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有娇娇》 分卷阅读1 《吾皇有娇娇》作者:桑微 ☆、重回 上京城中,若要所有女子选出最羡慕的人,那定是左娇无疑了。 左娇乃左国公府的嫡小姐,千娇百宠的长大,人如其名,出落得比花儿还娇。 后来嫁的又是上京城里头所有待嫁女子心中的白月光——卫国公府的独子,还被他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疼着。 真真是让人眼红嫉妒,直说她上辈子不知修了多少的福气才换来这辈子的福运。 左娇死的前一天,也依旧被这样幸福的假象蒙蔽着。 直到她相敬如宾的夫君,一杯毒酒,一声冷笑,将她送上了黄泉。 …… “娇娇,娇娇……”嫡母乔氏一声又一声关心的呼唤,将左娇从痛苦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面前的炭火盆正烧着银丝炭,偶尔噼啪爆出一两颗火星子,撞到铁壁后炽热又归于寂灭。 尽管已经重新活过来半月有余,左娇还是觉得心中一片钝痛,像是塞了又重又潮的棉团子。 “娘,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左娇敛下眸子,藏好波澜起伏的情绪。死亡的感觉,让她实在是心有余悸。 “你这孩子……”乔氏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宝贝女儿半月前大病初愈后,就容易时不时的走神,大夫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说让她好好静养。 只不过已经在家养了大半月也未见好,乔氏是想带左娇出去走走,便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娇娇,过几日便是卫国公府家的夫人举办的赏花宴,她们府上的梅花开得极好,特意给我们送了请帖,你便同娘亲一块过去瞧瞧罢?” 左娇听到卫国公府四个字后,霎时间便咬住了下唇,娇嫩的小脸在炭火下映得有些发白。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恢复了之前的神色,怕被乔氏看出什么不寻常来。 左娇抿了抿嘴,轻声应道:“好。” 她笑的时候,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如春风初绽的海棠,温柔淡雅,似锦难描。 乔氏见她应了,便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嘱咐她好好歇息后,便离了棠花小院。 左娇也松了口气,让她身边的一等丫鬟秋霜替她裹了件月白绣梅花织锦镶狐毛斗篷,便推开房门到了小院里。 她的棠花小院里种的大多都是海棠,如今快到暮冬,自然是光秃秃的一片,不免有些寂寥孤落。 就像她重生后的心境,除了死亡,万事皆空。 可对于去卫国公府,她还是有些心悸的,因为卫慎清这个人对她来说,就意味着死亡。 她只要想起他,就会想起死亡的痛苦。 死过一回的人,是绝不愿意再经历一回那样的痛苦的。 所以这辈子,她只想离卫慎清越远越好。 左娇仰头望着天上,今日天气极好,清风朗日,碧空如洗。 卫慎清这个人给所有人的感觉也是这样,如沐春风,如临煦日。 长相美如冠玉,气质温文尔雅,身份金尊玉贵,才智博古通今,让人寻不出他的一点瑕疵来。 多少上京城的贵女只盼着能嫁与他,与他举案齐眉,与他鸿案相庄。 上一世的左娇知晓自己能嫁与他后,也是极欢喜的,也不知曾羡煞过多少旁人。 只是如今想来,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知他养了外室,饮了他的毒酒,心死身也死。 与他成亲之后那段甜蜜的时光,他替她簪的花,她替他温的酒,他们一同花前月下作的诗,全成了笑话。 左娇用指尖轻轻掐了掐掌心,不许自己再去想那些伤心事。 既都已成空,不如就让往事都随风散了去。 她如此幸运,有了重来一回的机会,绝不会再蹉跎了自己。 左娇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掌心,一下下摩挲着掌心被她掐出来的浅浅的月牙印。 她知道,三日后卫国公府夫人举办的赏花宴,是为了给年已十七的卫慎清相看上京城的好姑娘。 而左娇过完这个年就满十五了,也是时候该相看人家了。 上一世,她在赏花宴上表现极好,得了卫夫人的青睐。 本就门当户对,两家大人又都十分看得上对方家的孩子,这门亲事便顺顺利利的办下来了。 左娇承认,她嫁给卫慎清以后,确实一直被他娇宠着,一天糟心日子也没过,也没受过旁的委屈。 只是不知该说她蠢还是卫慎清太会隐藏,她竟连卫慎清不爱她都没发现,他养了外室她也没发现,到最后就连他在酒中下了毒,她也没发现。 左娇至死也想不通,那个平日里总用最温柔的语气唤着她“娇娇”的男子,怎么能用最冷漠最恶毒的眼神看着她,将毒发的她踩在脚底,说一句:“左娇,你该死!” 再活一次,左娇却明白了。 他不爱她,她什么都不做,也是错。 分卷阅读2 重来一次,左娇只想好好的,在两年后混乱的夺嫡大战中,护好她珍爱重视的家里人。 至于成亲……十年怕井绳,她是真的不想了。 …… “姑娘,外头风大,您病刚好,还是进屋里歇着吧。”秋霜过来扶着左娇的胳膊,看着自家姑娘消瘦精致的小脸,秋霜心疼得紧。 不知为何,姑娘病好后,她总能在姑娘身上感觉到出尘超然的味道,生怕姑娘有朝一日削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左娇回了神,让秋霜扶她回了屋,取了些鱼食,喂起养在屋里的两条朱鱼来。 这两条朱鱼原是养在院子里的雕花铜缸中的,只是近日天渐冷了,便将它们搬到屋里,养在红玉盆中,见它们身姿奇异绚丽地畅游在清水绿藻间,倒也有些趣味。 许是因为去黄泉路上飘过一遭的缘故,左娇颇有些看淡一切的感觉,养养花逗逗鱼的日子,反倒觉得平和中充满了清趣。 秋霜取了一小段湘竹过来,给这两条朱鱼吸水,每隔一日便要将这盆里的污垢吸出来,不然水色便不清,朱鱼也活不久了。 左娇在一旁瞧着,望着秋霜秀丽的小脸专注地望着盆中穿梭的朱鱼,她心中也微微一动。 上辈子她死后,魂魄在府中盘踞了七天,看到了秋霜为了她和卫慎清拼命的样子,最后歇斯底里差点追随她而去,不由心里暖和和的。 这丫头是真心紧着她的,反倒是另一个丫鬟夏瑾…… 想到夏瑾,夏瑾就撩开帘子进来了。 夏瑾也是左娇房里的一等丫鬟,模样比秋霜好看了不少,此时她正笑吟吟地冲着左娇说道:“姑娘,二姑娘来了。” 二姑娘左盈是左老爷的妾室所出,也就是庶出的姑娘,但左国公府里只有左娇和左盈两个姑娘,而且左娇的娘亲也是个温和宽厚的,所以左盈的日子也格外好过些。 可惜,左盈同她生母一样,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品行也存在问题。 左娇葱白的指尖揉了揉眉心,轻声说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左盈便喜气洋洋地走进来了,斗篷底下隐隐露着红艳艳的珠络缝金带红裙,头顶上的翠玉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摇摇晃晃,浑身上下透着欣喜。 “大姐姐~”左盈一进屋,就唤着左娇,声音又甜又腻。 “二妹妹何事这么开心?”左娇云淡风轻的浅笑着,礼貌而疏离。 “大姐姐,你可知道,过几日要去参加卫国公府的赏花宴?我听说……”左盈突然顿了顿,面上飞起两团红云,“这次是卫国公府的夫人为了给……给卫公子相看好人家呢……” 左盈含娇带怯的说着话,眼睛里满是憧憬和喜悦,似乎已经被卫夫人选中只差嫁给卫慎清了一样。 左娇记得,上辈子左盈也来寻她说过这话,但她当时内心也隐约有着小激动与小期待,记不太清左盈是干嘛来了。 但左盈上辈子差点让她在卫国公府出糗的事,她却记得。 这也是她讨厌左盈的原因,因为左盈总喜欢通过陷害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许是向她娘亲学的,很下作的手段。 但没撕破脸皮之前,她们总得装出姊妹情深的模样,免得外人看了笑话。 左娇只好任由左盈拉着她的手,假意笑着说道:“母亲自然是同我说了的。” “那……大姐姐……我记得上回祖母给了你一匹湖光锦的料子,你还未曾用的,你能不能送给我做件衣裳?还有你那整套的玉兰飞蝶首饰,能不能借我用用?” “……”若不是教养拘着,左娇都想问问左盈到底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脸了。 不说湖光锦的料子十分珍贵,祖母一年也只从宫里得了这么一匹,赏给了她,她一直舍不得用,不知该裁件什么衣裳。 且那玉兰飞蝶的首饰也是请宫里的工匠们花了重金十天十夜做出来的,她穿戴都小心翼翼的,怎左盈说出来就跟喝蛋汤似的? 再说,无论什么首饰,到了左盈那儿,借出去就没有了还回来的道理,不是丢了就是坏了。 左盈晃了晃身子撒娇道:“大姐姐,我这次要是有幸能被卫国公府的夫人相中,以后荣华富贵,我定与你同享。” “姐姐~也不怕你笑话,我仰慕卫公子很久了,真的,能嫁与卫公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左娇甩开左盈的手,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她还知道左盈仰慕到上辈子在他们成亲之后,还想方设法爬卫慎清的床,就是做个妾也心甘情愿的地步。 ☆、回京 上京城是大纪朝的都城,白日的街市向来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华景象。 左娇坐在宝马雕车之中,偶尔撩开车窗纱帘一角,看着外头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还有颇具穿透力的小贩吆喝声,恍若隔世。 这还是左娇重生以后,头一回出门,上京城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左盈坐在左娇的对面, 分卷阅读3 正在欣赏自个儿手上鸽子蛋般大小的红玛瑙戒指,硕大而红艳,衬得她整个人都艳俗了不少。 左娇不愿意借给左盈首饰,左盈生了好几天闷气。 最后左盈从她的生母柳小娘那求到了这枚红玛瑙戒指,这才恢复了正常。平日里柳小娘总喜欢戴在手上显摆,如今到了左盈这儿,简直是一个同模子刻出来的表情。 毕竟柳小娘和左盈都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么个红玛瑙戒指也当宝贝疙瘩,左娇十分理解。 左娇倒不稀罕什么首饰,原本乔氏就宠她,她妆奁里珍稀的首饰比上京城一般贵女们的都要多。 且她上辈子嫁人以后,卫慎清也喜欢给她买些珍宝首饰,出手十分阔绰,每次她戴出去参加宴会都让一众夫人姑娘羡慕不已,直夸她戴的首饰既贵重又好看,左盈也眼馋过许多回。 想到这里,左娇眸中闪过一丝自嘲。 她也是个傻的,被卫慎清几样首饰就收买了,以为两情相悦,却落得个痴心错付,魂归西天的下场。 左娇轻轻揉了揉眉心,就听见马车外秋霜温和的声音:“姑娘,卫国公府到了。” 左娇还未应声,左盈就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提起裙摆抢在左娇前头下了马车。 按道理说,庶女是没有资格跟着当家主母来这种宴会的,但没办法,左盈的生母是个有手段吧,把左娇的父亲迷得神魂颠倒,连嫡庶也不管不顾了,非要乔氏带着左盈一块过来。 乔氏是个性子软和的,向来不争不抢,自家夫君如何吩咐,她便如何照做,从来不愿和柳小娘她们闹矛盾。 左娇轻叹了口气,跟在左盈后面下了马车。 她今日是不想来的,但乔氏在她跟前提过几回了,显然是不想左娇错过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谁家父母不想自己女儿嫁与世上最好的儿郎。 左娇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母亲的一番好意,只能来卫国公府走个过场,露个面再推说身体不适,早早离席便是,想必卫国公府的夫人也不想给自己儿子挑个病恹恹的媳妇儿。 乔氏坐的另一辆马车,等左娇下来,便带着她和左盈进了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是左娇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碧瓦飞甍,雕梁画栋,她在这儿生活了两年,如今重活一世,踏进这府邸之中,一屋一瓦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左娇没什么兴趣参观卫国公府,左盈反倒是睁大了眸子四处好奇的打量着,心中不停比较着,卫国公府比左国公府更显富贵,她若能嫁进来该多好。 乔氏没走几步便遇上了还未出阁就已是手帕之交的几位闺中密友,如今都已嫁了人,成了当家主母,但情分却依旧不减当年,寒暄几句便手挽手一同去花厅吃茶去了。 走之前,乔氏特意嘱咐左娇去卫国公府的后花园里看看,那儿梅花开得极好。 左娇毫不意外,上一世也是这般的。 大纪朝虽有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但若是正经场合,像这般合情合理的赏花会,男子女子们在后花园里赏花一不小心碰见了对方也是无妨的。 这回虽是给卫慎清相看,但左娇记得,上一世后花园里不仅来了诸多上京城的贵女,也来了好些勋爵家的公子哥儿,独独卫慎清没来。 许是他本不想相看人家,所以不曾露面,但也不知道后来卫夫人是如何说通他娶了她的。 左娇知道卫慎清今日不在,这才愿意来走个过场,她是万万不想碰到他的,光是想想,就手脚冰凉。 左盈已经迫不及待地挽着左娇往后花园走了:“大姐姐,走快点,万一去晚了,卫公子可能就不在了!” 左娇很想告诉左盈,无论几时去,她都看不到她的卫公子的。 可左娇话未出口,刚拐过一个弯,看到那个人,一颗心仿佛错踏了台阶,滚滚而落。 他……他怎么会来? 左娇曾经连幻想一下再见卫慎清的场面都生不出勇气,因为她害怕回想起死亡的感觉,可她却没想到,再见到他的心情会是这样的。 除了初见那一瞬的惊讶后,便只剩下了平静与释然,就算一颗小石子投在她心间的湖泊里,也生不起半点涟漪来。 在左娇看向卫慎清的时候,他亦在回看着她。 他立在一枝又一枝开得层层叠叠的梅花之中,暗香浮动之中,衬得他面容愈发俊逸无暇,公子无双,眸子中氤氲着墨色轻泽,比这满园的花枝还要动人三分。 左娇只与他对视了一瞬便移开目光,乌睫轻颤,不让自己显露出丝毫异色。 左娇在卫国公府的花园只待了小半个时辰,卫慎清的身边就已经有不下十个贵女过去同他说话,试图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一番了。 不过卫慎清虽然脾气温和,风度翩翩,却也并不温柔多情,全以礼貌疏离的言辞拒了对方,既不让那些姑娘们伤心生气,又没让她们丢了面子下不来台。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碰了一鼻子灰的左盈。 左娇不去管卫慎清是如何拒绝那些姑娘的,她连看也 分卷阅读4 没再看卫慎清一眼,只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去卫夫人那讨了碗茶吃,以身体抱恙的借口先行回府了。 她原本就大病初愈,再加上她刻意矫揉造作地咳了一番,卫夫人十分心疼她这娇滴滴的弱柳扶风模样,赶紧叫了辆马车送她回府了。 左娇前脚刚离了卫国公府,卫慎清就去寻了卫夫人,待屋里再无旁人,他直接就跪在了卫夫人跟前。 卫慎清抬起挺俊的侧脸和下巴,声音有些轻哑:“禀告母亲,孩儿已有相中的姑娘。” “哦?”卫夫人轻抿了口茶,见他如此声势浩大,看向他的目光颇有些终见铁树开了花的欣慰,“是谁家的姑娘?” 卫慎清目视前方,眸中尽是势在必得的笃定:“左国公府,左娇。” 卫夫人一听这名字,反倒犯了难:“这姑娘身子骨似乎不太好,万一以后……” “母亲。”卫慎清字斟句酌地说道,“孩儿对左娇一见钟情,非她不娶。” …… 左娇离了卫国公府,坐在马车上嗅着小香炉清幽的香味,上一世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心里头却愈发的平静无波。 过往一切,历经生死,皆已释然,诸事成空而已。 突然,外头传来车马剧烈的嘶鸣声,左娇坐的马车重重颠了一下,她的头也不小心磕到了车壁上,幸好缝了软垫,不然怕是要磕破皮破了相。 左娇疼得嘶了一声,心有余悸地想着,马车外秋霜着急地挑开帘子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无妨。出了何事?”左娇冷静地从怀里取出绒帕子,在额角抹了抹。 “姑娘,您这儿红了,快让奴婢瞧瞧!”秋霜也顾不及解释发生了什么,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车,紧张地查看起左娇的伤势来。 等秋霜确认左娇只是蹭得额头红了一块,并无大碍后,才长舒了一口气,跟左娇解释道:“姑娘,刚刚有个人吃醉了酒,闹市纵马,惊扰了咱们的马,这才出了事。” “他人呢?”左娇示意秋霜出去看看。 秋霜一边下了马车,一边嘟囔着:“似乎是受了惊吓,倒地不起了呢。” 但很快,秋霜花容失色地撩开了帘子:“姑娘,那人……那人……” “那人被九皇子一剑削了脑袋……”说完,秋霜脸色苍白扶着自个儿歪到马车一边去了,似乎是见到了什么比鬼还吓人的东西。 左娇愣了愣,九皇子? 九皇子这个人,左娇没见过,却听过他的名字无数回,因为他的名字,注定是所有人的梦魇。 在九皇子回京前,他只是一个十岁便上了战场,八年来披荆斩棘,战无不胜,令所有邻国闻风丧胆的魔王,只要他在,就无人敢犯大纪朝。 可他在所有上京城的权贵眼中却是一条可怜的看门狗,一直驻守边关,保家卫国,可皇上却因忌惮他而不许他回上京城,就连半年前他的母妃去世,也不被允许回来奔丧。 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以后会如何可怕,只有重来一世的左娇知道。 知道他以后会谋朝篡位,知道他以后会血洗上京城,也知道他会造反失败,自刎于乱葬岗。 她死后在上京城盘踞了七天,所以知道发生的一切。 只是左娇好生奇怪,上辈子,九皇子是在她嫁给卫慎清的第二年才回的京,可这一世,怎会提前了整整一年半? ☆、娇娇 左娇从卫国公府出来之前,九皇子纪时艽的马车就已经停在卫国公府的后巷了。 纪时艽素来喜怒难辨,就是贴身伺候了他十几年的小太监随喜也摸不准他的脾气。 对于纪时艽下令将马车停在卫国公府的行为,随喜摸了半天脑袋,最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九殿下,可是要奴才去卫国公府送张拜帖?” 九皇子如今已是年满十九了,随喜琢磨着,九皇子是想娶媳妇儿了,听说今日卫国公府正好举办赏花宴,来了许多上京城的贵女呢。 可纪时艽狭长的眸子只睨了随喜一眼,一张俊脸表情阴晴不定,等了半晌才幽幽开口说道:“去,去门口给我守着左国公府的左娇。” 随喜恍然大悟,原来九殿下早就选好了目标,真真儿是深谋远虑啊! 没想到左国公府的左娇姑娘还没到离席的时辰,就先行出来了。 随喜连忙跑到纪时艽面前邀功领赏:“九殿下,左姑娘出来了,上了咱们前头那辆马车。” 纪时艽眸中掠过意味不明的笑意,他低垂着狭长的眸子,瞧在随喜眼里,宛如地狱修罗,让人两股战战。 “跟上。”纪时艽薄唇轻吐了两个字,清冷如寒冰坠地。 随喜也不明白九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喜欢人家就追上去啊! 但马车依旧只是慢慢行,跟在左娇的马车后头。 不多一会儿,马车停下来了。 纪时艽 分卷阅读5 掀开帘子一侧,随喜马上低头禀告:“九殿下,前头有人闹市纵马,惊了左姑娘的马。” “她可有事?”纪时艽掀了掀眼皮,神情有些慵懒。 随喜当然明白纪时艽问的是谁:“……奴才刚听前头丫鬟的呼喊声,似乎左姑娘受了轻伤……” 随喜话音未落,纪时艽的脸色就已经沉得滴水,嗜血的眼神冷得不能再冷:“杀了。” “……”随喜抹了抹额角的汗,九殿下在北寒之地就视人命如草芥,不是说好到了上京城要温柔的吗?就算护犊子也不能这么随便的杀人吧? 随喜还想再劝几句,一直守在马车一侧的严默就已经一剑出鞘,将那醉酒的纨绔子弟干净利落的削了脑袋。 严默是个哑巴,他黑白孤寂的生命里永远只有一件事——听九殿下的话。 “……”随喜欲哭无泪地看着严默还在滴血的剑,青石板上行人们正在尖叫逃窜着,而左姑娘的贴身丫鬟背对着一地血泊在身子发抖,面无血色。 完了,九殿下这样,估计娇滴滴的左姑娘连同他说话都未必敢,更别说嫁给他了。 随喜跟了九殿下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对哪位姑娘上过心,终于见九殿下开了窍,正为九殿下的婚姻大事操碎着心,却见左娇的马车缓缓动了,连忙催促着车把式跟上。 随喜更想不通的是,九殿下就这么跟了一路,直到左姑娘回了左国公府,除了杀人,九殿下再也没有旁的行动。 “……”难道杀人就是九殿下追求姑娘的方式?随喜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纪时艽,“九殿下,咱们现在……” “回去吧。”纪时艽淡淡地开口,又恢复了慵懒困倦的神情,懒洋洋倚在软垫上。 随喜刚心情复杂地松了一口气,又听到纪时艽轻飘飘说了一句“夜里再来”,差点没崴了脚。 …… 左娇回府后换了衣裳,便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不知发了多久的呆。 无论是卫国公府不应出现的卫慎清,还是提前一年半回京的九皇子,都让她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些事,或许与她上一世知道的不一样了,冥冥之中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她看不清,也摸不透。 暮色四合,绚烂的晚霞透过廊间挂着的碧纱洒下来,映得左娇肌肤雪腻娇嫩,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淌着宝光,仪态斐然。 这般美得画儿似的景象,让匆匆走过来的秋霜脚步也慢了些:“姑娘,老夫人那边传话过来,晚膳已经备好了,让姑娘赶紧过去呢。” 这是左国公府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一家人总要聚到老夫人那用饭,让老夫人享享天伦之乐。 左娇站起来,理了理绯红的百褶罗裙裙摆,轻声关切道:“秋霜,你怎过来了?今日你受了惊,我不是让你卧床歇息一天么?” “姑娘,奴婢没事。”秋霜扯了扯嘴角,明显能从她苍白的脸色中看出她的心有余悸,“奴婢只是觉得九皇子也太……” 草菅人命、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凶神恶煞、众叛亲离……左娇的脑海里登时冒出无数个世人曾用来形容九皇子的词。 她上辈子没同九皇子打过交道,但却总听人提起他,就连卫慎清也在府中跺着脚痛骂过九皇子。 左娇微微叹了口气,想起上辈子九皇子在乱葬岗自刎的场景,只有她飘在空中看到了他眸中浓烈的绝望与悲伤。 他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左娇换了身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端丽大气又给这寂寥的冬日添了抹新绿,想必老夫人见了也欢喜。 左娇到老夫人那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已到了,老夫人笑呵呵地端坐在楠木交椅上,直朝她招手。 “娇娇来了,几日不见,祖母瞧着咱们娇娇又美了几分。”老夫人最宠左娇,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真真是都把她宠到了骨子里。 左娇见了祖母,心里一暖,亦有些发酸。 上一世,祖母身子骨不好,她出嫁半年不到祖母就去了,她都没能好好尽尽孝,只盼着这辈子能寻个神医,想办法治好祖母的旧疾,她也不出嫁了,在祖母膝下多承欢几年便好。 左娇还有个嫡亲的哥哥,只不过在国子监念书,今日未到大休,不曾回府,至于柳小娘和左盈她们是没资格来这用膳的,老夫人见着她们都心烦。 所以左娇一来,人便算来齐了,也就老夫人、左国公、乔氏还有左娇四个人罢了。 老夫人特意拉着左娇坐在她身边,随后招了招手,便有丫鬟端着一盘茶过来。 乔氏用完茶,一面摆着乌金三镶银箸,一面问道:“娇娇,今日在卫国公府,你怎的先走了?身子不是大好了么?今日又有何处不适了?可要请大夫过来?” 左娇知道母亲也是关心她,微微颔首说道:“母亲不必担心,许是外出吹了些风,回府便已大好了。” 老夫人跟人精似的,哪能不明白左娇的心思,见乔氏还想再问,她便轻咳了一声,叫丫鬟们摆菜上来。 分卷阅读6 很快菜便摆齐全了,琳琅满目,色香俱全,小丫鬟们接连退下,端着漱盂、巾帕之物守在一旁。 老夫人夹了个鱼饼放到左娇碗里:“娇娇,你最爱吃这个,我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 “谢谢祖母。”左娇抿了抿嘴,浅浅的梨涡绽放开来,也给老夫人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笋豆。 老夫人微抬起眼皮看向左国公,轻哼一声:“怎的了?从进我这屋起就一直愁眉苦脸的,你要是不稀得来看我,就不必硬着头皮过来。” 自打左国公偏宠妾室后,颇有宠妾灭妻的迹象后,老夫人就看他哪都不顺眼,幸好左国公还是个孝顺的,不至于为了个妾和自己的母亲翻脸。 只是现在,左国公的脑袋耷拉着,一脸难色道:“母亲您有所不知,九皇子不顾圣旨,强行回了京,今日还在闹市杀了人,儿子正愁明日上朝皇上会发多大的火呢……” 老夫人气定神闲地往左娇碗里继续夹着菜,满不在乎的说道:“便是发火,也是发九皇子的火,与你何干?” “就是怕殃及池鱼啊……”左国公无奈地摇摇头,“唉,如今皇子众多,朝中势力错乱复杂,我一直不想站队,但只怕娇娇和盈盈一嫁人,我就得被迫划入某一股势力咯……” 左娇正打算说她可以不嫁人的,却被乔氏抢了先。 “对了,老夫人,偲郎,今日我带娇娇去卫国公府相看,有许多夫人看上了咱们娇娇呢。”乔氏说起这事儿都特别自豪,眉眼含光。 左娇真觉得乔氏夸大其词了,以她在卫国公府的病秧子表现,哪会有许多夫人看上她啊,顶多一两个纨绔子弟随便配一配罢了。 但是在左国公眼里,从小宠大的掌上明珠自然是顶好的,听乔氏这么一说,他脸上的愁容刹那消失,捋着小胡须开始得意洋洋的思索起来:“那咱们是得好好挑一挑,可得给娇娇寻个如意郎君。” 乔氏用帕子捂着嘴直笑:“偲郎觉得卫国公府的独子卫慎清如何?卫夫人似是有意让他和娇娇凑一对儿呢~” “啪!”左娇的银箸直接掉在了桌面上。 ☆、夜闺 左娇自打听说卫夫人明日要上门拜访后,便胃口全无,魂不守舍地用完了膳,余下老夫人同自家父母再说了旁的什么,她全未入耳。 乔氏和左国公都以为她是又羞又喜才匆匆回了棠花小院,毕竟上京城没有哪位姑娘不愿意嫁给卫慎清,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总能轻易牵动少女的春心。 左娇回屋沐浴洗漱后就躺倒在了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上,望着头顶层层叠叠的藕荷色帐幔,觉得自个儿心绪也如同这帐幔一般,飘飘无所依。 直盯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左娇才渐渐有了困意。 夜阑已深,月色正浓,照着屋内的一豆灯光轻摇晃。 左娇瞥向床边的柜子,今日老夫人堂前的一树梅发了花,非让秋霜折了几枝回来插在白玉花瓶里,美是美,只是这香味太浓扰得她有些难以入眠。 左娇正琢磨着要不要唤秋霜进来撤了这花,蓦然呼吸一滞。 怎的她床边似是站了个人? 左娇不敢说话,屏气凝神, 阔口的青花海水纹香炉还熏着香,炭盆子烧得正旺,屋子里盈着暮冬的暖意,可左娇却只觉手脚发凉。 这人是谁!若她此时唤人进来,会不会有性命危险……? “……”左娇大气也不敢多出,屋子里暗,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想必那人也看不清她现下是睁着眼的。 隔着缥缈的纱幔,左娇只能判断出来人身姿修长,身形挺拔,旁的就再也看不出来了。 左娇僵直了身子,直到浑身有些发麻,那人终于动了,且是直接翻窗离开了。 “……”左娇总算松了一口气,摊开汗涔涔的掌心,无奈地唤秋霜进来,伺候她重新洗漱一番。 秋霜以为左娇是梦魇了才发了这一身汗,很快便叫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 左娇心中盘算着,明日得跟母亲说一说,府中多雇些护院才行,哪能让人这么来去自由,进的还是她的闺房,若传出去,她和左国公府在上京城定会名声尽毁。 只是也不知这来人到底有何目的,又为何不图财不图色的离开了……左娇后怕得很,今晚怕是彻底难以入眠了。 …… 翌日。 左娇一夜未眠,午睡便倚在软榻上多贪睡了会儿,刚让秋霜取了巾帕净过手、脸,乔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明月就过来了。 “姑娘,卫夫人来咱们府上吃茶,夫人唤您过去坐坐呢。”明月笑容灿烂,卫夫人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作为乔氏的贴身丫鬟,也很为左娇高兴。 左娇蝶翼般的乌睫轻颤了几下,眸底毫无波澜:“好,我这便去。” 明月笑呵呵地应了声,就回乔氏那边复命去了。 左娇轻叹了口气,轻揉着 分卷阅读7 眉心说道:“秋霜,替我取了那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来吧。” “姑娘,上回您不是说那斗篷衬得您肤色太苍白,让奴婢压箱底了么?今日卫夫人来,可是重要的……”秋霜终于明白了什么,话语一顿,“姑娘,您是不是没瞧上卫公子?” 左娇敛下眸子,如画的眉目间凝着一丝疲累与疏离:“没有,卫公子很好,只是我同他不合适罢了。” 秋霜皱着眉头,她不明白,姑娘如此好看,卫公子亦如此好看,光是想想两人站在一块就般配得很,实实在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怎会不合适呢? 左娇已经披上了斗篷,往脸上多抹了层细粉,原本就白皙娇嫩的小脸多了份娇柔与苍白,病若西子惹人怜。 秋霜赶紧上去扶着左娇,也没再问旁的话,扶着左娇一路穿过游廊花厅,到了前院的正堂。 左娇还未进屋,就听到乔氏与卫夫人相谈甚欢,欢声笑语传到院子里,为寥寥冬日平添了一丝欢欣。 上一世也是如此,卫夫人与乔氏俱很满意这门亲事,左娇亦然,当时她羞羞怯怯红着脸低头坐了许久,心里满是对她未来夫君的憧憬。 事实证明,成亲之后,卫慎清也着实满足了她所有的憧憬。 而他的那杯毒酒,也足以将她所有美好的憧憬打碎,和着她的骨血硬生生的搅成渣滓。 左娇目泽微深,面不改色的走进了屋里,卫夫人转头看她,目光凝了一凝。 倒是乔氏蹙起了眉尖,担忧地看着左娇:“娇娇,你这脸色怎的比昨儿差了那么多?可是身子又不爽利了?” 左娇朱唇轻颤,适时轻促地咳了两声,这才低头柔声细语地说道:“娘亲不必担心,女儿许是昨日外出吹了风,夜里又梦魇发了一身汗,想必歇息几日便好了。” “你这孩子……”乔氏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清风去医馆请大夫了。 卫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最近这时日总容易着凉,你年纪小,不懂照顾自个儿,身边丫鬟婆子们也该多上心才是。” 左娇漉漉乌黑的瞳子望向卫夫人:“多谢卫夫人关心,我身边的丫鬟惯是体贴懂事的,是我自己不懂事罢了。” 左娇已然从卫夫人的眼中读出了不太满意的意思,这同她嫁入卫国公府两年无所出之后,卫夫人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上一世,卫夫人原本是极喜欢左娇的,毕竟左娇人美性子却不骄纵,既懂事又贤惠,且还是个明白人,同卫慎清也是相敬如宾,从未勾得他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卫夫人对左娇处处都是满意的,婆媳相处也极为融洽。 只是后来,左娇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卫夫人等了两年,也渐渐没了耐心,到最后已经开始张罗起给卫慎清纳妾的事了。 左娇知道,卫国公府只有卫慎清一根独苗,所以卫夫人最在意的,便是卫慎清娶的正室身子骨好不好生养,能不能为卫国公府开枝散叶。 所以左娇想不明白,昨日去卫国公府她已然表现得像根病秧子似的,卫夫人应当是绝看不上她的,可今日为何卫夫人还是亲自登门来拜访了…… 茶已一巡,丫鬟们捧着果盒、苏糕、甜盅放到苏楠木小几上,左娇想不通,索性懒得想,舒展开轻蹙的眉尖,捏起一块桂花小糕轻咬了一口。 卫夫人虽然有些对左娇的不满意,却压在了心底,不了解她的乔氏是看不出来的,还与卫夫人说笑着。 卫夫人话锋一转,提到十日后打算办个马球会,想邀请乔氏和左娇一块去参加。 乔氏当然是一口就答应了,左娇的点心还噎在喉咙里,没说出话来。 “……”左娇默默无言地啃完了一整碟桂花小糕,听卫夫人和乔氏家长里短的说着话,看起来一片融洽,只是其中有几分真,就难以推敲了。 左娇用帕子擦净了嘴,这才起身寻了个看病的由头离了正堂,脱了身。 秋霜扶着左娇,知道左娇身子骨好得很,自然不必去看大夫,便直接将左娇扶回了棠花小院。 左娇总算舒了口气,想必卫夫人是不会欢喜她的了,至于那马球会,她是断断不会去的。 上一世,她就是在马球会上第一回同卫慎清见了面,就那一面,误了终身。 而这辈子,她再也不想看见卫慎清了。 …… 晚膳时分,左娇嫩白的指尖划过手中书卷的最后一页,掩卷而坐,刚打算唤夏瑾将晚膳摆上来,乔氏就来了。 乔氏亲手煎了粳米粥,做了几道左娇爱吃的精致小菜,命人端着送来了棠花小院。 “娇娇,心肝宝贝,让娘亲看看,你到底怎的了?怎的打发大夫直接回去了?”乔氏一进门就伸出玉手贴着左娇的额头,美目中盈着泪光。 左娇盥了手后,端着白瓷小碗吃了两口粳米粥,才轻叹了一口气回话道:“女儿的意思,娘亲应该猜到了吧……” 乔氏怔了怔,颇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没瞧上卫慎清?” 这话说出来, 分卷阅读8 乔氏都有些不信,就卫慎清那相貌,那才情,绝对是上京城顶顶好的了。 若左娇连卫慎清都瞧不上,那乔氏可真就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担忧了,这等挑剔的眼光,只怕挑到成了老姑娘也嫁不出去…… 左娇乌睫轻颤,眸底无澜,还是那套说辞:“卫公子很好,只是我和他不合适。” “……”乔氏也不知道左娇到底是觉得卫慎清哪里不合适,总之她觉得卫慎清真是太合适了,但这种事,强扭的瓜也不甜,乔氏只好缓和着口吻说道,“娇娇,你若不喜欢卫慎清也无妨,卫夫人开的马球会,要去的公子才俊诸多,你再瞧瞧别的便是。” 乔氏主要是想让左娇多去露露脸,实在与卫慎清没有缘分,被别的权贵人家相看上,也是不错的。 如今乔氏最上心的事之一,便是左娇的终身大事。 左娇揉了揉眉心,想来今日若不答应乔氏,这顿晚膳是用不好了。 她只好点头应允了:“娘亲莫要担心,我去便是了……”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最懂事。”乔氏温柔地替左娇拢了拢碎发,突然想到了个可怖的事。 “对了娇娇,今日卫夫人说,九殿下也会去参加马球会,你可记着离他远些,千万莫要触怒了他。” “唉,听偲郎说,九殿下伤了双腿,不良于行,所以性情更加阴晴不定。不过陛下没有治他的罪,似乎是因为内疚……” “……”左娇听乔氏说着,心里愈发惊疑。 上一世,她可没听说九皇子成了瘸子。 为何一切的轨迹都越来越不一样了呢…… ☆、马球(修) 十日后。 左娇披着火狐领芙蓉白斗篷从马车上下来,斗篷的下摆在落地途中划出微小的弧度,隐隐露出里边的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 今日要来马球会,左娇特意多抹了层细粉在脸上,雪肤瓷肌苍白了几分,更衬得眸子莹润,漉漉濛濛,娇弱得让人瞧了心疼。 左娇在树下站定,浓郁的绿影笼在她身上,纤长的乌睫在脸颊上投出两道弯弯的月牙影儿,柔美不可方物。 饶是冲左娇走过来的宋初妍也看得呼吸一滞,娇娇真是越发好看了。 “娇娇,你总算来了,咱们快过去吧。”宋初妍笑盈盈地拉住左娇的手,许多日子不见了,总有格外多的话想说。 左娇含笑应了一声,温声细语地说道:“好。” 宋初妍是左娇的手帕之交,两人的父亲关系很好,来往甚密,所以她们俩自小便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只是上一世左娇嫁与卫慎清没多久,宋初妍就远嫁去了衢州,两人除了偶通书信,再也没见过面。 如今再见宋初妍,恍若隔世,左娇悄悄握紧了宋初妍的手。 左娇记得上一世宋初妍偶尔寄过来的书信之中,隐隐透露着郁郁之意,说明她嫁过去并不舒心,所以左娇暗自发誓,这一世,定要帮宋初妍寻个好夫君,不要再重蹈覆辙。 宋初妍现下还是天真活泼的少女姿态,脚步也甚是轻快:“娇娇,你的病还未好么?我去府中看过你两回,你总是在睡着,今日我瞧你脸色依旧不太好,待会你万万莫要上场,免得又伤了身子。” 左娇抿了抿嘴,和闺中密友说话,心情畅快了不少:“你放心,我待会就坐在旁边吃茶,看我们宋大姑娘如何英姿飒爽,以一敌众~” 宋初妍是将军府的嫡长女,性子爽利痛快,听左娇这么说,她也毫不扭捏,反倒捏了捏拳头说道:“且看我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吧!” 又听得宋初妍稀奇的问道:“咦?那个跟屁虫居然没过来?” 左娇轻笑,她知道宋初妍指的是左盈,因为左盈总是死缠烂打非要跟着她参加上京城各式的宴会,按理庶女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且左盈造作矫情的性子也与宋初妍很不对付,所以宋初妍每回看到左盈都要冷嘲热讽上一番。 今日左盈没来,倒少了一番唇枪舌战。 左娇轻声说道:“我没让她来。” 其实左盈知道这场马球会之后,吵着闹着要来,缠了左娇无数回,但左娇不像上一世那样耳根子软,这回是铁了心不带她来,左盈也只能哭哭啼啼地去左国公那儿告状,再无他法。 宋初妍赞赏的目光看向左娇,觉得出了口恶气:“娇娇,你总算有骨气了一回!” 左娇乌亮的眼瞳里一片清明,略带笑意:“妍儿,我们到了,你可要去换衣裳?” 宋初妍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穿的缎地绣花百蝶裙,提了提裙摆:“呀,说得太解气,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娇娇你在这等我,我去换了衣裳便过来。” 宋初妍是要上场打马球的,为了一展风姿,她自然不能穿着这束手束脚的长裙骑马。 左娇莞尔一笑,站在原地等她,顺便打量起了这马球场。 这地儿处于上京城外的旷野之 分卷阅读9 中,是上京城最好的马球场之一,场中已有十几匹骏马,马尾扎结着红绳,许多公子哥儿骑在上面飞驰着,提前热身。 马球场的周围搭了许多精致的凉亭,一间间都用团水花的纱帘隔开来,各府的夫人姑娘们或是公子少爷端坐其间,品茶闲谈,观赏马球,神情自若。 “左姑娘。”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左娇身后响起,光是起了个头左娇就抑制不住的身子轻颤了一下。 这声音,她听过两年,是卫慎清来了。 左娇僵直着身子不愿回头,又听见卫慎清说道:“卫某可有幸,能邀左姑娘一同打马球?” 这马球会是有规矩的,须得两人组成一队,才能上场比赛赢得头筹,单打独斗是上不了场的。 左娇还记得,上一世,是她主动邀了卫慎清一同击球,两人在球场上配合默契,大杀四方,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也变相的昭告了天下,他们这门亲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原以为躲着他便行了,左娇没想到,重来一回,卫慎清竟主动找上了她,莫非这就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的纠葛…… 左娇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她敛下眸子,藏住里头决然且倔强的情绪,一口拒绝道:“我身子不适,只怕是……” 话未说完,就被一声清脆悦耳的“娇娇”打断了,宋初妍戴着幞巾,登着长靴,眼角眉梢俱是天真的笑意,俏生生地站在左娇面前:“娇娇,你看我这身打扮如何?” 宋初妍挥了挥手中端如偃月的毬杖,笑吟吟的目光转向左娇身后,有些讶然地说道:“呀,卫公子也在?我打扰到你们说话了?” 左娇离宋初妍很近,又十分了解她的性子,所以清楚地看到宋初妍看向卫慎清的眸子里藏了些什么后,瞬间恍然大悟。 左娇突然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上一世跟宋初妍分享卫夫人来府中拜访的喜悦时,宋初妍为何不合时宜的沉默,也明白了上一世自个儿欢欢喜喜与卫慎清成亲后,宋初妍为何猝不及防的远嫁他乡。 “……我身子不适,不宜上场。”左娇继续说完之前的话,才转头拉起宋初妍的手,嗓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妍儿,你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卫慎清站在左娇身后,只能瞧见她细腻嫩白的脖颈,还有绾着的乌亮青丝,光是这纤腰楚楚的背影,他已不知怀念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可左娇的话,却让他的心一寸寸往下坠,漆黑的瞳子也渐渐涣散开来。 宋初妍含羞笑了笑,发现卫慎清还站着,大方落落地走到他面前:“卫公子无人一块组队么?不若我们两人一起吧?” “……”卫慎清抬脚走到左娇身边,偏头将她看仔细了,也顾不上唐不唐突,才声音喑哑的说道:“好。宋姑娘请。” 左娇与卫慎清目光只相触了一瞬,便背脊发凉的垂下眼,湿漉漉的眸子宛如惶惶无措的幼兽,娇弱无辜,平白惹人怜惜。 宋初妍沉浸在能与卫慎清答应了她一块上场击球的喜悦中,并未发现二人的异样,只脆生生的催促了卫慎清几声,终于两人一块走了。 左娇紧绷的身子懈了下来,浑身有些发凉,本以为今日就算来了,也不会与卫慎清有任何交集的,没想到还是……且她总觉得,卫慎清有些奇怪。 左娇看着宋初妍和卫慎清渐行渐远的背影,恰似一对璧人无双。 宋初妍那般兴高采烈的样子,她也说不出什么理由阻止宋初妍同卫慎清走。 重活一世,左娇也想不明白,卫慎清为何那样恨她,不仅养了外室报复她,还一杯毒酒送她上了黄泉。 如果卫慎清的恨意只是因为她做错了事,那妍儿能与他两情相悦,倒也是好事一桩。 左娇知晓卫慎清有多温柔,有多体贴,有多细致入微,她被他宠在手心里过了两年,却最后跌落谷底,粉身碎骨。 左娇轻叹一口气,她决不会让妍儿再有她这般的遭遇。 马球比赛快要开锣,左娇选了个无人的小凉亭坐着,秋霜暂时告离了一会儿,说是要去后边的小厨房端些果子点心甜羹过来。 宋初妍和卫慎清俱已上了场,同其他王公贵族的子弟“厮杀”了起来。 球似星,杖如月,场中只见骏马飞驰,球杖相击犹如电光相逐,着实赏心悦目。 而最耀眼的,自然非卫慎清莫属。 本就是翩翩公子世无双,挥杖骑马姿态亦潇洒自如,豪情万丈,且球技极好,百发百中,直引得场中世家贵女们皆离不开眼。 左娇并未刻意去看卫慎清,她只关心宋初妍,但他们二人是同伴,总在一块,免不了卫慎清总入了她的眼。 正看得入神,突然有人进了她的凉亭,坐在了她的身侧。 左娇随意一瞥,光是一眼,便浑身发寒,不敢再动。 怎……怎会是这个阎王爷来了? 九皇子纪时艽坐在轮椅上,一身红衣宛如刚染的鲜血,映得他肌肤雪白,风姿绝世。 而他一双狭长的眸 分卷阅读10 子眼尾微微挑着,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其中意味难明。 单论相貌,纪时艽在卫慎清之上,只是他太过好看,加之性子反常难以捉摸,就近乎成了妖孽。 左娇不敢与他再对视,连忙站起身垂下眉眼行礼:“臣女左娇,见过九殿下。” “你认得我?”纪时艽薄唇勾出细小的弧度,轻眯着眸子倦散地问道。 左娇心里“咯噔”一声,糟了。 ☆、月色 按理来说,左娇应当是没见过纪时艽的,认不得他,也是常理。 可左娇现下已经行了礼,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纪时艽的问题。 总不能说自个儿做鬼时曾见过他吧,更不能说是见了他的轮椅,那指不定会被他一怒之下削了脑袋…… 左娇知道纪时艽这人胆大包天,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所以是万万不敢得罪他的。 乌睫扑簌了几下,左娇微微颔首答道:“九殿下气度非凡,姿容卓绝,臣女虽未见过,却也有所耳闻,自然一眼便能认出来的。” 左娇垂眸轻声细语说完话,却听不到纪时艽的动静。 只能感觉到纪时艽两道灼灼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凉亭内一片静谧,只有远处马场上的欢呼雀跃声遥遥传来,压得左娇后背冒出了微微汗意,只怕惹恼了眼前这位活阎王。 纪时艽原听到左娇疏离而生分的说辞,是有些恼意的,她竟然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但她似乎很是怕他,被他盯久了,雪腻柔嫩的双颊便渐渐染上一抹薄红,比场上任何抹了胭脂水粉的女子都要明艳姝丽。 纪时艽狭长的眸子暗了暗,这才低笑了一声:“行。” 左娇揣摩不透纪时艽的意思,但听他的语气,似乎是没怪罪她的。 左娇悄悄松了一口气,只想快点逃离这位可怕的活阎王:“九殿下,那臣女便不打扰您,先行告退了。” 左娇盈盈施了礼,便打算离开这座令她喘不过气来的凉亭,却被纪时艽叫住了。 “不必。”纪时艽嗓音酥沉,带着股邪气,“我只是来讨盏茶吃。” “腿瘸了,身边奴才看我不中用,对我不管不顾,如今都不知跑哪疯去了。”纪时艽自暴自弃的讥笑了一声,颓废地捶了捶自己的腿,毫无知觉。 “……”听起来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左娇又想起上一世,纪时艽众叛亲离,孤身一人在乱葬岗自刎,心里对他的同情又盛了些,甚至战胜了她面对他的恐惧。 她伸出葱白的玉指,拿起手边紫檀小几上放着的和田白玉莲瓣茶壶,倒了一杯清茶,端到纪时艽面前。 “九殿下,请喝茶。”左娇绽出一抹浅笑,温柔藏在浅浅的梨涡里,温软动人。 纪时艽看了她一眼,接过茶,并未多言,只是眸子里的不动声色又松动了几分。 这时秋霜回来了,她远远就瞧见了左娇的凉亭里似乎多坐了个人,走近一看,怀里抱着的装着果子点心的食盒差点没尽洒了去,腿软得不敢踏出迈进凉亭的最后一步。 秋霜使劲儿朝左娇眨着眼,如果姑娘被九皇子劫持了,定会眨眨眼回应她的。 可惜,回应她的不是左娇,而是活阎王一般的九皇子,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腿软牙颤冒冷汗的存在。 纪时艽瞥了秋霜一眼,然后轻飘飘地说道:“左姑娘,我身边没人使唤,找你借这丫头用上半天,不介意吧?” “……”左娇当然明白秋霜的心思,主仆二人闻听纪时艽这比梦魇还可怕的说辞,对视一眼,俱是脸色惨白。 这回都不用敷粉了,是真的被吓成这样的。 还未等左娇回话,又听见纪时艽开口了。 这回不是轻飘飘的口吻了,而是寒森森的语气:“你们怕我?” 听起来像是他提着带血的刀架在她们脖子上,只要说一个“怕”字,下一瞬就保准她们人头落地,命丧黄泉。 秋霜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食盒摔在她的裙摆上,打了个滚儿,落到了纪时艽的脚边。 左娇到底是重活一世的人,没有秋霜那般不经事,她压下心底的惊惧,连忙解释道:“九殿下误会了,即便能伺候您一时半刻,也是这丫头的福气呢!臣女和这丫头只是一时高兴说不上话来而已。” 纪时艽眯了眯眸子,并没有挑破左娇这显而易见的谎话,只是垂眸嗤笑一声,勾了勾手:“不怕我就好。拿了些什么点心过来?我正好饿了。” 秋霜显然还沉浸在纪时艽带来的巨大恐惧中,那日在街市上她见到的被削了脑袋的尸体浮现在眼前,虽过去十几日了,她仍旧每晚梦魇,如今面对纪时艽,梦魇便袭到了明晃晃的白日里,惊惧更胜一筹。 左娇微叹了口气,伸手推了推秋霜:“秋霜,你再去拿些点心吧,现下这几样点心定是不够九殿下吃的。” 秋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 分卷阅读11 ,连滚带爬地跑了,再多在那凉亭待上片刻,她就要窒息而亡了…… 只是姑娘那么娇滴滴的,又怎能单独面对那般可怕森罗的九皇子呢?秋霜又开始替左娇担心了,决心还是拿了点心再回凉亭里去解救左娇。 左娇倒是没秋霜那么害怕,与纪时艽相处了片刻,除了觉得他性子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外,倒没觉得他是个不讲理的。 左娇正打算弯腰捡那食盒,却被纪时艽抢先一步。 他坐在轮椅上,俯身伸出冷白削瘦的手提起食盒,递给了左娇。 左娇将食盒打开,发现里头的点心都因在地上滚了两圈儿而摔得不成样子了,轻蹙起眉尖正打算将食盒的盖子合拢。 纪时艽却随口说道:“给我。” 左娇抬眼,水亮乌黑的瞳仁中露出疑惑与不解:“九殿下,这些点心都碎了,等秋霜再拿些……” 纪时艽直接伸手夺过左娇手里的食盒,放在腿上,随手拿起一块碎了半边的奶香桂花糕塞进了嘴里。 “……”左娇也没再执意辩说什么,看来九皇子是真的饿了。 “北寒之地,就这么些碎了的点心,能让一群人抢破脑袋。”纪时艽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漫不经心的说道。 可他云淡风轻的话里,左娇却感觉到了其中浓浓的无奈与惋惜。 北寒之地,那个荒凉而孤寂的地方,九皇子好像……待了将近十年。 左娇偷偷瞄了纪时艽一眼,他嘴角噙着满不在乎的松散笑意,捏着点心接二连三的放入嘴中。 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他如此金尊玉贵的身份却舍不得浪费碎成这样的点心,左娇知道,北寒之地的一切,已经铭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看纪时艽的模样是暂时不打算离开的,秋霜也暂且未回来,左娇寻了个离纪时艽最远的椅子坐了下来,和他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左娇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马球场上,刚刚耽误了许久未看,如今宋初妍和卫慎清已经领先了其他队伍不少,多进了四五个球。 左娇看到宋初妍明朗活泼的笑容,骑着骏马飞驰而鲜活的模样,快要记不清上一世书信往来之中郁郁寡欢的宋初妍是什么样子了。 左娇眸底深处也跟着蹦出一簇光亮,希望妍儿这一世能幸福,自己也是。 而纪时艽一直都没心思看马球场上的变化,他的余光有意无意地一直落在左娇身上。 在他眼里,她依旧那么美,肌骨莹彻,眉目如画,她侧对着他坐着,微微偏着头,露出莹白剔透的脖颈,明艳得惊心动魄。 只是她似乎总盯着一处瞧,盈盈秋水似的一双美眸不知因谁而水亮了不少,带着笑意与温柔…… 纪时艽顺着左娇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只配被千刀万剐的卫慎清。 她居然在看他! 重来一世,她眼里还是只有他么?! 纪时艽面色铁青,拿起手边的白瓷茶盏,直接就往地上掷去。 “砰!”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吓得左娇眉心一跳,回头循声看去,直望进了纪时艽幽深而阴冷的眸子里。 左娇心头发悸,不知这活阎王又抽了哪门子风,刚才还好生生的吃着点心呢,这会子就开始摔东西了…… 因揣度不出九皇子到底因何不悦,左娇并不敢乱说话,只能静等着九皇子开口。 纪时艽幽幽盯着左娇,哑着嗓子说道:“左姑娘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 “……”左娇当下就明白九皇子是何意思了,原是她在这碍着他的眼了。 左娇是个聪明人,当下便盈盈施礼说道:“九殿下慧眼,臣女确实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好全,现下有些乏,正准备向九殿下告退回府去……” “去吧。”纪时艽眯了眯眸子,声音总算没了之前冷得人牙齿发颤的寒意。 左娇正也不想多待,如蒙大赦一般离开了,甚至没来得及和场上的宋初妍道别。 …… 是夜,月色正浓,透过纱帐洒下一床银霜。 左娇白日受了那位活阎王的惊吓,虽面上不显,可心里头到底忐忑难安,久久未能入眠。 正渐渐有了睡意,床榻一侧又多了一道黑影,惊得她睡意全无。 看那身影,还是上回那人,只是他突然伸手,撩开了帐幔。 左娇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假装已经酣睡。 只听到一道十分好听的声音,酥沉悦耳,在她耳畔低喃细语道。 “娇娇,你是我的。” ☆、大犬 静谧深沉的夜,四下无声,就连往日总易扰人清梦的虫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这一道酥沉微凉的嗓音在耳畔缱绻,压抑着轻喃却足以炸开夜晚一切的安宁。 左娇乌睫如蝶翼轻颤,放在身侧的柔荑也微微颤抖了几下,幸好夜色浓重,只有似墨化不开的黑,那人并未发现她现出了异常。 分卷阅读12 左娇仍旧紧闭着双目,睡姿恬美,呼吸酣畅,可极不平静的内心却早已是翻天巨浪。 这声音好生熟悉,怎听起来像是九皇子的声音? 可左娇一瞬否定了自个儿的想法。 一是九皇子腿脚不便,离不了轮椅,可身侧这人却是好生生的站着,身姿俊挺,且左娇曾见过他利索翻窗而去,不可能身患腿疾之人。 二是她与九皇子只有今日一面之缘,可这人却是早先便来过一回的。 九皇子与她素不相识,虽他性子奇怪,左娇也想不到他潜入她房中的缘由。 因为这句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话,其中蕴藏的情意太过缱绻浓烈,似乎是憋了许多年月,又充满了笃定与势在必得,实在难以联想到无情寡义眼中只有杀戮从不近女色的九皇子身上。 想必只是嗓音有些相似吧……这世上嗓音相似的人虽不多见,却也是有的。 左娇继续装睡,不敢睁眼与来人对峙,她若出了声,将动静闹大了,指不定会被毁尸灭迹,最好的结果也是清白被毁,左国公府名声崩坏。 倒不如以静制动,瞧瞧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左娇的直觉果然没错,那人不敢惊醒她,也并未想伤害她,只在她旁边静默着待了半晌,便如同上次一样,翻窗离开了,来去自如得很。 他走后,只剩下一地的月色如霜,缓缓流淌。 左娇浑身发凉,贝齿止不住的轻颤起来,后背早已渗出了一身冷汗。 她就这样躺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彻夜未眠。 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前世今生,却始终想不到是何人,对她有如此执念,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是他的?势在必得的口吻,隐隐透露着偏执且疯狂的情意。 左娇知道,那人是不会放过她了,光是四个字,她便能体会出其中不到黄泉碧落决不放弃的决心。 曙光微露,天际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第一道璀璨的霞光透过窗棂钻进来,晃得左娇一夜未阖的双眸有些刺痛。 左娇出声唤外头当值的夏瑾进来,原本甜软的嗓音因未歇好,竟然沙哑了不少。 夏瑾虽然品行不好,上一世做了许多错事,但如今她还未露出任何端倪,做事也勤快麻利,左娇还未寻到她的错处将她赶走,若平白无故罚她定会寒了其他下人的心。 听到左娇唤她,夏瑾很快便端了热水还有一应洗漱工具进来。 左娇用竹盐漱完口,再用帕子净了脸,便坐到妆奁铜镜边,心不在焉地开始搽珍珠粉。 “姑娘,昨晚可是没睡好?”夏瑾看着左娇眼睑下的一片青色,状似关心地问道。 左娇葱白的指尖在脸颊处顿了顿,伸手在放珍珠粉的小锦盒里多捏了些,涂在眼下:“你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夏瑾被这问题问得一愣,她昨晚在外间值夜,可她睡得向来死沉,便是打雷也不曾醒的,难道姑娘夜里唤了她,她未听到,所以姑娘生气了? 可也不应当,夏瑾一直都知道自个儿的毛病,每回值夜都会带上院里的三等丫鬟玲儿一起,玲儿睡得浅,听到姑娘传唤,定会摇醒她的。 左娇瞥了一眼夏瑾的神色便知晓她什么都未听到,葱葱玉指点了点妆奁里的玉花鸟纹梳,淡声说道:“今日便替我绾个芙蓉髻吧。” “好。”夏瑾放下心思,笑意满面地说道,“芙蓉髻娇美可人,最适合我家姑娘了。不过我家姑娘,梳怎样的发髻都好看。” 夏瑾嘴甜,手也巧,左娇上一世比起内敛的秋霜来,更喜欢用夏瑾,做什么都喜欢带着她,只是后来慢慢被夏瑾寒了心。 左娇并未理睬夏瑾的奉承,眸子疏离地望向了窗外,海棠花枝光秃秃的,在寒风中微颤,一如她从昨夜起便慌乱的内心。 夏瑾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手下动作却未停,自打姑娘大病初愈之后,这样被姑娘冷落的情形已不是第一回了。 夏瑾想不明白左娇为何病好之后,就换了个人似的,最近这两回出府,也没有带上她。 给左娇梳完头,又伺候着左娇换了身衣裳,左娇便说要在屋中看书,打发夏瑾出了里间。 夏瑾挑开帘子,脸上维持的笑意全无,反倒为自己深深的担忧起来。 主子喜不喜欢自个儿,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是最清楚不过的,直觉敏锐得很。 玲儿正好在外间整理被褥,快到白日当值的丫鬟们过来的时辰,夏瑾和玲儿可以回去歇息半日了。 夏瑾拽住玲儿,压低声音问道:“昨儿夜里姑娘可曾有什么动静?” 玲儿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只睡了半个时辰,且睡得极浅,并未听到姑娘出声。” “……那真是奇了怪了,姑娘为何问我可曾听到什么动静……”夏瑾嘟囔着,眉头紧皱。 玲儿好像想到了什么,凑到夏瑾耳边说道:“夏瑾姐姐,我昨儿起夜,似乎见到有个男人从姑娘那屋的窗子翻出来,不过就一个影儿,我眨了下眼, 分卷阅读13 便不见了。” 夏瑾脸色大变,呵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玲儿被夏瑾一凶,委屈得声音低了些:“夏瑾姐姐,许是我看错了,您别凶我,我错了。” 夏瑾这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只是眸底起了不小的波澜,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里间挂着的累金丝嵌海棠珠帘。 …… 左娇自打上回被吓过一回之后,就曾以旁的理由跟乔氏提过要多雇些护院,乔氏也确实多雇了一些。 但左娇昨晚又被吓了一回,她就知道寻常的护院是挡不住那人的了,得寻些旁的法子才是。 左娇冥思苦想了一整日,总算想到了个好法子。 正巧又要去老夫人那用晚膳,左娇便趁机在一大家子人面前提了出来。 “祖母,父亲,母亲,我想养只大犬~”左娇故意撒着娇,声音娇娇软软的,任谁也拒绝不了她的请求。 左娇聪明早慧,性子独立淡然,左国公不知已有多久未听到女儿跟他撒娇了,好不容易听左娇撒这么一回娇,从耳根子酥软高兴到了骨子里,当下便大腿一拍:“养!莫说养一只,就是十只爹爹也给你弄来!” 乔氏却有些担心:“娇娇,你为何突然想养只大犬?犬毕竟是畜生,即便驯化仍有劣性,你身娇体弱的,万一被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这么一说,左国公也立马皱起了眉头:“娇娇,你母亲说得对,且你还想养大犬,那大犬发起狂来,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应付得了的……” 左娇秋水似的美眸潋滟起了水光,颤着声音说道:“父亲母亲有所不知,我自从大病初愈之后,每晚总易梦魇,夜半惊醒,便想养只看家护院的大犬,总能踏实些。” 左娇柔嫩的眼睑处一片青白之色,也正好印证了她的说法,让人着实心疼,揪得左国公连忙出声安抚道:“娇娇别急,你放心,爹爹一定寻个好法子!” 最终,左国公定出了他自以为的两全之策,要为左娇搜罗一只高大威猛却温顺听话通人性的犬,并且为了爱女,开始满上京城的搜罗。 知道这消息又想讨好左国公的人不少,所以送来左国公府的犬甚多,只是左娇还未拣选,就都被左国公退了回去。 要么是威猛的犬品貌不可爱,害怕吓到了宝贝女儿;要么是品貌可爱的犬不够威猛,害怕保护不了宝贝女儿;若是两者兼具的犬,又野性难驯,或早已认了主,怕它对宝贝女儿不够死心塌地,有朝一日反噬了他的宝贝女儿。 左国公府一犬千金难求,渐渐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都知晓左国公想为他的掌上明珠养只护主的忠犬,却寻不到能入眼的。 左国公心急如焚,眼见左娇一宿一宿的难以入眠,他心疼得很。 其实左娇是担心那黑影又来她屋里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所以她索性借了这由头在屋里点上彻夜的烛火,教他不敢再来。 但左国公却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要快些寻到大犬,为女儿保驾护航。 左国公为了这事,不仅腆着脸去请朝中的同僚帮忙,甚至将消息都传到了国子监的儿子那,让他有空隙帮着寻一寻,闹得上京城轰轰烈烈,都知左国公爱女如命。 左娇知晓后,心中也有些百感交集,上一世她父亲虽做了许多糊涂混账事,但对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疼爱过的。 只是养犬的事折腾了数日也没有着落,直到左娇的嫡亲哥哥左峤大休,从国子监回了府中那日。 “娇娇,瞧瞧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左峤一回府,就直奔棠花小院,手里提着个盖着红缎子的小笼,玩世不恭的倚在廊下,英挺的俊脸笑意深深,琥珀般的瞳子里全是左娇的影儿。 ☆、兄长 左峤是左娇的嫡亲哥哥,比她大三岁,但性子却很不沉稳,经常做些不似兄长能做出来的事儿,反倒左娇沉稳淡定的性子更像是姐姐。 左峤被乔氏宠得有些过了头,脾性顽劣,不喜读书,时常惹些小祸,不过品性还是好的,尤其是对左娇特别好。 所以左娇重生之后第一回重新见到自己的兄长,想到上一世他知道她的死讯后,不顾生死冒着刀光剑影冲到卫国公府来寻她尸首的疯狂模样,眼眶便免不了有些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左峤一注意到左娇微红的眼眶,立马紧张起来,轻皱着眉看着左娇:“娇娇,你眼睛怎有些红?可是有何处不适?” 左娇垂下头,软声细语地说道:“哥哥,好些日子未见了。” 左峤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喜上眉梢,娇娇这是思念他这个兄长了?喜悦之情油然而生,比在国子监被先生夸奖还要高兴。 左峤晃了晃手中的金丝小笼:“哥哥这不是学业繁重么……你瞧,给你带了什么?” 左娇的注意力也被左峤提的笼子吸引了去。 左峤掀开盖在小笼上的红缎子,竟是一团浑身雪白的小犬,毛色纯 分卷阅读14 白如雪,不掺丝毫杂色,那双黑漉漉懵懂又无辜,盯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含着光似的水亮,又仿佛通了灵性似的,能读出它眼里的一抹恐惧和好奇来。 左娇的眸子一下便亮了,好可爱的小犬,这般毛茸茸的白雪可爱,想必任何姑娘都拒绝不了。 左峤见左娇一门心思都扑到眼前的小犬身上,就知道自个儿这个决定下对了。 他立马邀功似的解释起来:“娇娇,你别看它现在这么小,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它是雪狼与白犬生出来的小崽,长大以后绝对威风凛凛!且你看看它这眼睛,看起来多有灵性,肯定通人性,以后最听你的话。” 左娇越听越欢喜,即便这小犬不厉害,她也愿意养了它的,因为实在太可爱了,光是它看着她的懵懂眼神,就像能把她的心看化了似的,只想将它搂进怀里揉揉它的小脑袋。 左娇伸出葱白的玉指,挠了挠那小犬的下巴。 小犬并不怕她,甚至还很喜欢她似的,微仰着小脑袋,惬意得水汪汪的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左峤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妹妹有了小犬,怎都不与他多说几句话了? 平日里他从国子监回来,左娇总会给他做些点心吃,还会问他在国子监住得如何,学习头不头疼,亦或是有什么旁的烦恼,都能说与妹妹听的,可如今…… 左峤看着那小犬舒服得意的样子,开始后悔把它带回来了。 光是这么想着,左峤就伸出手,也去挠那小犬,嘴里颇为不爽地说道:“你瞧它,真是惯会享受的……” “汪!”小犬顿时龇牙咧嘴地朝着左峤,将脑袋撇到一边去,似乎极不愿意左峤碰它。 左娇被突然变得凶神恶煞的小犬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收回手,那小犬又将脑袋伸到她掌心里,温柔撒娇似的蹭了蹭,眼睛又眯了起来,似乎在请求她再摸摸它。 这明显就是已经认了左娇的主,旁人再碰不得它一下。 这么快就开始耍威风了?! 左峤气极,甩了甩袖便离开了棠花小院,再多看这小畜生他都得被自个儿气死了,真是平白无故给自个儿找罪受。 左娇看着左峤气冲冲而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 原本上一世她就觉得兄长有些孩子气,如今重活一世,年龄虚长了左峤许多岁,她就更觉得左峤像个小孩了。 “姑娘,奴婢先带着小犬去沐浴一番,瞧瞧身上有无虫蚁病症。”秋霜已提起了金丝小笼询问道,“对了姑娘,您还未给这小犬起名儿呢~”” 这么毛绒绒的雪团子,不仅是左娇,就是她院里的这些丫鬟们,看着这小犬也不仅柔和了脸上的三分笑意。 左娇抿了抿嘴,笑容也深了些:“就叫雪团吧。快去吧,免得天黑了再洗容易着凉。” “好。”秋霜也十分喜欢雪团,走路的脚步都不免轻快了不少。 左娇含笑看着雪团还在小笼中眼巴巴回头望着她的小身影,心中一片暖意。 原是想养只大犬在屋里防那登徒子,却没想到意外收获了这样一个小家伙,可爱得紧。 只是还未来得及问哥哥这小犬他是从哪寻来的…… 罢了,做些点心去哄哄他的时候,再好好问一问吧。 …… 因左峤回府,所以今日晚膳也是一大家子人要一同用的。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回没去老夫人院中,而是在前厅,且这回多了几个人—— 柳小娘,左盈,还有左昌。 左昌是柳小娘所出,只比左盈小了一岁,今年已十三有余,也在国子监念书,今日也是大休,同左峤是前后两辆马车同时回来的。 左娇知道左昌与左峤不同,左峤在国子监主要是与一帮子朋友混日子,念书没读进去几句,倒把纨绔子弟的作风学了不少。 但左昌却十分勤奋好学,勤勉克己,就连国子监的先生们对他也是赞不绝口,称此子以后必金榜题名,大有作为。 所以左国公十分疼这个庶子,甚至经常叹惋,为何左峤与左昌不能换个个儿,免得以后嫡子承爵,让左峤白白糟蹋了左国公府。 但左娇却觉得自个儿兄长虽然孩子气了一些,还未成熟稳重,却比那左昌是绰绰有余的,因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学识,而是品行。 若说左昌品行如何,那倒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现下,左国公是看左昌哪里都好,直笑得合不拢嘴。 老夫人慧眼如炬,她也是十分不喜柳小娘和她的一双儿女,所以她坐在桌边,金镶牙箸摆在那,动也未动。 “大郎,我竟不知有这样的规矩,左国公府何时有这等规矩,妾也能和咱们同桌而食了?”老夫人说起话来,真真是一份面子也不给柳小娘留。 老夫人知道乔氏是个软糯的性子,绝不敢跟左国公提任何的要求与想法,左峤和左娇在她眼里又是两个孩子,这样的事儿,也只能她腆着老脸说了。 左国公看了看柳小娘母 分卷阅读15 子三人,最后为难地压低声音跟老夫人解释道:“母亲,昌哥儿好不容易回趟家,心愿只不过是一大家子人一块儿团团圆圆用顿饭。孩子这么简单的心愿,我这做父亲的难道都不能允了他么?他们都是您的孙儿,您正好享享天伦之乐不是?” 老夫人睨了柳小娘一眼,冷哼一声:“据我所知,你已连着三月宿在她房中?” “咳。”左国公极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夹了一筷子百花酿鱼肚放到老夫人碗里,“母亲您可知晓这回昌哥儿的考校又得了优等,列次第一。咱们左国公府只怕要出位状元郎光宗耀祖咯~” 老夫人脸上的霁色稍缓,瞄了瞄一旁坐着的孙儿辈们,丝毫不给左国公留面子:“你这个做父亲的,总别让孩子们看了笑话,是非规矩都得树个好榜样。” “是,母亲教训的是。”左国公连连点头,他知晓自个儿母亲从年轻起就是这般泼辣的性子,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往,也不必顾虑后果,无论说错做错什么当年总有他父亲护着她,后来父亲不在了,便由他孝顺着母亲。 所以老夫人一生顺遂平安,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气,什么话都不能憋在心里,不喜的都要说出来。 只不过柳小娘和一双儿女坐在那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左娇依旧不动声色,等老夫人训完话了才开始夹菜,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乔氏亦是如此。 唯有左峤,一面听老夫人训话,一面挑了挑眉,挑衅地看着左昌,把幸灾乐祸的表情展露无疑,很是高兴祖母总算为他们出了口恶气,这么不留情面的话,真是说到心坎里去了。 这还不算完,老夫人说完话,自觉气不过,直接让贴身丫鬟扶着她起了身:“我向来不与妾同桌而食,以后这样的晚膳,便不必叫我来了。” “我也不吃了,我送祖母回去。”左峤也立马放下筷子,跟着去扶老夫人。 老夫人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他送她是假,实则是想寻由头去外头的酒楼与那群狐朋狗友吃酒去。 老夫人老谋深算,立即转头朝乔氏和左娇说道:“年关将至,正好峤哥儿回来了,明日你们几个陪我去城外的普福寺祈福。” 左峤立马哭丧着脸,老夫人真是不吃亏,烧香拜佛什么的,他想想都头疼,哪有吃酒斗蛐蛐儿好玩呀…… 左娇也愣住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也去了普福寺祈福,还差点被人杀了,是卫慎清青梅竹马的表妹雇人动的手。 且到她死的时候,卫慎清都还口口声声说,他的表妹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山贼 翌日风清气朗,万里无云,是暮冬里头难得的好天气,日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左娇梳妆完毕,便披了件织锦暖绒斗篷打算出门了。 左娇今日打扮得也极美,绾了个简约温婉的祥云髻,斜插着一枝梅花步摇簪,细细的流苏坠着娇艳的梅花在鬓边轻轻摇着,晃得眉心如水,清滟动人,衬得雪肤玉色,香培玉琢。 左娇微提起裙摆,踩上青石阶,斗篷的下摆正好从眼巴巴望着她的雪团身上晃过。 雪团仰着小脑袋看着左娇,乌溜溜的眼睛纯净无比,伸出粉茸茸的小爪子企图去按住左娇的裙摆,不让她出去。 左娇耐着性子弯下腰,葱葱玉指点了点雪团的额头正中:“雪团乖,回来给你肉骨头吃。” 雪团似乎听懂了似的,不舍地用脑袋蹭了蹭左娇的手心,然后乖巧地后退了几步,仰着脑袋目送左娇离开,懵懂漉漉的眸里仍旧依依不舍。 左娇真是喜欢这个小家伙喜欢得紧,晚上也让它宿在了屋子里,吩咐府里的木匠给它在屋子搭了个小屋,每晚安寝前都能见到它,心底也踏实了不少。 不知为何,明明它那么小,但左娇却很是信任它,尤其是昨晚见识它吃肉的牙口后,左娇隐隐觉得雪团一定能将那登徒子咬得不敢再来。 左峤正坐在马上打了个呵欠看着左娇:“娇娇,快些上马车吧,咱们早去早回。” 左娇轻笑打趣道:“兄长可是急着早些回来去吃花酒?” 左峤立马板起脸,在妹妹面前作为兄长的威严是最重要的:“娇娇多说了一个字,是吃酒,不是吃花酒!难道哥哥看起来像是那些不正经的?” “……”兄长开心就好,左娇并未再争辩,只巧笑倩兮地撩开帘子进了马车。 空余内心颇为受伤的左峤骑在马上,委屈得很,作为兄长的面子还能不能要了……妹妹居然怀疑他去吃花酒,怎么办? 老夫人和乔氏都各坐了一辆马车在前头,左娇则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面,也是独自一人。 一人独处,难免开始胡思乱想,马车外的市井喧闹声不绝于耳,闹得脑仁儿有些疼。 左娇揉了揉眉心,想起上一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同祖母还有母亲兄长一块去了普福寺。 祖母也 分卷阅读16 是同样因为年关将至,去普福寺祈福。 而左娇上一世因为已经与卫慎清的亲事有了眉目,是怀着娇羞期待的心情去了普福寺,顺便求了道姻缘符。 求她能与卫慎清白头偕老,恩爱如初。 不过现在看来,普福寺的那些和尚,也没什么好信的。 左娇蝶翼般的乌睫轻轻扑簌了几下,将头倚在马车内的软垫上,思绪飘散着出了上京城。 城外的路没有城里头好走,一路有些颠簸,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总算能瞧见普福寺的山头了,左娇一下子便坐直了身子,警觉起来。 前方便要穿过一道峡谷和一片树林,然后便到了普福寺的山脚下。 只不过这一带偶有山贼作乱,上一世,卫慎清的表妹买通了山贼想要将她掳走,就是在她的马车路过峡谷时出现的。 幸好左国公府带的护院们阻拦了一阵,后来又得一位侠客相救,她才幸免于难。 不过回去之后还是吓得大病了一场,她和卫慎清议亲的事儿也因为这场病而推迟了两个月。 左娇挑开了马车的帘子,眼见着快要到那峡谷了,左娇并不想再遭遇一次那样的惊心动魄与亡命奔波,她直接出声喊停了马车。 秋霜探头进来问道:“姑娘,怎的了?” 左娇让秋霜扶着她下了马车,轻声说道:“坐在里头有些胸闷气短,颠得我头晕,索性下来透透气儿。” 前头老夫人和乔氏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遣人来问左娇出了何事。 左娇嫔婷如玉地迈着步子走到乔氏马车跟前,柔声说道:“母亲,女儿听闻前边这峡谷乃山贼的聚集地,最近很不太平,不若遣几个护院去前头看看,确定安全无虞了我们再通过?正好女儿坐马车颠得难受,想必您和祖母亦是如此,索性歇息一会吧。” 乔氏思忖了片刻,觉得左娇说得有理,立刻差人去办了。 乔氏满意的目光打量着左娇,如今她这个宝贝女儿行事说话愈发妥帖,思虑也周到,性子也沉稳,看来是真的长大了,都能独当一面了,以后嫁人也不必愁她做不好偌大府邸的当家主母了。 …… 前去探询的护院们很快便回来了:“禀告夫人,峡谷内一切如常,并未见有山贼活动。” “好,那便继续前行吧。咱们得赶去普福寺用斋饭。”乔氏挥了挥手,前行的长龙又缓缓动了起来。 左娇也回了自个儿的马车,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倒是不意外。 这一世,卫夫人虽邀她去了一场马球会,但在那之后却再无别的动静,卫慎清的表妹也不可能吃飞醋吃到她身上来。 左娇悄悄松了一口气,坐在马车之中安心地眯起了眸子。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她们正路过的峡谷之中,有一处极隐蔽的山洞。 山洞里,有一地倒着的山贼,全没了声息。 还有三个活人,九皇子纪时艽坐在轮椅上,似笑非笑地欣赏着一地的尸体。 严默面无表情站在纪时艽的身侧,不动声色,眼眸沉沉,甚至没有呼吸声,比死人还像死人。 唯一正常点的就是随喜,他跟在纪时艽身边,见惯了死人,但现在这样面对着一地的尸体,还是有些头疼。 纪时艽勾着唇角玩味地说道:“左国公府遣了人过来查探是否有山贼埋伏?” 严默点了一下头,然后又再没了旁的声息,宛如木雕。 纪时艽噙着笑,眸光掠过意味深长的光。 随喜忍不住问道:“九殿下,奴才不明白,既然这些山贼想要对左姑娘动手,您为何不动他们动手了再从天而降救左姑娘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样岂不是能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左姑娘指不定就以身相许了!” 纪时艽睨了随喜一眼,淡淡然说道:“随喜啊。” “奴才在。” “话本子少看点,那玩意儿害人,知道么?” “……”随喜委屈,他明明是在为九殿下的终身大事出谋划策,九殿下不懂怎么赢取姑娘的放心他看着都着急,话本子明明很厉害的。 但随喜不敢顶嘴,只能恭顺地说道:“奴才知道了。” 哼,九殿下总有来问他该如何追求左姑娘的那一天! 纪时艽的眸子冷淡地掠过一地惨状的尸体,他并不是不想英雄救美,他只是舍不得让这群粗鲁凶恶的山贼吓到她,所以才会提前来把这群山贼杀个精光。 比起她会不会感激他,他更在意她会不会害怕。 “走吧,去普福寺。”纪时艽一想到待会能见到左娇,眸中的冷淡皆褪去,浅浅的笑意取而代之。 今日,一定要好好与她说说话。 ☆、普福 普福寺坐落在半山腰,马车却只能停在山脚,再往上,就需家丁们抬着轿子往上走了。 老夫人、乔氏和左娇都是娇养长大,自然是需得坐轿 分卷阅读17 子的,左峤却坐不惯,下了马便负手拾级而上,在这山间缥缈的雾气缭绕衬托之下,背影看上去颇有些出尘之姿。 左娇坐在轿上,看着左峤心想若她这个兄长没那么糊涂混账,心思伶俐些,读书用功些,再加上他这幅天生的好相貌,定能让上京城的许多女子为之倾心,也不必母亲烦忧他的亲事了。 左国公府的规矩是按长幼顺序成亲,上一世左娇出嫁就因为左峤迟迟未定亲而推迟了小半年。 左峤比左娇大了三岁,早就到了适宜婚配的年纪,乔氏早两年就已经开始为他相看了,只是始终没挑到称心如意的。 若与左国公府门当户对的勋贵之家,则看不上左峤这惫懒顽劣的性子,不愿自个儿的掌上明珠嫁给左峤这样不思上进的纨绔。 若是小门小户的,乔氏又担心这姑娘太过小家子气,未见过世面,难以撑起整个左国公府,毕竟左峤的正妻,以后是要做左国公的夫人,成为偌大的左国公府的当家主母的。 后来乔氏千挑万选,总算挑了一户勉强满意的人家,但左峤成亲后依旧是这么个性子,左娇那位贤惠端庄的嫂嫂也渐渐对他死了心,两人的日子过得平淡寡味,貌合神离。 左娇轻叹了口气,这一世,还是不要让兄长糟蹋了那位姑娘吧,两人都该寻别的姻缘才是…… 左娇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替兄长寻到他的姻缘,便在轿子轻晃之下到了半山腰,不远处便是矗立在缭绕雾气中的普福寺,宛如是仙山楼阁飘在浮云之上,缥缈出尘。 左娇每年都要跟随老夫人和乔氏来这一回,所以对普福寺并不陌生。 老夫人和乔氏带着左峤左娇在殿中诚心祈福跪拜了一番,便打算去禅房与普福寺的方丈吃茶品禅。 左娇听不明白那些晕晕乎乎的大道理,左峤亦然,两人十分有默契地留在了殿内说是要再求几道符。 等老夫人和乔氏走了,左峤勒起袖子就打算下山去。 “哥哥,祖母说了,要留在这儿用斋饭呢。”左娇叫住了他。 左峤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小声说道:“娇娇,我好几个朋友都在等着我呢,你就跟祖母还有母亲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去歇息了。” “……”这个说法也太蹩脚了,左娇无奈,以她兄长的脑袋估计也只能想出这样的理由了。 “娇娇,你看哥哥读书多辛苦,明日又得被关回国子监,许久不得出来,这最后一日大休,怎么也得好好放松放松不是?你想要什么东西,哥哥回府给你买。” “不用了,哥哥送我的雪团,我很喜欢。”左娇眉眼弯弯如盈盈春水,决定还是看在雪团的面子上,饶过兄长一回。 左峤也不明白为什么去个酒楼还要征求妹妹点头,但既然左娇同意了,他便立马高高兴兴下山潇洒去了。 左娇看着他孩子气的背影,再次无奈地轻笑摇了摇头,往普福寺的庭院走去。 山中空气极好,能嗅到清新的花草木香,沁润心脾。 许久闷在府中好不容易出来,左娇倒是想到处走动走动,权当是散散心。 庭院氤氲在雾气濛濛之中,有一棵苍绿色的古木参天,甚至比杏黄色的院墙还要高,直直往上似是要将那天穹湛湛撑破。 还有一个小沙弥,约莫不过十岁,穿着古旧却干净的缦衣,正在心无旁骛的洒扫着院子,见到左娇来了,他朝左娇双手合十伏了伏身子,就提着木桶和扫帚从另一扇门走了,很是害羞怕生。 左娇只带了秋霜一个丫鬟,主仆二人绕到那棵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后,左娇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树干上的纹路,斑驳粗糙,却充满了生机绿意。 上一世,就是在这棵树下,卫慎清专注而温柔地同她说:“左姑娘,你放心,此生我定不会负你。” 当时他温润清澈的眸子中满是认真与珍惜,她真的就信了,直到饮下那杯毒酒前,都还傻傻的信着。 只是如今重活一世,左娇想到这一切只觉得可笑不堪,男人的嘴,她是再不会信的了。 左娇正出神着,突然听到庭院里传来了动静,似是有人过来了。 “表哥,你在找什么呀?能不能走慢点等等我?”一道清丽悦耳的女声响起,似乎含着丝嗔意。 左娇立时便轻蹙起了眉尖,这道声音她实在太熟悉不过了,她嫁给卫慎清之后,这声音的主人也就是卫慎清的表妹时常来卫国公府做客,总要寻衅挑事找她些不痛快。 她曾与卫慎清说过一两回,他却跟她说他表妹只是从小娇宠惯了,性子有些骄纵,爱耍些小性子,但品行却是天真良善的,让她这个做嫂嫂的多让着些便是了。 假装不经意提起过一两回过后,左娇也懒得再与卫慎清说这些糟心事了,反正卫慎清的表妹虽然让她糟心,却很是蠢笨,应付起来倒也轻松。 左娇身前的古树很大,正好挡住了她娇柔的身形,所以他们好像并未看到她。 只听到卫慎清温润的声音响起:“三妹妹,你还是莫要跟着我了 分卷阅读18 ,你我虽为兄妹,但终究男女有别,若让旁人瞧见我俩单独相处,定会有损你的名誉。” 左娇听得这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话说得倒是道貌岸然,就是难听得很。 “没关系呀表哥,你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我不怕的,我们俩清清白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何要怕别人瞎说八道?” “……”卫慎清没再说话,但秋霜却往左娇那边缩了缩,被听到了动静。 卫慎清的表妹赵兰嫣警惕地看向这棵古树:“谁在那里?” 左娇知道藏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走出来,柔声细语地说道:“抱歉,只是二位进来时我正好在这棵树后,怕打搅了二位的兴致,才未现身。” 卫慎清穿着一身玉色锦袍,朗眉星目,清贵温雅,真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气质,不知上京城多少名门闺秀因他这副皮相而失了心。 卫慎清看到左娇,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但又想起母亲在院里跟他说过的话。 “左国公府似乎无意与我们结亲,再则左娇那姑娘身子骨娇弱,似乎不好生养,这门亲事,我也不打算同意的。慎哥儿你莫急,娘亲再给你相看个好姑娘。” 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卫慎清忍不住多看了左娇几眼,她依旧那般娇花照水,丽色惊人,可为何总觉得她陌生了许多。 同床共枕了两年,他们的距离曾经那般近。 可现在,她就在他眼前,却像是隔了天涯,只剩下心头酸涩晦暗,钝痛难耐。 赵兰嫣看到左娇出现,下意识地便去观察卫慎清的反应,看到他的眼神之后,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那群山贼真是不顶用,她都出了重金,却依旧让左娇好生生地出现在了这里,还出现在了她和表哥的眼前。 赵兰嫣不由地又想起了卫国公府赏花会那日,她兴致勃勃将园中最美的梅花摘下来簪到了发髻上,想去问问表哥她美不美。 却不小心听到了表哥的那一句“孩儿对左娇一见钟情,非她不娶。”,那般坚定的语气,斩钉截铁得让她心头发悸,慌乱无比。 而来普福寺祈福的日子,也是卫慎清选定的,赵兰嫣知道这一日也是左国公府要来普福寺的日子后,她心里头便更加难受了。 来了普福寺,卫慎清便开始一个一个院落的寻左娇,她嫉妒得发狂,却只能装出一派天真无邪的好妹妹样子,跟在他身后,只盼着能与他多说几句话,他能多看她几眼。 可是他没有,他没有多看她一眼,反倒是左娇一出现,他就一直在偷偷看左娇。 赵兰嫣恨恨地想着,忍不住用充满敌意地眼神看着左娇。 左娇倒是不知道卫慎清一直在看自个儿,因为除了刚走出来时瞥了一眼卫慎清,她就再也没看过他一眼,因为不想看,因为不在乎。 但左娇对上赵兰嫣的目光,却觉得很奇怪。 她这一世应当与赵兰嫣陌不相识吧?为何赵兰嫣还这般敌视她? 赵兰嫣这个人心无城府,喜怒都写在脸上,此时她看左娇的眼神真是恨不得将左娇生吞活剥了才好,毫不掩饰她对左娇的恨意。 就在这个时候,九皇子纪时艽突然被推着进了这庭院之中,一下子吸引了心思各异的几个人的目光。 纪时艽依旧倦懒而惫散地倚在轮椅上,一双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灿若星辰,即便他不良于行,也不能掩饰他身上那夺目的气质,宛如皓月星辰,只要他一出现,便掩盖了其他人的光芒。 纪时艽被缓缓推到了庭院正中,声音酥沉慵懒:“这院子有什么稀罕玩意儿?怎都聚到这儿来了?” 明明他脸上噙着笑意,可给左娇的感觉却是毛骨悚然,尤其在左娇感觉到她身侧的秋霜已经止不住地身子抖成了筛子之后,那种恐惧便更甚了…… 赵兰嫣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性子在面对纪时艽的时候也收敛了下来,除了给纪时艽行礼之外,大气也不敢出,仿佛成了个哑巴。 只有卫慎清,站在参天古树之下,身姿挺拔,毫无惧色,且与纪时艽深深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是不动声色,只是不知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表哥,我们快回去吧……”赵兰嫣低着头,小声嗫喏着,九殿下太可怖了,他光是坐在那,就让她脊背发凉,就连说这句催促的话,也鼓足了勇气。 卫慎清瞟了左娇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向来以君子行为约束自己,任何事都得合乎情且止于礼,所以即便他想与左娇单独说几句话,但还是忍住与赵兰嫣双双离开了。 纪时艽满意地看着这两人离开,唇角勾着轻蔑的笑意:“表哥与表妹倒真是天生一对呢。左姑娘,你觉得呢?” 左娇原本看到纪时艽就有些害怕,如今听到他点了她的名字,更是心头一颤,连忙垂眸细声说道:“九殿下说的是。” 其实她什么都未听清,但没关系,只要顺着九皇子的话 分卷阅读19 就对了。 纪时艽眯起眸子,瞥了眼左娇半截皙白细嫩的脖颈,见她不甚在意卫慎清与其表妹的事,所以心中甚是开怀。 这一开怀,纪时艽就忍不住口无遮拦了一些:“左姑娘觉得,可有与本殿下天生一对的姑娘?” “……”左娇怔然,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又听得纪时艽漫不经心地说道:“左姑娘莫怪,这话是前两日父皇问我的。他同我说,觉得某位国公府的姑娘与我倒像是天生一对,想为我赐婚。” 听得这话,左娇颇为腿软,硬撑着身侧的秋霜才依旧亭亭玉立着,心里却擂起了万千小鼓。 那位倒霉的国公府姑娘,不会就是她吧……? ☆、私会 纪时艽丢下一句惹人胡思乱想的话就轻飘飘地走了,临走前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多看了左娇一眼,深黑的瞳仁里浮了些意味不明的促狭,让左娇觉得自个儿腿更软了。 等纪时艽那道倦懒又邪异的身影消失在了绿意盎然的庭院外,秋霜才颤颤巍巍地扶着左娇说道:“姑……姑娘,九……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要她死的意思……? 左娇眼眸沉了沉,轻咬着下唇半晌没说话。 秋霜等了许久,最后只听到左娇轻柔温软的嗓音说道:“不逛了,回去吧。” 秋霜也是这么想的,再在这寺院里逛下去,万一又碰到阎王爷似的九殿下可怎么办? 九殿下那么可怕,他看你一眼就像跌到了地狱深渊似的,他朝你一笑就跟刀子落到了脖颈上似的,如果自家娇滴滴的姑娘要嫁给九殿下…… 秋霜缩了缩脖子,一片凉意。 不敢想。 左娇和秋霜主仆二人被自以为很正常还很开心终于和未来媳妇儿好好说了两句话的九皇子吓得不敢再出门,一直在禅房内静坐到了午间用斋饭的时辰。 普福寺的斋饭倒是做得很不错的。 素席上摆着香汤饼、透糖酥、黄粱饭,菇米糊,银杏茶,梅子和葡萄酿成的果酒,还有用石锅煨煮出的果羹,放的是补气养生的山药、茯苓一类。 左娇因忧心着九皇子说的那句话,所以食欲并不好,装模作样吃了几口,双眸微微垂着,敛下心思重重。 上一世,她可没听说皇上为九皇子赐婚了哪家国公府的姑娘。 但这一世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并未与卫慎清定下来,会不会就是这样一个变故,让皇上看上了她嫁给九皇子呢? 左娇细腻白皙的脸苍白了几分,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竹箸,心底愈发急了。 九皇子这人阴晴不定,杀人如麻,极其可怖,上一世又死得那般惨,左娇是万万不愿意往这火坑跳的。 “娇娇,怎才吃了几口?可是身子又有不适?”乔氏注意到左娇心思有些恍惚,温声提醒道。 左娇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娘亲,我们什么时辰回府?” 乔氏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下午老夫人与我还要再祈福一个时辰。娇娇怎的了?你往年不是最喜来这里祈福,说这儿景好,每回都舍不得走么?” 左娇敛下眸子,温顺地回道:“我没事,只是随口问问,这儿景确实很美。” 如果没有卫慎清和九皇子的话…… 吃过斋饭,又只剩下左娇和秋霜两人留在禅房之中。 左娇不知道九皇子和卫慎清现下是否离开,所以不敢出去,索性安安静静地待在禅房里,听到偶尔有念佛的梵音宛如天籁般传来,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可这样的安宁不过持续了两炷香的功夫,禅房的门就被人叩响了。 居然是赵兰嫣的丫鬟来了,说是赵兰嫣有几句话想同左娇说。 左娇与赵兰嫣都是上京城中长大的名门闺秀,以前参加宴会的时候总也见过几回,说过几句话,但似乎关系并没好到能叫过去与她说悄悄话的地步。 左娇正打算开口拒绝,那丫鬟突然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说道:“是与左姑娘说说九皇子赐婚的事儿。” 左娇眉眼微挑,眸底掠过一丝讶然,想到这儿到底是寺庙,赵兰嫣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再则心底的忐忑纠结更甚,便带着秋霜跟那丫鬟走了。 赵兰嫣所在的禅房就在左娇所处的隔壁院儿里,不过那丫鬟却只示意左娇一个人进去,让秋霜留在屋外候着。 秋霜原本还想再争几句,但左娇示意她不必,在外等着便是,她也不会与赵兰嫣多废几句口舌。 那带她们来的丫鬟也并没进去的意思,只替她挑了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左娇瞥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丫头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曾在哪见过,她记得上一世赵兰嫣的贴身丫鬟似乎不长这样,许是赵兰嫣身边的其他丫鬟? 也没再多想,左娇直接踏进了这件屋子,视线一下便昏暗了许多。 冬日里 分卷阅读20 本就不亮堂,这间禅房又未将木牖打开,屋里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股浓郁的檀香味。 左娇一进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卫慎清站在桌子后头,身姿挺拔,芝兰玉树,只是他那俊逸无暇的脸上似乎透着些紧张,直直盯着她看。 左娇的小脸立马冷了下来,转身便走。 卫慎清抬了抬手想去叩她的手腕,但很快便意识到这样不妥,连忙出声制止道:“娇……左姑娘莫急,我只是想同你说一句话。” 左娇脚步未停,已经走到了门边,往日轻柔的嗓音此时冷得像冰屑子:“卫公子,我同你无话说,请以后莫要再用这样的手段诓骗我了。” “我不是……”卫慎清急着辩解,却语无伦次,才说了三个字,左娇袅娜娉婷的身影便已出了禅房,因走得急,她迈的步子比平日更大,卫慎清隐约能看到她斗篷下那条绣着白梅花儿的长裙露出一角,她最喜欢这条裙子,出嫁时还带去了卫国公府。 月白色的,温柔轻软,像她笑着看他的时候,可如今,只余下满室空寂。 卫慎清垂下眸,身侧垂着的手攥成了拳,跌坐在木椅上,眼眶竟微微有些红。 …… 左娇出了禅房,重新闻到外边带着草木绿意的味道,心里的愤怒才平息了些。 卫慎清呵,翩翩公子,温文尔雅,惯是最守规矩的,如今竟学会了这种诓骗她来私会的手段? 若是被旁人知晓,她的名声清白就全毁了。 “姑娘,这么快?”秋霜有些惊乍地看着左娇,这顶多说了两句话吧? “走吧。”左娇脸上的冷意还未褪去,瞥了一眼还守在门口的丫鬟,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 若不是这丫鬟看她的眼神带着些嫉恨,她是真想不起来这丫鬟是谁的,但这么一折腾,她就明白了。 左娇记得上一世她与卫慎清订了亲后,听说卫国公府打死了卫慎清院里一个想要爬床的丫鬟,似乎就是这个了。 想到这,左娇讥讽地勾了勾唇,眸底倏然亮起一道光芒。 卫慎清倒是厉害,这么多人都把他当宝贝盯着,眼红得很。 上一世她也是这样,但这一回,她不会再犯蠢了。 “姑娘,你……”秋霜瞟了左娇一眼,被她脸上的表情怔到,“您似乎……有些不一样。” 姑娘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笑的。 “是啊。”左娇轻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她确实不一样了,因为她重生了。 但她今日经过卫慎清这事儿才豁然开朗。 似乎,不只是她不一样了…… …… 老夫人和乔氏皆心满意足地从普福寺下山,坐在轿上也不忘谈论几句佛偈。 左娇坐在后头轿上跟着颠,心思依旧恍惚。 重生之后她总容易这样,许是时间尚短,还未习惯,且今日受的刺激也大了些。 本以为今儿这些事总算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这刺激根本不算完。 左国公府的一行人刚到山脚下,还未歇脚,左娇就又一回看到了纪时艽。 他正唇角微勾惬意地坐在轮椅上,看得一大群人俱是背脊发凉,就连老夫人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明明是在笑着,笑得很是好看,但就是让人瘆得慌,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下一瞬会不会提把刀把他们全砍了…… 毕竟这种事儿并不是史无前例,且九皇子作为活阎王的光荣杀人史,足够小酒馆的说书人说上几天几夜了。 出乎左娇意外的是,九皇子居然十分尊敬长辈,他竟然跟老夫人还有乔氏问了个好,只是把她俩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就另当别论了。 问完好,纪时艽并未看左娇一眼,只指了指不远处一辆被砍得稀巴烂的马车,神态轻松而倦懒地说道:“我的马车被山贼损坏了,只好借用卫国公府的马车坐坐。” “……”左娇倒真想知道,是哪位山贼胆大包天,敢砍九皇子的马车。 而且这位九皇子被砍了马车,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严默 纪时艽心满意足的坐上了左国公府的马车,还是左娇来时坐的那辆。 锦绣马车之中还浮着些她身上的幽兰香气,馥郁香甜,他阖眼用力吸了一口,深入肺腑,刻在心口,绝对再也忘不了。 纪时艽狭长的眸子逡巡了一圈,一想到他坐的这儿左娇不久前也坐过,便觉得心尖发颤一片满足。 他垂眸发现软垫上还粘着一根左娇的发丝儿,柔韧乌黑,他曾收集过许多,绝不会认错,马车外的光颠颠簸簸照进来,晃得那发丝儿愈发亮,他黝黑松倦的眸子也跟着亮了。 修长的手指伸过去,纪时艽拈起那根发丝儿,盯了半晌,才勾起唇角,浮出笑意,将那发丝儿仔仔细细地握在掌中,亲了一下。 若是左娇知道纪时艽在她马 分卷阅读21 车中的变态举动,她绝对又要吓得心颤腿软了。 但幸好她此刻一无所知,与乔氏同坐在一辆马车中,听乔氏说着话。 “娇娇,你猜我今日在普福寺中遇到了谁?” “不知。”不过左娇能猜到。 “我遇见了卫夫人,还有卫世子。那玉树临风英俊倜傥的模样,就是我们这辈的也觉得俊,你说你眼光怎就那般挑呢?” 乔氏知道,是左娇不愿意嫁入卫国公府,才故意装出体弱的样子,因为左娇平日里脸色并未那么差,只是每回去左国公府,脸色就格外的苍白。 但女儿不愿意,乔氏又疼她,总不能强行让她嫁了,只能多劝几句,希望左娇能早些想明白卫慎清是个如何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左娇移开了眼睛,眸底漾着黯灭的光,抿着唇不再说话。 乔氏看她这样,只能叹一口气,抓起左娇柔若无骨的手问道:“娇娇,你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你不喜欢卫慎清那样的,那喜欢哪样的?娘亲好好帮你相看留意着。” 左娇没想到乔氏会问得这样直白,许是因为她和左峤的亲事都不让乔氏省心,她也有些着急了。 不过左娇经历了上一世卫慎清那般的折磨,现下已经不想再成亲了。一想到嫁人,她就止不住地全身发冷,想起那杯毒酒发作时的痛苦。 身子如刀绞似的痛,心更痛。 左娇不知该如何回答乔氏,正沉默着,马车突然剧烈地颠了起来。 左娇心中一惊,立马扑过去护住乔氏,免得磕碰了头。 再然后,外头就响起了刀剑相接的打杀声,惨叫声。 “保护好夫人和姑娘!”急促的声音由远而近,刀剑的碰撞声也越来越近,仿佛就在马车外,只要一刀一剑,就可以刺进马车,取了车内人的性命。 乔氏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却强自镇定地安慰着左娇:“娇娇别怕。” 左娇经历过好几回这样的事,自然是不怕的。 只是她没想明白,难道还是上一世想要掳她的山贼么?为何从她上山前挪到上山后呢? 重生之后的事,与上一世偏离的越来越多了,也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左娇顾不上想太多,上一世,她就是躲在马车上,却被一个山贼一刀将马车砍开了,崩裂的木板压在她身上,砸青了好几处肌肤。 “娘亲,我们快逃。”左娇拉起乔氏的手腕直接跳下了马车。 外边还在混战之中,出乎左娇意料的事,居然不是山贼偷袭,而是清一色蒙着面的黑衣人。 这事倒是不简单了,左娇瞥了眼最前面的马车,那是纪时艽坐的,此时正安安静静停在那,外头挂着的玉如意流苏穗子还在寒风中轻摇晃,十几个黑衣人和纪时艽带的一小队护卫缠斗着。 左娇来不及多看,只能拽着乔氏的手,挑黑衣人稀疏的那边逃。 她们一下来,自然是有打斗的黑衣人注意到了。 似乎是为首的黑衣人狠声说道:“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是!”有黑衣人立马就避过正在打斗的对手,朝着左娇和乔氏追赶而去。 左娇松开乔氏,将她往黑衣人少的空地那边推了推,转头朝追着她们的黑衣人说道:“我知晓你们是谁派来的。” 说完,左娇使足了全身力气往前跑。 几个黑衣人本是打算分头追左娇和乔氏的,听到左娇这句话,脸色俱是一变。 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这还得了? 立马都提着刀剑追左娇去了。 乔氏躲到了一棵树后边,黑衣人打得很凶,但架不住护卫和家丁多,暂时都打得难分难解,难以顾及乔氏。 乔氏抹着泪看着左娇纤弱娇柔的背影,又看了看老夫人那辆马车还被穷凶极恶的黑衣人围着,只能双手合十为老夫人和左娇默默祈祷着。 左娇跑起来根本不敢回头,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如今虽痊愈了但没跑几步胸口就已经踹不上气来。 后脑勺已经感觉到刀锋裹挟着寒风袭来,很快就要落到她身上,左娇的心也跟着越来越寒。 “乓!”似乎有人拦下了她身后那几个黑衣人,因为急促散乱的脚步声没有再步步紧逼,取而代之的是响亮的兵戎撞击的声音。 左娇逃跑的脚步没停,但她总算能松口气回头看看了。 她看到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正以一己之力与几个黑衣人打斗,武功看起来极好,因为他手中的剑多晃几下,就会有一个黑衣人倒下。 等左娇跑到一棵树后藏好的时候,黑衣人已经被他杀光了。 等他停下来,左娇才看清楚他的脸,似乎是总跟在纪时艽身边的那个护卫,永远与纪时艽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寸步不相离。 他的五官虽不如纪时艽那样惊艳,但也算是上等的好相貌了,只是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眸子更是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脸上亦古井无波,整个人显得缄默内敛,像个没有感情的……木雕似 分卷阅读22 的人。 他杀过了所有黑衣人,左右扫视了一眼,而后目光落到左娇藏身的这棵树上,提着滴血的剑笔直走了过来。 左娇倒是不怯他,但远远望着他的那双眸子,左娇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他。 等他走得近了,左娇看得更清,也彻底想起来了。 上一世,她遭遇山贼袭击,就是他救的她。 也是这么站在她面前,用这么一双不似活人的眼睛看着她。 说他的眼睛不似活人,是因为它除了是睁的,里头再也没有旁的波澜,甚至连眨眼似乎都很难见到。 左娇又想起,上一世他救她的时候,不是这身护卫的打扮,而是穿了一身黑衣,蒙着脸,只这一双眸子是一模一样的。 那时他穿的黑衣与这群黑衣人的打扮不同,明显用的料子好些,而且领口处还绣了如意金丝纹。 这个花纹,左娇曾见过不止一次。 原来,上一世救她的人是纪时艽身边的护卫,且还是如意铺子的人?那纪时艽与如意铺子又有什么关联呢? 如意铺子不是官府设立的,而是一间神秘的民间铺子,有多神秘呢?据说你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钱,想从如意铺子里换取任何物件都可以,包括人的命。 如意铺子很少有不做的生意,但收的银钱也格外多,寻常人是付不起的。 如意铺子不认理,只认钱,但却无人知晓他的东家是谁,也鲜少有人见过里边的伙计,但都知道他们做事的时候,都是穿着一袭黑衣蒙着面,只有领口处绣了如意金丝纹,从不遮掩。 左娇正想着如意铺子、眼前的男子还有纪时艽这三者之间的关联,那男子已经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了片刻,只是不说话,没有表情。 左娇偏过头,往前走,轻声道了句谢,只留下一个背影让他瞧去。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的,竟这样盯着她一个姑娘这样看也未觉得不妥? 严默跟在左娇身后,脚步沉稳有力,脸上仍旧还是没有表情。 围绕这几辆马车的打斗已经停止了,黑衣人全部倒下,或许还跑了几个,至于家丁护卫们也有不少受伤或是没了声息的,歪躺了一地。 纪时艽坐在马车上,单手挑着车帘,似笑非笑地看着一地的尸体,左娇心尖颤了下,因为纪时艽看着这些尸体似乎……很兴奋? 纪时艽眯着眸子,看向左娇身后的严默,略挑了眉:“阿默,看看可有活口?” 左娇小心绕过一地的尸体,与老夫人和乔氏聚到了一块。 老夫人和乔氏都是温室长大的花朵,一生和平顺遂,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已被这满地狼藉吓得面色苍白。 左娇却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说其他,光是做鬼那几日,就早已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人间炼狱。 严默很快将倒地的黑衣人都查看了一番,他万年不变的脸色让左娇觉得他好像不是在翻死人的尸体,而是在拣选一群刚钓上岸的鱼。 等等…… 左娇越打量严默,越觉得他的身形有些熟悉,等到他背着光站在不远处与纪时艽说话的时候,那熟悉感更加强烈。 这……这身形不就是夜里来她房中的那个登徒浪子吗?! 居然是他?! 他为何要那样偏执且疯狂?他们明明不熟吧…… 左娇咬了咬唇,又想到自个儿三年前,曾救过一个重伤濒死的蒙面黑衣人,领口也绣着如意金丝纹,不会就是这人吧? 真是作孽…… 左娇揉了揉眉心,正巧老夫人和乔氏唤她上马车,该走了。 纪时艽的目光望过来,严默也跟着看过来。 左娇无暇看纪时艽,只与严默对视须臾,而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含着警告与愤怒,对这位登徒浪子恩将仇报的不满。 他倒真能够装的,夜里都敢闯她的闺房了,白日还脸不红心不跳装作不认识她似的。 呸。 左娇厌弃地上了马车,头也不回。 严默脸上终于松动,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 不是因为左娇,而是因为纪时艽正盯着他,眸光明灭,高深莫测。 ☆、丫鬟 左娇终于弄明白了那登徒浪子是谁,心口处燎起一团火,愤恨难忍。 三年前她冒了那么大的危险救了他,他报恩的方式竟就是夜里偷偷钻进她屋子里,尽做些登徒子的事? 今日他救她这一回,两人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了,以后她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定要绝了他的坏心思。 只是他武功那么好,寻常的护院根本阻不了他,左娇犯起难来,不知该如何想出个好法子。 左娇将老夫人和乔氏分别送回了院里,等着察看完她们身上伤势才回了棠花小院。 幸好都只受了些轻伤,并无伤筋动骨的大碍,左娇也就放心了。b 分卷阅读23 r   回了屋,左娇坐下来喝了口茶,才发现自个儿脚踝处也火辣辣的疼着。 刚刚那场混战,秋霜也狼狈不堪受了些轻伤,左娇早吩咐她回屋里休养去了,现在屋里只有夏瑾伺候着。 但夏瑾是个眼明心亮的,她见左娇轻皱着眉,连忙凑过来问道:“姑娘,可是哪处磕着碰着了?奴婢这就取药去。” 许是先前跑得有些急,被地上的草叶子割到了脚,左娇只觉得自个儿脚踝处一片火辣辣的疼。 将裙衫褪下一看,果然,脚踝处细腻嫩白的肌肤蹭破了皮,渗着殷红的血珠,在白得晃眼的雪肤衬托之下,触目惊心。 夏瑾惊叫一声,连忙用帕子沾了清水,细细擦拭起来。 擦完后,再用盐藏过的杨梅和核研磨出的碎末敷涂上去,用以止血生肌。 夏瑾的动作轻柔,左娇也并不是个怕痛的,很快便清理干净,用白色布条包扎了起来。 夏瑾心疼地看着左娇的伤口:“姑娘这是如何弄的?秋霜也真是的,竟这般不小心,姑娘雪肌玉肤的,若是留下了疤,可如何是好?” 左娇眸底漾着微光,轻声说道:“无妨,你先下去吧。” 雪团自左娇回来后就一直跟在她脚边,涂药时一直歪着脑袋乖巧懵懂地看着左娇,灵动的大眼睛里似乎还透着些心疼担忧,极有灵性。 左娇望着它这雪白柔软的样子,心也跟着化成了水,柔声喊道:“雪团,过来~” 雪团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嗷呜了一声,轻巧地跳上了左娇的膝盖。 雪团很轻,像一团暖融融的棉絮团子在膝上,可爱小巧,它动的时候,左娇便觉着那棉絮也在心上挠啊挠,喜欢得紧。 “雪团,今日在府中乖不乖?”左娇密而长的眼睫轻轻覆下,垂眼看着雪团,用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它的额心。 雪团歪着头,澈亮水汪的大眼睛盯着左娇,几瞬之后,突然跳下了左娇的膝头。 “雪团?”左娇侧首看过去,却发现雪团扭着小屁股到了床底下,但很快又钻了出来,嘴里叼了个小布条。 “嗷呜!”雪团又蹦跶上了左娇的膝上,头扬了扬,左娇顺势从它嘴里将那布料取出来。 左娇将那布料轻捏在手中,摩挲了片刻,这似乎是丫鬟的衣料,雪团为何叼了这个出来。 雪团似乎看懂了左娇的疑惑,将小爪子搭在那布料上,脸对着门外露出龇牙咧嘴的凶恶表情。 左娇蹙起眉尖,雪团这动作未免太通人性了,它的意思是外头院子里有丫鬟白日趁她去了普福寺,进了她的屋子,被它咬破了衣裳? 左娇的美眸冷了三分,出声唤了夏瑾进来。 “夏瑾,白日可有人进了我的屋子?”左娇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夏瑾她倒是不怀疑,夏瑾是她的贴身丫鬟,若要进她的屋子也不需要趁她离开之后,且夏瑾的坏心思也不是这个时候起来的。 只是看来,她这院里鱼龙混杂,着实不干净。 夏瑾愣了一瞬,很快就否认道:“姑娘多虑了,那些小蹄子虽喜欢躲懒,但都还是守规矩的,哪敢乱进您屋子?” 听夏瑾说完,左娇还未答话,雪团已经低声吠了起来,似乎极不开心。 左娇柔软的手拍了拍雪团的背,它才安静下来。 左娇并未说旁的,只让夏瑾扶着她出去走走。 “姑娘,您这脚受了伤,还是在屋里歇着吧。”夏瑾出声劝阻道。 左娇的语气冷了冷:“我只是蹭破了些皮,不是腿断了。” “……”夏瑾知道左娇不高兴了,不敢再说,连忙扶着她起身。 因为左娇喜静,所以棠花小院里的丫鬟并不多,只有秋霜夏瑾两个一等丫鬟,惜春拂冬两个二等丫鬟,还有玲儿珍儿两个三等丫鬟。 暮冬的小院里总显得寂寥,只有寒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杈子,呼啸而过。 左娇披着厚厚的暖绒斗篷,依然觉得风过时脖子一片冰冷,不禁缩了缩。 但珍儿仍旧在院里洒扫,这是她每日该做的事,清晨、晌午和黄昏洒扫三回院子,所以即便暮冬的院里并无落叶飞花,她也孜孜不倦地洒扫着,一双小手冻得通红,自顾自呵着气。 夏瑾也被吹得满脸冰凉,又出声劝了一句:“姑娘,外头风大又冷,还是回屋歇着吧。” 左娇并未再驳了她,只指了指珍儿说道:“让她送些银丝炭进屋。” …… 珍儿抱着一筐银丝炭进了左娇的闺房,踮着脚小心翼翼的,生怕踩脏了地上名贵的栽绒金地蓝色团蝠纹毯。 三等丫鬟在院里都是做些粗活,轻易不能进姑娘的屋子,更难近身伺候主子,所以即便是进来送银丝炭这样的活儿,珍儿都十分珍惜。 左娇瞥过珍儿长了冻疮有些红肿的手,柔声说道:“暖和么,你也烤烤手吧。” 珍儿有些受宠若惊的看了看左娇,又低头看了看烧得正旺的炭盆,嗫喏着说不 分卷阅读24 出话来。 左娇轻笑一声,宛如海棠初绽,娇艳明丽,炭火映着她的眉心,仿佛娇花在眉宇间寸寸绽放,看得珍儿有些呆了。 “珍儿,我且问你,今日院里可有丫鬟进了我的屋子。”左娇直接问道。 “……”珍儿立马垂下头,不再说话,圆圆的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和害怕惶恐。 左娇瞧她这害怕的模样,眸中多了三分冷色:“珍儿,你莫怕,只管告诉我,这院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珍儿抬起头,眼眶有些红,委屈又酸涩地说道:“是玲儿……” 左娇抬眸,眸光冷如冰:“让所有丫鬟都到院里去,咱们这院里,也该立立规矩了。等等,秋霜就不必来了,让她好好歇息。” 等到其他五个丫鬟都来齐了,左娇才抱着雪团走到游廊下,看着站在院中被寒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的五个丫鬟,往日里平易温婉的笑容尽数收了起来。 “玲儿,你今日是不是进了我的屋子?” 玲儿睨了珍儿一眼后,马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衣袖挽起,两只手腕竟都扎着布条,隐隐能见血迹。 玲儿惨叫道:“姑娘冤枉呀!奴婢只是想进您的屋子瞧瞧雪团是否冷了饿了,没料到它凶性大发,竟将奴婢咬成这样。奴婢想着姑娘心疼雪团,所以等姑娘回来,不敢说这些怕惹得姑娘伤心难过,没料到却被姑娘误会成这样……还请姑娘明鉴啊!” 其他丫鬟站着的脸色也不太好了,尤其是珍儿,咬着下唇忿忿不平地看着玲儿。 雪团趴在左娇怀里,朝玲儿眦着牙,凶相毕露。 玲儿看了它一眼,仿佛想起之前的痛苦,浑身颤抖起来,害怕得很。 左娇勾唇,讥讽的说道:“是谁指使你进我屋的,有何目的?” 玲儿还是咬牙说道:“姑娘,奴婢真的只是进去瞧瞧雪团如何了……” “雪团自有吃的,屋里也冷不着它,若你不做旁的事,雪团乖巧可爱,定不会咬你的。”左娇冷声睨着。 玲儿语塞,脸涨得通红,却依旧不说话。 左娇抚着雪团柔顺的毛说道:“看来今日你是不会说了,我这地儿小,也容不得你这尊大佛,明日就将你发卖出去了罢。” 玲儿噤若寒蝉,想再磕头求饶,但抬头望见雪团张牙舞爪的模样,又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左娇扫视了这些丫鬟一圈,声音轻柔却威严十足:“你们且看好了,若不遵府中的规矩,那就只能发卖去庄子上了。庄子上没有这么多的规矩,最适合玲儿这样的。” 玲儿身子又轻颤了下,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左娇搂着雪团回了屋,夏瑾跟了进来,似乎想为玲儿求情。 左娇侧对着她,精致小巧的耳垂上那对明珠翠珰轻轻晃着:“夏瑾,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今日包庇玲儿的事,我且饶你一回。但你今晚得盯着玲儿,切莫再出什么岔子,若她晚上想出去寻人,便由她去,你也跟着,瞧瞧她背后到底何人指使。” “你不会和她是一伙的吧?”左娇明眸流转打量着。 夏瑾忙不迭地摇头:“奴婢对姑娘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那便好。”左娇弯了弯唇角,轻轻拍着雪团。 雪团这么小,倒已经会看门了,真好。 若能趁机将夏瑾也赶出去,那更好。 ☆、酒楼 东福酒楼位于城西,虽然名字俗,却是上京城最好的酒楼,来这的大多是王公贵族们,所以装潢也格外富丽堂皇,二楼全是一间间隔开的雅间,飞檐画角,推开窗牖,便能瞧见城外近郊烟波缥缈的翠湖,视野开阔,山水相依,景色极美。 纪时艽坐在一片雕檐映日,画栋飞云之下,倚着碧色的阑干,望着远处碧波粼粼的湖面镀着一层夕阳的金黄,随湖面的风轻轻漾着,高悬在户牖之上的翠色纱帘也轻轻晃着,轻曼之中多添了一笔暮冬的寂寥。 他狭长的眸子微眯着,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紫檀小几的桌案,暮色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棂为他俊美无暇的侧颜镀上了一层金色。 严默微颔着首阔步走进来,双手呈上一张檀色纸笺。 纪时艽两指夹过来,随意一瞟,便扔到屋中烧得正旺的炭盆里,纸笺渐渐蜷缩成了灰烬。 “果然是赵兰嫣。”纪时艽冷哼一声,微微挑起的眼尾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竟敢雇些下三滥的山贼对他的娇娇动手?! 严默面无表情地站着,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剑,似乎只等纪时艽一声令下,他就会马不停蹄地去取了那位赵兰嫣的性命。 随喜看这两人神色有些不对,作为唯一的正常人,他连忙拽着纪时艽轮椅的推手说道:“九殿下,那位毕竟是承伯侯家二房的嫡女,我们这般直接的取她性命,只怕会招来不少麻烦,还是从长计议吧?” 纪时艽瞥了随意一眼,唇角勾起的冷 分卷阅读25 意更盛,虽是笑着,却让人愈发心惊胆战,就连暮色余晖也冷了不少。 “谁说我要取她性命?” 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喜不明白向来杀伐果断有仇报仇的纪时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到他不会鲁莽行事,心底就安定了不少。 这里到底比不了北寒之地,那里只比谁的拳头大。 这里是上京城,天子脚下,王公权贵的关系网盘根错节,本来皇上就不喜纪时艽,如今看他腿瘸了实在可怜,才允他在上京城中休养。 若纪时艽再做些错事,被人寻到了把柄,只怕又要被赶出上京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了。 纪时艽漫不经心地往后靠了靠,悠悠目光落到远处的翠湖上,又问道:“下山时遇到的那群黑衣人可查清楚了底细?” 严默是个哑巴,能回答的自然只有随喜:“回九殿下,那群人全死了,留下活口的也吞毒自尽了。” 纪时艽扬唇讥笑,不甚在意道:“猜到了。想我死的人那么多,不知这次又是哪位兄长派来,只怕这次又要让兄长失望了。” 随喜低下头,听得纪时艽这句自嘲的话,他作为奴才的心里也很不舒坦。 他从小就跟在纪时艽身边,经历了风风雨雨,知道他的主子有多厉害,有多遭人妒忌,也受过多少的苦,可他没什么本事,跟在主子身边也没学到多少,只能努力对主子更好一些。 满室归于寂静,严默早就藏到了屋里摆着的青玉梅花屏风后头,隐匿在阴影处,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没有他这个人存在。 随喜默默守在纪时艽身后,跟他一块看着翠湖缥缈的烟波,主仆俩心中各有所思。 又过了半晌,纪时艽才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左峤急匆匆赶来,将骑着的大马系在酒楼门前的山茶树上,而后上了二楼,在酒楼之畔柳杉树上小鸟仰着脖子清脆的叽叽喳喳声中,满脸堆笑地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九殿下,久等了~”左峤虽然惯是个混不吝的,不怕天不怕地,但在见到这位以一言不合就杀人而闻名天下的九皇子时,内心还是有些发怵。 纪时艽勾唇,笑意盎然:“左世子不必如此客气,上回便说了,本殿下与你一见如故,凡事不必拘着。” 左峤上回已经听纪时艽这么说过了,但今日听他这么说,依旧有些受宠若惊,为什么九皇子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明明很平易近人嘛…… 左峤傻笑了几下,但很快又觉得有些失礼,收起笑容,依旧有些拘谨地说道:“九殿下,左某此番来,是有事想与九殿下相商。” “卫世子且说便是。” 左峤心里又舒坦了不少,纪时艽与他相处,倒真像其他好友一般,并无什么端着的态度,也很是亲和,这模样完全不似传说中的那般嗜血成性,他想说的话也毫无阻碍地蹦了出来。 “九殿下,我欠您的那些银钱,可否推迟一月再还?”不过说出来以后,左峤还是心里有些忐忑,毕竟纪时艽在世人心中营造的形象有些过于可怖,左峤总难免想起来眼前这位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纪时艽眼睛也未眨一下,抿了口茶便说道:“自然是可以,不过左世子可是有什么难事?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左峤摆手说道,“不过是今日在街市上逛,看到了吾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一套首饰,差点就叫旁人买走了,我一着急,就抢先买下了,只是囊中羞涩,怕是欠九殿下的那些银钱要……” 纪时艽轻笑一声,轻松随意地说道:“无妨,我不缺那些银钱,推迟一月再还便是。卫世子与令妹兄妹情深,真真是让人羡慕感动。” 左峤没想到纪时艽这么好说话,心底对纪时艽的好感又上升了不少,决定以后再听到旁人说纪时艽的坏话,他一定要站出来,告诉他们,九皇子是个好人! 为了表示感谢,左峤忍不住弯腰鞠躬多说了几句:“九殿下,我还要多谢您愿意将雪团卖与我呢,吾妹见到那小犬,甚是欢喜。” 纪时艽薄唇微勾了勾,感兴趣地问道:“左姑娘给它取了名叫雪团?” “嗯。她还将雪团的小榻安在了闺房内,与它同吃同睡,喜欢得紧呢。”左峤想到自家妹妹,笑容就愈发真心实意,直合不拢嘴。 还是要多亏了九皇子。 他在国子监的时候就收到了父亲的书信,让他留意同窗好友的府中是否有合适的犬。 凡事关于左娇的事,左峤就格外上心,但他直到大休回来那日,也未碰见合适的犬,却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因绕了路,竟不小心遇见了有人追杀九皇子。 左峤也没帮上什么忙,但瞧见九皇子有只神勇无比的雪白大犬,竟能以一敌十,咬死了好些黑衣人,凶猛又忠心,且十分好看,这不是正好适合父亲的所有要求么? 左峤厚着脸皮壮着胆子问纪时艽,这大犬是从何处寻来的。 纪时艽答是北寒之地,左峤死了心,又听纪时艽说府中还有只 分卷阅读26 小崽,愿意卖与他。 左峤受宠若惊,颇有些做梦的感觉。 他与九皇子素昧平生,来问一句大犬的事都是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生怕九皇子一个不乐意直接砍了他的脑袋,却没料到九皇子如此好说话。 纪时艽告诉左峤,他很欣赏他,欣赏他这无拘无束的性子,自由自在不为庸碌功名所累,又说对于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很是感动羡慕,愿意成人之美。 从未受过如此赞誉的左峤简直要飘起来了,很想冲上前去抱着纪时艽大呼一声知己,但纪时艽隐而不露的气质却让他望而却步,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这小犬名贵,纪时艽自然不能白送他,左峤不疑有他,更能理解,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他立下了欠条,银钱慢慢偿还。 夜阑已深,月色渐明。 对一切都毫无所知的左娇正在房中轻轻挠着雪团的下巴,雪团舒服得眯着眼,一身雪白的毛在月光沐浴下越发白得发亮,灵动澄澈的眸子写满了舒服惬意。 左娇柔声叮嘱道:“雪团,晚上我睡了,你可要好好看着户牖,切莫让坏人进来。” “汪呜!”雪团仰着脖子轻哼一声,也不知听明白没有。 左娇美眸中掠过一丝恼意,想到那登徒子,就惶恐慌乱得很。 “若是有坏人进来,你就狠狠咬他,明白吗?” 给他一个天大的教训,叫他不敢再来! “汪呜!”雪团哼哼唧唧地将脑袋往左娇的手心里移了移,毛茸茸的身子拱得兴起。 左娇把手收回来,正色问道:“雪团,要是有坏人进我的屋子,你要如何做?” 享受骤停,雪团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立马望着户牖龇牙咧嘴的摆出凶恶的模样,尾巴高高竖着,拉起了十二分的防备。 左娇这才满意地揉了揉它的脑袋,放松了身子洗漱一番,躺到了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上,安心地闭上了眸子。 有雪团在,终于可以安心了,真好。 ☆、偷亲 月色温柔,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幔落在身上,仿佛盖上了一层轻曼的衾被,梦也带上了一丝香甜。 左娇的呼吸愈渐平稳,因睡得安心,唇角也绽了些笑,梨涡浅浅,盛着温柔的月色,睡颜显得更加娇美。 雪团窝成一团趴在床底下,也睡得十分惬意香甜,甚至发出了轻微呼噜的鼾声,给满室静谧的夜里添了些可爱的味道。 一道黑影轻车熟路的推开窗牖,轻巧地跳了进来。 在他推开窗牖的时候,雪团就已经醒了,竖起尾巴弓着小身子警醒地盯着那道黑影。 等他落了地,雪团突然有些犹疑了,身子慢慢恢复平时的状态,扭着小屁股走过去,在那人脚边轻轻嗅了起来。 嗅了第一口,尾巴就撒了欢似的摇起来,荡得成了虚影,又快又高,极为欢喜。 雪团甚至还想大声汪呜以示欢迎,但晚上的宁静还有架子床上左娇清甜的呼吸声让它噤了声,它很乖,不能打扰主人清梦。 所以雪团只拱了拱小脑袋,在那道黑影的墨色绑腿上亲昵的蹭了蹭。 黑影弯腰揉了雪团几下,就直起身子往左娇的床边走去,身姿俊挺,修长如玉,而雪团因为被摸了几下而更高兴了,撒了欢似的围着那道黑影转着圈儿,摇晃的小尾巴自这黑影进屋起就没停过。 黑影驻足在左娇的架子床边,隔着朦胧的葱绿双绣花卉草虫帐幔,定定地看着左娇。 今夜的月光格外亮,月华流转,映得他容颜无双,而眸中自有今夜星河的璀璨。 若左娇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即便纱幔缥缈朦胧,应当也能瞧出来,来人正是纪时艽。 除了他,上京城再没人有这般完美的五官轮廓,便是女子见了也要妒忌,为何上天总不公平,能将人雕琢得如此惊艳好看。 不过左娇此时睡得很熟,似乎还在做着美梦,呼吸香甜,梨涡浅浅。 纪时艽盯了半晌,忍不住伸手挑起帐幔,将她看得更仔细些。 月色正浓笼着床上正沉睡的美人儿,肌骨莹润,玉肤耀目,黛眉连娟远岫,唇色朱樱一点,帐中她清甜馥郁的香味铺面而来,伴着唇角那两道浅浅的梨涡,仿佛整个夜晚都娇柔得不可思议起来。 月色不醉人,只有她醉人。 纪时艽的眸色深深,暗了又暗,盯着她的睡颜,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意。 温柔又带着些偏执。 实在忍不住,他俯下身子,在她唇边梨涡处浅浅啄了一口。 娇娇,这一世,绝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谁若再惹你掉一滴眼泪,我定灭他九族。 啄完一口还不够,似乎太香了些,也太软了些,纪时艽忍不住又啄了一口。 啄了好几口,左娇突然嘤咛了一声,不知梦见了什么,黛眉之间浮 分卷阅读27 现出一丝嗔意,却娇得很。 纪时艽原是以为自己把她弄醒了,但见她依旧睡得沉沉,只是愈发娇柔,他唇角的笑意也更盛了,他所有宠溺温柔的情绪都只给了她一人。 十分不舍地最后啄了一口,纪时艽恋恋不舍地放下帐幔,又揉了几下雪团,才离去。 只留下满室月光,映着还依依不舍盯着窗牖期盼他下次再来的雪团,也映着帐幔之中睡得香甜清梦无限的左娇。 . 暮冬左娇最喜窝在屋里烧着炭盆暖炉,捧一卷书吃一盏茶再小憩半日,若是倦了,就慵慵懒懒倚在美人靠上,吃些点心果子,与秋霜打趣逗逗嘴儿。 如此一来,日子总过得格外快。 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四,离年关又近了许多。 早上醒来的时候,便发现昨儿夜里降了瑞雪。 大雪掩映之下,棠花小院里皆是一片茫茫的白。雪落门庭,就连院里那面浮雕影壁也显得格外生动了些。 左娇正坐在炭盆边捧着手炉,望着窗外的雪景,脸颊微微有些红,也不知是炭火映出来的,还是自个儿羞的。 最近这些日子她总做些羞人的梦,竟梦到有人亲她。 每回从梦里醒来,唇畔处柔软的感觉还未消散,旖旎又真实,只是那人是谁,她却看不清,只能嗅到那人身上极浅极浅的乌沉香。 饶是梦醒,仍觉得乌沉香的浅浅香味还在鼻尖,似是梦,又似是真。 左娇将柔荑按在胸口,压抑住砰砰而动的那股悸动,心中多啐了自己几口。 不过是个梦而已,怎醒来后还回不过神了?连脸都未看清,尚不知道梦里是谁,怎就怦然心动了? 左娇为自己的春.梦感到羞恼,但心口那抹悸动却是骗不了人的,可她上一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啊…… 难道她重生一回,并不是万事皆空,反倒还越来越不知羞了? 左娇越是这般想着,腮边新荔般的浅粉越深,直到秋霜走进来,说道:“姑娘,小公爷从国子监回来了,说是在府中休到开春再去念书呢。” 左娇浅笑,唇边绽出梨涡,光是能休这么久,她就能想到兄长会高兴成什么样了。 脸上的酡红还未散去,如今左娇这么一笑,当真是靥笑春桃,人比花娇,看得秋霜都有些呆了。 愣了半晌,秋霜才回神说道:“姑娘今日想穿什么衣裳?老夫人和夫人都等着您过去说话呐。” 每回左峤从国子监回来,总要聚在一起用膳说话的,左娇倒也不奇怪,随意选了件浅胭脂色钩花金色滚边斗篷里头配着雪白素锦绣兰花长裙,便往老夫人的正厅去了。 许久未见左峤,他还是那样,说话中气十足,眼眸明亮,除了提起念书的时候人蔫了点儿之外,其他时候都像只皮猴。 左娇是搂着雪团去的,雪团吃得多,小身子重了不少,再过些日子估计就抱不动了,所以左娇格外珍惜现在能将它搂在怀里的日子。 且冬日寒风刺骨,雪团暖绒绒的一团,竟比手炉抱起来还暖和贴手,又可爱喜人。 左峤见了雪团也忍不住逗一下,雪团虽然不会凶他,却对他兴致缺缺。 左峤本来想同左娇聊聊雪团的来历,但想到九皇子凶名在外,怕吓到了妹妹,又怕父亲母亲说他混不吝,连九皇子也敢招惹,最后还是敷衍了一句说是路过乡间某猎户家碰到的,那猎户也是在山里捡的。 饭毕,与老夫人和父亲母亲说了会子话,兄妹俩就一块离了席。 左峤当然要送妹妹回小院,怕她在路上脚滑摔倒无人扶着,毕竟雪积得深,若不扫都没过脚踝了。 “娇娇,这些日子待在府中可闷?哥哥明日带你去翠湖赏赏湖山雪景如何?”左峤笑着问道,看向左娇的眼里满是宠溺。 “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去不去?”左娇打趣似的问道。 不知为何,和兄长在一起,左娇总觉得很是随意愉悦,整个人都自在轻松了不少。 “自然是去的。”左峤不假思索地回答完才反应过来,连忙脸色一正,有板有眼地说道:“娇娇不许说胡话,哪里是狐朋狗友,我们都是正经朋友。” “好好好。”左娇笑得颇有些促狭之意,“那自然是好的,但是若要赏雪,自然要作诗,哥哥可做好了准备?” 左峤一怔,完了,好友邀约之时,他只顾着考虑妹妹是否欢喜,忘了考虑自己去那会不会丢人了…… 兄妹俩正笑闹着,突然冒出了左盈甜腻腻的声音:“大哥哥,你回来了!好久不见呀!” 左峤回过神,瞥了一眼笑靥如花看似乖巧但他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二妹妹,冷淡回应了一声:“哦。” “……”左盈并不气馁,背着手往前蹦了一步,天真可爱,憨态尽显,“大哥哥,刚刚你说要带姐姐去翠湖玩?我在府中也闷得慌,能不能带我一块去呀?” “不能。”左峤直接拒绝道,不留一份情面。 “……”左盈睁大了眼睛看左 分卷阅读28 峤,眼睛里蓄起泪光带着哭腔说道:“大哥哥,我也是你妹妹呀。” “又不是我亲妹妹。”左峤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绕过左盈,继续带着左娇离开了。 很久以前,左峤还小的时候,还觉得左盈有几分可爱,又想着虽然柳小娘很让人生厌,但妹妹总是无辜的,送些什么小玩意儿也会给左盈一份。 只是后来,他发现左盈总是嫉妒左娇的吃穿用度比她好,又总喜欢栽赃嫁祸左娇之后,他就完全不觉得左盈可爱了,甚至十分讨厌。 左盈也想去赏雪的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是想着攀附权贵寻个好人家?做梦! 左盈在左峤那儿吃了冷脸,气冲冲地回了柳小娘的院里。 想到左娇有自个儿独立的小院,她却要和姨娘弟弟挤在这破院子里,再看到左昌又书呆子似的捧着卷书头也不抬,还跟她出去那时的姿势一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左盈直接过去抽走左昌手里的书:“明日可有人邀你翠湖赏雪?左峤只肯带左娇去,你也带我去吧。” ☆、踏雪 翠幄清油车里香炉袅袅,厚厚的木板子隔绝了冬日的凛冽寒意。 左娇紧紧捧着暖融融的小手炉,目光微垂,不愿意与对面坐着的左盈对视。 左盈终究还是如愿以偿跟他们一块去翠湖赏雪了。 左昌是个书呆子,在国子监也不与同窗们往来,只一心读他的圣贤书,所以并没有人邀他去赏雪,他更不可能带左盈去。 但柳小娘到底是个有手段的,正好昨日左国公歇在她房里,也不知吹了什么枕边风,总之今日左国公是下了命令,一定让左峤带着左盈一块去,不然他和左娇兄妹二人也没必要去了。 没办法,左峤只好带着这位惹人厌的二妹妹,极不情愿地出了门。 左盈却不一样,成功扳回一城,她脸上的得意之色就没消停过。 今日她知晓许多王公贵族的子弟都会去那赏雪,所以早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不知身上涂了什么香,总之坐在马车上,熏得左娇有点难受,那香味太浓烈了些。 终于到了湖边,左娇连忙下了车,深深吸了几口外头的空气,伴着新鲜的雪色,才总算缓了过来。 落雪的翠湖与以往缥缈烟波的景色不同,此时长天与湖畔皆为一色,满目茫茫的白,磅礴大气,又纯洁自然。 不远处是瑶林琼树,粉妆玉砌,更远处的翠峰似玉,高耸入云,连绵苍茫,壮丽如画,光是看着,便觉心胸开阔了起来。 左娇正望得有些入迷,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宋初妍,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娇娇,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许久了。” 左娇莞尔一笑:“出门前耽误了些功夫。” 宋初妍往左娇身后一瞟,心知肚明:“是某只跟屁虫又闹着要跟来,才耽误的吧?” 左娇还未答,左盈就气不过地冲上来辩驳道:“说谁跟屁虫呢?我也是左国公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来赏雪?除了投胎的本事比不上别人,我有哪点差了?再说,有些嫡女看起来光鲜亮丽,地位尊贵,其实夜里还在闺中私会男子呢~” 左盈有意无意地瞥了左娇一眼,闲庭信步地离开了。 左盈和左娇宋初妍不对付,但她也有自个儿心意相投的好友。 宋初妍一头雾水地看着左娇:“左盈是不是疯了?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左娇眸底微澜地盯着左盈的背影,淡声说道:“她向来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咱们见识得还少么?” “对。”宋初妍很喜欢这个形容左盈的词,哈哈一笑,牵着左娇往栖风亭走。 左娇敛下眸子,望着珍珠绣鞋尖尖上还未泅开的一小团雪,心底早已十分震惊。 上回玲儿趁她出去进她屋里的事儿,最后不了了之,玲儿也被发卖去庄子上了,她让夏瑾在玲儿出府前的最后几日里跟着玲儿,最后发现玲儿去左盈那讨了一大笔钱。 左娇的院里安插了两个柳小娘的人,玲儿和惜春,她上一世也是很久之后吃过亏才知晓的,重生以后她一直想将这两人赶出去,却也寻不到机会。 终于将玲儿赶走,她很高兴,只是没想通玲儿为何要进她屋里,现下听了左盈的话,她就明白了。 只怕是玲儿半夜曾见到过有黑影进她的屋子,告诉左盈后,左盈以为她夜里与男子私会,所以才让玲儿进她屋里寻些证据。 只是这左盈实在蠢,什么证据都未寻到就憋不住了,这一番指桑骂槐就直接将她手里的底牌暴露了。 左娇想到这,勾勾唇,梨涡浅浅透着一丝讥讽。 左盈和上一世还是一样蠢笨,连称之为对手都不配,实在入不了眼。 “娇娇,我们一块去坐吧~”宋初妍指了指已经近在眼前的栖风亭。 这是座长亭,分成东西两边,男女分坐。中间用紫檀嵌 分卷阅读29 珐琅图屏隔了开来,用的是大纪朝很有名气的踏雪寻梅图,倒是十分应景儿。 栖风亭中已来了不少才子佳人,正腊雪煎茶,吟诗咏曲。 虽隔着道屏风,但能听见对面的声音,也能影影绰绰看见对面的影儿,看不真切,反倒更有意思。 左娇和宋初妍选了无人的座位坐下,也有和她们相熟的小姐妹过来说话谈天,很快便热闹了起来。 而左峤却和他的一众好友们安安分分坐不下来,煮雪煎茶这等文人雅士做的事儿,他做不来,光是听身旁有人念诗,他就觉得头晕。 幸好和左峤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还有当朝丞相的嫡次子、户部尚书的小儿子等几人,一同吆喝着,便在栖风亭外立了个箭靶,拉弓射箭去了。 左峤不喜读书,对骑马射箭之类的倒是感兴趣,只可惜大纪朝重文轻武,就连纪时艽那般神勇无双的将帅之才在朝中也无人看重,更别提他这种小打小闹了。 所以左国公和乔氏都不许他弃文学武,他身边的那些好友也是如此,都只能过过手瘾了。 他们几人在栖风亭外立了靶子,就开始笑闹着比拼射箭了。 左峤在他这帮好友里头,是准头最高的一位,每回都能赢他们不少酒钱。 今日左峤也抱着如此的想法,唇角勾着抹浑笑,将弓弦拉成了满月之态。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左峤微扬起脸,得意地等着好友们欢呼惊叹的鼓掌声,可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 再一看,这群狗东西竟都没关注他射箭,目光都望着同一个方向。 有什么好看的?左峤凑过去,顺着他们的目光一块望去。 然后…… 左娇正轻抿着茶,这回的赏雪宴是丞相府办的,所以就连喝的茶也是最贵重的茶,今日喝的是信阳毛尖,茶已过两盏,鼻尖那股清香的兰花味仍在,悠久淡香。 秋霜脸色十分不好地走过来,压在左娇的耳边说道:“姑娘,不好了,小公爷要用一位姑娘当靶子,那边正闹得欢呢。” “什么?”左娇脸色一变,茶也不想品了,连忙起身往那边走。 左峤向来是混不吝的性子,但也不该混账到拿人命开玩笑,若让父亲母亲知道了,定要打得他几日下不了床。 左娇已经努力迈着最大的步子,但还是去晚了一步。 她刚走过最后一棵梅花树,还未踏进射箭的那块空地,就见左峤搭在利箭上的手一松,离弦之箭疾驰而出,直直往前,直到擦过了一位姑娘的鬓边,将她鬓边别着的那朵梅花钉到了地上。 左峤周围那群狐朋狗友已经欢呼雀跃着鼓起掌来,直夸左峤好箭法。 左峤也得意地微挑着眉,不羁地看着那位姑娘,似乎在等她说什么。 那位姑娘身上着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干净简陋,但她的肌肤却雪白一片,是荆钗布裙遮掩不了的丽色。 受了这般的惊吓,她依旧面不改色,直视着前方,眸中并无其他的情绪,虽衣衫有些薄,寒风凛冽呼啸吹散了她鬓边的碎发,她却恍然不知似的,站得笔直,紧抿着唇,像是无论怎样的风霜都压不倒那一身傲骨。 左娇心抽了抽,这位姑娘她上一世没见过,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倒是秋霜提醒了她:“姑娘,您看,这女子是不是卖花钗子的?” 左娇视线微微移了半寸,看到那姑娘脚边有个竹篮子,里头放着许多木钗子,钗头缀着娇而不厌的梅花,还压着些雪,这花钗子比不得名贵的首饰,只是刚摘下的梅花伴着冷韵幽香,倒是有些野趣,许多贵女们也欢喜买来玩玩。 左峤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了那姑娘身边的篮子里,颇有些混不吝地说道:“有胆量,银钱归你了。” “……”左娇见那姑娘弯腰拿了银子,却没拿她的竹篮子,也没多说旁的话,转身径直走了。 背影在这漫天风雪之下显得单薄而柔弱,却坚韧顽强,布裙的裙摆泅着雪水,仿佛踏雪而去,自有上京城那些千娇百媚的贵女们不一样的味道。 总之左峤身后那一帮子好友是看得眼睛有些直了,左峤却似乎还未开窍,对那女子并无兴趣,只低头看着这篮花钗子,眼睛一亮。 左娇在林子里等了一会儿,果然,左峤很快就提着这竹篮子来找她了:“娇娇你看,哥哥给你弄了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 “哥哥,我都知道了。”左娇没有接他提着的篮子,“你怎能用箭去射一个姑娘?” “娇娇,哥哥箭术好,你怕什么?”左峤虽这样说,但被妹妹这么一训,莫名有些心慌。 “箭术好也不行,若传出去,左国公府就落了个欺负百姓的恶名声了。” “不会吧……”左峤瞥了远处那帮好友一眼,“我和嗣才他们都是好友,他们定不会出去乱说的。娇娇,你知道哥哥容易头脑发热,他们一起哄,我就……” 左峤声音越来越小,这世上最伤心的事不是被爹娘打,而是被妹妹训… 分卷阅读30 … “哥哥,你若以后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左娇发狠话道。 左峤猛地抬起头,与先前射箭时玩世不恭的小公爷判若两人,此时眸里只有可怜和委屈。 他错了,比被妹妹训更伤心的事,是妹妹说再也不理他…… ☆、飞花 左娇回到宋初妍身边时,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 宋初妍正磨着后槽牙绞着帕子,恨恨地看向某处。 左娇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看到了正站着的左盈,一身红彤彤的石榴团福绫子衣衫,配上头顶攒着的那只镶珠宝蝴蝶金簪,显得有些俗气。 但她作的诗却是不俗的,樱唇微启,吟诗咏曲,很是应景,还赢得了对面不少公子的赞誉。 此时正在玩的是飞花令,对面谁的名字中若是包含了刚刚左盈吟的词中最后一个字,便要起身接着行令。 而左盈的最后一个字,是清,卫慎清的清。 宋初妍气得狠狠咬了一口桂花糕:“你看她那矫揉造作的样子!真想撤了屏风让对面那些人瞧瞧。” 左娇抿嘴,打趣道:“你是讨厌她,还是讨厌她念的那句词啊?” 宋初妍脸颊微红,正打算说什么,对面已经有人接令了,“清”这个字是起名的常见字,对面不独独卫慎清一人的名字里含了这个字,有旁的想表现一番的公子已经行云流水地接下了这令,又转回了左娇这边。 这回的最后一个字,是嫣。 宋初妍的脸色好了一些,但又憋着股气,有些烦闷地盯着对面影影绰绰的身影:“娇娇,你知道我惯不会这些了,这不是欺负人么……” 左娇淡淡然捏起一小块清香甜酥的荷花酥放入口中,语气仍带着些促狭:“接这飞花令作甚?倒不如吃点心赏雪轻松愉快呢?” 其实今日这飞花令实在好接,只要诗词里的最后含了对面某人名字中的某一个字即可,就算不特意去想,误打误撞也容易碰上。 在这湖山雪景之中,行这样的令,不过为了显露一番各自的才气,再夹杂了些似有若无的撩拨罢了。 宋初妍绞着帕子,味同嚼蜡地吃了块桂花糕,就听见赵兰嫣抢着接了令,最后一个字依然是清。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今日飞花令传得最多的字,就是清字了。 屏风那边的男子们都看向卫慎清,或艳羡,或调侃,总之无论在哪,只要卫慎清在,他总是目光的焦点,即便是矜持的世家小姐们也忍不住被他吸引了目光。 不过卫慎清今日并未接令,他只独坐在那儿酌酒,即便场上已传了无数回清字,他也未接一回,一身锦袍坐在紫檀小几后,身姿挺拔,身后的风雪衬得他愈发傲骨峥嵘。 赵兰嫣传过去的令,卫慎清依旧未接,置若罔闻地望着亭外的雪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赵兰嫣期待渐渐转为沮丧的表情之中,有人接了令传回来,这回倒是巧,传了个“妍”字。 宋初妍眼睛发亮,连忙拽着左娇的衣袖说道:“娇娇,快帮我想想!” 左娇轻笑着点头:“你想传什么字?” 宋初妍偷偷瞟了眼屏风处隐约可见的峻拔身影,微红着脸说道:“要不就……清吧。” 左娇未再打趣她,很快就帮宋初妍想好了诗句,让宋初妍起身传了过去。 只是宋初妍传飞花令的时候,左娇看到她脸上略带羞怯又欣喜的笑容,内心有些恍惚。 宋初妍的性子她最了解,自小在将军府养得直爽英气,最不矫揉做作的,可没想到等到宋初妍有了心悦的人,也成了这般小女儿姿态。 左娇有些担心,上一世卫慎清杀她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不想好友也遭遇那样的痛苦,只是她看宋初妍的模样,实在喜欢卫慎清得紧,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祈祷卫慎清待宋初妍会不一样,上一世只是因为不爱她才那样绝情而已。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卫慎清这回居然接了飞花令。 短短几句诗,他的一句成了点睛之笔,惊才绝艳惊四座。 卫慎清这回传过来的字,是娇。 左娇风轻云淡,并不放在心上,名字里带娇的世家小姐不少,此时都鼓足劲在思考着如何接令,只有左娇气定神闲地继续吃着点心,完全没想过要接这一句飞花令。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卫慎清竟会点这个字。 不过左娇却感觉到重生之后,卫慎清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靠近她,左娇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他也是曾真心喜欢过她的吧。 所以后来的恨意才那么刺骨锥心。 左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又听见宋初妍问道:“娇娇,你怎么不接呀?这可是卫……” 宋初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娇娇,你不喜欢卫慎清呀?” 左娇扬唇,满不在乎地说道:“又不是上京城所有姑娘 分卷阅读31 都喜欢他。” 但也有十之八九了吧……宋初妍稀奇地看了一眼左娇:“真想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娇娇折服~” 折服?左娇觉得这辈子是不可能有了。 她捋了捋裙角,又听见宋初妍说道:“娇娇不喜欢他就好,许多话本子里都有好姐妹为了男子反目成仇的事呢~” “我们不会。”左娇轻轻捏了捏宋初妍的手,上一世,宋初妍知道左娇要嫁给卫慎清,只一人默默伤心远离,现在想来,左娇很是心疼她。 若当初她知晓宋初妍也喜欢卫慎清,许是不会与他立下婚约的,为了个臭男人伤了好姐妹的心,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宋初妍娇笑着拉住左娇的手:“我们当然不会~我们可是立过誓,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的呀!” “对了娇娇,最近你不大出门,可能未听说一道传言,说是皇上有意指一位国公府的姑娘给九皇子赐婚呢~现在国公府的姑娘都吓得不敢出门了,天天在家烧香拜佛,祈祷皇上不要选到自己,也就你这消息闭塞,现在才有心思吃点心。” 左娇手一松,放到嘴边的栗子糕直接掉到了地上。 赐婚这事是真的?她现在烧香拜佛还来得及吗? ☆、梅林 “妍儿,你这消息是从哪听来的?”左娇轻轻抿了一口茶,压下心底的慌乱。 宋初妍仔细想了想,无奈地说道:“我也是听爹爹闲谈时说起的,他似乎也是道听途说的,只是这消息是从何人那传出来的,就不知道了。” 左娇轻蹙着黛眉问道:“这消息真假有几分?” 宋初妍左右看了眼,认真说道:“依我看,十之八九。” “……”左娇知道,宋初妍的父亲是位大将军,性子最是仗义豪爽,府中来往宾客甚多,所以宋初妍父亲的消息肯定灵通得很。 所以这消息,确实十有八九是真的。 只是暂且不论九皇子不良于行,就是他那暴戾阴晴不定的性子,只怕哪位被赐婚给他都要惊吓得昏过去。 而左娇的惊吓更甚一筹,因为九皇子死前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她知晓这位以后是要谋朝篡位却失败,最终不得好死的主儿,实在是天大的火坑,她不想跳进去。 左娇正思忖着,突然余光一瞥,似乎看到了在不远处白茫茫一片的林子里九皇子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模糊消失。 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上回九皇子话说了一半,他似乎是知道皇上想赐婚的那位姑娘是谁的。 所以左娇决定,亲自去问问。 左娇提了裙摆起身,宋初妍转头看过来:“娇娇,你要去哪?” “点心吃多了,我去林子里走走消消食,似乎那边梅花开得很好。”左娇葱白的指尖点了点亭子不远处早已披上一层银装的梅花林。 宋初妍不假思索地说道:“那我陪你去。” 但说完,她又忍不住瞟了瞟屏风那边清隽俊朗的身影,颇为不舍。 左娇抿嘴,将宋初妍摁在黄花梨螭纹圈椅上,笑着阻拦道:“不必了,我自个儿去就行。你呢,就在这儿好好吃点心,外头风大,梅花也没人好看不是?” 左娇打趣完宋初妍,便抱紧暖暖的小手炉离开了栖风亭。 其实左娇本来是不想宋初妍喜欢卫慎清的,因为卫慎清这人太狠了,也太装了,但左娇看到宋初妍那样璞玉未琢一般的透明心思满怀欢喜的,简单又纯粹的喜欢一个人,实在让左娇难以抉择,不知到底该如何做才好,只能顺其自然。 但看到往日里直率简单的宋初妍竟会小女儿姿态的红了脸,所以左娇总忍不住逗她一逗。 左娇脚步松快地离开了栖风亭,却没察觉到,在屏风的那一边,卫慎清的眸子就一直落在她的影子上,未曾离开过。 见她娉婷的身影渐渐远去,卫慎清扣着白釉花口小酒杯的手也越来越用力,直到指尖有些微微发白,隐约可见手背上的青筋浮动。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上一世,左娇是十分欢喜嫁与他的,这门亲事轻轻松松就成了。 可这一世,他比上一世付出的努力翻了几番,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依旧那么远,她甚至不曾对着他笑一眼。 卫慎清眼眸微沉地盯着眼前酒杯之中的涟漪,认真的忖度起来。 是因为她身边那个宋初妍么?还是因为……纪时艽提前回京了? 呵,这一世,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左娇上一世是他的妻子,这一世也依然会是。 左娇上一世没给他的心,这一世他要牢牢攥在手里。 …… 左娇顺着林子里那道轮椅在雪上轧过的辙很快就寻到了纪时艽的踪迹。 两岸夹道的傲雪欺霜她来不及赏,顺风而来的暗香浮动她来不及闻,只一心记挂着赐婚的事,急色匆匆地赶到了纪时艽的身后。 分卷阅读32 左娇只能看到纪时艽的背影,歪倚在轮椅上,在周遭的一片雪白与点点梅红衬托之下,即便是轮椅上的身姿,也是那般超凡的好看。 只不过随喜手上提着一只兔儿的模样,却不太好看,尤其是那兔儿似乎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殿下,这兔子……”随喜也背对着左娇,没看到左娇和秋霜过来,只专心看着纪时艽,鞠着身子问道。 左娇没想到纪时艽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连这么可爱的兔子也不放过。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兔子也是,她连忙往前开口说道:“臣女拜见九殿下。殿下真是好兴致,竟捉了只兔儿?臣女最喜欢小兔儿了,可否厚着脸皮求殿下将这兔儿赏给我?” “好啊。”纪时艽被随喜推着轮椅转过身来,俊脸带着抹随意的笑,答应得十分爽快。 秋霜接过随喜送过来的兔子,这才惊讶地喊道:“姑娘您看。” 左娇转头一看,发现那兔儿的腿竟受了伤,被人用白色布条包扎了,她刚刚隔得远并未看清。 难道纪时艽不是在杀兔,反倒是在救兔? 左娇垂下眸光,正巧看到纪时艽的膝头还放了几片碎白布条,似乎是刚给兔儿包完腿,还未来得及清理,她便来了。 左娇心头一时有些复杂,没想到纪时艽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竟还有如此仁慈心软的时候。 纪时艽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莫非你以为我要宰了这兔儿?” “……臣女不敢。”左娇低头,盯着地上踏得有些乱的雪,心头有些发憷。 她刚刚是怎的了,竟为了只小兔儿差点得罪了这位活阎王?真是好险好险。 纪时艽又轻笑道:“既然你讨了我救的兔儿去,就好好养着,免得白费了本殿下救它的一片苦心。” “是,臣女定好好养着,不负殿下所望。”左娇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片真心,顺便伸手摸了摸那兔儿的毛,纤细圆润的指尖轻点着。 纪时艽盯着她的指尖,突然眯起了眼,眸光一暗。 怎么办,他突然后悔没杀了这只该死的兔儿。 娇娇的手,怎么可以摸它?而不是摸他? 或者,此时的他是那只兔儿就好了。 ☆、草芥 卫慎清到底还是没忍住跟了过来,然后看到了令他锥心刺骨的画面。 佳人如玉,与纪时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只能看到左娇明丽的侧颜,映着雪色,她的眸子美得像昨夜的星辰月色,却不是在看着他。 果然。 呵,又是纪时艽。 卫慎清握紧了拳,温润的俊颜上露出一抹狠绝,与他的气质极不相称。 他转身,踏进雪里,想起往年的冬日左娇在他怀里浅笑,温香软玉。 而此刻寒风凛冽,吹在脸上,更吹在心里。 纪时艽,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 左娇并未察觉到卫慎清来了又离开,只垂眸看着那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儿,想着若是带回府去,雪团会不会醋意大发。 纪时艽却偏头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卫慎清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而后偏移落到左娇手边的兔儿上,眸光一凛。 竟还在摸?都已摸了十三下了! 左娇收回手,纪时艽的眸光稍缓,却又在听到左娇说的话之后,脸色更不好了。 左娇微微颔首:“九殿下,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等等。”纪时艽狭长的眸子微眯起来,瞥了眼即便被秋霜抱在怀里仍旧在瑟瑟发抖的兔儿,冷笑道,“我怎知你带着兔儿回去,是好生养着还是炖着吃了?” “……”左娇无言,这人以为全天下都同他一样心狠无情? “上元节,你带它出来让本殿下瞧瞧。”纪时艽用一种“我的兔儿可不是那么好养的”挑剔目光看着左娇。 “……”左娇有些胆寒,小声说道,“臣女想了想,也许养不好殿下的兔儿,不若还是还给殿下亲自养吧?” 纪时艽嗤笑一声,轻扯着嘴角说道:“好啊,本殿下可没耐心养这种小东西,阿默,将这兔儿头拧了带回去,叫厨房做个红烧兔头。” 抱着兔儿的秋霜腿一抖,又想到了那日街市上九皇子给她带来的恐惧,差点没把兔儿扔地上。 左娇后退一步,将手搭在秋霜的手背上,冲纪时艽轻轻浅浅笑了笑:“九殿下说笑了,臣女定会好好养这兔儿的。”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又要救兔儿,又要吃红烧兔头,果真是瞬息万变的活阎王…… 严默本来是按照惯例藏在某棵树隐匿住身形的,听到九皇子的吩咐,他便走了出来。 但左娇说的话又让他停了下来,正好站在了离左娇几步远的地方,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左娇见到严默后脸色就已经不太好了,想到严默做的那等混 分卷阅读33 账事,她就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幸好她现在有了雪团,吓得这登徒子不敢再来,不然指不定他还要做怎样过分的事儿呢。 左娇勉强维持住表情,与纪时艽客气的道了别,只是在经过严默身边的时候,压低着声音,用自以为只有她和严默能听到的声音低骂道:“无耻!流氓!” 严默:“……” 纪时艽:“???” 左娇走后,纪时艽审度的眼神没离开过严默身上,危险得令人窒息。 严默不会说话,只能埋着头,鲜少感觉到还在跳动的胸口竟一下跳得比一下快。 他有些慌,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左姑娘要那么骂他?更重要的是,他从未见过殿下这样看他…… 良久之后,纪时艽终于悠悠开口了。 “你做了什么,惹得她这样骂你?” “……”严默觉得真是天大的冤枉。 又听见纪时艽认真地问道:“不如教教我?” 以为自己小命不保的严默:“???” 在一旁假装透明正准备承受九皇子怒火的随喜:“???” 九皇子怕是疯了。 …… 左娇回到栖风亭,宋初妍连忙拽着她问道:“娇娇,你刚刚去林子里可碰到了谁?” “九皇子。”左娇如实相告。 宋初妍身子一缩,神色惶惶地啧了啧嘴,将左娇上下摸了几下,这才拍着胸口说道:“还好还好,没少块肉。” “……”左娇瞥了瞥身后秋霜抱着的小兔儿,纯澈的眼神还有些萎靡,正困顿着眯着眼睛。 其实九皇子也没那么可怕的,至少他还会救兔儿呢。 倒是他身边那个严默,忒不要脸的。 宋初妍小声说道:“娇娇,你走后没多久,卫慎清和赵兰嫣前后脚也去了林子里,你说他们是不是约好的?” 宋初妍秀眉绞着,似乎在思索卫慎清和赵兰嫣是不是两情相悦,所以想知道左娇是否撞破了他们见面。 左娇轻抚了抚宋初妍鬓边簪着的花钗子,之前左峤送她的这些花钗子,她都一一分给身边关系好的小姐妹了,一个个戴上去都人比花娇,为栖风亭添了不少抹亮色。 “我没碰见他们。”左娇若想断了宋初妍的心思,此时撒谎骗她便是,但她终究还是说了实话。 宋初妍咬着唇,有些犹疑:“不知卫慎清是不是有了心悦的人,娇娇,你说会不会是他传飞花令时,名字中带了娇字的姑娘?” “娇娇,你名字中也有个娇字诶?”宋初妍一惊一乍的,脑补得越来越多。 左娇塞了一块奶香桂花糕到宋初妍的嘴边,轻声说道:“他心悦谁也不会心悦我的。” 毕竟,她可是他憎恶着说过“左娇,你该死!”的人呢。 她死后魂魄在天上恍惚飘着,似乎还听到他冰冷而狠绝地说了一句话:“左娇,我亦从未爱过你。” 当时她刚死,神思不清明,话也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他说的那个亦字,她也未细想是什么意思,但他的恨意,她作为魂体,却感受得更加分明。 总之,卫慎清没爱过她,也不可能爱她,上一世他那么恨她,这一世她离他远远的,只希望两人再无爱恨纠缠便好。 宋初妍本来正在胡思乱想着,但一开始吃点心,就忘了刚刚在想什么了。 吃完甜甜的奶香桂花糕,宋初妍看着小几上空空如也的青花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娇娇,都吃完了,不如我们再叫些吧?” 刚刚卫慎清和赵兰嫣前后脚离开了栖风亭,宋初妍便觉得心中很是不爽,将点心全吃光了才算泄愤了事,只是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她实在吃得多了些。 左娇笑着说道:“你也不怕吃成个球,说吧,还想吃什么?我叫人去拿。” 宋初妍吐了吐舌头:“再吃就真成球了,就叫些汤水过来吧,我真吃不下了。” 左娇看着宋初妍那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戳破她,只让秋霜去唤丫鬟准备了。 今儿这栖风亭的赏雪宴是丞相府办的,遣了不少丫鬟小厮在这跑腿,甚至在不远处的村舍租了处小厨房,不断送些点心果子汤水过来,招待得极其周到。 秋霜很快就回来了:“姑娘,小厨房正好还有燕窝薏米甜汤、青梅羹、红枣血燕这几样汤水,奴婢不知宋姑娘爱喝哪样,我便让那小厨房的丫头各送两小碗过来,估摸着过会儿就到了。” 左娇笑着斜眼看了看宋初妍:“好。” 宋初妍偷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我都可以的,随便吃一小碗就够了,不用叫那么多的,不过娇娇食量小,若是送来了也不能浪费,那还是……” 宋初妍话未说完,却被另一边响起的惊呼声打断了。 竟是送汤水的那位丫鬟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而纪时艽垂眸看着倒地的丫鬟,冷冷地笑着,汤水洒在 分卷阅读34 雪地上,溶出一片蒸腾的雾气。 纪时艽坐于其中,丫鬟身下的血渐渐渗了出来,与雪融成了血水,而还在笑着的纪时艽便宛如人间恶鬼,衬得他眸色邪异。 他又杀人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不仅视人命如草芥,还笑得如此漫不经心。 在场所有人,全都不寒而栗。 秋霜刚同那丫鬟说完话,又一次被纪时艽吓得差点晕倒了。 左娇抿嘴看了看脚边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儿,目泽微深。 纪时艽,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街市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纪时艽只是区区一个皇子。 可纪时艽偏偏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了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注意到大家都神色惶恐地看过来后,纪时艽只轻冷地笑了声,假装无意地往左娇那边瞟了眼。 正巧看到左娇脸色微白地看着他,似乎被吓得不轻。 纪时艽眸光深沉地往脚边看了眼,确实流的血有些多……看来他下手有些重了。 “这丫鬟以下犯上,藐视皇室尊严,是为大不敬,按律当斩。”纪时艽轻挑着嘴角,倦懒地说道。 丞相府的长子乔长松是今日这赏雪宴的发起人,自然该对此事负责,于是他上前一步问道:“斗胆问九殿下一句,我府上这丫鬟是何处冒犯了九殿下?” 纪时艽睨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还有泼洒了一地的汤水,很是不屑地说道:“本殿下堂堂皇子,叫她将手上的汤水送与我喝,她竟推三阻四,拒不从命。是我在北寒之地待得太久,上京城的人都不记得有我这位皇子了么?” 纪时艽的语气不重,落在众人的心头却很有些分量。 这话,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左娇偏头看着屏风那边乔长松站着的身影,倒也英俊挺拔。 乔长松是卫慎清的好友,他们同属于太子派系,所以上一世成亲后,她也是见过乔长松来卫国公府找卫慎清吃过几回酒的。 不过乔长松这人却有些平庸,才智平平,只是倚仗着家世才在太子身边有立足之地,完全比不得卫慎清受太子器重。 不过他们却都是不喜欢这位九皇子的,因为九皇子虽从北寒之地回来,上京城并无多少人脉,但他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且手里还握着不小的兵权,许多武官虽与他不熟,却对他很有敬意。 所以太子对纪时艽也忌惮得很。 事实证明,太子的忌惮确实也是对的,纪时艽最后确实谋反了。 只是左娇想不明白,上一世纪时艽造反之后,明明形势一片大好,按理来讲是能顺利继承皇位的。 只是后来她死了,灵魂飘飘荡荡,恍恍惚惚,中途发生的许多事她都浑浑噩噩的,只记得最后纪时艽杀了许多人,整个上京城血流成河。 而纪时艽明明身后无人追他,他却自个儿骑马疾驰到了乱葬岗,自刎于此,未留一言,相当于将已经唾手可得的江山又拱手相让了。 左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希望那样的人间炼狱这一世不要再重现了…… 起码,她要护好家人,在纪时艽造反之前能离开上京城去别处躲一躲是最好的。 赏雪宴因纪时艽这一闹,彻底办不下去了。 太子一派人虽忌惮纪时艽,但面子上的功夫却做得十足,所以乔长松邀请了纪时艽来参加赏雪宴,出了这档子事,更是惭愧得很。 众人都对纪时艽堂堂皇子与一个丫鬟如此计较有些不齿,但都知晓纪时艽是个什么脾性,他若想杀人,众人还是离得远远的,不要触他的霉头比较好。 左峤识相地领着左娇走了,纪时艽也被随喜推着上了马车。 他坐在马车内,唤着严默进了马车。 “阿默,你去办个事。”纪时艽小声在严默耳边说了起来,声音湮没了在了哒哒的马蹄声中。 严默始终面无表情的淡定听着纪时艽说话,等纪时艽说完,严默拱手埋头便出了马车,脚步轻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纪时艽在马车内,眸光也越来越冷,轻蔑地笑了一声,修长的指轻轻叩着腰间的玉带。 赵兰嫣,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自从上回赵兰嫣雇了山贼之后,纪时艽就一直派了人盯着她。 今日,赵兰嫣见卫慎清追着左娇去了林子里,妒心又起,竟雇了丫鬟在给左娇送的汤水里下药。 因她下的不是毒.药,只是让人身上立时起疹子,不危及人命,那丫鬟见钱眼开,便被收买了。这种级别的暗斗,她经历得不少。 赵兰嫣只想左娇当着所有人的面变成一个丑八怪,丢尽颜面,以后再也没脸出来见人。 纪时艽觉得有些可惜,若赵兰嫣下的是毒.药,他倒能直接将她揪出来,扣一顶大帽子下去,让赵兰嫣乃至将军府都完蛋。 可赵兰嫣下的药只是小打小闹,若东 分卷阅读35 窗事发,赵兰嫣也不会太惨。 所以,他只能亲自动手,让她惨一点~ …… 左娇跟着左峤回了城内,岁旦在即,街市上如今热闹得很,各处铺面都画着门神桃符、迎春牌儿,喜庆连连。 左峤打发左盈坐旁的马车回府去了,他只愿意带左娇逛街市,惹得左盈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可怜兮兮回了左国公府。 左娇笑盈盈地坐在马车里,没了左盈在旁扰人,感觉周遭的气息都安宁了不少,马车外喧闹的街市贩卖声,又多了许多她怀念已久的热闹味道。 好久都没像个小姑娘似的,跟着兄长出来逛街了。 各坊巷都叫卖苍术、小枣不绝,还有卖爆仗、成架烟火之类的。 左峤特意点选了一大批烟火,让他们送去卫国公府,还不忘挑了帘子来向左娇邀功。 “娇娇,哥哥知道你最喜看烟火,今年又给你买了许多哦!” “谢谢哥哥~”左娇抿着嘴轻笑,梨涡深深,载着许多欢喜。 “还想要什么?哥哥给你去买!”左峤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妹妹的笑,就只想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掏出来给她买买买。 “……不用了哥哥,我的吃穿用度都够呢。”左娇知道兄长三天两头的缺钱花,自然不敢让他乱花钱。 “没事!哥哥有钱!”左峤并不听左娇的婉拒,直接一股脑的一条街逛了下来,给她买了云烟阁新上的胭脂水粉,又买了霓裳坊新出的冬裘,又买了一些小玩意儿平日闷在屋里逗趣用的,将在乔氏那新领的银钱又花了九成。 最后,捏着剩下的一成,左峤不把银钱花光就难受的毛病又犯了,索性跟左娇说道:“娇娇,东街新开了家酒楼,今日哥哥带你去尝尝鲜吧。” 对于十分冲动的兄长,左娇无奈点头:“单凭哥哥做主。” 到了酒楼,刚拴好马,左峤将妹妹牵下马车,一回头就撞见了纪时艽。 左娇连忙掩了面避让,直接去了雅间。 左峤今日见识了纪时艽杀人的狠,心头还有些突突,对纪时艽是否是个好人的计较又浮上了心头,所以见到纪时艽,他也小心翼翼地犹疑了下,才上去行礼问好。 纪时艽挑了挑眉尖,面带三分笑容地问道:“你是知道我在这儿吃饭,所以刻意来还我银钱的?” 左峤一拍脑袋,糟了,到时候要还九皇子银钱了,他怎又把银钱快花光了。 幸好手上还捏了些银子,倒能还上一些,只是答应了左娇的晚饭吃不上了,怎么办…… 唉,他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 ☆、夜市 秋霜目瞪口呆地看着纪时艽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了雅间,左峤一脸笑容地跟在身后,吓得手一抖,正准备递给左娇的茶盏差点摔到了地上。 幸好左娇稳稳接住了,但她看到纪时艽后,秀眉也微微一挑,不明白左峤这是什么意思。 左峤笑眯眯地给左娇介绍道:“娇娇,今日九皇子请我们吃饭,你觉得如何?” “……”左娇看到左峤脸上的表情,便觉得不妙,故作淡定的说道,“哥哥,我觉得不妥。无功不受禄,再说,我与九皇子并无血缘关系,男女不同席,若在一处吃饭,难免落人口实。” 左峤愣了愣,刚刚九皇子说愿意请他吃饭,他便开心得一口应了下来,根本无暇想这么多。 此时一想,似乎妹妹说得对,女孩子家的名声是最重要的,怎么九皇子对他一好,他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纪时艽轻笑一声,开口说道:“左姑娘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不如这样,我让掌柜的再在旁边开一个雅间,让左兄和左姑娘去用便是,银钱我出。” “啊呀这怎么能行。”左峤万分不好意思,看向纪时艽的目光更加感动了。 九皇子人真是太好了,绝对不想旁人说的那样,今日见到九皇子杀人的事也顿时被左峤抛之脑后,只余下被九皇子感动得一塌涂地的一片真心。 左娇揉着眉心,她这位兄长就是缺心眼的,最容易被人骗,看他这模样,已经被九皇子短短几句话就惹得交付了真心。 左娇无奈,起身行了礼说道:“那哥哥陪九皇子在此吧,我去旁边的雅间坐。” “好。”左峤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哪能他们兄妹俩吃着九皇子的,还把他一人撇在这边呢? …… 左娇在旁边的雅间吃得并不尽兴,心里非常疑惑。 明明上一世她兄长与九皇子似乎并无交集的,怎这一世就相谈甚欢,关系甚笃的样子了呢? 不知道九皇子提前回京的这一环,到底是因何事触碰了…… 她重生之后,并未影响什么进程,莫不是她前些日子冒出的想法是对的?不止是她有这般的幸运? 那还会有谁呢? 左娇觉得,得找个法子将那人寻出来才是。 分卷阅读36 她现在怀疑的人不少,兄长有可能,纪时艽也有可能,卫慎清也有很大的疑点,赵兰嫣亦然,或许还有她目前未曾接触到的人…… 越想越觉得头大,食不知味。 直到左峤来敲门,她这一桌子山珍海味都几乎未动。 左峤已喝得微醺,大有与九皇子相见恨晚之感,已将人当成至交好友,推着人家的轮椅不肯撒手。 只是左峤说话却已有些卷舌头了:“娇娇,你……次完了么?咱们要回府了!” 左娇放下手中的竹箸,对着左峤轻轻一笑:“哥哥,我吃完了。不过你这样回府,只怕又要被爹爹罚跪祠堂吧?” 左峤浑身一个激灵,醉眼惺忪之中透出些害怕和紧张:“啊?那该如何是好?” “无妨。”纪时艽眯着眸子漫不经心的看了眼那桌未动的佳肴,语气安抚着说道,“左兄,不若我们去逛逛西街的夜市?正巧护城河边的风一吹,想必酒能醒了大半。” 左峤一拍大腿:“这个主意好!九皇子真是英明神武见多识广雄韬伟略高瞻远瞩玲珑剔透衣冠……” “哥哥,那我们快些走吧!”左娇连忙打断了左峤的高谈阔论。 左峤这个毛病她见识过,一喝多就喜欢说胡话,原本会的成语就不多,用来夸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她真怕兄长最后说岔了,惹九皇子一个不高兴,将他脑袋削了。 真是头疼得紧,也不知兄长是如何认为自己和这位活阎王能谈得来,引之为相见恨晚的知己的…… 左峤也不恼左娇打断他,傻笑着推着纪时艽的轮椅就往外走,和随喜两人将轮椅抬下了楼。 左娇带着帷帽跟在后面,一个人上了马车。 纪时艽也喝了些酒,他不愿意上自己的马车,只让左峤推着他的轮椅跟在马车旁边走。 西街的街市临着护城河,买卖昼夜不绝,直到夜交三更鼓,路上行人才渐渐稀少起来。 如今刚用完晚饭,不过酉时,所以将行人依旧如织,只不过纪时艽实在打眼,上京城无人不识这位阎王爷,所以行人们远远瞧见了都刻意避让开来,所以围在左娇马车旁的人也少了许多。 左峤身上一个铜板儿也没了,让他逛街实在是有些为难他。 因为他看到什么好玩好吃的物件儿吃食都想买给马车上的左娇,但身无分文的事实他即便酒醉也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看到两边的店铺小摊只能抓耳挠腮的难受,却无可奈何。 纪时艽朝随喜指了指街边卖糖蜜糕的铺子,随喜马上就会意了,懂事的去买了两份。 纪时艽打开其中一份咬了一口,皱着眉头说道:“太甜,我吃不了。左兄,这份未拆的便给你吧。” 左峤受宠若惊地接过,心底又感慨一番九皇子真是个好人,买吃食也不忘他的一份。 接过糖蜜糕,左峤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马车旁,挑开帘子塞到左娇怀里:“娇娇,糖蜜糕,可甜了,你定喜欢吃。” “谢谢哥哥~”左娇倒是习惯了左峤走在路上看到什么都要给她赛一份的行为,心中自然是感动的,笑着接过糖蜜糕咬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左峤一边心中念叨着九皇子是个好人又一边挑开帘子:“娇娇,灌藕,可入味了,你定喜欢吃。” “谢谢哥哥~”左娇接过,细细品尝了起来,味道确实好,且她正好没吃饱呢。 马车外,纪时艽正拿着个细色纸扇,羡慕地低声叹息道:“左兄和妹妹关系真好,让本殿下好生羡慕。要是本殿下也能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就好了,能给她买吃的买玩的,真乃人生莫大的乐趣。” 左峤眼睛都亮了,知己啊知己!终于有人和自己感同身受了! 激动的左峤豪情万丈地拍了拍胸口:“九殿下,您不必羡慕我,我们什么关系?以后我的妹妹就是您的妹妹!” 纪时艽扯了扯嘴角:“那倒不必,只是让本殿下过过送东西的瘾便好。” 左峤傻乎乎的点头,跟在纪时艽后头,接过随喜买下的一箩筐小玩意儿,细画娟扇、异色影花扇、捧灯球、香鼓儿、挑纱荷花、促织笼儿、异巧香袋儿…… 直到左峤抱不下了,他才走到左娇的马车前,一股脑地塞进了左娇的马车。 “娇娇,这些都是九皇子送你的,可都收好了,别弄丢了。” 左娇:“???” ☆、妹妹 左娇拉住左峤的衣袖,压低着声音问道:“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你怎收了九殿下这么多东西?” 吹了晚风,左峤醉醺醺的眸子清明了些许,他缩着脑袋看着左娇:“这哪是我收的九殿下的东西呀?这都是送给你的。” “……”左娇试图将这些小玩意儿都收回箩筐里,让左峤拿出去,“哥哥,我与九皇子非亲非故的,他送这么多东西作甚?你快些拿回去还给他吧。” “谁说非亲非故的?” 分卷阅读37 左峤嘟起嘴,嘟囔道,“九殿下与我是至交好友,我是你哥哥,自然他也是你哥哥,兄长送妹妹一些小玩意儿,不为过,不为过~” 面对已经醉糊涂了的哥哥,左娇也难得再与他争辩,低头望着这些小玩意儿,都是些稀奇精巧讨人喜欢的,既然九皇子银钱多,那她也却之不恭了。 只是左娇有些想不明白,九皇子堂堂活阎王,玉面修罗般的存在,为什么要和她这个傻哥哥玩。 他图啥啊? 左娇坐在马车里,正听着外头喧闹的声音,突然帘子微微掀起,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进来,拿着包炒栗子递给她。 这明显不是左峤的手,那就只能是…… 左娇心颤了颤,有些惶恐,连忙接过那包炒栗子,细声说道:“谢谢。” 她的声音极小,也不知道外头的人有没有听到。 不过那只手很快收了回去,并未再多话。 左娇连忙挑起另一边的帘子,朝跟在另一侧的秋霜问道:“秋霜,我哥哥去哪了?” 秋霜指了指正路过的一条巷子:“刚刚小公爷碰见几位好友,拉着他吃酒去了。” “那我呢?”左娇葱白的指尖紧紧攥着帘子,有些发白,十分紧张,她也许能猜测到她接下来的命运了。 “……”秋霜似乎想起那位活阎王还有深深的阴影,脸色白了些,瑟缩地左右看了一眼,才小声说道,“姑娘,小公爷拜托了九殿下送您回府。” “???”左娇生气地回正了身子,心里头不知埋怨了兄长多少句,就不该随他出来的,行事还是如此不靠谱,对任何人都不设防,真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左娇正愁着,纪时艽的手又伸了进来,这回给她递的是五个小纸袋儿。 这里面装的是五色法豆,用五色纸袋儿盛着,平日里左娇挺喜欢的,但现在只剩下她和九皇子,她就怎样都高兴不起来。 倒也不是九皇子有多让她讨厌,她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毕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也就她兄长那样胸无城府的人,才天真的以为自个儿能和九皇子成为至交好友吧。 但左娇还是很快地接了过来,比之前稍微大声些道了谢。 左娇未听到纪时艽的回应,但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递了两样吃食进来。 “……”左娇已经懒得再道谢了,她甚至怀疑九皇子是不是想撑死她。 不过幸好,西街离左国公府不远,在水深火热之中,她终于回到了棠花小院的偏门。 这儿临着小巷,四下无人,左娇下了马车,弯腰朝纪时艽道谢。 纪时艽坐在轮椅上,似乎逛得有些累了,倦懒地抬着眼皮摆摆手:“左姑娘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应该的。” 应该的? 左娇被吓了一跳,联想到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皇上将要赐婚九皇子与某位国公府姑娘的传闻,心头惴惴不安。 随喜又递了一个不小的竹筐放到秋霜怀里,里头装着乳糖浇、澄沙团子、金桃、茉莉盛盆儿、沙戏儿一类的小东西,数不胜数。 左娇甚至怀疑纪时艽沿街将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买下来了,她哪里能吃能玩这么多…… 再想到传言,她甚至怀疑她就是那个即将被上京城所有贵女同情默哀的可怜人儿。 不过,纪时艽好像看懂了她在想什么,开口说道:“我有个妹妹,若活着,该与你差不多年纪。我去了北寒之地,就再未见过她。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她才七岁,抱着我的腰一直闹着要我带她去宫外玩……” 纪时艽的嗓音低沉悦耳,越说越近乎于低喃,在这夜色中更添了几分寂寥与惆怅。 不知是夜色太浓重还是月色太温柔,左娇听着他这样的话,心里也不禁软了三分,又觉得九皇子着实是个可怜人起来…… 原来,他是真把她当妹妹?是想补偿之前欠他妹妹的那些么…… 同情战胜了恐惧,左娇的眸色也温软了下来,她抿了抿嘴,将手里拿着的绢花细扇晃了晃,轻笑着说道:“谢谢九殿下,您送我的这些,我很喜欢~” 纪时艽依旧提不起劲儿来,眸子微微垂着,月华之下,修长的身影愈发孤独。 左娇从未都不知道,原来传说中活阎王的九皇子还有这样一面,但她与他着实不熟,也不了解他的过去,所以左娇只能勉强宽慰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只是今晚的纪时艽,注定在她心里留下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印象。 …… 随喜推着纪时艽慢慢走远,直到上了马车,随喜的眉头还紧皱着,实在忍不住多嘴问道:“殿下,奴才怎么不记得您有妹妹了?” “昭颐不是我妹妹?”纪时艽懒抬起眼皮。 “啊?”随喜有些怔,“可她是太子的亲妹妹,您不是最讨厌她?知道她的死讯,您还高兴得喝了一壶酒呢!” “对啊。那又怎样?”纪时艽眯着眸子,将马车的帘子拉下来,让随喜 分卷阅读38 莫要再打扰他。 随喜犹疑着跟在马车旁边,一面走,一面想。 直到左娇回府之前那可怜又心软的目光不断重现在眼前,随喜才想明白。 看来他不用担心殿下追不到媳妇儿了,殿下的手段,真厉害~ …… 岁末,就这样安宁地过去了。 除了赵兰嫣在赏雪宴上受了惊吓,回去路上摔断了腿,成了瘸子的这件大事外,上京城平静得毫无波澜,如同一潭死水。 就这样到了除夕,新年即将开始。 ☆、除夕 十二月尽,除夕这日,左娇早早便起了,洗漱完毕,捧着杯热茶倚在窗棂边望着院里的丫鬟们正上上下下忙碌着。 今日的洒扫格外重要,不止是珍儿,院里的两位二等丫鬟惜春拂冬也来帮忙洒扫,拿着扫帚不错过院里任何一个细小的角落,是为去尘秽,净庭户。 夏瑾背着手在院里监督着她们,免得小丫鬟们偷懒,在这年岁将尽之时躲懒是最要不得的,阖府上下都将新年看得格外重要。 秋霜在屋里伺候,给左娇手中的杯盏添了些温水,这才柔声问道:“姑娘可还要什么要采买的?奴婢赶紧差人去买,过了晌午,街上所有坊市铺子都要关门了。” 左娇略微沉吟思索了一番,呵着热气说道:“那便再买些烟火吧。” 左娇虽活过两世,愈发沉静内敛,旁的小姑娘般的心思没有,但对烟火却依旧一如既往的喜爱。 秋霜轻笑着应了一声,连忙往外走,正巧这时左峤踏进了棠花小院的朱门,还未见他人,洪亮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左娇的屋子里。 “娇娇,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语调得意中带了丝讨好。 自从那日他撇下左娇给纪时艽,自个儿同好友们走了去吃酒后,左娇就一直不愿意理他,惹得左峤心情十分不好,好几日都没心情出去鬼混了,只一门心思讨好妹妹,希望她能早些原谅她。 “汪呜!~” 左娇没出声,倒是雪团趴在左娇的腿边嚎了一嗓子,像是免得无人应答害左峤一人唱独角戏。 左峤笑着踏进了左娇的屋子,赞许地看了一样正懒洋洋撑了个懒腰的雪团,看来当初倾家荡产买下这只小犬不失为明智之举。 左娇假装没听到,继续望着窗外,将左峤当透明人。 左峤晃了晃手里的竹箩筐,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娇娇你看,我将上京城有趣好看的烟火都买了两捆回来,等夜里守岁的时候,哥哥带你去放,可好?” 左娇往后挪了挪,避开左峤强行伸过来的竹箩筐,依旧不理他。 “娇娇,哥哥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不要不理我啊。你看看你,皱着眉头,看起来就不美了!”左峤将竹箩筐放到小几上,将脑袋凑到左娇面前,努力笑脸相迎。 左娇别开脸,将雪团抱起来,葱白细长的指尖轻轻揉着雪团的小脑袋,却依旧不答话。 这样的画面左峤已经经历过好几日了,所以他并不气馁,只继续宽慰着还在生气的妹妹。 “娇娇,哥哥知晓那日做得不对,以后我定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可好?” 这话听起来倒像些人话。 左娇挑起美眸瞟了左峤一眼,复又将视线落在了雪团身上。 雪团似乎也明白左娇并不想搭理眼前这人,龇牙咧嘴地朝着左峤耍威风,小尾巴竖起老高,狗仗人势得很。 左峤气不过,想打它,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啊,更何况这恶犬的主人是他最重要的妹妹。 不过刚刚左娇那轻飘飘的一眼却给了左峤无限的动力,虽然没理他,但至少看他了,已经是这几日的一大进步。 所以左峤便顺着刚才的话继续为自己辩解:“娇娇你也知道的,哥哥耳根子软,那群狗东西叫我去喝酒,我也不好拒绝的。” “再说了,九殿下多好的人,也就只有他才让我放心。要是换了旁人,我决不会轻易将你一人留下,让旁人送你回府的。” 左娇实在忍不住了,轻柔的嗓音此时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霜:“你就这般相信他?” “对啊!”左峤张嘴欲说,但想到雪团的事不能告诉妹妹,又憋了半天,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九皇子的好,最后只能嘴唇微动,认真地嘟囔道,“九殿下真的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左娇实在不知该如何与这位蠢哥哥细说,她只能换个方式让他明白,“你就不怕我和九皇子让人传了闲话?” 左峤的眼睛很亮,此时瞪得越发的大,十分不可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不是,上京城哪会有人传九殿下和某位姑娘的闲话,不管将九殿下与哪位姑娘说与一块,都实在是……” 难以想象。 其实左娇也是这般觉得的,没人觉得九皇子会与任何一位姑娘挂上钩。 分卷阅读39 都说美人配英雄,但九皇子,却是例外。 他给人的感觉,只有腥风血雨,若说他身边要配些什么,大概大家都一直觉得尸体比美人更配。 更何况九皇子这么多年来,也从未与美人沾过边,不仅是美人,他甚至没有一个丫鬟。 因此外人都怀疑,九皇子会不会是断袖,不然他为何似乎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也是左峤甚至听到左娇这样说,震惊到有些想笑的地步。 九皇子太让他放心了。 左娇不知道左峤有没有听说皇上要给九皇子赐婚的传闻,但她现在也不想问他,总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她不好开口问九皇子,但既然左峤自诩和九皇子关系甚笃,那让他去旁敲侧击问一下倒是更好的。 左峤见左娇已经同他说了几句话,早已乐得找不着北,以为左娇已经原谅了他,立马献宝似的又掏出几样东西:“娇娇,这是我拣选的最好看的桃符春牌,我给你挂上。” 还未等左娇说话,左峤就已经拿着桃符去钉了。 钉完桃符,他又忙活着去贴春牌,又将棠花小院的门神图和钟馗像都换了新的,这才乐呵呵地重新进了左娇的屋子。 “娇娇,都弄好了。你瞧瞧,好不好看?” “……”左娇估摸着这几日没理他的教训也够了,这时便收起了冷脸,但也没像以前那般温柔亲切,只淡淡然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但就这么几个字,已经让左峤开心得差点抱着雪团转了几个圈儿。 如果雪团愿意的话。 “娇娇,你原谅我了!”左峤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左娇。 “如果你以后不抛下我一个人的话。”左娇叮嘱道。 “自然不会的!你放心!”左峤拍着胸脯保证。 “那若是九皇子……”左娇试探着小声说道。 “娇娇放心,即便是九殿下那么好的人,我也不会再拜托他送你回府了!我一定好好守在你身边,再不抛下你一人!” 左峤说得信誓旦旦,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爱护妹妹的炽热火焰。 左娇内心暖了暖,轻轻拉了拉左峤的衣袖:“好了,我知道了,你说话算话便行。” “哥哥何时诓骗过你?”左峤眨了眨眼,欢欢喜喜地拉着左娇去吃年夜饭。 一家人用完年夜饭,便到了守岁的时候。 今年守岁同往年一样,是在老夫人院里,左国公和乔氏都在。 一家五口守在暖融融的炭盆旁,手里抱着小手炉,屋外香案上供着迎神香花等供物,祈祷新岁平安。 这是左娇重生之后第一回和家里人一块守岁,久违的温馨笼上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往乔氏身边蹭了蹭,半倚在母亲身边。 好久都未曾这样撒过娇了,让她很是怀念。 左峤看到妹妹撒娇却不是对着自己,不禁有些羡慕和吃味起来。 幸好他早有准备。 左峤命丫鬟将他准备的精巧消夜果子合呈上来,盒内都放的是左娇爱吃的细果、时果、蜜饯和市食一类。 虽然左娇不贪吃,但每年守岁的时候,总是困乏得很,拿出这些来,总能让左娇多与他说说话,撒撒娇。 左峤拿出一块皂儿糕,送到左娇嘴边:“娇娇,可要尝尝?你最爱的陈记铺子做的。” 可惜的是,左娇刚吃完年夜饭,还未消食,自然是不想吃的。 她抿着嘴笑道:“哥哥拿些给祖母还有母亲尝尝吧。” 老夫人连忙拒绝:“这些小姑娘爱吃的玩意儿,我老了,可不爱吃了。” 乔氏宽慰道:“母亲哪里话?您未老,只是孩子们都大了而已。” “是啊。”老夫人也语气悠长地叹了口气,“孩子们都大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快到了成亲的年纪咯。” 左峤和左娇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对于老夫人什么话题都能往成亲上扯的毛病习以为常。 乔氏轻笑:“母亲说的是。只是这两孩子都让我操心,不知该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称了他们的意。” “……”左娇知道,母亲主要是在说她前些日子表露出的不愿意与卫国公府结亲的意思。 母亲是觉得她太挑剔了,但左峤不一样,他什么都不挑。 上一世母亲给他寻的亲事,他看都未看一眼,只说全凭母亲做主。 乔氏的话还未说完,她又笑看了左峤一眼,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峤哥儿的婚事,我倒是有了些许主意。” “哦?”老夫人和左国公都同时坐直了身子,被乔氏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左娇也竖起耳朵听着,很是关心。 唯独不关心的就是左峤,他正在挤眉弄眼地逗弄着趴在左娇膝盖上的雪团。 因为雪团从来不对他摇尾巴,这挑起了他的征服欲,为了让雪团臣服于他,他一直致力于用点心果子诱惑雪团,守岁也不觉那么无聊困顿了。 分卷阅读40 本来每年的守岁大家都是昏沉沉的,困乏得很。 但今年不仅左峤不困了,就连老夫人和左国公也不困了,他们聚精会神听着乔氏介绍相看的那户人家。 左娇也不困,她认真听着,心底却已经了然。 虽然这一世与上一世的许多事情出现了偏差,但乔氏给左峤相看的姑娘,却依然是没变的。 左娇记得上一世哥哥与嫂嫂同床异梦的事实,自然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算数的。 若两人始终貌合神离,那只是害了这两人的一辈子而已。 她现在还记得那嫂嫂娴静端庄的模样,也记得嫂嫂被兄长一次又一次不上心的敷衍态度弄得死了心的眼神。 左娇不愿意这样的事再一次发生,可老夫人和左国公都不知晓。 他们越听,脸上的笑容越深,都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姑娘好,家世也不错,虽现下在朝中并无什么地位,但却是清流世家,祖上名声极好。 重要的是他们也不嫌弃左峤纨绔在外的名声,愿意结下这门亲事。 左国公一拍大腿:“甚好甚好!峤哥儿你觉得如何?” 左峤正被雪团挫败着,根本没顾及他们在聊什么,所以反应慢了些。 左娇咬了咬唇,正打算说些什么,却有柳小娘那边的嬷嬷急匆匆赶了过来:“国公爷,柳小娘的头昏症又犯了……” “病了就去找大夫,找父亲做什么?父亲会看病?”左峤还在逗着雪团,但却抢先说了话,神情冷漠而不屑。 左国公却着急地站了起来:“峤哥儿别胡说,现下都在守岁,上哪找大夫去?我……我去看看她吧。” “你给我坐下。你也知道现下是除夕,哪有一家之主陪着个妾去守岁的道理?” 老夫人发话了,神情肃穆威严,吓得左国公连忙坐了下来。 那嬷嬷也不敢得罪老夫人和乔氏,她来传话也是硬着头皮过来的,说完话便低头马上走了。 左国公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目中透过一丝焦虑。 左娇眸中掠过一丝惋惜,玉手轻轻点着椅搭,在数她的父亲能坚持多久。 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左国公又马上站了起来,朝老夫人鞠了个躬:“母亲,孩儿不孝,还是得去柳小娘那看看。她的头昏症厉害得很,还是因为孩儿才患上的。现下是除夕,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父亲能治头昏症?”左峤抬起头,挑衅的看着左国公。 左国公自知理亏,也不教训左峤是否不敬尊长了,只小心地看了老夫人一眼,然后说道:“虽不会治,但大夫说过,她看到我,总能安神些的。” 左国公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了老夫人的院里。 左娇瞟了瞟老夫人嘴角挂着的冷笑,还有乔氏脸上的无奈与认命,心底叹息一声。 ☆、惊喜 对于父亲的变化,左娇和左峤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左峤才总喜欢惹父亲生气,仿佛这样,才能发泄出他对父亲忽视母亲的不满。 而左娇,则是更沉默一些,上一世,她对父亲的抗议是无声的,譬如成亲后回府只与老夫人和母亲说话,总不去找他。 左国公也知晓这两个孩子心里对他有气,所以他总尽力为他们多做一些事,上回给左娇寻犬的事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却不知道,无论他为他们付出多少,只要他伤过乔氏的心,两位孩子就都对他亲近不起来了。 谁不愿意父母恩恩爱爱,一家和睦温馨呢? 其实左娇知道,父亲母亲也是曾经很恩爱过的,光是从她和兄长的名字里都含了一个乔字就可见一斑。 只是妻不如妾,自从左国公纳了柳小娘后,一切便渐渐不同了。 乔氏怀上左娇之后,左国公便觉得房中空冷,动了纳妾的念头。 乔氏也是名门贵族出身,自小学的三从四德,即便心里头千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愿意担上善妒的恶名,只能默许了左国公的想法。 倒是老夫人将左国公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夫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她年轻的时候老公爷可没说过要纳妾,即便她只生了一儿一女,老公爷也没说过半句要为国公府开枝散叶的话。 所以老夫人很是嫌弃左国公,不知道自己怎就养出了这么个儿子。 但是儿大不由娘,左国公虽被骂得像个鹌鹑,但没过几月,就将柳小娘从后门抬进了府,因为柳小娘怀上了,大夫说可能是个儿子。 左国公当然不愿意将柳小娘当外室养着,怀上了都还委屈着人家?左国公自诩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虽没声张,但他却给柳小娘挑了府里最好的一处空院子,将她安置了进去。 老夫人气得半月未理他,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再大的气也只能慢慢消了,只是想到府里有那么一个狐狸精,老夫人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左国公说柳小娘是寒 分卷阅读41 门农户出生,胜在身家清白,心肠质朴。 左娇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子看自己喜欢的女子都会觉得她是天底下顶顶善良天真的人,无论她做什么,都是纯良无害的。 但老夫人总觉得柳小娘烟视媚行,怎么看都不像良家子,眼角眉梢都带了股风尘味。 左娇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左国公将柳小娘的户籍都拿了出来,既然打点好了一切,老夫人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反正左国公觉得柳小娘哪里都好,比乔氏年轻,比乔氏好看,还比乔氏温柔解意。 最重要的是,柳小娘懂他,懂他的眼神动作,懂他的欲语还休,就连他随手写的一个字,柳小娘也能揣测出他的心情和用意。 人生难得一知己,更难得的是这人是知己,也是枕边人。 左国公很珍惜,舍不得柳小娘受一点儿委屈,所以即便老夫人总骂他,嫡子嫡女都有些疏远他,他也心甘情愿地护着柳小娘。 柳小娘仗着左国公的宠爱,总喜欢做些恶心人的事,但左国公丝毫未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老夫人小题大做,或是乔氏不够大度,或是左峤左娇两个孩子年纪太小不懂事。 譬如现在,除夕的团圆夜,就被柳小娘生生搅浑了。 柳小娘的头昏症总能适时发作,惹得左国公揪心地赶过去看望她。 左娇也是偶有耳闻,柳小娘的头昏症是以前没入府的时候惹上的,且是为了左国公。 不过其中的详细缘由她就不清楚了,但似乎这件事是左国公的软肋,只要柳小娘头昏症一发作,他就心疼紧张得心肝脾肺肾都挤到了一块,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左娇听到老夫人叹息一声,幽幽地盯着眼前的炭盆子说道:“人老咯,这守岁是熬不住了,既然这不肖子也走了,那你们都回房里去歇息吧。” 乔氏心情也不佳,似乎觉得这守岁索然无味,拧着手里的帕子柔声说道:“老夫人好好歇息,我也有点撑不住了。” 没了左国公,这守岁就不算团圆,既然老夫人和乔氏都宁愿去睡觉也不愿意强撑着了,左峤和左娇也没说什么,只规矩的行礼告了退。 左峤依惯例送左娇回棠花小院。 一路上左娇呵欠连连,似乎有些困乏了。 平日里这个时辰她已早早上床歇息了,哪像现在这般,还在清冷的夜色里走着,寒风吹在柔嫩的脸上,冰凉刺骨,仿佛刀子一般,沁凉得她脖子缩了缩,抱紧了怀里的雪团小暖炉。 左峤走在左娇前头,为她挡着风:“娇娇,你困了?” “是啊。”左娇又打了和呵欠,眸子不自觉地半眯了些。 “哥哥还想带你去放烟火呢,去不去?哥哥特意给你准备了惊喜!”左峤似乎很想去,他向来不喜欢拘在府里,只要能出去的事儿,他都格外兴奋。 “哥哥,这么晚出去,安全么?”左娇很想放烟火,但又有些忌惮,“我们还是在院里放吧?” “也行,只是在院里放没有去护城河边放好看哦。”左峤还在谆谆善诱着。 左娇顿了顿,还是谨慎占了上风:“没关系的哥哥。” 左峤有些挫败,但他向来很听左娇的话,既然她不敢出去,那便算了。 其实他打架很厉害的,就算夜晚出去也遇不上什么危险,来一双他揍一双。 左娇想到待会放烟火,困意驱散了不少。 突然想到刚刚乔氏说的事,她快步跟上左峤,偏头小声问道:“哥哥刚刚可听到母亲说了什么?” “啊,好像是给我娶媳妇儿的事吧?”左峤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浑不在意。 “哥哥可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左娇咬唇看着左峤。 “……没听清。”左峤还是吊儿郎当不在乎的态度,“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娶谁不是娶,听父母之言便好了。” “可哥哥若是不喜欢那位姑娘呢?”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过日子又不需要喜欢。”左峤耸耸肩,说得十分无所谓,“要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谁会成亲啊?和兄弟好友天天在一块多舒服。” “……”左娇听到兄长这样的话,气得想又不理他才好。 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从哪听来的,真是白瞎了上一世那么好的嫂嫂,这一世绝对不能让他再糟蹋人家姑娘了。 正巧已经走回了棠花小院,左娇气得白了左峤一眼,眼波流转,虽看似生气,却很是好看。 左峤一时愣了神,糟了,妹妹好像又生他的气了? 正手足无措之际,一道低沉清幽的声音从棠花小院的墙角传来。 “左兄,我如约来了。” 墙角之下,纪时艽坐在轮椅上,狭长的眸子微微垂着笑,眸色比月色还晃眼,披着件红狐锦毛斗篷,在寂寂的夜色里,好看得有些近乎妖异。 “……?”左娇转头看了看毫不意外的左峤,这就是兄长给她准备的除夕夜惊喜? 分卷阅读42 ☆、烟火 左娇听纪时艽这么说,似乎他是被左峤邀请来的。 只是这般不请自来,直接进了她院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实在有些吓人。 左娇左右看了眼那几个吓得瑟瑟发抖蜷在一块的丫鬟,心底叹息一声,也怪不得她们。 若纪时艽要进这院子,谁敢拦他啊? 只是左娇不明白纪时艽是如何进来的,他若堂堂正正从大门口进来,父亲母亲一定知晓,守岁之时定是如临大敌的神态,不可能那般轻松自若。 可若纪时艽是偷溜进来的,那他是从哪进来的?且为何感觉他如此熟练呢? 心头异样的猜测还来不及细想,左娇就被左峤的话拉回了神思。 “娇娇,是我邀九殿下一块来放烟火的,今年他一人守岁,未免孤寂。”左峤一副“你看九殿下多可怜”的表情看着左娇,求她发发善心。 “……”这左娇是知道的,当今圣上十分忌惮不喜纪时艽,恐怕这宫里的除夕夜宴,他去了十分不好受。 纪时艽若在,宫中上下是守岁也守不好,团圆也团不好。 宫中皆知只有纪时艽不在的除夕夜,才称得上是守岁团圆。 纪时艽之前在北寒之地,不必去宫里参加除夕夜宴,所以每年宫中的除夕夜都是通宵达旦,张灯结彩,喜庆连连。 但左娇记得上一世,纪时艽从北寒之地回来后的第一年,参加除夕夜宴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惹得就连左国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战战兢兢的上了好些日子的早朝。 但这一世,纪时艽似乎并未参加除夕夜宴?莫非他也重生了,所以知道皇上要因为他而发火? 左娇正想着,左峤就正巧替她问了出来:“九殿下,你没去参加除夕夜宴么?听说宫里的除夕夜宴特别热闹,烟火格外好看,可惜我和娇娇是没眼福。” 纪时艽狭长的眸子盛着月色,微挑着瞟了一眼左娇,轻笑道:“去露了个面,没什么好看的。我生性粗野,坐在那扰了众人的兴,索性便走了。” 这话说得淡然,但纪时艽的语气却有着说不出的萧索与可怜。 左峤连忙朝左娇使着眼色,他思维简单,所有话都写在眼睛里,左娇一眼便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九殿下多可怜啊!明明有家人,却没有愿意看见他!这么好的团圆日子,把他一个人赶出来孤零零的过!妹妹,我们一定得多关爱关爱九殿下啊! 对于左峤的爱心泛滥,左娇并未搭理,只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 纪时艽的嗓音更低,也更落寞了:“似乎我的出现打扰了左姑娘?那我这便走吧。左兄,来日再聚。” 纪时艽伸了伸手,随喜推着他转了个方向,脸对着高墙,陷入了深深的阴影之中。 左峤着急地冲上去拉住纪时艽的轮椅:“九殿下多虑了。我妹妹不是因为九殿下,她……她只是今日被我们府里那个柳小娘扰了兴致。” 左峤是个憋不住事的,将今日左国公被柳小娘引得去了院里,守岁一事至此作罢的事儿一股脑地说给了纪时艽听。 说完后,他又连忙跑过来跟左娇细说,劝说她明明这么温柔可爱,为什么对九殿下这么好的人就不能多笑笑,让他多感受感受有妹妹的温暖。 不远处纪时艽听左峤说完,整个人已经笼在了浓浓的夜色中,眸色阴暗。 随喜看到这样的九皇子,心道不好,低头压低着声音说道:“殿下,这可是在内宅,您再讨厌那个柳小娘,也不能直接动手杀人啊!” 纪时艽微挑起嘴角,不屑地冷笑道:“随喜,你说,她该怎么死?” 随喜:“……”得,九皇子没听进一个字。 还在想着到底该如何劝诫九皇子,让他冷静冷静,不要胡乱杀人,上回赵兰嫣的事就差点被查出来了。 但纪时艽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幽幽嘟囔道:“随喜,左国公是她父亲,我不能动手吧?” 随喜:“???”怎么着殿下还想将左国公也杀了?! 似乎纪时艽也意识到了不对,轻摇着头说道:“不行,左国公是她父亲,我若动了手,她定要恼我的。” 随喜松了一口气。 “但他惹娇娇不开心了,惹她不开心,就得死。”纪时艽轻蹙着眉,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中。 随喜求助似的看向还在听着左峤絮絮叨叨的左娇。 左姑娘,能不能管管殿下啊!他疯起来谁都敢杀啊! 左娇正听兄长喋喋不休地说着九皇子是如何好,又是如何可怜,真不明白这没多久的日子,为何兄长像是被九皇子下了蛊似的,张嘴闭嘴都是九皇子有多好? 左娇侧目朝纪时艽所在的地方望去,只能见到模糊的轮椅轮廓,匿在高墙之下的阴影中,月色皎洁却半点都照不到他,隐约可见他的头低低垂着,着实有些孤寂落寞的味道。 左娇的心也 分卷阅读43 软了软,她到底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轻柔的说道:“哥哥,你买的烟火呢?外头冷,我们快些放吧。” “好!我这就去拿!”左峤很是高兴地往屋里去了。 纪时艽闻言也抬起头,将轮椅转了过来:“阿默,将烟火都拿过来吧。” “……”左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严默也在?!她怎么完全未发现。 严默躲在院里,与黑暗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直到纪时艽唤他,他的身形才动了动,出现在月光之下。 与他极不相称的,是他身后背着的一个巨大竹篓,几乎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长,又胖又长的竹篓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烟火,看起来比左峤买的那些种类更多更珍贵。 左峤也拿了他买的烟火出来了,看到严默背着的烟火,愣了愣神,这才咧着大白牙朝纪时艽笑道:“九皇子你人来就行了,还破费买这么多烟火作甚?” 虽这样说,但左峤却走过去细细翻看了一番,然后默默把自己的烟火收了起来。 有九皇子的这些珍稀烟火在,想必娇娇是不会想放他买的这些普通烟火了。 有严默在,左峤就不用当放烟火的苦力了,往年都是他拿着火折子去点那些烟火,着实有些心惊胆战的,担心烟火燃到身上。 但严默就不一样了,无论是点火还是走开,他都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神色的波澜,仿佛是被人皮影戏里被人操纵的皮影,或是被牵了线的木雕。 九皇子买的烟火极美,许是皇家特贡的,升上夜空的烟花样子都是左娇未曾见过的,看得她美眸中异彩连连,仰着脖子都酸了才低下头歇息一会。 纪时艽的脸依旧在浓重的夜色里,她揣测不到半点。 左娇转头看了看正瞠目结舌欣赏着烟火的傻哥哥,瞧瞧拽了拽他的衣袖,凑到了他的耳边。 现在正是好时机,左娇让左峤旁敲侧击去问问九皇子,到底皇上想赐婚他的是哪位姑娘。 左峤看起来像是并未听过这个消息,这种消息总是在内宅里传得多,他每天只顾喝酒玩乐,哪会注意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但此刻听左娇这么一说,他心中立即警铃大作,拍着胸脯表示一定将这事问清楚。 然后左娇就眼睁睁地看着蠢哥哥走到纪时艽的轮椅前,劈头盖脸地问道。 “九殿下,皇上要给你和某位国公府的姑娘赐婚?” “……”左娇心头一紧,她明明让兄长旁敲侧击问的,怎这么直接就问了?! 然而,左峤从没让左娇失望过,甚至更直接的问了一句:“不会是我妹妹吧?” “……”竖着耳朵偷听的始作俑者左娇,卒。 ☆、上元 饶是重活一回万事皆空的左娇,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 心也不免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屏气凝神等待着纪时艽的回答。 毕竟这是事关她的终身大事, 若那位倒霉的姑娘不是她倒还好, 若她真的那般倒霉, 定要想个法子赶在皇上下赐婚圣旨之前,让皇上死了这条心。 她不想嫁人, 更不想嫁一个以后会造反失败, 连累她满门抄斩的人。 左娇心中正惴惴不安, 因看不清纪时艽脸上的神情, 所以即便在这夜深微澜的寒冬,也慌得手心都沁出了一抹薄汗。 只能听见纪时艽嗤笑一声,语气悠悠然地问道:“左兄,这消息你从哪听来的?” 左娇心一揪, 生怕兄长傻乎乎的念出她的名字来。 幸好左峤还没无脑到那等地步,他愣了愣, 偷偷摸摸回头看了左娇一眼, 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吃酒的时候在酒楼里听了一耳朵……” 纪时艽抬眸,骨节分明的手轻扣着膝, 淡声说道:“许是勋国公府的。” 左娇和左峤同时松了一口气。 纪时艽状似无意的目光掠过左娇, 眸光微黯, 她似乎……很开心呢? 左娇意识到自己有些明显了,连忙重新屏气,只是有些不解地看向左峤。 兄长不是很喜欢九殿下么?怎么好像并不愿意她嫁给九殿下? 左峤耸耸肩, 满口夸赞道:“勋国公府有三位嫡女,虽不知道是哪位,但我听说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娘,九殿下有福了~” 纪时艽回之以轻笑一声,只是这笑容听不出半分情绪来。 左娇抿着唇不动声色地站在远处,心头重重的担子总算卸了下来。 只要不是她,就好…… 勋国公府的几位她都见过,虽不如和宋初妍那般亲近,却也关系和睦,确实都是好姑娘。 左娇记得上一世九皇子是一直未娶亲的,但这一世,她也只能为勋国公府某位不幸的姑娘默哀。 严默仍旧在孜孜不倦地放着烟火,并未被任何谈话声打扰到,将一个又一个的烟火摆到地上,再冷着脸将火折子一个个凑过去点燃。 分卷阅读44 烟火绚烂升空,璀璨夺目,如星河漫漫,他却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眼前是一片空寂。 左娇很喜欢这些烟火,但一想到放烟火的是严默这个登徒子,她的兴致也就少了三分,但还是将这些烟火都欣赏完了。 毕竟这么珍稀的烟火,不看白不看,以后可能都没机会再欣赏到了。 严默如牵线木偶般面无表情地放完所有烟火,然后朝纪时艽微微鞠躬说道:“殿下,全放完了。” “好。”纪时艽转头看向左峤,“左兄,还有什么安排?” “九殿下若无旁的打算,不如与我们兄妹俩一同守岁?人多也热闹些。”左峤似乎很舍不得纪时艽离开,还想与他多待一会儿,所以提出了这么个想让左娇敲死他的建议。 “那本殿下就却之不恭了。”纪时艽狭长的眉眼带着浅笑,让随喜推着他跟着左峤走。 “姑娘,怎么办?”秋霜无奈地小声问道,“本来只有姑娘和小公爷与我们一块守岁倒是好,都松快些,可现下,只怕那些丫鬟们都不敢作声了……” 左娇揉着眉心,瞥了瞥身后被纪时艽吓得一脸惨白的几个丫鬟,叹了口气安慰道:“他也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你们不必如此,秋霜,把白日里准备的小荷包都拿来。” 秋霜很快便取来了白日早就准备好的小荷包,红色的锦缎上绞着金丝线,里头装了小半袋金银锞子,给院里每位丫鬟都发了一个,算是左娇给她们的压岁钱。 左娇向来体恤下人,从来没亏待过她们,光是这装金银锞子的小荷包,就很是贵重,几个丫鬟们脸上惶恐的神色也消散了不少,都踮起脚接过红包喜洋洋地跟左娇道谢。 左娇抿了抿唇:“今日你们便一块去玩吧,不用伺候我守岁了,留下一个人伺候便好。” 听到这话,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又浮现出恐惧来。 谁人不知九皇子的性格何等恶劣,死在他手上的丫鬟没有百个也有几十个,一个行差踏错就是死,谁敢? “……”左娇看着瑟瑟缩缩的丫鬟们,也是无奈,看来自个儿也是难为她们了。 左娇挥了挥手:“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还是秋霜不放心地看了左娇一眼:“姑娘,我还是留下来吧,总不能身边没有人。” 其实今晚是轮到夏瑾当值的,听到秋霜这样说,左娇特意看了夏瑾一眼。 夏瑾看起来像是没听到秋霜说的话,只拿着那小荷包掂着,和身边的惜春笑吟吟说着话。 左娇也笑,让秋霜扶着她进了棠花小院的正厅。 左峤正惬意地眯着眸子,烤着火,身上暖融融的,舒服得他快要睡着了。 而纪时艽,则半倚在轮椅上,似乎也很舒适,手慢悠悠地一下一下动着。 左娇定睛一看,雪团竟不知何时跳到了纪时艽的腿上,竟就那样懒洋洋地趴在他膝头,纪时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它毛茸茸的背,悠闲地一晃一晃摇着尾巴。 “……”左娇惊诧地看着纪时艽,他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左峤喜欢他便罢了,但雪团怎也如此欢喜他? 雪团之前除了左娇,从不肯这样安安分分让人抱着,除非是帮它沐浴或是挪窝儿的秋霜。 其他时候,它都是一脸冷漠不屑的“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表情,就连常面对喂它吃肉的左峤也好不到哪里去。 哪有现在趴在纪时艽身上,这般乖巧温顺的样子,小尾巴摇得左娇都有些嫉妒。 莫非这就是一物降一物?雪团再凶,也凶不过纪时艽,所以被他克制了? 左娇进来以后,雪团嗷呜了一声,但却没有动弹的想法,依旧悠闲又欢快的摇着尾巴,舒服地很。 对于雪团的投敌,左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挨着左峤旁边的紫檀木椅坐下,气氛有些沉凝。 纪时艽一直微垂着脑袋,并未看她,只拍了拍雪团肉呼呼的小屁股。 雪团挪了挪屁股,从纪时艽的身上跳下来,扭着毛茸茸的身子跑到左娇旁边,直立起来将两只小前爪搭在她的膝盖上,黝黑又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左娇,像往常一样求抱抱。 左娇瞧着它这软萌可爱的样子,心里又软得不像话,还是将它抱了起来,放在膝头,轻轻点着它的脑袋,嗓音轻软似嗔地说道:“你这小没良心的。” 纪时艽还低着头,左娇看不到,只有明亮的炭火映着他嘴角一弯浅浅的笑,如琢如磨。 左峤已经很是困了,见左娇进来了,歪躺在椅子上嘟囔着揉了揉眼:“什么时辰了?” “快到新年的子时了。”左娇轻推了左峤一把,小声嗔怪着说道,“哥哥,是你拉着我们守岁,怎你贪睡成这样?我便罢了,九殿下到底是客人,你这也忒不客气了。” 左峤懵懂地挠了挠耳朵,似乎刚刚睡醒的模样,还未理解左娇在说什么。 “……”左娇无言,看来她这位蠢兄长刚刚不是在 分卷阅读45 打瞌睡,而是完全已经睡着了? 纪时艽倒在旁边轻笑道:“无妨,左兄真性情,我很喜欢。” 左峤的眼睛亮了亮,得意地朝左娇挑了挑眉,眼睛里满是“我有知己了”的自豪。 “……”左娇终于知道兄长为何待九皇子如此不同了。 只是她心底的疑虑更深了……关于九皇子到底有何意图?会不会伤害到兄长?她猜不透。 左峤嘚瑟完,困意又袭来,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把真性情发挥到淋漓尽致。 没了左峤活跃气氛,屋里的气氛便格外的压抑,左娇本就不是多话的人,纪时艽更是,只有偶尔噼啪的火星子划破沉寂,还有屋外呼啸而过的风。 左娇垂着头,拨弄了雪团的小爪子好久,觉得屋里实在静得可怕,最后还是小声问道:“九殿下,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守岁,挺无聊的吧?” 若放了旁的院子,谁守岁不是热热闹闹,吃着点心果子,玩牌斗趣,丫鬟们闹成一团,和气喜庆的。 往年左娇的院子也是这样,但纪时艽在这,因他的皇子身份和传闻中恶劣的脾性,谁也欢喜不起来。 再加上左峤不知怎的,往日生龙活虎的,到了夜半三更也能活力十足的嚎几嗓子,但今日竟困成了这样…… 左娇从未经历过这样冷清的守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因有些怕他,所以她不敢抬头与纪时艽对视,但她此刻若抬了头,会发现纪时艽坐在她对面,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半刻也舍不得移开眼。 他弯着薄唇,神情满足地说道:“不会,本殿下觉得甚好。”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守岁是团圆,如此弥足珍贵。 听纪时艽这样说,左娇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身份尊贵,又喜怒无常,她也不愿令他觉得左国公府的人唐突了他。 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是实在无话可说,二是她未出阁的姑娘说太多话反倒显得不矜持。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响起了不绝于耳的爆竹烟花声,往外看去,重重夜幕被烟花照亮了不少,映得天都亮了半边。 左娇知道,应该是子时到了,这便算又到了新的一年。 左峤被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吵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啊?子时到了么?” “是啊。”左娇嗔了左峤一眼,“哥哥,你怎睡到了现在?九殿下是你请来的,就把人晾在这儿,你常常挂在嘴边的待客之道呢?” 左峤并未觉得愧疚,满不在乎地嘟囔着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吗?” 左娇:“……” 左峤这回很识相,赶在左娇生气之前,他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个精致的小荷包来,塞到左娇手里。 “娇娇,这是哥哥给你的压岁钱,快收好了!” 左娇嗔了左峤一眼,将小荷包递给了秋霜,让秋霜收到她的小私库里去。 纪时艽朝身后的随喜使了个眼色,随喜会意,连忙拿出两个沉甸甸的小荷包,递给纪时艽。 纪时艽一手一个,分别给了左峤和左娇:“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左娇拿着这个比兄长给的明显沉了不只一点点的小荷包,心头有些复杂。 真是小小心意啊……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收到过的最沉的压岁钱。 左峤拿着压岁钱还有些懵:“九殿下,您这太破费了。” “无妨。”纪时艽勾了勾唇,倦倦地笑道,“我银钱多。” “……”左娇默默地把纪时艽给的压岁钱也收了起来。 听到这话,她连客气推辞的话都懒得说了。 既然九皇子人不傻却钱多,那她也却之不恭了。 显然左峤也是这么想的,美滋滋地把小荷包揣进了袖子里,然后……又开始打瞌睡了。 “……”左娇本来想扯着他问问到底做了什么,怎困成这样的。 但不知是不是瞌睡容易传染,她本来就有些困了,再加上子时一过,她竟然也有些睁不开眼皮子了。 左娇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也许是屋子里太暖和,身子被炭火暖的有些困倦,竟坐在椅上就慢慢熟睡了。 也没人叫醒她,就这么混混沌沌地睡了一夜,因为坐着的姿势睡得不安稳,所以发了不少梦。 其中一个,便是她做过好几次,羞于启齿的梦。 梦见一个男子在她唇边浅浅啄吻,她看不清他的脸,也极为恍惚,似真似幻,只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还有那若有若无的乌沉香气息。 “娇娇?娇娇?”耳畔传来兄长的呼唤声,左娇迷蒙地睁开眼,视线内便是左峤放大的脸。 见左娇醒了,左峤奇怪地看了眼她脸颊处的绯红:“你做了什么梦?怎脸红成这样?不会是春……” 左娇连忙打断他的话,生怕他的嘴里蹦出什么难以启齿的词儿来:“哥哥,天都亮了,你还不回院里洗漱么?” 纪时艽不止何时已经走了,左 分卷阅读46 娇心里一片轻松,她可不愿意纪时艽看到她梦醒后的这般模样,就连兄长也怀疑她梦到什么了,若是让纪时艽看到,岂不是更让外人看了笑话? 等左峤走了,左娇咬唇暗暗责备自己,姑娘家家的,怎老是做这样的梦,真丢人。 左娇明明自以为重活一世,内心已经无欲无求了。 她揉着雪团的小脑袋,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还是想嫁人么……” 关于是否还要嫁人,嫁给谁的问题,左娇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 原本重活一世,她被卫慎清伤透了心,是不想再嫁人了的。 可是她也知道,作为左国公府的嫡女,她若不嫁人,不止是她,就连家里的长辈也要遭人指指点点。 所以她开始认真思索,上一世上京城里各人日后的结局,想寻个适合她的。 不要位高权重,不要才华盖世,只要老实温厚,待她好,就行了。 …… 就这样毫无波澜的过了十五日,到了上元节这日。 每年的上元节都是上京城盛大的节日,上京城中处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不仅在城东搭建了连绵八里的戏台子,通宵达旦,尽情欢乐,城西还有声势浩大的灯市如昼,燃灯万盏,光芒璀璨,街边尽是蜿蜒的火树。 左娇今晚自然是要同哥哥一块出去赏灯放夜的,左盈也一块出了府,但很快就和左娇左峤各奔东西了。 左盈自有自己的姐妹圈子,今儿是难得庶女也能堂堂正正出门游玩的日子,她自然不愿意跟在左娇身边。 只要左娇在,处处都能将左盈比下去,她没那么蠢当左娇身边的绿叶。 没了左盈,左峤和左娇都乐得自在。 明月如霜,灯火通明,映得左娇的娇颜如画,又美了三分。 她轻抿着唇跟兄长一块走在东大街上,街边的户户人家的门口都挂着五色彩灯儿,灯面上绘着各式各样的花鸟鱼虫或是山水人物,争奇斗艳,为上元节又添了不少喜庆。 街市上踏月夜游的女子不少,均是描眉点唇,灯摇珠衫,美不胜收。 左峤好好品了一番,觉得还是自家妹妹最好看,眉若烟黛,眸似新月,腮凝新荔,面如傅粉,谁家的姑娘也比不上自己的妹妹。 左峤得意地走在左娇身边,昂首阔步,顺便警惕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对她的妹妹动歪心思。 “左兄,左姑娘。好久不见。”一道如清泉撞石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左峤立马警惕地竖起耳朵,看!不长眼想搭讪她妹妹的来了! 左娇也跟着左峤一块转身回头看去。 只见灯火阑珊处,卫慎清长身玉立站在那儿,明月皎皎,照得他比街市上的火树灯花还要打眼,惹得周围不少小姑娘羞怯怯地多看了他好几眼。 可卫慎清浑然不觉,只身姿挺拔地站着,目光专注而沉沉地看着前方的左娇,俊脸温润无暇,公子如玉的模样。 若不是左娇还清楚记得那杯毒酒发作时的痛,她此时定会被卫慎清的皮相所惑。 看起来太过无害,又太过温柔,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能将人软化了去。 就好像,她曾被他这样看着,被他这双温柔的眼眸还有动人的嗓音诓骗,以为他爱她胜过这世间一切。 而重生一回,她学会了悄悄掐着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别傻了。 左峤见到是卫慎清,心里的防备也少了不少,因为卫慎清这人风评实在太好,在上京城之中,他的口碑只有一个,那就是完美。 饶是左峤很讨厌那些死读书的书呆子,迂腐的读书人,却也讨厌不起来卫慎清。 卫慎清总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不与他说话,只看着他的眼睛,便觉得舒爽自在。 左峤同卫慎清打过几回交道,又向来是个自来熟,这会儿便熟稔地上前一步说道:“卫公子,真巧啊,你一人来逛灯市?” “嗯。”卫慎清温润一笑,朝一直旁边冷着脸的左娇看去,温声问道,“不如一起赏灯?” 卫慎清本就好看,这一笑更甚,晃得旁边路过的姑娘都忘了看路,只红着脸转头看他,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花灯摊子,一面道歉又一面回头看。 左峤也有些惊讶,以他有些迟钝的感觉来判断,卫慎清对他妹妹有意思! 左峤心头突然漫上了一层危机感,警惕地看着卫慎清。 虽然卫慎清是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好男儿,但在左峤心中,自己的妹妹哪哪都好,就是配天上的神仙也配得上! 想娶他左峤的妹妹,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就算妹妹喜欢,也得先过了他这一关再说! 左娇见左峤护犊子似的将她护在身后,却没有一口回绝卫慎清,明显是在等她的回应,让她自己决定。 毕竟卫慎清这样好的男儿也是世间难求,左峤就算再不舍得妹妹被别的男子抢走,但也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替左娇做决定。 分卷阅读47 不过左娇早就有了决定,她正打算一口回绝,目光却落到了卫慎清的身后。 赵兰嫣坐在轮椅上,正被丫鬟推着朝他们行来。 赵兰嫣罩着件镶金边琵琶襟外袄,绾着云近香髻,打扮得一如既往地精致,只是面容却有些憔悴。 左娇的视线往下移,心头一突。 和纪时艽的瘸不同,赵兰嫣似乎没了一只腿,看起来有些突兀,怪吓人的。 一路上赵兰嫣寻卫慎清过来,已经遭遇了不少这样的眼神,她虽心头气,却无处发泄,如今看到左娇和左峤也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她缺了的半只腿,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赵兰嫣坐在轮椅上,仰着看着卫慎清,滚烫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滚落,跌在她小袄的胸襟处,沾湿了一大片。 卫慎清本在这遇见赵兰嫣就有些意外,再遇到她哭成个泪人,立刻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左娇在旁边冷眼旁观着,她知道卫慎清这人最见不得人哭,上一世赵兰嫣动不动就哭鼻子,有些事儿卫慎清知道赵兰嫣做得不对,但只要她一哭,卫慎清责备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更遑论现在,赵兰嫣梨花带雨地仰头看着卫慎清,抽抽搭搭地问道:“表哥,我是个残疾了,我缺了一只腿,他们都用这样的眼神瞧着我,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个丑八怪?都在看我的笑话!” 说这话时,赵兰嫣玉指直接就指着身侧的左峤和左娇两人,谴责之意溢于言表。 “……”左娇和左峤相视一眼,这赵兰嫣也忒敏感了。 他们只是见过赵兰嫣正常的模样,突然见她缺了一只腿,有些惊讶罢了。 毕竟和赵兰嫣不熟,所以她上回从赏雪宴回府的路上受了惊吓,摔断了腿的消息即便传到了左国公府也被他们放在心上,还是见到赵兰嫣后才想起来的。 只是赵兰嫣哭得实在伤心,上气不接下气的,原本抹了胭脂水粉的精致容颜也哭花了,但她浑然不顾,撕心裂肺地哭嚎着,惹得旁边行人都忍不住投来异样的眼神。 赵兰嫣已经完全不在意在外头的名声了,所以哭得格外凶狠也不在乎旁人说什么。 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要指望能嫁给表哥,就算只嫁给门当户对的男子也不可能,除非下嫁给她看不上的男子,那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卫慎清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见周围人不住地看他,还以为是他把赵兰嫣弄哭的,他更加有些无措。 卫慎清见左娇和左峤有想走的意思,连忙跟赵兰嫣说道:“表妹放心,左兄和左姑娘定没有这个意思,不要误会。你身子刚好,还是快些回府歇息吧。” 赵兰嫣拿出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可怜又柔弱地拉住卫慎清的衣袖:“那表哥可以送我回府吗?” 左娇见此形势,立刻插了一句话:“既然卫公子要送表妹回府,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话说完,还不等卫慎清反应,左娇直接拉着左峤就走开了。 卫慎清着急地将赵兰嫣甩开,还想追上去再说些什么,温润如玉的公子即便露出着急冲动的神色,也依旧那么英俊动人。 赵兰嫣望着他的脸,眸中闪过的眷恋更浓,身子往前一带,直接“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正准备匆匆离开的卫慎清听到身后的动静,还是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去,见赵兰嫣正倒在地上,泪眼盈盈地朝他伸着手,她身后的丫鬟手忙脚乱地在扶轮椅,却扶不起她。 卫慎清没辙,他不可能抛下这样的表妹去寻左娇,只能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左娇婀娜多姿的背影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人流里,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弯腰将赵兰嫣扶了起来。 赵兰嫣紧紧拽着卫慎清的衣袖:“表哥能送我回府么?上回……上回若是表哥送我回府,我也许就不会……” 说到伤心处,赵兰嫣恨恨地垂了自己仅剩的一只腿,幽怨得与之前卫慎清所认识的那个活泼天真的表妹判若两人。 卫慎清见她这样,心中也很是愧疚。 上回赏雪宴,赵兰嫣想请他送她回府,可他却急着去寻左娇的马车,婉拒了赵兰嫣。 可后来赵兰嫣的马车在回府的路上出了事,她跌落山坡,摔断了一只腿,还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卫慎清的父亲母亲很疼爱赵兰嫣这个侄女儿,为此责怪了卫慎清不止一两回,怪他未看护好表妹,害他们都不知该如何与赵兰嫣的父亲母亲交代。 卫慎清心中的愧疚与父亲母亲的责备交织,最终还是战胜了他想继续去追左娇的感情,只能默默地跟在赵兰嫣的身侧,听着她哭哭啼啼的抱怨身边人都在笑话她,偷偷嘲笑她,敷衍的与她说着话,送她回府。 而卫慎清身后的不远处,宋初妍正红着脸望着他的背影,脚步不由自主地慢慢跟了上去。 …… 左娇拉着左峤走了好远,才松开手,同时松了口气。 左峤奇怪地看了左娇一眼:“娇娇,你怎么不喜欢卫慎清啊?” 左娇也 分卷阅读48 奇怪地看了左峤一眼:“哥哥,我为什么要喜欢卫慎清呀?” 左峤还以为全上京城的姑娘都喜欢卫慎清呢,每回吃酒的时候,他的那帮好友都要抱怨,说家里的姊妹心悦卫慎清,家里长辈们帮他们的姊妹相看亲事总有难处。 所以左娇刚刚婉拒了卫慎清,左峤觉得甚是奇怪。 但左娇这么一问他,左峤又突然觉得卫慎清也不算什么,他相信左娇的眼光,她若看不上,自然是有什么不好的,虽然他说不上卫慎清哪里不好…… 见左峤被问得怔了,左娇盈盈一笑:“哥哥还是不要操心我的事儿了,不如想想自个儿的亲事吧。” 左峤一听,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我的亲事有什么好想的?有母亲帮我做主,我到时候只要入洞房就行了。” 左娇:“……” 原来她的傻兄长对于成亲,就只关心入洞房的这一步了么。 “小姑娘,这良辰美景的,识相点和哥哥们玩玩怎么样?绝对比你卖花钗子赚得多!” “对啊!哥哥们不会亏待你的!别躲那黑灯瞎火的,过来让哥哥瞧瞧你那脸蛋儿有多嫩~” 突然有两道极不和谐的声音从左峤和左娇路过的小巷里传来。 左峤正站在巷子口,听到花钗子两个字,耳朵一动,直接冲了进去。 左娇见这小巷子又黑又窄,有些不敢进去,索性站在巷子口的一棵火树下等着兄长,层层叠叠的光落在她的发梢眼角,美得惊心动魄,吸引了无数路过的男子跃跃欲试想要上前与她说话,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 这么美的人间仙子,他们这些凡人定是无法触碰的。 左娇正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无暇顾及旁人的目光。 只能听到里头愈来愈大的争吵声,其中左峤似乎格外不耐烦,最后未说几句,便直接动手了。 左娇揪心地听着里头乒乒乓乓打架的动静,为兄长默默祈祷他不要受伤才好。 没过多久,左峤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姑娘。 左娇先是将左峤从头到尾扫视了一圈,松了口气,还好,除了衣裳有些乱,气息有些不稳,似乎并未受伤。 左娇再看向左峤身后的姑娘,荆钗布裙,却挡不住的天生丽质,即便是最粗的衣裳,也遮不住她细腻的肌肤,晃眼的白。 真是巧了,这位姑娘不是上回在赏雪宴时,遇到的那个被她的混账兄长拿来打赌当箭靶子用的那位姑娘么。 那姑娘正咬着唇跟在左峤身后,一言不发,眸子湿漉漉地带了些水气,很是委屈地听着左峤在训话。 左峤很不耐烦,挑着眉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满之色显露无疑:“人家叫你进这巷子你就进?说买你的花钗子你就信?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买什么花钗子?真不知道你这么蠢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左娇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自己的蠢哥哥嫌弃别人蠢的这一日。 那姑娘被左峤不耐烦凶巴巴的语气吓得垂着脑袋,皙白的指尖紧紧攥着手里的竹篮子,里头还装着几只娇艳的梅花钗子,在满街的灯火映衬下,反倒有些孤零零的可怜。 左娇于心不忍,上前一步,将剩下的梅花钗子都拿了起来,语气温柔地说道:“这些花钗子真好看,我全买了吧。” 那位姑娘惊喜地看了左娇一眼,但很快又像受惊的小鹿般垂下眼,嗓音细细地说道:“谢……谢谢……” “不用谢。”左娇将其中最好看的一枝簪到了发髻上,轻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阮。”姑娘垂着头,露出白皙圆润的脖颈,模样乖巧又恭顺。 左娇又想起那日阿阮被那群纨绔子弟威逼利诱过去当了箭靶子,也是像现在这样,垂着脑袋,无助又茫然,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竹篮子,不敢说话。 左娇的心又软了三分,嗓音也轻软了不少,低声哄说道:“你不要怕,我兄长是好人,只是说话有些不入耳罢了。你孤身一人,又生得如此好看,只怕那些坏人早就盯上你了,以后晚上还是不要出来卖花钗子了吧。” 想到与这姑娘很有缘分,左娇又补充道:“以后若是有卖不完的花钗子,可以赶在日落前送去左国公府,我全买了,你晚上就好好在家中待着,免得再遇上坏人。” 阿阮抬起眼,雾蒙蒙的眸子望着左娇,有些不可思议,似乎从未见过左娇这般人美心善的姑娘,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谢谢。”阿阮的声音细细的,似乎只会说这几个字了。 左峤在旁边直皱眉头,这姑娘好是好看,只是胆儿也忒小了吧,说话声音也小,他刚刚明明就站在旁边,却只听见了左娇说话,这姑娘说的字他一个也没听见,只看见她殷红的唇瓣不断开合,隐约可见其中的贝齿,还有粉软的小舌头。 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烦躁,左峤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行了吧,还说个没完没了了?别耽误我和我妹妹赏花灯了,你住哪?快些自个儿回去吧。” 阿阮又被 分卷阅读49 左峤凶巴巴的语气吓得身子缩了一下,上回被这位纨绔公子爷抓住当了箭靶子,她回家做了好几日的噩梦,还险些生了一场大病。 现下阿阮自然是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朝左娇微微弯了弯腰:“谢谢姑娘和公子相救。” 说完这话,她便提着空空的竹篮子沿着街朝东走了。 左峤不屑地瞟了眼她的背影,回头对左娇却是笑呵呵的:“娇娇,我们继续赏灯吧。” “……”左娇跟在左峤身侧,忍不住提醒道,“哥哥,我们现在是朝东走的,这条路上的花灯,刚刚已经赏过了。” “……”左峤沉默着望着不远处那个娇小玲珑有些像小兔子的身影,半晌才说道,“我觉得这条街的花灯挺好看的,不如再赏一遍吧。” 左娇笑了笑,指着阿阮的背影说道:“好啊,正好送她回去,哥哥你刚刚打跑了坏人,不知道会不会去寻她麻烦呢。” “哼。他们敢!”左峤冷哼一声,轻轻碰了碰胳膊,那两人下手还挺狠的,只怕是肿了。 幸好衣服厚,不会让妹妹担心。 又走了片刻,左峤冷不丁问道:“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阿阮声音小,街市上又喧闹,鼓乐齐天的,所以左峤没听到。 “阿阮。”左娇直接就告诉了左峤。 她知道兄长和这位姑娘并不可能在一起,一是因为家世悬殊,父亲母亲不可能同意,二是因为她兄长这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一根筋不想事的,估计顶多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让他再多冒出些旁的想法那简直难于登天。 所以左娇只把这事儿当一件小插曲,也没多想。 兄妹二人一直跟在阿阮身后,不远不近地见她七拐八弯地进了一处小院子里,都放下心来。 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不知到了哪条小巷里,这儿位于城西,诸多小巷七横八竖地穿插在一起,便是常住在这儿的人都容易迷路,更遑论从没来过这儿的左峤和左娇了。 巷子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光,隐约能见脚下的路,却看不真切。 再就只有更远处的通天火光,漫天烟火,那便是上京城热闹的赏灯处了。 左峤为了防止左娇害怕,故意粗着声音说道:“娇娇,你别怕,我们朝着最亮的那处走就行了。” 这时候的左峤格外有兄长的样子,走夜路总容易觉得幽深,他便开始跟左娇讲他是如何将那两个坏人打得落花流水的,主要是为了突出他的英明神武。 左娇本就不怕,她是做过鬼的,有什么好怕的。 但也认真听着兄长说话,时不时夸他几句。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突然正在走的这条巷子口现出几道人影。 “呵呵,小子,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兄弟们,刚刚就是这小子口出狂言!给我教训教训他!” 左峤见势不好,将左娇拦在身后,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但在那群人冲过来之前,左峤却小声说道:“娇娇,你快跑!我挡住他们一会儿!” 左娇知道兄长的拳脚功夫,也知道自个儿在这只是累赘,倒不如快些去搬救兵过来。 所以她也并未扭捏多话,直接提起裙摆转身就跑,幸好之前她未进那小巷,那群人也不知道左峤还有个这般美若天仙的妹妹,所以那群人只顾着对付左峤,没人来追左娇。 也幸好这儿小巷虽多,却条条巷子都是相通的,她只要朝着最亮的那处跑,就总能跑出去。 左娇跑得急,事关兄长的安危,再淡定的她也有些慌了神,但虽然慌乱,她的脑子却是清醒的记着路,没用多久,左娇就跑到了城西铺着青石板的大街上,到了这里,就离人多的西大街不远了。 左娇正迅速回想着离这儿最近的是哪处和左国公府交好的府邸,她可以去搬救兵。 却见到了不远处,正坐在轮椅上的纪时艽。 月光清清浅浅落在他身上,勾勒得他俊逸的身姿更加出尘,面容愈发绝色,这一瞬,左娇甚至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上下凡的神仙,怎有人生得如此好看,又出现得如此恰当。 纪时艽见到左娇出现时,已经让随喜推着他朝左娇那去。 左娇到底身子娇,抓到了救命稻草,腿就软了下去。 纪时艽见势连忙去扶她,左娇就这样倒在了纪时艽的膝上。 然后,她竟从纪时艽身上闻到了浅浅的乌沉香,那个梦中亲吻过她好几回的男子身上的味道。 ☆、一更+二更 左娇的脸登时便红了, 一是因为与九皇子如此亲密接触, 二是因为这乌沉香的味道一想便让她联想到了那个羞于启齿的梦, 实在有些难堪。 左娇立马回正了身子, 站起来, 鸦睫轻轻扑簌了一下, 微微福了福身子:“九殿下,臣女失礼了。” “出什么事了?”纪时艽明知故问, 幽幽的黑眸望了望左娇 分卷阅读50 身后黑黢黢的小巷。 他亲眼见着左娇和左峤进了这巷落之中, 只是不知他们要去向何处, 只好特意在此守株待兔。 所幸没等多久, 就等到了跑出来的左娇,甚至还有幸与她亲密接触了一番,纪时艽心里美滋滋的。 左娇指着身后,着急地说道:“殿下快去救我兄长吧, 我们遇到了坏人,兄长为了让我逃命, 孤身一人正拦着那群人。” 纪时艽原本悠闲而轻松的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 冷得快凝霜似的,杀气腾腾。 “阿默, 去, 全杀了, 一个不留。”纪时艽说话的嗓音低沉又冰冷,短短几个字,就宣告了那群人的死亡。 左娇咬了咬唇, 还是忍不住说道:“九殿下,还是将他们送去官府吧。您这样杀了他们,反倒要害您落下话柄。” 左娇知道上京城中有很多人都看纪时艽不顺眼,都在等着抓他的小尾巴。 虽然这些坏人死有余辜,但若是纪时艽杀的,那便算是动用私刑,罔顾王法。 纪时艽到底是为了救他们兄妹俩,左娇有些于心不忍,不想将他拖下水。 纪时艽勾着嘴角,眸中意味不明地笑道:“左姑娘这是在关心本殿下?” “......”左娇连忙后退几步,以示划清界限,“九殿下说笑了。” 很明显,纪时艽早已手染鲜血,并不在意多几个或是少几个,很快,严默就带着左峤回来复命了。 左峤虽然是个经常打架的纨绔子弟,但却鲜少见过杀人的血腥场面,猩红的血带着铁锈味,飘散在晚风里,他回来的时候,脸色都是惨白的。 左娇迎上去,四下打量他:“哥哥,可有哪里受了伤?” “没有没有。”左峤摆手,心有余悸的看了严默一眼。 实在是太可怕了。 “既然左兄无碍,那本殿下就放心了。”纪时艽在旁边很关心左峤的模样,把左峤感动得无以复加。 连忙握住纪时艽的手说道:“谢九殿下关心!九殿下救我于危难,无以回报!真是好巧,娇娇一出来就遇上九殿下了!” 纪时艽笑得意味深长:“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纪时艽是直勾勾看着左峤说的,看得左峤一颗心起伏不定,以为九殿下是在说他们二人有缘分,惹得左峤又为他和纪时艽的兄弟情自我感动了一把。 但左娇在一旁看着,却觉得眉心跳了跳,总觉得九皇子这句话别有所指。 左娇再联想到那春.梦,忍不住将纪时艽的脸代入那男子。 月色朦胧的夜,唇畔的旖旎柔软,还有清浅的乌沉香,再加上纪时艽那双勾人魂魄的眸子,俊挺的鼻粱,微翘的薄唇,好看得似梦似真。 左娇的脸颊又漫上一层绯红,直到左峤说话,才将她拉回来。 只暗自谴责自己在乱想什么,怎么能妄想九皇子这样的活阎王...... “娇娇,你怎么了?是不是跑得太急了,脸怎的红成这样?”左峤探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左娇。 左娇刚幻想完纪时艽亲她的样子,自然是又羞又气,更遑论左峤还问这样的话。 她该说什么?说她是在想象九皇子亲她才脸红的吗? 左娇根本不理会左峤的话,推开他直接往前走,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纪时艽一眼。 少女含羞带嗔的秋波落在纪时艽身上,转身留下娉婷袅娜的身姿,纪时艽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纪时艽盯着她的背影,傻笑了几声:“随喜,你看到了吗?她刚刚瞪我了!” “......奴才看到了。”随喜无奈,人家是瞪你!又不是朝你抛媚眼!你高兴成这样干嘛! “哈哈哈,娇娇瞪我了!她没瞪阿默,瞪的是我!”纪时艽欣喜若狂,扯住随喜的手,疼得随喜连连呼痛。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您能不能松开奴才的手,奴才的手要断了......” 这是随喜第一次觉得杀伐果断的九殿下像个傻子。 纪时艽转头,大赦严默:“阿默,以后我允许你晚上吃饭了!” “......”随喜这才知道,敢情因为左姑娘瞪过严默几次,殿下就吃醋得不让严默吃饭? 得,看来他以后得离左姑娘远点,最好是十万八千里。 纪时艽兴奋地舔了舔嘴角,恨不得马上将左娇娶回家,天天将她抱在怀里,看她这样瞪着他。 一眼又一眼,想想都醉人。 ...... 这边左娇急匆匆的离开,连花灯也不想赏了,只想回府歇息。 她弄不明白为何自个儿会做那等羞人的梦,且这梦还与现实里的九皇子挂钩。 也许只是个巧合,毕竟喜欢熏乌沉香的人也不止九皇子一人。 更何况她也喜欢乌沉香,所以才会梦到身上有乌沉香的男子亲她罢。 所以只是碰巧九皇子也喜欢乌沉香罢了! 虽 分卷阅读51 这样安慰自己,但九皇子俯身亲她的画面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眸子里的羞恼越来越浓,走得也越来越快。 左峤在后头跟着,从没发现自家妹妹还能走这样快,他跟上来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娇娇、娇娇,你走这样快做什么?” “我困了,想回府歇息。”左娇回答的语气淡淡的,左峤完全听不出来她困。 “娇娇,你就算想回府歇息,也得跟九皇子告辞不是?九皇子多好的人,刚刚还救了哥哥,你就这样直接走了,弄得哥哥我多不好意思。”左峤摸着头,舍不得说左娇的重话,但又想提醒她刚刚那样做得不对。 毕竟九皇子以前的恶名在外,左娇还对他如此不逊。 左峤觉得,如果九皇子不是看在左娇是他这位至交好友妹妹的面子上,早就一剑削了她的脑袋。 为了妹妹的安全着想,左峤不辞劳苦地又强调了一遍。 “你看九皇子对我们多好,不仅救了我,还带我们看了那么好看的烟花,还给了我们那么多的压岁钱,还将雪......” 话说到一半,左峤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捂住了嘴。 可惜,左娇听得清清楚楚,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左峤:“你刚刚说,雪什么?” “我......”左峤脑子转得慢,又知道自家妹妹不是好糊弄的,他支支吾吾了几声,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左娇秀眉微微蹙着,审视着左峤心虚的目光:“是不是雪团与九皇子有关?” 她就知道,寻常猎户怎么能寻到这般神异的小犬且正好送到她兄长手里。 “......”左峤的目光环顾四周,就是不敢与左娇对视。 看到兄长这模样,左娇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哥哥,这事你为何不与我说?九皇子将雪团送与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道理你不明白么?”左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左峤,觉得自己这蠢哥哥可能真有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一天。 左峤连忙补充解释:“不是,雪团是我从九皇子那买下来的,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你哪有那么多银钱?”左娇反问。 左峤的语气又弱了三分:“九......九皇子说,我可以先赊账,每月还他一些便是。” “......”听左峤这么一说,左娇已经无比确定,九皇子目的不纯了。 难不成......是为了帮严默那个登徒子?让他依旧可以登堂入室? 左娇内心感到一阵后怕,这些日子她自以为的踏实觉,只怕并不安稳。 所以除夕夜雪团那般欢喜纪时艽也不足为奇了,毕竟是他养大的,不亲近他亲近谁? 左峤探头探脑地问道:“娇娇,那雪团......你还要么?” 想到雪团那虎头虎脑的软萌模样,左娇心里又颇有些舍不得。 她咬咬牙:“要,怎么不要?” 雪团这么无辜可爱,不该搅到这里头来,左娇又训了左峤几句,让他以后不要这般胡闹单纯,凡事与她商量之后再办。 左峤自然是点头应是:“都听娇娇的。” 只要妹妹不生气,打他骂他都是无所谓的。 左娇回到屋子里,已经有些疲累了。 没想到今儿出去赏个花灯也能遇上这么多的事,又是救人又是逃命的。 左娇坐在绣凳上,顺手拿起还温热的茶壶倒了杯茶喝。 雪团见她回来,欢喜得尾巴直摇,蹦上她的膝头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转个不停。 左娇无奈地抚着它的脑袋:“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平日里我睡着了你可有放人进来?” 雪团似是听懂了左娇在斥它,委屈的呜咽了一声,把脑袋埋进她的怀里,看上去像是委屈巴巴的小可怜。 见它这模样,左娇也不忍心再训它。 左娇之所以之前那么放心,是因为她入睡后,雪团会将她的闺房看守得像铁桶般牢不可破。 就连秋霜和夏瑾,若未得她传唤便进来,雪团也会一直吼叫,警告她们不许进来的。 只是......不知道雪团会不会防严默。 左娇的明眸眼波流转,唤夏瑾进来伺候她洗漱更了衣,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左娇努力提醒自个儿,不要睡着。 今晚她倒是要看看,那个登徒子是否还会来,雪团又是否阻止了他。 若他真的再来,她绝对不会客气,就算拼着名声尽毁的代价,也要教他好看! ...... 更深夜重,左娇一夜未眠。 手心都掐了好几道红印,终究还是扛不住,在将将天明的时候睡着了。 这一夜,屋里始终静悄悄的,除了她清浅的呼吸声,还有床底下雪团清晰可闻的小小呼噜声,旁的动静再未出现过。 正睡得混混沌沌,还乏得很,秋霜却已经进来挑起了白兰花色的帐幔。 分卷阅读52 “姑娘,该起了。今儿是小公爷去国子监念书的日子,姑娘说了要去送他的。”秋霜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左娇耳畔边柔声说道。 美梦被吵醒的雪团在左娇床底下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不高兴地将小屁股朝着秋霜,继续呼呼大睡。 但左娇却不行,她只能强忍着困意坐了起来。 带着惺忪的睡眼,左娇的肌肤刚醒时更显得吹弹可破,白嫩柔腻,只是眼睑处多了的青白色格外打眼,平白惹人怜惜。 秋霜心疼地看着左娇疲倦的神色:“姑娘,您这是又未睡好么?” 秋霜觉得奇怪,自从有了雪团,姑娘每晚都睡得极沉极好,再没犯过之前梦魇缺眠的毛病,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可为何突然又犯老毛病了...... “我并无大碍,你去取些妆粉来。”左娇疲乏地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望着自个儿眼睑处的一片青色蹙起了秀眉。 她这般未得安眠的疲倦之色若是让母亲和兄长看见了,又得平白担心,还是抹些粉遮住吧。 往日左娇的肌肤细腻光滑,即便未施粉黛也面如傅粉,眉若远黛,她只在眼下涂了一层细粉,也看不大出来。 出门前,左娇回看了一眼还睡得正香的雪团,微叹了一口气,便出门去了。 ...... 左峤过完新年的大休,又得去国子监念书,自然是万分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了左国公府好多眼,惹得乔氏也泪眼盈盈的,舍不得儿子去国子监受苦。 但乔氏也知晓读书的道理,所以即便溺爱左峤,却也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 左娇站在母亲身边,倒是嘱咐了好几遍让兄长好好念书,害得左峤气得牙痒痒,怀疑是不是给妹妹买的好吃的好玩的太少了,所以她才这么不心疼他。 送走了左峤,左国公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乔氏和柳小娘的院子一如既往的老死不相往来,左盈来左娇这儿碰过几回钉子,没吃到什么好果子,自然也不敢轻易来招惹她。 左娇在自个儿的棠花小院里待得安逸舒适,快到立春的季节,院里的海棠树有好几处都抽了新芽,暖燕还巢,在她的屋檐角儿上筑了窝,一切都焕发着勃勃生机。 本该是极好的,无忧无愁,岁月静好。 只是左娇每晚都不得安寝,要到夜半三更才能合上眼。 可她却再也没碰上过那位登徒子来她的房里,不知是他之前来被雪团教训过还是他收了心意,左娇一连等了十几日,都无任何动静。 左娇也渐渐安了心,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谨小慎微了,入眠的时辰也渐渐早了些。 开了春,上京城中不得安寝的人不止左娇一个。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难办的事,像雨后春笋般一件件冒了出来。 而要论烦心事最多的,自然是天底下地位最尊贵的那位,皇宫里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 皇宫之中,当今圣上正在大发雷霆。 自从纪时艽回了京,御书房的花瓶已经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当下,皇上又顺手摔了个缠枝莲的青花玉壶春瓶,在青玉地板上叮当作响,好是好听,就是贵得很。 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王德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弯腰将碎片捡起来,十年如一日的充当着皇上身边解语人的角色:“皇上莫恼,这民间最喜的就是传闲话,像九皇子这般传奇的人物,关于他的婚事,老百姓们定是更更爱谈论的,您不至于跟这些爱嚼舌根平头百姓们的置气。” 皇上已经年逾五十,眼睛有些下垂,皱着眉头的时候脸上几道皱纹的痕迹便格外明显,但还是能瞧出来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曾英俊潇洒过的。 在听到王德福说“九皇子这般传奇的人物”时,皇上脸上的不悦之色已经更浓,听完王德福的一番话,他非但没觉得解气,更加觉得气得肝儿疼。 刚刚摔的是右手边的花瓶,皇上这回又摔了个青花梅雀纹瓶,力气用得比之前更大,花瓶的青白釉面摔得粉碎。 “真是笑话!朕何时说过要给他赐婚?他配么?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皇上说话自带了股威势,那股天子高高在上的气势震得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有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王德福镇定自若,他继续弯腰捡着花瓶碎片,继续毕恭毕敬地安慰着皇上:“皇上莫要动气,伤了龙体那是跟您自个儿过不去呀......” “......奴才斗胆,擅自揣测一番......奴才以为,会不会是九殿下心悦某位国公府的姑娘,但又不敢直接说与皇上听,所以才传出这段佳话来,想请皇上真真儿的为他赐婚?” 王德福越说越顺畅,语气欢快,似乎还带了对九皇子和他的心上人这两位的祝福。 皇上冷哼一声,挑着眉问道:“呵,那民间传言,朕想给他赐婚哪位姑娘啊?” “......”王德福垂下头,思忖道,“似乎.... 分卷阅读53 ..是勋国公府的姑娘。” “呵......”皇上继续冷笑,“朕看,他不是心悦人家姑娘,他是心悦人家娘家的权势吧?!” 勋国公府的先祖乃开国功臣,后世代袭爵,朝中亲信众多,勋国公又性情温和,待人接物皆纯良,在朝中上下的名声极好。 勋国公府就是个香饽饽,不光是纪时艽,其他许多皇子都曾透露出想娶勋国公府的姑娘的意向,就连太子也是。 但是皇上从没允诺过任何皇子,他身子虽没以前硬朗,但治国理政还是不成问题的。 人到了这个年纪,最忌惮的就是有人眼红他身下这把椅子,包括他亲生的这群小狼崽子们...... 纪时艽手上本就还有北寒之地的兵权没有彻底交还于他,皇上允许他在上京城中养伤,也不过是看他瘸了腿,便如老虎拔了牙,更何况纪时艽离了上京城多年,在京中既无人脉也无母族,他才放心让纪时艽待着。 若让纪时艽娶了勋国公府的姑娘,借了勋国公府的权势和人脉,那他岂不是如鱼得水,如鹏展空,随随便便就能造个反篡个位了? 想到这里,皇上的胡须抖了又抖,最后龙颜大怒,拍着桌子怒道:“勋国公府的姑娘?他也配?!” 就连太子的婚事,皇上都没想好要不要定勋国公府的姑娘呢! 正想到了太子,就有小太监进来通报,太子求见。 皇上虽然很不喜欢纪时艽这个儿子,但对太子却是很宠爱的,除了也有一些担心太子等不及想提前继位当皇帝之外...... “让他进来吧。”发了好一通脾气,皇上也有些乏了,坐会椅子上,神情倦倦地招了招手。 太子纪时聪很快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一身深绛色缂丝袷纱蟒袍,衬得身躯凛凛,头上戴着绒草面生丝缨苍蟒教子珠冠,显得相貌堂堂。 一进来,趁皇上不注意,纪时聪和王德福对了对眼色,而后才走到皇上跟前行礼问安。 皇上有些累了,挥手问道:“你有何事?” “儿臣是来禀报......”纪时聪将要禀报的朝中要事仔仔细细说与皇上听。 皇上虽也不太信任他,但要交了一些朝中不太要紧的事儿给他做,一是让他好好锻炼一番,二是看看他的能力如何。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听完,随口点头说道:“你决定便好。” “儿臣明白。”纪时聪点头,将奏折收好,关心道,“父皇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有什么烦心事?” 皇上长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个小畜生又惹朕心烦,朕都不知是谁传出要给他赐婚的消息......别提了,提起他朕就一肚子火。” 纪时聪眸光微闪,恭敬的说道:“父皇,儿臣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你说说看。”皇上正了正身子,被勾起了兴趣。 纪时聪拱手说道:“据儿臣所知,上京城里的风言风语里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父皇要给小九赐婚勋国公府的姑娘,另一种是说父皇要给小九赐婚一位国公府的姑娘,却不知是谁......” “儿臣觉得,旁人传这消息无益,这消息该是小九自己传出来的既然这消息已传得满城风雨了,父皇不如将计就计,索性颁一道圣旨给小九赐婚。不选勋国公府,选旁的国公府的姑娘便是,。” 皇上皱了皱眉,冷嗤道:“国公府的姑娘,他也配?” 旁的国公府虽然没有勋国公府显贵,但到底也都是勋爵世家,在上京城中多少是有些人脉的。 “父皇,只说是国公府的姑娘,未分嫡庶,儿臣倒觉得小九还是配得上的。”纪时聪唇角讽刺的勾了勾。 全皇宫没有人喜欢纪时艽,这是不争的事实,没人需要惺惺作态去掩饰自个儿对纪时艽的厌恶。 皇上的眼睛亮了亮,拍了拍大腿:“也是!配个庶女给他,消消他的气焰。” 皇上越想越觉得不错,冷哼道:“哼,他这种小畜生,也就配娶个庶女了。” 堂堂皇子娶庶女,即便是国公府的,但也绝对能狠狠打他的脸了。 皇上捋了捋胡须,继续与纪时聪商量:“那就定左国公府吧,你觉得如何?” 左国公府虽听上去光鲜亮丽,但却是上京城里所有国公府里最惨淡的了。 因为老左国公只娶了一位妻子,生了一位独子,并未纳妾,再无嫡庶子,所以人丁稀少,在朝中做官的近亲少得很。 再加上现下的左国公左偲能力一般,也不太擅长交际,人脉不广,与朝中大官的关系都平平,且还是个胆小怕事的,肯定不会与纪时艽虚与委蛇。 更何况还是他的庶女出嫁,估计他更不会对纪时艽上心了。 这样不仅绝了纪时艽想要通过亲事来拉拢人脉的心思,还能当着天下人羞辱他一把。 而且也说得通,毕竟纪时艽现在是个瘸子,哪能去糟蹋人家的嫡女。 他这个做父皇的,给他赐婚一位庶女,便 分卷阅读54 也不显得刻薄过分了,左国公府的名号还是响当当的摆在那儿的,虽现下有些萎靡不振,但当年老左国公在的时候,那也是荣光无限的。 皇上定下了这般一箭双雕的计策,当下龙颜大悦,当即便拟了圣旨,交到王德胜手上。 “既是如此,就去告诉左国公这个好消息吧!” 能将庶女嫁给皇子,捡了这么个大便宜,左国公合该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再想到纪时艽可能因此气得七窍生烟,皇上更加开怀了。 ☆、三更 赐婚的圣旨很快便送到了左国公府, 果然令左国公“高兴”了一番, “高兴”得一整晚都没睡得着。 总的来说, 是府里知道了这消息的老夫人、左国公府、乔氏还有柳小娘都未能安眠, 各有各的心思。 左国公是不明白自个儿哪里得罪了皇上, 竟挑中了左国公府赐婚, 是他平日里不够勤勉奋进么? 乔氏和老夫人则是发愁怎就招惹上了这尊活阎王,以后内宅只怕难以安宁。 这纸圣旨说得很微妙, 虽没有明确指出赐婚的是纪时艽和左盈, 因为将庶女指给堂堂皇子实在于礼不合, 说出去定要被人说皇上刻薄九皇子, 见不得他半点好。 所以皇上只说现在大纪朝嫡庶之分太过恶劣,引起诸多纷争,不该如此苛刻,暗示纪时艽和左国公以身作则, 成就这段佳话,消除大纪朝许多人心目中对庶子庶女的偏见。 就连皇子也能娶庶女做正妻, 旁人还有什么好嫌弃庶子庶女的? 圣旨上的话端的是大义凛然, 公正宽厚。 虽然圣旨上没有明写左盈的名字,因为皇上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但明眼人一看圣旨便知, 皇上想要赐婚的是九皇子和左盈。 到了第二日, 消息自然在左国公府中传开了,左娇和左盈一大早起来,便听到了风声。 左娇听到这消息, 第一反应又是想到那个面红心跳的梦,但很快便晃了晃脑袋,将那绮思赶了出去。 还在乱想什么呢?九皇子都是要娶左盈的了。 皇上竟然如此厌恶九皇子,居然给他配个庶女,还是所有国公府中最不显赫的一家...... 也好,九皇子虽然并没有传闻中的恶劣多端,但左娇也是不愿意嫁与他的。 以后他造反失败,可是会连累正妻甚至正妻的娘家一块死的。 想到这里,左娇心一惊。 糟了,就算不是她嫁,但左盈若是嫁了过去,岂不是也会连累左国公府? 不过很快,左娇就放下心来,唇角浅浅的梨涡绽着一抹讽刺的笑意。 不用着急,还不知道左盈那边会怎么折腾呢。 ...... 左娇猜得没错,左盈在听到柳小娘抹着泪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就已经脸色一片惨白,气得摔了好几个茶盏,只听到柳小娘房里不断传来乒乒乓乓的碎裂声。 柳小娘在一旁红着眼用帕子抹着泪,看着自个儿可怜的女儿:“盈儿,你为何命这般苦?明明生得这般好,只可惜不会投胎成了我的女儿,始终是个庶女,什么东西都得不到最好的,唯一有希望的就是找个好夫婿,从此飞上枝头,可如今这希望也被活生生的掐断了......” “......我听说九皇子生性暴虐,嗜杀成性,性子也阴晴不定,阴鸷得很,你这般天真可爱,若是嫁过去只怕活不过十日......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盈儿.....”柳小娘哭得梨花带雨,生怕外头的人听不见。 左盈也跟着抹泪,又急又怕:“娘,九皇子还是个残废!我不要嫁给残废!” 柳小娘将左盈搂在怀里,也是心疼:“盈盈别怕,长幼有序,只要左峤和左娇还没成亲,就轮不到你,我们先慢慢想办法。” “好......娘你一定要救我......”左盈在柳小娘怀里呜咽着。 左盈虽然对上京城中的局势懂得不多,但她知道九皇子是最不得宠的皇子,与太子关系又十分恶劣,以后只怕连个王爷都争不到,她嫁给他就算能侥幸活下来,那以后可能也只能跟着他继续去北寒之地受苦。 再说九皇子又是个残废,不良于行,旁的什么本事都没有,现在连仗也不能打了,简直就成了个完完全全的废物。 她绝对不能嫁这样的废物,那她这辈子超越左娇的指望便再也没有了。 ...... 自这道圣旨下来后,许是因为柳小娘房里安分下来了,左国公府便格外的安静压抑,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左娇的耳根子也清净了下来,甚至连乔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左盈若是出嫁,她也相当于拔掉了一根肉中刺、眼中钉。 又这般一晃十几日,到了二月初八。 正值仲春景色明媚之际,天气清朗,惠风和畅,花事方殷。 乔氏觉着这些日子府中着实压抑了些,怕憋坏了自己的宝贝 分卷阅读55 女儿娇娇,便来左娇的屋里坐了会。 “娇娇,听说翠湖的画舫尽开了,你不若也去逛逛罢?” 现下这般的好时节,正是公子王孙,五陵年少,赏心乐事之时,乔氏也想左娇多出去走走。 一来是散散心赏赏景儿,二来也能多遇见些人,见识到好儿郎,万一一不小心就遇上了心上人呢? 乔氏的如意算盘咣咣打着,那她就不必再为女儿不愿嫁人这件事烦心了...... 左娇沉吟片刻,确也觉得成日闲在屋里闷得有些发慌了。 “谢谢母亲,那女儿便去了。” 左娇还是带着秋霜出门,带了个月白纱色的帷帽儿,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花容月貌被随风温柔而动的纱挡住,着实有些可惜。 可身上穿的这件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却将左娇的玲珑身段衬了个十成十。 袅娜而行,娉婷如玉,身上散着馥郁兰花的清香气,走动间裙摆微微摇晃,上头的百蝶似欲展翅齐飞,即便不看脸,也会让人心下觉得这是位不可多得的倾城美人儿。 秋霜也看得眼睛有些发直,兴奋地挽住左娇的胳膊:“姑娘真好看,就算遮住了脸,也美得奴婢都移不开眼呢。” “是这衣裳好看。”左娇抿唇浅笑,梨涡深深,只是在帷帽之下,无人能窥见这般的惊艳。 “是姑娘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秋霜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些俏皮,也许是因为能出去散散心,所以也跟着松快了些。 只是不知道柳小娘房里的人消息为何能如此灵通,左娇还未上马车,就在门口被左盈截住了。 左盈穿着绣衫罗裙,虽与左娇的样式不同,但也带蝶带花的。 可惜的是,左娇穿出来便是清新脱俗,人比花娇,可左盈穿出来,却被那些花蝶衬托得怎么看怎么俗。 偏偏左盈自个儿不觉得,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大言不惭地问道:“大姐姐你要去哪?能带我一块去吗?” “......”左娇后退一步,“我要去翠湖踏春......你去似乎不太适合......” 左盈是庶女,没资格出去赏玩游乐,该好好待在府里才是。 左盈也带着帷帽,看不清脸色的神情,但她语气里却是十分委屈的:“大姐姐,皇上都说了,不该有对庶子庶女的歧视呢......嫡庶虽有等分,却不能......” “好,我带你去。”左娇直接打断了左盈的话,上了马车。 左盈藉由赐婚圣旨上的话,给她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她要是再不带左盈去,只怕她就成了不遵皇上圣言的那个了。 所以左娇也懒得和她废话,她想去,那便去吧。 ...... 翠湖早已是细柳斜笼,燕舞晴空的胜景。 满目杏花如绣,小莺儿在芳树上欢快的啼鸣着,叽叽喳喳笑春来。 过往游人,交织如蚁,更有寻常家的小姑娘,未戴帷帽,折翠簪红,荡在秋千上巧笑倩兮。 左娇赏着翠湖胜景,湖山连绵,也觉得心里松快不少,即便左盈在身侧一直喋喋不休,她也没觉得那般烦扰了。 “大姐姐,我们也下去走走罢,那处人少。”左盈指着翠湖较幽静的那处,还有官兵镇守,只允许王公贵族的家眷才准许进入的,也是翠湖风景最好的一处。 左娇虽然与左盈过不去,却不会与美景过不去。 她没理会左盈,径直下了马车。 左盈也不恼,赶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块上了白玉石铺成的小桥,其下潺潺流水,悠然作响。 只是越过桥面,左娇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人——纪时艽。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正在桥脚处晒着太阳欣赏着小桥流水的美景,一身白衣胜雪,狭长的眸子盛着春光,五官镌刻得几近完美,比这翠湖山景还要引人注目三分。 要知道纪时艽在这,左娇打死也不会下马车的。 注意到有人过来,纪时艽的眸子璨若星月,很快便看了过来,神色因被日光暖融融照着而有些恹恹,神色依旧是让人摸不透的莫测。 左娇悄悄松了口气,她还戴着帷帽,也许纪时艽并未认出她。 在一侧的左盈本就已经愣住了,听到左娇微小的动静后,她马上凑过去小声问道:“大姐姐,你认识他么......” 左盈未曾见过纪时艽,那日在赏雪宴上,因纪时艽脚边躺了个血淋淋的脑袋,又凶名在外,所以那些娇滴滴的姑娘都被吓得未敢看他一眼,仿佛和他对视就会丢了性命似的。 而左盈此时,又恰好戴了帷帽,所以她即便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子看,也无人知晓。 帷帽之下,左盈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她一直以为卫慎清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未曾想,这世间竟还有相貌比卫慎清还要更胜一筹的男子,竟能生得如此这般引人瞩目。 只可惜......左盈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纪时艽 分卷阅读56 的腿上。 只可惜是个残废。 …… 左娇不想多生事,直接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压低了声音回道:“不认识。” ☆、小桥 左盈狐疑地看着左娇的背影, 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刚她明明听到左娇好似叹了一口气的, 而且现在左娇这恨不得马上离开的模样, 也与平时大相径庭。 左盈从小打大最喜欢的事儿就是与左娇唱反调。 左娇不想发生的事儿, 她都十分乐见其发生。 既然左娇想走, 那她就偏不走, 既然左娇假装不认识这男子,那她就偏要去认识一番! 左盈款步姗姗地扭着腰肢走下了桥, 站到纪时艽的面前用她最是娇滴滴的嗓子问道:“敢问阁下是?” 纪时艽根本没看左盈一眼, 也没搭理她, 只将灼灼清越的目光放在愈行愈远的左娇身上, 朗声问道:“左姑娘认不出本殿下了么?” “......”左娇离开的背影顿住,她带着帷帽,这件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也从未穿出过门,怎么就被纪时艽认出她来了...... 她真是好惨一姑娘...... 左娇无奈地转身, 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解释她看到纪时艽转身就走的行为。 若他没认出她还好, 今日就当无事发生过, 可他偏偏就认出了她,那她这避之不及的态度不会惹这位活阎王发脾气吧...... 左娇忐忑地走到纪时艽跟前, 即便隔着帷帽的白纱, 也垂着脑袋不敢与他对视。 左盈看看纪时艽, 又看看左娇,锲而不舍的问道:“大姐姐,这位是......?” 左娇也没搭理左盈, 仿佛左盈只是个自说自话的丑角儿,视之如空气。 左娇只盈盈朝纪时艽福了福身子,嗓音轻轻柔柔如身侧正经过的春风,温软动人。 “臣女见过九殿下。” “......”在一旁的左盈被左娇的这个称呼吓得瞳仁放大,不可思议又惊诧地看着纪时艽。 幸好帷帽遮住了她的失态。 纪时艽不依不饶,薄唇轻轻翘着,将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左娇的帷帽上,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没认出本殿下?” “......”没办法,左娇只能戴着帷帽说瞎话,“是。” 纪时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欲说什么,却被左盈打断了。 “臣女左盈见过九殿下。” 左盈行礼问安的声音比平日里和左娇说话的时候多了一份甜腻,瘆得左娇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不过左盈这作风,左娇是见惯了的,只要是同男子说话,左盈都惯会用这种甜腻死人不偿命的娇滴滴语气说话,大抵是从她的生母柳小娘那儿学的。 纪时艽紧皱着眉头,不耐烦的看了左盈一眼,如果目光能化成实质性的刀芒,那左盈早已死了千万回。 左盈被纪时艽这嗜杀的眼神吓了一跳,当即往后一退,没踩稳,差点儿摔在地上。 左盈以为她这位未来的夫君多少会关心她一两句,没想到他却不闻不问,甚至连余光都没瞥她一眼,依旧在与左娇说着话。 左娇左娇......又是左娇! 左盈心里涌上无尽的妒火,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归左娇不归她,家中无论是长辈还是丫鬟婆子都尽是夸左娇这里好那里好,都将左娇夸到了天上去,就连出去宴会时的其他姑娘们也是喜欢围着左娇转,眼里从来没有她的份。 如今就连这么个除了相貌长得好看,其他地方一无是处的残疾废物九皇子,左娇也要抢她的么?! 左盈气不过,她其实本来是十分抗拒嫁给九皇子的,可如今看到他的相貌之后,倒又觉得嫁他也不是不行。 可现下,她最气的是明明九皇子是她未来的夫君,可目光却一直落在左娇身上,完全不搭理她,眼里完全没有她的存在。 更何况她刚刚已经报了家门和名字,难道九皇子没看皇上的赐婚圣旨么...... 她才是他未来的娘子啊! 左盈咬了咬唇,上前一步,挡在纪时艽和左娇中间,娇滴滴地喊道:“九皇子~” 纪时艽抬起眸子,十分嫌弃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生母只顾生你,却未教过你不要打断旁人说话么?” 这是明摆着说左盈没有教养了。 左娇心里倒没有不舒服,也不知道纪时艽是不是故意的,他只指桑骂槐骂了柳小娘,却没说是左国公府没教得好左盈。 也许九皇子是看在兄长的面子上,但左娇心里对九皇子的印象又改观了一丁点。 “......你!”左盈气得差点咬碎了银牙,有娘生没娘教的话实在难听,可她又不敢嫌命长了冲着这位公认的活阎王发脾气,更不能撒泼卖惨。 只能所有委屈都往肚 分卷阅读57 子里吞,左盈跺了跺脚,生气地跑走了。 帷帽之下,左娇嘴角的梨涡浅浅的显露出来,看来九皇子也并不喜欢左盈,看来这门亲事不用她想方设法阻止了。 也不知道隔着帷帽,纪时艽是如何揣测出她的心思的,他竟然径直问了出来。 “左姑娘已经知晓皇上赐婚的事?” “......自然。”左娇微微颔首。 “左姑娘觉得我若娶了令妹,当如何?”纪时艽眸子幽深不可见底,直直地望着左娇。 即便左娇知道纪时艽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却也心惊胆战地埋下了头,思忖了好一番,才斟酌着说道。 “臣女觉得,殿下和舍妹......不大适合。” 只是这圣旨已下,皇上金口玉言已开,怕不是这么容易反悔的了。 左娇知道,也就九皇子敢忤逆皇上,拒了这门亲事。 回完纪时艽的话,左娇硬着头皮,密而长的眼睫微微扑簌着,轻咬住下唇,以为九皇子还要问她哪里不合适。 可纪时艽却什么都没再问,狭长的眸子染上笑意,嗓音低沉悦耳地说道:“放心,我不会娶她。” 我只娶你。 当然,后面这句纪时艽是不敢说出口的,怕吓跑了他的娇娇。 可光是这前半句,就已经惊到了左娇。 九皇子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怎么好似是她成了话本子里拈酸吃醋的那一个,生怕自个儿的心上人负了自己娶了旁人,所以在这执着求他一个答复? 左娇的耳根子漫出一抹红晕,轻声说道:“九殿下,我不是......”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她只是不想左盈嫁给纪时艽之后,连累了左国公府满门抄斩。 上一世,各人的结局还历历在目。 卫慎清看着她毒发身亡后,便被率兵破了上京城的纪时艽斩于马下。 卫国公府被纪时艽灭了门,后纪时艽一路屠戮直至皇宫,虽杀的不是老百姓,但阻他的兵士所流的血,也已将整个上京城染成了红色。 左娇不知太子去了哪里,她眼睁睁看着纪时艽去了乱葬岗,自刎于那里。 等纪时艽身死,上京城的余孽被肃清,太子才出现,将所有和纪时艽有关的人乃至家族都打入了天牢,最终斩草除根。 所以她并不想左国公府和纪时艽扯上任何关联,她只想安安稳稳度过不久后的混战,再在新皇的统治下继续平平安安的生活。 ...... 左娇和纪时艽也没再多说几句话,又有人朝这边走来了,她一个姑娘家在这和已被赐了婚的九皇子说话,到底招人口舌。 左娇只能匆匆与九皇子道了别,打算打道回府了。 而纪时艽等人走了好远,还目光灼灼地盯着左娇的背影,舍不得移开眼。 “......殿下,咱们现在去哪?”随喜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知道殿下遣了人守在左国公府门口,只要左姑娘一出来,殿下就必定出来“偶遇”左姑娘。 不过今儿这偶遇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殿下还有很多事要忙,总不能一直在这干坐着。 “她真好看......”纪时艽还恋恋不舍的看着左娇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微薄的唇角。 “......”随喜连忙侧了侧身子,将纪时艽挡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自家主子这样垂涎欲滴的模样被旁人看见,又要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 纪时艽还在喃喃自语着,目光灼热而深沉:“我的娇娇真好看。” 是是是,你的娇娇天下第一好看!但你能不能别这么盯着人家的背影瞧啊殿下!若是路人瞧见都能吓坏,别说左姑娘了! 随喜也觉得左姑娘好看,但他不敢说,昨天有个人就是这么死的。 他只好安安静静地做一面屏风,挡住还在目不转睛盯着左娇离开的方向的纪时艽。 ...... 左娇打算回府,但也不能把左盈一个人撇在这儿。 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让秋霜去将正在闹脾气躲起来哭的左盈叫回了马车上。 左盈上了马车将帷帽脱下来,露出哭得通红的眼睛,抽抽搭搭地望向左娇。 “大姐姐,你和九皇子是不是很熟呀?” “......不熟。”左娇半倚在软垫上,也将帷帽取下来,面容淡定自若。 左盈一边哭哭啼啼一边继续揣测着左娇的神色:“可......可我为何觉得,九皇子与你,有些情意在其中......?” 左盈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说她这个做姐姐的与未来的妹夫有收尾不成? 左娇冷笑一声,反瞪着左盈:“某些话,你可不能乱说,你污蔑我事小,但污蔑了左国公府的名声,你担待得起么?” “不是的......”左盈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又添了新的泪痕。 她哽咽着说道:“我......我只是觉得,如果大姐姐你 分卷阅读58 与九皇子有意的话,不若你嫁给他便好了......” ☆、一更 左娇嫁给九皇子是不可能的。 甭说左娇自个儿会不会愿意, 就是老夫人和乔氏也会拼了命的不同意。 左盈和左娇完全不能比, 因为她只有个柳小娘的生母, 而柳小娘仰仗的也不过是左国公的宠爱, 旁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就算左盈不愿意嫁, 也只能迫于无奈嫁过去。 可左娇不一样,老夫人宠她, 乔氏疼她, 而老夫人和乔氏的娘家势力在上京城中不容小觑, 就连皇上也不愿意轻易得罪的。 左盈也知道这一点, 只能羡慕嫉妒,耍耍嘴皮子,却无可奈何。 左娇好整以暇地坐在软垫上,面不改色地直视前方, 冷冷说道:“二妹妹说笑了,我与九皇子并无任何情意。皇上既金口玉言赐了婚, 岂是我们能私底下这般儿戏换来换去的?” 左盈被左娇斥责得哑口无言, 委屈地低着头憋了半天,才小声嘟囔道:“圣旨上又没点了我的名字……” 左娇没再理她, 闭目养神, 就这样一路回了左国公府。 一下马车, 左娇就带着秋霜一路回了棠花小院,再没与左盈说什么话。 左盈立在马车一侧,目光有些怨恨地看着左娇的背影。 要是左娇能嫁给九皇子就好了, 那个残废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始终是个废物皇子,以后定没什么出息。 左娇要是嫁给九皇子,离开左国公府便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倚仗,而她嫁给高门大户,高高地踩上左娇一头。 多好。 …… 如此又过了几日,宋初妍发来请帖,约左娇一块去翠湖游船。 对于宋初妍的邀请,左娇向来都是不会拒绝的,当下便让秋霜回了帖,说是定会如期赴约。 到了游船这日,左娇穿了件系襟撒花烟罗衫搭了条刺绣妆花裙,精致娇艳的花儿衬得人粉面含春,仿若春半桃花。 再梳个如意髻,插了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步履微抬,珠花轻摇,晃得眉心如水,清盛娇美。 夏瑾笑盈盈地将妆奁收拾好:“姑娘这身打扮真好看,跟仙女下凡似的……” 左娇低头轻笑着逗弄着雪团,并未同夏瑾说话。 雪团正立着小身子使劲儿作揖,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无师自通学会这个动作的,小爪子合在一块,可怜巴巴地求着,憨态可掬,只盼着左娇能带它出门玩。 夏瑾在一侧适时说道:“姑娘,不如今日我陪姑娘出去吧。” 外头春景好,闷在宅子里的小丫鬟们自然也极渴望去外头赏赏湖光山色,折柳簪花。 左娇瞥了瞥夏瑾眼里渴望的神色,还有雪团目不转睛的大眼睛,莞尔一笑:“好吧,你们都去吧。” “汪汪!!!”雪团似乎听懂了似的,摇着小尾巴围着左娇不断地转圈儿。 左娇不动声色地看着激动的夏瑾,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冷落得她有些惨,是时候给鱼儿放饵了。 于是,左娇便带着夏瑾和秋霜两个贴身丫鬟都出了门,主要是因为还要照顾雪团,一个丫鬟怕是忙不过来。 左盈又十分恰逢其时地赶了过来,闹着要一块出门。 只是差点被雪团咬了一口后,吓得再也不敢纠缠,花容失色地逃走了。 剩下第一回坐马车的雪团,在马车里高兴得上蹿下跳,尾巴四处乱晃,还在软垫上翻了好几个滚儿。 不过马车前行了几步后,它便立马蔫了下来,吐着舌头趴在左娇的膝盖上,一副“我好晕”的样子,眼神都有些茫然了。 左娇莞尔,估计是马车颠得它头晕了,只好让秋霜将它抱出去。 雪团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香味馥郁的宝马雕车,到了车外,又立马恢复了活力。 它不愿意让秋霜抱着,非要自个儿走,但又凶得很。 只要靠近这马车十步以内的范围,它都龇牙咧嘴凶得要咬人,吓得行人们都避之不及,真真是将“招摇过市”几个字演变到了淋漓尽致。 左娇想到纪时艽的马车每次在街上前行,也是这般的“威势”惊人,不由想到了“有其狗必有其主”这句话。 只是不知道雪团现在……应当更喜欢她这位主子多一些吧…… …… 每年开春,宋初妍都会邀左娇一同游湖,只是左娇已重生,上一回与宋初妍一同游船已是四五年前了。 重新与宋初妍一起登上画舫时,颇有些恍若隔世的味道。 仿佛两人还是小姑娘时叽叽喳喳的笑语尽在眼前,嬉笑欢快。 回过神来,左娇又有些想笑,明明她现下也还是个小姑娘呢,怎就生出了一股沧桑空寂之感。 宋初妍的神色有些憔悴,虽一看到左娇就笑着,但左娇到底与她那么多年的好友,只一眼,便看出宋 分卷阅读59 初妍有些强颜欢笑的勉强意思。 “妍儿,你怎的了?”左娇握住宋初妍的手,关心地问道。 宋初妍提了提唇角,一只手揉着眉心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今日要同你出来玩,所以昨晚未歇息好……” 左娇哪里看不出来宋初妍说的不是实话,但宋初妍既然不愿意说,那她自然也不会拆穿这样明显的谎话。 左娇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柔声说道:“无论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我们一块想办法。” 宋初妍突然哈哈一笑,抽回手连忙摆着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呀……咦?娇娇,这是你养的小犬么?好生可爱!” 宋初妍话锋一转,突然开始逗弄起了雪团。 雪团是条有尊严的犬,除了左娇,它不愿意让任何人逗它,所以本来还在画舫上四处嗅的它一下子便缩到了左娇的脚边,两只爪子抱住左娇裙子的下摆,头高高的昂着。 左娇和宋初妍都被它这人模人样的憨态逗得忍俊不禁。 宋初妍收回手,也不再逗雪团,反而搂住左娇说道:“娇娇,我买了好几样新首饰,你来看看~” “好呀。”左娇也挽住宋初妍的手,两人姐妹情深地往画舫正中的一间屋子行去。 宋初妍推开槅扇门,这正中的屋子并不大,只有一扇花屏点翠屏风,还有一套紫檀木的桌椅和一张小几。 “娇娇,请~”宋初妍朝左娇眨了眨眼,又恢复了俏皮天真的样子。 左娇抿嘴,踏入了这件屋子。 可等她回头时,却发现宋初妍并未进来,反倒将门重新拉上了。 “妍儿?”左娇连忙扑到门边,轻拍着木门。 另一边只传来静默,并未有任何回应。 左娇心头一颤,她知道宋初妍不会害她,可她却不明白宋初妍此举是何意。 “妍儿?你快些将门打开……你想做什么?” “……”门外终于传来了宋初妍有些低落难过的声音,“娇娇,他有话同你说。” 他……? 左娇愣了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动静。 她回过头,看到卫慎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身锦衣玉袍,面如冠玉,眸似含星,依旧是那般公子如玉的温润气质。 卫慎清朝左娇微微颔首,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她身上,画舫外水波粼粼,折进屋子里,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清盛的光芒,而落在他眸子里,又成了情深深如许的情意。 他惯会以这样深情温柔的目光看着人,左娇曾被他这样的目光骗了两年多,但现下心里却明明白白得很。 左娇转回身子,继续拍着木门:“妍儿,将门打开。你可知这样做,若让旁人知晓,我的名声便尽毁了……” 在画舫上和男子私会,落在旁人耳朵里可指不定出多少风波。 宋初妍在外抵着门,痛苦的闭上眼睛:“对不起,娇娇,我答应了卫公子,定要帮他这个忙的。这事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知晓的……” 为了避免自己再心软,宋初妍说完话,便掩面走了。 她身边的小丫鬟心疼得很:“姑娘,您这般喜欢卫公子,又何必这样……” 宋初妍攥着帕子,指尖发白,面无血色,她沮丧地垂着脑袋。 上元节那日,她偷偷跟着卫慎清,却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她原本满脸娇羞,少女怀春,心思雀跃,可听到的却是卫慎清那句:“宋姑娘,我已有心上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眸子里满是情深似海,灼灼动人,比四下的烟火还要璀璨。 她好嫉妒,也好羡慕他口中的心上人。 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柔情深的卫慎清,比往日里见过的他还要好看许多许多。 她醉在他的目光里,虽然他不是为她。 可他又说:“若今生无她,我难以独活……” “宋姑娘,你能帮在下一个忙么?” 他眸子里的深情转为寥落,温柔变成孤寂,漫天的烟火在他眸子里也映成了黯淡,完全不似她见过的那位公子如玉,意气风发。 宋初妍突然发现,如果他能得偿所愿,能喜乐终生,那即便不是她,她也愿意。 …… 翠湖万顷,因风皱面。 不少画舫荡在这烟波浩渺的湖面之上,轻轻摇摇晃晃。 离左娇坐在画舫不远处,也有一座画舫,比左娇所在的这座更加金碧辉煌,精美绝伦,一看便觉富贵逼人,不敢靠近。 纪时艽手里拿着把金丝折扇轻轻晃着,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画舫,懒洋洋问道:“那画舫上都有些什么人?” 随喜哆哆嗦嗦地将他收到的消息念出来:“有左姑娘、宋姑娘……还有……还有……还有卫慎清……” “啪!”折扇应声而断。 纪时艽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着刚刚断了的折扇,垂眸勾唇笑着。 “哦?卫慎清啊……” 分卷阅读60 早就想杀了他了,嘻嘻。 ☆、二更 画舫内...... 左娇听不到外边宋初妍的动静后, 只能轻叹了一口气, 回过头冷眼看着卫慎清, 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卫慎清就站在她的对面, 依旧目光深情灼灼地看着她, 嗓音清越动听地念道:“娇娇......” 左娇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背抵着木门,冷然看着卫慎清。 “请卫公子谨言慎行。” “......”卫慎清走到窗边, 从湖面吹来的风刮得他的锦袍猎猎而动, 声音也有些若隐若现, “......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总是这样唤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左娇的错觉,她看到卫慎清眼眶竟有些微红。 但左娇在震惊了一瞬后,很快又归于平静, 一颗心依旧冰冷一片,只冷冷地看着卫慎清。 不接他的话, 也不主动说话。 卫慎清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窗棂, 用力得指尖都有些发白,说话的语气低沉无比, 仿若喃喃, 让人听不真切其中的意味。 “那个梦很长......你我成了亲, 我便一直唤你娇娇......” “我们一直恩爱甜蜜,只是后来......我......我将你......”卫慎清的声音涩到快要说不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 回眸看着左娇问道。 “娇娇,我们能重新开始么?” 左娇原以为自个儿已经释怀了,却没想到现下心还像针扎似的疼。 她很想攥着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可她不能,她不能暴露自己重生的事,不能就这样轻易将底牌暴露给卫慎清。 左娇防备且怀疑地看着卫慎清,像看街上的神经病那样:“卫公子是不是被梦魇弄得魔障了?合该去看下大夫才是。” “娇娇,你不信我......”卫慎清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左娇,仿佛被她伤得很深。 若是旁的姑娘,定要被他这样的眼神惹得心痛万分,什么事都能原谅他。 可左娇不是,她眸色淡然地看着卫慎清:“卫公子该唤我左姑娘才是。” “......好。”卫慎清似是哽咽了一下,眼眸灼然地看着左娇,“左姑娘,你愿意与我重新开始么?” 左娇轻笑一声,冷漠又不屑:“既从未开始,又哪有重来?卫公子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何必当真?” 卫慎清摇头,敛下眸子,即便受伤也无比深情:“你不明白......” 左娇耸耸肩,也许她不明白,可她也不想明白。 卫慎清还想再说话,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惊呼声:“姑娘!姑娘!不好了!雪团落水了!姑娘你在哪?” 左娇一惊,拍门道:“秋霜,我在这儿!” 卫慎清眸光微黯,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躲到了屏风后。 为了左娇和他的名声,他必须理智,此时不能出现。 秋霜从外头将门打开,因为着急也没注意到这屋子的门是从外头锁上的。 她急色匆匆地走进来,话都说不太流畅了:“姑娘......雪团它......它不知怎的,发了疯似的往水里跳......奴婢和夏瑾两人拦也拦不住......” 左娇眉心一跳,连忙跟着秋霜往外走:“它从哪落水的?现下到了何处可知?快让这画舫跟着它......” 秋霜点头:“姑娘放心,宋姑娘已经下了令了......对了姑娘,您怎一人在这?也不叫我们留下一个伺候。” “别管这么多了,先将雪团捞上来吧......”左娇揉揉太阳穴,这雪团平日里乖巧听话的,怎今日偏偏就开始犯浑。 虽已经开了春,但春寒刺骨,这湖水多冷啊...... 它也真是个不要命的,才几个月大就敢往水里跳了...... ...... 左娇跟着秋霜渐行渐远,而躲在屏风后的卫慎清,眸光也越来越幽深。 左娇,上一世,你负了我。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给你负我的机会。 ...... 左娇跑到画舫的边上,正巧看到雪团在湖面狗刨着,虽然有些狼狈,却并无性命之忧。 左娇轻轻松了一口气,真是被这小东西吓坏了。 这边的画舫还未靠过去,雪团却已经游到了另一座画舫的边上,且被人捞了起来。 左娇抬眸望去...... 好巧,居然又是九皇子......? 遥遥相望,纪时艽一身墨色斗篷被风吹得激荡万分,虽坐在轮椅上,却风姿瞩目,让人惊心动魄。 纪时艽拎着一身湿漉漉的雪团,勾唇浅笑,对着左娇晃了晃,雪团湿哒哒的小尾巴也十分配合的乱晃着。 左娇垂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只默默让宋初妍命人将画 分卷阅读61 舫靠过去,将雪团接回来。 原来雪团不是发疯......它是为了过去亲昵纪时艽......? 这个小没良心的,到底能不能养得熟...... 画舫很快便并了过去,湖心之上只有左娇和纪时艽所在的两艘画舫,这般坦然的碰面倒也不怕旁人说什么闲话。 宋初妍和左娇一块福了福身朝纪时艽行了礼。 纪时艽狭长的眸染着笑意,不经意地多瞥了左娇几眼,才将雪团放回了船板上。 雪团见到左娇,兴奋得仿佛几日未见似的,摇着小尾巴就想往左娇身上扑。 纪时艽弯腰直接揪住它的小尾巴,让它在原处动弹不得,十分嫌弃地说道:“这样子真丑,去,将它弄干。” 湿成这样,万一让他的娇娇身上过了寒气,就是拿它炖上一百顿狗肉汤也不为过。 “......”可怜的随喜只好抱着委屈的雪团去温干毛发,顺便还要劳心费力为了殿下支开宋初妍,“宋姑娘,你们画舫上可有干净的帕子毛巾一类,可否能为奴才指路?” “哦,自然是有的,你跟我来。”宋初妍不疑有他,直接带着随喜离开了。 纪时艽抿了抿唇,但很快又绷成一道直线。 因为左娇朝他福着身子说道:“九殿下,臣女告退。” “......”就不再说点什么了吗? 纪时艽很后悔,为什么没有事先想好见到他的娇娇要说些什么,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使出最傻的一招。 于是,在温柔的春风里,体壮如牛的九皇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一声比一声响,一下比一下重,似乎连肺都能咳出来了。 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几步的左娇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九皇子咳得撕心裂肺,好看的脸都红了,且他身后空无一人伺候。 左娇想起似乎她第一回遇上九皇子,都是他身边没人给他倒茶喝......倒是可怜...... 左娇动了恻隐之心,柔声说道:“九殿下,外头风大,不如去屋内喝杯茶吧?” “好。” 左娇话音刚落,纪时艽就将“好”字念出了口,咳嗽也奇迹般的好了。 左娇:“......” 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划过,却没抓住。 纪时艽:“......” 糟了,娇娇第一回邀请他,似乎太激动所以答应得太快了...... ...... 宋初妍见左娇把这位活阎王请回了她们的画舫之上,吓得脸色都有些白。 上回纪时艽当众杀人的画面她还历历在目。 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上京城姑娘们都未见过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只怕那画面已成了当时在场所有人的终生噩梦。 宋初妍指尖颤抖着递了一盏茶给左娇,小声说道:“娇娇,你去上。” 左娇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也小声说道:“妍儿,九皇子没那么可怕。” 宋初妍不语,偷偷将纪时艽上下打量了一圈,伏在左娇耳边说道:“娇娇,我觉得九皇子好看得太过分了......而且,从头到脚都好可怕啊......” 纪时艽十岁便去了北寒之地的战场,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多年,虽刻意收敛,但不经意间眉宇间还是会流露出暴戾的杀气,自然不是宋初妍见惯了的上京城这些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儿能同日而语的。 左娇不知是与纪时艽相处多了几回,知晓他的一些事儿,了解了他的一点性子,反倒没那么怕他,更多的是有些心疼。 同是上京城的王侯子孙,他十岁便见惯了人世间的凶险,在生与死之间挣扎,可其他人十岁的时候,都还在爹娘的怀里撒着娇。 旁人的父亲都变着法儿地宠着自己的孩子。 可他的父亲,却只想他死。 ☆、一更 纪时艽只坐着会儿喝了盏茶, 便走了。 这到底是姑娘家的画舫, 他不好久留, 只是离开的时候幽深的眸底郁着寒色, 又着实让宋初妍心惊胆战了一番。 差点以为是她这儿的茶水不好喝, 九皇子会杀她以泄愤。 等纪时艽走后, 屋里便只剩下了左娇和宋初妍,还有已经温干了身子又开始撒泼打滚求抱抱的雪团。 “雪团, 以后不许再乱跑了。”左娇细白的指尖点了点雪团的额心, 有些生气地不肯抱它。 雪团着急地围着左娇一直转着圈儿, 好像在求饶知道自己不该乱跑。 宋初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左娇的神色, 然后挪到左娇身边,伸手推了推左娇的细腰:“娇娇,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左娇垂下眸子,一边抚着雪团柔顺的毛发一边说道:“妍儿, 你怎能做这样的事?万一被人知晓,我的名声便全坏了。” 分卷阅读62 “娇娇, 你放心, 我早打起了十二个小心,绝不会让人知晓的。”宋初妍举起手, 认真地朝左娇发着誓。 左娇握住她的手, 嗔了她一眼:“行了, 这等事何必发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宋初妍知道左娇这便是原谅了她,并没有怪罪于她,眯着眼将头枕到了左娇的肩膀上, 撒娇似的说道:“娇娇你真好~” “......”宋初妍花枝乱颤的笑了一下,又立马促狭似的看着左娇,“娇娇,那你与卫公子......” 左娇最了解宋初妍不过,知晓她这只是强颜欢笑,明明心底难受得很,又何必装出这个样子来...... 左娇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宋初妍的手,认真说道:“妍儿,我与他,是绝不可能在一块的。你以后莫要再帮他做这等赖皮事了。” 宋初妍怔然,不解地看着左娇:“娇娇,你不喜欢卫公子么?他明明那样好......” 左娇认真且缓慢地说道:“妍儿,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就算他千好万好,我也不愿与他共度一生。” “啊......”宋初妍微张着小嘴,“怎么会这样......” 但很快,宋初妍又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娇嗔地推了左娇一把:“娇娇你早说嘛......亏得我还几夜未眠,一直在鼓励自己将卫公子让给你......” “这下好了,你不喜欢他,那我继续努力!”宋初妍捏捏小拳头,仿佛并不觉得女子追求男子这是一件多丢人的事儿。 到底是将军府的嫡女,宋初妍为人处世向来是直来直往,一条路走到黑。 左娇有些担忧地看着宋初妍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妍儿,卫慎清这个人......也许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好。” 宋初妍的脸上透露出一丝不愉的神色:“娇娇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喜欢,也要强迫我不喜欢么......” 陷在感情漩涡里的宋初妍最听不得的便是有人说自己心上人的坏话,即便这人是她的闺中密友,心里也产生了隔阂。 “......”左娇也不好再说什么,也许卫慎清就是宋初妍的逆鳞。 两人最终闹了个不欢而散,虽还客客气气的道了别,但总归不是往日相处的那个味道。 两人从小玩到大,自然也闹过几回矛盾,吵过几回架的,虽这是第一回为了一个男子,但左娇也只能安慰自个儿。 也许就同以往每回吵架一样,过些日子就好了吧...... ...... 另一边,纪时艽也回了自己的宅子。 如今皇子们已经成家立业的都封了王,住在宫外的王府里。 而未成家的年幼皇子们则都住在宫里。 只有纪时艽,皇上既不愿意给他封王,也不愿意他待在宫里成日见了心烦,索性给了他一座宫外城郊的老宅子,美其名曰让他在此处好好养伤。 纪时艽倒是没吵没闹,十分坦然地住进了那处宅子,平日里除了安静养伤,偶尔到处闲逛之外,也无别的动静,身边只有个小太监和一个哑巴跟着,既没拜访各位官吏,也没大肆招揽手下,所以渐渐让皇上安了心。 此时,纪时艽正坐在廊下,眯着眸子抚着身侧一只通体雪白的兽,仔细瞧也瞧不出来这到底是狼还是犬。 顺便回味着刚刚在画舫上喝的茶。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很普通的茶,但只要偷偷瞥他的娇娇一眼再抿一口茶,他便觉得那茶香甜了许多,到现在都还唇齿留香,还想再去上许多回才好。 正回味着,随喜从朱门一侧走了过来。 “事情办得如何?”纪时艽懒洋洋地倚着阑干问道。 随喜拿着一张将要燃尽的纸,皱着眉头说道:“殿下,事情办砸了,卫......懂武功。” “哦?”纪时艽挑了挑眉,嗤笑道,“那且让他多活几日吧。” 真没想到,上一世卫慎清手无缚鸡之力,这一世竟大不一样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纪时艽勾唇,转眸看向随喜:“那便将那个宋初妍杀了,你觉得如何?” “......”随喜想哭,他觉得不如何...... 他好像抓住九殿下好好摇一摇,质问他一声,当时回上京城时答应得好好的,绝对不会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呢?? “呵。”纪时艽唇角已经溢出一抹冷笑,“她竟敢替卫慎清制造机会,我看她是活腻歪了!” “......”随喜埋着头,尽心尽力地劝说道,“殿下,宋姑娘是左姑娘的闺中密友,若您......杀......杀了宋姑娘,左姑娘定会生您的气的。” “你这么蠢?”纪时艽嫌弃地瞥了随喜一眼,“这种事能让她发现?” “......”随喜硬着头皮解释道,“万一日后殿下与左姑娘同床共枕的时候,不小 分卷阅读63 心说出来了呢?” 纪时艽狭长的眸子染上笑意,但还是十分认真执着地补充道:“不是万一,是一定。” “是是是,一定一定。”随喜连连点头。 “还有......我不说梦话。”纪时艽不屑地翘起嘴角,似乎还隐约有些自豪。 “......”随喜不知道九殿下是如何知晓自个儿不说梦话的,但看他这意思,是铁了心要杀宋初妍? 宋初妍到底是将军府的嫡女,且宋将军与殿下关系不错,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哪能这么轻易就把人闺女给杀了啊...... 但随喜知道,九殿下是眼里只容得下左姑娘一个人,对其他人或事都不管不顾的,为了左姑娘就是天王老子他也敢杀。 所以随喜只能换一种说法劝他:“殿下,若宋姑娘死了,左姑娘定要伤心落泪的......” “那不杀了。”纪时艽毫不犹豫地摆手说道,眸子里杀意全无。 看得随喜一愣一愣的,把本来想好的一大堆说辞都咽了回去。 没想到殿下这般好哄,他也许以后知道该如何阻止殿下杀人了......! “随喜,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一切照旧。”纪时艽修长的手指在身边雪狼脑袋上划着圈圈,唇边带笑。 “是。”随喜点头,寻严默去了。 严默的身形与纪时艽很是相似,夜里纪时艽出去时,总会让严默坐在轮椅上假扮他,反正夜里黑,纪时艽素来不喜点灯,倒能蒙混得过去。 ...... 是夜。 月华皎皎,透过一床层层叠叠的帐幔,似洒下一弯银水,粼粼而动,温柔地落在左娇的身上,镀上一层浅银色的光晕。 左娇双手叠放于小腹上,轻眯着眼,只觉得上下眼皮都有些睁不开,困意伴着月光席卷而来。 这样的夜晚,她已过了许多,只是始终未等到那个登徒子。 左娇已经知道那个人不是严默,因为她今日才知道,严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可那晚,那人在她耳边呢喃着的那四个字还仿佛在耳边,惊起她一身细汗,光是想想便极其可怖。 只是夜越深,困意也越浓。 左娇不断掐着自己的掌心,眼皮子却越发睁不开了。 在她坚持不下去,终于决心好好安睡的时候,床边突然刮起了陡然的风,眼角一个黑影掠过。 那人竟然来了! 雪团果然未叫唤...... 左娇半眯着眼,感觉到那人在她床边驻足,甚至将她床边挂着的帐幔慢慢挑起。 她咬了咬牙,直接睁开了眼睛。 ☆、二更 屋内只燃着一盏亮莹莹的灯, 罩着纱笼, 将整间屋子照得十分柔和。 左娇单手压住砰砰跳的胸口, 睁开美眸, 一眼望去。 黑衣人正在挑起纱幔的手顿住, 似乎没料到左娇突然惊醒。 左娇抬眼看着他, 一身黑袍无风自动,而他的脸, 却被一块黑布蒙住了。 只能看到他那双狭长的眸子, 挟着皎皎的月色, 光是一眼, 便足以动人心魄。 这双眸子,太像九皇子了。 可这人明显是好端端站立着的,九皇子却不良于行...... 左娇眉心微跳,视线缓缓下移, 逡巡了一圈,复又抬头望向那双狭长好看的眸子。 黑衣人亦在打量着她, 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着, 轻笑一声:“醒了?” “......”这话问的,真不要脸。 但很快, 左娇突然反应过来, 眼前这人的嗓音喑哑晦涩, 并不像九皇子的声音。 可是......明明上回她听过这黑衣人的声音,并不像今日这样...... 左娇觉得脑仁有些疼,分不清到底有几个黑衣人, 亦或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左娇防备而冷漠地看着那黑衣人,为了等这人出现,这些日子即便秋霜和夏瑾觉得奇怪,她也一直和衣而睡。 所以此时她直接坐了起来,眸绽寒星地与他对视着,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黑衣人慢条斯理地继续将帐幔全放上去,而后才优哉游哉地说道:“自然是将来要娶你的人。” 左娇紧拧着眉,就知道这登徒子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还与他废话做什么。 “恬不知耻!”左娇直接从金丝玉枕下抽出她早已备好的一只银簪子,直接朝黑衣人刺去。 意料之中,被他挡住了。 左娇的耳根漫上一层红晕,羞恼地看着他,美眸中满是浓浓的怒意。 因为她的手腕竟被他捏住了。 他轻捏着她细腻滑嫩的手腕,竟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好软......” “你......!”左娇虽活了两世,却也不知该如何骂人,此时 分卷阅读64 竟有些语塞,恨不得与面前这人同归于尽。 黑衣人垂眸,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滑腻如酥,比这月色还要晃眼的白,惹得他多看了几眼。 左娇越来越恼,拼尽了所有力气,可手上的簪子却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两人对峙着,夜里渐渐起了风,吹得他黑色的袍角轻翻涌动,夜色愈发浓烈。 也拂起左娇额间的碎发,美眸里氤氲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羞怒万分。 黑衣人见左娇眸子里的水光后竟像是有些慌了神,手足无措了起来。 左娇望着他,细密的乌睫微微扑簌了一下,一滴珠泪从眼角滑落。 “娇娇,你别哭。”黑衣人着急地抬起指尖,想替左娇擦泪。 左娇感觉到捏住她手腕的手松了,所以下一瞬,左娇便直接发力,将簪子扎进了黑衣人的腰上。 利器入肉的钝感从手心传来,左娇慌乱得立刻将手松开。 活了两世,她也还是个娇滴滴的国公府千金,就连一只鸡也未伤过的,更遑论是伤人...... 强压住心头的紧张和害怕,左娇故作凶狠地说道:“今日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若日后你敢再来,我定取你的性命!” 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紧接着便是“嘶”的一声。 左娇眼皮一跳,心里却想着,活该,让你笑,扯到伤口了吧! 可黑衣人却浑不在意,喑哑的嗓音里依旧是那副优哉游哉漫不经心的调调:“我想知道......娇娇要如何取我性命呢?” 左娇的脸色愈发沉,眸底冷光更盛,抬眸恼怒地看着他:“莫要叫我娇娇!” “那我该叫你什么......阿娇?娇儿?娇娇儿?”黑衣人轻蹙起好看的眉峰,似乎认真地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还不如娇娇呢。一个比一个瘆人恶心。 左娇气不过,眼眸一瞟,发现雪团正围着这黑衣人不住地转圈圈,尾巴晃得老欢了。 见到这叛敌的雪团,左娇差点没气得晕过去,只恨不到快到天明将雪团打包送回九皇子府邸才好。 再别过眼,左娇发现,这黑衣人的袖口竟也纹着个玉如意。 呵,果然和他们是一伙的么? “你和九皇子还有严默是什么关系?”左娇试探性地问道。 “非同一般的关系。”黑衣人呵笑着,毫不避讳地回答。 “你既如此胆大,登堂入室,却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左娇冷眼看着他。 “你想看我么?”黑衣人略思忖了一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放到耳边。 左娇心高高的提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等着他掀下面罩。 可他的动作很快又顿住,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促狭的笑意,手又放了下来。 “等到要娶你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左娇啐了一口,视线移到他腰上还插着的那支银簪子上。 这人也真是厉害,竟腰上扎着这簪子还能在这儿说上半天的混账话,且身姿挺立,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因夜色已深,他又是一身黑袍,左娇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却看不出他的腰上到底是否染了血,受伤重不重。 她第一回出手伤人,扎中他的时候便已经害怕得慌了神,也记不大清她刺得深不深。 见左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受伤的那处,黑衣人挑眉道:“娇娇儿是在担心我的伤势么?” 左娇冷冷睨着他,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原本只是担心你死在这儿,我会惹上麻烦。” “......不过现在看来,你死在这儿倒是最好!” 左娇素来温柔淡然,能放出这般的狠话,也是被他刺激得有些急了。 “姑娘?你醒了?是要起夜么?”外头突然传来夏瑾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乎是听到了左娇的脚步声而来。 雪团适时地叫了起来,声音宏亮,毫不客气,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左娇轻蹙着秀眉唤了声雪团,才提高了嗓音答道:“无事,只是想吃口茶。” “嗳,奴婢这就端来!”夏瑾脆生生的应了声。 左娇再回过头,却发现那黑衣人已不见了踪迹,连带着她的那支银簪子一块,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剩下月色朦胧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霜白。 雪团恋恋不舍地在窗边转了几个圈,才回到床底下闷闷不乐地睡了,证明那黑衣人来过的痕迹。 夏瑾送了茶来,左娇喝过后依旧和衣躺在床上,阖上眼,困意却早已俱散了去。 她先是纠结了一番黑衣人、九皇子、严默、如意铺子之间的关系。 那黑衣人和严默的打扮、身形俱是相似,可眼睛却不像,也许他们都是如意铺子的杀手,而纪时艽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若不是纪时艽不良于行,她定要猜测这黑衣人就是九皇子。 可纪时艽的腿疾是太医们 分卷阅读65 联手诊断过了的,都一致断定他这辈子再无站起来的可能...... 莫非这黑衣人是纪时艽同母异父的弟弟?传闻纪时艽的母妃在入宫前曾是...... 左娇越想越觉得乱,但她知晓,绝不能再给这黑衣人任何可趁之机了! 再联想到前些日子总做的那羞人的梦,左娇望着月色迷离,微叹了一口气,不若还是好些寻门亲事,趁早嫁人吧。 可是...... 左娇想到自己上一世那荒诞离奇的怪病,又觉得心下难安。 只怕她嫁人后,还是会因那怪病缠身,无法与丈夫圆房。 既无法圆房,就更不可能生孩子。 上一世,卫慎清最开始那般温柔体恤她,与她一同偷偷治病,瞒下家中长辈,可最后......不也发现他养了外室么? 左娇自问没做错什么,对于卫慎清变心的原因,她一直以来的猜测便是因为这事...... 到了最后,左娇又想起了前一世的种种爱恨别离。 一夜朦朦胧胧,不知是梦是真...... ...... 纪时艽一路捂着伤口回了府邸,摸着夜色无人知晓,径直回了房中。 严默正守在他的房里等他归来。 他与严默身形相似,所以他夜里出去总要带上面罩,装成严默的打扮,而严默则一直守在屋里,假装他在屋里安歇。 随喜听到动静,很快便从外间走了进来,持着烛灯,一下便将屋里照得亮堂了起来。 “殿下,你怎的受伤了?!”随喜一眼就看到了纪时艽腰上的伤口,还有直直插在那里的那把银簪子。 “替我包扎伤口。”纪时艽满不在乎地坐到床边,轻扯下一身黑袍,露出里头的月白色中衣,轻软而顺滑的锦料衬着他健壮有力的腰线,簪子扎着的四周都渗着汨汨血迹,颇有些可怖。 随喜紧张地取来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将那簪子拔了下来,吊着的心也放了半寸:“幸好幸好,殿下,这伤口不深,过几日便能愈合。” “那是自然。”纪时艽理所应当地说道,他知道左娇的力气,跟猫挠似的。 就连将簪子刺进他腰上,那是那般温柔,可爱得很。 纪时艽轻眯着眼盯着随喜手里拿着的那支银簪子,随后提醒道。 “这是娇娇送我的第一样东西,你将它好生收起来。” 随喜正在替纪时艽包扎的手抖了一抖:“......”你确定这是人家左姑娘送你的? “还是就放我床头供着吧。” 随喜手抖了两抖:“......” “不对,娇娇说了,以后不能叫她娇娇了,要叫她娇娇儿。” 随喜手抖了三抖:“......”你确定人家左姑娘真这么说? ☆、一更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棠花小院也是一片春光明媚的模样, 桃红李白, 在温柔的春色里花枝招展着。 左娇穿了件月白色纱裙, 如意髻上只簪了朵玉白色的小花, 明明打扮得如此淡雅, 却惹眼至极,眉目似画, 素若幽兰。 “姑娘, 马车已备好了。”秋霜微微颔首, 扶住左娇。 左娇点头, 柔声说道:“那咱们便快去快回吧。” 今日出去,左娇意在寻一味难得的药材。 她上一世生那怪病后,卫慎清自然是遍访名医,可惜并未奏效。 可她却在某次去寺庙祈福中, 偶遇了一名绝世神医。 其实左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绝世神医,但提起这位神医时,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那位神医行踪飘忽不定, 居无定所,在整个大纪朝中都很有名气。 那日他正好也在寺中落脚, 求他出诊的人从山头排到了山脚下, 可他却说, 只挑三位有缘人诊治。 左娇,就是其中一位有缘人。 其他没被选中的人自然会闹,可神医身边总有高手相随, 所以无人闹得起来,只能怏怏离去。 那位神医说,左娇的病能治,很好治。 只是药方中的一味药却有些难寻。 果然,那味药,左娇遣人在上京城的各大药坊中寻了半月,也毫无头绪。 半月后,她便被卫慎清毒死了,甚至都未来得及和他分享这道喜讯。 她原是想,等那怪病治好了再说与他听,免得白欢喜一场...... 世上之事,总归这般可笑。 如今重生,那药方子左娇还记忆犹新,仿佛历历在目。 只是那味药,她却依旧不知能不能寻到...... “大姐姐,你又要出府么?” 就在左娇行到偏门,将要上马车的时候,左盈又十分巧合的出现了。 “......”左娇提了提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妹妹,你又想同我一 分卷阅读66 块去么?” 左盈惊喜地看着左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左娇竟主动提出来,她咬了咬唇,期待地问道:“大姐姐,我也可以去么?” 左娇依旧笑得温柔淡雅:“二妹妹,自然是不可以的。” “......”左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转瞬便有一抹怨恨的表情从她脸上掠过。 左娇这是在拿她当猴耍么......? 左盈气愤之下,说话也不经由大脑便脱口而出:“大姐姐是想出去同男子私会,所以嫌带着我碍事么......?” 左盈的声音不小,掷地有声,仿佛她说的便是事实。 秋霜被她这句话吓得不轻,连忙左看右看,看这小巷内是否恰好有其他人在。 若被旁人传了出去,那她家姑娘只怕不要做人了。 相比起秋霜的惊慌失措,左娇倒一脸淡然,只冷笑一声,目光如一柄冷冷的剑,刺进左盈的视线里。 左娇的声音冷漠中透着一股狠劲儿:“二妹妹,你敢不敢同我去父亲母亲面前把这话再说一遍?你信不信你会被撕烂了嘴?” 空口无凭地污蔑左国公府嫡女的名声,左娇甚至怀疑左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左国公府的名声坏了,左盈能落得个什么好处? 左盈似乎被左娇这几句话吓到了,脖子缩了缩,也看了看这小巷子里有无旁人。 等确定无人之后,左盈的胆子又大了起来,挑衅似的看着左娇的眼睛:“若真去对峙,只怕到时候吃亏的是大姐姐。” 左盈踮起脚尖,凑到左娇的耳边,轻声说道:“大姐姐,那日你在画舫中私会男子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呢......” “你说......我要是告诉祖母还有父亲,你会是什么下场呢?” 左娇侧过头,发现左盈的神色很有底气,不像是在套她的话。 不过她依旧不慌,只轻轻一笑,反唇相讥道:“空口无凭,何人会信你?” 左盈不服气地咬了咬唇,憋着气说道:“我自然是有人证的......” 左娇冷冷睨着她,眸中一片冰冷。 左盈继续说道:“那日巧得很,我交好的一位小姐妹也在那翠湖游船,恰好有位男子鬼鬼祟祟上了宋姑娘的画舫,去了正中的那间......” “......后来,大姐姐上了画舫,也去了正中的那间屋子,待了许久,不知道两人在里头做了什么呢......” “若不是我与那位小姐妹关系甚好,求了她许久,她才答应我不把这事儿说出去。” 左盈装模作样地正了正自己的发髻,挑了挑眉看着左娇。 “哦?这么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了?”左娇冷笑一声,话语里全是尖锐的刺,“那她既然看得如此仔细,那你再说说,她可还看到了什么?” 左盈哼了一声,仿佛觉得左娇很不上道,她明明这么帮她了,她居然还这样冷着脸,一点也不懂得感激。 左盈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姐姐你与男子私会这事儿说出去便坏了天了。”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左娇直接掴了左盈一个耳光。 左盈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左娇:“你......你竟然敢......” “这一巴掌,只是教训你空口无凭便污蔑我的清白。不过是个小教训罢了,二妹妹,以后多长点心,莫要学街上那些长舌妇,平白无事便喜欢将脏水往人身上泼。” “你......”左娇眼里已经飘起了一层泪花,很快便落了下来。 若旁人看见,定要觉得左娇这长姐刻薄无道,竟欺辱庶妹。 “怎的?不服气?”左娇拿起绣着海棠花的锦丝帕子,一边擦着雪腻如酥的柔荑,一边说道,“你若是不服气,便找上你那位好姐妹,咱们去父亲母亲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倒是给她个机会好好说说,我与哪位男子私会,又待了几时几刻。但若是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左娇说话底气十足,眸底迸射着寒星连连,逼视得左盈垂下了头,才转身上了马车。 独留下左盈一人捂着脸站在偏门前流泪,可怜又无助。 ...... 秋霜担忧地看了晃着的帘子好几眼,忍不住问道:“姑娘,您就不担心二小姐当真将她那小姐妹寻来对质么?” 左娇坐在马车里云淡风轻地一笑,不屑地说道:“她不过是捏造的一位小姐妹,从哪寻她来对质?” “......”秋霜小嘴微张,震惊地问道,“二小姐是胡编乱造的?” 左娇嗤笑:“自然。” 那日宋初妍说了,卫慎清是打扮成船夫伙同其他船夫一块上的画舫,根本不可能被所谓的左盈的小姐妹瞧见。 再者说,翠湖上画舫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她可不知道谁家小姐妹看得这般清楚,不仅知道 分卷阅读67 卫慎清进了哪间屋子,还将她进了哪间屋子待了许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怕......左盈的那位“小姐妹”,当日就在同一艘画舫之上呢...... 秋霜倒是个话少的,她没有多问左娇是如何判断左盈在撒谎的,只拿着左娇给她的采买单子,沿街采买了起来。 若单独出来寻一味药定会惹母亲怀疑,所以左娇今日做了长长的采买单子,将那味药混在其中,还有旁的一些布料、点心果子一类,倒不引人注目。 秋霜的手脚麻利,采买也熟练,左娇只需坐在马车里,大街小巷地跟着,耐心地赏着景儿。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秋霜便拿着长长的采买单子到左娇面前复命。 “姑娘,旁的东西都采买齐全了,只是这......冰虎根......寻遍了上京城的药坊里都没有......” 看到秋霜因为差事没办好而有些愧疚的样子,左娇柔柔一笑,将那采买单子拿回来:“无妨,这味药难寻,没买到实属正常。” “姑娘,我明日再叫小厮上街来寻。” “好。”左娇吩咐车把式,“那便回府吧。” “......等等。”左娇正准备放下帘子,突然发现正对着的铺子只有一道小门,门上刻着道如意的木纹。 这是......如意铺子? 左娇突然想到,如意铺子不但接杀人的活儿,也接寻物的活。 只要有足够的银钱,什么样的奇珍异物他们都会奉上。 再想到那晚的黑衣人,左娇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说道:“秋霜,扶我下来。” 如意铺子的这道门只容一人通过,秋霜走在前面,左娇跟在后头进了这扇小木门。 木门之后,却别有洞天。 一间敞亮的院子呈现在眼前,铺叠着整齐划一的青玉砖,正中立着金光闪熠的一座纯金铸成的三耳鼎,四周都是挂着随风而摆的金色签子,端的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摆明了一副如意铺子富得流油的形象。 左娇知道,天底下最顶尖的杀手都汇聚于如意铺子里头,所以他们就算把这些金银摆在院里,也无人敢动。 谁敢动,杀你全家。 左娇一踏进来,就感到浑身发冷,也许是这地方杀气太重。 她攥着细白的指尖,轻声问道:“请问有人在么?” “有人有人!”一位穿着青袍留着八字须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是这间铺子的管事人,也是如意铺子里唯一露面的经营者。 他一见左娇,便笑脸相迎地问道:“这位姑娘,您要做什么生意只管说!本店绝不宰人,童叟无欺!” “......”左娇知道这人的话信不得半句,但略一思忖还是说道,“我要寻一味药,名为冰虎根,需要多少银钱?” 实际上,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走进如意铺子的人,都是来寻物的。 只有半夜三更蒙着脸来这儿的,才是下杀单的。 这青袍中年人揪着自己的小胡须,露出一脸难办的神色,最后纠结着说道:“这位姑娘,这冰虎根我倒是没听说过......” 左娇愣了愣,天底下还有如意铺子不做的生意? “......不过没关系!这位姑娘,你可算有福了,今日我们的老板正好在这,让他同你谈这单生意吧!”中年人生怕左娇走了似的,一股脑丢出这番话,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左娇实在不知自己什么地方有福了。 但很快,便被从正中间那屋子走出的一道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他一身红袍如染了鲜血,身姿修长挺拔,闲庭信步般走了出来。 带着一张恶鬼修罗般的面具看不清面目,张牙舞爪的獠牙尖利可怖,只能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珠子,十分纯净的黑,仿佛看久了便会被吞噬进去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二更 如意铺子的老板神秘强大, 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尽管关于他的传说不少, 却没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 也无人知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但知道如意铺子的人都知道, 如意铺子的老板是位手段通天的人物, 只要你能开出足够的价钱, 没有这位办不到的事情。 左娇没料到今日竟能见到如意铺子真正的老板。 他戴着凶煞的面具,背着手与她对立, 身姿挺拔卓然, 一身冷冽。 左娇不知为何, 总觉得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 却无从推敲。 她只能重复着刚刚已说过一遍的话:“我想要冰虎根,需要多少银钱?” 如意铺子的老板未说话,只将袖子一挥,一枚尾纹为如意的金签子和一支宣笔便分别出现在了他的左右手上。 只见他长袖挥舞, 龙飞凤舞地在金签子上写下了一列小字。 冰虎根,一千两。 分卷阅读68 他将金签子递给左娇, 左娇伸手去接, 注意到他的手冷白修长,骨节分明, 倒是十分好看, 却透着股冷意。 左娇微蹙起眉尖, 看着上头遒劲有力的字,觉得有些难办。 一千两......她一个月能存下的银钱也不过五六两,存了这么些年, 就算加上逢年过节从长辈处得的那些赏赐,也左不过两三百两。 离这一千两还差得远呐...... 不过这是治病的药,就算是千金,也必须得求。 左娇咬咬牙,狠心说道:“好,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如意铺子的老板收回金签子,将其挂在了屋檐下,又让那位中年人拿了张白纸黑字的宣纸出来。 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若如意铺子寻来了冰虎根,左娇须得在三日之内将一千两银子尽数送到如意铺子,不可缺一分一毫,也不可拖欠日子。 左娇沉吟了片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如意铺子给冰虎根开出这般高的银钱,就说明这冰虎根确实奇异得很,寻常药坊是买不到的,她没必要再浪费多余的时间。 至于违反约定的代价么...... 左娇看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上写着,会有如意铺子最顶尖的杀手上门讨债。 若还不上,便拿命偿,一条命能抵一两银子。 至亲的命不够,便拿旁系宗亲的命来抵,往上数九族,总能还清。 左娇的眼皮子跳了跳,到时候若实在没办法,也只能找母亲帮忙了...... 如意铺子这么久以来,倒没发生过血洗灭族的狠事,说明他们做生意向来是有谱的,知道你拿得出这些钱,才帮你办事。 虽然左娇不知道如意铺子的人是如何一眼认出她身份的,但她既然踏进了这儿,就已经做好了与如意铺子做生意的准备。 “那个......大概多久能寻到这冰虎根?”左娇突然移步,挡住了正准备进屋的如意铺子的老板。 她的身姿玲珑娇小,只到他的肩头。 两人似是对峙着,如意铺子的老板微微俯首,正对上她的眼睛。 她看不到他的整双眼眸,因为被那画着恶鬼罗刹的青铜面具遮住了大半,只能看到两个小孔之中露出来的他的眼睛珠子。 黑莹莹的亮,冷冽又深邃,光是望着,就足以教人心惊动魄。 左娇反应过来自己这大胆的行径,倒是被自个儿吓了一跳。 都怪她太心急了,想从这如意老板的身上看出些端倪来,却忘了这也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左娇不大敢再看他,只垂眸低声道:“我是想早些将银钱筹备好......” 如意铺子的老板突然抬手,拢住左娇削瘦的下颌,略带薄茧的指肚抵着她细腻滑嫩的肌肤。 惊人的烫。 左娇大惊失色,又怒又恼,想往后退,他却迅速地将手收了回来,顺便取走了她簪在发侧的那朵玉白色小花。 他冷白的指捏着那朵娇柔的小花,搓着转了个圈儿。 “收个定金。”喑哑而有些晦涩的嗓音响起,他绕过左娇,信步洒脱走入屋里,再没有出来。 “......”左娇等到不见了他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这......这不是夜里偷摸着进她屋里那个登徒子么......! 终于知道他是谁,左娇欢喜了一瞬,可旋即一颗心又跌落了谷底。 知道那登徒子是如意铺子的老板又如何? 她依旧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他的真面目。 更何况,她主动来这做这生意,似乎是将自己送入了虎口...... 难怪他要等她签下名字才开口说话...... 她可真够蠢的...... ...... 左娇心情低迷的回了府。 夏瑾脚底生风的迎了上来,给她递上一盏热茶:“姑娘,快吃口茶吧,竟出去奔波了这般久,您定累着了。” 左娇抬眼,接过那盏茶,却将其重重地磕到了桌上。 “夏瑾,你可知错?”左娇不冷不淡地看着夏瑾,眸底似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夏瑾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姑娘冤枉啊!” “去,将夏瑾住的屋子里里外外彻查一番。”左娇揉揉眉心,冷声说道。 惜春和拂冬在一旁正缩着脑袋,突然听到这个命令,对视了一眼,正准备去,又看到夏瑾突然回头狠狠瞪着她们。 当下谁也不敢迈腿,都战战兢兢低着头。 左娇轻呵一声:“秋霜,你带着惜春拂冬还有珍儿这丫头,你们四个一块去查吧。” “是。”秋霜不怕夏瑾,虽有共事的情分在,但只要左娇下了令,秋霜便不会再顾及其他。 很快便领了吓得不轻的几个丫鬟,一块去了夏瑾住的 分卷阅读69 屋子。 夏瑾则跪在地上,双眼含泪地看着左娇:“奴婢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姑娘明察,莫要冤枉了奴婢......” 左娇这时已云淡风轻地拿起了茶盏,掀开白瓷茶盖,轻轻吹了吹,才放到嘴边呷了一口。 很快,秋霜几个便进来回复道:“姑娘,夏瑾的屋子并无异样......” “姑娘,冤枉啊!”听到秋霜说完后,夏瑾已经开始大嚎,一副忠仆被主子冤枉了的做派,哭得十足伤心。 “是么......”左娇放下茶盏,将海棠花的帕子拿出来轻轻擦了擦手,才瞥了一眼哭得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夏瑾,慢悠悠地说道,“将她的枕头全部拆开看看。” 夏瑾正在嚎啕大哭的动作一顿,连忙拽住秋霜的裙角:“秋霜姐姐,不用去了,里头都是些苦荞皮,你是知道的。” “既是苦荞皮,有什么拆不得的?既然姑娘想拆,那便一定要拆的。大不了我到时候再给你缝一个便是。”秋霜的力气比夏瑾大,她直接掰开夏瑾的手,又往夏瑾的屋子里去了。 这回秋霜回来的更快,手里拿着几张银票,狠狠瞪了夏瑾一眼才说道:“姑娘,找到了几张银票,加起来有五六十两。” 左娇眼含讽意地看向夏瑾,若不是上一世成亲后,夏瑾将她同卫慎清并未同房的消息天价卖给了赵兰嫣还有左盈二人,给她们制造爬床机会,她还不知道夏瑾会将银钱藏在哪儿呢。 “我记得......你们一等丫鬟的月钱也不过是一两银子吧?”左娇问的是秋霜。 秋霜嫌弃而鄙视地看了一眼地上埋头跪着连哭声都止了的夏瑾,点头说道:“姑娘,我的月钱只有一两。但夏瑾么,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她的主子不止一个,或许有好几份的月钱也说不定。” 夏瑾的脸色已有些惨白,她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哭着说道:“姑娘......姑娘您听我解释,这些银钱都是我爹娘给我傍身用的。” ☆、一更 夏瑾是家生子, 她的爹娘都在左国公府里头, 她爹管着前院的扫洒事宜, 她娘以前是乔氏身边的二等丫鬟, 现下在管府里厨房采买, 倒也是个肥差。 左娇大可以寻了夏瑾的爹娘来对质, 只要不给他们事先通气的机会,定能寻出些纰漏来。 但左娇并未这样做, 她无意将事情闹大, 只是想将她房里这些通风报信的蛀虫都赶出去罢了。 免得每回出门, 都能让左盈闻讯而来, 像只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 所以左娇只轻笑着将那些银票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不带半点情分地说道:“夏瑾,你爹娘给你这么多的银票傍身,是怕你在我这儿过得不好么?既然如此, 那你便去寻一位对你好的主子罢......” “......从即日起,你莫要踏入棠花小院一步。不若便休怪我将你这银票追根溯源了。”左娇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才挥手让人将夏瑾带出去。 夏瑾自知理亏, 虽还在落泪,却不敢再说什么, 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扔了出去, 甚至连自己的细软也未来得及收拾。 左娇抿唇, 看着她略显凄惨的背影,心里头倒是有几分底气。 她并未下死手,未将夏瑾赶出左国公府, 不是因为她有多心软,而是因为她对夏瑾了解颇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留一个知根知底的夏瑾,总比以后多出些不知名的夏虫夏草要好得多。 ...... 果然如左娇所料,未几日,左盈身边便多了位丫鬟,正是夏瑾。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左娇正在逗着雪团。 雪团乌黑的眸子清澈无辜地滴溜溜盯着她,玉雪可爱得很。 左娇勾唇,玉指抚着雪团的脑袋,只付之一笑。 她那位可爱的庶妹,与那位吃人不吐骨头的丫鬟到了一块,只怕还有得磨呢。 突然身后传来左峤响亮而欢快的声音:“娇娇,哥哥回来了!” 左娇回头,看到左峤迈着大步朝她走来,脸上带着“终于从国子监那个鬼地方回来了”的谢天谢地。 “......”左娇愣了愣,数了数今天的日子,觉得奇怪,“哥哥,你不是明日才大休么?今日晌午母亲还在吩咐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菜备着,等你明日回来呢。” “......”左峤又浓又黑的眉不自在的皱了一下,很快又笑得灿烂,“母亲对我真好。” 左娇狐疑地看着左峤:“哥哥,你该不是逃了先生的讲学,才提前回来的吧......?” “瞎说!”左峤脸色一正,认真说道,“我是同先生告了假的!” “哦......”左娇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告假?” “哥哥这不是想你了么......才提前回来看看你......”这番话左峤说得吞吞吐吐,也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分卷阅读70 “......”左娇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哥哥不怕父亲母亲知道了,又要罚你跪祠堂么?” 其实这提前告假回来的事,左峤没少做,理由无非那几个,父亲摔断了腿,母亲扭到了腰,亦或是祖母染了风寒。 这样的理由自然把家中长辈气得不轻,每回都要将左峤骂个狗血淋头,在祠堂罚跪几日才能罢休。 左峤当然料到了,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左娇到屋里好好说道:“娇娇,我刚刚是走偏门进来的,没人看到我,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让父亲母亲知晓了......你忍心看哥哥罚跪祠堂么?那地儿多冷多硬。” “......”左娇好奇地问道,“哥哥,你此番回来又是为了何事?斗蛐蛐儿?斗鸡?还是看什么热闹?” 左峤被妹妹的鄙视伤到了,无奈地瞥她一眼:“我这次回来是办正事的,但具体是什么,你就甭问了。现下事儿已经办完了,怎么着?带你出去玩玩?” “汪呜!”还未等左娇反应,雪团似乎听懂了这话一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围着左娇不停地欢呼雀跃,小尾巴摇得只见虚影。 “......”左娇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无辜又可爱的雪团,“行,正好把这没良心的小东西送回九皇子的府邸去!” 雪团立马萎靡下来,尾巴耷拉着夹了起来,可怜巴巴的缩着脑袋,在左娇的裙角蹭了蹭,撒娇卖乖,求求左娇不要送走它。 左娇想到它通敌时的那欢快摇着的小尾巴,气就不打一处来,拎起这雪团子就往左峤怀里一塞。 “我换身衣裳便出门,你好生看着它,今日定要将它送回九皇子那。” 雪团连忙向左峤求助,两只小爪子耷拉在左峤的前胸,可怜兮兮地呜咽了一声,仰头张着清澈无辜的眼睛看向左峤。 可惜左峤无动于衷,只顾与左娇说话。 他明亮的眸子里掠过一簇光亮,欣喜地说道:“娇娇,我也正有此意。今晚定是不能回府的,不如我去叨扰九皇子一番,睡在他那。” “......”左娇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说你们开心就好。 “娇娇,九皇子......是个好人。”左峤认真地思忖着说道,“特别特别好。” “......嗯。”左娇很想知道,如果她的兄长知道九皇子与那个经常来夜袭她闺房的登徒子有关系,是否还会觉得九皇子是个好人。 ...... 雪团最终哼哼唧唧被左娇提溜去了九皇子的府邸。 这还是左娇头一回跟着左峤来九皇子这,不过左峤倒是显得十分轻车熟路了,也不知来过多少回。 九皇子的府邸位于城郊,门庭冷落,一条仅供一辆马车能通行的小路从官道上蜿蜒而至九皇子的府邸前。 因外边也并无人影,左娇下了马车便径直抱着雪团从大门进了九皇子的府邸,左峤紧随其后,守门的竟然是严默。 他看到左峤和左娇,二话不说便将红漆斑驳的朱门打开,让两人进去了。 这座府邸很是破旧,现下还是春天,可院内只有杂草与败落荒芜的花,不过面积却是大得很,许是因为在城郊,不如上京城中寸土寸金。 左娇进去后边跟着左峤走,绕过一处影壁,便见到纪时艽坐在轮椅上,正被推着朝他们来。 纪时艽身着红袍,下摆沉沉垂落快到地上,即便坐着也让人感觉他身姿颀长挺拔,在这荒凉败落的院子里,成了最惊艳夺目的那一抹朱红。 左娇在纪时艽眼中亦是惊艳绝伦。 她穿着月牙白流云纹绫衫,下罩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略施粉黛,唇红齿白,肌肤吹弹可破,容色姝丽无双。 纪时艽总算感觉他这府邸到了春天,而左娇,便是这满园的春色。 在心间,关不住,名唤娇娇儿的那朵花儿从他的胸腔处抽了芽,望她一眼,便疯了似的长,刹那间便侵占了他的四肢五脏。 “咳咳。”随喜适时地咳了下提醒。 纪时艽收回目光,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左兄,左姑娘,今日怎得了闲,到我这儿来逛逛?” 左峤说明了来意,纪时艽自然是满口答应,让随喜去替左峤收拾个屋子出来。 纪时艽这府邸虽然大,却无人打理,因他府中只有三个人,严默、随喜、还有个烧火做饭的婆子。 比起走几步路便前呼后拥的左国公府,左峤和左娇都觉得万分神奇。 左峤说完后,又指了指左娇:“还有件事儿,我妹妹同殿下说。” 面对这么好的九殿下,要把雪团还回去这件事儿,左峤实在是说不出口。 “哦?洗耳恭听。”纪时艽黑眸沉沉地落在左娇身上,喜不自胜,总算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看她了。 左娇睨了眼胆小怕事的兄长,随后垂下乌黑细密的长睫,思忖了半晌,才轻咬着下唇说道:“殿下......臣女知晓这雪团是您的小犬,不愿夺人所爱,所以还是将 分卷阅读71 它还予您吧。” 雪团爪子耷拉着左娇的裙角,哼哼唧唧地呜咽着,仰着小脑袋巴巴地看着左娇,不住地哼。 纪时艽疏疏懒懒地倚在轮椅上,挑了挑眉:“是么?都养这么久了,它似乎很舍不得你呢。” “对啊对啊!”左峤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可它......”左娇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可它什么?”左峤傻乎乎地看着妹妹。 “它并不忠心。”左娇嗔怪似的瞪了还在扒拉她裙角的雪团一眼。 虽然是在生气,可秋水似的眸子眼波流转,反倒别有一番韵味,看得纪时艽目不转睛。 幸好现在左娇还在和左峤说话,并未注意到他。 左峤又直愣愣地问道:“我觉得雪团挺忠心啊,它平日里都不准我进你的屋子,一进就叫唤,看门看得极好,哪里不忠心了?” “......”左娇心烦意乱地睨了一眼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兄长,又头疼地看了看还在不住地抱着她脚踝哼哼唧唧睁着滴溜溜大眼睛的雪团,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天底下那个最十恶不赦的人。 纪时艽依旧目光清然地看着她,仿佛并未听懂她话中的深意,也不懂雪团何为不忠心,让左娇心底的退堂鼓又敲了起来。 她将纪时艽的神情左右打量了一番后,才轻声说道:“九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纪时艽亦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一旁一直好奇宝宝般盯着左娇瞧的左峤突然紧张了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九殿下和娇娇突然有了什么旁的关系似的?有什么话还神秘兮兮的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状元 左娇推着纪时艽的轮椅, 将他带到了屋子里头。 左峤还在张着脖子看他们俩到底有什么小九九, 就被左娇直接反手关住了屋子的门, 将他好奇的视线挡在外头。 门合上, 屋子里的光线便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起来。 纪时艽好整以暇地仰头看着左娇, 懒洋洋地问道:“左姑娘, 有什么事?需要到这里来说?” 左娇咬了咬唇,细密而纤长的乌睫微微扑簌着, 细声问道:“九皇子应当知晓, 我为何要将雪团送回来吧......?” 因读不懂纪时艽眸中浓烈的黑, 左娇话问出口, 便心下有些慌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抵着硬实的木门,心里漫上一层阴森彻骨的寒意,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许是这些日子与九皇子接触得多了, 她便没那么怕他,所以问他话之前也并未考虑清楚。 等问完她才发现, 若是九皇子知道她已经清楚了他和如意铺子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否会杀了她灭口? ...... 纪时艽的眸子沉如夜色,让人捉摸不透其中的意味, 左娇一颗心七上八下, 紧张地看着纪时艽。 她白嫩的小手搭在了门把上, 压住自己夺路而逃的渴望,垂下眸子,盯着纪时艽的鞋尖。 纪时艽狭长的眸子倏尔染上笑意, 他勾了勾手,嗓音如一泓冰泉:“左姑娘,可否过来些?” 左娇抬眼,看向他空空的双手,修长而冷白,骨节分明,确定了他没拿刀剑匕首一类的利器后,才缓步走过去。 走到纪时艽的跟前,左娇福了福身子:“殿下请放心,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希望......九殿下能劝说......” “再过来些。”纪时艽打断了左娇的话,疏疏懒懒地说道。 左娇生怕听到纪时艽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一类的话,如今他只是让她再靠近些,她倒松了一口气。 这一松气,她就来不及考虑与九皇子凑这般近是否有违礼法了。 纪时艽的手已经伸了出来,常年在战场上征战,他的指肚略带薄茧,轻轻抚过左娇精致而玲珑的耳廓。 左娇忍不住身子缩了一下,但对于纪时艽重新漫上来的畏惧之意让她没有转身就跑。 只是险些站不稳身子,耳根儿漫出一片淡淡的红晕。 纪时艽勾唇浅笑,将手收回来,竟捏着一片嫩绿刚抽芽的树叶子:“怎么这般不小心?” “谢......谢谢......”左娇语气有些涩涩的。 她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难道说九皇子不该这样做吗?那她怕她今日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或者出去跟旁人说九皇子对她做了这般轻佻的举动吗?可九皇子毕竟是她未来的妹夫...... 且九皇子说得轻描淡写的,只不过是帮她摘片树叶子罢了,她还能说什么旁的呢? 之前的话题也不必再继续,左娇已经听出了九皇子的意思,他便是摆明了要装傻充愣,装作一切不知的样子。 她未被他灭口便已是自求多福了。 左 分卷阅读72 娇福了福身子,道:“谢殿下,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纪时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静静地坐在那,再无旁的动静。 ...... 左娇一出了屋子,便只顾着往外走。 左峤跟在她后边,一直喋喋不休地问着:“娇娇,你同九皇子说了什么?” “娇娇,你是不是发烧了?怎脸这般红?” “娇娇,你有什么话不能同我说的?非要同九皇子说?” “......”左娇一路都未答话,直到上了马车,她才睨了兄长一眼,“问你的九皇子去吧。” “......”左峤摸不着头脑。 为何妹妹又生他的气了......他做了什么......? ...... 左娇上了马车,便一路往前走,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马车也被堵住不能再往前行了。 “怎的了?”左娇将马车的帘子撩开一条小缝,细声问道。 “姑娘,似乎是前头有一人被赶出了客栈,一群人在为他打抱不平呢!”秋霜连忙回答道。 “哦?”左娇又将帘子的缝开得更大了些。 看到一位布衣书生,气质倒是卓尔不群,只是面红耳赤地站在人群中间,他的身后还有几位贫寒书生模样的人,都在对着那家客栈的掌柜指指点点。 掌柜的是个泼辣的中年女子,也分毫不让,叉着腰便在那骂骂咧咧:“这住宿费他都已拖欠了好几日,现下什么值钱物什都没有,只能拿他那一箩筐的书抵银钱了!” “怎的?想让我把书还他?那行啊!拿二两银子来,我全部奉还!”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群书生虽然争得脸上青筋直爆,但提到银钱的事儿,一下便如同哑巴似的,偃旗息鼓了。 只有那玉面书生,面露难色地站在那,唇已被抿得毫无血色。 左娇对这位书生很是熟悉,因为不久后的会试放榜,他会高中会元,更会在殿试中得了皇上的青睐,成为大纪朝历史上最年轻的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且他的性子也十分温和宽厚,据她上一世所知,这位状元郎是十分温柔体贴的性子,他后来娶了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因为公主相中了他的才华与相貌,且他又无婚配。 虽他并不爱公主,但也奉旨娶了她,且一直对公主敬爱有加,两人婚后极为和谐恩爱。 这一世不知为何,那位公主已早早有了婚约。 所以左娇咬了咬唇,其实嫁给这位状元郎也挺好的,不如......? ☆、登门 “秋霜, 取些银钱给他们吧。”左娇突然叮嘱秋霜道。 秋霜倒没觉得奇怪, 温柔地笑着说道:“咱们姑娘真是心善。” 秋霜走过去, 从锦绣钱袋里取了几块碎银子给了那客栈掌柜的, 又取了几块递给那位未来的状元郎。 未来的状元郎虽现下穿着普通的青色布衫, 下摆处还隐约可见缝缝补补的痕迹, 却遮不住他的气质风华,脸极白净端正, 只是他却后退了几步, 没有接秋霜递过来的碎银子。 “这位姑娘,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且在下无功不受禄。”他拱了拱手,很有风度地微微颔首。 他身边的同行书生使劲朝他挤眉弄眼,可他却似是没看到似的,高风亮节的昂首挺胸。 秋霜抿嘴偷笑了一声, 晃了晃手中的碎银子:“这位公子,您放心吧, 只是我家姑娘心善, 有爱才之心,见不得你们寒窗苦读十年就此断送。你们现下没了银钱, 又没了书, 难不成真就这般回家?” 未来的状元郎神色松动了些许, 秋霜又说道:“这银钱可不是白给你们的,若日后你们高中,再奉还便可。” 这下倒是没什么推辞的理由了, 他接过银钱,阔步走到左娇的马车边,深深鞠了一躬,朗声说道:“在下宋松山,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知遇之恩。” 他清润的声音有些颤抖,大概是很激动,脸也憋得有些红,秋霜忍俊不禁地看着,走过去说道:“我家姑娘菩萨心肠,这事儿她倒不放在心上的,你不必说得这般重。也耽误些功夫了,你们快些去吧。” 宋松山又郑重其事地对着左娇的马车鞠了三躬,这才离开。 秋霜忍着笑意,偷偷撩开帘子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左娇:“姑娘,这书生长得还怪俊的呢,只是不知才华几许。” 左娇眉目如画,挑开帘子看了眼夕阳中宋松山俊挺修长的背影,一身布衫晕上了绚烂的晚霞:“过些日子便知。” 秋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多看了宋松山那俊逸的背影好几眼。 若这位才华横溢,定非池中之鱼,招来做姑爷倒是顶好的呢...... ...... 过了些日子,到了放榜的那一天。 分卷阅读73 就连国子监也放了假,左峤也回了府。 但他是没资格去参加会试的,左国公瞧着他便觉心中郁闷,但左峤倒是高兴得很。 平白多了几天的假,不用听先生那繁缛的咬文嚼字,成日去街上斗蛐蛐儿听小曲儿,别提多自在了。 他恨不得日日都是会试放榜,先生就没空管他了。 左峤也想拉左娇上街,却被左娇恹恹的拒绝了。 也不知是这日头越来越热还是因为身边没了雪团,左娇总觉得心里头空空的,做什么都打不起劲来,便没跟着兄长出去胡闹。 左峤嘴上说着要带左娇出去玩儿,一听她不去,立马喜笑颜开地脚底抹油出府去了。 带妹妹出去玩虽然开心,但总归束手束脚的,还要防备着那群对他妹妹有心思的狐朋狗友,真是累得很。 左峤一边溜,一边怀念起了九皇子。 还是九皇子好,起码九皇子不会觊觎他的妹妹,能让他安安心心的玩儿。 等左峤走了,左娇便倚在美人靠上,恹恹地瞧着窗牖边绒绒的绿草,上边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映着碧澄澄的天。 天越发的闷而热,左娇唤秋霜取了她的那把冰丝团扇来,轻轻打着风。 “今年还未立夏呢,这天儿可热了起来。”秋霜轻蹙着秀眉说道。 左娇懒倦地应了一声,依旧软着身子倚着,微微阖着美眸,也不知雪团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想她没有...... “姑娘若是想雪团了,不若将它......”秋霜最是玲珑心,一眼便看穿了左娇在想什么。 左娇蜷了蜷身子,将白玉无瑕般的小脸转到另一边,嗓音冷硬地说道:“不必了。” 秋霜疑惑地看着左娇玲珑娇嫩的耳垂,很是不解雪团明明那么怪,为何姑娘非要硬着心肠将它送走...... 左娇估摸着自个儿躺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人来了她这棠花小院,是乔氏身边的贴身大丫鬟。 “姑娘,府里来了贵客,夫人唤你去前厅陪贵客喝盏茶呢。” “好。”左娇起了身,一边整理着仪容一边不经意地问道,“是哪位贵客过来了?” “姑娘也曾见过的,是卫国公府的夫人。” 左娇的眸光微微一凝,倒是没想到卫夫人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 左娇依稀记得,上一世卫慎清是中了亚元的,之后在殿试更是高中探花,始终只比宋松山略逊一筹。 但卫慎清的家世,却是宋松山完全比不上的。 此般家世,又有如此卓绝的才华,再加上卫慎清那出色的相貌,真真是在上京城中又掀起了一股羡煞左娇的浪潮。 因为上一世的这时候,左娇和卫慎清已经有了婚约。 这般举世无双的好男儿,落在了左娇头上,自然是上京城无数女子眼红嫉妒的,还给左娇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只不过当时她都有惊无险地处理干净了。 不过这一世,她可不想再与卫慎清有任何关联了。 左娇清净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决绝与冷漠,换上一色樱子红对襟绡沙新衣,底下搭着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裾,衬得肌肤莹白动人,走动之间像是粼粼的水波轻软温柔,更添几分楚楚之意。 左娇不紧不慢的让夏瑾替她重新绾了个端庄温婉的发髻,插上一支玉蝶步摇,这才去了前厅。 卫夫人已经茶过三巡,这时才见到左娇,不禁皱了皱眉。 再瞧着左娇那尖尖的下巴颏儿,还有那不盈一握的纤纤楚腰,娇柳似的仿佛随时能折断一般,卫夫人皱起的眉川又深了三分。 若不是放榜后她的儿子高中了亚元,若不是他跪在她面前斩钉截铁地求她来左国公府说亲,若不是她一时高兴过头应允了下来,她才不愿意左娇这种娇滴滴的病秧子做她儿媳妇。 但卫夫人想归想,脸色却是一瞬便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冲着乔氏说道:“有些日子未见,娇娇倒是又美了几分。” 左娇盈盈施了礼,坐到紫楠木扶手椅上,正好对上乔氏温和期待的笑容。 左娇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母亲还是想与卫国公府结亲的,不然随便找个借口说她生病不宜见人之类,便能搪塞过去了。 现下卫慎清又中了亚元,只怕父母是更加欢喜他了。 左娇敛下眸子,暗自思忖着宋松山也不知何时来府上道谢,若是父母殷切希冀她嫁人,她倒是宁愿嫁给宋松山。 卫夫人还未提及她想要结亲的意思,只与乔氏闲话家常,两人探听着对方的虚实。 卫夫人最是爱面子,最怕透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后被左国公府拒了,那便算是丢尽颜面了。 所以她依旧小心翼翼地与乔氏打着太极,虽她知道自个儿的儿子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没有哪位姑娘是不愿意嫁给他的,除非是这左国公府瞎了眼才会拒绝。 但她还是想要确定一番,更何况她也不想显得他们卫国公府有多么不矜持,还是得将态 分卷阅读74 度端着些,以免让左国公府平白得了些颜色。 卫夫人轻抿了口茶,这才眉飞色舞藏不住炫耀的口气说道:“我也没料到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竟然中了亚元,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都有些不敢相信呐......毕竟大纪朝历史上,身为世子却能中亚元的,可就我们慎哥儿独一份的。” 乔氏回之一笑,左娇也客气地跟着淡淡笑了一下。 卫夫人这话倒没说错,世子本就可以袭爵,没几个人稀得去考那功名,毕竟考不上就丢人了,倒不如不考。 卫慎清确实是独一份的,这也是他迷倒了上京城诸多世家贵女的缘由之一吧。 年纪尚轻的姑娘谁不爱慕那才华卓绝又风度翩翩的大才子? 卫夫人瞥了眼左娇的神色,又继续说道:“都说男子要先成家后立业,我估摸着慎哥儿也是时候该成家了,等殿试后便领了差事,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乔氏哪里不明白卫夫人话里的意思,连忙说着恭喜,目光朝左娇瞥过去。 左娇知道母亲疼自个儿,若她不愿意嫁,母亲就算再欢喜这门亲事也不会强逼她嫁过去。 只是现下乔氏殷切的目光望着她,即便她没有抬头,也感觉有火辣辣的光灼在身上,很是不好受。 左娇咬了咬唇,正准备抬起眸子,又听到有丫鬟迈着碎步走过来:“夫人,有位自称是宋松山的公子来府上拜见,说是要谢恩。” “宋松山?”乔氏蹙了蹙眉,这名字倒是耳生得很,连听都没听过,来报的哪门子恩? 在一旁的卫夫人倒是眼珠子转了几下,这名字,她好像在哪见过...... “母亲,女儿知道他,他是今年会试的解元。”左娇在一旁适时的开口说道。 “你怎的知道?”乔氏有些讶异地看着左娇。 就连乔氏对这事儿也十分不上心,并未叫人去看榜,没料想深闺之中的左娇倒是清楚得很。 左娇抿了抿唇,微微垂着细密的睫毛,在旁人看来便是一副羞怯的模样:“女儿曾在他落难之时略施援手,借了他几锭碎银子……” 卫夫人坐不住了。 得,这又是话本子上才子落难,佳人相救的故事,过不久这上京城中只怕又要传出一段佳话来了。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平白上门来丢脸。 ☆、小亭 卫夫人再也坐不住了, 推说府中还有事, 不打扰乔氏会客便先走了。 看着卫夫人精美华贵的镶金边裙摆曳过, 其中藏着一抹遮不住的挫败, 左娇想起上一世卫夫人坐在花厅的高椅上, 趾高气昂地问她为何入府两年无所出, 并告诫她该给卫慎清纳两位妾,快些开枝散叶才是。 上一世的重重阴影仿佛天边摸不着的乌云, 左娇转头望了望外头的天, 似乎是快要下雨了。 乔氏看出了些端倪, 问道:“娇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都未听你说过?” 左娇浅浅一笑,浑不在意地说道:“”女儿原以为不过是件小事,平日也救济过不少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乔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倒是......” 左娇从小便心善, 每回出门遇上什么老弱病残,都要施舍些银钱的, 只不过这回碰巧, 没想到竟救了个解元。 倒真是颇有缘分呢。 乔氏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甩着帕子说道:“那快让他进来吧, 对了, 将老爷也叫过来。” 既是中了解元, 那殿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今圣上爱才,想必这位解元以后免不了和左国公在朝堂之上要见面,如今提前相识倒是更好。 “那女儿便先告退了。”左娇起身, 福了福身子,便往外离开了。 到底是外男,就算父母在也不好见面说话的,左娇没有多留,直接就回到了棠花小院。 至于宋松山来拜见道谢,又发生了些什么,她却一无所知了。 直到晚膳过后乔氏来了棠花小院,左娇才知晓。 乔氏脸上噙着笑意,观察着左娇的神色说道:“娇娇可曾见过宋公子?” 左娇弯了弯嘴角,颇不好意思地说道:“在马车上女儿曾透过帘子一角远远看了一眼。” 乔氏点头,语气轻松:“宋公子气度不凡,又满腹经纶,日后定非池中之物。你父亲对他亦是赞不绝口。” 左娇也跟着点了点头,上一世她死的时候,宋松山已经官至正三品了,可谓是飞黄腾达得十分之快。 虽然与他娶了公主,皇上的有意提携脱不开干系,但他的能力与才华也确实是明明白白摆在那,让众人都心服口服的。 “娇娇不喜欢卫世子,那觉得这宋松山如何?”乔氏直接问道。 左娇眸光微顿,明白父母这是相看上宋松山了。 毕竟宋松山前途无量,又谈吐不凡,相貌出众,再则她若嫁给宋松山,便算是下嫁,什么 分卷阅读75 委屈都不必受,需得供着她才好。 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人后受气,所以能嫁给宋松山这样的,在左国公和乔氏眼里,也是顶顶好的了。 不然上一世皇上也不会看中宋松山当驸马了。 左娇抿了抿唇,心思百转千回转得极快,但面上却是不显,只是雪腻嫩白的腮边浮上一层浅浅的红晕:“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乔氏总算见女儿松了口,心中一片宽慰,终于有女儿愿意嫁的人了,真是甚好。 乔氏欢喜地拉住左娇的手:“娇娇放心,母亲一定会替你好好把关的。” 左娇垂眸,敛下眸中潋滟的光:“谢谢母亲。” ...... 过了两三日,左国公又邀请宋松山到左国公府做客,说是一道品茶下棋。 放榜之后,已有不少人家邀宋松山去做客,可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说是要好好准备殿试。 但只有左国公府的邀请,他没有拒绝。 众人觉得奇怪,这左国公府有什么特别的? 再一深究,这才发现原来左国公府的嫡出大姑娘曾救过他,才子佳人,雪中送炭,这真实的坊间传闻听起来比话本子还精彩有趣得多。 左娇身在棠花小院,并未出门,倒是没听到上京城传出来的风风雨雨,只不过左峤气冲冲的过来了。 “娇娇,你可知外头人都在传什么?”左峤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不少。 “什么?”左娇正坐在海棠树下修剪着花枝,侧颜恬静安宁,美好无暇,倒让左峤语塞了一下。 他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他们都说......你要嫁给一个穷书生了!” “哥哥,这是父亲母亲的意思。更何况,他是解元,殿试之后可能还是状元,不会让我受苦的。” 左娇抿了抿嘴,笑看着气鼓鼓的左峤。 左峤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出来,不服气地说道:“解元怎么了?会念书了不起?记性好了不起?哼!” 总之,抢走他妹妹的就不是好人! 左娇轻轻拍了拍左峤的背:“哥哥消消气,我总归是要嫁人的。” 左峤皱了皱眉,侧过头仔细端倪着左娇的神色,而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娇娇,你不喜欢他。” “是。”左娇轻轻点了点头,“但他是个不错的人。” 左峤的眉皱得更深了:“这偌大的上京城,不错的人多了去了,为何非要嫁给这个宋什么山的?” “那哥哥想我嫁给谁?”左娇偏头问道。 左峤无言以对,他觉得谁都配不上他的妹妹,他的妹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哼,一个迂腐的穷酸书生,凭什么娶他妹妹。 “跟我走。”左峤突然扣住左娇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去哪?”左娇没有反抗,但问还是要问清楚的。 “今天那穷书生刚好来府中做客了,这会儿父亲正邀他在后花园的亭子赏花呢。”左峤哼了一声,他就要带妹妹去看看清楚,这人根本不值得嫁! 府里真是一个两个中了邪了,父亲母亲着急妹妹嫁人看上了这穷书生也就罢了,怎的就连他那么聪明的妹妹也喜欢这样的人? 左峤拉着左娇到了后花园,正中的亭子里正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书生,正拿着捧书摇头晃脑地看着,四周是粼粼的水波荡漾,映在他俊朗的身影上,更添几分风姿。 这会儿左国公正好已经离开,说是有要务去处理,便留下宋松山一人在这亭子里歇息等候。 宋松山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的时辰,当下便拿出随身携带的书卷看了起来。 左峤看到这副场景,更加不屑了。 这是装给谁看呢?! 书有这么好看他直接从这里跳下去! 左娇看着自己兄长瞪着宋松山仿佛与他有血海深仇的模样,就觉得有些好笑。 说到底,兄长到底是讨厌宋松山呢?还是讨厌他手中的书呢? 两人还隔着一汪清浅的水遥遥相望,却看到左盈从另一边直接从游廊绕到了宋松山的身后。 左盈踏进亭子里才看到这儿还有旁人一般,突然讶异地用团扇挡住脸,羞答答又娇滴滴地问道:“你……你是谁?怎会在这儿?” ☆、夜寻 宋松山也吓了一跳, 连忙站了起来, 背过身子去, 这才拘谨说道:“这位姑娘, 在下宋松山, 无意惊扰姑娘, 十分抱歉。” 一边说着,宋松山已经将书卷重新收到了宽大的袖袋里, 准备走了。 左盈本就没将脸遮得完全, 一直露着半只眼睛在偷瞄宋松山, 这会见他要走, 反倒急了,上前一步紧跟在宋松山身后说道。 “站住,你可知我是谁?” 宋松山脚步微顿,沉吟片刻, 才背对着左盈说道:“在下不知......只是......” “我可 分卷阅读76 是左国公府的姑娘。”左盈抢断了宋松山的话,因看他隐约又有拔腿就跑的迹象, 她便率先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左二姑娘有礼了。”宋松山依旧不肯转过身子, 只对着空气微微拱了拱手,又拔腿就走。 身后左盈早已经放下了团扇, 见宋松山并无与她搭话的意向, 她打扮得艳丽动人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意, 跺了跺脚,暗骂了一句“这穷酸书生真不识相!”,但她还是不服气地跟了上去。 “你怎知我是二姑娘?你是不是见过我大姐姐?”左盈亦步亦趋地跟在宋松山身后, 声音娇滴滴的,还带着些娇憨天真的味道,仿佛完全不知这般跟在外男身后是多丢脸的行为。 远处的左峤已经盛怒之下捶掉了身侧的一节花枝:“这柳小娘养出的姑娘和她一个德行!尽往男人身上贴!看我不告诉父亲母亲,打断她的腿!” 左峤已经转身就走,往乔氏的院子去了。 左娇还躲在一树开得似锦的繁花之后,看着左盈缠着宋松山的造作模样。 宋松山的脚步走得飞快,似乎有些不喜左盈的纠缠,他紧紧蹙着眉,左盈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 左盈脚底生风,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在说着:“没想到你早就见过我的大姐姐了!你们不会是出私相授受才让我大姐姐助你的吧?” 宋松山陡然停下来,突然转身看向左盈。 左盈“噗嗤”一笑,看看这幽静的后花园,四下左右都无人,胆子也更大了些:“怎么样?这下你也认识了我,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大姐姐好看?” 宋松山向来读的是圣贤书,从未见过如此恬不知耻的女子,与青.楼里那些临街叫卖的女子有何二异?这真的是左国公府的二姑娘? 见宋松山的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左盈便觉更加好笑。 这书生虽然穷酸,但模样倒是俊,且似乎比其他的王侯子弟有趣些呢,能这般肆意打趣,也不怕他翻脸。 左盈总算理解为何左娇愿意下嫁了。 宋松山静默地看着左盈,直到她脸上的笑容因为气氛的沉凝而褪去,他这才慢慢说道。 “我能认出你,不是因为我曾见过左国公府的大姑娘,而是因为我知道,左大姑娘乃大家闺秀,温婉识礼,矜持自重,不会贸贸然出现在外男面前,即便发生意外,她也定会避嫌,而不是像你这般......” 像她这般怎样,宋松山没再说,只是甩袖转身便走,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嫌弃至极。 仿佛再多与左盈说一句话,再多看她一眼,都能污了他的眼,脏了他的口一般。 左盈被他这斩钉截铁又避之不及的态度伤到,立在原地,直到宋松山离开,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原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书生,她便胆子大了些,没想到他竟然敢同她说这样的话! 她就算出身不高,但好歹也是左国公府的二姑娘!这不知哪处穷乡僻壤来的穷书生凭什么这么说她! 远处靠绿树红花掩映着身形的左娇一直憋着笑,生怕被左盈发现了。 她刚刚一直都没出来,就是想看看宋松山会如何处理左盈的事。 还好,宋松山处理得让她倒是很满意。 上一世,左盈也很是喜欢用这样的招数,不过当时她纠缠的是卫慎清。 卫慎清也是饱读诗书风度翩翩的,但他说话没有宋松山这般重,每回都想给左盈留一些脸面,而结果却是让左盈蹬鼻子上脸,越来越来劲儿,最后都直接爬床了,才让左娇发了一通脾气将她收拾了。 卫慎清脾气太软,对谁都下不了狠手,这也是上一世左娇就有些不喜的地方。 可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她不能强逼着卫慎清去改变,便只能勉强自己适应。 说来可笑的是,卫慎清向来心软,连只鸡都见不得杀的人,最后却亲手杀了他的结发夫妻。 左娇掐了掐掌心,让自个儿不再去想卫慎清的事儿。 现下宋松山倒让左娇松了一口气,她不需要她未来的夫君有多心狠手辣,有多果断决绝,只要能明辨是非,可以理智而冷静地远离这些诱惑和麻烦就行了。 ...... 乔氏赶过来的时候,宋松山已经离开左国公府。 不过他离府的时候和左国公告了别,那十分不好的脸色也让乔氏猜到了一二。 因为没抓到现行,所以左国公自然是不信左峤的一面之词的。 左国公认为自己娇养出来的女儿,不论是左娇还是左盈,都是知书达礼的,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儿。 反倒是左峤这个纨绔不肖子,惯会编这些傻子听了都不会信的话来诬蔑柳小娘和她的一双儿女。 对于乔氏和柳小娘的矛盾,左国公向来是偏心柳小娘的,毕竟乔氏大权在握,又有娘家撑腰。 可是柳小娘除了他就什么的没有了。 最后因为左盈和左峤各执一词,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分卷阅读77 。 后花园之中似乎再无其他人在场。 左娇知道自己就算站出来,父亲也不会信,只会觉得这是她和兄长串通好一块来诬蔑左盈的。 若叫上宋松山来对峙就更不可能了。 为了左国公府的颜面不可能这样做,若左盈没了名声,那便也会牵连她。 闹了这么一场后,就连晚膳也未有心思用上几口。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左娇恹恹地躺在床榻之上,望着藕荷色缠枝莲的帐顶,这才注意到自个儿的肚子空空的,已是有些饿了。 可现下那些丫鬟婆子们都已经安寝了,只有外间当值的秋霜,棠花小院里头又没有小厨房。 左娇向来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便也不愿意吵醒她们,叫他们深夜起来兴师动众的,就为了自己吃点东西。 左娇纤长的玉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小腹,望着床边一地清冷的月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个总喜欢夜里偷偷闯到她房里来的那个登徒子。 他似乎......有些日子未来了? 或许世间之事总有冥冥的感应,左娇这才刚想到他,未过几个呼吸,窗外就闪过一道黑影。 而后便是槅扇窗轻轻打开又轻轻合拢的吱呀声。 左娇一下子便坐了起来,她是和衣而眠,外裳都还在,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用锦衾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样心底才能踏实不少。 许是他来得多了,左娇倒没有以前那般愤怒生气了,只是依旧不悦地看着那道黑影。 “你怎的又来了?” 因怕外头浅眠的秋霜听见,所以左娇并未大声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 本就娇柔动人的嗓音在这寂寂无声的夜里轻飘飘的,像窗外正绕着明月的清风,拂过心尖,轻软撩人。 黑衣人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眸子霎时变得幽深起来,他从怀里拿出个精美雕花的小盒子,放到桌上,促狭地笑着说道:“若不来,如何给你送这冰虎根?” 左娇没料到冰虎根这般快就寻到了,她美丽动人的眸子微凝,了然道:“你果然是如意铺子的老板。” 夜色中响起他的低笑声,夹杂着略带嘶哑的嗓音:“是啊,那你可愿意做如意铺子的老板娘?” “不要脸!”左娇立马轻啐了一口,撇过脸去,嫌弃地低骂道。 只是她侧过头后露出的精致玲珑的耳垂,还有月光下泛着微微粉色的白嫩长颈,让坐在一侧桌边的他眸色又深了些许。 夜色空寂,月色动人,屋里又沉寂下来,只能听到两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左娇的略微急促短暂些,因为她又害怕又紧张又担心,情绪复杂交织。 但他却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呼吸不紧不慢,似乎舒适得很。 左娇正打算开口骂这登徒子为何还不离开,没想到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伴着清冷的月色,显得格外...... 丢人。 ☆、契约 左娇秋水般的眸子霎时便闪过一丝难堪, 纤长的手指放到腰间的锦衾外, 窘迫之下, 她甚至都忘了声音是挡不住的。 左娇侧对着如意铺子的老板, 淡白色月华在她脖颈处流转, 能清晰地看到那嫩白的肌肤比之前染上了一层更深的红晕。 她又羞又恼, 根本不敢回头。 虽然看不清那黑衣人的表情,但想必他的面罩之下, 已是满满的嘲笑。 夜色浓烈, 屋子里头响起过一丝轻鸣之后, 又再无其他声响, 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左娇攥紧着手边的锦衾薄被,小声呢喃自我安慰着:“他未听到......未听到......” 蓦然,寂寂无声的屋子里响起一声幽深的低笑,那笑声仿佛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 让左娇觉得耳根子直发热。 她羞恼地回过头,正打算啐这登徒子一口, 骂他几声为何还不离开。 可她刚回头, 猝不及防闯入视线的,是他单手拎着一只食盒, 身姿峻拔地站在她的床榻一侧。 那食盒通体漆黑, 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 倒衬得他的手格外白皙。 左娇似是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往后缩了缩身子,防备地看着他。 他轻笑一声, 骨节分明的手打开食盒的盖子,露出里面两个胖乎乎的雪白糯米糍,可爱得让左娇想咬一口。 但左娇还是忍住了,她撇过脑袋,嗓音里带着自个儿都能明显听出来的紧绷之意:“我不饿。” 他垂眸将那食盒放到左娇的白玉枕头一侧,轻声说道:“放心,我没下毒。” “......”左娇睨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谁知道你会不会下什么不正经的药!” 这人既是登徒子,又是如意铺子的老板,听说如意铺子千奇百怪的药可多了,左娇不得不提防些。b 分卷阅读78 r   夜色重重之中响起他低沉又略带沙哑的笑声,他弯下身子,朝左娇逼近。 左娇瑟瑟发抖,却已退无可退,被他逼到了床角,只能睁着潋滟的剪水双瞳怒视着他。 就在左娇憋不住想要大喊救命,什么名声都不管不要的时候,他突然脸一侧,贴近她耳畔,嗓音低喃:“娇娇儿希望我下什么药?是我想的那种药吗?嗯?” 仿佛有千丝万缕的细线划过耳尖,左娇全身皆止不住的一阵颤栗。 她下意识地伸手推了他的身子一把:“不要脸!你理我远点!” 左娇那晶莹玉润的耳朵尖子自然是红了个彻底,就连黑亮的鬓发也因为紧张心悸而有些濡湿了。 他无奈地后退了一步,重新坐到小椅上,拿她有些没辙,面罩之下勾着的唇角和满满的宠溺,却是左娇看不到的。 左娇揉着刚刚因为使劲而有些酸痛的手腕,羞恼地瞥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这人的胸膛是什么做的,明明是她推的他,却硬得她手疼。 如意铺子的老板幽深的眸光划过她白腻的手腕,又落到她的枕边:“娇娇儿你不是饿了么?方才你肚子都......” “......别说了!我吃!”左娇打断了他的话,不情不愿地拿起了枕边的食盒。 真是丢死个人了。 左娇郁闷地捏着白玉糯米糍往嘴里塞,一点儿也没再顾及大家闺秀的仪态,反倒是狠狠咬着糯米糍,模样凶得很。 如意铺子的老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抵着鬓角的位置,半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吃。 不仅觉得无论她是什么表情都挠得他心里痒痒的,甚至还十分羡慕起那两个白玉糯米糍来。 要是娇娇儿也愿意这般咬他就好了。 ...... “听说,左国公府有意招宋松山入赘?”寂静之中,如意铺子的老板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左娇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眼皮也不抬地说了句,“关你什么事?” 说完,她继续吃着白玉糯米糍,未曾注意到他的眸光在月色中黯淡了些许。 “娇娇儿,你瞧上了他?”如意铺子的老板的语气复杂,正巧窗外吹来一阵凉风,仿佛是杀气化了实形,让左娇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虽然心底害怕,但左娇还是壮着胆子故作冷漠地说道:“反正我不会瞧上你。” “......”如意铺子的老板定定地看着左娇。 发现她的声音听起来冷漠又无情,可她伪装的镇静却一下子可以识破,甚至夜色依稀之中,他可以看到她微微有些发颤的身子。 他不想她害怕,所以收敛了一身的杀意,只低声问道:“娇娇儿,你可知道宋松山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低沉略带喑哑的嗓音里,左娇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一丝脆弱和无奈。 不知为何,左娇心底隐隐浮出一层水沫子似的愉悦来。 今夜她多番无礼,虽害怕他杀了她却也在一直试探他的底线。 事实证明,他对她的容忍还能更深些。 虽不知这位登徒子到底看上了她什么,但左娇现下却更关心宋松山的问题。 如意铺子,定是知道些宋松山的秘密。 若她真要嫁给宋松山,那将他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才好。 只是左娇皱眉回想了上一世的种种,并未听到过宋松山任何不好的传闻。 “你看看这个。”如意铺子的老板突然起身,递给左娇一张契约。 左娇狐疑着接过,仔细一看,这不是上回她同如意铺子签字做买卖时候的式样么? 不过,这契约和她的那张却不一样。 她是要冰虎根,这张契约却是买人命。 她签的是左娇,这张契约签字的却是——宋松山。 左娇毫不掩饰眼中的讶异,看向如意铺子的老板:“这……” “宋松山请我们杀了他远在庆州姜丝村的娘子,还要伪装成是意外,没想到一个穷书生许诺的价钱还挺高。”他嗤笑一声,将那契约收了回去,重新放好。 宋松山现下没有银钱,但希望如意铺子尽快动手,所以价钱要比三日内付清的高了三成,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签了契约。 左娇只觉心中已是一片恶寒。 上一世宋松山也是这般,为了娶公主,所以将他的结发夫妻杀害掉,这才能高枕无忧么? …… 左娇心有余悸地看了如意铺子的老板好几眼,她知道这姓名是不会作假的。 所有和如意铺子交易的人,都得签下真名,但如意铺子保密做得极好,除了老板,就连最高级的杀手也不知道雇主是谁。 左娇没想到这登徒子居然会将契约这样轻易给她看。 “你们如意铺子做生意的规矩坏了。” “没坏。”如意铺子的老板淡声说道,“娇娇儿以后是老板娘,有什么看 分卷阅读79 不得的。你要是想看,我什么都给你看。” 他说得笃定又认真,左娇只觉得脸上发热。 等他没了人影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忘了骂他。 ☆、安眠 没想到那黑衣人走了之后, 左娇倒是睡得极好。 虽被宋松山的事儿恶心了一把, 但她也不确定这如意铺子的老板是不是诓她的。 不过到底不是放在心上的人, 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这上京城人才济济, 她总不至于除了宋松山再找不到合心意的。 所以左娇因为拿到了冰虎根,又不在意宋松山, 所以倒是破天荒地睡了一个好觉。 左国公府的规矩并不严, 乔氏心疼左娇, 从未给她定什么睡到几时几刻就必须起身, 这一睡,便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 秋霜听到左娇唤她,便端着竹盐温水一类洗漱用具急急走了进来。 “姑娘,您可醒了。今日姑娘倒破天荒地赖床了呢。真好。”秋霜情不自禁地笑着, 看到左娇因睡足了觉而越发容光焕发的美丽容颜,打心底地高兴。 左娇刚睡醒, 嗓音比平日里还要软糯娇柔, 她笑着说道:“旁的姑娘都是克己守礼的,我却贪睡赖床, 你竟还说我好。” 秋霜也抿着嘴笑:“我家姑娘无论怎么样都是顶顶好的。” 秋霜替左娇将藕荷色的缠枝莲床幔收拢起来, 这才扶着左娇下床, 梳洗完毕,左娇坐到花鸟纹铜镜前,秋霜轻手给她梳着黑亮的长发。 左娇轻叹一口气:“这院里少了个一等丫鬟, 你到底是忙不过来的,这些日子倒辛苦你了。” “只要姑娘舒坦,奴婢不辛苦。”秋霜轻轻摇着头,问道,“姑娘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 左娇望了望外头白晃晃的天,透着股闷热,轻声说道:“今日就在屋里待着,暂且就这样散着吧。” “好,姑娘这样看起来真真儿像天上的仙女下凡。”秋霜又替左娇梳了几下头发,比那上好的云锦缎子还要柔滑,若不是她握得紧,木梳都滑得要掉了似的。 左娇连在棠花小院里看看花的心情都没有,只觉得屋里待着才舒坦。 只不过她捧着兄长给她新买的一个话本儿看了两页,心底又浮起几分忐忑。 冰虎根她拿到了,可她手上的银钱却不够,幸好还有几日的期限,看来她得找个由头找母亲要上一些才行。 正想着如何和母亲开口,秋霜已经打了帘子进来:“姑娘,夫人来看您了。” “母亲?”左娇疑惑地起身迎过去,挽住乔氏的手臂,“怎这个时辰过来了?” 平日里这个时候母亲应该都在房里看账本的,所以左娇觉得有些奇怪。 乔氏捏着帕子,欲言又止地看了左娇好几眼,最后拉着左娇一块坐着,才长叹一口气说道:“娇娇,姓宋的那位书生,没了......” “......没了?”左娇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好生生的人,没了是几个意思......? 乔氏又叹了一口气,眼眶泛起一丝微红:“那孩子真是个可怜的,明明都中了解元了,还那般刻苦用功,未至三更不释卷,听说是太过劳累就......” “唉......”乔氏别过头去,用帕子悄悄擦了擦眼角沁出的一两滴泪水,“娇娇,你可莫要伤心了,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没缘分罢了。” 左娇听到这个消息,起初是觉得意外,但很快又想到了如意铺子的老板,昨儿夜里他杀气那么重,对宋松山下手倒是不足为奇。 左娇心里又怕又急,但就是没有伤心。 宋松山若真是那般杀妻求荣的人,那他倒死不足惜了。 只是她心疼母亲,何苦为了这样的人伤心难过。 左娇扶了扶乔氏的胳膊,柔声说道:“母亲不必难过,女儿......女儿不伤心。” 乔氏偷偷瞄了瞄左娇的神色,真是看不出一点儿伤心难过的样子。 乔氏心底突然漫出更大的一股子哀戚来。 原本宋松山没了,她虽然觉得可怜,但她更多的是难过宝贝女儿这门亲事打了水漂,又得重新奔波忙碌为左娇相看。 这看到左娇淡淡然的样子,她心底就更难过了。 女儿这个无情无欲的样子,真的能嫁出去吗......? ...... 左娇替乔氏拍了一会儿后背,又揉了揉肩,等乔氏恢复如常了,她才试探性地说道。 “母亲,你可有闲散银钱?我想找您借一些。” 乔氏奇怪地看了左娇一眼问道:“你不是存了许多银钱么?” 左娇垂眸,为难地说道:“女儿存了一些,但还是不够。女儿想去置办些田地铺子,日后好傍身。” “......”乔氏颇有些讶异地看着左娇,“娇娇啊,你一个姑娘家,置 分卷阅读80 办这些作甚。以后你嫁了人,做了当家主母,夫君家的田地铺子庄子可都归你管呐......娇娇,你不会不想嫁人了吧?” 乔氏紧张地看着左娇,这置办田地铺子,难道不是为了孤独一生做准备么? 左娇轻笑了一声,撒娇似的抱住乔氏说道:“母亲哪里的话。这置办田地铺子,又不会亏损。且女儿出嫁之时,多带些田地铺子过去,也底气足些,让人瞧得起些不是?” 乔氏点头:“嗯,那倒是......” 左娇坐在她身侧,并未注意到乔氏眼眸里闪过的一丝紧张和慌张。 “那母亲可否再借我几百两银钱,等女儿的田地铺子收了成,再还您。”左娇以为乔氏这就算同意了。 但乔氏突然起身,急匆匆往外走去:“娇娇,我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儿未办......你这事,还是改日再说吧啊~” 乔氏急急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左娇却轻轻蹙起了眉尖,为何总觉得母亲最后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左娇没辙,只能明日再做打算。 若乔氏那里行不通,她便只能去寻父亲或者祖母了,如意铺子的银钱是一定得还的。 ...... 到了夜里,左娇习惯性地不能安眠。 不知为何,她突然期盼着那黑衣人能过来。 虽然这登徒子没个正经,行为浪荡,她极其不齿,但他到底没对她做什么太不规矩的行为。 且他走了以后,她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 能安然入睡,是多少失眠者的奢求。 左娇未等许久,清清的月牙才刚刚挂上树梢,那如意铺子的便翻窗进来了。 左娇这回未躺在床上,而是一直半倚在榻上,纤纤素手撑着下颌,正望着窗外的夜色凉风。 “娇娇儿在等我?”他一进来,就轻声笑道。 略嘶的嗓音里满是开怀和惊喜的笑意。 “......谁会等你?真不要脸!”左娇啐了一口,别过头,藏住了自己的眼睛。 ☆、藕合 如意铺子的老板毫不在意左娇对他恶劣的态度, 反倒自若地坐到了左娇的对面,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眼前的人一头青丝如瀑, 肌肤柔嫩雪白, 在清凉的月色中仿佛生着光, 尤其是那一截微微扭着的长颈修长而细腻, 引得他的眸光暗了又暗。 左娇似是感觉到身侧的人一直在盯着她看,却不说话, 这般沉寂一会儿, 她先受不住了。 左娇回过头, 故作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看什么看?不许再看我。” 如意铺子的老板依旧紧紧盯着她, 那双幽深的黑眸似乎夹杂着今夜的星辰,璀璨而夺目。 其中还有星星点点的笑意和足以让左娇羞恼的促狭:“你还欠我一千两银子。我看你几眼,权当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理亏的左娇还能再说什么? 她只能别过小脸, 指尖轻轻攥着帕子,绷着声音说道:“我三日内会还清的......期限不是还未到么?” “嗯。”黑夜里只能听到他极淡极轻的一声回应, 却看不到他眸底闪过一丝得逞笑意。 左娇压下心底的烦躁, 有些发愁这银子到底该如何凑。 突然想到一件事,转头问他:“宋松山死了, 那他欠你银子还未可如何是好?” “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他若还不了了, 自然是让他家人还债或抵命。”如意铺子的老板手心里把玩着左娇放在紫檀小几上的白玉茶杯,轻描淡写地说着。 左娇心头一阵颤栗,忍不住说道:“可是......他的家人若是好的呢?岂不是滥杀了无辜?” 如意铺子的老板手下动作一顿, 随后将白玉茶杯放下,郑重地看着左娇,眸底尽是幽深的光。 “娇娇儿,这世上不需要那么多的好人,好人的结局是很凄惨的。”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和落寞。 左娇轻蹙着眉尖,咬了咬唇。 即便是卫慎清杀了她,可她重生后也没生出什么要将他千刀万剐的念头,只是想离他远远的。 即便左盈还有卫慎清的表妹上一世都做了许多让她恶心的事情,可她也只想独善其身,并未想让她们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 所以她沉吟着说道:“即便好人未必有好报,我也不愿意当一个坏人。” 如意铺子的老板轻轻笑了一下,透过古朴的窗牖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漫不经心的说道:“娇娇儿,你不需要当坏人。坏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左娇微微愣了半晌,最后扭过头去,绷着嗓音说道,“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这回,倒是破天荒地没有骂他不要脸了。 许是这月色有些动人,而他略微沙哑的嗓音低沉得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安心罢 分卷阅读81 ...... 如意铺子的老板面罩之下的唇勾了勾,望了望青黑色的天还有那挂着的一轮明月,皎皎动人,照得这晚风也温柔了几分。 左娇见他没回应,好奇地回过头,视线正好落在他细密的长睫毛之上。 那双黑黢黢的眸子似是把今晚的星辰都装到他眸子里去了,而纤长的睫毛更像是一把浓密的小刷子,为这浓郁的夜色刷上一层别样的温柔绮丽。 睫毛长成这样,真不要脸。 左娇想到另一个睫毛也这般长的人就是九皇子了。 说起来,九皇子和如意铺子的老板眼睛倒真的真像,可惜声音不像,性格似乎也不像,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何关系。 左娇的心里像小猫的爪子在挠似的,升起无数的疑问。 最后憋了半天,左娇忍不住问道:“宋松山是不是你杀的?” 她还是不敢问九皇子和他的关系,这个底线她不敢试探。 涉及九皇子的事儿,那可是造反满门抄斩的大事儿,这两人肯定有什么大秘密,而这个秘密,她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所以,她只敢问宋松山的事。 “娇娇儿似乎对他很上心......”如意铺子的老板眸光又暗了几分,语气深幽,嗓音沙哑,仿佛能凝成冰霜。 左娇抬眸望进他幽深的眼底,看不到他的表情,便愈发觉得心中忐忑难安起来。 她敛下眸子,纤长细密的睫毛垂落,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轻轻颤着,让如意铺子的老板语气又软了下来。 他最见不得她怕他的样子,所以他只能放缓了语气,淡声说道:“我没杀他。” 似乎猜到左娇心里在想什么,他继续补充道:“我倒是想杀,但有人先我一步动了手,倒替我省了事。” 他眸底流露出一丝轻蔑之意,让左娇下意识地知道,他应当很讨厌动手的那个人。 “那是谁杀的?”左娇蹙着眉尖,知道他不会告诉她,她便自己小声嘟囔着开始思索。 “宋松山与人无冤无仇的,除了来左国公府,平日里都是关起来读书。若说是得罪了什么人,那也不大可能......” 左娇的眸中闪过一丝光,灵光一闪:“莫非是卫......” 才说了一个卫字,左娇剩下的话突然被如意铺子的老板拦腰截断。 是的,他突然俯身上前,一刹那便伸手拦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到了他的身前,惊得左娇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感受着这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软腰肢,还有她身上清幽的玉兰香,一下便觉浑身都绷紧了似的,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而左娇则被吓得更甚,突然与他的距离变得这般咫尺之间,且腰上还放着他宽大的手掌,隔着衣裳薄薄的料子,能感觉到他手上的一片温热,灼得她细白的肌肤一下子便腾上一层红晕。 左娇像是受惊的兔子似的,立马侧身逃离开了他的手掌,站得离他远远的。 而他摩挲着指尖,似乎还在回忆刚刚那绝佳且难以忘怀的触感。 “你......”左娇咬着唇,眸底一片滟滟的水色,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骂他了。 他反倒先开口说话了:“娇娇儿,我不是故意......” 他只是不想听到她嘴里说出那个令人恶心的名字罢了。 “......嗯。”左娇闷声走到床榻边,将藕荷色的缠枝莲床幔放下来,“你快些走吧,已经很晚了。” “娇娇儿,你不生气?”他诧异地看着左娇,又看看她那柔软的腰肢。 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她没有骂他,还嗓音娇娇软软地同他说着话。 那是不是说明...... 他可以再来一次?! ☆、仕途 “姑娘, 该醒了。”秋霜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里, 拢起藕荷色缠枝莲的床幔, 在左娇的耳畔轻轻唤道。 左娇的眸子迷离的睁开, 秋水般的双瞳泛着惺忪的神色。 秋霜心疼地说道:“姑娘昨儿夜里又失眠了罢?不若多睡会儿罢?” 今日是左娇特意嘱咐秋霜这个时辰唤她起来的, 可看到左娇这未睡够的楚楚模样, 秋霜又盼着左娇能多睡一会儿。 左娇轻轻摇了摇头,虽觉得身子有些酸乏, 但到底是不能够再睡了。 秋霜扶着左娇下了床, 伺候着她漱口净手之后坐到了软凳上。 左娇安安静静地坐着, 望着花鸟铜镜里自个儿白里透红的脸颊, 还有微微泛着青色的眼睑,心里又浮上一股子心烦意乱来。 秋霜拿着白玉梳正替左娇梳着长发,这如瀑的青丝之下,衬得左娇的小脸不足巴掌大, 似乎比前些日子更瘦了些。 秋霜心疼不已:“姑娘近些日子是怎的了?为何总难以安眠?可是在烦恼些什么?” “......”左娇抿了抿唇,又 分卷阅读82 想到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儿, 那登徒子搂着她腰时近在咫尺的呼吸, 如今想起来倒不像是真的,虚幻得很。 昨夜她将他推搡走了之后, 又是一夜未能眠。 鼻息之间尽是陌生男子的气息, 翻来覆去, 数着清冷的月色,天际将白之时才醒了过来。 也不知何时能睡个安稳觉...... “咦?刚刚我已经抹了胭脂么?我怎的记性这般差了......”秋霜正拿着胭脂盒,手指刚伸到左娇的腮边, 却发现早已是一片荔枝红。 秋霜皱着眉,不知道自己的记性怎这般差了。 左娇心虚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故作镇静地说道:“再涂些吧。” “姑娘,已经够红了......”秋霜提醒道。 “无妨。”左娇垂下眸子,指尖勾着帕子的一角转了转。 她知道她的脸很红,昨儿夜里她就知道了。 也许还红了一整夜。 一想起他,就红。 ...... 梳洗打扮完毕,左娇换了身浅胭脂色钩花滚边对襟外裳配着撒花纯面百褶裙,又挑了支羊脂白玉的簪子,简单素雅的打扮,但因为一抹胭脂红而平添了几分明丽动人。 袅袅婷婷地走出棠花小院,左娇确定先去祖母的院里看一看。 老夫人和左娇的院子隔着一座小花园,是左国公特意为了老夫人建的,让老夫人闲来无事可以来这赏赏花喂喂鱼儿,就在老夫人院子的后头,倒是近得很,饭后也好来走一走消消食。 左娇也很是喜欢这个小花园,经常挽着祖母来这儿走动,但今日,她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卫慎清。 卫慎清身着锦衣玉袍,在她通往老夫人院里必经的那条小径旁,站在一树海棠下望着她。 长身玉立,如磋如磨,他那素来深情款款的眸底仿佛夹着风与月,还有那说不尽的温柔情意。 左娇视线落到他身上,很快又移开,转身就走。 秋霜也看到了卫慎清,愣了一瞬,便转身跟在左娇身后走了。 “左姑娘!”卫慎清迈开步子,朝左娇追了过去。 左娇置若罔闻,只顾往前走着,若不是为了仪态,她肯定已经小跑着逃走了。 但卫慎清腿长,到底还是在她快要走出小花园的时候拦住了她。 他高大的身影拦在她前头,一下便有巨大的阴影罩住了她。 左娇低下头,语气里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不耐:“卫世子似乎失礼了。” “......”卫慎清被她刺得愣了半晌,才黯淡着眼神说道,“左姑娘莫怪,卫某只是想同左姑娘说几句话罢了。” 左娇抬眸,秋水般的眸子里一片波澜不惊,清冷得很:“我与卫世子,并无话可说。且同外男这般说话,实在不合礼仪,望卫世子见谅。” 左娇说完,便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 卫慎清在她身后朗声说道:“左姑娘是否对我有偏见?为何如此这般不待见我?” “......”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左娇丝毫没有停滞的脚步,还有那玲珑娇美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转弯处。 卫慎清长叹了一口气,眸底黯淡的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他偏过头,折下身侧一支开得正艳的花,唇角微勾。 没关系,她会来求他的。 ...... 等走得有些远了,秋霜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为何不理他?奴婢觉得,卫世子挺好的......” 左娇步子一顿,走得比之前慢了些,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不喜欢他。” 秋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奴婢似乎有些明白,就像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一样,不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 左娇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是啊,就像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一样。” 秋霜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朝左娇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姑娘放心,秋霜以后替您拦住他!” “好。”左娇淡淡笑着,踏进了老夫人的院里。 老夫人似是没料到左娇这时候会来她院里,紧锁的眉头看到左娇之后一下子便舒展开来。 “娇娇怎来了?来!快到祖母身边来坐。”老夫人脸上满是慈祥的笑意,就连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因看到左娇也亮了不少。 左娇乖巧地走到老夫人身边的小凳上坐下,祖孙俩欢欢喜喜地说了好一会子话。 未多时,左娇总算说明了来意。 可老夫人的眉头却重新紧锁起来:“娇娇,祖母倒是觉得你的主意不错,只是......” 左娇心里一突,继续等着老夫人的话。 “娇娇,不巧的是,祖母这儿的银钱前些日子都让你父亲拿去了。” “父亲要那么多银钱作甚?”左娇不解地问道。 老夫人长叹一口 分卷阅读83 气,布满皱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轻拍着左娇的手背说道:“娇娇,这些事你就甭管了,安心学德容女工便是。” 左娇见老夫人不愿再多说,知晓祖母还是把她当小姑娘看待,但府里定是出了什么事,且定是大事,只是瞒着她罢了。 从老夫人的院里出来,左娇一时间也不知该去哪探听消息。 左峤已经去了国子监,这会儿也没有回府,想必他也是没有收到什么消息的。 “姑娘,咱们现下去哪儿?”秋霜是跟着左娇去了如意铺子的,她当然知道还那一千两银子极其重要,只是现在...... “姑娘,我那还有五十两银子,是这些年我攒下的,不若您先拿去用吧......” “不用。”左娇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抬脚向柳小娘的院里走去。 奇怪的是,柳小娘平日里最招摇的性子,此时却院门紧闭,站在小院的青砖墙之外,竟听不到半点动静。 左娇想到,难怪刚刚卫慎清身边没有左盈在,若是放在平日,左盈消息那么灵通,定得像苍蝇似的围着卫慎清转才是。 啧,她刚刚怎么没想到...... 左娇最后还是去了乔氏的院里,想认真问问母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到底活了这么多年,说不定也能帮上什么忙。 左娇直接去了乔氏的房里,特意拦下丫鬟不得通报,所以她挑了帘子进去,就正好看到乔氏泪流满面的样子。 看到左娇进来,乔氏连忙背过身去,用帕子将眼泪都擦干净,才问道:“娇娇怎过来了?都不让人通报一声。” 乔氏的声音还是哑的,显然没少哭。 左娇心疼母亲,握住乔氏的手问道:“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该告诉女儿才是,女儿已经不小了。” 乔氏低下头,眼眶红着一大片,声音也十分哽咽:“不是我想瞒着你,只是告诉你也无济于事......” “母亲且说吧,女儿好歹也能替您宽宽心。”左娇纤纤玉手替乔氏抚着背,让她能好受一点儿。 乔氏看着女儿乖巧懂事的模样,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是左国公前些日子不知怎的,竟跟着一帮子人开始赌马球,最先还赚了好些银子,乔氏心底担心,劝过他几次,可他听不得乔氏的劝,反倒很久都没到乔氏房里来。 等乔氏再知道的时候,就是左国公赌马球输得一塌涂地,甚至挪用了朝廷的公款想要赢回来,结果可想而知。 现下乔氏将府里能卖出的田地铺子都典当了出去,金银首饰也卖了不少,可还是有一万两的亏空。 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左娇冷静地听乔氏说完,心底却是觉得奇怪。 上一世,她父亲是从来没沾过赌马球的东西的,不然她早就阻止他了。 “现下父亲挪用公款的事被皇上知晓了么?”左娇蹙着眉问道。 乔氏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有些感激地说道:“皇上并未知道,只有太子和他的亲信卫世子知道。方才卫世子来府中,说太子出面,将这事儿先拦下了。” “太子为何要帮我们?”左娇不解地问道,她可不记得她的父亲投靠过太子。 乔氏为难地看了左娇一眼,最后认命似的闭上眼睛说道:“娇娇,卫世子是太子最重要的左膀右臂,而他又十分心悦于你,所以你父亲……” “所以父亲要用他的女儿去还他的仕途平安?!”左娇嗤笑,清冷的眸底一片冰凉。 “娇娇,我同他说过了的,可他却执意……”乔氏拉着左娇的手,“你莫怕,母亲再替你想办法。” “母亲,你别哭,我没事,烦请母亲将这事暂且拖着,越久越好。”左娇用指尖轻轻拭去乔氏眼角的泪,转身毅然走了出去。 ☆、雪团 左娇不仅仅离开了乔氏的院子, 而且直接离开了左国公府。 她让珍儿替她叫了辆马车过来, 就停在棠花小院的后门。 可没成想她刚刚走出门外, 就看见了卫慎清。 卫慎清身姿挺拔如竹的守在门口, 看到左娇出来后微微愣了愣, 而后迎了上来。 左娇戴着一顶小小的白纱斗笠, 看到卫慎清的身影,连忙别过脸去, 快速上了马车, 没给卫慎清说话的机会就催促着车把式快些离开。 可卫慎清却挡在了马车的前头, 车把式哪里敢动, 只能为难地瞥了瞥马车厚重的帘子。 左娇清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指尖攥了攥身侧的帕子,让秋霜出声问卫慎清到底有何用意。 卫慎清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端的是公子翩翩, 举世无双的清雅模样,朗声说道:“左姑娘不必着急, 卫某定会竭尽全力, 为令尊解忧。” 左娇坐在软垫上,纤长的睫毛微微扑簌了几下, 绷紧着下颚冷冷清清 分卷阅读84 说道:“不必, 我自有他法, 请卫公子让步。” 卫慎清脸上的表情微顿,清隽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见不远处有人过来了, 他便再没说多话,侧了侧身子,让马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马车内,秋霜担忧地看着左娇,小声问道:“姑娘如今这是要去哪儿?” “去看看雪团吧。”左娇抿了抿唇,眸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了下去。 听兄长说,雪团这段日子很是思念她,时常不思茶饭,消瘦了不少。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雪团的,今日心中烦闷正好想出去走走,便去瞧瞧雪团罢了。 “姑娘,您可有法子救……”秋霜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是左娇的贴身丫鬟,刚刚乔氏说话的时候也未曾让她退下,所以她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只是这事到底不好明明白白说出来,免得马车外被什么人听了去。 左娇垂下眼睑,细嫩的手指头宛如温玉,轻轻敲着身下软垫上的牡丹锦纹,声音淡淡地说道:“没有。” 没有又如何,她会想法子,但绝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绝不会再嫁给卫慎清一次。 主仆两人皆忧心忡忡地沉默着,并没有注意到卫慎清上了另一辆马车,一直跟在她们的身后。 直到左娇的马车稳稳停到了九皇子府邸的角门前,她下车入了府,那尾月牙白的裙角越过门槛,消失在门边,卫慎清才冷着脸让他坐的那辆马车重新离开。 马车之中,他的眸光越发冷沉。 纪时艽么?迟早得死。 这回,就让他死得更早点吧。 …… 左娇刚踏进院里,雪团就哼哧哼哧地跑了出来,一双大眼睛晶亮晶亮的,直往左娇身上蹭。 左娇欢喜地将它抱起来,左右打量了下,顿时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兄长果然骗她了,这没良心的小东西一点也未见消瘦,看起来好得很。 雪白的毛发甚至比当初在她棠花小院时还要柔顺光亮了不少,一点儿也看不出半点茶饭不思的样子。 左娇纤嫩的手指轻轻点着雪团的额头,轻声问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可有想我?” “当然。” 回答左娇的,当然不是雪团,而是一个低沉清冽的声音。 左娇抿了抿嘴,自然知道来者何人。 九皇子坐在轮椅上,被随喜推着行了过来。 他的姿态一如既往地半倚着,唇角泛着轻轻的笑意,如轻羽拂过碧澄澄的天空,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左娇将雪团放下来,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九殿下说笑了。” “本殿下可未说笑。”九皇子瞥了已跑到他裤脚边来蹭着脑袋的雪团,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揉了两下它的脑袋,“雪团,你说可是?” “汪呜!”雪团仰着脑袋,得到了抚摸之后又迈着小短腿跑到左娇的裙摆之下求抱抱。 九皇子幽若深渊的眸子在此刻多了几分柔和的光,他不动声色地视线落在左娇皙白的指尖,正好就点在刚刚他将雪团揉乱了的一团蓬蓬的毛上头。 嘴角微不可察地微微勾了勾,他继续说道:“左姑娘,雪团很想你。” 我也是。 左娇月白色的袖子拂过雪团的背,将它放稳了之后,才微微向九皇子颔首说道:“九殿下,既然雪团无事,那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随喜已沏好了茶,不若喝盏茶再走?”纪时艽出声说道,“雪团许久未见左姑娘,如今看了两眼便走,岂不是又要害它茶饭不思几日?” “……”左娇左看右看眼巴巴看着她的雪团,实在不觉得它到底有什么茶饭不思的。 ☆、逼迫 左娇到底还是没在九皇子的府邸中饮茶, 只多与雪团再待了一会儿, 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秋霜百思不得其解, 皱着眉心问道:“姑娘, 九殿下看上去很是富有, 为何不找他借些银钱?” 左娇淡如秋水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疑虑与纠结, 最后才淡声说道:“我们与九殿下非亲非故,他已助兄长许多, 本又遭皇上嫌隙, 此事再将他牵扯进来, 十分不妥。” 秋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可眼睛里却是一滩苦水,说不尽的担忧:“可是姑娘,这巨大的亏空,可如何填的上呀......只怕老爷是铁了心要将您嫁给卫世子了......” 虽然秋霜一直不懂左娇为何不喜欢那般非凡优秀的卫世子, 但她知道,既然姑娘不想嫁, 一定是有缘由的, 而违背姑娘意愿的事儿,一定会让姑娘不开心。 所以秋霜很是担心左娇。 左娇勉强勾了勾唇, 轻轻拍了拍秋霜的手背, 也不知是在安慰秋霜还是在安慰自己:“总会有办法的, 你莫要太过担心。” 秋霜清秀的小脸满是焦急:“奴婢哪能不担心呢?奴婢最见不得姑娘皱眉头的模样,可姑娘今儿这眉一直都是蹙 分卷阅读85 着的,真叫奴婢揪心。” 左娇微有一愣, 细腻如葱白似的指尖轻轻抚上眉心,这才发现自个儿的眉心竟一直是微微皱着的。 是啊,要嫁给卫慎清,实在是让她太苦恼了。 若真嫁过去,只怕她要皱一辈子的眉了,绝不能这样...... ...... 回到府中,左娇也没什么旁的法子可想,只能静静地等待夜深人静之时。 她只有最后一根稻草,也不知是否能抓得住。 到了子时,那根救命稻草如她所愿一般,轻飘飘地翻了进来,真是越发轻车熟路了。 左娇坐在软凳上,正就烛火清清幽幽的光在看着卷闲书,蓦然被黑影笼罩。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拿走她手上的书,仿佛两人很熟的模样:“娇娇儿又在等我?夜里莫要这般看书,对眼睛不好。” 虽他的声音嘶哑晦涩,颇有些破铜烂骨的模样,但他的语气却熟稔又宠溺,仿佛两人关系很不一般似的,让左娇的耳朵尖子一热,立马转过身去。 “你怎又来了?”左娇故意漠然着语气说道。 但她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外头棠花小院里偶有的几声虫鸣,在这深重寂寥的夜色里格外清晰可闻。 如意铺子的老板寻了左娇身边的软凳坐下,侧过头来看她:“我知道我那一千两银子你是还不成了。” “......”左娇垂下头,烛火轻轻晃着,在她修长而细腻的脖颈处洒下一大片昏昏的白,让人眼睛晃得很。 如意铺子的老板半眯着眼,又轻轻叩着桌面说道:“娇娇儿,没关系,我可以宽限你,甚至不用你还也行。” 左娇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世上没有白来的好事,她略有沉吟,而后睫毛轻颤着说道:“银钱我会还你的......只是现下......你消息灵通,自然也知道左国公府碰上的难事......” 如意铺子的老板轻笑了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仿佛有些轻蔑和不屑,夹杂着深恶痛绝的嫌弃之意,只不过左娇背对着他,什么都未曾注意到。 只是肩头微微耸动着说道:“......谢谢你。” 虽然他做的是这等登徒子才做的事,总趁夜色深悄悄到她房里来,但不知为何,左娇好像并没有那般讨厌他了。 现下还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说着话,为他能宽限时日也有所感激。 “不过,娇娇儿,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如意铺子的老板继续说道。 “......”左娇愣了愣,偏头将鬓边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露出晶莹圆润的耳珠,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如意铺子的老板无奈笑道,“上回已说过,娇娇儿做好人,我做坏人。” “上回已说过,莫要再这般叫我。”左娇觉得再听他多叫几回,鸡皮疙瘩都得掉一地了。 如意铺子的老板不置可否地侧了侧身子,继续说道:“我知你还需要不少银子来填补亏空,我都可以给你,但这是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左娇手心微沁出些寒意,觉得有些危险,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如意铺子的老板眸中映着烛火,泛出点点光亮:“你陪我过一夜。” 左娇直接就甩手想扇他一个耳光。 可惜才提手挥到半空中,却被他捉住了手腕,再也不能前进半寸。 “你不要脸!”左娇恼羞成怒地说道,脸因他这一句话已经红成了灼然而开的牡丹花似的,潋滟一片。 “娇娇儿,莫要打得你手疼。”他握着那细软的手腕,只觉得掌心一片温热,实在是魂牵梦萦的感觉而舍不得松手。 左娇使劲挣扎了几下,终于将手收回来,继续怒睁着杏眸瞪着他。 帘子外突然响起了秋霜的声音:“姑娘怎的了?可是魇着了?是否需要奴才送水进来?” 左娇咳了咳,心虚地说道:“不必,你快去歇着吧。” “好。奴婢守在外间,姑娘需要什么再唤便是。”秋霜的声音渐渐小了去,左娇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回来。 只见如意铺子的老板眸色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满是不慌不忙的笑意。 左娇脸上一热,立马背过脸去,怎刚刚她敷衍秋霜的样子像是与这登徒子约好了私.会似的,真真儿是丢死人了。 又想到他刚刚十分不敬的话,她更是一肚子的气。 左娇索性站了起来,走到窗牖边,踮起脚将窗扇拉开:“请。” 如意铺子的老板轻笑一声,反倒半倚着桌子说道:“娇娇儿只怕是想岔了,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左娇绷紧着下颌,羞恼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是想你陪我出去赏赏月罢了。”如意铺子的老板眸中似有笑意地掠过左娇尖尖的下颌。 左娇悄 分卷阅读86 悄松了一口气,而后对上他深幽一片的眸子说道:“好,我答应你。” 如意铺子的老板眸光深深地盯着她,而后又促狭着说道:“我这如意铺子还是头一回做生意需要拿银钱出去的。” 左娇心头紧了紧,嗓音也有些发干:“你还想要什么?” “那要问你有什么。”如意铺子的老板锐利的视线从左娇的身上划过,从头到脚。 左娇后退了几步,纤长的睫毛如同一把细密的小刷子扑簌了几下,这才紧着嗓音问道:“可是我又想岔了?” “自然。”他轻勾了勾唇,只是隐藏在面具之下。 左娇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旋即又松了开来,认真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沉默半晌,最后低声说道,“以后告诉你。” 素雅温淡的房间内扩出低低的回音,复又沉寂下去,只剩窗外的虫鸣。 左娇深深瞧了他一眼,而后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嗓音清柔地说道:“你要我以身相许么?” “......当然不是。”如意铺子的老板反而后退几步,突然从怀里掏出几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拍在桌子上,而后转身跳出了窗外,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左娇抿了抿唇,嘴角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看来他也是个脸皮薄的,之前都是做出来的样子,被她这么故作冷静地试一试,马脚就全露出来了。 左娇的视线定定停留在他离开的那扇窗牖一会儿,才又把目光转向桌上整整齐齐的几张银票。 不多不少,正好是她母亲口中所说的需要填补亏空的数额。 看来他今晚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给她送这些银钱吧...... 真是承了好大一个恩情,不知该如何还才好呢..... ...... 将所有银钱规规矩矩收好后,左娇又睡了一个安稳觉,即使她知道,虽有了这些银钱,但明日定也是一场腥风血雨。 果然,第二日刚用过早膳,乔氏就遣了贴身丫鬟过来,唤她去前院。 左娇去的时候,发现老夫人、父亲和乔氏都在紫檀木椅上坐着,表情各异地看着她走过去。 老夫人和乔氏是心痛和揪心,而左国公则是愧疚和期待。 左娇穿着一条胭脂色的如意八宝纹长裙,再次摸了摸袖袋里的银票后,她那颗飘飘荡荡的心才算安定了不少。 她走上前去,依次行了礼,乖巧懂事的模样登时让一旁的乔氏红了眼眶。 左国公瞪了一眼乔氏,这才笑吟吟地让左娇坐下。 左娇并未多话,只听话地坐到了乔氏下首的位置,微抿着唇,双手叠放于胸前,晶莹剔透的指甲映着浅浅的光。 左国公满意地将她左右打量了几眼,这才朗声说道:“娇娇长大了,出落得越发好看,难怪上京城中那么多王公贵族都透露出要与我结亲的意思呢!” 言语之间,很是自豪。 左娇只微微颔首,浅浅笑了一下,以示回应。 左国公又接着说道:“娇娇,父亲替你相中了一门亲事,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卫世子才貌双全,又是卫国公唯一的嫡子,家世显贵,真真是上京城里最好的人家了。你看这亲事可好?” 左国公满意地捋着胡须,似乎完全想不到左娇拒绝的理由。 可左娇却直接抬头和左国公对视,眸底是一片坚定和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地说道:“父亲,女儿不愿意。” “......你说什么?!”左国公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怒气,“你再说一遍?” 左娇是他从小娇养大的女儿,从未忤逆过他,未曾想到这忤逆一次,就让他如此劳心劳神。 左娇不卑不亢地抬着头,直直对视着左国公:“父亲,女儿不喜欢卫世子,不愿意嫁他。” “.....你!......你!”左国公颤抖着手指指着左娇,却到底还是舍不得下重口骂她。 “你是不是已有了意中人?!”左国公只能想到这样一个理由,来解释左娇为什么不喜欢这天底下好得没话说的卫世子。 左娇别过头去,不想再与他说话,更加确定了左国公心底的猜测。 旁边的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拍着桌子震怒道:“行了!不要再逼娇娇了!你这混账东西!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如今做了错事还想让娇娇替你去赎罪?做梦!大不了我这张老脸不要了,多去以前的几个好友那求一求!” ☆、离心 左国公被老夫人这一顿好骂, 顿时怂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等到老夫人骂了一通, 将手撑在椅搭上开始喘气了, 左国公才小心翼翼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而后再看向乔氏。 乔氏只顾着抹眼泪, 却不说旁的话, 先头来之前说好的与他一块劝娇娇的话已经似是过眼云烟。 分卷阅读87 左国公急不过,最后还是小声嘟囔着说道:“母亲, 这卫世子有何不好的?卫国公府又有何不好的?娇娇嫁过去那是享福, 有何不好的?你们这一个两个的, 怎这般态度脸色?” “任他卫国公府多好, 咱们娇娇不喜欢!就是不好!”老夫人拄着拐杖往地上一撑,生气得脸上的褶子都抖了抖。 左娇埋着头,内心一暖,细白的指尖紧紧攥着手上的帕子, 抿紧了唇。 左国公不解地蹙起眉,有些失去了耐心:“母亲, 我看呐, 是平时你们太娇宠她了!这上京城的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有这般你们容着她忤逆我这个做父亲的!” “且卫世子仪表堂堂, 又有才华横溢, 如今得太子器重,以后前途无量,这门好婚事任是谁求都求不来的, 我好不容易攀上太子的关系,卫世子也愿意娶咱们娇娇,这天大的好事,怎到了你们这儿就成了哭哭啼啼的坏事了?” “娇娇!你可知道你父亲如今身处困境,有多危险么?!” 左国公也气得不轻,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两只大手分别撑在腿上,小胡须微微颤抖着。 左娇长睫微微扑簌了几下,纤长如温玉的手指紧紧攥着指尖的月白色绣海棠的帕子,默不作声。 老夫人冷哼一声:“到了今日这田地,也是你咎由自取!真不知你这混账东西怎还好意思来逼迫我的娇娇?” “母亲!”左国公面色涨红,愠色十足,“这可是牵连全家的大罪!莫不是您希望这左国公府的荣光就断送在我手上么!” 老夫人闻听此话,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深了几分,动也不动,最后噤了声,只别过脸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左国公从鼻息之间冒出一声冷哼,而后看向左娇:“娇娇,这件事,我和你母亲便替你做主了。全天下的姑娘都是父母做主的亲事,你是个好孩子,也该懂这般的道理。” 左娇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惯来是娇柔温软的性子,行事仪态也温和缓慢,如今一下子这般站起来,倒把左国公唬得身子往后一靠,嘴张了张,不知该说什么。 左娇盈盈走到屋子的正中间,分别朝老夫人、左国公还有乔氏福了福身子,这才从袖袋里取出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到了乔氏面前。 乔氏惊讶地拿起这一叠银票数了起来,左国公则直接起身走了过来,探着脑袋看清了这银票之厚后,转过头十分惊诧地看着左娇。 “娇娇,你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左娇淡淡的眼风刮过左国公震惊的脸庞,轻声说道:“幸得好友相助。” 左国公紧张地舔了舔嘴角,又回过头去看着乔氏将银票数了一遍。 乔氏将银票整整齐齐的叠好,神色莫辩地说道:“不多不少,正好填你那些亏空,我们的田地铺子也不必卖了。” 左国公长舒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唤丫鬟递了热毛巾上来重新将额头之间沁出的汗擦了一遍,复又说道:“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左娇娇美的面容之上蕴着浅浅的寒意,神色颇有些凛冽,嗓音也不如之前的娇软动人:“父亲,这亏空既已填上,女儿便不需要嫁给卫慎清了吧。” 左国公微有一愣,脸上的神色又变得紧张起来:“这怎么行?” 左娇并未接话,只保持着略带凛冽的神色,转头望向庭院里青翠欲滴的梧桐叶。 左国公倾身向前,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端倪了片刻左娇的神色,才深深皱着眉头看向老夫人。 “母亲,要不您再劝劝娇娇吧。若......若太子不帮我,皇上知道定要龙颜大怒的。” 老夫人轻啐了一口,气得将手中的茶碗掷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左娇轻飘飘的视线收回来,落在一地碎裂的白玉之上,乌睫轻颤似轻羽拂过,安静如许。 左国公刚瞥了左娇一眼,就被老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你个混账东西!还真打算卖女求荣?!你不要脸我也丢不起这脸!你给我去祠堂好好待着,想想如何对得起左氏列祖列宗!” 左国公被老夫人几句话训得脖子都红了,最终还是忍不住昂起脖子说道:“母亲!夫人!我就不信你们不想娇娇嫁给卫世子!卫世子家世一等一的好,又才貌双全,这般好的亲事,还能救我于水火之中。这两全其美的事,你们怎么就偏偏不同意呢?!” 老夫人气得一抬拐杖,直接打在了左国公的背上。 乔氏眼眶微红,启唇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左娇略显消瘦又精致的侧脸后,到底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化作微微一声叹息。 左娇突然站了起来,理了理稍乱了些的裙摆之后,她轻声说道:“父亲,银钱已经足够,若无旁的事女儿便先回房里了。” 她的嗓音轻柔却又让人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冷冽,左国公颇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的掌上明珠,淡淡的日影疏疏浅浅映在她萤彻无暇的小脸上,不知为何,他突然 分卷阅读88 觉得左娇无比的陌生起来。 左国公还想再拿出自个儿的威严好好教导女儿一番,可左娇已福了身子往外走,裙角上那抹红滟滟的石榴团儿最后消失在了门外。 左国公长叹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无比沮丧地看着老夫人和乔氏。 “母亲,夫人,难道你们都想见我东窗事发?被皇上骂个狗血淋头甚至革职查办?” 左国公许是因为疲惫和恐惧,声音顿时哑了不少,整个人颓唐得很。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拄着拐杖让丫鬟扶着她回了房。 乔氏依旧在一旁坐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眸中温柔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父亲,大姐姐也太不懂事了!若......若换了是我,就算是让我明日嫁给卫世子,我......我也是愿意的。” 左盈一面含着泪,一面从后头走了过来,半蹲着身子抱住左国公的手臂,娇花似的小脸上几道明晃晃的泪痕。 左国公伸手覆住左盈的手背,似乎有所触动,颇感慨地说道:“还是你会心疼爹爹......” 左盈将头靠过去,父女情深的二人完全没观察到乔氏有些惨白的脸色。 左国公长叹一口气:“唉......可惜卫世子想要的是娇娇,他不喜欢你。” “......父亲,可是女儿好担心你。”左盈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抽泣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是在担心左国公,还是在伤心旁的什么。 总之左国公是十分感动的,抱着左盈两人一块难过了许久许久...... ...... 翌日。 左娇才刚刚洗漱完毕,换了衣裳坐在桌前,乔氏便来了。 左娇瞧她的脸色,便知昨晚左国公宿在了乔氏的房里,在乔氏耳边吹了一整夜的枕边风。 左娇不慌不忙地将盛了碗银耳燕窝汤放到白瓷汤碗里,递到乔氏的跟前。 “母亲,先喝碗汤吧。” 乔氏略带愁绪的眸子阖下来,目光落到雕着淡兰色小花的白瓷汤碗上,微微一转,看向左娇,为难地开口道:“娇娇......” 左娇正端着自己的小碗,抿了口汤汁后,唇变得晶润透亮,可眸子却依旧幽深得如一潭死水。 “母亲,女儿知道您此番来所为何事。”左娇轻声说着话,端着白瓷小碗的手微微用力,骨节有些发白。 乔氏的目光落到左娇的手背上,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娇娇,你到底为何那般不情愿嫁入卫国公府?那卫国公府难道是吃人的地方不成?” “是。”左娇抿唇,乌睫轻颤,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到她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明艳清滟得让人移不开眼。 乔氏有些怔忡,最后还是长叹道:“娇娇,你莫不是真想看着你父亲被皇上......” “母亲,父亲做了错事,自该受些惩罚,长些记性。这回幸好银两的亏空填补上了,若还有下次,又要女儿替他填补亏空么?”左娇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眸中却有些寒凉之色。 乔氏知道,左国公这回的行为举止,是真真伤了左娇的心了。 也是,哪有父亲做了错事,还想拿女儿去抵债的呢? 也不知左国公近些日子是怎的了,总觉得他愈发糊涂。 乔氏也不好再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左娇鬓边黑亮的乌发,柔声说道:“娇娇,你也莫恼你父亲,你知道他心肠不坏的,许是急了眼,才糊涂地想答应这等要求。” “哼,我看那卫世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竟有脸提出这样的条件。”乔氏冷哼一声,对卫慎清的印象也降到了冰点。 左娇轻轻抚着袖口上的褶皱,淡声说道:“母亲,我不怪父亲,他对我也好的,只是着了坏人的道而已。” 乔氏一惊,眸中一片惊涛骇浪:“娇娇,你说这话是何等意思......莫非,这一切都是卫世子设的局?” 左娇抿唇摇了摇头:“女儿不知,母亲也莫要乱猜了。” 其实她也只是心底隐约有猜测,可要这般费心费力设计这一切,只为了娶她的话。 她又觉得不太可能。 卫慎清对她,难道会这般费心思吗? ☆、疏离 自乔氏来劝说无果后, 左国公也试探性的来左娇这棠花小院走了几回, 只是无论他如何长吁短叹, 左娇没有任何退半步的意思。 左国公的心也渐渐冷了, 看向左娇的眼神也不复往日的父女情深。 又是一日, 天气愈发热, 左娇午后小憩刚醒,便觉得身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黏腻难受得很, 便唤了秋霜伺候她沐浴一番, 好歹清爽些。 刚换了件冰兰色素纱薄衫, 这还是去年左国公得了宫里头的赏赐,特意送给左娇的。 轻若烟雾、薄如蝉翼的料子很是珍贵,倒是让左盈眼馋了许久,吵着闹了几日, 好歹从左娇 分卷阅读89 这儿分了些料子过去。 温干长发后,左娇半倚在美人靠上, 微微阖着双眼, 外头棠花小院里的蝉鸣显得有些聒噪刺耳,听得左娇的眉心轻蹙了些。 “姑娘, 夫人又来了。”秋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挑着帘子通报道。 左娇面上轻淡的表情不变, 只抬手将鬓边的一缕长发挽到玲珑洁白的耳后,眸中水光流转:“给母亲备些凉茶来吧。” “好的,姑娘。”秋霜微微颔首, 倒退着走了出去。 乔氏紧接着便带了丫鬟踏入了左娇的房里。 “娇娇......”乔氏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刚哭过了。 左娇抬头,正好瞥见乔氏的眼眶有些微红,眸中含泪地望着她。 左娇睫毛轻颤了几下,起身迎着乔氏坐下,虽是轻笑着,但下颚却绷得有些紧:“母亲怎的了?” “娇娇......你父亲......”乔氏刚起了个头,声音里的哭腔便憋不住了,赶紧别过脸去将眼角的泪痕用帕子抹干净了,才重新将头转回来。 “娇娇,你父亲的事儿,被皇上发现了......”大抵是太过害怕担忧,乔氏突然埋头小声啜泣了起来。 这还是头一回,左娇见母亲如此这般,伤心落泪。 即便是以前被柳小娘欺负得紧,乔氏也总是抿着唇,不令自己落一滴泪的,嘴角倔强又坚忍地笑着。 可此时,乔氏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却让左娇有些心里头有些慌,像一池如何也抚不平的水波,突遇风雨。 左娇坐直了身子,握住乔氏微微颤抖的手,温声说道:“母亲莫要太过着急,总能想到法子的。” “......还能有什么法子?”乔氏声音显得十分压抑,紧绷着痛苦与害怕之意,“你父亲如今都已经被抓起来了,关在那等阴暗潮湿的天牢里,还能有什么法子?他的腿有老毛病,在那般环境里,定是又要发作了......也不知那些人会不会给他请大夫......往日里都有我给他......” 乔氏越说越伤心,越说泪水越似断了线似的,仿佛漫天遍野的担忧和伤心席卷了她,整个跟变了个人似的。 左娇微叹了一口气,知道母亲只是太爱父亲了,即便他做了许多混账事,即便他常使她伤心,可她仍旧免不了担心他,一心一意只为着他好。 左娇眸色深深地望着乔氏,眼底滑过一丝幽暗无奈的光,最后淡声说道:“母亲可是怪我未曾答应父亲的主张,才害父亲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乔氏紧紧攥着帕子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依旧埋着头,肩头微微颤抖着说道:“娇娇,在母亲心里,你同你是父亲一样重要的。” 左娇深深瞧了乔氏一眼,蓦然站起身来,眉心微微蹙着,倒是比往日的风轻云淡多了几分愁绪。 乔氏抬眼望了望,眼里略带了红血丝,泪珠依旧跟断了线似的往下落:“娇娇,你这是要做什么?” 左娇抿了抿唇,紧绷的下颚勾勒出微冷的弧度,但眸底的水光依旧是清柔的:“母亲能猜到的,女儿要出去一趟。” 说完,左娇便偏头朝候在一边的秋霜说道:“秋霜,吩咐马车在外头候着,我换身衣裳便出来。” “好。”秋霜不疑有他,听到左娇的吩咐,便立马埋头走了出去。 乔氏不由有些慌乱,伸手拽住左娇绣着锦绣芙蓉的袖口,嗓音略有些嘶哑地问道:“娇娇,你这是要去哪?” 左娇轻笑了笑,将鬓边一缕碎发拢到耳后,露出白玉似的耳廓和耳珠,夏日的光照耀之下,显得格外细腻,白得越发晃眼。 “母亲自然是知道女儿要去何处,不然也不会到女儿这里来,哭哭啼啼地说这些话。” 这句话浮现在心口,话到嘴边,左娇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 若说出去,只怕乔氏哭得更是要伤心了。 左娇从来都是知道的,在母亲眼里,其实,她比不上她的混账父亲。 但有什么办法呢? 乔氏是生她养她的母亲,除了偏袒父亲外,母亲对她无一处不好,事事都是想着她的。 左娇是个记恩又心软的人,她到底还是舍不得继续冷着脸这般下去,到底还是走一趟吧。 若不是她,可能也没有这档子事。 在乔氏愧疚难安又不舍的眼神目送下,左娇踏上了前往归云斋的马车。 马车之中,左娇绾着朝云近香髻,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束得腰极细,很是婀娜多姿。 她狭长的睫毛轻轻颤着,似一把浓密的小刷子,眸光微微垂着,落在白净无暇的掌心上。 此时,她的掌心正安安静静躺着一张不过巴掌大的宣纸,上头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归云斋。 这字迹,她再眼熟不过,毕竟这字迹的主人也曾与她泼墨煮茶,谈笑风生,也曾有过举案齐眉,鸿案相庄的快活时光。 虽然......是假的。 分卷阅读90 想到这里,左娇秋水般的眸子里突然凝出一层薄薄的冰霜,嫩白的指尖紧紧将那宣纸揉成了一团,指尖用力到愈发苍白。 看来,他是笃定了她会去找他么? 归云斋乃上京城十分高雅的酒楼之一,非达官显贵不能进,且全是隔开的雅间,隔音效果也极好。 卫慎清选在此处,只怕也是为了避开许多人的耳目,免得隔墙有耳。 只是左娇没料到,刚到归云斋,就碰到了九皇子纪时艽。 纪时艽依旧坐在轮椅上,疏疏懒懒地半倚着,脸上无甚表情,就那么停在木廊正中,堵住了她的去路。 左娇左右前后望了望,并无旁人在,她便大大方方迎了上去,福了福身子:“见过九殿下。” 纪时艽望着她修长雪白的脖颈,还有戴着面纱也遮不住的那双水波流转的眸子,再想到她来此处的目的,心里便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微垂目光,强压下那股烦躁说道:“来吃饭?” 话说出口,纪时艽差点气得没掰断自个儿轮椅的扶手。 来归云阁不是为了吃饭难道还是来闻一闻别人的饭菜香么? 许久未见,他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种问题...... 幸好左娇并未觉得奇怪,她此时心思满满复杂得很,全是关于待会该如何面对卫慎清。 所以她只恍惚地抿唇低声道:“不是。” 纪时艽听到这轻柔的一声否定,像是夏夜的萤火虫突然从不知名的哪处冒出来,在寂静黑暗的夜里突然燃起了光亮。 她的意思似乎是,她不会同卫慎清共进晚膳? 纪时艽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抹弧度,眼底也沁出丝缕的笑意:“听说......左国公出事了?” 其实,他早就想好怎么帮她了。 只等她开口。 可左娇听他这样问,突然往后退了两步,细白的指尖紧紧攥着袖口,低声说道:“不......不是什么大事,多谢九殿下关心。” 疏离之意,溢于言表。 ☆、谈判 纪时艽的眸光一瞬便冷了下来, 明明是极冷的寒意, 可嘴角却突然绽放出明显的笑意。 虽笑着, 却如艳艳盛夏突降大雪, 让左娇只觉得肌肤上浮现出细密的凉意。 她垂下眼睑, 又后退了一步, 贝齿轻咬着唇,轻颤的睫毛宛如轻柔的小刷子, 一下又一下地挠动着坐在轮椅上那位的心。 气氛沉凝了片刻, 纪时艽见她不打算再说话, 气得用力拍了一下扶着的木把手, 静谧的廊间如起惊雷。 左娇埋着头,宛若受惊的小兔子般,又往后缩了一步,眸中沁出些微的水波流光, 映得面容愈发清滟夺目。 外头细细碎碎的日光透过窗棂的空隙,洒落在她细腻白净的脸上, 脖子上, 直教人看得移不开眼。 纪时艽眸色深深地盯着她,瞧了半晌才压抑着声线说道:“若有难处, 可来寻我。” “......毕竟我是你兄长的好友。”他故作轻松的补充了一句。 为了让自己的心意不显得那么直白, 为了不吓得她再往后退, 为了不让她离他越来越远。 左娇抿着唇,因垂着头,她看不清纪时艽的表情与神态, 只能盯着他那双绣金丝的云纹足靴瞧。 一面瞧着,她一面轻声说道:“劳九殿下费心了,臣女并无难处。” “......”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纪时艽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个字,压抑着万般情绪:“好。” 左娇福了福身子,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路过纪时艽的身边,带着芙蓉香气的衣袂飘飘而过,只余甜软的香气萦绕在纪时艽的鼻息。 他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她长裙软滑的料子拂过他的指腹,稍纵即逝的感觉,痒痒的,在指尖,也在心底。 纪时艽眸底掠过一丝极为幽暗的光,还有深深浅浅难以满足的喟叹。 ...... 左娇自是不知身后的纪时艽内心有多复杂,因为她此时此刻心底也复杂得很。 她从未想过,自个儿还有主动来同卫慎清说话的一天。 她曾同他说过许多的话,有羞怯的,有缠绵的,有希冀的,只是都不同现在这般,心如止水,且这水是一潭死水。 想到她身死那日,饮下那杯毒酒,发作之时竟只觉得浑身软绵绵没有力气,就连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她那日连最后的话,也没同他说。 只是,也不必再说。 左娇垂下眼睑,将所有情绪都收敛起来。 再抬起眼眸时,已是明净平淡如秋水,不起半点波澜。 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推开了这间名为“红豆”的雅间的隔扇门。 上来之时,小二便小声告诉了她卫慎清所在的雅间,想 分卷阅读91 必他是遣人日夜守着左国公府,只要她一出门,他便知她去了何处,所以早早来此处候着,只等她送上门来。 左娇美眸中掠过一丝讥诮,也不知卫慎清何以如此上心,究竟在打怎样的算盘。 但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卫慎清已经盯上了她,她也无法躲到哪里去,倒不如堂堂正正与他斗上一场。 纤细的玉手轻轻将门推开,左娇带着秋霜踏入了雅间。 卫慎清正背对着门负手而立,望着楼外的市井风情。 这雅间位于二楼,正好临街,能瞧见上京城最喧嚣热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街市,但却因为居于高处而十分幽辟安静。 如此矛盾的风景,让上京城的达官显贵们很是喜欢。 在安逸舒适的雅间里,望着小贩走卒们为生活而奔忙,内心总有一股别样高高在上的满足感,隐秘不可言说。 左娇先前同兄长也来过几回,倒不喜欢像卫慎清这样眺望不远处奔忙的街市。 但此刻,卫慎清听到开门的动静,便立马回过了身来看向左娇。 他还是那般公子世无双的气质,一袭羽色长袍衬得身姿修长如玉,一双黑眸蕴着万千情绪一般,深不见底。 浅浅的光影错落,在他身后映着,显得他愈发耀眼夺目,身姿绝世。 若有旁的姑娘在,恐怕只消一眼便足以错付了芳心。 左娇上一世,便是看了他一眼就沦陷了。 幸运的是,她重活一世,还有重来的机会。 所以绕是卫慎清如何相貌出众,如何才华横溢,如何身世显赫,她也不会动心半分。 为了避免旁人瞧见,左娇命秋霜将身后的门合上。 秋霜关门时正巧看见雅间对面的纪时艽,不知他为何那般坐在门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那张倾绝众生的脸半边都隐匿在黑暗中,而可以看见的半张脸上布满了寒霜,足以冻结一切。 因秋霜的动静,他的目光投过来,像可以刺穿虚空的利刃,无比可怕。 光是一眼,就让秋霜两腿战战,吓得赶紧将门关上,仿佛被夹了尾巴似的。 左娇颇有些奇怪的偏头看了秋霜一眼,不知她看到了什么,竟慌张害怕成这样。 卫慎清眸底闪过一丝厌恶与恨意,只是很快便被他很好的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柔。 足以让人沉溺与忘我的温柔,如温柔的风与月。 他开口,嗓音也是温润如玉,一如当初:“左姑娘,欢迎。” 左娇不愿看他一眼,目光直直落在他身前的大理石之上,下颚绷紧,冷声说道:“你究竟想如何?” 卫慎清轻笑一声:“不如一起用膳,边吃边说?” 说完卫慎清便击了下掌,位于左娇右边一直悬着的清风明月竹帘子突然被人从里头拉开,小二一脸殷勤地笑着走出来。 “客官,您的菜都上齐了,请慢用。” 小二脚底抹油地离开后,室内便只剩下满桌美味佳肴的香味。 左娇随意瞥了眼,满桌的山珍海味,看起来都是极名贵的菜肴。 她不免心头觉得有些想笑,上一世他也总是这样,逢年过节或是什么旁的重要日子,都要府中大肆准备庆祝,却从来不知,她向来不看重这些。 卫慎清见她并无任何想过去的意思,便出声催促道:“左姑娘,请。” 左娇后退一步,依旧冷漠说道:“不必了。此番前来,只是想求卫世子放过我父亲。” “左姑娘应当知道,我想要的什么。”卫慎清目光灼灼的盯着左娇,毫不掩饰,意思很是明显。 左娇气从中来,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不齿之意溢于言表:“绝无可能。” 本已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料卫慎清突然笑了一声,玩味似的盯着左娇说道。 “左姑娘,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么?你可知道,我若将手中的证据交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 卫慎清这话说得极不留情面, 满是狠绝之意, 可就连他自己都未发现, 他的眸底藏着一份罕见的脆弱。 虽是说着狠话, 可他的心里同样不好受。 眼前娇美的小人儿正低眸抿着唇, 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漠疏离的神色, 仿佛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卫慎清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压制的愤怒之意,无论他说什么, 无论他做什么, 她就是不愿意多分一丁点心思给他是不是? 她心里头, 就一直惦念着那个残废??? 卫慎清迈步往前, 一步步朝左娇逼近,声音里的寒意比数九寒冬还要坚硬刺骨。 “左姑娘,为何不肯说话?” 左娇细白的指尖紧紧攥着裙边,依旧埋头没有一点声音。 卫慎清越发逼近, 只能看到她乌亮的发顶,和嫩白细腻的耳廓。 他锐利的视线分毫不让 分卷阅读92 的落在左娇身上, 漠声问道:“左姑娘既觉得毫无可能, 又何必来这归云斋?” 左娇青葱似的手指已因为十分用力而泛白,心底也是极不好受, 觉得这雅间之内处处让她喘不过气来, 只想推开身后的门便跑。 可她不能这样, 既来了,该说清楚的话,依旧要说。 “卫慎清,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左娇依旧不愿意看卫慎清,盯着他的云纹足靴说着话。 连名带姓,连客气的敷衍都不愿意再给他。 卫慎清气极反笑,走到左娇不过咫尺的跟前,微微俯下身子,对着左娇莹润雪白的耳珠子说道:“娇娇,我想要的......是你。” “......”灼热的吐息喷薄到左娇的脸上,让她只觉得恶心想吐,胃里头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像是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得很。 再也忍不住,左娇转身推开身后的隔扇门,落荒而逃。 卫慎清原本清隽的眉眼间,只剩下冷清深邃的寒意,快要凝结成霜,眸底尽是阴霾。 ...... 左娇逃出雅间后,直接一路下了楼,出了归云阁,撑在小巷中的一棵柳树之下,开始干呕起来。 秋霜心疼地替左娇抚着背:“姑娘莫恼,这卫世子也混不是个东西了,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却不料他私底下尽是这般可耻。” 秋霜是家生子,自小跟着左娇长大,惯是温和斯文的性子,饶是心里头再气,她也说不出什么牙尖嘴利的泼辣骂人话,只能心急的跺脚。 左娇站了好一会儿,什么都吐不出来,身子有些发软,但在外头吹了吹夏日的晚风,好歹心里头舒服了些。 她也没想到,那个翩翩如玉的温润世子,竟变成了这般没皮没脸的无赖可耻模样,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更重要的是,卫慎清那句话,带着明显的某种特殊的含义,让她不禁想起小时候曾差点...... 那是她至今难以忘怀的噩梦,也是她始终不能同卫慎清同房的原因,更是她难以启齿不愿想起的过去。 上一世同卫慎清成婚两年,她都未曾同他提起过,因为只要想起其中的某一两个画面,就足以让她干呕到天昏地暗。 如今重活一世,那般强烈的抗拒情绪倒是弱了些,但依旧能折腾得她够呛。 秋霜替左娇顺了会气,这才说道:“姑娘,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府吧,马车正在前头候着。” “好。”左娇轻声应道,有些虚弱,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摇摇欲坠的脆弱。 秋霜心疼得很,却无可奈何,只能心里头又多骂了卫慎清几句,用尽了她平生所听闻过的词句。 “随喜,给左姑娘递口热茶。”纪时艽清朗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 左娇回眸,只看到纪时艽坐在轮椅上,离她不远。 暮色四合,夕阳碎辉,给纪时艽的深目高鼻染上了一层金色细碎的光,仿佛就是他本身绽放而出。 只是他的眉睫之间,含着显而易见的一股子燥郁,心情似乎并不好。 左娇微微皱了皱眉心,不明白纪时艽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适时地让随喜递上一盏热茶过来。 随喜依旧笑得喜庆随和,他十分殷勤地将热茶递到了秋霜手里,又似乎看懂了左娇的疑惑一般,偷偷朝左娇使了个眼色,往上瞧了一眼。 左娇恍然,原来她此时所处的位置,只好对着楼上纪时艽的雅间,许是他在楼上看风景的时候瞧见了她,见她身子有些不适,所以象征性地来关心一番吧。 对于纪时艽的好意,左娇并未推辞,毕竟虽他凶名在外,但她是接触过他许多回的。 她知晓,他藏在凶神恶煞的恶劣外表之下的,那些温柔。 “谢九殿下。”左娇微微福了福身子,接过秋霜手中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一股热流顺着嗓子眼流了下去,那股恶心难受的感觉也压下了不少。 纪时艽倚在轮椅上,却不似往日疏离慵懒。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左娇,他实在心中心疼得紧。 若不是因为局已设好,他恨不得现在便冲上去杀了卫慎清才好。 可是,为了让卫慎清死得更痛苦些,所以他现在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消瘦可怜的背影,等到她不狼狈的时候再出现,递上一盏热茶。 其实,纪时艽已经在这守着很久了,可他知道,左娇不愿意让自个儿狼狈落魄的模样被别人瞧见,所以他只忍着心疼默默在她身后守着她。 直到她打算离开,他终于忍不住了,还是想再问一句。 “左姑娘......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左娇抬眼,望进纪时艽幽狭的眼眸里,深深不可见底。 左娇隐有一愣,眼神略有闪烁犹疑后,便垂眸低声说道:“劳九殿下费心了,不过是吃坏了些东西,回去请大夫开些药便可。” “......”又是片刻的沉默。b 分卷阅读93 r   “那便快些回去好生休息吧。”纪时艽下颚微微绷紧,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轮椅的木扶手,垂首说道。 “谢九殿下。”左娇行了礼,带着秋霜快步离开了。 纪时艽望着她避之不及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垂下手来,缓缓捏紧了拳头。 随喜在旁边端着左娇只喝了一口的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纪时艽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为她做了不知多少事,还是打不开她半点心防。 也不知还要做多少事,才能听到她不那么疏离淡漠的一句“烦请九殿下帮忙”。 ...... 马车之中,紫檀小香炉正熏着轻轻浅浅的木松香,闻着很是安神清冽。 秋霜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咱们为何不请九殿下出手帮帮忙?” ☆、相思 左娇皙白的指尖如同上好的冰瓷, 轻轻抚着胭脂色的软垫, 轻声说道:“他现在的处境, 也难。” 其实纪时艽如今在左娇眼中, 已经算是半个兄长, 毕竟他对她很是关心照顾, 也从未见他做过世人口中的混账事,所以左娇并不怕他, 也不讨厌他。 甚至, 她并没有任何想要疏远他的意思。 只不过, 她知道, 纪时艽如今在朝中,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若她将左国公府的窘境告诉纪时艽,以他的性子, 只怕是捅破了天也要将左国公保下来,到时候, 只怕是又要触怒皇上, 不知在上京城搅出多少风风雨雨。 皇上本就不喜纪时艽,不知又要如何对付他。 所以, 左娇是万万不敢同纪时艽说这些的。 因为不想连累他。 秋霜似乎看懂了左娇心中所担忧的一切, 抿了抿唇, 眼底沁出些许的笑意:“姑娘真是替九殿下着想,奴婢倒没想这么多。” “.....”左娇淡淡的眼风扫过去,瞧见秋霜眼底的笑意心中蓦然有些不自在, 轻轻咳了一声,问道,“秋霜,你现在可还怕九殿下?” 秋霜脖子一僵,回想起纪时艽那如煞神降临一般的冷厉眼神,还有他那虽惊为天人却透露着无边寒意的相貌,两只腿都有些发软。 但看到左娇杏眸之中清澈温软的水波,秋霜硬着头皮说道:“不......不怕。” 左娇姣美的面庞上拂过一丝轻轻的笑意:“不知为何,我一点儿也不怕他了。” 不过很快,左娇脸上的笑意又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沉稳自持,不咸不淡 追ベ新.更多好文+管`理Q324`2804385 地说道:“不过我们以后,还是应当与九殿下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对所有人都好。 秋霜忙不迭地点头,甚至都不想问一句为什么。 姑娘说什么都好,离那凶神恶煞的九殿下越远越好!!! 左娇淡淡瞥了一眼秋霜掩盖不住地高兴,无奈地勾了勾唇,微微阖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 是夜。 夏日的夜总是安静得极晚,左娇和衣在床上躺了许久,棠花小院里的蝉鸣还未曾有半点停歇的意思,依旧聒噪不停,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左娇心里头乱得很,烦躁愈甚,不安地翻了个身,轻轻啧了一声。 “不若我在院里待上一整夜,为娇娇儿将这些聒噪的螗蜩都杀尽可好?” 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在蝉鸣极盛的夜里炸开,也如同噼里啪啦的烟火在左娇心里炸开。 她突然“腾地”起身,也不顾什么仪态,飞奔似的踏上珍珠绣鞋到了他的跟前,呼吸急促,吐气如兰,馥郁的吐息喷到他狰狞的面具上,似是能化钢为柔。 “我要和你做一笔生意。” 他鼻息间轻轻嗤笑了一声,似是宠溺,又似呢喃地说道:“娇娇儿上一次和我做生意还欠着债呢。” “......”左娇抿唇,眸子在夜里烛火的辉映下显得格外晶亮莹澈,脸上的肌肤更是娇嫩得如同深夜里第一滴沁出花瓣的露珠儿。 “你到底还做不做生意了?”她的声音在夜里更为清甜绵软,颇有些撒娇似的味道。 面具之下,纪时艽的嘴角已经咧开,尽是绽放的笑意,但左娇能看到的他的眸子,却还是那副冷静得风轻云淡的模样,浮浮沉沉的尽是看不清的雾霭。 他开口,嗓音嘶哑低沉,却意味深长:“只要娇娇儿想做,那自然是做的。” 说这话时,纪时艽眸底闪过极为幽暗的光,眸色更是深了不少。 但左娇心里头正是重重的心事,所以根本无暇顾及纪时艽这晦涩又意味深长的话。 她惯是个心善的人,平日里沿街看到有人乞讨也会吩咐秋霜去送些银子的,走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上一世即便她被卫慎清一杯毒酒送上了黄泉,重 分卷阅读94 活一世,她第一个想法也只是庆幸,却没生出要复仇,让卫慎清一命还一命的想法。 所以此刻,她要说出的那句话仿佛有千金重,从喉咙之间挤出来,便已费了许多力气。 但她不是什么观音菩萨,即便心善,这种时候,还是须得保全自己和左国公府。 卫慎清那等小人,死了便死了吧,也算是造福苍生才是。 左娇又鼓励了自个儿几句,这才鼓足勇气,额心沁出了一些汗,手心亦然,濡湿了一大片。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将手心的汗全擦净了,才嗫喏着开口说道:“我想......买卫慎清的命,需要多少银钱?” 纪时艽的眸底已经蹦出熠熠发光的惊喜,差点就冲上去抱着左娇亲她了。 他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终于等到她说这样的话了。 她这样说,意思不就是,她不喜欢卫慎清么?甚至说,她应当是恨卫慎清的吧? 真好,他终于等到她不喜欢卫慎清了。 真好。 他差点脱口而出,卫慎清的命,不值钱。 可是......他现在不能说,因为现在取卫慎清的命,办不到。 所以,纪时艽藏在袖子中的手只能暗自掐了掐自己,强忍着心疼说道:“抱歉,如意铺子不做这个生意。” “......”本因为紧张,左娇的眸中沁出了点点水光,在烛火映衬下,更显得璀璨惹人眼。 只是现在,听到他嘶哑的嗓音,不容置喙的语气,左娇眸中的光一点一点在湮灭,最后变得有些死寂。 “难道......什么法子都没有了么......”左娇径直坐到了床边,心灰意冷地恹恹看着跳动的烛火芯子,唇角带着丝略显绝望的讥讽笑意。 纪时艽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往前一步,衣袖带风,蓦然抬手,长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发顶,指尖抚了抚那一小撮柔顺乌亮的发,声音温柔了些许。 “我大抵知道,你父亲入狱了。” 左娇心思沉沉地拨弄着晶莹剔透的指甲,语气里满是幽幽的绝望:“嗯......我可能......很快就没有父亲了......” “......”他立在她身边,沉默了许久,最后眸光深幽地说道,“不会的。我可以担保你父亲性命无虞。” 左娇惊喜地抬头,但欣喜的眸光很快又淡下去,摇头苦笑道:“我向来只听闻如意铺子有买人命的生意,从未听说过,如意铺子还可以插手朝政,保人性命。” 他俯下身子往前倾,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声音嘶哑却极尽温柔地说道。 “所以啊......娇娇儿,你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愿意倾尽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不想让她的眼泪落到地上。 他高大的身影靠过来,灼然的男子气息也逼过来,让左娇下意识地想躲开。 但他为她做的事,说的话,又让她舍不得躲,不敢躲。 他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只是她掌心又沁出了点点的濡湿,还有额角鬓边,都沁出了点点淋漓的汗意。 她望着他,乌睫轻轻颤着,如同一把浓密的小刷子,近在咫尺,挠得他的心头痒痒的,眸中又尽是轻软的水波,让他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她开口,樱唇轻启,贝齿微露,在夜色中仿佛镀上了一层细腻如白玉似的光晕,迷离又醉人。 她说:“我要怎么报答你?” 馥郁的幽兰味道扑在脸上,钻进胸腔,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太过恍惚。 目光幽幽落下,从她莹润玲珑的耳廓,到修长细嫩的脖颈,再往下到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浑身好似烧起了一团火,又许是这夏夜太热,这屋子一下子让纪时艽觉得透不过气来。 再多待一刻,对他而言,都是折磨。 再也忍不住,他径直转身,翻窗而出,空气里只留下他说的一句话:“端午记得外出,我会寻你。” “......”又归于一室寂静。 左娇微微蹙了眉尖,怎觉得他刚刚的嗓音,好像有些奇怪,不像之前嘶哑,却又更为喑哑。 喑哑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知为何,外头的蝉鸣声小了些,不似之前聒噪,再加上如意铺子老板说的一番话,左娇无比安心。 她格外信得过他,许是如意铺子做生意从无诓骗人的名声在外吧。 他来过再走,她便睡得格外安稳。 其他丫鬟也睡得安稳正香,无人知晓,只剩啾啾蝉鸣的棠花小院里,三道黑影正弯着腰蹑手蹑脚地行动着。 随喜压着声音苦着脸问道:“殿下,咱们已经将这院里的螗蜩捉了大半了吧?” 纪时艽冷着脸专心捕捉着蝉的动静:“少废话。” 严默面无表情,听声辨位甩着银针,抬手间便是五枚银针飞出,针落蝉死。 分卷阅读95 随喜已经非常熟练,循着声过去将死了的蝉捡起来,轻叹一口气:“可怜严大哥如此绝技,竟沦落到用来捉螗蜩的地步。” “......”纪时艽瞥他一眼,咧嘴露出寒光森森的牙齿,“再废话,死的就不是这些螗蜩了!” “......”随喜怂怂地看了专心杀蝉的严默一眼,又壮着胆子问其实明显心情很好的纪时艽,“殿下,咱们何时归府?” 纪时艽看都没看他一眼,手法和严默如出一辙的杀着蝉,只是偶尔眉眼之间流露出一点极温柔的笑意, “......”随喜明白了,自个儿不用白费力气再问了。 九殿下自七岁那年便害了相思病,如今看来,已更是病入膏肓了。 ☆、重午 端午前不过三日, 左国公突然从天牢之中被放了出来, 如蒙大赦, 如梦初醒。 左国公府上上下下皆欢喜庆幸, 却不敢铺陈声张, 只能关起门来一家子庆贺了一番, 为左国公毫发无损地回府而感激涕零。 左国公回府后,性子似乎变了不少, 许是在天牢之中受多了苦, 就连眼神也怯懦了不少。 他心有余悸地同家人分享着在天牢之中的惨痛经历, 却只视左娇为空气。 左娇知道, 父亲心里头还是在恨着她的。 只怕他在天牢里无数个难以入睡的日日夜夜,心头纠结记恨的,都是为何他的女儿不愿意牺牲自个儿去救他。 更何况,在他看来, 嫁给卫慎清,并不是牺牲, 反而是攀上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左国公不理解左娇, 进天牢之前便不理解,从天牢出来后, 更是已经当做自个儿没有了这个女儿。 所以自左国公踏进左国公府以来, 就未曾正眼瞧过左娇一眼。 他心里有气。 别人的女儿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自家府上这个娇娇,真是被娇宠得过了头,这等大事都有她自己的主意, 半点不听父母的话。 左国公心里对左娇的埋怨,已是翻江倒海,埋没了他曾对左娇兴起过的所有父爱。 这回出事,他的官职肯定是被革了的,就连这世袭的爵位,也差点一并被削了去。 甭说爵位,就连性命,也差点没保住。 因左娇不愿意嫁人,所以太子和卫慎清不仅没出手捞他,反倒在牢里给他设了些不大不小的难关,让他比其他人过得更艰难困苦些。 只是最后也不知是谁暗中出手帮了他,不仅保住了他的性命,也保住了左国公府世袭的爵位。 不过这官,他这辈子是甭想当了,重返朝堂,是永生难盼了。 可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起码,他还有命享受左国公这个爵位带来的荣华富贵,虽比不得以前,但也是比下有余。 左国公暗自庆幸着,想寻到是谁暗中出手帮了他,至少能聊表感谢之意。 可负责审查他案子的两个老东西嘴巴都极严,只战战兢兢地说是秉公处理这件案子,并无任何偏袒他的意思。 只因敬仰左国公的为人,相信他是无辜的,所以查案子便查得格外仔细些,甚至还发现了许多隐秘的证据。 左国公不明白自己的为人到底是如何折服了他们,也不知道呈给皇上的证据到底是如何折服了皇上,总之他就这么轻飘飘的从阴暗潮湿的天牢之中回到了光鲜亮丽的左国公府。 一切都宛如在梦中。 家人的嘘寒问暖让他感到无比虚幻,仿佛这只是他在天牢之中做的一场梦。 只是在看到左娇不咸不淡地坐在花厅之中,并未与他多话后,左国公又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了。 左国公长叹一口气,将脸别过去,仿佛不愿意再多瞧。 左娇穿着一件轻薄的玉莲袄裙,孤零零倚在廊下,与簇拥在左国公身边的左盈不同,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乔氏顺着左国公的目光看过去,也跟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女儿毕竟大了,总有自个儿的想法。 虽女儿不愿意救左国公,但他如今也好生生地从天牢里出来了不是? 哪有和女儿记仇计较的父母...... 乔氏起身,走到左娇的身侧,望着脚底下开得正盛的一盆盆花儿,柔声说道:“娇娇,过几日便是重午节,你父亲说藉此佳节,好好接风洗尘一番。你看去那城西的归云阁可好?” “母亲,近日女儿身子有些不适,便不去了。”左娇起身,静静地望着远处,眸光略显黯淡,“......正好父亲,也并不想看到我吧。” 乔氏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轻轻啧了一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左娇明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脸上泛起疲倦之意:“母亲,女儿有些累了,便先回房歇息了。” 乔氏愣了愣,回头看了看左国公故意撇着脸不看这边的模样,只好叹了口 分卷阅读96 气挥着帕子说道:“那你便快些回去歇着吧,我得空了再来看你。” “好。”左娇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子,便让秋霜扶着她回棠花小院了。 直到端午来临的这三日,左国公始终未同左娇说一句话,也并未传什么信过来,就连平日里最喜来串门看看有什么便宜占的左盈也并未出现。 只有左娇偶尔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传来消息,说是左盈又得了左国公什么有趣珍贵的物件赏赐,亦或是柳小娘又如何被左国公宠爱有加。 关于乔氏的消息倒是一星半点都无。 似乎除了左国公回来那日见过乔氏,就一直并未再踏足乔氏的房里。 左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软凳上让秋霜给她绾着发,不免勾起唇角讥诮地笑了笑。 父亲恨她,恨她不愿意帮他,所以连带着也记恨上她的母亲了吧。 可怜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连嫁妆都拿出来替他打点,他却罔若未闻,没将乔氏的任何一点好放在心上。 至于自个儿为父亲欠了如意铺子老板那么大一个人情,却未得父亲半分知情的感激的事儿,左娇倒是浑不在意。 左国公生她养她一场,她不是白眼狼,总得回报之。 只是后来左国公做的这些事让她寒了心,所以报完恩,父女情义只怕也尽于此了。 “姑娘,您看这个发髻可好?” 左娇思考之际,秋霜已经替左娇挽好了发。 左娇对着镀花鸟的铜镜照了照,飞云髻灵动别致,缀着一枝并蒂海棠花的步摇,倒是又多添了几分柔美,衬得柳叶弯弯俏脸莹莹,明艳夺目。 左娇稍稍抿了抿唇,铜镜里的人亦然樱唇微勾,笑靥如朝霞映雪,百般难描。 秋霜小嘴微张,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姑娘真是太美了,今日出去,只怕遇到的任何一位姑娘都比不上您。” 左娇抿嘴笑道:“今儿是刚吃过蜜枣么?嘴这般甜?”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秋霜也抿着嘴笑,扶着左娇起身,换了身烟霞紫吴锦长衣,衣裙上淡淡的烟霞飘飘渺渺,走动之间更显得左娇身姿婀娜,纤腰楚楚,倒是极美的颜色。 秋霜啧啧称奇:“这料子也就姑娘能穿出这般的味道来。” 左娇略显娇羞地睨了秋霜一眼:“今日你嘴倒是格外甜。” 秋霜温柔的笑了笑,又略带一丝俏皮地说道:“奴婢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姑娘今日格外好看。平日里明明见惯了姑娘这般好看的相貌,也曾见姑娘笑过许多次,但总觉得姑娘今日的笑......像是真的。” 左娇失笑,嘴角浅浅的梨涡盛极:“难不成我往日的笑是假的?” 秋霜一怔,微微红了脸,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奴婢也不知道怎的说,总之......总之就是格外好看。” 左娇抿唇,眸底尽是晶亮的光,偏头望了望门额上悬着的虎头白泽。 今日是重午,回想起那晚隐隐约约飘在风中听不太真切的那句“端午记得外出,我会寻你”,她好似也觉得,今日的一切,都格外好看了些...... ...... 梳洗打扮完毕,左娇也踏上了外出的马车。 左国公带着乔氏和柳小娘等人,早已去了归云阁,左娇推说有恙留在了家中。 至于兄长左峤,虽现下国子监放了假让他们回来过重午节,可他一大早就没了人影,早不知去哪了。 往日的节日他总不会忘记左娇这个妹妹的,但这回却不一样,左娇也不知为何,但也只能等他回来才能一探究竟了。 老夫人近些年越发不喜出去凑热闹了,她知晓左娇是故意推脱不和左国公等人去归云阁的,所以等他们走后,老夫人便遣了人来棠花小院,赏了左娇一些金饼子,让她出去逛玩一番,莫要待在家中误了好光景。 左娇上了马车后,心里也还是甜丝丝的,一是因为祖母总记挂着她,待她这般好,二是因为什么,她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重午节的街市总格外热闹,街边摊贩上摆放最多的,当属梅红匣子。 这梅红匣子是重午节物,里头放了百索、艾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紫苏、菖蒲、木瓜等物,全部切成丝之后,和香药混在一起,放在梅红匣子里头装着,是重午节才独有的一种果子。 左娇让秋霜下马车给她买了个梅红匣子。 等秋霜上来的时候,秋霜又是那副哆哆嗦嗦,心有余悸的样子,恍如刚与地狱来的修罗恶鬼打过交道。 “......”左娇大抵猜到了几分,耐着性子温声问道,“秋霜,你这是怎的了?” 秋霜手轻轻颤着把梅红匣子递给左娇,嗫喏着说道:“姑娘,您看......” 左娇顺着秋霜的手把梅红匣子打开,里头一张干净的小纸笺,写着一处人极少的去处。 左娇抿了抿唇,梨涡浅浅而绽,将小纸笺递给秋霜:“让车夫去这里。” 分卷阅读97 “......”秋霜有些忐忑地看着左娇醉人的梨涡,心中突了突,似乎觉察到隐约有什么不妙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 小纸笺上的去处所在,纪时艽正带着面具不停地踱着步。 “随喜,我今日这打扮如何?” “殿下,简直倾绝天下!” “随喜,我这腰带的颜色是不是和衣裳不太搭?” “殿下,绝对是天生一对!” “随喜,我今日这面具是不是太吓人了?” “殿下,明明是温柔敦厚。” “好,她快来了,你可以滚了。” 随喜:??? ☆、幽会 翠湖浅堤边, 绿柳轻轻摇曳出涟漪, 万顷翠波因晚风而皱了面。 此处人迹罕至, 行人稀少, 且灯火寥落, 不远处对岸却是上京城灯火通天的西边街市, 沸腾喧闹的人声透过带着热气的晚风跋涉过湖面,灌入耳中, 夹杂着四下的静谧一起, 如同取了一勺安静的人间烟火气。 纪时艽此时早已打扮成如意铺子老板的样子, 戴的是他所有面具里头在他看来最不狰狞最是和善的那一个。 虽然依旧是张着血红的獠牙, 双目圆瞪。 四下虽是一片空旷静谧,但其实他却遣了如意铺子的杀手守在两边入口,只要有人敢靠近,杀无赦。 在纪时艽的眼里, 除了左娇是否开心,是没有所谓人命可言的。 但幸好随喜和严默还有着人性, 他们各自带了斗笠穿着夜行衣, 各守了此处的一面入口,防止有不知状况的普通百姓闯了进来, 白白丢了性命。 ...... 左娇走过来的时候颇有些惊讶, 她虽知道此处人迹罕至, 却没料到这里人少到只有一个穿着夜行衣戴着斗笠的奇奇怪怪的人影,看起来便不像是什么好人。 旁的人影更是一个也没有。 左娇心中觉得奇怪,这夜里黑, 四下又无人,便觉得有些瘆得慌。 但既已到了此处,且是如意铺子老板约的地儿,以他通天的手段,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所以虽然心里头有些害怕,但左娇还是轻蹙着眉,在秋霜的搀扶下走了过去。 秋霜强自镇定地搀着左娇,手心却已湿了一大片,微微颤着问道:“姑......姑娘,咱们还要往前走么?” “不然......打道回府?”左娇面上浅浅淡淡的笑不变,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秋霜心头的紧张害怕因为左娇这半句玩笑话倒是淡了不少,但小脸在夜里昏暗的提灯映衬下,依旧煞白。 此时她们两人已经经过了路口黑衣人站着的位置,并且渐行渐远。 秋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有余悸地说道:“姑娘,刚刚那人那样站着,真是吓人得很。” 左娇无奈地轻笑了一下,秋霜性子温柔,做事麻利,心思通达,处处都好,就是胆子小了些。 不仅怕譬如纪时艽那般凶神恶煞的人,更怕各种神话传说中莫须有的鬼神。 路越来越黑,只有秋霜左手提着的那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就连夏日独有的闷热都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后背攀上的阵阵凉意。 左娇感觉到搀着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她不得不伸手覆上秋霜的手背,温声安慰道:“秋霜,莫怕,那不过是个寻常的人,想必是哪家哪户的家丁护院一类,你莫要自个儿吓自个儿了。” 秋霜脸色发白,又抖了抖身子,战战兢兢地说道:“姑......姑娘,您觉不觉得刚刚那黑衣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左娇沉默着回想了片刻,刚刚她也心里头有些慌张害怕,所以并未细细打量那黑衣人,只埋头往前走了。 秋霜这么一问,她反倒有些想不起来了。 “姑娘,奴婢觉得,那黑衣人有点儿常跟在九殿下身边的小太监随喜。”秋霜又补充了一句。 随喜......? 左娇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似的,可是因为太快而根本抓不住。 左娇还想再仔细想想,突然听到浓浓夜色里略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来了。” “......!!!”秋霜吓得腿一软,差点直接摔到了地上。 幸亏她还挽着左娇的手,只是从她搀着左娇换成了左娇牵着她。 “......姑娘,您没事吧?”秋霜胆战心惊地握紧了左娇的手,却不敢装着胆子往声音的来源处看。 “我没事。”左娇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秋霜的手背,“你去那边等我吧。” 秋霜不放心地看了左娇好几眼,一步三回头地嘱咐道:“姑娘,有事一定要大声喊奴婢。” “......好。”左娇哭笑不得,因 分卷阅读98 为秋霜并不知道如意铺子的老板夜里总会来她的房里,更不知道他和她约好了今晚见面,所以秋霜只怕是以为在这里偶遇了他,甚至以为他想要欺负她呢......? 在如意铺子老板的死亡凝视下,秋霜终于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左娇轻轻舒了一口气,盯着鞋尖尖儿上夜里依旧莹润发光的珍珠轻声说道:“我父亲的事,多谢你出手相助。” 对面那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并未说话,只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左娇抬眸,姣美的面容上写满了疑惑:“这是什么?” 虽满是疑问,但她还是伸出白嫩如葱的手指,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东西。 如意铺子老板的另一只手提了盏粽子灯,他将灯火凑近了些,左娇便看清楚了手中的小玩意儿。 是一枚经筒符袋,这是重午节才有的符袋,惯是挂在小孩颈上的布制护身符,寻常的小孩儿都很喜欢这种鲜艳多彩的符袋。 小时候的左娇也很喜欢,常常缠着乔氏多买几个给她,因为有些符袋里头装的是细巧镂金花朵、银样鼓儿、糖蜜韵果等等之类小姑娘最喜欢的小玩意儿小物件儿。 “喜欢吗?”他开口,嘶哑的嗓音很轻,跟今晚的月色一样轻。 “......”左娇颠了颠手中的符袋,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是小孩儿戴的。” “你不喜欢?”他的嗓音低哑中夹杂了一丝疑惑。 他记得她明明应当很喜欢的。 虽嘴上嫌弃着,但左娇还是忍不住拆开了这枚经筒符袋,打开一看,里头装的尽皆是细巧镂金花朵、银样鼓儿、糖蜜韵果,诸如她不喜欢的巧粽、五色珠儿一类竟然都不在其中。 左娇惊讶地望向如意铺子的老板,小嘴微张:“你如何知道我喜欢哪几样......?” 面具之下,他薄唇微勾,凛冽的眸中浮出一缕又一缕的温柔。 因为我认识小时候的你啊...... 只是隔着面具,左娇什么都看不到。 他一手提着灯,一手负在身后:“你猜,我准备了几枚符袋送你?” 左娇抿了抿唇,远处的灯火似漫天星,落在她眼里,沁出些许的笑意。 “我猜......五枚。” “......”他微微一怔,从腰间又摸出两枚符袋,塞到左娇怀里,“还欠你两枚,今夜送去你房里。” “......”左娇刹那间便红了脸。 少了两枚就少了!竟又说这等不要脸的话! ☆、教养 自打重午过后, 日头便越发毒辣了起来, 棠花小院里的各色花儿都蔫蔫儿的, 一日得用清水沾湿两三回, 才能保住娇嫩的花瓣。 暑气太重, 左娇心下也恹恹的, 做什么都打不起劲儿来。 每日都倚在美人靠上,一面赏玩着符袋, 一面吃些冰镇杨梅汤压压暑气。 秋霜从外打了帘子进来, 额心沁着些微的汗珠, 显然是在毒辣的日头底下走了一遭, 热得不轻。 秋霜用帕子将脸上的汗水都擦干净了,这才走到左娇跟前来,微蹲着身子说道:“姑娘,世子回来了, 今年只怕是格外热,就连国子监都多了一道避暑假呢。” 左娇抿了抿唇, 梨涡浅浅地笑道:“那兄长只怕是要敲锣打鼓的庆贺了。” “可不是嘛~”秋霜也捂嘴笑, 和左娇似乎想到了一块去,“姑娘, 老夫人传了话来, 说是等晚上太阳落山了, 让您去她院里一块用晚膳。” “嗯。”左娇细白的指尖捏着符袋的细绳绑了又松,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姑娘,这符袋......”秋霜说到一半, 突然住了嘴。 姑娘似乎特别喜欢这符袋,可她并未被姑娘吩咐着去买符袋,也未见旁的下人送符袋到姑娘这里来,所以......只怕这符袋是那位手段极其可怖的如意铺子老板送的。 联想到此处,秋霜只觉得她那颗不经吓的小心肝跳得飞快。 若真是她猜的那样,那事情可大发了...... 左娇懒懒抬了抬眉眼,微叹一声,将符袋递给秋霜:“收起来吧。” “......是。”秋霜噤若寒蝉地双手将符袋接过来,又小心翼翼地将符袋收到了左娇百宝箱里的最深处。 “还有四个。”左娇玉手指了指她床榻枕边出排得十分整齐的一列符袋,明眸之中闪过一丝无奈。 “......”秋霜大气也不敢出,仿佛那符袋便代表着如意铺子老板本人似的,让她心惊胆战,只蹑手蹑脚地将符袋一齐收了起来。 左娇瞧她这模样,不免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心,觉得事情愈发棘手了起来。 她欠了如意铺子老板那般大的人情,又欠了他许多银钱,可他昨晚约她见面送了她几个符袋之后,竟就将她欠他的种种一笔勾销了。 分卷阅读99 真是好阔气呐。 这五个符袋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除了里头装的都是她喜欢的小物件儿,再也没什么旁的特殊的。 说明他对她,真的没有什么其他歪门邪道的心思,仅仅只是纯粹的喜欢而已。 可偏偏这份纯粹的喜欢,是她最回应不起的。 她既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他的相貌,除了知道他是如意铺子的老板之外,可以说对他是一无所知。 但只要知道这一点,就注定了她与他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左国公府决不会允许她嫁给这样刀尖上舔血讨生活的江湖人...... 强压下心底那份不合时宜的涟漪,左娇静静倚着美人靠,玉手纤纤捧着身侧的书卷,一页页翻看了起来。 ...... 太阳渐渐沉了下去,暮色四合,夜也慢慢拉开了帷幕。 左娇换了身简单素雅的白兰衫裙,便带着秋霜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只是还未踏进屋里,就听到了茶盏摔得粉碎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左国公怒不可遏的声音。 “你这教出来的是两个什么孩子?!一个个的,都不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觉得我眼睛瞎了,给他们找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吗?!” 听到这话,左娇心下暗道不好,脚下便加快了些。 屋里响起乔氏温声软语的声音,因为极细,所以并听不大真切,但左娇大抵也能猜出来,定是乔氏在牟足了劲儿消左国公的怒火,说尽了好话。 左娇走路的速度又慢了下来,四平八稳地走到了堂屋门口,才让守门的丫鬟挑了帘子进去通报。 这回出来迎左娇的,竟然是老夫人。 几日不见,左娇觉得祖母的神色似乎憔悴了些,虽那双写满了风霜的眼睛依然锐利清明又不失和蔼,但看向她的时候,总觉得多了格外的无奈与叹息。 “娇娇,你可算来啦!”老夫人伸手,让左娇将手递过去,这才让左娇搀着她往屋里走去。 “让祖母久等了。”左娇微微颔首,乖巧地扶着老夫人,脸上挂着清浅的笑。 ...... 跟着老夫人走到堂屋正中,左娇这才发现,她的兄长左峤竟然跪在中间,颇有长跪不起的架势。 而左峤身边,尽是碎了一地的茶盏碗碟,显然是气得不轻还正在双手颤抖的左国公摔的。 左国公本来正盯着左峤气得发抖,抬眼看到进来的左娇后,脸色更是气得涨得通红,指着左娇便转头指责正在一个人抹眼泪的乔氏:“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你女儿不愿意嫁人救我,现在你儿子亦是如此!真不知道是不是你私下里教唆的!” 乔氏被这莫须有的指责吓得脸色发白,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唇瓣开了又合,终究是蹦不出一个字来。 底下跪着的左峤反倒是仰着头,桀骜不驯地看着左国公:“我说了不娶便是不娶,你有什么火冲我来,莫要为难我母亲。” “你......!”左国公气不过,反身过来便踢了左峤一脚,黑凌凌的袍子上顿时拓了个不深不浅的灰白脚印。 左峤依旧跪得岿然不动,仰着脖子说道:“我已有意中人,所以绝不会娶何尚书的女儿!” “......”左娇在后边看着左峤被左国公指着鼻子痛骂,却依旧高高扬起的头,似乎从未见过兄长这般有骨气的样子。 原来,是有了意中人。 意中人......真能改变人至此吗? 满室皆沉默,只有大发脾气的左国公和不断重复着“我不娶”三个字的左峤。 最后,左国公面对油盐不进的左峤也实在没了辙,眼角余光经过左峤身后状似发呆却存在感极强的左娇之后,心里的火更是冒了三丈高。 他直接一甩袖子往外走,眼不见心不烦,还是柳小娘和她教养出来的一双儿女有出息。 “乔氏,你教养的一儿一女实在是有辱门楣!令左国公府蒙羞!从今日起,你便不用出门了,待在屋中自省吧!” “左峤,左娇,你们二人目无尊长,不敬父母,即日起关入祠堂,没我命令,不得踏出祠堂一步!” 左峤立马急了,跪直了身子喊道:“你要关就关我,凭什么欺负娇娇?!” 左国公并未搭理他,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一双儿女实在是让他伤透了心,甚至让他怀疑人生,此时此刻,他一句多话也不想再同他们讲,只想回到柳小娘那个温馨美满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小院子里。 乔氏的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最近使她伤心流泪的事儿总是特别多。 好不容易盼着夫君回府了,以为日子又能回到往常一样,她只需操心着府中的大小事务,还有左峤和左娇的人生大事。 可她也同左国公一样没想到,这一双儿女的婚事如此让人操心,个个都不愿意听从她和左国公话,着实是令她也有些费解。 分卷阅读100 乔氏抹了抹泪,泪眼朦胧地看向左峤:“峤哥儿,你为何不愿意娶何尚书家的姑娘,那姑娘我和你父亲都看过的,是位贤良淑德的,又恰好不嫌弃你......这难得的姻缘,你怎的......” 乔氏是真想不明白,就如同想不通左娇不愿意嫁卫慎清一样。 在她眼里,这都是上好的姻缘,所以她和左国公都觉得十分费解,即便左国公毫不留情面的指责她,她也只觉得左国公说得对,只觉得面上无光无地自容,开始思忖是不是真是她教养得不好,从将一双儿女的性子都养歪了,这般好的姻缘都是死倔着不肯接受。 左峤冷笑一声,昂首说道:“孩儿已说过许多遍,孩儿已有心上人,绝不娶旁人。” “你......”乔氏虽然心底有气,但温柔的性子让她总狠不起来,最后还是红着眼眶问道,“重午次日,明明你也答应了,说婚姻大事单凭父母做主,让我和你父亲安排了便了事。怎不过三日,你这就改口了?这叫我们如何同何尚书解释呐......” “难得有人不嫌弃你父亲现下没了官职,又不嫌弃你纨绔的性子,你怎就这般不懂事......?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明明已应下这门亲事,怎就......” 乔氏越说越伤心,眼泪流得愈发凶了起来。 左峤惯是见不得母亲这般怯懦着流泪的模样,索性站直了身子,也不听乔氏再絮絮叨叨,自个儿主动地往祠堂去了。 临走之前,他特意嘱咐了一声左娇:“娇娇,这祠堂不好待,你不必来,有什么后果,我一并承担着。” 左娇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又被乔氏喊住了:“娇娇,你去祠堂陪陪你兄长吧。” “......顺便劝一劝他,快些应了这门亲事。”乔氏的帕子已经快拧得出水,还依旧在那抹着泪,“聘礼我都已经开始准备了,哪能说不娶就不娶了呢......” 左娇沉吟片刻,望着左峤离去时决绝而脚底生风的背影,便知晓了他此次的坚决。 “母亲可知兄长的意中人是谁?” 乔氏一怔,很快又摇头说道:“甭管她是谁。总之,你劝劝他娶何尚书的姑娘吧。” ☆、发现 左国公府的祠堂距离上回修葺已有些年头了, 屋里头有些昏暗逼仄, 甭说是跪着, 就连是坐着, 也十分受罪。 祠堂正中放着两个灰黄色的蒲团, 左娇和兄长左峤正一左一右地跪着。 这里是左峤常来的地儿, 他从小就调皮捣蛋,三天两头就要被左国公家法伺候一番, 关到祠堂里来静思己过, 所以这儿就连哪只蜘蛛在哪结了几张网他都一清二楚。 但是左娇不同, 她从小就是父母捧在手里心长大的掌上明珠, 这祠堂,还是她头一回跪。 左峤有些惭愧地看着左娇,手紧紧在身侧攥成了拳头:“是兄长没用,连累娇娇一块来祠堂罚跪。” 左娇抿唇, 带着浑不在意的浅笑:“哥哥没错,我也没错, 是父亲错了。” 她和左峤一样, 只是不想嫁不喜欢的人罢了,何错之有? 左峤听到左娇这样说, 眼睛亮了亮, 但又很快黯淡下去, 无比沮丧地说道:“也只有娇娇懂我了......” 左娇从未见过兄长这般挫败又无望的模样,既是以前他在国子监顶撞师长,又从国子监逃课, 闹了好大的祸事,躲在床底下时,也没有这般无措过。 左娇蹙着眉尖问道:“兄长,你到底为何不愿娶何尚书的女儿?” 上一世,左娇记得兄长不吵不闹,不悲不喜地接受了父亲母亲的安排,顺顺利利的和何尚书的女儿拜堂成了亲,什么幺蛾子都没闹。 当然,不幸福也是真的。 或者说,上一世的左峤,并没有思索过成亲娶妻是否需要幸福,好似都与他无关,不过是完成了父亲母亲安排的一项事情,就如同他去国子监念书,以后承爵国公府一般,都是按部就班的。 左娇不明白这一回,是什么改变了上一世的轨迹。 提起这件事,左峤倒是目光坚定,言语间铿锵有力:“先头我已经同父亲母亲说过了,我已有了意中人,绝不能娶何尚书的女儿。” 左娇眉心一皱,轻声问道:“哥哥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姑娘?” 一提这话,左峤俊俏的脸上便立刻飞上两片红云,罕见的害臊了起来。 左娇倒是一愣,她一直以为兄长没皮没脸的,实属个脸皮城墙厚的无赖,没料到他还有这般姿态的时候。 这意中人的威力似乎不同小觑呐...... 左峤跪在那支支吾吾地红着脸想了半天,而后回头望了望门外,索性坐到了蒲团上将脚盘在一块和左娇说话,顺带也将跪着的左娇拉了下来。 “娇娇,你别跪着了,伤膝盖。就这么坐着吧,反正也气不死他。”想到左国公,左峤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见左娇乖乖坐下后,他才 分卷阅读101 扯着左娇继续说了起来。 “娇娇,那位姑娘......”左峤再次老脸一红,红得更加彻底了,“你也曾见过两回的......” 左娇点头,不假思索地说道:“上京城中名门闺秀众多,说不得哪回宴会就曾见过几回的,是同我说过话的么。” 左峤支支吾吾地挠了挠头,纠结了半天,才说道:“是......是你曾见过的,那位卖花的阿阮,我们还曾救过她的,你记得么......” 左娇隐有一愣,想了一会儿,才恍然说道:“喔,原来是她啊......” “对呀,就是她。”左峤提起这个人,眼神都亮了不少,眼角眉梢都带着丝甜,喜滋滋地将手捂在胸口上。 那里头放了一块绣着木槿花的帕子,是她送给他的。 淡淡的香气一直飘上来,萦绕在他鼻尖,让他好像有了无穷的力量,即使父母反对,他也有勇气去对抗。 左娇一时心里头有些复杂。 上一世,阿阮这个名字,她是从未曾听过的,也从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可这一世,为何阿阮偏偏就冒了出来,还让她的兄长有了如此深厚的情意呢? 这后头,又是否有人操纵呢?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左娇还记得阿阮的样子,瘦瘦小小像朵小白花,很是纯良无害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会有什么坏心思。 或许,阿阮被人利用的几率更大。 左娇正思忖着,又听到左峤正怒不可遏地痛斥着左国公的行为。 “呵,他们竟还诓骗我,让我娶了何尚书的女儿,再纳了阿阮做妾便是,哪有这样的混账道理!”左峤说得额头青筋微微暴起,很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左娇眉心一跳,觉得脑仁儿有些发疼。 身为女子,她自然也是不喜丈夫纳妾的。 但上京城中,世家权贵大多纳妾,极少有一夫一妻的,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了,却不知她的傻哥哥为何坚决不愿阿阮为妾。 毕竟,阿阮的身世背景,是不可能嫁入国公府做正妻的。 左娇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哥哥,你知道阿阮家里的情况,父亲母亲怎能容许她为你的正妻呢?” 左峤也紧紧皱起了眉,这个问题,他自然是想过无数回了。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抬起头,眉眼坚毅,一字一顿地说道:“娇娇,喜欢一个人,就应当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做妾,哪来的最好?” “......”左娇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不像是她素来纨绔又懵懂的兄长能说出来的话。 她警觉地盯着左峤问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左峤眼神闪躲,左顾右盼却不愿作答。 但左娇逼得紧,迫人的目光紧逼之下,左峤还是垂下头,硬着头皮说道:“是......是九殿下曾说过的,有回喝多了酒,他感慨了一下人生,我顺带听了一耳朵,我便记下了。” 纪时艽说的是前半句,喜欢一个人,就应当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而后半句,做妾,哪来的最好,是阿阮说的,不过左峤不敢告诉左娇罢了。 阿阮不愿意为妾,左峤很是理解她,很是心疼她,且并不怪罪她给他出了这样的难题。 他虽然不聪明,但他也知道,绝不能让妹妹知道阿阮的想法,不然这事儿会比现在更棘手难办。 左娇完全被左峤的那句“九殿下曾说过的”吸引了心神,完全没注意到左峤神色上的一点小异常。 她直接揪住了左峤的袖子,寻根究底地问道:“九殿下有喜欢的人?” “当然。”左峤不疑有他的肯定了之后,突然狐疑地看着左娇,“现下不是在说阿阮的事么?怎又扯到九殿下身上去了?” 左娇眸光晶亮地盯着左峤,脸上丝毫表情不显露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九殿下那般......杀伐果断,疏离冷淡的人,竟还有喜欢的人?” 左峤一听,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啧啧称奇道:“是呐,我知道的时候也觉得诧异得很,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幸运,竟能得到九殿下的青睐。” “......”左娇很想反问左峤,他确定这是幸运吗? 不过思及她的傻兄长对纪时艽谜一样的崇拜和尊敬,这话她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 左峤原是在情思上不开窍的,所以以前就算早早知道了九殿下有心上人,他也没觉得多大奇怪的地方,只一门心思扑在吃喝玩乐上头,完全不在乎姑娘之类的情愫。 但现下不同了,他明白了喜欢为何物,有心上人是怎样的感觉,所以左娇一说九殿下这样的人也有心上人,就连他也觉得惊奇了起来。 惊奇归惊奇,提到九殿下,他这才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左峤灰青色的袖边抖了抖,突然从里头掏出一个经筒符袋来。 “娇娇,你们姑娘家是不是都喜欢这个? 分卷阅读102 ” 左娇眼皮一跳,忙不迭地接过左峤手中的符袋,仔细翻看,着实和如意铺子老板送她的那几个一模一样。 看起来似乎是出自同一个店家之手。 左娇连忙解开绑着符袋的五色绳子,里头装着的细巧镂金花朵、银样鼓儿、糖蜜韵果也同如意铺子老板送她的那些一模一样。 “......”左娇心头跳得越来越快,强自稳着声线问道,“哥哥,这个符袋,你如何买的?” “噢,就是重午前日,九殿下约我去东边街市买了好几个这样的符袋送他心上人。我瞧着这符袋有趣精致,你小时候也很喜欢的,便也买了一个打算送你,但重午那日出了状况,没来得及送你,之后又忙着阿阮的事,一直没空寻你。” “娇娇,你不怪哥哥送晚了吧?” 左峤盯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左娇问道。 ☆、功名 左娇已经听不到兄长在说什么了。 她的脑子里已经糊成了一团糨糊, 偏偏又要从中理出个一二三来。 所以...... 九殿下买了几个经筒符袋送他的心上人。 如意铺子的老板送了几个经筒符袋给她。 九殿下买的经筒符袋和如意铺子老板送她的经筒符袋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 如意铺子的老板就是九殿下纪时艽? 她就是九殿下的心上人??? “......”这两个推测都太过骇人听闻, 左娇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如果如意铺子的老板就是纪时艽, 那他上一世谋反又怎么可能输? 毕竟, 那可是如意铺子的老板啊。 就连皇上也对他手中的势力忌惮万分, 因为他不用费一兵一卒, 便可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军首领的项上人头。 就连稳坐在九重宫阙之中的皇帝头颅也不例外。 除非......他不想赢。 如意铺子老板曾放话他不参与任何权力斗争之时,上京城的权贵乃至皇室才松了一口气。 所以其他人大抵是都猜不到也没想到纪时艽的另一重身份吧。 那纪时艽, 又是为何会喜欢她的呢......? 左娇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同纪时艽, 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她走她的阳关道, 他过他的鬼门关。 若要说她重生之前的唯一一次同纪时艽说话,还是她很小的时候曾跟着祖母入宫领赏,同纪时艽说过几句话罢了。 那时候她年纪小,不大记事, 同纪时艽说过什么,她也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同他说过话。 后来每回他在边疆的捷报传回来时, 总有人将他描述得凶神恶煞,宛如罗刹附体。 祖母还会笑着问她一两句, 可还记得九殿下的样子, 说当时她还追着九殿下要送他什么东西。 不过后来年纪再大了些, 再无交集,祖母也不再提这档子事了,她也愈发记不清了。 就连要送他什么, 她也彻底不曾记得了。 “......”所以左娇越想,心头的惊愕便如同细密的气泡一般,不停往上冒,就连现下正身处老旧的祠堂也暂忘了。 “娇娇......娇娇?”左峤的声音催魂似的在她耳边响起,不知叫了她几回,总算让左娇回了神。 “哥哥,怎的了?”左娇神色莫辨的摸了摸自个儿鼻子,偷偷拭去鼻尖沁出的微小的汗珠儿。 左峤奇怪地看着她,取下一盏灯烛,照着左娇的脸问道:“娇娇,你怎的了?脸色似乎不大好?” “无妨。”左娇取走左峤手里的灯烛,放回原处,轻声回应道。 左峤愈发奇怪,仔细端倪着左娇的神色:“娇娇,你不会是爱慕敬仰九殿下,如今知晓他有了心上人,所以伤心难过了吧?” “......”他的心上人就是她,她有何好伤心难过的? 左娇无谓的勾勾唇,反问道:“哥哥总说些胡话,还有闲情雅致开妹妹的玩笑了?哥哥可想好,我们该如何从祠堂里出去了么?总不至于今晚让我同哥哥一块在这里过夜罢?” 这问题顿时让左峤哑口无言,心里关于左娇和九殿下的猜测都烟消云散,一下子整个人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吧唧的歪坐在地上。 左娇坐在左峤的身侧,盈盈细语道:“这样和父亲母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哥哥可想到解决的法子了么?” “......”左峤挠着头,力度之大差点把他一头俊逸的黑发揪下来。 但依旧一筹莫展,只能无助地望着左娇:“娇娇,你脑子灵光,快帮哥哥想想,该如何说服他们。” 左娇若有所思地看着左峤,轻声问:“哥哥,你可愿做任何事?” “那是 分卷阅读103 自然。”左峤挺胸,十分笃定地说道,“若是为了阿阮,我愿意做任何事。” “便是杀人放火也......” 左峤的话径直被左娇打断,她最听不得兄长这些胡言乱语:“我自是不会让你杀人放火。只是让你好好念书,争取挣个功名回来,你可能做到?” “......”左峤迟疑了许久,念书对于他来说,简直难于上青天。 “.......有......有了功名之后,父亲母亲便会同意我娶阿阮了?”左峤眸色变换,在下极难的决定。 左娇抿唇:“自然是会同意的。有了功名,兄长便有了底气。” 其实左娇知道,即便有了功名,父亲母亲的偏见也不会让兄长娶阿阮。 不过呢,反正等到下一次春闱之时,已是天下大乱,只怕是无暇顾及这些了。 所以当下还是先稳住兄长,也稳住父亲母亲,莫要再为这些事无端伤了心神,先从这祠堂里头出去吧。 左峤还在继续挠着头,剑眉紧紧蹙起,仿佛又遇到了更大的难题:“可是娇娇,我现下也不能参加殿试,可如何同父母亲交代,不娶那位何尚书的女儿呐?” “......”左娇揉了揉眉心,还是耐心地教他说道,“哥哥只管说当下想认真念书,考取功名,暂时不想娶妻成家耽误念书的功夫。” 左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又犯了难:“可这话说出去,我都觉得不信,父亲母亲又哪里会相信?” 左娇抿唇笑了笑,狡黠地看着左峤:“那自然得看哥哥的努力了。以后只怕你要头悬梁,锥刺股,好好念书才能博取父亲母亲的信任咯~” “哥哥可真的想好了,要为了阿阮做到这等地步?” “念书可痛苦得很呐,考取功名更是难上加难。哥哥不如便娶了何尚书家的女儿,那位姐姐人美心善,贤良淑德,哥哥若娶了她,以后照旧斗蛐蛐听小曲儿,岂不美哉?” 左娇故意逗了逗左峤,看着他板着脸一本正经鼓着气的模样,实在有趣。 左峤果然憋着气,有板有眼地说道:“娇娇,休要再胡说!我这就去见父亲母亲,告诉他们我想通了!如果不考取功名,我绝不娶妻!!!” “好,那我便等哥哥的好消息了。”左娇微微勾了勾唇,浅浅的梨涡绽着,眼睁睁看着左峤冲出了祠堂,信誓旦旦地去找乔氏立军令状去了。 在祠堂待着不过一两个时辰,左峤就想通了,实在令乔氏十分惊讶。 等左峤说出不考取功名便不娶妻的话之后,乔氏更是惊得连帕子都掉了。 “峤哥儿啊!你怎么能说这般的话呢?你这样说,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娶妻生子了么?” “......”左峤有些伤心,母亲这是摆明了看不起他。 “母亲觉得我一定考不取功名么?”左峤反问道。 “......”乔氏不知该如何作答,愣了半晌,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峤哥儿,这人各有所长,你不擅长念书,母亲也不逼你。你乖乖娶了媳妇儿,以后承了国公府的爵,日子照样过得舒舒坦坦的,你又何苦非要为难自己呢?” 左峤头一偏,十分笃定又坚决的拒绝道:“儿子如今只想考取功名,旁的不作他想。” “呵,既是如此,那就让他去罢!”左国公在左峤身后出现,手负在身后,一脸怒容地盯着左峤不争气的背影,“我且看看,你口口声声的好好念书,今年国子监岁末的年度考核你倒是能排第几!” 左峤一听,父亲这是同意他暂不娶妻,专心念书了。 他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儿子定不负父亲母亲所望!” 等左国公和乔氏点了头,左峤才终于觉得又重获自由。 向来厌恶读书的他,从来没觉得如此渴望读书过。 现下不必再娶何尚书的女儿,他只需好好念书,考取功名,便可以迎娶阿阮了。 一切都安排得刚刚好,就是要苦了阿阮多等他几年。 不过也没关系,阿阮人那么善解人意又温柔,定是能理解他的。 左峤兴高采烈地一路小跑到棠花小院。 这边左娇从祠堂回来,刚沐浴完毕,正躺在院里的藤椅上温干长发。 夏夜的星星总是格外多,她透过头顶的葡萄藤架往上看,一点点的星光从藤蔓之间漏下来,洒在她秋水似的眸子里。 像是漫天的银河缀满了星辰,美得不像话。 左娇又想起重午那晚,天上的星星也是这般多。 他戴着面具,星星落在他眼里,寂寂又动人。 那时的她,怎么没发现,他就是九殿下呢? 九殿下既不是瘸子,也不是无权无势之人。 原来他竟然隐藏得那么深。 左娇纤细的手指头宛如上好的冰瓷,轻轻抚着藤椅扶手上的如意雕纹,脑子里千万种思绪,刚刚漫起,又被左峤的呼喊声打断。 “娇娇~父亲母亲 分卷阅读104 同意了!多亏了你!”左峤直笑得合不拢嘴。 左娇也温和的笑着,虽有些担心兄长这样的状态,若那阿阮不是好人,兄长定要栽一个大跟头的。 但见兄长这样开心,她也免不了心中轻快起来。 “那哥哥定要好好念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左娇嘴角的梨涡浅浅,笑意如羽毛轻拂而过。 “好勒!我这就回房念书!”左峤激动万分,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晶亮的光,“娇娇,以后念书,我定不会困乏想睡了!” 左娇微抿着唇,看着左峤兴高采烈的背影消失在棠花小院的朱门之外。 夜色愈发浓了,星星也似乎有些困,不似之前明亮。 她眼皮也有些沉,打了个呵欠,回到屋里,又倚着雕花的窗望向外头浓重的夜色。 月色正好。 今晚......他会来吗? ☆、杀人 月色正好。 夏夜里不似白日那般闷热毒辣, 静下心来, 风里总多了丝凉意, 从外头茉莉花枝的嫩芽处刮过, 再透过雕花的窗格潜进屋子里, 凉风中便多了一缕茉莉花的香气。 左娇和衣躺在黄梨木罗汉床上头, 帐幔层层叠叠地挽了起来,是她就寝前特意让秋霜全挑了上去的, 这样她才能看那空荡荡的窗牖处看得更真切些。 如今她枕在玉枕上, 恰好可以瞥见月明星稀的一角, 窗外的夜色乌沉沉的, 是极浓烈的墨色中带了一抹鸦青。 皎洁的月色落进左娇的眸子里,化成了浮浮沉沉看不清的雾霭,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就连左娇自个儿也琢磨不透,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既盼着他来, 又盼着他不要来得太快...... 既怕他来,又怕他不来...... 若他来了, 她又该说些什么才好。 该让他知道, 她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了么...... 若他知道了,又会如何对她...... 要顾虑的事儿太多, 左娇只觉得千丝万缕的线缠在了心间, 剪不断, 理还乱。 她只能幽幽叹了一口气,眸色越来越深,抬眼望着窗牖外的夜色, 愈发浓了。 他还未来。 也是,他并不是每晚都会来的。 可她却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每晚都会等着他来。 等得乏了,便阖上眼沉沉睡去,倒是能安安稳稳一夜到天明。 只是今夜,左娇即便再困,也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了。 ...... 一夜未眠,听着棠花小院里稀稀落落的蝉鸣声唤了一夜。 也不记得从哪日里,院里的蝉竟全消失了一般,只剩下零零散散几只,倒省了几个丫鬟还要劳神费心去捕蝉的事儿。 左娇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唤秋霜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秋霜很快便端了一应用具进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姑娘今日似乎起得早些,都不用奴婢来叫起了。” “嗯......”左娇恹恹地应了一声,皙白的手指捏着竹枝,挑了些白瓷小瓶里头的干花细盐出来。 秋霜仔细打量了一下左娇,讶然说道:“呀,姑娘怎眼底下全是青色,可是又未睡好?” 秋霜掐着手指算了算,近些日子姑娘都睡得极香甜,好久未见她这般了,真是让人心疼。 左娇抿抿唇,漱完口又拿起一侧的玉芝绣梅花巾帕,擦着脸,轻声说道:“不打紧的,午间再小憩一会儿便是。” “好。”秋霜点头,盘算道,“那待会儿奴婢再遣人去夫人那领些冰块,让姑娘睡得安稳些。这日头太毒了,光是坐着都容易一身汗。” 左娇轻笑了声,面上挂着浅淡的笑:“你可曾听过,心静自然凉?我倒是没以往怕热了,还是多给祖母留些冰吧。她身子骨虽硬朗,但到底不如年轻时候,受不得热。” 秋霜将手边的玉颜霜递给左娇,笑着夸奖道:“姑娘真是顶顶孝顺的,只是奴婢也觉得奇怪,姑娘往年最是怕热,但今年却没说过几回热的。总觉得姑娘越发沉稳冷静了。” “你这丫头,是变着法儿说我老了,心态也跟着老了吧?”左娇嗔怪着看了秋霜一眼。 秋霜连忙摇头:“姑娘错过奴婢了,奴婢只是觉得姑娘年纪尚小,应当活泼些像其他府上的姑娘一般多动动才是,成天闷在屋里,会闷出毛病来的。” 左娇宛如温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秋霜的额心:“行了,你这套说辞是跟我母亲那里学来的吧?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呢~” 秋霜低头:“奴婢不敢。” 左娇轻笑一声:“无妨,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那你今日得了空,去街上打听打听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若有趣的,咱们也出门去看看。” 秋霜笑盈盈的应了声,不疑有他,并不知晓左娇真正的目的, 分卷阅读105 依旧如往常一样收拾妥当便出去了。 左娇倚在雕花窗格边,望着搁在那被太阳晒得有些蔫蔫儿的茉莉花瓣,幽叹一声。 现下正是茉莉花开得旺的时节,棠花小院里便种了不少,每日清晨秋霜总要选几枝开得最好最香的折下来,插到屋里,便有了满室清幽的茉莉香。 左娇倒是极喜欢茉莉香气的,幽香馥郁,沁人心脾,闻着总是让人心情好些。 但今日,她总觉得心情如何都不太好。 也不知是因为未等到他来,还是旁的什么,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 ...... 结果,秋霜真的带回了让她心神不安的消息。 “姑娘,这几日上京城倒没发生什么新鲜事儿,不过今日我上街,街头巷尾寻常百姓都在议论一桩杀人案。” 秋霜回来后只喝了口白茶,便赶着回来同左娇讲这事儿。 左娇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显的,依旧淡声问道:“什么杀人案?” 秋霜一脸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心有余悸的说道:“卫尉寺寺卿被发现惨死在屋中,听说是九殿下杀的,如今上京城大街小巷饭后闲谈都是这件事。” 这事之所以能吸引老百姓作为谈资,一是因为事件的主角是九殿下纪时艽,一个向来不缺故事,在老百姓心目中有无数个传说却又凶神恶煞的杀神,大家对他向来是又敬又怕又好奇。 二是因为卫尉寺寺卿死状极惨,秋霜没亲眼见到但听街边闲聊的百姓描述了几句,就小脸煞白到回了府还未恢复,光是听听就腿软得站不住了。 三嘛,则是因为卫尉寺掌管门卫屯兵,驻守上京城乃至皇宫各城门,在如今风起云涌的上京城,十分敏感又关键。 “姑娘,还......还有人说......”秋霜吞吞吐吐,最后还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左娇抿了一小口今年新收的龙井茶,淡笑着说道:“这屋里只有咱们两个,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便是。” “好。”秋霜谨慎地将门关上,这才小声说道,“奴婢还听到有人说,九殿下是想谋朝篡位,所以才杀了卫尉寺寺卿,提前做准备呢。” 左娇樱唇未勾,笑着摇了摇头:“你觉得这话可信得?” 秋霜也跟着摇头:“奴婢觉得九殿下虽杀伐果断,看起来很是令人生畏,但定不会愚蠢到做这样明显的事。” 左娇轻笑,眸光深幽地望着茶盏里浮着的新绿嫩芽儿,泛着小小的涟漪。 连秋霜都知道,纪时艽不会做这般愚蠢的事情,可是却没否定纪时艽不会造反。 看来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有很大造反的可能性。 而最担心的人,应当是皇宫里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不过左娇还记得,上一世,纪时艽是在皇上病重驾崩之后才造反的,所以应当还要再等一年多。 只是不知这桩杀人案,为何要奔他而去。 也不知究竟何人要杀卫尉寺寺卿,又有何目的。 左娇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九殿下如今可......还好?” 秋霜被问得一愣,似乎不明白自家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九殿下了。 反应过来之后,秋霜才回答道:“奴婢不知......” “......但今日奴婢上街,并未听到九殿下被审讯问责的消息。”秋霜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补充这么一句,姑娘会开心一些。 左娇揉了揉眉心,神色依旧淡淡的,只略有些疲意:“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看会子书。” “好~奴婢给姑娘去镇些酸梅汤喝。”秋霜福了福身子,麻利地退下了。 ...... 说是看书,实则看了一整日也未翻一页。 左娇只觉得心神不宁,眼皮直跳,却也不知道自个儿在瞎担心什么。 到了夜里,照旧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盯着他常翻的那扇窗牖盯得眼睛直发酸,也未见半个人影。 不知又等了多久,左娇实在觉得郁躁难安,索性翻了个身子,背对着那窗牖。 眼不见心不烦。 左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告诫自己。 她对他并无情意,只是他对她好,她欠他人情,总要告诫他一番,莫要重蹈了上一世的覆辙,又只能自刎于乱葬岗上。 这一世,她不想他死。 她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岁岁平安,百岁无忧。 左娇侧躺着又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总算理清了她对他并无情意的现实。 只是身后突然吹来一阵清凉带着茉莉花香的晚风。 还有他略沙哑低沉又近在耳畔的声音。 “娇娇儿,许多日子未见,可曾想我?” ☆、心动 恰好一阵晚风吹来, 几朵开在窗牖外的茉莉花瓣顺着纪时艽的身影飘了进来, 打着转儿轻飘飘落在左娇正躺着的黄梨木架子床 分卷阅读106 一侧, 芬芳动人, 幽幽暗香。 左娇只觉得被他这低沉猎猎的声音炸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一时半会儿有些转不过身子, 索性背对着他,不叫他看到她脸上神色, 好不露出什么马脚破绽来。 “娇娇儿睡了?”低沉沙哑的嗓音在浓浓的夜色里轻轻回响着, 纪时艽站在左娇身后, 望着她恬静睡颜的背影。 一条云水色的轻纱衫裙正好拢到了小腿上, 衬得纤腰楚楚,身姿温软婀娜,尤其是月色辉映之下,那盈白玉润的小脚, 直让他移不开眼。 纪时艽藏在面具之下的眸子暗了又暗,最后还是抿了抿薄唇, 伸手将搭在一旁的衾被扯过来, 盖住了左娇露在外头的小脚。 左娇原是嫌热又觉得他不会来,才将锦衾踢开到了一边, 这会儿正感受到他的视线灼灼而烫得浑身发热, 被锦衾覆住之后, 蓦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她情不自禁地轻轻松了一口气。 黑夜里突然响起他的轻笑声:“原来娇娇儿还未睡着......可是在等我?” 左娇身子愈发觉得有些发软,依旧背对着他,轻啐了一口:“不要脸!” “娇娇儿真聪明。我本就带了面具, 没有脸的。”纪时艽今日心情大好,从他说话便能听出来。 左娇明显听出来他心情不错,觉得正是一个好时机。 她掐了掐自个儿的掌心,而后轻嗔着说道:“都被栽赃诬陷杀人了,真不知你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纪时艽听到她这句话,隐有一愣,而后眸光一亮,轻笑道:“原来娇娇儿知道了?” “......嗯。”左娇垂下眼睑,轻轻应了一声。 纪时艽的心情听上去更不错了:“倒是不枉费我与令兄称兄道弟这么久......” “......”左娇沉默,果然他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但听起来,他并不会因为他的秘密被发现而焦急,也并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 “你......”左娇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问道,“你这般重要的秘密被我知晓了,那你......” 纪时艽长身玉立,突然抬手将脸上戴着的罗刹面具摘了下来,露出那张极好看的脸,冷峻的眸子之中沁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声音也恢复了九皇子的声音,不再沙哑,清冽如常。 “娇娇儿,我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同你分享的。” 他的语速不快,听起来深情款款,真挚又动人,伴着今晚的夜色凉风钻入左娇的耳朵里,好似起了温柔的涟漪,就那样一寸一寸荡到了心里去。 “......”左娇一头乌黑发亮的发披在身后,遮住了她全部的侧颜,只露出一丁点白玉似的耳廓,在夜色中格外晶莹圆润似是发着光。 “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话终是不似能说出口的,光是想想,便觉得臊得慌,哪有人问这样的话的。 所以话到了嘴边,左娇又重新咽了下去,夜色旖旎中只有灯芯子偶尔爆开的一声噼啪作响。 纪时艽等了半天,却未等到左娇再开口。 他泠泠的眸子中掠过一丝疑虑,轻声道:“娇娇儿要说什么?嗯?” 左娇羞臊万分,他为何总能没羞没臊地喊她这般亲昵的称呼,好像本该就是这样一般,明明......他们现在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快些回去吧。”左娇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听着便让人觉得舒泰。 所以即便她说的是赶他走的话,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左娇连忙嗔道:“谁要你来看我?呸......真是没皮没脸的。” 许是因为背对着他,所以左娇一点儿也不觉得心慌,也不觉得有何惧怕,更没意识到自个儿都敢这样同这位杀神说话了。 纪时艽被人说不要脸,反倒唇角的笑意更盛了,就连眸子都变得晶晶亮亮的,盛满了笑意。 娇娇儿骂他了!!! 娇娇儿一点都不怕他了,真好。 满腔都染着欢喜,即便今日未见到她的脸,纪时艽也觉得心中满满当当的,今夜的月色都格外好看了些。 “娇娇儿,那我走了!”纪时艽转身,牵动了轻微的晚风又送来阵阵的茉莉幽香。 “......你要小心些。”左娇手心沁出些濡湿,在衾被上擦了擦,可想到他以后的惨状,她依旧觉得浑身冰凉,尽是寒意。 “我不想知道也不在乎你想做什么,但是九殿下......”左娇的声音突然郑重无比,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与难以言明的珍惜,“人生在世,能好好活着,最重要。” 当皇上带来的富贵权力,都如过眼烟云,都不如好好活着。 左娇希望,他能明白。 纪时艽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她,目光幽深而炽烈,是捧在眼里也怕将她看 分卷阅读107 化了去的珍惜与渴望。 人生在世,他只知道,她最重要。 “......你听到了吗?”左娇一直未听到纪时艽说话,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便转了转脖子,望向身后的窗牖。 一瞬,便与纪时艽灼热炽烈的视线撞上,惊得立刻回了头,只留下一个安安静静蜷成一团的背影给他。 只是这回,白玉似的耳廓染上了点点的粉晕。 纪时艽微微勾了勾唇,轻笑道:“娇娇儿这是在关心我么?” 左娇睫毛轻颤,紧紧攥着锦衾,眸光流转:“谁要关心你,只不过有感而发罢了......” “这样......”纪时艽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举头望明月,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还以为,娇娇儿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了呢......” “呸......”左娇立马轻啐了一口,很是嫌弃地说道,“少要自作多情,我才不会喜欢夜里无事便钻到人屋里来的无赖。” “娇娇儿,我只钻你的。” “......你......又不要脸!” 说完,左娇藏在锦衾之内巴掌大的小脸便绽放出了极其明艳的浅笑,梨涡浅浅,如绽春风,又藏着些许的娇羞与甜丝丝儿的情意在其中。 夜色浓浓,月色皎皎,晚风凉凉,茉香淡淡,将这一切都看得分明。 只有她身后的纪时艽,看不到。 ...... ☆、欲来 五月刚过, 上京城里最重要的大事便成了即将到来的殿试。 卫尉寺寺卿被杀之事最后依旧是不了了之了, 并未算到纪时艽头上, 倒是成了谋财害命的无名小卒干出来的勾当。 也不知其中纪时艽是如何去周旋的, 但到底让上京城中不少人对他起了忌惮之心, 发现他绝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绝不是刚从边疆回来的残废将军,孑然一身, 孤助无援。 近些日子纪时艽又来过两回, 左娇总也羞怯不理他, 身份挑明了之后反倒更觉得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没皮没脸, 且他们之间相隔的重重阻碍也确实太多。 不过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左娇也会想,皇上既然指了左国公府的姑娘给纪时艽,却并未挑明是谁, 那是不是她嫁给纪时艽也是有可能的呢? 或许......纪时艽也会为此筹谋的吧。 毕竟......他那般喜欢她,胜过她心中那一丁点微妙的情愫千倍百倍了...... 只不过殿试那日, 从宫里传来的一道圣旨, 将左娇这一点点隐秘的希冀彻底粉碎了。 ...... 卫慎清高中状元,于殿试中大放异彩。 皇上青睐有加, 特问他有何心愿。 卫慎清郑重跪地谢恩, 求娶左国公府嫡女左娇, 皇上立刻便下了一道圣旨赐婚。 倒真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两大喜事都让他占全了。 ...... 左娇神色淡然地跪着接过圣旨, 脸上未见半分喜色的谢了恩。 皇上身边宣旨的太监倒笑得格外喜庆:“恭喜啊左姑娘,这可是皇上赐的天定良缘,以后呐,您就坐等着享福吧。” 既是新科状元,又是卫国公府世子,还是太子的心腹,卫慎清的远大前程,定是不可限量的,光是现在,就足以让皇上身边的太监眼巴巴的来巴结了。 在一旁一块领旨的左国公倒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亲自上来递了一袋金饼子给宣旨的太监,和气地说道:“今后还有劳宋公公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宋公公捧着一袋沉甸甸的金饼子,笑得眼睛都寻不见了,但还是不忘同左娇行个礼再走。 左娇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光滑的锦绣缎面却刺得她的指腹微微有些发疼。 或许,是心在疼。 左国公送走了宋公公,才发现左娇立在原处发呆。 他张了张嘴,本想训斥几句,又觉得今时不同往日,眼见着左娇快要飞上枝头,嫁给卫慎清了,他哪敢再多说她,还不如好好哄着她,指不准哪日还要靠她在卫慎清面前美言几句替他谋谋福气。 左国公顿了顿,最后捋着胡须说道:“你看看,当日早些答应嫁了多好,你父亲我也不用受那牢狱之灾,也不会平白无故没了官职......这兜兜转转的,不还是卫国公府的小子么......我看呐,他对你是真心的,这千方百计都要娶你进门......” 乔氏见左娇一脸霜打了茄子似的模样,眸子里渐渐氤氲起了水气,也忍不住在一旁附和道:“是呀,娇娇,你看卫世子对你多上心呐,这中了状元不求其他荣华富贵,只提了个求娶你的心愿。他本就是上京城里头最好的儿郎,如今又中了状元,你都不知道多少姑娘日日夜夜做梦都是想嫁他。” “娇娇,父亲是真不明白你的心思。这都要嫁人了,哪还能动不动就哭呢?来,咱 分卷阅读108 们笑一个?”左国公自从知道了左娇还是要嫁给卫慎清之后,对她的态度立马又好了起来。 只要嫁给卫慎清,那她就还是他最好的宝贝女儿! 左娇愈发觉得头痛欲裂,将那圣旨往左国公怀里一塞,秋水般的眸子里露出点点不屑与抗拒:“父亲母亲既都知道卫慎清是千方百计要娶我,那你们可知他为何要费尽心思这般娶我?我同他相识以来不过两三面,哪有这般深的情意?你们是觉得女儿美若天仙下凡,赛过世间所有姑娘,而他又恰好是个重色之人,所以一下便蒙了他的眼不成?” 一番话,直接让左国公和乔氏愣在原处,只能怔怔地看着左娇离去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有躲在暗处的左盈盯着那道圣旨,眸子里迸射出怨恨又狠毒的光芒:“哼,得了便宜还在这里装!真不知道卫世子看上了她什么?!她凭什么就能嫁给他!而我就要嫁给那个残废!左娇......你绝对不能过得比我好......” 一朵纯白的茉莉花在左盈手里被揉成了碎片,花瓣上尽是深深的指甲的月牙印儿...... ...... 卫国公府内,卫慎清正坐在书房之中,紫檀木的桌案上放着一道和送到左国公府的圣旨一模一样的明黄色圣旨。 他的视线认真的顺着那些字,一个个往下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卫国公府世子卫慎清人品贵重,学富五车,今已至弱冠。值左国公府嫡女左娇待字闺中,娴熟大方、品貌出众,与卫世子堪称天设地造,故朕下旨钦定汝二人择吉日大婚。钦此! 目光每移一寸,他薄唇便多勾了一分,眼角眉梢尽是势在必得的喜悦与自信。 娇娇,就算重新来过,你也还是我的。 这一世,我不止要你的人,还要你的心。 ......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卫慎清抬眼望去,神色又恢复了清泠的翩翩贵公子模样,带着一点儿冷淡与清隽。 “她......做如何反应?”卫慎清望着跪在地上之人,淡声问道。 “禀告主子,似乎是......哭了。”来人跪在地上,拱手回报道。 卫慎清眸中爆发出一阵怒意,似要翻涌而出,额间隐约露出了青筋,但最后还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似乎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将背靠在扶手椅上:“你先下去吧。” 满室又只剩下他一人,只有铜纹花鸟灯盏上那曳曳而动的烛火伴着他,随着他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浮浮沉沉。 ...... 九皇子府邸。 纪时艽破天荒地穿了件雪白如洗的长袍,依旧懒懒散散地倚在轮椅上,在院里往一棵树的树干上掷着梨花针。 懒洋洋抬手间,便将几片飞舞而落的树叶齐齐钉在了树干上。 严默立在他身侧,高大沉默,宛如木雕。 随喜站在另一边,却是快哭了表情,哆哆嗦嗦念着手里的纸笺:“......左......左姑娘说完这番话后,哭......着跑开了......” 纪时艽原来慵懒疏离的面容挂上了一丝浅笑,看似在笑,但随喜知道,每当殿下这个表情的时候,便意味着世上又要多几个死人了。 笑容越盛,则意味着即将死的人越多。 而让随喜越来越瘆得慌,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是—— 纪时艽脸上的浅笑逐渐放大,越来越盛,最后竟垂着眸笑到嘴咧开来,只是压抑着笑声,无声耸着肩,似乎很是开怀。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纪时艽沉沉如深渊的眸子中尽是滔天的杀意。 随喜只觉得脑子一轰,完了,全完了。 这大纪朝,这上京城,怕是风雨欲来,即将要大变天了。 殿下笑成这样,他从未见到过。 就连几年前在边关之时,殿下一夜屠尽敌军军营五万人,也未曾笑得这样开心过。 这回死的人,只怕...... 在随喜极忐忑的心情中,纪时艽将手中最后一枚梨花针甩出去,一打明绿色的海棠叶齐刷刷叠成一块被钉在了树干上。 纪时艽眯着眼抬头望了望上京城西边积攒着的一大片乌云:“准备......动手吧。” 说完,咧嘴,眸中尽是寒冽冽又兴奋的光。 ☆、被困 左娇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头痛欲裂, 像是脑子要炸开了一般的难受。 嘴唇也干得似乎出了些血, 至少她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 还有从嘴角处蔓延而出的铁锈味。 她想唤秋霜给她送些水喝, 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小声低低的呜咽着...... 等她彻底张开双眼, 看清楚周遭的环境时, 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处是个米仓 分卷阅读109 , 周围全是一袋又一袋装得满满的麻袋, 地上因为装卸米袋时掉落出来的细白大米已经铺了浅浅一层,包括她的身下也尽是,难怪躺着便觉得身下硌得慌。 左娇想抬手擦一擦额心沁出的汗,这才发现她的手脚竟都已被绑住了......根本无法动弹。 而这屋子虽逼仄却亮堂, 外头听不见一丁点儿动静,也不知这米仓到底位于何处。 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呢...... 左娇只能轻轻舔了舔已经干涸破裂的唇瓣, 一股浓郁的血腥铁锈味沁在舌尖, 令她的脑子更觉昏钝。 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是兄长左峤从国子监回来, 说是这回大休前做的文章被先生在学堂之上当众夸奖了, 乐得他差点找不着北。 此时距皇上赐婚已半月有余,而这半月来,左娇半步未曾踏出自己的屋子, 成日倚在窗牖边,心思重重,无论是家中长辈还是丫鬟们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而这半月,纪时艽从未出现...... 夜里,也再未爬过她的窗牖...... 左娇不知道,纪时艽是不是因为听到赐婚的消息,所以便决定对她敬而远之。 她既要嫁卫慎清,便与他是对立的关系,他或许听从了她的话,决定好好活着,不再筹谋那轻易便丢了性命的大事。 也罢,这样也罢,也是好的...... 左娇成日闷在屋里胡思乱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消瘦。 左峤是唯一能踏入左娇屋子里同她说说话的人,见到左娇这般闷闷不乐,自然是心疼不已,当下便要拉着左娇出去玩。 左娇虽心中郁结,愤懑难当,却依旧拧不过脸皮厚的兄长。 在左峤的死缠烂打之下,她还是同兄长出了门,只是脸上依旧灰暗无光,眸底黯淡一片。 左峤带她在街市上逛玩未多时,突然有小厮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惊得左峤脸色都变了。 他立马拉住左娇:“娇娇,阿阮家中又出事了!” 左娇现下做什么都没心思,更没心思去辨别左峤口中的那个“又”字,只别过头恍恍惚惚地望着护城河边那垂着摇曳的柳树,轻声说道:“哥哥去吧,我一个人逛会儿便回府。” 左峤顺着她的目光,只看到了那浩浩荡荡的护城河,水流湍急,吓死个人。 他自然是不敢留左娇一个人在这待着的,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他明白那感受,要是留左娇一个人,她定会做傻事的。 左峤当下立断带着左娇一块儿去阿阮的家中,反正左不过是他动动口舌的事,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左娇只觉得自个儿宛如行尸走肉,倒也没觉得有何区别,只懵懵懂懂地跟在兄长身后,一路到了阿阮家。 这里,她曾来过,倒也熟悉。 只不过,当她踏入那扇木门之后,便再没了知觉,后来的事,她再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便是这般境地,真是...... 如今被困,左娇被一道赐婚圣旨激得懵懂混沌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倒是可笑,不就是嫁给卫慎清么。 她前世嫁过,这一世又有何嫁不得的。 何至于丧失了生志? 既然卫慎清想娶她,那她便让他娶。 虽不知道他到底有何目的,但她好歹能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儿,也会让他知道,这样费尽心思千方百计的娶她,到底会付出些什么...... 左娇心中的斗志渐渐燃起,也不再万念俱灰,反倒继续开始打量这米仓,想看看有何蛛丝马迹,好让她逃离这里。 更重要的是,她如今也很担心她的兄长。 不过既然她已经被绑了,她的兄长却不在这里,那说明这桩事应当是冲着她来的。 刚左右看了几眼,米仓的门突然传来了动静,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钻了进来。 左娇一看,那小白花似的脸蛋,懵懂无辜的眼神,不是阿阮又是谁? 阿阮将门重新关好,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说话的时候,阿阮依旧是那副温声软语的样子,微微颔着首,似乎有些胆小羞怯,如果忽略掉她手上拿着的那把刀锋凛冽的匕首的话。 她走到左娇跟前,给她嘴里塞了个小药丸进去,入口即化,苦意渗透到了舌尖。 不过当下,苦倒算不得什么了,左娇很快便感觉自个儿似乎能说话了。 她微微眯着眼看了看阿阮,冷静地问道:“我哥哥呢?” 阿阮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左娇先问的是这个问题,她抿嘴轻轻笑了笑,还是像以前那般单纯又天真的笑:“峤哥哥已经回府啦!不过他好像很着急呢,因为寻不到他的妹妹了~” “......”左娇看着阿阮脸上的笑意,心底突然觉得有种难以形容的慌张,这种感觉,她只有在上一世死亡的时候才有。 分卷阅读110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何要绑你呢?”阿阮突然歪着脑袋看着左娇,很是好奇无知,眸子纯净如小鹿,湿漉漉的全是懵懂的问号。 左娇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到了这般时候,她总格外镇静:“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也不知你为何要绑我。” “无冤?无仇?”阿阮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才停下来,仔细又认真的盯着左娇瞧,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左娇,你是我在这世间最恨的人!” “如果没有你,一切都会很好!” “我绑你来,就是要一刀、一刀剜掉你的肉,就是要看着你慢慢......一点一点......痛苦的死去!” “......”左娇微叹了一口气,目光悠悠地看着面目略显狰狞的阿阮,“我倒不知,你这般恨我。” “现在你知道了。”阿阮冷笑一声,举着匕首一步步靠近左娇,慢慢贴近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生得这般好看的容貌,你说......我若是一刀一刀将它划破,他们......还会喜欢你么?” 阿阮的目光愈发狠毒,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因为自个儿想象出的画面而笑了起来。 “......”左娇仿佛捕捉到了什么,眉心一跳,轻声道,“他们?” 阿阮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手上拿着的匕首又往下移了几寸,冰冷而锐利的刀刃紧紧贴到了左娇柔嫩滑腻的脸颊之上。 冰冷如毒蛇,恐惧的感觉顺着脸上的肌肤一直在蔓延。 “他们啊......”阿阮眸中流露出不甘与怨恨,“他们都很喜欢你呢......” 九殿下,卫慎清...... 凭什么他们都那么喜欢左娇? 左娇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们......为什么都要对左娇那么好? 而她无论为他们做了多少事,他们却从来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凭什么......为什么...... 阿阮觉得太不甘心。 就连喜欢她的左峤,也那么疼爱左娇,甚至在她和左娇之间,做不出一个选择。 可他们......却毫不犹豫地,都选择了左娇,多余的一点点喜欢都不愿意给她。 呵。 既然都这么喜欢左娇,那她就毁了她吧。 如果这世间没有左娇,他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阿阮看着近在咫尺的左娇,她那么美。 冰清玉骨,雪肌腻理,就连如此狼狈窘迫的境况之下,依旧遮掩不了她容貌的绝色。 难怪......这么讨人喜欢呢...... 不像她,无论怎么做,从小到大,好像都是不被喜欢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阿阮的目光中迸出一抹疯狂之意,手上拿着的匕首一转:“这张脸这么好看,我要从哪里开始划呢?” “......阿阮,他们也都喜欢你的。你看,当时我第一次见你,不也挺喜欢你的么?”左娇实在没辙,只能出声先稳住阿阮。 因为她觉得,阿阮可能疯了。 “你骗人!”阿阮听到这话,激动得抬起手,匕首在空中划出让人心惊胆战的弧线,“左娇,你根本不喜欢我!他们也不喜欢我!这世上根本就没人喜欢我!” “有的。”左娇稳着声音说道,“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我哥哥不也喜欢你么?” “我不要你的喜欢!也不要你们的喜欢!”阿阮疯狂地摇着头,眼中竟然沁出点点的泪,痛苦又绝望地握着匕首说道,“我只想要主子喜欢我......只想要他喜欢......” “可是他,心里只有你一个!凭什么!”阿阮因为情绪激动,手已经微微颤抖起来,“我以为......我只要能完成任务,能帮上主子,他就会喜欢我那么一点点的......” 突然,她又握着匕首直直指着左娇:“可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卫慎清也喜欢你!我根本完成不了主子给我的任务!他再也不会要我了!” “......”左娇大概已经明白,阿阮口中的主子,就是如意铺子的老板,也就是纪时艽。 原来,阿阮也是如意铺子的杀手么? “阿阮,你还有机会的。”左娇尽量让自己的声线稳着,听起来尽量可信。 “我没有机会了!我现在只想要你死!”阿阮情绪激动,已经再也听不进任何的话,只举着匕首就往左娇的脸上刺过来。 左娇手脚皆被捆住,根本无法动弹挣扎,只能紧闭着双眼将头侧到一边。 左娇几乎能感觉到阿阮动手之间带来的一阵疾风,万分心悸。 “砰!”电光火石之间,米仓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阿阮和左娇同时往传来动静的大门处看去,不过一个是慌张失措,一 分卷阅读111 个是大喜过望。 与此同时,一把长剑飞了进来,竟然径直扎到了阿阮的肩窝处,将她钉在了一个米袋上,根本躲闪不及。 白花花的大米从米袋之中倾泻而出,宛如流水,很快便铺满了阿阮身周一地。 左娇眯着眼,看着一道身影从外走了进来,翩翩如玉,气质高雅。 是身着月白长袍的卫慎清。 左娇收回视线,敛下眸子,望着身下那些圆润剔透的大米,不发一声。 “看到是我,你很失望?”卫慎清挑了挑眉,眸色深深地俯视着左娇。 左娇状似并未听到,只盯着一粒粒米发呆。 阿阮在一旁冷哼一声:“早不该与她废话!左娇,可惜没划花你的脸,没让你死得太快!”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是卫慎清给阿阮的。 卫慎清冷眼看着阿阮,目光里尽是鄙夷和痛恨。 上一世若不是错信了这个女人,他又怎会一杯毒酒杀了他的娇娇。 这一世重生后,无数个漫漫长夜卫慎清都难以入寐,悔不当初,万剑锥心的,便是他为何要一怒冲冠,直接杀了左娇。 娇娇不喜欢他又何妨?她的心里有别人又何妨? 他们明明还有那么长的一生,他可以慢慢让她喜欢他的。 幸好,老天爷如此厚待他。 错过了一生,他们还能重新来过。 没关系,这一次,他们还是有一生可以用来努力,他会努力,让她爱他。 ...... ☆、承诺 “公子, 这女人......”有几个黑衣小厮走进来, 拽着阿阮在地上往外拖。 卫慎清冷冷瞥她一眼:“暂且留着吧, 还有用。” “是。” 很快, 米仓里便只剩下了左娇和卫慎清。 卫慎清负手而立, 盯着左娇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良久才微叹了一口气:“娇娇,跟我回去吧。” 左娇猛地抬头, 恨恨地看着他, 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意思。 他是不打算送她回府, 就这样带她回去囚着她? 卫慎清似乎没看到左娇充斥着恨意的目光, 只俯身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左娇想挣扎,可不知道阿阮喂了她什么,浑身都没有力气。 而且她手脚都被捆着, 倒是给卫慎清省力了很多。 她被他抱在怀里,脑袋抵着他的胸膛, 还是那熟悉的淡淡松鹤香的味道, 以前闻起来是安心,现在闻起来确实恶心。 可她动不了, 只能认命的阖上眸子, 绝美的面容上满是死寂般的绝望。 卫慎清倒不在意这些, 他紧紧抱着她,却又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步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她身上的香气也没变, 馥郁芬芳,从他的胸口一直往上,从鼻尖沁到了心脾。 而她安安静静躺在他胸口,身子温软得不像话,一如当年。 恍惚间,他像是回到了上一世,他还不知道她与他只是虚情假意的时候,那时新婚燕尔,举案齐眉。 虽不能碰她,躺在床上也只能这般抱着她。 他是男人,美人在怀,却只能抱着,身下涨得生痛,却要忍了一夜又一夜。 可光是这样抱着她,他也觉得胸口满满当当,自个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只是后来,她哪里是不喜欢别人碰她,她只是不想他碰她罢了。 他与她同床共枕却不能碰她,忍得辛苦的那些日日夜夜,在寒冷冬日泡的刺骨冷浴,都成了他一个人的笑话。 呵......她真是好狠的心,将他骗得好惨...... 但他既然选择了依然爱她,又怎能怪她呢? 他只是不知道要怎样爱,才能让她也爱他罢了。 或许也不用爱,他只需要她的一点点喜欢,便甘之如饴了。 ...... 左娇不知道卫慎清在想什么,她只觉得抱着她的那双手越收越紧,到最后竟要将她箍得喘不过气来。 可她不想同他说话,也不想示弱。 幸好,上了马车后路程不远,便到了卫慎清要囚着她的地方。 这是一处三进的小院子,庭院不大,栽满了各色芙蓉花,倒是繁花似锦的簇拥着。 左娇进来的时候被卫慎清的手覆住了眼睛,看不清这院外是何光景,也不知这到底是何处,只知道外头依旧很安静,没有一丝其他的声音,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处小院子。 卫慎清直接带她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头虽不大,倒是布置得温馨雅致,干净整洁。 不知为何,左娇看到这小院,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卫慎清曾养过的外室。 虽过去那么久,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痛痛的。 莫非......也是在这样的小院里头么...... 分卷阅读112 . 卫慎清已经将左娇放在了靠窗的炕上,正中还摆了个楠木小几,上头放了一套粉青釉茶具,壶里还袅袅散着水气,飘着茶香。 卫慎清看到左娇目光所至,嘴角轻轻一勾,坐到她的对面,伸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想喝?”他举着粉青釉茶盏,面容如玉,眸中含着温柔款款。 左娇视他为无物,依旧垂眸盯着那茶壶盖上的小孔里缥缈而出的热气。 若不是她手脚被捆了,早就自己倒上满满一杯茶了。 卫慎清见左娇不理他,倒也不急不恼,只举着茶盏递到她唇边:“喝吧。” 左娇别过头,只留半边姣美的侧颜给他,疏离又冷淡。 “......”卫慎清的视线从她白玉似的耳廓移到那因为干涸而微微开裂的唇瓣,流露出一丝心疼和遗憾,“娇娇,你就这般......” 宁愿渴死也不要他喂她......? 最终,卫慎清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起了身,走到左娇面前。 他俯下身子,慢慢贴近,轻淡的松鹤香扑面而来,沁得左娇一下子便慌了神。 她抬眸,强自镇定,可眸中却一片兵荒马乱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卫慎清动作一顿,很快便继续弯得更下,轻声说道:“替你解绳子,不必紧张。” 左娇心悸的情绪缓了缓,但他伏在她身上,不过咫尺的距离,那压迫感和男子气息却让她不可能不紧张。 不过卫慎清倒确实没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动作轻柔地替她松了绑,就站直了身子。 左娇细白盈润的手腕和脚腕上被麻绳勒出了一圈圈红印,有些地方甚至蹭破了皮,隐约露出点殷红的血迹。 本不是什么大伤,但在左娇这皮肤嫩得似豆腐的人身上,就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了。 左娇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感觉伤口处传来一点点火辣辣的疼。 但这痛楚却连她心口的疼的十之一二都比不上,完全算不得什么。 只是卫慎清清冽的眸中染上了怜惜与心疼,那杀意越发明显。 他走出屋子,吩咐道:“取些涂外伤的药酒来......那女的,用鞭子笞一顿,撒些辣椒粉,容我有空再去审。” 黑衣小厮很快俯首应是。 卫慎清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等等,药酒......要涂起来刺激性最小的,还有......买一盒禾果坊的荷花酥来。” 娇娇最喜欢那里的点心,尤爱荷花酥,他开完朝会回府,都要绕路给她买上一盒,他最记得。 ...... 左娇坐在屋子里,仍觉浑身使不上力气,只能半倚在小炕上,用眼睛打量着这间屋子。 卫慎清走后,她便觉得轻松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只是脑子还有点发胀,再休息片刻大抵就会好。 只是......她想回府。 也不知道她已经消失了多久,家人只怕早已是急坏了。 卫慎清这样将她拘在这儿,估计也不会顾虑她家人的感受,若想打感情牌从这儿逃出去,不知要牺牲多少。 左娇只能移了移身子,努力朝屋子里唯一的窗牖处靠过去。 终于将脸凑了过去,正好窗牖开了一条缝。 左娇只看了一眼,外面是一条弯折的木制长廊,再往前便是呈十字的庭院,四周东南西北四个角各种了一棵枣树,正是花期,黄绿色的小花儿开满了一树,被风一吹就轻飘飘落下来,打着旋儿落在庭院的小径上。 匆匆一瞥,卫慎清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 “娇娇那么想出去?嗯?” 左娇惊得立刻回了头,看到他双手俱拿着东西立在门边,翩翩般公子如玉,言笑间举世无双。 左娇立刻便垂了眸子,安安静静坐在小炕上,不说话,也不理他,依旧冷淡疏离。 卫慎清浅笑着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 他向来不是个太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在左娇面前。 他恨不得将心剜了出来给她看,逼问她能不能对他上那么一点点心。 可是他不能。 因为即便他将整颗心都呈到了面前,她也不会动一下心,不会多看他一眼。 左娇呵......向来是这般狠心的人,他不认命又如何? 卫慎清将手里提着的荷花酥放到楠木小几上,又将另一只手拿着的药酒在左娇面前晃了晃:“我给你涂药。” “......”他刚说完这句,左娇的身子就往后缩了缩,“我自己涂。” 她终于开口说话,可嗓音却因为太久未说话而有些哑,像是磨着的破铜烂铁,有些难听。 卫慎清微微蹙起了眉,挑眼看她:“要么我给你涂,要么不涂。” 左娇攥了攥自己的衣袖,又往后缩了缩,乌睫长长轻轻颤着,显得有些可怜无助,但明显是不需要涂药了。 宁愿留疤也不想他碰 分卷阅读113 一下她么......? 呵,那便不涂吧。 卫慎清垂眸看着左娇轻颤着的长睫,像一把细密的小刷子,挠得他揪心。 他不明白,她为何到底如此抗拒他。 但既她宁愿留疤,那便留疤吧,反正他也不会因此嫌弃她。 让她吃吃苦也好,吃了苦才能知道这世上到底谁是一心一意对她好。 只是......心痛。 卫慎清将药酒收回袖袋,又指着那小几上放着的荷花酥说道:“吃点东西。” 左娇侧头,看向那放在精致楠木盒里的荷花酥,一颗颗宛若绽放着的清荷,酥层薄薄又清晰,一看便又脆又清甜,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只是......她不想吃他的东西。 卫慎清见她终于肯因为她的话移动视线了,心中不免松动了些,密密麻麻爬上些欣喜,他还记得上一世左娇曾说过,很想去杭州试试正宗荷花酥的味道。 他答应了她,却一直因朝中事务繁忙难以脱身,现在想来,倒是愧疚。 卫慎清望着左娇柔美的侧颜,修长的脖颈,清朗的声音浸满了温柔的说道:“娇娇,这荷花酥还是杭州的最好吃,以后得了空,我带你去杭州试一试可好?” 左娇细白的指尖正抚着袖口上的褶皱,听到这话,她的指尖便停了下来。 心中不免多了些讥诮的感触。 这话听起来,好生熟悉,若没记错,上一世卫慎清同她说过好几回这样的话。 语气和字眼都一模一样。 只是他说过的话,向来算不得数。 许多承诺过的事也从未办到过,比如带她去杭州,比如会一直待她好,亦比如想要和她白头偕老。 左娇一片钝痛的心口仿佛疼得更厉害了。 ☆、小剧场 想知道病娇每天在想什么吗?欢迎收看【纪时艽的一日心路历程】。 【寅时一刻】 起床, 盯着头顶累金丝帐幔。 纪时艽:不知道娇娇儿起了没?昨晚没去看她, 想她。 【寅时三刻】 练武, 疯狂舞剑中。 纪时艽:啊......要是能舞给娇娇儿看就好了, 她定会更喜欢我的。 【卯时三刻】 用膳, 盯着一桌美味佳肴。 纪时艽:这个做得好, 娇娇儿以后应该爱吃,这个做得不行, 以后有待改善......算了, 给这厨子好几次机会了, 不如换个娇娇儿更喜欢的厨子?不行......娇娇儿不能有喜欢的厨子, 她只能喜欢我一人。娇娇儿喜欢的人,都得死! 【辰时】 念书习字,不小心写了整整三页宣纸,全是左娇的名字。 纪时艽:……再写两页吧, 凑个娇娇儿喜欢的数字。 ☆、嫉妒 左娇再次紧紧攥着袖口, 抬眼, 屋外的光恰好落在她眸中, 更映得她眸子里满是死寂与灰暗。 她说话, 声音也沙哑不堪, 如破铜烂铁磨骨声, 充满了绝望。 她说:“我想回家。” ...... 卫慎清就那么站着望着她,眸底翻涌着的, 是他如何也压不下去的滔天怒意。 这是她今天同他说的第二句话。 第一句, 是不需要他。 第二句, 是要离开他。 很好, 这很好。 他只想问问,眼前这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何至于此? “娇娇,你为何这般厌我?”卫慎清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声音宛如冰刀。 左娇手心沁出了些汗,却被她悄悄擦在袖口处, 只敛下眸子, 淡声说道。 “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讨厌一个人, 不需要理由。 呵。她讨厌他, 连理由都不需要。 卫慎清黝黑的瞳仁一缩, 只觉得有些站不稳身子,于是,他仿佛被定了身一样, 站在原处,许久未动。 他本来以为,或许左娇同他一样,还记得上一世的事。 可左娇除了不愿嫁他,又再无旁的动作,未报复他,也未报复阿阮。 所以......左娇应当是不记得上一世的事了吧,不然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自问她是应当恨他,报复他,恨不得他下黄泉碧落的。 听到左娇这句话,卫慎清这才明白,左娇虽不记得,可对他的讨厌却已经铭刻在了骨子里,即便重来一回,她也会与生俱来的讨厌他。 卫慎清眸底闪过一丝讽刺,突然不明白自个儿做了那么多的意义何在。 无论他怎么努力,上一世,这一世,左娇都不会心软,不会动心。 她 分卷阅读114 的心,大抵不是肉做的吧。 卫慎清的眉皱得死紧,脑海里突然蹦出个偏执的想法。 是上一世阿阮同他说过的。 若得不到她的心,便先得到她的人。 女人,总是会对她的第一个男人心悦诚服,渐渐心动。 上一世,他本想尝试,可左娇只皱了皱眉,这想法便在他脑海里烟消云散了。 她是他发誓要捧在手里护在心里的姑娘,他甚至舍不得她皱一下眉。 可是后来,他输得彻彻底底。 这一世,他告诉自己,不要对她再那样好,事事遵从她的想法,到最后只会让她忘了自己是谁,再也不顾虑他的感受。 爱人之前,必先爱自己。 所以现在,他便先爱一爱自己吧。 卫慎清的视线落在左娇神色死寂的脸上,半晌,才沉声说道:“我可以放你回家。” 不过是有条件的。 “但我要你......心甘情愿的嫁我。”卫慎清一字一句地说道。 左娇抿了抿唇,眸底黯淡无光,将头别到一边。 嫁他,她心不甘情不愿,可是......必须得嫁。 皇上的圣旨,她若私下逃走,就是抗旨不遵,会连累全家一起遭殃...... 卫慎清望着左娇倔强又偏执的侧颜,她竟是连装都不肯装一下。 连骗他的功夫都舍不得费一丁点儿么..... 呵...... 卫慎清步步逼近,眸子里情绪翻涌着,风雨欲来。 “娇娇,你可情愿?” 左娇抬眸望进他一潭深渊般的眸子里,咬唇,原本就枯裂的唇瓣被咬到发白,沁出了一颗小血珠。 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到空气里,她长睫轻颤,神色死倔着说道:“我、不、愿。” “呵......”卫慎清高大的身子靠过来,单手撑在楠木小几上,将左娇圈在他身前的一小方天地里。 “娇娇,你连演......都不愿意演一下么......”卫慎清俯下身子,灼热的吐息喷在左娇的耳边,“你应一声,就当是骗骗我,可好?” 左娇似乎极其害怕,身子蜷缩着,往后退了退。 卫慎清眸里闪过一丝阴霾,看到左娇脸上惶恐瑟缩的神色,他又想起上一世与她同床共枕的时候,她也是这般。 只要他将身子凑过去一些,她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将要逼她做些什么极不情愿的事情。 呵,那他今日就当了这个恶人吧! 卫慎清又逼近了些,将左娇的脸扳正,让她的眼睛只能直视着他迫人的目光。 而后一寸寸的靠近,往她秀美的樱唇上去。 左娇望着越来越逼近的卫慎清的脸,虽然好看,但却同她记忆中那些噩梦的画面慢慢重合起来。 那场令人窒息的暴雨,那个逼仄潮湿的山洞,还有那一副副猥.琐.丑.陋的嘴脸狰狞着朝她靠近。 “......”左娇突然干呕了一声,惊得卫慎清赶紧撒了手。 左娇立马扑到窗牖边,一阵阵地干呕着。 “......”卫慎清面色铁青地看着左娇不断耸动的肩头,吐得歇斯底里。 可她许是很久未吃东西了,到最后也只吐了些胆汁出来,旁的倒没有什么。 卫慎清记得,上一世左娇也是这般。 只要他想碰她,刚靠近一些,她便会吐成这样,实在让他头疼。 当时,新婚燕尔,自然是让他蒙上了一层心理阴影。 他的相貌自问也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难道让她这般反胃? 可是左娇告诉他,这是她从小得的一种怪病,不能与人亲近,不然便会干呕,一直未能治愈。 卫慎清信以为真,并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忍着不碰她。 可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左娇都是骗他的,她只是不想让他碰她!不想让他发现她早已非完璧之身。 因为......她早就在成亲之前就同纪时艽暗通了曲款。 呵......凭什么? 纪时艽一个残废,又是个不得势的皇子,有哪点比得上他? 她竟还帮纪时艽谋朝篡位,为了纪时艽偷他和太子在上京城排兵布阵的战术图。 一怒之下,卫慎清甚至懒得与她对峙,便直接一杯毒酒送她上了黄泉。 现在想来,他当时只是害怕。 害怕听到左娇亲口告诉他,她一直都在利用他,从来都未曾对他动过心,从未有过一丝情意。 害怕听到从左娇那冷静的神色里读出她对纪时艽的爱意,那是从来都不属于他的。 害怕听到左娇口口声声的承认她如何喜欢纪时艽,又是何时何地与纪时艽做了那些光是想想就让他气得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的事情。 分卷阅读115 更害怕听到左娇亲口告诉他,她一直都在利用他,从来都未曾对他动过心,从未有过一丝情意。 他嫉妒,嫉妒得发了狂。 ...... 可现在,卫慎清看到左娇这反应同上一世一模一样,心里却起了些疑惑。 ☆、救命 这一世, 现在他俩的身份, 她并不需要骗他, 可为何还是这般惺惺作态? 难道...... 她确实没有骗他......是真的有那暗疾? 卫慎清紧紧蹙起了眉峰, 看到左娇玲珑有致的身子此时蜷成一团, 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巴掌大的小脸一片惨白,盈盈杏眸咳得泪光点点, 他心里不免多了些自责。 每回见她这般, 总免不了心疼, 他明明知道的。 可今日还是忍不住, 偏偏惹了她这样难受。 他这又是何苦...... 她难过,他亦难过...... 卫慎清默默走到楠木小几边上,倒了一盏热茶,还飘着腾腾的热气。 他瞥了还在干呕不止的左娇, 想伸手拍拍她的背。 最后还是敛下眸子,默默将手放下, 只将茶盏轻轻放在了左娇身侧, 而后默声走了出去。 自那后又过了三日,左娇一直被囚着这间屋子里, 并未出去过。 卫慎清每日三餐都会端着食盒默默进来, 给她送饭。 左娇不想饿死, 虽心里倔着,但还是会安安静静将饭菜都吃完。 卫慎清则坐在一侧,静默地看着她吃饭, 通常也不说话,许是之前的气都撒完了,现下心中只剩一片平静般,眉目深深地看着她。 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却不得而知。 偶尔,他会开口,问她一句:“饭菜可合口味?” 左娇注意到,他向来清朗的声音竟有些哑,带着疲意,润澈的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有些日子未能安寝。 不过,她依旧不太想同他说话。 所以每回他问她,她也不过是看他一眼,而后垂眸,盯着那精致食盒上的木兰花纹,不发一言。 其实,饭菜都极合她的口味,每样菜都是她极喜欢的。 卫慎清似乎对她的喜好,拿捏得清清楚楚,她心中那个猜测也愈发清晰明朗。 越肯定,她便越害怕。 若卫慎清确确实实还记得上一世,那她怎么活,纪时艽又怎么活...... 纪时艽如果造反,卫慎清一定早有防备,毕竟上一世纪时艽如何攻的上京城,卫慎清当然清楚,那这一世,纪时艽一定败得更彻底。 比起担心自己现下的安危来,左娇发现,自己似乎更担心纪时艽一些。 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后,被囚着的左娇心思便更加复杂了。 是不是留在卫慎清身边,她更方便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在他对纪时艽下杀手之前她能察觉到,好救纪时艽一命呢...... 左娇每日倚着窗牖透过那一小条缝隙望着外头的天。 碧澄澄的,偶尔荡过一缕白云,简单纯粹又干净。 若是她的心绪也能这般就好了...... 只是没料到,她待在这儿心心念念着纪时艽,他竟真的来了。 纪时艽依旧坐在轮椅上,居然是被卫慎清推着进来的。 左娇知道他的腿没毛病,却不知道他为何要一直这样装着残疾,是为了扮猪吃老虎么...... 卫慎清脸色铁青又复杂地推着纪时艽,将他推到了屋子的正中间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左娇好几眼,才转身出去,将门带上。 左娇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杏眸圆睁,颇有些怔忡地看着纪时艽。 纪时艽倒是如以往差不多的神色,本是倦倦散散满不在乎地倚在轮椅上,但看到左娇之后神情又立马紧张了起来。 “娇娇儿,你可有事?这畜生可欺负了你?”纪时艽已经坐直了身子,眸中赫赫一片风雷,隐忍到了极点。 左娇轻轻摇了摇头,抱紧了自个儿的身子往后缩了缩:“你离我远点......” “娇娇儿......”纪时艽本想摇着轮椅往前,但听到她这句话,果断听话地往后退了退,但眸底确实颇有些受伤的神色。 左娇咬了咬唇,看到他仿佛被抛弃的小兽般萎靡的眸子有些不忍,最终还是难为情地说道:“我......我好几日未沐浴了,身上脏。” 她被囚在这里,没有换洗的衣裳,沐浴更是不便,只能将就着用湿毛巾擦了擦,已是自个儿都嫌弃得很了,更不想被纪时艽嫌弃。 听闻她这样说,纪时艽突然噗嗤一声轻笑,狭长的眸子挑了挑:“娇娇儿,我几时曾嫌弃过你?” 就是上一世,他从乱葬岗中翻出她的尸首,亲吻了许久也未曾嫌弃过。 左娇不知这些,只睨了他一眼,轻嗔道:“ 分卷阅读116 谁知道你呢......你......怎的来这里了?” “我自然是来带你走的。”纪时艽瞥了瞥外边立在门边并未离去的那道身影,唇角挂起一抹讥诮的笑。 “走?”左娇也顺着纪时艽的目光看了看,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我们真的能走么?” “当然。”纪时艽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坐着。 “他......他肯放我们走么?”左娇咬着唇,轻声问着,觉得纪时艽的话实在太难相信。 “娇娇儿若不信,便推我出去试试?”纪时艽挑了挑眉,促狭似的看着左娇。 在这儿待了几日,左娇吃饱喝足,力气倒是恢复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狐疑地站起来,走到纪时艽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往屋外走去。 门开,卫慎清果然守在门边,脸色死沉地看着他们两人,十分极其难看。 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侧了侧身子,让左娇和纪时艽走了出来。 左娇很是讶异,却只看了卫慎清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专心走脚下的路。 纪时艽倒是多看了卫慎清几眼,眸中卷着疏漠,似乎漫不经心,其中暗藏着的恨意与杀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卫慎清,你等着,娇娇儿所受过的痛苦,他日必将百倍千倍奉还。 ...... 卫慎清面无表情但眸色翻涌着,死死盯着二人的背影,跟着他们走到了小院之外。 随喜和严默正站在一架马车边等着,看到左娇推着纪时艽出来,随喜立马一脸惊喜地迎上来。 “左姑娘,好久不见,您可不知道,您消失的这些日子,咱们殿下可急坏了,每晚都......” “随喜,正好里面屋子空了,再废话我把你关进去。”纪时艽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准备滔滔不绝的随喜。 随喜立马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假装踢着小石子。 纪时艽又转身对着严默说道:“阿默,把一半兵符给他。” 严默立即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左娇还未看清,就被扔到了卫慎清的手上。 纪时艽微微眯着眸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卫慎清,剩下一半,等我和娇娇儿安全回府再给你。” “......”卫慎清紧紧捏着那兵符,指尖用力到泛白,脸色铁青地说道,“要美人不要保命符。纪时艽,希望你身亡之日不会后悔。” 纪时艽满不在乎的勾了勾唇:“卫世子可听过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左娇大致听明白了些,在纪时艽身后脸颊微红,偷偷掐了他一把。 卫慎清余光瞥到这样的小动作,只觉得心底一片酸涩在翻江倒海,拧得心肝儿生疼。 为何......为何这一世,她还是同纪时艽...... 卫慎清磨着后槽牙,双眸蕴着滔天的恨意,咬牙切齿地看着纪时艽:“九殿下,你且好好享受这最后的花、前、月、下吧!” 说这话的时候,卫慎清只觉得字字都在诛自己的心。 她同纪时艽花前月下的场景,光是在脑海中一瞬而过闪过的画面,都足以令他现下便提着刀上去将纪时艽千刀万剐。 可是他不能。 上一世,纪时艽谋朝篡位,他和太子败得彻彻底底,满盘皆输。 纪时艽率军进了上京城,本直奔皇宫而去,不料听到左娇死讯,竟生生领着铁骑变换了方向,一路踏破到了卫国公府。 最后纪时艽遍寻左娇尸首不到,将卫慎清踏在铁蹄之下,被纪时艽千刀万剐时钻心的痛楚,现在想起,都觉得浑身血肉活生生的疼。 可是纪时艽最后却没有当皇帝,反倒发了疯,遣散了兵马,自刎于乱葬岗。 所以世人皆以为纪时艽谋朝篡位失败,而卫慎清为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付出生命的代价拖住了纪时艽的铁骑前进的步伐。 这一世,他万幸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他知晓纪时艽所有的计划,知晓纪时艽如何排兵布阵,知晓纪时艽在朝中有哪些倚仗和旗子。 这一次,他要纪时艽输,他要将纪时艽千刀万剐,让纪时艽尝一尝上一世他受过的锥心之痛,还有......夺妻之恨。 妻子在他身边,心却永远属于另一个男人。 呵......这不是夺妻之仇是什么...... 不共戴天。 越想,卫慎清清隽的脸上越是浮现出了些许狰狞的神色,这是从未在他这般翩翩贵公子身上展露过的阴暗。 他眸中泛着浓浓的阴霾,紧紧攥着拳,脸色死沉地望着左娇和纪时艽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 马车之内,小香炉正熏着泠泠的香,冷冽又安神。 左娇和纪时艽对坐,却埋着头,只能感受到纪时艽灼热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逡巡。 仿佛看不够。 左娇轻蹙着眉尖,有一下没一 分卷阅读117 下的轻叩着掌心,神情有些严峻。 “娇娇儿何事皱眉?”纪时艽双手搭在大腿上,轻声问道。 左娇若有所思地抿唇抬眸,问他:“你将兵符给他了?” “嗯。”纪时艽往后靠了靠身子,满不在乎地应声道。 “......”左娇紧紧攥着袖口,忍不住倾身说道,“这可是兵符!是你保命的兵符!” 纪时艽在上京城中无母族依靠,又不得皇上喜爱,唯有他手里这道牢牢捏着的兵符能让人对他忌惮一二。 他......他怎么能就这般轻易拱手让人? 为了救她?连他的性命也不顾了么?值得么? 左娇突然沉声,脸色凝重的说道:“停车,让马车回那小院去。” “娇娇儿要作甚?”纪时艽惑道。 左娇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自愿回那儿待着,你将你的兵符换回来,好生收着,以后莫要给任何人。” 纪时艽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轻笑着说道:“换?好不容易赚了这么大的便宜,一道兵符就能换娇娇儿,我怎么舍得再换回来?嗯?” “纪时艽!”左娇急了,也不顾什么旁的了,直呼他名字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以后......” 左娇也不知道怎么同他解释,总不能将前世今生与他说一遍罢?他只怕会以为她是个疯子。 话语强行被掐断,左娇重新认真又郑重地与他对视着,慢慢说道:“只有那道兵符才能保你的命。我现在回去,是为了救你,你可明白?” “娇娇儿......”纪时艽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左娇的手。 他的手掌那么宽大,掌心一片灼灼的热意,又有些湿濡,是因为过于紧张。 这突然的动作烫得左娇一惊,想缩手,却挣不开他的力气。 “嗯......?”左娇只能垂眸,低头,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纪时艽目光所至,薄唇微勾,只觉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曾心里这般满满当当过。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左娇鬓边的一缕碎发挽到白玉似的耳廓后,状似不经意却又极其认真地说道。 “娇娇儿,我不要你救我,我只要你爱我。” 因为......你就是我的命。 ☆、惶惶 “殿下, 咱们到了。”随喜略尖细又响亮的嗓门儿在马车外响起。 最终马车还是没有再回卫慎清那儿。 纪时艽怎么舍得她再回去, 光是想想她在那儿曾受过的罪, 他就觉得心尖儿疼得一阵阵的揪, 恨不得将所有参与过的人都千刀万剐了泄恨。 只是......还需要再等一等。 严默先探身进来将纪时艽抱了下去, 放在轮椅上, 左娇再跟着下来。 现在除了左娇和纪时艽贴身的人,依旧无人知晓纪时艽的腿是好的, 他仍然在孜孜不倦地装着残疾。 左娇倒是想知道, 若左盈知晓纪时艽不是残疾, 会不会眼巴巴吵着闹着要嫁给他。 左娇下了马车, 却发现眼前是一处陌生的宅院,且是在近郊,四周都是红花绿草,并无其他人家。 “这是......?”左娇向纪时艽投去探询的目光。 “娇娇儿, 你在这住些时日可好?”纪时艽仔细观察着左娇的神色。 左娇杏眸微敛,刚抿了抿唇, 就吓得纪时艽连忙解释道:“娇娇儿, 你莫要多想,我不是要同卫慎清一般囚着你, 只是......只是......” “只是上京城最近这些时日会有些不安生, 我担心你的安危。”纪时艽想了想, 还是决定如实告诉她,免得她心里会有什么不痛快的小疙瘩。 左娇心下微惊,抬眸往他, 杏眸里亮晶晶的瞳仁微微有些瑟缩。 左国公府好歹也是国公府,小小的不安生又岂会波及? 只怕是上京城中会有一场大动荡。 他的意思......这是要......造反了么? 可她早已劝过他,惜命。 可他为何不听? “娇娇儿,你且等我几日。”纪时艽的轮椅刚好在左娇的右手侧,他顺势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至多不过十日,我定来接你。” 这如凝脂般的触觉,握过一回,他总忍不住想要握了再握。 可左娇却毫不留情的甩开了他的手,语气虽是在责怪他却字字都蘸满了关心,让纪时艽情不自禁的咧了咧唇角。 “我大致猜到你要去作甚......你可知若是失败,你便会......如今这样的日子不好么?为什么非要铤而走险,赌上你的性命?......你还笑!你竟还笑!这般危险的境况,你竟还笑得出来?!” “娇娇儿关心我,我自然要高兴得合不拢嘴的。”纪时艽臭不要脸的继续伸手去握左娇的小手,却被左娇 分卷阅读118 毫不留情地挣脱开来。 左娇将头别向一边,姣美的侧脸又白又嫩,只是眸光因为刚刚的嗔怒而蒙上了一层潋滟。 纪时艽微怔,脸上笑容更盛,摇着轮椅侧了侧,又对上左娇的脸说道:“娇娇儿,我自然是知道的。你且安心,我不会出事。” “我还要娶娇娇儿的,怎么能出事?”纪时艽嘴角噙着笑意。 “......”左娇回转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卫......他知晓你的计划,早已做了应对的打算,你......” “嗯。”纪时艽倾身拉住左娇的手,轻轻捏了捏,狭长的眸子冲她眨了眨,“没关系。” “......你。”左娇愣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怎的看上去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盲目的自信定会让他错估了形势,又如何与卫慎清斗? “娇娇儿放心。”纪时艽捏着她的掌心轻轻挠了挠,有些痒,她却挣不开。 不过左娇现下倒没心思顾及掌心的痒,她只担忧地看着他,眸底一片温柔的关心:“你......你有几分把握?” 纪时艽勾了勾唇,未说话,只用修长温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比划着,划了一个——十。 左娇心下一颤,想再开口,望进他笃定而从容的眸子里,却不知该问什么了。 最终,她也只咬了咬唇,潋滟的唇色被用力咬到泛白。 她俯首取下腰间一直系着的玉佩和香囊,轻声说道:“这玉佩请你给我父母,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这香囊......你留着,我等你回来。 ” 纪时艽捧着香囊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抬眼望她,说:“好。” ...... 左娇便一个人留在了这处宅院里。 后来,她才知道,这儿便是如意铺子的最后秘密地,也是所有杀手汇聚的地方。 纪时艽离开时,将所有未安排行动的杀手都留在了这里,一直潜伏在四周,只为了护她一人周全。 但在明面上,左娇却只以为这宅院里只有一个小丫鬟,是纪时艽前几日在附近的村庄里一个人牙子那采买的小姑娘。 名字都还未来得及改,还是她爹娘起的名儿,叫二丫。 人不过十二三岁,比左娇还小,人瘦瘦小小面黄肌瘦的,看起来弱不禁风,干起活来却有把子力气。 左娇未给她换名字,想着或许离开的时候还会打发她回家,也未差遣她干什么活。 毕竟这儿就她们两人,除了烧顿饭,洗洗衣裳,也没旁的。 只是这日子却有些难捱。 左娇不知上京城里到底是如何境况,是何般腥风血雨,也不知纪时艽和她家里人的生死安危,只能在这里数着白日黑夜的,一日日的过。 心自然是乱得很,成日惶惶不可终日,总担心传来什么噩耗。 可过去了六七日,这宅院除了有风吹过刮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再无其他。 别说人影,就连其他活物也未曾看见,稀奇得很。 左娇心下也很诧异,总觉得这四下都太安静,好像就只剩下她和二丫两个人了似的。 可她记得纪时艽临走前嘱咐过她不要出这院子的话,所以她又不敢踏出去。 只能这么苦苦捱着。 直到......左国公带着一家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小院门口。 ☆、局势 左国公一行人的出现对于左娇来说, 只是起初让她惊讶了一瞬, 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左娇吩咐着二丫拾掇了几间屋子出来, 让他们住着。 来的人不多, 只有左国公、乔氏、还有柳小娘和她的一双儿女。 在左娇站在院里同左国公等人说话的时候, 左盈已经一边嫌弃地嘟囔着“大姐姐是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住下来的?”一边在这不大的宅院里到处参观去了。 至于她的庶弟左昌么......则垂着脑袋站在柳小娘的身后, 动作幅度不大的朝左娇拱了拱手,许多日子不见, 左娇觉得他愈发有一股书呆子的憨厚味道。 但此时, 左娇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甚至都没让风尘仆仆的左国公一行人赶紧去沐浴更衣, 而是拽着乔氏的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母亲......京中一切......可都好?” 乔氏叹了一口气, 反倒是旁边的柳小娘翻了个白眼,微微上挑着的丹凤眼的眼尾因为这个白眼而起了细小的皱纹,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柳小娘抢着乔氏的话说道:“我说娇娇啊,咱们从上京城一路跋涉过来的, 这马不停蹄风餐露宿的,你不好好招待我们便罢了, 怎还拦着我们不让我们会屋里好好歇着?” “上京城好不好?上京城要是好?我们会来这里么?” “......”左娇本来是侧对着柳小娘站着的 分卷阅读119 , 听到她这一番话,左娇精致的小脸上反倒浮现出一抹心平气和的笑容。 左娇转过身子, 面对着柳小娘, 笑着说道:“这一路跋山涉水过来倒真是辛苦您了。既然这么辛苦, 您倒不如留在上京城享福呢!不如这样吧,我叫辆舒服些的马车,再将您送回去上京城去, 我这小庙似乎容不下您这样的大佛呢!” “你什么意思......?”柳小娘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柳眉一横,“你这意思是要不让我住这里?要赶我回去?” 左昌在后面偷偷扯了扯柳小娘,却被她生气得一把甩开。 其实以前柳小娘是不会这样对左娇的,她总是装得一副温柔解意的样子,在左峤左娇面前装得极好,还时常买些小点心小玩意送给他们。 只是...... 柳小娘何等会审时度势之人,只不过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外头的形势,所以她只能看左国公的脸色来判断。 左国公就是她的天,所以自从左国公被左峤左娇气得翘胡须,在家里三天两头对着她们甩脸子以后,柳小娘也落井下石,对左峤左娇的态度很是不好了。 没料到左国公突然狠狠扯了柳小娘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行了,你少说几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柳小娘立马噤若寒蝉,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糟了,她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柳小娘这才发现,左国公这一路上,虽然还总是发脾气偶尔隔空骂骂左峤,但是好像......都没有再说过左娇的不是了? 被左国公这一通不耐烦的怒吼吓得脸有些白的柳小娘,左看看左娇,右看看乔氏,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左娇一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柳小娘等人的神色动作,却不发一言。 直到左国公脸上泛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对着左娇说道:“娇娇,柳小娘也是咱们左国公府的人,如今这大难临头了,咱们也不能丢下她不是?” 左娇淡淡的眼风瞥了瞥柳小娘,后者立马也跟着左国公露出丝讨好的笑意。 真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 “留下倒也可以......”左娇揉了揉眉心,露出有些疲乏的神色,“只是这些日子住在这,父亲您也看到了,吃不好,睡不好的,女儿难免糟心,自然不想见些更糟心的了,且这宅院小,屋子也不够......” “所以,女儿会让二丫将后头的柴房拾掇出来,便请柳小娘和盈儿住那里吧。” “至于昌哥儿么,还要念书长身体的,难免劳累,女儿尽量腾间屋子给他住吧?” 说完这话,左娇便客气的福了福身子,转身挽着乔氏往二丫刚收拾好的屋子走去。 完全将柳小娘抛之脑后,态度摆得十分清楚。 就柴房可以睡,你爱睡睡,不睡滚。 柳小娘在左娇身后轻跺着脚,挽着左国公的手臂跟他撒娇埋怨,似乎还想左国公去找左娇说说好话。 左国公则是不耐烦地将她推开了些,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有数不尽想不开的烦心事。 他虽然一向宠着柳小娘,对她有求必应,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这等危急时刻,他也没什么心思哄着她,与她花前月下了。 ...... 左娇扶着乔氏进了间宽敞干净的屋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母亲,祖母和哥哥呢?” 乔氏原还是神情自如的,一听这话,立马就红了眼眶,眼泪打着转儿。 左娇看得心里一突,立马紧紧抓着乔氏的手问道:“母亲,您快些告诉我,祖母和哥哥到底为何没来?” 乔氏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却愣是没落下来,只是咬着唇轻声说道:“娇娇,你祖母不愿来,她说自个儿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就守在府里作罢。” “......”左娇知道,从上京城来这不过三日,祖母哪里是年纪大了折腾不起,她只是不愿意离开左国公府罢了。 祖母十七岁嫁入左国公府,在府里待了一辈子,如今上京城大乱,她自然是想守着左国公府,守好这一份家业的...... 念及纪时艽离开时答应过会好生照料她一家人,左娇心里安定了些许,但还是很不放心的说道:“你们怎能留祖母一人在那......” “......那兄长呢?”左娇这才发现,乔氏还是一直未提及左峤。 乔氏头一撇,这回眼泪是从眼眶里落出来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眼眶红了一大片。 她用帕子抹着泪,很是担忧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他跟着九殿下造反去了!” 左娇心底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上一世,左峤可是安安分分的,从没参与这些权力斗争啊。 这下倒好,左娇觉得自个儿愈发担心了。 若纪时艽真的失败了,那他和左峤都会 分卷阅读120 没命......这是左娇绝对不能接受的结局。 “峤哥儿长大了,越发有自个儿的主见了。成亲念书都只能由着他去,可我没想到,他竟敢跟着九殿下去做那等混账事!这......这要是......” 乔氏再也说不下去,甚至连想都不敢再想,只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左娇抬起玉手轻轻抚着乔氏的后背,只能柔声安抚道:“母亲莫要担心,哥哥不会有事的......” 乔氏轻叹了一口气,许是之前已经哭过很多回了,现下倒没有泣不成声,只是颤着声音说道:“也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起的心思,竟盘算得那般早,趁上京城还风平浪静的时候,便将你送到了这么安全的地方,等皇上薨逝,又立刻悄悄安排了马车送我们离京。倒也是费了他一番心思的。” “......”左娇知道,这一切都是纪时艽安排的,只是让左峤顶了,才不会让她家里人发现什么端倪,也更能让左国公和乔氏相信。 左娇不想再看到乔氏哭泣落泪,只好将话题朝旁的地方引。 又同乔氏说了好一会子话,等她好不容易脱离了难过的情绪,眼眶也没那么红了,左娇才放心的离开,让乔氏好生沐浴歇息。 走出乔氏的屋子,左娇望着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空,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听乔氏说起来,皇上突然薨逝,所以上京城中的局势比她想象的还要乱。 卫慎清在太子身后为他出谋划策,正和纪时艽斗得不可开交,两人倒也算棋逢对手,只是这样便殃及池鱼,将上京城搅得一滩浑水,腥风血雨。 时常发现某位大臣莫名其妙就死在了府里,亦或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人人自危,许多边缘的朝臣们都在收拾包袱打算离开上京城为妙...... 左娇紧紧攥着袖口上的纹路,将帕子抵在胸口,默念着。 “纪时艽、哥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一定要平安......” ...... 左国公一行人就这样在这宅院里住了下来。 柳小娘和左盈确确实实憋屈地住在了柴房里,两人都不敢和左娇争吵,因为她们现在好歹还有个柴房住。 若再惹恼了左娇,只怕就得被赶出去了。 如今乱世迹象初显,就连上京城都天天死一堆人,她们哪敢出去乱晃。 所以只能在左国公面前故意抹着眼泪,惹得左国公好一阵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多安慰她们几句,但不敢在左娇面前为她们说好话。 毕竟现在是寄人篱下,且如果左峤真的跟着纪时艽造反成功了,那左峤定是纪时艽身边的大红人,左峤又那么宠他的妹妹...... 退一步说,如 果纪时艽造反失败,依旧太子登基,那么卫慎清以后定能官拜宰相之类的,而左娇又和他是皇上赐婚的...... 所以无论上京城的争斗最后是谁赢了,左娇都是万万不能得罪的,都注定了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最宝贝的女儿...... ☆、归来 用过午膳后, 左娇让二丫给她搬了条软凳, 正半倚在廊下晒着日光翻着书, 却见左盈灰头土脸的走了过来。 这几日左盈日日睡在柴房, 脸上不免染了些黑, 洗都洗不去, 她还发了好一通脾气。 当然是不敢朝着左娇发,不然会被左娇赶出去。 所以左盈便找借口将二丫骂了好一通, 说她烧的水不干净, 又说她故意把柴房弄得乱糟糟, 不让她和柳小娘好生歇息。 幸好二丫也不是个软脾气的主儿, 自小在村里长大,她脾气泼辣得很,又知道她并不需要听左盈的安排,所以直接和左盈吵了起来。 左盈在左国公府长大, 虽然性子不好,却也没有掌握二丫那么多变着法儿骂人的腌臜话, 反倒直气得她自个儿哭了起来, 差点没和二丫当场打起来。 左娇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得左盈被骂得哭得差不多了, 她才站出来, 象征性的不痛不痒说了二丫几句。 这样的态度又气得左盈哭了一个。 不过左娇她们主仆二人却是不会管她了。 如今这世道, 人人自危,有左盈和柳小娘一处歇着的地儿已是甚好的了。 左娇知道她这宅院是绝对安全的,因为在这住了这么多日, 除了左国公一行人的出现,其他人她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什么威胁和危险都没有,说明纪时艽肯定留了后手偷偷的在保护她。 想到这里,左娇抿了抿唇,觉得心里沁上一抹丝丝儿的甜。 却被左盈直接打乱了思绪。 “大姐姐,我......我想出去走走。”左盈垂着脑袋,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左娇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想出去走走她出去不就行了么?为何要这般惺惺作态跟自个儿说? 左娇狐疑 分卷阅读121 地看了左盈一眼,又将视线重新放回眼前的书卷上,不咸不淡地说道:“门在右边。” “大姐姐,盈儿想......请大姐姐陪我一块儿出去走走。”左盈小声邀请着,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她额边的碎发。 如果不是了解左盈的人瞧见这一幕,定会以为是天真可爱的妹妹正真挚的邀请姊妹一块儿出去踏青游玩,天真烂漫又可爱。 左娇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书卷翻到下一页,朱唇轻启:“我不去。” “......大姐姐,你就陪盈儿去嘛~~~”左盈突然上前一步,半蹲着挽住左盈的手,“你天天闷在这院里,日日都见同样的风景,不觉得烦闷么?” “今日天气正好,大姐姐不如就同妹妹出去转一转吧~我上回来的时候,看到山坡上那些花开得正好呢!可好看了!”左盈眨巴着眼睛,认真哀求道。 左娇放下手中的书卷,将左盈的手拨开,抬眸望了望天边舒卷的云朵,澄澈碧蓝,晴空万里。 她略思忖了一番,咬唇说道:“那......好吧。” “太好了!”左盈似乎特别开心,甚至高兴得转了一个圈,这才兴致勃勃的说道:“那大姐姐,盈儿这就去换衣裳,我们这就出发吧。” “......嗯。”左娇不咸不淡的看着左盈渐渐跑远的背影,她身上穿着的料子和头上戴着的首饰颜色各异,奔跑起来裙摆扬着像极了一只花蝴蝶,花色极艳俗的那种。 呵,她倒要看看左盈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 左娇跟着左盈一块出了小院。 本来二丫要跟着,却被左盈强行喝退了回去。 左盈说,姐妹二人出去赏花,跟个不熟的小丫鬟反倒起了隔阂,她要同左娇说些体己话,不想让二丫听见。 左娇眯了眯眸子,倒没让二丫跟着,只单独跟着左盈出了门。 两人未走多远,便看到了左盈说的那片山坡。 左盈倒没说假话。 这山坡确实很美。 不知名的小花开满了山坡,漫山遍野,还有杜鹃星星零零散布其中,偶尔啼鸣,仿佛在努力尝试着叫醒已过去的那个春天。 阳光微暖,浅浅的花香浮动,沁在鼻尖,让左娇这些日子因为过度担忧而积压的焦灼确实缓和了不少。 左娇觉得,如果身边的左盈不在的话,会更好。 左娇侧过头,看着明显无心赏花赏景的左盈,淡声说道。 “现在已只有我们二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左盈微微愣了愣,又后退两步,突然轻笑了一声,“大姐姐总是这样,永远都是这副表情,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真让人讨厌......”左盈长叹一声,目光悠悠地看着脚底摇曳着的野花们,眸中流露出一丝不甘和怨恨,“明明你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你什么都有。” “可是我......我在乎的,一样也没有......”左盈不甘愤恨地看向左娇,“既然你都不在乎,为什么不能把你拥有的东西全部让给我!” 左娇嗤笑一声,抚着袖口的褶皱说道:“左盈,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得到的衣裳首饰布料点心,在这上京城里,有哪家府上的庶女比得过你?” “就这些怎么够?!”左盈挥了挥手,怨毒地看着左娇,“我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你就是嫡女,生来就注定富贵荣华千娇百宠,以后还能嫁最好的夫君!可是我呢?!我凭什么就是庶女,你能轻轻松松拥有的,我都要挤破脑袋去争去抢!” “左娇,你知道这种感觉吗?!你知道有多难吗?!”左盈捂着胸口,眸中的怨毒与不甘越来越浓。 左娇定定地看着左盈有些扭曲的容颜,认真而慢慢地说道:“左盈,你不能选择你的出身,但你可以选择你的活法。你虽不是嫡女,但你依旧可以锦衣玉食的长大,已比这世上许多人都幸运。你虽不能嫁给王室贵胄做正妻,可你仍旧可以嫁一户殷实的人家,虽无大富大贵,但平凡的幸福同样可贵。” 左盈哈哈一笑,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倒后退几步,觉得左娇在说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 左娇微叹一声,也跟着轻笑了一下,视线转向远方:“左盈,以前我从未同你讲过这些,今日也是最后一次同你说一些。你若听不懂,或不愿听,那便罢了。你仍旧可以同之前那样,做你觉得对的事。不过我觉得......” “左盈,你很可怜。”左娇转头看向左盈,露出一丝豁达的笑容。 “......”左盈笑得更欢了,她捧着肚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左娇,“你竟然觉得我可怜?哈哈,哈哈,你不如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左娇......”左盈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你可知道,你中毒了?且这毒,只有一人能解!” “......”左娇不紧不慢的拍了拍裙摆,看向左盈,勾唇淡淡一笑,“ 分卷阅读122 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没中毒。” “哈哈。”左盈抬手指了指左娇的手腕,那儿恰好有一条不重不浅的黑线,约莫着有半只手指那么长,笔直朝两边蔓延的趋势。 “这儿便是中毒的迹象,难道......你没发现?”左盈放心的一笑,她观察这黑线好几日了,甚至还一直担心着左娇会起疑心,会发现自个儿手腕的异样,没想到左娇竟然一直没注意到。 “发现什么......?”左娇轻轻一笑,抬手,纤纤玉指在那黑线上抹了抹,竟擦得黑线的痕迹变淡了些,反倒是莹润的指腹处多了些黑。 “你......!”左盈双眸圆睁,呆得无以复加,“你......你没中毒!” “看来......我的好妹妹很想我中毒呐......”左娇再抬眸看左盈的时候,眸中已是一片冰冷,凛冽着寒气,“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左盈明显被吓得不轻,她吞了吞口水,后退几步,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若你好好交代,这事儿,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你要知道,不管是太子还是九殿下登基,我都有靠山的。”左娇勾勾唇,在左盈眼里,却是让人浑身战栗的笑容。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左盈突然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和左娇作对,如果能和左娇成为好姐妹,那是不是...... 哪来那么多的也许,也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左盈吞吐着气息,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是太子......他......他说,只要我......就......” 听左盈吞吞吐吐地说完,左娇这才明白。 原来,是左盈跟着左国公等人来找她之前,就被太子成功收买了。 太子许是听卫慎清说了她被纪时艽救走的事情,也明白了能让纪时艽拿兵权换的左娇,在这场争斗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给了左盈几副毒.药,让她找机会下到左娇的吃食或茶杯中,等到左娇的手腕处出现一道黑线,那便是中毒已深,若不服用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而这毒.药,有无数种配方,所以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如何解,所以纪时艽若想救左娇,就必须去求太子解毒。 有了这样的王牌在手中,太子不愁斗不过纪时艽。 至于左盈为什么心甘情愿这么做么......因为太子许诺了她,事成之后,待他登基,愿意将她许给卫慎清为正妻。 且太子许诺的时候,卫慎清也在场,他也点头承诺,并叮嘱了左盈几句。 左盈当即便心花怒放...... ...... 幸好,左娇身边有人。 对于左盈,左娇一直是提防着的,她让二丫偷偷盯着左盈,并吩咐了二丫,如果左盈做了什么坏事,不要当场拆穿她。 她最近一直觉得左盈不太正常,想看看左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来,左盈是想给她下毒.药。 不过左娇没想到的是,二丫并不是普通人,她竟然会医术,而且一闻,她便知道了左盈给左娇下的是什么毒。 不过这毒确实因为配方太多,所以只有太子能解,不过二丫知道中毒是什么迹象,所以让左娇伪装一下中毒,让左盈露出狐狸尾巴倒是可以的。 ...... 正在左娇思忖之际,坐在地上的左盈突然迸射出怨毒疯狂的光芒。 “左娇,你去死吧!” 左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刀尖发黑淬着毒,直朝左娇刺过来。 左娇尚未反应过来。 而下一瞬,有弓箭的破空声传来。 左盈被弓箭穿腹而过,死死钉在了草地上。 ...... 左娇立马回头。 山坡上,逆着光。 一道高大的身影骑在骏马之上,开得烂漫的野花正好没过马蹄。 她尚看不清他的脸,可她清楚,那是她的英雄。 ☆、回京 纪时艽出现在左国公一行人面前的时候, 惊得左国公头都差点掉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一身黑袍染血, 风尘仆仆的模样, 也不仅仅是因为向来坐在轮椅上的他突然站了起来。 更因为......他是牵着左娇的手, 走到他们所有人面前, 郑重又严肃的说道。 “朕要立娇娇为后。” 满室皆寂。 乔氏甚至都忘了问左峤现在情况如何, 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两人。 至于柳小娘,更是脸色极难看的站在最后面, 她原本是焦急的看着二丫替左盈止血的, 这会儿却忘了关心左盈的伤势, 只是怨毒地看着左娇, 神情复杂却又不敢显露出来。 其实左国公等人看到纪时艽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大抵是造反成功了。 只是当 分卷阅读123 纪时艽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大家仍旧感觉心中一惊。 而更料不到的是,纪时艽居然属意左娇, 要立她为后。 左国公震惊过后,心中便是狂喜。 要知道左国公府历代, 都没出过一个皇后。 左娇即将要成为皇后, 这光宗耀祖的事情,定能在族谱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左娇, 是他的女儿!!! 就算他这一生碌碌无为, 也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了。 狂喜之中, 左国公拉着乔氏等人朝纪时艽行了大礼,笑容满面的恭贺新皇登基,完全将正在一旁苟延残喘还在淌着血的左盈撇在了一边。 虽然左盈也是他的女儿, 可现在他的眼里,已经只剩下左娇一个女儿了。 左娇别过头,不愿看到左国公这副嘴脸,神色淡然之中有着一分哀戚。 纪时艽敏锐的发现了左娇这样的情绪,他牵着左娇的手紧了紧,拉着她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娇娇儿,咱们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回京了。” “......”左娇瞥他一眼,脸颊微红,“你要收拾什么?” 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些日子,可未曾看见纪时艽放了什么东西在这儿的要带回去的。 纪时艽轻笑,牵着左娇的手微微抬高了些,意思很是明显。 左娇脸上的红晕更甚,羞得想要挣脱纪时艽的手,钻进屋子里去。 可纪时艽的力气大得很,她根本挣脱不开。 他又惯是个没皮没脸的,硬是要跟着她在屋子里,看着她收拾包袱。 那双泠泠的黑眸一直盯着她,舍不得移开半寸。 左娇被纪时艽盯得脸上有些发烧,娇嗔似的睨了他一眼:“瞧你一身都是血,我让二丫烧了些热水,你快去洗洗吧......” “不行......”纪时艽不为所动,依旧痴缠的看着她,“娇娇儿,让我多看一会儿......” 他实在......很想她。 “......”左娇伸出纤纤玉手推了推纪时艽身上唯一干净没有血迹的那块地方,抿着唇说道,“以后让你看的机会多着呢......现下你快去沐浴罢,免得水凉了。” 纪时艽却依旧不肯走,仿佛脚是扎根在青石砖上的,丝毫不动。 “以后归以后,现在我要把未见娇娇儿的十五日外加五个时辰全都补上。” “......”左娇心中一动,他竟算得比她还清楚。 她日日守在这盼着他回来,也只数了十五个日子,却没细数几个时辰...... 一股细细的暖意涌上心头,左娇也没再赶他走,只认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任由他看。 等收拾完了,左娇才瞥他一眼,好言说道:“如今你可去沐浴更衣了,等你收拾好,咱们就可以回京了。” “好。”纪时艽突然伸手拉住左娇,往外走去。 “你去沐浴,拉我作甚?”左娇警觉地看着纪时艽,想将手收回来,却依旧无果。 “娇娇儿,我舍不得你离我半步......”纪时艽侧过头,眸子里满是她的倒影,“所以娇娇儿,你让我沐浴的时候也能看着你好不好......?” “......”左娇素来知道纪时艽没皮没脸,没想到十几日不见,他现在竟已无赖到了这个地步。 她本想伸出另一只手捶他一下,骂他不要脸。 可抬眸望到他黑沉沉一片的眸子里尽是她,眼白的部分却布满了红血丝,疲意散布其中,显然是很久都未能好好休息了...... 虽是在强打着精神同她说话,可他的疲惫却是如何也掩不住的。 这些日子,他不眠不休,与太子和卫慎清斗,筹谋那么大的局,一定很累吧...... 左娇觉得一颗心揪着,心疼得很。 她垂下眸子,咬了咬唇,最后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好。” ...... 这其中水雾蒸腾的旖旎自不必说。 就这样,左国公一行人跟着纪时艽回了京。 只有左盈因为半死不活,无法舟车劳顿,留在了这处宅院里。 对于她想要伤害左娇的行为,纪时艽当然是一万个念头想要她死,但是左娇心善,见她已是这般惨的样子了,便让纪时艽放她一马。 毕竟她的腹部被弓箭穿了那么大一个洞,估计也活不了几日了。 就由着她在这宅院里自生自灭罢了。 至于柳小娘......左娇以为她会选择留在这里照顾左盈,却没想到柳小娘毫不犹豫地跟左国公说,要跟着他回上京城。 以后左国公府可是皇后的娘家,左峤又是纪时艽的手下功臣,这日后的荣华富贵,想想便知,她当然要回上京城享福了,谁也别想拦着她。 ...... 回去的路上,左娇被安排在了同纪时 分卷阅读124 艽一辆的马车里。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纪时艽如今已是这天下的主人,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谁也没法子拦他。 左国公毕恭毕敬又欢喜的将左娇送到了纪时艽的马车上,顺带还小声叮嘱了左娇几句,毕竟都知道纪时艽脾气不大好,怕左娇触怒了他。 左娇倒是没担忧这些,纪时艽的脾气,她早已摸得清清楚楚了。 他兴许在外人面前很凶,可他在她面前,确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 马车中的小香炉熏着泠泠的香,左娇倚在软垫上,心中仍旧有许多的话想要同他说。 没料到纪时艽却先开了口:“娇娇儿这些时日可曾想我?” “......”左娇自然是时时刻刻都在念着他的,可这样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她只能嗔了他一眼,眸中水波流转,潋滟娇人。 纪时艽勾了勾唇,高挺的鼻梁之下微红的薄唇弯弯:“我知道,娇娇儿自然是日思夜想的,就像我思念娇娇儿一般......” 说着话,他突然靠了过来。 左娇被吓了一跳,想往后躲,却被他紧紧箍住。 纪时艽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吐一口气,仿佛是把这些日子积攒的疲惫都吐了出来。 他埋着头,嗓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倦意:“娇娇儿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左娇没有再挣扎,直着身子就让他这样靠着。 她知道,这些日子他已经很累很累了。 先帝薨逝后,留了一道废太子,让纪时艽继位的旨意,朝中自然无人信,可圣旨上那先帝亲笔的字迹和血红的玉玺印,却是做不了假的。 左娇并未细问纪时艽是如何做到的,但朝中之人都认为他是胁迫了先帝立下这样的旨意,并趁先帝病危之际直接杀了先帝,这明显是大不敬的杀父弑兄篡位造反。 一时间上京城之中大乱,太子举兵要讨伐纪时艽,还有许多大臣反对纪时艽登基。 局势动荡,朝中风雨大作。 纪时艽并未多说平息这场风波花费了多少心血,但左娇知道,肯定特别特别不容易。 她记得上一世纪时艽并未布这么大的局,而且是直接带兵攻入的上京城,明晃晃的造反。 但这一世,纪时艽却是名正言顺登基称帝,虽然......许多大臣都不相信。 不过那些不相信的大臣,现在大抵都已经不在人间了...... 纪时艽鼻尖萦绕着左娇身上轻轻浅浅的海棠香,沁人心脾,他从未觉得这世间如此温暖满怀过。 他闷声说道:“娇娇儿,等我回京,就着人立刻举办封后大典,你风风光光嫁我,做我的皇后,可好?” “......”左娇并未答话,清丽的眉宇间却露出了一丝愁容和胆怯。 纪时艽明显感觉到了左娇的迟疑和逃避,他猛然抬头,望着左娇。 “娇娇儿,你不愿嫁我?” ☆、成婚 左娇咬着唇, 不知该如何回答纪时艽的问题。 她自然是万分愿意嫁给纪时艽的, 可是她却有难言之隐...... 左娇轻蹙着眉尖, 指尖轻轻抚着软垫上的褶皱, 不知该如何同纪时艽说, 她那难以说出口无法提及的隐疾。 上一世, 她嫁人之前并不知道她的隐疾,直到新婚之夜才发现...... 她不能接受任何深度的亲密接触......只要碰触, 便会吐个不停...... 且脑子里闪过一些极其令她恶心的画面, 她看不太清楚, 也极其抗拒。 也正因此, 她与卫慎清之间产生了一道隔阂,且这隔阂似乎随着时间推移愈来愈大。 她曾很感激卫慎清愿意陪着她治病,可她后来也发现,这样的病其实是不适合成亲的。 苦的是和她成亲的那个人。 也正因为一直心怀着对卫慎清的愧疚, 所以左娇即便被卫慎清杀了之后重生,也未曾想着要找他复仇。 因为她欠他的, 太多了...... 上一世, 她寻到了一位神医,却一直没找到药方上的冰虎根。 幸好这一世, 她早早便找到了冰虎根。 也按着药方抓了药, 只是还未喝多久, 据那日卫慎清想要碰她的反应来看,这药还是未起效果的...... “娇娇儿在担心什么?”纪时艽突然牵起左娇的手,她的手柔若无骨, 又带着份凉意,他不禁捂得紧了些。 左娇咬着唇,低声说道:“我......我身体有疾......” 纪时艽挪了挪身子,移到了左娇那边,贴着她温软的身子说道:“娇娇儿,没关系......” “怎能没关系?”左娇紧紧攥着裙角, 分卷阅读125 指尖用力到泛白,“我的身子......兴许生不了孩子......若我当了皇后,没有子嗣定会......” “娇娇儿。”纪时艽拉着左娇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无论你能不能生孩子,我的皇后永远是你,我的后宫永远只有你一人。” “可......”左娇侧过头,朱唇被她咬得一片白,“可若你无后,你辛辛苦苦得到的皇位便后继无人了......” “如果没有你,我又何必去夺这皇位?”纪时艽伸手轻轻将左娇的脑袋扳正,泠泠黑眸正对上左娇的眼睛,“娇娇儿,我夺这天下,只是为了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若没有她...... 比如上一世,辛苦筹谋,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可得知她已不在的消息,他只觉世界崩塌,心神俱灭,直接于乱葬岗上一剑抹了脖子。 随她而去。 没有左娇的人间,只能算是地狱。 幸好,老天爷待他不薄,现在,一切都重新来过。 他怀里的左娇那么鲜活,那么真实,美得万分动人,不似乱葬岗时他怀里的她...... 纪时艽轻摇了头,不再去想那么伤心难过的往事。 见左娇依然一脸愁容,他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娇娇儿,你放心吧。冰虎根那般奇效,定能早日好的。” 左娇惊得抬眸望他:“你知道冰虎根是我用来治病的?” 纪时艽勾了勾唇:“自然。冰虎根一直以来的最大的用处,便是拿来入药,我怎能不知?” 其实,如果上一世她努力去寻冰虎根,最终也能寻到他那里去。 因为替她看病的神医是他的人,方子里的冰虎根也只有他有。 可惜......上一世的她,没有踏进如意铺子来。 如果她来了......也许一切的结局都会改变...... 不过现在的结局,已经是他最欢喜最欢喜了。 纪时艽心满意足的看着左娇。 左娇埋头,紧紧攥着衣袖,许多话憋在心里不知该如何说。 关于她的隐疾,关于她的心病...... 可纪时艽却没再多问,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即便她掌心已一片濡湿,他也未曾放开。 “娇娇儿,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 ...... 回京之后。 纪时艽登基不过三日,便风风光光的举办了封后大典,迎娶左娇为后。 左娇觉得这日子太赶了些,可纪时艽却说他一刻也多等不了......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新帝成婚自然是风光大办,整个上京城都热闹了三天三夜,灯盏彻夜燃着,照得整座上京城皆灯火通明。 大婚当晚。 左娇头顶着十二龙九凤冠坐立难安的待在寝殿内,听着殿外不绝于耳的烟火炮仗声,恍若隔世。 到了如今,她已身披嫁衣坐在这儿,却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上一世的种种幕幕,确实已隔世,好像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沉稳而有力的步伐从殿外由远及近,是纪时艽走了进来。 今晚的纪时艽,素来疏漠的脸上多了层暖意,眸子里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狂喜。 没有人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少年。 ...... 行过各类繁复的礼仪,纪时艽总算把所有宫人都屏退了。 殿内只剩下他和左娇两人。 而左娇面若桃李,眸似烟波的看着他,让他心中的激动又平添了许多分。 “娇娇儿......”纪时艽俯身过去,想搂着左娇,不料却被左娇侧着身子躲了过去。 “娇娇儿?”纪时艽疑惑地看着左娇,不明白这是怎的了。 “我......”左娇为难地咬了咬唇,神色惨淡地说道,“我......若是与旁人太过亲昵的动作会......一直吐......” “......”纪时艽微微眯了眯眸子,沉默片刻,才说道,“娇娇儿,没关系......我只是想抱抱你......” 左娇抬眸,望进纪时艽的黑眸里,他的瞳仁很黑,浓到化不开的黑,立马满是疼惜与理解,没有半点对她的责备。 左娇只觉得身子有些僵,而后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喃喃道:“没关系的娇娇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左娇轻声应了一声。 会好起来么......她也曾这样努力的想过,可是上一世她努力了那么久,尝试了许多方法,可最后惨淡的结果却告诉她。 这隐疾,很难......很难好。 到了最后,就连一直说着会陪她将病治好的卫慎清也没了耐心找了外室不是么...... 左娇突然觉得心有些痛。 分卷阅读126 如果纪时艽最后也没了耐心,纳了许多妃子进宫,她该如何自处...... ☆、逃避 纪时艽确实如他所说, 只是想抱一抱她。 明亮而轻柔的烛火洒在他的眸子里, 映着他眼中左娇的倒影。 左娇并不太清楚她的隐疾从何而来, 可纪时艽却比她更清楚。 纪时艽轻叹了一口气, 抱着左娇问道:“娇娇儿可曾记得, 你十岁那年跟着你祖母去寺庙祈福?” 左娇每年都会同祖母去寺庙祈福, 可她不知道纪时艽嘴里的十岁那年有什么特殊含义。 纪时艽抬手捋了捋左娇鬓边的碎发,小声说道:“那年......你被抓到了一个山洞里, 你可记得?” 左娇突然浑身瑟缩了一下, 只觉得一股寒流蹿遍了全身, 可她的眸中却愈发茫然无措:“我......好似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左娇的记忆向来不错, 从记事起的许多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可独独十岁那年,有小半年的事她都记不清了,觉得甚是模糊。 她听祖母说,是因为十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大病, 缠绵病榻了小半年,一直病得迷迷糊糊的, 所以她才记不清。 对于此, 左娇并未多想,只是如今听纪时艽问她, 她突然又觉得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片段, 她想不起, 抓不住,却极其抗拒。 光是闪过,便令她浑身发冷打颤, 极想躲避。 山洞......那些恶心的画面似乎是有一个潮湿阴暗的山洞在其中...... 左娇突然极痛苦的捂住了脑袋,清明淡然的眸子里此时满是痛苦和挣扎。 纪时艽心疼不已,连忙伸手覆上左娇的手背,替她捂住耳朵,轻声说道:“娇娇儿别怕,有我在......” 左娇捂着脑袋,不知为何,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不由自主的小声啜泣了起来。 “我......我好害怕......” “娇娇儿别怕,我在。”纪时艽紧紧抱住左娇,希望透过他有力的心跳和身上的温度让她感受到,只要他在,她一定安全无虞。 左娇僵直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哽咽的哭泣声也渐渐变小,最后消失。 她挂着泪痕躺在纪时艽怀里睡着了。 “......”纪时艽心疼的将她身子放直,再替她盖上锦衾,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看到她的眼泪,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甚至愿意一辈子不碰她,一辈子不要孩子,也不愿她为了治这个病这般痛苦...... 左娇的病,他比她更清楚。 上一世,他就从路神医那知道了她的病,知道为此卫慎清一直没碰她,他内心狂喜。 可现在他才知道,她因为这个病,内心有多挣扎,多痛苦。 他很心疼,可路神医说,只有当她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不再逃避,敢于直面,才能彻彻底底将这个病治好。 左娇记不起当年的事,便是因为......她在逃避。 她不是记不起,而是不愿意记起,所以她选择性封存了当年的记忆。 其实,纪时艽对当年的事,记忆犹新。 因为那是,他第二次见她。 他还记得看到山洞里,那些猥.琐恶心的山贼们是如何一步步狞笑着靠近她的样子,他是如何震怒。 他远远看到他们扯她衣服的时候,他是如何心急如焚,只恨自己跑得太慢。 想投银针过去,却又怕误伤到她,只恨自己太弱。 幸好,最后他及时赶到,制止了一切悲剧的发生。 这群山贼已将衣服脱了大半,脸上挂着让他恶心至极的笑容,而吓得浑身颤抖缩成一团的左娇窝在角落里,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他心上砸。 纪时艽沉默着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系在左娇的眼睛上。 然后......他挥剑,将山洞里所有人全杀了。 不发一言,只有剑气如霜似蟒穿梭着,直到山洞里的石头被血染红,他亦一身鲜血淋漓。 等所有人死透,纪时艽才收回剑,唇角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 他回头,望向躲在角落里,还在嘤嘤哭泣的左娇。 他走过去,蹲下来,用少年苍白的手指擦去她脸颊上的点点血迹。 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此时没有再哭,只是嫩白的小脸上写满了迷茫、害怕和无措。 虽然她的眼睛被蒙住了,看不到那些地狱修罗的场景,但是她却能听到那些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尽管这些求饶的惨叫声十分凄厉,可她心底深处反而生出了一丝解气。 因为她之前也是这么求饶的,可这些人,并没有动分毫的恻隐之心,反倒是露出更加让她恶心的猥.琐笑容,一步步朝她逼近。 随后,左娇只感觉被人抱了起 分卷阅读127 来。 那个怀抱很是宽广,虽然胸膛有些单薄可她却觉得格外的安心。 她能嗅到浓浓的血腥味,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怕。 她知道,这个年纪看上去不大还蒙着脸的黑衣小哥哥是救她的英雄。 ...... 等左娇脸上的腰带被取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 祖母紧紧搂着她一个劲儿的哭,她也心有余悸的跟着哭了起来。 等回到左国公府,左娇便病了起来,脑子烧得迷迷糊糊的,未有清醒的时候。 因为这事涉及到左娇小姑娘家的清白名誉,所以老夫人刻意封了所有人的口,不许任何人提起。 等左娇病了小半年,身子彻底好起来后,她竟也不大记得这事了。 老夫人自然是阿弥陀佛,她不记得更好。 只是没料到左娇却因此留下了隐疾,容不得任何人与她亲密接触,不然她便会浑身战栗,反胃干呕...... 纪时艽知道这事儿给她留下了重重的心理阴影,所以也不急她,知道让她放下心里的障碍需要慢慢来。 ...... 翌日。 左娇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却看到纪时艽正拿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比着他自己的手指。 “你......”左娇话未出口,他就已经轻轻一划,指尖沁出殷红的血,滴到了下方的喜帕上。 纪时艽听到她说话,立马回过头来,咧嘴说道:“娇娇儿,你醒了?” “这是......”左娇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那沁了鲜血的帕子。 纪时艽抿抿唇,无谓地将匕首收起来:“不能落人口舌。” “......”左娇掖了掖身上盖着的锦衾,小声说道,“我好像......做了个可怕的梦......” 纪时艽放下匕首,拍着她的背说道:“别怕,有我在,没有什么可怕的。” 左娇沉默了片刻,而后淡声说道:“十岁那年的事,我想起来了。” ☆、温暖 纪时艽狭长的眸子亮了亮, 但很快又暗下来, 他将修长的手按在左娇的后背上, 一边拍一边轻声安慰道:“娇娇儿若是害怕, 就别想了......” 左娇缩了缩身子, 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臂弯处, 嗓音极小地说道:“我......我都想起来了......” 纪时艽柔声安抚着她,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娇娇儿, 慢慢来, 一切都不急......” 左娇抬眸, 泪眼朦胧地与他对视, 眸中略有疑惑地问道:“你......你怎知道我十岁那年的事。” 纪时艽微微勾起唇角,很快又抿成一条线:“娇娇儿,你猜我第一次抱你,是什么时候......” 左娇震惊地看着他, 一脸不可置信:“那个蒙着脸的黑衣少年......是你......!” 纪时艽轻笑了笑,点头, 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依旧轻轻拍着左娇的后背。 “娇娇儿,别怕, 无论你遇到什么危险, 我都在。” 左娇一时间觉得无比神奇, 原来她与他那么久之前就已经...... “是你将我抱上马车的......?” “嗯......”纪时艽的下巴抵住左娇的脑袋,“你当时外裳都破了,叫人看见不好。幸好你小小一团。” 当时她小小一团缩在他怀里, 那么软,仿佛多用一点儿力便会碎似的,却因害怕蜷成一团瑟瑟发着抖,她都不知道他是多么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心里又是如何的愤怒。 恨不得那些人活过来,再让他杀一遍。 左娇有些怔忡地说道:“我倒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人是你。” 纪时艽轻笑着,修长的手指挟起左娇鬓边的一缕碎发把玩着说道:“娇娇儿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比如......?”左娇忍不住问道。 “比如啊......”纪时艽轻蹙着眉,思忖了片刻,“比如娇娇儿可知我开的如意铺子这‘如意’二字从何而来?” “......因为我?”左娇虽然不知道,但却从他的神色里隐约猜出了些。 “是啊。”纪时艽眸中满是点点温暖的笑意,那是他过去几十年里,唯一仅剩的温暖,都是她给他的。 “我第一次见你,是你小时候出宫那回,你亲手编了个如意结送我,你可记得?” “......”左娇轻轻摇了摇头,她倒完全不记得这事了。 纪时艽抬眼望向远处,眼睛里满是回忆,以及满满盛着的温暖:“似乎是你刚学会编如意结,特意编给我看的......只是后来,我再也没等到你进宫......” 只那一回,那一个如意结,是他在宫中,仅仅感受过的温暖,也是他童年漫长的黑暗里,唯一照到他身上的那一束光 分卷阅读128 。 “......”左娇颇为感触的看着纪时艽。 看到他那般深情又炽热的眼神,她没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他能记这么久,还能感动得这么深...... 看来他以前,真是受尽了苦的。 ...... 左娇慢慢才了解到。 纪时艽的母妃在他尚不懂事的时候便去世了。 而因为他的母妃,所以皇上一直不喜欢纪时艽,宫里都是势利眼,这种不得势又没有母族依仗的皇子,日子又能过得好到哪里去,向来是被欺负得够够的。 所以在纪时艽的眼里,这人世间一直是灰暗、腐败,黯淡又疯狂,而他一直游离在外,没有任何归属。 直到他遇见了左娇。 那么温柔又那么治愈的她,笑起来像一团暖暖的光,能驱散他不安的情绪,能让他觉得心底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早已枯萎的情绪在慢慢复苏。 那种情绪,是爱。 所以上一世,纪时艽得知左娇的死讯后,冲到乱葬岗找到她的尸体,情不能自控的吻遍她全身。 最后,一剑抹了自个儿的脖子,随她而去。 他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只有左娇在的回忆,才是唯一觉得美妙的时候。 其他时候,甚至都觉得自己不算活着。 所以她不在了,于他而言,即便有了天下,也没有任何风光可言。 ...... 左娇自从入宫以后,每日除了吃和睡,便是被纪时艽拉着到处玩乐。 可她却始终都没什么心情,一直记挂着她的病。 二丫竟然千里迢迢到了皇宫之中,还做了她的贴身宫女。 也是这时候,左娇才知道二丫竟是那位神医之后。 这下左娇心中倒是大喜,有这样精通医理的人在,她的病定能一日比一日好得快。 起码她现下,已经一点儿也不排斥纪时艽抱着她睡觉了。 有时候他多亲她一会儿,她也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 二丫告诉她,一切都急不得,慢慢来便好。 纪时艽也不急,什么都不问,也不催,每日抱着她睡就已经很安稳。 只有左娇心急如焚,日思夜想着只盼能快些治好这个病,给纪时艽生个孩子,这样才算对得起他对她的千般百般好。 纪时艽总是轻轻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这些都没关系。 可越是这样,她心中的愧疚便越浓。 但纪时艽虽日日都惦记着她,时常带她出宫吃喝玩乐,但她也知道,纪时艽其实忙得很。 前几日左国公便来传了信,想见她,可是被纪时艽拦住了,说她身子不好,不见。 左娇虽然没见到左国公,但她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乔氏早已传话过来,说是纪时艽寻了个差错将柳小娘发配到了边疆,府中已清净了许多。 估摸着左国公是来替柳小娘求情的。 可是纪时艽却根本没给他任何求情的机会,因为他知道,左娇对于柳小娘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只不过今日,左国公又来传信,说是想见她。 左娇正在纠结着要不要见他,纪时艽就来她宫里了。 “娇娇儿,你父亲又传了什么话来?”纪时艽将左娇搂进怀里,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 左娇摊开手中的书信,微蹙着眉尖说道:“父亲信中并未提及,只是说想见我。” 纪时艽轻嗤一声:“大抵是为他爵位的事,我觉得你父亲正值壮年,应当多出去走走,逛逛这大好山河,便封了左峤为左国公,让他以后替你父亲挑起左国公府兴衰的重担,你觉得可好?” 纪时艽虽然登基称帝了,可在左娇面前却一直自称的是“我”,而且凡有关左娇的事,都要过问左娇的意见,从来都不擅作主张。 左娇抿了抿唇,绽放出淡淡的梨涡,笑着道:“你的决定自然是好的。” 纪时艽听到左娇的话,跟被赏了肉骨头的雪团一样,黑眸亮晶晶的,薄唇微微勾着。 左娇突然拉住他的手,正色道:“不如......我们今晚试试吧......?” “......试......试什么?”纪时艽的脸色突然不自在的红了起来,眼睛也不知道往哪放似的,四处乱飘起来。 “试试......我的病是否好了......”左娇的脸也红得不像话,微微垂着眸,其中水光潋滟,羞怯万分,两颊的红云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纪时艽紧张得坐得笔直,脊背挺着,手紧紧攥着前袍说道:“娇娇儿......你......你确定吗......?” “嗯......”左娇轻轻应了一声,缓缓抬起玉手,轻解罗裳。 “......!!!” 光是这开头的动作,便让纪时艽觉得浑身都炸了一般,气血上涌,脑袋一片空白。 分卷阅读129 ☆、结局【感言+抽奖】 后来的事竟然就这般顺理成章, 水到渠成的发生了。 只有那芙蓉帐里春宵正暖, 灯烛摇曳了帐中音。 待到雨消云片散后, 已是天边隐约间露出鱼肚白的时辰了。 殿内熏香正泠泠, 融着浓浓的春意, 灼灼袅袅。 纪时艽斜躺在床榻之上, 只觉满腔都化成了潺潺不绝的柔情...... 他终于明白了何为传说中的“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只想拼了命的将怀里的小人儿揉进骨子里, 用尽一切所有来疼她。 左娇仿佛化在了纪时艽怀里一般, 整个人都软软的没有力气, 浑身提不起劲来。 她像只小猫似的倚在纪时艽的臂弯里, 嫩生生的脸颊全是粉晕,香汗淋漓还未消去。 初尝云雨,似乎一切都这般水到渠成。 她还以为,她做不到的...... 毕竟这配好的药, 她还有大半未喝完。 只是不知为何,以往卫慎清每回靠近她时, 她脑海里闪过的那些恶心至极令她颤栗的片段, 总会让她干呕反胃。 可是纪时艽靠近她的时候,她却想不起那些可怖的画面。 反倒是记起当时少年的那双眼睛, 清澈透亮, 布满了令人心安的笃定。 还有他朝她伸出的那一只手, 苍白削瘦,却温暖有力。 ...... 纪时艽一只手被左娇枕着,另一只手却依旧不安分, 轻轻捻着左娇鬓边的一缕碎发把玩着。 左娇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脑海里一时间百转千回,两世的回忆与情绪渐渐涌上心头,酿成了一壶极复杂且不知其味的酒。 她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问道:“你把卫慎清和阿阮他们杀了么......” 纪时艽的手指顿在远处,狭长的眸子里沁出一抹凛冽的笑意:“轻易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左娇的手指在他腰侧无意识的摩挲着,却没再说话。 良久,纪时艽蓦然开口,嗓音有些喑哑:“娇娇儿是想......再看看他么?” 左娇心一凛,连忙摆头道:“不必了。” 不动声色便能过去的事情,她不想再浪费多余的情绪和精力。 因为......他不配。 ...... 上京城阴暗潮湿的天牢中,有一处最昏暗最肮脏的地方。 这儿长年没有光,只有虫蚁蛇鼠为伴。 纪时艽一身锦衣华服,身后跟着一群点头哈腰的人,来到此处,停在一间牢房前。 里面的人已血肉模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纪时艽屏退了众人,逼仄的走廊便只剩下他一人。 他仿佛闻不到这儿刺鼻难闻的气味,也不在乎脚下踏的地砖是如何污秽肮脏,只垂眸笑着,看着牢房里那团模糊的身影。 纪时艽负手而立,身姿隽拔而清狂:“卫慎清,你又输了。” 一个“又”字,牢房里的身影明显颤抖了一下,却没说话。 可是那些锥心刺骨的回忆,依然如蛇跗骨一般,缠绕上了他的脑海。 卫慎清还记得上一世,纪时艽也是这般,他单枪匹马而来,铁骑踏破了卫国公府的门槛。 上京城的兵士众多,前路漫漫而坎坷,可因为左娇在他心中,他便可敌千军万马,所向披靡。 纪时艽骑在高大的马背上,一柄利剑指着卫慎清的脖子,眸光冷淡,高高在上。 他说:“卫慎清,你输了。” 卫慎清冷笑:“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纪时艽却左右看了一圈,冷淡的眸中出现了一丝慌乱:“我的娇娇儿呢?” 卫慎清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极平淡的事:“我已将她杀了,扔到了乱葬岗。你以为你谋朝篡位就能得到她?你就算当了皇帝,又当如何?” 纪时艽眼睛赤红的将卫慎清一刀一刀,刺骨剜肉,凌迟处死。 而后才骑马飞奔至乱葬岗,几乎翻遍了所有的尸体,才找到她微微有些腐烂的尸体。 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含泪温柔的吻遍她全身,而后亲手替她挖好了坟墓,就在他即将自刎的地下。 他不想她一个人孤单上路,去了黄泉,何人能护她? 就像这人世间一样,也只有他拼尽全力,一直在护着她。 从她小时候,一直到她成亲之后,他永远都在她身后,默默无言,却安静守候。 ...... 卫慎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声音宛如破铜烂铁,哑得不像话。 “阿阮,是你派来的吧......” 听到这个名字,纪时艽身上的戾气更重,紧握着拳,眉宇之 分卷阅读130 间一片浓重的杀意。 若不是这个女人,上一世......上一世他就可以拥有他的娇娇儿了,和她度过一生。 阿阮做的事,他以前不知道的,在这段时间残酷的折磨下,她全都说了出来,只求他给她一个痛快。 可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纪时艽更恨她入骨。 她以为能激怒他一时怒火攻心,直接拔剑杀了她,可是他没有,只是更加残忍的折磨她,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世阿阮做的事情,纪时艽本来就都清楚。 他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她的暗.杀技术并不是如意铺子里一流的,可是她天生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脸,看起来单纯又善良,所有人都对她生不出防备之心来,尤其是那些暗杀对象,所以阿阮的任务总是能出色的完成。 但是她竟然发了疯,给他下.药想要同他在一起。 结果自然是被纪时艽赶了出去,念在她为如意铺子立过许多功劳的份上,他留了她一条命,只是给她下了定期发作的毒,若想活着,就本本分分做人,每月自会有人给她送解药。 可他没想到,阿阮根本不想活,竟然投奔了太子,还妄图杀了左娇...... 这一切虽然被卫慎清阻止了,但阿阮仍旧不死心,依然兢兢业业帮着太子图谋大业。 至于她相助的结局么......自然不用多说。 但纪时艽却没想到,她上一世竟做了那般歹毒的事情。 上一世,纪时艽派了阿阮去接近卫慎清,不为别的,只为了保护好左娇,再到需要的时机,趁机了当了卫慎清的性命。 可纪时艽没料到,阿阮竟然成了卫慎清的外室。 虽然他不清楚阿阮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局。 左娇的病他知道,卫慎清碰不了她,可他却怕卫慎清会伤害她,有阿阮看着,总会不一样。 可是,阿阮竟然从中作梗,挑拨离间,告诉卫慎清,左娇不愿意让他碰是因为她同纪时艽已暗通曲款,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所以才装作不能被碰,免得被发现她不是完璧之身,颜面扫地被赶出卫国公府。 更让纪时艽觉得嘲讽的是,卫慎清竟然信了。 就这么不信任左娇的人,也配娶她? 若是换了他,就算有人跟他说左娇要杀他,他也会亲自把匕首递给左娇。 因为他知道,她不会。 ...... 阴暗潮湿又逼仄的天牢里,腐烂刺鼻的味道如跗骨一般,卫慎清沙哑的声音在天牢中响起:“你杀了我吧......” 想死得这么痛快?真是痴人说梦...... 纪时艽嗤笑一声,转身往外走,他的背后是一团昏暗又冷寂的天牢,而踏出的前方,是一堆正点头哈腰朝着他谄媚笑着的官员们。 日光正好,粼粼的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卷积的云洒落下来,一束束笔直的光芒披落在身上,从肌肤沁进去,直融到了心底,皆温暖无比。 纪时艽眸光透澈而坚定的望着前方,想到他的娇娇儿正在宫里等着他,辰时还说要给他做碗豆腐鲫鱼汤补补身子,忍不住勾了勾唇。 这样平凡而简单的幸福,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他不知渴求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终于,她是属于他的了。 ...... 纪时艽在这个瞬间,突然想起以前他在书里看过这样的一段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他曾笑过这段话之可笑,生生死死哪有这般玄玄乎乎的道理。 可他如今,曾为娇娇儿自刎而死,又死而复生到如今娶她为后,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大抵只能这样来解释。 她是他的情之至,心之所至,也是余生之所至。 因为有她,他才觉得,人间值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