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经年》 分卷阅读1 ====================================================================== 《夏时经年》南阿阿 夏珺为调查其青梅竹马梁景行的意外坠崖事故来到永川县,在调查的过程中却卷入各种事件,并在无意中与暗道之首千叶山庄少主叶空城交手、相识。叶空城拆穿夏珺身份,对其漠然以待,却不经意间陷入另一种纠葛。而另一方面,关于梁景行坠崖更大的真相也浮出水面,再回头看往事,发现一切都与自己想的不一样,夏珺又该何去何从...... 回忆与现实,过去与现在,人心的变换,情感的波动,两难的抉择 1. 女主不是傻白甜 2. 双男主设定,但双处 3. 算是HE吧 4. 不定期更新番外 5. 我爱我笔下的所有人~ 新文《锦鲤跃龙门》请多多支持啦~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珺 ┃ 配角:叶空城,梁景行 ┃ 其它:悬念,伏笔,分离,重逢,真相 ====================================================================== 第一卷 道阻且长 第1章 民女夏珺 三月三,杂花乱眼,草长莺飞。 湖畔杨柳飘絮,风乍起,点缀一池春水。一名女子行走在湖畔,步伐轻快。她身着鹅黄色薄衫长裙,素净无华,寻常发式,清瘦身材,背上背一小包袱,腰间配一长剑,剑上刻有镂空细雕青龙图案,银银闪着光。女子面容算不上美艳,只能称作清丽秀气,却有一股英气透出于眉眼间。 路过书塾,听得稚子读书声:碧云天,春色连波,绿叶无穷碧……她不禁和道:“翠青山,问君归期,更在青山外…”一时也顾不得工整,心里苦笑,暗自喃喃道:归期…怎会有归期… 忽见前面围作一团,吵吵嚷嚷。 女子快步上前,只见人群中间横躺一男子,似刚被从水中捞上来,全身被浸泡得发白,头发上缠绕着水草。人群中有胆大者上前探其鼻息,然后摇摇头,向围观人群道,不行了。周围妇孺小孩已被吓得纷纷退散开来,围观几乎都是男子,因此黄衣女子显得尤为突出。但她并未关注周围人的眼光,只细细打量男尸。衣着朴实无华,身上并无任何配饰,脚着黑布鞋,鞋底袖口都有磨破痕迹。看样子并未为谋财害命,那是为何呢? 女子正思忖着,前方有人叫道,“快让一让,县令大人来了。” 之间一台轿子过来,伢吏在前方开道。待到离男尸几米远时停下,从上走下一名官员。四五十左右年级,中等身材,留八字胡。 这便是永川县县令了吧,女子想道,自己若是能和他搭上话,事就好办多了。 县令疾步走向男尸,看到这番景象又皱眉退了几步,“哎哟”一声,如同接了个烫手山芋。 旁边仵作已开始验尸。县令向围观群众扫了一眼,问道:“可有目击者?是何时发现的?” 周围有人称在捕鱼时发现,便捞了上来。 “报告大人,死因经初步检查为溺水身亡。”仵作道。 “如此说来便是意外咯。”县令摸了摸八字胡,似乎很满意这事件如此轻松解决,“那将尸体抬回。那个打鱼的,跟我回衙门,录好口供,就此结案。” 说着县令准备转身回轿,围观群众虽觉得过于草率,但也无话可说,正要散去。 “如此轻率结案,真妄为百姓父母官。”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转头。 站出说话的是一名黄衣女子,清瘦单薄却目光如炬,腰间佩剑为其增添了几分英气。 县令回头看到说话的是一名年轻女子,不屑一顾地挥挥手,“捣什么乱!验尸结果都是溺水,你说了算官方说了算?” “溺水不代表是意外,怎知不是他人将其按入水中。”黄衣女子上前一步,直逼县令,神色坚定。 “这…”县令本想打发掉女子,没想到却被其气势震了一震,居然停顿了半刻说不出话来反驳。 “那你说并非意外,可有具体证据?”县令不甘气势上让一女子压倒,反过来质问。 “男尸身上衣服领口破裂且缺口不整,加上其颈部有淤青,还可看到麻布碎屑,嘴角有出血痕迹,因此很可能经过一番挣扎。以此断定并非意外,而可能是他人将其按于水中导致溺亡。”女子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这…”县令一时也答不上话,觉得在群众面前失了面子,却无法有力地反驳。 “大人不必为难,”黄衣女子见县令半晌无话,主动道,“只需给我三天时间,我必能将凶手找出,缉拿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 归案。” 听得这话,县令吃惊地望着女子,周围群众也发出“啧啧”骚动声,无人相信这话,都在心中暗自感叹“说话太满”。 但县令琢磨着,心想交给她自己并无甚损失,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不如顺着台阶下,反正自己也懒得管。 于是,他向女子道:“这话可是你说的,也不是我为难你。既然你情愿,我便把这案子交给你。” 女子也开口了:“我既答应下来,便不会违约。只是…”她顿了顿,“如果我成功告破,我也有一个请求。” “你说。”县令道。 “请允许我查阅永川县县志。” “这…”县令有些犹豫,但又一想,能不能做到还难说呢,不如先应承下来,况且,即便真让她查阅了,除了与礼制不合,也无太大实际损失,便道,“我便答应你。” “好,那以自今日起,三日之内,我定查出真凶。”女子自信地说道。 看着女子的气定神清,县令有些疑惑。 “敢问姑娘芳名?” “民女夏珺。” 第2章 星湖鱼 夏珺信步走在永川县集市,往来人烟攘攘,眼见一片繁华,主路与副路皆布满了各色摊位,上面摆放着奇巧玩意、干货鲜果、粮食布匹,叫卖声讨价声此起彼伏,车马声也不绝于耳,不愧为西国大县之一。 忽地,夏珺驻足,仰头一望,“结庐客栈”,永川县最大客栈。 走了进去,迎面小二热情招呼着,“来啦,请问姑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也备下吃食。”说着夏珺随意择一桌坐下。 “好咧,”店小二连忙引进,又极力推荐道,“我们店里的鱼可是一绝。现在正值星湖鱼丰收期,鱼肥美且大,一条这么长,保管你吃得够够的。” 店里人不算满,却人声喧闹,夏珺留意到,周围好几桌都在议论今早的星湖男尸案。 “你们这儿打鱼为生的人多么?”夏珺也无事,便随意与店小二聊两句。 “不多。以往多,现出台了保护令,不让随意捕鱼,说是怕捕绝了。只有定下的符合规定的几家渔户,避开繁殖期让捕,捕了也不能私卖,卖给官府,再统一进市场卖。”店小二一聊起来便停不住,“我们店的鱼,都是直接从官府订的,绝对正宗的星湖鱼。别处您吃不到这个味儿。” “既如此,我便更是要尝尝你们这儿的鱼了。”夏珺说道,点了两个菜。 店小二忙不迭地通知后厨去。 没多久菜上来,夏珺一尝,果然细嫩多汁,感叹道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星湖鱼。 正吃着,忽得听到楼上“乒乓”作响,有桌椅脆断之声,又闻刀剑交错之音,便知是有人打斗起来。 忽而二楼栏杆断裂,断裂的木头与碎屑一同砸下,惊得楼众人躲闪不已,有不幸者被砸中,嗷嗷直叫,乱作一团。 夏珺并不惊慌失措,却也不想被卷入这混乱中,只叹这鱼是不能吃了。将银钱放下,正要离去。忽然瞥见邻桌一老者,粗布麻衣,两鬓斑白,正拿起筷子,仿佛也没注意到楼上的动静。这时只见一块木头砸下,正要落于老者头心。夏珺估摸着老者定避闪不过,健步扑过去,单手将老者护于一边,转身时自己另一只胳膊却被砸中,木头尖角处划出一道血痕。 夏珺并不太在意这点伤口,反而问老人道,“您还好吧?” 老者有些惊诧地看着她,似乎被这一意外惊得不轻,也没有答话。 夏珺见老人无恙,正将离去。 老者开口道,“谢姑娘搭救,不知姑娘伤势是否要紧。可否于老身一看?” 夏珺没有阻止长者抬起其胳膊。 老者观察了下夏珺的伤口,说道,“还好,仅伤及皮肉,过不了多久自会痊愈。老身这里有金疮药,赠予姑娘,以后划伤破口之类的,都可用此药。也算是答谢姑娘。” 说着掏出一褐色瓶子,指姆般长,细看可看到上面暗雕的竹叶花纹。 夏珺见是老者好意,也未推辞,便答谢收下,转身离开了。 走出客栈,夏珺便来到星湖边。星湖并不很大,位于永川县西南角,县里的人几世几代傍水而生。此湖不仅为县里的人提供肥美的鱼肉,也是灌溉庄稼的主要水源。因此,每日湖边人络绎不绝,或是取水、或是洗衣,待到初春,结伴游湖之人也多起来,竟无一处不见人踪。只是现正值星湖鱼捕获季节,为避免影响收成,官方下令,游船不得出行,因此湖上只见鱼船穿梭其中。 夏珺站立在湖岸上,望着身边一些成对出现的背影,突然有些发呆。她又将视线转移到湖中央,只见薄雾漫漫,渔船点缀其间,这倒是一片空境之地。 远处一艘渔船靠岸,夏珺走了过去,开口搭讪道:“好肥的鱼啊!” 渔夫正在收绳扎网,闻声抬头,见一年轻女子夸奖他捕到的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 鱼,很是开心。“这不算什么!你要前几年看啊,比这足足大一倍。” “反正我是没见过更大的,”夏珺继续恭维道,又问,“你们这儿获准捕鱼的有多少户?” “连上我共五户。” “整个湖都你们五户分,可不赚翻?”夏珺笑问。 “那也不是,”渔夫皱了皱眉,“莫管捕多少,只能卖给官府。价钱都统一价,赚也赚不了哪里去。” “如此便只能多捕些数了。” “正是啊,捕鱼季谁不想多捞点。偏生前面四五天都发风寒,连着没出湖,损失大了去了。” “那其他四户可不比你多了。” “可不是。但老李家最近嫁女儿去酉阳,都没在这儿。胡家捕鱼有一天没一天的,安老头船破了还在修补,这样一看,就孙家一直出湖,大家也都差不多……”渔夫开了话匣子,也不管夏珺知不知道这些人家,一直絮叨。 抬头一看,夏珺正望着星湖,若有所思。 第3章 破案 夏珺来到几户渔民的聚居地。清一色的木屋,外面晾晒着渔网、渔具等,散发出阵阵腥味。 眼前两名渔夫正在自家门前忙碌着。 夏珺走上前,向一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你好,我想问您求购几条星湖鱼。” 那名渔夫抬起了头,疑惑地说:“姑娘是外乡来的吧?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凡是星湖捕上来的鱼,一律卖给官府,再统一在市场贩售。卖给私人是违法的。” “我听说了这个,只是想请您行个方便。家里有人病了想喝鱼汤,我可以出高价买。”夏珺进一步说道。 “不成不成。”那渔夫挥挥手,想把夏珺打发走,埋头干活不再搭话。 夏珺又走到另一名渔夫身边,道出同样的请求。 那名渔夫并未直接拒绝,只是面露难色。夏珺见状,马上将收购价格加至两倍。 渔夫不置可否。 夏珺紧接着提出:“我可与您同上渔船,待打到鱼,装至我口袋中,下船便拿走,无人会知晓。” 渔夫点点头,表示默许。 夏珺坐上渔船,一路行至湖中央。湖面波光粼粼,倒影出夏珺与渔夫两人影子。周围空无一物,连岸边的嬉笑声也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渔夫开始整理渔网,准备撒开。突然一只手伸出,按住了网。 “你就是用渔网勒死的那人是么?” 渔夫惊愕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这名女子,一时说不出话。 夏珺收回手,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看到那人脖子上的勒痕处有粗布和麻的残留,并且勒痕呈结状,便知与渔网相符。” “那你怎知就是打鱼的干的,有人将渔网偷了去也可能啊,岸滩上破网这么多,任谁也能捡了去。”渔夫脸开始涨红,争辩道。 “现正值春暖花开,游湖之人众多,岸上每一处都会有人,在每一处犯案都会有被人发现的可能。只有一类人,在湖上来往自由,却能够避人耳目,不会为人怀疑。”夏珺继续说道,“那就是官方获准捕鱼的渔夫。” 渔夫已经神色慌张,却不松口:“捕鱼共五户人家,你怎么断定是我?” “一名风寒,一名不在家,一名船在修,只剩下你和孙家。” “对,你怎知就不是孙家?” “因为我询问过你们两家捕鱼情况。孙家天天出湖,而你要隔一天歇一次,现在正是收获季节,除此时间段外都不须捕鱼,且官方统一价收购。因此,要多获利,必得靠捕鱼数量。正常来说,都恨不得天天早晚捕鱼,如你这般清闲可不正常。” “我愿意歇息少赚,你奈得我。” “没有人会放着钱财不赚。所以我询问你们两家是否愿意偷卖私人,孙家不愿意,正好符合他每日勤恳出湖打鱼的特点。而你愿意,说明你私底下正是这样做的。我想,这也跟你的动机有关吧。” 渔夫见全被戳破,心下里一阵慌张,环顾四周。突然想到对方只是一名柔弱女子,此处四下无人,连声音也不会传远,又稍稍镇定下来,面露凶色。“是有如何?那人多次问我买私鱼,却反过来威胁要举报我。我不得已而为之。” “如此便行凶,却不是借口。” “轮不得你教训我,你不自量力,羊入虎口,也怪不得我了,今日此湖也是你的葬身之处。”说着渔夫拿起渔网,扑向夏珺。 夏珺仍静坐着,待到渔夫悬于空中,右手从腰间一提,剑出鞘几寸,正着渔夫腹部,狠狠一击,渔夫向后跌落几步,重重倒于船上。而夏珺右手落下,又迅速将剑收回,重新别于腰间,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渔夫被击落后腹部只觉一阵绞痛,一时竟动弹不得,望着眼前这名仍旧静静坐着的女子说不出话。表面看似柔弱娇小,却轻松将其击倒。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 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此案告破,县令大跌眼镜,对夏珺刮目相看,答应的县志也二话不说让夏珺随意查看。 夏珺一早便来到资料馆,开锁的手下说了声“您请随意”便退下了,留她一人在房中。夏珺游走于陈列各种资料的书架间,眼睛迅速扫过标识年份,在标记“明华二年”的资料前停下。明华二年,恰恰是五年前。夏珺拿起县志飞快翻找,最终在一页停下,只见上面写着“明华二年十一月初八,璧城县梁府迎亲等二十余人于千仭崖意外坠落,无人生还。尸首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财物亦四散无寻。以意外结案。” 夏珺触碰书页的手指轻微地抖动了起来,视线移往一边,不忍再读一遍。短短两行字,记录了二十余人生命的消逝,后人所看到的只是苍白的文字,谁会去探寻纸背后曾经鲜活的个体。 半晌,夏珺合上县志,走出衙门。 而另一边,县令正在歇息,一小吏进来,走到县令身边,躬身低语说:“报告大人,方才那名女子翻阅了明华二年的县志。” “噢。”县令挑起了眉,自言自语道,“那位大人说,但凡有人探查五年前的事,便要报给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 第4章 千仭崖 千仭崖。高耸入云,以陡峭著称,岩壁光滑锋利,恰似千把刀刃倒插,因此得名。山间可供踩踏行走之处并不多,狭窄之处竟不容一足。 二十几人的车马队伍,是不会从山间行走的,只能从山脚下唯一一条勉强能容纳马匹车辆的道路通行。 夏珺来到了这里。一面是密林,一面是崖壁,虽说是山脚,离大道仍有一定高度,往下望见杂草丛生、乱石橫行,若是普通人,跌落难保性命。 更何况景行原本便身体孱弱。夏珺想到这里,直觉揪心。 时隔五年,如今道路上已找不到任何当年那队车马的痕迹,无论是血迹,还是衣物残骸,都被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雪吹打干净。在永川县,只有县志上单薄的两句话证明这些人曾经来过。 但对于身边的人来说,这些人的存在是永远不会抹去的。 夏珺就这样伫立在梁景行生前最后呆过的地方,听着风吹打树叶的声音,失了神,想着景行在跌落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是否想的是我?否感到愧疚?还是遗憾?还是后悔? 突然,树叶声起了细微的变化。 “谁?”夏珺转头厉声问道,目光迅速扫视背后的树林。 但不见人影,风吹树叶声又恢复了正常。 其实夏珺一直有种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她。但她自认为除了出手管星湖案,并未做任何惹目之事,或许只是有人好奇她查案,因此并未多想。但现在案子已了结,为何还会跟着?还是自己多疑了? 正在思忖间,突然正上方掉下一只大网,夏珺向上一跃,抽出佩剑,左右一挥,将网斩破,又从破口处跳出,轻巧落于地面,将网踏在足下。 站定后环视四周,竟多出十几个强盗。手持器械,将她团团围住。 正前方为首的强盗头子虎背熊腰,肤色黝黑,双手各持一把斧头,身上衣物歪歪斜斜地穿着,一开口露出满嘴的烂牙:“姑娘身手不错啊,不过竟敢一人来此地,胆子也不小嘛。不知道从这条路过,都得留下买路财?” 夏珺正色道:“这里离县里不过半个时辰路程,你们竟敢如此为非作歹!” “哼。祥爷我在此落脚十年了,什么达官贵人、商贾大户没打劫过,就没怕过谁。识礼数的,提前预备下消灾钱,也就不为难他;不识礼数的,就让他吃点苦头。”强盗头子边说边打量夏珺,浮现出一丝猥琐的笑意,“看你也没什么财物,不如抓回去当压寨夫人。” 周围的强盗喽啰摩拳擦掌,准备出击将夏珺拿下。夏珺自思凭这十余人,虽不能将其一一击败,但脱身也不难。但听得这强盗头子说过去十年打劫过各路行人,突然想到景行可能为其所害。若是跟去山寨,或许可以查清此事,若真是他们所为,便可有机会为景行报了仇。 正想着,忽见祥爷已挥斧从正面砍过来,夏珺侧身一躲,拔剑直攻其后背,祥爷急忙转身用双斧夹住其剑,向上拨开。来回四五回合后,夏珺露了个破绽,向他头顶虚晃一剑,却将下身露于保护外,祥爷直砍其腿,夏珺连忙往后退,佯作未站稳,踉跄好几步,突然手臂被身后两名强盗喽啰趁机抓住,正欲挣扎,祥爷将斧刃架在夏珺脖子上。 “劝姑娘还是乖乖跟我回山寨,不然斧头无情,细皮嫩肉的脖子划出伤疤多不好看。” 夏珺做出惊慌状,任由强盗喽啰将其压往山寨去。 第5章 初遇陆萧然 到达山寨,祥爷命人将夏珺压进他房中。所谓的房间仅仅是木板搭建、上披毛毡的简陋棚子,不过略比其他人住处大些。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 夏珺四处环视,注意到房间一角竟摆放一把花梨木椅,柔润细腻,散发淡淡红光,在一片灰暗的房间陈设中尤为突出,格格不入。 “这是从哪里来的?”夏珺指着椅子问祥爷。 “打家劫舍这些年,谁还去记每样东西来历。”祥爷露出猥琐的笑意,“小美人儿,已经开始做起女主人来了?” “这红木家具为婚庆聘礼专用,你是不是劫过迎亲队伍?”夏珺无视了他的调戏,继续追问。 “劫过,劫过,什么队伍没劫过。”祥爷已经不耐烦了。 “那五年前的璧城县梁府那支迎亲队伍的事也是你干的?”夏珺本就是直爽利落之人,也不打算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问出来。一边手偷偷伸向佩剑,打算祥爷一开口说是,就一剑斩向他。 谁知祥爷听到问话,面色变得奇怪了起来,脸开始通红,发出不忿的声音:“哼,我倒是希望!杀我十多个兄弟,我巴不得亲自报仇。” ”人不是你害的?“夏珺急忙问道。 “我们确实想打劫这队伍,但十多个弟兄有去无回,全被杀害,只剩一人重伤逃出来报。等我带人赶到,人已经全不见了,剩下我弟兄的尸首,那可都是寨里的好手。”祥爷说起来仍是一脸激动,“不过他们倒是把所有车辆货物留在那里,不知道是怎一回事。我就把所有东西都拉回来了,不要白不要,算是牺牲这么多兄弟的补偿。” 这么说来,不是他们干的。夏珺心想着,祥爷没有理由不承认,编出个故事骗她,但这听起来也太蹊跷了些。 正沉思间,祥爷已经将手伸向夏珺,箍住她的肩膀,一脸猥琐笑意:“今日你我成亲之日,可别白白浪费了时间。” 夏珺正欲出脚踢他,突然听得门外有人来报:“老大,那位老爷来了。” 祥爷立马放开夏珺,命两人在门口看守,匆匆离去。 夏珺一人在屋内。既然已经知道并非这帮强盗所为,那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门口两人纵然不是对手,但夏珺并不想强行闯出,到时候动静闹大了脱身也麻烦。她抬头一看,见有一扇小天窗,便轻轻跳起,踩在桌上一借力,双手够着天窗横梁,再往上一空翻,双脚便将天窗撑开,整个人也跃出窗外,站定在屋顶。夏珺猫着腰观察了一下,见整个山寨把守松懈,除来时的大门人较多外,后院实际上空无一人。夏珺打算通过后院出去,从后山绕一圈下山。打定主意后,夏珺便迅速移动到后院屋顶。 刚落于后院,忽见一队巡逻队伍朝这边走来,夏珺连忙闪躲于东西房的夹壁之间,扭头却见到另一只队伍从后山下来,若是往前走到这个角度一定会发现她,但现在又无法出去。正在为难间,忽然东房的门开了条缝,传出来声音“快进来”。夏珺也没多思考,一扭身进了去。 进房里站定,夏珺才看到叫她进来的是一位少年,明眸皓齿,高挺鼻梁,眼睛亮得出奇,正冲着她狡黠地笑着,露出两侧小虎牙。 “你是谁?”夏珺问道。 “嘘。”少年捂住夏珺的嘴,示意听房外的动静。一队人的脚步声从夹壁穿过。 待到房外人远去,少年又冲夏珺一笑:“我是你救命恩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夏珺看少年通身的气派、衣着打扮也不像这强盗窝里的一员。 “我是被他们抓来的。你也是被抓来的?”少年反问道。 “他们对你倒好。”夏珺环视了少年所住的房间,装潢陈设皆与刚才祥爷房间不同,更贴近普通客房的味道,一应物件虽不华丽,倒是应有尽有。 “嘿嘿,他们不敢动我。”少年把头一扬,显出得意模样,“对了,我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夏珺。你呢?” “陆萧然。” 第6章 后山探险 此刻夏珺在房里坐立难安,想着若不趁早出去,待到祥爷回房发现她不见了四处搜寻,再想出去就难了。 而一旁的陆萧然则全然不管她在想什么,已经坐下来开始自己玩自己的。 夏珺走至窗边,撩开一角向外窥去,见院中已无人,想趁此出去。 一旁陆萧然突然说话了:“我劝你还是别贸然出去的好,后山林深草茂,根本无路可寻,你一个人走进去,不是迷路饿死,就是跌落悬崖摔死。” “我必须出去,我要下山去。”夏珺神色坚定。 “过两天我也要下山,你可以跟我一块。”陆萧然冲夏珺一笑。 “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开的,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么?”夏珺认为陆萧然在说笑,不再搭理他,继续察看院子寻找时机。 “真的。过两天我爹就来赎我了。” 夏珺这才把头转回来,看向陆萧然,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是被他们劫持在这里的?” “是啊,但我爹答应用钱换我,所以他们又会把我放了。”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 萧然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夏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刚才就已经发现这个人的脑回路有些奇怪了。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与其冒险独自从后山走,不如跟他一块更为保险。只是若祥爷寻起来,该怎么是好? 陆萧然看出了夏珺的顾虑,说:“没事,我就跟他们说,我想把你留下陪我,他们会同意的。”又自豪般地补充了一句,“我爹付的钱多。” 谁知祥爷还真的同意了。不知是因为夏珺姿色不够,也不是非强娶不可,还是为了不得罪大主顾,断了自己财路,但总之是同意陆萧然留下夏珺的要求,并且也同意下山时将夏珺一块带走。 夏珺住进了后院的西房。 当晚夜深,陆萧然跑来敲夏珺的门,说要跟她去后山探险,称“没事,反正走丢了祥爷他们会派人来找的”。夏珺哭笑不得,不知这帮强盗到底是劫来了财主还是请来了瘟神,但想想出去走走也好,便同意了。 山寨位于千仭崖山腰,建造于砍伐成片树木后腾出的空地,面积并不很大,从后面一出去便进入高山密林。后山林丰草茂,铁干虬枝,夜晚没有一点亮光,紧靠月色勉强能辨认得出方向,白天足可蔽日的枝叶在浓郁的夜色中显得狰狞可怖。四周悄寂无声,唯有时不时丛林间传出的动物的窸窣声。山里无路可走,想要穿行其间必得自己拨开近人高的杂草与灌木丛,开辟出一条路来。夏珺走在前,持剑左右挥舞,不一会便斩出一条勉强能供人走过的小径。陆萧然跟在后面,乐得轻松,心中偷喜,把夏珺留下来是对的,这下出门游玩轻松多了。 “你是不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躲在女人身后很没出息?”陆萧然坐享其成,还是有些心虚。 “没有。”夏珺答道。说实话,其实她根本没有在想他。 过了一会,夏珺突然开口说:“其实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人,躲在我身后。” “谁?”陆萧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从小体弱,所以每每有人来欺负他,都是我挡在前面,跟人打斗。”夏珺半是回忆,半是诉说,“他却不觉得有什么,他认为他擅长文,我擅长武,术业有专攻。” “这句话妙!”陆萧然乐得拍手。 又往前走了一会,突然看到前方一片黑暗微微有光点,四处移动。 “萤火虫!”陆萧然兴奋起来,顾不得让夏珺开道,朝前跑去。 夏珺却停住失了神,看着远方萤火虫火星似的纷纷扬扬,仿佛回到十年前,和景行在院子玩,看到篱笆墙那边绿幽幽的流萤闪光,内心渴望不已,却又颇多顾虑。 “景行,是萤火虫!可是,他们说不许跑这么远……” “你想抓么?想的话我就陪你去。” “恩恩!” 然后景行拉着夏珺跨过篱笆。 虽然我武力比你厉害,虽然你手无缚鸡之力,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你在身边,我就很安心。 夏珺正沉浸在回忆中,忽然感到有不同于一路走来窸窣声的异样动静,忙迅速蹿到陆萧然身边,拉他于一块巨石后蹲下,示意放慢呼吸,不要出声。 夏珺从巨石后小心翼翼地探身出去,果然看到前方十米开外站立两人,一人体胖身矮,微微驼背,看起来年纪较长,另一人体长削瘦,年纪较轻,弯腰与年长之人说话,甚是恭敬。 夏珺断断续续听得“老爷……本月二十七日……已准备好……在仙风舞馆下手……除掉……万无一失”等话,心想,这两人是谁,又要做什么坏事。但又觉得事不关己,犹豫是否该再插手管闲事,现已为乱七八糟的事耽误多日,调查景行的坠崖事故却毫无头绪。 此时,忽听见“不要再蹈……五年前……”,夏珺神经一下紧绷起来,她对“五年前”一词甚是敏感,她知道两人所提五年事只有很小概率与景行之事有关,但她不愿放过任何可能接近五年前真相的机会,既然会因为祥爷一个“五年前”跟到山寨来,那一定要因这个“五年前”跟去仙风舞馆一探究竟。哪怕最终很可能与景行的事件无关,也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 两人还在谈论谋划着什么,但夏珺听不清细节。过了良久,二人谈妥,矮个子朝山上方向离去,高个子往下山方向离去。两人走后,夏珺拉着陆萧然继续在巨石后静待良久,确认那两人确实离开且并未留下后手埋伏,才原路返回山寨后院。 回去的路上,夏珺依旧在思考两人离开的方向,如果说高个子去仙风舞馆办事确实需要下山,那另一名矮个子往山上去又是做什么?崇山峻岭、陡崖峭壁的,他能去哪儿呢? 夏珺问陆萧然:“你经常来后山,可有往上走过?上面有什么?” 陆萧然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说:“我就往上爬过一次,没走十分钟,就被山寨的人逮回来了。想来也是,越往上越陡峭,非人能到达的,若是再往上走,走丢或是摔下去,没人救得了我了。” 进寨子门的最后一刻,夏珺回头朝山顶方向望了一眼,只见千仭崖高耸入云,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 黑雾笼罩,仿佛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这山上会有什么? 第7章 后会有期 第二天一早,陆萧然又跑来敲夏珺的房门。 夏珺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打开门,没好气地问:“干嘛?” “我想跟你学功夫。”陆萧然腆着脸贴上来,“我想跟你一样,斩草开路干净利落。” “不教。”夏珺转身就走,伸手想把门关上。 陆萧然用手卡住门,急忙说:“我们交换。你教我一种功夫,我教你一种,如何?” 夏珺停住了回房的步伐,倒不是真的想向陆萧然学什么功夫,只是好奇他这个样子能会什么。若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昨晚一直跟在她身后了,还信誓旦旦地教她? 陆萧然看夏珺感了兴趣,显出得意神色:“像我们这种人家,一般都有些不外传的独门秘籍,你亏不了的。” 这样一说,夏珺还真有了好奇心,想着反正也没什么损失,打发时间也好。便洗漱完,来到后院,陆萧然早就拿着条木棍摆好了架势,好像要大学特学一番。夏珺看得好笑,对他解释说,她想教他的一招不需要武器。因为不是进攻招数,只是防身使用,这对他来说更为实用。 夏珺让陆萧然直立站定,伸手握其胳膊,讲解道:“若是有人这样捉住你的胳膊,你便从他大拇指与其余四指扣住的方向挣脱,因为这个地方他的力量最薄弱;若是无法挣脱,顺势将其往自己方向一拉,然后用手肘直捣其心窝,因为这样使得上劲;若是从后方捉住你,你便先将自己身体转向一侧,再用手肘击其腹部;若是两手环抱从后面困住你,用力掰其尾指,向后踹其膝盖,或用后脑勺击其鼻梁。” “怎么都是我被人捉住的情况?”陆萧然表示不满。 “你不就是被人捉住劫持上来的么”夏珺反问。 “……”陆萧然一时竟无法反驳,想了想突然又反问,“你不也被抓住了,你这么厉害。”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为了调查一件事才上来的。”夏珺发现跟陆萧然呆一起久了,竟也有了些小孩心性,要争个高下,直接对他说出这个秘密。 “什么事?”陆萧然仿佛嗅到了宝藏一般,急忙追问。 “你不必知道。”夏珺并不喜欢半途而废,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在与人打斗时,若是对方强于你,记得攻其膝盖、眼睛、喉咙这样的部位。” 说着运手成掌,擒住陆萧然喉部,“这叫佛金贴面。” 又伸出食指与中指直取其眼,“这叫双龙戏珠。” ”即使力度不大,也能让人瞬时撒手,这样就有逃跑的时间了。来,我们练几次。” 陆萧然看夏珺如此认真,便也真打实战地演习起来。不知为何,夏珺真切希望这个少年能有个一招半式防身功夫,不至于再被贼人所获,因此也竭力教授。半天下来,陆萧然虽说动作不完全到位,但也算有模有样,几个招式了熟于心,也运用自如了。 午饭时,夏珺笑对陆萧然说:“下午该你教我了,看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一上午的接触,夏珺全然了解陆萧然没有半点功夫底子,看起来生龙活虎,实则一击即倒。因此更好奇他打算怎样礼尚往来。 陆萧然狡黠一笑,说:“不用下午,我现在就可以教你。”说着放下碗筷,摆出正襟危坐的模样。 夏珺看他煞有介事,也跟着放下碗筷,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 “你得先跟我念,”陆萧然严肃地对夏珺说,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开始念,“六—王—毕,四—海—一。” 因为有些功夫是有要诀的,因此夏珺不疑有他,也跟着念:“六王毕,四海一。” “你要声音浑厚地念出来。蜀—山—兀,阿—房—出。” “蜀……蜀—山—兀,阿—房……”夏珺意识到不对劲,“这是什么玩意!” “《阿房宫赋》啊,宫赋(功夫)啊,”陆萧然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放弃啊,后面还有几百字呢。覆压三百余里……” 夏珺明白自己被耍了,又好气又好笑,拿起碗筷继续吃饭不理他。 一边陆萧然还在劝学:“你这样学习不踏实啊,后面还会被抓的……” 一晃两天过去,到了跟着陆萧然下山的日子。 陆府重金一到,夏珺与陆萧然便在祥爷又是高兴又是遗憾的目光中朝山下走去。 陆萧然走在夏珺身旁,问她:“你下山后有地方住么?不如去我府上,我们仍旧可以探险出游。” 夏珺有些无奈,眼前的这位少年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满脑子想着玩想着冒险。但她不行,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纯真的天性永远地停留在了与景行相处的旧时光,现在只是查明真相与复仇的执念在支撑着她。 “我有别的事要做。”夏珺拒绝了。 “我跟你同去。”陆萧然想到她在山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 寨提到的事,激动地说。 “不行!”夏珺一口回绝,但马上又觉得语气太硬了,毕竟是救她下山之人,补充道,“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上忙。”陆萧然并不在意她的语气,反而热心得很。 经过两天的相处,不知为何,夏珺对陆萧然颇为信任,想着告诉他也无妨。便简要向他道来:“五年前我的未婚夫婿带二十多人车马队伍迎亲,行至千仭崖山脚处,意外坠崖,二十多人全部遇害。我觉得此事蹊跷,便来调查,想找出真相。” 陆萧然听完,显出为夏珺悲伤的神情:“那个人就是你那晚提到的‘他文你武’之人?” “是的。”夏珺神情也黯了下去。 “我跟你同去。” “不行!”夏珺再次拒绝,“萧然,谢谢你。但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事情。” 陆萧然见夏珺态度如此,不再坚持,只能说:“有事找我。” 行至山下,陆萧然同来接应的大队人马回府,夏珺要前往仙风舞馆所在的云阳县,就此分别。 陆萧然对夏珺抱拳:“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夏珺在分别的路口停留了一会,望着陆萧然一行远去的车马扬起的尘土,夏珺问自己,这样骗一个如此温暖而干净的少年好么? 第8章 仙风舞馆 仙风舞馆位于云阳县。 云阳县与永川县以千仭崖相隔相通,但整体氛围却大相径庭。大抵是因地处山地,县内多密林修竹,云阳县呈现出幽静深远、遁世绝俗的状态。而文人墨客、商贾高官多喜聚集于此,彰显自己林栖谷隐、名士风流。 仙风舞馆为云阳县第一名馆,不同于一般的风月场所,这里的规矩是卖艺不卖身。驻馆舞娘们按场表演,若是出重金,则可包场,或请舞娘单独为其一舞,但想要陪酒取乐,却万万不行。也许正是这种独树一帜的规定,让馆内的舞娘们都成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莲,而仙风舞馆也因格调远高于一般流俗场所而红极一时,吸引更多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前往。 夏珺来到仙风舞馆前。馆分三层,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在一片低矮商铺中显得尤为突出。门口熙熙攘攘、宾客如云。由于只是卖艺场所,舞馆接待男客也接待女客,因此无人阻拦夏珺。入门便是大厅,通彻明亮,罗帏绣成栊,脂粉扑鼻香,四周画壁上雕刻仙鹤腾云驾雾图案。正中搭舞台,轻纱蔓绕,华丽无比,环绕此台诸多赏舞座位,按位置与等级分成不同价位。 此时正值上午,当中并无歌舞表演,往来宾客不过会友叙旧、闲坐喝茶。夏珺站在那里有些局促,本想提前一日赶到,了解情况,有备无患,但如今在舞馆里,既无友人可见,又无歌舞可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忽然间,有人碰了夏珺肩膀,夏珺回头一看,是一名身穿深蓝色布衣的中年男子,面目敦厚,又带点威严。 那人问她:“你是来应聘丫鬟的?” 夏珺一惊,转念又想,自己这般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里,明显不是客人,又不是舞娘,难怪此人会这么想。 那人见夏珺未答话,以为她默认了,拉着她转身就走,责怪道:“怎么从前门就进来了,也不知道从后门进。” 夏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拖到后房。正想辩解,忽然想到自己本就打算待在这里,身上所剩碎银不多,根本无法负担座次,若是留下做工,岂不两全,况且以丫鬟的身份,行动更为便利。 房内已站立七八个跟夏珺年纪相仿的姑娘,正中一张长桌,桌后坐一位大娘。夏珺推测应在进行考察,合格者方可留下。 大娘见夏珺被领进来,瞥了一眼,并不在意,继续说:“这里有五类香料、五段布匹,你们辨认一下。” 包括夏珺在内的几个姑娘一一走上前,或抚摸、或闻嗅、或摩挲,将桌上物件仔细辨别,依旧站回原处。 大娘扫视了她们一遍,问:“有谁能说出全部种类名称的?” 在场姑娘面面相觑,都有些胆怯,想尝试却不敢,即便识得一件两件,其余看起来极为名贵的从未见过,惶谈认得名称了。其实在辨认的过程中,夏珺便将所有种类一一识出,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哪怕再多上五种,也能一一道出名称。 她见其他姑娘默默不语,心想不可错失留在此地的机会,便上前一步,道:“香料分别为十和香粉、拂手香、苏合香、安息香和沉香。布匹分别为里子绸、素光缎、玻璃纱、华服素缎和平织细纺。” 大娘似乎有些吃惊,但按住不发,道:“说说理由。” “十合香粉调色如桃花;拂手香是用阿胶化成糊,加入香末,因此带有胶质;苏合香为苏合香树所分泌的树脂,为黄白色或灰棕色半流动性的浓稠液体;安息香为球形颗粒压结成的团块,外面红棕色至灰棕色,表面粗糙不平坦;这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 沉香恐怕是产自别国,因为呈不规则棒状,表面为灰黑色,质坚硬而重。”夏珺一口气说完,看大娘的示意,又继续说下去,“至于布匹。里子绸轻而薄,看似光滑实则粗糙;素光缎用手抓后易留下印记;玻璃纱更轻揉更轻巧;华服素缎色泽感极好,适宜舞台,表面光滑有韧性;平织细纺手感较细但有一定重量。” 一番话让大娘暗自惊叹,询问道:“你是哪里人?从前哪里当差过?”夏珺对此知识如此丰富,必定不是头回出来谋事。 “奴家璧城县人,先前在当地一大户人家干过,不过是扫洒的活计,耳濡目染略识得些东西。后那家人家道中落,便被遣了出来。” “嗯。”大娘看上去满意的样子,又转头对所有人说,“我们做下人的,虽是伺候人,也要有眼力见儿,用不起好物,不等于不识好物。女客的脂粉香,男客的衣料,都是我们判断识人的依照,谁打赏多,谁是贵客,懂行的自然一目了然,便知道哪些该尽心伺候了。” 夏珺心里偷笑,这舞馆看似标榜仙风道骨、不食烟火,其实内里做生意的都一样,看人下菜碟。 大娘既然这么说了,夏珺肯定是留下了。 大娘带夏珺来到丫鬟住处,说道:“你既做过,我便不多教了,跟着其他人行事把。”说完抬脚便出门。 “还未问大娘如何称呼?”夏珺急忙说道。 “都叫我付三娘,你也这样叫吧。”说着大娘就离开了。 夏珺换好衣物,便开始在大厅伺候起来。 夏珺上手极快,端茶倒水、让菜奉饭,手脚麻利,头脑也伶俐,所有事教一遍便记住,且会察言观色,看出客人心思,投其所好。半日下来,竟比干了好几年的丫鬟出色。 付三娘也不禁暗自窃喜,找了个好使。 一日落幕,月移影动,夜凉如水。 夏珺独坐在房中,算算明日就是二十七,按山上两人的计划,行动就在明日。若此事确实与景行之事无关,又该何去何从?辞了继续回永川县?还是留在这里眼看查清此事遥遥无期? 一想到这里,夏珺苦笑,竟在这里成了丫鬟,就好像兜兜转转,仍是摆脱不了宿命,这是注定的么? 第9章 舞馆下毒案 二十七日。 舞馆的重头戏在晚上,每当月上柳梢、红烛高照,便是不同于白天的莺歌燕舞景象。今日更将与平常不同,每月月底,仙风舞馆会有一场演出,舞娘们依次上台一展舞姿,是个绝佳的展示机会。吸引更多的目光也就意味着下个月会有更多打赏,也就很可能成为次月头牌。这月的日子便定在二十七日,届时会有各路名流、文人雅士聚集一堂,也是每月舞馆最热闹的日子。 因此,舞馆上上下下极为看重这场表演,一大早便开始忙碌准备。夏珺作为丫鬟一员,少不得东奔西跑、听候差遣。及至下午,没吃上一口饭,刚想坐下喝口水,付三娘又让夏珺将一盘刚摘的娇艳欲滴带水珠儿的簪花给各处舞娘送去,供晚上佩戴。 付三娘专门叮嘱夏珺:“按排位先后送,不可错了。”说着递给夏珺一张单子,从上到下依次列着各位舞娘的名字。 夏珺应诺着,看最上方写着“秦绾心”,这是本月头牌。夏珺便端着托盘,到三楼秦绾心房间。 秦绾心正在与其贴身丫鬟晚上探讨梳怎样的发髻,见夏珺端着簪花走进来,笑着说:“可巧,正在犹豫晚上的发式,花就送来了,就着花再做打算,可不两全。” 夏珺感叹,世间竟有这样标致的人啊。眉橫翠,口含丹,冰雪肌肤,盈盈一笑的样子,让夏珺手中的花都失了颜色。她想起那句: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夏珺走上前,说:“请秦姑娘选花。” “你先放桌上,我就过来。”秦绾心纤手一指,示意夏珺将花放在房正中桌上。 夏珺放下盘子,忽然瞥见桌中央摆放着许多糕点,想起从早起到现在都没进食,早已饥肠辘辘,不禁咽了咽口水。 正巧秦绾心走过来,将夏珺的渴望模样瞧了去,又笑了,说:“你若想吃,便随意吧。” 夏珺心下有些难为情,但实在抵不过饥饿,便道了谢,拿起点心大口吃起来。不知是否因为饥饿原因,竟觉点心入口即化、滑而不腻、异常美味。 夏珺称赞道:“这点心真好吃。” 秦绾心在一旁挑好了花,听了这话,喜笑颜开,这次的笑容不同于刚才,仿佛是从心里开出了花,一直延伸到眉梢。夏珺这才明白,这次才是秦绾心真正高兴的笑颜。 秦绾心道:“这点心是我亲手做的。我的家乡擅长制各类糕点,秘方是我娘手把手传给我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这是我打算晚上呈上给各位贵宾品尝的。你当真觉得好吃?” 夏珺狠狠地点点头,心想,这招高啊,吃人嘴短,下月头牌估计又是她没跑了。 忽得听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 到门外传来娇俏而尖利的声音:“妹妹这招真是妙啊,既满眼福,又满口腹。” 抬头一看,见门口站一妙龄女子,容貌与秦绾心不相上下,只多了些凛厉神情,但也不妨碍其绰约多姿、风流袅娜。 秦绾心忙站起来迎接,称:“明月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这些糕点不过是些小心意罢了,只怕是献丑了。若不是考虑到姐姐为晚上准备太过忙碌,就差人给姐姐送一些去了。” “即便如何忙来,点心还是得空一吃的。只怕妹妹瞧不上,不肯送来。” “姐姐哪里话,妹妹巴不得姐姐赏脸呢。这里的点心是上午做的,还有的在烤,一会新的出炉,便给姐姐送去。” 夏珺听秦绾心称女子为“明月姐姐”,便知是名单中排第二的宫明月了。于是,将花盘端至宫明月前,请她挑花。 宫明月挑眉扫了夏珺一眼,语出讥讽:“这排第二名,连簪花也不送到房里了,须得在这里站着挑。” 夏珺明白这位不是秦绾心一般脾性好的主儿,便连声道歉,跟着宫明月回房。 进屋后,宫明月并不直接挑花,将夏珺撂在一边,直接在梳妆台坐下,问身边丫鬟:“请来的宫中嬷嬷到了么?” 正说着间,一丫鬟带着一名老嬷嬷匆匆走进来。 宫明月对着嬷嬷点头施礼,说:“李嬷嬷有劳了,要宫中御舞女最流行的发髻样式,请嬷嬷费心了,务必力求出众亮眼。” 夏珺一下懂了,原来宫明月请了宫中专为舞女们伺候妆发的老嬷嬷来为其设计发式,只为今晚出场能够艳绝全场、力压众人。不禁在心中感叹,为了今晚都各出绝招,头牌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宫明月迟迟不挑花,夏珺也不敢催促,只能陪在一旁看李嬷嬷为其梳发。不得不说十几年专攻于此的老嬷嬷手上功夫甚是了得,十指穿梭于发丝间,不出一会一个流苏髻已挽好,中间发盘缠成型,余发结为小辫拢于两边,饰以朱翠,形如流苏。有了发式的加持,宫明月更显淡眉如秋水,双眸含清风,夏珺也看呆了去。 宫明月似乎还嫌不够,让李嬷嬷又为其戴上一支银凤镂花长簪,然后朝着镜子左右打量,又让小丫鬟拿小镜子立于身后,确认后面发型无误,方放下心来。 这时,秦绾心的丫鬟来送糕点,此外,手里还拿了一盒香粉,称:“是秦姑娘最近新得的一盒拂手香,想着宫姑娘最喜用此香,便叫我带来给姑娘。” 宫明月将香盒打开,夏珺刹时闻到满屋拂手香清甜悠长的香味。 发式弄妥后的宫明月心情甚好,不再有刚才的戾气,招呼李嬷嬷与丫鬟们共同享用点心,夏珺也受宠若惊地被邀来同吃。夏珺虽吃着点心,可心里焦急宫明月是否还需要簪花,还是可以直接送下家?现才送两位,已经耽误这么长时间,若是付三娘知道了,又是一顿怪罪。 心里翻腾,可嘴上也没闲着,不一会,一盘点心所剩无几,仅夏珺一人可能吃了其中一半。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找个机会走。 正在这时,一旁的李嬷嬷突然发出“呃呃”的窒息声,一手卡住喉咙,两眼瞪得老大,双腿站立不稳,渐渐往下倒去。一旁几人早已吓住,不知所措,还没明白眼前景象,只见李嬷嬷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10章 毒案告破 “啊——”宫明月率先叫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指挥丫鬟去叫舞馆掌事之人来。丫鬟们也吓得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脸色惨白。 夏珺惊愕不已,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待定了定神,蹲下察看起来。 只见李嬷嬷面部抽搐,呈痛苦状,嘴唇乌黑,嘴里还有未咽下的残渣,手中仍举着剩半块的点心。乍一看是食物中毒,这么说点心有毒?夏珺猛一回头看向桌上点心,想到自己吃得更多,不禁有些恐惧,捂住胸口,又想若是有毒,现在倒地的应该是自己,如果还好好的,多半是没事了吧。 不一会衙门之人、舞馆掌事们全到了,将整个房间隔离起来。仵作检查了李嬷嬷尸体后,判断为中毒身亡。结果一公布,周围人群发出惊恐之声,谁也不会想到舞馆内竟会发生下毒之事。 验过李嬷嬷手中所剩点心后,结果为表面涂毒。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秦绾心,因为皆知此点心为其独家所制。而此时,秦绾心已脸色苍白,双眸也失去了神采,惊恐无措地环顾四周,仿佛离群的孤雁,迫不及待地想寻求依靠。她不知如何才能让大家相信,下毒不是她所为,亦不知如何证明,点心上的毒与她无关。确实,点心是她一手所制,也是她派丫鬟送来的,中间未经过任何人之手。除了她,谁还能有机会在上面涂毒? 宫明月一开始被眼前景象吓到说不出话,六神无主,稍稍回神后,大声谴责秦绾心:“你是看我请了宫中嬷嬷来作发髻,怕我排名超过你,所以使出如此阴招是不是?” “我没有……”秦绾心无力地辩解着,自知在众人眼中毫无说服力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1 。 一片混乱中,夏珺保持着冷静,蹲下仔细看了李嬷嬷手上的点心,又站起身,走至桌边观察了所剩点心。然后问旁边衙门之人:“这桌上所剩点心是否检查出有毒?” 那人回答说:“这些没有,只有李嬷嬷手上那块与口中查出有毒。” 夏珺沉思:若是秦绾心在一块点心上涂毒,又差丫鬟送来,怎知李嬷嬷会拿哪一块呢?如果目标不是李嬷嬷,是宫明月,同样有随机性。万一宫明月把点心分给房里丫鬟,那不是施毒不成,反害无辜,这样风险会不会太大了点?况且秦绾心本就是本月头牌,又为晚上表演做尽准备,还有必要使这样的招数么?倒是宫明月,若是想通过下毒来嫁祸给秦绾心,倒还说得通。但她又怎样让李嬷嬷吃到那一块的呢?更重要的是,秦绾心的丫鬟一送来,我们都在场,立马开吃,她根本没有下毒的机会啊。 夏珺有些头大,环视四周,想理一理思绪。看到门口宫明月仍在对秦绾心咄咄逼问,而后者几乎无力招架。现已傍晚,落日的余晖只剩一抹残霞,映得秦绾心本就因心急而浮起一层红晕的脸红得通透,额头上出了薄薄的汗珠,见之忘俗的神采也仿佛跌到了尘埃里。而另一边宫明月也并不好到哪里去,虽在气势上似乎压倒了秦绾心,但本身也惊慌而心急,头上精心梳好的流苏髻歪斜到一边,长簪几乎快要掉出,显得竟比秦绾心更狼狈。 夏珺忽然心里有了数。 这时,衙门之人不想再纠缠下去,欲将秦绾心先带回审问。而舞馆掌事也想此事尽快了结,不影响晚上的盛事,因此并不阻拦。任凭秦绾心如何呼喊不是她所为,官吏仍架住胳膊,将其往外拖。 “慢着!”夏珺突然叫道。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她。 “施毒之人不是她。我们几个同时吃了她派丫鬟送来的这盒点心,只有李嬷嬷中了毒,若是她提前下毒,根本无法控制有毒那块会被谁吃到。”夏珺解释道。 “那你说李嬷嬷是如何吃到有毒点心的?”衙门之人问道。 “那是因为毒不是涂在点心上,而是涂在她手上。”夏珺说完,周围发出一阵躁动。 “这么个大活人,能让人在她手上涂毒,然后又拿点心放进嘴里?” “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手上沾了毒,毒不是涂上去的,而是拿了某样东西沾到的。” “什么东西?” “就是你的发簪。”夏珺指向宫明月,“你的银凤镂花长簪。” 周围一片哗然。宫明月见夏珺指向自己,神色竟比一开始李嬷嬷倒地更为惊慌。 夏珺继续说道:“你将毒涂在长簪尾部,让李嬷嬷替你拿出戴上,再吃下秦绾心送来的点心,便万无一失了。因为你知道,除了李嬷嬷,别人不会碰到发簪,其他人也不会吃到有毒的点心。现在如果验你头上的发簪,应该还能检查出毒物,因为你并未离开过这里,也来不及处理掉。” 宫明月见事已至此,也无可辩白,只能喃喃自语道:“我只想影响秦绾心今晚的表演,没有想过她会死,我没有想要害死她……” 夏珺看着宫明月被押解出房间前痛苦的神色,一言未发。一旁秦绾心仍未反应过来事态的急速反转,直到宫明月被带走,仍心有余悸。想到是夏珺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否则只能冤屈无处诉,于是心下对夏珺万分感激,不知如何表达。 当晚,演出正常进行,舞台上宫腰细软,舞姿曼妙,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可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但夏珺无心欣赏,借跑堂之机留心着大厅坐着的每一位宾客,尤其是正中四张大理石方桌,定下此位者非富即贵,若是有计划,很可能与其中一人相关。其中身材修长者不只一人,但整晚下来,无一人有异样动静。夏珺可以确定他们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以自己的武力修为,也可以感觉到无人施展小动作。一切顺利得出奇,如果那日夏珺没有在后山听到那两人谈话,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平静的晚上。但如今平静得诡异。她犹记得高个子向矮个子许诺的“万无一失”,现在是已经成功了,还是失手了? 及至宾客散去,夏珺回房,仍然左思右想,毫无头绪。 月黑风高 云阳县狱中。 宫明月独自一人在牢房中,华服不在,头发蓬乱,面无血色。突然听到脚步声。一身材削瘦而修长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站在牢栏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宫明月抬头,眼里充满愤怒,喊道:“为什么会死人?你不是告诉我那瓶药只会让人昏睡么?” “告诉你什么你就信么?那你为何要自作主张试药呢?” “我只是想用来嫁祸秦绾心破坏我的准备,让她晚上上不了场而已。”宫明月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是让我把药用于那位大人。你一开始就想让我毒死他?!” “哼,你现在明白了有什么用。就是因为你的自以为是,破坏了我们整个计划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2 。” “那现如今已既成事实。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从这里出去么?”宫明月急迫地看着他。 “你现在是一颗废弃的棋子,废子是没有利用价值的。”男子冷冰冰地说,“更何况你又蠢又笨,对于我们没有一点用,也不知道那位老爷怎么挑中了你。” 宫明月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惊恐写满了面部:“你想做什——” 话未说完,男子早已射出一枚毒镖,宫明月瞬间倒地。 第11章 青衣男子 第二天传来宫明月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舞馆上下一片哗然。 其中秦绾心心里更有别样滋味,一起共事多年,身边之人为拔得头筹出险招,落得如此下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又想到若不是夏珺,这个结局便可能是自己的,更是心有戚戚焉,对夏珺也多了份感激。 夏珺对宫明月之死并未多想,倒是这件事让她在舞馆乃至整个云阳县都名声大振,从此在仙风舞馆立足了脚,也收获了秦绾心的友情,不时差人来给她送些好物。但就夏珺而言,却并不能开心起来。自那晚平安无事后,线索仿佛断了,她顿时没了头绪,不知何去何从,每日心神不宁。 一日,夏珺受付三娘委派去集市上采办,付三娘原是为了让她出门散散心,但夏珺却无心闲逛,直奔所需之物。云阳县集市不比永川县繁华,人也稀少些,夏珺进了家胭脂水粉铺,按照付三娘列的单子挑选起来。 忽然,夏珺翻动水粉盒子的手停住了。 又是这种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 猛地一回头,店铺门口不过是些进出的客人,无人有异样,更无人在看她。 不止一次了,夏珺相信自己的直觉,却又不得不怀疑。 是因为她破了舞馆下毒案,有人对她好奇,还是此人与永川县时为同一人,如果是同一人,跟到云阳县来又是为何?夏珺自认生平并未与人结仇,且此人若是想要害她,早有多次机会可下手,为何一直仅仅只是跟踪着。 但此时干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便继续回头挑选,早早买好了所需之物,往舞馆方向走回。 一路上夏珺一直在思索这件事,也没留神前方,突然与人迎面相撞,一时站不稳,跌落在地上。 一股微弱而清幽香味扑进夏珺鼻腔。夏珺即刻判断出,拂手香,这不是宫明月所喜香料么?夏珺抬头看那人,已经走远去,瞧着背影是位瘦而高之人,与那日在后山所看到的身影略微有些相似。难道宫明月与那人有关系? 夏珺回到舞馆,那股香味依然萦绕在心中。夏珺在想是否是自己多心了,世间用拂手香之人并非仅有宫明月,在舞馆内,就有其他舞娘也使用此香,只是宫明月名气大,因此大家提到拂手香,便想到她。 不知不觉中,夏珺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宫明月的房间。这里已被暂时查封,紧扣的房门与昔日的喧哗形成鲜明对比,门上的封条也落了灰尘。夏珺注视着封条,突然眉头一皱,发现封条有些地方与门板并未完全贴合,轻飘飘地挂在那里。 有人打开过。夏珺心想,众人皆知此为官府查封,宫明月虽已自杀,但卷宗未整理呈交刑部之前,此房作为命案现场依然不可擅自闯入。有人居然偷偷进去过。 夏珺小心翼翼地私下封条,推开门,也踏了进去。 为何有人想要闯入这里。为了钱财?但桌上的珠翠首仍在,一应摆件也并未减少。那是为了什么? 夏珺查不出头绪,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被人发现就说不清道不明,便往房外走去。出门的一刹那,忽然感觉到一股幽香,拂手香。进门之时夏珺全部心思都在这件事上,并未注意到香气,一出门,香气顿时减弱,夏珺才留意到,房内还残留着浓郁的拂手香味。 等等,拂手香,刚才撞到那人身上也是这个香味。夏珺又想起,那人来时的方向正是舞馆方向。 难道是他进入了这个房间?宫明月成为驻馆舞娘已有五年之久,跟永川县深山中人还有联系?如果确实是那人,现在案子已结,又进入宫明月的房间是为何?难道宫明月与他们那日谈论的计划有关? 夏珺想得头疼,干脆回房躺下了,反正付三娘今天对她的安排就是买办,早早完成现在正好可以歇息。 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三竿,夏珺急急忙忙收拾好,跑出房间,埋怨自己睡得太沉。 在走廊的人群中穿行,突然在与某个人错身而过时,夏珺又闻到那熟悉的香味——拂手香。夏珺忙转头一看,是上午那名青衣男子。这次切不可错过了,夏珺想着,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看到那名男子下楼,自己在楼上绕了一圈方也跟下去。 那名男子的座次是在正当中的大理石桌,邻桌还有两三人,相互之间不时攀谈,看来是认识。 夏珺这是第一次看到那名男子正面,瘦削身材,高颧骨,眼睛细长而上挑,虽仅坐观歌舞,神情中仍掩饰不住一股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3 阴骘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夏珺不敢继续站在大厅无事可做引人注意,去后厨问付三娘吩咐。付三娘想着夏珺素来伶俐,让她去服侍大理石桌的尊客。 正巧!夏珺暗自心想。正愁没有机会接近,这下便送到眼前来了。 但表面仍是不动声色,与对其他客人无异。 几位客人要了一壶木樨荷花酒并每人一碟桂叶鹿蹄软糕。 坐最边上一位身着掐丝锦袍的客人开口道:“我便不要软糕了,诸兄也知道,我向来不喜鹿肉味。” 青衣男子劝道:“上来无妨,今日我请,兄台不喜不碰便是,就当打赏给他们了。”便吩咐夏珺去准备了。 夏珺领了命,不一会便呈上糕点,又去后厨将酒拿来。 走到大理石桌边,由青衣男子开始斟酒。 青衣男子伸手夹一块糕点,宽大的衣袖不经意拂过酒壶。忽然,不是是否是自己看走了眼,夏珺注意到,男子衣袖略过壶口时,掉落少许粉末。动作迅如闪电,波澜不惊,若不是夏珺一直在留意他,断不可能发现。在惊愕中未回过神,青衣男子已示意他给下一家斟酒。 夏珺移步到下一位,内心不断翻腾。这粉末是什么?□□?但下在酒壶里,自己怎可能不喝?若是自己事先服下解药,难道要将邻座之人全毒死,只剩自己岂不被怀疑?如果目标仅为一人,那怎样能仅让那人喝到毒酒呢? 这时,夏珺想到,刚才有一位称自己不会碰这糕点。如果目标是他,把解药放在糕点内……但糕点由自己亲手呈上,青衣男子从未碰过他人那一份,不可能有机会做手脚。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突然,夏珺惊愕地抬起头,她明白了青衣男子怎样下毒了! 第12章 袭击 夏珺明白的是:木樨荷花酒与桂叶鹿肉糕本身无毒,但青衣男子在酒中撒的粉末与木樨混合,便形成毒,而桂叶正好可解此毒。因此,其余会吃糕点的人必定相安无事,而那位不喜鹿肉的大人不碰此糕点,便会中毒身亡。而不会有任何证据指向青衣男子下毒,必定是整个舞馆承担下此罪责,自己乃至后厨一票人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夏珺斟酒之手略微抖动起来,这是多阴狠又狡诈的下毒方式啊。 下一位便轮到那位锦衣大人了,夏珺踌躇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装作不知,毒发后自己也会牵连其中,若是直接指出,无人会信,也会给自己惹麻烦。见死不救确不是夏珺本性,但救,将如何救? 夏珺缓步向那位大人的位置移动,内心翻腾不已。 突然心生一计,佯作被路过的椅子绊到,借势跪倒在地上,将手中酒壶洒出。几位大人皆发出啧啧不满之声,夏珺一面低声下气连连道歉,一面迅速拾起酒壶,借称重新备一壶向后厨走出。 待出来时,手上已提一壶新酒,从锦衣大人那里斟起,自是无毒了。 夏珺此次斟酒之时,感觉到青衣男子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看出了什么,让她浑身发毛。但是已至此,夏珺只能强作镇定、一无所知,只求这一晚平安过去。 斟完酒,夏珺方可暂时退下,到后厨摊开掌心一看,早已出了一层汗。 经过这番折腾,夏珺有些头晕。付三娘见她脸色不好,体贴地让回房休息,说今晚不用她跑堂伺候了。 夏珺正好也想赶紧离开,回三楼自己房中整顿下心情。 仙风舞馆三楼为舞娘与一众丫鬟住所,宾客不会至此,因此即便一楼大厅灯火通明、熙攘喧嚣,此楼却安静冷清。夏珺走上三楼,心情稍微平缓,此时大多丫鬟都在一楼伺候,此时三楼黑灯瞎火、并无一人。 夏珺正往房间走,突然,一黑影直冲过来,手掌直劈其头顶,夏珺忙向一旁避闪,手掌劈到肩头,她只觉一股钻心疼痛。但夏珺顾不上疼痛,出脚踢向那人心窝,那人似乎没料到夏珺会武功,迟疑一下,仍轻松往后一跳闪开,又向夏珺攻过来。夏珺在大厅当丫鬟,自然不会随身佩带武器,因此长剑放在房中,此时只能徒手与那人打斗。来回几个回合,夏珺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明显发觉那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不知还能撑多久。这时,那人一横掌落在夏珺腹部,夏珺向倒跌落,眼见那人正要趁机踢向自己,自知是躲不过了。 突然,从楼道角落传来一声浑厚的咳嗽声。 那人立即收住了攻向夏珺的架势,似乎不甘心一般,略微站定一会,跃出栏杆。就在跃出的一刹那,回头将手上物件射向夏珺。 夏珺拼尽全力闪躲到一边,回头一看,是三根毒针,射到了柱子上。 而借着月色,夏珺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是那名青衣男子。下一秒便消失在房梁外。 夏珺起身查看着那些毒针,针尾就几乎没入柱身,可见那人功力深厚,又看到接触毒针的木头已开始有腐烂迹象,便知针上沾的是非同一般的剧毒。 夏珺拔下一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4 根,用手帕包好。勉强支撑着走回房中,只觉心有余悸。 入夜,夏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忽然,一物破窗而入,直落于夏珺枕边。夏珺惊起,从窗户破损处向外窥去,只见外面走廊空寂,并无一人。 夏珺拾起那物,见是纸条卷曲而成,展开来,上面写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夏珺并不识得这笔迹,也一时没明白所写含义。结合今晚所发生之事来看,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多管闲事。夏珺想到青衣男子给她致命一击时传来的咳嗽声,是有人在救她。按照纸条上的意思,是指救这一次,下次便不会再插手? 夏珺正思索着,突然一人闯了进来。夏珺刚想起身拿剑,看到来人是秦绾心。 秦绾心身着寝服,一副慌张的样子,进来便拉着夏珺的手,说:“妹妹快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绾心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夏珺心里一惊。 “今晚有客人包场,我听得他们谈论说有人挡道,但老爷却不让除掉。结合他们所指之事,谈论的应该是你。”秦绾心语压低声音,“我也不知所为何事,但那些人看来不是一般身份之人,你被他们盯上了,总归不是好事,不如出去避一避。” 夏珺心想,果然是最近行事太胆大,不经意坏了某些人的事。但对秦绾心说:“姐姐莫不是听错了,夏珺只是丫鬟,默不起眼,如何能成为别人眼中钉?况且这样的事,怎会在姐姐这外人在场时谈论呢” 秦绾心轻“哼”了一声,道:“这些客人是从来不把我们舞女当活人的。对他们来说,我们只是会跳舞的木偶,却不知,我们也有眼、有耳,也会看、会听,反而能听到别人所不知的一些事。” 夏珺默然。 秦绾心握住夏珺手,将一包碎银放入她手中,道:“我虽不知他们是谁,但以你之力是不可能独自抗衡这些人的。这些盘缠你先拿去,去邻近县躲躲,过了风头再回来不迟。” 夏珺心下感激,但拒绝了秦绾心的提议:“姐姐让我逃走,我能到哪里去呢?一直以来漂泊无依,好容易在这里落脚,如今又要继续四海为家么?” 见秦绾心担忧,夏珺继续说:“可能他们就是些宫明月的旧客,气不过我把她指出来,我今后低调行事,过阵子就好了。” 秦绾心仍旧不放心,但夏珺既这么说了,也不再坚持让她逃走,毕竟漂泊的日子谁能保证比待在这里好呢? 夏珺将秦绾心劝走后,心里更加翻腾。按秦绾心的话来看,她是彻底得罪了青衣男子一行,今晚的袭击并非偶然,他们确实想除掉她。但咳嗽与纸条又作何解释?这个组织里有人想护她?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 夏珺想着,将手帕包好的毒针取出来,点了烛台仔细查看。乍一看与别的毒针并无异,仅仅是所涂□□更为剧烈。 忽然,一滴蜡落于针上,将其放大数倍,夏珺这才注意到,如此纤细的针上竟然雕刻着花纹。定睛一看,是竹叶花纹。 千叶山庄!! 第13章 千叶山庄 江湖分明道与暗道,明道擅长刀法、剑法、拳法,暗道擅长制毒、暗器、□□,两道皆门派众多,相互之间水火不容,却又相互制衡,心怀忌惮。 而千叶山庄,则因擅长制毒成为暗道之首。其制毒手法之高妙无门派能出其左右,搜便天下毒物,施毒于无形中。 江湖盛传一句话: 青竹蛇儿口, 黄蜂尾后蛰, 二者皆不毒, 最毒千叶针。 千叶山庄图腾为竹叶。如此看来,夏珺手中的毒针即为千叶针。 夏珺持针之手有些发抖,自己若是与这样的组织结仇,除掉自己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上次青衣男子的刺杀已招架不住,若是后面这般事情继续,自己将如何自保? 但夏珺转念又忆起后山所听到的“五年前”之语,若真是千叶山庄所为,凭借其手段,让景行二十余人坠崖易如反掌。 这样,便更不能逃走了。夏珺心想,自己此行目的便为查明景行坠崖之事,如今有了目标,怎可因贪生怕死而放弃。现如今不但不能回避,反而要主动出击了。 夏珺拿出了写着“下不为例”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扔于地上,直到化为灰烬。 后一日,青衣男子又出现在大厅。他看到了夏珺,视线并未留在她身上,表面仍是波澜不惊,仿佛昨日之事从未发生,只将其视为普通丫鬟。 夏珺虽暗中留意,表面也仍是不动声色。 但夏珺深知,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与其对上话,问清五年前之事。 若是在舞馆内公然前去搭话,只怕太引人注意。夏珺想,不如将其约至某处,单独见面,也好一次问个利落。 但以什么理由呢? 夏珺突然想到,后山之时,两人谈话中有“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5 重蹈……五年前”之语,想来五年前虽说成功谋害了景行一行,但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从这里下手,说不定能诱其上钩。 夏珺回房中,在一纸条上书写“欲知五年前之事,今日未时城东八角庙后亭中相见”。然后回到大厅,借斟酒之机,塞于酒杯下递给青衣男子。青衣男子接过酒杯便发现纸条,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夏珺仿若无事地仍去斟下一人酒。 午后,正是舞馆最清闲时刻,上午客人已走,舞娘们晚上才登台演出,因此,下午人并不多。夏珺等丫鬟也趁这时忙里偷闲,溜出去逛逛也不会被责骂。 夏珺将见面时间定在此,便是为了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离开几个时辰。 料想青衣男子已朝寺庙出发,夏珺回房中换好便衣,拿了佩剑,下楼正欲出门,忽然看到临近门口的木桌上一位客人朝她挥手示意。夏珺心想,不妙,若是留下她端茶送水,可耽误了大事。 走进一看,是一位老者,似曾相识的面庞,夏珺忆起,是在永川县结庐客栈救过的那位老者。 老者衣着朴素,慈眉善目,坐在这不起眼的木桌旁,面前放一碟花生,一盅酒。 老者示意夏珺坐下,开口道:“与姑娘永川县一别,不想在此见面啊。” 夏珺不好推辞,只得坐下,心想不过闲叙几句就走,也道:“老人家精神比上次越发好了。” 老者笑而不语,仍旧喝酒。半晌,又问:“不知姑娘行色匆匆,是将往哪里去?” 夏珺并不打算将实情脱出,只敷衍道:“为一点私事出去一趟。” 老者看了夏珺一眼,念道:“闭门不管庭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姑娘可知这句诗含义?” 此诗意义颇为明显,夏珺抬头,想从老者的神情中读出他是否话中有话,另有深意。但见老者仍然闲适悠然,如刚才一般喝着酒,仿佛只随意吟诵一句诗让夏珺品评。 夏珺来不及细想,心里挂念着八角庙,只想找借口抽身。 老者见夏珺坐立不安,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对她说道:“姑娘既有要事,请便吧,老身不耽搁了。” 夏珺如领圣旨一般,飞也似的出舞馆,径直向寺庙奔去。 老者看着夏珺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又想:闭门不管庭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执意如此,我也无法了。 八角庙位于云阳县东面,地处幽僻,平日里香火并不旺,在一片竹翠环绕中如同与世隔绝一般。其中只有一座寺庙,几间禅房,与周围山林遥遥相对。 山间一条小径直通寺庙,夏珺沿其行走,四下万籁俱寂、针落有声。夏珺一手紧握长剑,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唯恐青衣男子突然偷袭。 到了寺庙,直奔后方亭子。此亭更在深幽处,林木葱郁,将亭子包围起来,若非走近,绝看不到亭子内部,是个绝佳的会面场所。 夏珺在远处顿了一下,四下阒无人声,也无法窥见亭中是否有人。心想莫不是因自己为老者所耽误,来得有些迟了,那男子便走了。 如此想着,夏珺仍一步步走了过去。 眼前的一幕让夏珺惊得险些叫出来:那名青衣男子躺在地上,手持佩剑,面怀怒容,鲜血还在滴淌,人早已没了气息。 回到舞馆,夏珺仍心神未宁。 她仔细察看过青衣男子尸身的状况,是在打斗中为他人所杀,并且从血液凝固的状态来看,在她到达前不久。但她屏气凝神,并未感觉到周围有人存在。此前与青衣男子交手的情况来看,此人武功远在她之上,若是将其击败杀害,那么那人一定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夏珺想,自己与其见面之事并无人知晓,官府应该不会查到自己身上。只是如此一来,好容易有知晓景行之事的机会又失去了,唯一与之相连的青衣男子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 等等,青衣男子并非唯一的线索,夏珺突然想到,出门前叫住自己的那位老者。这仅仅是巧合么?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老者所说的话似乎别有深意,言语之间有让她别插手之意。难道那张纸条是他所写?如果那名老者便是那日在后山与青衣男子谈话之人,那么他知晓所有这些事情便说得通了。如此想来,两人神行体态确实相合…… 想到这里,夏珺似乎记起什么,翻出了随身包袱中老者所赠之药,以前并未留意瓶身,现正值白日,光线敞亮,瓶身上雕刻的竹叶花纹清晰可见。 老者也是千叶山庄之人! 从这个角度想开去,前些日子所发生点点滴滴似乎都汇聚起来。夏珺想到了青衣男子对老者的恭敬听命态度,想到了众人口中所称的“老爷”,想到老者云淡风轻却将所有掌控于指尖,夏珺终于明白了,这名初见时其貌不扬的老者正是千叶山庄的掌门人! 夜色深沉。 黑色浓墨重彩地抹于天际,连月色的微光也黯淡了。 庭院内,树移影婆娑,深竹暗浮烟。 一修长身影立于黑暗之中。 忽然,身后出现四人,为首一老者领众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6 人单膝叩拜, “少主。” 第14章 贵人 “少主怎么亲自出山庄了。”老者甚是恭敬地问道,“若有吩咐交给属下便是。” “若你们办事得力,何须我亲自出马。你们这次在云阳县任务失败两次,还折损了一名高手。” “是属下办事不力。这次商陆之死,实在是意外。”老者充满懊恼与羞愧。 “我还听说,这些都与一名女子有关。” “少主恕罪,因此前与该女子有旧,所以放过了她一次,没想到反而害了自己人。此后定不会心软。” “你是庄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我们一直以来的惯例是:挡道者,除之。” “是。一时的恻隐之心竟有如此大的代价,属下这次定不会饶过她。” “不必了。我亲自来。” 说完,身影消失于屋内。 第二日,夏珺在舞馆又见到老者,这次身边没了青衣男子后,多了三四人。夏珺自从知晓老者身份,一直想亲自与其交谈,继续与青衣男子未能成行的问话。但老者似乎一直在回避她。她知道山庄定是怀疑青衣男子之死是她所为,但在短时间内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静候时机,一边调查此事,一边寻机与老者搭上话。 日子一日长似一日,就这么过着。转眼间已到春末夏初,艳阳新绽,万物生长。说来也怪,青衣男子事件后,反而没人再来找夏珺麻烦。山庄好像直接忽视了夏珺,虽然老者一行仍时不时出现在舞馆,却再也与她无交集。夏珺也只得这么过着,倒是在这段时间里,跟秦绾心的关系更好了,除了跑堂,闲时都在秦绾心房里,大家都笑称夏珺快成秦绾心贴身丫鬟了。 这日下午,夏珺闲来无事,照例去往秦绾心房中闲坐小叙。还未走到门口,就见到秦绾心的丫鬟碧环满脸笑意地捧着一盆鲜花走来。夏珺一看,是剪夏罗,金黄色的花瓣汇聚成伞,末尾呈锯齿形,盛开得极旺,在一片绿丛中,似蝴蝶翩飞。 碧环见到夏珺,热情地打招呼:“又来找秦姑娘啦。” 夏珺冲她一笑,指着她手中的花说:“这花真美,舞馆中可没见到,从哪儿来的?” 碧环神秘地挑挑眉,道:“当然是贵客送给秦姑娘的。最近啊,有位贵公子,每日送秦姑娘一盆花,我瞧着都是名贵又好看的花种,寓意可是名花配美人……” 碧环说着与夏珺一同进屋,恰好被秦绾心听见这几句,脸上微微起了一层红晕,嗔怪道:“休胡说。” 夏珺冲她笑道:“如今绾心姐得了贵人赏识,要飞黄腾达了。” 舞馆的舞娘因卖艺不卖身,地位远高于青楼女子,婚配嫁人仍是自主选择,若是有幸识得良人,便也如同一般女子找得好夫君。因此,若是被达官贵人看上娶了去,也算是觅得个好出处。 秦绾心有些羞涩道:“不过是一般俗物罢了。” 夏珺环视房间,平日里虽天天前来,还未曾留意,现今才注意到四周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盆栽花卉。有醉蝶花、露薇花、紫云英、万代兰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里屋都已摆不下,一直延伸到门口,好不热闹。花团锦簇中,衬得秦绾心更是娇媚动人。 本身秦绾心便不爱香料,平日只用花香熏染房屋,因此,这些花她全命人放置于屋内,每日皆是芬芳馥郁的花香。 夏珺道:“一般俗物可不会有这样的巧心思。我见这些花不仅名贵,形态也极美,且每日送来之花相互搭配极为和宜,可见是费了一番心思。就是不知道是哪位贵人,我怎么都不知晓这件事。” 秦绾心含笑:“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别说的事,就没有特意向你提起,今晚指与你看便是了。” 说着便入了夜,秦绾心也收拾妥当,准备登台。夏珺依旧要去大厅伺候着。两人因此一同下楼。 走至二楼处时,秦绾心突然停了,往下一指,向夏珺道:“瞧,那人便是。” 夏珺顺着秦绾心手指方向向下看去,居然是老者一行人。此时他们正坐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同普通客人一样品酒闲聊。 夏珺心里一慌,还存些侥幸,问:“谁?” 秦绾心露出了娇羞模样,道:“就是坐在靠窗角落里的那位白衣男子。” 夏珺再次看去,才注意到那个坐在老者身边最角落位置的人。此人身着一身白衣,镶蓝边,寻常男子发髻,默默饮酒,并不太与同桌之人交谈。抬头时,夏珺才看清此人长相,竟有种惊艳的感觉。鼻梁瘦削挺拔,一双桃花眼深且细长,下颌线柔滑利落,弧度精巧而不过尖,唇红齿白,神色清泠。女版秦绾心啊!夏珺暗自在心里叹道。若不是神情中不加掩饰的冷峻凌厉,女装打扮起来定是不输于舞馆任何一位。 夏珺正这样想着,忽然见那人仰起头来,视线朝她们这边射来,其中的锐利让夏珺发了一下憷,随即又镇静下来。回头一看秦绾心,低头嫣然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7 一笑,两颊早已染上了红晕。 夏珺想,这眼神多半是看向秦绾心,但其中并未没有自己的因素。那人既然与身为千叶山庄掌门人的老者坐在一起,很可能也是山庄之人。以自己与山庄这段时间结下的梁子,那人未必不对自己抱有敌意,甚至怀恨在心。为了不连累秦绾心,以后在他的视野中,要尽量少往来了。 白衣男子收回视线。坐在对面的一位身着褐色衣服的年轻男子对他说道:“少主,让属下出手,即刻便可解决那女人。” “不。”白衣男子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地说,“这人三番五次看穿我们的计划,倒是激起了我与她斗斗智的想法。” 对面男子有些犹豫地问道:“只是如此伤及之人并非我方仇人,也并非那女子本身。” “她既害我身边之人,那我便也以彼之道、还治其身。”白衣男子举起酒杯一仰而尽,眼中闪现出冷漠与狠绝。 第15章 花盆之谜 夜晚的仙风舞馆依旧是灯火通明,绮丽靡费。 秦绾心的舞蹈比平日更有种妩媚娇柔的风情。 有美人兮,清扬婉约。 妍姿巧笑,彩袖轻盈。 歌宛转, 舞翩跹, 花入人眼。 夏珺无心欣赏歌舞,只暗中留意老者一桌。 让夏珺奇怪的是,看起来一行四人皆不是为观舞而来。甚至作为舞馆头牌秦绾心登台的过程中,也基本埋头喝酒,偶尔相互交谈,极少盯着秦绾心看。在一众客人迷醉的神情中,显得格外突出,也格外突兀。尤其是角落里的白衣男子,按理来说每日赠秦绾心一盆名花,应该是个捧角儿的主,但整个过程从未抬头往舞台上看一眼,似乎对秦绾心的绝色美颜与绰约舞姿并不感兴趣。 千叶山庄真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人都有,夏珺心想。若非这是与调查景行之事唯一的牵连,夏珺怎么都不愿与这样的门派打交道,现在却想方设法要接近其掌门人,让她不免有些心力交瘁。 一曲舞毕,秦绾心退场。 临上楼时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白衣男子,见对方正埋着头,未接她这一眼神,秦绾心不免有些失望,匆匆转头上楼。 夏珺跑堂中间歇息,也跑到秦绾心房间,见她正对着窗外发呆。 夏珺打趣道:“春思夏愁一万丈,不及郎君赠我情。” 秦绾心回头,见夏珺将自己为情所困的样子瞧了去,不免有些窘迫。 夏珺坐到秦绾心身边,道:“今晚一见,那人果真相貌不凡。郎才女貌,相配得宜。” 秦绾心却没有对这话感到高兴,对夏珺幽幽说道:“妹妹当真觉得那人对我有情?说来也奇,那人每日送花来,好似对我殷勤万分,但我跳舞时,却注意到他从不抬头看我。” 夏珺道:“或许只是羞涩呢?也许是看时姐姐未注意到。” 秦绾心神色有些黯然:“这些年来,对我热切殷勤之人不少,甚至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过都是贪图美色,一时兴起罢了,也未曾想过与我认真过日子。我看这人神采出众,但看来终究也与其他平俗之辈一样罢了。” 夏珺安慰道:“绾心姐不必过分忧伤。再等些日子,他若真心便好,若不真心,姐姐也将自己的心存一存,便不会太过伤心了。” 虽说是这么安慰,但秦绾心的话在夏珺心里种下了疑惑的根。看来今天晚上所观察到的情况并非自己疑心,秦绾心也注意到了那人的怪异之处。结合自己与千叶山庄的过节,夏珺不能不想到是否是针对自己而来。若是老者执意为青衣男子报仇,而派手下对秦绾心下手,以此来惩戒警告她,也并非说不通。只是这些花种皆非有毒之花,且相互调和也不会形成毒物,若是要害秦绾心,该怎样下手呢? 想到这种可能,夏珺不由得用手捏紧了裙边,千叶山庄果然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直接对她,反而找身边之人下手,攻心为上,比一般报复更甚。 只是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指明他们使用了任何手段,夏珺也看不出这些花有什么端倪。 又略坐了一会,秦绾心说微微有些头疼,想歇下了,夏珺便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夏珺完成了大厅的一般洒扫活计,见客人还不很多,无需她守着,便又去往秦绾心房间。到时看到碧环正从里间出来,对她摆摆手,示意秦绾心还没起。 “这么晚了,怎么还睡着,可是发懒了。”夏珺低声道。 “醒了,就是不想起,说是头疼。”碧环说道。 听碧环这么一说,夏珺上了心,犹记得昨晚秦绾心也说头疼便早早睡下了。 夏珺忙问碧环:“她这头疼的毛病可是最近才有的?发作频繁么?可有叫大夫来瞧瞧?” 碧环回答道:“就是近一周才常喊头疼,叫大夫来瞧过了,也没瞧出什么毛病,只说多加休息便罢。”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8 因为想到白衣男子与千叶山庄相关,夏珺便不得不多了几分疑虑。首先想到的必然是每日送来的花卉,里面会有什么手脚么? 趁着秦绾心还未起,夏珺逐一查看每一盆花。碧环对夏珺有时候的怪异行为已见怪不怪,自去忙自己的事,并不干涉她。 夏珺确认了每一盆花并非有毒植株,且用手拨开枝叶,并没有其他植物混杂其间。她甚至将花盆中的土用小铲挑起,仔细摸捻辨认,土也没有异样。那到底是怎样做到的呢?她几乎可以确定秦绾心的头疼并非巧合,一定是这些花的缘故,而且那名送花男子一定是在老者指使下故意对她身边之人进行报复。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定不能说服秦绾心将这些花丢弃,而自己与山庄莫名其妙的交集,又不能全盘向她托出。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因为自己而害了秦绾心。心下焦急,却也无法,夏珺闷闷不乐地走出秦绾心的房间。 来到一楼大厅,夏珺见到舞馆掌事之一齐财正在对着一面墙发愁,便走过去问:“齐大哥,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 齐财便是夏珺第一次进舞馆时误以为她来应聘而将其带入后院之人。因夏珺伶俐,颇得付三娘赏识,因此他便也对这个丫头格外友善。齐财耐心告诉她,是因大厅画壁有块墙皮脱落,他找人来漆补,颜色倒是看不出差异了,但味道实在太大,这样会影响生意啊,着实令他发愁。 夏珺笑称:“这有何难,用清水沾着香料,在漆上一层,盖过那味道,不就结了。” 齐财一拍脑袋:“哎哟,这么简单的方法,倒没想起来,还好对你说了,你这小丫头又立功了。” 夏珺玩笑称可得涨薪水了,齐财连声应诺。 逗乐两句后,齐财自去吩咐人准备刷墙材料,夏珺也走向后厨开始干活。突然,夏珺灵光一闪,朝三楼秦绾心房间奔去——她知道白衣男子在那些花上动了怎样的手脚了! 第16章 以牙还牙 夏珺一口气跑至秦绾心房间,此时秦绾心刚起,一副慵懒模样。 见夏珺慌里慌张地进来,秦绾心戏谑她道:“你个冒失鬼的样子,这么大的人了,没一点正形。” 夏珺没有接话,直接在一盆花前蹲在,用手指抹了一下花盆,放至鼻下嗅了嗅。 果然! 秦绾心见夏珺严肃模样,忙走过来,问这花有何不妥。 “花盆有毒。”夏珺简短地呈述。 秦绾心顿时脸色刷白,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花盆,又看了看夏珺,不知该作何反应。 夏珺当机立断,叫来碧环,让大家一同将花全搬去后院扔掉。 秦绾心还呆呆地站在一边,喃喃自语:“怎么会……” 夏珺搬完一盆花,回来见到秦绾心怅然若失的样子,于心不忍,向其缓缓解释道:“这些花盆表面刷了一层夹竹桃粉,人多闻了去便会产生恶心、头疼等症状,长期下来,后果会更加严重。夹竹桃粉本有异味,但为花香气所盖,因此不易被人发现。绾心姐最近一段时间的头疼,便与此有关。” 听了这话,秦绾心脸色愈发惨白,嘴唇紧咬,微微抖动着。 夏珺知道,秦绾心本对那白衣男子有些动心,现在突然知晓对方赠送自己之物居然用如此精巧方式涂毒,这么多日来皆是怀着害自己的目的,一时落差颇大,无法接受。 夏珺十分不忍,欲向秦绾心说明其中关节,解释那人应该是冲着自己而来,无意中中伤秦绾心,却不知怎样开口。可能听了自己背后的故事,秦绾心会更无法接受吧。 因此,夏珺只能更奋力搬花,希望尽快将这些毒物搬离秦绾心住所,不让她再因为自己受更多的无辜伤害。 所有花搬离完毕,夏珺叮嘱齐财一定将这些花盆销毁后,便又回到秦绾心房间。进门见到秦绾心依旧失神似的望着那些花原本放置的地方。 夏珺轻轻移步到秦绾心身边,软语宽慰道:“姐姐不必过分伤心……”一时也语塞了,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秦绾心回过头,对夏珺说:“妹妹说那些花盆有毒,我都相信。但我想不明白的是,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我?还是这种隐秘的手段。” 夏珺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她该如何对秦绾心说,或许那人从未对秦绾心动情,一开始的目标便是是她,秦绾心只是一枚受牵连的棋子。也无法向秦绾心解释清这许多日来发生之事,其实夏珺自己或许都说不清是如何与山庄开始的这些恩怨纠葛。只怕以秦绾心纯澄的心灵,根本无法接受千叶山庄这样的擅制毒用毒的组织,早已在舞馆活动多时的事实。 夏珺只得默默走出房间,望着明暗交织的傍晚街景,蓦然无言。 在走廊上,又碰到碧环端一盆花走来,紧张地对夏珺说:“那位公子又派人送来了,我也不敢告诉秦姑娘,丢也不是收也不是,也不好正面驳回,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夏珺见这次送来之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9 花为翡翠兰,绿油油的叶片细长如荧光闪耀,点缀其间的花儿似火一般耀眼,如同一尊精美的翡翠饰品,秀丽而夺目。夏珺用手抹了一下花盆,依然涂有夹竹桃粉。 夏珺略微停顿了一下,突然计上心来,接过翡翠兰,对碧环说:“这花交给我处理,你先别告知秦姑娘此事。以后但凡那人再送来花,都交与我。” 几日过去,老者一行终于如夏珺所愿又出现在舞馆,照例是坐在角落的老位子。 只见白衣男子落座后,不到小厮摆上茶盏的功夫,便皱了眉。夏珺看在眼里,心想,算你够敏锐。 随后那男子开始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突然有些吃惊地发现身后墙角摆放的正是前几日送秦绾心之花。 因舞馆的大厅四角本身摆放有各色花卉做装饰熏染之用,因此,这几盆花放在这个角落并不起眼。虽说一行人所坐位置最为靠近此角落,但整个舞馆香气萦绕,花盆上的夹竹桃粉味道几乎完全被掩盖住,此人能够立马发现这些花的异样,也不得不让夏珺心生佩服。 确实,自从她发现了花盆上的诡计后,便将每日送来之花偷偷与老者一行人常坐座位附近之花调换,想让他们自己也尝尝恶果。夏珺本也没有期望能够长久不被发现,但如此快速便被识破,实在她意料之外。 白衣男子发现那几盆花后神色有些复杂,抬起头来迎面正好对上站在大厅中央看向这边的夏珺。夏珺目光锐利地瞪着他,放下手中茶壶,径直向后院走去。 白衣男子对同桌之人简略说了几句,这些人皆表现惊诧状。随后一行人也跟向后院。 舞馆后院是一片荒草地,为丢弃杂物场所,平日里鲜有人来,此前有毒花盆全部堆放于此,等待一并处理。 此时夏珺站在后院中央,指着那些花盆,对回廊上后至的老者一行人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若是对我有怨,对我下手即可,何必伤及无辜!用此阴毒手段,实非大男子作为!” 白衣男子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一孔武大汉迅即飞出,挥剑直指夏珺,口中大喊:“既如此就偿命来。” 夏珺早有准备,将佩剑藏于此,见大汉攻过来,也抽出佩剑,迎了上去。两人刀光剑影往来几回合,夏珺便察觉到这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大致与青衣男子持平,但因心中愤懑,为着秦绾心所遭不白之苦,手中力量增了数倍,竟招架住十几回合,未让大汉占得明显上风。但打斗持久下去,夏珺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接招出击都明显慢了下来,照此下去,只怕自己非死即伤。 忽然,在回廊观战的白衣男子做了个手势,大汉瞬即停下,飞回其身边,一行人转身离开后院。 路上,那大汉实在忍不住,问白衣男子:“少主为何让我收手?” “甘遂,你与她交手,肯定发现了她武功远不如你,那她是如何能够在打斗中杀害商陆的呢?”白衣男子瞥了他一眼,答道。 这名叫甘遂的大汉顿时醒悟,但又不甘心地继续说:“即便不是她,她搅黄了我们这么多次行动,除掉也便宜。” “除掉她可以,但有人想借我们之手除掉她不可以。” 夏珺仍留在原地,想自己若是追上前去与其缠斗,也不会占便宜,既然他们先行离开,自己也只能见好就收。 但她注意到,那大汉是看了白衣男子的示意收住剑,而一旁老者并未表示不满。这么说来那人在千叶山庄地位颇高,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第17章 叶空城 想了几天之后,夏珺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如今自己完全处于被动,景行之事毫无进展,又与千叶山庄这样的门派结上梁子。虽说这一次被自己侥幸识破,但如此诡计防不胜防,难保对方不再次下手。而且,已经危害到身边之人,这是夏珺最不愿见到的。她决定下一次的交手主动出击。 夏珺想,既然老者与她有旧,又是千叶山庄掌门人,不如直接与其接触,反而省却很多麻烦。只是照目前形势来看,对方很可能不会对自己格外留情,若是提出单独见面交谈,很大概率上会碰一鼻子灰。 与其等待时机,不如主动出击,夏珺咬了咬牙。 终于等到老者一行人又来舞馆。夏珺心中想好计策,虽不十分万全,却也只能冒险一搏了。 仙风舞馆如往常一般旖旎绮丽,莺歌燕语。 众人的目光皆望向舞台上绰约多姿的舞娘。 谁也不曾注意到,夏珺消失在了大厅,轻快走至回廊后方的一间茅草房前,对早已安排在门口的小厮示意了一下,旋即开门闪了进去。 里面之人大惊失色,一脸慌神。此人正是老者,而此处是茅房。 老者一看闯进来之人是夏珺,颇有些吃惊,又有些恼怒。正想开口呵斥,夏珺淡定一笑,略带歉意地说:“抱歉以这种方式叨扰,我实在想不到更好地见面交谈机会了。” 老者脸上仍是一道青一道白,但表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0 面神情已收起了惊慌,正视夏珺说道:“夏姑娘千方百计想与我庄交手,现在不惜以这种方式来拦截乌某,不知到底是所谓何故。” 夏珺迎上其目光:“实不相瞒,确有一事想请教于您。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便直说了,五年前之事,所谓何事?” 老者有些吃惊,不仅仅为夏珺的直切主题,更是惊异于其说之事。本以为这女子费尽心机与山庄纠缠,是为了复仇或有甚机密要事,但只是想打听五年前的一桩事?不过五年前发生之事众多,他确实不明白夏珺所指何事。 “五年前之事不知是指哪件事?” “……便是千仭崖之事。” 老者挑了挑眉,明显忆起夏珺所说之事。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女子为何打听此事?与她有相干?而且若是因此事,就更没有理由与千叶山庄过不去了。 夏珺见老者明明若有所思,却沉默不语。便觉此事定有蹊跷,老者一定知道与景行之事相关内幕,便抢前一步,直逼老者,半威胁地说:“若今天您不告诉我,我是不会放您走的。我虽交代了外面小厮不放人进来,但长久拦下去也不是办法,等再有人闯进来,看到孤男寡女在里面,您这千叶山庄掌门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夏珺说完,本以为老者会妥协。却见其面容闪过一丝疑惑,而后居然微微一笑。 “你认为你能将我困住在这里?”老者的神情轻松下来。 “什么——”夏珺话没说完,只觉一阵风卷着些飞草尘土刮过来,忙捂上眼,待睁开时,见老者已从茅房后部毛草稀疏处突出,跃上房梁,片刻便消失在视野中。 夏珺气急,眼看实情唾手可得,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人溜走了。而且有此一次,他们肯定防备愈紧,下次再想见可就难了。 而后一连几日夏珺皆闷闷不乐,老者一行也再未出现于舞馆中。夏珺为自己的打草惊蛇、冒失唐突却又未准备万全而懊恼不已。老者一旦消失,景行之事更无从查起了。一切仿佛又回到起点。 一日夜深,月色缱绻,夜深露重。 夏珺早已躺下,却仍未入睡。 忽而烛台灯芯晃动,忽明忽暗。 夏珺警觉,起身一看,见一身影立于屋内。 是那名老者。 他向夏珺微微颔首,道:“冒昧叨扰,姑娘请跟我走一趟,有人想见您。” 夏珺有些迟疑。 老者又道:“那人会告诉姑娘五年前之事。” 夏珺一听,便也顾不得什么,起身将外衣穿上,拿上佩剑。两人身轻影快地出了舞馆,并无一人惊醒。 老者带领夏珺来到一处住宅,像是个普通农家院落,低墙残瓦,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引人瞩目,还有些破败。 门口并无任何把守,夏珺跟随着走了进去,进入东边一间侧房。房间不大,装饰也相当朴素,仅放置一几,几个坐垫,一张床榻而已。 一身影坐于几后,夏珺辨认出来,是那白衣男子。 老者对那男子躬身道:“少主,人已带来。” 少主?夏珺还未弄明白眼前人物关系,白衣男子已挥手示意老者下去,转眼间房里就剩下夏珺与那名男子二人。 “你是谁?为何让我来这里?”夏珺后退了一步,将手偷偷按在佩剑上,警惕地询问。 “你不是在调查五年前之事么?我可以把我们了解的告诉你。”白衣男子面无表情,语气却甚是平和。 “怎么突然又对我友好起来?你们不是三番五次想杀我么?”夏珺对这个转变有些看不明白。 “我知晓一个道理,”白衣男子道,“消灭一个强劲敌人的最好方法,便是将其化敌为友。我们一时半会也除不掉你,虽不会成为友,但也好过与你为敌。” 夏珺对这番理论有些吃惊,但这样的情况对她确实有利,机不可失,她便紧接着问起五年前之事。 “当年千仭崖梁府迎亲队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能先问一下这与你的关系么?” 夏珺思忖了一下,顿了顿,低下头:“我便是梁府公子梁景行即将迎娶的未婚妻。为着当年事件的蹊跷,寻来此地,想查个究竟。” 白衣男子正倒茶,听夏珺如此说,抬头看了她一眼,将一盏茶置于她面前,示意她坐下。 “既然如此,我有个消息,对你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夏珺坐下,并不喝茶,向前探身急切道:“什么消息?” “如果我告诉你,根本没有坠崖,梁景行也没有死呢?” 一句话让夏珺惊喜交集,却又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想过景行还活着的可能,一直以来为景行查明真相,找出害他之人的信念盘桓在她脑中,但从未想过整个坠崖事件不曾发生。这人的话是否可信?可不是又一次的伎俩? “可我查过永川县志,里面明明白白写着景行的坠崖之事,梁府所报消息亦是如此,难不成梁府会谎称自家公子身亡?”夏珺太希望这个消息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1 是真的,反而害怕希望落空,因此举出疑惑之处,口中质疑,心里却暗自希望白衣男子打破这些疑点。 “他们在搞什么诡计我就不得而知了,也不感兴趣。但梁景行没有坠崖,这是我所确定的。而且不但没有坠崖,当年还在千仭崖抢走了属于山庄的一批火器。” 一番话让夏珺险些叫出声来,既然凭借千叶山庄庞大的势力与灵通的消息,确定景行未死,那么几乎可以肯定是真的。景行还活着!夏珺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来的孤独、愤恨、奔波全都是虚无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上天待她不薄,她有些激动,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拿起面前的茶盏,大大地喝了一口。 “那他为什么会抢你们的火器?你们山庄是制毒的,哪来的火器?”夏珺放下茶杯,寻出疑点,又继续追问。其实就是害怕任何一点不合逻辑处使景行活着这件事成为镜中月水中花。 “这这与你无关。我已经告诉了你想了解之事。以这个消息作为交换,我们之间也算恩怨了清,以后各有各路,互不相扰。还望夏姑娘高抬贵手,不再挡道。”白衣男子开始下逐客令。 夏珺还不想离去,刚知道这个让她喜出望外的消息,她急于知道更多的细节,以及如何能找到景行。但看白衣男子的冷漠态度,似乎已不想再聊下去,自己也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忽然,她又好奇起白衣男子的身份,他为什么知道这些秘密?跟老者什么关系? “请问公子贵姓?”她想,若是多得知些这人情况,今后想找景行,也可以来问他要线索。说两清又怎样,反正她转脸不承认就是了。 白衣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又转到她面前的茶盏上,然后开口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叶空城。” “那真是多谢叶公子了,这份恩情,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夏珺诚恳地说道,这倒是真心话,能够得知这一消息,她确实对叶空城连带千叶山庄感激不已。 随后便有人进来,将夏珺带出。 屋内,叶空城依旧于座位上静坐着,拿起夏珺面前的茶盏,对着烛光,若有所思地把玩着。 老者推门进来,躬身说道:“少主此番将梁景行之事告诉她,她忙于寻自己未婚夫婿,也顾不得阻拦我们了。即便是日后有交手,念在这份情谊上,也不会过分坏事。” 叶空城注视于茶盏上的红色唇印,意味深长道:“哼.......真的是未婚妻?” 第18章 盆栽 仙风舞馆近几日人多了起来,倒不是宾客增加了,而是进进出出的伙计帮手数量明显上涨。这些人自然是走后门进出,来去匆匆,几次险些将夏珺手上所端茶酒撞到。 向付三娘打听,夏珺才知道原来今年的明道大会将在仙风舞馆举行,为了布置场地,准备茶点及各色用具,一一安排妥当,少不得提早订好让人送来,好有备无患。 夏珺想,明道大会,那便是擅长刀、拳、剑的各个组织门派的集会了。千叶山庄身为暗道组织,应该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叶空城一行人这段时间一直盘桓在这里,难道跟此次大会有关?他们想对这次大会的明道各门派出手?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自己该管之事,若是千叶山庄与明道各派相斗,无论哪一方的势力都不是自己可望其项背的,何必白操那心。而且自从上次叶空城告诉自己景行的消息后,确实对千叶山庄心存感激,再插手管闲事可就情理不容了。 想到这里,夏珺走出后厨,自去大厅洒扫。 刚进大厅,就看到几个小厮正忙着将几盆树形盆栽抬至各个角落。盆栽多为松柏一类,皆修为文人树形,树干高,枝短叶茂,有飘逸之感。其间并无花,反而有一种朴拙之态,不失韵味。齐财在当中指挥着,命四角上一处一盆。 夏珺向正巧路过的碧环笑道:“你说这些人真故作姿态。明明选择舞馆这样的地方集会,却又非得以松柏修饰,好显得不至于花团锦簇过分旖旎。摆几棵树就高风亮节了?” 碧环噗嗤一笑,道:“你呀,少说几句吧。让人听到,黄了这大宗生意,看付三娘不揭掉你的皮。” 说笑间,秦绾心也来到了一楼大厅。她扫视了四周一眼,向夏珺她们说道:“如今舞馆名气也大了,像明道大会这样的盛事也选了我们这儿。” 夏珺凑上去对秦绾心低声说道:“这次来的可都是明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姐姐不可错失良机啊。” 秦绾心低下头,没说什么。夏珺知道,她还为着上次花盆之事存着心结。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拍秦绾心手,说:“姐姐放心,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害人之事了。” 秦绾心对她笑笑。 第二日,付三娘将夏珺等十几个丫鬟召集在一起,神色严肃地说:“想必你们已经知晓,几日后明道大会将在舞馆举行。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办得好,必能使舞馆名气再上一层台阶,若是办砸了,我们这儿生意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2 也不用做了。” 说完她清清嗓子,分给夏珺她们一人一张纸,说:“这是那天的来客名单,你们先熟悉一下,届时会有掌事的教你们认人。那几日舞馆会封场专为此会,到时候察言观色都伶俐着点儿,切不可出错。” 夏珺看那单子上密密麻麻写着诸多门派与代表姓名,看来这次刀、拳、剑的各个门派都有参与,例如代表拳法的龙虎会、代表剑法的天道派等。 剑法……夏珺看着这一列名单,心中生出了一丝苦涩的味道。想当年,梁府也是剑法的代表啊。梁府在史上甚至还一度成为剑宗,但随着时代变迁,更侧重于在朝廷而非江湖上的地位发展而逐渐荒废了剑法武艺。及至梁景行父亲这一代,剑法已式微,更别提梁景行自小体弱,连拿剑都有些吃力,惶谈修炼剑法了,至此梁家的剑法便彻底荒废了。 但夏珺自小的剑法启蒙便是景行的父亲梁正刚亲自传授。夏珺现在仍记得在梁府庭院,杏花微雨,春芽初绽,梁伯伯耐心教她一招一式,景行在回廊屋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当时只道是寻常…… “夏珺,夏珺。”一个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是旁边一丫鬟提醒她该回大厅干活了。 夏珺缓缓走至大厅,努力不让回忆影响现在的心绪,她告诉自己,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景行还活着,只要找到他就好了。 不经意间瞥到了墙角的一盆树形盆栽,见昨日还娇翠的叶片竟有些许枯黄,便走了过去。夏珺见这个角落正是前些日子千叶山庄之人所常坐角落,立即想到是否是因之前自己将有毒花盆放置于此,现虽已搬走,却影响了后面的植株。夏珺摩挲着发黄的叶子,内心有些愧疚,又有一些说不出的不安。她又走向别的角落,惊讶地发现其余角落里的盆栽也有这个问题。那便不是因有毒花盆的缘故了。这是为什么?有人想捣乱,破坏明道大会?但是在植株上做手脚,未免也太小儿科。 夏珺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立即蹲下身,将手使劲插入盆栽中的土,用力抓了一把拔出手来。果然,夏珺看着手上的红色粉末心中惊呼,花盆土中混有火··药!有人想要破坏明道大会,将到会代表炸死。以树形盆栽的承载量,若是将放置在大厅四角的火··药引爆,虽不一定使在场之人全军覆没,但一定会有大批非死即伤,使整个明道元气大伤。多么险恶的用心,又是千叶山庄所为么?夏珺有些怀疑,因为此前千叶山庄皆是使毒,确实符合其擅长,而这火··药并非千叶山庄所长。 火··药……夏珺忽然想到,那次叶空城提到他们的一批火器,这么说来他们也向幽火城、燎原堂等擅制火器的门派购买过这一类物品,那么弄到□□也不难。以他们前段时间在舞馆活动的密度来看,不得不怀疑是为此次事件做谋划。 夏珺的脸皱成了一团,此番该如何抉择。若是佯作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将会因自己的闭口不言而失去,其中不乏舞馆中朝夕相处的这些无辜之人;若是揭露出来,则又与千叶山庄为敌一次,他们必不会再放过我,况且于私他们对自己也算有恩情,日后寻找梁景行,还得借他们的线索。 夏珺正纠结间,突然背后有人拍了她肩膀,回头一看,惊得叫出来: “陆萧然——” 作者有话要说: 唉,到底有人看么...... 第19章 再遇陆萧然 夏珺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萧然依然是一副清朗俊逸少年郎的模样,带着狡黠而干净的笑容,露出两颗虎牙。 他反问夏珺:“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打工啊。” “那我便是你们的客人了,快上茶伺候吧。”陆萧然说着大摇大摆地在一张桌子前坐下,腿一翘,挑着眉看向夏珺。 夏珺懒得理他,但又怕掌事的人看到,便去给他随便端了壶什么茶来。陆萧然拉着夏珺坐下一同喝茶,夏珺不肯,只边擦着桌子边同他讲话。 夏珺继续问他:“你可是又从家里溜出来的?” “哪有,我这次可是正正经经地出来办事。”陆萧然一副很得意的模样。见夏珺不信,补充道,“明道大会你知道吧?我就是来参加这个的。” 夏珺心里一沉,擦桌的手也顿了一下。她看向陆萧然,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参会人员。但她记得名单上并没有陆萧然的名字啊。 “你是哪个门派的?我们这儿都有人员名单的,上面可没你。”夏珺心想,不用紧张,陆萧然多半是在诓她。 “我跟着我爹来的,我又不是什么头脸人物,用不着名帖,你们的名单上自然没我了。” 听陆萧然这么一说,夏珺记得名单上确有记载陆府,在刀的派别之下。只是没想到陆萧然的家宅便是陆府,而陆府族长陆开运居然就是陆萧然的父亲。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少年,竟然是刀法代表门派的继承人。 “你是陆府公子,那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3 为何你丝毫武艺都不会?刀法你总得接触吧。”夏珺说出自己的疑问,她记得当日在后山,自己是确定陆萧然并无武功底子的。 “舞刀弄枪是匹夫之勇,以智取胜才是长久之道。我不愿意习武,我爹也不能强迫我。我不会因为什么传承之事束缚了自己,去学不想学的东西,而且文不必不如武,武不比强于文,各有所长罢了。” 夏珺看着侃侃而谈的陆萧然,突然觉得除却这健康的体魄,言论举止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梁景行。 “那你干嘛会来参加这次大会,照你说的,都是些有勇无谋的匹夫的集会。” “上次被抓后就禁足在家出不来了,这次好容易借了这个机会求了我爹带我来,想着只要出了府,就可以溜走了,嘿嘿。” 夏珺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真是孺子不可教。 陆萧然抓住夏珺,低声对她说:“现在是个好机会,趁我爹还在客栈,我们溜吧。我知道蜀地有个地方叫九寨沟,说是人间仙境,连水池都是五光十色的,早就想去看看了。” 夏珺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跟这个纨绔子弟可不一样,她拉开陆萧然的手,说:“我是这里的丫鬟,是要干活的,跟你溜哪儿去。” 夏珺想了想,又对陆萧然说:“不如你自己去吧。这样明道大会也不用参加了,省的听这些匹夫谈论些无趣之事。”夏珺想到火··药之事,想将陆萧然劝离,若是她无法抉择是否要揭露此事,那身边之人能少一个被伤害是一个。 但陆萧然却好像对溜走没了兴趣,兴致勃勃地对夏珺说:“既然你都在这里,我还溜走干嘛。我俩一块多好玩,比去看水池好玩多了。” 夏珺试探地问道:“那你会参加明道大会?” “参加呗,这又无所谓,关键在这里举办,还能找你玩。” 夏珺心里暗叫不好,却无法表达出来。本来若是秦绾心她们,还能借故让她们在楼上避一避,这里陆萧然直接在席上,火··药若真的爆炸,难免会遭遇不测。而且既然他会在场,夏珺便不能不管了,在她心里,陆萧然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弟弟一样,她很想维护他干净澄澈的世界。她不能让他牺牲在这里。 “我不能再跟你闲聊了,你先回客栈吧,我干活去了。几天后反正还能见到。”夏珺想把陆萧然打发走了。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呢,你不是说去调查你未婚夫的事么?”陆萧然并不想离开。 夏珺示意他小声些,说:“调查也得有盘缠啊,我这不打工挣钱的么。” “你需要多少,我这儿都有,你别打工了,我们走吧,我陪你一块调查去。”陆萧然把这个当成了一件好玩的事,兴致勃勃地又想拉夏珺溜走。 “你别坏我事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夏珺没好气地说。 陆萧然也很识趣,想着反正在这里也够好玩了,不用去别处了,就不再说了。 夏珺将陆萧然赶回客栈后,又陷入沉思。陆萧然的出现打乱了夏珺的抉择,本来有些倾向于视而不见的决定因陆萧然会在席上而重新失去平衡。其实不用思考多久,夏珺知道自己必然会插手此事,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陆萧然被炸死。 想到这里,她走到后厨,找到齐财,称发现大厅四角上的盆栽叶子有些枯黄,想来是别处运来水土不服,照这样下去,大会那天必然全部枯死,影响观瞻。 齐财跟随夏珺去往盆栽处一看,确实如此。便忙命小厮们将几盆植株搬出大厅,置于后院,待时丢掉。而后又忙着命人去附近花房重新订些本地植物。 夏珺见这些盆栽被飞快地处理掉,心里并未轻松。虽说是保住了舞馆上上下下的人还有陆萧然,但自己的行为无疑再次向千叶山庄宣誓了为敌,尤其是对方以景行的重要消息讲和之后,自己真叫忘恩负义、言而无信之人了。夏珺突然觉得心里很乱,现在她只期望此事并非千叶山庄所为,那么其余门派得罪谁也好过些。不过话说回来,以千叶山庄行事的机密精巧,会采取如此显眼的方式么?即使不是自己,任凭哪个小厮或丫鬟梢一留意,都会注意到叶片的枯黄,也就很可能发现土里有问题,他们一行人谋划这么长时间,岂不毁于一旦? 夏珺不知道的是,大厅她所没注意到的地方,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 第20章 明道大会 这一日终于来了,仙风舞馆早为此盛会备好了场。大厅舞台新铺上松绿团绒毯,周围一圈设梨木长桌并金丝青竹编织垫子,正面墙上四个明晃晃大字——“明道大会”。厅中减却了香炉,却添了好些香瓜香果,摆设物件也朴而不俗,古而不拙,颇为讲究。既不会过分显示这歌舞场所的风月特质,又不至于过分严肃而失却了该有的喜庆。 为了迎接这一盛会,仙风舞馆前一日晚便封了场,今一大早开馆齐财派几名伙计在门口守着,迎来送往,看帖放人。夏珺等十几名丫鬟也早早梳洗打扮好,整装待发。付三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4 娘不停地交代注意事项,唯恐有遗漏;齐财又领着小厮们各处检查,将一应事物最后确认完毕。 刚过辰时,便已有人到来。几名年纪略大些有经验的小厮丫鬟迎了上去,夏珺等新来的则在屏风后,由付三娘带着,熟悉来客。 夏珺见第一位到来的客人臂膀腰圆、睁目虬髯,身着布衣搭袷,两个秤砣似的拳头垂在身侧。付三娘指着他告诉夏珺她们:“这位是龙虎会的年大松掌门,一手龙虎拳硬是让龙虎会立于拳法翘楚之中。” 身边一小丫鬟在夏珺耳边感叹道:“这一看脾气就不大好,若是不小心伺候,一拳打上来,咱们都得没命。” 付三娘在一旁听到了她们的窃窃私语,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指着下一人接着说:“这是天道派的闻道大师,当前的剑宗代表。” 夏珺顺着付三娘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来人一身道袍,飘逸脱俗,清瘦老者的模样,个子不高,白发白须,宛如山中修仙之人。夏珺听得此大师对门口伙计说话,声音不大但浑厚,便知此人内力深厚。 而后到来的便是流云山庄的长公子顾云轩。夏珺不由得朝这个器宇轩昂、星眉剑目的年轻男子多看了几眼,幼时她学习剑艺,就听得流云山庄天下闻名的流云剑法,心里仰慕,想着若有朝一日能够得以一见,也算是生平幸事。如今见到了流云山庄剑法继承人,不知能否有幸看其施展剑法。 又有几批宾客走过,不一会夏珺便看到陆萧然同其父亲进门来。其父陆开运老成持重,算是此次大会年龄较长之人,一袭青色素衣,显得古拙有态又不自视过高。反倒是身边的陆萧然,虽此次好好打扮了一番,确实像个公子哥的模样,但一进门便东张西望,伸头探脑,夏珺料定必是在寻找自己,庆幸还好躲在屏风后,可以暂时不用理他。 紧跟陆家父子进来的便是青城山庄的当家人沈清远,中年人模样,与其云淡风轻的名字不符的是,沈清远神色沉郁,全然并无笑容,连着背上的青偃月弯刀都似乎闪着寒光。 未及午时,宾客便已满堂。付三娘一核对,除却个别人物,已纷纷到齐。忙命夏珺们赶紧就位,按照先前培训的小心伺候着,不可怠慢了贵客。 各门派代表们早已由小厮领着在两边的梨木长桌前落座,现正相互攀谈,或是叙旧言欢,或是新识交结,或是龃龉不合、相互争执。江湖人士皆多爽直,不拘于世俗礼节,不似文质彬彬的墨客骚人,因此大厅人声喧嚣、热闹非凡。 付三娘知晓,这样的江湖集会,酒是必不可少的,让夏珺她们先每人持一壶酒,依次给每位客人斟起,若是想用茶,再另外端茶来。 夏珺等丫鬟端起清一色的窑烧松纹镂空铜酒壶,壶身雕刻有松柏图案,又细细地着上了色,纹饰生动,色彩艳丽,是舞馆前不久为此次大会统一订购。 夏珺拿起酒壶,便觉比寻常酒壶更为沉重,饶是她惯于持剑,端着酒壶立于宾客身后伺候半晌,也感到颇有些吃力。回头看看别的丫鬟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反映了内心的叫苦不迭。夏珺不禁感叹,果然是下重金打造,真真是货真价实。 即便酒壶笨重多有不便,夏珺等丫鬟们也不敢怠慢,在席上将酒斟过一遍,依次轮班回后厨歇息,才甩甩手臂,放松下来。夏珺看到席上陆萧然对自己使了使眼色,也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在大厅站立静候些许时刻,待到轮着自己休息,才回到后厨。 酒过三巡,席上的话题渐渐集中到了此次大会要议的正事上,那便是明道与暗道之间的斗争。 自然是坐在首席德高望重的闻道大师先开口:“如今暗道活动频繁,各种门派正在整合力量。譬如千叶山庄,近段时间已经吞并了好几个暗道小门派,有竭力扩张之势,明道不得不防啊。” 话音刚落,旁边年大松粗犷的声音便响起:“防?怎么防?要我说咱们一齐杀过去,将它灭个干净,有谁敢跟我龙虎会一道的没?” “哼,有勇无谋之辈。”青城山庄的沈清远冷冷地说道。 “你说什么?你敢跟我现在就出去大战五十回合不?”年大松看得他如此不屑的样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拿铁一般的拳头挥舞着,挑衅地问。 “我们集会的目的是为了商量对抗暗道扩张之事,怎么自己人反倒动起手来。”劝和的是陆萧然的父亲陆开运。 一时席上议论纷纷,也商议不出个结果,甚至连个统一意见都没有。 陆萧然全然不感兴趣,也插不上话,听得都快睡着了。见夏珺迟迟也不出来斟酒倒茶,便偷偷从席上溜下来,只跟父亲说去小解,然后快步走到后厨,一眼便看到夏珺。夏珺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打盹,见陆萧然居然跑到这里来,转念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给他让了位子坐下,说着闲话。 过了一会轮到夏珺的班儿,她又提着酒壶出去斟酒伺候,回来放下壶,甩了甩手臂,对陆萧然抱怨道:“只怕这一下午加一晚上端着这壶,手臂都要废了。” 陆萧然饶有兴致地摆弄起那酒壶,问:“这是什么壶,怎么这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5 样沉?” 夏珺说:“听说叫窑烧松纹镂空铜酒壶,是舞馆专为此次大会统一订的。” 陆萧然将酒壶捧起细细查看,口中自言自语道:“铜制的……按理来说不应该过分沉才是啊……上面是镶了什么不成?” 夏珺听陆萧然这么一说,惊觉自己前面确实没想过这一点,也跟着一道对酒壶仔细打量起来。见酒壶上并未镶嵌任何金玉器物,只镂空雕了松柏图案,按理来说确实不该如此沉重。 突然,夏珺想到了前日的盆栽,将酒壶一把拿过来。将酒全部倾倒完毕,酒壶向下翻转过来,对着底座一阵敲打,只见壶底裂开一条缝隙。夏珺与陆萧然惊愕地对视了一眼,急忙沿着缝隙将底座抠开,近半个壶身竟是掏空的,里面塞满了火··药。 夏珺看了看周围,除了在后厨休息的,当班在席上的应该有六七个丫鬟,也就是六七把装有火··药的酒壶。 夏珺与陆萧然焦急起来,这下怎么办? 第21章 混战 夏珺与陆萧然急忙冲出去,见几名丫鬟手持酒壶正在斟酒,其余几名立于席后。 而此时,付三娘正将秦绾心唤出,舞曲助兴。 夏珺顾不得一切,大喊:“小心酒壶里有□□!” 话音未落,丫鬟中有三四名将酒壶抛出,旁边几名小厮将一团明火扔于席上。夏珺惊愕,千叶山庄什么时候在舞馆安插了这么多自己人? 就着明火,酒壶中的□□瞬间引爆,借着酒的助燃,很快席上便一片火海。众宾客纷纷四散避开火焰,有动作慢者,陷于火海中,很快便消失不见,只听得一阵哀鸣。此时,几名小厮抽出刀剑,与门派众人打斗起来。从窗户与门口又进来十余人,加入这场战斗。一时间舞馆火焰肆虐,烟雾弥漫,一片剑光剑影,血流成河。 最苦的要数舞馆中的普通仆役们,手无寸铁且无任何武功路数,侥幸逃过火海者,又被刀剑误伤,哀嚎响彻大厅。 夏珺看得又是心急又无能为力,只能竭力拼出一条路,找到秦绾心。此事秦绾心与付三娘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人高的花瓶边,勉强躲过刀剑,未被误伤。夏珺将她们扶起,为她们挡开伸过来的刀剑,带领着向厅后移去。 眼看快出大厅,这时,与明道三人缠斗的一小厮眼见招架不住,跃上房梁,斜向下一挥手,射出几枚银针,被三人或挥刀或用剑拨开,两枚直朝夏珺她们飞来。夏珺向前一闪,躲了过去,只听得身后“啊”一声叫唤,回头一看,只见秦绾心心口中了一根银针。 夏珺急忙上前,将秦绾心扶起,但其脸上已显出痛苦不堪之状,意识也有些抽离。银针上有剧毒,夏珺想,仔细查看了一眼这针。是千叶针,果然是千叶山庄所为。 如此,若不赶紧拿到解药,秦绾心一定命不保。夏珺想,他们谋划了这么久,真正实施之时,一定不会仅仅靠提前安插在舞馆的手下,以山庄谨慎的个性,执掌人士一定会亲自前来坐镇指挥。那么,叶空城一行现在一定也在这里,隐蔽在某处。 夏珺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着大厅的角角落落。突然,看到一个身影一直立于正中央靠近火焰的地方,叶空城。夏珺不由得叹道,果然选的好位置,所谓最混乱之地正好是最安全之所,正中央看似首当其冲,实则因靠近火焰而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与缠斗,且能最好地观察全局。忽地,那个身影一闪,朝后院迅速移动去。 夏珺急忙扶起秦绾心,踉踉跄跄也朝后院跟去。 比起前面大厅的混乱厮杀,后院清净得可怕。叶空城颀长挺拔的身影立于后院空地,听到响动,回头看到夏珺扶着一名女子走过来。 “快救救她,她中了你们千叶山庄的毒针。”夏珺见到叶空城便急急地开口。 “你差点又坏了我们的事,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救人?”叶空城冷冷地看着她。 “可这与她是无关的,”夏珺声音有些颤抖起来,用几乎是哀求的口吻说,“求你救救她,你如果不救她,她就要……” “你为何总喜欢多管闲事?”叶空城不解地问道,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夏珺一直哀求,眼泪止不住地流。秦绾心是她离乡漂泊遇到的为数不多对她极好之人,以前因为自己受到牵连,如今又因为卷入这样的门派斗争而命在旦夕,她本性如此纯良,不该受此折磨。 叶空城依然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两人这样僵持着。 忽然听得一阵风声,夏珺抬头一看,回廊上站着天道派掌门闻道大师和青城山庄掌门沈清远。 叶空城抬头见到两人,淡淡地说:“二位果然注意到叶某了。” 沈清远冷哼一声,道:“空城少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夏珺看着两方的对峙。她知道沈清远刀法一流,而闻道大师则是剑宗类人物,二人若合力,只怕是无人可抗衡。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6 只是不知道叶空城武艺怎样,看他淡定的样子,难不成自信可以取胜? 正想着,闻道大师与沈清远发起攻势。说时迟那时快,夏珺还不知怎地,突然被叶空城一把拽起。叶空城一手擒住她胳膊,另一手以钩状钳住脖颈,说:“若是往前一步,我便杀了她。” 闻道大师听闻即刻拉沈清远停住步伐。 夏珺这才明白,自己瞬间被做了人质。她惊愕地侧头看了一眼叶空城凌冽的脸,又回头看闻道大师二人。 沈清远仍然想继续攻上前,认为难得能单独截得叶空城,机不可失,称:“不就是个丫鬟。” 闻道大师制止了他,摇摇头:“众生皆是命,不分贵贱。” 夏珺疑惑过叶空城会怎样应对两人,但千算万算想不到如此方式,将自己作为人质,挟制住对方二人的进攻。她以为作为江湖一大派的头脸人物,最起码会堂堂正正迎战,绝不会以一女子做挡箭牌。果然暗道就是暗道,与闻道大师的正直持重相较,真是小人手法。 想到这里,夏珺鄙视地瞪了叶空城几眼。 但叶空城根本无视了她,见闻道大师两人停下攻势,扫视四周,似乎在思考逃脱之道。 夏珺看出了他的企图,自身也有武艺傍身的她怎会甘心受摆布。她出手劈于叶空城钳住其脖颈的手臂,趁对方缩手之机,略一转身,手握成拳直攻其腹部。叶空城忙侧身躲开。夏珺想趁两人之间有较大空隙之机逃开,给闻道大师他们趁势而上的机会。这时,叶空城右手快如影一般,直袭击其面部,夏珺还未来得及做出抵挡,只觉一阵凌厉之风撬开其口,然后叶空城将一颗药丸塞了进去,又用内力迫使夏珺咽下。顿时夏珺觉得四肢酸软,竟变得如烂泥一般,毫无力道,想继续发力,竟发现力不从心,根本无法使出。 叶空城见夏珺无力反抗,再次挟持住。 夏珺料到定是给她吃下了什么千叶山庄所制□□,恐怕自己此番也危在旦夕,再难逃脱。但她还有一事未了,于是,她转过头,虚弱地对叶空城说:“秦绾心,你救救她……你以前报复我中伤过她,是你欠她的……” 叶空城见她自己都如此形状,还念念不忘要他救秦绾心,微微有些恻动。 夏珺还在不停地求他。他看了夏珺一眼,终于掏出一枚丹药给她,夏珺急忙蹲下喂入秦绾心口中。此时虽然有机会逃脱,但夏珺只觉经脉已散,行动都有些吃力,更惶谈从叶空城眼皮底下逃走了,只能乖乖地又站起来。只是秦绾心终于得救了,夏珺心里稍稍宽慰些。 叶空城此时显然已不想与闻道大师继续对峙,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更多的门派人士赶来,拖下去情况于他不利。于是,他将夏珺提起,飞快跃入后院一间柴房中。 第22章 地道 这是一间许久未使用的柴房,仅门一开一闭就扬起厚厚的灰尘,惹得夏珺咳嗽起来,自觉体力不支,靠着墙坐了下来。抬头一看,叶空城背对自己面朝门口站立,似乎在观察外面动静,又似乎在思考对策。 “你这样挟上我也没有用,时间一长外面各门派人士会越来越多,你还是无法逃脱。闻道大师会手下留情,其他人未必会顾惜我的性命。”夏珺先开口道。 夏珺见叶空城并不搭理自己,又继续说道:“其实你们辛苦谋划,并不会铲除多少明道高手,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纵使千叶山庄再强大,总不可能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明道吧,你们又何苦如此树敌?” 听到这里,叶空城终于转头:“谁说是千叶山庄树敌?” 夏珺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叶空城已转过头去,似乎并不乐意过多对话。夏珺也不想继续纠结此事,反正怎样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只觉得身体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恐怕今日就是她的大限了,夏珺决定还是将心思放在自己吧。 其实一开始孤身一人来调查景行之事,夏珺就对可能经历的危难做好了准备,她并不畏惧死亡,甚至想过为景行复仇后,或许自己也愿意去陪他。只是如今,知晓景行未死,在没有找到他之前,自己的生命却将结束于这个荒败枯尘的柴房,不能再见景行一面,她觉得好不甘心。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今我去兮, 夏草青青。 人生啊,终究是意难平。 夏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发现叶空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眼前。 “你在想什么?”叶空城难得主动搭话。 “没什么,只是觉得就要死在这里了,回忆回忆往事而已。” “你一时半会死不了。” “那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能告诉我梁景行到底在哪里么?”夏珺始终还是放不下这件事。 叶空城有些错愕,他发现完全跟不上夏珺的脑回路,就像刚才被他挟持时考虑的是救秦绾心,现在自认为要死了想的是梁景行在哪里。 夏珺见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7 叶空城不答话,也不问了,将身子蜷缩起来,抱膝安静地坐在那里,把头埋得很低。 “我并不知道梁景行到底身在何处。”过了一会,叶空城答道。 夏珺微微点点头,表示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其实她也想到了,若是真像叶空城此前说过梁景行截获了千叶山庄的一批火器,要是知晓梁景行处所,只怕早已杀了过去。 时间似乎在一滴一滴地淌过,又似乎静止了。柴房里一丝风都没有,只有早已结下的蛛网随着蜘蛛的爬行在轻微地晃动,落下些许尘埃。 夏珺与叶空城相对而坐,彼此并无对视,只是各自在思索着。 突然,一个身影迅速从柴房后部堆砌的旧柴堆内窜出,直冲叶空城面前,一手挥拳直捣其喉咙。叶空城猝不及防,一时喉咙被其击中,向后倒去,直觉头发晕,口中也有些血腥味。 “在与人打斗时,若是对方强于你,记得攻其膝盖、眼睛、喉咙这样的部位。”夏珺闻声抬头,发现竟然是陆萧然,他正得意洋洋地站立于叶空城跟前,“这叫佛面贴金。” 夏珺又惊又喜,没想到他用了自己那日在山寨所教授的简单招式,竟出其不意一举将叶空城击倒。但叶空城也不是弱势之辈,陆萧然此番成功,仅仅是因为对方未设防,力度与功力都不足彻底使对方失去战斗能力。果然,叶空城瞬时站起,神色恼怒,眼神中也蕴含杀气,将出手便一定是杀招。 夏珺急忙叫道:“叶公子手下留情。萧然他并非故意,只是救我心切而已。他并不会半点功夫,不是你的对手。”看到叶空城脸色更阴郁了,想到他肯定认为被不会功夫的人一拳打得向后仰去,丢脸不过如此,又补充道:“刚才那招是我教他的,纯属侥幸而已。” 陆萧然一看不妙,也赶紧跑到夏珺身后蹲下,露出脸看着叶空城。夏珺像老母鸡一般张开手护着他,虽然自知若是叶空城较起真来,凭现在自己的虚弱也无法抵挡。 但叶空城没有再对陆萧然有进攻之势,转而略带讥讽地对夏珺说:“你是不是拯救过所有人?” 夏珺还想辩驳两句,但叶空城已转头不再理他俩。 只见叶空城走至柴房中央的空地,对着地上察看什么,又抬头望了望屋后的柴堆。夏珺二人不知道叶空城想做什么,面面相觑。忽听得叶空城说了句“来的也正好,我便不用等人了”,大步走过来,对陆萧然说:“你,过来。” 陆萧然不知道叶空城叫他干嘛,但也不敢反抗,乖乖跟着走到柴房后部。叶空城指挥他将悬于房梁的一根绳索底部拽住,自己也拽了另外一根,示意陆萧然向下拉。陆萧然一使劲,绳索纹丝不动,他停下来呆呆地望着叶空城,有些茫然。 叶空城讥讽道:“堂堂男子,竟然连这等力度都没有。”又出语刺激他:“看你刚才打我,劲也不小。你若是现在不拿出刚才的力气,夏珺只怕挨不过多时了。” 陆萧然一听,一时慌了,将全身力量集中到手臂,使劲向下拽拉,任凭绳索将手勒得生疼,硬是没松手,不一会掌心渗出点点血斑。叶空城见状,自己也拉拽另一根。这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之力,只是这绳索须得两人同时拽,因此刚才他一直在等自己人到来。 夏珺看不懂叶空城到底做什么。突然感觉到地板震了震,一阵灰尘扑鼻,房间中央的地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缝隙,随着缝隙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一道开口。地道!柴房里居然有一条地道!夏珺惊得快叫出来,千叶山庄到底在舞馆有多少布置,多少秘密。 叶空城见地道已显现出来,便松开绳索,走了过去。陆萧然也跟了上来。 正当叶空城想自己一人进入地道,陆萧然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你想走掉,先把解药给夏珺。” 叶空城不屑地说:“凭你也想拦我?” “我是拦不住你,但你前脚踏进去,我便马上出去喊人进来,不信抓不住你。”陆萧然气势凛然地说道。 叶空城沉默了一下,说:“她死不了。解药也不在我身上。” “那我们跟你去千叶山庄拿。”陆萧然躲在柴房多时,听到后院与屋内的谈话,已明白叶空城的身份与门派,纵使他不谙江湖之事,也听说过千叶山庄。 “只怕你们跟我出得去,走不到。” “你若愿意带上夏珺,我承诺若我继承陆府,你宣战明道之时不与你为敌。”陆萧然说出这个重大承诺,让叶空城与夏珺都为之一惊。作为刀法代表的陆府在明道颇有威势,若是这样的门派都拥护千叶山庄,对叶空城一统江湖的助力可想而知。 夏珺挣扎着起身,忙向陆萧然道:“萧然,不要做这样的承诺,这不值……” 陆萧然跑到夏珺身边扶起她,说:“我本身就对这些江湖统一、门派纷争毫无兴趣,这种虚无的东西,真不如一条切实的人命来得值。” 叶空城似乎对陆萧然提出的条件颇为动心,竟向后退了一步,给夏珺他们留出路,示意他们先下地道。夏珺拗不过陆萧然,让他扶入地道,叶空城也跟了上来。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8 三人进入后,叶空城不知按了什么地方,“轰”的一声地道口又封上了,再看不见外面一丝光亮。 第二卷 跋山涉水 第23章 三人行 地道并不长,叶空城在前,陆萧然扶着夏珺跟在后面,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出来。 出口是一个山洞,夏珺料想应该是云阳县的某处山林里。云阳县的山虽不似永川县的千仭崖一般危峰兀立、陡峭高耸,但依然是层峦叠嶂、连绵纵横。他们此时所处的山林便停僮葱翠,触目皆是葱郁杂草、嶙峋怪石,在这样罕无人迹的荒野中行走,竟不知该落脚于何处。 叶空城一出山洞,便对夏珺二人说:“此番需要走上四五天,若你们跟不上,便趁早原路返回吧。”然后头也不回向前走去。夏珺二人知晓若是被落下于此孤山中,只怕很难再走出去,便赶紧跟上。 一路荆棘丛生,与千仭崖后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没了夏珺开路,陆萧然一手扶着夏珺,一手持一根木棍,尽量将前方灌木树丛拨开,两人勉强前行,依然被周遭植物划得遍体鳞伤。夏珺看着叶空城的背影,有些吃惊他好像并未伸手处理拦路植株,却似乎并不被刺木毒草所困,依然步履轻松。 不一会天色将晚,夏日的山林中又湿又闷,雾气深重。夏珺看向一旁的陆萧然,只见他气喘吁吁,衣襟已被汗水湿透。 “喂,天已黑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陆萧然开口向前方的叶空城喊道。 叶空城似若未闻,并不答话,径直向前走,夏珺二人也只得跟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周围已漆黑一片,彻底看不清路径,叶空城才停了下来,往路的一旁走了十几步,说:“今晚就在这里吧。” 夏珺二人跟了过去,凭借熹微的月色,辨认清原来到了一个山洞口。山洞向内延伸并不多,但容纳三人绰绰有余。 山洞里乱石杂岩,夏珺与陆萧然找来些树叶铺成坐垫,勉强能够坐下。回头一看叶空城早已直接坐在地上,靠墙闭着眼。 夏珺经过这半日,发现身体竟没有继续衰弱下去,于是坐起身开始尝试着运功。但发现经脉依然是涣散的,根本无法施展出内力。 叶空城看了夏珺一眼,说:“没用的,你现在武功尽失了。”又补充道:“但不影响性命。” 夏珺刚想说什么,陆萧然冲到叶空城面前,冲他叫道:“你为什么要冲一名女子下手,还这么残忍地废人武功,夏珺碍着你什么了。” 叶空城皱眉抬起头。夏珺急忙将陆萧然叫过去,拉他坐下。她知道现在两人根本不是叶空城的对手,若是将他惹急了,不说夺她俩性命,就是将他们扔在这里,都是死路一条。而且,知道无性命之忧,她已颇感安慰,至于武艺,到了千叶山庄拿到解药再说也不迟,没必要跟叶空城置一时之气。 三人再无对话,一夜便这样过去。 第二天一早,晨光微熹,山洞中透出点点光斑。 陆萧然渐渐醒来,昨夜靠着石壁坐着睡了一晚,只觉得腰背酸疼,脖颈僵硬。他揉了揉眼,努力适应山洞中幽暗的光线。 回头一看,夏珺竟然不在身边,但叶空城仍旧坐在昨晚的地方,不知是睡是醒。 陆萧然勉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双腿。这时,正看到夏珺从洞外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大片叶子,上面盛了大大小小一些瓜果和枣子。 一夜的休息让夏珺恢复了些,即便仅是普通人的体力,也好过身体虚弱如病号,一应活动还是自如的。因此,天还未亮,依稀能辨认出道路,便出去想找些瓜果做吃食。昨天三人都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自己与叶空城或许还好,但陆萧然一直养尊处优,今日若再不进食,只怕体力吃不消了。 陆萧然见到夏珺居然是带着笑容的,就像清晨的露珠一般透人心脾,整个早晨仿佛也明亮了起来。他三步一跳地过来迎接,见到她手里捧的瓜果,拿起一颗枣便往嘴里送。 “好酸。”陆萧然的脸都皱到了一块,这枣又酸又涩,牙都快掉了。 “啊,抱歉,是酸枣啊,我也没尝,全部摘来了。”夏珺将叶片放在地上,拿起一个黄色带条纹的香瓜递给陆萧然,“尝尝这个,应该是甜的。” 陆萧然接过来,大口吃了起来。 夏珺又拿起一颗红色果子,递给叶空城:“你也吃一些吧。今天还要赶路。” 叶空城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静寂的山洞中,只听得“咔哧咔哧”的咀嚼声。 三人将瓜果吃完,继续上路。这次,夏珺发现叶空城似乎放缓了脚步,虽然也没有刻意等他们,但总保持在前方十米左右的距离。考虑到陆萧然可能未受过这样的长途跋涉之苦,夏珺对叶空城有意或无意的照顾还是有些感怀,心中对其的恼怒减了不少。 而陆萧然虽然是贵府公子,但常年因父亲忙碌而受冷落,也时常自己溜出府四处游玩,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29 虽衣食无忧,也不是一直处于衣来伸手的状态,因此这样跋涉其实他并未感到过于艰苦,反而因为有夏珺同伴,山间景色也别有洞天而感到郊游的快乐,心中畅快得很。只是早上吃了不少带露水的瓜果,又急又多,肚子好像有些反应,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咕咕”叫起来。开始还能勉强忍住,后面竟直不起腰来。夏珺也发现了他的窘态。跟叶空城说了一声,陆萧然便跑向一边的树丛。 夏珺停在原处等陆萧然,抬头看到叶空城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眺望着对面的丛山密林。晨间雾气氤氲,叶空城的身形轮廓时隐时现,匀称而挺拔,透出清泠俊逸的形态。雾气略微散去,露出叶空城精巧的面目,在夏珺看来,有五分英气,四分秀美,还有一分说不出的感觉。 叶空城转过身来,正好对上夏珺的目光。夏珺有些尴尬,想找点话说。 “那个……你们山庄的那名男子不是我杀的。”夏珺脱口而出,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想说这个。可能潜意识中,她一直想找机会解释,虽然坏过千叶山庄的事,但确实没有主动害过千叶山庄的人。 “我知道。” 叶空城的回答让夏珺有些吃惊:“你怎么会知道?” “我见过你的武艺,凭你的功力杀不了商陆。” 夏珺想,商陆恐怕就是那名青衣男子的姓名了。她没想到,叶空城居然考虑到了这样的细节。确实,若是仔细查验,便会发现商陆死于打斗中,若夏珺功夫远在其之下,便不可能杀得了他。夏珺一直以为千叶山庄将这笔账算在她头上,没想到他们居然觉察到了这一点。 夏珺正欲找什么话说,忽然听到 “啊——” 陆萧然的叫声! 第24章 蛇毒 夏珺闻声跑去。 只见陆萧然倒在地上,双手抱着一条腿,出现痉挛状,面部写满痛苦。 “怎么了?”夏珺蹲下,急切地问道,一边扫视着陆萧然全身,想弄明白情况。 “蛇……”陆萧然面颊已布满了汗珠。 夏珺撩起陆萧然抱住的那条裤腿,才注意到他小腿肚上有一对大而深的牙痕,两个红点在往外渗血。 是毒蛇! 夏珺心下一颤,按陆萧然这痛苦的状态来看,毒性迅猛。若是不在短时间内想出解毒之法,恐怕陆萧然挨不了多时。但这荒山野林,又有什么法子呢,夏珺有些慌乱。 陆萧然痛苦越来愈烈,嘴唇显出了青色,眉头皱得有些扭曲,一手捂在腿上,一手抓住胸口,气也越喘越急。伤口流血不止,小腿也有些肿胀,周围逐渐开始形成斑点瘀。 夏珺暗示自己,不能急,不可以急,好好想想一下关于毒蛇的处理方法。她将陆萧然的腿抬起,置于自己膝盖上,勉力撕下一长条衣襟,扎在伤口上方,然后用力将血挤出,最后埋下身,对准伤口用力吮吸,再将吸出的血吐掉。 一番折腾下来,眼见陆萧然的痛苦似乎并未减缓多少,夏珺无助地抬头,回头看向来时的路,想着若是原路返回,需要多少长时间,能不能够来得及让陆萧然及时就医。夏珺内心充满了懊悔与内疚,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陆萧然或许不会被牵连进来,如果一直跟在陆父身边,也不会遭此意外。但现在一切已晚,只有看着眼前情况做决定。往回走,陆萧然又能撑到下山的那一刻么?夏珺心里已没了主意,越是想冷静下来,就越没法理智地思考,身体已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许多情绪混杂一起袭来,她感到不知所措。 突然,一把植株被扔在面前。 夏珺抬起头,看到叶空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面前。 “这是白花蛇舌草,专解蛇毒。”叶空城开口道。 夏珺拾起这些植株,见这植物根细长,茎油绿,略呈扁圆柱形,光滑无毛,上长着细小白花。 “这是外敷还是内服?” “煮沸去渣,以2/3口服,1/3外敷伤口。” 夏珺料定叶空城没有理由故意害陆萧然,便按照他所说的操弄起来。短时间内生火是不太可能,夏珺只得先将这些植株捣碎,敷于患处,另外的将陆萧然扶起来强喂下。她想,或许疗效不如按照叶空城所说的明显,也聊胜于无,当务之急是先捡回陆萧然一条命,或许能挨到下山,后续保养只得到时再说。 将这白花蛇舌草服下后,夏珺惊喜地发现,陆萧然的情况有所好转,虽然仍旧面色青黄,虚弱无力,但明显神志已清醒得多,没有继续昏迷。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夏珺松了一口气,想着叶空城此番难得发了善心,找来的药草确有奇效。 现在这情况当然不能继续往前走了,夏珺将陆萧然扶起,往前方目光所及处能看到的一个山洞走去。回头对叶空城说:“我们要去前面山洞休息,等他恢复了再继续做打算。”这次不等叶空城答话,便头也不回地扶着陆萧然走了。 好不容易到达山洞中,夏珺已满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0 身是汗。顾不得舒展下,她让陆萧然靠着石壁稍作休息,又去找来些干枯树枝加嫩绿叶片,铺成一张床模样,扶着陆萧然躺下。 忙完这些,夏珺瘫坐在地上,力气业已耗尽。突然,一回头看到叶空城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居然也跟来了,夏珺本以为他会独自一人继续前行。 “你可以不用等我们。他这个样子不知何时能恢复,我也不必继续追着你要解药。你可以自己回千叶山庄。”夏珺对他说。 叶空城在洞口坐下,面朝外,并没有接话。 “你是想留下来帮我们?”夏珺试探性地继续问道。其实从心底上她是希望这样的,如果她跟陆萧然被单独留在这山林中,人生路不熟,再加上陆萧然中蛇毒,只怕是凶多吉少。有叶空城这样精通路况与解毒之人在身边,即便不是自己人,也安心许多。但她并不能看破叶空城的心理,按常理来说,叶空城不会也没理由留下来帮他俩。 “我会停留两日,”叶空城开口道,并没有转头看夏珺,“作为早上瓜果的谢礼。” 这样的回答让夏珺有些喜出望外,因为明显礼尚往来之事并不对等。还没未来得及表示感谢,叶空城继续说道:“也只有两日,后面不管情况怎样,我都会继续上路。” 夏珺话未出口便被封住,她看向洞口处的叶空城清冷的背影,跟早上的他似乎并无差别。或许还是念及陆萧然所承诺的一臂之力吧,人皆为己,也不必万般感谢了。 夏珺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躺着的陆萧然。熟睡中的他依然眉头紧皱,只是嘴唇不再乌紫,身体也不再痉挛,仅仅好像做着什么可怕的噩梦一般。夏珺也乏力至极,背靠着石壁开始打盹。 再醒来已过正午,山外面明晃晃的太阳高照,但身处密林中并不感到炎热,加之山洞中时不时有徐徐凉风吹过,还算清凉快怡。夏珺低头察看陆萧然,发现他脸色通红,嘴唇干裂,身体略微左右晃动,好像很急躁的样子。夏珺伸手触摸其额头,惊讶地发现竟滚烫至此。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度过危险了,怎么会发高烧?”夏珺想也没想,连忙问洞口的叶空城。 叶空城转过头,扫了一眼躺着的陆萧然,缓缓说道:“白花蛇舌草只可保证外毒不再入侵,但已攻入心脉之毒不可解。” “那现在该怎么做呢?”夏珺急忙追问,先前稍微安下的心又开始慌乱。 “彻底解毒的药草不是没有,只是难得。” “怎么难得法?你可有法弄到?”夏珺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 “上次药草我们已经两清,所以我不会再出手帮忙。” 夏珺见叶空城说完,定定地坐在那里,没有丝毫为所动的意思,想着他性格如此,前面的白花蛇舌草已属破例,也不可能再出手相助。与其想着怎样说服他帮忙,不如自己去寻。 “那你告诉我如何寻得,我自己去。” “有种植物叫五叶黄连,生于生山地林下阴湿处。这样的山林便有,只是极为稀少。” “没关系,我一定能找回来。”夏珺下定决心出去寻找,再向叶空城仔细询问此药草的形状特征后,持上一根木棍做拐杖,便出发。 走出山洞十几米,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看到叶空城依旧坐在洞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夏珺想着须得抓紧时间,便又赶紧朝前走去。 林间杂草丛生,灌木环绕,比夏珺他们此前走的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夏珺一人独行,才发现前面跟在叶空城之后所走路径,竟然是此山野间最为轻松之路。但要找到五叶黄连,便不能只挑便宜通途,须得刻意走至灌丛沼泽处去寻。 夏珺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她一路将衣物边角撕下,挂与树上作为记号好辨识来时之路。但现在身处何处,却一无所知。脸颊与手臂已被尖草刺丛划出无数道痕迹,夏珺已毫无感觉,全神贯注地四处搜寻,一心只想快些找到药草。 忽然,她看到前方陡坡的一块阴湿处,生长着小丛白花。再定睛一看,根状茎短,叶多且呈五角形轮廓,中央叶片楔状菱形。 是五叶黄连!夏珺快惊呼出来,急忙向前行进。 这几步路看似不远,但因在陡坡上斜行,夏珺不得不格外小心,手抓藤草,步步踩实,以免掉落下去。下方虽不是万丈深渊,但若是滚落也不知何时到底,且在想爬上来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但夏珺内心是兴奋的,只要再走几步,拿得这药草,再按原路返回,陆萧然便可得救了。后面去千叶山庄还是回仙风舞馆都无所谓,其实对于平安来说,其余所有之事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夏珺想着这些,一时忽视了足下,脚底踩到了一颗松动的石头,随着石头滑落下去,自己也一下失了重心,夏珺极力想站稳,却力不从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不好—— 第25章 药草 正当夏珺感觉身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1 子往下跌落之时,忽然一个身影闪下,迅速拽住了她的胳膊,向上一提,而后又往前一跃,顿了顿,接着便顺着她跃上平地。 整个过程夏珺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待到双脚落于实地,稍稍回过神,才发现救了自己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叶空城。刚落地叶空城便松了手,夏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夏珺发现,他一手竟然握着一把五角黄连。看来是刚才拽住自己的同时又采摘了这药草,再将自己带到平地上。夏珺心想,竟不知叶空城轻功如此了得。 叶空城将手中植物递给夏珺,什么也没说,径直朝山洞方向走去。 “回去了么?”夏珺问道,其实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药草已采到,还要怎样?”叶空城停下脚步,转头反问道。 “没…没什么,随便一说,快走吧。”夏珺为自己的没话找话感到有些尴尬,急忙跟上去。 叶空城与夏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山林间。夏珺沿着叶空城所踏之路行进,只觉比来时之路容易数倍,不用再披荆斩棘,也不怕泥泞沼泽,前行速度也大大增加,只怕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赶回去。 一路上两人皆沉默不语,相互无交谈。夏珺心想:叶空城为何恰好出现在这里,救了自己。是一路跟随自己而来?难道是出于不放心才跟来的?夏珺无法想象叶空城竟然有这样的心理,却不好意思出口询问。但想来想去,毕竟人家救了自己,还是应当表示感谢。 于是,夏珺开口道:“刚才…谢谢你。” 前方叶空城没有回头,但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夏珺继续找话说:“这五叶黄连,真能彻底解毒?”这确实也是她心中所最担忧的,若是不能彻底解毒,是否还需要找另外的药草,要不要现在一并采了回去。 这次叶空城倒停了下来,回头用质询的口吻对夏珺说:“你是在怀疑我的解毒水平?” “不是,”夏珺见叶空城的口气不太好,想着是否是自己的问话触到了他的忌讳,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一种植物不行,不如再采些别的解□□草,一并服下。” “药草都各有专攻,不是堆叠效果就最佳。对这样的蛇毒,五叶黄连足矣。”叶空城难得向夏珺解释这么多。 夏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弦松了下来。又见叶空城的语气稍有缓和,想了一想,趁势问道:“没想到你们千叶山庄不仅长于制毒,还精通解毒。这山野间的各种花草效用,你难道都知晓的么?” “大多吧。” “那这种是什么,有何疗效?”夏珺随便指向右侧一株圆柱形的细小树枝,羽状叶片互簇而生,上面布满黄色荆刺。 “皂角刺。消肿托毒,排脓杀虫。” “这种呢?”随着继续行进,夏珺又挑一丛灌木问道。灌木幼枝密被灰白色长茸毛,叶片相对而生,呈长椭圆形。 “紫珠叶。止血消炎,散瘀消肿。” “这个?”夏珺又指向一簇绿丛,叶片狭长,先端圆钝,布满细毛,当中盛开着密集的鲜红色伞房花丛。 “八楞木。舒筋活络,追风镇痛。”叶空城耐心地回答了几次,终于问道,“你怎么对草药如此感兴趣?” “也没什么,就是想如果正好遇到合适的,说不定能摘回去给陆萧然补补身子。” “我都说了五叶黄连足矣,”叶空城又恢复了不友善的口气,仿佛很不痛快自己的水平受到质疑,“服下后他又能活蹦乱跳了。” 夏珺不敢再说什么,也不再继续询问。 剩下不足半个时辰的路径,两人再无对话,一路沉默着回到山洞。 一回来夏珺便马上跑向陆萧然察看状况,见他依旧满脸通红,额头滚烫,在昏睡中未醒。她急忙将所采摘药草一半捣碎,喂陆萧然服下。另一半存着,想着若是路上条件好一些,能够生火熬药,再将这五叶黄连熬煮成药水给他服下,这样效用应该倍增,毒性也就彻底解除了。 夏珺与叶空城二人胡乱吃了些回来路上顺手采摘的瓜果果腹。夏珺尽管十分疲惫,但一直处于担忧中,似乎并不觉得饥饿,而叶空城则更似不食人间烟火般,好像不必进食也可以,吃一些瓜果也可以。不过,这样一天的吃食也好打发。 入夜,月色似乎格外明亮,远处的树木与近处的草丛轮廓也格外清晰。四处一片寂寥,只听得各种不知名的虫儿“蛐蛐”、“唧唧”的叫声。远方黑暗流转,而洞内明亮通透。夏珺找来一些干树枝,叶空城借助石头与碎木屑不知用什么方式生了火,火并不很旺盛,因为这夏日不需要取暖,只照明足矣。 一小簇火焰在洞中央燃烧着,“噼啪”作响,火星时不时飞起,是沉默静谧的山洞中唯一一点动态。 叶空城依旧坐在洞口看向外面,夏珺在洞内陆萧然旁边抱膝而坐。看着燃烧的火焰,夏珺突然觉得,叶空城的生存能力与常识甚是过人,不知道这种门派的少主都有着怎样的经历,能够在野外也能自如地存活下来。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2 夏珺伸手探了探陆萧然的额头,烧已经退去,脸上不再通红,呼吸也渐趋平稳。看来这草药确有奇效,很可能明天陆萧然便能恢复大半。夏珺放松下来,渐渐也感到了困意,不知不觉便靠着石壁入睡。 半夜,夏珺突然被一些嘈杂声惊醒,勉力睁开眼辨认清洞中景象,一看陆萧然仍躺在身边,再一抬头,发现叶空城竟不在洞口。 他去了哪里? 两天相处下来,夏珺还是能够肯定,以叶空城的性格,不会说答应留两天,却在半夜独自溜走。但这外面乌黑一片,会到哪里去呢? 夏珺想着站了起来,走到洞口,想出去看看。 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人有三急,叶空城这样的也不例外。想到这个可能,夏珺脸一红,转头想往回走。 突然,听到山洞后方丛林中似乎有低语声。 夏珺小心翼翼地移步过去,看到叶空城与另一个人站在不远处,似乎在交谈。 由于月色明亮,夏珺很快看清了另外一人面目,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他? 第26章 偷听 此人白发白须,一副清瘦老者模样,不是明道大会所见的天道派闻道大师还能有谁? 但此人是剑宗代表,所属门派在明道中也地位显赫,怎会与叶空城这样暗道组织的少主在一块?江湖中明道对暗道一直怀有敌意,且不屑与之为伍,两道向来势不两立、争战繁多,因此,闻道大师与叶空城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一块交谈。还是说,两人只是狭路相逢,这是交战前的序幕? 夏珺心生疑惑,想上前弄个究竟。按理来说,只要与自己的目标毫无关系,她不应对江湖中事感兴趣,但这闻道大师那日在仙风舞馆后院也算救过她,若不是他阻止了沈清远的继续进攻,只怕她现在不是死在沈清远的刀下,便是叶空城的毒下,成为门派混斗中不值一提的一枚牺牲品。因此,夏珺隐隐为闻道大师有些担忧。这荒山野岭明显是叶空城的主场,不管是怎样的契机使两人遇到,若在此战斗,明显闻道大师会处于下风。这几天的相处,夏珺发现叶空城无论是心中城府,还是用毒技艺,都让她觉得深不见底,加之那日展现的轻功,更是让她对叶空城的武功充满敬畏。 虽然知道自己武功全无,只怕也帮不上忙,但夏珺还是继续向前缓缓移动,逐渐向那两人靠近。 待到夏珺离两人约十米远处,终于能够略微听到两人对话。她便停了下来,蹲在草丛中,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着,想等待时机,看自己能够帮上闻道大师什么忙。 “这样说来,叶少主是不打算为此负责了?”这是闻道大师的声音。 “你我既无损失,何谈负责?” “可千叶山庄答应闻某之事并未办妥啊。” “明道大会上的混战,已使明道个别门派有所损伤,虽然效果未及理想,但对你来说并非坏事。况且,你本身也知晓,想靠这样简单的方式,除掉明道各派的掌门代表,本来就是天方夜谭。” 夏珺听得这话,惊诧得不知如何自处。叶空城的话表示,明道大会上的混战闻道大师是提前知晓,并很可能参与预谋,且目标便是参会各派代表人物。而且闻道大师可能与千叶山庄进行了某种交易,各自答应了条件,各取所需。 稍涉江湖,便会知晓闻道大师的名号,他是德高望重的剑法代表人物,不仅武艺高明,身居剑宗之尊位,还自修持重,公道正直,人品与修养兼佳。怎么会与叶空城勾结在一起,对明道各派下手?这对他来说,又有何好处呢? 再一回想那天之事,在各门派很可能会怀疑是千叶山庄所为的情况下,叶空城居然独自一人在后院,若不是明知有人庇护,确实是胆大妄为。当时虽是打着不能伤及无辜的名号,闻道大师确有庇护叶空城逃脱的意图。两人的勾结,回想起来,处处有端倪。 “条件就是条件,你没有办妥我的事,那么我也不会完全给你你想要的。”闻道大师又开口了。 “无妨,我已拿到了。” “什么?” 夏珺不清楚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是某样物件,应该是闻道大师答应叶空城的条件。 “蛇鼠小人,我怎么会想到跟你们这种人合作。”闻道大师听起来颇为恼怒,“你是怎样拿到的?” “这你不必知道。你若真是君子,确实不会与我们合作。” 很明显叶空城讥讽的话挑战了闻道大师的神经,他手一动,夏珺还未看清动作,已将一把剑指于叶空城脖颈。但叶空城似乎并不慌张,只是淡定地站在那里,任凭闻道大师的剑指向他。 “你认为可以杀得掉我么?”叶空城问。 闻道大师没有回答他的话,但也并无下一步动作,由此看来应该是没有把握,因此不会贸然出手。 两人便在此僵持着,在这漆黑一片的山林中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3 矗立不动,相顾无言,夏珺甚至都听不到两人的气息声。 正当夏珺全神贯注地静候两人下一步动作时,突然感到身边的草丛动了动,一阵疾风从耳旁掠过,然后颈后衣裳便被人提起,自己被迫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发生在一瞬间,夏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待回过神,向后一看,是闻道大师。 “我…”夏珺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认为可以躲在这里不被发现么?”闻道大师开口道。 夏珺很懊恼,虽然自己已屏住气息,但她忽略了那两人都是江湖中高手这一事实,竟侥幸地以为自己在暗处偷听可以逃过他们的感知。如今闻道大师与暗道千叶山庄勾结迫害明道各派的事让她听到,肯定不会让她活着离开。他无法奈叶空城何,但她简直是手到擒来,毫无抵抗之力。夏珺感觉到闻道大师拽住她衣襟的手越收越紧,另一只手也隐隐在蓄力,只怕下一秒,便一掌将她性命结束掉。夏珺心下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放开她。”一个声音响起,是叶空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面前。 “怎么,叶少主想英雄救美?”闻道大师暂不出手,转向他问道。 “放开她。”叶空城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如果我没记错,这女子应该是你在舞馆挟持的那位,怎么,跟着你来这山里多日,还有感情了?”闻道大师嘲讽地说。 “她还有用。”叶空城简短地答道,语气间并不给闻道大师商量余地。 “你若是答应完成你的承诺,我便将她放了。” “她没有那么有用。” 夏珺看着两人对话,叶空城就连要求别人都是一副孤傲的面孔,看起来是在救她,但其实一不留神,闻道大师就可以将她小命取了,而叶空城似乎也并不在意。 闻道大师肯定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开夏珺,但也没有进一步地夺取她性命的动作。叶空城虽然要求放开夏珺,但却并不亲自动手,只是口头上的要求,仍旧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三人在荒野中僵持着,夏珺只觉得不知是否是因为脖子被勒住的缘故,有些头眼昏花,四肢无力,身子也摇摇欲坠。努力地撑开眼,看到不远处的叶空城的身影也有些重影,四周夜色好像越来越深,天也越来越低,直向她逼来。 终于,夏珺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 第27章 挟持 正当夏珺快要倒地之时,却听得身后“咚”的一声,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眼见得闻道大师竟然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夏珺眼皮抬了抬,很是吃惊,却也无法思考,眼前一黑,自己也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夏珺只觉得睡得好沉,睡了好久。略微睁开眼,一片亮光照进来,夏珺眼睛微眯,努力适应着。 这是哪里?已经白天了?还是说自己已经死了? 夏珺再次睁开眼,却看到陆萧然的脸占满了整个视线。他正把脸贴得很近地看着夏珺,见她醒了,露出标志性的虎牙,朝她笑着。自己竟然还活着,而且看样子陆萧然的毒也好了。 “你终于醒了。”陆萧然很是兴奋,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这话应该我说才是。”夏珺说,有些欣慰。 夏珺挣扎着想坐起来,陆萧然连忙伸手扶她。夏珺一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回到了山洞中,抬头便看到叶空城依旧在洞口坐着。 夏珺想起昨晚之事,隐约记得自己是突然倒下失去了意识。而且好像在自己倒下之前,闻道大师也倒下了。那现在自己是如何回到山洞?闻道大师又怎样了呢? “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夏珺问陆萧然。 “什么怎么回到这里的?我一醒来你就在这里啊。”陆萧然以为夏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然后又问道,“夏珺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摘果子?” 夏珺仔细看着陆萧然,见他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劲儿很好,半蹲在她身边,行动也自如了,还一脸兴奋地要去摘果子。看来蛇毒解得差不多了,夏珺不由地笑起来。 “你别去了,跑远了小心迷路。”但夏珺并不放心他一人出去。 “没事,我发现洞口出去不远就有果树,不知道是什么果子,我先摘了来。”说着不等夏珺制止他,便起身一溜烟跑了出去,任凭夏珺在背后唤他也不回来。 “让他去吧,即便又被蛇咬,解□□还剩一半吧。”叶空城突然开口了。 看到叶空城,夏珺思绪又回到了前一夜,自己倒下后便无知觉,难道是叶空城将自己带回来的? “是你将我带回山洞的?”夏珺想着便开口问道。 叶空城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但是,我怎么会突然晕倒?”夏珺又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自己并没有受到重击,也没有任何征兆,就突然脑袋昏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4 沉,一瞬间便倒下了。 叶空城没有答话。夏珺又想起,当时自己晕倒之前,好像闻道大师先行倒下,那叶空城呢?叶空城必然是得以幸免,所以才能将自己带回来。 难道,是叶空城干的?夏珺猛地抬头,盯着他,用质询地表情扫视着。 叶空城直接开口承认:“是我下了毒。” 夏珺想,自己料想果然没错,却不明白在那空旷的山野间,三人相对而立,并未食用任何食物,尤其是自己,后来后至,怎么会在十分钟内便中毒昏倒了。而且凭闻道大师的功力,又怎会中毒而不自知,就这样倒在叶空城面前。 看到夏珺面生疑惑,叶空城道:“千叶山庄之所以为用毒之首,就在于我们不仅仅依靠食用这一途径下毒,所闻、所听、所感都可以成为我们施毒途径。” 夏珺回想了一下当时场景,问道:“难道是你让我们闻了什么?” “有种天竹粉,主要取自南天竹,以特殊手法炮制成无色无味的粉末,在一段时间内持续闻嗅,便会昏迷倒地。”叶空城好像并不忌惮夏珺,全盘说出。又或者,是因为自信夏珺即便知道这点,也不可能如法炮制,因此并不需要遮掩。 “难怪我什么都没有觉察到就晕倒了。”夏珺暗自惊叹千叶山庄的施毒能力,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她关于□□的眼界。 “其实也多亏了你出现,从一开始见面我便释放着天竹粉,还隐约有些担心被察觉。还好你及时分散了闻道的注意力。” 听他这么一说,夏珺突然想到闻道大师岂不还躺在那里,急忙问道:“那闻道大师怎样了?” 叶空城见她对挟持自己之人也关心,不禁有些不解,但还是答道:“如果长时间闻,普通人会肌肉痉挛、呼吸麻痹。但以闻道的功力,最多两个时辰左右便会醒来,伤不着他。” 夏珺想,如果他没有将自己带回来,而是放任躺在那里,此刻说不定自己已经只剩半条命了。叶空城这人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可以冷血得无时无刻不在施毒,有时候又会让人感到有一丝丝的人情味儿,但也仅仅是一丝丝而已,可能下一秒便荡然无存。 突然夏珺想到了一点,问叶空城:“怎么你没有晕倒?”夏珺清楚地记得叶空城并没有捂住口鼻,这种怪异的举动一定会被闻道大师注意到而产生警惕,也就是说他自己也会吸进去粉末,但三人中却仅他安然无恙。 “如果再聊下去,只怕闻道要追上来了。” 听叶空城这么一说,夏珺突然意识到,现在不仅仅是他们三人穿梭于林间去往千叶山庄拿解药,而是后有追兵,成为闻道大师捕捉的对象。本来这一切与她毫无瓜葛,但因为自己与叶空城在一起,闻道大师一定认准了他们是一伙的,再加上昨晚的偷窥,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闻道大师必定不会放过自己,现在不想逃也得逃了,与叶空城成为一条藤上的蚂蚱。夏珺觉得有些疲惫,这一路以来,总是莫名其妙地卷进事端中,她并不怕事,但这一桩桩的恩怨并非她有意所为。再这样下去,不知何时能与景行再见。 想到这里,夏珺叹了口气。 一抬头,发现叶空城正看着自己。 “好像第一次看到你丧气的样子。”叶空城半戏谑地说道。在他看来,夏珺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即使被劫持为人质的情况下,也从未表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是因为在山林中久了,意志被消磨了么? 夏珺调整了一下心绪,站了起来,对叶空城说:“我们继续出发吧。我把陆萧然叫回来。” “只怕你们是走不了了。”夏珺话音刚落,洞口外便传来一老者声音。 夏珺吃惊地向外看去,只见闻道大师出现在洞口,精神瞿烁,已全然无昨晚中毒昏倒的样子,左手拎着陆萧然的衣襟,如同拎一只小鸡一般地轻便。 陆萧然哭丧着脸,半是愧疚半是可怜地冲夏珺道:“夏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有主动惹事……” 第28章 潭水 夏珺急忙跑出洞口,看看陆萧然,又看向闻道大师。 “大师乃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你我之间恩怨与旁人无关,何苦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夏珺试图劝说闻道大师放开陆萧然。 恩怨?什么恩怨?夏珺与闻道大师之间有什么纠葛?陆萧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很识时务地没有说话,怕闻道大师一怒,手上一使劲,把他脖子拧下来。 “姑娘,你我之间本无恩怨,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居然跟叶空城这样的暗道头目勾结在一起,助纣为虐,也休怪我将你视为敌对了。至于这人,看来与你们亲密,也就作一伙处理了。” 闻道大师的话让夏珺大跌眼镜,没想到昨晚那个与叶空城暗中勾结以未达要求相挟的小人现在在朗朗白日下竟变得如此道貌岸然、仗义执言。夏珺想,恐怕是唯恐陆萧然这样的第三人再知道他与叶空城之间的秘密,反正咬死不承认,夏珺也没有证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5 据指证。忽然,夏珺想,绝对不能让闻道大师知道陆萧然的身份。她夏珺只是江湖中一微末之人,即使将闻道大师与叶空城之间的交易,说出去也无人会信,但陆萧然不一样,他作为明道刀法代表门派陆府的公子,如果将此事告诉他爹,由陆老爷出来指证,那闻道大师在明道的威势名声便不保。因此,一旦闻道大师知晓陆萧然的身份,一定会迅速将他处理掉,以绝后患。好在陆萧然并不涉身江湖之事,极少参与陆府的会客宴请,平日也在外游荡,且从不拿这身份作威作福,因此,其实江湖中知晓其身份之人不多。那日仙风舞馆的明道大会,陆萧然的名字并不在帖子上,陆父还未来及将陆萧然引见给其余掌门首领便发生了袭击之事,加之现场人多事杂,陆萧然不一会就跑去后厨找夏珺去了。看现在这情形,闻道大师应该对他没有印象,更不知其身份。 现在,只要他们都不说出陆萧然的身份,那他暂时就是安全的,需要慢慢与闻道大师周旋,从长计议,想出个法子…… “你可知道你现在手上的这位便是陆府公子?”突然,在一旁的叶空城说了这么一句。 夏珺惊愕地转头看向他,他一定能想到刚才自己所想的一切,但为何偏偏要说出陆萧然的身份,难道是想借闻道大师之手杀了陆萧然?他并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你是陆开运之子?”果然,闻道大师听了这话明显神色一变,手中收紧,陆萧然感到自己的脖子被勒得透不过气来。 陆萧然“嗯嗯啊啊”不知该作何回答。 夏珺看得心急,又听得身旁叶空城继续说道:“所以他对我是有用的。我们可以做个交换。” “我又如何再能信你?”闻道大师面向叶空城,话是这样说,但手上的力道减轻了。 “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么?”叶空城淡定地对视着他。 确实,闻道大师虽然追至此,但无法奈何叶空城。现在若是拿陆萧然与叶空城做交易,自己也没有损失,还能有把握对方接受自己提出的条件。毕竟,这原本就是他上山追寻叶空城的目的。 “那你想如何做交换呢?” “我们先走出去吧。在这里站着也解决不了问题。到了山下,再做商议。” 闻道大师皱了眉,明显对叶空城这一和稀泥似的提议不满意,但又说不出更好的办法。毕竟现在陆萧然在他手上,叶空城看样子不会拼命相救,夏珺这样的弱女子也奈何不了他,一块先下山对他来说也不吃亏。等下了山,再提条件也不迟。 看闻道大师不置可否,叶空城没有再说什么,便独自一人直接向前走去,闻道大师挟着陆萧然跟在后面,夏珺迟疑了一会,看不懂叶空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随后跟上,静观其变。 山林中枝叶棋布、密密丛丛,一行人走在几乎无从下脚的荆棘草丛中,皆沉默无语、各怀心事,四下阙寂无声,唯有虫鸣此起彼伏。 过了一个时辰,行至一处水潭。水流由山上向下流淌,形成一个并不湍急的瀑布状,周围是岩土碎石,在低洼处形成一汪潭水,清澈见底。不时有落叶飘下,荡起徐徐微波。而水流并不止于此,在水潭下方有个豁口,水流继续向下,蜿蜒至眼不可见的远方。 叶空城在水潭前停下脚步,转身对后面三人说:“在这里喝口水,歇息一下吧。前面可能就没有流水了。” 夏珺这才意识到一行人已在闷热的丛林中行走良久,自己都有些口干舌燥了。但她并没有话语权,于是她看向闻道大师,只见他有些犹豫,但思索了一下,并没有出言反对。 陆萧然在他手下叫喊起来:“喂,把我放开吧,好歹也让我喝口水啊。不然到了山下我脱水死了,你不白费力了。” 闻道大师却迟迟不松手,估计是忌惮叶空城。 “要不你拽着我去打水?”陆萧然没好气道,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叶空城,“他不会救我的,你把我带下去,他还省力了呢。” 闻道大师想了一想,还是松开手,放陆萧然去水潭边喝水。自己紧跟在陆萧然身后,并不弯腰喝水,只为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夏珺也跟了过去,走到水潭下方,双手做瓢状,捧起一汪水送至嘴边喝了一大口,略微觉得清爽了些。但心里还是没有放松,一直在思索怎样才能将陆萧然救出来。她抬头看了看站在水潭对面的叶空城,他虽提议停下喝水,自己却并不喝,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山上而下的水流,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不知道他到底是已有打算,还是决定事不关己。但现在的自己,武功全失,力不从心,想凭借一己之力救出陆萧然简直是天方夜谭,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是一步了。现下陆萧然暂时不会有危险,自己能做的就是保存好体力,伺机而动。 想到这里,夏珺又捧起一汪水,埋头正要喝,突然发现水竟有些浑浊。夏珺将这一汪水倒掉,想另外再捧,却注意到潭底下出现了一些杂质,像是有人用木棍搅起了底下的泥沙,打着旋儿从下往上渐渐使整潭变得浑浊。夏珺抬头看向周围,并没有异样动静。再看看旁边几人,陆萧然在埋头洗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6 脸,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后方的闻道大师只盯着陆萧然,似乎没有注意到潭水的轻微变化,而叶空城目光依旧聚集在岩壁的流水上,好像没有看向潭水。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夏珺觉得很奇怪。她顺着叶空城的目光看向岩壁上的水流,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怎么感觉水流在渐渐变粗变大,好像也越来越湍急。 突然,她注意到,叶空城神情明显一变,目光刹时聚焦。还未来得及再次看向岩壁的水流,只听得“轰隆轰隆”的巨响自上而来,然后一股强力的水流便将撞向她,身体来不及闪躲,跌倒在水泊中。此时岩壁上的水流多了好几股,从各个方向奔涌而来,夏珺被包裹在湍急的水潮中,呛了好几口水,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又无法站立。接着,一股股更加猛烈的激流打过来,夏珺无法与这巨大的力量抗衡,身体被往水潭下方冲去,由豁口冲出,顺着水流向下游流去。不时有水花拍在脸上,沙石进入眼中,割得生疼。夏珺在水中强行睁开眼,看到陆萧然也避闪不及,被冲了下来,在前方不远处挣扎着也被水流带着向下。水花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夏珺又呛了几口水,感觉到水慢慢淹过鼻息,一种窒息感与封闭感袭来,渐渐将她的意识夺去。视线随着意识的消逝慢慢变得不清晰,在清醒着的最后一刻,夏珺隐约看到叶空城一跃而下,跳入水中。 随后夏珺眼前便是白茫茫一片,脑袋也成了空白。 第29章 回忆·黄豆糍粑的初遇 不知睡了多久,夏珺隐约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吵闹声,不情愿地睁开眼,适应了一下透过缝隙照在脸上的光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活动得差不多了,夏珺才慢慢走出木棚。 刚一出来,便看到前方一圈小孩围在那里,闹哄哄不知道在争执个什么。夏珺了过去,才发现原来是几个常年混迹街头的小孩,缠上了一个服饰华贵的小男孩。 那名男孩眉清目秀,面色苍白,一副清瘦文弱的模样,衣着锦衣绣袄,却自有一种清澈脱俗的书生气。看样子应该是哪家府上的小公子哥,现在不知为何独自落于此地被一群小混混围住,看他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估计也拼不过这些人,故久久脱不得身。 夏珺嫌他们将自己吵醒,只想出来将其全部赶去别处,并没有兴趣为那小公子解围。反正在她看来,有钱人平日里都仗势欺人,如今虎崽子落平阳被犬崽子欺,也是情理之中的,她才不会管闲事呢。 因此,她现在就站在那群小孩身后,看到他们有人上前拉扯那位小公子,夺去其玉佩一类的挂饰,小公子面红耳赤地想挣脱,口中也在辩驳。夏珺听得他说些什么“仁者无恶”、“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直摇头,只怕长大了就是个酸腐文人,现在跟这些人说这个有屁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他们都打倒了,那他们才会对你俯首帖耳。看这局面,估计那名公子就只能破财消灾咯。但是不能在她这里,吵了她的清净。到别处去,干什么她都不管,她还要继续睡大头觉呢。 于是,她双手叉腰,两脚分立,大喝一声:“喂,你们,很吵!” 这一声让包括那名小公子在内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到是个小女孩,身材瘦小,面色蜡黄,身着麻布衣裳,上面左一块灰尘,右一块破洞,就是个小乞丐花子。这些人都很吃惊,这样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女孩,居然有底气呵斥他们,此刻站在这里,面无惧色,哪里来的这般勇气? 那群混混中为首的一个向夏珺迈了两步,冲着她凶恶地说道:“你是哪儿来的黄毛丫头?滚!” “这是我地盘,你们滚。”夏珺毫不示弱。 “哟,你还有地盘。”周围人都笑了,为首那人上前一步,挑衅一般地伸手想捏夏珺的脸,却被夏珺迅速掐住小拇指向后一折,那人顿时感到钻心疼痛,“哎哟”一声,脚步急向后退,抽出手。退到自己人的地方,向身边人一示意,那人从怀中取出一拇指粗的炮仗,点了火,掷向夏珺。夏珺紧盯炮仗的弧线,在将要落于她身上时,侧身右腿一抬,迅速将炮仗踢向小混混方向。炮仗在空中爆炸,四散的粉尘不少落于这些小混混头上,他们不住拍打。 “这次是往上踢,下次就踢到你们脸上。”夏珺正色说道。 这群小孩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恰巧遇到个看起来有钱的小公子哥,想敲诈几个银两,但并不想为此拼命,如今见夏珺是个不好惹的,一时也占不到便宜,既然都得了些玉佩之类的配饰,也值不少钱了,不如见好就收。于是,为首的一声令下,小混混便鼠窜一般地离去。 夏珺本意为将他们赶走,至于放不放那小公子,她才不在乎,现在小混混散去了,目的已达到,她转身又要进去睡觉去了。 “多谢侠女相救,在下感激不尽。”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句。 夏珺转头,才注意到那名小公子还在这里,此时很是郑重地双手抱拳,向她作着揖。夏珺觉得他这样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7 子实在滑稽,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在干嘛?” 那名小公子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模样,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夏珺这才发现,他有一双清净如春水般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即使依然没从刚才的狼狈模样中脱离出来,依然有种霁月清风的感觉。这在夏珺生活的世界中是独一无二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儿。 夏珺突然对他有了些兴趣,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怎么被他们缠住了?” “我是跟家里人一起出来逛集市的,一时看到好的字画迷住了,就不知觉走散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这巷子里来了。” “字画有什么好看的。这集市好玩儿的东西多着呢,走,我带你逛逛去。” 毕竟自己是在这一片长大,常年在集市中穿梭,夏珺听他说到这集市,好像跟自己很有关系似的,一下就骄傲上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扯着就往大道上走。 那名小公子乖乖地跟在夏珺身后,听她一一介绍各色摊位上好吃的好玩的,虽然夏珺历来只逛不买,纯粹饱眼福,但仍然兴奋异常,头上的小辫子甩来甩去,脸上红扑扑有了血色,眼里闪烁着光。 突然,夏珺像发现了宝藏一样,跑到一个摊位前,直勾勾地盯着。那名小公子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卖黄豆糍粑的小摊。软糯洁白的糍粑从蒸笼里冒着热气一颗颗出来,细密的黄豆粉往上一撒,扑鼻地香味儿就这么散发着。夏珺脚就像定住了一样,挪都挪不开。 小公子看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不掏钱买。 “你要买么?”他问她。 只见夏珺露出了一分不好意思的神情,对他小声说:“我兜里没钱…” 小公子摸摸自己身上,他是没有带钱的,但刚才连身上值钱的配饰也被那群小混混抢走了,所以抱歉地冲夏珺笑了笑。 夏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扯着他向前走,既然买不起,就不在这里闻味道了,馋得人心痒痒。 就这样逛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一辆马车停在夏珺两人面前,车两旁肃立着四名随从,车前站立一名身着长衫的男子。夏珺视线被马车吸引了,富丽的车身,画栋一般的雕刻,连从车顶垂下的流苏都镶嵌着珠玉,带着闪。 长衫男子向他们迎上来,对那名小公子躬身道:“少爷,可算把您找到了。请上车回家吧。” 小公子有些意犹未尽,但也无可奈何,转头看了看一旁盯着马车发呆的夏珺,说:“我要回去了,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夏珺有些失落,难得有个小伙伴一块逛玩,转眼间就要分别了。夏珺看着他上了马车,同行之人也一并离开。直到马车行出十几米,夏珺还怔怔地站在那里。 忽然,前方马车停住了,只见那名小公子从车窗伸出头,向随行的那名男子说了些什么。男子立刻转身,向一旁一个摊位走去。夏珺见他买了什么,然后向自己走来。 那人走进了,夏珺一看,他居然捧着一份黄豆糍粑。 “这是少爷让买给您的。” 夏珺接了过来,扑鼻的糯米香加黄豆香混合在一起,热气上窜到脸上,加上手上温热的感觉,一种温暖一直钻到心里。 抬头看到小公子探身出车窗冲她挥挥手,马车又渐渐远去。 “喂。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夏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梁景行。”那名男孩伸出脑袋大声答道。 “我叫夏珺!我叫夏珺!”夏珺跟在后面跑了几步,冲着他喊道。 眼见马车渐行渐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熙熙攘攘的街上还留着这声音: 我叫夏珺...夏珺... 第30章 醒来 “夏珺…夏珺…”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还是说,是自己的声音? 夏珺头脑昏沉,眼睛也睁不开,尝试着左右晃了下脑袋,就好像千斤重一般,吃力得很,身体却感觉轻飘飘的,酸软无力。 “夏珺,你醒了么?” 是陆萧然的声音,夏珺有了些意识。她缓缓睁开眼,净入眼帘的是正上方一些破烂的木条,自己是在一间木房子里么?再勉力向旁边转头,看见陆萧然的脸,跟上次这样醒来时一样的焦急而欣喜。只是这次,夏珺感到比上次更为乏力,头也痛,身子也痛,好似经历了刀山火海一般。 “要我扶你起来喝些水么?”陆萧然关切地问。 水?对了,夏珺有些回忆起来,自己是被突如其来的洪流冲进了水潭里,然后又被冲往下游,就这样失去了意识。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捡回一条命,夏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夏珺示意陆萧然扶自己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败老朽的木屋中,身下是一堆干稻草,屋子不大,正中间燃着一堆火焰。自己还穿着落水时的衣裳,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8 可能是有火在旁的缘故,已经差不多快干了。 “是你生的火?”夏珺问陆萧然,惊奇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技能。 “不是,是叶空城。” 听陆萧然这么一说,夏珺很是吃惊。他居然还在这里!这是夏珺未曾料到的,她估计自己昏睡了少说也有一天整,叶空城居然还没有抛下他俩独自走掉。难道是他也没有躲过这洪流,也需要在此休整片刻? “叶空城他怎么样了?对了,你没事吧?你不也被卷入那洪水中了么?”夏珺这才想起关心陆萧然,他怎么现在好像没事人似的,竟然恢复得比自己还快,是因为自己武功尽失,体质竟连普通人也不如了么? “他没有怎么样啊。还是他在水里拽住我,把我捞起来的呢。所以我也没事。”陆萧然道,又补充说,“倒是你,你在前方太远了,我们抓不到你。待到下游水流平缓些,才看到你被水冲到了浅滩,昏迷不醒。” 难怪自己的情况要严重些,夏珺放下心来,三个人都没事就好。毕竟一路同行,她对陆萧然自不用说,但她也希望叶空城能够平安无虞。叶空城带给她的梁景行的消息,值得她对他感恩与友好。 “你一直昏睡不醒,把我都吓坏了。”陆萧然在一旁碎碎念,“我威逼利诱叶空城去找些草药给你,他就是不肯去,说你没有性命危险,真是气死我了。” “我这不是没事了么?”夏珺冲陆萧然笑了笑,安抚他,“而且若是没有叶空城,我们俩可能都活不到现在,我们还得感谢他。” 话是这么说,夏珺心里却有些疑虑,她想起是叶空城带的路,也是他提议在水潭歇息片刻。是真的正好遇上山上洪流?还是说他早料至此?如果是他的安排,想借此摆脱闻道大师,那他能够脱身自不必说,自己与陆萧然却很可能难逃一劫,那么,他并不在乎么?虽然说不上亲朋挚友,但一路同行,真的可以毫不顾惜地冒着他们的性命危险实行自己的计划么? 夏珺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毕竟,叶空城到底是救了陆萧然,后也算救了自己。至于计划中存在的危险性与不定性,也不能对人太过强求。 正想着,叶空城走进屋来。看见夏珺醒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意料之中一样。 “谢谢你救了我。”夏珺率先开口道。 “不是我救的,是陆萧然发现了你,把你弄进屋里的。” “是你救的萧然,他再救得我,等于你救我了。” 叶空城没有接话。 “那…我们摆脱掉闻道大师了么?”夏珺继续问道。 “暂时吧。” 叶空城看夏珺带有疑惑的神情,明白她想问什么,于是继续说道:“当水潭的水开始无征兆地出现浑浊,说明十几秒后就会有大量洪流到来。你们俩多半会被冲下去,但闻道凭借自己的身手一定能躲过,却来不及捉住你们任何一个,所以这就是个绝佳的同时从他手里逃脱的办法。当然了,也不是每次都能遇上,也是巧合吧。” 听了他的解释,夏珺哑口无言,不知该作何回应。夸赞他善用天时地利吧,但自己与陆萧然也吃了苦头,况且自己的性命也可能捡不回来;责怪他考虑不周吧,这个办法确实让他们脱离了闻道大师的控制,最终证明是成功了。但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他能想出来的方法,抛开极少数时候对他的品性产生的错觉,这倒是符合他一贯阴冷的性格、机巧的头脑、还有唯目的论的行事方法。 一旁的陆萧然听了之后倒没什么想法,他兴奋的是夏珺终于醒了,想着怎么给她补补身子。 “夏珺,你这一定都肚子饿了吧。我们现在在山底的一条河流边上,河里有鱼,我看旁边有几家农户会打鱼,我去给你弄几条鱼去。” “你身上还有银两么?” “这些天东奔西跑的,早不知道掉哪儿去了。”陆萧然为难地说,“我是看到他们都把新捞上来的鱼晒在外面做鱼干儿,我想晚上趁人不注意……” “不可以!绝对不行!”夏珺听到了陆萧然偷鱼的想法,立即厉声制止。 陆萧然从未见过夏珺这般严厉地说话,有些被怔住了。 夏珺发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低下声音缓缓说道:“偷小丧品,偷大招祸。” 陆萧然不知夏珺为何来这么一句,不解地看着她。夏珺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与这语境好像也有些格格不入,但她还是坚持不接受陆萧然的提议,让他先扶她出去看看,再作打算。 走出木屋,触目皆是一片澄澈。低矮的蓝天镜面一般,风烟俱净,与蜿蜒的山脉在远处交接,不远处一条宽阔的河流奔涌激荡,任意东西。河水清澈缥碧,一眼见底,水中鱼儿直视无碍,急行甚剑。 这山谷里竟隐藏着这般好风光,若不是意外至此,竟要错过了。夏珺在心中暗暗感叹。 听见一旁陆萧然说:“既然你反对偷,那我们就自己捉。我去弄个树杈什么的,总能叉住一只,晚上喝鱼汤。” 接着陆萧然挠挠头,继续说道:“只是夏珺你说的那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39 句‘偷小丧品,偷大招祸’也太严重了,印光大师的醒世格言是用来劝诫歹徒恶人的。” “你也知道是印光大师说的?” “那当然,这些什么醒世格言跟四书五经一起,都是从小家塾中师傅都会教授的,我跟你一样啊。你也是那个时候学的吧?” 夏珺没有回答陆萧然的话,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是啊,我也是那个时候学的…… 第31章 回忆·混入 那是一个遥远的清晨,空气中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味,一切都仿佛刚苏醒,夏珺也不例外,走在微熹的晨光中,穿过郁郁葱葱的树叶下透过的日影,豆芽似的脑袋东张西望,像一只觅食的小鸡。 不过,夏珺还真在觅食。昨儿宵夜便没有着落,稀里糊涂睡了一晚,今早醒来饥肠辘辘,便立马冲出木棚,想看看哪里能找到些食物填填肚子。但一大早的,集市也未开,不然还能卖个可怜讨些吃食。夏珺就这样游荡在街头巷尾,漫无目的,看着一户户紧闭的房门,想着里面是否有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前吃着母亲准备的早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不过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很久,毕竟夏珺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既然从未拥有,好像也不会特别去羡慕,目前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就这样东摇西晃地走到一户大宅院附近,突然,一阵香味飘来,像是蒸糕香味儿,又像是馒头包子一类的,馋得夏珺食欲大开,饿的感觉又增了几分。她望着这高耸的围墙,感叹只能闻闻味儿过过瘾了。绕着这墙走了快一圈,突然看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竟然开了一扇后门,有人进进出出,一片忙碌景象。夏珺估摸着应该是专供最底下的粗活仆役进出的小门,每日早晨正是采买进货的时候。 会不会这是个好机会溜进去呢?夏珺被饥饿缠得决定铤而走险,大不了被发现也就是一顿打罢了。但如果成功了,今天一天的饭可都有着落了。 这样想着,夏珺一点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门。好在现在正好送货的几辆平板车停在门口,人来人往的,所以夏珺也并不特别引人注意。 离门口还有几米远时,已经能听到众人的交谈,夏珺听得是每日拉新鲜菜蔬的来了,正等府里的人出来搬货进去。将要靠近门口时,只见里面出来些丫鬟仆妇,中间夹杂着些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形容尚小的小丫头,皆身着素色麻布衣裳,梳寻常发髻,夏珺知道这便是里面做打杂粗活的婢女,她曾经在集市上看到过她们出来采办。这些婢女是出来搬蔬菜进去,还有些管家与掌事妇人与送货人核对清算账目,一时间这不起眼的小门竟熙熙攘攘,呈络绎不绝的景象。夏珺见管家模样的人在与送货之人交接核对时也顾不上其他。门口并无伙计看管,其余人只顾着搬运,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靠近。 于是,夏珺心生一计,待到走至门口放置蔬菜的板车旁,观察了一下其余婢女的行动,也学模学样地拿起些蔬菜,往里面搬去。夏珺庆幸今天穿的还算是完好无破损的衣裳,虽说有些灰扑扑的,但好在没有特别格格不入,且她努力让自己的行走自然而谦卑,像一般婢女一样跟在一众人后面,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进入围墙之内,夏珺被这画栋飞甍的气派震住了,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栏玉砌却不失别致风雅,只是在远处绿树掩映的一片金碧辉煌中能够窥见其中富贵的一角。 夏珺就这样环视着,待到回过神来,已呆呆地站立了好久。心下侥幸未被人发现异样,忙跟上其余人脚步。将蔬菜在厨房后院放下后,夏珺没有跟随着其余人步伐继续出去搬运,而是被厨房散发出的香味所吸引。这味道比在围墙之外闻着更浓郁数倍,勾得夏珺肚子里的馋虫几欲爬出。夏珺瞅准了时机,趁着厨房中人进进出出无秩序之时,脱离了搬运队伍,装作自然状,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把闲置的蒸笼一溜儿摞好,又将面筛子立起来。从小在集市长大,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让夏珺颇有些混吃的心得,有时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她便只能靠去摊位上偷些吃食。而夏珺总结出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自信,千万不能心虚,这样即便周围有人看出异样,也会怀疑自己的判断而不会贸然阻止。此刻也是,来来往往之人众多,竟无一人对夏珺多看两眼,她在厨房明目张胆来回走动,转得像只陀螺,大家只当她是厨房仆役中的一员。 就这样,夏珺估摸着已经融入环境后,走向了厨房前厅,这里放置着几张大木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大小不一的蒸屉,香味儿便是从这里面传出的。夏珺站在桌前,口水几乎要流出,她略微抬抬手,又克制自己放下来,这样太明显了,一定马上就会被发现的。但是如果不趁早下手,一旦菜蔬货物的搬运工作结束,大家回到岗位各司其职,很快便会发现这里没有她的位置,是浑水摸鱼进来的。到时候被扔出去是免不了了,说不定还会有一番痛打,最主要的是肚子还是饿着的。 正在犹豫间,突然背后一个声音让夏珺吓一跳:“呆着干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0 什么,还不赶快送过去!” 夏珺不敢回头正面对上那人,只稍稍侧过脸,低声问:“是送到…” “怎么你是刚买进来的小丫头么?当然是送到小少爷在的清欢阁啊。”夏珺听清声音的主人是一位老妇,侧眼隐约看到微胖身材,素衣打扮,腰间系着围裙,估计是厨房里的掌事厨娘。 夏珺不敢再多问,随手搬起一屉笼便要走,被厨娘一把扯住:“你怎么回事啊,进府前没有受过培训么?这样直接把蒸笼抱过去,你要吓死屋里的丫鬟么?” 夏珺这才诚惶诚恐地转过身,仍旧不敢抬起头,用余光看着厨娘递过来一个精致的檀香木提盒,共有三层,外面精细地雕着兰花图案。 “装进这里面再提过去。” 夏珺应了一声,急忙接过来,开始装盒。 刚装了两个,厨娘尖而细的声音又响起来,“少爷平日里爱吃奶黄包,你这尽装些香芋包作甚。各屋个主子的喜好,在入府培训之时就应当告知你们熟记了,怎么还能出错。” 夏珺虽故作镇静,但心想着若是这厨娘再这么嚷嚷下去,只怕别人迟早会注意到她这生面孔。于是尽可能快地将另一蒸笼里的奶黄包放入提盒中,盖上盖子,拔腿就往外走。耳后还传来厨娘絮絮不绝地念叨“现如今买来的小丫头都不顶事儿,我就说府里不该买年纪太小的进来,□□了也不顶事儿……” 夏珺走出门外,霎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并不知道所谓的“清欢阁”在哪儿! 第32章 回忆·入府 夏珺站在门廊上踌躇着,她不能提着餐盒到处寻找,那样势必会引人注目,随便逮一个人问也会有同样的问题。此时,提盒中诱人的香气散发出来,环绕在她周围,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又袭了上来。她回头看了看厨房,又往四处张望了一番,突然想到,与其辛苦给别人送去,不如躲起来自己吃掉! 当然不能站在这种开阔之地明目张胆地偷吃,夏珺决定提到隐蔽无人处再享用。于是,她佯装例行公事一般开始在各庭院回廊中穿梭。尽管微微低着头,余光却不断打量着周围环境,寻找合适的地点与时机。 府中殿堂楼阁层台累榭、多而不乱,阁道长廊迂回曲折,时不时碰见丫鬟仆妇匆匆而过,神色严肃而专注,偌大的府中除却蝉鸣鸟叫,竟阖无人声。夏珺一面步履匆匆,一面又暗自感叹这府上不知住着哪户大人家,竟将这里治理得如此庄重而有条理。 不知走了多久,眼见一片清幽之处,与别处景致氛围大不相同。此地绿植掩映,四面竹树环合,从外不能窥其全貌。有一条小径通往其中,夏珺慢慢走近,沿路青树翠蔓,蒙络摇缀,正值初春时节,此处却让她感到有些凉意。走了大约几十米远,道路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草地,中央一栋两层的木质小楼,上面一块牌匾写着几个字,但夏珺不识字,故识别不出是何处。这栋楼外观并不华丽,却有玲珑剔透的花饰与自然曲折的木梁,长廊上点缀着些许盆栽,屋檐下还有一窝燕子的巢。楼前种有一棵万丝垂髫的柳树,柳絮风轻,袅袅盈盈。往更远处望,夏珺吃惊地发现,竟有一条溪流穿过,应该是刻意穿凿的水道,从围墙外引流至此,溪水潺潺,几近透明。彼时的夏珺,还不懂何谓高雅,何谓情致,只是凭直觉感到这栋房子与这府上通身的气派有些不搭调。 不知何人居住于此?夏珺疑惑,但这样的疑惑只一晃而过,因为她发现此处正好是绝佳的偷吃之地,周围寂寥无人,连香味也传不出去,上哪儿觅得这么好的去处。 想到这里,夏珺将提盒置于地上,打开盖子,一阵热气混着香味儿扑鼻而来。她也顾不得烫,拿起一个奶黄包就往嘴里塞,甜糯的感觉充盈着口鼻,饥饿至极后能吃到这样的一顿,夏珺感觉自己仿佛在云上飘啊飘。就这样囫囵吞枣了几个之后,夏珺噎得有些受不了了,只得走出竹林,前往那条小溪边想喝些水。 或许是一直未见人的踪影,让夏珺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就这样毫无忌惮地走到溪水边,双手捧起一汪清泉猛喝了几口。 “什么人?敢擅自进到这里面来!”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夏珺吓了一跳,呛了一口水,伏在地上咳嗽起来。一面转头看过去,见一名身着碧绿色薄衫的女子站在那里,双手叉腰,瞠目瞪着她。这人衣饰打扮皆与在厨房处所见婢女不同,气质身量也在那一众人之上,夏珺记得在集市上见到过大户小姐的坐轿边随侍的丫鬟便是如此打扮,料想应该是伺候这府里少爷小姐的贴身丫鬟吧。夏珺被逮个现行,心里埋怨自己,是自己太大意了,就这样贸然从隐蔽的竹林中跑出来。 那名丫鬟的目光移到了夏珺身侧地上的提盒,马上变得更为锐利,还夹杂着一些愤怒。 “你这是在偷吃提盒中的食物?你竟然胆敢偷吃少爷的早饭!”那名丫鬟的声音中充满了惊疑,“你是哪里买进来的小丫头,这样不识规矩,教引嬷嬷没教过不成?” 夏珺有些心虚,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1 要是这名丫鬟将她拉去管家处对质,一下便露了底,免不了痛打一顿,赶出去。虽说她已经吃得了些食物,但挨一顿打,还是不值。她心里思量着,张了张口,想辩解,想求饶,但最终也什么也没说。 那丫鬟看她沉默的样子,上前来想拉她,刚碰到衣领,夏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丫鬟迟疑了一下,松开手,手就这样悬置在空中,放也不是,继续拉也不是。 夏珺见自己招数有效了,哭得愈加厉害。这招“一秒哭”是夏珺在平日里的摸爬滚打中练就的绝招,只需酝酿片刻便能够泪如雨下、凄惨动人。这是她根据长期的市井经验总结的生存之道,若是碰上街头混子,便硬碰硬,咬耳挠脸再加上棍子石子儿,必须把对方打服了才不会被欺负了去;但这样的达官贵人,连着他们府里的下人们,都有些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只要在他们面前扮演弱者,便能激起他们怜贫悯小的心理,一般就不会为难你,以示宽宏大量、慈悲心肠。此刻这丫鬟的反应了也应证了夏珺的判断,她一边哭,一边隔着抹眼泪的手背瞄着那丫鬟。 哭了一小会,夏珺见那丫鬟有些手足无措,也没有再伸手抓她的架势,趁着对方一松懈,一下从地上窜起来,向后跑去。那丫鬟被夏珺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夏珺已跑出几米远。正待夏珺庆幸自己又一次得逞时,迎面撞上一人,她向后一个趔趄,那人却向后连退了两步,似乎比夏珺受到的冲击更大。 夏珺抬头一看,怎么是他? 眼前这人正是几个月前集市上遇到那名小公子,个子长了一些,现在已经比夏珺高出一截了,但身材依然削瘦,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眸子依然清净如春水一般。此时他的着装比那日清淡家常一些,没有外罩的锦袄,只着内穿的长衫,仍是细密金线斜织的上好料子。 夏珺记得,他的名字叫梁景行。 他也即刻认出了夏珺,面色显露出一些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珺正思索要怎么回答,身后丫鬟已急忙跑出来,躬身对梁景行急切解释道:“奴婢该死,这小丫头进来偷吃您的早点,奴婢没把她及时赶出去,还惊扰了您。” 夏珺咬着嘴唇,不敢直视对面之人,她知道换是平常,一定会继续使出假哭一招,但不知为何,面对着这双澄澈的眼睛,却没法用这些虚晃的招数。好像自己在作恶一般,她会感到不安。 梁景行听了丫鬟的话,开口温和地问道:“为什么你要偷吃我的早点呢?” 夏珺依旧不抬头,嗫嚅道:“因为我饿……” 梁景行对这样的回答有些百味杂陈,在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也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儿,但对面这个瘦小的丫头,像一颗豆芽菜一般,年纪比自己还小,居然需要靠冒险来偷些吃食果腹。他又想到那日集市上看到她的情景,快乐得仿佛无忧无虑,想起她的“只逛不买”,只是没想到境地已经到连一顿饱饭都无法满足。 “所以你一直都靠偷来吃饭么?” “我只偷吃的,从不拿人钱财。”夏珺有些慌张地解释,怕被对方所鄙夷。因为在她看来,这两者是完全不同性质的,偷吃的只是为了生存,严格来说不算偷。 “凡有主物,不可偷取。偷人之物,折己之福。欲得便宜,反吃大亏。”梁景行突然念道。 夏珺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几句话,不甚明白,但能体会到对方并不太赞同她的行为。 “你要不要进府里做丫鬟?靠自己的劳力吃饭,就不会再受饿了。” 夏珺猛地抬起了头,直视梁景行,他正温柔地冲她笑着。 夏珺轻轻点点头。 第33章 抓鱼 夏珺回过神,竟不知自己呆立了多久,发现陆萧然早已跑至远处,从树林中拾得一根尖端处分叉的树枝,兴冲冲地跑回来,冲她说道:“夏珺,你既不让偷,我们便自己捕,我这就叉鱼去。” 说着他便一溜儿小跑至河边,将鞋袜除却站于水中,双脚开弓,弯着身子,右手执树枝高举,双眼一眨不眨地留神着河中游过的鱼儿,想看准时机扎下去。夏珺也走至河边,在岸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只见他几次出手都未中,鱼儿仿佛长了眼似的,从树枝间隙中闪过去。陆萧然叉鱼不成,反而弄得水花四溅,自己的衣裳也湿了。就这样在水中忙活了半晌,陆萧然精疲力尽,有些恼怒一般将树杈一扔,走至岸上,一屁股坐在石子上。 他丧气地对夏珺说:“这河里的鱼儿太狡猾了,跟泥鳅一样,我抓不住。” 夏珺想,陆萧然毫无武艺,用这法子捕鱼若手臂不够灵活有力,必然很难中标,但如今自己经脉涣散,武艺尽失,只怕还不如他。她扭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叶空城,他面无表情,也看着陆萧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夏珺犹豫着要不要请求他的帮忙。 “喂,你来!”正当夏珺踌躇间,只听见陆萧然冲着叶空城大声喊道,“你来捕鱼。”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2 说着陆萧然立即从地上起来,已经拿着树杈跑至叶空城面前递给他,但后者双手丝毫不动,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我和夏珺若是饿病了,肯定没力气走出这山谷,之前的承诺就没法兑现了。或者说,你挨个背我们出去?”陆萧然凑近他,半威胁半打趣道。 叶空城往后退了一步,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反驳,或许确实无法可想。 “我要捕鱼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工具。”僵持了半晌,叶空城留下这么一句,转身向树林走去。 “哼,死鸭子嘴硬。”陆萧然一步跨到夏珺身边,用树枝戳着地面,“看他能有什么好主意,大不了带回来一根更尖的树枝。” 夏珺没有说话,也是好奇叶空城是想怎样。不一会儿,只见他从树林中现身,手中并未持树枝一类的尖锐之物,而是些许绿叶枝条。待他走近,夏珺注意到,他手中的枝条上密披短绒毛,长圆披针形叶片对生而长,其中还盛开着一串串紫色喇叭状小花。 “这是?”夏珺询问道。 “鱼尾草。”叶空城就简单回答了手中植物之名,将其扔给陆萧然,“将这捣碎,扔入河中。” 陆萧然接住了这一堆枝条,心中布满疑问,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一动未动。 “想吃上东西就按我的话去做,现在虚弱的可不是我。不要指望我会把食物亲自呈上来。”叶空城说道。 陆萧然这才赶紧小跑至河边,将枝条铺于一块大岩石表面,再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砸着。夏珺也快步走过去,同样捡起一块石头,跟陆萧然一起卖力地捣着。 “夏珺,你身子还虚着,别干这体力活,你去歇着,我来。”陆萧然想让夏珺去休息。 “不干活坐享其成,我不踏实。”夏珺很坚持,陆萧然也没有再说什么。 就这样,两人不知捣了多久,夏珺只觉手臂酸软,疲惫又更添了一层,抬头看看陆萧然,也是汗渍涔涔,但手中丝毫未偷懒。最终总算是将这一堆的枝条剁成了泥浆一般的质地,其间有些小泡泡,绿油油地一片,在岩石上分外醒目。这下便可掷入河中了吧?两人想转头问叶空城,却发现他已不在原处,而是不知何时竟将河中垒出一片隔断的区域,虽未能完全止住河水的流动,但也将水中游过的鱼儿行进挡了一挡。 夏珺正惊奇,只听得叶空城道:“把这树浆倒进来。” 两人连忙照做。绿浆混入水中,水也浑浊起来。夏珺二人盯着看,吃惊地看到,游至那片隔断区域的鱼儿行动迟缓起来,在原地打转,然后仿佛醉了酒似的,竟动也不动,只口中吐着沫子,鱼白也时不时往上翻着。 “快把树枝拿来捕鱼。”还没等夏珺二人发问,叶空城命令道。 于是陆萧然连忙跑去拾起之前那根树杈,这次便容易多了,看准鱼群处猛地往下戳了几下,竟叉住五六条。 “夏珺你看,我们有吃的了!”陆萧然回头欣喜地冲夏珺喊道。 夏珺也冲他笑了笑,又转头问叶空城:“这是个什么法子?” “这植物又名醉鱼草,捣碎投于河中,能使鱼麻醉便于捕捉。”叶空城简要解释了一下,仿佛又看出夏珺的忧虑,补充了一句,“对人体无毒。” “你还说不会用我这低级工具,最关键的一步还不是靠我这树枝,不然你难道用手抓?”陆萧然在一旁嚷嚷着插话。 叶空城皱了皱眉,还是无法反驳,干脆向木棚走去。 “夏珺,走,我们烤鱼吃去。”陆萧然拉着夏珺也向木棚走去。 夜晚,明月高照。 幽寂的山谷漆黑一片,只有月色照映着湖面反射出些许星星点点。 简陋的木棚中木材堆燃烧得正旺,火光映得人面颊通红。 陆萧然吃完烤鱼,又疲又乏,早早睡去了,剩下夏珺与叶空城二人依然静坐于火堆旁。 夏珺手持一支木棍,不经心地拨弄着火焰。叶空城面无表情,也注视着这柴火堆。 棚中阖无人声。 “谢谢你。”夏珺忽然开口道。 “谢什么?” “谢谢你做的一切。带我们逃跑,救下我们,帮我们找食物。” “不必。我也有我的目的。” “我知道。但这并不影响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事实。你也可以不这么做的。” 叶空城没有接话,过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梁景行的事,你还打算继续追查下去?” 夏珺低下头:“他是我未婚夫,他的事我不能不管。” “但你并非他未婚妻。” 叶空城的话让夏珺猛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 叶空城没有答话,定定地注视着夏珺。 夏珺的视线扫过叶空城脸庞,又移到了火焰上。 “你怎么知道的?” 第34章 夏珺的身份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3 叶空城看了夏珺一眼,眼神也移向燃烧的火焰,缓缓说道:“像梁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即使不再是剑法代表门派,依然在江湖上享有一定声望,更何况近些年一直在朝廷谋求一席之位。因此,对于嫡子的婚姻大事,必定不会草率,门当户对是首要条件。” 叶空城说到这里,便打住了。夏珺依然没有看向他,只是持木棍拨动火焰之手慢慢停了下来。 “你怎知我不是哪家大户人家之女偷偷溜出来?” “先不提这种事情可能性有多小,如果真发生此类事件,你应该也嫁不进去了。” “如果这种荒诞之事就是发生了呢?” “贵族之女不是这么容易伪装的,贵族之女伪装平民之女也一样,你在仙风舞馆对洒扫侍奉之事的轻车熟路,不是一位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表现出来的样子。倒像是······”叶空城说到这里,顿了顿,瞟了一眼夏珺,继续道,“一名丫鬟做着自己最熟悉的本职工作。” 夏珺头微微低着,两鬓头发缕缕垂下,挡住了面庞,看不清表情,良久没有答话。 半晌,她转过头,面向叶空城:“你是观察我在舞馆干活时发现异样的?” 叶空城身子向后一靠,倚在背后的柱子上:“不,我从未观察过你。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交谈时察觉到的。” “交谈?你是指那晚你遣人来带我去见你?”夏珺疑惑,“但那日我们见面不过半柱香时间,只谈了寥寥数语,而且我并没有透露我的情况,怎么会······” “你在我那里喝了一杯茶,并将唇印留于茶盏上。”叶空城罕见地耐心解释道,“女子惯用用香料染唇,以使口舌生香、呵气如兰,但不同的身份等级所使用的香料档次也有所不同。一般来说,沉香最为昂贵,为豪门贵族女子使用,而十和香粉价格低廉,多为丫鬟仆妇类女子所用。而你,留于杯上味道属后者。如果一直以来使用名贵香料,即使是在舞馆期间短暂换作廉价香料,也不会掩盖早已浸入肌肤的气味,但我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丝沉香一类的香料气息,所以从那时起,我便对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夏珺转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叶空城,身份被揭穿反而使她没了包袱,只是惊异于叶空城如此敏锐的嗅觉与洞察力。虽然早在舞馆那日,她便见识到了他对气味超出常人的辨识能力,此刻还是禁不住再次感叹。 “其实我并没有想通过冒称此身份获得什么便利和优待,我只是···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正当调查景行坠崖事件的身份。平日里也不会有人问我,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在调查这件事。”夏珺轻轻说道,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你以什么身份自持与我无关,你欺骗的只是真正相信你的人。”叶空城说着,朝熟睡于榻上的陆萧然示意了一下。 夏珺哑然,这也是她心中一直隐隐愧疚的一点,虽然知道陆萧然并不会在乎她是什么身份,但谎言一旦说出口,好像就无法回收了,只能够继续扮演下去。其实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她的身份,她将自己假想于这个身份中,没想到陆萧然真的深信不疑。但正如叶空城所说的,能欺骗到的,都是相信你的人,不知道陆萧然知道这只是夏珺骗他的伪称身份后,会不会有受伤的感觉。 夏珺想到这里,觉得应该对叶空城全盘托出自己的身世:“确实,我并非什么未婚妻,仅仅是梁府的一名丫鬟。我从八岁起便进了梁府做丫鬟······” “我对你的生平故事并无兴趣,你不必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之所以现在揭穿你,只是给你一个警示,明日到了千叶山庄,拿了解药便离开,不要想耍什么花招,不会瞒得过我。”夏珺话头刚起,就被叶空城打断。他说完这番话,站起身,走至木棚一角的一摞干草堆躺下,准备歇息。 “明日?你是说明日便能走出这山谷,并且赶到千叶山庄?”夏珺对这行程进度表示怀疑,要知道,前面赶路几日,也似乎并没有走出地道口多远。 “明日太阳落山前无论如何必须赶到。”叶空城说完侧过身,背朝夏珺方向,不再与她对话。 现只剩夏珺一人独坐于原处,她将双膝蜷起,双臂环抱,头埋于膝头。 一旁的火焰燃烧正旺,不时噼里啪啦作响。 次日天明,群山笼罩于熹微晨晖中,山间道路在薄雾里若隐若现。 夏珺背靠柱子坐着睡了一夜,勉强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柴火堆只剩下一些灰烬,微弱的火星在其中或明或暗。转头一看,陆萧然仍旧睡在榻上,似乎依然睡得香甜,毫无醒来之势。再看向叶空城躺下之地,发现已经空了。他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夏珺挣扎着站起来,双腿有些发麻,但精神较之昨日已恢复不少。她走出木棚,看到叶空城就站在门外,向空中眺望着,神色凝重,眉头微皱,不知在思考什么。 叶空城察觉到了动静,但并未回头。 “以你昨夜说的行程,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夏珺问。 叶空城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4 点点头。夏珺转身想回房叫醒陆萧然。刚捞起帘子,听得身后叶空城道:“你大可放心,我不对别人之事多嘴。” “谢谢。” 夏珺叫起陆萧然,他还在恍惚间,夏珺便拉上他急急跟着叶空城上路了。 初晨的山野间雾气浓重,一层层湿气从地上升腾起来,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味道。行走的小径陡且湿滑,三人一字排开,叶空城在首开路,夏珺其次,陆萧然最后,穿梭于这茂叶蔽日的丛林中。这次,夏珺明显感觉到叶空城的行进速度比以前加快了一倍,步伐急切且跨度大,她与陆萧然甚至需要小跑才勉强得以跟上。 联想到昨晚叶空城的话,夏珺想,或许千叶山庄有什么急事需要他回去处理,前面耽误了不少时日,所以才会如此急切。这种情况下,自己与陆萧然若是落在后面跟不上步调,很可能真的会被扔在这荒山野岭。想到这里,她回头扯了陆萧然一把,敦促他加快步伐。 就这样行走了半个钟头,及至一块大岩石处,叶空城终于停了下来,示意夏珺二人可稍作休息。陆萧然气喘吁吁,像八爪鱼似的一把扑在岩石上,一副永远都不要再起来的样子。夏珺靠在岩石边缘,也喘得有些厉害,叶空城若还不叫停,只怕她也撑不下去了。此时,叶空城正凝视着山林更高处,估计在计算着行路时间。 夏珺用手从上到下抚着胸口,想把气顺一顺,尽快恢复过来。忽然,心头一颤,手也僵住了。没有了。不见了。夏珺将手伸进衣襟,急忙而慌乱地摸索着,但是没有,那件物品确实不在了。丢在了哪里?是路上,还是在木棚里?夏珺紧张地思索着,被洪水冲下来后一醒来便趁那两人不注意,暗暗确认了那物件的存在。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这一路上弄丢的。夏珺非常懊恼,只顾着急匆匆地拉着陆萧然上路,竟没有在离开前再次确认一下,这是她每离开一个地方都必做之事啊。 夏珺慌张的神情与忙乱的动作引起了叶空城的注意:“怎么了?” “我东西丢了。我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香料,参见第八章 关于两人见面交谈参见第十八章 第35章 遇狼 叶空城听了这话,脸色一沉。 “夏珺,是什么东西啊?”陆萧然关切地问道。 “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回去取。”夏珺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沿途虽然匆忙,但若掉落东西,自己应当有所察觉。因此,那物件应该是昨晚坐于木棚中睡觉时不小心掉出。 “我们没有时间回去。”叶空城低沉的声音响起,明显透露着不悦。 “你们不用管我,继续往前走,我找到东西后会尽力赶上你们的。”夏珺提出解决方案,但也在表明,回去之意已决,不可撼动。 说完,不等叶空城答复,夏珺便扭头往山下走去。 陆萧然在身后叫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说着也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将叶空城抛在身后,急急地向山下赶去。夏珺在前开道,本以为按照原路返回,应该会看到刚才走过的痕迹,相对较为容易。但几步之后,发现林间竟无踪可寻,来时之路已淹没于葱茏杂草中,现在如同行走在一条从未踏足之路上。夏珺一面尽力用手将横档于前的树枝灌木拨开,一面尽力使脚踏在坚实的土地而非湿滑的泥泞上,同时还要留意着沿直线行走,以免偏离了方向迷失在其中。就这样,刚走出不到十米,注意力顾及不暇,一脚踩在湿软的泥土上,失却重心,跌倒在地,幸而倒于杂草丛中,伤势不重,只是手掌触地处略破了些皮。 正当夏珺撑在地上努力起身时,忽然看见叶空城的身影从旁边闪过,径直向下走去。 夏珺刚想开口说话,听得叶空城对陆萧然说:“把她扶起来,跟上。” 夏珺与陆萧然相视一下,也来不及说什么,相互扶持着,赶紧跟在叶空城后面。 前面有人开道,下山之路自然轻松百倍。叶空城依然蛇形其间,步伐疾迅,如履平地。夏珺二人沿着他的步伐行走,自己摸索过后她才发现,原来叶空城所走之路看似随意,实则有所讲究,是择易通行、少泥泞之地,而同时又保持着大体上的直线方向不偏离。这次省却大半精力,仅仅用了上山一半的时间,便已重新回到山谷歇脚之地。 夏珺直奔木棚,叶空城没有进去,只在外面站着。陆萧然随后跟了进去,看到夏珺伏在地上,将一个香囊拾起揣入怀中。 “夏珺,你的东西找到了是么?” “是的,万幸,万幸。”夏珺双手捂着胸口,面色因刚才的疾行而通红,额头渗着薄薄的汗,但神色却是喜悦异常的。 “那就好,那就好。”陆萧然也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仿佛刚才的波折都是值得的。 两人走出木棚,看到叶空城站在门口。 夏珺上前一步向他道:“多谢叶公子。抱歉我耽误这么久,我们继续上路吧。” “东西找到了么?”叶空城没有动身,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5 “嗯,找到了。”叶空城对这件事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夏珺有些惊异,在她这几日的印象里,一直以来他对其他人并不太关注,更何况这样的私人琐事。但找到此物件让她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内心也充盈着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些兴奋。因此,在回答叶空城的问话时,抑制不住地笑着,笑容从嘴角延伸入眼里,显得双眸清亮透澈,双颊的潮红也渐渐散去,只剩薄薄的一层,衬得肌肤白里透红。夏珺此时难得地显出了小姑娘一般的活泼伶俐,又是一副清丽婉约的模样,叶空城面对这笑容,竟有一刹那别样的感觉。但仅仅一瞬间,他又调整过来,将视线移向别处,无人察觉。 “我们快走吧,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夏珺心怀愧疚,一心想着赶紧上路,希望不要误了叶空城的正事。 “对对,快走快走。”陆萧然怕叶空城责怪夏珺,连忙附和道。 “今天就在这里歇下吧,明日再启程。”叶空城的一番话让其他两人很吃惊,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提议。 “可是,这样不是耽误得更久了么?”夏珺问。 “没关系。” 叶空城说完,径直步入木棚中。夏珺二人也跟进去,不明所以。进去后,看到叶空城正在将放置于角落的剩余木材全部堆至中央。 “真的不要现在上路么?天还早,我们可以用跑的,如果是因为我而耽误了你回千叶山庄的正事,我心里也会过不去。”夏珺走上前,再次试探地问道。 “不是因为你。”叶空城头也不回,然后又自说自话道,“这些木柴不够今晚的,食物也需要储备。你们跟我出来。” 二人一头雾水地随着叶空城走出木棚。现在明日高悬,正值晌午,清晨浓重的雾气已经消散了大半,一片爽朗而明亮的景象,时不时还能听到深山传来的各种鸟鸣。夏珺不明白为何叶空城执意停下来再住一日,虽然因为她的原因耽误了一上午,但还不至于搭进去一整天,现在继续赶路完全不受影响。叶空城到底在打算些什么?夏珺从来读不懂他的内心想法,他也从来不会将想法向他俩全盘托出,但从这些时日相处的经验来看,他做的事一定有他的理由,因此,夏珺决定遵从于他的计划。 走到木棚外,叶空城对夏珺二人说:“现在要去丛林中储备今晚所需木柴和食物,你们跟紧我。” “我们还可以再捕些鱼晚上吃。”陆萧然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想到昨天烤鱼的美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不行,今晚不吃鱼,去采些野菜果腹便可。”叶空城立马打消了他的念头。 陆萧然撇撇嘴,但又不敢过分抗议,偷偷在后面向叶空城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夏珺朝他安慰地笑笑,并没有出言反对。 叶空城指示夏珺二人在一片区域内拾掇干燥木柴后,径直一人走向丛林深处,不一会,用一大片叶子捧着好些菌子、野菜与瓜果回来,正好夏珺他们也一人拾得一大把干树枝。三人便又一同回到木棚中。 不知不觉时间已至傍晚,太阳逐渐被远山吞没,云霞呈现出血红色,天空中的亮光在一点点消逝。 自回到木棚后,叶空城便坐在夏珺两人对面,一言不发。隔着火堆,夏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有主动与他说话,只和身边的陆萧然说说笑笑,就这样消磨掉了一天的时光。 “晚上保持这堆火不要熄灭。”突然,叶空城起身,扔下这句话后,走到昨晚睡觉的木棚一角,在干草堆上躺下,侧过身去。 “你这就要休息了?”夏珺问了一句。 “嗯。”叶空城简短地答道。 夏珺也不再同他说话,想是他觉得太无聊,对自己与陆萧然之间的话题不感兴趣,所以不如趁早睡下。明日一早还需继续赶路,今晚养精蓄锐确实尤为重要。 半夜,夏珺突然被一阵奇特的叫声惊醒。醒来发现自己又靠着柱子睡着了,此前好说歹说让陆萧然先去木板床上睡一会,再来交替自己值夜,结果百无聊赖,竟自己也坐着睡了过去。眼前的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她想起叶空城的叮嘱,但好在正值夏季,即使在山谷中也并不很冷,应该无大碍吧。 这时,木棚外又传来一阵窸窣,好像是脚步声,但听起来不像人的脚步。夏珺站起身,走到敞开的窗户处向外看去,眼前的景象惊得她全身战栗。外面一片漆黑中,有几对发着莹绿色光的眼睛,如同一道道刀光扫射着这个木棚。 “狼!有狼!”夏珺呼喊道,一边向后退缩,只觉得两腿发软,内心惊恐不已。她本能地向叶空城卧睡的地方奔去,想叫醒他,凭他在丛林中展示出的极强的生存技能,他应该有应对的方法。 但是夏珺刚蹲下身,想伸手去拍叶空城,却发现,他身子微蜷,脸埋在袖子里,全身在轻微地颤抖着。 “你···在害怕?” 第36章 同伴 叶空城没有回应,夏珺正在犹豫下一步该怎么做,一旁陆萧然被夏珺的呼喊声惊醒。 “啊?有狼?夏珺你说有狼?!”他从床上一腾而起,急忙跑到夏珺这边。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6 “你不要慌张,应该暂时是安全的。”夏珺安慰着陆萧然,但话这么说,心里却没底。她没有在野外生活的经历,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若是功夫在身还好,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除了心性略微坚强些外,并无长处。 “哎,你听到了么,现在该怎么办啊!”夏珺还未来得及阻止他,陆萧然就扳着叶空城的肩膀一个劲摇晃,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叶空城头从衣袖中露出,情形让夏珺大吃一惊。只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却乌黑,额头汗珠浸湿了鬓发,如同刚淋过雨一般。 “这是···中毒?”陆萧然骇然。 夏珺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想到叶空城作为江湖上用毒之首府千叶山庄的掌门人,不至于自己会如此大意,误食有毒之物而不知。她伸手用指背探了探叶空城额头,发现滚烫异常。 会不会是,生病了? 夏珺俯下身,关切询问道:“你身子不舒服是么?有没有随身携带药丸一类的,或者应当找什么草药给你服下?” 这时,叶空城才缓缓睁开眼,淡漠地扫视了一下夏珺与陆萧然,有气无力地说道:“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吧。” 夏珺这才想起来,他们面临的狼群危机仍未化解,可能就在眨眼之间,狼群便会扑进屋里,将他们撕咬成碎片。 “你先告诉我怎么应对狼群,我再去给你找草药。”夏珺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打算一件件解决。 “把火重新生起来就行了。”叶空城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听到这话,夏珺立即站起来,快步走到木棚中央的柴堆旁,现在已是一点火星都见不到了,只有一堆灰烬还剩些许余温。夏珺想起,以往都是叶空城负责生火,自己也没有留意过他具体怎样做到的,好像很容易就燃起了火焰。陆萧然跟过来,也意识到了他们根本不会点火这件事。 “哎,这怎么弄啊。”陆萧然用手摆弄着这些灰烬,又向叶空城喊道,“你能起得来点火么?” “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救你们的,这次你们只能靠自己。”叶空城头也没有偏一下。 “那你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夏珺道。 叶空城听了这话,才微微转过头来望向夏珺这边,开口道:“柴堆旁边有两块生火石,找一些干燥木屑在下方,用力摩擦两块石头,擦出火星在木屑上便可。” 夏珺听他说完,马上拾起石头,用力擦打起来。陆萧然在一旁也帮忙将一些木屑堆叠在下方。但无论夏珺怎样用力,或是换任何角度,都没能见到半点火星。屋外的狼群并未离去,经过这段时间,好像离木棚更近了,发出的鼻息声响越来越大,如同就在耳边喘气一般。她内心开始急躁起来,手上更加忙乱,石头没有对准,一下打到另一只手上,破了一大块皮。 陆萧然见了,夺过石头:“我来,我力气大。” 夏珺将地上木屑拢了拢,站起身,再次走到窗口向外看去,见狼群几乎快围拢到了屋檐下,莹绿色的眼睛像鬼火一般在一片幽黑中漂移着,盯得她内心发毛。回头看到陆萧然跪坐于地,双手握着石头相互击打着,指甲已被挫得残缺,手指也渗着血。再抬眼望向叶空城,他似乎病情更重了,眼睛又闭上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在颤抖着。 夏珺此刻内心充满了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将物件落于此处,导致全员折返,现在应该已经到千叶山庄了。这样,叶空城的病能够得到及时医治,陆萧然也不会面临狼群危机。是她害他们陷入这样的危险境地,她并不后悔自己坚持回来,但他们不应该陪同受此危难,如果今晚三人命丧于此,只怕她黄泉路上都会不安心。 想到这里,夏珺走向柴堆,拾起一根细长树枝,紧紧握在手里。 陆萧然抬头看向她:“夏珺,你这是······” 夏珺手握树枝走回窗前,她已经决定好了,如果狼群冲进来,无论有用与否,她都会尽力抵挡,不让它们靠近屋中两人。即使这样的努力只是飞蛾扑火,她也要放手一搏。果然没了武功傍身,连胆子都变小了,她变得好像不是自己,总是需要叶空城出手相救,渐渐成为理所当然。现在,当身边同伴因为自己陷入危险,她不能再躲在别人身后了。 远处叶空城从眼睛微微睁开的缝隙处看到夏珺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又闭上眼。 屋外的狼群发出的嘶嘶声越来越大,好像听到屋里的动静,它们也有些躁动。夏珺将脸从窗户露出,直视着窗外绿莹莹的眼睛,双手紧紧勒着树枝,好像要将其捏碎一般。但这样一来,狼群反而没有再向前,好像也在衡量对手,没有轻举妄动。双方就这样对峙着,空气都放佛静止了,夏珺只能听到砰砰直跳的心跳,与陆萧然锲而不舍地击打石头的声音······ 突然,背后闪现亮光,伴随陆萧然一声惊呼,木屑终于出现了火星。陆萧然赶紧将火星引到木柴上,火势逐渐增大,最后熊熊燃烧起来,火光映红了整个木棚。 夏珺仍旧观察着狼群,片刻不敢放松。屋内升腾而起的火光对狼群有明显的震慑作用,终于有了隐隐的后退之势,最终,为首的一只掉头向丛林走去,其余的也逐渐跟上。夏珺眼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7 见那些莹绿色的眼睛消失在黑暗深处,遥不可见,才真正松懈下来,腿也有些发软,将手摊开,早已出了一层汗。 “萧然,多亏了你。” “要不是你敢这样站在窗前,让它们不敢轻举妄动,我哪有足够时间生火。”陆萧然冲夏珺笑着,脸上混着泥土和灰烬。 “你的手要紧么?”夏珺想到他的手在生火过程中擦出了血。 “我没事。去看看叶空城吧。” 夏珺走到叶空城旁蹲下,情形并没有比刚才减缓,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惊觉不似先前一般灼热,而是冰冷如寒水。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这一碰惊醒了他,叶空城缓缓睁开眼,视线掠过屋中央汹涌的火光。 “狼群退了?”他依然淡定,只是声音气若游丝。 “是的,陆萧然把火点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吓得自己跑掉。”叶空城有些调侃地说道。 “逃跑也是带上你一起逃,虽然你现在是个累赘,但我们好歹是同伴啊。”夏珺也嘲笑他。 但叶空城听了夏珺这话,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滋味。“同伴”,这是个对他来说陌生的词,他有下属,有随从,有仆役,但从未有同伴。无人有资格做他的同伴,他也不需要同伴。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有目的,包括一直带着夏珺二人,但原因绝不是什么同伴之情。 “啊···”一阵热气又袭上来,叶空城顿时感到天昏地转,头疼欲裂,视线也开始模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珺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但叶空城已无力回答,耳边嗡鸣声越来越大,夏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毫不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人看的话能否告诉我,是不是进度太慢了? 第37章 叶空城身体的秘密 第二日,薄雾绵绵,晨光熹微,初日升上高林。 阳光通过木棚的缝隙处一缕缕照进来,逐渐驱走黑暗,将空气中浮游的灰尘都照得分明。东西窗户紧闭,屋中央火焰余烬高高堆叠,仍散发着阵阵热气。旁边榻上已不见人影,只在西南角干草堆处有两个身影一躺一坐。屋内悄寂无声,一切仿佛都在静止中,连一丝风都没有,只有窗外不时传来窸窣虫鸣。 叶空城在干草榻上躺着,头发与衣衫上都沾了不少草屑,足以见昨晚一番挣扎之势。随着旭日东升,他身体的难受在减弱,意识一点点恢复,手指动了动,逐渐从昏睡中醒来。睁眼一看,夏珺坐在一旁,依旧是双臂抱膝的动作,头埋在两膝中间,仍然在熟睡中。她身形瘦小,这样一蜷缩起来,更显得不盈一握。从她凌乱的头发与略带灰土的衣衫,依稀能看出昨晚的忙乱与慌张。 叶空城欲起身,头刚一抬起,额上掉下一物,见是块折叠成长方状的布料,像是从衣袂上撕扯下来的,浸湿了水,触摸着还有丝丝凉意。叶空城盯着这块布料看了看,又看了眼夏珺,神情似有些不可辨的复杂。 这一动,一旁夏珺立马醒来,抬起头,见叶空城已经坐起身,看气色精神似乎已无大碍。昨晚病榻残喘的样子恍若他人,如今依然是清俊康健的公子模样。 “你已经好些了么?” “你···这是你弄的?”叶空城问。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昨晚一直守在这里?”但终究没有问出口。夏珺顺着他的手看去,指的是那块浸湿了水的长方布料。 “对呀。你昨晚昏迷不醒,身子时冷时热,热时额头需冷敷,冷时便拿下了。”夏珺一句话带过,仿佛并没有做什么,对昨晚的通宵照料只字不提。 叶空城看见夏珺的衣袂裙摆有撕扯的痕迹,一整圈的边缘都显出缺口,便明白这布料来自于哪里了。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表达一下感谢,但什么也没说出来,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站起身,想往外走去。 “萧然去外面河里洗澡了,一时不会回来,现在就剩我们两人。”背后夏珺突然说道,“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叶空城停住脚步,转过身:“什么?” “你的身子时冷时热,既不像风寒,又并非中毒,以你丰富的药理知识竟无法自治,但早起又能自然康复,应该是一种特有的病症吧。”夏珺依旧于地上坐着,看着他接着说,“而且,你早就知晓昨晚你的身体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是么?你之所以急着赶回千叶山庄,耽误小半日之后又执意不再上路,停留在这里过夜,晚上刚一入夜便早早躺下,就是因为你确定晚上你的身体会出现问题。发病之时你身体孱弱,几乎无任何武力,如果我们行至半路,在荒山野岭会更加危险。” 叶空城神情起了些微变化,直视夏珺:“你还知道什么?” “与晦日有关对么?” 夏珺这一句问话让叶空城脸色大变,出现惊异神色,眉眼之间又在一瞬间变得阴沉万分。 “在山中数日,我都忘记了时历。昨晚遇狼群,最初我只当是偶然,但事后思索,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8 前一日我们也是留居于此,还食用了鱼类并将内脏遗弃原地,并没有狼群前来,昨日只食用了瓜果,却被数只野狼围聚,这是为何?然后我想到,昨日应该是晦日,也就是狼群惯常出没的日子。晦日与你的状况同时出现,本来可能只是凑巧,但根据你对身体今晚会出问题的笃定,我想,这发病并非偶然出现,而是与时节相关,在每月的晦日对么?日落发病,日出而息,月月如此。” 夏珺未惧叶空城的神情,继续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推论一一道来。伴随着她的话,叶空城的脸色越发难看,及至夏珺说完,他的神情凌厉阴冷到了极点:“你探究这个,是想做什么?” “我并没有刻意探究,这件事细加思考便很容易得出结论。而且若我想利用这一点加害于你,昨晚我有无数次机会。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你不提前告诉我们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们,我就不会让你跟着返回,因我的失误而被耽搁在此,或者早做防范,我也会留心看护着火焰不让它熄灭。这样,就不会陷入昨晚的险境了。”夏珺稍稍有些激动。 “你觉得,我会主动向你们暴露自己的弱点么?” “你不信任我们?可我们不是同伴么?” “我们从来都不是同伴。” 叶空城一字一句地说完这句话。夏珺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一直没有改变,从仙风舞馆第一次出现起到现在结伴行走数日,他仍旧是冷峻凌厉的性格,所谓的同伴之情,所谓的相互携持,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或许,在他看来,自己与陆萧然只是条件的一环,有利于自己的棋子。一直以来,他在兑现条件,而他们在论感情。 “可是你同样让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这么做不是非常冒险?若来的不是狼群,而是明道之人,就不能这么侥幸地逃脱了。难道信任我们,比落入他们手里风险更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够信任周围之人一点,或许就会收获不一样的结果?” “你根本不了解他人的经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劝诫!” 叶空城的语气已经冰冷和不耐烦到极点,夏珺不再继续说下去,低下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的。” “你觉得,”叶空城盯着她,“你知道了我一个致命的弱点,我还会让你活下去么?” “什么?” 夏珺话音未落,只觉一阵风吹到身边,叶空城已闪现至她面前,右手抬起,似要冲她头顶劈下—— 作者有话要说: 停了好久,一口气写了两章,下一章回头再发。 第38章 明道截堵 “哎呀,夏珺你也该去洗洗,太舒服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萧然说着推门进来了,头发湿漉漉的,但脸蛋白净了,双眸又有了神采,咧嘴冲夏珺笑着,露出小虎牙。这么多天灰尘仆仆,终于洗了个舒服的澡,只觉神清气爽,一路疲惫一扫而光。 叶空城在一瞬间收回手,不知是想起了陆萧然的条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再对夏珺发起攻击。夏珺仍有些惊魂未定,对叶空城杀心突起又转瞬即逝既困惑不解又心有余悸。 “出发吧。”叶空城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山谷里的木棚出来,在丛林中行进已三日有余。 三人依旧呈一字型行走,叶空城在前,夏珺二人跟随其后。这几日,可能因为没有了危机,叶空城不再步履匆匆,恢复了一开始正常行走的速度,因此,已过这些时日,仍然在这丛林中,好似走不到头。 这段时间,夏珺与叶空城几乎不曾对话,那日在木棚里的一切让两人相互都有些忌惮,但好在一路顺遂,再无波折。 随着行进,夏珺逐渐感到地势形貌的变化,山似乎变得陡峭起来,森林也不如前几日那般茂密,取而代之的是成片成片的岩壁。夏珺对这地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是到了哪里? 正当她思索着,看到前方叶空城突然停下脚步,再往远处望去,只见十几余人伫立在那,挡住去路。定睛一看,站在最前方的竟然是闻道大师。其身后还有明道一些门派的头脸人物,夏珺在舞馆见过。这一仗势,必定是来堵他们几个了。 几日的跋山涉水,夏珺几乎都忘了这段仇怨了,但如今不知离千叶山庄相去几何,被拦截在半路上,对方人多势众又武艺高强,己方势弱,此次又将要如何逃脱? “叶少主别来无恙啊。当日千叶山庄设计破坏明道大会,我方兄弟死伤颇多,今日闻某带众门派代表前来,叶少主是否该给我们一个说法?”闻道大师开口,依然是仙风道骨的模样,若不是夏珺知晓其背后与叶空城勾搭,真会将其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此刻他仿佛从明道大会以来便从未见过他们一样,化身为主持公道的正义之士。 “恁的跟他废话,直接杀将上去,我们这多人,任凭这千仭崖是他们老巢,也飞不出去。”一旁年大松向来不惯文绉绉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49 说话,直接吼道,挥舞着两个秤砣似的的拳头。 千仭崖?夏珺不由得抬头往山顶方向望去,危峰兀立、陡峭高耸,高处云雾笼罩,仿佛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不是千仭崖还能是哪儿,难怪觉得眼熟。照这么说来,这神秘缭绕的千仭崖崖顶,便是千叶山庄的所在。寻常人别说登顶,连半山都攀爬不上,千叶山庄却将驻地设于此,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 夏珺正在思索着,忽然感到一阵风袭来,见年大松已朝这边跃来,身形厚重,似唤起风卷云涌之势,紧握的拳头更是下一秒就要砸于他们命门。夏珺二人躲避不及,正无奈如何应受,只见叶空城在一瞬间身形轻快地飞起,于空中与年大松对击一掌,两人便赤手空拳缠斗起来。夏珺在后方看得仔细,两人招式迅疾,出手狠厉,在陡峭的崖壁之间,竟步履矫健,攻击与躲闪都在转瞬之间,丝毫未受地势影响。明道众人也在原处观望着,高手之间的单打独斗,旁人向来不会轻易插手,否则便是对当事之人的蔑视,因此,无人加入这缠斗中。 过了大约四五十回合,夏珺渐渐看出,叶空城的武功实则没有她想的高强,甚至说,只是略高于她,这一点让她颇为吃惊。在为陆萧然采药草之时,叶空城救她所展现的轻功让她自然而然地对其武功有过高的预期,但细想想,好像从未见过叶空城真正与人武斗,通常是凭借高绝的施毒手法制胜而不轻易与人动手。这次避免不了的武斗,让夏珺看清了叶空城真正的武艺本领。若不是占着地势熟悉的优势,在平地上可能早已惜败。但年大松作为拳法代表门派掌门,也不惧这峭壁高悬,又一番交锋下来,叶空城明显开始显出弱势。 “啊!”夏珺禁不住叫了出来。只见年大松趁叶空城招法变缓之机,伸手竟擒住其衣领,并顺势将其手臂挟制在身后。叶空城被其制住,一时动弹不得。 年大松冲明道众人炫耀似地喊道:“如今这暗道小子已被我捉住,带回去大家有怨的报怨,有仇的寻仇。” “后面两人为其同党,须一并带回,接受惩罚,以免让其四散谣言,祸乱众人心。”闻道大师对夏珺二人颇为忌惮,约是因为他们知晓其间交易。 “闻道掌门,可否给老朽一个面子。”突然,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萧然父亲陆开运开口了,“犬子识人不明,与恶人为伍,但破坏明道大会之事老朽确信与其无关,还望网开一面,容我带回去好好管教。” 闻道大师有些迟疑,倒是一旁流云山庄的长公子顾云轩突然开口道:“可怜父母心,陆老爷既然都这么说了,也没有扣下令公子的理由。本身与令公子也不相干,少年初涉江湖,只是听人蛊惑,误入歧途而已。” 其余看在陆府的份上,无人提出反对意见,一时间闻道大师也不好出言反对。 这边年大松制住叶空城后,勒令身后不远处夏珺二人也一并过去。陆萧然有些失措,扯了扯夏珺衣袖,用眼神询问她下一步是否往山上逃跑。夏珺思忖了一下,伸手握住陆萧然手腕,也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便迈步向前走去。陆萧然不知夏珺到底是什么打算,只得跟在后面。年大松见两人往这边靠近,便也挟制着叶空城,转身向明道众人走去。 夏珺一点点向年大松靠近。她看得出他根本没有将两人视作危险,连自己紧跟在身后不足一米处行走也毫不在意。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叶空城身上,这里叶空城占尽天时地利,生性诡狡又善施毒计,一不小心就可能让其逃脱或中其□□,因此分不得半点心,双手片刻都不得放松。至于夏珺两人,根本无需亲自挟持,一个是孱弱女子,一个是稚嫩少年,加起来他一根手指头都可以将其碾死。此刻两人便乖乖跟在身后,根本无需担心其逃跑。 忽然,年大松感到后背风门处被重重一击,手臂瞬时酸楚不已,钳住叶空城之手略微放松,叶空城一察觉便立即向前闪身,欲脱离其桎梏。年大松也旋即欲伸手将其捉回,这时,后膝合阳处又受一记踢踹,一时未防备,竟单膝跪倒在地,待欲起身时,一把匕首早已架至脖颈上。 年大松回头一看,持匕首之人正是夏珺。这名看似弱柳扶风的女子,竟有如此力道专攻其要紧处,快、准、狠,一气呵成,不似寻常闺阁之女,自己竟低估了她。此刻她正手持匕首指向年大松喉咙处,眼神淡定地看着他。 一边叶空城脱身后站定,看着夏珺,略微皱了皱眉。 “你的武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第39章 脱身回庄 “木棚里你都对我动杀手了,你觉得,我还会毫无行动、坐以待毙么?”夏珺道,“多亏你前番向我介绍过一些药草药效,我一路都在偷偷摘采服用八楞木,现在身体比前面恢复多了。” 叶空城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夏珺,眼里的惊异转瞬即逝,眼神转向夏珺制住的年大松,问道:“你准备把他怎么办?” “以他做挟,我们能脱身便可。” 两人正说道,听闻远方传来闻道大师的声音:“两位不得轻举妄动,伤年会长性命,否则恩怨愈重,后果不可收拾。”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0 “哼,说得好像放了他,便不会再找我们麻烦一样。”叶空城不屑地说道。 “我们如今已控制住他,确实没有必要再伤他,何必处处结仇呢。” 听得夏珺如此说道,年大松并不感激,他心高气傲,反而受不得他人怜悯,昂头叫嚣道:“兀得做好人,要杀便杀,要你女子可怜。” 就在年大松张大嘴叫喊这刻,叶空城伸手向前急速一推,将一粒药丸送入年大松口中,借着劲力没入喉部,年大松未曾反应过来,已不自觉地将其咽下。瞬时精神萎靡了下去,身形向下瘫倒,四肢再无力道挣扎。 夏珺见状,意识到叶空城使用的是什么,便是那日在仙风舞馆后院喂入自己口中同样的药丸,服用者经脉涣散,饶是武功再高,此刻也使不出来。后续虽然调养时日精神能够慢慢恢复,但经脉却须得对症解药才可完全复原,便是自己留意了叶空城提到的能够恢复经脉的草药,服用之后仍是未治根本,刚才的招式不过强撑,内里还是虚空的。年大松这样的习武之人,多年功夫毁于一旦,想也知会有多大怨恨,只怕是叶空城与明道这结再也无法化解了。 “你为何要向他下药,何必多此一举,无缘结仇?”夏珺忍不住说道。 “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凭你这一把小小的匕首,能制住他几时?”叶空城冷静地说道,“你认为一旦他脱离控制,能饶过你?” 夏珺意识到,原来叶空城知道她是凭草药强撑的虚招。确实,如果千叶山庄的□□凭她沿路采些草药便解除了,也不能担负天下第一毒庄的名声了。但夏珺来不及多想这些,眼看对面明道众人察觉不对劲,隐隐有待发之势,若一齐冲过来,又该如何抵挡? 她看向叶空城,只见叶空城视线却没有放在明道方向,而是望向千仭崖顶端,内心不形于色,不知在筹谋什么。 夏珺眼见身前年大松已虚汗涔涔,呈瘫软无力之状,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以匕首挟持,怕是徒手也能够打败了,便将其忽略掉,紧握匕首在身侧,待明道众人冲来,也可背水一战。 这时,叶空城突然转过头来,对夏珺身后的陆萧然道:“一会你跟你父亲回去。” “什么?”夏珺与陆萧然皆不明白叶空城没头没尾的这句话是何意。 “我会按照承诺将她带回医治,但我不能带上你了,你就在此跟你父亲回去吧。” “你是说,我们能在这种情况下脱身去千叶山庄?”夏珺质疑道。 “嗯,”叶空城又看向千仭崖顶,“是时候了。” 话音刚落,一阵浓雾仿佛被风吹来似的,厚纱一般自上而下逐渐铺盖过来,几秒钟功夫,身边岩石、苔藓、灌木、草丛皆被淹没于白茫茫一片中,只隐隐透出些深绿色。远处明道众人已被白雾笼罩,毫不可辨,皆以为是千叶山庄释放的有毒气体,惶惶不知所措,一片混乱之势中听得几位持重者稳定众人喊道“切勿慌张”、“原地静持”、“不可枉动”,但仍无法完全控制势态,如今只顾保全自己便不容易了,更妄谈来捉拿夏珺他们。 “快捂住口鼻。”夏珺回头对陆萧然道,她同样以为是千叶山庄释放的某种毒气。 “哼。”叶空城见状,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不是你们千叶山庄捣鬼?”陆萧然叫道。 “这是自然现象,浓雾而已,千仭崖地势高孤,湿气深重,所以时有出现。”夜空城语气充满了嘲笑,仿佛在鄙夷夏珺二人孤陋寡闻。 夏珺二人听得讪讪地将衣袖放下。 “好了,你回明道,我们出发。”叶空城分别对两人说道。 “可是我想跟你们一块去。”陆萧然虽是回叶空城的话,却是对着夏珺说的。 夏珺不好擅自做主,犹豫着刚想向叶空城开口。 “千叶山庄不接纳外人,她已是例外,只因你我交易在先,没有再破例了。”叶空城严肃回应道,语气不可商量。 夏珺叹了口气,可能叶空城也没有将陆萧然视为同伴吧,他本就是这样的性格,现在还能遵照约定恢复她的功夫已是最大善意了,他既然对山庄的隐秘性如此在意,陆萧然再跟去或许不合适了,况且这千仞崖地势高绝,空气稀薄,陆萧然的身体也不一定能受得住。 “萧然,你先跟你父亲回去,现在这个局面,明道已将我们视为仇敌,你如果再跟我们一块,也会陷入麻烦境地。我想,等我恢复后,我们会有机会再见面的。”夏珺宽慰劝说陆萧然道。 陆萧然见夏珺这么说,又看叶空城冷冰冰的态度,自知跟去无望了,其实他并不在乎明道如何看待自己,只要跟合得来的人一块游玩,便是人生最大乐事了。此处一别,只能盼后会有期了。 陆萧然依依不舍地对夏珺说:“那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啊。我在陆府等着,身子一好便来找我,我还向你学更多功夫。” “嗯,一言为定。”夏珺朝他笑笑,拍了拍他肩膀。 “走了。”叶空城说完,径直向上跃去。 夏珺急忙跟上,随着叶空城的步伐向上跳跃行进。几步之后,向下一看,只见陆萧然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地望着自己,慢慢地,随着雾气的弥漫,那个身影逐渐变得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1 遥远模糊,消逝在缥缈云烟中。 不知走了多久,随着高度的上升,空气变得稀薄,加之不断跳跃行进将体力大量消耗,夏珺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但她不想开口让叶空城迁就自己,咬牙坚持着。叶空城突然停住了,她上前一看,只见前方几人跪地,应该是千叶山庄之人来迎。看来这里离山庄不远了,只是不知自己是否能撑得下去。 这时,前方叶空城突然回身,不着一言,徒手劈向她后颈,夏珺体力虚乏,已无法躲闪开,中了一掌后,只觉头晕目眩,意识渐失,身子向下倒去。忽然,又猝不及防地被喂下一颗药丸,不知是何物。 完全昏迷之前,只听得叶空城似乎对面前之人道:“将她带上,回庄。”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关于恢复经脉的草药,详见二十五章 第三卷 两难之间 第40章 初至山庄 不知昏睡了多久,夏珺隐隐感到有光打在眼睑上,身上阵阵寒气袭来,意识缓缓地恢复,睁开眼,看到木质雕梁的屋顶。在室内了?她坐起身,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身披暖绒被子,一旁还有火炉,但依然能感到寒气森森。环顾四周,见这屋子整肃而冷清,除却自己所睡的床塌,中央一张四方桌配几张小凳,角落一个柜子,加上火炉,竟无其他家具摆设,因此,房间不大,竟有种空旷的感觉。 这是在哪里?是到千叶山庄了,还是又回到了山下? 夏珺见周围无人,正欲下床寻人问问。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位端着托盘的年轻女子,看起来比夏珺略大些,着墨绿色绫缎细折裙,通身装饰甚少,细巧身材,蜂腰削肩,浅眉眼,尖下巴,略有睨色,看起来尤为利落。 她见夏珺醒了,向床边走过来,将手中托盘放于榻侧,道:“小姐醒了,我伺候您吃点东西吧。”语气甚是恭敬,但并不低眉顺目。 “这是哪里?”夏珺问道。 “千叶山庄。”绿衣女子答道,看夏珺有些迷茫,又解释道,“空城少主将您带回来的。” 夏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那么叶空城强让自己服下的药丸并不是□□,也没有将自己扔在千仞崖,还是按照承诺带回了山庄。这地方位于千仞崖崖顶,地势高绝,难怪寒气逼人,夏珺不自觉地将被子又往身上拢了拢,感到呼吸不畅,有一种微微的窒息感。 “山庄一年到头寒冽无比,且空气稀薄,常人很难适应,您把这颗丹药服下,就会好一些。”这女子说着,拿出一粒白色药丸,呈于夏珺。 夏珺一看,正是快至山庄时,叶空城强行送入自己口中的药丸。这么说来,他这次确实是好意,是为了让自己适应这里的环境,而并非有加害之心。 夏珺接过来,突然才想起问:“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直接唤我绿萝即可。我是少主派来服侍夏小姐的丫鬟。” “绿萝,好好听的名字。你也可以直接称我为夏珺。”夏珺朝她笑笑,她并不习惯别人伺候自己。 绿萝没有应这话,接着说:“从明天开始,我会为您施针,以解此前之毒。” “你会施针?你还懂医术?”夏珺有些吃惊,看似平常的一位丫鬟,竟然可以医治毒症。 “千叶山庄,人人皆懂医理,只是术业深浅不同罢了。”绿萝说起来,略带些自豪神色。 夏珺内心暗暗感叹,千叶山庄果然卧虎藏龙,难怪能够以毒威震江湖,隐隐有暗道之首的趋势。 “那以后就麻烦绿萝姑娘你了。”夏珺向其道谢,感觉服药后身体不再如刚才一般难受,突然又对山庄十分好奇,便提出:“我这昏睡了许久,想活动下筋骨,出去走走。” 绿萝道:“您可以在院落周围逛逛,但最好不要走远,这里地势复杂险峻,很容易迷失方向。” 夏珺答应了,便穿上外衣,向门外走去。绿萝看着夏珺背影,内心疑惑:这是少主第一次带一名女子回庄,意义非同小觑。但若说少主格外重视她,却不亲自治疗,反而交给自己医治。虽说自己医术尚可,但远不及少主精通,可能少主亲自施针两日便可彻底清除毒素,自己却需至少一周才能够达到同样效果。她能看出夏珺受此毒时日不短,身体有所拖累,加之此地并不适于疗养,只怕治好了毒症,元气也会大有损伤。而且,少主一回来便只命其他人安顿夏珺,夏珺昏睡了两日,少主未曾前来探视过一次。所以,少主到底对这女子是什么态度? 这些夏珺当然一概不知,她身体略微缓和,便迫不及待地要出去走走。一出房门,眼前景象让她怔住了。院落里雾气氤氲,植株岩石皆置于云雾之中,隐隐绰绰,彷佛仙境一般。院落与房间一样,四四方方,面积不大,只有些许抗寒植物,色彩单一,形容萧索。一阵寒风袭来,夏珺不禁打了个寒战,收紧了衣服。她走了两圈,略感无聊,对外面又充满好奇,感到自己已经差不多适应了这样的气候,就抛掉绿萝的叮嘱,走出了院子。 院落外的景致同其他府邸大院相似,不同之处在于风格的萧肃与雾气的萦绕。夏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2 珺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不见一人,不闻一声,恍如步入无人之境。慢慢地太阳高升,云雾消散了些,眼睛也适应了这白气,竟能从中无障碍地看出一应事物,与山下无异了。 不知曲曲折折地走了多久,夏珺早已忘记来时之路,又无人可询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突然,一大片围栏映入眼帘,其中能够隐约听到声响。夏珺向前走去,从围栏缺口处朝里看去。 叶空城! 他正在练剑。一袭墨青色练武长衫,手执银剑,刺、划、挑一气呵成,招式迅疾,剑气凛冽。闪烁的剑光中,映出他精巧的眉目,柔滑的下颌,在锐利凌厉的神情中,漂亮的五官显出慑人的英气。夏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只见叶空城手中的剑已看不清形态,化作一条白龙,疾走如闪电,破风之势激荡得周围一片银光,与风挥舞成一体。这速度与气势,比此前在千仞崖与年大松对决时又增进了不少,夏珺有些吃惊叶空城武艺进步之神速。 突然,叶空城看向夏珺这里,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存在,使剑从手中脱出,直击夏珺飞来。夏珺连忙闪身,恰好避开剑锋,但凌厉的剑势依然将其衣衫划破了一道口。 夏珺站定,发现叶空城已至面前,用清冷地口气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活动一下,就四处走走,不知怎的到了这儿。” “看你闪避的样子,恢复得不错,有没有兴趣较量一下?”叶空城略带挑衅地说道。 夏珺没想到他会提出来比试,但也并无惧色,正好活动下筋骨,便点点头立马答应。 两人行至演武场中央,夏珺挑选好一长剑,摆开阵势,看叶空城站着未动,便明白他是让她先出招,便也不客气,剑光从衣袖中一闪而出,夏珺轻盈跃起,直刺叶空城眉心,叶空城身形一闪便轻松避开,长剑游龙一般灵动,夏珺只觉一道寒光袭来,急忙向后空翻,几次翻转后,感觉到剑气已呈微末之势,便以足尖挑开,手臂一转,攻其下盘,叶空城点剑而起……十几个回合后,夏珺察觉到有机可趁,便将全身之气都凝聚剑尖,疾风一般飞向叶空城,叶空城站立不动,夏珺剑未近身,只觉与另一股真气相逢,剑锋已控制不住地偏移,突然,尖端一震,夏珺手中之剑脱出,落于地上。夏珺握着受伤手腕,良久无语,伤势并不重,但她震惊的是,叶空城短短两日的进步,不仅仅在于外在的剑势速度,内力也深厚了不少,如果说在千仞崖之时两人在武艺上能够勉强持平,现在自己远远在其之下了。 叶空城放下剑,向她走来,看了一眼她的手腕。 “这点伤势应该不要紧吧。” “不要紧。” “这个伤算是对你四处游逛的一点惩戒,以后独自不要乱走。”叶空城说完,转过身要叫人将夏珺领回房。 “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好奇。”夏珺知是自己过错,道歉道。 叶空城立住,停顿了片刻,回头对夏珺说道:“想参观下千叶山庄么?” 第41章 养毒之所 夏珺没想到叶空城会有这样的提议,不知他是有何用心,但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便顺势应了。 叶空城走在前,不着一语,夏珺跟在身后。两人穿过一条条石板铺就的道路,路旁栽满竹树,一路郁郁葱葱,几乎不见人影,偶尔出现匆匆而过的当差之人,见到叶空城后都恭肃地行礼,向她投来一缕不可言说的审视目光,然后再匆匆离去。 走了许久,渐渐地,夏珺发现沿途的守卫多了起来,想来是接近机要之所了。叶空城在一栋高大的房屋前停下,夏珺抬头一看,此房朱瓦白墙,并无甚奇特之处,屋梁正中悬一匾额,上有竹叶图案,写着“育毒局”。夏珺正欲询问,叶空城已迈步向内走去,留下一句“如果你不害怕的话,就进来吧”。 夏珺当然不会惧而却步,直接跟着了进去。屋前重重守卫见是自家少主带来的人,虽有疑惑,却也不敢阻止。 走进一看,里面的景象让夏珺倒抽一口冷气。 这真真是大开眼界。 房子面积比外观看起来要大好几倍,延伸至不可见的深处。两边分为不同隔间,以玻璃为墙,相互分割,却又能从外清晰看见内部。最让夏珺吃惊还是其中东西:有各种蛇类、蛛类、蛙类等,配合着它们各自的生存习性,每个隔间都布置成不同的环境,沙漠、丛林、岩壁,有的甚至充满水,内有鱼类及各种水生生物。用手触摸玻璃壁,能感觉到有的隔间内温度不知以何种方法调控在高处,比这山庄的温度升出一大截,许是刻意拟似部分生物喜暖的生活习性。无需言喻,这些生物都带有剧毒。 但其中有的动物—— “这个也是有毒的么?”夏珺指着一扇玻璃里的一个小物问道,这是一只海螺状的生物,行动迟缓,身形狭长,前端尖瘦而后端粗大,外壳上布满斑斓的花纹。 “这是锥形蜗牛。它有毒性齿舌,能瞬间将猎物麻痹。”叶空城解释道,又补充了一句,“是否有毒不能通过外观来判断。有时候外表越是温和,越是怀有剧毒。” 夏珺听了这话,又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3 对那蜗牛多看了几眼,内心感叹世间万物竟神奇至此。 再往前走,除了动物以外,还有不同的植物,不用说,也皆是有毒植株。 夏珺心下骇然,不知是对世间如此众多的有毒之物敬畏多一些,还是对将这些聚集于此的千叶山庄敬畏多一些。 “想不到有毒之物竟如此之多,能活到现在,真是侥幸之至了。”夏珺感叹道。 “世间万物皆带毒性,有毒无毒不在于物本身,而在于使用方法与用量大小。譬如饮水,过凉则伤脾胃,过多则衰肾脏,某种程度上,也是有毒的。”叶空城平静道。 这一番理论夏珺倒是闻所未闻,仔细咂摸着,确实有道理。她想,叶空城年纪轻轻,掌控着天下第一用毒之庄,不仅仅是对毒物了解深入,也确实自有一番理念支撑着他的作为。 这所房子深而广,前面还有很多空间,但叶空城并未领着夏珺继续往前,而是从侧门将她带出。夏珺出来后,见后方还有几栋形式规格近似的房子,其中一栋的匾额上写着“萃毒局”,想来是提炼毒素之地。夏珺刚想提出能否进去瞧瞧,突见迎面走来几个人,为首的便是昔日在舞馆有过交集的老者,后跟两三名年轻男子,夏珺见有些眼熟,可能是当日舞馆那一行人。走近后,老者视线扫过夏珺,并未有过多表情,但眼神暴露了其内心的不悦。 他领众人向叶空城拜下,道:“少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有事在议事堂等候便可,何必专程跑来这里。”叶空城语气冷淡。 老者并未说话,只默默站起,立于前方。 叶空城示意一仆从将夏珺领回房,便同老者一众人朝另一方向走去。夏珺知道今日参观其他地方无望,便跟着仆从一路走回。 到住所门口,见绿萝早已等候在此,夏珺面有愧色,急忙上前道:“不好意思,是我的错,一时好奇忘了你的告诫,后迷失了方向,让你好找了。” 绿萝见夏珺态度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将其迎进来,将饭菜摆上,让其入座进食。 夏珺有些局促,她并不习惯自己坐着吃饭,旁边有人服侍,便叫绿萝坐下一同吃。绿萝拒绝了,仍负手站在一边。夏珺想到自己在梁府是当丫鬟的境况,明白逾矩后可能会遭受惩罚,便也不勉强,一边吃着饭,一边同绿萝闲聊。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当差的呢?”夏珺想到自己进梁府的经历,突然就对绿萝的来历有些好奇了,如此神秘的一个地方,她是如何进来的? “我自幼是孤儿,偶然被老庄主拾得,带进来培训,从此便在庄里服侍。”绿萝三言两语解释了自己的生平经历。 “你说老庄主?这里还有一位老庄主?” “老庄主早已离世了。空城少主十岁便继承了庄主之位,当时我还小,不清楚权力交接具体状况,但只知道少主年少便接手山庄,主持各项事务,一直执掌到现在。” 听了这一消息,夏珺突然对叶空城的处事作风与气质性格有了些理解,年仅十岁独掌一个大门派,外有虎视眈眈,内有权争纷纷,其中艰险与难处非外人能够知晓,将山庄发展至此,想必中个心路历程,造就了叶空城冷凌狠厉的风格与心性。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将午饭时光研磨过去。夏珺发现,绿萝对自己总有些疏离感,或者说是戒心。在询问关于自身之事时,绿萝通常会回答,而谈及千叶山庄的事项时,她都闭口不言或称自己并不了解。夏珺想,或许是出于对自己门派的一种保护心理吧,担心被她这个外人窥探了去。不过夏珺本身也没有这么强烈的探究欲望,也就放下不提及此方面,只聊聊家常。 第二日起,绿萝每日便例行给夏珺施针解毒,她手法沉稳且准确,几日下来,夏珺感到身体的力道逐渐恢复,经脉也活络起来,不再有拥堵闭塞之感,偶尔运一下气,发现身体内力也在恢复。虽然身体由于长途奔波的劳损并未完全复原,但武艺眼看能够恢复如初,她已经感到很欣喜了。 在这里几日,加之此前耽误的时间,让夏珺忧虑不已,她想继续去寻找梁景行,得知其并未身死的消息让她比此前更心急如焚地想要找到其踪迹,但这些时日以来,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一事又一事,仿佛已脱离了先前的轨道,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夏珺暗下决心,等这次武艺恢复,一定不会再让其他事宜纷扰她的目的,从此只专心寻找,不再过问别事。 一周下来,夏珺都规矩地呆在居所内,没有再走出院落,一是她决定要谨守承诺,不再给周围人添麻烦。二是她想,如果这样能够有助于自己身体的恢复,便可放下好奇心,以此事为重。而此期间,叶空城也没有来过,仿佛遗忘了她在山庄的存在一般。她想,也是,本来能来这里解毒,便是一场交易,叶空城派专人为她治疗,已属信守承诺,此外他自己来不来探视,并不在承诺之中,实则也无关紧要。但想到这里,夏珺还是有些失落,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有些相扶相持的患难之情的,但这样的情谊显然在叶空城心中荡然无存。 不过眼下也顾不了许多,能够早日解毒完毕,继续她的行程才是重中之重。 又一日晚,施针完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4 毕后,夏珺感到昏昏沉沉,便早早睡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的手臂。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有人看我写的文么?写来写去好像都没太动力了。。。 第42章 回忆·水中之势 夏珺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感到一股力道将自己从床上拖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时值深秋,寒风萧瑟,夏珺打了个冷颤。抬起头,见是房里的大丫鬟采苓,此时正横眉冷眼瞪着她。 “都几时了还不起,等着我把水缸里的水盛满么?”采苓语气里满是尖酸与不满。 夏珺没有还嘴,默默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衣衫披上。此时她入梁府已两月有余,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培训,因为是少爷留下的人,前些日子便被分到少爷房里。因她年纪尚幼,又初入府,怕行事不稳妥,因此只派给些粗笨活计,在外围伺候着,并不让她贴身服侍少爷。每日清晨,将水缸里的水打满,便是她的活儿之一。 夏珺往窗外望去,见院落里依然黑影层叠,只有些许光亮从远处传来,依稀辨认得清方向。 这么早就叫我起来,分明就是刻意刁难我,夏珺心里嘀咕着。她知道,这些房里的丫鬟见少爷对她十分优待,怕她抢了她们的地位,因此妒忌、排挤她。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汲汲于上位之心,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有吃有喝,不用再挨饿受冻了。因此,对于其他大丫鬟们的刻薄冷语、刁难苛责,她也不针锋相对,收敛了以往混迹于集市上的脾性。在她看来,把守住自己想要的才是至关重要的,至于其他的,都可以暂时委曲求全。 走进柴房,夏珺拿了两只桶和扁担,便向外走去。打水的地方在梁府的总柴房,府里凡饮用之水,皆由井中打出,再统一于柴房中以纱布、竹炭滤过、澄清,再由各房取走。 真是富贵人家,喝口水都这么讲究,夏珺心里继续嘀咕着,明明门口就有溪流,偏要让人跑这么远去打水。 夏珺身材瘦小而单薄,但为了少跑几趟,这次她拿了最大的两个桶,想着大不了中途多歇歇,也好过不停地往返于两处。 到了总柴房,将两个桶都盛满后,夏珺用绳子将其固定在扁担两端,肩膀扛住,但一起身才发现,这两桶水比她想象的要重上数倍,一时站不稳,差点跌倒,水也洒出不少。但夏珺不是轻易服输之人,都到了这儿,总不能回去重新换桶,将水倒出一些她也心有不甘。于是,一咬牙,将扁担往肩胛处挪了挪,再次起身,双手紧握着两边绳子,就这么一晃一晃地向外迈去。走了数十步,夏珺就明显感到肩膀吃痛,扁担彷佛要勒进肉里似的,两边的水桶也似千斤顶一般,巍巍压在肩上,稍一松懈,整个身子便会被带倒。 这样不成,夏珺心里盘算着,按照原路返回,肯定吃不消,得挑个近道。 突然,她想到,梁府正中心新开凿了一个人工湖,上铺设有吊桥,若是从湖中心直接穿过去,便可以不绕路了。 于是,她挑着水,一步一挪地朝着湖走去。 及至湖边,夏珺停下歇了口气。 此时太阳已升起,金色的朝晖点染着初现的天际。湖面宽广,清盈明亮,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湖中呈“十”字状铺设了木板吊桥,雅致而古朴,通往各个方向。 夏珺从未得以到此处观赏湖景,此刻由于借此湖抄近道的缘故,在她眼中这湖是如此秀丽迷人。 稍事歇息了一下,夏珺挑着水,打算上桥。可刚踏出第一步,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由于吊桥弧度大,绳索松,人走上去还好,加上这两桶沉重的水,桥便向下凹陷了许多,中间最低处直接没入水中。现在她尚在吊桥边缘,若是走至中间处时,双脚一定浸于水中,鞋袜尽湿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收回了脚,又退至桥下。 此时虽未入冬,但寒气弥漫,湖水已有了些刺骨的凉意。肩上担子本就让夏珺寸步难行,双脚浸于冷水中,更会让她举步维艰。但眼下若是不从此桥过,便只能退回又去绕远路,此前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 踌躇了一会,夏珺还是决定踏上吊桥。 刚抬脚,听到旁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你确定要这样过去么?” 夏珺转头一看,居然是梁景行。此刻他身着白衣白衫,手执一本书,站立在不远处,清澈透亮的眼睛,映衬的这湖水都褪却了几分寒气。 “你大清早在这里做什么?” “我喜欢起来后在这里看会书,清早无人,最是清净。” “那你叫住我干嘛?难道你要帮我挑?”夏珺玩笑道,明知不可能。梁景行这两个月又长高了一些,但体形并未增加,仿佛是在原有身形上被人强行拔高了似的,竟比夏珺显得更为清瘦。 “我是要帮你,不过不是动手。”梁景行笑盈盈地朝她走过来,“你听我说,过桥的时候,将两边水桶放入水中,拖行而走,这样可事半功倍。” 夏珺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确信他并不会戏弄自己,照做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5 应该没错,便挑着水再次踏上桥。她按照梁景行的说法,将两边水桶一半没入水中,突然感到肩上受力一下减轻大半,脚下的吊桥也因承重减少,不再下陷得厉害,中央处也未贴近水面,这样,双脚便不会浸入冷水中了。 夏珺身上吃重减少,脚下步伐也加快,就这样一步未歇穿过了湖面。眼看再走些许路便到清欢阁了,她将水桶放下,歇了一口气。 突然,她意识到,一时欢喜,便将梁景行抛在了脑后,一路走来也没顾及他。回头一看,只见梁景行不知何时跟在身后,也随她过了桥,此时站在她背后,浅笑看着她,那神情好像在说,看我说的没错吧。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你平时又不干活。”夏珺问他,“难道说……你平时不是去看书的,是……偷偷挑水去了?” “哈哈哈哈。”梁景行听了夏珺的质疑,大笑了起来。他很少有开怀大笑的时候,平日里沉静恬淡,身边之人也按部循矩,夏珺的不拘一格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不一样的气息,所以他很乐意她留在他身边。 “很多事不需要亲力亲为也能知晓。”梁景行解释道,“《孙子兵法》有言,‘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水有势,故而能托重。你将水桶放于水中,便能减轻不少重量。” “‘势’是什么?“夏珺理解不了他所说的,歪头看着他。 梁景行笑了笑,俯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桶中的水,蹲下在地上写了个“势“字。 “就是这个。是水的特性,水中有势,才能行船,才能划舟。” 夏珺依然一知半解,但看着这个“势”字,突然觉得它仿佛有某种神力一般,就好像刚才自己能顺利过桥,靠的不是水本身,而是这个字。 “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单单从书本中看到不是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将书中所说的亲历践行。”梁景行说道,神情中浮现出一种无力感,视线定格于地面的字上,随着水印的渐渐消失而蒙上一层淡淡地黯然。 夏珺没有注意到梁景行的情绪,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字上,随着字迹的消失有些慌乱,就好像水的神力也因此消失了一样。 “哎呀,字不见了!”夏珺惋惜地叫起来,她抬起头看向站起身的梁景行,“那个字怎么写的,你教我好不好?” “好。”梁景行旋即答应下来,“不单单是那个字,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读书写字,这样,你也能看懂书本了,你会发现,书里还有好多同样神奇之事。” “真的?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一言为定。”梁景行笑着,双眼弯成了好看的弧线,透出明净的闪光。 第43章 山庄布局 一觉醒来,夏珺有些恍惚。昨晚做了好长的梦,又梦到了梁景行和一些过往。伸手向怀里一摸,香囊还在,心里安心下来。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夏珺想着,现在感觉毒素已从身体中散去,恢复得差不多了,是该找个日子告别千叶山庄下山了。 这时,绿萝端着托盘掀开帘子走进来。她将托盘中碗碟一一摆放于屋中间的桌子上,向夏珺道:“小姐醒啦,该用早饭了。” 夏珺下床走过去,见桌上除了几碟日常清粥小食外,还多了一碗黑色的浑浊汤水。 “这是……”夏珺指着询问绿萝。 “这是滋补汤药。从今日起,我要为小姐调理身子了。” “可是我已经感觉好多了,毒性还未完全解除么?” “您除中毒外,因连日奔波跋涉,身体疲惫劳损,毒虽已大致解除,内里亏空并未复原。现在每日的汤药是为着您身体恢复以前的状况。”绿萝谦恭地解释道。 这让夏珺有些出乎意料,她没有想到绿萝对其身体如此上心,按照约定,叶空城只需安排为她解毒即可,但这名丫鬟却要进一步为自己调养身体。夏珺心中一暖。 “那…大概需要多长时日呢?”夏珺有些顾虑。 “不出三日即可。” 这一答案让夏珺放心下来,本想说若是十天半月,便不调养也罢,反正现在行动自如,武艺也恢复了,虽然时有疲惫感,但能够克服。当务之急是寻觅梁景行踪迹,夏珺不想再耽误过多时间了。但三日还好,如果三日能够使她的身体更加利索矫健,以后的行动也可便利些,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她向绿萝道谢:“那么就有劳绿萝姑娘了。” “小姐客气了。我伺候您用早吧。” 饭毕,绿萝突然提出:“小姐要不要我带您四处逛逛?” 夏珺有些惊讶,不知为何绿萝态度会如此转变,想着许是见她连日呆在屋里,并无奸邪之意,也无意探听山庄秘密,因此放开了约束,让她能够出去走走。 “若是不妨事,我倒是愿意,就是不知是否会连累姑娘受责罚。” “无妨。只在寻常小道上走走,有的地方我也不能够靠近。” 夏珺洗漱一番,便让绿萝带着,走出了院落。这是这些天来她第二次踏出去,不像上次一般惘然乱撞、毫无头绪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6 ,这次有人带路,她便可安心四处观望,感觉一路景致竟与上次全然不同。虽依然云烟缭绕,但眼中景象不再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飘渺之感,而是雅致而朴素,两边绿竹冷郁苍翠,与肃杀氛围相映成趣,竟有种别样的和谐感。 而绿萝也与以往不同,对夏珺不时提出的疑问有问必答,即便是关于千叶山庄的也不避讳。 由此,夏珺得知,千叶山庄占地并不大,布局四方规整,主要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分区,分属不同的职责目的。她们所在的东区属于居住区域,遥遥相对的西区为行政议事之地,山庄口位于北区,为集训演武练毒场所,其中最为机要之地为南区,便是千叶山庄的立根之本,各种□□诞生之所。 “可是有育毒局所在的地方?”夏珺想到那日叶空城带自己参观的饲养各种有毒生物的房子。 “是的。一共分为四局,育毒局、萃毒局、制毒局与解毒局。这是山庄最为隐秘也最为攸关的所在,像我这样的身份是不可靠近的。您是如何知道育毒局的?” “那日叶空城带我进去参观了一下。”夏珺老实答道。 绿萝的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正常。 “我们继续往前吧。”说着绿萝转过头,又向前走去。 夏珺心想,若是能进其他几局的房子瞧上一瞧便好了,也不知这制毒炼毒是怎样个光景。满心想着这个,她也没有注意到绿萝神情的变化,依然闲适慢悠地东看西看。 就这样游逛了一阵子,夏珺发现其实千叶山庄布置并不繁杂精巧,房梁装潢也十分简化统一,好像彰显着山庄主人的性格,并不太想为这些琐事而费心,对于精巧玩物也不甚感兴趣,一应事务删繁就简。 千篇一律的景致看多了便觉得有些单调,夏珺的好奇心已逐渐被消磨,不再提问,只默默地跟着绿萝漫步于葱葱绿竹小道之间。 不知走到了哪里,突然,绿萝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似乎有些欣喜。 夏珺往前一望,见前方几人簇立在一起,似乎在商讨什么事宜。 而其中修长挺拔的身影,便是叶空城。 夏珺见绿萝停下,似乎有些踌躇,不敢上前,又迟迟不离开。她想,万一被人看到后,认为她俩在刻意偷听千叶山庄事务可就麻烦了,便拉了拉绿萝的衣袖,悄声说:“要不,我们绕道走吧?” 绿萝犹豫了一下,也认为如此最好,点点头,默默跟着夏珺调头向后方走去。 刚迈出几步,只听身后传来低沉且清冷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完了,被发现了,夏珺心想。 两人无奈地调转头,面向那些人。 叶空城迈步向她们走来。夏珺瞟了一眼身边的绿萝,见她深深地低着头,恭顺低眉地垂手而站。但夏珺不至于如此谦卑,迎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叶空城,只见他深且细长的桃花眼微眯着,紧闭的双唇透出薄薄的不满之意,浑身散发出的凌厉气质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夏珺不得不承认,他在自己的地盘上确实有一庄之主的气势。 叶空城走近后,打量了她俩一下,向夏珺问道:“身体恢复了么?” “嗯?”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夏珺有些出乎意料,她没有想到开口居然是这样一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回少主,夏小姐体内毒性已解得差不多了,待调理完身体,便与之前无异了。”绿萝接过话答道。 叶空城微微点点头。 “你先下去吧。”叶空城突然对绿萝说道。 夏珺不明白叶空城是何意,将她留下,是有事要对她说? “你跟我来。”叶空城说着便径直向前走去。 夏珺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着,想问“那身后那些议事之人就不管了么?”,但张了张口,没说出来,这本身也不是该她管的事。只是跟随叶空城走的时候,她偷偷向后瞄了一眼,见那簇人正看着他俩,其中那位老者锐利而敌视的眼光如刀剑一般刺得她背脊发凉。 夏珺随叶空城进入一个阁楼,里面肃清如雪洞一般,只有一案、一椅,前面两列方凳而已。案上甚至没有摆放茶奁、茶杯,只得一些纸张笔墨。 夏珺不知此处为何地,但想来千叶山庄的房间陈设大致都是如此删繁抱朴,也就不再多嘴询问了。 这时,叶空城走至案几前,拿起一张白纸,递与夏珺。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夏珺凑近才看到,原来白纸上有些许朱红色粉末,接过来用手搓捻了一下,又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火·药味。 “是火···药吧。”夏珺答道,但她捉摸不透叶空城的意思,为何让她来辨认这个。 叶空城点点头,接着问:“知道在哪里得来的么?” “哪里?” “明道大会之后,在仙风舞馆残迹中拾得这些火··药粉末。” 提到仙风舞馆,夏珺不免有些伤怀,上次一团混战之后,也没能再回去看看,不知道大伙儿是否都有幸躲过,现在怎样了。想到这里,夏珺又对叶空城及千叶山庄有些怒意,虽然他对自己有恩,但对于整个仙风舞馆上上下下的人来说,他们何其无辜,要作为这种门派相争中殃及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7 的池鱼,遭受性命之灾。 但叶空城接下来的话却让夏珺大为不解。 “这便是五年前梁景行抢走的属于千叶山庄的那批火器。” 第44章 惊天消息 “什么?那怎么会出现在舞馆呢?”夏珺脑中一时没有理清这个关系。 “那批火··药被梁景行的人马抢走,现在在明道大会爆炸现场出现,你认为呢?”叶空城富有深意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景行他…”夏珺不敢相信叶空城所暗示的结论,“可仙风舞馆之事,不是你们千叶山庄所为么?” “我是对千叶山庄的实力有多大的信心,要去跟整个明道门派公然结仇?” “可这事不像景行所为,这般的残忍,伤及众多无辜,不是他的性格与为人。”夏珺并不相信叶空城所说的,她所了解的梁景行,是温和而善良的,就像霁月清风一般,永远给人旷怡之感,不掺杂任何邪意。“会不会是…他人所为,栽赃给景行?你如何确定这火·药与山庄当日被劫的为同一批?” “因为这批火器是我们向燎原堂定制的。燎原堂火器以威力巨大著称,我们特意让他们加入了山庄的药粉,让其更易·燃易·爆,因此,只需通过粉末中微弱的气味,便能识别出来,这是独一无二的。” “即便是这样,你又如何确定五年前劫走火药的人马是景行的人呢?难道说五年前,他就算准了那日的明道大会,这么早开始做准备?” “他的想法我不清楚。我虽没有亲自在场,但据交手之人讲,他身边的高手路子是梁家剑法,而且中间围簇之人,确实为梁家二少爷。” “你不是曾说护送火器之人都全军覆没了么?如何能够得知这些信息?莫不是他人传递的假消息?”夏珺不放过一丝可疑的地方。 “后面我又派去了援助,便是半山腰吉祥的部落,他们虽也惨败,但到底还有人得以残喘着一口气回来报告。” 吉祥?半山腰?夏珺思索着,怎么这样耳熟? 突然,她想到了,是祥爷! 原来祥爷原名叫吉祥啊,跟他粗莽彪悍的外形丝毫不符,难怪人皆称爷,吉祥,怎么叫得出口,也只有叶空城能面不改色地直呼其名了吧。 等等,这么说来,祥爷的部落,是归属千叶山庄的——祥爷是千叶山庄的人! 夏珺心想,难怪,我就说既然千叶山庄在千仞崖顶,怎么能允许半山腰有个野蛮部落,万一哪天杀上来,岂非是个隐患。这样看来,祥爷的部落就好比为千叶山庄守关口,任何想攻上来的人马,须得过了那一关。这么说来,当日与陆萧然一同被困于祥爷处所时,不允许他们去后山往上攀爬探索,便也说得通了。 夏珺弯弯绕绕地想了一大通,半晌没说话。 叶空城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以为她信了。 谁知听她开口便道:“反正这事肯定不是梁景行干的。” “……”叶空城沉默了,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接话,夏珺油盐不进,说理不通,与他这种习惯基于事实进行推定的人思维方式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我与景行自小认识,一同长大,清楚他的性格与为人,他对下人宽厚,对动物和善,是一个内心温暖之人。况且,先不说他能否做出这样的事,首先他没有理由做这些啊。他自小体弱,武艺都不学的,从不过问江湖中事,更无意于门派纷争,干嘛得罪完千叶山庄又去招惹明道各派,嫌安稳日子过够了么。”夏珺娓娓道来,向叶空城解释自己结论的由来。 叶空城发现,他俩并不能说服对方,一个认事实,一个认感情,站在各自的角度讨论同一件事,得出的结论只能是背道而驰。 “我想,或许是江湖上有人冒充了梁府的名号,又或者被人误认为是梁景行也未可知。不管怎样,等我见到了他,我会向他问个明白的,也会同他一起,将这丧尽天良的恶人捉住。”夏珺还在继续说。 “等你见到他,你可以亲自向他问个明白。” “可我并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夏珺想到这里,有些气馁。 叶空城看了她一眼,眼神微闪了一下,继而又转身从纸堆中拿起一张细长卷曲的的纸条,像是从信鸽上取下的传书,递给夏珺。 夏珺展开,只见上面书写“于彭城发现梁景行踪迹”。 “景行在彭城?”夏珺惊喜地叫出来。 “是的,刚得到的消息。” “那我要快些赶去,说不定他何时就走了。”夏珺有些急切,也顾不得什么调养身体了,恨不得即刻赶到梁景行身边。 “不妨事。据我所知,他已经在那里几个月了,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你先把身体调理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夏珺想来也有道理,横竖也就耽误两三天,若是身体复原,在路上节约的时间就不只这些天数。 交谈完毕,叶空城照例差人将夏珺领至住所。 走在半路上,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深褐色身影,夏珺定睛一看,身材微胖,敦实持重,是那位老者。此刻他正站在路中,看样子是在等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8 着她。 身边领路的仆从见到老者,恭敬一揖:“乌老。” 原来这位老者姓乌,夏珺心想,看这人的态度,估计是山庄有头有脸的人物,地位尊崇,当日还只当他就是千叶山庄之首呢。 “你接近空城少主,有何图谋?”老者也不跟她寒暄,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面有愠意。 “什么有何图谋?”夏珺心里冤屈,想着自己何时刻意接近叶空城了,分明是搅黄了你们一桩桩坏事,你们自己找上门的。就算是前些日子在山林中的跋涉,也是叶空城最开始将自己拽上的。怎么现在这些人反而倒打一耙,将错全怪在自己头上,好像她是细作一般。 “从你一开始在永川县酒馆救我,便步步为营,直到在舞馆引起少主的注意,想尽办法待在少主身边,魅惑少主。” 乌老的一番话让夏珺无言以对,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看似稳重的老者思维竟如此跳脱,能够忽略具体因果将所有事联系在一起。 乌老见夏珺不说话,以为她因被戳穿阴谋而哑口无言,便继续正色道:“少主未尝世事,于此方面阅历尚浅,因此受了你的引诱,耽于儿女私情。但你不要认为山庄便没了明眼人,我乌某不会眼看着少主将山庄拱手让与你。” 引诱?夏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儿女私情?拱手让与我?这老头在说什么啊? “我想您可能是误会了。我对叶空城并未存非分之想,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像您所说的,再有就是,我两日之后便下山了,从此与叶空城、与千叶山庄可能就再无交集了。”夏珺急忙解释道,不然不知乌老还会给自己扣什么帽子。 “果真如此?”乌老将信将疑,但神情暴露了其喜出望外的情绪。 “是的。两日之后,我一定离去。您老人家大可放心。”夏珺没好气地说,为着他那喜形于色的表情。 “那便好。”乌老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回到住处,夏珺便将乌老的插曲抛在脑后,又思考起叶空城对其所说的梁景行一事,但思来想去,她怎样都不会相信,梁景行会劫走一批火器,再用于偷袭明道众人,并毫不顾惜在场无辜者生命。若是这样,那便不是她认识的梁景行了。中间定有误会,她一定想办法解开这一谜团。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梁景行,等两日过后,她便奔赴彭城,一定要快点见到他。 时隔五年,又要见到梁景行,不知他是何光景?是否还能认出我?他期待与我重逢么? 夏珺既迫切,又紧张。 这时,绿萝走了进来,夏珺因两人关系改善,想找些话跟她聊聊,突然又想到乌老一事。 “今天我回来路上,遇到了乌老。他在山庄可是地位颇高?” “是的,乌老是山庄总管,自老庄主起便在任了,德高望重,人人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德高望重,夏珺又想到他思维大开指责她的一系列事,真真跟这词违和。 “就你们这位大总管,还说我魅惑少主,你们少主要将千叶山庄送与我。”夏珺当一件有趣之事对绿萝道。 “乌老对山庄极为忠诚,凡是他认为可能会给山庄带来一点危害的苗头,都会去制止。我听说那日少主领您参观育毒局,乌老匆匆赶去,也是这个缘故。恐怕他认为,少主对您透露太多山庄机要了。” “那只不过是我好奇,所以叶空城带我随便看看罢了。这位大总管,非说是叶空城恋上我了。” 夏珺说到这儿,噗嗤一声笑出来,自己山庄的人,竟然对自己庄主这么不了解,还是大总管,这得糊涂成什么样。 她以为绿萝会跟她一样觉得好笑,但绿萝却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她,停顿了片刻。 “那您认为,少主对您是什么感情呢?” 第45章 笔墨之间 “患难之情?”夏珺实话答道。从心底,她是有些这样的感情的,也希望叶空城同她一样。一路走来,共同经历了艰难险阻,一同制退过敌人,也在危急时刻相互扶持。虽然一次又一次被卷入本与她无关的事端与危险中,她也从未怨过叶空城。她感激他带来的梁景行活着的消息,感激他多次出手拯救她,虽然因叶空城阴晴不定、精于谋算的心理对他态度有些审慎,但她对这份同伴之情是非常珍惜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尽管叶空城的性格与行事风格与她格格不入,他所行之事于她的原则来说也是对立的,但她对叶空城总难以怀有敌视之感。 绿萝没有接话,只饱含深意地看向了她,似乎有些怒意,有些不满,有些无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出了房间。 夏珺从绿萝话中有话的问句,又联系到乌老的荒言诞语,若有所思。 难道说叶空城对我…… 夏珺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太荒谬了,她想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想。于她自身,并未感到叶空城有过分的关心或暧昧的暗示,况且入住山庄近十日以来,叶空城从未主动前来探视过她,即便见到,态度也和往日没有太多不同。想来是千叶山庄第一次经历这种少主带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59 年轻女子回来之事,所以上上下下的人都有些敏感,才会多想了些。 想到这里,夏珺反而放心下来,卷入过多的情感是非中,于她来说反而是负担,横竖自己坦荡就好,还好两日过后便要离开,免得处处受人质询的目光。 第二日一早,夏珺有些百无聊赖,便让绿萝取来些笔墨纸砚,想写写字打发时间。 将纸铺开,提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于是,落笔写了自己的名字。 夏珺…… 夏珺。 梁景行答应教夏珺读书写字后,最开始在纸上写下的便是这两个字。 “这是什么字?”夏珺伏在桌边,歪着头问他。 “这是你的名字。”梁景行笑盈盈地对她说,又补充道,“我想,应该是这两个字。” “为什么?”夏珺不解,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只是周围人都这么叫她,她也只知道是这个读法。 “‘珺,美玉也’。这个‘珺’字,是指雕琢的美玉。你现在虽然还算不上美玉,却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夏珺听了梁景行对她名字的解释,内心泛起了一股温暖的感觉。她自小便未见过父母,虽说习惯自己一个人生活,但有时候看到周围同龄孩童与父母其乐融融的场景,内心不是全然无怨的。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为何故呢?为什么讨厌还是婴孩的我?现在第一次听到自己名字的解释,她发现其中蕴寓了如此美好的含义,这是否代表了父母对自己的寄托?他们并非讨厌我,或许自己也不是被放弃的,而是有别的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 想到这里,夏珺笑了。不同于以往没心没肺的笑,此刻的笑,是源于内心的幸福,她感受到了来自父母的温暖。 “我要学写这两个字,以后别人问我名字,我就可以写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这是美玉的意思。”夏珺说着也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照葫芦画瓢涂抹起来。 好不容易写出两个像样些的,转头想让梁景行看。发现他又在写别的,专注而认真。 夏珺第一次这么近地盯着梁景行的面庞看,心想:这侧颜可真好看啊。 苍白的肌肤几近透明,长眉入鬓,秀挺的鼻梁,柔滑的唇线。 夏珺目不转睛地看着,觉得他就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儿。 视线转到纸上,看到他又写下三个字。 “这是什么字?” “是我的名字,”梁景行用笔依次点着这几个字。“梁、景、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是我与兄长的名字。” 夏珺看着纸上两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狡黠地一笑:“民间娶亲,将两人名字都写在名帖上,便是结为了夫妻。” “你个小鬼,人不大,懂得却不少。”梁景行用笔尾点了点夏珺的额头。 “我不是小鬼。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凭什么叫我小鬼。”夏珺不服气。 梁景行不与她争辩,只温柔地看着她,笑而不语. 后来,夏珺学了个词,“温文尔雅”。夏珺想,大概说的就是景行这样的人吧..... 夏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纸上写下了夏珺、梁景行两个名字。 往事历历在目,好似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少主。”突然,门外传来绿萝的声音。 叶空城?他怎么会亲自到这里来?夏珺疑惑。 但并未见到叶空城出现在门口,而是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能进来么?” “可以的。请便。”夏珺心想:这叶空城还挺君子。 叶空城掀开帘子走进来,一眼看到纸上写的字,眼神中浮现出微妙的情绪,黑色的眸子更加幽深。 夏珺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事一般,两颊飞红,急忙另抽出一张纸将那张纸盖住。 “你来找我可是有事?”夏珺问,猜想怕不是又要继续争论景行之事。 “我这次来找你,不是为梁景行的事。这件事我们辩论不出结果,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叶空城好像看透了夏珺的想法。 “那是为何事?” “无事。连日繁忙,今日得空,出来散散心。我知道你肯定会给自己找消遣,便上这里来了。” 夏珺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我明明前面一直老实在屋里呆着,是今日才差人拿来纸笔,说得好像我一直在寻欢作乐一样。 叶空城走至桌边。 “在吟诗作画?” “闲来无事,随便写写。” “我也来写一句。”叶空城说着,拿起笔,写下: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夏珺知道他是在讽刺她,也不理会,仍然自己涂涂画画。 用余光偷瞟着细看叶空城的字,笔势豪纵、神·韵超逸。 他居然习得一手好字。 再看看自己所写的,勉强只能算得上秀气,虽说比小时候最初习字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0 是好多了...... 记得梁景行的字瘦劲清峻,在夏珺眼中,漂亮得就像印上去的一样,但自己的字总是歪歪扭扭,让她很是苦恼。 但梁景行对她说:“字没有绝对的好不好看,只要有自己特色,便是好字。模仿瘦金体再出神入化,但失却自己特色,也不能称之为好看。你的字,融合了你的蛮横与聪慧,是独有的好看的字。” 夏珺边写边在头脑中闪现这些以前的片段,突然听到身边叶空城的声音。 “你的武艺是从何而来?” “嗯?”夏珺想,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我是说,你在梁府只是个丫鬟,怎么会有机会习得这一身还不算很低的武艺?” “是梁家大公子教授我的。就是景行的长兄梁仰止。因为我自幼一直对打斗颇有些兴趣,力气也不算小,所以偶然看到他们在武场演习,便想要学习剑法。没想到大公子竟然应允了,是想我习成后能做景行半个保镖的缘故吧。” “梁家以前曾是剑宗,虽然到梁家这一代已是强弩之末,但你也算师承正宗了。” “是啊,想不到以前的一时兴起,现在竟能派上大用场。我以为进入梁府之后便会安定下来,一辈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谁料又发生这众多之事。” 夏珺说到这里,内心有些酸涩。是啊,谁能在那时预料到今日呢,即便是现在,谁又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叶空城突然说了一句。 夏珺抬起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何意。 叶空城没有再说什么,似乎认为自己停留的时间已久,迈步向门口走去。 夏珺想到再过一日便走了,试着提出一直以来想要提出的请求:“我能...再进其他几局参观下么?” “不能。” 叶空城斩钉截铁地答道,掀开帘子离去。 第46章 告别山庄 第三天,经过绿萝三日的汤药调养,夏珺的身体彻底恢复了,疲惫感消失殆尽,呼吸不再沉闷,体态也更加轻盈,似乎比以前状态更佳。这让她对绿萝的医术从心底佩服不已,想着千叶山庄真是卧虎藏龙。 在山庄的最后一日,夏珺也无心出去闲逛,只呆在屋里,连字也懒得写了,大部分时间都坐着发呆。 想到明日便要下山,内心忐忑而期待。即便知道景行目前在彭城,然而一郡之大,如何才能找到呢?若是等到自己到达,景行已经离去,又该如何寻找?如果这样便断了踪迹,那不是跟以前一样又回到了起点么? 一整日叶空城都没有再出现过,夏珺也不知明日临行前他是否会来送行,晚上略收拾了下随身之物,便早早歇下了。 夜色倦浓,和着呼啸的风声,有种苍凉之意。屋外竹影横斜,映在窗上,成为斑驳的剪影。 夏珺久久不能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小时跟景行学过的诗经中一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诗中含义。 半夜,忽然就下起雨来。 夏珺坐起身,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点点滴滴,院中不堪受雨打的叶子也簇簇掉落。回头看到方桌上昨日闲时所写诗词,想起学作诗初期,曾与景行相互和诗比试,写过“萧萧黄叶落”,当时景行和的是“寂寂西风凉”。转眼间又见到这样的叶落风凉景象,只是和诗之人已不在身旁,当时只道是寻常…… 忽而感到一阵凉风从耳边吹过,窗口似有什么动静。夏珺猛地转头,一面准备伸手拿剑,发现叶空城悬坐在窗框上,身着黑色夜行衣,俊美的面庞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透着寒厉之气。此时他一条腿架在窗台上,另一条腿自然垂下,倚着窗框,略带戏谑地看着她,道:“又在触景生情?” “和你不想干。倒是你,半夜穿这身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不怕我误以为是强盗打出去?”夏珺奇怪叶空城今日行事怎么如此诡异。 “不一定是‘误’,说不定我就是来做强盗的。人总是对自己身边之人有先入为主的善意揣测,以为只要认识,就一定是无辜的。”叶空城半正经地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更要赶你出去了。”夏珺挥挥手,想将叶空城打发走,“我也要继续睡了。” “你横竖也睡不着,不如起来,我们玩点有意思的游戏打发时间。”叶空城从窗框上跳下,跃进屋内。 “做什么?”夏珺下意识地拉起被子,防备地看着他。 “我看你刚才盯着桌上的诗词发呆,我们就玩与诗词相关的吧。”叶空城并没有看她,径直走到桌边。 “你还懂诗词?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么?”夏珺想到昨日他的讥讽。 “说来你可能不信,诗词歌赋我都学过,吟诗作画也是必修。只是我志不在此而已。” “千叶山庄培养继承人,还挺全面的。”夏珺有些讥诮地说道。 “那要不比试比试?” “我不想玩这个。”夏珺一口拒绝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1 ,沉闷地说道。她拒绝再回到当时的情景中,那是心底一块不想别人触碰之地,是他人不可替代的回忆。 “不是和诗,”叶空城仿佛读懂夏珺的反应,解释道,“是赌书。” “赌书?”夏珺挑起了眉,虽说并无太大心思,却被吸引了好奇心。 “就是用词牌抽一句诗词,然后猜出处与页码,看谁记得准确。” “这倒是新奇。”夏珺这样说道,便是同意了。 两人一同站在桌边,叶空城拿出词牌盒,夏珺随意抽出一张,就这样比试起来…… 不知不觉已晨光初曦,院中白雾四起,奇草仙藤皆披被光泽。 夏珺有些疲惫地坐到椅上,冲叶空城道:“这游戏是有趣,一晚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倒是你怎么会喜欢用诗词打发时间?” “不是喜欢,只是作为训练记忆的手段罢了,我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记住万物百草的药性毒性。” “这才是你的风格,目的性明确,绝不会在闲情逸致上白白浪费时间。” 叶空城没有接话,停顿片刻,对夏珺道:“你知道这游戏的来历么?” 夏珺摇摇头,看着叶空城,等他说下去。 “以前有对读书人夫妇,两人皆爱诗书且记忆拔群,便经常比试猜诗词出处。有一次太投入,竟将桌上茶杯打倒,茶水浸透书籍,纸页上也染了茶香。后人把这一佳话称为‘赌书消得泼茶香’。” 解释完后叶空城便停下,良久没有说话,看着夏珺。 这时阳光已照射进屋内,将房间分隔为两部分,一半明,一半暗。 “确实是很美好的故事。”夏珺头低了下去,面庞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明日,一路顺风。” 叶空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夏珺独自坐着在屋内,一动不动。随着太阳一点点东升,屋内光线偏移,阴影逐渐从她身上移下去,此刻全身都沐浴在晨晖中。 良久,她轻呼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站起来,将桌上的笔墨书籍收拾好,带上自己的随身之物,缓缓地走出门。 绿萝不知去了哪里,夏珺本想同她告个别,但一直未见人影。 夏珺让门口的仆从领着走到千叶山庄门口。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见到山庄大门。大门由两根柱子与一块横梁组成,木制结构,上以藤蔓缠绕略呈点缀,正中依然是竹叶形状的图案,质朴无华而简约大气,在这雾气弥漫的山顶,有种巍巍鸟瞰浮生之感。 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天,虽说对庄里人来讲,她就是个过客,或许绝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或许知道的一小撮人对她并不欢迎,但于她来说,却有些微微的不舍。或许这次离开,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来了,也罢,再瞧一眼这个大门,就算是对叶空城的告别了。 无人相送,山庄门口只有夏珺单薄的身影,在云海雾气中衣袂翻飞,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没于苍茫之间,又仿佛永远不会有事物能够动吞噬她的存在。 夏珺迈出庄门,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山下走去。 刚走出十几米远,听得后面好像有人在唤自己。 夏珺回头,见远处一个绿色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 夏珺笑了,看来还是有人来送自己的。 “绿萝,你来了。” “小姐,这个…这个是少主让我给您的。”绿萝喘着气,跑到夏珺面前,伸手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夏珺接过来一看,是一个锦囊。锦囊很小,只有掌心一般大,由黑色锦缎织成,并无装饰,扎口处用白绳系了死扣。夏珺掂了一下,很轻,里面似乎是一个瓶状物。 “这是什么?”夏珺揣测,补药?□□?解药?总不会是香料吧? “我也不知,少主只让我交予您,说关键时刻方可打开,或许能派上用场。” “那就带我向你们少主道谢了。”夏珺将锦囊作为送别礼收下了。 “您多保重,路上小心。”绿萝对夏珺笑了笑。 “我会的,连日来多亏你辛苦为我解毒、调养。夏珺铭感在心,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夏珺向她豪迈地一拱手,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绿萝望着夏珺远去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若有所思地在门口又站了好久。 云雾中她的身影,竟显得比夏珺的更加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 赌书部分不想写了,以后有心情再补上吧~ 第47章 [番外]绿萝篇·山有木兮 我的生命开始于白雪皑皑之中。 举目四望皆是白茫茫一片。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我年仅六岁,衣衫褴褛,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行人步履匆匆而过,直到一名中年男子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他气宇轩昂,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有一双细长而锐利的双眼。 他伸出手,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去,有吃的,有温暖的房子住。 我也伸出手。 他将我带到了一个高寒之地,一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2 个位于悬崖峭壁上的山庄。在那里,我被命名为绿萝,同其他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一样,名字皆取自于有毒植株。我们每日接受各种培训:规章制度、医道药理、辨植识物,还有便是,练习轻功。我们没有被教授任何武艺,但每人都必须掌握轻功这一门技艺。 两年来,每日的生活紧凑而艰辛,有的孩子受不了苦,或跟不上进度,便会被送出去。 而我一直坚持了下来。 从此,我便成为千叶山庄的一名丫鬟,被派去少爷处服服侍。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我无法言诉我的震动,时间彷佛定格了,因一张俊秀而清冷的面庞,青山绿水失却了颜色,清风朗月似乎也为衬托他的眉清目秀。 虽然他与我年龄相仿,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但浑身却自有一种不合年龄的沉稳之气,有一种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的光芒。 一见倾心。 不知这一词用在我这样的年纪是否合适,是否过于矫情。但从那一刻起,他的身形模样便镌刻在我脑海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很庆幸,自己能成为他身边之人。 虽然已有耳闻,少爷不喜与人亲近,沉静孤僻,因此,我与其余众丫鬟通常只在屋外陪侍,有时几日不得见少爷一面。 但这样已足够了,能够时不时远远地望上一眼,我便满心欣喜。 就这样过了两年,传来老庄主骤然离世的消息,少爷成了少主。 接掌整个山庄的他,变得更为忙碌,经常几日不会回房,终日在议事厅处理各种事务。他年纪尚轻,但解决问题干净利落,杀伐决断毫不脱离带水,对于事态与形势的判断独到而精准,一时间山庄上下都无不心生佩服。因此,凭借自身的超强实力,硬是将权力换代可能带来的动乱隐患按压了下去。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见到他的日子愈发稀少,但每次得以一见,都会有惊艳的感觉。随着年龄增长,他已脱却了少年的稚气,历练得越发成熟沉稳,身形也变得挺拔颀长,样貌较往日更加俊美,但眉宇间多了凌厉之气。 他越来越像一门派之主了。 他依旧不喜太多人在身边,贴身服侍的,仍是旧时两位男仆从。除了偶尔的端茶送水外,我并未近距离接触过他,连我的名字,也只在最初见时报过一回,恐怕他已毫无印象。但我没有放弃,只要能够与他有一次交集,哪怕一次也好,只要他能够知晓我的名字、我的存在,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日日在为之努力。我依然继续学习医理药理,阅览各种书籍,只为有朝一日,我的学识能够让我在众丫鬟中脱颖而出,能够有机会得到他的赏识。 我知道他从小便学习医术药道,精研各种□□,这是千叶山庄继承人的必经之路,比我们接受的培训严苛一百倍。我希望我的能力能够被他看到,哪怕一句称赞,或是一点肯定,我的付出便值得了。 终于,我的医术成了山庄众丫鬟中的翘首,很多时候都派上了用武之地。山庄里有个规矩,偶尔会派一名丫鬟跟着派出的执行任务人员,为的是照顾其饮食起居,必要时为其医治疗伤。当然,我们之所以被授以轻功,目的便是在危急之时能够不拖后腿,及时自行逃脱,无需任务人员分心顾及。我因为医术的高超,经常被派出。有一名叫商陆的杀手,我同他一起出行过三次。随着接触时日的增长,从他的眼神中,我读出了爱慕。都说杀手无情,却又容易动情。但我心依旧,早在八岁之时,初见的惊艳,便让我一直沉沦其中,这份痴心,只怕这一生都无法交付于他人了。 后来,商陆之死传来,周围的人都怀着悲切而怜悯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他们的想法,但他们并不懂我的想法。我无法向他们诉说内心所想,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说,我为商陆感到难过,但不是他们所想的那种难过。 我无意辩解澄清什么,就让自己的心事扎根在内心深处,反正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即使我的存在并不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知道我的存在,并且第一次正视了我的存在。 他甚少离开山庄,运筹于帷幄之中,执掌全局,几乎未曾失手。但这次却离开山庄半月有余,最后终于返回,且带回来一名女子。 返回当天,便差人将我叫去。站在他面前,我有些喜不自胜,全身甚至有些微微发颤,我尽量控制住自己,不想因此而被他所鄙夷。 他对我说:“绿萝,你去服侍那名女子,并给她解毒。” 从他叫出我名字的一霎那,我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半晌脑袋都是空白的,只有一个念头: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他居然知道我的存在。 我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颔首道:“是,少主。” 前去见那名女子的路上,除了还未回味过来的惊喜外,也有疑惑,这是一名怎样的女子?少主不喜女色,即便到了成婚年龄,却依然未有过此打算。山庄的丫鬟从来都是在外围服侍,不少其他门派代表前来提亲,少主却不予理会,直接让乌老一一驳回。这是少主第一次带外人回来,且是一名女子,不能不让人心怀揣测。是怎样的人,能够得到少主的另眼相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3 待。我突然有些嫉妒得发狂,但转念一想,少主若真的珍视她,为何不将其留在自己身边,亲自治疗,却将其交给医术远不及自己的我? 这样一路想着,我来到了那女子所居之处。从旁人得知,此女名叫夏珺,山庄之人也是在门口不远处遇见两人,并不知其何来历。 我见到了她,在床榻上昏睡着。样貌清秀,身形瘦小,小家碧玉一般,但并不绝美脱俗,也无倾国倾城之色,比之少主唾手可得的各种大家闺秀,并无出众之处。 我看了她的气色,探了脉息,来之前便知悉其中了散经丹之毒,加上长途跋涉,她的身体损耗很大。虽似乎胡乱吃了些草药,强补了一下,表面看起来无碍,但气息与脉象都显出虚弱之势。 我想,散经丹为千叶山庄特制□□,因此,想必是少主对其下的毒,但又将其带回医治,此间道理,我确实想不明白。 两日过去,夏珺仍未醒来,依旧昏睡着,想来与这里空气稀薄也有关联,一般人都难以适应。 这两日,我隐隐盼着少主能够出现,却又不期望他出现。出现是希望能够见上他一面,或许还能说几句话;不期望是想证明夏珺在其心目中地位并不重要,甚至不会亲自前来看望。 而他确实并未出现。我有些欣慰,看来夏珺对他来说,不过是可遗忘的存在。 我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即使眼前这女子与少主并无那层关系,也绝不会轮到我。但抑制不住地,好像少主一时没有身边人,自己就能默默地多占有他一分,哪怕只是远望。就像仰视星光一般,知道那光芒暂时不属于别人,在这茫茫夜色中就当是为自己而闪烁。 直到一天晚上,我才发现自己想法的错误。 那天夏珺身上残留的毒素已差不多清除完毕,她的武艺逐渐地恢复,只是身体连日来所受劳损一时间还未复原。看得出,她为自己经脉的疏通而异常高兴,估计不日便会要求下山离去。 入夜,不知怎的,我突然惊醒,想到今日施针所用材械仍置于夏珺房间桌上未收回,便去往她房间。 撩开门帘,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伫立在夏珺床榻边,手搭着夏珺的手腕脉息处,似乎在替她诊治什么。 我缓缓地走近,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已知晓这个身影是谁。这是我魂牵梦萦的身影,是我伫立遥望的身影,是我思而不得的身影。 “少主。”我行礼。 他并未回头,依旧把着脉息,双唇紧闭,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色的余晖中如雕塑一般隽永华丽,他看向那女子的目光,有微闪,有深凝。我知道这样的目光,虽不及我看向他时的十分之一,但其中包含的情绪是一样的。 过了一会,他收回手,转过头,看向我。 “她体内的毒素已清除得差不多了。” “是的。” “从明日起,你开始为她调理身体。” 我惊讶地抬起头,但未说什么,点点头表示遵从。 “从我这里拿药方。” 霎那间,我内心有什么东西一下碎掉了。以前,我判断少主对此女态度的标准便是他未亲自医治,但现在,他不但要求解她体内的毒素,还要调理她的身体,更重要的是,他愿意费心亲自做此事。虽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少主,但对于他的行事风格我是了解的,对于其他人的事,他从不主动过问,甚少插手,即便是山庄内部人员有了龃龉,也是乌总管出面解决。而现在,为了一个外来女子,他愿意这样深夜潜入,为其诊脉、开药,调养生息。 少主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按他的药方,不足三日,夏珺的身体便能完全复原。只是......我苦笑,我钻研了这些年的医理,只为他能够注意到我,但我的所学在他对另一位女子的关心面前,显得不堪一用。 但此刻我站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理由与立场阻止这样的关心。 我只能继续点头,表示听命。 他起身从我身边走过,迈出门槛时,突然又转身道:“商陆之死与她无关。” “嗯?”我有些迷茫,不知为何他提到这么一句。 “商陆实为他人所杀,不要报复到夏珺身上。”他又开口解释道。 我突然明白了。商陆对我的爱慕山庄下人皆知,我只是没想到,他也知晓此事,以为我们两情相悦,怕我将情郎之死怪罪在这女子身上,出手报复,不肯好好医治。 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张口。是澄清我与商陆的关系?还是默认下来,向他保证我不会公报私仇?好像怎样说都是错,怎样都会违背我心,又或者,我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其实于他来说并无解释的必要。 我呆立在那里,一阵风从身边轻轻扫过,他掀开帘子离去了。 这是十几年来,我第一次能够与他如此近距离地单独讲话,但这次期盼已久的会面并未如三月暖阳一般照射我内心,反而如同彻骨寒风一般,将我的心完全冻住。 少主眼中有了一位女子。 我以为无情无欲,我可以永远遥望的少主,如今心里有了人。 第二日,我将按照少主交予的药方熬制的汤药端往夏珺的房间,一步一步,看着碗里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4 晃动的药水,就像我跌宕的心情。 少主,你多虑了。 我不会害她,不是因为商陆,而是因为你。 我不是妒妇,不是小人,我的喜欢,仅与我自己有关,无关乎他人。 我从未想过拥有你,也就不会去报复让我失去你的人。 既然你心属意于她,我便会替你守护她。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尝到爱而不得的滋味。 至于我,从微末中起,又回到微末中,我不会再去做任何无谓的努力。 在你心所属之人身边,替你守护着,或许就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了。 而我的这份心,你永远都不必知晓。 山有木兮,木有枝。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想写个番外,虽然也没什么人看,但很多东西我还是想交代明白。从绿萝的角度,补充了千叶山庄与叶空城的更多信息,将正文里面有些伏笔也揭示了出来,感觉我想表达的东西更完善了。 呼~好爽~~ 第48章 回忆·偷窥剑法 三月,花谢花飞,桃花疏影,暗香浮动。 一堵高筑的红砖墙外,出现了两个纤细的身影。 其中一名少女,身着素色斜襟薄衫,头发呈丫鬟式样,便是夏珺。她正踮着脚试图朝围墙内探视,但怎奈身量尚小,不得见到墙内景象分毫。于是,她看向旁边的一棵枝干繁密的桃树,二话不说,双手攀扶着枝桠,一蹬脚,树枝略抖动了下,人便飞似地爬了上去,在枝干交汇处落脚。 待站定后,夏珺回头向树下另一人叫道:“快,你也上来。” 此时树下站着的正是梁景行,身着印有流云纹饰的春日长衫,面庞清瘦苍白,却自有一种贵公子气。他望着夏珺,轻轻笑了笑,摆摆手。 “景行,你总是这样,每次都不尝试就说不行。”夏珺撅着嘴不满地抱怨道。 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们并不以公子丫鬟身份相称,因此,夏珺可直呼其名。 “景行,你试试嘛。你从来都没有爬过树,你不想知道站在高处看风景是什么感受么?” 夏珺的话明显让梁景行有些触动,他自幼体弱,走疾一些都会气喘,因此,每日几乎没有太多的活动,爬树更是他未曾尝试过的。但是,他真的不想知道站在高处的感觉么?梁景行紧抿着嘴,仰视着夏珺,看着她鼓励而期待的神情,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试试看!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左右两边的枝干,尝试着尽全力往上一跃,勉强让胸腹够上较粗的树枝,双脚竭力往上蹬着。仅这几个动作,他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胸口压着有些喘不过气,脸色通红,身上发着虚汗,几乎渗透春衫。夏珺看得着急,忙伸出双手将梁景行一只手臂使劲往上拉,又向下去扶他的腿,帮他够着枝干。就这样,两人努力了好久,梁景行整个身子终于全在树上了,他靠着枝干坐着,上好的衣衫被划破了好几道,脸上身上都是树皮掉落沾上的污迹,头发混着汗水贴在脸颊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有些落拓之感。 “珺儿…谢谢你…”梁景行向夏珺道,虽然虚弱得连说话都吃力,眼里却噙着笑意。 自两人相熟以来,独处时梁景行一直叫夏珺“珺儿”,但随着年龄增大,夏珺每每听到这一亲昵的称呼,脸上总是微红,有些羞赧起来。 “我看看围墙里到底是什么光景。”夏珺避开了他的视线,站起来,向围墙内望去。 这片红砖墙圈隔之地便是梁府的演武场,梁氏剑法流传已久,家学渊源,梁府虽早已将发展重心放于朝堂之上,但剑法仍是族中子弟必习之术。因此,演武场布置齐备,气势恢宏,颇显习武大家之气魄。此时,场地中央搭建的擂台上,有两人正在过招,招式相仿,流畅而疾迅,剑法走势气贯长虹,舞剑姿势也颇具美感,一攻一守之间,更像在切磋而并非争一高下。 夏珺认得,这两人便是梁府老爷梁正刚与大公子梁仰止。梁仰止是梁府嫡长子,梁景行的孪生哥哥,比他年长五岁,因天资卓越、才优干济,很受族中器重,才弱冠之年便已官拜云骑尉。平日里忙于朝堂公务,并不在梁府长住,两月或可露一次面。但梁仰止每次回府,都会抽空来清欢阁见上弟弟一面,兄弟俩或秉烛夜谈,或论诗斗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梁景行这种时候总是神采奕奕,夏珺明白,他是发自内心地高兴有哥哥的陪伴。 不知何时,梁景行也站了起来,与夏珺并肩一同望着擂台上的两人。夏珺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情尤为专注,薄薄的嘴唇微张着,双眸有些闪动。 “梁氏剑法招式真漂亮,像条龙一样。”夏珺感慨道,心想如果自己能学得一招一式,那该多好啊。 “你可曾听过八个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这是前人用来形容天下的舞绝与剑绝,前者指的是仙风舞馆的一位舞娘,后者指的便是梁氏剑法。”梁景行说起此事,语气颇有些自豪,但神情充满了淡淡的遗憾。 “景行,我可以学么?你能不能去帮我求求情,让我也学学这剑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5 法?”夏珺充满央求与期盼地看着梁景行。 梁景行露出为难的表情,无奈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对不起,珺儿,梁氏剑法向来不传外人,哪怕庶出子弟都不得习授,这个我也无能为力。” 看到夏珺失望的表情,梁景行又补充道:“无妨,文武本就不能双全,你若专心习文,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便也足矣。” “可是我想习武。”夏珺有些不甘心。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因此,文实则高于武。”梁景行继续温和地宽解道。 夏珺不再争辩,觉得自己执拗下去也不好,让景行为难,且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便转过身,想继续观摩过招。 这时,忽然一个物体和着疾风呼啸之声飞来,夏珺还未来及躲闪,一枚飞镖便正好擦过脸庞,瞬间便感到火辣辣地疼。且她因为这一惊乍,重心不稳,来不及抓住手边树枝,便整个人向树下跌去。一旁梁景行忙伸手去拉,但被夏珺往下一带,也跟着跌落下去。 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所幸桃树并不很高,且地面落英缤纷,有厚厚一层花草作为软垫,没有太过受伤。 这时,两个身影闪现在面前。 夏珺心里一咯噔,用脚趾想都知道是谁。 “父亲,兄长。”一旁梁景行站起,恭顺地作揖行礼。 夏珺也急忙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粘黏的落叶:“见过老爷、大少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梁正刚的声音浑厚低沉,语气透露着不悦。夏珺不敢抬头,但已经能想见他愠怒的样子。 “父亲,是我拉着夏珺陪我来这里玩耍的,因贪玩爬上了树,打扰了您与大哥的练武,请您责罚我一人,不要怪罪夏珺。”梁景行在一旁急着解释。 “这地方非指示不得前来,你们目无规矩,自然是都要罚的。”演武场为梁府的主要习武之地,为了家传剑法的保密性,严令府内众人非传不得靠近,梁正刚向来严厉,态度坚决,惩罚之意不容置喙。 夏珺与梁景行自知有失,也无话可辨,夏珺只希望老爷能够顾念景行的身体,不要让他受太重的责罚,至于自己,她已经做好了无论什么惩罚都扛住的准备,只要不让她离开梁府就好。 “父亲,能否将他们交予我惩戒?”突然,在一旁的梁仰止开口了。 平日里梁仰止偶尔在清欢阁露面,只为探望梁景行,几乎跟周围的丫鬟仆妇没有打过任何交道,即使夏珺时常在梁景行身边,但兄弟俩相处之时,她都识趣地走开不去打扰,因为她知道梁景行有多期盼这种时刻。也正因为这样,梁仰止估计连她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夏珺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认真看清梁家大公子的容貌: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有着与景行相似的眉清目秀,只是脸颊与身材都微丰一些,此刻站立在那里,轩昂而俊逸,确实品貌非凡。 梁仰止突然提出这一请求,面容波澜不惊,看不出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夏珺知道,以大公子对景行的关爱,必定不会严惩,即使自己难逃一罚,但景行这一关一定是躲过了。 梁正刚听到梁仰止的提议,沉吟片刻,道:“也罢,反正总归你也该开始接手族中家务了,他们俩就交给你,你全权主张吧。”说完,梁正刚向演武场走去。 “谢谢父亲。”梁仰止恭敬地目送梁正刚后,示意夏珺二人跟着他,朝着离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夏珺看了看旁边的梁景行,见他额头已渗出细微汗珠,但好像松了口气一般,神情轻松了很多。他拉了拉夏珺的袖子,示意她跟上,便朝前走去。夏珺明白,梁景行知道这事交给大公子后,可能他俩、或者说夏珺所受惩罚便能够有商量余地。但就夏珺而言,她对梁府大公子的品性行事早有耳闻,他即便不会虐待下人,但也应该会秉公执法,给她应有的惩戒。 “兄长,这件事不怪夏珺,是我硬拉她来的。”还没走出几步,梁景行便着急向梁仰止解释,为夏珺求情。 梁仰止步履不停,回头朝梁景行温柔一笑:“爬树也是你硬拉她上去的?” 夏珺明白梁仰止的意思,凭梁景行体弱的身子,绝不会自己主动去爬树,所以明眼人一见便知两人谁占主导。 梁景行也明白自己大哥的意思,顿了顿,说道:“是的,是我拉她上去的。” 听到这话,梁仰止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打量着梁景行与夏珺,目光更多地停留在夏珺身上,神情复杂而玩味。 夏珺心想,编谎话也要讲条理吧,谁会相信啊。反正免不了责罚,其实自己也无所谓的。但梁景行居然开始因为她而说谎了,这罪过好像更大了。她头低得厉害,不敢抬头直视梁仰止审视的目光。不知为何,比之梁府老爷的威严,梁仰止这样心思深沉、喜怒不显的人更让夏珺感到害怕,连对方的衣服都不敢看,只盯着自己的双脚。 “你叫夏珺是么?为什么想偷窥演武场?”梁仰止的语气不缓不急,让夏珺琢磨不透其中隐含的态度。 “因为…我只是…对梁家剑法…好、好奇。”夏珺用小的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依旧不敢抬头。 梁仰止沉默了一会,道:“三日之后,你会知道你的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6 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等阅读点击率超过10,我再更下一章,嘿嘿 第49章 回忆·传习剑法 夏阳正盛,草木丰茂,青翠欲滴。 夏珺行走在一条小径上,两旁绿草如茵,一碧千里。她身着紫绡翠纹麻制便服,腰际紧束,足蹬圆头麻履,发绾于脑后以红绳绑定,手执一根削得光滑的木棍,步伐轻快而矫健,透出一种不同于小女儿家的英气。 待走到一块悄无人迹的隐蔽之处时,夏珺定了定,拨开遮挡枝叶,又继续朝里走去。在一片空地上,伫立着一人,身着云纹镶边的合身武袍,神态沉静而内敛。 “见过大少爷。”夏珺恭敬地走上前行礼。 梁仰止“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取下腰间佩剑,双手开合,长剑脱鞘。他执剑看向夏珺,夏珺立马领悟他的意思,举起随身带来的木棍,两相对峙,准备迎战。 距梁仰止提出教授夏珺剑法已三月有余,夏珺习得了基本的走步与招式,但更为复杂的变换与实战仅掌握了皮毛。因此,每日开始教习之前,梁仰止总会与夏珺对战一番,以逐步培养她将招式融会贯通的能力。 其实,夏珺也万万没有料到,梁仰止所谓的三日过后的惩罚,竟然是提出让她学习梁氏剑法。这叫什么惩罚?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奖励?夏珺听到这一消息时当场有些呆住,不知道梁家大公子究竟是何意。 “景行体弱,无法学习武艺自保,我希望有人能够在他身边,护他平安。”梁仰止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接着又说,“但此事要严格保密,梁氏剑法历来不外泄,若被他人得知,按族中规制,你便是死路一条。因此,你千万想好,一旦开始,便不可半途而废。” 夏珺想也没想便点头应诺,先不提自己一直以来对习武的热忱,若是能够以一己之力,护景行周全,那更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梁仰止见夏珺答应得果断而坚定,神色变得极为缓和:“我和父亲没办法一直陪在景行身边,你若是能让他一辈子免于危难艰险,那我的决定便是值得的。” “我会的。”夏珺的眼神明亮澄澈。 就这样,一周有两三日,梁仰止都会抽空回府,与夏珺在清欢阁后面隐蔽的空地处碰面,秘密教授她剑法。夏珺勤奋刻苦,悟性又极高,在这种紧锣密鼓的教学安排下,竟然全然没有跟不上,每次都能将所授内容熟练掌握,又与新学招式融会贯通,三个月来,进步神速,所获颇丰。 此时,夏珺与梁仰止打斗着,梁仰止一面进攻,一面不断提点夏珺动作与招式的疏漏之处,几十个回合下来,夏珺脸色涨红,挥汗如雨,手上招式却没有慢下一星半点,只要梁仰止不叫停,她便不会有任何怠慢的心思。她明白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先不说梁仰止是否中途会反悔停止教授,即便他想继续,日后朝中事务繁忙,怕是有心也抽不出空来教她了。 突然,梁仰止收回剑,立住,朝夏珺身后道:“你来了。” 夏珺也停下动作,转身向后一看,见梁景行正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景…二少爷。”夏珺向梁景行行礼。 梁景行缓缓走过来,手上拿了两条手帕,递给他们一人一条。自从夏珺开始在此学习剑法,梁景行每回必来观看,或是在一旁沉默不语,或是对夏珺的进步给予鼓励,或是与自己兄长闲聊几句。在夏珺看来,他是身边一个温柔的存在,永远都在那里,随时给予你温暖,虽然体弱瘦削,却好像有种坚定而强大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我去拿些水来。”夏珺说道,向外走去,想给两兄弟留些说话时间。 进到屋里取了些水,夏珺不敢歇息片刻,便端着水往那片空地走去。即将行至目的地时,夏珺听到梁景行与梁仰止交谈的声音,似乎谈到了自己,便不经意放缓脚步,在绿树掩映中留神听他们在说什么。 “其实,即便你不来求我教授夏珺梁氏剑法,我也会主动提出这样做。” “兄长既然打了主意,为何当时又要刻意等三日之后?” “景行,你知道我历来行事稳妥,此事关要,我怎么会不经调查便轻易决定。” “兄长调查了夏珺的身世?” “是的,小小一个丫鬟,对梁氏剑法如此上心,让人不得不防,我又怎会不弄明白她的意图便贸然教授。但我派去调查之人很快便查明,她身世简单,自小便是孤儿,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社会关系单纯,并无与帮派组织往来行迹。” “这我知道,她自幼入府以来,没听说过外面有任何亲人朋友,而且大抵已经把这儿当成唯一的家了。” “是,也就是这样,我才会决定破例传授她这一剑法。景行,兄长没办法永远守在你身边,我希望,有人能够在你身边,用梁氏剑法保护你,也就算代替我了。” “兄长认为夏珺能做到?” “是的。你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我想,她对你也是。” 停顿了片刻,夏珺听到梁仰止又开口了。 “毕竟,因为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7 她,我们静如处子的小少爷都会上树了。” 夏珺听到梁仰止与梁景行的笑声,有些羞涩起来。她对梁景行产生的情愫是隐晦而美好的,就像一颗嫩芽,早早地扎在了心底,随着日渐长久的相处,在心尖上开出了花,每次在景行身边时,都好像能闻到幽微的香气。如今听到景行也有此心意,这朵花突然绽放得更盛,绚烂而华丽,在心里旋转起来。 但夏珺没有忘记正事,很快调整了心绪,脚下步伐加重,走进空地。 喝了水,梁仰止与夏珺立即进入了下一阶段的教习中。 就这样,历时一年,梁仰止将梁氏剑法的招式倾囊传授,至于如何在实战中随机应变、灵活运用,就需夏珺自己领悟与磨砺了。 夏珺怀着感激之心学了这套天下绝伦的剑法,每日坚持练习,在清欢阁后面的空地上,闻鸡起舞,风雨无阻,硬是将剑法熟稔于心,运用自如。 但由于无处弄到佩剑,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问人寻求,夏珺一直使用的都是一开始自己连夜削好的与剑同长的木棍,用着倒是顺手,只是一直心有遗憾,想知道自己的功力驾驭真剑如何。 一日,梁景行又来空地看她练习,手里竟拿了一把长剑,剑鞘上有镂空细雕的青龙图案,在艳阳下闪着银光。 夏珺看到这把英气逼人的长剑,两眼放光,急忙跑跳至梁景行面前,惊喜地问:“这是,给我的么?” “我看你一直在用木棍练习,便偷偷差人打造了这把长剑。你试试。” 夏珺接过来,双手紧握长剑,手里好似千斤重一般,感受触手生凉的器质感,看到剑鞘上雕刻的精致图案,知道梁景行必是让人花了一番功夫。长剑出鞘,看着光泽透亮的剑身映出自己的面庞,心里默念:这就是我的剑了,我有属于自己的剑了。 “景行,我拿着这把剑,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了。” “那你便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不可以么?” 梁景行没有说话,浅笑着伸手轻轻揉了揉夏珺的头发。 第50章 回忆·仰止之死 时光荏苒,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夏珺在梁府的日子充实而满足,除却日常杂务外,练练剑,学学字,观摩景行写诗作画,时光悠远而绵长。 她常常想,如果不是因为几年前突发奇想地混进府里,又阴差阳错被景行留下成为他的丫鬟,或许自己依旧在外漂泊着,不知此时过着怎样潦倒或是艰险的生活,又或许一夜暴富,体验了各种奇妙的经历。但对于她来说,怎样的生活都不如现在的平淡来得幸福,她满足于现实的安稳,能够衣食无忧,又能陪在景行身边,这样过一辈子,已没有别的奢求了。 彼时的夏珺没有想到,有时候人生的转折就在一瞬间。 一日,夏珺早起练剑归来,将剑于床下藏好后,照例去柴房中取水桶打水。 走入柴房,听负责烧火的仆妇们在叽叽喳喳议论着,好像在说大公子今日突然回府了。 距离上次梁仰止回府已有小半年之久了,夏珺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她早就想让梁仰止看看自己剑法的进步,再与他演练一番。她顾不得拿水桶,急忙跑去梁景行休寝的殿阁,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景行必定也是欢欣的。 踏入阁内,夏珺见梁景行床榻所在的暖间帘子是掀开的,床上已没了人,大丫鬟采苓正在收拾被褥,再环顾四周,也不见梁景行的身影。这么早,他去哪里了呢? 夏珺心里疑惑,也顾不上平日的龃龉,问向采苓:“采苓姐姐,二少爷去哪儿了?” “怎么?二少爷去哪里,需要向你汇报么?”采苓转过头撇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消息要告诉他。”夏珺解释道。 “你当然有消息要告诉他,平日里整天黏在少爷身边,不知道打了多少我们的小报告。”采苓依旧没有要回答夏珺的意思,阴阳怪气地发泄着早就堆积在心里的不满。 夏珺心想:谁有功夫打你们的小报告,我跟景行在一起的时候才没空谈论你们呢。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这时,另一名大丫鬟采蘩走进来,她平素性格温和得多,在门外听见采苓又在排揎夏珺,忙进来解围道:“二少爷一大早便被人叫走了,是大少爷处来的人。” 原来景行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夏珺心想,也难怪,他们兄弟情深,大公子刚回来便急急地将景行叫过去见面。这下只好等景行回来后再央求他请大公子来了。 这样想着,夏珺走出阁间,自去打水不提。 日上树梢,时至晌午,夏珺仍未见到梁景行身影,想是许久未见,兄弟俩相谈甚欢,大公子留了饭,景行不回来用膳了。 夏珺百无聊赖,将洒扫伙计悉数干完,回屋躺着打盹。 不知睡过去多久,迷迷糊糊间,夏珺感到有人坐在自己床边,睁开眼,见到梁景行略显疲惫与忧愁的面庞。 夏珺从未见过他如此黯然的神情,一直以来,他都是温和地笑着,像孩童一般不知忧愁、不知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8 悲伤,即使身体孱弱,却自有一种神采奕奕的气度。而现在却愁云笼罩,像雨天里的麻雀,眼神里满是茫然失措与惊慌哀戚。 夏珺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坐起来,关切地询问道:“景行,你回来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夏珺话未说完,突然被梁景行一把抱住她,他双臂紧紧箍着她,头埋在她的肩头,身子颤抖着,用带着哽咽的断续声说道:“珺儿,兄长…他突发重疾,快…不行了…” 这一消息对夏珺来说如同晴天霹雳,她的身子也不住地跟着颤抖起来,缓缓抬起手,想抚慰梁景行,却又僵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梁仰止是梁府里除了景行之外唯一一个对她另眼相待之人,不仅仅是作为恩师的存在,在她心里,早已将梁仰止当作自己的兄长了。她自小没有亲人,不知道有兄长的滋味,但有时候梁仰止耐心指导她剑法时,她想,或许这便是兄长吧,有严厉、有鼓励,更重要的是他会看着你一点点成长。而她更知道,梁仰止这位兄长对景行的意义有多重要,知道他的离去对景行将会是多大的打击。 两人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这一姿势,梁景行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夏珺感到一股温热的水流顺着脖颈留下。 这是…泪水? 这些年来,她从未见过梁景行哭泣,此刻她也没有转头,她没法拭干梁景行的眼泪,也没办法开口安慰他不要悲伤,就这样静静地任凭他抱着。以前他总是在身边给予她温暖的力量,现在他需要她,她便让他倚靠着,或许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光线渐渐暗沉了下去,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听得屋外有人叫道:“二少爷,大少爷唤您呢。” 梁景行松开夏珺,抬起头来,两眼猩红,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 夏珺握了握梁景行的手,轻柔地说道:“我陪你过去。” 到了梁仰止所居大殿,见院落里已跪满了乌泱泱一大片人。夏珺与梁景行穿过人群,走上台阶,此时,梁正刚正从屋里走出来。夏珺发现,他似乎在一瞬间便苍老了许多,没有了平日里威武庄重的气势,眼角眉梢全是疲惫,额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梁正刚看见梁景行,叹了口气,对他道:“进去吧,他正等着你。” 梁景行回头看了夏珺一眼,便走了进去。夏珺退回台阶下,与众丫鬟仆妇跪在一起,静静等候殿内消息。 过了约半刻钟的时间,梁景行从殿内缓缓踏出,走到梁正刚面前,跪下,道:“兄长,殁了。” 梁正刚悲痛地闭上双眼,极力自持才没有倒下。地下众人一听这个消息,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梁府上下充斥着悲鸣。 雕栏玉砌、青砖碧瓦的殿阁在一片暮景残光中,显得尤为悲凉肃杀。 夏珺没有跟着大哭,她一直抬头看着梁景行,见他依旧跪在梁正刚面前,并没有开口劝慰父亲,也没有哭泣,仿佛化为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眼神是空洞的,看不透他的情绪。 但他确实没有流泪了。 接下来三日,便是梁府为梁仰止办白事,出丧殡,上五台一系列事宜。梁景行没有再落一滴泪,整个过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处处合制仪,事事循规矩,但没有显露出一丝情绪。夏珺不知道梁仰止临终之时对景行说了什么,但他不说她也不打算问,只是希望景行日后能够恢复到往常一样,心无杂质,眼如春水,永远干净纯粹地笑着。 第51章 回忆·棋局对弈 时光如流水般渐渐带去梁仰止逝去的伤痕痛楚,梁府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稳,慢慢地连这个名字也不大听人提起了。 梁正刚日渐老去,身体一天差似一天,早已没了一年前的精气神,连兼顾府里的事务都有些心力交瘁了。梁府的颓势日渐弥深,族里有些头脸的人物依次登门,整日商讨力挽狂澜的办法。 夏珺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终不得法,心里也颇为焦急。于她来说,梁府不仅是唯一的栖身之所,更是她不再漂泊的归宿,她早已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如今局势在失去嫡长子后一夜之间便江河日下,她使不上力,只能作为旁观者干着急。 更让她担心的还是梁景行。自从梁仰止过世后,梁景行便有了细微的变化,这变化旁人或察觉不出,但瞒不过夏珺的感觉。虽然表面看起来,梁景行的情绪日渐恢复平静,也不再提到梁仰止,日常生活与往日无异,依旧每日写诗作画,恬淡温和。但夏珺感觉到,梁景行的神情与以前不一样了,面对夏珺时,他还是会温和地笑,只是这笑容更加沉静内敛,眼眸中多了一层说不清的东西。夏珺时常发现梁景行一个人伫立在院落里发呆,眉头紧锁,神情里包含了复杂与矛盾,夏珺霎时间有种错觉,好似有一层黑雾笼罩在梁景行周围,将他紧紧包裹在内,使他无法挣脱。 梁景行的身份与处境也在发生着改变,近三个月以来,族中长辈前来议事时,常常将梁景行也一同唤过去。每次回来后,梁景行的神色都有些凝重,夏珺询问过几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69 次,但梁景行并未告诉她详情,她便不再过问了。她想,作为梁府现在唯一的嫡子,哪怕再不愿意,也不得开始不分担家族的事务了。面对家族的兴衰荣辱,景行也无法再安心寄情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需得挑起本属于他的那份责任。以前这份重担是由梁仰止为他扛起,现在没有人再为他负重前行,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的人生。覆巢之下,他不可能再偏安一隅了。 想到这里,夏珺内心一阵酸楚,看着梁景行赠她的长剑,想到当日在梁仰止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会护他一世周全,但现在,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面对命运的变幻无常,人就像蝼蚁一般,妄想以一己之力掌控整个人生,本就是痴人说梦。 “珺儿。” 耳边响起梁景行的声音,依然温和如春风一般,夏珺转过头,看到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景行,你回来了。”夏珺迎过去。 今日一大早,梁景行又被叫去参与众长辈及梁正刚的议事会谈,夏珺留神察看了梁景行的神情,见并无异样,这才放心下来。 “我们好久没有下棋了,今日闲来无事,不如下几局?”梁景行突然提议道。 “好啊,我去取。”夏珺很高兴梁景行今日有如此好的兴致,看来众老爷并未为难他。 她急忙去房内去了棋盒棋盘,按梁景行的要求在庭院溪流旁的石几石凳上放置好,又给景行泡了热茶,便坐下准备开始对弈。 梁景行坐下,道:“珺儿,我们此番下棋,来个惩罚,若是一方输了,需答应另一方提出的一个要求。” “好啊,不过不许刻意刁难我。” “不会刁难你,”梁景行淡淡一笑。“你执黑子,先行。” 两人就这样在棋盘上厮杀起来。一局过后,夏珺没想到自己竟然将梁景行打败了,这赢得也太轻松了吧,是梁景行太轻敌了,还是自己棋艺长进神速? 梁景行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这结果,抬起双眼,笑着看向她:“你提要求吧。你想要什么,我能做到都可以满足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夏珺仰起头颅,神气活现地好像要说出个天大的要求。“我要……吃黄豆糍粑!” 梁景行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笑了起来:“我还当你有什么雄心壮志,原来就这点儿芝麻绿豆的理想。” “那你管我。反正你输了,就说给不给我买吧?” “买,这个当然说到做到。我们再来一局。” 第二局,许是梁景行调整过来状态,很快便赢了。夏珺有些懊恼,想着自己第一局赢得轻松,可能有些忘乎所以了,但还是很爽快地问梁景行的要求是什么。 “珺儿,我要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离开梁府。”梁景行突然来了这么一个让夏珺有些出乎意料的要求。 “那如果我想偷偷溜出去玩呢?” “这个可以。” “好,我答应你。”夏珺想,这有何难,她本来就没打算离开,赶她走她还不走呢。 接着两人又厮杀了一局,这一局夏珺赢得颇为艰难,两子相缠,最后还是她险胜。 该她提要求了,但一时半会还真提不出来,她就想吃黄豆糍粑,其他的什么都不缺。夏珺仰起头,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还是想不到有什么想要的。 “那就存着,日后你想到什么再提,就当我欠你一个要求。”梁景行看着夏珺的样子,开口了。 “好,但是你不能赖,我随时想到了一个要求,你就要答应。” “好,一言为定。” 第四局结束后天色也昏暗了下来,这是时间最长的一局,每每夏珺将对方白子吃住,梁景行又突出奇招顺利解围,看似夏珺全程占上风,实则整盘局势好像又不在她的掌控之中。梁景行轻松淡定,夏珺却越来愈急躁,可能是欲速则不达的缘故,最后夏珺还是输了。她有些懊恼,两胜两败,打了个平手,近一年梁景行都没有碰过棋盘,还以为自己的棋艺已经超过他了呢,结果功亏一篑,还是输了最后一局。 “好了,你提你的要求吧。” “你不开心?” “不是为了要答应你的要求啦,我只是因为自己棋艺没有进步有些失望。” “你进步很大,我赢得很吃力。”梁景行和颜安慰她。 “真的?”夏珺喜出望外,但转念一想。“你是为了哄我怕我赖账不答应你的要求吧。” “这个要求你会答应的,”梁景行的神态变得庄重起来。“珺儿,明日是兄长的忌辰,希望你能替我去他的墓前祭奠。我知道父亲每年会指派人去,但于私人感情而言我更希望是你替我去。我的身子没办法长途跋涉,但你去了,就等于我去了。我想,兄长也会高兴的。” “嗯,我去。”夏珺没想到梁景行的要求是这个,即便没有这个比赛,直接告诉她她也会满口答应的。 夏珺突然意识到,离梁仰止过世已经两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府里的形势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有新人来,有旧人走,只有这殿堂楼阁、画栋雕梁一如她当初入府时的模样。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珺儿。”梁景行看到夏珺有些发呆,唤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0 她一声,又说道,“你带上剑,这一路或可遇到一些险阻,有剑护身,凭你的武艺应当足够。” “我拿着剑出梁府,会不会引人注目啊?”夏珺有些顾虑,毕竟她的梁氏剑法还是个秘密。 “无妨,明日天刚亮你就出发,那时府里走动的人还不多,我会送你出府,门口侍卫不会多注意你的。” “你出府岂不是更引人注目,你向来是足不出户的。” “近几个月来,我开始帮着父亲打理一些府中事务,已经出去过好多次了。” 梁景行语气平淡地说着,对于夏珺来说却颇为吃惊。她想过景行不得不被迫着开始学着处理家族事务,只是没想到他接受得这么平静,而且已经如此纯熟了。 第二天一早,天边初现霞光,夏珺便已收拾好随身携带之物,从床下拿出佩剑,到院子里,看到梁景行已经等候在那了。他身着锦衣绣袄,印金滚边,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但因自带的恬淡气质,才不至于显得俗不可耐。 “怎么回事?梁公子今日为何打扮如此富贵华丽,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夏珺走上前,笑着打趣道。 “抓紧时间,我们出发吧。”梁景行没有接夏珺的话,径直向梁府大门方向走去。 正如梁景行所说,一切都很顺利,夏珺跟在他身后,守卫只当是二公子的侍女陪同出府,并无人朝她多看一眼。 走出大门十几米远,夏珺对梁景行说道:“好了,你不必送我了,快回去吧。” “不急,我先带你去个地方,还有一件事要办。”梁景行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回头冲夏珺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夏珺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在身后老实地跟着。 第52章 回忆·劳燕分飞 夏珺不知道梁景行打的什么主意,跟着走了半刻钟时间,突然发现已置身于集市中。旭日东升,整条街道洒满和煦的金色光芒,两边的各色摊位已支起,吆喝声不绝,一片热闹繁忙景象。 夏珺穿梭于其中,发现这条街道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连脚下青石板路的触感都格外的亲切。她左右观望,见各种食摊上摆满了吃食,不时散发出诱人香气,置身于其中,整个人都感到温暖起来,心情一片明亮。 但景行带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呢?不至于赶在她去祭奠梁仰止之前逛集市吧? 夏珺正想着,突然一阵熟悉的香味传来,诱出了她肚里早已蛰伏的馋虫。她抬头向前方看去,见梁景行停在一个摊位前,转身冲她招手。她快步向前走去,她已经闻出这是什么味道了:黄豆糍粑!没想到这么些年,这个摊子居然还在,老板已从当年的正值壮年微微显出些中年男子发福的模样了,但这味道,夏珺深深吸了一口,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是她最爱的黄豆糍粑! 梁景行要了两盒,付了钱,递给夏珺一盒。夏珺接过来捧在眼前细细地观赏着,软糯洁白的糍粑,细密酥软的黄豆粉,就这么混合在一起,散发着阵阵热气,混合成香甜绵长的味道。这就是她小时候垂涎三尺的味道,虽说有时候托老板的善心,会免费给她一些没有卖完的,但这样的机会总是不多,每每能够吃上这个,她晚上的梦里都是这个味道。进了梁府后,虽说吃穿不愁,再也不会挨饿了,但怎样的大鱼大肉,都代替不了黄豆糍粑在她心中的地位。 “原来你是想履行你的承诺,让我吃到黄豆糍粑才带我来这儿的。”夏珺一面忙不迭地将黄豆糍粑往嘴里塞,一面与梁景行说着话,两人就这样捧着糍粑站在摊位前吃着。 “是的。本来可以派人买回来,但想了想,还是直接带你来这家吃,你会比较开心。” “哈哈,这是自然,我幼年时的味道。不过倒是没必要这么着急,等我回来了再吃也不迟。”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长途跋涉。” 夏珺咀嚼着糍粑,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将手上的糍粑往梁景行手里一放,留下一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便转头往远处跑去。 不一会,夏珺回来了,手里拿着纸包着的两个奶黄包。 “这是你最爱吃的。我最初进梁府的时候便是给你送这个,这家虽比不得梁府制作精细、原料上乘,但味道是不输的。” 梁景行接了过来,盯着手中热气腾腾的奶黄包看了几秒,抬头对夏珺笑了起来,一双清净如春水般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笑意从嘴角蔓延至眼角。夏珺好久没见到梁景行这样的笑容了,时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初见时的梁景行,眼神清明澄澈,有种霁月清风的感觉。 夏珺看得有些发呆,也有些欣慰,她心中久违的梁景行又回来了。 “珺儿,还记得这条街么?是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你帮我解围,还带我逛集市。”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好弱。” “现在我依然比你弱。” “不,我武强于你,你文强于我,这叫术业有专攻。”夏珺套用以前梁景行对她说的话。 两人就这样聊着天,缓缓地走在街道上,看着来往行色匆匆的行人与两旁林林总总的奇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1 巧玩意,终于将最后一颗黄豆糍粑也吃完了。 夏珺知道自己再不出发,便没法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 “我真的要出发了。”夏珺停下脚步,面对梁景行说道。 “好。”梁景行盯着夏珺看着,眼神有些伤感。 “不需要这么依依惜别吧,我就去两天,又不是不再见面了。”夏珺不明白为什么梁景行会露出这种表情。 “是啊,又不是不再见面了。”梁景行露出淡淡的微笑,又叮嘱道,“珺儿,你不必赶路,路上小心谨慎为妥。松山粱氏陵园有我们的人驻守,食宿都无需担心。” “好,我会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早去早回。” 夏珺冲梁景行挥了挥手,便迈开大步,朝前走去。走出百米远回头一望,见梁景行的身影还在原处,一动不动,化成一个浅浅的影子…… 这一路都出奇的顺利,夏珺很快便赶到了松山,在梁府的驿所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来到梁仰止的墓前。 梁仰止的墓碑巍巍而立,装饰奢华、雕刻精细,足显豪门望族嫡长子的待遇。但在夏珺看来,无论多么富丽堂皇的灵穴地,都无法安抚斯人已逝的遗憾与悲切。梁仰止对家族的担当,对父亲的孝顺,对兄弟的关爱,对下人的宽厚,以及,对她的另眼相待,不是墓碑上短短几行字能够尽诉的。 夏珺替梁景行上了三炷香,也为自己上了三炷。祭拜完毕后,她静静地立在墓前,看着冰冷的大理石与上面毫无生气的刻字,突然觉得梁仰止好孤单,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中,整日对着落日残霞、老树寒鸦,年年岁岁,就像是寒灯独夜人。 趁着时候还早,夏珺在梁仰止墓前坐下,想陪他一会儿,对他说说话。 “大少爷,你怎么年轻轻轻便走了呢?是天妒英才么?梁府在你走了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老爷衰老了很多,诸多事都力不从心了,看得出来,他一直为你的逝去感到伤心。但你不用过于担忧,景行现在学有长进,出落的仪表堂堂了,虽然身体依旧较为虚弱,但他已经在着手打理梁府事务了。我相信他一定会接过你的担子,遵循你的意志,让梁氏一族重新振兴起来。”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也很想像景行一样,叫你一声兄长。说起来,你是梁府除景行外唯一一个认同我的。你认可我的价值,愿意为我付出时间与精力,没有把我当成低人一等的婢女,不厌其烦地教授我剑法,将景行的安危托付予我,这对于我来说,是莫大的肯定。我从小没有亲人,但在梁府,你和景行让我体会到了有家人在旁的感觉。但是此生没有机会了,愿来世,你能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兄长。” “至于你教我的剑法,我会用它保护着景行,让他永远平安遂顺。这是我当初对你的承诺,也是我自己的心愿。” “我要走了。如果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或者,等景行的身子好一些了,我会把他带来,我想,你一定会很高兴。” 夏珺说完这些话,便下山开始往回赶。与去时一样,路途顺利,不到半日,便已行至梁府附近。她没有从大门进入,那样会太显眼,因为没有梁景行带着,必定会遭到盘问,腰间的佩剑更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她绕到了梁府的东北角,院墙内是清欢阁的所在,夏珺熟知此地,知道清欢阁后方有一处空地,便是当年她学习剑法之地,那里人迹罕至,草木茂密,若是从此处翻墙而进,便可不被发现。当年年幼时仰望的巍巍院墙,在如今一身武艺的夏珺眼里也不算什么了。她四处观望无人,便足下一蹬,双手在墙头一借力,一个空翻进入墙内。 落于地上后,夏珺留神了下周围,见无人发现,便站起身,匆匆穿过空地,朝清欢阁前院走去。 正值深秋,西风乍紧,落叶满地。 夏珺踏着枯黄的枝叶一步步向清欢阁正殿方向走去,触目皆是一片萧索,院落里的那棵柳树已枯黄,只剩光秃秃的枝条无力地垂着,孤花片叶,败荷衰柳,氛围肃杀。 但夏珺的心情是明快的,又要见到梁景行了,她想尽快跟他分享自己此行的感触。因此,她快步走入阁内。 “景行!”夏珺见阁内空无一人,便唤梁景行名字。 但无人回应。 不在这里么?是又被叫去议事了?夏珺思忖着。见清欢阁布置陈设与两日前并无异处,一如她走之前的模样,仿佛无人再居住过一般,了无生气,四周寂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时,采蘩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些纱罩子,她看到夏珺,神色有些异常,欲言又止。 “采蘩姐姐,你拿这些做什么?二少爷不在这里么?”夏珺问道。纱罩子一向用于梁府内长久不住的屋子搭罩各家具摆设的,以避免染尘,因此,她疑惑采蘩为何会将其用于这间屋子。 “夏珺,你出去了两日,可能还不知道……”采蘩顿了顿,说道,“二少爷他…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第二十九章 黄豆糍粑的初遇相呼应 第53章 回忆·生死两茫茫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2 “走了?” “是的。梁家与京城温家定了亲,二少爷两日前便娶亲去了,已经不在梁府了。” 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夏珺一时间脑袋“嗡”的一声,觉得天晕地眩,思绪一片空白。 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如果是娶亲,怎么会离开梁府呢?即便前去迎亲,也应当接回来啊?” “因为……是入赘。”采蘩有些为难地蹦出这几个字,一边看着夏珺越来越差的表情。 入赘……这两个字如同两下鞭子狠狠地打在夏珺心上。 梁府已经势微到如此地步了么?以前多少豪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挤破头想嫁进来的梁家,如今已经沦落到需要让唯一的嫡子入赘联姻才能够保全地位,而骄傲如景行,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夏珺无法想象梁景行这两日的心境,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带自己去吃了最后一次黄豆糍粑,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穿上喜服,千里迢迢去京城迎娶一位未曾谋面的女子。 景行,这一路上,你会想什么?会想起我么?还是为将来未卜的生活而忧虑? 夏珺思绪苍白而无力,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房间,看着空旷的屋子,只剩穿墙风呼呼吹过。自己在这苍茫的大地上,又变成一个人了么? 就这样,夏珺木然地走到床边,突然看到枕上有一封信,上书“珺儿见字如面”。 夏珺手微微颤抖着拿起信,这是梁景行的字迹,是他临走前刻意留给自己的么?见字如面,那为何不当面对她说呢? 夏珺拆开信: 珺儿卿卿如晤, 吾作此书,提笔不知何所言,忆及往昔,清欢阁数年光阴,竹马青梅、两小无猜,犹似昨日。高官厚禄、钟鸣鼎食,非吾愿也,奈何世间不得双全法,不负家族不负卿。 此次一别,两地相宽,惟愿安康顺遂、平安喜乐。终有一日相会,布衣躬耕,箪食瓢饮,常伴终老,采菊东篱下,散发弄扁舟。 景行亲笔 夏珺读完此信,口中如同含了一颗青橄榄,纵有万般滋味,无法言说。 景行,你为何不带上我同去?是怕我接受不了这一事实?我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便被迫做出了选择。景行,你错了,我当然希望能够跟你结为寻常夫妻,常伴终老,但若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只愿能够伴在你身边,长相守,便知足了。若是再相见,我一定向你说明,我愿随你同去,不需要明媒正娶的名分,但请不要将我丢下,这茫茫人世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夏珺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入一个锦囊内,揣在怀里,走出房间。想到景行可能不久便会按礼回来省亲,她的心情缓和了一些,或许,不过半旬,便又见面了。到时候,她一定要明确提出来跟去。 世事终难料,夏珺当日怎样都不曾想到,有的人,一别便是永恒。 三日后,传来消息,迎亲队伍行至永川县千仭崖附近时,突遇岩石滚落,意外坠崖,二十余人全部丧命,无人生还。 这个消息比之梁仰止的突发重疾更是晴天霹雳一般,将梁府打击得一蹶不振。梁府连失两子,仅剩的继承人也去了。梁正刚得知此噩耗,直接闭门不出。从上到下的仆役、丫鬟和侍卫们,一时都慌了手脚,整日如无头苍蝇一般。清欢阁众人更是悲痛万分,念及梁景行平素待人的宽厚仁慈,静谧风雅的殿阁终日充斥着哀恸之鸣。 夏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承担下这一消息的,只觉得,听到的那一刻,仿佛做梦一般,身子凉了半截,但心还是轻飘飘的。她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景行只不过娶亲去了,怎么会坠亡呢?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不要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她不要重回孤苦无依的日子,景行信里写得明明白白的,“终有一日相会”,他怎么会骗她呢,他一向不打诳语的。所以,她没有哭,没有落泪,也没有披麻裹素。她像一个失却魂灵的木偶一般,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有条不紊,一丝不苟,也不跟人说话。 一日,夏珺一出门便见到从正殿里出来的采苓,她看见夏珺的样子,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说道:“你不是跟二少爷一向交好么?二少爷不幸过世,居然哭都不哭,你真是铁石心肠啊。” 夏珺没有说话,直接从她身边走过,眼睛涨得通红,但确实没有泪痕。 “现在你可没靠山了,看你以后还神气什么!”采苓依旧不依不饶,“都是做奴婢的,平时仗着跟二少爷关系好,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似的,以后去别屋伺候,可就没这么好的事了。“ “你是奴婢,我比你高贵。”夏珺转过身,正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过跟我一样,从外面买来的丫鬟,谁还能比谁高贵,也太看得起自己。” “我与景行在一起,从来都是平等相待的,只有把自己当成奴婢的人才会被人瞧不起,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夏珺说完这话,转身便走了,不顾身后采苓依旧尖着嗓子叫嚣。 夏珺一口气走到了门口,现今梁府管理有些松懈混乱,侍卫也有些懒怠,竟没有过问,便放夏珺出了门。 夏珺一直朝前走着,自己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3 也不明白要去哪里,待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行至那个熟悉的黄豆糍粑摊位了。老板认出来了她,热情地招呼着,她掏钱要了两盒。在夏珺接过来的那一刹那,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手中两盒糍粑,仿佛千斤重一般,压在她心上,她突然就怔住了,呆立在那里,如石化一般。 “趁热吃啊,好吃着呢。”老板在一旁热心地催促道。 夏珺打开一盒,用竹签挑起一颗,放入口中,在糍粑接触唇舌的一瞬间,泪珠便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往日香甜的糍粑此时在口中竟苦涩无比,夏珺突然意识到景行确实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再也没有人跟她一块吃这糍粑了,便蹲下身,在这热闹的集市,不顾旁人眼光放声大哭起来。 人来人往的闹市,都与我无关,你走了,我就是孤单一人了。 以为你只是消失一阵子,现在才意识到你是要消失一辈子。 夏珺也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回到梁府的,其实梁景行不在这里了,回不回来于她都无所谓了,有景行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但她想到了当日对弈时对景行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梁府。 景行,早在那时,你便已经做好打算了是么? 时间依然在流逝,只是对夏珺来说,一日、一旬、或一年,都没有差别了。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两年... ...... 五年... 梁正刚终于熬不住了,这位老人承受了太多,心力交瘁的他已卧床不起多日了。夏珺听仆妇们议论说,估计就在这两天了。夏珺想到梁景行兄弟俩,对这位老人也颇有感怀之情,于是,她想去梁正刚居住的正殿,或是托人传话,或是遥遥地致意一下。 来到正殿,夏珺原本没想能够进去,结果门口的小厮认识她,知道她是二少爷生前身边的红人,竟放她径直入内了。夏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她如果这样贸然去见粱老爷,又该说些什么呢?她有什么资格与身份站在他的塌前探视呢?他会不会直接将她打发出去? 就这样想着,一步步走到了内阁寝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好像是梁正刚与族中几位长辈的。夏珺自知突唐,明白非礼勿听之理,急忙转身拔腿往外走,却听到一句:“景行坠崖一事我又派人查得诸多蹊跷之处,不知是否知会当地官府重新调查此事?” 夏珺听闻此话,立刻立住。她从未想过景行遭遇的不幸可能内含隐情,因为粱正刚对上下皆称意外,她想,作为父亲,粱老爷必定经过一番彻查才会得此结论,他都接受了这一结果,即便自己有再多不相信,也只不过是因为接受不了事实而做出的无谓挣扎。但此刻,听到族中长辈的话,夏珺震惊万分,若真是如此,那这五年,浪费了多少查明真相的时机,只怕证据早已难寻了。 但随后,她又听到梁正刚虚弱的声音:“不必,景行之事,确属意外,我已派人查过。” “但根据小侄的线报,现场有打斗痕迹,且有其他人马行迹,且后被人刻意抹除......” “此事乃天灾,并非人为,不必深究了。”还未等那人说完,梁正刚便打断了。 随后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既然梁正刚作为族长与父亲都坚定不移地下了论断,他们作为旁系也不好再置喙。 但夏珺不一样,她不服从于任何人,她的想法与行动是自己的。从听到景行的意外可能是人为的那一刻起,她便不会轻易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她一定要知道真相。如果真的有凶手,她一定要将其纠出来。 梁正刚的薨逝成为压垮梁府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早已摇摇欲坠的名门望族就这样分崩离析,被旁支分别承接。府里众人也终日惶惶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安排,不知会被派去哪个支族。其实,梁氏一族早已日渐颓靡,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梁府的荣华只不过是徒有虚表,正支尚且如此,旁系更是不堪一击。好不容易出了个天赋异禀的梁仰止,力挽狂澜于既倒,好歹扭转了一些局势,但偏偏英年早逝,随着接连两位嫡子以及当家人的逝去,梁府这一巍巍大厦终于坍塌了。 夏珺没有像其他丫鬟一样担忧着自己会被派去哪一支,她早已做好了打算,从正殿出来的那一刻。 等到梁正刚的丧仪完毕,她连夜收拾好了包袱,只带了些随身之物,佩好长剑,将信揣在怀里,便翻墙而出。她要前往璧城县,去查明梁景行坠崖的真相。 景行,对不起,我没法遵守约定呆在梁府了。 景行,真论起来,是你违约在先,你说无论何时我想到了一个要求,你就会答应。现在,我要你活过来,你不可能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终于结束了,开始继续前面的时间线。 第54章 彭城失窃案 冷月高悬,夜深露重,寒蝉凄切。 夏珺独坐于房中,渐渐将飘至远处的思绪收回。桌上忽明忽暗的灯芯闪烁着,照映在她手中所执之信上,纸张有些泛黄陈旧了,边缘微微卷起,但上面隽永清峻的字迹依旧清晰。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4 经过三天两晚的日夜兼程,夏珺终于赶到了彭城郡,随便找了家旅店住下,准备明日一早便四处打探消息。 她想,若是景行真的还在这里,她应当能察觉到。只是,这一别五年,再相见时不知是如何光景,怎样场面。景行会想见我么?他会感到意外,还是惊喜?还有一点是夏珺不愿深入思考的,那就是,如果景行没有死,为什么要瞒着她?他到底在做何打算? 但这一切,都要在找到景行后才能够得到答案。这一次若是再错过了,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又或者,此生或许都不得以再见。 夏珺想到这个念头,打了个寒战,一面摇摇头,告诉自己,不会的,他俩不会这般有缘无份。她拿起信,又将“终有一日相会”一句念了一遍,沉下心,提笔在信空白处和道:“清欢阁溪边新柳,你走之年手植,今已茂密如盖矣。” 景行,这是我为你种下的你最爱的柳树,你会有机会见到么? 正当夏珺发呆之际,忽然余光瞥见窗外一个黑影闪过。 “谁!”她大声喝道,迅速转头,见窗户上已无踪影。 又是这种感觉,自千仞崖下来后,好像有人随时在身后跟踪自己,与在永川县时一样。夏珺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只是想不到原因。她并非江湖之人,平素也为未与人结仇结怨,且通身打扮看起来并不像富贵之人,自知相貌也没有到让人垂涎三尺的地步,什么人会盯上她呢?更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她大多独来独往,若是有人对她有不利企图,有无数下手机会,但她并未遇到什么危险。除了叶空城这个插曲,其余时候都遂顺得异常。虽然说一般的毛贼流氓也不是她的敌手,但她几乎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只是这种被跟踪的感觉,一直都有。 夏珺站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向外看去,见走廊幽暗深邃、空无一人,侧耳倾听,也未听到异样声音。时值深夜,旅店内的人大都歇息了,除却起夜之人的门户开闭声及隐隐的鼾声,就是虫鸣鸟叫。 夏珺站了一会,也觉察不出什么来,便关门回到房中睡下,将长剑置于手边,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日,晨光初曦,夏珺一大早便洗漱收拾完毕,佩好剑走出房门,她有些迫不及待了,更害怕晚一步梁景行就走了。 下楼至大堂,只有一些伙计在洒扫,旅店客人大多未起,因此,不大的场地显得空旷了起来。 夏珺走到大门口的柜台前,见是前日当值的店小二阿六正在那里翻查帐本,便上前一步询问道:“阿六,你知道这彭城郡最为密集的所在是何处么?” “这里是五郡通衢,三教九流全部聚集在此,都找不到人少的地儿,随便哪一处都挤满了人。”阿六头也没抬地说道,手下依然翻着账本。 夏珺见这样问找不到答案,便思忖着,想着景行最可能呆的地方会是怎样的所在。忽然,她瞥见阿六翻动账本的大拇指有一道鲜红的伤痕。 “你的手指怎么受伤了?”夏珺随口一问,想套套近乎,这样便于自己获得更多信息。 “哦,昨儿个打碎了个碗,划了一道,不打紧。”阿六将拇指一缩,满不在乎地说道,又抬头看向夏珺,“姑娘今日是要出门逛逛?” “是的,想去个雅致些的地方,不知有何推荐?” “东边有个云龙山,山下云龙竹集馆倒是一帮子文人喜欢去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那种酸腐之地。” 竹集馆,景行会去这个地方么?夏珺思考着。 “那请问如何......”夏珺正开口准备询问路线,突然被一位从楼上狂奔下来之人打断了。 “我的钱!!我的钱不见了!!”那人呼喊着,双手慌乱地在空中挥舞,面色焦急,在大堂中央不知所措地跺着步,四处张望着想找管事的老板。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人叫来了旅店老板,一位留着八字胡的粗壮矮小身材的中年男子。 “这位客官,你先莫急,我已经差人去报官了,一会官府便派人过来,定能找回钱财的。”老板宽慰那位客人道。 夏珺站立在柜台前,犹豫着要不要管这闲事。在之前,夏珺虽下定决心,不再过问他人之事,但真正遇到了,却又很难违背本心。 此时,那位客人已经开始絮叨:“这钱是典当了全部身家给我老母亲治病救命的钱啊。我们兄妹五人凑出来的,让我拿着去京城寻药,怎么在这里就让我给弄丢了。我该死啊,都怪我昨晚睡得太死,我怎么有脸面回去面对他们......” 堂堂七尺男儿,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声痛哭起来。 昨晚?夏珺心想,难道昨晚窗外一闪而过的那个黑影,便是窃贼?若是自己再走远些查看,或及时告知于旅店人员,是否便能当场擒住了?她有些自责,决定再等等看,看看能不能助他寻回钱财。如果景行知道我变成铁石心肠,也会不高兴的吧,毕竟,他是那样宽厚善良。 正在这时,衙门的人也赶到了,一群人在那位客人的带领下向其房间走去,夏珺也默默跟在最后。 此时,旁边房间的客人听到动静,也都跑来围观,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客人带衙门之人进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5 去察看,夏珺被拦在了门外,只能在门槛处朝内眺望。不过房间不大,四四方方,因此,站在门外也能够一览无余。只见屋内有明显的翻动痕迹,还有被打翻的炉灰,可见窃贼并非行事小心谨慎之人,而是似乎有些肆无忌惮。夏珺正好站在门口,便将这扇门好好打量了一番,见上面没有划痕,门框四周也没有破损的痕迹。门锁是插销式的,她看了看被钉子固定于墙上的插孔,现在已经松动了,耷拉了一半出来。 门的情况也被衙门的人察看了一番,判断是外人踹开门锁,强力进入,因此导致的插孔脱落。 “你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异样动静?”衙门的官吏问那名客人。 “我晚上睡得昏昏沉沉,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觉醒来伸手一摸,钱便没了。青天大老爷,那是我母亲的救命钱,您可一定得帮我......”那名客人又开始絮叨起来。 “自己的钱不看好,这么大动静都睡得着,怨谁?真的是......”那衙门官员明显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吩咐手下的人好好察看现场,有什么异样再向他报告,便一屁股坐在屋中间的椅子上打盹。 那名客人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只能在旁边无助地站着。 破门而入?夏珺思索着,但是以脚踹门,这么大动静,里面的人怎么会听不到?纵使睡眠再沉,也总该听到些声音吧。 这时,一名衙役有所发现:在房间角落处发现了带血的粗纸,这是不同于用于书写一类的低劣纸张,硬而粗糙,被民众广泛作为生活用纸。纸被折成细长条,呈螺旋卷曲状,上面星星点点都是血迹,已变成暗红色。 询问过后,那名客人称,不是自己的。 “如此说来,便是窃贼在翻找中不小心受了伤,以纸止血后丢弃在此的。”衙门官吏说道。 夏珺心想,这窃贼,行事确实粗犷。不过以房间随处可见的翻找迹象来看,将止血之纸随手丢弃,确实符合此人行事作风。 夏珺正思考着,看见几名衙役带来了三个人,说是盘问了旅店上下找来的有嫌疑之人。一名瘦高个叫徐福的,前一日与丢失财物的客人因走路不小心碰到发生过打斗,还被那名客人抓伤了脸,现在脸上仍有清晰血道子,可见当时流了不少血。因此,很可能心怀怨恨,伺机报复。第二名身材高大威武的叫邢明刚,昨晚有人看到他半夜在这间房前面的走廊里坐着。但他自称因为天色漆黑,起夜中途不小心被支起的木板划伤了脚背,实在疼痛难忍,因此坐着休息。最后一名个头矮小,尖嘴猴腮,面黄肌瘦,名叫许绍,是个赌徒,嗜赌成性,昨晚输了个精光,拿不出钱来,被打得满身是伤,本不是旅店客人,却出现于此,所以有可能窃取旅店客人财物去偿还赌债。 三人皆矢口否认与此事有关,力称自己清白,却无人作证昨晚去向,但也没有足够证据断定为其中何人所为,一时间案件陷入僵局。 衙门官吏面露难色:“这三人皆有受伤,怎么能知道到底是谁的血呢......” 衙役们仍旧在屋内四处搜寻着痕迹,夏珺也在思考着这三人的言辞是否有破绽。 夏珺的视线在纸上停留了片刻,又回到墙上的插孔,她用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头上拔下簪子,插入固定插孔的钉子所在的洞中。 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夏珺向一名衙役走去,询问他除却与那名客人有争斗的那人,其余二人是否与他相熟。衙役表示他们从未与那客人有过交集,并不相识。 得到这个答案,夏珺又陷入了沉思,这怎么可能呢?还是自己判断错了? 第55章 擒贼遇险 一整日便这样一晃而过,时至傍晚,案件仍无实质性进展。三名嫌疑人依旧不松口,坚称与此案无关,在现场也没有发现其他新的证据或痕迹,衙门的官吏不得法,只得命人将三人押回衙门,详加拷问,再做处理。 那名客人面如土灰,眼看找回钱财无望,却也无可奈何,呆呆地坐在屋中间凳子上。旅店老板安慰了一会,命人去取热茶奉上,也自去忙了。其余众人也渐渐散去,门庭若市的走廊逐渐清静了下来。 夏珺步入房内,想亲自察看一番。那名客人灰心丧气,见有人进来,也不在意,依旧自己坐着。夏珺四处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随处可见翻动的迹象,一应陈设物件都东倒西歪,窃贼似乎也有些太肆无忌惮了。 夏珺走到那位客人身边,俯身询问道:“这位先生,您昨夜子时可曾听到异样动静?” 客人抬起头,见眼前这名年轻女子对此事甚是关心,不知何故,但依然回答了她的问题:“我那时已歇下了,整晚都睡得很沉,并未察觉到异样。姑娘为何问这个?” “昨夜子时,我曾见有影子从窗外闪过,或许正是那窃贼。” 客人一听这话,从凳子上唰地站起身,似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哎呀姑娘你怎么不早说,姑娘可曾看到面容,快随我去衙门指认。” “可我并未看到那人模样,待我打开门,那人早已消失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6 那位客人一听,便又丧了气,跌坐在凳子上。 “先生,我还有一事相问,你的房门钥匙可曾交与过他人?” “不曾。我因有钱财在身,一路都十分小心,怎会将钥匙交给别人?” 不曾...那为何门锁......按照那位客人的说法,再加上带有血迹的纸...... 夏珺一时也无法理出头绪,但不忍见那位客人颓丧的样子,便不得已骗他宽慰道:“先生先不要绝望,好歹我也算瞥见了那窃贼的身形,若是再次见到,说不准我便能认出来......” 此话并未给那位客人减却半分愁容,夏珺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头正好看到阿六端着茶站在门口,正是逢老板之命免费给这位客人所供之茶,聊表宽慰。 阿六走了进来,将托盘放于屋中间桌上,拿起茶盏,为那位客人斟上一杯,奉于他,转告了老板的话。夏珺觉得自己呆下去也没有帮助,刚想离开房间,阿六又给夏珺倒了一杯,递与她,道:“姑娘也喝一口茶吧,我见姑娘也为此事操心,真是费心了。” 听他这么一说,夏珺才意识到自己这整日都滴水未进,有些口干舌燥,嘴唇也干裂了,便也接过来。茶水苦而涩,但她猛地一口气将整杯喝了个底朝天。将茶杯放于桌上,夏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饮茶的方式似乎过于剽悍了。 她踏出房门,发现夕阳西下,天都快黑了。一整日这样便过去了,可是寻找景行之事还未开始。夏珺有些懊恼,也有些疲惫,突然觉得肚子也饿了,但实在无心去大堂,便转身对阿六吩咐道:“阿六,一会儿可否送些餐食到我房间,清淡小菜即可,记在房钱上。” “好咧。”阿六爽快地应承下来,一溜烟便消失在楼梯口。 夏珺回到房间,脑中依然思索着这个案件的矛盾之处,心里觉得很烦乱,又有些精神不济。 过了不久,有敲门声,是阿六送来了饭菜。 阿六将盛饭菜的托盘置于桌上,夏珺坐在桌边凳子上,看着他将几碟小菜一一从托盘中端出,摆放好,又盛了一碗米饭,双手捧着递与夏珺面前。 在阿六的手伸过来的一霎那,夏珺又注意到了他拇指上醒目的伤痕。 早晨在大门柜台处未曾留意,这伤痕是新伤...... 指头...伤痕... 纸...血液... 阿六将一切摆放妥当,便要告辞离去。 “是你!” 阿六正走到门口,将要迈出时,背后夏珺突然出声。 “你才是那窃贼。”夏珺继续说道。 阿六听闻这话,回过头来,面带茫然之色,好似不明白为何夏珺会这样指控他。 “带血的粗纸呈螺旋状,说明之前是缠在圆柱形物体上,那三位嫌疑人受伤的部位分别是脸、脚背和身上,以纸止血,丢弃的纸是不会出现这种形状的,只有手指才会。”夏珺道出自己的推断。是啊,她怎么会忽视了旅店里的伙计呢,按照她对墙锁的推断,她应当考虑这群人的。 “可是,单凭这带血的纸,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我只是碰巧手指受伤了而已。况且,衙门的人不是判断窃贼为外人破门而入么?如果是我,便能弄到备份钥匙,何必多此一举。”阿六辩解道。 “不,窃贼并非强力闯入。”夏珺直视着他,正色道,“我查看了墙上的锁孔,虽然掉了半截出来,但是用簪子往钉子所在的洞里一戳,没进去的长度正好等同于钉子留在里面的长度,说明钉子本身便未钉进去多深,锁孔原本就是这样耷拉出来的,这就是说,窃贼并非用强力闯入,才导致锁孔松动,而是借助钥匙正常进入的。那客人在这里没有相熟之人,也没有将钥匙交与他人,所以只有旅店的伙计能够接触到钥匙。还有就是,我想那名客人之所以熟睡未醒,是因为你给他的饭菜里加了些什么吧。” 夏珺说到这里,阿六的神情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转过身正面朝向她,将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你说,我在饭菜里加了东西?”阿六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又别有意味。 夏珺听到这话,猛地低头看向身旁桌上的饭菜,心想,自己并未进食一口,应该不要紧吧。她并不惧怕阿六会对她动粗,凭她的武力解决这样的小人物应该不成问题。 阿六一步步向她走过来,神情已变得愈发阴郁。夏珺有些暗自发怵,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对方确定掌握得了全局一般。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只是一名弱女子?还是说在其他地方他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房间里难道有埋伏?有机关? 夏珺从凳子上站起来,准备应战,突然觉得有些晕眩,四肢也无力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散经丹的余毒未除清?还是自己的错觉?她并未碰过阿六端来的饭菜一口,按理来说不会中毒啊。 忽然,她又想到之前... “茶,茶水里下了药...”夏珺撑着桌子,勉力想伸手拔剑,但手腕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使不上力。 “是的,原本也没想对你下手,送茶时偶然听到你说瞥见窃贼身形,那时才想将你灭口,所以端茶给你的时候趁机下了药。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已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7 经推论出是我所为,这样就更不能留你了。” 阿六一边说着,一边步步紧逼过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利刃,印着屋内微弱的烛光显得阴气森森。 夏珺暗叫不好,自己太过大意了,也太莽撞了些。如今在此处孤立无援,力不能挡,将如何是好。 但她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对方已经手举利刃劈来—— “救命!叶空城!” 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夏珺自己也吓了一跳,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在她的意识里,叶空城一直对自己不算友好,甚至多次对她出手。但仔细回忆起来,他不但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每逢危急关头,他总能及时赶到救下她。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叶空城已经成为一种可靠的存在,他在身边,就能够从危险中全身而退。 这样的依赖性,连夏珺自己都始料未及。 只是这一次,他能及时赶到么? 眼看着利刃正对着她劈下,自己已无路可逃,无力可逃...... 正当刃尖快接触夏珺脖颈时,忽然一缕剑影划过,利刃便被挡了回去,阿六手腕同时受了一击,手中利刃被震于地上,然后整个身体迅速飞向后方,撞于门上,晕倒在地。一系列动作仿佛发生于一眨眼之间。 凭借幽暗的烛光,夏珺勉强看到了一个人形的黑影,那人蹲于阿六的身体前,似乎确认了一下,又站起身,朝夏珺缓缓走过来。 从此人出手的那一刻,夏珺便意识到了什么,心跳急速得好像已经感受不到了,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嘴唇轻微抖动着,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就知道,如果他在附近,她一定能察觉到。 那双清净如春水的眼眸。 五年了...... “景、行。” 第56章 五年后的相见 随着脚步的走进,烛光将梁景行照映得越来越清晰:依旧清瘦,身形却更为修长,面容轮廓有了些棱角,能看到时光留下的痕迹,但五官的清秀柔和,使他身上融合了一种兼具少年感与成熟感的独特气质。 “珺儿。” 梁景行说出口的一瞬间,夏珺几乎无法自持,她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景行。他没有死,现在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了,她终于将他找到了。 胸中奔涌着惊涛骇浪,但夏珺什么都无法表达出来,千言万语都诉说不尽自他走后的心路历程。她这一路的辛酸艰险,在这一刻都值得了。此时夏珺的心里只有感恩,老天终于把景行又还回来了。 “景...” 夏珺刚张开口,头晕的感觉又袭了上来,她又想起来,阿六给她下的药药效正在发作。她的四肢开始有些麻木,双腿一软,便向下倒去,这时梁景行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接入怀中。 景行长得好高了,夏珺脸伏在他的胸口想着。景行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这样的拥抱便表达了一切。夏珺放下心来,他并非不想见我,多日的顾虑与担忧在这个温暖的拥抱中烟消云散。 夜色流淌,烛光闪烁。 两人就这样拥抱着,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夏珺的药效逐渐过去,神智与力气恢复,梁景行才缓缓松开她。 “你是寻我才到这儿的?”他问道。 “是啊,本来是想查明你坠崖的真相,结果半路听说你没有死,便一路寻过来。” 听了夏珺的话,梁景行看着她,眼神有些闪烁。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如果你没有坠崖,当初怎么不派人告知梁府一声?你知道么,老爷为你的死伤心过度,卧床不起,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尤其是清欢阁,都悲痛万分,最后梁府就这样......” 夏珺本是有些责怪梁景行的,但看到他的神情渐渐暗淡下去,便不忍再说了。她想,景行不是任性之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自己没有立场在这里责备他。 “珺儿,我没有告知你,是不想将你卷入进来,但现在你既然找到了我,我也不必要瞒你了。你跟我去个地方。” 说完,梁景行让夏珺收拾了随身行李。夏珺又坚持将她所推论的案件事实告知了旅店老板,这才随梁景行离开。 夜幕降临,彭城的夜市早已悬灯结彩,街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繁华而喧嚣。 夏珺与梁景行并肩走着,她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在璧城县的光景,最后一次与景行一块去吃黄豆糍粑,也是在这样的闹市上。 那时是白天,现在是夜晚。 走着走着,夏珺便不自觉地抿嘴一笑,景行又在身边了,真好! 梁景行看到她时不时露出的笑容,嘴角也止不住弯了一下,没有说什么,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努力地将其中的黯然与挣扎按压下去。 夏珺跟着梁景行穿行在大街小巷中,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在一处场馆前停下。场馆古朴方正,门口与外围种植了一片竹林。夏珺抬头,只见正上方的匾额上书写着“竹集馆”。 这便是阿六所说的文人聚集之地,若是昨日自己真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8 的找来,还真能找到景行。这世间缘分,真真妙不可言,夏珺不禁感慨道。 “这么多年,你心性还是未变,好诗书,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梁景行没有答话,只是示意夏珺跟着他穿过竹集馆,从后面的抄手游廊进入另一个院子。 夏珺不曾料到,原来竹集馆看似不大,后面却有另有一片天地。从游廊出来便是豁然开朗的一个大院,周围一圈房屋,后方深处似乎与一片密林相连,延伸至更广阔之地。 别有洞天,夏珺一下子想到这个词。 “珺儿,你就在东厢房歇下吧。”梁景行对她说道,并没有对此地做过多解释。 “好。”夏珺答道,刚想问那你是住在哪里,又把话咽了下去。刚来梁景行一路领进来,虽说竹集馆已经关门歇业了并无一人,但这片院落有零星家仆侍从等,都以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她。所以,自己还是不要问这种会让人产生不好联想的问题了。 梁景行似乎根本没考虑其他人的目光,将夏珺领进东厢房。房间与普通民宅无异,虽不华丽,但一应设施俱全,别有一种温馨的氛围。夏珺打量着房间,这是她出门这么久以来,住的最上乘的房间了。 “渴不渴,喝点水。”梁景行走向桌边,斟了一盏茶递给夏珺。 夏珺接过来,在桌边坐下,她想,景行接下来应该要告诉她缘由了,便看着他。 “珺儿,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你会不会恼?”梁景行也坐了下来。 “什么计划?为何连我也不让知晓?” “你知道,自兄长病逝后,梁氏一族日渐式微,眼看已无力回天,而作为现存唯一的嫡子,我有责任与义务复兴家族,这也是为兄长完成未竟的遗志。”梁景行缓缓道来,“但当时各种外来势力渗透进来,周围大族虎视眈眈,隐隐有吞并之势,而我的身体状况又广为人知,只怕随时会有人对我不利。所以,我只有假死,隐居于此处,暗自学习梁氏剑法。那日迎亲队伍的二十余人,皆是我精心挑选的族中高手,他们教授我武艺,以待有朝一日能够以剑法重新立于江湖之巅,重振家族之誉。” “所以,你现在已经会武艺了。”夏珺惊叫出来,突然才想起来,刚才梁景行救自己于阿六刀刃下之时,那一气呵成的招式,如此武艺,并不在她之下。 “是的。我已习得梁氏剑法。”梁景行平淡地答道。 “你的身体,已经不要紧了么?”夏珺关切地问道。五年前的梁景行,可是走疾一些都会气喘,现在居然能够习武了。 “不要紧。”梁景行微笑着答道,让夏珺放心。 “那我们比试一番,正好我现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夏珺迫不及待地提出这一提议,她非常兴奋,不仅为梁景行身体恢复感到高兴,更为他掌握了梁氏剑法而欣喜。 梁景行刚想开口拒绝,但夏珺已经持剑跑向院子,他只有无奈地跟过来。一如幼年时候,他总是对夏珺的突发奇想无可奈何。 就这样,两人于院中相对而立,夏珺持随身佩戴的长剑,梁景行也命人拿来了自己所用之剑。 月色如霜洒清辉,将院子映得发亮,四周无人走动,只能听到虫鸣鸟啼。 夏珺与梁景行皆拔剑出鞘,落叶席卷地,剑光映寒气。 “请。”梁景行示意夏珺道。 夏珺便也不与他客气,剑尖点地而起,空中翻腾后直指梁景行,后者侧身闪过,缠剑而斗,眼看夏珺剑锋放缓,攻其不备,扫过眉间,夏珺忙转头同时又将剑向后一指,趁梁景行闪避之时,向前一跃,急速刺去。就这样,两人交锋几十个回合下来,梁景行竟然更占上风,夏珺惊异于他剑法的纯熟与动作的历练,更不敢相信短短五年,他的体质竟然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与她较量的,仿佛不是以前那个病弱的梁景行,而是另一个改头换面的人,借着梁景行的外壳,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内里。 一番缠斗下来,两人都有些体力不支,便收剑作停。夏珺气喘吁吁,看对面梁景行已经满头大汗,身上衣衫也湿了一块,但好像在勉力自持,依旧挺拔地站着,并不像夏珺似的大口喘气。 “你的武艺好像已经在我之上了,你这几年所学颇丰啊。”夏珺赞叹道。 “你的武艺也不差,看得出平时没有疏于练习。”梁景行也夸奖夏珺道,仿佛看出了她的疲惫似的,“你回房早些歇息吧。” “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好多事想问你。”他们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她不想这么快分开,害怕这只是一个梦,明天一早起来就没有了。 “今日太晚了,你好好休息,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梁景行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如暖风一般,将这秋日的寒气吹散,也消除了夏珺心中的担忧与顾虑。 夏珺答应了,听话地回到了房间。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现在的梁景行,不需要她保护了。梁景行如今长成了一名英姿焕发的七尺男儿,他可以为家族挺身而出了。 梁景行依然站在原地,待夏珺关上房门,才转身院子后方疾走,没走出两步,便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即便咳嗽不已。从回廊处跑来一名男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79 ,扶着梁景行,为他擦拭了嘴边血迹,将他搀扶至后方房间。 进入房间,里面有一人在等待,是一位中等身材、双鬓微白的年长之人,似乎在此已有些时候了。他见梁景行进来,便迎了过来,让其在椅子上坐下,关切地察看了下他的身体。 “二叔,无妨。”梁景行向他摆摆手。 那人直起身,向梁景行正色道:“景行,刚才那女子,所使的可是梁氏剑法?” 梁景行知道这一看便知,肯定瞒不过二叔,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梁氏剑法向来不外传,若是被外人偷习了去,你知道祖制规矩的——斩草除根。” 梁景行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直视着二叔,正色说道:“不要动她。” “可是,家传剑法若是流了出去,对梁氏一族的威胁......” “二叔,”话未说完,便被梁景行打断,一字一句地重申道,“我说,不、要、动、她。” 第57章 怀玉斋的发现 这是五年来夏珺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梦里有梁景行,有黄豆糍粑,有清欢阁,有笔墨纸砚,有诗词歌赋,有许许多多幼时的回忆。 第二天一大早,夏珺便起床了,洗漱完毕,走出房间,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在回廊上站着,看着纯粹晶莹的露珠悬挂叶尖,看晨曦透过金黄的树叶落在地上斑驳的光影。 这时,梁景行也从后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夏珺凝视着院中的景致。 这是自昨晚相见以来他第一次细看她。秋日的暖阳下,她全身都沐浴着和煦的光辉。檀口微开皓齿香,眼波浮动脸生光。她清丽的面庞褪去了幼年时的稚气,顾盼神飞,明眸善睐,显出韶龄女子轻灵秀雅的模样。 她在看风景,而自己亦成为风景中的一部分。 梁景行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凝视着夏珺,神情里的矛盾与哀伤止不住地流露了出来。 突然,夏珺意识到了他的存在,转过头,冲他嫣然一笑。 “早啊。” “早。”梁景行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地走了过去,“昨晚睡得如何?” “很好,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你觉得好,就在这里安心地住下来。我带你四处转转?” “好啊。” 梁景行带着夏珺从旁边的抄手游廊走出去,来到前面的竹集馆。此时虽才辰时,馆内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争辩之声此起彼伏。梁景行向夏珺介绍道,这是他开办的一个供文人思辩之地,天下英才皆可来此处展示其才思政略,有席位,有茶水,皆免费提供。很多人慕名前来围观取经,因此每日济济一堂,人流如潮。夏珺挤在人海中,好容易找到个空地站稳,听得四面八方的辩论之声环绕,文人政·客无不极力展现着自己的才学,但每人所想各不相通,她只觉得有些嘈杂。 只是,景行一向恬淡喜静,怎么会让如此人声鼎沸之场所在其住所前面?夏珺有些不解,难道是为了吸纳人才?这也是重振家族的必要手段? 夏珺听不懂那些人的高谈论阔,只能在其中四处张望着。梁景行见夏珺眉头紧皱,知晓她不喜此地氛围,便将她又带回了后面的院子。 “来我屋里吃早饭吧,我已叫人备好了。” 梁景行说着,将夏珺领向院子后方自己所居住的房屋。夏珺这才注意到,这间房屋与其余周围的都有所不同,似乎往里更深一些,古朴而考究,正上方匾额书写“怀玉斋”。 “怀玉?”夏珺指着匾额问道。 “君子有美德,如同怀玉。”梁景行自然平淡地解释道。 “哦。”夏珺在心里偷偷想,还以为跟我有关呢。她一直记得梁景行对她名字的解释:珺,美玉也。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走进怀玉斋,里面陈设并不奢华,但一应俱全,与夏珺所住东厢房别无二致,温馨质朴。屋中间的桌上已摆好几碟小菜,两碗清粥,还散发着腾腾热气。 “这里的厨子不是璧城县人,不知道做的菜是否合你口味。” “无妨,我又不挑。总比我其他时候吃得好多了。”夏珺对食物并不挑剔,她并非嫌弃这一路吃食,而是在她看来,食物本身并不重要,跟谁一块吃才决定了饭菜是否可口。 “你在千叶山庄吃得也不好么?”梁景行突然问道。 “那里其实还好,没想到那样的高寒之地,饭菜居然还算可口,菜式也多样。”夏珺回想到,其实叶空城并未亏待自己,食宿都安适丰足。刚说完后,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呀,景行怎么会知道我去过千叶山庄? 于是,她疑惑地看向他。 “那你觉得我怎么会碰巧出现在旅店呢?”梁景行明白她的疑问,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 是的,夏珺这才想起来,当时她便有这个疑惑,但后面转瞬便抛在了脑后。景行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救她,这也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0 太巧合了吧。 “难道......你一直派人跟着我?”夏珺思索了一下,想到一路上被人跟踪的感觉,如果是梁景行的人手,那便说得通了。 梁景行看着她,点了点头。 “自我从梁府出来开始?”夏珺惊异地问道。难道一直以来,她寻找梁景行的行程,其实都被他掌握着。 梁景行再次点点头。 夏珺顿口无言,她不知该做何表示,也不知该说什么。看来一路顺遂,确实有梁景行的人马暗中保护的关系,但既然他知道她在寻找他,为何不直接告诉她真相。就好像明明一直将她的艰辛与痛苦看在眼里,却只袖手旁观,无所作为。 “抱歉,我本来以为你在永川县查看了县志之后,便会放弃回梁府了。”梁景行看出了她的不满,解释道。 他的这句话让夏珺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一种莫名而生的怒意。他怎会如此不了解她?在没有彻底知道真相之前,她怎么会半途而废?难道他认为,她的执着与毅力,两小无猜的感情,就这样容易被动摇么? “那为什么在旅店你又出手了?” “因为你有了生命危险。”梁景行给出其中一个理由,还有一个他没有说:再不出现,叶空城恐怕又有可趁之机了。这也是他为何突然问到千叶山庄的原因,叶空城与夏珺在一起,并将她带回自己的山庄,让他非常地不爽。也是那一段时间,他失去了她的行踪与信息。这也是为何蹲守的属下前来报告夏珺已经下山赶往彭城郡时,他便迫不及待地亲自跟着她,而在此之前,都是派手下暗中跟随保护。 夏珺不知自己该为一路以来被蒙在鼓里而气恼,还是为梁景行的默默关心保护而感动。一种混合了两种情绪的复杂感觉油然而生,她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低下了头,继续吃着饭。 但是,食不知味。 早饭过后,梁景行称有要事需要处理,夏珺便提出自己出门逛逛。 彭城郡集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比璧城县热闹很多,但所卖之物都不是夏珺喜欢的,也没找到合适的吃食。闲散地逛了没多久,夏珺便又回到院子里。 院子维持了一贯的静谧冷清,只有个别仆从忙于自己的事。梁景行也不见人影。 会不会在屋里呢?夏珺想着,便径直走入怀玉斋。 见屋内大堂并无一人,夏珺便一人跺着步,四处看看。她又不自觉地拾起了幼时的习惯,虽然只是一介丫鬟,但随意出入梁景行殿阁如入无人之境。她看见后方有个小暖阁,里面放着文房四宝,便走了过去。阁中长案上整齐地摆放着纸笔,还有梁景行所写之字:人间有味是清欢。 夏珺看着这幅字,心中五味杂陈:看来景行一直惦念着梁府旧邸,惦念着清欢阁,只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远走他乡,背负着家族使命,一人砥砺前行,他又何曾轻松。 夏珺想到这里,便不再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龃龉放下,准备走出房间。 正在这时,夏珺隐隐听到房屋更深处传来一些微弱的声音,好像是梁景行的叫声。 “景行?”夏珺试探性地轻声唤道,但无人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往里面去看看?夏珺犹豫着,里面便是休寝的内间了,自己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不太妥当?但刚才隐约听到景行的声音,好像有些痛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管了,夏珺想着,便直接向内间走去。小时候明明不太避嫌的,怎么现在反而缩手缩脚起来。 这间房间比夏珺想的还要深,向内一直走着,里面没有点灯,外面日光也照不进来,显得格外幽暗,只勉强能够辩物。 走到内间,依然不见人影,夏珺侧耳倾听,似乎又没有声音了。 是自己的错觉么?夏珺埋怨自己还是唐突了,若是景行真的有什么事,怎么会不唤人进来帮忙,何需自己这样闯进来,一会景行回来了,会觉得自己太无礼了。 于是,夏珺赶紧抽身离开。由于转身太急加之光线太暗,夏珺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柜子,柜子上两座木雕彩绘摆件被晃落下来。夏珺连忙蹲下身去捡拾,刚拾起一座,突然看到地上有零星的粉末。 朱红色粉末...... 这个是? 夏珺用手捻起一些,置于掌心,送往鼻尖嗅了一嗅。 这种独特的味道......是那日叶空城让她识别的火··药粉末!这是千叶山庄向燎原堂定制的火··药! 为什么地上会有这个?夏珺又想起叶空城对她所暗示的梁景行的所为。 难道,景行真的...... 夏珺并不相信,她想找梁景行问个明白。 这时,又传来一声梁景行的叫声,比在外间听得更为清楚。这次错不了,不是自己的错觉,夏珺确定了。她四处打量着这里间,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夏珺思忖着,如果这地上的粉末是从哪里漏出来的话,那么这附近或许有通往什么地方的密道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1 或者暗室。 她沿着这个思路搜寻着,将目光聚集在了这柜子上。这柜子好像并不牢固啊,没有固定在地上,难道....... 这样想着,夏珺将柜子使劲往一旁推去。柜子移开后,赫然出现一个仅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这房间里有暗道?景行设置这一机关是想做什么?不过夏珺并未往不好的方向联想,景行如果想避开有加害之心的人,留些后路也无不可。只是这里面有什么? 她走进了暗道,一直向里走去。 暗道昏暗而狭窄,越往内越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夏珺几乎都快放弃了,想先退出来点支蜡烛再重新进去。但突然发现前方好像有微弱的光亮,便继续硬着头皮前行。 走了十几米远,行至亮光处,豁然开朗。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夏珺大惊失色。 “景行,这是在做什么?” 第58章 囚禁夏珺 在眼前一片不大的空地上,有六个人。 中央的梁景行赤·裸着上身,盘坐于地。五人环坐于其四周,双臂前伸,掌贴于梁景行身上,呈施力之势,肌肤与手掌交合处隐隐有白气升腾。梁景行脸庞涨红,脖颈处青筋暴起,身体汗流如瀑,此时他双眼紧闭,但剧烈抖动的双唇显示出其痛苦与挣扎。 这些人全神贯注,似乎进入无人之境,并未听见夏珺的问话。她就这样呆立在一旁,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双脚似千斤重一般,无法挪动半步。 大约半刻钟过去,围坐之人手缓缓松弛下来,开始收合运气。而中间的梁景行在他们不再向其施力后,一下支撑不住,上半身向一边倒去,同时一口鲜血吐出,开始咳嗽起来。 “景行!”夏珺见状,顾不得许多便冲了过去,将他扶住。 “你...怎么...咳咳...”梁景行见到夏珺,显出惊慌之色,刚想问她是如何进来的,话音刚出便又开始咳嗽起来。他想推开她坐起来,似乎十分不愿她见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景行,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夏珺坚持扶起他,一面向他发问。 梁景行没有回答。实际上,身为习武之人,夏珺从第一眼便知这一阵势的目的:是周围五人将自己的功力强行输入梁景行体内,从而让其获得自己的武功。这是江湖上十分不提倡的禁术,如此快速获得武功的方式,既不光明,又对人体有极大风险。普通人尚且难以承受,更何况梁景行本就体质孱弱,在内力跟不上的情况下,如此激进的方法只会让他的身体加速消耗,如同饮鸩止渴。 因此,夏珺的问题实际上在于后一个,梁景行有众多高手在侧,明明可以按部就班习武,为何一定要用如此激进的手段? 周围五人看着他俩,不知该做何反应。梁景行穿上上衣,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此时,不大的密室里,只剩梁景行与夏珺两人坐于地上。微弱的烛光摇曳着,将两人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夏珺直视着梁景行,后者却没有面对她,而是将目光投向密室一角。 良久,梁景行终于开口。 “珺儿,你知道我们梁家一开始是以剑法发家,立足于江湖的,后来才转向朝堂,渐渐剑法式微。” 夏珺点点头,这些她都知晓。 “但我一直认为,这一战略因小失大,为了谋求虚名利禄,而荒废了立命之根本,是本末倒置之举。那时我人微言轻,又因身体原因无法习武,没有任何立场去劝阻家族改变策略,重视习武之道。现在我有了这样的位置与权力,我希望将一切回归于正道。只有通过重振梁氏剑法,拿回剑宗的地位,才能够实现梁氏一族在江湖的复兴。”梁景行娓娓解释道,平静的语气下有藏不住的不甘与雄心。 “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一定要采取这样的习武之道呢?这样不是与武之精神背道而驰了么?” “我...或许是太冒进了些。我也有按部就班地学习招式,但双管齐下,总是快一些。” “景行,这样的禁术是非常伤身的。你这里高手云集,你每日勤奋向他们学习,以你现在的程度,我相信,五年之内重振家族,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啊,你完全没有必要采取这样的捷径。”夏珺耐心规劝道,希望梁景行能放弃现在的歪门邪道。 “也是,我太过心急了,习武之事靠坐享其成确实并非长久之道。”梁景行似乎听进去了夏珺的规劝,说着站了起来,并将夏珺也从地上拉起来,“走吧,我们出去。” “嗯。从明天起,我督促你每日练习,我敢保证,凭你的头脑,五年以剑法立于江湖不败之地,绰绰有余。”夏珺坚定地鼓励他道。 梁景行朝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密室外走去。 珺儿,或许五年后我能够凭借剑法为梁氏获得剑宗之位,但是,我已经没有五年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夏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2 珺便起了。 闻鸡起舞,是她当初学习剑法时的习惯,她说了要督促梁景行练习武艺,便遵守承诺去叫他。 梁景行所居房屋仍然关闭着,看样子似乎还未起。但夏珺顾不得这么多,顺着幼时习惯,径直推门而入,想将梁景行从床上拽起来。 正往里走着,突然听到说话声。 不好,非礼勿听。夏珺自知失礼,正欲向外走去,突然又想到昨日在这间房屋地上所拾火·药粉末。因昨日所见太让她震惊,一时竟忘记了询问梁景行,这里听到他与人秘密议事,夏珺突然生出了念头,想听听梁景行平日里到底在忙于何事。昨日梁景行虽已答应不再行此禁术,但夏珺内心仍有隐隐不安,景行如此稳妥睿智之人,不会不知轻重,这种激进之法,不像他的性格会采取的手段,他到底在想什么?在密谋什么? 想到这里,夏珺屏住呼吸,缓缓地靠近声音传出的方向,侧耳倾听着。 “闻道那边怎么样了?” “他派人传来话说已在陆府宴席为您谋求了一个席位,届时以梁家旁族身份参加即可。” “哼,若是梁府强劲,何须这般乞求似的去得一席之地。” “少爷,此时的卧薪尝胆,便是为将来的扬眉吐气做准备啊。按照我们的计划,您迟早会一步步走上武林之巅的。” “嗯,人员都安排好了么?要确保火·药布置万无一失。” “少爷放心......” 火·药!夏珺听到了这个让她毛骨悚然的词。那些火·药,果然不是碰巧出现在那里的,是景行确实有所用的。千叶山庄被劫走的火·药...明道大会爆炸现场出现的火huo药...梁景行房内出现的火huo药...这一切都连了起来,组成夏珺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叶空城说的都是对的。 但是,景行现在又想用□□做什么?夏珺思考着。刚才提到闻道大师,提到陆府...等等,陆府,难道是陆萧然所在的陆府? 这一可能性让夏珺出了一身冷汗,梁景行若是想在陆府重施仙风舞馆的伎俩,那么陆萧然很可能会因此丧命! 想到这里,夏珺几乎惊叫出来,头脑一热,心下焦急,便忘却了自己的处境,直直向前奔去,闯入谈话两人所在的内阁。 那两人见夏珺突然闯进来,有些猝不及防,梁景行眉头皱了皱。 夏珺直奔梁景行,顾不得许多,拽着他的胳膊质询:“景行,你想做什么?你想对陆府做什么?” 梁景行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暗涌。 “景行,明道大会的爆炸事件是你做的是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死伤了多少无辜之人么?如今陆府上下又要遭受此祸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夏珺发出一连串的质问,她情绪激动,不明白为什么梁景行会用这些手段,他到底在想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突然,夏珺感到后颈受到重击,两眼一黑,便晕倒过去。 站在夏珺背后的刚才谈话的另一人收回手,躬身向梁景行道:“少爷,刚才失礼了。” 梁景行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将她带回房间,命人看管起来,不得离开房间一步。” 对不起,珺儿,但梁家,不能毁在我手里。 昏睡了半日,夏珺的意识渐渐复苏,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又回到了东厢房。一坐起身便想起来晕过去之前的事,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行动了,要赶紧阻止才行。 想到这里,夏珺从床上一跃而下,冲向门口,伸手推门,却无法推开。门被锁起来了?夏珺用力撞了几下,好像外面被以横梁加固了,她无法以力撞开。 这是......囚禁? 夏珺不愿想到这个词。景行囚禁了她,为了不让她阻挠自己的计划。夏珺想到这里,只觉一阵阵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那个温文尔雅的景行,那个恬淡安静的景行,那个温暖而可靠的存在,总是微笑着的人儿,如今为了自己的野心计划,将她禁锢在了这里。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她能察觉到,是梁景行。 此刻他站在门外,依旧是温和的语调:“珺儿,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的计划不能搁浅。” 夏珺没有回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梁景行的样子明摆着不可能被劝说,而自己看样子在他的计划实施完毕之前也不会被放出去。至于其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一切发生得就像梦一样,好像从重逢梁景行开始,这场梦就没有醒,有一个披着梁景行外壳的人,有着与他截然相反的心性,干着他不会做的事,以他绝不会采取的方式对待着自己与她。 夏珺倚着门,一点点滑下去。她的头好痛,但她顾不得从眼前的梁景行的转变中理出头绪,当务之急是要尽早脱身,去陆府报信,以免无辜之人伤亡,更得让陆萧然脱离这层危险。 但现在如何是好呢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3 ?即使强力撞门而出,成功与否先且不说,动静太大引来院里的高手,也难逃出去。但如今门从外锁着,又无法悄悄打开。 夏珺焦急万分,胸中好似闷了一把火。 她万万没有想到,费尽千辛万苦寻找梁景行,找到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却是他。 但正因为对手是他,才更要沉着冷静。 她用手抚了抚胸口,想平息一下急速的心跳。 突然,触摸到一个东西,她伸手从怀中拿出—— 这是...... 第59章 锥形蜗牛 是离开千叶山庄时叶空城让绿萝转交的黑色锦囊。 夏珺记得,当时绿萝转达了叶空城的话,说是关键时刻方可打开,或许会派上用场。 那么,现在是关键时刻么? 夏珺注视着手中的锦囊,小而无华,白绳系着死扣,轻飘飘的,里面好像只有一个小瓶子。 总感觉,即使打开了,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派不上用场吧,夏珺心想着,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于是,她拿着锦囊走向床边,以剑割断绳索,将其打开,里面有一个白色小瓷瓶,通身无雕饰,仅有一片竹叶图案,锦囊内还有附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锥形蜗牛。是叶空城的字。 夏珺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日在千叶山庄参观养毒局时,叶空城曾向其介绍过锥形蜗牛及其毒性。她记得他说过一句话:外表越温和,可能毒性越强。不知那时,叶空城说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否有影射梁景行之意,但此刻这个词出现于此,似乎颇为讽刺。 夏珺回想了一下,记得叶空城称锥形蜗牛有毒性齿舌,能瞬间将猎物麻痹。那么他将此毒·药给我以备不时之需的意思,是让我遇到险情时施毒逃走么?他早料到有可能会出现今天这个状况? 夏珺思考着,一方面她对叶空城未卜先知、料事如神的本事暗自佩服,可另一方面,她真的忍心对景行下毒么? 夏珺紧握着瓷瓶,握得掌心发白,似乎要将它嵌入皮肤里,良久又松开。不行,她做不到,她没法向梁景行下毒。一想到他,脑海中就浮现那双澄净如春水般的眼睛,温文尔雅的笑意,如沐清风的语调,她不能将这一切都抹除。不管现在的梁景行是怎样,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她认为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算了,还是想想怎样从里面打开门偷逃出去吧。夏珺将纸条扔在桌上,将瓶子收入袖中站起身,走到门口,从门缝处向外窥去,见门外有两名仆从守着,院落依然寂静井然,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该不会已经去陆府赴宴了吧?夏珺这样想着,又焦急起来。如果梁景行真的杀死了陆萧然,她会原谅他么?她会不会后悔现在犹豫没有用此毒? 夏珺不敢细想,她也不知道答案。 与陆萧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这名清朗俊逸的少年郎,总让她有种别样的感觉。他就好像她弟弟一般,总是粘着她,他干净而狡黠的笑,仿佛让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在她最消沉的时候,给了她清风拂面般的抚慰。 所以无论如何,她不会坐视不管,她要救下他,从梁景行的手上。但是眼前的情景,她似乎束手无策。 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出去呢?夏珺思忖着四处打量着这房间,周围密不透风,似乎无机可寻。难道只有叶空城给的这个法子了么? 夏珺目光落回到桌上的纸条,纸条被她刚才随手一扔,正好背面朝上,夏珺突然看到原来纸条背面还有一行极细极小的字:此毒经调配,仅短暂麻痹,不会致死。 一时间,夏珺不知该做何想法。叶空城连她不愿下手杀梁景行都料到了,这行字就是专门给她的备注,让她能够放心用此毒脱身。 夏珺将纸条攥于掌心,又将瓷瓶从袖中取出,目光注视着瓶身,纯白色的陶瓷在屋内幽暗的光线中,散发着莹莹的光泽,瓶身的竹叶图案似乎散发出冷冷的寒气。 既然如此,下毒逃脱似乎是唯一可行之法了。 夏珺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心中充满了无奈与苦涩:万万没想到,第一次施毒,竟然会用在自己这五年来朝思暮想的人身上。但她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她清楚地明白,只有这样才是双全之法,既能救陆府上下之人,让陆萧然免于危险,同时也不至于过分伤害梁景行。 只是,最大莫过于心伤。你伤我一下,我回你一下,这个结,是永远也无法解开了。 夏珺叹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走向门口。她努力贴着门缝对外说道:“两位大哥,可否麻烦一件事?” 门外两名仆从相互看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姑娘什么事?” “能否将景行请来,我有话对他说。” 面对夏珺提出的这一要求,两名仆从面带难色,少爷可是他们能招之即来的? “景行是否命你们善待我?”夏珺问道,她猜想梁景行应该会有这样的交代,看到门外仆从默认的表情,便带有威胁语气地说道,“那如果有一天我被放出去了,我就告诉景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4 行你们虐待我,故意给我发霉的吃食。” 两名仆从有些左右为难,相互以探寻的目光询问着该怎么办才好。确实,少爷叮嘱过,只要确保这位姑娘不迈出房门一步,其余一切优待,一应生活食宿更是不得半分亏减,若不然拿他们是问。看少爷对这位姑娘的感情,禁足只是暂时,过不了两日必定是会放出去的,待那时她向少爷告状,只怕自己是难逃惩罚。 其中一名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姑娘别为难我们做下人的了,我们怎么能去唤少爷前来啊,只怕会被管家二爷打死。” “那...你们替我传个话可好?”夏珺退让了一步。 “姑娘要传什么话?” “就说我想吃黄豆糍粑了,能不能买来给我吃?” “这事不难,小的去买就行了。”仆从眉开眼笑,还以为是什么要事呢。 “不行,你必须将这话转告他,他明白的。”夏珺坚持道,吃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传话。 “好吧,我去跑一趟。”门外仆从商量了一下,觉得好像并无不妥,虽不明白她究竟何意,但去传个话应该无大碍,少爷也交代了若有什么事即刻向他汇报。 此时的梁景行在后屋暖阁内独自坐着,神情游离,盯着案上信纸发呆。信纸已泛黄,边缘微卷,旁边还放着一个锦囊。这是夏珺前日来此屋不小心落下的,被打扫房间的仆妇拾到交予他,他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着五年前临走时他写给夏珺的别离信。 她一直随身携带着...... 梁景行往下一看,见信的后面空白处夏珺还和了一行字:清欢阁溪边新柳,你走之年手植,今已茂密如盖矣。 清欢阁,他念念不忘的所在,记录了他最为珍视的时光,离乡的这五年,每每一闭上眼,就是清欢阁的草地上,她无忧无虑咧嘴笑的样子。但如今,自己却亲手将她禁足了起来,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自己内心也不愿深想。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看守东厢房的人有消息来报。 “让他进来。”梁景行将信放下,吩咐道。 守门的仆从进来行了礼后,道:“夏姑娘有一请求,说是想吃黄豆糍粑。” 听到这一消息,梁景行神色有些闪动,沉顿了片刻,挥了挥手,示意这仆从下去。 黄豆糍粑......这么些年了,她还是最爱吃这个,随时随地都忘不了。梁景行想着,嘴角浮起了细微的笑意,神情变得柔和,思绪仿佛又飘向很远的地方。 过了一会,他将信收回锦囊,放入怀中,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锥形蜗牛,详见第41章 养毒之所 第60章 黄豆糍粑 太阳西沉,屋内也愈发幽暗,夏珺点起了蜡烛。 她双腿蜷曲,抱膝坐于椅子上,头枕于膝头,盯着闪烁的烛芯,默默不语。瘦小的身影投射于地上,显得房间更加空旷。 景行会去为自己买黄豆糍粑么?如果他来了,自己真的要这样做么? 正想着,突然有门锁开启的声音,门被推开了,房间迎来了千万缕光线,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夏珺放开双腿,从椅子上缓缓地站起来,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裙裾两侧。 “你最爱的黄豆糍粑。”梁景行扬了扬手中的盒子,朝夏珺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买来了。”夏珺站在原地,并没有迎过来,盯着盒子。 “你想吃这个,有何不可?”梁景行走到桌边,将黄豆糍粑的盒子置于桌上,打开,抽出一根竹签摆放在夏珺面前,面带歉色道,“珺儿,我知道你很难消气,可能一时也不会原谅我,但我现在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个。” “我们坐下一块吃吧。”夏珺没有表现出对梁景行的怒意,反而将囚禁这件事抛在了一边,邀请他一起。 她说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执起竹签,挑起一颗糍粑放进嘴里。 梁景行也坐了下来,同样拿起竹签挑起一颗。 “味道可能不如璧城县的好吃。” “味道很好。” 夏珺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 半晌,夏珺突然开口道:“景行,你还记得我们分别前一日的对弈么?当时我们有个约定,谁输了,就必须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嗯。” “第三局我赢了,但我那时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要求,所以你就说欠我一个,随时我想到了就会答应。” 梁景行听了这话,抬起头看着夏珺,他猜到了她下面会说什么...... “现在我想到了。” 夏珺果然如梁景行所想的,会借此机会向他提出放弃攻击陆府的计划。但是如此重大的一个决定,怎可因为这样一个幼时的赌注而轻易放弃? “珺儿,我不想言而无信,但兹事体大,并非仅与我一人相关,而是涉及整个梁氏。所以,抱歉。” 夏珺预料到了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因此也想好了退路,便又道:“那...能不能放过陆萧然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5 ?” 梁景行听了这话,眉头轻皱,看向夏珺,问道:“你跟他只是半路相识,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 “一路上他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他,很多困难我可能都克服不了,今日也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算起来,他也是对我有恩的。” 夏珺说得颇为诚恳,她以为,梁景行最起码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无关紧要的陆萧然。他涉世不深,对江湖争斗不感兴趣,且丝毫不会武艺,并不会威胁到梁景行的地位,放他一马应该并非大事。但梁景行的沉默却让她开始担忧起来。 片刻,梁景行给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抱歉,珺儿,陆萧然他不能活。” “为什么?” “因为他是陆府唯一的继承人。现在他可能无害,但他的地位决定了他迟早会成为威胁。” 夏珺听了这个回答,低下头,乌黑的秀发顺着两边肩头滑下,整个面庞都笼罩在阴影里,掩盖了她的神情。沉默了良久,她又抬起头来,仿佛无事一般,继续挑起一颗黄豆糍粑吃起来。只是对于夏珺来说,这糍粑已没有了往日香甜可口的滋味。 梁景行也不再说什么,同样沉默地吃着糍粑。 两人就这样共同吃着一盒,相顾无言,诺大的房间只剩些微的咀嚼声。 突然,夏珺停了下来,拨弄着刚才有些凌乱的发丝,梳理着头发,没有再顾上吃糍粑。梁景行看着她整理头发,一面仍旧将糍粑放入口中。 夏珺的神情有些黯然,薄薄的嘴唇轻抿着,不停拨动的手指显出内心的不安,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好像在等待着...... 这时,梁景行的动作突然迟缓了下来,手中竹签掉落在地。他尝试着活动四肢,却浑身乏力,身体不听使唤,好像被定住了一般,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脚底传到头顶,想发声,喉咙却一阵发麻,无法发出声响。 他惊愕地看向夏珺。 只见她一点点搓弄着指甲,极细的粉末星星点点地掉落在桌上。 “你——”梁景行勉强发出一点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夏珺居然会对他下毒。 “这两日你对我说的抱歉似乎太多了,这次该轮到我说了。”夏珺回避了他质询的目光,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去伤害陆萧然。他不是江湖纷争中的一员,更不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其实对于夏珺来说,无论是相识时长,还是感情深浅,梁景行都远胜于陆萧然。但不知为何,对于那样一位一笑就露出虎牙的少年,夏珺却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感,就好像对于美好事物的守护。因为这种感觉,她不惜将锥形蜗牛之毒粉藏于指甲中,在做了最后一次尝试,劝说梁景行未果后,趁其不备在挑糍粑之机,撒于其余糍粑上,再借由整理头发暂停进食,让梁景行吃下沾有毒粉的糍粑。在这一刻钟内,是她人生最为难熬的时刻,内心的纠结与痛楚几欲纷涌而出,她几乎就忍不住要阻拦梁景行,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江湖上的门派纷争,难免有死伤、有阴谋、有算计,这些她都接受,但陆萧然不属于这里,他不应该作为他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他不属于熙熙攘攘的江湖,他属于青山绿水、明月清风。 在梁景行包含复杂情绪的目光注视下,夏珺站起身,拿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和佩剑,推开门,趁两名看守仆从未反应过来,一击将其敲晕,然后纵身跃上房梁,向院落外跳下。 夏珺落于地上站定,才发现此刻正飘着绵绵细雨,淅淅沥沥,落于层林尽染的枫树上,落于飘零而下的枯叶上,嘈嘈切切如私语。秋风萧瑟,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就好似一个梦一般,夏珺此刻的心情,如同这萧索的秋景,其气凛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心绪飘摇。 忽然,夏珺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立着一个人,匀称颀长的身形,一袭白色长衫,在斜风细雨中显得清泠空逸。那人此刻面朝向她缓缓走过来,轮廓在雨雾中逐渐清晰,面目精巧俊美,一双桃花眼深且细长。 “叶空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结束了,下一卷就是最终卷了~ 第四卷 君不负卿 第61章 心潮暗涌 “碰巧。”叶空城简短回答道,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碰巧?夏珺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了。她想,千叶山庄消息灵通,或许也正好得知梁景行详细处所,叶空城出现在这附近,也不足为奇。 但此刻,她面对叶空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前面自己心心念念要寻找梁景行,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称景行不会做伤害无辜之事,如今自己却落得这个下场,好像有些咎由自取。即便现在侥幸逃出,也是靠了他当初未卜先知给的毒·药。她是该开口道谢,还是道歉? 叶空城仿佛看穿了夏珺的局促,没有询问她关于梁景行的事,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去陆府。”夏珺记起来正事,突然又想起来自己从未问过陆萧然住处的所在,便问向叶空城,“你知道陆萧然的府邸在哪里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6 么?” “在彭城郡边境,与永川县接壤,离这里大概一日行程。”叶空城答道,又问道,“你去陆府找陆萧然?” 夏珺没有直接回答,沉默了片刻。她不想道出梁景行的计划,她还是不愿让人知道他的不好行径,也许是在下意识里不愿承认他品行的改变。 “是不是梁景行要对陆府动手?”叶空城一语中的。 夏珺惊诧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能猜到这件事。 叶空城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从明道大会之事便能看出,梁景行现在正在对明道门派动手,而且没理由一次就停手。你从他的处所翻墙出来,又要匆忙赶往陆府,肯定是他要对陆府有所不利,被你察觉。” 夏珺也知道瞒不过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三日后是陆开运的五十大寿,陆府大宴宾客,梁景行一定会挑那个时候下手。”叶空城又接着说道,“只是......他的目标不见得真的是陆府。”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我目前也不清楚他的具体目的。” 叶空城说着,忽然瞥见夏珺的衣衫被细雨淋湿了大半,在这寒气逼人的深秋里有些不自觉地瑟缩,于是提议道:“别雨中站着说话了,我在这彭城郡西边有处住宅,你去那里换身干衣服吧。” “可我想直接赶去陆府,我怕会来不及。” “陆府设宴是三日后,梁景行不会早于那时候动手,现在天色已晚,你赶去也做不得什么,不如从长计议,好好安排。” 夏珺仍旧有些犹豫... “你是在担心我偷窥你更衣么?” 夏珺脸暮的一下红了,其实她并非担心这个,只是,叶空城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爱开玩笑了?但也没有理由不同意了,况且,若能说服叶空城一道同去帮助陆萧然,一定会比她单打独斗强多了。 就这样,夏珺随着叶空城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了彭城郡西边的一处宅子。这宅子从外观看来就是普通民宅,四四方方,面积不大,红瓦土墙,带有一个农家小院,角落栽种一棵盘虬卧龙的古树。宅子承袭了千叶山庄简单质朴的风格,空旷无华,但为了与街坊住宅融为一体,布置比山庄的房屋更富生活气息。 夏珺没想到,这样一栋看似寻常人家的不起眼的宅子,竟然是属于千叶山庄的。叶空城到底在多少地方置备了落脚之地? 她正疑惑间,突然见到从正屋大门内走出一名绿衣女子,着寻常布衣,蜂腰削肩,干净利落,不是绿萝还是谁? 她见到了随叶空城一道走进大院的夏珺,迎过来,施施然一行礼:“绿萝见过夏小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珺有些惊喜,没想到绿萝也从千叶山庄下来了。 “是少主让我前来此处,服侍小姐您。” “我?”夏珺很诧异,叶空城怎么会料到今日自己会来这里?她想回头询问叶空城,但一转头已瞧不见他的踪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院落中了。 “夏小姐请随我来。”绿萝将夏珺引至正屋,穿过正厅来到后面的一间卧房内,衣架上早已备好了一套干净的服饰,是夏珺平常所穿衣衫样式,看起来似乎是新的。 “这是?” “小姐的衣裳已经被雨淋湿了,我服侍小姐更衣。” “啊,不必了,我自己来。”夏珺仍旧不习惯有人伺候自己,说着自己解下外衫,然后更换上了所备服饰的外衫。 “小姐里面的衣物为何不换?是不喜欢这件衣裳么?” “不是,里面衣物并未淋湿,所以暂时不必换了。”夏珺觉得白接受人衣裳还是不好,又不好拒绝绿萝请她更衣的好意,就勉强换了淋湿的外衫。更何况行至半路,其实已雨过天晴,里面的衣物确实没有湿透。 绿萝见夏珺如此坚持,也不再勉强。只是见夏珺并不完全接受少主的好意,有些失望。 夏珺换好衣裳,与绿萝说着闲话。 “你们来此地,是有什么任务么?” 绿萝思考了一下,道:“算是吧。” 夏珺见绿萝没有多说,也不再过问,走出正屋来到院子,见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一轮明月高悬,银晖洒满院落。叶空城一人伫立于院中,抬头眺望着明月,不知在思考什么。月色照映着他的一袭白衣,整个人都散发出淡淡的皎洁光彩,好似水墨中人。 夏珺走了过去,叶空城听到脚步,回过头来,看到夏珺只更换了最外层的罩衫,略一沉顿,但没有说什么。 “谢谢,你的收留和......衣裳。” “不客气。” 两人陷入了沉默,叶空城再次转过头去眺望明月。 过了一会,夏珺又再次开口:“还有,谢谢你的锦囊。” 叶空城背对着她,说道:“我很遗憾,它能派上用场。” “不,是我自己一意孤行,没有听你的意见。我没有想到,人心的变换,可以在短短几年之间。” “其实无论梁景行怎样行事,他对你还是有情意的,为了不将你牵连其中,也做了很多努力。” “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7 为商陆之死太过蹊跷,摸排他的行踪,那段日子有过交集的唯一非山庄之人便是你。况且以他那样的高手,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解决的。因此,应该是梁景行派手下去斩断你的线索而杀了他。” “他是因我而死的?”夏珺听到这个,有些愧疚,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让她的心一下沉甸甸的。 “与你无关,不必过分自责。”叶空城对手下之死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愤怒,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通过对绿萝好一些来弥补。” “嗯?”夏珺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夏珺能看出来,叶空城对手下表面淡淡的,但一直颇为上心,若不然也不会一直在调查死因。但他所谓的弥补绿萝又是为何意? 夏珺正要询问,正好这时绿萝也从正屋走了出来,说饭已备好,请两人进去用食。三人便一同向正屋内的正厅走去。 夏珺与叶空城两人内相对而坐,绿萝在一旁站立伺候。夏珺吃着饭食,偷瞄着对面,见叶空城吃得很匆忙,她也找不到话题开口,便也默默吃着。 用餐完毕,叶空城打了声招呼,便走出正屋,朝着院子西侧的几间排屋走去。 夏珺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要回房休寝,正欲叫住他,让他住这正屋。 绿萝拦住了夏珺,道:“小姐,少主吩咐了,正屋给您居住,一应陈设都是为您准备的。” “可这房间不是叶空城自己平日住的么?”夏珺想,自己一来便占了最好的房间,是否不太妥当。 “少主平日也不大来这宅子,况且您一来,最好的便自然是您居住了。”绿萝笑答道,仿佛理所当然之事。 夏珺听绿萝这么一说,又看到她的神情,便明白她是何意。又想到在千叶山庄的最后一晚与叶空城的相处,想到他似有似无的暗示,及至现在收留自己,为自己备好了最好的一应所需物,似乎叶空城的好意已经越来越明朗。 但是自己真的能够坦然接受么?此前一门心思在梁景行之事上,现在发现一切与自己预期相悖,就要转而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么?那这样的话,她又将叶空城当成了什么呢?理想幻灭之后的寄托,美好破灭之后的慰藉?这样对叶空城是否太不公平? 夏珺在想这一切的时候,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陷入呆滞。绿萝见夏珺并没有欣然接受,有抗拒之意,加上之前对夏珺此行的目的有所耳闻,便也收起了笑容。 绿萝深吸了一口气,正视夏珺说道:“您知道少主此行的目的是为何么?” “是什么?” “为了来找您。” “找我?” “其实在您下山后,一路上都会有您的消息传来,直到三日前传来急报称您被关押了,少主一听说便立即亲自下山赶往彭城郡。”绿萝继续说道,“一到彭城郡,少主便一直在您所在的住宅附近守着,同时在下山后不久也派人将我接来。我想,可能是我以前服侍过小姐您,希望您能获得最大的舒适吧。” 所以,叶空城会正好出现在梁景行的竹集馆附近,不是碰巧,而是专程在那里等候着,而且,可能已经不止一天了。夏珺想到这里,内心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一直以来,她都是是孤孑一人,遇到了梁景行后,生命中就有了依靠,现在梁景行得而复失,她又回到了茕茕独立的状态。但现在,她知道了有另一个人,在等候她,守护她,无论这份情谊她现在是否能够接受,但她暗淡的生命里似乎有了一丝光束,给了她些微的暖意。 “少主......对您很好。” 绿萝这简短的一句话,却击中了夏珺的心。 是啊,叶空城确实对她很好。她又想起在旅店被阿六袭击时,自己脱口而出喊的是叶空城的名字。虽然她一直对叶空城抱有敬畏和距离,但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感觉,是叶空城让她找到了梁景行,助她救陆萧然,帮她采草药,在陡坡上拉了她一把,救她于闻道大师手中,带她回山庄调养身体......细数起来,一路上的逢凶化吉,并不全然是靠自己,而是因为叶空城在身边。是他一直在需要的时候出现,让她从危险中全身而退,也永远都有办法将问题解决得干净利落。 回想了这一路发生的种种事情,夏珺发现,虽然嘴上说着同伴之情,但在心里从来没有将叶空城真正视为自己人,也就忽略了他的付出。其实自己一直都没有好好向他道谢,为他所做的一切。 想到这里,夏珺心里产生了一种悸动,她想向叶空城郑重地表示谢意,连同陆萧然的那份一起。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差点惊呼出来。 今天是晦日! 第62章 晦日之夜 “今天是晦日!”夏珺惊觉,脱口而出,“叶空城他......” “什么?”绿萝面露不解之色。 夏珺发现,叶空城身体的这个秘密,好像连山庄下人也并不完全知晓。她想了想,也是,此事攸关叶空城性命,是个一击即中的致命弱点,必然不会让太多人知道。那么,她也不便随意道出。 于是,夏珺收敛神色:“无事,只是感叹时间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8 过得好快,转眼离我最初遇到叶空城已经月余了。” “是啊,仅仅月余就......”绿萝神色有些黯淡,但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至桌前开始忙碌起来。 趁着绿萝收拾碗筷,清洁桌面,夏珺走出正屋,抬头眺望,见月如银盘,皎洁之色一泻千里。 她想,刚才叶空城一直在院中凝视着月亮,是否就是在担忧今晚的身体情况?那么此时,叶空城的身体已经开始发作了么?如果像上次一样痛苦,自己是否该去关切一下?最起码,为他备一帕湿布,或者倒一盏热茶。 夏珺这样想着,不自觉地移步走向叶空城所住房屋。来到门口,手刚抬起触碰到门框,又停住了,她有些踌躇。 叶空城并未主动提及此事,且饭后匆匆回房,便是不想让她们意识到异样,不想为他人所打扰。想起上次,他发病后的样子颇为狼狈,仪态尽无,应该是他最为脆弱与不堪之时,他应该不希望被外人看到吧?自己这样贸然闯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夏珺透过窗纸,见屋内一片漆黑,并无亮光,想是叶空城已经睡下了,或者正在痛苦中。 她突然想到,叶空城身边并无一人,多少个年头,每逢此时,这样的漫漫长夜,他就是一个人捱过来的。 自己也曾经是这样一个人......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怀,手上不自觉使了力,一推门便开了。 伴随着“咯吱”一声,外面的月色照入屋内,让漆黑如墨的环境有了些光亮,勉强辨认得出物体。房间不大,空旷简朴,除了中央的桌凳,只得一张床。因此,夏珺一眼便看到床上卧着的叶空城的身影,一动不动,并未对门的动静产生任何反应。 夏珺借着月色点亮了桌上的灯盏,再去将门带上,缓缓走近床榻。 叶空城面向墙壁一侧卧着,和衣而睡,头发披散着,面庞笼罩在阴影中,双眼是闭着的。 夏珺知道,叶空城一定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但是并未转身,大概是并不欢迎她前来吧。她记得,他这病好像是随着夜色渐浓,而症状愈发严重。此时夜幕降临未久,因此,叶空城的状态应该尚可,现在她或许能做些什么,做完之后自行离开即可。 她想了想,视线落在屋中央的桌子上,将桌上的水壶提出门掺满热水,随后,又四处看了看,见角落里有一个架子,上面放了一个瓷盆,搭着一块棉布。她便将盆拿出去,从水缸里舀水装满,再将棉布浸湿于其中,置于叶空城床脚边放好。 正当她站起身,突然,传来叶空城沉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但他仍未转过身,面朝内侧,姿势依旧未变。 “我......”夏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为他准备发病时所需之物的话,怕他认为她在刻意渲染他的脆弱。 “你是把我当成病人了么?”叶空城果然十分介意。 “没有,只是作为你收留我在这里的回报...”夏珺急忙解释道,“而且,虽然不知道你这病症因何而起,但似乎也由不得你,你不必为此感到...丢脸。” 谁知,夏珺刚说完,叶空城居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侧身看向她,似乎有些愠怒:“你觉得我为自己的发病而羞愧?” “那、为何你总是闷不啃声自己承受呢?” “难道我要将自己最大的弱点告召天下?让敌对之人趁虚而入?” “可是我与绿萝并非敌人啊。我们虽然不能分担你身体上的痛苦,但可以照顾你,让你轻松一些。” “如果我弱到需要别人照顾,靠什么立足于江湖?” 叶空城语气清冷,神色漠然,夏珺也不再说话。两人一坐一站,在夜色流淌的房间内默默而对。 突然,叶空城身体一震,往一侧倒去,夏珺瞬间上前,将他扶住。隔着衣衫,夏珺都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滚烫,再低头一看,他脸色涨红,便知就像上次一样,症状开始逐渐发作了。 夏珺想扶他躺下,好将毛巾敷在他的额头。她伸手去够枕头,却发现是一个木枕,又冷又硬。 这枕头怎么睡人?夏珺思忖了一会,下定决心,坐上床塌,双腿并拢,将叶空城的身子拉向自己。叶空城意识到夏珺的想法,想勉力挣脱她的手,但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身体软弱无力,头也有些晕眩,体力一时不支,便顺着夏珺的力气,头倒于其腿上。夏珺探身将棉布从瓷盆中捞起拧干,贴于叶空城额上。他像个孩子一般,眉头紧皱,口中似有呢喃,就这样熟睡了过去。 夏珺背靠床头坐着,一动不动,注视着腿上枕着的叶空城,想到刚才的对话,不禁思索,他这怪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平日里身手矫健、气宇轩昂,看不出任何征兆,但每逢发病时,却又毫无抵挡之力。这病看来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说集千叶山庄之力,也无法治愈。这究竟是何病症?从何而来?而且叶空城称并不为此感到羞愧又是何意? 夏珺满脑子疑问,却无法询问叶空城。此刻的他,已经进入梦中,尽管身体依旧在与病疾带来的不适作斗争,但似乎又睡得很熟,神情介于痛苦与安适之间。 不一会,炙热退去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89 ,寒凉袭来,叶空城的身体变得冷如寒冰。夏珺急忙撤去他头上毛巾,将被褥全部拢于其身上。眼见他嘴唇乌紫,全身都在轻微打颤,夏珺有些焦急,索性俯下身,双臂环抱着他,以自己的体温尽可能多地给予他温暖。 就这样,夏珺一宿未眠,时刻关注着叶空城的身体状态,对他时冷时热的身体给予不同的照顾。看着叶空城发病的模样,她无法想象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一直以来又是怎样一个人默默忍受过来的。她知道自己的照顾不过是隔靴搔痒、未治根本,只能寄希望于黑夜尽快过去,白昼早日来临。 终于,屋外阳光初绽,白气升腾而起,叶空城的身子逐渐缓和,不再冰冷或炙热,也不再颤抖,呼吸趋于平和。 夏珺知道,叶空城终于又捱过了一次。 她舒了一口气,身子瘫在床头,闭上眼睛,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夏珺再次睁眼时,阳光已透过窗纸,屋内一片明亮了。她坐起身,试图活动自己的双腿,发现完全麻木了。她俯身揉着腿,突然意识到,叶空城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抬起头,发现叶空城在屋中央的桌边坐着。他已经衣冠整齐,又是清俊冷然的模样了,全然不见昨晚的痛苦痕迹。 叶空城此时正看着她,神情复杂。 “你醒了。”叶空城先开口。 “嗯。”夏珺停下揉腿的动作,她不想让叶空城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故意提醒昨晚对他的照顾,她依旧怕他对自己身体的怪疾过于敏感。 “腿还好么?”谁知叶空城主动询问起她,神色自若,并无半点不愿之意。 “还好,没事。”夏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到昨晚拉叶空城枕于自己腿上,似乎过于亲近了。 叶空城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尴尬的气氛在屋内流动着。 良久,叶空城突然开口道:“你知道我这病症是从何而来么?” 第63章 病症由来 听见叶空城的问话,夏珺有些惊异,难道他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么?虽然她确实十分好奇,但也不便对他人的隐私表现出窥探之意,因此,她并没有回答叶空城的话。 “你知道想成为千叶山庄的继承人,必须经历什么么?”叶空城又继续问道。 “千叶山庄乃暗道之首,想必培养继承人也有自己的独到之法。”夏珺虽不明白叶空城问话的含义,但还是回答了他。 “千叶山庄以使毒见长,所以一庄之主必须对各种毒·药熟稔于心。除此之外,”叶空城顿了一下,“自身也要能够抵抗多种毒素。” “自身?你是指以肉体与毒·药相抗衡?这如何做到?” 而且,既然能以身抗毒,他的病症又从何而来呢? 叶空城看出她的疑惑,继续说道:“这样的抗毒性,就是以身试毒得来的。” “以身试毒?”夏珺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我从小就开始口服各种有毒植株,当然剂量与毒性是精心计算过的,不会致死,毒性发作的过程就是耐受的过程。时间一长,渐渐地抗毒性就练就了。” “所以,你的这个病与你以身试毒有关?” “是,口服毒株多了,身体也会累积各种毒素。平日里无妨,但每逢晦日之夜,身体会尤为虚弱,无法压制住一直以来累积的毒素,便会全部发作出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叶空城道出的这个解释,让夏珺震惊不已。她早想到,千叶山庄立于用毒之巅并非浪得虚名,对于继承人的培养也必自成一体,必然有诸多不为外人道也的方法。但是让自己的孩子以身试毒来建立抗毒性,这未免也太过残酷了。她想到叶空城的两次发病,身子时冷时热,打颤痉挛,经脉涣散,意识模糊......以这样的代价换来山庄继承人所需的抗毒体质,真的值得么?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当日叶空城施毒气对付闻道大师时,只有他一人未晕倒,他身体形成的抗毒性,确实在很多时候能够派上用场,甚至保命,但相应地付出的代价...... “你说你并不为此病感到羞愧,那么你是自豪于自己百炼成钢么?” “不是,这是必经之路,没什么可自豪,也没什么可羞愧的。”叶空城语气清淡,正如他前面的讲述一样。 夏珺看着叶空城平静的神情,仿佛经历的这一切只不过是自然而然之事。她想,尝遍百毒形成的不仅仅是他百毒不侵的躯体,也有铜墙铁壁的内心。 “所以你才说,千叶山庄的继承人不需要同伴。”夏珺有些明白了他的心境。 “我从七岁起,便被扔到各种不同的环境下独自生存历练,野外、山林、岩壁,或是独立逃离各种危险境地。只有凭借自己的力量绝处逢生,才有资格被继续作为继承人培养。”叶空城缓缓地讲述着,平静而淡定,“因此,我一直以来相信的都只有自己,我的生命中没有同伴。” 听了前面的试毒经历后,他的这些话已经无法再让夏珺更惊讶了。叶空城在这样非人道的方式下培养长大,虽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0 然口中轻描淡写,但外人听来,却可以想见这其中的艰辛险阻。梅花香自苦寒来,夏珺想到这句话,只见人站在山顶,却未看到人一路攀登的艰险。她回想起三人在山林中跋涉的日子,才明白难怪叶空城对于地形、环境与生存技能如此熟稔,任何困难下都能轻松化险为夷,这便是千锤百炼后的云淡风轻。 只是,夏珺回想起与他的相处,又觉得他的性格并非完全封闭冰冷的,很多时候不动声色的举动让她觉得他内心柔软的一面并未完全被消磨掉。这次叶空城向夏珺全盘道出自己的秘密与病症的来龙去脉,让夏珺在震惊之余,也有些受宠若惊,这证明了他对自己的信任。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夏珺想,这应该是千叶山庄最为机要的秘密吧。 “反正你已经知道我身体的这个弱点,多告诉你一些也无妨。”叶空城倒是不以为然,“而且,看你一直存有疑虑,作为对你昨晚整晚照顾我的回报吧。” “我也没有做什么,不能减轻你的痛苦,所做的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这是夏珺的心里话,她觉得,自己好像除了让叶空城枕在自己腿上,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实质的事。 “你的身上,很香。” 叶空城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夏珺有些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这是从叶空城嘴里说出的话,也想象不到他会说出这样暧昧的话语。她脸色有些微微泛红,见叶空城走了出去,自己也没理由继续呆在这里,便也跟了出去。 一出门便正面遇上在院子里打扫的绿萝。她看见叶空城与夏珺一前一后从前者的屋内走出,目光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神情意味深长,又略带哀伤。 夏珺读懂了绿萝的意思,确实,自己在叶空城的房内呆了一整晚,孤男寡女,不免让人浮想联翩。但她又不能向她解释,这会泄露叶空城的秘密,只能在她复杂的目光审视下强装坦然地与她打招呼。 “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出发。”叶空城并未注意到绿萝的神情,径直对夏珺说道。 “好。”夏珺说完,回到正屋,简单洗漱了一下。这次只身逃出来,并无任何包袱行囊,只将剑佩上,便算收拾妥当了。 两人对昨晚之事以及今早的对话不再提及,夏珺内心多了一份对叶空城的感怀,只是现下当务之急是去陆府,也将内心种种稍事按压下。 刚走出院门,却听得一声浑厚嗓音:“二位哪里去?!” 夏珺抬头一看,迎面站立着一位双鬓微白的年长之人,中等身高,四肢粗壮敦实。她心一惊:是梁景行的人马,居然追查到这里来了。她隐约记得,在竹集馆与这人打过一次照面,好像梁景行对他的称呼是“二叔”,但以前在梁府她并未见过此人。那人身后并列一排手下,看起来都是会武艺之人。 夏珺侧头看了一眼叶空城,只见他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并未被眼前景象所惊吓,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夏珺想:也是,凭借他们两人的身手,全身而脱并非难事。但屋内还有绿萝,她好像是不会武艺的,怎样带着她一块离开呢? 面前的“二叔”又开口了,这次是向夏珺道:“夏姑娘,少爷请您回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太中二了,自己都不忍看。但是我想推进度,在春节前完结了~ 第64章 夏珺的选择 夏珺还未做出反应,一旁叶空城不知扔出了什么,眼前霎时升腾起一片雾气。对于这样的状况她已经能够镇定地应对,虽不知是否有毒,她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以免吸入。 面前的那些人不明状况,对突然出现的雾气惊慌失措,只能以袖捂面,自顾不暇。 突然,夏珺感到肩头一股向上提的力,她整个人也顺势跃起,配合着叶空城的行动方向,在几间民宅的屋顶跳跃奔走后,落于一个巷道里。 叶空城松开夏珺,道:“他们应该追不上了,我们走吧。” “去哪里?” “陆府。” “可是不用管那些人了么?他们应该会占下宅子,守着我们回去。” “无妨,一处宅子,舍弃也罢。” “可是绿萝还在里面,看她的样子应该不会武艺,对付不了那些人的。” “她会轻功,能够自行逃脱。” “可是仅仅依靠轻功,面对这么多人也很难全身而退吧。” “那就是她的事了。”说完叶空城不愿过分纠结于此事,转身准备向前走去,“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赶去陆府了,你不是想救陆萧然么?” 但夏珺迟迟没有移动脚步,她不能这样走掉,丢下绿萝一个人,让她落在对方手里。梁景行不会对自己怎样,但未必会对素不相识的绿萝网开一面,而且知道她是千叶山庄的人,很可能会迁怒于她。他现在的品性,连她也没有把握。自己与叶空城要是眼睁睁看着绿萝落入敌手,视她的性命如草芥,会让她多心寒。 “不行,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夏珺十分坚定,“她是你带下来专程照顾我的,我要对她的性命负责。”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1 “这是千叶山庄的惯例,所有随侍人员性命自担,遇险自行逃脱。” “但我并非千叶山庄之人,绿萝也不是我的下人,在我这里没有这个惯例。” 夏珺说完这句话,转身跃至刚才来时所经屋顶,一路往回奔走,叶空城见状也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沿原路返回宅子,落于院中时,恰好见两名男子将绿萝架起,似乎在盘问什么,但绿萝并不理睬。 看到两人突然折返回来,让绿萝及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少主!”绿萝看见两人,不禁叫了出来,她没想到少主竟然会为了她回来。她当然知道山庄惯例,像她这样的随侍人员,不拖后腿是本职要务,更是不能期盼被救的。这次遭擒,她本以为凶多吉少,但庆幸少主已经平安离去。谁知他们没有丢下自己不管,反而回来救她,让她五感杂陈。 那位“二叔”正站在院子中央,夏珺正视着他,说道:“放了她,你们此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跟一名弱女子过不去吧?” “珺儿,你为何跟他在一起?” “二叔”还未开口,他背后一个身影缓缓走上前来。 夏珺这才发现,原来梁景行一直站立在“二叔”身后的树影中。他依旧瘦削苍白,神态清雅,但双眸却透露出炽烈的火花,语调中有藏不住的愠怒。 此时他缓步走上前来,与夏珺、叶空城形成三角对立之势。表面上在对夏珺说话,锐利的目光却直射叶空城。 “珺儿,跟我回去。” 梁景行伸手想拉夏珺胳膊,即将触及之时,却被另一只手打掉,是叶空城。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千叶山庄少主,怎么有空来管闲事的?”梁景行直视叶空城,语气不善。 叶空城没有回答他的话,面无表情地对着他。 空气仿佛凝结了,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也不闻人语声,周围人皆屏息以待,谁都能察觉出,梁景行与叶空城之间一触即发的态势。 “我要将夏珺带回去。”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叶空城话音刚落,三枚银针便飞射向梁景行,趁其躲闪空袭,抽剑而出,光影在空中划成一道白色闪电,直指对方,剑势凶猛,如同撕空气一般。而梁景行腾空跃起躲避银针的同时,也伸手拔剑,正逢叶空城袭来,便侧身旋转,待剑锋已过,直劈叶空城手肘处,狠准如虎狼。后者折臂收剑,顺势上挑,两把剑在空中碰撞在一起,霎时电光火花迸现,流星四射,院中之人皆觉寒光凌厉,剑气震荡。 两人激就这样烈地交锋着,数十回合下来,互不相让。夏珺密切观察着两人的打斗,发现梁景行这两日比一开始同她交手时又精进不少,加上面对叶空城时有对战她时没有的狠厉,现在确实无法判断到底谁更胜一筹。 在剑法技艺上,或许两人能够持平,但是,以梁景行的身体来说,体力上...... 夏珺正想着,突然梁景行重重地落于地上,手里的剑也掉落在侧,一手勉力支起身体,一手捂住胸口,咳嗽了数声,一口鲜血吐出。而叶空城也跟随之落地,站立在他面前,以剑尖指向其眉心,并没有打算罢手之意。 叶空城抬剑而起,准备刺向梁景行—— “停手!”夏珺一声叫喊,直奔过去。 她挡在了叶空城与梁景行中间,确切地说,是挡在了梁景行面前。 夏珺直视叶空城,面露请求之色道:“叶空城,不要杀他。” 叶空城看见夏珺的模样,没说什么,眼神一敛,放下了剑,收回腰间。身子向一侧转去,不愿意正面直对夏珺。 夏珺见叶空城收回了剑,这才转身面向身后的梁景行,她将他扶起身坐着。 “景行,你还好么?” 梁景行没有答话,避开了夏珺探询的视线。他输于叶空城,但并不甘心她就这样被叶空城带走。 片刻,夏珺站起身,道:“我什么时候说谁赢了就能带我走了,你们居然就这样自行决定了。” 叶空城听后转过身来,双眸中的哀伤一闪而过,他没有开口说话,仿佛在静静等待夏珺接下来的话。 梁景行也摇晃着站了起来,伸出手,向夏珺道:“珺儿,不要跟他走,跟我回去。” 秋风起,草木黄落,夏珺感到了像刚从梁景行处所逃出时的砭骨凉意。院子里静谧无声,仿佛所有人都不存在了,时间回到了当初在清欢阁的时光,也是在这样的秋日里,她一人站在枯黄的草地上,盼望着下学的梁景行。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自古逢秋悲寂寥,夏珺此刻才明白这句诗词的含义。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早已做好的决定—— “景行,对不起。” 听见这句话,梁景行与叶空城同时直盯着她,但两人目光里的含义却截然相反。 “而且,请让我将绿萝带走。就算是,作为你关押我的弥补。” 夏珺说着,伸手去牵绿萝。两边架着绿萝的随从看着梁景行等待他的示意,梁景行眼神垂下,挥挥手,示意将人放了。 叶空城立刻转身向门口走去,夏珺拉着绿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2 萝跟在后面。“二叔”想命人拦截,梁景行阻止了他。 迈出门槛的那一刹那,夏珺没有回头,她不敢再看一眼梁景行凄伤的神色,不敢细读他眼里饱含的情绪。 但是这个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景行,在你为了家族大业囚禁我的时候,在我用儿时记忆黄豆糍粑下毒的时候,在你不顾约定执意要杀死陆萧然的时候,我们就不再是从前的我们了,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第65章 一叶扁舟 三人走出宅子,在彭城郡大街上行走了半个时辰,确定身后梁景行的人不会追过来之后,叶空城停下脚步。 “就在这里分开吧,绿萝你回山庄,夏珺我们出发去陆府。” “哦。”夏珺松开绿萝的手,还是有些不放心,“绿萝你一个人回庄不要紧么?” “不要紧,两日便可赶回去了,多谢夏小姐关心了。” 说着,绿萝朝着两人行了礼,又看了叶空城一眼,便转身离去。 “走吧。”说着叶空城面无表情继续朝前走去。 夏珺仍有些放心不下地望着绿萝离去的方向,回头一看,叶空城已经走远了,便赶紧跟上。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叶空城依然波澜不惊,让人猜不透其所想所思,读不出喜怒哀乐。夏珺在他身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心中的思绪却如滔天巨浪般翻腾着。 刚才发生的一切依然没有恢复平静,梁景行伤恸的神情一直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回想这短短几天之内发生的种种,她仍然觉得像做梦一样。梁景行的改变,自己的所言所行,最后的决绝,是她当日从梁府出发誓死要查明梁景行意外的真相时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如何演变成这样,她与梁景行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敌对,源头到底出在哪里,她也不知道。梁景行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是否在五年前就有了迹象,她也无从理清。 还有便是,身边的叶空城。虽然说她是不可能跟梁景行回去,无论是从自身情理上,还是考虑到陆府,她都不可能选择梁景行。但那时候选择了叶空城,却因为他们两人之前的交战而被迫赋予了别样的意味。似乎,选择了谁,便是心意属于谁。其实,她很明白,自己对叶空城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不知是自己在刻意抵抗,还是不愿面对,她都没法承认自己的心意。今日的局势,让她被迫做出了选择,她知道她的选择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都没有违背自己的心,只是...... 夏珺一路都沉浸在自己烦扰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眼前的路。待到身旁的叶空城停下脚步,她才意识到,两人居然来到了一条河边。 时至傍晚,夕阳斜下,山抹微云,烟霭沉沉,河面橙光粼粼,远处数点寒鸦。 “这里是?”夏珺不解叶空城为何带她来此地。 叶空城并未答话,而是走向早已停靠在岸边的一条小舟。舟通身墨色,中轩敞者为舱,并无奢华雕饰,仅在中间舱部刻有竹叶图案,旁开小窗,舟尾置放两桨。叶空城解开系在岸上的扣绳,转身面向夏珺,伸出手,示意她前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夏珺一面迟疑地走上前,一面向叶空城伸出手。 “上来你就知道了。”叶空城说着,扶夏珺上了舟,待到她进入舱内坐好,自己也跃上舟头,以剑抵岸,小舟便顺势开始移动,在水中行进起来。叶空城行至舟尾,拾起双桨。 “走水路去陆府比较快。”叶空城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夏珺心想,果然是叶空城,思虑周全,看来叫上他是没错的。 小舟顺流而下,叶空城在舟尾划着桨,夏珺独自坐于舱内。她从窗口望向两岸,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忽明忽暗,映得人眼恍惚。看了一会儿,不知是有些晕船,还是一天下来太过疲惫,夏珺困倦得有些睁不开眼。渐渐地,就伏在船舷上睡了过去。 耳边水流潺潺,桨声徐徐,秋天一夜静无云,断续鸿声入梦来。 不知睡过去多久,夏珺再次醒来,发现四周已漆黑一片了,浩渺无垠的河面,似乎只有这艘小舟上的灯盏散发着光亮,如同夜空中的一枚孤星。现已不知行至何处,但她并不着急,因为,叶空城在,她莫名感到安心。 想到叶空城,夏珺猛地回头,发现舟尾已没有他的身影。她记得睡过去之前叶空城在舟尾划桨,现在去了哪里呢? 夏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来回张望着,突然,在舟头甲板上看到一个躺着的人影,正是叶空城。 他在那里做什么? 夏珺朝前走去,叶空城听到动静,眼神扫了一下,又继续凝视着夜空,没有说话。夏珺走到舟头,也顺着叶空城仰望的方向抬头向上看去,印入眼帘的景象差点儿让她惊叹出声。 空中无月,漆黑的苍穹与水墨色的河面接为一体,让人只觉置身于旷阔无垠的天地之间,星河密布,流光璀璨。 叶空城就是在观赏这样的景象么?夏珺低下头看向他,看到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让她躺在他身边的空处。 夏珺有些羞赧,没有挪动半步。但看到叶空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3 城神色泰然,并无任何别意,又回过视线继续仰望着星空。她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便也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在舟头甲板剩余的空处躺下。她与叶空城并排躺着,余光能瞥见他脸上细微的绒毛,似乎呼吸声都能听见。夏珺头朝向正上方一动不动,视线死死盯住头顶的星河,生怕脸稍微一偏便贴上叶空城的脸庞,那将会多尴尬。 躺下之后平视星空,迎面对上一种壮阔,让她的心扑通一跳。遥不可及的苍穹尽收眼底,流淌的夜色扑面而来,繁星也在与自己对视,仿佛遥不可及,又似乎触手可摘。 “你知道,千叶山庄的继承人必须自小经历一些历练。”一旁的叶空城突然开口了。 “嗯。” “每当我觉得烦闷的时候,便会来到这叶小舟上,这样躺着。” 叶空城的语调不急不缓,云淡风轻。但在夏珺听来,内心却颇不平静。从她亲眼目睹的叶空城的发病状态来看,所谓的“一些历练”一笔带过的是多少非人的磨难,但这些过程中的痛苦都被他以“烦闷”二字轻描淡写地概括了。更甚者,她能隐隐体会到,叶空城在向她倾诉,他紧闭的心扉似乎微微向她敞开了。 “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仰望星空,就会有寄蜉蝣于天地之感,所有的不快便是沧海一粟,这样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珺立即明白了叶空城的话语,自己在此刻此景下,也感同身受。此前虽隐忍不发,但与梁景行之间的决裂一直堵在胸口,像千斤顶一般压抑着她的内心。而现在,听了叶空城的话,她突然豁然开朗,觉得浩渺天地之间,自己的烦心事如同一粒尘埃一般,不值一提。一种奇妙的治愈之感,就在这一叶扁舟上,蔓延开来,将她包围。 叶空城不再说话,两人继续并排仰躺着,默默无言。夏珺开始享受起这片静谧,深邃的河面、浩渺的星空,让她沉浸于其中,将自己缩小,也将内心的苦扰缩小,渐渐地,连呼吸都有了轻快宁静之感。 暗香浮动,河痕隐约,星光潺潺,微微风簇浪,散作满天星。 又过了一会,夏珺内心的结郁派遣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想回到舱内。叶空城也随之起身。 突然,一只通身黑绿色的椭形甲虫飞至夏珺面庞,丑陋可怖的形态让她一惊,脚下一滑,身体失却平衡,顺势向下倒去。只刹那间功夫,叶空城伸手将她的腰间揽住,坚实有力的臂膀往回一勾,便使夏珺的身子恢复平衡。只是这一揽,让两人的距离有了从未有过的缩小,而叶空城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救过之后便立即撒手,而是将手继续停留在夏珺腰际。 小舟徐行,夜风生凉。整片河面上,唯有行过的水波纹泛起涟漪,四下静谧无声,仿佛世间万物确乎都不存在了。 扁舟轻帆卷,孤光一点萤。 “那是水虱,归肾经,食之除面黚,活血。”叶空城低下头,对夏珺解释刚才的虫子。他的嘴唇离夏珺面庞不足三寸,夏珺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气息,脸颊霎时绯红。 “哦哦。”夏珺慌乱无措地应道,其实叶空城说的关于虫子的知识她并没有听进去。 夏珺避开了叶空城的视线,双手僵硬地垂在两侧,但并没有伸手推开他。双眸闪烁游移着,在叶空城的角度看来,似乎漫天星光皆收于她的眉目之间。 突然,叶空城揽住夏珺的手臂收紧,往自己方向一带,夏珺身体前倾,叶空城顺势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叶空城的双唇有薄薄的凉意,如蜻蜓点水一般停留在她眉心,又消失不见。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夏珺呆住了,无法呼吸也不能思考。天地万物彻底消失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恍惚间,她听到叶空城的声音:“谢谢你,选择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年过完了,又要回学校了,所以先把这早就想好的一章写完。 后面要继续工作了,希望上天保佑我开题顺利,早日毕业!! 第66章 陆府变装 “前面就是陆府了。”叶空城突然说道。 夏珺吃了一惊,下了小舟后一路跟随叶空城步行,就这样走到了? 她抬头看去,见前方巍巍矗立着一扇朱红色高门,此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门口宾客络绎不绝,从围墙内绿树掩映的缝隙处依稀能窥见雕梁画栋、流丹飞阁。夏珺耳闻,陆府不仅身为刀法代表在江湖上颇有威望,又因陆家老爷娶了梁平郡主为妻,在朝廷上也有一席之地。看这家宅气势,可见确实声名煊赫、荣贵尊崇。 夏珺看着陆府大门,慢下脚步。 “怎么,怕了?”叶空城问道。 “倒不是,”夏珺倒不至于胆怯,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当日梁府鼎盛时期与此也不相上下,“只是想到,今日是陆家老爷大寿,我们不请自来,是不是有些冒昧了?况且,与明道的结还没解开......” “我已经飞鸽传信给陆萧然,告知他我们今日会到了。” “真的?” 叶空城的话让夏珺喜出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4 望外,却又不甚惊异,她早该想到,叶空城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正说着间,一名红衣少年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笑容明媚灿烂,露出两颗虎牙,不是陆萧然还有谁! “可把你们盼来了,叶空城信上说这两日,也不知具体哪一日,我每天都站在门口望啊望的,总是不来。” 陆萧然一跑到夏珺身边,便将她胳膊拉住晃来晃去,略带撒娇似的抱怨道。 夏珺仔细打量着他,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身量似乎高了些,已经超过自己了,但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欢脱似小孩。只是今日这衣裳颜色......似乎也太显眼了点儿,衬得他白净的肌肤上如有一抹嫣红,恍惚间竟有一种娇艳之感。 夏珺摇摇头,想什么呢,人家是男儿身。 “快跟我来。” 说着陆萧然便拉着夏珺朝前走去,将叶空城一个人落在原地。夏珺想回头叫他,见他也并不生气,施施然跟在后面。 “因为上次有很多人都见过你俩,所以你们没法从大门进,不然又是一场闹,我只有带你们从小门进去。”陆萧然边走边解释道,他知道,以夏珺的性格不会介意这种事,至于叶空城嘛,谁管他。 陆萧然带领着七拐八绕来到了一扇位于窄巷子里的偏僻小门前停下。这扇门并不起眼,但进出人却不少,都是些衣着简朴的仆从模样。夏珺一看便明白,这同梁府一样,也是一扇专供下等仆役出入的偏门。 “从这里进最保险,这里的人大多没有机会接近前院,更别提上筵席,所以即便看到了你们,也不会传到我父亲耳朵里。更何况他们不认识你们,只会当做我朋友而已。” “你想得倒是周到。”夏珺笑道,没想到大大咧咧的陆萧然,竟也有心思缜密的一面。 “只是你不介意从这个门进就好。” “说什么呢。” 陆萧然与夏珺相视一笑,相互心照不宣。于夏珺来说,陆萧然这样的高门独子,为了让他们掩人耳目,愿意陪同从这样专供下人出入的小门进府,这样的心性,实为难得。她知道,很多达官贵人,宁死不会降尊纡贵同下人平行,将此视为奇耻大辱。能交得陆萧然这样的友人,是幸事。也因此,她并不后悔此前为救陆府而发生的一切。 从小门进入之后,越过一些木质房屋,便踏进了后院。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皆备,只是因为人烟稀少而染上一层荒凉之感。 “这后面前院之人基本不会来,不过修着闲放着,景也没人赏玩,都荒败了。不过也正好,我们在里面大摇大摆地走也不用忌惮有人看到。”陆萧然介绍道,突然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到了。” 夏珺一看,是一处小院落,有三间排屋,周围一圈绿植环绕,苍翠生凉,虽然偏僻些,倒也干净雅致。 但此时,陆萧然带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看到夏珺疑惑的神情,陆萧然有些得意,露出招牌式的狡黠的笑容。 “我打算安排你们上筵席入座,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陆萧然踱着步,骄傲得像一只大公鸡,“那就是——变装。” 还没等夏珺两人做出反应,陆萧然便自顾自地开始安排上了:“因为女子不能入席,所以夏珺你装扮成男儿身。至于你,叶空城,你改变下容貌,扮丑就行了。这样你们俩作为我的朋友,坐在我旁边的席位上,不会引人注目的。” 陆萧然似乎很为自己这个天才的想法自鸣得意,所以他不容夏珺二人提出质疑,趁他们还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未做出反应时,便将两人强行推入排屋的中间房间内,然后迅速将门关好。 “里面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所需的衣饰用品,你们不装扮好就别出来。”陆萧然在外面大喊道。 夏珺二人在房间内面面相觑,叶空城神情复杂,夏珺苦笑了一下,环视四周,见朴实无华的外墙下,房间内竟然富丽堂皇,一应物件俱全。 陆萧然是将这里当自己的别院了吧,看起来没少折腾,夏珺想。 房屋中间的大理石长案上,放置着陆萧然备好的衣裳用具。一件靛蓝色窄袖刺绣长衫,旁边一条墨绿色蝠纹宽边锦带,一双嵌饰黑缎的轻便褐履并一些玉器配饰。而且竟然还准备了束发的缎带。 夏珺有些惊异:“萧然居然能想得如此周到。” 但一旁的叶空城就没这么好心情了,他拿起案上的一小盒黄色黏土状物体,又看了看旁边一张薄如蝉翼的□□,想到刚才陆萧然所说的“扮丑就行了”,嘴角抽动了一下,强按住没有说什么。 夏珺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会易容么?这面具好像并不容易贴上。” 叶空城没有回答,径直拿起那片面具,两手找准几点一撑,再往脸上贴合,只一瞬间的功夫,外貌便像换了个人似的,竟完全改变了,只有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透出的凌厉能窥见叶空城本来的神态。 夏珺见叶空城如此熟练利落地完成了变装,也就不再拖拉,拿起衣裳走到房间后方的屏风后,也更换起来。 穿戴完毕,夏珺看向了旁边的落地铜镜:自己变成了一位身形削瘦、相貌清俊的公子,虽然初扮男装,难免短于气度,但上好的面料与精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5 致的配饰,让她看起来仍像是一位颇有家底的贵公子。 夏珺从屏风后走出,叶空城背朝她的方向站着,听到脚步声转过来,两人同时看向对方。 叶空城初见夏珺女扮男装,见她略带尴尬的表情与局促的姿势,嘴角微微上扬而玩味。夏珺看到叶空城在刚才的面具上又加了黄色黏土让皮肤显得凹凸不平、粗糙坑洼,再刻意收敛起了眼里的光彩,真真泯然路人矣。 “真的......好丑。”夏珺忍不住评论道。 叶空城闪过一丝不快,道:“出去吧。” 两人正当推门而出,门开至一半时却被外力顶回,听得外面陆萧然叫到:“你是谁?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67章 萧然云轩 夏珺与叶空城听见陆萧然的话,默契地没有再强行推门,静静地在屋内听候外面动静。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陆萧然面对的,是流云山庄的长公子顾云轩。他着一身宝蓝色直襟长衫,银丝滚边,垂坠极佳,一头乌发用墨色绸缎束起,上嵌莹白色宝石一颗,腰间一枚成色极佳的半月形玉佩,通身翩翩佳公子模样。 他见到陆萧然,显然甚是意外,深邃的眉眼微微皱起,对陆萧然的大喊大叫有些失于应付。 “你是谁,不从实招来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陆萧然一面虚张声势,一面四处偷瞄着有没有其他人路过。他猜想到,看这人的打扮与气派,应该是前来参加寿宴的贵客,他显然也不能将其轰出去,但如果不尽快打发走,闯见夏珺他们就不好了。虽说他们现在已变装完毕,但也不知具体伪装度如何,此人见他们鬼鬼祟祟的,到时候再长舌向他父亲嘀咕,可能就穿帮了。 “在下顾云轩,流云山庄人,陆公子幸会了。”顾云轩只一瞬间便回过神来,嘴角含笑,优雅地向陆萧然作了一揖。 “你怎么会认识我?”陆萧然很吃惊对方居然知道他的身份。 “明道大会上见过。” “哦,原来是这样......但这地方也不是你能随便闯进来的,你身为宾客应该在前厅待着。”陆萧然早忘记那次大会上所见之人了,只一心想将他赶走。 “是在下突唐了,本是被园中景色所吸引,却不想越走越远,失了方向,才得已至此,还望见谅。”顾云轩态度诚恳地道着歉。 “无妨无妨,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快回去吧。”陆萧然并不想跟他计较太多,只想赶紧将他打发走,好让夏珺他们出来。 顾云轩看着陆萧然急迫且不耐烦的神情,又向他身后紧闭的房门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他非但没有转身离去,反而慢慢踱着步,走上台阶,直逼陆萧然走去。 “既然阴差阳错走到陆公子的别院,也算缘分,不知陆公子是否有意邀在下进去饮茶小叙?” 顾云轩说着走到陆萧然对面,站定不动,看架势一时是不打算离去。陆萧然心里把他从头骂到脚,气得有些面目狰狞,心想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赖上我这儿了?! 顾云轩看到陆萧然内心愤恨却不好发作的扭曲表情,抿着笑,刻意越过他,做出往房间内张望的姿态。 陆萧然在他身后,抓耳挠腮地急得没法,怕他一激动便擅自推门进去,万一夏珺他们没有锁门,就这样开了,再万一夏珺他们的变装并不完善,一下被识破了身份,岂不功亏一篑、不可收拾。但此刻凭自己一己之力,又没法跟以剑法闻名的流云山庄公子对抗,靠武力强行让他离开是不可能了。但叫人也不妥当,弄不好会发现屋内的夏珺他们。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虽然不妥,但此刻只得放手一搏了。 陆萧然趁着顾云轩背对着自己朝屋内张望的时机,快速跑下台阶,到院落一角的莲花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然后,朝顾云轩身上一泼。混着淤泥的浑浊之水就这样浇在了顾云轩名贵平整的衣衫上,上好的缎料染上黑乎乎的颜色,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仿佛从粪坑里爬出来一般。 顾云轩被这飞来横祸吓了一跳,看着自己身上这污浊难闻的脏水,剑眉上挑,似乎正要发作。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想浇花的,怎么浇到你身上了?”陆萧然先发制人,然后没等他开口,便抢先一步上前,推着他的后背,将他推向旁边的一间房,一面说,“快快快,到我房里来换件新的,不然堂堂顾公子这样去参加筵席,会被笑话的。” 边说着便将顾云轩顺势推入旁边一间房,然后自己也进了去。这间是陆萧然用作休寝的房间,他放开顾云轩后,就在床榻旁金镶玉饰的大柜子里翻找,然后扯出一件宝蓝色长衫,与顾云轩身上所穿样式近似,花纹相仿。陆萧然伸手将长衫递给他,又去往一个人形高的几层抽屉中翻找了一会,拿出一枚半月形玉佩,刚要递给顾云轩,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收回手,道:“我本来想还原你的装扮,但你身上的玉佩又不会被污水所染,照样能佩戴,这个就不给你了。” 但这时顾云轩突然上前一步,闪电般疾迅地抽走陆萧然手里的玉佩,冲他微微一笑道:“穗子已经脏了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6 ,这个还是需要的。” 陆萧然也不打算与他争夺,反正玉佩这种东西他多的是,少一个也不心疼,倒是本来有些顾虑顾云轩会不会大发雷霆,见他好像也没有太大怒意,脾气似乎很好,也放下心来。同时心里惦记着旁边房间的夏珺他们,便也不再久留,让顾云轩一人在房内更衣,便踏了出去。 刚一出房间,便火急火燎地走到中间房内,见到夏珺,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 夏珺听后哈哈大笑,直言他怎么会想出如此拙劣的办法,万一遇到个脾气没这么好的,告到他父亲那里,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万幸万幸,现在趁他更衣,你们快出去,从东南方向往前院去,遇见人就装作宾客的样子,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我一会赶去跟你们汇合。”陆萧然不在意夏珺的嘲笑,满心想着解围的办法,让他们赶紧离开。 夏珺与叶空城也不拖拉,以最快的速度出去后,便往东南方向而去。 陆萧然将二人送走后,这才昂首挺胸地站立在顾云轩所在房间的门口,气定神闲地等着他出来。 不一会顾云轩身着陆萧然的衣衫走出来,看见他的模样,嘴角噙着笑意。长衫意外地合身,比原本顾云轩所穿的蓝色更为鲜亮,显得他也尤为年轻俊逸,腰间玉佩已换成陆萧然找出的那块,竟搭配得恰到好处,如画龙点睛。 “多谢陆兄了,待顾某回去后,定当尽快归还所借衣物。”顾云轩并不计较陆萧然的恶作剧,反而彬彬有礼地道了谢。 这让陆萧然有些过意不去,忙摆摆手说:“不用了,顾公子不嫌弃就当赠予了吧。” “那顾某却之不恭了。” 顾云轩向陆萧然拱了拱手,又漫不经心地再次看了一眼中间房屋,带着别有意味的神情离去。 待到顾云轩走远,陆萧然才从院落后门出去,绕着另一条道去追赶夏珺二人。急奔了一会,终于看到前方夏珺二人的身影,好像停下了,站立着不知在看什么。此处离前院已不远,陆萧然猜想是他们不敢擅自贸然前往,因此停下等他前来汇合。 陆萧然快步走到他们身后,出其不意地拍了两人肩头,想吓他们一跳。但二人皆没有太大反应,而是直直地盯着前方。陆萧然顺着两人的视线方向看去,见一旁的岔路上走来一簇人,为首的是白须冉冉的闻道大师,旁边是一名眉眼温和、清瘦文弱略带书生气的年轻男子。 “那是谁呀?”陆萧然问道,他似乎从来没见过此人。 “......梁景行。”夏珺声音轻得似乎在呢喃。 第68章 筵席之上 “梁景行是谁?”陆萧然并不知晓夏珺一直以来所寻之人姓名。 “我以前同你说过,我此行目的是为寻我未婚夫婿......便是他。” “原来你已经找着了。他也来我父亲寿宴了,要去打个招呼么?”陆萧然比较兴奋,为夏珺欢喜。 “不必了。这期间发生很多事,我以后再同你细说。变装之事,不必告诉他。”夏珺神情暗淡。 “哦。”陆萧然虽不解,但他也并不多问,怕夏珺烦心。 那一簇人越走越近,为首的闻道大师瞟了他们一眼,只当是寻常宾客,并未认出来夏珺二人,也不与陆萧然打招呼,径直走了过去。旁边的梁景行看到夏珺,眼神一滞,但转瞬间恢复正常,神色自若地经过他们面前。剩下的人都是明道各派人士,接触不多,自然不会将他二人识出来。 夏珺三人等他们经过后,才缓缓跟在身后,也同样往前厅走去。 前厅金碧辉煌,浮雕绕柱,宽敞而明亮。悬灯结彩、喜气揎天自是不必多说,富丽堂皇之势让夏珺咋舌,想着便是梁府也逊色半分。厅正中设一大理石长几,左右分别两列紫檀木方案,每个方案后放置一块金丝平绸团垫,案上早已摆好各色新鲜水果及佳酿名茶。丫鬟小厮早已站在案后侍立齐备,恭敬而有序。 在陆家老爷陆开运的带领下,客人依次入座。坐在两边内侧一列方案后的,都是明道各派掌门人士及朝廷的头面官员,随其而来的客人跟随坐在后面一列。 夏珺留意了一下,江湖方面与上次明道大会上的人士并无太大出入,只是未见到年大松的身影,想是他上次中了散经丹之毒后,身体仍未完全复原,因此无法出席。想到这里,夏珺心里感到一丝愧疚,虽说是他挟持自己在先,但作为一门派之首,武功受重创,这样的惩罚未免太大了点。 闻道大师自不用说,凭资历威望正坐左侧头一个座位,梁景行作为随其而来的客人,坐在他身后的座位。而陆萧然作为陆家独子,半个主人身份,坐在右侧第一个座位,他安排夏珺二人坐在他身后的两个座位上。陆萧然留意到,顾云轩也正在他们之后到达,坐在右侧第三个座位上,正好视线扫过来,便冲他笑了笑。 夏珺坐定后,正面恰好是梁景行,她有些心虚,一直想办法避开他的眼神。其实她从刚才梁景行第一眼见到她的反应便明白,他全然看出来了。也是,凭他俩青梅竹马的关系,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无论外貌如何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7 变化,只单从眼神、姿态便能够辨明真身,这些伪装,如何能躲过他的眼睛。但他并没有当场拆穿她,看样子也没有对闻道大师提醒,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想法?还是说他对自己的计划十分自信,在她和叶空城明显会阻止的情况下,依然无所畏惧。 筵席开始后,笙歌曼舞,推杯换盏,前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片喜庆祥和之气。 但夏珺丝毫不敢放松,面前的果盘一粒未动,连茶水也不曾喝几口,两眼目不转睛地来回扫视着席上众人,唯恐漏掉一丝痕迹,或是梁景行行动起来自己措手不及。倒是陆萧然,很是沉浸在这种热闹氛围中,不停地回头与夏珺交谈,也时不时将自己桌上觉得好吃的放到她桌上,让她赶紧也尝尝。没过多久,陆萧然自己桌上的东西几乎快被搬空了,夏珺方案上堆成了小山。 陆萧然见她不怎么动,捏起一颗葡萄,要亲手喂给她。夏珺连忙阻止了,用手接过来,吃下,又忙不停地一连摘了好几颗吃起来。陆萧然看到这才笑了,又转过头去看歌舞。 夏珺一面往嘴里送水果吃食,一面在心里嗔怪陆萧然这冒失孩子,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想亲手喂她吃东西,岂不太引人注目。侧目正好看到一旁的叶空城,正优哉游哉地品尝着案上吃食,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眼神也完全聚焦于食物上,丝毫没有分心去顾筵席上众人动静。 “你怎么一点不警惕啊?”夏珺趁着吃东西,手挡着嘴型问他。 “他们的目的就是出其不备,警惕也无用。”叶空城语气平静。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总得做点什么。”夏珺仍不放心。 “那你刚才有做什么么?”叶空城反问道。 “我一直在观察啊,看哪里有异样。” “嗯,做得好。” 夏珺不明白叶空城这一声“嗯”是何意,但看他并不紧张的样子,应该是心有成算,她也暗示自己放松下来,不要自乱阵脚。 突然,夏珺感到对面席上射过来一道锐利的眼神,充满了敌意,让她感到一阵凌寒。但夏珺一抬头,那道眼神便消失了,她也无法识别出是来自何人,凭她的直觉,好像不是正对面梁景行的,倒像是侧方......顾云轩的?可是他为何会以那样的目光瞪着自己?夏珺想不明白,两人明明只在明道大会远远见过,甚至连交集都没有,只怕他根本未曾注意过作为丫鬟的她。况且自己如今男装打扮,更是与他素未平生的陌生人,为何会对自己平白抱有敌意?难道,他与今日梁景行袭击陆府的计划也相关,是在警示自己不要插手? 夏珺想不明白,便斜着身子,问向旁边的叶空城:“哎,我觉得顾云轩好像对我很有敌意,他该不会也是梁景行计划中的一员吧?我们要不要留意一下他?” “敌意?”叶空城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神色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他对我的目光很不友好,但我也不知为何故得罪了他。不会是梁景行让他盯着我们吧?” 叶空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顾云轩,又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前方的陆萧然,再看了一眼夏珺,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玩味的意思,道:“不必担心,他没有威胁。”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别接受陆萧然喂的食物。” “什么?”夏珺不明白这之间有什么逻辑,刚想追问,却听得一声巨响。 对方开始行动了! 第69章 筵席交战 夏珺应声转头,见大厅中央的地板炸开,崩裂成无数小块,直冲屋顶,一时间白色烟雾迷漫整个大厅,一应陈设都淹没于白雾茫茫间。席上众人被这猝不及防的爆炸震得有些措手不及,待到回过神来,却又被这缭绕的烟雾熏得头昏脑胀。 这时,刚才还轻歌曼舞的男女众表演者,突然从衣袖里掏出利剑,朝着四周众人刺去,有几位甚至直冲陆家人而来。 夏珺因为与叶空城呆一起久了,也经历过几次这样的烟雾,因此并不惊慌,知晓越是这种情况下越要保持头脑冷静,方能作出正确反应。而对于叶空城来说,这些更是不放在眼里的雕虫小技。他们早已做好了商量,一旦对方开始袭击,便分头保护陆萧然与陆夫人。陆家老爷武艺高强足以自保,但一瞬间也可能无暇顾及家人,家丁护卫也无法瞬时赶到,能够进行支援的,便是离他们最近的夏珺他们了。 因此,看到对方人马出动,照计划夏珺留在陆萧然身边,将他拉近自己,与前来刺杀之人交战起来。而叶空城一眨眼间便来到了陆夫人身边,恰好挡回一剑,也与来人打斗起来。陆开运见夫人有人保护,便也挥舞大刀,全心以力相搏。 刺客不只攻击陆家三口,对其余人也发动着攻击,将他们缠住,在浓烟中无法脱身,自顾不暇,自然也就无法上前支援。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众人刚出手与刺客交战了几回合,突然又有几处发生爆炸,且浓烟中似乎混杂了什么呛人的东西,熏得人睁不开眼,饶是再好的功夫,也无暇施展,因此,虽说在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时间竟奈何不得刺客。 夏珺竭尽全力与对方武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8 斗,陆萧然躲在她身后,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依旧恍惚着。叶空城那边应付得倒是轻松自如,只是刺客人数不少,打到一个又接续着上来另一个。 夏珺打斗了一会,浓烟与爆炸依旧不见少,她不由得惊叹,梁景行如何做到在陆府做出这些复杂的安排的?同时她又有些疑惑:如果说梁景行他们的目标是陆家人,只需冲着他们去便可,为何弄这么大的动静,分散火力与在场每个人为敌。更何况,这些烟雾又是何故,好像想把现场弄得一团糟似的?还有一点他一直不明,如果这些演出者及相关埋伏都已安排好,梁景行为何非要亲自到场? 这时她余光瞥见一片混乱中的梁景行与闻道大师,两人隔岸观火、岿然不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看样子他们并不打算亲自动手,显然还是出于谨慎,并不愿公然树敌,只怕事态结束后,会处理掉所有痕迹,不会让此事与自己扯上任何干系。 但既然梁景行不会出手,坚持亲自到场的目的就更不可知了。 正在这时,夏珺见到了惊人的一幕:闻道大师身后的梁景行突然从袖口中抽出一把狭长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闻道大师,对方猝不及防,一击即中,缓缓倒下时,面目因过分惊异而显得有些狰狞。 什么?梁景行这是在做什么?! 夏珺惊骇一震,手上功夫不由自主地放缓,被对方刺客逮了个破绽,直劈下来,在夏珺手上划了一道,鲜血霎时流了出来。夏珺一吃痛,不自觉地缩手,对方便趁这个空隙只冲夏珺身后的陆萧然刺来。 “啊——”陆萧然见对方直刺过来的利剑,叫了出来。 不好。夏珺心想,急忙伸手想要以剑抵挡,但好像有些晚了。 正当这时,一个蓝色身影闪电般突然降临,挡回了刺客之剑,并将陆萧然向后一扯,拉到了自己身后。 一片烟雾中,夏珺终于看清,此人正是顾云轩。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萧然,询问道:“没受伤吧?” “没...没有。”陆萧然仍为躲过一劫心有余悸。 夏珺见陆萧然无恙,又急忙回头看向梁景行与闻道大师的方向。见梁景行已不见了踪影,闻道大师倒在了血泊里。 她料想陆萧然身边有顾云轩,应该无妨,便急奔向闻道大师,在他身边蹲下,伸手探了探鼻息,又试了颈脉——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夏珺突然有些眩晕,胸口也闷堵得喘不上气来。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梁景行下杀手,看起来应当是早有计划,更或者,此次攻击陆府的计划,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他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闻道大师。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与闻道大师之间有何仇怨?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出手时的梁景行,冷酷而狠绝,仿佛与夏珺记忆中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全然不是一个人。夏珺感到置身于冰窟中的凉意,比当时她被囚禁时更觉得冰封似剑。 这里夏珺一离开陆萧然身边,便又来一人一同袭击陆萧然。他悄声绕到陆萧然身后,趁其不备举剑相刺,陆萧然自然是闪躲不过,一旁顾云轩顾不得正在缠斗之人,又来不及举剑相挡,便以身护住陆萧然,袭击者之剑正好刺入其腰间。 “啊!”陆萧然惊慌失措,大叫一声。 这时一道剑光闪过,劈开刺中顾云轩之剑,并将袭击者弹开。是叶空城及时赶到了,他解决完陆夫人身边的刺客,见陆开运应付绰绰有余,无需他帮忙,又正好听见陆萧然的叫声,便一个纵身跃来正好救下顾云轩。 叶空城一人抵挡着两名刺客,陆萧然得空将顾云轩扶往一边坐下。 “怎么样,伤势如何?”陆萧然见顾云轩脸色有些苍白,关切地问。 “无妨。” “怎么会无妨,都刺中你了,让我看看。”陆萧然说着要解开顾云轩腰间的系带,想查看他的伤势。 “没事,真没事,”顾云轩脸色有些微红,连忙挡住陆萧然的手,然后从腰带中摸出一个物件,“因为这个正好挡住了。” 陆萧然定睛一看,正是他先前送给顾云轩的那枚半月形玉佩。 “哈,这还真是天意。”陆萧然放心了下来,脸上绽放出微笑,又调侃道,“不过你怎么连玉佩都不会戴,这是挂在腰间的,可不是放入腰带里的。” “刚才太混乱,我怕打斗中遗失了,便放入了腰带内。” “这不妨事,你要喜欢,我那儿多的是,送你几十块也没问题。”陆萧然豪爽地说道。 顾云轩用手摩挲着玉佩,低声道:“只这一块便足够了。” 第70章 知恩图报 梁景行离开后,爆炸不再发生,四处的浓烟也渐渐散去。不再受外界的困扰后,各派人士都发挥出应有的武艺功底,很快便将刺客全部打败。大厅内逐渐恢复了秩序,大家相互察看着,丫鬟小厮们也从墙角桌椅下爬出来,按压下惊慌的情绪,开始拾掇起这狼藉一片的场地。 众人安定下来后,很快发现了倒地的闻道大师。他的死讯让在场所有人都难以置信,且唏嘘不已。作为一名在江湖上颇有威望的长者,还是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99 剑宗代表,就这样在交战中被人杀害,众人在充满不解的同时,也深感悲痛。 一场喜庆的寿宴,就这样变成了一场损失重大的惨剧,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陆开运更是悲愤不已,他急忙命人通知闻道大师的门派弟子,又向所有人宣誓会将此事负责到底,定追查刺客背后主使,为闻道大师报仇雪恨,也为在座所有人讨一个公道。 筵席是进行不下去了,宾客们愿意离去的便安排了坐轿送回,路远无法立即出发的便安顿在陆府住下。 陆萧然极力将夏珺与叶空城二人留下,安置在他所居住殿阁内。而顾云轩也同样被安置于此。 陆开运将宾客一一拜别送行后,回头见到夏珺他们还在大厅内,便急忙走过来,向三位郑重地鞠了一躬,正色道:“今日多谢三位侠士相助,救我妻儿性命,陆某定当回报。” 因不识变装后的夏珺二人,陆开运便向二位询问起姓氏门派。陆萧然怕穿了帮,只称他们为“叶兄”、“夏兄”,说是自己朋友。然后便借口带三人去他的居所歇息,领着从大厅出来了。 四人一同穿绕回廊来到陆萧然所居殿阁,比先前的别院自是富丽堂皇许多。 三人分别被安置于主殿的偏厢房内。 顾云轩向叶空城拱手道了一声“多谢叶公子相救之恩”,再对陆萧然与夏珺略一示意,便回房了。 叶空城也独自回房。 陆萧然扯了夏珺衣袖一把道:“来我屋里坐坐,吃点东西压压惊。” 二人坐定后,丫鬟端上来上好果茶,陆萧然便示意他们都退下。 然后他对夏珺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我看你一路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夏珺在来路上一言不发,神情也有些恍惚,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陆萧然竟看在了眼里。她有些感动,但又增加几分愧疚。 “萧然,我很抱歉,”夏珺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你还记得我之前向你提过的梁景行么?” “记得呀,对了,他怎么不见了?我还打算筵席结束后向你详细问这事呢。” “我想......这次事件应该与他有关。” “为什么?他与我家无冤无仇。” “我想,袭击陆府只是个障眼法,他的真正目标应该就是闻道大师。” “你是说闻道大师是被他——” 夏珺点点头。 “那...是否要告知我爹捉拿?”陆萧然有些迟疑,顾虑夏珺与梁景行的关系。 “仅凭我一人说辞,恐怕也无法证实,更何况我的身份也是伪装的。” “哈,没事,闻道那老东西,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上次还掐我脖子呢。”陆萧然误以为夏珺是顾念与梁景行的关系,因此不肯捉拿他,便替她开解。 “不,我是说,我没法向他人证明此事是他所为,但我一定会亲自捉到梁景行,让他为今日给陆府造成的一切付出代价。” 夏珺话语坚定,目光不移。陆萧然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他从未见她流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萧然,其实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梁景行的计划。因为,我们早就知道他会攻击陆府。但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以为能够在事情发生之前阻止他,所以没有告知你,也就没有使陆伯父早做防备。所以,今日的局面,我也有一部分责任。”夏珺对陆萧然恳切地说出内心的愧疚。 “这是什么话。即便你说了,凭我爹那个性,也断断不会取消这次寿宴,他比你还自信。”陆萧然赶紧宽慰夏珺,“再说,这跟你有何关系,这事梁景行一人所为,他所犯下的错也无需你来承担。况且,我早知你不是他未婚妻。” “你如何得知?” “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接触了这么多豪门贵女,练就了一双火眼精睛,还能不知道么。” “那你为什么不说破?”夏珺有些吃惊。 “无所谓啊,我又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况且你比她们好玩多了。”陆萧然即使在这种时候也能够没心没肺地笑出来。 陆萧然的笑依然澄澈明亮,像极了那个时候的某人...... 夏珺没有再说什么,又坐了一会,独自回房,却无法安心。 入夜,夜凉如水,月色分外清淡。 夏珺躺在舒适华贵的床榻上,却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一闭上眼,交替着出现的就是梁景行在宴席上刺杀闻道大师时冷酷狠戾的神情与年少时站在院落青草地上温文尔雅的和煦笑容。 夏珺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便披上外衣,拉开房门,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夜晚的陆府安静下来,白日里发生的事仿佛被吞没于在这漆黑一片中,只有空气中弥漫的喧嚣之气在提醒着那场混乱的战斗。 夏珺在回廊上踱着步,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让自己尽量什么都不去想,让头脑保持着空白,才能够喘过气来。 突然,回廊尽头出现一个修长身影,斜坐于廊椅上,清凉的月色照映出他秀美而英挺的侧面轮廓。 “叶空城。”夏珺一眼便认出来。 叶空城没有转头,他早就察觉到夏珺走过来。 “你怎么也没睡?”夏珺说着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0 也顺势坐在回廊上,同他一块望着月亮。 “你呢?为梁景行之事?” “其实,我已经对他没有旧情了,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是很难过......”夏珺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对叶空城解释道。 “我知道,如果你能抛下一切,就不是你了。” “那你又是为什么睡不着坐在这里?” “我想看看这月亮,想着下一次晦日之夜,会是怎样的情形。”叶空城语气平淡,但夏珺却察觉出一丝哀伤,这是他从未表露过的情绪。 “你一向冷静自如,怎么现在倒害怕起来?” “你知道在山林时你偷听到的我与闻道大师之间的交易是什么么?”叶空城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反问起她来。 夏珺依稀记得,闻道大师承诺给叶空城一个物件,但叶空城称已经到手了。 “是什么?你当时不是说已经拿到了,不需要他帮忙了么?” “是解我病症的一味关键药材。我当时为了让他没有挟住我的把柄,欺骗他的。” “你是说晦日之夜的病症?!”夏珺一下站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加大。“那个病症有药可解的?” “是的,一共七味药材,其余六味我已配齐,就差一味叫火舌草的草药。但如今闻道已死,看来是不可得了。” “为什么非闻道大师不可呢?我们不可以自行获取么?” “这种植株喜热,对土壤又极为挑刺,普天之下,只有流云山庄的属地生长得有。他们极为珍视此草药,当作神草。外人轻易不会赠予,只有闻道那样的地位尚可能获得些许。” “流云山庄...不就是顾云轩的山庄?”夏珺突然想到,“你今日救了他,他念及救命之恩未必不会答应,你不如直接问他讨要。” 叶空城摇摇头:“不可能的。这样的山庄之宝,即便是顾云轩身为长公子的身份,也未必能拿得出。若是禀明族中长辈事由,必定须得先弄清我的身份,这样的变装是瞒不过他们的。明暗两道向来势不两立、如同水火,一旦知道我的真身,更不可能出手救暗道掌门,只怕他们宁可顾云轩死掉。” 虽然夏珺觉得尚可一试,不行再论,但看叶空城笃定的神情,深知他心思熟虑,如果这样说了,便是把所有情况都考虑进去了,也就不再坚持。 夏珺又缓缓地坐下,也不知开口说什么好,安慰也不是,也无他法可想,想到叶空城每每晦日之夜的痛苦...... “你不好去要,我去!”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陆萧然从一旁的树丛里蹿了出来,将夏珺吓了一大跳。 “你什么时候躲在这里的?” “我都听到了。叶空城急需一味解药是么?你碍于身份不好张口,我可没什么顾忌的。我去帮你讨,就当是报答这次的解救之恩。”陆萧然拍拍身上的树叶,一步一跳地跃过来,带着些骄傲神情,他很开心能帮上他们的忙。 “你跟他又不熟,如何能讨到?”夏珺疑问道。 “实在不行谈条件,多少金银珠宝、香车美人,一并送给他,换几棵草,还不行么?” “流云山庄实力雄厚,不缺钱财,至于顾云轩本人,听江湖流传并不好女色,你这些东西都没用。” “不好女色...”陆萧然托着下巴做沉思状,突然又想到,“那会不会好男色啊?” 夏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脑回路,只见他眉头紧皱,一副大义凌然的神情道:“难道我要牺牲自己的色相为朋友两肋插刀了么?” “......那还不如派叶空城自己去呢。”夏珺忍不住调侃道,她发现,自己的心情被陆萧然带动得似乎好一点了。 “怎么,我长得不够俊美么?”陆萧然略带威胁似的眼神直视着夏珺。 “够俊,但还是叶空城美一些......”夏珺无法违背良心,只能说实话。 “就让他去试试吧。”一旁一直沉默的叶空城突然开口了。 “真的要这样做?”夏珺惊异于叶空城居然也赞成陆萧然这样胡闹。 “好,那就看我的吧!” 第71章 萧然之死 没想到此事真成了。 陆萧然一大早便去敲顾云轩的房门,然后赖着非跟他回流云山庄不可,称被筵席的乱斗场面吓破了胆儿,又因为他的伤受了惊,想换个地方恢复心绪,挑来挑去觉得流云山庄是个好去处。 夏珺与叶空城就这样眼看着陆萧然死皮赖脸地闹着,没想到顾云轩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同意了。更让夏珺没有料到的是,竟然拿到了。 三天后陆萧然便托人带回来消息,说火舌草到手,他已经在返回路上了,让两天后夏珺他们去陆府外西边的树林迎接他凯旋。 夏珺与叶空城按照陆萧然信上所说时辰去往树林中。正值深秋,黄叶满地,枯枝萧索,但夏珺的心情却是昂扬的,她想到叶空城一旦得了这味珍贵的草药,便可以将他的病症彻底治愈了,以后也不用忍受这许多折磨,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明朗起来。 林中并无一人,只得些蝉鸣鸟叫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1 ,以及夏珺二人踩踏于枯叶上的“咯吱”声。 突然,叶空城停下脚步,双眉紧皱,神情警惕,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情况。 “怎么了?”夏珺看叶空城神情不对,忙也停下来问道。 “林里有人。” “是萧然?” “不,还有别人。” 夏珺也屏息留神,感觉到好像前方确实有什么动静。突然,她的心极速跳动了一下,有些不详的预感。 “走,去看看。” 说着两人步伐更加轻快,一路奔走,一边全神留意着四周动静。 慢慢地,夏珺确实看到前方有两个小黑点。 待到看清时,景象让夏珺惊愕不已。 是梁景行。 此刻他正拿住了陆萧然,掐住陆萧然的脖子,后者被掐得喘不过气,只能咿咿呀呀地无力挣扎着。梁景行见夏珺与叶空城一同赶到,神情更加阴冷,双唇抿着,手上力道也加重,让陆萧然快晕眩过去。 夏珺不知他是碰巧遇到陆萧然,还是专程在此拦截,并且还挑他们赶往这里的时刻,就像是故意要让她看见。 “梁景行,你要做什么?把萧然放了!”夏珺厉声喝道。 夏珺的语气让梁景行面色一黯,神情中闪过一抹吃痛。 “攻击陆府的计划算是失败了,我来挽回些损失。” “你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陆府,只是闻道大师而已,你既已经达到目的了,为何要跟萧然过不去?” “我已经大闹了陆府一场,你觉得陆开运会放过我么?既然不会放过,我何不名正言顺地背上罪名。” “萧然不是武林人士,并不参与门派之争,他既无心于此,你又何必滥杀无辜呢?” “无心于此又怎样,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不能独身事外,他的身份,就决定了他要为此付出代价。”梁景行的一番话,似在说陆萧然,更似在说自己。 “还有,我劝你不要用些花招暗器,不然我可以在一瞬间就让陆萧然没命。”梁景行突然转头冲叶空城说道。 一直在旁沉默的叶空城缓缓开口:“我无需用武力,我们可以谈判解决。说出你的条件吧。” 叶空城的神情淡定而平静,却好像能将梁景行拿住一般。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想谈条件?” “你若是仅仅想杀陆萧然,两天的路程,随时可以动手。但你偏挑我们约见的时刻下手,就是为了让我们在场,挟住陆萧然,然后谈条件。” “叶公子果然敏锐。”梁景行冷笑着说道,“可惜叶公子是不会喜欢这个条件的。” 这时,梁景行看向夏珺,神情阴鸷地一字一句说道:“杀、了、叶、空、城。” “什么?” “杀了叶空城,我就将陆萧然放了。” 夏珺不可置信地看着梁景行,又转头看了一眼叶空城,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神色波澜不惊,似乎梁景行要求杀掉的人不是自己。 “你舍不得杀掉叶空城,陆萧然便不能活了。”梁景行继续逼迫道,“怎么?你不是很疼惜陆萧然么?下不了手杀叶空城?” 夏珺看着对面的梁景行,他的声音,他的神情,他的要求,对她来说如此陌生。那不是同她一块长大的温文尔雅的少年郎,是个嗜血恶魔,她早已明白梁景行已经变了,但现在的他,依然让她不寒而栗。她努力想从对面那个人中看到少时依稀存在的样子,但是她看不到。 夏珺知道,陆萧然固然在她心中有重要地位,但叶空城,不知何时,占据了更高的位置......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两个人无论是谁,她都不愿舍弃,她想劝说梁景行冷静下来,唤回他的良知。 “景行,”夏珺突然柔声叫了他的名字,直视他的双眼,一步步缓缓上前,“不要一错再错了。” “不要过来!”梁景行突然怒吼道,“下不了手是么?叶空城对你来说如此重要么?!” “我不能杀他。” 梁景行看着夏珺,没有说话,眼里饱含哀伤、矛盾、挣扎。但最终,不知他下了什么决心,另一只手颤抖着抽出长剑,飞速刺向陆萧然。 “不——”夏珺痛苦地呐喊道。她万万没料到梁景行居然真的会下手,她真的已经,完全不了解他了。 只一瞬间,剑穿过陆萧然胸膛,梁景行将剑抽出的一刹那,鲜血飞溅,陆萧然倒地,伤口周围殷红的鲜血渗出,慢慢染上蓝色衣料,光晕一般一圈圈扩大...... 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梦里,夏珺眼睁睁看着梁景行杀了陆萧然,却来不及做什么。一旁叶空城倒是迅速反应过来,提剑跃向梁景行刺去,两人交战起来。 “与其有时间杀我报仇,不如先想办法救他。”梁景行趁间隙冲叶空城喊道。 叶空城闻声停下手,梁景行得空便一跃而去,身影消失在树林中。 夏珺这才半回过神来。她顾不得其他,趔趄着奔向地上躺着的那个蓝色身影。 夏珺在陆萧然身边蹲下,唤着他的名字,见他勉强地睁开眼,口中倒吸着气。叶空城跟在她身后站着,也注视着陆萧然,默默无言。 “萧然,你等着,我带你去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2 陆府就有大夫了。你一定会没事的。”夏珺一边用双手捂着他胸口的伤,一面慌乱而不知所措。她怎么都止不住血,她将衣袂下摆撕扯下一大块,想要按在陆萧然的伤口上,但仅仅几秒钟便被染透了。 “萧然,我...我止不住血...怎么办...”夏珺六神无主,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大片的鲜红,满世界满世界都是鲜红的血。 陆萧然用几乎听不见的呢喃声说着什么,手指很努力地抬起,指向自己胸口。夏珺会意,伸向他的胸口衣襟内,触摸到凉凉的枝叶物,拿出一看,是通红通红的几支植株。 “火...舌...”陆萧然努力地发出声音。 夏珺看着手里这几株植物,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滴在这火红的花叶上,却没有让其红色褪掉丝毫。 “不哭...我很...高兴...能为你们...做点什么...”陆萧然的手试着往上举,想用手指轼掉夏珺的眼泪,但只到一半,力气便用尽了,就这样垂了下去。 陆萧然眼神里的光彩随着落下的手也散去了,就这样安详地躺着,没有狰狞,没有扭曲,他看起来如此平和,如此静谧,就好像熟睡了一般。一片黄叶铺就的画面中,这一抹蓝色显得如此艳丽,如此耀眼,但于夏珺来说,却是不忍卒视的锥心之痛。 她缓缓地站起身,拒绝了叶空城的搀扶,只是平静地将火舌草放到他手中,然后用空洞的语气说道:“我们把萧然带回去吧。” 叶空城没说什么,俯身将陆萧然的身体托起,跟在夏珺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那个眼睛亮亮的少年,那个意气满满的少年,那个笑容狡黠而调皮的少年,那个气质温暖而干净的少年,那个把《阿房宫赋》当做功夫教她的少年,那个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惜与世界为敌的少年,是她在这世上见过的最纯净的灵魂,就这样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夏珺悲痛到无法呼吸,突然一口鲜血吐出。 萧然,记得我们最初相见时,你说过想去九寨沟,我会带你去的。 但在此之前,我要为你报仇。 粱景行,我要让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过错。 第72章 云轩之痛 陆萧然的身体并没有回到陆府,半路叶空城建议先将他带回自己的住宅。 陆萧然随顾云轩离开的那几天,夏珺与叶空城一直居住在后者在此地的一处宅子。千叶山庄产业遍布之广,已经让夏珺见怪不怪了,因此,此处有宅地,她并不惊异,也没多问就住了进去。等陆萧然消息的那几日,便在这里过着寻常生活。这次叶空城没有叫来山庄下人服侍,两人凡事亲力亲为,买米煮饭、砍柴烧火、洗衣洒扫,日子平淡而绵长。 夏珺本想着陆萧然回来后,见到他俩在这里生活,肯定不肯回陆府,定会叫嚷着也在这里赖着住下。她一定会依从陆萧然,她一直将他当作弟弟一般看待,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知疲倦不知愁,永远精力旺盛,永远活力不减,三个人一块也充满着乐趣。 但如今,这一切都遥不可及了。 陆萧然的死让夏珺过于悲痛,魂失了一半,因此并没有察觉到叶空城的提议十分不妥与怪异,就这样顺从地跟着他回到了这所宅子,带着陆萧然一起。 这所宅子与之前的一样,普通民宅,面积不大,四四方方,带一个小院子。叶空城同样让夏珺住正屋,自己住在东厢房内。 叶空城将陆萧然的身体抱到西厢房,夏珺就在院子里呆立着,并没有过多留意叶空城在忙碌些什么。 随后几日,夏珺都有些行尸走肉一般,饭也不大吃,整日里醒着的时候就一个人发呆。叶空城将陆萧然的身体放进西厢房后,她也没有踏进去看一眼,因为她是在无法承受这一事实,好像固执地避免再看一眼,便能够抹除掉陆萧然已死这件事一般,能够将其当作一个梦,醒来发现一切只是自己幻想的。 叶空城这几日一直忙进忙出不知道在计划些什么,有时甚至大半日都不在,有时拿着些包裹回来,一回来便在西厢房内,门紧闭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夏珺无心询问他,猜想可能是想用某些物质将陆萧然的尸体完好地保存下来。虽然她认为斯人已逝,这样有何用呢,但她并不阻止他,因此也不过问。其实她明白,叶空城表面对陆萧然不动声色、冰冷疏离,但实际上,内心对他的关心并不见得少,虽然嘴上不说,但陆萧然在他心中,早已有了比同伴更重的份量。这是夏珺去了千叶山庄才发现的,叶空城看似冷淡无情,但内心对身边之人是关心的、在乎的,不管是对她和陆萧然,还是对山庄的下人。他会留意每个人的事,也会为别人实际去做什么,虽然他不会明说。陆萧然的死,他内心的悲伤,应该也不亚于她,只是他不会表露出来,就像对任何事一样。 夏珺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 一日,夏珺打开院门,发现顾云轩竟站在门外。 这位贵公子没有往日潇洒旷逸的翩翩佳公子模样,看得出来他是连夜赶路前来,鞋履与身上衣衫的下摆处沾了不少尘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3 土,几缕发丝搭下额头,神态中掩饰不住的是疲惫与哀伤,布满血丝的眼中更是包含痛苦。 他看到夏珺,没有开口说什么,但夏珺读懂了他的意思,想询问关于陆萧然的死是否是真的,但又怕得到肯定的答复。 夏珺默默地侧过身,站到一旁,为他让路。 “萧然的...尸体...在西厢房...” 听到夏珺艰难地蹦出这几个字,顾云轩此前勉力保持的仪态与神情终于坍塌了。 “这么说...真的?” 夏珺轻微点了点头。 顾云轩扶住门框的手指收紧,指节绷得根根发白,仿佛要嵌进木头里似的。 “我应该派人护送他的...我应该...自己......” 顾云轩不停地自责,头埋在手弯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夏珺在一旁低着头,沉默着,她知道,此事并不怪顾云轩,要怪,便只能怪她,是她没有处理好与梁景行之间的关系,才害得陆萧然无辜当了牺牲品。 “你去...看看他吧。”夏珺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恰如她不知该如何原谅自己。 顾云轩抬头看向西厢房的大门,顿了一会,才缓缓迈步走过去。 夏珺没有跟过去,刚才看到顾云轩的种种表现,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虽然已经晚了,但她还是想给两人留下些私人空间。 或许,陆萧然也希望这样。 夏珺独自一人又站在院子里发呆,突然,不知谁从院墙外射进来一只卷起来的纸条,落于地上。 她拾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后日未时老地方景行。 夏珺急忙冲出院子,见巷道内却空无一人。她又低头看了一遍这张纸条,然后将它紧攥在手里,捏成一团。 夏珺回到院子里,正好见到叶空城从西厢房内出来。 他见夏珺神色复杂,问道:“怎么了?” “梁景行传来消息,说要见我。” “在哪里?” “他没有明说,我想......我知道他指的是哪里。” “需要我陪你同去么?” “不,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是该去做个了断了。” 叶空城没有再坚持,夏珺独自回到房内。她并没有什么行囊可收拾,只带上佩剑便够了。 但在抓起桌上的佩剑时,她却停顿了下来,她凝视着这把闪着青色微光的长剑,眼神一点点扫过每一个镂刻的花纹、嵌饰,伸手将剑拔出鞘,光亮的剑身映出自己的面庞,恰如她第一次拿到这把剑的时候—— 这就是我的剑了,我有属于自己的剑了。 “景行,我拿着这把剑,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了。” “那你便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不可以么?” ...... 但如今,物是人非...... 夏珺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不再回忆,收剑佩好,便走出房门。 迎面看到叶空城仍站在原地,看她的神情中带着担忧、关切与不舍。 夏珺冲他淡淡一笑:“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踏出院子,夏珺便不假思索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老地方,一定也只可能是那里。 第73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梁府。 一日的奔波,夏珺终于站在了这高大的院墙前。 与一年前她离去时相比显出了些如老人般垂垂暮年的颓势,时间其实说长不长,只是没了人迹,便多了些萧索。 又是深秋。 夏珺记得,她最后一次见到年少时的梁景行,也是深秋。 梁府的大门紧闭着,锁头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灰,门的四角也有了蛛网。 盛极一时的豪门贵府,衰败不过白驹过隙。 夏珺驾轻就熟地来到东北角,纵身一跃,翻过墙头,落于半人身高的杂草丛中。 清欢阁的整个院子都长满了杂草,如同丛林一般,正值深秋,草木枯黄,歪歪倒倒,夏珺踩踏在厚厚一层如棉花般的枯草上行进,向前院正殿走去。 果不其然,夏珺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正院的一棵树下,那是她以为梁景行死后亲手所植的柳树。如今树已过人高,光秃秃的枝条无力地垂着。 树下之人望着这棵树似乎陷入了沉思中,他的身形单薄清瘦得如同一张白纸,脸苍白得可怕,连唇色也几近透明。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见到夏珺,露出了笑容,恢复了夏珺记忆中那温和而儒雅的模样。但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如今的笑容不会再让她感到如沐春风,而是陌生而遥远。 “你来了。”梁景行开口道,又回头去拨弄枯黄的柳枝,“你在信后面所写我走之年所植柳树,便是这棵吧?” “是。”夏珺简短地答道。 夏珺一开始的打算是见到梁景行,便要为陆萧然报仇。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那种神情,那个笑容,不知为何,手仿佛千斤重一般,无法拔剑,更无法刺向他。但她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她并不是来追忆往昔的,因此也不愿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4 多聊过去的事情。 “珺儿,你恨我么?”梁景行突然问道。 “你说呢?” “你知道兄长过世之前将我叫去病榻边对我说了什么么?”梁景行转过身来,面对着夏珺。 “他让我不要参与梁氏一族的事务,更不要加入江湖门派的纷争。说我如果不想接这样的担子,就直接拒绝。” 梁景行对梁仰止临终前的叮嘱依然铭记在心:“景行,我过世后,族里一定会逼迫你继承大业,将你推向不愿走的路。你一定要拒绝。我只愿你,一世安稳。” 但他没有听从兄长的指示,因此也没了一世安稳。 “可你不但参与了,还泥足其中,做下这许多错事。你对得起大公子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可以寄情于诗词书画,那整个梁府呢?又由谁来承担呢?” “但你可以以自己的方式,而不是这种激进不择手段的方式振兴梁氏一族。” “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方式,父亲与族人为我选择的方式是入赘名门。” “什么?所以,迎亲确有其事,只是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假死再暗中布置自己的计划。” “是的,这是我推掉这门亲事的条件。” “难怪老爷不让追查你的坠崖事件。可为什么你要......”夏珺正想询问原因,迎面对上梁景行的目光,她瞬间读懂了里面的含义:为了她。 “珺儿,留给你的信上并不是诳语,我是真的想,完成了家族之事后,能够回到你身边。只是...咳咳咳...”梁景行话没说完,便猛烈地咳嗽起来,似乎很严重的样子,腰也弯了下去。 夏珺下意识地想上前拍抚他的背,但手停在了空中,脚下也无法挪动半步。 “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情况了,我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按部就班地完成计划了。”梁景行咳嗽完,直起身继续说道。 “所以你开始不择手段,包括设计暗杀闻道大师,就因为他是剑宗,想要夺回梁氏以前的剑宗之位?”夏珺觉得这一思维简直不可思议。如果他凭借光明正大地挑战打败闻道,尚无可厚非,以这样的方式,只会让江湖之人诟病,对梁府并无半点好处。 “不只是这样,杀他是因为兄长。我一直觉得兄长的疾病来的蹊跷,后来有了可支配人手之后派人暗地查访,才知闻道怕梁府在兄长的率领下再次崛起,夺了他剑宗之位,才会串通宫里的太监下此毒手。” 梁景行这一番话让夏珺惊骇不已,又为年少有为、天生英才的梁仰止感到痛惜。为了一己私利,闻道这样表面德高望重的长者居然会对一位弱冠之年的后辈下手。她不是菩萨,不会劝说梁景行原谅,换做是她,只怕也会反击报复。她突然能够理解梁景行在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了,但也仅限于此事而已。 “那萧然呢?他总是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他又是为什么?”夏珺冷冷地问梁景行。 “我只是想利用他让你离开叶空城,因为我见不得你与他在一起!”梁景行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冲着叶空城去?是觉得实力不够打败他么?所以才会没担当地选择了一个弱者!”夏珺毫不示弱,直斥梁景行的欺软怕硬。 夏珺的斥责声未落,梁景行突然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也摇摇晃晃依靠在树干上。夏珺霎时住了声。 “我确实...确实打不过叶空城。”梁景行神情暗淡起来,“因为我...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因为你以那样的禁术习武,走了歪门邪道,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夏珺知道,那样的禁术,连身体强健之人尚且会元气大伤,更何况梁景行这样从小体弱被判定不适宜习武之人,简直是饮鸩止渴。 “我知道那是歪门邪道,我也不耻我的做法,但是...我无路可走。”梁景行缓缓坐在了柳树下,眼神里满是无奈与哀伤,“因为,我是梁府独子啊...” 夏珺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想起来梁仰止过世后的那段时间,她常常能在梁景行的眼神里看到这样的情绪。 “我想寄情诗画,与你相伴终老,我也不在乎锦衣玉食、高官厚禄。但我并不是一个人,我若是抛下一切,梁氏一族加上下人们上百人怎么办?所以我迫切想要扭转颓势,振兴家族,完成我的使命,然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我似乎没这么多时间了,而你,身边也出现了别的人...” “这并不能洗清你的罪责。每个人生来都有无奈之处,但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去害别人。” “是的,我没有想要为自己脱罪。珺儿,还记得我欠你一个要求么,那日没有答应你,现在补上。” 梁景行在说这些话时,面容平静宁和,在秋日暖阳的映衬下,雪白的肤色透着微微橙光。 他又接着说道:“我答应你,杀了我。” 不知道为何,这明明是夏珺来此的目的,但此刻,他主动提出来,夏珺却迟疑了,退缩了,她的心跳得急速,她的手颤抖起来,迟迟无法拔剑。 “这不是你此行的目的么?我可是杀了陆萧然的人。” 想到陆萧然,夏珺确实无法原谅他。她手颤抖着伸向腰间的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5 佩剑,缓慢地将剑抽出。看向梁景行时,他依旧在冲她笑着。 这个笑容......她不能...... 夏珺手垂了下去,指尖已无力到握不稳剑柄,眼看长剑要从手里滑落。 这时,梁景行忽然起身向前一跃,只一眨眼的功夫,夏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手被他捏紧、抬起,刺向前方,穿过梁景行的胸膛...... 夏珺惊愕地看着他,看着他胸口处鲜红色血液渗出,渐渐染红了衣衫,一圈一圈......正如当时的陆萧然。 梁景行向后一个趔趄。 “景行!”夏珺反应过来,下意识上前扶住他,靠着柳树坐下,眼泪一瞬间涌出,“你这是做什么?” 梁景行背倚着柳树,脸上仅剩的血色在一点点流失,他大口喘着气,努力伸出手轻轻抹着夏珺脸上的眼泪。 “珺儿,不要哭,我身子已经不行了......早晚一死...但我想...死在你手里...” “为什么...” “珺儿,对不起。这一生,不能再陪你了,如果有来世...布衣躬耕...常伴...终老......” 梁景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夏珺露出一个笑容,一如年少时的和煦温暖,双眸清净如春水一般,仿佛在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随之,他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双眼也渐渐闭上,嘴角还依旧留着笑意,与陆萧然一样,好像只是在树下小憩。 夏珺好像整个人被撕裂了一般,她并没有解恨的感觉,也没有报仇的快感,她在树下抱膝坐着,头枕在两膝之间,眼泪化作泪痕凝结在脸上,眼神停留在梁景行平静的容颜上,一动不动。 如果他不是出生名门,如果他不是望族独子,是否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大公子,景行去找你了,你们兄弟俩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他没有做到你的要求,请你不要怪他。我也没有履行对你的承诺,没能护他一世周全,你怨我吧... ......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夏珺的四肢已经没有知觉了。 夕阳西下,天边一抹血红。 夏珺站起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去。 在翻越围墙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前院的柳树及树下的人已经浓缩为一团黑影淹没于逐渐弥漫的夜色中,只有巍巍的清欢阁矗立着,在夜影中显得孤寂而落寞。 人间有味是清欢。 夏珺还记得初至时,梁景行对她解释的殿阁名称由来。 景行,愿来世,你能出生寻常人家,无拘无束地体味这清欢。 景行,我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你,或许是你温润如玉的面庞,或许是你清风拂舒的笑颜,或许是你旷逸恬淡的神情,在这个人人追求以武服人的江湖,你执着地认为头脑是最大的武器。或许过了不知多少日多少年,记忆中的你,依然是站在柳树下那个清瘦俊逸的少年,带着温暖和煦的笑颜,是温文尔雅最好的注解。 萧萧黄叶落,寂寂西风凉,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74章 好不快活 夏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 往回赶路的一天半里,她想了许多,过去、现在与将来,梁府陆府、仙风舞馆与千叶山庄,梁景行、陆萧然与叶空城,还有她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经历的这诸多事。 过去的几年里,她都沉浸在梁景行的离去中,不是为他悲伤,便是为他复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应该怎样过,未来又将去往何处。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是时候该想清楚这些问题了,为自己。 及至叶空城的宅院时,夏珺站在门外,看到黄土地上,一片枯草中,几朵雏菊依然迎风绽放着,淡雅卷曲的花瓣儿,摇摇曳曳,不畏寒风,不惧冷雨。 夏珺突然觉得,自己也应当像这些花儿一样,迎风傲立,无论发生了什么,身边多少人离去,她依然要坚强。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是时候,面对自己的生活。 夏珺调整了心绪,推开院门—— “夏珺!!” 陆萧然一看到她,便立马张开双臂冲过来,抱住她,不停地跳跃着。 夏珺简直像在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被陆萧然抱着的感觉,都那么不真实。 “萧然......” “是我啊,哈哈,你是不是以为见到鬼了。” 陆萧然亲密地挽着夏珺的胳膊,看着她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半天都合不拢的嘴,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会?” 夏珺掐了掐陆萧然的胳膊,捏了捏他的脸蛋,真实的触觉依旧无法让她摆脱恍如梦中的感觉,她不敢让自己轻易相信,害怕下一秒醒来,发现梦破碎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叶空城把我救回来了。” 陆萧然笑嘻嘻地解释道,一面朝前努了努嘴。 夏珺转头向前一看,只见叶空城与顾云轩并立于前方。叶空城神色轻松,虽然表面仍波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6 澜不惊,但能看出他内心的轻快愉悦;顾云轩又露出他一贯优雅的微笑,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 “这怎么做到的?”夏珺这才确认,她并不是做梦,陆萧然真的活过来了。只是,这也太神奇了。 “我在抱陆萧然的过程中,察觉到他依然存在微弱的脉息,所以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救活。之所以没事先告诉你,是我也拿不准,怕你会失望。”叶空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凑巧的是,他拿回来的火舌草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你真的做到了,真的把萧然给救活了。”夏珺上下打量着陆萧然,他还是那副活蹦乱跳的样子,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并无大碍了。 “哎哟——”陆萧然正绕着夏珺蹦来蹦去,突然撕扯到了胸口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向后跌去。 “小心。”顾云轩一个箭步上前,及时地扶住了他,又嗔怪道,“你这伤口根本没愈合,别乱蹦跶了。走,我去帮你检查一下,是不是又撕开了。” “知道了。多管闲事。”陆萧然头一扬,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还是乖乖跟着顾云轩回西厢房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夏珺与叶空城。 “事情都解决好了?”叶空城问道。 “嗯。”夏珺并没有多说什么,叶空城看着她,也不再追问。 “你救活了陆萧然,成陆府的大恩人了,与明道的恩怨也就解开大半了。”夏珺知道,以陆府在江湖及朝廷的地位,若是它与叶空城交好,整个明道门派大多也不会与其为敌了。 “我救陆萧然不是为陆府,”叶空城走上前一步,直视夏珺的眼睛,“是为了你。” 夏珺读懂了叶空城眼神里的含义,也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但她还不能做出回应。其实她的内心一直有顾虑,眼见心地质纯的梁景行因为有了权力欲望,参与了门派纷争而变成这样,而叶空城本来便身处其中......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好像他的目标是统一暗道,进而控制明道,一统江湖。那么,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会不会又是一场悲剧? “我......” 夏珺刚开口想说什么,陆萧然从西厢房内又跑出来。 “叶空城!”陆萧然大喊道。 叶空城转过头。 “这次你对我算是有救命之恩,即便没有,我们以前也有过约定,我会信守承诺,在你对明道宣战、一统江湖之时不与你为敌。”陆萧然大气地说。 “你可知兹事体大,你这样的承诺会后患无穷的。”他身后的顾云轩见他像小孩一样宣布这件事,急忙提醒他。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陆萧然才不管这么多。 听了陆萧然的话,叶空城并没有表露出高兴之色,而是淡淡地说:“不用,我并不想与明道宣战,也不想统一江湖。” “什么?”夏珺疑惑了,这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么?那他出庄这些日子,都是在做什么? “其实明道不主动来招惹我,我根本不想与它扯上关系,一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统一了我还懒得管。” 叶空城的话让夏珺有些忍俊不禁,想笑又碍于顾云轩在此。倒是陆萧然,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叶空城这话,甚合他意,没想到他一直背地里吐槽的“冰山脸”叶空城,居然有想法跟他不谋而合。有了陆萧然的应和,一旁的顾云轩也不好发作说些什么,并且,其实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四个人在这里又居住了一段时间,中间陆萧然回了趟陆府报了平安,但正如夏珺所想,他不愿意住在陆府,非要在叶空城这宅子里跟他们一块生活。叶空城每日都为陆萧然把脉悉心调养着,眼看着后者伤口一天天愈合,精神劲儿也逐渐恢复,越发像个猴子一样,要不是夏珺与顾云轩随时看管着,都快爬到树上去了。四个人过着融洽的布衣生活,躬耕采买,一日三餐,没有了门派之争,也不顾明暗之隔,抛弃了门第之别,好不快活。 终于,陆萧然的伤完全愈合了,叶空城与顾云轩也需要回到自己山庄料理事务,四人终将一别。陆萧然打算跟顾云轩再去流云山庄玩一趟,说上次去只顾着绞尽脑汁弄到火舌草,根本没顾上玩。 临别时,顾云轩从袖中拿出一束植株,火红火红的枝叶——火舌草。 “我知道你把萧然带回来的都用在了救他上,这是我另外派人秘密送来的,算是对你的答谢。” 叶空城接过火舌草,向他拱了拱手,算作回礼。 顾云轩便带着陆萧然上路了。 夏珺望着两人背影,这才注意到,两人皆身着蓝色衣衫,且腰侧所佩玉饰好像都是半月形。 她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陆萧然与顾云轩的故事,会另外单开一本书,纯爱向。 第75章 君不负卿(大结局) “夏珺。” 夏珺正遥望着顾云轩和陆萧然的背影发呆,身后叶空城突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夏珺转头,看到叶空城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愿不愿意..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7 ....跟我回千叶山庄?” 叶空城说出这话时,似乎有些羞涩一般,并没有直视夏珺,头转向一边。 夏珺没有回应,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叶空城等了一会没有听见她说话,便转回头,两人目光正好对上,心照不宣地,嘴角同时上扬起来。 在夏珺笑盈盈的目光中,叶空城也知道了答案。 两人即刻便启程,照样是叶空城提议走水路。 他们又来到那一叶扁舟旁,这次夏珺熟练地登上去,走到船头,静静地躺下。 此时正值傍晚,景象与那日夜晚大不相同,天空明亮得如一汪清泉,清丽透明的蓝色又被西下的夕阳染上一层薄薄的橙晕,色泽瞬息万变,云彩若隐若现,让观景之人心境也被涤荡得空灵澄澈,呼吸变得绵长而宁和。 不知何时,叶空城也来到船头,躺在夏珺身边。 两人之间一如上次的距离,但夏珺却不再感到尴尬局促,耳边感受到叶空城的呼吸声,让她更加踏实,也心怀感恩。这一路上,他总是陪着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是否自愿,他让她每每遇险时都能够全身而退、化险为夷。她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陪伴与保护,从她不自觉地在千钧一发之际喊出他的名字时,她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所幸一切未晚,现在她处理好了自己的感情与心绪,准备重新出发时,他仍然在她身边。 “空城。”夏珺唤了一声。 “嗯?” “你说的是你的真实想法么?” “你是指什么?” “关于明道,关于一统江湖之类的。” “是的。” “那你当初是为什么出庄下山呢?” “因为我听说有个小丫头能三番五次破坏我们的计划,还害死了一名高手,想去会会她。” 夏珺听了,浅笑出声,她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竟然劳动了千叶山庄少主亲自出马。 “幸好我出来了。” 叶空城转过头,面向夏珺说轻声道,眼里洒满星光,分外温柔。 是啊,幸好你出来了。夏珺心里想着,世间缘分真千丝万缕、妙不可言,想不到从一开始,两人之间的线便暗中交错在一起了。 “你为什么愿意同我回千叶山庄?”叶空城突然问道。 面对叶空城直视的眼神,夏珺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然后急速地跳动了起来。叶空城的直接,却让她羞赧起来,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的情形,她强迫自己面朝正上方,头不敢偏移一分。 “嗯...因为...我...”夏珺支吾着,本想混过去,但叶空城好像一定要等到答案似的,眼神不偏不倚,依然注视着她。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面朝他的一边脸颊绯红不已,手也不自觉地绞动着衣角。 “啊,水虱!”夏珺突然蹦了起来,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但并未抓到什么,她指着空中一点对叶空城示意,“归肾经,食之除面黚,活血。对吧?” 叶空城坐起来,看到夏珺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笑出了声。这是夏珺第一次看到叶空城露出真正的笑容,她发现,其实他笑起来眼睛也弯弯的,眼神明亮得仿佛能照应出水光,俊美的五官变得柔和起来,有种阳光照耀冰山将其融化的感觉。 暮色四合,夜幕从远处渐渐蔓延而来。河两岸开始点灯,星星攘攘,形成一条流动的光带。 “其实,我之所以跟你回千叶山庄...”夏珺缓缓说道,叶空城抬头凝视着她,静静听着。 “是因为....”夏珺顿了顿,“我要押着你去给年大松解毒。” “什么?”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让叶空城眉头皱了起来,这叫什么理由,而且这种时候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个年大松? “你忘啦,当日在千仞崖山腰,你强让年大松服下散经丹,这种千叶山庄的特质毒·药,除了你们自己人应该无人能解吧。” “难道不是因为他当时挟住你么?” “我知道,但是年大松作为一派之主,就这样武功废了,必定心生仇怨,非报不可。他在明道好友兄弟众多,这样一来,即便你不想与明道门派扯上关系,只怕也不好脱手。不如从根源上了断了,以后即使碰面,他们也不会主动出手,各行其道,老死不相往来。” 叶空城沉思了一下,点点头,似乎同意了夏珺的说法。 然后他站起身,俯视着夏珺,打趣道:“你倒是很会为我着想。” 小舟在河面缓缓划动着,疏影清浅,繁星远缀天。微微清风拂过,两人衣袂裙带翩飞。 夏珺的视线没有再躲闪,她静静地凝视着叶空城的面庞:鼻梁瘦削挺拔,一双桃花眼深且细长,下颌线柔滑利落,弧度精巧而不过尖,依旧唇红齿白,神色却不再清泠。现在的他,在夏珺看来,有五分英气,四分秀美,还有一分她终于能说出是什么感觉了,是坚硬外壳下内里的柔情,是无论怎样被打磨都保留着的一丝柔软的内心。 突然,夏珺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弧度。她抓住叶空城的领口衣襟,将他正面向下一扯,力道并不大,叶空城却猝不及防地被带向夏珺的方向—— 就这样吻了上去。 夏珺的嘴瓣接触叶空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8 城的一刹那,她心中的花又绽放了,急速地旋转起来,散发出馥郁的芬芳。她好像真的能闻到一丝香气,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叶空城身上的味道。 夏珺本想就这样轻轻触碰一下,但正当她想退后时,叶空城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送往自己怀里抱住,然后再次深深地吻了下去。叶空城主动的亲吻炽热而急切,有种等了好久的迫不及待。夏珺并没有抗拒,而是迎合着,她感觉到,那股香气确实是存在的,而且愈发浓烈了。 暗香浮动,夜黄昏。 不知过了多久,叶空城停下来,两人分开。夏珺双眸闪烁而盈亮,叶空城双颊泛着红晕。 这时,夏珺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回答叶空城的问题,为什么会同意跟他回千叶山庄。 她双手揽住叶空城的腰际,将脸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 “谢谢你,选择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完结了!!! 番外及其他 第76章 题外话 关于夏珺 这是我一次写小说,我想塑造一个理想中的女主形象:她不傻,不白,不甜,还带些英气;她独立,坚强,聪慧,还以一己之力去保护身边之人。 我希望她时刻昂扬积极,虽然身世悲戚,但并不怨天尤人、敏感自卑,文中她的落泪,都不是为了自己。 我希望她遇到任何事,第一反应并不是哭唧唧地求助于他人,而是自己努力寻求解决问题与险境的办法。对于别人的帮助,也感怀于心。 我希望她善良正直却并不圣母,有行事原则与道德底线,知世故却不用世故,与人为善却懂得反击。 我希望她对男主的吸引,不是来自巧合,来自蠢萌,来自意外,而是来自于自身的魅力,内心的坚韧,头脑的智慧,处事的机敏,才慢慢将男主的心牢牢拴住。 我希望她对于感情的处理,尽量不要呈现出三角纠葛、移情别恋、心猿意马的情况。在前一部分,夏珺的感情只针对梁景行,她很清楚,也并无二心。后面对梁景行的品行彻底失望,与其脱离了关系,才开始正视并处理面对叶空城的感情。 写着写着,夏珺好像做到了,但好像做得并不完美。可能她就像生活中的一个普通人一样,有缺陷,有不足,有无奈,也有身不由己。但她努力地在生活,面对逆境不自怨自艾,面对顺境不迷失自己。只有这样的态度,才能在尘埃中,开出花来。 希望她的生命,能繁花之上,再开繁花。 关于梁景行 梁景行是个悲剧人物,这是我在最初时便设定好的。 他有着翩翩君子拥有的一切外貌与条件,但他的自身决定了他的人生道路。 他的悲剧是由自己的心性决定的,文中多次暗示,他对于自己在身体上的缺陷是自怨自艾的,“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他看兵法,观剑术,内心渴望有一番作为。但兄长的衬托与父亲的忽视,让他不得不囿于一片小天地。 在家族突变、手中掌权后,他看似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但实际上聚焦于他自身的矛盾被更加激化。 身体上的圈囿,与内心的宏图,永远无法调和。 所以,夏珺不可能与梁景行在一起,是注定的。 带你功成名就,青梅早许人家。 叶空城为夏珺放弃天下,梁景行为天下放弃夏珺。 这便是两人最大的区别。 山一程,水一程, 雁归雁去梦不成。 夏时经年,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最终变换了模样。 关于叶空城 叶空城是我亲儿子啊! 第77章 [番外]名正言顺(1) 回千叶山庄路上。 夏珺一直苦恼怎么面对乌老和绿萝。绿萝还好,她早就已经认为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了。主要是乌老,本来就看他不顺眼,怎么容得下她与叶空城这层关系。还有仙风舞馆一道的其他那些手下,只怕还认为是她杀死了商陆,定不会原谅他。 夏珺一边沿着峭壁跟着叶空城的步伐向上行进着,一边心里打着小鼓,脚步也不自觉慢下来。 “怎么?你走不动了?”叶空城察觉到她速度放缓,回头询问道。 “没有...” “你要是体力不支,我可以背你上去。” 夏珺惊讶地抬头,见叶空城面色平静,看不出是戏谑还是认真的。 但夏珺心想:我怎么可能能答应这个,就这样一同出现已经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了,要是让叶空城背着,只怕她会在大家的目光诅咒下吐血而亡的。 “不用,我还好。”夏珺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你不用怕千叶山庄的人会想些什么,”叶空城好像看出了她的顾虑,安慰道,“我会找个合适的理由让他们不好说什么,让你也可以安心住下。” 脸红心跳 分卷阅读109 “真的么?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夏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想,看来叶空城早就料到这些了,既然他心里有数,那他一定会妥善处理的,就不劳她费心了。她还嗔怪自己瞎担心,相处这么久还不了解叶空城的处事,他一向深思熟虑,将所有事都计算得妥妥当当,这种事肯定早就想好应对策略了。 想到这里,顾虑少了,夏珺脚下生风,步伐也加快了。 叶空城见状,回过头,又恢复了之前的速度,眼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狡黠。 终于看到了千叶山庄大门,可能山庄之人提早得到了消息,此刻大多都聚在了门口,迎接少主回庄。 夏珺远远便看到,黑压压一片人群中,乌老与一些头脸掌事站在最前方,他们身后有的面孔她在仙风舞馆好像见过。她的目光又搜寻了一下,看到了依旧一袭绿衣的绿萝站在丫鬟堆里,也在伸头张望着。 有一位相熟之人,夏珺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 随着步伐地走近,夏珺能感受到那群人目光的探寻与打量,私语声也嘈嘈切切,几乎快传到她耳朵里。但她不用听也知道,这情形,他们的好奇与疑问可见一斑。上次虽说在山庄小住了一段日子,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这次不一样,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到来。夏珺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名跟在叶空城身边被买来的丫鬟,看着他气定神闲向前迈步的身形,自己畏畏缩缩,恨不得缩成一团谁也瞧不见最好。 终于,两人站到了山庄之人面前。 叶空城脚步刚停住,乌老便携众人拜下,整齐划一地“恭迎少主回庄”,声音悠远飘渺,在山间回荡。这恢弘恭肃的阵势,夏珺都险些跟着一块拜倒下去。 叶空城似乎已经见惯了,并没有做出太大反应,面如止水,微微颔首以示答复。 夏珺在他身侧站着,偏头看着他,发现:果然,叶空城回到山庄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一种一庄之主的气势,仿佛与生俱来一般,印刻在他的眉眼之间,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 看来,他是能控制住局面的,刚才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夏珺想着,如果他能找个合适的借口让她在山庄住下,想必让其他人接受也是容易的了。 这时,一旁的叶空城突然伸手轻扶了一下她的背,将她往前推了一步,对面所有人的目光自然是聚焦到了夏珺身上。她的脸霎时灼热不已,两眼圆睁,用眼神质问叶空城干嘛专门把她拎出来,就让她默默跟进去,然后再找个理由将她安顿下来不就行了么? “这位夏珺姑娘就在山庄住下了,希望大家善待她。”叶空城平淡地介绍了夏珺,并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 “少主,这恐怕不妥。”果不其然,乌老第一个出言反对,“山庄历来不欢迎外人,上次她来养伤,实属破例,此次再毫无缘由地住下,只怕难以服众。” 夏珺有些窘迫,看来乌老心中对她的芥蒂仍深,而且他的话也在理,自己留在山庄确实于理不合。其余众人虽未说什么,但看脸上的神情,似乎大多也认同乌老的言辞。 夏珺转头看向叶空城,不知道他有什么方法能替她解围。他不是说已经想到理由了么? “这次有缘由。”叶空城依旧面色平静,语气平淡,“她有身孕了。” 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