暖的炭盆。 从这细微处便可见,萧贵妃是个很心细又慈爱的人。 还有,萧贵妃无疑是深深爱慕着父皇的。 楚恬还记得,在大的节庆日,在阖宫宴饮这种他为数不多的,能见到萧贵妃的场合。 萧贵妃的目光从来都不在珍馐佳酿,以及丝竹舞乐上。 萧贵妃总是默默的在一旁关注着父皇,父皇偶尔看过来,萧贵妃便会立刻报以一笑,满心欢喜的样子。 就算父皇望的不是她,只是那舞姿曼妙的舞姬,正好舞到了那个方向。 年少时,楚恬不明白萧贵妃为何那么喜欢凝望注视着父皇,为何萧贵妃看父皇的眼中是有光的。 如今他有了自己心爱的人,才明白那双眼中盈满的都是缱绻又诚挚的爱意。 只可惜那份深情最终被无情又彻底的践踏了。 萧贵妃何辜! 楚恬想,对萧贵妃,父皇心里应该是有愧疚的。 正因为愧疚,才不敢面对萧贵妃为他留下的骨血。 才会将四哥关的那样远,那样深。 楚恬觉得,相比四哥怕见父皇,父皇应该更怕见到四哥才对。 父皇应当是不愿见到四哥,不想四哥去当面谢恩的。 那么四哥呢,除了怕以外,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想去见一见他阔别多年的父亲? “四哥想去见父皇吗?”楚恬问。 四皇子一听,本能的摇了摇头,但很快又急着解释,“不,其实我……我……” 他苦着一张脸,满眼纠结的望着楚恬,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见状,楚恬连忙劝慰说:“谢恩的事不急,等回头四哥都安顿好以后,咱们再商议。若到时候四哥想见父皇,我便陪着四哥一道去见,若四哥不想,我就代四哥去把恩谢了。” 四皇子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脸上的愁苦之色尽消,却换成了深深的惭愧之色,“总给六弟添麻烦。” “亲兄弟,不客气。”楚恬爽朗一笑,问四皇子,“四哥是想再站会儿,还是随我走。” 读懂楚恬唇语的四皇子,抬头 分卷阅读756 望了望身旁这棵高大的柿子树,又四下环顾了一番,“六弟,咱们走吧。” …… 楚恬心细体贴,怕自己领着乌泱泱一大群生人来接四哥,四哥会焦虑紧张,于是便只带着他四哥熟识的常寿跟和顺来接人。 四皇子的东西很少,全部家当也只有两个大包袱和一个小包袱。 常寿跟和顺二人一人背一个大包袱,宝庆挎一个小包袱,正正好好。 为了缓解他四哥的紧张焦虑,也为免累着他四哥,楚恬还命人抬了一顶软轿过来给他四哥坐。 而自己则跟在软轿旁,一路走着陪着他四哥。 当软轿稳稳落在瑶光殿的大门外以后,楚恬亲自上前,将四皇子扶下了软轿。 因已经事先安排好的缘故,在大门处迎接的没有闲杂人等,除了竹影,兰馨,折梅,晴芳这四个大宫女以外,还有两个楚恬平日里十分亲信的太监。 楚恬已下令,将这两个太监,以及兰馨和折梅两个大宫女,调去伺候他四哥。 在简单向四皇子介绍了这几个宫人后,楚恬便领着四皇子去到了收拾一新的偏殿。 这些年来,四皇子虽然被关在慎思堂受了不少罪,但到底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皇子。 锦衣玉食,高床暖枕,什么好东西都是见过的。 打量着他六弟精心为他准备的,近乎有些奢靡的住所,四皇子并没有惊掉下巴,眼睛也没有看直,只是诚恳的谢过他六弟,说他很喜欢。 特别心细体贴的楚恬,已命人备好了浴桶和热水。 有阵子没正正经经沐浴过的四皇子,欣然前往了盥洗室。 不过四皇子却不肯叫旁人从旁伺候,只许宝庆进去。 沐浴更衣后的四皇子,整个人明显放松了很多。 昨夜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的人,感到略微有些困乏。 看出四皇子有些困倦的楚恬,只叫他四哥好好歇一歇,能睡一觉最好,然后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还不忘前交代兰馨,折梅几个好生伺候。 楚恬走后,四皇子便去卧榻上躺下了。 四皇子并不认|床,因此又累又困的人,很快就睡着了。 四皇子这一觉睡的挺久,一直睡到临近傍晚才悠悠转醒。 刚刚睡醒的四皇子,睁开惺忪的睡眼,望望眼前浅青色绣兰草的纱幔,摸摸身上蓬松柔软的棉被,心中一片恍惚,竟不知今夕何夕。 只觉得下一刻,会有一只纤纤素手撩开眼前的纱幔,紧接着一张艳而不媚,娇而不俗的美人脸探进来,冲他盈盈一笑,朱唇微启,语气温软的与他说:“忱儿醒了,母妃命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起来吃吗?” “嗯。”四皇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将自己的手递向那只宛若柔夷的手,却不想竟抓了个空。 四皇子定睛一瞧,卧榻前哪还有人。 母妃呢?他的母妃呢? 人刚刚还在这里的! 四皇子慌忙坐起身来,边焦急的唤着母妃,便撩开帷幔下了地。 此刻正在外间的宝庆,听到他家殿下的呼唤声,慌忙放下手中六殿下才命人送来的,刚装订成册的,陛下赏赐给他家殿下的物品明细。 这册子是常寿刚送来的,常寿叫他好好保管这本册子,说回头会领着他去库房,按照册子将东西都点数一遍,若核实无误,便将库房的钥匙交给他了。 捧着这本颇为厚实的小册子,宝庆感觉有些飘忽,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明明昨日,他家殿下还被关在慎思堂中一无所有。 而眼下,殿下却住进了宽敞舒服的殿阁中,拥有了这么多财富。 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在连掐了自己好几下,认定眼前这一切并不是梦以后,宝庆欢喜极了。 但欢喜过后,却又感到有些落寞。 常寿来送册子的时候,玩笑着称呼他为宝庆总管。 其实,常寿这样称呼他,也不算是玩笑。 毕竟,他曾是他家殿下身边唯一的奴仆,算是他家殿下的总管太监。 可凭他,能给如今的殿下做总管太监吗? 他恐怕不能胜任。 作为总管太监,不仅仅是要照顾好殿下的起居这么简单。 还要懂得管束底下的宫人,掌管好所有的簿册。 管束统御之术可以先学些皮毛,暂时够用就好,但掌管簿册就…… 宝庆是识字的,只可惜他识的字不多。 在送走常寿以后,宝庆就迫不及待的翻看起那本册子,而令他感到沮丧的是,册子上的字他认不全。 什么瓶?什么珠?什么盏? 他连字都不认得,又要如何一一去核对? 认字什么的,是要时间的积累与消化,现学根本来不及。 宝庆感到无比颓丧,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里屋猛然传出的呼 分卷阅读757 喊声,令宝庆醒过神来。 殿下!殿下怎么了! 宝庆哪里还顾得上自怨自艾,慌忙朝里间跑去。 宝庆一进屋,就见他家殿下赤脚站在卧榻前的地上,一脸恍惚的四下搜寻张望,口中不住的喊着母妃。 一见宝庆,四皇子立马跑上前来,抓着宝庆很是急切的问道:“宝庆,你可见到我母妃了,她方才就在这儿,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母妃,母妃她去哪儿了呀?” 第387章 萧贵妃娘娘已经……早就已经……殿下怎么可能在这青天白日之下, 见到娘娘呢。 宝庆望着四皇子,乌黑的眸子里拼命压抑着哀伤。 殿下该是太想念娘娘,所以梦见了。 梦中醒来,恍惚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宝庆没急着与四皇子解释什么, 只道地上凉,哄了赤着双足的四皇子,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四皇子依旧没从那温暖美好的梦境中醒过神来, 入座后他紧紧抓住宝庆的手,双眼澄亮的问:“方才母妃喊我起来吃糖蒸酥酪,母妃是不是出去亲自为我端了?”说着,又欲起身。 作为一个孝顺儿子, 可不能总是这样劳动母妃, 他得去帮忙。 宝庆强忍心疼,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暗暗用了些力气, 将欲起身的四皇子按住, “殿下想吃糖蒸酥酪了?奴才回头就命人做来。” 被宝庆按住的四皇子并没有用力挣开,只是蓦地抬起一只胳膊,一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只见他眉头轻蹙, 鼻子微皱,像是有些难受的样子。 宝庆见状, 连忙松开按着四皇子的手, 提起一旁矮几上的茶壶, 倒了一盏茶递到四皇子手边。 “殿下, 您快喝口茶。” 四皇子接过茶碗,连饮了两三口,才略微缓过来,也才想起回答宝庆之前的话,“你不必忙,母妃已经……嘶……” 四皇子忽然很痛苦的一手捂住了自己一侧的太阳穴,另一只手中的茶盏险些没拿稳摔了。 脑仁突突传来的疼痛,使得四皇子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待到双眼再次睁开,迷茫褪去,眼中是一片清明。 他张了张嘴,很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接着之前未完的话,缓缓说:“母妃已经……已经不在了。” 一股极端汹涌的悲意自心底漫处,漫上了四皇子的眉梢还有眼角。 把那双温柔又好看的眼睛浸的又湿又红。 四皇子捧起茶盏,又饮了几口茶。 眼角的红似乎又更深了几分。 宝庆猛然想起,这茶壶中的茶是凉的。 张太医之前特意交代,说殿下脾胃虚寒,不宜饮放凉的茶水。 于是,忙道:“殿下快别喝了,奴才另给您换壶热的来。” 四皇子听不见,这会儿也未抬眼看宝庆,因此对宝庆的话无动于衷。 宝庆说完后,才意识到这点,连忙伸手托住四皇子手中的茶盏。 四皇子这才抬眼看向宝庆。 宝庆一字一顿,慢慢与四皇子说:“茶凉了,奴才给您换一杯。” 四皇子点头,缓缓松开了茶盏。 宝庆嘱咐四皇子,千万不要赤脚下地,说自己去去就回,便提着茶壶往外走。 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句,“我想吃糖蒸酥酪了。” 宝庆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刚要答应一声,就听外间传来一个爽朗悦耳的声音,先他应和说:“这可真是巧了。” 话音刚落,就见着一身天青色锦袍的六殿下进了屋。 宝庆连忙躬身行礼,“六殿下万安。” 楚恬提着一只食盒走上前,用他空闲的那只手扶了宝庆一把,才继续往前走,来到坐在软榻上的四皇子跟前,与他四哥缓缓说:“估摸着四哥也该睡醒了,怕四哥醒来饿了,便想着给四哥送些糕点来垫垫肚子。云儿体贴,跟我想到了一处去。这是云儿亲手做的糕点,才托人送来,其中就有一道糖蒸酥酪。这都是才做好的,还热乎呢,四哥快趁热尝尝。” “嗯……”四皇子点了点头,双眼通红,盈满了泪。 楚恬见状,吓了一跳。 四哥怎么哭了?总不会是饿哭的吧。 他连忙望向宝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左右他家殿下耳朵听不见,此刻也并未看他,于是宝庆便将四皇子梦见萧贵妃的事,原原本本的与楚恬说了。 楚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边从食盒里往外端糕点,边听宝庆说话。 听完以后,楚恬心里也禁不住有些难受。 他也想念母妃了呀。 在楚恬对他母妃叶昭仪的记忆中,并没有甜蜜的糖蒸酥酪的香气,就只有常常独自坐在高处,那孤绝寂寞的背影。 尽管那时的楚恬还很年幼,却也感觉的到,母妃她不喜欢皇宫。 分卷阅读758 楚恬觉得母妃总是屏退身边侍候的宫人,独自爬上树,爬上屋顶,是想趁人不觉偷偷化成一只鸟,飞出这九重宫阙。 年幼的楚恬怕极了,很怕有一日母亲真会突然变成一只鸟,扑扇着翅膀独自飞走,不要他了。 于是,他总是在母妃攀高独坐之时,悄悄躲在暗处,默默守着母妃。 完全没去考虑,万一母妃真变成鸟要飞走,他凭什么把母妃留下。 母妃最终没有变成一只鸟飞走,但他还是没能将母妃留住。 一场大病,夺走了他的母妃。 在叶昭仪出殡当日,一向乖巧懂事的楚恬,平生第一次任性。 他拦在叶昭仪的棺椁前,不许那些人将他的母妃抬走。 后来,张北游上前,将他从棺椁前强行抱走。 他在张北游怀中激烈的挣扎,疯狂的哭泣,他喊着,“母妃别走,求您别走……” 再后来,张北游在他耳边,用轻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让娘娘走吧,这也算是她的愿望。” 在听完这句话以后,楚恬终于渐渐冷静下。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母妃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个皇宫。 如今母妃终于能得偿所愿,离开皇宫了。 这本是好事。 可方式却过于残忍…… 长大以后,幼时的记忆逐渐模糊,但楚恬却对他母妃当年的某些行为,有了更深的理解。 母妃她确实不喜欢皇宫。 在身体还康健时,母妃总是孤身一人坐在高处,神情从来都是落寞的怅然的。 相反在病中时,母妃虽然被病痛折磨的形容憔悴,但那双很好看的眼中,不再是黑沉沉的一潭死水,那双眼中时常流动着令人感到陌生的光芒。 时隔多年,楚恬才真正想明白,那时病重的母妃并不惧怕死亡,反而期待着死亡的降临。 在最初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楚恬痛苦极了。 一个人究竟要活的多绝望,才会为即将降临的死亡而感到愉悦? 母妃走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欢喜的。 因为母妃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自己厌恶的皇宫。 他不难过,他不难过…… 楚恬深深呼了口气,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糖蒸酥酪,从食盒的最底层端出来,“还热着呢,四哥快趁热吃吧。” 四皇子将碗推过来,“六弟一起吃。” 楚恬把碗轻轻推回去,“我来前已经吃过来,四哥吃。” 四皇子只当楚恬真的吃过了,便没再推让客气,埋头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尽管四皇子从来都没与楚恬这样说过,但楚恬心里清楚,他四哥一直都不信萧贵妃是毒害先皇后的凶手。 四哥一直都认为,他的母妃是被冤枉的。 事实上,萧贵妃的确是被冤害的。 然而这份冤屈,恐怕永远都不会沉冤得雪。 楚恬真的好想告诉他四哥,四哥你相信的没错,你的母妃萧贵妃的确是被冤枉的。 但他却不能这样做。 四哥在得知真相以后,会怎么想,怎么做? 四哥自然会想着为他的母妃,为他外祖洗脱污名,平反昭雪。 而他们的父皇是绝对不会允许世人知晓,仅仅因为他的敏感多疑,因为萧氏一族来日或许会谋反这一毫无依据的猜测,他便亲手设计陷害了萧贵妃与辅国公。 他不仅害了自己的枕边人,除了功勋之臣国之肱骨,还屠杀了萧氏一族一千八百多个无辜的族人。 当今天子决不允许世人知晓这个秘密。 若父皇得知四哥已经知晓了当年的真相,楚恬认为,他们的父皇恐怕不会将四哥再关回慎思堂。 父皇很有可能会直接杀了四哥。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哥去送死。 他只能选择看着四哥被蒙在鼓里悲哀痛苦。 他也痛苦啊…… “六弟怎么了?”四皇子满眼关切的问。 楚恬回神,望着四皇子的目光有些恍惚。 “六弟有心事。”四皇子用很肯定的语气说。 楚恬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四皇子自然不信,“六弟若有什么心事,不妨与我说说,若不想说,写下来也好,五弟便是如此。” “五哥找四哥说过心事?”楚恬问,并非有意岔开话题,他只是好奇,总是一派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五哥,会有怎样的心事。 “五弟不喜欢那位王姑娘。”四皇子道,“五弟之前曾与我说过,他宁可剃了头出家当和|尚,也不愿娶那位王姑娘为妻。六弟,五弟明明那么厌恶那位王姑娘,为何最终却答应了要娶那王姑娘呢?” 楚恬自然清楚其中情由,但这件事解释起来颇为复杂,也十分沉重,楚恬便没与四皇子解释,只叫他四哥快趁热多吃几口点心。 分卷阅读759 四皇子依言埋头吃了几口,又抬起头来,问楚恬,“今晚的宴席五弟会来吗?” 据楚恬所知,他五哥已经被皇后拘在凤仪宫整整一日了。 楚恬猜测,皇后大概是听说今夜他们会在瑶光殿设宴,庆贺四哥重得自由,以及乔迁之喜,皇后不喜五哥与四哥往来,才一直扣着五哥不放。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五哥恐怕是不能出席今夜的宴席了。 楚恬怕他四哥失望,却又不想哄骗他四哥,只道:“我回头差人去问问。” 四皇子温浅一笑,点了点头,又继续吃起了点心。 第388章 在将一整碗糖蒸酥酪吃完以后, 四皇子又吃了一块如意卷,一块莲蓉糕,又饮了一盏茶。 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吐了口气, 夸云栖做糕点的手艺堪称奇绝,又问楚恬今晚的宴席,云栖会不会出席。 楚恬笑答:“今晚的宴席是咱兄弟们之间的一场小聚, 来日方长,等回头找一日,邀上二嫂和云儿,咱们再大聚一回。” 兄弟们吗…… 四皇子明显迟疑了一下, “二……二哥也来?” 楚恬点头, “那是自然。” 不太懂得掩饰情绪的四皇子,眼中满溢着紧张。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楚恬心里清楚, 四哥是有些怕二哥的。 也不能说怕。 确切的说,四哥对二哥是打心底里觉得愧疚。 四哥虽然不信先皇后是被他母妃毒|杀,但萧贵妃确确实实是因毒|杀先皇后的罪名被赐死,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可二哥却不因此记恨四哥这个杀|母仇人之子,多年来一直暗中帮扶, 诸多照料。 甚至还曾向他们父皇求情, 恕四哥出慎思堂, 还四哥自由…… 楚恬知道, 四哥对二哥待他的好,感到很疑惑,很惶恐,也很不安。 四哥心下觉得,他不配得到二哥如此厚待。 望着眼前神情仓惶,满眼忧虑之色的四皇子,楚恬心里又止不住隐隐作痛。 他真的好想告诉四哥,四哥你配的,你真的配的。 萧贵妃是冤枉,她没有毒|杀先皇后。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不必感到自责…… 可他不能说。 为了让四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他不能。 究竟是稀里糊涂的活着好,还是清楚明白的死去好,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楚恬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判断了。 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哪怕一丝丝的可能,让先皇后真正的死因大白于天下呢? 萧贵妃和辅国公不该生前死后都背负着那莫须有的污名,那一千八百多条无辜的性命,也不该平白被屠戮,而他的四哥也不该余生都活在痛苦与愧疚中。 楚恬思索着,他是不是该试着做些什么? 就算最终不成,他试过了,心里也不会这样痛苦,这样不甘了。 …… 晚间宴席的气氛,并不如预想之中的热烈。 确切来说,简直沉闷到令人窒息。 五皇子被皇后扣在凤仪宫,终究没能来赴这场宴席。 席上就只有太子,四皇子,还有楚恬兄弟三人。 太子打从得知先皇后之死的一些内情以后,本来十分健谈的人,话便少了很多。 今夜似乎尤其少些。 而四皇子自入席以后,不,应该是自见到太子以后,就很紧张,还紧张的特别明显,头自始至终都埋得很低,压根就没抬起来过,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至于楚恬,因为有心事,时不时有些走神,话也不多。 说好的欢歌笑语,觥筹交错没有,只有无尽的沉默,沉默。 好不容易从一阵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楚恬,突然意识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他决定挽救一下。 于是,便端起宴桌上的酒盏,分别敬了太子和四皇子一杯。 可惜敬过酒后,气氛并未得到丝毫缓和。 于是乎并不谙此道的楚恬,决定再敬一轮。 不行,那就再敬一轮,再再敬一轮…… 直至喝到他两位哥哥热情高涨,不再拘束,气氛也就自然好起来了。 这厢,楚恬已经把下一轮的祝酒词都想好了,清香却不醉人的果酒斟满杯盏,楚恬正欲端起酒盏,却忽然听见一阵“扑腾扑腾”的怪声,从殿门外传来。 楚恬伸向酒盏的手不禁顿了顿,他循声望去,只见一雪白圆滚的毛球,扑扇着翅膀,慢悠悠的打殿外飞进来。 不是鹦鹉白白又是谁。 不知是懒得飞,还是身材过于圆润飞不动了。 只见那坨毛茸茸越飞越低,越飞越慢,最后直接落在地上不飞了,改用走的。 小家伙一身 分卷阅读760 雪白的羽毛,纤尘不染,一双豆眼一眨一眨,明亮又有神,看起来很讨喜。 但不得不说,这小家伙走起路来的样子是真傻。 傻中还有那么一点点小猥琐。 白白一路溜溜达达的走上前,扑棱两下翅膀,一跃就飞到了四皇子身前的宴桌上。 太子和楚恬都曾与这小东西打过交道,知这小东西聪明又滑头。 大概是瞧四皇子生了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才去招惹人家的。 若它胆敢这般放肆的飞上太子或楚恬身前的宴桌试试,看不打……打是不敢打的。 这小东西背后可是有太子妃和云栖两人一同为它撑腰。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不服?忍着。 四皇子耳朵听不见,又一直低埋着头。 直到白白飞上他身前的宴桌,长长的尾羽在他眼前扫过,四皇子才猛然抬头,发现席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小客人。 只是这位小客人……四皇子盯着桌上这位看了又看。 这是一只……鹅? 不对,鹅的尾巴没有这么长。 那是一只……一只啥? 见小家伙头顶有羽冠,再看那小家伙的鸟喙,四皇子断定,这应该是只鹦鹉。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肥硕的鹦鹉。 四皇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白白,打量来打量去,原本眸色黯淡的双眼渐渐亮起来。 显然,四皇子对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客人充满了兴趣。 然而白白对眼前这位看起来特别好脾气的美少年却丝毫没有兴趣,毕竟它见过的美少年不少。 坐在主位上那位,还有坐在对面的那位,可都是它的老熟人。 对美少年毫无兴趣的白白,却对桌上的一碟干果充满了兴趣。 只见它迈开短腿,大方的踱到那碟干果前,伸出一只爪爪从碟中取了一粒瓜子,就递到嘴边熟练地嗑了起来。 大概是四皇子特别纯澈无害,又充满善意的目光唤起了白白小小心中最后一丝羞耻感。 白白将那粒刚磕好的瓜子仁递向四皇子。 少年,吃吗? 四皇子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把那碟干果又往白白跟前推了推。 你吃,你吃,你随便吃。 白白一双豆眼蓦地睁大,眼底闪烁着惊喜又愉悦的光泽。 原来不是每个美少年都那么凶的!这个就特别温柔和气。 白白蹦跳上前,将那粒瓜子仁郑重的放进四皇子的手心里。 少年,请吃下我们友谊的果实! 而四皇子竟然吃了,竟然真的吃了! 太子和楚恬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白白磕一粒瓜子自己吃,再磕一粒瓜子分给四皇子吃,两人仿佛相识很久的老友一般默契十足。 这画面竟诡异的和谐。 磕累的白白,蹦到杯盏旁喝了口水,又回来继续磕瓜子。 可磕着磕着却渐渐有些不对头,动作越发迟缓,一双豆眼也越发迷离。 在将一粒刚磕好的瓜子仁放入四皇子手心以后,白白忽然垂下脑袋蹭了蹭四皇子的手指,发出“喵喵”的猫叫声。 接着又开始学狗叫,学驴叫,学猪叫…… 总之,把会叫的动物的叫声,都给学了个遍。 别说,还都学的挺像。 太子从旁瞧着,险些忍不住鼓起掌来。 没想到这个小饭桶还有此等才艺,回头一定要让它给琪华也表演一个。 只是这小饭桶的样子有些怪啊,疯疯癫癫越看越像是喝醉了在耍酒疯。 想到此处,太子不禁偏头与坐在左侧宴桌后的楚恬相视一下。 楚恬点头,二哥,这小家伙怕是误饮了四哥桌上的酒水,才会突然这么……这么热情奔放起来。 楚恬决定,要在这小家伙失控之前,把它抓起来,送回北宸宫去。 于是,楚恬立马起身,去到他四哥的宴桌前。 原以为白白见他要抓自己,会仓皇逃窜。 谁知这小家伙竟然十分热情的主动凑上前,“美人,抱抱。” 美……美人? 楚恬神情微僵,唇角不由得抽了抽。 他这是被一只鹦鹉给调戏了吗? 简……简直不要脸! “噗!”宴桌后的四皇子忽然笑出了声,“美人?它是在叫四弟吗?” 楚恬闻言,怔忡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他盯着他四哥,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四哥方才说什么?” 四皇子脸上依然挂着笑,“我说这小家伙方才那声美……” 四皇子蓦地停了口,杏目圆睁,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方才……听见了? 太子迅速起身,匆匆来到四皇子跟前,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 “四弟刚刚听见声音了?” 因为太 分卷阅读761 过惊喜,四皇子的呼吸略微有些不稳。 他急喘了几口气,才让自己镇定了些许。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耳,“能听见一点儿了。” 因为太激动,太欢喜,从手臂到手指都止不住的发颤。 之前,张太医说他的耳疾能治,只是需要比较漫长的时间来慢慢医治。 他原以为最快也要半年,他的耳疾才会有所好转,却没想到…… 四皇子眼眶发烫,忽然有些想哭。 “太好了!” 太子和楚恬几乎同时道。 宴桌上醉醺醺的胖拜拜,毫不吝啬的展现了它身为一只鹦鹉的本能,学舌道:“太好了!太好了!” 边说还边蹦,险些碰翻了一旁的酒壶。 楚恬美人自然不能由得这小家伙胡闹,赶紧将小家伙抱起。 抱起以后他才发现,小家伙的一只爪爪上,竟然系着一个很小巧的纸包。 第389章 楚恬连忙解下绑在白白爪上的那个小纸包。 解下以后才发现, 纸包上还附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字迹清秀的写了两行字: 剥松子花了些工夫,幸好是赶上了。 殿下们尽兴。 楚恬认得,这是云栖的字迹。 楚恬连忙小心翼翼的拆开掌中那小巧的纸包,见纸里包裹着的是几粒散发着诱人光泽及香气的松子糖。 四皇子看着纸包中的糖粒, 原本暗沉的眸色骤然亮了起来。 “好久没吃过这种松子糖了。” 与四皇子一样,楚恬对这松子糖的滋味也甚是怀念。 记得幼时随二哥学习骑射,每当他学的用心卖力, 或表现的很出色时,二哥手心里总会变戏法似的出现一颗松子糖,一边夸他很棒,一边满眼疼惜的将甜香的松子糖喂入他口中。 口中含着那饱含奖励赞扬意味的松子糖, 就算身上再筋疲力尽, 心里也是甜的。 那是楚恬童年,为数不多的甜的回忆。 除了楚恬和四皇子,五皇子的骑射太子也有教过。 兄弟三人小的时候, 都曾吃过太子喂的松子糖。 太子望着纸包中的松子糖, 甚是感慨,也甚是怀念。 怀念记忆中或爱哭,或调皮, 或倔强的那三个小豆丁。 那都是他的宝贝,一辈子的宝贝。 太子目光清和柔软的盯着纸包中的回忆, 问楚恬:“是六弟告诉弟妹的?” 楚恬点头, “之前闲聊时曾与云儿提起过松子糖, 云儿心思细, 就记下了。” “弟妹有心了。”太子说着,很小心的从楚恬手中接过那个纸包,将纸包稳稳托在掌心里。 他从纸包中取了一粒糖,递向四皇子,“四弟,辛苦了。” 这些年,我的四弟真是太苦太苦了。 四皇子望望太子,再望望太子手中的松子糖,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十分虔诚的伸出双手,仿佛接过来的并不是一粒小小的松子糖,而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东西。 “二哥,谢谢。” 谢谢你从小到大对我如父般的疼爱与照料,真的谢谢。 太子有些鼻酸,他抬起手来,就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又亲热的摸了摸四皇子的头。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好似回到了无忧的童年,少年时光。 “嘎嘎,白白也要,白白也要!”伏在宴桌上的某醉鬼,闻到了松子与糖的香气,大着舌头喊道,边喊边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看最终还是软倒在了桌上。 楚恬从旁瞧着,简直哭笑不得。 说这小家伙蠢,还真没冤枉它。 真该让云儿也瞧瞧这小家伙此刻的蠢样子。 云栖一定会忍不住笑。 他喜欢看云栖笑,最最喜欢了。 “来来来,六弟也有份。”太子边说着,边分了一粒松子糖给楚恬。 楚恬接过,立马就将糖塞进了嘴里。 因为太得意,也顾不得嘴里含着食物不能说话的礼仪,只道:“我们云儿的手艺也太好了。” 太子无比赞同的点了点头,“弟妹最是心灵手巧。” 楚恬听了这话,故意逗他二哥,便冲他二哥促狭一笑,问:“二哥说云儿最心灵手巧,那二嫂又当排第几?” 太子一怔,连忙改了个更加严谨的说法,“你二嫂和六弟妹,一样心灵手巧,不分伯仲。” 楚恬依旧笑着,可含笑的眼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丝淡淡的遗憾,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声气,“倘若今夜五哥也在就好了,我记得小时候,五哥也可爱吃这松子糖了。” “原来六弟心里这般惦念哥哥,真叫哥哥好生感动啊。”一个爽朗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 循声望去,只见五皇子唇角噙着笑,从门口大步朝殿内走来。 分卷阅读762 他上前站定,先冲他两位兄长行了礼,又亲热的拍了拍他六弟楚恬的肩膀,便姑娘家撒娇似的,笑嘻嘻的与太子说:“二哥也赏我一粒松子糖吧。” 太子立马取了一颗糖,原是要递给五皇子的,临了却又收了回来,还将包糖的纸包折好,藏到了身后去。 “五弟姗姗来迟,要先罚酒三杯,才能给糖吃。” 五皇子一听,连应了三声是,“不但要罚酒三杯,还要再各敬二哥,四哥,还有六弟三杯酒。” “这可是五哥说的。”素来温润如玉的楚恬,今夜特别的野,“来人,换海碗!” 听说要换海碗,五皇子并不慌,接着楚恬的话茬,豪气道:“都换海碗,今夜不醉不归!” 太子立即朗声应和:“好,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不行不行,二哥不能不醉不归。”五皇子煞有介事的说。 太子不解,“为何不能?” 五皇子强忍着绷住脸不笑,“我怕二哥喝醉了,二嫂不许二哥进屋。” 五皇子原是打趣太子来着,不想太子竟然神情微凝,还真严肃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片刻,太子笃定道:“你二嫂好脾气,即便我真醉了回去,她也断不会将我拒之门外。” 说完,一副很安心,又很骄傲的样子。 紧接着,太子又满眼关切的望向一旁的四皇子,温声嘱咐,“四弟晚些时候还要服药,未免酒冲了药性,酒不能多饮,更不饮醉。” 四皇子温顺点头,“都听二哥的。” “快来快来,快换海碗来。”五皇子急不可待的张罗说。 宫人们得了吩咐,连忙换上了海碗。 殿内一时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竟无人再想起,已经醉倒在宴桌的白白。 这夜,除了乖巧的四皇子以外,果然都不醉不归了。 …… 第二日一早,太子醒来,见太子妃不在身旁,心里忽然有那么一丢丢的小慌张。 自成婚以来,琪华每日都是与他同睡同起,今儿怎么…… 怕是气他昨夜喝得酩酊大醉,一身酒气的回……话说,他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正当太子坐在卧榻边,微阖着眼,轻轻揉按着有些发疼的眉心时,太监进玉提着个食盒进了屋。 在向太子施礼问安后,进玉小心翼翼的从食盒中端出一个汤盅来,“殿下,太子妃殿下吩咐,您一醒就将这碗醒酒汤端来给您。” 琪华还惦记着给他准备醒酒汤,应当不是太气他。 太子稍稍松了口气,故作镇定的接过进玉递来的醒酒汤,一滴不落的喝了下去。 在梳洗更衣后,太子便急着去寻太子妃道歉。 而此刻,太子妃正在殿后的庭院中,与云栖两人站在一株含苞待放的玉兰树下说笑。 见太子来了,太子妃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别过脸不肯看太子。 云栖乖觉得很,见这种状况,立马谎称自己还有事,便告辞了。 在走过太子身边时,太子忽然唤住云栖,“弟妹。” 云栖连忙停下脚步,“殿下有何吩咐?” “是二哥。”太子纠正说。 云栖从善如流,乖乖巧巧唤了太子一声二哥。 “弟妹,谢谢你。”太子望着云栖,眉眼温柔,声音更是温柔,“松子糖很好吃。” 云栖心头一热,“二哥若是觉得好,那我回头再多做几罐。” “四弟,五弟,还有六弟昨日吃到那糖,都可欢喜,就是弟妹派去的那只‘信鸽’,太……” “咳咳。” 云栖一边咳嗽,一边冲太子打了个眼色,我的二哥呦,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太子不明所以,继续说:“那只‘信鸽’,可太不靠谱了。” “依我看,还是人更不靠谱。”一直别过脸,不肯瞧太子的太子妃,这会儿转过脸来,秀美微挑,杏目圆睁。 明明是副生气不高兴的样子,却不叫人觉得太凶。 太子心中茫然,他家琪华为何突然这么生气? 他不由得望向云栖,弟妹知道? 听闻昨夜白白在彻底醉倒之前,曾表现了一段甚是精彩的才艺。 于是乎,云栖颇为隐晦的“喵喵”叫了一声,便匆匆遁走。 二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太子怔忡了片刻,心中才恍然。 他连忙上前,与太子妃解释,“琪华,昨夜我们真不是故意给那小饭……给白白灌酒,拿它取乐,那小家伙是在我们谁都没留神的时候,自己偷喝了杯盏中的酒,才会醉倒的。我在这里向你保证,往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太子妃并非真与太子生气,她爱这个男人疼这个男人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与之生气呢。 太子妃是故意装作生气,就是想哄她的宝 分卷阅读763 贝,她的心肝多说几句话而已。 自去行宫回来,又与父皇大吵一架,她的太子就变得颓丧少言。 尽管这几日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好了太多,但整个人还是愁云惨淡,郁郁寡欢,不太爱说话。 于是,她便想方设法,想哄她的爱人多说几句话。 无论是欢喜的,愤怒的,只要别一个人闷着,闷坏了自己就好。 在听太子绞尽脑汁,想出一大串话讲来哄她以后,太子妃原本故作冷冰的脸,终于冰雪消融,露出一个灿烂又温软的笑容,表示原谅太子了。 不过老实说,醉酒的白白的确是有些可怜。 一夜过去,昨夜不醉不归的人,都已经酒醒,可白白还哼哼唧唧,一会儿学猫叫,一会儿学狗叫,伏在软垫上站不起来呢。 太子妃听说张北游张太医今日一早,会去瑶光殿给四皇子复诊,便想着派人去问问,有没有能帮助鹦鹉醒酒的办法。 无论是醒酒汤还是醒酒丸都好。 听闻太子妃要派人去瑶光殿向张太医为白白求药,云栖立刻主动请缨,表示愿意跑这趟腿。 其实,云栖早就想去瑶光殿看一看了。 去看一看她的殿下,她的心上人日常生活的地方。 在得到太子妃的允准以后,云栖立马就揣上一罐松子糖,往隔壁瑶光殿赶去。 第390章 听说北宸宫来人了, 竹影立即亲自去迎。 见来者不是旁人,竟是那位特别了不起的云姑娘,竹影心中甚是惊喜。 打从在心里默默认定,这位就是他们未来的六皇子妃以后, 竹影就一直很想与云栖亲近,可惜一直都没机会。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送上门来, 竹影自然是不肯辜负的。 于是,一向待人淡淡的竹影,拿出了自己几乎全部的热情,努力的想给未来的女主子留个好印象。 云栖早就听说过竹影这个人, 知竹影是瑶光殿四个大宫女之一, 也知竹影是在前一任掌事大宫女忽然患病之后,临危受命,接任了瑶光殿掌事大宫女一职。 云栖很相信楚恬看人用人的眼光, 她无比坚定的认为, 能得她家殿下赏识的人,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云栖见竹影模样生得标致,言谈举止也不俗, 打心底里喜欢。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不疾不徐地往四皇子住的偏殿方向走。 说话间, 两人刚拐上一条游廊, 就见宫女菊沁匆匆打身后赶上来, 神情焦急。 竹影心知是出了什么事, 肯请云栖稍等,便上前一步问菊沁,“出什么事儿了,你慢慢说。” 菊沁倒是想慢慢说,却慌得没法慢慢说,好好说。 只见她低着头,垂着眼,压根不敢去看竹影,双肩因紧张而不住的微微发颤。 “回……回姐姐的话,姐姐之前吩咐我,将殿下回头要穿的那身吉服找出来熨好。却不想我喊来帮忙的青栀笨手笨脚,连往火斗里添炭火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竟叫炭火爆出的火星,将殿下的吉服……将殿下的吉服给……” 话说到这儿,菊沁偷偷抬眼,想瞧瞧竹影的神色。 目光甫一相触,菊沁就像被什么刺伤了双眼一般,又惊又痛的移开了眼。 也怨不得竹影姐姐这般生气,菊沁心道,那可不是寻常的衣裳,而是他们殿下的吉服,是她们拿命都不够赔的金贵之物。 可就是这样金贵的吉服,竟然在她们手里被火星燎出几个小洞。 菊沁慌极了,也怕极了,但错已经铸成,总要想法子弥补。 于是,菊沁便硬着头皮,将自己想了一路的补救法子说与竹影,“姐姐看,咱们要不要把吉服送去尚衣局,请尚衣局的人尽快修补起来,应……应该能赶得及殿下穿。” 竹影气得不轻,但因天生长了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就算真动了怒,看起来也不甚凶狠。 在云栖面前,竹影不好发作,在数落了菊沁几句之后,便挥手叫菊沁退下。 说等送完云栖姑娘,她再过去处理吉服的事。 待菊沁惊魂未定,恍恍惚惚的告退以后,竹影暗自叹了声气,与云栖陪笑道:“叫姑娘您笑话了。” 云栖摇头,有些好奇的问:“据我所知,再有一个月才是先皇后的生忌,为何这么早就把殿下的吉服拿出来熨烫?” 得此一问,竹影连忙为云栖答疑,“回姑娘,再过三日便是昭怀太子的忌日。忌日当天,殿下要与其他几位皇子殿下一道,随陛下祭拜昭怀太子,那日需得穿吉服。” 三日之后是昭怀太子的忌日? 云栖之前还真没听说。 大概是她这阵子不是忙着做糕点糖果,就是忙着缝补四殿下托她修复的手帕,要么就是盯着昭怀太子妃赠给她的那株紫薇花发呆,两耳根本闻不到窗外事,才没听说这件事。 不对不对,这也有些说不通啊。 分卷阅读764 云栖心中迟疑。 就算她这阵子再深居简出,孤陋寡闻,也知再过一个月,便是先皇后的生忌。 再往前数十日,甚是二十日,太子妃便开始为先皇后生忌的事忙碌打点。 要说昭怀太子的忌日,也该是与先皇后生忌同等要紧的大事,且又比先皇后的生忌早了一个多月,照理来说,宫里应该一早就大张旗鼓的筹备起来,她不应该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说。 这不太合乎情理呀。 云栖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云栖认为,应该是宫里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当今天子本人,对昭怀太子的忌日并不太重视,至少近年来总是草草应付,宫里才会有像她这样,压根就不知昭怀太子忌日将近的人。 想来也是,虽说昭怀太子是当今皇帝嫡亲的长兄,但昭怀太子过世已经快二十年了,或许已经超过二十年了。 正所谓人走茶凉,如今二十年过去,昭怀太子这杯茶早就凉透了,皇帝还能每一年都记得携诸皇子一同祭拜昭怀太子,已经算是情深义重。 说到昭怀太子,云栖难免会想起昭怀太子妃。 亡夫的忌日将近,昭怀太子妃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听闻昭怀太子还在世时,昭怀太子与昭怀太子妃恩爱非常,情深缱绻,堪为夫妻典范。 昭怀太子当年骤然离世,可以想见昭怀太子妃该有多痛苦哀绝,否则也不至于会怀胎五月,却不幸小产。 时光荏苒,如今昭怀太子与昭怀太子妃夫妻二人,已经阴阳相隔有二十载。 这二十年,昭怀太子妃究竟是如何独自一人熬过来的。 真是不容易,不容易啊。 在心里好一通感慨后,云栖又开始犯愁起来。 云栖觉得自己是真的笨,她已经从行宫回来多日,却依然没能参透昭怀太子妃究竟想借那盆紫薇花,向她传递什么讯息。 她真恨不能抱着那盆紫薇花,跑去行宫找到昭怀太子妃,请昭怀太子妃有话明说,别再叫她猜谜了。 可她却无法自作主张,自由来往于皇宫和行宫之间。 退一步说,就算她有机会再去一趟昌宁行宫,赶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昭怀太子妃恐怕也没心思见她。 云栖觉得好郁闷,真郁闷。 但这份凝滞于胸中的郁气,在见到楚恬后,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云栖到偏殿时,张北游正在为四皇子诊脉。 楚恬站在一旁,凝神静气,一瞬不瞬的盯着两人,神情专注中又带着一丝紧张。 云栖不想扰了张北游为四皇子诊脉,便与竹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必通报。 竹影会意,没有多言,便悄悄退下了。 云栖只管静静地站在殿门口等待,等到张北游将手从四皇子的腕上移开,这才迈进殿中。 方才听到四皇子的右耳,已经能听见些许声音这个好消息以后,云栖欣喜万分,一进门就冲四皇子道了声恭喜。 见是云栖来了,楚恬眼前一亮,本就挂着笑的脸,笑意更深,他立即迎上前,“云儿怎么来了?” 云栖不含糊,连忙讲明了自己的来意。 张北游毫不介意自己又被当成兽医,就只管麻利的写好了方子交给云栖,叫云栖收好。 云栖谢过张北游,不过光嘴上谢,到底不够诚恳。 并不是空着手来的云栖,将她带的那罐松子糖奉上,请她妙手仁心的兄长大人务必多吃几颗。 张北游平日里不怎么爱吃松子,也不怎么爱吃糖,但这松子糖可是他妹妹亲手做的,又亲自请他吃的。 别说只是糖,就算是土,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笑着吃下去。 而另一边,刚服了药的四皇子,虽然已经吃了好几块蜜饯,但嘴里还是有些苦。 吃几颗松子糖压一压正好。 很爱吃松子糖的四皇子,一连吃了好几颗,依然有些意犹未尽。 还是张北游从旁提醒,说吃多了糖会牙痛会咳嗽,四皇子才停口,表示那就过一会儿再吃吧。 云栖急着救仍浑浑噩噩,学着猫叫狗叫的白白,赶着就要回北宸宫去。 还没说上几句话,妹妹就要走,张北游特别舍不得。 四皇子也觉得他未来的六弟妹来去太过匆匆,他还没来得及为昨日,弟妹那碗糖蒸酥酪,还有晚间宴席上弟妹那份心意,好好向弟妹道谢呢。 可想着弟妹那边还有要紧事,他也不好留人家,只能与云栖说:“弟妹一定再来。” 等下回再见到弟妹,我一定要好好与弟妹道谢。 “我还能再来吗?”云栖冲楚恬努了努嘴,问道。 却还没等楚恬应声说什么,云栖便冲众人福身一礼,转身翩然离去。 楚恬见状,连忙追了出去。 云栖走的不快,她是有意放缓脚步,等着楚恬跟出来。 因此,楚恬压根就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 分卷阅读765 给追上了。 楚恬一把拉住云栖的手,将人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揽住云栖的腰身,将人不紧不松的扣在自己怀里。 “云儿是不是生气了?”楚恬看着云栖,目光温柔,语气认真的问,“云栖是不是怪我,一直都没邀你来瑶光殿坐一坐?” 也不能说是生气。 云栖在楚恬面前一向坦率,她仰头迎上楚恬如冬日暖阳般和煦的目光,直言道:“我没生殿下的气,就是有些心急,急殿下怎么还不邀我来瑶光殿看看,我可想知道殿下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儿了。这不,我实在忍不住,就借机自己找来了。” “云儿该气我的。”对上云栖光泽澄亮的目光,楚恬心瞬间就软的不像话,只听他自责说,“都怪我没早将瑶光殿中那些脏污东西清理干净,才一直不敢请你来。” 云栖闻言,神情一凛,“殿下身边果然有皇后安插的眼线?” 第391章 “我一早就知道我这瑶光殿中, 有几个别处安插进来的眼线,心里也都清楚哪个人是哪处派来的,只是有意不揭穿而已。”楚恬和声细气,十分耐心的与云栖解释说。 “那日, 你从勤政殿回来,提醒二哥与我,北宸宫和瑶光殿或许都安插有皇后的眼线, 我心里便起了疑影,总觉得我这瑶光殿,似乎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干净。兴许还有藏得极好,多年来都未曾被我察觉到的污垢。” 听楚恬话讲到这里, 就没再讲下去, 云栖又急又紧张,连忙追问:“查到了没有,瑶光殿里果然还有你之前没察觉到的探子眼线?” “暂时还没查到。”楚恬答, 沉着冷静, 毫不慌张。 一想到这周围,一直都有一双甚至几双眼睛,在暗处不怀好意的盯着她家殿下, 云栖就感到不寒而栗。 或许,那些眼睛此刻就在暗处, 贪婪的窥探着他家殿下的一切。 云栖想着, 不由得轻轻将楚恬推开, 欲与楚恬保持距离。 她略显焦虑的四下望了望, 心道:万一暗处真有人在悄悄窥探,那么她方才与他家殿下的亲密举动,必定已经被看了去。 这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正当云栖根根神经绷紧,仓皇无措之时,看出云栖心思的楚恬,反而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云栖的手。 “不怕,就算叫人看见又如何,我迟早是要去向父皇坦白的,能早些叫父皇知晓我对你的心意,反而更好。” 云栖望着楚恬俊雅隽朗的面容,微微怔了怔。 竟忘了她的小正经,究竟从何时起变得这般奔放主动? 可当云栖的目光,落在楚恬泛着微微薄红的耳朵上时,她当即断定,她家殿下果然是在佯装镇定呢。 她家殿下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她真是太喜欢太喜欢了。 简直不能更喜欢。 既然楚恬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云栖也没再纠结什么探子眼线的事,她用手指轻轻挠了挠楚恬的掌心,缓缓说:“之前,竹影引我过来的路上,有个宫女半路追上来,很焦急的与竹影说,有个小迷糊在为你熨烫吉服时,一个不留神叫火斗里溅出的火星,将吉服烫出几火点来,说是打算立马将吉服送去尚衣局修补。我想着将东西送去尚衣局,一来一回恐怕要耽误不少工夫,倒不如将那身吉服送到我那儿去,我来修补看看。” 听说吉服被损,楚恬表现的出离淡定,眉头都没皱一下。 显然,这种事在他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他握紧了云栖在他手心里捣乱的手指,柔声说:“由得他们送去尚衣局修补就是,你瞧你的眼底这浓深的乌青,你老实说,你昨夜是不是又熬夜为四哥修补手帕了?” “没有,真没有。”十分冤枉的云栖,连忙解释,“我之前答应过你,绝不再熬夜做针线。答应你的事,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退一步说,就算没允诺殿下什么,我也是相当爱惜我这双眼的。眼睛若是熬坏了,可就看不清殿下您俊美无俦的脸了,我怎么舍得。” “原来云儿这么喜欢我这张脸,那还真是这张脸的福气。”楚恬歪嘴一笑,清俊如玉的脸上,少了一份雅正温润,多了一份邪魅俏皮。 他说着,倾身上前,几乎与云栖鼻尖贴着鼻尖,“既然云儿喜欢,那就多看看我,好好看看我。” 云栖被楚恬燎的心猿意马,心神荡漾。 见四下无人,她便踮起脚尖,壮着胆子吻了楚恬的脸颊。 然而四下无人只是云栖以为的。 事实上,四下不但有人,还不只一人。 一直都在暗处为他们殿下放哨的常寿,默默地捂住了身旁和顺的眼,自己却看得津津有味。 再亲一个,再亲一个嘛! …… 楚恬最终还是答应,将吉服交由云栖来修补。 稍晚些时候,楚恬吩咐竹影,派人将吉服送到云栖那儿去。 竹影不肯浪费任 分卷阅读766 何能与云栖亲近的机会,没将这差事派给别人,自己亲自跑的这趟腿。 竹影到时,云栖刚将熬好又晾凉的醒酒汤,喂给白白喝下。 瞧小家伙虚弱到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云栖拧着眉,是又疼又气。 也不管白白是不是能听懂,只管对着小家伙一通数落。 甚至还扬言要关胖白白的禁闭。 然而这满腔的火气,在白白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手以后,就很没出息的瞬间烟消云散了。 回到偏殿,见竹影站在屋外等她,云栖很是意外,连忙迎上前,询问竹影的来意。 竹影如实答,说自己是来送吉服的。 “这种事何必竹影姑娘亲自跑腿,派底下的人送来就是。”云栖道。 竹影连忙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解释说:“怕底下的人冒失莽撞,中间再出什么岔子,便自己来了。” “竹影姑娘一瞧便是端稳持重,勤恳踏实之人。”云栖越瞧竹影,越是觉得喜欢,不禁夸赞道,“瑶光殿的大小事务,亏得有你替殿下操持。” 竹影憨实一笑,诚惶诚恐,“云姑娘谬赞,殿下不嫌我笨罢了。” “竹影姑娘太过自谦了。”云栖也报以一笑,“不知竹影姑娘忙是不忙,若是不忙,随我进去坐坐可好?” 竹影求之不得,乐呵呵就随云栖进了屋。 被遣来伺候云栖的冉冬,很有眼力见儿,不多时就送了茶和糕点进去。 竹影此番前来,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没忘了正事。 进屋以后,竹影立马将吉服上的破损处,一一指给云栖瞧。 吉服并没有被火星烧破烧穿,只是衣襟处的一个团花上,被烧出了三个绿豆大小的黑点儿。 云栖瞧过以后,笃定自己一定能修补好。 竹影虽然不善女红,却也懂得女红,知被火星烧坏的地方不太好补。 见云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竹影不免心生敬佩。 他们这位未来的皇子妃,不仅人长得美,手还巧,简直贤惠极了,不怪殿下喜欢。 “不小心烧坏吉服的宫人,不知竹影姑娘如何处置的?”云栖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得此一问,竹影有些犹豫,没立即回答。 云姑娘一瞧便是个温软仁慈的善心人,她若如实说了,云姑娘听后会不会怪她心狠,太过苛责于人了。 但最终,竹影还是与云栖讲了实话。 说自己罚了那个惹祸的宫女半个月的月俸,又把人罚去扫一个月的院子。 没有责打,而是罚去干点儿粗活,罚了月俸,却没罚的太狠,云栖称赞竹影罚的很好很公正。 得到夸奖的竹影受宠若惊,云姑娘不但不讨厌她,甚至还有些喜欢她,这可太好了。 送走竹影以后,云栖便立刻开始着手修补吉服。 这身吉服她家殿下三日后就要穿,可不能耽误。 三日之后,她一定要她的阿恬穿上修补完美,完全看不出曾被烧坏过的吉服,去出席昭怀太子的祭礼。 …… 昭怀太子的祭礼一如既往的没有大操大办,如同民间的家祭一般,出席祭礼的除了皇帝和一众皇子之外,再就是楚氏皇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宗亲。 身为皇子,刚刚被恕出慎思堂的四皇子,原本也该出席昭怀太子的祭礼。 但考虑到他们父皇眼下未必愿意见到老四,也担心老四不习惯到人多的地方,被人毫不留情的审视。 太子便替四皇子做了主,说四皇子忽然抱恙,不能出席此次昭怀太子的祭礼。 皇帝对此不置一词,也不知是相信四皇子病了,而是根本毫不在意这个儿子到底来不来。 参与祭礼的人数虽少,但一切还是要按着礼仪规矩来。 而祭礼的规矩甚是繁琐,一套下来差不就到中午了。 于是,皇帝便在乾安殿的偏殿设了宴,与前来参加祭礼的皇子与宗亲共进午膳。 北宸宫里独自用膳的太子妃觉着一个人用膳太冷清,再好的菜,看着也觉得寡淡,让人没有食欲。 太子妃便命人去请云栖过来,想要云栖陪她一道用膳。 云栖欣然前来,见桌上的菜几乎都是她爱吃的,忍不住与太妃玩笑说,往后可不敢总过来陪太子妃用膳,否则不肖一个月,她就要胖成白白了。 太子妃忍笑,恨不能顿顿都叫云栖来陪她吃。 她这个弟妹温善又风趣,她是真的喜欢极了。 太子妃屏退众人,放下餐桌上的礼仪规矩,与云栖边吃边聊,还互相夹菜。 谁知刚吃到一半,就见宫人匆匆进来禀报,说太子殿下回来了。 两人一听,都忍不住有些紧张。 这个时辰,乾安殿的宴席应该才刚刚开始。 太子本该在乾安殿赴宴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 莫不是又与陛下一言不合争吵起来了? 分卷阅读767 父子二人,私下里吵几句也就罢了,若太子当着一众宗亲的面与皇帝顶撞,不给父君脸,宗亲们才不会管太子有理无理,只会责备太子不孝,怪太子狂妄,竟敢不敬父君。 这对太子的声誉可是大大的不益。 可转念一想,太子并非没脑子没分寸的人,应当不会犯这种蠢。 或许,中间出了别的什么事? “妹妹先吃着,我去瞧瞧。”太子妃哪里还坐得住,立马起身,便要往外走。 见太子妃面色惨白,慌得手都在发抖,云栖连忙站起身来,拉住太子妃冰凉冰凉的手,“我已经吃好了,我送殿下过去。” 太子妃看着云栖,就感到莫名的心安。 她没拒绝云栖的好意,任凭云栖送她。 第392章 在将太子妃送到正殿后, 云栖本欲告辞回去,留太子与太子妃夫妻单独说话,却听守在殿外的进玉说,六殿下也在殿内。 于是, 云栖便随太子妃一道进了殿。 太子妃因忧思紧张的缘故,脸色苍白的吓人。 谁知进到殿内一瞧,太子的脸色竟比太子妃还要白上几分。 不止, 楚恬的脸色也红润不到哪儿去。 一时之间,竟说不好谁的脸色更差些。 这回云栖不靠直觉,单瞧太子与楚恬的脸色,她便可以断定, 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云栖的心不由得微微揪紧, 满眼探究的望向楚恬。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楚恬与云栖默契十足,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云栖的意思。 他回望着云栖, 眸色沉沉, 连说话的嗓音也是沉沉的。 “昌宁行宫走水了。” 什么! 云栖与太子妃具惊。 尤其是云栖,反应更是强烈。 只见她一双杏眼因惊惧而睁大,慌乱中双手无措地抓住两侧的衣摆。 “火浇灭了吗?那大火有没有烧到吴才人的含冰居, 还有昭怀太子妃的永宁轩?”云栖急切问道。 但这回楚恬却没立刻回答。 他望着云栖欲言又止。 在楚恬的眼中,云栖读到了她并不想读到的情绪——不忍。 殿下不忍。 不忍告诉她什么。 云栖深吸了几口气, 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殿下说吧, 我什么都能……都能扛得住。 楚恬了解云栖, 他怎么会看不出他的云儿此刻在怕。 楚恬立刻走上前, 也顾不得体统不体统,只管牵起云栖的手,“云儿,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云栖抿着唇,一瞬不瞬的盯着楚恬,微微点了点头。 “含冰居离走水之地远,吴才人安然无恙,你可以放心,至于永宁轩那边……”楚恬稍稍顿了顿才说,“火就是从永宁轩着起来的,眼下大火还没扑灭,大伯母生死……” 楚恬原是想说生死不明,可回想当时来禀告此事的太监所说的那些话,他只怕云栖眼下希望越大,回头失望就越大,倒不如将情况如实与云栖说了。 于是,楚恬又接着说,“大伯母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云栖如遭雷击,脑袋里头嗡嗡作响,脸上血色尽褪,身子摇摇欲坠。 好在楚恬早有准备,将人稳稳扶住。 太子妃对永宁轩突然走水的事,也感到万分惊讶与不解,不禁问:“好好的,永宁轩怎么会走水?可只永宁轩为何走水?” 得此一问,太子目光幽幽,缄默不言。 而楚恬这边则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暂时还不好说。” 这会儿,云栖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一向很准的直觉告诉她,永宁轩走水绝非意外,一定是人为。 至于是何人所为……天大的仇,要放火杀人。 此人必定要有很充足的杀人动机。 云栖自然而的就想到了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没想到昭怀太子妃竟然知道当年先皇后之死的真相,更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昭怀太子妃竟然还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太子。 于是,当今天子决定杀人灭口,顺便泄愤。 可仔细一想,云栖又觉得这个推断有些说不通。 倘若皇帝真有心除掉昭怀太子妃,方法有无数种。 皇帝大可以命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动手,事后只需稍加掩饰,道昭怀太子妃是急病暴毙,或是意外身亡即可。 皇帝根本没必要闹出这么大动静,更没必要选择放火杀人。 水火无情,万一大火炽燃,顺风势蔓延,失去控制,不只会烧掉永宁轩,烧毁整个昌宁行宫,甚至还有可能殃及昌宁城。 云栖不敢说自己了解当今天子,但她相信,当今天子并不是傻子疯子,不会为除掉一个昭怀太子妃,做 分卷阅读768 出这般疯狂又不计后果的事。 既然这事儿不是皇帝命人做的,那又会是谁呢? 云栖抬眼望了望楚恬和太子身上穿的吉服,蓦然想起今日是昭怀太子的忌日。 云栖脑中猛地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昭怀太子妃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是放火自尽的? 这个念头简直太大胆了,甚至有些匪夷所思,但细想之下,也并非绝无可能。 云栖想,就在数日前,在她即将启程从行宫返回皇宫时,昭怀太子妃特意托木槿姑姑,将一只装有一条手帕的木匣交给她,托她暂时代为保管,等回头得了机会,亲手把这木匣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 自接手那只木匣开始,她心里就有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昭怀太子妃为何不命人直接将那只木匣送往柱州,送到懿宁长公主手中? 就打着昭怀太子妃担心京都城距离柱州路途遥远,怕木匣在中途损坏或遗失,无法完好无损的送到懿宁长公主手中。 那么,昭怀太子妃又为何不等到来日懿宁长公主还朝,自己亲手将这匣子交到长公主手中呢? 如今想来,昭怀太子妃会不会在将木匣托付给她的时候,就存了自尽的念头。 昭怀太子妃知自己等不到懿宁长公主回来,无法亲手将木匣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所以才会要她来完成之后的事。 倘若她猜的不错,昭怀太子妃果然是焚|火|自|尽,那么昭怀太子妃便不是凶多吉少,而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想到此处,云栖的心不由得又往下沉了沉。 为什么,昭怀太子妃为何要选择自尽呢? 是怕皇帝报复,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一了百了? 是过于自责,自责自己明知先皇后的真正死因,明知萧氏一族的冤屈,多年来却选择明哲保身,毫不作为,才羞愤难当,以死谢罪? 还是茕茕孑立二十载,实在受不住与爱人阴阳两隔的煎熬,最终决定要下去陪爱人作伴?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楚恬知云栖与昭怀太子妃有些交情,昭怀太子妃突遭不测,云栖心里必定很不好受。 可当着哥嫂的面,他实在不能做的更多,只能紧紧握住云栖的手。 云儿不疼,云儿不怕。 …… 昌宁行宫的大火,在第二日晌午才彻底扑灭。 永宁轩已在大火中化为废墟,芳园也烧成一片焦土。 一同化为焦炭的还有昭怀太子妃,以及昭怀太子妃最亲信的宫人木槿姑姑。 经调查,大火是从芳园开始着起来的。 芳园中有明显的,火油燃烧留下的痕迹。 显然,永宁轩的大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存心纵火。 在又经过一番详实的调查以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永宁轩的大火是昭怀太子妃自己放的。 至于昭怀太子妃为何要纵|火|自|焚,官方给出的说法是昭怀太子妃因过于思念亡夫,悲伤成疾,事发当日又饮了酒,是在神志不清,精神错乱的情况下,才亲手炮制了这样一场惨剧。 对于昭怀太子妃的死,大多数人都是扼腕叹息。 毕竟,昭怀太子妃一直以来都是个有口皆碑的好人。 除了感念昭怀太子妃对昭怀太子一片深情,忠贞刚烈的以外,也少不了有谴责的声音。 自尽的方式有许多种,为何偏偏一定要选择自|焚呢? 幸好大火扑救及时,万一大火失控,昭怀太子妃这是准备带多少人为自己陪葬? 无论是惋惜赞扬的,还是指责谩骂的,逝者已矣,总该让逝者早日入土为安。 皇帝原本是打算迎昭怀太子妃的灵柩回宫,按该有的规格风光大葬。 但碍于来自各方有理又有据的反对之声,皇帝只能打消之前的念头,将昭怀太子妃的棺椁安置在行宫,等停灵之期一到,便迁去皇陵与昭怀太子同葬。 因丧仪是在昌宁行宫办的,没有嫔妃凭吊,命妇哭临,昭怀太子妃的丧仪办的是冷冷清清。 自打昭怀太子妃的死讯传来,云栖的精神一直都有些恍惚。 她感到既难过又茫然。 昭怀太子妃没了,木槿姑姑也没了。 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那些谜团,恐怕永远都解不开了。 但也不是绝对。 她还有木匣,昭怀太子妃托她亲手交给懿宁长公主的木匣。 或许在将木匣交给懿宁长公主以后,那些令她感到无比困惑的问题,就都能有个答案了。 云栖恨不能请他家殿下,立刻派人将这木匣送到柱州懿宁长公主手中。 但她答应了昭怀太子妃,要亲手将匣子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她不能食言。 近来她没听说懿宁长公主要回京都城,而她也不可能跨越千里,去柱州见懿宁长公主。 想要了解这木匣的秘密,只怕遥遥无期。b 分卷阅读769 r   遇事向来乐观的云栖,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她觉得是自己太笨了,才解不开这些谜题,若是她能再聪明一些就好。 就这样浑浑噩噩好几日,在昭怀太子妃头七这日,云栖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给昭怀太子妃送她的那株紫薇浇水了。 当初,昭怀太子妃赠云栖这株紫薇时,枝上的花都已经快开败了。 加之这几日,她又对这株本就病恹恹的紫薇疏于照料,当云栖想起要去照看照看时,发现这株紫薇已经枯萎了。 想着之前木槿姑姑将这株紫薇交给她时,曾一再嘱咐,“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于是,云栖便一手抱着枯萎的紫薇花,一手拿着花铲,去到屋后的庭院,打算挖个坑把这株紫薇花葬了。 却没成想,她竟在掘紫薇花时,从花盆里掘出一个十分小巧的筒状银质雕花小盒。 第393章 这个筒状的银质雕花小盒, 显然已经在土里埋了有些日子。 因水土侵蚀的缘故,外观看起来已经有些发黑了。 好在这雕花小银盒看起来密封的很好,想必这盒中盛放的东西,应该是干爽完整的。 甫一在花盆底部发现此物, 云栖的脑袋就嗡的一下,心脏狂跳不止。 她怔愣愣地攥着那样东西,半晌才回过神来, 也不嫌那东西又冷又脏,只管将东西揣入怀中,贴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 然后,她又继续将埋了一半的紫薇花好好葬入坑中, 才匆匆回了住处。 云栖以身上乏了, 想睡会儿为由,将冉冬支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雕花小银盒从怀中取出,手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而在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心脏也在微微发颤。 云栖觉得自己真是笨透了。 之前, 木槿姑姑在将那株紫薇花交到她手上的时候,曾一再嘱咐她,待那株紫薇花开败以后, 一定要让落红入土,化为护花的春泥。 如今再回想起来, 这已经不能算是暗示, 这简直就是明示啊。 她早该想到, 这花盆里暗藏玄机。 而蠢笨如她, 这么多日,她翻来覆去,绞尽脑汁的想,竟然都没想到这种可能。 万幸的是,她虽然是个蠢人,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她谨记答应木槿姑姑的话,在紫薇花枯萎以后,如约将花埋葬。 倘若她食言,没有按约定葬了这花,那么藏在花盆里的秘密,或许会成为永远的秘密,被葬在那方逼仄又阴暗的天地。 也或许会在很久很久以后,在这个秘密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以后,她才会在无意之中发现它。 而最可怕的一种可能是,这雕花小银盒会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落到旁人手中。 万一这盒中藏了什么不能为外人知晓,十分了不得的秘密……那么,她怎么对得起昭怀太子妃的信任。 不止如此,她还极有可能因此引火烧身。 云栖越想越是觉得后怕,不觉间贴身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手也抖得越发厉害。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端详着手中那小巧的筒状银质雕花小盒,云栖有一事想不通。 既然昭怀太子妃已经决定要将什么秘密告诉她,当初为何不当面与她说,而非要选择如此迂回又颇具风险的方式。 而且,昭怀太子妃显然并不急着让她发现花盆中的秘密。 云栖觉得,昭怀太子妃应该是有意要拖延时间,拖延到自己觉得合适的时间,再让她来发现这个秘密。 想到她当时接手那盆紫薇时,那紫薇花已见衰败之态。 云栖越发笃定,昭怀太子妃绝对是算准了日子的。 只差几天,为何只差这几天?昭怀太子妃为何一定要拖上这几天,才肯向她透露某个,甚至某几个秘密? 难道说……昭怀太子妃殿下真是自|焚的? 想到这儿,云栖心头一震,呼吸也随之一滞。 昭怀太子妃是想她在自己身死之后,再发现这银制雕花小盒,再发现其中的秘密? 这雕花小盒中究竟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非要在死后才能叫旁人知晓? 老实说,眼下云栖在精神上还没有做好接受巨大冲击的准备。 但她已经没工夫去慢慢准备了。 云栖没再犹豫,将手中的银质雕花小盒打开来。 小巧的盒中除了与圆筒状的盒身几乎等粗的纸卷,再无旁物。 因盒子密封的很好,盒中的纸卷保存完好,丝毫没有受潮。 云栖手抖得厉害,以至于将纸卷从盒中取出这种简单的动作,都花了不少工夫。 与近乡情怯同理,一直苦苦去追寻,去探究的秘密,终于要大白于眼前,云栖竟然怕到不敢去 分卷阅读770 看。 但好奇心还是很轻易的就战胜了恐惧。 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之后,云栖很小心的将那纸卷慢慢展平,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纸卷撕破。 细窄的纸卷上,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 可云栖却不敢去窗前,对着外间明亮的天光来看。 她躲在层层纱幔遮挡的卧榻上,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起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这封秘信。 在将秘信逐字逐句反反复复读了三遍以后,云栖将那封秘信重新卷好,塞回银制雕花小盒中,又将小盒收入怀中,贴着心口放好。 之后,她便似被什么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躺倒在了卧榻上。 云栖原本以为这封秘信,会解开她心中许多疑惑。 不想,许多疑惑是解开了,却又勾起了她更多的疑惑。 昭怀太子妃在信中写到,原谅她无法知无不言。 昭怀太子妃还是有秘密,而她最终决定,将那个或那些个秘密带到地下,不与任何人说。 到此,云栖已经可以确定,昭怀太子妃确实是自|焚|身亡。 在这之前,云栖原有七八分信,信昭怀太子妃是因再也无法忍受,与她的爱人昭怀太子阴阳两隔的痛苦,所以才选在昭怀太子的忌日,去殉了昭怀太子。 如今云栖才弄明白,昭怀太子妃是因太过自责与悔恨,才会最终走上了绝路。 谁能想到,像昭怀太子妃这样菩萨一般的人,竟然藏着一个如此黑暗的秘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 云栖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很重要的东西崩塌了。 只觉得浑身无力,头痛欲裂。 云栖抬手,轻轻揉着她抽痛不已的额角,因为痛,也因为不安,云栖的身子缩成一团,看起来很无助。 头越来越疼,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在极度烦闷与疲惫之中,云栖闭上眼,渐渐睡着了。 云栖又做梦了,梦中昭怀太子妃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素衣,朝一片大火中走去。 她想冲上前将人拉住,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昭怀太子妃离那火海越来越近。 眼见汹涌翻滚着的烈火,就要将那纤弱单薄的白色身影吞没,云栖大喊一声“不要”,撕心裂肺。 昭怀太子妃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于是回过身来。 火光冲天,却照不清昭怀太子妃的容颜,但云栖却很清楚的听见昭怀太子妃与她说了一句话。 说完以后,昭怀太子妃便转身,脚步坚决地走入那片血色火海之中,任滚滚红浪将她吞没。 云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吸气,大口呼气,喘得厉害,心也跟着“砰砰”狂跳。 “云栖,是梦魇了吗?” 熟悉又亲切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令云栖的意识渐渐回笼。 因逆着光,云栖看不清站在卧榻旁,焦急询问她是不是梦魇了的这个人的相貌。 但即便不看,她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赵姑姑的声音,她怎么会听错。 “姑姑……”云栖唤道,声音嘶哑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赵姑姑往前倾了倾身,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柔柔的为云栖擦拭额头上的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云栖想要与赵姑姑说什么,但此刻的她脑中混沌一片,在微微张了张嘴之后,终究没说什么,只乖乖的躺在那里,任由赵姑姑为她擦汗。 赵姑姑擦了又擦,见云栖实在流了太多汗,于是道:“这样不行,我去叫人准备浴桶和热水来,沐浴更衣后,身上便能清爽些。”说罢,转身就要走。 “姑姑,别!”云栖一手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手慌忙扯住赵姑姑的衣袖,“姑姑别走。” 看出云栖有些,不,是很不对劲儿的赵姑姑立刻转过身来,往卧榻前凑了凑。 她抬起手,帮云栖将额前一缕睡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顺势轻轻摸了摸云栖的脸,柔声道:“不急,姑姑在呢,有话慢慢说。” “姑姑……”云栖神情哀默,澄亮清澈的眼中溢满着痛苦与无助,“姑姑,抱抱我,抱抱我吧。” 赵姑姑二话不说,便将她当女儿一样宝贝的小徒弟抱进了怀里。 她揽着云栖,时不时地轻抚云栖的后背,等到云栖的身子抖得不再那么厉害,赵姑姑才开口说:“昨儿六殿下亲自去缀霞居找我,说自打行宫出了那桩大事以后,你就一直郁郁寡欢,精神萎靡。六殿下担心又痛心,便找上我,安排我过来见见你,劝劝你。” “殿下……”云栖呐呐道,又往赵姑姑怀里钻了钻,本就泛红的眼眶看起来又红了几分。 赵姑姑知云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从前在行宫的时候,有一阵子云栖每日午后都会去昭怀太子妃的永宁轩,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 而昭怀太子妃每回都会留云栖多待一会儿,与云栖聊种花育草的心得,也聊些家常。 赵姑姑知道,云栖 分卷阅读771 是打心底里敬重着喜爱着昭怀太子妃。 昭怀太子妃骤然离世,还走的那样惨烈,云栖不难过才怪。 但赵姑姑却没想到,云栖会这样难过。 于是,赵姑姑只能一边轻抚着云栖的后背,一边如是安慰说:“昭怀太子妃菩萨一样的人,这辈子积德积福,下辈子一准儿能投生个好人家,过衣食无忧,遂心如意的好日子。都道昭怀太子妃心慈貌美,又酷爱养花种草,没准儿就是天上的花神娘娘转世,如今花神娘娘历完这红尘劫数,便飞回天上去过神仙日子了。咱们很不必为昭怀太子妃殿下的离去,过于伤怀。” “不,不是这样的。”云栖坐直了身子,眸色沉沉,一字一顿的说,“昭怀太子妃罪大恶极,就该不得善终,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赵姑姑闻言,一脸愕然的望着云栖,许久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云栖,这话从何说起啊?” 第394章 “这是她自己说的。”云栖木然道。 “什么?”赵姑姑不解。 “是梦里。”云栖说, 看起来有些神思恍惚,“是梦里昭怀太子妃亲口对我说的,她说自己罪大恶极,就该不得善终, 还说一切都是报应。” 原来是梦话。 赵姑姑原本微凝的眉头,明显舒展了几分。 在赵姑姑看来,昭怀太子妃这个人与“恶”这个字, 原本是根本不沾边的。 就算是前阵子,她知晓昭怀太子妃曾对先皇后之死的真相有所隐瞒,她也并不觉得昭怀太子妃是个恶人。 当今天子亲自设下的杀局,谁敢从中作梗?谁敢事后揭发? 昭怀太子妃选择独善其身, 装聋作哑, 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行为。 人之常情,身不由己罢了。 但在看过云栖递给她的,那银质雕花小盒里的东西以后, 赵姑姑觉得“罪大恶极”四个字, 不过堪堪能形容昭怀太子妃犯下的恶行。 放下秘信以后,赵姑姑脸上的血色几乎已经褪尽,捏着信纸边缘的手指, 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她怔忡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赵姑姑如此, 不为她从那封秘信中得知, 当年下手毒害先皇后的真凶究竟是谁, 而是为她知晓了她一直打心底里敬重, 欣赏,甚至有些崇拜的昭怀太子妃,竟然是那罪魁祸首的帮凶。 昭怀太子妃任由那凶手毒害了先皇后,而无动于衷! 据赵姑姑所知,昭怀太子妃与先皇后自幼便相识,曾一同在尚文馆中给先帝的几位公主,做了整整八年的伴读。 之后,两人一个嫁给了当时的大皇子,也就是昭怀太子。 一个嫁给了当时的五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子。 昭怀太子妃与先皇后,又从同窗,从挚交好友成了妯娌,成了亲人。 当时,无论宫中还是坊间,谁人不知先皇后与昭怀太子妃感情笃深,亲如骨肉至亲。 赵姑姑是打死也不信昭怀太子妃会对先皇后见死不救。 但是眼前她手中昭怀太子妃亲笔写下的罪己书,绝笔信一般的秘信上,清楚又详细的写明了当年先皇后被毒害的经过。 她不得不信了…… 这些年来,昭怀太子妃明知先皇后之死的真相,却对这些真相绝口不提。 并不全部是因为昭怀太子妃怕惹祸上身,不敢与旁人提起。 更因为昭怀太子妃自己也参与了谋害先皇后这件事。 她不敢说,不敢提。 昭怀太子妃为何要谋害先皇后? 赵姑姑翻来覆去,百思不得其解。 昭怀太子妃并没在秘信中提到,自己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动机,这便是昭怀太子妃在信尾写到的“原谅我无法知无不言”。 如今昭怀太子妃已经不在人世,有些内情与真相,恐怕要成为永远的秘密,随昭怀太子妃长眠于地下了。 “姑姑说,昭怀太子妃是受不住心底的愧疚和不安,才最终选择自|焚吗?”心绪稍稍平复些的云栖问赵姑姑。 赵姑姑摇头,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昭怀太子妃竟然参与谋害先皇后这件事,对赵姑姑的冲击简直太大了。 此刻的赵姑姑,根本就无法正常思考。 云栖也没再开口说什么,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叹息。 许久以后,赵姑姑才渐渐冷静下来。 她将手中的秘信按照原样卷好,重新塞入那银质的雕花小盒中,将盒盖封严以后,交还回云栖手中。 “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云栖毫不犹豫的答:“我要将它交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权知晓当年之事的真相。” 赵姑姑很赞成云栖的决定,她微微点头,道:“合该如此。” “先皇后……”云栖深吸了几口,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害死先皇后的凶手竟是当今皇后,这些年在宫里, 分卷阅读772 这毒妇顶着一张慈悲宽容的脸,却在暗地里谋划着害了太多太多的人。秦后的罪孽简直罄竹难书,她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赵姑姑听完,眸色沉沉,幽若深潭,“她绝对会有报应的。” …… 送走赵姑姑以后,云栖在将略微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梳好以后,便揣着那个银质雕花小盒去求见太子。 这个时辰,太子正在书房,楚恬恰巧也在。 云栖将她如何从花盆中发现这只小盒的经过,简单与太子和楚恬讲了一遍之后,便将那只小盒双手呈给了太子。 太子看过秘信以后的反应,比云栖想象中要冷静许多。 没有怒发冲冠,也没有暴跳如雷。 他将手中那封秘信,很自然地递给身旁的楚恬。 若是细心便能发现,太子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根根青筋爆出,指节泛着可怖的森白。 在将秘信反复看过两遍以后,楚恬首先抬头望向太子。 只见太子眉目低垂,如小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也遮不住眼中深深的阴郁。 楚恬觉得他二哥很需要一个人好好冷静冷静。 于是在将秘信递还给云栖以后,楚恬便与太子说,他稍晚些时候再过来。 见他二哥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楚恬便带着云栖一同告辞了。 “云儿,我送你回去。”楚恬说。 “嗯。”云栖应下,任由楚恬牵着她的手。 一路上两人都默默不言,各怀心事。 在将云栖送回住所以后,楚恬并没急着走,而是随云栖一道进了屋。 暮云四合,屋内光线有些昏暗。 楚恬挥退了屋内伺候的冉冬,亲自点燃一盏烛台。 楚恬擎着烛台来到软榻前,见云栖正背身坐在软榻上,肩膀一颤一颤的。 尽管没听到哭声,但楚恬知道他的云儿在哭。 瞬间,楚恬的心口处便刀剜一般的疼。 他来不及多想,便倾身上前,从身后抱住正无声落泪的云栖,却不知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 半晌,楚恬才终于开口,“云儿,不哭。” “怪我,这全都怪我,是我太笨了……”云栖哽咽道,“倘若我能早些察觉到那株紫薇花的秘密,就不会有行宫那场大火了。” 云栖边说,便抓紧了楚恬环住她的手,“她说……她说她是罪大恶极,说自己会不得善终。如今她葬身火海,也算是她罪有应得,可我……可我为什么……我为什么……阿恬,我好难过……” 云栖哽咽着说出的话,还有不停淌落的眼泪,叫楚恬的心都碎了。 他松开环住云栖的双臂,扳过云栖背对着他的身子。 他极温柔地捧起云栖哭湿的脸,叫云栖看着他。 “云儿,你不必感到纠结,无论大伯母究竟是善是恶,又对旁人如何,她待你是好的。 大伯母骤然惨死,你觉着难过才是人之常情,你很不必为此感到困扰。 还有,你一点儿都不笨,紫薇花和秘信都是大伯母精心设计,算好的。 大伯母就是看准了你是个老实守诺的人,才会有葬花这个设计。 大伯母算得准,准到你注定无法在她想你发现那秘密之前,先察觉什么。 云儿,你不笨,真的不笨。 你要明白,那场大火,是大伯母自己的选择,也是天意,你无需为此自责。” “嗯,我不笨,我不自责。”云栖应道,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楚恬望着云栖水雾朦胧的双眼,还有紧紧抿在一起,不许自己发出哭声的嘴唇,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罢了。 楚恬将云栖整个人拥入怀中,“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有我陪着云儿。” 云栖伏在楚恬怀里,如同一只受惊过度的幼猫,无助又可怜。 她无声落泪,并不只是为了昭怀太子妃,也为了那些无辜被牵累,搅如是非中,不幸丧命的可怜人。 而这些可怜人中,也包括容悦。 若昭怀太子妃不在秘信中提及,她恐怕永远都不可能知晓,容悦并非急病暴毙,荣悦她也是被皇后秦氏给害死的。 云栖觉得好累,身心俱疲。 她不愿再想起秘信中的内容,可信上的字字句句,却总在她眼前,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在苦苦挣扎了很久以后,云栖终于决定妥协,决定冷静的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她又从头回忆了一下那秘信中的内容。 昭怀太子妃于秘信中写到,在先皇后遇害前两个月,她从昌宁行宫赶回京都城,出席她娘家大舅舅的丧仪。 先皇后得知此事以后,特地派人去府上接她,说她难得回来,邀她去宫里住上一段时间再走。 眼见盛情难却,她便应邀住进了宫里。 那段日子, 分卷阅读773 昭怀太子妃住在凤仪宫,与先皇后朝夕相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正因如此,她才能察觉到先皇后其实早在后来中鸩毒而亡之前,就已经中毒了。 先皇后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此毒的中毒症状因人而异。 中毒之人,有人会感到胸腹疼痛,有人则会咳嗽不止,也有人会高烧不退,鼻塞流涕,像是患了严重的风寒。 但这些人都会有一个相同的症状,就是掌心会随着中毒的深浅发生变化。 中毒越深,掌心看起来就越红。 凡连续中此毒百日者,无一例外,都会暴毙身亡,药石罔医。 因此,这个毒有个很符合它毒性的名字——百日红。 第395章 昭怀太子妃并未在秘信中解释, 自己为何会知晓,甚至可以说十分了解这名唤“百日红”的毒|药。 也不曾提及皇后究竟从何处得来的这种毒。 昭怀太子妃只说,她费了好些心思才查到,暗地里给先皇后投下这种慢性毒|药的, 就是当时的顺嫔,也就是当今皇后秦氏。 至于秦氏为何要谋害曾对她有提携之恩的先皇后,昭怀太子妃也只字未提。 没有起承转合, 昭怀太子妃直接写到了六年后,也就是去年夏天,皇帝携众嫔妃与皇子公主,前往昌宁行宫避暑的事。 自先皇后过世以后的这六年来, 昭怀太子妃只醉心于花草, 全部心思都付在芳园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原以为秦氏如愿除了先皇后,取而代之, 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便该收起自己的利爪獠牙,安分守己,不再有其他妄念。 却不想秦氏不知餍足, 仍旧野心勃勃,这六年多来, 竟从未停止在后|宫中搅弄风雨。 权衡之下, 昭怀太子妃决定稍稍敲打一下秦氏, 提醒秦氏要懂得适可而止, 不要赶尽杀绝。 于是,昭怀太子妃便在一次秦氏去永宁轩拜访她的时候,赠了秦氏一盆紫薇花。 而这紫薇花刚巧有个别名,就唤作百日红。 在读到“紫薇花”和“百日红”这两个字眼时,云栖心里狠狠懊恼了一下。 她觉自己不仅是笨,记性还奇差。 当日,昭怀太子妃赠秦氏紫薇花时,她恰巧就在永宁轩,她是亲眼目睹,昭怀太子妃将一株紫薇盆景赠给皇后的。 那一天,太子妃刚好也在。 因此,那日在永宁轩收到百日红的,不只秦氏,还有太子妃,以及吴才人。 数日之前在昌宁行宫,木槿姑姑在将那盆病恹恹的紫薇花交给她时,明明提示过她紫薇花还有个别名。 可她愣是没想起那一茬。 她是从他家殿下,从张老院判那里听说过“百日红”的,她知道这百日红是一种毒|药。 倘若她当时就想到其中关窍,早些发现花盆中这封秘信,赶在昭怀太子的忌日之前,她是否就能阻止昭怀太子妃自|焚身亡了? 想到此处,云栖才稍稍平复些的心绪,又汹涌的翻滚起来。 她攥紧了拳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接着梳理秘信中的内容,也一并梳理自己的思绪。 在赠给秦氏满含警告意味的紫薇花以后,秦氏明显做贼心虚。 昭怀太子妃在秘信中说,她也不知秦氏是笃定她知晓当年先皇后横死的真相,还是只是疑心她知道些什么。 总之,秦氏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 秦氏很快就对她出手了。 秦氏下|毒害她。 昭怀太子妃就是在这里提到容悦的。 昭怀太子妃说,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才害的容悦惨死。 每年入秋以后,天干物燥,昭怀太子妃咳嗽的老毛病便会犯。 多年来,昭怀太子妃一直都有在入秋后,每日吃一勺秋梨膏的习惯,止咳又润肺。 秦氏就是知道昭怀太子妃有这个习惯,于是便命人给昭怀太子妃送了两罐秋梨膏。 这看似是在体贴昭怀太子妃,却是实实在在要取昭怀太子妃的性命。 昭怀太子妃在秘信中写到,她怀疑秦氏对她没安好心,在收到秦氏赠的秋梨膏以后,便立即找来一位她信得过的太医,帮她验一验这秋梨膏究竟有没有问题。 太医细细验过以后,并未发现这秋梨膏有什么可疑。 尽管太医说这秋梨膏可以放心大胆的食用,但一想到这东西是秦氏送的,她就下不了口。 于是,昭怀太子妃便将秦氏赠的那两罐秋梨膏,赏给了底下人吃。 而其中一罐,便是赏给了小厨房的李娥,李姑姑。 那一日,容悦早起喉咙干痛,咳嗽不适。 与容悦素来交好的李姑姑,好心去为容悦讨来几粒治疗风寒咳嗽的药丸,又冲调了一碗秋梨膏水端来,叫容悦喝了压一压咳嗽。b 分卷阅读774 r   在服下药丸,又饮下那碗秋梨膏水不久以后,容悦就暴毙身亡。 尽管死的只是一个小宫女,但毕竟是出了人命。 事后,太医院和静室都派人来验过容悦的尸体。 两边分别验过以后,都没验出任何异样,得出的结论一致,断定容悦是重病暴毙。 昭怀太子妃写道,她当时也不知是怎的,就一心觉得容悦之死太过蹊跷,绝对没那么简单。 于是,她不理静室那边已经结案,只管自己暗中展开调查。 昭怀太子妃找来容悦暴毙当日,唯一与容悦接触过的李姑姑,从李姑姑那里详细的了解到,当日容悦都吃过什么,碰过什么。 直觉告诉她,容悦服下的药丸,以及那碗秋梨膏,或许有问题。 昭怀太子妃便立即命人,将余下的药丸以及秋梨膏,秘密送到昌宁城中一间医馆中,请医馆的馆主帮她验上一验。 那间医馆的馆主医术泛泛,但贵在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对疑难杂症,怪药奇毒都很有研究。 经那馆主一验,还真就验出了问题。 馆主在秋梨膏中验出了毒,一种慢性毒|药。 之前,太医之所以没能从中验出这种毒,应该并不是因为那位太医已被秦氏收买。 而是因为下在秋梨膏中的这种毒,提炼自异域一种十分罕见的毒草。 本朝的太医从没见过,实属正常。 据那医馆的馆主讲,中此慢性毒|药者,起初不会有很明显的中毒症状,随着体内的毒越聚越多,便会渐渐出现身体疲乏,食欲不振,贪睡多梦的情况。 至多一年,中毒之人便会因脏器衰竭,或是罹患迷狂之症丢了性命。 毒是慢性的毒,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害人暴毙。 而容悦之所以会突然暴毙身亡,是因为当日容悦服用的药丸中有一味药,与那秋梨膏中的毒|药,药性相冲。 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巧合。 昭怀太子妃为容悦的无辜惨死,痛心万分。 她恨自己太不谨慎。 倘若她早些将秦氏送来的秋梨膏,送到医馆让馆主验过,一早就发现那秋梨膏有问题,她便不会将那秋梨膏赏给李姑姑。 容悦也就不会因误服了秋梨膏,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一想到容悦竟然是死于非命,云栖的泪又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胸膛里这颗心,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住,无情地反复揉搓。 “殿下……阿恬,我好疼……我疼……” 闻言,楚恬的身子明显一僵。 这半天他就只管把云栖抱在怀里,哄云栖不难过,压根就没留神云栖的脸色从何时起变得这般苍白。 不只脸色苍白,嘴唇还泛着不祥的青紫色,额头上冷汗直冒。 “常寿!”楚恬高喊一声,声音抖得厉害。 正倚在屋外的廊柱上,微微有些走神的常寿,猛然听到楚恬的呼喊,先是一个激灵,而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屋。 常寿匆匆进入内室,就见楚恬坐在软榻之上,怀里紧紧抱着云栖。 常寿闹了个大红脸,心道:殿下您与云栖姑娘正亲热着,叫奴才进来做什么呀? 很清楚自己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的常寿,慌忙移开眼,并迅速低下头。 奴才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常寿,快!快去把张北游找来!” 听楚恬声音狂颤,还带着明显的哭腔,常寿才察觉事情不对。 他连忙抬眼,朝软榻上看去。 只见他们殿下怀中的云栖姑娘,面色如纸,嘴唇青紫,双眼紧闭,似乎是晕死了过去。 而他们殿下的脸色,也不比云栖姑娘好到哪儿去,白的吓人。 本该水剪般清澈澄湛的双眸,此刻浑浊不堪,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都在不停的发抖。 自调来殿下身边当差,常寿还从未见过他们殿下这般失态过。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常寿,根本就没工夫去弄清楚情况。 他顾不得宫里不许疾走的规矩,从北宸宫一路狂奔,赶到了太医院。 庆幸的是,张北游今日正好当值,且没有去别处闲逛,人就在太医院中。 一见张北游,常寿二话不说,就背起张北游的诊箱,拖着一脸惊疑的张北游就往外跑。 张北游与常寿很是相熟,他知常寿这个人虽然平日里俏皮话不断,爱说又爱闹,但办起正经事来,还是相当稳重可靠的。 常寿如此,一定是遇上了很紧急的事,紧急到一句话都来不及与他多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能惹得常寿这般紧张? 张北游一边速度不减的跟着常寿跑,一边有些不安的询问常寿,“出了什么事,要跑这么急?” 常寿头也不回,边跑边答:“回张太医,云栖姑娘忽然晕倒了,我们殿下…… 分卷阅读775 我们殿下他都急哭了……” 妹妹!本太医的妹妹怎么了! 张北游立马反手抓住了常寿的手臂,急道:“常寿,你快详细跟我说说,我妹妹究竟怎么了?” 常寿茫然摇头,“奴才也不知云栖姑娘怎么会突然晕倒,奴才来请您之前,只远远看了云栖姑娘一眼,见云栖姑娘面色苍白,嘴唇还发紫,看样子……看样子不大好。” 张北游一听,心道坏了。 妹妹别不是犯了心痹之症! 想到很有这种可能的张北游,不禁加快脚步,原本被常寿拖着跑的人,反过来拖着常寿一路狂奔。 第396章 因一路跑的太急, 待张北游赶到时,整个人几乎脱力。 他半跪在软榻前,一手扶着软榻,一手扶着自己的腰, 不停地大口喘着粗气,汗水直冒。 “北游……快……快看看云儿……快帮我看看她……” 张北游循着说话声抬眼望去,正对上楚恬水雾迷梦的双眼。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 除了迷蒙的水气,还满溢着深深的惊惶与无措。 张北游心中巨震,他太久没见楚恬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上回他见楚恬如此,还是在楚恬五岁那年, 叶昭仪过世的时候。 瞧着失魂落魄的楚恬, 怀里抱着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云栖,张北游脑袋嗡嗡作响。 这两个小家伙,怎么总是叫他这么牵挂, 这么心疼。 张北游咬牙, 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快把云栖放下,让她平躺下来。”张北游终于喘匀了气, 说了第一句话。 闻言,楚恬却没把云栖松开, 反而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抱得更紧了些。 他摇头, 几乎崩溃道:“不要, 我不要……” 好像只要他一松开手,他怀中的人就会如烟飘散,再也抓不住。 不要,他不要。 张北游瞧着楚恬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强压下的痛意又漫上心头。 他太痛了,痛到眼眶火烧似的滚烫滚烫。 但张北游明白,眼下并不是哭的时候。 楚小六已经担心云栖担心到失去理智,他不能。 他必须得稳住,得稳住才行。 “殿下,你不把云栖放下,要我如何为云栖诊治?” 张北游循循善诱,温声细语的劝道。 一旁,常寿使袖口狠狠抹了把泪,也帮着张北游一起劝。 在两人的劝说下,楚恬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将怀中的云栖缓缓放平在软榻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怀中人是件极易碎的珍宝。 没错,这就是珍宝,他的珍宝。 待云栖躺平以后,张北游不敢耽搁,连忙抬手搭上云栖的脉息。 张北游诊的极快,不过几息工夫,就收回了搭在云栖腕上的手。 他回身从诊箱中取出一套银针,飞快地刺入云栖身上的几处穴道。 在做完这一切后,张北游大舒一口气,便瘫坐在了软榻前的地上。 此时的张北游,里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 一时也分不清是狂奔而来的路上冒得热汗,还是赶到以后生生吓出的冷汗。 方才施针时极稳的手,眼下颤抖的厉害,修长的手指几乎痉挛起来。 好险,真的好险,若他再晚来一会儿,他妹妹就…… 张北游抬眼望向软榻上,脸色稍稍有所好转,唇色也不似之前那般青紫的云栖。 “妹妹何故突然发病?” “云儿眼下如何了?” 张北游和楚恬几乎同时发问。 “心痹之症?”楚恬呐呐道,“云儿是发病了?” 张北游点头,云栖的确是突发心痹之症。 “云儿每日都有按时服用你配置的药丸,怎么会……她怎么会……” 见云栖的眼尾泛着明显的绯红,张北游不禁问:“妹妹晕过去之前是不是曾大哭过?” 在一怔之后,楚恬抬起手来,轻轻抚上云栖泛红的眼角,“都是我的错,我明知她有心痹之症,不可大喜大悲,我该劝着她些,不该任由她那样哭,都怪我,全都怪我……” 张北游哪里见得楚恬如此,只顾着心疼去了,根本就没心思去问,云栖为何会伤心成这样,以至于心痹病发。 在温声劝慰了楚恬几句以后,张北游又重新支起身子,搭上了云栖的脉。 楚恬抿着唇,满眼紧张地盯着张北游,见张北游在收回手时,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忙问:“云儿没事了是不是?” 张北游想了想,实在不忍心与楚恬说,云栖的脉象虽然已渐趋平稳,但人还没醒,一切都还不好说。 只道:“是,云儿已经没事了。” 楚恬喜极而泣,紧紧咬 分卷阅读776 住下唇,不让自己的哭声漏出来。 许久,楚恬方才渐渐冷静下来,也才想起将一直瘫坐在地上的张北游扶起来,颤声与张北游连说了好几遍谢。 “殿下在这儿守着,我去煎药来。”缓过劲儿来的张北游,稍稍活动了一下酸麻的筋骨,就要往外走。 “北游。”楚恬伸手扯住张北游的衣角,眼中水光潋滟,看起来仍旧很不安,“云儿何时能醒?” 张北游犹豫了片刻,如实答:“说不好,或许要等到明日。” “要到明日……也好,也好。”楚恬垂首望向云栖,眼神柔情万分,“自行宫那边出事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趁此机会多睡一会儿也好。” 这两个小可怜啊…… 张北游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便急着去煎药了。 谁知人都走到了门口,却又突然折了回来。 他从袖中掏出条手帕,递给楚恬,“殿下快擦擦,若妹妹突然醒来,瞧见殿下如此,必定要伤心。” 听了这话,楚恬连忙别过脸去,学着常寿用袖子抹了把脸,“我……我没哭。” 这还叫没哭? 不过知道要面子了,就说明刚刚魂不附体的人,魂已经回来了。 张北游只管强行将手帕塞进楚恬手里,就赶着去煎药了。 汤药刚刚煎来,软榻上的云栖就悠悠转醒。 鬼门关前走一趟,云栖虚弱至极。 恍恍惚惚把药喝了,便又沉沉睡去。 服过药后,云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但望着软榻上呼吸均匀又绵长,睡的似乎颇为安稳的云栖,楚恬却仍心有余悸。 就在他怀抱云栖,等待常寿去请张北游来的那段时辰,他心底曾生出过一阵强烈的不安。 当时他觉得,觉得他就快失去他的云儿,他的光了。 楚恬笃定,关于云栖病情的轻重,张北游一定没与他说实话。 之前为了调查“异域奇毒”,他曾翻阅过不少医书。 因知云栖患有心痹之症,他翻看医书时,多少都会留意书中关于心痹之症的记载。 他知心痹之症一旦突然发作,情况都是千钧一发的凶险。 今日,他险些就失去他的云儿了…… 秦后!全怪秦后这个毒妇云儿才会……这毒妇已经不只一次戕害他的云儿! 楚恬想着,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云儿的仇,还有这些年来那毒妇欠下的累累血债,是时候该找那毒妇清算清算了。 且等着。 …… 待云栖再次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 清皎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散了一地银白。 即便屋里没有上灯,也不觉得黑。 云栖睁开眼,盯着床顶发呆了半晌,才渐渐醒过神来。 这厢正要坐起身来,才猛然发现伏在卧榻边睡着的楚恬。 她一只手被楚恬握在手中,两人十指紧扣,难舍难分。 望着她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殿下,云栖才恍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是晕倒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懊恼,怪自己太不中用。 她怎么就晕倒了呢? 还偏偏当着殿下的面。 殿下一定担心坏了。 云栖不由得收紧与楚恬相握的手。 殿下,对不起。 睡梦中的楚恬有所感应,也下意识的回握紧云栖的手,口中呢喃,“云儿……云儿……” 云栖心头一颤,殿下是梦见她了吗? 殿下都梦见她什么了? 想来应该不是个好梦,否则殿下的眉头怎么会皱的这样紧。 云栖伸手,想要抚平楚恬紧皱的双眉。 谁知指尖刚一触到楚恬的脸,睡得并不沉的楚恬就瞬间惊醒,猛地抓住了云栖那只手。 略微有些惺忪的睡眼迅速聚焦,见是云栖醒了,楚恬原本就清澈澄湛的双眼光芒更盛,漫天的银辉瑰丽,也不及这双眼光泽璀璨。 还没等云栖开口说什么,楚恬就起身上前,将云栖揽入怀中,“云儿,你可吓死我了。” 尽管已经很努力的克制,但声音听来还是颤抖的厉害。 在云栖眼中,她的殿下从来都是冷静沉着,从容不迫的。 自相识以来,云栖还从未见楚恬这般脆弱无助过。 云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本能般的紧紧回抱住楚恬。 意识渐渐回笼,云栖终于彻底想起她晕倒之前的事了。 云栖想起来,当时她正与楚恬说着话,突然感到心口处一阵剧痛。 再后来她眼前一黑,便疼晕过去了。 对失去意识之前,那剖心般的剧痛,云栖仍心有余悸。 她的心口怎么会突然那么痛,竟痛到令她晕厥。 云栖对此十分在意,但眼下她更在意她的殿下。 她这 分卷阅读777 回可是把她的阿恬吓得不轻啊。 云栖又心疼又惭愧,一边轻抚楚恬的后背,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怪我吓着殿下了。” 这怎么能怪云儿,分明就是他不好,是他没有护好云儿。 楚恬低下头,动情地吻了吻云栖的发,才将人缓缓松开。 他望着云栖,眼中除了疼惜以外,还有深深的担忧,“云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心口还疼吗?” 老实说,此刻云栖的心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但她实在怕楚恬担心,便没说老实话。 虽然云栖说自己已经不疼了,但楚恬还是很不放心。 “北游就在隔壁,还是叫他过来看看吧。” 云栖一听有些懵,“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楚恬也说不太准,他扭头瞧了瞧窗外那轮明月的位置,大致推断说:“应该刚过子时。” 都已经子时了? 难道说,殿下从白日里就一直在这儿守着她,守到现在? 兄长也为了她不得出宫回府,一直在隔壁待命? 云栖又是心疼又是自责,酝酿了半天,蓦然举起一直拳头,信誓旦旦的保证说:“阿恬,你信我,我日后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绝不让自己成为你与兄长的负累。” 楚恬望着云栖,心中一片柔软。 他倾身上前,与云栖额头相抵。 四目相对,他认真的与云栖说:“云儿不是负累,是我的宝贝,云儿要保重身体,要健康长寿,要陪我白头到老。” 第397章 温热的鼻息轻拂在脸上, 温言软语沁入心间。 云栖脸颊滚烫,心也跳的厉害。 楚恬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云栖的额头,便直起身来,一手揽着云栖, 一手取了个软垫塞到云栖身后,让云栖靠在垫子上,坐的舒服些。 “云儿稍等, 我去去就回。”说罢,便要转身去隔壁请张北游过来。 云栖赶忙抬手,却只来得及抓住楚恬的衣袖,“都已经这么晚了, 还是明早再请兄长过来吧。” 楚恬回身, 顺势握住云栖的手,将云栖微微有些发凉的手放回被子里,“你一刻不醒, 北游那边就一刻没法安心, 他眼下一定还没睡呢。” 是这样啊…… 云栖不禁垂下头,抿唇不言,就差把“自责”二字顶在脑袋上了。 楚恬瞧着心疼, 立刻抬手温柔的摸了摸云栖的头,“不许胡思乱想。” “嗯。”云栖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尽量。 楚恬微不可查的轻轻叹了一声, 又俯身吻了吻云栖的额头, 起身时细致的将棉被拉过云栖的肩头, 将人裹得蚕茧一般严实,这才到隔壁喊张北游去。 如楚恬所料,张北游果然没睡。 楚恬到时,张北游正独自坐在窗台上对月兴叹。 神童才子自然不会与寻常人一般,“唉呀妈呀”这样叹。 自坐上窗台起,张北游已经叹出了五六首诗,七八首词,一篇赋也即将成型。 若楚恬今夜不来,明儿一早张太医便能出一本文集了。 见楚恬来了,张北游先是一怔,而后猛然意识到什么,立马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就往隔壁跑去。 楚恬紧随其后,“你慢着点儿,仔细摔了。” 张北游却速度不减,一路狂奔而去。 张北游见到云栖后说的第一句话,与之前楚恬见到云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除了称呼不一样以外,一字不差。 “妹妹,你可吓死我了!” 楚恬可以作证,张北游此言千真万确。 之前,张北游闻讯赶到时,几乎是跪倒在了榻前。 与张北游相识这么久,楚恬还从未见张北游这般失态过。 同样的,张北游也从未见楚恬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两人彼此彼此,往后谁也不用拿这事儿笑话谁。 “对不住,惊着兄长了。”云栖弱弱道,边说还边冲张北游躬身赔礼。 “我不是责怪妹妹!不是!”张北游慌忙解释,想扶云栖又觉得不大方便,急得直跳脚,“我是怪我自己,怪我自己白学了这么多年医术,竟没本事治好妹妹的病,叫妹妹受苦了。” 既说到了病,云栖忍不住问了张北游一句,“敢问兄长,我患的是什么病?” “咳咳。”此时正在不远处的灯架前,点烛火的楚恬轻轻咳嗽了两声,同时冲张北游打了个眼色。 事到如今,殿下还不肯让云栖知道自己患有心痹之症? 张北游想了想,觉得不告诉云栖也好,免得云栖知道以后胡思乱想,反而对养病不好。 于是,张北游只当没听见云栖方才那一问,故意岔开话题,“妹妹把手臂放平,我来为妹妹诊上一脉。” 云栖还真被糊弄了过去,连忙配合张北游。 分卷阅读778 经张北游诊过,云栖的脉相已经平稳,这一劫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 可楚恬却仍不敢掉以轻心,当即询问张北游,云栖这病日后需得多加注意什么。 张北游还是那句老话,心平气和,莫要大喜大悲。 然而就目前的种种情形来看,云栖真的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但为了自己的身体,也为了不叫大伙儿再为她分神忧心,云栖右手握拳,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我尽量。” 张北游望着云栖,是又心疼又是怜惜,感慨说:“若是病人都能如我妹妹一样乖顺就好了。” 云栖好奇,不禁问道:“兄长曾遇到过很难缠的病人?” 张北游摇头,“我倒是没有,不过我家老爷子倒是遇见不少。” 张北游本就健谈,又有心哄云栖分心,别总去想那些烦心事伤心事,于是便开始滔滔不绝的与云栖讲起,张老院判这些年在行医过程中遇见的趣事。 多年前,张老院判从太医院致仕以后,除了致力于将自己的毕生所学,编撰成医书药典以外,几乎每个休沐日,都会到一友人开的医馆免费义诊。 与在宫里当太医时,只负责照料固定几个主子的身子不同,在义诊的过程中,能接触到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 遇见的人多了,遇见的事自然也不会少。 其中不乏一些趣事。 张北游这边讲得兴致勃勃,云栖那边听得津津有味。 楚恬从旁听着瞧着,张北游的话没听进去几句,瞧云栖的目光却越来越深邃动情。 他的云儿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之前没与云儿相识,没有办法,如今他不能让云儿跟了他,还受那么多委屈。 早些时候,楚恬又去见了太子一面,太子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 太子与楚恬看法一致,也觉得是时候给一切做个彻底的了结了。 …… 云栖的身体底子其实并不算太好,全靠张北游医术精湛,妙手回春,隔日云栖便跟没事儿人似的,根本看不出是才在鬼门关前走一趟的人。 楚恬却还是不大放心云栖的身子,一早来看过云栖,顺便还捎来好几本眼下外间正时兴的话本子,嘱咐云栖最好不要随便下地走动,卧床休养最好。 云栖很乖很听话,送走楚恬以后,便乖乖地卧在软榻上读起了话本子。 奈何她心里乱,脑子里也乱,任话本子里的内容再精彩,她也看不进去,看了没几页便捧着话本子发起呆来,直到太子妃来了她才醒过神来。 因怕太子妃平白跟着担心,云栖和楚恬十分默契的向太子妃隐瞒了云栖生病的事。 但前日张北游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事,却瞒不住太子妃。 这两日,张北游日|日前来送药的事,也瞒不住太子妃。 云栖只好向太子妃承认她是病了,却不敢将那日她突然昏厥,把楚恬和张北游都吓了个半死的事,如实与太子妃讲。 云栖便与太子妃扯了谎,说自己只是有些咳嗽。 太子妃信以为真,只道她那儿有几罐上好的秋梨膏,秋梨膏润肺又止咳,正合云栖服用。 太子妃立刻吩咐令春回去取两罐秋梨膏,给云栖送来。 一听“秋梨膏”三个字,云栖就想起与宜香一样,死于非命的容悦,心便忍不住狠狠地疼了一下。 她真恨不能提刀杀去凤仪宫,手刃了皇后。 她从未像这样憎恨过一个人,恨不能与此人同归于尽。 云栖之前曾想过,若细细谋划,她或许真有可能刺杀皇后成功。 但她不能这么做。 皇后必须活着去接受她应有的审判。 必须要让皇后把她这些年犯下的所有恶事,一件一件全都交代清楚。 这些年间,皇后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不只是宜香和容悦,每个被皇后害死的无辜生命都该得到尊重,不该死的那样不明不白。 而她能为扳倒皇后,以慰那些无辜死者的在天之灵做些什么呢? 云栖并未急于筹谋,只因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先弄弄清楚。 她要弄明白,她这副身子究竟怎么了。 这日午后,张北游照例亲自来为云栖送药。 云栖觉得时机差不多,便直言问张北游,自己是不是患了什么严重的病。 张北游与楚恬约好,要瞒着云栖,不叫云栖知道自己患了心痹之症。 于是,张北游当即否认,只道云栖那日忽然晕厥,只是急火攻心,算意外不算病。 云栖对自己是否患病,又患了什么病已有猜测,便有意诈了张北游一句,说她已经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 张北游心想,云栖的真实病情,就只有他和楚恬两个人知道。 他没说,楚恬更不会说,云栖绝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 张北游肯定,他妹妹这是在套他的话 分卷阅读779 呢。 于是,义正言辞的对云栖说:“妹妹根本就没病。” “我有病。”云栖笃定道,同时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病在这儿。” 张北游被云栖这一指,指的心头一紧,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慌张。 而这一抹稍纵即逝的慌张,正好被云栖给捕捉到了。 但云栖并不为自己的敏锐感到丝毫欣喜,心还猛地往下沉了沉。 从她兄长的反应,她便知她是猜对了。 她的心脏果然出了问题。 这个结果与云栖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与心脏有关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大问题。 她心脏的毛病是不是很重?还有没有得救? 她还不想死,她也不能死,她仇都还没报,没亲眼看到皇后自食恶果,她还没履行承诺,陪着阿恬白头到老…… 她想活着,好好活着。 云栖惶然又焦虑,一手下意识的攥住自己的衣襟,一手紧紧抓住手边的衣袖。 “妹妹莫要胡思乱想,妹妹的身体好着呢。”并不知云栖已经察觉到什么的张北游,笑嘻嘻的安抚说。 “是心痹之症。”云栖幽幽道。 “心痹”二字甫一入耳,张北游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凝住。 云栖真的知道!云栖如何会知道? 不必张北游再说什么,但从他脸上逐渐消失的笑容,云栖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云栖望着张北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冷静些。 “请兄长如实告诉我,我还有多久好活?” 作者有话说: 病了,所以最近更新时间会有些不稳定,抱歉…… 第398章 张北游明显一怔, 一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人,难得严肃起来。 他望着云栖,一字一顿的认真道:“有我在, 怎会让妹妹有事。” “真的?”云栖微微睁大眼睛,就好像快要溺死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条救命的绳索。 张北游唇角微扬, 露出一个温软又自信的笑容,“只要妹妹乖乖听话,每日都按时服药,我保证妹妹能活成人瑞。若妹妹不信, 我可在此发个毒誓。” 张北游边说, 便竖起右手三指,还真要对天发誓。 云栖见了,连忙按下张北游举起的手, “别, 我信兄长,我信。” 张北游瞧着慌慌张张阻止他发毒誓的云栖,心里又软又暖, 恨不能做个棉花窝,将她妹妹放进去藏起来, 凭什么人, 什么病痛, 都别想伤害他妹妹。 “妹妹放心, 有哥护着你,你别怕。” 云栖点头,浅浅一笑,“嗯,我不怕。” 云栖嘴上说不怕,心里却还是怕的。 她不怕别的,只怕他家殿下为她担心。 她已经知道自己病情的事,最好还是别叫殿下知道。 免得殿下担心她会胡思乱想。 “兄长,我已经知晓我患有心痹之症的事,暂且不要告诉殿下好不好?这阵子殿下的烦心事,劳心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给他多添一份烦扰。”云栖与张北游商议说。 张北游想都没想,立刻就答应说:“我都听妹妹的。”完全没有任何原则。 云栖笑着与张北游拉勾,也是孩子气。 而相比云栖,张北游更没个大人样,在与云栖拉过勾以后,他立马从袖中掏出一根花绳来,说自己最近又研究出几式花绳的新翻发,非要翻给云栖看。 云栖特别捧场,毫不吝惜对她兄长的夸奖。 在如愿以偿得到云栖狂热的称赞以后,张北游才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 临走前,张北游一再嘱咐云栖,切勿忧思,切勿辛劳,得闲就多闭目养神,能睡着了最好。 作为一个特别听话的病人,在送走张北游以后,云栖就乖乖躺到卧榻上闭目养神。 可任她如何努力,距离睡着总差那么一点儿。 云栖翻来又覆去,思来又想去,最终踢开被子,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她想去一趟陶然阁。 听闻云栖要出门,冉冬立即劝阻,说六殿下这两日过来,临走前总会再三嘱咐她,要她好好守着劝着云姑娘,不叫云姑娘轻易出门。 不叫轻易出门,又不是绝对不许出门。 云栖抠住这个字眼,没费太多口舌,就把冉冬给说服了。 不只如此,她还说服冉冬帮她保密,就当她今儿一整日都乖乖待在屋里,从未出去过。 云栖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她其实也想听楚恬的话,老老实实窝在屋里养病。 但有些事,她不去亲自确认一下,心里总是难安。 这一趟陶然阁,她是非去不可。 …… 来到陶然阁,云栖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来到摆满各类医书的书架前,查找关于心痹之症 分卷阅读780 的医书。 心痹之症并不算什么奇难杂症,不少医书中都多少有些关于此症的记载。 云栖伏在窗前的书案上,案头上堆了厚厚一摞医书。 云栖埋头,一本一本细细翻找,找到相关的内容,便认真阅读,内容晦涩的,要反复阅读多遍才懂。 虽说早有准备,但越是深入了解这心痹之症,云栖的心就越往下沉。 尤其是在好几本医书上连续读到,患有心痹之症的女子不宜妊娠这个说法以后。 在她想象的未来里,她与楚恬的未来里,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他们的孩子。 可是以她如今的身子,她几乎不可能有孩子…… 在不知多少次从医书中读到这个内容后,云栖终于有些崩溃了。 她趴在书案上,将脸深深埋在双臂间,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茫然又无措。 云栖就这样静静呆坐了很久,待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四合,天光翳翳。 云栖原是打算查到她想弄清楚的事以后就立刻回去,没想到竟磨蹭到这个时辰,也不知能不能在殿下去寻她之前赶回去。 倘若她无法及时赶回去,她也不能说她是到陶然阁翻医书了。 她就说……就说是去找白白玩了。 这厢,云栖才把谎话编好,就猛然听见楼梯间有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熟悉到令云栖浑身僵硬,几乎要晕过去。 她艰难的转动发僵的脖子,循声望过去,来者果然是她家殿下。 云栖慌忙起身,挡在一桌子的医书前,强装镇定,“殿下怎么来了?” 浓烈到几乎快令他发疯的焦躁与不安,在见到云栖的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楚恬走上前,亲昵地捏了捏云栖的鼻尖,“答应我要乖乖的卧床休养,怎么说话不算话?” 云栖一句也不辩解,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软声说:“我知道错了,殿下若生气就罚我吧。” 楚恬哪里舍得与云栖生气,更别说罚云栖什么了。 玩笑道:“先攒着,让我好好想想要怎么罚你。” “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云栖乖顺一笑,牵了楚恬的手,“忽然觉着有些饿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而事实上,此刻的云栖一点儿也不饿,她只是想快些离开陶然阁,别叫她家殿下发现案上那些医书。 听说云栖饿了,楚恬立即问她,“云儿想吃什么,我马上命人去准备。” “咱们边走边想,边走边想。”云栖赶着说,赶着就要拉楚恬走。 楚恬偏头,往书案上瞥了一眼,“不把这些书带回去看吗?” 云栖心里“咯噔”一下,佯装淡定,“这些书我都看完了,不必带回去。” 楚恬有些吃惊,“云儿一个下午看了这么多书?”边说边踱到了书案前,想看看云栖都爱看些什么书,回头好找来同类的书给云栖送去,省的云栖自己跑腿。 见状,云栖忙不迭的追上去,拦在楚恬身前,“没什么好看的,殿下别看了。” 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就差把“做贼心虚”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楚恬自然察觉到不对,满眼探究的看着云栖。 云栖心虚的要命,哪里敢与楚恬对视,但还是倔强的挡在书案前不肯让开。 楚恬不说话,也不动,默默等待云栖给他一个解释。 云栖则紧抿着唇,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半晌,还是楚恬先退让了。 既然云儿不想让他看见,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看也不问。 楚恬全当没有发现云栖的异样,也没有发生方才的僵持,牵过云栖的手,柔声说:“不是说饿了吗?咱们回去想想吃什么。” 云栖微微点了点头,任由楚恬牵着她走。 行至楼梯口,云栖忽然将手从楚恬手中抽了出来。 她匆忙转身,小跑着回到书案前,取来她之前翻看的那本医术,将书页摊开来,双手擎到楚恬眼前。 怕楚恬看不清楚,她很努力的惦着脚,将书尽量举高些。 楚恬见不得云栖辛苦,连忙把书接过来,目光飞快的在书页上扫过。 甫一读到书中的内容,楚恬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片刻,见楚恬的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了她,云栖勉强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迎上楚恬的目光。 楚恬坦然问道:“心痹之症,云儿都知道了?” “嗯。”云栖老实点头。 “是北游跟你说的?” 云栖如实交代,“我自己猜到些,却不敢肯定,就去套兄长的话。” 楚恬听了,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云儿竟能套出北游的话,当真厉害。” 见楚恬笑了,云栖迟疑,不禁问:“殿下是在夸我,不是在损我吧?” “我自然是在夸云儿 分卷阅读781 。”楚恬由衷道。 然而楚恬由衷的夸奖并未让云栖心里好受多少,她将从楚恬手里抽回来的书,紧紧抱在怀里,“书上的内容,殿下都看清楚了?” “嗯,都看清楚了。”楚恬答的干脆从容。 云栖却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既然殿下都看清楚了,应该知道以我的身子来日恐怕……恐怕……”云栖嗫嚅了半晌,也没能说出后半句话,说出那句,“我恐怕不能为你生儿育女,孕育出我们两个的孩子。” 所有的忐忑与不安在转瞬间,尽数化为了委屈与不甘。 一股泪意翻涌而来,云栖瞬间红了眼眶。 而下一刻,云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又馨香的怀抱。 楚恬轻轻拥着云栖,俯身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的说:“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在乎你,我只要你。说好了要白头到老,你不许反悔。” 有什么东西在云栖心间炸开,她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不悔……我不悔……” 楚恬温然一笑,将云栖怀里抱着的那本医书抽走,随手放在了一边,牵着云栖朝楼下走去。 “云儿快想一想,咱们回去以后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我不挑嘴,可好养。” “巧了,我也如此,咱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没错没错。” 云栖一边连声应和,一边笑望着她光芒万丈的殿下。 心里深深觉得,能与这个人相遇相知相爱,老天总归是待她不薄。 第399章 夜深人静, 万籁俱寂,云栖又将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那封秘信悄悄找出来,反反复复读了几遍。 之前读这封秘信,她就只顾着惊讶和难过, 并未细细琢磨过信中的那些疑点。 就比如,昭怀太子妃与先皇后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能令昭怀太子妃狠下心肠, 对先皇后见死不救,眼睁睁的看着先皇后被秦后毒害,身体日益衰弱,最终毒发暴毙。 再有, 昭怀太子妃为何会对毒|药“百日红”那般了解。 要知道“百日红”并非常见的毒|药, 莫说见,就连听说过此毒的人都很少。 此毒之罕见刁钻,令见多识广的张老院判苦苦追查多年, 也是在最近才弄清楚这毒的名字及来处。 而从这封秘信中不难看出, 昭怀太子妃应该在很早之前,至少应该在先皇后被秦后以此毒,毒杀之前, 就知道甚至很了解“百日红”的毒性了。 昭怀太子妃出身名门望族,是正经的世家千金, 在嫁给昭怀太子之前, 应当与寻常的闺秀一般, 幽居于深宅内院。 而在嫁入皇宫以后, 昭怀太子妃的日子只会比出嫁前更加拘束。 既如此,昭怀太子妃究竟是何时,又从何处知晓并了解“百日红”这种奇毒的呢? 云栖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昭怀太子。 从张老院判讲述的那些陈年旧事中,云栖几经分析,几乎已经能够断定,当年昭怀太子并非病故,而是被人给毒害了。 并且昭怀太子所中之毒,与先皇后所中之毒相同,都是奇毒“百日红”。 云栖原本以为昭怀太子妃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晓亡夫之死的真相。 如今看来,昭怀太子妃或许早就洞悉内情。 昭怀太子妃到底是何时,又是如何得知昭怀太子并非天命不佑,而是死于非命? 如今昭怀太子妃人已经不在,一切便不得而知了。 但先皇后是中“百日红”而死,倒是与七年前秦后母家秦府,坑骗了赵氏兄弟去府上,并秘密拿这兄弟二人来试毒,后将横死的兄弟俩抛尸城外静波湖附近山上的事,对得上了。 为了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用这慢性毒|药顺利的毒杀先皇后,每日下毒的剂量都必须极其精准,少了毒不死人,多了又容易被每隔几日,就要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发觉。 为了确定最合适的剂量,必定要经过反复试验。 也就是说,被秦府抓去府上试毒的人,必定不止赵氏兄弟两个。 云栖原以为秦后多年来顶着一张好人面孔,只在宫中兴风作浪,没成想这毒妇在宫外还欠着许多血债。 秦后此人真是在不断刷新着她对人性丑恶的认识。 这般恶毒残暴,畜生不如的东西,纵使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消其犯下的罪孽。 云栖越想越是愤慨,睡是睡不着了,索性来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将迄今为止,她所知晓的秦后犯下的罪孽,一条一条罗列下来。 待困意袭来,笔有些拿不稳了,云栖才放下笔,吹干纸上的墨迹,而后将纸折好,小心藏起来。 且等着,云栖心道,要不了太久,秦后必定会为她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 称病近一个月闭门不出的太子,终于重返朝堂。 皇帝虽然 分卷阅读782 没说什么,但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皇帝为此很高兴。 这几日无论是上早朝,还是早朝后在勤政殿议事,皇帝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关于岭南水灾的奏报都听得漫不经心,目光总是盯着太子。 是谁说陛下与太子父子离心,陛下厌弃太子,已生了易储之心? 大伙儿可都看出来了,任陛下与太子再多争执,陛下心里最疼惜的人终究还是太子。 在最初的几日里,太子对皇帝总是不假辞色,任皇帝如何主动示好,太子都不予回应。 最近这几日,太子对皇帝的态度渐渐缓和了不少。 昨日,在勤政殿议完事后,太子还与皇帝一同用了些茶点。 皇帝为此欣喜不已,顺势邀太子今日与他共进午膳。 原以为太子会毫不留情的拒绝,没成想太子竟然点头答应了。 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今日早朝,皇帝几乎全程都面带笑容。 朝臣们都为此感到十分困惑不解。 要知道,他们今日所奏就没有一桩好事,尤其是关于岭南水灾的事。 岭南一带受灾最严重的渝州,彭州,及兹州三州,又连降数日大雨。 原本已经得到控制的灾情,又徒生变数,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关于岭南水灾又生变数的事,云栖也听说了。 陪太子妃用午膳时,太子妃也说起了这事,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为防患于未然,朝廷已经派出太医院几位精干的太医赶赴岭南,一旦有疫病爆发,也好及时拟定出对症的方子。 却怕京都城距离岭南路途迢迢,太医们赶不及在疫病爆发之前赶到。 就算太医们能及时赶到,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想出能够治愈疫病的药方也未可知。 最重要的是,水灾之后的疫病,通常蔓延极快,即便有能治愈疫病的法子,病患众多,人力物力皆有限,许多患病的灾民恐怕等不到救命的药,就会被疫病夺去性命。 不必亲眼去看,光用想的,也知眼下岭南的灾民们,身在怎样水深火热的绝望境地。 太子妃道,她一介女流又幽居深宫,实在无法为那些灾民做些什么,就只能去泰和殿为灾民们祈福祝祷,尽尽心意。 听太子妃说午后要去泰和殿祈福,云栖当即表示要与太子妃同行。 太子妃求之不得,用过午膳后,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颜色素净的衣裳,便要动身前往泰和殿,临行前却忽闻宫人来报,说是凤仪宫来人了。 太子妃与皇后一向是表面和睦亲近,私下里却很少往来。 皇后忽然派人过来,太子妃不免疑惑。 而云栖不仅疑惑,还很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后一定没安好心。 即便明知皇后没安好心,但也不能将其派来的人拒之门外。 太子妃只得吩咐,将凤仪宫的人迎进来。 皇后派来的人不是生面孔,是与雅若一般常伴皇后左右的宫女雅荟。 雅荟行至殿中站定,冲太子妃一礼,言简意赅道:“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召殿下去凤仪宫一趟。” 是召而不是请。 太子妃虽性子和软,却不是逆来顺受任人揉捏的怂包。 只见她微微扬起下巴,不甚客气的问雅荟,不知皇后突然召她过去所为何事。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太子妃并不打算去这一趟。 得此一问,雅荟顿了顿,道:“敢问殿下,北宸宫可有一唤作凝霜的二等宫女。” 太子妃微微一怔,坦荡道:“是有这个人。” 雅荟又接着说:“殿下怕是不知,这个凝霜与七公主身边的宫女秋露是同乡,私交甚笃,这二人胆大包天,狼狈为奸,竟里应外合,偷盗七公主的财物,托内侍监的人出宫变卖。今日被七公主逮了个正着。七公主当即将二人拿下,押送到皇后娘娘跟前,哭求皇后娘娘为其做主,严惩两个刁奴。眼下凝霜与秋露二人暂且被关在暴室待审,皇后娘娘召殿下过去,是念那凝霜是北宸宫的人,想当面与殿下商议商议,究竟该如何处置凝霜才妥当。” 听完雅荟的话,太子妃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只道要去换身衣裳再去凤仪宫,便起身朝内室走去。 临走前,冲身旁的云栖打了个眼色。 云栖会意,随太子妃一道进了内室。 太子妃一边忙着换衣裳,一边直言与云栖说,太子疑心北宸宫藏有皇后的眼线,叫她多加留心,暗中清查。 这阵子她便暗中将北宸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细细查了一查。 一番查下来,发觉宫女凝霜曾私下里与凤仪宫的人有往来,甚是可疑。 “我将此事告知太子,太子怕打草惊蛇,叫我按兵不动,先暗中派人悄悄盯着凝霜即可。可就目前的情形看,皇后那边应该已经察觉凝霜眼线的身份暴露了,便对凝霜起了杀心。但凝霜毕 分卷阅读783 竟是北宸宫的二等宫女,要将人暗杀,又要做的干净利落不露痕迹,着实不容易。于是,皇后才费尽心机想了这么一招,好名正言顺的除掉凝霜。皇后,当真是好谋算。” 太子妃神情郁郁,既恼火又十分困惑,“我明明已经命人好生盯着凝霜,怎么还会出这种事?怎么能出这种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事已至此,殿下千万宽心。”云栖柔声劝慰。 太子妃一声喟叹,“可怜我还要巴巴赶去凤仪宫陪皇后演一场戏,任她数落我治下不严,监管不力,甚至要逼我亲口给凝霜定个死罪……若能保住凝霜一条命就好了,或许能从她口中问出些有用的东西,否则皇后也不会这么急着要杀人灭口。若凝霜的命能保住,日后太子向皇后发难之时,她也多少算个人证。” 对太子妃留着凝霜有用这一说法,云栖深以为然。 但皇后是绝不可能容许凝霜活下来的。 既如此…… “可否借殿下的令牌一用?”云栖问。 太子妃不解,“妹妹要令牌做什么?” 云栖答:“立即前往暴室,或许还来得及审一审凝霜。” 第400章 “不可。”太子妃想都没想, 就一口否决了云栖的提议,“怎能叫妹妹去那种地方。” 暴室是云栖此生都不想再踏足的地方,在暴室所经历的一切,直到如今还是能令云栖在午夜梦回之时, 于极度恐惧与绝望中惊醒。 可就算再怕再不想,她今日也必须要去暴室走一趟。 哪怕能多揪住一丁点儿秦后的把柄,她都愿意为之去赴汤蹈火。 云栖主意已定, 语气温软又不失坚决的与太子妃说:“殿下知道,我曾在暴室住过几日,对暴室还算熟悉,再有, 我在暴室还有个熟人, 他或许能为我行个方便。” 太子妃微微摇头,仍未松口,“依我看, 妹妹还是别去, 即便妹妹去了,也见着了人,只怕也问不出什么。” “万一能问出些什么呢?”云栖道, “若问不出什么,全当白跑一趟腿, 并不损失什么。跑一趟腿, 换个心安, 殿下说值是不值?” 太子妃瞧着温吞柔弱, 却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庸人。 太子妃没再犹豫,立刻命知秋取来自己的太子妃的令牌,又命知秋和冉冬随云栖一同去暴室。 云栖揣好令牌,有些不放心地握了握太子妃的手,“既知皇后没安好心,殿下去凤仪宫这一趟一定万万小心,别吃亏了。” 太子妃回握住云栖的手,“妹妹放心,暴室那边……辛苦妹妹了。” 云栖温浅一笑,没再耽搁,带上知秋和冉冬匆匆向暴室赶去。 …… 暴室还是从前的暴室,冷僻阴森。 眼见再过几日便是端午,暴室里却仍是寒气逼人。 走进暴室就好似钻进了一座毫无生气的大坟,令人毛骨悚然,胆颤惊心。 云栖勉强按捺住不适,利落的亮出令牌,与那暴室的掌事太监说:“听闻北宸宫出了个贼,我奉太子妃之命,来问那贼人几句话。” 掌事太监闻言,搓着拿惯了刑具颇为粗粝的双手,十分恭敬地冲云栖哈腰告罪,“对不住姑娘,都怪咱们监管有失,当差不利,那唤作凝霜的宫女,已经在半个时辰前,畏罪自戕,撞壁而死。” 人已经死了? 她早该想到,她早该想到的! 愤怒至极的云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她早该想到皇后会故意拖延些时间,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将凝霜伪装成畏罪自戕,死无对证以后,再假惺惺的派人把“北宸宫出了贼”的事前去告知。 如今人已经死了,从死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 但她既然来了,那就绝不能白来。 云栖遂与那掌事太监说:“公公可否让我去看一眼那凝霜的尸体,我回去以后也好与太子妃殿下交代。” 暴室的掌事太监认得云栖。 认得这是自他接任暴室掌事一职以后,唯一一个被关进来,还能活着出去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小姑娘的罪是陛下亲恕的,人又是太子殿下亲自接出去的。 他是打心底里有些敬畏云栖,即便今日云栖没有太子妃的令牌,他也不敢对云栖不客气。 但事与愿违,人家问他要人,人死了,人家说要看一眼尸体,尸体早些时候也被运走了。 天地良心,他可不是有意要与这位作对啊。 掌事太监心里苦,好声好气的与云栖解释,说暴室的规矩就是如此,凡是死在暴室的犯人,无一例外都会被立即送去宫外的安乐堂,断没有在宫里停尸的。 尸体送到安乐堂以后,是一把火烧了,还是送还本家,皆听上头发落。 不过,从暴室抬出去的,都是身负重罪的犯人,尸身几乎没有送还本家的。 眼下,那凝霜的尸体, 分卷阅读784 应该已经化为一捧灰了。 云栖料到秦后为求稳妥,是不会让北宸宫的人,瞧见凝霜的尸体的。 万一被人发觉,那凝霜或许并非自尽,而是被人戕害,皇后就算有法子将自己摘干净,那总归是有些麻烦。 云栖说要瞧凝霜的尸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人。 只见她故作为难的与那掌事太监说:“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叫我回去以后如何与太子妃殿下交差。敢问公公,可否派个人随我去北宸宫一趟,回了太子妃殿下话,讲明并非是我办差不力,那凝霜的确是在我赶到暴室之前就自戕而死。” 掌事太监没犹豫,连忙应下,“这个好说,这个好说。” 说罢,偏头望了站在一旁的常禄一眼,威严道:“你随云姑娘走一趟,给我机灵点儿。” 常禄恭敬应下,“小的明白。” 云栖谢过那掌事太监,便转身告辞。 那掌事太监原是想客气一句,云姑娘再来,可转念一想,这暴室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就算这云姑娘再硬的命,只怕也不能被关进来两回,都能活着从这儿走出去。 叫人家再来的话,掌事太监是不敢说,只道云姑娘慢走,而后十分殷勤的一路将人送到门口。 临别前,又小声嘱咐常禄一遍,叫常禄机灵些,好好回太子妃的话。 常禄连声应是。 …… 回北宸宫的路上,云栖走在前头,知秋与冉冬分列左右,跟在云栖身后。 而常禄则默默地走在最后头。 云栖与常禄一路无言,即便知秋与冉冬聪明伶俐,极懂得察言观色,也瞧不出这两人从前认识。 在回到北宸宫,关起门来以后,云栖才冲常禄一笑,喜悦又亲热的道了句:“常公公别来无恙。” 自那日一别,常禄压根就没想过能再见到云栖。 今日相逢,着实令他意外。 从暴室到北宸宫这一路上,云栖待他极为冷淡疏离,甚至连一眼都不肯多看他。 常禄想着,云姑娘如今已然成了贵人,必然不愿忆起,更不愿叫人知道自己从前落难时,是何等的潦倒落魄,装作不认识他并不稀奇。 更何况他们二人之间,说到底也没什么交情。 可他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淡淡的失落。 云姑娘都不记得了,可他还记得。 他记得大雪纷飞,北风呼啸的寒夜里,他和云姑娘曾守着一个炭盆,共饮一壶酒。 他们说了不少话,说了家乡,说了家里人,也说了这些年在宫里的经历,还说了……说了很多很多呢。 云栖与冉冬耳语几句,冉冬听后恭顺点头,便退身出去了,屋里只剩云栖和常禄二人。 云栖对常禄说:“太子妃还在凤仪宫没回来,常公公一路走来辛苦,坐下等吧。” 常禄闻言,犹豫着不敢坐。 常禄不坐,云栖也站着不坐。 两人隔着半间屋子,遥遥站着。 云栖看着常禄,常禄却不敢看云栖,垂眸低首,显得有些局促。 云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不多时,冉冬托着茶盘,送了两盏茶进来。 云栖示意冉冬端一盏给常禄。 瞧着递到手边的茶,常禄稍稍迟疑了片刻,才接了过去,却没有喝。 云栖端起另一盏茶,掀开茶盖后,冲常禄扬了扬茶盏,“我干了,常公公自便。” 说罢,将盏茶擎到口边,一饮而尽。 常禄怕失礼,也连忙掀开茶盏的盖子,将茶盏端到口边。 茶盏中没立时飘出氤氲水汽,也没闻到茶香味,而是有一股极清甜甘醇的香气直冲鼻子。 这茶盏中不是茶,而是酒! 常禄一脸不知所措地捧着那盏酒,瞪圆了眼睛望着云栖。 云栖恬然一笑,“暴室一别后,我时常怀念那个难熬的寒夜,常公公将自己的酒分给我暖身提神。前阵子我刚病了一场,眼下药还没停,太医说要忌酒。烈酒我是一滴不敢碰的,只能借这蜜桃酿的甜酒敬常公公一杯,谢常公公当日对我的照拂。” 说罢,云栖将手中已经喝空的茶盏反转过来,以示她诚意十足,可是一滴都没剩。 他就知道云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的,他就知道! 常禄难掩欣喜与激动,也将茶盏中的甜桃酒一饮而尽。 云栖浅笑,“常公公海量,原该再为常公公添两盏的,却怕常公公身染酒气回去,不好交代。等回头寻个机会,一定叫常公公喝痛快了。” 常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轻的“嗳”了一声。 冉冬极有眼力见儿,在收了茶盏以后,便立刻退身出去了,屋里又只剩下云栖和常禄二人。 云栖与常禄玩笑一句,“这下常公公肯坐了?” 常禄为之前误会了云栖,感到很不好意思。 分卷阅读785 憨憨一笑,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若叫常禄的同僚瞧见他眼下这副样子,必定以为是活见了鬼。 对犯人动起刑来毫不手软,甚至可以说极其凶残的常禄,竟然是会笑的,还不是活见鬼? 待常禄入座以后,云栖也坐下了。 她开门见山,直言问道:“宫女凝霜只怕不是自戕而死吧?” 常禄答得干脆,“人是被扯住头发,按着头,活活撞死在墙上的。” 云栖搭在膝上的手蓦然收紧。 尽管凝霜是皇后安插在北宸宫的眼线,一直都在暗地里为皇后传递情报,但在云栖看来,凝霜就算该死,也不该死的这样凄惨。 云栖与凝霜虽不如与令春她们相熟,但平日里也时常能见到这个姑娘。 凝霜手巧,很会梳头,平日里专门为太子妃梳头。 她人生的秀气,性子也温顺,在北宸宫里人缘很好。 云栖真是万万没想到,凝霜竟然会是皇后的眼线。 第401章 凝霜背主忘恩, 不忠不义固然可恨,但转念一想,好好的谁又乐意刀尖上舔血,为人去做眼线。 想来, 皇后一准儿是拿住了凝霜的什么把柄相要挟,凝霜才会被逼就范。 凝霜可恨,亦有些可怜。 云栖愿意相信凝霜是身不由己, 可惜人已经不在,她终究无法亲耳听到凝霜向她倾吐自己的苦衷。 见云栖神情郁郁,常禄想:云姑娘应当是在为那个才死去的宫女凝霜而难过。 或许云姑娘只是单纯的心善,见不得尔虞我诈, 打打杀杀, 也或许云姑娘与那个凝霜曾私交甚笃亲如姐妹,还或许…… 可那凝霜根本就不值得云姑娘为她伤心。 常禄不善言辞,也不懂得轻言软语的去安慰别人, 只望着云栖缓缓道:“凝霜死得不冤。” “常公公是知道什么吧?”云栖抬起眼回望常禄, 语气轻缓,丝毫没有逼问胁迫的意思。 你想答便答,不答我亦不追问。 而常禄这边依旧答得果断干脆, “杀凝霜是凤仪宫的命令,濒死前那凝霜挣扎的厉害, 哭喊着要见太子妃, 一口一句她错了, 她有罪, 求太子妃慈心,救她一命。她既知自己有罪,死的也算明明白白,不冤枉。” “她是不冤。”云栖轻叹一声,“但我终究觉得她……” 终究也不知凝霜究竟何时被凤仪宫的人收买,又为凤仪宫传递了多少消息。 除了传递消息以外,还有没有再做其他背主忘恩的事。 在没彻底弄清楚这些事以前,不好对凝霜究竟该不该死妄下定论。 可眼下人已经不在,这些事恐怕再也弄不清了。 云栖静了静,才又抬眼望向常禄,“除了认罪求饶以外,她临死前还说了什么?” 常禄摇头,“人没有过审就直接被灭口,没留下什么有用的话。” 云栖眼前蓦然浮现出皇后那张脸,那张看起来温和慈悲,人畜无害的脸,愈发觉得丑陋可憎。 皇后做事可当真是又果断又狠绝。 见云栖低垂着头,半晌也没说话,常禄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道:“抱歉,没能帮上你什么。” 云栖回神,抬起头来冲常绿温和一笑,“常公公当我将你请来,只是为向你打听这些?我也是想着你我许久不见,想与常公公叙叙旧的。” 常禄闻言,怔忡了一会儿才垂首道:“云姑娘如今已然是贵人了,难为您还惦记着我这等微末之人。” “常公公这是哪里话,当初我被关押在暴室,命悬一线,若非常公公关照,我如今可能安然坐在这里与常公公说话。”云栖目光清和的望着常禄,认真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常公公的恩情。” 常禄摇头,脸上带着些许惭愧,“我早前就与云姑娘说过,我也是受人之托才关照的云姑娘,我是拿银子办事,姑娘当真不必把我当恩人。” 云栖欣赏常禄的率直,浅浅一笑,“不当恩人,当友人可好?” 友人? 常禄心头一热,因为太惊喜,身子微微有些发颤,“那自然是好……” 谁知这“好”字还没说囫囵,就见一浑圆的白球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朝云栖直直地砸了过去。 常禄见状,下意识的起身,要抢上前去将那白球挡下。 奈何那东西飞的太快,他根本追不上。 就在常禄以为,那白球就要砸中云栖时,那白球竟忽然停下来,落在了云栖的膝上。 云栖面不改色,颇为从容的双手抱起那白球,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常禄定睛一瞧,才看清方才飞进来的那个白球竟是个活物,至于是个什么东西……雪白又肥硕,像是一只大白鹅。 只是这鹅的脖子似乎有那么一些些短…… “云云!云云!” 大白鹅发出 分卷阅读786 了兴奋得尖叫。 常禄一脸愕然,这原来是一只……一只白羽鹦鹉吗?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体型肥硕的鹦鹉,简直……简直是叹为观止! 常禄退回到椅子边坐下,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云云给!云云给!”又白又圆的小家伙,乐颠颠的从爪子间叼出一样东西,一脸谄媚,献宝似的将那东西衔到了云栖手边。 胖白白衔给云栖的是一颗花生粒大小的金珠。 云栖接过金珠,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语重心长的与白白说:“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去找四殿下玩可以,但不许总要四殿下的东西。四殿下人太和气,太惯着你了。” 虽是在责怪白白,但云栖的语气却一点儿也不凶。 在旁观者看来,就比如常禄看来,云栖这不是责备,分明就是宠溺。 托着那颗金珠把玩了一会儿,云栖就将金珠放回白白爪边,“这是好东西,你带回去收好,别丢了。” 白白却又将金珠放到云栖手上,“云云给!云云给!” 云栖莞尔,欣喜于白白对她的大方。 果断没有白疼啊。 “还是你自己收着吧,这可是四殿下送你的。”云栖边说,又将金珠递了回去。 常禄静静的坐在一旁,见一人一鸟将那好大一颗金灿灿的金珠子推来让去,心道:你们不要可以给我。 常禄心里正这样想着,云栖突然看了过来。 “常公公。” 常禄一惊,故作镇定道:“其实云姑娘可以喊我的名字。” “常禄。”云栖大方唤道,接着又问常禄,“我记得常禄你之前跟我说过,说你从来都是拿银子办事,是不是只要给你相应的银子,你什么事都肯做。” 常禄闻言,稍稍想了一想,“可以这么说。” “那以后你就替我办事吧。” 云栖这轻飘飘的一句,令常禄怔忪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云栖已经站到了他身前。 常禄赶忙起身,望着眼前这个个头才到他肩膀,瘦瘦又弱弱的小姑娘,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云栖仰起头,冲常禄展颜一笑,“往后无论是谁,出多少银子让你去做什么,我都出双倍的银子买你的情报,这个是诚意金。” 云栖说着,将那粒花生粒大小的金珠塞进了常禄手里。 “不行,我不能收。”常禄略显慌张的要将金珠还回去。 云栖见状,神情微凝,眼中满是沮丧,“常禄不肯帮我?” “不是不是。”常禄连忙解释,“我帮你,我不要银子也帮你。” 云栖的双眼瞬间又亮了起来,她立马将常禄的手推了回去,“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不能坏了你的规矩。这颗金珠,你务必要收下。” 常禄拧不过云栖,犹豫再三之后,才将金珠小心揣入了怀中。 “我如今已经收了云姑娘的银子,往后云姑娘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云栖温浅一笑,“我自然不会与你客气。” 一旁的桌子上,白白眨着一双黑豆眼,眼睁睁的看着常禄把它的金珠珠揣进了怀里。 暴躁白怒发冲冠,飞扑过去想将金珠珠抢回来给它的云云。 可还没飞到近前,白白的身形就骤然在空中顿住。 耷拉着脑袋上的羽冠,白白一飞三抖的回到了之前的桌上。 那个人身上好臭,一身的血腥味,就好像在血池子里打了个滚似的。 不只打滚,最少也泡了个三天三夜。 白白眯着一双豆眼,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常禄几遍。 这个人好凶戾的气场,比它之前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凶。 日后再见着这个人,本白白一定得绕着走。 云栖对戾气的嗅觉虽不及白白敏锐,但她心里自始至终都很清楚,常禄并非善类。 今日在暴室,甫一相见,她就注意到常禄袖口处沾的几滴新血。 若她猜的不错,这应该是常禄死死拽着凝霜的头发,将凝霜的脑袋狠狠往墙上撞去时,被溅上的血。 虽然与常禄相识相处的日子不长,但云栖感觉得出常禄并非心肠歹毒之人,也非以凌|虐|屠戮为乐的疯子。 常禄做这些,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身不由己而已。 若是可以,她来日会想办法将常禄调出暴室,不叫常禄再违心的杀人了。 …… 听闻太子妃已经从凤仪宫归来,云栖立即带常禄去向太子妃回话。 听说凝霜已经在暴室撞壁身亡,太子妃脸上不见讶色,只道她在凤仪宫时已经听说了此事。 常禄回完话以后,便退身告辞了。 云栖见太子妃一脸疲色,既担忧又痛心,只请太子妃好生歇上一歇,她稍后再来陪太子妃说说话。 太子妃的确感觉身体不适,半倚 分卷阅读787 在软榻上,强打起精神与云栖道了声“辛苦”,又吩咐令春好好将人送出去。 从殿内出来以后,云栖却没急着走。 见太子妃那般心力交瘁,筋疲力尽的样子,只怕是在凤仪宫受了什么委屈,于是问令春,“令春姐姐,皇后可为难咱们殿下了?” 若是旁人问她,令春必定是不肯多嘴说一个字的。 只因问她的人是云栖,令春才肯如实说:“不瞒云姑娘,皇后对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七公主却对咱们殿下不依不饶,口口声声说她身边的秋露是受凝霜的教唆,才胆敢盗取她的爱物出宫变卖,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说……”令春狠狠的喘了口粗气,“总之,话说的那叫一个难听,我都说不出口。” 第402章 见令春气得厉害, 云栖连忙体贴地为令春拍背顺气,一边轻轻拍抚,一边温声道:“七公主蛮横不讲理,可咱们殿下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令春姐姐不气,咱们慢慢说。” “云姑娘此言不差,咱们殿下怎能叫七公主欺负了去, 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咱们殿下也没让着七公主。”说到自家殿下如何反击七公主,令春的脸色明显比之前缓和了不少,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咱们殿下不急不恼, 缓缓与七公主说, 说秋露与凝霜二人都已畏罪自戕,偷盗之事究竟是谁先挑唆谁的,已经是死无对证, 谁知道是哪根上梁歪了带坏下梁?或许秋露与凝霜二人背后, 还另有他人指使也不一定。” 话说到这儿,令春微微扬了扬唇角,“云姑娘不知, 听完咱们殿下的话,七公主当场就哑口无言, 只一味的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哭的简直就像……” 令春有分寸, 哪怕心里再厌恶七公主, 她也深知七公主是主子,她不过一介宫奴,不可言语冒犯主上。 于是,话说到这儿便停了口。 只见她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耳朵,“这回来都有一会儿了,我这耳朵里还被吵的嗡嗡作响呢。” 云栖笑笑,顺势抬手帮令春揉了揉肩,“令春姐姐辛苦了。” 令春赶紧拉了云栖的手,不叫她忙,“我哪里辛苦,云姑娘才是辛苦。” 暴室那种地方,她可是打死不敢去的,太阴森太晦气。 这北宸宫里若论胆子大,可没人比得过云姑娘了。 云栖微微摇头,又接着问令春,“这事儿皇后怎么说,可有了结?” “皇后娘娘……怎么说呢。”令春微微蹙了蹙眉,“皇后娘娘老好人一个,这回的事既没偏帮七公主,也没向着咱们殿下。皇后娘娘教训七公主,命七公主不许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不敬咱们殿下。又斥责咱们殿下治下不严,勒令殿下回来后,好好管教底下的宫人,不许再出类似的事。之后,便叫殿下和七公主跪安了。” 听了令春的话,云栖心中稍安。 虽然太子妃到底是受了些委屈,但好在没吃什么大亏。 要说皇后那个毒妇,可真是沉得住气。 事到如今,还是舍不得摘下她那张伪善的面具,近乎偏执地维护着她温良公道的形象。 斥责七公主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若无她授意指使,凭七公主如今的处境,哪里敢在太子妃面前放肆撒野。 七公主定是受皇后胁迫,不得不陪皇后演了这么一出戏。 七公主被皇后玩弄于股掌,任皇后拿捏,固然有些可怜,但云栖却丝毫不同情七公主。 当初淑妃还得势的时候,七公主仗势欺人,在宫里横行霸道,不知害了多少人。 然而风水轮流转,报应什么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今,也叫七公主自己好好尝一尝被人欺凌践踏的滋味吧。 …… 回到住处以后,云栖又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云栖记得太子妃跟她说,说自己早前就发现凝霜有些可疑,在那之后,便派人密切的盯梢凝霜。 可即便如此,还是出了今日之事。 云栖思来想去,觉得唯有一种可能。 除了凝霜以外,北宸宫内怕是还有皇后的眼线。 一个?两个?还是更多…… 云栖不由得脊背发寒。 北宸宫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 不知从何时,这块铁板已经被蛀虫悄悄侵蚀。 而在没将那些叛徒全都揪出来之前,无论做什么都要加倍小心了。 云栖想着,不由得攥紧了双手。 …… 自那日云栖心痹之症发作以后,张北游每日都会风雨无阻的前来北宸宫,为云栖请脉。 即便眼下云栖的病情已经平稳,张北游还是每隔一日便会来一趟。 这日,张北游不光人来了,还给云栖带来了一篓子大黄杏。 张北游说,府上栽种的杏还没成熟,这是城外庄子上结的,今日清晨刚摘下送到府上,他家老爷 分卷阅读788 子亲自挑了这些最大最好的,叫他送来给云栖。 新鲜的大黄杏上还带着晶莹的晨露,黄橙橙的甚是喜人。 云栖优中选优,挑了些最好的亲自给太子妃送去,太子妃见了喜欢,立即命人洗了来。 杏尚未熟软,入口爽脆,甜中带酸。 云栖才吃了一颗就有些倒牙,太子妃却一口气吃了三颗,若不是怕一气儿吃太多酸的伤胃,太子妃只怕还能再吃三个。 从太子妃那儿回来以后,云栖想着太子妃爱吃这大黄杏,便又叫忍冬给太子妃送了些去。 自己则挎着剩下的半篓杏子去了小厨房。 虽说她已经托张北游代她向张老院判道谢,谢张老院判的惦念,但光嘴上谢,终究没什么诚意。 于是,云栖打算用这些大黄杏做些可口的糕点,实实在在的感谢张老院判对她的关怀。 云栖将这些大黄杏削皮,剥核,切细,熬成了酸甜香浓的杏酱。 隔日一早起来,云栖就以这杏酱为馅,做了适合老人家吃的软皮酥饼。 赶着张北游来为她请脉,酥饼也刚好出锅。 云栖装了整整一大盒子酥饼,请张北游带回府上,请张老院判与夫人品尝。 自然也少不了为她这位极好,极体贴她的兄长,单独备了一份。 在送走张北游以后,云栖又做了两样既简单她又拿手的糕点,仔细装好以后,便提上食盒去了尚文馆。 云栖已经有阵子没去过尚文馆了,记得之前有一回,她去尚文馆给几位殿下送糕点,七皇子曾与她说,说自己一日不吃六嫂做的糕点,浑身就不舒服,要是每日都能吃上六嫂做的糕点就好了。 七皇子或许只是玩笑一句,云栖却当真了。 七皇子是她家殿下疼爱的弟弟,也是个很懂事乖巧的孩子,她想对那孩子好,想让那孩子多高兴。 …… 还隔着十几步远,云栖就望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在尚文馆外徘徊,走近一瞧,果然是四公主。 四公主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云栖,下意识的就要转身避走,奈何云栖已经朝她迎面走来。 四公主只好尴尬的留在原地。 云栖迎上前,恭敬又不失亲热的与四公主道了声“万安”。 四公主却目光闪躲,不敢去看云栖,语气淡淡的与云栖道了一声“同安”。 云栖知四公主如此待她,并非厌恶她,只是还没原谅自己。 天地良心,她自始至终,从未责怪四公主在她身陷危难之时没有出手相救,她反而非常赞赏四公主的果决与理智,感激四公主在危险袭来时,选择保全六殿下和太子殿下。 可是四公主却……四公主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四公主啊就是心太软了。 软的叫人心疼。 云栖一直都想解开四公主这个心结,苦于没有机会。 眼下难得能见着四公主,与四公主说上话,云栖自然不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于是,很怕四公主转头就走的云栖,连忙往四公主身边凑了凑,热情道:“殿下是来见六殿下的吗?我与殿下一道进去好不好?” 闻言,四公主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是来找五弟的。” 而云栖并不气馁,“五殿下和六殿下常常凑在一处温书,五殿下这会儿保不准就在六殿下的书房,要不我先陪殿下去五殿下那边一趟,若五殿下不在,咱们再一道去六殿下那儿。” “不了,云栖妹妹自己进去吧,我下回再来。”四公主说完,转身就要走。 尽管四公主一直微微低着头不看她,但云栖还是从四公主的脸上瞧出了些许焦虑紧张的情绪。 云栖断定,四公主并非闲来无事到尚文馆串门的,应当是为什么正事来见五皇子的。 联系着四公主方才在尚文馆前徘徊不进,心事重重的样子,想来四公主要与五皇子说的事,八成还是不大好开口的事。 想到此处,云栖连忙追上前将人拦住,好心问道:“殿下不进去,那我便进去将五殿下请出来可好?” 四公主闻言,没立即说好还是不好,垂着头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望着云栖问道:“云栖妹妹可否帮我给五弟捎句话?” 云栖毫不犹豫,“殿下请说。” 见云栖答应了,四公主缓缓吐了口气,先四下望了望,才压低了音量与云栖说:“昨日一早,我循例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安,回来的路上七妹突然从暗处窜出来拦住我,将我拉到假山后头说话。” 话说到这儿,四公主顿了顿,幽幽叹了一声,才又接着说,“七妹话没说上几句,就只一味的哭,求我想法子叫她搬出凤仪宫。我问她是不是皇后待她不好,七妹就只是摇头。 虽然七妹不肯说,可我瞧她形容憔悴的样子,必定是在皇后身边过的不好。 我与七妹平日甚少往来,算不上姐妹情深,但她终究是我妹妹,见她那样我心里也怪 分卷阅读789 不好受的,便想着帮她一把。 只是我……云栖妹妹也知道的,我在宫里人微言轻,无论是在皇后还是父皇面前都是说不上话的,只能求人去帮帮七妹。 我回去以后,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很不必闹到父皇跟前去,只要能找个人说服皇后,请皇后准七妹搬出凤仪宫就是。 而眼下宫里,能说动皇后的人,我只想到一个,就是五弟。 皇后有多疼爱五弟,宫里人有目共睹,五弟说话一定比谁都管用。 所以,我就来找五弟了。” 第403章 云栖就说四公主太过心慈宽仁。 据云栖所知, 往日七公主得意时,对四公主这个姐姐可是相当刻薄,有一回姐妹二人走了个照面,七公主隔着老远就直呼晦气, 勒令宫人上前,叫四公主绕道而行。 当面都是如此,背地里七公主更没少说四公主的坏话。 听说, 七公主身边的宫人都不敢称呼四公主为公主或殿下,说起四公主,只能称其为“那个扫把星”,否则七公主便会很不高兴, 罚起人来可是绝不手软。 七公主待四公主如此恶劣, 一点儿姐妹情分不讲,如今七公主落难,四公主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大度, 很君子了。 可四公主竟然还能不计前嫌, 帮着七公主奔波求人,欲救七公主。 云栖是个记仇的,自问做不到像四公主这般以德报怨。 她是打心底里佩服四公主。 而对七公主这个人呢, 云栖是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 云栖认为,七公主如今所受的一切委屈与折辱都是活该, 是报应。 她才不在意七公主的死活。 可是, 若四公主一定要帮七公主的话, 她倒是愿意接受四公主的委托, 替四公主给五皇子传句话。 却只是传话而已。 至于五皇子肯不肯帮忙,全凭五皇子自己的意思,她绝不多加置喙。 于是,云栖冲四公主温温一笑,“殿下放心,您的话我一定给五殿下带到。” 四公主松了口气,“那就劳烦云栖妹妹了。” 说罢,不等云栖再说什么,四公主便转身告辞了。 望着四公主匆匆走远的背影,云栖决定回头还是要找个机会去四公主那里坐坐。 心结什么的,还是越早解开约好。 …… 前阵子云栖几乎每日都会来尚文馆走动,因此,与尚文馆的宫人们也都算熟识。 一路走来,一路都是熟人,光一个一个打招呼过去,也耽误了不少工夫。 在与众人简单寒暄过后,云栖忙加快脚步一路往东走。 皇子们自习用功的殿阁,就在尚文馆的最东边。 还隔着半条游廊,云栖就听见有人在高声说话。 尚文馆内是严禁喧哗吵闹的,何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尚文馆内这般大声叫嚷? 云栖疑惑又好奇,不禁快步上前查看。 这不看不要紧,仔细一看,场间还尽是熟悉的身影。 而正在高声叫嚷的,正是身形高挑精瘦,一脸戾气的三皇子。 之前,云栖来尚文馆送糕点时,曾撞见过三皇子一回。 听说云栖是北宸宫的人,三皇子便立刻目露凶光,欲刁难于她。 幸好楚恬得到消息及时赶来,为云栖解了围,否则云栖必定要吃亏。 在这之前,云栖没接触过三皇子,自然不会对三皇子为人如何妄下断言。 但自从那日以后,云栖就对三皇子印象奇差。 在云栖心里,三皇子就是个心理扭曲,仗势欺人的混球。 楚恬表里如一,内外澄澈,是个从不在背后说人的真君子。 那日事后,楚恬只与云栖说:“三哥自从堕马伤了腿,不良于行以后,脾气便不大好。今日之事,着实委屈了云儿。云儿放心,往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定会好好护着云儿。” 云栖听后,一面享受着他家殿下温言软语的安慰,心里直冒甜水,一面觉得他家殿下用在三皇子身上的词,过于委婉含蓄了。 三皇子这哪是脾气不好,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是个疯子。 而眼前的情形,很有力的证明了云栖并没有冤枉三皇子。 三皇子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只见三皇子一边厉声叫骂,一边疯了一样挥舞着拳头,要揍被楚恬拦在另一边的五皇子。 夹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中间的楚恬,几次险些被三皇子的拳头砸中。 云栖并不懂得拳脚功夫,却也能明显看出,三皇子是故意在使坏。 他是存心将自己的拳头往楚恬脸上招呼。 好在楚恬身手不错,否则脸上早就挂彩了。 一旁,七皇子也瞧出他三哥有意对他六哥下黑手。 七皇子担心他五哥六哥吃亏受 分卷阅读790 伤,也想要上前帮忙拉架,奈何他年纪小,身量低,力气也不够,没办法帮着六哥,将三哥和五哥拉开。 于是,七皇子只能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抱住三皇子的腰,求三皇子住手。 三皇子见状,低头咒骂一声,便毫不犹豫的挥起胳膊,用胳膊肘狠狠砸向七皇子的脸。 一击落下,不偏不倚正中七皇子的鼻子,七皇子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七皇子吃疼,瞬间松开抱住三皇子腰身的手,往后跌坐在了地上。 不知是疼懵了,还是摔懵了,小小的孩子一时竟没哭。 见老七受伤了,还是为护他受了伤,本就快被三皇子气疯的五皇子,也彻底疯了。 只见他怒红着双眼,奋力想要推开拦在他身前的楚恬,“六弟快让开!别再拦我!让我揍这猪狗不如的畜生!” 楚恬依言松开了五皇子,却并未让到一边,而是利落的转身,朝三皇子的脸飞起一拳。 楚恬这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三皇子被一拳揍翻在地,双眼失焦,一脸茫然,已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给打傻了。 五皇子见状“哎呀”一声,拉住楚恬,急道:“我与他之间的事,六弟何必掺和,这一拳本该我打。” 楚恬冷冷瞥了躺倒在地,鼻血横流的三皇子一眼,神情从容的说:“觉得该打便打了,五哥打与我打都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五皇子望着楚恬,眼中满是担忧,“若事情闹到父皇跟前,六弟只怕要被我连累受责。” 楚恬又横了三皇子一眼,依旧是镇定自若,“即便受责,我也不悔出手揍他。” 说罢,懒得再理已经没法跳起来骂人揍人的三皇子,与五皇子一同去到了七皇子身边。 云栖最先反应过来,甚至先七皇子的近侍太监,来到七皇子身边,一手扶着七皇子,一手用帕子按住七皇子的鼻子,为七皇子止血。 “云儿,我……” 楚恬并不知云栖要来,心道:若是知道,他方才就该将三哥拖到云栖看不见的地方,再狠狠揍上一拳,没得叫云儿以为他太过凶暴,一言不合就会对人挥拳相向。 “殿下,干得漂亮!”云栖朝楚恬投去一个极为赞赏的目光,若不是要为七皇子按着鼻子,她还想给楚恬竖个大拇指。 得到云栖的称赞,楚恬本该高兴才对,可见七弟这副样子,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云栖一边轻轻按压七皇子的鼻子,为七皇子止血,一边小心翼翼为七皇子检查。 “血流的是急了些,好在鼻梁没断。”云栖与楚恬和五皇子说。 楚恬听了,稍稍松了口气。 五皇子却还是一副快哭了的样子,紧紧握住七皇子的手问:“七弟……七弟很疼吧……” 七皇子的鼻血还未完全止住,怕血流进嘴里,七皇子不敢开口说话,只是回握住五皇子的手,极轻微的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疼,五哥不要为他担心。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会不疼呢? 望着眼前满脸是血,面色惨白的七皇子,五皇子又心疼又内疚,怒气上涌,非要再亲自去揍三皇子一拳给他七弟出气。 楚恬和五皇子的随侍太监长空,赶忙将人拦下。 “还不快将你们主子扶走!”楚恬轻斥三皇子的随侍太监一句。 两个几乎吓傻的近侍太监,连忙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将自家主子从地上扶起,一左一右的架起来,便急着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却不想,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又被喊住。 于是,两人只好架着自家主子回过身来。 只见平日里总是待人和气的五皇子,正冷冷地瞪视着自家主子,眸色森森,带了冰碴似的。 “今日之事还没完呢。”五皇子耀眼切齿,“我一定会为七弟讨回公道。” 三皇子也不知是真被楚恬那一拳给打懵了,尚未回过神来,还是故意装傻充愣,只面无表情的任由两个近侍太监将他搀走了。 云栖按压的手法轻重得宜,不多时,七皇子的鼻血就止住了。 心里对七皇子特别愧疚,特别过意不去的五皇子,亲自将七皇子抱到了屋里的软榻上,问近侍太监长空,“太医还没请来吗?” 长空连忙应道:“回殿下,庄生已经去请了,应该就快来了。” 五皇子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依旧十分焦虑,搓着双手,在软榻前不停来回踱步。 云栖有心安抚焦灼万分的五皇子,便玩笑似的与五皇子说:“殿下快坐下歇歇吧,不然七殿下不晕,也要被您给转晕了。” 楚恬闻言,也附和说:“五哥就坐下吧。” 被云栖和楚恬这么一劝,五皇子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谁知刚坐下没一会儿,又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今日之事全都怪我,他一上来找茬,我就该果断揍他,与他啰嗦那么多做什么。如今好了,累的七弟为我挨打,六弟只怕也要因我受责。”五 分卷阅读791 皇子既愤怒又沮丧,紧蹙着眉头,狠狠喘了口粗气才又说,“老三长了根好舌头,颠倒是非黑白最是在行,六弟你听我的。” 五皇子说着,望向楚恬,认真道:“若父皇追究起今日之事,你就只管把一切都往我身上推,我不能连累六弟你因我无辜受罚。” 第404章 “无论三哥多能言善道, 今日总归是他挑衅在先,也是他先动手伤人,相信父皇一定能明辨是非。更何况还有二哥在,二哥会为咱们主持公道。”楚恬神情平和, 镇定自若的与他五哥说。 五皇子听了,心道:他们父皇究竟能不能明辨是非,秉公处置此事他说不准, 但他们二哥确实太可靠了。 有二哥帮着向着他们,就算老三再巧舌如簧也是无用。 五皇子想着,心中稍安,便上前坐到了软榻旁, 守着他们可怜的小七弟。 “五哥。”见他五哥已然冷静下来, 楚恬才忍不住发问,“之前你说要去庭院里折几枝海棠花回来,给这沉闷的书房添些春意。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五哥怎么就与三哥起了争执?” 一想起事情的起因, 五皇子就火大。 本已冷静下来的人,连喘了好几声粗气,才憋着股火, 讲起他与老三为何会吵起来,甚至险些动手的经过。 “我刚走到庭院, 还没见着海棠花, 就先撞见正好从那儿经过的老三。”五皇子说, 一想起三皇子那张死气沉沉, 满是怨念的脸,眼中就流露出浓浓的嫌恶之色,声音也不由得冷了几分,“我心里一直都记着六弟的劝告,劝我要隐忍大度,尽量不要与老三起争执。 他要逞口舌之快,便由得他逞,咱们不理他,次数多了,他自己觉着没趣,自然就消停了。 今日狭路相逢,我便由得他在一旁嘀咕,瞧都没多瞧他一眼,全当是身边落了只胡乱聒噪的乌鸦。 我忍,我不计较。 可他……可他……他说我什么都行,但他不能诋毁污蔑我母后,绝不能!” 话说到这儿,原本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的五皇子,再也压抑不住。 往日那双如湖水般澄澈的眼中,如今是一片烈火熊熊,硝烟弥漫。 他默了默,才又接着道:“他说我们母后面慈心狠,表里不一,面上待贤妃温善和气,暗地里却用尽下作手段折磨贤妃。 饭中掺沙,衣里藏针,诸如此类…… 不会,不会的。” 五皇子边说边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母后主持后|宫事务多年,一向待人宽和,是有口皆碑的菩萨心肠,母后不会,也不屑做出这种阴毒之事。” 五皇子抬眼望向六皇子,“六弟,我一直都谨记你的劝告,尽量少与老三冲突。但身为人子,当有人当面言语污蔑你的母亲,试问谁能无动于衷?于是,我便没忍住与老三起了争执。 虽说到底是有些冲动了,但我不后悔,只是连累了六弟和七弟……” 五皇子满眼惭愧的望了望楚恬,又抬手轻轻摸了摸七皇子的头,“五哥对不住你们。” 听完五皇子的话,云栖和楚恬相视一下,既同情又有些担心五皇子。 同情的是三皇子并没说谎,五皇子的确是有个面慈心狠,残忍冷酷的母后。 而担心的是,来日当五皇子得知真相,会是何等的破灭崩溃。 或许,该让五皇子早有些准备。 于是在思量再三后,云栖便将自己先前在尚文馆外遇见四公主的事,原原本本的与五皇子说了。 云栖拿捏着分寸,并未将话讲得太明白,但聪慧如五皇子,自然猜得到七公主定是在凤仪宫受了什么委屈,还是不小的委屈。 否则,傲慢自矜如七妹,怎么会去哭求她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四姐帮她。 五皇子相信他母后绝不会故意苛待刁难七妹,也完全相信四姐和云栖心思纯善,不会从中搬弄是非。 但他不信他七妹。 七妹生性顽劣,又被淑妃纵得骄横跋扈,向来我行我素,目中无人。 一定是七妹又胡闹犯忌,母后秉公罚了七妹,七妹心里气不过,才会拦住四姐哭诉说母后待她不好。 是了,应该就是如此。 “这中间怕是有些误会。”五皇子与云栖说,但语气并不算笃定。 云栖不便就此多言,只道:“有无误会,殿下亲自去问过七公主就知道了。” 五皇子的确是打算亲自去问问他七妹。 若叫他知道那丫头造谣生事,恶意编排他母后,还欺骗四姐和云栖帮她说话,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五哥……” 这时,一直倚靠在软榻上,沉默不言的七皇子突然开了口。 五皇子连忙往前凑了凑,“七弟怎么了?是不是觉着头晕?五哥扶你躺下好不好?” 七皇子不动,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五皇子,明显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缓缓呼了一大口气,“ 分卷阅读792 五哥,我与七姐一样,也想挪出凤仪宫。” 五皇子显然是被七皇子的话给惊着了。 只见他微微睁大眼睛,定定望着面前眼中盈盈有泪,看起来十分柔弱又无助的七皇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也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怔忡沉默了许久,五皇子才回过神来,“五哥知道了,知道了。” 五皇子是个极其聪慧的人,不必任何人再多言,他心里也明白了些什么。 七皇子懂事又敏感,从他五哥眼底光亮的明暗变幻,便知他五哥有些不对劲儿。 于是慌忙拉住五皇子的手,“五哥……我……我……对不住……” 五皇子微微摇头,亲热地回握住七皇子的手,“是五哥对不住你,七弟啊,你可愿搬去开阳殿与五哥同住?” 老实说,比起搬去与五哥同住,七皇子更想与他六哥同住。 并不是因为五哥不好,而是因为他实在怕极了皇后娘娘。 他心里可清楚,皇后娘娘不喜欢五哥与他这个生母出身微末的弟弟亲近。 可……可五哥这样诚恳的邀他同住,他怎么好伤五哥的心。 七皇子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朝五皇子点了点头。 …… 这厢,云栖带来的糕点都已被众人分食了大半,张北游才背着诊箱姗姗来迟。 楚恬见张北游一副气喘吁吁,头发都有些跑乱了的样子,不禁关怀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边说还边亲自倒了盏茶,递给张北游。 若屋里只有楚恬和云栖,张北游自然是不拘小节。 眼见五皇子和七皇子都在,张北游接过茶后,难得恭敬的与楚恬道了声谢,明明渴得要命,却是斯斯文文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把茶给喝完了。 一盏茶下肚,原本气喘如牛的人也缓了过来,有力气回答楚恬的话了。 “之前,微臣正在太医院整理医案,见庄生着急忙慌的跑来,说是七殿下受伤了,微臣便赶紧背上诊箱,随庄生往这边赶。 谁知我俩刚出了太医院,就撞见三皇子宫里的人,那两个太监也是奉命到太医院,请太医来的。 那两个太监见了我和庄生,立马迎上前来,叫我别理庄生,跟他们走。 微臣胆小又怕事,哪里敢得罪三皇子,只好乖乖跟着那两个太监走了。” 说罢,张北游特别委屈的瘪了瘪嘴,但因人生得实在眉清目秀,即便是苦着一张脸,也不叫人觉得讨厌。 一旁,楚恬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望着张北游,并不说话。 张北游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颤声道:“微臣都快吓死了,殿下也不说安慰微臣几句。” 闻言,还没等楚恬开口,五皇子就先满脸歉疚的安抚说:“叫张太医受委屈了。” “五哥别信他。”楚恬冲五皇子一笑,“他是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的人,怎么可能被三哥吓到。他没受委屈,也没吃什么亏,吃亏的怕是三哥才对。” 楚恬说着,又望向张北游,“三哥的惨叫声,怕是响彻了整个天璇殿吧?” “能不响嘛。”原本还可怜兮兮,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张北游,眉也不皱了,嘴也不瘪了。 只见他唇角微扬,浅淡一笑,笑的促狭又得意,“鼻梁都被微臣掰断了,叫的那是震耳欲聋。” 徒手掰断了人家鼻梁? 楚恬迟疑,“有些过了吧?” 张北游冲楚恬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听说那拳是殿下打了,微臣掰断后又给接上了,免得三殿下顶着个歪鼻梁去御前告状。” 楚恬依旧是副从从容容的样子,“即便三哥的鼻梁没被我打断,他也会去父皇跟前告状,随的他告去,我才不怕。” 知道楚小六无所畏惧的张北游,又接着说:“事情的经过微臣都听庄生讲了,三殿下就是欠揍,殿下揍的好,揍的漂亮。殿下不知,微臣给三殿下留了一盒活血化瘀的药粉,那药粉里加了些有趣的东西,抹在伤处会令人感到异常痛痒,够三殿下受的。” “如此恐怕不妥。”楚恬望着张北游,担忧道,“你可是医者啊。” 你为了给我们出气而这样做,不会有违你的本心和医道吗? 张北游温浅一笑,“殿下放心,那药粉无毒,不只无毒,活血化瘀的药效还奇佳,就是抹在伤处会有些痛痒而已。但也不会痛太久,至多一个时辰。” 楚恬自然知道张北游不会在药中下毒,这就只是张北游对他欠揍的三哥,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已。 如此一想,楚恬心里便安稳了不少,忍不住调笑道:“你每隔一阵子都要闭关几日,说是要钻研新药,你就钻研出这种东西?” 张北游冲楚恬挑了挑眉,眯眼笑道:“很有趣是不是?” 楚恬想了想,“嗯,是挺有趣。” 楚恬与张北游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使得原本压抑的气氛渐渐好转起来。 五皇子从旁 分卷阅读793 看着听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而另一边,云栖虽然很不忍心破坏眼下极好的气氛,却还是清了清嗓子,与张北游说:“劳兄长快来瞧瞧七殿下的伤势吧。” 我们七殿下有点儿可怜呐。 第405章 经云栖这一提醒, 张北游才猛然想起他是太医,他还有正事要做。 于是,连忙去到软榻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云栖笑了笑, 才望着嘴边还沾着几颗饼渣的七皇子,笑眯眯地问:“殿下是不是才吃过以黄杏做馅的酥饼?” 七皇子瞪圆了眼睛,“张太医如何知道的?” 张北游颇为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瞄了一旁的云栖一眼,“那是因为微臣也尝过这个酥饼啊。” 七皇子双眼明显亮了几分,“我六嫂的手艺可好了是不是?” 我妹妹的手艺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张北游脸上笑意更浓,“殿下所言极是, 这酥饼一口下去, 简直叫人惊为天饼,微臣连吃了三块还意犹未尽。” “是吧是吧。”七皇子遇上知己般,兴奋的不得了, 不由得咧嘴一笑, 却一不小心扯疼了脸上的伤,疼得他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但人总归是笑了,大伙儿一直紧绷的心弦也都随之一松。 在哄人高兴上, 张北游可是太有一手了。 在哄得七皇子展颜一笑之后,张北游立马为七皇子正经的瞧起伤势来。 如云栖之前的判断, 七皇子的鼻骨没断, 这的确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虽然鼻梁没断, 但淤伤却很严重, 一张小脸几乎没有好地方,青青紫紫的一片,简直有些惨不忍睹。 这种程度的淤伤,即使用张北游家里祖传的活血散瘀膏,一日三次的涂抹,也总要半个月才能痊愈。 七皇子很懂事的一个孩子,明明自己还对之前的事心有余悸,伤处也疼得他直想哭,却还是一个劲儿的安慰大伙儿,说他没事,说他不疼。 楚恬和五皇子兄弟俩,都不太擅长哄人,更别说哄孩子。 云栖和张北游兄妹俩,却对此很是在行。 一个与七皇子细数自己拿手的糕点,说往后每日都会给七皇子做糕点吃,还都是不重样的。 一个则逗七皇子说,说七殿下本就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经此一事,待殿下脸上的淤青都散尽以后,哎呀呀,七殿下的脸看起来竟然更俊朗了几分呢! 经云栖和张北游兄妹俩这一哄一逗,七皇子终于打心底里笑出来。 而笑的代价是——鼻子好痛,脸也好痛,连眼眶都好痛啊。 虽然痛,却也是真高兴。 …… 不出众人所料,三皇子果然跑到皇帝跟前恶人先告状。 说早些时候,他与五皇子在尚文馆的庭院里打了个照面。 身为兄长,他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对五皇子这个弟弟是和颜悦色,客气有加,可五皇子却对他这个兄长不恭不敬,恶言相向。 三皇子还昧着良心,没脸没皮的说,说他谨记父皇教诲,对五弟的恶意寻衅不予理会,退让避走,谁知五弟不依不饶,得寸进尺,竟冲上来打了他。 这还不止,还唤来六弟,七弟一同对他拳脚相向。 简直目无尊长,欺人太甚! 据奉命前来尚文馆,请五皇子和六皇子去勤政殿问话的王旻说,三皇子是被人抬进勤政殿的,贤妃娘娘也随三皇子一道去了。 贤妃娘娘跪在殿上痛哭不止,几次险些哭晕过去,哭求陛下严惩行凶之人,为三皇子主持公道。 云栖听了王旻的话,心中有些疑惑。 据她所知,贤妃素来以端稳庄重的形象示人,在御前大哭大闹,不像贤妃能做出的事。 王旻言简意赅,只用一句话就给云栖答疑解惑了。 王旻说:“陛下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贤妃了。” 云栖这才想起,毓秀宫出事以后,皇帝疑心当日正好在场,目睹一切的贤妃,对中毒的景嫔,以及因受惊动了胎气的吴才人见死不救。 自那之后,皇帝便开始有意冷落疏远贤妃,还有贤妃的三皇子。 这数月来,无论贤妃以何理由求见,皇帝都避而不见。 眼下,贤妃好不容易借着三皇子,得到一个面圣的机会,怎能不好好利用。 只不过,贤妃似乎并未把握好这难得的机会。 苦肉计可不是这么用的。 在与云栖嘀咕了几句以后,王旻冲楚恬和五皇子躬了躬身,恭敬道:“陛下还在勤政殿等着,请二位殿下速速随奴才去回话吧。” “我也想与五哥六哥一道去。”倚靠在软榻上的七皇子连忙坐直了身子,边说边要起身下地,“不能由着贤妃娘娘和三哥颠倒黑白,诬蔑五哥和六哥,得让父皇瞧瞧我这张脸。” 见状,五皇子赶忙将人按住,“七弟放心,就算七弟不出面,五哥和六哥也 分卷阅读794 不会被人轻易欺负。” 说罢,望向一旁的云栖,“劳弟妹帮着照看七弟一会儿,等回头见了父皇出来,我便去回了母后的话,今日就把七弟接到开阳殿去。” 七皇子明显是被他五哥的话给惊着了,眼睛瞪得溜圆,直愣愣的看着他五哥。 他今日就能搬出凤仪宫了? 这是……真的? 一股泪意自心底翻涌而上,瞬间湿润了七皇子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眼珠,“五哥……” 五皇子拍拍七皇子的肩膀,温言嘱咐,“听你六嫂的话,五哥六哥很快回来。” 七皇子乖巧点头,又望向一旁的楚恬,“六哥……” 楚恬温然一笑,轻轻抚了抚七皇子的头,与云栖相视一下。 云栖会意,殿下放心。 “二位殿下带微臣一起去吧。”见一行要走,张北游一本正经的开口道,“王旻公公方才不是说,贤妃娘娘与三皇子一个快哭晕了,一个是躺着被抬进勤政殿的。微臣愿随二位殿下同往,以备贤妃娘娘与三皇子不时之需。” 听了张北游的话,楚恬努力压下微微上扬的唇角,与五皇子商议说:“五哥,要不就让张太医一道去?” 五皇子冲张北游爽朗一笑,“那就劳烦张太医了。” “殿下客气。”说罢,张北游便一马当先的出了书房,好像生怕两位殿下会突然反悔,不带他去看热闹了。 而楚恬和五皇子也没再啰嗦,留好了照看云栖和七皇子的人手,便去追张北游了。 落在最后的王旻,和声安抚云栖说:“妹妹放心,有师傅在,绝不会叫六殿下吃亏。” 云栖谢过王旻,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先前,云栖只是用干手帕将七皇子脸上的血迹粗略擦了擦。 眼下得闲,云栖便托楚恬留下照应她与七皇子的常寿跟和顺,去打盆温水来,要替七皇子好好擦擦这张小脸。 又托七皇子的近侍太监多福,回七皇子的住处,取身干净的衣裳过来,好叫七皇子将身上沾着斑斑血迹的衣袍换下来。 见云栖的衣袖上也沾了血,七皇子很不好意思,只道:“我回头一定赔六嫂一身新衣裳。” 云栖一边用温水沾湿的巾帕替七皇子擦脸,一边笑呵呵的答应,“好啊,我在这儿先谢过七殿下恩赏了。” 七皇子脸上一片青青紫紫,根本看不出脸红,耳尖却是红的鲜艳,“不谢不谢,六嫂不必谢我。” 常寿从旁瞧着,心中有感,不禁小声与身旁的和顺说:“我觉着咱们云姑娘,来日必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娘亲。” 话音刚落,常寿就觉着腰间一痛,和顺竟然拧他! 和顺为何要拧他呀? 常寿满心诧异,正欲问个清楚,和顺却先他道了句,“云姑娘,我们再去换盆水来。” 说完,便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拉着常寿匆匆出了门。 和顺拉着常寿走出去老远才停下。 莫名其妙被拧了一下,又莫名其妙被从屋里拉出来,常寿气倒是不气和顺,就是有些被吓着了。 和顺这是抽的什么疯?莫不是病了? 常寿想着,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想要摸摸和顺的脑袋烫不烫。 和顺抓住常寿贴上来的手并拉开,他看着常寿,认真道:“你方才说的话,云姑娘都听见了。往后你可千万别在云姑娘面前,再提娘亲孩子了。” 常寿不明所以,“为何?” 总是面无表情的和顺,脸上罕见的露出懊恼的神色,“怪我,竟忘了与你说。” “什么事啊,你快说。”常寿赶紧往和顺身边凑了凑。 不善言辞的和顺,努力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开口说:“那日,就是殿下命你去安排给宁州叶老大人送信那日,我陪殿下去北宸宫见云姑娘。听闻云姑娘去了陶然阁,我便随殿下一同寻了过去,却见云姑娘在翻查医书,有关心痹之症的医书。” 话听到这儿,常寿不由得变了脸色,“云姑娘都知道了?” 和顺点头,“医书里说,说患有心痹之症的女子不宜受孕。” 聪慧如常寿,不必和顺再讲下去,心里也都了然。 只见他低垂着头,抱着胳膊,背靠廊柱,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问和顺,“张太医医术精湛,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云姑娘的病张太医一定能治好是不是?” 和顺说不好,于是便没有说话。 “一定能治好,一定能的……”话说到最后,连常寿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在又一段冗长的沉默之后,常寿复又开口,“女子怀孕辛苦,生子又有性命之危,将孩子养育成人更是劳心劳力,咱们殿下那般疼惜云姑娘,纵使云姑娘的身子宜生养,殿下怕也舍不得云姑娘辛劳。所以,就算云姑娘身子不好,不能为咱们殿下生儿育女,咱们殿下也并不在意。” “是。”和顺立即应道,“殿下说只在乎云姑娘,只要云姑娘就够了。” 分卷阅读795 “是吧是吧。”常寿笑笑,只是皮笑,肉却没笑。 而脸上少见情绪流露的和顺,此刻是一脸的沮丧。 常寿叹了声气,敛了那勉强挤出来的假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和顺的肩膀,“要不咱们信一下张太医?” 和顺用力点了点头。 要信的,要信的,他们要相信张太医一定有办法彻底医好云姑娘的病。 而此刻正在勤政殿内,默默瞧着贤妃与三皇子母子使出浑身解数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张北游张太医,偷偷打了喷嚏。 第406章 这会儿张北游心里是有些郁闷的。 他之所以坚持要随楚恬来勤政殿, 是想着要当面揭穿三皇子谎报伤情,或许还能顺便戳穿一下贤妃装晕。 欺君之罪,绝对够贤妃母子受的。 却没成想还未等他出手,太子殿下就到了, 完全不给他表现的机会。 张北游幽幽叹了声气,若知道太子殿下来的这么快,他不如留在尚文馆, 与妹妹说说体己话,逗逗小七殿下,顺便还能多蹭几块酥饼吃。 就在张北游念着妹妹,惦记着酥饼神游天外之时, 皇帝对今日几位皇子在尚文馆起冲突的事, 已有了论断。 贤妃与三皇子的苦肉计不但没能得逞,还双双受罚。 才解禁足不久的三皇子,又被罚闭门思过, 思过期间每日要抄五遍《道德经》。 至于对贤妃的处罚, 那便要重多了。 皇帝以贤妃对三皇子管教不严,又殿前失仪为由,褫夺了贤妃的封号, 降为李妃。 原以为能借此机会,重获皇帝的怜惜, 不想却反而越发招皇帝厌弃, 李妃娘娘这回可真是得不偿失。 除去惩罚惹是生非的贤妃母子, 皇帝也安抚了无辜受伤的七皇子, 命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赏赐给七皇子,叫七皇子安心养伤。 之前,悄悄与楚恬和五皇子耳语了几句的太子,顺势与皇帝提了一句,说七弟眼看将满八岁,再住在皇后宫里怕是不方便,不如搬去东宫由他照料。 太子一提,皇帝就立刻答应了。 只是太子已经成家,叫七皇子挪去北宸宫跟哥嫂住,也着实有些不方便。 这时,五皇子适时地站了出来,说自己一个人住怪冷清的,愿意与七弟同住开阳殿。 皇帝觉得如此安排甚好,立即命王醒去凤仪宫传他的口谕,叫七皇子挪去东宫开阳殿与五皇子同住。 王醒得令,立马就赶去凤仪宫宣旨。 眼见李妃与三皇子都受了罚,七皇子搬出凤仪宫的事也已经解决,楚恬,张北游,还有五皇子便心满意足的施礼告退了。 太子原本打算一同告退,皇帝却说还有事要与太子商议。 太子想了想,留了下来。 从勤政殿出来以后,五皇子本来是想与楚恬和张北游一道回尚文馆。 可想着七弟的事是解决了,七妹的事还没解决呢。 他还是得先去趟凤仪宫才行。 “开阳殿那边已经都安排妥当,劳烦六弟代我把七弟送过去就好。”五皇子与楚恬交代说。 楚恬应下,目送五皇子先行。 …… 皇帝的口谕先五皇子到达凤仪宫。 五皇子到时,皇后才从极度愤怒之中冷静下来。 五皇子向皇后行礼问安,皇后却任由五皇子拘着礼,不许五皇子起来。 皇后虽生五皇子的气,但心里终究是疼极了这唯一的儿子。 顾着五皇子的脸面,皇后挥退了殿内所有的宫人,偌大间宫殿中,就只剩下母子两人,一个端坐在软榻上,一个跪在地上,默默无言。 半晌,皇后才冷冷对五皇子道了声:“起来吧。” 五皇子依言站起身来。 皇后这边等着儿子向她认错,说自己不该胳膊肘往外拐,站在太子那边,促成七皇子挪出凤仪宫的事。 不想等来的却是,“既然七弟已经挪出去了,不如叫七妹也挪出去,就挪去欣华苑与四姐同住。四姐为人端稳贤良,定能管教好七妹。” “砰!”的一声,怒不可遏的皇后将一旁矮几上的茶盏拂落在地。 茶盏狠狠砸在地上,顷刻间摔个粉碎。 茶水飞溅,碎瓷凌乱,一地狼藉,正如此刻皇后一片狼藉的心情。 “你四姐端稳贤良,本宫就鲁莽奸猾,管教不好你七妹?”皇后凤目圆睁,秀眉倒竖,恼怒至极。 五皇子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儿臣是不想母后辛苦。” 皇后冷笑,望着五皇子的眼中有愤恨,有不解,也有些凄惘,“好一个不想母后辛苦,既然你如此孝敬母后,那又为何总做违逆母后的事。” 五皇子微微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迎上皇后审视的目光,“儿臣对母后还不够言听计从吗?母后要儿臣娶那王阁老的孙女王氏为妃, 分卷阅读796 儿臣心里纵使百般不愿,最终不也答应了母后。只要是母后要儿臣做的事,无论儿臣想不想,最终不都会被母后逼着就范吗?儿臣自问在大事上,一贯顺从母后,从未任性妄为过,儿臣实在不明白,母后凭什么指责儿臣总做违逆您的事。” 皇后被五皇子这一席话顶的哑口无言,静默半晌才道了句,“母后这都是为了你好。” 这下又轮到五皇子一声冷笑,“可儿臣并不觉得哪里好。” 皇后盯着五皇子,语气笃定道:“你如今或许还不能明白母后的良苦用心,但日后你一定会感激母后为你做的这些安排。” 五皇子闭了闭眼,摇头说:“您令我感到很痛苦。” 什么! 皇后像是被什么锐器刺痛了一般,瞳孔骤缩,身子猛颤。 她苦心筹谋,机关算尽,便是想让她的儿子如意欢乐。 可她的儿子却对她所,自己很痛苦。 不,她的惟儿不是这么不懂事的孩子。 都是太子和老六,还有老七那个臭小子和四公主,七公主那两个死丫头。 他们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心机,对她和他的惟儿满怀恶意。 是他们存心挑拨她与惟儿的母子之情,是他们带坏了她的惟儿! 皇后努力克制那灭顶般的恨意及怒意,自认为很理智的与五皇子说:“往后不许再与那群贱庶来往。” “贱庶?母后难道忘了,儿臣也曾是贱庶。”五皇子神情不变,语调却已经变了,显然也正尽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而皇后却再也压不住心中熊熊怒火,一掌拍在一旁的矮几上。 腕上那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瞬间被磕断成几截,散落在软榻上和地上,而皇后却浑不在意,大声呵斥五皇子放肆,并质问五皇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五皇子却还是一副冷静模样,“儿臣是在跟儿臣的母亲说话,若母后要儿臣将您当成皇后娘娘,对您毕恭毕敬……” 五皇子说着,冲皇后施了一礼,“那么,请皇后娘娘恕臣刚刚放肆了。” 皇后凝望着眼前与她无比别扭的儿子,简直快被气疯了。 原本还盛气凌人,冲五皇子大吼大叫的皇后,在长长叹了声气后,颓然倚倒在身后的软垫上。 “你这孩子何时变成这样了,从前明明又乖又温顺,从来都不会跟母后顶嘴。” 五皇子站直了身子,望了望软榻上的皇后,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母后也变得叫儿臣不认识了。” 皇后的心没来由得揪疼了一下,“你胡说些什么,母后何时变了。” “母后可知今日儿臣与三哥在尚文馆起争执的事?”五皇子问。 皇后点头,“已经听说了。” “那母后又知不知儿臣为何与三哥起争执?” 皇后毫不迟疑的答:“定是老三无事生非,故意寻衅找茬。” 五皇子接着说:“那母后再猜猜,三哥借何事寻衅。” “老三怕是还记得当日的堕马之仇。”皇后眸色微沉,神情晦暗,“当日老三堕马,是太子害的,也怪他自己不小心,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他有胆子招惹你,有本事去找太子的茬。” “不是,这回三哥不是为自己的腿。”五皇子微微抬高些音量,“他是为自己的母妃鸣不平。” 闻言,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尽管这异色稍纵即逝,却还是被五皇子敏锐地捕捉到了。 “母后,得饶人处且饶人。气出了,就算了。”五皇子好言劝道。 “怎能就这么轻易算了。”皇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什么?”五皇子没听清。 “本宫说怎能就这么轻易算了!”皇后吼道。 音量之大,用力之猛,只一句就使皇后嘶声力竭。 五皇子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吓得不轻,怔忡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望着倚靠在软榻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脸色的皇后,往前走了走,担忧道:“母后,母后您还好吗?” “不好,本宫早就不好了。”皇后抬眼看向五皇子,目光凄婉又哀痛。 此刻,她多想告诉她的惟儿,这些年来她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她所做的一切并非因她野心勃勃,贪得无厌,她都是被逼的。 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冤枉的,他们全都该死。 而这宫里还有很多该死的人,她一定要将这些人全都铲除,为了她的惟儿铲除的干干净净。 如此她的惟儿就能高枕无忧,长命百岁。 她再也经不起了,经不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命悬一线,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了。 她绝不要再经历那种事! “母后?”五皇子又轻轻唤了皇后一声。 对皇后,五皇子心里是有怨言的。 他怨皇后对他的管束实在过于严格。 几时 分卷阅读797 起,几时歇,三餐吃什么,四季穿什么,皇后都要管。 他哪日贪嘴多吃了一块糕点,贪凉少穿了一件衣裳,都会有人去向他母后告密。 母后便会立刻将他召去凤仪宫,一通责问。 五皇子虽然厌烦这种衣食住行,都不得自己做主的拘束日子,却深知他母后如此也是关心他,便一直默默忍受。 而令他不能忍受的是,他每日读什么书,临摹什么字帖,要画鸟雀花朵还是人物山水,母后也都要指手画脚。 也难以忍受母后强塞一个他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极其厌恶的女子给他做妻子,并且还要求他与那女子恩爱缱绻,琴瑟和谐。 五皇子觉得自己是怨恨他母后的,很怨恨。 可方才,当他看到他母后眼中流露出那样伤心哀婉的神色后,他就不怨了,通通不怨了。 他就只想他母后好好的,不要难过。 至于他自己……怎么都好。 第407章 “本宫累了。”皇后终于开了口, 她抬起手来,无力地冲五皇子挥了挥,是叫五皇子走的意思。 五皇子望着面色郁郁,一副颓然模样的皇后, 很是不放心,“母后,您……” “明日本宫便安排你七妹挪出凤仪宫, 你就放心回去吧。”皇后道,眉目低垂,看起来的确疲惫至极。 五皇子迟疑了片刻,终究没上前, 也终究没再说什么。 只是冲皇后躬身一礼, “儿臣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说罢,便退身离去。 从殿内走出来以后,五皇子感到有些恍惚, 在殿外的廊上呆呆站了一会儿, 才稍稍缓过些神来。 五皇子缓缓吐了口气,正预备抬脚离开,身后忽然飘来一句, “殿下请留步。” 五皇子转过身,循声望去, 见唤他的不是旁人, 是许久都没露面的越姑姑。 越姑姑从暗处向五皇子走来, 走的有些慢, 像是腿脚不利索,五皇子便往前迎了两步。 “殿下万安。”越姑姑站定后冲五皇子福了福身,态度谦和又恭敬,但眉宇间仍带着一贯的戾气,一看就是个凶悍不好惹的主。 “这阵子每回来给母后请安,都不见越姑姑,听说越姑姑旧疾又犯了,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卧床休养。今日见姑姑能下地走动了,看来是好些了,真是可喜可贺。”五皇子眼中带笑,一脸和气的与越姑姑说。 “奴才老了,身子骨不中用,劳殿下挂念了。”越姑姑垂首道。 五皇子是越姑姑看着长大的,但不知怎的,五皇子总是与他母后身边最倚重的这个人,亲近不起来。 待到五皇子年满八岁,独自搬去东宫住以后,除了日常来给皇后请安时,能见着越姑姑,说上几句话以外,几乎就没有其他见面说话的机会。 见面的机会少了,说话的机会也少了,两人之间便越发疏离。 五皇子不擅寒暄客套,便直言问越姑姑,“不知姑姑唤住我,所为何事?” 越姑姑冲五皇子一礼,“请殿下恕老奴无礼,实不相瞒,方才殿下与娘娘说话时,老奴就在殿内的屏风后面。殿下与娘娘说的话,老奴都听见了。” 五皇子知越姑姑是他母后的心腹,母后有事从不瞒着越姑姑,许多事也都只肯与越姑姑商量。 只要母后不介意越姑姑听见了他们母子说话,他也不介意。 “无妨,越姑姑不必为此介怀。”五皇子和声说。 然而越姑姑显然不是为了告罪,才拦住五皇子的。 “老奴斗胆,想劝殿下一句。”越姑姑对五皇子说,“这世上最疼惜殿下,永远都不会算计谋害殿下的人只有您的母后皇后娘娘。老奴恳请殿下,莫要听信小人谗言,误会皇后娘娘。” 五皇子微微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 越姑姑对五皇子这不置可否,又略带敷衍的回答很不满意,正预备再说什么,五皇子却先道:“起风了,姑姑身子骨不好,快些回去歇着吧。” 说罢,就转身要走。 越姑姑见状,连忙追了两步,“殿下,您不明白。” 五皇子转过身来,略显不耐的问:“姑姑还想说什么?” 越姑姑走上前,来到了太阳底下。 日光照在脸上,使得越姑姑本就惨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灰败难看,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越姑姑用她那双浑浊到透不进一丝光亮的眼,望着五皇子说:“无论谁说什么,殿下都不该质疑娘娘,而应该全心全意的相信娘娘,帮助娘娘。” “哪怕母后是错的?”五皇子问。 “娘娘永远都不会错。”越姑姑毫不迟疑地答。 世上怎么会有永远都不会犯错的人? 五皇子原是想与越姑姑理论几句,可见越姑姑一派强硬不讲道理的样子,自知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五皇子默了默,与越姑姑道 分卷阅读798 了句,叫越姑姑专心养病,保重身体,少些操劳,便转身离去。 越姑姑目送五皇子走远,明明是一副病入膏肓的病弱模样,但目光却锐利的吓人。 越姑姑心里有数,她这身病是好不了了。 但在死之前,她一定要完成她的使命,她的夙愿。 只差最后那么几步了,谁都别想阻止她。 就算是皇后和五皇子也不能。 …… 皇后言而有信,第二日就安排七公主挪出了凤仪宫。 宫里知道此事内情的人不多,于是,众人大都认为皇后娘娘是因为要亲自照料荣妃留下的那对龙凤胎,九皇子和十公主太辛苦,实在无暇再分神照料七皇子和七公主。 皇后无奈,才叫两位殿下先后搬出了凤仪宫。 一个搬去了开阳殿,由五皇子照料。 一个搬去了欣华苑,由四公主照料。 这阵子云栖一直都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欣华苑见见四公主,看能不能解开四公主的心结。 却没想到四公主竟主动邀她去欣华苑坐坐。 云栖求之不得,亲手做了几样四公主喜欢的糕点,就欢欢喜喜的去赴约了。 云栖到时,四公主正在窗下的书案前练字。 被墨|香纸香环绕的四公主,目光认真而专注,眉眼间透着一股温柔。 看得出,四公主是喜欢写字的,不,应该是热爱。 四公主并不是一个人在案前练字。 四公主身边那身穿粉衣,模样标致的少女,正是七公主楚思。 很难相信,眼前提笔垂腕,安安静静写字,见到来人一脸羞怯的少女,竟是从前令宫人们闻风丧胆,跋扈冷酷的七公主。 “四姐来客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稍后再来陪四姐写字。”七公主说完,冲四公主与云栖和气一笑,便起身离去。 云栖目送七公主出了屋,转过头来与四公主赞叹说:“殿下将七公主教的很好。” “我哪会教七妹什么,七妹住进来时,就是这副乖顺模样了。”四公主解释说,“虽说七妹她没跟我说什么,但我知道七妹住在凤仪宫时,皇后管她很严,很……” 话说到这儿,四公主微微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皇后究竟是如何将往日那个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七公主调|教的这般温顺乖巧? 云栖实在是有些好奇。 却也只能好奇。 如今七公主是搬出了凤仪宫,可人却还是住在宫里,还是活在皇后的眼皮子低下。 七公主就算在凤仪宫里受了千般万般的委屈,也不敢出来说皇后一个不字。 不仅是为自己活命,也是为了她母妃。 现如今,后|宫之中皇后一人独大,可谓是只手遮天。 皇后想要淑妃的命,是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皇后之所以不杀淑妃,并非不敢动手。 大概是觉得淑妃自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的那样恣意潇洒,令人羡慕又嫉妒。 比起直接杀了淑妃,将淑妃狠狠踩在脚下践踏侮|辱,才更令淑妃痛苦恐惧,也更令皇后感到报复的痛快。 之前,三皇子埋怨皇后心黑心歹,给贤妃食掺了沙子的饭,穿藏了绣花针的衣。 从前的贤妃,如今的李妃还未彻底失势,便是如此境遇。 可想而知,淑妃眼下的日子该是何等凄惨。 李妃与淑妃都曾是这后|宫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落到这个境地,可悲却并不可怜。 毕竟,这两个人的手,可一点儿不比皇后干净。 云栖将带来的食盒往前推了推,“做了几样殿下爱吃的糕点,请殿下尝尝我的手艺可有精进。” 四公主望望桌上偌大个食盒,再望望身边与她言笑晏晏的云栖,惭愧道:“我不值得妹妹这般待我。” “我当殿下今日叫我过来,便是把心结都解开了……殿下啊殿下,您就别再去想从前那些事儿了,您若再提那些前尘往事,我可要哭了。”云栖说着,嘴巴一瘪,鼻子一抽,装出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四公主被云栖这俏皮模样给逗笑了,拉过云栖的手,保证说:“不提了,从前那些事再也不提了。” 云栖眉眼弯弯,“那以后我能常来殿下这儿坐坐吗?” “巴不得妹妹常来,却怕妹妹嫌这里远,不愿常来。” “不远不远,一点儿也不远。”云栖连忙说,“我听阿恬说,殿下很喜欢小猫小狗小兔子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北宸宫里没有猫狗兔,却养了一只可好看可聪明的白羽鹦鹉,下回我带来给殿下看看可好?” 四公主是喜欢小动物的,打小就喜欢。 却怕自己命格太硬,会克死这些小家伙,因此迄今为止就只养过一只很好活的龟而已。 许久没摸过毛茸茸的小家伙了,四公主还真有些手痒。 分卷阅读799 听说云栖下回会带一只很好看很好看的白羽鹦鹉过来,四公主心里充满了期待。 但当云栖将传说中那只很好看很好看的白羽鹦鹉,带到四公主面前以后,四公主觉得云栖对“好看”这个词儿,可能有什么误解。 不过,这枚圆滚滚的白肉球是真的聪明,它明明只随云栖来过一趟,第二日白胖的小家伙就自己飞过来了。 还很讲礼数,不是空着嘴过来的。 四公主捏着白白衔给她的金叶子,并不相信这片金叶子是白白的私有财物。 四公主认为,一定是小家伙淘气,趁着云栖或是太子妃不备,偷偷叼出来玩的。 怕北宸宫那边会因这片遗失的金叶子闹出什么风波,四公主果断揣好了金叶子,抱上胖白白去了北宸宫。 第408章 四公主原不想惊动太子妃, 只想将金叶子和胖白白送还给云栖就走,却还是惊动了太子妃。 四公主只好随云栖一道去拜见太子妃。 有阵子没见太子妃了,乍一见面,四公主险些不敢认。 眼前的太子妃可比上回见时清瘦了好些, 看起来病恹恹的,十分憔悴。 四公主少不了要关怀太子妃几句。 如四公主所见,这段日子太子妃的确是轻减了不少, 云栖也察觉到了。 云栖担心太子妃的身子,提议请她兄长张北游张太医来给太子妃瞧瞧。 这事儿云栖前后向太子妃提了多回,太子妃总说她身子无碍,不肯叫太医瞧。 今日四公主问起, 太子妃也说自己身子无恙, 请四公主不必挂念。 瞧太子妃精神不济,四公主也未久留,稍坐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云栖也连忙起身, 代太子妃送四公主出去。 云栖一路将四公主送到北宸宫外, 可四公主却没急着走。 四公主将云栖拉到一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与云栖说:“妹妹,我瞧二嫂的样子, 很像是有身孕了。” 有……有孕?太子妃有孕了! 又惊又喜的云栖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珠瞪得溜圆, “殿下此言当真?” 四公主道:“依我看, 二嫂十有八|九是有孕了。” 真的呀!这是真的吗? 云栖欢喜的险些跳起来。 不过…… “这天大的喜事, 太子妃为何要瞒着大伙儿, 不肯说呢?”云栖强压下心中的兴奋与欣喜,略显迟疑的问四公主。 “妹妹可知二嫂从前曾小产过?” “嗯,知道。” “二嫂她曾小产过两回。”四公主说,语气明显比之前低沉了几分,“头一个孩子,是怀到五个月时没的,第二个孩子怀了不到三个月就没了。我想,二嫂应该是心有顾忌,想等到腹中孩子怀的稳当些再说。” 云栖觉得四公主讲的很有道理,微微点头,“我大约能明白太子妃殿下的心思。” “既然二嫂暂时不想叫人知道此事,那咱们也都装作不知道就好。我今日之所以跟妹妹提这一嘴,就是想让妹妹心里有数,请妹妹这阵子务必多加留神,多多陪伴照料二嫂。”四公主挽过云栖的手,无比诚恳地说。 云栖半分也没犹豫,“殿下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护太子妃与孩子平安。” 四公主望着眼前掩饰不住心中欢喜的云栖,心里也欢喜,却更忧虑。 但愿此番,二嫂能平平安安地诞下腹中的孩子。 若再失去这个孩子,那么二嫂一同失去的恐怕不只是健康,还有更多。 到时候,二嫂必定承受不住。 …… 自打听四公主说,太子妃或许有了身孕,云栖便倍加留心有关太子妃的一切。 经过细心观察,如今云栖已经可以肯定,太子妃的确是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太子妃不与她坦白,云栖便装作不知道,只是越发爱粘在太子妃身边了。 楚恬也发现云栖最近很爱粘他二嫂,这几日他每回来北宸宫寻云栖,云栖总在二嫂那儿。 云栖与四公主约定好,要帮太子妃保守有孕的这个秘密,就算是对楚恬也不能透露。 云栖只好与楚恬解释说,说先皇后的生忌近了,太子妃负责筹备忌礼的事原是游刃有余的,奈何这两日太子妃的身子略微有些不适,她便主动过去帮忙了。 云栖虽然没与楚恬讲实话,却也不算说谎。 这阵子她的确帮着太子妃,为筹备先皇后的生忌出力不少。 楚恬满眼疼惜的将云栖揽入怀中,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云栖的头顶,“我们云儿也才大病初愈不久,也不能受累。令春和盈夏被二嫂教的很好,很能干,不是太要紧的事,交给她们去办就好。” 云栖笑笑,仰头亲了亲楚恬的唇角,“殿下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绝不逞强。” 被云栖主动 分卷阅读800 亲吻的楚恬心情大好,双目含笑,兴致勃勃地问云栖,“明日父皇要亲自考校我们兄弟的骑射,云儿要不要去看热闹?” 云栖还没见过楚恬马上驰骋的英姿,她想,她太想去亲眼看看了,可她又放心不下太子妃这边。 看出云栖心思的楚恬,温浅一笑,将云栖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明日二嫂也会去。” “太子妃也去?”云栖惊讶。 楚恬点头,“二哥说的,说二嫂这阵子总是窝在屋里不肯出门,怕二嫂闷坏了,说想带二嫂出去走走。” “那我也去,我也去!”不再为难的云栖赶忙说。 “咱们说好了。” “嗯,说好了。” 两人孩子气的勾了勾手指,相视一下,各自笑了。 …… 一想到明日就能看见她家殿下在马背上的英姿,云栖就兴奋的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天还没亮云栖就欢欢喜喜的去了小厨房。 骑马射箭可都是很耗费体力的,她得亲手做几样糕点带去,等殿下累了饿了好取来吃。 既然要准备,那就多准备些,将其他几位殿下份儿也都一并准备了。 云栖从天没亮就埋头忙碌,一直忙到楚恬来寻她才将将忙完。 与楚恬一同过来的还有五皇子和七皇子。 本来四皇子也答应今日一同去崇武馆走走,可今早起来却突然反悔了。 楚恬想着来日方长,便没有勉强他四哥。 因今日是要去崇武馆考校骑射,连同太子在内,诸位皇子都舍弃了平日里宽袍大袖的锦衣,换成了方便骑马射箭的劲装。 这还是云栖头一回见楚恬做这样的打扮,觉得甚是惊艳,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楚恬瞧。 楚恬趁众人谈笑没留神时,偷偷挪到云栖身边,明知故问:“我这样好看吗?” 云栖大方夸道:“殿下简直太好看了!好看到我都移不开眼!” 明明脸皮薄得厉害,却偏偏要去逗人家的楚恬,逗人不成自己倒闹了个大红脸,脸上的红霞半天都没消。 不明所以的太子见了,忍不住关怀道:“六弟脸这么红,别不是病了。” “没……没有。”楚恬摇头,脸又更红了些。 云栖躲在一旁偷笑,她家殿下真是太可爱了。 …… 如今云栖已算是尚文馆的常客,可今日却是她头一回到尚文馆隔壁的崇武馆来。 崇武馆是专供皇子们习武的地方,馆内除了校场和靶场以外,还有偌大个跑马场。 皇宫里竟然有如此视野开阔的地方,云栖见了很是惊喜。 “云儿想不想骑马?”楚恬问。 “想。”云栖点头,“可是我不会骑马。” 楚恬扬唇一笑,“不会骑我可以教你,等待会儿考校完骑射,我带你骑马好不好?” 能与她家殿下两人同骑一匹马……光是想想就很心动了。 “好呀好呀。”云栖笑嘻嘻的一口应下。 见云栖这般高兴,笑得好甜好甜,楚恬心里又欢喜又有些懊恼,早知云栖想学骑马,他早该带云栖过来的。 一行来的稍稍有些早,皇帝还没到。 太子叫弟弟们不要傻站着,趁这会儿工夫活动活动筋骨,若活动不开就去拉弓,是会伤着的。 诸位皇子都很听太子的话,乖乖巧巧,认认真真的做起热身来。 云栖则扶着太子妃去到场边搭好的凉棚底下,亲自在椅子上垫了三层厚实又松软的坐垫,才请太子妃坐下。 太子妃入座后,叫云栖也坐下来歇歇,云栖哪里坐得住,只管站在凉棚最前头的位置,望着不远处正活动筋骨的楚恬一脸痴迷。 楚恬与云栖心有灵犀,几乎是在云栖的目光投向他的同时,就察觉到了。 楚恬偏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一对,各自笑了。 这厢,诸位皇子刚活动开筋骨,皇帝就到了。 见太子妃也来了,皇帝还颇为慈爱的与太子妃说,说如今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赶上好天气,就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太子妃这边是皇上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乖巧温顺,惹人怜爱。 “你们两个倒是很和睦,亲姐妹似的。”皇帝看看太子妃,又看看太子妃身边的云栖,温和笑道,“这样很好。” 在皇帝眼中,云栖已经算是太子的人了,云栖与太子妃共侍一夫,可不就是姐妹俩。 皇帝认为,太子之所以还没向他请旨,说要纳云栖为妾,应该是因为这孩子还尚未及笄。 不过也快了,再过一个多月,这孩子就该行笄礼了。 想来,皇宫里已经许久都没办喜事了,还真叫人有些期待。 皇帝想着,瞧云栖的目光越发慈和起来。 …… 按照宫中传统,皇帝每隔半个月,就要亲自考校皇子们的学问和骑射。 分卷阅读801 但因皇帝政务繁忙,时常抽不开身,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由太子代替皇帝来考校。 算起来,皇帝已经近一年没亲临崇武馆,考校皇子们的骑射了。 今日一来,皇帝惊讶的发现,这一年间他的皇子们的箭术都进益不少。 皇帝深感欣慰,毫不吝惜对儿子们的夸奖。 夸过之后,又嘱咐儿子们不要自满,日后要更加勤奋的练习。 考校完箭术之后,接下来便要考校皇子们的骑术。 趁着宫人们准备马匹的工夫,皇帝携众皇子到凉棚底下稍歇,喝口茶,用些糕点。 皇帝不喜甜食,平日里少食糕点,可见儿子们一个个都吃得很香,又听说这些糕点都是云栖亲手准备的,便尝了一块如意卷。 云栖做的如意卷也并非好吃的不得了,却叫人吃了还想吃。 两块如意卷下肚,皇帝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吃一块,凉棚外忽然一阵骚动。 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身着水蓝色宫装的妙龄女子,正身骑一匹纯白污垢的白马骏马奔驰而来。 第409章 御前的人皆认得那马上的女子, 那是陛下一个多月前才封的刘嫔。 刘嫔是镇南将军刘远安的掌上明珠,因刘将军在此番岭南水灾的灾后镇抚中出力不少,皇帝为嘉奖功臣,便接了刘将军之女入宫, 直接封了嫔。 刘嫔也算是金贵得宠,如今在后|宫里风头正劲。 将门虎女与世家千金不同,比起琴棋书画, 更喜欢跨马扬鞭。 皇上喜欢刘嫔活泼爽朗,也不拘着刘嫔。 不仅许刘嫔随意来跑马场驰马,还赏了好几匹御马给刘嫔。 皇上如此偏宠刘嫔,自然引得后|宫妃嫔们嫉妒不已, 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是功臣之女, 又深得陛下喜爱,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刘嫔骑术精湛,不输男子, 那马背上的身影, 既矫健又婀娜。 清雅的水蓝色宫装,将刘嫔本就年轻俏丽的面容,衬得越发娇俏可人, 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云栖忍不住小声与身旁的太子妃赞叹说:“好标致的人呐。” 太子妃与云栖一样,目光也锁定在刘嫔身上, 不同的是, 太子妃眼中并没有欣赏和喜欢, 而是满眼的错愕。 云栖不解, 看看刘嫔,又瞧瞧太子妃,刚想问一问太子妃,那马上的女子有什么古怪,却又猛然发现太子和楚恬的脸色也很难看。 尤其是太子,脸色可以说无比阴沉。 云栖不由得有些紧张,她不安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为何大伙儿会用那种眼神去看那马上的女子,那马上的女子是谁? 这厢,云栖正心慌又纳闷,就见太子猛地站起身来,指着正骑马朝这边奔驰而来的刘嫔,厉声质问皇帝,“刘嫔怎会骑着母后的朱砂?那是母后的朱砂!” 太子的声音因悲愤而嘶哑,眼眶也因激动而微微有些泛红,指向刘嫔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指尖轻轻颤抖着。 云栖这才弄明白,那马背上身着水蓝色宫装的俏丽女子,就是近日最得宠的刘嫔。 而令太子等人愕然并愤怒的,并非刘嫔这个人,而是刘嫔竟然身骑先皇后的爱驹这件事。 云栖才将思绪捋清,就听皇帝轻描淡写一句,“那的确是朱砂。” 太子闻言,深吸一口气,又闭了闭眼,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些。 他又问皇帝,“难道是刘嫔误骑了母后的朱砂?” 应该是刘嫔误骑了朱砂,在场众人都如是想。 要知道,朱砂可是先皇后生前的爱驹,先皇后是陛下的挚爱,无人能比,陛下怎么会将先皇后的遗物随便赏人。 然而皇帝的回答,却令在场一众人等无比意外与震惊。 “朱砂是朕赏给刘嫔的。” 真是陛下赏的?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去瞧太子殿下的脸。 “朱砂是母后在世时,最喜爱的一匹马,是母后的宝贝。父皇怎能如此不念旧情,将朱砂另赠他人!”太子的眼眶更红,身子也因极度悲愤而颤抖的厉害。 被太子当众指责,皇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朕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难不成要让一匹难得的好马,一辈子都闲在马厩里不成。一匹马的归属而已,太子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你母后可不像你这般小气。” 在太子看来,这并不是一匹马的归属问题而已,而是已故的母后被轻视,被冒犯。 今日父皇能将母后的马送给刘嫔,明日父皇便能将母后的其它遗物,转赠给别的嫔妃。 那是母后的遗物啊,是遗物…… 太子怒视皇帝,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痛恨与失望,“父皇有那么多万里挑一的好马可赏给刘嫔,为何偏偏是朱砂,为何偏偏是母后的朱砂!您就狠心至此,一点儿念想都不给儿臣留吗? 分卷阅读802 ” 面对太子的逼问,皇帝脸上的不悦之色更加明显,“就为了一匹马,也值得太子这般动气。” “那是儿臣母后的马。”太子强压下心中滔天的愤怒,恭恭敬敬的冲皇帝施了一礼,“请求父皇将朱砂还给母后,还给儿臣。” 皇帝神情一僵,已经赏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讨回来的道理。 皇帝冷冷盯视着特别不懂事,无理取闹,让他下不来台的太子,静默不言。 太子毫不怯懦地迎上皇帝的目光,又加重了语气重复道:“请父皇将朱砂还给母后,还给儿臣!” “你放肆!”忍无可忍的皇帝,大吼一声,怒拍桌子。 “砰”的一声响后,在场众人,除了太子以外,全都跪到了地上,求皇帝息怒。 云栖也扶着太子妃缓缓跪下。 眼下这种情形,太子妃该站出来从中说和说和,至少该劝太子几句。 而太子妃却安安静静地跪着,垂眸低首,一言不发。 旁人或许不了解,但云栖却清楚,太子妃如此并非怯懦不敢发声,而是打心底里觉得太子无错,无需她开口劝说。 她纵使开口,也是与太子一样的话,求父皇将朱砂还来。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倒不如沉默不语。 在云栖看来,今日之事皇帝和太子都有错。 从情感上来说,没有哪个孩子乐见母亲生前的爱物,被父亲转赠给庶母,又被庶母拿出来炫耀。 皇帝将先皇后生前的爱驹赏给刘嫔,确有不敬藐视先皇后之嫌,很伤太子的感情。 而太子错就错在不够理智,当众给皇帝没脸。 不过,云栖也不是不能理解,太子为何对皇帝如此态度恶劣。 毕竟,先皇后之死多多少少与皇帝脱不了干系。 太子本就对皇帝心存芥蒂,今日又突然遇上这样令太子心寒的事,太子情绪失控也是难免。 尽管皇帝和太子都有错,但云栖心里还是向着太子的。 刘嫔翻身下马,满面春风地快步进到凉棚里。 见凉棚里跪了一地的人,就连太子妃和几位殿下都跪在地上,而皇帝与太子一坐一站,面色冷凝,好像是在对峙,刘嫔立刻敛了笑,有些不知所措的冲皇帝施了一礼。 这厢,刘嫔正犹豫着要不要与众人一道跪着,就见太子微微侧身,看向她。 “刘嫔娘娘,朱砂是我母后生前的爱驹,对我意义重大。刘嫔娘娘可否将朱砂归还于我,我对娘娘感激不尽。” 刘嫔很清楚朱砂是曾是先皇后的爱驹,之前皇帝将朱砂赏给她时,她可是得意极了。 后|宫里不知多少人,因此羡慕嫉妒她。 可要是朱砂又被要了回去,那她岂不是要沦为整个后|宫的笑柄? 况且,她是真的很喜欢朱砂这匹马。 刘嫔是打心底里不想将朱砂还给太子,却又怕得罪太子,不敢直言拒绝。 于是,刘嫔便耍了个心眼,将这事推给了皇帝。 “太子殿下明鉴,朱砂是陛下赏给妾身的御赐之物。宫规里明文写着,御赐之物是不得随意转赠的。这朱砂究竟可不可归还殿下,妾身做不得主,还得请陛下定夺。” 皇帝好面子,赏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很没面子。 皇上顾及面子,又恰好在气头上,正生着太子的气,于是没有多想,便与刘嫔说:“朱砂既然已经赏了你,便是你的了,你只管好生养着就是。” 刘嫔心里欢喜不已,但顾忌着太子,面上不敢露出喜色,只冲皇帝福了福身,“臣妾听陛下的。” 太子用难以言喻的失望目光默默盯视了皇帝一会儿,便转身来到太子妃身边,将太子妃从地上扶起,牵着太子妃就朝凉棚外走去。 皇帝见状大怒,“给朕回来!” 太子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父皇儿子众多,不缺儿臣一个,若父皇不喜儿臣,那就下旨杀了儿臣。” 说罢,便携太子妃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 与皇帝在崇武馆交恶后,太子便以再有三日便是母后生忌,要专心准备母后祭礼事宜为由,连着三日没去早朝,也没去勤政殿议事。 近半年来,皇帝与太子之间时常有争执,但最终都会重修旧好,这回应该也不例外。 众人皆认为,皇帝与太子必定会借先皇后生忌这日的相见,父子摒弃前嫌,重归于好。 却不想,皇帝竟然没出席先皇后生忌日的祭礼。 太子悲愤难抑,大骂皇帝是骗子,口口声声说母后是他此生挚爱,却连挚爱的生忌祭礼都不出席。 云栖心下觉得,皇帝是有些过分。 就算皇帝再气太子,也不该如此迁怒于先皇后。 云栖心里气愤,同时也很不安,担心皇帝此举会将他与太子之间原有的嫌隙,撕扯的更深更长。 经此一事,太子恐怕很 分卷阅读803 难再原谅皇帝了。 皇帝没有出席先皇后的生忌祭礼,已经叫太子够寒心了。 事后,太子又得知,祭礼当日皇帝并非政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而是悠闲地去陪刘嫔骑马了,骑的还是朱砂。 太子怒不可遏,冲到勤政殿与皇帝大吵一架。 吵架后的第二天,太子就自请前往岭南,主持岭南水灾的救灾事宜。 眼下,岭南的灾情虽然已经得到控制,却没能逃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定律。 尽管朝廷派去的太医已经研究出治疗疫病的方子,奈何这疫病发病急,传播的又快,救人的速度远赶不上死人的速度。 每天都有无数灾民因患疫病而死。 疫病不停地肆虐蔓延,灾民们对疫病的恐惧也在持续发酵。 生怕染上疫病的灾民们不顾劝阻,携家带口的强行逃离官府予以他们的安置之所。 其中有身患疫病,却没立即发病的灾民,将疫病带到了临近的州郡城镇。 如今不只是岭南,岭南周围的许多州郡也很不太平。 身为储君,太子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去灾区犯险。 原以为皇帝会义正言辞的拒绝太子的请命,没成想皇帝竟然毫不犹豫的就应允了。 第410章 太子妃得知太子即将前往岭南, 主持赈灾事宜之后,怔忡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接着便开始一言不发的亲手为太子收拾行囊。 云栖默默站在一边陪着。 瞧着太子妃明明担心的要命,明明不想太子远赴那危险之地, 却咬紧牙关拼命压抑隐忍,什么也不肯表露的痛苦模样。 云栖终于忍不开口,“若殿下不想太子去, 您就好生劝劝太子,太子最听您的话了。” 太子妃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摇头,“殿下并非任性妄为之人, 既做出这样的决定, 便一定有他的考量,我不能妨碍殿下。” “可殿下您如今怀着身孕,作为丈夫, 也作为您腹中孩子的父亲, 太子殿下该留在您身边陪着您,直到您平安诞下孩子。”云栖认真道。 太子妃明显吃了一惊,“妹妹如何知道我有孕的事?” “不瞒殿下, 这事儿是四公主先看出来的……”云栖老老实实给了太子妃一个解释。 太子妃听后,轻轻叹了一声, “我原以为瞒得很好, 不想却还是……”太子妃抬手, 抚上自己尚未显怀, 还十分平坦的小腹。 “殿下放心,这事儿只有我与四公主知道,我连阿恬都没透露。”云栖忙说。 “我自然信得过妹妹和四妹妹。”太子妃温浅一笑,“还请妹妹和四妹妹继续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暂时不要说出去。” 云栖有些迟疑,“我觉着殿下该将您有孕的事告知太子。” 太子妃摇头,“等殿下从岭南回来以后再说也不迟。” 话说到这儿,太子妃顿了顿,目光微黯,声音也跟着低沉了几分,“但愿殿下归来之时,这孩子还好好的在我肚子里。” 太子妃这话听得云栖揪心极了。 云栖知道,太子妃的头一个孩子是怀到五个月时没的,第二个孩子怀了还不到三个月就没了。 如今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就快满三个月了,太子妃是在怕,怕会重蹈前两次的覆辙。 云栖想着,不由得往太子妃身边靠了靠,握住太子妃有些发凉的手,“太子殿下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从岭南回来,殿下腹中的小殿下也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出生。” 太子妃鼻子微酸,紧紧回握住云栖的手,“嗯,一定的。” …… 太子启程前往岭南的当天,除了三皇子以外,其余所有的皇子以及尚未出嫁的公主,全都前来相送。 四皇子虽然深居简出,却也听说了不少有关岭南的事。 知岭南水灾过后,瘟疫肆虐。 因水灾失去家园,无法谋生的一些灾民,为了能活命,被逼落草为寇,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此番太子前往岭南,是为赈济抚慰灾民,便顺道押送了一批赈灾用的粮草。 那些因走投无路而做了草匪的灾民,难保不会铤而走险动歪心思。 虽说此次护送太子前往岭南的,是军中最为精锐的队伍,太子近畔还有不少高手保护,但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 太子的岭南之行,必定不会平顺。 四皇子红着眼,紧紧抓着太子的手,“二哥保重,一定要平安回来。” 太子温浅一笑,缓缓道:“四弟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 前来送行的皇子公主们,无一不心情沉重,而相比之下,被送行的太子,看起来却一副轻松模样。 他将弟弟妹妹们挨个叫到跟前,细细嘱咐了一番,轮到楚恬的时候,太子没有多言,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楚恬的肩膀,道了句,“余下的事就交给六弟了,辛苦六弟。” 楚恬 分卷阅读804 双目澄亮,从容应道:“二哥尽管放心。” …… 云栖原以为太子走后,太子妃会坐立难安,魂不守舍,而太子妃却比她想象中要坚强很多。 除了每日都要去太子的书房呆呆坐上一会儿,太子妃一切如常。 可云栖还是丝毫不敢放松,白日里几乎与太子妃形影不离,生怕太子妃有个什么闪失。 这日午后,趁太子妃午睡的工夫,云栖匆匆去了一趟瑶光殿。 云栖去瑶光殿,自然不是为串门,而是有正事要办。 前阵子她答应帮四皇子修补,萧贵妃留下的那条手帕。 当时她信誓旦旦地向四皇子保证,至多一个月就能补好。 谁知中间被这样那样的事耽误,直到如今才完全补好。 云栖将盛装手帕的木匣,奉到四皇子手边,“抱歉,迟了这么久才把它还给殿下。” 四皇子双手接过木匣,“该说抱歉的是我,弟妹辛苦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弟妹。” 云栖忙摆手,“殿下别客气,您快瞧瞧补得好不好,若是不好,我再回去想想办法。” 四皇子依言打开木匣,将匣中折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捧出来。 只瞧了一眼,四皇子就鼻子发算,泪意上涌。 “谢谢弟妹,真的谢谢你……” 瞧四皇子的反应,应该是对她的修补成果很满意。 云栖舒了口气,心里欢喜不已。 觉着自己为补好这条手帕花得那些心思,费得那些力气,全都值了。 …… 云栖从瑶光殿回到北宸宫时,太子妃还睡着没醒。 云栖原本是打算亲自去小厨房挑些新鲜水果,等太子妃醒来以后吃,却听冉冬来报,说是张太医来了,说有事要找云姑娘。 云栖想着兄长突然前来,怕是有什么急事,于是连忙赶去相见。 不出云栖所料,张北游突然前来,果然是有急事要与她说。 张北游与云栖说,今晨刚得到的消息,他远在津州的堂叔忽染重病,病重垂危,堂婶派人送信过来,请他家老爷子务必赶去救他堂叔一命。 张北游说:“我家老爷子身体虽硬朗,但年纪到底是大了,我娘和我都不放心老爷子一个人远赴津州,我们娘俩商量后决定,由我随老爷子一同去一趟津州。我早些时候已经向院使大人告假,院使大人也准了假。明日一早,我便会随老爷子动身去津州。” 救人如救火,再怎么急都不为过,但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行。 云栖免不了要嘱咐张北游几句,什么马车里头多垫几层软垫,什么赶路虽要紧,但三餐也要及时,还有眼下天气虽然已经暖和起来,但也不能贪凉吃生冷的东西。 张北游满口的答应,喜滋滋的感慨说:“有妹妹疼可真好啊。” “兄长这一走,要多久才能回来?”云栖问。 张北游想了想才答:“我也说不太准,要看堂叔的病好得快还是慢,我估摸着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云栖又问,“这事儿兄长可与殿下说了?” 张北游点头,“我就是从尚文馆过来的。” “一个多月见不着兄长,殿下必定会十分想念。”云栖叹道。 “只殿下想念我,妹妹就不想念我?”张北游笑问。 那自然是想念的。 云栖却不答,反问张北游一句,“兄长说呢?” 张北游敛了笑,郑重道:“妹妹放心,我一定尽早回来。” 云栖点点头,望着对她可好可好的兄长,是真的舍不得。 明明一个月后就能再见面,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见云栖一副很担心他又很舍不得他的样子,张北游又欢喜又心疼。 “妹妹不必太担心我,我会好好保重自己,也会好好照看我家老爷子。妹妹也要好生保重自身,记得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殿下在,妹妹不要怕。” “嗯。”云栖浅浅一笑,“等兄长回来,我一定要为亲手为兄长准备一桌接风宴,兄长还没尝过我烧菜的手艺呢。” “妹妹是赵姑姑的高徒,手艺必定了得,不为别的,只为早日尝到妹妹的手艺,我也要尽早回来。” 说到赵姑姑,云栖又有日子没见过赵姑姑了,便想着就在这几日,寻个机会去见赵姑姑一面,与赵姑姑说说话。 却不想在张北游启程前往津州的第三天,赵姑姑就先来了北宸宫。 赵姑姑给云栖带来一个消息,一个不好的消息。 王醒腿疾犯了,犯的比之前每一次都要严重,如今已经没法下地行走了。 陛□□恤王醒,特准王醒去宫外休养。 “前日我去尚文馆,回来的路上正好撞见义父,我俩还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前儿个还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云栖眉头深蹙,眼中满溢着担忧,“陛下一定请太医去给义父瞧过病了,太医怎么说? 分卷阅读805 ” 赵姑姑答:“太医院的欧阳院使亲自给瞧的,说王醒这是旧疾,很难根治,只给开了一幅缓解疼痛的方子,叫吃着慢慢养。” 云栖听了,默了默才又问:“义父要出宫休养多久?” “我也说不好,少则数月,多则……”赵姑姑无奈摇头。 “要是张老院判和兄长在就好了。”云栖叹道,“张老院判和兄长都是当今最出类拔萃的医者,就算他们无法根治义父的病,也总能对义父的病有些办法,不会只给义父吃镇痛的汤药。回头等张老院判和兄长从津州回来,一定要请他们二人为义父诊一诊。到时候姑姑一定要劝劝义父,说治病要紧,就不要想着避嫌的事了。” 赵姑姑当即应下,“到时候我一定劝他。” 云栖点点头,站起身来,“我得在义父出宫养病前去瞧瞧义父,姑姑随我去吗?” 赵姑姑连忙抬手将人拉住,“云栖啊,王醒他已经出宫了。” 第411章 “义父已经挪到宫外养病了?”云栖意外, 这走的未免也太急了些。 赵姑姑说:“王醒在京都城南郊的鹿鸣山上,有一处山庄,山庄引了山中的温泉水。欧阳院使说,王醒的腿疾是年轻时冻伤落下的病根, 泡温泉对治疗王醒的腿疾很有好处,王醒便急着动身过去了。” 原来如此,云栖轻叹一声, “可惜我不能出宫,否则真该去探望义父。” “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赵姑姑拉云栖坐回她身边,“怕你跟着担心,这事儿原是打算瞒着你的, 却怕你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更加担心, 便特意跑来告诉你。” 云栖挽住赵姑姑的手,“姑姑还怕我担心呢,最担心义父安危的人该是姑姑才对。” 赵姑姑垂眸不语, 半晌才又开口, “王醒临走时有交代,交代我给你捎句话,说他离宫的这段日子, 你若有什么事便去寻王旻,只要是王旻能办到的事, 他都会替你办好。” “都这种时候了, 义父还惦念着我……”云栖鼻子有些发酸。 “你是他的义女, 无论何时, 他都理应周全你。”赵姑姑说,抬手轻轻捏了捏云栖的鼻尖。 云栖又是一声叹,“怎么办,我这会儿就开始想念义父了,真后悔那日长街上遇见,没与义父多说几句话。” “来日方长,还怕以后没有一处说话的机会?”赵姑姑说,突然话锋一转,“话说,咱俩也有日子没见了,也没听你说想我。” “谁说我不想姑姑了。”云栖抱住赵姑姑的胳膊,整个人靠在赵姑姑身上,“我想念姑姑,也想念有德。” “有德也很惦记你。”赵姑姑偏头看着将脑袋枕在她肩头上的云栖,目光慈爱,“知道我今儿要来北宸宫见你,有德很想一道过来,但那孩子懂事,怕添麻烦,生枝节,便忍着没有跟来。” 她的好徒弟,好有德一向都是这么乖巧懂事的。 “姑姑,这段日子有德的功课怎样,可有精进?”云栖问。 赵姑姑答:“有德用功,只要得闲就埋头练字,练习打算盘。前阵子王醒见了有德的字,还夸写得好。问我要不要在内侍监,给有德安排个体面的差事。我回去问有德的意思,有德想都没想就说他不去内侍监,说他只想跟着他师傅,等来日他师傅嫁进王府以后,要跟去王府帮他师傅。”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不禁“啧啧”两声,“这个徒弟,你可真没白疼。” 云栖点头,眼睛有些红,“姑姑回去告诉有德,就这几天,我会寻个机会过去瞧他。” 赵姑姑听了,很是迟疑。 她知自景嫔过世,吴才人离宫后,毓秀宫就是云栖心里的禁地,云栖怕回毓秀宫。 “真要去?”赵姑姑想云栖再考虑考虑。 云栖默了默,才下定决心,“不进去,就在外头的宫巷里与有德说几句话就好。” 赵姑姑点头,“如此也好。” 其实,云栖不回毓秀宫,并不是怕睹物思人不敢回,而是觉得自己没脸回毓秀宫。 她还没为无辜惨死的景嫔娘娘报仇呢。 还有宜香,容悦,以及她素昧谋面的双亲与兄长。 她一定要让皇后血债血偿,以告慰她至亲挚友的在天之灵。 而与她一样痛恨皇后,恨不得手刃仇人,在将仇人片片凌迟的还有太子。 太子妃和阿恬也与太子和她同仇敌忾。 她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云栖有种预感,要不了太久,她就能昂首挺胸的再次踏进毓秀宫。 …… 三日后的午后,云栖悄悄去见了有德一面。 许久不见,有德瘦了,个头却长了,人看着比之前沉稳了许多,但依然爱哭。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掉泪了。 碧蕊见了,连忙从袖中掏出手帕,上前为有德擦泪,就差直接把“心疼”两个字写在脸上。 分卷阅读806 可有德显然还没察觉碧蕊对他的心意,待碧蕊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待阿阮都要比待碧蕊更亲近些。 这还是毓秀宫出事以后,云栖头一回见阿阮。 阿阮至今都不愿相信,是董姑姑被人收买,下毒害了景嫔娘娘。 如今阿阮每日不是待在董姑姑生前住的地方,就是待在毓秀宫的小厨房。 从前宁肯去做粗使宫人,也不愿在小厨房当差的人,如今却很喜欢下厨。 听说云栖今日要来,阿阮亲手蒸了一锅肉包子。 新鲜的猪肉糜里,加了香菇,冬笋,还有虾米,是董姑姑从前最拿手的馅。 阿阮叫云栖趁热尝尝,云栖才吃了一口,阿阮就焦急又紧张的问她,“与董姑姑和的馅可是一个味儿?” 云栖点头,“一模一样的。” 阿阮松了口气,望着云栖笑。 云栖看着阿阮,心疼的厉害,不由得将人抱进怀里。 阿阮伏在云栖肩头笑着,笑着笑着就泣不成声。 …… 从毓秀宫回来以后,云栖大哭了一场。 待心绪稍稍平复些,她又将自己亲笔书写的,写满皇后罪状的纸卷找出,一条一条看下来。 越看越冷静,越看越清醒。 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扳倒皇后?云栖又陷入沉思。 因想的实在太入神,以至于楚恬来了她都没察觉。 直到楚恬在她身边坐下,云栖才回过神来。 “云儿哭过?”楚恬抬手,轻柔抚过云栖泛红的眼角,眼中是深深地疼惜与担忧。 云栖不解释,只道:“殿下抱抱我好不好。” 楚恬立刻将云栖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云栖的发,“若心里难受就哭出来,我陪着你。” 云栖将脑袋埋在楚恬怀里蹭了蹭,“见到殿下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想哭。” 楚恬将人抱得更紧,“我若能时时刻刻都陪在云儿身边就好了,如此,云儿就能时时刻刻都高兴了。” 云栖唇角微扬,抬手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腕上系着一条由数股红线编织而成的手绳。 “殿下一直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每回我难过的时候便看看这个,想想殿下,心里就不难过了。” 楚恬也抬起手来,腕上系着一条与云栖那条一模一样的手绳。 他牵过云栖的手,与云栖十指紧扣,“云儿,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的心愿。你不必着急,很快,你很快就会得偿所愿。” 云栖一怔,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开,抬眼落在了楚恬的脸上,“殿下是不是已有什么计划,若殿下要做什么,可千万不要瞒我,我也想出一份力。” “云儿只要信我就好。”楚恬与云栖四目相对,目光清湛而诚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信我就好。” 楚恬不愿多说,云栖也不逼问。 她只管牢记楚恬的叮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要相信她的殿下。 …… 自从得知太子妃有孕的事,云栖就去陶然阁悄悄找来不少医书翻阅。 只要读到有关孕期禁忌的内容,便摘抄下来反复研读,这几乎已经成了云栖每日临睡前的功课。 这日云栖做完功课,正预备安置,就见盈夏慌慌张张的寻来,说太子妃身子有些不适,请云姑娘过去看看。 一听说太子妃身子不适,云栖心头便是一紧,胡乱拢了拢已经散下的头发,披上件外衣,就随盈夏匆匆赶到太子妃的寝殿。 一进内室,就见太子妃伏在卧榻边呕吐不止,在烛火的映照下,太子妃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云栖连忙上前,一边轻轻替太子妃拍背,一边询问身旁的令春,太子妃这样有多久了。 一向端稳的令春,眼下已然吓丢了魂,红着双眼颤声说:“殿下这样快有一个时辰了,这都吐了第五回了。” “只是吐?可有……可有见血?”云栖艰难发问。 令春赶忙摇头,“回云姑娘,没有见血。” 云栖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吐,并没有见血,应该不是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大约是太子妃吃坏了什么东西。 云栖掏出手帕,为吐到近虚脱,正伏在卧榻边喘粗气的太子妃擦了擦嘴,又要来温水请太子妃漱口。 之后,便扶太子妃躺了回去。 “殿下这样不行,得请个太医来为殿下瞧瞧,咱们不叫太医诊脉,只与太医说说殿下的症状,请太医写张对症的方子……” “不要太医!不要喝药!”没等云栖把话说完,太子妃就急道,“听闻孕中服药,对腹中的孩子不好,我不能喝药,不能喝……” 见太子妃这般惶急紧张,云栖连忙握住太子妃的手,柔声安抚说:“殿下不必担心,关于妇人孕中能否服药的事,我之前曾问过张太医,张太医说安胎药也是药,不是对有孕的妇人和腹中的孩子有益无害吗?张太医说,只要所服之药 分卷阅读807 ,药性温和,药量得当,是不会伤及腹中孩子的。” 令春和盈夏听了云栖的话,忙连声应和,也劝太子妃请太医来瞧瞧,若再这么吐下去,大人受不了,腹中的孩子怕是更受不了。 奈何太子妃却坚持不肯松口,说忍一忍就好了。 谁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太子妃又吐了两回。 云栖见太子妃这般抗拒见太医,不敢强行去把太医请来,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妃吐到虚脱晕厥。 到时候,莫说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只怕连太子妃都有性命之虞。 她得想想办法,她必须得想个办法出来。 第412章 云栖心急归心急, 却没惊慌失措,她忽然想到一个止吐的偏方。 于是,吩咐令春和盈夏好生守着太子妃,自己则匆匆去到小厨房, 熬了一剂生姜饮来。 一碗生姜饮勉强喂进去不久,太子妃就全都吐了出来。 云栖又给太子妃喂下半碗,这回太子妃没再吐。 但云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紧绷着精神守了太子妃整整一夜。 太子妃在后半夜才终于睡了过去,却睡的不甚安稳,会时不时发出痛苦的梦呓。 云栖隐约听见太子妃在唤“阿忻”,这是太子的名字, 太子名唤楚忻。 太子妃心里终究还是很担心太子的安危, 平日里故作坚强不肯表露出来,只在病中在梦里才会表露出真实的脆弱与柔情。 云栖轻轻握住太子妃梦魇中乱抓的手。 殿下您放心,太子殿下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还有您腹中的小殿下, 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顺利降生。 第二日一早起来,太子妃还是一副病恹恹的虚弱模样,但好在脸上比昨夜添了几分血色。 云栖亲自熬了粥来, 又亲自喂太子妃喝下。 “殿下昨夜睡得不好,若觉着困了乏了, 就再躺下睡会儿。”云栖放下粥碗以后, 又掏出手帕, 细致地替太子妃擦了擦嘴角。 太子妃对云栖是又感激, 又觉得过意不去。 昨夜若不是云栖临危不乱,想出偏方为她止吐,她和腹中的孩子恐怕都要不好了。 云栖就是她和孩子的救命恩人。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说出来倒显得矫情了。 这份恩情她会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妹妹守在这里陪了我整整一夜,实在辛苦,快回去歇一歇吧。” 心惊胆战,坐立难安的熬了一整夜,云栖的确是累惨了。 云栖没逞强,又宽慰了太子妃几句,便起身告辞。 谁知,刚走出寝殿,就见进喜匆匆迎上来,一脸的焦急慌张。 “敢问云姑娘,太子妃殿下可起了,奴才有要事回禀。”进喜急道。 云栖连忙应说:“殿下身子不适,起来吃了碗粥,刚刚又睡下了。进喜公公的事,一定要立即向殿下回禀吗?” 进喜点头,“此事紧急,怕不得不惊动殿下了,劳烦云姑娘帮奴才进殿通报一声。” 云栖知进喜与进玉,进宝一样,都是自小跟着太子,见过不少大世面。 一般的情况,不会令进喜这般惊慌。 正因如此,云栖心里才更加犹豫。 以太子妃如今的身子,怕是经不起任何波折与惊吓。 “究竟出了什么事,进喜公公可否先与我说说?”云栖问。 进喜没迟疑,立刻与云栖说:“不瞒云姑娘,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一时也说不准,只知御前的韩景韩公公带着一大批禁军,气势汹汹的朝咱们东宫来了。” 云栖知道韩景,韩景与王醒一样,也是在御前伺候的大太监。 有王醒在时,不显着韩景。 眼下王醒出宫养病,御前的差事王旻一个人当不过来,韩景这才有了露脸的机会。 云栖心里清楚,就算韩景是御前的大太监,位高权重,也无权调动禁军,更何况是大批禁军。 韩景带领大批禁军前来东宫,必定是皇帝的吩咐。 这好好的,皇帝为何要调禁军来东宫呢?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了不得的大事。 云栖紧张的双手冰凉,指尖发颤。 她告诫自己,要镇定,要冷静。 眼下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万万不能先自乱阵脚。 云栖安抚进喜说,叫进喜莫要惊慌,先看看韩景带着禁军来是要做什么。 在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暂且不要惊动太子妃。 见云栖很冷静,进喜也渐渐冷静下来。 “云姑娘只管守在这儿,我再出去瞧瞧,若能打探到什么情报,便立即回来告知云姑娘。” 云栖想着,与其在这儿忐忑不安的等消息,倒不如亲自前去探查一番,“我与进喜公公一同去看看。” 进喜想了想,点头应下,两 分卷阅读808 人便一道向北宸宫外走去。 云栖与进喜刚行至北宸宫的大门处,就见韩景带着一队禁军团团围住了北宸宫的大门。 见状,云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周身发寒,冷得厉害。 云栖的第一反应是,太子殿下一定出事了。 云栖强忍着不安与惊慌,大方迎上前,冲为首的韩景一礼,“韩公公安好,不知公公前来北宸宫有何贵干?” 与此同时,云栖余光扫过韩景身后的禁军,少说也有上百人。 云栖心里的不安更盛。 韩景认得云栖,知眼前这个小宫女就是当初太子亲自前去暴室救出来的那个。 太子很看重这个小宫女,就连陛下也对这个小宫女另眼相看。 也不怪陛下与太子都喜欢这个小丫头,这小丫头虽然还年轻,整个人尚未张开,却已经美到叫人一眼看去就惊艳不已,见之难忘。 像这样的可人谁不怜惜?只恨他今日有皇命在身,实在无法去怜香惜玉。 韩景冷着脸,寒声与云栖道:“数日之前,太子奉命南下,前往岭南主持水灾过后的赈灾事宜。然太子行至冀州境内后,便以整肃队伍为由徘徊不前。就在昨日,太子纠集其祖父安国公沈修,冀州刺史安定侯周堃,以及勇毅伯许长风起兵造反。陛下大怒,已派大军前往冀州平叛,捉拿太子与其他乱臣。” 太子起兵造反?这不可能! 云栖毫不犹豫地笃定道:“太子绝不可能造反。” 韩景微微挑眉,一脸阴鸷地盯视着云栖,恼怒道:“此等大事,咱家怎么敢胡说。皇上有令,即刻封闭北宸宫,派禁军严加看守,若无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北宸宫。” 说罢,韩景微微侧身,与一旁的禁军首领说:“先把要抓的人都抓齐了再封宫。” 禁军首领点头,朗声吩咐身后的禁军,“将名单上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都抓起来。” 名单?什么名单? 还未等云栖反应过来,两个面相凶悍的禁军就冲上前来,将进喜拿下。 云栖见状,立刻质问韩景,“封宫就封宫,为何要抓人?” 韩景本没必要与云栖一个小宫女解释什么,可他实在不讨厌美人,便耐着性子与云栖解释了两句,“进喜等人都是太子的近侍,保不准知道些什么,自然要抓去审上一审。” 云栖袖中的手不安地攥紧,“公公要把人抓去哪里审?” 得此一问,韩景不耐地冲云栖投了一记白眼,“云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在宫里羁押审问有罪宫人的地方,从来就只有那一个。” 如韩景所言,进喜等人只可能被抓去那里——抓去暴室。 进喜他们一旦被抓进暴室,必定凶多吉少。 她不能,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进喜他们去送死。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救救进喜他们! 云栖拳头攥的愈紧,奋力思考着。 眼下,阿恬那边应该也已经得知太子谋反的事。 阿恬必定与她一样,绝不相信太子会做出谋反的事。 阿恬一定正在想尽办法,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与真相。 云栖是打死也不相信太子会谋反的。 在云栖眼中,太子是个极为正直仁德的人。 就算太子对皇帝的所作所为再不满,也不会为一己之私,挑起战争,令同胞相残。 再有,太子深爱太子妃,绝不会弃太子妃于不顾,令太子妃因他身陷险境。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不,这恐怕是个阴谋。 如今,最危险的只怕不是太子妃,也不是北宸宫里的一众人等,而是太子。 她该做什么?她又能做什么呢? 禁军在北宸宫内大肆抓人,太子妃怎么可能不被惊动。 脸色苍白,神情晦暗的太子妃,被令春和盈夏一左一右的搀着走出来。 听闻太子在冀州起兵造反,太子妃的身子明显晃了几晃。 太子妃与云栖初闻此事的反应一样,都语气笃定地讲,“太子绝不可能谋反。” 如今太子妃还是太子妃,韩景不敢对太子妃太不客气,于是并未出言反驳。 只道自己只是奉命办事,接着扫了一圈禁军拿下的人,冲太子妃微微躬了躬身,“殿下,这些人奴才得全部带走。” “不可。”太子妃道,“本宫可为他们作保,他们对谋反的事毫不知情。” 韩景薄唇微抿,“殿下怕是不能为这些人作保。” 言外之意是,太子谋反,殿下您身为太子的枕边人,怎么会对此事一无所知。 作为太子的同谋,陛下没下令将您抓去审问,您就该万分庆幸了。 您还哪有资格去为别人作什么保。 太子妃素来待人温柔谦和,却并非软弱无主见。 只见太子妃微微抬高下巴,冷冷盯视着韩景,语气 分卷阅读809 强硬道:“本宫究竟能不能为这些人作保,不是你韩公公说了算,本宫要去面见父皇。” 韩景意外极了,平日里说话总是细声细气,一副柔柔弱弱模样的太子妃,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韩景怔忡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殿下,陛下有令,若无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北宸宫,这任何人里自然也包括殿下您。” “那就劳烦韩公公代本宫禀告父皇,说本宫求见父皇。”太子妃扫了一眼进喜等人,“在本宫见到父皇之前,谁也别想把这些人从北宸宫带走。” 韩景闻言,微微眯了眯眼,“倘若奴才一定要将这些人带走呢?” 太子妃挥开令春和盈夏扶她的手,抬手从发上取下一只钗,用钗柄的尖锐处抵上自己纤细嫩白的脖子,“那就踏着本宫的尸体走过去!” 第413章 “殿下!” 见状, 在场众人皆惊惶不已,尤其是太子妃身畔的令春和盈夏,几乎快吓晕过去。 韩景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诧不已。 太子妃为护住几个奴才,竟肯豁出自己的性命去? 简直匪夷所思。 韩景奉命前来北宸宫前, 皇帝曾专程嘱咐过他,说除了抓人封宫以外,不许做多余的事, 不准为难太子妃。 太子妃若真有个闪失,他韩景可吃罪不起。 韩景见太子妃将钗死死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几乎刺出血来,吓得一身冷汗, 腿都有些打晃。 他哪还敢强行将那些抓来的人带走, 只得按着太子妃的话,匆匆赶回勤政殿请示皇帝。 韩景是跑着去,跑着回的, 原本出了一身冷汗的人, 又冒了一身热汗。 气喘吁吁的韩景勉强喘匀了气,与太子妃道:“陛下说,不见太子妃。” 不见? 太子妃握钗的手, 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韩景又接着说:“陛下还有言,若太子妃真心珍惜北宸宫的宫人, 就好生保重自己。若太子妃有任何闪失, 那就让北宸宫所有的宫人都为太子妃陪葬。” 韩景说话的语气强硬又有气势, 可他心里慌得很。 直到见太子妃垂下那只握钗的手, 韩景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拿出御前大太监的气派,命禁军将抓来的人全部带走。 北宸宫的大门轰然关闭,太子妃的身子晃了几晃,便颓然向后倒去。 好在令春和盈夏反应及时,将人给扶住了。 云栖慌忙上前,“殿下……” 太子妃抓住云栖的手,一脸凄然的说:“妹妹,我不信,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太子会谋反。” “我也不信。”云栖回握住太子妃的手。 “太子一定是被人给陷害了!一定是!太子他……他如今……咱们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太子,咱们能做些什么?”太子妃红着眼说,声音因情急而有些嘶哑。 见太子妃如此激动,云栖生怕太子妃会动了胎气,连忙安抚说:“殿下稍安勿躁,有六殿下在,六殿下那边或许有办法。” “对!还有六弟!”太子妃晦暗的眼底,亮起一丝微光,“六弟足智多谋,聪慧机敏,一定能想出办法帮到太子!” …… 太子妃因受到惊吓,又受了累,云栖与令春、盈夏,将太子妃扶到卧榻上躺下不久,极度疲惫的太子妃就沉沉睡去。 云栖在一旁陪了一会儿,确定太子妃的身子没有大碍,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有事要做。 被封闭的北宸宫外有上百名禁军把守,如今的北宸宫已然是与世隔绝。 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根本无法探听到外间的任何消息。 一筹莫展的云栖如今唯有一事庆幸,庆幸自己曾把白白当信鸽培养。 今日,白白这一技能果断派上了用场。 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云栖没叫白白去瑶光殿,而是叫白白去毓秀宫给赵姑姑送信。 她之所以不送信去瑶光殿给楚恬,是怕楚恬眼下正为太子的事奔走,人不在瑶光殿,无法及时给她回信。 她等不及,她必须要尽快弄清楚当前的局势,做到心里有数才行。 别看白白平日里顽皮,没个正经,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白白就顺利的从赵姑姑那里带回了消息,却不是好消息。 何止不好,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赵姑姑在信中说,因六殿下与太子兄弟情深,平日里关系十分亲密。 在得知太子谋反的消息以后,陛下便命禁军包围了瑶光殿,并在瑶光殿内大肆搜查。 一番搜查过后,禁军在六殿下书房内的一个暗格里,找到了数封秘信。 从信中的内容看,六殿下不仅知道太子要谋反的事,并且还参与了谋反。 陛下勃然 分卷阅读810 大怒,当即下令将六殿下投进暴室,严加看管。 皇帝竟然把阿恬关进了暴室! 云栖死死捏着那张信纸,因太过用力,手指都有些痉挛。 只是关押而已?可有用刑审问? 殿下,她的殿下啊…… 云栖心口一阵抽痛,痛得快要窒息了。 太子绝对不可能谋反!阿恬也绝不可能参与谋反! 太子和阿恬都是被人给陷害了! 皇后!除了这个心机深重,阴狠毒辣的女人,云栖再想不到第二个人。 她原以为皇后只有在后|宫里搅弄风雨的本事,不想皇后竟还有弄权乱政的能耐。 云栖心里很清楚,一旦谋反的罪名被坐实,太子必死无疑。 到时候太子妃,及太子妃的母族,还有整个北宸宫的人,甚至先皇后的母族,以及所有与太子相关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而她的殿下,她的阿恬,作为助太子谋反的同谋,也必定会不得善终。 她不许,她绝不容许这种惨剧发生。 她得想办法,她得好好想想办法。 云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眼下究竟能做些什么。 在认真分析过目前的局势以后,云栖认为想要扭转局面,终究还是要从皇帝身上下手。 必须得让皇帝认清皇后的真面目,叫皇帝认清那个表面上看去温厚仁慈的皇后,实则是个蛇蝎心肠,杀人无数的毒妇。 如此,皇帝就有可能会相信,太子谋反是被皇后设计陷害的。 只要皇帝对皇后,对太子谋反一事起了疑心,命人追查下去,就有可能还太子一个公道。 可要怎么做才能让皇帝看清皇后的真面目呢? 云栖想到了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那封秘信。 那秘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皇后才是毒|杀先皇后的真凶。 之前,太子没立即将这封秘信呈给皇帝,来揭发皇后的罪行,是怕仅凭已故的昭怀太子妃留下的一封信,不足以坐实皇后的罪名。 还很有可能被皇后反咬一口,说太子伪造证据,诬陷于自己。 太子是想等搜集到足够的证据以后,再去皇帝面前揭发皇后,让皇后无从抵赖,认罪伏诛。 而眼下她并不需要一举扳倒皇后,她只需令皇帝对皇后起疑。 只要皇帝对皇后起疑,那事情便有转机。 云栖已经决定,要将昭怀太子妃留下的这封秘信,呈给皇帝过目。 此事不能委托给旁人,必须她亲自去。 一则,此事事关重大,交给旁人去办她不放心。 二则,万一皇后技高一筹,这个计划失败,皇后要杀人泄愤,杀她一个就好,不要连累了别人。 至于如何将这封秘信亲手呈给皇帝,这个不难。 她只管跑去跟看守北宸宫的禁军说,说她知道一些有关太子谋反的事,一定要亲口回禀给陛下。 若一切顺利,皇帝会见她。 云栖主意已定,立刻来到架子前,将她仔细藏好的秘信找出来,小心的揣入怀中收好。 谁知转身要走时,却一不小心碰落了架子上的一只小木匣。 就是昭怀太子妃托她来日若有机会,一定要亲手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的那只小木匣。 云栖连忙蹲下身来,去拾那只小木匣,不想竟在摔开的小木匣中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中夹藏了一封信。 云栖双手抓着那封信,心脏狂跳。 此刻,云栖心里是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打开看一看这封信呢? 这封信是昭怀太子妃写给懿宁长公主的,她不该私自翻看。 可这封信对她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云栖肯定,这封信里暗藏的秘密,一定比昭怀太子妃留给她那封信中藏的秘密,更加惊人。 这个秘密或许有可能改变当前的局面。 私自翻看别人的信虽然很不道德,但在至亲至爱的生死面前,去|他|妈|的道德。 云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手中的信…… 在读完那封信以后,云栖瘫坐在软榻上,半晌才回过神来。 云栖也忘了自己曾在哪儿听来或看来这么一句话,说皇宫是这世上最藏污纳垢的地方,有太多肮脏龌龊,见不得光的事。 云栖原以为这些年她在宫里,见过的腌臜事已经不少,往后再遇上什么事,也都不足为奇。 但在看过昭怀太子妃写给懿宁长公主的这封秘信以后,云栖还是觉得自己经的事太少了。 在云栖眼中,昭怀太子妃本是一个温厚慈爱,不染纤尘的神人。 而在读过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那封秘信以后,神人便跌落凡尘成了一个凡人,一个身负罪孽的凡人。 今日,在读完昭怀太子妃写给懿宁长公主的这封信后,云栖觉得昭怀太子妃根本就不是人。 分卷阅读811 昭怀太子妃竟与皇帝合谋做出那种事…… 云栖攥着那封信,呆坐了许久才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她改变主意了,她不能冒然带着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那封秘信去见皇帝。 万一皇帝因此起疑,疑心她有可能知道当年自己与昭怀太子妃合谋犯下的那件恶事,不仅她活不成,与她相关的人也都会活不成。 她不想死,更不想连累任何人因她而死。 云栖低头看看手中的信,仍有些心有余悸。 幸好她方才不小心碰落了那只小木匣,发现了这封秘信。 倘若她真如之前计划的那样行事,她今日恐怕就没法活着回到北宸宫了。 云栖庆幸,同时又十分懊恼。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很冷静很镇定,而事实上,她还是太慌张,太冲动了。 之前的计划已然不可行,她必须得重新想个法子。 第414章 云栖猛然想起, 当年萧贵妃临死前,也曾秘密派人给懿宁长公主,送去过一个盛有手帕的木匣。 而那个木匣,与昭怀太子妃托她来日转交给懿宁长公主的这个木匣, 是一模一样的。 萧贵妃当年那个木匣,最终没能顺利的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而是辗转回到了四皇子手中。 云栖肯定, 那个木匣中必定也有暗格,暗格中绝对藏了一封信。 而那秘信上,只怕也写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云栖并不是专爱窥探旁人秘密的多事之人,但那个木匣中藏的秘密, 很有可能会为她改变目前的局势添一份助力, 她不得不去,她必须得去窥探那个秘密。 她得想个法子,一定得尽快想个法子, 去见四皇子一面。 如今北宸宫被封宫, 瑶光殿应该也一样被封。 也不知四皇子眼下的处境如何。 总归是不好的。 而小七皇子得知二哥谋反,六哥被认作同谋投进暴室拘押,必定是吓坏了。 至于五皇子那边, 五皇子他……他应该是皇后那个毒妇唯一的软肋。 云栖想着,搭在膝上的手不由得攥紧。 或许, 她可以求五皇子出手相助。 在之前的相处中, 云栖看得出, 五皇子是个很纯善正直的人, 嫉恶如仇,极富正义感…… 可皇后到底是五皇子的亲生母亲。 云栖迟疑,在大是大非面前,五皇子能做到大义灭亲吗? 像这种事,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事关她至亲至爱的生死,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她绝不能冒然去向五皇子求助。 倘若阿恬在身边就好了,云栖想,若阿恬在,这些事她都能与阿恬商量。 一想到她的殿下,她的阿恬如今身陷暴室,云栖就痛到无法呼吸。 如今阿恬不在她身边,义父和兄长也都不在宫中,赵姑姑虽然在宫里,却也见不着面。 云栖很清醒的意识到,眼下她只能靠自己,独自去思考破局的方法。 除了用尽毕生智慧去思考,云栖还要竭尽所能照顾好太子妃。 太子妃担心太子担心到食难下咽,云栖便与令春和盈夏一同劝说太子妃,为了腹中的孩子一定要吃。 太子妃眼含泪光,艰难的一口一口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食不知味。 在北宸宫被封宫的第二天,每日新鲜食材的供应就断了。 精致的三餐,变为御茶膳房每日派人送来的,清汤寡水的两餐。 太子妃身怀有孕,饮食再精奢也不为过。 每日只吃稀粥青菜怎么成。 云栖心里有数,皇帝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无暇也不可能专程命人克扣太子妃的饮食。 而御茶膳房的人,没胆子自作主张。 这一定是皇后的授意。 毕竟,皇后曾做过叫人在贤妃膳食中掺沙,衣裳里藏针的事。 既是皇后授意,只怕打点银子也无用。 为印证自己的猜想,在御茶膳房的人前来送膳时,云栖特意请为首的太监借一步说话,并将一包鼓鼓囊囊的银子塞入那太监手中,说太子妃这两日胃口不佳,公公下回来送膳时,可否为太子妃带些时令鲜果来。 那太监掂了掂手里那包银子,很是犹豫挣扎的样子。 最终,那太监将银子推拒回来,与云栖道了句,这事儿他做不了主,便提着空食盒匆匆离开了。 从那太监的反应来看,云栖可以肯定,御茶膳房克扣太子妃饮食的事,就是受皇后支使。 在云栖的印象与认知中,皇后一向都很沉得住气。 此番却未免太心急了些。 太子谋反的事还未有最终定论,她就急着作践起太子妃来。 难道皇后是装了太久的贤惠仁慈装烦装厌了,不愿再继续装下去了? 恐怕不 分卷阅读812 是。 皇后应该是笃定太子谋反的罪名一定会被坐实,太子绝无翻身,甚至绝无活下去的可能,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看来,此番皇后谋害太子的计划,必定设计的相当周密。 在皇后眼中,这计划应是毫无破绽,无懈可击的。 可云栖却不信皇后的计划是□□无缝。 云栖想:事到如今,再气再急也没用,她必须要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不要停止思考。 至少要先想出办法,解决太子妃在饮食上的困境。 云栖思来想去,唯有一个法子——加重收买御茶膳房送膳太监的银两。 老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舍得下重金,那些每日来送膳的太监中,总会有肯铤而走险,为她办事的。 而为了太子妃和太子妃腹中小殿下的安康,舍掉些金银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于是,云栖便将之前那个钱袋里的银子,都换成了金子。 之前还说自己“做不了主”的那个御茶膳房的太监,在看到满满一袋金子后,又能做得了主了。 第二日送来的膳食,明显比前一日精致许多,除此以外,还有几样新鲜的时令水果。 但这些吃食,比起从前太子妃每餐吃的,还是要差得远。 云栖不禁想:太子妃只是被软禁,便是这般处境,被关押在暴室的阿恬又是如何呢? 可有饭吃?可有水喝?可有受刑? 云栖不敢细想,她怕自己会疯。 过去,云栖曾痛恨过自己的弱小无能,却从未像眼下这般痛恨过。 倘若她能强大些,她就能帮上太子,就能救阿恬出暴室。 奈何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卑微宫女。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放弃,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至爱身陷险境,而不作为。 她虽然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局势,力挽狂澜,但总能做些她力所能及之事。 比如,照顾好太子妃。 再比如,尽量探听外间的消息,分析局势,伺机而动。 可从送膳太监口中探听到的消息,终归是有限。 云栖几次想让白白去毓秀宫送信,向赵姑姑打听外间的情况,但最终都忍住了。 从前赵姑姑消息灵通,是因为赵姑姑背后有王醒。 如今王醒不在宫里,赵姑姑想要知道什么,只能靠自己去打探。 云栖知赵姑姑是个有本事,也很有分寸的人,打探消息这种事难不倒赵姑姑。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被皇后察觉,赵姑姑在暗中查探什么,王醒不在,可没人能从皇后手里救下赵姑姑。 她绝不能让赵姑姑去犯险。 云栖心里便盘算起,有没有可能收买看守北宸宫的禁军。 她只是问一问外头如今的局势,只要出手大方,一定有人肯对她知无不言。 云栖主意已定,正物色容易被攻破的人选,伺机行动,不想却出了个意外。 有德竟然扮作御茶膳房的送膳太监,混进了北宸宫。 其实也不能说扮,眼下有德就在御茶膳房当差。 是有德去求了王旻,求王旻将他调到御茶膳房。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借送膳的机会,进入北宸宫,见到令他牵肠挂肚的师傅。 “师傅瘦了好多。”有德红着眼哽咽道。 云栖望着眼前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的有德,将都到了口边的“胡闹”二字,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呀,这是何苦。” “我就是担心师傅,想过来亲眼看看师傅好不好。”有德吸了吸鼻子说。 “我眼下有吃有喝,过得……还好。”云栖柔声道,“有德,你回去告诉姑姑,保全自身要紧,莫要去做冒险的事。” 有德点点头,“师傅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乖。”云栖抬手摸了摸有德的头,“眼下外头是个什么情形,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说吧。” 有德迟疑,不安地攥住自己的衣角,“姑姑不叫我说。” 看来外头的情形不太妙啊。 云栖默了默,故作轻松的与有德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是我经不住的,你若不与我实话实说,我反倒要胡思乱想了。” 有德起先不肯松口,却禁不住云栖一番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只听有德说:“陛下派去平叛的大军,现已抵达冀州边境,如今正与叛军对峙,双方随时都有可能开战。” 真的要开战吗? 云栖呼吸微滞,只觉得手脚发冷,遍体生寒。 同室操戈,自相鱼肉,何其悲哀。 以太子的脾性,绝不会容许,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 眼下太子必定是受制于人,身陷囹圄,无力阻止这一切。 或许太子他已 分卷阅读813 经……已经……云栖不敢再往下想。 云栖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她又问有德,“眼下宫里是什么情形?” 阿恬怎样,她的殿下如今怎样了? 有德自然知道他师傅究竟想问什么,只可惜…… “回师傅,我也不清楚六殿下如今在暴室是否安好,只知昨天夜里,四公主也被陛下下令关进了暴室。” 什么?四公主竟然也被关进暴室了?云栖大惊。 “四公主是不是因替太子和六殿下求情,惹怒了陛下,才被罚去暴室?” 有德局促地绞着双手,嗫嚅了半晌才说:“回师傅,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第415章 事情没这么简单? 云栖的心不由得一沉, 示意有德快说。 有德没含糊,立刻讲道:“我这也是听说的,听说昨日一早,早在陛下下朝之前, 四公主就跪在勤政殿外求见陛下。 陛下料到四公主是去为六殿下求情的,不肯见四公主,叫四公主回去。 可四公主却跪在勤政殿外不肯离去, 一跪就跪了一个白天,直到夜里才最终如愿进入勤政殿,见到了陛下。 见到陛下后,四公主并未哭哭啼啼的替六殿下求饶, 而是义正言辞地与陛下说, 仅凭几封信就认定六殿下是太子谋反的同谋,未免太武断了些,六殿下很有可能是被人给陷害的。 说罢, 四公主便向陛下借来笔墨, 当场模仿出太子的字迹,六殿下的字迹,还有……还有陛下的字迹。 陛下看过四公主的字以后, 勃然大怒,大骂四公主放肆大胆, 之后便下令将四公主关进暴室反省。” 四公主此举未免太过鲁莽。 但四公主为救六殿下, 而选择破釜沉舟, 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的这份心意, 令云栖万分动容,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云栖如此,有德抿着唇,一脸懊恼,“我该听姑姑的,不该与师傅说这些,害师傅担心。” 云栖忍住鼻酸,冲有德摆摆手,表示她没事,“好有德,你还知道什么,就一并跟我说了吧。” 最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于是,有德又给云栖讲,“早前,太子殿下谋反的事刚一传回来,五皇子便赶去勤政殿求见陛下,说太子殿下谋反一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自己愿为太子殿下作保。 期间五殿下似乎在言语上冲撞了陛下,被陛下狠狠训斥一通,甚至还要拖出去打板子。 后来皇后闻讯赶到,声泪俱下的为五皇子求情,陛下才免了板子,只罚五皇子闭门思过。 昨日,得知四公主被关进暴室的事以后,五皇子不顾陛下的禁足令,漏夜强闯勤政殿要见陛下。 陛下暴怒,以抗旨不尊,不敬君上为由,罚了五殿下三十个板子。 好在负责监刑的是王旻公公,王旻公公暗示行刑的太监手下留情。 可就算下手再轻,那也是三十个板子打在身上。 听说五殿下被打的皮开肉绽,流了不少血,要卧床养上一阵子,才能正常下地行走。” 云栖原本还犹豫,要不要暗中联络五皇子,求五皇子相助。 谁知她还没开这个口,五皇子就已经竭尽所能的去维护去帮助太子,六殿下,还有四公主,害得自己遍体鳞伤。 五皇子真的是个很正直,很仗义,很……总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有德只是御茶膳房派来北宸宫送膳食的,不宜久留。 他没来得及与云栖再说更多,就不得不随其他送膳太监一同离开。 有德走后,云栖独自一人在廊上站了很久。 终于她下定决心,回屋写了一张字条。 她将那张字条卷好,仔仔细细地绑在白白的腿上,叫白白去暴室找常禄。 这两日云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她一直都谨记楚恬的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信我。” 殿下,我信你,一直都坚定不移的相信着你。 但我不想再等了。 …… 暴室的地牢阴冷又潮湿,终年不见天日。 而楚恬现下就被关押在暴室最深处的那间囚室里。 四公主则被关在楚恬的对面。 四公主倚靠在栅栏边,望着对面囚室里的楚恬。 六弟已经靠在墙边,发呆很久了。 四公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六弟在想什么?” 楚恬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只听他声音闷闷的说:“都已经是五月,初夏时节,地牢里还是这般阴冷潮湿。当初云儿是在隆冬时节被关进这地牢里,还带着病,又受了刑。云儿她……我只要一想到云儿她……我就……” 楚恬抬手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心一下一下抽痛的厉害。 四公主幽幽叹了声 分卷阅读814 ,安抚了楚恬几句。 心却道:正因云栖在暴室受过苦,所以眼下云栖在外边,怕是担心坏了。 楚恬垂眸,神情郁郁,“是我对不住云儿,可我不得不……” 楚恬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是因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个时辰,应该是暴室的看守来送膳了。 不多时,就见一个年轻的太监,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来到牢房外站定。 “二位殿下,该用膳了。” 说罢,那年轻太监就打开牢门,将两个食盒分别送进了楚恬和四公主的牢房里。 楚恬盯着面前明显比之前的食盒大了许多的食盒,眉头轻蹙,稍稍迟疑了片刻,才打开盒盖。 待看清食盒中盛装的膳食以后,楚恬眉头蹙得更紧。 自被关进暴室以后,虽然三餐不缺,但每顿都是一碗清汤寡水的菜粥。 可眼前的食盒中,却有一荤一素一汤羹,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楚恬狐疑地审视着眼前这个送膳的太监,等一个解释。 而这个送膳的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常禄。 常禄十分恭敬地冲楚恬躬了躬身,低声道:“奴才听命于云姑娘,为云姑娘办事。” 是云儿,竟然是云儿安排的人,他还以为…… 如今的北宸宫处在禁军地严密看守之下,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几乎与世隔绝的云儿,该对外间事一无所知才对。 而他的云儿不仅弄清楚了外间的局势,还想到法子来周全身陷囹圄的他。 他的云儿简直太能干了! 楚恬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得知他如今的处境,云儿必定担心极了,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他救他。 一个不小心,反而会令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他绝不能让他的云儿有丁点儿闪失。 “你叫什么名字?”楚恬看着常禄问。 常禄连忙答:“奴才名唤常禄。” “常禄,我问你,她可有什么话托你带给我?” “有。”常禄应道,“云姑娘托奴才与殿下说,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信殿下。” 有什么东西在心间炸开,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飞快地奔向四肢百骸。 原本有些僵寒的身体,瞬间就暖和起来。 云儿,他的云儿啊…… 楚恬捂着心口,目光温软,唇角微扬,半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敛了笑,抬眼望向常禄,“可有法子让我见她一面。” 常禄想了想,回道:“若云姑娘能想办法过来暴室,奴才可悄悄安排殿下与云姑娘见上一面。” 他必须要见云栖一面,楚恬想,事到如今他不能再瞒云栖,他必须得把全盘计划都告诉云栖才行。 他要云栖别再挖空心思,想着救他出去,他要云栖只管好好保重自己。 “常禄,去给她回信,说我想见他。”楚恬对常禄说。 常禄俯首应下,“奴才这就去办。” “等一等。”楚恬唤住正欲躬身离去的常禄。 常禄连忙停下脚步,“殿下尽管吩咐。” “你去把谢勤叫来。”楚恬说。 六殿下要见他们的副总管? 尽管好奇六殿下为何突然要见谢公公,但常禄却一个字也没多问,便按吩咐去办事了。 待常禄走远以后,四公主方才开口,“六弟想见云栖的心思我明白,可叫云栖来暴室相见,未免也太冒险了。” “四姐放心,云儿定会安然无恙,不会有任何危险。”楚恬笃定道。 四公主望着神情平和,看起来冷静到有些吓人的楚恬,问:“六弟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恬回望着四公主,目光澄澈而清明,“四姐只要相信我,相信二哥就好。” 阴森幽暗的地牢中,楚恬的双眼湛湛有神,莹莹发亮。 这双好看到令人惊叹的眼中,没有丝毫茫然,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叫人莫名的就安心下来。 四公主没再追问什么,只道:“快趁热把膳用了,莫要辜负了云栖的一片心意。” 楚恬应下,端起饭碗,埋头吃了起来。 一想到这些饭菜中饱含着云栖的心意,就越吃越香。 …… 云栖无比忐忑地打开常禄的回信,见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六殿下和四公主一切安好,没有受刑,云栖略微松了口气。 又见信中写到,“六殿下想云姑娘去暴室见他一面”。 云栖攥着那张小字条,激动的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云栖原本就想偷偷去暴室见楚恬一面,却怕楚恬不答应。 不想,楚恬竟然主动提出要见一面。 云栖欣喜,她与她家殿下果然是心有灵犀。 如今的北宸宫外有重兵把守,想要溜出北宸宫去暴 分卷阅读815 室走一趟,之后再溜回来,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不过,也不是完全办不到。 待有德再次随御茶膳房的人来送膳时,云栖将有德悄悄拉到无人之处说话。 说她想去暴室见六殿下一面,请有德替她问问王旻,问王旻能不能帮她溜出北宸宫。 “师傅要去暴室见六殿下?”有德紧张到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未免也太冒险了,一旦被人发现,师傅恐怕性命难保。” 云栖却是一副相当冷静的模样,“殿下既主动提出要我去暴室相见,必定是有法子周全我,叫我能顺利地见到他。我托你去找王旻,不过是想多一手准备而已。有德你尽管放心就好。” 有德听了,觉得他师傅所言甚是在理。 六殿下那般爱惜师傅,怎么会容许师傅以身犯险。 除非万无一失,否则六殿下绝不会邀师傅去暴室相见。 有德点头,应下云栖的嘱托。 第416章 “还有。”云栖与有德交代, “你与王旻说,在去暴室之前,我还想去瑶光殿见四殿下一面,我必须先见四殿下一面。” 虽然不清楚他师傅为何一定要先去瑶光殿见四皇子, 但有德并未多问,只管把云栖的话原原本本地给王旻带到。 第二日,有德趁来北宸宫送膳的机会, 给云栖带了回信儿。 今夜子时,在北宸宫的后门,会有人接应。 那人会先护送云栖去瑶光殿,再送云栖去暴室。 为保万全, 有德告诉云栖一个暗号, 还交给云栖一个半边玉佩做信物。 并再三嘱咐云栖,只有暗号和信物都对上,才是他们自己人。 云栖默默记下暗号, 又仔细将玉佩收好, 她叫有德尽管放心,自己会见机行事。 顾忌着太子妃的身子,这几日云栖打探到的所有事, 包括楚恬和四公主被关进暴室的事,五皇子挨了板子的事, 云栖一个字都没与太子妃透露。 今夜她要冒险溜出北宸宫, 去瑶光殿和暴室的事, 她自然也要瞒着太子妃。 好在太子妃为着腹中孩子考虑, 夜里早早就安置下了,否则还真不容易在不惊动太子妃的情况下脱身。 最终,云栖顺利地避开所有人,按时赶到了北宸宫的后门。 本该紧闭的后门虚掩着,云栖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门推开条缝,观察门外的情况。 门外没有层层把守的禁军,只有一个年岁很轻,身形单薄的小太监。 两人先对了暗号,又互瞧了信物,才各自放心。 小太监一句废话也没说,甚至没有自报家门,就道先送云栖去瑶光殿。 云栖也没啰嗦,只与那小太监道了声“有劳”,便请那小太监速速带路。 小太监显然对东宫的路很熟悉,一直带着云栖走小路,七拐八绕之后,从侧门进了瑶光殿。 四皇子知云栖今夜要来,因此当云栖出现在他面前时,四皇子一点儿也不意外。 还没等云栖开口,四皇子就先急道:“弟妹冒险前来相见,定是我能帮上什么。” 云栖知时间紧迫,直截了当的说:“殿下可否将盛装萧贵妃手帕的那个木匣,借我一观?” 四皇子没问云栖为何要看那只木匣,只管去将木匣取来,递到云栖手上。 云栖接过木匣,没有避着四皇子,当着四皇子的面就将木匣打开了。 如她若料,这个木匣中果然也有一个暗格。 而暗格之中,也确实有封信。 四皇子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这只木匣在他手上有七年了,他竟然不知这匣子里有机关。 他都不知道的事,六弟妹又是如何知道的? 见四皇子满脸的惊讶与困惑,云栖便简明扼要地给四皇子解释了一下。 云栖解释说,萧贵妃与昭怀太子妃都曾做懿宁长公主的伴读,三人性情相投,感情笃深。 诗中有云:“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怕隔墙有耳,许多女儿家的小心事,三位不便当面言说。 若写成寻常的信,又怕中途会有人劫下偷看。 于是,三人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做了有暗格的木匣。 表面上三个人只是互送手帕,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实则是在暗中互诉心事,互递消息。 听完云栖的话,四皇子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云栖手中那封信上。 当年母妃临终前,是想给懿宁姑母传递什么消息呢? “殿下,我能看这封信吗?”云栖询问四皇子。 毕竟这封信是出自四皇子的生母萧贵妃之手,如今又是四皇子的所有物,她自然要经过四皇子的许可,才能窥探其内容。 四皇子没犹豫,“弟妹请。” 云栖片刻也未磨蹭,立马小心地打开信封,将里头微微有些 分卷阅读816 泛黄,看起来有些脆弱的信纸取出。 这封信萧贵妃应该写得很匆忙,字迹十分潦草,不大好辨认。 因此,云栖读得有些慢。 在将信上最后一个字读完以后,云栖不由得长叹了声气。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狠啊,真是太狠了。 为了权势地位,一个人竟然能泯灭人性,狠决到如此地步。 见原本脸色就不甚健康的云栖,在读完信后脸色愈发苍白,四皇子忍不住担忧道:“弟妹,你没事儿吧?” 云栖回神,微微摇头,问四皇子,“殿下,这封信……” “若弟妹需要,尽管拿去。” 云栖有些吃惊,“殿下不想看看这封信,您不好奇您母妃在信中都写了什么?” “我大约能猜到信中的内容。”四皇子十分坦荡的与云栖说,“不瞒弟妹,从当年事发至今,我始终不信母妃和外祖父会合谋毒害先皇后,会谋父皇的反,他们一定是被人给陷害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设下这种局来谋害母妃和外祖父。 思来想去,唯有一人,那便是父皇。 至于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四皇子眉头深蹙,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片刻,四皇子才又接着讲道:“那是事发前一个月的事。有一日外祖母递了帖子,入宫进见母妃。我听说此事以后,便想着去给许久不见的外祖母问个好,却无意间听到了母妃与外祖母的私房话。 外祖母与母妃诉苦说,父皇近来明显有意打压外祖父,朝堂之上,一点儿小事,就当众严厉的申饬外祖父,给外祖父没脸。 除此以外,还明升暗贬了两位舅舅的官。 外祖父一派的官员,不是被外放,就是被罢免。 外祖母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紧紧握着母妃的手,对母妃说,‘你父亲对陛下忠心耿耿,为陛下谋夺太子之位,最终登临帝位,坐稳这万里江山,鞠躬尽瘁。奈何却与过往那些功臣一样,逃不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 外祖母说,外祖父预感他们辅国公府怕是要大祸临头,特意叫她入宫见母妃一面,叮嘱母妃,若来日辅国公府真出了事,叫母妃不必为府上奔走求情,只管独善其身。 说母妃终究给父皇生了一个皇子,看在皇子的份上,父皇不会对母妃赶尽杀绝。 母妃听完外祖母的话,说外祖父这是杞人忧天了,说父皇不会对外祖父那般绝情,谁知……” 话说到这儿,四皇子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恨意。 “那日,外祖母与母妃一一列数多年来,外祖父为大夏为父皇立下的功劳。说到其中一件功劳时,外祖母格外激动。 我记得外祖母的原话是,‘若非你父亲带兵灭羌时,替陛下永除了那些后患,哪有西北这么多年来的安稳。’ 母妃听完外祖母的话,便泪流不止,口口声声说对不住懿宁姑母。” 四皇子说着,目光又落到云栖手中的信上。 “我想,这信中的内容,应该与当年羌国覆灭有关。当年,母妃断定自己命不久矣,便在临死前写下这封信,托人交给懿宁姑母,是为向懿宁姑母忏悔,或是要告诉懿宁姑母什么隐秘已久的真相。” “殿下猜的不错。”云栖应道,“这信中的内容,的确与羌国有关,还与……” 没等云栖把话说完,守在屋外的宝庆,忽然神色慌张的推门进来,“殿下,云姑娘,外头来人了,是五殿下来了。” “弟妹快将信收好。”四皇子忙与云栖说。 云栖立刻将信收起来,却已经来不及离开。 五皇子挨板子落下的伤,眼下还尚未痊愈,行动有些不便,是由近侍太监长空和庄生,一左一右给搀进屋的。 一进屋,见云栖竟然在这儿,五皇子神情骤变,立马吩咐长空和庄生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五殿下安好。”云栖倒是冷静,施施然上前,冲五皇子一礼。 五皇子虚扶云栖一把,焦急道:“弟妹怎么在这儿,万一叫人发现,弟妹怕是会有□□烦。” 云栖还不能确定五皇子最终会选择站在哪边,自然不敢与五皇子说实话,只道自己冒险过来是为给四皇子治疗耳疾。 说张北游张太医在告假前往津州之前,曾传授给她一套按摩的手法,对治疗四皇子的耳疾有奇效。 每隔十日就要按上一回,如若中断,便会前功尽弃。 为了不叫之前的努力白费,也为了让四皇子的耳疾早日康复,她便买通了禁军侍卫,偷偷溜到了瑶光殿来。 五皇子对云栖的话深信不疑,先是谢过云栖为他四哥治病,又与云栖商议,说云栖这样偷溜出来实在太冒险,问云栖能不能将那按摩手法传授给他,往后由他来给他四哥按摩治疗就好。 云栖看得出,五皇子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 分卷阅读817 也是真关心四皇子的病情。 她为自己说谎欺骗五皇子,感到十分内疚。 “回五殿下,按摩手法我已经传授给宝庆,我往后不会再冒险溜来瑶光殿了。”云栖与五皇子说,“我听闻五殿下为替六殿下和四公主求情,被陛下罚了闭门思过,如今殿下应该尚在禁足之中。殿下这样出来妥当吗?若叫陛下知道殿下私自跑出来,怕是又要责罚殿下了。” “让他罚。”五皇子恨恨道,“最好也把我关进暴室,我巴不得进去与四姐和六弟作伴呢!” 第417章 说到楚恬, 五皇子的神情明显缓和了些,语气也不由得轻柔了几分,“这几日,我日日都派人去暴室打听, 可以肯定六弟自被关进暴室以后,没有受过任何刑,就是吃住不好。回头我再想想办法, 看能不能叫六弟和四姐吃好些睡暖些。” 话说到这儿,五皇子的语气又徒然变冷,暴躁道:“暴室那群狗东西,简直油盐不进, 想收买他们还真不容易。” 五皇子说着, 看向云栖,整个人又立刻温和亲切起来,“弟妹不必太担心, 我一定会尽快想出办法, 周全六弟。” “我听殿下的,不担心,也请殿下听我一句劝, 往后不要再说那样的气话。”云栖温声劝道,“殿下您想想, 倘若您真被关进暴室, 谁在外边为四公主与六殿下周全打点, 您自己也要受罪。无论如何, 请殿下保重自己。” 五皇子为自己之前冲动的言行而感到有些脸红,连忙答应说:“好,我向弟妹保证,往后一定谨慎言行。弟妹也得答应我,不可再做像今夜这样冒险的事。” 云栖点头应下,想着时间急迫,她不宜再在瑶光殿久留,于是冲四皇子和五皇子各施一礼,“二位殿下保重,我告辞了。” “弟妹,万事小心。”四皇子嘱咐说,眼中溢着深深的担忧。 云栖冲四皇子温浅一笑,示意四皇子放心。 她转身正欲离去,五皇子走上前,“我送弟妹出去吧。” 云栖稍一思量,没有拒绝五皇子的好意,两人从屋里出来,一道向瑶光殿的侧门走去。 今夜天气不佳,乌云遮月,星辰匿迹,就连一向精神的夏虫,也鸣叫的有气无力。 夜风阵阵,湿热而粘稠,吹在身上不但丝毫不觉清爽,反而叫人感到无比烦闷。 灯笼暖黄的光,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云栖和五皇子都专注脚下,因此一路无话。 在将云栖送到侧门以后,五皇子才开口与云栖说:“弟妹,对不住,我这个兄长着实没用,没能帮上六弟什么。” 灯笼的光微微有些晃动,是五皇子提灯笼的手在发颤。 五皇子紧紧握着灯笼的提手,因太过用力,指节森白。 云栖看得出,五皇子是真心为他二哥,四姐,还有六弟的安危担忧。 也是真的为自己不能为他们做更多,而感到无比自责。 “殿下相信太子殿下会谋反吗?”云栖问。 五皇子毫不犹豫的答:“我绝不相信二哥会谋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云栖微微摇头,“这恐怕不是误会,而是陷害。” 五皇子听了这话,不由得眉头深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云栖几番思量,最终把心一横,看似没头没脑,实则意有所指的问:“在殿下眼中,您的母后是个怎样的人?” 五皇子明显一怔,他望向云栖,神情很是复杂。 云栖毫不闪躲地迎上五皇子的目光,她在五皇子诸多情绪中读到了慌张和痛苦。 果然,五皇子眼中的皇后,并不似旁人眼中的皇后,是绝对的温厚仁善。 正因五皇子了解皇后真实的性情和人品,经她方才那一问,五皇子必然会将太子谋反的事与皇后联系起来。 五皇子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 到时候五皇子会如何选择呢? 是会选择装聋作哑,保全自己的母后,还是会选择秉公灭私,大义灭亲? “母后她……” “殿下。”云栖并不是真要五皇子回答,“我该走了,您一定要好生保重自己,在身上的伤痊愈之前,尽量少下地走动。” “好。”五皇子点头,再次叮嘱云栖,“弟妹莫要再做以身犯险的事,六弟那边我定会想法子周全。” 云栖诚恳谢过五皇子,便转身告辞了。 待云栖走后,五皇子脱力般颓然倚倒在一旁的墙上。 尚未痊愈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却不至于痛到令五皇子站不住。 他是在怕。 怕他的母后真与二哥谋反的事有关。 方才,云栖问他,在他眼中他的母后是个怎样的人。 他脑中立刻浮现出那日在凤仪宫,他劝母后得饶人处且饶人,气出了就放过贤妃,不要再羞辱作践贤妃,母后怒吼着“怎能就这么算了 分卷阅读818 !”的画面。 还有那日在勤政殿,父皇下旨说,若太子不知悔改,拒不投降,负隅顽抗,那就不留情面,杀无赦时,母后眼中浮现出隐隐笑意的画面。 五皇子一直都知道,尽管他母后表面上对二哥亲切和气,但母后心里其实很不喜欢二哥。 母后并非不喜欢二哥这个人,只是不喜欢二哥是太子。 母后想他取而代之。 五皇子觉得,他母后会有这种念头并不稀奇。 凡是坐到她母后这个位置上的女子,应该很难不生出这样的野心。 但他信他的母后,信母后虽心怀欲念,却是个有德行有分寸的人。 直到出了那件事…… 他对母后的信任,便彻底崩塌了。 那日在崇武馆,二哥因父皇将先皇后的爱驹朱砂,赏给了刘嫔的事,与父皇大吵一架,拂袖而去。 事后,二哥那句“朱砂是我母后生前的爱驹,对我意义重大”一直在他脑中盘桓不散。 于是,他便想着能不能说服刘嫔,请刘嫔把朱砂还给二哥。 不想,他却无意中查到,父皇将朱砂赏给刘嫔,竟是他母后暗中促成的。 而那日刘嫔骑朱砂出现在崇武馆,也是她母后有意安排。 母后竟然处心积虑,挑拨父皇与二哥父子关系的事实,令他感到既震惊又痛心。 而更令他痛心的是,父皇因那日崇武馆的事,与二哥赌气,竟未出席二哥一向最重视的先皇后的生忌祭礼。 经此一事,父皇与二哥彻底决裂。 正因如此,二哥才会心灰意冷,自请去岭南主持赈灾事宜,想要远远地躲开父皇。 也才会有之后谋反的事。 而他的母后,无疑是造成眼前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 倘若母后当初只是单纯的想要挑拨父皇与二哥的关系,并未料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那他还能勉强接受。 倘若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他母后设计谋划好的…… 五皇子双拳紧握,几乎将手心抓出血来。 …… 从瑶光殿出来以后,那负责接引云栖的小太监,很顺利地将云栖送到了暴室。 常禄已在此恭候多时。 云栖快步迎上前,冲常禄就是一礼,“常禄,你肯冒险帮我,我心里真是万分感激。” 常禄淡淡一笑,“云姑娘忘了,我是拿银子办事,只认银子不讲情面。” 云栖知常禄这是玩笑话,却还是认真道:“待我回去以后,会尽快托人把银子给你送来。” 常禄大方应下,便领着云栖进了暴室地牢。 自今夜来暴室见六殿下的事敲定以后,云栖就再三叮嘱自己,见到六殿下以后一定不能哭。 见她哭,殿下心里会不好受,她不要殿下不好受。 可当她真的见到楚恬以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数日不见,人瘦了好大一圈,看起来有些憔悴。 但身上的衣裳却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头发也束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云儿。”楚恬坐在那里,柔声唤着他心上人的名字,眼中带着温柔缱绻的笑意。 云栖也顾不得常禄在一旁看着,只管快步上前,扑进了楚恬怀里,将她魂牵梦萦的这个人深深抱紧。 殿下,她的殿下啊。 在这之前,常禄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云栖和楚恬的关系,见到这种场面,常禄并不惊慌。 只默默退到远处守着,不扰了这对有情人说话。 云栖紧紧抱了楚恬半晌,才从狂喜中渐渐冷静下来。 她松开楚恬,抬手抚上楚恬明显清瘦了许多的脸颊,痛惜道:“殿下受苦了。” 楚恬抬手覆上云栖的手,“对不起,叫云儿担心了。” 云栖反手握住楚恬的手,与楚恬十指紧扣,“殿下特意找我过来,一定是有很要紧的事与我说。” “我是有很重要的事与云儿交代。”楚恬说。 “我也有很重要的事与殿下说。”云栖道。 “那云儿先说。” 云栖没有推让,将她在昭怀太子妃托她转交给懿宁长公主的木匣中发现暗格,并在暗格中发现了一封秘信的事,原原本本的与楚恬说了。 “来这里见殿下之前,我特意去了趟瑶光殿,见了四殿下一面。果然在当年萧贵妃未能顺利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的那个匣子里,也发现了暗格和一封秘信。” 云栖说着,将仔细收在身上的两封秘信掏出来,递给楚恬,“这上边的一封是昭怀太子妃写的,下边的一封是萧贵妃写的。” 楚恬接过两封信,借着牢房内幽暗昏黄的烛光埋头读了起来。 越读眉头皱的就越深越紧。 云栖读过这两封信,她不难想象,这两封信中所书的内容,正在他的殿下心中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因此,在楚恬读完两封 分卷阅读819 信后,捏着信纸怔忡发呆时,云栖并没扰他。 半晌,楚恬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真是太不堪了。” 第418章 殿下说的不错, 这的确是太不堪了,云栖心道。 当今天子当年为谋夺皇位,竟做出弑父杀兄这种天理不容的事,还是用了极其卑鄙无耻的手段。 简直罔顾人伦, 不配为人! 而同样罔顾人伦的还有昭怀太子妃。 昭怀太子妃对当今天子,也就是当年的顺王,一直都心存深深的爱慕之情。 她竟然帮助自己的小叔子, 毒|杀|了自己的丈夫。 昭怀太子妃在给懿宁长公主的秘信中,向懿宁长公主坦白了当年昭怀太子的真正死因。 如云栖之前的推测,昭怀太子并非因病亡故,而是因中了慢性毒|药“百日红”, 中毒身亡。 此毒是由萧贵妃之父, 辅国公府萧逢青从异域寻得,世间罕有。 莫说见过,听说过此毒的人都屈指可数。 因此, 才得以瞒过太医院所有的太医, 成功毒|杀|了昭怀太子。 昭怀太子妃在秘信中承认,昭怀太子每日服下的毒|药都是由她亲手所下,但她也是被当年的顺王给蒙骗了。 顺王对她说, 此毒是慢性毒|药,只会让人的身体日益衰弱, 最终卧床不起, 不会要人性命。 但当昭怀太子妃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已是为时已晚, 太医们对昭怀太子的“病”,已经束手无策,无力回天了。 当时身怀有孕的昭怀太子妃,回忆自成亲以来,昭怀太子对她的百般呵护,千般疼爱,悔不当初。 只可惜那“百日红”,早已侵入昭怀太子的五脏六腑。 最终,昭怀太子在毒|药的折磨之下撒手人寰。 昭怀太子妃自知愧对于昭怀太子,也知人死不能复生,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她只想好好的生下并养大她腹中昭怀太子的骨肉,以此来消减她对昭怀太子的愧疚。 可老天爷却不给她赎罪的机会,她明明已经千般注意,万般小心,却还是不幸小产。 昭怀太子妃在信中写到,她是后来才知道,她的小产并非天意,而是顺王有意加害。 顺王怕她腹中怀着的是个男婴,怕这个男婴一旦降生,会妨碍他夺取储君之位。 于是在某一日,顺王秘密命人将她的安胎药换成了滑胎药,杀死了她腹中的孩子。 昭怀太子妃为此恨死了顺王,但她心底里又爱惨了这个男人,否则她怎会泯灭自己的良知与人性,帮助这个人加害自己的丈夫。 失去一切,生无可恋的昭怀太子妃已存死志,可她却并未去先帝面前将顺王犯下的罪孽揭发出来。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看自己深爱了半生的男人一败涂地,倒在距他梦寐以求的皇位,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但她最终还是要与这个男人做个了断。 她了解这个男人,了解顺王这个人看起来温润谦和,有着令人如春风般温暖和煦的笑容,实则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她知道顺王太多不堪的秘密,顺王迟早会杀她灭口。 昭怀太子妃想,最终能死在她极恨又极爱之人的手里,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她等着顺王来杀她,甚至主动搬到让顺王更好动手的昌宁行宫住。 她等啊等,却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不止一次的想要自我了断,但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死在顺王手上,一定要。 如此,才能让顺王永远都记得她这个人。 不,顺王那般薄情寡性,忘恩负义,又怎么可能永远记得她。 那么便让顺王能记得她久些,再久些,每每想到她,心中都会感到那么一点点愧疚,她便死而无憾了。 可成为储君,又成为一国之君的顺王,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竟然一直都没杀她。 这令她一日比一日更加痛苦,也更加茫然。 她只想早日死在皇帝手里,只想早日得到解脱。 因此,当太子找上她,询问先皇后真正的死因时,她没有说她是因为无比嫉妒先皇后,嫉妒先皇后得到了她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男人,并得到了这个男人的倾心相待,才明知先皇后被人毒害,却对其见死不救。 她故意含糊的告诉太子,说先皇后之死与皇帝有关。 过去的顺王,当今的天子,深爱自己的结发妻子沈氏,也十分疼爱沈氏为她诞下的这个儿子。 尤其是在先皇后沈氏崩逝以后,皇帝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爱与耐心,都倾注到了太子身上。 若叫皇帝知道,她在背后有意挑唆自己与太子的关系,必定会勃然大怒……他们之间终于能有个了断,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分卷阅读820 。 看谁知,她却什么也没等到。 她只是想要一杯毒酒,一条白绫,或是一把匕首而已!为何就是不给她! 是她输了,是她输了…… 她不想再等了! 她没有用毒,也没有用白绫或是匕首结果自己。 像她这样十恶不赦的坏人,就该死无全尸。 就让一场大火来烧净她这一身的罪孽吧。 之前云栖头一回读这封信时,只觉得昭怀太子妃可恶。 后来静下心来想想,又觉得昭怀太子妃除了可恶以外,也有些可悲,可怜。 至于当今皇帝,自始至终都太狠毒,太不堪了。 这种感觉在她读完萧贵妃写与懿宁长公主的秘信后,变得更加强烈。 萧贵妃也在信中提到了昭怀太子之死的真相,称为皇帝寻到奇毒“百日红”的自己的父亲辅国公萧逢青,是个助纣为孽的罪人。 除了昭怀太子以外,先帝也并非因病驾崩。 先帝也是被当今皇帝给害死的。 萧贵妃在信中详细写到,当年太子因病崩逝以后,其他王爷也接连出事。 不是堕马就是溺水,非死即残。 先帝疑心,会不会是有居心叵测之辈在暗中谋害,于是命人秘密调查。 最终,先帝怀疑到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头上。 得知自己罪行败露的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为了顺利登上皇位,便谋害了先帝。 而皇帝谋害的亲眷,并不止先帝,昭怀太子,以及其他几位王爷,还有懿宁长公主的丈夫和一双儿女。 当年大夏与羌国开战,先帝念及懿宁长公主,特地交代当年奉命伐羌的主帅辅国公萧逢青,破羌之后,留羌国国君懿宁长公主的丈夫热合曼一条命。 更是交代要将懿宁长公主的儿子阿里木,女儿阿依木,毫发无损的带回大夏来。 而皇帝却因私怨,命当时已经被他收买,听命于他的伐羌统帅萧逢青,在破羌之后秘密杀死热合曼以及那一双年幼的孩子,伪装成自尽。 当懿宁长公主闻讯赶到,看到血泊之中丈夫与一双儿女的尸体后,她抱着尸体几乎疯了。 但后来却莫名其妙的被说成懿宁长公主她大义灭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而这个传言,是懿宁长公主的亲弟弟,当今皇帝亲手炮制,并命人传扬出去的。 他就是要让他的姐姐,曾经的羌国王后懿宁长公主身负恶名,并利用这个恶名助他震慑曾经的羌国,如今的柱州民众。 不堪,真是太不堪了。 什么雄才大略,仁德圣君,简直不是人! 楚恬将两封信整整齐齐地折好后,递还给云栖,“这两封信务必要妥善收好。” 云栖点头,“信在人在。” 云栖的话令楚恬感到有些不安,不由得握紧了云栖的手,“我只要你安然无恙,你可知……你是我的命啊。” 从楚恬无比认真的眼神,以及无比郑重的语气中,云栖意识到楚恬并不是在与她说情话,而是在向她陈述一个事实。 她是殿下的命,没有她,殿下会活不下去。 为了殿下,她必须要好好保护珍重自己。 “答应殿下要白头到老,我说到做到,殿下也不可食言。”云栖应道。 楚恬点头,倾身上前,吻了吻云栖的额头。 “云儿的事说完了,接下来该轮到我说了。” 云栖闻言,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殿下说,我听着。” 楚恬一手将云栖拉进怀里,贴在云栖耳边,将所有的安排与计划,都如实与云栖说了。 云栖听后,并未太惊讶。 只因在云栖眼中,太子和楚恬从来都是最能谋善断,无所不能之人。 这样两个人,怎么会轻易被人害了去。 就算是一时失察,招人算计,也不会毫无反击之力。 早在来暴室见楚恬之前,对于整件事,云栖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 兴许太子和阿恬是将计就计,即便不是,两人也一定会有应对之策。 而事实证明,她猜得不算错。 她只是没猜到,那个人竟然也参与了计划。 “抱歉,没能将这一切早些告诉你。”楚恬一脸愧疚的对云栖说,“是我糊涂,之前也觉得不将一切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以为你被幽禁在北宸宫内,与世隔绝,探听不到外间的消息,就不会那么担心。我竟忘了我的云儿聪慧又果敢,遇上困难绝不会坐以待毙。是我的不好,全都是我的错,云儿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喜欢她家殿下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生殿下的气。 “殿下之前那样安排,也是为我着想,我怎会不识好歹,生殿下的气。但借此机会,我要殿下答应我一件事。”云栖盯着楚恬的眼,无比郑重的说,“日后无论殿下要做什么,都不许再瞒着我 分卷阅读821 ,我不要站在殿下身后,我要站在殿下身边,与殿下同生共死。” 楚恬的心在一瞬间被什么美好的东西填满,胀胀的,甜甜的。 他再次握紧了云栖的手,“同生共死。” 第419章 得到楚恬承诺的云栖, 心满意足的浅浅一笑,“殿下愿意听听我的看法吗?对你们全盘计划的看法。” “云儿是觉得这计划有不周全的地方?”楚恬问,看起来有些紧张。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不容有失。 云栖连忙解释, “这计划周全得很,至少我暂时找不出什么破绽。是我自己,我私以为有些地方做的还不够, 咱们应该趁此机会……” 云栖说着,支起身子凑到楚恬耳边,将她的想法详细与楚恬说了。 楚恬听后,明显有些迟疑, “这样太危险, 万一……或许咱们可以换个法子。” 云栖坚持,“这是最好的法子。” 楚恬摇头,“我不能让你去犯险。” 云栖已然是下定决心, “若能达到目的, 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楚恬看着云栖,眉头深锁,双唇紧抿, 心里无比挣扎。 “殿下,求你。”云栖握紧楚恬的手, 十足恳切的说, “求你答应我, 让我亲自去完成我的夙愿。” 楚恬不言, 望着云栖静默许久,才缓缓吐了口气。 “就按着云儿说的办吧。” 云栖听了,欢喜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担忧,“这事儿殿下自己可以做主吗?要不要通知其他人计划有变?” “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楚恬回握住云栖的手,“云儿只管把你的打算详细与我说说,必须要周详到万无一失,我才许你去行动。” 云栖这是在得知楚恬他们的计划以后,才临时想出来的主意,细节什么的还没来得及琢磨。 但云栖却不急,她冲楚恬笑笑,“我与殿下慢慢说,殿下要帮着我好好参详参详,如此,我这计划一定能万无一失。” “好。”楚恬应下,他望着云栖,眼中满是怜爱之色。 只要是云儿的话,他总是没法拒绝的。 楚恬与云栖商讨的认真又专注,因此,当常禄过来提醒两人,说外头天快亮了,云栖必须得赶紧离开,两个人都有些懵,感慨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好在两人的探讨颇有成果,云栖的新计划已经接近万无一失。 “这个计划何时能实施?”云栖有些等不及,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个了断,与皇后的了断。 楚恬叫云栖稍安勿躁,回去以后再将计划想得更细致周详些,至于计划实施的时间,“到时候我会命人通知云儿。” 云栖点头,不舍地握紧楚恬的手,“殿下保重,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云儿也是。”楚恬道,“二嫂那边……” “殿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对了,怎么不见四公主,四公主没关在这儿吗?” 楚恬答:“四姐原本是关在这儿的,可我见这地牢实在潮湿阴冷,不是姑娘家应该待的地方,便叫来谢勤,给四姐换了别处干爽些的监室。” 云栖听说过谢勤的名号,知此人是暴室的副总管,凶名在外,是比暴室总管还难缠的家伙。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身陷囹圄,前途未卜的皇子言听计从,除非…… “这个谢勤是?” 楚恬点头,看着云栖,满眼愧疚的说:“云儿,你受苦了。” 云栖不解,“我在北宸宫吃得饱穿的暖,哪有受苦,受苦的是殿下才对。” 楚恬没解释,心想:云儿或许是不记得这里了,不记得这间牢房就是当初关押自己的那间牢房。 从前他全靠想,想象云儿被关在暴室的那些日子,究竟受了多少苦。 光用想的,他就已经心如刀绞。 如今亲身体验过,他简直恨死自己。 他的云儿竟然曾受过这样的苦。 不,云儿所受的苦远不止这些,云儿曾承受了比他多几倍的寒冷,多几倍的饥饿,云儿她还受了刑…… 他柔弱的云儿那时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云儿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苦楚时,他却对云儿的遭遇一无所知,没有在云儿身边护着云儿。 他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 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不会了,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他楚恬以性命起誓,往后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他的云儿分毫。 …… 云栖回到北宸宫时,已是晨光熹微。 云栖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去到太子妃的寝殿。 尽管这几日太子妃安置的都很早,却是辗转反侧,没有一日睡得好。 人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憔悴。 见太子妃眼底的 分卷阅读822 乌青,明显又比昨日深了几分,云栖担忧极了。 她立刻寻个了由头,将令春和盈夏全都支走。 在确定殿内就只剩下她和太子妃两人,且无人偷听墙角以后,云栖才与太子妃说:“殿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与您讲。” 昨夜在暴室,云栖向楚恬坦白了太子妃已有三个月身孕的事。 楚恬听后很是惊讶,直言道:“若是二哥知道二嫂有孕的事,绝不会选在这种时候离宫。” 云栖与楚恬商议,说太子妃为太子的事,担心的寝食难安,为了太子妃的身子考虑,能不能把真相也告诉太子妃。 楚恬没迟疑,说事已至此,自然该将一切向二嫂坦白。 于是,云栖便将她才从楚恬那里听来的事,一点一点缓缓讲给太子妃听。 听完以后,一向端方的太子妃抱着云栖失声痛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云栖轻轻地为太子妃拍背顺气,“这些事太子殿下不是存心要瞒着殿下的,太子殿下也是身不由己,自己做不了主,还请殿下不要生太子殿下的气。” 太子妃含糊的“唔”了一声,伏在云栖肩上低声哽咽,半晌才渐渐缓过来。 原本灰沉沉的双眼,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与云栖一样,在天将明时才回到住处的还有五皇子。 可在开阳殿等着他的,却不是暖胃的清粥小菜,也不是松软的床榻,而是皇后疾言厉色的质问,“你昨夜一整夜去哪儿了!” 望着皇后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五皇子不禁在想,若叫那些将母后当菩萨的人,见到母后此刻的修罗面孔,不知心里会是何感想。 他忍不住去回忆,努力回忆自己究竟是何时发现,他母后人前人后有两张面孔。 是母后作践贤妃,苛待七弟和七妹的时候吗? 不,应该是在这之前就发现了。 是去年在昌宁行宫的时候,他偶然撞见母后命人责打宫女雅芙的时候吧。 不对,还要更早些。 见五皇子不但不立刻回答她的话,竟然还敢走神,皇后彻底被激怒。 她舍不得责打自己的儿子,只能拿奴才出气。 “开阳殿掌事宫女秋水,近侍太监长空,庄生,当差不利,由得主子任性妄为,而不知劝阻。”皇后目光扫过跪伏在地,吓得抖若筛糠的三人,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仿佛要烧毁一切的冲天怒火,“来人,将他三人拿下,给本宫狠狠地打!” 皇后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声令下,一队太监就有条不紊的进入殿中。 这队太监分工明确,其中六人走上前来,将秋水三人分别一左一右的按住,剩下三个太监则每人手持一条短鞭。 被死死按住的三人,浑身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却不敢求饶。 “打。”皇后吩咐那三个太监,眼睛却是看着五皇子的。 她晓得她这儿子一向疼惜身边这些奴才,为了让这些奴才免于受罚,她儿子一定会向她服软求饶。 她就是要借此机会让她的五皇子知道,自己这个母后是疼他爱他,却不会一再骄纵他做出违逆自己的事。 身为儿子,必须要对母亲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儿子好。 行刑太监下手狠辣,一鞭子抽下去,三人就皮开肉绽见了血。 秋水禁不住痛呼一声,若非有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的架着,早就扑倒在地。 长空和庄生两人咬紧牙关,只是闷哼一声,可嘴唇却都已经被咬出血来。 五皇子负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攥紧,他微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皇后没叫停,三个太监就只管打。 当第五鞭子落在身上以后,秋水终于挨不住晕了过去。 皇后的近侍宫女雅若,立刻上前用一杯冷茶将人泼醒。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秋水,脑中一片混沌,原本打死不敢求饶的人,向五皇子哭求道:“殿下救救奴婢!求殿下救救奴婢!” 五皇子面色阴沉,冷声道:“我又不是你的主子,你要求饶,也该向你真正的主子求饶。” 五皇子的话,听得秋水心头一震,几乎在瞬间就清醒过来。 殿下知道,殿下早就知道她听命于皇后,是皇后的人了! 而另一边,皇后神情微僵,十分嫌恶地瞥了秋水一眼,暗骂秋水是个没用的东西。 目光又扫过长空和庄生,眼中的嫌恶之色更浓,都是些没用又该死的东西。 “这三人都是母后的奴才,母后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儿臣不奉陪了。”说罢,五皇子便转身向殿外走去。 第420章 “站住!”皇后怒喝一声。 五皇子停下脚步, 回身一脸不耐地望向皇后。 皇后不言,五皇子也不说话,母子二人便如此僵持着。 最终,还是皇后 分卷阅读823 这个母亲先败下阵来, 将殿中一干人等全部挥退出去。 待殿中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后,皇后才幽幽叹了声气,无奈道:“你就不能跟母后好好说话。” 五皇子依旧冷着脸, “是母后一见着儿臣,就先冲儿臣发火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惹母后生气,母后才会忍不住恼你。”皇后一脸埋怨地横了五皇子一眼。 五皇子听了这话,想想今日之事, 的确是他有错在先, 于是向皇后拱手认错,“母后,是我做错了, 我不该抗旨不尊, 私自溜出开阳殿。” “惟儿以为母后是怪你抗旨不尊?”皇后眉梢微挑,才略微消气的人,明显又恼怒起来, “母后之前跟你说过多少回,让你离老四远些, 你为何总是不听母后的劝, 还越发爱与那老四凑在一处, 简直糊涂!” 五皇子一听也恼了, 没好气的对皇后说,“与我最能说上话的六弟,如今被关在暴室,我想见也见不着,就只能去寻四哥说话了。” 皇后眸色沉沉,满是不屑,“你与一个聋子有什么话好说。” “四哥不是聋子!”五皇子不满道,“四哥的耳朵不是全然听不见,四哥的耳疾是有可能痊愈的。” 皇后懒得与五皇子争,只加重了语气道:“母后再叮嘱你最后一遍,往后不许再去瑶光殿见老四,否则……” 五皇子脑中闪过方才受了严重鞭刑的三人,又浮现出他四哥那张总是挂着温浅笑容,与人毫不设防的纯善面孔,不由得紧张追问:“否则母后要做什么?” 皇后并不想与五皇子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对五皇子说:“这两日母后会在你父皇面前,多为你说说好话,让你父皇尽快解了你的禁足。之后,你要去你父皇跟前乖乖认错,请你父皇莫要再与你置气。你父皇如今正为太子谋反的事痛心万分,你作为嫡子,该多陪伴在你父皇身边,安慰你父皇,为你父皇分忧。” 在说到“分忧”二字时,皇后明显有意加重了语气。 听出皇后别有深意的五皇子,冷笑一声,“儿臣怕是没本事为父皇分忧。”说罢,便别过脸去,不愿再看皇后。 “母后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母后会帮你,不让任何人再妨碍你。”皇后说,语气笃定中又透着一股狠决。 五皇子抿唇不言,并非无话可说,反而是有很重要的话想问他母后。 二哥谋反的事,究竟与母后有关无关? 而他之所以迟迟没有问出口,是怕母后不会与他说实话,也是怕母后与他说了实话,他却无法接受那个事实。 万一母后与二哥谋反的事有关,万一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母后策划,他该怎么办? 皇后盯着与她别扭得不行的儿子,半晌叹了口气,妥协道:“只要你答应母后,回头去你父皇跟前,乖乖向你父皇认个错,日后多陪伴你父皇,与你父皇多亲近,母后就许你去见老四。” 心中无比烦恼纠结的五皇子,有些疲惫的说:“父皇向来不喜儿臣,儿臣若真如母后所言,总往父皇跟前凑,恐怕不但安慰不到父皇,反而会令父皇更加心烦。” “谁说你父皇不喜欢你了!”皇后气急败坏道。 相比之下,五皇子就显得冷静许多,“左右在父皇眼中,儿臣和儿臣这些兄弟,都是不如二哥的,父皇心里最喜欢的只有二哥。” “过去或许是这样,可如今太子谋了你父皇的反,当日在勤政殿你是亲耳听到的,你父皇亲口吩咐下去,若太子不知悔改,负隅顽抗,就杀无赦。”皇后看着五皇子,语气郑重地说,“太子已不再是你父皇最喜爱的儿子,母后希望你能成为你父皇最喜欢,最疼爱的儿子。” 五皇子哼笑一声,“儿臣不稀罕。” 皇后本就不好看的神色,因五皇子这句话变得越发阴郁,“惟儿是想气死母后?” 五皇子则毫不示弱的反问一句,“母后是想逼死儿臣?”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放缓了语气,与五皇子说:“惟儿就听母后的话吧。” 五皇无奈叹了一声,语气也比之前缓和了几分,“母后,父皇心里最疼的终究还是二哥,只要二哥肯悬崖勒马,肯回来向父皇认个错,父皇必定会不计前嫌,还将二哥放在心尖尖上。” “太子回不来了。”皇后沉声道。 五皇子一怔,“母后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死了,再也回不来了。”皇后轻描淡写道,好似她口中那个死人并不是大夏如今的储君,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这不可能!”五皇子本就因彻夜未眠而熬红的双眼,此刻又更红了几分,他怒睁着通红的双眼,像是某种快要发疯的猛兽。 五皇子踉跄着向前几步,死死盯着坐榻上他神情从容的母后,“这绝不是真的,若二哥真的已经不在了,宫里怎么可能像眼下这般平静。” 皇后看着五皇子,冷静道:“那是因为太子的死讯,还尚 分卷阅读824 未传回宫来。” 五皇子像是被人当头狠狠砸了一棒,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 他望着他镇定自若的母后,心底生出一股恶寒。 他怔忡了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消息尚未传回宫来,母后又是如何知道的?” “惟儿不必知道这些。”皇后语气淡淡地说,“你只管按照母后的话,去做你该做的事。” “儿臣问母后是如何知道的!”五皇子吼道。 皇后被五皇子前所未见的凶狠模样吓着了,也伤着了。 她直愣愣地瞪着五皇子,既悲愤又委屈,“惟儿你不能这样对母后,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见鬼的都是为了他! 五皇子狠狠抹了一把夺眶而出的泪,转身就朝殿外走去。 皇后慌忙起身,“惟儿要去哪儿!” 五皇子脚步不停,继续大步向前,边走边说:“二哥他不会死,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我要去找到二哥,把二哥带回来!” 疯了,真是疯了! 皇后怒道:“惟儿站住!你给母后站住!” 五皇子依旧头也不回。 皇后不能任由五皇子毁了她,也毁了自己,于是大喊道:“来人!快来人拦住五皇子!” 奈何之前,皇后怕有人偷听她与五皇子说话,将宫人都远远的遣走。 此时此刻,那些宫人根本就听不见她的召唤。 最终,就只有一个出现,拦在了五皇子面前。 望着面色灰白,一脸病态,一副命不久矣模样的越姑姑,五皇子还算客气的说:“越姑姑别拦我。” “奴婢不能放殿下走。”这是越姑姑的回答。 “凭姑姑是拦不住我的。”五皇子说罢,便一个闪身绕过越姑姑,向仅有几步之遥的殿门走去。 而就在五皇子抬脚要跨出殿门之时,忽然脚步一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皇后见状,惊叫一声,扑上前来抱住躺倒在地,不省人事的五皇子。 她瞥了一眼越姑姑手中那根比一般的针,要粗长上许多的银针,埋怨说:“姑姑怎么能对惟儿出手。” 越姑姑躬身道:“奴婢不能任由五殿下就这么跑出去,情急之下,只能用这个法子。” 皇后轻轻抚了抚五皇子被银针刺伤的后劲,见手上竟染了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怒斥越姑姑,“姑姑下手也太重了!都见血了!” 越姑姑连忙跪倒在地,“是奴婢有失分寸,请皇后娘娘责……”话还没说完,人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一嘴的血,看起来可比五皇子惨多了。 皇后不忍心再责怪越姑姑,她低头望着怀中的五皇子,心里苦道:现如今,她的惟儿唯有在昏睡过去的时候,才温顺安静,不与她顶撞。 惟儿啊,你要相信,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迟早会明白的。 皇后就这样抱着五皇子,静静瞧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越姑姑,吩咐说:“命人严加看守开阳殿,没本宫的旨意,不许五皇子再踏出开阳殿一步。” 越姑姑迟疑,“娘娘,以五殿下的性子,只是关着恐怕不成。” “先关一阵子,叫他冷静冷静,之后再慢慢教他学乖吧。”皇后心力交瘁。 “娘娘预备怎么教五殿下?”越姑姑追问。 皇后答:“本宫还没想好,左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这恐怕不成。”越姑姑道,“殿下的性子有多固执,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殿下打定主意要去做的事,任谁也拦不住。您必须得下狠心,把一切都告诉殿下,让殿下真真切切的明白,某些事一旦被外人知道去,会有何等严重的后果。殿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娘娘和自己的外祖家,成为第二个萧贵妃和辅国公府。” “就按着姑姑说的办吧。”皇后疲惫道,她垂眸望向怀中的五皇子,“如姑姑所言,惟儿这孩子就是太重情义,也太天真了,本宫才要这般费尽心思的护着他。” 越姑姑冲皇后躬了躬身,“娘娘宽心,要不多久,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能威胁到咱们殿下了。” 皇后目光幽幽,“是啊,太子已死,离咱们目的达成已经不远了。” 第421章 太子已死的消息, 在五日后传回了皇宫。 据说,太子是突发急症,暴毙而亡。 可众人私下里却纷纷猜测,说太子恐怕不是因病而死, 而是被朝廷派去的杀手给暗杀了。 但无论真相究竟如何,起兵谋反的太子已经死了,叛军群龙无首, 已经俯首系颈,弃甲投戈。 朝廷派去平叛的大军,兵不血刃,就大胜而归。 能免除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争, 这真是很值得庆幸的事。 身为当今天子的永熙帝, 本该为叛乱这么快,又这么轻易地被平息,而感到欢喜欣慰。 然 分卷阅读825 而, 在太子已死的消息, 传回宫来的当夜,皇帝就病倒了。 一连大病数日,病情也丝毫没有要好转的迹象。 一时间, 前朝与后|宫人心惶惶。 在皇帝因病罢朝的第五日,便有朝臣上奏, 请皇帝册立新储。 皇帝养病期间, 由新任储君监国。 接下来的几日, 不断有朝臣上奏, 请皇帝早立新储。 其中有朝臣在奏折中,明确奏请皇帝,请皇帝立五皇子为储君。 首先,五皇子生母是当今皇后,五皇子是皇帝还在世的皇子中,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 再者,五皇子满腹经纶,才智过人,文韬武略,是一众皇子之中的翘楚。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五皇子人品贵重,孝悌忠信,在皇帝病中,衣不解带的侍奉于病榻前,实在可敬可赞。 恳请皇帝册立五皇子为储君的奏折越来越多,五皇子无疑成了新任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众人口中文韬武略,至仁至孝的五皇子,眼下并不在清正殿侍候他卧床不起的父皇。 而是被幽禁在开阳殿,足不出户,已经整整十日有余了。 期间,无论五皇子怎么闹,皇后那边都视若无睹。 五皇子甚至动用绝食的手段,逼他母后来见他一面。 可皇后闻讯,并未赶来见五皇子,只叫人带话给五皇子。 说五皇子一顿不吃,开阳殿所有的宫人也一顿不吃。 五皇子一日不吃,开阳殿所有的宫人也要陪着一日不吃。 倘若五皇子因绝食有个长短,那么开阳殿所有的宫人一个都别想活。 皇后还命人与五皇子说:“皇后娘娘有言,随得殿下如何胡闹,您都是娘娘的心头肉,娘娘不舍得罚您,只会去罚那些当差不利,没有及时劝阻殿下任性妄为的奴才。皇后娘娘劝殿下好自为之,凡事三思而后行,莫要冲动。” 五皇子终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宫人,因他遍体鳞伤,甚至丢了性命。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五皇子没有再闹。 乖巧安静的令皇后满意,却令开阳殿上上下下无比不安。 这日,紧闭了近半个月的开阳殿大门缓缓开启。 五皇子想尽办法要见的皇后,终于在此现身。 皇后身着一件正红色的凤袍,长尾曳地,雍容华贵。 满头珠翠,叮铃作响。 正伏在案后发呆的五皇子,蓦地抬起头来,循声望过去。 因逆光的缘故,五皇子看不清此刻皇后脸上的神情。 待到皇后走近,五皇子才看清他母后的唇角挂着笑,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十分得意愉悦的样子。 父皇重病近半个月,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在这种情况下,母后您身为妻子,怎么有心思盛装打扮,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五皇子一脸嫌恶地别过头去,不看皇后。 皇后并不介意五皇子对她的无礼,她走到案前,看着坐在案后的儿子,问:“之前一直变着法的胡闹,说要见母后。这会儿母后来见你了,你怎么却不说话了?” 五皇子勉强压下胸中的火气,冷声问道:“父皇的病究竟如何了?太医们怎么说?” “你父皇他很不好。”皇后道,却面无忧色,反而略显喜悦与兴奋的朝五皇子扬了扬手中一卷明黄色的绫锦,“这是圣旨,是命你在你父皇养病期间,暂代国事的圣旨。” 父皇竟然让他监国?五皇子心中巨震。 皇后莞尔一笑,“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换身衣裳,阁臣们都在勤政殿候着,等你这个监国皇子去议政呢。” 五皇子不动,望着眼前笑容满面的皇后,只觉得遍体生寒。 见儿子用恐惧又怀疑的目光盯着她,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惟儿为何这样看着母后?” 五皇子没有畏缩,他看着皇后的双眼,直言问道:“让儿臣暂代国事,真是父皇的意思?” 皇后将手中的圣旨摊开来,放在案上让五皇子瞧,“盖了玉玺,还能有假?” 五皇子瞥了那圣旨上的玺印一眼,又盯着皇后问:“那这玺印可是父皇亲手盖上的?” 得此一问,皇后迅速移开视线,不去看五皇子的眼。 她将圣旨卷好,放到五皇子手边,“惟儿快去勤政殿,别叫阁臣们久等。” 五皇子猛地抬手,将那卷圣旨拂落在地,“我不去!” 皇后看看掉在地上的圣旨,又看看五皇子,俯身将圣旨拾起,而后重重地拍在了案上。 “你可知为得到这个,母后耗费了多少心血!” 五皇子望着皇后按在那卷圣旨上的手,那只手白皙如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的手。 指甲上细细涂了蔻丹,那蔻丹应是由千层红制成。 涂在白皙的手上,越发显得红艳,像极了血。 “为得到这个,母后杀了 分卷阅读826 多少人,手上染了多少血?”五皇子沉声问道。 面对五皇子的质问,皇后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她极其平静的与五皇子说:“那些人都该死,他们都想害你。” “都想害我?”五皇子因愤恨,双眼通红,额角青筋突起,“二哥从小到大,都对我爱护有加,教我读书写字,教我骑马射箭。每次我犯错,父皇要责罚我,二哥总会站出来护着我,帮我说情。那一回在崇武馆,三哥存心加害于我,若不是二哥挺身而出,阻止了三哥,我恐怕已经死了!二哥……二哥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母后竟说二哥要害我?” “他的确没存害你的心思。”皇后不否认五皇子所说的是事实,“但他挡了你的路。” 五皇子觉得可笑,真是太可笑了,“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走的路!” “就算惟儿再不想走,也注定要走。”皇后语气决绝的与五皇子说,就好似无所不能的神明,已经看透了五皇子的宿命。 五皇子满脸错愕的看着皇后,“疯了!母后你疯了!” 她苦心筹谋,机关算尽才为儿子换来如今这样的局面,可她的儿子竟然说她疯了? 皇后简直痛心疾首。 好吧,那就当她疯了吧。 皇后将从地上拾起的圣旨,再次放到五皇子手边。 “事已至此,你已经别无选择,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五皇子瞥了一眼圣旨,又抬眼迎上皇后的目光,“若儿臣不走呢?” “若惟儿不走,那么老四便活不过今日,明日就是老七,后日……后日容母后想想。”皇后的双眼危险的眯起来,“后日是让你四姐畏罪自尽,还是让那个云栖好呢?母后知道,你喜欢那个唤作云栖的小宫女,可惜那贱婢眼拙,错跟了老六。老六参与太子谋反,眼见是活不成了。惟儿若是还喜欢那个云栖,想让那个丫头活着,就乖乖听母后的话,做你该做的事。” 被戳中软肋的五皇子,紧紧攥着拳头,很努力地才让自己的身体不颤抖得那么厉害。 他神情阴鸷地瞪视着皇后,“母后就不怕儿臣恨您?” 皇后答:“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皇后这句话对五皇子来说,简直是这世间最毒的诅咒。 五皇子眼中最后一簇光熄灭了,他抓起手边那卷圣旨,“儿臣去。” 皇后一脸满意的笑望着五皇子,抬手帮五皇子将额前的乱发别去耳后,“这才是母后的乖儿子。去,快去换身衣裳,头发也要重新束。叫那些阁臣好好看看,咱们大夏的新储君,有多英俊不凡。” 五皇子别过脸,避开了皇后的手,“儿臣只是监国,不是什么新储君。” 皇后笑而不语,一脸的运筹帷幄。 皇后这个笑容,令五皇子感到不寒而栗。 他预感,他父皇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母后不会让父皇好了。 疯了,真是疯了! 他得想想办法,必须得想到办法,阻止母后继续疯下去。 …… 接下来的几日,五皇子对皇后言听计从,按时上朝主持朝会,下了早朝以后,便去勤政殿与朝臣们议事,议完事后再批阅内阁呈上来的奏折。 见皇后对他这几日的表现颇为满意,五皇子便试探着向皇后提出,想要去清正殿探望他父皇。 皇后不允,只叫五皇子专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五皇子不死心,又试着求了皇后几回,都未能成功。 五皇子心里越发不安,只怕再这样拖下去,一切都无法挽回。 就在五皇子一筹莫展之时,册封他为太子的圣旨颁下了。 五皇子欲借此机会,以谢恩为由去清正殿见他父皇一面。 人都到了清正殿外,但最终却还是被皇后给拦了回去。 第422章 五皇子心中凄惶又绝望, 母后如此这般,一再阻止他去清正殿面见父皇,难道说父皇已经……已经…… 无论如何,他必须得进去清正殿, 亲眼看一看。 于是,五皇子便利用他准太子的身份,威逼利诱, 收拢了身边几个颇有能耐和门路的宫人。 终于在一天夜里,如愿地悄悄潜入了清正殿。 望着龙榻上昏迷不醒,形容枯槁的皇帝,五皇子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父皇还尚在人世, 忧的是以父皇如今的身子, 还能再熬多久。 册封太子的圣旨上明白写着,太子的册封礼就定在下个月初十。 等到他成为大夏名正言顺的储君以后,母后恐怕就会…… 不, 不该是这样的! 他父皇是个雄才伟略, 经天纬地的盛世明君,怎么会轻易败在他母后一个深宫妇人之手? 大约是他母后太善于伪装,耐性也够好,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父皇面前装贤良,装柔顺, 才让父皇对母后毫无戒心, 最 分卷阅读827 终在母后的算计之下一败涂地。 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五皇子双手掩面, 痛苦与绝望几乎将他压垮,从前那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此刻佝偻在龙榻前,根本直不起腰来。 都怪他,都怪他心太粗,但凡他能再细心一点儿,早些发现母后的野心,他便有可能劝止母后。 事情也不会坏到眼前这个地步。 如今二哥已经不在,父皇病重垂危,昏迷不醒,四姐还有六弟被关在暴室命悬一线,还有四哥,七弟和云栖,也是朝不保夕,成为了母后逼他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筹码。 是他的错,这都是他的错。 有没有办法能结束这错误的一切? 一定有!一定会有的! 他得想想办法,他得好好想想。 …… 凤仪宫西暖阁,皇后秦氏正细细端详着桌上那顶极尽华丽的凤冠。 这顶凤冠是皇帝的养母,母后皇太后端佑太后在当年皇帝的登基大典上曾戴过的。 再往前数,庄寿太后也曾在先帝的登基大典上,戴过这顶凤冠。 而她也即将戴上这顶凤冠,出席她儿子的登基大典。 皇后抬手轻轻触了触凤冠上那颗最大的明珠,唇角勾起一抹得意又欣慰的笑容。 “娘娘。” 突如其来的一声唤,生生吓了正有些出神的皇后一跳。 皇后一时没能听出是越姑姑的声音,待回过神来时,第一反应就是用身子挡住了桌上那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凤冠。 待看清来者是越姑姑,皇后才舒了口气,让开身子,小心的用红锦缎将那顶凤冠盖好。 之后,才转过身来,与越姑姑说:“姑姑身子不好,该听太医的话,好好卧床休养,怎么又出来了。” 病到连路都有些走不稳的越姑姑,艰难地冲皇后躬了躬身,“回娘娘的话,韩景派人来报,说早些时候,咱们殿下悄悄潜入勤政殿,去见了陛下。” 皇后一怔,脸上却未见恼怒与惊慌之色,只是感慨说:“惟儿真是长本事了,清正殿守卫那般森严,他竟然也能想到法子进去。” 见皇后似乎并不重视此事,越姑姑不由得微微蹙眉,“娘娘,殿下亲眼看到陛下那个样子,会不会……” “不会。”皇后笃定道,“惟儿是本宫亲生的儿子,事已至此,惟儿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向着本宫这个母后。” 越姑姑心里头依旧觉得很不踏实,又垂首与皇后说:“奴婢愚见,既然册封殿下为太子的圣旨已经颁下,无论前朝还是宗室那边,也都无人反对殿下继任储君。虽说还没行册封礼,但咱们殿下这个太子之位,已经算是坐稳了。娘娘何不提前计划,尽早动手。” 闻言,皇后默了默才开口,“还是再缓缓。” 越姑姑明显不赞同皇后再缓缓的决定,又劝道:“娘娘,为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还是尽早动手的好。娘娘,咱们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不容易,千万不要功亏一篑。” “本宫知道了。”皇后应道,看起来有些烦躁。 眼见是劝不动皇后,越姑姑便未再多言,但心里却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 …… 这日,有德趁来北宸宫送膳的机会,照例将云栖拉到一边,与云栖讲了讲前一日宫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讲完之后,有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云栖。 云栖双手接过,“这是什么?” 有德答:“是些银耳,红枣,花生仁,还有一点儿冰糖。银耳大朵的不好带,只能掰碎了给师傅带过来。姑姑叫师傅把这四样东西放在一起炖,炖给太子妃吃。” “为何要特意炖这个给太子妃吃?”云栖不解。 有德连忙解释,“姑姑说,这阵子师傅不是托我带酸杏干进来,就是托我带糖山楂进来,师傅向来不喜吃酸的东西,那这些杏干山楂只可能是师傅要来给太子妃吃的。姑姑便猜测,太子妃很有可能是有了身孕。姑姑说,这银耳红枣花生汤有孕的妇人喝了最好,便叫我捎了这些东西过来给师傅,请师傅炖给太子妃吃。” 话说到这儿,有德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偷听,才小声问云栖,“师傅,太子妃真有身孕了?” 既然姑姑那边已经猜到了,云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点头应道:“咱们姑姑可真是个神仙,太子妃的确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有德听了,却是一声叹息,“倘若咱们姑姑真是神仙就好了,便能让太子殿下起死回生。师傅,太子妃还不知太子殿下已经……已经……的消息吧?” 云栖犹豫着没接有德的话茬,只叫有德代她谢谢姑姑,又问有德,“昨夜姑姑又做了一夜的针线?” 有德答:“昨夜,三更前后,我起来方便,见姑姑房里还亮着灯火呢。唉,我就说嘛,这王总管一日没有消息,姑姑心里便一日无法安生。我这阵子一直都按着师傅之前教我的,在姑姑跟前念叨,说 分卷阅读828 王总管总不给姑姑回信儿,一定是没收到姑姑的信儿,像王总管那么有能耐的人,绝不会出事。姑姑嘴上一个劲儿的说是,却还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守着灯火一做就是一夜的针线活。人瘦了许多,憔悴的厉害。” 待老老实实的将实情跟云栖说完以后,有德立刻就后悔了。 眼下他师傅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他不该再与师傅说这些,给师傅添烦扰。 于是,有德又连忙与云栖说:“师傅放心,我回去以后会再好好劝一劝姑姑。” “姑姑那边就拜托你了。”云栖愧疚道,“有德,对不住。” “姑姑是师傅的师傅,是我师公,我为姑姑尽心是理所应当的事,师傅哪有对不住我。”有德说,“对了,师傅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的东西,我明儿给师傅带过来。” “酸杏干和糖山楂都还够,没有什么要托你带的。” “若师傅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说,不要与我客气。”有德憨憨一笑,“我这个徒弟没什么本事,不能跟在师傅身边帮上师傅什么,只能为师傅跑跑腿,做点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德,你做的这些可不是小事。”云栖看着有德,认真道,“多亏你送进来的这些酸杏干和糖山楂,太子妃殿下难受时,吃上几颗便会好受许多,太子妃殿下很感激你。” 有德听了,赶紧摆手,“不必太子妃殿下感激,真的不必,我做这些也只是为了报恩,报太子殿下对师傅的救命之恩。别说偷偷给太子妃送些东西进来,就算要我为太子妃和太子妃腹中的小殿下豁出性命,我也愿意。只恨我不能用自己的命,换回太子殿下的……呀!师傅!师傅你怎么哭了?”有德惊慌道。 云栖使袖口胡乱抹了把泪,“有德,你来。” 有德连忙乖乖的往云栖身边凑了凑。 云栖微微踮起脚尖,贴在有德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有德听完以后,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接着便喜上眉梢,“师傅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云栖道,“有德,你回去告诉姑姑,让姑姑把心放下来,就在这几日,一切都将有个了断。” 有德使劲儿点了点头。 这场令他们这些人都痛不欲生的噩梦,终于快要结束了。 …… 入了夜,太子妃独自坐在软榻上,守着一旁矮几上的灯烛,埋头做着针线。 听见脚步声,太子妃抬头望过去,见是云栖,连忙冲云栖招招手,“心里正想着妹妹,妹妹就来了。妹妹快来帮我看看,这里用蓝色的线好,还是绿色的线好。” 云栖快步走上前,先将手上端着的汤盅,小心地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才凑上前帮着太子妃细细参详。 “我觉着用蓝色的线好。” 太子妃温浅一笑,“我也觉着用蓝色的线好些。” 云栖也笑了笑,扒拉着手指头说:“让我来算算,这是殿下为小殿下绣制的第几个肚兜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肚兜,咱们小殿下穿的过来吗?” “这哪算多啊。”太子妃说,“小孩子长得快,得多缝制些预备着才行。” 云栖连声应是,“殿下说得对,说得是。殿下您累不累,要不先歇一歇,把我亲手为您炖的银耳红枣花生羹喝了?” 北宸宫自被封宫以后,便没再开过伙,太子妃疑惑,“这汤羹的食材是哪来的?” 云栖如实说:“赵姑姑从我托有德带进来的那些酸杏干和糖山楂猜到,殿下兴许是有了身孕,今日便托有德带了这些银耳、红枣、花生过来,叫我炖了给您吃,说吃了对您身子有益。” “赵姑姑有心了。”太子妃说完,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坐到了矮几旁。 云栖掀开汤盅上的盖子,将勺递到了太子妃手上,“殿下,小心烫。” 太子妃点头,舀了一勺汤羹吹凉,送进口中,“真好吃。” 云栖笑笑,“殿下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 “妹妹也盛一碗来吃吧。” 云栖摇头,“我不爱吃这个,看殿下吃我便高兴了。” 太子妃莞尔,“妹妹别站着了,快过来坐下。” 云栖便依着太子妃的话,到矮几的另一边坐下了。 她边看着太子妃享用汤羹,边有些走神,蓦地被突然爆开的灯花吓了一跳。 太子妃见了,不禁放下手中的勺子,看着云栖,一脸担忧的问:“觉着妹妹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计划不太顺利?” 第423章 云栖连忙摇头, 与太子妃解释,“殿下放心,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只是……或许是近乡情怯的缘故,越是到最后, 我心里越是紧张起来。” 太子妃温浅一笑,拉过云栖的手,“妹妹说过, 你信六弟,也信太子。” 云栖相信,自始至终都坚定不移的相信着。 她只是有一点点不信自己。 但事到如今,她不得不相信 分卷阅读829 自己, 就像她相信她的殿下和太子一般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能做到, 相信自己可以让这错掉的一切,都有一个完美的了断。 云栖回握住太子妃的手,眼中再无迷惘与不安, 只有无畏与湛湛清明。 …… 待太子妃安置下以后, 云栖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她一推门进屋,就见一个人正背身站在她房里。 听见开门声,那人立刻转过身来, 不是刚被册封为太子的五皇子又是谁。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云栖迅速关上身后的门, 快步迎上前, “殿下, 您怎么来了?” “没经弟妹允许就擅自闯入弟妹的住处, 实在冒昧。”五皇子冲云栖拱手赔礼,“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弟妹。” 云栖连忙让开身子,“殿下坐下慢慢说吧。” 可五皇子却没有要坐下慢慢说的意思,只道:“弟妹快随我走。” 五皇子这句“随我走”实在过于唐突,云栖不由得微微瞪圆了眼睛,既惊疑又不解,“殿下要带我去哪儿?” 五皇子答:“我要送弟妹出宫去。” “出宫?”云栖更惊。 “是。”五皇子肯定道,“现如今宫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必须立即送弟妹离开皇宫。来不及让弟妹细细收拾行装,弟妹只捡了要紧的东西带上,其余的东西出宫以后再置办就好。我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弟妹出宫后,宫外会有最为可靠的人接应,把弟妹送到母……送到要加害弟妹之人找不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殿下说有人要加害我?”云栖问。 五皇子不知该如何跟云栖解释,他不能与云栖说,是他母后设计策划了二哥谋反一事,害死了二哥不够,又意图谋害他父皇,并且还打算除掉父皇所有的儿子,他全部的兄弟手足。以保证他在父皇驾崩以后,能顺利登上皇位,坐稳那张龙椅。 而他一众兄弟之中,最为出色的六弟,则是他母后首要想除掉的人。 母后不止要除掉六弟,还要将与六弟有关的所有人,都从这世上彻底抹杀。 母后既知道云栖与六弟的关系,就绝不可能放过云栖。 五皇子心里明镜似的,但他却不能如实与云栖讲。 就在那夜,他被越姑姑用银针刺伤昏迷的那天夜里。 当他从昏睡中醒来后,就见越姑姑守在他榻前。 越姑姑守在那里,并不是为了等他醒来向他赔罪,越姑姑义正言辞的对他说:“就算再给奴婢一百次一千次重来的机会,奴婢还是会选择对殿下出手,拦住殿下。奴婢不能任由殿下毁了皇后娘娘,毁了秦府,也毁了您自己。” 越姑姑一边时不时的咳嗽,一边将他母后是如何设计诬陷他二哥谋反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他。 越姑姑说,一旦这个真相被揭开,皇后娘娘必死无疑,秦氏九族中人也必定会被尽数诛杀。 越姑姑跪在榻前,语气幽幽的问他,“殿下忍心见您的母后惨死,秦氏族人全部身首异处吗?” 越姑姑恳请他三思而后行,好好想想自己该向着谁,该保全谁。 一边是他的母后,一边是他的父皇和兄弟手足,他该向着谁? 但他却清楚,自己心里最想保全的人是谁。 “六弟被诬陷参与二哥谋反一事,恐怕难逃一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六弟被害,决意将六弟从暴室救出,再送到宫外。我知道六弟一定不放心让弟妹一个人留在宫里,便打算先把弟妹送出宫去。六弟得知弟妹这边已经安全了,便能安心接受我的安排。” 五皇子没有正面回答云栖之前的问题,如此胡乱解释了几句,又催促说,“时间紧迫,弟妹快随我走。” 可云栖却丝毫没有要随五皇子走的意思,她又看着五皇子问:“殿下方才口口声声说六殿下是被诬陷,殿下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五皇子目光闪躲,看起来有些慌张,“我之前不是曾与弟妹说过,我信二哥也信六弟,信他们二人不会串通谋反。弟妹还有什么话,咱们路上再说,快收拾收拾随我走吧。” 云栖听完终于动了,却不是去收拾东西随五皇子走,而是走到一旁,在椅子上坐下。 五皇子见状,明显有些急了,“弟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向弟妹保证,我一定会救出六弟,将人平平安安地送到你身边。” “殿下,六殿下是不会跟您走的。”云栖笃定道。 五皇子不解,“弟妹何出此言?” 云栖答:“若殿下真逃出暴室,逃出皇宫,必然会被认定是畏罪潜逃,这就等同于坐实了他参与太子谋反的罪名。那太子殿下的冤屈,只怕就很难再洗清了。” “不会的!”五皇子语气坚决的说,“我一定会为二哥洗刷冤屈!” “那要等到何时?等到罪魁祸首寿终正寝以后?” 云栖这话问的尖锐,尖锐得就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入五皇子的胸口,扎在他心 分卷阅读830 上。 五皇子瞬间疼得脸色煞白,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了几下。 云栖见了,很是不忍心,觉得自己方才对五皇子太刻薄。 皇后再心狠手辣,那也是五皇子的亲生母亲,身为儿子本能地想要保护维护自己的母亲无可厚非。 五皇子没有被权欲蒙心,助纣为虐,已经是很难得了。 对于五皇子眼下的处境,云栖从有德那里听说了一些。 平心而论,五皇子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去修正这错误的一切。 她不能再要求五皇子更多了。 云栖由衷的欣赏五皇子,认为五皇子绝对衬得上“人品贵重”这四个字。 如此正直,善良的五皇子,不该被皇后这个母亲连累,结局惨淡。 她真心想帮一帮五皇子。 云栖起身,冲五皇子一礼,“方才是我失言了。” 五皇子微微摇头,“弟妹说得对,我这个人就是太优柔寡断,太懦弱无能。” “不是的。”云栖目光诚挚地看着五皇子,一字一顿的说,“在我眼中,殿下正直,善良,是真正的淑人君子。” 五皇子听了,原本黑沉沉的眼底,燃起一丝微光,“弟妹是信我的,对不对?” “我相信殿下,但我不会随殿下出宫。”云栖道,“殿下方才不是说,也要送六殿下出宫。若是可以,就请殿下去见六殿下一面,我想六殿下应该有话想对殿下说。” “好,我会想办法去见六弟一面。”五皇子答应说,“若我说服了六弟,让六弟同意暂且离宫保命,那弟妹也一定要随六弟一起走。二嫂那边弟妹不用担心,我拿自己的性命担保,一定会护二嫂周全。” 云栖又冲五皇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我替太子殿下谢过殿下,谢殿下保全太子殿下的妻儿。” “妻儿?”五皇子猛地睁大眼睛,“难道说!” 见云栖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五皇子既欢喜又悲伤。 欢喜的是他英年早逝的二哥,在世上留下了一丝血脉,悲伤的是他二哥无法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他可怜的侄儿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五皇子长揖及地,十分郑重的与云栖说:“我感谢弟妹,也替二哥感谢弟妹,谢弟妹这段日子尽心尽力的照料二嫂和我尚未出世的小侄儿,我向弟妹保证,就算豁出我这条命,我也会保二嫂和小侄儿的平安。” 云栖虚扶五皇子一把,“那一切就拜托殿下了,我等殿下的消息。” 五皇子点了点头,与云栖道了声“保重”,便转身告辞。 行至门口处,五皇子忽然回过身来。 “我还要感谢弟妹,谢弟妹肯相信我。”说罢,就转身快步离去,消失在云栖的视线中。 云栖望着房门的方向,缓缓吐了口气,心道:殿下,我自作主张把五殿下送到你的面前了,希望殿下能帮帮五殿下,为五殿下指点迷津。 五殿下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人该有好报的。 …… 五皇子夜访暴室时,楚恬与谢勤正在牢房里密谈。 听常禄匆匆来报,说是五殿下来了,谢勤连忙从牢房里退出来,装作是来巡查的样子。 五皇子一改往日待人温和有礼的做派,冷着脸沉声与谢勤等人说:“今夜本皇子来暴室的事,你们回头若是敢说出去,本皇子便让你们死无全尸。” 谢勤等人诚惶诚恐的保证,他们绝不会将今夜之事说出去,之后又在五皇子的吩咐下打开牢房的门,便远远地退开了。 谢勤等人一走,五皇子便敛去身上的戾气,快步进入关押楚恬的牢房。 他按住要起身迎他的楚恬,半跪在楚恬跟前,“六弟坐着别动,让五哥好好看看你。” 五皇子看得越仔细,眼睛就越红,“六弟……六弟瘦多了。” “五哥也瘦了。”楚恬温声说。 五皇子别过脸去,偷偷抹了一把泪,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楚恬,“这是六弟最爱吃的豆沙卷,还是热乎的,六弟吃一点儿吧。” 楚恬接过被他五哥捂在怀里,还有余温的豆沙卷,温然一笑,“难为五哥还记得这些,我在这里顿顿都吃得饱,五哥不必太惦念。” 见楚恬对他笑,五皇子心里更难过,“六弟,五哥对不住你。” 六皇子笑容一敛,认真道:“对不住我的不是五哥,五哥莫要将旁人的罪都往自己身上揽。” 五皇子见他六弟一向澄澈清湛的双眼,此刻却是大雾蒙蒙,叫人很是看不透。 直觉告诉他,他六弟一定知道些什么。 六弟究竟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 第424章 六弟究竟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 五皇子心中迟疑。 可事到如今, 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些了。 “我今夜来见六弟, 是要与六弟说,三日之内我会想办法将六弟 分卷阅读831 从这里救出去,再把六弟和弟妹一同送出宫去。宫外会有我的人接应,将你们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五哥, 我不走。”楚恬毫不犹豫的说。 五皇子眉头一蹙, 接着又是一声叹,“真叫弟妹给说中了。” “五哥见过云儿?”楚恬微微有些惊讶。 “我昨夜去北宸宫见过弟妹一面。”五皇子如实说,“我原也猜到六弟会因这样那样的顾虑不肯逃走,便想着先说服弟妹,将弟妹先送出宫去, 六弟担心弟妹在宫外的安危, 应该就会答应先出宫暂避风头。 昨夜我去见弟妹,试图说服弟妹先行出宫, 弟妹却与我说, 六弟不会答应逃出宫去, 说六弟这一逃, 便会被认定是畏罪潜逃, 那么二哥谋反的罪名便会被坐实, 日后再想为二哥洗刷冤屈就难了。弟妹态度坚决,说六弟不走,她也不走, 我就只好先来说服六弟了。” 听完五皇子的话, 楚恬温浅一笑, “云儿最知道我了。” 五皇子见楚恬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却忍不住急躁起来,“六弟,听五哥的话,保命要紧,你与弟妹只管逃出宫去,藏到安全的地方,为二哥平反的事,让我来。” “事到如今,五哥还相信二哥是被冤枉的?”楚恬问。 得此一问,五皇子心口一痛。 二哥本来就是被人陷害,是被冤枉的,我心里太清楚了。 五皇子看着楚恬的眼,答:“我自然相信二哥。” “那五哥猜,究竟是谁设计谋害了二哥?”楚恬又问。 不必猜,他知道这个人是谁,可他……五皇子慌忙躲开楚恬的目光,没有开口回答。 其实,他本可以搪塞说他猜不到,但他不想,不想对六弟说谎。 五皇子不言,楚恬也静默着。 半晌,楚恬才又开口,“五哥,若我说我什么都知道,知道谋害二哥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并伺机为二哥报仇,五哥还会放我出宫去吗?” 原本垂眸低首,一脸黯然的五皇子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楚恬。 此刻,他六弟眼中的雾气已经散尽,往日水洗般清澈澄亮的双眼中烽烟弥漫,仇恨的怒焰正熊熊燃烧着。 六弟说他什么都知道? 六弟已经知道诬陷二哥谋反的事,都是母后在幕后策划的? 原本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的五皇子,在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心中便已兵荒马乱。 他原先还心存侥幸,认为自己还有时间去思考去权衡,可眼下他却猝不及防的要做出选择。 “六弟只管安心地带着弟妹一同出宫去。”五皇子看着楚恬,神情和语气一样的真诚而坚定,“五哥拿自己的性命向六弟起誓,五哥会为二哥洗刷掉身上的冤屈,将这错误的一切都处理妥当,等一切都结束以后,五哥一定接六弟和弟妹回来。” “五哥,这宫里含冤莫白,需要洗刷冤屈的人又何止二哥?”六皇子回望着五皇子,缓缓说道,“外间的暂且不论,只论后宫。活着的荣妃、贤妃、淑妃、吴才人。已经过世的哲妃,景嫔,江婕妤,还有我的……我的母妃,甚至先皇后,哪个不是被那人谋害,深受冤屈。” 五皇子脸上血色尽褪,比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近一个月的楚恬,脸色还要再苍白上几分。 他满眼惊愕地看着楚恬,半晌才颤声问道:“叶昭仪与先皇后……都与母后有关?” “是,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得知这个真相。”楚恬答,“母妃与皇后之间并无任何仇怨,皇后之所以要对母妃下手,正是因为母妃与皇后素来亲近,对皇后毫无防备之心,皇后才会选了母妃来试毒。” “试毒?”五皇子眼中的讶色更浓。 “为了试来日用以毒|杀先皇后的□□。”楚恬说,此时此刻他心里的痛,绝不亚于他五哥,“为了确保来日毒|杀先皇后的计划万无一失,皇后便拿母妃来试毒,在母妃之前还有哲妃,再往前还有十位以招募家仆为由,被骗入秦府,成为试毒工具的无辜百姓。 不止这些,云栖的父亲,前大理寺正安博衍安大人,正是因为在机缘巧合之下,查到了‘试毒人’的事,才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含冤下狱,之后又被暗杀,最终惨死在刑部大牢里…… 这还不是全部,不是全部。” 当年毒|杀先皇后的人,竟然不是四哥的母妃萧贵妃,而是他母后! 六弟的母妃叶昭仪并非病故,竟也是被他母后给毒害了! 还有云栖,母后竟还是害云栖家破人亡的幕后真凶! 因为太过震惊与愤怒,五皇子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了几下,原本半跪着的人,最终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冰冷潮湿的地上。 楚恬见了,连忙上前搀扶,“五哥!” 五皇子想推开楚恬的手,却没力气推开,只能别过脸去,哽咽说:“我没脸见六弟。” 楚恬轻叹一声,贴在五皇子身边坐下,“五哥不认为我方才所言,全是在污蔑皇 分卷阅读832 后?” 五皇子微微摇头,眼中泛着泪光,“她还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六弟都说给我听听,好让我下定决心。” “若我说皇后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受人蒙骗,落入一个谋划了长达二十多年的阴谋里,才会犯下这么多错事,五哥会不会信?”楚恬问。 五皇子写满绝望的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希望,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抓住楚恬的手,“六弟快告诉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故事有些长,我慢慢讲给五哥听。” 这个故事的确有些长,楚恬讲得认真细致,五皇子听得更是专注投入,听完以后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楚恬也不急,静静等着他五哥将这个故事消化。 待五皇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双目恢复清明以后,楚恬才开口对他说:“我需要五哥帮我。” 五皇子当即点头,“六弟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 楚恬立马凑到五皇子耳边,与五皇子耳语几句。 五皇子听完后,片刻都未迟疑就答应说:“六弟放心,我定不负你所托。只是……只是弟妹那边,那样安排真的妥当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楚恬温浅一笑,“我相信五哥,也相信云儿一定能办到。” 五皇子才稍稍干爽些的眼角,又变得湿润,“六弟,谢谢你肯相信我,将一切都告诉我,让我有机会去弥补,去结束这错误的一切。” “该我感谢五哥才是。”楚恬说,“我知五哥做出这个决定,心里有多难多痛。” 五皇子想冲楚恬笑笑,像从前那样笑得潇洒从容。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笑不出来,于是只好放弃。 “六弟放心,你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办妥。”说着,捧起放在一旁的油纸包,递到楚恬手上,“这豆沙卷远不及弟妹做的好吃,六弟先凑合着吃几口,要不了太久,六弟便能吃上弟妹亲手做的豆沙卷了。” 楚恬应道:“到时后少不了五哥那份。” “嗯。”五皇子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确定待一切都结束以后,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吃上云栖亲手做的糕点,与大伙儿坐在一处谈笑风生。 真想再吃一次云栖亲手做的糕点啊。 真想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啊。 五皇子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云栖亲手做的糕点,却清楚眼前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他不能再逃避,他要做他认为该做的,正确的事。 …… 新任太子的册封大典在即,宫中上下一片忙碌。 如今人人都忙着去巴结讨好大权在握的监国太子,哪有工夫去关心卧病在床已有月余,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的当今皇帝,只有太医院的太医们兢兢业业,一日三顿的来清正殿送药。 这夜,太医院的院使欧阳大人照例亲手煎了药,又亲自将药送来清正殿,不想却被拦在了清正殿外。 而拦住他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后身边的越姑姑。 “欧阳院使辛苦。”越姑姑冲欧阳院使和和气气地施了一礼,“院使把药交给奴婢就好。” 欧阳院使迟疑,“之前都是由老夫将药端到陛下跟前,喂给陛下吃的。” 越姑姑微微挑眉,面露不悦,“欧阳院使是信不过奴婢?” 欧阳院使知眼前这位越姑姑,是皇后娘娘的亲信,是这宫里地位最高的宫人之一。 尽管他是官,越姑姑是奴,但这个奴却是他得罪不起的。 于是,欧阳院使只好将盛装汤药的食盒双手奉上,“姑姑拿好。” 越姑姑接过食盒,与欧阳院使道了声“院使慢走”,便转身进了清正殿,将殿门关紧。 越姑姑提着装有汤药的食盒,向皇帝所在的卧榻走去。 越姑姑走得很慢很慢,倒不是因为她不急,而是因为她如今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根本走不快。 好在清正殿内所有宫人都已经被她遣走,眼下殿中只有她和昏迷不醒的皇帝。 今夜不会有人来妨碍她,她可以慢慢地将她与这狗皇帝之间的仇怨,彻底清算! 作者有话说: 嗯,再有几章就要完结了…… 第425章 行至卧榻前, 越姑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她在卧榻边坐下,缓了半晌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越姑姑打开食盒盖,从里头端出还温热的汤药,接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 将纸包中的药粉尽数倒入汤药中,再用勺子把药粉搅化。 越姑姑满意地看了看手中的汤药,又看向卧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帝, 唇角勾起一抹狞笑。 “今日就让我亲手送你这十恶不赦的罪人上路!我保证,你一定会走得很痛苦很痛苦,痛到你永生永世都会后悔你今生所犯下的罪行!” 说罢,赵姑姑就舀了一勺汤药, 送到皇帝 分卷阅读833 嘴边, 想要扒开皇帝的嘴,强行灌下去。 “住手!”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喝,吓得越姑姑手一颤, 那勺汤药没能灌入皇帝口中, 而是尽数溅洒在被子上。 清正殿内的宫人早就被她全都支走了,怎么还会有人? 惊慌失措的越姑姑循声望去,见一女子从黑暗中向她走来。 殿内光线昏暗, 她一时只能看清那是一个身形娇小清瘦的女子,待那女子走到近处, 她方才看清那女子的脸。 “是你!”越姑姑目光阴鸷又警惕地盯视着突然出现, 坏她好事的云栖, “你是如何进来的?” 云栖在越姑姑身前不远处站定, 淡然道:“越姑姑该知道,我与御前的某些人关系匪浅。” “王醒已死,王旻被秘密关押,谁又能帮你?”越姑姑微眯着眼,眼中的警惕之色更浓。 云栖却是一派从容镇定的模样,冲越姑姑得意一笑,反问道:“若早叫越姑姑知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可能活到今日?我又如何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越姑姑你面前?” “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你当我很想知道是哪个小杂碎帮了你?我才不愿与一个将死之人多费口舌。”越姑姑满眼鄙夷地斜睨着云栖,语气充满了不屑,“本该被幽禁在北宸宫的人,却深夜潜入皇帝所在的清正殿,只要我冲外头大喊一声抓刺客,下一刻你便会身首异处。” 云栖闻言,依旧十分镇定,“喊啊,你尽管喊,在我身首异处之前,我也会高喊你在陛下的汤药中下毒,你也会活不成的——帕里黛公主。” 越姑姑猛地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云栖,手抖得根本端不稳碗。 她慌忙放下手中的药碗,同时恶狠狠地问:“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名字?” “这都猜不到?”云栖也语气不善,反问越姑姑一句,“你自己说说,你为何要杀王醒灭口?” 越姑姑急喘了几口气,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就更得死了。” 云栖上下打量了越姑姑几遍,“以越姑姑如今这副样子,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越姑姑是打算与我同归于尽?” 越姑姑并不怕与云栖同归于尽,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于是她只能冒险将计划提前,只为能手刃仇人,为她已亡的母国,为她被血腥|残|杀的族人,以及为她惨死的弟弟和侄子侄儿报仇。 她要让大夏皇帝永熙帝楚焕,饱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最后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 她为此处心积虑,费尽心血的筹谋了二十多年。 眼见大仇即将得报,绝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越姑姑很清楚,目前的情况对她很不利,她没时间也没力气再与眼前这小丫头多做纠缠。 于是,越姑姑没理会云栖,直接拔下发间的一支银簪,狠狠刺向皇帝的喉咙。 在簪子距离皇帝的喉咙只有半寸远时,云栖险险抓住了越姑姑的手腕。 她很轻易地就从坐都坐不稳的越姑姑手中夺下簪子,又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瞥了一眼越姑姑发间另一支银簪,“还来吗?” 越姑姑怒视云栖,目光锋利如刀,恨不能将眼前之人片片凌迟。 云栖无视越姑姑阴毒的目光,望向卧榻上双目紧闭的皇帝,缓缓道:“其实,我也很想他死。” 越姑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死死盯着云栖,想把眼前这小丫头看透,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透。 “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暴君!”云栖目光幽幽,愤恨道,“若不是他昏庸无能,残忍暴戾,我爹怎么会被人诬陷下狱,含冤而死。我娘和兄长,又怎么会病困交加,撒手人寰。我又怎么会孤苦无依,被卖入宫中为奴。我与这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既然你这么恨他,方才又为何阻止我杀他!”越姑姑厉声质问,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云栖见状,立刻抬起手,颇为体贴地为越姑姑拍背顺气,“越姑姑别急,你听我慢慢与你说。你与我都想亲手取此人的性命报仇雪恨,但命只有一条,究竟让来取,咱们不得商量商量吗?” 勉强止住咳嗽的越姑姑挥开云栖的手,“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我与他虽都有血海深仇,但你的仇只是家仇,我是国仇与家恨。我为报这个仇,筹谋了多少年,期间又做了多少事,你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根本难以想象。这狗皇帝的命,我无论如何也要亲手取来!” “我是真的很佩服你,帕里黛公主。”云栖看着越姑姑,语气真诚的说,“为报仇,你竟能隐姓埋名,卧薪尝胆,苦苦筹谋二十多年,当真是好耐性。”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越姑姑怒道,“羌国已亡,世间再无什么帕里黛公主,我这二十多年来,之所以苟且于世,只为报仇,只为让楚焕这个狗皇帝也尝一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最终在绝望与痛苦中下地狱 分卷阅读834 !” “所以你便利用皇后在后|宫中搅弄风雨,先后谋害了六皇子的生母叶昭仪,七皇子的生母江婕妤,还有哲妃和景嫔,先皇后也是死于你手。” 见越姑姑并未反驳,云栖又接着说:“被你谋害,死于你手的人远不止这些,早夭的八皇子和八公主也是被你所害,景嫔小产和太子妃两次小产,也都是你下的毒手。还有宜香和容悦这些你叫不上名字的人,也都成了你复仇的牺牲品。这些年来你究竟害死了多少人,越姑姑你可数的清楚?” 听完云栖的话,越姑姑不禁“啧啧”两声,“幸好我先下手为强,杀了那个王醒,他还真查到了不少事。” “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要害这么多无辜的人。”云栖叹道。 “你跟我说无辜?”越姑姑冷笑一声,面容狰狞,咬牙切齿道,“我惨遭屠戮的数十万羌国百姓不无辜?我被他派人暗杀的弟弟和侄子侄女不无辜?还有我的……我的……不够!我觉着报复得还不够!只可惜我这副身子不中用了,否则我一定要将他心里要紧的人,还有他身边所有与他亲近的人全都杀尽,让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饱尝这世间最深重的痛苦!” “这些年,你心里难道只有恨?”云栖问,“与你朝夕相处十数年,也被你无情利用了十数年的皇后,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秦佩蕊?她就是个优柔寡断,一无是处的废物。”越姑姑鄙夷道,“这些年,若不是我从旁帮衬指点,她早就被贤妃和淑妃碾死了,哪还能坐稳皇后的宝座。不过废物也有废物的好处,容易摆布。” “据我所知,当年还是顺嫔的皇后,与六皇子的生母叶昭仪感情笃深,对先皇后也十分敬重。”云栖又问,“敢问越姑姑,您究竟是如何说服皇后,去加害叶昭仪与先皇后的?” “你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到?”越姑姑打量着云栖问。 “是利用五皇子?” 越姑姑并不讨厌聪明人,加之太久没有与人像这样痛痛快快的说过话,她倒是愿意与云栖多说几句。 “你可知秦氏为何会疯了一样宝贝五皇子,衣食住行都要命人看得死死的?” 云栖摇头,“还请越姑姑赐教。” “在五皇子之前,秦氏曾有过一个孩子,辛辛苦苦怀到快七个月的时候,却胎死腹中,自己也险些丢了性命。秦氏一直都以为是先皇后沈氏害了她,害了她的孩子,却不知下毒要了那孩子命的人是我。”越姑姑说,神情平静中又略带愉悦,丝毫不为自己残忍扼杀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而感到痛苦与悔恨。 “想要秦氏成为我的武器,被利用到极致,我不仅要让她心怀仇恨,也要让她权欲熏心,野心勃勃,因此她必须有个儿子。 于是,当秦氏再度有孕,我便允许了那孩子降生。 秦氏的肚子倒是争气,还真就生了一个皇子,却是个多灾多难,生来就不幸的皇子。 为了离间秦氏与叶昭仪,还有另外一个与秦氏交好的哲嫔,我便炮制了数场大大小小的‘意外’,比如叫病中的五皇子误服了不对症的汤药,比如让五皇子失足跌入池塘,之后再叫秦氏认为,这都是叶昭仪和哲妃在先皇后的唆使下,派人谋害了她的宝贝儿子。借秦氏之手,一个一个除掉狗皇帝最喜爱的女人,让狗皇帝痛苦,让秦氏手染血污,再也无法脱身,只能任我摆布。” 第426章 “为何是皇后?”云栖问, “当年越姑姑为何选择进入秦府,接近秦家姑娘?据我所知,当年秦家老爷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无权无势。越姑姑既然决意入宫大开杀戒, 为给自己多增添一些助益,应该选择家世更为显赫的秀女才对。” “如你所言,我本该选择出身更好, 门第更高的秀女为我所用,我也的确这样尝试过。当年我看中的本来是内阁大学士陈子舒的孙女,也就是如今的良嫔。那日我趁陈氏去城外大成寺上香的机会,扮作来京都城寻亲未果, 饥寒交迫之下, 晕倒在她马车前的可怜人。谁知那陈氏是个面慈心恶的,竟叫家仆将我抬去路边,见死不救。倒是与陈氏同行的秦氏, 不仅叫人把我抬上自己的马车给我喂水喂饭, 还将我带回秦府收留了我。” 话听到这儿,云栖的神情已经无法保持之前的平和淡然,“皇后如此好心救你, 也算是对你有恩,你怎能恩将仇报!” “我又没求她救我, 是她自己多管闲事要救我。”越姑姑冷冷道,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事到如今, 只能算她活该。” “贱人!你这贱人!” 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喝,皇后从殿内右侧的屏风后头冲了出来,原本清秀温雅的面容,因极度愤怒而显得十分狰狞,犹如刚从炼狱中爬出的恶鬼。 “你这贱人骗得我好苦!好苦!我要为我无辜死去的孩子报仇!”皇后一路叫嚣着冲到越姑姑面前。 皇后的出现实在太意外,太突然,越姑姑未及反应,就被皇后死死扼住脖子。 已经病入膏肓的 分卷阅读835 越姑姑,身体十分虚弱,她本无力挣脱皇后的钳制,可想她苦苦筹谋二十多年,眼看就要大仇得报,任何人都别想阻止她拉着狗皇帝一起下地狱! 被皇后掐到近乎窒息,目光已经涣散的越姑姑,双目骤然恢复了清明,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飞起一脚,将皇后踹翻在地。 与皇后一同躲在屏风后头,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一切的五皇子,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扶起他重重摔在地上的母后。 挣脱皇后的越姑姑,顾不上多喘几口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发上的另一只银簪,朝皇帝的喉咙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云栖扑上去试图阻止越姑姑。 不想疯了一样的越姑姑力气大的惊人,几番撕扯,云栖也未能成功将银簪夺下。 “够了,都结束了。” 原本躺在卧榻上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的皇帝蓦地睁开眼,十分利落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动作之敏捷,哪像个病人。 越姑姑满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皇帝,这狗皇帝昏迷不醒已经近半个月,病入膏肓就快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云栖趁越姑姑愣神的工夫,夺下越姑姑手中的簪子,而后起身默默退到了一边。 皇帝看向云栖,温和道:“孩子,辛苦你了。” 云栖冲皇帝微微福了福身,没言语。 越姑姑扭过头,一脸怨毒地瞪着云栖,“你骗我!你竟敢骗我!”叫嚣着就向云栖扑过去。 云栖一个闪身,很轻巧地就躲开了。 而越姑姑则踉跄着扑倒在地,倒地后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刚被五皇子搀扶起来的皇后,望着卧榻上忽然苏醒的皇帝,面色惨白,眼中是满到快溢出来的惊诧与恐惧。 见皇帝目光阴鸷地看向他,皇后就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呼吸困难,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 好不容易才找回知觉的皇后,并没有向皇帝叩头认罪,哭诉自己所做的一切错事,都是叫奸人蒙蔽,被奸人利用。 皇后双手颤抖着摘下她发间那支在光线昏暗处也熠熠生辉的凤簪,塞到五皇子手里,“惟儿,快去杀了那三个人,只要杀了他们,今日之事便无人知晓,待你顺利登临帝位,就再也没有人能害你了。” “母后,您疯了吗!”五皇子怒吼一声,双目赤红,隐含泪光。 “快去,快去呀!”皇后猛推了五皇子一把,“只要把他们都杀了,就没人会知道,就没人会知道了……” “谁说没人知道。”饱含怒意的女声,从殿内左侧的屏风后头传出来。 这个声音令皇后感到不寒而栗,不由得往后倒退两步,踉跄几下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屏风轰然倒地,屏风后的椅子上正襟危坐,面容姣好的锦衣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皇帝的长姐懿宁长公主。 懿宁长公主身畔是太子楚忻,六皇子楚恬,还有一位身着劲装的俊朗青年。 见太子竟然还安然无恙的活着,皇后怔忡了片刻,发出一声疯了一般的嘶吼。 她扯住身旁的五皇子,厉声责问:“你都知道是不是?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竟然骗母后!你竟然同这些人一起骗你母后!” “住口!”懿宁长公主怒喝一声,“你这心肠歹毒的恶妇,还有脸说自己是惟儿的母后!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会教唆儿子,做出杀|父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惟儿,离那毒妇远些,到姑母这儿来。” “不!不要抢走我的惟儿!”皇后慌忙拦在五皇子身前。 已经濒临崩溃的皇后,哪还顾得上什么仪态,只见她一边槌胸蹋地,一边高声怒骂,“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教坏了本宫的惟儿!唆使他与本宫这个亲生母亲作对!你们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皇后飘忽的目光徒然落到云栖身上,“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妖媚的贱人,蛊惑了本宫的惟儿!本宫杀了你!” 皇后说着,从五皇子手中夺回她的凤簪,便要向云栖杀过去。 “母后不要!”五皇子拦在皇后身前,一手抓住皇后持簪的右手,一手夺下那根凤簪,“母后别再闹了!” 此刻的皇后已然彻底失去理智,一边怒吼着让五皇子放手,一边试图夺回那根凤簪。 五皇子怕伤着他母后,始终都没敢太用力,而完全失去理智的皇后,却没有考虑这么多,只一味的挣扎与抢夺。 直到五皇子在一片混乱中被那支凤簪刺伤,皇后才恢复了神智。 望着五皇子被刺伤,正徐徐往外淌血的手臂,皇后顾不上杀人泄愤,连忙扔掉被自己抢回手里的凤簪,小心翼翼地托起五皇子受伤的手臂,哭道:“惟儿,母后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见五皇子被刺伤,懿宁长公主也变了脸色,立即同太子和楚恬一道上前,查看五皇子的伤势。 皇帝见状,也欲起身下地,过去瞧一瞧。 云栖同样十分担心五皇子的伤势 分卷阅读836 ,却不放心越姑姑。 越姑姑虽然扑倒在地,眼见是没力气再动弹了,但对杀死皇帝这件事,越姑姑有太深的执念,难保不会拼尽最后的力气,忽然暴起袭击皇帝,她必须得把人给盯紧了。 而事实证明,云栖的判断没错,就在众人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被刺伤的五皇子身上时,越姑姑从身上摸出那根她惯用的粗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皇帝袭去。 早有准备的云栖,立即做出反应,快步迎上前,欲将越姑姑拦住。 谁知楚恬却比云栖更快,一个闪身挡在云栖身前,将云栖护在身后。 然而还没等楚恬动手,又一个人以迅雷之势飞身上前,将云栖和楚恬一同护在自己身后。 此人正是之前站在懿宁长公主身畔的劲装青年。 那青年毫不费力的就将越姑姑制住,越姑姑瘫倒在地,这会儿是真的再也不能动弹了。 青年起身,冲楚恬一礼,“殿下受惊了。”接着,那青年又看向楚恬身边的云栖,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对云栖说,“昀昀不怕,有哥在。” 昀昀?哥? 云栖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地望着那眉眼亲切的青年,“哥哥?” 青年温浅一笑,极好看的一双眼微微有些湿润,“是哥哥。” 哥哥!安知昀的哥哥!她的哥哥!竟然还活着! 云栖胡乱扯住身旁楚恬的衣袖,“阿恬,我哥哥!那是我哥哥!” 楚恬握住云栖的手,柔声说:“是哥哥。” “哥哥……我哥哥……”因为太过欢喜,云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哥哥的事我回头再与云儿解释好不好?”楚恬问。 云栖点点头,又抬眼望向那劲装青年,舍不得移开视线。 青年回望着云栖,眼中是无尽的温柔。 五皇子手臂的伤不算严重,懿宁长公主用手帕简单为他包扎了一下,已经不流血了。 而皇后在这期间也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可她头发散乱,妆容尽花的样子,却实在像个疯子。 “秦氏,你可知罪?”皇帝盘膝端坐于卧榻之上,冷声质问皇后,目光之嫌恶,仿佛是在看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 皇后绝望地闭了闭眼,然后跪伏在地,“臣妾知罪。” “既然知罪,那就把你所犯下的罪过,一件一件都从实招来。”这话是懿宁长公主说的。 皇后张了张嘴,后又茫然地微微摇头,“太多了,记不清了。” “既然皇后娘娘都记不得了,可否由我来一桩一桩提醒娘娘。”云栖往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来。 第427章 懿宁长公主望了眼云栖手中的卷轴, 不等皇帝发话,便温声与云栖说:“你来念吧。” 云栖冲懿宁长公主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便立刻打开手中的卷轴,将她一笔一划亲手书写的, 皇后这十数年间犯下的全部罪状,一条一条字句清晰的缓缓念了出来。 殿内很安静,只有云栖的声音, 但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却都是沸反盈天,喧嚣无比。 待云栖将卷轴上最后一个字念完, 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 尽管喉咙痛得厉害, 但她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她将手中的卷轴重新卷好,双手呈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卷轴,冲跪伏在地的皇后一扬, 怒道:“这卷轴上所书的罪状, 可有一条是冤枉了你!” 自入宫以来,近二十年间,她竟然犯下这么多错事, 杀了这么多人。 皇后不由得攥紧她那双沾满血污的手,精心涂抹了千层红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 将掌心生生抠出血来。 她疼, 她好疼…… “臣妾认罪。”皇后朝皇帝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所有罪过都是臣妾与越氏共同犯下, 惟儿自始至终都毫不知情,还请陛下不要因臣妾之过,迁怒惟儿。” 皇帝斜睨着皇后,眸色更加阴沉,“朕自会明辨是非,不会冤枉了好人,也绝不会放过奸人。” 皇后听了这话,犹疑片刻,又转向懿宁长公主,冲懿宁长公主叩首道:“惟儿无辜,恳求长公主殿下庇佑惟儿。” 见皇后这是信不过他,皇帝的脸色简直黑沉到极点,又见懿宁长公主那边答应了皇后的请求,皇帝简直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皇后拖出去,剥去身上的凤袍,打入暴室。 不想,皇后却突然起身,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 “母后!”五皇子冲上前,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抱起满头是血的皇后。 皇后躺在五皇子怀里,只来得及唤一声“惟儿”,之后那句“母后对不住你”还没说完整,便没了气息。 另一边,越姑姑见皇后触柱而死,一口鲜血喷出来,趴在地上不动弹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五皇子紧紧抱着他已无声息的母后 分卷阅读837 。 母后,六弟已经代我与二哥和懿宁姑母约定好,待一切都真相大白以后,会替你求情,求父皇饶你一命,将你送到普慈庵,守着青灯古佛,用余生慢慢赎清您身上的罪孽。 母后,您本不必死的…… 五皇子极力的控制压抑着,却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楚恬连忙上前,却知眼下无论说什么,也安慰不到他五哥,于是只抬起手臂,紧紧环住他五哥的肩膀,让他五哥知道自己还有他这个弟弟。 太子也随后上前,轻轻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与楚恬一道无声陪伴在五皇子身边。 懿宁长公主见他们兄弟情深,很是感动,原本也打算上前的人,不由得停下脚步。 劲装青年安知易,则快步来到云栖身前,将那惨烈的一切隔绝在自己身后,“昀昀不怕,有哥在。” 云栖眼眶微红,“不怕,有哥在,我不怕。” 而盘膝坐在卧榻上的皇帝,面对皇后的死,内心毫无波澜,他一脸不耐的呵斥五皇子,“哭什么哭!这毒妇死有余辜,不许为她哭!” 五皇子不言,抬头望向他父皇,眼中是彻骨的恨意。 他知道,他都知道了。 当年他父皇权欲熏心,为谋夺储君之位,不惜毒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昭怀太子。 然而昭怀太子薨逝以后,他父皇,也就是当年的顺王,却并非唯一的太子人选。 同样对储君之位野心勃勃的,还有父皇那几位无论是才能还是声望,都略胜于他父皇的兄长。 为了助他父皇夺取储君之位,他姑母懿宁长公主自请下嫁羌国和亲,只盼自己和亲远走以后,皇祖父能念惜她的牺牲,多多垂爱父皇。 而他的父皇却为立下军功,提高自己的声望,暗中挑拨大夏与羌国的关系,最终如愿触发了两国间的战争。 之后,他父皇便以要亲自前往羌国迎回皇姐为由,随伐羌大军一同赶赴羌国,并伙同萧贵妃的父亲,当时伐羌大军的统帅辅国公萧逢青,大肆屠戮已降的羌国百姓,又命人秘密暗杀了懿宁姑母的丈夫及一双儿女。 除此以外,他父皇还下令将羌国皇族尽数斩杀,无论男女老少,哪怕是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以免留下后患。 越姑姑,也就是羌国国君的胞姐帕里黛,是羌国圣女。 大夏军队屠|城那日,帕里黛藏在神庙中的一处暗道里,才躲过一劫。 后来,帕里黛纠集自己的残部逃出羌国,来到大夏,隐姓埋名,开始谋划一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复仇计划…… 当年若非他父皇贪慕权力,觊觎皇位,这一切惨剧都不会发生。 懿宁姑母不会远嫁异国他乡,也不会最终失去自己的丈夫和儿女。 越姑姑,不,帕里曼公主也不会失去她所有骨肉至亲,失去她的母国。 而他无辜的母后,也不会被帕里曼公主选中,被其利用,坏事做尽,最终惨死。 还有先皇后,叶昭仪,云栖的父亲安大人……这些所有无辜的人,也都不会死于非命。 全都是他父皇的错!这一切全都是他父皇的错! 五皇子的目光,令皇帝感到略微有些心慌,不由得恼羞成怒道:“你为何用那种眼神看着朕!” 闻言,楚恬起身,刚预备对皇帝说什么,太子便迅速起身挡在楚恬身前,“皇后刚刚薨逝,五弟作为儿子,心里难过哭一哭有什么不对,父皇何必这般刻薄。” 皇帝疼爱太子,但太子当着一众人等的面这样顶撞他,还怪他刻薄,皇帝实在觉得很没面子。 于是反驳说:“这心狠手辣的毒妇,根本不配为人母,不值得为她落泪。” 太子冷着脸,淡淡道:“既然如此,待来日父皇驾崩以后,我也不必落泪了。” 太子语出惊人,然而殿内一众人等的反应,却出奇的平淡。 众人都觉得太子所言,并非大逆不道,就事论事而已,还挺有道理的。 场间就只有皇帝被气得勃然色变,指着太子便要痛斥一番。 懿宁长公主特别护短地往太子身前一站,与皇帝说:“你我姐弟已有七八年未见了,有骂孩子的工夫,倒不如与皇姐好好叙叙旧。” 懿宁长公主转头,与太子道:“忻儿,余下的事都交给你了。” 太子冲懿宁长公主拱手一礼,“姑母放心,侄儿一定将一切办妥。” 懿宁长公主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架子前,取了皇帝的外衫,又行至卧榻前,将外衫扔给皇帝,“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若问当今世上皇帝还有没有打怵的人,那自然是有的,而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皇帝的长姐懿宁长公主。 皇帝顾及着面子,起先稳稳坐在卧榻上不肯动。 懿宁长公主一记白眼抛过来,皇帝便起身乖乖披好外衫,跟上懿宁长公主的脚步。 安知易作为懿宁长公主的临时护卫,原是要随懿宁长公主一道去,懿宁长公主 分卷阅读838 叫他不必跟着,留在这边帮太子就好。 皇帝和懿宁长公主走后,太子便命人将皇后的尸身好生抬回凤仪宫。 五皇子原本是要护送皇后的尸身一同回凤仪宫,太子劝五皇子留下将手臂上的伤重新包扎一下,免得皇后泉下不安。 五皇子稍稍犹豫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北游,进来吧。”楚恬朝殿外唤道。 话音刚落,就见张北游背着诊箱急匆匆地走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王醒。 见两人都安然无恙,云栖悬着的心终于安放回去。 张北游草草冲众位殿下行了礼,又简单与云栖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埋头为五皇子重新包扎伤口。 包完以后,张北游抹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认真嘱咐五皇子,“殿下这个伤口虽然小,但却刺得有些深,不太容易好。殿下切记,在伤口痊愈之前,伤处千万不能沾水。如今天气已经热起来,药一定要一日一换,若换药不及时,伤口溃烂发了炎症,那可就麻烦了。” “张太医的嘱咐我都记住了,有劳张太医。”五皇子应道,声音哑的厉害。 张北游轻叹口气,“殿下节哀。” 五皇子鼻子一酸,又险些哭出来。 他垂下头,让自己稍稍冷静了片刻,才又抬头望向太子,“二哥,我想亲自料理母后的后事。” “好。”太子很痛快地答应说。 五皇子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冲太子一礼,“弟弟谢二哥成全,只是……只是母后是戴罪之身,弟弟不知该以何种礼制安葬母后。” “五弟的母亲是皇后,自然是按皇后的礼制安葬。”太子应道。 “可是父皇那边……”五皇子迟疑。 太子望着五皇子,眼中满是疼惜,“有二哥在,五弟什么都不必担心,就只管让你母后体体面面的走吧。” 五皇子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长揖及地,“多谢二哥。” 太子扶五皇子起身,望向一旁的王醒,“皇后的丧仪,还要劳王总管多从旁帮衬。” “殿下放心。”王醒应下太子的吩咐,便与五皇子一同赶往凤仪宫。 目送二人走远以后,太子瞥了趴在地上,双目紧闭,满嘴是血的越姑姑一眼,与张北游说:“劳张太医看看,此人是死是活。” 第428章 张北游得令, 连忙上前查看, “回太子殿下,人还有气儿。” 太子微微点头, 转向身旁的楚恬, “依六弟所见,此人该如何处置?” 楚恬稍一思量,道:“二哥,依我所见, 且留此人一条性命,投进暴室羁押, 或许能引出她暗藏在宫中, 咱们尚未查出来的同伙。” “就按六弟说的办。”太子应下, 又与张北游说, “劳烦张太医,务必先吊住此人的命。” 张北游领命, 麻利地打开诊箱, 从里头取出一个小药瓶, 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喂进越姑姑口中,“微臣可保此人三日内不死。” 太子与张北游道了声“有劳”, 便命人进来将越姑姑拖出去, 关进暴室, 严加看管。 在处理完皇后和越姑姑的事后, 太子才得闲与云栖说几句话。 “此番真是多亏了弟妹, 若不是弟妹之前这般提议, 过去发生一切,恐怕就无法彻底真相大白了。我感激弟妹,也替那些被皇后和越氏所害,含冤而死的无辜者,感激弟妹。” 云栖连忙摆手,说她也是存了私心,可不敢居功,接着又小声问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的事,六殿下可与您说了?” 一说起太子妃,太子的目光立刻就变得温柔和软起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都听六弟说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弟妹,感谢弟妹护她周全。” “理所应当的事,殿下不必谢我。太子妃殿下和她腹中的小殿下,一直都在望眼欲穿的等您回来呢,殿下快些回去瞧瞧他们吧。”云栖说。 太子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太子妃身边去,可眼前还有不少事需要他善后,还有他父皇和姑母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二哥尽管放心回去看二嫂,余下的事我会替二哥办妥。”楚恬特别体贴的站出来应承说。 六弟办事他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如此,太辛苦六弟了。” “二哥就别磨蹭了,快回北宸宫找二嫂去。”楚恬催促说。 太子把心一横,也顾不得身为储君的仪态,转身一溜小跑,简直把“归心似箭”“思之如狂”这些词,表现的淋漓尽致。 张北游望着太子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禁“啧啧”两声,“又想骗我成亲。” 楚恬拍拍他的肩膀,“怎么,终于想通了,打算成亲了?” 张北游不肯接这话茬,只道:“我好想我妹妹,我要找我妹妹说话。” 不想,却被楚恬一把拉住,“瞧,你妹妹正与她亲哥哥说话呢,你先别去扰了他们。” 分卷阅读839 张北游望过去,见云栖的确正与劲装青年安知易凑在一处说话,看起来很亲近的样子。 张北游却不吃醋,反而有些得意的跟楚恬说,“知易小时候我也抱过,我还教过那小子爬树上房呢。” 楚恬忍不住白了张北游一眼,“你怎么好的不教人家。” 张北游咧嘴一笑,“这殿下就不懂了,若不是我当年教知易爬树上房,知易如今能练就出这么好一副身板来吗?你瞧那手臂,瞧那腰……” “成了成了,你有在这儿胡说八道的工夫,倒不如追上我二哥,去北宸宫给我二嫂请个平安脉,旁人去瞧,二哥怕是不放心。还有四哥那边,也劳烦你去看一眼。”楚恬说。 “什么劳烦不劳烦,说出来怪生分的,我这就去。”张北游边说边背起诊箱。 “还有。”楚恬往云栖那边望了一眼,“我不太放心云儿的身子,回头也给云儿瞧瞧吧。” 张北游点头,“我先去开阳殿瞧瞧四殿下,再去北宸宫给太子妃请平安脉,咱们稍后在北宸宫会和。” 楚恬点头,“辛苦了。” 张北游冲楚恬摆摆手,便转身向殿外走出。 没走出几步,张北游忽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殿下,对不住。” 楚恬不明所以,“好好的,这是说的什么话。” 张北游垂眸低首,“当年怪我医术不精,竟没瞧出昭仪娘娘是被人下毒所害。” 楚恬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张北游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我怎么会怪你,我不许你多想。” 张北游微微点了点头,凝重的神情多少松快了几分。 他重新背紧了诊箱,转身朝殿外走去。 “我听六殿下说,妹妹入宫那年意外磕伤了头,入宫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安知易说着,不由得抬手轻轻摸了摸云栖的头。 就在安知易的手,触碰到她头顶的瞬间,无数记忆如海潮一般向云栖涌来,她一时不知该说是她得到了原主的记忆,还是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如亲身经历过一般真实的记忆,让云栖觉得她就是安知昀本尊,并非一个魂穿过来的人。 或许魂穿之前的那一切,才是意外,才是大梦一场。 不觉间云栖已经泪流满面,她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哥哥,“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我想起爹爹过世后,娘亲便带着我和哥借住在舅舅家。一日,爹爹的一个旧友郑叔叔找上门来,见我们生活窘迫,哥连学堂都上不起,郑叔叔便请求娘亲允许哥跟他走。 郑叔叔说,哥身为罪臣之子,不能参加科举,如此便很难出人头地,有个好前程,便不可能达成为父洗冤的心愿。郑叔叔要哥随他去北关,去军中,说会好好培养哥,让哥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安知易望着云栖,双眼也红了,“当时娘亲叫我自己拿主意,我虽然舍不得娘亲和妹妹,但为了能有出息,能为爹爹洗刷冤屈,也为了能让娘亲和妹妹过上更好的日子,我决定随郑叔叔一道去北关。 去到北关安顿下来以后,我每月都会给娘亲和妹妹写一封家书,可我却从未收到娘亲和妹妹的回信。 昀昀,哥写的那些家书,你与娘亲都没收到吗?” “只收到过一封。”云栖说,“收到哥的家书,知哥已经平安到达北关,娘总算安心些,立马就提笔给哥写了一封回信。尽管再没收到哥的家书,但直到娘……直到娘亲去世前,每月都会给哥写一封信,哥一封都没收到吗?” 安知易摇头,眼中是深深的遗憾与悲痛,“娘亲的簪花小楷最好看了,可惜我一封娘亲的亲笔书信也没收到。” “一定是舅母搞的鬼!”云栖恨恨道,“舅母说她在驿站有熟人,每回娘要给哥捎信,舅母就抢着去跑腿。如今想来,舅母根本就没把娘亲写给哥的信邮驿出去,还把邮资给私吞了。不止如此,为了让娘亲担心哥的安危,不断给哥寄信,她还把哥邮驿回来的家书都给藏起来了。” “怪不得!”安知易悲愤难抑,“这个女人简直!” 简直太不是人了! 云栖在心里暗骂一声,又看着安知易,柔声问:“哥告诉我,这些年哥在北关过的好不好?” 安知易勉强压下心中怒火,温声与云栖说:“去到北关以后我才知道,郑叔叔是镇守北关的定北侯顾诚顾侯爷的左膀右臂,承蒙侯爷和郑叔叔的教导与提携,我如今在军中已经大小是个参将了。” 云栖莞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参将,我哥真有出息。” 面对云栖的称赞,安知易却丝毫不感到得意,“若知我这一走,便是与娘亲的永别,若知会剩下妹妹一个人孤苦伶仃,受尽苦楚,我当年一定不会走。” 安知易说着,慌忙别过脸去,但云栖还是看见了,看见了一行热泪顺着她哥哥轮廓分明的脸颊淌落下来。 “哥……”云栖轻唤一声,也险些跟着哭出来。 半晌,安知易才渐渐冷静下来,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 分卷阅读840 的泪,问:“昀昀,娘亲是哪一年过世的?” 云栖答:“哥走了不到一年,娘亲就病逝了,又过了两年,舅舅也病逝了。舅舅病逝后又一年,舅母便改嫁,之后就随她丈夫离开京都城,回了她丈夫的老家。舅母嫌我累赘,不肯带上我,便将我卖进宫里做了宫女。” “累赘?这个女人还是人吗!”安知易气得握紧了拳头,“我每月邮驿家书回来,都会随信附上一些银两,那些银两足够娘亲和妹妹生活。那恶妇将银两尽数私吞后,不但不心怀愧疚,好好照应娘亲和妹妹,竟然还这样对你,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贪婪又恶毒的人。” 云栖也是气极痛极,“若能收到哥邮驿回来的银子,娘亲也不会因为请不起郎中,吃不起药,带着牵挂与遗憾离开人世。” “这个毒妇,无论天涯海角,我绝不会放过她!”安知昀咬牙切齿。 另一边,楚恬也暗下决心,绝不放过云栖那个恶毒至极的舅母。 “昀昀,这些年你受苦了,是哥对不住你。”安知易说,眼眶又有些发烫。 “不苦,哥,我真的不苦。若当年我没有入宫,只怕也没机会遇见六殿下。”云栖说着,不由得往楚恬那边瞧了一眼。 四目相对,情谊缱绻。 云栖淡淡一笑,收回目光,“哥长我五岁,今年已是加冠之年,还没成家吗?” “未能找到娘亲和妹妹,不知娘亲和妹妹是否安好,我怎能安心成家。”安知易道。 这时,楚恬走上前来,“如今安兄已经找到妹妹,也该考虑考虑成家的事了。昨日才收到姨母寄来的信,说晗烟表妹背着姨母偷偷离家,追来京都城寻安兄了。” 第429章 “晗烟她……”安知易显然是被惊住了, 怔忪了片刻之后才急道, “简直胡闹,北关与京都城远隔数千里, 她一个姑娘家只身上路, 万一遇上什么危险可怎么好。” “安兄稍安勿躁。”见他未来的大舅哥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楚恬连忙安抚说,“姨母发现晗烟表妹独自离家后,立刻就派人去追。人是追上了, 却无论如何不肯回去。奉命去寻表妹的那队人,只好一路护送着表妹往京都城走, 估摸着这两日, 表妹他们一行就该到了。 安兄, 你别怪表妹任性, 她也是太担心你才会如此。姨母在信上说了,说表妹是怕你来京都城找到妹妹, 就不回去了。” “我哪舍……我不怪她, 这回的事全都怪我。”安知易轻叹一声, 懊恼道,“之前她曾与我提过多次, 说想随我一道来京都城。那时我心里只想着, 此行是随侯爷进京捉拿叛军, 我还有护卫懿宁长公主的重任在身, 此行危险重重, 实在不便带晗烟随行。 我了解晗烟, 知她并非任性妄为,不明事理的姑娘。这全都怪我,怪我临行前没有与她好好把话都说明白,承诺我一定会回去,平平安安的回去。” 楚恬唇角微扬,温浅一笑,“这些心里话,安兄还是见了表妹以后,再亲口与她说吧。” 安知易听了,耳尖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却还是强忍着害羞认真道:“我会好好向晗烟认错。” “哪个……”一直从旁默默听着楚恬和安知易说话的云栖,终于找到机会问了一句,“什么表妹?什么晗烟呐?” 见安知易几次欲言又止,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楚恬决定替他未来大舅哥解释一下。 “云儿可记得,我之前曾与你提过,如今镇守北关的定北侯顾诚,是我姨丈。” 经楚恬这么一提,云栖才恍然,这事早在殿下与她说起之前,她就已经知晓了,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如此说来,这些年来,她哥哥一直都在殿下姨丈的麾下,深受殿下姨丈的照顾。 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 不过,更有缘分的事还在后头。 “这些都是姨母在信上说的。”楚恬先笑呵呵地望了安知易一眼,才接着与云栖解释,“姨母说,表妹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十三岁的安兄,就立誓长大以后要嫁给安兄。姨母只当这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却不想表妹是认真的。 此番,姨丈奉命带兵护送懿宁姑母入京,并奉命肃清羌国余孽,以及与皇后联手谋反的镇国公杜泫麾下的叛军。安兄被选中随姨丈同行,并被委以重任。表妹担心安兄的安危,又知安兄已经打听到妹妹的下落,怕安兄这一走就不会再回去,情急之下便一路追来了京都城。” 好一个勇敢无畏,至情至性的女子! 云栖欣赏极了这位晗烟姑娘。 “哥。”云栖看向安知易,“老实说,我有些心疼我未来嫂子。” 安知易无比内疚地垂下头,“是我对不住她。” 云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哥的肩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回头见了晗烟姑娘好好跟人家认个错。还有,赶紧把婚事给办了,我好想好想要这个嫂子。” 安知易被云栖如此直白的催婚给闹了个大红脸, 分卷阅读841 一张俊脸除了红以外,还带着十分明显的担忧之色,“我未能顾及她的心意,惹她伤心,害她受苦,我怕她不肯嫁我了。” “那就求她!”此刻云栖的气场并不像个妹妹,而像个娘亲,“死皮赖脸,撒泼打滚的求!” 安知易听了这话,竟然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楚恬根本无法想象,他高大英俊,器宇轩昂的大舅哥撒泼打滚是什么样。 云儿,咱知易哥哥是个特别老实的人,你说的玩笑话,他真的真的会当真的! 在达成默契之后,云栖和安知易决定先帮着楚恬将眼前需要解决的事,全部处理妥当,之后兄妹二人再叙不迟。 “殿下,有什么末将能出力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安知易对楚恬恭敬道。 “宫中余下的事,由我来料理就好,安兄出宫去帮姨丈善后吧。”楚恬十分体贴的做出安排。 去未来的老丈人面前,多表现表现总是没错的。 大舅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安知易为人耿直却不傻,知他未来妹夫的用意,对她未来妹夫很是感激。 “那末将就领命出宫了。”安知易说完,不舍地望向云栖。 楚恬立马往云栖身边站了站,“安兄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云儿。” 安知易冲楚恬拱手一礼,又对云栖说:“昀昀,我今日怕是回不来,咱们恐怕要明日才能见了。” 云栖莞尔,“明日我会亲手做一桌菜,给哥接风洗尘。” 安知易欣慰一笑,“我们昀昀真的长大了。” …… 送走安知易以后,楚恬便唤了常寿跟和顺进来,分别与两人交代了几桩要办的事。 两人匆匆进来,又匆匆离去,常寿只来得及冲云栖笑笑,都来不及与云栖说上一句话,这令常寿感到特别郁闷。 “殿下把事都交给常寿跟和顺去办了,您自己是有更要重的事去办吗?”云栖不解道。 “那是当然。”楚恬说着,牵起云栖的手,“我们云儿劳苦功高,还有什么事比陪着云儿更重要。” 云栖垂眸,稍稍犹豫了片刻,才抬眼望向楚恬,眼珠澄亮的宛如两颗琉璃珠,“殿下,其实我之前与越姑姑说的不都是假话,那句恨不得陛下死,是真心话。” 楚恬听了这话,慌忙抓紧云栖的手,好像生怕云栖会逃开似的,“云儿,对不起,任凭那个人再心狠手辣罪不容诛,他也是我的生身父亲,我不能为你去杀了他。云儿,我会对你好,余生都会全心全意只对你好,你不要因为他不要我好不好?” “不好。”云栖道。 楚恬几乎快哭了。 云栖却是温然一笑,“殿下不能只对我好,也要对我哥哥好,对太子和太子妃好,对四殿下,五殿下,七殿下好,还有四公主,张太医……总之,殿下要对所有对你好的人好,更要对你自己好。” 话说到这儿,云栖不由得紧紧回握住楚恬的手,“阿恬,我刚刚向你坦白,说我厌憎痛恨陛下,就是想要告诉你,我不在乎你是谁的儿子,我爱你,想要你,你一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云儿……”楚恬毫不在意殿外人来人往,只管将云栖紧紧拥入怀中。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积压在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摧残折磨着他的不安与焦虑,在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 楚恬与云栖一同从清正殿到了北宸宫,原是打算找太子商议后续的一些事,不想太子还在关起门来哄媳妇,暂时没空见人。 于是,两人只好先去云栖住的偏殿坐一坐。 两人一进屋,就见张北游坐在桌旁的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 鹦鹉白白则蹲在桌上埋头嗑瓜子,每磕好一粒,便一脸谄媚地送到张北游手边。 见云栖回来了,白白立刻扔下瓜子,眨着水汪汪的豆眼飞扑进云栖怀里,“白白不吃药!不吃药!” 张北游见状,赶忙笑嘻嘻的解释说:“我逗它呢,没想到这小呆瓜竟当真了。” 谁是小呆瓜?你才是小呆瓜!你全家都是小呆瓜!白白怒视张北游。 云栖笑着挠了挠白白的脑袋,安抚说:“兄长是在跟你闹着玩呢,白白不怕。” 半分也没消气的白白,委屈巴巴地往云栖怀里钻了钻,人家好委屈,一定要云云亲亲抱抱才能好。 一旁,楚恬轻咳一声,目光如刀。 白白一个激灵,连忙从云栖怀里钻出来,扑棱棱飞到一旁的椅子扶手上。 楚恬对白白的乖觉感到十分满意,随手扯下腰带上一粒宝石珠子送给白白,“行了,自个玩去吧。” 这位美少年虽然一贯很凶,但也一向很大方。 特别喜欢金闪闪,亮晶晶之物的白白,喜滋滋地衔着宝石珠子飞走了。 而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还被抓了个现行的张北游张太医,佯装镇定地提起桌上的茶壶,为云栖和楚恬各斟了一杯茶,叫两人赶紧坐下来 分卷阅读842 歇歇。 云栖与楚恬一同入了座,刚一坐定楚恬就急着问张北游,“四哥的耳疾,这阵子恢复的如何?” 张北游答:“四殿下如今用的药,是我与我家老爷子一同想出来的,药效比我之前自己想的还要好,加之四殿下是个再听话不过的病人,一切都谨遵医嘱,四殿下耳疾恢复的比我预想中还要好些。” 楚恬舒了口气,又问:“那二嫂那边?” 张北游接着答:“眼下不都弄清楚了,太子妃之前那两次小产,都是有人加害。此番,无人在暗中加害,我妹妹又照顾的妥帖,太子妃这一胎怀的很稳当,再过半年多,殿下就要当皇叔了。” 皇叔啊…… 楚恬脸上不禁浮现出温软又和煦的笑容,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当这个皇叔。 “还有好消息呢。”张北游双眼澄亮,兴致勃勃的说。 第430章 “什么好消息?”楚恬好奇。 “经我诊过, 太子妃腹中怀的是双生子。”张北游笑答,“也就是说半年以后, 殿下一下子就会有两个小侄儿。” “真的!”楚恬和云栖几乎同时问道。 两人相视一下, 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太子妃的身孕才将将三个多月,一般郎中可不敢, 也没那本事确诊太子妃腹中怀的是否是双生子。可我不是一般的郎中呀,我是咱们大夏太医院未来的院使,我自然能诊断出来, 且还敢拿自己的脑袋保证, 确诊无误。”张北游十分自豪的说。 太子妃怀的竟然是双生子,这无疑弥补了太子妃之前接连失去两个孩子的遗憾。 这真是太好了! 云栖打心底里为太子和太子妃欢喜,想着太子生得丰神隽朗, 太子妃生得秀美可人, 两人结合生出的孩子, 一定好看极了。 其实, 好不好看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健康。 云栖不禁暗下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她一定要更加用心细心的照料太子妃, 直到太子妃平安诞下孩子。 还有还有,太子妃为孩子做的小肚兜,小袄还有小袜子小鞋, 给一个孩子用是足够了, 两个孩子用怕是有些拮据, 回头她得帮着太子妃再做些预备着才好。 索性距离孩子降生,还有半年多,时间很充裕。 云栖正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就听张北游与她说:“妹妹快把手伸过来,让我为妹妹诊上一脉,好叫殿下和我都安心。” 云栖回神,连忙挽起一截袖口,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而后将手臂平放在桌上,手腕搭在张北游刚取出放好的腕枕上。 经张北游细细诊过,云栖除了有些气虚血弱之外,身子并无大碍。 云栖莞尔,收回手臂,“我与四殿下一样,也是再听话不过的病人,每日都有按时服药,身体自然不会有大碍。” “可妹妹还是瘦了好些。”张北游疼惜道。 云栖老实说:“之前,我还不知太子殿下谋反一事,是太子殿下与陛下为引皇后和越姑姑露出马脚而设的一计,我的确担心的吃不好睡不着,便瘦了些。后来我去暴室见了殿下一面,弄清楚真相以后,便放心下来,回来之后我每顿都吃两碗饭,吃的比从前还要多,没有亏待自己的胃。” “妹妹吃的好,睡的却不好,瞧瞧这眼底的乌青,该是有多久没睡一个安稳觉了。”张北游叹了声气,缓缓与云栖解释说,“当初陛下把我们这些人一同叫过去商议计策时,太子殿下,六殿下和我,都觉得该将这次的计划告诉妹妹和太子妃,就是怕你们担心。 可陛下却坚持说,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走漏了风声,便功亏一篑。还说事发以后,会派禁军严加看守北宸宫,直到一切结束以前,任何消息都传不进北宸宫,太子妃不会知道太子假死的事,也不至于太难过。 却不想我妹妹这么能干,到头来竟什么都没瞒过妹妹。” “能干的可不是我。”云栖忙说,“赵姑姑和有德才是真能干,这期间多亏了赵姑姑和有德来回为我传递消息,还悄悄送了不少东西进来贴补。” 说到赵姑姑,张北游忍不住感慨,“这俗话说得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王总管平日里那样孤高倨傲,连陛下都不怕,没想到却那么怕赵姑姑。 这阵子我与王总管待在一处,一说起就要回宫的事,王总管便是忧心忡忡,说赵姑姑若知道他腿疾加剧,要出宫养病的事,都是在骗赵姑姑,赵姑姑会不会一辈子都不理他。 其实,我也……我也很……” 话讲到这儿,张北游略显心虚地冲云栖笑了笑,“其实,我也很担心,若妹妹知道我与我家老爷子根本没去津州为堂叔医病,这都是说谎骗你的,妹妹会不会也生气不理我。 昀昀,天地良心,兄长真不是存心骗你,都是被陛下逼的。” “我知兄长骗我也是身不由己。”云栖温声应道,“陛下必须得寻个由头,将大权在握,又对他忠心耿 分卷阅读843 耿的王总管,还有张老院判和兄长两位医术高明,又绝不会被皇后收买的人送出京都城。如此这般,主动给皇后和越姑姑制造机会,打消她们的顾虑,诱她们出手。这都是陛下的主意,兄长也是奉命行事,我怎么会为此责怪兄长。” 张北游明显松了口气,“我妹妹可真明事理。话说,以妹妹对赵姑姑的了解,这回赵姑姑会不会气到不理王总管?” 云栖想了想,道:“从前姑姑待王总管多少有些口是心非,我想,经了这回的事,姑姑应该会变得更坦率些。” “那就好。”张北游说,“我家老爷子还挺为王总管的事担心,我家老爷子说,别看王总管这个人……” 这厢,张北游还没把话说完,就听屋外通报声响起。 通报声还未落,七皇子就一路小跑进了屋,直扑进楚恬怀里。 七皇子抱着楚恬就是一通哭,楚恬哄了半天,七皇子才勉强止住泪。 这边,云栖掏出手帕轻轻为七皇子拭泪,另一边六皇子将太子谋反一事的真相,简单给七皇子讲了一遍。 七皇子到底是个孩子,他并不关心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只要他的哥哥们都平平无事就好。 …… 张北游与楚恬和云栖一道,将哭累了有些犯困的七皇子送回处所,便回府去了。 说是他与他家老爷子并未去津州表叔府上的事,不只瞒着云栖,还瞒着他娘亲,他得赶紧回府,同他家老爷子一道哄娘亲去。 别了张北游,云栖和楚恬二人又回到北宸宫,太子依然还在关起门来哄媳妇。 于是,两人便一道去了开阳殿见四皇子,将此番之事的来龙去脉,详细的与四皇子解释了一通。 四皇子听后,很是感慨,道:噩梦终于终结了。 从开阳殿出来以后,云栖和楚恬又一道去欣华苑探望了四公主。 将昨夜在清正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与四公主听。 听说云栖和楚恬稍后要去凤仪宫瞧五皇子,四公主道:“眼下五弟应该很想一个人静静,咱们缓缓再去瞧他吧。” 云栖和楚恬觉得四公主此言有理,决定明日再去凤仪宫也不迟。 云栖和楚恬从四公主处回到北宸宫,正好赶上用午膳的时辰。 而太子那边,也总算是把太子妃给哄好了。 四人一同简单用了午膳。 午膳后,太子和楚恬叫太子妃和云栖哪儿也别去,只管安心歇上一歇,兄弟俩则忙着去处理一些善后事宜,而这一忙就忙到了深夜。 楚恬临走时,并未与云栖约定晚些时候会来见她。 可许是心有灵犀的缘故,云栖就是觉得即便殿下忙到再晚,也一定会来见她一面,于是就一直猛灌浓茶,让自己保持清醒,等着她的殿下过来。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楚恬将云栖拉进怀里,轻轻吻了吻云栖的额头。 “白天睡了不少,又饮了不少茶,所以睡不着。”云栖应道。 楚恬温然一笑,“云儿躺下,我哄云儿睡。”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哄着睡。”云栖嗔了楚恬一句,心里却甜丝丝的,“这个时辰懿宁长公主睡没睡?我想见长公主一面。” “云儿是想将那两封信交给懿宁姑母?”楚恬问。 云栖点头,“那两封信该尽早交到长公主手中,尽早了却两位逝者的心愿。” “今夜姑母怕是不会歇息,走,我这就陪你去见姑母。”楚恬说。 云栖应下,将两只木匣和两封信收起带好,便与楚恬一起去到懿宁长公主出嫁前住的梦海阁。 两人到时,懿宁长公主正要出门。 见楚恬来了,懿宁长公主不禁关怀说:“忙了一整天,怎么也不早些回去歇着,也不怕累坏了。” 楚恬温声道:“姑母还说我,姑母自己不也没歇着嘛。” 懿宁长公主淡淡一笑,望向与楚恬同来的云栖,冲云栖招招手,“快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云栖立刻大方上前,向懿宁长公主施礼,“殿下万安。” 懿宁长公主扶云栖起来,拉着云栖的手将人细细端详了一遍,忍不住称赞说:“多标致的姑娘,恬儿当真是好眼光。” “姑母,我们云儿不仅生得好看,还聪明,还贤惠,还心善。”楚恬骄傲说。 “不只这些,这孩子还很勇敢,像极了我的阿依木。”懿宁长公主望着云栖,目光温柔又慈爱,“我记得那一年,阿依木才刚满五岁。一日,她与伙伴外出骑马,路遇狼群。阿依木临危不乱,护着伙伴先行逃走去找大人,独自留下与狼群周旋。后来,我与她阿爸找到她时,她从马上跌下,一身伤痕累累,小丫头却一滴眼泪都没掉,还很骄傲的与我说,她保护了她重要的伙伴,她很高兴……” 懿宁长公主眼中泪光闪烁,不由得抱紧了身边的云栖。 云栖起先有些不知所措,之后回过神来,也紧紧抱住懿宁长公主,替阿 分卷阅读844 依木抱紧她的阿娘。 懿宁长公主就这样抱了云栖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将人松开。 她拉着云栖的手,叫云栖坐到她身边,“孩子,你与恬儿这么晚过来,是有事找我?” 云栖点头,看向楚恬。 楚恬上前,将两只木匣奉到昭怀太子妃手边,“姑母,这就是萧贵妃与昭怀太子妃临死前,托人转交给您的东西,信中的内容我之前已经大致跟姑母讲过,您要不要再亲眼看一看?” 第431章 懿宁长公主接过两只木匣, 手指轻轻拂过木匣上一道道斑驳的划痕,恍惚间竟生出了几分隔世之感。 记得她上回用这个木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那时她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还没经历那么多尔虞我诈,生离死别。 一切都还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懿宁长公主捧着木匣, 怔忡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取了其中一只木匣打开,十分熟练地从木匣的夹层中找出一封纸页泛黄的信件。 信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却因写得很急, 字迹有些潦草。 信的末尾署名是芳雪, 这是萧贵妃的小字。 懿宁长公主将信从头到尾, 一字不落的细看下来, 如此三遍才将信放下, 幽幽叹了声气, 与芳魂已逝的老友轻声道:“芳雪,一直夹在焕弟与你母族之间, 真是辛苦你了。你安息吧,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忱儿。” 见人前那般刚毅坚忍的懿宁长公主,眼中盈盈有泪,云栖也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楚恬见了, 连忙握住云栖的手。 云栖回握住楚恬的手,两人十指紧扣, 心也紧紧贴在一起。 在将萧贵妃所书的信仔细收好以后, 懿宁长公主又打开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信。 读完信后, 懿宁长公主许久都没说话。 她将信重新折好放回匣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依旧没有言语。 云栖和楚恬也默默不言,任由懿宁长公主去尽情缅怀,最终释然。 不知过了多久,懿宁长公主忽然站起身来。 云栖和楚恬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我得去暴室一趟,那个人一定有话要与我说,你们俩要不要随姑母一道去?”懿宁长公主问。 云栖与楚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楚恬立即应道:“我俩随姑母一道去。” 懿宁长公主微微点头,亲热地挽起云栖的手就往外走,令想牵云栖手的楚恬抓了个空。 楚恬自然不会吃他姑母的醋,立刻快步跟上。 …… 云栖与越姑姑再次在暴室相见。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云栖在牢外,而越姑姑成了阶下囚。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常禄为替云栖出气有意安排,关押越姑姑的牢房就是之前关押过云栖和楚恬的那间牢房。 一行到时,越姑姑已经从昏迷中苏醒,正一个人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发呆。 听见脚步声,越姑姑回过神,循声望过来,见懿宁长公主出现在牢房外,越姑姑神情平静,脸上不见一丝意外之色,仿佛早就料到懿宁长公主一定会来。 “你来了。”越姑姑声音有些嘶哑,语气却是从从容容的。 “打开牢门。”懿宁长公主吩咐。 常禄得令,连忙照办。 牢门一开,懿宁长公主就立刻进入牢房里。 云栖和楚恬没有跟进去,一同站在牢外等候。 懿宁长公主毫不介意地上湿冷,在越姑姑对面席地而坐。 她目光清和地望着越姑姑,换了一声,“阿姐。” 懿宁长公主这声唤,使得越姑姑原本冷凝的神情温软了几分。 她开口,缓缓道:“我知你疼爱你那胞弟,视他如命。不,是视他比你的命更要紧。即使他丧心病狂,杀你丈夫,杀你一双儿女,你也不忍心杀了你那疯子弟弟。” 懿宁长公主没有反驳,示意越姑姑继续说下去。 越姑姑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才又接着说:“我不逼你杀他,我只求你能出手,放我那些追随者一条生路,他们也是你丈夫和你儿女的族人。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答应你。”懿宁长公主没有犹豫,便郑重道,“只要是双手干净,没沾我大夏无辜子民鲜血的羌人,我都会竭尽所能庇佑他们。” 双手干净的? 她那些追随者,陪她一路腥风血雨走过来,双手怎么可能还干净。 越姑姑眸色沉沉,怒视懿宁长公主。 懿宁长公主不为所动,两相僵持。 半晌,越姑姑无力地叹了口气,朗声问道:“我是何时露出马脚的?” 这话不是在问懿宁长公主,而是问此刻正站在牢房门口的云栖和楚恬。 “早在去年,在昌宁行宫的时候。”楚恬答,“当日在跑马场,二哥的马无故发 分卷阅读845 狂伤人的事发生以后,父皇就疑心有人要加害二哥,便命王醒暗中调查。 而二哥自己也觉得此事蹊跷,也派了人秘密调查。我这边也调拨了一些人手,帮着二哥一同调查。 从那个时候起,父皇和二哥就已经开始疑心皇后,却未疑心你越姑姑。 直到后来,我的人截获了一封从凤仪宫送到镇国将军府的信。信是由古羌国文字书写,而书写此信的人,正是你越姑姑。 就是凭这封信,我便开始疑心越姑姑你的真实身份。 当时,我正在从宁州回京都城的路上,在了解信中的内容后,我一面派人给二哥传递消息,一面转道悄悄去了一趟冀州,说服安定侯周堃弃暗投明,莫要与你们同流合污。 安定侯周堃本就不愿参与谋反这种事,但碍于镇国将军杜泫曾是他的老师,对他有知遇之恩,在战场上对他更有数次救命之恩,才对此事态度暧昧,一直没有果断拒绝。 因此,我没费多大力气就说服周堃,并从周堃口中问出了你们的全盘计划。 之后,父皇与二哥一番商议,决定将计就计。 父皇与二哥故意装作父子关系不睦,甚至濒临决裂,令二哥能够顺理成章的负气出走,自请去岭南赈灾,以迎合你们的计划。 已经向我们投诚的安定侯周堃,并未按照越姑姑你的计划,在二哥路径冀州时将二哥扣押并杀害,而是配合我们演了一出二哥假死的戏码,让越姑姑觉得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再后来的事,越姑姑想必已经弄清楚了,父皇装作受不了二哥之死的打击病倒。 装病的父皇并没有服下越姑姑一日三顿,顿顿不落,都下了慢性毒|药的汤药,只等着越姑姑你最终要动手的时候,将你抓个现行,如此你便无从抵赖。 至于诱你将这二十多年来,你犯下的罪行尽数交代这一计,则是云儿想出来的。 如此,也算是给那些无辜枉死在你手中的人,一个交代。” 越姑姑听完,看看楚恬,又看看楚恬身边的云栖,没有疯狂地谩骂与诅咒,只是感慨一句,“后生可畏。” 接着又看向懿宁长公主,“你那弟弟太过心狠手辣,残酷无情,大夏在他手中迟早会走向覆灭,趁这河山还没被鲜血染透,交给孩子们吧。” 懿宁长公主平静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越姑姑憔悴至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我怎么忘了,你向来都是最有主意的。懿宁,可还记得咱们头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 “自然记得。”懿宁长公主唇角微扬。 接下来的时间,懿宁长公主与越姑姑,不,如今应该称其为帕里黛公主,就如同阔别多年的亲密老友,共同回忆起往昔的那些岁月。 她们说到了羌国的山,羌国的水,羌国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羌国不输大夏的美食。 还说到了懿宁长公主的丈夫,羌国正直勇敢的国君热合曼,还有懿宁长公主乖巧懂事的儿子阿里木,活泼开朗的女儿阿依木。 气氛出奇的轻松融洽。 “二十多年了,真想回去看看。”帕里黛轻叹一声,抬眼望向懿宁长公主,无比恳请的说,“懿宁,能把我的骨灰带回去,撒在故乡的土地上吗?” 懿宁长公主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答应你,阿姐。”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帕里黛淡淡一笑,“你没变,这么多年过去,一直都是面冷心热,口硬心软。可我……可我却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 帕里黛说着,站起身来,冲云栖,冲楚恬说了一句“对不住”,便转身猛地撞向一旁的墙壁。 在帕里黛起身的那一刻,懿宁长公主就猜到帕里黛要做什么。 但她没有阻拦。 无论眼前这个人做了多少坏事,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她私心里都想给她丈夫的阿姐,她往日的挚友,曾经羌国最温柔和善的公主、圣女帕里黛,一个她自己想要的结局。 懿宁长公主起身来到帕里黛身边,伸手为死不瞑目的帕里黛合上双眼,“阿姐,你安息吧,羌国的遗民我会好好守护。” …… 一行离开暴室时,天已将明。 懿宁长公主又恢复了以往精干强悍的模样,若不是眼角有些微红,根本看不出之前曾哭过。 “姑母已经两天两夜未眠未休,侄儿请姑母务必保重身体,快些回去歇一歇吧。”楚恬体贴道。 “不急,我先去趟清正殿,看你父皇的罪己诏和退位诏书都写好没有。”懿宁长公主语气平静的说,仿佛只是去检查儿时她常罚弟弟写的大字写好没有,“恬儿别只叫姑母保重,你也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快带着云儿回去歇着吧。” 说完,又看向云栖,“云儿,你回去告诉琪华,姑母晚些时候会去北宸宫看看她。” 云栖应下,与楚恬一道目送懿宁长公主走远。 “阿恬,咱们能不能先不回北宸宫?”云栖与楚恬商量。 “云儿 分卷阅读846 想去哪儿?”楚恬柔声问,眼中满是疼惜与宠溺。 “我想去接我哥哥。”云栖说,“总觉着我哥今日一早就会入宫见我,我想去宫门口等他。” 楚恬抬头望了望天色,应道:“这个时辰,宫门应该还没开,我陪云儿一同到门楼上等好不好?” “好啊好啊。”云栖立刻点头答应。 两人便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站在宫门的门楼上,可俯瞰整个京都城。 晨曦的光温柔地洒在房檐屋瓦上,将这座沉睡了一整夜的繁华都城从睡梦中温柔唤醒。 光明驱走黑暗,白昼代替黑夜,整座城,整个大夏迎来了新的黎明。 “云儿。”楚恬轻唤。 “嗯,我在。”云栖答应。 “这个送给你。”楚恬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递到云栖面前。 这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白玉簪,簪首雕刻了两朵流云,相依相伴,不分你我。 楚恬将簪子簪到云栖发间,“云儿,生辰喜乐。” 云栖这才猛然想起,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竟给忘了。 楚恬望着晨光中有些呆愣愣,却美得惊人的云栖,温然一笑,将人拉入怀中,“云儿,成亲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个番外,全文就完结啦~ 第432章 番外 生辰之日的早上, 云栖最终未能如愿接到哥哥。 事实上,她差点儿就接到了。 只是中间出了一些小状况。 如云栖所料, 她哥哥安知易的确是打算一早入宫见她, 也确实这样做了。 然而就在安知易只差几步就要踏进宫门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回身望去,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正向他疾驰而来。 马还未停稳,一红衣少女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向安知易奔去。 两人抱了个满怀, 直到站在门楼上目睹了这一切的云栖和楚恬悄悄离开,两人都还在紧紧相拥。 回去的路上,云栖笑嘻嘻的与楚恬说:“我嫂子不愧是将门虎女, 马骑的真好, 人生得也好, 性情也好, 怪不得我哥喜欢她, 我也好喜欢她。对了对了, 我记得我嫂子是双生子,有个孪生弟弟。阿恬, 我嫂子和顾小侯爷长得像吗?” “小时候长得很像,至于长大以后……”楚恬一笑,“我给云儿讲个有关表妹和表弟的趣事吧。” 云栖连忙点头, “阿恬快说。” 楚恬没卖关子, 立马与云栖讲道:“这是姨母在信上与我说的, 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府上新来了几个家仆,其中一个家仆一直在外宅当差,只见过我表弟,从未见过我表妹。一日,那家仆被派去内宅送东西,刚巧撞见表妹。之后,表弟有穿女装这种奇异癖好的传言,便在府上传开了。表弟为此又气又郁闷,下令彻查流言的源头,最后才弄清楚,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云栖听完,笑得直不起腰来,特别同情被误认为是女装大佬的顾小侯爷。 “顾小侯爷这回也来了吗?”云栖问。 “来了。”楚恬应道,“回头寻个机会给云儿引荐。” 云栖点头,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嫂子和嫂子的孪生弟弟,长得有多像。 …… 送云栖回到北宸宫以后,楚恬便催着云栖去好好睡一觉。 云栖不肯,说她还有大事在身。 这桩大事无疑就是为她哥哥准备接风宴。 楚恬直接将急着要往小厨房跑的人扛起来,送到卧榻上放下,又扯过被子将人包了个严实,之后才哄道:“接风宴设在晚上,眼下时间还很充裕,云儿睡一觉醒来再忙也不迟。若云儿实在睡不着,我唱歌哄你睡。” 云栖惊喜,“殿下会唱歌?” 楚恬脸颊微红,“你之前唱过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那首歌,我会那个。” “殿下唱吧,我想听。” “唱的不好,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云栖一脸期待地盯着楚恬,眼睛比星星还亮,哪像是要睡觉的人。 楚恬刚一开口,云栖就被惊艳到。 她家殿下可真是太谦虚了,唱的多好听啊,比她唱的好听。 原本还有些睡意的人,瞬间睡意全无,精神百倍。 而唱歌哄人睡觉的这位,却唱着唱着就伏在卧榻旁睡着了。 两天两夜未眠未休,她的殿下当真是累坏了。 云栖从被子里钻出来,将楚恬扶到卧榻上躺好,给楚恬盖严了被子,便在楚恬身旁躺下了。 欣赏着她家殿下秀色可餐的睡颜,也渐渐睡着了。 楚恬一觉睡到午后,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楚恬直接寻到北宸宫的小厨房,云栖果然正在小厨房里忙碌。 见 分卷阅读847 楚恬来了,云栖捏起一块刚做好的豆沙卷喂到楚恬口中,“好吃吗?” 楚恬笑答:“快把这些都藏好,要不然不到晚上的接风宴,我就全吃光了。” 云栖莞尔,将一整碟豆沙卷大方奉上,“来,尽管放开吃,吃完了我再做。” 楚恬接过盘子,见四下无人,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抱住云栖亲了一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有。”云栖不客气,“今晚既是我哥的接风宴,也是我的生辰宴,我想把赵姑姑,有德,还有阿阮他们一起请来热闹热闹,殿下派人去给姑姑捎个信儿可好?” 楚恬点头,“云儿放心,我立刻就差人去办。” 除了不必特意邀请,也一定会出席宴席的太子夫妇,还有云栖托他邀请的赵姑姑等人,楚恬还将他四哥,四姐,还有七弟都请来了。 懿宁长公主来瞧太子妃,正好赶上。 听说今夜这场宴席,不只是安参将的接风宴,还是云栖的生辰宴,懿宁长公主立马派侍女回去取了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支做工精巧,样式别致的凤簪,凤口衔珠,凤目嵌了品相极佳的红宝石。 懿宁长公主说,这支簪是她当年行及笄之礼时,端佑太后亲手为她簪在发上的。 今日,她就将这支凤簪赠给云栖,作为庆贺云栖及笄的礼物。 云栖只道这礼物太过珍贵,她愧不敢受。 懿宁长公主爽朗一笑,将那支凤簪亲手簪在云栖发间,“云儿唤我一声义母就是了。” 宴席结束后,云栖和楚恬一同将安知易送到北宸宫外。 “殿下,昀昀留步。” 云栖不舍得与哥哥分开,“哥,让我送你到宫门口吧。” 安知易看着妹妹,眼中满是疼惜,“哥已经决定,此番回来就不走了,咱们兄妹日后有的是机会见。” “真的!”云栖惊喜,惊喜过后又不免有些担忧,“我嫂子那边……” 安知易的脸蓦地红了起来,“晗烟她也不走了,她……回头寻个机会,我带昀昀去见她。” “已经见过了。”云栖粲然一笑。 安知易意外,“昀昀何时见过?” 云栖如实答:“今早,我与殿下在宫门的门楼上。” 安知易的脸瞬间变得更红,“妹妹都看见了?” 云栖诚实点头,“嗯,都看见了。” 羞得恨不能原地消失的安知易,用他最后的冷静与云栖道了声“生辰喜乐”,便转身告辞。 一路疾走,眨眼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云栖不舍的收回目光,与楚恬正色道:“殿下咱们过去吧。” 楚恬应了声“好”,便与云栖一道赶往凤仪宫。 为维护皇家的威严与体面,经皇帝一再坚持,最终没有将皇后所犯下的累累恶行都公之于众。 只将一切的罪过都推到所谓潜伏在宫中的羌国奸细身上。 皇后之死也说成了是被羌国奸细毒害,而非自尽。 尽管如此,外间还是有不少传言。 传言说,皇后并非无辜,说皇后为了能扶五皇子登上皇位,不惜与蛮族余孽相勾结,谋害陛下与太子。 否则,为何皇后才刚刚薨逝,皇后母族众人便被尽数下狱,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正因这传言作祟,宫中嫔妃,以及有封诰的命妇,都对为皇后哭临一事十分懈怠。 入夜以后,就只有五皇子独自跪在灵前,为皇后守灵。 云栖和楚恬到时,秋水正在劝五皇子,“殿下已经一整日都水米未进,您不肯用膳,至少喝口水啊。” 五皇子跪着不动,只叫秋水退下。 云栖和楚恬相视一下,先走到灵前上了香,才来到五皇子身边。 “五哥这样不行,身子会垮的。”楚恬劝道,“云儿亲手做了些饭菜带来,五哥念着云儿一片心意,多少吃点儿。” “都是些清淡爽口的素菜,殿下赏脸吃几口吧。”云栖也跟着一同劝。 五皇子并非不识好歹之人,道了声“叫六弟和弟妹费心了”,便起身随二人去了偏殿。 已经三日没好好用过膳的五皇子,终于正经用了一餐。 “我吃好了。”五皇子放下碗筷,由衷地称赞说,“弟妹手艺真好。” “殿下既然觉得好,那回头我再送膳过来,殿下也要赏脸。”云栖说。 “怎么好总劳烦弟妹。”五皇子说,目光不由得落到云栖的发上。 云栖察觉到五皇子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发上的簪。 她这样装扮,是不是太招摇了? 眼下,云栖发上一共簪了三支簪。 一支是今早楚恬所赠的白玉簪,一支是方才宴席上懿宁长公主所赠的金凤赞,还有一支是宴席结束后,她哥哥安知易赠的一支素银簪。 这支素银簪是当年安知易离家时母亲所赠,叫儿子带在身上留 分卷阅读848 作念想。 这三支簪云栖都很喜欢,一支都舍不得摘,便一起簪在了发上。 “五哥,今日是云栖的生辰。”楚恬从旁解释一句。 五皇子听了,忙与云栖道了声“生辰喜乐”,又懊恼说:“不知今日是弟妹芳诞,没为弟妹准备贺礼。” 云栖道:“我不要贺礼,只想请殿下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五皇子立即答应,“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我一定帮弟妹完成。” “我要殿下好好爱惜自己。”云栖看着五皇子,无比诚恳的说,“我要殿下放下过去,逍遥快乐的度过余生。这是我,也是六殿下,还有懿宁长公主和太子,以及所有关怀疼爱殿下的人,共同的心愿。” “这不太容易。”五皇子红着眼为难道,下一刻五皇子唇角微扬,温浅一笑,“但我答应弟妹,会尽力而为。” …… 永熙二十二年七月,永熙帝下罪己诏,并宣布退位。 次月,太子楚忻登基即位,改年号为天启。 尊父皇楚焕为太上皇,追封母后闵仪皇后为太后。 册封三弟楚怀为慎王,四弟楚忱为惠王,五弟楚惟为端王,六弟楚恬为睿王,七弟楚惺为宁王,九第楚惜为静王。 天启二年元日,皇长子楚昭,皇长女楚晴降生。 …… 暮春四月,草长莺飞,正是京都城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 城东锦华巷安府内,一团喜气洋洋。 今日是大夏最年轻的兵部侍郎,安知易安侍郎的妹妹,出嫁的大喜日子。 “嫂子忙了一个早上,快过来坐下歇歇,若累着腹中我的小侄儿可怎么好。”云栖边说边扶已经成为她嫂子,且已怀有五个月身孕的顾晗烟坐下。 “无妨,妹妹快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顾晗烟问,誓要将她这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子的婚礼,办得尽善尽美。 “夫人只管安心陪着王妃,余下的事都交给奴婢去办就好。奴婢保证,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顾晗烟一脸感激地望向赵姑姑,“姑姑辛苦,全仰仗姑姑了。” 赵姑姑冲顾晗烟一礼,又冲云栖笑笑,便带着阿阮和碧蕊下去继续张罗。 顾晗烟挽着云栖的手,叹道:“妹妹才回府住了两个月就出嫁了,我是真舍不得妹妹。” 云栖莞尔,“嫂子,我又不是嫁出去就不回来了,睿王府与咱们府只隔了两条街,我说回来就回来了。前阵子我留在宫里照顾皇后和小皇子小公主,可学到不少东西。回头等嫂子月份再大些,我便住回府上,好好照顾嫂子。” 顾晗烟听了这话,不禁玩笑一句,“只怕到时候妹妹也有了身孕,就无暇顾我了。” 话毕,顾晗烟才猛然想起,云栖患有心痹之症,不宜受孕。 “妹妹,我……我……” 见她嫂子一脸惊慌无措,云栖连忙握紧她嫂子的手,“全靠张伯父和北游兄长医术高超,这近一年时间,我的心痹之症已经好了许多,来日或许能生下我与殿下的孩子。” “这真是太好了!”顾晗烟紧紧握住云栖的手惊喜道。 云栖温浅一笑,“说到张伯父,上个月去张府为张伯父贺寿时,与张伯父约好,回头要去府上摘杏,嫂子要不要一起去?” 顾晗烟点头,“那自然是要去的。” “嫂子去可以,但要保证不能爬到树上摘果子。”云栖嘱咐。 顾晗烟笑笑,“我不爬,我支使你哥去爬去摘。” “嗯。”云栖也笑,“不用白不用。” 这厢,姑嫂正聊得热络,就见有德匆匆进屋,笑呵呵地说:“夫人,王妃,接亲的队伍到了。” 顾晗烟听了,连忙取来盖头为云栖盖上,又扶云栖起身,“妹妹,去吧。” “嗯。”盖头下的云栖看不清路,伸手等待喜娘来扶她。 这时,一只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她面前,并露出一截手腕。 光洁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条与她腕上那条一模一样的手绳。 云栖温然一笑,将手递到那只手中。 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再不分离。 ——全文完 分卷阅读849 回来了?那就别想再走了! 此时正在千里之外一辆马车中的叶雪烛,猛地抱紧身旁的黄杨木弓,有…有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