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商在野》 分卷阅读1 佞商在野 作者:依岸 文案 纪浅真有时会想,如果祖父没能成为手握重兵的镇国将军,纪家依旧生存在乡土之中,一家人不会四分五裂,也不会遭遇灭族之事......作为纪家行四的姑娘,自己仍是能够爬山淌水胡作非为地长大,喜悦是一样的,现有的忧愁反倒烟消云散不惹一丝波澜。 多好。 身边的男人打击她:“纪老将军要不是将军,你父亲哪能遇见你娘亲,又哪来的你?” 她脸上露出不快,商君立马改口:“若非这些劫难,你我未必能有圆满一说。” “......” 纪浅真语气平淡真挚:“要是能使纪家免除这些劫难,和你无缘就无缘吧。” 商君的笑容逐渐消失:“......嗯...?” ..... 苦大仇深侠骨型女主独身事外笑面奸商型男主,1V1,HE,主cp不会虐。 架空设定,有朝廷有江湖,男主专业跑商,女主前期选修道法(当道姑),之后短期回归祖传级皇家保镖专业。 经商部分很小白,完全不烧脑。不算种田,后期有朝堂江湖之争,也没多复杂(笑)。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浅真 ┃ 配角:商君,路烟苒,路瑾,何霜林,蒲萱,游暮...... ┃ 其它:男主不是果农 山中道观匿平生 1道姑们的无聊日常 颐川的梅雨天气祸害人,香客被连绵不绝的雨丝阻了步子,如同去年这个时节,南音观这时香火淡薄,索性闭了观门,一群道姑神像上的灰尘不掸了,烛火不供了,只是怕这鬼天气潮了墙壁,生了霉斑,难打理不说,更是影响门面,只得在门户皆开通风透气的主供神像的大殿里燃了不少炭盆,又将偏殿中供着的数十幅神仙画依次平整地挂在大殿的墙壁上。 颐川是国境中一年雨水最为丰沛之地,而在这有雾都之称的轩汇,建在城郊南山半山腰上的南音观,一直被云雾缭绕。轩汇雾薄时,山上道观看起来巍峨飘逸。仙气十足没什么不好的,可惜这山上的气温早晚都太湿冷。 冷,衣服穿厚些也就罢了,但潮湿就是最麻烦的事了。别的屋子墙壁不管生多少霉也没关系,但这主神殿里的神像可是这南音观的门面。 她们倒是可以用香火烛火来代替炭火的功效,但在这无人上山的天,着实没有必要。 横竖都是钱,不如省着用。 山上砍的柴焚烧成的碳不费钱,炭盆还可以做两用。 南音观所有的姑子都围在在碳盆旁烤着火吃着梅子。 观里道姑也不过八人,还有一名稚龄姑子也掺在这一列。如今正事不干,横七竖八的,全部聚集在这殿里做偷懒事,其实也并不痛快。 一名道姑偷偷吐吐被杨梅酸的发麻的舌头,在其余姑子强烈眼神示意下,瞥了一眼身旁半篓的梅子残核以及那还剩余两三箩筐的红艳艳的杨梅,身体又被膈应地打了个颤。强烈的思想斗争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拉了身边正盘坐在蒲团上年长几岁的女子宽大的衣袖一角。 众人皆是黑色道服木钗束冠的统一打扮,唯独她,同材质的道服上袖口领口衣袍边角处都镶了一道白边,一看就是不一样,定是南音观管事的人物。 “怎么了?” 浅真吐出几粒梅子核,抽出浅浣手中的衣袖。这方才好生审视众姑子皆有些难忍的脸色,又拿了几粒梅子入了口,慢条斯理地吃完。一群人,包括她另一边半天挤不出一句话的浅清,所有人的脸都被酸得扭曲。 浅真道:“怎么,梅子不好吃吗” 脸圆圆的浅浣被梅子核呛住,好不容易吞咽下去,她憋红一张脸,单纯道:“好吃是好吃的!但是再好吃,我现在也只尝得到酸味了,这比喝醋还难受……” 身边唤作思儿的道姑拉住她,一手捂嘴,一手对着浅真指日发誓:“我家小姐都被酸糊涂了!这东西哪里好吃!我们都觉得难吃得要死!” 浅真冷哼一声,心里觉得差不多了,炭火盆最远的阿佩和虹姨吃的少,脸色也是极其难看。 “呜,我真的受不了了……” 离浅真最远处的蒲团上,虹姨的身边一一一团圆乎乎的小道姑浅溪趴在地上哀嚎不断,顷刻间又滚到浅真面前,大殿算不得干净,所幸她们的道服都是黑乎乎一片。浅溪抱着肚子就是一阵口齿不清地哀求 分卷阅读2 :“四姐我们错了,舌头都麻的不能说话了,原谅我们吧,商公子的东西绝对不会瞒着四姐你偷偷收下了!” “商公子?” 浅真一个反问,眼角弯起个不明意味的弧度,她原本就五官深刻,一双丹凤眼微眯斜看她,透露出的似笑非笑的阴森模样激的浅溪背脊一颤。 同浅真年龄相仿的浅清急拿着帕子擦了嘴,忙柔声说道:“是商君那厮奸商!” 浅真敛了笑容,一脸汝子可教的神采,朗声教导:“虽说我们纪家姐妹沦落到在这道观里招摇撞骗,但好歹是保住了清白,那我们就丢不得身为纪家子孙的骄傲。这个季节梅子成熟,商君若不是看我们一众姐妹还有利用价值,何必将这卖不出去的杨梅赠给南音观讨好?” 她的话一字一句都用了力度,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的,她的声音就禁锢在这被雨围困的道观主殿中。 众人早在浅真开口时,脸色就逐渐冷了下去,浅真说完依旧吃着梅子,脸色最难看的浅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砰砰砰”的敲门声抢先响起。 浅真立马起了身,利索地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嘴里小声道:“这时候也有香客进香吗?” 一语惊醒一众姑子,浅真看着大殿里乱糟糟的景象,叹了口气,“算了,不用打扫了,临时抱不了佛脚,我单独出去看看情况,你们将大殿的门窗全部关好。” 浅真拐出大殿后,门窗被急哄哄的姑子们锁好,浅清扶起地上挣扎起不来的浅溪,看着她灰扑扑的脸蛋,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将灰尘泥土一一拭去。浅溪不过刚满四岁,圆乎乎的小脑袋始终向着观门那边,隔着门窗余留下来的一丝缝隙朝着泊真前去的方向打量,“四姐姐到底对这个三千世界的误解有多深啊,我就觉得商君恩公是个挺好的人。” 浅清闻言噗嗤一笑,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几分,收了帕子道:“就你小丫头片子知道。梅子初熟的季节正是贵价兜售,你怕是以为自个儿熟透了什么都晓得。商公子的心思比咱四姐的可是难测多了,四姐爱个酸果食物,可不是那么巧的事。” 浅清又瞥了那大厅中的梅果一眼,摸摸浅溪的脑袋道:“不过,某些方面你的确要比咱四姐心眼亮多了。” 浅清一番话说得浅溪摸不清头脑,不过最后一句确实是在夸她,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忽觉脸上有些痒痒的,浅溪拧了拧自己胖嘟嘟的脸,后知后觉地问:“方才五姐姐你用什么给我擦的脸?” 浅清愣了下,立马僵着脸皮佯装淡定地回答道:“随身带的帕子。” 浅溪是有点小聪明的,平时温柔识礼的大家闺秀的五姐姐浅清哪里会无故摆出像四姐姐那样敷衍的表情。她往后退了一步,瞥见浅清背在身后的手中露出的一抹灰黑布料,带了哭腔的声音立刻在殿中回旋:“五姐,你又用抹布给我擦脸!” 浅清面露尴尬地微笑,“抱歉,习惯了。” ...... 浅真听着身后十米开外大殿浅溪微弱的一声叫喊,站在砰砰作响的玄漆木门前,往后望了一眼,南音观的大殿在雨中重归沉寂祥和,她这才擦擦鬓角的的虚汗,麻木着表情,开了门。 门口站着个撑着油纸伞的蓝色粗布短衣小哥,朝着她微笑一拜。 “浅真姑娘。” 是熟人。浅真真想给一惊一乍的自己甩一巴掌,但终究是放下心了,但又听闻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她眉毛一挑,表情还未成型,对面小哥已是着急改口。 “抱歉,失言了。虔贞道长请见谅。” .“.....” 浅真还能说什么呢,浅真朝附近随便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无事无事,你站进来吧。” 浅真眉眼间都是怠慢之色,打开半扇门,自个儿踏出了南音观的门槛,将小哥迎进了南音观大门外的屋檐下。 “经思,你来这所为何事?” 经思收了伞,朝浅真露齿一笑,少年面孔神色诚恳,目光端正盯得浅真有些心虚,她先行开口。 “为你家公子跑腿?” “是的!”经思笑容更是灿烂,语气昂扬,就差没兴奋得蹦上一蹦。只是浅真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他随即又发现自己的行为,吐了吐舌头,顶着一时半会儿忍不下来的懊悔神色重新压着嗓子和情绪,行礼缓缓道:“虔贞道长所言极是。” “ 分卷阅读3 ......” 浅真扶着袖子冷眼看他,心里无语之余只剩下对商君那厮的唾骂。 非要逼着人家活泼孩子跟他学什么深沉呢? 她对商君他身边的人都是没个好态度的,经思作为商君贴身的小厮,浅真对他的冷眼程度也就仅次于他主子本人。但不得不说,不知经思跟了商君多久,这孩子的性情倒还是妥当,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浅真不满的,无非就是见经思就如见商君本人,经思单独在她面前出没,就没有哪件事不是因为商君的。 商君就是惹她不快的根源。 她清了清嗓子,道:“商君要来?”还不等经思开口,她略微地推测了一把:“上次他来我这,是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再往前数,也无非就是端午重阳一类的......” 听着她一一细数她和他家少爷的往事,经思微微笑着,觉得他家少爷隐约有出头之日了。 浅真语气一转,带了些凌厉和讽刺,“这隔了好几个月了吧,都没见着他人影。我看这往后最近的节日也只有清明啊。啊呀,这种日子,你不用事先来通报的,他也不用‘神出鬼没‘一样来我这,想要什么说一声你直接告诉我,我能烧就烧,能供就供。” “道长。”经思哭笑不得,他虽没正经读过书,但也不是个傻的,哪能不明白浅真的意思呢。他有点委屈,“我们家公子没死。” 浅真不语,神色摆明了一句话一一关她何事?她内心则是阴暗地想,那么长时间没点消息,没死才不正常。 经思一心为主,看浅真这样子,还担心是自己太蠢做错了什么,殃及了他家公子岌岌可危的姻缘,差点真的哭出来。 “道长,你要多念叨些公子的好啊。” “我念叨了,他生意就会变好吗?我说他坏话,他生意要是坏了,那难道不是他自己没用?” 经思闻言沉默了一下,郁闷道:“那我不管,公子做什么心里都想着你,道长你就不能学一下吗?” 浅真学着他沉思一会儿,方才开口:“你会读心术?我想没想他,还要谁来做个见证?” 经思一噎,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煎熬,“浅真姑娘,你这样是不会有男人喜欢的。” “行。”浅真表示无所谓,一副应付香客的标准淡然表情,“你家主子时时刻刻想着我,就是希望有男人喜欢他?” 看着经思脸上隐忍的神色,浅真知道自己赢了。赢了就要收手,给这个孩子一个台阶下。 “所以,你是又来给我们这送些什么东西的吗?”浅真又挖了一个新的坑,看见对方的反应,差不多也知晓了,最近那些布料和吃食是何人相赠了。 “是、是的。”回过神来,经思从胸口处掏出一封好的帖子。 浅真接过去的时候诧异了一下,表情上没显出来。按照这两年来的交往,商君除了口头消息,就只给她的妹妹们偷偷摸摸塞些东西。这专程送封信又是何故? 浅真掂量了一下细腻的纸面,心知这大约是个价格不菲的信贴,心中愈是狐疑。 商君搞什么把戏? 经思递了信就告辞,去意匆匆。浅真才一点头,对方就转身撑伞下山而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浅真回头将门一合上,就转身将信贴的外封撕了开来。 雨季的天色昏沉,浅真耐下心来细细审视商君的字迹和句意。 不愈半刻,浅真就黑着脸将商君密密麻麻写了两页的纸张撕成碎片。 一封信将商君那人的花花肠子显得淋漓尽致,尽是些浮夸用语,夸夸其谈。信基本大意明明就是讲他上次送了梅子,她回了致谢的帖子,现在他看了帖子再回信告诉她,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谁跟谁啊。明明就是这么个意思,商君偏偏用那些酸腐气息很重的词句洋洋洒洒写了个密密麻麻,一些“心有灵犀一点通”、“无需言语,尽在不言中”...... 这些句子看得她头皮发麻。既然此情此感尽在不言中,那你还啰嗦这么多做什么! 通篇称呼她为“吾友浅真”,真是让她头皮发麻。 ...... 不过结尾那寥寥几句话还是比较不得了的。 浅真揉揉眉头,深吸一口气,心中郁结,但是一口气又吐不出来。 “吾友浅真,吾知观 分卷阅读4 中事务繁忙,但吾仍希望日后的书信能由汝亲自书写。书信缔结感情,吾知吾友情义真切,虽是汝多遗憾字迹美观不足,因此找人代笔。 但。 情义,诚恳已足。 字,勤练便可。 汝已足令吾欢喜。” 最后这几句,浅真仿佛能想起商君那副虚伪的表情和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历历在目。 字不好看虽是实话,但谁想没事给他看啊! 浅真可不是自揭短处给他人提供笑柄的人,除了来南音观前那半年多帮他算账的经历,一些要紧的账本她添了几笔提要,那几个字她也算是掐着时间一笔一划认真写的,虽说呆板,但也绝对算不上丑的。 明明除此之外,再无在商君面前写过字...... 浅真想起那日她递过账本,对方看了仅仅是微勾了一瞬间的嘴角,认真看账本是难得的一言不发。 原来是这个意思...... 居然存着她的笑柄,商君啊商君,你真是目光长远,小人! 这下果真被讽刺了。 只是...... 她何时没事找事给商君写过什么感谢贴? 想想那几筐梅子,浅真心中有几分猜想,闷着一口气,沿着长廊往大殿阔步走了回去,信纸的碎片被她顺手丢尽了焚烧香火的鼎炉中。 还未敲大殿的门,门就自个儿开了条缝儿。浅清探了脑袋出来,担忧着问她。 “四姐,如何?” 浅清和她同年生,虽只比她小一点,但却比她矮了半个多脑袋。她这张脸平日就多是忧愁善感的表情,现在也是愁思满满的可怜模样,被她看着,浅真被她看得怒意消了一半,思及她担心的内容,只能先出言安慰。 “无事,不用担心。”浅真想想又说:“是经思来了。” 浅清“嗯”地答应了一声,表情轻松了几分。 浅真问她:“梅子是你做主收的?” “是的。”浅清捏着衣角,不太敢看这个当家的四姐,“经思送了梅子又不愿出力带回去,犟在哪里,我拒绝不了,浅溪她没尝过也闹着要吃,所以我......” “所以信也是你写的?”浅真看她懊恼地“啊”了一声,继而补充:“就是致谢的那封。” “是、是的。”浅清结巴了一下,眉头皱得紧紧的,“商公子、商君他总归是我们的恩公,平日对我们也是照顾有加,所以我顺手就写了个短小的帖子让经思......” “所以你就用我的名义写信了。”浅真加重了“我的”两字的语气。 浅清肩膀颤了一下,不敢言语。 浅真知道她是怕自己发火,思及自己此番是否表现得太为刻薄。 浅清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哪里还生得起半分怒意,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我不是怪你......总之,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浅真招手,领着浅清走出了大殿,门又重新关紧了,两人走到大殿拐角处,她才耐着性子,语重心长道:“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我虽厌恶商君,这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于情于理,他都算是我们姐妹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们大约一辈子都还不起,我之所以不喜你们同他太过亲密,也是怕他利用你们......” “我希望你们能够防着点,他犯险救我们,若不是居心不良,依他这种利益为重的商人怎可能?” “......可是,四姐......”浅清不解地问她,“就算他想利用我们,我们也无以为报不是吗?” 浅真叹了口气:“你这样想肯定是不行的。他若是想借我们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还了他的恩情,又会欠下别人的孽债。” “那......又该如何呢?” “先入为主吧。”浅真拍拍浅清的肩,让她放松,“商君行商,钱财对于他肯定非常重要。我们替他营生,赚钱给他。五年十年恩情还不起,一辈子总是够的。” “所以这就是四姐你带我们来这当道士的理由?”浅清愣了下,“浅清惭愧,竟是现在才明白四姐的打算。” 所以说你以前都觉得我这打算莫名其妙吗? 分卷阅读5 浅真笑不出来。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听从商公子的,来此躲藏,隐姓埋名。”浅清解释道。 浅真原本习惯性想反驳她的“商公子”称呼,忽想起自己说的话,终是忍了下来。转而说起正题:“此处位于皇都近郊,风土人情北川大相径庭。大隐隐于市,不同于北川,此地无人认得我们,算是个好地方。商君当时意图出资找商机,建了许多建筑,唯有这南音观清净,适合我们姐妹们修养躲藏。我们出力帮他维持香火,赚得的钱归他。这也算一举两得的做法。” “我明白了。除了隐姓埋名,为商公子挣钱也是要事......”浅清犹豫着开口,提及一事:“但是,恕我多嘴。四姐,当初商公子和我们坐谈时,说了这南音观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造价,四姐你是豪言壮语,承诺了每年最低要交的租金的。” 这个事情...... 浅真一颗心颤了颤。 她也很烦恼啊。 这观里香火萧条,最多得个她们衣食的钱,去年一年下来只剩下三十两银子,还在过年时给大伙买了点好吃的,又发了些压岁钱,最后只剩下二两银子。 她是没有脸交给商君的,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讽刺话。 幸好商君今年年十五来这吃了个元宵、拜了拜财神之后,人就再也没出现在她这南音寺过。只字未提钱的事情。 浅真纠结了这几个月,竟也是纠结着纠结着就给忘了,每天烦闷不堪,也没想明白自己烦闷什么。 如今还要靠浅真提醒她,还真是难堪。 再次深吸一口气,浅真心中又平稳了一会儿。 忽听浅清又开口:“那,四姐,今年这两千两,又该如何是好呢?” 浅真内心哀嚎一片,心道她要是知道该怎么办,这两千两就不会一直悬在她心中,成为一桩悬案了。 两千两啊两千两啊...... 浅真僵着脸不语。 浅清忽然摇了摇脑袋,柔声道:“啊,不对。” 浅真挑眉看她。 “不对,去年的没缴,所以,今年总共是四千两,才对。” “......” 她心道:“是啊是啊,多谢提醒,是四千两......明年这时候就可以愁六千两的份了......” 浅清站在她对面,果真嚷了一句:“明年就是六千两......” 继而又呐呐:“然后是八千、九千、一万......” 如果逃避就可以不用面对。浅真真想一棒子打晕自己。 2道姑们的八卦时间 都到了这个份上,连浅清都跟着愁了起来。看着浅清愁,浅真就更愁,她想明白了,自己必须得想个法子改变窘迫的现状。 浅清跟着浅真来回踱步,浅浣走来喊浅清一起去厨房。原是到了准备晚膳的时间。 浅清走了,浅真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滴声,思绪杂乱不堪。她去大殿抱着所剩较多的那筐杨梅,不理会重新咋咋呼呼兴奋起来的浅溪,走向了自己房间,关紧了房门,看着还未点亮的油灯和泛黄的墙壁,慢慢思考着。 去年正月间,南音观方才开门迎接香客。南音观位于国都轩汇西南边最边缘的南山半腰上,这个鱼龙混杂热闹非凡的轩汇城其他几个方位:北面乃是皇城和政权要地,东边则是容纳整个国家最繁荣的交易集市,西边和南边则多为私人院落,只是天差地别的,西边是地位较差的百姓民居,南边靠山拥河,许多权贵人家选择将府邸建在此地,临山临水,修筑参考着江南的园林闲庭,享有山水之趣又不失该有的富贵荣华。 这南音观正巧建在两边建筑群落接壤处的南音山上,尽管是半山腰,浅真在观里来回多走几步,都可以居高临下,将这两处截然不同的世态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是远方的皇城,她也能遥远见到那一片朱墙琉璃瓦渐渐暗淡的流光。 国都大道自然平坦广阔,这上山的路商君早在建观时就让人修得平坦,一条让人步行直上的石阶,两条各供马车上下的小径。浅真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请人清理路边杂生的野草,处理那些滋生的蛇虫鼠蚁,南音观包括整座山都让人觉得一丝不苟、庄重严肃。 明明尽可能考虑到了一切地理细节。可惜仍是没有什么香火。 分卷阅读6 这不是没有理由的,浅真明白。一座道观香火旺盛,自然得有它香火旺盛的理由,这观建得漂亮,既不会让权贵人家觉得寒酸,也不会令普通百姓感到遥不可及。可它名气不足,建在山上,不比城中道观和寺庙来得便捷,这雾都的雾大多时间又把它藏了个严严实实,只得个空架子,上山麻烦,香客不多,香火不盛,一年下来竟是有百余日无一人上门供奉香火。 香火不好,自然是因为无人信任,无人需要。城中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祠堂不少,南音观属于新起,自然比不上它们积累的信缘。一年下来也只有一些路经的旅人或是商队来此上香、供奉香火钱,这些人均不是这轩汇当地人,只是偶经于此,得了个眼缘。捐的钱数目倒可观,没让道姑们饿死。 她这南音观中大大小小诸神供奉了不少,尊贵的、有名些的,商君都是花钱修了不菲的金身,其余世人生疏些的,商君也没有忽视,请工匠画了人高的神像卷轴挂在两所偏殿之中供着。 可惜了,可惜了。 浅真暗暗思忖,轩汇的寺庙她就不管了,毕竟香火供着的上头人不同,别人的信仰她改动不了。小众且不可数的祠堂、土地庙,都是数瓦泥身下的小营生,她自然也管不了......这一一撇开,她认为,能和南音观匹敌的,无非就是皇家出资修建的修空观,以及建在轩汇中部的无名观。 前者位于北面,靠近皇宫,乃是皇家以及其他权贵乐于拜神的地方,紧邻皇宫修建得富丽堂皇,大大小小诸神供了百余尊,均是金胚漆绘。节庆祭祀作法,都少不了修空观的道士,这修空观已经算得上是皇家权贵御用的祭拜场所。 后者虽在中部,四处接壤,离西面的百姓居所最近。无名观比不得皇家的修空观,香客为百姓平民,供奉的神仙只有包管人健康、财运、际遇的三位,寥寥无几却贴切百姓需要。无名观观的模样甚至远远比不上她这南音观,门院斑驳,年老失修,神像泥胚陈旧连着外层的彩漆一起皴裂,里面的男道士倒真是清苦修道的。 她这南音观起初建造时,便想着服务西面百姓和南面的富贵人家,却不得信任,抱不了权贵的大腿,针对百姓,仍是如此...... “四姐,吃饭了!” 门口浅浣粗着嗓子大声喊她,像是怕她听不见,又拍了几下门,门上的灰簌簌抖落下来。 “来了来了!” 浅真忙回复她,生怕她会踹门。浅浣才十五岁,不高微胖,实是身材敦实,天生神力。她一脚下去,估计今年的积蓄只能用去修门了。 浅真看了看自己被梅汁染红了的指尖,又看向那一筐仅剩个底的杨梅,和桌上凸起来的果核小山,打了个嗝。她自己也诧异了一下,边想事边吃居然吃了这么多。 这可吃不下晚膳了。浅浣已经离开小院,浅真走向厨房,一群姐妹坐了两个小方桌,见她来了才动了筷子,浅真不想扫她们的兴,也没说不吃,在众人热情地招呼声中,坐下拿起筷子。 观里总共八个道姑,在大家成为道姑之前,四人是小姐,四人则是仆人。虽说现在都统一以姐妹相称,但撇开称呼不说,作为从前的奴婢,她们总还会将好的东西留给曾经的主子,明说了也没用。就如这,浅真她们坐在漆面平整的桌子上用膳,而她们则自发坐在了一条桌角断了,勉强用别的物品支撑起的、摇摇晃晃的桌子前,吃着被浅浣同一锅完成,但明显是挑出的炒糊了部分的菜色。 纪家出事时,年龄最小的浅溪尚未满周岁,身边最亲近的就是她的乳娘虹姨。这“小姐”桌,坐了浅真、浅清、浅浣、浅溪四人,另外一桌除了虹姨,其他三人都曾是她们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分别是阿佩、枫儿与思儿,她们是同小姐们一齐长大的,分别虽自己主子年岁相近。 虽时过境迁,再无主仆之别。但有些桎梏,依旧冲不破。 浅真无声地扒着面前的饭。 浅浣忽然停下了筷子,扫了一眼埋头看不见的浅真,和愁眉苦脸的浅清,她突然开口问起邻桌的思儿。 “你早晨和送菜上山的顾大娘说什么呢?” 思儿伴她长大,两人年纪相仿,十几年来都在一起插科打诨。 思儿嘿嘿笑了两声:“当时雨下太大了,我就让大娘歇了下脚,等雨小点再下山。闲着便同她聊了山下的事情,我们整日待在山上,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闷死了!” 浅溪咬着筷子,嚼着饭菜,含含糊糊点头道:“闷死了!闷死了!” “不能含着饭说话!”浅真佯怒道,给浅溪倒了杯水,而后问思儿: 分卷阅读7 “那你可说说山下有些什么事,给我们解解闷?” 思儿呼啦两下扒完了最后两口饭,放下碗显得特别兴奋,稍作思考状后,便开始说了起来。 “解闷的事么......” “这怕是不知道能不能解闷的,山下那些喜庆的事、好笑的事,我倒是没听顾大娘说......拿别人的不幸去消遣怕是有点过分的。” 浅真心中一动,放下筷子认真地听她说。 “顾大娘说了她家又遭了贼,这次被偷了十两银子和两只鸡,原本打算去西街管事的李老爷那报案的,但是被邻居拦了下来,说是在李老爷那立案都得塞个二十两的辛苦钱,再别说这抓不抓得到了......” 众人:“可怜啊可恨......” “大皇子即墨博跟那个有名的清官罗尚书的庶子闹了别扭,跑去抢了对方心仪的姑娘,毁了人家的清白,逼得姑娘差点削发为尼......” 众人:“可恨啊可怜......” 浅溪好奇发问:“毁清白是什么意思?” 众人愣了下,浅真看浅清似乎想开口给她解释,但含糊开口,半天没没好意思讲出来。浅真夹了一片青菜,塞到浅溪嘴里。 她用眼神示意思儿继续说。 “东街前天走水了......” “等等。”浅浣打断她,“一件喜事也没有吗?” “这个......” 思儿从前在纪府就是有名的“包打听”,浅真没事就喜欢在她这点着别处的闲碎事情听,在这消息闭塞的地方呆久了,浅真还是第一次看她被难为住。 “喜事算是没有吧。反正我是不知道的。”思儿顿了下又说:“稍微风雅的谈资有几件事,但对于我们这些清心寡欲的道姑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对面的枫儿着急道:“你莫在小姐们面前说这种话啊!”枫儿说完小心翼翼看了浅清一眼。 “是是是。”思儿在浅浣面前一向如此直爽,但终究是个明眼人,赶紧跟大家赔笑:“别在意。我就继续说了。一是二皇子即墨帆和罗尚书的女儿订了亲,这个......” “是皇帝下旨,替他哥哥赎罪吗?” 开口的是浅清,她面无笑意,语气竟带有几分哀怨。 浅真道:“八九不离十吧。” 思儿道:“百姓都是这样想的,但又有人说,是二皇子自己请旨的,两人之间本来就相互爱慕已久,总之说不清内情究竟为何。” 浅真想不明白这位出身卑微的二皇子是趁机拉拢人心,还是真的有意于那罗小姐,担心不趁热打铁,便会使罗家和皇家间隙越来越大,自己难以抱得美人归?抑或是其他? 算了算了,想不明白。人的心思哪里有那么好揣度。 思儿冲死劲儿盯着她的浅溪做了个鬼脸,又笑着说:“另外就是路太傅家的长子路瑾昨日满了二十二岁,昨日刚办了诞辰宴客,今日便有媒婆成群结队上门讨茶喝了......” 浅溪被思儿逗笑了,不明话中的意思就那样咯咯笑了起来,浅清怕她呛到,抓着她的肩,将她坐姿扶正。浅溪冲她笑,浅清勾了勾嘴角,眼光柔和下来。 浅真知道路太傅不同那些世家,是正儿八经从平民爬上来的,就任太傅一职还是十年前先皇得到现在皇帝的引荐给他封的官。换句话就是说,浅真不熟。但是路瑾大家却是都有所耳闻的,这个年纪的男子都是先想到家世才明白此人为谁,只有路怀璟不一样,路太傅低调到众人只在谈论路瑾时,才知他是谁的父亲,又是什么官职。 路瑾是轩汇有名的美男子,少年成名,浅真她们曾经也是一个个待字闺中的小姐,远在千里外的北川将军府都听过他的名号。传言中,路瑾面貌已是不凡,还精通萧瑟,谈吐得体,风姿优雅,温柔体贴,乃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们理想中的夫婿。总而言之,是个抢手货。 众人笑笑,谈了一下这传说中的路怀璟究竟是何种美貌风情,便揭下了这一页。 “还有就是那个有名的何将军的儿子,游历完了,现在回家了。”思儿这件事说得含蓄,浅真还被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 “哪个何将军?哪个儿子?”浅真被她勾起了兴趣,没细想便开口问。 “兵部尚书何鸿达......”思儿停顿一会儿,“他长子,何霜 分卷阅读8 林。” “这个熟。”浅浣摸摸下巴,“他父子现在倒是混得好,明明做爹的从前是我们家的小将,做儿子的是四姐的跟屁虫。” 众人皆是看着浅真,盯得她心里发怵。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浅真象征性叹了口气,安抚性地看了一眼投来不安眼神的阿佩。“他们现在就算和我们面对面,也不一定能看出些什么。” 众人的外貌,除了年长的浅清和浅真二人,其他人的外貌,已在这两年长开了,浅清本就是个深闺小姐,不多见人,浅真心里虽有些担心,没料到何霜林居然会回轩汇,她这两年外貌变化不大,但同何霜林阔别四年之久,还是心存侥幸,再说,想来对方也不像是会来道观烧香拜神的人。 对于何霜林父子,浅真还记得当年何鸿达是浅浣父亲、她的三叔手下的一名良将。 何鸿达出身贫寒,家中有病重老母,当年尽忠职守到母亲病故,他也没从边防告假还家,此后深得纪家三将军的信任,一路帮衬他,战场上共立功勋,甚至做主将浅浣母亲娘家的远房表妹嫁与他,帮他置办的府邸也在纪家镇国将军府隔壁。 何鸿达成家立业都和立业都脱不了纪家三将军的帮衬。 他的长子何霜林幼时体弱多病,五六岁时就开始和纪家这群孙辈开始玩耍,只是无法舞刀弄枪,何鸿达原意是让他跟着纪家小少爷们长些见识,他最后跟着浅真这群小姐身后。气得何鸿达多次想对他动手,却思及这唯一的儿子弱不禁风,一巴掌下去怕是要没,这能在自家夫人的恳求下吹胡子瞪眼...... 虹姨一直安安静静地边吃边听她们说,眼看此刻吃得差不多,便站起来,笑道:“丫头们,没吃完的快吃,别只顾着说话。”她麻利的收拾起自己的碗筷,先去清洗灶台。 浅清脸色终究是不太好,吃完后便回房了,枫儿隔着几步尾随着她。 阿佩替他们收好了碗筷,和虹姨一块儿打水洗碗。 浅溪磨磨蹭蹭还在吃,思儿和浅浣吃完了却还在说,浅浣看了浅真一眼,知道她还在听,便跟思儿说:“你再说个事吧。” “这种不悲不喜的事说完了,那我再说个惨事?” “都行。”浅浣豪爽地摆了摆手。 “前日不是难得晴了半日嘛,结果东街朱雀巷一家走水,一连烧了好几家丝绸铺子,连带着临近的月老祠都遭了殃,虽然人没有伤亡,但什么都烧没了。”思儿有些唏嘘,“这雨下了这么久,明明不差那个晚上的,真的是天命难违。现在连月老祠里那几个道士都要另谋生路了,听说修空观愿意收留他们......” 浅真心头一动,“那家月老祠香客多不多?” 思儿虽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也只能老实回答:“多啊。城中无名观没有供奉月老,修空观普通百姓又进不了,这家月老祠听说挺灵验的。” 她想了想又说:“去年七夕,我们这里黑灯瞎火的。从山上看下去就只有那家月老祠和附近街道最为亮堂了,那晚灯火通明,好不热闹。啊,我记得,当时商公子也在,你们还说了这月老祠的......” 是的......一说商君,她就想起来了。 当时商君没事扯着她在观里晃悠喂蚊子,从山上看下去,被那一块街道的烟火不断、灯光如昼的景象给震惊了一下,特意问了商君那处在做什么。 “月老祠,那处有活动。”商君扇子摆了摆,他眼含笑意,声音本就轻佻,此刻又被他拿捏得更为轻佻:“今日是七夕,你难道不知?” ...... 后面两人说了什么,浅真不记得了。只是商君一不正经起来,说了这种会让她觉得他说她愚昧的话,十有八九,两人又会吵起来,也不值得回想。 她冲思儿点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了。 一时不语。 浅浣便拉着思儿的袖子捡了碗筷一起出门找阿佩洗碗。 浅溪拍拍吃撑了的肚子,也走了出去。 浅真还在想这个月老祠的事情。月老祠烧了,无名观没有供月老,修空观虽有但不是人人都能进、人人都进的起的。 算是天助她也。 她这南音观有没有月老像呢? 当然是有的! 并且当时造神像的料多出很多,工匠问了商君,商君竟然瞒着她令他们多造了个比其他 分卷阅读9 神像大了一圈的月老像。差点没把主持观里观外一切修葺事务的浅真气个半死。 这尊得让七人合抱的月老像主殿当然放不下,偏殿又只摆放神仙画像,于是,这尊月老像,一直都存在摆放杂物的院落房间中积灰。 浅真打开那一隅院落的门,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了几声,踏进去,油灯微弱的光中,月老慈眉善目的表情还未被灰尘给模糊完,宝珠做成的眼珠流露出特别的光泽,让她心情霍地放松下来。 浅真不嫌脏,将油灯搁在地上,自己跪在地上,虔诚地冲月老像拜了三拜。 嘴里念着:“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说完了,抬头静静审视着这尊神像。 月老的身影在浅真的眼中逐渐和殿中珠光宝气的财神爷化为一体。 3月老营销计划通√ 浅真隔日便让姐妹们想法子,合力将月老像挪到了神殿主殿中,挑出了醒目的一角,打理干净之后供了起来,架上了贡品的桌椅,准备了新鲜的瓜果点心,最后挑了个好时辰点燃了一对香烛。 浅真看现在的主神殿,拥挤得挤不下几个人,大大破坏了原有的美观与宽敞,原本威严的各位神像,因为月老像的介入,之间的距离缩减,镇殿的天尊站成一排,雕像神态栩栩如生、衣带飘飘,三位神色各异的天尊像是结伴出游一般;只手开外,通向右侧偏殿的侧门和主殿大门的夹角,主殿站立的神像劈下的长戟,隔着方寸,就要戳到身旁颔首微笑、盘坐在腾云之上的紫微大帝脸上...... 堵死了左殿小门,又以身量抢尽所有天尊风头的巨大月老像,独占一角,就这么朝着对面的在演什么戏本子一样的紫徽大帝他们眯着眼睛微笑着。 这还是移了不少神仙金身到左右两边偏殿之后的成果。 浅真:“......” 姐妹们嫌大殿站不住脚,除了浅真和浅清搬完东西早都主动退到了大殿外边。 浅真欲言又止:“你觉不觉得......” 浅清蹙眉道:“的确过于拥挤。” “不是。”浅真指了指这大殿里的几位,“你们说这像个什么路数情节的木偶戏?” 她声音说得低,门口叽叽喳喳的几人没有留意,唯有浅清脸蛋微红,着急道:“四姐,你别胡说。” 她赶紧对几位神像致歉赔礼,浅真伸手拉她,都被她避开。 这个动静吸引了殿外的道姑们,浅浣一看便知:“定是四姐又做了什么让五姐忍不了的事。” 枫儿摇头无措,“四小姐把玉帝和王母他们移到右偏殿,这不吉利吧。” 浅浣不明白其中关系,问:“为什么这么说?” 思儿道:“让你看点书,小姐你还不看,光练力气有什么用,你还能顶着水缸走吗?我们现在可是靠这个吃饭呐!玉帝和王母就是天上的皇帝皇后,你说有让天子位于人臣之下的嘛!” 浅浣挠着头发,勉强懂了,却是一脸自豪地夸浅真:“四姐这么大逆不道,果然厉害!” 思儿捂脸,“......” 几人接连进了殿内,才发现大殿融了她们姐妹七人,可供香客走动祭拜的地方已经没有多少。 浅清拜到满意,站直了便问浅真:“四姐,殿中怎可太过狭隘?” 思儿想到什么神色悦动,想到浅清在此,不好直接没大没小地开口,便对浅浣耳语。浅浣得了话,传声道:“将跪拜的蒲团拿到殿外,仅让给钱上香的香客进殿不就好了。” 这个答案正巧解决了浅真眼下的矛盾,“好主意!” 没想到浅真竟会赞同,浅清柔声劝道:“怎可因为市侩,如此怠慢...” 浅真眼皮一颤,对浅清挤出个安慰的笑,“苟活之下,己所不欲的,也身不由己,不得不从。” 浅溪眨巴眨巴眼睛,“这些神像还要挪位置吗?” 主要出力的浅真和浅浣,一人沉默,一人使命摇头,“不要,我不要了......” ...... 几个姑子学着浅真闹哄哄跪拜了一阵之后,又各寻事情做去了。 浅浣一巴掌拍掉了浅溪跑到供桌面前偷拿起一块点心的手,让思儿拉着她往大殿外拖。 浅真沉思着 分卷阅读10 ,没有心思理会浅溪“四姐姐,救我......”的撒娇。 这大殿,除了这新“入座”的月老面前,没有一处神明前燃了香火,正殿诸位神仙前的香火鼎中都是插着熄灭了的残烛,通向偏殿的侧门更是两月有余都没有迎客开过门。观里香烛纸钱全新的剩下不多,但也只能用于有香客上门时伪装的急用。 这南音观没有香客上门持续的日子可比这下了半个月的梅雨还长,她这已经是无力承当她们观里除了吃饭之外的开销,别说还要拿出那么一大笔银两给商君付这“租金”。 目前对于这轩汇,只有目前这独一份儿的月老吸引的来香客,所以至少,她得把这南音观有月老的事情给宣扬出去。并且,还要尽早。天上神仙都是一伙人,指不定百姓间就自发供月老开始将就了呢,哪里还会给她机会。 好好的一座道观,偏偏还要搞得买卖生意一样来营生。 她哪里会做什么生意,除了当打手,她就有点当账房的经验。 若是商君在的话...... 浅真摇了摇脑袋。商君为了气她,哪里会出什么正经的主意?不要出现来气她就很好了。虽说这承诺的一年两千两的确算是为了偿还商君的恩情,让她更有底气去讨厌她们的“恩公”。但是跟在商君身边半年,见识了他展露在她面前的产业和收入,也知道这两千于他是九牛一毛,定是不值得他费心思。 她还是自己先摸索着来吧。 走出了大殿,远远看见思儿在观门口冲正在扫地的几个姐妹招了招手,以示让她们过去,思儿倒是跑向了浅真,大声喊道:“师姐,顾大娘来送菜了。” 这是大家商议好了的,只要是观门开放或是由他人在场的时候,自己现在的身份就一定要把持好,谨记自己的道号,姐妹主仆间都以同门师姐师妹相称。 按照年龄,除了只出没在厨房的虹姨之外,浅真成了所有人的师姐,也是这南音观外界看来身份最高的管事道士。 思儿原本要钱的手伸了一半,听见浅真那句“我亲自去看看”时,又收了回去,跟着浅真一道走了几步。 忽听浅真开口:“你快去将主殿的香火重新点燃,供奉摆好,再连着侧殿的门窗关好。”语气略带飘渺,无甚感情,但却带着不能反驳的气势。 思儿乖乖转身进殿。 浅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她想让顾大娘来见识一下她这供奉的月老像,借他人之口将消息传递下山。这只能算是小手段,浅真想想商君那时刻包含笑意与算计的眼神,觉得对方像是能够借几分脸皮给她一样,这样原本为她不齿的小手段她才有底气做、有信心成。 果真,送菜的顾大娘将菜分给了其他几个姑子带去厨房,高兴地跟着浅真前往主殿喝杯供奉的“神水”解解乏。 这神水是神殿底下压住的一方泉眼,只从主殿门口引出了一条水源,汇成了一个水潭,加以人工山石雕刻装饰,一方崎岖巨石上刻有“聚善潭”三字,这里面的潭水就是浅真说的“神水”。 商君砌此潭的用意原本是想有香客较大规模祭祀时,自然会于家中沐浴再来此焚香,彼时便令香客进香前先用潭水洗手,寓意是以神身善缘洗净邪秽,以神圣无暇之姿拜神会先祖。这算是商君口中的“金客”的特别待遇,客人肯定会满意,他们一满意,得了打赏的她们自然也会开心。 只可惜让商君特别交代的金客类香客从未出现。聚善潭的水却不愧为山中难得的清泉,水质优越,入口甘甜,浅真喝了第一口,从此观里姑子烧茶煮饭都是直接从潭中打水。 顾大娘喝了水,听了浅真有关于这潭水的珍贵说辞,笑嘻嘻说个不停,像是今天气候不佳,这潭里水却难得沉淀让她捡了个便宜,又将这观里常见的道长轮着夸了个遍。说到浅真时她顿了顿,吸引了浅真的目光。 “虔贞道长,平日我平日极少看见您......” “我平日除了决策一些观里琐碎事务之外,更多的时间还需在静室打坐悟道。”浅真面无表情,开口就是半真半假的违心话。 “那可真忙。”顾大娘盯着她,语气热情:“我这么久,难得与道长您这么近说会儿话,看来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这么近距离欣赏欣赏您这样神仙般的人物......” “......” 顾大娘耿直地盯着她的脸,浅真脸皮不算厚,听懂了她真正的意思,内心颇为坎坷,面上还得纹丝不动,只觉得胃部发酸。 “其实,其他几位道长 分卷阅读11 也是如您这般,得道颇深的神仙样啊!” 浅真听着顾大娘的语气,虽然顾忌着她们的身份,未曾将什么“俊”、“漂亮”的字眼挂在嘴上,但总觉得对方是来相亲的。这大概是天下这个年纪的热情大娘的通病吧。 “我这种村妇虽然不懂什么道法,想不清楚你们这群好姑娘为什么要来做道士,但是,你们毕竟是群年轻姑娘,怎么会在这荒郊的山上过活呢?多不安全啊。”顾大娘嗔怪地皱起眉头。 前一个疑问浅真自然不能说实话,只道:“世事坎坷,及早脱身,也是天命使然。” 顾大娘自然听不懂,只能隐约体会点世事无常的意味。 而后浅真又指了指从南音观后门进来的浅浣,对方从沧浪池过来,左右两肩都托着一根扁担,每根扁担两端都挂了个比她腰还粗两倍的大水桶,浅浣走得慢,只为了让四个桶子减少摇晃,省得水洒出来。 因为,四个桶子的量就刚好是一满缸的水。 浅浣除了有点严肃之外,是脸不红气不喘,严肃也是因为顾忌水溢出来,导致自己畏手畏脚,有点畏手畏脚的憋屈。 顾大娘眯眯眼睛,观清了情形,看得有点呆。若不是浅浣显然的体征,加上平日她也和浅浣有过交流,她恐怕得质疑浅浣的性别了。只是平日,顾大娘对于浅浣的印象只不过是个知礼勤劳的小道士,最多就是能够一手提起她一担子挑上来的菜。现在,这和在大街上卖大力丸的表演如此相似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浅真假意咳嗽一声,惊得顾大娘回神,她才说:“其实我们南音观众士修行,除了修心,还得修体魄。外人叨扰不起。” 这话说得霸气,浅真无辜地想,要是不用装着万事淡然,她能更霸气。 话不造假,这是有底气的。 去年就有一批小混混知道这南音观全数是妙龄女观,趁着酒意和夜色,摸上门来不怀好意。结果观门都还没摸到,上山的路上,移动的火把就暴露了他们,结果被她和浅浣两个人一脚一个踢下了山。 浅真觉得时间差不多,就带着顾大娘去大殿拿些上过供的糕点吃,大娘自然乐意。民间的说法是这上过供的吃食有种强身健体、保佑平安的功效,上供宛若开光。 顾大娘走到门口时就看着神殿里头啧啧称奇,自发停下了脚步,浅真也不为难她进去,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在月老像门口给大娘兜了不少糕点,转身时果然看见顾大娘看着她这边,略过她看她身后的月老像,脸色大喜。 浅真将糕点递了过去,顾大娘并未着急吃一块,笑不拢嘴地将布包封好,收进怀里。 浅真愣了一下,心想大娘大概是打算是同家里人一起吃,也没关系,她的目的不在此。 不出意料,大娘果然是个明眼人。 “这真是太好了,道长您这居然有尊这么好的月老像!”话里的苗头果然往浅真期望的方向走。 “月老是掌管姻缘的仙人,我们修习道法,自当无差别地供奉。”顾大娘眼巴巴地看她,浅真说着这般违心话,语气干巴巴的,她尴尬地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显得用意高深。 所幸顾大娘没有在意。 “这可是大好事啊!城中的红娘可别高兴死!我......” 顾大娘忽然察觉到自己失礼的话,看虔贞道长也是大方不计较她的放肆,转而改口,这次说话注意了许多。 “城里有许多公子小姐又到了适婚年纪,尤其是这城里回来了两位极受欢迎的官家公子,城里大大小小的红娘都收了不少牵姻缘和提亲的份子钱,红娘办事前拜月老就和镖师压镖前要拜关公是一样的,涂个彩头,事半功倍。奈何城里的月老祠又出了事,这些红娘急着急着跑生意,老规矩又不能破,一群人关于出资重建月老祠的事都吵好几天了。” 浅真庆幸还好自己决心下得快。 顾大娘不愧是思儿主动愿意花心思聊天的人,这消息渠道,这嗓门儿,看她这兴奋劲儿,估计一下山,她这南音观有月老像的事怕是半天就能传遍不下五条街。 “哎呦!”顾大娘忽然一拍大腿,“不行不行,我得赶在那群女人来之前,抢先拜拜,保佑我那在路太傅家做丫鬟的女儿,能和瑾公子之间牵个线。” 浅真:“......” 果然人人都想着这个路家公子啊。这个愿望,无论谁成了真,其余那么大一帮姑娘应该不会怪她的月老不灵吧? 分卷阅读12 顾大娘还在那对着月老絮絮叨叨说些祈求姻缘之词,浅真内心不□□宁,她是属于向往一分钱一分货并且银货两讫的人,和商君那种甚至能够利用人心和一切的大商人不一样,她会感到迷茫,知道何为不应该,但她却依旧当起了神棍。 不比以前,做任何事情都端着自己不愿的底限,现在仅仅是为了生存、报恩,不需多少思量,身体就能够自己动起来。 顾大娘说完了,香火箱中传来一把铜钱相撞在木箱里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沉闷裹住了理应清脆的声响。 啊。果然是踏实的声音! 4事业得意情场失智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虹姨就来叫诸位姑子起床。 浅真这几天有些用脑过度,轮到她时,喊起床总要费点功夫。 虹姨进了房间,喊她。她没反应。 在木架上端放好装了热水的铜盆,毛巾将水搅动得哗啦哗啦的,浅真细眼一瞥,眼睛重新闭得紧紧的,含含糊糊地说:“今天怎么这么早......虹姨,我自己会烧水洗脸......” 虹姨含着笑,握着毛巾走到床沿,微笑道:“我刚刚撞钟时,从钟楼看见了有几辆马车打着灯笼从山下驶来。趁着天未明,马车为了安全走得较慢,但到达观门前,也最多不过一两刻的时间。” “!” 浅真猛地坐起,面前是虹姨打算帮她擦脸用的毛巾,她接下来,“我、我自个来!” 一边擦着脸,一边疾步到其他几个没开门的姐妹门前,脚上用着巧劲,一扇扇踢开门。见到里面的姑子一个个猛地坐起,持着不明觉厉的态度。她这才把后续说明的事情交给虹姨,又忍着肉疼让思儿浅浣二人赶紧下山采购点香烛纸钱,自己赶快梳洗完毕,套上正式的道服。 来者是顾大娘口中的那些个红娘。浅真亲自接待时,方才知道这只是城中红娘的一部分。城中红娘也分个三六五等,这一批就是其中口才人脉不顶尖,还需跟神仙求点好运的格外勤劳肯干的红娘。 送完了这一批,浅真她们还未来得及抽空吃早饭,观外又是争夺停马车的空位的女人的争吵声,出面友好解决之后,又是一批接一批,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浅真才让刚回来却跃跃欲试、格外兴奋的思儿顶上她的位置,去厨房囫囵塞了几块饼,一杯茶水咽下去,身后的浅清皱着眉头看着她的吃相,方才提醒道,城中的红娘大户姻汇阁的老板来了。 要说这皇城轩汇是天成国政要商贸交汇之地,姻汇阁便就是这轩汇城中,替人相亲做媒、婚嫁承包的资源人才聚集处。 浅真脑袋还是发晕的,闻言又喝了一碗水,匆忙间水漏了不少,她冲去主殿前仅是用袖子擦擦嘴,拍了拍胸口的水渍。 “仪态!”急得浅清小声喊她。 浅真没空理会对方指的是她哪个行为不够端庄,又或是一举一动皆是粗鄙不堪,冲到道士居住的小院和神殿的夹角处,才理了理发型,摆着拂尘,悠然出现在外人面前。 到了傍晚,星辰于夜幕上绰约时,浅真才来得及喘了一口舒畅的气。其余的姑子皆是面露惊喜,没想到这颓废已久的南音观居然有如今的盛况。浅浣终于挣脱了虹姨的手,跑到神殿里面看了看被烛火照的亮堂堂诸位神佛,古灵精怪地跑道月老铜像的身前,敲了敲那木质的香火箱,是内里满贯的沉闷响声。 “哈哈哈.......”浅溪喜笑颜开。 虹姨拉了她一把,和众人笑道:“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在静室那边的窗户偷看了多久,一看见香客往里面塞钱就乐呵得不行。” 大家皆是被她逗得不行,虹姨笑称她是个小财迷。 去关观门的思儿也在大家的笑声中走了回来。 “去用晚膳吧!” 浅真一声令下,大家笑得更是开心。 忙忙碌碌一整天,浅真是真的饿了,一群姑娘包括浅清都添了第二碗饭。 饭间大家有聊天的趋势,却被浅真以“食不言寝不语”喊了停,众人不停地打量她,露出好奇的神色,浅真则是默默扒着饭。 她没有料到今天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架势,莫说那一大堆红娘,寻常求姻缘的百姓也来了不少,不仅是月老像,连同其余的神像也被连带着添了不少的香火。这样看来,明天和往后就算没有今天这么夸张,也不会无人问津。 首先放下了碗,思儿停不下嘴:“四小姐是知道今天会这样,才特意把月老神像摆出 分卷阅读13 来的吗?” 浅真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浅浣嚷道:“肯定是呀,哪有这么巧的,你没看昨天四姐特意把顾大娘带去看神像嘛!” 浅真瞥了她一眼,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浅浣格外老实,说完就赶紧吃完了碗里最后几口饭,将碗送到了收拾碗筷的阿佩的手里。 思儿若有所思,道:“我今天问了一位香客,她说是在城东看红娘们的马车都往我们观的方向走,特意打听才知道的。还有一位红娘,她则是昨日下午在城北的裁缝铺听到的。顾大娘是昨日午后走的,她在城东摆摊卖菜,哪能这么快把消息传那么远?” 思儿说完困惑地摇摇头。 的确如同思儿困惑的。浅真忙完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吃饭时思考的也是这些个事。她曾旁敲侧击的问过,清晨最早那批来观里参拜的红娘们都是来自轩汇城中各处位置,人言的传播速度纵然快。但看这架势,消息定然在昨日宵禁前,就已经让城中各处的人知晓一二。加上今日这红娘统一出行的景象,消息怕是整座城中的人都知道了。 尽管一传十,十传百,但在等级森严的轩汇,仅凭一个卖菜的顾大娘就能在三个时辰里做到吗? 细细琢磨了思儿的话,浅真抓住了一个信息,她反问:“北城的裁缝铺?” 浅浣拉了没听见的思儿一把,浅真又问了一遍。 “对啊,就是北城的哪家裁缝铺。”思儿大大咧咧地说:“那位红娘穿戴都不错,捐的香火钱也是大手笔,两百两的银票塞下去手都不见抖。应该是北城那家裁缝铺,她肯定去的起,我应是没听错。” 轩汇北边是皇城禁地,但门前还是有一条街,因为地势的缘故,这小小的一家裁缝铺也不简单,这家店只认钱或是权,店里的衣服服饰都是独一无二的订制品,每一件都是独品,世间只有这一份。每出一件新品都会惊艳不少人,后有人仿而制之的事情常有发生,但款式都是仿表而不精,布料用色也是天差地别,使得这家不起眼的小裁缝铺一直是鹤立鸡群。 皇室的服饰大都由皇城中专有司职的宫人制作,但款式都为了贵气与传统颇为死板,这汇集了国内塞外各地风土人情的衣装自然吸引了不少的皇室女眷。于是,除了富商和朝臣,甚至偶有皇室特别光顾这店铺,这使得这家店铺的衣饰成了有钱都不一定能够得到的无价之物。明里暗里,这裁缝铺可不是令人小觑的存在。 这光顾的红娘看来果真是富贵非凡。 ...... 浅真皱眉。替她传递消息的,果然是商君。 浅真开口为思儿解惑:“是商君,那家裁缝铺的于老板现在是为商君做事的。” 众人诧异。 这甚至连个牌匾都没有的裁缝铺名气是他们都知道的,不说百年,至少成名也历经了二十余年,从迁都到轩汇建造皇宫时,这家铺子的名声就名声鹊起,但商君看外貌不过青年最为葱郁的年华,居然是这裁缝铺背后的人? 浅真更发确信自己的猜测,之前在离着轩汇百余里的兰镇,帮着商君处理布匹生意的时候,半年里,这坊间传得神乎其神的于老板多次光顾,购置布匹时和商君多有交流。浅真为客端茶倒水时曾有留意,这和传说中于九初名字同音的人,和商君说话时内容和态度显然是主仆之像。 彼时,浅真没有想到,这人的名字确是于九初这三个字,也没想到那瘠瘦驼背、十句咳九句的人是那个于九初。 如今,想来想去,也只有商君和于九初之间确有这个关联,他才会帮南音观传递消息了。能在这家裁缝铺买衣服和能买到衣服的人虽是万里挑一,但于九初其人喜欢广交朋友,每日下午都会临时起意,邀十数位客人闲聊喝茶,大家也不会拂他的面子,自然不愁这消息的传出渠道。 目前只有一个事情需要查明。 商君是如何知道她想做什么的?抑或是说,商君是如何知道这南音观的动向,再来揣测她想做什么的? 浅真黑着脸,问:“商君有来过吗?” 众位姑子皆是面面相觑,明白了浅真问的是这几天的事,摇了摇头。 浅真想了想,又问:“经思也一样,有没有?”常来的除了商君,他身边的经思也没少出现过,在浅真的印象里,甚至比他主子出现得勤多了。 众人又想摇头时,浅溪将碗一放,畅快地一口喝完一碗清甜白菜汤的她,拍着肚子,模样好不惬意:“有哇有哇,经思哥哥每隔两天都会给浅溪送糖吃。” 分卷阅读14 呵。 小叛徒找到了。 浅真明显面色不佳,浅清拉过浅溪,柔声问她:“那经思哥哥可有向你打听什么?” “嗯!”浅溪没见着烛火下浅真那不善的表情,只知道她温温柔柔的浅清姐姐问她,老老实实侧着脑袋,天真地答话:“他常常从后门那来和我聊天啊,我说姐姐们的事,他就说商公子的事,这些糖都是商公子让他送我的。” 她从贴身的小布兜里掏出一块洁白油纸包裹住的糖,浅真眯眼看了一下,这怕就是浅溪课本里夹着的,那么多带香甜气息的纸张的缘故。那数十张被压平的带有褶皱的纸上,都是浅溪歪歪扭扭的画迹。 香甜的气息让浅真和督促浅溪读书的虹姨都起过疑,大家都有些私房钱,只是不知给浅溪小零嘴儿,该是浅溪的哪位姐姐。大家对于浅溪的宠爱方式各不相同,浅真没管,虹姨也对浅溪宠得紧,便没在意。 浅真开口,却没有众人预料的发难迹象,一双眼眸波澜不惊,她板着脸语气平平,问浅溪:“你的经思哥哥就没有多给你些糖,让你不要说他常来观里的事么?” 浅真开口说出的话,隐约的□□味儿,让诸位妙龄姑子都是一惊。不过,年幼如浅溪都知道,只要浅真不皱眉,就还是未点燃的炮仗,她这样不如说只是烦郁之像。当然,就算皱了眉,也不会冲她们太过气急败坏,最多也就是像上次的梅子一事,做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惩治她们。 不过就是牙酸了两天而已,确实无伤大雅。 能享受到浅真诚挚的怒火“殊荣”的,现在,估计只有那位恩公商公子了。 众位姑子不语,看着浅溪老实摇头。 浅清安慰浅真:“行了,四姐,你别想多。经思估计是怕麻烦我们,才偷偷找小妹的。”略微一停顿,“再说,商公子这没给甜头让瞒,肯定也是没想瞒你不是。” “那他到底是想什么?到底是想干什么?” 浅真开口问大家,这莫名的监视行为,已近让浅真如坐针毡。商君的一举一动,浅真刚认识他那会儿,已经是雾里看花,如今,她更是摸不着头脑。 众人不语,也是,浅真算是她们之间同商君接触最多之人,她若产生疑问,谁又有资格猜测呢。 气氛有些僵,思儿她们这些原本做下人的根本不敢多言。浅浣压下原本想说的,商君只是想帮我们,想帮四姐你那么简单之类的话,和浅清交流一下眼神。 她道:“四姐你若是不解,不如亲自问问他。” 浅清看着浅真的脸色,说:“对呀。想想四姐你上次对我说的,我们不能暗着就让人算计了不是。四姐你问问他也算是试探,我们也不能被动。” 浅清将话题引到了众人的安危之上,浅真神色微动,“明日我便拟信,后天就让经思那小子带走。” 众人轻舒一口气。此事便是告一段落。 5不讨人喜欢的银票 第二日又来了不少人,只是红娘较少,多为寻常百姓趋势而来。 打点的香火钱肯定不如前日挣得多,但还是这些寻常百姓更让浅真心安,红娘通常只拜这月老,普通百姓却是往往被月老吸引而来,但见了南音观其他的神像,不知比城中无名观要庄严多少,也会拜拜其他的。总算是没被仅当做第二个月老祠。 既是多为百姓散客,除了求签解签这种比较考验道士能说会道本事的之外,浅真都打发让其他姑子去应付了。 偷闲的午后,她坐在神殿后不对人开放用于打坐修炼的精舍里,面前是从浅溪那借来的笔墨纸砚,发了一会儿呆,浅真小心翼翼地写上了一句。 “东西收好,如有遗失,你自个负责。” 浅真一笔一划的小心写着,尽可能保证字体紧凑、字形稳正,突出该有的笔锋。 待拿来了信封,笔墨在这种潮湿的天气下也已经干了。浅真往信封里塞了信,又小心翼翼得从怀中贴身的暗袋中取出一张银票,将这一千两一道塞回了信封里。 这千两的银票是姻汇阁给的香火钱,出手财大气粗,不过,姻汇阁的老板娘也不是用度无脑的。她与浅真私聊甚久,这亲自授予的香火钱也不是一次的份钱,而是一年的香火钱。她特意交代用她这一千两来承包这月老一年份的香火与贡品,望能在任何节日庆典时,由虔贞道长代她这姻汇阁的供上第一炷香。 钱既然到手,推脱倒显得浅真奇怪,只能直接说些含糊好听的话 分卷阅读15 ,对方算是满意地告辞。 这一千两算是个大面额的,不如那香火箱中唯一的二百两银票,在浅真手里也不好保存,此番将此交予商君,一是为了表明浅真有关于向前承诺的立场,二算是浅真提问前的征兆。 第二日堵了经思,让浅浣抢了糖,浅真给了信。这回信居然在第四日就由经思在清晨送了来。 经思从道观正门进来的时候,面上还带了些喜意。害怕私相授受一说,浅真就在香客瞩目中,站在神殿前的院落一角上和经思说话。两人隔了一丈距离,说话内容控制成香客们决计听不见的大小。 接过信,浅真僵着脸,在外人眼中是一副淡然之色,“回信这么快,你家公子就在轩汇附近吗?” “不是,道长别误会。”经思面色惶恐下来,生怕说错什么,“我家公子若在附近,哪有不亲自过来的道理。他现在在离轩汇足有千余里的洛水关,那边的事态紧急,他半月来都抽不开身。” “那这信是?”浅真将那写着虔贞亲启的信看了一眼。 “是连夜飞鸽传书的,公子连夜回的信,再用同样的法子寄回的。”经思担心浅真不明白,“我家公子飞鸽传书的鸽子不是普通的鸽子,这种鸽子的飞行速度要好得多,只是不适用大规模饲养,所以让那只鸟儿休息了两个时辰,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要不还能够更快。” 浅真面上不显山露水,倒是毫不留情地在心中挤兑,我对这飞鸽传信的鸽是是什么鸽子没有任何兴趣,也不管它是否休息了两个时辰,就算它没休息,经思你莫不是要不顾男女之别,半夜来闯她这南音观? ...... 不对。浅真暗暗地想,若这从洛水关到轩汇,山高路陡,人马不休不眠行路,单程便也得费个三四天,如今知晓传信一来一往至少也得一天一夜。这次书信来往所用的时间骤减,实在可疑。 若几天前商君就在洛水关了,那从经思例行来找浅溪套话之前,商君怕就得知道她想做什么,否则他根本来不及联系于九初。 当然,也有可能,商君这几天并未在洛水关,或者说,经思说他在洛水关本就是假话。 浅真一声暗哼,也没有责问经思,若是问出口了,反而显得她对商君的行踪很在意似的。 他们主仆想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她们姐妹安身立命就是八字不相干。 “.......道长是不是生...”看她脸板得厉害,经思一副若有所思道。 “行了行了。”浅真打断经思的欲言又止,“信我收下了。” 经思却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还有何事?”浅真开口问他。 经思挠挠头,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道长,你下封信何时寄出?若是今日能写好,我明早便来取,可合适?” 还要有下一封信吗? 浅真捏了捏商君寄来的那封信,信封里面的质感颇为厚实。浅真也不知,商君此人油嘴滑舌,又是个没皮没脸的,是否能够自己一次性招认所有的事情,需不需要她回信质问他,浅真着实也没有把握。 “随你。”浅真说完,便就收好信去了神殿,应付香客。 这怎么能够随他?经思欲哭无泪……总之还是得跑一趟吧。 ...... 傍晚时分,浅真就寝前,拿出了信,就着油灯微弱得火光,开始看起信来。 信封里面令人意外。 信纸只有一张,寥寥数语,不大的信封里面是因为同信纸一起的,还有一道反复对折了几道的那一千两银票。 浅真认真观摩了一下,除了多出的几道折痕,这张银票就是她给商君的那张银票。 浅真惊讶之余,又多出了些恼火,抓起那信纸看了起来。 如同商君将这银票返还给浅真的行径,他信中表述的意思很简单,这钱他不收。 不如上次商君吃错药般写得文绉绉又长篇大论的信,这次商君就同平日说话一般,写得是大白话。并且大白话字数篇幅却控制得格外珍惜,除了拒收银票这回事,几乎什么都没有写。 浅真不知道商君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已经逮到了经思这个眼线。经思难不成就什么都没有跟他主子汇报吗? 不到黄河不死心么。浅真恨恨地想,那就莫怪她拽着他的小辫子不放了。b 分卷阅读16 r 拿起纸笔,浅真就趁着怒气开始一鼓作气地写起信来。 “你将经思留在轩汇,监视我们是何意?莫说你让于老板帮忙传递消息是为了帮我,这种漂亮话,哄哄无知稚子也就罢了。银票你收好,即使当日说好的一年的两千两,我浅真自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前欠下的我会补上,今后自然也会银货两讫......” 浅真又将那可怜巴巴的银票塞到了新的信封里,担心自己睡一觉起来丢三落四会忘记,索性将信搁到到了自己的道服外袍里,衣袍比以往还沉,很难不被她注意,争取明日经思出现时,能够第一时间将信给他,让商君早一些感受到她的火气。 ...... 商君果不其然寄了回信,信一来一回的时间缩短了约莫半天,在经思取走信的第二天傍晚,南音观闭观前,经思将信送了过来。 怕是没让鸟睡觉,浅真冷哼。 经思自然不能在这满是道姑的道观久留,他一走,浅真就杵在观门前,趁着日薄西山的微弱曙光看信。 浅真拆了信封,掏出信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感想就是,这次商君说的话长了不少。 一张信纸,至少写了大半篇幅。 首段是“银货两讫?”浅真已经想到了,对方站在自己面前反问时,那想让人打他的暧昧笑容与轻佻语气。 她捏了一把信封,里面果不其然塞着存在感微弱的,又被退回来的“银”。她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继续耐心看下去。 ...... “不知纪四小姐指的“货”是何物?在下救四小姐你们一命,还是,给你们遮风避雨的居所?在下以为我们这般,四小姐至少会把在下当成朋友。在下行事,从来都只为在下所愿的。这般真切的意愿,四小姐你认为用钱就可以折辱?” ...... 浅真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诫自己要克制。内心却忍不住地想,商君写得自己仿佛高风亮节的居士,好像她侮辱他一般的口吻可真是好笑。 可是,行事所愿?那他本质上怕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浅真冷笑,不再予以评价。 继而看下去。 “......银货两讫这件事,在下之前以为四小姐只是一说,在下不作任何看法,自然是没有答应的。 经思一事,于老板一事,在下自认这其中意味显然,普天之下,怕是只有纪四小姐你会误解。为何四小姐也算是才思敏捷的女子,只是到了同在下相关的事,四小姐却是连无知稚子都不如。” “!” 浅真气得要死,连脸都烧红了起来,连忙深吸几口气。信到这就戛然而止,说商君不想和她吵架她都不相信。 浅真忙了一天,饥肠辘辘,此刻却是连饭都不想吃了,急着回复:“商公子财大气粗,性情独特,所思所想不是我等凡人可以妄断的。不要怪浅真脑子愚笨,只是经思一事,让小女子意识到,有些防备心不得不有。商公子不要介意,这南音观由此看出戒备若此松懈,小女子只是担心,某些无良之士也效仿商公子这般,那我们这些罪臣逃犯,怕是不得安生。” 浅真没有再提银票的事,只是合上信封时,还是将起了多道褶皱的银票封了进去。 怒火填充,浅真连空闲下来的时间也觉得过得格外地快。 其他的姑子看着她心事重重,时而咬牙切齿的隐忍表情,打起了十二倍精神,不敢多话。将饭菜送到浅真房里,生怕又触了浅真什么霉头,惹她更为不快。 浅溪偷偷拽了好几下带她的虹姨,换来对方一个安抚的笑容。身旁偷闲的浅浣磕着瓜子,倚着门窗前,看着浅真用力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模样,浅浣磕着瓜子也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思索着幸好四姐已经改掉了她一生气就乱砸东西的毛病...... 信又及早地送了过来,却就是在浅真的信送出去的当天傍晚南音观闭观后。 浅真已经对商君和经思骗她在洛水关的事情深信不疑了。懒得去猜忌商君的花花肠子,所性直接当着经思的面拆了信封。她抬眸一看,信封里没了银票,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纸上只有一句话: 一一“说话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你何苦跟我置气?” 字里行间难得的正经,倒是有几分委屈的意味儿。 分卷阅读17 前一句肯定是十足十地真心大实话。 浅真笑了出声,把原本站着神游的经思吓了一跳。见着对方怒极反笑的模样,经思不论其他,倒是先跪下了。 浅真瞥他一眼:“你做什么?” 经思不语,脑袋垂得低低的,夕阳的光辉下,看着甚是委屈。神殿附近那几个姑子在偷偷往这边打量。 他这服服帖帖的样子,可真让浅真不好办。 她明知和她不对头的人是谁,迁怒他身边的经思仍是常事。况且于她而言,经思毕竟是个不大的孩子,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浅真一腔怒火都被转移得差不多了。这让意识到自己立场不坚定的浅真更加恼火,也就更讨厌在这一点上把她吃得死死的商君。 商君身边人不少,派个稚气未消单纯憨厚的经思来,不就是图克她的吗? 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身影,浅真头皮发麻,“你干什么呢?腿不好使?” “经思无能,让道长生气了。”经思老老实实闷声回答。 闻言,浅真已经是提不起一丝怒火,只能内心哭笑不得,面上倒还是沉稳的,“你又不是我的下人,那么考虑我的心情做什么?我俩说白了,地位是一样的,只是我不愿被动为商君做事。” 不等经思回答,她又道:“你这是为你家主子谢罪?那就更没必要了。一人做事一人当,除非他本人在我面前五体投地趴着。” 经思:“......”他真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的确看起来比较解气。 见他还是没动作,浅真懒得多费口舌,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就将人拖了起来,完全忽视了对方微不足道的躲闪。 “我不和你多说,天快黑了。你先且等我一会儿,这回信我马上就写好。”浅真回头冲着神殿偷看的一干人等喊道:“跑着帮我将笔拿来,快点!” “好嘞。”几个姑子推搡间,最后思儿跑了出去。 浅真压下烦闷的情绪,拿着昨夜用完后并未洗过的毛笔,在门口那条小小的阴沟水渠里,沾了一下水,晕开了墨,就拿起商君的那张信纸,摁在墙上,龙飞凤舞在信纸的背面早早写了几句话。 一一“置气?阴阳怪气?不过是几封信,你就受不了。正好,我们以后干脆连信也不要相互来往了。”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说了。 对待商君,怕只有无言对待才好。 经思在一旁盯着她写,欲言又止之间连带着捶胸顿足,扭曲着五官对着思儿无声哀嚎。 思儿拍着他的肩,忍者笑意道:“节哀吧。” 浅真写好后,就着商君寄来的信封塞进去,这才想起一事,检查了信封,发现确实没有银票的踪影,才将那封信塞回了经思的怀里。 想想银票的事,浅真就当做她以此报恩的事,商君算是默认了,心头的明火总算就剩一点温吞的火苗。 想到经思监视一事,她开口询问经思。 经思正在将给浅溪带的几串糖葫芦塞给思儿,让她转交给现在正在被虹姨压着背书的浅溪。摸着空荡荡地袖子,纠结着回答:“近期我怕是不能专程单独前来了。公子要我带话,南音观来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道长们自己要谨慎些。” 思儿看着经思下山的背影,面上的惆怅半分不掩藏,直到对方背影逐渐消失在暮色和雾色里,她才转过头来,一回头就对上了浅真若有所思的眼睛。 浅真天生便是有气势的,如今不怒不笑时,更是一双黑眸格外沉稳,魄力压人。 思儿吓了一跳,一颗心扑扑跳,些娇嗔地问浅真:“四小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她俩一边说话,一边合力将南音观的大门重新关上,浅真慢悠悠地回答:“你问我瞧什么?我只想知道你眼巴巴地在瞧什么呢?” 思儿哈哈笑道:“经思不来,我怕是沾不得小小姐的光,吃不着糖了。” 浅真没有再理会这个话题,埋着头前往厨房了。思儿盯着她平常的背影,对于浅真有关情爱的榆木脑袋,不能再明白。她也清楚她们如今的身份,有些东西戳破了,也是求不得什么善缘的,只会多添几分忧愁。 她也更不会看见,走在她前面的浅真,眼中一瞬间流露出的奇异神色。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须臾间,已是那幅骗人骗己万事无法动摇的虚假模样了。 浅真的手中没有拿她那尾拂尘 分卷阅读18 ,手心空空如也,她只得拽住了自己的内侧袖口,无人察觉。 6好与恶不能与人道 当晚,沐浴后的浅真穿着单薄的里衣,在自己屋舍记录近来南音观的开销。一排屋舍,只有她的房间还亮着光。 哄睡了浅溪,虹姨抱着叠好的道士服敲响了她的门。 房门被打开,接过了明日要穿的衣服,浅真看着虹姨,觉得她深夜送衣服只是个引头,慈眉善目的妇人像是有话要对她说。 迎进了虹姨,两人在方桌前落座,围着烛台攀谈起来。 浅真开门见山:“虹姨,你有什么事要交代?” 虹姨摇头,“我只是想和你说说体己话。” 浅真有些意外,“......” 虹姨眉目温柔:“年纪大了,深更半夜总是想找人说说话,要不然睡不着。平日里大家都有伴,阿佩不能陪你说话,又怕累及你,整日跟在我身边帮忙,你心里应该也有些苦闷的事情无处消解....” “我没有。” “.......”反驳得极快的浅真看虹姨露出苦恼的神情,“....真儿,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继续开口。” 浅真改口:“那就算我有。虹姨,你说你的事吧。我都听着。” 虹姨含笑颔首,“我有一事很是疑惑,此先对此虽曾有疑虑,但未曾放在心上,近日大家都为此事备受困扰,真儿可否为我解析一二?” 一听惹大家烦心,还以为是何等大事,浅真着急道:“是什么事?” 虹姨笑着,没说话,拉过浅真的手,在她的掌心快速写了两个潦草的字。 第一个字最后一笔刚落尾,浅真便急吼吼收回手,问:“干商君什么事?” 浅真对这二字已经敏感到如此程度,虹姨但笑不语,瞧着浅真表情愈发严肃,便不再给她下套,柔声道:“我们忧心的,是你和商公子的事情。” 浅真握拳,“你们有什么好忧心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当真?” “这还能有假?!” 浅真气势微弱,跟虹姨道:“虹姨,你可别带着大家瞎点我的鸳鸯谱,说到商君这个人,我就恶心。” “哪有这么夸张?”虹姨摸着她的头发,“况且,我也没说我们给你乱拉什么红线呢。你心里明明很清楚。” 浅真躲开了她的手,低声道:“虹姨!” “我痴长你一轮,你小时候除了小姐就粘我,万事都对我掏心掏肺,现在恁的还不能对我说句贴己的话吗?” 虹姨原是浅溪母亲、浅真姑姑纪媛的丫环。浅真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多病,父母带给她快乐的记忆太少太少,倒是姑姑和虹姨,陪伴她从蹒跚学步的幼童,一路走到及笄少女的年纪。纪媛成婚时,同时将虹姨许给了一个草根出身,劳苦功高战功累累的副帅,乃是姑父白玉羽麾下一名猛将同好友。两人婚后幸福,虹姨的孩子若是活着,现在定与浅溪一般可爱。 浅真闷声闷气道:“虹姨,你想让我说个什么呢?” 三年前,商君救下纪府尚存的女眷,他便好人做到底,为那些有其他出路的家奴送上路费。剩下的人,只有真没有退路的纪家女儿,以及不愿离开自己主子的忠仆。当初,硬要跟在商君身边报恩的人是浅真,现在对商君反感不满的也是浅真。 众姐妹没想出个所以然,除了八字不合之外,大家只能猜测,在浅清养伤、众人改头换面藏匿在南方水乡之时,独自跟在商君身边做账房的浅真和他肯定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经思嘴里套不出半点风声,除非当事者愿意开口,否则还真是无从查证。 想着机会难得,虹姨就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浅真沉默了一会,眉头皱得死紧,好半响,她才咬牙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那期间三番两次告诉我,‘与其辛苦万分在我身边做个丫头兼账房,你不如以身相许...” 虹姨疑惑道:“...啊?不好吗?” 浅真气不打一处来,“虹姨!他这分明就是侮辱我,我就这副躯壳值钱吗?!” 虹姨:“真是商公子孟浪了.......” 浅真激愤不已,“要说皮相,他那个模样...要我许给他?!他怕 分卷阅读19 是祖坟要冒青烟。” 虹姨连忙“嘘”声,道:“商公子仪表堂堂,怎么又差了?” 浅真原想拍桌,意识到声响太大,这一巴掌硬生生挪到自己大腿上,力度不减,扇得自己痛得“嘶”声,“...整一个油腻浮夸的小白脸!你莫不是还觉得我俩相配?!” 虹姨看她气得这头昏脑涨的失智模样,连忙安抚她:“我没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浅真长吸一口气,抱着脑袋道:“再提他我就要气死了。虹姨,你早点休息,慢走不送。” 虹姨摸摸她的长发,出了门。 浅真的房间在这一排屋舍最右边,听着虹姨的脚步渐行渐远,微不可查的门窗开关声后,万籁俱静。 浅真在原地走了两步,没了声响便焦躁地奔向蜡烛,吹熄火焰。转身就滚上床,脆弱的木板床发出娇嫩的“嘎吱”一声响。 她左右翻转几次身,动作故意弄得很大。最后,调整好慢长的呼吸,她轻轻将耳朵贴上阻隔隔壁屋舍的墙壁。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有人将声音压得极低开口说话。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对屋里的声音,浅真细心听来,便是一字不差。 隔壁是浅浣和思儿的房间,这两人装着老实睡觉,看来实则是将她和虹姨的对话听了个彻底。 浅浣疑惑道:“以身相许这个话有毛病吗?四姐怎么这么抗拒?我记得四姐小时候常看这种英雄美人的话本和戏。” 思儿道:“四小姐哪是寻常女子,普通人都望着做一回待人拯救的美人,可,四小姐从小乐意做的都是救人的英雄啊。” 这话很是在理。浅浣仍是纠结于商君的那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商公子真如四姐所说,是个虚伪之士,那他也是个段数极高的。用意不好的话,依他一贯的语气和神态说出来,不也赏心悦目吗?” 思儿学商君的模样说了一遍。 墙壁对面是俩姑娘捂着肚子憋笑到疯魔的紊乱气息。 “好像!哈哈哈....”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思儿带着未退尽的笑意道:“我方才演的,是商公子在我们眼中的形象。想想他在四小姐眼中是什么形象,你就知道四小姐为什么会讨厌他了。” 思儿屏息冷静下来,随即朝浅浣一抛媚眼,语气先是欠打的油腻浮夸:“与其辛苦万分在我身边做个丫头兼账房...”再是高傲与轻蔑,“你不如以身相许。” 浅浣愣了一下,随即又和思儿笑作一堆。 “哈哈哈...我明白了....这样真的很恶心啊,还很欠打...” 听到这一切的浅真:“......”只要不再问她为什么要讨厌商君,其余随你们开心就好。 ....... 南音观的名气渐渐起来了。无论是这仙气巍峨的南山,还是这庄严富贵的南音观都在百姓间有了不小的名声,至于香火灵不灵验,浅真她们倒是没有从顾大娘嘴里打听出来。 不过,参拜的香客间开始参杂着鬼鬼祟祟的身影。 这些身影本主,衣着皆是上品,不似来这南音观诚心拜神仙的人,总是冲着她们这些道姑打量。浅真让浅浣和思儿下山买东西,同时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城中人多嘴杂,传言说这南山南音观中全是些美艳道姑。有许多人酒足饭饱之际,便拿这事取乐,一些好奇心大的,喏,这不就是上门来取证,想要一窥究竟嘛。 着实无聊得紧! 对方身份也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也是顾忌一些颜面的。目前虽没有什么损失,但未免搞得人心慌慌。 道观开放多数时间都陪着浅溪在后院的虹姨,听闻此事也难得失了笑容,斟酌着开口:“不能姑息,放纵他们,日子久了,贼心养大,就怕要生事。” 但又能怎样呢? 她们不过是女人,目前的身份更是注定她们不能够主动挑起事端,只有主动挨打的份。众人也没有讨论出个什么结果,只道白日里是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只要入了夜,普通香客下了山,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们要是想趁机搞事,她们换件衣裳,一套对方脑袋,就是拳打脚踢全套伺候,对方怕也只能归咎于见鬼。 浅真心中冷笑,反正不是没有经验过。 ...... 分卷阅读20 经思走后的第三天下午,梅雨明明已经走了好些天,早上却又下起绵绵细雨,虽阻碍香客上山,却是衬得整座南山青翠宛如新洗,朦朦胧胧,意境更是深远。 大多香客上山担心石阶湿滑,走马车的山道又担心山路蜿蜒,南音观这一上午也没几个人出现。这对已经连续度过一年多淡季的南音观众道姑而言,根本不算事。 站在神殿门前的思儿神色一动,急着向在蒲团上打坐的浅真招手示意。浅真走到门口,和一个人面对面碰个正着。 穿着一身崭新蓝色衣裳的小厮,对她弯腰行礼,“虔贞道长,我在小姐在观门口的马车上,她于一则道法心生疑惑,特邀您前去解惑。” 浅真不解,愣愣盯了会儿那小厮,小厮熟悉的面庞也是怔怔对着她。 “......”不知他们作何把戏。 还有其他香客在,她深深看了小厮一眼,脚步往外踏出去。小厮则是掏出一个布包跟着思儿进了神殿。 到了门口,是另一位十二三岁的丫头,模样清秀,为她撑起了伞,引她到了道观门口,指指不远处那辆停歇在梧桐树下的马车。丫头守在道观门口,浅真撑着伞独自一人朝那车厢走去。 脚步不紧不慢地靠近,然后,停驻在车前。浅真伸了手去探那紧闭的布幔,还不等她开口,浅黄色绣有落梅图样的车厢布幔突然从内里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了车厢里佳人的一双漂亮的深色眼眸。 浅真一惊,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只手悬在了空中。 车里那双眼睛弯了弯。一双手伸了过来,丝毫不客气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举拉上了马车。 对上那人的脸,浅真还有些茫然。小小倒吸了一口气,她方才明白自己现在所处为何处,又是为何所处此处,一张淡然无波的脸立马塌了下来。 她压着声音,忍着怒火,脑子不甚清明,动作倒是直接果断。甩开了对方逾越孟浪的手,她冷淡道:“多日不见,我看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7再次立约独身为偿 换了件新衣裳的经思口中说的小姐,此时正靠在车厢的一张软垫上,浅蓝色的绸面衣裳看起来油光水滑的,玉冠懒懒束起一半的头发,另一半则是泼墨般存在于胸前与后背,配上他这张虽不惊艳却也不简单的脸,也是自成风姿。 此人剑眉星眸,一双桃花眼配上一张薄唇,肤色并不白皙,不过比起同类经年跋山涉水东奔西走的行商之人,又是细腻太多。 “浅真。”男人亲昵地喊她名字,“别来无恙。” “别喊我名字!见你我就有恙。”商君这样对她说话,她自是觉得他浮夸极了! 冷言冷语之下,商君那张笑面隐约有崩溃之色,他哈哈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凶。” 此容此貌此做派,完全不似个正经商人。她倒真乐意冒着学识疏浅被戳破的风险见个小姐,而不是像这样,被半哄半骗地来见商君。 他肯定觉得他这样的出场很帅,浅真在心里咬牙道。真做作! 浅真靠在车厢的另一张软垫上,冷冷看着他,并不开口。 商君也笑着看她,盯了半响,他才开口:“我以为你看见经思那般摸样,就会知道是我来了。” 浅真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我知道什么?你又让我知道什么了?”她看见商君敛了几分皮肉笑意,她不留情面继续说:“经思打扮成那样,你也好意思待在这闺阁小姐出行的车厢上,我是真以为是你商家哪个小姐来找我。” “我没有姐妹。”商君给浅真递了个红彤彤通过的果子,被她一巴掌拍开后,他捏着那个来自北方的果实说:“有血缘的兄弟也没有,无血缘的兄弟倒是有几个。”他隔着车厢,指了指南音观神殿那边的方向,“经思也能算是我的弟弟。” 感情这人兄弟都是当仆人使的,浅真这样想着,面上脸色始终不见好转,她不想再和他搅和,大刀阔斧地问他:“你说那些有什么用,我不爱听,也记不住。敢问你这次来轩汇干嘛?” “没有什么大事。”商君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脸上,外人看来皆是温柔而专注的,里面的神采却逼得浅真恨不得拿把剪刀戳瞎他。他就喜欢玩这些虚情假意的敷衍把戏。 车帘紧密之后,车厢密封,光线偏暗,所以放了一盏琉璃灯,但是比起外面还是暗上不少,浅真看商君的五官也有些不清不楚,唯独眼眸清亮。 商君看着默不作声的浅真, 分卷阅读21 “你好像对我的出现很意外?” “前日经思才说你在洛水关,这两天就能赶完一周的路程回到轩汇,商公子,你可真是神人?翅膀藏哪了?脸痛不痛?”浅真一边冷笑,一边说完这些,自觉戳破了商君的谎言可真是痛快! 商君并无尴尬之色,只问她:“明明有万般种可能,你怎么就非要觉得我在诓你?” 摸着腰间一串羽毛状白玉,他笑道:“这几天不止有白白替咱俩送信,我得了你第一封信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回轩汇,送信的时间所需的时间自然越来越短。”他张开双袖,向她摊手,“现在,我连自己都送到你面前了。这番心意,你居然也不夸夸我。” “......” 浅真僵着脸,翻了个白眼,心道:“傻子才信你。” 他的表现完全没有得到回应...商君收手,捂着嘴虚咳一阵。 浅真道:“时间金贵,没有事情,恕不远送。” 车厢突然被昏暗掩住一阵,有布料的摩擦声,原是商君的衣角擦过了脚边的琉璃灯。当琉璃灯的光线恢复了之后,商君已经挪着软垫向她靠近了一点。 浅真头皮发麻。这是很大一点! 坐在浅真身边,他笑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我怕你多想。” 明眼人大多都知道,她只要看见商君那张嬉皮笑脸的脸,听见商君任何时候都充满笑意的声音,她的气都不打一处来。浅真权当自己没有听见,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大事,那是有什么小事?” “这个......”他厚着脸皮道:“小事就有很多了,你要是想听,咱们慢慢说,生意上的,交际上的,还有...” “等等。”浅真急忙叫停,“无关南音观的事,我统统不想听!” “......”商君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你是真的要给我钱?这是还你们纪家姐妹的恩?” 浅真郑重其事地点头肯定,“当初说好了的。” 商君仍是笑着,却是有些头疼地摸了摸额头,“其实你们这是何苦,报恩的方法有那么多种,你们又何必挑那么复杂的呢?” 浅真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他这次又提以身相许报恩的事,就别怪她做出什么忘恩负义以暴治恶的事情来。 他端起了先前喝过的茶水,抿了一小口,“你们纪家的人,都是有名的正直,现下为了我,却做这些勾当,我还真担心被你们纪家的英灵给教训。” 浅真回答他:“正直又有何用?权位居高也是愚忠,我们现在自身难保,从隐姓埋名,用假相示人开始,这都是苟且偷生,再提正直就是愚蠢。” 她语气铿锵,且又冰冷。 商君硬是将那个果子塞到她怀中,“你执意如此,我岂有不从的道理。”语气一转,这次笑意中带严肃,“那你寓意何为?” “......你承诺我一年两千两,去年可以不算,这个约定就从今年开始履行,你仍还差一千两。平日百姓给的散钱,你完全可以用于南音观的日常琐碎所需和你们姑娘间的开支。”商君慢慢喝着茶,不再看浅真,视线仅仅停留在他手中的水杯上,“只是你既然这样定位我们,那南音观之后的各类修葺,南山的各种打点费用,我都不会再帮你出。” 浅真表面没有任何反应,却讶异于自己过得□□生,居然忘了这遭,内心却开始算起了账。 “南山的道路打点和蛇虫鼠蚁的驱逐,一年是三百两,我看上山的马车挺多的,压坏道路肯定是常事,你少说也得再拿出个百来两以备不时之需,南音观里面的各类神仙的铜像画作,为了维持光鲜更是难打点,尤其是前者,工匠每隔三四个月来检查修整必不可缺......”商君眯眼稍作思索,“因为是名匠所制,他们师徒的收费也会高点,无论其他,请他们来一趟不做事怕也得两百两......” “你不要再说了。”浅真知道商君是在激她,“我心已绝,你不用再说。” “钱再多也不算多。”商君给浅真倒了杯茶,“当然是越多越好。我虽然不缺钱,但我更不会做赔本买卖。” 面对商君递来的茶,已经微微有些头痛的浅真没有拒绝,接下喝了一口。她相信商君这般说辞,要不是信口捏来,就怕是事先做好了算计。 觉得茶叶香醇,浅真再喝了一口,镇定心神后道:“那商公子你爽快些,说个总数?” 商君眉眼一挑,“三千五百两吧。 分卷阅读22 ” 浅真只剩内心“呵呵”声,眼前一黑,半天才回过神来。 浅真沉思了良久,商君耐心等着她的回复。 “可以。”浅真咬牙切齿,一锤重重敲击在自己的心上,箭在弦上,岂可不发! “......不过,我有个请求。” “请说。”商君看着她,饱含笑意的眼睛里,多了几丝好奇。 浅真:“这些都算是我个人同你的约定,你今后就算将我看做随意听从差遣的下人也无所谓。” 商君收回视线,嗤笑一声,不置可否,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一动不动,继续听她认真说:“但我其他的家人不一样,今后,我希望商公子你能够依旧护她们安全,并且不要为难她们......” “就为难你一个?”商君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话,语气间又是浅真认为的那种“讽刺”,“你是打算一个人护住其他人么?一个人替她们还恩?我难不成是什么洪水猛兽?” “就怕你是个什么洪水猛兽。” 这话,浅真也只敢在心中想想。 对上商君若有所思的眼睛,“她们以后要是有别的路走,我希望你可以帮忙或是不要干涉。” “你是指婚嫁生子?”商君开口。姑娘家的出路并不难猜测。 浅真不理会他的提问,算是默认。“她们以后离开商公子你的势力范围,我只希望公子你能大方一点。她们该偿还的,我不会欠你的......” “那你呢?”商君拉住了浅真的一只袖子,成功截断了她的话。 “我?”浅真看着商君,嘴角弯起了一点点弧度,语气无力,“我无意于男女情爱,平生皆是无所谓。” 商君笑意凝重了下来,嘴角笑容依旧是好的门面,他眼中却没有了笑意。 “......行!行!”片刻后,商君笑叹,“你既然做好了一切打算,要给我干一辈子,我岂有拒绝的余地。钱也不是白来的,我会给你想办法。” 浅真也平复了心情,一张脸又严肃回去。商君说到这剩下的二千五百两的事,也出了些主意,浅真抱着好生学习的态度,倒也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不懂的地方她也不问,心里还是有些防备的,就担心商君把话题引到什么惹她心烦的地方去。 还好,并没有。 商君的话在某方面结了个尾,就听经思在车厢外开口提醒商君现在的时间。 浅真暗暗舒了一口气,也没和商君打招呼,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自顾自地回观里去。 车厢里递了一壶茶水出来,侍奉的丫头顺势接过,将壶中的茶水倒在了一旁的草丛中。浅真听见经思开口:“主子,这茶不好吗?” 浅真一直走得慢,所以将商君声音不大的回复,听得清清楚楚。 “她这次没和我吵,费不了多少茶水。茶冷了,就倒掉吧。” 语气如何,也不关她事了。 ...... 进了观,浅真先去了趟厨房,厨房那边的墙有一处狗洞,不知什么时候,常常会出现一两只野狗的踪迹,虹姨会倒些剩饭剩菜在那墙角处,狗倒也不会来厨房偷东西吃。 浅真眉眼平淡,在狗洞前站了一会儿,才显露出平淡之外一丝疲惫。将手从长袖中伸出来,右手里躺了个小巧却红彤彤的苹果,浅真认真端详了一下上面满布的指甲印,之后,毫无怜惜地将它丢在了狗洞处。 8两姐妹夜数风雅人 浅真权衡之下也没对姐妹们提这“涨租”的事情。 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不过是她个人逞强的结果。她也习惯了,一个人能承受的烦恼,绝不让第二个人分担。 认真想想自己的身份,浅真果然被“商君的下人”后知后觉恶心了一把。 不过,听了商君的指导,她竟隐约有了并不是不可的感觉,这剩下来的银两似乎也是指日便可凑齐。商君说他会安排一位黄姓的商贾,来和她共同协商后续,在他自己的行当内,商君的气势和决心总是不容旁人置喙的。只要他将自己的生意和浅真正式牵扯上关系,浅真便不会担心他会唬她。 商君说,除了拉拢现下已经固定了的香客外,要做的就是吸引新的香客。这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宫中的司天监夜观天象,往后两日都是个大晴天,宫中预备借着端午的名由,明日 分卷阅读23 在宫中宴客。这是专属那些皇族达官贵人的活动。 这轩汇毕竟是一国之都,由官府出资,寻常百姓间也会组织参与一些划龙舟之类的活动,但轩汇此处毕竟是多险峻山脉,水流被山脉切得杂乱,一条平整宽旷的大河也没有,那赛龙舟的场面自然没有多壮观,比不得她北川老家的豪迈气势。 浅真听了商君的意见,打算在后天举办些文雅的活动,不同于端午当天普遍的祭祖,也不效仿宫中适龄公子小姐的赏花会,这轩汇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众多,明日去那觥筹交错的皇宫转上一圈,有些名雅之辈,怕是被压抑了,要好好解压一番,再应付紧接而来的端午家祭。 但这文艺风雅之事,她是一向不大擅长了解的。 晚上,浅真睡前特意去了一趟浅清的房间。进门的时候,枫儿正在给浅清铺寝具,浅清见到出现的浅真,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相迎。 浅真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下了,开口就是来意。“我预备办些个活动,想听听你的意见。” 浅清点点头,看了铺好被子站在一侧的枫儿一眼,枫儿便要出房门。 “不用回避。”浅真道。 枫儿闻言愣了一下,却是看着浅清温婉不语的面庞,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浅清轻瞥她一眼,“......” “我去巡视一下大殿,检查一下烛火。”枫儿最后还是自个儿找个借口,出了门。 她们执意要如此,浅真自然也不撼动不了两人。除了浅真,其余姑子的房间皆是两人一间,浅真一人睡,是因为她睡相不好,原本安排的同房的是她从前的贴身丫鬟阿佩,和她睡是有半夜让被子捂死的危险的,同房睡了没几夜,心怀愧疚的浅真,就将她送到虹姨房里了,虹姨房间里,浅溪有一张特制的小床,也不愁他们三人挤不下一间房。 原本准备要睡了的枫儿只穿了一件中衣,担心她着凉,浅真想着要速战速决。 “我打算在后天办点活动,风雅一点的,能够吸引城中一些名士。”浅真接过浅清递来的茶水,“你有什么好的见解?” “这个......”浅清闻言沉思了下,眉宇间颇为纠结,“轩汇城中,在文雅才艺方面有造诣的公子小姐不胜数。其中有名些的,就有路太傅之子路瑾,他除了诗赋,音律也不差,尤擅萧乐。” “另外,李家的小女儿擅长琴。” “齐家的二儿子棋艺格外精通。” “林家的一对双生兄妹,一个擅长剑术,一个则是长袖善舞。” ...... “这么多啊。”听闻浅清一一道来的二十多位才艺方面突出的公子小姐,她真切的评价:“这地方确实不愧是国都,这些世家和权贵家的子女,怕是不精通些才艺都不好看。” “权盛之地,大家都想在各方面出人头地。”浅清抽空喝了口水,用手中的帕子擦拭嘴边水渍,“对这些才艺本身就有兴趣的人,怕是不多。” 她这话说得倒颇有些幽怨意味。 浅真也明白,纪家子女中男性习武为主流,女儿家则是看兴趣,她和浅浣习武也是被哥哥弟弟们勾起来的,算的是兴趣。浅溪年幼,出事前尚在襁褓,白家、纪家风气倒是没有体会多少,唯独她的五妹浅清和尚武的纪家子女不一样。 浅清和她年岁最为接近,两人的生辰差了不足三月,一人是骄阳红火的深秋,一人是寒冬腊月。浅清的父亲是她的四叔伯,四叔伯不仅是这个将军府中,走出的唯一一个文官,浅清的生母还是二十年前,国都轩汇有名的才女。 四叔伯当差的地方在国境东面的陇川,路途遥远,除了节庆回乡祭祖,他这一脉都不大与族里联系。唯一的一个女儿,在自己母亲的教导下,学了不少的才艺,礼仪作态是她们这一辈无论男女最标准的,和她还有浅浣这同样为外人所道的大家闺秀,堪称云泥之别。浅真和浅浣只能算是别人客气的奉承,唯有浅清算得上是实至名归。 过年的时候,浅清才会在祖父家待个十余天,浅真身后不缺小孩,唯独常常缺这位妹妹,浅清每次被自己母亲叫走,脸上不舍的表情看得浅真仿佛感同身受,她每次定要带着几个小孩偷偷去她住的别院“探监”,同四伯母软磨硬泡说半天话,讨来的点心除了自己的肚子,还塞了不少进浅清的嘴,逼得四伯母对他们又是气又是恼。 浅真十岁之后,四伯母每次跟着来过年都装病,别院大门紧闭。这可难不倒她们!冬日白雪积了她小腿深度,冰雪消融之际更是寒冷刺 分卷阅读24 骨,浅真每次爬上院落墙壁偷瞧,都见浅清被自己母亲监督着练字或是练琴。小手和脸,冻得发白,浑身颤抖肯定弹不好琴,这便会惹来一顿手板。 浅真晓得,浅清对于这些怕是从未感到多少趣味,否则现今也不会思及自身语气幽怨。 纪家人无一不养成了直来直往的性格,浅清所学的虽大多都要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性,对待姐妹之间,倒也毫无掩饰,真真切切。幸而当年四叔伯在先皇派兵来收押纪家一干人等时,将自己的女儿率先送到了北地将军府,请求庇护,她们姐妹们才能够相伴死里逃生。 “这么些人,所擅长的大都不同。那活动要如何安排呢?”浅真问。 “我方才说的,只不过是名声比较好听的那一部分,其余不提及的也不是上不得台面。”浅清这话让浅真眉头一皱,更加迷茫,她又接着道:“男子不好说,但无非是为了仕途和其他。对于女子,这些才艺说白了,无一不是为了寻个好夫家,寻个好的归宿。” 女子学习才艺的风气盛行已久,不说颐川轩汇,便是他们北川,也是如此。 浅真:“......”自己病弱的母亲督促无力,难听的说教都让她寻空子逃掉了,浅真自是不知道这其中学问。 浅清接着说:“其实,活动的方式和内涵倒是其次,我们南音观差不多是顶替了月老祠的存在,四姐你以我们观的名由来办,世人大多都能意会其间联系。” “都当大型相亲宴会?!那不是......”浅真一愣,随即摆手,“算了。你们还真的想一处去了。你随便想个活动内容吧。” 浅清的看法,正是浅真从商君那儿听来的。新皇即位这两年,国风日益开放,轩汇四方通达更是如此。若是在南山范围办一场风雅宴会,看上眼的自然会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对方,以才交友,其中关系,看破晓彻不说破,这样的场合,终是无伤大雅。 浅清道:“要是轩汇每一位风雅名士都来了......” 浅真:“全部?”要说单单是风雅人士,倒无大碍,只是这轩汇为百姓广为传颂的风雅名士,让浅清这样一细数,除了一部分出没风月场所的游士外,其余皆是世家、权贵子女。 这些人家风是松是严还未知,大部分人肯定占了个眼高于顶的性子,不见得什么热闹都会凑。 浅清叹息道:“噱头足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足够新颖的噱头是没有的,要说风景还有这么一处。后山台阶旁有一块水田,被商君改建成了一方池子,种上了早莲,也就是和聚善潭同源的沧浪池。此时正值夏初,春花凋零,这早春的莲却是陆续结出了花苞,宛若稚子般可爱,半亩方塘花苞绰约,过两日怕也会盛放出不少花来。 浅真自认是个俗人,不怎么懂品味这种乐趣,却也不得不说,此处是难得的美景。 相信这几日常在沧浪池散步的浅清不会不承认此处的风雅,她便开口:“场地就在后山的沧浪池处吧,具体的场景布置,明日还要和商君介绍的人协商细则。浅清,你先随意想个主题吧。” 浅真说的“随意”,但浅清不可能真的“随意”一说,待她皱眉仔细思索了半晌之后,她才给出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后天沧浪池花苞还是居多,种植的都为白莲,白日看久了也是索然无味的。不如将活动放在入夜之后,白影绰约,灯火辉映,此情此景,就用‘春末夏生,夜莲初绽’的理由,举办一场赏花会吧。” 9无本买卖与假颜色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商君说了会来拜访的黄老板,清晨就来了,真是赚钱也要赶早。 黄老板先在三方神殿一一上香、纳了贡品,随即求了签拿到浅真面前解签,浅真彼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看对方面相书卷气息浓厚,穿着也十分简朴,便问对方心中所惦记之事,是否是学业仕途方面,谁知对方笑而不语,摇摇脑袋,朝他行了个礼,这才娓娓道来自己是谁。 “虔贞道长,吾辈姓黄,家中经商,特逢同行好友介绍贵观,让我来拜上一拜。道长,你说,我这签面如何?” 他这样一说,浅真想不明白也难拜。神求签只是掩饰之举,看他面貌,浅真诧异了一会儿,又想这也不算什么:黄老板像个书生,于久初像个久病之人,商君像个贵家大少,但论谁不是这其中巨擘级的人物?从前她跟着祖父暗暗辨识的那些朝堂之臣,也是如此,面貌举止如何不代表内里也是一样的。 是这个理,总之以后切记勿要以貌取人。 两人在聚善潭附近说 分卷阅读25 话,此时信客不多也不算少,大多都集中在殿里,倒也不怕别人听见。 也不知黄老板手下具体有哪些产业,浅真的提议时间紧迫,场地布置的要求不低,黄老板却不见任何为难之态,怕是手段不低。 “既然如此,这赏花会要露名号的东家,黄某就不客气拿下了。”黄老板朝她施以一礼,“南山和南音观都是虔贞道长您的地盘,您提供场地,我来布置和宣传,那入宴所交的份子钱,我们就五五分吧。” 一言为定。这赏花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浅真看黄老板这白惨惨的脸蛋上露出的喜意,按理说,无论外表,行商之人面对利益的笑容总是不假的,想来对方也不会亏本,对方不亏本,不怎么出力的自己当然是只赚不赔。便就点头应允。 黄老板看她不拘小节豪爽果断,微笑开口:“道长不愧是商公子信任的人,果然都是爽快人,黄某真希望能多和你们这些爽快人多合作。” 浅真后知后觉认识到,对方似乎将自己也当做了暗箱操作的老板了。 “不......”浅真否定得积极,看着黄老板微愣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斟酌后,道:“其实贫道和商君不是很熟。关于合作之事,贫道才要期盼黄老板多多照顾。”这话前一句说得字正腔圆,后一句才恢复了浅真平时忽悠人的语气。 黄老板,听完了,笑笑,倒是明显露出了一丝的不解。 在对方说话前,浅真原本站在正对南音观门口的位置,透过黄老板的身侧,看见观门口闪过的一个身影,那明显是一个男子打扮,姿态轻浮的人。左右张望后,他朝着神殿一角的偏僻处走去。 那有个埋头扫地的姑子,一心一意的,没有察觉到一丝危险。 是阿佩。 浅真一颗心纠结了起来。 身前的黄老板不明白她怎么了,看她这无心于此的焦急模样,以为有内务要忙,便识时务地想要告辞。“道长有事的话,在下便......” “黄老板!”浅真有些焦急地喊了他一声,指着那男子,“你快些看看,是否认识那位公子?” 黄老板一瞧,语气凿凿:“是城南如意酒馆金老板家的公子。” “贫道恳请黄老板帮忙,莫让他惊了我这观里的道姑。”浅真假扮道士这么久,常常拜天拜地,却是没有拜过人,此时她急匆匆朝黄老板弯腰一拜行了一个大礼,“那姑娘口不能言,是个哑巴,实不相瞒,就我一个过去,就怕起了反效,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浅真看着已经行至阿佩跟前的男人,因为背朝她们,也不知对方现在是个什么德行,看阿佩露出的为难神色,不断推后的步子,她请求之词愈发恳切。 黄老板也不是瞎子,听闻浅真的请求,定睛一看,观明局势,便是神色一变,疾步前去相助。 黄老板施施然朝对方问好,不知两人悄声说了些什么,黄老板微笑中又带了些强硬地将人带离南音观,暗暗观察的浅真这才放宽了心,去安慰起阿佩来。 阿佩还算镇定,但那种刻意的镇定,才会让浅真感慨生为女子的悲哀,尤其是,她们这些过了一日算一日、不知将来的女子。 所幸,她们不能算是无依无靠。她们有彼此。想到思儿和经思的事,浅真想着,她一定竭尽全力要给她们一条最好的出路。 ...... 说好的赏花会如期而至。黄老板做事很有效率,当天中午就部署好了所有,一切就绪。到了暮色沉沉之时,他派人将灯笼悉数点起,呆在南音观的宴客和山下的等候的客人,看见灯火,便就准备进场。 这日,因为南音观是全数女观的道观,有些怕来不及的小姐,午日前就到了观里,观里有为信客准备的休息的屋子,虽不比得神殿那般繁复庄严,倒也整齐洁净。她们在观里用了素斋,个别打点的银子,又让浅溪偷偷笑了半天。 十几个小姐,每个都带着一两个贴身的丫鬟,抱着自己贴身的东西,除了精美的衣饰,多数是技器,其中多以琴、筝为主,大个儿的乐器,看得都让浅真为丫鬟们觉得累。 在神殿后面专供香客休息的屋子里呆着,除了浅真象征性,念叨几句道法,整个场合是无趣之极的,浅真觉得自己硬插进去的话,更是让这无趣上了一层楼。小姐们原本就是三两成群相邀而来的,但就个别之间有些交流,其余时间就完全在亲自再为自己的乐器擦拭个不停。 原本若非怕叨扰到观中神灵,她们的教养也在 分卷阅读26 ,浅真还真怕她们一个个吹拉弹唱起来。如真也证明浅真是多虑了。 她们是贵客,抱着不可名状的目的,交了不少吃斋听道的钱,浅真不好离开,索性在角落的蒲团上盘腿眯眼休息,外面平静,内心有些微妙。 其实眼前这局势,微微有□□气息。是争奇斗艳前的预兆么? 前日浅清所言,让她心里有点底。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释然起身,漠然地开口:“今日算是个良辰吉日,但恕贫道愚钝,后山办的赏花会,小姐们是都要一展才艺?” 小姐们面面相觑,一位年长些,看起来性格要开朗些的小姐看无人开口,落落大方道:“我想大概是的,东西都备齐了,只欠东风啊。”说完她扑哧一笑,她身边的丫鬟也尾随她笑起来。其余的人没什么反应,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罗姐姐,你这话可保不准,不是人人都能得这个机会。”一位清瘦小姐皱眉,说话语气有些酸,“你家妹妹被许配给了二皇子。长幼有序,你要是不嫁,二皇子抱不得美人归,这皇室婚姻就搁置不前。哪能行?于情于理,我们哪能跟你抢。” 这话里信息倒是多。那位“罗姐姐”脸色难堪,屋子里众人脸色各异,没人说话,浅真得空捋了捋她们的关系。 原来这位就是之前思儿说的许给二皇子的罗小姐的姐姐,原来主人公上头还有个姐姐。但传言却是演变成罗家小姐,没有准确指明哪位,怕是对这位也有不小的影响。看对方的年纪,确实是谈婚论嫁的适龄。轩汇风俗中无论权贵还是平民,统一都是女子十六、男子十八左右开始谈婚论嫁,并且在姐妹中,有婚嫁排序的不成文规定。 越是权贵就越是着重这些无形的条条框框。这位罗小姐明明自己吃了大亏,还要遭外人看轻和冷嘲暗讽也是可怜。 但总归是大家子女,表面功夫还是得维持的。只见罗大小姐好不容易一口气憋了下去,还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刘妹妹啊,你年纪小有些事情还不清楚,我妹妹得了个好姻缘,于我为难是肯定的。我父亲在朝堂的职务,让我这个唯一的嫡女,很是不好选择那些一心一意看重我的夫婿呐。这不,我得出来自个儿瞧瞧,心里才有底嘛。” 果然大家都是来相亲的,赏花会只不过是个形式。看破不说破,罗大小姐敢这么直接讲出来,已让浅真对她佩服几分。她不知道那些公子是如何目的,但仅仅是来赏花的,怕不会有几人。 浅真内心复杂,她觉得自家道观的莲花很好很好,可惜大家交了钱说来看花,却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纪家是从祖父那一代从军开始发迹,算是草根的出生,这个方面从未有这些规矩,如若纪家没出事,就算她没个姻缘,浅清浅浣她们也是照嫁不误的。她六岁那年,就当众豪言壮语道自己不嫁要赖纪家一辈子,将母亲气得要打她。 再说这罗大小姐反唇相讥之言,也算得功力颇深,话一出,那刘家小姐气得不想正眼看她,这种场合下,怕是自知没有明争的资本才会如此。浅真知道,罗大人官拜二品,祖上又积了不少财富,算是有底气能在朝中以清高面目示人的权臣,朝中家世地位能为之相当的自是没几个。 虹姨在钟楼上撞了暮钟,小姐们闻声浑身皆是一轻,顶着罗大小姐施的压力,一一先行后山入宴。 罗家小姐是最后一个走的。身后就一个丫鬟,她带的乐器是一管木笛,笛子她自个拿着。比起别的小姐们,排场要萧瑟不少。 浅真觉得,这罗小姐和自己从前很是相似,大约是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已经过了可以仅仅用鞭子拳头解决事情的年岁,同时要面对的人和事,都要繁杂得多。 那时候的她,还是一般任性,吃不得一点亏,但是打不得骂不得对方,她就学会了仗着自己的身份,讥讽对方,让对方怒不可言。这样的习惯维持了近一年,直到有天被祖父撞见了,疼她爱她的祖父第一次将她关进了祠堂面壁。 浅真失了母亲,却也没有艰难到食不饱衣不暖,想清一些事,还是改了这个坏脾性。 直到现在跌入尘土之中,再无光鲜的身份可言,甚至无法轻易见光。遇见商君,一股子酸气就会忍不住透出来。只不过,都是色厉内荏。 10才俊路瑾与溺水人 傍晚之时,后山灯火一燃,特邀的乐姬本事一露,她这南音观香客就走光了。 思儿和送菜的顾大娘聊了半天,才把这南音观关门的时间延到了平日里那会儿。 后山之处的乐声不绝于耳,让她这道观都沾上不少红尘味儿。门一关,大家吃了饭,除了浅清和跟 分卷阅读27 着浅清的枫儿,还有不图热闹的收拾碗筷的虹姨和阿佩,剩下四个人都趁着夜色上了钟楼,借着绝佳的地势将赏花会望得一清二楚。 灯笼点了百余盏,映得会场亮堂堂的,灯火最中心支了个台子,大约可以容纳三四人席地而坐,现在正有三位乐姬表演,琵琶、竹笛以及古琴共奏,其中两位嘴里唱着诗词,歌声悠远,并无刻意的软声细雨,听闻字眼都是符合这赏花会相关的,汇成了这空灵雅致的音乐。 思儿道:“挺好听的。不愧是城中乐坊最有名的几位姑娘,黄秀才这真是大手笔,平时都是外出给皇族朝臣表演的,居然来我们这荒郊野外喂虫子。” 黄秀才就是黄老板,他是轩汇土生土长的人,从前正如他的外表,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只是并不出色,年逾三十就拿了个秀才,不得出路,之后为了生计接手父辈的生意。黄秀才是城中百姓对他的称呼,显得比较亲切。手中钱财抓紧了,黄老板也未忘初衷,广交诗友的他经常会举办一些相关的活动。 思儿对于黄老板的听闻了解,自然是傍晚时分从顾大娘那打听来的。 “不会。”浅真换了个站立姿势,她们这边黑灯瞎火,也不担心会有有心人看见。“这来的都是重要人物,宴会开始前,每半个时辰就会悄悄除一次蚊虫,现在点着的香炉,里面也尽是驱虫的药草。” “难怪。我还奇怪我们站了这么久,都没有被蚊子咬。这驱蚊效果还真好。”浅浣恍然大悟。 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着药材燃烧的苦涩气味。忽然起了一阵风,浅真准确闻出风中带有的苦艾香气。 会场那边,一阵东风猛起,灯火浮动,吹得坐席间的帷幔没了用。个别小姐隐约惊呼,别家公子趁机上前安慰佳人。 底下各家的主子虽是不多,倒是加上不少人为了排场带的下人,一眼看下去,少说也有七八十人。上山的马车不断,都是为来这一遭马不停蹄的人。 黄老板为了排场以及格调,每个人都收了八十两,无论主人下人,自然都是这个价,看这些人的身份地位,也不会有人出声质疑收费,这一夜怕是都会赚不少。南音观这边更是做了个只赚不赔的无本买卖。 底下有人席地而坐吃着宴会准备的瓜果,认真看着台上的表演,有些则是三三两两肆意谈笑,公子们同小姐们的座位原本是分开两边的,用表演的台子各分渭泾。此时却已经有好几对离开座位,不顾众人眼光,站在了灯火微弱得边缘处私聊甚欢。 不得不说,自从现在的皇帝即墨浚继了长兄的皇位以来,民风真是开放了不少。 在轩汇这般严肃机要的皇都,都隐约有了这样的迹象。浅真还记得四年前,她刚满十四岁之时,同祖父一起来轩汇参加一场冬季的猎宴。先皇即墨烁那时身体格外健康,最喜欢显摆他的箭术,每个季节都会办这么一场围猎。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年,先皇不知为何,强硬地要朝臣带上自己的妻室和年满十四岁的子女。祖母在她出生之前,生完媛姑姑就已过世,同族的三位兄长彼时都在边关进行锤炼,她作为家中唯一一个满足条件的,自然被带了出来。 年及花甲却威风不减的祖父,常年沙场征战,保家卫国驰骋江山一身抹不掉的杀戮气息,猎场上何人不识他。身边唯独带了个身材短小的她,两人只身前去皇帝的帐篷问安时,在路上还吸引了好些人偷偷围观,别人的眼光让她慎得慌,便拿貂皮围脖将自己的脸捂了大半。 围猎是满了十四的男儿才可以参加的活动。她当然不能上马围猎,独自待在镇国将军所属的帐篷里面。浅真好生无趣,她没带丫鬟没有伴,帐篷里面只有一堆吃食,皇家的糕点再好吃,也不如她喜欢的酸枣糕。 她当初无聊到差点满地打滚。后来,她掀起帐篷一角偷看外边,各个帐篷四角都压得死死的,这一掀,立马就有负责的宦官过来好言相劝,重新将这点缝隙封死。 现在想想,即墨烁极其看重礼仪规矩,男女之别分得极为苛刻,他在的场合基本上是不会有不相关的女性在,此般许是为了撮合朝中臣子适龄的子女,但大家还是不敢逾越。一位皇帝的喜好自然形成了国民之风向。谁又愿意自家女儿不比别人家的矜持,自家儿子要比别人的孟浪呢? 现在的皇帝即墨浚虽然沉默寡言,做皇帝之前作为安乐侯却是极其热爱诗书礼乐,是路瑾之前极富盛名的英年才俊、风雅之士。现在作为皇帝虽不能执着从前那些,但还是经常在宫中宴客,大家为了投其所好,常常亲自上阵表演、相互切磋。 即墨浚登基不过两年的时间,这轩汇的人,于男女关系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变。现在连这种荒郊 分卷阅读28 野外的宴会也不避人耳目了。 这算不得世风日下。不过,家中并无男女有别类似家训的浅真,也有点唏嘘这世间的变化。只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孰知民众也是如此。 这时,乐声骤停。 走神的浅真重新看向那边,有几位公子围绕着其中一位青衣男子,几人欢呼叫嚷着打趣,似乎是想让那个男子做什么。 思儿此时开口:“青衣、玉箫、模样俊,此人怕是路瑾路怀璟。”她说完就伸长了脑袋,似乎想看清楚一点。 浅真她们毕竟和会场隔了不少距离,这到底有多俊也无从看清。看对方上台时走姿,气质出尘确实高出普通美男子几个档次。加上满足了思儿说得那三个条件,十有八九是路瑾本人。 青衣男子身边众人兴奋的鼓舞声,带出了他的名字。确是路瑾本人无误。 路瑾他手中玉箫一转,送至唇边,呜咽般的箫声低沉响起。 浅真纵观底下渐渐集中起来的人群。所有的人都围在了展台处,先前劝说路瑾上台的那几个公子哥带头一阵叫唤,好好一场表演交杂了人群的呼声。 浅浣挠头道:“旁边这些人这样也能算青年才俊?好聒噪。” 思儿嫌弃地说:“黄老板哪能得罪某些自命不凡的人呢?但凡轩汇家中有个一官半职的,他都寄了帖子。” 箫声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路瑾闭上了眼认真吹奏,气息平稳,箫声逐渐悠扬婉转,他没被人群干扰半分。 浅溪没有见识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只觉得什么都新鲜好玩,心知自己不能过去,一晚上都盯得认真,没怎么说话。 如今路瑾一上台,另外两人的目光也完全被征服。浅真却有些出神。她不喜欢箫声,她的二哥纪昆峰很擅长奏萧,思及于此未免胸闷气短。她东张西望、左右踱步,浅真在钟楼上转了一圈,途中看见提水进厨房的阿佩,女孩额发被汗水浸湿,低眉顺眼的模样原本是惹人怜爱的,可惜成了哑巴的她总是被众人忽视。浅真抱臂看着她在厨房劳作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转了一圈回到三人身边的时候,路瑾正是一曲结束,朝众人作揖,谢绝了众人的起哄,翩然下台前却往浅真这个方向张望了一下。 浅真眼皮一跳,立马把在月色下反光的浅溪脖子处的那块玉佩塞回了她的衣服里,浅溪委委屈屈地挤在浅真怀里,对她吐着舌头,“四姐姐,你让我保管的东西,我没掉,是四姐太谨慎了!” 浅真严肃道:“回房你就还给我,不许再碰!” 底下同时传来一声水花碰撞的声响。 “不好!”浅溪反映最快,指着钟楼下方的池子,小声尖叫:“有人掉下去了!” 沧浪池的一角,赫然有一个瘦小人影在水中挣扎。宴会中心只有路瑾下台的掌声以及被谢绝再次表演的起哄嘘声,水声被完全掩盖,没人注意到这宴会漆黑边角处发生的事。 浅真不假思索便想从钟楼跳下去。被身后两双手狠狠拉住,随后大腿也被白浅溪这个小精灵鬼抱住。 浅溪道:“四姐姐冷静!” 思儿着急道:“往这跳下去会被人看见的!” 浅浣正经道:“其实我经常在那一块打水,就那一块种不了莲花,因为水质清,也比较浅。”根本淹不死人! 浅真心领神会。“我走门!”身体一被松开,她就往道观后院跳了下去,脚心一阵刺痛,惊讶于自己许久没练功果然退步,她趔趄奔走两步,打开后门,冲了出去。 未从浅真还是选择跳下去的冲击中走出来,浅浣比划着钟楼的高度,看着浅真跳下去的那个点,表情犹豫。 “小姐啊,我们可以走楼梯的。”思儿看着犹豫之中更多是跃跃欲试的浅浣,好言提醒她。 这时,先她们所有人,水池边已经奔来一个慌张的身影,伸出手将落水之人拉了起来。 11颜控兄控路三小姐 浅真从侧门绕出去的时候,池边站着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公子和一个衣袖全湿的小厮。两人的身材格外瘦小,一高一矮,都比浅真矮。夜色下看不清脸,只能察觉到他们应该都是年纪不大。 浅真出现在她们身后,一身几乎全黑,看不出道士的模样,像是突然冒了出来的鬼怪,她还没开口,却刺激得对方失声,抱在一块儿。 “红豆,你别怕,我也不怕......” 分卷阅读29 年纪稍小的小公子的声音都在发抖,浅真仔细一听,体会出了些异样。 “两位公子,莫担心,贫道是人。”浅真解释的话说得简单,除了严肃了些,但严肃有严肃的好,简单直白,容易入耳。两人很快就听懂了,慢慢镇定下来。正巧思儿提了盏灯笼过来,几人凭着灯火一看,公子和他的小厮放心了。 浅真注意到那位公子的脸格外苍白。两人僵着身体拉拉扯扯的,用袖子挡着半张脸,互相用眼色在交流,对于浅真她们显得很是拘谨。 浅真和思儿都察觉了异样。结合这位公子的声音和身形的估量,加之这一看就畏首畏尾的样子,定是不敢多作为,怕暴露什么,浅真大胆开口:“莫不是姑娘?” 闻言,思儿面色惊讶,对面身材较为高挑的小厮脸一红。小公子虽然脸色依旧没有血色,但身体抖了抖。 原来真是两位姑娘,浅真心里有了底。 “这样诸多不便,这位姑娘脸色苍白至此,怕是寒冷所致,请来我们观里换件衣裳吧。”浅真道。 那公子还面露疑色,小厮紧张道:“您要注重自个儿的身体啊。”自作主张就拉着对方的手,支着她半边身体,一齐跟着浅清她们往侧门的位置走。 浅溪和浅浣提着灯笼守在庭院里面。浅真向她俩吩咐:“你们给这两位姑娘拿两套衣服。”又仔细对比了几人的身形,“就拿思儿和浅浣你们俩的吧。” 衣物只能将就。衣物不用看尺码,只要长度合适。中衣是配道服的,她们每人都有好几套,为了这轩汇潮湿环境准备的。这两人肯定是不能够随便穿着她们观的道袍走的。正好大家都还有别的衣服,外裳是不做道士那半年的时候穿的,现在肯定用不着,将来也不一定穿得下。 浅浣还有些迷糊,还想嘟囔一阵,却让思儿一拉,去找衣服了。 名为红豆的丫环先且求着浅溪带她去厨房准备姜汤,那位女扮男装的小姐还想跟着一起去厨房,被红豆近乎哀嚎着赶去有床的静室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静室里,浅真和那位小姐面面相觑,对方看起来狼狈不堪,精神也不是很好。男装的外衣早就被剥了下来,里面的衣物因为羞耻还是湿哒哒地黏在她的身上。全身上下被棉被裹得只露了个脑袋透气,撇去那丝病态,外貌算是清秀,还带了几分稚气。 年纪似乎很小,看起来十分可怜。 浅真正想出言安慰,那位小姐却率先哆嗦着开口:“多谢道长帮忙。”她的眼神中露出不安,“抱歉,给道长您们添麻烦了。” “无妨。”浅真没有想别的,至少现在要把对方的身份搞清楚,“这位小姐,您方便告诉贫道,您的身份么?我好安排让您家里的人来接您。” “叫我阿苒就好。”小姑娘大约看她同为女性,作为道士看起来也十分正直,便也没有防备和隐瞒之心,“我是路家的三小姐,不用麻烦道长你们了。我兄长其实有出场这次的赏花会的,等下等红豆空下来,就让她去找我长兄带我回去吧。” 居然是路瑾的妹妹,浅真心里稍微有点底。路瑾光芒大盛,他家的人自然也常被世人所道,路太傅膝下的子女都是其先妻一人所生,总共是一子二女。路瑾自然无比出色,另外两位小姐的闺名和为人,消息闭塞的浅真倒是未曾听闻,思儿估计是有一些了解的。 没有刻意想去打听别人的事,不过和浅真她自己沾上些许关系的事情,她就必须弄明白。浅真这样想着,打算之后去问问思儿,如果思儿也不知,就让她去女儿在路府当值的顾大娘那打听一下。 红豆很快就端着姜汤进来了,浅真看着烟苒苦巴巴着脸将汤喝下去,有些委屈的神色,她喝完了便跟红豆撒娇:“红豆,我不喜欢生姜的味道。” 红豆边给她擦嘴,一边皱着眉头,专注地端详她家小姐半天,道:“好好好,您要是自个儿注意一些,肯定就不用尝生姜的。”红豆的语气敷衍无力,却是成功逗笑了她家小姐。 浅真看着这一幕,心中隐约认为路烟苒,这个路太傅的三女儿,可能是个娇生惯养的。纪家要是没出事,浅溪十有八九也是她这个样子,但就拿现在的浅溪来说,两人撒娇的模样也是很相像的。 但她又看到了,那个呈姜汤的碗里,连一点碎末和汤底都不剩,干干净净。 红豆忽然问:“小姐,您真的没问题吧?头晕不晕,疼不疼?肚子有没有不舒服?四肢有没有力气?” “我真的没事。”听闻红豆连珠炮似的问题,路烟苒这才有气无力地回答。 分卷阅读30 浅真主动的探了探她的额头,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体温却是回来了。 浅浣她们捧着衣服走了进来,放下衣服,浅真一行人便退了出去,关好了门窗,让这对主仆自己换衣服。 浅真站在院子里转悠,浅浣过来,站在她身边,最后挠了挠脑袋,“四姐,没关系吧?” “无碍。”浅真摇头,“那人虽然是路家小姐,但是只要不太过牵扯,不惹她家人起疑,对方不会轻易来查我们的身份。路太傅只不过是个文官,哄好皇家的人就行了,他是朝廷中出了名的中立派一员,从不掺合别的明争暗斗。路烟苒的事情不值得让他大动干戈,自是不会对个道观彻查到底。” 浅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今晚是我值夜,那我先去四处看看。” 浅浣走后,那主仆俩衣服也换的差不多。门开了,红豆走出来,她却是没有换衣服,明明外衫的袖子就已经全湿了,之前扶全身湿透的路烟苒的时候,对方几乎是整个人都靠在她的身上,身上理应也湿了不少。 浅真眼露疑惑,红豆朝她行礼:“多谢道长相助,红豆得了小姐的命令,先去请少爷过来。”她们主仆俩穿着男装来赏花会,必然就是因为顾虑之下,这样比较方便,此般要回去找人,装束不变自然会更方便行动。 浅真回房一看,路家三小姐正穿着件便宜的粗布衣裳,没有别的小姐衣裳那样的飘飘广袖,衣袖简简单单的,紧贴着皮肤,裙子是单薄的一层,没有层层叠叠,这都是为了方便寻常家的女子去河边浣洗衣物。白色衣裳上唯一的装饰就是印染上去的青花纹样,好在比较干净,哪里比得官家小姐服饰任何一点。 路烟苒正穿着这衣服对着烛火,拉拉扯扯,前前后后的看,好生新鲜的样子。 浅真:“......” 路烟苒见她来了,果然身体一僵,老老实实地坐回床上去。 浅真像为浅浣浅溪生病时那样,又将手捂上了对方的额头。路烟苒服服帖帖的,没有一丝别扭,只是微微抬起头,以便浅真探温。作为对比,浅真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温而不燥,浅真心想,除了流了一点虚汗,看她没有咳嗽也没有流鼻涕,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对方端详了她的脸半天,忽然道:“道长,您长得真好看。” 浅真:“......” 说不好看和说您过奖了,都不太对吧。 看浅真身体一僵,路烟苒赶紧挽回道:“抱歉,我可能脑子被水一泡,头晕脑胀的,就把真心话讲出来了。” 浅真坐在床前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和对方都倒了一杯茶,心里已经设好了防,无论对方说什么,自己都要不骄不躁,淡然,淡然。 路三小姐忽然叹了一口气,浅真认真看向她。 “早知道我就不傻傻跑出来了。”她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颓然,“给道长你们添麻烦了,等会儿,哥哥来了,要是问我怎么掉水里了,可就颜面扫地了......” “路小姐。”浅真喊她,内心很是好奇,“您方便透露,到底发生什么事么?为何,您会......” 浅真原本不指望对方会回答的,毕竟她方才才视此事会让她颜面扫地。 路烟苒却是结结巴巴:“这、这......” 浅真正想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路烟苒却道:“这、我要从何说起呢?” 浅真嘴角一抽,心想:“您随意、您随意就好。” 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路烟苒缓缓开口:“其实这要从我哥哥回家之后,开始说起......” 浅真斯斯文文低头喝水,竖起了耳朵。 “我哥哥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婚嫁之事,已经作急。家中父亲开始给他张罗,但他无意于那些官家女子,几番推脱。这次赏花会,我们昨日得了消息,哥哥肯定要来的,我就说我也想来,求完爹和娘,好不容易都肯了。可是父亲临时得了消息,有意于哥哥的相亲对象也要来。家里人就不肯我来了,怕哥哥抽不出空来照顾我。”她喝了口水,继续说,“哥哥算是中了圈套,但我要是不来就可惜了,听闻贵观的白色早莲尤为珍贵,我定是要看,于是就来了......” “我和红豆好不容易乔装打扮溜出来,我极怕被哥哥逮到,就在莲池附近呆着,让红豆替我去拿些吃的。结果哥哥被那几个讨人厌的家伙逼上台,我正看得仔细, 分卷阅读31 谁知他一吹完,就朝我这边看过来了......” 路烟苒的鼻子一皱,不再说话了。 后续的事,浅真也知道。她也不好解释,其实当时路瑾看得是三小姐头顶上的钟楼。南音观这边基本上是一片漆黑,浅溪的玉佩当时映射出的光格外醒目,吸引了路瑾的主意。 “其实并不丢人。”浅真安慰她,“路小姐您不过是不小心,所幸并无大碍,我想您的兄长是不会责怪您的。” “哥哥肯定不会怪我。”路烟苒喉咙一紧,眼神黯淡,“他只会去父亲那领罪,然后让下人把我看得更死。” 浅真哑然,虽然对实情了解不深,也对这个小姑娘突生了几分同情。 忽闻叩门声,声响不大,门先是紧接着发出三声“咚咚咚”,随后便是漫不经心地继续敲着。声响一开始不大,观后的丝竹声一直没有停息,浅真她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随即反应过来,也想到红豆是时候该带人回来了,便让路烟苒继续坐着,自己去开门。 门一拉开,是一张浅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这一瞬间,浅真的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12红丝作绳尚待撮合 对方眉眼一弯,满含笑意。趁着浅真呆愣之际,就想大步直跨进来。 浅真来不及把门阖上,看着对方跨进来的一只腿,紧张之下,朝他腰腹处推了一巴掌,压低声音厉声道:“注意场合,休得无礼!” 浅真蛮力比不得浅浣,不能够一巴掌劈傻一头牛,但是这一巴掌,至少不像普通姑娘家软绵绵的,从小习武的她,这一巴掌带着惊慌,全力拍在胸口,制止了商君的动作不说,更把对方拍得痛哼了一句,一只脚倒退了回去。 浅真管不得那么多,她一心只求能够把场子稳下来。里面的路烟苒再怎么说,也是个未出阁的官家小姐,若是让商君孟浪去,简直不能想象;另外,让路烟苒对这入夜后出现在女观居所的男子,产生什么误解,那可就要不得了。 商君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脸冰霜的浅真,眼神又惊讶又复杂,推搡之间,让他的衣物和头发都有些许凌乱,此时就莫谈什么恣意潇洒的风姿了。 浅真看着他难得不曾笑意满满的脸,失态的商君让她心中忽起一阵笑意。浅真从小就受训不要落井下石,但现下心中恶意满满,唯独商君得此殊荣。 她有些欢快地伸手关门,甚至正想对商君简而言之,说句“滚”,让他自行理解。 “是哥哥来了么?” 身后路烟苒居然下了床,往门这边走了几步。浅真的动作一僵,回头就对上了路烟苒的脸。浅真心惊:“来不及了!” 路烟苒和商君四目相对间,浅真内心的波涛波涌翻滚了好几回。 路烟苒满眼茫然,商君将合了一半的门轻轻一推,施施然行礼:“这位小姐好。” 他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姿态,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笑容是极富面上功夫的技巧,轻浮和热情之间拿捏得当。又因为路烟苒算是个生人,谨慎让他这副模样显得格外文雅,眉眼温和。 浅真冷眼看他表现,她担心过商君孟浪,却是思虑过激,他要是逮谁都是那个德行,怕也混不得现在这个风生水起的样子。 路烟苒走到浅真身后,虽是满眼迷茫,还是将身子藏了一半在浅真后,动作稍有些扭捏,还礼道:“公子好。” 商君眼睛一弯,热情看向浅真,路烟苒也仰头看她。 两人都等某个明白人给个解释。 浅真清咳一声,维持风度,淡然道:“这位是路家三小姐,她事出有因,暂且来观中休息一阵。”转而又介绍另一人,却是连那对象正眼也不瞧一眼,简简单单,“这是商君。” “商君?”路烟苒疑惑,“姓商名君么?” “自然是的。”浅真替商君回答道。她带着怒意偷偷瞥了商君一眼,质问他为何自己不回答,却看他也望了过来,眼神一个交接,商君却是浮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浅真和商君处了这近两年,起初几乎是每日相伴,自然对于商君的表情,都有了自己的一套理解意会。这种笑容不怀好意,但浅真也不会当着路烟苒的面,和他冷嘲热讽,一番争论。 浅真细想,商君,此名有何不对? 国家民众有个三六九等,最底下的人是连个姓名都没有的,这些多半是一些 分卷阅读32 人私养的奴隶,现在律法上已经明令禁止,但也只能杀鸡儆猴,从我朝推翻前朝开始,奴隶的身影还不曾完全消失,定是没有完全清楚干净的。 有名无姓的人,多数都是从前朝贵族手中,解救出来的奴隶和她们的后代,官谱上在案的自然只有名没有姓氏。当初,她们姐妹也算是捡了这条律法的便宜,用被商君买回救下的奴隶的身份,上报了官府,重新刻录了官籍。 有名有姓多是祖上承袭的姓氏,取名则是希冀,这一类个人身价如何,一是看仕途,二是其他途径挣回的地位,譬如经商、行医或是行军等等,三则是原有的家族,这一部分的人,身份地位错综复杂。至少在这皇都轩汇,高至皇族一脉,最差像是顾大娘那一类,至少也是个身家清白的没落夫子的妻子。 商君这个名字,起初浅真也认为是对方掩饰身份的称呼,以为对方只方便透露个不知真假的姓氏,直接过问后,得出姓商名君的说法,也并无奇怪,君一字或许直接取君子之意,取名意图直接。 路烟苒怕也是绕到了这个圈子里。 “商公子,你来可有事?”浅真这样说,等同于驱客令。 商君佯作惊讶,惋惜道:“我此番特意来同道长论一论道法,不曾想道长无空,实在可惜。为免叨扰两位,在下要不先行告辞?” 居然是问句,浅真还得多费句话的口水,让他跪安。 路烟苒的视线却是在俩人之间转悠了好几圈,有些郝然地开口:“这位......嗯.....商公子,你不用走,烟苒无意耽误道长修行之事,你们可以进来,好生谈、慢慢谈。”她低头拧了拧自己的衣角,“要不方便,我自己去院子里走走也行。” “外面夜风多起,湿冷侵体,对小姐身体不好。”浅真用哄浅溪这个四岁孩子的办法,去哄一个十五岁快及笄的姑娘,拉着她背过身去,拍拍她的肩。趁机偷偷踢了商君一脚,对方一闪,没偷袭成功,她暗暗咬牙,不能再补一脚,只能对路烟苒说,“路小姐您自个儿再坐会儿,我们出去,很快就回来。” 趁着路烟苒没注意,拽着商君的袖子就走了出去,顺手关好了门。 对于这个早不来晚不来,没眼力劲的不速之客。浅真积了滔天的怨气和怒气,冷笑怒视,对方似乎也看准了她脑子空白的这一会儿。 商君先问她:“你怎么牵扯到了路家的人了?” 浅真回话自然也是语气不佳,“又不是我想不牵扯就不牵扯的,南音观毕竟对外开放,你又‘劝’着我操办这些吸引公子小姐们的赏花会......”她这劝字说得格外用力,但也是这句话,让她明白了自己先下的处境,一不小心用让对方带着她的理智跑。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会儿。商君也仅仅是笑着,等她重新开口。 她忍住不生气时,便变得冷漠,道:“路三小姐她偷跑出来,不小心掉到池子里,全身湿透,我们就把她带回来了,现在,她的丫环已经回赏花会上,喊她哥哥路瑾来了。” “这事还格外有意思。”商君联系上了路烟苒那一身装束,笑了笑,然后告诉浅真一个不大好的消息,“但我刚刚上山的时候,和路瑾在山脚打了个招呼。他下山了,但我看他样子像是不知道他妹的事。” 浅真懵然,也不知道是要先诧异一下,商君和路瑾居然相识这件事,还是路瑾接不了她妹妹这件事了。 商君补充道:“他身边没有带丫环,那丫环也没有回来,多半是没有被找到吧。” 沉默了一会儿,浅真虽没发脾气,但也始终没正眼看他几回。商君自讨没趣,朝浅真走近几步,温言温语道:“从你们搬来南音观,你到底怎么了?从前你虽然老是和我吵架,但你......现在每次见你,你都比上次凶。还总喜欢生闷气。” 浅真闻言,心猛地一跳,才发现两人的距离隔得有些太近了,商君几乎是弯腰在她耳边说话。她嘴角一挑,不着痕迹往前方的盆栽植株走了几步,摸了摸富贵树宽大的叶子,同时道:“没有什么,看见你就很烦...” 所以,我想少见你。最好不见。 浅真心里暗暗的想。回过头,却看见商君的目光很是温柔,“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不可能吧。”和他同行的那段时间里,商君已经足够让她知晓他是个什么人了。“我们彼此之间,了解还挺深刻的。要说误会,是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才是。” “请赐教。”商君笑容和煦,“我若是对你有什么误解,还望小姐赐教,我才能够做到更好。” 分卷阅读33 你就把我当个小姑娘家家地哄吧。 浅真一不小心,扯断了富贵树的一大把叶子。她敛了心神,扔下叶子,低头拍拍手中的灰尘,然后正视商君,语气不咸不淡,道:“你也不用迁就我,你和我纪家本就无所往来,我们一命,我纪浅真自当全力报答,为你马首是瞻。只要不涉及□□辱掠,诛人诛心这些违背道义的事情,我都会做。” “迁就什么?”商君道。 “你不必......”浅真斟酌了一下用词,“嗯......不必哄女人一般哄我,不客气的说一句,我听着觉得恶心。世上男子这样对待一个女子,一般都是另有所图,而你不管做什么,我都知道是别有用心的,所以你不用多此一举。” 商君闻言愣了愣,“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你就没想过,我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 “又来了。”浅真手里要是拿着鞭子,定要给他身上恐吓性地抽上一鞭,“你就是喜欢说这样的话。假得要死。不知你跟多少人说过此话,我信了你,我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商君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手足无措,想要补救,可他一张口,浅真怒然而示的模样就说明,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难不成,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应该呀。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13三人夜话各怀心思 商君陷入沉思,浅真不愿意管他。“你来这到底做什么?要拿钱直接找黄老板就行了,我这还没有经手的。没别的事,你就走。别同我说,你不知何为礼仪鲜耻,男女有别。” “我不是......”商君哭笑不得,但看浅真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只得先从之前的问题里先绕出来。 “好。我们的事,还可今后从长计议。这路三小姐,你若是和她相处,我得先且提醒你件事。”商君正了正神色,“你要不就莫要和路家沾一丁点关系,要不,就势必和路三小姐,搞好关系。” 浅真听得莫名其妙。“为何?借三小姐和她们家牵线搭桥,很有用吗?路家很有权势?” 商君神神秘秘道:“万一哪天东窗事发,路家能够保你们一命。就这一点,比很多皇家人都有用。” 浅真当然明白这个“东窗事发”是什么意思。那日得到商君搭救,救了纪家一干女眷,意图侵犯她们的士兵的尸体被伪造成狼群啃食样子,只余残骨碎肉,现场尸体不知有几具,为何人血骨。她们被送到了三百里开外的小镇,报官上籍,伪造身份。 但她们作为被流放边关的犯人,自然不可能凭空消失。若不是那时皇权忽逢变故,先皇病危,安乐王即墨浚继位,掌管此事的朝廷官员无心纠结致力于此,全国范围张贴的画像完全是拿棵青菜画个萝卜的水平。她们才在商君的庇护下,躲了一阵子,后来胆子大了,有恃无恐,一条大街由她们随便晃荡。 不过这天底下,没有永远不透风的墙。 万一,她们遇上会对她们不利的熟人;万一,商君背叛了她们;万一,她们走投无路,只得自报身份......万一,这世上有太多难以掌控的事。一不小心就会让她们姐妹回归地狱,让纪家唯一幸存于世的这点血脉,顷刻凋零。 浅真却不知商君话里真假,颇为谨慎地看他,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晚风阵阵,乌云隐现,月色忽明忽暗,商君就站在她面前,身上却似围绕了一层厚厚的雾气,她虽自认对此人有不浅的了解,却又只是雾里探花,摸了个囫囵,谁知他展露的到底是花,还是根叶呢?要是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真的会比满腹猜疑轻快得多。但是商君不行,让她们姐妹用性命为筹码打交道的人,是万万不行的。 商君并不能完全信任。不可以卸下对他的防线一一纪四小姐再次警告自己。 “我知道了。”浅真打算敷衍,“你走吧。我去陪着路三小姐,今晚若有机会,我会顺着路三小姐的大腿,爬到他大哥路瑾的大腿上的。” 商君眉头一挑,道:“别。路三小姐一个人就够了,她可是许多人眼中的掌上宝,路瑾不混官场,你指望他能帮你什么。” 浅真不耐烦的“啧”了声,理智告诉她,不要和商君再争执,便是头也不回地转身回静室。 有人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商君跟了上来。 浅真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质问:“你到底欲意何为?” “我是个商人,这么好的“大腿”怎能够 分卷阅读34 不抱抱。”商君拍着扇子边走边说,大腿一次咬得格外暧昧。他有些迟疑地道:“路瑾...我说真的,路瑾不顶用的,你可别动什么歪主意。” “呵。”浅真对他翻了个白眼,心道这歪主意他实施尽了,她都不屑想。 两人推门进了房间,路烟苒这次安安静静坐在床沿上,见她们来了使劲往门外张望。她仔细看了一阵子,发现就她们二人,眼神泄露出局促不安。 “哥哥和红豆还没来么?”路烟苒站起来问道。 商君自发坐到了那唯一的一张红杉木靠椅上,浅真扶着路烟苒,两人一齐坐回床上去。 “不曾。”浅真正想出言宽慰,“她们......” “她们二人似乎错过了,路瑾半途离场回家,走得谨慎,没敢让多少人发现,红豆应该还在会上寻他。”商君大大咧咧道出了真相,没有丝毫想要哄路烟苒的心思。 果然,路三小姐的眼神茫然无措起来。 浅真偷偷为商君翻了个白眼。 商君道:“三小姐你也别着急,路府就在山下不远处,在家里得了消息,估计很快就会来找你的。你家人可方便猜到,你的去处么?” 路烟苒乖乖点头,道:“家父为我请了位女夫子教我画画,我整日在府中,府中亭台花园,甚至人我都沾染得差不多,先生她便建议我来这个赏花会,家里人原本是同意的,之后有了变故,我难过了好几日。她们大概不难猜到我的去向......”她露出苦恼的神色,“虽是先生说的,让我增长见识,笔下画物才能更加生动和赋有情思,此行却是做了件大错事,我脑子一空,就得让我家人为了白白担忧,我还丢了路家的脸。” “不丢脸的。”浅真看着对方可怜兮兮,简直爱心泛滥,低声哄她:“就我和观里几个姑子看见了,我们不是多嘴的人,三小姐行事低调,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烟苒闻言也是一笑,似乎破了雾霭,微顿后转头看向商君。 浅真以为她是顾忌到商君这个漏网之鱼,赶紧补充道:“他不要紧的,他一心向道,心思澄明,不多嘴多舌的。” 商君闻言,配合性地朝路烟苒微微一笑,笑得和蔼慈祥。 路烟苒见他样貌斯斯白净、谈吐做派侃和乐英侃,道:“商公子是读书人?” “我经商,在帮助家里打理生意。”商君露齿一笑,回答得简明扼要。 路烟苒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问道:“那么...恕我无礼,您和着南音观有什么关系么?” 浅真心跳漏了半拍。 “......因为,我看商公子和虔贞道长,似乎有什么私交,要不也不会随时随地,来这论法论道了。” 果然。 深宅出生的女子怎么会有傻的呢?路烟苒年龄不大,眼光居然如此毒辣。 商君笑得含蓄,“三小姐您猜,我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路烟苒似乎很吃这套,她小心看看两人的表情,鼓足了气,谨慎而耿直地回答:“我听闻道士不似庙宇和尚尼姑,所修之法,所向之道,有关于男女情爱的部分,堪破与否,人各有异。有些修行之士,可以婚嫁生育和修行并行的。” 浅真藏在袖子里的手颤了颤,她躲开商君玩味的眼光,偏过头对路烟苒道:“我们观不修你说的那种路数。” “嗯。”路烟苒露出笑意,语意一个转折,“的确,我看商公子和道长也没有这方面的关系。” “为何?”商君正了神色,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很简单呐。商公子和虔贞道长虽然外貌十分相配......啊,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论及你们两位的身份,两位外表实属是相配的。”路烟苒从小就养就了一副耿直心肠,同外界的人接触少了,亲疏对于她并没有太多区别,有的只是信不信任。她继续说道:“但是,两位的交流,无论对话和眼神肢体,都是貌合神离的。” 浅真一惊,貌合神离这种词居然用来形容她和商君。但是他们两人,的确是各自抱着不同的目的,在一起相处的,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商公子和道长关系并不生疏,商公子的来意是讨论道法,应该也是个向道之人。”路烟苒得了胆子,便大胆猜测:“我听姨娘说,南山整座山都是别人的私有财富,早在划分国有之前,被官员私自卖出。贵观依南山而建,道长身无长物却能在此山上修建道观,定 分卷阅读35 是有人资助。”她探究的视线看向商君,又看了看浅真,“所以,这南山和南音观背后的主人,我猜,应该是商公子吧。” 商君没有身份被戳破的尴尬。浅真看了他一眼,商依旧兀自微笑,并没有一点被识破的困恼。这也辩解不了,浅真大着胆子回答:“三小姐所言的确是事实。” 商君叹了口气,慢悠悠道:“三小姐果然聪慧。” 商君此言不像是讽刺,真真切切一句夸奖,倒是让路烟苒害羞了起来,她朝浅真靠近了些,倚在她的背后。 路太傅管教着皇家一众皇子的诗书礼仪,他人除道其子路瑾之外,也就以他为人极其传统而相传,像路三小姐这样养在深闺的小姐,平日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里能遇见的男性,除了哥哥与父亲,就连小厮也少见,看个大夫都要隔着帘幕诊治。这次偷偷出门,两人从街上走过,再上了山,一路上只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但她害羞,也没敢多瞧那些不认识的人。 路烟苒逮谁都喜欢和自己的哥哥比较,初见只觉得商君和路瑾一样,有一种无意于官场阴谋的洒脱的气质,谈吐做派只是比自己的哥哥更加的热情。热情归热情,虽说容易搁下心防,可毕竟无缘无故,这人动不动就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少有与外人对视的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见路烟苒又一次拿浅真做挡箭牌,意识到自己失礼的商君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笑容收敛了不少。仔细一察觉,也不知浅真护着路烟苒已经瞪了他多少个来回。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愁。 商君心里复杂,主动重新和路烟苒示好:“三小姐先前说自己在学画,不知师从何人?” 路烟苒闻言再次坐好,却是看着浅真回答:“是平一先生。” 浅真不为所动,脑子里拼命搜索这个人的相关,仍无所获。 “这位先生?”商君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可我听闻她这一生只收过两位弟子。” “先生只收有天赋的弟子。”路烟苒解释道:“先生的丈夫是我父亲的故交,何公子外出游学之后,先生无人可教,我父亲便请她给我来解闷。先生于我说是师傅,然而我学不至皮毛,总不能辱她名号,便不算弟子。” “......何公子?”不知这平一先生是谁,浅真听说她有丈夫才猜到这是个女先生,由听路烟苒说什么何公子,满心疑惑的她不仅细声呐呐。 路烟苒听见她的疑问,喜笑颜开道:“便是骁骑将军长子何霜林,他...” “啊。”联系上此人,浅真十分惊讶,后知后觉自己崩了超凡脱俗女道长这个身份,饶是心中错愕至极,连忙首要闭上嘴。面无表情的她,额头淌着虚汗。 商君察觉到她的异样,想来想去也不知为何,总算深刻意识到自己和浅真相互了解并不尽然这个事实。 商君问路三小姐:“那何公子有来宴会吗?可否请三小姐这半个师兄出面联系一下小姐的家人呢?” 浅真瞪着他,骨碌碌左右转动的眼珠像是在摇头。 商君表面微笑,心中微妙,她这是在求他?他全然当做自己没有看懂,继续追问路烟苒。 路三小姐回想自己在宴会上的见闻。“没有看见。先生说何公子脾气古怪,从不信神佛,看见道观寺庙一类都会绕着走,大概是不会来的。” 商君未说什么,只见浅真在路烟苒身前悄悄舒了一口气。他眼睛微微眯起,将何霜林这个名字记进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商君:这个男子,莫不是让浅真态度大变的真凶? 何霜林:......不应当,我只是一个纯粹的竹马。 14得失难究祸福必依 说平一先生这种雅号,纪浅真是不会明白的。直接说何霜林的师傅或是伊布公主她肯定晓得的! 邻国伊布...不对,现在应该称作伊布部族,三年前,这仅有五个轩汇城大的邻壤岛国一纸降书俯首称臣。 何霜林的师傅是二十年前作为联姻公主来的轩汇。她是伊布皇室的一位正统公主,从小涉猎各种画技,种种都学得炉火纯青,更是自己开辟了新的画法,真迹千金难求。邻国以女为尊,彼时两国国力相当,伊布大半国土还未随着时间流逝沉入大海。先皇即墨烁刚登位之际,便想着巩固皇权之余,再得此佳人,便命青年才俊外貌正佳,方便在邻国女皇那开口的上官大人前去求亲。 没想到,公主看上的是这一位小她三岁的上官大人。 女皇顺着自己宝贝明珠的意思,亲 分卷阅读36 自开口为她和上官求婚,即墨烁哪有推脱余地。同样是和亲,居然成全了自己的臣子和公主,即墨烁自是心里气不过,明里暗里在朝堂公事之上,对上官刁难不断。 上官知道艳福难消,他对于公主没有什么心思,娶她只是为了国家,皇命难为,但朝臣也得了皇上的暗示,一时风向鲜明,白日里上官不知吃了多少明损暗亏,晚上上官归家时,对于公主也难有好脸色。 公主不言不语,同样忍了上官三个月,每日早起晚睡,除了画画也不接触任何人。 上官诸多见解都被皇上与大臣们驳回,发现一腔热血和学识无法得以所用,便是寒了心辞官归乡,即墨烁气没消尽拿捏着上官前途不肯放手,直到公主呈上了那幅历时一年的白环西献图。 公主以独特的笔法,将天成国的瑞兽苍鸾绘制在卷,将悉数展开有四层楼高的绘卷占去了大半位置,鸟的身下则是公主所绘的颐川,其中轩汇城画得最为详细。传说中的神兽由一个异国人手中得到了它最完整和丰富的模样。神鸟翱翔在天,底下山水人情隽永逼真。苍鸾身上跪坐着一位白衣女仙,携环西来,这位女子一说是西王母,一说是公主本人的化身,手中藤枝寓意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这副极富心血之作,是公主在确定自己和上官的婚事之后,开始着手的。她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要嫁的,是天成的臣子,是为这天成国的江山和百姓尽心尽力的人,上官为天成国而活,她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是天成国的人。这画,是她的新婚礼物,也是给这个国家的礼物。 最后,此画作为上官的辞官礼品,献给了即墨烁。加上女皇出面,两人全身而退,两人在那江南水乡,整日相处,逗鸟赏花、写文作画,公主甚至收了丈夫上官做自己的弟子,将自己的画艺技法,悉数相授。 后来,上官不过四十,便早逝,公主为了不让自己的技艺失传,开始寻找合适的传承者。 ...... 商君道:“上官先生逝世后,平一先生便搬回轩汇了,坊间只传闻说在七年前,因为眼缘,收了何霜林一位弟子。” “没错。”路烟苒坦诚回应道:“先生拿过一些何公子的画作给我瞧,他的画技谓之鬼斧神工不夸张,而我...真是惭愧,先生传授我时并无私心,四年来,我连一些皮毛都学不精。” 商君道:“能够在平一先生手下习画,三小姐过于谦逊了。” 路烟苒悠悠然叹气:“并未谦虚,都是真话。商公子若不信...” 商君握着扇子,缓缓扇动。“三小姐是否怀有真才实学,露一手便知。” 浅真不知商君又想做什么妖,这样实在太过突兀。今晚的静室为了保持温度,灯笼和油灯点了很多,光线虽是充足,可再怎么说,此时此刻也不具合适作画的闲情雅致。 浅真提醒他俩:“观中只有笔墨纸砚,没有其他上色的颜料。” “我就不应该说师傅名号的...”路烟苒抱头娇声嘟囔,到了这一步,她却突然想开了,自暴自弃地挽袖子。她对浅真客气开口:“这些就够了,劳烦道长为我准备一下。” “你们可别对我有什么期望。”路烟苒再一次强调。“请你们做好我会画得很烂的准备。” 静室的书桌上放了笔和砚台,浅真为她从柜子中取了一张半臂长两掌宽的宣纸,磨好了墨。因为没有专用的画笔,浅真还多备了几只不同粗细的笔。应路烟苒的要求,她又准备了一盆用以稀释墨汁的清水。 浅真和商君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路烟苒的动作。 路烟苒站在书桌前,拿起一只最粗的狼毫,笔毛都有两指粗细,是给浅清写巨大字幅用的。浅真就算不会画画也知道,画画一般是先用细笔描边,无论上色与否,都要先勾勒事物的轮廓,方可继续。 但她也知道,这是一般画法。 “先生教我的,是‘泼墨桃花’。”路烟苒说完,就握着笔沾了满满的墨,笔尖还在滴墨,她却把笔移到了纸面上空,一滴一滴的墨被她滴在了纸的不同位置,宣纸单薄,墨一下子就晕染开来。 这泼墨桃花自然不是指画桃花,而是重在泼墨的一种画法。平一先生在一幅春意桃林图中将此技发挥得神乎其神。路烟苒家的后花园桃花多艳丽,平一先生领着她画得最多的,就是这泼墨所绘的桃花,简称为“泼墨桃花”。 这一次,手法是同种泼墨,她要画的却不是桃花。 纸面被墨点占据得差不多,路烟苒便收了那只狼毫。仔细端详纸面,她小声道: 分卷阅读37 “这下糟了。” “怎么了?”浅真有些紧张。 “手抖了,有几个点的位置不对。”说是点,此刻每个点都已经晕染成了不小的块状。路烟苒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另一只笔,这一次,她比划半天,迟迟没有动笔。 浅真看出她似乎很紧张,目光停驻在画上,没有移动丝毫,双手一直在细微的颤抖,便柔着声音劝她:“没事的,慢慢来。” “还好。”路烟苒闻言,只是不着头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便用左手握着右手,右手紧紧拿着笔画了下去。 有些奇怪,浅真和商君对视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 路烟苒的目光从她再次落笔开始,就已经变得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但是,她的双手,时不时就会抖那么一下。 起初,他们以为她是紧张。 慢慢的,画逐渐有了雏形。此时看整个进度,是即将完成的样子。浅真心想,似乎除了滴墨这一步,她整个人的动作和用心程度,都没有沾及泼墨桃花技法一点的潇洒从容。她整个人谨慎得诡异,几乎每一笔都要酝酿半天。 她画的是今日所见的,月下莲池,仔细一看,实则是根据她落点的墨滴衍生出的想象之作。 泼墨桃花原本适用的是一些场景繁复但却单调重复的内容,路烟苒所绘的莲池,虽然荷叶满布满足了这一个条件,但是每一片莲叶的位置朝向各有不同,这才是韵味。 她勉强将此景物用上了泼墨的技艺。 这一幅画用时近半个时辰,画出来的,却带了泼墨的韵味,勉强能看出景物为何,倒真能配起泼墨的恣意潇洒。 没有画莲花,只有几个淡墨色的花苞。浅真隐约能猜明理由,白莲墨笔,要想画出莲花,自然只能用墨笔勾勒出极细的莲花轮廓。 浅真不知道平一先生教授的泼墨技艺里面,泼墨之后能不能用细致工笔补充。她唯一看出来的,是路烟苒不会这样做的,她应是不能。 因为最初的点有些偏移,又省去了白莲的部分,最后白纸的左上方空缺了一块,明月已经画在了右边,路烟苒想都没想,艰难移笔,添了一个朦胧的轮廓上去。 大功告成,路烟苒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浅真哽住了喉咙,在这静谧的半个时辰里,她认真观察这路烟苒作画,一举一动,心中只觉得晦涩诡异。现在他是连礼仪性的夸奖都说不出口的。 商君极富耐心,和浅真安静等她画完,此刻笑意只剩了嘴角的弧度,他不留余地地开口问道:“三小姐,您的手似乎有些毛病?” 路烟苒的脸色始终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浅真心想,如果她是个正常的女子,定是个容易脸红的可爱小姑娘。 商君开口直接,路烟苒虽无意隐瞒,但到底是眼神黯淡,娓娓道来的声音染了晦涩,“我患了寒疾,听闻这是从娘胎带来的毛病,会随着年长逐渐恶化。”她低头寻来东西压住了手中的画,等它晾干,然后抬起双手,手腕朝上,露给两人看,“不仅是手,身上的关节一遇潮湿或者寒冷,都会变得酸涩无力,隐隐作痛。只是手比较明显。” 浅真看那双手,原来颤抖的并非只有手指以及手腕。现在整条手臂悬在空中,手肘的关节因为要使力,此刻也是一颤一颤的,连带着一条手臂都在晃悠,手指手腕连带着,有更明显的颤抖。 浅真不明白这寒疾究竟是个什么厉害的东西。转头看商君,见他笑意竟也十分严肃。 细想之前红豆格外紧张,原是不仅是因为落水之事,更为深层次是怕诱发这寒疾病症。现在确实引发了不假。虽说年幼天真,路三小姐还是个忍病的好手。方才这三小姐的撒娇之态,怕是为了转移红豆对她病发之态的注意。 路烟苒怔怔看着他们,搁下了自己的手,垂于身侧,颓然道:“事实上,只要室外无雨、屋子干燥,这病就没什么反应。” 轩汇有雾都之称,常年被雾气笼罩,更是四季雨水丰沛。所以,路三小姐怕是一年大半时间,都笼罩在病发之中。 “小姐的父母定是对您关爱无比,为何不迁离这雾都呢?”商君问出了浅真心中所疑。 “家父在朝为官自然是走不开。况且只有在这,才能够为我找到最好的大夫。”路烟苒眼中露出了茫然,“虽说多年也没个好转,但至少压住了,大夫说现在这半残不能的身躯虽无用,但好歹保得住性命。” “最好的大夫?是谁?”不明白这寒疾的 分卷阅读38 浅真甚至担心起,一向清明的路家遇到了什么庸医。 “小姐您说这病是从娘胎携带出来的,那么病症初具端倪又是何时呢?”商君笑看浅真一眼,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浅真瞪他一眼,心中好笑,商君问这个难不成还懂医术? 路烟苒稍作思考,对两人道:“这病儿时没有什么反应,我似乎只比普通的孩童要更容易生病一些。我娘亲从小就带着我外出求医问道,四处找江湖上有名的大夫,一直无果,甚至将命丢在了这路上。到了我十二岁时,我才开始陆续有手抖、腿无力的毛病,从此便常卧床榻之上。替我看病的是皇宫中的御医,医术精湛的那几位都来看过,根治不能,他们只能用药为我消解苦痛。” 连皇宫中的御医也请来了,这的确是和即墨浚交好多年的路太傅,有本事请来的最好的大夫。浅真隐约对路太傅辞世的第一任夫人,路家子女的生母产生了好奇,她为了路烟苒可以算是离家出走般的寻医,她没有借助即墨浚的渠道医治,是否是早就知道,他们无法根治这病,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路烟苒道:“我家里的人对我的病十分在意,常年不让我出闺房...我看来,他们有点小题大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其实也就万事无用一点。明明我现在都不觉得疼了,姨娘仍然在帮我偷偷征求江湖大夫,父亲四处找名贵药材,哥哥常年不回家也有帮我寻探过消息,姐姐每天逼着我喝五盏药汤,苦的要死。” 路家现在的女主人,坊间传闻是路太傅原配夫人的亲妹妹,也就是路家兄妹的姨母。 浅真听着路烟苒孩子气的抱怨,从中听出了些许温馨的意味。路三小姐极得家人重视与宠爱,虽说是羸弱的身体换来的,但爱意关心不假。浅真极有共鸣,她襁褓时期就丧父,母亲从此一病不起,甚少理会她,但是由此却获得了父辈伯伯们和祖父的喜爱,代替母爱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虽不知这算不算得因祸得福,但能肯定,这确是有失必有得。 “三小姐您这画倒是画得真不错。”商君笑道,眼神了然。“三小姐学画可有什么渊源?” “多谢夸奖。”路烟苒神色有些许纠结,“也不算被迫,我孩童时的确听从父亲的话,作为路家小姐要学得一技傍身,学了五年的琴,后面因为身体不得已放弃。绘画起初是为消磨时间,后来喜欢上,父亲就请了先生来指导我。” “嗯。”浅真神色认真,“虽不如平一先生亲传,但三小姐的画真的很好,洒脱灵逸,看得出您的努力。” 她这番评价显得比商君走心多了。路烟苒露出了激动的神色看着她。 浅真被盯得心里毛毛的,路烟苒似乎很喜欢看她的脸和眼睛,对方眼睛亮晶晶的,倒显得她...她正打算摸摸脸,看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静室外头却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一一“小姐,道长,我家公子来了。” 是红豆。路烟苒神色一喜,急忙迎了出去。 书桌前的商君脚步跟着动了一步,浅真一惊:“等等,你别走!” “我不走,我去哪?”商君嘴角一挑,反问她。 “你是不是不给我们观添乱子,你就不舒服?你打算出去和路瑾打个招呼巴结大腿?”浅真冷眼看他,语气不容反驳,“你先躲在这里,我回头再来找你。” 商君轻声一笑,不置可否,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看着浅真出门送客。 15同眼前人论画中人 南音观门口灯火明亮。路烟苒被一件冬日才用的狐裘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白色的雪球。她身边除了红豆以及今夜当值来开门的浅浣外,还站了一个男子,朦胧月色下,对方微微笑着,青衣玉容,整个人如玉般雕琢般,温润儒雅。 对方看她走近,上前一步,仍站在观门之外,神色亲切极有分寸。路瑾不紧不慢道:“在下路瑾,十分感谢贵观对家妹施以援手。” “客气了。”浅真回答得淡漠,“平安便好。”她想起她们忘在静室的画。“三小姐的画,贫道这就...” 路烟苒着急道:“不用...” 路瑾回身,摸摸她的头,低声安慰道:“苒苒,怎么了?” 路烟苒看看路瑾,又看看浅真,最后咬了咬唇。走上前,拉住浅真的袖子,恳切道:“画不要还给我,就当是我送你的。” 浅真下意识推脱道:“此次相遇,实属缘分,不用赠礼。” 路烟苒低声道:“我与道长你投缘 分卷阅读39 ,你定要仔细看看那幅画。” 浅真愣住了。 快到宵禁时间,后山的众人已是偃旗息鼓。路烟苒回头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路瑾微笑看着两人,耐心等着自己的妹妹,时不时便往山脚下张望一眼可知他内心还是有些焦急。 路烟苒叹了口气,道:“今日我先且随哥哥回家,过些日子,我会来找你的。” 当然,她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何时,她只是希望纪浅真能够等一等她。 路家的马车载上了人向山下驶去,浅真看看月亮的高度,便知时间已经不早。她去神殿旁的静室,浅浣也跟着她走。 浅真问她:“怎么了?” 浅浣打了个哈欠,“商公子不是还在静室吗?我等他出去了,再回房睡。” “他是你放进来的?”浅真语气冷漠,想着估计不止浅溪一个叛徒。她们怎就不肯相信,对商君的信任无异于引狼入室呢。 浅浣被浅真的话冻了个激灵,茫然道:“有人敲门我能不开吗?” 对这傻姑娘施压是没用的。平时说的做的,她们都未记进心。浅真仔细一想,一遇见商君相关的事,她气急的模样都被认为是不讲理的专权横行,她们在此事上哪里肯真的信服她。 “四姐。”不知浅真为何发呆,浅浣问她:“刚刚路三小姐和你说什么了?又送你画像做什么?” 浅真:“不清楚。” “哦。”浅浣猜测道:“她这是求姻缘了?给的是男子画像吗?” 浅浣不愧是思儿的主子,浅真嘴角一抽。连自家的姑子也将自家正经道观认为成月老祠,此等潜移默化,浅真只能说她们转行转得很成功。 浅真不语,浅浣对她的沉默自发读取成默认。她道:“大娘说,我们观月老据挺灵验的,城中本月就这几天就有十庄喜事,来观里还愿的人也不少。” 缘分该来就会来,谁都不会少,还愿的人只是顺势将此功劳归咎在月老身上。浅真在静室门口停住,“你先回去吧,商君我来撵。没你的事,早些歇息。” “四姐你忙完也记得早点休息。”浅浣打着哈欠走了。 浅真熟络地推门而入,里面商君已经从书桌处的椅子坐到了正厅的椅子处,门一开,商君抬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块儿。 浅真迎着那目光,微微颔首,走到了商君面前,画瘫在他身边的茶桌上,应该是他挪过来的。看着商君那双沾了些泥的月牙白靴子,她不耐烦问道:“你何时走?” “你特意留下我,就是为了专程赶我一遍?”商君原本微眯的眼睛,眼皮往上一台,目光犀利,看见浅真垂着头,眼神也不知搁在哪处。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浅真语气嘲讽,“赶你就赶你,还要专程的?自然是随意。” 商君微笑看她,身上像坠了千金铁,坐在原处纹丝不动。 浅真不想理会他,拿起画,细细观摩:“她要我看什么?...” 她原本是自己问自己,但今晚南音观连虫鸣都没有,商君听了个清楚。 他笑得意味深长。“你仔细看画。” 画迹干燥后仍有一股潮湿的墨香,薄薄的纸面略皱,浅真十分小心地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那,路烟苒那种遮遮掩掩偷传小纸条一样的神态是什么意思? 小纸条...浅真凑近这副只有黑白灰三色的画再扫一遍,就差把眼珠子贴上纸面摩擦了。她气馁道:“看不懂,到底有什么让我发现的...” 商君打开扇子,摇了摇,“你不看看这画寓意吗?” 浅真嘴角一抽:“风景画得一片一片的,一目了然,你能悟出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画上莲叶莲花按路烟苒自己所说的,她画得真不好,说烂也不足为过,没有一点谦虚。浅真夸她一是因为不愿意伤了她的心,只是为了回应她想要夸奖的期待,二是...她是真的觉得,这画画得不错,至少画的什么一眼便知,比她强了不知多少倍。因此,这画到底有多死气沉沉、扭曲毛病,都可以不做计较。 商君笑她:“‘洒脱灵逸’,这个是你说给三小姐的。怎的,现在怎就不能说说洒脱在哪?逸动的灵气又在哪?” 浅真瞪他:“我又不懂字画,只能捡一个我自己都不明白的词草率夸夸...你能说,你 分卷阅读40 怎么不说!” 商君看那幅画,一脸遗憾。“我还真夸不出口。出于同情,我没说她画得差已经是最大的妥协。” 浅真:“......” 商君:“位置不准确,用笔太僵直,这些构图和笔法我简单说说就好。她那副身体,花叶能画出形,已实属不易。最让人诟病的是她为了填充空白,画的这个人...” “......等等。”浅真一脸惊讶,“她最后画的是人?不是个葫芦吗?!” “莲花池里面长个大葫芦?”商君笑容刺眼,“你看吧。三小姐的画我实在夸不出口。” 浅真为路烟苒愤愤不平,“你这人真是...” 商君“呵呵”笑道:“你要是想听我夸她,把她喊回来,我给你跨个两百句不带重样。如何?” 浅真:“舌灿莲花还自豪。恶心。” 商君摸着扇子,委屈道:“怎么又说我恶心了。不说话你看不惯我。说假话你又嫌弃我。倘若我说真话,伤了路三小姐的心,你就会爱上我了?” 浅真被他说得烦躁,谬论使人气血上涌。她厉声道:“闭嘴!滚!” 商君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微敛笑意道:“不闭嘴。我也不滚。先说画的事。” 浅真抬眼看他,整个人一副燃烧中,莫接近的样子。她不说话,就等着商君说,说完滚。 商君靠近她,从她手里取下画、展开,道:“如果我没有想错,这个人画得应该是你。” “......”浅真凤眼寒光刺人,“你想说什么?” 这人什么意思? 那葫芦形状的墨块儿仔细一看,“葫芦”由两坨不同深浅颜色的圆组成,上浅下深,圆形并不中正。上圆竖长而左右窄、微微□□,下圆说是圆实则更像是个浅浣做的烧饼,横长上下窄,圆被拉扯成怪异的模样,边缘不平起伏跌宕,像是长了什么耳朵四肢的动物。 要说像人的地方,唯有“葫芦嘴儿”的部分,有着墨意最浓厚的一笔,路烟苒是拿着一支沾了稍许墨、再等它半干的笔一笔画成,丝丝缕缕的像极人飘荡的长发。 比起这是一个人,纪浅真还是更愿意承认这是一个“长毛葫芦”。商君是说她长得像这个畸形的东西? 商君拿扇子敲她肩膀,“虽说这画画得不及你本人万分之一。可是你该有的部分都有不是...” 他指着下圆的边缘,“看。这应是你的腿,如此纤长,肯定没错。” 纪浅真扫一眼画,捏紧了拳头,压着愤怒的气息道:“你不觉得腿的数目不对吗?” 画上赫然是有四条“腿”的。商君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后面两条不是腿,许是衣带玉佩一类的。”手中扇子围着整个“葫芦”打了个圈儿,“这就是你本人无误。” 纪浅真冷笑一声,真不知道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就算是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么就扯她身上了。 商君笑吟吟道:“你若不信,我们就打个赌。是或不是,改日见到三小姐一问便知。” 这卖的是什么药?浅真问他:“赌注是什么?” 商君笑意更甚,“你赢了,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我赢了,你嫁给我。” 这话他说得极快,平时轻浮时还要思考一下如何调戏,这话说得这么轻巧,纪浅真愣了下,随即心中翻起了滔天的怒意。 下一瞬间,商君被她捏着领口,拖着往静室门口走。如此不妙的情境,商君补救道:“我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 画没说完,“啪!”房门关了。 看不见他人,浅真心里的火气得到控制。她哼声,道:“信鬼也不信你。” 商君委屈巴巴地站在原地,抬起头看了会儿星星,后山人去山空,蚊虫重新开始作祟,做伴的除了天上星月,只有耳边“嗡嗡”鸣蚊。心中寂寞难忍,商君再是不愿意,也得修改刚刚说的话。 他知道她还在听,“你要是不愿意,那换一个,我赢了,你就告诉我,你家和何家、你和何霜林的事情。这样如何?” “刺一一啦一一” 门霍地打开,商君连忙凑过去,热情迎接他的只有他那把白扇子。扇子甩到他身上,浅真夺了画,瞬间又关上了门。 商君摸着鼻子,慢慢 分卷阅读41 走了。 浅真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半悬不决的心仍未放下。他提霜林那小子是要做什么?何霜林那个傻小子,太容易被人利用。她绝对不能让商君看上他。 16丹心不复忽逢青年 端午之后,南音观在城中声名大噪。 浅真隐隐知道,这和一直在轩汇呆着的商君脱不了干系。 他赚钱的手段,浅真知道其中一条便是利用舆论、散播消息,轩汇城中有他不少耳目以及合作的商贾。另外,他本人的产业五花八门,有好的也有不起眼的,不起眼的赚不了钱,实则是为了那些赚钱的生意存在的,传播小道消息,恶意哄抬市价,制造谣言,不自量力恶性竞争,都将更多的顾客送进了那些赚钱的店铺里面。 有这样的人相助,南音观想不为人所知都难。 香客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而来,浅真不想让他们失望,在解签一事上总是竭尽全力地满足对方。好签卯足了劲地夸,坏签更麻烦,了解对方的情况之后,还要为对方授道解惑。 每日少说有一两百号人来观中烧香拜神,众姑子鼓了荷包,浅真首当其冲,人消瘦不少。从早到晚,她嘴讲个不停,期间连水根本顾不上喝。 众人见她辛苦,这样下去不算事,便推出思儿这个嘴巧的来顶她的活。思儿做解签这事,肯定做得比她好。从小就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活的浅真明白这点,更不好让她上,就担心百姓看重她,以后不好脱身。可观众姐妹们都是这个想法,推脱太多次就露底了。 六月初一这天,浅真终于松口,让思儿坐上月老旁的解签位一天。 并且,天干气躁的这天,浅真下了山。 这是上山做起道士后,她第一次下山。每日站在山上到处望,城中各色建筑的方位她摸得门清,很快就找到了平日购买香烛纸钱的店铺。 老板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不认得她,倒认得她这身装扮。“道长是来添置香烛的?” 浅真颔首,不愿多说,只道:“南音观,东西按照上次的拿,午时马车送上山。” 老板从她手里接过钱,浅真转身便走,老板看她不如之前的道士好说话,穿得略有不同,这便清楚了,搭讪道:“是南音观的虔贞道长吗?” 浅真停了脚步,冷眼看他。老板硬着头皮道:“待会儿需不需要坐我这店里的马车一块儿上山。” “多谢。不劳驾了。”浅真出了店门,进了城,往平日购买供果的点心铺走。 香烛纸钱用于供拜,和死人扯了关系,总归不大吉利,铺子便建在城外郊区的驿站旁。南音观的供果多半是要在摆供之后进了她们这群道姑口里的,味道不能太差,所以瓜果点心的采置一直都是在城中最有名的那家蜜意坊。 浅真同样交了钱,吩咐了送货时间,另外买了一盒酸枣糕出门。 街上人来人往,有为她伫立回首的,再招人讨厌的视线,也不过是片刻。浅真提着糕点盒子进了一处茶馆,要了一杯茶,暂且歇脚,等候那个时间的到来。 正午的日光没有云雾的遮盖,刺眼炫目。浅真听着市集上各商贩的叫卖声,一杯茶很快喝完,正想喊小二过来添茶,身后忽起的喧哗声打断了她。 天子脚下,人群聚集,三教五流之辈层出不穷。 浅真回头,不远处,穿着粗布短打的三名男子踢翻了路边馄饨铺的草棚,竹竿打在客人的身上,散落的稻草撒了棚下众人一身,路过的行人也有不少被草絮迷了眼睛。 人群一时骂骂咧咧。 “我操!呸呸呸!”带头的男子甩干净头上的杂草,瞪着那些客人,嘴里恐吓:“看什么看!还不走等着死啊!” 茶馆的人隔着数米,身处在自身安然的位置,一个个收不回自己好奇的目光。纪浅真捏紧了拳头,隔着十数米,就算她的表情再骇然,也无人可知。 其余两男踹翻了桌椅,座椅断裂和汤碗破碎的声音吓退走前向往桌上搁钱的客人。 旁观的行人也被他们挽袖子作势抡起的拳头吓走。 只有这家馄饨铺子的营生者一一一名年逾六十头发苍白的老妇,她掀开身上的竹竿,浑身哆嗦着,站不起身,她在地上爬着,拉住了作恶头头伸向唯一完好的那口大铁锅上的手,她连声哀求:“这位大侠!别!别!求求你!老婆子只有一身贱骨头,死不足惜,可是我家的孙子就等着这点营生过活读书...” 纪 分卷阅读42 浅真摔下手中的杯子,猛地起身,吓得邻桌的小二和茶客对她投来审视的目光。 这种告诫她已出格的目光让她心中煎熬,想想后果,她咬着牙坐下来,拿起茶杯喝茶,可是杯中无茶,心中一腔火烧得她更加煎熬。 聚集在她身上的视线散开,被行恶男子的狞笑声吸引去。 “只要那点钱生活,你抢什么客人?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你是没有把我们老爷的话放在心上。” 旁边的客人看出门道,咂嘴道:“又是如意酒馆金老板派来的?” “肯定是啊。还有哪家这么猖狂,金老板这个月砸了不少铺子。” “他家东西不好吃又贵,就算砸了这条街路边所有吃食摊子,他们家还是难吃没生意呀。” “真没天理...” “摊子摆在官道上,已是违规,报官没用!谁占法理谁为大呗。” “嘘!” 纪浅真忍不住再次往那边看,这一看顿时让她怒火滔天。卖馄饨的老妇被另外两名男子一人摁手、一人捉住脚,带头的人蹲在她面前,露出凶恶阴险的笑容,“你还敢不敢?” 老妇看他这副嘴脸,几欲昏厥,摇头已经是无意识的颤抖。 带头人气得眼横嘴歪,后退抄起炉上铁锅的一端,倾斜的锅漏出沸腾的汤水流了满地,男人朝那老妇走近,他这是打算往老人家脸上倒! “!” 手比脑快,听着男人惨烈的喊叫与铁锅坠地的声响,纪浅真捏着空落落的手心,掌心渗出了汗,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顷刻之间,事情有了反转。带头男子脸上扭曲的笑容顿时不见,腿一软,跌在地上。原是锅上手柄突然断裂,整锅沸汤都浇在他的下半身,水渍从腰际扩散到小腿。 痛得涕泪横飞的男人打着滚儿,还没忘指挥两个看傻的手下:“...啊、啊!妖婆!你动了什么手脚!哎哟哟!你抓住她,别放手...你去喊大夫!快...” 人群聚集起来,附近的捕头闻讯而来,看见这副场景窃窃私语,没人敢轻易上前去搅和这个烂摊子。 忽然,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拨开一条道,一个男人走进包围圈。 男子体格高壮,步履稳健。站在铁锅面前,他脸上带着茫然,顶着众人的视线,他弯下腰从脚边草丛捡起一样物品,放到了肩上的布包里面。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感情这位进来就是为了捡样东西? 正当这么想,这位相貌俊雅,一言一行莫名有点傻气的男子,却走向了呜呼哀哉的男人。 旁观者得出一个他要自不量力的结论。男子穿着普通,布衣布包,头戴灰色的儒巾,长带飘飘,就像是一个上皇城参加科举的乡下书生。要和轩汇城里出名的恶霸金老板作对,可不是自不量力。 生怕他对自己不利,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一边哀嚎一边叫嚣:“看什么看!滚!” 他的声音嘶哑,男子停了脚步,朝着另一边的老妇和摁着她的手下走去,他皱眉道:“你放开她。” 模样正经,声音浑厚,说出的话只让人感到傻气扑面。手下看着他,毫无动作,老妇好不容易遇见根稻草,嘴里拼命喊起救命,声音凄厉。男子想了想,拿出装银子的荷包往里面掏东西。一边掏,他一边以更加严肃地声音说:“害人坏物,自讨苦吃,束手就擒还可以从轻处理,我劝你们好好想想。放开老人家。” “放你奶奶的!哪来的穷小子,在这里大放厥词,爷爷我、嘶!你个小兔崽子...”一样东西砸到他大腿上,布料陷进溃烂的肉里,男子痛得身体痉挛,摸到那金属块,下意识想用更大的力气砸回去。 这一摸,不得了。 人群中,站了半天的捕快一看那腰牌,脸色大变。 乌金腰牌,乃是当朝正四品及以上官员家中亲眷的身份象征。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骁骑大将军何鸿达的长子何霜林。 躺在地上的男人,摸出腰牌的分量,一脸惊恐,没想好要说什么话讨饶,冲出来的捕快已经将两名男子带上枷锁,拖走了。走时还没忘向何霜林赔罪。 何霜林将身上所剩不多的碎银给了老妇,回头看茶馆,已是人去座椅空。 ...... 纪浅真到了南山山脚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 分卷阅读43 ,之前拿着的酸枣糕忘在了茶馆里。亏她走时还在桌上多放二十个铜板做赔偿,真是亏大了! 时间到了,就这样吧,不能再挑剔。浅真轻车熟路寻到那棵亭亭如盖的银杏树。这棵树远远看去,和三年前没有区别。走近了,浅真在树下发现了一个小布包,包里装的是蜜意坊的酸枣糕,还有她祖父最喜欢的菊花酿。 浅真认得这个布包。 树丛后悉悉索索穿出一人来,浅真不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她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和何霜林总会再见,只是,她没想过会是什么场景。 系好马绳的何霜林慢慢走到浅真面前,看着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傻小子,浅真笑不出,皱眉也不是。这可真不是她的做派。 何霜林神情激动,唇齿无声颤动。他向来话少,以前一起玩耍,说话的人总是浅真。始终等不到浅真说话的他,从袖口里面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浅真面前。 是浅真方才在茶馆喝茶的漆木茶杯,亦是引着他拨开人群,在草丛中捡的东西。 他沉静开口:“我看见你了。这一次,是我先看见你的。” 17家恨唯有作烟消散 “谢谢。” 纪浅真回头看杏树之下的贡品,她微微一笑,“这儿山清水秀,祖父肯定喜欢。” 三年前的今日,纪威光被捕,即墨烁瞒着纪家所有眼线,火急火燎将镇国将军施以斩首。等到纪家得到消息,已是消息外露举国哗然之际,她祖父的虎符落到即墨烁和他的人手中,人和兵权都无法挽回。那时浅真和纪家的女眷都在北川将军府,纪家父辈带着心腹的士兵残将,被逼无奈打算独立出北川这一块,和即墨烁打着剿清逆贼口号的军队僵持着。 她举世无双骁勇善战、为天成立下无数战功,保卫数十年边疆安危的大将军祖父,一人命丧黄泉,无人收尸。若不是霜林重金贿赂士卒,买下了祖父的尸身,偷偷将其骨灰葬于南山一角,才避免了他老人家尸饲养乱葬岗的野兽。 “对不起。” 何霜林垂着眸,收回浅真不愿意接的杯子,他语气颓然,“我总是出现得太晚。” “你有见我祖父最后一面吗?”浅真问。 何霜林慢慢摇头,“那时候我被我父亲关在家里,给你的信没能及时送出,等我出去时,什么都晚了。”纪家已经被圣谕归为谋逆乱臣,纪威光毫不设防来到轩汇,被一场鸿门宴毒害,拉去午门斩首前,人已经断气,这之后走得都是欺瞒世人的过程,一一这些事情,他不想告诉纪浅真。 浅真道:“你的信,我是北川城破前收到的,那时我北川纪家已经回天乏术。” 何霜林的表情很难过。 浅真笑道:“没怪你。你姓何,我姓纪,是纪家的子孙没能保护好纪家,你自责什么。” 她笑得洒脱,何霜林瞧着她,眼神依旧难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面前的姑娘再也不是那个爱恨恣意的模样,反倒懂得掩饰自己的哀乐以及内心最真切的想法。 浅真一巴掌抽到他肩上,何霜林痛得皱眉。她笑他:“感情你没变呢!二傻子!” 她抢过那个杯子,用菊花酿盛满杯子,倒在那棵杏树面前,低头看着酒液渗入土壤,她道:“以前我说我要行侠仗义,以摒除世上□□邪恶之人为己任,那是我年少无知闲得整日除吃便睡时说的话。” 何霜林懵懂,欲言又止,“......” 纪浅真:“哪日你有了必须要守护好的人,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 她重新斟满茶杯,将它送到何霜林面前,何霜林接过,有样学样地往树根上一淋。 纪浅真蹲下,打开装有酸枣糕的盒子,嘴里絮叨:“往者不可追。你是不信神佛之人,难为你每年都来这为他老人家扫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祖父喜欢菊花酒和酸枣糕的?你小时候都没见过他几次。” 何霜林一五一十道:“菊花酒的事情,你说过他除夕贪杯,半夜偷酒喝,掉到后院莲池里面一边呛水一边大骂池水难喝,说池水没有菊花味。” 纪浅真啃着一块酸枣稿,扑哧一笑,“...他...”才说了一个字,泪意上涌,被她同要说的话一块吞回嗓子眼。 何霜林瞅着她,“酸枣糕不是给纪将军的。” 送到嘴里的糕点变了味,纪浅真一口吞下剩余的半块,拍干净手里的碎屑,站起身时果然就听到何霜林这傻小子毫无避 分卷阅读44 讳的答案。 “是给你的。” 嘴角一抽,纪浅真无语道:“你真以为我死了。” 何霜林老实回答:“找过你,没找到。所以...” 真不愧从小就是自己最衷心的小跟班,纪浅真看着这个木讷的男子,小半岁的他现在长得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她笑出声,道:“谢谢你。” 何霜林问:“浅浣她们都跟你在一起吗?” 浅真点头,“一个没少。都在山上道观。” 何霜林这才注意到她的装束,意识到这身道服不仅仅是她出现在城中掩人耳目的穿着,更是她如今的身份。 何霜林问:“你就是虔贞道长?” 浅真纳闷道:“你听说过我?” 何霜林:“嗯。霜华喜欢说这些事情。” 何霜华是何霜林同父异母的弟弟,浅真不认得。她叹气,表情算是愉悦,她笑道:“城里面究竟还有多少人没听过我这个名号。” 何霜林知道她并不开心,“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要想藏身,你可以跟我走。” 浅真:“......” “跟你走?去你家?”去何家吗?何霜林的父亲何鸿达,无论如何,浅真是无法原谅这个人的。更遑论接近此人。 “不是。”何霜林捏着那个杯子,心里忐忑,“跟我一起走,去哪里都可以。” “那还是别了。”浅真诚恳地看着他,“你好不容易游历归家。又要走吗?还有,你知道你是谁。作为何家长子,你不能随随便便牵扯上我。再说,我有不能离开这里的理由。” 何霜林无措道:“我父亲...” 纪浅真打断他,“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爹没有帮助纪家,甚至早早划清关系,任他人栽赃我纪家谋反。但你卖画筹钱,帮祖父敛尸,我知道你是个拎得清仁义私怨的人。我也拎得清。” “你做得很好。”浅真扯着他背后的长巾带,想着那段令人绝望的时间里,何霜林告诉她祖父遗体下落的信,就像是一线生机来到她面前。“就算,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得偿所愿的。我们想做很多人心里的英雄,最后,我们可能什么都不是。” “但是啊。霜林,你在我心里,就是英雄。” 何霜林傻傻地点头。 浅真收了银杏树下的东西,“若有事,你以后来南音观找我便是...最好不要太频繁,你爹...” 何霜林道:“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将东西递给何霜林,浅真抖着袖口的酒气,“今日就此作别吧。” 何霜林接过东西,将里面的糕点盒递还给她,“给你的。” 浅真没客气,收下来还打趣他:“果然还是活着好,死了什么都吃不着。” “嗯。”他脸色惆怅,低声呐呐:“...还是活着好。” 纪家遭此劫难,纪浅真虽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从小养成的性子也难忍污名和家破人亡的迫害,她当真没有想过报复吗? 何霜林虽然不聪明,但他看得出,纪浅真并不期待和他的会面,否则,就不会在茶馆见到他出现,便逃离了。 浅真捧着盒子上山,长长舒口气,脑子里面盘桓着何鸿达这人的名字。她重重摇头,告诉自己,唯一该死的即墨烁已经死于非命,所以,家破人亡这仇,已经无疾而终。 只能算作无疾而终。 ...... 五月的节日庆典很少,六月初三的上午,黄老板大清早找上门让浅真有点意外。他带了一些质地上乘的香囊,以及一些红色的丝线,拿给浅真看质地,说是打算寄存在南音观兜售的商品。 浅真问了价钱,吓了一跳,一个号称开过光的佑福香囊,就能卖到二十两银子,虽然手工的成本不低,也不能卖到这个价格。另外那雅称“一线牵”的细红长绳更是喊出天价,普普通通几寸绳,不客气地喊出一条一百两的价格。 一日伙食钱不会超过三十文的南音观众姑子可真吓到了。 见她犹豫,其余人面色各异,黄老板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商君的意思,要是有什么异议,还望能够和商君协商一下。 自从上次撵了商君,这人还没出现过。黄老板说他会联系商君,来南音观同虔贞 分卷阅读45 道长商议。 他这么热情,纪浅真对于商君又来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本能上埋汰,还得对此致谢...... 商君出现得很快,踏进南音观时脸上挂着仿佛是受到热烈欢迎的贵客似的得意笑容。他手里拿着一条红绸,踮着脚往聚善潭旁的金桂树的枝桠上挂。浅真见了,不禁问:“你做什么?” 商君露齿一笑,“人人都说南音观求姻缘很灵,我总觉得贵观少了点婚嫁的喜庆色。”挂到了浅真碰不到的高度,他一拍手,自吹自擂道:“妙!红色果真好看。” 这颗银桂上百岁,坠了这条红绸,看起来生动许多。 见浅真无动于衷,商君不拖沓,直接说:“替黄老板买货这件事情,我觉得没问题,你有什么看法,不如直说。” 浅真道:“我没有看法。” 她直言不讳道:“就是不想卖。” 商君笑意不减,“为何?是替信客不值得?可是世上寺庙道观万千,不作此营生的,少之又少。” 浅真睨他,“信客买这种东西无非求个心安,这和他们烧香拜神没有多大区别,可是你们把价格定得如此高,会买的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他们争相购买若成风潮,婚配一事又无改善,这对我们观的名声是致命打击,世人只觉得我们观是个空壳子,内里都是些贪财市侩的心。” 商君为她鼓掌,“你说得对,有进步。” 浅真无动于衷,“所以呢?你什么意思?” 商君双眼一弯,笑道:“本来就没打算收多少钱。香囊要付钱,二两银子一个,爱买不买。‘一线牵’是设在观里的新玩意,香客自行打赏,一文钱可以,上千两也随意。” 浅真:“......” 商君:“出个题目考考你,到底是眼下利益重要,还是长远发展重要。” 浅真毫不客气地往他小腿踢了一脚。 商君走后,浅真轻身一跃,扯下了桂树上的红绸。红绸质地柔软,浅真打开一看,上面用银线绣着商君和纪浅真二人的名字。 纪浅真狠狠地握着红绸,眯着眼睛,想着是要把这块布剪烂还是烧掉。 18商伪君子错误追妻(上) 商君这人,总是在笑。 初遇之时,面对置身困境、满面泥土的纪家人,他笑着出现,没有因为任何一个人不识时务的无礼之词皱一下眉。他出现得像个普度众生的神佛。 刚认识那会儿,浅真是真的喜欢他。觉得这人年轻有为,待人热情、进退有度、知礼周到。纪浅真跟随他行商记账时,算筹、算盘学得好、用得好,他笑,并附赠可以将她吹上天的赞美之词。 浅真心虚,心里是真的高兴的。 可是,随着更加深入的了解,这份心意变了味。因为,她慢慢认识到了商君的真面目。 ...... 商君给过她一本《商经》,这本册子内容理论精简、个例经典,整册推崇的理念都是“人弃我取,人取我与”这种仁义为本的经商之道。诟病的就是轩汇城如意酒馆的金老板,他为了自家的生意,不断迫害其它的小商小贩这样的不仁不义之行。 商君为她不齿的地方便在于他满口仁义替她讲学,实际上,做的营生与他说的大都背道而驰。金老板那种卑劣的垄断手段,商君会做,做得不少,详情方式也只随了他的名字,上得了台面一些。 浅真起初只是跟着他帮他端茶记账,少有见人,过了三四月,商君见她对商品金钱有了概念,便让浅真代替经思帮他找布匹货源。 商君做什么生意都是借人之手、他人出面,他自己则像个买卖诸葛一样,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运筹帷幄。 因为不放心浅真,他扮着她的仆人,两人一同前往东边的边陲小镇。镇上只有女人,男人们在外做工或是被迫征兵入伍,极少有联系。女人们为了生计,借着一方水土养蚕织布刺绣,再由一位资历较长的妇人统一销卖。 和浅真一起竞争的,还有另一名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布贩子。 整个过程压得浅真透不过气。 回了客栈,早早看出门道的浅真才解口禁,向他抱怨:“刘大娘的布匹哪里不好?布上的污渍明明是刚刚那个尖嘴猴腮的王老板蹭上去的。我俩都看见了。王老板明明就是想污蔑她家布匹,让她家东西卖不出去,他好低价收。你让我抢在他前面多报几个银子 分卷阅读46 有什么用,为什么不让我不戳破王老板之后的假话?刘大娘都被气哭了。” 商君用扇子敲着脖子,喜滋滋的样子始终不变,“为什么要多嘴?你照着我说的做,刘大娘对你的慧眼识珠已经感恩戴德,这买卖大家都做得开心。刘大娘看你像亲闺女一样,你不高兴?” 浅真知道他嘴巧,但不带这么忽悠人的。她不服输地说:“都开心?我和刘大娘给了他脸色,那王老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就不会对刘大娘再做什么腌臜事了?” “肯定不会。他没那闲功夫。”商君露齿一笑,“刘大娘和她的绣娘们和我们签了契约,十年的工期为证。王老板本来就是我派去的人,大家目的达到功成身退,自然都高兴。” 浅真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你......”她那时生在纪家十八年,没少做逞口舌之快的事情,等商君笑容中带着惊诧之色地向她看来时,她才抿紧嘴,装作刚刚自己并没有说出“卑鄙”二字。 商君见她第一次对他的目光躲闪,笑得含蓄几分,“只是些小手段。” 纪浅真心中五谷陈杂,不答话。 商君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想像平时他帮她演算账目时的安抚一样,摸摸她的头。 浅真躲开了。 商君清咳一声,悬在空中的手摸上自己的脑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语气轻快:“差点忘了!明天还有一个生意,经思不在,浅真你...” 浅真道:“我不去...”没抬头看商君是什么表情,浅真加重语气,“我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所以...” “好吧。”商君的笑容也有不自在,“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就继续帮我管账吧。” 浅真的账管得并不好,这是她自己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做这个事情需要耐心和细心,这两心是她十几年来少有打磨的,提放到门面上,便会发现,实在是太钝。 浅真做好的账本,拿到商君那里去,商君归纳整理前,十有八九还要自己在审查纠正一遍。纪浅真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吃白饭的流浪狗,别人给口饭,自己赖上了,人家不赶,就把施舍当做理所应当。 她当即跑到客栈的后院,拉住小二,劈了一下午的柴禾,借着厨房烧洗澡水,烧干了十缸水,才在最后一锅里面烧出了水之精华,以为自己已将水烧到最烫。赶在商君回到房间的前脚,为他准备了一大桶热意如心意的开水,预备让他洗个热水澡。 商君回来之后,推开门就是烟雾缭绕的热浪向他袭来,他的笑容卡住了。 他捏着眉心从他热气腾腾的房间走到隔壁浅真住的地方,拉住随时候命添水的浅真,道:“现在已经入夏了。这些天,我只洗冷水。” 浅真没在谁身上动过这种来得快,却也能因为对方抗拒的一句话消退得贼快的热情。 想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她脸上作烧,将商君推出门外,“我——知道——了——” 过些天和从南边回来的经思打照面,从他口中打听几个姐妹的现境,都是好吃好喝、无业闲置,浅清的腿伤痊愈,除了她和虹姨一直打算用女工偿还一下恩情之外,其余人都没有上进心。像是原本纪家养着的米虫们,现在过继给商君一样的感觉。还因为浅溪哭闹、浅浣打岔,虹姨和浅清偿恩的计划一直被打断,到现在,一副刺绣都没成。 ...... 浅清她们的现状,这之后肯定也会随着经思的口入商君的耳朵。浅真咬着笔头,账本摊在她面前,她下不去笔,反正要经过商君手中一遍,她将手下店铺交上来的账目做一个错误的记录,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她还胡思乱想着,不知道商君冒着举家性命的安危,护着她们一行人,这又有什么意义? ...是呀。真是越想越为商君这个做法着急! 商君不是纪家的客卿,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一点关联。若说商君是君子一辈,看不得纪家被栽赃陷害,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浅真一行,便好人做到底。 可是,商君真的只想着做好事吗? 他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若是君子,就不会以这样的面目,贸然走近纪家这件事里面。而且商君这么久以来,比起在意仁义道德的君子,他的实质,更像是一个只在乎利益纠葛的商人...... 哦,不对。不是好像,他本来就是商人。他名字有个君,也不代表他是 分卷阅读47 个君子。 浅真咬完笔头咬指甲,慢慢觉得自己这样恶意揣测他人不好。霍地站起身,想起深更半夜,隔壁灯火已熄,迫切求证的欲望受阻。她推开窗户想透气,刚开一条缝,就发现客栈院落中,商君一袭白衫,站在月色底下,背手踱步,疑似睡不着在闲晃。 她想着正好,蹑手蹑脚翻身出窗,站在二楼的屋檐,耳聪目明的她就看见客栈矮墙外,有人以同样的步法,翻进了院子。 商君朗声道:“你来了。” 那人穿着夜行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浅真下意识往下一趴,枕着青瓦,挤身匿于四角翘起的屋檐夹缝。她看不见底下情境,商君的声音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浅真觉得古怪,偷偷起身看了一眼,这一眼可不了得。 穿着夜行衣的是个男人,他不说话,看商君坦坦荡荡的夜游模样,愣了一下,随即揭开了自己的面巾。男人面目舒朗,偏偏眉目中戾气很深,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仅一眼,浅真就看出了,这是她二哥,纪昆峰。 早该死去的人,如今以这样一幅面貌,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难不成商君和二哥认识,所以,他才救她们的? 可接下来,两人说出的话重重打了她的脸。 纪昆峰谨慎地靠近商君,商君笑得人畜无害,“放心吧。我不会武。” 纪昆峰声音低沉:“你知道送信的人是我?你真没有一点防备心。” 商君哈哈笑道:“知道是你呀。我不会武,但我眼睛没瞎,是你往我马车偷偷塞的信。大侠可否报上名?” 纪昆峰并未因为他调笑的话恼火,反倒沉稳地回答:“纪家纪昆峰...”他看向商君,目光沉沉,“在你身边做客的浅真,是我妹妹。” 商君“咦”了一声,大改在浅真面前进退有度的模样,轻佻调笑道:“你直接说你是浅真的哥哥,我会拜帖求见。你大费周章约我半夜幽会做什么?” “...”纪昆峰忍着脾气,一字一句道:“带、家、妹、回、家......” 商君笑得和善,却道:“理由。” 纪昆峰看着他,“你居心不良。” 商君还是笑,“这不是理由。我对她好不好她自己心里清楚。你不说清理由就想带走她,要我说,你是居心叵测。” 纪昆峰生气了,“我是她哥哥,你是何人?岂容你置喙她的去留?!” 商君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啪的一声打开,给自己扇了扇,长发飘飘,袖摆悠逸,显出自己的风姿独韵。他语气洒脱:“现在还只是个路人。女子有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算半个长兄如父,但路人我,大概不久之后,就能让她从我大半辈子了。” 纪昆峰咬牙,为商君这流氓模样不齿,“你这小人!浅真除非瞎了眼,怎可能看上你?!” 纪浅真听商君的话得心里发麻发痒,脑子晕乎乎。纪昆峰这话忽然让她心神一震,没撑住身子,右肘在瓦背上重重蹭过。 商君拿着扇子给他扇扇,“二舅子,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你没人心疼。” 纪昆峰拍开他的扇子,嫌恶道:“谁稀罕!胡说八道!” 商君认真点头,理所应当道:“我稀罕得紧啊。浅真确实不怎么会心疼人,我也很少生气,这不是绝配吗?” 纪浅真听不下去,揉着自己有点红的脸颊,正想现身。却听纪昆峰恼怒道:“你这小人!别妄想我妹妹会为你利用!” 商君停手,收回扇子,意味深长道:“所以,你是为了那则江湖传言,来找她的?” 纪昆峰皱眉半响,“......是或不是,管你何事?” 商君勾唇,“去年纪家出事前,江湖上盛传一则流言,说是帝星隐落,天成星势为苟延残喘之相,将有改天换日之变。” 纪昆峰哼声:“你果然是因此强留浅真在你身边。” 商君摇头,“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至于浅真,我不会让她跟你去找死。” “你!”纪昆峰想要怒斥他,商君笑着堵了回去:“你和通敌贩国的真凶何鸿达做了交易才能捡回一条命吧?好死不如赖活虽是人之常理,你自寻死路也是没人拦的。” “你懂什么?!何鸿达找她,和我找她没关系!我会护好她! 分卷阅读48 ”纪昆峰咬牙,不死心,“那则传言最初是祖父占卜出的卦象,一字不落,若不是这则十二年前的卦象让即墨烁知晓,我纪家怎会让那奸人趁机谋害!只有浅真!祖父前往轩汇赴宴前,只见过浅真!我不相信他什么都没说过!” 19商伪君子错误追妻(下) 什么卦象? 祖父只身前往轩汇前的确只见过她一个人,可他并未说什么重要的内容,只是那日是父亲的忌日,他将特意买来的酸枣糕交到她手里,对她那早死的父亲说了一些好话,哪里有提什么卦象?她更是不知道祖父十二年前做了什么。 至于她二哥纪昆峰,纪家男眷除了葬身于战场,便是在北川城破之后,在将军府前斩首示众......心中疑惑大于惊喜,如若商君的话是真的,浅真将纪昆峰和何鸿达联系在一齐,得出的答案,她不敢深究...... 商君眼神平静,微笑着骂人:“何鸿达怎么说,你就怎么相信。他说让你带回浅真,你就带?还说你不是他的傀儡,你根本没有脑子。” 纪昆峰再三忍耐他的无礼,“含血喷人!...我不与你计较,待我找到浅真,你看她会听谁......” “二哥。”浅真从屋檐飞身下地,幽幽唤着对方,“二哥。我不跟你走。” 她面无表情说出这样的话,纪昆峰回想刚刚商君和他谈论的内容,脸色又白又青,不计较浅真是什么时候呆在那里的,他咬着牙道:“妹妹!你是鬼迷心窍!” “二哥,你给我一个解释。”浅真看着他,目光逼人。她没想过让这件事就这么顺过去,不问出个所以然,这二哥!她不敢认! “......”纪昆峰握紧拳头,“我可以解释。” 浅真悲愤交加,“这么说,你真和何鸿达联手。” 浅真愤怒时,肃然的目光是最像纪威光的。纪昆峰被这样的视线盯得心虚。 浅真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我告诉你,祖父走时,什么都没说!我没有任何你需要的消息。你知道吗?纪家败落,不仅是因为外奸虎视眈眈恶意中伤,更是因为我们内心不稳,出了像你这样,只在乎自己的人!” 沉凝的眉眼、激动的言语让纪昆峰难以承受心中压力,他忽地嘲讽一笑,“浅真,你果然希望我死。” 看着纪昆峰这般面目,浅真背脊生寒。 纪昆峰眉目带戾,“如若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其他的哥哥弟弟,你会质疑他们吗?” 纪昆峰从小在浅真二叔一房长大,论长相,他和她实则是最像的。纪浅真长得像逝世的祖母,他又何尝不是?可是前者从小在众人面前披星戴月受尽关注,而他常年站在角落少有人注意......这些都罢,他纪昆峰自认从未亏待过纪浅真,她却不相信自己! 凭什么?他纪昆峰难道就不配吗?!就因为他是纪浅真父亲在外的私生子,生母品行低劣。就因为这样,自己的付出,自己的决定,就活该得不到尊重?! 对于所有的兄弟姐妹,纪浅真从未偏颇过任何一个。纪浅真看着纪昆峰从那样一个不温不火的内敛少年成长至此,心中愤懑悲哀难当。 她垂眸,只字不语。 想到什么,纪昆峰神色稍和,再次提出要带走她,她还是摇头拒绝。身边的商君自从浅真出现就是一副云淡风云兀自微笑的模样,浅真和笑眯眯的他对视一眼。 听随自己的心声,属于她的去留很明显。浅真朝着纪昆峰施以一拜,“二哥,商君的恩情,我必须亲自偿还,所以...” 纪昆峰一甩手阻止了她说下去,“横竖我在你心里,一直连个外人都不如。”他脸一沉,转身便走,翻墙离开前,他忽然回头深深看了浅真一眼,沉声道:“我就当做你死了。以后不会来找你,你好自为之。” 心中酸涩,浅真迟疑着点头应允,觉得二哥说的应该是何鸿达的事情。何鸿达急切地想要找到她,从她身上探寻消息,达到不知名的目的。那何霜林那边,肯定是不能轻易相认,何鸿达狠起来,何止利用,少个儿子又如何? 商君走近,牵着她的衣袖,领着她回了客栈里。到了两人的房间前,商君告辞后便往自己房间里走,可是侧过身后,他仍站在原地不动。 浅真愣愣看着他,长廊上灯火昏暗,商君的侧脸宁静美好...... 商君回头,冲她一笑,笑得含蓄。“浅真,我要进去了...” 刚刚明白了秀色可餐这个词真正含义 分卷阅读49 的浅真,眨了眨眼睛。她知道呀,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所以...”商君抬起左手袖子,浅真的手亦被拉起,“你可以暂且松手吗?” 明明是商君先动的手,她什么时候顺手牵上去了?浅真立刻放手,脸在橘黄的灯火下掩藏住了那一抹红色,局促不安的小动作却逃不出商君的眼睛。 商君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顶,温声说道:“要牵以后有的是机会,可现在深更半夜,不合时宜。” “咳、咳、咳咳咳咳......”浅真咳嗽着,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顶着一张“咳”得通红的脸回了房间。 ...... 夜半时分,纪浅真再次睁眼,她压根睡不着,朦朦胧胧之际,都是商君说的话便在她脑子里面回响。 也不知道哪里来得精力,她一点都不困,心中还有一股灭不熄的文火在烧,促使着她总想做点什么事,来消磨她这股多余的精力和干劲。 翻来覆去再半宿,纪浅真麻利地起床。 此时天光乍晓,小小客栈四方天只有一边露出一丝亮光。浅真溜去厨房,预备给商君烧洗脸水。 路过后院的时候,同样在那棵梧桐树下,站着两个人的身影。 是穿得一身灰扑扑依旧很好看的商君,以及佝偻腰的中年男人,是她见过数次的于九初。 看见商君,她的脚步迈不动了。躲在一角听两人说话。 于九初声音喑哑,平时的他也是个喜笑之人,这时他说话的声音比起平日还兴奋许多,“找到她啦?你真的确定是她?” 商君点头,“原先尚有疑虑,现在已经可以确信,就是她。” 于九初竟高兴得像个小孩,搓着手来回走动,“总算不辱符离大人赐予我们每一个门徒的使命,青衣门复兴总算有望...” “不说这个。”商君谈论起另一件事,“你看了塞陀村那批织娘绣娘的布吗?” 于九初笑道:“在你心里,果然还是钱最重要。这便给你准信,不耽误你,她们产的绫罗绸缎有半数之上可以进我的铺子,绣娘我不放心,绣品你分到别的铺子里,我自己还是用原来的人手按图绣。下次你出海,记得多找些工艺品和参考画给我。” “行。”商君笑着应允。“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我想说,这些货源都是纪浅真找到谈成的。” 于九初愣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说她不怎么聪明的。” 商君哈哈一笑,“看看谁教出来的。” 于九初有些犹豫,“她真的会踏踏实实跟着你么...” 商君声音始终含笑,“少说是离不开我了。” 于九初叹气,“也好。她毕竟是纪威光的孙女,我们照顾好她也是应该的,这以后,还要靠她拿到皇陵的地图。” “......”商君道:“说这么长远的话题做什么?” 于九初声音严肃起来:“你可是青衣门的左护法。护法大人,重启皇陵,复兴青衣门的事情不能是长远!” “你怎么不对右护法说这个?”商君笑意淡了一点,语气无奈,“还有,九初,你再大声一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于九初压低声音,“目前,就你和我掌握的消息最多,你还掌握了纪浅真和她的姐妹。找到了地图和钥匙的所在,怎么看,都是我们离曙光最近。” ...... 纪浅真捂着胸口跑开了,生怕胸膛里这点动静被人听见。到了厨房,她“啪”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那扇门,她终于明白了纪昆峰临行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跟他走是利用,留在这里等待她的,又何尝不是利用? 可祖父没有告诉她、没有交给她任何他们需要的东西。 说出去,他们也不相信。 双手紧紧攥紧,她忍住自己想要砸东西、踢东西甚至是打人的欲望。 蹲下身的时候,她被自己衣襟上的多出的几点眼泪吓了一跳。明明没有想要哭泣,她只是害怕。比起亲人死亡、家族破落那种彻骨的疼痛,她仅仅只是害怕。 二哥的事情、商君的事情...... 她是不是,谁都不可以相信了? ...... 分卷阅读50 最后让陆陆续续来厨房做饭的厨子们好言好语赶出厨房,纪浅真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院子里面。 同个地方、同棵树下,浅真又看见了同个人。 浅真崩溃地闭上眼睛,这是何等的阴魂不散?! 这一次商君终于看见她,一脸开心的笑容,喊着她的名字,招手喊她过去。 浅真想溜掉都不行。硬着头皮进了院子,商君的身边站着他的书童经思。两人原先在谈话,经思向浅真拜过之后,两人继续开口谈事,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遮掩什么。 经思问:“我已经取来了南山的地契。公子你拿它做什么?” 商君笑道:“我一个商人能做什么?自然是开铺子做生意。” 经思把装有地契的盒子给他,不确定地说:“这山有四百多丈高,多年无人打理。三十年前迁都轩汇之后,这山已经圈进如今的国都境地。公子,你要在天子脚下动作,这太危险了。” 商君晃着盒子,毫不在意,“山是从当初的国舅爷拿的,他家早就败了,况且白纸黑字,走的是‘正规’途径。皇家敢不认,就要自断跟脚,再拿更高的价钱跟我买回去。再说,如今即墨烁重病之际,皇权都在即墨浚手上,两派相争,也没心思管我。” 他笑得得意,得意之中又有几分狷狂一一浅真看着他的侧脸,莫名想到这个词,摇了摇头,再看,这是极致的自得自信。 商君察觉到她有一点不对劲,体贴地问她:“怎么?没睡好?”浅真神情恹恹,他轻声道:“浅真,你说说,在南山上做什么会恰当一点?” 浅真没心思为他琢磨这些,语气糟糕,随口道:“这种地方不砍柴打猎,就只能卖给别人归隐或者出家。” “想得不错。”商君这时还要夸她,孰知浅真此刻听见他的好话都觉得是谄媚之言,适得其反的因此生出厌恶来。他通过她说的,顺藤摸瓜地思索道:“......多少也得挣点钱,开寺庙不错,去哪里物色一批和尚呢?” 他竟然真的思考起她给的建议。浅真咂嘴,忽然想到她和她姐妹一行人,有了主意。 “和尚有现成的。” 浅真目光坚定,“让我们去吧。” ...... 纪浅真一意孤行,商君本来就不会拒绝她。数次拉锯后,以为是纪昆峰的原因让浅真寝食难安,加上误以为她不喜欢和自己四处奔波,商君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不过实在没舍得让纪家的姑娘们为了浅真口中的藏身之故失去头发,他将原定的寺庙修筑成了道观。 岂知他建好这南音观,将只差戳破一层窗户纸的媳妇和她的娘家人往观里一放,出海后回轩汇,见到的浅真竟真表现得像一个不苟言笑、无情无欲的道士。 心里藏着许多事,只有看到他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非得让装惯了正人君子的他对她做出不君子的事情来,她脸上才会恢复一瞬间原有的生动。 这可真棘手,现在的浅真心里有一套自己的主意,偏偏谁也不知,饶他软硬兼施,都回不到那个夜晚之前的时光。 ...... “哇哇哇一一” 商君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着先行进观的经思小声惊呼着跑回来,一脸兴奋地说:“公子,观里面那棵树扎了好多红绳呀!” 思儿慢步走在他身后,不禁打击他:“你喊什么?又不是香客挂的,你家公子昨日走后,四小姐一个人默不吭声做了一晚上呢!” 经思嘿嘿笑道:“那不是更好吗?” 商君觉得不对,他一边双手抱臂、扇尖有节奏地瞧着手肘,一边闲庭信步般走近道观,挤出的微笑在进观看见庭中的树时,顷刻凝固。 树上挂的果然都是红绳,少说百数条黄秀才送来的“一线牵”之间,并不见他亲手所挂的那条红绸的影子。 纪浅真拒绝他这架势,做得可真绝,严防死守的,到底在怕什么? 站在树下,商君抬头,一条红绳随着风儿轻扬,一头轻轻划过他的眼睛。 他拎起来,一摸,再细眼一看,便察觉出端倪。这条红绳的质感和黄秀才的红绳不是一种丝料,颜色也要更深一点,仔细看看,似乎搓揉红绳的红丝本就着了污垢,搓出来的绳灰红夹杂。查看整棵树,这样格格不入的红绳有二十多条,大都挂在较高的枝桠上。唯一漏网的那条,迷了他的眼,应是 分卷阅读51 浅真深夜挂绳挂错了的。 风儿拂过红绳与树,迎面向他吹来,这一次,他从风中感受到了淡淡墨香。 原来是这样。 “纪浅真啊纪浅真,你剪了我的心意、拆了我的红绸,揉成的绳还是照样回了这棵树......你费尽心思,到底有什么用?” 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一年多来迷茫的心安放回胸膛。了然于胸的他,暗暗作出决定。她想隐藏的喜欢,他会竭尽全力捕捉到。 20甜美为真心意难咎 一开始,大家对中庭红意满满的树并没有什么看法。浅真按照商君的要求,无可奈何地将“一线牵”的事情说出去,图个新鲜的信客往功德箱里丢几个铜子,从姑子手里拿到的红绳,有人学着往树上挂,有的戴在手上或是扎在头上,有的拿回去送给心仪的人。 纪浅真怎么也料想不到,取了个好听名字的红绳真能让南音观的香客数量翻了几番。 信客数量暴涨是从于九初大张旗鼓跑到观里花了一千两带走了百条红绳,用两天时间做出了一件红绳作长摆的婚服开始的。这件精致俏丽的婚裙在一众出阁在即的小姐中传得风风火火,整个轩汇无人不知晓这件婚服。其中材料最为特殊的红绳一一“一线牵”,许多人抱着与婚服无缘的心思,来南音观一转,走时手上就会把弄着一条红绳。 之后,得到婚服的罗大小姐婚前婚后与家中人来观中大肆祭拜的消息不胫而走。罗大小姐的夫君,好巧不巧,正是在端午时节的赏花会上和罗大小姐寒暄过几句的才俊李公子。有心人记下此事,新婚夫妻如今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这些事情便被拿来念叨,其中数她南音观被吹得最神乎其神。 这一天,“月老宫分宫”——南音观的镇观道士、人称月老二把手的虔贞道长,坐在枝繁叶茂的金桂树下,送完最后一波解签的香客,正午的太阳晒得她两腿一软,差点倒下去。 思儿眼疾手快地搀了她一把,她才能顺利坐回椅子。浅真脑子一阵阵发蒙,额上冷汗直冒。思儿一边偷看四周情形,一边给她扇风解暑,“四小姐你脸色这么白,怎么回事?又没来得及用早膳?” 浅真舒服了些,草草点头,眼睛仍睁不开。思儿见了又不好倒打一耙来说她,毕竟谁都知道她家四小姐现在这么拼都是因为大家。小声说一句,虽然还有一点四小姐争强好胜的原因在,思儿仍是明白,要不是因为这么多人,四小姐是犯不着这么拼命的。 思儿瘪嘴,“四小姐,你就把解签的事情分给我吧。我之前扫地浇花,现在就在这发发红绳,太无趣了。” 浅真忍过这一阵的心悸,闻言使劲睁开眼,语气虚弱,“以后再说。你先跟着我学学。” 那不就是无望嘛。谁知道这个“以后”要等多久才会来到。思儿心知肚明。等了半天也不见哪个姐妹路过,浅真喘匀了气,思儿便给她倒水去了。留下浅真一个人看着刺眼的阳光穿过鳞次栉比的枝叶落在地上的光斑,眯眼静坐,装作深思,实则是在假寐。 有脚步向她走近,浅真乏极,想着多眯一会儿是一会儿,便等着对方开口。 等了半天,对方停在自己面前,隔着一张方桌,既没开口也不动作。 浅真起了疑,想睁眼,抢在她眼皮动作之前,脸颊上贴上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冰得脸颊一抽、浑身轻微一哆嗦。 纪浅真擦着脸上的水渍,瞪着眼前的男人,仿佛看见煞星一般,“商君,你有病?!” “是呀。我有病。”商君不以为耻,幸灾乐祸的模样更令人火大,“病名曰相思,你不知道?” 狠狠地擦干脸上的痕迹,浅真想破口大骂,碍于身份场地,一股怨气憋得苦不堪言。虽说这个时间上山的香客寥寥无几,也不是说完全没有的,另外还有十数个香客正在右殿后小院用膳休憩,要是有人沿着神殿走出来,被看见南音观的虔贞道长大庭广众之下和一男子拉拉扯扯、争执不休,那传出去就完了。 为表不满,她只能死命瞪着他。 ...... 商君看着纪四小姐这又严肃又傻的神情,一时没绷住,微笑溃堤,居然“噗”地喷笑出来。 倘若自己是一只猫,商君这张脸肯定已经被她抓花。纪浅真双手握拳,指骨捏得咔嚓响。 商君将背在身后的手露出来,放在榆木方桌上的是一对圆乎乎的大个儿荔枝,表皮刺嘟嘟,颜色如霞红,是上好的南方品种,新鲜无比。荔枝在桌上淌水,是冰镇着运过来的。 分卷阅读52 商君刚刚正是拿这个戏弄她的。荔枝本身是没有罪过的。浅真的视线从荔枝上扫过,想着这东西万一还很好吃,那就太过分了。 商君笑吟吟,“要不要我给你剥一个?” 浅真坐在椅子上望着他,“我记得我让浅浣看门,就是为了看住你,别让你进来。” “哦。”商君环顾整个道观,“我说有事,她自会让我进来。” 浅真眼睛一眨不眨,“何事?” 商君气定神闲,没有丝毫开玩笑地说道:“给你们送吃的。” “......”浅真扶额,防得了外贼,躲不过家里人贪啊。 商君好心道:“那两筐已让她拉到后山瀑布冻着了。” “......”慢着。什么? 浅真一惊,“你让浅溪一个人去水边?!” 商君安抚她,“肯定是浅浣陪着她一道去的。带小孩我有经验,你可以放心。” 浅真的眼神始终警惕,“我去后山看一眼。” “我帮你看摊。”倚在桌沿边上的商君一勾嘴角,自告奋勇要帮她的忙。 浅真在心里骂了句“多管闲事”,并不理会他自以为是的善意。 后山的瀑布同沧浪池聚善潭水出同源,瀑布处激流飞石,水雾朦胧,浅真走近便吸了一鼻子的水,脸上沾了泉水,冰凉爽快的滋味让她蹲在水潭边先喝了两口水解渴解乏,站起身时,便见浅浣右手挽着一个小竹篮,抱着浅溪从断崖瀑布后走出来。 浅真身旁是一块半人长宽的嶙峋石碑,挡住了她的身形。 将小妹放到地上,浅溪犹犹豫豫的态度,让心中焦急的浅浣有些强硬地拉着小女孩往浅真这边走着。 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浅溪高兴完了,现在开始不安起来。她道:“四姐姐真不会怪我们?” 浅浣道:“现在说这个?哎!晚了!我可不管,是你硬说要吃的......” 浅浣摆明了是要把这件事往浅溪身上推脱。浅真再怎么喜怒无常,也不会对浅溪下狠手。浅溪不明白浅浣的用意,看浅浣挽着篮子不松手,还以为她是要吃独食,她嘟着嘴,“你将手上的篮子给我!” 浅浣不松手,“哎哟!小姑奶奶!我可是丢了看门的事陪你来藏那两筐荔枝的,现在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们先回去成不?” 浅溪杵在原地不肯动了。她使劲摇头,“不成!不成!你让我拿!我要拿!” ...... 碎石水雾后晃过一人灰色的身影,习惯了这抹颜色的两姐妹,顿时不敢做声。垂下脑袋,浅浣后知后觉拿着篮子往身后藏。 浅真眉头一挑,目光肃然,面上不怒不笑,语气甚至渺然道:“自己招。领罚。给你们一个二选一的余地。” 浅浣看着她露出尴尬的笑容,“四姐......” 浅真道:“拿出来。” 浅浣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篮子乖乖送到她面前。 浅真没接,眼光扫过竹篮,浅浣俩人怕被发现,只敢兜了半篮、约莫二十多粒荔枝。浅真沉默了一会儿。 俩小姐妹正以为她又要因为哪个莫名的点爆发而暗暗发抖时,她却道:“你们觉得这东西好吃吗?” 浅溪疯狂点头道:“好吃的!好吃的!” 浅真看向浅浣,浅浣一个激灵,“我觉得...嗯,可能的确有那么一点好吃吧......” 浅溪跳起来,从篮子中拿了一个荔枝,小小细细的手指动得飞快,一瞬间,绯红的荔枝皮就被剥下,只余她手中白如雪、嫩胜稚子肌肤的果肉。她举起手,要喂浅真一颗。浅真面色犹豫,看着这个小鬼头谄媚之举,脸上的肃然难以维持。 浅溪挥着手,“我手好酸,四姐姐,你快尝尝,这个荔枝没有核......” 浅浣符合道:“不用吐核真是奇!而且又甜又多汁!” 浅溪道:“是呀是呀......” ...... 两姐妹又说了好些话,忍不住口涎溢出的浅真终于弯腰含住那颗荔枝。 两姐妹睁大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看她嚼完下咽,便着急着问:“如何?!” b 分卷阅读53 r   浅真左右开工,收了力度的两巴掌扇在她俩身上,凶巴巴地道:“少啰嗦!藏起来的那两筐,送回商君的马车上去!” 浅溪哀嚎:“不要啊一一” 浅浣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那就是说,这一篮,我们可以留?” 浅真点头,利落转身,给她们留了一个干脆的背影,“这一篮你们收好,晚饭前给大伙发了吃。” 偷偷吞了一口口水,浅真想着要给商君多少银两才能换得这篮看来、尝来皆不是凡品的荔枝,没再回头看浅浣扛出那两大筐吃来定是饕餮珍肴的荔枝。 回了道观,留着享用午膳的小课还在客室小憩,道观安静无比。 浅真来到中庭,商君老老实实坐在解签的椅子上。浅真眉头一凝,他的面前坐了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水红色的长衫,布料金贵,色彩绚丽到若不是他的发型和声音,她都无法识出他是个男子的事实。 男子一直同商君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浅真没有收敛脚步声,五丈之内,他都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靠近,看来并不会武。 商君抬眼,向浅真一笑,即是说着“你回来了”的招呼。 没来由的,浅真呼吸一滞。随即听闻商君对那男子道:“打赏随心,缘分本就妙不可言,总之,随心随缘。” 闻言,面前的男子背对着她,忽然一拍木桌,声音激动道:“先生!按你的说法,这‘一线牵’这么灵验,那我花个几万两买一条,把它剪断,我和路三小姐绝对能散?!” 21何人诳语先捺后撇 商君道:“你方才说的女子是路家三小姐?” 男子道:“自然。” 纪浅真发声:“路太傅的女儿路烟苒?” “正是。”回过头,看清身后正牌的解签道士面目如何,男子轻佻的态度顿时收敛,肃然站立,“道、道长好。” 纪浅真问他:“公子是何许人士?” 男子清嗓道:“何家何霜华,正是在下。”视线左右打转,纪浅真和商君未曾有半分讶然,他还以为是他俩不知何霜华是谁,便道:“我父亲是骁骑将军何鸿达,大哥是平一先生的徒弟何霜林。” 他盯着纪浅真,话说得铿锵激动,语气之间满是骄傲。 何霜华正如坊间传闻,十五六岁的他,模样举动灵动俊俏至极,无忧无虑心无城府的官家少爷。要说何霜林不比何霜华美,也是个相貌三分俊七分正气的大高个,真不知何鸿达一个年轻时候也没有什么看点的糙老头子,得了这两个好看的孩子,是走了什么大运。 何霜华比何霜林小了两岁之余,何霜林八岁前都是家里唯一的子嗣。在那之前,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其母八岁时死于时疫,棺材还没有入土,何鸿达便领着一对母子走进灵堂,让何霜华不知来路的生母做了主母,扶正了这对母子的身份。何霜林从小就是不争不抢的淡然性子,让平一先生收为徒弟之后,常年在外游历学习,除了何霜华定期会给他写信之外,无人关心他的死活。 纪浅真曾为他鸣不平,信中质疑何霜华的生母杨氏行为不检,婚前和何鸿达苟合,连妾室的身份都捡不上,暗自生下的孩子还指不定是谁的种。 何霜林在回信中只道:莫妄言,他生性单纯,霜华与我,比我与父亲更为亲密。 纪浅真便知道这俩兄弟的关系一直很好。没见过何霜华,她对此人印象一直不好不坏。 轩汇城中有著名的才子俊儒,自然也有美人。不提是男是女,何霜华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靠一张漂亮面皮,还夺下了美人的称呼。浅真对此还替他有点膈应,孰知何霜华本人却不这样认为。 ...... 商君将位置让给浅真,站在一旁对何霜华道:“你和路三小姐到哪一步了?” 何霜华顿时蔫了,道:“我父亲这两天预备遇上黄道吉日就要去她家提亲。” 浅真:“......” 商君道:“你不喜欢她?” 何霜华沉痛捂脸道:“说什么喜欢讨厌的?见都没见过......” 浅真道:“没见过?” 何霜华道:“也不可能喜欢的。路家拿她当宝贝一样藏着养,指不定是个什么娇惯德行,我父亲指明了要她,现在就这么看重,等成亲后,我被踢出家 分卷阅读54 门,都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浅真想说的话在胸口哽了半天,还是出了口:“......你们哪来的现成姻缘让你剪开?” 何霜华笃定道:“这是提前做准备!我长得这么好看,你觉得她会不被我迷惑,想要赖上我吗?可我们真的不合适,不会有幸福的。” 浅真:“......”这么臭美的吗?他是不是对路三小姐有什么误会? 商君呵呵笑道:“的确配不上。” “两位真是知音。”何霜华扯着鬓角两撮长发,耐人寻味地盯着浅真,“方才叨扰兄台听我说了半天,现在道长来了,我有些话想要同道长私谈。” 纪浅真还真不愿意单独再将何霜华自恋的话听上一遍,所幸商君搅着浑水,好奇心像是泛滥,不肯轻易离去。 商君装着傻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有问题不如一起解决。” 何霜华看着他,看向虔贞道长的视线不由得倾注了请求的意味在一一请求道长发言送客。 纪浅真装作没看见,忽视何霜华泄气的表情,问道:“何公子不是有一个未曾婚配的长兄吗?” “......”何霜华眉毛一挑道:“可不是。但是哥哥心中已有佳人,我做弟弟的,不能够一点担待都没有。道长您说是不?” 何霜林何时何地又与何人牵扯上了?纪浅真满心疑虑,只得默默点头。 何霜华犹犹豫豫道:“前不久大哥归家,家父也正打算撮合大哥与路三小姐的,可大哥话不多说,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以此明志。我看不下去,欺骗父亲说我喜欢路三小姐,此事才成如此僵局。” 纪浅真原先对他没什么好的印象,听了此话,果真相信了何霜林口中的好弟弟形象。 不过,这人年少轻浮冲动,可真是喜欢给自己挖一些搞不定的坑跳。 何霜华扶额道:“我怎能料到我爹性急如此!逮到个儿子就要去提亲呀!” 商君笑道:“令尊说亲时,肯定会大肆宣扬你对路三小姐衷肠深切,你若是订婚后反悔,那可真是会遭人人唾弃的。” 何霜华无措道:“我要如何是好?我不能同大哥说,大哥知道我不喜欢三小姐,一定会自己扛下来,连带着我的份一起跪。母亲和爹向来一派,总不能临时再生一个儿子...” 纪浅真道:“何公子何不私下找三小姐说清楚?” 何霜华一拍大腿道:“万一她看上我怎么办?!我不要再给自己挖坑了!” 纪浅真和商君都默默无语,何霜华收敛几分,道:“这也没有沟通门路。路家的闺阁小姐少有出门,我总不能自己偷偷潜入路家找三小姐摊牌,找人传话可就更玄乎了,我表明心迹的话还没进路家就会先被我母亲听去。你们别看我好像很自由的样子,我现在身边没跟人,可还是我撒谎要单独求姻缘才把他们留在道观外的!” 商君抚扇道:“何二公子您是差个传话人?” 何霜华道:“这位兄台有法子?可愿相助?” 商君看这浅真道:“这还真巧,合适的传话人,这还真有现成的。虔贞道长作为路三小姐的朋友,婚姻大事岂非儿戏,何二公子的忙,她是帮定了的。” ...... 送走何霜华,纪浅真幽幽叹了口气,“他会不会想太多?三小姐能不能看上他还是个问题,路家人会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一样好忽悠吗?跳过路家二小姐找上三小姐,何鸿达明显用意不纯。” 商君点头,“所以何将军很需要一个只钟情三小姐的儿子。何霜华也算自讨苦头。” 浅真睨他,“所以?所以,你喊我介入他们的事情又在想什么?让我被何鸿达发现?” 商君笑容和煦,抱臂道:“不是有何霜林护着你吗?” 浅真抬眸道:“你知道了什么?” 商君道:“也不多。就是从何二公子口中,知道何霜林和纪家四小姐浅真是青梅竹马,你们的关系素来亲密。” 这话说得可真讽刺,她纪浅真就是为了避免何鸿达对何霜林下手利用,为了他们仅剩的那点父子情谊,纪家事变后,她才淡了和何霜林的联系。商君说这话,是把她当做了什么?把何霜林当做了什么? 浅真想要强调两人的关系君子之交,没有商君想得那么腻腻歪歪,看见他一如既往的脸更大的火气便冒出来。 分卷阅读55 她话还没说出口,商君看起来却像是怂了,叹了口气,一句话不说,背着手,左手扇子翘着自己的背,悠悠然然出了道观。 浅真望着门外,车马轱辘嘶鸣声响过,蹄踏声渐远,商君没再回来。 莫名其妙! 浅真憋着一肚子气,摊坐在椅子上,有点傻眼。 ...... 答应了何霜华要帮他传话,最近的良辰吉日是四日后,何鸿达最早有可能在这一天去路家拜访提亲,纪浅真须得在此之前把话说清楚。 可是,路家确实不好进,偷鸡摸狗似地抹黑爬墙,风险太大。另外以防何鸿达事后找上她,即使挂着虔贞的名号,这帖子也不能随意递到路太傅府上。 下午解签处无人,浅真端坐在桌前,面色沉稳,心中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何二公子和路三小姐的事情。 感情无论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两人面都没见上一次,八字都没一撇,确实谈不上喜欢,甚至是相守。 客人比起上午少了几成,求红绳的客人比找浅真解签的客人还多些,思儿给给排着队伍的香客送上红绳,思儿做着琐碎的事情,垂着眼睛偷懒,心思神游到天际。香客们排着队要先将手中的供银丢到她身边的箱子里,听到铜钱或是碎银哗啦一声响,香客朝她摊手,她就会送上一条红绳。 一男子五指修长白皙的手掌突破了钱响的节奏径直出在在她眼前,思儿一皱眉,男子温和有礼的声音响起:“五十两够吗?” 思儿对上路瑾那迷倒轩汇万千少女的脸,内心震荡后眯眼去瞧功德箱,还能瞥见五十两银票的一个角儿。 思儿连忙殷勤地递上红绳,并道:“上供随意、随意就好。” 领了红绳,路瑾小心翼翼地将“一线牵”收到袖中,并未离开,温柔的视线看得思儿心中发怵。 思儿道:“怎、怎么了?” 路瑾道:“领了‘一线牵’,我可以和虔贞道长说上一句话吗?” 原是路瑾以为浅真静候一端,是须得领了绳才能够见得上面的。 这也太规矩了吧?! 没规矩,还自己找规矩? 浅真让思儿一声“师姐”喊回了神,抬头见到一张有些眼熟的俊脸,路瑾行礼后,将请帖双手呈上,温柔的姿态语气都令站在队伍里已经认出他的少女们放心颤抖不已。 “请问道长明日午时是否有空?” 22会面三顾未能如愿(上) 当然有空! 乐意至极! 浅真和路瑾没有什么直接交情,宴请浅真的主人当然不会是他。浅真翻过帖子,扫过致谢二字,心里有底。 路瑾道:“明日午时,玄武街追月楼顶阁。” 浅真克制住心头激动,矜持颔首。 这个运气真是妙不可言,第二日浅真早早抽出身,焚香沐浴、更换上一件崭新的道服,这件压箱底的衣服通体素色,因为不耐脏,浅真从未穿过。收拾妥当,月牙色铺满全身,浅真不配拂尘,长发用冠钗高高竖起,宽大的外袍遮住了身为女子曼妙的身材,只给她留了高挑的身形,不像个道士,不看不施粉黛仍是娇俏的脸,猛一看,就像是个男人。 这样很低调,浅真很满意。心情雀跃得像她是去见什么心仪的人,□□果真就是令人舒坦。 近来轩汇雾气消退,整日天清气朗,赤日没有云雾遮蔽炙烤着大地,夏至后的天气越发炽热,浅真脚速极快,按时步行达到追月酒楼门口时,浑身已起了一层薄汗。 挥袖擦汗,穿过热闹的集市,浅真顶着火辣的日头,急欲进追月楼避暑。 然而这追月楼不知怎么回事,客满到门槛都被攒动的百姓拦得死死地。人挤人连个苍蝇的过道都没留出来。 浅真哑然,环顾四周,才发现异常的不止追月楼,周遭的各种民房铺子都挤满了人,尤其是二楼三楼,探出的头比追月楼展现的九牛一毛骇人得多。 站在人群视线中央,浅真早就被成百双眼睛打量过,有人看她左右踱步想要上楼,问道: “...这来的是个女的吧...你们见过虔贞道长吗?是这个吗?” “嗨呀!见过几次!可谁记得住呀!” 分卷阅读56 “我倒是有点印象,不过和这个不大像......” “看这人像是哪家男扮女装出来大的小姐吧,也不知道早点出来占位置,现在谁还空的出位置给她看路瑾少爷......” 浅真:“......路、瑾?” 仔细一听,众人嘈杂声里讨论的果然是路瑾。 浅真:“???” 追月楼在轩汇是除开皇宫里祭天神殿中最高的楼阁,十层亭台楼阁中的顶阁便是邀请浅真的摘星阁,追月楼名为追月,上数五层都是观月观景的极好地点,顶阁名为摘星摘的却不是普通的的星,而是掌管学子仕途的北斗七星之一的魁星。唯有从摘星阁望去,才能穿过一切阻碍,看见金鸾殿前阶梯上的鳌鱼腾龙浮雕一一那是科举时,状元跪拜受封的地方。 眼前局势是路瑾和路烟苒被堵在了摘星阁里,不说追月楼外虎视眈眈,其余九层楼也应是人满为患。 想见路瑾的姑娘们将追月楼围得水泄不通,浅真根本上不去。怎么回事?上次赏花会也没见那些人如此激动。 众人视线聚集之处忽然开了一扇窗,浅真随众人的惊哗声往上看去,和一个探出窗的脑袋对上了。 是路烟苒小巧的脸,她眯着眼睛确定了楼下来的是浅真,便激动地挥手。 朝着另一个米铺挥手......? “......” “不是路瑾!” “看不见...啊!还没看见,窗户咋又关了......” 浅真傻傻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米铺中走出一位妙龄女子向她走来,施礼后道:“小姐,且随我来。” 跟着她到了米铺后院,浅真见到了一亮天青色的马车,车厢的帷幕被拉开,其中端坐着一位鹅黄衣裳,容貌娇秀,气质雅致笑容可亲的小姐。 这位小姐二十出头,一头青丝还作少女绾,是仍未成婚的象征。 “薏仁,搀我下去。”小姐唤那名妙龄女子服侍自己下马车。 薏仁这个名字......红豆和薏仁确实像一家人。 小姐脚一着地,便向浅真行礼道:“小女子路蓟嘉,道长这厢有礼了。” 还真是路家二小姐。路蓟嘉和路瑾年容貌中眉眼完全相似,皆是眉如远山眼盛秀水,气度卓越。长兄清雅,长姐秀雅,都是人中龙凤,难怪路三小姐会为自己病弱的身子自卑烦恼。 浅真草草回礼,便问:“路瑾公子与烟苒小姐被围困多久了?” 路蓟嘉微微颦眉,语气无奈道:“小妹和长兄清早便来了,谁知长兄邀约道长之时在贵观之中就被有心人听去,大肆宣扬兄长是要在摘星阁占卜有缘之人。长兄随后给家中报信,父亲外出执行公务,母亲身体抱怨,我立即赶到此地距离也已过了三个时辰。” 浅真忧心忡忡道:“看这架势再过三个时辰人也不见得会少。” 路蓟嘉点头道:“看热闹的人前仆后继,说来见笑,承蒙道长相助,今日本是致谢,小妹和长兄却出了此等乱子。真是失礼。” 浅真道:“二小姐言重了。实不相瞒,我有一些话一定要和三小姐说,您是否可以帮我转述?” 路蓟嘉笑道:“小妹前些时间病重在床时一直念叨着要来找道长,俨然已经当您是知己。” 浅真有些愣,“...客气了。” 路蓟嘉道:“实在是给道长添麻烦,道长明日此时是否有空呢?道长要告诉小妹的话如果不是很着急的话,明日再说也是可以的。小妹有些连我们也猜不着的秘密想对道长倾诉一番,道长明日若是有空,我们于此时此地再叙,可否?” 浅真这才想起来路烟苒告别时有话要说、依依不舍的神情。要告诉路烟苒的话,她自己是不在意,但是...看着这米铺小院后站着的几个丫鬟,以及不远处站着的马夫家丁,事关路三小姐的的清誉,何霜华那些冒犯的话,比独当着路烟苒的面更难说出口。 浅真略一思忖,觉得时间充裕,一口答应下来:“那明日再会。” 路太傅在朝中除了替即墨浚四处跑腿之外,都是陪着皇帝做一些重要的决策,算得上宠臣,可他不是任何政党中的一员。路太傅一家的做派低调得很,唯一的儿子路瑾没有从政,家风做派相当低调,路瑾今日的事故,也不见谁特来相救。 不知倒了什么霉,路家兄妹被围困到 分卷阅读57 天黑,直到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堵死了玄武街,俩兄妹才由前来肃清道路的官员救出来。 ...... 第二天,担心再出前一天的乱子,路瑾被路烟苒求着留在家中,为了让父母安心,二小姐路蓟嘉跟着她出了门。 同样装束的浅真在玄武街口遇见了熟悉的天青色马车,车厢外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豆和薏仁喊停马夫,向浅真打招呼。路烟苒闻声兴冲冲掀开帘子,浅真又与路家姐妹一一行礼。 马车上坐不下人了,路烟苒闹着下车,路蓟嘉便随她一道下车,红豆和薏仁一路跟着,马车先行,几个姑娘慢慢往追月楼走。 路烟苒同她介绍她的二姐路蓟嘉,语气亲昵骄傲,路蓟嘉含笑矜持点头并未阻拦她说些家中私房趣闻,路烟苒这样是真没把她当外人。比起路烟苒待她的热情,浅真自愧不如,心里还想着何霜华的事情,等下多少会给这个姑娘一些打击,心里那点恻隐之心不安起来。 离追月楼近了,浅真一行人察觉出不对来。玄武街官道上莫说车辆,平日热闹非凡的街道空空如也,商铺大多关得紧紧的,开着的铺子里面也没瞧见人。一眼望去,整条街只见她们几个大活人。 走了一刻钟,瞧见追月楼,马车和车夫正候在门口。车夫面露苦涩,见她们过来,车夫脸色不对劲,三步作两步行至面前,拦住了她家小姐的去路。 中年的车夫压低声音道:“小姐追月楼出事了,我们避一避。” 所谓的“出事”还只是低调的称呼,浅真一靠近追月楼便发觉此处如前日一般被包围,还格外安静,一抬头,浅真和追月楼二楼露台数位面容沧桑的老叟对视上了。四周的铺子楼台里为了美观塞的都是一些妙龄少女,姿色不一,大家面色皆是怔忡不安,愁云满天,盯着摘星阁一声不吭。 原来人都来这了? 浅真:“...嗯?” 路烟苒孩子脾性,让路蓟嘉拉着转身,还好奇心满满地问那连马车都不要的车夫:“出什么事情了?” 车夫声音压低道:“大皇子听了大公子昨日那事,现在在摘星阁...” 路烟苒满眼不解,道:“干什么呢?” 车夫道:“在效仿大公子昨天的围观架势呢。” “啊?”路烟苒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脑袋,摇了摇道:“他这里有问题?” 车夫和路蓟嘉,前者嘘声,后者捂住了小妹的嘴。 浅真跟在她们身边,不比路烟苒单纯的提问,她确信即墨博脑子不大正常。 天成国皇子三位,公主不计数,都是先皇即墨烁留给即墨浚的担子。要说即墨烁驾崩那年,太子即墨博年及十六,黄皇后独子,皇后娘家权倾朝野,理应毫无继承大统的隐患。即墨烁死之前的遗诏一一安乐王即墨浚继位,后妃包括皇后陪葬,肃清黄氏外戚揽权贪污,猛地打碎了即墨博的根基,他从太子沦落至空有其名的大皇子。 若不是即墨浚没有妻室以及儿女,坐上皇位之后依旧没有纳妃生子这一点,依旧保障了先皇三个儿子的继承权,即墨博什么都不是。 即墨烁三个儿子中,即墨博身份最贵,受尽宠爱,性格最像即墨烁,原本嚣张跋扈、把控欲同他老子有样学样。现在身份不尴不尬,便时不时擦着即墨浚惩治他的忍耐底线,做一些宵小之辈的不耻行为。 前不久侮辱女子的事情还在众人口中传得热乎,他倒好,幽禁期结束,一放出来,又像个疯狗似的。眼红路瑾在女子中受欢迎的程度,自己呆在摘星阁,命着侍卫将周围店铺所有的人、街上路过的行人都塞到各处,给他摆出一种追捧的模样。 莫说路家两姐妹,浅真收拾不了这样的人,自然不想和他对上,给自己找气受。 火急火燎退到最近的一条小巷,车夫道:“小姐,他们见人就拦,抓女子逼着给他充数作势呢。幸好不要男人,我才躲过一劫,我跟追月楼的老板知会了一声,他喊那些禁卫军喝水,正给我们打着掩护呢。时间紧迫,我去把马车迁来,我们上马车走吧。” 他牵了马车到了巷子口,四个姑娘依序上了车,浅真看一眼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束,和车夫对上视线,车夫向她一点头,一拍马背,带着四个姑娘先行离去。 马车悠悠扬扬的,路烟苒没想到浅真不上车,探出头喊她:“虔...道长!” 被面色愧疚又急迫的路蓟嘉拉回车厢里,浅真缓步跟在后头,还听见她在车厢里面声音焦急地向姐姐抱怨:“ 分卷阅读58 道长还没上来呢!” 浅真还没出巷子。午睡刚醒的即墨博百无聊赖端着杯龙井凑到窗口闲晃,青色的马车从他眼皮子底下越溜越远,车厢顶上织绘着一只墨绿色的鸟让他瞬间清醒。 这可是路家专属的青鸟马车,即墨博心里一动,蛮横地冲身后那群吃里扒外的人骂道:“...那是何人?给本宫站住!来人啊!你们做什么吃的!没本宫的命令也敢放人!拦住他们!” 摘星阁位置极高,浅真靠在墙壁处,往上一看,看不见那扇打开的窗户,心知对方也瞧不见这个离追月楼极近的死角。 马车里的人没听见即墨博的命令,却听见了禁卫军整齐划一逐渐靠近的步伐,路蓟嘉失了笑容,原本不得已忽视路嫣然委屈巴巴眼神、一言不发的她,从飘起的车帘看到了落在身后的情景,忽然一握拳,坚定道:“许伯......” 靠近的禁卫军令纪浅真眉头一皱。马夫却在路蓟嘉的命令下往回驶,马车先于禁卫军到达小巷之前,停在了浅真背靠那堵墙后十多米远,被七八名禁卫军寒光利刃包围成一个圈。 车中人磨蹭半晌,路蓟嘉让两位丫鬟搀着下车,帷幔的空隙随着她钻出的动作瞬间消失,饶是如此,车里另一个粉衣女子的衣角还是被缓步走来的即墨博一双轻佻的鹰眼瞧见了。 他心中冷哼一声,想着自命清高的路家人也有如此遮遮掩掩的行为。 路蓟嘉向他行礼,一身朱红太子蟒袍的即墨博不理她,路二小姐就只能一直向他半蹲躬身,他冷冽的眼光盯在车厢上,压着怒意道:“在本宫面前,不下车跪拜,你是佛祖神仙,还是皇帝皇后,需要本宫来请你?” 路蓟嘉额头渗着冷汗,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在一旁为路烟苒解释:“小妹身体不适,今日外出求医,不想惊扰殿下的雅兴,殿下仁德善心,定能体谅小妹一遇风吹日晒便病情加重,免了这拜礼。” 即墨博脸色慢慢黑下来,路蓟嘉抢在他开口前,朗声提醒自家妹妹:“阿苒,赶紧谢过殿下。” 路烟苒装模作样地先咳了几声,随后好不容易挤出的“谢谢殿下”几字被她猛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咳得断断续续得像是暴风雨中的船只。 即墨博脸完全黑了下去,一甩袖子低声骂道:“痨鬼!” 听他如此诋毁妹妹,路蓟嘉皱眉后并无向他对牛弹琴反驳路烟苒的真实病情,还想说些体面的告辞的话,即墨博却将所有的晦气怒气都撒到她身上。 即墨博眯眼看着路蓟嘉,原先还道是谁,这不就是路瑾那个倒霉妹妹路蓟嘉么? 瞧清了便不想正眼看,他高傲地抬着下巴,说出的话是在人群之中狠戳路蓟嘉的脊梁骨: “一一还道是路家哪个美人,原来是你这个一把年纪嫁不出去的寡妇,看你这样是一直住在路家吧。虽是成婚前出的人命,你这个克夫女一纸婚书许给方家,怎么?路家人也能出尔反尔的?” 23会面三顾未能如愿(下) 路蓟嘉眉眼恭顺,姿态挑不出毛病,声音柔和,“殿下,臣女未曾过门。臣女为方公子守丧三年,丧期月前便过了。” 天成国中,女子十六定亲后,十八左右便会择日过门,二十未曾婚配,的确是要受人诟病的。路蓟嘉在路家低调处事,消声灭迹许久,外界几乎忘了她的存在,若是为订婚未过门的夫婿守寡,这便可以解释两者的关联。 即墨博冷哼一声。 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路烟苒一张脸惨白,愤怒至极的她杏眼瞪圆,声音气得颤抖:“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即墨博意外地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子,“本宫所言属实,难道不应该?” 路烟苒气得说不出话。 “路三小姐的意思是流言杀人。”身后有人缓步前来,于九初在面露不快的即墨博面前并未行礼,反而极为熟络地俯在即墨博的耳边一阵耳语。 即墨博神色有变,耀武扬威地看了路烟苒一眼,哼了一声,甩袖离去。禁卫军撤了架势,跟着主子往皇城前的曜天大道走。 即墨博临行前的眼神分明说的是一一“下次走着瞧!” 即墨博一走,被强制要求呆在周围的女子老妇们一声欢呼,很不给大皇子面子地一哄而散。浅真在人流中跟着路家缓慢行驶的马车。 马车停在轩汇城门外的护城河旁,杨柳依依下,两姐妹连同仆从们皆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原 分卷阅读59 本想说的话,统统说不出口,路烟苒整个人气得发抖。抱着自家姐姐,路烟苒道:“阿姐,你不要多想,那个王八蛋皇子都是胡说八道!” 路蓟嘉笑着摸她的头,反而安慰她:“不用同他置气,我没事。” 浅真温声道:“两位小姐受了惊,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路蓟嘉视线在小妹和虔贞道长身上来回,“可是,你们俩不是有话要说吗?” 浅真道:“如不介意,明日我做东,约在翰墨阁如何?” 翰墨阁是商君名下的茶楼。想来今日于九初的出现也不是偶然,何霜华的嘱托既是商君抛给她的锅,那她借他的场地一用也于情于理! 路烟苒经过今日一遭,气愤之中不乏对即墨博那种睚眦必报之人的害怕,虽然盼了很久,但...既然道长如此开口了,她哪能拒绝。 路烟苒眼巴巴地瞧着浅真:“道长一定要来。” 路蓟嘉笑道:“道长是修行养性之人,怎会诓你?” ...... 回到南音观,商君已经恭候多时。一见她回了神殿后院,便尾随着她往住所走。 浅真懒洋洋地瞅他一眼,虽仍是不待见,做派远不及平时的剑拔弩张。她道:“我要换衣服,你确定要跟过来?” 商君停了脚步,浅真也不走动,两人同时停在无人可见的院落。 商君道:“今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浅真语气敷衍,“不知道是路家的车夫还是追月楼的谁,既然能喊来于九初,你都算计好了,我有什么辛苦的......” 商君微笑道:“你不满?” 浅真慢悠悠地摇头:“你都替我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能有什么不满的,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我们明天要去你的翰墨阁......” 商君道:“没有告诉你,是我的疏忽,害你提心吊胆......” 做什么这么客气?!浅真总觉得心中一把火在烧,可她并没有生气,想来想去,她只察觉出了自己过快的心跳。 商君并不是第一次为她解围,只是不同的心境下,感触也不一样,也不知道她究竟凭什么,得到商君一次又一次的周全保护? 她憋屈着想,她也不值钱吧?究竟有什么值得爱钱的商君特别上心的?就因为那些人嘴里的宝藏下落 “你没错。”浅真从袖口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商君怀里,将他推远了点。“要是知道有人帮忙,我说不定会捂着脸冲上去打那个混蛋皇子一顿。喏,这是明天雅座的定金。” 商君握着这张轻飘飘的银票,浅真从不与他说笑,侧脸正正经经,商君一时不知说些什么。隔了一会,在浅真耐心消尽进房间之前,他掏出一条红绳。 他递一线牵做什么浅真露出了敬谢不敏的表情,“你搞什么?” 商君道:“何霜华给的。” 浅真吃惊道:“给你的?!” 商君道:“给你的...” 浅真:“啊?” 商君一口气重述一遍:“给你的,让你交给路烟苒,再转述一下他的话。” 先前何霜华来南音观找人的时候,听闻浅真外出,心中高兴得紧,开心之后又生出愧疚之心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补救法子。 何霜华言辞真切道:“兄台,你一定要告诉道长,让她转告三小姐,错过我这个酒囊饭袋、绣花枕头,她一定可以邂逅更好的,我在这里祝她姻缘美满、阖家幸福。” “......”浅真嫌弃地接过这条何霜华倾注了奇奇怪怪愿望的红绳。 商君道:“这条绳是他往功德箱里捐了五百两香火钱换的。” 浅真道:“哦。”帮忙传个话就有五百两。如此看来,其实她还是挺值钱的。 ...... 翰墨阁是读书人谈经论道的品茗之地,位置靠近南城门,隔了一堵城墙,便和南山遥遥相望,商君给浅真一行人留的雅座是最好的观景台,街上风情,城外山水皆可入眼。 三楼半边露天,二十多画屏风作门,观景台正中筑有亭台,以青翠的竹节砌成,清新朴素,素白的纱幔在她们的四周随风飘逸生姿。 浅真在此等来了路烟苒一人。 分卷阅读60 浅真表情藏得不算完美,看着茶博士提着茶壶,身后只跟来这一位姑娘的身影,稍许困惑,等到茶博士为两人斟满茶杯下了楼,唯有她二人在此,无人干扰,她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浅真从袖中掏何霜华给的那根“一线牵”的手被迫停住,路烟苒双手捧抓住她的一只手臂,瞧着她的表情很激动,“姐姐还有红豆她们去蜜意坊买点心去了...” 浅真道:“这种事托给店里伙计去做也...” “不说这种事。”路烟苒摇头打断她,“浅真姐姐,这几年,你过得好么?” 啊? 浅真卡住了,花了点时间才想明白路三小姐喊她喊的是浅真,而不是让她可以心存侥幸发音相似的虔贞。 路烟苒看起来始终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生在路家这种美貌风水的家族,她的相貌不值得夸耀,只是一双生动的大眼睛令人心生怜爱。 此刻,这双灵动的眼睛里只存着激动与开心。 浅真松开攥成拳头的双手,镇定与她对视道:“你认得我?” 心里很后悔自己没有搞清状况就这样不打自招,可在路烟苒这样热情的小姑娘面前,她实在无法装傻。随即细想对方特意为自己隐瞒身份、等待现在这个万无一失的时机再相认的种种,路烟苒,这个她只看作孩子的姑娘,远比留给她的娇弱印象可靠得多。 路烟苒一直觉得浅真待她不像初次见面那时端得慌,是已经想起自己了。哪知浅真完全没记起关于她的一星半点。 闻言有点愣,心中的热情仍未消退,路烟苒道:“浅真姐姐,那幅画,你没有看懂吗?” 路烟苒送给她的那幅画...... 路烟苒道:“我模仿何公子画的御马图,难道不够明显吗?” 御、御什么?御马图? 当时画材稀缺,还有不知来路的商君在,路三小姐被迫无奈,只得临时起意,画了这样一幅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画。 浅真不确信道:“你后面添上的那个四角怪...是我?” 路烟苒道:“四脚的是你骑的宝马呀......我知道了,浅真姐姐你不仅不记得我,恐怕连猎宴的所有事情都忘完了。” 她说的,居然是她十四岁那年,去参加的那场猎宴! 她从轩汇回北川不出两年,祖父为奸人谋害,纪家遭大变。论起那场暴风雨来临前的猎宴,往后心力交瘁的她再无无聊透顶之外的体会。 浅真哑然,路烟苒知她一路走来身心满是伤痕,娇声道:“我于你是萍水相逢下的仗义相助,你没有印象很正常,可我一直无法忘却你的恩情。” “那场猎宴,我跟着一位族叔在后山抓兔子,误入马场,当时你和几位世家公子在赛马,你遥遥领先,却因为救另一马匹下的我,输掉了比赛。” 路烟苒的眼睛闪闪发光:“一年前,我从先生手中见了何霜林公子画的那幅压箱底的赛马图,画中人栩栩如生,这才从他那里打听到姐姐你的身份,你的相貌我更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说到赛马,浅真有了印象,输掉和一群酒囊饭袋的赛马,人生可没有第二回。马蹄下救的女孩,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现在的她想不起当日的自己救下路烟苒是何种心境,看到路烟苒激动而敬佩地提起那时的自己,她有些难为情地露出笑意。 救人、助人,果然是令人愉悦的。杀戮、仇恨,当真不可取。手中的绳结被她攥出了温度,浅真道:“路小姐...” 路烟苒热络道:“唤我烟苒就成。” 这句话似曾相闻,浅真问道:“烟苒,何霜林算你的师兄,你可知他的弟弟何霜华?” 路烟苒道:“听红豆说,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我没有见过,有些好奇。” 她掏出红绳,“是这样的。何公子......” “小姐!” 红豆从数丈开外的屏风后走出,匆匆忙忙靠近,她的身后还跟着缓步的路蓟嘉主仆。 红豆钻进亭中便道:“这可真巧!” 路烟苒问:“巧什么?” 红豆道:“我们上楼的时候遇见老爷了,他下了朝,有官员邀他一起来喝茶。” 路烟苒道 分卷阅读61 :“爹爹来了...我需不需要去打个招呼?” 路蓟嘉和薏仁也进了亭子,路蓟嘉道:“得去的。爹爹让我领着你一起去给那位伯伯行礼。” “那我们早去早回!”路烟苒对浅真道:“浅、虔贞道长,你稍等片刻,我立马回来。” 浅真微微点头。路烟苒让红豆扶着,快步往外走,不消多时便没了身影,路蓟嘉奉上买来的茶果,捂嘴笑道:“听闻那位伯伯还带着他的小儿子,不出意外,此番,怕是要给妹妹的姻缘牵桥搭线。” 24个中情意人各有异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她这是惹上个什么火烧眉毛的差事?! 路蓟嘉见她神色有异,轻声唤她:“道长。” 这是最后一个机会,她总不能直接暴露在何鸿达面前,指着路烟苒和何霜林说两人八字相冲兆头极恶。 浅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路蓟嘉身上,一线牵被她塞到了路蓟嘉手里。路蓟嘉仔仔细细观摩这根三股红丝相互缠绕而成质地细腻、颜色鲜艳的民间玩样儿,“这是贵观的‘一线牵’?我有听下人说起,道长将此给我,请问是何意?” 浅真道:“这是何家二公子托我给三小姐的。” 路蓟嘉惊讶道:“他给烟苒的?” 路蓟嘉误会了。浅真叹口气,“不知现在晚没晚,二小姐请你替我告诉三小姐,何公子其实...” 耳边是愈发靠近的脚步声,脚步沉重,是两位中年男子。 浅真自发闭了嘴:“......” 路蓟嘉道:“其实什么?” “嘉儿!”路鸣渊将茶博士甩在身后,喊着自己的女儿,意外发现自己女儿身边还有外客在。“你怎么还动身下楼...失礼了。这位是?” 路鸣渊是轩汇一众文官里最年轻的,年逾四十的他发须依旧乌黑,神态抖擞,长须半掩下的面皮犹可看出他年轻时定也是位翩翩公子。 路蓟嘉道:“这是曾经对小妹施以援手的南音观的虔贞道长。” 路鸣渊抚着长须,“多谢道长。”眼神慢慢将浅真打量了个遍。 浅真岂不知路鸣渊在考究什么,儿时她领着别家的小孩出门疯玩后,遇见小孩们的父母,他们都是这样看她的。 不放心是真的,浅真救过他女儿也是事实。浅真端着姿态,不自然地和对方寒暄几句,路鸣渊便带着路蓟嘉下了楼。 浅真心中火急火燎地烧,也只能看着她们下楼去,根本没有底气朝路鸣渊直言不讳地喊:何霜华瞧不上你女儿!何鸿达和你做亲家,心存不轨别有所图! 茶博士变着花样在她面前又上演一出沏茶的好本事。“不行!”浅真霍地站起身,一惊一乍吓得茶博士提壶的手一抖。 浅真问他:“方才的大人和小姐们,去了哪间雅座?” ...... 偷听和偷看,对于浅真来说就是一件无师自通的本领。或许是因为本没有这种想法,也会让她陷入偷偷摸摸藏在暗地里听到些看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次。结果真的想做了,一切不需多想,身体就一鼓作气,倍儿麻溜! 路鸣渊和何鸿达约在二楼廊中的溽暑涧,浅真对着门上木牌寻到了这间雅座,走廊上时常有人来往,她确定了隔壁的肇秋月无人,便一气呵成地钻了进去。 浅真进了雅座便发现这些雅座虽紧邻隔壁,却听不见半点声响。雅座的摆设各有主题,自是不同景观,浅真摸着这间古朴典雅的屋子,一幅幅地掀起壁上画幅,按过墙上每一寸,侧耳贴上墙,未能找到一处让她有机可趁的地方。 商君作为一个奸商,在这种地方浪费材料,造这么牢实做什么! 或许不应该在此时想到这人的,否则浅真不会在下一刻商君拉开门走进来时,一副做贼心虚到虚脱的模样,捂着胸口蹲在原地半响都缓不过神。 “......你、你...”浅真从下看着向她伸出一只手的商君,觉得他的微笑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这?” 商君没有再等浅真主动握上他这只手,隔着袖子扣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他道:“这是我的茶阁,此地是我包下不对外开放的雅座。” 他疑惑地挑眉,像是在说自己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浅真眯眼,暗骂自己什么运气。 分卷阅读62 商君道:“听闻路家人和何鸿达在隔壁,你出现在这,是因为路三小姐的事情不放心?” 浅真一下子泄了气,在商君面前,她总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回两回就算了,若是每次都这样,她谈何脸面总在他面前摆出一脸的高傲坚决。 浅真小声道:“出了很多意外,总之...我搞砸了。” 商君道:“你不必太过拘束,如你所见,这里很隐秘。”隔音好,代表一墙之隔,他们谁也听不见对方。 浅真这两日在他面前表现得都像打了霜的茄子。浅真沉默多时,商君才明白她是真气馁,他气定神闲道:“天无绝人之路,事未成不代表着搞砸一切。” 浅真背倚着墙壁,不经意间,他的手擦过她的脸,浅真瞳孔微张,手抵住了他放肆前倾的胸膛,商君好看的唇贴在她的耳边,又或是鬓发上,细若游丝的接触令她浑身发麻,什么都说不出口。商君开口时温热的气息吐出,那种湿濡的感觉沾染着她的耳朵,浅真已分不清他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分不清这种心动的滋味和暑气下的心悸有何分别。 商君压着声音:“你现在才要开始小心。” 他率先无礼的手沿着浅真的右肩摸上她靠着的那一块墙壁,不知探上个什么,微不可闻的石块松动声后,这堵墙壁出现了两条窄道。 对面,数人在座聊天的声音传了过来。 两条窄道隔得很近,像是专门为人探听消息所造,正好能对上探看者的一双眼睛。浅真面前露出的窄道入口呈圆形足有人瞳仁大小,她凑上去一看,正对屋子中间的桌子,桌上的人尽可收入眼底,稍稍移动视线,整间屋子里的情形便跃然在目。 溽暑涧里的人未发现丝毫异常,只因这窄道通向那一端所展露的,不过是两个针孔大小的同,肉眼不能察觉。 商君的左眼对上了另一洞眼,他的唇唇依旧贴在她耳边,浅真想要将他推远些,商君揽着她的腰,耳语道:“莫轻举妄动,这种不成熟的机关会令我们的声音传过去,比他们的传过来容易得多。” 居然有机关!虽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机关,也显得浅真先前找了许久的修墙时留有的气孔行为,在这东西的存在下显得像小孩过家家。 浅真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为了无视这身边这碍眼的一大坨人,她将左眼更加贴合洞眼,专心致志观察着对面屋子里的景象。 ...... 彼时离路烟苒喊着早去早回已经过了好几盏茶的时间。溽暑涧中,四方长桌,何鸿达威风八面地坐在主位,路鸣渊与他的女儿们坐在客座,两位长辈聊着宁南赈灾之事,路蓟嘉稳稳当当坐着,身边的路烟苒挤不出像姐姐那样得体持久的微笑,兴致缺缺极其明显,就差自家爹爹一声“赦令”让她从这无聊的地方潇洒离去。 浅真将隔壁屋子里的人一一看过,连何鸿达这奸人头发又白了几块这样的细节都没有错过,何鸿达现已混成了官拜正三品的骁骑将军,天成唯恐功高盖主一事,是再也不会出像她祖父一样的正一品镇国大将军,何鸿达已从一介草民走到了他所能及的武官最高点。 奇怪。何霜华并没有出现在席间。她呐呐自语:“不是说何霜华也要来吗?” 两人维持着方便的姿势,商君对她说悄悄话完全不需任何多余的动作:“万一等会出现的是大公子何霜林呢?这也说不定......” 浅真没在意他说的,因为何霜华已以浮夸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何霜华穿得红红火火,脸上涂着的粉脂比起前日浅真见的夸张许多,一出场众人脸上露出的表情十分精彩,路家人当是哪个误入的游艺者,听见何鸿达按捺着怒气喊着不肖子,不赶紧过来拜见世伯和姑娘们,才知道这是何将军的儿子。路鸣渊默默抚须、暗暗思考,路烟苒惊讶到想要捂嘴,宽袖一挥却拂倒了路蓟嘉的茶杯,茶杯被带下了桌,滚了一圈,滚到了何霜华的脚边。 何鸿达出门前好说歹说让这不器用的小儿子打扮得成熟一点,这副面貌,不是刻意给他难堪嘛!他黑着脸,清嗓道:“不肖子!还不赶紧再为路姑娘倒杯新茶!” 伙计眼疾手快备上了新的茶具,送给了何霜林。何霜林一进门未曾搞清状况,仅是穿着浮夸、表现得唯唯诺诺,事情就往着他想得越难看越好的走向进行,接过茶杯后,他才装模作样地扭捏抬起头看向掉杯子的座位处。 这一看,他就傻住了。 路鸣渊道:“令郎这是?” 何鸿达笑道: 分卷阅读63 “霜华这是看呆了罢。说来羞愧,我这孩子对你女儿钟情已久。路兄,这个亲家,我们是做定了!” 他的“痴情”儿子却不理会他的话茬,捧着那杯茶,支支吾吾地、嘴里好半天才拼凑出一句话:“...两、两位姑娘,哪位是路家、路家小姐?” 他这作派可真好笑,莫说笑点低的三小姐,矜持的二小姐都被他逗得嫣然一笑。路烟苒道:“我们都是呀。” 路蓟嘉道:“我是二女蓟嘉,这便是小妹烟苒。”路蓟嘉笑归笑,想起自个的荷包中还躺着他给小妹的红绳,这笑意便淡了几分。 何霜华像是不怕气死他的老父亲,争辩道:“我爹说的不对!其实我没见过两位小姐,先前并无钟情之实,只是现在,在下、我对二小姐你......” 何鸿达将饮尽地茶杯往桌上一放,打断了何霜华说话,“小二!添茶!” 何霜华涨红了脸,路蓟嘉道:“谢谢公子的茶。” 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要做什么,行走间不知如何迈动的双脚再一次出了岔子,一个趔趄后,人倒是没摔个面朝地,手里的茶全让他衣裳喝了去。 何霜华端着空空如也的杯子,那茶水浸了他的衣裳后仍冒着热烟,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烫似的,整个人傻站在原地。 路蓟嘉离他最近,赶忙掏出手绢,拧着他前襟湿透的衣裳一阵擦拭。 何鸿达挤出一个笑容,仍没放弃此行目的,哈哈哈地虚伪笑道:“你瞧这傻孩子!还说没钟情,人都傻成这样了。这壶茶冷了,我们再换一壶茶品品如何?翰墨阁的茶类品种繁多,定能有路兄你中意的......” 路鸣渊道:“何兄客气了!礼尚往来,此情此景,翰墨阁这壶闻名的‘莫衷一是’便由我来请罢。” ...... 浅真看不下去了。商君将机关重新合上,两人终于能够正常说话。浅真隔开商君三身远,一口气深吸深吐后,才道:“何霜华这是对二小姐一见钟情了?” 商君似乎不是很认同一见钟情这个说法,也没否定,只道:“他肯定不后悔今天与二小姐的相遇。” 浅真替他默哀:“有点糟糕。路蓟嘉没搞清那条‘一线牵’的含义,就替烟苒收下了,路蓟嘉就算对何霜华有个好印象,也只会是对于未来妹夫的看法。” 商君道:“你们私底下,究竟做了什么?” 浅真:“......” 肇秋月中没有座椅,唯有正中一张方几,几案两端各摆有一个柔软的坐垫。作为此地的主人,商君坐下后,邀请浅真一起:“现下没你我的事了,不如坐下一块儿喝杯茶。泡茶的水虽没有聚善潭的好,海外运来的这一批红茶却值得一试。” “不用。不用浪费时间,我不如早些回观里。”浅真说完,商君没有任何挽留的话。 商君道:“经思在楼下,他会驾马车捎你回去。” 心里有很多想说的,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浅真最后只“嗯”了声。 拉开门,走廊上奔走的伙计和个别客人吓了她一跳。 “有人中毒了!” “快请大夫!有人昏倒了!” “走走走!别管闲事!” 浅真眼疾手快拉过站在溽暑涧门口,刚送走伙计的丫鬟红豆。红豆脸上遍布泪痕、惊恐未消,看见问她话的是虔贞道长,没听清浅真问她的是什么,张口就哇地哭出来:“小姐喝了这里的茶,中毒了!” 浅真没来得及再问,红豆被薏仁喊了回屋。 浅真转身回了肇秋月。刚刚的响动,商君不可能没注意到。果真,商君早已站起身,对凑着房屋贴近另一间雅座的墙壁说完了什么话。 商君转过身。浅真看见的,是一个拍着扇子、垂眸思考的,没了笑容的正经青年。 25命运变数防不胜防 商君消失了。 事发后,翰墨阁内所有在场人士皆被兵官扣押盘问,浩浩荡荡闹了一整日,浅真在路鸣渊的特赦下回了观。这之后她想要知道路烟苒的病情,没有商君的帮忙,便找不到门路。 翰墨阁下毒事件收押的人里,没有商君的名字。商君没来找浅真,也没有经思替他知会一言半语。 浅真过了浑浑噩噩的四天。第四天时,下毒之事的真相未曾公之于众,像是不 分卷阅读64 了了之。路烟苒苏醒和翰墨阁被禁卫军查抄、一干伙计无罪释放的消息一块来了。何霜华带着这个消息,特意往南音观跑了一趟。 何霜华偷偷摸摸找上她的房间,对忧心忡忡的她说了消息,浅真心想:闹出这么大的事,何鸿达居然没有打死这个儿子? 这事也说不准,说不定...路烟苒的毒,就是何鸿达下的。宽袖下,浅真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何霜华讪讪道:“嫂子,我能问你点事吗?” 浅真一口茶水喷出来,失态道:“你喊我什么?!” 何霜华揉着鼻子,自吹自擂道:“我这人眼力见很好的,你和大哥是什么关系,我能不清楚吗?纪小姐,别害羞,这声‘嫂子’我迟早要喊的。” 他哪只眼睛看见她害羞了?! 居然又一个知道她身份的。浅真缄口无言,想清个中可能,她颓丧道:“...你也见过那什么御马图?” 何霜华重重点头道:“大哥私藏的宝贝画作,我哪一幅没见过。” 何霜林儿时酷爱画画,不知拿她练习多少次画技,何霜华画她这点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浅真心中只当他是兄弟,何霜林也不是一个懂男女情爱的,小时候跟在她身边是因为自己会在别的小屁孩前护着他,喜欢画画就想着要画一幅满意的画送给她,因此没少拿她开笔。自己如今的身份并不光鲜,她的画被藏起来,浅真并不觉得奇怪,反倒是在何霜华的误会中,搞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呀,烟苒就罢,何霜华居然也见过这御马图,浅真的伪装就败给了一幅画。 浅真道:“究竟有多少人见过那幅御马图?”料想何霜林不会做有害她的事,这种东西说起来应是何霜林压箱底的画作之一,见过他的人都是和他关系密切的。浅真问这一句只是因为警惕,谁知何霜华脸居然白了。 他支支吾吾道:“实在、实在对不起!大哥走前说我、说我要是急着用钱可以拿他一些没用的画去卖,年初时我看上了不朽阁的一件古董,手里差了很多钱,在大哥房里翻到御马图,没多想,就觉得很值钱,所以拿去卖了。” “...啊?你卖了?!”浅真瞪大了眼睛,这也可以? “所以呢?很多人看见了?!”浅真一边问,一边安慰自己,看见了也不一定知道画上的是通缉令上的纪家四小姐...... 何霜华道:“这也没有,在不朽阁里遇见二皇子,他是个爱画的人,买了那件古玩送我,将画有你的画借去看了五天,便退还给我了。” 二皇子?!浅真抱着胳膊、一手搓着额头站起来,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走着,心中的不妙随着赛马的记忆复苏慢慢蔓延。 若是没记错,当日和她赛马的世家公子里,差点纵马踩到路烟苒的大皇子即墨博滔天气焰下,还有光芒黯淡的二皇子即墨帆。 这是何等的我|操?! 何霜华知道自己闯了祸,只是没想过是怎样的祸事,直到纪浅真握着他的肩膀,一改之前淡漠寡欲,亦或是亲切友好的形象,冲他目光逼人、咬牙切齿道:“你真要害死人了!” 他茫然无措,仍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傻事。 浅真一张嘴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他们这些文雅人,说看怎么可能就真的只是看,肯定是喊了一屋子交好的文人雅士,对着我的画像讨论不休......完了!真是完了!天要亡我!怎会有这种事?!我还自以为是找到一个脱胎换骨的地方,现在...现在换个屁的身份!躲个屁!” 何霜华脸更白了:“你、你......” 浅真怒不可揭,拿起一个蒲团便往他身上丢,骂道:“我什么我?我就算看起来不像个落难的将军千金,像个市井流氓哪又怎样?我从小如此,你哥做了我十几年朋友,也没见他嫌我。我又没真是你嫂子?!你管我?你这个混小子,我要真是你嫂子,我第一个带头抽你!” “不是......”浅真一个眼刀正中靶心,吓得何霜华一哆嗦,“的确...不止...二皇子还画的时候说,大皇子很喜欢这幅画,二皇子为了守约按期归还,让大皇子领走了宫里好几个美貌侍婢。” 何霜华一张脸是视死如归的惨淡模样:“我觉得、可能...也许,知道纪家四小姐长什么样子的人,比你预计的多些......” 眼看屋里另一个蒲团也要落在他身上,何霜华赶紧劝慰道:“嫂、哦不,四小姐,你在南音观呆了这么长时间,遇见的客人那么多,其中不缺官家 分卷阅读65 子弟,总会有二皇子的朋友,不也没人认出你来嘛。” 何霜华战战兢兢道:“不如...看开些?” 浅真闭起眼,眼不见为净。“斩首行刑之际,我就等着何二公子你过来,跟我说声看开些。” 话题挽回不了。何霜华结巴了一声,“那个...路二小姐讨手绢给我擦衣服的时候,我看见她荷包半敞,里面有一条‘一线牵’,那是...” 浅真翻着白眼道:“那是你给的,我托她给烟苒,结果没送出去,烟苒差点把命送了!” 何霜华只听见了他想听的,一个人沉醉在路蓟嘉收了他送的代表姻缘的红绳的遐想里,面红耳赤呐呐道:“真是天赐良缘。我俩真有缘分。” 手中的蒲团往他头上砸去! 何霜华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捂着被一个轻飘飘蒲团砸得隐隐发疼的鼻梁,回神之际,让一个男人的胸膛堵死在月洞门下。 哎呀。这人他还认识,何霜华做贼心虚,十分滑稽地向他打招呼:“这不是商君兄台吗?” 商君堪堪笑着,眼睛看向他刚刚走出来的地方,“你刚刚是从虔贞道长的房间里出来的?” “正是。”何霜华热络道:“兄台也是去道长房间谈秘事的吗?她的房间有些难找,喏,你看,就是那间......” 何霜华的手一伸,还没指出。商君微笑道:“谢过何公子。我同道长私交密切,知她住哪。” 何霜华觉得商君看他的眼神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在。 商君道:“我有急事,先且告辞。” 商君擦着他的手臂往前走去。这真的是道姑的住所吗?何霜华原以为自己一个男子偷偷摸进来找纪浅真已算得奇葩,孰知还让他看见一个堂堂正正仿佛闲庭信步的大男人。居然进入房间时,连门都没敲。 何霜华难得开窍一回,灵光一闪,何霜华不可置信道:“他!他!他与道长!他们是一对......” ...... 见来人是商君,浅真急忙上前问道:“烟苒如何了?” 商君眼底泛青,显然彻夜操劳,他道:“她身体里的毒勉强控制住了。” 真的是毒。浅真急迫地问:“是何鸿达下的毒?” 商君摇头,说出一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名字。 “是即墨博。” 前日路烟苒的确与即墨博起了一些冲突,即墨博就算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闹到害人性命的地步是该有多狠毒。 商君道:“路烟苒身体里的毒是宿毒,因她孩提时被人下毒所致。先前我们以为的寒疾实则是毒发时的征兆。即墨博知道她有寒疾,威胁翰墨阁的伙计,给她端上的新茶里用了属性极寒的天山泉水,天山泉水与她的寒毒相引,引起了毒发。” 浅真道:“即墨博这个祸害精!何霜华说她醒了,那......” 商君道:“病情不容乐观。路家人想方设法将她体内无法排除的毒素压制下去,一味天山水唤醒了这霸道强烈的毒,路烟苒先前的治疗方法已经压制不住此毒,不出三日,她又会从难以忍受的疼痛中昏迷过去,失去知觉等死。” 浅真捉住他的袖子,哑声道:“没有法子?”怎么会这样?浅真咬白自己的下唇,缄口无言。 商君道:“有。正在寻。你知道青衣门吗?” 青衣门。 听起来像是某个江湖门派。浅真看向他,若她没记错,那日于久初说他和商君是要光复青衣门的人,商君还是这个没人听说过的门派里的左护法。让一个不会武只会买卖的人做左护法,这个门派看起来稀奇古怪的。 商君谨慎道:“青衣门里有人能救她。不过这人和我关系不好,找到他不容易,能请他出山更加不易。” 浅真道:“谁?” 商君道:“青衣门的右护法,游暮。” 依旧是没听过的名字,浅真眼巴巴看着他,商君不卖关子,将请游暮出山的办法说了个清楚。 “我请来了他的未婚妻。他会出现的。” 26仁心之中竟存祸心 蒲萱是一名大夫。今年十八的她听从师兄的话,来到天成国境最南的渔村,洛水关外,有三百余口人因为从海里捞出一具巨鱼的尸体患上了瘟疫。 分卷阅读66 她来到这里才明白这一场瘟疫,是师兄对她的一场试炼。 前前后后忙活了数月,从没遇到过的病,在她不暴露身份踪迹的前提下,一次一次偷偷往村民的食物里动手脚,慢慢得到控制。 哪知有一户人家错开她的一切治疗,濒死之际,幸而有师兄出来收烂摊子,才让这一场瘟疫以无人丧命圆满结尾。 因为师兄遇到了让他极其不爽的熟人,试炼失误的她被罚着三个月不许回家。 跑这么远,不能像着急门派事务的师兄一样空手而归。蒲萱沉下心,跑到洛水关附近的高山里摘药。 呆了一段时间,下山时,听闻有旅人路过洛水关时患上怪病,上吐下泻发起高烧,像是瘟疫再发。 蒲萱救人心切,跑到传言中旅人呆的那处小药馆里。找了一圈,没看见传言中的病人,在她意识到自己中计时,歹人已经包围了整个药馆。 她在潜心修行医术十余年,师傅走后,师兄代替师傅对她唯一的教训就是:医者,仁心。 所以,尽管她袖口腰间藏有的毒药和麻药能够让这一干人无法近身,但看对方态度很好,恭恭敬敬,她没有动杀机的必要。心一软,屋子里的迷药对她无效,她就这样被一群人逼着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马车一路奔驰,两天两夜跑完了好几天才能搞定的路程,一路颠簸,没有片刻安稳,将她整副身躯抖得快要散架。她颤抖着双腿下马车时,是真的想要杀人。 马车停在半山腰上,白莲摇曳的池塘后,是一处气宇轩昂、白墙黑瓦一尘不染的道观。蒲萱揉着僵硬的腰肢,极其愤怒地看着掳她到此的青衣男子。 路瑾喊退所有的下人,向她独自赔罪。 眼前的白衣女子,冷眸冷面下容貌姝丽,从商君处知晓她是救妹妹关键的路瑾,虽然不赞同商君粗暴无礼的行为,此刻只能低声下气地向对方赔罪:“这位小姐,家妹中毒,希望您能施以援手。” 蒲萱冷哼:“我为什么要救她?” 路瑾恭敬道:“在下跟你赔罪。姑娘,若不是家妹之病岌岌可危,我们不会以这样卑劣的手段请你来。” 谁知这会不会是另一场骗局?师兄从小教她要有防备心。骗过一次不代表不会骗第二次。蒲萱背负在腰后的手好几次从她腰带处的装有迷药的腰包滑过。 身后有人出现,对她道:“这人你必须救!” 蒲萱回头,一男一女出现在她身后,说话的男人容貌俊朗,嘴角衔笑,明明是笃定逼迫她的话,他说话的声音也像是泡在一口蜜里。 她觉得讨厌,师兄教她,有人外表和善,亲切近人,肚子里往往是一肚子坏水。这个江湖动荡不安,人的命运跌宕起伏,充斥着灾难与不幸,若不是别有所图,没有好处,谁会整日笑嘻嘻的。 男人身边同他比肩的女子道长打扮,目光沉沉,姿态稳重,看上去顺眼许多。 商君对路瑾道:“酷暑难消,道长特意为我们准备了瓜果。路公子进观饮杯茶,我和道长单独劝说这位姑娘。” 路瑾神色犹豫,直到自己又被蒲萱瞪了一眼,心知自己在她心中已经糟糕至极、难以信任,这便对商君和浅真道:“这位姑娘舟车劳顿,道长,劳烦你们好好照顾她,家妹的事情,好好同她说。” 商君笑道:“当然。” 路瑾走后,浅真率先挪到墙壁下,沧浪池畔只有这一处蒙荫。 商君跟着她一起走过去,浅真看着日头曝晒下的蒲萱,擦着额头上的薄汗问她:“你不过来吗?” 随手接过商君递给她的桃子,桃子表面光滑,她正渴着呢,在袖子内侧擦了两道,便上牙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对无动于衷的蒲萱含糊说话:“你真不过来?大中午的,你生气归生气,可别为难自己,省得你那白白嫩嫩的皮肤晒得像我这样又黑又糙。” 经年累月跋山涉水,但怎么都晒不黑的商君盯着她笑,追捧道:“不黑不糙,这样健康。” 蒲萱:“......”仅有的顺眼烟消云散。不说正人君子,这两个人方才看来都人模人样的,怎的路瑾一走,男的表面功夫一放,女的干脆换了个脸,而且,两个人权当说的好好照顾是放屁吗? 浅真已经正式放飞自我。若不是还需要让路瑾放心,让她有一个安全的身份去看望路烟苒,她已经不需要对任何人装模作样。反正都要离开这里,不当道士了。 分卷阅读67 何霜华那小子给她惹了祸,她总不能在道观里混到东窗事发,害了所有姐妹。商君知晓情况后,打算安排她离开轩汇。她自然没有对道观里的姐妹说实话,只说外出一段时间,商君会重新安排一些道姑进观障人耳目。 商君对浅真道:“我这还有橘子,酸甜解渴,你要尝一个吗?” 丢了手中的桃核,浅真打量着连扇子都没别,一身轻装的商君,她这才皱眉道:“你往哪装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看。”商君撩起自己的袖子给她看,内袖上缝着偌大个口袋,隔着一层布,能瞧见里面足还有五六个圆滚滚的身影。 一般人缝制的口袋哪有这么大?装的东西多了就会影响动作,看起来很笨重。商君今日穿的暗色衣裳云袖宽大,商君的手藏在袖子里面的动作在外完全看不出,手掌往里一缩,再次伸出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绿油油的橘子。 真巧,浅真红唇微张,将自己的袖子挽起,里面也有这样一个大口袋。小时候,她总会让虹姨给她广袖的衣服上缝上一个贴身的大暗袋,往里面塞上自己喜欢的吃食亦或是喜欢的话本,以防被母亲抓到调皮捣蛋的她的现行,关禁闭时太无趣。 十多年过去,这袖袋里装的东西从零嘴儿、话本、变成玩具,又变成银两,又到了现在的空空如也。 商君替她将袖子放下来,拂去上面的褶皱。他剥开橘子的皮,细致地撕下橘瓣上的白丝儿,才问:“你要不要吃?” 说话间,金黄的一瓣橘子已经送到她面前。浅真神色为难,觉得商君无聊又婆妈,不愿意吃,随即又想着自己吃就吃,何必这么扭捏,倒显得怕了他似的,便从他手中咬去了那瓣橘子。 滋味如他所说,没看上去酸涩,酸甜宜人,提神生津,是浅真最喜欢的那类滋味的酸果。 商君还想喂她,浅真正想严词拒绝,商君右手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白色的小布包,巴掌大小。他道:“不吃橘子,我这还有瓜子和话梅。” 浅真怕他又搞什么投喂,道声谢后就抓过那包零嘴,打开一看,是一包超过的香瓜子。比起瓜子,浅真更想要话梅,抬头一看商君的微笑,顿时浑身发麻,便说不出什么要换一个的话,倚在墙上,默默磕起瓜子来。 太阳刺眼,商君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没有往前那种狐狸的狡黠感,反而笑得慈祥仁和。跟她说话,他喜欢将语调拖长,像是在哄人:“不要话梅吗?” 浅真嗑着瓜子,从布袋掏出一大把,搁到他手上,语速极快:“不用了!瓜子我吃不完,你也别闲着,一起吃!” “......” 蒲萱冷眼看待他们许久,心中升腾起“狼狈为奸”四个大字,将他们认定成坏人。 被忽视良久的蒲萱道:“你们面前还站在一个大活人呢。” 商君只笑不语,浅真很是直接,将那包瓜子往她面前一伸,“哦。你要吃吗?” 蒲萱嫌恶道:“这就是你们央求我救人的态度?” 商君道:“专人接送,有吃有喝,姑娘哪点不满?” 浅真道:“姑娘,虽说是我们失礼,但你身为人质能不能有点人质的自觉?” 蒲萱被他们搞糊涂了,“不是说时间紧迫,病人病危,你们还有空在这和我绕圈子?” 商君道:“青衣门挪窝挪到秦淮,距离这只有一整日的路程,我们绕不绕圈子,都得在这空等着。” “什么青衣门?你们...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蒲萱的手伸进了药囊内,她从容道:“我是天医谷的人。” “我对青衣门,可比别的江湖门派熟悉。”商君扑哧一笑,“不用装傻,都是自己人,青衣门躲躲藏藏几百年,没必要在这节骨眼继续躲下去。” 蒲萱一怔,手上忽然一麻,腰上别着的小包,连同她袖子里的药包都让浅真抢了去。 都是一堆毒和药,浅真拿起一块布三两下裹成一坨,丢在自己身后的草地上。她道:“你们这个门派都不学武的吗?居然一点防身术都不会。” 商君道:“青衣门说是门派,实则是个桃源乡,几百年来和外界交流甚少,门派里的人重文重医,武功造诣平平。蒲萱姑娘既然是跟着游暮学医术,就只能学医。” 见他对青衣门如此了解,蒲萱道:“你们是谁?” 商君说了自己名字,蒲萱满脸茫然。 浅真不止如何称呼自 分卷阅读68 己,随口道:“我是路人。”她嗑着瓜子,预备迎接一个装逼被打脸的商君。 蒲萱不认得自己,商君并不意外,“游暮没和你说起我,是没打算承认我这个继承师傅遗志和座椅的左长老吗?” “...是你...”蒲萱眼神顿时警惕,“你就是师兄说的,那个企图颠覆青衣门的异乡人?!” 商君笑道:“他果然是不待见我。居然这么称呼我,门派里一日没有掌门,我和他便是平起平坐,他持内的时候就是这么造谣我的?比起右长老,他更想做的是掌门吧?” 蒲萱惊慌道:“你想逼我师兄出来做什么?” 商君目光灼灼:“做他最不愿面对的事情。” ...... “好好睡吧。” 替路烟苒盖好被子,摸过路烟苒惨白的脸,浅真哼着催眠的小曲,路烟苒有很多想说的话,在想倾诉的人面前,却无法吐出只字片语,只能够乖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未来交给这辆她不知驶去何处的马车。 浅真想着这几日的经过,一切都太快太快。以蒲萱为诱饵,没能等来商君说了必来的游暮,只等来一封注明青衣门现址的密函。密函中,游暮接受了为路烟苒治疗的条件,唯一的要求是,不许路家和商君同行,路烟苒最多只能带上一个丫鬟。 蒲萱听从密函的命令,去北方寻两味药引,路瑾担心妹妹,加上愧疚,不放心蒲萱一个弱女子在野外游荡,便不顾蒲萱的冷脸,同她一路前往北方。 苏醒了半刻的路烟苒其实不需要催眠曲,她很快再次昏睡过去。 换了平民衣服的浅真从车厢中钻出,虽是路烟苒的请求,但她代替红豆一同前往青衣门的事情,除了商君和当事者本人,没有任何人知道。 半夜,马车难得经过驿站,商君请来的车夫毕恭毕敬地,替他们前往驿站买第二日早上的伙食。浅真靠在车箱上眯眼小憩。 车夫回来得很快,很快,他又驾驶起马车朝着官道奔驰远去。 忽然白马小声嘶鸣一声,马缰扯着它的脑袋,偏离了官道的方向。浅真的双腿架在车辕上,这一偏转,导致她的腿被甩了下来。 浅真猛地惊醒!首先掀开车帘,路烟苒依旧睡得很沉。 她看向身边这个气息陌生的黑衣男子,对方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身份,马鞭高扬,他丢下那顶不属于自己的草帽,马的四蹄迈得更加迅速,陌生男人语气冷漠地威胁浅真:“不想你主子死,就审时度势,把嘴闭上。” 缘起庭台未有终 27国应天成王需己渡 男人身形同路瑾相仿,模样同等的俊,几近相似的眉眼却冷漠如冰。马车一路颠簸,浅真警惕地盯了他一路,他也不嫌无聊或是慎得慌,手中的马绳握得稳稳当当,带着两位姑娘走上了一条未知的路。 天成国境依最大的两条河流北川和陇川所分,划出上方北川、中东陇川以及下方南州三块,北川和陇川共同汇入西方,为西方一圆形疆域内的险峻山川所阻,分流化为各种小溪、江水,这一西边圆形疆域便是如今包含轩汇的颐川。浅真少时学习天成国境山川地理,知道天成东西南北四大州川中,只有颐川河流山川多阻峻。 马车在夜间行驶,可见度大大减低,浅真只能在男人左拐右转不停的驾驶中,听见蛙鸣声中不绝于耳的溪流冲石的破碎湍急声。 男人始终没有离开颐川,放弃一马平川的官道比起怕被人发现,他的目的更加有可能是在掩人耳目、藏匿行踪。 天蒙蒙亮时下了一场雨,山间泥土上的车印被这场雨掩盖过去。 雨停前,男人挑着一处破旧的城隍庙,卸下了马车的车厢,将马车车轮用马绳紧紧扎了两圈,车厢上所用的装饰和遮挡风雨的布料、两人的行礼,都让他绑在卸了马缰的小白马身上,巴掌一挥,白马带着这些东西往南方继续奔跑。他还将车厢内里的框架木料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最终只剩了个改了车轮印记的板车在。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浅真待在城隍庙里,守在躺在稻草墩上的路烟苒身边,数完了神龛上那个泥塑的神明身上长了几个蛛网,男人终于回来了。 浅真道:“你何时能救她?” 浅真语气不佳,男人没有理会她,只是脱了身上那件从真车夫身上扒下来的衣物,露出内里全白无纹饰的衣裳,拿它在城隍庙里生起火。 眼见路烟苒气息越来越弱,脸色惨白如墙,她已经沉不住 分卷阅读69 气,“我话应该不多吧?你究竟何时救她?” 男人不紧不慢坐到路烟苒的另一侧,开口语气很冷漠:“你知道我是谁?” 浅真总不能说,其实吧,商君已经告诉她了,游暮这个人究竟长得怎么样,为人又是怎样一个冷酷无情的模样吧。 这个男人对待商君千防万防,换掉商君的车夫,就是担心商君借此探查道青衣门如今真正的门址。 浅真现在暴露就等同于冲到游暮面前,说自己是给商君做工还债的,关系不浅。 于是乎,浅真打了个马虎眼道:“阁下师妹说只有游暮的医术能救她。你若不是游暮,我只盼你是能力更加高超的医者。无论是谁,救人才是真。” 游暮不说话,握上路烟苒几天病痛折磨下,瘦成皮包骨的手腕,他诊脉后,将她的手放置回原处,从自己的腰际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玉壶,递给了浅真。 游暮道:“瓶里的玉清丸你都喂她服下。” 浅真摇着那满满当当的小瓶,“都给她喂下?” “此药用以解毒,多用一颗,她就能早一刻醒来。”游暮驾驶了一晚上高速的马车,此刻眯着眼睛靠在门桩上,想要休息。 浅真倒出药丸,药丸像细小的珍珠,浅真一边倒一边数,一瓶足有三十多颗。她偷偷瞥向游暮,不明白他诊完脉就给塞药是个什么操作。他如此娴熟,就像是知道路烟苒究竟所中何毒,又因何因旧毒发作一般。又或是说,手中的药是个什么万能的解毒丸?! 游暮看她半晌不动,忽然睁开眼睛,“你还不救她?” 浅真无语道:“你将我们的水丢了。她现在神志不清,这药根本吞咽不下,怎么办?” 游暮眉心一蹙,似是犹豫,深深看了她怀中的烟苒一眼,从自己随身的包裹中,丢出了自己的水囊。 见到浅真拿他的水囊给路烟苒贴着嘴喂药,他眉头皱得更加深,一翻身,躺在了草堆上面。 这人怎么回事?浅真无语了,身为一个大夫,这也太讨厌了,姑娘家不嫌脏喝他的水囊,他居然还嫌?! 真和商君所说一致,一堆怪毛病! 药倒是有用不假,一瓶药下去,路烟苒的脸色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红润,体温也慢慢正常。 拽是拽了点,人还是有能力的,这人便是青衣门的右护法,少出世,能力却是世上数一数二的,这个青衣门,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纪浅真想她少年时,曾大逆她母亲的道,学了点武功,上不了战场,去不了朝廷,她就想着定要来江湖走一遭。十年前的江湖走向和如今较之,并无太大区别,人数最多的永远是丐帮,医术高湛影响最远的就是蒲萱冒认过的天医谷,还有许多数不清的商队帮派,有时候一个押镖的队伍就能够自称一个江湖门派。 青衣门究竟是个什么门派,莫说浅真,天成国知道的人保准真没几个。 浅真问商君青衣门是什么,商君笑着说他来说也说不出个确切的,现今的青衣门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须得她亲身见识才能明白一二。 她不相信游暮真敢睡着,便道:“神医,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游暮不答,只是略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未入眠的小心思。 浅真暗笑,她就不相信,游暮这类不识武的人敢睡去,任凭她一个不知底细的丫鬟自由活动。 浅真装着天真道:“神医,我家小姐的身体果真好转,体内毒素是已经全清了吗?那我和我小姐,是不是不用叨扰神医,去你们的青衣门了?” 游暮坐起身来,正襟危坐盯了路烟苒的脸良久,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们现在回去,就是找死。” 浅真探出路烟苒愈加平稳的呼吸,顺口问游暮:“青衣门,究竟是什么地方?” 游暮依旧冷冰冰道:“等她醒来,我一块儿说。”语毕,他再次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 ...... 路烟苒在游暮补完一觉醒来时也仍未苏醒,浅真装着乖巧无助,守在她家小姐身边,寸步未离。无聊到打盹的时候,游暮收了他的水囊,推搡装着沉眠的浅真,“走了。” 浅真抱起路烟苒,依照游暮的指令,毫不费力地将她放在了只余木头板底的马车上,没了车棚,路烟苒浑身沐浴在太阳下,虚弱至极的身体没一会儿就被晒出了汗。 浅真一边给自 分卷阅读70 己擦汗,一边给路烟苒擦,等到游暮将城隍庙里面的痕迹清理干净走出来,看着两位姑娘如此,他眼皮都不眨一下,他道:“走吧。” 诶不是,如今没了马,就剩了个板车,浅真疑惑地看着游暮一个人昂首阔步往城隍庙旁的一个山坡上走,不明白她们要怎么个走法。 还需得游暮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不近人情地告诉她:“你,拖车。” “......” 并不是不能拖,浅真心中郁闷,多说句话会死人吗?她挽起袖子,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的同时,心里开始完全认同商君说他的那些坏话了。 看起来像个世外高人,实际上非常小家子气,一年四季都在生气一般,作为大夫从不考虑病患和病患家属的心情。 路烟苒悄然醒转的时候,浅真已经跟着游暮跨了两座高山密林,她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头上都是婆娑绿意与纵横交错的巨树枝干,路烟苒睁着眼睛,想要看清被树遮掩住的天空。她的手指动了动,衣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浅真停下板车,立马去看她的情况, 浅真探着她的体温,摸着她的脸颊道:“你感觉怎样?身体还痛不痛?饿不饿?渴不渴?” 路烟苒想要说话,开口间浑身一麻,莫说吐出一字,头部以下的身子就像没了一样,只能睁着眼睛无助地看着浅真,想要让浅真放心,眼睛却慢慢充斥着惊恐。 游暮来到她们面前,连脉都没诊,他拂着衣袖漠然道:“玉清丸清你体内的寒毒时会产生麻痹之像。此期间内身体不会有知觉,无法饮食进水。” 浅真拉起板车道:“既然如此,你再睡会儿。” 路烟苒已经睡了太长时间,此时神志清醒便不想再睡,只得用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传达出她不想睡的请求。 浅真道:“那我给你讲故事...” 游暮对浅真道:“你专心拉车。” 浅真:“......” 游暮道:“我来说吧。” “天成四百余年的历史,出过二十一位帝王。最初的天成是一块无人问津的岛屿,旁边则是一块广袤无垠、多国争据的大洲,有勇者乘舟跃上这块如今不足一块州郡大小的小岛,占地为王,开创了天成国的前身乾翼国历时一千三百余年,在这一千三百余年内,这个国家连同隔海相望的大洲发生了翻天覆地闻所未闻的变化。” 游暮仿佛背书,一大段话说起来气不喘、眼皮不带多眨一下,浅真拉着车,回头一看路烟苒,她若有所思,听得很认真。 游暮随即说的话,浅真都知道。身为天成的子民,有些故事都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她不比从小体弱多病的路烟苒,祖父对她放纵,但是事关国家疆土的一切知识,她都和几位堂弟一起受过夫子专程教诲、一一背诵通过考试的。 古书记载的神话中,乾翼这个圆形小岛,是从蓬莱仙岛而来的青鸾衔果投掷于海面所成。神乎其神的,在乾翼国统治期间,整个国土竟然在慢慢长大! 起初肉眼无法察觉,沿海处只有一代又一代的海民察觉到,海水登岸的位置越来远。此后,更多的人发现了乾翼最高的山越发高峻。人们以为这是天佑乾翼,只是,乾翼的土地越来越广,国民数量却迟迟跟不上。 隔海相望的大洲在乾翼的西北侧,大洲上有许多的国家部落,占有土地辽广的有三个国家一一和乾翼同文化渊源的中原国、土地最广的羅舍国、离乾翼最近的伊布国。 有一天,这个大洲西边沿海的中原国民跨越了整个大陆、越海来到乾翼。按照他们的说法,乾翼的土地在长大,他们的土地却消失在了海底,这是不应该的事。 不像大洲紧邻着乾翼的伊布国国民以及占据大洲中心的羅舍国国民,他们有的金发碧眼,有的白发蓝眼、体格高大,乾翼的先祖同他们是一类人,所以,他们跨越两个国家,前来寻找他们消失的国土,恳请乾翼国的君主能够收留他们。 乾翼国的国君正愁土地空旷无人开垦,这批人的到来,无异于满足了他的需求,于是乎,他让这些人臣服于他,每个人都得到了相应的土地。 此举深得人心,此后大洲西面的土地继续缩小,一批又一批的人被迫迁离故乡,乾翼是他们认为最好的选择。 时光蹁跹,直到中原国的国土全数沉入洋流之中,最后一批中原人来到乾翼,乾翼与大洲之间的间隔海已经消失,两端土地衔接,中间凹陷的海洋成了内陆的盐水湖。乾翼君主先且利用中原国庞 分卷阅读71 大的人口,在同羅舍国国境划分的土地争夺中抢占先机和人理,得到了如今北川北面更上方的大块平原。 未亡前的乾翼吸收了中原国的民众、文化与金钱,已经成了这片大洲与大洋中数一数二的大国。欲望使人膨胀,乾翼国原先接纳一中原人,就会将她们的钱财物品收缴一空,再名为分地实为强制开荒地,将他们丢到各个荒郊野岭,任其生存,只管收税。 世上再无中原国之后,来到乾翼的中原民众甚至比乾翼国的原著民还多,乾翼国的皇族担心皇权受到威胁,拿到一切好处之后,便暗中杀害了中原最后而来的中原皇族,将中原民众老弱病残全部杀害,留下不足以威胁到乾翼的中原人,再将无心反抗的他们戴上镣铐和枷锁,分配给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乾翼居民做奴隶。 杀掉的中原人填满了北川的盐湖。当血腥与动荡充斥满整个国度的空气时,便是国之将亡。 天成的开国皇帝即墨从海上泛舟而来,如有神助的他,救出了一批又一批奴隶,并且唤醒了他们的对乾翼人的仇恨,带着他们反抗压迫,反杀了所有乾翼罪孽深重的贵族,羅舍和伊布甚至对他们施以援手,强壮的兵马帮助他们取下了一干乾翼皇室的脑袋。 这场战役的结束,既是天成国的开始。 即墨毫无疑问坐上了新的皇位,而先前跟随他的奴隶亲信都得到了自己应有的封官加爵、财产土地的奖赏,成为了新一代的世家贵族...... 将浅真所知的天成由来十分严肃地讲了一遍,游暮道:“国之疆土,顺应天成。国之君主,奉天而来。这便是天成国的由来。” 停顿了良久,久到浅真以为游暮是讲完了,她继续任劳任怨地拖着板车。游暮忽然停了脚步,回过头来,一本正经道:“你们在听吗?” 这是装逼装过头了吗?浅真装着憨厚愚钝的样子道:“啊、啊?我没怎么听懂......” 游暮根本不在意她,特意来到路烟苒身边,问她:“我方才说的,你都听进心了吗?” 路烟苒说不出话,一双无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游暮郁闷了一会儿,退而求其次道:“听了就眨眨眼,没听就别眨,我等会儿再说一遍......” 路烟苒没眨眼睛。 浅真看她不像是没听,好意道:“小姐,你要是没听懂,眨两下给大夫看就好。” 路烟苒依言眨巴了两下眼睛。 游暮:“......” 浅真都要笑死了,其实说实话,游暮这人虽然脾气怪了点,但是有些方面还是能看出一些人的气息,她甚至从中看出了以前教她和六弟七弟的那个老夫子的神态。 游暮没能如浅真的愿,在这不知有多远的旅途中有个人说话,至少能解点乏。游暮道:“刚刚说的,你们听进多少是多少,接下来我讲的,你们必须听懂。” 两人一病患继续在山野小径之中走着。 游暮道:“世人不知,即墨并非一人乘舟越海而来,他的身边还伴有另一人,他的妹妹符离。” “即墨和符离,曾是中原国的贵族后裔,两人才学甚高,不拘小节,作为最后一批撤离中原国贵族的子孙,他俩人先前在伊布国和羅舍国游学,并未听随家族的书信,一同赶赴乾翼国。在异国听到噩耗的俩兄妹,随即策划了完美的复仇计划。” “伊布国和羅舍国出兵,并非突发奇想,而是俩兄妹在乾翼国发动起义之前,便和这两大国商议好,协助出兵推翻乾翼国的统治,两国便能够分到相应的土地作为回报。两国起初不信任两人,自然是没有同意,这之后看到俩兄妹的起义军有不亚于乾翼国军的能力,便出兵协助,早早结束了乾翼僵持的战局。战后,羅舍和伊布也拿走了相应的土地。” 浅真听得郁闷,谨慎问道:“这个符离是即墨的妹妹,那便算是天成的先祖,也算得开国的功臣,怎么我们从没有听说这个人?” 史书上、民间故事中,有多少个版本的故事讲述了即墨绝世的风姿与功劳,他身边战后归隐与否的将士,挑出来也不知道写了多少个话本子。或许是浅真所知的话本故事不够,她从来没听说过符离这个名字。 游暮道:“民众不知,史书未记,自然是因为一些秘辛。” 他幽幽道:“有说符离擅长谋略、精通工术,是即墨兵马后方的必胜王牌,即墨为了营造自己神明一般的英雄形象,将自己的妹妹藏在军后,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存在,即墨将符离的功劳全都据 分卷阅读72 为己有。最初联系羅舍和伊布出兵的便是符离,两国知道符离的存在,伊布对待这个女英雄的热情十分高涨,甚至暗中同符离表示愿意扶她登上帝位。中原和乾翼并无女帝的先例,但伊布却是一脉相承的母系皇权,羅舍国没有任何表示。天成初建,国力尚在恢复,比不上另外两国任何一方的即墨,只能再三同自己的妹妹确定她的忠心。” 可是忠心一词,说出来可以不信,做出来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不愿相信的人、心怀疑虑的人,总是会在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上选择往糟糕的哪一方面去猜忌。浅真心里明白,因为撇开人的皮囊骨肉,藏于心中的那一根无法察觉的刺,就是已存的、难以拔去的不信任。这份不信任,足抵万般罪证。 游暮道:“功高盖主的,也不止符离一人,最后符离带着一些听从与她的亲信及他们的士族离开了即墨的身边,来到了乡野深处。” “所以、青衣门就是、就是符离和这些人开创的...江、江湖门派吗?” 说话声细细小小的,浅真差点没反应过来。路烟苒居然已经恢复语言能力了,浅真放下车辕,抱起烟苒道:“耶...小姐,太好了,你终于能够开口了。” 游暮看着浅真一脸不耐烦,“不要多事。再走一刻钟便到了。” 路烟苒身上还麻得厉害,她在浅真怀中小幅挣扎道:“浅...” 浅真“哇”地一声嚷起来:“钱都丢了!小姐!我们暂时没办法付医药钱了!” 路烟苒被吓了一跳,不解且惊恐地看着她。 浅真道:“绿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你的,要是付不起钱,我第一个作抵押,小姐你看成吗?”还担心路烟苒迟钝不明白,她偷偷对怀里的烟苒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路烟苒只要不是像何霜华那样的傻子,再迟钝也该明白帮她守好身份的事。 游暮听浅真嚷了好几大声,脸色越来越难看,完全丧失耐心的他对浅真道:“闭嘴。走了。” 丛林之中忽然钻出一行人来,二十余人穿着皆素白,布料风格和游暮朴萱二人同出一辙,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见到他们,神色激动地快步走来。 “快看!是游暮大人!” “快走!快!” “......” 一群人跑到游暮面前,挥手打了招呼,看见浅真和板车上的烟苒,像是看见了什么前所未见的新鲜事物,年轻人和小朋友围着她们转了好几圈,问好的话直接逼晕了中间的两位姑娘。 游暮道:“莫在门外逗留,你们未经允许,擅自出来的事情等会儿我再问责。你们先将她们送进去。” 一群人垂首顿足后,又一扫短暂的丧气,三三两两的孩子拉着烟苒的板车,周围的大人护送着,板车一溜烟就往前走了。 浅真也被几个热情如火的姑娘和妇人拉着走,忽然瞥见一个老妇人站在游暮面前,期待地问他:“左护法,还没有回来吗?” 游暮神情恭敬,想来这位老妇人的身份不一般,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用词。 “你们的左护法怎么可能回来。” 两人同时看向她,妇人热情的向她走来,游暮看她的神情则是十分复杂的。 老天爷!浅真捂着嘴,一时嘴快,尽然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老妇人激动道:“诶呀,姑娘,你是认得我家那混小子吗?” 浅真硬着头皮,僵笑道:“您是?” 老妇人道:“我是商君的师娘,这混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五年前他师傅一死,他往外一跑,就再也没回来过,以前还让那只叫做白白的鸟给我送过信,这四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别说信了,屁都没有!” 老妇人一个人絮絮叨叨念了半天,忽然察觉到自己冷落了浅真,问她:“诶呀,姑娘,你如何称呼?” 游暮站在老妇人的身后盯着她,目光如炬,他话里有话道:“绿豆姑娘,你知道商君是我门的左护法,是他告诉你的?” 要死哟!浅真眼皮一颤,觉得极其不妙。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个谎,然后一张嘴,这个没经过编排的借口便被她声情并茂的说了出来:“商公子的身份并非他亲口所说,实则是我偷听到的。至于我为什么会偷听,着实是因为,我对商公子...嗯、倾心已久,想要了解他,难以自持,所以......” 等等! 分卷阅读73 话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愣住了。 28安乐乡怎作永宁处 明明她先来的 “......” 浅真嘴角一勾,眼神黯淡道:“我和他就这种关系呗。” 商君的师娘当了真,慈爱地看着她,“感情的事情说不准的,你不说,他也没拒绝的,这事就不算完。你这姑娘多水灵啊,他怎么会讨厌?” 浅真垂着眼皮,心道:商君那家伙不仅没拒绝,还死皮赖脸的,虽说近来态度冷淡了一点...反正,对她喜爱与否,他口中的追求不可相信...... 师娘握着浅真的手,温柔地摸着她的手背,“知道今日门中来贵客,大家一早杀鸡摘菜做了一大桌子吃的,早已备好酒席,我们赶紧进去吧。” 妇人看似对她很喜爱,浅真表面忧愁内心惊喜,一颗心暂放回胸膛,视线不经意间和游暮对上,冷淡的右护法眼中神色不仅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对她更警惕了。 不受当家的待见啊。浅真心知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有点难熬。 青衣门在群山密林中,跟着游暮七绕八绕的,早不知位置。浅真跟着众人穿过群山之一山脚下的机关青石山壁后,便明白了商君说青衣门是世外桃源是什么意思。 群山中有数座山高耸入云,山体不似附近的其他山,这几座山山体都是坚硬的石头,没有足够的土壤,所以山体上生长的植被很少,也格外陡峭,山上无人行走过的痕迹。 正是这样的一座山中,暗藏玄机。 浅真跟着进了机关控制的门后,才知道这山体中隐藏着什么。高山入云的山峰中间有一个很大的窟窿,直通山根!这个偌大的窟窿直接为这个山内大峡谷提供了阳光、水分以及空气。 山峰上的大洞直通山谷正中心,此时正值夏季唯有那一处是足够亮堂的,青衣门的人在那里建起了圆形的蓄水池,蓄水池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人用,另一个弧形池中养着鱼还有一些水植,蓄水池旁边则是一个巨大的菜园,种的都是蔬菜,鸡舍和猪圈则在光圈外。 浅真进来打量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一张陌生面孔,才意识到出门迎接她们那二十多个人人,已经是青衣门所有的门徒。 这个地方十分空旷,但是光线亮堂的地方不够,人们居住的房子都是竹木搭成,绕着最外圈的山壁建了十几层,足有半山腰的高度。 浅真在光圈周围绕了两圈,拉着个人问烟苒的下落。 脸圆圆的长发姑娘端着一盘炒三丝,憨厚笑道:“护法大人替那位姑娘诊病去了。你先跟着我们吃饭吧!” 浅真担心烟苒的安危,“她们在哪间房啊?” 姑娘往上一指,浅真跟着看过去还搞不清楚具体是哪间房,对方便邀着她的胳膊,“姑娘!快走吧!趁现在吃完饭早些洗漱休息!我们家除了长老和小萱没人懂医,你去也帮不了忙,不如先把自己的肚子伺候好。” 浅真从前日上马车后便没进过水食,让她说动,一同进了一处木屋,木屋里摆着七八张矮长桌,每场桌椅上都摆着六道荤素皆有的菜色。 这吃饭的地方还挺别致的。浅真正这样想着,游暮不在场便当家的商君师娘招呼她坐上最前的那桌一一坐在她身边的客位上。浅真看着木屋靠墙的地方都摆着塞满了书籍的书架,出了神,师娘道:“让姑娘你见笑了,这个木屋三餐时间作饭所,别的时候都是让十六岁以下的小孩子学习温书的地方。我们这地方穷,也难怪商君那些孩子出去了就不愿回来了。” 浅真道:“那些孩子?” 师娘笑得寂寥,“我们一代又一代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祖辈见惯了大风大浪选择就此隐居,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想出去很正常。” 底下一叔辈男子道:“唉。还不是那个外乡人商君蛊惑...” 他妻子连忙踩他的脚,“那可是左护法!你......” 师娘重重叹了口气,“护法虽是护法,但是事是他惹的,他也要负责任。大家都是一家人,心里有什么怨说出来,好过心中一直憋着。” 那个大叔得了师娘的话,立马念起自家妻子来:“不就是他嘛!原左长老养他十年,愣是没养熟,整日念叨着外面的好...九初可是我唯一的弟弟,跟着他,一句话不留就走了,现在都没个下落,你说我能不恼商君吗?!” 师娘道:“好了,牢骚也发了。该吃饭了。” 众人拾 分卷阅读74 起筷子,唯有浅真没动。她将几人说的话整理出信息,原来她们现在呆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青衣门一直以来未曾变动过的门址...商君说他们换了地方,怕是他们故意让他这么认为的...... 原来商君外乡人的称呼是这样来的,看大家这态度,商君离开青衣门,带走的,恐怕不止于九初一人。 饭碗里被人放进一只鸡腿,浅真对上师娘温柔的视线,对方道:“想什么呢?饿了就快吃,别客气!” 浅真对老人家回以一笑,端起旁边的味道纯正的桑葚酒,一饮而尽,解了渴的她端起饭碗快速吃起来。 浅真吃了饭便想去找路烟苒,被之前的那个圆脸长发的姑娘拦着,她在青衣门中是负责大家伙食的厨娘。她将一碗盛着一股药味的小米粥送到她手上,“这是护法让我为那位病着的姑娘煲的,你顺路便替我送过去吧。” 浅真踏上竹梯时,端着这对比之下贴心非常的粥,想着游暮作为大夫,到底是没有太过分。 路烟苒的房间和大家给她安排的房间并不在一块儿,甚至没有在同一边,一人东,一人西,一人二楼,一人四楼,浅真搞不清这里的人到底有没有弄清自己和路烟苒主仆的表面关系,蹑手蹑脚踏上四楼后才发觉自己太过拘束。 明明是几百年的简陋竹楼,浅真走在上头,竹子都是稳稳当当的,似乎并不单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全副竹子建造。十几层的竹楼都是上了年纪的,毕竟仅有竹子,难以保证房屋的稳定,威胁大家的安全。 习武之人有个特点,脚步往往比普通的人要轻,浅真在武学方面造诣平平,可习武多年,这一点比不得许多内功深厚的侠客,但普通人在近距离难以察觉还是可以保证的。 生活在此地,光线很暗,所以每一所起居竹屋,里面各处都摆满了蜡烛。人在里面,便会点亮适宜的蜡烛,借着灯火做事。从厨娘口里知道这一点的浅真,毫不费劲地找到了路烟苒如今住的房子。 她正欲敲门,便听里面游暮隔着一扇轻薄的窗户,向路烟苒道:“你身边那个丫鬟,什么时候跟在你身边的?” 路烟苒不明白他的意思,“啊?从、从小就在了......” 游暮直接道:“你别轻易相信她。” 路烟苒无措道:“不是...我...其实她...” 路烟苒不知怎么回事,游暮这半个时辰的病看下来,她的脸色反倒苍白了几分。 游暮冷眼看她,“你只需记住,这世上你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路烟苒仰头看他,“绿豆的事情,我会注意。不过,你这话,我不明白。这个秘密是你告诉我的,我连你也不可以相信吗?” 游暮坐在床头,放在自己腿上的五指慢慢收紧,“除了那个真实的秘密,你最好不要相信我的任何话和任何决定。” 路烟苒道:“可是,你是大夫呀。是你让我的病好转,是你救了我的命,如果我不相信你,那我这条命不就白捡回来了吗?” 游暮站起身,俯视她道:“我选择救你,不是让你相信我。” 他冷言冷语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想要你死,好巧不巧,我也是其中一个。” 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浅真面无表情地踢开那扇门,无视路烟苒和游暮眼中的惊诧,浅真将手里的小碗放到路烟苒床头的小桌上。 浅真漫不经心道:“不好意思,这碗粥太烫了。我没手有空开门,就粗暴了一点。” 游暮眼神锐利地瞧着她,“你偷听了?” 路烟苒道:“不可能的,游暮,你别误会!” 浅真站起身,一丢之前的伪装,毫不客气地对视回去,她眼神煞人,冷笑一声,“我听了!你那么大声威胁我们家小姐,还不许我听见呀?” 游暮捡起床头那个针灸包,不理会浅真的质问。 路烟苒将他的沉默当做生气,连忙劝浅真:“不是的...不、不是这样,游暮,游暮他只是对我说些为我好的事......” 浅真闻言一愣,不明白她来前游暮到底是对烟苒施了什么迷魂术。 她正欲接着质问,却得到了路烟苒的制止。路烟苒一张脸白得淌出一脸虚汗,眼中甚至有泪花,嘴唇几乎咬破了。 “我不会不相信救我的人,如果这样的人都不值得相信,那我这条命救回来,也是活着糟蹋的。” b 分卷阅读75 r   浅真被她眼中的泪光吓到,要知道路烟苒毒发时,浑身痛得抽搐、痛得打滚,浅真也没从他哥哥姐姐口中听闻她有哭过。 家人说她坚强,浅真也是这样觉得的。她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娇生惯养,因为命如浮萍,她活得远比许多人通透。 浅真一直是这样觉得的,可她现在却为路烟苒感到无比郁闷。怎么回事?明明她才是陪着路烟苒来青衣门,最亲近的人,这才分开多久,她反倒像个外人了? 29江湖处岂非国之壤(内接三十章) 郁闷是肯定的,浅真并不生烟苒的气,只是对现状感到疲惫,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演戏演崩了,现在很难收场。 路烟苒倚在床头,低垂着眼睛,睫毛颤动,她抬起头对浅真道:“绿豆,游暮说会找专人看护我,这些天你跟着门中其他人自寻事情做吧。” 浅真防备地看向路瑾,碍于路烟苒的命令,只得言不由衷、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声“是”后,转身出门。 是夜,浅真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住在山中□□,入夜时间早,大家十分节省物资,除了她们两位新客,这儿的人等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会点亮自制的蜡烛,个人洗漱整理好,便会吹熄蜡烛,沉沉睡去,等待第二天到来。 浅真向来睡得晚,前日彻夜未眠,现在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心中很挂念仍在轩汇的各位姐妹,不知道她们没有她,会怎么样,只要不暴露身份,那么,有浅清和虹姨在,想来有什么问题应该也能迎刃而解。 她翻身又想过何霜林一家,路瑾一家...单方面和她断绝关系的哥哥纪昆峰,甚至商君,她都十分大方地在自己的脑海里给他加了个席位。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浅真觉得自己有点难熬。 想起入夜时,大家将烛火一点,整个东面的竹楼,救她一个人的房间,亮着灯。 浅真:“......” 将她一人隔离开,若是没有听见今天下午游暮和烟苒那番古古怪怪的话,她大可想她们是外人,就算西边的屋子空置了百余间,也不能让外人住,烟苒住在那边是因为游暮他们要贴身照料...... 可现在,她很明白,游暮对她的安排就是隔离观察。 就因为和商君扯上关系,就要这样对她吗?商君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洪水猛兽啊?浅真无力吐槽这两个年轻长老之间的事情,只能让自己放宽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有人轻轻叩响门扉,浅真朝门外看去,一人的身影映在白色的窗布后头,蹑手蹑脚的,看影子个子不高,披发披衣看不出男女。 女子的声音小声唤她:“浅真姐姐,你睡了吗?” 是...路烟苒。 浅真起床开门,门口站着脸色苍白的路三小姐,她将对方引进屋子。 游暮的医术还真不是吹的,这么快就可以下地行走了。浅真看她气息仍有不稳,不禁问道:“深更半夜的,烟苒,你就这样跑出来,身体不要紧吗?” 路烟苒道:“没关系,我想跟你说点事。” 两人相对坐在桌子旁,正想点亮桌上的香烛,路烟苒拉住了她的手。 路烟苒道:“不要点灯,我是偷跑出来的。” 浅真收回手道:“你要对我说什么?” 路烟苒率先说了句对不起,浅真眉头蹵起,“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 路烟苒摇头道:“这是我替游暮说的,他害怕你是商君公子或是其他人的细作,所以青衣门和我的事情,他因提防你,态度很糟糕。” 就算没这些事情,游暮这个人的个性也就那样,能多热情多周到?浅真生气归生气,郁闷归郁闷,也没有深困在这些情绪里面。 浅真担心路烟苒多想,“你放心吧。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他既不是坏人,我自然不会真生气。” 路烟苒垂下脑袋,手指相互交叠、摩挲着,惴惴不安地忧伤表情吓到了浅真,她道:“游暮跟我说的那些事,他虽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还是想说......除了我信赖你之外,我还想问问你,我该怎么办?” 浅真轻轻“嗯”了声,静下心听她的述说。 路烟苒颤抖着声音,率先说的,是这样一句让浅真惊讶无比的话:“游暮说,我并不是路家的孩子...我、我不是爹和娘的女儿,也不是哥哥姐姐的妹妹,我和她 分卷阅读76 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难怪,路烟苒同路瑾路蓟嘉他们,的确不怎么相似,至少,她完全比不得他俩之间的相似度。浅真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吃惊的表情,路烟苒的情绪波动格外大,她抚摸着她的背,让她得以勇气控制住自己眼里的泪水,继续讲下去。 路烟苒道:“游暮来时说的天成的故事,不是随便说的,他是想告诉我,天成的开国皇帝即墨和她妹妹符离之间的事情......” 即墨为了控制住自己的皇权不流出自己及自己子孙的手,以符离身边亲信的生命作威胁,让她服下了一种神奇的药,一生只能生下一名女孩,并且所有的后代仍是如此,符离这一脉,从此所出必为女子。 符离为形势所迫,不得不饮下此药,她心中向往自由,从不拘小节,并不在意这点。可是此药的弊端随着她有了一个身体先天病弱的外孙女,她才知晓了个全面,她了解了即墨的阴毒之处。 那神奇之药,想要在她身上造成的后果,并不是只能生下不能继承皇位的女儿,而是一生只能生一个,若是运气不好,符离这一脉便没了后人。 符离身边的医士从此广阅古书,只为能够找到此症所解之法,然而至今未果。 符离带离即墨身边的人有一百余,包括他们的亲朋,青衣门上下有五百余人,原本居住在南州的鱼米之乡,做着隐姓埋名男耕女织的事情,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直到发现即墨远比他表面所展露的要狠毒得多,青衣门随即在周边发现了十数名即墨的探子,这才了解到这个天命之年的皇帝,恐怕死之后,都不会放过他们。 符离便令众人在即墨眼皮子底下,将探子换成自己的人,偷偷传递着假消息,还能将即墨的所作所为悉收眼底。青衣门当日带走的能人义士,远比即墨想得能干,小小的易容术不在话下。要是符离愿意,他们能够伴她再次打下一次江山一一这也是即墨警惕她、始终不肯放过青衣门的原因。 青衣门在三年内,将门派移到了现今的居住处,三百余年未曾改动。即墨寻而不得,是含着一口怨气,是带着不得安生甚至是恐惧的颤栗,离开人世的。 符离和青衣门,是即墨的秘密,他是能够让后代以自己姓名为姓,勿忘他的功绩的人,绝对不能让世人知道符离和青衣门,只因为这两个,都是他不愿面对,会令自己感到自卑、感到悲哀的存在。 连他的枕边人,他的后代,无人可知。唯有他之后,每继任天成帝王,才会知晓符离这个隐患,同时他们代代相传的,除了江山,还有同遗诏一并的一份皇陵地图。 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皇陵,任何一个皇帝都无缘享用居住的陵墓。 当初他和符离捣毁的那些贵族的据点,清理出来的宝物钱财,以及乾翼皇室的珍宝、乾翼的国库,累积是一个巨大的数目,在他未跟符离摊牌前,他令符离这个能工巧匠,为他设计了一处陵室,皇陵的地点,符离也不知晓,建造的工人在竣工时便永远说不出这个秘密,然后,他将所有的宝贝都藏了进去。 这一处唯有用即墨及其后代的血,才能够打开的皇陵,或许才是让他跟他亲妹妹反目成仇的原因。 俩人身体里流淌着的同样的血脉,成了猜忌的□□,真令人悲哀。浅真道:“竟有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即墨皇帝除了现在这个在位上的,哪个不是为了皇位杀戮不断,诛杀异己、兄弟姐妹残杀,也没真为即墨留下几个种。” 她这话说得惬意,底下隐藏的血腥实则令人毛骨悚然,若不是为了路烟苒,她大可不必说这些话。 路烟苒慢慢摇头道:“亡了。即墨一脉,已经亡了。” 浅真惊得合不拢嘴,只听路烟苒语气飘渺道:“所以,他们才费尽心思地想要找到我。生来凶险不断,爹和娘拼命保全我,就是因为...我是如今唯一能够打开皇陵的...钥匙......” 30国之恩怨谁能幸免 路家人同意路烟苒寻求青衣门的救治,并非想着这是孤注一掷,而是,他们本就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 青衣门的人数百年来极少有人出世,但也并非没有。 路鸣渊的原配夫人,路瑾和路蓟嘉的亲娘杜若便是其一。 青衣门的规格不大,门中却有世上最出色的能人巧匠、最拔尖的医者。 世人能知,路瑾和路蓟嘉的亲娘为了自己天生体弱的小女四处奔波,在江湖上寻找能够医治她的大夫。她在整块天成国土上奔波,在颐川和南川边界逗留的时间最长,找寻的是什么, 分卷阅读77 浅而易见,她寻的是青衣门,求的是青衣门的医治。 这个原唤作杜若的江湖姑娘,同年轻的书生路鸣渊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话本里记叙的那般,来自一场美人救才子的戏码。 荒郊野外,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遭遇狼群的围攻,那是青衣门的领地,杜若作为青衣门轮值的守门人,忽起的善心让她救下了这个年轻男人,并且违背了门规,将他带到了青衣门的山中□□里避险。 书生虽不曾接触到青衣门核心的隐秘,但是青衣门一族从不以身试险,向来苛刻,给书生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留在青衣门中,老老实实地做门徒,二便是竖着进来横着被人丢出去,曝尸荒野。 男子家中双亲仍在,又只有他一位独子,一辈子的盼望都在他身上,指望他能够从仕途,再次光耀门楣。书生一时陷入两难之境。 青衣门逼得紧,杜若待罪之身,知晓书生的困处,竟也赌上自己一条命,恳求两位长老能够给书生一条生路。 青衣门掌权的,除却两位长老,唯一说得上话的便是最后一位门主清蘅,清蘅年岁尚轻,杜英杜若两姐妹还是上一任门主给她从门外寻来的玩伴,从小一起长大,是心腹之交。杜若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杜英只好忤逆两位长老,寻求清蘅的帮助。 清蘅年纪小,心性不稳,容易感情用事。杜若路鸣渊一事,门中上下害怕她感情作祟,在她面前嘴巴统统闭了个紧。这事一被捅破,便少不了清蘅在其中意气用事,直接干涉了两位长老思虑再三的处置决定。 清蘅放路鸣渊毫发未伤地走,不过作为监视,他的身边自此都跟着杜若这个姑娘,说是监视,实则...不过是她感情用事后,想出的一箭双雕的绝佳法子。 杜若就这样跟在路鸣渊回了家,五六年间跟着路鸣渊四处游学,二十三年前,两人结为夫妇,次年路瑾的满月宴上,杜英和清蘅作为杜若唯一肯出席的娘家人,偷偷摸摸出了山,来讨这杯喜酒喝。 许是羡煞旁人的美谈,使得天上人染了尘。 在路瑾的满月宴上,清蘅不知对路鸣渊的哪位友人动了心。每年初春,桃花始盛开,她便会带着杜英一道下山,撑着一叶小舟南下,直到桃花落尽,她才带着笑容满载而归。后来杜英嫁人了,她就算是一个人,也执意要出去。作为门主,她不仅是所有人要保护的人,更是至高无上的权威。 清蘅力排众议,不愿让人跟着她,药老杵着拐杖,捂着胸口,反驳不了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杜若夫妇甜蜜非凡,原因为路家也只是个没落士家,两人在路鸣渊当官之前成亲,便没有人对这个杜若的家世生疑,只知晓她大概来自南边的商帮,算半个江湖女子。这其中,孰真孰假,除了本人,连路家从事多年的家仆也未曾知晓。 来自商帮这个说法,还是因为杜若的堂妹杜芷给路鸣渊做了继任的夫人,从简的婚礼上,才得到证实。女方请来的灵牌上的双亲姓名,才令众人才知晓两人原是南方最大盐帮前任帮主的侄女和亲女。现任的帮主自然也不会说前任帮主夫妇一家命丧谁手,只得认了这两个流落在外的便宜小姐。 也不会知道,杜若和杜芷,本来就是同一人,只是为路家两位夫人,提供了娘家背景。 ...... 如果上天再给杜若一次机会,她是绝不会出谷的,可这一切在爱情面前,所有的倘若都只是枉然。 不单是杜若的错,清蘅也犯了大错。游暮说,她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男人。 这个卑劣到他不愿说出姓名的男人伙同皇室,在清蘅生下孩子,她两周岁生辰,青衣门中张灯结彩之际,这个从来未曾露过脸的男人出现了。 他出现的当日,便是青衣门的劫。 众人酒桌酣畅之际,一个个中毒倒下,极狠的毒药让青衣门死亡两百余人,未亡人也是中毒未深者,药老竭尽全力一个个救回来的。 不多不少,只剩了四十余人。这里面,甚至没有青衣门的门主清蘅。 皇室中的人目的很明确,就只有清蘅和她的女儿。门中何时已经不见孩子父亲的身影,清蘅将孩子交给药老一伙人逃亡,自己拦在那伙刺客面前,用毒已攻心的自己作为赌注为他们周旋出时间,让商君的师傅拐丈调整山中机关,让这片山林重新变成暗藏杀机的迷宫。 清蘅则在药老一行人离开后,自刎了。她满腔的热血渐渐凝固,皇室的这场行动,赔上了目标之一的性命,依旧没有成功。 药老和拐丈主动联系上了找寻他们已久的杜若 分卷阅读78 ,以救治她的小儿为交易,让杜若交换两人身份带走小门主。青衣门的小门主阿染,与她的孩子,终究有年岁差,加上外貌完全不似,杜若便带着她在江湖上抱着原先救治的目的几经游走。 此时已经调换身份的路烟苒因为身体中的毒素未尽,成长得很慢,到了六岁时,还像四岁孩子的体格,杜若放了心,可常规女子岂能在婚配后离开丈夫儿女数年之久,考虑诸多,她便换了另一个身份回到了路家。 浅真道:“我见游暮和路瑾长相有几分相似,那他...” 路烟苒失魂落魄道:“他是杜英姑姑的孩子,杜英姑姑死于十四年前的灭门劫难,游暮师从药老,在药老辞世之后,便扛起了青衣门的一切。” “哦......”这便对上了,难怪觉得路瑾和游暮面容相似,毕竟杜英是杜若的堂妹,两人之子长得像,便没什么好奇怪的。 路烟苒道:“门乱之后我病了好些年,思绪在混沌中过了很久很久,有关于我亲娘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姨娘说是什么我便以为是怎样。哥哥姐姐口中亲切的娘亲我也没见过,我只把后头这个路夫人当做我娘,她却对我和哥哥姐姐不一样,唯独强硬地让我喊她姨娘,我一直不让自己多想,原...原来竟是如此。” 子女总是很在意父母对自己的付出,你觉得他们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可她们怎么能够毫无察觉?浅真起初一直以为路烟苒过得娇生惯养,但是一些细节又能体现出,她其实是一个很在意很照顾他人情绪的姑娘。 浅真摸着她的头,要说娇生惯养,怕只有她纪浅真的前半生能够用这个词语来概括。 ...... 浅真思虑一转,回想起商君当日说的宝藏、地图、钥匙,原来是这样一个意思。宝藏是指天成开国皇帝即墨藏匿了中原、乾翼两国数以亿计的财宝的陵墓。 她当初似是误会了商君和于九初口中的钥匙说的是她,其实不然,这钥匙其实指的是青衣门真正的门主,也就是路家精心呵护着的三小姐路烟苒。 路烟苒道:“将我和路家三小姐调换的事情,世上除了我爹...路太傅夫妇,便只有药老和拐丈知情,游暮在药老死前也知晓了这个秘密。” 而这之后,拐丈辞世,商君作为他唯一的弟子,理应顺理成章继承他左长老的位置,可他却没有知晓门中这件秘辛,在游暮心中,他左长老的位置始终坐不稳,门中人更是因为他唆使门徒出走,对他痛恨万分,嘴里一口一个外乡人,更是不认同他左长老的身份。 商君绕了极远的一圈路,还是凭自己的本事知晓了路烟苒的真正身份,并且,他要做一件让游暮极其不认同的事情。这或许就是他当初离开青衣门的真相。 是非恩怨太多,浅真脑子里无比混乱,她抓住一线问道:“游暮说你是唯一的钥匙,那就是说现在的皇家都不是即墨的血脉了?”游暮说路烟苒是如今唯一的钥匙,这不就是说明即墨皇室血脉已断吗?皇室中人,众目睽睽,一脉说完就完?!即墨烁的子嗣都不是即墨亲脉么?那如今的皇帝即墨浚也?!这太不可思议了。 路烟苒缓慢而沉重地点头。 浅真哑口无言,沉默半晌,“......宝藏,钥匙,那是不是该有个地图?” 路烟苒再次点头,她道:“游暮说,恒帝亲子唯有长子即墨铠,烁帝浚帝皆是太后□□后宫所出,即墨烁杀即墨铠登位,即墨一脉亡,恒帝气绝,驾崩前,便将地图交给他最信任的将军......” 路烟苒目光灼灼,“浅真姐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浅真低头,不语。路烟苒锲而不舍地喊她:“浅真姐姐,浅真姐姐......纪姐姐!” 浅真费力地扯起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游暮对你说的,还真不少,你都信?” 路烟苒眼中一缕光芒瞬间熄灭,她嘶哑道:“怎么办?这么多说法,我总要信一个的......” 浅真道:“你可以再对自己好些的。” 她道:“浅真姐姐,你怎么看?” 路烟苒脸色极其难看,看着她,就像是溺水者再次遇见了一根未沉入水中的稻草。浅真幽然道:“你不该信的。” 可以选择是否相信,选择相信什么,那就不要为难自己,一叶障目,也不见得是坏事。 这话说得轻松,可她自己都做不到。 ...... 浅真在路烟苒离 分卷阅读79 去后,慢慢理清了思路。 那地图,估计便是除那则天成将亡的预言外,另一个促使即墨烁对祖父下狠手的原因。也许就是商君救她们姐妹,照顾她们的原因。 恒帝在位前,纪威光跟着尚是皇子的即墨恒马上驰骋,两人情同兄弟,而立之年便打下北边三分之一的土地。这些土地原是天成划给羅舍的泽地,后让毗邻两国的小国夺取,羅舍并不与他们计较,这些得势的小国和部落便对北川子民屡屡骚扰,对盐湖以南的土地虎视眈眈。纪威光带兵击退这块土地之后,羅舍彼时当政的是一位傀儡皇帝,内政乱斗,无甚才能和智慧的他甚至挥笔写下一份让地书,将这一块土地归还于天成国打理,后遭到本国的打压,被逼下位,这都是他话。 总之,正是因为这份功,即墨恒从皇子成了太子,随后不久成了皇帝,纪威光便受了最高的封赏,成了朝廷盛势难再的一品大将军,掌握了北川绝对的监督权,以及整个天成的兵权。 因为纪威光不贪,因为她的祖父行的正坐得端,所以,真正了解他的人,会觉得给多少都不是多。 可是,即墨恒与纪威光,说到底,只能代表他们自己。所有的情意与承诺,是无法依靠传承永恒延续的。 浅真觉得,若自己是即墨恒,自己油尽灯枯,唯一的亲子丧命,不能够轻易将宝藏的地图交予即墨烁或是即墨浚。同时,这东西有倾国之力,是吸引万人甚至更多人追逐的秘宝,莫说地图流出,仅是一些无头消息,就会使得国家动荡不安。地图便只能交给绝对信任的人。 那就对了。即墨恒在位近二十年,只有她的祖父纪威光,得到了这绝对的信任。 所以,地图,才是引起纪家事变的真正原因。 31去年今日定与君逢(上) 权势、金钱,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东西...... 浅真随后十数天,都没见上烟苒几面,偶尔,她在菜园中能够和趴在栏杆上的烟苒对视上,就仅仅一眼,甚至来不及说什么,烟苒便会被游暮喊回去。浅真这才知道,游暮抓到烟苒大半夜乱跑,虽没有直接逮到她来找她的现行,但为了监督她,便搬到了她的隔壁。浅真对她无比同情,游暮这人冷冰冰的,无趣死了,烟苒治病绝对堪比坐牢。 浅真觉得自己还好,游暮显然是对众人说了要对她警惕,浅真身边少了些嘴碎的人,但是商君的师娘对她还是十分热情。常常喊她过去作陪。 商君的师傅拐丈姓荀,师娘从夫姓,单名一个倩,年纪相仿的老人通常喊她荀倩娘,她让浅真喊她倩姨。倩姨五十岁已经白发苍苍,皮肤尚且细腻。 倩姨在山中负责安排门徒的工作,浅真每天帮忙照顾好了院中的植株,便会被倩姨逮去谈家常。 倩姨给她倒好了茶,“这些天,你没有觉得哪里不方便的?” 浅真礼貌道:“不曾。大家都很热情。” 倩姨道:“你也别嫌大家对你有所保留,游暮作为门中唯一的管事,有些责任他必须要承担,所以待人冷漠也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地看待事物,保持严肃公正。” 浅真点头。倩姨叹息道:“其实门中这些事情原本都是由我丈夫负责的,游暮师承右长老药老,负责的是门中药理学习,以及门徒日常起居,我丈夫五年前去世,唯一的弟子商君作为外来客,不受大家信任,他也是无心于此。这担子就到了我和游暮的身上,我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便就让游暮扛去了。” 浅真道:“我听说,商君...和游暮的关系不大好?” 倩姨扶额回忆一会儿,有些怀念地道:“两人性格一开始便不对付,游暮性格正经,年长许多的商君在外流浪多时,处事喜欢走捷径,游暮则走个中规中矩的道理之道。两人对待事物态度不同,在一起学习时常常起争执,游暮据理力争,商君比起说更喜欢做,还很喜欢对游暮使点激将法。两人关系不说势同水火,但确实不好。可以说是,谁也看不起谁。” 浅真问道:“大家都听随长老的指挥,青衣门就没有掌门吗?” 倩姨喝了口茶,笑意淡了,“该有,但我们能力不够,护不住。也算是愧对先祖对我们唯一的期望。如今的青衣门,若不是游暮撑着,不过是空壳,剩下来这点人,不过是飘絮。” 担心她的伤心影响到浅真,倩姨复而笑道:“说到掌门,游暮这孩子做什么事情都很努力,商君还常拿游暮想成掌门的话来气他。游暮也是一点就着,非要和他费口舌之争,又争不赢。现在,也是像商君说的那样了。游暮守着这个残破的门派,做的事情和掌门,没有什么差别。” 分卷阅读80 浅真握着茶杯,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她道:“我和小姐在轩汇认识的蒲萱小姐,她...” 倩姨道:“蒲萱那孩子,她是药老在走江湖寻药的时候给游暮捡的童养媳,五年前商君带着族人走后,跟着病重的药老回来的,门中的事情她大多都不晓得。游暮这人脾气倔,他看不上师傅给他找好的,蒲萱一直跟在药老身边,后来也只能作为弟子收下了。药老那头子走后,游暮也能顶上蒲萱半个师傅的位置。两人性格怪相似的,这次出去听说还被商君那混小子绑了,可没亏待她吧?” 浅真摇头道:“商君那人,不得罪不亏待没可能。” 倩姨扑哧一笑,“你这孩子,有时说话还真有趣。你知道商君的本性,还那么喜欢他。也算是难得。他长了那张招蜂引蝶的脸,但就是因为这个看似不正经的性子和做派,门中的姑娘都喜欢游暮这样的,悉数都看不上他。” 浅真尴尬一笑,“哈哈......” 倩姨拧着眉心,忽然道:“说起来,都过了这么久,萱儿没回来就算了,怎么都没有送封信回来报平安。” ...... 蒲萱的平安笺在七月初到了游暮的手中。信笺中表明她将在七天后携药而归,倩姨在吃饭的时候接过游暮看罢的信,将信中内容说给大众听。 浅真同桌有小伙疑道:“七天后,可是七月七?那不就是七夕节吗?” 七夕。这么快就到七夕了,浅真握着筷子,坐在人群中想着姐妹们这个七夕将要怎么度过,南音观接了城中月老祠的事,那日她和商君看到的七夕盛况这次不出意外就是南音观要承受的客流,可不知道商君新找来的那批帮忙的道姑勤不勤快,通不通透。 小伙旁边的姑娘家搭腔:“七夕呀!小萱可真好,我活这么大从来没看过外头的七夕节是怎么样的......” 小伙不高兴道:“咱俩打小就是娃娃亲,你和我过咱们这里的七夕就好,跑出去干什么?” 姑娘道:“又不是嫌弃你!曾听谁说过山外十里的那个小镇七夕很热闹,红绳结满树,花灯飘满河,这些我都没见过。” 小伙道:“你听谁说的?怕是谁诓你呢!” 姑娘思考好半天道:“于九初那小子说的吧...他...他大抵是从商君那儿听来的。” 邻桌的一位大伯插话道:“咱门里只有长老和门主能够出门,除了商君那个心在外的外来客,谁会流连这些东西?商君那小子隔三岔五就往门外溜,二十岁的小子足够看到老了吧?!要我说,他的根就不是这儿!以后收人进门,可要小心谨慎地挑!” “嗯咳一一”座上倩姨清嗓,警告般看了三人一眼,三人顿时闭嘴。 倩姨仰头看了竹楼上一眼,提醒身边的游暮:“那姑娘在看我们。” 游暮没有看过去,“没有人给楼上的姑娘送饭吗?” 厨娘阿竹抬头一看,见着眼巴巴往下张望的路烟苒,噎了一口,满脸通红道:“当然送了!” 倩姨道:“那孩子应是想要下来和我们一块用膳,她又不是传染病患,你让大家对她诸多照拂,怎么偏不准她下来吃饭?” 浅真扫了一眼被质问的游暮,没有顺着大家的视线望上看,而低下头乖顺地扒饭,心道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为了找理由将她俩完全分开呗。 游暮欲言又止。倩姨道:“七月七那天,你去镇上接萱儿,顺便带上两位小姐四处转转,要尽地主之谊。” 游暮皱眉道:“不必如此。她们是来求医,算不得客。” 倩姨道:“很有必要。” 游暮想要反驳,倩姨道:“她们算不得客,更算不得听你号令的门徒,该有的自由还是要有的。” ...... 七月七那天,浅真和烟苒,便跟着游暮出了门。 路上唯独浅真一人受到特待,眼上缠了五六圈密不透风的白绫、耳朵也塞了棉絮,凭着一副诱拐少女的形象,让烟苒牵引着,跟着游暮到了倩姨所说的小镇角落。 那时天边大半黑幕,唯有一角青空泛着夕阳,日头将落不落。 坐落在峻山之间的小镇还不如轩汇城中两条街大,两百余口人家像是全数挤在一条挂满灯笼的羊肠小道上。浅真生平第一次在道路上体会到何为人头攒动,人如密蚂。 分卷阅读81 路烟苒不解道:“他们要去哪?和我们一路吗?” 不愧是路瑾的表亲,游暮一张俊脸隐隐发黑,三人行在人流动中,和过往行人时有身体相接,除却走在两人当中的路烟苒少些困扰外,被路边少女“无意”磕磕碰碰数不清次数的游暮,面上的不耐烦已不遮掩不住,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回答了路烟苒的问题,“去月老庙,蒲萱在那等我们。” 浅真被骚动起来的人群一撞,往前趔趄几步,还没站稳,便听游暮拉着路烟苒的袖子,便向她赶来边道:“若出了我的视线,你便自己回去找你家老爷复命。” 这人都不怎么会威胁人呀。浅真正这样想着,身后又一个人潮扑来,路烟苒刚拉上她手腕的手就这样被冲开,冲向路边一处花灯铺和冲向月老庙方向的两股人潮,将三人打成两段。 等到浅真从人群中挣出来时,回头一看,哪还见着那两人的身影。 浅真后怕地看着边上被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花灯铺,倚在垂着灯笼的另一家冷冷清清的铺子上。 她呐呐道:“干什么呢?这是在抢东西吗?” 冷清的灯铺后,蓝衣的小贩笑声含蜜,“隔壁在玩游戏,五文一次,随即问题,猜中灯谜便送心仪的花灯。” 如潮的喧哗声中,身后这人的声音悦耳许多。浅真抱着胳膊,不愿动弹,认真看着对面人声如潮节节拔高,也不见任何一人抱着灯笼出来。她不回头,和身后的人熟络道:“听起来还挺好玩,这么半天没有人答出,题目很难吗?那一家抢了你们生意,你们就不恼的吗?” 小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舒畅,“无需烦恼。该到来的自然会到来。” 这哪是寻常做生意维生的小商小贩说出来的话? 声音好听,在嘈杂的人声中,还很耳熟,浅真后知后觉专程回头去看,这一看,无可避免地愣住了。 眼前这人,的确不是普通的小商贩。 穿着蓝布行衣的商君嘴边含笑,替浅真拨开了额前一丝乱发,对他身后的懵懵懂懂的小贩说道:“辛苦你们了,我已经遇到我在等的姑娘了。” 小贩恭敬地向他致谢:“不必言谢,幸亏先生替我和我家弟弟想办法营生。” 商君道:“你们应得的。猜不着灯谜的人,等会儿就该放弃了,明眼人便会识珠。你家的是好货,这可不假。” 他从货架拿了一盏月兔桂花灯,给了小贩银子,便将灯送到浅真面前,柔声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她,唤回神。 “一一我们走吧。” 32去年今日定与君逢(中) 浅真跟着商君往人少的一条道上走去,她手里提着那盏兔儿灯,等到确保无人听见她们说话,她才问:“走去哪?” 商君道:“你不舍得走吗?” 浅真正低头摸着灯上的兔子耳朵,听见这样的话,她心里一窝火,脑海里忽地闪过路烟苒的脸,这火慢慢就熄灭了。犹豫了一会儿,她耐着性子道:“不是不舍得,现在还不能走的。如果我走了,烟苒身边就没有什么可靠的人了。” 她挑起眼角睨他:“如果我走了,你就放心烟苒直接落在游暮手上?” 商君朗声笑道:“我为何不放心?路家的人和我非亲非故的。” “得了吧。”浅真看他的眼神有一点鄙夷,觉得他很装腔作势,“我们已经知道她的身世了,皇陵宝藏的事情,我和烟苒也清楚了。你图个什么,我们直接摊开了说吧。” 商君微笑,“嗯?” 浅真深吸一口气,道:“二哥寻我的那天,你还记得吗?” 商君道:“纪昆峰?当然。” 浅真垂下眼睛,“那次,在那个小客栈,我听见你和于九初说到我的事......” 商君眼中有困惑,须臾间,本就知晓浅真带他有变的具体是那个时间后的他,很快便对应上了她缄默未出的话。 两人皆是沉默,半晌,他紧张道:“地图的事?” 浅真轻轻“嗯”了声。 商君脸色有异,浅真睨他一眼,维持镇定道:“祖父生前没有给我任何相关的东西......不管你信不信,这种东西对于无心的人来说,就是害人的,祖父断不可能轻易将其给我,所以说,我是真的不知道。” 商君拉住她的手腕,神色严肃,“抱歉。” b 分卷阅读82 r   她抽手,商君捉得更紧。 浅真哑然。不明白他这样是要做什么,他究竟有没有相信她说的,她们家现存的人都不知道那什么皇陵地图。 商君正经道:“我为了师傅真正的愿望,违背他的遗令,参和到这个迷局里,为的便是青衣门真正的延续,找到假死的小门主,再暗中观察和保护青衣门流落在外的门主继承人路烟苒。九初对皇陵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纪老将军持有地图一事我和他一早便知晓,但地图是否流落到你身上,这件事是我为了稳住他,故意让他这样认为的。” 一番话,商君说得颇为急切。浅真听罢,居然没有生气,只是问他:“只是为了让他有那样的误解,你犯得着对我和我的姐妹们那么好?”说完她隐隐后悔,商君做事从来贪图最大的利益,他这样做,定是因为也要让她和姐妹们,误会他对他们的好,是有原因的。譬如说,商君对她纪浅真有意之类的...... 浅真将内心的嘀咕说出了声。商君涩声道:“那不是计谋,你对我有误会,我那是真心的。” 怎么感觉他说这样的话,还挺害羞的?浅真抬头看他,意外发现对方白净的脸庞上犯了些许红晕,浅真呆呆看着,觉得这可真是稀奇,可她眨眨眼,再看,商君又是一副脸皮厚得油盐不进的模样了。 商君道:“是我的过错。我一早便知晓你对我有那种心思,为了让你情根深种,有些把戏做得过了,看起来便假了。其实我....” 浅真道:“其实什么?” 商君扣住她的手腕,浅真察觉到他微潮的手心。商君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其实,早在我救你们姐妹前,我对你就已经存着那种心思了。” 抱着怀中的灯,浅真脸上燥热,奇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并没有相信商君的话吧,怎么也...... 难不成,她对商君就没有死过心? 可是,这么长时间的计较与谋划,怎能让他三言两语就卸下心房。信他就有鬼,丢人不能丢气势。 浅真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有些狼狈地挑刺道:“敢问你哪位?!我是惊鸿一瞥让你一见钟情还是咋地?我呸!少来这一套,哄哄八岁小姑娘还差不多!” 商君道:“我师娘看见你,什么都没和你说?” 浅真冷眼看他,“拜你所赐,我在青衣门里,被游暮当贼防着,倩姨对我很好,但是涉及青衣门内部的事,她都防着。” 商君哭笑不得,思考后道:“没说也不见得是坏事,有些我难以切齿的事情,我还担心她不给我面子,看见你这张脸就全说了。” 浅真惊异道:“我的脸又怎么了?你可别说又有一个见过我脸的?!” “不是那样。”商君偷偷将话题转移开,“你这次不随我走,打算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浅真问他众姐妹在轩汇城过得如何。 商君这二十多天以来,一直根据浅真失踪时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寻她的踪迹。只有留在轩汇的经思会给他寄来轩汇各方面局势的信件,信上说有路家帮忙,现在南音观非常安全。 确定了游暮耍了他,青衣门更换门址的事情只不过是虚晃一招,青衣门并未迁址到南州,而是呆在几百年未曾变动的颐川和南州交际处的崇山峻岭中。只不过,游暮和门徒改变了四周山脉的五行八卦布局,使得商君和送信的鸟找了个空。 青衣门只有长老和门主才会知道有关天成历代的秘密,青衣门虽然不吸收外人,但却不包括那些未开智的孤儿。 二十多年前,正是吃了心善埋下祸根的亏,救了路鸣渊,才有后来的事。青衣门遭到血洗,人数骤减,门主惨死,小门主趁乱被带离青衣门,藏匿在路家。 于是十余年来,青衣门收进门的孤儿外徒,也仅有商君和蒲萱二人。青衣门的门众没有接到命令,是绝对不许离开门内。除非,他们做好了再也不回去的打算。 商君想要做的事情,这件事情除了倩娘和现逝的拐丈,无人可知分毫,甚至他们也不知其全貌。青衣门中人人皆以为他是存外心的人,吃里扒外,荀倩娘知情也莫能辨。 商君从过往小贩手中买了两串糖葫芦,都递给了浅真,“这个大伯卖的糖葫芦糖衣一向浇得稀,山楂都是酸种,你尝尝,看看他这十年是不是如一日的抠门?” 浅真将信将疑地咬了一个,真如他所说的味道口感,也是,商君走了好些年,可也是十多年前就来了此处,按照门徒所说,他应是早将这山下唯一 分卷阅读83 的小镇偷摸透了。 商君带她往熙熙攘攘的另一条道路走,“镇上的伙食并不好吃,唯有一家粥铺尚可一试,今天徐娘的铺子肯定开到月老庙门口了,我就不过去在游暮面前找不痛快了,你走的时候可以买一份荷花酒酿圆子吃。” 浅真道:“...为何?既然你有正当的理由,为什么不在游暮面前正名。” 商君道:“不用。他不爱说他的,我说的他也听不进,我有我的目的完成,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们互不干涉是最好的。” 这事要是摊在浅真身上,她铁定无法容忍别人对她的埋怨,莫说据理力争,心绪浮躁的她动手让别人强硬接受的事情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说得云淡风轻,浅真居然觉得有些难过。这个小镇、有恩与他的师门,对于商君来说,都是记忆深刻的存在,他就算做事为人不行寻常大流,但总不能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两人并行一路,借由手中发出暖黄色灯光的花灯,穿行在斑驳的青石路上。 商君道:“这是另一条前往月老庙的路,不过因为隔得远些,路不好走,没有商家摆摊,所以七夕庙会的时候,这一条路很少会有人。” 浅真一路走来,只和几个抱着花灯的小孩子遇上了。 商君问她:“门中,是不是很多人都在说我坏话?” 浅真睨他一眼,他竟还能知道这个。浅真刚“嗯”了一声,商君便道:“话说得最凶的是不是个胡子很长的老头?就是于九初的哥哥。” 浅真随口说道:“凶不凶我不清楚,人家在我面前,肯定有所收敛。反正除了你师娘,整个青衣门就没有没说过你坏话的。” 商君笑道:“那不可能!你诓我呢......” 浅真再睨他一眼,“怎么?你觉得你的人品,在他们心中还有救?” 商君吁声道:“不可能每个人将话都说得那么笃定,门中受过我小恩小惠的大有人在,我也不指望别的,能够在我被说的时候,沉默一下,不管他们心中是困惑是犹豫,还是否认,也不愧我奉命外出的时候,费尽心思替他们收集想要的东西了。” 什么时候看他这么斤斤计较过,他的脸皮不是该比天高比地厚嘛?浅真笑道:“谁让你带走他们的亲人,这不是活该吗?小恩小惠你就指望他们美化你一辈子了?” 商君道:“门里这一辈没成婚的,应该都已经成双结对了。当初,要不是因为我没有接受阿双阿竹她们的心意,并且带走了一干处于择偶竞争中劣势的光棍,这哪能这么和和美美?” 阿双是青衣门中厨娘的名字,圆脸的姑娘算是青衣门中皮相最好的一位,一手饭菜做得不输青衣门外任何一位名厨,谁娶到她,绝对是三生有幸。 浅真道:“太臭美了!你说的你还有理了。阿竹成亲一载有余,阿双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这话要是让她丈夫听见了,我保准明年我可以去你坟头锄草。” 商君笑得眼角上挑,“阿双我尙不点评,可这阿竹,居然有人能够忍受她做的菜?” “那你现在可要后悔了。”浅真往他膝盖轻轻一踹,势头做得很足。 商君没有躲开,还装着痛不堪言的模样,从牙齿缝中浮夸痛呼:“你这意思...她现在做饭做好了,那可是我的功劳,幸好我走了之后给她找了几本名厨食谱秘籍,夹在给师娘的信中,托她送给她......” 浅真冷哼一声,到底是没严肃起来,笑道:“你这人怎么什么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商君盯着她,目光以及英朗的下颚线条被暖黄的灯光渲染得和他的声音一样柔软,又带着殷切的渴求,“因为我贪得无厌。” 浅真心跳加速,旋即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这一脚因为疏忽只收了五成力,商君真心实意地嚷得更加贪得无厌,居然想让浅真给他揉揉。 两人一路打闹。这一条道,也总有尽时。 33去年今日定与君逢(下) 浅真提着兔儿灯,握着一串糖葫芦,穿进人群,在月老庙门口,遇见了脸黑得像糊了锅灰的游暮,奇怪的是,人群混杂中,她并没有看见路烟苒。 游暮此时也望见了她,怒道:“你这是去了哪?” 浅真还没来得及急着问路烟苒是不是也被人群挤散了的话,游暮的身子后钻出一个小巧的身影,可不就是路烟苒么。 松了一口 分卷阅读84 气,浅真大大方方道:“被冲散了。我顺路逛了个庙会。” 她睁眼说着瞎话,“你看看!这这么多人!我就算是想要跟谁传信,这么多人,我估计连头都碰不上!” 游暮正想说什难听的话,结果让路烟苒和浅真你一句我一句打断得粘都粘不上。 路烟苒着急道:“没有事吧?” 浅真道:“我哪能有事?小姐,吃糖葫芦吗?我给你带了串...啊,因为钱不够,也就买了一串。” 游暮嫌弃地看了一眼糖葫芦,摆明不想要,倒是对她手里的灯笼纠结上了。 游暮道:“没钱,你跑去买灯笼?” 路烟苒艳羡道:“这花灯,真漂亮。” 浅真道:“我在路家做事得的钱,我自己买个灯笼还不行吗?” 游暮:“......” 她将灯笼和糖葫芦一起递给路烟苒,“小姐,给你瞧,灯笼做工也很好。” 路烟苒伸出双手来接,无可避免地露出了手上一条鲜红的编织长绳。这条做工样貌极其眼熟的红绳一端在路烟苒纤细的右手手腕上,足足绕了好些圈才打了结,而另一端,居然奇迹地连在游暮的左手上。 浅真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游暮露出被玷污一般的神情,他加重语气道:“方才,她被人挤走三次!为了安全,我才出此下策。” 路烟苒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挽着浅真的胳膊道:“以防万一,等会儿,我俩也去买一条绳绑着吧。” 浅真环顾四周,只在月老庙里买同心结绳的地方找到了模样一致的红绳。 浅真:“......” 不过这红绳的质感和独特的编织方式,甚至是颜色,都像极了商君让黄秀才放在南音观买的一线牵。既是商君想出的营生法子,那么这一线牵,溯其根源,真正的来源,应该是此地吧。 浅真垂眸看着路烟苒手上的红绳,扬眉一笑。 游暮语气冷硬,“别想多。你们要买来绑,买个十根百根也不代表什么。” 浅真只是想到南音观里的一线牵,并没有看热闹的意思,游暮现在表现得比路烟苒一个大姑娘还扭捏,倒真让她收回心思对眼下的情景表达了发自内心的嘲笑。 于是,游暮看她的眼神更加嫌弃。 浅真从路烟苒口中得知蒲萱还未来,便牵着路烟苒,想带着她进月老庙好好参观一番,好好学习一下异地的营生法。 握着路烟苒那只手,她憋笑,一脸正经朝游暮道:“那这个,可以解开了吗?” 游暮尴尬归尴尬,心中始终记得不能让她俩单独相处的事情,便道:“我也进去。” 三人在月老庙浩浩荡荡转了一圈,月老庙中拜神的女子尤为多,要不是游暮身边跟着两个姑娘,她们怕是早都扑上来了。这一程,浅真溜达得很开心,没有什么眼界的路烟苒也逛得很开心,唯独游暮一人,身边两位姑娘拉着手凑作一堆,一时看看这一时望望那,一条藏在宽袖间的红绳拉得紧绷。他有伴而来,倒显得孤家寡人一个,仍又好几个胆大的姑娘凑近了与他说话。 “这位小哥,不是本地人吧,是路经我们镇,在此游玩吗?” “公子,你来月老庙求姻缘的吗?” “......” 游暮置之不理,正眼也不屑,冷漠的态度逼退了好些人。 被冷退了的少女们一跺脚,相互耳语着劝慰:“大概,是聋子吧。” 听见了的浅真扑哧一笑,路烟苒诧异地看着她,浅真摆手,带着她在庙中的同心树前伫立,树影婆娑,一颗巨大的歪脖子树上缠着数千条红绳,红绳两端绑着写有结缘者的姓名的木牌。 她一一看过较低枝桠上的木牌,看见了一个娟秀字迹写着的清蘅的字迹,她竭力想看清与之相对应的木牌上的名字。路烟苒生得矮,目力也不如她,不明白她在看什么,耐心地在原地伫立,一时看看认真的她,一时又看看身后背对着她们的游暮。 浅真记得路烟苒告诉她,他的生身母亲是青衣门上一代门主清蘅,父亲不详,她追问游暮,游暮避而不谈,摆明了不想说。 浅真瞧了那牌子半天,碍于身处的场所和身后的人,没能直接把那牌子翻过来一探究竟,敲了半天,她只看见牌子上有一个俊字,也不是很清晰。 分卷阅读85 叹了口气,路烟苒询问她:“你要许愿吗?” 浅真立马摇头。乡野地方的庙会再繁华,场地也就这么大,三人闲晃一圈,便出了月老庙。 浅真问游暮:“蒲萱小姐,就说在这见面吗?” 游暮颔首,师兄妹两人有很相似的地方,就是都怕麻烦,讨厌与人过近接触,蒲萱铁定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回来这一天是个什么日子,就选在了镇上最醒目的中心位置等师兄迎她回去。 三人伫立半刻,东看西望的浅真看见了一家极受欢迎的粥铺,闲不住的她想着商君的话,便拉着路烟苒就往那奔。 手被狠狠一拽,她俩又要往哪瞎晃,游暮神情已经不耐烦到极点,浅真一摸自己腰间的荷包,赶忙说道:“我家小姐请!先生可不要客气。” 铺子里就三张方桌,有人一走,浅真一行便坐下,她伸出手指向老板娘比划,“劳烦您,三碗荷花酒酿圆子!” 老板娘迟疑一下,客客气气道:“唉,姑娘,这也不知道说巧还是不巧。你点的是我们这最受欢迎的吃食,原本早都卖光了,有位先生约了两碗让我留着,方才给了钱又说不要了,你们听口音是外地人吧,若不介意,这两碗我可以送给你们,但这也就剩两份了......” 浅真一听可高兴,想也没想便道:“老板娘别客气,我们不贪小便宜。这两份我要了,另外再顺便上个什么吧!” 老板娘:“欸!三位,稍等!” 老板娘麻利地端了两碗圆子和一份红糖甜酒糍粑,上的那份甜酒糍粑料比起别人的格外足,浅真顺理成章将那一份甜酒糍粑推到了游暮面前,自己和路烟苒面前放着荷香扑鼻的酒酿圆子。 光闻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浅真立马用木勺舀起一个沾着荷花瓣花生碎和芝麻糖浆的软乎乎的圆子,往嘴里一送。味道果真好,圆子是冷食,在盛夏的夜晚食之便倍觉美味,甚是享受。 浅真又往嘴里送了一个,才发现除了自己,他俩根本还没动,路烟苒握着勺子,看着浅真十分享受地连吃两口,眼中很是羡慕。 浅真小噎了一口,路烟苒渴求地看向游暮,游暮将视线移开,肃容道:“酒,沾不得。不怕死,你就继续。” 浅真吞下口中食物,匆匆忙忙道:“先生,你这大夫鼻子往哪闻呢我俩的圆子还没您那碗酒气重吧。” 游暮皱眉道:“冷食也不可以。” 浅真道:“那你总得许她吃点什么吧难不成,就让她看着我和你吃” 游暮道:“……日落后我不进食。” 摆明就是说自个儿也不吃,什么人啊这是!浅真暗暗抱怨,不吃的话她点菜的时候怎么一言不发! 路烟苒神色恹恹,一手握着串糖葫芦,一只手拉着浅真的袖子,让她不要生气。 游暮轻咳一声,道:“……性温的食物,可以进食少量。” 性热的食物是什么 浅真和路烟苒不解,齐齐看向他。 游暮眼皮轻敛,淡声道:“糖葫芦。” 路烟苒眼神中瞬间带光,盯着手里的糖葫芦,她高兴的双手握拳,对浅真说:“还是你会买!” 游暮语气不变,“……最多进食两颗。” 路烟苒瞬间蔫儿了,不过她依旧很高兴,数着一串八颗的糖葫芦串,嘀咕道:“两颗就两颗罢。还剩六个,给阿竹留几颗吧,不过她不爱吃甜的,估计吃不了多少……”她拉着浅真,“你要再吃几颗吗我的都给你!” 游暮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抖,他说话还是一丝不苟的泼冷水状态,“吃了甜的,回去喝药,便不可以吃点心解嘴里的苦味。” 回忆起那药的难喝程度,从小泡在药罐子里的路烟苒脸瞬间挤作一团,她颤抖道:“那我留到喝药后,再吃这两颗行不行” 浅真握着瓷勺,嘴里啃着勺,琢磨着游暮这几句话之间的情感变故。 ……游暮要是表现得再阴晴不定一点,浅真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在吃自己的醋了! 不过肯定不可能,游暮这样,还是在离间她俩吧。浅真堵着一口气,打算以一人之力吃掉三碗小食。每碗之间隔了两炷香的时间,她便和路烟苒食指沾水,在桌面上下起了小儿科的井字棋。两人将闭目养神的游暮忘在脑后,专心致志玩起消遣的游戏。 直到老板娘卖完了粥,三人没了坐处,方才意 分卷阅读86 识到夜色已深,早已是寻常百姓家洗漱入寝的时间。 可是,蒲萱依旧没有出现。 三人忧心忡忡,败兴而归,回山的路上,意外发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青衣男性躺在他们必途经的竹林之中。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路烟苒牵着眼睛上缠紧了白布、目不能视的浅真,游暮怀着十足的警惕上前,翻开伏卧地上的男性的身体。 一瞬间,浅真感受到自己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路烟苒瞬间握紧了她的手,又在她圆润的指甲狠狠差点刺入她皮肤前,她甩开了浅真的手,往前奔去。 34情感涛不过浪打浪 浅真一把揭下眼上的束缚,地上那人恐怖僵白的脸和紧闭双眼下熟悉的面貌,让她一颗心鼓动如雷。 路烟苒不顾游暮的阻拦,瘫坐在地,握紧了男人绣有修竹的袖口,声音颤抖嘶哑,“哥哥、哥哥......” 浅真也不相信眼前所见,“这......大公子?” 游暮探完鼻息,握紧拳头,镇定道:“他还没死。” 端详完对方的面目,他打开随身的腰包,从中拿出随身的诊治工具,一边替他验伤一边道:“都是三日内的伤,路瑾先中蛊毒,祛毒未全净,胸口又受内伤,心肺受损,加上连路奔波,若没有他俯下的那一颗护脉丸,他也撑不到现在。” 浅真抱住路烟苒,“能救吗?” 游暮道:“能,但要时间。这祛毒手法和蒲萱一样,护脉丸是青衣门药理独传,想来药是她给的。蒲萱今日未出现,十有八九已遇险。路瑾能够走对这阵法的一半,应是蒲萱临危告知他线路,让他来传话的。”他的语气平淡,像是理所应当。 浅真心中道:“蒲萱姑娘是你的师妹,你一句遇险就完了?”普通人这时候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救人的事情么? 路烟苒傻了一般,重复着让她难以置信的字眼:“蒲姑娘...遇险了?” 游暮道:“如果是那些人下的手,那也不是我想救就救得了的。”说到这里,他盯了路烟苒一眼,那样的视线过分谨慎,很不令人快活。他将手中的银针插在路瑾胸口和面部几个大穴,对浅真道:“你扶着你家小姐,我抱他回族里。” 那些人?什么人?浅真紧张地思考。 游暮道:“我手上没有药材,我们尽快回去。” 浅真扶着不知何时已经哭得晕厥的路烟苒,在原地等着游暮起来带路,却见对方抱着和他身量无几的男人,蹲在地上起不了身。 浅真:“......” 若不是情况危急,浅真必定要笑得肚子痛。她着急道:“要不,我来抱公子,你扶着小姐?” 游暮看她的眼神摆明是“你行吗”,浅真内心“哼”了声,通过行为让他知道她到底行不行。 四人行在山道上,山野漆黑,山路陡峭,浅真抱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仅是气息略有不稳。 游暮看她没有喊一句累,便猜测道:“你习武?” 浅真正看这个通往青衣门五行八卦大迷宫道路看得眼花,猛一听对方这么问,她不自然地回答:“夫人老爷让我从小贴身保护,照顾好小姐,我肯定是学过武的。” 游暮看一眼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抬头道:“她很信任,也很在意你。” 浅真道:“...是的。” 游暮道:“我不知道那天晚上,这个傻子到底和你说了多少她的事情,但我希望你为人仆,能够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 浅真:“......” 游暮又说了一句:“她很在意你。” “......可你真的很没有眼光。” 浅真让他给说懵了。思来想去,觉得对方大约是在指摘自己对于商君倾心这点,浅真理所当然地想,游暮是太讨厌商君了,自然也看不到商君的好。不过,游暮这态度这话说得真的太像那什么了,那什么喜欢路烟苒,吃她纪浅真的醋了。 咳咳。浅真越想越像,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可能。 ...... 浅真一行进了青衣门,游暮挥散守候已久,现在聚集上来的族人,将路瑾安排在路烟苒另一边的房间,为了不惊扰族人,两个房间的人都是游暮和浅真在打理。 浅真给 分卷阅读87 路瑾房里送去热水,游暮额头上冒出了密集的虚汗,她刚拧好给路瑾擦拭身子的帕子,游暮目不斜视道:“桌上那瓶玉清丸你拿去给路烟苒吃,服用方法和上次一致。” 浅真道:“小姐的病是又重了吗?” 游暮写着药方,同时回道:“并未。这药有凝神催眠功效。” 他隔了会儿,又道:“她要是不吃药,等会便会闹到我这里来了,影响我诊治。” 浅真背过身翻了个白眼,但仔细一想,觉得游暮这份讲究要是放在关心烟苒,担心她的身体上就无诟病处了。 浅真给路烟苒喂过药,便拿着药方去药房里取药,在里面,她遇到了倩姨。 倩姨帮助她对着药单迅速找齐了所有的药材,又领着她进了厨房,将药材过了一遍冷水,分作六份上药罐煎煮。 炉火很旺,倩姨揭开盖子闻了一口药材沸腾的气息,重新盖好后,她问浅真:“右护法带回来的那孩子,是谁?” 浅真道:“是我家大公子。” 倩姨愣了下,而后点头道:“这样啊。我看他的长相便想起一些故人。” 浅真知晓她虽作为拐丈妻子,却不知青衣门门主尚存,现在甚至来到青衣门中求医的事情。但是路瑾作为杜若和路鸣渊的孩子倒没什么好瞒的,于是她道:“倩姨您也觉得我家公子相貌优越,很多人都这样觉得,他可是轩汇最出名、最受人喜欢的世家公子呢。” 倩姨笑道:“尽管狼狈,相貌仍佳,眉眼倒是和右护法有些相似,分不出上下。先前没有在意过,浅真你是在轩汇哪个路家做工的?” 浅真答道:“是路太傅家,路鸣渊便是我家老爷,夫人姓杜,老爷是先前的南州常守路家出身。” 倩姨笑容淡了几分,似是在努力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道:“原是如此,也难怪右护法破例许你们一家进来了。” 游暮当初迫于商君拿着蒲萱威胁他出手救人,原来她和烟苒来这里没被人拿臭鸡蛋烂菜叶,是因为游暮根本没同族人说蒲萱的事情,而蒲萱也很自觉地,没有在回信中透露自己曾经受到欺辱的事情。 倩姨问:“你家小姐生病便算了,怎么大公子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浅真不知如何作答,瞧着齐齐沸腾的药罐们,“我也不知...倩姨,这药还要熬多久?” 倩姨道:“其中一副半时辰后可以先倒出一碗急用,剩下的须得改为文火,再等三个时辰才能熄火。” 浅真嘴角一撇,可以说是很久了,她得熬一整宿守着火候,以及药罐里的水,不能让其干。她道:“倩姨您帮过我了,这药就让我守着吧,很晚了,您先去睡吧。” 倩姨摇头,“年纪大了,晚上很难睡着,我再陪你说会儿话吧。” 太靠近药罐,药味儿混着火烟呛鼻,倩姨带着浅真做到厨房门口,走廊外的庭院很美,鱼儿不知夜深,在朦胧的月色笼罩下微风浮动的池水中慢慢逐着水波畅游。 追逐着月光的来处,一轮弯月正在头顶那个巨大窟窿的正中,正是天涯明月共此时的诗情画意。 倩姨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刚刚听闻你夸你家公子,我且问你,路瑾和商君,你喜欢那个?更想要和哪个在一起一辈子,和他生儿育女,同他生同衾死同穴......” 浅真诧异地睁大眼看她,“什么意思?” 倩姨道:“你是只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情啊爱的,有些人八十岁也不一定弄得明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真正的男女之爱是什么,你有想过吗?” “......你怎么就能确定,你要携手一生的,是商君呢?” 浅真被她这个严肃的态度吓到,跟着她的问题思索,逼得脑子一团乱,唯独喜欢二字还没被那些琐碎的画面缠绕住。浅真心虚道:“爱是爱的,可是您说的那些将来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倩姨道:“我不明白商君对你是什么看法,但是有关他的事情,我得告诉你,要不要坚持这份心意,你要自己考虑。” 浅真有些扭捏地想,反正听听也不吃亏,缓缓点头。 倩姨叹气道:“青衣门中人人道商君是个外来客,可他究竟是何处的人,谁都不知道,连他的师傅,他也没说过。” “我家老头子说他是在海边一个偏远小镇遇见他的,那时候他十五六岁,被一伙地痞抢了钱财,灰头土脸的, 分卷阅读88 被老头子遇到救了,老头子劝他报官,他却说不行,那些钱财本就是他替一些学子参加乡试所得的余钱。他道‘那是不义之财,何必多此一举,害人害己。’ 他似乎不怕打击,在墙边坐了一会儿,便想清了,说自己要换个营生,麻利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分钱没有就拉着老头子去茶馆喝茶听书。 喝茶喝到一半,他就凭着一副口舌讨得席间贵妇人的欢心,答应替对方采买胭脂水粉,对方一高兴茶钱全包了。贵妇人交予他一笔保守却仍是不菲的银两,待到贵妇人离去后,老头子才指出他这是要仗着姿色和谗佞之色讹那些妇人的钱......” 浅真惊讶道:“他...应该不会这样吧......” 倩姨笑道:“商君这人也不是父母是谁,从前家世如何,似乎与生俱来一种清贵气质,且又不拘小节,老头子说的,他还真做不出来。 但拐丈当时以为是这样,老头子说他说得难听,他当时并没有反驳,只是拿着钱再请他吃了一顿饭,饭桌上一别,两人无论如何也不是一路人,可能是缘分作祟,老头子竟又在两百里开外的小村庄遇见他。 老头子看他在当地买了许多上好的胭脂,提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布包,正欲上马,便急忙喊下他,询问究竟。 商君微笑道:‘此地有一个极大的野生红蓝花海,红蓝花用于制胭脂,当地人还种一些香料花种,当地人手工制作的自用胭脂上好,不输那些所谓的上品胭脂,我且购下,再去这条河下流五十里外的的陶瓷村,让他们帮忙做些好看的胭脂盒,上次那位夫人要的货,我便可以交了。’ 老头子看他这样忙活,忧心这胭脂的造价和他奔波的旅费是入不敷出,却得到一个意料外的数字。 商君道:‘胭脂陶瓷品相好,但是因为村庄位置偏远,没有商人马队发掘,少有人知,我是在南州听祖籍是这一带的歌女说的。东西都是个踏实价格,一位夫人给我的钱,我用一半钱就可以做二十盒,别的买家我也已经物色好了。’ 老头子想起他刚才和乡民交流说的,似乎是这一带山城的方言,还以为他本就是这的人,而后的相处中,他才发现,原来商君这小子啊,年纪不大,但是天南地北的,整个天成国有人迹的地方,他都走了个彻底,一些寻常问好的话,他能够换着二十多种大小不忌的方言说个遍。 老头子知晓他是个流浪者,便起了要收他为徒的心思,商君问了青衣门的一些状况,觉得有些复杂,一开始还没有同意,但他毕竟是个少年,据说有个寄养在别人家中养病的弟弟,和他相依为命。回去交货卖货的路上,我家老头子缠了他一路,甚至帮他拿着门中的秘药治好了他非血亲的弟弟,给了足够的安顿费,渐渐地,他也就同意了。 他进青衣门的时候,除了两套洗得发白的衣裳,和卖胭脂赚得的银两之外,就只有放在怀里的一条蚕丝手绢。” 倩姨眯眼细想那蚕丝手绢的模样,明明是十年前的一眼,那方寸大小手绢上用丝线绣得栩栩如生的女人模样,仍是历历在目。 因为真的太逼真了,直到她不由自主拿着手摸了一下,商君便紧张兮兮地收回了它。因为那一摸,她摸出了那细密、薄有起伏的针脚,她才能够确信这真的只是一尾刺绣手帕。 倩姨的停顿,让浅真着急起来,她好奇道:“那手绢怎么了?” 倩姨道:“那条手绢的做工造价,皆不是凡物,许是我一生过得封闭,没见过多少好东西,但商君对待这手绢的态度,贴身放置,干净如新,不许人知晓和碰触,便可知道他是真把这东西当做珍宝对待的。” 浅真道:“这么珍贵的东西,若不是真的值钱,说不定就是和他的身世有关。” 倩姨惋惜地看着她,温柔道:“这条手帕上,绣着一个女人。” 浅真:“......” 倩姨摇头,看她的眼神格外怜惜,缓慢道:“我问了那人是谁,他虽不愿与再那手帕出来展示,但是对我的问题倒是坦诚,只说,是他的心上人送他的。那这绣的,估计就是这个女子了。”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浅真背脊发麻,她语调怪异地“啊”了声。 倩姨最终还是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那刺绣,仅有女子半身和一张侧脸,妇人打扮,模样清晰,清秀却不柔弱,神情有一分傲骨,我看着和你有几分相似。” 浅真崩溃地想,就一刺绣,又不是何霜林那拿着真人拓印般神乎其神的画技。怎么天天有人拿着这种东西跟她的 分卷阅读89 相貌撞脸?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商君若是哪天同意了你做他媳妇,那你迟早就要知道的,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和你相貌相像的女子。我提早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你能够知情平等。” “等等......”浅真抽出倩姨掌心的手,擦干手心的汗,她尴尬地笑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最后的印象,就只有她在倩姨震惊的视线中,语调起伏不定地道:“那说不定就是他娘,心上人啊心上人,亡母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哈哈哈,也有可能,商君母亲走得早,我上辈子就是商君的娘的......不要太在意,别在意,我一点都不在意......” 35君子在世难逃染尘 倩姨看着浅真语无伦次到痴傻的地步,忍不住给她下了一剂猛药:“那女子,商君曾同我说,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是他万万不敢也不能接触到第二回的人。” 浅真闻言,喉头一哽,不止自己该做如何想法,倒是想着商君那人,原来还有不敢做的事情,不敢面对的人? 这一夜被药香填满了,倩姨陪着浅真送完第一碗药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浅真在庭院里数着星星,这一夜便就如此过了。 天亮时,浅真熄了火,倚在厨房灶台上,眼睛闭了没多久就有人把她给推醒了,眼睛一睁,居然是顶着一副肿成核桃红眼的路烟苒。 浅真急忙寻来冷水给她敷眼睛,“你怎么哭成这样?” 路烟苒接过冷水浸过的帕子,自己捂在眼睛上,声音嘶哑道:“浅真姐姐,你见过我哥哥,他还好吗?我、我在他房间外哭了一早上,游暮都不让我进去看他。” 浅真瞧她披头散发的,替她拢了拢,道:“游暮说没事的。” 路烟苒放下帕子,“可他为什么不让我见哥哥。” 浅真道:“游暮治病不喜欢人干扰,你别担心,有神医在,路大公子自然吉人天相。” 路烟苒迟疑地点头,她抖着手想为自己绾个头发,可是怎样都做不好,头发这边掉一缕那边松散不堪, 浅真看不过去,自己手算不得巧,只能为她在脑后编了一个毛毛躁躁的麻花辫充数,她有些高兴的看着自己的作品,一抹额头上的汗,转至路烟苒身前,才发现对方眉头高悬,她摸着自己脑后的头发,心思却并不在此,语气漂浮道:“哥哥受伤,蒲萱姐姐失踪,是因为我吗?” 浅真的笑容僵住,她替她再次冰敷红肿的眼睛,“你怎么这样胡思乱想?” 路烟苒却推开她的手,严肃道:“因为我不是一个小孩子,不能因为我的病,不能因为我一直装傻,你们就用哪种一成不变的眼光看待我,很多事情,我自会判断,路家与人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哥哥更是与人和善,是不会受这样的磨难的,除了我,她们还会受谁的牵连?” 浅真不说,游暮逃避,路烟苒自己却想明白了。 路烟苒激动道:“如果这是符离一族的使命,注定了谁都不快活的局面,那不如有谁主动斩断这个命运,游暮从没有说过我的病能够好转,与其将大家一直至于刀刃之下的局面,不如我亲自来完结,我......” 浅真用力握住她的双肩,路烟苒怔怔看着她,她知道自己掐断了她的傻话,却没有打消路烟苒一了百了的念头。她的表情无比严肃,“你知道你这样的话糟蹋了多少人的心血甚至是性命?这样的局面是该破,但不应该由你的牺牲完结,其中利与弊不消多说,单论你如今的爹娘兄姐,你就对不起活人对你的期望。” 路烟苒望着她,眼神一动,眼泪再次决堤而出。 路瑾在七日后悠悠醒转时,床前就候着路瑾和浅真二人。他眼神从朦胧至清明,瞧清了这是什么地方,便急忙起身向路瑾交代蒲萱被带走之前说的话。 “蒲萱道毋庸担心她的安危.......这一伙人来势汹汹、手段狠辣,目标准确,定是朝着青衣门来的,她教你...教你守好安防,她会做好青衣门徒的本分......” 路瑾唇色苍白如纸,胸口起伏不畅,他艰难道:“蒲萱这话是何意?” 游暮简洁道:“她自有分寸。” 浅真立在一旁,眼神复杂,蒲萱有的分寸究竟为何,恐怕游暮也说不出口。路瑾得了游暮的答案,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浅真的存在,他朝着她仰头道:“你...” 浅真急忙回答:“回公子,绿豆在这。” 分卷阅读90 路瑾疑惑了一下,心里对妹妹的关怀更为重要,便跳脱了这个身份,询问路烟苒的现状。 浅真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小姐并不知道公子已经苏醒,这些天为了青衣门的祭祀大典,她一直在帮忙。” 路瑾有了笑容,咳嗽着道:“那便好。月余未见,竟然康复至此。这位游暮先生果真是当世神医。” 游暮冷漠道:“客气了。”他虽知道路瑾同他的关系,却是一副并不想提及的样子。 路瑾坐在床上,朝着他足足拜了三下,“我们一家全仰仗先生的救命之恩。” 游暮轻轻点头,“嗯。”随后便起身,让浅真贴身照料自家大少爷,给他喂些流质食物,少食多餐,注意休息。 游暮走后,浅真端过案上的汤药,“路公子,你先服下,米汤待会儿会有人送来。” 路瑾客气地接过,一股脑喝下,递还给浅真时再次道谢。浅真放下碗走回来,就听他斯斯文文道:“虔贞道长,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料。我家中得知你和家妹失踪,虽然游暮先生在马夫身上放了信,但是大家始终难以放心,幸而有你陪伴,也难为您以仆人的身份照顾苒苒这么久。” 浅真并无任何在意的,落落大方道:“您客气了,我与三小姐是知己知交,朋友之事岂能坐视不理。” 竹楼外两三名孩童的读书声跌宕起伏,隐隐约约飘入窗内,路瑾看房中油灯二三灯火惺忪,还以为此时是深夜,他担心逾越,微笑中藏有几丝疑虑,仅感叹道:“这青衣门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存在?” 浅真道:“待您康复,亲自出门一看便知。” 路瑾颔首,又道:“既然现在不是晚上,怎么还不见苒苒来见我?” 游暮隐瞒路瑾苏醒的可能性不大,浅真也觉得奇怪,等到阿竹端来小米粥,她才晓得,路烟苒并不是不晓得,而是在得知这件事情后,依旧在楼下帮忙编着形状蹩脚的白色纸花,没有想来的意图。 路瑾自己端着粥,喝了两口,期待地等着那扇门被路烟苒推开。可惜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依旧,只有浅真一人。 浅真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口:“三小姐知道了,但她不敢见您。” 路瑾的笑容一滞,“怎么了?” 浅真大致说出个实情来:“她以为您受伤是因为她,所以愧疚得不知道如何面对您。” 路瑾笑得温煦,口中一句埋怨也很温柔,“这个笨蛋,只会瞎想,别说我受伤不是因为她,即便是因为她,我也不会怪她的。” 浅真道:“......女孩的心思,只可体谅,不能强求。” 路瑾道:“也是。” 小米粥被他搁在床边小桌上,“有些头晕,我休息一下再吃。” 浅真道:“不如先休息一下。” 路瑾道:“并无睡意,虔贞道长平日听惯了世人的浮生呓语,我这也有些话想要对您倾诉。” 浅真还不知道这通畅如清风般的路瑾有什么烦恼,“您讲。” 路瑾道:“请坐吧。礼仪不周全请包涵。您以往对我是个什么印象?” 浅真道:“世人皆说路公子品貌皆优,家世显赫,却无意官场,心逐清与雅二字。” 路瑾轻轻摇头,“诚如您知我的家世,我家中的情况和外界所传也并无二致,家中除了一些不尽人意的事情之外,一家人其乐融融,少有人能比。” 他的面色柔和,“众人知道我行走在江湖之中,游山玩水,志不在朝堂,好不惬意。但其实...本不该如此,儿时我的父亲便告诉我,想要路家源远流长,我必须接任他的位置,或是在朝堂里另取一席之地。” “我一直按照他说的,无论喜好,求同存异,和朝堂各个世家的孩子、门客交朋友,未曾想,我为我的二妹蓟嘉招来了祸害。” 十六岁的路怀璟广交朋友,常常结伴流连于轩汇各个文雅场所,为之后的名气画下了浓墨淡彩的一笔。彼时有个中立派的方尚书,他的次子格外喜欢黏着路瑾,竟有一次缠着路瑾参加了她们家的中秋家宴,在路家花园赏月品茗时,和十四岁的路蓟嘉见了一面,此后便缠着自己的父亲向路太傅提亲。 若说家境,方家出过三代重臣,路蓟嘉是绝不吃亏的,就朝廷立场而言,路鸣渊也很是满意。路蓟嘉年纪小,没什么想法,觉得父母哥哥说不错,也就觉得不错,两家寻了个日子,便将婚书早早定了下来,至于成 分卷阅读91 亲的日子,须得等路蓟嘉满了十六再议。 这方二公子此后便同打了鸡血一般,想着要自己要立业,然后早些成家。不过他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方尚书那时正在朝廷争党结派的风口浪尖上,中立派难做,帮不了他丝毫,因此在文官路上碰了不少壁,一气之下,便投了军,成了骁骑将军麾下一支小队的长官,偷偷参与了北伐之战。 这场战争打了半年不到,北川纪氏拥兵自立,占地易守难攻,可那三千不到的精兵,也敌不过即墨烁派来的五万大军的围剿,即墨烁而后亲自带兵,以北川关口两千的百姓作为威胁,逼迫纪氏全族束手投降。 北伐之争刚开始没有多久,方二公子就回过一趟家,家中为他洗尘接风办了三夜盛席,路瑾自然也受邀参加了某一次,可席间隔着老远,方二公子本人却无对他这个将来的亲家哥哥有一点表示。他到的时候,方二公子在主席上已经是醉眼朦胧,本人油光满面,言语间十句九句不离他的战功云云,瞧着竟还胖了许多,哪里像一个受了长期兵荒马乱磨难的人。 他这趟回来,路蓟嘉也满了十七,路瑾看着这个友人的变故,心中骇然,提早离席后,寻了一些别的朋友,知道了方二公子这一年究竟是打了个什么仗。 不会骑马,更不擅武,全程都是作为后援军,行在军队最后让人马车供着、上了战场便是轿子抬着,别人杀敌,他这支小队则是围拢在他身边坐着人肉盾牌,可惜他头上又有方尚书,又有何将军,没有任何人对此有怨言,这一年间,他毫发无损、吃喝享受,跟在他队里的士兵却死的死,残的惨,好不残忍。 方二公子回程的缘故更是令他失望后悔无比,竟是在攻下的洛水关看上了好些名姑娘,抱着秉公徇私的名目,率先将她们带回家,让她们做了自己的姬妾。 这事当夜便进了路鸣渊的耳朵,一家人气势汹汹地去方家退亲,对方却拿着白纸黑字的婚书,不愿退让。 方二公子当夜受到军中急讯,让他即刻启程,带着二千精兵,去南州关口拦截北上想要和自己兄长汇合的纪氏叛党一一纪媛夫妇及他们的五百亲卫军。他临走前神情桀骜地告诉路家,待他完成此事,即墨烁便会给他亲自赐婚,路蓟嘉,逃不掉的,做定了他的媳妇。 路鸣渊被气病了好些日子,路蓟嘉知道了自己夫婿的面目,整日抑郁不安,路瑾愧疚,出去寻求自己往日那些好友的帮助,竟是无一人能够给予他一丁点实际帮助或是计策,有人甚至相当市侩地告诉他,方二已经被何鸿达内定了做贴身副将,假以时日,指不定就会混成另一个大将军。那人要他想开,这是好事,赔上一个妹妹又不是没有妹妹了,将来的富贵繁华,指不定还要靠人家帮忙。 路瑾一直知道官场肮脏,权利不洁,可这一切始终未牵扯上自己的家人,他便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坦然从容。此刻的他,便觉得,官场是个洪水猛兽聚集之地,去不得。他想做的是泽世君子,这难度无疑堪比上青天,他只可确保,自己不被世俗所污染。 浅真听他絮絮叨叨半晌,问题最终还是落到路蓟嘉的身上,她道:“我曾经和两位小姐在路上遇见过即...大殿下,他说的话粗鄙,令二小姐难堪,但他话中说的是,方二公子在成婚前死去,二小姐足为她受了三年孝,还请问,这其中的内情如何?” 路瑾幽幽叹息,话题落到了叛党纪氏纪媛和白玉羽的追捕行动上。 36梦中千伤醒唯三苦 纪媛夫妇北上走的道上一处偏远驿站巡检受过白家恩惠,日夜奔波多时的纪媛白玉羽夫妇选在此处让人马休息,补充粮草。夫妇二人跟随几个副将一起住在驿站里,其余的士兵为了避人耳目,就在驿站后山上扎营,夫妇二人分发完食物,跟众将士一并用晚餐,回到驿站时,渐渐觉得四肢无力,彼时四面的火光向山坡上涌去,白将军和副将强忍不适,让夫人带着其中一位副将的孩子留在驿站之中,几人通过自残让自己在这部署好的毒瘴气中保持清醒,马不停蹄向后山而去。 几人到山上战场时,白玉羽的精兵已经不过半数,大家原先不得章法,几位将军一出现,同时便有了指挥官与主心骨,以疼痛保持清醒,纪家和白家的兵都是在沙场上挺过鬼门关的,能够在纪家成为众矢之的,还选择跟随,自然是不惧生死,以这种不要命的厮杀方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决不放弃的信念,众将士们杀红了眼,皇家的兵马常年镇守国家安逸的地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双方悬殊的人马居然将战势持平。 白玉羽眼前一片血红,竟也分不清到底是他们杀掉的皇家士兵多,还是跑掉的人多。等他回过神来时,身边出了自己已无一人站立,敌方的残兵已经逃出了林子。同他结交多年的副将倒在他身前,身上的盔甲已经被砍 分卷阅读92 破,他脸上沾满了鲜血,他捂着自己中箭的胸口,蹲下身,最后一次握上了好兄弟的手,副将想要说话,一张嘴,咳出一口血,鲜血从他嘴边溢出,他的眼睛逐渐浑浊,嘴里始终咀嚼着无声的二字。 “拜托......” 他的妻子和孩子,拜托了。 白玉羽抹去眼眶涌出的血和泪,重重握住兄弟的手,方才阖上兄弟的双眼,山下又传来人马混乱不休的巨响,山下除了驿站没有逃走的巡检夫妇,就只有他的妻子纪媛,以及副将快两岁的儿子。 白玉羽往山下一看,将旗在驿站内飘荡不休,竟有一批人马本就未曾上山。 他双目欲裂,换掉了手中刃口残卷的长剑,就着地上随意一把较干净的长刃阔刀换上,便往山下疾驰而去。 山下有一队二十人的队伍候在驿站外,像是以为山腰上双兵交战声渐渐没了,偃旗息鼓注定了他们的胜利,竟在底下划拳喝起酒来,每人都醉醺醺的。马厩旁,是巡检全家一家三口的尸体,马厩里,他们的马被悉数杀死,其中一个将士砍下他那匹千里名驹飞影的腿,在火上炙烤。 他从黑暗中走出,腿往炭火堆里一扫,带着火苗的柴火飞往那个小兵的脸上。 “我们竟落得如此下场...是人是畜,皆可在我们头上欺我!辱我!天意何公!” 伴随着悲愤的诘问,白玉羽手上的长刀再次沾满鲜血,他毫无犹豫地向妻子的房间走去,心中充满了绝望。 孰知这世上还有比绝望更令人痛苦的事情,推开门,见到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被愤怒炙烤干涸,浑身上下就只有对自己妻子身旁那个男人的杀意。 ...... 方二公子在队伍最后,看着山上两军打得火热,自己则是去了自认最安全的地方,那所人烟稀少的驿站去偷闲,到了驿站里,果真只剩下巡检与其妻儿,他让人拿刀逼着对方上酒上菜,喝了一杯,却见驿站中有女人哄小孩的声音。 他□□着喝退手下,一人朝房间走去。 方且儒在瘴毒发作的纪媛手下也没有讨得便宜,被她挥剑割掉了右手的小手指,惨叫的方且儒并未停止对床上昏睡的小儿下手,使得纪媛逼上方且儒胸口的剑停了下来。 方且儒这畜生不如的东西,言而无信,在对方放下剑时,却将孩子摔在地上,纪媛上前护孩子,被他一脚踢翻在地,用剑将她的肚子钉在地上。房外的士兵涌进来,手中的兵器围住了她的脑袋。 方且儒冷笑道:“可别再伤她了,这让本将军如何快活。”门外有马的嘶鸣声,有人要逃,他狠狠踢了一脚给他上金疮药的士兵,“外面的,全杀了,省得不老实!都去吧!本将军一个人先乐呵乐呵。” 纪媛就这样,看着止住手上血的方且儒将重伤昏迷的孩子手脚脖子一一割开,放出血,像是再用这样的办法祭奠自己失去的一节手指。方且儒不可能放过她,她无法动弹,便含着血泪看着他掏出怀中的匕首一点点划破被血浸透的衣裳。 纪媛何曾受此侮辱!悲愤难忍,她最终选择咬舌自尽! 作为纪威光的小女,常年随丈夫镇守南方海域的巾帼英雄,却以咬舌自尽这样的方法捍卫自己的清白。可这畜生不如的东西依旧没有住手,冷笑一声,像是取乐一般,将纪媛的衣裳划成一片一片的破布,直至未着寸缕,他的刀便上了纪媛的肌肤,一刀一刀像是在鬼画符,未凝固的血液和伤口,成了难以抹灭的痕迹。 白玉羽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副将两岁小儿浑身鲜血被人丢掷在门边,四肢头颅便被人用锋利的匕首切开了偌大的口子,就像是一个破碎的布娃娃,面部朝下,平静地枕在血泊中,痛苦地陷入永久的沉眠。床前躺着自己的妻子,浑身□□,全是刀伤,没有一处未曾沾上血。 白玉羽气绝!悲痛欲绝! 方且儒并未察觉任何,依旧麻木地笑着,用匕首往纪媛身上完好的皮肤处刺去,下一刻,一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将他往门外甩出去,他未来得及说任何一字,那把刀带着飓风一般的力度,将他从头至尾劈作两截! 鲜血四溢! 白玉羽仍未有一丁点快意,反倒是无尽的恨意、悔意、空虚、愧疚席卷了他。 屋子里烛火未息,未亡人心血已尽,又能活到几时。白玉羽拔出自己心脏上的断箭,将烛台倾倒在帷幔上,自己安心躺在了妻子的身边,稳稳地抱住了她。 火苗腾空而起变成一条龙,这条火龙吞噬了这间驿站的一切,该亡的, 分卷阅读93 不该亡的,都走向了归途。 ...... 浅真在梦境之中,被迫看着这一切,却无法动弹,火焰带走了一切,唯独留下了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恨意,浑身哆嗦仍无一点作为,只能让一切情绪都变成无力和悲伤。 她身处在黑土残瓦的废墟其中,忽然,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像是浑身的筋骨都有了力气,她猛一回头,一位穿着干练的美貌妇人抱着个吮着自己手指头的女娃娃,调笑她道:“溪儿,快看我们的四姐姐在干什么?怎么发呆呀,就像个思春的小姑娘家一样。” 浅真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她竟是处在一处气宇轩昂的府邸中,身边是亭台和流水,不远处的嶙峋石山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模样,这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北川平阳的镇国将军府,没有一处,她不熟悉。 她怀中的女娃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美味的糕点,越过娘亲的手往她身上拱,手抱住了浅真的头,浅真习惯性地抱住了她,浅溪肥嘟嘟的脸颊往她面上蹭,“姐姐、姐姐...糖......糖!” 纪媛掐着她的脸,笑着生气道:“你这个小馋猫!有了给糖吃的姐姐就不要娘亲了?” 浅溪急忙又要回自己娘亲的怀抱,纪媛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爽朗道:“浅真,小虹和浅溪就先留在你这了,都是这馋猫,这么大了才断奶,可惜我没什么奶水,还让小虹丢下他儿子跟来了。旭儿只比溪儿大了两个月,都会走着路磕磕绊绊地打军拳了,你看看这个小馋猫!哎呀哎呀,我把她放在这里,你可要忍耐一下,别被这小机灵鬼得逞,少给她吃糖。浅真已经是大姑娘了,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照顾好妹妹们的。” 纪媛说完这一句,便温柔无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缱绻,就像是母蚌吐珠,对自己的珍宝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祝福。 下一瞬,面前的妇人消失了,浅真厉声喊道:“姑姑!” 怀中的孩子一个劲地冲着她笑,像是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抱着她的姐姐已经泪如雨下。 浅真想起来了。这才是她对姑姑最后的印象,三年前,一切隐病都还未发作,祖父尚在。纪媛携女儿和虹姨来给她母亲的忌日上香,南边海冦为患,她走得匆忙,走时带着笑,让浅真照顾她俩,将虹姨和浅溪留在了北川纪家的府邸,一人上了马,寻自己的夫君和将士们去了。 “四姐!” 才到她肩头高的圆润女孩一把抱上了她的腰,另一名女孩站在三步开外,笑嘻嘻地道:“小姐,你不要太激动,四小姐还抱着表小姐呢。” 浅浣,还有思儿? 众人像是看不见她恐慌的眼神,以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单方面地向她说着话,或是相互之间调笑着。 “你这丫头,我好不容易回一趟祖屋,真过分啊,我还没说你几句呢,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人了...哎哟,是浅真和小浅溪啊,这丫头果真爱黏你。” 是三叔伯纪韓。 高大的中年男人褪去甲胄,穿着干练的常服,续着乌黑的长须,从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小径上阔步走来,一边说话一边挥开小径旁假山落下碍眼的藤蔓枝叶,钻出来之后,头上沾了不少落叶和碎花瓣。任谁都觉得不伦不类。 被一群丫头片子嘲笑的他更加气愤,迅速拍开自己头上的花叶,跟自己撒气道:“我是个傻子吗,居然学着丫头片子钻这羊肠小道......”还没拍干净,他忽然道:“阿浣啊,边关不可一日无将,看你一眼知道你安好,你们都安好,那我便走了。” 浅浣不舍地“啊”了声。 纪韓捏着自己的胡子,拍着女儿的肩,下手没什么轻重,直到女儿老实巴交地说出一个疼字,他才笨拙的收了手,笨拙地哄着女儿:“有什么‘啊’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下次带你哥哥一起回来,你们兄妹再聚,伤心个啥。唉,浅真,昆峰那小子,跑到陇川去了,他还算听我的话,下次我写封信让他回来一趟。” 浅真愣愣看着对方。 浅浣傻傻点头,随即摇头,一本正经道:“二哥可以,大哥就算了,他每次都捏我的脸,欺负人。爹你照旧把他的礼物给我们捎来就好。” 浅真里在人群之中,默默念着天成民众口中相传的事,纪威光三子纪韓携长孙纪昆粤在烁帝二十七年随纪威光反叛,纪威光死后,二人从西北面的疆域带兵拦截往从颐川北川相交的卫阳关而去的烁帝兵马,死于卫阳古道上的围剿之战,尸骨无存。 父女、兄妹,亲人之间,等不到下一次相会。b 分卷阅读94 r 她的四叔,浅清的爹纪罔在三叔死后,寄来书信劝二叔纪斐拥兵自立,独立出北川这一块,自立为王,可四叔却没能出得了陇川军营,兵荒马乱之际,四叔一脉,唯有浅清主仆被护送到了百里外的平阳将军府。 浅真轻闭双眼,再次睁开时,自己的身边站着浅清,枫儿扶着她。浅清宛若一只受惊的白兔,赤红着眼,断断续续地抽噎、哭喊道:“四姐,我爹娘都死了!我要怎么办?那些是非不分的畜生,那个狗皇帝,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二叔,二叔他们一定要胜!” 可是,二叔的边防才成两月,即墨烁居然拿着先前所破的卫阳关的百姓威胁,二叔和三哥以退为进,却遭受即墨烁的欺骗,众人连同卫阳关的百姓皆是尸骨无存, 众人到底是走不成,即墨烁的先锋兵马紧随浅清后头到了平阳城,平阳是北川的心脏,也是行商练兵的要地,即墨烁到底没有在这做出有失民心的举措,纪家的兵除了战死的、自尽的,都选择了投降归顺,纪家剩余的都是老弱妇孺,便下令流放了。 浅真和众人被关在将军府的柴房之中,等待着属于她们的归处,每个人都在哭,除了她,她手中握好了一瓶□□,很快,大家就可以解脱了。 白色的粉末被她偷偷倒到柴房里唯一的一桶水中,可她看着那桶水,拿着盛水破碗的手,舀不下去。 耳边是姑姑说让她照顾好众姐妹的话,闭上眼,是每一位长辈的音容。 阿佩握住了她拿碗的手,口不能言的她疯狂地朝她比划,她看到了一切,她说,我们不能死。如果死了,纪家才是真的亡了。 纪家的一切,须有活人去铭记。她承诺的照顾,也不是代替所有人的意愿选择给纪家陪葬,她更不能拿着一家人以命换来的命,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完成作为借口的忠烈。 就这样,浅真手中的碗掉到了桶子里,水面破碎。 她的梦也醒了。 ....... 浅真将被泪水弄湿透的枕头拿到竹屋屋顶上,天未明,屋顶上的风是最大的。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她心中那把被她强制熄灭的火,随着从路瑾那得知的姑姑姑父他们的死亡细节又再一次地燃烧起来了。 从竹楼下来又兜兜转转围着整个青衣门转了好些时间,吹着冷风,头脑才能因为冷却清醒许多,心里也好受些。 心里又惦记起观里的一众人来,她是多么想回轩汇,看一看自己的姐妹们过得怎样,如果经思是向浅清寒暄问好的,那便糟了,因为浅清是最碍于面子喜欢逞强的。 她心中有事,眼前忽然晃过一个鬼魅一般的模糊黑影,等她反应过来时,对方快不可挡的手刀已经重重地往她脖子上劈去。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源拜拜。 37国女如镜将女如烛 全身着黑的男子驾驶着一辆平常无奇的牛车,身后铺着浅浅一层稻草,并不舒适,浅真浑身痛得醒了过来。 她方才醒转,路烟苒便将她扶了起来,关心道:“浅真姐姐,喝水吗?” 浅真揉着脖子,狐疑地视线在驾车男人的背影和态度淡漠的路烟苒之间来回转悠,最后判断道:“你这是......你们俩个认识?!” 路烟苒怀有歉意地低下脑袋,“他是皇室的人,前来接我的,我和他私下协商好了深夜让他带我走。” 她指着路烟苒气也不是,悔也不是,“你、你不是吧,你居然......” 余光扫到不知来路的男人,她憋着一口怨气道:“先生说你的身体并未痊愈。小姐,你为什么要听信这种不知来路的人的话,溜出来呢?” 路烟苒不习惯这摇摇晃晃子牙作响仿佛快要散架一般马车的摇晃,整个人都白着一张脸,像是晕车了,浅真的话,她还是急着想回复。 她道:“起先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想一个人走的,所以......但是没想到浅真姐姐你半夜会撞到玄乙,他说你想出来,就把你扛出来了。” 浅真若不是浑身提不起劲,早把驾车造谣的王八蛋抽一顿了,她骂道:“谁想出来了?明明是撞上这个偷鸡摸狗的,他把我打晕了抗出来的,居然还骗你、骗小姐你......” 路烟苒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果真是单纯好骗的孩子。她道:“啊,那浅真姐姐,玄乙,你快放她回去吧。” 浅真心说看着架势哪还有 分卷阅读95 让他回去的道理,她叹了口气,心道路烟苒还真是好拐,自己也跟着是个被拐的命,搞不清楚情况的她,先把自己要维持的本分做好,顾左右而言他地惊恐道:“别喊我姐姐了,浅真只不过是个丫鬟,自然是天涯海角都随小姐您,只是我不明白......” 玄乙不看她们,却是憋笑憋不住了,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浅真小姐,不是丫鬟绿豆么,怎么,这么快就改名字了?” 浅真眼神一凛。 玄乙一直都将后背坦露给她们:“别演啦!路小姐是我奉命要带走的,浅真小姐你,我也不是顺便拐来的,有人在皇宫等你。” 谁?商君?应该,应该不会吧。也不像是路家的人,一是路家没有进青衣门的方法,二是没道理弃下路瑾不管不顾......难不成......何鸿达?何鸿达想要自己的儿子娶路烟苒图的就是想将符离的唯一血脉握在手中,那他就是知道路烟苒真实身份以及和皇陵的关系的。 浅真心中飞快地筛过人选,好不容易确定了一个,一颗心因此被人紧抓住高高悬起。她冷声道:“你是何鸿达的人?” 玄乙嗤笑出声:“我可不是什么通敌叛国的宵小狗腿。”他终于回过了头,一身漆黑的衣服其实并不常见,看着十有八九是属于黑夜那一类人的夜行衣。 玄乙的长相并不难看,但是令浅真有些疑惑,他仅是回头一眼,目光明亮,五官拆开来看无可挑剔,但组合起来却说不出哪里好看了,更甚者,他一回头,看不见这张脸,浅真很快就对其没有除目光明亮这一点含糊印象之外任何的记忆了。 不过这黑衣有点眼熟,浅真总觉得似曾相识。 一柄中指长的小刀悄无声息地比在了玄乙裸露出的脖颈处,只是一个瞬间逼近的动作,就耗尽了浅真如今大半的气力。 玄乙毫不畏惧这柄刀,反而又是哈哈笑出声,“居然在发饰里藏刀,纪四小姐,头上悬刀可不是什么好寓意。若是条件允许,以后你可以试试暗器,有许多暗器设计之精巧,都比你这把小刀漂亮高明许多。你被我封了好几处的大穴,虽然会随着时间流逝自动缓解,但你此刻就算将这刀捅进我身体,也不见得能够杀我......”笑时颤动的脖子碰上了刀刃见了一缕红,他才有所收敛,“这处山林有狼群,要是血腥味把它们招来了,我们谁都讨不了好。我们做暗卫的,从不对任务之外的人透露身份,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小姐。” 路烟苒一直紧握着浅真的手腕,像是真怕玄乙被她伤了,浅真没有收手,路烟苒着急道:“他是我的生身父亲派来接我的!” 浅真眼眸微动,心中惊诧着想,一开始道是玄乙是皇室中人派来的,一会儿说是路烟苒的亲身父亲派来的,如果这两点都不假,那便是说,她父亲就是皇室中的人,天成皇室即墨一脉本子嗣单薄又内斗不断,符合路烟苒父亲这个年纪的,浅真所知晓的,就只有一个人。 即墨浚。 脑海中有一些细微的东西都渐渐浮出了水面。 难怪游暮不肯透露路烟苒的生父,当年即墨浚和清蘅的结合恐怕就是一场骗局,为的就是将即墨一族断掉的宝藏血脉、仅剩的一个虚名和符离一脉做一场完美的结合。 即墨烁的暴毙,世人不是没有怀疑现在的皇帝即墨浚,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即墨浚成为皇帝之后的低调稳重的一切举措都深得民心,这点流言也不足以掀起茶余饭饱的谈资之外的任何波澜。 浅真依旧未曾放下手,玄乙道:“那位蒲萱姑娘,已经由其他的暗卫救下了,何鸿达这次,饶他狡兔三窟,也无处遁形了。纪姑娘,我们主子,可从未与谁一派,你要报任何愁任何怨,都没办法拿刀子在我身上比划得来。” 路烟苒紧握着她虚汗湿透的掌心,“浅真姐姐,放手吧,玄乙不是坏人。” 是啊。都不是坏人。都不与人为伍,可只要是一颗棋子,尽管有自己的意愿,也依旧会影响整盘棋的局势,终将促成厮杀之势。 本就无人无辜。 “我无心用暴力来自卫,不代表我能受你控制无力还击。我们做暗卫的,从不浪费多余的心思和力气,去做命令外的事情,我为了您已经伏低做小了,你也尊敬一下我呗。” 玄乙瞅了一眼那把抵在自己脖子上颤抖的刀,将刀带手退离几寸,他拉着车绳平稳的拐了一个路口后,那把刀已经收了回去。就像是之前高涨的杀气从未存在过。 玄乙十分好奇,“纪四小姐,我从小便见你是个真性情的人,你的灭门之仇,就从未想过要报?” 分卷阅读96 浅真瘫坐在地,那把沾了一丁点血迹的刀让她蹭着稻草擦得干干净净,她低头沉默半晌,忽道:“冤有头债有主,即墨烁已死。如果睚眦必报、分毫必究,那么对我们纪家兵戈相见的、对我们纪家口诛笔伐的。对我们纪家的灾难视而不见的,一一算上,那,这天成半数人都将是我的仇敌。” 玄乙活在暗处几十载,听闻这样的话,沉思一会儿,也只微笑着叹了句:“也是。” 玄乙道:“可你就没有想过要为纪家的人洗刷冤屈吗?” 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抽痛的全身慢慢地,也只剩下了酸胀之感。浅真将手中的小刀插在发髻上,只留下一端青铜雕饰的枫叶做装饰。她揉着浑身各个酸软的关节,漫不经心道:“你觉得我的祖父通敌叛国是被人诬陷的吗?你相信我们纪家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国之不容、形势所迫吗?” 路烟苒疑道:“难道不是吗?” 浅真又问了一句:“你们这样以为?即墨浚也是这样想的?” 若她没记错,小了即墨烁十岁,今年四十五岁的即墨浚在上位前是个什么位置,早年四处游历,二十五岁随即墨烁登位被封王,在朝廷中不求作为但求安稳的安乐侯,就像是现在的路鸣渊,甚至比路鸣渊还要活得黯淡,像是生怕别人发现了似的。 “这个......主人的行为,我若置喙,便是泄密。”玄乙沉默了,倒是由路烟苒替他回答了,看来她接受自己公主身份的这几天里,没少理这些旧账。她道:“玄乙告诉我,父亲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十四年前青衣门的祸乱,我母亲她们的死,以及之后纪家灭门,都是暴戾的即墨烁害的。” 路烟苒受不了浅真炙热的逼视,微微错开了视线,咽了咽唾沫,说出了她得知的那点真相。 她道:“青衣门灭门是烁帝命人做的,父亲他是被利用的,若他是主谋......这些年也不会因为悼念我母亲,空置后宫,不亲近任何女子。即墨烁扣下了恒帝原要陪葬的贴身太监,利用酷刑逼他说出恒帝生前的所说所为以及所见的人,得知了皇陵、地图和钥匙的事情。” “知道地图流落在镇国将军手里,可是他始终无法直接干扰到镇国将军分毫,便只能够等着纪家露出一丝马脚,再从中作乱,将纪家一网打尽。即墨烁将青衣门灭门后,就针对起北川纪家,鸿门宴邀请纪将军出席,席上逼他交出藏宝图,将军不理会,烁帝便做主将...将军毒杀,用几封不知来路但盖有镇国将军印的通敌文书,给纪家治了罪。” “纪家之后的事情,浅真姐姐,我...我也不多说了。即墨烁在纪家有关的地方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任何,便留着你和仅剩的纪家女儿的命,一是觉得女人翻不起风浪,二便是想通过你们找到地图的下落,可你们在荒野之境遇害失踪,谁都没有料到。” “和外国勾结的何鸿达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世和皇陵之事,并且跟踪我哥哥知道了青衣门的大致方位,肯定会不择手段。父亲赶在何鸿达动身之后,便令玄乙跟在哥...路瑾公子身边,顺利进了山谷,联系上了我,希望能够赶在何鸿达的人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我回宫。” 浅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问路烟苒:“你已经准备好,成为一国的公主了吗?” “?”路烟苒不明白浅真这个问题究竟问的是什么。 浅真道:“真的,莫在要别人说一句你就信一句了。” 玄乙道:“四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陛下一生不求其他,你觉得他会骗公主吗?” 浅真眯着眼睛看他:“那像你这样的暗卫又是如何存在的?即墨浚上位不过两年,你所在的暗卫组织难道只存在了两年?” 玄乙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种细节被人质疑,笑出声道:“没错,陛下的确是在做王爷的时候,我便跟在他身边了。往前没有任何一位王爷郡主能够活到成亲开枝散叶之际,陛下有这个疑虑,自然要谨防任何人的迫害。” 浅真暗暗心道:“那他便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她回头一望,没有出声的路烟苒居然闭着眼靠在牛车一角,微微颤抖的眼睫足以证明她内心的慌乱。 浅真便也不想再说出什么咄咄逼人的话了。 很快,玄乙挥着牛鞭,将牛车驱赶到一处无人的码头,停了车,此时天色方明,岸边漂着一尾舟身细长的乌篷船。 路烟苒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一双眼眸竟带着些心如止水的幽深。可她这一方池水也只能佯装平静一时,很快,下了车的她面对着乌篷船和即将要去到的地方,再一次低 分卷阅读97 头慌乱无主起来。 玄乙道:“小主子,请上船,顺水而上,日落之前,我们就能够进宫。至于纪姑娘你,我是受友人所托,不是奉命绑你走,所以你的去向,也请现在做好决定吧。” 浅真眼睛眯得狭长,“你不肯告诉我那人是谁?” 玄乙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不肯为了你重要的人付出一回?” 浅真站在河边,衣襟被吹得沙沙作响,但她的内心却无比安静,面对的问题无非是要不要和即墨皇室扯上关系,答案也就两个,去,或是,不去。 面对这份沉寂,玄乙忽然道:“我是真有些好奇的。纪小姐你不想为先人们澄清,难道也不想为自己和几个姐妹们谋划改变这鼠蚁一般的人生吗?” 浅真依旧不答。 玄乙瞧她的眼神有些惊讶了,不过他很快就笑出声来,“......想来你是有了比去皇宫铤而走险更好的依靠,我倒是小瞧你了。” 他的语气很是惋惜,话中的“小瞧”作“错看”意可能更加合适。浅真不想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她所犹豫的,不过是她不想进皇宫,但她想要保全路烟苒。 犹豫了这么久,路烟苒却还没有临阵脱逃的表示,看来,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去。 忽而又听玄乙说道:“我曾听说,纪四小姐和何家大公子是青梅竹马之谊,此番何鸿达通敌叛国罪证确凿,下令诛九族是迟早的事情,纪四小姐,难道也毫无挽回之意吗?” 浅真:“......” 她一咬牙根,却是率先踏上乌篷船,回头恶狠狠地看了玄乙一眼,扶着路烟苒坐下后一字一句凶恶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这自以为了解我的话是谁教你说的。” 38共眠一舸冷暖自知 黑夜,乌瓦,夜行者。 男人单膝跪在瓦背上,凝神注视透着光亮的书房中。 壮年男子抚须拟写书信,他写上几笔,便停笔深思许久,神色显得很是动摇,似是想到什么,他轻拍案几,长叹一口气,一脸的颓然,握紧笔,果断地书写起来。 信的落款,他拿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玉佩,沾上墨汁,将形状印在了信的末端。玉佩上纹有一只虎爪狼身麒麟角却有六只眼的异兽图案,此刻便拓印到了信上。 看清那图案,瓦背上的男人,十指无意地收紧。 将信收到信封中,何鸿达喊门外站着的书童,声音低沉如滚滚落石,“明日,你喊兵部尚书刘大人家的公子来我家一坐。” 兵部尚书管着国内大小所有的驿站,刘公子正是替家父打点有关驿站的一切,他是想送出手里这书信。 夜行者嘲讽一笑,翻身下瓦,如暗夜蝙蝠一般,无人发觉他的存在。 ...... 没了虔贞道长的南音观香火依旧鼎盛。商君穿行在夹道的银杏树中,嫩绿的叶片微微透了黄,他十分低调地抬腿进道观。然而,这份低调在一群妇人之中还是十分高调的。 眼尖的纪浅浣在一身粗布蓝裳打扮的的商君进门时,便注意到了,眯眼一瞧,果然是这个什么衣裳都敢穿、穿什么衣裳都好看的、不知什么来路疑似笑面豺狼的恩公商君。 她握着扫帚慢慢迎了过去,商君向她递了个本子的玩样儿,浅浣打开一点,看到这本画着不知什么绝世武功的画册,低着头,在人群中,藏住了傻笑难收的脸。 正想道谢,恩公朝她摆摆手,商君示意他先忙,他随意走走就好。 浅浣满足地驻足再看了一眼手里的册子,下一秒,猛地想起了要向对方询问四姐近况的她,已经看不见商君的去向了。 商君在南音寺转了一圈,看见道观的香火甚好,南音观原先的姑娘和新来的这批道姑相处得不错,尤其是这南音观首批道姑们,看来和浅真走时并无二致,商君也就放心了。 原想悄然下山,却在路上碰到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个是神情张扬跋扈的大皇子即墨博,另一位则是跟在即墨博身后,不卑不亢微笑着的二皇子即墨帆。二人穿着寻常贵族的服饰,身后未跟任何手下,俩人一别扭一坦荡地走在着象征虔诚,才会自力更生拾阶而上的南山石径上。 即墨帆看见商君露出意外之喜,下一刻,便顿足扶手作揖,声音犹如清风过耳,“许兄,久违了。” 商君还以一礼,“尽余兄,久违了, 分卷阅读98 翰墨轩一面之缘,没想到尽余兄竟然还记得在下。” 即墨帆笑道:“客气了。青山兄过目不忘、博闻强识,竟连我这个旁坐的落寞客都记得,才令小生佩服极了。” 俩人又沿着上次棋局一会说了些寒暄之词,即墨博冷眼在旁,嘲讽道:“你们两个男人在这唧唧歪歪的,也不嫌丢人。” 即墨帆赶紧介绍:“青山兄,这是家兄。兄长,这位是我的朋友,许青山。” 商君微笑中藏匿尽所有的算计,抱拳向即墨博糊涂问好。即墨博看他草民一个,虽长得人模人样招蜂引蝶,眼中流露的却是他最讨厌的奉承谄媚。眼睛早翻上天,点了点头,就算是回礼问好了。 即墨帆总不敢挑剔他的礼数不周,拿捏他的不是,只得从中周旋,友好体面地告别了。 三人朝着两个方向走,即墨博和即墨帆微服出现于此,不带一个手下和护卫,也不知是何种想法。 商君微笑着下了几节台阶,脚步随着心镜的澄澈变化,慢慢变得轻快。 三人分别的道路上,一名灰衣的道姑慢慢从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后走出,她看着两名皇子上山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已不见踪迹的商君,一咬嘴唇,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回道观的步伐缓慢而稳重。 与此同时,轩汇的外城河上,一艘满载鲜花的小艇从市集运河慢慢悠悠地荡过,湍急的河流将船上的三人往北面的皇宫送去。 河上有许多撑着船的卖花女,男人撑着一叶花艇倒是新鲜,但看花艇老板不是什么好看男人,便没什么好新鲜的了。 浅真和路烟苒坐在小艇里面,不比花艇艳丽、满布鲜花的外船舷,密闭的内室布置得锦绣繁华,装点布置不亚于路烟苒在路家的闺阁绣楼。 隔着微微透光的船布,浅真深深注视着南山的方向良久。 路烟苒忽然摸上了她放在身侧的手,浅真平静地收回视线,“你想说什么?” 浅真的语气平淡,路烟苒却像是以为她生气了一般,被她的眼神和话语惊得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双手握拳放在胸口,眼神闪烁,犹豫道:“浅真姐姐,这条路,我不知道对不对,你犯不着和我一起冒险的。” 浅真道:“放心不下你只是我跟来的原因之一,玄乙和那个家伙说的没错,我不可能让何霜林那个傻小子给他爹一起陪葬。” 路烟苒松开了自己的手,捏上了浅真的袖角,不是很明白浅真口中的“那个家伙”是谁,但她意不在此,劝说道:“既然是姐姐你的愿望,我会保护好何公子的,请你放心......” 浅真忽然摸起她的头,微笑道:“想要成为保护别人的人,很好,但是千万不要逞强。” 路烟苒讷讷看向她。 浅真道:“你还只是个孩子不是吗?既然你喊我一声姐姐,那我就会把你当妹妹对待,做我的妹妹,不需要保护我,只需要乖乖被我保护就好了。” 路烟苒将头埋进她的怀里,偷偷揉着自己发涩的眼睛。 棚外,玄乙忽然递进来一条白色的面纱,对浅真交代道:“你的好哥哥让我给你的,我家主子虽然不近女色,但是大皇子行径一向浪荡,你还是要防着点,身份先且不可暴露。” 浅真接过之后,对着那条面纱正细细打量,听闻对方的话,心中一把火猛起,她握紧拳头,面纱因此变得皱巴巴的,她“呸”了声:“什么哥哥!不要脸!” 玄乙听闻她难得的娇嗔语气,摸着下巴支着划船的竹竿,不解道:“有什么难为情的,谁还没个好哥哥啦......” 正说着,脑袋忽然被一块糕点砸个正着,他接住那块往下掉的桂花糕,往河里一抛,任鱼群啃食,嘴里不停:“看你这力度,真是个学暗器的料,我先前只听说纪家武功刀法狠厉,没想到其余武器也是通用的,果然不能小觑!怎么样,四小姐,只要你愿意,暗卫的门为你永远敞开,你也不缺现成的台阶供你上......” 话头被浅真忍无可忍的一个“闭嘴”喊了停。 花艇悠悠飘到了船只所能达到的尽头,一扇铁门将花艇拦住,船下的水流从铁门底部的水沟流进了皇城。 浅真感受到船停时便果断捡起了那被她捏成一团的面纱,抖了抖,就往脸上戴。 拍拍惶恐不安坐立不是的路烟苒的肩,她将烟苒挡在身后,偷偷掀起船蓬的一角。 岸上站着几十名侍卫,红衣乌绸帽,手中大刀皆向着这 分卷阅读99 叶花艇。 玄乙口中叼着一根不知何处来的狗尾巴草,面对这样的架势,仍然不忙不乱地放好的桨,不着痕迹地拉回了船篷上的那一点缝隙,他神情傲慢,像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私闯护城河禁域,犯了多大的罪,玄乙甚至面带不屑地将口中的狗尾巴草,混着唾沫,吐在了水面上。 面对此等挑衅的动作,大多侍卫都按不住手中的刀了。 浅真抱着路烟苒,双耳灵敏地听见窗外乱刀再次出鞘几寸的声响。 见此情此景,玄乙踢了船上的桨一脚,从自己的粗布衣裳的襟怀处,胡乱掏了几下,一块金镶玉的玉牌就让他掏了出来。 站在最前的一名侍卫瞅清了那玉牌,连忙喊着身后的弟兄们收刀:“是青鸾凤舞,他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人,万万不可失礼。” 玄乙叉着腰站着,扬着下巴,眼睛看天,嗤笑道:“太后她老人家的人和花也敢拦,我看你们是想谋逆。” 这等荒谬的语言,众侍卫听见了,竟真的全数跪下,侍卫长带头连磕三个响头,“这位官人请勿怪罪,恕卑职和卑职的手下有眼无珠,这实乃职责催使,而非卑职有意为之......” “欸。我不听这些没用的,你们自己看着办。”玄乙收回了手中的玉牌,指着那扇铁门,“要是再耽搁,你们就全提头来见吧!” 侍卫长站起身来,一边擦汗一边从玄武门进了皇宫,绕道给“太后的人”放闸。浅真一行人竟就靠着一块不知真假的令牌加上玄乙的忽悠,从打开的铁门下,顺利地进了这森严的皇宫。 路烟苒也不怕了,和浅真一人掀起一边竹帘,偷偷看着外头的情形,宽敞的河床慢慢变窄,变成了只有三臂宽的小溪,小溪连着御花园的亭台水榭,溪水清浅,蛙蝉鸣叫烦人,水中锦鲤调皮,群拥而上叼走了船舷上最鲜艳的那朵蹙金珠。 进了铁门,也没有不识相的护卫跟着他们,并且靠着玄乙这戳一竿子停一竿子的撑船手艺,仗着这九曲十八弯的小溪旁绕满了嶙峋山石,硬是没让巡逻的御林军看见他们的船只,多听见一声不应该的水花声过。 浅真由衷佩服,“你对皇宫里的防守很了解嘛!” 玄乙在船外笑道:“自是当然!暗卫总是得绕过所有人的注意,再在最意外的时刻威风登场。理应说都是一路子同僚,可惜大家心没向着一处,宫中的人明着都是为皇上这个九五之尊,可实际上,各有各的主子,各有各的阴谋算计。” 浅真道:“既然是这样的凶险之地,皇上为何还要你带烟苒来?” “自是因为圣上只能这样选择,再则,宫外,青衣门遭各队人马威胁,公主再多呆下去,青衣门若被全部围困,公主的安危才是真的失控。” 路烟苒呐呐道:“威胁?什么威胁?” 玄乙却没有回答,只是一竿子让花艇停在了岸边,帮她们掀起了竹帘,他毕恭毕敬道:“两位,请出来。” 竹帘外,一人独自站在岸边的鹅卵石小径上,他身穿玄色长袍,长袍上有若隐若现的龙纹,男子气宇轩昂,抿紧的嘴唇却在看见玄乙身后的路烟苒时露出了不自然却由衷的笑意。 花艇在水面上悠悠晃晃,尽管路烟苒在浅真的搀扶下走得很稳,小艇和岸只有一丝缝隙,在上岸的前一刻,他仍是向她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拉她一把。这个孤独的帝王不穿冕服,高高竖起的黑发中藏银丝,两鬓斑白,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就像一个寻常家的父亲。 浅真看着他,觉得这样的帝王也是一个男人和父亲,竟和她的叔叔们于他们的孩子而言那般,没有区别。 可是,路烟苒只是怔怔看着那双手,眼中迷茫且复杂,丝毫未动。 这样的僵局也只僵持了片刻,即墨浚率先收了手,笑容慢慢消失了,声音是应该有的低沉和威严,“玄乙,你带她们跟我来。” 39皇恩浩荡未敢不从 路烟苒低着头,松开了搭在浅真手中的手臂,跟在即墨浚身后,朝宫殿中走去。 浅真尤记得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微微低着头,走在最后,也进了皇帝的寝宫。 烁帝迁都以来,整座皇宫只有过他们两位皇帝,皇宫的建造皆是用料奢靡,任任何人瞧着都是美轮美奂,惊为天人居所。 进了养心殿,玄乙悄然从众人的视线中离去。此处是皇宫的内苑之一,先帝即墨烁最先居住于此,内苑包含帝王的起居宫殿以及皇后贵妃的居所,并呈一条龙形。她们踩在“龙腹”之所,数十步走来,整个内苑静 分卷阅读100 得令人发慌,浅真只听得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们三人的存在。 朝堂外,即墨浚也曾是有名的风流儒士,也是在民间各类节庆聚会留下过许多雅谈论资的人,可浅真瞧着他,觉得他这副缄默沉稳的模样,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帝王。 不言不语,端坐在上位之时,你会觉得他甚至不像一个鲜活的人,甚至和这宫殿中任何一件贵重的宝贝摆设无二。像是困于冷冰冰的皇宫,自己也成为了皇宫的一部分。 即墨浚睁开了眼,看着只是怔怔看着自己的路烟苒,“你一语不发,就没有什么想问寡人的?” 路烟苒咬了一下下唇,默默朝着即墨浚跪下了,换来了即墨浚一声悠长的叹息。 听见这声叹息,才吓得浅真猛地回神,跟在路烟苒后面装作狼狈跪下,伏下了自己的头。 路烟苒每一瞬,都像是长大了许多,她缓慢而沉稳地说道:“我有很多疑问,但我只问陛下三个问题,陛下回答多少我就听多少,陛下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即墨浚应允得极快,“你起来问。” 路烟苒依旧跪在地上,墨色的眸子一顺不顺地瞧着他,“我是否真是陛下的骨血?” 即墨浚颔首,“毋庸置疑。你来前,玄乙应已告知你的身世。” 路烟苒沉默了片刻,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开,她长跪于地,将手掌在地上一撑,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摇晃站起,她道:“那...父皇、父皇,您和我的母亲清蘅是怎么一回事?” 即墨浚蹙眉,抚着自己的长须,半天未语,像是这个问题有什么让他难以启齿的地方。 路烟苒道:“父皇,彼时我身上毒未累积成疾,十岁前,我常常在路府见到您,虽不知那时你是安乐王爷,更不知您是我亲父,可您总是带我出府玩,父...路大人忙于政务,你对我那么亲切,我是真把您当作亲人来看待的。” 即墨浚略微吃惊地道:“你还记得寡人?” 路烟苒道:“我活到如今,见过的人没有多少,对我好的,我一日未曾忘却。只是路夫人安慰我,说您去了很重要的地方做了很大的官,要忙于仕途,山高路远,难以与我相见了。” 即墨浚目光闪烁,眼中隐有泪光。路烟苒接着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陛下,您对我一直都是很重要的人,无论您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和母亲生下我的,我都能够明白,我只求一个真相。” 即墨浚皱着眉头,盯着握拳低头背脊却挺得笔直的女孩儿,他再次幽幽叹息,轻拍手边的扶手,不知从哪而来的身影婆娑的宫娥将宫门封闭,再次黯然退去,一番动静只震动了殿外的花草,门庭外那株山茶悄悄从枝头坠落了最为鲜红的一瓣。 ...... 即墨浚道:“寡人接任皇兄大统前,做了二十五年的安乐王,安命乐道,此为寡人的安乐,” “……结交鸣渊,再而和你娘亲的相遇相爱,再到有你,这一切都像是上天的安排。” 路烟苒道:“父亲在此间,从未心存妄念?” 即墨浚刻板威严的面容有了一丝破碎的缝隙,他微微垂首,一锤定音般道:“有。” “若要追究是非对错,可能是在寡人明知清衡是江湖女子,寡人还妄想着能够折断她的羽翼,总有一天让她跟寡人回轩汇开始,寡人就大错特错。” “寡人了解透了她,深知没这个可能,便妄想着他日放下身份和她远走高飞,这是错上加错。” “染儿……你想得没错,造成青衣门惨案你娘和那么多人的死、你的宿毒种种的罪魁祸首,就是寡人。” 路烟苒沉眸,嘴唇微微颤抖,最终只道:“可您终究是我的父亲,若无一切,也无我。” 听闻此话,即墨浚并无半分高兴,他接着说:“寡人和鸣渊于他考取功名时,在轩汇所识。总归年少气盛,害怕对方不真心相待,便寡人化名莫俊,自称同为家世破落子弟。” 莫俊……浅真在心中书写着这个名字,猛地想起了她在那个小镇月老祠祈愿树上看到过的名字。 即墨浚为路烟苒讲述的,果真是他同清衡那一段且谈风月且谈心的过往。 清蘅在杜若的婚礼上一见倾心的男人正是即墨浚,即墨浚那时化名莫俊,参加好友婚礼时,却被一江湖女子纠缠住。他心中觉得自己身份不凡,对待对自己有这方面所图的女子不能交心,便寻找个法子,说自己有婚配,便推脱了,只是 分卷阅读101 第二年,路瑾出生时,女子趁着桃枝含苞缀满枝,披星戴月而来,女子眉眼明亮胜过繁星璀月,两人又在路府相遇。 接连好几年,路瑾的生辰,莫俊都会到路府赴宴,连理顺章,这名叫做清蘅的女子渐渐地走进了他的心。最后一季桃花开,有了肌肤之亲的两人郑重地阔别,清蘅留下一个玉玲珑,告诉他,若是想清了可以抛弃一切,就来寻杜若,让她想办法联系她,两人一世相守。 这个风月唯美的故事戛然而止。此后几年,路府甚至南州,都再也不见这个名为清蘅的青衣女子出现过。 那时即墨浚也因为他从冯太后口中得知了自己和皇兄的身世,打算远离这一切,这期间即墨烁循着青衣门的消息,查到了自己弟弟的头上,即墨浚才知道自己所恋的究竟是何人。 他听闻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便想放下一切,联系了杜若,知道了青衣门的所在,想要完成那个一世相守的诺言。他给太后留信出走,从此山高路远再不干政,谁知烁帝却拿到了这封信知晓了他的动向,派人偷偷跟踪他一路来到淮水一,烁帝私下计划好了对青衣门下手。待即墨浚让门中人放松了警惕,他听命于即墨烁的书童却在众人的酒杯上摸了剧毒,和门外候着的刺客,里应外合,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即墨浚醒来时,清蘅已死,青衣门死伤无数,他们并不清楚青衣门的结构,自然没有发现青衣门迷宫一般的石宫消失了寝宫一角,即墨烁的人在崇山峻岭中,又搜到几个死去的门徒,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因毒全身发乌青的女童,全身僵硬萎缩,不待细察,整个从泥沼捞出时,便化作了一滩毒水,无可取证。 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从清衡的遗体中炼制了一管未被毒物污染的血液,用秘法保存,让其无法凝固。 “寡人从皇兄手中讨来了清衡的遗体,用王妃的身份将她下葬,发誓此生不再娶妻。若不是你六岁那年,寒毒首次发作,需要伊布进贡的秘药,路家没有办法,杜若才求到寡人身上,寡人还不知你还活着。皇兄得到了保存着的血液,自认钥匙到手,潜心寻找起皇陵地图来,放松了对我的管制,从此朕便小心翼翼来到你身边,偶尔见一次你。” “......” 听罢这些,路烟苒沉默了。 即墨浚幽幽的目光看到了浅真的身上,浅真被盯得一阵发怵。 即墨浚道:“你可是纪将军的长孙女,纪浅真?” 他竟是知道自己的来路的,浅真胡思乱想一阵,将玄乙商君统统埋怨了一遍,抬头看向即墨浚时,心里杂乱的丝线却顷刻间梳理清晰。 对于即墨家的人,她不用害怕,也不能害怕。 浅真对上对方审视的视线,取下脸前低调未成反而特殊的面纱,沉声道:“是的,陛下。” 即墨浚道:“你不怕朕?也不想隐藏自己的身份了?” 用眼神安抚了向她慌乱看来的路烟苒,浅真落落大方道:“陛下想必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即墨浚道:“你纪家反叛满门遭罪,你就不恨朕,不恨我们即墨家的人吗?” 浅真道:“烁帝已死,无论他因何而亡,终究亡了。无需迁怒于他人。” 即墨浚眼光中带有欣赏,他捻须道:“难怪父皇在世时,常听闻老将军夸你,是唯一继承他根骨的人。” 浅真捏紧了放在身侧的拳头,“……” 即墨浚转念道:“既然如此,朕放你在染儿身边,你用现在的身份好好照顾她,纪家破灭已是事实,你总要找一处归处。若不是有人知道了染儿的真实身份,朝廷中有何鸿达为党首的官员意图不轨,为了查清,现在还不能动何鸿达,朕也不用硬是带染儿回宫进行保护,路府和青衣门都比这皇宫更好。你救过染儿数次,朕希望你能继续护好她。” 路烟苒正想反驳,她知道自己不能连累浅真被捆绑在这宫里,浅真却急忙应允下来:“是!” 门外有太监来报,说是南方水患需要紧急处理。 即墨浚疲惫地揉着自己的额头,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女儿,“染儿,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路烟苒轻轻摇头,“三个问题,没了。” 她想了想,又道:“另外,我想求求父皇,我希望浅真姐姐的罪责能被恕免。” 浅真朝她摇头,其实即墨浚对她说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即墨浚道:“她现在已是戴罪立功之身。” b 分卷阅读102 r   是呀。浅真很明白,恕免就是打自己作为皇室的脸,戴罪立功,这个功并不重要,只是看着她对路烟苒百般照顾上,给她一个面子,给她一个机会重新做人罢了。 浅真在心里暗暗嗤笑一声。 即墨浚既往不咎,让她当个侍卫,重新为皇室做事,同意这些,这对皇帝的底线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40有情人也难成双对 接受了新的身份的即墨染和浅真入住了内苑最边缘的一个侧殿。 若说皇帝的寝宫是皇宫内部最中心的一处,那这处藏在桃林之中不起眼的偏僻小殿,甚至比冷宫还不起眼。 桃花早已过了花期,也不见树上有果,应是只长花不结果的花树,数十棵才男儿臂膀粗细的桃树错落有致,将这个矮窄封闭的偏殿的踪影藏在了枝叶中。 尽管偏僻,这一处却没有浅真想象中那么冷清脏乱。 推开栖霞殿下两人臂膀宽的门,浅真屏住呼吸,迎面而来的,没有灰尘刺鼻的味道,反而是舒缓心神的珍贵熏香中白烟袅袅的香气。 浅真揉了揉鼻子,跟着身旁的即墨染,在玄乙的带领下进了栖霞殿。 身后的门重重关上,玄乙似乎不愿过多停留,道:”纪小姐,你们接下来就暂居于此,公主劳烦你多照顾,陛下将公主的存在公诸于天下前,你们都需要深居浅出,尽量不要出这道门,三餐我会按时来送,有什么需求也可到时一并告知属下解决。” 玄乙利落向即墨染行礼,正想离开,浅真叫住了脚尖已调转了方向的玄乙。 ”等一下。”浅真狐疑地看了一眼眼前除了脸皮,整个人都和原先那个说话不着边际的玄乙不一样的男人,将即墨染带到自己的身后。 ”你是何人” 玄乙眼中一路过来的淡笑慢慢消失,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声音略微低沉:”不用担心,我虽并非之前那名暗卫,却也是陛下的暗卫之一。” 即墨染吃惊地睁大了眼,反握紧了浅真拉她的那只手。 浅真眼中警惕更深,”即使如此,你易容成玄乙,又是为何” “玄乙”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道:“没什么,只是好奇公主的芳容,拜托玄乙兄找个机会让我看公主一眼。至于我这张脸,也不是玄乙兄一人所有,并不怕二位知晓,陛下的暗下的影卫并不多,大家轮值各个岗位,为了方便,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近百张假面。” 他本人的性格像是冷漠不屑的那种,尽管在一张僵死的笑面上看不大出来,说的话和说话的语气详细,却总透着一丝不耐烦的感觉。 长了见识,浅真也不愿意再和此人说下去,“打扰大哥了,您有事就先去忙吧。” “玄乙”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一会儿,道:“两位可以放心,陛下派了半数的暗卫日夜守在栖霞殿四周。绿豆姑娘,过往不究,还请你,好自为之,把握当下。” 浅真一愣。这话或许是别人让他告诉自己的,可又是谁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在她回神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桃林之中。 即墨染早已是是转过身去,瞧着殿中央一方香案上的灵牌和挂画出神。 挂画上的人在一片桃林之中,身影绰约,面容清丽,并不是绝色之姿,一双脉脉含笑的眼睛却令人印象深刻。 灵牌上刻着一一爱妻清衡。 殿中不绝的香气便是源自这里,三注香刚刚烧尽,焚香的青铜炉中积满了香。看来不说天天,即墨浚至少在这些年间,隔三差五就来上香。 浅真陪着即墨染默然片刻,忽然听见眼前的即墨染低低道:“浅真姐姐,你觉得我像她吗?” 只是一幅画而已,浅真沉默了一会儿,只道:“眼睛很像,尤其是笑着的时候。”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天真浪漫的三小姐的笑容了。 “嗯。”即墨染轻轻应了一声,而后道:“难怪呢。我儿时初见父皇,他就说最喜欢我的笑。姨娘,也只会在我笑的时候,看着我笑。” 浅真哑然,不知即墨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正想开口规劝两句,忽然见到对方转过身来,朝她轻轻笑道:“浅真姐姐,我们去看新的房间吧。” 女孩的眼中没有一丝阴霾,正好比初遇时的天真。 …… 很快,就到了即墨浚提到的册封大典前日。 分卷阅读103 皇宫里面张灯结彩,和新年一般热闹,但人人筹备已久,偏偏只有那龙椅上下令的天子,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将迎来什么,连皇上的心腹大臣和一众礼官也是在陛下的一意孤行中摸不着头脑。 其实就这个册封大典的目的,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公主认祖归宗的一场仪式,就算浚帝膝下并无一人,一个公主也值不得这一场波浪。奈何一个认祖归宗的公主身上,藏了太多 即墨染也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在那些心怀邪念的人心中,才是最大的。这一点,早就让游暮说了个真切。 浅真整日的事情除了盯着即墨染准时服用从青衣门带来的几瓶玉清丸之外,就是陪着即墨染玩。即墨浚政务繁忙,却也会隔日陪即墨染用一次晚膳。 大多数时候,栖霞殿就只有她两人,宫中苦闷,偏生她俩都不是爱书之人,只是为了迁就即墨染身体之故,不得不玩些文静类的游戏。 但浅真不喜欢耐心沉思,即墨染像是心中有事,两人玩着玩着,手中的骨牌、棋子就失去了原来的作用,在她们的手中把玩起来。 两人在一起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说话。 近十天的时间,两人聊遍了自己平生有趣的事情,谈了个尽兴。 即墨染大多数时间是在听浅真说话。 浅真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分享着,怎么也算即墨染半个师兄的何霜林的趣事,一边盘算着两人看不出谁占优势的棋局。 “我和何霜林的事情,其实没有外面传得那么腻歪,我俩最多就是个随他青梅青梅,或者随我竹马竹马的关系……” “怎么说呢,你们可能不知道,何霜林小时候身体弱,他出生的时候,还生活气候寒冷的北川,那几年见他,他天天都冻得像个鸡崽一样,比我小半岁,身高可能…呃…可能也就我一半高吧。”浅真仗着何霜林本人不在身边,将趣事逐渐讲成了怎么好玩怎么说的故事。 “原本他也不和我玩的,就整日整夜被他乳母喊着看些他学不通透的书本,后面有天被别的家嘴碎的小屁孩骂的时候,我帮了他,他就跟在我这一群孩子里玩了,他看着不聪明,确实个根骨里面透着纯净的人,知道一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没人欺负我,他帮不了我,就帮着我做各种我不擅长的事情。什么女红、插花,都是他帮我做出成品应付先生的。” 浅真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一声,“还真别说,他做的东西有模有样,那个年纪弄出来的刺绣,可比其他年长女孩子手巧了不少。也难怪平一先生会选他做独传弟子。有一年我母亲生辰,母亲想要一尾手帕,也是想让我静下心,好好学女工,可我偏不,硬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才知道着急,只剩三天,就跑去求他,让他给我绣一副图送我母亲,他从小都是那种做事都很上心的人,一板一眼的木讷。” 即墨染好奇道:“那他在三天之限里完成了吗?” 浅真眯着眼睛一想,笑出声来:“并没有,他这样死拼,倒惹我发了脾气,第三天清早撞见他一脸乌青的嗜睡模样,我年纪小时心高气傲,见不得人为我做到如此,骂了他一顿给他喝了一碗安神散,在他呼呼大睡的时候,自己花了大半天绣了最简单的蹩脚兰花纹样,送了母亲,倒也是我一番心意,母亲虽然失望,倒也欣慰。” 她垂下头一想,“其实现在想来,我儿时算是很对不起他,就因为自己觉得不值得,就否决了他的心意,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连看都没看那手帕一言,就此揭过了,这之后,我都没有和他道歉,他就随他父亲搬离了平阳。很多事情,明明有更温和,更好的做法,都是在很久之后才能想到,为时已晚,也只能心怀愧疚与悔意。可他从不埋怨我,人能有这样的朋友,我也是三生有幸。” 即墨染有滋有味地听着,忽然眉间轻蹙,后又展眉道:“我原以为浅真姐姐你不清楚如何区分与男子之间的交情,这便同商君公子成了对欢喜冤家,可听了不少你和何公子那些玩伴的种种,我方才明白,是我小看姐姐了。” “姐姐其实将爱人和友人,分得极为清楚。” 浅真听到商君的名字的时候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喝了口茶,才平复下心来。正想说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却听见即墨染怅然若失地说道:“可我,怕是没这个福气,等到我的相互倾心之人了。” 浅真着急道:“三小姐,你犯不着如此想……” 即墨染为她的这个称呼怀念地微笑,打断她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是最清楚的,玉清丸也不知还能吃多久……” 浅真连忙说: 分卷阅读104 “游暮先生一定能救你的,玄乙同我说了,陛下已经为你考虑好了一切,他下一个任务就是再次前往青衣门,求见游暮。上次他带走我们后,青衣门的阵型有变,这一次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成任务。” 即墨染并不在意这些,她轻轻摇头,“这是我的选择,他不会来的,犯不着为我再次拿着青衣门其他人的安全冒险。” 浅真看着她在天光下白得透明的脸颊,哑口无言,她觉得说出这话的即墨染,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浅真慌乱道:“陛下一直等着你和他享天伦之乐……” 即墨染回答道:“我明白。” 浅真道:“莫忘了,你是青衣门延续的唯一意义……” 即墨染笑道:“我知道。” 浅真道:“路家一家对你有养育之恩,现在还在为你的安危担忧,你不能伤了她们的心。” 即墨染停顿了片刻,“…我记得。” 整日整日的,说了这么多天开心的事情,也难逃这过不去的坎。浅真心中仿佛有急火燃烧,可她看着对方这一副淡然绝望的样子,脑子一下子空了,想不出别的劝说言辞来。 即墨染慢悠悠道:“我并非不想活,我想活下去,和浅真姐姐说一辈子的话。可是,姐姐,这事,还得看老天成不成全。” 她坦然地看着浅真的眼睛,眼睛确实不像等死之人的空洞,反而有一丝闪烁如风中烛火的鉴定。她问浅真:“一个人真的会因为被一个人解救,爱上这个人吗?” 即墨染眨了眨眼睛,“就像你对商君公子那样?” 这些天,浅真并未对即墨染主动提及商君任何,因为她并不算完全了解商君这个人。可即墨染对他和她总是好奇的,被问及这样的事情,浅真其实很难给出确切的答案。 可是这样一个女孩,既然对世间的情爱有期盼,她就不能用那些冗长的言语、诸般的不确信去击退她。 浅真坚定地说出了答案。她并非忸怩或是惺惺作态的人,这声“是”比她意想中还要稳定得多。 听到这个答案,即墨染长长地舒了口气,又笑着,嘴里轻声含糊地说着一些说给自己听的话:“…果然呢,郎有情妾有意才是最好的……” 两人坐在庭院前,忽然之间,豆大的雨滴淅淅沥沥滴落下来。率先敲打在了浅真的脚背上,她猛地收回脚,端着棋盘,喊即墨染进来烤炉火。 晴天落白雨,即墨染看着雨幕后那轮火红的日头,伸出手掌接下了一捧无根水。 伴随着浅真在殿中一边生火,一边喊她的声音,即墨染恳切地小声祈祷:“如有来生,万般富贵我都不要,只希望身体安康,所爱之人在我身边,长长久久……” 41朝堂内外波云诡谲 即墨染的认祖大典,即墨浚喊来了朝堂上所有的大臣,作为长公主唯一的贴身丫鬟,浅真紧跟在她的身边,出现在大众眼前。 从群臣之中穿过,即墨染迎着数道不可思议的目光,站在了即墨浚身侧。她悄悄往下看,发觉没有路太傅,失望中却是深出一口气。 浅真偷偷观察着那些观礼的人,除了睁大了眼睛,吹着胡须的路大人之外。这其中就数见过路三小姐的何鸿达以及即墨博最过激动。 何鸿达双手握拳,满脸的诧异,最终化为唇边的一抹诡笑。 即墨博直接上前一步,朝着台上的即墨浚作揖后,质问道:“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今日到底有什么事情?路大人的三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即墨浚冷冷看他,语调也很冷漠,“大皇子,你怕是看错了,路三小姐经你上次作恶,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怎又会站在此地?” 即墨博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即墨染,像是可以从她脸上烧出两个窟窿来,他向来任性,再三确认过她的长相,就笃定地说:“本皇子怎可能认错,这就是路瑾的小妹,从小的那个病秧子!” 即墨浚眼神中透出不耐,自己坐上了高台之上的龙椅。宦官抬上一张鸾鸟于天的银椅子,放在即墨浚的旁边,即墨染也就跟着入了座。 即墨博不管上前劝他下场的即墨帆,直接甩开了二皇子的手,指着即墨染道:“你怎么不敢看本宫?别以为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本宫就认不出来了......还以为路家都是什么清高、不爱权势的人,竟还有个你,身体不怎样,竟还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本宫还是小瞧你们路家人了。” 分卷阅读105 听见这样的话,即墨染也只是微微皱起眉。盛装之下,明艳的粉脂下,苍白的肤色和气血都被藏了起来,强撑起来的专注,不苟言笑,没给对方正眼瞧,倒是显得她的性格极为清冷高傲。 即墨浚怒喝道:“混账!休得胡言!” 这一声将即墨博惊呆了,即墨浚十几年来礼佛淡欲,除了在国家大事的决策上,从未说过什么重话,更别说是因为一个女人。再加上从父皇手中抢了他的皇位,这些年即墨浚一直对他都像是有愧疚一般,无论他做了什么,外界说他如何如何 ,说教归说教,责罚归责罚,他的这个皇叔都不曾对他真的发过火。 他正欲面红耳赤地辩驳,想让自己年老却犯起糊涂起了□□的皇叔清醒清醒,这一次身后的即墨帆却将他的手握紧了,他瞪过去,即墨帆小声道:“皇兄,冷静,祖母来了。” 即墨博从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支隆重的队伍晃晃荡荡朝着他们这边的祭台驶来。他眼神微变,嘴唇挤出一丝淡笑,心中安稳,似是心中有了决胜招。 这只队伍行驶缓慢,但所到之处,人人都是噤如寒蝉。 一行队伍前面是十名妙龄盛装的侍女,而后是由百三四十名魁梧健硕的禁卫军团团围住的一顶巨大软轿,这顶软轿不似轿,倒像是移动的一张宽阔无比的床,其中足可容纳十余人休憩。软轿的平顶,绣有一只巨大的青鸾,青鸾鸟背上有一女子倩影,软轿四周都是东海明珠和各色宝石串成的珠帘,随着软轿的移动缓缓晃悠碰撞间,露出软轿中正坐的一个严妆妇人和一个孩童的身影。 没有礼官传唤来者是何人,但人人都已经知道,这来的,是哪位尊驾。 天成的前身乾翼国的图腾就是这这只鸾鸟,后来中原国的遗民即墨建立天成国,所用的皇室图腾沿用了中原的蛟龙,于是天子以真龙代表,皇后和太后用凤凰作为象征。即墨的严令下,青鸾鸟的模样早就被禁用,乾翼留下的皇室图腾被一把火烧了干净。 青鸾图腾的模样在天成民众的复苏,完全是靠平一先生当年献上的那幅白环西献图,这一幅图则被即墨烁在人生最后的一场猎宴,携所有大臣及其家眷欣赏后,送给了自己的母后。 不得不说,易容的加脸皮就是紧得要死,但同时也能藏住易容者本身除眼神外的面部变化。浅真皱着眉,看着当初那幅被她喜欢得不行的白环西献图被乱裁剪一通,变成冯太后出行充面子的装饰品,浅真心中直呼心疼。 冯太后牵着一名四岁的小男孩,男孩睁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充满好奇心的眼睛从每个大臣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高座上的即墨染身上。 他拉着冯太后的手,激动的欢呼:“皇祖母,这就是你说的,会来陪邑儿玩的姐姐吗?” 可惜没人理他,台下的大臣已经跪成一片,浅真身边的宦官宫女也跪下来了,浅真心中膈应,仗着她那身宫女服下裳宽大,只是屈膝蹲下,低下了头。背对着她们的冯太后保养得姣好的脸上露出温柔似水般的笑容,声音如同温柔的春风,“诸位爱卿,起来吧。” 在冯太后转身后,即墨浚携着即墨染在众人起立时,同她行礼,“母后,听闻你最近身体不适,怎么冒着风来了?” 冯太后的使者为她将座位安排在了浚帝的另一侧空处,太后牵着即墨烁的遗腹子,天成最小的三皇子即墨邑,一齐坐在了椅子上,她漫不经心地为一上场就拿着糕点吃起来的即墨邑擦掉嘴边的碎屑,同时意味深长的说道:“哀家这些天都是因为邑儿得了风寒不出寝宫,专程在照料他,浚儿,你这么久从不来哀家宫中请安,自然什么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任别人说一句你就信一句,这是哀家宫里哪个吃里扒外的宫人说的,我回去可留他不得,让浚儿为哀家白白担忧,须得打死。” 即墨浚面色无异,平淡地说:“以讹传讹罢了。母亲不必如此。” 太后乜了一眼即墨浚身边的即墨染,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捂嘴笑道:“好标致的姑娘,果真和皇帝你有几分相似。” 立在冯太后身旁的即墨博闻言,一下子慌神,忍不住开口道:“皇祖母,您的意思是......” 冯太后美目怒瞪他一眼,看似生气,实则听不出半分生气。“刚刚有人告诉我说,你对你的皇妹无礼,博儿,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染儿从小流落在外,今日好不容易被你皇叔寻回,举行认祖归宗的大典,你怎可一开始就这般无礼。” 太后的声音不小,立马就有耳尖的大臣在台下说开了。 即墨博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的眼睛在即墨染和浚帝之间来回数次,似是等着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否决冯 分卷阅读106 太后说的话。 然而,并没有。 几人端坐在位,倒是吃惊并不外显的即墨帆微笑着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率先见过了自己的这位皇妹,也间接提醒了即墨博,他现在应该注意自己的仪态。 太后对他这个反应十分满意,当场赏了即墨帆些吃食,并将即墨邑这个坐不住的小孩丢给他照料去了。 其实即墨博的心思,了解他的人都很好猜,他现在除了对路烟苒身份的转变外,最无法接受的,是他的皇叔其实并不是一个不重男女□□的人。今日冒出一个私生女,那么来日不就见得不会出来一个或者数个私生子,这对他的地位,简直是毁天灭地般的动荡。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愚蠢和渺小,以及直面自己的无能。 即墨浚还是一副万事难以动摇他的镇定半分的模样,“原来,母后已经知道了。” 冯太后笑得有些做作,眼睛中却没有一丝笑意,“那是当然。哀家的儿子,做的任何一件事,哀家都要替你先行思忖过,这才是做母亲的人。浚儿,哀家的好儿子,你不会埋怨哀家爱打听吧?” 浅真看着,即墨浚和自己亲娘的一言一行的交流,仿佛一个灭情绝性的修行者,他不慌不忙、淡而不厌道:“母后言重了。只是可惜,您错过了朕给天下人准备的这场惊喜。” “方大人,可以开始了吗?”冯太后喊着负责这一场典礼的祭司官员,被点到名的方大人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走了出来。 好吧。浅真冷眼看着,她想她和其他人一样,都知道是谁泄露这一切给太后了。 太后干预朝廷的事情,天成民众都很清楚,虽然即墨浚是个不贪权势的人,但他也不是草包,也不想做傀儡,作为一个崇儒尚道的人,孝道也是必须要的,冯太后想要更多权力,母子俩的拉锯战是必然。可是浅真看着,竟觉得母子俩的关系似乎更为复杂。 冯太后看着即墨染,越笑越慈爱,等到史官依礼将即墨染的名字载入皇家族谱,她和皇帝先回到座位上,才慢悠悠地开口:“皇帝你平日政务繁忙,对染儿的照料肯定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贸然将染儿丢在纯和宫,万一她同烁儿那些姑娘们合不来,那就委屈她了。” 未等即墨浚开口,她便道:“反正我已经在慈宁宫中养了邑儿一个,染儿来我宫中,受到的照顾定会更加周全。” 即墨浚道:“母亲和邑儿的身体不太好,还是不要辛苦母后了。” 冯太后道:“我身子硬朗的很,还是你怨我老了,怕我像什么怨毒的老妇人,对染儿不好......” 即墨浚眼神坚定藏有一丝绝决的怒意,“母亲不用担忧,染儿直接养在我宫中,作为帝姬,她受不了任何委屈。她年龄不小了,再过两年,朕会将她许给最好的人家。” 即墨浚的眉间透露出一丝从未见过的厌憎,“这些,都不劳烦母亲操心了。” 浅真站在一旁,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她内心慢慢变得不安起来,眼睛瞥向正在祭台上接受群臣朝拜的即墨染。 果然。虽然血缘上是祖孙,但对于冯太后而言,即墨染不过是她想要的一件物品。走走流程、装模作样地同自己儿子要,没有要到的这老妇,看上去气定神闲,像是还有许多后招。 皇宫中,豺狼虎豹可真多呀。 42前院起风后院着火 即墨染在天下人面前恢复了她作为天成帝姬的身份,这个消息在天成民众里搅起了不小的风浪一一要知道,烁帝膝下公主无数,为了区分,浚帝直接用了帝姬这个称号,可见即墨染在他心中的地位。太多人对这个帝姬的来历感兴趣了。更多的,是在想,即墨浚封的这个帝姬称号,有没有想让自己的孩子继承皇位的想法,毕竟他正直壮年,生个儿子也不算晚,总不至于将皇位丢进即墨博那个不肖皇孙手里...... 可在这方寸天地的栖霞殿,一切都是如初的平静。 每日静守闲庭花落,即墨染的病情没有恶化,天天晒太阳,吃着最精细珍贵的补品,整个人的气色也越发好起来,浅真看着栖霞殿森严的防守,慢慢舒了口气,这种平淡到无聊的日子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的,可是人一旦闲下来,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即墨染握着画笔,看着出神的纪浅真,善解人意地思考了一会儿,道:“浅真姐姐,你要不要出宫?” 于是纪浅真就麻利地出了宫...... 当然,麻利是不可能的,这其中,省略了一系列通报,面见 分卷阅读107 即墨浚,想理由搪塞,想办法乔装的过程。从即墨染提出这件事,到纪浅真真正出了皇城,摸着自己脸上不透气的假皮站在太傅府邸,已经过了四日。 拿着即墨染给她的信物,浅真在谨慎无比的路府仆人带领下,进了路府的客室,路大人此时才刚下朝回府没多久,许是刚来得及喝了杯茶就听见浅真求见的消息,这便喊来了自家夫人,连朝服都没有时间换下,就端坐在主位上。 这是浅真第一次见路夫人,杜氏今年已过了四十,面容已经显露出老态,她也不是什么注重打扮的寻常官眷,脸上只搽了淡淡的一层脂粉,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浅真她的疲态和病态。只是她的眼睛从见到浅真进门的那一刻,显露出的精锐光芒,告诉浅真,这路夫人并不像外表上那样,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妇人。 浅真站在俩人面前,想了想,还是像之前做虔贞道长那样,立掌向他们一拜。 路大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是何许人士?” 浅真原想撕了脸上那张皮,直接表明身份的,但想到撕脸容易,再想戴上就难了,还是用一张微笑却僵硬的脸,硬着头皮说道:“南音观虔贞。” 他们不可能就忘了那个陪即墨染走青衣门那一遭的女道长。 果然,路夫人起身,健步来到自己的面前,轻轻一捏她脸上的皮,对自家丈夫颔首道:“是易容术。” 路大人急忙请浅真入了客座,握着自家夫人的手,恳切道:“多谢道长舍身保护烟苒多时,又......” 浅真连忙摆手道:“路大人客气了,我和三小姐投机,朋友之间,理该如此。我此程前来,是受皇上和三小姐的托付,来路府道声平安。陛下担心民间的流言蜚语,不想将路家直接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所以这么久,一直未曾亲自或者派人来给你们个说法......” 路大人抚着胡须,“烟苒既已成了帝姬,其中的利害,我们也明白,我们家也不是害怕那点罔论的人,只望陛下能够真的护住她。” 浅真点点头,继续道:“至于被叛军围困在青衣门的路公子,陛下派了不少精兵,想必,不久就会传来好消息。” 路鸣渊和杜氏相看一眼,路太傅有些错愕地说:“虔贞道长,托您的福,犬子已经安全到达了淮水一带的官衙,前日才寄来了一封家书,他知晓了烟苒和您的安危,却因为还有不少青衣门众尚未脱险,仍被包围,所以他还未归来。” 想来是何鸿达的私兵得了即墨染已经回宫的消息,撤了围困青衣门的兵力,路瑾得以脱险,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浅真茫然道:“恕我惶恐,这件事怎用感谢我?” 路鸣渊道:“道长不用谦虚。若是没有道长的友人相助,不擅武的犬子定会被守在青衣门的残兵所捕。” 浅真疑惑道:“我的友人?” 路鸣渊道:“犬子和他见过几面,此人是南音观的信徒,告诉犬子,是因道长所托,才会前去青衣门支援,正巧救下了犬子,机缘算是神仙保佑,实在都是你和那位公子的功劳。” 浅真心头一颤,若她没猜错,那人知晓青衣门的大致位置,能从一种士兵手下救下路瑾,还往她脸上贴金,说他不是商君,她都不相信。 浅真一时无言,心虚紊乱,避免太过冷场,她干巴巴道:“路大人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路夫人突然开了口:“道长陪烟苒进了青衣门,可否告诉我,门中有无和烟苒年岁相似的孩子。” 这话?浅真福至心灵,忽然想清了其中关联,既然真正的路三小姐和清蘅之女换了身份,杜氏照顾了即墨染那么久,不代表她真的忘记了自己的亲身孩子,毫无芥蒂了。 可是青衣门里,她是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也不知被商君忽悠出去的孩子中有没有这样一个,说是或者不是,似乎都不太合适,浅真仗着脸皮是假,心虚着说了个谎话:“留在青衣门中的时间不长,我并未留意。” 听她说了这样的话,杜氏虽然没有太沮丧,还是仍不住握住了自己身侧的一块圆形青色玉石,她安放在路太傅的那只手被更加用力的握住了,路太傅甚至安抚般轻轻摸了她的手背。 路鸣渊道:“好了,小若,说好的,不要后悔,无论她现在在哪,必然都有她的一番天地,做我路家的子女,束缚太多,不见得更好。” 劝慰的话进了路夫人的心,她振奋了心神,拿出了一家之母的态度,客气地问浅真要不要随他们一家吃个简单的午膳。 分卷阅读108 白日已过了一半多,浅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还要见她想见的人,急忙回绝了,从夫妇二人那问得了路家的后门所在,掩人耳目地出了路家。 等到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的浅真来到南音观门口时,微风吹着眼睛,她竟觉得眼睛微微发涩。 穿过了在门口和庭院里清扫的几张陌生面孔的道姑,浅真随几位来上晚香的百姓走进了神殿,看了会儿沉默扫地的阿佩,月老像旁边的,端坐在座位上为信徒解签的,果不其然是思儿,旁边引导着信徒的道姑,果不其然是浅浣和虹姨。 浅真悄悄留到了侧殿,侧殿的香客远不比月老像的多,三三两两,大都看上一眼,就急忙撤了步子,走回到主神殿里去了。 浅真当然也不是来拜这里面的神像的,浅真听见窗户后的女童读书声,将通向后院寝殿的侧门略微打开了一丝儿,让浅溪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 她本人留意着身后,也偷偷地往那条缝里敲了一眼,看见浅溪鼓着张极不情愿的小脸,拿着本书,读着那些拗口的之乎者也。旁边看着她的枫儿,脸上不情愿的神色比她还强,隔不了一会儿,就见她好几次打断了读错了的浅溪,然后周而复始的,重读的浅溪又一次错在了相同的地方。 带小孩可真不容易呐,浅真替枫儿惆怅地叹了口气,要是她,估计早就上巴掌恐吓了,没办法,她在众姐妹一直都是扮黑脸的这个,耐心总比不得枫儿和浅清两个人。 诶,浅清? 浅真又听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几乎和枫儿形影不离的浅清的出现,她悄悄关了门,在这不大不小的南音观能转的地方都转了一圈,甚至数清了商君究竟给南音观招来了多少新的道士,还是不见浅清的踪迹。 浅真站在月桂树下,心中的疑惑慢慢变大,她变得急躁和恐慌起来。甚至觉得先前见过的那些姐妹和虹姨,也有些不对的地方,只负责后厨的虹姨怎么跑到殿前了?每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是怎么总觉得有些神色黯然呢? 这么想着的浅真,摸上了自己的脸,心道不管那么多了,潜进后院看看再说! 一转身,却和飞跑过来的小胖墩撞上了。 浅真及时受力,这才没让浅溪这个孩子被撞得飞出去。但看着眼前这个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撞懵的丫头,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不是站起来,居然是往后张望逼她背书的枫儿姐姐有没有追过来。那做贼心虚的样儿,让浅真都不想搭理她。 浅真揉着眉心,把孩子拉起来,浅溪这鬼丫头,眼珠子偷偷一转,立马向眼前陌生的姐姐道:“这位施主,多谢相助。” 书没见她能背几句,装模作样的腔调,倒是学了个十足。浅真帮她拍干净衣服上的尘土,正想想句话离开,去找浅清的踪迹。 可她走了一步,浅溪就跟着她迈一步,紧紧跟在她身后,像是要拿她做一堵墙,替她挡住来捉她回去学习的枫儿。 浅真:“......”这样她很为难啊。 走了几步,发现除了转身离开南音观之外,根本无法甩开浅溪,浅真忍不住再次搓揉着自己眉心,在前院跟脚走了一个来回。终于,浅溪注意到了她目前的靠山有什么烦心之事。 浅溪开口,声音稚嫩,却是用着神叨叨的腔调开口问她:“施主,你有什么烦恼吗?我们这供奉的神像都很灵验的。” 浅真:“......” 浅真默默撇开了视线,嘴角一抖。迂回归迂回,不如从这个鬼丫头这打听一下浅清的现状。 浅真道:“上次我在虔清道长那求了一签,因为事情耽误,还未能解签,道长说让我下次来找她也无妨。可我怎么没瞧见虔清道长呢?” 浅溪脸上有过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她很快记起了其他人对她的嘱咐,嗓子因为紧张变得紧巴巴的,声音一抖一抖地道:“虔、清师姐有、有道法上的问题,外出求道去了。” 有问题,肯定有大问题。 浅真在浅溪的面前蹲下,忘却了顾虑的她,轻轻拍着小丫头的脸,眯着眼睛逼问道:“求什么道?” 浅溪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直面对方锋利的眼光,她吓得一哆嗦,“我、我不知道......” 浅真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皮,看起来更加恐怖,她还是问:“到底什么道?” 浅溪确实不知道,她那么爱缠着诸位温柔姐姐的孩子,其余人都没有告诉她,浅清的消失是因为什么,只说姐姐肯定会回来的。可现在这个不知好坏的 分卷阅读109 人,硬是要问个答案,浅溪都要被逼哭了。想到自家浅真姐姐曾经说过,要是遇到危险,最好胡说,不要真的把真相全说给别人,要保留自己的价值,最好说一半藏一半。 浅溪飞快地动着自己的小脑瓜,找了一个话本子的开头,颤颤巍巍地道:“师姐,被一个男人骗了,被男人拐走了,唔......” 这个开头足够吸引人了吧?赶紧问她是哪个男人呀? 咦,可是对面这个人的眼神怎么这么震惊?这么一言难尽? 43世间难得双全法也 浅真原只想远远地看众姐妹一眼,确保她们安好,谁知居然在她不在的时候,出了这等乱子,浅真已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拽着浅溪直接进了后院,装上了找寻浅溪未果,正懊恼的枫儿,她直接问道:”枫儿,浅清去了哪里” 枫儿先看见被当做小鸡拎着的浅溪,一时半会儿没搞清状况,反应出面前这个面生且凶神恶煞的姑娘问了什么的时候,浅真已看着枫儿的迟钝表现,心中急不可待,语气急切、不容反驳,活像强硬的命令。 “出了这事还开什么道观,赶紧把山上那些香客撵了,新来的姑子安排以下,把我们家的姑娘还有虹姨都喊到后院来!” 浅溪原先因为害怕闭起的双眼,迟疑地睁开,她回头仰着看这个除了脸以外,哪里都很熟悉的人,不确定地问道:”四、四姐姐” 枫儿一个激灵,也缓过神来,”四小姐” 浅真放下浅溪,将她往前院轻轻推搡了一把,”快去把她们喊来!” 浅溪笑嘻嘻地“噢”了一声,飞快地蹬着小短腿,跑了出去。 剩下的枫儿露出的笑容,在浅真看向她的时候,慢慢因为心中的坎坷消失了,她不安地问:“四小姐,不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浅真果断道:“你就在这里,我问你些事。平日你都跟着浅清,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离开南音观的吗走的时候,她有没有跟你们任何人,支会过一言片语,透露过她的去向” 枫儿低垂着脑袋,神色懊丧,“四小姐,你也明白的。我家主子虽然和我天天在一块,但我怎敢主动打听主子的事情,主子自然也是不会对我说的。她独处时本就思绪多言语少,我除了知道她不快之外,是半点也猜不到她的所思所想,枫儿无能,枉费几个小姐对枫儿的照顾了!” 说着说着,枫儿的语气越发激动,眼中竟是泛起一层泪光。 浅真轻叹了一口气,放轻了语气,”事已至此,你也不必自责。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想必事情发生这么久,我们都是没有真的怪你的,腿毕竟是长在浅清自己身上,你干预不了她,这是事实。” 枫儿眼睛睁的大大的,好不可怜的模样。 浅真道:“听浅溪那说,浅清是在我走后没多久,就离开的” 枫儿轻轻点头,”四小姐出走时的情状,我们每个人都记得很清楚。四小姐你走后,小姐们都听虹姨的安排,主子和你在时没有什么区别的,我们都没有想到,她忽然有一天就消失了,我梳洗完毕之后喊主子早起,可床上早不见主子的踪影,我当时没有在意,以为小姐是如厕去了,如果我当时多留个心眼,看到小姐少了衣物和包裹,前去追她,肯定是能在她下山前把她带回来的。” 浅真:”好了。既然她走得这么出人意料,那么你们是怎么知道,她是因为一个男人出走的呢” 枫儿当场呆愣住了,“……什么、什么男人” 浅溪拉着浅浣兴冲冲冲到浅真旁边,叽叽喳喳讨论着浅真如今这张陌生脸皮,吵得浅真看着对男人这个字眼不知所措的枫儿,眼神越发烦郁。 浅真忽视了浅浣热络的思念言辞,瞪了吵闹的姐妹二人一眼,再次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浅清在这之前,认识的男人是谁” 浅溪的身子僵住了,“……” 浅浣正经起来,替枫儿回答:“什么男人,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关于五姐的,我还不知道的吗” 浅真搞不清这些姑娘玩的是什么把戏,眉心被她揉得略微发烫,她道:“既然没有见过什么男人,那哪来的为情私奔” “……” “诶,不是…”浅浣看了看在场的人,注意到了浅溪细微颤抖的肩膀,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不是思儿和我看的画本里面的内容吗浅溪你是不是偷听了,现在又跑到四姐面前胡说、编排五姐呀!” 浅 分卷阅读110 真忍无可忍,伸出手指,弹了浅溪一个脑瓜崩,“究竟是怎样,你们谁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 枫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呀”地惊呼出声,“说到可疑的,我记得主子出走,是在商君恩公来过南音观的五天后。” 枫儿说到这里,战战兢兢地注意着浅真的脸色,她想起了之前浅真对她们的劝诫,说一定要警惕商君这一点,一直被她们所有人忽视的话。 枫儿不确信地说:“商君恩公,会不会知情” 浅浣一拍手,激动道:“对呀!虽然我看恩公没什么奇怪的的,但是四姐,你不觉得他在你走后,还特意亲自来看过我们一次,这一点就很可疑吗?” 浅溪附和道:对!对!对!可疑得很! 浅真:“......” 浅真想起七夕那日匆匆见过,商君是有同自己确认过姐妹们的安危的,那时她没有多想,也不会觉得日理万机的商老板会亲自跑那一趟,毕竟南音观大大小小许多事情,他还是在幕后的时候比较多。可是,如果商君真的不是哄骗自己,想要图谋什么,那就绝对不是他。 浅真皱着眉头,面色焦灼,“不是他”三个字果断从她嘴里吐露出。 浅浣和枫儿被她的矢口否认弄得住了,不过她们还是不疑有他,浅浣搔了搔头,丧气地说:“那我们可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可疑的人了。” 浅溪不明白了,纳闷道:“说起来,只有商君恩公比较可疑吧。为什么,姐姐,你会觉得不是他呢?为什么呀?为什么,姐姐你不是发生这么事情,都会想是不是恩公的吗......” 浅浣眉毛一抖,被这小丫头片子吵得耳朵发麻,抢在浅真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浅真顺势喊浅浣暴力盯梢,带她回房多抄两遍《弟子规》。 两人走后,枫儿向浅真走近,轻轻扬起头,迷蒙的眸子里满是不解,“真的不是商君恩公吗?” 浅真轻轻摇头,整理出了思绪,她在商君面前已经摆好了姿态,姐妹们对于她来说是什么,商君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不管商君要做什么,至少,姐妹几个的动向,他会告知与她。如果商君不说,未必见得是欺她瞒她,许是他也不知情。 枫儿纠结了一阵,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如若不是外人唆使,主子又为何不告而别?她要去做什么?” 是她疏忽了,浅清一直都是个有主见的,而且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主意。浅真轻咬下唇,目光肃然,她看向皇宫,眼睛被落日时的余晖刺痛,她轻声道:“只希望,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简单交代了虹姨几句,安抚好姐妹,浅真承诺会尽快找到浅清的下落,她又匆忙踏着暮色回了宫。 一路上边行边想,她凭一己之力,找人犹如海里找针,拜托其他的人,又是将除自己之外的纪家遗脉的命放到刀锋之下,可以说,她目前能够拜托的人,只有商君。 从路太傅夫妇那知晓,商君大约仍在淮水一带,经思也失去了联系,浅真路过翰墨轩,发现这里大门紧闭,拦了个路人,她才知晓,此处早在即墨染被即墨博下药出事时就被查封,表面的主人现在仍在牢狱中服刑。 商君作为幕后的主人,现在带着经思离开了轩汇,想必也有避祸的缘由在。 浅真回宫前,去了于九初的裁缝店,她脸上那张皮粘得不是很稳妥了,经不起再一番地撕拉,原本还为自证身份想法子头痛,孰知店中的小厮大大方方告诉她,于九初现在根本就不在店上,问小厮对方在哪,又是何时归来,那小厮扫了一眼她简朴的穿着打扮,眼中无鄙夷,说出的话,也不知真伪了。 小厮说于九初去羅舍国治病去了,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 浅真傻傻站立片刻,谢了小厮,转身往皇宫走,刚一出宫,她就和一打扮艳丽、身材高挑的男子打了个照面。 对方眉目含春,面目熟悉,可不是何霜林那个花瓶弟弟何霜华吗? 浅真伫立原地,侧目看他在小厮的引领下,让跟在身边的仆人抱了好几盒衣物首饰,又大声让小厮准备蓟草的香料,隔几日来取那送给姑娘家的香薰。 浅真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他要送礼的姑娘是何人了。 看着对方在能够通行参观的一楼转悠,浅真猛然想起,何霜林和何霜华同何鸿达的关系来,虽然俩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像老子,但是如果浚帝一旦治罪下来,他俩谁都没有好下场。 b 分卷阅读111 r   浅真到旁边的客栈里,用了二两银子打发了掌柜,借了纸币,写好的信,该如何送给何霜林,她思考了半天,最后从头上拔下那只枫叶簪,取出其中暗藏的小刀,卷起的信笺被搁置在了空心的簪杆中。 何霜华哼着小曲,悠闲地从铺子里晃出来,准备回家时,忽然被一个面色土黄、相貌平平的姑娘给拦住了。他面露难色,心道又要伤爱慕他的姑娘的心,他真的于心不忍。 还不等他好言相劝,对方却是将一物强硬地塞到他手里,力气之大,让他手腕发麻,根本没有余地推拒。 浅真扫了一眼,街道一角躁动起来的何家家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霜华,道:“二公子,这是小女欠大公子的东西,麻烦你转达,千万不要落到别人手里。” 何霜华下意识想看手中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浅真却抓住他的手指,往袖中一推,藏在了袖子里,正好这时,何家的数名家仆也靠近了,几人气势汹汹,丝毫没有因为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客气。 浅真嘴角一抖,知道对方是轻车熟路地要来替自家少爷赶人了,她纪浅真可不是这么不要脸的人,硬要别人来撵才晓得走。 她捂脸一嚎:“公子无意,都是小女子痴心妄想,公子不要我,我也不愿嫁给隔壁养猪的朱二傻,我这就上南山出家去!“ 她哭唧唧地转身就跑,只留下原地一个被这般流程惊得呆住的何霜华。 不过这女子的眼睛,倒是让他想到了什么。 何府的管家带着几个武仆来到他身边,”少爷,刚刚那位姑娘,没惊扰到您吧?” 何霜华挤出一丝苦笑,镇定道:“惊扰不至于...一女子而已。“ 管家道:”少爷,现下我何家是非多,老爷可是多次劝诫你要多加防备,这也是为您好。往后任何事,还请少爷不要让我们离太远。” “......”何霜华道:“大哥现在何处?” 管家道:“今日风和日丽,大少爷似是在家中晾晒旧画,没有出门。” 何霜华道:“我们回府吧。” 44他和她和他和她? 浅真回宫后,在宫中仗着自己是帝姬贴身女官,在一众侍女宫人口中确认了于九初的去向。确实如裁缝铺小厮说的,他因为身体不适,前往羅舍去寻医。 浅真是不信也得信这个结果一一于九初确实不在轩汇。 婉转一些寻他的办法没了,浅真只好从自己为何入宫这一条线索去联系商君。她可没忘记,自己被半哄半骗入宫是因为何人的唆使,又是何人在背后操控。 浅真于是在栖霞殿,安心等待起玄乙的到来。 然而,不是每一张玄乙的脸,都是玄乙本人。 正如那日另一名暗卫所说,似乎皇帝的每一名暗卫都有那么一张雷同的皮,浅真担心自己说太多,这便踏着月色,细细打探了每一个藏于栖霞殿每个犄角旮旯处的暗卫。 逼得几个年纪轻的暗卫面对幽幽审视的目光,和他们无论躲到哪个角落都会被发现的尴尬,最终满脸冷汗、忍不住开口道:“姐姐,您玩得还高兴吗?” “这位姐姐,大家都是侍卫,能不能尊重一下彼此的立场,我们不是等着您抓的老鼠呀。” “姑娘,虽然公主很安全,可是您作为她的贴身侍卫,能不能专心一点?” 浅真:“......” 即墨染成了帝姬之后,身边自然多了许多伺候她的女官,栖霞殿内外的守卫也是更严,浅真肯定不担心即墨浚对自己女儿的保护,只是多了许多的暗卫,让她头痛不已。 即墨染认祖归宗,就不需要藏着躲着,真的那位玄乙就没有对她俩特殊出面照顾过,换来的多出许多名的暗卫,都顶着那张脸,增加了她筛选出真正的玄乙不小的困难程度。 浅真叹息:“你们能不能别都顶着一张脸看我?” 虽然每个暗卫的声音和微表情都不一样,但是被藏身在黑夜中的十数名暗卫环视,还是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材,这一点就很恐怖了好吗?! 离她最近,藏在桃树上的一名暗卫比她更加无语,他控诉道:“我们是暗卫好吗?!无论是真的脸还是假的脸,都不是给人看的好吗?你这样一个一个地凑近看,是在玩吗?!我们真的很没面子。” 其余人也道:“是呀!是呀!要不是同僚一场,我们早就动手了 分卷阅读112 ,还能有谁能管我们长得是不是赏心悦目......” 浅真被一群人批评了一顿,赔着礼让各位内院暗卫专心上岗,她凑到一名“长”在墙角假山上的暗卫前,小心地和他套近乎,尽管对方只露了一双眼睛的脸已经写满了不耐烦,她还是选中了这个人。 “这位大哥,你们都装作一模一样,那你们又如何知道这张皮之下,谁又是谁呢?” 这名暗卫默不作声了半晌,见浅真并未离去,居然没有一直装死下去,对上她求知若渴的眼睛,竟然一五一十回答了她的问题:“不需要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和岗位在身,一旦逾越,就会有负责监控我们动向的高层将我们诛杀。”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在这里一动不动,工作清闲之余,还有时间和其他人闲聊作伴吧?” 藏在莲花水缸中的一名暗卫忍不住冒了个泡,吐出一句:“你不要命啊,既然知道,还同这人说这么多?!”说完,他立马沉进了水缸。 浅真看着这一幕,道:“大哥,你挺够义气的啊。” 不止何处传来哪个暗卫的嘲讽声:“拿命无聊。” “......” 浅真尴尬不失礼貌地朝藏于墙壁缝隙的暗卫一笑,转身离去了。虽然很想知道暗卫是不是真的这么残酷,但她也没有无聊到真拿别人的性命去验证话中真伪。 浅真又到栖霞殿的外围防卫处看了一眼,发现这里的暗卫虽然长得一个模样,却不是玄乙那张皮了。 这其中是有什么规律吗? 她踩踏在栖霞殿苑墙的琉璃瓦上,苑墙下的侍卫发现了她,这一支似乎并不是直属皇帝的护卫,竟是举着火把,喊着“有刺客”,拿着兵器向她冲来。 这个穿着,居然是听命与太后的禁卫军。 浅真懊恼着自己惹了祸,东躲西藏之余,夜空中一圈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眼睛的侍卫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极了被惊扰的蝙蝠。 浅真想起内苑暗卫的话,知道这些暗卫各有各的职务,是不可能会帮助自己时,她正想自己走出去大大方方认个错,说自己上墙透个气,再领个惩罚完事。虽然知道此事要是有人故意拿捏,就不止这么简单,但总得想个法子解决。 正犹豫时,身边有人拉着她的衣袖,几个闪身,躲过了禁卫军,躲进了皇帝的寝殿庭院处。 匆忙间,浅真只扫见了对方一身夜行黑衣,还疑惑是哪位英雄好汉,孰知对方把头套一揭,露出一张含笑的熟悉的面孔,让浅真差点惊呼出声。 还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可不是玄乙的皮相吗? 眼神不似今天见过的任何一位“玄乙”,还能够笑,想来,这就是本人呐! 浅真开门见山道:“多谢救助。我寻你多时了,这位大人,你可否告知一下我,让你带我来宫中的那个人的下落?我找他有急事。” 玄乙被她说得一懵,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笑问道:“你想好要见他了?我还以为你们俩弄别扭,是谁都不愿意坦诚相见呢!” 浅真差点把一句我想死他了说出口,想到自家五妹,她正正经经地开口:“家中有急事,必须见他一面,玄乙,拜托你了。” 玄乙像是通晓俩人之间的瓜葛,他道:“你和他之间别扭无非就是男女情爱和归宿一事,完全不必如此的。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你好,难道这些年,你还没看出他对你有多好吗?” 这种批判感是怎么一回事?浅真头皮发麻,玄乙说得都是真事,商君的确为她付出不少,现在她才明白,自己之前的那些别扭闹得,是多么无理取闹。 她的良心被刺痛了。 浅真假咳两声,喊了停:“你说的我都意识到了,我也后悔了,从今以后,只要他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都不会在对他生气了。” 玄乙欣慰道:“这样就很好嘛。但是他还是担心你会因为情爱和他决裂,你就不能承诺点什么吗?” 大约是晓得自己在玄乙面前说的话,肯定能不差分毫甚至可能添油加醋传到商君耳朵里去,浅真脸有点红,支支吾吾许久,最后抛开了自己所谓的面子,大胆道:“我、我...以后的婚配,都听他的好吧!” 说到婚配一词,浅真就想到她前往南音观前,商君同她说过许多次的婚配一词,又想到她因为误会,在南山上对他自暴自弃说的那句自己无意于情 分卷阅读113 爱的话,恨不得回到从前,啪啪啪地几巴掌把自己扇清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把话说的那么死,她的脸可真疼。 玄乙点头,似是很满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你肯定就得听他的。毕竟外人都不可信,还是知根知底已久的人的话最能信。有了你这句话,我相信他不会再对你有成见,会愿意和你好好见面的。” 浅真正疑惑,他俩之间有什么成见。玄乙看了被渐渐被灯火围困住的栖霞殿,笑意不减,“你看看你添的麻烦。” 浅真皱着眉毛,担忧道:“禁卫军是太后的人,公主会不会有事?” 玄乙道:“公主肯定不会有事,但是太后肯定又会从中作祟,让公主到她那去住。陛下和她之间,必定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争端。” 浅真张望了半天,一片火光在内苑护卫的拔剑声中悄然退场,应是禁卫军想接着有刺客的名目,在栖霞殿好一顿闹腾,不管有没有真的搜到刺客,明日太后都可以以栖霞殿防守薄弱为名目,提出让即墨染搬出内苑的宫殿,去她的宫殿中长住。 可是栖霞殿再偏再小,毕竟也是皇帝内苑中的一角,不可能让禁卫军深夜来犯。禁卫军和内卫军僵持之下,还是内卫军稍胜一筹,逼退了禁卫军的恶意侵扰。 玄乙悻悻道:“还好他及时通知我你有异常,否则凭你对宫中地形的了解,一旦被禁卫军发现踪迹,怕是没办法全身而退,他们定会拿你大做文章。” 浅真听到了关键,问道:“他?” “对哇。”玄乙道,“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什么?”浅真惊讶极了,这么了解她的动向,这不就说明......“他也在宫里?!” “怎么,你还不知道?”玄乙有点诧异,“他申请调到我统领的那支暗卫队伍里,不就是为了接近你,好好照料你,看来好哥哥的心意都没有传达给你呀。” 浅真满脸不可置信,玄乙一耸肩,装作不在意,实则内心对待这处好戏可是期待极了,“我这就去喊他来!” 浅真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那抹奇怪违和感慢慢升腾漫延,她头脑一瞬空白,打算重新理清思路时,已经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背后。 隔了一些距离,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她头顶的月,浅真猛然回身。 也是同时,对方声音低沉地喊她: “一一纪浅真。” 45圣人也罢睚眦也罢 浅真睁大了眼睛:“二哥,怎会是你?” 纪昆峰抹掉脸上沾有的固定假面的胶水,整张脸除了多出的胡茬,都是浅真十分熟悉的。纪昆峰对妹妹的这份惊讶,诧异了一瞬,但他随即反应道:“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浅真不作声,对这个她以为已经投敌的哥哥现在居然出现在这,感到无比的惊奇,玄乙跟在纪昆峰身后,浅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玄乙在宫中浸淫多时,一个眼神就让他明白了,兄妹两要说的话不便让他听到,识趣地选择离去:“你们慢聊,我盯人去了。” 他走后,浅真也并未觉得轻松,毕竟隔墙有耳,见到纪昆峰应有的喜悦都被愁绪占满,她问道:“我们就在此地说吗?” 纪昆峰讥诮地一笑,“跟我来吧。” 以两人的身手,出宫并没有什么问题。两人站在皇城外的一条溪水旁,浅真探看完四周的环境,确保安全,直接道:“二哥,你怎会在宫中做暗卫?” 逆着月光,纪昆峰眉眼在黑夜中像是被一层黑雾弥漫,身姿在婆娑的树影下也变得捉摸不定。他道:“为了做你不做的事情。” 浅真拧着眉心,听到纪昆峰将话锋朝向自己,她按捺住脾性,对二哥道:“即墨烁已死,你为什么就不肯放弃仇恨,回到我们身边。” 纪昆峰道:“害我们纪家的,都死完了吗?” 浅真:“......” 纪昆峰毫不客气地说:“纪浅真,你想躲,我不想躲。就算纪家没有给我一个公道,但这不代表我能够浑噩度日,像你们一样苟且偷生。” 浅真胸口发涩,她移开了看向纪昆峰的眼睛。 纪昆峰道:“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为何我先投于何家门下,现在又混到了宫中。我现在告诉你,哪里能让我报仇,我就会去向哪里?” “隐姓埋名在何鸿达手 分卷阅读114 里,可以给我不动声色在给那畜生,献给皇宫的贡品里下毒的机会,只可惜何鸿达那老狐狸把自己摘了个干净,罪都让北川外的外族部落担了,没让他也受到应该受的惩罚。” 浅真看着纪昆峰,知道他这张几乎没有怎么变化的脸上的陌生感是从何而来,但她是没有资格指责他这份变化的。 纪昆峰道:“我带着何鸿达和太后勾结的秘密投奔到了即墨浚手下,玄乙虽然明面上是皇帝的人,但他青年从军受过我纪家恩惠,在战场上毁容,后被送往即墨浚身边做侍卫,他到底还是属于我们纪家的人。” 浅真道:“他做中间人,带你我入宫时,都是不知道你的目的的吧?如果他知道你要对皇室不利,对即墨浚下杀手,他会如何,二哥,你能确定吗?” 纪昆峰不耐烦道:“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你既然想好了,和我说开,那就只能听我的。” 浅真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抱歉,二哥。这只是一个误会,我不会和你为伍。” 浅真深深吸了一口,而后道:“我入宫是为了想办法,保住我珍视的人,并不是为了来报复谁。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我听腻了,想必,二哥你也是,我不对相关的人下手,这不代表我原谅了那些凶手,只是我不想我和我们的后代都活在仇恨之中。” 浅真目光如炬,“...所以,即墨浚和即墨染,我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纪昆峰嫌恶道:“皇家的人说我纪家叛国,可有说清是谁,又放过了哪个无辜之辈?他们没有!你少做圣人!如果没有我,我们纪家的仇都被你们这些女辈忘到狗肚子里了!” 浅真偷偷抹去眼角的眼泪,其实她心里不是不在意,而是她在意得太多了,她已经经受不起再失去一个亲人的代价。 浅真循着过往的亲情,诚恳地劝道:“你是如此,浅清也是如此,她选择从建好的保护伞中离去,不过是以卵击石。我不能让你们去送死。” 纪昆峰幽幽道:“纪浅真,你果然只是个懦夫。” 浅真道:“懦夫不懦夫,我都不在意,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纪昆峰道:“可我偏就不愿意窝囊地活着。纪浅真,你甚至连浅清都不如,祖父说你是最像奶奶的,可你除了一张脸之外,又哪里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概。” 他话中充满了刺人的刀锋,可是浅真并不在意,她起了疑心,“二哥,浅清的出走,和你有没有关系?” 纪昆峰道:“我不知道。” 这话说得太过敷衍,浅真试探般道:“浅清消失,二哥你能帮我寻她吗?” 纪昆峰冷硬道:“寻不到,我也不想寻。纪家死去的人,唯独她四房的仇不值得我去报,就算她死在我面前,那也是她的业障。” 浅真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人真的太陌生了,一张充满嘲讽的脸,却比他带上那张假面,更加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浅真维持住镇定,冷静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保重’二字,今日我也该送你。” 她看着他,眼中再无过往或温和或娇纵的神情,只盛着满满的疏离。 纪浅真最后喊了他一声:“二哥。” “我不恨即墨家的每一个人,这就像你母亲的罪恶,并没有影响我喊你一声二哥。” “如果你不明白,那便算了。” ............ 北川是一个大半土地都四季飘雪的地方,境土广袤,随着北边盐湖的海水日渐干涸,土地比南州还有大上一半有余,更不用说地图上有“人之心脏”这一雅称的山川阻峻的颐川了。 这样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大多数人都以畜牧为生,每个人都会骑马。就算是在北川片草不生的绝地之上生存的人,都不会不知道北川纪家的存在。镇国将军纪威光和他的儿子女婿掌管了天成八成兵权,纪威光本人多年在北川极寒的边境驻守,人人都知道这义薄云天的老将军。 北川的平阳是整块北川境土中,受风雪天气侵扰最少的一座城。纪威光的镇国将军府,就建在此地。 平阳城对于北川就像是轩汇之于天成国,这里民风淳朴,有从北川各地而来的百姓,也有从各个川郡而来的商贩。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在民众口中知晓纪威光这位厉害的老将军,以及他最得意的长孙女纪浅真。 分卷阅读115 纪浅真这个名字,不像是南边世家小姐护得极紧的闺名,这位小姐平时做好事、做得意的事,就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像自己祖父的一样众口相传。 纪小姐六岁时就喜欢上街打抱不平,纪老将军时常不在家,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长媳秦氏,纪秦氏是先夫为国捐躯的诰命夫人,为这个家算是操碎了心,早年间为了几个弟弟妹妹的婚事东奔西顾,而后一个江南女子不敌北川严寒的天气,整日缠绵病榻,自家女儿懂事后第一件事就是出门撒野,没半分淑女样,所以每每听到外府的人谈论起自己女儿做的“好事”时,她都差点一口气提不起来。 偏偏自家公公就喜欢女儿这个性子,纪浅真恃宠而骄,她管不了,也不再多管了。 于是,纪大小姐为了自己母亲的身体和性命着想,成了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但这北川上下,谁人还不知她纪大小姐的名号。 直到浅真八岁时某日,她和自家两位兄长从马场回来,她在纪府遇到了一位从未听闻过她名号的男孩。 浅真穿着一袭红裘,一进府就将披风解下,丢给了丫鬟,接过阿佩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喝完了她才发现自家院落里面多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孩。 男孩很瘦,但是足有他两她高,满脸的疑惑和好奇。浅真一呛,连忙指着那男孩,问阿佩:“这人是谁呀?” 旁边伺候纪秦氏的婆子一看,连忙将那男子拉回至客厅,嘴里絮絮叨叨道:“小祖宗,不是让你到客厅等着吗?等几房老爷和夫人商量完了,自然会通知你的,你在这冲撞了大小姐不说,等会又该气着我家夫人了......” 男孩回头看了一眼纪浅真和几名丫鬟,嘴里吐出一句:“大小姐?谁?” 这话可不得了,纪浅真听这人说的还是平阳城的口音,顿时上前拉住了尹妈妈,她仰着脸气冲冲道:“你竟不知道我是谁?!” 尹妈妈见纪浅真下了决心要从中作梗,叹了句:“作孽了。”也只得放了手,让两个孩子说话。 男孩看着这个小妹妹,像是感到了一些有趣,便顺着她问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大小姐,那你姓甚名谁呀?” 纪浅真“哼”了声,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挥着马鞭,娇蛮道:“你这个平阳人真没见识!连我都不知道?你知道我祖父镇国将军纪威光,竟然不知道他的长孙女,他的长孙女是我,我是纪浅真!” 男孩好像真不知道这平阳城有她这么个出名的人物,他谦虚道:“我是最近才随母亲回平阳的,我父亲是平阳人,但我不是在平阳长大的,我在南海边出生长大。” “南海?”小浅真仔细在南海中搜寻对此处的记忆,她思考了一会儿,较真地说:“南海...我知道!我父亲就是在南海边上死掉的!” 男孩面容顿时纠结了,似是不知道这个死掉的是谁。 尹妈妈正想喊童言无忌的纪浅真别说这些,却瞧见二三四房的老爷和自家夫人,从宗祠的方向走来。她嘴里又是一句“作孽”,已是来不及喊面前的哥儿走开些。 46手足何曾想成生别 纪秦氏被两名丫鬟搀扶着往客厅走,面容上的忧愁根本遮掩不住,她边走边叹息,然而还是说不出半句埋怨的话来。 纪三叔纪韓是个老实巴交的莽汉,他安慰自家长嫂:“大家都商议好了,嫂子你不必忧心,毕竟也是我纪家的骨血,孩子总归是无辜的,他跟在我房中,我定不会让他吃亏,倒是你不要嫌我带不出什么聪明灵活的孩子就好。” 纪秦氏掩面道:“三叔言重了,这毕竟是我大房中的丑事,您愿意帮忙,我是再高兴不过的,这是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这种死了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丑事,我真的气不过。” 纪四叔纪罔和着稀泥:“气不过有何用?毕竟都是九泉之下的人惹下的债,我等活在世上的,不是只能照单全收。” 二叔纪斐瞪了一眼自家阴阳怪气的弟弟,看了不远处的浅真一眼,他道:“大嫂不用担心,纪家长房的小辈中只会有浅真这一个女儿。你只需要将她照料好就行,其他的,还有我纪家男儿负责。” 纪韓搔了搔头,“今晚我便给小妹写信,让她回北川陪你几日,你也好好松口气,父亲那边,我们会解决的......” 纪秦氏感谢的话被自己疾跑而来的女儿撞了个七零八落,她半蹲下来,敲了一下抱着自己腿不肯撒手女儿的脑袋。 浅真如同被戳到什么机关一般,立马站好,向自己的母亲和诸位叔叔打招呼。 分卷阅读116 纪韓看着浅真可爱的红脸蛋,想到了自家那个刚学会走路的女儿,心中一片柔软,“真儿,等开春的时候,我顺路把你小妹妹捎来,她能走能跑,可话还说不利索,你可得好好教教她。” 浅真对这个小妹妹十分感兴趣,重重点头道:“那是当然!三叔你干脆就把她放在平阳老家这嘛!我有很多伙伴,浣儿也不会孤单的。” 纪罔站在一旁道:“别说浅浣了,先看看你三叔新认的儿子吧!” 浅真顺着纪罔的视线看过去,是被尹妈妈带过来的高个子男孩。 浅真看了看对方的脸,立马在对方瘦骨嶙峋的面孔上找到了好几处熟悉的特色一一遗传自祖父的高鼻梁、大眼睛、方正的额头。 果然,浅真指着对方,毫不收敛地惊叹:“他是三叔的私生子啊?!” 纪秦氏猛地咳了一阵,小小的身躯抖得如强风中的弱柳,在仆人的安抚下缓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责备自己的女儿,她想要拍在浅真额头上的巴掌落了个空。 倒不是小浅真自己躲开的,母亲打她罚她,她从未有过怨言,也不曾躲开过。 纪斐将浅真拉到他身后,劝纪秦氏:“童言无忌,同孩子说清楚就行。大嫂,你得珍重你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激动。” 纪韓捏了一把浅真的脸,佯怒道:“丫头,可不是什么听到的都能胡说!这位哥儿名唤阿峰,六月十二的生辰,今年十三岁,他母亲养不起他,把他丢在纪府门口,我看他根骨不错,收他当干儿子,不行吗?入了我纪家的门槛,你可得看在我的面上,喊他一句二哥。” “行!行!行!”浅真从三叔不知轻重的魔爪下逃脱,摸着自己的脸,委屈道:“我懂了啦!可是他真的很像我们纪家人呀!长得很像三叔!很像我!也像祖父!” 众人语塞,还是纪三叔接住了这句无忌童言,“长得像,更是缘分嘛,不是一家人,哪能进一家门呢?” 浅真勉强被说服了,记住了这个二哥的名字一一纪昆峰。 …… 许是初见是两人的交际,不善言辞的纪昆峰在纪家里,最愿意亲近的,就是这个家中行四的妹妹。浅真也喜欢这个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跨越千里,也记得给自己捎上一份的哥哥。 虽然每一个哥哥,每一个家人都对她很好,但是除了祖父,还没有谁对她这么宠爱,她再娇纵,也明白,这是她的殊荣。 二哥纪昆峰是十分儒雅的人,这大约和他的出生有关,不像纪家其他的小辈,舞刀弄棍拿手,诗词歌赋却空白。孩提时在母亲身边的不经意的熏陶,比他之后在武功造诣上苦学多年,还要来得深刻。 总之,纪昆峰的武功造诣平平,难堪大任。 这句话,浅真是在自己祖父那听到的。 下人们的说法,是三叔收养纪昆峰没有经过家中老爷子的同意,所以纪威光一直不喜欢纪昆峰这个哥儿,好几次家宴,都对他的出现黑了脸。 浅真是个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人,于是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在下人那威逼利诱,各种方法都试过了,还是没搞清楚,这个说法下,为什么祖父没有对更该责备的三叔脸色看。 大人的想法,真难懂啊。 浅真无数次感概着,在纪昆峰跟着三叔他们回营地后,转头就忘了这些事情,继续和自己的各个先生们斗智斗勇,和自己的伙伴们上树下河,快活地玩乐去了。 浅真从家中行三的姑娘,排到了第四之后,母亲的身体也越发虚弱,病痛比安康更加钟情于她,不舍离去。 大夫说她有心病,可是哪来的心病?浅真想不明白,也问不到结果。冥思苦想之后觉得,自己大概才是自己娘亲最头疼的根源吧。 正巧邻家的何家老爷升官,举家搬去了国都轩汇。她最心灵手巧、最听她话的小跟班何霜林,也跟着离去了,两人甚至没有正式告别。那些不得不亲自上手的复杂无聊的闺秀技艺,让她吃了一次又一次的鳖。 浅真在失败中,学得了一张毒嘴,拿着自己的身份说事,气得没有一位先生肯来教她。母亲罚完她,语重心长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浅真,你该长大懂事了。” 可这样的期许,都比不得一个又一个看重的人的离去消逝来得直接。 母亲殁在了一个初春的雪夜,那夜很冷很冷,她静悄悄地走了。 她执拗地追问回家住持丧事的祖父为什么,为什么自 分卷阅读117 己听话了,母亲的心病依旧没好。如果自己不是母亲的心病,那么母亲究竟在伤心些什么。 祖父愁云满布的脸上,充斥的是一瞬的凄凉,他道:“你的母亲的确是病死的。就算知道了她的心病是什么,你娘亲也回不来了。” “你祖母当年替我镇守南渡口,被流寇偷袭而死,这之后,我屠尽天下莽蔻,也换不回她。” “浅真,你虽然最像你祖母,但祖父希望,你能够珍惜好你自己,你是你母亲留于世上,最后的珍宝,别让仇恨和执拗,毁掉你自己。” 浅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问了。 祖父忽然和她说起,自己英年早逝的父亲,他捏着胡须,声音沉重而缓慢:“浅真,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吗?” 浅真的父亲是平海将军,带着将士常年守在南海边境,她在母亲腹中时,他就因为一次海寇突袭,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她甚至没有被自己的父亲抱过。从小到大,她对这个父亲的印象,只有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是个英勇无双的大英雄。 浅真原想说这三个字,她竟发觉,自己连父亲的名字都记不清,只能无措地摇了摇头。 祖父并没有恼怒,她做任何事,祖父都没有真正生过气,浅真这才发觉,祖父对自己的宠溺,除了自己长得太似祖母,也许还因为…因为自己从小没有父爱,祖父对自己和只生了个女儿的母亲的照拂…… 祖父幽幽叹息:“他作为我儿子算是最没用的一个,武艺不精,谋略不足,没有担当……他虽是你父亲,但除了生你,没有一点父亲的作为。” 浅真闻到穿堂风带起祖父身上的酒味,这才知道,他有些喝醉了。 可是这些醉话,都牢牢记在了她的脑中。 她知道了,她第一次知道,除了自己,父亲才是母亲多年以来,不动声色暗藏于心的隐疾。 …… 出世之前丧父,孩童之龄丧母,这之后,浅真总会在各处听到一些担忧她未来的话,她本人却是毫不在意。反倒站在别人面前,一撇嘴角,直言不讳对方操着不该操的心。 的确是瞎操心,就算没有父亲,平民出生的母亲死了,她依旧是镇国将军府的四小姐,独一无二的存在。 一众兄弟姐妹中,他们对她更加疼爱,什么珍奇宝物,都拿来送给他们以为孤苦无依的她,可她最喜欢的,还是二哥纪昆峰骑着良驹,踏雪而来,给她送上一个又一个漫长而温暖有趣的江湖故事。 新春之时的纪家不像寻常人家那般热闹,纪家当家的几位老爷小姐都还守在边疆,同往年一般,只得几个小辈外眷聚集在平阳将军府,参加这次宴席。 第二天晌午,好不容易被阿佩从被子里拉起来的浅真还不是很耐烦,等到阿佩告诉她,昨晚二公子就趁着夜色悄悄回来了。 猛然清醒的浅真哼声道:“好个二哥,偷偷摸摸来,居然不打个招呼。” 话虽这么说,踩在新雪上的脚步声却轻盈悦耳。 还在服丧期的浅真就算是过年,也没有穿回原本爱穿的艳丽衣裳,头上簪着的一朵小巧白色绒花,随着她一蹦一跳的步伐,颤颤巍巍的,更显得可爱灵动。 她穿过长廊,走过客厅,发现前院和整个祖屋的下人都不见踪影。 她寻了一圈,最后在祖屋前看见了一人。 此人正是她的二哥,纪昆峰。 他背对着她,双膝埋在雪里,跪在雪地中,头耷拉着,他背脊挺得笔直。夜雪都积在了他的肩膀和头发上,身上的衣物在寒风中结了冰,任风吹,也刮不动衣角半分。 想必已经跪了很久很久。 浅真冲上前去,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只从他的鼻底探得一丝微弱的气息。 47屋漏之处总有生逢 浅真扶着纪昆峰,大声喊了几声,不见任何帮忙的下人来,纪昆峰身上的寒冷慢慢地将她的手也冻僵。 “真、儿……你回去…” 开口的居然是虚弱不已的纪昆峰。浅真不从,纪昆峰从她的臂膀下挣脱,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祖屋漆黑的大门中走出一人。 这名老者和纪威光长相有五六分相似,他行走时,右脚略有残疾,这是浅真的叔祖,也是纪威光的堂兄纪威廷。浅真母亲走后,纪威光便让他处理家中节日祭礼一事。 分卷阅读118 叔祖因年少残疾,平时深居简出,常年与祖屋的排位相伴,浅真上一次见他,还是自己母亲的葬礼。 他说话的声音和祖父完全不像,死气沉沉的,但他说的话,很像祖父的。 对待纪昆峰,都是一样强硬、威严。 “二哥儿,你跪到死,这件事情,我和你祖父都绝对不会松口的,她不是我纪家还招惹起的女人。” 纪昆峰挣扎着,继续跪倒在他的面前。 浅真仰头看向纪威廷,哀求道:“叔祖父,求您看在哥哥跪了这么久的份上,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先让他起来,好不好?” 纪威廷连声叹气,直言道:“真姑娘,你以为是老夫以大欺小,责罚他吗?这孩子,大逆不道,身为纪家子孙,还妄求那些不可能的事。” 浅真无法想到,斯斯文文的二哥,会因为什么,弄得自己如此狼狈,还和家中长辈僵持不下。 “浅…真,回去…别、管我…咳咳……”纪昆峰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竟还是让她离去,莫管他。 外厅一阵喧哗声,隐隐约约听见许多家中杂役聚集在一块的声音,好像还有争吵声。 纪威廷铁青着脸,愤怒道:“二哥儿,你瞧瞧那边的好戏,你若执意要这祸害进门,从此这将军府怕是没半寸清净地!” 浅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身前的二哥痛苦地闭起了眼。竖起了耳朵,只听得嘈杂声中有一道刺耳的尖锐女声,还不等她分别那声音内容,纪威廷冷硬地让她先回房。 浅真帮肯起身的纪昆峰求得了上门的大夫,便心情忐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浅真被半软禁在了自己的院落里。 说是软禁也不至于,只是禁了她的步,看护的家丁除了不让她出来,她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给她送来。 她颐指气使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家丁们面面相觑,一言不发,神色犹豫。 女娃娃的功夫不过一哭二闹,她被逼的没办法,佯作哭泣,家丁们更无奈了,直说:“不让您出去,都是为您好,别一些污秽的事情,脏了您的耳朵。”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几个家丁皆是舒了一口气。 不过她纪浅真会乖乖听话吗,越是那样半遮半掩,她就越想知道真相如何。没想到有一日,她竟也得学梁上君子,地上走不通,只能上房行事。 她让家丁去传唤吃食,留下了阿佩,让她拿了饭菜回房,她先溜为敬。 阿佩比她小些,做事勤快,有些笨呼呼的,只对些吃食敏感。听她说到燕窝粥时,浅真眼尖地发现她偷偷在吞口水,浅真笑道:“要是等会儿外边的人没起疑,你端饭菜进房后,这些吃的都赏你了,爱喝的燕窝桌,你可以全喝了。” 阿佩捣蒜般连连点头,浅真看得高兴,将不快的事一扫而尽,打开窗户,翻上了瓦背。 …… 纪昆峰院子那边还是重灾地,人来人往,浅真完全不敢靠近,幸好为了纪昆峰,纪家内部本就不多的下人统统都聚集在纪家未婚男子居住的东苑。 浅真的闺房在南苑,任院落门口那几个家丁功夫比她强多少倍,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这么低调地出门吧。将军府外面有很多士兵镇守,浅真自然不敢以身犯险,让自己无功而返。 毕竟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哪一处守卫薄弱,她还是知道的,镇国将军府一角毗邻的是何鸿达一家的旧居,虽然已经卖出去了,但新的人家还没有搬进来,整个园子空落落的。 这是一条熟悉的道路,之前不知多少次走此处来找过何霜林。纪家军再谨慎,也不会管到别人家去,何家门口是不会有她家的士兵的。 浅真从何家的大门缝隙往外看去,果真如她所料。门口虽有不少人,但都是聚集在此的流民,并没有她家人的踪迹。 流民有不少,有三五人直接倚靠在大门上休息。浅真听着外面的声音,高兴极了,一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将里面的金疙瘩都倒在了自己手心。 她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门猛地一开,门口的人被吓了一大跳,许是以为这户人家的主人要来撵他们,连滚带爬地下了台阶,坐在了空闲的街道上,略微惊恐地看向这边。 门缝只开了一掌宽,浅真看见那些人都跑掉了,以为是自己不打招呼就拉门把别人惊到了,可也不能后悔,只能抱憾地说道:“跑什么跑啊,我又不是鬼,找你们有事呢!” 分卷阅读119 可惜她不能大声喊他们过来,也不能露了自己的脸和衣服,要不,现在街上随便来个平阳的老百姓,都能把她认出来。 “咳咳,小姑娘,你要找人帮忙吗?我可以帮忙。” 听到一个男子略带鼻音的声音响起浅真这才发现,门口居然还有人,她探出眼镜骨碌碌一转,看着还有一个高个子男孩坐在门坎末端的前方地上,身前还躺了个昏睡的孩子。 其实出声的这人也并不大,这是比她大上好些岁,和他膝上的孩子,约莫是兄弟关系。 浅真收回脑袋,有些苦恼地说:“你正病着吧!不行不行,我要找人帮我打听个事,这差事我须得找个手脚麻利的...... ” 男子握拳抵在嘴边,连连咳了好一阵子,浅真听得皱起眉毛,心里隐隐觉得,他会把自己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灰扑扑的门缝里探出一支白嫩的小手,手紧紧地握成个拳头,浅真道:“喏,给你的。” 男子将手上的尘土在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一角抹了抹,接下了浅真要给他的东西。 赫然是几枚金灿灿的东西,男子猛地合紧手掌,私下环顾,没有直接收到自己的怀中,而是放低声量,询问浅真:“姑娘,你要在下做的事情是什么?这个价格,我得先斟酌。” “啊?不是的,你不是生病了吗?这点小钱给你治病的,我这还有钱,我不找你,你能帮我喊个机灵点的人过来吗?”浅真道。 男子愣了一会儿,收了手,好像是笑了,浅真这才发现对方不像一般流民,说话谈吐倒是很得体。 男子道:“这对姑娘来说的小钱,已经足够寻常百姓买下三亩田地,修座茅房,吃喝五六年了……” ……也很婆妈。 “你的数算一定很好。”浅真打断了他,听他半天就说了这个,笑容不太好看,有些急切地说:“我有急事呢。” 男子道:“我莫不是你要找的这个机灵人?姑娘要打听的事,在下不见得打听不到,或是不知情。” “哦?”浅真被他的自负说得来了兴趣,便病急乱投医地问道:“那你可知旁边的镇国将军府,发生了何时事?” 男子也毫不避讳,“将军府这样的存在,时刻都在发生风云不断的大事,姑娘,你这问题问得未免太广。” 浅真好一会儿,才把他这句话读了个一知半解,发觉对方果真抖机灵抖得活络,没办法,只得把人名念出来:“老将军的二孙子纪昆峰,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男子忽然问道:“姑娘是纪家的小姐?” 浅真才发现这人心眼不是一般的多,不是一般的讨厌,回答是或不是都仿佛正中下怀,逃不过他的心思。她索性自证道:“是,回答我问题。”语句里面已经是强硬的命令。 可是这个还没满十一岁的姑娘,再强硬,也独有女儿家的娇俏,而不是真正的威严。 男子道:“这个二少爷,明间虽说他是纪二将军的养子,但有心人都知他是真的出自纪家的骨血。” 浅真当然也知道。 男子沉吟一会儿,后说道:“大众不知究竟是何种血缘,可在下觉得,二将军爱妻如命,纪三将军刚正不阿,四将军将名声看得极重,白小夫人彼时年岁尚浅,都不像和二少爷有关,纪昆峰按年岁来看,多半和已故的平海将军有关。” “何出此言?” “自然是有迹可循,平阳百姓众口相传纪家中每一人的奇事战功,唯独老将军长子平海将军除了战死沙场之外,外人都是无从探知无话可说。明明有很多其他的功勋和荣耀,为什么遭受到外人甚至纪家人本身的漠视掩瞒,其中必定有不能为人道的秘辛。另外纪昆峰来自南海一带,平海将军正好亡于此地,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纪家其他几个将军都是将自己的新妇妻子,接到了自己的阵营地的府邸中,唯有平海将军,常年在外,留妻子在家,一两年才相见一面。” 浅真听见自己涩涩的声音,“所以呢?” 男子像是发现自己废话说了太多,简明扼要道:“平海将军在饯行长辈的婚约,娶自家夫人前,曾有一情人,更在有了家世之后,和情人育有一子。此事极为私密,因为绝对为其父纪老将军不容,及时平海将军因故战死,这对母子也没有对纪家其他人公布过身份,直到这位母亲不知为何想开,将自己的孩子送来了纪家,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便是纪二少爷的身世。”b 分卷阅读120 r “他今天闹出的事情,也是和他的身份有脱不开的关系,只因他的母亲突然出现,他想要帮她母亲在他那死了的父亲那,挣个名分罢了。” “……”浅真愣了半晌,忽然想到什么,逼问道:“你怎知将军府里发生的这些?”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我在这呆了三天了,知道纪二少爷何时回的将军府,看见他带来了何人,听见了一些吵闹的声音,瞧见了来府的医师。来平阳半载有余了,纪家明面上能知道的,我都能知道的。我说的,听上去像猜到的,就这些偏偏绝对是真的,姑娘,你若是不放心,还可让别的人帮你来打听,但绝对没有我的详细。” “我说的,绝对能对得上,你给我的酬金,四小姐。” 浅真不可置信道:“你知道我是谁?!你怎么知道的?你竟知道我是谁……可你,可你居然还敢对我,对我说这些……” “四小姐,你头上簪的白花,很耀眼,我第一眼便知道你大约是谁了。”男子轻轻拍着在梦中睡得不□□稳的孩童的背,他好似在微笑,声音谦虚有礼:“就是因为在纪家,没人对你说实话,你才会想要来外边打听的不是吗?” “况且,这些祸乱的根源,你的父亲,他已早早呆在了九泉之下,这些事情,你就算知道了,那有怎样,这不是你的错。” 男子的声音温柔之中,却带着独特的力量。 “纪昆峰是不是你的亲哥哥,对你真的有很大的区别吗?” 门扉里沉默了一阵子。 浅真一阵心慌意乱,她抱着膝盖,坐在了门缝前,摁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平静下来。 她无声地摇头。 “你…你是个什么人啊?”浅真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 “这是个什么问题。”男子道:“不过是个没落无用的读书人,往先做的是替人科考,被识破了之后逃难至此,如今是个在医馆里负债累累的叫花子。” 浅真疑惑道:“你欠了医馆很多钱?你病得很重吗?” 男子道:“在下只是风寒,只是思儿他得了很严重的病,必须要吃很久的药,我们的钱在来平阳的时候就用完了,我为了照顾他只能做一些零散的活儿,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乞讨为生。” “很难堪吧?”他喟叹一句,“读了前半生的书,终究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于人,现实不过铜锈和强权。” “有什么难堪的?我学的武艺也不只能爬树捉鱼?”浅真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所见所闻,出谋划策道:“在我们平阳,太有文化是没有用的,我们这从没有人买字画书法。不如做个商人吧,商人没有大小,有买卖就可,我再给你些钱当报酬,你可以拿去做生意,赚了也别谢我,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浅真直接将自己的钱袋丢了出去,她纪浅真的钱袋比寻常钱袋可大上不少,害怕对方不接受,她装作立马要走,往回走了几步,回头看见那个绣花的钱袋消失在原地,她才放心。 想要爬墙回家时,转眼看见园子里那棵巨大的杨柳,她猛然想起那个钱袋好像是她和何霜林分别时,何霜林送给她的物件,密布的绣花,每一针每一线都是何霜林亲自缝上去的,那个钱袋里面似乎还有一个被缝死的夹层,何霜林说里面放着给她的今年诞辰的礼物,等到那天再把钱袋拆掉,拿出里面的东西来。 完了,她完全把这回事完了! 回到何家大门前,浅真酝酿好的话,在打开门的那一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外已经空无一人了。 甚至街上的流民也都不见了,街上只有零星几个劳作的百姓。 浅真:“……”天啊。 这时候,将军府那边忽然传来多人呼唤她的声音来。她顾不得反悔,连忙爬墙爬回家里去。 撞到看守他的家丁,看到她的第一眼,并没有欣慰,而是惊恐地告诉她:“四小姐,不好了!你房里的阿佩姑娘出事了!” ………… 正巧将军府里治疗纪昆峰的几位大夫都在,阿佩才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了,但是这一次的磨难还是让她失去了声音,她被毒哑了。 毒下在浅真爱喝的燕窝粥里,仅仅一口,就差点要了一人的性命,可见下毒之人心有多狠。 她是抱着必让浅真死的心思,做的这些事情。所以兰萍看见浅真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黑暗 分卷阅读121 的牢房中出现了幻觉。 当她明白了这不是幻觉时,她首先笑了,“长得不像你母亲,你比她美多了!看来是像你祖母,难怪那老头子喜欢你……” 纪昆峰面色苍白地走在浅真后面,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兰萍的眼中,她猛地噤声,无措道:“孩儿,你终于来救娘了。” 纪昆峰还未从刚刚的冲击里缓过神来,无法把做了这样的事情,说了这样的话的人同他幼时贤良文静的母亲联系起来。 他神色复杂,最终只喊了句:“娘…” 他朝她摇摇头。 兰萍明白了。她忽然冷笑,爆发出来,指着他怒喝道:“我生你养你!究竟有何用!苍天无眼!水患夺我双亲!海寇杀我丈夫!你这么没用!就算你占不到纪家一点便宜,这也是你自找的!” 纪昆峰握紧拳头,低下了头。 浅真忍着没有动手,只是将桌上一只茶碗狠狠摔在自己脚边,大喊:“你闭嘴!” 兰萍傻了一瞬,下一瞬她的气焰更加高涨,她的声音越发刺耳:“我闭嘴?!我凭什么闭嘴?!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母亲不过是渔家女,要不是捡了个和你家老头子有点情分的爹,让两家父母跟你父亲指了婚,她早不知死在哪个海里了!我凭什么不可以?!我明明是官家女儿呀,要不是爹娘的船翻了,他就是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我也不会失去我的孩子!” “你母亲那个贱人!她居然逼我!她居然知道我生了峰儿!我带着他生活的时候,整日整日派人来骚扰我,他要夺走我的峰儿,好啊!最后让她抢走了!你们还一面都不让我见,还把我的峰儿送到二房,他明明该是嫡长孙的呀!秦氏这个贱人!她要下地狱!我住在平阳,我天天都给她写信,窝每时每刻都要诅咒她死!” “哈哈哈!她终于死了,我的峰儿也终于能回平阳了!能接我回家了……” 浅真听得心头震荡,手脚冰冷。纪昆峰在她母亲面前蹲下,抓着她的肩膀:“找我的是四叔,是二叔收我做义子,不允许我在此多停留的,是我自己的自尊!娘,找自己喜欢的地方呆着,这些都是您教我的呀!” 不知这些年,兰萍究竟遭受了什么,她早已不是纪昆峰印象里的那个母亲。 她挣开而儿子的手,重重推开他,充满恨意的的眼睛看向浅真:“没有这张脸,你什么都不是!你夺走了我儿子的一切!该死的都死了,你为什么没有死!” 浅真听着这些话,低下了头,连同心脏都仿佛被冻结。 耳边忽然有人的声音响起:“纪昆峰是不是你的亲哥哥,对你真的有很大的区别吗?” 有。 她瞪大双眼看着向自己投来关怀目光的纪昆峰,眼神中都是防备。 “夺父之嫌,不可究。但害母之仇,必究。” 纪威廷将兰萍的处置权交给了浅真,浅真此刻才明白,哥哥和母亲之间,只能选择一个。 纪昆峰求她,浅真实在无能为力,只能说按照当朝律法,将兰萍送往了官府,埋下了她和二哥之间的嫌隙。 她发誓她没有想到,就算兰萍罪有应得,她也没有想过,兰萍会因为疯病,关进牢房的第一晚,在牢狱中被狱卒活活打死。 如果她和纪威廷将兰萍送往官府时,承认了这是纪昆峰的生母,他们都不会如此大胆,草菅人命。 48重门销魂者怕黄昏 浅真回栖霞殿的时候,正听到两名扫地的宫娥在说些即墨染和路家的一些八卦。 什么即墨染是陛下路夫人私通所生,路太傅一生还在帮其遮掩之类的,两名家世清但也年岁浅的宫娥说得十分来趣。声音之大,连栖霞殿前的桃树都无鸟敢栖。 浅真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骂道:“胡说八道!你们生来一张嘴都是拿来吐腌臜话语的吗?殿下呢?” 一名宫娥道:“殿下在午睡,昨晚受了侵扰,没有睡好。” 浅真更生气了,“殿下既然在睡觉,你们那么大声,是要去殿下梦里唱出戏,还是要让殿下醒来听你们唱?” 另一名宫娥小声道:“浅真姑姑的声音好像更大吧。” 浅真:“别扫了,出去!” …… 浅真进了殿,发现即墨染正神色迷离地坐在榻上,不知是刚睡醒,还是因为听见了两名宫娥说的话。 分卷阅读122 见她进来,即墨染笑着问她:“姐姐找到商君公子了吗?” 即墨染并不知道她找商君是为什么,浅真也不能动用她的势力去找,只能掩饰一番,说了些肉麻的话。 浅真帮她穿好衣服,简单梳了个头发,问她:“今日你想做什么?” 即墨染仰头愣愣看她,想了一下,偏过头说:“作画吧。” 稀有的颜料和纸张被一股脑送到即墨染面前的时候,她怔怔看着,失了神。即墨染指着两盒气味略微刺鼻的色料,问道:“羅舍国的色料,伊布族的漆料,是从哪来的” 举着东西的一名宫人说道:“这是公主册封时,平一先生送来的贺礼。当天的贺礼太多,唯有公主此前亲近之人送的礼品,陛下让我们收在栖霞殿,其中这两盒色料,说是公主若要作画,便拿出来。” 浅真看着那浓稠鲜艳的色彩,心知即墨浚也是想方设法地哄着自己这个女儿。即墨染看着那两盒东西,神情分明是欣慰的,却呐呐道:“收起来,明日挑个好时辰以还礼的名义送给何家的大公子吧。” 浅真疑惑地看着她。 即墨染的指尖停在了一盒漆黑的墨块上,“就这个吧。” 浅真忍不住在旁边说:“公主,不需要别的色彩点缀吗?” 即墨染轻轻点头,“可以,浅真姐姐中意哪个颜色呢?帮我挑一个吧。” 浅真自小就爱个红色调,眼神自然就被一盒像极了红枫的颜色吸引过去,孰知即墨染跟着她看过去之后,却并未选择这个颜色,而是自嘲地一笑,拿起来旁边一盒竹青色。 她惆怅道:“这个红色,我怕画不好,白白糟蹋了。” 即墨染日渐爱上了自怨自艾,浅真也只有顺着她的意愿走,笑道:“怎么会画坏呢。这个青色你不说,我先前还没看见,色彩淡雅,画竹子正好。” 即墨染眼神原本略微迷离,听见这话,不知何处像是戳醒了她,她醒悟一般道:“竹也是顶好的,画人难画神,画物便简单多了。就画竹子吧。” 于是便将案几搬到了院落的一丛竹子前,喊退了宫人,只余浅真替她磨墨,磨墨声伴随着潺潺溪水声,浅真看着那一丛孤单的竹子,柔声道:“嫣然你还记得青衣门的那些竹子吗?洞底的竹屋,还有一片竹林,那些人生活中用的东西都是竹制品,竹子长得快又性坚韧,像极了青衣门里的那些人。” 即墨染并没有用泼墨的技法,而是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留下痕迹,她闻言停笔,笔尖的墨汁滑落,在洁白的纸面上晕染开了一个点,浅真只能让她放宽心,“你已经入了宫,何鸿达自然不会浪费精力在他们身上,况且商君也回去帮忙了,不会有问题的。” 即墨染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游暮有商公子相助,应可以带着一族人全身而退,不过......”她低头瞧见了那突兀的墨点,声音闷闷地:“不过,我选择离开青衣门进宫,对游暮他们何不是一种背叛,下次再见...不对,应是没有下次再相见的机会了。” 浅真还想说些什么,即墨染主动打断了她,眼中笑容淡淡的,更多是忧愁,“浅真姐姐,你不用劝我,我都有数。这张纸废了,你再帮我去取张纸吧。” ...... 栖霞殿不大,即墨染没挑上的东西都被原路送回到了文宝阁,居然是一张多余的画纸都没给即墨染留下。等到浅真从文宝阁拿来新的纸的时候,栖霞殿里已是一团糟。 原来是今早刚结束禁闭的即墨博喝醉了酒,不知怎的走到栖霞殿里闹事。毕竟是皇室中人,看上去即墨染不会有性命之忧,暗卫居然无一人露面,只有宫中问询来拦的几名宫人和宫女。 浅真越过地上一摊没受多重伤但哀嚎不断的宫人宫女,走到院落里,看见即墨博没有糊涂到对即墨染动手,浅真才松了一口气。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双双对视,即墨染背对着她,浅真只看见了即墨染带着酒气涨红的脸,与他愤恨的眼神。 即墨博看见有人到来,像是立威似的,一脚踹翻了即墨染作画的案几。案几上的笔墨纸砚翻滚在地,不知何时画了一大半的画更是飘到了即墨博的脚下。 即墨染神色一变,方才对峙时的淡然处之悉数消失,视线跟着飘飞的画停下来,便立马挽着自己的袖子去捡。 即墨博瞧见她这份重视,抢在她之前将画纸捞起,举得高高的,以即墨染的个头,是怎么都抢不到手的,他眯着眼睛,讥讽地看了一眼这张画,画上有墨色的竹,笔触难堪,已是即墨染手不怎么颤抖下的极限 分卷阅读123 ,他将目光集中在了文竹旁的一个绿色背影上,笑容变得更加露骨,神色鄙夷更甚之前。 他将调子拖得长而尖锐,“哟,这画的不是路家大公子吗?既然你不是路家之前的女儿,那你怎么知晓这路大公子的模样。这么喜欢他,连作画都要画他,是打算请即墨浚赐婚给你们吧。你可放心,路家也放心,虽然外人都替你们恶心,但你们终究是要成一家人的。” 即墨染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红着眼眶怒喝道:“你闭嘴!” 这一声怒将即墨博吓了一跳,手中的画抖了一下,但依旧没让他的酒醒过来,倒是让他更加嚣张,“怎么?长公主思春思到自己曾经的哥哥身上,你这么生气,莫不是本宫正好揭了你这虚伪的皮囊,暴露了你的秘密不成?难不成,你可是在路家做女儿时,就爱上了你家哥哥,这早时□□一般的心思被我戳破了,这便恼羞成怒了?” 即墨染一张脸青黄交接,气急了,眼泪夺眶而出,随着即墨博越说越肮脏的话,她鼓起一口气,奋力再去抢那画,即墨博一闪身,她一个趔趄往地上跌去。 即墨博再如何,也是个练家子,躲开后,看见她倒地,像是到底不想做太过,眉眼一皱,伸出一支胳膊想要搀扶。 纪浅真却是无论如何不会再给他接触即墨染的机会了。即墨染稳稳当当地跌在了浅真的肩臂上,神情一阵恍惚。 浅真搀着她起身站好,即墨博背手站立,对不止何时窜出来的丫鬟横眉冷对,“你是她的贴身侍女?” 浅真不答,甚至连礼也不想对这个恶心的人行,她眼神中的傲居微露:“请大皇子自重。” 即墨博冷笑道:“让本宫自重?你是个什么东西?宫中会武功的宫女本宫确实没见过几个,但是下人就是下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宫说话。本宫不管你之前是个什么人,皇叔让你保护我这皇妹,你穿上这下人的衣裳你就得明白自个儿的身份,长这么丑也不会有哪个皇亲国戚看得上你,本宫何必对你这个彻头彻尾的下贱骨头自重。” 浅真心中惊讶,看来即墨博虽然没有看出她的身份,却对即墨浚想要护着即墨染的心思洞悉完毕,不知道他作为即墨烁的长子,是否知晓皇陵宝藏的事。 即墨博咄咄逼人:“路烟苒,你今夕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别想着连带着路家会有什么好处。”他走近逼近即墨染躲闪的面孔,“你听到了没?你要做公主可以,但你想要做好这个公主,可还得看本宫同不同意,皇叔近年身体不太好了,你应懂本宫的意思。” 即墨染快将头埋进浅真的怀里,浅真感受到后腰的衣裳被她脱力的抓了一把。浅真心中冷笑一声,也不想将她这份嘲笑藏于心底。她算是看明白了,即墨博这人虽看着阴鸷难测,实则是幼稚莫测。犹记得这个大皇子似是很讨厌路瑾和路家人,居然连自己寄养在路家的堂妹都要来恐吓一番,也不知道他这么大个人,好歹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熏陶的皇子,是怎么才会被养成这样的。 她按捺不下自己的气愤,正想出言讽刺一句,却见即墨博倨傲的眼神巨变,竟是愣愣看着她怀里的即墨染,声音难以置信:“你...怎么回事......” 浅真还未低头查看,率先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 49不曾识旁人真颜色 即墨染醒来的时候这一场风波已经到了尾声,床边的纪浅真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但是,她想的无非也就是那些人和事,这一点,她倒是很懂。 即墨染当日被即墨博气到吐血昏厥,即墨博倒是在太后的好言相劝下,免于责罚,但他本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是在一旁听闻即墨染患有不治之症后,一张脸发青,转身喊人去轩汇城里贴榜征起了名医奇士。 即墨浚也没有对此干涉阻拦,像是看惯了自己这个侄子平时的疯狗做派,这一次没有祸害别人,便也就随他去了。 毕竟,即墨染的绝症,才是皇家真正该忧愁的事情。 宫中的珍奇药草似乎都比不上游暮给她们的玉清丸,浅真给她喂了许多,人虽不醒,但怒极攻心的毒倒是压回去了,宫中太医取了几粒玉清丸拿去研究成分,无一不失败而归,倒是浪费了即墨染一天的药,让纪浅真好不心疼。 玉清丸所剩无几,即墨染也迟迟未醒,商君和浅清的下落依旧没有,浅真头痛无比,不过好在,即墨染在昏迷了整整五日后,还是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即墨博唯一寻到的揭榜神医,竟是即墨染和浅真想了许多次认为不会再来的那个人。 可游暮终究还是来了。 分卷阅读124 他忍着性子,在他视作仇人的即墨浚一人面前说明了身份,即墨浚找来浅真确认,便将自己的女人,交付给了游暮全力医治。 浅真领着他走在去栖霞殿的路上,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轻声道:“我原以为此生都无缘见到你的。” 游暮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只道:“不会,她在这里,我说了会救她,不会食言。” 浅真也不知他俩私底下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只得小心道:“烟苒也是这样以为的。” 游暮敛了神色,除了“嗯”了一声,不再答话了。 在游暮进房间为即墨染医治之前,从背着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裹。浅真觉得很眼熟,但在游暮开口前,她都没有想起来这是她的东西。 游暮道:“这是你来青衣门时揣在身上的东西,里面有一块玉佩......” 哦对,玉佩,浅真想起来了,这东西是她商君第一次为她贺生时送她的一块玉佩,但因为讨厌商君,她便不再佩戴,只是怕东西被浅溪拿去玩或者遭了小偷的光顾,就一直放在身上,像是那日被玄乙打晕带走太突兀,外衣都没穿上,更别说外衣暗袋里的玉佩了。 她急忙道谢接过。游暮道:“这似是商君入门时贴身的物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无意知晓,但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告知商君,他救路瑾一次,算是我欠他的私情,这和他叛出青衣门并未联系,他欠青衣门的,他还不清。” 浅真迎着对方淡漠的神色,轻轻点头,游暮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进了栖霞殿。 浅真在他之后,为他关上了殿门。虽然很想一起和即墨染为了自己的病能够好转而开心,但她知道游暮一直不喜欢自己,又何必在一旁耽误诊治呢。 浅真一边走出内殿,一边将手中的包裹揣进怀里,迎着阳光端详这一块纯净无暇的白玉,椭圆的玉上的花纹简约,线条潦草,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还又大又重,最初收到的浅真却是很开心的,就算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还是没有舍得丢,正如现在失而复得的她,心底里开心得拨云见日。串玉的红线起了毛边,却还是很牢固,浅真担心再忘记,又将玉佩往脖子上套去。 转了个弯,却在桃树下看见个诡异身影,穿得光鲜亮丽,肯定不是哪个暗卫站错班。 浅真敛了声息走近一看,哟呵,这不是大皇子即墨博吗。 即墨博转头发现身后突然多出的人,眼神中闪过一瞬的尴尬,随即愤怒涌上心头,瞪着她,语气喷火:“你主子呢?本宫找到的那个大夫,有没有点用?” 浅真连礼都忘了行,即墨博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浅真愣神的空当,他又问了一次:“问你话呢,即墨染好不好的了?” 浅真突然觉得好笑,语气也不像以往那般生硬:“游大夫能够知晓玉清丸的用药,想必是能够医治殿下的。” 即墨博皱着眉毛,静默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上那股戾气便随着他纠结的模样越发膨胀,浅真原察觉到他对即墨染的关心,因而稍许欣慰,此刻又被他本人打了脸。 即墨博撇开头,咬着牙,眼神中恨恨的,“她怎么就不早些死呢,活着累人,还牵连其他人。那年猎宴,她莫名其妙出现在本宫跑马的道上,也是老天不长眼,让纪家的丫头多管闲事,她早死在本宫马蹄之下,也不会有这后头诸多事端。” 此话一出,浅真怒火中烧,撕破了脸,冷笑着讽刺道:“殿下是怕了吧?” 即墨博不会在自己瞧不起的人面前掩饰自己,他立马质问她:“本宫怕什么?!” 浅真眼中毫无退缩,大声道:“殿下不过是先皇的皇子,而我家殿下却是陛下唯一的血脉,殿下你早已不是东宫太子了,就算住在东宫,也已是名存实亡。想必殿下你明白,我家殿下是帝姬,天成国从未有先例,但这个称呼在羅舍和先伊布,都是皇帝给自己最心爱或者将来继位的女儿的,陛下的意向,殿下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即墨博气得脸色通红发紫,“你少妖言惑众,自古男尊女卑,你主子看起来什么都不求不要,没想到居然在想这些,真是霍乱人伦!恬不知耻!” 浅真不饶人,乘胜追击一般地说道:“伊布女权当政,然而天灾人祸不断,女子为皇为主也知识时务进退有方,羅舍国更是每一位女皇都有难以忽视的功勋,天成从未有任何一条规律,说女子不能为皇称帝,只不过源于中原的一些古旧思想,让你们觉得女子不行?但女子为何不行?还是你觉得,殿下你的血缘比帝姬更纯粹,你堪比与无的文武、 分卷阅读125 治国造诣,会比帝姬更杰出?” 即墨博从未听过这么直白的话,一时间阴鸷的面容目眦欲裂,但他张嘴深吸口气,竟是一句话都吐露不出。 浅真道:“殿下您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家殿下做不成女皇,若是陛下身子骨硬朗,下一任太子多数是要从她的孩子中选人的。”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即墨博打了个寒颤,浅真道:“文不成武不就,害了您的分明是您自己。饶是陛下身子不好,撑不到那个时候,陛下从旁支选人,二皇子再无闻无能,也比您的名声要好。太子也好,皇位也好,您已经很难够到那个位置了。” “不过是活死人和贱骨头!”即墨博抽出腰间的配件,带着伶俐却慌乱的剑飞像浅真的腰间挥去。 浅真毫不客气,朝着即墨博的手腕抬脚一踹。一脚下去,即墨博如她所料,武功平平,只是长得高大的空架子,她一脚使使了力气的,剑的方向虽偏了,却没有剑脱手而出。 浅真看着他握着剑的手,青筋爆出,人趔趄,剑还拿的稳稳的,那一脚他明明是吃痛的,却让他握得更紧了。 就在愣神的这一刹那,即墨博举剑朝她的脖颈斩下。 剑芒刺眼,浅真急忙回身闪躲,剑是好剑,锋芒擦着她的衣领而过,斩开了外衣一线,贴脖的红线“喀”的一声,断开了。 浅真躲闪不及,还要去接这块即将落地的玉佩,即墨博察觉到对方的行动明显受限,一剑偏差之后,紧接反手一招。 这剑到底是没落到浅真皮肉里去。 浅真捂着自己赤手空拳挡了一剑的胳膊,细微的刺痛,大约只是划破了皮。 浅真趁着对方呆愣的片刻,急忙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同时向屋檐上探出一个脑袋,搭箭满弓要帮她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虽然不会贸然出面,但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栖霞殿出人命。即墨博这疯狗一般的状态此时又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他竟将剑收回剑鞘,走进浅真,指着她手中沾了些血的玉佩。 他眼神语气中有震惊,有诧异,但更多的是欣喜若狂,“你怎有这块玉佩?从哪来的?” 浅真低头看玉佩,鬼使神差地,她将玉佩有纹路的一面露给他看,语气藏疑:“你什么意思?” 即墨博忽而警惕起来,他拉过浅真,用着不能反驳的语气命令道:“你随本宫来东宫。” 浅真嘴角一抽,抬头看了一眼刚刚想要帮她的暗卫,那人已经放下了箭,还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看来只要不在栖霞殿出人命,他们是怎样都无所谓的。 浅真只能在心中将商君骂了个好歹。 去还是要去的,浅真跟着即墨博去东宫,中途路过太医院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却让浅真愣了神,她停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进了太医院里,还久久不能回神。 即墨博忍无可忍,心中诸多问题要问她,哪能忍受她这番磨叽,当下就是语气不佳地质问:“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浅真一愣,看着自己已经被献血染透了一小块的破衣袖,当下反应道:“殿下,我受伤了,很痛,我想去太医院拿点药。” 即墨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不相信刚刚牙尖嘴利的人会怕这点疼,浅真道:“我嗓子也疼,感觉要晕了。” 他只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不着!你等着!”喊来太医院的宫人,指着她的手臂,随意道:“拿点药,快点!” 宫人们连忙领命,浅真叫下一个面善貌稚的小宫人,走远了几步,贴在他耳边,悄声问:“这位大人,你可看见刚刚进太医院有位漂亮的姑娘,穿着粉嫩的衣裙,身姿婉约的,那是谁啊?” 小宫人想了一会儿,便道:“许是二皇子殿中的人,他近日得了风寒,他手下也就些贴身的女仕。” 浅真露齿一笑,“大人可否帮我探听一下这位姑娘的名讳呢?” 小宫人也很热心,“自然可以,不过,眼下……”他看着慌忙送来的药,还有大皇子急不可耐,眼光发绿的模样,颤抖着缩了缩脖子,迅速道:“姐姐你得空了,便来太医院找我便是,我是太医院新来的小吕子。” 浅真结果一旁宫人给的药,连忙道谢着跟上了即墨博的步伐。 50也曾位高手可摘星 到了东宫,即墨博是迎着一群莺莺燕燕的招呼进去的。 分卷阅读126 要不是即墨博动了怒,浅真甚至被挡在门口进不去,耳朵差点被即墨博宫中的侍妾们连绵不断此起彼伏的撒娇声给震聋了。 即墨博也是一反平时的态度,砸了某个穿着露骨的侍妾递上来的茶杯,才让众人噤了声。 即墨博目露寒光,扫过一众人,“本宫的话不作数吗?让你们滚没听见?本宫要…宠幸这个宫女。来人,把她们撵回自己房里去,你们识趣点,滚远些。” 想起那么多女人退场前盯着她的诡异目光,浅真打了个颤。殿门禁闭后,她忍不住道:“殿下,您喊我过来,不是陪聊的吗?” 即墨博翻了个白眼,“别想太多,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过权宜之计,宫中外人太多,为了这玉佩,必须小心。” 浅真瞧着他突然正经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顺眼了许多。 即墨博道:“你是宫家派来的?” 浅真不解地“啊”了声。 即墨博警惕着她的表现,却在她不知是装傻还是真不知情的反应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这块玉究竟是怎么来的?” 浅真警惕道:“友人相赠。” 即墨博激动道:“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年岁?” 浅真含糊却照实道:“名字不知道,用的应该是假名。未及而立之龄的男子,年龄大约二十五以上,不知具体多大。” 即墨博有一瞬的失望,但仍是高兴的,“年岁相仿,还是有可能是他的…”他埋怨起浅真起来,“你真的不知对方多大,就收了对方的礼物?” 啊。这真是对不起呢。但只是她不问的问题吗,明明是商君不肯说啊。商君但凡有哪点真心相付,浅真也不会在那时误会他是个完完全全的骗子。这之后,虽相信了他的心意,但仍未有真心相对的时间。 即墨博质疑地问:“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这个送你?” 浅真忍不住实话实说:“定情信物。” 即墨博惊诧后,突然看着她的脸泄了气,“不可能!” 浅真“??!” 即墨博自言自语:“他的眼光不至于这么差……”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我相信他那么风光齐月的人,不会的……” 浅真:不好意思,可以把话说清楚吗? 她丑归她丑,拜托不要质疑别人的心意好吗?你是人家心里的蛔虫吗?她本身的皮相确实比不上他宫中任何一名姬妾,甚至比不上商君好看,但是拜托不要说出口好吗? 浅真僵着脸,“哦。那大概送我玉佩的人和殿下所寻的,并不是同一人罢。” 即墨博叹息,好不容易将心中的期盼和遗憾平息,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只不耐道:“你快滚,玉佩留下!” 浅真傻眼了,即墨博可不是什么有借有还的纯善男儿,这东西无论真假,今日给了他,十有八九,拿去给东宫铺石子路,也不会还给她。 即墨博瞧她对自己的命令无动于衷,威逼利诱道:“劝你识相,今日你对本宫大言不惭之事,我能否既往不咎,都看你表现。” 浅真哪知晓,居然在这皇宫,在大富大贵的皇子门前都不可以露家本,原来只要是好东西,都会有人想要的。 她额头冒出冷汗,不想给,但又不能不给。 至少,凭借她一人之力,是没办法,护好这一块玉佩的。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特别眷顾她,在即墨博再次发威之前,有侍者前来叩门传报。 “陛下,于先生前来求见。” 即墨博正在怒头上,不知是不是也担心这块玉佩在争夺中受到损坏,或者嫌弃浅真相貌平平,不愿有肢体接触,他并未上手争夺,凌驾于一切的气势,在面对过真正的杀意的浅真面前,也并未有什么作用。 即墨博恶言恶语朝着殿外的人骂去:“滚开!没看本宫正忙着吗?” 门口的侍者鼓着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声音从门框外传来:“殿下饶命!于先生紧急求见,说是有你一直盼着的消息,须得尽快见一面!” 即墨博还欲再骂,张口时,又想到身边的人和物,觉得不如一齐做个对证,便掐着眉心,喊侍者传唤求见者,同时呵斥正想溜的浅真站住别跑。 ...... 于九初穿着一身蓝色绸 分卷阅读127 缎做成的礼服进门的时候,浅真一晃眼,竟还没认出,还得靠他一进门,先向她撇来的目光,熟悉的蜡黄面色和脸,才让浅真想起了于九初这号人物。 当初,她与即墨染路蓟嘉在路上,被即墨博找麻烦,靠的正是于九初的周旋,才能顺利脱身,想来,一向不羁难受束缚的即墨博能被于九初影响,两人之间应有不菲的交情。 于九初走进了殿内,行至即墨博面前,先是明亮的眸子在浅真身上骨碌碌转了几圈,随后才是垂眸向即墨博行了行云流水般流畅的跪拜礼。 即墨博面色不佳,于九初笑得温煦,毫无恐惧之意,即墨博道:“你最好给本宫一个见你的理由。你有他的消息了?” 于九初笑道:“殿下,宫卿的消息,你不是已经从四姑娘的口中略知一二了吗?” “四姑娘?”即墨博皱眉看浅真,“你们搞什么鬼?于九初本宫忍你多时,你说你知道他的下路,可这两年来,我只见本宫对我诸多敷衍,毫无作为,你让本宫知晓了什么?” 浅真听见宫卿这个陌生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于九初毫不紧张,娓娓道来:“四姑娘手中的玉确为宫卿所赠,四姑娘也是宫卿的心上人,说起来,他俩人相互倾心已久,已是未婚夫妻,今日,您对四姑娘诸多得罪,才是于情于理上的不对。” 即墨博道:“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言。” 于九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信封上写有乐和亲启四字,浅真不可能不认识这个字迹,正是商君那字不如人的一派端正的字迹。 于九初忽然朝即墨博磕头三下,低声道:“我本就是追随宫卿先生的人,这两年来,也是受宫卿先生所指示,前来您身边为他报平安。可时机未到,宫卿先生始终不能来到您面前见你。” “他是什么意思?”即墨博咬牙切齿,手中的信被他捏出数道褶皱,“什么时机未到?本宫等了他那么多年,等来的就是他一句时机未到吗?怎的,现在我守着这东宫,却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他觉得的时机到了?” 于九初面上有过一瞬间的怜悯,但他作为传话人,只是看着浅真和即墨博道:“并非时机到了,而是先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受欺辱,更何况还是自家人内讧。” 浅真假面下的脸颊已经忍不住泛红,头脑一阵枯竭晕眩后,她忽然在朦朦胧胧的记忆中,抓住了关于宫卿这个称呼的尾巴。 她儿时是听过这个人的,烁帝当政时,曾经出过一位十岁的状元,便是这位宫卿。宫卿出自于乾翼国没落贵族的宫家,说实在的,乾翼没落的贵族,到了天成国,尽管没有成为人人喊打的家族,但在天成也是受过很多非议和打压的,幸好这个小家族中人才不断,南州宫家作为一个小世家出过好些地方官,其中替家族长脸的,便是出了宫卿这个状元。 但宫家在一众世家籍籍无名,也是因为这个宫卿,据说他考上状元后,宫里凑吉日,把三甲受封的典礼同烁帝一齐操办。延后不过十数日,典礼当日,宫卿和宫家的侍从的进宫的队伍却因为一场泥石流,无一生还,尸骨无存。烁帝此后便嫌弃此事晦气,竟下了令,不允许宫家有子弟将官做到川郡以上。 浅真对于宫卿是商君这件事,仍是半信半疑,信的是,这事已经过了十余年,宫卿为了活命隐姓埋名改了心性不是没可能,疑的是,商君若是宫卿,那个五岁作诗讽临安郡守沉迷酒色,六岁作千字经文规劝勉励南州少年多读书,九岁科考,十岁状元的宫卿,他怎么会走上一条和科举仕途完全不一样的路呢?学子都说,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就算是再走投无路,也不会像商君这样将文学视为粪土,金钱视作神明的吧...... 另外,浅真不知即墨博和宫卿又是何种关系,即墨博母亲黄敏珠是南州郡守之女,或许两者之间的关系,便是由此而生的吧。 浅真这样设想,却不料真相远比她想的复杂。真相永远藏匿在浅显的表象之下。 即墨博冷笑道:“我不过是被放弃的对象,时机大约永远不会降临到本宫头上了。” 于九初抱拳道:“殿下,你想知道的,先生都写在这封信里了,希望你看了这封信之后再做定夺。草民和四姑娘先告退了。” “......”即墨博抬眼扫了浅真一眼,挥手喝退两人,失望道:“他这么多年,变了太多。不过...我也不完全知晓他本该是何样。” 话所如此,他还是撕开了信封。 浅真跟着于九初走出东宫,两人一路迎着东宫形形色色的人的目光,一时无言。 分卷阅读128 于九初在拐角处递给浅真一个小布包,小声叮嘱:“明日午后将这些洒在窗台上,商君有办法和你联络。” 浅真藏在袖中的手捏吧捏吧那个绣花的布袋,里面像是颗粒状的细小颗粒。 她张嘴欲问很多东西,像是商君怎么知晓她在宫中,又是怎么知晓她被即墨博为难,商君又在哪里...... 于九初慎重道:“话来不及说太多,四姑娘,你无论何时,都必须带着即墨染,小心...”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 浅真正想追问,却见于九初目光压抑,衣袖中的手指露出一小节,指着宫墙上每隔一段便绘有不同形态的鸟类。 皇宫中的鸟,自然不是普通的鸟,而这一面墙,描绘的都是青鸾。 和这青鸾有关的局中人... 青天白日下,宫墙院落中,被略微点破棋局的浅真不由得渗出一身冷汗。 51天各一方鸿雁传书 浅真回栖霞殿时,游暮已经走了,即墨染平稳地睡在床榻上,面容平淡,呼吸匀畅。 浅真蹑手蹑脚出了殿门,将一干栖霞殿的宫人都喊到了院落内,拿出了高人一等的女官气派,将栖霞殿的人手安排,换了个路数。 “你们这些人不可聚在一起闲聊,各值其地,各执其所,以后我看见一次便罚一次,屡教不改者便调你去浣衣所。殿下在房屋中常不喜有人相伴,虽如此,你们这些人轮值,必须有两人时刻在屋外看守,入睡后,你们须得半个时辰查看一次,殿下清醒时,你们隔着门,也得隔一炷香的时间就问候殿下一次,无人答话,必须及时进殿查看,一旦出现任何意外,不要向宫外的禁卫军传报,和我说便是。” 有人想要反驳,浅真瞪过去,语气严厉:“有什么意外,由我亲自通报陛下,你们有什么异议,需要到陛下面前分说分说吗?” 众人不敢言,领了命令,便作鸟兽散,扎根在了栖霞殿四周。 ...... 即墨染醒来后,接过浅真递来的药一饮而尽,拒绝了给她备着的蜜饯,浅真摸了摸鼻子,笑道:“烟苒长大了。这些蜜饯真不要吗?” 即墨染笑了,面上有了血色,眼波清澈,“游暮说不宜药后食用这些,那些蜜饯果脯,你有空赏给院里的那些姑娘吧。你给我倒杯水,我漱漱口就行。” 浅真伺候着她漱口,“游暮神医的名号可真不假,你的病,似乎只有他能治,我今日去太医院瞧了,那里面的好些发须半百的老御医,还是猜不出玉清丸里最后一味药引,急得抓耳挠腮,许是不久就会去暂住在路家的游暮那拜师了。” 即墨染默然,费力地抿唇笑了一下,“他们猜不到,游暮也不会说的。” 浅真也真像那些老古董一般好奇了,凑到即墨染面前问:“是什么东西?” 即墨染并不觉得,这件事说给浅真有什么奇怪,看浅真感兴趣,便开口答,忽然窗户外一片灯光闪过,她诧异地看向外面。 浅真解释说:“近来宫中不安宁,前几日出现刺客,太后在陛下宫中四周加强了防守,我们殿也不可疏于防备,我便令殿中的宫娥去巡视,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即墨染从不曾怀疑浅真对她的真心,看着浅真一本正经的样子,即墨染笑了,“纪姐姐真不愧是纪姐姐,做事细心也谨慎。”她撒着娇,将上半身蹭到浅真怀里,“幸好,有你陪着我。” 浅真同样笑得真切,嗔道:“你可别折煞我了。” 即墨染在她怀中忽然起身,想到了什么,她沉思后,请求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不过,以后游暮来为我看诊时,可否将门外的宫人撤开。” 浅真缓慢点头,即墨染脸上的笑容有一些僵,她凑到浅真耳边,悄声说道:“玉清丸最后一味药引,是游暮的发肤血肉。他...他孩提时,为了研制我所中毒的解药,被药老作为药人,在他身上试了无数的药,虽然未曾破解,但他的心头血,能够压制毒性。” 说完,即墨染坐回床上,浅真还震惊未绝,只见即墨染脸上勉强的笑意消失,仅剩一个难堪中怅然若失的表情,烛光闪烁,即墨染眼中眸光飘忽。 浅真此刻忽而深知,游暮和即墨染之间的关系,个中牵扯,并不是她能够轻易知晓,轻易决断的。 ...... 从小吕子那打听来的消息,虽让她失望,但更多 分卷阅读129 的是后怕之后的庆幸。她看见的背影应不是浅清的,小吕子说,白日就二皇子殿中的侧妃来过,二皇子的侧妃启氏是官家女,嫁给即墨帆两年,深居简出,并不是那么容易混淆的身份。 知道了这件事,浅真第一个就想告知在南音观的姐妹,可思索下,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一惊一乍,对于宫外不知情的姐妹来说,结果仍是浅清不知下落,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 可她,还是好想和一个人说一说,她近来发生的一切。不需要安慰她,只要认真听着就好。 浅真在栖霞殿的侧室睡觉,躺在床上,她找时机拿出了于九初给她的绣花布袋。 巴掌大的布袋,花纹是简洁的花鸟图,花是红色,鸟是白鸟,解开抽绳后,里面是一粒一粒的黍米。 浅真眯着眼睛,从窗木灵透过的稀疏月光,看清了东西,轻轻吐了口气,将布袋原模原样封好,收到了自己的衣襟离,和胸口的玉佩,隔着一层布料,紧紧地贴着。 商君曾说过他有一只鸟,此鸟通人性,他专用于传递私密消息,鸟儿的嘴成弧形,长长的下颚动作间藏在羽毛中,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的鸟,传递的书信藏在嘴中,如果鸟儿落入他人手里,鸟儿就会用口涎将特殊纸张上的字迹消掉,让人无迹可查。 这一袋用特殊香蜜腌渍晒干过的黍米,就是鸟儿来寻她的指引。 ...... 浅真按照于九初说好的时间,将米放在了墙垣的一角,没过多久,就吸引来了数只小鸟在地上蹦跶着吃米,浅真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只鸟儿,迷惑着又从袖口抓出一小把米,其中一只鸟儿仿佛有人性一般,直接飞到了她的袖子上,啄米的同时露出了它长出一截的喙,小鸟啄一下米,抬一下头,黑豆眼珠像是在看她,活泼可爱极了。 浅真看它身上大片覆盖的白色羽毛,她试探地喊:“白白...” 小鸟偏过头,“啾”地一声像是回应,它在她胳膊上跳了几下,调整了方向,对着她微敞的外衣衣襟迅速的探了一下脑袋。 “欸...”浅真赶紧拉自己的衣服,这鸟有点色胚啊。正想摸摸它胡乱动作的脑袋,白白已经跳到了地上,原地跳了几步,便跟着几只吃饱的小鸟飞回了宫外的大树上,不再见鸟影。 浅真拉衣服时,被突然衣襟里多出的一张纸吓到了。这小家伙,有些过分聪颖了。 找地方偷偷摸摸打开商君的信时,浅真突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上一次收商君的书信还是在南音观,她和商君认识三载,前一次密集的书信往来是因为她将商君拒之心门外,这一次总算是想清了自己的心意,无论如何,她都是真心心悦商君的,只要他不背叛自己,她都放不下这份喜欢。 书信没有署名,因为篇幅有限,只是草草几句话,浅真一眼便看到了底,又咽着口水,重新将这些字,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信上道:太后狠厉专断,与浚帝关系不佳,但母亲终为母亲,浚帝不会向其倒戈相向,只能掩饰其罪责。烁帝灭青衣门,实为太后一手促使,冯氏同何鸿达,伙同羅舍国王族,一为皇陵宝藏,二为天成皇权国土,波澜必将不断。你在宫中,不轻易信人,凡事尽力便可,先护好自己。 浅真揣着手伫立片刻,用茶壶里的水将纸上墨迹揉洗去,用香炉里的碳将纸张烘烤得半干,匆匆忙忙写道:烁帝可真与青衣门灭门一事毫无瓜葛?浚帝若是如此,那他又会如何取舍烟苒与冯太后,冯太后害死清蘅,毒害烟苒,这一切只是孝道就可以解决的吗?那烟苒该怎么办?若冯太后发狠要害她,浚帝无力无能拦阻,那又将如何?你可有失踪了的浅真的消息? 提笔写到这,浅真忽然觉得丧气,这样一张纸,呈不了她所有的疑虑,纸上仅剩的空白,承受不了她余下未问出口的问题。还有很重要的一一你在哪里?是好是坏?宫卿是谁?商君究竟又是谁? ......她想问的,太多太多。 但比起将愁思寄予书信,她还是想亲口问,亲耳听见商君的回答,哪怕是嬉笑玩闹一般的口吻,她也想亲自听闻。他和她到底有多久未见了呢? 这一份相思,不知不觉间,变得太重。 浅真咬着唇,看着自己幼稚的字,心中一下子空落落的,琢磨着自己还能写下几个字,最终...最终,她只写道:我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望你平安。 ...... 浅真从白白回信的速度来看,商君离她绝对没有很远,但这事也不能肯定,只得拆开信赶紧看一一“即墨染作为皇室唯一的血脉,在 分卷阅读130 太后拿到皇陵地图前,不会对她下死手。圣意难测,先且顾好自己,作两手准备,任他东西南北风。浅清一事......” 隔间外,水杯坠地,上好的青白瓷釉杯,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浅真握紧信,来到即墨染的病榻前,即墨染面色苍白的看着她,床前水杯的残骸溅了一地,即墨染尴尬一笑,低头去够地上的碎片。 浅真抢先一步,将大的碎片收到端盘里,手中的信纸因为未妥帖放好,沾了水,个别字迹开始消退,浅真心疼地将信纸压在端盘下,将几处飞溅得远的碎片收到盘里,地上余下肉眼难查的碎渣,浅真叹了口气,“我唤人进来清扫。也喊人给你重新端水。” 即墨染喊住了她,“姐姐...” 声音虚弱至极,浅真直视即墨染,发现她的脸色白中泛青,双眼已呈迷离貌,原本坐在床沿的她身子已滑落倚在床头,等到浅真赶紧来扶她,她冰凉的手握上浅真的,方才吸足气息,细声道:“姐姐,求你,快喊游暮来,不要...不要惊动别人......” 小小的脸蛋已经被汗水浸湿,浅真替她抹过黏在脸蛋上的乱发,安置好即墨染,便果断去此时正在太医院熬药的游暮了。 浅真在路上越走越快,甚至抄着近道,在无人的地方,就狂奔起来,一路上,多少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她顾不得这些,等到寻到游暮,说清即墨染的症状,游暮一味平淡的脸,有过一阵窘迫,随即迅速做出了反应,拿出一瓶像是有备而来的药丸,让浅真先行喂药,他还要收拾一些药具,随后赶来。 等到浅真再次一路奔回去的时候,即墨染倚在床栏上,这两刻钟的功夫,她像是恢复了气力,脸色回转了,看见她匆忙进来,即墨染浅捂着胸口笑道:“姐姐,辛苦你了,游暮果然厉害,我眯眼熏了会儿香,便觉得心神宁静安稳多了。” 浅真鼻子一动,猛然惊觉,殿中的香炉熏了香薰,味道清新淡雅,且能安神,浅真急忙灭了香炉,将门窗大开,在即墨染懵懂的神情下,她凑到她面前问:“这是谁熏的香?有谁来过?!” 即墨染想要答话,却在看见浅真手中游暮专用装药的白色药瓶时,脸色瞬变,一口气提起,连同五脏六腑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在浅真的拍背安抚下停下来,痛苦的泪水已经沾湿了浅真贴在她脸上的手掌,“我不知道...我睡着了,朦胧之中,似有人来过,我以为是游暮......” 浅真后怕万分,努力不显露出来,说着没事没事,等游暮来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可余光看见八仙桌上消失的端盘,只剩重新摆上的茶壶水杯,瓷器温润的光泽,却像一道利剑的寒光,斩向她的心头。 52沧浪污我我污沧浪 十一月初的时候,宫中发生了很热闹的几件大事。 一是宫中培育的八十余种菊花一齐盛放,冯太后因此开了一场赏花会,二是两国联姻的事情,连着大大小小几个庆典,宫中红妆三月未退。 先说那场深秋的花宴邀请了各个世家的才子佳人,宴会上,冯太后离开了上座,喊宫人在即墨染身边添了椅子,一副慈蔼长辈的做派,将数位才貌有加的青年才俊介绍给了即墨染。 即墨染在一番狂轰滥炸式的交际中,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太后也不觉得她有丢自己的面子,反倒将她往自己的陷阱里坑,“染儿许是害羞了,太腼腆可不行,她这不是没看上你们,或许是因为太满意了,你们可得好好表现,良婿可比才子难当。” “染儿,人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相信你父皇和哀家的眼光吗?” 即墨染结果浅真适时递来的茶盏,揭盖细细吹着,思索着如何作答,眼睛偷瞥一眼上座的即墨浚,他一脸无言肃穆,难测心中想法,但这一眼,倒是和他的对上了。 即墨浚沉思道:“母后,染儿还小,此事太早了。” 太后凤眸一眯,只反问:“早吗?宫中也需要冲冲喜了。” 即墨浚沉下脸,“她现在身体不佳,几位哥哥也还未有正妻,母后,你不能一意孤行。” 对太后的苛责一出,高台之上,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太后却并未展露出她的恼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蔻丹,挥手喊退了这一批的公子,让身边的李公公,传唤花园中的两位皇子上来。 即墨博是第一个到的,踩着台阶登高台时,他将目光先滞留在了浅真的身上,随后沿着身侧,将即墨染、太后、即墨浚略眼打望一番,心中虽然无底,但还 分卷阅读131 是沉着性子,行完了礼,在太后的赏赐下落了座。 太后是沿着皇帝的话,找即墨博他们,谈姻缘之事。 即墨博毕竟是烁帝和黄皇后的独子,也是原本名正言顺的太子,太后摸着狐裘,闭眼思索一番,一锤定音道:“博儿,早先羅舍国的和平大臣,来我朝建交时,说是羅舍皇帝希望两国结秦晋之好,他有一中原后代的妃子,生下的八公主也是黑发白肤,只是眼珠是蓝色,长相算得上异邦美人之最,博儿,你觉得让她做你的皇子妃,如何?” 即墨博咬舌,将高台上每个人的神色尽揽眼底,大约猜出了事情的经过,神色闪躲,看向太后的眼神,是不敢忤逆的挣扎。 太后笑道:“博儿,你平日应我的话是最快的,今日怎的,是不听话了吗?” 即墨博有一瞬的惊恐,那是面对死亡的眼神,浅真还从未看过即墨博这样的表现,也没想过,他会这样,但想到自己桌上消失的那封信,浅真手心被冷汗浸湿,大约有了头绪。 即墨博一咬牙,强迫自己答应了,“一切听从祖母的意思,感谢祖母的好意,将这么好的婚姻赐给孙儿。” “唉,这就对了。”太后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最近看的出你长大懂事了,正经娶了媳妇,可得更加上进,好好来帮你皇叔和哀家治理国事。” 即墨博跪下谢礼,失神道:“遵命。” 即墨帆就是在这时姗姗来迟的,冯太后好似一只不大看重他,奈何他笑得多好,行礼行的多恭敬,太后都没有对他多上几分心思的意愿。许是即墨帆母亲地位低贱,这皇宫,就没有谁是真的打心底把他当做一个皇子那样看待的。 即墨帆还没有起身,太后玩弄着身旁一株并蒂紫菊,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宫中有两位侧妃,你更喜欢哪一位?” 即墨帆摸不清这一番话,冷汗顺时就在额头上聚集。浅真回想起,即墨帆不像即墨博那般好女色,宫中就只有两位侧妃,先进门的就是半年前替即墨博收拾烂摊子,娶的罗家庶女,而后进门的,就是浅真之前看见的启氏。 即墨帆不敢拖延太久,让人怀疑,只道:“两位侧妃都十分好,启氏治下有方,罗氏贤良淑德...实在,难分高下......” 太后玩腻了手中的花,也听腻了这番含糊的言辞,一挥袖,将花盆推开些许,李公公立马喊人将花盆拿走。 太后道:“我原打算着帮你提拔一个做正妃,可你做不了主意,难分高下,那便等你分清高下,过几日给我一个答复。” 浅真回想,这两个侧妃的娘家,先进门的罗家女儿的娘家多少还是有权势些,但嫁进来的是庶出的女儿,论起地位,总归四斤八两,冯太后是真的很不喜欢即墨帆,连正妃都不愿给他像即墨博那样联姻,连门当户对的妻子都没有,像极了要将他置于人下,让他无法翻盘。 即墨帆脸上有失望,但是淡淡的,领命谢礼后,自嘲地叹了口气,倒是让浅真很是不解。 太后当场利落地解决了两个皇子的事情,还替即墨浚安排好了联姻这样的国家大事,皇帝就算再有意帮即墨染推脱,还是失去了主导地位,让太后重新兴冲冲地为她介绍起了各家的公子哥儿。 太后说来说去,说到了何鸿达的两位公子身上,“染儿,我知道你在平一那学过画画,何大人的长子作为你师兄,你们却未正式见过面,此次机会难得,我喊他们来好好和你谈谈。” 何霜林对于画画以外的事情,就是块纯木头疙瘩,果不其然,长大版的木头疙瘩以熟悉的姿态,来到了浅真的面前,他身边的何霜华依旧大大咧咧,甚至在看见浅真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赶紧和自家兄长说了一句悄悄话。 于是,浅真又被何霜林从头到脚的看了一眼,许是从身形上确认了弟弟说的,他蹙了一下眉毛,算是认出他了。 两兄弟的小动作,在太后看来,更像是多今日赏花宴会的小主角即墨染的青眼有加,可这之后,两兄弟的表现,算是这些世家公子哥最惨淡的。 两人和即墨染面面相觑,无论太后如何引话题,即墨染都不愿接,何霜林更是将不耐烦写到了脸上,而后直言不讳说自己不久之后要去羅舍游学。勉强和稀泥的何霜华,在说到正题上的婚姻大事时,看着之前熟悉的三小姐,也是笑容勉强,太后以为他还是有意于她,却换来何霜华的立马否决,说自己有心上人了。 浅真回想起来何霜华和路蓟嘉那八字不见得有一撇的事情,忍不住在太后黑脸时笑了。 一场赏花会,让太后不再作妖 分卷阅读132 了几天,可等太后缓过神,便是对即墨浚的威胁。 直接将那些世家优秀的少年,带到了即墨浚的寝宫,她想要做的事情,恐怕也不需要掩饰,不需要担心别人知道她的用意。 初雪的一日,即墨染带着浅真,前往了即墨浚的寝殿,即墨染穿着两件厚披风,抱着暖炉,让浅真搀扶着,在浅浅的雪地上,走得格外小心,浅真知道即墨染厚重的披风下,衣裙更为臃肿。 自从游暮来为她看诊,以及发生上次那件香薰的事情,即墨染对自己的身体,对自己的性命更加小心,有很多原先需要浅真察觉照顾的事情,她现在自己就能注意得很好,可以说让浅真省心,也心疼她不少。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留下脚印,步伐虽然缓慢,两个殿落之间,相差也没有多远,远比即墨染想象的近多了。 即墨浚的寝宫中素来寂静,除了四周暗自潜伏的侍卫,寝殿前面也就只有几个守夜的公公。 即墨染眼中充满着坚毅,交握的双手不住的摩挲,浅真看着人替他们通传,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过即墨染,深夜前来浚帝寝宫,所谓何事。 此时也来不及再问,她只得跟着她,再次进入这一座天成最尊贵也最寂寞的人的居所。 即墨染脱了两件毛裘,让浅真帮她拿着,两进门后,便走到即墨浚的跟前,义无返顾地跪下了。 她道:“父亲,孩儿前来领错。” 浅真只得跟着跪下,焦急却不解地盯着她。 即墨浚坐在椅子上,伸手向搀她,即墨染推开了他的手,仰头道:“烟苒不求您原谅,但希望,你能成全孩儿。” 即墨浚不解道:“此为何意,你先将话说清楚。” 浅真默默听着,才知道即墨染心中藏了这么多事。 即墨染道:“您说过,浚帝得到母亲的心头血,但您没有说过,那一瓶血大抵是无用的吧。如果有用,太后、太后为何还会屡屡想要我...想要我早早成婚,诞下后嗣。我知道父亲想让我安心留在宫中,受您庇护,但是......”她还是说不出口,埋怨不了他,虽作为父亲,虽作为天成之主,九五之尊,仍是保不了自己。 听闻这些,即墨浚胡须颤抖,眼神哀伤。即墨染继续道:“好听的话,孩儿懒得说了。医师为我诊治过,说我是很难活过十八岁的,太后娘娘定会让我在死前生下另一把‘钥匙’,可我不想,不想牵扯上新的无辜的人,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陷入无尽的争夺和混乱之中。” 即墨染哑声道:“不要像他母亲和外婆那样,这是我的心愿。” “所以,与其让自己受太后胁迫,让我的孩子们收到她一生的压制,我不如先发制人。” 这个“先发制人”说得掷地有声,浅真震撼万分,看着即墨染摸上自己在厚重衣物下难显弧度的小腹,她浑身如遭雷击。 即墨浚的反应也没有多好,激动之下,他放在桌上的衣袖带着端盘上的茶具都摔碎在地,东西都摔碎在即墨染跟前,即墨浚后知后觉再去扶她,即墨染不从,即墨浚担心在一地碎屑中弄伤她,只得作罢。 即墨浚还抱有一丝侥幸,“染儿,你在吓我吧。你只是想,还没有做的吧。” 即墨染扯出嘴角一丝笑,绝望道:“如果不是先做成了,父皇您,不可能同意的吧。” 即墨浚跌回作为,指着她道:“你怎能如此不自爱!到底你是和谁...” 即墨染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众望所归,其他都不重要。” 即墨染说完便垂下头,即墨浚一双手捏作拳头,上面青筋爆出,“什么叫做众望所归,没人希望你这样!” 即墨染道:“父皇,你作为皇帝,您需要后嗣,您也需要这把‘钥匙’。”说罢,她垂下了头,不想再言语。 即墨浚怒极,伤极,悲急,他指着浅真,气急败坏道:“我让你保护好她,你和她究竟瞒着我做了多少事?!孩子的父亲是谁?!要是你不愿意说,染儿,你也不说,那我便杀了她!” 浅真愧疚之至,想着自己明明大多数时间都陪在即墨染身边,即墨染就算不再是之前那个眼神清澈灵动有话说话的孩子,但她在她面前终究是赤诚的,怎会如此呢?怎会如此! 浅真想着入宫以来的种种,对上即墨浚的眼神,惊觉恍若隔世,她即墨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以意为之?! 惊讶之下,失望之下,恍惚之下,竟是连即 分卷阅读133 墨浚话中的生死也不顾了! 即墨染果断道:“事已至此,父皇你也不必威胁她,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生下来,我会死,生下来,我也不一定能活,接下来的日子,还请父皇您给我一个尽余孝的机会。” 即墨浚不明白即墨染为何会与他生分到这般地步,与他之间,更像是一场心术大战。 即墨浚沉痛道:“染儿,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去查证,栖霞殿的暗卫不可能无缘无故,放一个男子进你的宫殿!” 即墨染咬唇不语。 门外一阵匆匆脚步,有人敲门,“陛下,大皇子打伤了宫外的侍卫,说今日一定得求见!” ...... 即墨浚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在即墨博进门时,将一张纯金锦绣圆形矮凳怒摔向跪在即墨染右侧的即墨博身上。 血缓缓从他的额角留下,即墨博用右手捂着,抬头将话说了个明明白白。 “皇叔,染儿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即墨染握紧了拳头,浅真无法相信地瞪大了双眼,即墨浚信以为真,“你再说一遍!”又是挥手一掌,打在他心口。 即墨博咳出一口血,加上额头上破的洞,半张脸都是鲜血模糊,他咬牙坚定道:“就是我的。” 即墨浚还欲再打,浅真难以眼睁睁看下去,起身呼道:“不要一一” 即墨染拦到即墨博面前,大声道:“不管如何,父皇,你是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父亲吗?” 即墨博苦笑道:“陛下,你不可以杀我,我身上还有同羅舍公主的婚约。” “你竟也知道你下月便要和羅舍公主成亲!即墨博你怎敢...你怎敢这样招惹我的染儿?!” 即墨博不顾一切道:“这样不正好吗?若是我成婚,染儿的孩子正好可以得到出生的机会!”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即墨浚傻了,他痛苦道:“你竟然做的是这个打算......染儿,你知道吗?” 即墨染道:“我知道。” “你们...”即墨浚瞬间苍老二十岁一般,整个人佝偻着背,老态疲态压垮了他,“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都走,朕要休息了。” 这一声像极了沉重的大门合上的声音,将这一座死气沉沉的大殿,封闭住了。 三人出了殿,即墨染对面浅真探索的眼光,避开了,甚至是自己穿上了那两件大裘。 浅真深吸一口气,将在屋顶上躺得好好的的玄乙喊了下来,让他送即墨染回栖霞殿。 此时地上的雪已经化了不少,两人来时的脚印已经找寻不着,浅真目送着俩人一步一个脚印离开,拦住了一旁的即墨博,跟着他往宫外走去。 浅真道:“不是你,对不对?” 即墨博用袖子擦去眼睛上的血,不答话。 浅真道:“你为什么要帮她?” 即墨博冷笑,讥问道:“你觉得我是在帮她?” 浅真一颗心完全冷了下来,但她给了自己宽慰,风雪又至,她用隔壁抱紧了自己,用着对方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那天的信,我知道是你拿走的,她的血缘,你...总之,那天的香薰,医师说只有凝神安息的作用,你总不会害她的,对吧?” 即墨博不笑了,一句话也没留下。看见迎面走来的宫人,他用一只胳膊挡住了自己血迹斑斑的脸,挺直背脊,不顾宫人的询问,阔步走远了。 等待她们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命运吗? 不信命的人,想要主导自己一生的人,终究已经被困局影响了。 浅真便止步于此,转头,回去。 ...... 即墨博把自己关在东宫数日,宫中谣传是哪日因婚约和陛下起了冲突,陛下忍不住打了他,宫中这些悄声的说法无论如何,只要能够一一传到太后耳朵里,那都是好的。 浅真自那日以后,就很少和即墨染开口讲话了,即墨染一脸忧心忡忡,对于她的话,都不再搭理。 浅真夜里时常会想,当初放不下她进宫,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可每一次辗转,听见即墨染在夜里微弱的呼吸声,她又恍惚明白 分卷阅读134 了即墨染的选择。 但她,大可不必隐瞒自己。 当浅真不再过问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再追究这一切的目的时,而是真心实意帮即墨染庆祝孩子的到来时,即墨染总算露出了一切尘埃落定的满足笑容。 但那个时候的即墨染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藏在宫中,除了浅真和时常来看她的即墨浚、为她诊治的游暮外,任何人都看不到她。 这事情瞒得了三日,瞒得了半月,总归是瞒不了太后太久。太后早在即墨染抱病不再外出之时就提出了,要亲自来看望她,得逞了两次,但这之后即墨染瘦弱身材上小腹隆起难以掩藏,即墨浚便拉着太后冬日前往了南州的一处温泉别苑修养,等到即墨博大婚的前七天,才悠悠回了宫操办主持婚礼。 这一场婚礼,虽说是两国极大的热闹,可当事者的心中,比谁都还冷淡。 婚礼上,即墨浚满脸乌云,在太后的低声提醒威胁下,脸上露给使者的表情才微和。新郎本人也愁出天际,太后一直都很高兴,替皇帝喝了几杯昏睡过去,等到新人入了新房,即墨浚因为头晕被人扶下厅堂,来参宴的众人才觉吐出一口气,当做一场正常的婚礼来看待,言笑晏晏,脱离开这场婚礼外的对话,互相打着官腔,说着家常。 太后坐在台上,醉眼迷离,手臂支棱着脸,身旁的李公公问话,太后不答。 李公公眉眼一条,手臂微颤,伸出手去,轻拍身穿一袭暗红锦绣长衣太后的肩膀,明明只是极小的力气,太后的身子都不曾动弹一下,可是头颅偏就如此...... 像是滚落的红酒杯,掉落在案几上,鲜血溅落三尺,更多的血液从太后的失去头颅的脖子喷溅而出。 “来人,有刺客!太后娘娘......” 53至亲难成刎颈之交 与此同时,皇城上方一前一后飞过两个黑影。 纪昆峰漠然看着身边的人,“你不是不做命令外的事情吗?” 另一个样貌全新的人哈哈笑道:“为你,我还做得少吗?我是真没想到,你的刀法能到那种程度,一直埋没你了。” 纪昆峰道:“一切,我只为这一刻。” 那人道:“你倒是清醒,只杀她一人。也不枉我信你纵你,同你走这一遭,共生死。” 两人的身影,顷刻之间,便是来时人不见,去时人未寻。 ...... 这个消息传到浅真耳朵里的时候,她正陪着即墨染在围着火炉下棋。 浅真说不出自己那时究竟是怎么个想法,首先是不信,和门外的宫人确认了一遍消息,得到了详细的解释后,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即墨染,浅真脑子里一片混沌,想到了许多,有自家亲人的脸,有亲人赴死时的画面,但更多的,是依旧不相信。 怎就如此简单。还以为敌人是如何强大。还以为害惨她一家的是如何不可毁灭的存在。她早就从商君那一封信中误了出来,就算商君顾忌她不说,浅真怎又料不到,冯玉莲心狠手辣一手遮天,纪家的事,她又怎能脱得了关系呢?冯太后是灭青衣门一族的罪魁祸首,那么想要皇陵地图的她,未尝不是害她纪家的帮凶,商君一字不提,反倒证实了她同是纪家灭门的元凶。 她怔怔地挤出了一丝笑容,眼中泪滴在眼眶中打转,被她迅速用袖子拂去,看上去只是眼睫湿润,面对握着她的手安慰她的即墨染,浅真看了她鼓起的滚圆腹部,摇了摇头,请求道:“我想上前去看看,我有点担心......” 浅真察觉到了门外的人声,果断噤声。喧哗声过后,是刚刚告退的那名宫人惊魂未定的喘气声,“浅真姑姑,还请殿下安心,说是害了太后娘娘的叛贼已经当场伏诛,另外一名同伙也已经被抓获。” 浅真迅速问道:“死的叛贼是谁?抓的是谁?” 门外的宫人支支吾吾一阵,似是在组织言语,浅真再催促一遍,他便只能磕磕巴巴地说了。 “死的是何大人,何鸿达何将军,他当时离太后最近,腰间配了剑,出事的时候,宴会上一团糟,跑的跑,逃的逃,他面对围堵的禁军从案底抽出了带血的剑,想要逃跑的时候,死于乱箭之下......” 即墨染听着,胃里一阵翻腾,不得不捂住了嘴。 浅真忍住满腹疑问,问:“何大人的时候,先且住嘴,抓到的叛贼又是何人?” 宫人这一次说得飞快,像是宫中已经传疯了。“是二皇子的侧 分卷阅读135 妃,她在所有人最后上的那道菜里下了毒。” 浅真脸色一变,这个侧妃,莫不是...... 浅真奔去慈宁宫时,看见了许多人,今日来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在宫前的空地跪了一片。 浅真好不容易打听到犯人已经被关押到宗人府,宫中大乱,浚帝的消息也封锁着,她联系不上玄乙,只看见暗卫内部都失了指令乱了阵脚,自然也问不到纪昆峰的下落,可这个宗人府她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正在角落里费神想法子,后面走来一人,浅真转身,忽然对上了一身红衣未脱的即墨博沉默的脸。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即墨博开口:“你要去宗人府?我送你。” 浅真十分着急,但即墨博并未有加害他的理由,便跟着他,上了前往宗人府的马车。 夜半凌晨,在车上,唯他二人,加上一名车夫,一名侍卫,一行人就这么低调的行走在寂静的道路上。浅真心中闪过无数种想法,又一一被她压下,之后便与旁边阖着眼睛休整片刻的即墨博说话,“就带这么点亲信,你不担心出事吗?新娘还在新房里等你。” 即墨博乜眼看她,看见她一脸强压下来的平静,睁开了眼,坐正了些道:“本宫值得信任的人,不多。你觉得此时,还有人会对我这个皇族不利吗?” 浅真讶异无比,即墨博道:“她不在了,压在我和即墨帆身上的枷锁,都会不了了之。” 浅真握紧拳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你们祖母她...” 即墨博讥笑,“知道什么?知道她权倾朝野?知道她为了‘传言’一路设局杀人无数,甚至杀夫杀子?篡改圣旨,抢我皇位?知道她□□后宫,生下名为孙儿实为亲儿的孩子......这些我知道的太晚,如果没有宫卿,本宫恐怕现在都不知道。更是觉得她是一个好祖母,觉得自己能够与虎谋皮,真是可笑。” 他红着眼睛道:“这一次,本宫不管做出这一切的是谁,我都感谢他。头上悬着的那把刀,终于没了。” 浅真问道:“你上次拿走了我的信,信上是不是说明了我妹妹的下落,这之后,商君再没有回过我的信,我设法联系于九初,他告知我商君没事,但没有告诉我妹妹的下落,你可否告知于我,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即墨博摇头,叹息般道:“宫卿果真是护着你的,至于你妹妹,与其本宫说,你不如自己当面问。” 话说到这个份上,浅真一颗心宛如被千根针扎,追问道:“二皇子的侧妃,可是她?” 即墨博道:“是不是,你等下就知道。还有一段路程,你不如想想,你们之后的路要怎么走,纪四小姐。” 浅真咬牙,一颗心沉浮不定。 “......” 宗人府外,占地广阔的府邸里灯火通明,太后的禁卫军经太后的另一心腹张大人领着,将整个宗人府围得水泄不通。 即墨博带着浅真进去,经过的哨卡就有四五处,最后即墨博忍无可忍,发了脾气,喊来了现在失了主心骨的张显珍张大人来,一番威逼利诱,才让此人直接领着他们进了牢房。 即墨博一向是一个不好伺候的主,一行人边走,张大人额头上不停冒汗地一边说道:“其实案子差不多已经断了。何、何鸿达手中的剑正是杀害太后的凶器,他本人也是死无对证。只是后面抓到的这名谋害皇上的女子,她的行为和动机,一时难以堪破......” 浅真这才知晓,原来即墨浚提前离场是因为喝了有毒的醒酒汤,这醒酒汤正是二皇子侧妃所下。皇家的人逢宴会总会多喝,时间过半,御膳房都会准备给皇家的人和有需要的大臣准备醒酒汤调理身体,那女子正是知晓这一点,趁着人多眼杂时,潜入御膳房下药,一锅汤,提前离场的即墨浚先催了汤先饮下了,剩下一锅汤药,都被二皇子打翻在地,两人在争执中,被人发现。 张大人擦了擦汗继续道:“二皇子自己因此难逃嫌疑,但自古皇家子嗣受审都必须有另外的皇嗣直系子孙在场,加上二皇子自证清白,力保那女子,陪审的大人们,一时都难以判决,这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看即墨博一眼,“可是陛下好转了,派殿下前来陪审?” 即墨博佯怒,骂道:“问那么多作甚!你当你是谁,陛下的意思,用得着你来揣测干预?!” 窄小的刑房里,十几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看待着即墨博的到来,即墨博进来便落座上位,一番形式地过问。 而跟在他身边的浅真,死死地看着帮在刑台上的女 分卷阅读136 子,她没看出她,一双眼睛炯炯,身上的鞭伤累累,只是用仇恨的眼神望着即墨博视他作恶魔,是夜叉。想要骂人,却只是猛地一阵咳嗽,从嗓子眼咳出的血,将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这样仇恨满身的女子,除了这张脸,浅真完全找不出半分昔日陪在她身边那个温婉女子的痕迹。 即墨博又听这几位审问的官员将张大人之前说的话大同小异地说了一遍,眉头越皱越深,总算是在张大人一番没有人接收到的眼神示意下,将滔滔不绝说着的官员骂闭嘴了:“没用的东西,用了刑都没问出些有用的消息。” 那官员跪着道:“是属下无能,这女人有些嘴硬,我们已经查出她并非启菲菲,启氏嫁给二皇子两年一直心存不甘,两人面貌相似,启菲菲和青梅竹马的情人走了后,是这个和她有五分相似的人在宫中代替她,也不知怎么回事,二皇子竟也没有察觉。她嘴里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不过那些磨人的刑罚她也才受了些皮毛,只要给属下时间,属下不信她不开口说,并且外面的探子也能查出个好歹。” 即墨博斜睨着眼,环视牢房一周,问:“即墨帆呢?” 官员哆嗦了一下,“二皇子一直护着那女子,不许我们行刑,干涉我们的审问流程,我们无权处理二殿下,也只能出下策,用迷药迷晕了他,他目前正睡在隔壁牢房里。” 即墨博脸色难看,不耐地“啧”了一声。 官员立刻应承道:“需要属下喊他起来吗?迷药用得少,这些时间也该清醒了。” 浅真背握的拳头始终紧张,拼尽全力才不让自己的冲动误了事,向上望了一眼,两间相邻牢房上相连的窗户,隔壁牢房里像是一片漆黑,低下头,就看见浅清嘴边淌着一丝血,眼神浑浊,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即墨博也从那扇铁窗收回了视线,沉声道:“不必。即墨帆难知悔改,来了也不见得会说,徒添麻烦。” 他站起了身,重重拂袖,对一众官员道:“我这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这女子的背景,张大人,你留下来做个笔证,其余人,都回去休息。” 待一圈官员离去,牢房四周便被禁卫军围住,即墨博看着外面的动静,低眸对上跪在地上的张大人的眼睛,意味深长道:“张大人,良禽择木而栖不为过,你这是选择跟随本宫了?” 张大人讪笑道:“属下本就不算太后和陛下的近臣,内帷之事少有干涉,不过举家性命受胁,才做出些为虎作伥的事,以此保身,属下一生求直,但求大皇子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 即墨博眼光一闪,语气稍和:“张大人慧眼如炬,倒是良臣,先起身吧。” 他走到浅清身前,低头逼视着她,“你是当初北川纪家的余孽,纪浅清...” 浅清身子一颤,睁大眼睛,嘶哑道:“我不是...” 即墨博语气不佳,“我并不是来询问你的。”转头看了一眼愣住的张显珍,他接着道:“张大人,本宫说的,你可得记好了。” 即墨博没有正眼瞧浅清,握着自己腰间的玉佩,镇定自若道:“你是纪韓的独女纪浅清,如此一来,你潜伏到我皇弟身边谋害陛下,理由就有了。” 浅清不语,沉住了气。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浅真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不暴露姐妹众人。 即墨博道:“你不说话,那我们就当你默认。你在想什么,本宫并不是不知情,你们那一支流放的女眷消失,官兵死亡,不可能就只剩你一个活口,你这一次的行刺,没有人帮助,也不会成功...” 浅清冷笑,“就算我是你说的那个纪浅清,为何我必须得让别人帮我,需要同伙,我才能做到这些。即墨烁残暴不仁,除却当年北川纪家被他祸害,这天下就没有别的仇人了吗?” 即墨博认定了她的身份,不被她的话迷惑,直言不讳道:“祸害?这宗人府内,这天成国,谁人不晓,是纪家先通敌叛国,而后族人举族反叛,才落得如此下场。” 浅清道:“谁人不晓,权高者栽赃陷害,是不需要证据的。” 即墨博面无表情道:“外人可能不知内情,但是我在宫中,有些事情本宫虽年少无知,但也是亲眼所见,冯太后确实一直想借机铲除兵权独大的纪家,截获了纪威光四子纪罔通敌叛国的书函后,她邀请纪威光前去慈宁宫,以此威胁,想让他交出虎符,为她所用,但纪威光将军一生求直,知晓内情后,不听从太后的威逼利诱,只想着前往烁帝面前替儿子请罪。何鸿达是纪韓手下出来的人,在纪罔和伊布族的交易中占了一头好处的人,当时得知这个情况,拉着纪将军一拖 分卷阅读137 再拖,无法面见圣上,同时唆使太后,在烁帝宴请纪将军的宴会上,将他毒杀,并将纪罔一人通敌贩国的罪名嫁接到纪威光乃至纪家阖族...说到底,纪家一家刚正不阿,若不是出了个纪罔,很难名正言顺对你们下手。” 浅清:“你说这么多,你觉得我会信?你们皇家的人,谁不是假仁假义,信口雌黄。” 即墨博道:“本宫说的,你不一定会信。可你相不相信,你姐姐的话。” 浅真红了眼睛,“陛下!” 张显珍和浅清都被大皇子身边这个突然大声说话的人,吓了一跳,注意了一会儿她的存在的张大人低头继续奋笔记录,倒是浅清,看着她熟悉的身形,眼中的不屑,渐渐被眼中的汗泪雾化成了震惊。 即墨博道:“你扪心自问,小丝,上次从你手中跑掉的那个纪浅真,是不是知道纪罔的事情?” 浅真抬眼,即墨博平淡地看着她,浅真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和浅清机会,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是”字来,却不敢看向浅清被火苗舔过一般闪躲的脸。 即墨博对她们没有那么多感想和犹豫在,兀自进行着自己那一套说辞,“那你说,本宫说的,和纪家的情况是否属实?” “......是...”瞒了许久,可这件事情说出口,浅真并没有得到相应的解脱,反而是内心“啪”的一声,三年来的坚持成了碎石,掺和这那些无天日的日子里暗暗发下守护好她们的誓言变成愧疚的浪涛,淹没了她。 捆绑浅清的绳索并没有将她捆着悬在空中,而此刻的她,灵魂被抽出了偌大的一块,身子失去了坚持的力气,脚底一软,整个人跌落,依附在了绳索上,不至于落地,任粗重的绳索勒在她渗血的伤口上,她也不知晓疼痛,流出的血代替了她流不出的泪。 浅真满眼布满红血丝,眼角闪烁,连忙上去搀扶,浅清布满血污的手甩开了她。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你当你是谁!那些债你不说,我就会好过了吗!我亲眼看见我爹我娘惨死在我眼前啊!我如何能忘记这份仇,每日午夜梦回,我都被他们质问着,为什么不替她们报仇!可现在才告诉我,他们是咎由自取,他们是原罪,是我不知好歹,我怎么能接受!你还不如一把剑杀了我,让我给族人赔罪!” 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鲜血,呜呜哭出声:“...或许我就不应该活着和你们相聚。原来你早就知晓,你为什么不说啊?!我自甘堕落,与人为妾,虚言奉承,做尽了我原先唾弃的事,可我现在才知道,我都是错的....啊、为什么啊......” 即墨博皱眉,正想插话,忽然发觉,浅真死死站在他身边,满脸泪水,却不执一言。 即墨博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了张显珍的视角,“张大人,笔录做完了吗?身份目的都补全了,这下可以断案了吗?” 张大人奉承道:“还是殿下厉害,此女的罪名可以断下,但这其中二皇子是何种存在,是无辜助纣为虐,还是有意借刀杀人,这...还请殿下给个指示。” 即墨博默默看着他,忽然笑了,嘴角凉薄一勾,“你觉得呢?” 张大人笑道:“二皇子并不是痴傻之人,再怎么...也不会毫不知情,恐怕是后者,只是这程度...” 浅清脸上还挂着泪,言辞凿凿道:“这些事情和即墨帆无关,他本就是看我可怜,并没有其他意思,大皇子,到底是谁想借刀杀人。” 即墨博毫不在乎,道:“关于你的事,本宫早前就提醒了他,他理会了吗?他总是一派清高和蔼,是真是假,本宫就不说了,你自行判断。” 浅清咬唇,低眸不语。 即墨博道:“张大人,二皇子遇人不淑,遇事不查,昏禄治罪。” “是...” 即墨博眸子一转,身旁的浅真心中悲痛不已,喊张大人先出牢房写书函,即墨博留下机会,自己到旁室站着,刚一转身,便和暗室中的已经站起身的即墨帆面面相对。 即墨帆脸上难以捉摸的神情一扫而尽,施施然一拜,低语:“多谢皇兄解救,皇兄今日,可令臣弟刮目相看。” 即墨博嫌恶地看他一眼,到底没有说出什么难看的话,揭开对方的伪装,实在是,无言以对。 即墨帆忽然释怀一般,“臣弟不会去奢望那些不该的,如果皇兄肯高抬贵手,臣弟会自行前往修空观出家修道。” ...... 浅真掏出 分卷阅读138 袖中的匕首,飞速替浅清隔开了身上的绳索,将她抱在怀中,浅清屋檐以对,仅剩的那些浅薄的气力也被她用来拨开她的臂膊。 浅真低声哄着妹妹:“清儿,没事的,我会救你出去的,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浅清痴痴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眼睛尚竭的水波一时又作连串珠,又一一细细被浅真用手掌拂去,她忽然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四姐...” “可能我们一直都不是一路人呢。我到现在,仍是听不大进去你的话......” 浅真蹙眉,她挤出笑容安慰道:“不听就不听,浅浣浅溪她们私底下没少做那些我不许的事情,我都知道的,不差你一个,你也是我的妹妹啊......” 浅清道:“哪能一样呢。她们终究是敬你爱你,而我,不信任,不接受,甚至怨你胆小,怨你得到了幸福就忘却了仇恨。” 一滴泪从浅清下巴底下,在浅真愣神时,砸在她的衣襟,晕开了一大块。 “可你才是为了我们,将仇,将悔,埋得最深的那一个,都是因为我的爹......” 浅真的声音嘶哑,“不要说了,我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命于我们,太珍贵了,比恨意,比后悔都重要得多呀.......” 浅清抓着给自己擦泪的手,浅真的手心总是温暖的,她娓娓道:“姐姐。谢谢你。是我错了。是我丢弃了我最重要的东西,糟蹋了你最重要的东西,四姐,你不要后悔,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一定不要自责。” 浅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猛烈,“你说什么呢?” 浅清握着浅真的手慢慢松开,转而探向了浅真搁在身旁地面上的那把匕首,“四姐,帮我进宫的是平一先生,是伊布族的人,我无意结识她之后,她便以此威胁,让我想办法毒杀宴会上的所有皇室中人。所以,我......” 浅真愣住一瞬,边看见她举刀,连忙伸手挡下白刃。 浅清忽然睨尔一笑,在浅真收好匕首的时候,另一只不知何时藏在身后的手,握着一支藏在袖口里的珠钗,与此同时,被她自己送入了自己的心口。 她嘴角挂有一丝笑意,是绝决赴死的模样,浅真眼眶欲裂,拼命替她堵住淌血的伤口,而浅清浮着最后一口气,也只是摇头。 “四姐,千万不要自责,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 “她的尸首,三日后会有人移到郊外,本宫会联系宫卿喊人去取,既是她的选择,总归算是善终。” 出来后,即墨博这样说着。 “至于平一,探子说她已经离开轩汇,回了伊布,应该是毒杀天成皇室的计划失败,在完全败露前跑了。” 浅真记得以往见他,他眉间总悬着的那股戾气,像是渐渐消失了,取代的看不出,是成熟,还是冰冷。 她问:“商君..宫卿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即墨博回答得很快,“大多人都知道,本宫母亲的娘家是已经陨落的南州黄家,但少有人知,我的母亲黄敏珠的母亲出自前朝宫家,那个少有人知晓的宫家,她是宫卿的表姐,宫卿他,是本宫表舅。” 浅真道:“商君就是宫卿吗?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些......” 即墨博道:“我们不是一辈人,但年岁并不差太远,他父母早逝,姐姐早嫁,从小养在宫家家主手下,懂事得很早,唯一的姐姐就是本宫母亲,因此十分照顾本宫。他在轩汇读书科考时,本宫时常会瞒着母亲去找他玩。你身上那一块玉佩,正是他在宫家象征身份的玉佩,上面刻着的,是乾翼文字的‘宫卿’二字。他八岁的时候,承诺过本宫,我做太子,他就会来辅佐我,我们一起来打造天成的盛世。这些年,本宫一直没有忘记他的话。” “可如今,他可以是任何人,却绝对不是那个轻入官场的宫卿,如果不是有求于本宫,他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在本宫面前露面的。” 想到商君身边的经思,浅真并不相信商君会是那么薄情的人,可其中的内情,她比两人还不知情些,就是想要反驳,也无从下口。 即墨博的脚步停在了宫门前,目光沉沉,低声道:“他已经为你们想好了一切,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虽然纪浅清的命没能保住,但大致上,不偏离我承诺他的,现在,还请纪四姑娘,稍微委屈一下。” 浅真懵懂地张开嘴,身后忽然有人在叫她。 分卷阅读139 “四姐一一!姐!四小姐一一!” 浅真回神的同时,即墨博身边深藏不露内力深厚的侍卫不知从哪掏出一串铁链,将她的手锁在了身后。 浅真“......” 这是什么意思? 喊她的声音伴随着车轱辘滚地的声音,越发靠近,浅真眯眼看着前路出现了两辆装囚犯的刑车,刑车里面不多不少,正是她放在南音观保护得好好的六个本家姑子,此时每个人都穿着常服,身上套着枷锁,向她兴奋地挥手打招呼。 这架势,这心情,活像她们是坐着金造银嵌的花车来接她过好日子的。 浅真第一个反应是回头问即墨博:“怎么回事?你和宫卿什么意思...” 即墨博看着天边翻起白肚皮,捂嘴打了个哈欠,不给解释,而是十分粗暴地将她推搡一把,直将她推到停在面前的刑车车沿边上。 “你给本宫进去就完了!” 浅真被浅浣思儿从窄小的门栏口拖进了刑车,彻夜未眠,眼睛还亮晶晶的浅溪十分大方,豪气万丈地一拍自己身旁的干燥稻草堆。 “姐姐,给你留的位置!孝顺您的嘞!” 浅真听着自己身上晃荡作响的锁链声,一时半会儿都回不了神。两辆并列行驶的马车因为浅真的到来,变得格外喧嚣,仅有的两位押送的官兵握着马绳,一只手忍不住捂起了耳朵,实在受不了这些姑娘能说会道的精气神。 唯独话题中心的浅真是个说不出半句话的,这是哪一出啊?有没有人给她解释一下?! 54劫后余生岁月平静 次年六月,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浅真和姐妹们被放了出来,她们都没有再回南音观,而是乘着商君准备好的画舫,一路游山玩水,飘向了北川。 商君自然也在这船上,浅真和姐妹们困在牢房里半年,好吃好喝供着,行为受限,每个人都胖了好几斤,此刻看着外界的风景,旭日温暖,花草山川皆有情,风中传香,每个人都不由得深深吐了一口气。 浅真早在牢房里面就从虹姨她们那里知道了商君的目的,她们终于可以用回自己的名字,不必再躲躲藏藏,即墨博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也算是和商君银货两讫,彼此再无瓜葛。 浅真和商君站在船头,画舫破水而驶,离开了颐川便踏上了平稳宽阔的水路,浅真低头看着碧波粼粼的水面,水面上映着两个朦胧的人影,正如她看着景色惬意出神,商君看着她的目光始终温柔追随、专心致志。 浅真一颗心乱跳,她将出汗的手背在身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把我们送到北川后,你又要去哪呢?回南川吗?” 一行人出狱后为了庆祝重获新生,早早沐浴焚身,换上了漂亮新颖的衣裳,和穿着像个贵公子的商君处在这艘巨大的精美画舫上,看来就像是一行出游的公子小姐。商君果真就合适这么穿,他就算是换上粗布衣裳,往脸上涂泥扮黑,看着也不会像是一个寻常百姓。 浅真眼巴巴地仰头看他,商君意外地愣神片刻,才道:“我回南川做什么?” 浅真扭捏道:“你不是宫家的人吗?为什么不回家?” 商君笑了,直视着她,云淡风轻道:“当初南川黄家和宫家内讧,我在轩汇城郊遇险,都是黄家和宫家所逼,黄家不希望我代表宫家在朝堂上夺几个国舅国丈的光,宫家是前朝出身,不希望我效忠天成,我自有数,不配合任何一方。于是,那日我们一行人抬着皇帝封赏的东西,在南山下遇到一伙亡命的劫匪,两家的随从,没有一家来护我,倒是有些可笑,我在书童经念的保护下,逃出生天,回头却只见他们借着一场天灾,告知官家我死了。” “这里面太多东西,因为可笑,不值得深究,我只知道,宫卿不需要存在这世上,后面为了完成经念卖身救弟的遗愿,我找到年幼多病的经思,想办法挣钱治他的病,这才发现,文人轻商,钱却是最有用的东西。” 浅真心疼地看着他,脸颊却被商君笑眯眯地掐了一把。 “怎么了?心疼了?心疼了,你就嫁给我做媳妇呗。我还可以省一点聘礼,正好拿送你们的火灾后修葺好的镇国将军府做新房,我可以做上门女婿的......” 这半年贿赂狱卒的钱财才不是小数目,这三年来,为了她们劳心劳力做的事情更是无价可比,浅真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不对,也并不是都在开玩笑。 浅真笑着,眼中盈盈水光,她轻声道:“谢谢你,对我这么 分卷阅读140 好,这么帮我们。” 她心中念叨着:“幸好,我从未真的放下过对你的喜欢...”见到商君向她脸伸来,像是要擦泪的手,浅真脸腾地红了,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也打消了刚刚那个扭捏暧昧的自己。 商君佯作吃痛,夸张地揉着手,“我没有骗你,也不会卖你,你还是那么怕在我这吃亏,被我吃掉吗?” 浅真一瞬气馁,倒是被他话中的笑讽刺激到,瞪着眼睛板着脸,豪言道:“嫁就嫁啊,怎么,我道士都敢做,你的妻子我就不敢做了!” 浅真若是抬头,自然不会错过,商君侧过头偷笑时充满爱意的眼神,从未缺少过对她害羞就暴躁任性这样个性的包容,终于听到她的首肯,他笑得比太阳还耀眼,厚实的手掌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是一个浅真有些变扭,却不会抽离的姿势。 两人低头沉默一阵。船尾浅浣大喊:“四姐,天上有一朵长得像饺子的云彩!” 思儿拉着经思的衣襟,不客气同样喊:“经思,你看,明明更像元宝!你说是不是!” 浅浣鼓着脸,大声道:“四姐,你和商公子快来!其余人都在船里面,他们就以多欺少,分明就是饺子!” “......” 浅真和商君相视一笑,牵着手往他们走去。 ...... 平德三年春。 从羅舍国回来的浅真先去南海白家,从浅溪叔叔家接白浅溪。白家随纪家没落后,只有白玉羽的胞弟白玉辉还在原籍,开了一家学堂,自从有了白浅溪他们的消息,白玉辉夫妻就写信让浅真将兄长的遗孤交予他们抚养。但白浅溪不肯,一是不舍姐姐们,二怕这个叔叔白夫子是个顽固不化的,逼着自己读书,就一直不答应,只同意了隔一年便去南川过冬,话说得像季鸟却是个狐狸般的精明丫头。 因为肚子里面揣着个娇贵的孩子,在渡海的船上吐得不信的纪浅真,说什么都不肯再走水路要骑马,商君笑着看她一眼,什么劝诫的话还没说,她就不敢再胡说了,乖乖上了行路平稳的马车。 在车上,商君看着帐,特地空出一只手给浅真捏着玩,需要记录的时候,就喊浅真拿笔记一笔。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行,倒是早了两天到了轩汇,还是在轩汇玩了两天才等到清明可以祭祀的时候。商君陪着浅真,祭拜了纪威光,也去南音观拜了浅清的牌位,这才抛下了留给于九初照看的产业,继续往南川走。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下次便停在了商君和浅真参与过灯会的那个淮水小镇,月老祠前不见那家糖水铺,浅真只得在商君的推荐下,去了市集的一家小摊吃馄饨,两人说笑着。忽然有一个扎着双髻,身板还没有面桌高的一个粉妆玉砌的女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浅真笑眯眯地逗着她,女童虽然长得可爱,却不爱笑,甚至有些拘谨,商君一边打趣,一遍向四周看,不远处的巷尾,站着一个冷冷清清的青衣男子。 商君不动声色地收回注意力,陪着自家夫人,问了女童几句。 女童似是更在意浅真一些,看了好半天,才将攥成一个小包子似的的拳头伸到浅真的手上,小手一开,一条艳红的绳子便落到浅真手上。 女童开口,声音也是娇滴滴的,“父亲说,这是你的东西,还你。” 浅真自查出有孕以来,四个月里都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反应逐渐迟钝,思维也不大灵光,人说一孕傻三年,她已经提前为自己犯愁。眯着眼睛看那条有些旧却十分眼熟的绳子,确定这是镇上的“一线牵”,回神才发现身前的女孩已经不见踪影。 她遗憾地撒娇:“你怎么没帮我看着她呀!她一个小孩子跑丢了怎么办?” 商君安抚着她,“真儿,他父亲刚刚就在那边呢,跑不丢的。若是有缘,以后未必不会再见。” 浅真嘟囔着:“这条‘一线牵’,她给我是什么意思?竟说是她父亲的...我不敢收啊,要不要还给他们?” 商君笑道:“你这么漂亮,肯定是小女孩送给你的,借着她爹的名头而已。” 浅真从他怀里出来,娇嗔道:“就成亲三年了,你就少说些肉麻话了行吗?我又不会跑!肚子里孩子不闹,我都要被你肉麻到恶心了。” 商君连连点头,又服着绝对不会兑现的软。 浅真将红绳收到了随声佩戴的钱袋里,却同这个年岁相近的女童身上,想到了当朝年仅三岁的小太子,那毕竟是即墨染的孩子,她的 分卷阅读141 母亲在生产时难产过世,之后顺理成章地将他的身份换成即墨博和羅舍公主的孩子。即墨博兑现了承诺,牺牲了自己和皇后的名声,外界都在传,这个孩子是皇帝和皇后定亲时怀上的。 小太子的身生母亲,天成历史上唯一的那位帝姬,就在大众的眼中以旧疾发作的病因,无声无息地陨落了。 浅真有感而发,怀孕之后时常多愁善感,于是商君看她忽然福至心灵,不能喝茶的她,拿了一个新的杯子斟满茶,摆在身前,敬给了天上乌云之中唯一一颗能见的星辰。 商君忽然问她:“皇陵的事情,你都毫无兴趣了吗?” 浅真低头吃了馄饨,嘴里嚼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曾以为,祖父会以一种万无一失的法子将地图留给我们,可我如今有了孩子,人傻了,但这一点却是想明白了。” 她温柔地摩挲着自己的肚子,低头看着那还不大明显的一块。“我只会把自己觉得好的留给这个孩子。那些经验外的伤痛,我都会一一对他隐瞒。” “我想,祖父对我们,也是这样。” 她忽而有些后怕地说道:“商君,你说即墨博会不会相信,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 商君眯着眼睛,语调含笑悠扬,“他不会找我们麻烦的,因为即墨染中毒用药太多,悄悄改变了自己身体里的秘药成分,留下的儿子,血液里并无开启皇陵宝藏的秘药成分,皇陵宝藏,终究只能成为江湖传说。” 浅真一激灵,着急道:“你怎么知道的?” 商君道:“游暮传书向我说明的,他接生的孩子,自然知情......” 浅真听到这个名字,赌气地捂住耳朵:“别向我提他,他保不住烟苒,连孩子都保不住,别说他!他现在管着那门派,如何如何潇洒都不管我事!” 商君轻笑出声,拿去她捂耳的手,“不说他,那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蒲萱和路瑾的事情,你还想不想知道?” 浅真立马反驳了自己原先说的话,十分八卦地问:“当然想!你怎么不早说,还一并瞒我!” 即墨博登基后,虽然不如他之前讨厌路家那样有所打压,但是路鸣渊还是在帝姬去世之后,辞了官,举家搬回了老家。路瑾则是更早脱离轩汇浮华场所的,他以游学的名义一直住在淮水一带,名为学习,实则是避世隐居逃离路家逼他入官场。但路瑾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公子,一夕之间,让他劈柴烧水洗米做饭,实属难于上青天,在不小心烧毁了居住的茅草屋后,在附近采药的蒲萱实在是看不过眼,一边骂他一边帮忙,完全把自己冷面热心肠的特质发挥了个完。两人许是日久生情,便在游暮的见证之下,替两人订了亲事。 浅真咋舌:“对了,你知不知道,蒲萱和游暮根本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啊?”完全忘了之前说不想提游暮的是谁。 商君搔了搔鼻子,“我知道...当初是我怕你误会我和其他的女人亲密,所以胡说八道的!” 浅真看着他,一时被他的厚脸皮震惊得不想说话,不过转念细想,确实从初始开始,商君对待任何女人都很懂分寸,她完全就没有多想过。 商君委屈地说:“我可是很早就为你守身如玉了,就在你这里稍微牺牲一下蒲萱游暮的名声,应该不为过吧。” 浅真噎住了,商君便有些没完没了地发挥起来,“可是夫人你呢,不少人喜欢你,这个喜欢的内容非常不可考,像是这一次在羅舍国度遇到的何霜林...” 浅真无语地听着他说,商君不再编下去,恢复成一张笑脸,回头来哄媳妇,“好吧,是我错了,我知道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是我一想到你送我的定情信物,都是他送你的,我就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光鲜地遇到你。” 浅真道:“什么叫做定情信物啊?那明明是我不小心给你的,那时我才几岁啊,都没开窍呢。上面绣的也是我母亲的画像,有谁会拿自己亡母的小像手帕做信物的,你不也是已经还给我了嘛。” 商君道:“是我错了。我夫人一早给何霜林兄弟送信,让他们离开天成这个是非之地,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伊布和天成闹翻,伊布在羅舍的支持下恢复了王国之身,平一还成了女皇,他们也是果断,定居在了羅舍卖画为生,不再牵扯前尘旧事,要不是他们的画廊放了你十四岁那幅秋叶御马图,我想我们可能与他的主人无缘。所以我就想啊,何公子这么优秀,画的画栩栩如生,很怕夫人你动心离开我。” 浅真生气地乜他一眼,“你怎么一提到他,就像个不受丈夫疼爱的怨妇似的,我想嫁的、爱的,从来都只有 分卷阅读142 你,我和何霜林从小青梅竹马,要喜欢早喜欢,要爱早爱上了,还给你机会?你这人做生意这么有头脑,笑话我,怎么不说些聪明一点的话。” 商君粲然笑道:“你终于说了。” 浅真愣住了,“什么?” 商君道:“你终于肯说爱我了。” 浅真一下子红了脸,暴躁道:“你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都老夫老妻了,还坑我!” 商君笑呵呵道:“我们成婚才三年,怎么就老夫老妻了。” 浅真嘴上就没赢过他,只得道:“不同你说了,我们快点吃完,早点上路吧。” 两人踩着点,在约定好的日子到达了白玉辉的学堂,两人跟白夫人打了招呼,偷偷摸摸附身藏在屏风后听着先生讲课。浅真眼尖,直接看到了在一群孩子中,最不认真的白浅溪,她拿着一支笔正在纸上涂抹,画着一个不知男女的小孩在玩,低着头,倒是不亦乐乎。 浅真额头青筋一跳,侧眼看身旁搂着她的商君,他却特殊,像是听着白先生的讲课,出了神。 先生道:“君子之游世也以德,故不患乎无位...这一句的含义......” 商君敛眸接道:“......小人之游世也以势利,故患得患失,无所不为。” 浅真慢慢吸气,白先生和商君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听明白,只觉得是很厉害的话,她有些遗憾,唯恐她的遗憾,会是商君终生抱憾的落寞. 她道:“商君,脱离官场,来做闲云野鹤,你真的不后悔放弃仕途这条道路吗?” 商君低头朝她一笑,凑在她耳边道:“我说没后悔,真儿,你也不会相信吧。只是不在官场,我也能找到不亚于它更有挑战的地方。你可别笑话矫情,我倒真想像以前那样,将自己那些不堪光彩的过往用一块玉佩交付给你封存起来,做一个毫无破绽的坚强男子,可是,我后面才发现...”他在她唇边轻啄一口,笑得偷腥一般,“还是做一个让你心软的男人比较有甜头。” 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 浅真一气之下失了神智,脚行云流水地朝他下盘踹了过去,她忘了,自己一半都是倚在他怀里的,两人重心一偏,朝着屏风撞去。 “哗啦”一声巨响,屏风倒地,白先生和一众站起来的学生都看着她们这一出石破天惊的“好戏”。 浅真安安稳稳躺在商君怀里,虽借着巨大屏风的力站稳了,但她依旧丢不起这个人。商君还嬉皮笑脸的,觉得自己反应极快,很好地保护好了自己的妻子,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狠狠在她脸上吻了一口。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行乐须趁时一一这可是我如今的行事准则啊。” “......” 可以在读书声中独善其身的白浅溪小姐,终于在课堂上赶工完了要送给四姐做礼物的娃娃图,才有时间关心刚刚课堂上的那一声巨响,是不是哪堵墙塌了之类的灵异现象,立马延迟信息凑着热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刚想问同桌情况的她,只听见身后聚集的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女子中气十足的怒吼。 “商一一君一一!!!你不要脸啊!!!” 白浅溪惊喜万分,收拾起书桌的书本,准备回家了。心中只道许久未见,自己的姐姐和姐夫,今日也是快乐无比,活力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