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强崇祯》 第一章:刚来就逼朕上吊? “御医,皇上龙体究竟如何?” 大明京师,紫禁城坤宁宫内,一名身穿蟒袍,嗓音尖细的太监询问出声,众人也将目光荟聚到那位御医身上。 红烛高展,一位身着龙袍的青年闭目躺在金碧辉煌的寝宫里,呼吸时断时续,按照常理来看,显然是就快咽气了。 坐在一旁的御医发须花白,虽然年过花甲,但仍然尽心尽力的替龙床上那青年诊脉,也许是周围人身份的原因,使得他十分紧张,额头上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周围的各色男女不知御医心中所想,只是屏住心神,静静等待下文。 坐在龙床上的女子紧紧握着青年的另一只手,凤冠霞帔,丹眼凤眉,脸蛋俏丽白净,浑身上下透着几分清冷,仿佛拒旁人于千里之外。 但她此时焦心难耐,非常关心青年的安危,仪态万千之时却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女人的柔弱一面。 “翁御医,皇上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今日一早就昏迷不醒?” 这个女子微微皱起凤眉,纵然心乱如麻,举手投足间仍显雍容端庄,活脱脱一位受过正经礼教的皇家女子。 女子问完话好像是打破了宁静的水面,其他人虽然满脸担忧,但也没有多说一句,至于他们心中究竟都是如何去想,那自然无人可知。 很显然,这位女子的地位,在周围一众人中是非常高的,姓翁的御医浑身一颤,心道还是来了。 他不敢不回话,只好故作尽力而为的样子,睁开眼睛,深吸口气,直将腰弯到了地上。 “回皇后的话,下官才疏学浅,不解其中缘由,实是罪该万死” 他说完,周皇后果真是红颜震怒。 “好你个翁炳实,身为太医院御医,却连皇上得了什么病症都不知道,要你何用,来人!” 皇后震怒,说完这番话,顿时从门外走进来两名魁梧侍卫,熟练的一左一右站在御医身边,似乎只等一声令下就会架人出去。 那翁炳实面色惶恐,胡子都惊的发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是苦苦的告罪求饶,身子如同筛糠般抖动,却说不出任何有营养的话来。 “皇后饶命哪” 天可怜见,他是真不知道皇上生了什么怪病。 说起来,皇上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忽然昏迷不醒,难道是中了什么邪不成,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在心底想想,那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只能死的更快。 “皇后赎罪,皇后赎罪啊……” “哼。”周皇后凤眼一瞥,冷哼一声,正待再说,却忽然发觉身旁那人的手好像动了动。 几乎是下意识的,周皇后一把握住崇祯皇帝的手,又惊又喜。 “手,皇上的手!” 此情此景,翁炳实尽管心中惊讶,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趴着,那就是真的是在等死了,赶紧擦擦汗,从地上爬起来为崇祯诊脉。 这次他的脸色不再像方才那般难看,从忧转喜,喜形于色的拱手道: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皇上安然无恙了!” 其实翁柄实不是在为崇祯皇帝有起色开心,却是在为自己保住一条命高兴,起码不会在流贼打过来之前就死在这里了。 听到御医都这么说了,况且看他的样子根本不似作假,龙床边围着的男女们都是松了口气,崇祯皇帝还没死,这下有顶梁柱了。 那身穿蟒袍的太监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也只有皇帝最为亲信的中人,才能有赐穿蟒袍的殊荣。 王承恩松了口气,挥挥手将众人摒退,自己也是躬身下去,低声的说道: “皇上无恙奴婢就放心了,皇后,奴婢这便告退了——” 王承恩不愧是崇祯皇帝最为信任的内官,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做出适宜选择,周皇后细眉松了松,轻轻的嗯了一声,点头准许。 听到杂乱的步子声逐渐远去,她这才抬起头柔情似水的看着龙床上那青年,话中带着哭腔: “皇上,你我患难多年,妾身离不开你,大明离不开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啊~” 说到这里,周皇后的未施粉黛的俏脸上陡然滑落几滴香泪,将崇祯皇帝仍显得略为疲惫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不无责备的说道: “十七年过去了,妾身眼睁睁看着你日夜的交劳,大明却一日不如一日,难道这真是那建奴所谓的天命吗?” 突然间,龙床上那青年睁开眼睛,先是畅快的舒了口气,用手替周皇后擦拭泪珠,强自微笑说道: “即便有天命,也定属我大明,属我华夏,皇后你多虑了!” 周皇后惊呆住,继而迫不及待的与崇祯抱在一起,哭泣道: “皇上,你总算醒过来了,妾身好害怕。” …… 三日后,崇祯皇帝走在金碧辉煌的大内宫廷,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但凡一个正常人忽然穿越了,无论成了什么身份,最开始也没有谁会直接适应下来吧。 前世自己不过是个写历史小说的,穷的差点当裤子,长相不行,更没车没房没存款,不过最喜欢的就是钻研明末清初的历史。 就算不是什么大学叫兽,闲着没事就在网络上查,再加上不断的买书看,正史野史都有涉猎,几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这样学习下来,也应当是小有所成。 当然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心中对明朝这个华夏最后的正统王朝的叹惋。 那时候,尽管生活不如意,但是最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 有一次从路边摊吃了顿廉价的串子出来,路过彩票投注站的时候身上正好剩俩子儿,便聊胜于无的买了张彩票,选号也没怎么仔细研究过。 谁成想,这辈子第一次买彩票竟然直接敲了个金蛋,那可是两百万大奖啊,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可惜。 “这该死的黄毛,怎么就不能让我花完了再撞呢?” 回想起来崇祯皇帝还觉得实在可惜,自己就是太高兴喝多了,过马路时被一个行色匆匆的黄毛开摩托撞飞,迷迷糊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在皇宫里看一群人围着自己哭的稀里哗啦。 其实说实话,起初确定自己穿越成皇帝还挺开心的,美滋滋的想着,就算不是强汉盛唐,南北宋也行,起码能好好享受一把。 体验体验当皇帝,三宫六院,左拥右抱的感觉。 后来听周围人谈话,就有些感觉不对劲,这些人的服饰好像不是辫子戏里的鞑清啊! 直到现在崇祯皇帝终于是明白过来自己在什么朝代,此刻他欲哭无泪,根本没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只想着保命。 没错,就是保命。 “就算穿越到三国去和刘大耳编草鞋,到处编瞎话感动关羽张飞也行啊,为什么留在明朝当皇帝?” 明朝的皇帝除了最开始洪武、永乐那两个文治武功样样都行的,其余由于内阁制度几乎没几个是自由的,就连花银子都要编个好点的理由,不然就要被各种讽刺,这皇帝当起来什么意思。 看看人家鞑清,皇帝出游浩荡的场面,那可真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杀你还得乐呵呵说着菌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奴性教育之下出“忠臣”啊,想想都觉得刺激。 崇祯皇帝恨恨的一脚踹在白石柱子上,自言自语道: “就算是明朝,来个好点的时候不行吗,非得穿到崇祯十七年一月,还有不到三个月李自成就打进来了,这他吗不马上就玩完了?” 当然了,踹是不敢用力的,因为皇宫大内的白石柱别说你用脚踹,就算用刀去砍一时都不能有什么损毁,质量非常好,气大伤身啊! 崇祯皇帝抬起头一看,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东暖阁。 说来有些可笑,门前几个太监见到皇帝来了,立时惊喜的很,其中一个立马机灵的道: “参见皇上,东暖阁的折子,小春子已经为皇上备好了!” “……” 这小太监心思鬼精,一句话就再提醒崇祯一遍自己叫小春子。 不过崇祯皇帝听到后一脑门子的黑线,自己心乱如麻,就是碰巧路过,根本没什么批阅奏折的心思。 不过看这几个太监开心成这个模样,就连门都给自己开好了,当下也不好意思拒绝,崇祯皇帝咳咳两声,故作端庄之态,背着手一脚迈了进去。 当看见御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和奏疏,崇祯皇帝步子一顿,立马就生出调掉头走出去的心思。 “不就是看个折子吗,又不会死人,就当小学老师批作业了。” 犹豫半晌,最后崇祯总算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古人折子上繁体倒竖的字尽管仔细看能明白,但却比较费劲,怎么都感觉非常别扭。 只是看了一眼,崇祯皇帝的眼睛便离不开这些塘报,顿时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的,菊花都在隐隐作痛。 “闯贼于西安建国大顺,改元永昌,竟甚称帝,正月二日,号称百万东进……” “山西阳曲各州、县,官民无不迎降,闯贼声势浩大,直逼汾州汾州若失,太原危矣祈切圣闻” 第二章:着吴襄提督京营 “这些都是什么狗屁消息,哪怕有一件好事也行啊!” 看了一上午,崇祯皇帝就算没有担忧国事的心思,也变得愤怒不已,一把将御案上的折子扫落,说什么也不看了。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但却引得门外几个太监宫女急忙跑进来又跪又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崇祯皇帝要治他们的罪。 “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些折子,说白了就是这边被流贼攻打,那边闻风投降李自成,其它的则是某地官兵眼看着朝廷要不行了,在那边闹饷作乱,趁火打劫,云云此类。 反正崇祯皇帝看了一上午,没发现一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也怪不得历史上的崇祯会愁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啊! 现代的时候之所以对明朝感兴趣,因为这是汉人建立的最后一个大一统朝代,无汉之外戚、唐之藩镇、宋之岁币,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 说起来,那是何等的骨气! 不过真正坐到崇祯这个位子上的时候,才能体会究竟是到了何等无法挽回的地步,曾经五征蒙古,七下西洋,万国来朝的巍巍大明,眼下却日薄西山,窘困至此。 可悲,可叹!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可以死社稷,但说实话,穿越过来的这位还没活够,根本不想做这个替死鬼,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该考虑一下退路了。 忽然间,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小春子迈上小碎步跑了进来,十分熟练的跪在地上,说道: “启禀陛下,吴老将军来了。” 听到这个,崇祯才忽然想起来这回事。 吴襄,天启年间武进士,曾担任过辽东总兵的要职,是明末著名汉奸吴三桂之父,多年以来,虽然败多胜少,但起码也算是久经沙场。 本来历史上的崇祯是打算询问一下调吴三桂进京的事,但现在这位显然不同。 崇祯皇帝心乱如麻,并没有什么心思,直接就想让吴襄回去。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好歹是个皇帝,说出去的话也算是圣旨,人家接旨颠颠来了,自己再给推回去也不是那么回事,意思意思就行了。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伸了伸懒腰,随口说道: “让他到武英殿等我,咳咳,等朕。” 小春子满脸的欣喜,并没有留意到崇祯皇帝浑身的不自在,应了一声接旨就跑出去通传。 武英殿,历来是皇帝接见臣子的场所,此刻一名身穿武将常服的中年大汉得到大内公公传来的旨意,正襟站在这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忽然间,小春子来到门外咳咳几声,低声的道: “皇上来了。” 吴襄浑身一个激灵,听着脚步声逐渐接近,没什么犹豫,立马趴下去山呼道: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生今世,崇祯皇帝都是头一回受这样的大礼,尽管事先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下意识的弯身把吴襄扶了起来。 说实话,手刚碰到吴襄身子的时候,崇祯皇帝就后悔了。 这可把吴襄吓了一跳,心道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皇上对自己这么好,难道是要杀自己不成。 吴襄会有这个想法也无可厚非,因为往常那些崇祯皇帝亲自扶的人,现在都已经没命了。 “臣惶恐,臣有罪” 不过仔细一想,吴襄倒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只是不断的说自己有罪。 崇祯并不知道吴襄在想什么,只是摇摇头,大摇大摆的走到御案后面坐下,拿起奏折翻着,头也不抬的道。 “爱卿是有功之臣,何罪之有?” 来之前吴襄就听人说过了,这位崇祯皇帝虽然年轻,但是喜怒无常,此番召自己前来,多半就是为调兵入关勤王一事。 其实吴襄心里早就有个谱,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 吴襄仔细斟酌,但归根结底,他也就是个资历老点的武夫,听不出崇祯皇帝这话有什么言外之意,这才低眉顺眼的抬头看了一眼。 可他忽然想起来今天的崇祯似乎和传闻中不同,方才走来的脚步声并不显得浮夸,眼神也没有那些朝臣说的那样麻木。 吴襄是武进士出身,到现在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战功,但说起来也算是在辽东久经沙场,总兵官的高位都坐过,自然能听觉察到年轻皇帝走路十分稳健,眼神四处晃动,一点都不像病秧子。 再三确认崇祯并没有问罪自己的意思,吴襄这才有些放心,但紧跟着却又变得受宠若惊。 这时候,崇祯放下折子,实在没有弯弯绕的心思,直接开口说道: “眼下事态紧急,朕就和爱卿明说了吧,贼寇逼近京师只是时间问题,当务之急是调各路兵马入京勤王,吴三桂勤王,需要多少军饷?” 不出崇祯皇帝所料,吴襄听到这话后脸上立刻出现为难之色,沉吟了半晌才是接话道: “这,祖宗之地,尺寸不可弃啊!陛下应当以社稷为重” 还是这套说辞,崇祯皇帝没等他说完脸色就冷了下来,背身说道: “朕只是让你儿子吴三桂进京勤王,事关苍生社稷,事关天下万民,可是吴襄,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推脱!?” “你吴氏一族世受皇明大恩,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吗!” 崇祯这突入其来的愤怒,完全出乎吴襄的意料,当下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惊恐万伏。 看这副样子,这老不死的要开始耍不吭声装死那一套了,崇祯皇帝冷哼一声,不冷不热的说道: “朕意已决,调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入京勤王!” 听到这话吴襄才是抬起头来,哭喊着道: “陛下,不可啊,万万不可啊!” “关外还有数十万的辽东百姓,况且入京勤王非同小可,所需军饷何止百万哪,陛下~!” 看吴襄这又哭又喊的着急模样,倒是和崇祯皇帝印象中那些大臣差不多,反正都是找理由想推脱。 可现在的崇祯皇帝可不再是从前那个,不会再受他们摆布,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想要保命的打算。 崇祯对吴襄的话早有预料,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大发雷霆,只是静静蹲下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这个老将军。 吴襄等了一会没听见皇帝有什么反应,这才疑惑的抬起头,可这一抬起来顿时吓得差点没蹦起来,崇祯皇帝正蹲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盯着自己。 看见吴襄眼中的惊恐,崇祯皇帝皱起眉头,问道: “吴襄,朕只问你一句,这个旨你是接,还是不接!?” 听见这话,吴襄心里“噗通”一下子沉了下去,心道皇帝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从没听说皇帝有这等魄力,难道那些大臣是在蒙骗本官不成。 接,那就是和满朝的文武作对,无论最后能不能保住京师,都要自己来承担弃地入关的骂名。 但要是不接,那没准可就当场没命了,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名节和其它? 崇祯皇帝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呵呵笑了一声,起身再次背过身去,将手中的折子扔在地上,冷冷说道: “吴襄,看来你是丝毫不将朕放在眼里,竟敢当着朕的面抗旨!” 吴襄尽管有一阵子没上战场,但却也能听出崇祯皇帝这话中的杀机顿现,再也不敢犹豫,心道什么都不如保住小命重要,连忙叩头说道: “回陛下,臣,臣接旨!” 吴襄这话说得自己都没想到,还没说完就已经在后悔,正当他要再说点什么推诿的时候,却见崇祯满脸欣喜的道: “爱卿快快请起!” 吴襄听人说崇祯皇帝变脸很快,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方才还是面露杀机,现在却好像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刚想到这里,却听崇祯皇帝冲着门外说道: “传朕旨意,吴襄老将军志不减当年,着提督京营,即刻上任,朕今日与爱卿同去巡视京营,以观我大明将士英姿!” 本来听了前半句,吴襄还是又惊又愁,但全都听完则只剩下震惊。 说起来,今日让吴襄吃惊的事简直是一件接着一件,他觉得崇祯皇帝不仅仅是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刚愎自用,还要更甚,变脸就和说书一样。 不知为什么,吴襄反倒觉着眼前这位崇祯皇帝和传闻中实在不同。 “陛下可以过几日再去,按规矩” 崇祯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 “京营乃是我大明京师宿卫,向来精强,爱卿你可以回去先行披甲等朕,朕还要与皇后说一声。” 崇祯皇帝根本没给吴襄回话的任何空间和机会,说完话后自顾自的转出了武英殿,留下一脸错愕的吴襄。 今天这次面圣,好像和自己预料中的不太一样啊,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最后也没用上几句。 最重要的是,本来打算不问世事的吴襄,这次却一不小心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有够憋屈。 第三章:亲巡京营 “皇后,皇后,快为朕披甲!” 坤宁宫内,周皇后一手拄着下巴,时而微笑,时而满脸的甜蜜,女人心,海底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宫女小梅喜上眉梢的跑进来。 “皇后,大喜事儿,大喜事儿啊,皇上来了!” “啊——?快为本宫沐浴更衣!” 说起来,崇祯皇帝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到坤宁宫来了,周皇后陡然间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满脸的又惊又喜,周围那些宫女好像逢年过节一般忙活的脚不沾地。 不多时,一脸兴奋的崇祯皇帝跑过来,摆手说道: “沐浴不急,今夜朕与皇后一同沐浴,你们都下去!” 宫女们都是打心底里为皇后高兴,听到皇帝旨意后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式,赶紧跑出去,像是在为皇帝和皇后留下什么空间。 “皇上~,您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共同沐浴,妾身” 周皇后原本较为清冷的俏脸上,此时已然是红晕满满,这话虽然是责怪的意思,但说在崇祯身上,其实就是在撒娇。 皇后朝自己撒娇,这可是一国之母啊,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就变得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一阵凉意泛来,崇祯皇帝忽然想起,现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和皇后翻云覆雨,而是如何在李自成打过来之前保住自己的小命。 崇祯首先将希望寄托在南直隶的防御上,京师墙高池深,而且还有数十门红夷大炮,在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这座度都城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亡。 毕竟这可是一座两百多年的国都,凝聚着数不清的中华文化,轻易就放弃了实在可惜。 替崇祯皇帝披上量身定做的纯金盔甲,再戴上玄武头盔,周皇后妙目含春,眼前这个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威武,从前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她将头埋在崇祯的胸间,柔声道: “妾身等着皇上归来共同沐浴” “哈哈哈,皇后等着朕就是!” 崇祯皇帝穿上这一身盔甲之后顿时有种豪迈万千的感觉,自打穿越过来,还是头一次有点当皇帝的感觉,趁着劲头还没散,手里提着宝剑头也不回的出了坤宁宫。 “皇后,那个皇上又回来了。” “是呀,今夜姐妹们一定躲得远远的~” “聒噪,几个死丫头,没大没小。” 周皇后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坐在梳妆台上精心打扮,宫女们围在周围不断的叽叽喳喳。 周皇后满脸的幸福,其实她要求的真不多,崇祯皇帝能时不时来看看就满足了。 皇帝出行规矩繁琐的很,无论崇祯怎么去说,这都不是能一朝一夕就改变或者裁掉的,强硬的法子在这里行不通,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一群司礼太监和宫女围着自己叩头。 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能是点头同意,不过这个时候心里原本想阅兵的兴奋之情已经全都消失不见,这第一步迈的简直太糟心了。 崇祯皇帝黑着脸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出行所用的车马銮驾才准备应当,据说还是李春临时了征用大臣们朝会的马匹才能这么快。 一行人敲锣打鼓,总算是跌跌撞撞的来到京师内城演武场。 这演武场在东南和西北处各有一道高大的城墙,分别称为镇南关、镇北关,演武亭则是高高耸立在两关之间。 皇城内的演武场和一般的还不一样,周围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远远望去,尽是一片的大明皇宫,颇为磅礴大气。 自永乐年兴建至今,这座内城演武场一直都是北都京营的操训与演练场所,就算较近的万历朝,都曾有数万精兵在此来回调动。 事到如今,演武场虽然雄伟如常,周围城关上旌旗密布,大明的玄鸟旗帜高高飘扬,但内中却显得疲弱不堪,足有两千之数的垛口上,竟然只斜靠着几名纳凉的京营士兵。 吴襄披挂整齐站在前面,脸色十分难看,摆摆手示意军需官停下,不耐烦的道: “别念了,你能糊弄别人,还能糊弄老夫?” 吴襄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梦里,无论上午与皇帝的对话,还是现在眼前这一切的一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些。 皇帝大病初愈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让自己提督京营,并且亲自披甲竟巡视,受惊的可不只是吴襄自己,京营里里外外的军官都没有任何准备,聚在一起商量一阵,最后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这个事与吴襄的威望和能力没什么关联,大家都知道,当务之急就是在皇帝来之前把能拉出来的人都拉出来,数量先凑上去,不然都要掉脑袋。 想到这里,吴襄朝一边愁眉不展的京营副将董琦问道: “这人数根本连一万都不到,还能不能再凑一些?” 吴襄在现在的京城中,也算是威望比较高的一位武将,在辽东做过团练总兵,上过战场,杀过鞑子,听到他的话后董琦面色为难,磕磕巴巴的说道: “吴军台,就这点人,已经是把能来的全都拉过来了!” “卑职也知道是皇上巡视,但事发突然,大部分人只是挂个名,小的职位低微,怎么敢到各府上去拽人,实在是凑不出来了啊。” 吴襄叹口气,他虽然闲赋多年,但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情况。 副将董琦也是个苦命人,是现下京营中很少几个没有背景的军官,有自己的难处,能在京营干到这个地步属实是为难他了。 现下的京营其实都是权贵挂名,这个节骨眼上早都跑的差不多了。 剩下这点人,要么是老弱病残跑不动也没地方去的,要么就是真心实意想死守京师的,不过那后一种实在是太少。 董琦就属于想跑跑不了的那种,因为他根本没什么背景,一切都是皇帝给的,跑了就还是个屁民,又能到哪去。 在历史上,董琦也并没有当个软骨头,颇具仁义和将才,带着少数留下来的京营兵士战死在北京的城头,用鲜血报答了崇祯皇帝对他的恩情。 吴襄语气放缓,又问: “董小子,你实话告诉老夫,京营实额究竟有多少?” “应该,不到三千。” 不多时,镇北关处一阵敲锣打鼓,一支约在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走过来,却是崇祯皇帝巡视京营的队伍到了。 董琦和吴襄两人正商议对策,忽然听到远处锣鼓喧天,就知道是皇帝来了,只是谁都没想到,一向只关心批奏折的崇祯,这次巡视京营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吴襄和董琦换了个眼色,两人只能是硬着头皮上前对着銮驾行参拜大礼,无奈的叩拜喊道: “老臣(卑职)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出宫这一次可谓诸事不顺,不过来到大内京营演武场的一路上还算顺利,没碰到什么传说中冒死截驾的那档子事,现在心中倒有些紧张起来。 可要说是因为即将看到自己大明将士的英姿而紧张,那纯属在扯淡,现在的崇祯皇帝不是傻子,明白这时候的京营不过是名存实亡。 他是在为自己的小命紧张,保命的本钱,容不得不上心。 第四章:以毒攻毒 “京营可是齐全?” 看着崇祯皇帝坐在銮驾上兴冲冲的朝自己询问,吴襄干咽了几下口水,下意识的“呃”了几声,到了也没能拒绝上面亲切又期盼的目光,只能是无奈的上前,抱拳说道: “启奏圣上人数,都齐了” “都齐了?” 崇祯皇帝脸上的笑容凝固住,愣住一会才反应过来,先是看了一眼下面稀稀落落的那些兵士,再用疑惑的眼神看回去。 看皇帝这意思,就好像是在问自己眼前这些是不是真的,吴襄心里相当无奈,自己这也是才知道京营居然烂成这个鬼样子,想当初就该留在辽东,回什么北京,自己找的死,跪着也得死完啊。 “皇上,眼前这些人,就是现下京营的全部了。” “息怒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 吴襄和董琦说完之后就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皇帝雷霆震怒,一个旨意把自己给废了,但是左等右等,却没听见皇帝吭声。 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有些担忧,生怕自己这位皇帝爷气傻了,要是真的那样,大明可就连最后的柱子都没了,遂躬身试探性的问道: “皇上,皇上~~?” “呵呵。” 崇祯皇帝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没有震怒,竟然呵呵笑了几声,十分平静的坐在銮驾上问道: “京营的兵册呢,拿给朕看看!” 兵册本是文官掌管,但够级别的都跑光了,副将董琦也就准备拿过来交到新任提督吴襄的手上,不过这吴襄是走马上任,根本还没来得及顾上这茬。 董琦一颗心就放在怎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居然也忘的一干二净,最后还是他硬着头皮把兵册交上去的,看崇祯皇帝的眼神就像看着鬼,压根不愿意靠近一步。 崇祯皇帝刚开始倒是没管兵册谁掌管这档子事,但是接到手来回飞快的翻了几遍后,一下子扔到地上,怒声道: “谁掌管兵册?” 董琦没听到皇帝询问,本来暗自松了口气,正在那偷着乐,却没想到崇祯一句话又绕了回来,当即就是浑身一颤。 听到这话,他立马从后头的几名将吏中间跑出来跪在銮驾前山呼万岁,不过却也没说出什么话,只是惊慌失措的趴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皇帝又要杀人了,这是所有人在场官员和内侍的想法。 按以往来说,到了这种时候,崇祯皇帝往往都会雷霆震怒,紧跟着就会把涉事官员该杀的杀,该办的办,反正是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你自己看看,兵册上白纸黑字写着,京营实额一万两千,现在呢!朕看到的怕是连五千人都不到吧?” “臣最该万死,臣罪该万死啊” 对于皇帝的质问,趴着的董琦有苦说不出,心道这事压根就不归自己管啊,管的文官都跑的一干二净,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 不过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傻子都知道,说出来只能死的更快。 吴襄也是为董琦捏了把汗,现在的京营哪还是原来,基本都是京城勋戚冒额领饷,名为历练,实则用自家权势在天子眼皮子低下吃空饷、喝兵血。 虽然才来了不一会,但吴襄在辽东那多年的团练总兵可不是白干,已经摸清了京营最基本的套路。 按他最保守的估计,没来的这些人起码要有小几千,但个中的势力一定是盘根错节,都不是京营这些普通将吏能招惹得起的。 吴襄还是比较理解董琦的,换了其他人来做,一样会选择忍气吞声,因为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属于狡辩,搞不好还会因此得罪勋戚势力,还不如闷着头不吭声。 看着董琦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崇祯皇帝刚升起的怒意却一下子消散下去,倒也不怪这京营副将,有些事的确不是想管就能管的。 这些事情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不知道,但是现在的这个可是清楚地很。 眼瞅着李自成就要进京了,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不被他逼到煤山上吊,就不能顾忌其它,只能放手一搏,用狠招! 大明已经是病入膏肓,最坏的结果就还不是要玩完,还不如下一剂猛药,以毒攻毒,或许还能中个**彩,保住北京城。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忽然说道: “吴襄,董琦听旨!” 被点名的这两个心里一声悲鸣,无论怎么往后缩,该来的还是来了。 董琦是躺着也中枪,本来啥事没有,谁知道皇帝突然心血来潮出来巡视京营,这可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吴襄更恨不得打自己个嘴巴子,心道这提督当的,刚上任才不到两个时辰就要被撸下去,而且这次怕是要被一撸到底,老脸往哪搁。 两人各有心思,但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他们怀疑是听错了。 “吴襄,朕赐你尚方宝剑,在京营内有先斩后奏之权,全权整改京营!” “董琦,你带着后面这些人,到现在还没跑的,全部官升一级,把兵册从头到尾的核实一遍,勋戚子弟一个不留,都给朕裁了,弄清楚剩下的人就立刻来找朕。” 看见两人脸上震惊的神情,崇祯皇帝从銮驾上站起来,挥手屏退几个上来搀扶的司礼太监,语重心长的说道: “从今以后,你们不必管其他大臣、勋戚是怎么想,只要替朕踏踏实实的整改京营,你们的后台就是朕,是整个大明!” 说着,崇祯皇帝用眼色示意王承恩,王承恩则是挥下手,周围的两个司礼太监不敢怠慢,连忙拿着令牌交到吴襄和董琦手上。 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将两人一一扶起来,说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们想见朕,就可以用这块令牌直入大内,胆敢阻拦索要厘金者,皆说与朕听,定斩不赦!” 董琦在冰火两重天趟了一遍,不仅保住了小命,竟然还得到皇帝的重用,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这小子城府比较浅,当即就是不断叩头谢恩,差点没把心肝掏出来表忠心。 吴襄瞪大了眼睛愣住半晌,却忽然狠狠的掐自己一把,“哎呦”一声之后发现这都是真的,当时就嘿嘿笑了起来,半跪说道: “只要皇上信任,老臣当为大明社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銮驾旁边的王承恩也觉得不可思议,往日处处优柔寡断的皇帝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大手大脚,处处果断狠辣,简直不像一个人。 要知道,给吴襄的可是生杀大权,这个辽东的武夫突然间拥有这么大权利,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大事。 还有董琦,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副将,现在竟然也是一飞冲天,有了崇祯皇帝做靠山,一下子就成了人上人。 “王承恩,诏方正化,锦衣卫李若链二人来见朕!” 做完这一切的崇祯显然还不打算就此罢手,又下了一道圣旨,这才起驾回宫。 第五章:李若链奏时弊 方正化挺好找,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崇祯十五年的时候还曾被皇帝派到保定督军。 此前被派出去督军的太监不少,但多是落得个兵败降逃的局面,往往同各地将帅面和心不和,最严重那次就是坑死卢象升的高起潜,成功加快了明朝灭亡的脚步。 可方正化不仅没有失败,反而与保定的朝廷兵将里外都和和气气的,据那边的兵士说,这位监军丝毫没有天子内侍的架子,非常好说话。 现在的崇祯皇帝听到这个事迹的时候也十分惊讶,这几天来来回回研究了不少,最后才确定下来人选。 方正化好找,但李若链可就不一样了。 这家伙虽然在崇祯元年是武进士,但在锦衣卫干了十多年,现在却还只是南镇抚司的堂上指挥,这个堂上指挥听起来很牛掰,但其实是个芝麻绿豆一样小的官。 南、北镇抚司下设五个卫所,统领官称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一般军士称为校尉、力士,雅称就是“缇骑”。 一般来说,堂上指挥这个职衔根本不算入流,就算勉强给分个等级,也就是在百户之下,总旗之上。 尽管干了十几年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李若链却非常踏实肯干,经常为百姓请命,锦衣卫那可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存在,但李若链却深受百姓和下属爱戴,属实不太一样。 说起来,李若链这个人崇祯皇帝印象深刻,他是甲申之变中唯一一个有记载战死城头的锦衣卫官员,忠于自己定然是没问题。 据说当时李若链抽签分守崇文门,那是被人下了套子,安排到战事吃紧的一带,没多久曹化淳打开崇文门投降,大部分的京营兵将都跟着出迎,只有李若链和副将董琦奋力死战。 他们两个,一人带着少数京营兵士,另一个带着少量锦衣卫,用自己的血肉做大明朝最后的捍卫者。 对于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提拔重用起来。 最初一头乱麻的慌乱过去之后,崇祯皇帝就在慢慢梳理头绪。 现在什么事都不如保住自己的小命重要,办什么事能有用那就要放手去做,我是皇帝我怕谁啊! 别看那帮东林文官满口的仁义道德,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只怕都在殷殷期盼着在西安起兵的李自成,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帮书生压根就不可靠。 现在的崇祯皇帝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的确是太监更加可靠。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京城给抓在手里,没有一个高效运作的首都,其它任何计划都是空口说白话,无稽之谈。 按崇祯皇帝的打算,就是准备把成祖爷爷搞的东厂再建起来,王承恩肯定是最好的人选,没有之一。 除此之外,洪武爷爷弄的那个锦衣卫也要为自己所用,祖辈留下来给自己的当然要利用上,毕竟对付东林党有奇效啊。 下一步就是要在大内找一些可靠机灵敢办事的小太监,让他们到处替自己打点事务、跑堂传话,当然了,这些人一定要绝对忠心。 王承恩虽然忠心,甚至忠心到可以陪自己去死。 但他已经是大内总管太监,不久的将来还要他掌管东厂,皇宫里的老油条,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办事就像泥鳅一样滑,事无巨细的还真不一定能让崇祯皇帝满意。 就现在看来,那叫李春的小太监委实不错,可以多让他出去跑腿历练历练。 “奴婢方正化(臣李若链),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喊完半天却没听到一点动静,方正化抬起头看倒不是说胆子有多大,只是他常常出入内宫,对皇帝和妃嫔都熟悉的很,并不惧生。 相比之下,第一次走进皇宫的李若链就显得有些畏畏缩缩,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对眼前这位皇帝是又敬又怕。 “啪~!” 忽然间,一道清脆的声响传出来,两人下意识抬起头去看,却发现崇祯皇帝手里拿着一颗白子在斟酌,另一手招了招,说道: “方正化,你来看看,朕这盘棋下一步该怎么走?” 皇帝有旨,不得不从,方正化小心翼翼的向前挪了几步,大老远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叩头说道: “皇上,奴婢不懂下棋,实在是看不明白。” 坐在上首的崇祯皇帝点点头,并没有多说,又招招手示意李若链近前来,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若链,你来看看,朕这下一步到底怎么走才好?” 起初李若链可能是有点害怕,并没有立即回答,感受到方正化在拉扯自己,这才是赶紧上前走到旁边仔细瞧了几眼。 方正化看这家伙居然真在仔细观察,其实比李若链都急,心道这是哪找来的二愣子,皇帝让你看棋你就看棋? 要是搞得天威震怒,自己免不得跟这二愣子一起陪葬,想到这里,方正化眼睛转了转,嘿嘿一笑,上前说道: “论下棋,皇上可是高手下,至于下一步该如何走,奴婢们只听旨便是。” 这个时候,一支闷声不吭的李若链却忽然抱拳半跪在地上,说道: “皇上,小的不懂下棋,实在是看不懂!” 听到这个话,方正化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道这姓李的锦衣卫还不算傻的彻底,可崇祯皇帝手指朝下一按,“啪”的一声忽然落子,又道: “李若链,南镇抚司负责卫所的军纪、军纠,你来给朕说说看,大明的卫所到处都有,为何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方正化这次识相的没有插嘴,心道反正皇帝问的是你李若链,方才已经帮过一次,再不懂事答错了可就不关咱家的事儿了,于情于理,咱家自己的小命也得先保住再说。 李若链面色时阴时晴,拳头紧紧攥住,不多时,方道: “回皇上,大明卫所遍布两京十三省,但时至今日,却早已名存实亡,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究其原因,无非是赋税二字。” 崇祯皇帝面色一动,颇有兴趣的道: “你继续说。” 李若链道声是,说道: “卑职曾去过京师外的泥瓦村,那里每户农户每亩产量值三两左右的,每年需要缴纳的各项税额却高达八两,皇上,就连京师脚下都是这般,其它地方可想而知已经是个什么局面。” 说到这里,李若链半跪在地上,恳切道: “皇上,真正富得流油的都是那些商贾、大户和缙绅,甚至朝中的东林诸公大臣们,哪一个不是家财殷富,这些人都不会缴纳任何赋税,收取的就只是劳苦百姓。” “他们就连一口活命的粮食都没有了,就是杀了剥皮,也断然抠不出一个铜板啊!” 说到最后,李若链身上已经看不见最初进宫的那种畏惧之情,只是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还有眼睁睁看着世道变坏,百姓流离失所却毫无办法的无力感。 方正化前面听得很舒服,心道这家伙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所说却句句在理,看来锦衣卫对东林党的文官们也颇有怨恨。 但接下来却越听越不对劲,这二愣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于好心,方正化开始在后面扯李若链的衣袖,低声提醒道: “还不快闭嘴,你不要命了!” 第六章:御马监 锦衣卫 李若链也知道自己今天说的有点多了,而且有些事情根本不该他这个南镇抚司的小小堂上指挥来掺和,顿时跪在地上开始请罪。 先不提低着头的李若链心中在想些什么,崇祯皇帝自己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茬,转头问道: “方正化,李若链说的句句在理,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与朕听,朕恕你无罪!” 今天的皇帝不知道是怎么了,往日讳莫如深的话题却聊的这么开,方正化见实在躲不过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回皇上的话,奴婢和李坐堂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明虽然大,但是却收不上赋税,全国上下一年的赋税才三百万两银子,但这可连辽饷一项的开支都不够用啊。” 听到这里,崇祯皇帝来了兴趣,放下棋子,正色道: “你仔细说与朕听。” “回皇上,万历朝辽饷最多只有三百万两,天启年的时候就涨到五百万两,到了眼下已经是一千多万两了,而且还在逐年增加,这可是个无底洞啊。” “李坐堂说的不错,皇亲国戚,甚至一些身带功名的东林文人都可以不用缴纳赋税,更别提那些商贾巨富了,他们那些逃税法子可那多了去了,最后逃不过去被催逼的,还是那些穷苦百姓。” 方正化留了个心眼,虽然说了一大堆,但说一半留一半,主体意思还是方才李若链说过的,顺便旁敲侧击的打探皇帝对东林党的意思,剩下的就让皇帝自己体会去吧。 听到这些,崇祯皇帝倒是深有同感,但自己现在可是皇帝,并不能什么话都对下面的人说,转身将一份塘报扔到他们面前,冷哼一声。 “都看看吧!” 李若链和方正化二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捡起塘报,刚瞥了一眼,眼神却一下子就盯在上面动弹不得,都是张大了嘴。 这份塘报上写的,就是前几天西北的军报。 二月初二,大顺军在沙涡口造船三千,渡过黄河,连克汾州,阳城、蒲州数地,第二天怀庆府城失守,卢江王被杀。 二月初五,大顺军进克太原,总兵牛勇、参将王永魁等督兵五千力战而亡。 二月初八,游击将军张雄开城投降,山西巡抚蔡懋德自缢身亡,山西总兵周遇吉称已在代州沿线布置防线,然闯贼人马势众,仅凭山西孤旅定然是抵敌不住,只能向朝廷请求援军。 “放肆,太放肆了!” 方正化看过之后面色又惊又怒,斥道: “这李自成原本不过是驿站的驿卒,穷酸刁民一个,谁想竟会对大明的江山起了觊觎之心,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李若链也是冷哼一声,不无赞同的道: “方公公所言不假,关外清虏才是心腹大患,这个李自成不思报国,出关杀虏,却将中原搅的天翻地覆,难道不怕成为千古罪人吗?” 崇祯皇帝点点头,负手走到窗户前,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自从来到大明后,自己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接到的都是大顺挥师百万北伐的消息,各地望风披靡,一片的倒旗易帜之景。 说起来,要不是被李自成逼着到煤山上吊的日期逐渐临近,现在的崇祯皇帝还真不能这么快就进入亡国之君的角色,时势逼人强哪。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深深吸口气,正色道: “方正化、李若链听旨。” 这陡然间的变故让两人惊呆住,半晌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赶紧一前一后跪在地上,惶恐万分的说道: “奴婢(臣)听旨!” “司礼监秉笔方正化,朕深信之,督军保定立有大功,即日起任御马监掌印太监,掌枢府;锦衣卫坐堂指挥李若链,克谨有为,多年兢兢业业,应京师百姓之请,着任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带俸掌卫事,即刻赴任。” 本来方正化和李若链两人来之前都忐忑不安,因为谁也不知道皇帝叫自己进宫到底是为的什么,多少人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不明不白的死了。 听到崇祯皇帝的口头旨意后,方正化欣喜若狂。 御马监那是什么,虽然不如司礼监在皇帝的身边重要,但却是大内十二监局中唯一一个和兵部挂钩的,各朝以来,权势和司礼监不相上下。 当太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求个出人头地,不再被人叫成阉人看不起吗,如今皇帝对自己如此信任,又怎么能不提鞋相报。 “奴婢叩谢皇上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正化这山呼万岁可是出自肺腑,崇祯皇帝对自己如此信任,当然是越长命百岁越好,但李若链的反应就有点奇怪了。 没错,这家伙愣在那一声没吭,好像是傻了。 “李坐堂,李坐堂!还愣着干什么?” “呃臣,臣叩谢圣恩!” 李若链反应过来,赶紧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出了冬暖阁,方正化走远的一路上都觉着有些飘飘然,兴奋的同时一样是有些想不通,皇帝刚登极没多久便尽诛阉党,裁撤东厂。 但今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忽然间又对自己这些宦官信任起来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方正化只知道自己这只原本地上的家鸡就要变成枝头的凤凰了,那可是御马监掌印,能和东厂督公相提并论的存在啊。 这种一步登天的事情每天都能梦见,但亲身经历到还是第一次,方正化看一路闷头向前走的李若链,纳闷的问道: “李坐堂,哦不,咱家现在要称呼您李掌使了!怎么升官儿了还闷闷不乐?” 听着方正化笑吟吟的声音,李若链却根本高兴不起来,仍然觉得有些突兀。 方正化在内官中颇有微信,但自己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南镇抚司坐堂官,忽然之间被提拔到指挥使这等高位,一是不合礼法,二是难以服众,问题太多了。 站在风口浪尖上,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人人都懂,况且这北京城虽然是天子脚下,说是稳定富足,但但却比其他地方却更为复杂。 北京城内各类权贵多如牛毛,自己无权无势却担任这等得罪人的差事,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再像原来坐堂时那么轻松惬意了。 想到这里,李若链唉了一声,回问道: “别提了。” “方监公,您还不知道这里面其实危机四伏吗,一步登天说的容易,脖子不硬,怎么容易坐稳?” 听到这个,李若链当场把脸拉了下来,停下脚步,怒视道: “李若链,枉费皇上对你如此信任,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咱家这就向皇上去说,说你这个胆小之人不愿担待大任,不愿为皇上效力!” “别介,别介。方监公留步,卑职不是这个意思!”李若链当时就急了,上前几步拉住方正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嘿嘿笑着说道: “监公教训的是,方才卑职犯毛病了,皇上信任,卑职定然竭尽全力为之效力,为国尽忠。” 方正化这才又笑起来,悠悠说道: “这就对了,李掌使,你真以为咱家不害怕吗,坐在这个位置上,皇上怎么能不防范,御马监办起来,东厂也就快了!其实心里比你都怕!” 忽然间,方正化却又叹口气,看向皇宫大内方向,说道: “但害怕又能怎么样,咱家理解皇上,若重建东缉事厂,属实就是到了没办法的地步,皇上这就是在试探朝中那些人的想法,是被李闯给逼到了绝境啊。” 李若链和方正化,一个新任的御马监掌印,一个新任的锦衣卫掌事指挥使,走在一起居然在交心的谈话,这在大明三百年以来,都是非常罕见。 李若链点点头,叹道: “监公说的不错,皇上数夜交劳,到了这一步也是没法子了,咱们做臣子的也就只能是力所能及的帮帮忙!” “李贼在西北那一片闹得不可谓不响,也不知道周总兵能不能挡得住。” 第七章:太子南行旧都,你在逗我? 崇祯皇帝心知肚明,自己现在就是个瞎子,东厂那就是镜片,只有把近视镜配上,才能看清东西。 看清了东西,才能知道从哪去以毒攻毒,现在谈什么对症下药已经晚了,让吴襄整改京营是一剂毒药,直接提拔方正化和李若链就是另外一剂。 但就算他们两个再忠心,再尽力,御马监和锦衣卫废弃已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起来的,起码还要有个三五天才能看见初步效果。 接下来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山西代州那边的战事,要尽全力拖住李自成进攻的步伐。 周遇吉是唯一为了朝廷和大顺军死战的总兵,就连妻子都带着一群妇女“登屋而射”,是李自成北上唯一的一道坎。 崇祯皇帝想要尽可能的帮助周遇吉,因为只有他才能多拖延李自成一段时间,好让自己有更多精力来收拾北京这个烂彻底的摊子。 趁着那个时间,还要把大同和宣镇那两个投降的总兵换了,起码要盯住一个,能拖一天是一天! 崇祯皇帝自从穿越过来,就从来没早朝过,到现在几天的光景,崇祯皇帝表现出来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性子,倒是让满朝官员议论不止。 现在的臣子和若干年后的鞑清可不一样,一旦要是骂起来,那可什么难听的都有,被皇帝打罚,那叫忠臣铮骨,被皇帝砍了,那叫名留青史。 反正说到底,都是皇帝做的不对。 有说崇祯皇帝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完全的,还有说崇祯皇帝是被李自成吓傻了的,更甚者,居然说崇祯皇帝整日在内宫沉迷女色,和周皇后日夜笙歌。 听李春说完这话,崇祯皇帝愤怒不已,这要是在现代,自己这小暴脾气直接上去把这货按在地上揍一顿才能解恨。 可现在自己是皇帝,而且崇祯这孱弱的身板能不能打得赢还是两说,自然要用其它的方法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这些东林党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自己也想过和周皇后夜夜笙歌,毕竟这少妇生的俏丽白净,清冷中透露着一股骚气,别有一番风味,不动心那可就不是男人了。 不过但到现在算上一起沐浴那次一共也就**两度,那两次完事的还特别快,看着周皇后幽怨的眼神,崇祯皇帝受到打击,好是郁闷了一阵子,其它的时候多是有心无力。 李自成在西安那边磨刀霍霍向北京,带着号称百万的大顺军想要把自己逼到煤山上吊殉国,崇祯皇帝怎么有心思考虑其它。 在崇祯皇帝心里,对单独接见臣子的场面已经比较习惯,但早朝什么的从前也就是在电视上见到过,自己从来没亲眼体验过群臣跪拜的那个场面,不知道能不能驾驭得住。 不过这些都不是崇祯皇帝不再早朝的主要原因,最重要的还是心里明白,这朝会开与不开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屁事儿解决不了。 但话是这么说,大明朝的制度决定了,有些事情要是不开朝会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商量商量,自己这个皇帝还真做不了主。 就连圣旨,都要从内阁经过首辅、次辅的共同签名才能生效,不然那叫中旨,名义上人家是可以晾着你不遵行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第一次朝会,就好像崇祯皇帝在后世找工作面试一样,自己紧张的不得了,根本毫无睡意,所以窝在冬暖阁看了一夜奏折。 不知道崇祯皇帝心思的周皇后还以为他又在熬夜处理政务,联想到前几日那么快的一次,不由得为崇祯龙体担忧,特意让御膳房熬了一碗参汤送过来。 本来崇祯皇帝没什么心思,但闻见香味又咽了下口水,心道这可是参汤,又不是什么碳酸饮料,既然已经煮了,那就不能浪费啊。 第二天一大早,崇祯皇帝为了避免迟到让其它人等自己而尴尬,所以天还没亮就来到皇极殿等着,看见天色昏暗,又趁间隙眯了一会。 “咚——” “咚——” 一阵悠扬的钟声忽然响起,原来是司礼太监开始鸣奏紫禁城的五十四响钟声,这口大钟在大明皇城屹立两百多年,曾召唤历代文武百官上朝,听在耳中的确是绵长而震撼。 东西直门被司礼太监打开,京营兵士穿着红边金色甲胄昂首挺胸的先行进入站在两侧,不过大部分都是生面孔。 这些京营兵士是董琦裁撤了大批勋贵后招募的新一批,几乎全都是农家子弟,虽然举止有些粗俗,并没有什么规矩,但却不显得懒散。 吴襄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多年的宁远团练总兵没有白干,这才提督几天,兵士们看上去比原来的精气神好上许多。 很快,文武百官依照次序从东西直门鱼贯而入,按官职等级,从甬道两侧分左右次序登上皇极殿,对着上面正襟危坐的崇祯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眼前这个群臣跪拜的场面,崇祯皇帝心中说不出的震撼。 这也太刺激了,虽然知道这些臣工心里早就没有自己这个皇上,但毕竟第一次见到,总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崇祯皇帝愣住半晌,臣工们也就在冰冷的殿上趴了半晌,不少人已经有些微词,觉得皇帝是在故意为难他们。 但不管怎样,即便到了眼下这等地步,崇祯皇帝起码还是有当堂杀了某位大臣,让他青史留名的权利。 在这即将改朝换代的新时刻,大顺进京城之后必然会叙用前朝官员,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所以名节反倒不如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了。 不多时,崇祯皇帝咳咳几声,说道: “诸位爱卿平身吧!” “皇上,臣有话说!” 崇祯皇帝话音刚落,一道中气十足,又显得有些蛮横的话传出来,侧眼一看,原来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 “爱卿有何事要说?” 李邦华恭恭敬敬朝龙椅上的崇祯皇帝躬身行礼,紧跟着便高声说道: “皇上,李贼已直趋代州,太子南行一事,应该提上日程了!” 历史上,崇祯皇帝曾几次想要南迁暂避锋芒,甚至让人在大沽口准备好了船只和沿途护送的兵马,就差廷议这关还没过。 可这看似最简单的一关,却迟迟过不去。 大臣们一方面都在等着改朝换代好做大顺的开国功臣,另一方面又要对崇祯表示体面上的尊敬,所以根本没人敢出来附议。 谁第一个出来,谁就要背负弃地南迁,丢弃祖宗宗庙陵寝之地不顾的罪名,就算成功到了南京,那也肯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 大臣们和崇祯谁都不愿意背负这个沉重的罪名而遗臭万年,就这么耗到了现在。 第八章: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求收藏!!) 南行一事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李邦华这个建议当堂提出来,就等于一丁点都没有崇祯皇帝放在眼里,实在是大逆不道之举。 不知道这家伙是真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很多人听到之后都在心底发笑,不过这也并不算意外,毕竟李邦华这个二愣子办的傻事还少? 且让他蹦跶去吧,咱们静待后文,不论崇祯皇帝同意还是不同意,对自己这边的利益都没有任何影响,反正是两头押宝。 要是按李邦华说的,太子和群臣南行旧都,那自己呢,坐困在都城等死,像历史上的崇祯一样跑到煤山去上吊? “你是何居心!?”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那昂首挺胸的李邦华,还有下面各自议论的群臣,此时已经是一丁点的紧张之情都没有了,怒极反笑道: “李邦华,朕还没有下旨正式册封太子,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李邦华还欲再说,可这次崇祯皇帝的态度尤其强硬起来,直接在殿上大喝道: “李邦华,朕让你不要再说了,是不是听不懂?” “这臣遵旨!” 李邦华惊大了眼睛,被崇祯皇帝突然间的气势震慑到,连连后退几步才缓过神儿来,觉得自己触怒了圣颜,这才赶紧趴在地上。 崇祯的这个反应,不仅李邦华没预料到,就连群臣都没有任何准备,大家还在打算看皇上的笑话。 一般来说,胆小怕事的崇祯遇到这种问题都会老老实实的缩回去,这次是怎么了,居然忽然强硬起来了。 “皇上,李若链一个小小的坐堂官,何德何能居于指挥使的高位,况且皇上复任御马监掌印,是不是有重建东厂的心?” 可群臣并没打算给崇祯任何喘气儿的机会,李邦华刚刚闭嘴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崇祯皇帝就听到有人喊了出来。 重建东厂,这四个字一喊出来,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由于有前世崇祯的全部记忆,现在的崇祯皇帝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个人是户部右侍郎王鳌永,顿时有些嗤之以鼻,居然是这个狗汉奸跳了出来。 历史上,王鳌永可是先降顺后降清的2臣,李自成在北京拷饷的时候,这厮足足输了二十万两雪花银才得以保命,家底儿殷实的很。 一个户部右侍郎,不吃不喝攒上几年,也到不了二十万两。 看见这厮得意洋洋的嘴脸,崇祯皇帝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京营副将董琦来找,说是京营因为缺少银钱不得不停止招募。 现下这一千来人,要是月底发不下月钱,也是难保不乱。 崇祯皇帝为这事儿可是一宿都没睡着,京营办不下去自己就没有兵权,这第一步卡在这里,剩下的许多还没有提出怕就是要搁浅,也就距上吊更近了一步。 在前世自己好歹是中了两百万的人,虽然没花完就死了,但没想到,成了皇帝居然还要为钱的事发愁,衣服内衫都有补丁,这是什么皇帝。 除了后宫的周皇后还有几个姿色不错的贵妃,崇祯可是再没有任何当皇帝的感觉了,憋屈啊! 崇祯皇帝明白这些东林的嘴炮猴子们个个富得流油,正愁没猴子给公鸡立威呢,现在可好,说猴子这就蹦出来一个,看样子还自以为挺清高。 王鳌永并不知道崇祯皇帝心里邪恶的打算,站出来之后便是直挺挺戳在那里,一副为国为君的模样,大义炳然的说道: “皇上,臣——”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不等他说完,崇祯皇帝摆摆手开始插话,“押下去给朕先打二十棍,注意不要打死了就行,回来再继续说。” “这” 崇祯皇帝语出惊人,人家话都没说你就要开打,这是何道理? 走进来那两个高大魁梧的大汉将军可不管你有没有道理,皇帝发话他们就要遵从,当着众臣的面直接一左一右把王鳌永给架到殿外,二话不说,按在地上就开伦。 不过方才崇祯皇帝放了话,二十棍算是给个教训,回来不是还要问话呢,这些文官孱弱不堪,个个呲哇乱叫跟只猴子一样,万一失手给打死就不好办了。 打的时候,这两个大汉将军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他们才不管原来对东林党异常信任的崇祯皇帝吃错什么药,这种好机会可太少了,要不是有过吩咐,这二十棍就算打不死他,也得给打残了才能解恨。 听着外面王鳌永凄厉的惨呼,殿上的群臣们纷纷将身子往里靠了靠,脖子缩短,生怕坐在上头的崇祯皇帝注意到自己,问话之前先来二十棍。 王鳌永再回来的时候,是被那两个一脸嫌弃的大汉将军拖到大殿上,看见由外而内的一道血迹,臣子们居然有几个当场吐了出来。 “呕” 闻见大殿上淡淡的血腥味,许多人都捂着鼻子,崇祯皇帝也是肚中翻滚,皱了皱眉头,对下面趴着的那人淡淡说道: “想说什么,这次可要想好了。” 现在的王鳌永,就像只斗败的公鸡,蔫头巴脑,痛的龇牙咧嘴,反正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看见他这个榜样,后面许多人都是望而却步,一时间竟然寂静下来。 “好,你不说了,朕说。”崇祯皇帝侧了个身,开口道: “平日你王侍郎也是人人赞颂的清流,朕是真没想到,小小一个户部侍郎的家里居然藏着二十多万两银子,放在平常,这些事朕是绝对不信的。” “陛下,臣臣” 王鳌永痛苦的脸上顿时又写满了震惊,不过他实在是找不着解释方向,崇祯就连数量都说的准确,那肯定是让锦衣卫查过了,立刻识相的闭上嘴。 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说多了只怕会牵扯出更多的人。 况且,他也不认为崇祯皇帝会就这么把自己杀了,因为有些人,宁可去触怒崇祯皇帝他也是不敢招惹的。 “呵呵,不多说话是对的,因为你们下面有些人,不见得屁股就干净!”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冷笑连连,挥手道: “王承恩,宣诏吧。” 侍立在一旁的大内总管太监王承恩看了一眼崇祯,立马大声喊道: “经初查,户部右侍郎王鳌永,贪污受贿白银二十余万两,有负厚望。着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理寺联合抄家,家产充缴国库,子充军边陲,妾、女均打入教坊司为妓” “王鳌永,虽有大罪,然罪不至死,活罪难饶,着剥夺一切职衔俸禄,再打五十庭棍,逐出京师,永不叙用!” 第九章:复建东厂 王承恩喊完,议论纷纷的群臣哑口无言,后退几步缩在一起。 起初崇祯皇帝没有下杀手,很多臣子都以为也就这样了,但谁都没想到,这个惩罚,比起直接杀了王鳌永还要来的更狠。 男的全部充军,家产全部充公,女的全部打入教坊司 而且教坊司那是什么地方,说白了,那可就是天底下后台最硬的妓院,专门为官家服务,堂上的不少“正人君子”私下里可都是常客。 历朝历代后打入进去的,要么是罪犯的妻子、女儿,要么就是前朝败亡的妃嫔们,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永乐年间的瓜蔓抄。 时任御史的景清图谋刺杀朱棣未遂,使得永乐皇帝雷霆震怒,景姓族人全部遭受株连,死者达数百之众,一大批女子随之被充入教坊司,很是增添了一波活力。 景公在士林中名望甚高,据说景姓族人现在还有人由于及时改姓隐居而活下来,但崇祯皇帝显然顾不上这个,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其它。 阶下群臣都不吭声,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被这件事给彻底吓住,崇祯皇帝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需要杀鸡儆猴,那就是为了在他们一脸懵逼的时候,赶紧把接下来的旨意放出去。 见到崇祯皇帝眼神示意,就连老泥鳅王承恩都显得有些激动,抖着手从一旁小太监李春手里接过一份卷轴,在半空中铺开,清清嗓子,大声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明自太祖立国洪武至今,二百七十年有六,朕以冲龄继位,全赖祖宗恩泽。然苛捐杂税层出不穷,上干天怒,朕深恶之” “即日起,永免全国加征之练、辽、剿三饷,免赋一年,复建东缉事厂,以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提督东厂,钦此!” 王承恩的话音刚落,寂静不久的朝堂上顿时又变得喧闹起来,不少人瞪大了眼睛互相观望,各自都见到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你崇祯皇帝免了三饷,免赋一年,地方上的官员怎么捞钱孝敬自己,自己也没办法在三响里面中饱私囊了啊,这进项可一下子就少了大半。 免赋一年不等于免税一年,税赋是必须要分家的,崇祯皇帝要是单单免赋一年,受到影响最大的只是下面那些文吏,对于京官并不产生太大影响,他们捞银子的手段可多着呢。 可今天不仅如此,崇祯皇帝一纸诏书,顺带着将征收了多年的三饷彻底废除,而且让人闻之色变的那个东厂,居然又给建起来了! 这是何道理啊? 当初崇祯皇帝刚即位的时候将阉党诛灭,把东厂彻底废除,这才是让他们逐渐的有恃无恐起来,因为皇帝根本不知道你家真实的情况,找不出真凭实据,拿你也没办法。 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崇祯皇帝先任命吴襄提督京营,招募新军,紧跟着又让李若链为新的锦衣卫指挥使,任命方正化整顿御马监。 这一系列的手段,全然不像最开始那个畏首畏尾的朱由检。 以上这些都能忍,但东厂再给建起来,那就是绝对不能容忍,天知道这些东厂番子到底会查出什么东西来? 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要人命的东西说办都都给办起来了,而且事先就连陈演、魏藻德这些内阁辅臣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是不是太不将咱们这些大臣放在眼里了。 虽然大多数人心中都不满,甚至是冒出火来,但等了半天却没有人敢出来。 崇祯皇帝颁旨的时候先搞了一手杀鸡儆猴,王鳌永虽然被大汉将军拖下去了,但那血迹可还留在殿上,腥味都没有散去,方才的凄惨嚎叫还历历在目! 说一千道一万,现如今这大明朝堂上剩下的都是一群老油条,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崇祯皇帝处置王鳌永那种铁腕手段,自然是没人想出去亲身试试。 群臣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是在等着有人能出头,他们再好一呼百应,再将崇祯皇帝顶回去。 法不责众,这种法子用在龙椅上这位,可是屡试不爽。 在平常,崇祯皇帝要是有什么和群臣相左的意见,基本都是由内阁首辅出面,群臣再纷纷出声附和,每当这个时候,崇祯皇帝一般都会退让一步了事。 可现在,武英殿大学士、内阁首辅陈演却闷头不吭声,老实得很。 尽管群臣议论纷纷,但见识到崇祯刚才的手段,自然也就没有其他人再敢出来说三道四。 走在回冬暖阁的路上,崇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健步如飞,自打穿越过来当皇帝,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过。 多天以来的憋闷之情一扫而去,端的叫一个畅快无比。 走在一旁的王承恩看见崇祯高兴,也是打心眼儿里替皇上开心,今天对于他来说,也是美好的一天。 看那些大臣吃瘪,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崇祯皇帝心里别提多爽快了,看来还是以毒攻毒,下狠招才能办成事。 原本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被东林党从头忽悠到尾,现在这位虽然做皇帝不是专业户,但来了没几天就清楚地发现,自己正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尴尬境地。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就要立即做出改变,让自己什么都知道。 东厂和锦衣卫首当其冲,这两个东西虽然有点恶心,但那是对于东林党,在皇帝眼里,东厂是眼睛,锦衣卫就是握在手里的刀。 老朱家祖祖辈辈都是人中龙凤,留下它们不是没有道理,可能就是为了预防和处理眼下这个被群臣联合忽悠的局面。 最有意思的是,这两个机构只要建起来,想抓谁想杀谁那都是皇帝说了算,不需要经过内阁,不需要经过朝议。 在群臣的角度来看,东厂和锦衣卫,就是时时刻刻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联合起来简直不要太可怕,做起事来都要三思而后行。 “抄王鳌永的家可能得到二十万两银子或更多,短时间内京营应该是够用了。” 崇祯皇帝现在最希望的,就是王承恩和李若链能不负厚望,用最快的速度把厂卫建起来,别的地方先不说,起码京城要先覆盖住。 手里有钱,才能大刀阔斧的办事啊! 一路上,崇祯皇帝哼着小曲回到冬暖阁,刚坐下看到的第一个折子,就是山西总兵周遇吉发来的告急塘报。 翻着这份塘报,崇祯皇帝的脸色顿时晴转多云,沉声说道: “宣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凤翔来冬暖阁见朕!” 第十章:给山西官军发饷 李凤翔接到口谕后,虽然不知道皇上找自己要干什么,自然细细询问过传话的李春,但他面色急切,只说是皇上看过一道折子后龙颜。 这样一来,李凤翔立刻就明白皇上是因为什么事叫自己过去,更加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来到冬暖阁。 行过大礼山呼万岁后,李凤翔已经是气喘吁吁,崇祯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李凤翔只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站在另一侧,新上任的御马监掌印方正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方正化都有些摸不清崇祯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就在李凤翔已经双腿发软的时候,崇祯皇帝才开腔说道: “山西的周遇吉昨日送来急报,说是陈尚智投降闯贼,让熊通当说客,现下熊通的首级已经送到京师,李凤翔,你怎么想的,说说看。” 李凤翔不了解内中缘由,只知道那熊通是崇祯皇帝前不久派去支援山西的将官,带着两千直隶兵马。 陈尚智是平阳参将,他投降,说明平阳一带应该已经陷落了,代州危急啊。 如今那周遇吉一声不吭就把朝廷的人斩了,想必崇祯皇帝因此而震怒,此番叫自己前来,就是让自己出面把周遇吉给收拾了。 “陛下,那周遇吉真是胆大包天,朝廷的人都敢动,要是奴婢在山西,非要掐着脖子把他拎回来面圣不可!” 方正化听到李凤翔的回答后总算是放下心来,和他想的差不多,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两人信心满满,都觉得猜对了皇帝的意思。 崇祯却一声冷哼,拍着御案说道: “熊通该死,周遇吉杀的对,朕还要把熊通的首级挂在西市示众,让那些文官看看乱臣贼子的下场!” 说着,崇祯皇帝站起来负手在暖阁内来回走动,看着李凤翔说道: “既然你这么想去山西,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这话茬可转变的有些太快了,李凤翔以为崇祯要派他去山西当监军,脸色变得异常惊恐,要知道,那里可是个死地啊,自己一个太监去了又有什么用,连忙推辞。 “陛下,奴婢去不得,奴婢有自知之明,去了只会给周总兵乱上添乱”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又道: “你不用办成什么大事,朕也不是让你去做监军,周遇吉不是在折子上说山西兵已经多年没有发饷了吗,那你就带着几个缇骑去给他‘发饷’。” 李凤翔心中不断叫苦,听到崇祯这番话后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朝廷没银子他是知道的,虽说昨日抄了王鳌永的家,但那银子也就只能给京营去用。 没银子如何去给山西官军发饷,想到这里,李凤翔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不敢多说,但也不再推辞,只是静静等着下文。 崇祯见他的样子,心道孺子可教也,说道: “你下去了就是朕的家奴,朝廷没银子,那些山西的晋商可是有不少。这些人个个肥的流油,像是那范家,就一直和关外的建奴互通有无,这回也该收拾收拾了。” “李凤翔,你带着缇骑下去,谁敢阻拦,就让周遇吉带着兵抄家,有反抗,就像处理王鳌永那样处理干净,反正你占着理儿!” “你事先去找王承恩查一查范家走私的证据,今晚就出京,这点事能不能办明白?” 这突然而来的差事,对李凤翔来说可是既惊喜又惊恐。 惊喜的是,这次出去那是带着皇帝的意思到处抄家查银子,周遇吉听到这个事肯定巴不得配合自己,这可是一本万利。 惊恐的是,这次出去虽然带着天子近侍的威风,在人前高高在上,但山西那边战火连绵,一个不慎可能就死在那里回不来了。 不过,李凤翔也能看得出来,崇祯皇帝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到自己手上,那就意味着对自己非常信任,怎么能不誓死相报。 念及于此,李凤翔赶紧跪下来,山呼道: “陛下圣明,奴婢唯有誓死效力,不负皇恩!” 看着李凤翔的反应,崇祯不无意外,历史上这个秉笔太监跟着方正化一起为朝廷战死,忠于自己定然是没问题。 崇祯皇帝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 “朕要去趟坤宁宫,你们先下去吧。” 紫禁城东华门旁的“井”字街口,头戴尖冒,脚踏白皮靴,身穿褐色小绦官服的番子站成一排,身后牌匾刻着四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字——“东缉事厂”。 不断有人于此进进出出,但几乎全都是东厂内部的番役们。 这条街道本来还算热闹,但东厂复建后行人每天都在不断减少,这才几天的功夫,大白天竟然看不见一个路过的。 李凤翔和几个穿着飞鱼服的精壮锦衣卫来到门前,抬头看着这四个大字,反倒是倍感亲切,他长吁口气,出示令牌后在一个档头的带领下去见王承恩。 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王承恩受皇命提督东厂,相当于直接被推在风口浪尖上,什么有的没的都扑面而来。 但是现在的崇祯皇帝信任王承恩就像天启皇帝信任魏忠贤一样,就算折子堆满了御案,都是不闻不问,废弃已久的东厂也是迅速建起来。 王承恩知道李凤翔此行的目的后,很是惊叹了一把,当然也就明白崇祯皇帝让他来找自己是为的什么。 现在王承恩为了赶紧把东厂番子散到各个官员大户的家里可是很忙,不等李凤翔寒暄几句就直入正题,不阴不阳的说道: “李公公今日接了个好差事,但可不要忘了是为谁效力。” 李凤翔本来想奉承新任督公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顶了回去,赶紧谄媚的说道: “小人是为督公效力,此行——” “你放屁!”话还没说完,王承恩怒骂一句,怒气冲冲的走过来: “你是为大明效力,为当今的圣天子效力,今后再说出这种话,当心你的脑袋!” 李凤翔大惊失色,赶紧闭嘴。 “记着,此行去山西不是那么简单,凡事多动动脑子,你自己死不足惜,但是一定要帮周总兵把饷银从那些晋商的嘴里给扒拉出来,这是最紧要的事。” 说着,王承恩面色阴暗下来,冷冷道: “要是让本督知道你贪污山西兵的军饷,你也就不用回来了,明白吗?” “是是是,督公所言,小人句句谨记在心!” “得了,此事不可耽搁,拿上这个,赶紧去吧。” 出来的时候,王承恩已经继续和几个掌刑千户若无其事的商议起来,站在门外的李凤翔却是拿着几份资料满头冷汗,再也不敢大意。 第十一章:这次是大好事儿! 人家逃难的都是向北或向南,但却有这么一小群人,衣装穿的华丽,大半夜拿着腰牌从承天门飞奔出来,一路向西。 现在还是崇祯十七年的正月,这个时候的山西依然有些秋意泛凉,看着眼前衣衫褴褛正在赶路的一群难民,一名缇骑将手搭在刀柄上,策马上前,搭话问道: “老乡,你们这是去哪?” 这群难民抬眼一看,见到问话的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上等人,再看见他身后这些人的衣服配饰,就知道都是从京师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将自己妻儿护在身后,满脸警惕的回答道: “别往西走了,西面都是流贼,俺们要去保安州,听听劝,别再往西了。” “保安州,那是宣府的地界了。” 缇骑点了点头,问完话就回来禀报给后面的李凤翔,路过这些难民的时候看见几个跟在队伍中的几个小孩子满脸菜色,一名缇骑有些不忍心,皱着眉头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 “吃点东西吧,看孩子饿的” 可谁成想,干粮刚拿出来,方才还是满脸虚弱的难民们立刻变得疯狂起来,一为了争抢这些碎银而头破血流,甚至都惊到了缇骑的座驾。 “保护公公先走!” 最开始问话那缇骑来不及叫住李凤翔,这时候只能‘噌’的一声将绣春刀抽出来,大喝一声,其余缇骑们也是如临大敌,护卫着李凤翔不敢再做停留,继续向西。 山西振武卫,代州城头,高高飘扬着大明的玄鸟旗帜。 这天一大早,代州城里的官军们就早早的出来列队,虽然有些松松垮垮,但却比其它地方的官军好上不少。 外头还有些凉意,自己却要一大早就在这城外吹风,站着等什么天使,这些许久没有发饷,但还要为朝廷死战的官兵已经都有些不耐烦。 “天使这次来又要干什么?” “谁知道,上回派来一个劳什子的熊通,丁点饷银没有,最后带着那两千人投降了,依俺看,这次饷银也够呛!” “唉” “说的也是,还是别再派什么直隶精锐来给咱们添乱了,自己就够忙活了,流贼根本杀不完。” “据小道消息,朝廷在京师把东厂又办起来了——” 不等这不明来历的官兵把话说完,其余人都是‘嘘’声一片。 “你他娘的是个傻子吧,当今皇上对东林老爷们相信的就好像自己亲爹一样,要说开东厂,俺看比让他死还难受。” “就是啊,真是个傻子。” 最开始说开东厂那官兵隐藏在人群里不再吭声,甚至连人都看不见了,但方才的话却迅速在代州这边的官兵传开了,大家都在不断议论。 “听说京师开东厂了,那可是阉党啊!” “阉党怎么了,东厂管的可不是你我这些大头兵,老子觉得,阉党比朝中那些东林老爷们可强多了。”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 “要是真把东厂开了,咱们的饷银应该就快有着落了。” “是啊是啊,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自己还要” “都闭嘴!” 众人正讨论的火热,嗡嗡声越来越大,却忽然听见从前面传来一声大喝,赶紧闭上嘴不再吭声,就连身子都站的直了些。 周遇吉披挂着制式铁甲,腰垮长刀,眼中精光四射,虎背腰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只见他面色不悦,回身斥道: “天使就要到了,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让人家看扁了咱们山西兵!站直了,朝廷就算有事也是先搞本将,你们跟着瞎咋呼什么!?” 这一通训斥下来,后面那些官兵更是昂首挺胸,拿出前所未有的精气神,议论声逐渐停下来,上下一片的精神抖擞。 正在这时,一名标兵飞奔而来,在马上抱拳喝道: “大帅,缇骑到了!” 周遇吉点点头,回头看去,果真看见一队鲜衣怒马的京师缇骑朝自己这边过来,当他见到为首那个太监的时候,却是心下一沉。 看衣着,这次派来的应该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可比上次那个级别高出不少。 究竟是有什么事儿,居然值得秉笔太监亲自来一趟山西,莫非是皇帝不信任自己了,想要派监军,周遇吉心中一下子想到好几种可能。 “周大帅,可算是到了。” 李凤翔在马上抱拳,虽然气喘吁吁,但学的有模有样,看样子滑稽的很,周遇吉却笑不出来,赶紧迎上去,不冷不热的说道: “天使一路颠簸,实在辛苦,末将已经命人背下酒宴,为天使接风洗尘。只是这代州处在前线战地,比不得京师繁华,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天使见谅。” “哪里话哪里话,咱家奉皇命来此,自然要和大帅共进退,可不是来享清福的。”李凤翔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用眸子在这些官兵里面扫视。 天知道,这里是不是隐藏着东厂的密探,新任督公王承恩可不是吃素的,临行前那一番话,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两个人话虽然说的很愉快,但周遇吉心里明白,对于自己这种常年镇守在外的将领而言,这些太监来了就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在崇祯眼里,京师能不能守得住,周遇吉这里可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历史上宁武关在无兵无援,久未发饷的情况下,尚未重创了大顺军。 宁武关之战后,李自成因为极重的伤亡,差一点就折返回陕西去当他的西北王,后面大同、宣府两镇总兵在一个晚上不战而降,这才是让李自成再度北伐。 作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李凤翔很清楚自己此行的重要性,当然不能学高起潜到处使绊子,皇帝派自己来,是要他给周遇吉最大的帮助。 “公公,陛下可有什么旨意发下来?” 周遇吉试探性的问话,同时还向后瞟了一眼,但只是见到一队缇骑,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李凤翔注意到周遇吉的小动作,从周围官兵的窃窃私语中,他也能明白这些人的是什么,当下笑道: “大帅宽心!这次咱家虽然是空着手来的,但却能轻而易举的让将士们腰包鼓起来,是天大的好事儿!” 听到这话,周遇吉又是上下打量一番,虽然还是什么都没见到,可看见这太监自信的面容,心下还是略微安定一些。 第十二章:踹门而入 周遇吉心中有些敲鼓,不明白李凤翔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好事儿,但面上依旧很平静,说道: “容末将略尽地主之谊,为公公接风洗尘,请进城吧!” 李凤翔抬头看了一眼在城头迎风招展的大明旗帜,立刻就想到当日崇祯皇帝送自己出阁时殷殷期盼的眼神,转头笑道: “周总兵说的哪里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还是你我同行为好。” 这话让周遇吉身后的亲兵都有些意外,按理来说,这些京师来的天子家奴,个个都应该是鼻子扬到了天上去,上次来宣旨的那个虽然职位不高,但依然如此。 现在这个贵为司礼监秉笔,又是皇帝钦派,怎么会说出这般平易近人的话来,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周遇吉和李凤翔又是寒暄几句,李凤翔态度还是最开始的样子,看不出丝毫无理取闹。 周遇吉没搞懂这个太监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态度较最开始来看,明显是有所缓和,于是两人并辔入城。 他们边走边谈,走了不远,来到十字街的中心,见到建在内城墙上的边靖楼。 楼上悬着“奕世将略”、“一堂忠义”、“三晋良将”三块横匾,是典型的明代阁式建筑,雄伟异常。 李凤翔啧啧称奇,说道: “若不是战事吃紧,咱家还真想登上去看一看。” “代州西接原平,南接五台,北毗山阴,东北与应县相接,西北与朔州毗邻,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啊!若不是军饷吃紧,末将还真想在此地,与李闯一决雌雄。” 周遇吉前面说的信心十足,后半句却逐渐显得力不从心,李凤翔何等精明,自然一下子就听出话中的意思,便是有意加快几步,与身后官军队列拉开几步距离,低声说道: “周大帅不必过于担忧,陛下知你困难,日夜相念,咱家来此,就是为了解决军饷的问题。” “公公,您就别拿末将开涮了。您孤身一人前来,难道还能变戏法似的变出几十上百万两的银子不成?” 周遇吉知道像现在这种说话的机会不多,所以也没墨迹,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但李凤翔呵呵一笑,胸有成竹的道: “只要大帅肯配合,上百万两不算什么难事。” 两个人没聊几句,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实际上也根本没什么机会交心的谈一谈,到城内宴席上也一样,耳目众多,隔墙有耳。 大家都是明白人,李凤翔不愿多说,周遇吉自然不会逼问。 这接风洗尘的宴席相对直隶一带已经不足以用‘寒酸’二字来形容,周遇吉现在本就没有多少粮饷,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维持天子钦差的体面而已。 入夜以后的代州城,因为农民军逐渐逼近而实行宵禁,所以基本上就只剩下来来往往巡视的官兵。 城内的楼牌西街西侧,一处大院里灯火通明,四个穿着华丽绸袍的商人围坐一起,桌上摆着大鱼大肉,身旁的仆人来回穿梭,还有戏班在台上歌舞。 在这朝廷的生死存亡之际,晋商们的生活却如此多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太平盛世。 “今早朝廷的天使来了,诸位可是听说?” 坐在西侧的一个商人,狠狠掐了一把路过丫鬟的臀部,转头笑嘻嘻道: “怎么能没听说?周遇吉把动静搞得这么大,依我看,无非是为了那不可能的饷银,也不动脑子想想,怎么可能会有饷银。” “哈哈哈。”其余三个听见这话觉得非常有意思,都是放声大笑,坐在北侧穿着紫色绸袍的中年男子便是翟堂,他起身举杯道: “周员外说的没错,不过话说回来,眼下李闯就要打过来了,诸位家事可都收拾好了?最迟明日,咱们就要搬出城避避风头,再迟可就走不成了。” 坐在东侧的商人毫不担心,笑道: “早就收拾好了,听说在张家口一带,范先生的生意可是越过越红火,从关外那边赚的盆丰钵满哪~” 坐在西侧的周员外带着些许讨好的意思,说道: “翟老爷识得范先生,待到了张家口,可是要为我们几个好好引见一番,关外的生意可是一本万利呀。” “哈哈哈,好说好说!” 翟堂便是后世鞑清的八大皇商之一,范永斗远在张家口,此时在代州一带,他算是晋商的小头头,尽管阿谀奉承的话听多了,但还是非常受用。 “老爷,老爷,有一大队官兵朝这里来了!” 忽然间,一个门外的仆人屁滚尿流跑回来,脸上极度惊恐的开始大喊大叫。 听见这话,周员外却是不耐烦的摆手道: “胡说什么,翟老爷,这小子是不是被流贼吓傻了,官兵都在忙着给天使接风洗尘,哪里顾得上咱们?” “是啊,官军什么时候来找过麻烦。” 翟堂的想法一样,挥挥手让那仆人赶紧下去不要扫兴,甚至还在想等周员外他们走了以后就让这仆人卷铺盖滚蛋,真是给自己丢人现眼。 “嘭!” 四个人酒没喝上一轮,门就被猝不及防的踹倒,一队顶盔披甲的官军杀气腾腾的鱼贯而入,手里都提着刀枪,为首那人,正是山西总兵周遇吉。 周遇吉走进门后,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仆人,大声下令道: “给本将围起来,一个都不能跑了!” “是!” 兵士们围成一圈,甚至还有不少人在院子外面看着,从人数上来看,起码也要在五百上下,这次周遇吉看起来不像是来听戏的,应该是准备动真格的了。 翟堂当时脸色就变了,但他也没什么惧怕之情,猛地拍一下桌子,冷笑道: “呦呵~,这不是周大帅吗,要知道,此番你犯的可不只是私闯民宅的罪名,要是传到京师去,那可就是地方武将弄权,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说着,翟堂向前走几步,凝眸道: “若是周大帅就此罢手,不仅不会有此忧虑,在下还会托人犒军,为兄弟们激涨士气。李闯可就要打来了,大帅还是要以守城为重,莫要辜负了圣天子的厚望才是!” 翟堂这硬一手软一手,玩得的确很是精明,可周遇吉却并没有任何动摇,站在原地冷笑不止,忽然朝侧一步让开一个身位。 “啪、啪、啪。” 李凤翔拍着手走出来,脸上堆满了促狭的笑容,说道: “说的好翟老爷,这一番话有如醍醐灌顶,当真是忠肝义胆哪!” “不知咱家这个天子近侍,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能不能替周大帅做主?” 第十三章:周遇吉誓决李闯 看着来人的衣着配饰,翟堂震惊的后退几步。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一般都是皇帝御前近侍,比上次来传旨那个天使地位高多了,翟堂怎么也没想到,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居然会给一介武夫周遇吉做主。 况且,眼前这个李凤翔据说还是首席秉笔王承恩的门生,那可是当今崇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不能轻易招惹。 想到这里,翟堂面色一软,笑道: “原来是李公公到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在下好在今晨会同周大帅亲自出城十里相迎。” 翟堂都要对李凤翔赔不是,周员外和其余三个富户就更别提了,都是满脸的逢迎,但李凤翔显然不吃这套,哎呀一声,说道: “翟老爷据说和关外的清虏有些买卖,咱家这次来,就是想打听打听是虚还是实。” 听见这个话,翟堂面色先是一紧,紧跟着又是一喜,这太监不论什么身份地位,那都是贪财之徒,投其所好,事情可能会有所转机。 翟堂赶紧让管家拿来十两的银锭硬塞到李凤翔怀里,谄媚笑道: “这点银子,就当在下为公公陪个不是,稍晚一些,还有更多送到驿馆,公公宽心。” “哦~?”李凤翔嘿嘿一乐,顺手就把银子接了过来。 看见这一幕,后面的游击将军面色一紧,正待上前提醒,却被周遇吉伸手拦住,这才是点点头退了回去,但脸色依然不太好看。 “翟老爷,你这是在贿赂咱家呀。”李凤翔虽然把银子接过去了,但话锋陡转,拿出一张纸,说道: “这个,想必翟老爷应该很熟悉吧?” “这这这” 翟堂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李凤翔拿在手里的是自家与关外清军交易账目,可这账目明明几天前还在自己床头放着,怎么会到了这死太监的手里? 想到这里,翟堂心下一沉,忽然感觉就连平日最为信任的管家都可能是内奸,他额头上逐渐出现冷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周大帅,还等什么?” “等等!” 周遇吉正待下令,翟堂却再次拍案而起,抖着手指问道: “要查抄我,这可是皇上的旨意?” “圣天子日理万机,岂能为这等小事忧烦。咱家查到你私通清虏的证据,白纸黑字儿写得清清楚楚,怎么,还想抵赖不成?” 李凤翔在大内宫廷混了这么久,要是翟堂临死之前打着什么小心思还看不出来,那属实可就白混了,自然是将锅全都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 “上!” 周遇吉看向李凤翔的眼神都变了,对他的印象彻底改观,暗自点点头,再等下去夜长梦多容易生乱子,一声令下,官兵纷纷进围上去。 “发饷了,发饷了!” 第二天一大早,代州城内到处都是喊着发饷的官兵,他们兴奋的奔走相告,听到的人无不是喜极而泣,相拥大笑。 “什么,竟然发饷了,快些去占个位子,不然就没了!” “别急,你还没听说昨夜发生的事情吗?” “什么事?” “你小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在昨夜,大帅带着督标营的人去把翟堂那老家伙的宅子给抄了,据说是新来的天使李公公查到翟家和鞑子私通的证据,光是现银就有六百多万两呢!” “什么,六百多万两!那岂不是几年的饷银都能一块发下来了,快走,俺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俺娘!” “你慢点!” 代州城外演武场,已经拿到饷银的官兵们个个面貌一新,精神抖擞,用一种十分尊敬的目光看着周遇吉和李凤翔两人。 待缇骑站成一排准备好喊话,李凤翔这才登上点将台,高声喊道: “山西总兵,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保周遇吉接旨!” “末将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代州战事日近,闻众将士久未发饷,朕深为自责,兹令:以山西总兵周遇吉挂讨贼将军印,特设宁武军,为便宜行事,宁武军由兵部直辖。又,周遇吉数战有功,特加太子太保,钦此!” 周遇吉呆立当场,周围的宁武军兵士都是震惊不已,这旨意已经显示出崇祯皇帝对他们无限的信任。 周遇吉这种镇守地方的总兵级别将官,虽然没有品级,各自都带着兵,听着看着都是威风凛凛,但实际上却还是要受地方督抚大臣的节制,地位不高。 可这道旨意上说的是什么,为便宜行事,直辖兵部,这话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让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地方的督抚大臣从此都成了狗屁,再也不能对他们胡乱指挥。 不难看出,崇祯皇帝大有将前线抵抗大顺军的事宜全权交给自己的意思,司礼太监李凤翔一来就送了自己和全军一份大礼,要是没有皇上在背后撑腰,他绝对不敢这么去做。 周遇吉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感知到崇祯皇帝为支持自己做出的努力,激动的不能自己,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良久,周遇吉抬起头,就连喊声都带着些许哭腔: “圣上如此信任,臣恨不能立即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劳烦公公转告圣上,臣誓死捍卫家国,同李贼死战到底!” “臣周遇吉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凤翔见到周遇吉眼中晶莹的泪珠,赶紧走下点将台将他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讨贼将军快快请起!陛下不止一次的说过,周将军乃是朝廷栋梁,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周遇吉点点头,眼中更加坚定,猛地抽出刀回身问道: “将士们,圣上对大家如此信任,要是李贼来了,怎么办?” 下面的兵士们静了半晌,猛然间举起刀枪,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喊声: “誓死报国!” “誓死报国!” “誓死报国!” 夜已深沉,驿馆中亮着一盏光线暗弱的油灯,李凤翔坐在角落写好折子,找来缇骑百户,将折子封好交到他手上,嘱咐道: “你连夜出城,一定要在五日之内送到京师!切记,路上不论碰见什么事,都不能耽搁了!” “公公放心,卑职以性命担保!” 那百户点点头,将折子在贴身处放好,跑出驿馆头也不回的驾马往东北方向狂奔。 第十四章:御外于山西,靖内于京师(求收藏 太原是山西重镇,也是宁武军所在代州的前沿阵地。 如今周遇吉得到军饷支持,宁武军又是由兵部直辖,名义上,地方的督抚大员已经不能对他构成任何掣肘。 这正是崇祯皇帝派李凤翔来山西的本意,周遇吉深感隆恩,一方面着手为兵士们增添衣甲兵械,另一方面则在努力为京师构建代州防线。 但时间不等人,崇祯皇帝时间紧迫,周遇吉更是如此。 二月初七,也就是李凤翔到代州的前几天,一股人数在二十万上下的农民军自西北席卷而来,一下子将太原城围的水泄不通。 山西巡抚蔡懋德明白周遇吉无力支援,并没有求援,只是散尽家财助战守城。 就藩太原的晋王朱审烜听闻李自成大兵压境,整日在王府中坐立难安,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就是不肯拿出哪怕一丁点银钱用于犒军。 山西巡抚蔡懋德曾带着几名文官亲自到王府拜见,晋王朱审烜竟然下令将他们乱棍打出门,王府依然是大门紧闭。 作为城中的皇族贵胄,朱审烜这种做法使得本来就低落到谷底的士气更是一蹶不振。 世态炎凉,可即便如此,参将牛勇、王永魁两人还是带着各自部下出战迎击了。 明军都是许久没有饷银和任何支援,相比于城外的大顺军,实际上他们才更像是食不果腹的农民。 牛勇和王永魁的部下不足五千,在二十余万的大顺军面前,就像是汹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就连个大点儿的浪花都翻不出来。 两名参将阵亡,五千官军战死城外,大顺军却依然无可阻挡的向太原杀将而来,山西巡抚蔡懋德听闻此事,自知大限已到,声泪俱下,望着京师的方向自缢身亡。 太原的厚重的的城门被投降明军或百姓蜂拥打开,穿着白色箭衣的大顺军兵士从各门鱼贯而入,他们进城后立即涌入大街小巷,分别占领了各个要地,期间没有片刻停留。 “迎闯王,不纳粮!” “闯王有令:开仓放粮!” 没多久,已经开始有特意安排的马队沿街叫喊。 “这就是晋王府?来人,把门给老子砸了!” 拒蔡懋德于门外的晋王府被疯狂砸开,无数农民军蜂拥冲进去,这种时候,朱审烜寄予厚望的王府侍卫却早就跑得干干净净。 空地上堆满了农民军在晋王府中搬出的成箱金银,宋献策等人粗粗一算,却是笑得开怀,这次至少又有上百万两白银进账。 与此同时,几名流贼登上太原城头,将飘扬了两百多年的日月旗扯下来扔到地上,插上那副刻着“大顺”二字的高招旗。 巡抚衙门里,大顺军的将士们忙里忙外,一个汉子披着深红色大髦,穿着大顺军中样式独一无二的盔甲,后面跟着一行将领文官,颇为引人注目。 这个人,就是歌谣中传唱的闯王李自成,他看向挂在房梁上已无任何声息的巡抚蔡懋德,颇有赞赏的说道: “解下来厚葬了吧,如此有骨气的文人,的确少见。” 李自成的声音带着一丝磁性,又有浓浓的陕北口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在他身后,大军师李岩一袭青衫,腰悬长剑,满脸都是对蔡懋德的钦佩之情。 大顺军挥师北伐以来,迎来的几乎都是屈膝投降,到现在,他们甚至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实在荒唐。 听到这话后,李岩微微点头,亲自取木凳将蔡懋德放下来。 “闯王,朱审烜押到了。” 几名老营兵士五花大绑的将晋王朱审烜带过来,李自成回头一看,禁不住乐出了声,这哪里是个地位尊崇的王爷。 刘宗敏涨红着脸,大声嚷道: “大哥,这猪头留着什么用处,依俺看,还是一刀砍了算了!” 刘芳亮也是叫道:“说的不错,朝廷的王爷都是猪,留着浪费粮食,咱们都能多养一个冲锋陷阵的兄弟了!” “不必。” 李自成哈哈一笑,摆手说道: “众位兄弟太过急躁了,还是先养着这头猪,临阵之前拎出去转一圈,也好教那些明军胆寒!” 看着周围五大三粗的农民军将领们,朱审烜就连挣扎都不敢,生怕这些莽汉把自己一刀给咔嚓了,好在很快就有一名老营兵进来为朱审烜解了围。 这件事,在大顺军中一时成了趣闻,李岩将其编成歌谣,让属下到处传唱,意在瓦解代州明军的士气。 接下来,李自成下令在太原修整,八日之后,彻底和崇祯皇帝新任命的讨贼将军周遇吉开始死磕。 李自成想要改朝换代,那就必须要攻下代州,然而代州还是个开头,最难啃的是后面那个宁武关,据说非常易守难攻。 宁武军因为突然接到朝廷史无前例的支持,多年亏欠的饷银一次性发齐,衣甲兵械都得到了很大改观,从而士气大增。 周遇吉在代州布置防线,一门心思要为身在北京的崇祯皇帝分忧解难,就算全家都战死沙场也是无怨无悔。 俗话说愣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如果说李自成算是个狠角色,周遇吉绝对算得上是那个不要命的。 山西那边大战连绵,京师以及直隶一带也并不平静。 东厂、锦衣卫、御马监、京营的动作不断,东林党们和地主豪绅不甘示弱,也是不断出招,虽然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然而内中却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十天之内,被崇祯寄予厚望的厂卫,覆盖面积就已经达到整个京师。 据王承恩所说,京师内每个叫得上姓名的朝中官员和大户家中都有这些小鸟的影子,而且还在不断向外扩展。 李凤翔派出的那个锦衣卫百户速度很快,大约是周遇吉那边和李自成刚开打,这头就到了京师。 接到消息的崇祯皇帝当时正在犯愁另外一件事,又没钱了! 这次崇祯皇帝破天荒希望那些东林党的文官们多贪一点,到时候自己缺钱了就搞死一个,也可以抄出来更多。 可朝堂上除了李邦华那种自以为仗义执言的蠢货以外,其余被打发出来说话的基本都是小喽啰,稍微识相点的都不会自己蹦出来。 像是那王鳌永,抄家得了现银二十多万两,把家产什么的变卖变卖也就多凑出来十几万两,招募新军的花费出乎崇祯皇帝意料,没几天下来又见底儿了。 思来想去,崇祯皇帝竟然把眼睛盯到当朝国丈家去了。 第十五章:朝堂上就是比谁脸皮更厚 这便宜国丈叫周奎,那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本来在历史上,崇祯皇帝是要搞一件让大臣捐资助响的戏码,现在这位却并没有这个心思,结果都已经知道了,搞也是白搞,到时候自己丢脸,钱又筹不到,何苦来的。 如今山西一带正打的如火如荼,不能再温和下去了,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才能起到效果! 后世的八大蝗商果然名不虚传,随便拎出来一个就抄到几百万两的现银,今后把翟家其余产业变卖了或许还会有更多,估计光这一家就够西北的军费了。 尝到甜头的崇祯皇帝显然有些上瘾,张家口那边的范家更肥,但是有点山高皇帝远,暂时还管不住那么多,京师就有窝边草为什么不吃? 既然王鳌永那次的小打小闹吓不住这些东林党,那就干脆整一票大的,想到哪干到哪,崇祯皇帝果断招手示意李春过来,说道: “诏,东厂督办王承恩、锦衣卫都指挥李若链、内阁首辅陈演、内阁次辅魏藻德、兵部尚书张国维、户部尚书倪元璐、吏部尚书郑三俊、工部尚书薛凤翔来见朕!对了,御马监掌印方正化也叫上!” 李春应了一声,赶紧回头就要出阁,刚转过身却又听到崇祯召唤自己,赶忙又转了回去,这一来一回的急起来倒是有点头晕。 “把英国公也叫来,可能用得上他!” 现任的英国公是张世泽,在京营供职,但是手头并没有兵权,不知道皇上叫他来到底为了什么? 李春敏锐的觉察到崇祯皇帝心情貌似是不太好,虽然好奇,但却没敢吭声,只是带着这样的小心思跑出去传话。 很快,接到皇命的大臣、勋戚还有太监们纷纷屁颠屁颠赶过来,除了李若链、方正化和英国公张世泽三个人以外,其它大臣都是累的不断淌汗。 进入暖阁之后,大臣们看着崇祯皇帝那张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能打出一个响雷的脸,都是心中忐忑,一时间就连擦汗都顾不得了。 “厂卫才建起来几天,这次把大家都叫来,会不会是已经查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应该不会啊,这些日子自己可就连门都没迈出去” 在场的大臣们,上到内阁首辅陈演,下到各部尚书,屁股干干净净的不是没有,只能说实在是凤毛麟角,十中无一。 看见侍立在崇祯旁边的东厂督办王承恩和锦衣卫都指挥李若链以后,几位朝廷重臣更是觉得大事不妙。 内阁首辅陈演悄悄回头打了个眼色,这才道: “皇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实际上,崇祯皇帝自从那次大病初愈后,早朝就只上了两次,第一次宣布重建东厂,紧跟着直接把王鳌永抄家,第二次虽然什么都没干,但更让人觉得后脊背发凉。 当时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用手拄着下巴,不管下面的人怎么样,就只是用一种极度诡异的笑容看着,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完了。 来之前,群臣在路上商量过,但都搞不懂崇祯到底是打着什么心思,他们已经处于十分被动的境地,只能用老方法应对。 “诸位爱卿都是我大明的顶梁柱,有些话,朕可就实话实说了啊”崇祯皇帝脸色忽然红了起来,扭扭捏捏的说道: “诸位爱卿都知道,朕前不久下旨整改京营,建立新军,奈何囊中羞涩刚刚又传来西北的军报,周遇吉已经和李闯接战,所以朕想,京师这边也该加快进度了。” 听了这话,众人忽悠一下子都明白了,感情你这是万变不离其宗,绕来绕去还是管自己要银子。 那可不行,江山是你朱家的,银子可是放在咱自己腰包里,别的什么都好说,唯独银子的事儿,没商量! 见众人闷声不说话,王承恩只好站出来,笑盈盈的说道: “哎呀呀呀,‘重臣’们今儿都聚在暖阁,这实在是少见,有些话奴婢本就不该说,但国丈身为勋戚之首,是不是该做个表率?” 周奎来之前也曾有过嘀咕,按理说这朝堂大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那叫李春的小太监干什么非要生拉硬拽的把自己带上。 起初周奎心中纳闷,但等听到大明顶梁柱的时候就放宽了心,这几个字怎么看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看来是皇上要向大臣们动手了。 话说回来,自己的女儿可是当朝皇后,就算要钱,也不会要到自家头上来吧。 周奎还美滋滋的以为崇祯叫他来是为了分钱,没成想王承恩一句话跑的这么偏,看着陈演等人纷纷回头,神态急切的出班奏道: “陛下,朝廷已有多年未曾发下俸禄,臣家中一贫如洗,实在是抽不出银钱。不过臣素喜耕种,家中尚存二斗余粮,今日愿意全部交出,为国出力!” 说完这话,周奎面色平静的低下头,但心中却像是一万匹草泥马在欢乐的奔腾,真是没事闲的,自己来凑什么热闹。 到底还是王承恩这种人最能猜透皇帝的心思,崇祯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已经将这茬给提出去了,周奎就算憎恨,也只能是怪到王承恩的头上。 崇祯看了一眼王承恩,心中有些感动,但却颇有怪罪的说道: “国丈府中一贫如洗,怎么能让国丈出银子,王承恩,不要再乱说了!” 看着王承恩告罪退下,崇祯皇帝转头笑眯眯的道: “国丈啊你也知道,朝廷现今可不仅仅是缺银子,粮食也是重中之重。这样吧,李若链,你带着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到国丈府中查一查,看看到底有多少斗米能充公。” 崇祯让锦衣卫和东厂查过,从已经获得的情报来看,可以初步确定周国丈府中存银不下五十万两,可能还会更多。 刚才这厮一番话说的是大义凛然,但是听在王承恩、李若链和崇祯皇帝的耳中却像是天大的笑话。 李若链上下打量一番周奎,这才皱着眉头出列道:“卑职遵旨!” “别别别!” 周奎听到这话差点没直接蹦起来,要是让锦衣卫那种东西进到府里去,自己的银子怕是一丁点都不会剩下。 见到崇祯皇帝那欠揍的笑容,周奎面皮抽搐了一下,好像下了天大的决心一样,咬牙道: “陛下,臣忽然想起来,家中似乎还有些余财,愿捐出白银一万两,以为群臣表率!” 第十六章:以张世泽代吴襄提督京营 周奎说这话的时候虽然面上在笑,但心里却将崇祯骂了个千万遍,自己说种地明显是推脱之言,居然还要刨根问底,都是自家人,还真派锦衣卫去查地? 他刚说完,王承恩再次出班,躬身说道: “陛下,老奴这多年以来积攒了不少积蓄,当今是朝廷需要,捐输白银三十万两。”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紧跟着站出来,抱拳道: “启奏陛下,自打任了这个差事,京城的各个老爷们就给卑职送了不少银子,卑职一件没动,全都封存在内库,算一算也该有十几万两,这次全部捐出,为国尽力!” 王承恩赞赏的看了李若链一眼,从前儿他还觉得崇祯让李若链代替骆养性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是因为这个坐堂官没有任何背景好控制。 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李若链这话一说出来,兵部尚书张国维还有其余几个东林文官立刻将脸低下去,手紧紧攥住,显得十分紧张。 暖阁就这么大,每个人的小动作崇祯皇帝都收在眼里,但是并没有多说,想等等看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平时一毛不拔的周奎虽然捐了一万两出来,但相比他那个家财,实际上也算不得是多大方,估摸着就连十之一二都没有。 其他人都明白,现在的崇祯皇帝可不再是从前那样两眼一抹黑,叫自己来之前应该早就让厂卫查过,这次要是不多捐点,那不是等着被抄家吗。 吏部尚书郑三俊首先跳了出来,大礼参拜之后说道: “启奏陛下,臣为官多年,父母妻儿,一家老小都靠臣的俸禄供养,家中属实无财,略尽绵薄之力,捐银三万两,实在惭愧。” 工部尚书薛凤翔看了郑三俊一眼,出班奏道: “陛下,臣家中难以为继,只得出银一万两。” 几位尚书或多或少的都捐了一些,崇祯皇帝其实手里早就握着这些大臣各自家财的实际情况,在整个过程中一声不吭,只是在心中不断冷笑。 在这里面,除了国丈周奎以外,捐银最少的就是内阁次辅魏藻德,堂堂一个阁臣,竟然只拿了不到三千两,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没钱。 魏藻德这个人,实际能力没有,嘴炮倒是挺强,在历史上的结局略为悲惨,被刘宗敏夹死也才拿出几万两银子,这在京官中并不少见。 崇祯皇帝强忍着怒火,心道还是要把正是办完,侧颜问道: “倪爱卿,国库现有银粮多少,若贼兵围城,又能坚持多久?” 户部尚书倪元璐听到问话,站出来道: “启奏陛下,户部存银不足五十万两,一旦贼兵围城,臣估计,粮草最多只能维持半月。” 倪元璐说起话来一板一眼,虽然知道崇祯皇帝现在的心情可能不太好,但这种危机关头就不能顾及个人安危,既然皇上让自己掌管天下钱粮,那自然要实话实说。 “嗯。” 崇祯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倪元璐方才所说委实和东厂查到的相差不多,转头说道: “粮草居然不够维持半月,这可不行。倪爱卿,附近粮草存备不少,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来办,时间不等人,一定要尽快筹集到足够支撑一年以上的粮草。” 倪元璐抬头看了崇祯皇帝一眼,赶紧跪在地上,叩首呼道: “臣遵旨!” 如果说崇祯皇帝之前心中还有些顾虑的话,那么倪元璐方才的回答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此人是在场这些重臣中屁股最干净的一个。 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建奴入寇,在直隶一带呼风唤雨,外无大将御敌,内无良臣献策,明军数路皆溃。 倪元璐本是对朝堂心灰意冷,决意不再入仕,但听到消息后却忧心如焚,散尽家财招募兵士来北京支援,向崇祯皇帝献策退敌,这才又被拜为户部尚书。 崇祯皇帝对倪元璐很是放心,以他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怪不得和群臣闹不到一起,转头说道: “既然如此,朕没什么事儿好说了,王承恩、李若链、张世泽、方正化你们留下,其余的人就先散了吧。” 崇祯皇帝无话可说,群臣也是松了口气,待他们一一离开暖阁之后,崇祯皇帝这才是将脸色沉了下去。 本来崇祯皇帝对这些大明的重臣还存有一丝希望,自己摆摆皇帝架子,提醒这些东林臣子自己握着他们的把柄,希望他们能顺顺当当多出点银钱,也好省了后面的麻烦。 但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还是高估了他们! 周奎就不提了,家财万贯,又身为当朝国丈,从前就是个街头行医算命的,一不小心混成了皇亲国戚,从大明朝这里得到的好处着实不少,但就是贪得无厌。 崇祯皇帝方才已经不止一次的提醒他,本意表达的再明白不过,你我算是一家人,要是能痛痛快快出钱,自然没必要闹的太僵。 周奎果真是不愧于历史赠予的铁公鸡之名,无论崇祯皇帝怎么示意,到最后也才抽着脸拿出一万两。 至于那些东林诸臣,也好不到哪去! 就算在自己的面前,捐出几万两银子都和要了老命一样难受,魏藻德堂堂的内阁次辅居然能拿出不到三千两糊弄自己,等腾出手来,都要一个个收拾了。 这件事以后,崇祯皇帝对这些人的感觉完全成了绝望,算一算,这些银子总数也才五十多万两,还是自己提拔起来的人捐了一大半。 王承恩、方正化这些可都是东林诸臣口口声讨祸国殃民的阉党,可真到了这种危机关头,出来为了崇祯和大明粉身碎骨的,恰恰就是这群阉党。 说到底,还不都是这群‘正人君子’用笔墨给黑成的这个样子,在崇祯皇帝眼里,阉党比起东林党不知靠谱了多少。 “李若链,你今日做的不错,朕心甚慰!听闻你家中尚有老母要照料,这些银子就留下三千两填补家用吧。” 李若链闻言,赶紧出班道: “臣出身低贱,未曾立得寸功却屡受隆恩,定为皇上效死!” 崇祯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心里实在是怨愤难平。 “英国公,知道朕叫你来是所为何事吗?” 张世泽稀里糊涂的被叫到暖阁看了一出好戏,心中对这些东林党更加厌恶,本来以为结束就要离开的时候却又被留下,早就有些犯蒙,这时候赶紧站出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臣不知。” “方才你也看见了,这些人将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吗?”崇祯皇帝对东林诸臣们彻底绝望,态度逐渐开始强硬: “张世泽,即日起由你提督京营,朕将这些银子全都交给你,要用在刀刃上,兵不需精,但一定要敢战!” 英国公一系世代掌管京营戎政,是勋戚中最坚实的保皇党,若按历史上发展,现任英国公张世泽一个多月后就会代替崇祯出征战死在城外。 张世泽长相英武不凡,但却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自然知道那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最开始过来的时候,崇祯皇帝脑子处于当机状态,正巧吴襄前来觐见,就顺水推舟的让他提督京营,但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吴襄的动作还是有些畏畏缩缩,实在太慢! 历史上就是吴襄掌管京营,然而等到李自成大举进围京师的时候,京营还是毫无战斗力,再让他搞下去无非还是这个结局。 虽然说距离任命吴襄整改京营才过去不久,忽然间换人有些用人多疑的意思,可能会传出去闲话,但崇祯皇帝显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现在除了张世泽,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第十七章:好一个国丈! “依张爱卿看,现如今的京营,该如何整改?” 张世泽是永乐年间靖难功臣张辅的直系,英国公一系自永乐年间开始,在勋戚中就是排在响当当的首位。 即便在权阉刘瑾、魏忠贤当政时期,这一家也是无人敢动。 作为勋戚之首,张世泽自然明白现今京营权贵挂名的弊端所在,稍微想了一下,便是说道: “启奏陛下,京营积弊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改变,陛下方才也说了,兵不需精,敢战即可,臣深以为然。” “臣曾遣人询问董副将,权贵虽然都被剔除,但新募兵士不愿操训,此为历来兵事通病。今时不我待,李贼与周总兵大战于宁武,而吴将军手段过于温和,臣觉得不妥。” 说着,张世泽露出犹豫的神情,崇祯皇帝挥手示意无妨。 张世泽继续道:“若臣提督京营,还要向陛下借二十员大汉将军,操军时明甲执器列于场内,不从者以酷法鞭之,从者则予银励之,可收奇效。” 说完之后,张世泽又觉得有所不妥,便补充道: “陛下以臣提督京营,然臣为勋戚,料想百官定有微词,所以,除了臣以外,陛下还要指派一名朝堂重臣协领,以图混淆视听。” 崇祯皇帝斟酌半晌,觉得可行,点头询问道: “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启奏陛下,左都御史李邦华非东林,为人至孝,却口无遮拦,在朝中多有交逆,最为合适。” 又是这个李邦华,第一次朝会上,就是他振振有词的提出让群臣和太子南行旧都,自己呆在北京等死的策略,崇祯皇帝直到现在还有些气节。 可思付半晌,却又觉得张世泽说的很对。 首先,李邦华的确不是东林党的人,甚至他还将朝中的大臣们得罪了个精光,说他是阉党、浙党、楚党的人也不尽然。 李邦华做的事,好听点叫仗义执言,往难听了说就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作为一个少见的无党派‘正义’人士,这货显然是用来当挡箭牌的最佳人选。 “爱卿说的不错,真正有此意,准!” “陛下圣明。”张世泽心下大定,将长久一直在考虑的想法趁热打铁说出来: “李贼号称百万,人数虽不至于此,但也不会太少。周总兵率宁武军在代州驻防,能不能抵挡得住,还是未知之数。若到了危机关头,陛下当从速南迁,以保万全,再作打算!” 这话说出来,就连王承恩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南迁、议和这两个字眼在崇祯皇帝那里就是禁忌,但凡于此相关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不过这次崇祯皇帝十分淡定,面无表情的道: “爱卿只管整改京营,此时朕自有计较,不必再提。” 张世泽心中知道可能性不大,脸上并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叹息一声,揖身告退。 就在崇祯皇帝和几位心腹讨论接下来做法的时候,周皇后也在后宫召见国丈周奎。 起因是这样的,周奎出了暖阁之后一直对崇祯皇帝的做法感觉不爽,觉得自己这个女婿太过不近人情。 思来想去,更觉得平白没了一万两银子无处倾诉,便去找自己女儿,也就是当朝的周皇后说道说道,想让她替自己吹吹枕边风。 不过就算两人是父女,面见皇后的规矩却也不能少了,周奎行过君臣参拜大礼后,周皇后这才施然行了父女相见之礼。 宫女太监前脚刚离开,周奎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便是迫不及待的嚷嚷道: “乖女儿啊,这见到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你是不知道今日为父都经历了什么事!” 一提起这个,周皇后就更是觉得颜面无光,言语中带着一些责备之意: “今日父亲来见女儿,就是想说适才皇上让你捐银子的事儿?” “不然呢,乖女儿啊,什么事儿能大得过银子啊!”周奎哭丧个脸,捶胸顿足的嚎道: “今日可是捐输了整整一万两银子哪,本来咱家就不剩什么余财,这还是为父多年以来省吃俭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节省下来的。” 周皇后听见自己父亲这些话,脸上的亲切之情顿时黯淡下去不少,难道银子比自己的女儿都重要么? “父亲,我周家能飞黄腾达,有今日这般皇亲贵胄的地位,这一切都和皇上脱不开关系。女儿从宫人口中听说,六部尚书最少的还捐了一万两银子,您可就比那魏藻德强了一星半点儿啊,怎么能这样做?” 周皇后说这话的时候,俏脸上已经带了一层冰霜,言语中带有浓浓的讽刺意味,周奎再听不出来可就是真傻了,赶紧辩解道: “乖女儿啊,那些大臣都是贪腐之人,为父可是正儿八经的老实人,这你是知道的,怎么还怪起为父来了?” 说着,周奎心思转的飞快,又是转着眼睛道: “乖女儿啊,皇上是个重感情的人,为父捐了一万两是有些少,早有悔过自新的意思。但府中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已经一贫如洗,再也拿不出银子来了,这次来就是找你借钱再捐。” 说着,周奎似乎觉得不妥,赶紧补充道: “乖女儿啊,你总不能看着为父受那些人的风言风语吧?” 周皇后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贪财贪到了这种地步,说起话来半句不离银子,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捞银子的工具而已。 周皇后对周奎失望至极,再无一丁点侥幸之情,本来相劝的心思也就淡了下去,转身冷淡的说道: “本宫乏了,来人,送国丈出宫!” ‘本宫’这两个字在自己父亲面前说出来可是大有文章,周奎听到后神情一滞,看着走进来送客的宫女们,也是破罐子破摔的大怒而去。 “唉。” 听着自己周奎暴躁的脚步声,周皇后心头还是软了一些,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父亲啊,她皱眉半晌,旋即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叹道: “秀梅,将这些首饰拿出宫变卖了,换成的银子都送到国丈府里去吧。记住,不要告诉皇上。” 宫女秀梅拧了拧了眉头,大吃一惊,气鼓鼓的道: “皇后,这些可都是陛下送给您的呀,怎么能变卖了呢!” 周皇后最后摸了摸这些首饰,又是长叹一声,道: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贼兵破了京师,本宫要这些首饰又有何用,拿去卖了吧。” 第十八章:锦衣卫办事 周奎出宫以后心里也在犯嘀咕:今日察言观色,似是惹得女儿不快,会不会太过急躁了些? 不过他再仔细一想,应该也没什么打紧,毕竟皇后是自己的亲女儿,还会不认自己这个爹不成。 当天夜里,周奎正在房中和小妾卿卿我我,管家忽然来找,说是宫中有人求见,来人只说是坤宁宫的,没有透露姓名。 周奎闻言大喜过望,看来自己想的不错,乖女儿心里还是有自己这个爹的,这不就派人来给自己道歉了吗,这事可不能耽搁。 待几个小妾眼神幽怨的帮他穿好衣衫,周奎火速来到中堂,见到来人正是坤宁宫的女官秀梅。 “秀梅啊,最近城中到处都有厂卫夜行,你行走在外多有不便,可得小心着点,莫要被人钻了空子,这次来找本国丈是所为何事?” 周奎虽然心中狂喜,但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秀梅见他这副样子,以为这位国丈还在生气,便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从内衫中取出来,小心的说道: “国丈,皇后把——” 周奎好像闻到钱的味道,脸色当即一变,直接把银票抢到手上,转头冷冷说道: “好了,周福,送客!” 管家周福闻言,平静如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照办了。 秀梅看着周奎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下子就明白刚才这货生气的样子都是故意装出来的,看着走过来阻拦自己的管家周福,一时把方才要说的话都忘了,气鼓鼓的转头回宫。 等到秀梅走出去,周奎满脸都是狂喜,如获至宝的拿着那张五千两面额的银票,抬头吩咐道: “周福,从账房里取出三千两银子,明早替本国丈捐了。” 周福听到这话,嘴角诡异的弯了个弧度,弯身道: “小人遵命。” 第二天一大早,崇祯皇帝看着送到暖阁的这三千两银子,怒极反笑。 昨日发生的事情,自然已经有厂卫一五一十的全都禀报过来,不过王承恩的厂卫着实搞出点名堂,就连周奎将贪墨周皇后的那两千两银子具体藏在哪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承恩的折子里,将昨夜在周府中堂发生的事情,一个细节都不落的详细陈述了一遍,甚至周奎在说出某句话时的表情都描述得非常生动。 这故事在后世的书里看见是一回事,自己亲身体验的时候又是一回事。 现在的崇祯皇帝已经完完全全体验到了什么叫无奈和悲凉,要不是顾及周皇后的颜面,自己早就对那周奎下狠手了,到现在他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方正化!” 恭恭敬敬侍立在旁边的方正化闻言,赶紧站出来躬身道: “奴婢在。” “传朕的旨意,让李若链带着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抄了周府!” 方正化一惊,颤颤巍巍的道: “皇上,皇后那儿怎么交代” “皇后那边有朕呢,你只管把话传下去,告诉李若链,这次朕要把周奎全部的身家都查清,看看这位国丈家中到底藏着多少银子!” 方正化感觉到皇帝的愤怒,也不敢再多问,亲自跑出暖阁吩咐李春传话。 李若链正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忽然间接到如此急迫的圣旨,心下虽然疑惑,但却不敢怠慢,立即放下正在办理的事务,召集几个锦衣卫千户和镇抚司指挥到官厅议事。 大约商议了一盏茶的功夫,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北镇抚司衙门里忽然跑出数百名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打头几个身穿大红飞鱼服,腰悬绣春双刀,个个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其余锦衣卫则是身着青绿锦绣服或青绿麒麟服,腰带长刀,由掌使李若链亲自率领。 除此之外,还出动了一名锦衣卫掌刑千户和三名百户,北镇抚司忽然间出动这么多人,明显是皇帝有旨意要缉拿某位人犯。 “打头的那个好像是李掌使?” “没错,被皇上钦命为都指挥使,这下可是飞黄腾达了。” “皇上圣明,李公为掌使,吾等幸矣!” “李公执公秉正,此番奉旨缉拿之人,定是最大恶极!”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限于锦衣卫的赫赫凶名,街道上但凡是见到这队人的,无论什么身份什么想法都是退避三舍,胆子大一些的也就是躲在远处指指点点,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队锦衣卫走到哪,哪就是一阵的鸡飞狗跳。 不多时,带队的李若链停在一处大门紧闭的宅子面前,抬头看见‘周府’这两个大字后,回身给了个眼神。 “通通通——” 掌刑千户高文彩点点头,在万众瞩目之中上前几步,右手握成拳,狠狠敲响了周府的大门。 “锦衣卫办事,速速开门,否则可就要砸了!” “再不开门,视同钦犯,一并缉拿!” 现在的周府已经乱成一锅稀粥,周奎听说崇祯皇帝下旨缉拿自己后是怎么都不信,直到听见这阵急促的敲门声才是慌乱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周福你去门前抵挡抵挡。” 要知道,门外那可是由皇帝钦命掌使李若链带队的锦衣卫,府里的仆人们在这里无非是想讨个安身立命的去处,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谁还会听他的话。 可这管家周福并没有弃他而去,只是点头一声不吭的跑出中堂。 周奎还以为周福是替他抵挡锦衣卫去了,心中说不出的感动,可谁成想,周福直接跑到后府找到一个小妾,慌忙说道: “莹娘,皇上派人锦衣卫来了,你且从后门先逃。” 原来这管家周奎一直在暗地和周奎最喜爱的小妾私通,虽然还没到头顶青青草原的地步,但实实在在的一顶绿帽是跑不了。 那被唤做莹娘的小妾本来还想多煽情几句,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后,小脸顿时变得苍白,握着周福的手,真切说道: “福哥,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周福咬咬牙,将她推出后门,说道: “我叫齐远,不是周福。我一定会去找你,到老地方等着我!” 顾不得那小妾在门外又锤又喊,齐远赶紧跑回到外院,恰巧北镇抚司掌刑千户高文彩踹门而入,大批的锦衣卫鱼贯而入。 齐远半跪在地,奉上腰牌,抱拳说道: “卑职东厂戌科听记齐远,拜见掌使大人!” 第十九章:已经炸毛的群臣 东厂厂役的工作种类都有特殊的名称,例如监视朝中各部官员、勋戚、会审大狱及锦衣卫拷讯罪犯者名为“听记”,齐远就是这样一名听记,除了这些听记以外,最常见的就是分布在各处地方官府的访缉者,这些人名为“坐记”。 还有某位官员有何举措,或某城门捕得要犯时,胥吏记录上报东厂者名为“打事件”,无论是哪种厂役从上到下的地位排序,皆分为子丑寅卯十二科。 李若链对于东厂的事还算是知情,脸上并没什么意外,接过腰牌确认无误后,边扶他起来边说道: “怪不得督主这些天一直就没离过厂房,居然连你这周府管家都是东厂的听记,那周奎怕是至死都想不到吧?” 齐远脸上苦笑,闪过一丝无奈,但很快就被冷酷所取代,他将腰牌重新挂回腰间,低声说道: “卑职在陛下裁撤厂卫之前便是安插在周府的听记,前些日接到新任督主的密函,得知陛下重建厂卫一事,心中实在高兴的紧,不知这次李掌使要从何查起?” “不必查,直接抄家!” 李若链很明显是不想再提这茬,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了看齐远来的方向,说道: “高千户,带人去后院看看是不是漏了什么。” 掌刑千户高文彩点点头,挥手带着十几个锦衣卫朝后院去了,见如此,齐远心中异常焦急,但却断然不敢表露出来丝毫,只能是低下头不吭一声。 为了一个女子丢了今后前程,不值。 齐远的小动作被都指挥使李若链看在眼里,不过他仍旧在不断指挥锦衣卫抄家,并没有说破。 随着锦衣卫不断进入周府,那些东厂安插在里面的听记们纷纷拿出腰牌,现出真身,除了齐远是戌科,剩下的全都是亥科。 李若链粗粗一数,此刻在中堂外的东厂听记竟然就有几十个之多。 这些东厂听记熟知府中大大小小一切事务,齐远就连周奎最隐秘藏银子的地点都知道,听记们带着锦衣卫有目的的到处奔走,是抄家的一大助力。 “你们要干什么!” 周奎在中堂不断大喊大叫,看着成箱的金银珠宝从内库里搬出来,直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但偏偏对方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自己只能干瞪眼。 这些厂卫就像一只只饥肠辘辘的饿狼,连摆在堂前装饰的花**,还有挂在墙上的字画都不放过,有一样拿一样。 没多久,方才还是精装华美的周府中堂就显得空空如也。 周奎嗓子喊得有些嘶哑,已经不剩下什么力气,可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留意过他,甚至里面还有不少是他熟悉的面孔。 周奎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喊道: “李若链,可有驾贴!?” 这次李若链倒是有些吃惊,终于转头看了过去。 没想到这位街头行医算命出身的国丈居然知道驾贴这回事,李若链握住刀柄,面色不动,冷笑着拿出一张‘驾贴’,说道: “这就是驾贴,不要停,继续搬!” 李若链的动作很快,喊完话直接把驾贴收了回去,周奎只能看清上面有几列密密麻麻的小字,至于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那就一概不知了。 当他急切上前几步想要拿来细看的时候,却被一名面色严肃的锦衣卫百户抽刀挡住,警告意味明显。 周奎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周府的规模不小,物件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在东厂听记们的带领下,锦衣卫抄家大队有点忙不过来,不得已,李若链只好再让百户从镇抚司调来一些人手。 等抄家完毕东西都安顿好,时间却已经接近午时,小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天注定是个忙碌的夜晚,在北镇抚司的衙门里,直到入夜都是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书吏要把各种物件登记入册,统计银粮总数,百户千户和普通的锦衣卫则成了力工,将源源不断的金银搬入内库留用。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在朝会上,群臣果然是直接炸了毛。 这几天虽然没有朝会,但本来就破涛汹涌的京师,暗地里却更加变得危险可怖,王鳌永在朝堂上被革职,家产充公,紧跟着凶名赫赫的厂卫就建了起来。 两天前崇祯皇帝诏几名重臣到暖阁奏对,回来据说是被逼着捐了一笔银子,众所周知,这次内阁次辅魏藻德捐的最少,还不到三千两,稍微比他强一点的就是国丈周奎,这铁公鸡拔出一万两。 昨日锦衣卫拿着驾贴把周奎抄了,听见这事儿的时候,内阁次辅魏藻德实际上是满朝文武中最慌的那个人,整个晚上都在辗转反侧,根本没睡着,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绣春刀飞鱼服的锦衣卫来抄家。 魏藻德不禁在想,输银和抄家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些联系。 不仅魏藻德这么想,群臣的心里一样犯嘀咕,王鳌永还好说,毕竟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皇帝搞了就搞了,但周奎可是当朝国丈,是皇后的亲爹! 崇祯皇帝就连自己老丈人家都能抄,那还有什么事儿是干不出来的? 这些日子,御史和六科廊言官其中有不少受人指使弹劾东厂和锦衣卫扰民害民的,但折子只要进了暖阁就像是石沉大海,全都留中不发。 看样子,崇祯皇帝似乎打定主意包庇厂卫了,群臣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除此之外,崇祯皇帝军备方面的动作也很大,首先是京营半月内换了两个提督,吴襄被一撸到底,吴三桂勤王的百万军饷,至今也没有着落。 新任的京营提督是群臣最不愿意见到的人——英国公张世泽。 这位直隶一带的勋戚首脑实际上和王承恩、李若链他们一样,是最忠诚的保皇党,这个人提督京营之后的做派和吴襄大为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动作是成天都有,而且越来越激烈。 据说整改的第一天,张世泽赤膊上阵,亲自举例示范,让大汉将军鞭死了三名不遵军纪的营兵。 这三个营兵,其中还有一个是有点背景的世家,但这个世家和英国公府一比那可就是云泥之别,压根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就这样,张世泽只花了几天的时间,就用他强硬的手段震慑住了京营,接着用暖阁奏对时几位重臣捐献的银子,把吃空饷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空额很快就补齐了。 第二十章:群臣出手了 内八局之一的兵仗局,还有工部下属的军器局,最近接到了大笔大笔的银子,开始昼夜不停的清查内库里尚存的各种兵器。 一边清查,一边又要将年久失修,早已失去效用的衣甲、兵器整理到一起,至于最后把这些废品卖了还是怎么办,那是清查结束之后的事。 兵仗局由宦官统领,在崇祯皇帝眼皮子底下,御马监掌印又是方正化,据说也在训练兵士,这样一来,其余的太监倒是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干活。 军器局就有些麻烦,东厂督主王承恩专门派了厂役去坐堂,为的就是防止这些人将来之不易的银两再给贪墨了,浪费时间却办不成实事。 要知道,贪腐这种事,就连洪武皇帝朱元璋在位的时候都是杜之不绝,现在更是暗地乘成风,文武百官这么多,但要说真正干净的人,那是屈指可数。 成祖设立东厂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监视朝廷上下,二百年以来各个衙门中向来都有东厂的厂役坐堂,又要有番子明察暗访日日上报状况。 厂卫权利最大的时候还是正德年间,那个时候,东厂、西厂、内行厂与锦衣卫并立,合称三厂一卫,朝野上下几乎全部处于皇帝监控之中。 当然,西厂和内厂只是短暂的存在,很快就被废除,长久存在的唯有东厂与锦衣卫。 这些年东厂被撤,各个衙门坐堂的厂役自然也就销声匿迹了,现在王承恩要查的不是这些衙门的官员贪没贪银子,而是他们到底贪了多少银子。 为了保证皇帝的旨意下去后能如实办理,京城里大大小小每一个衙门都要有东厂的人明里暗里在监视,不然他们不会老实。 其实就算东厂的厂役遍布京城,他们依旧不会老实,崇祯已经在考虑恢复正德年间三厂一卫并存的场面。 现在的大明已经病入膏肓,民主那就是个狗屁,根本不适用,需要的是一个说一不二的皇帝。 崇祯皇帝对东林党完全绝望,这次是要和整个大明朝堂对着干,唯有将皇权彻底推向顶峰才能办成自己想办的事! 军器局、兵仗局瘫痪已久,最近这半个月突然要他们加班加点,起初自然是出现了不少奇闻怪事,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比如在军器局任职数年的某位大人居然不知道兵器如何分类,甚至连下面匠头各自的名字都叫不上来,让他忽然之间将兵器盔甲整理分类出来,那更是一阵的手忙脚乱。 对于这些尸位素餐之人,东厂的厂役绝不会留手,时不时就会传出来某位官员因为什么事情被东厂的番子直接抓到大牢里刑讯的传闻。 锦衣卫抓人需要出示驾贴,以示代天子行事,然而东厂并不需要,只要有崇祯皇帝的授意,就算直接把内阁首辅抓进大牢也没问题。 换句话说,东厂的番役拿着东厂官制双刀,几乎无异于皇帝赐发的尚方宝剑,东厂这两个字,就是对朝野上下先刑后审,先抓后奏的代名词。 对于那些东林诸臣来说,这正是东厂番役的极其恐怖之处。 尽管最近被抓进去的一般都是底层官员,可依然很快就引起了上层东林重臣们的关注,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 据东厂番子探报,这些大人得知崇祯皇帝要在今日开朝会的事情之后,起码有十几个人都跑到回香楼去聚餐了。 此时,在龙椅上正襟危坐的崇祯看着下面这些群臣果然发现了不同,还是很大的不同。 相比上次朝会,他们的朝服明显更加破烂,就像是一群叫花子。 就连内阁首辅陈演都穿着四处漏风的朝服,大多数人身上的朝服都是又老又旧,甚至有的人在脸上还抹了点黑灰。 这一幕居然出现在大明的朝堂上,崇祯皇帝心下失望至极,实在是荒唐可笑。 “启奏陛下,臣前日回去以后,顿觉有负圣望,令人转卖了家中物件,恰巧凑得一万两白银,今日全部捐出,恳请收纳!” 内阁次辅魏藻德身上穿着老旧朝服,第一个出班禀奏。 魏藻德平日几乎是不发一言,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如此主动,就连陈演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惊异。 “不必了,爱卿的银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朕这儿银子暂时够用了。” 崇祯皇帝前几日还在借钱,今日魏藻德主动捐银应该欣然接纳才是,谁成想居然推辞不受,群臣都有些捉摸不透。 陈演暗地瞥了一眼身后,咳咳两声。 “陛下!臣光时亨有本禀奏!” “爱卿请讲。” “启奏陛下,昨晚臣经过棋牌街路遇一母子,甚是可怜,经过多方打探,得知其二人是被番役欺辱至此!” “陛下,重建东厂,番役横行街里,以致庶民怨声载道,请诛王承恩以谢天下!”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语音嘹亮,这话几乎是在朝堂上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说完就叩拜不止,甚至在殿上磕出了丁点血迹。 看见差不多了,陈演挪一步走出来,躬身说道: “启奏陛下,臣附议” “臣等附议!” 群臣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纷纷跟着出言附和,淡淡的余音环绕在皇极殿的大梁之上,令人心中空洞不安。 半晌没听见上面有所回复,陈演心道是不是小皇帝又吓傻了,便信心十足的悄悄抬起头观察,下一刻却是脸色大变。 只见崇祯皇帝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面,右手时而攥紧时而舒展。 陈演面色惶恐的低下头,他清楚地明白,无论这位皇上现在打着什么心思,陈演都没有从他身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请诛王承恩,和朕玩这套?”不多时,崇祯皇帝呵呵一声冷笑,眼眸猛地锐利起来,直射向光时亨,大声喝道: “光时亨!你昨晚到底在干什么,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说错了一句话,要你的命!” 光时亨甚至想到崇祯皇帝满脸惧色退缩的场景,此刻心中正在暗爽,想必这次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又会大大增加,人人都会赞誉自己是铮臣清流。 “啊?” 光时亨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抬起红肿的额头,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状,崇祯皇帝又一声冷笑,自然明白他在顾虑什么: “你不敢说,那好,朕替你说!昨日在回香楼的是不是你?身为朝廷重臣,不思进取,却到回香楼那种地方,同党都有谁,说!” 第二十一章:撕破脸皮(求收藏!) “同党” 光时亨显然没预料到事情会变化的如此之快,自己一下子就跌落到谷底,从清流大臣变成人人得以唾骂的欺君罔上之人。 此时此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气节与名誉,仓皇拜倒在地: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臣,臣” 光时亨能有这个反应,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现在的崇祯皇帝就好像是疯了一样,行事毫无道理,和从前就好像是换了个人。 想到这里,内阁首辅陈演忽然瞪大眼睛,难道难道皇上是洪武皇帝爷投胎转世上身了不成? 陈演现在心里异常慌乱,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赶紧出列奏道: “启奏陛下,光大人也是无心之过,念在他一心为国的份上,就宽恕了这一次吧。” “是啊是啊。” 不出意外,群臣纷纷跳出来附议。 “一心为国!?”崇祯皇帝听见这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懑之情,坐在那呵呵冷笑半天,看着下面群臣说道: “诸卿都是朕的肱骨大臣,可你们知道什么叫一心为国吗,群臣纲常,人为伦理,这些话你们成天挂在嘴边,可朕看你们一点都不懂!” “光时亨昨日是自己去的吗,他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不然也不会站出来说这些找死的话。有些事儿朕本不想说,可你们非要逼着朕说出来啊!朕能怎么办,只能有一个杀一个!” 这话就相当与和大臣们摊牌,崇祯皇帝傻吗,不傻,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像提罢了,现在看来,大明朝这党争祸国果真不假。 关外的建虏是心腹之患吗,从来都不是,就算到了现在这种内忧外困的地步,只要京师不陷落,吴三桂搁在山海关不动,他们一样是打不进来。 在崇祯皇帝眼里,就连李自成和张献忠都算不上心腹之患,更别提那些窝在辽东的鞑子了,反倒是这些在朝廷上的大臣,才是大明朝衰落下去的根本。 你皇帝想要往左,他们非要向右,你稍微强势一点,他们寸步不让的把你逼到水边,让你服软。 试问,有这样一群唯利是图的东林党冠冕堂皇的站在朝堂上主政,怎么能不亡国? 某些有识之士说的攘外必先安内,在崇祯皇帝这里,外是建奴和李自成,内就是朝廷上这些自诩清流的东林大臣,不把他们一个个给换了、抄了,永远都不能安生。 像卢象升、孙传庭、孙承宗、秦良玉等等,天下间出了多少有能力的文官武将,还有秦军、白杆兵、关宁军等等,又冒出来多少战斗力强悍的兵马。 汉人缺战斗力吗,不缺,说到底还是朝廷没钱。 握着发达的火器制造方法却没办法造出来质量好的,有各方面人才用不上,那些战斗力强悍的军队饷银发不下去,衣甲和兵械也跟不上更新,这才是被关外的建奴钻了空子。 天启皇帝在位那么多年,当时的东厂督主魏忠贤奉皇命拼命给朝廷捞钱,甚至天启都在诏书上写朕与厂卫这种称谓,足见这位木匠皇帝的内心。 但魏忠贤捞了这么久,国库里充其量也就多了那几百万两银子,可崇祯皇帝昨晚抄国丈周奎的家得到多少,据李若链禀奏,仅仅从周府里拉出来的现银就有六百多万! 这还没算上各种珍奇异宝和名贵字画,周奎虽然是个国丈,但仅凭文册上那点田亩能给他赚来这么多银子吗,除了满朝文武的孝敬以外,暗地里指不定还进行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阴暗勾当。 现在朝廷一贫如洗,把崇祯的内帑和国库存银全算上,都抵不上国丈府十中之一的资产,这种时候,崇祯皇帝还和他们谈什么大义,摊牌开战吧。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实在不行就把内行厂和西厂一块再弄出来,老子再怎么说也是个现代人,要是还玩不过你们这些东林猴子,那岂不是太给穿越的丢份了! 崇祯皇帝出人意料的直接摊牌,相当于彻底和大臣们撕破脸皮,这戏也就无从演起,群臣纷纷低着头用询问的眼神互相观看。 “这这” 群臣说不出话来,因为崇祯毕竟还是正统的皇帝,有些事明着不能乱来,不然今日恐怕就连皇宫都出不去。 “光时亨,朕今日要在朝堂上问你一些话,若是一五一十回答,朕保你无虞。但若是敢有一丁点的隐瞒,那朕就让东厂再问你一次,你可明白?” 崇祯皇帝一共没上几次朝,但每一次都会将原本还不错的心情搞得极差,说话的时候脸色阴沉,根本不像是闹着玩。 “陛下,臣,臣” 光时亨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再也没了方才昂头挺胸的正义模样,东厂大牢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进去了就别想完整的再出来。 “朕问你,昨日跟你一同去回香楼的,到底还有谁?” “陛下,臣不知,臣真的不知啊。”光时亨屁股撅起老高,可以从颤抖的话音中听出来他是真的害怕,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货宁肯进东厂大牢改造,竟然也不肯交代同党。 “来人,押到东厂大牢用刑。”崇祯表情没什么变化,懒洋洋的开口。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侍立在殿外的大汉将军走进殿内,一左一右将浑身瘫软的光时亨架了出去。 缓了缓,崇祯皇帝扫了一眼阶下群臣,淡淡说道: “光时亨现在不开口,不代表他进了东厂也不开口,东厂的大牢是个什么模样,相必诸卿心里都明白。” 崇祯皇帝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 “如今的大明,国内烽火燎原、灾变四起,到处都有草寇、流贼称王建号,关外建虏趁大明危机倒打一耙,造反作乱,竟然也有汉奸趋之若鹜!” “大明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太祖至今养士二百余载,呵,却未成想是养出了一群白眼狼。朕,就算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亦要捍卫我大明江山,皇明二百余年至今,岂是这些鼠辈就能轻易撼动!” “你们要尽快站好队,朕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崇祯皇帝忽然之间这一番话,说的凌厉有度,透彻清晰,群臣一时听得呆住,正有人面色动容,想出列说什么的时候,却是见到崇祯皇帝摆摆手,直接开口道: “今日就到这里吧,诸位爱卿有本无本的,都不要奏了,回去好好想想,朕就说这么多。” 第二十二章:东厂大牢里的惨叫声 崇祯一番话,大臣们直到走出殿外还是处于一脸懵的状态,没有人能想到一向懦弱的皇帝,如今却如此强势。 崇祯皇帝对付如今的东林党,大有初年铲除阉党的架势,百官皆是愁云满面,内阁首辅陈演等几个人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 当天夜里,东厂大牢。 京师这天子脚下,同样有着最阴暗的角落,甚至不等走进这建在地下的牢狱,你就已经能听见从深处传来的各种声音,像是皮鞭抽打在身体上的啪啪声,还有某位最近被抓进来的大臣那凄厉的惨叫声等等。 厂役们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彻骨的阴冷,再加上东厂番役在外比锦衣卫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凶名,这里的一切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看上一眼就浑身发抖。 进入东厂大牢,迎面见到挂在壁上的那一柄绣春双刀,此刀为东厂官制样式,左刀刀柄刻东字,另一刀则刻厂字,合刀东厂二字,精美绝伦,据说削铁如泥。 实际上,在正德年间,配备着如上制样绣春双刀的东厂人员,就是在东厂中地位非常高的鹰犬,是东厂曾经地位权倾朝野的象征,朝中大臣见了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几个穿着青白色制服的厂役,各自手里拿着常人看不懂的家伙事,为首那个档头满脸都是阴狠的笑容,说道: “最近皇上好不容易恢复了建制,咱们这儿的花样可多着呢,光大人,小的卖你个面子,让你选!是用这个呢,还是这个?” 在东厂番役的眼里,崇祯皇帝无异于他们的再生父母。 厂役曾被崇祯皇帝亲旨废弃过一段时间,威名已经一去不复返,但如今皇帝似乎是看清了东林党人的嘴脸,又把他们召集回来,这是许许多多东厂人员怎么都想不到的。 东厂好像先天就是为了克制这些朝堂重臣而生,皇上恢复东厂已经足见圣明,翻译们自然要尽心竭力的办好事。 这档头手中拿着两件东厂专门用来刑讯犯人的刑具,样式奇形怪状,但每一个都不会是闲着没事造出来跟你闹着玩的。 至今,已经有无数交不上姓名,自诩嘴皮子硬的清流士子在这里开口,最终惹得皇帝震怒而身败名裂。 光时亨双手向后被挂在壁上,老旧的朝服被撕开扔到一边,胸前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在他身侧站着的那个番子,手里正提着不断滴血的长鞭,看样子打的甚是过瘾。 “我招,我全都招还不行吗,你们快把那玩意拿开啊!!” 忽然间,另一侧牢房中传出惊颤的求饶声。 光时亨强撑着看过去,却发现是东门巡城御史李景光,这个御史是钱谦益的门生,铁杆的东林党,正儿八经的清流。 但是看他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甚至都看不出什么人样了,也不知道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多久了,招供出来的东西也十分惊人。 “好嘛,怪不得皇上让咱们查,这一个巡城御史府中居然藏着十几万两银子,可赶得上咱们几年的积蓄了。” “谁说不是呢,李景光这等清流,在外也是那南京礼部尚书钱谦益的门生,居然被查出贪腐了这么多银子。” “不知督主听到了,会是什么想法。” “哈哈,哥几个最近有得忙了,锦衣卫前几日拿驾贴抄了国丈府,可一下子牵连出不少人。” “咱们是干什么的?不替皇上教训教训这些东林党,他们还真以为这大明是自己做主哩!” 身前走过一批厂役,他们的谈话根本没有任何顾虑,光时亨听得清清楚楚,李景光府中居然有十几万两现银? 的确,巡城御史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官,但油水可是不少。 五城兵马司负责负责巡查京城内东、西、南、北、中五城的治安管理、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巡城御史又分别掌管五城城察院。 以现在文官在朝堂上的地位而言,说五个巡城御史分别掌管整个京城的治安工作已经算不得夸张,各指挥反倒成了陪衬,所以很多人都想托关系把家中子弟塞进去沾沾荤腥。 李景光平日在京城算是个著名的清流,这次消息传出去必会惹得世人嘲笑。 自东厂复建以来,东林士人的正面形象在东厂面前一再崩塌,再加上今日朝会皇帝对东林党的怒声斥责,恐怕京城也将要迎来腥风血雨了。 不过现在光时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看过李景光的下场后就连双唇都在得得发颤,显然是害怕自己落得同样的结果。 光时亨噙着头,苦涩的道: “我招,我全都招。” 同一时间,在京城内的柳泉居内,前前后后来了不少身穿便服的老爷们,要是你仔细去看,会发现这些人面色非常熟悉。 没错,他们就是今晨早朝会上衣着破破烂烂的东林群臣,像是工部尚书薛凤翔,还有都察院御史陈默都已经早早落座,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开来。 这柳泉居在繁华的京城甚至算不上中档酒店,东林重臣们选择这里,那自然是吃一堑长一智,见识到厂卫的厉害,起码在明面上要小心一些。 忽然间,一个人被簇拥着走进来。 “阁老,您总算是来了!” 薛凤翔立马站起来,好像看见了什么主心骨,群臣们也是赶紧拱手起身,陈演摆摆手,环视周围一眼,问道: “都有谁没来?” 薛凤翔冷哼一声,道: “倪元璐,张国维,李邦华,还有魏藻德!” 陈演点点头,也明白有些人是强取不来的,但魏藻德可是自己人,今日朝堂上崇祯皇帝一番话和东林党撕破脸,这个节骨眼上都不来,在府里待着等死吗。 “魏藻德呢,他怎么没来,再派人去叫一叫。” 别人也就算了,魏藻德是堂堂的内阁次辅,朝廷重臣,也是东林党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他要是不来,有些事都说不明白。 陈演说完,御史陈默摇摇头说道: “叫了几遍,人家硬是不见客,有什么办法,看来是对国丈一事杯弓蛇影了。” 户部左侍郎王正志点点头,心有余悸的道: “是啊,魏藻德今晨多拿出一万两银子,应该是担忧自己会不会被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抄家,这种事,当然是避得越远越好。” 又有一名言官说道:“在座的诸位,不都是心里害怕才来的吗。今夜就要议出个法子来了,要是等到下次朝会,指不定还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大明朝堂上的六部尚书,崇祯皇帝的肱骨大臣,居然在下朝之后的一天晚上有四个都聚在这小小的柳泉居。 当然,除了各部尚书和内阁辅臣以外,御史言官来的一样不少。 第二十三章:危机四伏的皇宫 随陈演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身材结实的白脸汉子。 见得此人,工部尚书薛凤翔拱手笑道: “骆掌使近来可好?” 原来此人便是崇祯皇帝任命李若链之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他进门后寻了较偏僻的角落坐下,自嘲的笑了笑: “公莫要再以掌使相称,陛下不信任,在下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 “哪里哪里,骆掌使太过谦逊了!骆氏三代荫袭,皆官至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高位,显赫声望在湖南早已闻名遐迩,岂是那毫无背景的李若链小人得志可比?” 听了薛凤翔的话,骆养性心中有些豪气,倒是不再谦虚,语气讽刺的道: “那姓李的运气使然,天降圣宠罢了,本官大人有大量,莫要再提此事。” 陈演在其余人互相寒暄的时候来到门前,从怀里拿出一块银锭交给店家,面色严肃的说道: “照常迎客,不得让人接近这里,这些银子就是你的。” 店家欣喜异常,陈演出手阔绰,随随便便就是十两银子,而自己柳泉居这小店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赚这么多,显然不是一般人。 若是没估计错,他身后这些人应该都是一些有权有势的老爷,至于他们为何到这里来,那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这京城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基本没几个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店家赶紧接过银子,满脸堆笑,边关门边说道: “老爷放心,你们想要谈多久,就谈多久。” 崇祯皇帝一言不合就把老丈人家给抄了,在周皇后这边心里总是有一道坎儿过意不去,所以昨夜就特意去了一趟坤宁宫。 本来崇祯皇帝路上还在寻思怎么和周皇后解释这件事,没成想她早就知道了,而且反倒劝起自己来了,说是消消气儿不要放在心上。 对于周奎这事儿,崇祯皇帝最多的感觉是无奈,生气倒是其次。 周皇后知书达理,其实在那天下朝见周奎后自称本宫的时候就想清楚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妾身既然嫁到了皇家来,万事都要以皇家的利益为主。 再说了,周皇后也知道,崇祯皇帝当天在朝堂上可给了不少台阶下,可自己这爹就是耍小聪明不服软,甚至还贪了自己卖首饰才换来的银子,有如今这个结果完全是咎由自取。 看来无论如何,后世那些辫子戏里内宫争宠的场面在自己这里根本不必担心,有这样一位晓明大义的女子为皇后,崇祯皇帝当真是省了不少事,就像捡到宝一样宠幸周后。 崇祯皇帝心中对周后有愧,昨夜佯装熟睡在枕边出言感叹,说有周氏为皇后既是自己的福份,也是大明的福气。 周皇后听到这话是怎么想尚不得而知,崇祯皇帝只知道她当时十分温柔的替自己盖好被子,最后趴在胸前睡着了。 崇祯不想再受昨日那种气,所以就没有早朝,早晨起来周后还在熟睡,崇祯便悄悄踱出坤宁宫,对门外的女官秀梅小声说道: “皇后还在睡着,吩咐下去,什么事都不要搅扰到皇后。” “奴婢遵旨。” 秀梅自然从方才皇上的语气中听出来浓浓的爱惜之意,见到崇祯皇帝说完后负着手向暖阁慢悠悠走去,喜滋滋的想着皇后可真是福气。 坤宁宫到暖阁有些距离,按往日而言,该是时不时的有些锦衣卫、大汉将军或是小太监侍立在两侧,怎么今天一个都没见到。 崇祯皇帝看着晴朗的天色,摇头笑了笑,心道这么明媚的阳光,怎么会出乱子,应该是自己多疑了。 这可是守备森严的皇宫大内,难道还会有贼人进来刺杀自己不成? 刚想到这,事实就抽了崇祯皇帝一记响亮的耳光,不知从哪冒出一个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的怪人。 这个人手里拿着一口杀猪刀冲过来,而且还边跑边喊: “昏君!你这重用厂卫,信任阉人的昏君!崇祯,大明三百年天下,至今必亡于你这昏君之手!洒家要替天行道,杀你这昏君以谢天下!” 崇祯见到如此情景,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赶紧惊慌失措的四处去看,嘴里不断喊着护驾,却发现四周寂静的如同一片死地。 “这货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崇祯皇帝心里现在有一百个疑问想查清楚,但不会在这里傻不拉几的等死,当即迈开步子转头就跑。 跑了几步忽然又想起来,这不是往坤宁宫去的方向吗,可不能连累了皇后,赶紧又换了个方向。 这场景看起来有些滑稽,崇祯皇帝慌不择路的在自己皇宫里被一个疯子追着到处跑,嘴里不断喊着护驾,平日那些跟在身后的太监和侍卫们却没见到一个。 崇祯皇帝这小身板还是不行,跑了几步就累的气喘吁吁,最后更是只能用秦王绕柱来拖延时间,这个叫不出姓名的疯子追将上来,毫不犹豫的就是一刀。 “撕拉” 崇祯皇帝下自付已经躲之不及,只能是抬起右手抵挡,手上直接被划出来个深刻见底的大口子,鲜血直流。 “昏君,洒家今日要替天行道!” 那疯子一刀未得手,大叫一声正欲再砍,却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暴喝: “陛下!” 原来是御马监掌印方正化带着一群小太监赶来护驾,方正化身手颇为敏捷,直接一脚将这疯子踹倒,几名小太监蜂拥赶上将其彻底制服。 那疯子手中杀猪刀被方正化夺下,依然手舞足蹈的又蹦又踹,嘴里连骂崇祯是信任厂卫和阉人的昏君。 崇祯皇帝离开坤宁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许久都没有到暖阁,方正化本来是有事要禀奏,等了一阵时间也没见到,便去问侍立在门外的李春。 李春也有些纳闷,按理来说皇上早该到了暖阁。 方正化联想到昨日崇祯在朝廷上说的一番话,当即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赶紧派御马监的太监在宫中四处寻找。 “去去坤宁宫” 崇祯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嘴唇泛白,相当虚弱,方正化担忧不已,惊的心肝都要跳出来,劈头盖脸给某个不知名小太监一顿臭骂,大喊道: “把这杀才押下去,快送陛下去坤宁宫,传太医,传太医!” 第二十四章:惊变 这事来的太突然,许多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崇祯皇帝早晨起来后神清气爽的离开,谁都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却是被方正化和一群御马监小太监抬回来的,看样子也是虚弱至极。 周皇后还没有睡醒,听到崇祯遇刺的消息顿时花容失色,连忙从坤宁宫迎出来,见到崇祯皇帝衣襟上的鲜血,担忧的询问道: “皇上这是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奴婢也不清楚,当时奴婢和往日一样在冬暖阁等待皇上,但许久不见来人,心中担忧,便询问了李春,可他也说不清楚。奴婢心中担忧皇上,这才派人在宫内到处去寻,谁想到” 听到方正化的描述,周皇后瞪大了眼睛,捂着嘴连连后退几步,还好女官秀梅机灵的上前扶住才没有靠到墙上去。 良久,周皇后捂着额头说道: “方公公,多亏你救了皇上,只是本宫现在还没有什么可以赏给你的。” 闻言,方正化立即匍匐在地,叩首道: “皇后折煞小奴了,能得皇上信任就已经是天恩,如今朝廷困难,小奴又岂敢贪多求得啊。” 周皇后点点头,不断大口吸气来尽力平复心情,起伏的胸口逐渐平静下来。 这事听起来就和万历年间发生的梃击案如出一辙,当时万历皇帝想违背“立嗣立长”的祖训,册立朱常洵为太子,从而引发国本之争。 万历皇帝遭到朝中大臣和东林党的联名反对,不得已只好册立朱常洛为太子,便是后来的明光宗泰昌皇帝。 但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后来有个叫张差的疯子手持木棒打伤守门太监,轻而易举的闯入慈庆宫,乱棍击打朱常洛。 万历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想深究,只是将张差和几个太监处死了事,不过谁都知道,那张差绝非主谋,几个太监也就是替罪羊而已。 直到现在,这件事都是悬而未决的疑案,周皇后曾听过,但绝想不到这种事竟然会出现在自己和崇祯皇帝的头上。 正想到这里,忽然听到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传进来,周皇后转头一看,却见是袁贵妃、田贵妃等一些妃嫔赶过来,哭的好像崇祯皇帝已经死了一样,被御马监的太监拦在门外。 看她们这副模样,周皇后原本就异常纷乱的心绪更加焦躁起来,怒斥道: “看看你们哭哭啼啼的样子,成何体统!都闭上嘴,不要在我这坤宁宫啼哭,扰了皇上的清净,当心本宫治你们的罪!” 袁贵妃和田贵妃她们很久没有得到崇祯皇帝雨露的赏赐,听到这个消息后担心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打着各自的鬼心思,想见崇祯一面而已。 当周皇后震怒的时候,她们立即就是噤若寒蝉,闭上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窝在一起倒显得楚楚可怜。 “唉,好了都进来吧。” 周皇后心有不忍,过了不久便挥手示意太监放她们进来。 崇祯皇帝遇刺,这消息就像巨大的波浪一样在京城迅速传开,东厂提督王承恩,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还有京营提督,英国公张世泽都是大吃一惊,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赶过来。 不多时,已经有一大票形形色色的人围在自己身前,崇祯皇帝头疼的时候也在苦笑,这个场景和自己半月前穿越过来又是这般相似。 不过不同的是,半月前崇祯醒来看见的人虽然能叫出名字来,但大多数却像个陌生人一样,那关心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现在看来,起码王承恩、李若链、方正化、张世泽的忠心都可以保证,周皇后也是握着自己的手不松开,怕自己再出危险。 甚至崇祯皇帝从来没临幸过的袁贵妃和田贵妃,虽然可能各自都打着小心思,但也能看出来是在真心实意的担心。 崇祯皇帝有些欣慰,有这些人将自己看成是他们的天,这半个月就没白忙活。 “启奏陛下,太医到了。” 说来也巧,这次进来的还是翁炳实,他先一板一眼的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后才上前查看伤口,最后又把了把脉,躬身说道: “启奏陛下,伤口很深,所幸天眷圣上,天佑大明,基本没有什么大碍,臣开个外敷的方子,在伤口处贴上静养几日,也便能痊愈了。” “有劳爱卿了,带翁太医去开方子。”崇祯也是松了口气,看方正化带着翁炳实离开,心中却是一股无名火起,咬牙切齿的道: “张世泽,京营现在能确定遵从朕凋令的兵士有多少?” 张世泽浑身一震,抱拳说道: “启奏陛下,京营实额三千五百零六员,已经被臣初步整改,皆愿为陛下效死!” “好。”崇祯皇帝满意的点点头,硬撑着从榻上坐起来,靠在边上呵呵冷笑几声,说道: “你立即调京营兵马接管大内,把那些原本的防卫给朕统统换了,一个都不要留,朕现在谁都信不过,此事越快越好!” 张世泽点点头,说道:“臣明白。” 崇祯皇帝继续道:“此外,京营还要封锁大内各门,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得再出宫一步。” 待张世泽接令走出去,崇祯皇帝又看向王承恩,问道: “承恩哪,现在起,东厂对京城内的监察要加倍!尤其是那些东林大臣,一日三报,就连他们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出恭,朕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还有,被京营撤换下来的宫中人员,东厂要尽快将他们一一排查,朕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杀才,居然敢在这皇宫大内行刺朕!” 王承恩听见崇祯遇刺的消息,心里都像是针扎了一样。 崇祯皇帝把东厂建起来交给自己,那是莫大的信任,但自己却一再辜负了厚望,此时他跪在地上,哽咽说道: “陛下无事,老奴就放心了。陛下请放心,老奴就算豁出这条性命去,也要把这京城给陛下看管的明明白白,绝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王承恩走出去不久,外敷的药贴被奉了上来。 不待崇祯皇帝多说,方正化招手示意一名御马监小太监走过来,随即抽出匕首在这小太监手臂划出一道细细的口子,将药贴敷在上面。 这个小太监虽然是无根之人,但却比某些有根之人有胆色得多,整个过程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方正化见到崇祯皇帝眼中的疑惑,说道: “启奏陛下,御马监上下已经被奴婢全部撤换一遍,现在这些都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之人,陛下万金之躯,难保会有人再捣鼓出什么幺蛾子。” “让他们帮陛下试一试,也是万全之法。” 第二十五章:草满故陵埋石马,月明荒径泣铜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说道: “方正化,朕信得过你,让御马监负责坤宁宫、慈庆宫、暖阁的安全,安排的人手一定要是心腹。还有,你协助王承恩,尽快把大内排查一遍。” 将事情安排的差不多,崇祯皇帝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实在是百感交集,这京师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复杂。 到底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自己昨日朝会上才说完的话,还没来得及动手,第二天早晨刚起来就遇到疯子刺杀。 原本崇祯皇帝以为这皇宫里面应该是最安全的,那些大汉将军和锦衣卫也该都是对自己忠心耿耿,但现在看来,自己实在是太幼稚了。 现实告诉崇祯,自己能相信的人实在是太少。 这皇宫看着森严,实则却是四处漏风,随随便便一个叫不上姓名的疯子就能跑到这里来,而且追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来救驾,要是谁动了几十上百人来逼宫,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崇祯皇帝后世看过不少皇帝被软禁那种悲惨的结局,自然不想亲身体验一遍。 回想起来,大明的英宗皇帝第二次登基很有意思,几个大臣带着走回皇宫就轻而易举的登基了,满朝上下全都是赞同附和,然后大明朝开始了文官一统天下的时代。 成化年间更是加重了这种局面,孝宗皇帝时期史书都说国舅贪张枉法坏事做绝暗无天日,但是李梦阳一个小小的郎中,竟然满大街追着国舅打。 直到最后,这个被东林党鼓吹成权倾朝野的国舅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正德年间,武宗似乎想到了这一点,开始重用东厂、西厂、内务厂,合称三厂一卫,宦官、武将和勋戚势力终于有点起色,结果正德莫名其妙的落水了,紧跟着就暴毙身亡。 正德皇帝落水之后回宫,但他的心腹都被关在皇宫外面,那可是当朝皇帝,愣是一个心腹的面都见不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让人觉得背后阴风阵阵,梃击、红丸、移宫,这发生在前几任皇帝身上的三大悬案,一个比一个蹊跷。 现在崇祯皇帝经历了这种事,联合脑袋里原本的记忆再想想,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离自己最近的天启皇帝,正是历史上崇祯皇帝的哥哥,不也是正值壮年就无缘无故落水,最后服用了什么“仙药”暴毙身亡。 现在想想,当年的嘉靖和万历两位皇帝死活不出宫也不是没原因。 看来这大明朝的文官集团,已经到了异常猖獗的地步,自己昨日一时兴起和他们摊牌,撕破脸皮,表明了不会再配合他们,紧跟着就有人动了杀心,而且前后谋划和行动的时间,居然不到一天。 要不是自己先让方正化把御马监整改一遍,估摸着今天就会龙驭归天,到时候这些东林党象征性的嚎哭几嗓子,就可以拥立新君继续他们主政的大业。 等到李自成打过来,他们就可以投降大顺,李自成跑了之后他们又可以再投降关外的建奴,继续保住自己在直隶一带的家业,真真是好算计啊! 崇祯皇帝想到这里,忽然说道: “传旨,立即召孝陵卫进京,朕要把这京城底朝天的翻一遍!” 孝陵卫,是大明皇帝口口相传的秘密,就连那些文官都不知道,此刻的大明还有这样一支天子亲军存在。 天启皇帝落水后暴毙身亡,还没来得及告诉崇祯皇帝这件事,不过就在昨日下午,崇祯皇帝在翻阅大明皇家典籍的时候,无意之间找到了这么一卷密辛。 当时的崇祯皇帝欣喜异常,不断赞叹,因为这孝陵卫称得上是大明朝的老祖宗朱元璋高瞻远瞩,留给后代子孙们的一支王牌军。 明孝陵始建于洪武九,洪武十四年初步建成,次年马皇后去世,就被朱元璋安葬于此,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又葬皇太子朱标于孝陵之东。 洪武三十一年,洪武皇帝朱元璋病死,与马皇后合葬孝陵,孝陵地宫随之正式启用,孝陵规模异常宏大,直到永乐三年才全部竣工。 为保卫孝陵,在朱元璋安葬马皇后的一个月内,即设孝陵卫驻和神宫监长期驻守于此,孝陵卫内并设“经历司”,用于编制驻军。 起初,朱元璋挑选了五百名淮西精兵为孝陵卫,后来则66续添至一卫五千六百人。 这些精兵的选择标准异常严苛,能骑马扬鞭,飞速奔驰,还要骑马跨过一道壕,越过一堵墙,并在马上开弓射箭,三箭中两箭者才为合格。 孝陵卫精兵每五年进行调整考核一次,“不能胜任者,可令其男儿承替,无男儿承替者,应侍禄回乡养老。” 和末位淘汰制一样,不能胜任的人,就可以令他们的儿子来继续帮着守陵,如果没儿子顶职的士兵,就可以领着俸禄回乡养老去了。 这就如同后世工人领退休工资一样,在此时却是孝陵卫的专属权利。 历史上,崇祯皇帝一直不知道有这样一支皇家亲军存在,孝陵卫的官兵兢兢业业的于此驻扎了二百六十多年,直到明朝灭亡才解散。 孝陵卫兵精器足,久经操训,所有人都是历朝皇帝在龙兴之地凤阳一带精挑细选出来,主要以周、李两姓为主,忠诚问题毋庸置疑。 崇祯皇帝感到生命受到威胁,而且周围的事态发生很大变化,所以直接动用了手中的王牌。 一名司礼监小太监奉旨火急火燎的出京直奔孝陵而去,而宫外的大臣们却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午时他们才姗姗来迟。 大臣们说是来探望崇祯,但到了承天门却发现原本站在门外的大汉将军和锦衣卫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色冷淡的京营兵士。 副将董琦将这些大臣拦在门外,黑着脸说道: “皇上震怒,诸位大人,请回吧。” 看着朝臣们纷纷散去,董琦冷哼一声,自语道: “这个时候才来,真是一帮忧君忧国的大丈夫!” 董琦打算去其它们巡视一圈,便挥手对千总说道:“要是带回有人胆敢强闯惊驾,直接抓到东厂!” “卑职尊令!” 昨夜聚在柳泉居那些人又是集合起来,这次他们来到内阁首辅陈演的府中,所有人都是面面相抵。 陈演脸色并不好看,语气不善的问道: “诸位,那行刺陛下的监生,到底是谁安排下来的!?” 过了半晌都没有人出声,工部尚书薛凤翔只好摆手说道: “这事我可全然不知,据说那姓邓的监生是龚大人的门生,昨日龚大人可并没有去柳泉居,或许此事会与他有关?” 陈演闻言,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又是这个龚鼎孳,糊涂至极,他可知道自己这次捅了多大的篓子!” “那监生已经被东厂的人抓到牢里,若是承受不住刑讯,胡乱反咬一口,你我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六章:扑朔迷离 陈演的态度与昨日截然相反,薛凤翔一时倒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在担忧崇祯,还是在自导自演,想了想,还是闭上嘴不再说话。 如果陈演在自导自演,现在叫他们来就只能是本着找替罪羊的打算。 这种时候,显然明哲保身才是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话说的越多,这摊子烂事就越有可能粘在你自己身上。 见薛凤翔闭上嘴,其余几个正欲说话的侍郎也是眼观口,口观心,各自不发一言,当朝皇帝遇刺,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崇祯皇帝震怒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方才去见驾的时候,董琦带着京营兵把皇宫大内封锁起来,许进不许出,依现在的态势来看,搞不好又是一出铤击案。 万历年间那次皇帝不想深究,现在的崇祯皇帝震怒之后却是要一查到底,直接动用京营封锁了内宫,所有人都要重新审查。 东厂的番役正在上街到处排查,一向办事圆滑的王承恩,从坤宁宫出来后不知得到什么密旨,这次竟也是要动真格的了。 当天夜里,崇祯皇帝下诏,京师晚间戒严。 这可又是一剂猛料,京师以往曾戒严过许多次,但那些无一例外都是建奴寇边才进行的无奈之举,这回皇帝大难不死,当晚京师便再次戒严,正说明对此事极为重视。 东厂大牢,一个档头手持长鞭走到那邓监生面前,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出去,紧跟着厉声喊道: “来人,将他倒吊起来,上刑具,老子就不信他不开口!” 档头这一脚用了十二分力气,邓监生感觉胸间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几个东厂番子合力倒吊起来,又是一顿毫不留情的鞭挞。 后面站着不少东厂番子,看着这一幕都觉得异常解气,咱们东厂才建起来多久,竟然就有人打着行刺的念头了,得亏皇上福大命大,若是让他们得手那还得了。 “督主到!” 忽然间,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王承恩带着几个掌刑千户和十几个档头走进牢中。 见状,方才那档头原本脸上的狠色立即消失,迎上前几步,谄媚笑道: “卑职见过督主。” “怎么样,开口了吗,是何人主使?”王承恩阴沉着一张死人脸,好像随时都能凝聚出一阵猛烈的暴风雨。 今日见到崇祯皇帝在坤宁宫的惨状,王承恩痛心疾首的同时也发现自己这些时日手段太过温和,看来还是要向那九千岁学学,对付这些没心没肺的东林党,就不能留手。 那档头由于没能完成任务而心中惧怕,听到王承恩询问,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 “督主恕罪!这厮嘴硬的很,就是不开口。” 王承恩闻言倒也是毫不意外,向身后一个眼神示意,掌刑千户李有成冷笑一声,从那档头手中接过皮鞭,竟然是亲自出马。 掌刑千户亲自刑讯某人的情况较为罕见,而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李有成负责刑讯,王承恩和其余一个掌刑千户也是全程在旁边看着。 王承恩道:“吩咐下去,让各府的听记们立即上报一遍,增派一倍的人手上街巡查,还有京城各部院衙门的坐堂,都要给本督日夜不断的盯紧喽!再出了什么差错,拿你们试问!” “卑职尊令!” 王承恩这话就是在邓监生面前毫无顾忌的说出来,很显然,无论问得出来问不出来,这位行刺皇帝的疯汉在他眼中已经和死人无异。 因为死人听到的东西,是根本不会说出来的。 正在李有成准备大展身手,将东厂各种酷刑用上一遍逼他开口时候,那邓姓却监生却忽然仰面伸脖翻起白眼,浑身上下不断的痉挛抖动,没多久,居然直接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掌刑千户李有成震惊不已,伸手在他鼻间探了探,皱眉说道: “督主,没气了。”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这些文人士子一向都是贪生怕死,这些日东厂牢狱里面这些没有一个嘴硬的,但偏偏今日行刺皇上这个竟然是个不要命的,线索一下子断了,王承恩都有些焦躁起来。 正在这时,跪在地上的档头似乎发现了什么,赶紧手足并用的爬过去捡起来,双手奉上说道: “督主,此物是方才从这厮身上掉出来的。” 王承恩看见这小小的物件,拿在手里却像有千斤重,摆摆手示意周围的档头和番子都下去,一时陷入沉思。 李有成还有另外一个掌刑千户是绝对的心腹,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李有成喃喃道: “督主,这是坤宁宫的东西,是不是?” 王承恩自然明白李有成的意思,猛地将东西收在手中,沉声说道: “这件事决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不然你们两个都要死,懂吗?” 李有成和另外一个掌刑千户对视一眼,屏吸说道: “属下明白!” 王承恩顾不得其它事,将下面安排安排就火急火燎的离开大牢进宫面见周皇后,到承天门的时候被一名京营千总拦住,说什么也不放他进去。 这千总看样子是新提拔起来的,他抱拳略有歉意的说道: “督主恕罪,小的也是奉命行事,眼下京师戒严,皇上不见任何人。” “这个我知道,不过此事十万火急,片刻不得耽误,快开门!”王承恩急得团团转,就差直接踹门闯进去了,所幸董琦听到消息及时赶到,亲自将他带了进去。 “督主,何事如此急切?” “本督先谢过董副将了,不过此事只能先进宫见过陛下再说。” 董琦听到这话却只是笑了笑,侧身说道: “既然如此,督主快进宫吧。” 王承恩与董琦分开之后直奔坤宁宫,到的时候崇祯皇帝正在和方正化、李若链商量什么,王承恩却没有直接进去,只是让秀梅将皇后叫出来,自己在门外等着。 “承恩哪,怎么不进来,皇上可是念了你好几声。” “皇后,请恕老奴无礼之罪。” 王承恩也知道叫皇后出来找自己是犯上之罪,可现在这种时候显然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周皇后见到他的样子也就明白是什么意思,挥手将秀梅支开。 王承恩四下警惕的看了看,最后才把东西从袖子里拿出来,周皇后看见后一把拽在手里,眼色当时就变了,拽着王承恩来到一边,问道: “这是本宫前些日让秀梅出宫变卖的首饰,怎么会在你这里?” 王承恩一拍大腿,说道: “回皇后,这是老奴从那闯宫的疯汗身上搜得,老奴也不明白怎么会在那疯汗身上,这才赶进宫来。”说着,王承恩低眉顺眼的看向正在把风的秀梅,低声道: “皇后,事已至此,老奴不得不问上一句,此女可靠吗?” 第二十七章:水落石出? 听到王承恩这个话,周皇后却没心没肺的轻笑了几声,说道: “公公又不是不知道,秀梅自幼便在王府服侍本宫,跟了这么多年的人要是还信不过,这宫里还有什么人可信?本宫看哪,这件事公公大可不必担心,总会水落石出的。” 王承恩心中无语,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皇后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回想起来,秀梅这妮子的确在当朝皇帝还是信王的时候就在王府做事,王承恩对她还算了解,方才也就是随口问问。 见到周皇后如此自信,王承恩也便不再提起,只是在劝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崇祯皇帝,否则可能会殃及自身。 周皇后闻言沉思起来,这么大的事,很可能会对查到真凶起到很重要的推动作用,再者说,崇祯皇帝设置厂卫就是不想再被蒙蔽,自己身为皇后又怎么能起这个头。 王承恩道:“皇后,现在皇爷遇刺不久,正在震怒的边缘,情绪非常不稳定,此事还是先让奴婢去查查看。” 周皇后也明白,按以往的经验来看,皇上一般到这个时候都会挑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迁怒某人,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宫女太监被惩处,简直是个奇迹。 不过她斟酌半晌,最后还是说道: “这件事待会儿由本宫亲口告诉皇上,本宫意已决,公公不必再劝。” “皇后您” 周皇后最近和崇祯皇帝的感情与日俱增,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想起前几日崇祯皇后的梦话,她就再没什么担心,不待王承恩再劝就转身回坤宁宫,执意要一五一十坦白。 “哼,小人行径罢了。”崇祯皇帝听到后果真如周皇后所想,并没有再次震怒,看样子却淡定的很,冷哼一声,向王承恩说道: “派厂役去汪氏典铺查一查,看看这批首饰还在不在,若这真是宫里的物件,给朕立即查清到底流落到谁家。” 王承恩首先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能量,心下还是有些犯嘀咕,怕牵扯出来什么难以应付的大鱼,当即有些担忧的问道: “皇上,这汪氏巨富于徽州,家主汪正宣乃是徽州商行之首,这万一” “你管他什么汪氏还是钱氏,管他富可敌国还是商贾魁首,朕连山西的翟家都抄了,还怕再多抄一个?” “只要是和这次行刺朕有关的,通通押到东厂大牢动刑,要是你这个东厂提督畏畏缩缩不敢办,或者怕这怕那办不成事,朕可就要换个明白人来办,懂了吗!” 崇祯似乎还没有消气儿,说到行刺的事就是面色一变,说起话来也是毫不留情,直接给王承恩一顿臭骂。 管他这京师的水池子有多深,自己身为皇帝,这水是非趟过去不可,实在不行就先把京城有嫌疑的缙绅商户都抄了,官员都杀了,再从南京把史可法、黄道周他们调过来。 虽说这帮南明的嘴炮能力不行,但贪污受贿和为人道义这方面,他们还是比这些同为东林的京官强上不少,起码对朝廷忠心,不会合谋做出行刺这等破事! 这天下间想当官的到处都有,想发财的满大街都是,不缺他这几个,朕还就不信了,这大明天下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难道这帮蠢货还敢在京城揭竿起义不成。 这时候还是深夜,王承恩一方面对崇祯皇帝的淡然感觉意外,遭到一顿痛骂训斥后也是清醒过来,雷厉风行的出宫调派人手。 没多久,位于城西的汪氏典铺门外就哗啦啦的来了一队厂卫。 由于崇祯皇帝京师戒严的旨意,典铺现在是大门紧闭,这在白日间颇为繁华的街上此刻也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时不时经过的巡逻兵马。 这一队厂卫的脚步声异常杂乱,走到街上颇为引人注意,他们来到门前,为首的掌刑千户李有成咚咚敲响了大门。 “外头的是谁啊,不知道戒严?”门内传来一道打着哈欠十分不耐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中年男人。 “速速开门!” “若是再不开门,我等可就要闯进去了!” 东厂督主王承恩在宫里挨了一顿臭骂,回去后自然把李有成给骂了一遍,李有成无缘无故成了落汤鸡,又是去骂下面的档头,档头再骂手下的番子出气,就这么一层层的骂到最底下。 厂役们由于办事不力从上到下都是狗血淋头,此刻心里都窝着火,李有成砸了几下没听见回应,直接一挥手示意砸门。 后面的厂役们也不含糊,抬起大脚就上。 不多时,一阵巨大的响声传遍了小半条街,早就磨刀霍霍的厂役们鱼贯而入,这一幕吓得刚披上衣裳走出来的掌柜浑身一抖。 哗啦啦进来一群面色不善的人,这掌柜起初倒也是毫无惧色,色厉内荏的喊道: “你们都是谁啊我们这可是汪氏典铺,就连当朝次辅魏阁老都有份子,你们可要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谁!” “哈哈哈,魏藻德?”掌刑千户李有成闻言哈哈大笑,直接上前几步啪的一声抽了那掌柜一个大嘴巴子,拿出腰牌,恶狠狠道: “魏藻德现在自身难保,窝在府里连头不敢露,看仔细了,这是什么?” 掌柜的哎呦惨叫一声,被抽得原地转了几圈,满脑子都是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定晴稳住,但当他抬眼看到腰牌上东缉事厂这四个大字,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话都结巴起来。 “东东东东东厂!?” “给老子搜,人呢,都叫出来,跑了一个就封了你这典铺!” “督主可是有话下来,管你汪氏还是钱氏,只要是与咱们东厂作对的,全都抓紧大牢,搜!” 李有成得意洋洋的收起腰牌,为防再挨上督主一顿臭骂,也懒得再多废话,直接大手一挥下令,番子们掀起卷帘走进内房,转眼间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李有成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里,说道: “来掌柜的我问你,前几日是不是有个女官来典当过一堆宫里的首饰?” “是宫里来的”掌柜的下意识回答一句,又觉得不妥,连忙补充道: “不不不,小的也不知道,不清楚。” “不清楚?”李有成跟上去又是一个大嘴巴子,说道: “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们也敢受?” 那掌柜的委屈巴巴站在那,周围被厂役拎出来的男女都是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东厂番役凶名赫赫,这段时间抓的官员士子不可谓不少,到现在都没听说把谁放出来了。 至于这些被抓进去的人结果如何,不用想都知道。 就连有功名的文人和官员都是如此,他们这些人说白了还是个平头老百姓,就算直接扔进牢里,怕也不会有什么人说个不字,哪还敢多做什么引起注意的动作。 “找到了!” 不多时,一个档头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本账册,李有成拿过来看一眼,脸上嘿嘿一笑,“好啊,总算让老子逮住你了。” 说着,李有成回身喊道: “立即将此事禀报督主!” 第二十八章:示威 第二天一早,周围的小商贩都66续续的开摊了,孩子们上街玩耍,妇女则是三五结伴的到集市买米买菜,准备回家做饭。 其实相对来说,京师这种地方就算称不上是繁华,起码也不能叫贫穷,在北方这些城镇,除了济宁、西安等少数几个地方,还真是京师最为富饶。 可即便是这京师,大街上也能经常见到一群衣着破烂,浑身泥泞的叫花子沿街乞讨,这些人操着各种口音,有山东的,也有河南、湖广的,多是各地逃难来的流民。 在晚间他们被巡城兵丁驱赶到附近的破庙和小巷子里居住,白天又要忍饥挨饿出来讨饭。 最近这些年中原五省战乱连绵,流民遍地都是,对于李自成和张献忠而言,这些流民就是上好的炮灰和苦力,只需要极少的代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一支军队。 自打崇祯元年开始,大旱小灾的一个接着一个,可以说几乎就没断过。 像是几十年难遇的旱灾和蝗灾,还有北方的小冰河期,这种种乱象就算是在和平年代遇上一个都会有些吃不消,可偏偏现在它们一股脑全来了。 造成的结果,除了人口锐减和朝廷拆东墙补西墙,到处扔银子救火导致财政破产以外,还有就是原本繁华一些的城镇,居民和商贾也都在逐渐的往南迁徙。 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中原和北直隶一带现下几乎没什么地方是安宁的了,除了京师也就剩下江南了。 山东的总兵刘泽清,崇祯皇帝让他勤王的旨意已经下去了一个多月,到现在就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还有湖广的平贼将军左良玉,麾下那可是号称几十万的官军,现在却被张献忠十几万撵着到处乱窜。 在武昌定接到勤王的旨意时,左良玉说的好听全答应了,把那传旨太监哄的团团转,可实际上还不如刘泽清,起码人家山东总兵刘泽清象征性的集结了一下兵马,这左良玉是压根连动都没动。 那些举着替天行道大旗的起义军遍地都是,李自成那个大顺军唯一的政策就是把地主、富户和朝廷官员给分了,都走到哪分到哪。 对这些大户而言,不赶紧把家产转移到南方去,难道还等着被他们冲进来三光吗。 北方和中原现存的官军,要么是和刘泽清、左良玉这样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要么就是屈膝投降,见到流贼就崩溃四散的。 基本上到这个时候,除了周遇吉的山西宁武军这支孤旅以外,其余兵马都是听调不听宣,明摆着就等你老朱家王朝彻底完蛋呢。 本来在这种时候,地主阶层应该聚在朝廷屁股后面求保护,可官军不给力啊,世人皆知,最后一支精锐已经和五省总督孙传庭在潼关全军覆没了。 崇祯皇帝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前几天遇刺差点龙驭归天,据说正在大力整顿皇宫大内,想想看,皇帝连京城都控制不住了,哪还能有心思管其它地方,所以还是自求多福吧。 从最近崇祯皇帝的旨意来看,除了狗急跳墙,就只剩下疯了一种可能。 崇祯皇帝重新启用东厂和锦衣卫,纵容厂卫在京师大肆抓捕、刑讯东林士人,在天下文人的眼里,哪儿还有一丁点圣明天子的模样,还是趁早归西去见你们朱家老祖宗得了。 今儿一大早,本来应该开门营业的汪氏典铺却寂静得可怕,有些胆子大的人上前仔细一看,发现门口居然贴着东厂的封条。 周围人顿时议论开来,风言风语逐渐在京城蔓延。 “你知道吗,东厂的人昨夜把汪氏典铺查抄了,人都给抓到牢里去了,据说是里面有行刺的钦犯。” “汪氏怎么会和这种事有关,会不会是东厂的人抓错了?” “管他呢,反正是不会抓到俺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的身上。” “说的也是,你看你看,又有一队番子来了!” 路边茶馆的客人边喝边聊,正好见到一队厂卫急匆匆跑来,停在一处气派的宅子前面,咚咚咚的敲响了大门。 往常厂卫在京城行事都是到哪抓哪,路人避之唯恐不及,可这次却有些不同,门开了之后从里面冲出一堆头戴网巾,身穿白衫的生员。 厂卫最开始还不想直接动刀子,毕竟对方这几十号人全都是一家书院的生员,带队来的档头和锦衣卫百户商量几句,决定来一个先礼后兵警告一下,反正宅子都围住了,人也跑不了。 可是没想到,这些生员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越是礼貌他们叫唤的越来劲。 厂卫和一群东林生员纠缠在一起,很快周围就聚满了看戏的人,有人偷偷摸摸跑向远处,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那东厂档头揪住带头的生员衣服,发狠说道: “你们当真是不打算让开了是吧,东厂、锦衣卫联合办差也敢阻拦,真当大爷们不敢动刀子?” 那被拽住的生员忽然手舞足蹈的大声喊起来:“厂卫欺负人!” “是啊,大家伙都听到了吗,这些番子想要对我等士子动刀,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我辈苦读圣贤书,不就是为有朝一日匡扶社稷,当今天子信任阉奴,岂是孔孟人伦之道!?” “公所言极是!我等今日当以身死谏,为保书院避免此等爪牙侵害,就算血溅三尺亦是在所不惜!” 生员们皆是一副正义加身的模样,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你敢动刀试试的意思,而且越喊越来劲,看起来就像后世欧美国家民众游行示威一样。 厂卫还是头一次遭到如此强硬的抵抗,没多久,周围已经聚满了来看戏的吃瓜群众,一时倒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刀了。 “嚯,这芝麓书院的生员可是够胆大的啊,硬是不给东厂和锦衣卫的面子?”一名路人听到这话,便冷嘲热讽的说道:“哼,就是不知道被扔进东厂大牢里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你懂什么,芝麓书院就连南京礼部尚书钱谦益都有份子在里面的,当朝内阁次辅魏大人一样经常来此对论吟诗,这东厂番子再能耐,总不至于当着这些老爷的面抓人吧!” “就是就是,若是真的惹怒了东林的老爷们,几封折子递过去,这些厂卫还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十九章:士林中的歪风邪气 那东厂档头听到这些话就乐了,这些日从东林士子们嘴里听到冠冕堂皇的话可不少,但是到头来没几个人能把说出去的话切实做到,结果还不是在牢里痛苦的求饶。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等不尊孔孟之礼了,动手!” 档头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心道不能再继续拖延,喊了一句后第一个抽出刀,其余的厂役们眼看着就要跟着动手,看架势要来真格的了。 正在这时,旁边的人群传来一阵喧哗声,一队披挂着红色皮甲的巡城兵丁赶来,为首的是个巡城御史。 “兵马司办事,在城中动刀,你等难道是不想活命了不成!” “五城兵马司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巡城御史身后跟着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团团围在里面,生员们好像商量好的一样成片跪倒在地,口中高呼: “看来这天下还是有废己为公的明白人,刘御史不惧厂卫,我等后辈当效仿之!” “民心所向,民心所向啊!我等今日就要替天行道,为民请命,向君死谏,做那忠君为国之事!” “说的不错!你等东厂的阉奴爪牙还不快松开手,难道要造反不成!” 生员和巡城御史里里外外将东厂和锦衣卫围在里面,本来一个小事却闹得愈发大了起来,东厂档头和锦衣卫百户连连后退几步,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那档头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才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前想要拉着巡城御史走到一旁说点私话,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五城兵马司的面子还是要给,未成想却被那刘御史毫不留情的推开。 刘御史满口唾沫的开始正义执言: “放肆!拿开你的脏手,本官身为巡城御史,自然要为民做主,你等爪牙当街动刀,眼中全然没有王法道义,还不快束手就擒!” 生员们大声叫好:“束手就擒!” “好,好样儿的!” 东厂的档头脸色突变,自己这些人倒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巡城御史和生员们,良久,面色阴毒的道: “刘御史,还有你们这些生员阻挠厂卫办差,万望你等在我东厂大牢里时还能这般嘴硬,我们走!”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巡城兵丁和士人联合在一起,硬生生把前来抄家的东厂和锦衣卫人员挤兑回去,的的确确是一桩奇闻。 不过很显然这事还没有完,生员们趁热打铁的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人流朝承天门方向蜂拥而去。 远处的酒楼二层雅间,工部尚书薛凤翔看着人流离去,啧啧称赞道: “好个龚鼎孳,今日给咱们上演了一出好戏啊!” 可见龚鼎孳是老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就知道厂卫回来抄家,攥住崇祯皇帝不敢亲自出面的把柄,用大义之名逼走厂卫,紧跟着顺势来一招进逼宫禁。 然而从始至终,这个龚鼎孳都没有任何一次露面。 “老爷,这东厂和锦衣卫是奉了皇命办事,他们如此顶撞过去,会不会”听到管家担忧的话,薛凤翔冷哼一声: “你管他那么多,反正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顾好自己就行了!” “不过话说回来,本部堂还真是想看看当今圣上面对这种场景会不会吓坏,要是一次性再把东厂给关了那可再好不过。” “好一个龚鼎孳,这小手段可是耍的滴水不漏啊,佩服,佩服啊” 坤宁宫内,崇祯皇帝听到李若链的奏报是勃然大怒: “饭桶,这么点事儿都办不明白,朕要你们何用!” 气出完了,崇祯皇帝就要想一想解决的方法了,孝陵卫在南京,就算轻装前来,速度再快也要十天半个月,不过以眼下京城的形势来看,已经等不起这十天半个月了。 要是再等下去,这些东林党甚至有可能聚齐一堆生员来逼宫,这些猴子占着大义之名,暗地里的勾当却比谁都阴,就连东厂番子都比之不及! “朕还就不信了,这龚鼎孳区区一个侍郎,难道比国丈府还难抄?李若链,你再派人去抄!传司礼监拟旨,把那个巡城御史给朕撤了,闹事的生员通通押到东厂大牢,一个也别放过,直接动刑,死一个少一个!” 皇帝震怒,宫内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可偏偏此时李春从外面匆忙跑来,跪在地上喊道: “不好了皇上,生员们跪在成天门外要见驾,还说” “说什么?”崇祯皇帝皱了皱眉,“他们都说了什么,朕要一字不落的听完,说!” 李春跪在地上,惶恐万分的说道:“他们说如果皇上不让他们进宫,就是万民唾骂的昏君!” “好啊,好得很哪!”崇祯皇帝怒极反笑: “既然他们这么想见朕,朕就跟他们见见,有些事儿,朕若是不亲自下旨,他们能一直闹下去,摆驾!” 承天门外,董琦和一应京营兵将正在尽忠职守的拦着那些生员和士子,没想到聚过来的文人越来越多,推推搡搡的想要强闯进去。 “咚、咚、咚” 忽然间,一阵鼓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来是一名芝麓书院的生员还有国子监的监生一起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旁边聚满了生员和士子,人人都想上去敲两下。 “来来来,赵兄下来,在下也上去敲一敲!” “到我了到我了!” 明朝设立登闻鼓之初,就是鼓励百姓有“大冤及机密重情”可以敲鼓直面皇帝,而且专门安排有值班的御史,只要敲,就必定立即受理上报皇帝。 所谓“击即引奏”,而一旦皇帝对此有批示,锦衣卫的军官就会拿着驾帖将当事人押到大牢处理,有敢拖延阻挡的,如上所言,一个字,“罪”! 这登闻鼓还是明太祖朱元璋在南京首创,身为平民皇帝,朱元璋设立这样的制度,一来是对汉唐宋传统的回归,如他在洪武三十年所言:“朕仿古为治,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要恢复蒙元纵驰懈怠的法纪。 二来是朱元璋根本不信任以士大夫阶层为主体的官僚体系,是他为后代皇帝留下的一种提防措施,登闻鼓是在正常司法管理之外的特殊通道,民情可以上达,以形成对官僚集团的监控和震慑。 然而到了现在,登闻鼓形同虚设不说,反倒成了东林党威胁皇帝和手段之一,这些士子仗着人多,敲登闻鼓就像是在过家家,根本没有一点惧怕之情。 众所周知,崇祯皇帝好面子,你一个人敲登闻鼓他可能治罪,但你要是一群人去敲,非但不会治罪,甚至有可能得到嘉奖。 想想看,老子可是敲过登闻鼓打皇帝脸的人,而且因此受到朝廷嘉奖,这是多么风光无限的事啊! 第三十章:诛其九族 “今日众位一定要舍身取义,规劝陛下裁撤东厂,尽诛阉奴以谢天下!” “说的不错,当今天子遭阉人蒙蔽,我等清白忠义之心苍天为证,日月可鉴,在下愿效前驱,若陛下仍旧固执己见,就算敲碎了登闻鼓,亦在所不惜!” “说的好,仁兄真是当今天下少见的人杰!” 在承天门外形势愈演愈烈的时候,崇祯皇帝总算带着一群随从来到门外,张世泽和李若链带着京营兵将和锦衣卫小心的护卫在左右,就是怕前几日刺帝的事件重演。 方正化起初还打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现行出面规劝道: “尔等不好好在书院念书,跑到这承天门敲什么登闻鼓,你们可知道这东西是要死人的!” 崇祯皇帝虽然早就打着血流成河的心思,但方正化既有此意,让他去敲打敲打也行,方正化说完后生员和士子们并不领情,厌恶的推开方正化,欢呼起来。 “陛下来了!” “定是苍天显灵,使陛下听见了我等的呼声!” 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后,崇祯皇帝总算是露面了,虽然皇帝的面色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来,但这并不影响士子们怀着一颗表现自己的赤诚之心。 一名监生急忙跳下登闻鼓,躬身说道: “陛下久居宫禁,近日厂卫在城中所作所为,您在宫内一向不知,他们的种种欺人之举,您又知道哪些?” “天子糊涂至此,怎可为天下主!” 另一名生员喊道:“所言极是,王承恩自提督东厂以来,迫害我等士子数以百计,今日厂卫竟然当街持械行凶,其心可诛!” “陛下,不杀王承恩、李若链、方正化三人,不足以安定民心!” “不杀此三人,何以治天下!” “此三贼之行径,于国无益,陛下若执意庇护,便是商纣之君,必遭天谴!” 生员们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所谓的名声都在当众极力表现自己,喊出的话在鞑清统治时期是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见的。 究其原因,那是因为他们相信法不责众,明朝皇帝根本不敢拿他们怎么样,然而鞑子的皇帝根本不顾及这些,不服就杀,留下服的任用就是了。 说一千道一万,这天下间何时缺过当官儿的人了? 方才出言劝慰的方正化听到这倒打一耙的话,当即是瞪大了眼睛,咱家好生生在宫里待着替陛下打点御马监,难道是无意之间犯了什么众怒? 听到最后,方正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不是无意间犯了众怒,这些文人士子将自己这些无根之人通篇归类为阉党、阉奴。 在他们眼中,太监都是蒙蔽当今天子的奸贼,他们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有苦衷,想到这里,方正化冷笑一声,伸手拦住想要上前劝慰的御马监众人。 崇祯皇帝不发一言,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却是无尽的悲凉,李若链从前只是个小小的坐堂,算是了解民生苦难。 崇祯皇帝甚至免了三饷和全国一年的赋银,何曾迫害过任何百姓,他可听说不少百姓都在称赞崇祯皇帝为难得的明君,哪像这些生员士子喊的一样,是个堪比商纣的残暴昏君。 “你们怎么能昧着良心说话,皇上迫害你们了吗,皇上迫害过你等的家人吗?” 李若链愤慨的喊话很快就被淹没在生员和士子们的浪潮之中,英国公张世泽上前派派他的肩膀,指了指前面攥紧拳头的崇祯皇帝。 很显然,崇祯皇帝已经处在震怒的边缘,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已经可以预料,下一刻定然是疾风骤雨。 若喊话的只有被东林党蛊惑的儒生、生员也就罢了,可不仅如此,其中居然也有不少国子监的监生,要知道,大明的官僚就是从这些人里筛选而来,居然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这些人可都是朝廷通过各种方法选拔而来的全国优等生,各种特权养着,好吃好喝供着,就是想让他们好好做学问好报效祖国。 谁成想这些监生脑子里装的竟然也都是官场上的歪风邪气,看来这东林党还真是一条鱼腥了一锅汤。 崇祯皇帝面色极度阴沉,在身边护卫的张世泽和李若链等人都是不寒而栗,偏偏这些敲鼓的生员士子们看不见。 良久,崇祯皇帝才是淡淡出声: “还有什么话就一并都说完了,待会可就没得说了。” 巡城御史撤车伸咬牙道:“陛下,大行天启皇帝整日在宫内沉迷奇技淫巧,方有魏忠贤乱政,阉党乱朝之事。今陛下不以之为诫,这半月以来仅是临朝三次,难道是仿效大行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之举乎!?” “放肆!”听到这话,崇祯皇帝勃然大怒,“车伸,你怕是忘了何为君臣纲常之道!李若链,给朕锁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应声走出,为防止生员们维护,所以特意挑了几个人高马大的锦衣卫持刀上前,直接把厚重的锁链挂在巡城御史车伸身上。 “陛下听不进忠义之言,实乃昏君!!” 车伸不甘心就这么被锁到东厂大牢里去,便是张口厉声疾呼,崇祯皇帝却冷冷一笑,说道: “王承恩,将车御史的奇闻轶事说几件来给世人听听!” 王承恩道了声遵旨,昂头喊道: “车伸,万历三十二年进士,经查,府有余财六十余万两” “崇祯三年,于老家江西吉水盘谷镇置办三百余亩良田,造成几十户百姓流离失所,七名佃户不愿离去,反被当街打死。事后其为平息事端,私赠知县鲁直纹银一百二十两,鲁直密之不报。经江西厂卫密奏,前知县鲁直已供认所行,铁证如山!” 听着王承恩嘹亮嗓音喊出来的话,周围哄乱如菜市场的生员和士人们逐渐寂静下来,巡城御史车伸额头冒出冷汗,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别念了,求求你别念了啊!” 王承恩当然不以为意,继续喊道: “崇祯五年,其游览秦淮,见路边卖茶女姿色貌美而起色心,奸之,且杀其夫” “看看,这就是朕的好御史啊,这就是你们口中为国为民的忠贞之士!”崇祯皇帝听到这里,厌烦的摆摆手,实在是无心继续听下去,沉声道: “拟诏,巡城御史车伸贪赃枉法,迫害良妇,侵占农田,殊为可恨!着锦衣卫、东厂抄家,诛九族!” 第三十一章:朕又换首辅了 “你们都没话说了,到朕说了。” 崇祯皇帝先是示意厂卫将满脸错愕的巡城御史带下去,才继续说道: “今日厂卫封芝麓书院一事” 崇祯皇帝还没说完,王承恩就明白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赶紧上前几步匍匐趴在地上,高声喊道: “陛下,封芝麓书院是老奴自作主张,还有前些日那些被抓到大牢里的士子们,也是老奴的意思,还请陛下降旨责罚!” “陛下,此贼阉既已供实,此时不杀,还等什么!” “是极!陛下若不杀,便是纵容阉奴,与民争利,就真成了万民唾骂的昏君!” 这话一出,士子们好像见到了新的希望,顿时喧闹开来,不杀王承恩不足以定民心的话又是被人叫喊出栏,激动地生员士子们就连天启年间弹劾魏忠贤与民争利的话都扯了出来。 喊话的是个姓马的生员,身旁还跟着一名监生与一名士子,三人身后则是蹦蹦跳跳的一群文人士子,这些人都是深信法不责众才敢如此嚣张。 崇祯皇帝起初有些不悦,听王承恩完说后却是面色复杂,心里明白这奴才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情商也不低,知道主动背锅求死,当然不忍心杀。 “聒噪。”崇祯皇帝直视向马姓生员,冷冷问道:“若是朕执意不杀呢,你等接下来是不是该动员逼宫,让朕退位了?” 崇祯皇帝这话一下子就将话题扯到了国家的高度上,这些初出茅庐,一心想引人关注的士子们不知如何回答,便是逐渐静了下来。 见王承恩还要再说,崇祯皇帝伸手制止,高声道: “你等身为监生,食着朝廷的俸禄,不乏祖辈受国厚禄之辈,干的却竟是那与朕作对,于家国无益之事!王泷,朕倒要问你一句,你爹娘含辛茹苦的将你养育成人,就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的吗!李若链,张世泽,将此三人以及他们身后的这些贼子一并锁了,全部押到东厂大牢动刑!” 听到崇祯皇帝这话,不仅生员和士子们觉得不可置信,就连跪在地上的王承恩都是感动的老泪纵横,要知道,这可是足足三十多人。 其中包括了国子监的监生,芝麓书院的生员,以及相当一部分东林士子,崇祯皇帝原本可以只杀自己一人来安定人心,因为这种将责任推到属下身上的事情当今圣上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但今日最终的结果恰恰相反,崇祯皇帝当着众人的面,亲自下旨将敲鼓喊话这些人抓到东厂大牢里动刑。 这还没完,崇祯皇帝继续道: “诏:生员王泷,监生齐某,士人刘某,无故敲响登闻鼓,忤逆朝廷,罪无可赦。着东厂、锦衣卫抄家,诛连九族。” 张世泽心中的忐忑之情一扫而去,转而狂喜不止。 他吩咐副将董琦带人留守在崇祯身边,却是亲自带着几十号京营兵士和李若链手下的锦衣卫威风凛凛的进逼上前,将哭嚎成一片的士子们锁拿起来,直接押向东厂大牢。 前往大牢的路上,李若链和张世泽相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来,今日能有这种结局,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看来皇上真的变了! “明日临朝,朕有大事宣布,各位请回吧!” 崇祯皇帝再不多说一句话,只是拂袖而去,留下一帮面面相抵的士人和生员。 第二天一早,群臣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思来到皇极殿。 尽管已经来得够早,但他们一抬头还是见到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何时起,崇祯便已经坐在龙椅上等待。 崇祯皇帝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接受百官朝贺,联想到昨日在承天门外发生的事情,百官更是决意闭口不言。 昨日生员士子们在承天门外敲登闻鼓,朝上的百官们没一个露面,可这并不代表他们都是清心寡欲,各自都有门生故旧在承天门外盯着,对事态的发展同样是一清二楚。 按理来说,以崇祯皇帝以往那个性子,遇到这种事定然是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满意的还是东林士子们,毕竟法不责众啊! 可昨日的事情已经不足以用出乎意料四个字来形容了,那是天都塌了,巡城御史车伸昨晚由于动刑过重而死在东厂大牢,据说什么都招了,愤怒的崇祯皇帝顺带着派出缇骑,去把知县鲁直也给诛了三族。 就现在这上朝的功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已经去捉拿鲁直和车伸的家人了,这还没完,龚鼎孳的得意门生王泷,那姓齐的监生和姓刘的秀才昨夜都死在东厂大牢,根据崇祯皇帝的旨意,此三人全都诛连九族。 对于死在东厂大牢的文人士子,传出来所有的消息只有四个字“动刑过重”,崇祯皇帝不闻不问,反倒不断给厂卫加持重权。 一日之间,四家被诛族,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忙了整夜,到处都能听到充满悔意的嚎哭声,牵连的少说也要一两百号人。 厂卫毫不留情的动作,使得明面上安定的京城更加血雨腥风,缇骑自今晨开始便开始分批出京,前往外地将这些钦犯就地诛杀。 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朝堂上这些东林官员一个讯号,那就是现在的崇祯皇帝已经不再任人宰割,你东林党信奉法不责众那一套,好,那就有多少杀多少! 没有人知道崇祯皇帝今日这次朝议上会说些什么,为图自保,山呼万岁之后群臣们几乎都是处于明哲保身的状态,只要不问到你,压根就不会有人跳出来找死。 崇祯皇帝看着内阁次辅魏藻德,魏藻德心中不安,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恰巧与崇祯皇帝目光接触上,立时吓得噗通一声软倒在地,磕头呼道: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 自从国丈府被抄之后,魏藻德可就成了群臣里最老实的一个,东林党的集会再也不去了,甚至连房门都不敢迈出一步。 据东厂安插在魏府的听记上报,这魏藻德确确实实真成了惊弓之鸟,并不是装出来的,据说这魏藻德整日坐立不安,夜不能寐,这些日下来就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朕今后的军国大事,可还要仰仗爱卿,内阁首辅陈演,朕说的对吧?” 魏藻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擦擦汗起身后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是嗫嚅着点头,陈演听见这话后却是双手一紧,强自镇静的出班奏道: “回陛下,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好,王承恩,让陈阁老明白明白朕的意思。” “遵旨。”王承恩心中冷笑,面上恭恭敬敬的站出来说道:“启奏陛下,经东厂实查,内阁首辅陈演家有余财总计四百六十八万两白银,黄金五十六万两,崇祯六年,于老家安置良田三百余亩,证据确凿。” “这这这,这不可能!”不知怎么回事,陈演额头上不断淌下豆大的热汗,然而此时此刻,除了不断用衣袖去擦汗,陈演实际上也是无话可说,无能为力了。 “好,阁老既无异议,承恩,宣旨吧。” 王承恩将金黄色卷重在半空中铺开,高声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首辅陈演,自接任首辅以来,实无能力,无所筹划,而以贿闻。着剥夺一切职衔俸禄,锦衣卫、东厂、大理寺、刑部联合抄家。又,因其为内阁首辅,行迹恶劣,影响牵广,朕恐误导天下文人士子,定于明日午时押往西菜市口问斩,由新任内阁首辅魏藻德监斩,董琦率京营护卫左右,诛连九族。” 第三十二章:朕这是在和你们商量 “朕还有件事,要与诸位爱卿好生商量。” 群臣正在震惊,却忽然听崇祯皇帝说出这句话,当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默不作声,到了也没人动弹一下。 以为谁傻不成,天知道你这昏君又打着什么心思? 这几天发生的事对当今皇上的刺激好像太大了点,没想到崇祯皇帝不顾及颜面的时候居然这般可怕。 好家伙,昨日在承天门生员和士子们闹了一通,把厂卫逼的哑口无言,甚至巡城御史都替他们出面,听起来,这是多么‘正义’的一件事。 本来京城内外的士子们都已经准备庆祝,但结果传来却将他们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三个挑头的东林门生被诛九族,只要是敲了登闻鼓的,无论监生、生员还是士子,一概都被厂卫拎到大牢里刑讯。 今日刚刚上朝,崇祯皇帝就又放出来这么个重磅消息,臣子们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要是再多几件事有人直接猝死在堂上也不为过。 崇祯年间撤换首辅的事屡见不鲜,当即皇帝即位十七年以来,却特么换了五十个内阁首辅,这些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但若说最倒霉最惨的那个那可是非陈演莫属。 单单剥夺一切职衔俸禄还不够,觉得自己一直兢兢业业为国为君的陈演现在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曹化淳回天津武清县养老了吧,传旨,把他叫回来。” 没有理会群臣各自震惊的神情,崇祯皇帝自顾自说道: “最近的事让朕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人臣,没一个让朕省心的!所以啊,朕就不得不多用点手段了。” “即日起,增设西厂,内行厂!着曹化淳提督西厂,专察天下臣民及东厂,掌缉拿之权;着御马监掌印方正化提督内厂,察西厂、东厂、锦衣卫,文武百官、勋戚及有司各署,撤其缉拿之权。” “东厂自此以后,专察文武百官、天下万民及锦衣卫,仍掌缉拿之权;锦衣卫则专察勋戚、缙绅、商户、士子,此后,锦衣卫可不经奏折直接上报于朕,并且朕开一个先例,锦衣卫可持一贴拿多人。”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看着站在文臣首位的新任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魏藻德,笑眯眯问道: “魏阁老以为如何?” “呃,那个”魏藻德下意识就要去反对,但抬眼见到崇祯皇帝的杀意盎然的眼神,想到自己前任那历历在目的凄惨遭遇,赶紧躬身说道: “陛下圣明,臣以为可行。” 魏藻德身为内阁首辅,本应是替东林诸臣出头的那个,但他此刻的回答却相当于是在和东林党作对。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三厂一卫的情况只是在武宗正德年间才短暂的出现四五年,就是那四五年,不知迫害了多少无辜的文人士子。 当今崇祯皇帝病急乱投医,想要恢复三厂一卫,你特么内阁首辅就该拼命的反对啊,后面有满朝文武支持你怕个什么,崇祯他难道还敢——? 心中辱骂到这里,群臣忽然间想起来,现在的崇祯皇帝好像是彻底疯了,还在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谁知道他会不会把顺手魏藻德给诛了九族,那可是九族抄家灭门哪,身败名裂成了附带伤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魏藻德心知肚明,崇祯皇帝放自己一马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他需要在朝中有一个听话的狗腿子,自己出不出口对皇帝来说实际上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根本不会影响结果。 三厂复设,其实在崇祯皇帝遇刺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现在没别的选择,明日崇祯皇帝逼着魏藻德监斩,就是想把他逼上梁山。 若是真的去了,可以预想到东林党的‘仁人志士’们会怎么去想。 魏藻德明白,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彻底和东林党说拜拜了,全天下的文人士子都会认为他这个内阁首辅是靠拍崇祯马屁得来的,没准儿可能成就个‘马屁首辅’的千古‘英名’。 现在除了一条道走到黑,魏藻德实际上没有任何办法,跑是跑不掉的,人家是皇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认命吧。 不过就昨日在承天门外崇祯的表现上来看,好像脸皮还挺厚的,王承恩都主动背锅了还不杀,那自己是不是也没事儿。 不提魏藻德心里五味俱全,根本不想替群臣出这个头,所以很快就有一名言官坐不住了,其余官员见到了纷纷表示精神上支持。 你魏藻德做了皇帝的狗腿子,但这天下间还是有忠贞为国之人的! “陛下,臣有本奏!” “说。” 说话的是六科廊言官张译,天启年间进士,他先是躬身行礼,紧跟着大声道: “启奏陛下,内厂乃是权阉刘瑾私设,诸番役得颛刑杀,擅作威福,杀良邀功,五载之中,迫害忠良无数。若复设之,难保方正化不是下一个刘瑾!” “三厂一卫,名为天子监察,实则不过是群狐假虎威,肆意妄为的朋党走狗罢了!民间斗詈鸡狗琐事亦有厂卫横插一脚,辄置重法,人情大扰。厂卫每出,随从甚众,公卿皆避道,试问陛下,天子威严何在?” 崇祯皇帝看着这名言官,心道总算是有人能说出些有营养的话来,便是心平气和的回道: “朕设三厂,实为宵小之辈逼也,卿所言乃片面之词。若非东厂,何来山西御闯之六百万兵饷,无兵御敌,大明安在?若非锦衣校尉,国丈府聚银甚巨,朕今日又何以知道,岂不是还被蒙在鼓里,为那三千两出自后宫之银沾沾自喜?” “若非方正化救驾,朕怕是早已死于非命,龙驭归天矣,又岂能安稳坐在这龙椅之上接受尔等群议朝贺?”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目光扫视阶下群臣,冷哼道: “说起此事,朕倒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王承恩,那犯颜的疯汗可是供出什么来了?” 王承恩面色不动,恭敬说道: “启奏陛下,疯汗临死前供认不讳,事发当日,乃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私调禁卫,以致宫廷门户大开,内阁首辅陈演,亦在合谋之列!” 百官看着崇祯和王承恩一唱一和,倒也没人不识相的出来作死,那疯汗自打进了东厂大牢就没再听过任何消息,怕早就是翘翘了,招出什么来不还是你王承恩说了算。 这王承恩是当今皇帝最忠诚的狗腿子,他说的那定然就是皇帝的意思,这隔岸观火的时候谁要是为这些将死之人说好话,那可就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朝堂上的群臣被昨日和今日连续四次的诛连降罪吓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接到增设西厂和内行厂的旨意,顿时又惊吓得无以复加。 自从崇祯皇帝大病初愈起,那就像是因祸得福,感悟到了人生的真谛,跟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似的,最开始被抄家那个叫王鳌永的侍郎居然是最幸运的一个,起码这货现在好死不如赖活着。 后面的可就是有些触目惊心了,抄家、诛九族,甚至在东厂直接给用重刑弄死的,那都是层出不穷,而陈演直接被安排个罪名推到菜市口问斩,史上最惨的当朝首辅陈演就此诞生。 整个京城随着刺杀一案变得血雨腥风,就连朝堂上都散发着淡淡的杀气,论凶残暴虐之程度,崇祯皇帝已经是直逼开国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但若论脸皮之厚度,现在的崇祯皇帝那可是无人能敌,颜面那种东西哪有命重要。 第三十三章:心机玩不过,那就下狠手 “诸卿可知太祖皇帝设登闻鼓是做什么的,那是为了下察民情,防止某些贪赃枉法之徒危害百姓。可芝麓书院的生员昨日在承天门外敲鼓,做出的事却无异于逼宫,若他们胆子再大一些,是不是敢把朕这个皇帝给直接换了!?” 崇祯皇帝这是在说心里话,那日砍中被一刀的时候,身上清晰传来的剧痛感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那个时候崇祯皇帝是真有一种自己马上要死了的感觉,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到底会不会死。 正是东林党这毫不留情的一刀,使得崇祯皇帝彻底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自己要是耍心机,只能被这些朝廷的重臣们活活玩儿死。 要么自己杀人,要么等着被人杀,很简单的道理。 “此些披着生员皮的贼子在京城之中殴打厂卫不说,甚至连朕的五城兵马司都被擅自调动起来围堵厂卫,他车伸区区一个巡城御史有这么大权利吗?诸位爱卿,你们这能量可真是大的没边儿了啊!” “不过做事要收敛着点,如今还是大明的天下,三厂复设,你们的底细朕很清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心闪了腰!”崇祯皇帝说道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 “前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兵科给事中龚鼎孳密谋行刺,勾结行事,诸罪并罚,罪无可赦。着东厂、西厂、内厂、刑部、大理寺联合抄家,夷平十族。还有,把他们在京城的满门就地处斩,首级堆叠京观!”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刺杀崇祯皇帝的荒唐闹剧算是彻底告终,这对于东林党来说,是血淋淋的教训。 只不过事情当真就是如此吗,崇祯皇帝心知肚明,自己距事实还差的远! 但自己却没有时间再调查下去了,王承恩这些日子不断来口头奏报番子们发现的大事小情,嫌疑的范围圈不断扩大,牵连的人越来越多。 仅仅是现在查有实据参与了刺杀自己的人,就占了朝堂上的三分之一,而且自己本以为忠心耿耿的锦衣卫也还有不少人是骆养性的死忠。 要是全都杀了,三天三夜都杀不完。 崇祯皇帝在两日之内不断降旨,诛杀了四名带头敲鼓者的九族,将调查出来的两位主谋,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和兵科给事中龚鼎孳夷平十族。 在这件事上,崇祯皇帝表现出来的强硬超乎东林诸臣的想象,夷十族不是有明一代的先例,但一次性处置在两个人身上,却是个先例。 成祖永乐年间,方孝孺辱骂朱棣乃是‘燕贼篡位’,并以言语相讥,讽刺永乐皇帝多以官员家人亲族相威胁,实无明君之相,永乐皇帝闻言震怒,果然降旨夷其十族。 在此之前并没有夷人十族的先例,所以永乐皇帝亲自设定,将方孝孺之门生故旧全部归类为‘第十族’,与前九族一并诛杀。 仅此一案,从头到尾总计诛杀者达八百余人,牵连流放者更是在千人以上。 发生在永乐年间的瓜蔓抄、夷十族等每一件都是震天动地的大事,并且在当时从无先例。 崇祯皇帝现在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论杀人,朱元璋和朱棣甩了自己几条街,可如今哪有桀纣暴君之名?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如果说从前的崇祯皇帝一筹莫展,不知从何做起,那自从东林党动了杀帝的念头,并且先行向崇祯亮剑的时候起,崇祯皇帝就已经找到了方向感,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举起手中屠刀。 东林党人言,不杀厂卫不足以定民心,这确确实实提醒了崇祯皇帝,要是想充分利用好接下来的每一天,不走历史上自挂煤山的老路,就只能让下狠手东林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帝王。 他们手中所有的一切,只要一句话,自己就能轻而易举的尽数夺走,这才是皇帝该有的权利。 当天下午,芝麓书院的大门再次被人踹开,比上次更多的厂卫们鱼贯而入,为首的掌刑千户李有成手持大锁,直接大喝一声: “此中贼人谋害皇上,铁证如山,就地处斩,一个不留!” “是!” 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纷纷抽出亮闪闪的钢刀,冲进芝麓书院,逢人便砍,见人就杀,一时间是惨嚎遍地,血流成河。 “龚鼎孳,你谋害皇帝的事发了!”李有成直奔内堂而去,一把将还处在呆愣状态中的龚鼎孳锁着就往外拉。 “你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还有王法吗,难道身为厂卫,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成,本官要弹劾你们!” 闻言,李有成面色狰狞的将他摔在地上,手中铁链紧紧一拉,“龚大人,小人耳朵不好,这话你可要再说一遍!” 李有成用了八分力气,龚鼎孳出气都费劲,哪还能有心思放狠话,等他被拽着走出内堂,才发现外面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厂卫们在崇祯皇帝的默许之下,正在对东林的文人士子开始血腥报复和残酷的镇压。 芝麓书院的学生们昨日就被抓走一大部分,现在崇祯皇帝下旨夷十族,这些人一下子全都成了罪犯,厂卫得到皇帝的旨意,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一个不留,将首级割下来交给董副将成京观!” 厂卫们将书院彻底捣毁,学生们被当成龚鼎孳的第十族就地诛杀,见此惨状,不少平日里好‘正义执言’的人却是吓得屎尿横流,连连叩头祈求扰民。 血腥味和屎臭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东厂番子却是再熟悉不过,若是这些生员在此时依然能保持高风亮节,厂卫们也会肃然起敬,然而此时此刻见到的却是这样可笑至极的场面。 锦衣卫的千户高文彩满身都是鲜血,冲进去见到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瑟瑟锁在里屋,当即一皱眉头,这样可人儿的美女直接送进教坊司为妓岂不可惜。 “姓高的,还在里头干什么?”门外传来李有成的催促声。 高文彩沉吟半晌,抬声道: “我怀疑屋内还藏着人,要再搜搜,你先押着那龚鼎孳出去。” “好,那高兄你可要快点,京营的董副将马上就到了!” 听着门外李有成毫不犹豫的回答,高文彩自然知道这东厂的番子在想些什么,龚鼎孳那可是密谋行刺当今皇上的罪魁祸首之一,亲自带出去肯定是有大功。 本来高文彩是该和李有成争一争,不过他看着面前这位美人儿却立马放下这个心思,这可是自己将来的前程啊。 今日京城的街上异常喧闹,到处都是抓人的厂卫,而且时不时还要有缇骑手持驾贴奔行出京,看样子是要前往外地诛杀钦犯。 一行人自东街往西菜市口而来,打头那个人是新任的内阁首辅魏藻德,虽然昨日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首辅之位,但今日他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顺天府的官差在前面开路,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成两列走在边上,最中央的囚车旁边,则跟着十几名人高马大,穿着崭新盔甲,手提闪亮钢刀的京营兵士,这些人都是英国公张世泽亲自招募和选拔出来的敢战之士。 在队列的最后面跟着崇祯皇帝严旨责令观斩的朝廷官员们,他们脸上神态各异,看起来都是不怎么舒服。 第三十四章:民心所向 “你说说看,当今圣上为何要把法场放在菜市口?” “我怎么知道,圣上既会如此做,那定然是有一番计议,你我这平头老百姓还是不要平白议论的好。” “说的是,当今天子雄才伟略,去除三饷,又为大伙免除了一年的赋银,定然不会无端行事。” “快看,他们就是那行刺陛下的贼人!” “贼厮,当今天子圣明如此,你等怎么能忍心痛下杀手?” “莫不是陛下挡了你们这些贪官儿的财路不成!” 很多人都在议论,就连官员们起初都不明白,原本这大明历朝法场都设在西四牌楼,崇祯皇帝不知又打着什么主意,居然给弄到西菜市口来了,这也算是开了个先例。 菜市口这种粗俗、肮脏的地方,那些‘两袖清风’的朝廷官员这辈子也不会想来,当他们被迫来到这里的时候,总算是明白皇帝的意思。 看来崇祯皇帝这是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许多人心中都是想不明白,大学士陈演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这些百姓居然肯听信厂卫的话,对其痛骂喊打,直令我辈士人寒心! 在文官的眼中,百姓们实在是被崇祯皇帝和厂卫蒙蔽得不清,不过这些粗俗之人从根子上就是一群刁民,有这等反应倒也合乎情理。 说起这件事,崇祯皇帝也道是无心之过,都是后世那些辫子戏惹的祸。 在辫子戏中,但凡皇帝降旨把某人斩首,那清一色都是在菜市口问斩,崇祯皇帝其实真没有什么心思,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起初还觉得没什么,但后来崇祯皇帝听见东厂番子密奏后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无心之过倒是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原本在西四牌楼斩首的钦犯,前来观看的大部分都是京城的权贵和富人。 因为那一片算得上是京城里的‘富人区’,到处都是青楼、酒楼、客栈还有各式各样的店铺,这次忽然之间换到菜市口,来看的就变成了出来买菜的农妇,还有扛着锄头的农民,路上的行人也非常多,在这种环境下更容易安插厂卫。 抵达选定的法场地点后,顺天府的官差们在最外围成一排,用身体阻挡周围拥挤的吃瓜群众,向内一圈则站着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他们都是把手中刀枪抽出来严阵以待,防止出现什么变化。 很快就有各色人等聚到菜市口,其中有来京师贩卖的行脚商,也有京城内的居民和一少部分回回,显得热闹异常。 看见人群中穿着奇装异服的回回们,隐藏着的东厂番子总算是寻找到了猎物,不动声色的围在他们身边。 番子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没多久便有几人装成随意的样子跟着回回走进这些一处小巷子。 小商小贩趁着人群聚集的时候扯起嗓子沿街叫卖,想尽量多卖出些东西贴补家用,魏藻德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阴着脸来到法场中间,咳咳一声坐下。 奉圣旨前来观斩的朝堂官员们像一群在寒风中的企鹅紧紧缩在一起,百姓们议论的声音很大,有不少都是在对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周围的议论声官员们听得很清楚,他们想不通,崇祯皇帝一个残忍暴虐堪比桀纣的昏君,竟然会得到百姓的集体支持,实在是奇怪。 监斩官魏藻德坐在正中央,前来陪同的大理寺卿、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以及刑部主事都是坐在左右,待京营副将董琦大马金刀的站在身旁,魏藻德才是平静的喊道: “来人,带人犯,验明正身!” 只消一会儿,便有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小校前来说道: “禀告大人,人犯三名皆已带到,核查无误,俱为正身。” 不多时,停在法场周围的囚车‘吱吱呀呀’打开,陈演、骆养性和龚鼎孳三人分别被锦衣卫押向刑台之上。 锦衣卫走了几步就把三人交到顺天府的差役手中,再由差役将三人固定在邢台上,邢台上站着的三名刽子手尽数光着上身,露出精赤的膀子,将大刀紧紧抱在胸前,面露凶光的看向魏藻德。 刽子手这种职业高风险高收入,经常有刽子手无故暴毙或是被人寻仇干掉,但即便如此,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能在卫所寻个这种差事也是极为不易。 这些刽子手往往都是要把专业手艺交给下一代,可能还要拖点关系让自家的小伙子能继续做这件差事,起码能在这乱世之中保证过得不错。 魏藻德心中忐忑,不多时,大理寺卿出言提醒道: “大人,时辰到了。” 魏藻德闻言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表情极度怨恨的陈演,自然知道他怨恨的是自己,当下心里也是无奈。 忽然想到什么,魏藻德立即换成一副阴脸,大声喊道: “午时已到,行刑!” “魏藻德,你背师弃友,不得好死!”陈演见自己不会再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胆子就是大了起来,开始放声大呼。 骆养性看那些刽子手将家传的鬼头刀展露出来,心中惊颤,“李若链,你当真以为崇祯是什么明君吗,看看我的下场,再看看自己的位置!” “我骆家三代皆为都指挥,替朝廷抛头颅、洒热血,可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崇祯不仁哪,李若链,这大明迟早要毁在崇祯的手中!!!” 相对前两者最后的疯狂,龚鼎孳这边却异常寂静,不过你若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龚鼎孳浑身在止不住的发颤,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摊腥臭的黄色液体。 这位在东林士人中享誉盛名的大能,此刻在这法场之上竟是被生生吓得失禁,这件事后来被一些小孩子编成歌谣到处传唱,倒是传为笑谈。 三名刽子手接过旁边差役递过来的烈酒,猛地灌了一口,转眼间‘噗’的一声喷在刀口,紧跟着将剩下的那些一饮而尽。 伴随着酒碗打碎在地上的声音,刽子手抽出三人背后插着的木牌,齐齐举起鬼头大刀,待魏藻德将手中令牌扔在地上,才是猛地将大刀挥斩而下。 “噗嗤” “骨碌碌” 三颗圆滚滚的头颅掉落在邢台之下,鲜血在脖颈之间喷涌而出,这等血腥的场面让那些朝廷官员脖颈发凉,但围观的百姓却是纷纷拍手叫好。 “好!” “杀得好!”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这些狗贼早该杀了!” 魏藻德扔完令牌后下意识的闭上双目,待做足了心理准备,睁开后见到眼前这个场景还是感觉胸腹之内一阵翻滚。 屏吸憋了半晌,最后却还是‘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三十五章:整筛 一些妇女把捂住怀中不安分孩子的眼睛,不想让他们小小年纪就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某些七八岁已经可以下地跑的男孩女孩们也是被自己父母强制转过身。 魏藻德吐过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身为内阁大学士和监斩官的失态,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嘴,赶紧又是装作无事,正襟危坐起来。 除了刽子手魏藻德是离尸体最近的,闻到的气味儿让他再次作呕,立即紧皱眉头,但他依然没有离开座位一步。 看他这个样子,东厂番役们也是生不出嘲笑的心,作为一个平日不接触血腥的文人,魏藻德的反应无可厚非,属实挑不出太多毛病。 相对于少部分身为父母的百姓而言,朝堂上重臣们在法场的表现却是足以用‘不堪’二字来形容,扶着身边差役呕吐不止的,想要逃走被京营兵士拦住的比比皆是,全都被周围的百姓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就是所谓的清流官员?” “这就是口口声声喊着为君为国的朝堂重臣?” “为何大官儿们在法场的种种表现却不如俺们这些菜市口的一个寻常小民?” 群臣一个个面色苍白,哪里还有平日那副儒雅的模样,甚至有人已经在嘴中不断咒骂崇祯皇帝是个毫无人性的昏君,这一切被隐藏在人群中的番子们看见,转手就回禀给崇祯皇帝。 大部分百姓不知是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还是先天性心理接受能力就比较强,反正入眼入耳的都是在欢呼叫好,除了那些士子,其余并没有什么人在讨论崇祯皇帝该不该杀。 “启奏陛下,现已行刑完毕,魏藻德回府后,工部尚书薛凤翔、兵部尚书张国维前去,他都闭门不见。” 在暖阁之中,崇祯皇帝听着在法场周围隐藏的东厂档头禀报,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在心中还是有些自责的。 毕竟这一案牵连甚广,自己一道圣旨,仅仅是夷平十族的骆养性和龚鼎孳牵连者就已经有六百多人。 不算前往外地诛杀钦犯的缇骑,这次在京城周边被自己一次性株连斩杀的足有近两千人,崇祯皇帝摆摆手示意无事,心中却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毕竟这可是近两千条人命,其中不乏一些根本和此事无关的男女老少,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招招手示意,好像要说什么决定。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赶紧恭恭敬敬的上前,崇祯皇帝其实是想让他下令撤回出京就地诛杀钦犯的缇骑,心道既然在京城杀了这么多人,外头的就了吧,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崇祯皇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这些人毋庸置疑的全部该死,谁要是处理不干净,自己今后恐怕连觉都睡不好。 后世不少电视剧都是在反复演着一个桥段,比如某人某人全家都被杀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和心理,为首的把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子给放了。 结果大家都知道,过几十年后这小孩子复仇成功,把杀害自己家人的全都灭了,没有丝毫的留情。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这几千人里真出这么一号人物来,他会放过自己吗,自己的下场恐怕比这些人还要更惨。 强自放下心中的种种疑虑,崇祯皇帝打算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是昏君了,那就做到底,问道: “骆养性的亲信处理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自从任了这份差使,卑职是没有一日睡过好觉。骆养性在法场上说的话提醒了卑职,那骆氏三代皆为锦衣掌使,北镇抚司实际上已经全都是他的心腹党羽,真正听从卑职调派的,实际上只有掌刑千户高文彩等寥寥数人而已。卑职奉旨追查下去,发现这范围是愈发的大了起来。” 李若链这话已经憋了很久,北镇抚司彻底烂透了,从上到下几乎全都是骆养性的人,查到最后发现几乎全都是和骆养性藕断丝连的人。 既然今日皇帝问起来,自己还是一五一十全说出去,以当今天子夷人十族这般狠辣的手段,应该是会得到个妥善的解决。 “那依你之见,若是想将锦衣卫整筛一遍,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回陛下,锦衣卫南北两个镇抚司,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将两个镇抚司的人手调换一下,可这种事从前并无先例,难免有人风言风语” 听到李若链说的,崇祯皇帝陷入深思。 的确,就从那日一个疯汗随随便便闯进宫差点砍死自己来看,北镇抚司的人七七八八都已经不再忠于大明,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南镇抚司负责卫所士卒的军纪、纠纷等事,意义上相当于宪兵,相教来说,在这种地方武将手握兵权,不听朝廷调派的时候并不受重用。 甚至在锦衣卫之中,南镇抚司也是有些受到歧视,无权无实,崇祯皇帝知道李若链的顾忌,冷哼说道: “把魏藻德叫来,让王晨恩旁敲侧击一下,就让他去提。” 李若链点了点头转出冬暖阁,崇祯皇帝又看向方正化,问道: “内厂办的怎么样了?” “启奏陛下,内厂办起来不如东厂顺利,找到的文册都有些久远,人手方面暂时也只能从御马监调派。” 内厂只存在了四五年,正德五年刘瑾倒台后就被裁撤,遍布全国的特务番子也都被遣返,到现在基本上不剩下了什么东西。 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方正化实际上也只能利用找到的一少部分文册和档案顺藤摸瓜,将祖辈曾经在内厂做事的家族后辈再弄进来重操旧业。 “嗯。”崇祯皇帝也明白,要是在仓促之间把内厂再办出来委实是难为方正化了,也就不再提这茬,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将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调换一下,去办吧。” “遵旨!” 待方正化离开,崇祯皇帝长叹口气开始闭目养神,不知睡了多久,却忽然感到有一双纤手在帮自己揉按太阳穴。 崇祯皇帝猛地睁开眼睛,将这双手紧紧攥住,看见是谁后才松了口气,“原来是皇后,什么时辰了?” “皇上,戌时了。”周皇后的嗓音细腻委婉,听起来总是让人觉得轻松。 “不知不觉,朕竟然睡了两个多时辰,皇后怎么来了,魏藻德呢?”崇祯皇帝不断抚摸周皇后的纤手,出声询问道。 “陛下,魏藻德来过了,李春说陛下正在熟睡,他便回去了。” “这可不行,李春,去东厂衙门叫王承恩,让他亲自出面去一趟魏府,今夜就要把事情谈妥!”崇祯皇帝一拍额头,这件事倒也不怪李春,确实是为自己着想。 “皇后,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罢,来找朕什么事,朕今夜可能是去不得坤宁宫了,实在是没心情。” 周皇后却不是为了此事,她犹豫半晌,方才小心地说道: “陛下,臣妾听闻您昨日降旨夷平龚鼎孳、骆养性十族?万万不可啊” 第三十六章:朕让你心服口服的背锅 周皇后一向不理政事,这次来也不知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受了其他人游说,崇祯皇帝听到后脸上笑容消失,正色问道: “为何不可?” 周皇后见崇祯脸色一变就知他的心情不好,赶紧躬身行礼,告罪道: “后宫不可干政,请陛下恕罪。” “朕赦你无罪。” “臣妾谢过陛下,成祖皇帝开先例仅夷一人十族,陛下如今却夷两人十族,牵连甚广,传出去有损皇家威名。” “再者说,那骆安和骆思恭都为几位大行皇帝出了大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何必要斩尽杀绝呢。” 鉴于以前的经验,周皇后明白,自己一旦要是提起政事,崇祯皇帝不论当时心情如何,往往都会拉下脸来,所以说的异常小心。 “还有龚鼎孳,此人门生故旧岂止于京师一地,陛下大兴杀伐,朝中上下怨声难平,既然龚鼎孳、骆养性已死,陛下莫不如就此罢手,传诏将其余人等特赦。” “如此,既能稳定朝政,又能彰显陛下天恩,才是一石二鸟啊。” “糊涂!简直是妇人之仁!”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虽然没有震怒,可脸色也是愈发的不好看起来,“骆氏对大明有功,大行万历皇帝已经御赐其‘锦衣总宪’牌额表彰,正因为朕将这些记在心中,才会启用骆养性为掌使。” “可那骆养性做了整整十六年的掌使,此中好结朋党,积重贪腐,祸乱外廷,被朕撤换后换恨在心,竟擅自调走大内禁卫!若不是方正化救驾及时,现在朕就不会坐在暖阁。皇后,此人该杀与否?” 看后皇后哑口无言,崇祯皇帝继续道: “还有那个龚鼎孳,他的那些个门生就好像是武将蓄养的家丁,当街阻挠厂卫办事,三十多人嬉皮笑脸的连敲登闻鼓,何谈皇家威严!他们眼中岂有朕这个皇帝?” “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这第一次不把他们狠狠的弹压下去,这些乱臣贼子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若是再来逼宫,朕如何应对?” 崇祯皇帝连珠炮似的将胸中愤懑一吐为快,周皇后对有些事的严重性根本不明白,听到这些后也意识到是自己错了。 良久,周皇后面色惆怅,躬身道: “陛下,臣妾知罪。” 不等周皇后说完,崇祯皇帝亲自起身将她浮起来,深情款款的说道: “皇后何罪之有,皆是朕之过。朕方才有些过于急躁了,没有顾及皇后的感觉,才是有罪之人。” 周皇后闻言面色动容,扑到崇祯皇帝怀中,大喊着: “皇上!” 魏府大堂,魏藻德正在和东厂提督王承恩见面。 说来也奇怪,这种见面按理说都该是趁着黑灯瞎火偷偷摸摸的进行,毕竟内官勾结朝堂重臣可是死罪,可这次王承恩居然是大张旗鼓的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魏藻德也是条泥鳅,稍微一想就明白只有两种可能,这次王承恩来要么是皇上的授意,要么就是想试探自己对白日里监斩的看法。 待两人分主客坐好,魏藻德挥手道: “来人,给厂公上茶。” 王承恩并没有拒绝,低头看了一眼下人摆上来的那套紫砂茶具,再环视周围的装潢布置,就明白魏藻德已经事先将贵重物品都给藏了起来,便是促狭笑道: “这南京雨花茶是不错,但堂堂的内阁首辅魏阁老还吃雨花茶,未免有些寒酸了吧?” 魏藻德不明白王承恩打着什么心思,不冷不热的说道: “雨花茶修身养性,深得江南士人喜爱,价格清廉,身为首辅,本官自然要以身作则厂公有什么事还是明说吧,夜色已深,你我二人促膝交谈还是多有不便。” “不急,不急,待本督细细的品上一品。”王承恩静静听完魏藻德一通自吹自擂,拿起茶壶小酌一口,似是无意的说道: “香气清幽,品饮一杯,齿颊留芳,滋味醇厚,回味甘甜,色、香、味俱全,真真是上等佳品。好茶,好茶!” 说到这里,王承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管家说道: “本督记得阁老府上可不止一种雨花茶吧,那云南的普洱,还有苏州碧螺春,还有怎么都不拿出来招待招待?” 管家闻言一惊,这王承恩是第一次来吧,怎么连自家府内有几种茶叶都说得一清二楚,管家一时无法作答,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魏藻德。 魏藻德受了个下马威,顿时冷声道:“厂公,本官知道你东厂番役的厉害,不必遮遮掩掩,有什么话,还是开门见山吧!” “既然阁老如此急躁,那本督也就明说了。”王承恩将壶中雨花茶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说道: “前阵子刺杀皇帝的龚鼎孳和骆养性两贼既已伏诛,那件事便是过去了,如今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整筛一遍。” “你整你的锦衣卫,和在下又发生什么关系?”魏藻德眉头一皱,心道此时并不简单,赶紧出言推辞。 “你等老夫说完啊!陛下要将南北镇抚司的人手调换一下,未免麻烦,这件事还得阁老在明日朝议中提一提,陛下也好直接准了。这样一来,此事就要简单得多。” “什么,南北镇抚司人手调换,这这,这种事从无先例,其余诸臣怎么能从?”魏藻德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震惊。 这特么不是**裸的要求自己主动背黑锅么,东林党畏惧厂卫如虎,他自己也一样,自己府中指不定藏着多少暗探,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要是自己出面提出去,身为内阁首辅,再加上皇帝的准许倒是直接能盖章下旨,但这样一来,锅可就全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那些东林党还不得把自己给活活撕了。 崇祯皇帝亲自下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次就非要自己出面提? 看魏藻德面色阴晴不定,王承恩忽然厉声喊道: “魏藻德!你干的那些破事儿陛下全都清楚,既然能把你留着,一样能转手诛你九族,要看清自己的位置!” “你知道今日监斩后,那些东林党怎么说你吗?” 魏藻德下意识看过去,问道: “他们怎么说?” 王承恩道:“哼哼,他们都说你是陛当今皇上的狗腿子,说你畏惧厂卫,背师弃友,乃是铁杆阉党。” 王承恩边说,看着魏藻德愈发变得惊惧不安,便是安慰道: “唯今之计,能在这满朝文武手中将你保下来的,除了陛下也没有第二个人,本督话就说到这里,阁老,好生想想自己今后的去处!” 王承恩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管家看着面容呆滞的自家大人,担忧的问道: “老爷——?” 魏藻德无力地摆摆手,自语道: “罢了罢了,这王承恩说的不错,要是离了厂卫,只怕本官今夜就要暴毙在家中。” 第三十七章:一位帝王的承诺 “启奏陛下,骆养性图谋不轨,今虽伏法,然骆氏党羽甚重,臣为大明计,请陛下降旨调换南北镇抚司锦衣戍卫。” 第二天的朝议上,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魏藻德噙头出班,说出了让群臣震惊不已的一番话。 “好!阁老所言甚合朕意,承恩,拟旨吧。” 其余人看不懂魏藻德,这些年来崇祯皇帝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难道他心里还不明白吗,前内阁首辅陈演为大明兢兢业业,如今却落得诛杀九族的下场。 这还不是个例,每每遇到重大事件,崇祯总是把他们这些大臣推到幕前唱戏,戏唱好了,便可以归功于自己的“天聪圣明、沉机独断”。 万一戏唱砸了,他便翻脸无情,将奉命行事的大臣一巴掌打下去,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啊。 就在崇祯十五年崇祯皇帝秘遣兵部尚书陈新甲与鞑清商谈合议之事,不知为何,此事无故泄密,使得朝廷内外一片哗然。 崇祯皇帝恼羞成怒,不顾廖国遴、杨枝起、周延儒、陈演等人建言,毫不迟疑地杀掉了兵部尚书陈新甲,此番魏藻德主动背锅,难道想做下一个陈新甲不成。 “启奏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忽然间,吏部侍郎郑文轩出班奏道: “南司察卫所军纪,北司专理诏狱,人手忽然间调换,不仅有违祖制,亦必致朝政大乱,诸司官吏惶然,岂可混为一谈?” 不等崇祯皇帝回话,魏藻德便是回头斥道: “陛下已经降旨,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回去!” “哼。”郑文轩不以为意,轻蔑的拱手道: “原来是朝野皆闻是背师弃友的魏阁老,失敬失敬!” 郑文轩这话引得满堂臣工哄堂大笑,魏藻德脸上青白阵阵,一时间倒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自己最近的事情也该遭人唾骂。 崇祯皇帝见一向以口齿伶俐著称的魏藻德居然哑口无言,便说道:“吏部侍郎咆哮朝堂,成何体统!来人,给朕打入诏狱!” “这这这” 郑文轩立刻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想不到崇祯皇帝竟然如此强横,“暴君!昏君,你这——” 不待他把这话说完,立时从殿外走进来两名新换到任的大汉将军,直接一左一右的把他从朝堂上架出去。 “还有人要说什么吗?” 崇祯皇帝虎目扫视阶下群臣,目光所及之初,臣子们无不是狼狈不堪的低下头,纵使心中不甘,却也无人敢发出半丁点声响。 “传诏,吏部侍郎郑文轩咆哮朝堂,诛三族,东厂、西厂联合抄家,退朝!” 看着崇祯皇帝拂袖而去,魏藻德面上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畏首畏尾,顾及脸面的崇祯吗? 京营演武场,旌旗飘扬,兵士们一改往日慵懒之状,手持新式刀枪不断的跑动挥舞,周围的镇南、镇北二关之上,又各自站着一排兵士放哨。 “杀!” 一排长抢手听到喝令,立即大喊一声将手中长枪狠狠刺出。 董琦紧皱眉头,叹道: “还是没啥变化啊。” 英国公张世泽受命提督京营以来,除了遇到重大事宜入宫禀奏以外,几乎时时刻刻都待在演武场操训新兵,听到董琦的话后,他并没什么意外,微笑说道: “毕竟京营没有上过战场的老底子,半个月练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我大明两百余年至今,打到京城的敌军不少,却没有一个能攻得下来。” “放心,大明不灭,流贼算个什么!” 董琦点点头,没有吭声。 说实在的,他是真心佩服张世泽的豁达和乐观,前阵子从国丈府中抄出来的银子几乎都拨给京营,如今已经不是缺银子的事儿,是没有人肯进来找死。 包括董琦在内,其实并不太看好固收北京,不过崇祯皇帝最近如此强硬的做派,倒是让董琦这些决意为朝廷效死的将领们安慰不少。 若刚即位时便是如此,大明又何至于今日这般地步,朝堂上也就不会是那些东林党掌控了。 “皇上驾到!” 忽然间,演武场热闹起来,远远走来一队敲锣打鼓的人马,当先是二十名穿着华丽衣甲的大汉将军,崇祯皇帝居然亲自来了。 “皇上驾到,臣未曾出迎,罪该万死!” 张世泽之前没接到任何消息,赶紧和董琦带着几名将官上前请罪,崇祯皇帝摆摆手,说道: “爱卿于国有大功,何罪之有,朕此番前来,是想看看我大明的将士英姿!” 随崇祯皇帝前来的,还有满满十几车的银子,看见这些东西,演武场内‘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锅,人人都是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亲眼见到了大明的皇帝,看样子还会有赏赐发下来。 更加不敢相信的还在后面,崇祯皇帝挥手示意大汉将军和其他人留在原地,自己孤身走到京营兵士的中间。 崇祯皇帝拍了拍几名兵士的肩膀,边走边道: “京营的将士们,大明如今已经到了危难存亡的关头,你们也见到了,那些文人士子不堪重用,巴不得朕驾崩。如今,朕只有靠你们保卫京师了!” 张世泽放心不下,和董琦一左一右紧紧跟在身侧,并且手紧紧攥着刀柄,目光不断在兵士们身上巡视,似乎只要一有异动就会抽刀护卫上前。 走在这些人中间,崇祯皇帝起初非常紧张,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响起的心跳声。 越是走,崇祯皇帝越是平静下来,这些新招募的京营兵士和原本那些不同,大部分人握着刀枪的手都比较粗糙,看得出来是经常干粗活。 在这些人中间,崇祯皇帝同样能感受到他们的心理变化,有的基层军官担忧会有人对自己不利,便用身体拦在前面。 有的人面色激动,浑身颤抖,还有的举止浮夸,甚至已经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崇祯皇帝在下面转了一圈,走回将台上喊道: “朕不会忘了你们无私的付出,大明不会忘了你们的英勇无畏!将士们,来的是流贼,周总兵和山西兵正在代州前线浴血奋战!咱们要未雨绸缪,为将来做准备!” “这些打着大顺旗号的流贼,就是一群走到哪吃到哪的蝗虫!若是让他们进了京,你们的家人怎么办,城中百姓的安宁怎么办?” “那些在京城内到处乞讨要饭的流民你们还没见到吗,难道你们想自己的家人流离失所,今后也变成他们这般模样吗?” 听着下面的嗡嗡声,崇祯皇帝猛然喊道: “朕不想,大明的子民本性纯良,不该有如此结果!朕向你们保证,向全天下的将士保证,从今以后,朝廷将会尽力补足从前亏钱的饷银!并且很快就会有一套章程,每一名为大明奋战的将士及其家人,都会得到应有的补偿!” “现在,也请将士们给朕一个承诺,你们能为朕效死,为大明死战吗?” 那些随行前来的大汉将军齐声喊出崇祯皇帝的话,回声嘹亮,演武场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张世泽和董琦在内,触目所见的都是面色动容,目光呆滞,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皇上还记得我们!” “天哪,皇上刚才就在我眼前走过去!” “哥俺不是听错了吧俺是不是眼花了皇上居然能走到俺身边,还拍了拍俺的肩膀是不是眼花了” 两名兵士紧紧相拥,另外一人大声哭喊着: “老弟,你没有眼花,是皇上来了,皇上还记得俺们!” 第三十八章:新军 这次外出并非临时起意,崇祯皇帝早就想走出憋闷的皇宫,来到京营亲眼看一看自己麾下的将士们,效果很显著。 看过之后,长久以来浮躁不安的心绪倒是略显平静。 在崇祯皇帝看来,张世泽的能力比起吴襄那个老滑头来说,只多不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英国公一系都是为大明死战的良将。 历史上张世泽为保卫京师,带着临时拼凑出来的兵马战死在城下,又是靖难名将张玉的后代,比起墙头草吴氏而言,显然更能加以任用。 走在回宫的路上,张世泽忽然说道: “陛下,京营招兵已至**颈,这般下去,就算再有一月也难再齐一千人。” “为何会如此,难道是有人贪了拨给京营的银两不成,你且说出来,朕定要重重查办!” 崇祯皇帝方才看京营的气势很足,而且士气高昂,下意识的忽略了人数原因,听到张世泽的话才‘忽悠’一下子想起来。 那李自成号称百万之师,并且沿途还不断有朝廷官军投降,不断的招纳流民,人数少说也要四五十万,眼下京营这点兵力要是直接扔进去,怕最后连个浪花都翻不出来。 “京营实额几何?” “回陛下,经过臣和董副将竭力招募,京营现已增至五千八百零六人。” 听这个话,崇祯皇帝勒住马,回头道: “这可连流贼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银子不是够用吗,难道是兵仗局和军器局没有及时下发兵械?” “陛下,都不是,而是现今京城的人心已经乱了,很多大户都在向南输送家财,人心惶惶啊,当然没有几个人肯为朝廷效死。” 张世泽也是满脸的无奈,说道: “臣倒是有个法子,可缓燃眉之急,但是” “但是什么,别婆婆妈妈的!”崇祯皇帝有些急躁起来。 “臣日前在京城内外见到不少流民,这些人自各地而来,多是无家可归,且衣衫褴褛、拖家带口,若是陛下降旨,立下赏格将他们招募成军,倒是能短时间拉起一支人数不低的兵马!” 董琦见崇祯皇帝沉思,便是趁热打铁补充道: “皇上,如今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外地逃难来的流民知道贼寇厉害,要么是被害的家破人亡,要么就是对贼寇恨之入骨。只要朝廷给吃给穿,再用他们的家人动点手脚,大部分都能为陛下死战!” 崇祯皇帝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闭目沉思起来。 招募流贼成军,这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了可以短时间内拉起兵马为自己所用,要是用得不好,倒可能成为李自成突破京城的手段之一。 要知道,流贼在中原一带攻城略地靠的是什么,难道是他们的攻城拔寨能力吗,绝不是,其实大部分的战斗,官军都是从内部被击败的。 先不提日后会怎么样,在历史上北京城是被一群‘回回’趁乱开的城门,不论这些回回有何心机,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这件事也应该尽早解决。 北京足以称得上是如今天下防御力最强的城池,城头摆着红夷大炮和无数种威力极强的火器与守城工具。 崇祯皇帝深信不疑,只要自己把内部处理明白了,在李自成那帮乌合之众面前守上个一年半载根本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睁开眼睛,决然道: “准!不过要核实清楚,将有家有室,且面色憨实者为先。朕欲设立‘幼军营’,将那些参军的百姓孩子都组织起来,有朝一日,或许能为朕所用。” “那些不满足条件的人也不能弃之不用,再设立一个‘甲子营’,把这些人还有京师牢狱中的犯人都组织到‘甲子营’之中,记录在册。” “董琦,以你之才,区区京营副将实在委屈,待‘甲子营’建起,朕许你为第一任‘甲子营’提督!” 董琦瞪大了眼睛,自己一介草民,能做京营副将已经是祖辈积德,坟头冒青烟,如今‘甲子营’初建,自己居然是高升提督,简直难以想象。 董琦喜形于色的抱拳山呼道: “叩谢吾皇圣恩!不过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 得到崇祯皇帝的眼神示意,董琦才是继续说道: “启奏陛下,末将以为,‘甲子营’中必定是一些不服管教的市井无赖之徒以及鸡鸣狗盗之辈,这些人聚在一起,难免出什么乱子。末将想效仿英国公,从大内之中借走五十名大汉将军,立以严法,震慑宵小。” “准!”崇祯皇帝只是看了董琦一眼便毫不犹豫的点头,边走边道: “还有,传东厂提督王承恩、内厂提督方正化、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立即到暖阁见朕!” “臣(奴婢)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大约是两炷香的功夫,崇祯皇帝看着眼前这三个人,问道: “‘回回’之事调查得怎么样了,可有进展?” 原本的历史上,据说是曹化淳开了广宁门才让李自成顺利进京,但经过崇祯皇帝在后世的查阅,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鞑清修史书,那些辫子奴才为了讨好自己主子,让主子开心,当然可劲黑大明,所以也就当个笑话看看吧,认真你就输了。 说起来,历史可真是给曹化淳开了个大大的玩笑,鞑子随便挑了个太监说就说这货开的城门,结果这太监被黑了几百年,直到后世都是各大电视剧中不可或缺的黑脸反派之一,真是躺着也被黑。 真正开门的,其实是一群‘回回’。 崇祯皇帝让曹化淳来任西厂提督的时候,这货正搁武清老家养老呢,虽然是老泪纵横,千恩万谢的来了,但里外收拾收拾,没个三五天也休想到北京,这报一黑之仇的差事他应该是赶不上了。 “启奏陛下,老奴手下的孩儿们日夜不断,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动向,奴婢正打算明儿一早就禀报给陛下。” 崇祯皇帝点点头,拳头‘砰’的一声打在御案上,狠狠道: “好样的,不用明早,今夜就动手!” “听旨,李若链、王承恩,今夜就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一齐动手,朕要让他们见不到明早的太阳,带几个活口抓到东厂大牢里刑讯,其他的,能杀就不要留。” “老奴(臣)遵旨!” 第三十九章:李岩的手段 月黑风高杀人夜,在如今的京师,往往表示锦衣卫和番子们又有活儿干了,接到崇祯皇帝密旨,刚刚紧急调换了一部分的北镇抚司锦衣卫配合东厂番役联合出动。 这次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某处大型宅邸,而是在京城内非常不起眼,甚至大多数人都能忽略掉的小巷子里。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在京城街道之中,一群人分别从北镇抚司和东厂官署跑出来,或提着制式双刀,或是手持单口绣春刀,杀气腾腾地钻进京城内四通八达的小巷子。 随着一阵短暂而激烈的厮杀,淡淡的血腥味传出来,十几个满脸鲜血的奇装异服者狼狈跑出巷子,为首那人边逃边不断向后去看,没见到锦衣卫和东厂番役追杀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来呀,尽数拿下!”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回回’们惊颤的回过头去,却发现巷子外不知何时就已经站满了黑压压一片的京营兵士,都是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 半个时辰之后,李若链由于来回跑的急切,所以回到暖阁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热汗,身上多了一丝血腥味,显然是刚从一片杀戮中脱身。 “陛下,王公公正在亲自动刑审讯,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不待崇祯皇帝回话,王承恩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行了个礼就开口道: “启奏陛下,这些回回们甚至不如东林党的文官儿们有骨气,还没等动刑就争先恐后的招供了。老奴将他们分开记供,得出了一致的结果,是那个叫李岩的流贼军师联系他们,想让他们在流贼大举进围京师之际,开城放贼兵入城。” 李岩,听到这个名字,崇祯皇帝皱起眉头。 李岩这家伙据说是流贼里面少有的文化人,而且见识和才能在其中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刚出兵就想到如此长远的计策,倒像是他的作风,自己手下没什么智囊,不好对付啊。 王承恩大大呼出口气,恨恨道: “辛亏陛下圣明,识破了这些贼人的奸计!不过陛下,有几个贼人慌乱之下招出了不同寻常的消息,老奴听着玄乎。说是早在陛下降旨将王鳌永充军戍边之前,在这京师之内,就已经有大臣联系过他们,至于具体是谁,老奴还在尽力查问。” 听到这些,崇祯皇帝怒火中烧,怪不得历史上一群回回就这么轻易的开了广宁门,京营兵将和登城的锦衣卫都是瞎子吗,怕是早就被买通了! 联系回回的同时又联系了城内大臣,这多手准备要说是谁做的,除了那李岩自然不会有第二个人。 至于牛金星和宋献策这两个歪瓜裂枣就不要提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坑蒙拐骗,那牛金星才能可能有一丁点,却是无德,嫉妒心极强,李岩就是给他坑死的。 不过现下的京营已经全都被自己整改,从头到尾给换了一遍,回回们也被锦衣卫和东厂番役们杀的一干二净,李岩的计策算是阴差阳错之间让自己给破了。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还是觉得好险,要是漏了任意一个环节,还没开打就被人家开了城门,自己还玩儿屁啊。 不知道李岩还有没有后手,这种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才要是在李自成军中一心与自己作对,想想就是让人后背直冒冷汗。 那些曾和回回们联系过的大臣可能就是李岩的后手,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祖辈食家国厚禄,真到了如今这种时候,脑子里想的居然都是怎么投降,讨好新主子。 不过现在的崇祯不再是历史上那个信王,为了保命他可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件事要是不查到底,等着自挂煤山吧! “传诏,令内厂、西厂、北镇抚司锦衣卫协力共查此事,朕允许你们动用任何刑讯方式,把能用的手段都拿出来,给朕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查!” “查出来的人,无论是谁都要向朕一五一十的禀报!” 紧跟着,崇祯皇帝向李若链说道: “曹化淳怎么还没到,派缇骑出京去催催,让他来京后马不停蹄的来见朕一面,要是有必要的话,让缇骑沿途保护着。现如今这直隶一带,也不像原来那么安定了。” 李若链觉察到崇祯皇帝身上冲天而起的杀意,浑身一震,赶紧抱拳道: “遵旨,臣这就吩咐属下去办!” “还有,南北镇抚司调换的事多亏了魏藻德在朝上硬抗才能顺利实施,承恩,朕手中没什么好东西可以赏的,你且自己拿出点好东西赏给他。就说只要继续为朕办事,厂卫不仅不会动他和他的家人一丝汗毛,而且还会派人保护,让他免遭那些东林党的报复。” “老奴明白,明夜便亲自走一趟魏府。” 虽然现下京师戒严,但昨夜里发生的事情许多人都能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特别是那些居住在巷子里的贫民和穷苦人家。 夜晚里,不远处的厮杀声是这样清晰可闻,不少人浑身都是止不住的发颤,可第二天太阳升起,日子还是那般过。 不同的只是巷子里空出了不少院落,院落中依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有胆大的人上前查看一番,除了满地凌乱的打斗痕迹以外却没看见一具尸体。 人数不少的‘回回’们都在一夜间消失,但却没惊扰到周围居住的百姓,事情很快就传开,不多大多数人只是本着好奇的心思,并没有什么恐慌之情。 崇祯皇帝复设厂卫以来,厂卫们针对的向来都是那些东林士子,迫害百姓的事情一件没有,反倒传出不少好事。 最开始的去除三响、免一年赋银,那可都是前几位大行皇帝都没能施展的仁政啊,当今这位皇帝直接下就给圣旨定了。 还有国丈周奎,仗着自己是当今天子的岳丈,可以称得上是京师附近最大的地主之一,家财万贯也难以形容,不知使多少农户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崇祯皇帝不顾皇后和满朝文武的劝阻,大义灭亲,降旨让厂卫查抄国丈府的事早就传遍了北直隶,听到的百姓无不是拍手称快。 甚至可以说,这两个月以来崇祯皇帝发下的每一道政令都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和支持。 那些回回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言不合活活打死的乞丐也不是一个两个,周围居住的百姓都是穷苦人,没什么背景。 回回都是私藏刀兵,有些武力,甚至可能在朝中有些背景,就连原来那五城兵马司的御史都护着他们,百姓更加敢怒不敢言。 昨夜这些回回突然人间蒸发,周围居住的百姓都是松了口气,喜笑颜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 甚至有些发须花白的老人走出房屋激动地向紫禁城叩拜,嘴里不断喊着皇上万岁。 第四十章:为了大明 “招兵啦,招兵啦,京营招兵啦!” “陛下有旨,但凡能选进京营的,每日两餐,包吃包住,先发两个月的饷银,还有从兵仗局拨出的新式衣甲下发给大伙,快来报名啊!” “是啊,入选京营以后,就连你们的子女都将有个安稳的好去处,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啦,还在等什么,赶快报名吧!” 北京城外的宣武校场外,整齐摆放着一整排小桌,小桌上坐着书吏,书吏们的身后则各自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将军,小桌前又有不少京营将校在声嘶力竭的喊话。 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像后世某些拉人入坑的传销组织,不同的是,传销组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在这玄武校场的每张小桌后面却都拖家带口的排着很多人。 “你们说,能不能选到俺们?” “咱也在犯愁呢,看看,这后面全是人,名额到底有多少啊!” 听到一名衣着破烂的流民问话,京营小校回道: “放心吧,只要大伙满足要求,都能选上!” 他们操着各地方言,排队的同时,听到这话都是兴高采烈,有些坦胸露乳当众喂孩子的女性,那性子比男人还烈。 就在两日前,经过与内阁首辅魏藻德等人的计议,崇祯皇帝出台了一整套的章程,首先,拥有充足粮草和银两、军械支持的京营将6续吸纳各地来逃难的流民。 不过这是有明确要求的,例如进入京营者需要有至少一名家人,并且面相憨实,手有厚茧、方言浓重者优先考虑等等。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硬性要求都是给外人去看,实际招募的时候由于缺少兵员,张世泽不得不放低要求,基本上有家人的男子都能顺利进入京营。 到现在今日已经招了两百多名新兵,被剔除的只有几人而已。 来京师避难的流民除了少部分有家有室,大部分还是妻离子散和家破人亡的,考虑到这个情况,崇祯皇帝在京营下增设两‘团营’,钦命为‘幼军营’、‘甲子营’。 顾名思义,幼军营的兵员不是首选战斗力,都是由那些进入京营百姓的儿女补充,平日也很少操训。 幼军营只是个好听点的番号,根本不会设提督,就只是将这些孩子圈在一处院落之中,并且定量供给一日三餐。 除了保证最基本的需求以外,崇祯皇帝还会安排一些信得过的官吏去给他们上课,传授忠于大明的思想,并且对流贼和鞑清的的危害夸大其词,毕竟有些事要从小就开始培养。 崇祯皇帝不需要孩子上战场打仗,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之所以让这些小屁孩参军,主要还是想起到稳定人心的效果。 甲子营可就不同,兵员全都是京城各他们牢狱中的犯人,既有蒙冤受屈的,也有杀人放火罪大恶极的,这次几千人都被放出来进入团营,提督董琦表示亚历山大。 董琦虽然在京营中颇有威望,但是在这些杀人放火、到处作乱的市井之徒眼里这并不算什么,只有你的手段才能证明一切。 董琦以前就是市井里走出来的,自然是深谙此道,所以在组建甲子营的当日便从大内向崇祯皇帝借了五十名人高马大的大汉将军,打算先来个杀鸡儆猴。 崇祯皇帝意思表达的很明白,那就是随你们去做,不说要把战斗力迅速提升上去,起码能让这些人为朝廷所用,到了战时不至于出乱子,那就是有功,这也是董琦敢这么做的主要原因。 这些消息传出来,群臣震惊,百姓则是欢呼雷动。 群臣震惊的是崇祯皇帝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和他们提一提,据说事先只有内阁首辅魏藻德和王承恩、李若链这些厂卫才知道,这也太不拿他们当回事儿了。 震惊过后,群臣们对皇帝在朝中坚定不移的狗腿子魏藻德更加痛恨,甚至有些人已经把魏藻德当成和万历年间内阁首辅严嵩一样的存在,咬牙切齿的要除之而后快。 崇祯皇帝偏偏就是要和群臣作对,他们要除谁,这边就让厂卫保谁,而且是日夜不间断的死死盯着,要是有谁稍微有点异动,厂卫绝对是第一个动手的。 言官御史们弹劾谁,崇祯皇帝就直接下旨将此人升官封赏,但凡在朝堂上说话稍微有点微词的,一言不合就抄家杀头,甚至有当堂被大汉将军按着脑袋在蟠龙柱上撞成头破血流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都是敢怒不敢言,据厂卫报告,这些臣子最近起码在明面儿上老实得很,除了上朝基本连家都不出。 相比之下,城中百姓倒是愈发乐呵起来,当今天子真是千古少见的明君,做起事来干净利索,雷厉风行,大有当年铲除阉党的风范。 景泰年间,兵部尚书于谦改革京营,选精锐十万分十营团练,皆由一名都督总领,号称“十团营”,宪宗年间增设‘十二团营’,由于正德初年十二团营仅选出六万余人,选锋设‘两官厅’。 后嘉靖年间,废团营与两官厅恢复三大营旧制,可以说有明一代,京营改革都是重中之重,很多皇帝都曾想过,除了于谦精选十团营以外,向来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如今崇祯皇帝下旨恢复团营,但只设‘幼军’、‘甲子’两团营,而且没有取消三大营旧制,招募的都是一些流民和罪犯,这又是开了一个先例。 这几个月的时间崇祯皇帝广开先例,做的事都是前辈不敢做或做不到的,有人说是病急乱投医,也有人说皇帝已经疯了,不过看在寻常百姓眼中,却无一例外都是圣君之举。 崇祯皇帝在北京进行京营的整改与招募,代州这边却是炮火连天,烽烟遍地。 讨贼将军、山西总兵、左都督周遇吉自二月二十一日与李自成接战后,战况异常焦灼,山西官军由于得到朝廷后援而士气大振,面对人数高于自己数倍的流贼却不肯后退一步,士皆死战。 历史上本该在半月前就北上围攻宁武的大顺军,如今却卡在一个小小的代州难以寸进,而且已经阵亡两员骁将,眼见是遭受重挫。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六日,李自成与周遇吉已经在代州沿线鏖战了整整二十几天,代州城却依然坚挺如初。 “儿郎们,狗官兵要不行了,杀啊!” “闯王有令,活捉周遇吉者,赏万金!” 无数身穿白色箭衣的大顺兵卒听到赏格后已经眼睛通红,忽然后方又是一声炮响,任凭城下尸横遍野,大顺兵也是举起刀枪悍不畏死的蜂拥冲来。 城头,早已见惯此情此景的周遇吉十分镇静,猛地举刀大喝: “为了皇上,为了大明,绝不退缩!!!” 第四十一章:白广恩复叛 代州城下,尸横遍野,周遇吉和山西官军凭借顽强的抵抗再次击退大顺军疯狂的进攻,正在紧急修整。 城外一处大帐内,不断传出摔打东西的声音,还有愤怒的咆哮。 “饭桶,都是一群饭桶,二十几天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代州都打不下来,再派流民营去顶,用人堆!” 李自成满脸涨红,说话的同时直接大浇一踹,将面前摆放的木椅踢了个稀烂,众人都是面面相抵,说不出话来。 被骂成狗血淋头的一名大顺将领如蒙大赦,仓皇退出大帐再次组织进攻。 说来也是,自打在西安发布《讨明檄文》出兵以来,大顺军一路势如破竹,连克汾州、阳城、蒲州、怀庆、太原、忻州等地,沿途官军无不望风而降,可谁能想到却卡在代州一线不得寸进。 莫说李自成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就连下面的将领各自都觉得面上无光,闯王心情不好,这时候谁敢出去? 还别说,有这么个人还真敢当着李自成的面走出来,众人侧颜一看,原来是大军师牛金星,也便见怪不怪了。 “闯王不必忧虑,据说那崇祯在城中设了个名叫李凤翔的太监当监军,当可从内下手。” 李自成闻言一楞,从忧转喜,道:“牛军师的意思?” 牛金星见其他人都向自己看来,自觉风光无限,挥挥手中羽扇,轻蔑一笑: “这些太监向来都是贪财怕死,李凤翔虽贵为司礼秉笔,却也不会例外,闯王只需派一双方都信得过之人乔装入城,代州便可不攻自破矣。” 李自成闻言恍然大悟,盛赞:“军师好计谋,不过这派何人前往,倒是一大难题。” “白广恩——” 牛金星刚说完,后方立时传来一声大叫,李岩风尘仆仆的赶来,人还在外面,声音却先传了进来。 “糊涂!愚夫!”李岩怒视牛金星,张口道: “难道牛大军师不知道崇祯的圣旨内容?这李凤翔是专为周遇吉‘发饷’而来,此人并不掌实权。” 牛金星闻言呵呵乐了,“那昏君有无圣旨,与本军师何干?” 李岩走进大帐寻了个位置坐下,并没有理会牛金星的冷嘲热讽,稍喘几下便继续说道: “自崇祯圣旨下达至通州,周遇吉挂讨贼将军印,率兵抄没翟家产业填至军饷,麾下宁武军受兵部直辖,可谓兵精粮足,就连地方的督抚大员都不能形成掣肘。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牛大军师还不明白吗?” 李岩的话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虽然逆耳,但却对时局有异常清醒的认识,看着众人哄乱起来,他继续说道: “闯王,方才牛军师所言,实乃愚夫之策!那白广恩本就是勉强投降我大顺,如今再逼此人入城,岂不是纵虎归山?” “若在下所料不错,白广恩一旦入城,那便是鱼入江河,再也回不来了!” 牛金星被李岩当着众人的面‘啪啪啪’打脸,尽管他听到这番话后已经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多时,牛金星阴阳怪气的道: “那依李先生之见,有什么破城良策?” “破城良策没有,周遇吉已得后援,而宁武劲旅坚守代州,我等不可直向其锐,可弃代州、宁武两地,而转往豫北,东出固关,进入畿南。” “凭我军浩荡天威,固关定可传檄而定,与刘制将军所部会合后,百万之师可席卷真定,进而直趋保定,沿途并无朝廷劲旅,只需半月,大军可达京师!” “到了那时,任凭崇祯如何苟延残喘,暴明必亡都是天命所归!” 不知此时身在紫禁城的崇祯皇帝听到李岩这番话后会不会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大喊‘你作弊’。 李岩这个想法,可以直接避过崇祯皇帝寄予厚望的宁武军,甚至避过上面易守难攻的宣大两镇以及居庸关,直接去与刘芳亮会合,大军紧紧攥成一个拳头,打蛇从七寸下手,从最薄弱的环节朝京师攻去。 “大哥,俺以为李先生之计可行!”刘宗敏忽然间站出来,开始大大咧咧的嚷嚷。 高一功也是起身道:“闯王,弟兄们在代州折损不少,更有两员大将战死,后面还有宁武关,要是再打下去,难免损失惨重啊!” 眼见众人的想法都在朝李岩靠拢,牛金星和宋献策对视一眼,心中自然是极度不甘心,牛金星赶紧冷笑着说道: “本军师原以为李先生会有什么妙计呢,原来就是教唆闯王狼狈逃窜!现如今我大顺雄兵百万,要是连一个小小的周遇吉都打不过,何谈入主京师?” “李岩,你这是妖言惑众,扰乱军心之罪!” 李岩正要说话,宋献策拿着龟壳拨弄几下,鬼使神差的道: “流入顺河干,陷于十八滩。若要上云天,起自宁武关。闯王开始起义就是马上称王,十八孩儿当主神器,闯王若要入得龙庭,就不能有任何退避之举。” 宋献策精于鬼神图谶之术,李自成深信不疑,甚至于每次开战之前,或者是迷茫不决的时候都会听从他的意见。 其实说实在的,宋献策这牛鬼蛇神的一顿瞎吹,到现在基本上还没出过什么纰漏,往往给大顺军众将一种山人不露相的感觉,听到宋献策的话,就连高一功都有些犹豫起来。 李自成闻言,深深看了一眼李岩,毫不犹豫地说道: “孤意已决,修整一日,自明日起再攻代州,权将军为先锋,定要一举破城!” 事到如此,刘宗敏也不再强求,带着众将出列表示赞同,毕竟在他眼中从哪打其实都一样,反正不可能打输就是了。 “什么,李自成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呀将军!” 入夜,白广恩在自己的营帐中听见心腹禀报,顿时惊大了眼睛,李自成应该不是个傻子,明摆着必死的差事派自己去,难道是想趁机吞并自己的部众? 周遇吉一个铁杆保皇党,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崇祯皇帝许以重用,如今在宁武一带他说的话就是军令,地方总督和巡抚都管不住,自己要是进城招降,被周遇吉当场斩了报功的可能性很大啊。 “他娘的,前几日还跟老子吃喝,说的天花乱坠,没成想今日就要借周遇吉之手杀老子,你说怎么办?” 白广恩骂骂咧咧,不服不忿的一把将酒碗摔到地上,心里别提多郁闷了,这可真是飞来地横祸。 那心腹眼珠滴溜一转,道: “唯今之计,只有自陈罪状,将计就计降于李凤翔,就说先前降于闯贼是迫不得已。” 白广恩一拍大腿,指着心腹道: “你说得对!本将如今能调动的人马还有几千,都带着投过去,那周遇吉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该留我性命。” 说着,白广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摆手道: “不行不行,只带着这些人马还不够,最好把牛金星或者宋献策帮绑过去献给朝廷才能万无一失。” 心腹却是微微摇头,说道: “将军绑此二人用处不大,而且此二人在营中威望甚高,容易打草惊蛇,依小人看,要绑就绑李岩!” “李岩无甚名气,绑他做啥?” 白广恩起初直接否认,就要绑走宋献策或牛金星,以报一坑之仇,但是当他听完心腹最后几句话后却哈哈笑起来,大手一挥: “好,就这么办,今夜便动手!” 第四十二章: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人正在商议,却忽然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心腹得到白广恩授意后出门查看,见到来者居然是李岩。 原来李岩白日苦劝闯王不成,后遭牛金星、宋献策合力算计已是不服不忿,方才心有不甘,去找李自成游说又吃了闭门羹,更是唉声叹气。 若刘、宋二人在大营内走动,周围必是侍卫林立,由此足以显出李自成对他们两人的重视之情,而心腹在与李岩寒暄之时反复确定,发现前者居然是一人前来。 这心腹心生一计,好言好语将李岩请进大帐,白广恩起初以为李岩已经识破自己心中所想,正是紧张异常,待攀谈几句后才发现,李岩似乎只是来促膝长谈的。 顾不得李岩是不是来安慰自己,白广恩在桌下的手不经意间紧握成拳,这可是天赐良机,旋即,他瞥了一眼侍立在帐边的心腹。 只是一个眼神,心腹立即明白自家将军想要自己做什么,直接点头悄声走出大营调动兵马。 白广恩心下大定,擦了擦冷汗,强笑着说道: “李先生忽然来此也不提前说一声,某这营帐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实在是过意不去。” 李岩示意无妨,略带歉意的道: “闯王深信那宋献策的图谶邪术,在下保不得白将军,回到营后胸中忿忿难平,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望海涵!” 白广恩感觉不可置信,继而目光赞叹的看了一眼李岩,起身抱拳说道: “李先生说的哪里话!白日您为某冲撞了闯王,已是仁至义尽,人事皆天命,那牛、宋二人邪术自有告破之日,尽力就是!” “白将军相貌鲁直,竟这般明晓大义,在下佩服。”李岩点点头,嘱咐道:“明日入城招降周遇吉,实在是为我大顺鞠躬尽瘁之举,若能有所成,白将军前程可期!” “哪里哪里,李先生赞誉过情了。”白广恩起先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听出李岩话中有话就闭上嘴做侧耳聆听状,实际上却是顺势看向帐外。 李岩不疑有它,叮咛道: “白将军要记住,其一,周遇吉忠勇憨直,从无攀附权贵之事,且从临阵应变,顺应李凤翔查抄翟家一事中便不难看出,此人绝非有勇无谋之辈。需以缓兵之计,徐徐应之。” “其二,如今周遇吉受那昏君重用,麾下宁武军直辖兵部,自成系统,总督、巡抚等朝廷大员已是无法调动,周遇吉手握生杀夺予大权,白将军去了以保命为先,克制脾性,切勿冲撞。” “李先生说的是,某洗耳恭听。” 白广恩越听越玄乎,看来这李岩对周遇吉评价比自己高得多,他不就是得到皇帝重用了吗,难道真有这么厉害? 白广恩就像学生听课一样左耳进右耳冒,眼神一直飘忽不定,过了不知多久,总算是见到帐外人影绰绰,当即心下振奋。 正要摔杯为号,转头却见李岩还在喋喋不休,白广恩心念李岩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着想,自己却一直想着怎么拿他献给朝廷邀功请赏,倒是有些不忍。 见自家将军迟迟不肯动手,门外聚齐的兵丁们倒是急了,正要强冲进去拿人,却听白广恩‘咳咳’几声,说道: “李先生,那李贼既然如此刻薄寡恩,何不跟着某投奔朝廷,圣上爱你之才,定授以阁臣尚书之位,名满天下、光宗耀祖,岂不比跟着流贼到处乱窜强多了?” 李岩正在说,听到这话后脸色大变。 在他心中,崇祯皇帝就是一个十足的昏君,虽然近期传出的旨意有些变化,但这并不会影响李岩的看法。 从细节处理来看,李自成大智若愚也不怎么样,但起码知道听一听下属的意见,比起崇祯皇帝或是在四川的张献忠而言还是强多了。 “白广恩,我李岩真是花了眼,你竟是这样一个卑鄙、无义的小人!” 忽然间,李岩狂笑几声,叫道: “白广恩,你性命不久矣!那崇祯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现在你还是看不清!” 白广恩勃然大怒,跳起来将桌子掀翻,嘿嘿冷笑,说道: “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某也就实话实说了。就这么投过去那周遇吉自然不会留我性命,但若将你李岩绑缚过去,那情况自然是不同。” 闻言,李岩捶胸顿足,心道自己真是妇人之仁坏了大事,趁白广恩说话的空隙,二话不说就要逃出营帐。 “李先生,往哪逃?” 转身刚走了几步,却听见帐外传来一阵轻笑,心腹带着至少十几个家丁鱼贯而入,直接把李岩抓了个正着。 李岩大喊大叫,白广恩心知此事性命攸关,随便找来张破布塞到他嘴里,拿起佩刀奔出营帐,挥手道: “李贼待我不义,弟兄们,归往朝廷的时候到了!” 深夜,参将杜虎奉命在代州城头巡防,走路虽然一瘸一拐,但依然精气神十足的不断用手拍打垛口,厉声说道: “看仔细了,圣上就指着咱们宁武军,若是有一个贼人接近这里,拿你们试问!” “将军放心,弟兄们眼睛亮着呢!” “将军你看,好像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杜虎闻言看过去,果然发现有一队打着火把的人马愈来愈近,当即想都不想的回头大喊: “戒备,流贼又来攻城了!” “传令,没有本将军的命令,妄动者斩!”接到亲兵报告的周遇吉匆忙赶到城楼上,凝神细看,却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将军,这些人好像不是来攻城的。”杜虎也发现了端倪,看样子是在询问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周遇吉点点头,抬手道: “城内矢弹不足,传令将士做好战斗准备,还是看看再说。” 这队人马看上去人数不多,大约只有四五千的规模,而且跑动的时候都拥挤在一起,只有为首几个领头的打着火光,匆匆忙忙,好像是在刻意掩盖着什么。 “周总兵,好久不见!” 周遇吉正在想李自成这次要玩什么花样,却忽然听到城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当即向下细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道: “白广恩!?” 第四十三章:分向突围,退保宁武 “你来这里作甚?” 周遇吉问话时把手捏在刀柄上,由于白广恩先前投敌的行为而敌意尽显。 白广恩起初就是个流寇,后来被洪承畴收复,6续立了不少功劳,累功升任蓟州总兵,那个时候他抵御鞑子倒有些功劳,以骁勇著称。 松锦之战失败后,被崇祯帝寄予厚望的洪承畴降清,引得朝廷上下一片哗然,白广恩南溃后受五省总督孙传庭赏识,加荡寇将军衔统领秦军火车营在潼关与李自成决战。 白广恩和高杰素有嫌隙,起初高杰中刘宗敏埋伏白广恩见之不救,后来白广恩力战潼关,高杰也是有意不来,坐观成败。 个中细节谁都不知道,周遇吉只是听说这白广恩乃是力战而败,后来退往固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然不再抵抗直接投降。 不过无论是不是‘力战而败’,这等反复投降的小人都绝不能留,周遇吉刚下杀心还没等下令,就见白广恩跪在地上大声喊道: “天使在上,末将白广恩日前误入贼营,实是受人相逼,无奈之举!今迷途知返,携全营将士返归朝廷,将贼军师李岩献上,聊慰圣意。广恩不求官复原职,只盼能留得一条有用之身,继续报效朝廷!” 白广恩的话倒有些聪明,避过周遇吉直接向李凤翔喊话,倒有些提醒周遇吉不得擅动的意思。 可是周遇吉并不领情,把大手一挥,喊道: “来人,放——” “将军不可!” 周遇吉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听到消息的李凤翔到了,脸色当时便拉了下去。 “李公公,圣上不是叫你不掌兵事吗,难道要抗旨不成?” 参将杜虎也是害怕重蹈天雄军的覆辙,赶紧搭腔道: “是啊,当日公公也说了,这次可不是来做监军的!” “周总兵、杜将军,你们二位真是错怪咱家了。”李凤翔趴在城墙上,看着白广恩说道: “白广恩不足为重,但被绑缚来的若真是那李岩,此人或许有用。” 其实白广恩单论战功还是比不少人都强,松锦之战中明军大溃,白广恩不得已退兵,潼关之战也是败局已定,各路官军皆溃,白广恩投降也属无奈之举。 说起来,白广恩在投降之前屡立战功,倒是个不得多得的勇将,李凤翔主要还是听见李岩的消息,不然才不会管这叛徒的死活。 看见周遇吉面色沉吟,李凤翔补充说道: “咱家不多求,无论进城后绑的是不是李岩,只要周总兵想杀白广恩,咱家都不会拦着!” 周遇吉也听说过李岩的名头,如果白广恩带来的当真就是此人,倒还真的要将他放进来再说,就算不是,进城后再杀不迟。 “既是天使有意,在下若是横加阻拦倒显得不近人情了。”说着,周遇吉将刀立在一边,朝城下喊道: “让你的人放下刀兵!” 白广恩心里咚咚直跳,这次对他来说也是一场豪赌,按朝廷的意思,宁武军直辖并不,就连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凤翔都对宁武军没有管辖之权。 周遇吉若是执意要杀自己,李凤翔还真拦不住。 白广恩如蒙大赦,连连叩头。 白广恩不杀,自然明白有李凤翔在中斡旋,一瞬间就生出了为朝廷报效的心思,他手下的人动作也是干净利索,二话不说就把兵器都扔在外面跟着入城。 进城之后,宁武军严阵以待,很快就把白广恩的部下控制住,见到被五花大绑的人居然真是李岩,当即就是神态各异,难道白广恩是真心来投降? 周遇吉见到李岩本人的时候,杀心就已经去了大半,他心知肚明,白广恩如此做法无异于和李自成彻底决裂,最后一条路也就只能是跟着朝廷混,自然就没了威胁。 周遇吉和白广恩商议几句,皆知第二天一早李自成必会报复,而受损严重的代州城根本难以再守。 白广恩对自己手下的兵丁有了解,除了少部分家丁以外,大多数人都是战五渣,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就连白广恩都不确定这些部下到底会不会跟着自己死战,再死守代州无异于自掘坟墓,于是两人共同决定趁夜突围,准备放弃代州,退保宁武关。 宁武关地势险要,乃是山西三大雄关之一,易守难攻,宁武军大本营也在宁武关,许多将士的家人都住在关内。 宁武关是大同门户,周遇吉算准,如果李自成从宣大经过,宁武关是必经之地。 临行时,周遇吉与降将白广恩分开突围。 说起来倒是有些让人意外,周遇吉本来对白广恩没什么希望,分开行动也是担心白广恩会拖自己后腿。 刚刚出城时宁武军遭受到李过手下大顺军老营的突袭,就连参将杜虎都被李过阵斩,苦苦支撑之下,居然是白广恩带着家丁及时赶到解围。 白广恩催促周遇吉快走,自己则是率部且战且退。 退入宁武关后的第三天,白广恩带着残兵败将退回关内,他自己也是身受轻伤。 白广恩所部原有五六千人,周遇吉清点之后发现回来的只有两千人不到,而且这些人还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们两人从代州突围的第二天清晨,得到消息的李自成恼羞成怒,纵兵大掠代州,迁怒于所有军户子弟。 在同一天,重镇宁化陷落,标志着周遇吉的代州防线彻底告破,宁武关以外的所有土地已是尽入大顺军之手,眼下李自成正是直逼宁武而来。 另一方面,李凤翔此次出京帮助宁武军发饷的实际任务已经完成,在白广恩退回宁武的前一天就已经和缇骑押着李岩前往北京,说是要将李岩交给崇祯皇帝发落。 自打崇祯十七年开始,崇祯皇帝的做派愈发狠辣起来,百姓们看见了开国皇帝朱元璋和成祖朱棣的影子,朝臣却不是如此,他们眼中看见的只有堪比桀纣的暴君、昏君。 崇祯皇帝在从前备受蒙蔽的状态中拨开云雾见青天,似乎意识到命不久矣,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 正德年间‘三厂一卫’的情况重新出现,崇祯皇帝处置了骆养性和龚鼎孳后,把骆养性的党羽一撸到底,锦衣卫从上到下也被换了个遍。 原来那些世袭的锦衣卫拿着俸禄却整天养尊处优,历史上破城时基本都跑了个精光,现在崇祯皇帝都给换成了南镇抚司出身低下的锦衣卫。 锦衣卫南北两个镇抚司原本负责的地方就不一样,在北司供职地位都要高人一等,忽然间调换过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悲。 这次调换对南镇抚司的那些锦衣卫来说属实是天上掉了张大馅饼,对崇祯皇帝感恩戴德,都是尽心竭力的办事。 那些在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不明白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要被调到南镇抚司,心中不满无处发泄,竟然在京城中闹出不小的乱子。 第四十四章:皇帝手下的豺狼虎豹 内阁首辅处理奏章的主要方式是“票拟”,有些人望文生义,认为是指几位阁臣针对某个意见来投票,看来还是太年轻了。 票拟是指阁员收到奏章或准备发出的草诏后,在面上贴一张纸,写上自己的意见呈送给皇帝,由皇帝批红正式生效。 起初内阁就是个参议班子,老朱家的先帝们起初设立的时候,怕也是没想到这玩意儿到后来会发展成足以和皇帝作对的地步。 渐渐地,大明朝的皇帝们就连批红这点权利都没了,一整套程序变成了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科道封驳。 那皇帝干啥呢,皇帝自己在一边儿玩儿泥巴,等折子送进来点头就行了。 这一整套的程序和唐、宋中书舍人“五花判事”很类似,现如今朝廷各部院在收到内阁发出的诏令时,就以票拟上的批红为生效的依据。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法定工作程序,朱元璋没说过,朱棣也没规定这回事儿。 朱元璋和朱棣本意只是想让老朱家后代的皇子皇孙们权利大一些,这没毛病,但谁成想结果却恰恰相反,到崇祯这代基本就只能干瞪眼看着东林党耍猴了。 要说历代老朱家皇帝有没有不安分的,还真有。 正德不就搞了个‘三厂一卫’吗,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落水一命呜呼了,嘉靖和万历这两位是明白人,干脆在宫里炼丹不露头。 天启皇帝年轻气盛,在朝里搞出来个阉党替自己遮风挡雨背黑锅,魏忠贤也是够悲催的,一辈子开足马力的给朝廷捞银子,到最后国库就还是那几百万两,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善终。 魏忠贤号称九千岁,被东林贤臣们说成权倾朝野,实际在明面上的情况也差不多,可京师这种龙虫混杂的地方,谁知道暗地是不是藏着什么马王爷? 即便东厂的番子们全力开工,最后天启皇帝还是一不小心落水,步了大行正德皇帝的后尘。 崇祯皇帝穿越过来,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步了历史上崇祯的后尘,当然要奋力一搏,最近就跟疯了一样抄家拿银子,把三厂一卫又搞了起来。 实际上,崇祯皇帝刚把东厂建起来,并且将目光投降京营,准备握住兵权的、时候就有人动了杀心,来了个冬暖阁‘铤击案’,要不是方教主和小太监们来得及时,历史上可能会这样书写。 崇祯十七年的时候,明思宗朱由检被李自成大军吓傻,进行一系列疯子似的挣扎后,终于是想不开,在某一天的清晨头撞白玉柱,自杀身亡。 后世的史学家们可能会这样评论,看看这老朱家的皇帝,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就是喜欢做那些奇葩之事,最后死的还要更奇葩一些,两个落水的还不够,就连撞死的都有。 话说回来,正由于大明朝最开始没有明确法定工作程序,万事全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时间久了臣子们当然不乐意,自然而然就要去寻找可以制衡皇权的办法,就找到了票拟批红这一套程序。 某天某位大臣接到一份诏书,要是没有票拟,是皇上直接批红,那对不起,这就只能算是皇上您的私人书信,不能算政府公文。 其实这也有个学名——中旨。 理论上来说,臣子们可以认定,这旨意仅仅代表你皇上的意思,可以随便挑个毛病不尊行,要是皇帝非要你遵行,那就是不遵重我们臣子的意见,不合祖制。 且不说咱们这位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反正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没少吃闭门羹,说到这儿问题的关键就来了,如果职能部门收到中旨,该怎么办? 其实有现成的例子,宋太宗在雍熙北伐中,绕开宰相直接和枢密院制定作战方案并直接指挥前线将领,便是犯了擅发中旨的忌讳,后来差点被文臣们弄得下不了台。 而在绍兴北伐中,首相秦桧以朝廷名义发出撤军的诏令,宋高宗却对着干,发中旨要求诸将继续进攻。 到头来发生个有意思的事儿,诸将均奉诏撤军,对宋高宗的旨意充耳不闻,只有岳飞奉中旨继续进攻。 结果大家都知道,宋高宗迫于群臣压力,将岳飞免官下狱,秦桧这厮还觉得不够,直接将其迫死在狱中。 众所周知此事是秦大汉奸弄权,但从法理程序上讲,他还真才是有理的一方,你说气人不气人? 此事给后来的文官武将们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如果奉中旨不奉诏令,皇帝最多丢下脸,奉旨的人就算是民族英雄,也难逃丢官甚至丢命的下场,就连皇帝也保不了你。 那你说,如果你接到中旨尤其是与朝廷诏令相违的中旨,该奉旨还是该封还? 这些事给崇祯皇帝一个清楚的认知,现在这种情况脸面哪儿有命重要,若不下狠手,自挂东南枝是无法避免。 “汝之妻,吾养也,汝勿虑也;汝之国,吾夺也,汝勿忧也。” 李自成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将自己逼上煤山,崇祯皇帝便是开始以毒攻毒,亲手将厂卫的权利推到顶峰,纵容他们大杀特杀,到处迫害‘正义’人士。 东林士人说的昏暗,对自己来说,那就是光明啊! 这些朝堂上冠冕堂皇的臣子基本都是三姓家奴,没几个屁股是干净的,要是谁接了中旨不奉,那就等着被抄家灭门吧! 厂卫们翻身农奴把歌唱,三厂一卫如今在京城就相当于人人配着御赐的尚方宝剑,要是谁敢对皇帝不利,厂卫们就会疯狗似的冲上去将其撕碎。 “小样儿,敢和厂卫作对?” “我看你是嫌自己家财太多,想捐出来贴补国用!” 对于群臣来说,现在这种情况,祖制什么的已经不再重要,没人敢再去遵循,因为天子那是彻底不要脸了。 前段时间发生的南北镇抚司调换之事,崇祯皇帝以近乎无赖的态度,再次让群臣惊了一次,对崇祯皇帝脸皮的厚度认知再度刷新,那是比京师的城墙还厚。 现在,崇祯皇帝的中旨那就是圣旨,遵行,你在士林中无法立足,说白了也就是个脸面的问题,但若是不尊行,外头如狼似虎的厂卫们可正少活儿干,内库的银子也是多多益善! 京城就这么大,但却有东厂、西厂、内厂和锦衣卫四种直属于皇帝的特务机关在活动,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厂卫们拥挤不堪,早就把手伸到直隶一带去了。 要说扰民,厂卫们是不敢的,因为不论崇祯皇帝还是各厂督主,锦衣卫指挥使对此事的惩处都极为严重。 再者说,那些贫民基本穷的叮当响,就算把手掏进裤裆里也没几个大子儿可赚,可东林党却肥硕得很,当今天子又对他们恨之入骨,自然是迫害的极佳人选。 三厂一卫的番役们,将豺狼般的目光同时盯在东林党这富有的群体身上,都想从上面撕下一块肉来。 在崇祯皇帝的全力推动下,厂卫势力在北直隶达到巅峰,上到朝廷群臣,下至书院生员与地方士子,甚至连京师菜市的茶米油盐价格,几乎全都在监视范围之内。 第四十五章:东厂办差,孝陵卫勤王 京城酒楼之中,一队身穿红盔红甲的锦衣卫坐在里面大吃大喝,声音很大,甚至半个酒楼的人都能听清。 “我等究竟做错了何事,皇上要这般为难?” 听见这话,旁边一个不服不忿的校尉道:“我看哪,那些文人说的不假,皇上可能是真的疯了,不然怎么会用南司的那些人,反而将咱们弃之不用?” 北镇抚司锦衣卫多为世袭,并且拥有自己的诏狱,成化元年还增铸了印信,南镇抚司虽然同为锦衣卫,但是在各个方面却都不如北司,就像穷人和富人的差距。 北司锦衣卫几乎都是世袭,什么都不用做,就享受着高官厚禄以及相当高的地位,这处酒楼里的几个人还只是众多北镇抚司锦衣卫们的缩影,大多数人都对崇祯皇帝表示不满。 但骆养性已死,甚至还有缇骑专门前往河南缉拿骆氏全族,锦衣卫们虽然不服不忿,一般也都是各处造谣生事而已,到底也没弄成什么太大的风浪。 “哎嘿,马爷,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叫番子们听见了,可是要杀头的。” 这马爷嗓门大,其余锦衣卫胆子小,来这里本意就是吐吐槽而已,心中害怕整条街的人都会听见,忙不迭伸手的劝止。 如今这三厂一卫的局面,崇祯皇帝看似是让各厂卫全力对付东林党,实际上也留了个后手。 东厂可以侦缉锦衣卫,西厂可以侦缉东厂,内厂权利最大,西厂、锦衣卫甚至连东厂都在他们的侦查范围之内,谁知道自己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内厂的番子。 原本北司的锦衣卫都被撤换到南司,为了安定人心,崇祯皇帝首先就让东厂番子拿下了一批不服从管教的锦衣卫,据说全都是骆养性的同党。 内厂被撤了缉拿权,但督主方正化却可以直接将情报口头上报给皇帝,只要皇帝允许,内厂就可以直接用人缉拿锦衣卫甚至是东西两厂的番役。 如果说厂卫是悬在东林党头顶的一把利剑,那内厂就是悬在厂卫头顶的那把利剑,时刻督促他们不能扰民欺民,不能造谣生事。 “马爷,说归说,话可要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不然兄弟们被你连累了,哭都没地儿去啊!” “其实这样也挺好,北司这趟水可没有那么清,南司的土鳖们就算得到圣宠进去那也待不了多久。” “说的是这个理儿,北司干的那都是得罪人的差使,南司那些人毫无背景,去了还不等同于送死?” 几个锦衣卫正说着,门外却忽然来了一队人。 毕竟是在京城繁华之地,来多少人都属正常,起初几个锦衣卫一门心思走在喝酒吐槽上,并没有在意,但这酒楼掌柜见到来人后却如蒙大赦,赶紧迎出去,远远向这几个锦衣卫指了指。 “刘档头,就是他们几个,在小人这里吃喝几日了,没有一文铜板进账!” 那刘档头点点头,将手放在刀柄上,带着人面色不善的紧逼过来。 见到这一幕,正在里面吃喝的食客们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做出的选择基本都一样,要么是让开一条路,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要么就是赶紧逃也似的跑出去。 喧闹的酒楼忽然寂静下来,马爷顿时觉得事情不对劲,几名锦衣卫也察觉到端倪,抬眼一看,都是瞪大了眼睛。 大约十几个身穿白色麒麟服,头戴尖冒的番子正朝自己这边围拢过来,看见这些人腰间的配备,马爷心中一惊,颤声大喊: “双刀,你们是东厂的人!” 现如今身穿白色麒麟服,头戴尖冒,腰悬双刀,已经成了东厂厂役的标准配备,刘档头来到马爷面前,双手环胸,冷笑着说道: “好你个马奎,还挺识货的,跟老子走一遭吧?咋儿说曾经也是一块儿办过差的,别让兄弟们难做!” “狗屁,谁不知道进了你东厂的大牢就别想活着出来,休想!”马爷自然不愿坐以待毙,大喝一声掀桌而起,一脚踩在椅子上冲向围栏。 桌子被掀飞,刘档头和几名东厂番子赶紧侧身躲闪,马奎却是用这个空隙跑到酒楼最外围的栅栏旁边。 “拿下!” 这马奎是前指挥使骆养性的党羽之一,刘档头奉了东厂掌刑千户李有成飞令前来缉拿,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也明白这是在净化锦衣卫,同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说起来,缉拿锦衣卫的差使才有些挑战性,毕竟他们还有些身手,一般都会抵抗一下。 可那些整天嘴上能耐的东林党们一旦要是见到自己这身装束,基本都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算有抵抗的那力道也和娘们差不多,简直没劲! 马奎身手敏捷,几大步便从栅栏处飞跃到街上,可抬起头一看,外面早就布满了手持双刀的东厂番役,当下心中一沉。 “天要亡我。” 就在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便是一声大喝: “天子脚下,厂卫竟是嚣张至此,王法何在!?” 刘档头带着番役们从酒楼里冲出来后正要习惯性的放狠话,却忽然面色大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方才喊话这人身披鱼鳞铁甲,相貌堂堂,环脸络腮胡须,看样子在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可在他身后跟着一支军队,一眼望去,皆是身披铁甲,手持长枪,腰悬钢刀的虎贲之士。 粗粗看上去,这队兵马比起京营来说,那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周档头想不懂京城为何会突然来这样一群明甲执锐的兵士。 上下打量一番,还是厉声问道:“汝是何人,焉敢不惧厂卫?” 其余东厂番役也是喊道:“东厂办事,识相的滚远点!” 那汉子起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随口喊了那么一句,最后逼是装出去了,但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是东厂的人,言语间立刻恭敬了许多。 “在下周经武,不才任孝陵卫指挥使,奉旨来京勤王,这是怎么回事?” 刘档头听见居然是孝陵卫的兵到了,感受到对方话中刻意的和气之意,当下也是松口气,挥手示意番子们放下双刀,抱拳笑道: “都是自家人,何分彼此。我等是东厂差役,此行乃是奉命行事,缉拿反贼骆养性同党,还望阁下交还。” 原来这马奎慌不择路之下想要从孝陵卫行军队列中硬闯过去,兵士们觉得事有蹊跷便顺手将他擒住,也是有够悲催。 周经武略一沉吟,说道: “既然一切都是误会,放人。” 看着孝陵卫的兵士将马奎交接到东厂番役手里,刘档头暗自擦擦冷汗,大笑几声,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 “如此甚好,弟兄们,给孝陵卫让路!” 第四十六章:复设三团营 呼风唤雨的厂卫居然当街吃瘪了,这属实出乎街市上吃瓜群众们的意料之外,马奎本是大喜过望,以为厂卫和孝陵卫一言不合会大打出手,准备届时再找机会溜走。 谁成想周经武和刘姓档头三言两句之间就是各退一步,解决了所有问题。 孝陵卫把马奎交给厂卫,厂卫顺利完成督主交代的任务也不想惹是生非,侧身让路,双方充满火药味的初次相遇居然就这么糊弄过去了,而且明面上看还是各自留有余地。 现如今京城严打从犯的风声已经过去,马奎被当成首犯带走,剩下那几个锦衣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崇祯皇帝当时在商议其它事,随口吩咐从轻处罚,最后这几个锦衣卫被剥夺镇抚司世袭官身,充入甲子营苦练。 事后崇祯皇帝感叹不已,觉得自己实在是心太软,真是正儿八经的仁君,你们说说,天底下还有和朕一样心软的任君吗? 这些锦衣卫多是世袭过来的,穿的亮堂威武,但压根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在东厂番役们的双刀面前差点吓得失了智,对于最后的结果哪还敢有半分怨言,都是山呼皇帝万岁,这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东厂大牢那可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反正不用进去就是好事儿。 这种惩处也是在用人之际才会发生的结果,对于这些锦衣卫来说,甲子营也并非不是好去处,起码还有饷银可以拿,养家糊口反正是够用了,算是因祸得福。 处理骆养性、龚鼎孳的党羽还有门生故旧之事看起来告一段落,最近被送进东厂那些基本都是骆氏的铁杆党羽,其余的要么是安安稳稳在南镇抚司继续办事,要么就是进入甲子营准备当炮灰。 看起来像是皇帝大发慈悲,实际上崇祯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是没时间一查到底,不然就咱这小暴脾气,不把所有想刺杀自己的人全撸出来怎么能甘心,谁也不愿意睡觉的时候还抱着把剑。 实际上为了激励原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尽心竭力的为自己办事,崇祯皇帝是煞费苦心,最后想出了个无奈的法子,可以缓解燃眉之急,但却不能长久续用。 这方法还是老朱家先帝们用剩下的,崇祯皇帝赏给不少近期办事得力的锦衣卫百户和总旗世袭官身,并且略微提高了锦衣卫的薪俸,让这些出身低下的锦衣卫面子上好过一些。 谁都知道,世袭这东西只能是一代不如一代,想要出一个有才能又忠于皇室的人难度根本不次于买彩票,但崇祯皇帝眼下根本顾不得这么多,为了收拾人心为自己所用,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 这天夜里,崇祯皇帝召集心腹在暖阁议事,粗粗看上去,不过周围的人数多了几倍,大都是生面孔。 这其中勋贵后裔居多,有些是崇祯皇帝自己苦思冥想记起来的,有些则是听从英国公张世泽建议传召过来的。 “陛下,臣掌管通州左右三卫亲军,当此之时,皆可托付君命。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便调动通州三卫兵马来京勤王!” 此刻正在说话的是新建伯王先通,很多人或许没听说过,但若是提起他的曾爷爷王守仁,那可就是鼎鼎大名了。 王先通继承新建伯爵位的经历很坎坷,归根结底是一场不可言说的家族内斗,历史上李闯围攻北京,他率部镇守齐化门,奋勇死战,在全城皆溃的情况下却多次击溃流贼进攻,实在是难能可贵。 面对李自成威逼利诱的招降,王先通骂不绝口,厉斥李自成乃是反贼,枉为人子,阖家必遭天谴。 最后李闯恼羞成怒,反唇相讥,污蔑王先通不是王守仁直系后裔,不足以为新建伯,下令将王先通先割舌后剖心,结局着实凄惨。 王先通是忠心不假,但那通州三卫的兵马到底都是些什么货色,崇祯皇帝心里却并不清楚。 要是战斗力真的不错,怎么历史上连个浪花都没翻出来,如果是一帮老爷兵,调过来除了添乱也没别的用处。 京营、团营初建,张世泽和董琦都已经尽力而为,但京营和团营还没有形成战斗力,即便如此,崇祯皇帝宁可相信京营、团营也不愿意相信外围兵马。 贸然将通州三卫兵马调过来,万一激生兵变镇压不住,后果不堪设想,那个时候不用李闯来打,崇祯皇帝自己就把自己玩儿死了。 看崇祯皇帝沉吟没有回话,王先通神色黯淡下去,便是不再多说,其实他心中也明白皇帝在担忧什么。 这个时候,驸马巩永固终于找到机会,出班道: “启奏陛下,既然通州三卫亲军暂不能调动,京营、团营又无法御敌,何不迁都金陵?” 说着,巩永固发现崇祯皇帝面色沉下去,赶紧补充道: “国朝留都金陵,南北两京,便是为了应付眼下这个局面,何况臣在南方还有些亲朋故旧,散尽家财亦能招募几万义士,陛下——” “够了,再有敢言迁都者,斩!” 崇祯皇帝拉下着脸,直接用一句话断了所有人南迁的心意,转头说道: “驸马,方才你说有些亲朋古旧在南方,北直隶可有?若是朕许你招募义士,又能有多少人数?” 巩永固自知难如登天,但却没有半分犹豫,咬牙道:“北方不比江南,臣所识甚少,然身受皇命,该当尽力而为!” 崇祯皇帝点点头,凝眸道: “驸马招千人,朕许你为团营千户;若招三千人,朕会新建一团营,许你为提督;若招得万人,朕将以驸马为团营总督,执掌营事!” 巩永固是崇祯皇帝的妹夫,娶了永安功夫成为驸马,在大明的众多驸马中,他是唯一一个在历史上死节殉国的。 即便现在永安公主早已薨逝,巩永固的忠诚也是从来没有变过,此刻他激动万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疾呼道: “陛下圣恩如此,臣当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多时,门外李春恭声道: “启奏陛下,王承恩求见。” “宣!” 王承恩面色上带着笑容,行礼说道: “陛下,看老奴把谁给您带来了。” 铁甲叶子互相撞击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出现在眼前,他身上披挂着沉重的铁甲,进来之后抱拳蹲在地上,大声喊道: “末将孝陵卫指挥使周经武,奉旨勤王,所幸来之不迟!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大喜过望,苦苦等待的孝陵卫淮西亲军总算是到了,亲自从御案上走出将周经武扶起来,挥手道: “传诏,孝陵卫即刻入京接管城防,撤换下来的原京城卫戍兵马自成‘乙子营’,编入三团营。着加新建伯王先通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保,提督乙子营,主营事!” 言罢,崇祯皇帝又看向王先通: “新建伯,速带通州三卫亲军来京勤王,到时朕另有安排!” 第四十七章:万事皆有皇帝带头 “末将接到陛下旨意,心中焦急万分,但孝陵距京师道路艰远,末将只能下令麾下兵士轻装前来,总算是在一月之内赶到京城,还望陛下恕臣自专之罪!” “爱卿说的哪里话,为君为国,真良将也!” “孝陵卫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前来守卫大明京师,继续为大明尽忠,实在是我等淮西子弟莫大的荣勋!” 听着周经武在说,崇祯皇帝也是心下大定,孝陵卫算是目前自己最能依仗的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前身是太祖朱元璋精挑细选跟随他征战的五百名名淮西精锐,兵士中王、赵、徐三姓居多,任军官者则皆为周、李两姓。 这五家与皇室有着难舍难分的情谊,已经不仅仅是主下之间的关系,所挑五系兵马世代镇守孝陵,自然都是朱元璋最为信任之人。 周经武说着,从腰间解出佩剑,双手奉上。 “此乃是太祖皇帝腰间佩剑,龙过孝陵时太祖皇帝解下佩剑赠与末将先祖,命吾等周氏世代为指挥使,守卫孝陵,今原物奉还,也算是完成了先祖遗志!” 这佩剑刚取下便是锋芒逼人,上面竟是罕见的附着五爪金龙图纹,此龙张开血盆大口,给人一种极尽威严之感,观其相貌,又仿佛睥睨天下,藐视世间一切事物。 剑身花纹细凿,图纹清晰,一面蛟龙腾飞,另一面则是凤凰展翅,周边又纹饰着北斗七星,以剑应天象之形,真乃是鬼斧神工。 崇祯皇帝只是看了一眼便深深的喜欢上,握住这把据说是朱元璋曾经的佩剑,当真有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崇祯皇帝举着剑冲向阳光,若有若无的问道: “太祖所用,当真是好剑!不过周指挥使,此剑与历来尚方剑又有何不同?” “这个...”周经武思虑半晌,方道: “末将也是有所不知,孝陵卫内有些传闻,但实在是不可尽信。” “二百多年了,此剑依旧能光亮如新,会不会是伪造的假货?” 闻言,周经武面色惶恐的伏跪在地,叩头道: “陛下,末将岂敢欺君。此剑每隔百年便会由时孝陵卫指挥使遍寻天下手艺精湛之匠户回炉重制,所以才能光亮如新。” 崇祯皇帝点点头,这回答也没什么毛病,把剑收回鞘内,说道: “既然如此,周经武听诏!” 五爪金龙的纹饰只有皇家才能用,但太祖皇帝为何会留下这样一把佩剑给守卫孝陵的周氏,是临时起意,还是有长远所图? 自打来了大明,崇祯皇帝发现皇家显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宫廷三大案扑朔迷离,宫禁又有自己都数之不清的案卷密辛。 这些密辛有些极其重要的是朱家皇帝口口相传,这孝陵卫便是其中之一,其余剩下大部分则是只有皇帝自己去翻阅卷宗才能知道。 崇祯皇帝上次闲着无聊顺手拿出一本看了几眼,这才意外得知朱元璋留下孝陵卫这样一支皇家卫队,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儿。 这宫禁中自己没看过的密辛又有多少,天启皇帝稀里糊涂的落水,临死前还没来得及把该知道的告诉崇祯,看来孝陵卫还只是其中之一,一切都需要自己去发现了。 不过在这些之前,都需要把李自成这要命的快递员打发回去,要不说什么都是白搭。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在众人震惊的眼光中把剑交给周经武,说: “诏,孝陵卫全体将士编册成军,赐名‘神武军’。孝陵卫指挥使周经武祖辈兢兢业业,累代看守孝陵,朕深信之。着册封‘卫孝伯’,赐劵,世袭罔替,加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率神武军接管京城戍卫。” “诏,靖远伯王永恩、新乐候刘文柄核查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禁军人数。” “诏,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核查现锦衣卫南北两司实际人数。” “诏,惠安伯张庆臻核查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燕山前卫、大兴左卫、济阳卫、济州卫、通州卫兵马,即刻出京。” “诏,御马监掌印、内厂提督方正化核查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亲军人数。” “司礼监拟旨,无论此次核查结果如何,以上诸卫,今后皆不再归五军都督府、兵部统辖,署亲军都指挥使司,朕亲领。” 正事说完,崇祯皇帝转过头来,冷声道: “诸卿,朕把话在这说明白了,若是旨意传下去有人敢不遵,厂卫可不经禀报,直接拿人抄家;如果有人胆敢以下犯上,再出巡城御史车伸私调巡城兵马那种事,皆视同谋反!” “神武军及京营、团营均可奉旨就地平乱,从者诛杀三族,主恶诛连九族!”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才崇祯皇帝任用那些勋贵,像是惠安伯张庆臻,还有靖远伯王永恩、新乐候刘刘文柄等人,都在历史上为大明死节。 不同于京城内一般的文臣武将,这些勋戚绝对忠诚和服从,眼下时局唯艰,崇祯皇帝来不及慢慢观察,只能按历史上殉国与否判断,司马当活马医。 崇祯皇帝打算给这些忠于大明的人加持兵权,为自己效力。 有人说到了这个时候,大明的这些亲卫早就是毫无战斗力,而且吃空饷领空额情况严重,这个崇祯皇帝心里都有谱。 但是在历史上,这些人数不多的亲卫各自为战,比起京城里外的卫戍部队还有五城兵马司差役屈膝投降来说,他们却是力战殆尽。 如果是李自成围攻京师的时候,除了大内太监以外什么人抵抗最激烈,就是这些分散在各门的亲卫无疑。 崇祯皇帝想的,就是要将这些为大明死战到底的亲卫人数统计出来为自己所用,比起外地兵马而言,忠心显然更能保证。 要是人数实在太少,那就把亲卫的编制暂时取消,将在额禁卫编册成新军,钱不够了就再找个投降鞑清和李闯的肥羊抄家,谁说他们不会是下一个神武军? 本来最开始明代皇权集中,到了崇祯皇帝这代,政事被内阁侵夺,这些老祖设立的天子亲军又被兵部掌管。 崇祯皇帝既然已经重新把行政权握在手里,就要趁热打铁,收回兵权。 各禁卫人数不多是铁打的事实,又是各自分散,在历史上没能形成战斗力也是无可厚非,如果将他们编成一个拳头,给李自成狠狠一击也不是没可能! 一连串的圣旨,显示出崇祯皇帝对自己这些人莫大的信任之情,众人各自对视一眼,都是从他人的目光中见到欣慰与振奋之情。 崇祯皇帝从兵部手中抢夺兵权的意愿已经再明显不过,要是在起初只有孱弱的京营,众人还会担忧会不会生变。 但是现在有神武军五千多名淮西子弟镇守皇城,情况就全都不一样了。 崇祯皇帝先支持厂卫迫害东林,又调动神武军接管京城戍卫,这次从兵部手中强夺兵权的旨意都下来了,自己还怕什么? 既然有皇帝带头,那些文官想要斗一斗,好啊,来! 谁要是怂一下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第四十八章:诛杀姜襄 “启奏陛下,李公公回来了。” 正在商议,忽然听见门外侍立的司礼太监李春说话,崇祯皇闻言一皱眉,说道: “他怎么提前回来了,宣!” “奴婢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凤翔见到有一阵子没见到的崇祯皇帝,心中不知为何,有中几近落泪之感,相比离开时的样子,皇帝的白发又多了些,脸上还是时刻都带着深深的忧虑,不过却变得自信了。 为避免当众出了洋相,他赶紧强笑着说道: “陛下,奴婢带着周总兵去查抄翟家府地,现银就搬出来六百余万两,将士们拿到银子时都是高兴万分,喊着要为大明、为皇上和闯贼死战呢!” 崇祯皇帝面色动容,赶紧问道: “前线战况如何,李贼可是突破了代州?” “陛下,代州和宁化在三月十七日被流贼攻陷......”李凤翔说着,见崇祯皇帝脸色大变,赶紧跪在地上,继续说道: “陛下,周总兵和宁武军的将士们坚守代州二十四天,流贼横尸满地,两名贼首被杀,已经是尽力了。” 崇祯皇帝听到后点点头,摆手示意无事,看李凤翔这个样子就是想歪了,还以为自己要治周遇吉的罪,在这为他极力开脱呢。 这确实已经出乎了崇祯皇帝的意料,据说代州就是一个普通的州城,本来在历史上周遇吉只守了几天而已,难道这全是军饷的作用不成。 看这个样子,有山西三大雄关之称的宁武是不是会至少坚持一个月以上? 忽然间,崇祯皇帝想到一件事,自己还是太乐观了。 宁武关后面,也就是周遇吉的背后并不安稳,大同总兵姜襄,还有宣镇总兵王承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两个在历史上没有任何抵抗就直接投降。 姜家为榆林系将门,姜襄挂镇朔将军印,镇守大同镇,其长兄姜让是榆林总兵,前阵子与流贼战败下狱,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释放。 现在姜让投奔姜襄留在大同,并没有什么职务,其弟姜瑄则是山西阳和副总兵官。 可以说,姜家世受大明皇恩,但是姜家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却称得上是实实在在的三姓家奴。 姜瑄别看年龄最小,但却是个硬骨头,带着几千兵马力战身死,算是为国尽忠,不过崇祯皇帝也不是百事通,这种小人小事压根就不知道。 这个姜襄在历史上竟是在扯周遇吉后腿,他哥姜让也不是什么好鸟,身为人兄,自己老弟要做不战而降的逆贼,他不劝慰倒是罢了,居然比姜襄还主动。 宁武之战至关重要,周遇吉是不世出的良将,不该死在宁武,崇祯皇帝日后还想委以重用,所以必保周遇吉。 然而宁武军毕竟还是孤旅,有姜襄和姜让在,大同的兵权就握在这俩哥兄弟手里,巡抚卫景瑗都成了摆设,根本不可能出兵援救。 欲保周遇吉,必杀姜襄,但是大同总兵下一个人选用谁呢?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脑海中陡然出现了一个人选——白广恩。 前阵子崇祯皇帝接到周遇吉的折子,说白广恩已经重新归顺朝廷,并且在折子中,周遇吉极为罕见的替白广恩申辩。 周遇吉详细叙述了白广恩在代州突围战中的功劳,粗略的提了提自己的意见,觉得白广恩在固原投降李自成是无奈之举,可以加以任用。 崇祯皇帝对历史上白广恩的情况有些了解,此人几次战败都是大势所趋,还没怎么打官军就已经全盘崩溃,实际上和他的关系不大。 除了这些次必败的战败之外,白广恩功劳属实不小,在边镇诸将中素称骁勇,就连孙传庭都对他极为赏识。 这次反正,白广恩甚至把李岩都抓来献给自己,境地和给李自成戴绿帽子的高杰是一样的,除了投奔关外鞑清以外,也就只剩下跟着朝廷一条路可走,要不让他试试? 实际上崇祯皇帝能选择的余地不多,白广恩在军中素有威望,而且据周遇吉所说,他还有一些战力强劲的家丁,带到大同也可以迅速稳定局势。 斟酌半晌,崇祯皇帝开口说道: “拟旨,姜襄密谋投贼,铁证如山,其心可诛。姜家世代为将,身受皇恩却不知图报,长兄数人皆谋议降贼,殊为可恨,人人得而诛之!着北镇抚司锦衣卫即刻出京,就地斩杀姜襄、姜让二贼,株连九族,在大同镇城堆叠成观,以慑宵小。” “又,周遇吉之见,朕深以为然。白广恩代州突围有功,前事功过相抵,着领镇朔将军印,加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代逆贼姜襄为大同镇守总兵官。兹令:大同镇守总兵官白广恩接旨后即刻赴任,到任后即刻与巡抚卫景瑗点将出兵,驰援宁武,不得有误。” 说完,崇祯皇帝看向李凤翔,又道: “大明有今日之危,实乃朕之过,朕欲下一道罪己诏!” “陛下,万万不可!” 说到罪己诏,这东西崇祯皇帝已经下了好几次,但每次都没下到点子上,除了第一次让人惊异一番之外,在朝臣看来,其余那些完全就是皇帝自己在玩,屁作用没见到。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都是给士大夫和地主、商户阶层下罪己诏,盼望他们能回心转意,可这些猴子个个心思鬼精,早就准备了无数冠冕堂皇的说辞来应付。 底层的百姓和兵士压根不知道你皇帝罪己诏说的是啥,能有用就有鬼了。 罪己诏要下,就要贯彻到底层的百姓和兵士身上,到时候再让厂卫们到处散布有利朝廷的谣言,给崇祯皇帝壮壮声势,看谁还敢跟着姜襄造反! 自己可是皇帝,罪己诏就是向天下人抽自己的嘴巴子,听着都疼,这种东西自然不能没事闲着就下两道,搞一次那就必须弄出效果来。 “李凤翔,你从内库中抽出一百万两银子,带去补发大同将士拖欠的军饷,一定要亲眼看每个人都能拿到银子,明日就动身。” “李若链,你挑两个精明能干的百户与他同去。还有,去大同传旨的锦衣卫一定不能怕死,两个百户要配上绣春刀,穿上大红飞鱼服,若是没有,朕给他们发!” “姜襄一死,你等皆有大功!” 崇祯皇帝今日的旨意有点多,但每道都在点子上,暖阁内一应的心腹们都有新的事情要去忙活,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眼看着大明不行,自己却干着急的感觉,接旨后各自都去加班加点的处理。 厂卫密奏姜襄要在大同造反,那可是镇守边镇的实权大将,要是处理不好,那生出的乱子可就大了。 崇祯皇帝先后将两个十万火急的差事交到自己手上,那就是莫大的信任,说第二天出京,应该是看自己来回奔波太过辛劳,想让自己稍微休息一下。 李凤翔心里明白,备受鼓舞和感动之余却不敢怠慢,出了暖阁就和李若链直奔北镇抚司官署而去。 第四十九章:惊变大同(上) 安排好手下一应心腹后,崇祯皇帝来到偏殿,看着眼前被御马监小太监五花大绑的李岩,心中却实在没什么惩处之心。 李岩被下层官员迫害的不轻,就经历上来说,他对朝廷心灰意冷也在情理之中,崇祯皇帝摆摆手示意松绑,就在他眼前用膳。 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小太监们不敢掉以轻心,听说这李岩亦文亦武,拳脚功夫还有一些,所以根本不敢离开,都是紧张的护卫在崇祯左右。 看着不发一言的李岩,崇祯皇帝擦擦嘴,放下饭碗,随意道: “李先生,以你之才,何故要到贼营中屈就呢,为朝廷效力,为朕效力,封妻荫子,成全世代美名,难道不好么?” 毕竟是皇宫大内,李岩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虽然对崇祯皇帝非常痛恨,但他是最起初,见到森严侍立的大汉将军和京营兵士,也还是有些发怵。 崇祯皇帝在暖阁与心腹们商议的时候,李岩心中最开始那种被皇宫震撼的感觉逐渐消散,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等见到崇祯皇帝了,就算拼个身死人亡,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现在真正见到了这位大明朝的皇帝,李岩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位皇帝给李岩最直观的印象就是,他根本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的皇帝。 全天下赤民千千万,官僚地主等众多人上人也是无法计量,但皇帝只有一个,该是天之骄子,九五至尊,独一无二之人。 但眼前的崇祯皇帝,所穿所用根本不像是一个帝王。 他眉间有着深深的忧虑,身上披着五爪龙袍,看似华丽威严,但用膳时所做的肢体动作却不经意间露出内衫中的不少补丁,与农家又有何异? 再看看皇帝所用御膳,竟只是一碟青菜,一碗豆乳,还有半碗米饭,皇帝居然如此清淡朴素,李岩怎么都不会相信。 他总觉得崇祯皇帝是刻意在自己面前装样子,可回头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将死之人,崇祯皇帝迟早都会杀了自己,这么做又是何必。 “昏君,你可知天下多少人因为你而家破人亡?” “你这昏君加征三饷,以致庶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怨声载道。如今闯王高义,率领百万义军直逼京城,你怕了,怕被我们这些泥腿子拉下皇位,所以才取消根本收不上来的三饷赋银,妄图苟延残喘!” “昏君,李某说的可对?” 李岩将崇祯皇帝问话当做耳旁风,出口便是一连串的诛心之言。 “放肆!”方正化站在一旁,倒是勃然大怒,直接就要出手把李岩当场废掉,“李贼,陛下岂是昏君,休要听那些文人笔墨胡诌!” 李岩呵呵一笑,伸出脖子做出等死状,但是过了半晌依然无事,睁眼一看,却见到崇祯皇帝起身背对着自己,说道: “李先生所说既对也错,朕在某些人的眼中,的确是昏君。但你说朕是怕丢了这个皇位才取消三响赋银,那你就错了,大错特错!” “朕这半辈子浑浑噩噩,没做几件对得起百姓的事,天下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个锅,朕不扛谁来扛,靠那个李自成吗!?” “但是朕不能死,大明不能灭!关外鞑虏虎视眈眈,全天下又有多少为我大明尽忠效死的将士?一旦京师陷落,李贼能否挡住鞑虏南下,他没这个本事!” “朕为皇帝,当执天下牛耳!朕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皇明三百年社稷,岂能在朕手中毁于一旦。李自成,宵小鼠辈也,朕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不惜杀他个人头滚滚!” 李岩本来也是无话可说,方才说那些就是想激怒脸皮薄的崇祯,想让他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也就算是一了百了。 但是没想到,崇祯皇帝压根不在意自己说的那些,哪有皇帝在人前当众说自己是昏君的,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崇祯皇帝的话,倒是给李岩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忽然间想到,关外还有号称野战无敌的鞑子,闯王能打赢他们吗? 农民军起事并非一帆风顺,最开始中原官军强横,像洪承畴、大小曹,还有孙传庭这些人,个个都让他们闻风丧胆。 前几年杨嗣昌督师,那“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计起初的确有奇效,农民军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最后还是利用官军之间的矛盾才能突围。 杨嗣昌是对农民军最后一个有作为的督师,襄阳陷落以后,各路农民军便是席卷中原,再也难以制约。 说起来,农民军和关外的鞑清配合十分默契,眼看着农民军要不行的时候,鞑子总是适时宜的来上一次入寇,让官军两头不得兼顾。 看李岩在沉思,崇祯皇帝也不想再多说,转头出了偏殿,对李春说道: “传朕的旨意,在宫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先把他圈着,安排两个宫女好生侍候,没朕的旨意,不能让李岩出一点意外。” “还有,朕在暖阁批阅过的折子每天晚上都挑一些送到李岩那儿让他看看!” ...... 山西大同镇城上,高高飘扬着朝廷的玄鸟旗,一排懒懒散散的边兵戍卫城头,忽然间,一人睁大眼睛,远方居然来了一支兵马。 来者,正是在宁武接到圣旨前来赴任的白广恩,这支约在一千多人的朝廷兵马身上大部分带着伤,都是在代州突围战奋勇厮杀最后才幸存下来的。 队列的最前头则是钦差李凤翔和几十名京师缇骑,拉着二十几车沉甸甸的银两。 “来者何人!” 白广恩策马停住,向京师方向遥遥抱拳,高声道: “我是白广恩,告诉你家大帅,速速出城相迎!” 白广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轻蔑之情,看样是势在必得。 姜襄这个人眼下虽然高居总兵之位,但在白广恩眼中不过是个后辈。 想当年自己累功实镇总兵的时候,这姜襄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将,听见自己前来,还不是屁颠屁颠的出城迎接。 况且,这次来是为了代替姜襄成为大同总兵,可不是和他唠家常的,姜家虽然是榆林将门,常理来说白广恩是不会去招惹的。 但皇帝有旨,诛杀姜家九族,十分少见的犒赏了大同边军百万饷银,有这些银子做保证,姜家又算得上什么? 城头的把总回到城内把这个消息告诉姜襄,姜襄和姜瑄正在密谋,还并不知道自己想要投降的事已经被厂卫揭发,只是觉得有些纳闷。 “这白广恩不是已经投了李自成,按理说早就该被那刻薄寡恩的崇祯杀掉,怎么会来自己这里。” 第五十章:惊变大同(下) 待家丁走出门外,姜襄皱眉道: “白广恩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在诸边镇还有些威望,这次忽然来大同是路过,还是你我出迎闯王的事出了纰漏?” “应该不会。”姜让摇头,说道:“出迎闯王的事只有你我极为亲信之人才知情,那白广恩怎么会知情?” “依愚兄之见,白广恩应该是被朝廷安排到其它地方任职,此番经过咱们这里修整,为避免猜忌,还是出城迎一迎。” 姜襄觉得有理,‘嗯’了一声,道: “那便依兄长所言,也只好如此。” 不多时,姜襄和姜让两人来到东门外迎接,见到白广恩身边的李凤翔和京师缇骑后对视一眼,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白广恩自己忽然来也就算了,京师缇骑和钦差跟着前来是什么意思,看后面拉着不少东西,难道是专程来发饷银的? 这个想法在姜襄脑海中一经出现便立即被他否定,朝廷多少年都没发饷银下来了,想让崇祯发银子,做梦去吧。 几人在门外寒暄一阵,皆是并辔入城。 白广恩看着大同镇城内萧条的样子,边走边有意无意的道: “姜大帅镇守这些年,大同可真是愈发的残破了,不知都做了些什么,本帅知道了,也好避免错事。” 姜让一听,立即就要为弟弟辩驳,这时候白广恩转头凌厉的目光扫过去,说道: “本帅在问姜襄,不是问你!” 姜襄觉得白广恩态度不太对劲,按理说就算白广恩看不起自己,那也不该如此不给面子,难道是有所依仗。 想到这里,他看到后面那些大红袍锦衣卫,倒是不敢有丝毫的怒意,笑道: “白大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广恩哈哈一笑,说道: “姜襄,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大罪!?” 姜襄大吃一惊,额头逐渐渗出汗珠,不过他没有任何动作,强装镇静,又笑道: “白大帅如此说话,小人实是冤哉,那王朴镇守大同多年,姜某到任时确系如此。数年以来,朝廷没有一枚铜板发下来,各地小贼多如牛毛,如今又有闯贼围攻宁武,姜某也是回天乏术。” 白广恩看了他一眼,心道还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不再多说,呵呵笑道: “既如此,校场现在何处?” 姜襄擦擦汗,也顾不得白广恩要去校场干什么,赶紧侧身道: “白大帅请随我来。” 言谈间,白广恩、姜襄一行人过了护城河吊桥进入东门,刚到一街角,忽逢姜襄部下不知名百总拦住队伍,此人扑倒在地上,厉声喊道: “白帅,姜家二贼要谋你!” “什么?”白广恩怎么说也是见识过不少大阵仗的人,闻言反应倒也飞快,‘噌’地一声抽出佩刀飞快从姜襄脖颈之间划过。 任凭鲜血喷溅满身,白广恩却是连擦都不擦,走上前淫笑着道: “姜家小贼,敢谋本帅,怕是不知‘死’字如何写。来呀,拿下姜让,让姜家知道知道,背叛大明是个什么下场!” 白广恩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自己就是忠义的一方,压根就没有做过投降那种事一样,单论脸皮厚度绝对不属于崇祯皇帝。 方才还是言笑晏晏的两人陡然间翻脸,本来姜襄和姜让以为绝密的一件事,现在居然连路边蹦出来不知姓名的百户都知道。 而且白广恩不按常理出牌,走路的时候一手就已经悄悄按着刀,百户话音刚落,姜襄还没等反应过来,白广恩转手就是毫不犹豫的一刀。 此种巨变使得姜让毫无反应余地,听到白广恩下令,他面色大惊,这才抽刀喊道: “弟兄们,朝廷待我等寡义,军饷拖欠了多久,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姜帅尽忠为国,多次自掏腰包为我等谋求福祉,不得重任,枉遭杀害,此贼降于李闯却在作威作福,为姜帅报仇血恨阿!” 姜襄被毫不犹豫的斩杀,单单白广恩自己,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而朝廷钦差和缇骑在一旁看戏,都是不为所动。 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是崇祯皇帝欲灭姜氏。 姜襄突然死了,起初家丁们一样没有反应过来,震惊之余也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姜让的喊话后赶紧抽出刀枪围上去,其余的兵士们虽然目光犹豫,但还是步步紧逼过来。 就在这时,远远又跑来一队兵丁, “且慢,本官看谁敢动!” 众人转身一看,居然是大同巡抚卫景瑗被几个仆人搀着赶来,他远远的匍匐跪在地上,山呼道: “下官见过天使,因故未曾出迎,还望恕罪!” 李凤翔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在这时候却不会缩在后面,带着两名锦衣卫百户出列将卫景瑗扶起来,殷切说道: “卫抚台言重了,听闻抚台脚疾不能出门,皇上临行前还说要不是京内事务繁杂,定要亲自来大同探望。今日见到您这身子骨依然健硕、硬朗,想必皇上也能宽心了。” 卫景瑗听到李凤翔的话,激动的难以言表,几度哽咽,皇上终究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这些臣子,那么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着,李凤翔咳咳几声,在半空中铺开金黄色卷轴。 ...... 待李凤翔隆重的念完圣旨,卫景瑗眼眶都湿润了,兵士们迷茫的神色消失,娘的,有饷银还造什么反,没事闲的? 现在来看,姜家是不是真的会造反对他们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次朝廷发饷了,发了一百万两! 这可是少见的大手笔,一百万两虽然不够整个大同欠饷军士的兵饷,但镇城周边这些卫所和屯堡的却可以一次性发齐,这就是希望啊! 第一批饷银到了,下一批还会远吗? 想着这个问题,兵士们互相看了几眼,纷纷后退回去,用敌视的目光看着姜让,似乎在说:你个逆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姜让蹭蹭后退几步,满脸都是惊恐,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首先,献城这事算上姜襄和自己根本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全都是跟随多年的心腹,但现在居然全城都知道了! 其次,姜家在大同经营了这些年,对属下兵士的忠心程度自信满满,尤其是那几百个家丁,甚至都可以跟着自己死战。 但崇祯皇帝甚至没有出京城,一道圣旨外加一百万两饷银就彻底摆平。 两名身着大红飞鱼服的锦衣卫上前擒住姜让,根本不给他多说话的机会,抽出绣春刀,当场就是手起刀落。 看着锦衣卫熟练的模样,所有兵士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京师’在所有外地兵将的眼中,一直都是个遥远又响亮的名字,眼前这些锦衣卫动手砍头的动作非常熟练,而且身上的制式装备就和传说中的一样,华丽又威严。 从这些衣装华丽的锦衣卫身上,大同的兵士们似乎看见一个无比强大的大明京师坐落在自己身后。 更何况,新任的镇守总兵官是白广恩,虽然有投降李自成的污点,但论起战功却不知比姜襄高出多少,如今幸存的九边诸将中,可称‘骁勇’者委实不多,白广恩便是其中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谁会再冒着诛九族的风险跟姜家谋反作乱。 实际上,造反这两个字在大部分人眼中还是禁忌,只要日子能稍微过得去,当兵能拿到些饷银贴补家用,谁闲命活的长会去造反。 第五十一章:罪己诏(求收藏!!) 大同镇城校场之上,白广恩和李凤翔站在将台上,几十名锦衣卫面色严肃的环绕一周,每名锦衣卫身前都跪着一名或几名姜家族人。 这些姜家族人或面如死灰,或疯疯癫癫,都是被死死按在地上,等待着毫无悬念的最终判决。 忽然间有些喧闹的声音传来,有兵士将几十车的饷银拉到校场另一侧。 消息越传越快,兵士越聚越多,进入校场后都是兴奋的议论开来,白广恩示意手下家丁下队维持纪律,这才是向后退一步。 李凤翔‘嗯’了一声,上前一步站在将台上,身后的大汉将军齐腰开衩齐齐站好。 校场此刻聚齐的兵士小有几千,而且还在不断增多,仅凭李凤翔一人喊话是无法保证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所以这十几个大汉将军,李凤翔说一句,他们就会跟着喊一句,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皇帝‘罪己诏’的内容。 “……朕,大明皇帝朱由检,首先要向全天下的将士们,说句对不起!” 这第一句话刚说完下面就议论起来,差点炸开了锅,兵士们没想到皇帝居然会用这种口吻说话,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也会向自己这大头兵说对不起,简直闻所未闻。 这还只是第一句,大汉将军们接下来喊出的话,更是让下面这些兵士激动不已,甚至有了为朝廷效死的的心。 “朕嗣守鸿绪十有七年,深念上天涉降之威,祖宗托付之重……民为国之父母,不得卵翼之;兵为朕赤子,不得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秽,贻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谁任其责?” “所以使民罹难锋镝,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积成丘,天下兵久未发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皆朕之过也。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此又朕之过也。” “使民室如悬磐,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泣风而绝命,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师旅所处,疫蔓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亦朕之过也。” “至于任大臣如陈演等不廉,用小臣如骆养性等不法,言官如光时亨等前鼠而议不清,武将如姜襄等骄懦而功不举,此皆朕抚驭失宜,绝非是尔等之过错……” 尽管大部分人都没念过书,内中有些话听不明白,但大致意思却可以听懂,顿时有种酸楚痛心之感,不少人已经暗自攥紧了拳头,悄悄擦了擦滑下来的眼泪。 这个时候,就连大汉将军们的话音都带着某种感怀惆怅之意,继续喊道: “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载于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抑圣人在下位欤?至于天怒,积怨民心,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国家之祸,莫大于此!” 陡然间,大汉将军的话音变得凌厉起来: “今贼围困宁武,连破忻、代,直逼大同。宗社阽危,间不容发,不有挞伐,何申国威!朕从皇银中拨出百万,犒慰三军,以壮我朝声势!” “钦命镇守大同总兵官广恩,朕深信之,赴任当日,饷发粮足,当与巡抚景瑗点将出兵,亲率六师征讨,国家重务,悉以付之。” 白广恩没想到诏中居然会提到自己这个先前投降李自成的贼人,心中没了任何七上八下之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哭腔: “末将...末将有愧于陛下,有愧于大明。陛下竟甚如此,敢何不战!” 大汉将军们继续喊道: “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者,朕何吝升赏!” “百万饷银,这还只是个开始!朕,你们的大明皇帝,向我大明的将士、臣民们保证:十年之内,朕定补发天下累欠之饷。下贪官,诛奸佞,革弊病。教那群寇皆平,教那建虏滚回自己的通古斯老家,决不食言!” “但天下之兵皆如宁武,闯贼何惧,建虏何惧!不诛尽此辈宵小,何以扬我国威,何以匡正天下!” “天下臣民,朕与尔等同在。万众一心,其利断金!” 大汉将军的喊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伴校场外围的回声不断微弱下去,兵士们议论声倒是愈发大了起来。 “俺刚才不是听错了,这是皇上说的话?” “呆子,你没听错,大伙都没听错,皇上补发了饷银,皇上还记得我们,大明万岁,呜呜呜......” “饷银什么时候才能到手?俺娘就快不行了,真是及时!” “是啊,终于不用再挨饿了。” 兵士们的反应不尽相同,有激动地仰天长啸大明万岁的,也有人双目通红,久久不发一言,还有的哈哈大笑着抱在一起,真是形态各异。 大同巡抚卫景瑗前阵子被姜襄暗算,脚上受伤,按理说不能太剧烈的运动,方才还是被几名义勇抬着过来的。 但是现在,卫景瑗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圣君哪,圣君!” “我大明有救了!” 不多时,一队穿着黑色甲胄的王府侍卫涌入校场。 代王朱传听到生变的消息就赶紧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进校场之前本来是打着与姜襄老贼血战到底的心思,看见眼前这一幕却是呆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传进来恰巧是李凤翔刚念完崇祯皇帝罪己诏,缇骑们奉旨将捉拿而来的姜家贼人统统砍头的时候。 兵士们自觉的排成数个队列,异常整齐,开始欢快的领饷。 “李老柴,来拿好,这是朝廷欠你家六年的饷银,可别弄丢了。” 面容黝黑的李老柴赶紧上前接过,宝贝似的将银子捂在怀里,嘿嘿乐道: “总算是下来了!” 发饷的锦衣卫‘嗯’了一声,说道: “别忘了这是皇上从内银中拨出来给你补上的。” 李老柴听到这话,面容一肃,直将腰弯到了地上,说道: “老柴敢为皇上效死,这辈子都忘不了!” 后面排队的兵士们纷纷跟着喊道:“老柴说的是,该为皇上死战!” “为皇上死战!” 卫景瑗见到这久违的一幕,眼眶都不禁有些湿润,他一转头看见朱传带来的王府侍卫正在向这边来,脸上激动地表情一淡。 站在将台上居高临下的白广恩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幕,问道: “李公公,卫抚台和代王似乎有些恩怨?” 李凤翔闻言则是一拍额头,赶紧带着两名锦衣卫百户跳下将台,迎到代王和巡抚卫景瑗中间。 不知李凤翔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朱传和卫景瑗神情上的厌烦之意都是逐渐消散,开始有说有笑。 甚至代王朱传还对卫景瑗躬身行礼,以表歉意。 事实上,就藩大同的代王朱传是诸王中少见的主战派,历史上他与巡抚卫景瑗坚定主战,一人出饷,一人调兵,本来增援宁武早就该提上日程。 但姜襄与姜让两贼铁了心出迎,便在暗地横加暗算,先是派人伤了卫景瑗的脚,使他不能出门一步,继而自己掌控大同镇的军政大权。 紧跟着再让家丁散布谣言,挑拨代王府与大同巡抚衙门之间的矛盾,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此事李凤翔也是来到大同的前几日才从东厂飞信中得知。 可以说,这次若不是白广恩不按章程行事,果断的动手诛杀姜襄,让姜家腾出手来,此事极有可能会是另一番局面。 第五十二章:集结 誓师 出征(求收藏!) 崇祯皇帝的罪己诏念完,下一步便是正式宣读圣旨,新任大同总兵白广恩、巡抚卫景瑗、代王朱传皆是满脸惶恐的跪地接旨。 兵士们听完罪己诏,其实已经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再加上累年积欠的军饷一次性发齐,许多人有了新的希望和动力,都是感恩戴德。 前面崇祯皇帝一共下了五次罪己诏,但没有一次达到如今这种效果,说起来,许多将士甚至都不知道前面皇帝下过罪己诏。 毕竟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东西就算知道了,也和自己不发生半个铜板的关系。 这次罪己诏则不然,以近乎白话文的形式直达军中和民间,尤其是第一句,崇祯皇帝放下高傲的头颅,向全天下的臣民道歉,更是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这份罪己诏,士人听起来不显得过分粗糙,将士们却又刚好能听懂意思,再加上三厂一卫全力发动,效果自然不是前五次同日而语。 当然了,这次罪己诏带来的改变也是显而易见。 首先,罪己诏内提及的贪腐之人均已被杀,现在的内阁首辅是魏藻德,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被夷十族,就连先帝赐给骆氏的表功牌楼都派人拆了,姜襄则就是在将士们的眼前被杀,锦衣卫随之诛杀姜家满门。 除此之外,那满满二十几车的军饷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种种情况都不像是原来那个皇帝的作风,表示了如今崇祯皇帝决意改革大明的决心。 这第六次罪己诏,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姜家人的头颅和鲜血正好起到了祭旗立威的效果,有这些人的前车之鉴,兵士们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银两,很快就寂静下来。 白广恩趁热打铁,快步走到将台上,举刀高声喝道: “标兵,立即将本帅军令通传镇内:各地将官清点完成所有兵马、钱粮与器械。五日内,各参将、游击以及操守、防守、屯驻官,都要带着麾下兵马来到镇城,违者以军法论处!” “卑职等遵大帅军令!” 标兵营下手几十名标兵齐齐点头大喝,便是翻身上马,直接狂奔出镇城去各地传令。 入夜,白广恩和李凤翔来到大帐中,两人分主客坐好,一番谦让之后,白广恩亲自上前斟茶,笑道: “某能得皇上信任,领军抗贼,还要多谢李公公的美言哪!” 言下之意,白广恩显然是把此次因祸得福的最大出力者归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凤翔,方才在李凤翔和缇骑面前喊话,极有可能就是在特意表现。 “哪里哪里~” 李凤翔倒也赖皮,虽然明知此事和自己无关,居然还是厚着脸揽到怀里。 李凤翔知道自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心知肚明,回到京城他可连一天都没待上,是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打发出来传旨。 这次白广恩能受重用完全就是崇祯皇帝有先见之明,和他李凤翔起不到半毛钱关系,不过话说回来了,太监毕竟还是太监,无论怎么忠贞,那深深印在骨头里的性子始终还是改不掉。 李凤翔尖尖一笑,接过茶小酌一口,说道: “咱家也没多说什么,这全都是皇上圣明。不过白总兵,增援宁武关的事要赶紧提上日程了,周总兵那边虽然有几万兵马,可李贼却有几十万之众啊,这万一......” 李凤翔没有继续说下去,白广恩则是神情一黯,点头叹道: “公公说的是,宁武关十万火急,拖延一日,就多一分告破之危。如今,小人能做的也不多,唯有集大同边军之力与李贼死战一条路可走。” 李岩被自己绑到京师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传来消息,料想现在应该被皇帝下旨处斩了,这件事过后,白广恩和大顺已经成了死仇,唯有死心塌地的跟着朝廷。 至于关外的鞑清,白广恩觉得离自己太遥远,暂时还没考虑过,再说了鞑子毕竟还是鞑子,若不是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关头,谁愿意去贬低身价到那苦寒之地从虏。 要是连周遇吉的宁武军都挡不住李自成,大同就更别提了。 现在白广恩已经是和朝廷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李自成看似宽广,实则却是小肚鸡肠,要是大明朝廷完了,他自己也就走到了末日。 李凤翔点点头,起身若有若无的道: “咱家一路道路艰远,久有颠簸,这身子骨实在是受不了。” 白广恩何其精明,一下子就明白这太监是在讨孝敬,赶紧媚笑上前,拿出几块银锭放在李凤翔手上,道: “小人能有如今,全靠公公在圣上面前多有言语,这点银两,不成敬意。公公回京车马劳顿,万望保重身体才是。” 李凤翔哪里还管什么车马劳顿,嘿嘿一乐赶紧把银子收进袖子里,又向门外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边走边道: “既然如此,咱家也就回京了。白总兵,到了宁武,万事可都要听从周将军的吩咐,切勿再出密云那种事,不然,咱家在圣上面前也保不住你!” 白广恩听到这话,额头顿时汗出,边擦边道: “公公怎么提起这档子事儿来了,今时不同往日,小的就算再昏聩,也断不至于毁了自己的前程不是。” 听见这话,李凤翔便是放心,点头出了帅府。 事到如今,大同这边也就是已成定局,李凤翔能做的只有这些,算是圆满的完成了皇帝交代的差事。 而且说实在的,这两趟还拿到些孝敬,总算是没白跑,至于剩下的成与不成,那可就要看大明朝的造化了。 这次李凤翔回京可不再是火急火燎,开始在途中注重观光赏景,四五日下来居然还没出大同,慢悠悠的才走到蔚州境内。 蔚州的操守已经在前几日带着麾下兵马前往镇城与各路部队会合,正好和李凤翔一行人错开,但蔚州的知州还在,听到天使驾到,忙不迭的带着官员们出城相迎。 李凤翔在蔚州歇脚,一路上每逢入城,当地官员必是大摆宴席,盛情笼络,可算是过足了天使的瘾。 当然,身兼东厂督主、首席秉笔王承恩门生和天使这两个身份,李凤翔这一路上收的孝敬也是委实不少,在宴席上笑的简直合不拢嘴。 这时候的大同镇城,却是各路兵马云集,一副紧张备战的样子,新到任的总兵白广恩正在城外大型演武场举行誓师出征仪式。 北风吹,战鼓擂,旌旗漫天扬。 白广恩站在将台之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实在是有些意外。 原以为大同镇不会有多少军兵来,最多有个一万来人顶天了,但这次可能是皇帝罪己诏和京师那百万军饷的原因,居然来了几万兵马。 第五十三章:屡出奇谋 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四日,一支来自大同的兵马来到宁武关。 宁武关位于山西中部,传说由凤凰所变,故有“凤凰城”之称。 宁武是由太原北上大同的交通要道,故而是大顺军北进京畿的必经之地,景泰年间宁武建筑关城,万历年间又增筑瓮城,与偏关、雁门关一起成为防御鞑靼骑兵的山西三大关,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周遇吉没想到崇祯皇帝会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听闻白广恩已经高升至大同总兵,并且还领镇朔将军印,早就是对援军殷殷期盼。 接到城头宁武军兵士的驰报,周遇吉大喜过望,亲自开关下城相迎,和白广恩并辔入城,一路皆是有说有笑。 俗话说‘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用在这里虽然并不恰当,但却能表示出周遇吉此时对白广恩的感觉。 代州突围战中,白广恩不仅仅是援救了他那么简单,周遇吉和白广恩同在阵中,亲眼见到了白广恩的作战时的骁勇,这才会向崇祯皇帝推荐他。 事实证明,白广恩的的确确是真正和朝廷站到了一起,就任大同总兵甚至都没有十天,就带着几万兵马驰援宁武。 两人互有心思,但目的相同,却又都不会说破,谈起话来就像是亲兄弟一般,入城后白广恩便当众向周遇吉躬身行下官礼节,说道: “末将白广恩,见过周将军!” “哈哈哈。”周遇吉没想到白广恩会来这么一出,赶紧将他扶直,喜道: “白帅何必见外,你我都是大明的臣子,都是为陛下而战,不用分得如此清楚。” 话虽是如此说,但周遇吉何尝不明白白广恩这么做的用意何在,自然是悄无声息的把这份指挥权接在手里,拉着白广恩走到城头。 “通通通——” 三通鼓毕,大同镇与宁武军主将全部聚在下首,白广恩站在周遇吉左侧,站在右侧的则是原太原知府,后迁至宁武任兵备副使的王孕懋。 这种站位,正说明了众将皆以山西总兵周遇吉为首。 崇祯皇帝圣旨有云,周遇吉及其宁武军自成体系,归兵部直辖,不受地方督抚大臣节制,白广恩对其行下官礼,正说明退居之心。 白广恩都是如此,大同的各个参将和游击将军们自然也要尊周遇吉为首,看见远处大顺军的连营,周遇吉方才欢笑的神情消失,正色问道: “广恩以为如何?” “末将曾在在贼营,深知贼虽势大,但却并不是铁板一块,其中大部分都是原来流寇头子独立掌管的流民营,战斗力低下,明面上听命于李贼,暗地却是各有算盘。” 白广恩也知时不我待,自己要想守住宁武,就只能知无不言,至于什么面子的,已经都不再重要了。 毕竟就连崇祯皇帝都信任自己,那些文官又能怎么样。 周遇吉旁敲侧击,想问的就是这个,白广恩直接说出来倒也轻松,他没有打岔,只是点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贼兵分为两股,李贼亲率之贼号称百万,实际人数只有不到四十万,经过周将军在代州的阻截,末将估计,现下该是只有三十万左右。” “至于那另一路,则是由贼将刘芳亮率领,人数最多二十万上下。” 兵备副使王孕懋问道:“即便如此,宁、大二军加在一起不过六万余人,如何抵挡五倍于我的流寇日夜侵袭?” “挡不住。”白广恩呵呵一笑,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摇头自顾自道: “这些贼兵势头正猛,想要让他们起内讧,除非你我在宁武坚守一月以上。流寇毫无后勤储备,各营本就是临时拼凑,到了那时,势必因为缺少银粮而起争端,战事才可能有转机。” 白广恩在大顺军中待了一阵子,自然将李自成的套路摸了个一清二楚,大顺军号称替天行道,却不过是秋后蝗虫而已。 “此言有理!”王孕懋听到希望,顿时点头赞道。 周遇吉本来觉得宁武危机,但是如今,自己得到了大同镇和朝廷的支援,再听到白广恩带给自己的意外之喜,却是没了丝毫的担心。 宁武关背靠宣大,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事情真如白广恩所说的那样,自己还真有可能将李自成彻底挡在宁武关之外,让他不得寸进! “你们才到,有些事还不知道,都拿去传阅一番。” 周遇吉说着,示意一名宁武军兵士将一封信先交到白广恩手上。 白广恩顺手接过来一看,发现这信中间有个不小的漏洞,看起来像是用力弓射到城上来的。 想到这里,白广恩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脑后的城梁上有一处深深的印记,还没等说出什么话,却听周遇吉冷哼一声,说道: “哼,这封招降信是那李过在城下用三石力弓射上来的,简直是猖狂至极!” 白广恩这才转头仔细查看,顿时就连拿着信的手都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他没说一句话,只是转头将信交给一名参将。 众将传阅之后都是愤慨不已,纷纷表示血战到底。 这封招降书表示了李自成的孤傲,还有他对宁武关上一切明军极度的藐视之情,甚至有“三日不降,则屠尔城”这种字字诛心的言论。 这时,兵备副使王孕懋心生一计,说道: “将军,何不将此信传阅城内?” 的确,李自成这种言论看似强大无比,但是能给周遇吉他们利用的弱点太多了,“三日不降,则屠尔城”这种话他都说得出口,不知真傻还是太自信了。 白广恩见众人看向自己,顿时笑道: “王兵备此计甚妙,广恩佩服。” 既然三个领头的全部同意,周遇吉也就直接下令照办,不多时,周遇吉眼中灵光一闪,笑道: “既然李自成如此猖狂得意,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哦?愿闻其详!”白广恩和王孕懋皆做侧耳聆听状,静待下文。 周遇吉指了指关下瓮城,意气风发的道: “诸位请看,这瓮城可是坚固?” 一名宁武军参将说道:“经过多年修缮,自然坚固!” 又一名游击大同游击道:“若流寇攻城,定教他有来无回!” “好。”周遇吉又道:“李贼北上宁武一路,所至皆是望风而降,我军代州新败,广恩率大同镇驰援赶到消息并未走漏,何不来他一个诈降!” “诈降?” 众将闻言,皆是面色一亮,互相议论开来。 第五十四章:一箭诛敌,悍将镇关 “将军,若诈降不成...或是军中有什么奸细将此事报与闯贼,此举岂不是引狼入室,还是稳妥为上啊。” 兵备副使王孕懋说话时候,眼角微瞥新来的大同诸将,周遇吉自然明白话中之意,先是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才是说道: “本将亦知晓此理,然天子罪己,确系臣之更罪!我两军皆是忠义之士,岂会有什么奸细?” 说着,周遇吉愤愤一拍城砖,指向京师方向,吼道: “诸位的父母不辞辛劳的将大家养育成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大家可以报效皇恩,为朝廷出力。” “皇恩浩荡,皇上对宁武之战寄予厚望,肯执天下牛耳。众位食家国厚恩,若不矢志相报,堪为人臣,岂有面目再见父母!?” “当此家国大难之际,敢战者,皆是我周遇吉敬佩的真兄弟,敢妄言退、降者,皆视为仇敌,当斩首祭旗,以儆效尤!” 白广恩面色动容,下意识的向王孕懋看去,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目光流露着敬佩,遂是一齐上前,大声喝道: “矢志报国,血战到底!” “矢志报国,血战到底!” ...... 三日后,听闻周遇吉投降的消息,李自成大喜过望,不疑有它,赶紧吩咐先头部队进驻关内,先控制要地。 大顺军中对周遇吉的屈膝投降也看成顺水推舟之举,本来在历史上,这个时候李岩看出破绽会极力劝阻,李自成也是犹豫很久才做出决定。 但是现在没了李岩,大顺军中也就没了任何不同的意见,牛金星和宋献策只是在极力的阿谀奉承,说什么闯王洪福齐天云云,根本不会和李自成对着干。 李自成一边召集众将议事,一边喜滋滋的想着,看来这周遇吉也算得上是个明白人,知道我大顺军所向披靡,取代明朝已经是大势所趋,所以才不再抵挡,直接归顺。 为了争夺首先入关的功劳,闯营众人都是非常主动,最终李自成选定一名唤做窜天猴的流寇头子,让他带着自己的部下去接关。 这窜天猴早在高迎祥时期就已经在闯营,是现存各路流寇中少有的威望之人,像其他什么袁时中、罗汝才、闯塌天那些人,要么已经投降明朝,要么就是被李自成火拼吞并。 窜天猴抢到了这个功劳,还以为拍了闯王的马屁,当即出帐点齐手下几千营兵,打起永昌大旗直奔宁武关城而来。 流寇们远远一看,果然发现关城上朝廷的玄鸟旗已经不见,顿时心中大定。 周遇吉和几个心腹站在城楼上,周围的垛口下却爬伏着一整圈的步弓手和火铳兵,见到流寇中打头的居然是个面露精光的瘦子,气道: “好个李自成,居然只派了只猴子前来。” 情况有变,一旁的心腹慌了,赶紧问道: “将军,怎么办?” 周遇吉指着大顺军前为首的那只猴子,恶狠狠道: “莫急,这次流寇少说也来了有几千人,看来李贼并未怀疑。此人唤做窜天猴,贼营中威望不低,杀了他,也算是赚了。” “吩咐下去,众将依计行事!” 周遇吉这最后一句话是对隐藏在垛口下面的标统所说,标统听到后不敢怠慢,弯着腰从垛口下面跑到女墙之中,吩咐属下标兵立即将军令贯彻落实。 窜天猴嘴里咬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狗尾草,吊儿郎当呲着一口老黄牙,在一只脚马上踏进瓮城的时候,却猛地竖起手仔细听起来。 窜天猴的这个动作让包括周遇吉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周遇吉额头渗出细汗,还以为被对方发现端倪,暗自将手放在佩刀上,随时准备下令。 不多时,窜天猴没听到什么动静,又仔细看了看寂静的关城,关城上并没发现印象中的精兵强将,都只是些零星的老弱病残。 关城早早开启,吊桥也已经开闸落下,窜天猴没了任何疑虑,这才是嘿嘿一笑,挥手喊道: “孩儿们,进城接关!” 周遇吉暗自松了口气,神色顿时阴狠起来。 当窜天猴走进去之后,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却是面容大变,这他吗是瓮城,不是关城! 周遇吉投降书上没有丝毫提及宁武关城外还有个瓮城,窜天猴心道不妙,回头气急败坏的喊道: “中计了,中计了,快回去!!” 可是为时已晚,大顺军的兵士们都急着进关去‘开仓放粮,瓜分富户’,哪还管什么命令,前面正想要停下,后队却还在不断的往里涌。 任凭窜天猴如何声嘶力竭的喊话,他的声音始终是淹没在大顺军兵士的欢呼声和脚步声之中,待最后一人欢天喜地的跑进瓮城,周遇吉猛然间抽出佩刀,高喊: “将士们,为了大明,放闸杀贼!!” “噗通——” 周遇吉话音刚落,宁武关瓮城的城门处响起一身巨响,一道钢铁闸门迅速滑落,将几个妄图逃跑的贼兵压成两截,血肉和肠子顿时流了一地。 紧跟着,瓮城四周城楼上传出震天的喊杀声,陡然间出现了一整圈弓搭箭的步弓手,早在先前的商议中,周遇吉便允许他们无差别放箭。 这时候弓手们也没什么犹豫,起身第一时间便是射出手中箭簇,反正下面满登登全是流贼,还怕射不中不成。 “嗖嗖嗖...” 随着乱箭射出的破空声,无数支箭簇带着强势的劲头在文成内几千名流寇的血肉之间飞舞,再加上零星的铅弹,流寇损伤惨重,嚎叫求饶声不绝于耳。 周遇吉一只脚大马金刀的踏在垛口上,从身侧参将手中接过三石力弓,对准在脚下乱喊乱叫妄图突围的窜天猴,冷冷一笑,将手一松。 这支带着汹涌怒意的箭簇在半空中旋转着朝窜天猴疾射而去,对窜天猴而言,四面都是乱箭,哪能顾得上其中一支。 毫无反应之下,窜天猴被周遇吉一箭射中面门,当场死亡。 “将军神武!” 一箭诛杀贼首,周遇吉的表现让众人敬佩不已。 周遇吉听到众人的欢呼声也是哈哈大笑,看着脚下堆叠成一个小山的尸体,对最后一个幸存的大顺军兵士喊道: “回去告诉李自成,我周遇吉也能拉开三石力弓,我军全都能拉开,想到京师,先过我周遇吉这关!” “大明永存!” “大明永存!大明永存!” 宁武关的将士们看着狼狈逃离,就连手中兵器都顾不上捡起的那个流寇,胸中愤懑与恐慌之情一扫而逝,纷纷举起手中刀枪大喊,声音直入天际。 大约是在一炷香之后,李自成带着主力刚刚拔营,正走到距宁武关十几里地的阳方堡地界,却见远处屁滚尿流跑来一名穿着大顺军衣甲的兵士。 这个兵士浑身都是鲜血,脸上还带着难以名状的恐惧,直接趴在地上哭喊道: “闯王,不好了。周遇吉诈降,窜天猴被他一箭射死,就剩下我一个了啊!” 李自成闻言,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跳下马一脚将这兵士踹飞,气急败坏的吼道: “不可能!那可是几千人,怎么会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全军覆没,周遇吉没这个本事!” “他没这个本事!” 第五十五章:建奴议政 面对强敌,周遇吉却初战告捷,临阵射毙贼首窜天猴,他用自身未损毫毛而歼贼数千的战绩告诉天下,大明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最后一刻。 身在北京的崇祯皇帝闻报大喜,于第二日举行朝会,通谕九边。 为提振士气,崇祯皇帝破格提前叙功,加山西总兵周遇吉为太子太保,犒银二十万两,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凤翔专程发至宁武前线。 紧跟着,崇祯皇帝旨意下达至宣府镇城,以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国元为钦差,出缇骑先发饷五十万两,严令宣镇总兵王承胤在六日内集结兵马驰援宁武。 消息一经传出,官军随之士气大振。 李自成先逢白广恩背叛,智囊李岩又被掳走,胸腹之内早就是憋着一股气,如今又横遭周遇吉暗算,无故损失一员大将和几千兵马,更加怒不可泄。 周遇吉此举,就好像是狠狠地抽了大顺军所有人一记响亮的嘴巴子,窜天猴被杀当日,狗急跳墙的大顺军便开始对宁武关开始了疯狂的进攻。 大同总兵白广恩负责把守瓮城,周遇吉则是亲镇关城,激烈的喊杀声在宁武关上空持续了足足数日,任城下流民尸骨堆积如山,宁武关亦是巍然不动。 这第一次交锋,最终以大顺军损兵折将败退回阳方堡扎营而告终,但可以预料的是,等李自成喘息过后,下一次进攻更将是疾风骤雨。 ...... 关内混乱一团,关外的鞑清内部也并不平静。 奴酋皇太极于崇祯十六年八月初九在盛京清宁宫猝死,可是让天下人开心了一把。 由于老奴酋生前未立嗣子,鞑清内部一场皇位争端的闹剧便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亦如万历年间大明发生的国本之争。 某种意义上来说,鞑清当时正处于历史上最虚弱时刻。 代善的两红旗势力已经遭到削弱,他本人也是年过花甲,早已不问朝政。 代善诸子中的岳讬已死于天花,萨哈廉也早就病死,剩下的硕讬不为代善所喜,乃是一介莽夫,又没有任何才能。 满达海则初露头角,在八旗之中还没有什么发言权。 但以代善的资历和两红旗的实力来看,其态度所向却能左右事态的发展,甚至是起到决定性作用。 从利害关系而论,鞑清中两黄旗的王公大臣都希望由豪格继位,以继续保持两黄旗的优越地位。 一方面来说,豪格在天聪六年已晋升为和硕贝勒,崇德初年便晋封肃亲王,掌户部事,与几位叔辈平起平坐,八旗之中的威望不下于多尔衮。 另一方面看,奴酋皇太极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把正蓝旗夺到自己手中,眼下他已经死翘翘了,正蓝旗自然而言就落到了豪格手里,所以这三旗的贝勒们必然要拥戴豪格继位。 多尔衮是皇位另一个有了力的竞争者,手握两白旗且不必说,就连正红旗、正蓝旗和正黄旗中也有相当一部分鞑子的宗室暗中支持,这就更使他如虎添翼。 还有一个人也不容忽视,便是镶蓝旗主济尔哈朗。 虽然济尔哈朗不可能参与皇位争夺,但他的向背却与代善一样,对多尔衮、豪格的争位起到重大影响,无论倾向哪一方,都会使力量的天平发生倾斜。 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豫亲王多铎、睿亲王多尔衮等曾都一起来到那所谓的‘崇政殿’进行决定皇位归属的商讨。 本来是想两边儿坐下来好好谈,但矛盾还是集中在了以豪格为首的两黄旗和以多尔衮和多铎为首的两白旗上,双方相争,委决不下,差点当场打起来。 要不是代善处置及时,可能我鞑清在崇祯十六年就亡了。 自打皇太极死后,多尔衮曾无数次想过自己取而代之,但两黄、两红和两蓝六旗都不支持,很明显自立的条件还不成熟。 对于多尔衮来说,阻力最主要是来自两黄旗原皇太极手下的亲信大臣,这几个老不死的甚至佩剑上殿,威胁说只要多尔衮登基,他们立马就血溅当场。 多尔衮恨得牙痒痒,这几个老不死的死活他当然毫不在意,甚至巴不得他们立马瘟死,或者出门被马撞死。 但是多尔衮心知肚明,若自己执意登基,皇位到手的可能性虽然很大,但八旗内部的火并却是无法避免。 这将极大削弱鞑清的实力,并不是多尔衮乐于见到的,才又是陷入难关。 最后的结果出乎意料,多尔衮和豪格各退一步,共同扶持皇太极的第九子、年仅六岁的福临登基坐上皇帝的宝座。 这种结果对豪格并不好,多尔衮位居皇父摄政王,其权势在不断攀升,原本支持他的势力也在八旗中被逐步清除。 顺治帝年幼不可理政,代善和济尔哈朗在福临登基后便退居幕后,养老去了。 孝庄皇太后不知道和多尔衮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竟然通谕诸大臣,凡事需得先向多尔衮上报,政事署名也均以多尔衮为先。 大玉儿和多尔衮之间的关系暂且不提,话说回来,李自成北上围攻宁武的消息几乎是同步传到盛京。 但凡前线有什么消息,崇祯皇帝和多尔衮几乎都是在同一天知道的,甚至有些重大情报这货比崇祯都先知道,细思极恐。 超级大汉奸范文程像是一条嗅到屎味儿的野狗,立马屁颠屁颠去找自己的主子多尔衮讨赏。 在所谓的摄政王府之中,多尔衮正在和洪承畴、范文程商议。 范文程生怕被人强了功劳一样,赶紧上前说道: “当今之势,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明亡乃成天命,是我非与明朝争,实与流寇争也。” 言下之意,范文程主张立即出兵进取中原,洪承畴听到后轻蔑地一笑,只是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在一边充耳不闻的当哑巴。 多尔衮还在犹豫,却听范文程又说道: “我鞑清每战必胜,每攻必取,满万不可敌,贼不如我。然贼若知顺民心,招百姓,便是我不如贼。” 多尔衮觉得有理,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范文程大喜,先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才是说道: “待我鞑清兵入关,当严禁军卒,对百姓秋毫无犯,聚拢民心?,方是上上策。” 第五十六章:王府问计 多尔衮心中意动,但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却是拿出一杆大烟袋子砸吧砸吧抽了起来,看了洪承畴一眼,说道: “洪先生怎么不说话?” “呃...臣,臣以为范学士说的对。” 洪承畴的态度和明廷那些东林党对崇祯的态度不无二致,多尔衮岂能不知道,这老谋深算的家伙是不会无话可说的,多半是在等着什么机会。 但是现在,多尔衮显然没心思和洪承畴互相推太极,将烟袋子猛地往桌上一砸,略有愠怒道: “洪先生,去年您和清宁宫的苏茉儿谈了快有两个时辰才回宫,到底是谈了些什么,为何苏茉儿直接就风风火火的来找本王了?” 说着,多尔衮将一方手帕拿出来把玩,似笑非笑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本来正在打瞌装睡,听见这话顿时冷汗直冒,再也顾不得装睡,赶紧擦擦汗伏跪在地,连道不敢。 实际上,立幼子福临为帝幕后也有洪承畴在操作。 洪承畴身为汉臣,在皇太极活着的时候虽然看似地位尊崇,但实际上皇太极只是将他当成一个问计的幕僚,直到暴毙身亡也没有给予任何实权官职,可以说本就受满人王公大臣们的猜忌。 洪承畴自打降了鞑清以来,一直都是郁郁不得志,低调做人,更低调的做事,几乎属于无事不出三宝殿的类型,因为只要踏出一步,没准儿就能粘上什么幺蛾子。 但凡遇到重大抉择,参与议政的时候,除非皇太极问到他身上,否则就是心中知晓,这老狐狸也断不会多说一个字,如此正是为了避免性命之危,又何故去趟这趟浑水。 实际上,洪承畴也是为大玉儿所逼。 孝庄明知,福临若是不为帝,自己和福临日后就算不会有性命之危,那也基本上也相当于被打入冷宫了,对这个结果,她自然不甘心。 孝庄就是不知如何是好才会问计于洪承畴,洪承畴老奸巨猾当然怎么都不肯吱声,但是在明廷屡屡奏效的法子如今在鞑子这边却根本行不通。 孝庄甚至带着当场给洪承畴就要跪下,洪承畴也是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没能拧过孝庄,随口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洪承畴刚走,孝庄便是让苏茉儿带着定情信物先和多尔衮牵上线,至于现在两个人到底成什么样子了,自然不可明说。 皇太极要是知道自己头顶青青草原,怕是连棺材板儿都压不住了。 洪承畴心里清楚的很,多尔衮虽然任用汉人,但心中却还是有些歧视,自己备受猜忌,直到如今都是在闲散衙门就已经说明问题。 如今多尔衮既已知晓此时,也就是捏住了洪承畴甚至是孝庄两个人的把柄,随时都能动权将自己诛杀。 洪承畴便再也不敢忤逆,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才是说道: “禀摄政王,那个...那个,奴才觉得范学士此计,不妥...” “哦,那洪先生有何高见?”听见这话,范文程当时就不乐意了。 想当年老子背主侍清的时候你这龟孙子还在明朝当官儿呢,如今我又是位居内院大学士,相当于当朝宰辅,你特么一个投降过来的战败之将,哪有什么话语权,赶明儿定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论范文程心里如何咬牙切齿,洪承畴还是咳咳一声,说道: “当急聚马而行,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进。” 多尔衮又拿起大烟袋,在奴才的服侍下抽上几口,舒畅的道: “那依洪先生之见,我鞑清该当立即聚拢兵马,绕过山海关的吴三桂,直入京畿?” 洪承畴微微点头,道:“奴才就是这个意思。” 多尔衮‘嗯’了一声,摆手将洪承畴支出去,等屋里就剩下范文程和自己,他又是吸了口大烟,边吐烟圈边问道: “洪亨九所言,范先生以为如何?” “哼。”范文程冷笑一声,躬身道: “洪亨九入我鞑清便是松山被围,明廷不理的权宜之计。长久以来,此人议政皆是能拖则拖,鲜少有主动献策之举。此番乃是我鞑清定天下之策,这洪亨九岂能尽心竭力?” “说的是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多尔衮对洪承畴这只老狐狸也是多有疑虑。 事实上,鞑清的兵马曾先后三次入关进围京师,但每一次皆是失败收场,多尔衮见识过北京城高大的角楼和深不见底的护城河,说没有心理阴影那是不可能的。 据阿哈们的禀报,崇祯把北京城搞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据说正在斥资组建新军,而李自成号称百万之师,打到现在居然连个宁武关都没攻破。 大顺军想要攻下京师,显然也不会太过容易。 自崇祯发布天下兵马勤王的诏令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据说是有一支叫孝陵卫的兵马已经飞速进驻北京城,那崇祯小儿兴高采烈的组建了个神武军,看来是对这支兵马寄予厚望。 不过这样看来,留给多尔衮和清军的时间已然不多。 李自成要是在一个月之内攻不破宁武关,流贼那边清军虽然不必担忧,但其它勤王兵马定然会66续续到达京师,那个时候想要定鼎中原,就更难了。 “对了,范先生可是听说过一件事?”多尔衮说完看向范文程,见他微微弯腰做聆听状,就知这是汉家礼节,便向后舒坦的一靠,继续道: “那崇祯年初曾断然下诏让吴三桂勤王,可是这诏到一半居然又给撤了,让吴三桂留驻山海关,范先生可能明白崇祯小儿此举意图何在?” 这件事范文程自然有所耳闻,但是以现在明朝的实力来看,显然已经到了油枯灯将灭的最后时刻,崇祯除了调吴三桂以外,难道还有什么其它的依仗不成。 沉吟半晌,范文程也不甚了解其中之意,只能是轻蔑的一笑,说道: “摄政王多虑了,那崇祯优柔寡断、刻薄寡恩是常有的事,就算圣旨下了再撤回去,对他来说也算不得多么稀奇。” “嗯。” 多尔衮见自己在范文程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话,便是无心再问,点头将他也支出去,待范文程离开,多尔衮这才是脸色一阴,自语道。 “两个老滑头。” 其实这两个人多尔衮谁都不信,对于洪承畴来说,范文程的话和多尔衮所想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是根本不会启用他的。 至于范文程,这家伙在去年支持豪格登基,处处和自己作对,多尔衮虽然明面上没怎么说,但心中确实痛恨。 若不是此时在用人之际,多尔衮才不会去问这两个人。 第五十七章:神秘书信 当天夜里,洪承畴慢悠悠的走在街上。 没走几步,洪承畴忽然回头,但却什么人都没看见,此时街道上除了一队刚好经过的八旗兵在巡逻以外,寂静得有些可怕。 洪承畴笑着摇摇头,好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但回过头去的一瞬间额头却是冷汗直冒,刚才街角明显有一道清晰的黑影闪过去,应该是摄政王府的包衣奴才在身后跟着自己。 至于多尔衮为何会派人跟踪,洪承畴不敢去想。 为避免怀疑,他只能是强装镇静,用和方才一样的速度慢悠悠往回走,路上甚至还旁若无人的和一位汉军旗的奴才打了声招呼。 那小兵不明所以,当然是受宠若惊,连连躬身行礼,亲眼看着洪承畴离开才是摇摇头继续巡街,对于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可疑之人并没有在意。 走到府门处,洪承畴皮动肉不动的道: “关紧大门!” 快步回到书房,洪承畴总算是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桌上,却发现不知从哪冒出一封信,打开之后脸色骤然大变。 洪承畴出门鬼鬼祟祟左右看了几眼,没发现一个人,坐回去急促的喘息几口气,想了半晌还是打开仔细的看起来。 不多时,洪承畴将信烧成灰烬,脸上却多了一抹不一样的深思。 第二天一早,多尔衮用福临圣旨的名义,召集八旗内诸王公贝勒大臣前往德政殿商议进退。 实际上在昨晚,多尔衮就已经蔫俏的去了趟内宫,凌晨才返回。 接到消息的其他人不敢怠慢,像阿济格、图尔格、鳌拜等人都是急急忙忙的赶到德政殿,就是怕引起多尔衮的不满。 只有代善和济尔哈朗两个人慢慢悠悠的过来,多尔衮虽然十分气愤,但也不好多说,依然是面露微笑。 毕竟代善是老奴酋努尔哈赤的长子,皇太极才是第四子,地位在八旗之内异常尊崇,就连现下大权在握的多尔衮都不会轻易去招惹。 而且代善此人善于隐忍,论起老奸巨猾,绝对在洪承畴之上,就连皇太极都被他瞒了过去,虽说是已经退居幕后,但多尔衮对他仍有忌惮之心。 多尔衮也不怪他们两个来的晚,就算心中气愤,面儿上却也不得不是一脸宽松,给外人做出兄弟和睦的样子,他出列奏道: “皇上,据阿哈密报,李自成已经带着流贼大军围攻宁武关,不日就将抵达京师,此乃是我鞑清入主中原的大好时机,臣觉得,是时候南下了!” 福临才六岁,当然不懂得什么入主中原,听到这话后立即下意识的去看他身边端坐的孝庄。 只见大玉儿红唇微启,代福临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还是摄政王说句话定了吧。” 殿上所有的王公贝勒大臣闻言议论纷纷,这话特么说的有点太直白了吧,真当我们这些人不存在,你和多尔衮唱对角戏? 议论归议论,不爽归不爽,到最后也没什么人敢公然站出来说个不字,因为敢站出来的现在都已经被多尔衮用各种名目给搞死了。 最后还是多尔衮觉得自己有点太高调了,出来说道: “太后圣恩,真是让微臣受宠若惊。臣看,还是让大家议一议,拿出个法子来付诸执行,时不我待啊。” 图尔格是个粗人,本来支持豪格长子登基,如今两黄旗地位遭到削弱,本就不爽多尔衮,又见多尔衮和孝庄当着众人的面勾勾搭搭,当即就硬生生的顶了回去: “你是皇...你是摄政王,太后都说让你自己个儿一句话定了,还叫俺们来干什么,这鞑清的国策你自己全揽过去就是,反正也不是头一天了!” 豪格咳咳一声,出列斥道: “图尔格,怎么能这样和皇...和摄政王说话!”说着,豪格转头行礼又道:“还不快退下,当心太后震怒,诛你全族!” 先是多尔衮、孝庄唱对角戏,现在又是图尔格和豪格,殿上的诸贝勒王公大臣们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说是这么说,听到图尔格把多尔衮冲回去,豪格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从他站回去后耸动的肩膀来看,属实是憋的不轻。 图尔格赶紧顺坡下驴,惶恐万分的道: “太后恕罪,摄政王恕罪!” 多尔衮看着两黄旗贵族们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当时把他们一起全杀了的心都有,不过面儿上仍是淡淡的微笑,说道: “肃亲王说的哪里话,太后宽宏大量,岂能为这种小事一般见识。” 孝庄咳咳两声,待殿上寂静下来,朝范文程问道: “范先生有什么话要说吗?” 范文程昨晚离开摄政王府后一直是兴奋异常,只觉得自己的春天要到了,根本不似洪承畴那般紧张兮兮。 他连夜起草了一份详细的折子,里面包含了完整的调度和章程,听见孝庄问话,便赶紧上前几步交到太监手上。 待众人传阅完毕,阿济格却是不同意了,大大咧咧的嚷道: “何须花上一月时间集结,既然时间紧迫,给我三千铁骑,半月之内必定攻下山海关,拿下吴三桂的人头来见摄政王!” 阿济格属两白旗,是多尔衮的铁杆支持者,性子比图尔格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个没有粗中带细的猛张飞。 他说的话也是非常嚣张,既没有提福临,也没有说孝庄,直说是把人头交给多尔衮,挑衅寻斗之意再明显不过。 听到这话,代善总算是有些怒意,出来笑呵呵的道: “英亲王怕是还欠点火候,要知道,就连先帝都不会轻易去攻打山海关,你又何德何能,用三千骑半月攻下山海关,怕是在痴人说梦!” 多尔衮见老成持稳的代善都发怒,当即就出来打圆场,两红旗的贵族们也都是冷嘲热讽,谁也没想到好好的商议变成八旗内部互相攻讦。 孝庄紧皱眉头,一眼见到蜷缩在角落的洪承畴,提高音量道: “洪先生可有话说?” “啊?” 洪承畴一脸懵逼,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 他一言不发,为的就是不被问到头上,没想到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见周围人全都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洪承畴只得硬着头皮出列道: “启奏太后,臣昨夜已经和摄政王说过了,您还是问摄政王吧。” 孝庄听见后立即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这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多尔衮身上了,她还没说话,只听多尔衮哈哈一笑,高声道: “既然如此,臣就直言了。” 第五十八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微臣觉得范大学士折子里写的很明确了,时不我待,万一让李自成先进北京占据先机,我鞑清再想入主中原就是难上加难。” 说着,多尔衮携殿上一大半的贝勒大臣跪地请求: “臣等提议,当聚我八旗兵马,合全国之力,进围山海关!” 话已至此,孝庄也就不再好多说什么,转身向福临示意一番,福临则是唯唯诺诺的点点头,牙牙学语般的说道: “朕将择日在大政殿拜摄政王为大将军,统率我八旗大军南下,入主中原!” “臣多尔衮领命!” 福临虽然是个六岁的小毛孩子,但怎么说都是鞑清的皇帝,大殿之上金口玉言,豪格和代善等人再不满,也不可能当众顶撞皇帝,只得是跟着多尔衮叩拜了事。 大政殿在后世的名字叫笃恭殿,是沈阳清故宫又一个仿照大明紫禁城皇宫的建筑。 说起来,自打建奴窃据辽东以来,他们总是觉得心里有些自卑,尤其是见过高大的北京城之后,这种想法在他们脑海中更是挥之不去。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皇宫太过小儿科,所以建奴便强迫辽东汉人之中的能工巧匠,帮助他们在盛京建立了自己的‘紫禁城’。 这还没完,建奴们为了自褒自扬,甚至美言盛京皇宫是结合了满汉两种建筑文化的瑰宝。 如果崇祯见到建奴这所谓的‘瑰宝’,怕是会忍不住当场发笑。 不论从格局、规模,还是占地面积等种种方面来看,这建奴的皇宫都是处处透着一种小家子气,和大明紫禁城根本毫无可比性。 ...... 此时身在紫禁城的崇祯皇帝又陷入另一场麻烦,京师起鼠疫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天要亡大明啊,李自成频频叩关,想要把自己逼到歪脖子树上吊,周遇吉如此勇猛,白广恩也是不负厚望。 好不容易见到点曙光的崇祯皇帝正准备大展身手,谁成想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算是当头浇了盆冷水。 鼠疫即是瘟疫的一种,在这种紧要关头,这玩意儿突然在京师爆发了,那可真是要命。 要是治不好,那就不是要崇祯自己的命了,那是要整个京师里所有人的命。 崇祯皇帝确实知道在历史上北京城爆发过一场鼠疫,只不过前段时间东忙西忙给忘了,听到番子密奏后便对此事极为重视,甚至超过了建设新军。 毕竟张世泽和周经武也说了,这东西要是不治好,新军也根本操练不起来,最后不等李自成来打,基本上就没几个人还能拎动刀。 按理说这大明太医院聚齐了天下最好的名医,所以崇祯皇帝立马将希望寄托于此,接连派了几个御医去专事处理鼠疫。 可这种法子历史上的崇祯用过,并不管用。 现在的崇祯皇帝也搞一次结果还是一样,治没治好姑且不论,最后甚至染上鼠疫死了好几个,北京城是人心惶惶。 崇祯皇帝没法子了,只好把两次治好自己的老牌御医翁炳实当绝招派出去,又寄希望于他的身上,可是没想到,这货出去不到两天就染上鼠疫驾鹤西去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且不说翁府上下披麻戴孝、嚎哭漫天,崇祯皇帝自己也是吓了够呛,特意吩咐尚膳监调整饮食规律,严格规划一日三餐,以清淡养性为主,什么油荤辛辣一概不沾。 当然了,崇祯皇帝不会忘记为了大明勇于献身的忠臣,降旨追赠太医院御医翁炳实为太子少保,谥“忠恪”,也算是稍稍安慰一下翁府上下受到伤害的幼小心灵。 现在每天清早,崇祯甚至开始有意识的绕圈跑步,锻炼身体,以增强自身抵抗力,为的就是避免自己染上鼠疫。 皇帝都成这副模样了,鼠疫在北京城已经多严重便是可想而知。 满朝文武大臣就没有一个不害怕的,据东厂探子禀报,说是半个月之内,京城里的富户和高官们基本就把各种药房抢购一空,无论是不是治鼠疫的,反正见药就买,有药就吃,各种草药的价格也是突飞猛进。 崇祯皇帝听到这消息后虽然无奈,但也是束手无策,没什么法子可用,几天下来,可谓是愁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其实从万历年间开始,山西就已经出现瘟疫。 自打崇祯六年,山西连续十年全境大疫,伴随的还有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和蝗灾,鼠疫则是在去年和今年达到高峰,根本停不下来。 再加上小冰河期,这些玩意一股脑儿全来了,已经不是一个正常朝代能管得住的,就算是一般的盛世碰上了,怕也会因此而伤筋动骨,更何况是明末。 河南、江苏两省在崇祯十三年到崇祯十七年间也多次出现大疫,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曾多次发内银赈灾,而京畿一带也并不是相安无事。 早在崇祯十三年的时候,顺德府与河间府知府便报有大疫,那个时候崇祯皇帝没管,实际上是属于没钱管也没人派。 到了崇祯十六年,通州、昌平州、保定府又报有大疫,并且自二月至九月间曾短暂的传入京城之中,便是鼠疫在北京城的第一次小规模出现。 说来也赶巧,正是在这三、四月间,就在这崇祯十七年要命的节骨眼上,京师大疫进入高峰,所谓‘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说的就是现下京城里的状况。 知道这些破事之后,崇祯皇帝也就忽然间有些明白过来,历史上李自成京师是怎么轻易之间进入北京,为什么在历史上没打几天就开城投降了,其中应该也有鼠疫的原因。 就现在的情形来看,鼠疫在历史上并没有得到解决。 不过就在这天早晨崇祯皇帝跑圈之后刚刚回到暖阁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居然有人治好了得鼠疫的病人。 这次是西厂中负责西街听记的番役立功,说是有个姓吴的江湖游医用谁也看不懂的方子去治自己婆娘,起码现在看来,他这婆娘真在转好。 这件事还是西厂番役们偶然听闻,这些番子动作也朕够快的,为了防止消息散开,第一时间就把这姓吴的游医控制住,连着他的婆娘一块带到一处院落,就等崇祯皇帝的旨意。 第五十九章:吴又可 瘟疫论 听到此事的崇祯皇帝当时有些犯嘀咕,江湖游医啊,这些人不都是靠坑蒙拐骗混吃混喝的吗,哪里有什么真本事,就连太医院御医都是束手无策,他能靠谱吗。 崇祯皇帝神色极为丰富,时阴时晴,周围侍立的太监宫女都是异常紧张,就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崇祯皇帝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又起身负着手在暖阁转来转去,外头的方正化摸不清圣意,只能老老实实的静心等待。 不多时,崇祯皇帝横下一条心,说道: “死马当活马医吧,将这姓吴的游医带到宫里来见朕,还有他那个婆娘,一定要给我看好,不能跑了,也不能死了。” 方正化听到皇帝降旨,连忙躬身道: “奴婢明白,这就亲自去提人!” 京师内一处靠近紫禁城的偏僻院落,里面不断传出大喊大叫,门口则是大马金刀的站着几名身穿灰黑色制服的西厂番役,人人佩刀,面露凶光。 “哎我说,你就让我出去买个药,成不成?” “成不成你倒是说句话啊!” “怎么,外头的难道全是哑巴?” “嘿,看来还真的都是哑巴!” 站在门外的番役们起初根本没人搭理,但谁成想这货简直不要太墨迹,听着实在心烦,便是有一名掌班不耐烦的回道: “不成!没上头的话,您老就稳当儿在屋里待着。”说到这,那掌班自语似的嘲笑道: “再者说了,这京城现在一药千金,药铺全关门了,就连那些有银子的财主都没地儿去买,谁还会做你这穷酸汉的生意?” 听这话,里面的男子果真急了,又是喊道: “药不是问题,我马上就研究出来了,你这么做,要是耽误了我内人的病情,那你...那你就是草菅人命!” “嘿!你个老不死的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掌班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敢和自己这西厂的人这样说话,立马就要进门让他长长记性,毕竟上头也只是说让自己好生照看着,没说不能抽出刀来吓唬一番不是。 刚要转身,却见前面的街角转来一群人。 掌班纳闷的敲过去,赫然见到为首那人正是身穿蟒袍的御马监掌印、西厂提督方正化。 方正化神色匆匆,身侧还跟着两位御马监的公公,后头则是一队腾骧卫的大内禁军。 看来是皇上亲自下旨,不然这种小事儿怎么会劳烦方正化亲自出马,掌班当时吓了一跳,赶紧带着几名看门番役迎上前几步,单膝跪地喊道: “小人见过督公!” 方正化‘嗯’了一声,点头问道: “里边儿的人,还精神吗?” 掌班不敢懈怠,赶紧答道:“启禀厂公,一切照常,刚才这家伙还在乱叫乱蹦,精神得很!” “好,给本督带走!” “还有那个婆娘,你们要看管仔细喽。不能跑,也不能死,都听懂了吗?” “小人明白!” ...... 按理说外人入宫规矩都是非常繁杂,但这次由于是皇命直达,又有方正化和一队腾骧卫禁军兵士带人,自然是什么规矩都免了。 没一炷香的功夫,游医就被太监们扔进偏殿,说是让他安心的等一等,皇上马上就到。 姓吴的游医起初还有些纳闷儿,自己这在北京初来乍到的也没干什么,除了买药抓药基本算得上是足不出户,怎么就无缘无故的被厂卫番子给盯上了。 刚开始被带出来的时候,游医还以为自己即将被秘密处斩,惊吓不已,在沿途是张牙舞爪的大喊大叫,可真是奇了怪了,一直都没什么人理他。 这事说来也没什么,寻常带着钦犯的差役都不会有几个不长眼的去招惹,更何况这次是一群衣装华丽的番子亲自押人,行人当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一介游医,居然被人带到皇宫来见皇帝,那可是天子啊,普通人有几个能见到真容的。 游医颤颤巍巍拿起小太监端上来的茶水小酌一口,却立马眉头一皱。 “这里可是皇宫啊,就喝这玩意儿,地摊上几个铜板就能买到吧?” 忽然间,游医一敲脑袋,这才想起来,朝廷早在很多年前就取消了江南贡茶,看来贡茶自己还是别指望着能喝到了。 想到这里,他这才是讪讪放下茶杯,转头观察偏殿的布置。 不得不说,这皇帝和妃子们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虽然喝的东西不怎么样,但起码明面儿上看起来光鲜,这种场面,穷苦人家一辈子都是见不到。 正在天南海北的胡思乱想,门前侍立的司礼监小太监忽然转了进来,边挤眼睛对他悄声喊道: “皇上来了,还不赶紧跪下。” 等崇祯皇帝一只脚踏进偏殿的时候,正好见到这游医由于仓皇跪拜而一不小心扯到长衫的踉跄场面。 面对这种滑稽又搞笑的场面,崇祯皇帝却显然没什么放松之情,只是烦躁的摆摆手,随口道: “不用跪了!你就是那姓吴的游医吧,且和朕仔细说说,你那婆娘到底是怎么治好的?” “回...启奏陛下,小民名吴又可,不是江湖游医...” “朕没问你这个!”崇祯皇帝最近被鼠疫成灾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当时就要发怒,但又好像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一样,见鬼似的问道: “你叫什么,你叫吴又可!?” 见到吴又可点头,崇祯还是不敢相信,又问道: “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吴有性?” 吴又可满头黑线,心中却是佩服万分,看来天子毕竟还是天子,自己许多年前就不用的名字居然一下子就知道了,当即又是点头。 崇祯皇帝心下大定,想当年在电影里看见的瘟疫专家吴又可居然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有这货能用,鼠疫还算什么?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来了兴趣,脸上出现笑容,问道: “你那个瘟疫论写的怎么样了?” “呃...” 吴又可瞪大了眼睛,这次他来京城,实际上就是听说这边闹了鼠疫,为了取经和验证新方子,能顺便救几个百姓当然再好不过。 只是这趟秘密旅行他可谁都没说,吴又可当即将崇祯惊为天人,惶恐万分的跪拜喊道: “启奏皇上,瘟疫论在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就已经撰成!” 求收藏,求推荐,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六十章:吴又可治瘟 “嗯,这瘟疫论乃是济世名书,方正化,吩咐太医院,立即将此书造册刊行,先发给各地惠民药局的医师们看一看,读一读,开销先从内库里扣!” 方正化道:“奴婢遵旨。”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示意太监和宫女都下去,待只有自己和吴又可在偏殿中,才是正色问道: “你说说,这病是怎么回事,为何太医们束手无策?” 眼下李自成就要逼近京城,吴又可也明白时局的艰难,他仕途不如意,本来就对朝廷心灰意冷,已经算是归隐。 谁成想今日姻缘差错得到皇帝召见,一下子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说道: “回陛下,小民觉得,此症绝非伤寒,更像是人吸入了一股子邪气,太医院那些庸医用旧方子当然是难以治愈。” 这话有些大不敬,吴又可才说完就觉得不对,正要纳头请罪,却没想到崇祯皇帝根本没留意,只是向他问道: “朕若用你专治此阴邪之症,你会如何去做?” 吴又可咽了下口水,说道: “首先,应该张榜发布告,通知全城军民乃至整个直隶一带,京师大疫,务必人人小心,每日开窗通风以防传染。” “其次,尽快将染上鼠疫的病患隔离,集中治疗,以防疫病迅速传播,在城郊处焚烧尸体,避免再生大疫!” 吴又可说话的时候不断低眉顺眼的去看皇帝表情,他也知道自己说的法子和祖宗疗法不妥,让皇上听见了,可能会因此而龙颜大怒。 没想到崇祯皇帝并不在意,直接点头,又道: “若朕用你治疫,需要多久可以药到病除?” “回陛下,若想初见疗效,三五日即可,可若论药到病除,自一月至多月,都是极有可能。” 说着,吴又可怕崇祯皇帝会错意,补充道:“京师大疫不是一天两天,小民从前也只是治愈单个病患,并未全权负责过这么大的地界,药到病除,自然不是那么简单。” 崇祯皇帝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忽又问道: “吴先生有奇才,弃之不用岂不可惜,朕欲让你进入太医院供职,如何?” 听见这话,吴又可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连道不可。 “陛下,太医院小民去不得,小民......” 多年以前他就是从太医院弃官出来的,那里面除了一个姓翁的御医值得尊敬以外,其他多半都是只知按古方治病的庸医。 吴又可当时甚至还曾怀疑过,这帮尸位素餐之人走正常渠道怎么都不可能进入大明太医院里面,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崇祯皇帝微微一笑,自然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既然吴又可不想做官,那也是勉强不得,那就给他点别的。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朝门外大声喊道: “王承恩,拟旨!” 待一群在门外侍立多时的太监宫女前前后后跑进来,崇祯皇帝正色道; “诏:吴又可医术精湛,甚为朕喜,加太子少保,专事治疫,荫其妻为从一品诰命夫人,赐金册。若有所成,另有封赏。兹令:西厂、五城兵马司、京营提督张世泽全力协助,万事以治疫为先。” 说完,崇祯皇帝又转头向方正化说道: “让五城兵马司发布告,内容就按吴先生说的写,火速去办!” “奴婢遵旨!” 吴又可来之前曾听过传言,说这位皇帝嗜杀成性,凶忍残暴,而且刻薄寡恩,所以本就是打着试试看的心态,能治瘟就已经是意外。 今日亲眼见到之后,传言自然告破,但即便如此,吴又可也根本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太子少保,从一品诰命夫人,这简直就像是活在梦里...... 虽然吴又可本身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但士为知己者死,找到自己心中的明君,他还是激动不已。 “小民叩谢皇上天恩,万岁万万岁!” 不过话说回来了,皇帝如此知人善任,下面的官员怎么一个个都是那副德行? 走出偏殿,吴又可抬头看了看天空飘过的云彩,却是重重叹了口气。 见状,一旁的方正化倒不明白了,笑呵呵问道: “吴少保,既得满门恩宠,天子圣眷,出殿后却又为何唉声叹气?” “呵呵,方督公如此叫,真是折煞我吴又可了。”吴又可边走边道:“正是因为皇上恩宠,给我加了这样的重担,才会唉声叹气。” 方正化不明所以,只是跟在旁边静静点头,静待下文。 吴又可叹道:“上次我治的是潼关,这次却要治京城,甚至于要治整个北直隶,我心里慌,我是真慌啊——” “要是治不好,京师不保,家国不存,别说皇上会因此砍了我全家的头,就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方正化赶紧把吴又可拉到一边,紧张兮兮地说道: “吴又可,你不要命了?这是哪,这里是皇宫!这些话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督公多虑了,依我看,当今天子圣明得很!”吴又可不屑一顾,只是甩开方正化,自顾自的边走边道: “既然皇上要督公协助在下治瘟,那还是先到京营中去看看。” ......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城内京营演武场。 自从扩建新军以来,京营便是接管了紫禁城各门的戍卫工作,并且筛选团营精锐充额,在皇城演武场练兵、操训,兵械装备也都是右兵仗司、军器司优先供给。 团营由各地罪犯和流民充入,是总督董琦率领,现驻扎在城外十里大型校场操训、演兵,并且一直都在不断的扩充,直到前一阵子京师鼠疫爆发才被迫停止。 吴又可到达皇城演武场之后,见到英国公张世泽并没什么惧怕之情,神色自如,嘴里问的,还有眼睛上关注的都是疫情。 张世泽则不同,听说这货不过是个江湖游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受到皇上重用,不免心中升起轻视之情。 不过张世泽虽然心中纳闷,但却也是一板一眼,吴又可问一句他便答一句,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京营疫情倒不算严重,每日只有几名病患,还有神武军大抵也是如此。” “但城外的团营据说已经死了快一百个人,每天至少都有十几个病患,吴少保还是先去那边儿看一看吧。” “每天几名病患那叫不算严重!?”吴又可摇摇头,边走边道: “京营和神武军都是如此,可想而知这鼠疫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不行,皇宫大内乃是重中之重,要是你们这爆发了鼠疫,皇上怎么办?” “京营还是要先行施救!下营!” 看着风风火火就要立马下营亲自查看的吴又可,张世泽和方正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惊讶之情。 第六十一章:翁氏荡妇 “不是,兄弟,你得喝药啊!不喝药怎么能好,咱哥俩怎么能为了皇上并肩作战,你得喝药啊!!” “快起来喝药!” 刚走了没几步,路过第一间营房的时候,吴又可、张世泽等人就已经听见一阵乱喊乱叫,原来是一名穿着红色衣甲的京营兵士在给人喂药。 “咣啷——” “喝什么药,咳咳咳,你忘了前面那几个都是怎么死的?” 吴又可一只脚刚迈进去,就发现药碗被人扔碎在自己脚边,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张世泽当场震怒,将手放在刀柄上,怒喝: “放肆!这是皇上钦命主事治瘟的太医,岂容你等胡来!” “小人见过英国公,小人见过西厂公,小人见过太医大人!” 如今三厂一卫深受皇上信任,各自有一个提督太监,兵士们为了将王承恩、方正化和曹化淳三个人区分开来,便是私下里串换了东厂公、西厂公、内行厂公三种称呼,叫起来倒是朗朗上口。 眼前的可都是大人物,就连那个生病的兵士都不敢再胡乱使性子,赶紧挣扎着就要起来请罪。 “小...咳咳咳,小人见过咳咳咳...” 听到‘太医’这两个字,吴又可朝张世泽白了白眼,但没有说什么,赶紧上前几步将那病患扶起来。 吴又可先是捡起地上碎碗片闻了闻里面残存的药,神色沉重,又扭头对那病患说道: “来,伸出舌头让我看看。” 那病患不明所以,先是看了一眼张世泽,见他点头肯许都这才吞吞吐吐的把舌头伸出来,吴又可见到后微微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 “你还有救!那个谁,赶紧去把我药箱取来!” 虽然是皇上钦命协助,但这种苦力活肯定不能落到张世泽和方正化这种地位的人身上,最后还是一个机灵的西厂番子颠颠跑出去给提了过来。 很快,吴又可开了两张方子交给最初让病患吃药的那名兵士,环顾营房里所有京营兵,大声说道: “你们记着,现在这个营房里所有的人,都可能已经染上了疫病,只不过还没有显现出病症,不过好在不是很重。” “一定要切记照方抓药,第一张方子每日早起和晚睡之前服用两次,连续五日。这第二张方子也是每日早晚两次,不过直到朝廷再发布告说‘大疫已除’之前,都不要停,明白吗?” 那兵士接住药方就像拿着宝贝,赶紧跪在地上,抱拳喊道: “多谢医师!” 走在营房之中,方正化故意走快两步来到吴又可身边,低声问道: “吴医师,你方才闻那药,闻出什么来了?” “没闻出什么,督公何出此言?”吴又可心下一惊,赶紧就要搪塞过去,步伐不经意间加快很多,却听方正化呵呵一笑,说道: “别掖着藏着了!吴医师,本督在大内一步步向上爬的时候,您恐怕还在药局学医呢,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就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吴又可再次沉默,走了几步,见张世泽没有注意这边,才是拉着方正化疾走几步,匆忙说道: “这药中加了足量的川乌,根本不是救人,是在杀人!” 方正化神色大变,赶紧又问: “那你方才那两个方子。” “我那第一个方子开的只是泻药,拉几天就能祛毒,那个营房没人患病,所以第二个方子是达原饮,为的只是预防。” 吴又可说完这话为了不引起怀疑,直接就是快步离开,留下呆愣当场的方正化。 这事情可就严重了,上次来京营主事的太医翁炳实说已经得鼠疫死了,前几个太医得鼠疫死了之后,翁炳实的死谁都没怀疑,现在看来,这件事绝没有这么简单。 方正化忽然间想到些什么,赶紧离开营房快步向宫中赶去面圣。 “混账!” 听到消息的崇祯皇帝一把将正在看的折子扔到地上,怒极反笑道: “这群没心没肺的中山狼,大明养了他们这么久,恩泽备至,朕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们机会,可他们倒好,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得寸进尺!” 说着,崇祯皇帝回过身,冷声道: “翁炳实惨遭毒手,乃是朕之过,此事虽大,但却还不能打草惊蛇。方正化,西厂还是全力配合吴又可治瘟,密诏王承恩、李若链,让东厂和锦衣卫给朕一查到底。” “这次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朕简直枉为人君!” ...... “咚咚咚——” 当天夜里,翁府众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管家带着几个下人去开门,却发现是东厂厂公王承恩带着一队番子来了。 管家吓了一跳,颤颤巍巍说不出话来,只见王承恩当仁不让的带着番子们走进们,说道: “谢夫人呢,叫她出来,本督有话儿要问她!” 衣冠不整、面若含春的小寡妇谢氏从内房走出来,看见这个场景顿时大吃一惊,可还没等说出什么话,立马就有两个番子上来一左一右将她按住。 王承恩冷冷一笑,大声道: “搜!”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我家老爷为朝廷治瘟,死后还不让我家落个清宁!?” 谢氏当然不肯就范,当即开始大喊大叫,这戏演的确实不错,但是在王承恩这种老戏骨眼里还是一下子就原形毕露,并没有半点反应。 “督公,这娘们好像在给房里什么人报信,要不要卑职——?” “不必。” 王承恩摇摇头,面上露着一抹诡异的微笑,连话都没说,看得谢氏头皮发麻,心中忐忑万分,直在嘴里咒骂死太监,全家不得好死云云。 房内传来一阵简短但却并不激烈的打斗声,不多时,掌刑千户李有成亲自押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从房中走出来。 李有成不知道什么叫可怜,直接大脚一踹,将这男子狠狠踹倒在地,不顾他的大喊大叫,指着前面厉声道: “知道这位是谁吗,这可是东厂的王公公,还不快拜见督公!” 谢氏怎么都想不到皇帝眼前的红人,东厂的王承恩王公公会突然间亲自带着一名掌刑千户来翁府。 想到这里,谢氏脸上顿时变得苍白无比,立即跪在地上紧紧抱住王承恩大腿,楚楚可怜的扯着嗓子开始嚎: “督公,都是这李善财逼迫,这可和奴家没有半点关系,我家老爷为了朝廷治瘟身死,您可一定要替奴家做主啊,呜呜呜...” 李善财闻言双眼大睁,颤着手指向谢氏: “你个死女人,刚才在床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承恩看着这副好笑的场景,也是笑吟吟的蹲下来把谢氏那双嫩手拿在手里摸几下,但下一刻却忽然变脸,极度恶心的一把甩开,转头冷声道: “都给本督带到东厂大牢里,重刑伺候!” 李有成点点头,挥手说道: “来人,带走!” 第六十二章:皇亲国戚 “这是怎么了?” 东华门外的长街两侧客栈中,不少百姓听着街上忽然间急促起来的脚步声,都是带着好奇又畏惧的目光悄悄打开门窗缝隙。 看见眼前这幕立即就有人惊的一屁股坐到地上,颤着手指道: “翁府...是东厂在抄翁府!” “瞎说,皇上前几日才赏赐翁府上下,东厂就算再撒泼,也不会今日就来抄家!”一名老者听到年轻小伙子这话顿时嗤之以鼻,自己走到窗边仔细看起来。 “再者说了,翁御医舍身济世,又能犯什么罪过?” 看了一会儿,老者松口气坐回去,用责备的语气看向还在粗喘的小伙子,责备道: “不知道就不要乱说,番子只押出来一男一女,其余翁府的什么东西都没动,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小伙子并没有恼羞成怒,似乎也知道自己错了,挠头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道: “哎,这位大爷,你这桌上书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什么啊,看你写了好几天,给咱们念念呗!” “不识字?”这老者见到周围几人都是点头,这才咳咳两声道: “老夫千里迢迢从苏州赶来京城,本就是为了拜访翁御医和一位故友。”说到这里,老者不禁潸然泪下,接过一个妇人递过来的毛巾,面色沉痛地说道: “结果到了这里,却听说翁御医为治瘟以身殉职...面对国家危难之时,却敢挺身而出,胸怀济世之心,翁御医真是世间少有的医德兼备之人!” 这老者说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自己桌上的是什么,那小伙子见这老者谈吐不凡,便知道他肯定是个读书人,顿时心中肃然起敬。 小伙子触景生情,知道老人心中伤痛,倒也不敢追问了,只是面色为难的说道: “那...老先生,明早您要去哪?” 周围的人也面色担忧,纷纷说道: “是啊,今日京城刚发了布告,说是全城大疫,流贼又在宁武关和官军大战,就快打过来了,要不您和我们一块儿往南逃吧?” “谁说不是呢,越往南越安全哪!” 逃,天下之大,又能往哪逃? 一旦京师不存,国家倾覆,流贼席卷天下,自己就算逃回江苏老家,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国破家亡的流浪之人。 不过想虽然这么想,但老者显然不能全部说出来,他只是道: “我袁班感谢大家多日以来的关怀,本来也是准备回苏州,但是这布告上说的不错,为医者,穷尽一生钻研医道,行走南北,为的是什么?” 袁班说着,环视周围一圈,拱手说道: “如今天子圣明,主事治瘟的正是袁某故交——吴又可。袁某见了布告,便是有如故友相唤,所以老夫打算去寻又可,定要将这鼠疫彻底根除!” “原来是袁先生!” “有袁、吴两位先生在,咱们有救了!” “不走了,我要留在京城!” 周围百姓没想到,这位多日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老人便是有‘江北名医’之称的吴班,众人震惊之下再听见这番舍己为公的话,顿时是一片的喝彩叫好。 ...... 东厂大牢,从翁府抓出来的一男一女两个奸夫**已经被锁拿在此。 王承恩白日接到崇祯皇帝旨意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本以为翁炳实是因公殉国,没想到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居然是在自己眼皮子低下给人害死的。 王承恩不禁想到,是有些蹊跷,前些日子前去治瘟的御医基本上三天两头就要死一个,就算他们用的方子不对,可也总不至于那么快就染上鼠疫暴毙吧。 虽然崇祯皇帝并没说什么,但对于王承恩来说,这就是自己东厂的失职,甚至对于内厂、锦衣卫、西厂来说,意义上也是如此。 王承恩当即将下面的两个掌刑千户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又是一层层的骂下去,整个东厂都是颜面无光,憋着一股劲儿要把罪魁祸首拎出来。 崇祯皇帝复设三厂一卫,为的就是不再受那些东林党的蒙蔽和蛊惑,可如今居然在遍布厂卫的京城还会发生这种事,那就相当于在‘啪啪啪’打厂卫们的脸了。 崇祯皇帝只给东厂下旨,但并不代表其余厂卫就能视若无睹。 内厂提督太监方正化、西厂提督曹化淳,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听闻此事后也都是震惊不已,蔫悄的吩咐属下心腹,让下面的人分出一些衙门严查,并且只要有消息第一时间报给东厂知道。 一时间,三厂一卫几乎全部都将矛头调转到御医离奇死亡这件事上,情报在一个下午源源不断的汇聚到东厂衙门。 崇祯皇帝很重视,甚至说是要一查到底,而厂卫失职,自然盼着将事情早点处理完,好能将这篇给掀过去,为自己一雪前耻。 谢氏一路腿软,是番子们拎回来的,但李善财可就不一样了,回来的路上甚是嚣张,不断喊着自己是皇亲国戚,东厂无权拿人云云。 当时王承恩也没管,把他大牢后先打了几鞭子,见他老实下来这才是亲自审问。 见到一脸淫笑的东厂番子们又要过来,李善财什么硬骨头都没了,当场吓得屁滚尿流,没等李有成再次动手就直接全招了。 原来李善财不是在吹牛,这家伙居然是李康妃同父异母的弟弟! 还真的是皇亲国戚,只不过这个‘皇亲国戚’李康妃,在许多人眼中早就已经凉了,崇祯皇帝即位之初就已经降旨将她打入冷宫,不会再有任何权利。 要不是这次东厂查出来,很多人甚至都不会想起后宫还有这么个主,王承恩问出结果后神情沉重,向李有成说道: “此事暂时瞒下来,不要让皇上知道,吩咐下去,让孩儿们顺藤摸瓜继续追查,要真的是李康妃,这还好办。不过若再查出来什么大鱼,倒是有些难办......” 说起这个李康妃,就连王承恩都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歹毒的没边儿了。 李康妃曾在后宫亲手将王才人,也就是天启皇帝的生母活活打死,除此之外,她又和多年前的移宫谜案有关,曾妄图挟持幼帝,总览朝政,在魏忠贤主政时期,又降下身段巴结客氏,可谓是野心极大。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念她孤苦,心中不忍,虽然极度厌烦李康妃的为人和经历,但是为了避免朝中不好的影响,最后只是将她打入冷宫了事。 按理来说,到了这种地步的妃子也不可能再掀起什么浪花,历史上崇祯皇帝就是这么想的,没想到重建东厂后居然查到了她的头上。 第六十三章:拔起萝卜带出泥(为舵主灯火阑 “说!你怎么会和那李善财勾搭到一起,还有太医院翁御医的死,究竟是不是染上鼠疫?” “翁老御医的正妻邹氏,是不是也是你们二人合谋害死的?” 掌刑千户李有成看着摆在眼前的木驴,问出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淫笑,见那谢氏畏畏缩缩不肯扒,顿时挥手喊道: “来人,扒了!” 三名在周围等待许久的东厂番子立即搓搓***笑着领命上前。 这谢氏生的肤白貌美,臀圆胸鼓,怪不得那老头子会将她纳进门做小妾,也怪不得这李善财会冒着大不韪与她通奸。 番子们可能是有内心因素在作祟,动手的速度特别快,下令没有几刻钟便听‘撕拉’一声,谢氏身上的外衫被撕扯开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这木驴可就是给你准备的,多少年了,老子还没见到过如此美人儿骑上,那场面,哈哈哈,小的们!给我全扒了按在上面......” “不要不要,我都说...”谢氏像一只看见狼的绵羊楚楚可怜,甚是惹人怜爱,但很可惜,在东厂大牢中不存在‘可怜’二字。 番役们见此情景,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番役们每天做的都是外人连想都想不到的差使,一旦被人知道,那是极有可能被寻仇灭口的,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所以但凡进来的钦犯,几乎不会有能活着出去的。 然而事实上,能活着出去并不是没有。 可是就算你能活着从东厂大牢走出来,那魂儿也已经没了,都成了傻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呜呜呜,我说,邹氏是被我们害死的,他说这样我才能是正妻。老爷又深得皇帝信任,每日往宫中送药,我在翁府中地位的提高,也能帮助他。呜呜呜,我都说了,求你们不要再靠过来,不要再过来了......” 这话刚说完,李有成怒气冲冲几步上前抓住谢氏头发,狠狠一拎,怒声问道: “好!那你来继续说,你在翁府中地位提高又能帮那李善财什么?既然邹氏已死,又为什么害死翁老御医?!” “好疼...我好疼...”李有成用了八分力气,谢氏痛的不断惨叫,就连头皮都渗出丝丝血迹,几乎是哭喊着求道: “我不知道,这些我都问过他,可他根本不告诉我,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吧,好疼,好疼啊...” 李有成冷哼一声,松开谢氏头发,说道: “继续扒,扒光!” 另一间牢房,正在单独处置李善财的掌刑千户高文彩听到来自李有成的消息后点点头,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走上前拍了拍李善财的脸,笑道: “李善财,在东厂就别想着能蒙混过关了,真当咱们是吃干饭的?” 说着,高文彩猛地用皮鞭抽了李善财,听到他惨叫,又是从刑具架上拿出一根木签,回头道: “给我按住他的手!” “不要,不要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我家有银子,可以给你!” 李善财由于被几个番子丝丝按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跟木签被高文彩扎到指甲之间的血肉中,开始疯狂的大喊大叫。 “你们李家就要完了,这种银子粘上了,老子都嫌丧气!来人,继续扎到说为止!” “是!” 看着周围紧逼上来的一名百户,李善财终于是崩溃,大声喊道: “我说,我全都说!” “为什么要害死邹氏?” “因为,因为她能帮我们李家取得翁炳实的信任。” “那又为什么要取得老御医的信任?” “皇帝昏庸、残暴,宠信阉奴,又将康妃打入冷宫,乃是桀纣之君...” 不等他说完,高文彩立即上前猛闪了一个巴掌,紧跟着反向又扇了一巴掌,见李善财嘴角溢出血来,这才怒声道: “目无君父,该打!再说这些,非得手脚十指全都给你扎上不可!” 李善财满脸畏惧,粗喘几口气,认命般说道: “老御医每日入宫送药,已经深得皇帝信任,那谢氏倒也酣傻,竟然真的去劝那老家伙给皇帝药中下毒。” “呵呵,但那老家伙不听,甚至还怒骂谢氏,将她关入柴房。你说,这等昏聩不明的老匹夫,留之何用?” 高文彩神色变幻,又呵呵一声冷笑,问: “若朝中无人,只怕你李家也不敢妄自害帝吧,说吧,是谁主使!” 李善财哈哈一笑,反唇相讥道: “我李家为皇亲国戚,皇帝昏聩......” 见他又要说这种话,高文彩也懒得再多说,直接挥手示意,番子们一拥而上再将李善财按住,接连扎了三根木签进去,疼的李善财冷汗直冒。 “说还是不说!” “是吏部天官郑大人,是郑三俊郑大人!” 既听此言,高文彩腾腾后退几步,心中翻起了千层浪,这就又牵连出来一个,而且还是吏部的天官,在六部尚书之中,地位也是靠前的。 高文彩一面继续审问,一面迅速将此时禀报给督主王承恩。 听见之后,王承恩也是不敢相信,这案子起初从翁府一家之事越牵越广,俗话说拔起萝卜带出泥,可这泥是不是有点太多太大了,而且有点没完没了,越查越多。 起初被查出来和此事有关的有前内阁首辅陈演、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兵科给事中龚鼎孳、光时亨,巡城御史车伸等等,已经造成京畿轰动。 上述那些人都被皇帝言旨查办,本以为此事已经水落石出,应该告一段落,但就现在东厂查出来的结果来看,主谋显然还不是龚鼎孳和骆养性他们,这些人很可能只是在替人挡枪。 刺杀皇帝失败之后,东林党并没有放弃,为了成功,甚至不惜和李康妃接上线,先将目光对准了忠诚保皇的太医院老牌御医翁炳实,借着这次京城大疫将翁炳实和几个不愿意配合东林党的御医杀害。 李康妃和京城勋戚李家先不说,居然连吏部天官郑三俊都被扯出来参与此事且不说这李善财是不是疯狗乱咬,郑三俊此人参与的可能性倒是极大。 这郑三俊是东林党徒,而且刺杀皇帝这么大的事儿,郑三俊怎么敢自己去做,要是再把郑三俊抓起来动刑,莫说会使满朝激愤,更可能拉出更大的鱼。 到时候有真有假,满朝文武都被牵连,东厂估计也是不敢妄动。 如今是非常时期,以皇帝现在的手腕来看,王承恩觉得报上去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把查出来这些人一并处理。 可这次不比上次,要是一次性处理的人太多,京城各部院衙门空额太多一时不能补齐,也难以避免造成东林党门生会同气连枝生出大乱。 所以自己到底跟皇帝要不要实话实说,念及于此,王承恩陷入深思。 第六十四章:以走狗代清流 “督主,怎么办?” 李有成见王承恩深思,立马就没了主意,也是面色为难。 说到底他和魏忠贤手下的许显纯一样,只是为了给天子办事的一条狗而已,真正到了紧要关头,拿主意的根本轮不到他。 良久,王承恩好似打定什么主意一般,起身整理下蟒袍,正色道: “谢氏已经无用,有成,李善财先由你继续审着,让高文彩随本督进京面圣!” 李有成搞不懂王承恩为何会让高文彩和他一起面圣,心中自然略有不满,不过他还是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谄笑道: “卑职明白,静待督主佳音!” 听见‘佳音’二字,王承恩呵呵一笑,这次面圣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凶险,究竟是佳音还是祸事,全要看当今天子能否圣断了。 不多时,王承恩、高文彩以及一班心腹番役来到东华门,正在和守门的京营把总谈话,恰巧遇见惠安伯张庆臻要出城。 两人都是行色匆匆各有要事,各自寒暄几句便是擦肩而过。 “那吴又可说是自己一人力不从心,西厂番役干干体力活儿还行,但不懂医术,治瘟起不到半点用处,所以要将一个姓袁的名医带进京营。” “并且吴又可还说了,太医院的都是庸医,他与袁班在京城内识得不少游医郎中,需要这些人协助。” “这么多年以来,不要太医院协助,反而让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游医协助,这事儿还是第一次听。” 西厂提督曹化淳当时正在冬暖阁为崇祯皇帝禀报治瘟疫进度,看他这副样子可能对吴又可的方法并不看好,认为这货根本毫毛不通,就是在瞎搞。 很快,曹化淳就是说道: “陛下,奴婢也是粗通医术,吴又可这方子里放了大黄,这大黄乃是将军药,不少兵士服用之后已经连着腹泻几日,虚弱不已,奴婢看这吴又可——” 不等他说完,崇祯皇帝摆摆手,说道: “朕信吴又可,也信那个袁班,就让他们两个放手去搞,这种话今后朕不想再听到,明白吗?” 看皇帝面色愠怒,曹化淳立即噤声,行礼道: “奴婢明白!” “曹化淳,你记住,西厂近期最重要的事,就是保证吴又可和袁班治瘟顺利,什么都不如这件事重要!吴又可、袁班,还有他们找来那些游医郎中的家人都要保护好,要是有人敢动什么心思,别废话直接拿人!” 曹化淳见皇上对吴又可如此信任,虽然找不到什么门路,但还是明白这时自己不该再多说,赶紧躬身连道遵旨。 忽然间,门外的司礼太监李春的喊声传了进来: “启禀陛下,王公公说有要事面见陛下!” “宣!” 不多时,王承恩走进来,行礼完毕后一五一十将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说完后就静静站在那里,等待着崇祯皇帝的爆发。 听了这些,就连曹化淳都惊出一身冷汗,这种事全都告诉正处在气头儿上的皇帝,那不是让京师血流成河吗。 要是真杀起来,那些东林文人岂会善罢甘休! 两人等待了许久,却并没听到预料中的震怒声,抬眼一看,见到崇祯皇帝居然异常镇静的坐在那里,向他问道: “还有什么别的吗?” 王承恩顾不得再惊讶,赶紧说道: “回陛下,暂时就这些,东厂还在查。” “呵呵,这日防夜防,到底还是家贼难防!都到了这种时候,没想到西李还是死心不改,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留之何用!” “还有那个郑三俊,哎算了朕不想再多说了。” 崇祯皇帝无力的摆摆手,实在是心累,照这个方法这么牵连下去,怕是只要大半个朝堂都要杀干净了,哪能有个头。 忽然间想到什么,崇祯皇帝问道: “朕没记错的话,冯铨现在涿州老家赋闲吧,传诏,让他来京官复原职,任正五品东阁大学士,入内阁辅政,召王绍微进京见朕。” 皇帝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王承恩本来是打着九死一生的心思来的,没想到却横生喜事,实在意外。 如今的崇祯皇帝早不再是当初,已经懂得帝王权衡驾驭之术,面对东林党惯用的伎俩,皆以一力破之,实在是明君的作风! 冯铨是天启年间阁臣,懂得替皇帝背锅,也知道拿起笔杆子弹劾皇帝想要罢免的文官,是铁杆阉党。 冯铨此人入阁辅政实际上对魏藻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如今魏藻德到处背锅,要不是皇帝和厂卫故意保着,怕早就是死于非命了。 魏藻德虽然身为内阁首辅,但却在内阁独木难支,这次冯铨重回内阁,料也是急需盟友,两人共同为皇帝办事,同为保皇党,自然可以互相照应。 还有那个王绍微,天启年间官至吏部尚书,也是铁杆阉党。 如今吏部尚书郑三俊被查出与李康妃同流合污、行刺皇帝,皇帝召王绍微入京,极有可能就是想启用他代替郑三俊。 这对王承恩和厂卫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对东林党而言,却是他们不能再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开始。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极其重要,长久以来都是东林党把控,若王绍微重掌户部事,阉党得利,对皇帝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诸位可曾听说,那昏君让冯铨入阁辅政,另召王绍微入京,此二人皆是阉党,没想到居然也有翻身的一天!” “此举简直耸人听闻!” “哼哼,这大明朝,迟早要亡在这昏君的手中!” 郑府中,一群听到消息的东林大臣立即聚在一起。 冯铨和王绍微复用的事给他们提个了醒,崇祯皇帝已经铁了心想把阉党冲进搞起来,作为刚直不阿的东林士子,他们怎能坐视这种乱局再现? 这种时候,他们已经顾不得京城遍布厂卫了,需要立即商议出个办法来。 “静一静,诸位静一静。”郑三俊穿着常服,先是起身朝下面的官员拱手,这才说道: “当今天子昏聩,宠信阉党,京内局势已如水火,一旦冯、王两贼入京成事,吾辈危矣,诸位当速速通告自家门生,围皇城以死谏!” “冯铨、王绍微还只是开始,老夫料定,那崇祯小儿后定又会将李养德、吕纯如等阉党召回京内任用,取代清流。到了那时,诸位又该如何是好?” “对对对,说的对!我辈士子皆为清流,敢为天下先,天子昏庸,不死谏之,何以为家国!”一名御史愤而起身,看那样子,又是一个自诩正义执言的铮臣。 官员们群情激愤,唯有郑三俊面色深沉,静静说道: “我将修书一封送予南京,将此事知会钱老,还有各位在士林、商贾中的关系,也是时候拿出来动用一番了。” “若等冯铨、王绍微二人入京,为时晚矣!” 第六十五章:飞速你老冯 “动用士林、商贾中的关系,那郑三俊真是这么说的?” 两天后的早晨,锻炼身体回到暖阁刚坐下,崇祯皇帝就听见这么个让人好气又好笑的消息。 “朕在暖阁坐着,这些没卵子的商贾又能干什么,派一群人冲进来刺杀朕,还是把忠于朕的医师全宰了?” “亦或者恼羞成怒,到处散播关于朕是桀纣之君的谗言?除了嘴炮能耐,这帮猴子还能干什么?” 一旁站着的王承恩闻言也是禁不住笑了出来,的确,现如今的京城虽然还算不上是铁桶,但却可以说是天启年以来最安全的一次。 三厂一卫分工明确,番子遍布城内各个街道,无论大小衙门,皆有东西两厂番役坐堂看关,而五城兵马司已经逐渐被团营、京营取代,神武军又接管了京城戍卫。 只要那些东林党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各厂卫绝对是比他们先动手的那个。 甚至于崇祯皇帝的旨意可以直达军营,以平乱之名动用兵力给京城来个大清洗,这些东林党在北京就像秋后的蚂蚱,现在蹦跶的越猛,就越说明他们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 东林党不想让冯铨和王绍微这两个阉党还朝那是铁定的,现在满朝文武基本都是所谓的东林清流,说话时都特么打着一个腔调,办起事来也都是同气连枝。 这些东林党就指着朝堂上的功夫和你皇上唱反调,可自打十七年开始,崇祯皇帝就特么基本不上朝了,有什么事儿都是吩咐厂卫和心腹私下办,可真是愁死一群东林党。 对崇祯皇帝来说,在这上吊在即的紧要关头,上不上朝已经不重要了,攥住刀把子推行中旨,把自己的意志贯彻下去才是要紧事,难道还有谁敢在明面儿上不尊行? 什么,你说有,那正好!让厂卫顺手给办了,省个麻烦,还能抄出不少银子充实国库! 什么江左大家,什么复社才子,什么东林党的各个清流、门生,能叫上姓名的那些著名人士随便拎出来一个查查,再公之于众,让天下军民看看清流老爷们的真实面目。 起初崇祯皇帝并不在意什么朝堂党派的问题,反正全是东林党、卖国贼,有一个杀一个,杀他个人头滚滚。 等时间长了,却也发现逐渐力不从心,因为崇祯皇帝发现根本就杀不完,好像全天下有头有脸的汉奸全聚在这大明朝京城里来了。 崇祯的心腹大都是后世记起来那些勋戚和战死的太监,这些人有实权的还是少数,即便降旨给他们实权,但他们还是没有兵力在手,京城之外,皇权已经虚弱到了几乎不存在的地步。 崇祯皇帝的心腹在这北直隶去办公务,到了地方上莫说是衙门官员,就连路边的恶狗都不会多鸟你几眼。 就连北直隶都是这般,江南一带的情形就已经可想而知,皇帝还在不在于江南士绅来说其实已经没什么分别了,反正皇命连直隶都出不去,更别提到江南了。 这几个月以来,天下间的大事小情,除了后世记忆以外,基本全靠崇祯自己用厂卫去探听发现,想从文官嘴里知道什么真实消息,那就是太天真了。 东林党仗着人多,满朝都打定主意,是根本不会主动说的。 只要上朝,面对的就是那些僵尸脸东林党,除了弹劾这个要杀那个以外,根本是屁事儿没有。 崇祯皇帝逐渐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光有厂卫和武将还不够,没有几个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在朝堂上搅和,有些事儿办的还真就没那么顺利。 换句话来说,东林党把控朝政时间已经够长了,大明朝堂上的冠冕堂皇的‘正人君子’也够多了,该找些不要脸的臣子来把京师这趟水给搅浑了。 崇祯皇帝不怕水浑,怕的是这水太清亮了。 “陛下说的是,要不要奴婢带人把郑三俊给拿下?” 正常来说,这种时候已经手拿把攥吃定了郑三俊,可谓是人赃并获,崇祯皇帝早该降旨抄家了,可直到现在都没什么旨意下来。 王承恩怕夜长梦多,便是再出言提醒,崇祯皇帝没有直接回答,却是看了一眼外头,说道: “吩咐番子们擦亮刀,该动的时候,朕不会手软。” 崇祯皇帝明显有其它的打算,王承恩也就是不便再问,点点头就躬身退下,这个时候李春兴冲冲跑进来,说道: “皇上,冯大学士进京了,正在偏殿等待召见呢!” 崇祯皇帝没想到这货来的这么快,不是在涿州吗,按路程来说起码也要三五天光景,怎么两天就到了,难不成是飞过来的。、 “召他进来!” 冯铨举手投足都是容光焕发,浑身上下散发着第二春的气息,根本不像个快五十的老头,反倒像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 他进来见到面有疲态的崇祯皇帝,当即鼻子就是一酸,赶紧跪在地上山呼: “臣冯铨,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事实上,上一次鞑子寇边,在京畿一带祸乱的时候,冯铨正是在涿州赋闲,为了向崇祯皇帝表示忠心,他用家财招募义勇守城,帮助守备涿州。 虽然冯铨这种举动完全是为了讨好皇帝,但他的确是当时为数不多有作为的文臣武将。 当时城上摆了十几门红夷大炮,威力巨大,要是让鞑子获取自然不堪设想,正是因为冯铨这个向皇帝谄媚的行为,让鞑子不敢轻易攻城,继而歪打正着保住了这些红夷大炮。 冯铨上的折子被东林党留中不发,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儿,所以他的小算盘便是打空,赔了银子又没还朝,自此便知事已难为,便是死心在家闲待着。 直到有一天,冯铨忽然接到了来自司礼监的旨意,极度震惊之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铨按惯例给司礼太监孝敬,顺带着开始打听近期京师的见闻。 听到崇祯皇帝不再相信东林党,重设三厂一卫的时候,冯铨更加张大了嘴,激动地难以控制自己,向京城方向不断山呼皇帝万岁。 冯铨还打听到,除让自己还朝复职以外,崇祯皇帝还诏了天启年间的吏部天官王绍微入京,看来复兴有望。 人逢喜事精神爽,冯铨期盼多年,为的就是能还朝为皇帝效力,如今这个机会来了,当然不会管这旨意是中旨还是圣旨,当即就是火速来京。 第六十六章:双刀出鞘(为堂主诚信敬业友善 “陛下圣恩,臣毕生难忘,该当穷尽此生,为大明,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着眼前不断表态忠于自己的冯铨冯大学士,崇祯皇帝微微一笑,将他扶起来,说道: “老冯啊,你才刚回京,这就直接交给你一件差事,本是不好...” 冯铨听了,赶紧又是跪下来,喊道: “陛下只管吩咐,臣自当照办!” “好!”崇祯皇帝哈哈一笑,看样子非常高兴,不断拍着冯铨的肩膀,指着外面他来的方向,脸上出现一抹戏谑之情,说道: “这些文人士子是不敢再敲登闻鼓了,但却还是围着紫禁城不走,朕心烦,冯爱卿是不是先替朕去解决解决?” 来的路上,冯铨的确见到士子们正在承天门外聚集,很多人看见他还曾辱骂阉党、乱国云云,如今崇祯皇帝这么说,冯铨明白,是想借此试一试自己是否能为皇家办事。 事到如今,冯铨重回内阁,除了死心塌地给皇帝办事,也没有第二条出路,很多人说他是阉党,呵呵,其实冯铨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冯铨一直都认为自己并非阉党,而是帝党,为皇帝办事,才是真正的为大明办事,至于那些所谓清流,是时候该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想到这里,他没有半分犹豫,山呼喊道: “陛下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处理。” “王承恩,带着内厂的人去协助一下。” 待冯铨和王承恩离开,崇祯皇帝转头看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方正化,冷哼一声道: “朕本欲等冯、王二人入京后,再观后效,如今看来,却是朕高估了这些东林党。”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正色说道: “司礼监拟旨,察李康妃与吏部尚书郑三俊合谋毒害天子,证据确凿。其二人行此人神共愤之事,宜昭告天下,咸使闻之。” “兹令:废李康妃尊号,公斩于西菜市口,由内阁首辅魏藻德监斩,株连李氏九族,就地诛杀。剥夺郑三俊一切职衔俸禄,妻、妾、女充入教坊司,夷十族。” “着,东缉事厂、内行厂、刑部、大理寺联合抄家,一切资产,全部充缴国库,广发布告使百姓知道。” 方正化以及李若链浑身一震,齐声躬身道: “奴婢(臣)遵旨!” ...... 承天门外,此时已经聚满了几十个大喊大叫的东林士子,看来是崇祯上次只搞了一个芝麓书院,还没有把他们杀怕,这些人依然深信法不责众。 “我说,你们还是赶紧走,触怒了皇爷,到时想跑都来不及。” 把门的京营把总是张世泽亲自挑选,看着眼前这些耍猴似的士子们,心有不忍,便是好言提醒。 但是这些士子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甚至有人将手中的书卷扔到京营兵士脸上,辱骂之声连绵不绝,好像人人都是正义执言的清流。 京营兵士一动没动,但却能从他们逐渐紧绷的表情中看出来,显然也是受够了这些士子的无理取闹,不少人都处于极度愤怒的边缘,似乎只是等着一声令下。 不多时,承天门开启,一名身穿小杂花纹青袍官服的官员大步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头戴尖帽,脚踏白虎靴,腰悬双刀的东厂番子。 看见这些人,辱骂和议论声顿时寂静下来,冯铨出来后,看了看哄乱如菜市场的承天门外,厉声道: “放肆!你等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天子,还有没有当今的圣上?这里是承天门,不是你等那小儿科的书院!” “洪武爷定制,生员不得议论国政!你等难道忘了吗?身受家国厚恩,就是如此报答的吗?” 冯铨说完,士子们当然不服气,立即就有几个士子出列怒斥,甚至有人当场一口浓痰甩出来,看这场面倒不像是士子忧国,却像是一群泼妇在菜市上互相攻讦。 “阉党!我辈聚集于此,正是为了死谏!” “阉党!休要听此人胡说!” “料定这狗昏君定不会轻信我等,所以早就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为君为国、为社稷苍生,死又有何惧?” “对,说得对,我等为君为国,死又有何惧!” “好!”王承恩听了这话尖尖一笑,拍了几下手掌,上前说道: “咱家呀,就佩服你们这些忧君忧国的文人士子,这书读了这么多年,可真是都没白学!” “不过既然话都如此说了,若不成全你们的忠义之名,倒是咱家这权阉不讲人情世故了。” 说到这里,王承恩面色忽地一变,挥手恶狠狠道: “在场的,全都给我砍了,一个都不要放走!” “是!” 东厂番役们早就是磨刀霍霍,听见王承恩下令,当即便是抽出双刀一拥而上,虎入羊群似的冲入士子中间。 一名番子双刀出鞘,血光乍现,毫不留情的便是一刀将眼前士子头颅斩落在地,紧跟着他踹出一脚,照着前面士子的后背又是一刀。 “噗......”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这这...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不少士子的脸上和身上都沾上了自己没想到,自己这么多人,可不仅仅是上次那芝麓书院一家之言,几乎在京有头有脸的东林士子都给动员起来。 料想东厂就算再无法无天,也不敢全都给他们抓起来吧,皇帝怎么敢背负这个千古骂名。 但是没想到冯铨来的这么快,而且如此主动,没有丝毫犹豫的替皇帝扛下这个骂名,这不仅出乎了东林党的预料,就连崇祯本人都没有想到,算是个意外之喜。 东厂这次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上次还只是都给抓起来公斩,这次倒好,厂卫们直接双刀出鞘,在承天门外来了一场屠杀。 整个过程,戍卫在旁的京营都是心照不宣的视若无睹,甚至于不少兵士还觉得杀的实在痛快,自己不能上去,实在是可惜。 如今冯铨和王承恩一起出来,并且皇帝只说要让冯铨去解决解决,王承恩也只是来‘协助’,解决的方法有很多种,崇祯并没有特别鲜明的旨意要说抓捕全城士子,甚至与当场将这些士子杀死。 但东厂还是毫无顾虑的动作起来,可想而知,这抓捕士子的千古骂名就和皇帝没关系了,虽然很多人都明白,但论骂名,确确实实都在冯、王两人肩上。 看着眼前屠杀的场面,冯铨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王承恩,却发现这家伙神色如常,甚至还面有笑容。 似乎发现了冯铨心中的不安,王承恩说道: “冯大学士,有些事儿啊,既然做了你就不必再担心。” “那魏藻德如今都被士子们唾骂成了千古巨奸,皇帝没有动他丝毫,反而让咱们厂卫好生保护,你又有什么可怕的?” 说到这里,王承恩回头看了一眼宫中,说到: “咱们只想着替皇上好好办事就行,至于那是非功过,还是交由后人评说去吧。” 第六十七章:这大明的皇帝,是朕! “皇上有旨,株连李氏九族,夷郑氏十族!” “李康妃密谋毒害天子,现已被废,原吏部尚书郑三俊与之合谋,两家就地处斩,违者、匿者均以同罪论处!” “锦衣卫、内缉事厂、大理寺、刑部联合查办!” 东厂在承天门大开杀戒,但这显然还没完,没多久便听到城内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内厂和锦衣卫从两门分别跑出来,对眼前血腥的场面视若无睹,都是径直穿过广场,直奔目的地而去。 方正化在宫中护卫皇帝,西厂番役由掌刑千户带队,出来之后没什么废话,分别向冯铨和王承恩行礼,便是匆匆离去。 李若链明白这次事态的重要性,京城内可能会因此而血流成河,所以也是亲自带队,见到王承恩后抱拳笑道: “王公公!” 王承恩现在还不知道崇祯皇帝下了这个旨意,冯铨见到这等大动干戈的场面,也是满脸的惊愕,但却没敢直接说话,最后还是王承恩开口: “李掌使,这是怎么回事?” “王公公还不知道吧,您才刚走几刻钟,皇上就降下旨意,这次可真是要动真格的了。”说着,李若链回想起当时崇祯皇帝的表情,仍是心有余悸的道: “这次皇上明面儿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皇上那阴沉如水的脸色,王公公您是没见到。哎!不说了,咱们锦衣卫今天要抄的地方太多了,有得忙活,告罪告罪!” “邓百户,你去西街,老韩,你带着人去镇抚司调人手,东街交给你。都记着,旦有反抗,杀无赦!” “明白!” 同一时间出动的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衙役们,这两个衙门的人虽然不是天子亲军,崇祯皇帝在其中也没什么心腹,但毕竟也是公面上大明执掌刑狱的最高衙门,三法司之一。 如今皇帝下旨,刑部和大理寺怎么敢拧着不动弹,万般无奈之下,也都是象征性的出动了一些人手去跟随。 当然了,这其中还是少不得一些内幕。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是东林党,这种差事一般都是让内部受到排挤,或是毫无背景的衙役办理,事后也好找个由头处理掉,不留下什么痕迹。 不过对于崇祯皇帝来说,这次三法司出动的差役们就是最好拉拢的对象,因为只要不是傻子,此事之后就该明白,除了跟着自己以外,他们已经别无所依。 京城内到处都是抓捕钦犯的厂卫和差役,到处都是混乱一片,然而此时此刻的内宫却也并不平静。 “什么,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上废了康妃,要株李氏九族?” 京城突遇大变,正在坤宁宫纹绣的周皇后听见了同样是脸色大变,直接放下手活儿猛地站起身,满脸都写着焦急。 听到皇后问话,秀梅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跪在地上,说道: “回禀皇后,东厂王公公查出吏部的郑大人和康妃勾结,皇上大怒,还要夷郑家十族。奴婢方才所说句句是真,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皇上怎能做此糊涂之事!” 此前那些触目惊心的诛九族,夷十族案例已经让周皇后接连几个日夜睡不好,如今又横生大变,她便是再也坐不住,走下凤案,直奔康妃冷宫而去。 路上正遇见方正化带着一群内厂番子对康妃连拉带拽,丝毫不曾留手,秀梅情急之下大喊一声: “皇后娘娘到!” 得知事情败露,周围的番子们就要将自己押到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去,西李挣扎不得,面目惊恐,听见喊声好像抓到最后一根稻草,嚎哭着扑倒在地,凄厉喊道: “皇后救我!皇后救我,我冤枉啊!!” “撒手!” 方正化见西李竟然朝周皇后扑腾过去,顿时瞪圆了眼睛,这还得了,要是让西李伤到皇后一根汗毛,崇祯皇帝岂能饶恕自己的失职治罪。 想到这里,方正化拎起木板就要朝西李击打过去,可木板还没等接触到西李就被周皇后用手拦住,紧跟着,周皇后猛地一扇。 “啪!” 这巴掌居然是打在方正化脸上,方正化面目呆滞,周围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副样子。 方正化更是如此,捂着通红的脸蛋愣住半晌,这才是惶恐万分的带着番役们跪在地上高呼: “皇后息怒,皇后息怒,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周皇后面色愠怒,看着周围伏跪在地的一班番役,却是先将披头散发的西李扶起来,挥手斥道: “方正化,你真是放肆的没边儿了!” “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皇上,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皇上旨意才下,还没有经过内阁票拟,康妃就还是大明的皇贵妃,岂容你等胡来!” 方正化虽然如今掌印御马监,提督东厂,又是崇祯皇帝眼前红人,但周皇后执掌后宫,乃是大明国母,在她面前还不是狗奴才一个。 眼下这方正化正是浑身哆哆嗦嗦,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厂公方正化都是如此,其余那些番役们就更别提了,一个个屁股撅起老高,根本连头都不敢抬。 “皇上驾到!” 就在这时,李春的喊声传来,一身燕弁服的崇祯皇帝带着一群大汉将军和御马监小太监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臣妾见过皇上!” 周皇后赶紧带着人迎上前行礼,趴着的方正化更是深感大难临头。 如今皇后在宫中独得恩宠,想必感情定然不一般,要是随口吹吹风,自己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皇后平身。” 崇祯皇帝满脸微笑,先是扶起皇后,而后又是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扶起哆哆嗦嗦的方正化,替他拍了怕身上尘土,说道: “这衣裳都脏成这个样子了,朕于心何忍?来人哪,将蟒袍拿来赐给方公公穿戴。” 方正化望着崇祯皇帝,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趴在地上哽咽得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狠狠的磕头,‘通通’声十分清楚,很多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您——”周皇后不明白,正要说话,见到崇祯皇帝自顾自的动作,一时陷入深思。 只见崇祯皇帝一一将周围的西厂番役扶起来,拍拍手说道: “朕知道皇后要说什么,这旨是朕亲自下的,方正化这些人是听命行事,罪不在他们,罪责在朕!” “皇后要怪,就怪朕吧。” 方正化磕头的地方已经出现一丝血迹,听到这话更是大哭起来: “皇上,奴婢何德何能...得此圣恩,就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清啊。” 崇祯皇帝没有理会方正化,虎目环视周围,大声喝道: “朕才是天子,朕才是这大明的皇帝,不是那些东林党!” “从今往后,朕的旨意,不需要什么狗屁内阁票拟,不需要那些文人许可!只要说出口,那就是圣旨,都要立即遵行照办,明白吗?!” 第六十八章:并无忠君之心 现在场中变化有些让人意外,周皇后和刚才方正化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而宫女、太监还有番子们则都是形态各异,既有泣不成声的,也有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的。 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又是说道: “方正化,还愣着干什么?” 方正化赶紧擦干眼泪站起来,当然明白崇祯皇帝是在指什么事,当即是大手一挥,带着番子们将西李押走。 这次西李脸上没有任何侥幸,甚至连丝毫的抵抗都没有,因为她明白,当这番话从崇祯皇帝嘴里亲自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就是大势已去了。 当崇祯皇帝回到暖阁的时候,王承恩正在焦急的等待。 “陛下,不好了,东林士人们聚众闹事,到处宣传不利于朝廷的谣言,掌管养济院的大使带着百姓造反了!” “造反,还真有人敢在京城造反?” 崇祯皇帝才刚坐下,听见这话后便又是‘腾’地站起身,这才忽然想起来大明还有一套福利体系让自己选择性遗忘了。 养济院这东西就相当于后世的福利院,早在洪武元年的时候,朱元璋就专门下诏: “鳏寡孤独废疾不能自养者,官为存恤”。 那个时候还叫做孤老院,是如今养济院的前身。 不久,孤老院改名为养济院,其收养对象自然也就变了,多为‘民之孤独残病不能生者’,为保障养济之政的推行,洪武皇帝朱元璋将其载入《大明律》。 “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依靠,不能自存,所在官司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六十;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克减者,以监守自盗论。” 永乐年间,养济院大规模发展,为天下府州县所俱有,弘治年间,养济院更是开始由内地州县向边陲各卫所扩展。 在这崇祯年间,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也曾下诏,规定顺天府境内各养济院均属卫所,三百里以内的流民,皆验发本籍,由官司收养,三百里以外及不能行走的,则是交由地方官服接济。 前半部分听起来非常振奋人心,像是朝廷要开始接纳流民,但事实上,后半部分却截然相反。 崇祯皇帝在许前半部分诺了一堆空口白话,便是在后半部分开始强令各地养济院,此后不得擅自收养孤老。 对于京师的养济院,崇祯皇帝在诏中有详细的规定,今后只能在国有大典或盛大庆祝活动时由皇帝下旨,部议行县,查都城内外的老疾孤贫丐者,才能加以收养。 换句话来说,只要崇祯皇帝不下旨,全国上下的养济院等福利机构,将永远处于弹簧状态,空有架子而已。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历史上的崇祯皇帝面皮儿薄,既想堂而皇之的把养济院收回来,不再为这个无底洞填土,又不想因此折损了自己的皇家脸面。 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等着你,最后造成的结果无非是一个,养济院的钱粮没收回来,最后还惹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又为李自成添了一波生力军。 换句话来说,自那以后只要崇祯皇帝不下旨,全国上下的养济院等福利机构,将永远处于瘫痪状态,只是空有架子而已。 自万历年开始,各地灾害不断,粮食欠收、土地兼并等各种毛病汇聚在一起,百姓食不果腹,以致流民泛滥成灾。 地方就那么多,钱粮早就跟不上,还有官场上无法制止的贪腐风气,养济院早就是名存实亡了。 实际上比明朝先名存实亡的还不仅仅是养济院,让快递小李哥失业,继而愤然造反的驿站便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全国上下隶属于太医院惠民药局等等官办机构,留着也只是空耗钱粮。 这些官办机构的名存实亡,似乎也在预示着明朝即将完蛋,所以从另一方面来看,这诏下的没什么毛病。 但事实证明,这种诏令发下去之后对局势没有改观,反而添了一把火,相当于朝廷承认养济院丧失该有的作用,在当年的确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对现在的崇祯皇帝来说,这种由朝廷官办给百姓的福利机构,到现在却成了一堆遇见火星就极有可能燃起熊熊大火的干柴。 当掌握这堆干柴的人是东林党的时候,也就是它随时都有可能被点燃的时候。 崇祯皇帝记忆中京师的养济院最后一次收济还是在天启年间,早就应该不剩下几个人才对,造反又能有多少人。 刚想到这里,却从门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春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他直接跪在地上,大声喊道: “不好了皇上,李掌使奉旨带人查抄李府被家丁打伤!” 紧跟着,又有几个小太监跑进来,他们所说也都是厂卫奉旨抄家被人抵抗受到伤亡的事情。 根据这些小太监所说,崇祯皇帝去内宫处理周皇后和西李之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京城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糊粥。 钦犯们带着家丁紧闭府门顽抗,从养济院走出来的流民遍布全城,到处生乱,而五城兵马司各衙门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对此视若无睹,并无任何差役出动平乱。 除此之外,东林士子不再躲避在家中,开始在自己座师的授意下到处奔走,不遗余力的宣传当今天子昏聩,厂卫专权的各种谣言。 若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听见这种种消息,怕早就会吓得大惊失色,开始琢磨如何平息那并不存在的民怨,自此前功尽弃。 眼下这位崇祯皇帝虽然心中震怒,但谁都不是吓大的,并没什么惧怕之情,自己是皇帝,手里还握着兵权,难道怕了这些流民和文人? 看来还是高估了这些东林党的耐心,这才多久,京城内外就生出多少事情事专门针对自己这个皇帝的。 崇祯皇帝有意留情,但东林党却并无任何忠君之心! “国朝养士二百余载,如今李贼尚在山西未至,这些中山狼未曾报效,却是先生出了僭越之心!” “也好,一次性清理个干净!”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冷笑连连,怒极反笑,猛地拍案而起: “诏,卫孝伯周经武率神武军封锁京城,许进不许出,违者斩!御马监掌印方正化率腾骧四卫营护卫皇城,违者斩!英国公张世泽、新建伯王先通,分率京营出承天门、东华门平乱,违者斩!” “还有,让总督董琦带着甲子营在城外驻军,随时听调!” 第六十九章:‘凶’名赫赫 “撤养济、设三厂,迫害无辜士子,与民争利,当今天子乃桀纣昏暴之君也!” “崇祯小儿,昏聩懦弱,宠信阉奴,厂卫作乱却置之不理,枉为天子!” “当此社稷沦丧之时,朝廷屡屡迫害吾辈士子,是何道理?” “吾辈士子死谏,却在承天门外横遭血光之难,此情此景仍是历历在目!为吾辈心头之痛!” “厂卫迫害文人、士子,人神共愤之事不胜枚举,若不诛三厂权阉,不撤东、西、内行三厂,吾辈誓不罢休!” 无数穿着青衫、白衣,头戴网巾的文人士子行走于全城,这些人手中拿着一张纸片,污秽辱君之词不断从他们口中喷涌而出,几近疯狂。 “可恨呐!朝廷欺我、瞒我,裁撤养济院,以致流民无处可归,灾难遍野,即便是在这皇城天子脚下,我等行乞之人亦无人问津,何其凄惨啊!” “今日,老朽拼得豁出这条性命来,也要替全天下的百姓讨个公道,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还有没有我等赤民的容身之处!”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流民和衣衫破破烂烂,浑身污秽不堪的乞丐喊着某一两句话游荡全城,甚至有一群二十几个人就堵在北城兵马司衙门大门口。 “散开散开,到别处去要饭,这可是兵马司衙门,岂容你们这些要饭花子胡言乱语!” 一队差役列在门前,看着眼前这些流民都是面色嫌弃,但衙门近在咫尺,却没有人出门一步。 兵马司衙门内部则到处都是来回跑动的差役和干吏,谁也不清楚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这向来安稳的京城忽然间就乱了起来,而且还是大乱。 “老王,厂卫奉旨查抄李家,据说就连掌使大人都被打伤了!” “怎么会这样?” 这老王闻言起初是嗤之以鼻,要知道,这可是锦衣卫啊,这三个字在南方不怎么样,但是在这京畿一带,可谓是如雷贯耳! 锦衣卫的赫赫凶名,只在三厂番役之下。 后来随着事态的发展,就连五城兵马司在京城内的差役66续也都是撤了回来,老王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不敢独自留在外面,赶紧跟着跑了回来。 这北城兵马司衙门,作为五城兵马司之一,在这种乱局之下,所有的差役却都在巡城御史的一声严令之下,不得迈出衙一步,就算差役们想出去缉拿人犯都不行。 自成祖迁都以来,北京城从来就没有乱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流贼提前打过来了,平民、小商小贩的脸上都写着恐惧。 “那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啊,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听见老王问话,起先说话的差役一脸不可置信,“你小子还不知道?说是李家与吏部的郑天官儿合谋毒害皇上,所以皇上一怒之下,下诏废了康妃,要把李家和郑家查抄呢!” “可不是,李家株连九族,郑家夷平十族啊!” 本来老王今日负责巡视西街,但因为巡视其余三道的差头都趁乱跑回家配婆娘去了,所以便顺手都看了一遍,回来的时候正巧赶上这事。 现在听到这些根本不似作假的传闻,老王正是一脸懵逼,不知如何是好,愣住一会才张口问道: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几个差头没有回答,却是有人心怀好意的提醒道: “老王啊,你家那漂亮的小娘子才刚娶过门吧,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就外头这些刁民,要是真做出什么事来,那简直......” 闻言,老王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也顾不得将心中疑虑问个仔细,直接一头就要冲出去,幸好被其余几个差役联手拦住。 “怎么,你小子犯浑了,就这么出去?那帮要饭的还不给你打死!”一名差头按住满脸焦急的老王,想了想,说道: “老王,你从后门走。哥几个都是光棍,也没甚么家当,平日攒下来丁点银子都到了春香楼那老鸨的手中,这也就不急着回去!” “是啊老王,俺们在这给你打掩护,快走吧!” “兄弟们的大恩大德,俺王平没齿难忘!” 王平还要说什么,几个差头却开玩笑似的说不想听他学那些文人一样咬文嚼字,直接将他带到后门这里推了出去。 心中怀着无限的感激,王平跨上腰刀直奔自己家而去,一路上,他见到了自己印象中这座大明京师最混乱的时候。 街上到处都是喊叫着奔逃的百姓,衣衫破烂的流民却好像是西北的流寇一样,由于没有任何差役和兵士制止,开始挨家挨户的踹门三光。 ...... 就在王平离开后不久,巡城御史接到心腹奏报,怒气冲冲的走到门前,二话不说直接将一名差头踹出门外,吼道: “本官有令在先,不得有任何人擅自出衙,看来你们几个是真不将本官当回事儿,来呀,押出去!” 这巡城御史是东林党的人,其实就是内阁首辅陈演随手安排到这个位子上来的,虽然面相斯文,但在这些兵马司差役的眼中,其实并不像个文人。 这巡城御史涨红了脸,下令之后,周围差役们却是面面相抵,没有人挪动丝毫。 见到此情此景,巡城御史感觉面子上过不去,当即上前一步,从一名差役手中夺过佩刀,直接刺进眼前一名差头的胸膛。 霎时间,鲜血喷涌而出,这名差头瞪着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巡城御史,如一座大山般轰然倒下。 这时,只听那御史大声笑几声,喊道: “怎么,还有人敢忤逆本官不成,还不将这几个犯人拿住!” 其余几名与王平要好的差头攥紧拳头,似乎都在强忍着什么,一面色黝黑的差头正要上前,却被其余几人死死拉住。 “你疯了,以下犯上可是大罪!” “你要是动了他,咱们几个的家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难道二子就白死在这狗官的手上不成?” 黑脸差头不是傻子,也知道这巡城御史上头有人,东林党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凭自己这些毫无背景的小役,还是能忍则忍。 站住半晌,黑脸差头最后还是泄气般的松开拳头。 差役们松了口气,互相观望一会这才是相继上前,眼看着就要将几个差头拿住,这个时候却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到是几名头戴尖帽,踏着白虎皮靴的番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为首的是个档头。 这些番子虽然人数少,但气势很足,腰间全都配着双刀,乃是东厂的标准配备。 档头在后面看了半天的戏,到了合适的时机这才满脸冷笑的走出来,说道: “董御史,您好大的官威啊!” “怎么,难道忘了那西城的车伸是怎么死的了吗?” 巡城御史闻言顿时头冒冷汗,不等他做出什么动作来,东厂档头却好像一只捕食的猎豹,腰间双刀出鞘,转瞬间便带着寒光在那巡城脖颈之间划过。 东厂档头朝尸体啐一口,拍拍手说道: “巡城御史董良,擅杀兵马司差头,为官不仁,现已伏诛!” 说着,东厂档头指向那些与王平要好的差头,恶狠狠说道: “你们几个,速带兵马司差役出去平乱,要是迟了,酿成大祸,当心大爷取了你们狗命!” 第七十章:反转(第二更) “兵马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弟兄们,随我入城平乱!” 巡城御史死了,死得很突然,但这种事并非无人做主,东厂番子说话虽然蛮横,但却也相当于把擅杀巡城御史这种事扛在肩上,算是有作为、有担当。 对差役们而言,东厂番子虽然凶名赫赫,但比起那些东林党官员,在生乱的时候一般都是更有作用,能弹压住场面。 北城兵马司衙门里的几个差头互相对视几眼,最后也没什么犹豫,上头有人顶着,自己还怕什么。 他们抽出刀带着差役蜂拥跑出衙门大堂,前往各自规定的办差地点平乱。 前一阵子皇帝下令成立甲子营,牢狱里面的犯人都给放了出来,此时各处衙门牢狱正是空空如也,就不信还能装不下这些人。 刚出大门,那些流民还在门聚众作乱,为首几个人似乎没想到兵马司会出差役平乱,顿时瞪大了眼睛,紧跟着就要趁乱溜走。 没成想,几个差头眼尖得很,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为首的指了出来,毫不犹豫拿住当街杀掉,随着血腥味传进鼻中,其余流民也是逐渐稳定下来,不敢再向前一步。 “顺天府衙门办案,兵马司速速出人!” 不多时,从街的另一侧跑来一群身穿蓝衣的差役,为首的是顺天府坐堂把总,说是那边已经控制不住,所以赶来兵马司借人手。 看着几个差头将流民驱散,这把总当时脸上就淡了下去,其实他也看得出来,城内乱成这个样子,兵马司人手也是不够。 顺天府把总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带着人转头就走。 从养济院开始的祸乱,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半天的时间,由于起初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没有及时平乱而做大。 现在情形没有任何好转,就算各衙门的差役倾巢出动,全力平乱,也是四处冒烟,救之不急,京师渐临濒危。 一群乱民,手中拿着木棍,举起巨石,向一队上街平乱的兵马司差役冲过去,差役们也不甘示弱,抽出腰刀迎上前来,两方直接扭打厮杀在一起。 差役只有十几个人,但冲上来的流民和青皮却越来越多,差役们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击退,就连为首的差头都被一名兴奋的乞丐用石头砸破了脑袋,躺在地上不断抽搐,鲜血直流。 当乱子发生的时候,主事治瘟的吴又可和袁班正在一处药房抓药,根本来不及逃回军营,只能赶紧躲在里面。 本来都以为这种乱子会很快被平定,但是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到达到现在这种地步,乱民成群结队,当街和兵马司、顺天府衙的差役大打出手,挨家挨户作乱。 城内火光四起,到处都充斥着惨嚎和兴奋的大喊大叫。 各衙门的差役总算是在这种时候出动平乱,可没过多久就传来消息,说差役居然被打的落花流水,不说平乱,就连自家衙门都快保不住了。 “撞!给老子撞开!” 忽然间,传来一声巨响。 原来就在吴又可一行人躲藏的不远处,西城兵马司衙门被疯狂的乱民撞开,差役们四散而逃,就连巡城御史和指挥使都被当场打死。 看着眼前这副场景,负责保护吴又可的西厂掌刑千户也是面色惊颤,打消上街平乱的心思,十几个番子全都是长刀出鞘,但却面面相抵,不敢轻举妄动。 相较于平乱,西厂番子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奉皇命保护好主事治瘟的吴又可与袁班两人。 郑府,一群乱民正在激动地撞着门,前来奉旨查抄的锦衣卫已经被击退,地上甚至留下了几条尸体。 很显然,这种情形已经不是厂卫和差役们能控制的了,就连东林党都已经收束不住,根本没人想到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郑三俊和管家在大堂急的团团转,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些日东林内议,其实只是想给小皇帝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但如今看来,这已经不是下马威的事了,一个不慎,大明甚至可能就此亡国,无论崇祯皇帝还是东林党,全都活不成! 如果大明真的因为此事亡国,自己就是真正的千古罪人。 郑三俊慌不择路,在府中不断踱步,不久前他让人去叫工部尚书薛凤翔,还有其他几位大臣,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传来消息。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兵马司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平乱?” “老爷,你忘了,是您不让兵马司动人的啊......”管家也是一脸无奈,只好小心的提醒。 郑三俊一下子愣住,恍然若失,总算是明白过来。 大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全然都是自己这些只知党争,不顾家国的文人士子一手造成! “糊涂,我真是老糊涂了!!” “怎能做此糊涂之事!” 郑三俊失声痛哭,望向紫禁城方向,泣不成声,若有来生,他定然要一心一意,为皇帝办事,为大明百姓谋求福祉,不再做一个尸位素餐之人。 然而并没有来生,世上也无后悔药。 文人士子上街大肆宣扬,天真的以为乱民会像事先商量好的那样,听从他们调派行事。 可事实上,东林党由于过分自大而被乱民利用,自从养济院的乱民四散开始,实际上他们就已经不再受控制了。 这些最底层的乱民,其实就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流寇,一旦不受约束和控制,造成的危害极大。 起初满大街义愤填膺的东林士子现在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来自各地的乱民和本来京城内遭受兵马司衙门弹压的青皮、地痞和无赖。 这些人举目无亲,也根本不是直隶人氏,本就食不饱,穿不暖,多种怨愤积聚到一起,再加上东林士子不遗余力的宣扬,才造成了如今这种到处作乱的结果。 “老爷,快走吧,乱民就要冲破大门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府前大门,郑三俊目光呆滞,任凭管家的摇晃却仍是一动不动,忽然间,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 “陛下,京城乱至如此,此皆臣之过!” “臣万死不足以名志,臣万死啊!!” 言罢,郑三俊目光前所未有地坚定,站起来猛地冲向一侧墙柱。 只听‘哐当’一声,这位吏部的天官便是直接一头撞死在众人面前,临死前还嚎哭着都是自己的罪过,直让众人震惊。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阵短暂的厮杀声过后,郑府大门被人推开,看着来人,管家和里面的仆人都是松了口气,跪在地上,叩首痛哭。 “你们终于来了!” 第七十一章:忙而不乱的永昌号(第三更) 站在门外的,是一群顶盔贯甲的兵士。 为首那人身姿挺拔,披挂着鱼鳞细甲,头顶金色玄武盔,正是奉旨平乱的英国公张世泽,他将滴血的刀收回鞘内,走进门环视一眼,怒声道: “郑三俊呢,叫他出来!” “这个杂碎,老子要亲手剁了他喂狗!” 听见这话,管家和几个女子都是掩面哭泣,张世泽起初有些纳闷,闻见空气中传来的一丝血腥味,这才看见郑三俊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听管家哆哆嗦嗦,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之后,张世泽也是面色沉重,脸上的怒色略有消散,想了半天,回头向一名把总吩咐道: “你带着人看住郑府,皇上新旨意下来之前,不能逃走或进去一人,否则,当心本督斩了你的头祭旗!” “其余人,随本督继续平乱!” 把总浑身一颤,连忙抱拳喊道: “卑职尊令!” 与此同时,无数哨骑自承天门而出,四散开来,他们手中高举一纸诏令,迅速将来自宫中最新的旨意通告全城。 “皇上有旨,京城乱象,乃由京、团两营、神武军平定!只诛首恶,余者从宽!” “京城南北养济院重开,五城粥厂施粥以赈济灾民,快去领粥吧!” “内阁首辅魏藻德监斩,立即将废康妃押至西菜市斩首示众,不得有误!” “勋戚李氏于京城私动刀兵,有违大明祖制,经内阁裁定,改夷李氏十族,堆叠京观,立即执行!” 承天门打开,无数京营兵士手持刀枪整齐的列队而出,由各个军官带领分往各地平乱,京营兵和普通卫戍兵马的区别很大。 首先,京营兵全部都穿着精细铁甲,头上带着只有京军才能配备的燕翅盔,手里拿着的也是由兵仗局和军器司新打制出来的锋利兵器。 其次,京营经过几个月的整改,事迹早就不再是最初那个样子。 京营兵起初大部分都是吃空饷,世人皆知,所谓的大明京营不过是个毫无战斗力的花架子,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自从张世泽代替吴襄提督京营以来,京营便是日新月异的在变化。 空额首先被补齐,紧跟着朝廷将积欠的饷银追补,又由英国公府牵头,将所有的勋戚子弟裁撤,招募的本地军户入营。 除此之外,京营内还补充了相当一部分城外驻扎的团营精锐,当这些京营兵上街之后,形势迅速得到改观。 军兵不是差役,他们的使命就是杀敌,更何况京营中大部分都是本地招募的,自家乱成这副模样,没有人会不担心。 京营兵士们没有丝毫的留手,不论流民还是地痞、无赖,但凡敢于顽抗的,都是当街斩杀。 “旦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一队京营兵士冲上街头,三下五除二就将乱民击溃,为首那名把总曾在辽东战场见过血,他上前一脚将流民踹倒,用佩刀割下尚在滴血的首级,大喝道: “首恶在此,圣上有旨,余者从宽,你等还不尽降!” 看这名把总和周围京营兵身上的血迹,乱民们再无任何抵抗之心,都是赶紧扔下手中兵器,跪在地上祈求饶命。 根据崇祯皇帝的旨意,京城内南北两所养济院需要立即开始收济流民,还有京城无处粥厂,也要立即开始施粥米赈济灾民。 这些东西废弃已久,若是在平日来看,皇帝一张圣旨就像要重新开放显然是异想天开,但这次的圣旨并没有详细说方法。 对下面的兵将来说,这种小小的余地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新建伯王先通接到圣旨后稍微一想就明白崇祯皇帝是什么意思,当即回身扯着嗓子吼道: “本督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要是一炷香之内筹不到平乱所需的粮米,你们还有本督,都要人头落地!” “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都懂了吗?” 听见这话,其余的千总、把总们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背水一战的感觉,纷纷抱拳大喝: “懂了!” “卑职等谨尊督令!” 提起粮米,新建伯王先通首先就想到文昌街。 这个年代的各行各业,实际上已經有了几分资本的味道,一些运营手段和后世并没有什么分别。 就拿京城米店来说,除夫妻老婆店这种小米店不算,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大铺子和商号基本都集中在文昌街。 换句话来说,这文昌街算得上是北京城的粮米一条街。 短短的一条街道,来回走上一遍就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可如今却集中了近二十家大米店,这些同气连枝的大铺子垄断了京城粮米交易,价格自然也是看他们的心情。 放在平时,这文昌街虽然价格黑心一点,但一向都是生意兴隆,如今各地大灾大乱不断,就连京城天子脚下也不安稳。 很多人没有饭吃,人心惶惶之下,自然都想着买一些米面回家,好应付不时之需,所以长久以来,这文昌街更是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这种年头对商人来说就是机遇,除了毫无背景的小米店铺子以外,没人会直接卖出手中粮米,甚至提价售卖也成了傻子的举动。 真正聪明的商户,会说自己手中无米,一直将米面囤积起来,观望一段时间,伺机再放出去一小部分,紧跟着再继续囤积,这样能获得最大利润。 至于什么朝廷存亡和百姓的安危,又有谁闲着没事儿去管? 穷人越来越穷,但要是说皇家富裕,也不尽然,不算那些在外的藩王贵戚们,这身在紫禁城皇宫的朱家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穷的皇家。 朝廷不富裕,就连大部分地方的税都收不上来,去年一整年的税赋只有三百多万两,就连辽饷一项的开支都不够。 说来可笑,崇祯皇帝随手抄了几个臣子和商户的家,所得已经进千万两之巨。 在这其中,仅后世鞑清八大皇商之一的翟堂一家,现银就有六百余万两,将田亩、字画等一些其它东西折合,总计还不知道要有多少。 周遇吉所部宁武军在山西御闯的兵饷就是这么来的,世态炎凉,直是让人不敢相信。 身为皇帝的崇祯比起平头老百姓而言,根本算不上是过着多好的日子。 崇祯皇帝穿着有补丁的内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除此之外,每日餐食不过是三菜一汤,而母仪天下的周皇后居然亲自下厨为皇帝做御膳,宫中甚至没几件拿得出手的饰品。 这些空前绝后的奇闻,现如今全都在崇祯皇帝一个人身上发生了。 从另一方面来看,大户之家和商户、士子这些群体却借着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而迅速的富裕殷实起来。 这种畸形的繁华不仅存在于京师,甚至江南大部分地方都是如此,然而这种情况却被东林士子所津津乐道。 在文昌街,永昌号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家号铺,据说掌柜背后的东家也是有深厚的背景,黑白两道,五城兵马司的差役还有城内青皮、地痞在平日都不敢来寻衅滋事。 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官府衙门都保不住了,但文昌街依然没怎么乱,各色人等聚集于此,永昌号却忙而不乱,相比城内其它地方,甚至算得上是井然有序。 “天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些手中提着米袋的老百姓,看着刚刚新换出来的米价牌,都是气愤不已:“昨天还是五两三银子一石的价码,怎么才过去一天,又加了三分银子了!” “是啊,怎么能涨的比小孩子翻脸还快,这不是坑人吗!”说话的好像是个读书人,文绉绉的。 “老子在码头上扛一天的包也不过是挣上三分银子,他倒好,這价钱往上一窜,老子就一天白干了!他娘的,不买了!” 一个脸色黝黑,看样子力气很大的汉子愤愤说完,转头便走。 第七十二章:东南财阀集团(吐血第四更!) “哎,大兄弟,还是忍一忍吧。” 在脸色黝黑汉子身后的一個老人见状长叹一声,说道:“既然来了,多少买点吧,不然的话,说不定下次再来又涨到哪里去了!” 旁边一个出门买菜的妇人也是劝道:“是啊,这回还能买上一点儿,下次就说不定还能不能买得起喽!” 起初说话那汉子听见周围人劝说,气儿顿时消了大半,反手捏捏后背的搭链,扣扣搜搜拿出点碎银子数数,最后也是无奈的叹口气。 原本他还美滋滋的想着,这次出来买上几斤白米,然后还能剩下点余钱,路过东街的肉摊子顺便再切点猪头肉回家增补荤腥。 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将这世道想的太好了! 这些奸商价格随手往上一窜,自己手中这点银子也就只够买米了,而且还要少买很多,勉强只够自己全家三日吃食,这可怎么办。 汉子满脸的犯愁,这不买还不行,就算再贵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买。 家里老娘得了鼠疫,没钱抓药,皇帝让吴又可和名医袁班治瘟疫,目前还没看出什么变化,老娘处在极为虚弱的时候,没饭吃怎么行。 婆娘和孩子留在家中照顾老娘,两张嘴也有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就等着自己扛包挣的这点银子好开锅呢! 这汉子犹豫半天,还是转身回来,嗫嚅着向永昌号的伙计问道: “这米...能便宜点吗?” 方才发生的一切米店门口的两个伙计都听的一清二楚,汉子有难处他们也是心知肚明,但此时这两个人的表现却和沒听见一样。 “不能!不买闪开点,后头有的是人排号!” 作为永昌号的伙计,这种事每天都有发生,对他们来说早就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所以听到这话压根就没人理他,几个伙计仍是自顾自的干活。 “现在这年头,他有难处,难道小爷就好过?” “谁他娘都不怎么样,所以就别说能不能帮了,要是惹到掌柜的,小爷这饭碗也得砸了!” 好不容易等到轮到这汉子时,他黝黑的脸上才出现一丝笑容,挤上前有些心疼的将碎银交给那两名伙计。 汉子满怀希冀的等了一会儿,换回来的却只是三斤多一點,四斤不到的白米。 要只是这样也就算了,这汉子拿着手中很小的袋子,气得浑身颤抖,这些米根本称不上‘白米’,几乎都是颜色发黄且异常粗糙的黄米。 “这可都是老子的血汗钱!你们,你们简直禽兽不如!!” 汉子一股怒气‘噌’地窜起来,有心一把将米扔掉,但却又下不去手,这点米要是扔了,家里可就真不能开锅了。 但就算自己一口不动,全都留给老娘、婆娘和孩子三个人吃,最多也只能坚持两天,能济得了什么事! 汉子看了一眼那两个永昌号的两个伙计,恨不得一拳揍在他们脸上,或者拎起砖块直接砸在掌柜的脸上才能解恨! 就在前几天,这些碎银还能买到比这多一倍的白米,可现在才几天的功夫,硬生生減了一半不说,就连米面的质量都难以保证。 汉子正愣愣站在原地,这时候却听又一个刚买了米的大婶一把将米撒在几个伙计脸上,劈头盖脸骂道: “你们这些黑心奸商,我咒你们出门遭雷劈!” “赚我们这些老百姓的血汗钱,你们难道心里好过吗?都拿去买棺材吧!呵呵,老娘忘了,你们这些奸商就算买棺材也不会有人卖,啐!” 这大婶简直骂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大部分人都是跟着将米面朝几个伙计身上扔过去,继而破口大骂。 汉子挣扎半晌,最后还是没能下决心将这点黄米扔出去,毕竟,家里还有三张嘴等着开锅。 良久,他看着眼前的乱象,却是面色黯淡,无心去管,只能默默转身离开。 实际上这种事在文昌街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没有一次会对永昌号造成什么影响,第二天清晨,这家米店还是会照常开业,继续垄断粮米交易,继续提价。 这天的阳光略微刺眼,照射在汉子身上,却显出一副略微佝偻的背影,汉子步履蹒跚的走在街上,手中提着轻飘飘的米袋,却脚步沉重,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按理说,这种专门扛包养家糊口的汉子做体力活,都是气力过人之辈,拿着这小袋子根本就是毫不费力,可这区区几斤黄米,却让他对接下来的生活感到绝望。 这点黄米凑活凑活还能吃上几天,但是吃完了之后,自己全家四口人又将陷入难以开锅的境地,到时候该怎么办? 按照现在京师的涨价速度,汉子心里明白,自己就算日夜不吃不喝,做梦都在扛包,那也不够下次买米的钱。 很快,自己就会连一斤米都买不起,只能重复别人家的过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和老娘饿死,然后带着婆娘成为众多流民之一。 “哎——” 看这个汉子的模样,其他到处奔走的百姓也都是叹息一声,实际上他们各自都是为生计到处奔波,朝不保夕。 想管,都是有心无力。 在这种战乱饥荒的年头,就连一些官差的俸银都靠不住,显然是朝廷也没钱了,自己这些平头老百姓自然只能得过且过。 正噙头走着,汉子眼前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抬头一看,却是北城兵马司的差头王平带差役们赶到了。 王平在各城兵马司差头之中属于名声极好的那种,俸银往往都是拿给百姓,最是见不得这种可怜的事,对这汉子说道: “来,拿着,再去买!” “这是...?” 汉子起初满脸惊恐,还以为是差役要抢他的米,但是见到来人之后顿时松了口气,颤手接过这些银子,感动的当即给王平跪下磕头。 可当他抬起头,却见到王平带着一队兵马司差役离开自己,怒气冲冲朝永昌号走过去。 汉子也是知恩图报之人,见王平带着差役奔永昌号走过去,心下也就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追赶几步,上前提醒道: “王差头,这永昌号可惹不得,还是别去了。” “怎么说?”王平握紧佩刀,转头看他一眼,然而步伐未停,只是转头问道:“这可是上头的命令,永昌号能有什么靠山?” “恩人还不知道?街坊四邻都传开了,这永昌号的东家是张家口范家,而且就连南京礼部尚书钱大人都有份子在里面,可不能轻易招惹!” “恩人,小人说句不吉利的话,永昌号有这等东家,就连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大人怕都是招惹不起,您还是能避则避吧。” 提起张家口的范家,在商户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日山西总兵周遇吉奉旨查抄后世鞑清八大皇商之一的翟家,翟堂和一些晋商就正是在密谋前往张家口暂避风头。 所幸宁武军去的及时,正好将代州城内的奸商一网打尽。 听见这话,不止王平,整队的差役都是面色大变,招惹范家可不是个明智的举动,怕就连被番子们斩杀的御史听见了,都会惊的再蹦起来。 这些商户,换句话来说,就是所谓的东南财阀集团。 各家在朝廷都有自己的代言人,地方官府又多与其互通有无,而官场行贿成风,百官共同蒙蔽皇帝,造成现下这种垄断市场的局面出现,就连朝廷赈灾一时都难以筹到足够的银粮。 这些平日里财阀各自为主,可一旦有事,又能迅速形成一个统一的集团,不仅有钱,而且有势。 第七十三章:就是有钱 差头的俸银并不多,有些人大手大脚惯了,要是单单靠着俸银,基本上没几个能活下去,所以大部分都会收取一些外快。 这种外快包括各个方面,就连一般的差役逮住机会也都能赚点,毕竟,谁会跟银子过不去,自然是多多益善才好。 像王平这种只靠俸银的,老实巴交从来不沾染什么外快的,每个月俸银省吃俭用下来也就只能混个勉强温饱。 然而现在这年头俸银也是时有时无,所以王平家不像一般人在大街大市,却是住在内里八弯的小巷子里,按现代化来说,便是和媳妇挤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勉强过活。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王平急冲冲跑回家的时候还没发现有什么变化,四处冷清的很,可能就连那些青皮、地痞路过这里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刚过门的小娘子独自待在家中正害怕,见王平回来是惊喜异常,抱着就不撒手了,这一对儿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也是立马就来了一场炮火连天的床上之旅。 可好景不长,王平刚完事不久,便有人不适时宜的敲响了门。 当他握住刀面色警惕的打开门后,却发现站在门外的是一队熟悉的差役,从这些人的耳中,王平很快就听到北城兵马司衙门里发生的事。 既然巡城御史已经死了,王平方才违抗命令擅自回家的举动,也就是告一段落,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放。 再者说了,王平在衙门里就是个老好人形象,平日最喜欢拿着本就不多的俸银到处救济贫民百姓,见到的人都会亲切称呼一声‘王头儿’。 原本是王平好友负责文昌街的巡查,但那差头由于一场意外而为巡城御史所杀,这种差事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王平路上救了一个汉子,听到这话后脸上却并未有什么惧怕之情,冷哼道: “此等不法奸商危害巨大,既是上头有命令,那我王平就是义不容辞!”说着,王平深切望向那汉子,又道: “大兄弟,你且先回家,要是真如你所说,这永昌后背后有什么靠山,那这种事便也只能靠我们官差来办!” “这......” 汉子看着,王平领一队差役走到永昌号门口,虽然心中过意不去,但也还是一步三望的赶回家中,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老娘和媳妇。 “哎呦!这不是王头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对百姓视若无睹的伙计见到王平和他身后的差役之后,顿时换了副脸色。 “砰!” 王平从腰间解下佩刀,直接砸在永昌号的米摊子上,并没有理会这几个伙计,边走边道: “本差来此,自然是有公事,将你们永昌号的掌柜叫出来!” 周围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起初看见官差来了,其实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 因为谁都知道,这官差早就和商户串通好了,以前那个差头便是如此,对一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老百姓的生计。 “快看,是王头儿!” “是啊是啊,这下可算是有人替大伙做主了!” “王头儿!这奸商串通一气,专门坑骗俺们老百姓的血汗钱,你可一定要替大家做主啊!” 说起来,兵马司在京城比起顺天府衙门的差役更有威望,往常出来办公都要双手叉腰神气的喊上一句: “兵马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但王平带来的这队差役不同,他们显然是奔着商户去的,站在老百姓身前,并没有丝毫的欺压之举。 王平的动作吓到这几个伙计,似乎是以前没见过这么强硬的差头,几个伙计商量几句,这才推出一个人跑到内房去叫人。 不多时,身穿绿色大袍,大腹便便的永昌号掌柜郝万福颠颠跑出来,脸上洋溢着菊花般的笑容,至于是不是硬挤出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郝万福还不知道原本负责这片的差役已经死了,见兵马司派了个生脸过来,当时就觉得有些意外,觉得可能是差役们缺银子了。 实际上,郝万福也就只有这种意外的感觉。 差头这个级别对堂堂永昌号的掌柜来说,基本上就和满大街的要饭花子没什么两样,随手几个小钱就能打发走。 就算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在郝万福面前,那也得卑躬屈膝的笑脸相迎,毕竟这永昌号可是不少人的衣食父母,后头又有强硬的靠山,谁敢招惹。 “哎呀呀呀,原来是兵马司的差爷们,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伤了和气可不好。”郝万福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 “外头天燥,差爷们来这一趟也不容易!如今京城起了乱子,想必兵马司人手也是不足,这点小钱弟兄们先留着买酒喝,不然去趟春香楼听听曲儿,那也是极好的!” 王平倒是直接把银子接了过去,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揣进腰包,在半空中掂几下,冷笑着说道: “郝掌柜好大的手笔,出手就是十两!” 听这语气,郝万福脸色一变,不过见他收了银子,心中也是大定,强压着笑道: “王头儿说的哪里话,天干物燥,京城起乱子伤的都是诸位差爷。咱永昌号做的是小本生意,虽挣不得太多银钱,但能帮还是要帮衬着。” “差爷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郝万福绕过王平直接向他身后的差役们抛出橄榄枝,除了极少一部分以外,其余大部分差役还是暗自换了副神色,显然有些意动。 郝万福何等精明的一个人,虽然这帮差役没说话,但也能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来心并不齐,便是趁热打铁,挥手说道: “差爷们不吭声,咱老郝脸皮厚,那就全当诸位应下来了。来呀,端上来!” 话音刚落,五六个伙计各自端着一个小盘走上前来,差役们远远看上去,见到盘子里面亮灿灿的全是银子。 这些小盘子装着的不多,大约每个只有几两,但就是这样,也足以让差役们面色大动,不少人甚至在暗自吞咽着口水。 王平当即回过头,将原本手中的十两银锭扔在地上,掷地有声的道: “我看谁敢动!” 差役们闻言面有惧色,顿时后退几步,但郝万福却并不慌张,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面上笑容反而更浓了。 不多时,几名差役果真如郝万福所料,走出来从盘子里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份,几人望向王平不可置信的目光,说道: “王头儿,你也别怪弟兄们!” “朝廷俸银三个月没发,家里全都揭不开锅了,不拿点外快,你叫我们怎么活?” “你王头儿不想拿,但也莫要挡了弟兄们的财路!” 感谢神魔之殇 1ooo币、拳拳到肉真男人 1oo币、书友2o17113 7oo币、小风吹半月 1oo币、诚信敬业友善 4oo币、孤独患者11 3ooo币、丁丁他爸的书 5oo币、暮色的柏安 5oo币的打赏支持!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火力支援,已经破万。 第七十四章:开粥厂,设养济 “呵呵。” 眼前发生的一幕曾不止一次地在郝万福眼前发生过,很多看似正值的差役,只要是见到了银子,都会昧着良心,拿下这笔钱。 只要到了这个时候,主动权就不是在差役身上了,郝万福有一万种找不到任何毛病的方法弄死这些差役,自然也就没必要再装,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回头边离开边随意的道: “王头儿,你也听到了,别让你的弟兄们难做,银子多少还是拿着吧!” 看着端盘子来到自己面前的仆人,王平气急之下直接将盘子推到地上,颤手指着这些差役,竟然说不出话来。 差役们平日也都是称兄道弟,感情深厚,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收下银子也是无奈之举,差役们似乎也都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事,没和王平过多解释,在周围老百姓的怒骂声和王平的怒视中灰溜溜离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什么所谓的收粮也就被永昌号再次用一笔银子解决,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正是如此。 但事情远不止如此,差役们刚刚离开,王平左右为难之际,远处的文昌街道口出现一队疾行的黑影,待这些人走近一看,却见到是身披盔甲的京营兵士,为首那人正是崇祯皇帝的心腹,新建伯王先通。 “哼,这又是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郝万福见到这个场面也是冷哼一声,压住极度不耐烦的心性,堆着满脸的笑容上前想要故技重施,但王先通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到达之后,王先通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永昌’字号,紧跟着就是大喝道: “给老子封了,一个都不能走!” 郝万福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惊愕半晌才是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即便是京兵,也不能无故封我永昌号!” “郝掌柜!”王先通用右手拇指将佩刀挫出半截,警告似的道: “你可知外头现如今已经到了何等地步?永昌号为京畿粮米大铺,当此危难之际,五城粥厂有数以千计的难民在等着施粥!正是你们该为朝廷做贡献的时候了。” “来人,都搬走,一粒米都不要放过!”说着,王先通见郝万福似乎还有话要说,当即又是冷声怼了回去: “郝掌柜!别以为你永昌号就什么事都没有,天子圣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人要给自己积德!” “继续搬!” 京营兵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几个大头兵直接抽刀上前拦住永昌号的伙计和账房,京营兵眼中的杀意让人相信,只要自己敢有所妄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军兵和官差这两个字眼有所不同,所代表的东西也有所不同,按理来说,京营那向来都是勋戚和权贵子弟度假的地方。 军兵一旦动刀,那就代表着事情已经升华到另外一种地步,这些大头兵向来都是杀人不眨眼,并且京营和一般的卫戍兵马还不同。 郝万福并不知道京营中已无权贵,他只知道这次带队来的是新建伯王先通,而掌管京营的也是京城勋戚之首——“英国公张世泽”。 “这京营后面极有可能站着京城勋戚,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胆。” 拿出售卖的米面都是比较粗糙的,实际在数量上也并没有多少,兵士们很快就全部搬完,但这些数量还远远不够。 王先通知道时间不等人,情急之下,便是直接‘噌’地一声抽出钢刀,架在一名账房脖子上,嘶吼道: “快带老子去内仓,不然砍了你!” 这账房虽然害怕得尿了裤子,但起初也并没有直接出卖郝万福,因为谁都不相信京营敢当众杀人。 “好!” 王先通大叫一声,手中钢刀加大力度,直接将账房的脑袋砍了下来。 霎时间,永昌号铺子内血光四溅,而王先通并没有就此罢手,又转身抓住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恶狠狠吼道: “我只问一遍,内仓在哪!?”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这就带你去......” 这管家显然是个贪生怕死的货,见到方才那一幕已经是腿软,此刻感受到钢刀在脖颈之间的寒意,当时就赶紧带着王先通等人前往内仓。 不多时,王先通和千总、百总看着眼前这一幕,呆立当场。 其实这所谓的内仓就在永昌后后面不远,天知道永昌号究竟富裕到了何等地步,这足足一条长街,原本该都是百姓的居所,现在却都被改造成了他们用来囤积粮米的内仓。 “仅仅一个永昌号,所囤米面竟数倍于朝廷,该死!” 王先通带着千总和一队兵士怒气冲冲走回铺子里,直接揪起郝万福的上衣,怒道: “你等奸商,祸国殃民,残害百姓,真是死有余辜!” 郝万福看见王先通脸上浓浓的杀意便知他是动了杀心,这位新建伯再怎么说也是勋戚,更是当今崇祯皇帝的心腹,即便是郝万福,也不得不低头对待。 他强自讪笑,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大金锭,双手奉上道: “新建伯劳苦功高,就先收下这些,稍后还有更多,在下都会差人送到阁下府上...就请高抬贵手,我永昌号帮助五城粥厂施粥,自然是义不容辞啊。” 看着眼前黄灿灿的金锭,王先通呵呵冷笑不止,但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郝万福摸不透他的心思,也只得跟着嘿嘿傻笑,但下一刻他的脸色猛然间凝固住,感觉身体里忽然多了什么在乱搅。 “噗......” 郝万福感觉喉咙一甜,顿时不可抑制地喷出一口浓血,他勉强抬起头,却见王先通仍旧冷笑,阴着脸着说道: “永昌号的米面,全部充公!” ...... “怎么还不到!” “是啊,都几个时辰了,朝廷又在诓骗我们不成!” 南城粥厂外聚集着至少几百个难民,不少差役还在周围维持秩序,主持施粥的粥厂大使急的满头大汗。 面对眼前密密麻麻难民的责难和数落,粥厂大使脸都急成了猴屁股,只能是双手摊开,说道: “大伙别急啊,粮米马上就到了,再等等看,最多就有半个时辰了!” “放屁,这话在半个时辰前你说过了!”一个瘦成麻杆的猴子顿时蹦起来,指着大使和粥厂官员破口大骂。 “这家伙在忽悠我们,朝廷根本就不会施粥!” 实际上五城粥厂的内仓自崇祯七年开始便一直都是空空如也,偶尔会靠城内大户们‘施舍’性的救济开启施粥,但却是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面对这种情况,大使毫无办法,到最后难民又是逐渐暴躁起来,开始冲撞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的差役,眼看着又要酿成一场祸端。 忽然间,一个衣衫破烂的难民指着城门处,大声喊道: “快看,那是什么!” “米到了,米到了!” 第七十五章:平定 召臣 伴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京营军兵总算是在火药桶即将再次爆炸的紧要关头推着一车车米面及时赶到。 “来了来了,大家稍等,粥食马上就有!” 大使松了口气,擦擦汗迎上前,心道总算是来了,不然这些刁民还不得把自己这粥厂给拆了。 周围顺天府和兵马司的差役们也都是如此,毕竟难民数量太多,要是再乱起来根本制止不住,一番议论之下,纷纷上前帮京兵卸下粮米。 这个结局算是皆大欢喜,粥厂官员们保住乌纱,百姓则只要再稳当等上一会儿,就能吃到热乎乎的粥食。 事到如今,这场闹剧也算是告一段落,随着京城的逐渐稳定,到处都忙碌起来。 除了五城粥厂逐步开始恢复施粥以外,养济院也是在崇祯皇帝的严令之下重新开张,官吏们在厂卫的监督之下开始对难民逐一造册排查。 在这个空档,又有专人去清理多年堆积的养济院下属院落,本意是用来给难民居住,对于这些难民来说,有个地方能遮风避雨就行了,挤不挤都无所谓。 但是城里城外难民这么多,大部分人都是根本查不到什么真正信息,所以对于能进入养济院的难民朝廷自然也有要求。 崇祯皇帝就明令规定,现如今养济院还处于重新开办阶段,资源不多,所以想要在养济院中获得一席之地的,必须要满足一些条件。 比如必须有至少三个亲属存活,并且其中还要有个是孩子的才能入册,入册之后就相当于有了一个‘身份证’,会得到朝廷的适当救济,起码会有吃有穿,不至于饿死冻死。 话说回来,排查养济院下属院落、房屋本来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但这过程却算不得很顺利。 平日这些院落空置着倒还看不出什么,但这种需要用到时候让人一查,却发现屋子院落大部分都已经被大户豪强霸占,根本就不在朝廷名下了。 大部分朝廷批给养济院的房屋地契都握在京城的豪强和大户手中,甚至有不少是和朝廷重臣们有瓜葛。 顾及于此,养济院的官员位卑职低根本没辙,最后也只能报上去等待处置。 不过为了缓解燃眉之急,养济院还是强行开放了不到三成的房屋,算是初步稳定了大乱之后的京城人心。 魏府,内阁首辅魏藻德看着眼前传旨的司礼太监,嘴巴都在抽搐。 这些阉人来了一准儿就没什么好事,崇祯皇帝的旨意和上次如出一辙,要把废康妃斩首在西菜市口。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圣命的监斩官还是他魏藻德。 魏藻德心里苦啊,上次监斩陈演就在士林中引起了异常风波,现在自己已经成了人人唾骂的阉党,这次又监斩李康妃,崇祯皇帝这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此事之后,看来一个铁杆狗腿子的名声是跑不掉了。 “臣魏藻德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魏藻德叹了口气,还是接下这份中旨,客客气气将司礼太监送出门去,又给了几两银子孝敬,这才走回房内不断唉声叹气。 “老爷,不想去就别去了。” “老爷您是内阁首辅,这中旨没有您的票拟,不遵行也没什么事。” “妇人之仁!”魏藻德本就在气头上,听见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的敲几下桌子,说道: “按理说是这样,但你一介妇人,又懂什么?” “上次监斩陈演,士林中已经传开了,说我魏藻德是阉党!这些昔日同僚都有什么手段我最清楚,若不是厂卫日夜保着,我也根本活不到今日!” 刚说到这里,门外老仆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 “老爷,那些京营兵等不及了,让小的进来催问。” 听见这话,魏藻德喝口茶,在这一瞬间似乎也想开了,起身拍拍屁股说道: “也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这狗腿子当就当了!” 走在监斩的路上,魏藻德至今都想不通。 大明朝以前斩首示众都是在西四牌楼,崇祯皇帝以前公斩的时候也是在那,怎么今年开始突然改到菜市场公斩去了。 魏藻德和陈演不一样,陈演最擅长逢迎拍马,所以才当上的首辅,而魏藻德却是嘴皮子功夫了得,对于圣意的揣摩却不如陈演。 想了一路,魏藻德也不明白崇祯皇帝这么做究竟是用意何在,最后一屁股坐在监斩官的位子上,却忽然感觉有些不同。 按理来说,魏藻德的名声早该被东林士子们玩臭了,但是在菜市场观斩的百姓却没向他扔什么臭鸡蛋烂菜叶,甚至有小孩在喊什么‘魏青天’。 魏藻德不是傻子,这魏青天三个字显然是在叫自己,当即就有些飘飘然,觉得监斩似乎也没那么不好。 这都第二次了,东林党似乎也没把自己怎么样,这名声好像还越来越好了,而一向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这次也出人意料的在朝中力保自己。 想到这里,魏藻德高兴地朝周围百姓挥挥手,咳咳几声将木令掷在地上,高声喊道: “时辰已到,验明正身,行刑!” ...... “皇上,魏藻德监斩的时候脸上挂着笑,看来是老奴让番子喊的‘魏青天’他给听了进去,心里正在偷着乐。” “嗯。”崇祯皇帝点点头,微笑起来,问道: “城内的乱象可是平定了?” 王承恩立即恭恭敬敬的说道: “回皇上,卫孝伯带着神武军封锁了京城各门,方公公带着腾骧四卫营守在皇城各门,英国公和新建伯都已经带着京营赶往平乱。” 自打用神武军接管了京城各门和城墙的戍卫之后,便是再也没生出什么乱子,就算是在这种城内大乱的情况之下,卫孝伯周经武仍然兢兢业业的守在门前。 对于这支精锐,崇祯皇帝还是非常信任的。 “对了,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御史都死的查不多了,是时候该换一批了。” 崇祯皇帝在暖阁中来回踱步,负手说道: “以前朕被那些东林党蒙蔽,这五个人都被裁退,且让他们接任兵马司巡城御史。还有这叫陈奇瑜的,不要戍边了,火速派缇骑召回京,让他到平台见朕!” “老奴遵旨。” 这次大乱之后,五城兵马司原本的五个巡城御史全部‘为国捐躯’,壮烈牺牲,崇祯皇帝听闻此事后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马不停蹄的安排了新官上任。 第七十六章:效仿正德 说来有些奇怪,这新到任的五个巡城御史没有一个是东林党,要么是齐、浙、楚,要么就是崇祯初年被流放的阉党。 巡城御史和各城兵马司指挥使掌管着京城内的各街各道巡捕、缉拿人犯事宜,东林党的大佬们向来都是十分重视。 听见这个消息,群臣赶紧马不停蹄的前往魏府。 很快,魏府大门口便是聚集了一堆臣子,看来大臣们都想到一起去了,都想要魏藻德代他们出面前往冬暖阁,去和皇帝讨一个说法。 然而魏藻德可不傻,早就料到会有这个环节,自打监斩康妃回府以后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管你谁来找,只要不是传旨的司礼太监,一概都不见客。 想想看自己前面那些与东林党为伍的内阁首辅,有几个是好下场的,陈演可谓是大明三百年来最惨的一个首辅,居然被诛了九族,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大白天的魏藻德不见客就已经摆明了立场,东林臣子们在周围番子们有意无意的警告之下,也只得是作鸟兽散,愤愤的各回各家去了。 这个时候的崇祯,除了忙于京城内外的安顿事宜,却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这冷汗不是因为东林臣子们的再次聚齐。 这崇祯十七年可真是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这京城大乱刚刚平定下去,崇祯皇帝就又接到了来自南北两个方向的邸报。 北边儿的消息自然和鞑清有关,鞑清处理了内部关于皇位的争夺之后,小皇帝福临任命多尔衮为大将军,孝庄皇太后亲自祝福,多尔衮更是在这母子面前许下了定鼎燕京的承诺。 多尔衮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除了在盛京的八旗兵马以外,就连蒙古、朝鲜和汉军旗都是召集多少就召集多少,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趁你病要你命,要与大明一战定乾坤。 听到这个消息,崇祯皇帝心里苦,但是不说。 崇祯皇帝任命出京的勋戚们在最近都66续续的回来述职,眼下京畿这点兵马能用的基本算是给统计干净了。 本来在统计完成之前,崇祯皇帝还是有些自信的,怎么说这京畿附近还有这么多卫所和城镇,历史上因为分散没有形成力量,整合起来守住一个北京城还是不难吧。 但事实证明,崇祯皇帝还是高估卫所的实力了。 腾骧四卫属皇城禁军,平日的职责就是守卫各门,不过到了现在,也还是以吃空饷居多,已经称不上是最初的精锐禁军了。 兵册上的四卫营在册兵士有几万人,但方正化仔细核查了腾骧四卫营的实际人数,发现只剩下三千多人。 好吧,三千多人其实也差不多,但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混吃等死的老弱病残,方正化将这些人裁撤个干净,最后也就剩下大约两千多人。 根据崇祯皇帝的意思,内宫的防卫此后交给御马监来管,紫禁城各门的卫戍则交给京营,四卫营在历史上算是敢战,所以经过裁撤后被拉出来单独操练。 日后要是流贼打过来了,四卫营是要拉上战场试一试的。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负责核查南北镇抚司的校尉人数,全国在册的锦衣卫人员倒是不少,可在京师镇抚司能用上的还是少数。 北镇抚司上上下下总计有两千多人,但这些人多数都参与到监察东厂与百官、勋戚的活动中,不到最后关头,崇祯皇帝不会指望着他们上战场拼刺刀。 南镇抚司纠察卫所,本来人数不少,但自从刺杀案牵连了上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以后,便是裁撤了一大部分的骆氏党羽。 明末这种情况,南镇抚司实际上也管不住卫所了,所以人数一直停留在七百多人没什么增加,根本指望不上。 新建伯王先通主要负责通州三卫的兵马,前些日他回到通州核查人数,发现通州卫的情况和京城大同小异,情况都差不多。 在册兵士三万有余,实际上三个卫加到一起不过才一万八千多人。 这一万多人算是近期崇祯皇帝听到最多的数字,但先别顾着高兴,这些人是要负责通州境内所有城镇的安防,若全部调到京城来,那就相当于将通州这个战略要地彻底放弃。,崇祯皇帝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过调通州兵马进京勤王的事也不急,毕竟没有山海关那么远,要是真的想调,几天功夫也就差不多了。 靖远伯王永恩、新乐候刘文柄一同核查旗手卫、今吾前后卫、羽林左右卫、府军四卫以及虎贲卫的实际人数,情况同样不同乐观。 这些所谓的天子亲军,总计二十六卫,在土木堡之战中并未随军出征,也便是幸免于难,后来在时任兵部尚书于谦的指挥下投入京城保卫战,是目前为止最有闪光点的一次战役。 每个亲军卫都有各自的防区规划,每卫的定额编制是五千六百人,上十二卫是负责护驾左右、护卫宫禁的皇帝侍卫。 上十二卫都有严格的建制,待遇也在众军之上。 一方面来说,亲军从职责上可分为护驾侍卫亲军和守卫侍卫亲军,另一方面,从区域上又可分为宫禁侍卫亲军和皇城侍卫亲军。 护驾侍卫亲军是护从皇帝左右、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地位最崇高的禁卫军,护驾侍卫亲军通常是挑选健壮、英武、勇悍的卫士充当,职责上主要是两大项: 一是保护皇帝,确保皇帝及随从的绝对安全,二便是奉旨执行一些差使。 守卫侍卫亲军是以守备宫城、皇城为主要职责,防盗、防火、防止贼寇入侵等等,宫禁侍卫亲军是守卫紫禁城的禁卫军,包括巡查,守御宫门、城门,杂役等职守,负责宫禁的绝对安宁。 皇城侍卫亲军则是守备皇城,负责皇城门禁,日夜巡查皇城中,杜绝一切隐患,确保皇城安全和万无一失。 按理说这些军士都是通过精选以后经严格训练而入选的身材健壮、武艺不凡之人,但自从土木之变后便是逐渐衰败,再没有什么战绩传出。 由土木堡之变开始,除锦衣卫与腾骧四卫营仍受皇帝亲掌以外,亲军二十六卫的其余各卫逐渐混同于京营普通部队,虽然名目未改,但已渐渐为兵部直辖统管。 亲军各卫在行政、人事、薪饷等方面受制于文官,日见衰败,在近些年已经不剩下什么战斗力,也鲜少有人提及。 上次遇刺告诉崇祯皇帝这些亲卫几乎已经形同虚设的事实,由文官掌管的亲卫再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统计整合起来编册为新军,或许能收到奇效。 至于戍守皇城内宫,自然是有京营和御马监去做,再重分二十六卫亲军护卫宫禁,那都是将崇祯十七年亡国之危避免之后的事情了。 对崇祯皇帝来说的当务之急,除了治好鼠疫之外,便是将亲军指挥权从文官手中夺回自己这个皇帝的手中。 亲军指挥权是兵权的第一步,而统计亲军实际人数,并且将他们编册为新军,直属于亲军都指挥使司,则是拿回亲军指挥权的第一步。 不过话说回来,有意重掌兵权的皇帝不是没有,但基本没什么好下场,对于文官来说,兵权是和自身利益都是不能去碰的点。 正德便是一个不信邪的,最后那结果大家都知道,这货在自家后花园游玩的时候‘不慎’落水,不久便是暴毙身亡,一命呜呼了。 如今崇祯皇帝算得上是病急乱投医,对于一切能用的力量都要加以利用。 虽然知道这是正德走过的路,结果并不是很好,但现在的崇祯皇帝不想和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一样毫无作为,最后落得个自挂煤山几乎全家死光光的结局。 自己玩完之前,也要先把东林党杀他个人头滚滚! 第七十七章:刘芳亮北犯 北边鞑清的事崇祯皇帝想管,但却是有心无力,没那个能力去管,现在自己手底下的兵就连打流贼都费劲,更别提鞑清的铁骑了。 好在吴三桂还没有动,就让他继续守着宁远和山海关,甚至山海关以外宁远一带的三百里土地都可以放弃。 最好的结果,就是山海关还握在大明的手里。 建奴无论怎么蹦跶,最后基本还是从喜风口那种地方跑进来寇边,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再大掠而归,反正建奴永远不是重点。 只要山海关还在自己手里,关宁军还是朝廷兵马,想定鼎燕京?不存在的。 至于南边的消息,不是周遇吉和白广恩的宁武关失守,却是李自成的东路军已经快打到京畿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崇祯皇帝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历史上,大顺军是两面夹击北京,前一阵子不能迁都,正是因为刘芳亮这南路军。 崇祯皇帝对李自成本部太过重视,基本所有的兵马都用来防范那一路,下意识的将刘芳亮忽略掉,好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不算太晚。 当然了,这个消息自然不是什么臣子奏报,却是探子来直接向厂卫密报,最后再由厂卫交到崇祯皇帝手中,如果没有厂卫,那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据探子禀报,这刘芳亮由于没有任何制约,和历史上的进程相差不多,没有受到穿越者的蝴蝶翅膀影响,他率部由山西出太行,进入豫北、畿南,连克数地,现已是直趋保定。 保定这个地方,在崇祯十五年的时候还是各省官军联合进剿的剿匪基地之一,那个时候各路官军云集,称得上是一个易守难攻打的重镇,本该和宁武关意义上相同,该是刘芳亮北上的一个重要关卡。 但是自从保定总督杨文岳率部在汝宁战死之后,各路官军降的降,跑的跑,便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根本不剩下什么防备兵力。 崇祯皇帝心知肚明,保定甚至京畿一带的防卫都是形同虚设,即便有所抵抗也是非常零星。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弃京畿一带其余城镇的防备,来一个坚壁清野,甚至于京畿其它地方都可以暂时放弃,整合官军现有力量,一定要在今年守住北京城。 只要守住北京城,自己的春天就到了。 这个时候消息传递并不是实时的,崇祯皇帝估计自己得到消息的时候,保定府应该是已经陷落,而刘芳亮的南路军也该进入了京畿一带。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顿时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直接说道: “司礼监拟旨,宣镇总兵王承胤奉旨不尊,拒不勤王,以下犯上,已成死罪,着缇骑出京斩首,不得有误!” “又,游击将军高杰,奋勇敢战,矢志抗贼,着充任宣镇镇守总兵官,加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到任之后,即刻率军来京勤王,不得有误!” “此外,发布‘讨贼檄文’,昭告天下!命内阁首辅魏藻德编写檄文,让天下间的有识之士速速前往黄村集结!” “还有,严令霸州、固安、东安、永清、武清各地官军坚壁清野、弃城北上,一概前往黄村驻扎,候朕旨意。” 言罢,崇祯皇帝看向新建伯王先通,说道: “如今已经到了为难存亡的生死关头,新建伯速回通州,召集三卫兵马前往黄村,朕要给刘芳亮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感觉到皇帝浑身上下的战意,王先通方才的担忧之情烟消云散,一阵热血沸腾之下,抱拳喊道: “臣遵旨!” “传诏,京畿戒严!” “命户部尚书倪元璐核查京师内外所有钱粮,皆聚于京师,有多少搬多少。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的差役还有厂卫各自分一下工,挨家挨户的给朕查。” “除了收入养济院的那些难民之外,有家有室满足团营需求的也可以留在京师,给他们分配房屋居住。至于其余那些不要让他们留在京师,能撵的都撵出去。”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朕亲自下的旨意,阻拦者,杀无赦!传旨,命神武军、京营、团营时刻待命,一旦有乱,立即出动平之!” 这一连串果断的旨意下来之后,已经表明了崇祯皇帝固守京师,死战抗贼的心愿。 所有旨意和诏令都是崇祯亲口说出,根本不顾及什么皇家颜面,皇帝都是如此,众人也就不会再有什么顾虑,各自都有活儿干,很快就走了个精光。 “皇上,大喜事儿,大喜事儿啊!” 崇祯皇帝正在暖阁品茶,却忽然见到李春匆匆忙忙跑进来,便是一脸惊喜的问道: “什么大喜事儿,是不是陈奇瑜回来了?” 陈奇瑜这个人可谓是文武全才,既有韬略又能上阵。 崇祯五年,陈奇瑜巡抚延绥,一年不到的功夫便将延绥各贼寇清剿一空,时年威震关陕,有名的长腿将军贺人龙在他的节制和指挥下,也曾所向披靡、屡立大功。 所谓流贼闻奇瑜之名而立时惊溃,便是如此。 紧跟着第二年,陈奇瑜奉旨总督中原五省军务,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最开始对他非常信任,委任以‘专办流贼’。 陈奇瑜起初也是不负厚望,先办湖北,连奏大捷,再剿陕西,声名大噪。 流贼连败,被迫溃逃至四川,当时洪承畴正总督三边,同样是连奏捷报,他和陈奇瑜心照不宣,共同将流贼逼往土地贫瘠的四川境内。 陈奇瑜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见流贼已溃入四川,当即传檄中原各省,严令官军协同进剿,意欲将流寇在四川彻底斩杀干净。 官军四面会集,尚存较大的流贼都被陈奇瑜和洪承畴撵到陕西,眼看着就要被全面剿灭,可就在这种紧要关头历史却再次重演,建奴忽然寇边,在京畿一带大肆抢掠。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惊慌失措,决定洪承畴前往京师一带勤王,协剿四川的兵力顿时在北面出现真空,然而陈奇瑜不愿放弃天赐良机,传檄众将,强行与流贼决战。 见陈奇瑜来势汹汹,李自成和张献忠久败于其手,都是心中惊慌且惧怕至极,居然仓皇的逃进兴安车厢峡里去了。 对于陈奇瑜来说,这可是天赐良机,因为当时尚存的流贼大头目都被困在里边,并且由于连败,流贼胁裹的难民早已溃散殆尽,几乎只剩下三万多老营兵。 车厢峡四面山石陡峭,中间长达四十里,易进难出。 贼兵误入其中,当时山上也住着不少百姓,他们见陈奇瑜率领各省官军来剿贼,都是奋勇配合,流贼大军经过的时候就在山上扔石头、扔火把。 陈奇瑜迅速令人在山口垒起石寨,驻军严防,切断流贼的进出通路,坐视糜烂中原的流贼在自己手上被清剿一空。 当时正是大雨倾盆,连下二十天大雨,流贼兵器都丢的差不多,而且马没有草吃,没多久便饿死了不少人,就连老营兵都是毫无战心,可以说是败局已定。 这个时候只要官军进逼上去,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流贼一举歼灭。 不过历史上陈奇瑜显然没有这么做,他没有让跃跃欲试的官军进入车厢峡围剿,却只是在外继续围困,坐观成败。 这个时候,虽然陈奇瑜对流贼取得了重大胜利,但黄台吉二次亲征察哈尔,建奴四出,苦掠宣、大,引起京畿轰动。 在这种情况下,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显然没有耐心去等陈奇瑜。 在朝廷不断的催逼,还有周围将领的唆使之下,陈奇瑜犯下了此生唯一,也是最大的一个错误,接受李自成、张献忠的投降,收编了三万多老营贼兵。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清楚,这两匹中山狼再次幸运地逃离必死之局,休养生息之后降而复叛,而陈奇瑜则是被愤怒的崇祯皇帝革职戍边,流贼继而席卷中原。 所以说陈奇瑜这个人缺点很明显,那就是太过倨傲,对自己的计谋非常自信,异常信任属下将官,对官军实力估计不足,在稳赢局故意去浪,自己马失前蹄尚且不说,的的确确给时局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 第七十八章:唐通勤王 “陛下,是唐通带着勤王兵马赶到京师了。” 李春毕恭毕敬的说完,崇祯皇帝石化当场,原来不是陈奇瑜,沉吟半晌,又闷声问道: “他带了多少人来勤王,黄得功和左良玉呢,怎么还没到?” 早在穿越过来之前,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就已经向三个人发了勤王诏书,唐通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个则是平贼将军左良玉和山东总兵刘泽清。 “回陛下,定西伯带着两万多兵马!”李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想来在他心中,这京城应该是保住了。 左良玉奉诏只是为了求个心安理得,但他是根本不可能来送死的,就算他会来,崇祯皇帝也根本不敢放他入畿,因为左部实际上就是披着官军皮的流贼。 换句话来说,左良玉不来勤王,那是给崇祯皇帝省事儿了。 刘泽清就比较直接,明说自己腿受伤了来不了,对天子信使不理不睬,根本连诏都不奉,摆明了拥兵自重。 接到勤王诏令的三个人,只有唐通二话不说带着手下的人就来了北京,相对来说,唐通这个人,崇祯皇帝还是想用一用的。 不过崇祯皇帝也不会太过乐观,历史上唐通到了居庸关之后没怎么打就投降了,后来又投了建奴,种种作为和姜襄、王承胤看起来是一丘之貉。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说这个唐通其实是想战,只不过出关打算背水一战的时候,监军太监杜之秩在关内投降,这才不得已跟着投降。 崇祯皇帝一时拿不定主意,思虑半晌后还是说道: “传诏,准唐通所部勤王兵马进入南瓮城营房修整,不必在城外驻营,召唐通到平台见朕,朕与他有话要说。” “还有,让神武军和团营密切注意唐通部的一举一动,若是传出什么扰民的消息,迅速报朕知道!” 很快,听到消息的唐通便是来到皇极殿,这所谓的平台实际上是在皇极殿居中靠后的位置。 看到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唐通顿时感觉自己的渺小,纳头便拜: “末将唐通,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对唐通有着深深的忌惮,而且有祖制说是勤王兵马皆不得入京,所以唐通就只是接到了四千三百两白银和一堆空头许诺而已。 可笑至极的是,这所谓的四千三百两白银,真正发到唐通手头的只有四十两而已,四千两还是为了好听强加上去的。 可以想象,当时唐通会是一副何等失望的表情,这对一个满腔热血来京师勤王的将领来说,可真是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实际上,这唐通明知北京已是死地,仍然不怕死的带着人马过来了,就已经是少见的忠勇之将。 崇祯皇帝就算不怎么信任,起码也该明面上给人家该有的荣耀和面子。 万一能有奇效,这唐通和白广恩一样,非但不投降李自成,反而开始为大明死战到底,这对崇祯皇帝来说,那就是多了一分活命的把握。 唐通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上面那个威严毕露的天子他是根本连看上一眼都觉得心虚,久久没听见回应,更是心下忐忑。 “起来吧。” “末将遵旨!” 唐通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状况,显得有些冒冒失失,居然直接回了一句遵旨,起身之后根本也不像一个统兵在外的大将,却像是个见到老师的学生。 实际上,唐通刚到北京城下就有恩旨下达,说是让自己到平台见帝,而且皇帝另有旨意。 当时唐通心里这个美的,顿时感觉在人前倍儿有面子。 传闻大将离京出征的时候,皇帝会兰台召见,会赐宴勉励,甚至亲自登城楼送行也不是不可能,曾经的孙传庭、卢象升等等许多名将、名臣,都曾在这个平台间被崇祯皇帝召见过。 这些殊荣对曾经的唐通来说,都只是听说,只能是羡慕,从来不可能轮到他这种无名小辈头上,不过这次唐通有十足的把握,应该是跑不了了。 想到这里,跪在殿上的唐通不禁无声的笑了起来,想他唐家世代将门,为朱家尽忠百年,自己能够有始有终,成为第一个奉诏率兵勤王的将领,也不算是辱没了祖宗名号。 虽然这份殊荣迟了些,但总算没有少了他唐家的这一份,甚至在这一刻,唐通已经有了为大明战死的决心。 “定西伯入京勤王,堪为世间良将,朕甚慰之。当此国家危难之际,多出几个如定西伯这般忠君为国的良将,何愁流寇不平,何愁建奴不灭啊!” 唐通闻言,面上竟然泛红,抱拳跪道: “陛下不以末将卑鄙,仍平台召见,赐以忠勇,圣恩如此,末将...真是万死难报!” “哈哈哈!”崇祯皇帝大笑几声,走下龙椅,将唐通扶起来,深深看着眼前这个英气魁梧的汉子,拍着他肩膀说道: “朕前日接到奏报,说是刘芳亮率领十几万流贼已至保定,直趋京畿,定西伯可敢一战?” 唐通面色一变,紧跟着大声道: “陛下勿虑,末将生于将门,该当矢志报国、奋勇杀敌!”说着,唐通犹豫起来,在崇祯皇帝的一再追问下,这才继续道: “只是...麾下儿郎追随末将南征北讨,兵饷却从无着落,衣甲奇缺,军心不稳,战力堪忧啊。” 崇祯皇帝闻言点点头,唐通所说虽然有些趁火打劫的嫌疑,不过仔细想想,的确也是事实,顿时笑道: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朕前些时日发了宣镇和大同的亏欠兵饷,对于首批入京勤王的将士们更该如此。” 说着,崇祯皇帝忽然提高音调,朝殿外说道: “王德化拟旨,着军器司、兵仗局负责给定西伯所部将士替换兵械衣甲,迟者严办!” “此外,让户部尚书倪元璐从国库中抽出五十万两白银补发军饷,务必交到每一个将士的手中,若有人敢贪污军饷,诛九族!” 听见这话,唐通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崇祯皇帝又是说道: “来人,赐定西伯蟒袍、龙虎盔甲、宝剑,统领勤王兵马前往黄村与其余京畿兵马会合,朕会在紫禁城楼,亲自为定西伯践行!” 第七十九章:平台点将 五十万两饷银,分摊在两万多名兵士身上,每个人至少也能拿到二十两银子,其实相对来说,这已经不少了。 事后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朝廷明显偏心,宣镇和大同哪一个不是一百万两,为什么唯独唐通所部只有五十万两? 况且,最近朝廷大张旗鼓的行抄家灭族之举,所得银两早在千万两以上,这次实在是太过吝啬了。 可对于如今的唐通来说,这五十万两饷银真真是雪中送炭的举动,虽然还不能将多年积欠的饷银还清,但二十两银子放在一个人手上,数目其实已经算不得小了。 有了这笔银子,唐通就可以稳住军心,游说将士们为朝廷死战,想到这里,唐、他看向太监端上来的宝剑和蟒袍,心中满是激动。 “陛下待末将以恩泽,末将定为大明死战,捍卫京师!” 从前只能远远看着的地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荣耀,如今全都在自己身上实现,天子平台召见,赐给只有心腹才能穿戴的蟒袍,甚至还有亮闪闪的宝剑,这是何等的殊荣? 唐通不禁去想,自己唐家世代将门,但确确实实唯有自己这代得到皇帝的单独召见,唯有自己,能获得如此荣勋。 所谓光宗耀祖,青史留名,就看今朝! 看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的唐通,崇祯皇帝也是满意的笑了起来。 “爱卿快请起来,如今的大明,可少不了你这样的忠勇之士,到了黄村之后,不要不听指挥,再出螺山那种事。” “如今时局唯艰,需要朕与各位爱卿共努力,才能保我大明三百年天下,朕与爱卿同在!” 崇祯皇帝满脸笑眯眯的,但那警告的意味仍然非常明显,唐通当即浑身一个激灵,又是跪下说道: “陛下放心,末将岂敢僭越!” “任贼百万来,末将亦不会后退一步!” 其实说实话,本来历史上的唐通声明极臭,一生中污点甚多,但真正见到本人的时候,崇祯皇帝却根本提不起什么仇视的心思。 唐通身上穿戴的盔甲十分老旧,上面有许多刀枪的划痕,而且整个人对自己非常尊敬,甚至在平台上还是唯唯诺诺,和左良玉那种军阀完全就是两个性质。 就现在看来,这唐通显然就是个接到勤王诏令风风火火率部赶来勤王的将领,并且他是第一个赶到京师的外地镇守军将,意义重大。 崇祯皇帝给唐通督抚大臣出京才有的礼遇,给唐家世代荣勋,就是希望唐通能做出和历史上不一样的抉择,为大明死战到底。 白广恩都已经和周遇吉捍卫宁武关,唐通转变心意也不是没有可能。 崇祯皇帝清了清嗓子,忽然问道: “既然都已经来了,那定西伯就来说说看,京畿之地,如何能抵挡得住刘芳亮的大军?” 唐通闻言沉吟半晌,但却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反问道: “陛下请恕末将冒昧,如今宁武关的战事如何?”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朕便告诉定西伯也无妨!”崇祯皇帝笑了笑,无所谓似的道: “这是前几日刚传来的塘报,定西伯且拿去仔细看一看。” 崇祯皇帝随口说‘仔细’看一看,但唐通可不会就真的仔细去看,伴君如伴虎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他还是明白,所以只是粗瞟几眼,唐通便将塘报双手奉上,说道: “末将看完了。” 崇祯皇帝不知道唐通心思如何,立即问道: “可有破敌之策?” 唐通说道:“依塘报所言,贼兵围攻近一月仅是攻破了瓮城,此皆与宁武军死战有关。看来贼兵战力不甚强悍,末将估算,宁武关至少还能守上半月,所以这刘芳亮带来的流贼,是一支孤军!” 说到这里,唐通笑了起来,促狭的道: “陛下,自古以来,孤军深入几乎都没什么好结果,况且刘芳亮不是李自成,他还没那个能力约束全部的流贼,只要稍有小挫,流贼便可能全面溃败。” “到了那时,便是我大明乘胜追击,宣扬国威的时候!” 刘芳亮这支孤军在历史上是配合李自成围攻京师,但他没想到崇祯皇帝做了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将崇祯十七年的进程打乱。 李自成先在代州鏖战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攻下代州,却又在宁武关损兵折将,更是怎么都打不过去。 南路的刘芳亮却一路顺风顺水,按照原定计划直接打到京畿来了。 这就造成了一个结果,本来应该声势浩大的大顺北伐,在崇祯十七年的四月份,其实真正打到北京城的就只是刘芳亮这十几万流贼孤军。 关外的鞑子就更别说了,眼下应该还在厉兵秣马,准备强攻山海关呢。 历史上多尔衮是听了北京陷落才会急切的想要入关,如今京师未曾陷落,山海关上仍然飘扬着大明的玄鸟旗,他能做出什么选择也是说不定。 刘芳亮有十几万流贼,但京畿这边的官军却也不少。 神武军五千多名精锐,京营也有一万多名新兵,团营之中的幼军营暂且不论,算上甲子营中最近不断增添的罪犯,崇祯皇帝手中新军就有两万余人。 新建伯王先通将通州三卫一万八千余兵马尽数撤到黄村一带,再加上如今勤王的定西伯唐通所部,保守估计也要有近七万的兵马。 官军除了神武军以外,其余的基本都是乌合之众,这点崇祯皇帝心里明白,但流贼呢,想必他们那边儿情况比起自己这边也不会好上多少。 崇祯皇帝和唐通唠家常似的又说了几句,唐通这才是一步三跪的出了皇极殿。 唐通出殿之后,崇祯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朝身旁问道: “承恩哪,你且说说,这个唐通,为人如何?” 王承恩算得上是崇祯皇帝心里的蛔虫,听他这么问,自然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当即恭恭敬敬的说道: “回陛下,老奴自从掌了东厂,也曾听到不少常人听不见的奇闻。” “本朝十四年的时候,这唐通是八位总兵之中,唯一一位和曹变蛟出城大战的;十五年的时候,唐通奉诏援救辽东,死战保住了宁远。老奴还要说句掉脑袋的话,这唐通比起什么左良玉、贺人龙,还是可以用上一用的。” 崇祯皇帝转头看了一眼王承恩,王承恩则是赶紧将头埋低。 良久,崇祯皇帝‘嗯’了一声,说道: “承恩说的是,朕也想起来了,这些年以来朕的诏令和旨意,这唐通像是从未有过什么违背,姑且信他一次,用上一用。” 王承恩大喜,叩头道: “皇上圣明,大明万福!” 第八十章:收拾人心 唐通走出皇极殿,门外侍立的李春立即笑着说道: “恭喜定西伯,贺喜定西伯,从今以后,封妻荫子、功成名就,都是不在话下了,真是让奴婢羡煞啊。” 闻言,唐通步子不经意之间迈的大了些,忽然想起什么,回身笑着说道: “我唐家能得圣上恩宠,还要多亏了东厂王督公的提携,王督公在陛下面前美言一句,当真是抵得上在下十句。” 李春陪着唐通走了几步,听见这话也是不阴不晴的笑了笑,把手向前一挥,说道: “奴婢也就只能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还要看定西伯怎么走。” 面前这位虽然是个小小的司礼监随堂太监,但是能常年侍奉在崇祯皇帝身边的,定然也是极其信任之人,更别说司礼监后头还站着一个庞然大物。 唐通对李春千恩万谢的背后,实际上是对厂卫和宦官势力低头。 现如今京城内‘三厂一卫’并立,监察朝廷上下文武臣工,京城内只要稍有个风吹草动厂卫都能立即知道,并且立即做出相应部署,实在是可怕。 厂卫番役大肆捕杀东林士人,锦衣卫和他们一样,在崇祯皇帝有意无意的暗示之下,将矛头直指‘众正盈朝’的东林党。 崇祯初年裁撤的臣子一个接一个的被召回京,或官复原职,或重新任用,使得朝廷的其余党派势力实际急速膨胀,以王承恩为首的阉党,更是直追天启年间的九千岁。 唐通在外血战,这些太监随便一句耳旁风就能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对唐通来说,东林党固然可恨,但却比不上不熟战情却指手画脚的监军。 出了皇极殿,唐通下一步就要直接去军营,将这些好消息告诉他带来的兵士,在这一路上唐通都是容光焕发,好像换了个人。 今日见到崇祯皇帝之后,唐通彻底看清了局势,也对自己今后的归属问题有了一个决定。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像左良玉、刘泽清那些人屯兵观望,这些待在原地坐看明顺之间的胜败的人,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才是真正的傻子。 两强相遇,你总要选一个。 不选李自成,李自成就过路的时候顺手就要灭你,不选崇祯,那就得赶紧投降,不然李自成大军一到,就不好说话了。 实际上唐通在来之前既期待又很焦虑,期待的是崇祯皇帝会如何对待自己和自己麾下的兵士们,焦虑的自然就是选择朝廷会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换句话说,那个时候唐通对明朝的效忠,其实是极其脆弱的,需要打一剂强心药。 然而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既没有给唐通忠臣死节的名份,也没有给其麾下勤王兵士应有的待遇,甚至连京城都不让进。 唐通之所以会投降李自成,说是崇祯皇帝一步步将他从自己身边推过去也不为过,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唐通明知眼前是声势浩大的流贼,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第一个来了,今天在这里,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从朝廷手中得到的一切。 走在前往军营的路上,唐通看着这座大明京师,心下澎湃万千。 唐通想着,自己唐家世代给大明打了两百多年的工,堪称一门忠义,到他这辈如果就直接投降了的话,未免太难看。 在这种国破家亡之际,自己能够身披蟒袍,腰悬御赐宝剑,率领勤王之师战死在京师脚下,也算得上是殉国死节的忠臣良将,对得起唐家数百年的将种了。 唐通心知肚明,这次无论能不能保住大明,今日的选择,都可能是自己一生中唯一的闪光点。 走着走着,唐通就见到了京营演武场,听见里面京营兵士奔腾的脚步声,还有略微整齐的大喝声,顿时联想到刚不久大学士李建泰代帝出征,皇帝亲自登城楼送行的场面。 李建泰不愧是个嘴炮文官,在皇帝面前牛皮吹的满天都是,可出城后一打听顺军走西边来,马上带着人就往南边跑,谁都喊不回来。 这家伙当时正往南边跑,忽然听说前面有一支顺军的偏师,也便是现在打到保定一带的刘芳亮,这才知道原来流贼是两路并进。 然后这李建泰做了一件即便唐通都替他觉得羞愧的事情,这货居然又避开刘芳亮,头也不回的往中间跑了。 说起来,自己这次的表现的可比李建泰好多了,崇祯皇帝说要为自己和将士们亲自践行,那场面,想想都觉得激动万分。 ...... “将士们,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看着神清气爽从宫内回来的唐通,在瓮城左军营中修整的兵士们都是议论纷纷。 “什么好消息!” “大帅您就别卖关子了,可急死俺了!” “瞧大帅这焕发第二春的模样,怕是被皇帝赏了一个公主当婆娘吧!” “哈哈哈。”看着哄然大笑的兵士们,唐通闹了个大红脸,指着方才说话的家丁喊道: “你小子瞎说什么,公主那等金枝玉叶,岂是我这种粗俗武夫所能染指,再多嘴,当心本帅一刀砍了你!” 话虽然如此说,但那家丁却也不怕,又是大笑起来,自然知道唐通是和他们闹着玩。 众人开怀大笑,一上一下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 自己这位大帅在来的路上,脸上那担忧的表情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却截然相反,想必确是天大的好消息。 崇祯皇帝在平台见了唐通之后,就立马去暖阁召见吴又可,据说是已经想到了遏制京畿一带爆发鼠疫的办法,而听到唐通说完的勤王兵士们,却是直接炸开了锅! 兵士们看了看自己手中破烂的兵器,还有身上根本没有什么防护能力,而且样式极度难看的衣甲,都是对方才唐通所说的崭新衣甲兵器期待不已。 自古以来,男子从军当兵为的是什么? 志向远大一些的,像唐通这些将军最重视的是家族名声,还有封王拜候,封妻荫子等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明末的普通兵士,这些人的想法就简单得多,为了在这乱世之中求个温饱,好能养活自己的家人,让他们不至于饿死,仅此而已。 李自成几次被打成光杆司令,但是又能迅速东山再起,靠的是什么,正是因为他能给跟着自己的人一口饭吃,他能给流民一些最基本的好处。 说来可笑,这好处可能只是一个极其简陋能住的地方,甚至这好处可能只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饭食。 可就算是这种好处,却也好过朝廷无限次,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口头承诺,就是这种好处,却能让大批饥民冒着砍头的风险跟着李自成出生入死,替他到处攻城略地。 这浅显易懂的道理,就叫人心。 第八十一章:御驾亲征,战前斩将! 黄村,本是一个在历史上无足轻重的小村子,村民都跑个精光,如今却因为崇祯皇帝的一纸诏令而彻底改变了命运。 “在崇祯十七年四月底的某一天,这名为黄村的荒落村庄聚满了京畿以及各地奉诏前来的勤王兵马。官军云集,往往代表着要有一场大战发生,而这场大战,就是......”后世某些砖家在评论这场大战时激动地手舞足蹈,如是说道。 官军的营房粗粗看上去比流贼也好不到哪里去,中军大帐就放在黄村的遗址上面,其余各部官军则是分布在四周,显得比较杂乱,不过仔细一看,内中却也称得上是泾渭分明。 比如在东面游手好闲的这些,都是从通州三卫来的兵马,正在军将的大声吆喝之下,忙着在南边儿扎营的这些则是刚从固安、永清一带奉诏撤回来的当地驻防兵马。 话说回来,许多人接到朝廷诏令的时候心里还是敲鼓的,都以为是崇祯皇帝催促守城的,打开一看,却没想到是让他们赶紧弃城逃跑。、 这些明末的各地留守军将说守城可能不行,但要论起逃跑,那就是博尔特来了都会望尘莫及,感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本来就觉得守不住的军将们见了这份诏令都是如释重负,跑的一个以一个快,就连文官和衙门的吏员都去不管了,直接带着兵和些许物资撒丫子跑到了黄村。 见到黄村附近忙碌的景象,各地军将们又吃了一惊,赶紧四处询问,了解近期京城发生的事情,不过在这之后,许多人还是想不明白皇帝用意何在。 在眼下这火烧眉毛的时候,这点兵马聚在一起看起来多,但是在号称百万的大顺军面前,根本就是连个零头都不算,更别提还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了,显然连保卫京师都很难。 崇祯皇帝为何会下诏让他们在黄村集结,而不是直接助守京师呢,许多人都想不通,但皇帝的诏令一字一句很清楚,反正来集结就是了,违抗可是要杀头的。 “通、通、通——” 忽然间,忙碌而喧闹的大营中响起三通鼓响,听见这个声音,各地来的军将们立马就知道是有人在聚将,召集他们过去议事。 大部分人都是一笑置之,开玩笑,谁特娘的知道主帅到底是谁,来了这么久老子还真没听说过。 军将们在各地都是一把手,各自还都带着兵,一早儿就逍遥惯了,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也无可厚非,卢象升、孙传庭等等都死了也没落着什么好,洪承畴降了鞑子,皇帝倒是亲自祭天,痛心疾首,端是玩的一手好牌。 现如今的朝廷之中,还有谁有那个能力和威望可以降服众将? 三通鼓毕,来中军帐内的人还是只有唐通等几个寥寥可数的军将,见到这种情形,唐通对站在上首的张世泽说道: “英国公,要不要末将再派人去敲三通鼓?众将一路都是鞍马劳顿,可能还在忙,没来得及赶过来。” 张世泽攥紧拳头,舒展口气,只是闷闷的点头示意去办。 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三通鼓不知敲了多少个来回儿,就连兵士的手都酸了,可中军帐内还是最初这五六个将领,几个人面面相抵,就这么干杵在里面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时候,就连唐通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尴尬,看张世泽那张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的脸,张张嘴,最后也是明智的选择一声不吭。 不多时,门外跑进来一个标兵,跪在地上喊道: “启禀英国公,皇上御驾已经到了营外,随行前来的有卫孝伯、甲子营的董都督,还有东厂的王督公与锦衣卫的李指挥使!” 标兵本以为帐内应该是众将云集,所以十分隆重的喊出这番话,最后抬起头一看,却只见到大猫小猫两三只,顿时觉得有些意外。 “随本国公去迎接圣驾!” 张世泽自然看出标兵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过程,没有多说,但脸上的冷笑却出卖了他心中所想,说完话挥手带着唐通等几个人直接转出了中军大帐。 待一行人与崇祯皇帝的御驾接上头,张世泽带着两三只大猫小猫是纳头便拜,一齐山呼道: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崇祯皇帝一身金灿灿的龙甲,头上顶着同样金灿灿的帽盔,腰间则是挂着亮闪闪的宝剑,直接跳下白马将张世泽扶了起来。 紧跟着,崇祯皇帝环顾四周,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沉声问道: “张世泽,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正是问到张世泽心坎里去了,他早在心中想了好几种告状的方法,以泄心头之恨,顿时惶恐拜道: “臣死罪,不能压服众将,三通鼓击了几轮,却没有几个人前来...臣死罪...” “混账!” 崇祯皇帝勃然大怒,好嘛,本来今日心血来潮想学黄台吉搞一次御驾亲征,兴致勃勃的来,没想到却见到这样一副场面。 “罪责不在你,唐通,速传众将到中军帐内议事,朕倒要看看,谁敢不拿朕的旨意当回事儿!” 上次崇祯皇帝一时兴起巡视京营,结果一不小心查出了一堆烂事,给自己气个够呛,这次也差不多,本来对抵抗刘芳亮非常有信心的崇祯皇帝,现在心里却是有些打退堂鼓了。 就这个模样的官军,还是稳当回去守着京城吧,拿出来丢什么人现什么眼,要是接战之后被流贼一冲而溃,不用等到自挂东南枝的时间,自己就被自己先玩死了。 崇祯皇帝要御驾亲征,竟然已经到了中军大帐! 这个消息可是在转瞬间轰炸了整个黄村大营,军将们震惊之余,再也顾不得手头的大事小情,都是赶紧用一百八十迈的速度跑过来面圣谢罪。 可就算是这样,崇祯皇帝还是在帐内黑着脸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大营内的军将们才是差不多到齐。 “咳咳...”崇祯皇帝清了清嗓子,说道:“朕——” 这话才说出一个字就被打断,只见三个互相搀扶着,气喘吁吁的将领忽然冲进中军大帐。 这几个人倒是机灵,看见帐内密密麻麻的人,又瞟了一眼上首的崇祯皇帝,心道自己要丸,赶紧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 “末将6九、末将陈德、末将刘可定,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三个人是信安那部分官军的主将,为首那6九是个游击将军,其余陈德、刘可定二人只是千总衔,三日前才来到黄庄。 崇祯皇帝看着磕头如捣蒜的6九三人,脸上却是微微一笑,怒道: “看来还真有人敢将朕的旨意听做耳边风,定西伯唐通!” 唐通正在偷着乐,忽然听见崇祯皇帝喊自己,赶紧站出一步,大声道:“末将在!” “游击将军6九、千总陈德、刘可定骄纵枉法,按军律该当如何?” 唐通起先有些犹豫,但在崇祯皇帝和众将的直视之下,还是咬牙道:“回陛下,按军律当斩!” “好!”崇祯皇帝大叫一声,起身直指6九三人,喝道: “来呀,将此三人拉到帐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第八十二章:你敢威胁朕?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6九等几个人没想到崇祯皇帝会直接下旨杀头,当即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但无论他们如何的鬼哭狼嚎,最后也还是被走进来的神武军兵士拉了出去。 等待行刑的这段时间崇祯皇帝没有再说话,众将噤声,就连交头接耳都不敢有,直到外面传来三声戛然而止的惨叫,众人才是面色一紧。 神武军的一名百总走进中军帐内,抱拳喊道: “启禀陛下,行刑完毕!” 崇祯皇帝点点头,说道: “今日朕来此,本是为了御驾亲征,亲眼看看我大明将士的讨贼英姿,但是朕没有想到,官军居然糜烂至此!” “英国公是朕钦命的总督,就连他的命令都不听,你等怕是连朕的旨意都不放在眼中了吧!” 众将听着崇祯皇帝惊怒交加的声音,闻见帐外传进来的丝丝血腥味,都是连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的不敢吭声。 站在崇祯身侧的王承恩脸色也不甚好看,上前附耳道: “陛下不如先行回宫,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崇祯皇帝自然明白王承恩话中深意,沉默良久才是冷哼一声,说道: “朕不回宫,英国公,召集到达黄庄的所有兵士,朕要训话!” 王承恩闻言,则是无声的叹了口气,也是默认下来,他可是崇祯皇帝潜邸时的老人了,自然明白这位主子一旦要是下了决心,那可连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黄村聚齐的官军再加上刚赶到的神武军,少说也有五六万的数量,以现下官军的质量而言,任是众将在极力配合张世泽,将兵士们全都召集齐也花了大半天。 按照惯例,李若链特意在护卫御驾的大汉将军之中挑选了二十个嗓门高的排成一列,用来将崇祯皇帝的话传达四周。 等崇祯皇帝走出中军大帐,正巧见到几个刚赶过来的伤兵,他们互相搀扶着,显然连走路都吃力,但还是赶紧进到队列之中。 眼看着一名百总的脚马上就要踹过去,崇祯皇帝于心不忍,便是举起手叫停,崇祯皇帝声音不大,可能百总没听见,仍旧要踹。 但周围的锦衣卫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一个机灵的千户赶紧上前拦住那百总说了几句,百总吓了一跳,当即一脸惶恐的跪在地上请罪。 几个伤兵见到皇帝向自己走来,都是互相望几眼,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罪过,都挣扎着想要行礼。 崇祯皇帝抢上前几步,将一个伤兵即将蹲下来的身子拦住,说道: “免礼,伤病者不必行礼!” 见到崇祯皇帝走到一群大头兵里头去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吓了够呛,掌刑千户李有成赶紧在王承恩的示意下带着几个东厂番子上前试图将皇帝保护起来。 没成想,李有成被愤怒的崇祯皇帝一把推开,“朕的身边都是为我大明英勇奋战的将士,何须戒备?” 说罢,崇祯皇帝转头亲切问道: “你们三人都叫什么,是哪里的兵,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因何而受伤?” 这三个伤兵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这般亲切,其中一个眼中泛出晶莹的泪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回陛下,小人没名字,已故的爹娘老是顺子顺子的叫着,这伤...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俺叫曾大牛,俺们都是武清县来的!” “陛下,俺在家排行老三,大伙都叫俺小三儿!” 几个人嘿嘿傻笑,在这一刻仿佛都忘记了自己身上都带着伤,崇祯皇帝听顺子话中带着犹豫,顿时转身喊道: “武清县的参将呢,给朕叫过来!” 崇祯皇帝发话,立马就有锦衣卫去把武清参将叫了过来,那参将圆滚滚的挺着张大肚皮,还是头一次和皇帝亲密接触,怕的就像个孩子,只是站在原地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别怕!朕在这里给你们做主,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千总,又看了看眼前的崇祯皇帝,顺子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就在千总松口气的时候,曾大牛却大叫一声,喊道: “顺子,你怕个甚么!陛下都说了为俺们做主,你不说俺来说!”这满脸黝黑的汉子挤上前几步,指着那千总的鼻子道: “陛下,兄弟们好几天都没有一顿饱饭了,俺们三个前天夜里实在饿的不行了,就想铤而走险,去找这附近的树皮和草根充饥。” “可您猜怎么着,顺子路过这厮的营帐,发现他居然在大吃大喝,营中还有女人!” “对,就是女人!” 说着,曾大牛挠挠头,挣扎着跪下来,继续道: “陛下,是俺做的不对,不该在那种时候擅自出营,俺认罚!可这姓孙的参将做的就对吗,俺心里不舒坦!” 曾大牛爽直的话触动了听惯溜须拍马逢迎之言的崇祯皇帝,当即将曾大牛三个人扶起来,转身冷冷问道: “孙虎,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不将此事解释清楚,朕拿你祭旗!” 这叫孙虎的参将闻言大惊,好不容易才跪下来,抱拳喊道: “陛下,末将冤枉啊!这三个小贼怕是流贼那边派来的奸细,末将正是发现了他们密谋,但又怀着怜悯之心,才放过他们一条生路!” 喊道这里,孙虎居然哭了声,低头抽搐着道: “没想到...没想到他们居然恩将仇报!陛下你可一定要为末将做主啊,不然,不然大家今后还怎么敢为朝廷效力?” “放肆!”王承恩听见这话当即胸中火起,蹭蹭上前几步,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孙虎脸上,尖声斥道: “敢和陛下这么说话,够你死一百遍了!” 见崇祯皇帝举起手,孙虎还以为自己的表演感动了皇帝,正松了口气,却听崇祯皇帝冷笑着反问道: “孙虎,朕方才没有听仔细,你将话再重复一遍,你是在威胁朕?” 孙虎顿时瞪大了眼睛,摆手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到崇祯皇帝忽然面色大变,走上前一脚将他蹬倒在地。 “好你个孙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糊弄朕还不够,居然还敢威胁朕!真当厂卫是白设的不成?” 崇祯皇帝踹一脚还不解气,又朝他的肚皮上加了一脚,这才回身喊道: “张世泽,你亲自操刀,就在这把他砍了祭旗!!” 第八十三章:废除耕守制 崇祯皇帝刚来,什么事都没说,自己这边官军的将领倒是砍了好几个。 不过倒是没有总兵级别的高官,最大的不过是个参将,除了一个游击将军以外,剩下那两个都是千总级别的不入流小将。 崇祯皇帝亲切慰问了顺子、曾大牛和小三,算是给长期受孙虎欺压的武清兵出了口恶气,边走边道: “吴又可治瘟也不用太医院的人手,不能让他们闲着。承恩,你速去太医院宣旨,除了轮值内宫的太医,剩下的全都叫到黄村来充当军中的临时医师!” “如今战事紧急,告诉那些太医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把各自的学徒也都叫上,要是在作战时表现突出,朕另有奖赏!” “若有称病有事不能来的,把他儿子带到国子监学习,实在没儿子的就拉女儿,如果实在没有子女,那就从外地找亲朋故旧带到京城!” 王承恩不敢怠慢,立即亲自带着几个东厂的百总离开去办,留下掌刑千户李有成和一队番子护卫在这里。 崇祯皇帝走上临时搭建的‘演讲台’,清了清嗓子,对下面哄乱的各地官军大声喊道: “大明的将士们,今日朕亲临此地,方才知道你们这些年来过的有多苦!朕想说,大家辛苦了,是大明对不起你们!” “朕御驾亲征,是看不惯那些流贼的嚣张态度。是,朕不会打仗,甚至可以说对兵事一窍不通...但正是因为如此,朕才需要你们,这大明才需要你们!” “可能有些人打着投降的主意,觉得跟着流贼或许也没什么不好,朕不是要算账,而是要告诉这些人他们是大错特错!” 说着,崇祯皇帝脸上升起指愤愤之色,指着南边说道: “就在那边儿,流贼前些日攻破了保定府城,传来的都是开仓放粮、逼杀贪官的消息,可大家知道他们还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暗勾当吗?” 看着兵士们窃窃私语起来,崇祯皇帝呵呵一笑,自顾自说道: “此等十恶不赦的流贼所过之处有如飞蝗,他们拆毁房屋,随意践踏良田,甚至生拉硬拽,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却是强逼百姓跟着他们去送死!” “你们想想,要是大明没了,朕这个皇帝死了。你们的妻儿老小从此就要和你背负千古骂名,世代被人戳脊梁骨,要跟着流贼过这种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被拉出去当炮灰的日子,你们甘心吗?” “朕今日亲自下军,对大家的处境和遭遇自付是有些了解。所以,朕今日在这里给将士们一个承诺!” 说着,崇祯皇帝抽出腰间天子剑,咬着牙在手中划出一道不算很深的血口,举起来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才是继续说道: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朕此前曾在京城给过一个口头承诺,那朕今日就来点看得见的,实际的好处!” 说罢,崇祯皇帝对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化说道: “王德化,拟旨!” “其一,户部暂先拨银五十万两,着工部配合各有司衙门,于钟楼旁侧择址修建忠烈祠,有明一代,忠烈祠香火永不断绝,后世皇帝务必遵循!” “此事差东厂、锦衣卫联合监督,若有不法之臣胆敢贪污官银,侍郎以下,厂卫皆可先斩后奏!” “其二,今后凡我大明百姓,户有参军为国效力者,三年之内免除全部赋税、徭役,退伍后每年都可凭军籍与战功到当地官府衙门领取相应的种籽、农具等奖励。五年之内,徭役仍免!” “其三,若为国战死者家为世代军户、佃农,除供奉忠烈祠以外,可在子袭父职降三级与免家中其余子女军户、佃户身份之间二选其一,并且家中子女之中想要考取功名的,可直接移送当地村塾、里塾念书。” “无论今后其子女是否考上州府社学与县学,至十四岁之前,一概学务费用皆由官府出资。再加一条,每当逢年过节,当地官府必须要委派专人前去慰问,若有所需,官员不重视者,革职问罪!” “其四,撤消洪武年以来的屯守之制,自此之后所有卫所军户,只备战,不耕守,种地劳务由军户家中出一至三名男丁负责。若仍有驱使军师耕种,或侵占良田者,无论职务身份,立斩不赦!” “其五,责户部有司各部院以京畿为中心,统计补发各地驻守官军累年积欠之军饷;责工部及兵仗司、军器司各相关衙门,回收各地驻守军队老旧器械,补发累年积欠之衣甲、兵械。此事若有怠慢,斩首官!” 说完,崇祯皇帝舒展口气,继续道: “着司礼监将此诏传达天下,咸使闻之。” 宋代开始,抑武重文开始流行,让自家孩子考取个功名,将来好光宗耀祖的想法成了每个人心中的想法,至于参军报效国家,为了建功立业的那群武夫,则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甚至于参军者要在脸上刺字这种和罪犯别无二致的情况也会出现,这就使得秦、汉、唐以来中原男儿的尚武精神越来越弱。 赵宋以来,士大夫和皇帝共坐天下的情况便是常态,除非遇到洪武皇帝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这样文治武功样样都行的圣君,皇权才会超越士大夫群体。 这种道理就算没读过书的大头兵都能懂得几分,对于满朝的士大夫来说,今日崇祯皇帝将要传达天下的诏令,到处都透露着与宋代以来格格不入的气息。 首先,军户的屯守制度被彻底废除,军队终于只是为了战斗而生;其次,朝廷对参军者及其家属的待遇政策有显著提升,随之而来的,则是武将和普通大头兵在社会上地位的提升;其三,忠烈祠的兴建,更是开了赵宋以来,武夫不入祠的先河。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文人靠笔杆子载入史册,粗鄙武夫大字不识一个,自然要靠玩儿命来建功立业,这本就是对等的两件事,抑武重文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国恒以弱丧,而汉独以强亡! 倘若武将拼死拼活几十年,好不容易混了个实镇一方的大将,地位却还不如一个读了几年书的文官,又有谁还会为了朝廷死战?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自崇祯十七年四月底的这一天起,在崇祯皇帝的远见卓识之下,被压制了几百年的尚武精神终于是要在中华大地上重新崛起了。 第八十四章:明代版的游行示威 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自己被朝廷忘记,甚至于被自己的后辈忘记! 这些大头兵害怕被人忘记,害怕自己的家人后辈得不到任何保证,再加上朝廷没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发下任何饷银,自然是军心涣散。 有了忠烈祠这个政策,兵士们的这个担忧便是立刻烟消云散。 战死者,无论官职高第、出身贵贱,皆可入祠享受香火,他们的名字,还有各自为之牺牲的英勇事迹,都会被世人所铭记。 在这之后,朝廷会以京畿为中心,66续续补发累年积欠的军饷,并且只要为国效力就有很高的待遇,若是自己为国捐躯,战死在沙场之上,孩子和妻子都会因此而得福。 有一点至关重要,他们幸存下来的孩子可以自己选择,要么降低三级袭承父辈职位,要么摆脱压在身上两百多年的军户、佃农身份,从此真正的成为自由人! 大明开国两百七十六年来,卫所制度一直都是压在所有军户身上的一座大山,许多孩子还没等出生,就已经被挂上了军户这个下等人的标签,并且永世无法翻身。 这个政策让许多大头兵见到了翻身的机会,不由得为之热血沸腾,甚至想立即冲出去和流贼拼命,用自己的命,让自家子孙翻身过上更好的日子,简直是再划算不过! 没了军户、佃户的身份,由于家中战死者的荫福,孩子们甚至可以选择弃武从文,不经任何选拔,就可由朝廷差人送入村塾、里塾读书,在十四岁之前的所有学务费用,都由当地官府出资负责。 这简直是摆在眼前都不敢相信的好事,大头兵们都是嘿嘿的傻笑起来,不少人闭上眼睛拼命想象,去想自己战死的若干年后自家出一个举人,或是自己侥幸存活,并且获得战功,光宗耀祖的场面。 崇祯皇帝重视武将,为普通兵士和百姓谋求真正的福祉,这种诏令极其大胆,甚至是公然违背祖制,在有明一代,可谓是开创先河之举。 然而,此举却遭到了近乎全天下士人的集体反对,江南复社几度集会,号召天下士子公然反对天子诏令。 南京礼部尚书钱谦益得知此诏,立即在家中私会候方域等人,至于他们究竟是密谋何事,尚还不得而知。 江南复社的朝廷学子们在接到诏令的当天,便是在南京城举行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游行示威,甚至惊动了南直隶镇守太监刘福。 刘福当时正在自家的院子里听曲儿喝茶,惊闻此事,差点没将手里的茶杯打碎,不过他动作倒也不慢,一方面向北京上疏说明此事,另一方面则立即派人联络南京守备、魏国公徐文爵。 两人商议几句,都知道事态的紧急,最后又去找参赞军务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因为按规定,需得镇守内臣、守备勋臣与兵部尚书一同盖印签署方能调兵。 不过这个时候史可法却并不在南京城,早在一个多月以前,他就因为接到李自成北伐的消息率兵北上勤王去了。 三缺一,按祖制来说是根本无法调动兵马的,刘福作为一个太监,自然是不敢承担这种罪名,但徐文爵身为南京勋臣之首,却也是畏首畏尾,不敢做主。 当身在黄村大营的崇祯皇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江南复社在南京城游行示威的第四天之后,可想而知,现在的南京城究竟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砰!” 崇祯皇帝在中军帐内拍案而起,指着前来报信的标兵,说道: “拟旨,起用马世英为南京吏部尚书,让刘福和徐文爵立即盖印调兵,如果有士子不肯就范,先砍两个再说!” “还有,给马世英传一道密旨,就说......” 这道诏令在当今时局必不可少,因此而损害了天下文人的集体利益,也是无法避免,崇祯皇帝早就心有准备。 在诏令传到北京的当天,京城就已经炸开了锅,不过因为五城兵马司和厂卫的及时镇压,士子们并没能掀出什么风浪。 因此总的来说,京城算是比较平静。 ...... 就在崇祯皇帝因为各地乱局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同一时间在霸州城下,无数身穿白色箭衣,手持刀枪的农民军高举‘大顺’旗帜,喊杀着涌入城内。 激动雀跃的顺军兵士将插在霸州城头二百余年的大明玄鸟旗易换,继而这座城池便是轻而易举被大顺收入囊中,甚至在整个过程中,居然没有看见一个出来抵抗的官兵。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知州衙门的大门被人猛然踹开,一个国字脸汉子一马当先走进来,他看见内中慌作一团的文官们,总算是嘿嘿一笑。 刘芳亮将知州踩在脚下,恶狠狠问道: “说!官兵都去哪了!” “要是不说,大爷们这就将你家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开**!”刘芳亮才刚说完,跟在身后的高宝便是叫道。 刘芳亮面色不悦,但碍于高宝此人在自己麾下原各路义军头领之中威信较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脚上的力气加重一些,逼知州就范。 自从霸州的官军奉诏撤离之后,文官们便是陷入了异常恐慌的状态中,大批大批的官吏拖家带口往京师方向撤离。 不过对于知州这个级别的文官来说,这种选择远没有那么简单,武将撤离是遵行皇帝的旨意,但自己要是跑了,那就是擅离职守,杀头问罪暂且不论,在后世也会留下一个骂名。 不除此之外,霸州的知州和许多开城迎接顺军的文官心思一样,特意在等大顺前来全盘接收。 文官们打的小算盘不可谓不精,毕竟李自成想要改朝换代,自己这些人的帮助也还是必不可少。 当知州和文官们见到这支‘替天行道’的大顺军的时候,那可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改朝换代的义军,种种做派依然和流寇别无二致,自己为什么不早离开? 然而世间并无后悔药可吃,面对刘芳亮的逼问,知州只能抱着保护女儿和夫人的心思赶紧把所知的消息一股脑都说了出去。 听完这话,刘芳亮把脚从知州身上挪开,纳闷道: “他娘的,我说怎么自打到了顺天府就没见几个地方还有官兵,原来是这狗皇帝都撤回去了!” “这仗打个什么劲儿!” 高宝心思显然不在刘芳亮的上,他看了一眼和知州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官家女子,顿时起了色心。 高宝挺着鹰钩鼻淫笑上前将知州的女儿打横抱起来,当即就要进房去行那苟且之事。 面对知州的抱腿求饶,高宝十分不耐烦,转身抽刀将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砍了下来,女子则是吓得大叫一声,当场昏了过去。 第八十五章:黄闯子到了 “哈哈哈,这小娘皮见不得血,一下子就晕过去了!也好,省的大爷我办事麻烦!” 高宝对满地鲜血和周围官吏的惨叫视若无睹,抱着知州女儿快步向房内走去,至于要去干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不过他才刚走几步却被一个人伸手拦了下来,高宝正要发怒,抬头一看居然是刘芳亮,这才耐住性子,阴沉着脸说道: “刘芳亮,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刘芳亮低头摸了摸手中刀,似笑非笑的问道: “闯王在西安都说过什么?高蛮子,才这么几月的功夫你就给忘了个精光?” 刘芳亮是李自成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而高宝曾是曹操的部下,虽然李自成用强大的实力吞并了各路农民军,但像高宝这等人长久以来依然是不服不忿,因而对这个闯营的大将也是忌惮万分。 在往常强抢民女的时候,高宝惧怕刘芳亮还是会听话,现在他捏了捏手中女子柔软的部分,一时也不舍得放下来,只能是强自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闯王说让弟兄们对百姓秋毫无犯,我高宝当然记得!” “可这娘们算得上百姓吗,她可是官家的人,弟兄们昔日都曾遭官家非难,这才投奔了闯王,为的就是求条活路,替死难在官差手上的家人报仇雪恨,你刘芳亮管的是不是也太宽了!” 其实刘芳亮明白,高宝说的不错,这女子的的确确是官家的人,但他就是看不得这中孱弱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女子受此非遇,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有退让的打算。 “闪开!” 高宝抱着女子怒喝一声,就要从刘芳亮身侧硬顶过去,然而刘芳亮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连顶几下都没能挪动丝毫,显然没什么避让的打算。 看着高宝又惊又怒的表情,刘芳亮满脸杀意,连笑几声,眼中满是不屑,猛地将手中马刀捅进高宝小腹,又在里搅了搅。 “噗...”高宝一口鲜血喷出。 刘芳亮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得怀抱美人的高宝毫无反抗能力,此时他再也顾不得行那苟且之事,当即捂着小腹不断惨叫求饶。 显然,刘芳亮并不打算放过他,连上几步补了几刀,这才厌恶的将尸体扔在脚下,回身说道: “不服从闯王号令,再有侵犯民女者,皆如此类!” 望向悠悠转醒的女子,刘芳亮面上闪过一丝无奈,转头冷冷道: “你走吧,离霸州远点!” 本来和高宝一样面色淫荡的头领们都是惊的连退几步,各自望了几眼,赶紧抱拳跪在地上连称尊奉闯王之令。 当天夜里,霸州城内的一处民房之中,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四个百姓满身鲜血的躺在里面,周围则是环坐着几个顺军头领。 几个人都是高宝的心腹,自然也都曾是罗汝才的部将,白日里因为惧怕那刘芳亮,所以才一声不吭,到晚间特意找了个偏僻的民居发泄胸中愤懑。 中间的桌上摆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酒肉,几个高宝心腹都是满脸的愤愤之色。 “这刘芳亮真是欺人太甚,自恃有闯王做靠山,居然当众杀了宝爷,这口气怎么出!”一个高宝的心腹喝了口酒,这才愤愤说道。 “就是,就连罗大王都非常器重宝爷,他刘芳亮凭什么杀!” 听了这话,另一个人摇头道: “别想了,没机会的。到处都是刘芳亮的人,咱们势单力孤啊,谁也不想当下一个死在刘芳亮的手里的人!” “罗大王都死在李自成手上,哥几个又能怎么办?” 谈及与此,几个人都是唉声叹气的喝闷酒,的确,虽然军中有不少人曾是各路义军旧部,但自从革里眼贺一龙和曹操罗汝才被杀之后,义军便是不复当初,人心分散,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为。 忽然间,最开始说话那人想起来什么,灵机一动道: “投奔朝廷怎么样,前些日的圣旨大家都听过,据说有些官军已经开始发饷换装,应当是真的!” 这想法几人可是从来都没想过,一个心腹满脸紧张的走出去关紧院门,这才回来低声道: “虎子,你疯了!” “闯王挥师百万,朝廷眼看着就要完了,这时候投过去不是找死吗?” 被叫做虎子那心腹却不以为然,将酒碗摔在地上,说道: “你们可别忘了,早先的小袁营、革里眼、罗大王...还有今日的宝爷,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李自成无义,这些闯营的人早有戒心,随便挑个理由就能砍了咱们的头,横竖是个死,何不到朝廷试一试!” 说到这里,虎子蹲下来道: “而且俺觉得,大明朝能一直走到现在,也不见得会就这么玩完!” “这附近的官军都去哪了,分散起来不多,但要是聚在一起可就不少了,咋说也要有十几万人!你说闯王挥师百万,现在呢,却连个小小的宁武关过不去!就凭咱们这支偏师能拿下京城吗?” 几人闻言都是面色深沉的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刚才有些慌张,这时候冷静下来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他们大顺军挥师百万,李自成最初定下会师北京城下的日期是三月十日,特么现在都五月初了,北路还被挡在宁武关外,自己这南路也才刚到京畿,进退两难。 很显然,明朝还没到该亡的时候。 反正自己跟着李自成除了受窝囊气以外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还要背着反贼的名声被人当成过街老鼠喊打唾骂,如果前些日的旨意是真的,那投奔朝廷倒有可能受到重用,那也算是反正了! 就算将来死了,家里人也不会觉得面上无光,如果能得到圣旨上提到的福荫,儿子再能弃武从文,那可就是再完美不过了。 几个人商量半宿,最终决定放手一搏,最后是虎子趁夜跑出霸州城,前往京城方向通风报信,打算和朝廷来个讨价还价。 ...... 崇祯十七年五月初某一日的清晨,一支约莫一万多人的官军来到黄村大营,这支官军队列齐整,人人生龙活虎,打着‘黄’字大旗。 寨墙上来回巡视的官兵见到来人打着的旗号,立即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 “黄闯子到了!” 当时崇祯皇帝还在帐内休息,听见帐外的忽然而起的喧闹声还有些纳闷,过不一会儿张世泽求和唐通快步走进来,都是面色兴奋的说道: “启奏陛下,黄闯子来勤王了!” 话音刚落,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名满脸络腮胡须,身披陈旧铁甲,头顶制式铁盔的魁梧将领带着几名游击将军走进门内,纳头便拜: “末将黄得功,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安然无恙的崇祯皇帝,黄得功心中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当下哈哈大笑几声,说道: “听闻刘芳亮已到京畿,末将便是星夜兼程,只带万余军士赶来,所幸天佑大明,来的还不算迟!末将愿率部为先锋,斩下那厮的狗头献给陛下!” 第八十六章:偏师北进,人心浮动 崇祯十七年的春节,所有人都在家中庆贺新岁,崇祯皇帝在宫中面对挥师百万的大顺军手足无措,黄得功却在率部讨贼。 就在一个多月之前,黄得功再立大功,擒斩叛贼刘超,将其部众一万余人就地解散,战后所得的所有兵器、衣甲和钱粮都交到了当地官府衙门充公。 看黄得功,崇祯皇帝大喜不已,本来今早还在对唐通这个人有些不把握,这时候黄得功到了,毫无疑问,先锋印的归属者也就到了。 “黄闯子一到,朕便是高枕无虞了,流贼定矣!” 听到崇祯皇帝有些打趣的话,众将也是纷纷附和,连称黄得功勇猛,黄得功一个直爽的汉子,面对辱骂、威胁都可以面不改色,此时却是闹了个大红脸,说不出话来。 想到黄得功作战之前的习惯,崇祯皇帝笑着道: “朕在宫中便是久闻,这开原出了个黄闯子,别号虎山,脸色如虎,胆识过人,每逢战前必痛饮一坛,其后杀敌如麻,脚下贼首如山。今日亲眼所见,朕心甚慰!” 张世泽也是在一旁说道:“这些传闻臣也曾听过,据说闯军的人除大小曹之外,当属最怕这黄虎山,此战我大明必胜!” 黄得功连连摆手,蹲在地上说道: “末将身受皇恩,唯有矢志报答而已!” 崇祯皇帝不置可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此番出兵,朕御驾亲征,自领神武军、甲子营为中军。以英国公张世泽率部为左军,定西伯唐通率部为右军,靖南伯黄得功挂讨贼先锋印,率部为先锋。” “明日起营南征,号称十万,誓师讨贼!” 黄得功与众将虎躯一震,纷纷抱拳喊道: “末将等谨遵皇命!” ...... 本来在历史上,黄得功根本来不及北上勤王,但是如今直到五月份流贼都没能攻破京师,他和各地的忠义之臣一样,都有了充足的时间来京勤王。 李自成自打代州之战后便再也不能势如破竹,被挡在小小的宁武关近三个月未能寸进,随着时间的推移,明顺双方本来绝对胜利的天平,却是在逐渐向崇祯皇帝这边倾倒。 在这三个月期间,崇祯皇帝在京师编练新军,大同、宣镇总兵相继易换,都是李自成的仇人,降顺便是无从谈起。 宣、大不断派兵援助宁武,明顺双方在宁武关的博弈规模已经越来越大,而关外的清军也已经由多尔衮亲率,八旗四出,欲争得一席之地。 勤王之师与京畿各处奉旨撤回的官军齐聚在黄村,总人数已经达到了近十万,不过这还不是天下勤王兵马的全部。 除此之外,天下间仍有许许多多的忠良之士起初或为事所困,或为路所阻,都没能及时抽出手,到了五月份,他们都在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京师。 四川的秦良玉在年初奉诏,但至今都未能抽出手来勤王,正在和张献忠死磕,就连在武昌不动一步的左良玉部,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也派几万人北上和流贼打了一场。 虽然仍然败北,但左良玉却给其余军将一个假信号,那就是他已经在努力勤王,左良玉都已经象征性的派人北上,山东总兵刘泽清便是整日如坐针毡,面对不断从自己境内经过的各路勤王大军,不知如何是好。 宣镇方面,原镇守总兵官,也便是历史上飞书投降李自成的那个王承胤已经被缇骑传旨斩首,高杰据说到了任上的第一时间就将朝廷运送的饷银和兵器补发下去,稳定住军心。 高杰在宣府镇城厉兵秣马半月由于,前不久也是由宣府镇城誓师出发,高杰所部兵南北两路,一路三万余人驰援宁武关,另一路则由他亲自率领,直奔京师勤王。 高杰这个人说起来有点意思,他原本也是李自成的部下,只不过刘国能投降朝廷是因为不肯背负反贼骂名,自诩忠义,而高杰却是因为给李自成戴了绿帽子,被追杀出来的。 他和李自成有夺妻之恨,再加上两人为敌多年,早已是刻骨铭心之仇,历史上的高杰虽然为人桀骜,经常不听指挥,但在大事大非的判断上却异常清醒,从未提过投降流贼或鞑清的事,对于朝廷堪称忠心。 让高杰做宣镇总兵是一剂毒药,崇祯皇帝自然明白。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早在两个多月之前就已经带着几千南京营兵出发,最近虽然没有任何消息,此时按最慢的速度也该是快到了。 已经在黄村的军将之中,可以说是此时大明朝在北直隶所能聚齐的最后的军事力量。 参将、游击以及各地的镇守千总数不胜数,并且每日还有源源不断的勤王兵马奉诏赶来会合。 五月六日到八日之间,传来消息,刘芳亮率十几万大顺军从霸州北上,连克信安、永清、固安三地,此刻正在马不停蹄向涿州、房山一带进逼而来。 五月九日入夜,一名身穿白色箭衣,胸前还绣着大顺二字的流贼被张世泽亲手抓进来,此人正是前几日在霸州城内民居密议的曹操旧部之一。 崇祯皇帝本来无心过问,但这流贼山呼万岁,说他是来投降的,并且张口说出大顺军内部并不心齐,这才是吸引了崇祯皇帝的注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虎子来的一路上特意看了看黄村大营,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火,这才震惊的发现原来官军还有这么多人,自己真是来对了。 夜色之中,虎子发现官军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无精打采,正相反,许多人披挂着崭新的盔甲,手中刀枪也是擦的锃亮,走在路上有说有笑,都说要和流贼死战,建功立业,为后世争得什么福荫。 看到夹杂在各路官军旗中的‘黄’字高招旗时,虎子心中就已经在敲鼓,进得大帐,再见到两侧站着的那些魁梧将领,更是觉得惊心动魄。 崇祯皇帝脸上非常不耐烦,虎子自知说话机会不多,便是顾不得再求饶,张口就将自己来此的目的和盘托出。 “皇上,小人自知罪过难恕,今日来此,就是想要问一问上月布发天下的诏令还算不算数。” “若我等复归朝廷,只求陛下能一视同仁!” 不等崇祯皇帝回话,立即就有两名番子上前持住虎子,众将也是大骂声讨,唯独黄得功和张世泽面不改色,凝眸沉思。 崇祯皇帝看了一眼黄得功,挥手示意番子退下,这才说道: “君无戏言,朕既发下诏令,自然算数!”说到这里,崇祯皇帝扶起虎子,说道: “你等如今虽是流贼,但若迷途知返,为朝廷效力,便还是我大明的臣民,也还是朕的子民,朕当然会一视同仁!” 虎子闻言大喜,先是叩头谢恩,转头说道: “皇上,别看那刘芳亮部众十几万,但内中人心不齐!我等曹操旧部、小袁营旧部及五营旧部,都是对其恨之入骨!” 说着,虎子连磕三个响头,喊道: “陛下宽大为怀,小的信服!今夜就能回营,与大军里应外合,为朝廷建功,狗贼刘芳亮端是必死无疑!” 崇祯皇帝脸色数变,笑笑说道: “若能如此,乃我大明社稷之福。” 第八十七章:小伙食也有大讲究 “皇上,就这么将他放走,会不会?” 看着被番子踉踉跄跄带下去的顺军小头领虎子,张世泽欲言又止,崇祯皇帝也是叹口气,说道: “朕何尝不知此事有风险,可自古以来,机遇便是与风险并存,扛得住风险,方能抓得住机遇。” “太祖雄才伟略,一统天下,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其间选择何尝没有担当过风险,若是畏首畏尾,岂有我大明之天下!” 说罢,崇祯皇帝转过头去,说道: “朕意已绝,此事不必再议,吩咐众将安排好人事,明日丑时放饭,寅时集合,卯时举办誓师仪式,若有怠慢,定斩不饶!” 崇祯皇帝话说的严厉,但其实这不过是为了稳定人心之举。 在心中崇祯皇帝也知道这是场豪赌,这个流贼如果是刘芳亮的奸细,自己这大营的一切就都是被流贼知晓,但如果他是真心实意,自己打胜的几率会大大提高。 崇祯皇帝心知肚明,虽然官军在自己的以身作则之下鼓起勇气,但这勇气实际上非常脆弱,急需一场酣畅的胜利来巩固。 这场胜利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自己是皇帝,就要以身作则,就算心里没谱,那也得装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给别人看才行,不然下面的人怎么会有信心。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崇祯皇帝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是望着有些稀松的月光,独坐宫中的周皇后这时候是不是也在想自己? 夜里官兵们早早的就睡了,大家都听到军将说的话,兴奋激动之余,恐惧也是不可避免,不过一想到大明的皇帝就和他们吃睡在一起,兵士们便又会在心中鼓起无限的勇气。 “为了大明,为了后辈将来能拜托这该死的军户身份,就算明日会战死沙场,也要和流贼拼他个你死我活!” 有些人嫌麻烦,甚至夜里也是披挂着盔甲,睡觉时就将刀枪立在自己床铺旁边,准备一听到号令便立即动身集合。 有些人怕自己万一明天死了,没人照顾家中年迈的父母和妻儿,便是就着微弱的火把开始给家人写诀别信。 当然,信是写了,但究竟能不能有人读到还是两说,权当是个寄托吧。 夜半子时,除了安排巡视的兵士以外,大部分人都已经陷入沉睡当中,黄村大营伙房却是叮叮咚咚的开干了。 “哟嘿,二两白盐四两姜,五斤炒面二茴香,若要香甜又可口,请加半斤杏仁和面炒~” 伙房的老军头一边在唱着时人耳熟能详的‘炒面方歌’,一边亲自出手,在其它兵士还没动作的时候,伙房却是先忙了个底儿朝天。 这炒面方歌,说起来还是从明成祖朱棣北伐蒙古时流传下来的,自打那时候起,官兵行军在外除了简陋的干粮以外,最好吃的便是这幽香的炒面了。 眼下这崇祯年间,官兵能有个窝窝头啃都已经算得上幸福,至于什么干粮和炒面就更别想了,许多人压根就没奢望自己能享受上。 说起来,这此的军粮和炒面还是崇祯皇帝补发下来的,不然大家又要饿着肚子去打仗。 不多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大内太监服饰的人走进来,先是猛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香气,这才尖笑起来: “哎呦嚯,好你个老邢嘿,这么多年了,这伙房的手艺还是没落下,咱家早就说了,把你找回来准没错儿!” 闻言,伙房军头老邢嘿嘿一笑,迎上前说道: “原来是尚膳监的李公公到了,老头子我能找回这份差事,全赖公公提携,是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这李公公又是一笑,回身拍了拍手,说道: “来呀,把东西都抬进来吧。” 老邢看着被尚膳监小太监们抬进来的麻袋,一时说不出话来,蹲下打开麻袋查看一番,却是又惊又喜,乐的都合不拢嘴。 “这这这,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看老邢夸张的样子,伙房的伙夫们纷纷抱着好奇的心思打开麻袋,见到里面的东西也是吃了一惊。 麻袋里全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除了砂糖、胡椒这些稀缺材料以外,甚至还有不少枣子和腊味儿,这些在平日里可是见都见不到的。 “瞅瞅你们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哪像咱们大明的官军。”李公公笑了笑,打趣几句,才是正色说道: “这些东西本是咱们尚膳监和光禄寺从京城里带出来,专门给陛下路上吃用的,然陛下仁德,感念三军将士,特意吩咐全都分发下去给将士们吃用。” “陛下整日心心念念的,都是这场战斗朝廷能获胜,老邢,你们可一定要争口气啊!” 说着,看老邢面色呆滞,李公公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摆手转身出了伙房,边走边道: “嗨,你看看,咱家来之前说什么来着?又说多了,老邢,时候不早了,赶紧忙活忙活,十万张嘴要吃饭呢。” 还没反应过来的老邢张着嘴,就连李公公一行人离开都忘了去送送。 一个伙夫上前用胳膊肘怼了他几下,老邢这才忽然闭上嘴,忽然严厉起来,转头喊道: “都听见了吗,陛下就盼着能打胜仗,咱们伙夫不能上阵操刀子,但兄弟们的肚子一定要照顾好,都明白了吗?” 众伙夫纷纷应喝一声:“明白了!” ...... “丑时已到,放饭了!” “放饭了,圣上仁德,给大家改善伙食了!” 伴随着几声清脆的鸡鸣,黄村大营的官军们66续续的从床铺上起身,听到外面的喊话,顿时兴奋的互相议论起来。 一个营帐里的兵士忽然坐起来,顺手将立在一边的长枪握在手中,先是愣了几刻钟,这才推了推另一个兵士,皱眉问道: “凳子,你闻见什么味儿了没,咋这香呢!” 这凳子被从睡梦中推醒却并没有生气,第一反应也是将佩刀挂在腰间,一脸懵逼的摇摇头,忽然间好像闻到什么一样,惊喜的道: “俺闻出来了,是炒面!” “啊?伙房做炒面了?” 整个营帐的兵士听见整个消息一下子炸开了锅,用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开始收拾各自物品,还没起床的都被踹起来,等他们听到消息,也是一脸猴急的开始收拾。 等他们跑出帐一看,外面早已经忙成一片。 整个黄村大营都飘荡着炒面和腊肉的香味,官军开始叮叮咚咚的拆营,并且按顺序到伙房领取饭食的人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 见这个场面,凳子当时就急了,情急喊道:“哥几个快干活啊,再晚炒面就没了!” “对对对,快拆营,狗子你先去和把总说一声!” “好,我这就去。” 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骚乱,那些穿着黑色盔甲的神武军兵士正在周围维持顺序,官兵们也非常配合,都在后面伸着脖子闻味儿,却没有人出来捣乱。 黄得功站在自己营帐前面,看着被亲兵端过来的一碗炒面,也是老泪纵横,哽咽道: “有此圣君,大明幸矣!” 第八十八章:请贼入瓮 “妈了个巴子,他娘的又是空城!” 刘芳亮怒骂一句,将眼前趴着的县官踹倒在地。 “人呢,人都哪去了?!” 现在的大顺军,早已没了当初攻城略地、所向披靡的那种兴奋感了,正相反,每当攻克一个地方,见到依然空无一人的城楼后,他们的疑虑便会增加一分。 由于闯王的令旨,刘芳亮虽然明知朝廷有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分出一些头领前往已经占领的地区安排官员。 和历史上不一样的是,这些地方投降的全都是让流贼们觉得无用的文官们,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张嘴吃饭,对如今的大顺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些官吏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且没了原本朝廷官军的补充,不愿放弃已占领城镇的刘芳亮就只能不断分出兵马前往各地驻防。 这样一来,在几天几内,大顺军的数量便是锐减了几万人不止。 朝廷这一招是谁也没想到的,崇祯皇帝在十七年干了无数件有违祖制的事情,那脸皮厚的跟京师的城墙一样,根本不像个正常的皇帝。 直接向军中发布罪己诏,废除军户屯守制,相比这些,从前那些诛九族、夷十族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如今居然又在京畿一带搞起坚壁清野这一套。 官军撤离还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们带走了大部分顺军赖以生存的府库钱粮,仅剩的一小部分,完全不足以刘芳亮稳定日渐暴躁的人心。 顺军用来补充新鲜血液的百姓和流民也都是随官军四散,难以补充兵员和难以维持军饷的窘境没有去寻崇祯皇帝,反倒先找到了刘芳亮的头上。 官军在崇祯皇帝御驾亲征之下士气如虹,大顺军却是日渐式微。 在这种情况下,刘芳亮不得不去思考退路,自己到底要按照原定计划攻打京城还是直接退回陕西,因为很显然,李自成已经不可能来了。 直接攻打京师,刘芳亮明白,崇祯这个狗皇帝将整个京畿的明军拧成一股绳,或许就在前方磨刀霍霍,而自己又是偏师深入,此战必然没有从前那么容易。 可说起退回陕西,他又觉得很不甘心,都打到京畿来了,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放过那狗皇帝一马? 刘芳亮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北上,在凌晨时分,十几万大顺军在他的一声令下驰出逐州城,直奔下一个目的地——良乡。 逐州又称京畿南大门,崇祯皇帝将此地拱手相让,便相当于将整个京畿暴露在大顺军的眼前,而良乡在逐州的东北面,是刘芳亮北上的最后一个城镇。 刘芳亮既然有心北上,那逐州便需派兵镇守,良乡也是必取之地,这样才能给大顺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局面。 良乡不过是个县城,距黄村很近,急行军之下半天的功夫就到了,按寻常县城来说,留驻官兵规模不大,也就是在千人左右。 良乡如果没有官军镇守,那便说明各地官军全都奉旨扯进了北京城,刘芳亮准备取下良乡之后,再看情况再做最后的决定。 京畿一带比起中原实际上根本好不到哪里去,白骨露野随处可见,有些是饿死在路边的百姓,有些则是被商队和乱兵随地杀死充饥的牛羊马匹。 刘芳亮以前是个种地的,妻子就是被官差祸害,此时在他脚下这些地头都曾是再好不过的良田,因为官府与地方豪强互相勾结,这才导致民不聊生。 他深信不疑,那个高高在上,整天大鱼大肉的皇帝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每当想到这里,刘芳亮便会在心中升起无限的动力。 “将军你看,良乡到了!” 刘芳亮点点头,看着地平线上升起的角楼,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下令继续前进,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大批顺军总算是来到城下。 实际上,刘芳亮早早就在留意城上的动静,并且神情紧绷,随时准备下令迎战,长时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城楼上没有站着人并不代表城中没有守军。 崇祯皇帝除非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否则不会不知道良乡、逐州两地的重要性,刘芳亮也不相信崇祯皇帝调回京畿守军,就单单只是为了守住一个北京城。 “呼。” 刘芳亮走到城墙下,静静听了半晌后却是松了口气,纳闷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如果官军埋伏在城内,早该动手了。 他挥手道:“进城!” 要是按往常,顺军的兵士们攻进城池的时候一般都会兴奋地大喊大叫,争先恐后的涌入城中,因为他们知道,城内有许多好东西等着他们。 可是现在,顺军的兵士们无精打采,就连最后的老营都一样,扛着大旗和刀枪从‘良乡’牌匾之下按顺序入城,却没人再有那个精力到处跑动了,都只是在嗡嗡的窃窃私语。 “又是个空城...” “是啊,几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进城之后,刘芳亮还是不敢相信摆在自己眼前的一切,下令让兵士们搜遍良乡县城内的所有角落,但整整半天下来也没发现半个官军。 直到傍晚,刘芳亮才终于放下戒心,看来这崇祯皇帝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相比李自成率领的北路军,自己这南路军进展堪称神速,在保定府还曾遭到一部分官军的顽强阻击,可到了京畿,却连个抵抗都没有。 北上之路不乏坚城,像昨日的逐州,还有前几日的霸州、永清等地,都曾是刘芳亮忌惮的重镇。 难以想象崇祯皇帝对自己这般害怕,放弃全部京畿土地,竟然只为了死守一个北京城? 想到这里,刘芳亮呵呵一笑,自嘲道: “这样的昏君,还能指望他有什么动作不成,我可真是高看他了。” 这天刘芳亮难得的放松了一夜,安排了简单的巡城之后,让部下在此地修整三日再行围攻北京城,先吓一吓这昏君再说。 刘芳亮尚且保持着半分清醒,在他身边的几个心腹头领却喝得酩酊大醉。 不过刘芳亮也没多管,因为他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北京城就像脱了衣服的处女一样,就差自己冲上去了。 良乡已经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就算崇祯皇帝手中真的有十万官军,怕也只能是龟缩在北京城内,徐图自保罢了。 刘芳亮坐在县衙里,手中抱着马刀沉沉睡去后不久,在城楼上拿着火把巡视的顺军兵士好像发现了什么异常,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却再没见到任何动静。 “娘的,可能看错了罢——” 这顺军兵士低骂着,话到此处却是戛然而止,不知从何处‘嗖’的一声射出冷箭,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众将士,随我黄得功诛杀贼寇!” 紧跟着,无数火把转瞬间从四面出现,为首一将,面色赤黄,手提虎头大刀,带着起码数千凶神恶煞的官兵四面围攻上去。 “为了皇上,为了大明!” 第八十九章:瓮里有洞 看见这个情况,城上巡逻的顺军兵士就算再傻也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胆子小点的那是撒丫子就往回跑,还有人已经开始仓皇的到处乱窜。 大部分人都是面色震惊,但毕竟安排守城的都是些老兵,这么久过来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夜里虽然四面都是火光,但从前又不是没见过这个场面,经过最初的惊恐之后,很多人开始稳定下来,一面组织抵抗,一面将此事驰报正在县衙中休息的刘芳亮。 “官兵夜袭了!” “快去通禀刘制将军!” 方才那个巡哨的流贼便是黄得功用三石力弓射下来的,他在战前好喝满坛黄酒来给自己加气,而在战斗时独特的提振士气方法正是以射贼开始。 明军见主将如此神勇,自然也不会给流贼任何喘息的机会,从暗处跑出来之后,便是将一架架简单的云梯架在良乡县城城墙的垛口边。 前排的官兵用牙咬着刀,在他们爬云梯的同时立即又有一队步弓手来到城下,这些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城头那些流贼便是突放冷箭。 “嗖嗖嗖——” 明军的步弓手显然没有关外鞑子那么强力,就算这些人已经是精挑细选出来,射出的箭簇还是稀稀落落,多是各自瞄准一人随意开火,互相也没什么交流,根本称不上箭雨二字。 事先崇祯皇帝已经命人统计,带出来的火器真正能用的只有三千杆。 有可能在战时出现电影里演的那些炸膛、哑弹之类的都已经带回兵仗司和军器司回炉重制,崇祯皇帝起初一听还挺开心,有三千杆能用还真出乎自己的意料。 可后来才被浇了一头冷水,正能用的这三千多杆火铳不全是想象中的鸟铳,有一大部分都是土铳和三眼铳。 三眼铳威力是有一些,吴三桂麾下的关宁骑兵多是装备此器,不过三眼铳和三眼铳之间也有区别,吴三桂那个是他自己出钱让辽东匠户打造,全是最新款。 就是没用朝廷一分钱,实际上朝廷也没钱可以给。 现在崇祯皇帝在附近卫所搜刮出来的这些,后面多是刻着天启、万历的字号,甚至有以少部分是嘉靖年遗留下来的。 莫说战斗力几何,这玩意崇祯皇帝自己都不敢用,生怕一摸就散架子了,怎么能给兵士发下去? 土铳就别提了,一般都是农家用来吓唬山贼的,稍微穿戴副像样点儿的盔甲就很难破防,压根没什么战斗力。 换句话来说,起码在这场战斗中,鸟铳和各种火器应当是派不上什么用处的,还是挑选步弓手用处更大一些,至于火器的事儿,等打完了再说。 所幸黄得功的部下久经善战,神武军也是久经操练,能拉弓远射人不在少数。 明军有很多优势,熟悉城内外环境是其中一方面,军中便有良乡的把总和千总,甚至还有些本地兵士,他们都在战前详细说说明了城垛和城墙的高度情况。 这个年代培养一个合格的步弓手非常困难,即便黄得功的麾下中,擅长拉弓射箭也不算很多,加上神武军,能达到远射要求的步弓手也只有一千多个。 崇祯皇帝将这一千多名还算合格的步弓手全部加派给黄得功,不是什么偏心,本来素质就不怎么样,当然攥成一股绳才能发挥战斗力。 这个道理很多军将都明白,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崇祯皇帝是个现代人,所以在战前肯定是要和各总兵、指挥使详细制定计划。 其余各门的明军主要是佯攻,黄得功这里才是关键的破局点。 黄得功打起仗来不管不顾,往往都是冲在第一线,但现在这次他并没有,只是在城门口密切听着里面的动静。 随着明军涌上城头,一场惨烈的白刃战就此展开,起初似乎是官军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但好景不长,似乎又有流贼赶来支援,伤亡的官兵开始增多。 过得一炷香的功夫,黄得功面对部下伤亡,终于是等不下去,正要亲自登城强攻的时候,城门却忽然被人开了一个小缝。 这小缝越来越大,一群手持马刀的流贼出现在众官军眼前,为首那个头领正是前些日入黄村大营投诚的虎子。 这虎子挥手说了句什么,一众流贼便是在官军的眼前将手中刀枪‘叮叮当当’扔在地上,虎子上前几步抱拳跪在地上,喊道: “罪民王虎,恭迎官军入城!” “恭迎官军入城!”一众流贼赶紧有样学样儿,给黄得功和城外明军让开一条直通‘罗马’的大道。 黄得功此时心中再无任何疑虑,弯腰大笑两声扶起王虎,操刀大声喊道: “活捉刘芳亮!!” “活捉刘芳亮!!” 当刘芳亮浑浑噩噩接到来自四面城墙的告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自己大顺挥师百万,每战必胜,逢城必占,明军一般都是连城都守不住的渣渣,怎么可能敢放弃守京城出来围攻自己。 说起来,上次遇见敢和自己野战的明军是什么时候,刘芳亮自己都记不清了,最开始一个门的守将来报他还没在意,后来各门66续续都回来人,他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听着周围陡然间响起的喊杀声,刘芳亮又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这些心腹头领全都喝的烂醉躺在地上,连动弹一下都费劲,怎么能上阵打仗。 实际上,刘芳亮自己都是处在半醉状态,刚走了几步便是控制不住的朝一侧倒去,还是亲兵及时上来扶住。 在原地挣扎半晌之后,刘芳亮拍拍额头,听见南方传来的一阵欢呼声,再见到更多的流贼慌慌张张跑到自己这里来,便是知事已不可为,愤愤难平。 崇祯皇帝这一手请君入瓮玩的很是熟练,任了谁都没有想到,不过刘芳亮在悲愤之余还是清醒的意识到当务之急,他推开亲兵的搀扶,下令道: “传本将的将令,让聂头领带着流民营增援四门,你去叫老营都回县衙。” 刘芳亮前面的命令是增援四门,这没错,但后面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老营向来都是闯军的主力,这些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贼寇’,想让他们投降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这些老营兵自从高迎祥时期起便是在闯营南征北战,那是将流贼的习性都连到家了,按后世某些砖家的推论,其战斗力甚至可能直追关外鞑清步甲。 很多次李自成被打成光杆司令,到了其它地方转眼间又能裹挟一片,成千上万,就是这些老营兵在作祟。 对于大顺来说,总数在十几万的老营兵便是根本所在,刘芳亮自然明白。 这种时候把自己麾下的两万老营兵叫回来,说明刘芳亮并不想在这里和官军鱼死网破,亲兵犹豫几刻钟后也是断然跑出去传令。 “把那个姓周的员外和他全家都带过来,老子就不信这良乡就只有四个门能出去!” 不多时,十几个男男女女畏畏缩缩的走进县衙,见到周围流贼凶神恶煞的模样,再听听城外激烈的厮杀声,心里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官军居然反攻了?” 第九十章:千里奔袭 “饶命啊刘将军!” 周员外穿着绿色绸袍瑟瑟发抖,不断求饶,身旁一起被押过来的除了几个小妾和家仆以外,大部分都是家中子嗣。 “老不死的,玩拖延时间这一套?” 刘芳亮没有二话,直接走上前几步将周家长子刺死,紧跟着将刀横在周员外最喜欢的小妾脖颈之间,恶狠狠吼道: “快说!不然老子一定把你全家都杀了!” 周员外惨呼一声,软倒在地上,最后还是老营兵拉着他找到了出城的密道,刘芳亮赶紧下令让老营兵们逃走,并没有什么抵抗的心思。 说是密道,实际上就是良乡城内大户们用来向城外运输物资的通道,这周家和张家口范家有些瓜葛,也是在和关外做生意,给鞑子运送关内物资。 现在这个年头,但凡商户中有头有脸的角色,没有谁不和关外鞑子做生意的,毕竟朝廷眼看着要完了,流贼要瓜分自己的家产,自然也要留条退路。 因为要向鞑清输送各种物资,这通道也就修建的特别大,平日里周员外买通了官府,所以这密道在城内商户之中算是公开的秘密。 当然了,这种事情没必要让武夫知道,知道的文官基本都受了周员外的银子,日前在城内投了流贼,眼下这个大乱的时候,却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 刘芳亮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跑,便是忍痛留下三成营兵,那些醉成一塌糊涂的头领也放在那不管,只是带着其余人头也不回的钻进密道。 在最后一个老营兵进入密道后的半柱香之后,黄得功总算是带着官兵杀到,经过一阵短暂的厮杀之后,留在城内的八成流贼都是肝胆俱裂,纷纷扔下兵器投降。 半个时辰的功夫,刘芳亮带着一万多名老营兵在城东三里左右的一个破落村子出现,这村子有些奇怪,看起来前不久有大批的兵马驻扎过。 不过刘芳亮也没多想,官军想要围攻良乡,之前自然要有个集合的地方,这很正常。 “狗官兵,待我回涿州召集兵马,再来新仇旧恨一起算!” 刘芳亮最后朝良乡方向看了一眼,正要下令老营退回逐州修整,可是忽然间,大地却是颤抖起来。 “腾腾腾——” 黑夜中,蔓延着流贼们看不见的烟尘,一不知人数的骑兵赫然出现在万余大顺老营兵的面前,刘芳亮大惊失色,难道是被那姓周的老家伙算计了不成。 可仔细一听,这马蹄的声音铺天盖地,好像是上万骑兵在朝自己这边奔腾过来。 朝廷的中原官军甚至有骑着骡子上阵打仗的,刘芳亮不敢相信,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骑兵,难道是关宁军亲王了!? 这支骑兵为首者脑后梳着金钱鼠尾,手提重马刀,喊起话来如同惊雷,屁股下竟然坐着三匹坐骑,此情此景,使得刘芳亮脸色极度难看起来。 “啊哈哈哈,杀明狗,杀明狗!” 忽然间,一阵夹杂着汉语和满语的双重语言被人喊出来,刘芳亮看清这支骑兵的装束和阵容,心中再无侥幸,这喊话刚好验证了方才自己心中所想。 “是鞑子来了!” “鞑子来了,大家快跑啊!” 纵然是流贼的老营兵,也只是听过鞑子满万不可敌的凶悍之名而已,这种战斗在他们印象中还离自己很远,根本从未和清军交过手。 对方全是看不清人数的骑兵,冲锋起来就连脚下的土地都在战栗,而自己则是刚从明军手下狼狈逃出来的步军,一心只在逃回逐州,早就是没了什么战意。 自古以来,步军和骑兵遭遇,若非人数在对方数倍以上,几乎都只是场屠杀而已。 但此时,刘芳亮一不知道清军的具体人数,二还是从未和清军交过手,对鞑子的状况一无所知,这样打起来,大顺必败。 刘芳亮虽然明白打不赢,但对方显然是全骑,要是逃只能四散崩溃,莫不如来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 听到刘芳亮下令,老营兵也是纷纷回过神来,他们也算是久经沙场,经过简单的重整之后,很快就呈原型聚拢在一起。 “杀!正蓝旗的勇士们,随我阿巴泰屠尽明狗,给摄政王看看!” “呜哈,驾!” 阿巴泰看着眼前数倍于自己的明军,却是浑然不惧,仿佛在他眼前的已经都是死人。 早先清军大营收到消息,说是黄村这里驻扎着一支规模不小的明军,这次便是多尔衮让阿巴泰来骚扰一番,将这支明军直接吓得散了架自然是最好。 就算不能,也要一战将明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打散,这样大清入主中原,便是指日可待! “饶余郡王,这些明军,好像和范大学士所说的不太一样,他们胸前那两个字......” 牛录章京还没说完,就被踌躇满志的阿巴泰打断,他冷笑几声,看着眼前缩成一团根本不敢动作的万余人马,说道: “在这里的除了明军还能有谁,别忘了,李自成还被困在山西出不来,这京畿只能有我们鞑清铁蹄纵横!” 说到这里,阿巴泰将重刀横举在半空中,大吼: “杀明狗一只,本郡王赏两个前程!” “奴才多谢郡王赏格!” 在鞑清之中,前程就和军功一样,甚至在清军的眼中,前程比军功还要重要,听到如此重大的赏格,正蓝旗的鞑子骑兵全都是狂呼不断,带着睥睨一切的气势强冲过来。 阿巴泰率领的三千清军和刘芳亮的一万余大顺老营兵意外遭遇,阿巴泰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就直接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清军呈锥形猛地刺入大顺军的原型阵,只是在一瞬间,大顺军的阵型被清军彻底撕裂,惨叫甚至覆盖了清军的狂呼声。 两方接触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大顺军从最开始局部崩溃,变成了全面崩溃,无数流贼不受控制的四散而逃,甚至有一少部分打着侥幸心理奉上刀枪举手投降。 然而清军并不顾及这些,无论抵抗的还是投降的,只要是活着的,冲将过去就是一刀,根本不会留什么活口。 刘芳亮刚才和两个鞑子骑兵交手,不知是普通的兵士还是什么牛录额真,反正打的费劲,就连他杀一个清军都如此艰难,更别提其他人了。 这些清军无论普通兵士还是基层军将,每个人身上和坐骑上都披挂着两三层铁甲,相比之下,大顺老营兵还不如官军的装备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第九十一章:我叫唐幸运 阿巴泰率领的清军骑兵忽然出现在京郊一带,这种事不仅刘芳亮没想到,就连身为皇帝的崇祯都是毫无准备。 多尔衮在盛京誓师之后便是杳无音讯,吴三桂在山海关紧张的够呛,又是布防又是告急,但最后甚至都没发现鞑子的半个影子。 本以为多尔衮还在关外蹲着,谁成想居然带着大军忽然跑到京城附近来了。 此时,明军还和大顺军残余在良乡内外做最后的战斗,刘芳亮却是先行和正蓝旗的鞑子骑兵交上了手。 对于阿巴泰来说,这场战斗打的实在有些乱,刚开始他一直都坚信对方正是在黄村大营的明军,打了一会才发现,这装束根本不是明军。 至于对方到底是谁,阿巴泰虽然不知道,但并不能都他有什么影响,无论是谁,反正都不是他们鞑清勇士,打就完了,管那许多做什么。 “制将军,俺夺来一匹鞑子马,你快上马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刘芳亮看着身受重伤却还要自己跑的亲兵,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紧跟着摇头喊道: “这种时候要是跑了,那我和官兵有什么区别?杀鞑子便是!” 本来亲兵们觉得刘芳亮是要直接跑,但后来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刘芳亮骑上马之后仿佛换了个人,一刀砍死一个人高马大的鞑子,奋勇向前,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见此情景,其余的大顺老营兵也是信心大增,刘芳亮就像是茫茫人海中的标杆,在他身边慢慢聚拢一批死战的大顺老营兵,居然开始向清军反攻过去。 好景不长,老营兵虽然奋勇,但毕竟全都是步兵,而在黑夜中突然袭击的清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很快又将残余的老营兵包围在最里面。 这场稀里糊涂的战斗直从夜半子时打到黎明时分,随着阳光撒在地面上,清军和顺军才看清眼前敌人的模样,甚至许多清军还不知道和自己激战半夜的人是谁。 清兵只有三千多人,阿巴泰此次出来就是多尔衮让他来侦查敌情,根本没说直接开打,然而阿巴泰这个人,甚至比豪格还有勇无谋。 阿巴泰到黄村发现半个明军的影子都没有,气急不已,觉得回去之后会被多尔衮、豪格他们看不起,正是进退两难之际。 此时从良乡逃出来的刘芳亮对他而言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前程,阿巴泰想都不想,立即下令开始一顿猛打。 任凭刘芳亮如何的奋勇当先,溃逃的老营兵还是占据了大多数,实际上跟着他死战的只有不到三成,其余人面对人数相差不多的清军,很快就是溃不成军。 在良乡城内,发现刘芳亮不见的黄得功怒杀周员外,紧跟着唐通便是主动请缨,带着兵马进入密道追击流贼。 实际上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唐通就已经听着喊杀声赶到,不过他看着激战正酣的战场却并未直接插进一脚,反而是不动声色的带着部下蹲在这里,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大帅,上不上?” 此时,家丁看见大顺军已经全面溃败,顿时有些焦急的提醒出来,唐通闻言却是不以为然,呵呵一声冷笑,看着四散的流贼,反问道: “这种时候咱们上去干什么,你小子是不是脑筋缺根弦?就让鞑子和流寇狗咬狗,最好是能把刘芳亮直接宰了,省得本帅麻烦!” 唐通实际上也明白,就连刘芳亮的一万多老营兵在清军面前都已经崩溃,自己这些临时凑起来的部下人数虽然多,但就这么冲上去绝对是找死的行为,可能比流贼崩溃的还要更快。 想到这里,唐通面色一变,正色道: “家丁压阵,没有本帅的命令,都不许妄动!” ...... “哈哈哈,南蛮子要不行了!” 策马在远远山坡之上的阿巴泰压根不知道就在身后不远处趴着几万明军,正在哈哈大笑,他远远指了指被围攻在最里面苦战的刘芳亮,豪气万千的道: “这个狗蛮子交给本郡王,你们去寻其他人,时候不早了,该结束了,不然摄政王要等急了!” “奴才尊令!” 刚转出战场休息半个时辰的阿巴泰带着几百名正蓝旗的巴牙喇亲卫呼啸着冲了上去,这就好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些老营兵也是轰然崩散。 刘芳亮虽然觉得正东方有一股子杀气,但周围全是鞑子骑兵,双全难敌四手,对迅疾冲来阿巴泰的攻击毫无准备,胸前直接被刺穿,‘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血液的刺激使得阿巴泰更加疯狂,他手中加大力度,虎枪直接将刘芳亮的肩膀刺穿,紧跟着在刘芳亮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又是一枪直奔向他的脖颈而去。 面对阿巴泰这必杀的一刺,刘芳亮自知难以抵挡,只得是放弃马匹,狼狈滚落在地,两名老营兵见主将有难,大叫一声便是迎上前去,却被阿巴泰左右两刀连续砍成重伤。 眼看着刘芳亮踉跄的朝后跑,阿巴泰怒不可遏,但又有几个流贼像一堆苍蝇似的围拢过来,任是阿巴泰悍勇,一时间却也无法全部杀死,想赶又赶不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刘芳亮消失在自己眼前。 不多时,待阿巴泰解决了眼前的几个小毛贼之后,睁开眼仔细一看,却根本找不到刘芳亮的所在,顿时气的大喊大叫。 “饶余郡王,摄政王有旨,命你速速回返!” “饶余郡王,摄政王大怒,若再不北反,以重罪论处!” “本王知道了!”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阿巴泰气的直瞪眼,不过他还是有所理智,听见多尔衮震怒,一下子就怂了。 阿巴泰一把将带血的虎枪扔在地上,勒马转头吼道: “回营!” 清军全是骑兵,进来的快撤出去的也快,流贼的首级和盔甲辎重对他们来说好像压根就是个累赘,除了有些清军顺手割了些首级,战场几乎没带走什么其它的东西。 大约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正蓝旗的鞑子兵忽悠一下子撤了个精光,唐通眼前一亮,好像发现了新大6。 唐通又等了半晌,直到最后一个穿着蓝色全身甲的鞑子骑兵消失在视野中才是起身,他特意看了看阿巴泰消失的方向,回身喊道: “弟兄们激战一夜击溃逆贼刘芳亮,快去打扫战场,割下首级向圣上报捷!” “是!” 经过一夜的激烈战斗,除了四散的大顺兵以外,战场上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兵器辎重,这些鞑子甚至看不上眼的东西在明军眼中可都是宝贝。 明军一不小心捡了个大胜仗,鞑子和流贼的首级都有,战场上到处都是好东西,顿时宝贝一样的捡起来留着用,甚至就连阵亡的清军和大顺军兵士盔甲里外几层都被明军通通扒下来。 这种时候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每天都能见到不少人一命呜呼,衣甲自然就要留给用得上的人,没有人在乎这玩意是不是死人穿过的,能保命就成。 第九十二章:到底是谁的天赐良机? 历史上,多尔衮是在四月十三日率清军主力前往山海关,然而实际上,多尔衮一直都没想过要直攻山海关。 素有‘天下第一雄关’之称的山海关,不仅有吴三桂的几万关宁军镇守,山海关总兵高第的几万明军也在此协同。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万从宁远一带内迁的辽东百姓,这些人同仇敌忾,再加上山海关绝佳的地利优势,想要直面攻下山海关?谈何容易。 历史上的多尔衮就是听说了中原混战,才想借此机会直接入关争夺北京,绕过山海关从喜峰口一带直接入关,很明显才是最得当的决定。 但进关都走了一半,却忽然听说李自成已经拿下了北京,多尔衮这才是大举进逼山海关,想以高官厚禄逼迫吴三桂投降。 现在李自成并没能攻下北京城,反而和官军主力在宁武一带打的不可开交,这对多尔衮来说,自然是先发制人,夺下京师的天赐良机。 所以,多尔衮自打从盛京出发之后,便是偃旗息鼓直接从崇祯二年入寇的原路进关。 沿途明军各城堡其实真不少,人数全家在一起也够多尔衮喝一壶,但明军听说清军大举寇关都是怕的要命,看见建奴大军从城下经过压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还不止于此,这些地方的军将和文官异常默契,为了逃避朝廷的追责,甚至根本都不会上报,全当没看见眼皮子低下腾腾经过的建奴大军。 除了山海关以外,京畿、蓟镇一带的城堡早就是形同虚设,多尔衮长途跋涉千里,但直到大军兵临北京郊外崇祯皇帝尚还不得而知,这就是关键锁在。 多尔衮进来之后也根本没急着暴露自己,四出哨骑之后,便一直带着满洲八旗、蒙古八旗还有朝鲜六旗兵力总计二十余万人蹲在平谷一带等待机会。 吴三桂这边做等有等,一直没见多尔衮叩关,实际上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多尔衮这厮肯定是绕过山海关直接奔着京师去了。 不过崇祯皇帝是怎么想的吴三桂也搞不明白,年初下达了勤王旨意,还没等吴三桂收拾好行礼就又把旨意给撤了,紧跟着又用英国公张世泽代替他老爹做了京营提督。 本来对这件事吴三桂是当个笑话看的,京营什么鬼样子他还不知道么,不过这几个月下来,据说京营现在被那张世泽搞的还不错。 张世泽起码是英国公,开国名将后裔,京城勋戚的第一人,他老爹也是少见以敢战闻名,对于这个人,吴三桂实际上有些忌惮。 至于现在的甲子营提督董琦,那都是吴三桂平日正眼都不会看的小角色,现在崇祯皇帝可真是无人可用了,就这么个角色都能做提督。 吴三桂每天翻看着京城传来的大事小情,虽然脸上冷笑连连,但心中却更加捉摸不透这位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这天底下还有比自己关宁军战斗力更强的兵马不成,不用自己,他还能用谁? 吴三桂明知北京城危在旦夕,可还是带着关宁军待在海关不挪窝,实际上也是打着在乱世中保存实力的小算盘。 在清军大营之中,多尔衮和众王公贝勒大臣正在议事,却忽然间听帐外传来马蹄声,紧跟着一阵脚步声过后,浑身血迹斑斑的阿巴泰走了进来。 阿巴泰本来憋了一肚子气,接到撤军命令后是马不停蹄的跑了回来,看见面色深沉的多尔衮之后这气也不敢往外撒,只得跪下来闷声道: “摄政王,我回来了。” “回来了?军情刺探的如何?”多尔衮抽了口大烟,先是吞云吐雾一番,这才淡淡的出声询问。 不过满帐的王公大臣都知道,多尔衮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意是在借机向阿巴泰兴师问罪。 阿巴泰在战场上勇悍,可到了这里却像个犯错的孩子,抬起头看一眼多尔衮,竟然直接主动承认错误。 多尔衮脸上表情缓了缓,很显然是对阿巴泰老实巴交的态度十分满意。 无论他此前多么想把阿巴泰这没脑子的莽夫给弄死,然后自己掌管正蓝旗,但是关键的用人之际,满清内部可不能再有什么动荡,而且这种莽夫留着还是有用处的。 多尔衮立即放下手中大烟袋,起身说道: “七哥说的哪里话,大家都是八旗的王公贵胄,都是为皇太后和皇上办事,要什么上下之分?”说到这里,多尔衮脸色一变,沉声道: “下次若是再不服从本王的调令,擅作主张,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阿巴泰前面正在诚惶诚恐的庆幸,听到最后又是吓了一挑,赶紧低头认罪伏法,周围的贝勒们也是出来打圆场,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过不久,阿巴泰这才是说起正事: “摄政王,我带人去黄村看了看,满地都是扎营的痕迹,但却没见到一个南蛮子,会不会是阿哈们的消息有误?” 多尔衮闻言沉思起来,抽了口大烟,问道: “消息确切,不会有误。本王想知道的是什么兵马你打了半个晚上,竟然伤亡了两百多个勇士?” 听见这话,阿巴泰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应当...是流贼的人马!” “哈哈哈,阿巴泰,难不成你是打完才知道的?”忽然间,一旁穿着红色全身铠的豪格听出了什么,当即讽刺起来。 阿巴泰支支吾吾不出声,但多尔衮此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听到阿巴泰的话,他又是陷入沉思。 本来多尔衮就对流贼忌惮不已,毕竟这闯军多年以来也是席卷中原,战斗力怎么会弱了。 此次入关之所以搞出一次千里奔袭,为的就是想避过这足有百万之数的李自成大军,没成想明军没遇上,却阴差阳错先和大顺兵交了手。 据阿巴泰所说,这支忽然冒出来的大顺军只有一万多人,但衣甲兵器都十分整齐,居然在夜里和正蓝旗的骑兵打了个不可开交。 一个不知名的大顺将军,居然在和鞑清的饶余郡王阿巴泰过几手之后活了下来,这更是让多尔衮觉得吃惊。 阿巴泰的悍勇在清军之中有目共睹,从来没有任何明军将领能和他过招之后活下来,这所谓的大顺,到底还有多少这种将领? 清军有二十多万,这已经是全国之力,就连朝鲜的强征军都算上了,但其中称得上精锐的只有十万左右的满洲八旗兵。 然而大顺军可是号称百万,就算洪承畴和范文程说的不错,李自成这是在夸大其词,大顺军人数上没有这么夸张,但多尔衮自己估计,五六十万应该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多尔衮眉头皱得更深,如果几十万大顺军都是这种战斗力,那到底打不打北京城,还是要从长计议了。 “速叫范先生来帐内商议!” 第九十三章:良乡大捷 不多时,范文程被传诏前来,其余的王公大臣都已经各自归营,所以他只是见到正在几个阿哈服侍下猛抽大烟的多尔衮。 多尔衮直接和范文程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范文程听到后面色并未有所动容,只是一板一眼的说道: “回禀摄政王,臣以为,饶余郡王是恰好碰上那流贼的老营,大部分流贼都是战力低下,无需担忧。” “老营?”多尔衮闻言放下大烟,侧颜问道:“何为老营,与我八旗铁骑相比又如何?” “自然不如我八旗勇士。”范文程笑了笑,说道: “所谓老营,便是流贼席卷中原所依仗的本家兵马。据臣所知,这李自成在形成如今规模之前,曾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明军剿灭,就是这些老营兵才能让他再度起事。” 听了这话,多尔衮倒是提起兴趣,说道:“范先生且说一说这李自成这些次都是如何差点被剿灭,本王有心细听。” 范文程毕恭毕敬行了个大礼,用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一五一十将李自成起事以来几次差点在中原被明军剿灭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继而又是道: “臣建议,在我鞑清入主京师后,当要之务便是歼灭这些老营兵,明朝降臣可用,流贼一概不能留。” 多尔衮没有说话,听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本王原本觉得这李自成麾下百万,席卷中原,明军拿他毫无办法,会是一个多了不得的英雄人物,今日听范先生一席话后,发现此人根子上不过还是个草包流贼,不足为虑!” 自觉对李自成已经有所了解的多尔衮面色轻松,笑几声后说道: “过去我鞑清三逼明都却都未曾得手,如今这崇祯小儿调了京畿的全部兵力用来防守北京城,如果明军和流贼联合,我军如何应对?” “这不可能。”范文程对崇祯皇帝极其了解,“此人刚愎自用,刻薄寡恩,前段时间又在京师对东林清流大兴杀伐,任用厂卫与权阉,此皆是明必亡之象。” “我鞑清取代暴明,剿清流贼,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从,此为天命!再者说来,崇祯小儿向来视流贼为乱臣贼子,岂会自降身价与贼同流合污?” “说的有理。” 多尔衮点点头,对崇祯皇帝这个人,其实他也非常‘喜欢’。 先是纵容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为鞑清拔出了一颗扎在肉中的钉子,紧跟着又刚愎自用杀了袁崇焕,为满清入关扫清最后障碍。 松锦之战本来清军已经连败几阵,老奸巨猾的洪承畴硬是不出城,满清上下里外惶然,正在商议要不要退保辽东的时候,又是这个崇祯皇帝连降圣旨催促洪承畴出城决战,逼着洪承畴跳进早就设好的包围圈。 直到现在,这位大明皇帝给他们的惊喜已经够多了,多尔衮不介意在这种时候再来一个天降幸运。 “范先生一席话有如醍醐灌顶,让本王颇为受用。本王知道了,范先生还是请回吧,军中政务还要劳烦您费心处理。” 不得不说,多尔衮装出的这副礼贤下士的态度,正是范文程最受用和看上的地方,范文程本属于豪格一系,因此却也不吝啬为多尔衮出谋划策。 临走前,范文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来叩首说道: “不知摄政王有没有觉得在盛京誓师前后,洪承畴有些不对。” 听见这话,多尔衮嗤笑一声,“范先生多虑了!洪亨九一无兵权,二无威望,若不是本王保着,我八旗的贝勒们早就将他给活活撕了!” 说到这里,多尔衮示意一旁的汉人阿哈把烟袋子递来,先惬意的吸了一口,又是说道: “此次本王留他在盛京正是为防有变,洪亨久不过是待在闲散衙门混吃等死而已,又能出什么岔子?” 多尔衮一直都对洪承畴不甚信任,自然是有所防备,这些范文程都明白,这次不过是觉得洪承畴有些饿过于沉默,善意的提醒而已。 看见多尔衮信心满满,范文程也便是不再多说一句,行礼告退。 ...... “良乡大捷,良乡大捷!” “三日后,皇上将在承天门外阅兵,表彰有功之士,以显大明天威!” 这天一大早,京城内外到处都能听见这么一个声音,无数人奔走相告,喜极相拥,甚至有许多百姓好像逢年过节一般的欢天喜地,燃放爆竹争相庆贺。 当然,还是有一些长久未出家门,消息闭塞之人一脸懵逼的到处打听,听到路人兴奋地回答之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你个呆子,你还不知道?” “就在前几日,皇上御驾亲征,率我大明十万官军在良乡击败二十万贼寇,斩级数万!” “这还不止,听说一个叫唐通的总兵在黄村和鞑子打了一仗,你们猜怎么着,居然连鞑子都败了,斩了两百颗鞑子首级呢!” 良乡之战,的确是官军实实在在,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大捷,所有人都觉得崇祯皇帝是出去找死,崇祯皇帝自己出去找死可省事儿多了,东林文官们轻松不少,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已经在考虑立皇储的事。 谁都没想到,一战之后,先前所向披靡的大顺南路军就此灰飞烟灭,十几万大军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据说当日每个出征归来的兵士腰间都是带着好几颗滴血的流贼首级。 如果非要说什么不足,那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贼首刘芳亮没抓到。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有些意外情况,唐通攻城的时候奋勇异常,主动请缨出城追击本来是打着夺得首功的意思,没想到却意外遭遇了清军。 对于辫子兵,参加过松锦之战等不少辽东战役的唐通心里还是有些阴影,一时间改不过来。 由于过分惧怕清军,其实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所以阿巴泰都撤了一段时间,这货也是蹲在后面动都没敢动,更别提派人去找刘芳亮了。 唐通真是个幸运儿,这次得到的东西不少,除了两百颗鞑子首级之外,还有几千颗大顺老营兵首级,其它的盔甲辎重更是无从算起。 崇祯皇帝对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除了对清军忽然出现在京郊产生疑虑以外,对唐通提回来的首级还是没生出什么怀疑。 这次崇祯皇帝说是御驾亲征,其实也根本不会上操刀子战场,整场战斗都穿戴着明亮但防护力并不高的金色盔甲站在最后面督战,又有一圈厂卫寸步不离的护卫在身边。 仅仅是这样,兵士们知道皇帝就在自己身后看着,冲杀起来也都是奋勇当先,尤其黄得功的部下,当真是一个顶俩,咬着刀就往上爬。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抱着流贼从城墙上摔下来同归于尽的,看得崇祯皇帝咋舌不已。 这种场面崇祯皇帝从前只在电视里看见过,这次身临其境,听见周围喊着为自己而战的十几万大明兵士,那种感觉用心潮澎湃都不足以形容。 若不是顾及到自己有几斤几两,崇祯皇帝还真就跟着冲出去大杀四方了。 不过很可惜,崇祯皇帝并没有老杨操起电线杆子割草的本事,所以在心中犹豫了几秒,觉得还是安安稳稳在后方戴着当吉祥物稳妥些。 崇祯皇帝虽然怕死,但并不糊涂,当然不会亏待了为自己和大明朝死战的这些将士。 回到京城的第一时间,崇祯皇帝便是给王承恩和、方正化和李若链三个人下了一道严旨,让三厂一卫分工行动,用最快的速度查清到底阵亡了多少将士。 第九十四章:大明皇帝朱由检纪 厂卫们的统计结果还没有出来,此时刚回到宫中的崇祯皇帝却又陷入另一件令人毛骨悚然之事,鞑子来了,而且是忽然间出现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来了! 这个时候,崇祯皇帝总算是明白被自己附身那位在历史上经受的感觉,京城里到处都有人想要自己的命,一不小心就可能这在上吊之前一命呜呼。 几个月以来,崇祯皇帝在后世一向乐观的心性都快被吓出心脏病来了。 崇祯皇帝听番子汇报之后不由觉得自己命大,好不容易下决心御驾亲征一次,这边还在聚拢兵力还没等动作的时候,千里之外的盛京居然立马就知道了。 将厂卫探报和唐通的捷报结合起来,崇祯皇帝心里就出现了一个根本不敢相信的结果,那就是在自己出城御驾亲征前后几天的时间,这个消息就已经被建奴忠诚的奴才们送往盛京。 自己动身和多尔衮知晓这两者之间前后相差不会有太久,甚至可能只在几天之内,不然就算鞑子动作再快,也不可能直接出现在千里之遥的京师郊外。 想想自己努力几个月才有的这点儿家底差点被多尔衮随手来个一锅烩,崇祯皇帝心中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方正化,先把大内里里外外查上一遍!” “曹化淳,这事你不用管,带着西厂的番子继续帮吴又可和袁班治瘟。” 本以为这京城被自己里里外外杀了几遍,又有三厂一卫的番役们日夜监视,起码也会安稳一些,不用再继续提心吊胆的活着。 可现在想来,却是自己把北京城的情况想简单了。 明面上那些东林党是老实了,也没有人敢和如日中天的厂卫叫板,可暗地里做了什么勾当却是不得而知,居然连自己手下那些机警的番子们都没发觉。 “传朕旨意,将所有首级在承天门外筑为京观,以儆效尤!” 堆叠京观,向来都是要传扬成四海皆知的大胜才行,这可是个大事,朝堂的百官听到了都是极力反对,但崇祯皇帝压根不管你这些,转头直接去问内阁首辅魏藻德。 经过上次‘魏青天’的事,魏藻德觉得自己此前都是为民请命,到现在也换了副心态,一条道走到黑就是,实际上除了崇祯皇帝也没什么其它的选择。 况且这‘良乡大捷’乃是国朝百年未有而实实在在的大胜,据内库大使所说,这些首级搁在内库都堆不下了,此时不拿出去好好的吹一波,难道还留着等下崽儿不成。 魏藻德这次同意的时候也留了个心眼,居然出来说要和内阁大学士冯铨共同主持此次筑京观事宜,显然是和昔日仇敌阉党开始摒弃前嫌、同仇敌忾,成立了一个新的党派——保皇党。 崇祯皇帝哪能不知道这两人的小算盘,魏藻德和冯铨想要好名声,自己也不吝啬,给他们就是了。 保皇党在朝中的形成正是有利于自己皇权的稳固,崇祯皇帝后世那九年的义务教育还是没白读的,没多说什么便欣然接受,促成‘皆大欢喜’的局面。 当然了,这个皆大欢喜是相对而言的,东林党官员们再次反对无效,只能是回家继续憋着生气,说是不敢说的,就连路上谈论几句都不敢。 因为这么做的,官职小一些的在第二天基本都被番子直接抓到大牢严刑拷打,官职稍大些的也别想幸免于难,崇祯皇帝人家金口玉言,往往都是直接找个由头给抄了。 没错,反正撕破脸皮了,崇祯皇帝现在就是这么狠。 三日之后,崇祯皇帝摆驾来到承天门外,看着聚齐好的将士们,也是当众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哽咽着说了一句“将士们辛苦了。” 这话在后世都听出茧子来了,乃是领导人阅兵必须要走的程序,但现在这年头从皇帝嘴里亲自说出来,就好像拍到兵士们的心窝子上去了,感觉暖暖的,很贴心。 天啊,这么好的皇帝哪里去找! 更别提崇祯皇帝还是流泪哽咽着说出来的,让所有人都觉得没有白为大明奋战效死,如果苍天再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们还会选择为崇祯皇帝死战。 如果非要加个期限,他们希望是一百年。 这个时候京观也筑得差不多了,崇祯皇帝走下城楼从将士们中间穿过,特意看了看这些黝黑憨厚的面容,和其中几个人含笑对视,来到石碑前,亲自挥笔写下一段小字,说道: “承恩,将这些话拓于碑上,教天下人知晓朕之心意!” 王承恩先是山呼万岁接旨,而后上前一看,当即觉得胸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自豪感,若自己不是个太监,还真要和唐通、黄得功他们上阵杀敌才痛快。 “良乡一役,我各路王师并驾齐驱,正奇互用,并协一心,累败来犯之贼。有如鸿雁来归,箕子之提封如故,亦如熊罴振旅,汉家之德威播闻。除所获功级,封为京观,弃尸稿街,传首天下,永垂凶逆之鉴戒,大泄神人之愤心。” 除此之外,崇祯皇帝还在最后加了一行小字: “皇明混一海宇,文治武功之盛,虽已不及汉唐,然丹心犹存。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十七年闰五月甲申,大明皇帝朱由检以平贼纪。” 当碑文上的内容被传达下去之后,下面的人都是脸色各异。 对于东林文官们而言,崇祯皇帝这杀气腾腾、唯恐天下不乱的碑文正是昏君的最好凭证,事实证明,此桀纣之君根本不会管黎民百姓的死活! 东林党的文人们已经在心中酝酿好要如何声讨崇祯皇帝,而在场的明军将士们却是个个面色涨红,人人紧握着手中刀枪,恨不能再上战场与贼虏拼他个你死我活! 被崇祯皇帝召集起来的明军将士们,站在这样一个宣扬大明武功的石碑京观面前,只觉得心中满是自豪感,这样一个皇帝,谁说他是昏君? 说这话的人才是昏庸之臣!这是千古难遇的明君,甚至在某方面足以和永乐大帝相媲美的明君! 据传,当日阅兵结束之后,各军本打算回营修整,路旁几个士子吟诗作赋,大致意思谁都能听懂,大概就是在说崇祯皇帝写这样的碑文,是个不折不扣的暴虐之君,更是个比隋之炀帝更昏聩的君主! 岂不料,士子们这般自以为是的吵吵嚷嚷却让路过的兵士听不下去了,几个在战场上杀了顺贼的汉子更是直接一口浓痰喷了过去,怒声骂道: “只知道在后嚼舌根的怂货!当今皇上圣明,处处皆为我等谋求福祉,你们倒好,恩将仇报不说,反而处处聒噪搅人,真是该死!” 有一个披着甲胄的京营兵士大声同意,恶狠狠道: “兄弟说的不错!像你们这等书生,上战场后莫要立刻吓得尿了裤子才是,若真有战场相遇那日,不必求饶,俺必定替皇上摘了你的狗头!” 第九十五章:南京吏部天官儿马士英 崇祯皇帝御驾亲征,十万明军大破二十万大顺贼兵,顺带着击溃了入寇的建奴,斩级两百有余,消息一出,京师震动,天下皆惊。 起初不少人都觉得此事乃是朝廷在故意夸张,刘芳亮带着的可是十几万大顺军,此前一直是所向披靡,各地官军无有敌手,怎么会马失前蹄栽在京畿。 自万历三大征以来,大明无论对外还是对内,都没有如此规格的大胜出现,有些爱国志士都是放声大呼痛快,此诚国朝数十年未有之武功也! 所谓的十几万贼军一战而溃,光斩首便是数万,这种时候谁要是再说大明将亡,那就是信口胡诌,先抽丫的一个嘴巴子再说! 当消息传到南京,尤其是正在对崇祯皇帝游行示威的南京复社士子们听到后,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实在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开始愈发的朝士子们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所有打探确切消息的人最后都确定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这次宣胜的真实性。 无论愿不愿意相信,复社的士子们都可以预料,如今朝廷获得如此大捷,再加上先前废除耕守制的诏书下达,必然会对整个天下的兵将造成连锁反应。 其中最让人不愿意接受的就是,这次大捷之后,按照崇祯皇帝先前的保证,将会有一大批在作战时奋勇当先的兵士获得表彰,自此除去累代的军户、佃农之名,真正成为自由人。 这种场面是地主和士子们不愿意见到的,如果崇祯皇帝真的将先前所说保证分发下去,其威信必然会抬生一大截,到时候谁还愿意跟着士子们游行示威! ...... “皇明混一海宇,文治武功之盛,虽已不及汉唐,然丹心犹存。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十七年闰五月甲申,大明皇帝朱由检以平贼纪。” 身在一处宅院之中的候方域手中拿着小小的纸片念出一句话,继而满脸都是冷笑,“好个昏君,真还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虽已不及汉唐’这等话居然也能说得出口。” “朝宗(候方域字)说的不错,这昏君不过是侥幸打赢了必胜的小仗而已,尾巴居然翘到天上去了,敢与汉唐相比,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候方域说完,几个士子顿时出声附和,要是不知道的行人路过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可能还会以为这崇祯皇帝是与他们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大仇。 这宅院是东林书院下设的无数讲学场所之一,而东林书院在江南那都是响当当的存在,朝中半数的官员几乎都出自于此。 复社年轻一辈的士子们说白了就是东林党自己培养的接班人,打算在自己退休之后,让他们继续入朝主政。 寻常的时候,士子们往往都是聚在这里谈论天下大事。 若有丝毫不朝他们意愿发展的消息传出,便会搞起‘遥执朝政’这一套,反正朝堂诸公全都是他们东林党,又有什么好担心。 可自从这崇祯十七年春节过后,崇祯皇帝便像是疯怔了一样,将京师搞的人心惶惶,看来真是被李闯吓成精神失常。 每每想到这里,候方域便是会嗤笑几声,让这等人做皇帝,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再让他这么搞下去,这大明迟早要亡在他的手里! 崇祯皇帝先前左搞又搞,实际上目的就是为了捞银子,虽然影响牵广,但却并未影响到复社士子的利益,这些人也便是闷声发大财不说话。 但废除耕守制的诏书下来之后,江南一带的大小地主们首先开始坐不住了。 挡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 江南的地主和中原、京畿一带饱受战火摧残的那些地主想法还不一样,这些人生活在‘歌舞升平’的幌子下,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家产和田亩,往日就靠着佃农和军田才能捞银子。 要是天下间所有的兵士都凭战功脱离了军户和佃农身份,那自己还玩个屁,庄田里没人干活,甚至连雇佣帮工都要多花一大笔银子,这可都是自己的钱! 这么一来,自家迟早要被朝廷压榨干净,地主们平日撒出去那大把的银子也不能白花,于是便找到士子们和东林官员的头上。 别看复社士子们平日个个清风拂面,好像全是天下间少有的清正之士,可你要是仔细查一查,这些士子并不见得比阉党干净。 就从候方域来说,这家伙平日出入的全都是秦淮各地的高档场所,进个门都要交上几两银子的那种,一般富户都争抢不到的名妓给他单独唱曲,夜夜笙歌,吃的用的也都是寻常人家几辈子都吃不起用不起的。 其余士子情况也都差不多,越有名的暗地里的勾当也就越是见不得人,若这些士子真有表面上看得这么清淡,怎么可能有银子整天在亭台楼阁吟诗作赋,谈论所谓的天下大事。 这个年头,眼见不一定为实,士子们虽然穿的清淡,但并不代表腰兜没钱。 士子们正在义愤填膺的谈论,门却忽然被人用蛮力一脚踹开,一队兵马司差役杀气腾腾的走进来。 见状,候方域眉头皱了皱,但却并未有所动作,却是从桌子上拿起一盏茶品起来,直到看见最后慢悠悠走进来的这个人。 身穿官服的马士英拍着手走进来,笑道: “好啊!不愧为四公子之首,就是气度超群,马某人甘拜下风!” 候方域已经得知崇祯皇帝启用马士英为南京吏部尚书的事,对他而言,这又是崇祯皇帝诸多昏聩之举其中之一。 本就对此极度不满的候方域当即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冷笑着说道: “马天官儿这是亲自去抓什么小毛贼路过我东林书院?”说着,候方域将茶水喝的干干净净,故意给马士英看了看,继续道: “这茶一不小心叫我给喝干净了,实在是抱歉。马天官儿要是想讨茶喝就请出门左拐,路角有一家露天茶摊子,实在挺适合你们阉党的。” 马士英手一直背在身后,似乎是在藏着什么,他可没这么大的肚量,寻常听到这话一般都是会立即暴走,此时脸上却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马士英先是环视看了几眼周围宅院和士子,再几步走到候方域跟前俯视看着他,这才笑眯眯说道: “哎呀呀呀!这地方不错,要是就此给封了,本官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候方域闻言则将茶杯‘砰’的一声砸在桌上,指着他怒气冲冲的道: “马士英,你别忘了,没有兵部史尚书的意思,你可没有擅自封我东林书院的权利!” 马士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只见他面色一变,从背后取出金黄色卷轴,举起来冷笑着喊道: “圣旨到,快起来接旨吧?” 第九十六章:各有心思 谁都没想到马士英居然会留着这一手,候方域纵是心中万般不爽,但却也不敢做那种当众抗旨不遵的蠢事。 犹豫一会,候方域还是咬着牙跪在地上山呼接旨,看着咬牙切齿跪在自己脚下这人,马士英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这报仇雪恨的机会他等了多少年。 马士英铺开卷重,隆重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江南宵小之辈为祸,皆因受人蛊惑,着吏部尚书马士英到任后主事平定祸患,密查首贼。若证据确凿,可凭此诏酌情处置再报朕知道!钦此。” 马士英宣旨的时候满脸都是坏笑,待他读完,候方域却是连生气都顾不上了,满头冷汗,连连磕头,趴下来抱着马士英大腿嚎哭道: “马尚书,此事与我无关,全是这些人蛊惑,此事与我无关啊!” 这旨意上既说的清楚明白,同时又有些模棱两可,‘酌情处置’这四个字包含的东西太多了,对很多人来说意义都不一样。 候方域正是看出崇祯皇帝没有明旨诛杀首恶,才觉得此中有门道自保,当即决定放弃自己多年的好友来换取自身幸存。 而对于马士英来说,崇祯皇帝的圣意他自然也明白。 其一,这旨意给马士英处置人犯的绝对权利,只要有这道圣旨,此次祸乱的首恶到底是归根结底谁还是他马士英说了算。 以马士英对崇祯皇帝的了解,这位皇上能做出这种完全信任的决定委实不易,正说明启用他之后的信任之情,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其二,这旨意对马士英来说是把双刃剑。 皇帝没明文说处死某人,但你马士英非要捏着鸡毛当令箭要把人家弄死或抓起来折磨一番,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士子们自然管不到皇帝头上,难道还不能报复你马士英吗? 崇祯皇帝对马士英故技重施,用的方法和魏藻德一样,马士英何其精明看见圣旨的当天就明白皇帝其实是在逼自己做选择。 首恶必须死,这不用说,要是处理不明白这上任的第一件事,马士英会是真正死无葬身之地那个人。 如今京城里的形势他也听过一些,魏藻德继任首辅,但实际上却不再属于东林党,是什么锅都乐呵呵的替皇帝背了下来。 紧跟着,冯铨入阁辅政,王绍微官复原职,三厂一卫权势如日中天,皇帝想要建立自己狗腿子党派的目的是再明显不过。 崇祯皇帝给了马士英两条路,但对于马士英自己来说,实际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顺着皇帝的意思先和东林党彻底决裂,杀掉一个复社中的重要成员,以此来表示忠心。 看见候方域哀求的嘴脸,又想想方才自己进门时他那孤傲不可一世的模样,马士英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 “好你个候方域,真是好样的,这下本官倒是明白你我之间到底有何不同了!” 候方域自然听得出来这话中浓浓的讽刺意味,当即脸色一黑,可却也不敢发作,只是闷着头不发声。 此时此刻自己的小命就捏在自己的昔日仇家手中,若再甩脸子出去,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吧!” 忽然间,马士英促狭的一笑,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倒是本官险些错怪了忠良!你且说说,到底何人才是怂恿士子对抗朝廷的主谋?” 候方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绝境逢生,在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得向来小肚鸡肠的马士英为何会突然间如此大方,随手向后一指,喊道: “是他,就是他!” 宋征舆看着前不久还在同自己大谈天下事的挚友一时愣住,指着候方域说不出话来,然而候方域决定趁热打铁,根本不会给宋征舆反应过来的机会。 “马尚书,这个宋征舆才是主谋,快将他抓进大牢!” 候方域如此无耻的行径让院中其余士子心中又惊又怕,不过虽然愤怒,但却没有人敢上前说出什么话来,原因无它,自然是怕候方域再指到自己头上,都打着自保的心思罢了。 陈子龙等了半天也没见有谁出来说句公道话,顿时对这些看似忠义的所谓‘挚友’失望透顶,上前几步一拳猛揍在候方域鼻子上,破口大骂道: “候方域,你这个无耻小人!算我陈子龙看错了你!” 陈子龙是复社士子中少有文武双全之人,平素在一起议论的时候,大多数士子都是附庸风雅的带着折扇谈天说地,他却腰悬长剑,显得格格不入。 陈子龙说完话怒气冲冲就要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恶心的地方,可没走几步就被几个兵马司差役拦住,不等他说什么,马士英却是淡淡一笑,挥手道: “本官相信陈卧子与此事无关,放人!” 看着让到一边的兵马司差役,陈子龙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马士英,但却什么都没说直挺挺走了。 事后,兵马司差役压着躺枪的云间才子宋征舆准备斩首示众,路上一个差头怎么都想不明白,便是问道: “天官儿,为何不直接砍了那候方域?” 闻言,马士英呵呵一笑: “你懂什么,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候方域这次回去也没了半条命,早晚他还会来找我的。” 说到这里,马士英脸上露出一种极度残忍的笑容,“到了那个时候,本官要让他候方域比死还难受!” 差头一脸的恍然大悟,马士英也是不再多说,直接离开。 其余几个差头早就在后憋的心里痒痒,这时纷纷上前询问那个差头马天官是什么意思,这差头却是一脸懵逼的摇摇头,说根本没听明白。 ...... 消息传到京师,崇祯皇帝听厂卫说完院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最后也是觉得意外,看来这马士英还真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简单。 不过也好,这在历史上殉国的南明首辅怎么着也该是忠于大明之人,忠心没什么问题,且让他在南京搅和去吧,也省的自己费心。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顺手拿起马士英呈上来的折子看了看,不久后却是失声发笑。 原来这马士英和历史上的意思一样,自己重新被启用之后,立刻就向崇祯皇帝举荐阮大铖为兵部右侍郎。 马士英怕自己在南京独木难支,所以举荐阮大铖为左右手,这点小算盘崇祯皇帝自然明白,不过一想起历史上这个阮大铖降清的行为,崇祯皇帝就是耿耿于怀。 思虑半晌,崇祯皇帝将折子扔到地上,向一旁的随堂太监李春说道: “吩咐司礼监,留中不发。” “启用原南京户部尚书郭尚友为南京兵部右侍郎,协理京营戎政,迅速去办!” 第九十七章:没钱?不存在的! 这郭尚友,在天启朝的时候也是东林党所称的阉党之一,因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清查阉党而被免职,如今就和冯铨与王绍微一样,也是被召回官复原职。 崇祯皇帝此前曾特意查过此人,据说为官号称清廉,前些年山东大面积饥荒,他也是散尽家财施粥救济,在百姓之中口碑也比较不错。 崇祯十五年建奴入寇围攻潍县,郭尚友与时任县令的邢国玺集资修潍县,将土城改为石城,并铸铁炮置城四角楼,一介文人却亲自登城助战,同县令周亮工固守御敌达三月之久。 对于东林党来说,皇帝眼下不仅在京师有一帮狗腿子,就连南京的狗腿子势力也搞了起来。 不过仅仅郭尚友和马士英两个人,还不足以撼动东林集团的地位,所以这还不是他们目前要解决的问题,当务之急还是自家出了个叛徒。 候方域号称四公子之首,在许多人眼中,各方面都属于完美无缺的哪一种,如今眼看着自己要被抓,立马就是原形毕露。 这厮抱着昔日仇敌马士英的大腿来了一招指认宋征舆,可怜的小宋同志直到被杀的那一刻才是幡然醒悟,大喊候方域无耻。 宋征舆又号称云间才子,好歹也是复社的重要骨干,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昔日好友出卖,给送出去开刀问斩了,复社的成员一时群情激愤,调转矛头对付候方域去了。 江南士子们‘游行示威’的浪潮算是暂时平定下去,可对于崇祯皇帝来说,各种事务依旧没给自己缓口气的时间。 一个新的问题摆在眼前,人还没上吊,钱没了。 良乡大捷,战果颇丰,然而战斗的代价是沉重的,一切都需要自己这个万众瞩目的皇帝为之买单。 官军方面也不是没有任何损失,厂卫们的统计结果在昨日就呈了上来,看见之后的崇祯皇帝又是愁云满面,这次再找谁抄一抄借点钱花花? 参战的六七万各地兵马当夜战死的就有三千多人,而且还有八百多名重伤员,本来有一大部分可以得到救治,但后来因药材紧缺而死。 崇祯皇帝为此痛心,这八百多人可都是为自己奋勇杀敌的好儿郎,战场上逃得一条性命,没想到却死在没药上了。 除此之外,另有几千名轻伤员等待救治,如果拖延太久,未免会出现轻伤转重伤再出现非战斗减员的情况。 本来内库还有抄家剩下的一千几百万两银子,但这些银子已经拿出一半在宣胜当天赏赐三军,用以提振士气。 也是在昨日,吴又可来面见自己,说治瘟正到紧要关头,需要加派人手和药材,不然极有可能前功尽弃。 如果是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听到这番威胁意味深重的话,怕是会就此大发雷霆,然而现在这位听到之后,想到的却不在一个频道。 看过《大明劫》的崇祯皇帝还是决定相信吴又可,咬着牙同意下来。 这样一来,仅仅治瘟一项每天所需的药材和物资就已经是巨量,而如今战后又出现大批伤员等待救治,需要的药材也不是小数目。 养济院和五城粥厂重开之后,崇祯皇帝的贤德仁圣之名天下皆知,这就造成一个连锁反应,便是各地因为连年灾荒而不得已离家避祸的大批流民、饥民不断涌到京师。 各方面都是供应吃紧,朝廷又周转不开了,就在天下为足以载入史册的‘良乡大捷’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崇祯皇帝却在冬暖阁又一次愁白了少年头。 在良乡斩获大捷,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可大胜之后,崇祯皇帝自然就要兑现此前信誓旦旦向全天下人做出的承诺。 当然,崇祯皇帝可以向历史上的那位学习借鉴,来一招装傻充愣,这银子不花也成,然而这么一做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再也不会有什么将士为自己拼死效力了。 所以,这赏赐是非发下去不可。 首先,这次将会有一批兵将因战功而免除世代军户、佃农的身份,其二,参与良乡之战的上下几万人都要按照军功例行封赏。 升官和免除军户身份倒是好办,眼下看来不过是崇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不过这几万人所需的赏银数量可就太大了,内库的就算全拿出来也不够用。 这天一大早,趴在冬暖阁刚眯一会的崇祯皇帝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样忽然惊醒,起身之后先是静静喝了口浓茶,看着窗外静静思虑起来。 不久之后,崇祯皇帝拿起来自张家口的锦衣卫密报,说道: “传内阁首辅魏藻德、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东阁大学士冯铨立即来暖阁见朕!” ...... 看着摆在眼前的铁证,魏藻德觉得触目心惊,冯铨默不作声,李若链却是振奋异常,三人各自表情不尽相同,但心中已经对皇帝召见自己前来的主要原因有了个清晰认知。 果不其然,三人还在脑海中思虑应对办法的时候,崇祯皇帝却拍案而起。 “此八人,多年为建奴提供各种探报,为自家利益而出卖朝廷,坐收乱世渔利,全都该死!” 言至于此,崇祯皇帝冷哼一声,起身问道: “几位爱卿,对此可有异议?” 闻言,魏藻德心乱如麻没有吭声,冯铨却是眼疾手快的抢先出列,满脸堆笑的附和道: “皇上圣明,此八贼商的种种作为臣此前在家中也曾听闻,实为国朝毒瘤,若非身在京师,臣恨不能为大明亲手除此八贼,早就该死!” 李若链随即站出,主动请缨道: “东阁大学士所说不假,臣愿亲自出京,挑选缇骑,将八大贼商一举铲除!” “有两位爱卿的话,朕就放心了。”崇祯皇帝‘嗯’一声,淡淡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魏藻德,毫不迟疑地回身喝道: “司礼监拟旨,着宣府总兵高杰亲率本部兵马前往张家口,配合锦衣卫将范永斗等八大贼商全家尽数锁拿,枭首示众!选将此八家在全国的商号尽数查封,清点全部家产充缴国库!着厂卫监督,若有人敢执法犯法,皆以同罪并论,枭首抄家!” 顿了顿,崇祯皇帝继续说道: “又,因内阁大学士冯铨忠于国事,兢兢业业,着晋文渊阁大学士,加礼部右侍郎,继续为朝辅政。” “靖南伯黄得功良乡之役有功,着升为靖南候,赐券,世袭罔替,加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衔,率部留京待命!” “定西伯唐通良乡之役有功,着升为定西伯,赐券,世袭罔替,加五军都督府做都督衔。此外,复设蓟州镇守总兵官,暂定以定西候唐通镇守蓟镇,留京听朕后意!” 第九十八章:借崇祯之手,将高杰除之 张家口这个地方,最开始是朝廷为防备边患而修建的屯堡,由万全右卫指挥使张文主持修筑。 从隆庆五年开始,朝廷花费黄金十万两于此开办马市,再加上俺答封贡等种种原因,来往的各地商愈来愈多,逐渐行成有‘草原丝绸之路’之称的张库大道。 自此,这张家口也便是逐渐开始由军屯重地转化为商业城镇。 到了崇祯十七年,由于张库大道多年以来的发展,张家口不断扩大,竟然与长城边儿上的来远堡连成一片,规模颇为庞大。 根据内廷所存的万历十五年最后一次统计,从那个时候起,张家口境内便有葡萄牙、荷兰等国洋商开办的商行四十几家,国内商贾开办的钱庄、票号又要有四十几家,时人皆称其为“旱码头”或是“武城”。 范永斗等八大蝗商的主家全设在张家口,张家口内的钱庄、票号以及各类商户就连身为皇帝的崇祯都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却能确定,那一定是数都数不过来。 不过话说回来,张家口虽然繁荣至此,但实际上和江南一样,朝廷根本无法从此地收上一丝一毫的税银,俨然一个国中小国。 商户们在朝中都有自己所谓的代言人,在当地就是富有的土霸王,官员根本招惹不起,对他们与鞑清、蒙古互相之间的‘友好往来’向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有这帮子人在张家口从商,无论蒙古还是鞑清,入寇的时候都很少往这边打,官员和武将们也乐得如此。 良乡大捷大快人心,不等天下人缓过神儿来,崇祯皇帝却紧跟着下达了这样一份杀机顿现的圣旨。 圣旨中明文提到,让宣镇总兵高杰配合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前往张家口捉拿,而且直接动用了宣镇兵马和京城锦衣卫还不够,三厂一卫也是负责监督。 范永斗等‘七’大蝗商听见这个惊雷一般的消息,更是急成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向朝中的‘代言人’送信送银子,以求自保。 如果是去年的崇祯皇帝下达这样的圣旨,范永斗等人还不会紧张成这副模样。 按照常理来说,只要他们往朝中送点银子,立马就会有官员跳出来反对,用所谓‘与民争利’的借口与之相抵触,爱惜颜面的崇祯皇帝多半会就此打住。 况且,那个时候宣镇的总兵还是王承胤,这个家伙早收范永斗不少银子,根本不会拿圣旨当回事儿。 可是现如今的情形却不太一样,李自成在西安誓师,挥军百万伐明,天下人都觉得明朝就要玩完了。 范永斗等七大蝗商更是急不可耐的向所谓的大顺朝送银子示好,说什么你只要打过来,我铁定能让当地官兵不抵抗直接投降。 大顺的百万大军最开始如同所有人想的一样,在各地望风披靡,所至皆是易旗换帜,曾经盛极一时的大明王朝貌似正在轰然倒塌。 然而快半年过去了,李自成先是在代州受挫,如今又在宁武关久攻不下,损兵折将,蝗商们熟悉的大同、宣镇总兵都被皇帝换了人。 这高杰收到旨意就像条闻见猎物的狗一样,立马屁颠屁颠的带这几千兵马前来,看样子是根本不打算留手。 良乡大捷之后,崇祯皇帝在承天门外宣胜,写下了“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这般振奋人心的话。 一批兵将得到升迁,许多人因为良乡之战得以摆脱世代的军户身份,自天启年以来,朝廷威信竟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消息传到山西之后,据说在宁武关外驻营的大顺军中传来一夜哭声,李自成惊怒失色。 宁武军兵士振奋异常,高呼大明万岁,硬是取得了一场小捷,现在这种时候,崇祯皇帝正是受到天下百姓和将士的拥戴,说杀谁,那谁就必须死! 这大明朝哪像是要完的样子,看来还没到该亡的时候。 张家口范府,范永斗找到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黄云发这剩下的七个蝗商正在紧锣密鼓的商议对策。 要是从天上去看,你会发现这范府修的根本不比一般王府小,分前中后三院,里外都挂着让人瞠目结舌的华丽装饰品,门外竟还有高价请来的石匠专为范永斗雕刻的中型石狮,端是富丽堂皇。 范府前院,一众仆人要么是在打扫庭院,要么就是端着老爷吩咐的酒水和补品往正房去送,不多时,又有一队专门找来的戏班子登台献唱,一众乡绅边看边叫好,热闹非凡。 范府后院,则是范永斗及其家人居住的场所,一般的仆人都是进不去。 如果崇祯皇帝漫步于此,会惊奇地发现,这范府后院假山、池塘、亭台楼阁那是应有尽有,这家伙过的竟然不比自己这个皇帝差! 范府中院就是此时范永斗等七人商议的地方,先前翟堂在代州被周遇吉捕杀,这种事儿范永斗听见了也是极为震惊。 不过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头上,剩余七家自身利益都没有受损,还乐得少了个竞争对手,根本不会去管什么。 可如今,崇祯皇帝携大捷之威,圣旨上写的清楚明白,那是要把他们七个人斩草除根,从头到脚给撸的干干净净。 迫于生死存亡的压力,平日明争暗斗的七个人竟然破天荒的聚在一起,诚心诚意的在商讨应对办法。 首先开口的是黄云发,这位晋商之中的佼佼者此时却是满头虚汗,紧张异常地看着范永斗几人,说道: “你们要拿个办法出来啊!前些日我送到京城的书信有如石沉大海,就连孝敬银都给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怎么办?” 王登库紧跟着叫道:“我家也是如此,送东西的人还没回来,莫不是京城出了什么问题?” 范永斗看着几人慌乱的模样,却是显得镇静异常,说道: “慌什么,乱什么?那崇祯小儿向拿咱们的家产,他还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说到这里,范永斗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 “任指挥使大人,养了你这么久,也该要派上用场了?” 听了这话,黄云发、王登库等七人都是面面相抵,不知范永斗什么意思。 不多时,从屏风后走出一个身穿卫指挥使官服的人,此人便是时任宣府右卫指挥使的任纲,只见他满脸堆着笑说道: “那高杰刚到任,飞扬跋扈,各卫的弟兄早就对他不满,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替诸位讨一个公道!” 王大宇是个莽汉,搞的是与关外的骡马交易,直接哈哈大笑上前几步,指着范永斗大声嚷道: “你要怎么替我们讨公道,高杰可是带着几千兵马来抄家!” “可借崇祯之手,除掉高杰!”说到这,任纲冷冷一笑,说道:“诸位,可曾知道那杨嗣昌是怎么死的?” 第九十九章:借兵消灾 听见这话,王大宇等人立刻想到一件事,都是交谈议论起来。 崇祯十四年,杨嗣昌以阁臣的身份出京督师剿贼,后因襄阳、洛阳的陷落而数日惊惧,水米不进,也是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杨嗣昌之死,颇见世态炎凉。 据说此事传到京师后,只有崇祯皇帝为杨嗣昌悲痛万分,满朝臣子皆是幸灾乐祸,东林党更是欣然有得色,所谓‘忘国徇私,幸败乐祸’便是说的此情此景。 “廷臣闻襄阳之变,交章论列,大肆诋毁,而嗣昌已死,犹追论不已,其间犹以东林党徒为重。” 杨嗣昌已经死了,最后一个有作为的督师失败了,这是大明的不幸,然而满朝的官员却仿佛获胜一般,每日对此议论不止,还沉浸在他们的粗陋浅见与党争胜利之中。 廷臣揪住杨嗣昌生前之事不依不饶,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这时却少见的没有优柔寡断,直接一锤定音,说杨嗣昌没功劳也有苦劳,不必追责。 按理说,崇祯皇帝金口已开,满朝臣工就该同声附和过去,哪料,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还是不依不饶,一轮接着一轮的上疏,言辞也是越来越激烈,大有让杨嗣昌像卢象升那样,八十日无法安葬之势。 说来也是报应,当年卢象升战死,最后无法及时下葬,廷臣攻讦,杨嗣昌从中作梗自然难辞其咎,崇祯十四年的时候杨嗣昌督师身死,言官们又对着他一顿猛攻。 对于这种情况,当时还在狱中的孙传庭却看不下去了,往墙上总结刻印了十二个字——‘抚臣微有谋略者,朝臣必嫉之。’ 许多当时的开明之人也是对朝廷彻底失望,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更是独自感叹,“自嗣昌殁,无复有能督师平贼者。”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此后以阁臣身份外出督师之人,既无有威望亦不存在任何能力可言,根本无法管束众将。 这些人出京前后态度截然相反,皆是畏战不前,要么特意避开战区,要么就是在某地逗留不前,向朝廷问兵要饷。 王大宇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面色紧张地提醒道: “任指挥使,按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借流贼之手,以陷城重罪使那高蛮子伏法?” 任纲呵呵一笑,点头说道: “王员外说的差不多,不过流贼现如今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在下听闻各位与关外多有往来,高杰此前奉诏南援北进,部众四出,宣府镇城早就是无兵留守,此时若有一支清军直抵城下,那将如何?” 听见这话,王大宇面色一变,猛地喝道: “放屁!老子和建奴可没什么来往,这事儿别叫上我!” 说罢,王大宇转身就要离开,黄云发几人也是面色忽阴忽晴,这些买卖都是暗地里的事儿,要是抖漏出来可就成了诛九族的大罪。 这指挥使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哪有直接公开说出来的。 范永斗一动没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阴恻恻的说道: “老王你清白的很,这辈子都没和建奴做过生意。但我就不明白了,近些年你家中的马都是怎么回事儿,那可不像内地能有的样色儿!” 说着,范永斗见王大宇脚步停住,面上冷笑,继续说道: “要是就这么走了,你觉得那昏君收拾了我们,能单独把你老王的马行留着?” 王大宇攥紧拳头,忽地转过身来,憋着怒气道: “范永斗,你说的不错!我王大宇是和关外有交易,可是你他娘的屁股就干净了?你们的屁股都不比老子干净!别和老子提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 黄云发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和建奴与蒙古做生意是一码事,勾结他们攻打宣府镇城又是一码事儿,他坐在那想了半天,此时不能范永斗说话便起来说道: “这事儿我看不成,没必要啊!” “这宣镇上上下下哪处的衙门没收过我们的孝敬?又有哪个文武官员屁股是干净的?就算那高蛮子到了,咱们让守备千总关紧城门,难道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挥兵攻城不成?” 靳良玉表示赞同,也是起身说道: “没必要用这种法子,现在时间还充裕,我看还是将家产南移,我们要走,还有谁拦得住?” 田生兰却也有自己的方法,说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高蛮子不过是贱民出身,现如今这姓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从前不过是南镇抚司下辖一个不入流的小坐堂。众位多出些银钱,他们还能不伸手去拿?” 范永斗摆摆手,却是说道: “话虽如此,但那高蛮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没准他还真敢挥军攻城,除了任指挥使的法子能一劳永逸,诸位可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外头的戏班唱台与乡绅宴会还在继续,在外人看来,范府这一天都在玩与乐中度过,然而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过是为里头这七大蝗商的议论打掩护,大约在当日的晚间,七个人终于是统一了意见,一只信鸽从范府中院飞出去直奔东北方向。 且说高杰,接旨任代王承胤为宣镇总兵的时候已经是临危受命,激动万分的他是立刻马不停蹄便率本部军马赴任。 高杰在各路官军之中素有威望,实际上比白广恩更有说服力,调集宣镇兵马分为两路,任纲所说不错,镇城他是真的没留什么兵马防守。 接到捉拿范永斗等七大蝗商圣旨的时候高杰还在前往京师勤王的路上,听闻良乡大捷后他本就是兴奋地要命,此刻又拿到这样的旨意,更是有如浑身打了鸡血,立即调转矛头,直奔张家口来了。 至于宣府镇城的防务,那压根就不在高杰这个莽夫的考虑范围之内,圣旨是去张家口捉拿七个豪商,这可是好事。 虽说朝廷把军饷补齐了大半,但银子这种东西谁嫌多。 这几家可都是当地有名的乡绅,这次要是能拿下,后续十年的饷银都不用愁了。 就在高杰意气风发准备前往张家口大展身手的时候,剩余的七大蝗商们却是统一了意见,一直偃旗息鼓的建奴马队正在悄然接近。 良乡大捷对多尔衮的影响比较大,他也有点犯嘀咕,不知道京城的明军和大顺军还有多少,正和八旗的王公贝勒们商议进退的时候,却忽然间接到范永斗等七人联名的请兵书。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遇,多尔衮当即决定派兵前往宣镇闹他一闹。 不过这厮也没老老实实的按照与七大蝗商约定的那样去围攻镇城,戴罪立功的阿巴泰带人从建奴大营出来后,居然直接奔着高杰的几千人来了。 看这情形,多尔衮显然是要在张家口弄死高杰。 第一百章:和鞑子拼了! “这是到了何地,距圣旨上所说的张家口还有多远路程?” 李成栋穿着参将的制式铁盔铁甲,先是看了看天色,策马停在高杰一个马位后,这才是说道: “回大帅,末将估计,此时应是快到小牛庄,张家口距此不远,大军明日早晨就能抵达。” “嗯。”高杰点点头,忽然‘嘶’地吸了口凉气,咒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天气!” 虽然时间来到了六月,但气温却一点也没转好,还是能看见自己呼出口的凉气,许多常年在北方征战的朝廷兵士都是随身携带厚实的鸳鸯战袄,以备随时替换。 原本朝廷的鸳鸯战袄有许多年未曾更换,就算已经破破烂烂根本不能再穿,许多兵士也还是不舍得丢弃,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防寒保暖的衣物可就只此一件,扔了今后穿什么。 如今崇祯皇帝重视武夫,前不久总算是发下了新的一批,对于兵士们来说,可真是雪中送炭的圣明之举。 高杰被任命为宣镇总兵,这一人得道,部下诸多军将自然也都是跟着鸡犬升天,方才回话的正是前不久刚被提拔为参将的李成栋。 听高杰的叨咕,李成栋也表示赞同的点点头,说道: “天色如此反常,依末将看,还是在江南待着更安生些,到这鸟不拉屎的宣府来干什么。” 按理来说,江南一带的气候几乎常年都是十分宜人,李成栋说这些话,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高杰却并不赞同,直接挥手道: “廷桢你可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江南待久了,人可是会待傻的!” 李成栋听不懂,正待多问,高杰却忽然摆摆手细听起来,待他细听一小会儿,紧跟着又是面色大变,张口喊道: “不好!有贼兵来了!” 这种时候李成栋也是感觉到自己脚下微微颤抖的土地,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对高杰说道: “大帅,能有如此动静的,怕只能是两千人以上的马队才行......” 此处无声胜有声,李成栋这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高杰心知肚明,朝廷虽然近期有些起色,但也根本凑不出来两千人的骑兵。 如今大顺军还没有打过来,那么来者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高杰希望来的不是建奴骑兵,蒙古虽然也很勇猛,但比起建奴马队来说,那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正待这时,李成栋神色紧张说道: “大帅,鞑子马队忽然间杀到这里,怕是有奸人从中作梗,依末将看,还是暂且退往宣镇,毕竟夫人和弟兄们的家人都在镇城安置。待镇城安定后,再出兵与建奴决一死战!” 高杰知道鞑子的战斗力,这次身边就只带着七八千的步兵,马队甚至不足千人,就算是蒙古人都难以抵挡,更别说建奴马队了。 李成栋既然已经提出,高杰本就是无心作战,当即就顺水推舟,回身大喝下令赶紧跑。 说来也是搞笑,这本来兴冲冲奉旨前往张家口去抄家的几千官军,只听到建奴马队的风声,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居然从上到下都是屁滚尿流的直接跑了。 高杰一边跑,实际上心里也是在敲鼓。 毕竟自己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步兵,若是对方马队想追,那是根本跑不掉的,此时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这支骑兵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只有那样才有可能逃脱。 然而天不遂人愿,高杰越跑,这种侥幸心里也就是越低,他分明听见后方‘腾腾’的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不过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不见追上来。 一个高杰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浮出水面,这支马队不是为了攻城夺地,甚至不是为了抢掠物资,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高杰脑海中出现无数个曾想置他于死地之人的身影,但下一刻都被他过滤掉,这些人除了李自成以外,还真没人能搞出这么大的手笔。 思来想去,高杰忽然觉得这事儿实在蹊跷,自己前脚接到圣旨,正在前往张家口的路上就遭到一支马队拦截,难道是那七家豪商搞的鬼? 高杰在慌不择路的溃逃,根本没什么心思去考虑别的,对方既然没追上来,那赶紧跑就是,这种时候浪费时间那可就是浪费性命。 高杰在心中暗恨不已,要是自己这次能活下来,这七家就算崇祯不下旨,他也是得抄定了! 这他娘的实在是憋屈啊,当年在中原被李自成撵着打,好不容易混到实镇一方总兵的高位,居然又被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马队追着跑。 若不泄此心头之恨,自己堂堂七尺男儿颜面何在,此后在军中威严尽失,又能如何领兵镇关! 就在高杰逐渐下定死战之心的时候,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看样子应该是个荒废已久的屯堡,就连上头那大明旗帜都破破烂烂的。 就在这个时候,高杰总算是决定下来,带着部下一头钻进屯堡,开始紧张的加固和布防,看来是要固收待援。 对方虽然是骑兵,但速度却不紧不慢,等高杰部下这几千人准备完全的时候还没见到影子。 高杰站在城墙上,看着严阵以待的部下,心中总算是多了一丝安全感。 说的也对,望风而逃根本不是他高杰的作风,要是再继续跑下去,自己非要落得和左良玉与贺疯子为伍的地步才行。 崇祯皇帝如此信任,就连那唐通都一战封候,自己比他不强多了,怎么也得混个伯爵啊,怎么能见人就跑? 况且高杰也看出来了,对方压根就没想追上自己,如果开足马力的撵,自己也根本到不了这里。 想到这里,高杰忽然一惊,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难道他们是故意赶着自己往这来? 可是到如今,再想起什么都已经晚了,在宣镇兵士们的惊呼声中,地平线上数杆黄龙大旗忽然出现,紧跟着便是无数呼啸而来的八旗兵。 为首那一头金钱鼠尾,露出满口大黄牙,虎背腰圆的便是正蓝旗旗主,此前在良乡受到小挫的饶余郡王阿巴泰。 这阿巴泰策马停到官军弓箭射程之外,看着果真是在城内固守的南蛮子们,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像看猴子一样指着高杰说道: “摄政王果真厉害,怎么就猜得出来?” 一旁的巴牙喇章京也是满脸凶狠之色,说道: “恭喜郡王,贺喜郡王!此番全歼明军,一雪前耻不说,还能立得大功前程,晋升亲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着面色丑陋的建奴们,高杰却没了方才的恐惧之情,眼前一亮。 本来听后面那地动山摇的阵势还以为会是多少骑兵,可谁成想听着数量不少,入眼所见竟然连屯堡的一边儿都没能围住,怕也就来了一千多人。 和高杰一样犯迷糊的李成栋也没想到,听声音明明至少也要有两千人,怎么只来了这点,难道是还有一部分没到? 后来李成栋惊讶地发现,这鞑子骑兵和许多人料想中的都不一样,一千多数量的马队中竟然有很多都是一人双马。 尤其那几百个护卫在阿巴泰一侧浑身披挂着银白铁甲的巴牙喇兵,更是一人三马,看来这鞑子虽然装备精良,数量却并没有多少。 高杰眼中精光四射,就连握着佩刀的手都因为极度激动而不断颤抖,这仗可以试试,和鞑子拼了! 第一百零一章:为弟兄们在忠烈祠搏一个名位 九边屯堡便是历来军屯制的产物,这种亦军亦民的小据点实际上也只是在九边重镇才会有,多由一些百户提领,中原地区是根本见不到的。 这次偶然间遇到的这个小屯堡也不知到底荒废了多久,反正高杰带着部下进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见一个人影。 高杰深知自己在百姓中的名声并不怎么样,虽然还没有臭到左良玉那等地步,可以前还是干过不少杀良冒功、抢掠城池的举动。 虽然是个莽夫,但高杰对于崇祯皇帝的信任之情还是能感受得到,每每想起自己昔日犯下罪孽深重的那些事,还是会觉得对不住朝廷。 皇帝毕竟是皇帝,这等包容天下的心胸根本不是自己这一介武夫所能比拟。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城内有居民,在与鞑子作战的时候,高杰免不得还要防备城中刁民里应外合,到那个时候,里外不得兼顾,想取胜也就难了。 高杰明白,要想另获重用,如黄得功、唐通那般封侯拜将,位极人臣,还需得向崇祯皇帝表示出死战的决心才行。 所以这次的战斗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甚至称得上意义重大。 这帮正蓝旗的建奴也没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只留下最中间那几百个白甲兵压阵,其余马甲都是下马步战,看样子是势在必得。 建奴之中的体系高杰也曾风闻,想要做到马甲,据说起码要在步甲中获得足够的前程才行,这些马甲虽然下马对他们不利,但是战斗力依然不容小觑。 作为最信任的部下,参将李成栋自然是被安排到最前面守着城墙,高杰也是亲自登城督战,他几步登上全堡最高的角楼,抽出刀厉声大喝: “建奴们听着,你高杰爷爷就在这等着你们,有本事的,来取了咱这颗向上人头,若没本事,那自然就是咱取了你们的狗头换军功,哈哈哈!” 阿巴泰和高杰一样是个莽夫,听见这话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将多尔衮的叨咕全都忘了个干净。 此刻高杰站在城墙上,阿巴泰一时还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得强自压住心中怒火,不断大吼着,用赏格激励前方八旗兵进军。 这种屯堡的城墙实际上没有多高,攻下这里,甚至不需要什么攻城器械,清军的战法也很简单粗暴,和野战冲阵的套路一样,都是抬着简单制作的云梯猛冲一点。 明军给他们的感觉都是胆怯畏战,就算攻城战也和野战没什么区别,一个套路吃遍全天下,只需要冲破一点,其他部位就算你不打,他们紧跟着就会自己崩溃,剩下的就只是各旗追杀和争抢前程而已。 况且这个屯堡的防卫实在虚弱,连城门都是不久前临时补好,高杰也是临时入驻,根本没有准备什么檑木、金汁,清军甚至没付出多少伤亡就轻易用木桩撞开城门。 下令攻城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明军的防御就已经全面告破,城墙存在与否好像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明军和清军当即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唐通所谓的小捷根本就没敢和清军碰面,而高杰这次却是实打实的硬碰硬,双方你来我往,都是杀的不亦乐乎。 明军是为了生存而战,清军则是为了荣誉和赏格,李成栋这个在后世的三姓家奴如今也没什么投降的心思,接到高杰的军令,就像颗钉子一样钉在最前线,已经手刃了三五个建奴。 几个明军提起勇气,一齐向一名刚刚登上城墙的蓝甲建奴攻杀过去,这建奴看着高大,但却反应奇快,上来之后的第一时间竟然就是抽出背后虎枪,猛地将眼前一个明军刺穿。 趁着其余明军没有反应过来,这建奴毫无迟疑地大吼一声,回身用胳膊肘使劲一顶,一名相对来说身体较为虚弱的明军脑受重创,脚下不稳直接飞出城墙,脑壳‘彭’的一声碎裂一地。 “哈哈哈,汉狗,难道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这建奴浑身浴血,上城后竟然没有敌手,当即有些轻敌,这喊话中带着浓重的轻蔑之意,周围明军闻声顿时又惊又怒。 “狗鞑子,老子和你拼了!” 忽然间,一个把总扔下手中钢刀,纵深一跃,抱着这建奴便是一头栽落到城下,只听‘噗叽’一声,两人显然都活不成了。 “马爷!” “兄弟们,杀了这帮狗鞑子啊!!” 这把总战死之后,其余明军都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就连不少由于畏惧清军攻势的人都反手杀了回来。 一时间,城上的喊杀声达到一个新高度,清军损失开始加重,一名牛录浑身鲜血,就连歪着的头盔都顾不上扶正,捂着小腹匆忙跑回来,跪在地上吼道: “饶余郡王,明军抵抗激烈,勇士们损伤惨重啊!” “废物,全都是废物!” 阿巴泰没想到,一千多马甲竟然连这么一个小屯堡都打不下来,这消息要是传到大营,还不得被人谈为笑柄。 急火攻心的阿巴泰不管三七二十一,决意带着巴牙喇兵登城助战。 这群白甲兵吸引了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阿巴泰亲自带着他们上来之后,原本焦灼的战场则立刻出现了逆转。 如果说之前战场上的伤亡比例是明军杀一换三的话,那这群由阿巴泰亲自率领的白甲兵登场之后,就变成了杀一换十,甚至可以称之为一场屠杀的序幕。 高杰看着在城下势不可挡的白甲兵,拍着城砖怒不可遏,当即就要下去迎战,走几步却被跑上来的李成栋挡住。 “大帅,你要待在这里弟兄们才安心,这点鞑子算得了什么?末将带家丁下去就能摆平!” 说着,李成栋看向已经杀红眼的阿巴泰,心中还是有些犯嘀咕,不过这种时候已经没什么退路可言,犹豫片刻还是攥紧拳头喊道: “大帅,若是末将不幸战死,还请为末将和手下的弟兄们在忠烈祠搏一个名位,也教后世知晓吾等英烈!” “好!”高杰面色动容,随即失神大叫一声,拍着李成栋的肩膀说道:“廷桢,速去速回,本帅等着为你办庆功宴!” 李成栋重重点头,带着三百多名家丁转身哗啦啦冲了下去,正迎头赶上冲上来的阿巴泰等人,转瞬间便厮杀在一起。 鞑清的所谓巴牙喇兵,现存这一批战斗力是各旗中最强的,大部分都是跟着老建奴作战剩下的,不过却有一个致命缺点。 巴牙喇的严苛选拔制度保证了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再加上近些年清军各旗战斗力明显下滑的趋势,这些老底子每旗也就剩下这么几百人,可以说死一个就少一个。 就连鞑清的几个亲王,平日都是把这些巴牙喇兵当成宝贝养着,很少有舍得拿出来作战的。 这次阿巴泰算是被怒火冲昏了头,居然一股脑把正蓝旗的巴牙喇兵全数压上,如果在大营的多尔衮听见这种事,怕是又会立刻震怒。 第一百零二章:激斩阿巴泰 任凭李成栋这次如何勇猛,面对更加悍勇的阿济格和身经百战的白甲兵,他身边的明军也在迅速崩溃,家丁都是逐渐倒了下去。 此时李成栋见自己抵抗不住,当即就开始以命搏命的打法,被阿巴泰一刀砍中右肩的同时也拼命将手中长枪送入他腹中。 看见这种情况,高杰心急如焚,深知自己不能再待在城墙上坐观成败,带着家丁冲下去截住溃兵。 正巧此时一个把总跑回来,说在地窖发现了不少封存的酒水,可能是从前屯守在此地的明军所留。 高杰没什么迟疑,大手一挥,命家丁将酒水全部搬来,在所有人的面前痛快的大喝一杯,喝道: “跑什么,又能跑到哪里去?” 说着,高杰为自己又倒一大杯,饮满两大杯后倒是有些意气风发起来,将手中铁杖虎虎一挥,冷笑道: “多年以来,本帅纵横天下,皆手持此杖。非我自夸,此杖之下,早已亡魂累累!这阿巴泰还困不出我翻山鹞!” 此时,家丁们已经走下去将酒发给这些逃跑的兵士,量虽不多,但却能勉强每人一碗,高杰则将手中酒碗猛地掷于地上,吼道: “鞑子每人几匹壮马,既然跑不得,何不跟随本将血战沙场,搏他一个为国死战的名节!那些良乡大捷战死的人如今受到什么待遇,大家都忘了吗?” 这酒水不多,味道却是又辛又辣,众人满饮一杯,只是感觉眼前的清军反倒没有那么可怕了,想起自己战死后世可能得到的荫福,纷纷将手中酒碗打碎,更是狂呼起来。 高杰短短几句话就将即将崩溃的士气提振会来,想来也是无可厚非,李成栋此人素来阴狠,后世高杰死后更是明清反复,摸不清真正意图。 此人谁都不服,唯独对高杰敬畏有加,也是有原因的,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浴血的家丁狼狈跑回来,抱拳喊道: “不好了大帅,李将军被那阿巴泰杀了!” “你说什么?” 高杰闻言震惊不已,放眼看去,果真见到正哈哈大笑的阿巴泰举着自己最信任部下李成栋的脑袋炫耀,顿时暴跳如雷。 阿巴泰也是经过一番苦战,还一位李成栋就是这支明军的主将,还在犯嘀咕,心道这不知姓名的明军将领实在顽强,战斗力不低,就连阿巴泰一不留神都是被其刺成重伤。 现如今的明军,阿巴泰已经很少能在他们身上见到如此勇猛的将领,不过好在自己这饶余郡王更加悍勇,看来此战已定了。 正在炫耀时,阿巴泰却忽然惊觉,东北方向似乎有一股血腥杀气直奔自己而来,举目一望,却见一名身披铁甲的糙汉正挥舞铁杖,磨刀霍霍。 阿巴泰从这个明将身上发现了比之前那人更重的气息,此刻他小腹间正在不断流出鲜血,显然难以再战。 看着后面为自己欢呼的八旗兵士,阿巴泰犹豫片刻,也是不甘示弱的亲自迎上去,重达数百斤的重铁杖与虎头大刀碰撞出激烈地火花。 清兵震惊了,最先撑不住的居然是所向无敌的阿巴泰。 巴牙喇章京顺着血迹看过去,只见到阿巴泰捂着小腹,面色苍白,当即就明白阿巴泰是在此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但却因为面子没有说出来。 顾不得犹豫,这章京挥着长枪就要迎上高杰,可没冲几步却被一名穿着铁甲的家丁队官挥刀拦住。 “嘿嘿,狗鞑子,想碰我家大帅,还要过老子这一关!” 这队官跟随高杰走南闯北也是拳脚功夫了得,巴牙喇章京实际上对汉语只是一知半解,无心恋战更不像弄懂方才这南蛮子喊的是什么,一心只想去保护主子,倒被高杰的家丁队官追打得只有招架之功。 高杰和家丁亲自参战,本是摇摇欲坠的城墙顿时又迎来一股生力军,不少溃逃兵士因此而提振士气,挥着刀枪反戈一击杀将回来。 这样一来,显露颓色的倒是清军了。 从最开始攻城到现在,两方你来我往,城门一早就被攻破,城防也是摇摇欲坠,但不知怎么的,这最后一个口子,清军死活就是撕不开。 每当有获胜希望的时候,立马就会出现什么变故,原本四散溃逃的明军不知出于什么心里,重整旗鼓再次加入战斗。 这种精神,实在让阿巴泰百思不得其解。 战斗正酣,巴牙喇章京见这苍蝇实在烦人,也知道甩不开,便是开足马力准备将这活的不耐烦的明狗砍死先说。 这巴牙喇章京算得上正蓝旗内除阿巴泰之外最勇悍的,一旦要是全心全意起来,队官根本不敌,几回合之后便是双手虎口尽裂,口吐鲜血败下阵来。 巴牙喇章京不屑追击,转头就要去助节节败退的阿巴泰,刚走几步,这队官竟是还不放弃,扔下到刀枪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死活都不松手。 “狗鞑子,爷爷要和你同归于尽!” 挣脱几下后,巴牙喇章京勃然大怒,心性尽失,就像一条失去控制的疯狗,抬起另一只脚猛地向下一踩。 “噗......” 紧跟着,这巴牙喇章京抬起已经动弹不得的家丁队官,哈哈大笑几声正要扔到城下泄愤,可就在这时,却忽然有一杆铁枪贯穿了他的胸腹。 胸腹被贯穿的一瞬间,这巴牙喇章京仿佛失去了浑身力气,挣扎着低头一看,这铁枪居然是素来饶余郡王身后那杆。 巴牙喇章京满脸的疑惑之色,用尽最后力气转头看去,见到他这一生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那高杰右手持着铁杖,一脚踩在早已失去声息的阿巴泰尸体之上,手中提着的,正是他眼中所向无敌的大清饶余郡王阿巴泰首级! 此刻,高杰在兵士们眼中就像浑身浴血的大明战神,所有人都跟着疯狂的大喊大叫,这百年来的屈辱,总算是在今日出了个干净! “兄弟们,为了皇上,为了大明,把这些建奴赶回通古斯老家!!” “一个都不要放过!!” 阿巴泰的死,震惊了还在城墙上的所有人,明军士气大振,兵士们皆是奋勇当先,清军则是在极度惊吓之下,转瞬间崩溃四散。 就连那巴牙喇章京,都被高杰远远抽出一枪直接射死。 第一百零三章:处处中兴之象 “继良乡之战,官军再获大捷,宣镇总兵高杰以七千步卒全歼寇边之建奴,斩一千七百八十八级,激斩阿巴泰,京畿震动。” 没多久,高杰激斩鞑清饶余郡王阿巴泰的消息便是传遍了京畿一带,许多人还没从不久前的良乡大捷缓过神儿来,居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难道说,这崇祯十七年乃是大明朝的中兴之年。 据说在大营的多尔衮听到阿巴泰败亡的消息后,神色并未有任何变化,只说阿巴泰给‘大清’丢脸,顺水推舟的下令把正蓝旗收归己手。 七大蝗商在朝中各处都有人,翟堂无缘无故忽然被崇祯给弄了,剩下的虽然托大,但做生意精明的人又有谁没有脑子。 这次是要借已经入边的清军之手来顺道把宣府镇城拿下,这样刚刚上任的高杰便会和昔日的杨嗣昌一样,以失城陷地而伏法。 可消息传到耳中的时候,却是将他们吓了个半死,这鞑子毕竟还是蛮夷,虽然银子和粮草什么的都收了,但却背信弃义、妄自托大。 阿巴泰据说刚在良乡被唐通打跑,这次又一千多马队去围攻高杰七千多官军,那不是自己找死去了吗? 范永斗等人本来就是如坐针毡,每日都要向朝中的人打探消息,看崇祯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主要还是想知道宣府镇城到底陷落了没。 可谁成想,左等右等却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噩耗。 七个人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又是聚在一起,就连范永斗都不再淡定,神情颇有慌张,这种时候也只能用黄云发的法子,把家产南移了。 刚刚下了决定,管家跑出去没多久便又是慌慌张张的回来了,说是一支打着‘高’字旗号的官军想要入城,守备千总不许,便是悍然直接攻城。 如今那守备千总的脑袋已经被高杰砍了,城内官军根本抵挡不住高杰的得胜之师,实际上也没有人想给一群商人卖命,和高蛮子作对。 听到这个,范永斗等人直接瘫软在地上,不知如何示好。 王大宇倒没什么意外,哼唧几下,怒声道: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全完了,这下大家全都要一起陪葬了!” 王登库等几个胆子小的竟然当场屎尿横流,一股酸臭味儿在这原本华贵的府邸大堂满眼,范永斗厌恶的捏着鼻子,但却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这高杰斩获大捷,叙功高升定是必然,他手中拿着崇祯皇帝的圣旨,又是兵临城下,就算自己朝中有人,就算自己在宣府上下如何京营,此次也怕是在劫难逃了。 七大蝗商在堂中抱头鼠窜,仆人和乡绅们都是作鸟兽散,各回各家紧紧关上门窗,躲在被窝里缩着瑟瑟发抖,期盼高杰不会将他们来个一锅烩。 高杰凶桀之名,在外也就是仅次于左良玉,他带着兵马悍然进城,莫说守城官兵,就连街头百姓都是收摊回家,一路上看不见什么人影。 高杰自打接了宣镇的任命文书和军饷衣甲以后就换了个心态,他手上的兵马也从头到尾变了样,甚至为了整肃军纪,高杰还亲自动手砍了一个游击将军。 到现在除了奔赴各地驰援以外,并没有再传出来什么扰民、害民之举。 高杰的盔甲上还带着血,马背绑着一个首级,手里还拎着一个温热尚在滴血的头颅,抬头看了看‘范府’两个大字,当即抽出刀大吼: “他娘的,总算是到了,弟兄们,给老子封了!” “是!” 兵士们齐喝几声,哗啦啦涌入气派的范府大院,将还没来得及逃走的乡绅和仆人拿到一起,若有人反抗他们也不会留情,反手就是一刀下去。 范永斗亦步亦趋的迎上前,面对这个素来厌恶的武夫,此刻他却是满脸堆笑,示好般的叫道: “大帅,草民冤枉啊!” 高杰当然看得出来范永斗面色中的贿赂之意,然而他却并无二心,只冷笑道:“冤枉?尔等和鞑子勾结害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如今这个结局!” “这便是那万全右卫指挥使任纲的首级!”高杰哼哼一声,将提着的头颅扔在地上,继续道: “任纲与尔等勾结,本帅已知晓,此后便在镇城枭首示众!况且前些时日,本帅已经将全部事宜报往京师。皇上圣明,抄家之后,想必尔等九族也是难以幸免!好日子到头了!” 说到这里,高杰忽然想到什么,怒吼着将刀架在范永斗脖颈之上,“你可知道这一战老子损失了多少儿郎?!” “来人,请圣旨!” 随着高杰的话,信任家丁队官正色上前,摆开圣旨,方才还是面容愤怒的高杰看见圣旨竟然立马换了副恭敬的脸色,带着那些素来桀骜不驯的官兵跪成一片。 待圣旨宣读完毕,高杰亲自走到范永斗眼前,挥起手中从鞑子那缴获来的虎头大刀猛地一刀斩下。 “哈哈哈,痛快!”高杰将刀扔给家丁队官,下令道: “将这七人的府宅全部查封,传本帅的将令,封锁城池,许进不许出,老子倒要看看有哪个贼子还敢跳出来和朝廷作对!” 高杰本部的兵马在商贾们眼中,端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许多人身上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跟本地那些吊儿郎当的官兵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这些兵马进城之后,先是奉旨查封了范永斗等七大蝗商名下所有的宅院和商铺,紧跟着又派人接管城防,上街巡查,处置了一批趁乱作案的青皮。 高杰这仗虽然打胜了,但实在窝囊,李成栋等许多熟悉的将士战死,居然都是这些可恨的商贾从中作梗。 现在高杰明白崇祯皇帝圣旨的意思了,对付这等人就不该有任何留手。 仅仅范府之中查封的现银,就有两千六百余万两之巨,这比得前段时间京城查抄贪官的总数还要多,更别提这范永斗在各地都有商铺和票号,查封起来,简直无法想象。 一次性查抄的还有王大宇、黄云发、王登库这六家,所得现银之多根本无法统计,甚至动用所有的牛马,都难以拉走三分之一。 听到高杰激斩阿巴泰这消息的时候,崇祯皇帝正在和吴又可讨论京畿瘟疫最后的处理办法。 吴又可和袁班的名声真不是虚传,治瘟都是把好手,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京城内肆虐的鼠疫基本都是消失干净,京营、团营和四卫营又可以恢复正常的操训和纳新了。 不过吴又可还说鼠疫面积甚广,这次跟着他治瘟的不少医士都算是有了扼制办法,想让他们到各地行医。 外出行医,有朝廷名份和没有名份差距很大,一些没有名份的行医甚至会遭到当地官府驱逐,而且草药也没有人提供。 行医本事为百姓谋求福祉的事,现在却也没那么容易了,听见这种为自己分忧解难的好事儿崇祯皇帝当然满口允许。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这些吴又可和袁班找来的游医身份虽然低,但显然比太医院无所事事的庸医强太多了,直接下旨把这些人一次性全都招到太医院来。 并且说的振振有词,这些人进太医院之后就有了名份,到各地行医的时候也能得到惠民药局的接待、援助和救济。 皇帝金口玉言,吴又可欲言又止,也是无法反驳。 第一百零四章:‘亦好亦坏’的大捷 “吴又可,你和朕说实话,如果这大明朝是病入膏肓的病人,还有没有得救?”崇祯皇帝忽然问出这番话,袁班直接给吓了个够呛,趴在地瑟瑟发抖,是一句都话说不出来。 吴又可的反应让人捉摸不透,人言伴君如伴虎,崇祯皇帝在今年抄了多少重臣的家,就算内阁首辅魏藻德听见这番话,反应估摸着也和袁班差不多。 吴又可丝毫没有什么惧怕之情,看模样,竟然是在细细思量。 “黄帝内经有云: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说到这里,吴又可躬身道:“圣上在上,请恕臣以下犯上之罪。” “朕赦你无罪,有话直说。” 吴又可点点头,叹口气说道:“历朝历代,皆是始兴终衰。其中道理,臣以为皆是重驭世之术,轻经世之道。我朝积弊已久,实非一味猛药可以痊愈...” 这话崇祯皇帝很熟悉,脸上并没有任何愤怒之色,平静的道: “爱卿所言,甚合朕意。既猛药不可痊愈,若使足量毒药,以毒攻毒,可有一线生机?” “圣上如今不正是在以毒攻毒?依臣看,此法未尝不可。”吴又可轻轻一笑,又道: “现今天下人皆传,圣上乃是我朝中兴的明君,臣本不敢苟同,在京两个多月下来,如今却是觉得此言非虚。” “圣上明知臣之医道与常理定规相悖,却又让臣放手一搏,臣谢这份信任,而这份信任,恰恰是真正的桀纣之君所不能拥有的。”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也是长叹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却接连从随堂太监李春口中得到几个消息。 好消息是由于东林党攻讦而流放戍边的陈奇瑜总算回到京师,此刻正在暖阁门口等着自己召见,坏消息其实也可以说是好消息。 高杰在前往张家口的路上不知怎的,忽然和阿巴泰率领的正蓝旗一千余骑兵撞见,本来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崇祯皇帝是为高杰捏一把汗的。 阿巴泰是老奴酋努尔哈赤的第七个儿子,算得上骁勇善战,按辈分也是如今满清摄政王多尔衮的哥哥。 但因为出身低贱,其母妃为伊尔根觉罗氏,乃是庶出,所以阿巴泰实际上在满清内部备受排挤,身份地位远远不如豪格、多尔衮等人。 上次唐通是将阿巴泰打跑,这次高杰更邪乎,据说激战了将近一天,这队建奴骑兵是一个都没活,就连阿巴泰都给砍了。 步军和骑兵遭遇,这种事在往日的辽东屡见不鲜,一千建奴骑兵追着几万明军漫山遍野的跑也是非常正常。 若是想打赢对方的一千骑兵,非三万以上的马步兵力才能有些把握,而且还别说能全歼对方,骑兵要是想跑步兵怎么追得上? 如果鞑子是来了几千骑兵,打是没人敢出城去打的,步军要就算毫发无伤的跑回来都是不可能。 高杰这次可是立了一个奇功,以七千步军全歼接近两千的建奴骑兵,全歼啊,光那些丑陋的辫子头就砍了一千多颗。 振奋之余,崇祯皇帝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本不该发生在宣镇的战斗,倒是有些蹊跷。 蝗商们手足无措,肯定是派人联系了他们的主子,这也就侧面说明,自己下旨把这七家害国之贼一股脑全抄了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这建奴如此迅速的派人拦截,无非就是害怕自己把那些一直为他们输送粮饷盔甲的蝗商给一锅端了,这很容易判断。 但多尔衮到底怎么想的,只派一千多人,还让一个郡王级别的人带队,是托大浪输了,还是另外打着什么阴谋? 反正有一件事已经能确定,京城这些官员在被抄了许多之后,剩下的那些显然学聪明了,在明面上本本分分的,却是转入地下和自己作对去了。 “跟朕搞军统、中统这一套?逼急了朕还真把老蒋的玩意搬出来跟你们好好玩一玩!” 崇祯皇帝现在很想对东林党的那些正人君子们举起屠刀,一个挨一个的砍了,但这也只能想想。 毕竟大明现在还没亡,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有些事也就不能再用最初那种同归于尽的搞法,需要权衡利弊才行。 周遇吉、黄得功、陈奇瑜、吴又可等等那么多的忠义之士都在向京师集中,都在用自己的方法为这个大明尽忠,自己要是再这么胡搞下去,大明真有可能让自己祸祸亡了。 满朝的东林党根本没几个好鸟,肯定有人是和蝗商们在里应外合,肯定也有人在和建奴私通,等高杰的捷报和锦衣卫的密奏到了,这些期待关外主子的奴才们就需要尽快除掉。 对于这些文官,崇祯皇帝最开始没钱花,又害怕被李自成逼得上了吊,时不时杀几个借点钱用来应急当然可以,但要是一下子全给宰了,朝廷势必直接陷入瘫痪。 到时候谁来给自己办事背锅,就凭那些三厂一卫的狗腿子? 提拔胥吏、任用保皇党这些事情还要一件一件的来,要是随便任用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后生在朝廷当重臣,不仅天下人不服,实际上崇祯皇帝自己也不信他们会有那个担当大任的能力,肯定是不靠谱。 老朱当上皇帝之后贪官杀了一批又一批,人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发现贪官是根本杀不完,所以换了个法子,让贪官们戴着手铐、脚镣干活,有事没事再杀两个震慑一下宵小之辈。 后来老朱惊讶地发现,这些贪官虽然可恨,但当你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办起事来也是效率不低,非常麻利,并且知道轻重。 最主要的是,这些官员深得朝廷驭横之术,没点真本事谁能混到这个高位上来,只有一边用,一边杀,再一边儿换,这样才能保证朝廷机器不出现大问题。 这次大捷又是一个可以在东林党面前吹逼的资本,崇祯皇帝先是让李春吩咐下去,说是明日召集臣工们例行早朝。 一想起自己朝堂上那些鞑清的‘臣子’,崇祯皇帝便是头疼不已,干脆先缓缓神不再去想,看了看天色已黑,忽然一阵倦意袭来。 此刻的崇祯皇帝已经无心再谈什么军国大事,说是让陈奇瑜明日再来,将吴又可和袁班打发走,竟然优哉游哉直奔着坤宁宫去了。 周皇后听宫女秀梅说崇祯皇帝来了,顿时喜笑颜开的迎了出来,崇祯皇帝看周皇后穿的美艳如花,也是胃口大开,决定好生放松放松,一夜都留在坤宁宫努力耕耘着。 第一百零五章:晋冯铨为工部尚书 入夜,窗外风寒,逐渐下起了细雨,坤宁宫内,崇祯皇帝却也是在撒汗如雨,根本没有闲着。 崇祯皇帝和周皇后虽是‘老夫老妻’了,但却如新婚燕尔的夫妻一般如胶似漆,缠绵整夜,好不痛快。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穿越过来当皇帝之后,要不是后世穷惯了养成一副好心性,早就被这些东林党给气死了。 现在各地糜烂,每天几乎听不见一件好事,不是这里缺钱,就是某处失城陷地,王爷和勋戚都是一波跟着一波的死难。 要是以前的崇祯皇帝能撑到十七年简直是个奇迹,对现在的这位来说,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这房事了。 若文官听到皇帝在后宫‘努力’了一宿,怕又是要借机大做文章,然而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崇祯压根不管他们怎么黑,依旧我行我素。 事实上,被各种大事小情逼得头大,从而需要享受和放松还只是一点,主要还是崇祯皇帝这几天召见了几次自己那便宜儿子朱由榔。 无论怎么安慰自己,别人的儿子怎么看都是不顺眼,没有一丁点亲生的感觉。 所以崇祯皇帝最近频繁的在周皇后身上耕耘,主要还是想自己再生一个‘亲儿子’,日后立不立太子再说,这儿子总不能把别人的当成自己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周皇后正要为崇祯皇帝穿戴朝服,刚动作几下却被抓住小手,还以为崇祯又想索取,正待含羞嗔怒,崇祯皇帝却是自顾自说道: “皇后,取朕的盔甲来!” 刚刚上朝,内阁首辅魏藻德带着文武百官分由两侧进入皇极殿,例行的叩拜山呼万岁以后,又是纷纷对国朝两次大捷表示恭贺。 什么‘天佑大明’、‘中兴有望’这些毫无作用的屁话,崇祯皇帝已经学会自动忽略,跳过和臣子们互相推太极的阶段,直接说道: “众位爱卿,可见朕今日有何不同?” 众臣闻言,这才是抬起眼仔细瞧了瞧,没想到这一看却把不少人吓得够呛,崇祯皇帝没穿着常见的朝服,却是有模有样的披挂着那副御驾亲征的盔甲。 兵科给事中顾国宝跳出来说道:“陛下这是不遵祖制,帝王临朝,岂有穿戴盔甲之理耶?” “盔甲乃粗俗武夫身系之物,这是玷污圣殿,还请陛下脱去盔甲,再行临朝!” 好家伙,自己没上朝也有一段时间了吧,这三句话不出头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看来真是缺收拾了。 “你还知道朕是帝王!”崇祯皇帝的话虽然讽刺意味十足,但脸上却平静得很,根本没什么反应。 不多时,崇祯皇帝起身特意抖了抖盔甲,说道: “朕今日临朝就是要穿着这副盔甲,朕没上过战场,但也知道太祖一生征战,荡平四方之艰辛!” “自朕登极以来,国事一日不如一日,闯贼西逼宁武,建奴入寇,朕却毫无作为,此皆是朕德薄,与将士无关!” 俗话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崇祯皇帝这番话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在当着众人的面在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就算做做样子也得有人出来说点什么了。 现在的崇祯皇帝可不是从前,没有理由都能在朝堂上大开杀戒,更别提给他一个理由了,那肯定是没什么好结果。 内阁首辅魏藻德心里和明镜似的,这脸皮极厚的皇上自责之意肯定是没有,明摆着找茬要砍人抄家,无奈之下,只得是站出来拱手道: “臣为首辅,无所作为,此皆臣无能也!陛下圣明千古,文韬武略,盖世英明,实非陛下之故。” 魏藻德是当着百官的面对崇祯皇帝一顿猛拍马匹,崇祯对此比较满意,朝他点点头,心道你小子还算老实,这才说道: “今朝半载刚过,国朝竟有两次大捷,此绝非天佑大明!乃我朝将士众志成城,矢志一心,奋勇死战,他们在战场上所依靠的,除了手中那口刀,就只有身上这副盔甲!” 听到这里,朝堂上反应慢点的也明白了,感情皇帝这是故意穿着盔甲提醒自己老祖宗创业的艰辛历程来了。 见群臣都是纷纷若有所思的点头,崇祯皇帝看向唯独面色涨红的兵科给事中顾国宝,笑眯眯问道: “顾爱卿,朕所说可合你意?” “呃——”顾国宝见崇祯皇帝这副表情,当即就是面色惶恐的跪在地上,‘通通’磕几个响头,连声道: “陛下圣明,陛下英明,臣无异议。” 崇祯皇帝闻言冷哼一声,你小子还算识趣服软的快,不然下一句话老子就让厂卫把你家抄了。 不论心中如何想,崇祯面上还是笑着点头,做出一副温和的样子说道: “传高杰来京宣胜,让他挑着阿巴泰的头到承天门外见朕!抵京之日,另有封赏!” 说着,崇祯皇帝看向工部尚书,问道: “忠烈祠修建进度如何?” 工部尚书有些慌张,出来的时候甚至差点绊倒,连忙说道:“回陛下,就...就快完工了。” 崇祯皇帝闻言,说道:“王承恩,厂役都查出了什么?” 王承恩昂头站出几步,高声道: “回皇上,工部偷工减料,不发工银,以致民夫怨声载道,其后索要欠银,又指示恶奴打伤民夫三人,打死一人。” “朕给了你工部三个月时间,事到如今,忠烈祠居然还没有建好,此等庸碌之辈,朕要你何用!?”崇祯皇帝拍案而起,挥手道: “打入诏狱,抄没家产充公。文渊阁大学士冯铨何在?” 工部尚书瘫软在地,只是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后面的东林臣子们,可这种时候,又有谁冒着被抄家的风险出来为他说话,都是眼睁睁看着工部尚书被大汉将军拉出去。 冯铨虽然重回内阁,但也就是挂个大学士的名,朝会上根本不会有他什么事,没有实差说话也是毫无力度可言,根本不会有人听。 听到崇祯皇帝叫道到自己,赶紧出班山呼道: “臣在!” “司礼监拟旨,文渊阁大学士冯铨,归京后兢兢业业,有功于社稷。即日起,着以文渊阁大学士晋工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兼任太子太保,望卿日后仍能为社稷、黎民作福。” 冯铨好像焕发了人生的第二春,激动地浑身发颤,连声呼道: “陛下圣明,臣谢隆恩!”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侧身看向户部尚书倪元璐,说道: “责户部查清此战前后阵亡兵士姓名、籍贯,造册、入册,待忠烈祠完工后,立即刻于其上,好为大明之忠魂英烈正名!” 第一百零六章:力排众议 自老冯飞速抵京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在在内阁挂个名,崇祯皇帝没放话给缺,老冯怎么着急也是于事无补。 今日临朝,冯铨本就是怀着忐忑的心思,总算有了份实差,这工部尚书可素来都是个肥缺,一旦有些建设工程,趁机中饱私囊一番,岂不快活? 不过冯铨也就是想想,现如今这种局势,他也是将自己的立场摆得很清楚,根本不敢这么去干。 这肥差眼下却也算不上有多肥了,甚至可以说是烫手的山芋,粘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下来,想想前任的下场,冯铨也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高兴归高兴,事情他却要处理的明明白白才是,眼下京城内外到处都是厂卫,自己不是东林党的人,不去走和魏藻德一样的路,基本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这忠烈祠的兴建一事被交到自己手中,或许就是崇祯最大的考验。 冯铨他不但贪,而且怕死,所以比那些起自视清高,以死节为荣的东林党而言,他好控制得多,甚至算得上是朝中少见的明白人。 崇祯皇帝对忠烈祠极其看中,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冯铨现在是受宠若惊,也怕一不小心落得前任那个下场。 此刻皇帝的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厂卫甚至不需要什么名份,就能冲到家中把自己直接拉到诏狱严刑拷问。 冯铨虽是走马上任,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贪。 待户部尚书倪元璐接旨入班,崇祯皇帝道:“四民之中,士最贵,农最劳,工最苦,商最富,朕所说可有错。” 听见这番话,臣子们都是浑身一震,心道正戏到了,见没人吭声,崇祯皇帝又是自顾自说道: “什么叫农民?春天鸡鸣即起,就得赶着牛到田里耕种,好不容易栽下了禾苗,又得拔草、中耕,烈日炎炎之下,几人不是形体憔悴。” “到了秋天,有那么一点儿收成,输官之外能剩几何?一遇水旱虫灾,便是全家大小惶惶然不知所终。” “现如今这个年头,水旱虫灾不断,大小官吏横征暴敛,整整一村的农民或许就连一头耕牛都没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想而知,百姓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说着,崇祯皇帝指向下面的群臣,冷哼道: “而你们这些为官的,地方者多数不知民间疾苦,只顾剥削虐害,毫无心肝!居京者则喜好朋党之争,不忧国事,排斥异己倒是行家里手!” “洪武皇帝曾有云之,要杀尽天下贪官,然国事至今,岂是杀尽贪官便可为之?” 言罢,崇祯皇帝看向内阁首辅魏藻德,朝他做眼色示意一番,淡淡问道: “对此状况,爱卿有何高见?” 闻声,百官皆是把目光投向魏藻德。 不少人的眼中甚至已经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这姓魏的不过是擅长阿谀奉承皇帝的狗罢了,今日还不知要提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魏藻德破罐子破摔,反正到现在已经被东林党的同僚们黑成炭头了,倒是没有什么犹豫,出班躬身道: “启奏陛下,如今状况,大小官员贪污成风,实已非历朝可比。方才陛下所说太祖高皇帝欲杀尽天下贪官,臣忽然想起,何不复用祖制,以百姓监百官?” 此话既出,当是满朝皆惊。 正在百官议论纷纷的时候,魏藻德干脆填了把火候,“陛下,当今之计,唯有动用重典,请洪武祖制,方能遏制官场邪风!” 魏藻德这意思其实是王承恩在早晨亲自登府向他透露,实际上也是崇祯皇帝的意思,此刻崇祯没吭声,看着下面群臣的反应,感觉真是可笑至极。 东林党们从前拿来和崇祯作对最常用的一句话便是如何如何违反了祖制,崇祯前十六年,这话就是杀手锏,可现在,却被皇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成了用来对付他们的杀手锏。 群臣听到为皇帝极力出谋划策的魏藻德,心中一下都是骂成一片。 这姓魏的和他前任陈公一比,那差距可就是天上可地下的差别了,当今皇帝不愧是堪比桀纣的昏聩之君,这等人都能重用,大明早晚要亡在他的手中。 这东西是祖制,崇祯皇帝请出来等于是有名又有实,官员们于情于理都应该赞成,谁要是反对,那不用查了,确凿无疑就是个贪官。 就算崇祯皇帝任性的再搞一次血溅蟠龙柱,那也根本挑不出来一丁点儿的毛病。 魏藻德说请出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大诰,等于直接给官员们来了个釜底抽薪,百姓谁愿意帮着官员们贪腐,肯定是巴不得把自己这些人全拉下马才痛快。 一名言官出列,当众指着魏藻德鼻子那是唾沫如飞: “陛下,魏藻德实无德行,亦无能力,独精逢迎拍马之术!这等碌碌无为之辈,竟能位居我朝宰辅,此乃是大明之不幸,此乃天下百姓之不幸!” “陛下,臣请诛魏藻德,以正视听,以匡法理!” “你说完了?”崇祯皇帝看着这言官,冷笑一声道:“敢在朕面前咆哮朝堂,看来你是真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大汉将军何在?” 两名侍立在外的大汉将军立马进殿,抱拳低头等待旨意。 “将此人拉出殿外,杖五十,充军戍边,永不叙用。朕尚念其妻小家人无甚过错,着永世为民,免全家死罪,速速去办!” “昏君,昏君哪!” 其实所有人都以为崇祯皇帝会再开杀戒,这个不轻不重的处置方法实在是让他们意外,有几人更是面色震惊,皱着眉头不敢动弹分毫,其余人也是嗡嗡声不断。 崇祯皇帝看着被大汉将军拉下去的言官,也是冷哼一声。 这小子平日老实得很,在朝堂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忽然这么跳出来和自己作对,摆明是有人指使。 要是真顺他们的意杀了此人,按着现在的规矩,这言官必会以刚直不阿的名声青史留名,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就暂且充军戍边,让锦衣卫查查他的老底,随便什么毛病都行,等揭露出来臭了他的名声,再行杀之。 到了那时,此人不仅身家性命保不住,就连毕生追求的清流名节都要化为乌有,在历史上留下骂名,看谁还敢想都不想的蹦出来找死! 崇祯皇帝对下面群臣的反应很满意,心道以后处置官员之前就该搞这么一手,先把这些东林党的名声搞臭,随便怎么揉捏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魏藻德看崇祯皇帝又一次力排众议保住自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管其余人的看法,只是出列继续说道: “以京城为例,厂卫监察虽至强,但有官员贪腐成性、至今仍逍遥法外,外地距京路远,情形便可想而知。” “陛下若请出太祖大诰,咸天下庶民闻之,使令人手一份。便是贪蔽之臣可收买一人、一户,其余众人、众户又全能被其收买?” “百姓的嘴堵不住,天下人皆知陛下乃千古明军,必然争先恐后前往揭发检举,厂卫工作也能容易得多,朝堂贪腐便可止矣!” 第一百零七章:白话圣旨 大诰是个好东西,不论对百姓还是对现在的崇祯皇帝来说,都是个用处多多的好东西,明太祖朱元璋曾特意下旨规定: “大诰刊行之后需得每户一本,家传人诵。家有大诰者,犯笞、杖、徒、流之罪减一等,无《大诰》者则罪加一等,拒不接收者,迁居化外,永不令归。” 换句话说,这玩意儿简直就是老百姓的护身符,比什么破庙求来的东西都好使! 为了扩大四编大诰的影响,朱元璋甚至将把这东西列为全国各级学子的必修课程,科举考试也开始逐年从中出题,换句话说,那就是将大诰纳入高考的升学范围之内。 不管你想不想背,想当官?那就给朕老老实实的背,背得滚瓜烂熟最好! 众所周知,朱重八是个泥腿子出身的铁腕皇帝,真论起出身低下,怕是大汉的太祖高皇帝刘邦都追之不及。 说起惩治起贪官来,朱元璋那更是查到多少杀多少,一点不含糊。 没法子,人家是开国皇帝,手握全国军政大权,真正是看谁不顺眼谁就要死,怎么搞都没有任何宵小之辈敢顶撞,更别提搞什么落水投毒了,那更是丁点念头都没有。 洪武年间可没有什么东林党,官员每日琢磨的,无非就是变着法想继续贪污罢了。 朱元璋对黎民也是有求必应,经常有农民头上顶着大诰来京城告官,这些被告的无论职位大小,只要查明实情,最后几乎都是难逃法网,按律严惩。 慑于朱元璋的威严,在洪武年间,吏治之清明也是达到了历朝历代的顶峰,国子监严督诸生熟读讲解大诰,更达到了以背诵的熟练程度来以资录用的地步。 若有不遵不背大诰者,则以违制论处,据说其时各地讲读大诰的师生来京朝见者达十九万余人,这东西简直就是官方规定必出的高考题库啊! 不过就算是再好的东西,挡住了官老爷们的财路那也是难以久存。 朱元璋为了将大诰颁行天下可谓是煞费苦心,没有一个人敢与其作对,但他绝对没想到,自己驾崩了没几年,大明的官员就把这东西忘得干干净净,从上到下是什么人都不会再提。 成化年间的兵部职方郎中6容就因为民请愿,忤逆了权贵而被罢归回乡,回去之后,更是整日无奈地待在家发牢骚。 “国初惩元之弊,用重典以新天下,故令行禁止,若风草然。然有面从于一时而收违于身后者,如洪武钱、大明宝钞,《大诰》、《洪武韵》是已。” “《大诰》惟法司拟罪云有《大诰》减一等云尔,民间实未之见,况复有讲读者乎!” 这牢骚本该是没几个人知道,但最后却被其后人整理出来,搞得天下人尽皆知,大诰也便是彻底成了一纸空令。 6容所说不无道理,实际上反映了当时的民情,这大诰自朱元璋驾崩之后就失去了效用,不再有那种一杀杀几百人的那种铁腕皇帝。 说好的减刑,压根没见着,谁还留着那玩意去看! 现如今崇祯皇帝借着魏藻德之手,把这大诰又重新搬到台面上来,往好听了说,那是恢复祖制,难听点说,那就是十分不要脸的又将了东林党一军。 这大诰好歹是祖制,就算早就没用了,也没见哪个皇帝敢公然给取消,那么问题来了,崇祯皇帝用这东西杀人抄家,实际上还是有法理依据的,开国洪武皇帝说的话,谁敢违背? 要是有,直接拉出去砍! 根据魏藻德所说,这东西是从京城开始实行,到时候下面的人怕是不会再敢轻易捞钱了,若是没了他们的孝敬,自己这些大佬怎么办,舔着脸亲自要钱? 崇祯皇帝可不管这些臣子怎么想,在他看来,只要能让东林党不痛快,那自己就痛快了,只要东林党不能继续把持时局,这大明就不会亡! 当然最主要的,自己也就用不着被快递小李哥逼得上吊殉国了。 魏藻德虽然是内阁首辅,但和张居正可差远了,在朝堂上的作用不算很多,除了无敌背锅侠之外,就是崇祯皇帝的另外一张嘴。 除此之外,崇祯压根就不希望他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来。 崇祯皇帝‘斟酌’再三,又和百官‘讨论’许久,最后才‘勉为其难’的决定施行此法,说道: “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不赞同此法的,可以直接走出殿外,朕保证不会为难其中任何一人,许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这话说完,几个站在殿外的大汉将军也是示意性的挪步到一边,让开道路,群臣则是脸色顿时涨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走出一步。 开玩笑,这当官可不比平头老百姓强多了? 天下士子寒窗苦读,参加科举,就为搏一个金榜题名,金榜题名又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当官! 看众人不肯吭声,崇祯皇帝冷笑一声,道: “那诸卿便是承诺今后不再贪污了?那好,今后若再有敢知法犯法者,休怪朕翻脸不认人!王承恩,拟旨。” “凡我内外文武大小臣民,家里没有大诰的,朕都会派专人给你们送去,若是没有的,也不要急,朕自会处理,给你们一个交待。” “若是地方官府拒不发放的,大家也不要害怕,朕的三厂一卫可不是吃素的,这种事自会有他们处理。家中拿到大诰的,若是当日官员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举,都可以拿着大诰去衙门告官,若是官员互相保护、互相勾结,大家也不必害怕,朕在京师等着替你们伸冤!” “言至于此,朕再嘱咐百姓们一句,若是家中有大诰的,需将大诰与我大明律法熟学念诵。未来几年,科举会重新增添大诰和律法的内容,不熟悉的就不能当官,这是朕对天下百姓的承诺。” 这圣旨有意思了,百官听得头皮发麻,就连负责记录的司礼太监都是大眼瞪小眼,不敢动笔,用询问的眼神去看王承恩。 崇祯皇帝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连头都没回,静静说道: “就按朕方才所说的话拟旨,一字不许多,一字不许少,这样老百姓才能听的明白。就从京师开始执行,各衙门官吏及其家中子女、乡里亲人,先行补发大诰,然后再是京城内外百姓、流民,务必做到人手一份,厂卫和都察院从旁协助、监督。” 第一百零八章:微服私访 群臣面面相抵,皇帝金口玉言把话都在朝上说的明明白白,就连让他们提建议的机会都没有,转手就要将此诏颁行天下,看来是已成定局了。 接下来,群臣之中有些人据理力争,想要再争取争取,让崇祯皇帝能退几步,这样大家也算是好过一些。 岂不料,这昏君压根不和你讲理,甚至连话都懒得再说几句,把皮球踢给王承恩这些司礼太监之后,拍拍屁股就回暖阁去了。 王承恩也是有样学样儿,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说什么本督在厂里还有事务要办,皮球又踢到其余的司礼太监脚上。 群臣没法子,心里憋气,可是看看周围环立的厂卫们,就连开口辱骂上几句的心思都没有,纷纷是急色匆匆的离开大殿。 “这下大难临头了......”走在阶上,一个言官擦擦满头的汗,边走边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已经是国破家亡了。 “是啊。”翰林院修撰学士吴升一样点点头,“皇上就不怕那些刁民拿着鸡毛当令箭,诬告、陷害诸公?” “嗨!”听了这话,一个官员嗤之以鼻,“你这话说的,昏...皇上就顾着和皇后缠绵去了,哪里还管大伙的死活。” “看见了?”他看看身前如沐春风的新任工部尚书冯铨,更是暗中吐了下口水,满脸恶寒的道: “这冯铨在早些年的时候可都查得清清楚楚,那是铁杆魏阉,谁能想到如今又给召回来了?还是六部尚书!多的先不提了,隔墙有耳。” “吴修撰,若是有意,今夜你我可在寒舍一聚。在下使拙荆略备酒菜,你我一舒胸中愤懑,如何?” 闻言,吴升却是一脸害怕,连连摇头说道: “李大人,若是在寻常之时,莫说登门拜访,请客看戏也是无妨。如今可是多事之秋...还是算了!” 群臣各有心思,或是牢骚满腹,或是忿忿难平,也有人被厂卫凶名吓住,不再敢越雷池一步,大部分人说话却都有了分寸,谁也不会再当众说出什么被人抓到可以置自己于死地的话。 “这人怎生如此面熟?”忽然间,看着前面被太监带进来的一个中年男子,不少人都是议论开来。 “这这这。”刑部尚书徐石麒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不是陈奇瑜吗,他怎么回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尤其当年弹劾陈奇瑜的御史孙鹏、傅永淳,还有兵科给事中顾国宝等人,均是不敢与其对视。 “就连充军戍边的陈奇瑜都被召回来了?” 群臣下朝之后的一举一动都被周围厂卫探听的一清二楚,回到暖阁后的崇祯皇帝早就将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听见汇报之后也只是冷笑一声。 “这些人倒是学老实许多,继续给朕盯着,要是有人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立即报朕知道!叫陈奇瑜进来吧。” 如今的陈奇瑜已经脱下囚服和脚镣,换上一身较为体面的白衫,虽然双眼之中仍是精光四射,但却难掩由于近年所受之苦而造成的憔悴。 崇祯皇帝也是于心不忍,挥手示意他坐下,一边在太监的服侍下传上淡紫色绸袍,边走边道: “来,陪朕出去走走。” 崇祯皇帝自打穿越过来之后一直都在宫里待着,乍一看倒是富丽堂皇,可再华丽的地方待久了也闹心不是。 皇宫就是个鸟笼子,崇祯皇帝早就浑身不自在,一直都有心学康麻子玩这么一出微服私访计,反正对国事也没什么影响。 前世的时候崇祯皇帝就是个闲不住的主,穿过来之后每天被文官报上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的闹心,实际上文官们根本不会把和自身有关的大事报上来找死。 若是想处理什么大事,满朝臣工根本不会有人和你透什么风声,这都需要崇祯皇帝自己去发现,然后再一一处理掉,所以折子批不批阅影响不大,什么旨意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崇祯皇帝这次就是出去随便转转,根本没想解决什么问题,主要是打着散心的主意,正好陈奇瑜回来了,那就边走边说,老是待在暖阁实在闷得慌。 陈奇瑜搞不明白皇帝召自己回来是什么意思,虽然猜到会另有重用,但也是不敢打包票,听到这话后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噙着头跟崇祯皇帝一块儿出宫上街去逛逛。 这次崇祯皇帝出来随行的只有两个人,除了陈奇瑜就是方正化,据说这死太监功夫了得,是电视剧里阴阳人东方不败的原型,带着他一块浪朕也放心! 来到街上,崇祯皇帝总算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感,现在这种时候,自己好像就是个普通的百姓。 满街都是形态各异的路人,有拉着马的商旅、商队,也有牵着骆驼看不出民族的卷毛人,没有谁会留下来多看自己一眼。 道路两边都是各种类别、大大小小的铺子,街上摆着小摊,摊上琳琅满目的都是各种首饰、工艺品,小商小贩们吆五喝六的做买卖,甚至有不少妇人捏着喜欢的首饰在和商贩砍价。 每隔一段就会出现客栈、酒馆和茶馆,这些店面门前站着小二,个个晒的通体黝黑,声音洪亮,只是卖力的招呼过路人进去消费。 来到客栈门前,崇祯皇帝一脚踩了进去。 店小二在此干了多年,这点儿眼力见自然是有的,看崇祯皇帝身上穿着紫色绸袍便知身份不凡,赶紧堆着笑将三人迎进去,一边回头大喊道: “掌柜的,有贵客登门哟!” 掌柜的往这边搭眼一看,也是赶紧笑着迎出来,此时店小二已经麻利的腾出一张靠窗的桌位,迎崇祯皇帝一行三人坐上。 掌柜的上前亲自递上茶水,笑吟吟问道:“几位看着面生,可是新到京城的商户?” 崇祯皇帝和陈奇瑜对视一眼,呦呵赞叹一声,说道: “你这掌柜的倒有些眼力,我们几个是通州来的,做些珠宝生意,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还得掌柜的多照顾才是。” 掌柜的闻言赶紧摆手,“几位老爷登门,便是小店最大的喜庆,哪敢谈什么照顾。” 方正化朝对街的布匹铺子看了一眼,一边倒茶一边有意无意的问道: “掌柜的,我见对街挂着块牌子,为何你这里没有,而且街上许多店面也是没有这块牌子,是何用意?” 这掌柜的也没多想,吩咐店小二端上酒菜,坐下来满脸苦涩的说道: “难道几位没发现这附近几条街的物价比其它街要高出许多吗?” 第一百零九章:不能当睁眼瞎 听见这话,方正化倒是回想起来自己方才陪着皇上逛街时听到的风声,自己内行厂和东西二厂分区监察,对某些地方的物价也有些了解,这里的物价似乎是高出不少。 想到这里,他才是问道: “我们虽是入京不久,但这些事也有所耳闻,为何同样在京城,只有这几条街物价如此离谱?” 掌柜的觉得崇祯皇帝这三个人谈吐不凡,不像一般人,但从衣着装束方面再看上去,却又像是一般的行脚商,一时拿不准来路也是不敢多说。 见掌柜的神色有犹豫,迟疑着不敢吭声,方正化冷哼一声,面色倨傲的说道: “你不要怕,这位爷识得当今宰辅魏大人,就算五城兵马司的官差来了,也要给点面子。” 崇祯皇帝听方正化替自己把牛皮先吹出去了,先白了他一眼,后也是点头说道: “当今宰辅大人是和在下有些交情,再者说了,我们也就是随口问问,出门三步全部忘光,不会生出什么事的。” “原来是贵客!”掌柜的闻言面露喜色,再也不肯坐在位子上,起身拜了一拜,才是指着对街店门前挂着的牌子说道: “几位别看这牌子小,但门道可大着呢!” “牌子是宣课司挂上去的,只有朝中有人的店面才能挂上这块小牌子,挂上之后,全部的税银就是全免。咱们小本生意的,朝中哪里有什么人?吴大人带着宣课司的人,税银那是三天两头就来收上一次。” 说到这里,掌柜的向外指了指,唉声叹气的说道: “您看,咱们这生意没得做,他们倒是生意兴隆!这附近都不见什么人了,一天也就这样了。” 听这话,陈奇瑜忽然笑了出来,“店家,这税银天下尽皆如此,哪儿都要交。人家该交的不交,自然有专人排查,但你交了该交的税,也不至于一天都没几个客人吧,是何道理?” 言下之意,陈奇瑜觉得缴纳税银很正常,这些店生意惨淡完全是自己经营不妥所致,和税银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陈奇瑜有些心急,还没听完就妄自下了定论,倒是方正化没急着下定论,又问道: “掌柜的,你方才所说又和附近地面物价高低有什么关联?” 掌柜的摇摇头,说道:“这税银收的越多,咱们这小本生意也就越是难做,要把价格提高才能回本,不然这生意岂不是越做越穷了?” “他这税收的越多一层,大家就只能再提价一层,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如今这个物价,虽然行人越来越少,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崇祯皇帝有些奇怪,按理说这宣课司早就没什么职权了,而且自己压根没规定过什么店可以缴税,什么不用缴。 最有意思的是,这税银自己是一个铜板都没拿着,都是进了谁的腰包?刚想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穿着九品官服的官员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差役,他进门之后根本懒得看崇祯皇帝三人一眼,只是捏着嗓子嚷道: “掌柜呢,掌柜的哪去了?” 掌柜的好像见到什么大人物一样,立马扔下崇祯皇帝三个人堆着笑迎上去,憨态可掬的笑着道: “是吴大人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这吴大人似乎十分受用此道,当即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多废话,随便寻个位子一坐,环顾四周说道: “本官今夜要在府中举办酒席,宴请贵客,至于是谁嘛这你就不用知道了,酒水还有吗,有多少给本官来多少!” 掌柜的闻言,面上犹豫之色一闪而过,还是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小二,还不快带吴大人他们去取酒水?” 方才一直面色喜悦的店小二神情黯淡下去,愣了半晌,也是长叹一声转进内房去了。 这拨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这客栈里根本没待多久,空手来的,走时却人人抱着一大坛酒,从头到尾一文钱都没有付,当真是满载而归。 能看得出来,掌柜的面上全是肉痛之色,但从头到尾都只能小心的陪着笑,只是等他们走了之后,这才自顾自的摇头叹息几句。 “这一个月的生意都不用做了。” 陈奇瑜全程都在细看,直到最后一个抱着酒坛子的差役走出去,这才豁然起身,愤怒的说道: “岂有此理!京城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行径,简直是目无王法!他们难道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取了酒都不给钱吗?” 方正化没起身,但却也是眯缝着眼睛,杀气尽显。 显然在方教主心中,觉得这种连台面都上不去的小吏却成了马王爷,实在可笑,一个小小的宣课司大使,不过是个九品官,居然在京城如此乖张! 崇祯皇帝没想到这京城繁华之下,居然隐藏着如此肮脏的烂事,深吸口气,面色平静的问道: “掌柜的,这姓吴的除了是宣课司大使之外,还有什么来头?” “几位爷是在说吴巍吧,他可是皇亲国戚啊!”掌柜的提及与此便是满脸的惧怕,低声说道: “吴大人是成国公侄子朱桢的好友,那还不是皇亲国戚?我们这等做小本生意的怎么惹得起!” 原本崇祯皇帝还有些纳闷,这在京城遇见自己的便宜亲戚们,如果真是成国公朱纯臣,处理起来倒是一个麻烦事,等全听完之后却是噗嗤一笑。 好嘛,这么个皇亲国戚法? 要是按这些小民的看法,天下间的皇亲国戚可就太多了,就连那个什么朱桢自己都没当头蒜,这姓吴的,就先拿他先开刀!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至今算是对事情有了些了解,起身边走边说道: “走,跟着朕...跟着老爷我去看看这吴大人到底宴请的是什么贵客!” 掌柜的和店小二听到之后,更是满脸的纳闷,根本想不通这几位爷是什么来路,就算是宰辅魏大人好友,听见成国公的名号也不至于一丁点都不怕吧。 方正化出门在街上故意走慢几步,待崇祯皇帝和陈奇瑜转弯之后,转身招招手,正色对一个跑过来的番子说了几句什么,这才赶紧追了上去。 一路上,崇祯皇帝特意打听一番,发现事情和那掌柜所说并无二致,就连买个鸡蛋都要三文,而且还不只是这一条街,附近几条街都这德行,其余的布匹、柴米油盐都一样,价格贵出许多。 这他娘一般的百姓还能买得起什么了,怕是连一粒米都吃不起了,就这么个收税法,怪不得要亡国,怪不得流民越来越多。 自己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当睁眼瞎,自己这皇帝不能白当,得给百姓做主!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冷哼一声,看来要亲自到这姓吴的府上玩玩,没准还能钓出来什么大鱼,到时候再把他们一块儿给处理了。 第一百一十章:封宅 入夜,吴府内是灯火通明,不断有宾客进进出出,几个仆人站在门前嘴都要笑歪,只是不断的拱手道贺。 不多时,见到三个衣装颇像商户的人摇摇晃晃走过来,门前仆人想都没想就迎上前去,笑着说道: “几位打哪来啊?” 崇祯皇帝昂着头没吭声,倒是陈奇瑜上前几步,一手塞进去几两碎银,拉他到一边说道: “我们是通州来的客商,做珠宝生意的。你也懂,现在这年头生意难做啊,小哥通融一番,让我等进去走一圈就好。” 这伙计掂量掂量手中碎银,满脸的淫笑,见后面又有宾客提着礼品到了,他这才是点点头,根本没把这几个行脚商放在心上,转头继续招呼去了。 “哎呦,李东家到了!快请快请。” “赵掌柜还带什么礼呀,都是常客,来来来快请!” 崇祯皇帝看着这一幕,心中倒是更加好奇了,一个九品的宣课司大使竟然有这么多人来阿谀奉承。 而且这府宅哪像一般的九品小吏,自己任命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都有所不如,那可是正三品,难道真是那皇亲国戚名头搞的鬼? 刚迈进去走了几步,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哄乱声,不少人站在两侧等待着什么,没多久一顶轿子停在门前,下来的人崇祯皇帝也熟悉,是朝堂上的熟面孔。 “兵部侍郎金之俊,他怎么会到这儿来?”方正化嘀咕一句,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崇祯皇帝,那意思像是在问要不要动手拿下。 这件事可越来越有意思了,兵部侍郎也是正三品的职衔,以前洪承畴在这个位置上待过,算得上位高权重。 虽然金之俊对崇祯来说什么都不是,但在宣课司大使面前他可就成了一座山,能屈尊来这里,那定然是有些猫腻。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没着急,背着手吊儿郎当的走进正堂,带着陈奇瑜和方正化两个人到处乱逛,看见什么都要瞅一眼。 “这位爷面生啊,不是京城人士?” 崇祯皇帝正在闲逛,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这么一声,也便是顺着声音走过去坐下,含笑问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京城人?” “呵呵。” 那人闻言也是笑了笑,拱手说道:“在下王宏兴,户部侍郎王宏祚便是家兄,只不过家兄走的是官路,在家走的是商路。” “不知阁下是?” “那王兄可是个大人物了。”崇祯皇帝摆摆手,说道:“小人姓齐,是通州人,不才和这两位兄弟做些珠宝生意,方才王兄是怎么看出在下不是京城人的?” “哈哈,不是我王宏兴吹,这京城里头的商人,十个有八个我都见过,而且一块儿吃过饭,还有那些官员,除了太大太小的,基本上都有过一面之缘。” 方正化看了门外一眼,问道: “姓吴的不过是个九品杂官儿,怎么今日却有如此多的大人物来此赴宴,就连兵部的侍郎金大人都来了。” “这你们便是有所不知了。”王宏兴没在意方正化说话中的阴阳怪气,指了指最里头左拥右抱的吴巍,冷笑一番说道: “你们当真以为大家是来见吴巍的?那都是给成国公侄子朱桢面子!” “此话怎讲?” “这姓吴的不过是条乱叫的狗,没有谁会真正放在心上。但朱桢就不同了,他是皇亲国戚,这个名头说出去可是能唬人的。就连那些肆无忌惮的厂卫番子,听见这四个字,也是要掂量掂量。” “看见那边儿了没?在场这些掌柜、东家,多半都是附近几条街的,这次就是想沾上皇亲国戚的光,也好不再交那些子虚乌有的乱税。” 听到这里,陈奇瑜问道:“子虚乌有的乱税,难道他还敢编造名目不成?” “哦,对是在下忘了,几位通州来的,对京城的规矩还是有所不知。”王宏兴笑了笑,为自己斟满一杯,慢悠悠说道: “吴巍是宣课司的大使,别看才是个九品官,但那油水可大着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捞不到。就说这街上摆摊要交占地税,拉着货物上街要交行车税,就算你买个小屋把货存起来不卖了,那也要交居货税!” “要说这京城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 陈奇瑜又问道:“若在下没记错,新增税赋可是要有官府通令才行?” “嗨!瞧您这话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王宏兴摆摆手,看那表情,好像觉得这问题非常小儿科,“有钱干什么不行?” “这朱桢好歹是成国公的侄子!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头给宋知府送点银子,他敢不收?若是收了,这就算上了同一条船,自然不好再管。顺天府衙门拿回来几张空白文书,内容还不是想怎么填就怎么填?再说了,有成国公这层关系,朝中也没有谁敢细问不是!”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知府宋大人这不就来了。” 崇祯皇帝听到现在,已经对附近几条街的事情明白个大概,感情自己这天子脚下的水池子倒是比一般州府还要深。 宣课司放在后世那就是税务局,虽然衙门小,但却非常重要,一个负责收税的九品小吏居然能混成皇亲国戚,看这胡编乱造的名目,这是把老百姓连皮带骨头的剥削!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在京城干出这种事,那就是根本不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自己前不久才说了免天下赋和三饷,那是信誓旦旦,先不说外头有没有改观,京城倒是变本加厉收的更黑了,这岂不是在啪啪打自己的脸? 至于这吴巍有什么后台,那就无所谓了,朕可是大明朝的皇帝,谁的腰有咱粗啊?不论那朱桢,还是兵部侍郎金之俊等人,来一个弄一个,这宣课司是要整改整改了。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起身走到一边,招手示意方正化过来,吩咐道: “在周围安排了不少人手吧,不必藏着掖着了,让内厂的人进来闹闹,朕倒要看看,有谁敢为宣课司出头,和厂卫作对!” 崇祯皇帝说完这话之后,就见到方正化一溜烟跑没了影儿,他回来之后做了个放心的表情,看那意思,等着看戏就是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外头果然急匆匆跑来了一队番子,看衣着,正是内行厂的人。 为首一个挺着长驴脸的档头,第一时间跳进来出示了腰牌,刀出半鞘,大声吼道: “给老子封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联合执法 好端端的晚宴,谁也没成想忽然出了这档子事儿。 如果进来的是衙役或者官差那还好办,在座的谁还没点沟通的银子,交了钱就能脱身,但进来的却是一队番子,这可就棘手了。 现在的皇帝信任厂卫,被盯上的无论是多大官职,那向来都没有落着什么好结果的,更别提在场这些人了。 没人敢说什么,甚至不少人已经偷偷摸摸的想溜,吴巍就连腻歪在身上的几个女子都给推开了,顾不得再卿卿我我,额头逐渐渗出细汗。 起身之后,吴巍面色变了变,看见刀出半鞘的番子们,也知道对方不是好惹的,硬生生把到嘴边的狠话咽了回去,先是派人传信,这才迎上来堆着笑说道: “这位档头可是认得大内御马监的刘公公?下官不才,和刘公公也算是有些故交,您看,这次就算给刘公公个面子,通融通融!” 那档头刚听见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御马监好像是有一个姓刘的提督太监,紧跟着差点没当场笑出来。 这档头知道方正化多半就在里面,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当即是满脸的毫不在意,大大咧咧说道: “老子只认得方督公,什么狗屁的刘公公,没听说过!” 人群之中的方正化听见这话则默默点了点头,仔细看了一眼这档头的模样,打算回去之后叫来再问几句。 正待这时,档头上前几步,直接把佩刀全部抽出鞘来朝周围毁了挥,“小的们,这是督公的意思,在场的一个都不能放走了。严明身份,但凡有官身的,全他娘抓到诏狱里!” 宋知府听这话当时就急了,怪不得今日出门眼皮老是跳,悔不该当初,没听夫人苦口婆心的劝告,没想到还真的出事了。 “本官还有公务处理,不便久留,不便久留。” 看宋知府一行人要跑,档头立马带着番子围了上去,乐呵呵的道: “别急着走啊知府大人,咱家督公可说了,锦衣卫的诏狱早就给大人腾好了地方,就这么闲空着,多可惜啊!” 几个知府衙门的衙役各自也都佩着刀,平时在地方上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时候却不约而同的怂了,没有一个敢吭声。 忽然间,沉默半晌的吴巍却是冷笑了起来,冲档头阴恻恻说道: “本官劝你还是赶紧走,趁现在还来得及!” “你可知今日晚宴是为谁办的,不是为我吴巍,是当今成国公的亲侄子!皇亲国戚,你招惹得起吗?嗯?” 不待档头回话,门口哗啦啦来了一队人。 这些人由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带队,手持棍棒刀枪,面色不善,而且都穿着统一的制服。 档头好歹也是见过市面的人,当时就明白是成国公府的人来插了一脚,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这一个小事倒越闹越大了。 人群之中的方正化也是在纳闷,吴巍不过是个区区的九品小吏,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面子,就连成国公府的人都请动了? 成国公府的人进来之后立马在外包围住内厂的番子们,管家背着手慢悠悠走进来,冷哼道: “内厂好大的威风啊,连少爷的晚宴都敢扰!?” 档头在内厂还只是个小角色,如今遇见这么大的阵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无奈之下,方正化请示了崇祯皇帝后只好亲自出面,说道: “原来是成国公府的管家到了,失敬失敬。可是本督这就想不明白了,您一个管家,也无甚官职,管好府里边儿的事就行了,跟这儿瞎凑什么热闹来了?” 在场的宾客们这时候才发现方正化一直就在自己身边,都成了不断张大嘴吃惊的哑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晚这晚宴可是太刺激了,大人物一个接着一个。 本来这管家听到有个内厂的档头带队来搅事,这才痛痛快快带人来出头,如今方正化居然亲自在这里,顿时也是有些犹豫。 这位内厂督公算是崇祯皇帝眼前的红人了,整天都在暖阁伺候,没准内厂来人还真是皇帝的授意,那可就不好办了。 周围的人各自议论纷纷,传闻皇上依仗厂卫,其凶名在京城也是如雷贯耳,但成国公府在勋戚之中也是庞然大物,这两家掐起来,倒是可以替自己好好出一口恶气,杀一杀厂卫的威风邪气。 方正化和管家各自都明白,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巴不得两方大打出手,他们就可以趁乱脱身,都是一动不动等着对方出腔。 番子和成国公府的人各自忌惮,谁也不肯先动手,倒是一时间造成了僵持的局面,可就是这种场面也没持续多久。 “兵马司办事!” “锦衣卫公务,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闻讯赶到,不大点的院落一下子挤满了人,五城兵马司带队的是个差头,锦衣卫的则是个小旗。 在前些时日的京城暴动之中,崇祯皇帝顺手把五个巡城御史换了个遍,各兵马司指挥听话的留着,不听话没几天也给撤了,并且新安排了番子坐堂。 所以兵马司的差役进来之后便直接朝番子靠拢过去,那锦衣卫小旗也没什么犹豫,进门后直接来寻方正化,只等着他下令。 方正化也没含糊,冷笑半晌,挥手道: “此事本督做主!不用管是谁,在场的全给我抓起来,验明身份,府宅封了,有官身的全都送到诏狱里去,出了事本督担着!” 厂卫们和兵马司差役闻言皆是有了主心骨,纷纷抽出刀枪进逼上前,凶神恶煞的模样直接把其他人吓住。 他娘的,好好说话不听是吧,非要跟老子玩大的是吧?那感情好,来个一网打尽省事了! 比后台?哪家的后台有咱结实,别说来的是个管家,这次就算那成国公亲自出面也不行! 厂卫和差役们三下五除二就下了顺天府衙役和成国公府诸多仆人手里的兵器,冲进屋子里把形形色色的男女押出来一个一个验明身份。 至于这吴府里的东西,那自然是一样不落的全都贴上封条,等着后续人马来核实入库,什么也不能浪费,日后都要用在刀刃上。 吴巍见此情况也是直接傻眼,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本以为一个内厂还不敢和成国公府作对,这才把朱桢的名头搬出来吓人。 谁想到这人没吓到,反而被内厂、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沆瀣一气,联手把自己的宅子给封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五省总督 在回宫的路上,崇祯皇帝走的很快,因为心里实在窝火。 本来这次出来是打算和陈奇瑜换个地方边走边谈,谁成想出去之后正事是一句话没说,却发现了自己脚下一堆见不得光的烂事儿。 走回暖阁之后,王承恩、李若链、魏藻德还有几个人早已经收到消息等在这里,崇祯皇帝一屁股坐在位子上,说道: “王承恩,拟旨。把那个成国公府的管家还有什么叫朱桢的所谓皇亲国戚,一块儿给朕拉到菜市场砍头,让老百姓看清楚,就算皇亲国戚犯了法,朕也是一视同仁!” “真是狗屁的皇亲国戚。”说到这里,崇祯皇帝轻蔑的笑了笑,挥手又道: “立即传话给方正化,就说晚宴的人身份验明之后,那两条街的掌柜和东家就放了吧,他们也不容易。” “只要是发现官员,一律打入锦衣卫诏狱严刑拷问,兵部侍郎金之俊、顺天府的知府宋兴武那头儿,你们三厂一卫就可以开始逐一抄家了。现在银子用的紧,有点进账总是好的!” 言罢,崇祯皇帝看向魏藻德,恶狠狠道: “上头的不敢闹事,下面的倒依然我行我素,日子逍遥快活!魏藻德,你回去之后赶紧叫那些官员到你府里谈一谈,就说是朕叫他们去的,让他们管管下面的门生故吏。” “今后朕也会时不时会下去走走,但凡再发现有什么小吏在下面作威作福,上头给他们当大树乘凉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魏藻德面色惶恐,心道皇帝这次忽然跑出去可真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事,定然发现了不少事情,如今可能正在气头上,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接旨回府去叫人了。 魏藻德跑出去没多久,王承恩便是问道: “皇上,听说今夜晚宴成国公府给他们出头了,那边儿要不要派番子处理一下?” 闻言,崇祯皇帝沉吟半晌,摇头说道: “暂时不必!明日一早,你亲自登门去敲打敲打,最好让这老家伙派个直系的子弟去国子监,要是他装疯卖傻,你就把话说的明白点,这样朕和他都放心!” “老奴明白了。”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转头说道: “李若链,今夜就带着锦衣卫上街巡查,把京城物价给朕一条街不差的摸清楚,尤其是朕今日去的那两条街!还有你,新建伯王先通,速带乙子营上街巡夜,配合锦衣卫行事。” “你们二人听好了,巡查过程中如遇恶奴阻挠,青皮滋事,商户卖傻,都给朕当成乱贼剿了!” “臣等这就去办。”李若链和王先通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退了出去。 安排完今夜的事情之后,崇祯皇帝松了口气,对着面色复杂的陈奇瑜问道: “陈爱卿,现在你该明白这大明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吧?” “臣明白了。” 陈奇瑜本来是被充军戍边,很多消息都没有跟得上潮流,若不是听说李自成已经建国大顺,自称永昌皇帝,他还一直以为这伙人仍然流寇这种乌合之众。 若不是今夜和皇帝肩并肩出去走走,陈奇瑜还真就不能发现皇帝拯救大明的决心有多么坚定,也不会对天下间糜乱的状况有什么了解。 此刻的他,已然是不再托大,觉得事情有些棘手难办,似乎已经在思虑整体的对策献给崇祯皇帝。 看陈奇瑜眼光数变,崇祯皇帝自然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开门见山的道: “朕此次召爱卿回来,就是为托付重用,本来想和爱卿仔细说说剿贼事宜,但时局紧迫,容不得多说了。陈奇瑜听诏。” 陈奇瑜浑身一震,赶紧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即日起,官复原职,以东阁大学士兼领兵部尚书衔,加太子太保,擢为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赐尚方宝剑,专办流贼。” 崇祯皇帝见陈奇瑜久久不能起身,便是亲自将他扶起来,说道: “爱卿什么都不必和朕说,此次剿贼不必着急,朕明白,流贼已成气候,今时不同往日,你可先了解清楚如今形势,再行出京。” ...... 入夜,陈奇瑜在驿馆之中辗转反侧良久,一直未能入眠。 这次和皇帝出去之后,他已经对皇帝非常信任,并且对天下间糜烂的现状有了清晰认知,闯贼做大,而献贼尚在四川。 想到这里,陈奇瑜忽然起身点起油灯,在桌上画出宁武关地形图,沉思半晌,又是拿出本子开始写写画画,已经达到忘我的地步。 这一夜谁都不好过,陈奇瑜再受皇恩,又可以大展身手,但时局却比之前败坏了数倍有余,不敢托大的他自然是在驿馆想了一晚上剿贼方略。 崇祯皇帝无心春事,对不久前在自己脚下发生的事耿耿于怀,正负手站在暖阁门前细细思虑着什么。 宁武关大战仍在继续,先前无往不利的大顺军在这里劳师动众、折损数万却被不得存进,李自成此刻已经有些精神失常,在营中大兴杀伐,接连杀了几个攻关不利的大顺将领,搞的人心惶惶。 还有清军大营之中的多尔衮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愁容满面,对大清能否取得京师仍是深有疑虑。 甚至在其心中,已经有了些不战而退的想法。 崇祯十七年,对于鞑清来说就是顺治元年,对于大顺来说,便是永昌元年,对谁都算不上是好过的一年。 这一年,崇祯皇帝忽然英明起来,下坡路走了几十年的大明王朝总算是借机往上爬了爬,先后对大顺军和清军取得两次大捷,就连饶余郡王阿巴泰的首级都挂在了北京城头。 不过话说回来,谁又能知道崇祯皇帝这英明会不会像最初那样转瞬即逝? 多尔衮在营中抽着大烟,正在和范文程、宁完我等一些人商议进退策略,大清入关之后,好事没见到几个,坏事那是接踵而至。 让阿巴泰去偷袭良乡大营,本来多尔衮打算是此战给明军一个下马威,之后再趁势围攻京师,入主中原。 可没想到,阿巴泰这个蠢货被崇祯耍了一道,和李自成的南路军稀里糊涂打了一个两败俱伤,明军是屁事儿没有,反倒让唐通捡了个大捷。 这样一来,多尔衮的全盘计划被打乱,倒是不敢随随便便就拿全部家当和死守京师的明军死磕。 没几天,崇祯皇帝忽然下决心要动张家口,别的商人先不说,里面这七家可是大清最忠诚的狗腿子,没有他们,八旗兵的装备还真不能起来这么快。 这七家飞书来救,多尔衮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本是想让阿巴泰去戴罪立功,心想一个带着几千杂兵的高杰你总能打赢吧? 谁知道,阿巴泰带出去的骑兵一个都没回来,就连多年征战的巴牙喇兵都是尽数折损,高杰用步兵全歼了八旗骑兵,这可是奇耻大辱! 多尔衮极度震怒,很快就稳定了心绪,发现自己也没什么法子。 不出意料,剩下的七大蝗商被抄家灭族,明朝得到一大批物资银粮支持,自然是如虎添翼。 八大蝗商全都被朝廷给搞了,其余的商人自然不敢再明目张胆的给建奴送东西,而辽东之地现今正是灾旱之年,没了他们的接济和援助,所谓的大清很快就撑不住了。 二十万大军入关,每日消耗的粮草和物资都是天价,后方前不久已经传来消息,说是获取军粮愈发困难,金州那边甚至起了动乱。 这次金州的动乱是留守的汉八旗军将搞起来的,洪承畴在平定上立了奇功,几乎是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命运的捉弄 “粮草和军饷的事儿,你派阿哈们再去催催。至于金州那边儿,给代善传个话,对于洪承畴不要过分信任,绝对不能给他兵权,主意倒是能继续问问。” 多尔衮根本没想到自己也会被这种破事儿烦的头疼,随手便让范文程去解决,根本没正眼看一看宁完我。 宁完我这货在下面坐着,虽然满脸都是恭敬,但心中却是知晓,由于范文程的存在,自己根本和摄政王搭不上什么话,自然满怀嫉恨。 范文程听见这话,满脸都是为难之色,“启奏摄政王,臣前不久才和关内的商人联系过,只是这时,他们都有推托之词。” “怎么说?这些人平日给大清运送军粮不是挺积极吗?”多尔衮有些奇怪,抽了口大烟,侧身看过去。 “回摄政王,臣觉得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姓范那八家被抄的事,让他们杯弓蛇影,不敢大动作,有所顾忌,怕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其二,便是事实真如同这些商人说的那样,粮食布匹等物资都已经准备妥当,但明国那些番子查的紧,不好运出关外,也是棘手难办。” 范文程这话倒是一针见血,多尔衮听了之后皱眉没有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今崇祯皇帝把范永斗那八家该抄的抄该杀的杀,再加上前段时间弄的罪己诏和忠烈祠,到处补发军饷,就连朝中的阿哈们也许久没有传出来什么消息了。 “此事倒是难办......” 听多尔衮嘀咕,一旁的豪格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大大咧咧说道: “还商量什么有的没的?摄政王你也知道,辽东不稳,大军每日的开销都是笔大账,我二十万大军一齐围攻过去就行了!明国的蛮子们有何可惧?” 多尔衮听见豪格的话,心中反倒是更乱了。 豪格这货代表着两黄旗王公贵族的利益,话中十有八九都是不能信的,再说大清就这么点家当,贸然围攻过去,要是和李自成一个结果,那才真的是进退两难。 “摄政王,草原的蛮子们有些微词...” 这时,图尔格忽然站出来说了这一句话,多尔衮只好转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科尔沁倒是没说什么,土默特、察哈尔等其余五部的首领昨日聚在帐内,似乎是对现如今的状况有些不满。” 多铎冷哼一声,“图尔格,你可莫要涨他人志气,灭我大清的威风!就土默特那些狗蛮子,在我八旗铁骑面前,又敢有什么微词?” 多铎和图尔格都是多尔衮的直系镶白旗,听见他们两个水火不相容的话,多尔衮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这些人让他们干什么都会有微词,如今就算是待在营中什么都不做,还是有微词。” 见摄政王大怒,周围众人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图尔格、多铎等人全都是惶然后退几步,面有惧色。 “这倒是越议越乱了,就连本旗内部都不合,还谈什么入主中原?”多尔衮放下大烟,在大帐中来回踱步,问道: “金州那边真的平定了?是何人背叛我大清!” 一个贝勒立即回道:“回摄政王,据说是一个姓周的毛文龙旧部,听此人说明国发饷和罪己诏的事,便是在金州闹事,企图阻挠我大清入关!” “姓周,难道是周思昭?”多尔衮喃喃自语,冷笑一声。 这周思昭是毛文龙的旧部,说起毛文龙这个人,那是让在场的所有八旗王公贵族恨之入骨。 此人在东江开镇,每当大清想要入关做点什么的时候,老是要在后方动手动脚,很多次都是因为这颗钉子拔不掉才草草回师。 好不容易借多疑的崇祯之手除掉了毛文龙,没想到这货的旧部投降之后也不消停,居然在这种时候临阵倒戈。 “怎么回事?洪承畴不是说金州之乱已经平定了吗?”多尔衮有些意外,赶紧问道。 那贝勒不敢再说,帐内也是没有人知道更新的消息,正待这时,外头匆匆忙忙跑来一个身穿红色全身甲的马甲,进来之后呈上一封文书。 多尔衮接过文书,看一眼之后便是颓然坐了回去。 “怎么回事?”豪格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直接问道。 多尔衮将代善送来的文书扔过去,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看看吧。” 帐内的王公贵族们互相传阅,顿时议论纷纷,许多人更是直接出列建议退兵出关,其中不乏一些位高权重的郡王和八旗贝勒。 据代善的最新消息,周思昭在金州带着毛文龙旧部复叛、刘爱塔旧部王丙,还有李永芳长子李延庚之子李成仁则在复州联手闹事,声势不可谓不响。 由于没有足够旗丁,代善起初并没能迅速扑灭动乱,前不久就连洪承畴都被派出去平乱,多尔衮也明白,如今代善能做的实在不多,只能在盛京增加防务而已。 顺治小皇帝连下谕旨让自己班师平定金、复两地的动乱,实际上就是皇太后召自己回朝的意思。 想到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多尔衮总算是体会到松锦之战过后皇太极飞奔回盛京看海兰珠的感觉。 这个时候,形势已经再明显不过,所有人都等待着多尔衮的最终决断。 多尔衮起身走出帐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远处京师的方向,不禁攥紧拳头,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若是错过,下次又要等多久? 自己若是不退兵,带着大清的全部国力死攻京师,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座空城,到了那时,八旗劲旅损失惨重,又能否抵挡李自成的百万之师? 实际上,阿巴泰在良乡外遭遇李自成那一万多人的战斗力已经出乎多尔衮的意料,他不知道大顺的百万之师是否都是这种战斗力,这种战斗力的又要有多少。 在京畿一带继续死磕下去是不是最明智的决断?这道简单的选择题究竟该如何抉择,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想到这里,多尔衮深深看了一眼崇祯皇帝的方向,举起手道:“撤军,出关!” “摄政王!” 这话一出,许多八旗的王公贵族都是松了口气,也有很多人觉得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围成一圈跪下来,低着头,态度消沉,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唉,真他娘的憋气!” 豪格一直觉得直接攻城就完了,不必理会这么多,见多尔衮最终做了这个决定,更是愤怒的一拳砸在地上,看向多尔衮的眼中已是颇有不满。 当天夜里,号称二十几万的建奴大军,本该在历史上入主中原的建奴铁骑,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无踪,悄然北返,只是留下满地曾经扎营的痕迹。 要说这次多尔衮入关造成了什么影响,那就是给崇祯皇帝送了两次提升威望的大捷,还有一大批足以武装新军的装备。 第一百一十四章:复设东江 实际上,虽然多尔衮已经下令北返,但崇祯皇帝却是一个多月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下面各地文武臣工由于谓敌避战而合力瞒报,使得身在皇宫的崇祯皇帝根本不知道多尔衮什么进关,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 清军拔营北返的一个月之后,两人两马偶然间路过此地,看其华丽的装束,正是前往山海关一带传皇帝谕令的北镇抚司锦衣卫。 其中一名锦衣卫疾行的时候转头向路边扫了一眼,紧跟着眉头一皱,立即翻身下马,蹲在地上仔细查看,说道: “此处有些蹊跷,似是曾有大队人马经过。” 另外一个锦衣卫闻言也是赶紧下马,发现周围不少被刻意掩盖着的行军、扎营痕迹由于时间原因,不少都已经暴露出来。 “是啊,此地应该有过大队人马驻营,可近日未曾听过哪路官军上报敌情,难道是鞑虏?” 闻言,那锦衣卫千户用手擦了擦地上的马蹄印,回身问道: “上个月曾有建奴兵马来到京畿,京营、团营备战许久,但久久却不见有什么动静。我看这马蹄印应该是一月之前留下的,那个时候可有勤王大军路过此地?” “没有!” 听见这个回答,那锦衣卫千户立时斩钉截铁的说道: “既然如此,曾在此驻营的必是建奴无疑!此事有些蹊跷,你且先回京师上报,我继续前往山海关去寻那总兵高第!” “好,赵千户小心!” “快回去吧!” 另一名锦衣卫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点点头翻身上马便是按原路返回京师,而姓赵的锦衣卫千户便是和他直接分道扬镳。 又是几天之后,一队自京师而来的锦衣卫在此地呼啸停下,并且分散开来,在附近按照留下的印记向前寻找建奴大军可能的动向。 ...... 七月间,中原各地虽然有些寒风,但并没有多么寒冷,可金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却每天都有人冻死,实在奇怪。 说起那些冻死的人,自然无一例外全都是汉人。 自打建奴窃占辽东也有许多年了,辽东的汉人在老奴酋努尔哈赤时期便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皇太极和多尔衮主政时期说是对汉人礼遇有加,但实际上这种待遇只是那些对‘大清’有作用的汉人才能享受,其余的普通百姓,不过是旗人随意杀辱的对象罢了。 一旦家中有什么貌美的女子,百姓都会将她化的和个假小子一样,衣裳也是越土越好,最好让然是看一眼都觉得烦那种才放心。 究其原因,正是旗人在地方上的肆无忌惮,一旦某家有了什么好看的闺女,要么折磨致死,要么就是直接拉到军营中糟蹋个不成人样。 金州本地汉军的统领叫周思昭,曾是毛文龙的旧部,当日他看见旗人当街欺辱妇女,一不小心就失手杀了那人。 周思昭由此而辗转反侧,心知必定会因此而遭受金州旗人的疯狂报复,虽然自己是个驻守在金州的汉军统领,但是汉人的职务在旗人面前,根本就是个笑话,还不是和猪狗一般的活着。 六月间某一天夜晚,周思昭床头忽然多了一封信,署名大明臣,将中原发生的事情和朝廷新发诏令都写了个一清二楚。 两次大捷、枭首阿巴泰、罪己诏、筹建忠烈祠...... 以上这些等等往常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再次触动了周思昭的神经,他根本就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但以周思昭的立场来看,当时恰好是归明的最好时机。 昔年毛文龙为袁崇焕矫诏所杀,但继任总兵陈级盛却不能有效管束诸将。 刘氏七兄弟在毛文龙时期都是南征北战,在东江诸将之中有骁勇之名,但毛文龙死后建奴开始散步有关刘氏兄弟降清和朝廷要诛杀刘氏兄弟的传闻,导致东江诸将人心惶惶。 作为继任总兵,陈级盛没能及时安抚刘氏兄弟,这也使得诸将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后由于各种原因,刘兴治悍然挑起兵变,将陈级盛及其亲兵一百余人全部杀死,而刘兴基反对其兄,与张焘、沈世魁等人又杀了刘兴治。 当时周思昭就在反对刘兴治的诸将之中,在那场兵变之后,派来的继任总兵叫黄龙,早年就曾在辽东征战,虽然能力和威望都够用,但东江镇却再也扶不起来了。 黄龙接管过来的东江镇人心不齐,诸将离心离德,已经有一大批渡海去投了后金,早不再是原来的东江镇。 并且自那以后,东江镇就再也没有什么军饷和粮草补给,其余的人就像是被朝廷抛弃的孤军,孤苦伶仃的飘荡在大海上。 虽然黄龙和周思昭仍然本着忠君为国的心思,但四分五裂的东江镇却明显不如当初,最后黄龙带着亲兵战死在旅顺口,为国战死沙场,最后居然连个荫福都没能拿到。 这最后一件事触动了周思昭以及其余东江旧将的神经,一时义愤之下,他也只能跟着最后一批人投降后金。 崇祯皇帝自打穿越过来那时候起,就已经有意把东江镇再搞起来,只是苦于无人策应,接到多尔衮北返的消息之后顾不得高兴,赶紧派厂卫乔装去辽东探查缘由。 对于多尔衮来说,这次入关显然是所谓入主中原的天赐良机,能让他一声不吭的跑回去,很可能是给洪承畴那封书信起了作用,建奴老家有人闹起来了。 厂卫在辽东的势力虽然在明面上已经不复存在,但几百年的底子满清是不可能直接连根拔起的。 在东厂和锦衣卫的大力寻查之下,还是发现了许多隐藏极深的密探,由此周思昭这个名字也就是被报了上来。 身在冬暖阁的崇祯皇帝听闻此事后极为重视,正好有意将厂卫的势力在辽东重新弄起来,便是直接让王承恩和李若链共同去办。 周思昭这个人作为首先起事的毛文龙旧部,在崇祯皇帝这块儿的作用极其重要,好不容易有人敢起来闹事,那肯定是要借此机会狠狠给建奴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蛮夷! 不过提到这些人的处置方式,崇祯皇帝也有些头疼。 这些人在历史上投降建奴,再让他们回来,也难保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再投降回去,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东江镇再搞起来。 让毛文龙的旧部和辽东归明的有识之士都去东江,这样算是一举两得,既给这些人一个妥善的安置地点,也能把建奴心头的这颗钉子再钉回去。 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和这些人讨价还价,而是用尽可能多的利益把他们拉回大明这边。 好在王承恩深谙此道,他与李若链商量许久,决定分别派人去联系李成仁、周思昭还有洪承畴,将朝廷的意思说清楚,也好打消他们的顾虑。 眼下还有一件事不甚清楚,周思昭这条线,到底是因为偶然因素,还是老谋深算的洪承畴给牵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既往不咎 此刻站在城楼上的周思昭回想起往事,仍然唏嘘不已。 “当时咱们投降,那是到了没办法的地步,一个个都穿的跟要饭花子似的,还提什么打仗?” 正在这时,站在周思昭身边的东江旧将闵炼忽然说出这句话,周思昭也是无声的笑了笑,叹口气道: “是啊老闵,整整二十年了。毛大帅,你在那头儿过的可还好吗?” 说着,周思昭将手猛然拍在城砖上,恨恨道: “朝廷良心发现,有意复我东江镇,如今多尔衮率主力入关,机不可失!就算是死,末将也要为东江镇的弟兄们搏一个忠烈祠的名份!” 闵炼听到这话,同样是神色凝重,点头道: “说的不错,就算战死,也能入祠,东江镇的弟兄们理应得到这份荣勋!” 既然要起事,周思昭肯定不能自己单打独斗,他便是联系了在复州的汉军统领李成仁,此人是李永芳长子李延庚的儿子。 那李延庚虽然是大汉奸李永芳的长子,但却是为了大明而死,李成仁早有微词,亦有心为父报仇,当即与周思昭一拍即合。 周思昭金州起事的同时,李成仁便在复州一带积极响应,两人共同号召东江旧部和辽东一带的有识之士归明。 回到城内,周思昭看着一个中年男子,坐下来说道: “李百户,你说你是东厂在辽东的辰颗坐记,空口无凭,你这叫本将如何相信于你?” “是啊!”闵炼嚷嚷道,“据我所知,东厂在外是有字丑寅卯十二颗坐记,辰颗的位子可不小了,该有腰牌什么的证明身份吧?” 闻言,那中年男子呵呵一笑,从怀里宝贝似的取出一块略微古朴陈旧的令牌,说道: “周将军,刘某为免建奴发现此令,素来是贴身携带,从不离身,可能证明身份?” 看见这个,周思昭和闵炼对视一眼,都是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实则相信了六分,如果这个刘百户是鞑子派来的人,那他根本不会有东厂正儿八经的辰科坐记令牌。 两人为保险起见,还是故作有无的问了刘百户许多关于东厂的事情,见对方对答如流,并且根本没有什么犹豫和躲闪迟疑之色,这才相信了八分。 “朝廷可有什么话传下来?” 周思昭这次复叛,实际上是被逼无奈,也相当于和建奴彻底撕破脸皮,所以他必须要替部下将士和他们的家人寻找一个容身之所。 如今只有这个刘百户来寻他,所以周思昭就算并没有完全信任对方,也只能司马当活马医了。 李百户知道周思昭等人的担忧,并没有强求,这次来的本意只是想为朝廷尽一份力,也不免自己家累世为大明臣民。 他家本是东厂安排在辽东的世代坐记,常年在一个区域为生,每个人都有正当伙计,说这家人是东厂番子,压根都不会有人信。 东厂之中像李百户他们家这样的各地坐记还有很多,多是分散在各地,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就连如今的朝鲜土地上,都有东厂失联许久的世代胥吏。 为了让各地听记、坐记的侦缉顺利,东厂甚至利用职权伪造了大量官府文书,给这些人安排了官面上的身份,因而就算有人去查,只要不是东厂主动交出文册,也根本不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有件事崇祯曾在东厂的档案中查到过,从此便是对东厂的能量深以为然。 天启年间,正是所谓的阉党最势力最旺盛的时期,辽阳一带有个士子唤做武长春的,闲来无事去逛逛青楼。 这青楼本是士子们饮酒作乐消遣的场所,武长春酒量欠佳,在里边喝多点儿就开始胡言乱语,说了些有关阉党的坏话,没成想当天夜里就被东厂坐记一字不落的上报。 紧跟着第二天一大早,甚至还没等武长春睡醒的时候,一大批东厂番子就冲进房间把他抓回去严刑拷打,这整个过程没人知道,反正武长春最后是被定罪成建奴的奸细给直接弄死了。 整个事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若不是崇祯皇帝去翻阅档案也根本不会知道,但就是这些小事,便已经足以说明东厂的谍报势力在当时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辽东一带的厂卫势力曾达到‘路人过街而不敢妄语’的地步,在东林党可劲儿黑的九千岁魏忠贤的大力排兵布阵之下,东厂的情报机构在天启年间实则已经形成了一张常人难以想象的大网。 只要皇帝想知道某人的消息,不出三天就会有勤劳的番子将此人近期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所说过的每一个字如实上呈到皇帝手边。 对于天下间的文人士子来说,无处不在的厂卫就是他们的公敌。 因为如果厂卫继续这样下去,士子们几乎是前脚做出一个决定,后脚皇帝就知道了,控制朝政一说也压根就不存在。 如今东厂由于崇祯皇帝昔年的年轻气盛而被裁撤,上面最得力的皇帝狗腿子反而被自家主子一网打尽,东林党成了最大的赢家。 崇祯穿越过来的时候,朝中一群东林大佬把持朝政,地方上江南复社与豪商联手,一个把控舆论,一个代天子掌管天下土地,自己这皇帝就是被绑住双手的瞎子。 在厂卫销声匿迹这十几年中,几乎每一天都是天下士子的新春佳节。 无数曾安排在辽东的得力胥吏由于皇帝降旨裁撤东厂而失去铁饭碗,至今失联了十几年之久。 王承恩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翻阅保存下来的东厂文册,把各地散落的东厂情报人员尽可能的再召集起来。 历史上鞑清入主中原,再加上崇祯裁撤厂卫,这些坐记也是逐渐的销声匿迹,真正将多年在辽东探听到的虚实咽进肚中,谁也不会再提旧事。 然而如今的情况不同,最近刘百户等人忽然接到京师的消息,说是崇祯皇帝几月之前不仅复设东厂,就连其余的西厂和内厂也都全给建了起来。 同样的,锦衣卫也是经过一次重大改革,崇祯皇帝接连诛杀了几个东林党中素有威望的大臣九族、十族,将原本和东林党狼狈为奸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撤职诛族,换上了平民出身的李若链。 种种传闻都足以说明如今的崇祯皇帝已经摒弃东林党,开始走老朱家皇帝的老路,重新重用厂卫,这对蛰伏在辽东几十年甚至许多代的胥吏们来说,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念及于此,李姓百户正色说道: “据我东厂飞信,陛下亲口圣谕,所有拨乱反正、回归大明之人全都既往不咎,并且陛下有旨重建东江镇,以黄龙黄大帅的外甥黄蜚为首任总兵。陛下钦点周将军为东江镇守副总兵,恭喜恭喜了!” “陛下已经下旨为毛大帅平反!并且归明之后,诸位的家眷都能在京师得到妥善安置,累年积欠的军饷和衣甲将会一齐补发到大家手中,其余一切待遇与其它官军别无二致,请将军放心!” 周思昭闻言大喜,连忙说道: “李百户说的可是真的,陛下真是如此说的?不是在哄本将开心?” 崇祯皇帝在这些东厂胥吏眼中早成了堪比洪武、永乐的英明君主,又岂容周思昭等人起疑,刘百户当即怒道: “某家世居辽东,岂能哄骗于你?” “再者说了,我东厂飞信向来是督公亲自执笔,不传他人亦从不外泄,若不是如今时局艰难,某又何必说给你看?” 第一百一十六章:金州之屠 母子殉难 说着,李百户已是声色俱厉,满面的失望之色,起身就要走。 这种变化使得周思昭与闵炼二人的皆是大惊失色闵,若此人真是鞑子派来的奸细,根本不会流露出如此真切的情感。 “李百户留步!”周思昭连忙上前拦住,拍着脑袋懊悔道: “刘百户累代蛰伏辽东,东厂之事某不甚知晓,告罪告罪了!当今天子忽地圣明如斯,某心存疑虑实是情非得已,还望刘百户理解!” “将军哪里话。”李百户回身一看,赶紧拉住要跪下告罪的两人,恳切道: “两位将军切莫行礼,归明之后,你我便是同为圣天子效力,都是大明朝的臣子,又何必分个你我高低?” 言及于此,李百户恨道:“那多尔衮先闻阿巴泰枭首,又闻金、复两州变故,必是震怒,听说此刻正率建奴大兵出关来此报复,趁尚到了,岂能放过两位将军?” “刘将军在复州距离较近,自有其它的坐记前往,周将军不必担忧。趁着还有时机准备,两位将军速带大家渡海前往皮岛,黄蜚总兵正在岛上布置防务,接应你等归明。” 起身之后,周思昭拉着李百户坐下来,听见前面的话先替刘成仁松了口气,紧跟着却又是摇头叹息道: “李百户有所不知,虽然金州已归我手,但城中尚有许多建奴存活,各地仍有许多义士响应号召,若是某就这么走了,他们必会遭建奴报复啊,!” 李百户瞪大了眼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此时已经到了何等境地?你们怎能如此优柔寡断?天下间岂有两全之事,那代善已遣洪老贼带兵围追堵截,不日就将抵达,届时跑也跑不成,打又打不过,还不是被狗建奴一锅端了?” 这等道理周思昭和闵炼又如何不懂,可是每每想到深受建奴迫害的百姓,还有他们看着自己那希冀的眼神,周思昭便下不定决心离开,恨不能和建奴拼他个你死我活。 再者说来,周思昭素以忠义自居,被迫无奈之下投降建奴这许多年,虽然圣天子英明不做追究,甚至另有重用,但他心中总归是觉得自己对大明不起。 “李百户不必说了!”忽然间,周思昭神色坚定起来,‘砰’地一声将拳头砸在桌上,横下一条心道: “百姓相信我周思昭,我又如何忍心弃他们而去?就算建奴打来,某也必会一拳挥去,打掉他两颗门牙来,也不枉生为汉人!” 说到这里,周思昭摆手制止了李百户和闵炼的劝告,背过身去,说道: “闵副将,速速带人和李百户离开吧,就和我的老母亲说,自古中孝难两全,儿子不孝,未能尽足孝道...若有来世,我周思昭还会当大明的臣子,还会是个汉人!” 既然周思昭决议已定,李百户身为外人倒也不好再说,只是深深为周思昭舍己为人的精神所这幅,由于时间紧迫,便是直接动身前往码头安排船只。 闵炼苦劝不得,最后也只能是召集众将议事,商讨归明。 众人本来都是对未来的情形一无所知,听完闵炼所说,都是兴奋异常,各自带着属下兵士拖家带口,准备前往港口出海。 周思昭独自在房内待了两日,在其余人临行前,忽然给闵炼和曾经的部下们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杀遍全城旗人。” 闵炼也明白周思昭的心意,许多人都在辽东受到建奴的压迫,他自己也是对建奴恨得咬牙切齿,临走之前释放出来其实是一件好事。 听见这话后,闵炼没有一丁点含糊,亲自操刀砍了一个姿色不错,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的旗人女子,自此拉开了金州之屠的序幕。 这所谓的‘金州之屠’时间不长,但影响牵广。 汉军兵士们多年积压的仇恨在那短短两炷香的时间之中被全部释放出来,所有人都在挨家挨户的寻找旗人,但凡找到,不论老幼,不论男女,一律都是格杀勿论。 大约两炷香的功夫之后,金州城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城,汉民几乎全部都跟着南逃,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到处都是旗人凄惨而亡的尸体。 闵炼跟随周思昭多年,也曾跟随毛文龙多年,在此时的汉军当中有些威望,由他带着兵士们南撤入海的过程中没出什么乱子。 本以为周母不会轻易就范,但意料之外的,周母听见这个消息之后显得非常镇静,非常顺从的跟着闵炼所部退往码头。 然而事情毕竟不能一帆风顺,还是在正准备登船入海那一天出了茬子。 一个亲兵慌慌张张来报,说是周母不见了,闵炼和李百户深为震惊,亲自带着兵士们几乎搜遍了整个码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周母的蛛丝马迹。 ...... 周思昭站在城头,望向码头的方向,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淡淡自语道: “这个时候,闵炼他们也该入海了吧。” 其实周思昭下这个命令,除了让兵士们泄愤之外,也有逼迫所有人和建奴彻底决裂的意思。 说实话,周思昭对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放心,但却对那些本地的汉军不太放心,这样一来,所有人便是彻底成为建奴的对立面。 多尔衮见到这个场面,一定不会放过残余此屠的任何人。 周思昭心乱如麻,就连自己的母亲最后一面都没去见,总归是心中有愧,此刻留在金州城头静待死亡的来临,对他来说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儿啊!” 忽然间,周思昭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蓦然回首,却见自己年迈的老母亲唯艰的在尸体中向自己爬来。 “娘,你怎么来了!?” 周思昭赶紧将手中的刀立在城头,跑下去把母亲接了上来,见到老母亲满身的血迹,顿时哭着跪下来道: “娘,您为什么不走?您为什么不和炼子回皮岛,您来这里干什么?” 周母用手颤颤巍巍的将周思昭脸上泪水擦干,说道: “儿啊,当今天子圣明,那是我们所有人的福分。你能归明,娘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你已去的爹若是听见此事,也能含笑九泉了。” 见周思昭痛哭起来,周母心痛不已,赶紧弯腰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在那一瞬间,周母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像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一般,她静静望向地平线上升起的建奴大旗,脸上竟出现一丝笑容。 “吾儿莫哭,娘又能和你爹相聚九泉之下,这是幸事,你能归明,娘和你已去的爹都替你感到自豪。如此,我周家也算为大明朝尽了忠义。” “娘这一辈子什么都经历过,要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不能亲眼见到我大明天子亲率王师荡平建奴之日。” “不过娘相信,这天一定会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入宫 且不提周思昭与周母二人双双殉难,远处地平线处的清军马队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也是呼啸着赶来,看见金州城此时的状况,人人都张大了嘴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见城上几束浓烟冲天而起,透着城门洞口处向城内看去,就能见到满街的尸体和杂乱的货物,而且还有许多尸体倒在城门前,尸体上插满了箭支。 前来奉命进剿的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面色动容,说道: “看此情景,似乎是当时被乱兵围追堵截,最后走投无路,全部被杀死在这里,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量?” “必是周思昭无疑。”策马在一旁的洪承畴也是面色唏嘘,指着尸体说道:“固山额真您看,这些尸体有什么特点?” 石廷柱不明所以,问道:“洪先生有什么看法?” 对于洪承畴这个人,不论现在还是以前,石廷柱都是非常佩服的,更别提如今其身受摄政王多尔衮的信任,每逢重大决策,几乎都是在场,但就是不知道为何还没被委以重用。 洪承畴也注意到这个建奴固山额真对他的毕恭毕敬之情,当下并没有什么异样,神色如常道: “很简单,固山额真难道没发现,死的全部都是旗人吗?” “洪先生所说...颇有些道理。”听见这话,石廷柱回身去看,再加上入城探马的回禀,这才发现尸体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旗人。 石廷柱深知多尔衮的脾性,面色有些惧怕,“洪先生,若是被摄政王知道了在金州发生的事,在下怕是难以保全,该如何脱身?” 洪承畴心中一动,附耳说了几句什么,石廷柱则是面色大喜,再没有什么担忧之情,挥手示意下令大军入城清理尸体。 不知为何,石廷柱虽然明知乱兵并未走脱多远,但却并没有急着派兵追捕,进城之后只是忙于收拾尸体,吩咐属下将这些凄惨的尸体妥善安置处理。 洪承畴独自走到城头,看着抱在一起的两具尸体,又望向大明京师的方向,伸出手将周思昭并未闭合的双眼抚合,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洪先生,上边儿看什么呢,下面有事要问您!” 正在此时,后方传来石廷柱的叫喊声。 洪承畴惊觉自己方才失色,鬼鬼祟祟的朝周围看几眼,发现并未有人看见自己的动作才是松了口气。 “来了来了,老夫这就下去。” 洪承畴深呼口气,整理仪表后从容走了下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 紫禁城,崇祯皇帝正在冬暖阁和一个来自朝鲜的人商讨国事,周皇后却在后宫接见一个来自民间的女子。 司礼太监李凤翔前段时间东奔西走,到处跑腿颁旨,去宁武关‘发饷’那次本以为是个好差事,后来被东厂提督王承恩面对面警告一番之后,发现这是关系到国朝存亡的大事,也就不再敢动什么手脚,一路上都是老老实实的办差。 当然了,贪是贪肯定要贪点,太监都是这个样子,就算李凤翔装模作样的说不要,那些各地的文官武将也还是会死命的往他手里塞,这也是人之常情。 自己吃肉也好叫人家喝汤不是,崇祯皇帝对自己手下鹰犬们的动作不是不知道,就因为明白这个道理,加之今后对付文官还用的着他们,只要贪的不是库银,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李凤翔来说,前半年在宣、大、京师几地来来回回的办差,那是真的又累又苦,但他还是任劳任怨的把正差全都办完了。 事到如今,这大事小情基本上也没什么是李凤翔能再帮得上忙的,不趁此机会为自己拿点银子花花哪儿成。 早在五月份的时候,就有一个镇抚司的锦衣卫千户唤做高文彩的找到李凤翔头上,虽然说银子不多,但对于司礼太监来说,这实际上就是说句话的事儿,白拿的银子为什么不要? 李凤翔受人之托,所以才挑了个崇祯皇帝议事的功夫将此女带到宫里来。 周皇后也是精明的很,何曾猜不到这狗奴才的心思,但和崇祯皇帝一样,她也不会明说出来什么。 “皇后,奴婢这就告退了。”李凤翔和周皇后简单介绍了此女的来历之后,便是急惶惶的要下去。 开玩笑,自己还真是慈悲为怀。 这趟收的银子本就不多,这一会儿说的话都应该多收费,再留下去这万一出了什么茬子再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好了。 “嗯,下去吧。” 他在担忧着什么,周皇后固然明白,心道也没必要做过多为难,毕竟这奴才还是替皇上办事得力的鹰犬。 “你且抬头。” 周皇后身为大明国母,自然是对这等即将打入教坊司为妓的俗人女子看不上眼,语气中带有明显的轻视。 等这女子含羞抬起头来,周皇后见到了却也是惊为天人,张大眼仔细瞧了两眼,才是自语道: “好个狗奴才,此女的姿色还真不错。不过可惜了,毕竟是给人为妻,又是获罪之身,怎能做我大明的皇妃。” 说到这里,周皇后收回目光,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顾媚,那龚鼎孳被皇上斩首示众,你可有怨言?” “回皇后,民女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就算有怨言,又有何妨?” “放肆!”周皇后立即一拍凤案,冷哼又道:“皇帝陛下圣明,那龚鼎孳所犯刺帝大罪,乃罪有应得,可知按律你当如何处置?” “小女子不知。”顾媚似乎是被周皇后忽然间的震怒吓到,这次的回答异常老实,态度也颇为恭顺。 “按律你是从犯,该充入教坊司为妓。”周皇后看见顾媚态度的转变,也是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又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道:“不过你这美人儿的姿色十里罕见,就这么香消玉殒也实在可惜。” “坤宁宫尚缺一琴女,这样吧,教坊司你便是不必再去了,且先跟在本宫身边,琴棋书画可是有所精通?” 顾媚闻言神色一动,暗自攥紧拳头,说道:“民女旧时曾在秦淮为歌女,皆是略懂一二。” 周皇后‘嗯’了一声,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秀梅,带顾媚下去好生安排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诏书 此刻崇祯皇帝还在接见来自朝鲜一位姓林的将军,并不知晓周皇后已经安排了一位新的宫女进入坤宁宫奏琴。 “臣林庆业,参见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看着眼前这位有着朝鲜人鲜明特征的将军,崇祯皇帝也没顾虑他礼节上有什么失当之初,毕竟人家朝鲜方面对大明也算是忠心。 说到底还是大明自己保护不住附属国,朝鲜内部有不少文臣武将直到现在还是忠于大明的,这位后世的名将林庆业,便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 林庆业总算能亲眼见到大明天子,心中是激动万分。 一路上林庆业和他带领的几千朝鲜兵见到大明京师的繁华和强大,再一联想到自己朝鲜所谓的京师,端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对很多朝鲜人来说,明朝对他们有再塑之恩,尤其是万历年间大行神宗皇帝为了支援朝鲜派出的援军,更是让朝鲜和大明自那时候起便结下了宗主国以外的深厚情感。 到了现在这个年头,朝鲜在夹缝中求生存实际也挺不容易,服从明朝,明朝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连皮岛都撤了,压根就没能力也无心去管朝鲜的存亡。 清虏在崇祯十年用武力迫使仁祖屈服,仁祖一路跑到了南汉山城,实在不行了才是出城对黄台吉行三跪九叩的臣子之礼。 朝鲜仁祖李倧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苦衷,但是在朝鲜人心中,他们的宗主国依然还是大明,如果不是到了实在不行的地步,谁愿意去帮着清虏。 所以自那时候起,朝鲜上下臣民便是开始对李倧不满,八道各地开始不断发生变乱,都是以归附明朝为名,讨伐仁祖。 这些小乱子当然被已经巩固王权的李倧轻松平定,然而据厂卫禀报,今年六月份的时候,当年仁祖反正的功臣沈器远居然也在国内发动政变,想要将懦弱的仁祖拉下马。 就是在林庆业来到这觐见自己的几日之前,崇祯皇帝接到了一封来自朝鲜的求封书。 沈器远在朝鲜发动政变拥立怀仁君李德仁取代李倧,所以想要获得明朝方面官方认同的册封诏书。 林庆业是朝鲜名将,沈器远则是仁祖反正归附大明时期的功臣,两人都是明朝一系,对于沈器远的要求,崇祯皇帝自然打算应允。 但是在历史上,沈器远这次政变实际上是以失败而告终,所有人都被李倧斩尽杀绝,不得不说,李倧这家伙运气当真不错,老是能在变动前夕获知消息,防患于未然。 究其原因,和朝鲜国内大臣金自点等附清派自然脱不了干系。 然而现在的崇祯皇帝根本就不打算让李倧继续在这个朝鲜大王的位子上坐下去。 按照历史上的发展,沈器远最后会失败而死,可若是自己帮他一把呢,结果就是不得而知了。 林庆业顿首再拜,说道: “大明皇帝陛下,昔年李倧反正归明,方得全国之拥戴,而如今其昏聩不堪,懦弱无功,竟伏拜于建虏脚下苟且偷生,臣深为不齿。” “清虏窃据辽东,此辈党同伐异,坐视宗主国之成败,其行可诛!一日为大明臣子,当世代为大明臣子,臣愿率所部八千朝鲜儿郎与建奴死战到底!” 林庆业现在回去是一丁点作用也没有,沈器远的事还是让厂卫去办,林庆业在这个时候在朝鲜国内被通缉,实际上没有什么名份可言。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摆手示意他起身,说道: “林将军忠贞之心,朕已知晓,李倧之德行,朕亦深知。司礼监,拟诏。” “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八道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汉山。” “李倧背主弃义,已无反正之名,不知尊于中国,背弃宗主之义。兹撤销朝鲜国王封号,收回诰命。尔国固藩卫于天朝,自推一人为王,朕当亲封,赐予诰命,册封为朝鲜国王。钦哉!” 林庆业接到这份诏书,激动的不能自己,头磕的砰砰直响,崇祯皇帝示意他平身,又是颁旨将林庆业提升为朝鲜军统领,总理一切朝鲜军务事宜。 实际上,崇祯皇帝也知道这份诏书不可能立即见效,但是仁祖李倧已经被建奴打怕,一辈子都不敢再和明朝做什么往来,自然需要换一个听话的。 甚至就算新的朝鲜国王是个首鼠两端之徒,在崇祯皇帝这里也要比被建奴打成干儿子的李倧要有用得多。 这份诏书不是给李倧,而是给全体朝鲜臣民所发,林庆业的反应也说明了这份诏书一旦要是抵达朝鲜,将会掀起什么风浪。 这些东西对崇祯皇帝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是在朝鲜臣民眼中,就是天朝宗主国对沈器远和林庆业的认可,就是大明对仁祖李倧的不满。 周思昭和李成仁在金、复二州变乱,多尔衮既要稳定盛京,又要亲征平乱,显然无暇顾及朝鲜内部,恰逢沈器远政变,这对大明来说是天赐良机。 崇祯皇帝知晓此理,但京师刚刚稳定不久,李自成那边还没有解决,自然没那个能力派兵支援。 崇祯皇帝能做的不多,唯有给一个正义之名,在朝鲜内部激起千层浪而已,剩下的就全看他们发挥了。 林庆业与沈器远是好友,如今其又是手握八千兵马,带着崇祯皇帝的诏书归国,已经是兼占天时与人和。 在朝鲜内部这种力量已经不弱,若是再加上反正功臣沈器远和怀仁君李德仁等人的力量,未尝不能与李倧一战。 林庆业刚刚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崇祯皇帝神色顿时黯淡下去,侧身问道: “承恩哪,朕这一道诏令能否让李倧直接退位?你说说看。” 王承恩固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如今的崇祯皇帝是位圣君,自然不能直接毫无顾虑的说出来,再三推脱之后才是说道: “启奏陛下,那李倧昔日反正就是打着归附大明的旗号,如今他背信弃义又归附建奴,国内早就是不满。” “陛下此诏真乃仁圣之君所为,退一万步来说,也能造成朝鲜国内动荡,李倧已无国王之名,能否稳住王位,还是两说。” “嗯。” 崇祯皇帝点点头,其实也并不指望着一纸诏书就能把李倧拉下马,但时机到了,总归还是要试试,要是顾及脸面问题,那还能做成什么事了。 “朕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整肃 谈完了国事,崇祯皇帝见天色已晚,便是前往坤宁宫。 说实话,后宫里面的诸多妃嫔之中也就只有袁妃有些姿色,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对仁寿殿的懿安皇后颇为尊敬,每隔几日都要亲自前去拜见。 自从现在的崇祯皇帝穿越过来之后,起先为性命所迫无暇顾及,现在有时间了,却是压根对老太婆提不起任何兴趣,就连参拜的环节都省了。 到现在就连宫中的下人们都知道崇祯皇帝现在独宠周后的事,要是看见皇帝往后宫来了,那没别的,定然是奔着坤宁宫去了。 翻云覆雨一番之后,崇祯皇帝看着躺在自己胸脯上的周皇后正在想什么,却忽然间听见一阵悠扬曼妙的琴声,皱眉问道: “皇后,朕以往来坤宁宫怎么没听见如此好听的琴音?” “是臣妾见一个罪犯之女模样清秀,觉得就这么糟蹋了实在可惜,便将她留在后宫充当琴女,皇帝不喜欢?” 听完这话,崇祯皇帝并没有多想,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这样也好,皇后在宫中烦闷,多个琴艺上佳的宫女陪伴,朕也放心。” 夜上三更,崇祯皇帝正抱着周后在熟睡,忽地一阵冷风袭来,打了个喷嚏翻起身坐在软塌上,恰好正前方一个人影停在那。 “昏君,去死!” 前方宫女眼见事情败露,一声娇喝,手持剪刀不知死活的奔着崇祯皇帝杀将过来,似是想要鱼死网破。 说时迟那时快,崇祯皇帝被刺杀几次之后对这种事早有准备,再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见过阵仗之人,没什么慌乱,猛地一脚踹过去,紧跟着抄起一旁不知名的物件便是狠砸过去。 这一脚正中那宫女小腹,崇祯皇帝为了保命可是用足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宫女连中两招身上吃痛,手中剪刀‘铛啷’一声落到地上。 寝宫内的打斗声惊动了门外侍立的御马监小太监,纷纷是带着腾骧四卫营的禁军侍卫冲进宫中,三下五除二制服了刺帝的宫女。 待掌灯完毕,崇祯皇帝总算是看清了这个刺杀自己宫女的面容,不过很意外,崇祯皇帝问了三遍,就连闻讯赶来的内厂提督方正化都不知道这宫女的来历。 崇祯皇帝自打穿越过来之后,那是几乎每个月都要被这么刺杀上一次,刚开始在京城抄家的时候,东林党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翁太医都被他们给杀了。 就算后世没有心脏病,此时也快被吓出来了,不过崇祯皇帝一时情急也想不明白,宫中早已被自己整改一番,居然还能出现不知姓名的宫女。 当即便是勃然大怒,喝道: “此女姓甚名谁,速速查将出来,届时不仅要将她凌迟处死,还要夷其十族,以泄心头之愤!” 每一次刺帝事件的诞生,往往都伴随着三厂一卫彻头彻尾的追查,没多久,京师以及各地又是要血流成河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方正化心里苦的很,确确实实每一个宫女太监都已经经过内厂的仔细调查,最终才敢放入宫中侍候皇帝和各位妃嫔。 这女子究竟是怎么混入宫中,他是一丁点都不知情。 这个时候,已经换上一身得体衣装的周皇后赶来,看见方才刺帝的居然是自己今日才召进宫中的琴女顾媚,当即大惊失色,满心的懊悔。 “皇上,此女名为顾媚,便是...便是今日臣妾和皇上所说的琴女。” “皇后,你,你糊涂啊!”崇祯皇帝瞪大了眼睛,言语之中第一次对周皇后有了不满之情,“那龚鼎孳和郑三俊密谋行刺朕,此女岂能不知?就算不知,又岂能不怨恨于朕?为何留其性命,真乃妇人之仁!” 崇祯皇帝连珠炮似的说完这番话后也是一时无语,看着周围战战兢兢的嫔妃与太监侍卫们,又深深看了一眼周皇后,挥手道: “将此女打入大牢,明日午时在菜市口处斩。” 言罢,崇祯皇帝冷冷看向方正化,说道: “方正化,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朕将这宫中里里外外所有人的底细都查清楚,就算是懿安皇后那里,不明不白的也要给朕统统换了。不然这内厂提督,可是要换人了!” 方正化满头大汗,心道这真是天降的灾祸,听崇祯说完也是赶紧躬身喊道: “奴婢谢皇上不杀之恩,此事定然办的明明白白!” 最后,崇祯皇帝淡淡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后,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道:“摆驾,冬暖阁!” ...... 这一晚崇祯皇帝没有再睡,看着桌上来自西北的军报,再加上宫中刚刚发生的事情,也是又气又无奈。 不知过去了多久,反正天边总算是逐渐泛起鱼肚白,第二天还是准时来了,忽然间,门外的随堂太监李春进门恭敬说道: “陛下,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来了。” 闻言,崇祯皇帝呵呵一笑,颇有些讽刺的笑了笑,忽然问道: “李春,你伺候朕也有几年了吧。” 李春浑身一震,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说道: “启奏陛下,快三年零八个月了。” “嗯,你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崇祯皇帝点点头,正色说道: “直殿监掌印太监王华办事不力,留着也无甚大用。这样吧,即日起你便是直殿监的掌印了,继续留在朕身边。” “若是办事得当,朕日后另有升赏,出去叫他进来吧,别让南京的史尚书等急了。” “奴婢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李春总算是等到了人生中的春天,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直殿监乃是内十二监之一,掌各殿及廊庑扫除之事,说不好听点实际上就是个扫地工头子。 不过就算是如此,身份上那也是个堂堂的掌印太监。 对于李春来说,虽然直殿监职权不如司礼监和御马监大,甚至不如尚膳监的厨子,但这个位置却尤其重要,必须是皇帝身边极为亲信之人才行。 李春整日待在皇帝身边侍奉,如今升任直殿监掌印之后,与崇祯皇帝独处的时间甚至比王承恩、方正化和曹化淳这三个厂卫的督主还要更多。 崇祯皇帝把王华撤了换上自己,那正说明自己已经得到皇帝的信任,若是今后办事得力,岂止一个直殿监掌印了得。 看李春一步三叩头的走出暖阁,崇祯皇帝冷哼一声,自语道: “这史可法从南京北上勤王走了大半年,在齐鲁一带停了那么久,总算是在今年过去之前挪腾几步走到了京师,真是对朕忠心耿耿。” 第一百二十章:留京 “臣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实际对这位历史上所谓的民族英雄并没有什么好感,看着面前这位胡须稍长的中年人,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 “史爱卿,朕知道你是南都的兵部尚书,在场这些人也都知道,这种话今后在朕面前就不必再提了。” “臣明白。”史可法没什么慌乱之情,一板一眼的行礼。 这种不阴不晴的态度就连旁边侍立的直殿监掌印太监李春都是头一次见,皱着眉头愠怒起来,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好家伙,这位南京来的史尚书好大的官架子,就连五省总督城陈奇瑜还有正牌的京师兵部尚书张国维见到崇祯皇帝,那都是要毕恭毕敬的,他一个南都的兵部尚书这种态度又凭个什么? 昨天夜里崇祯皇帝刚刚训诫、整肃了一遍后宫,就连周皇后都惊的不敢说话,连连赔罪,整个后宫都是惊魂未定。 想到这里,李春暗自白了一眼史可法。 想来这位是在南京做主惯了,尽管来北京见到了皇帝真容,但心中不免还是把自己这南都的兵部尚书当成京师的兵部尚书了。 崇祯皇帝没管李春和史可法的心理变化,又道: “史爱卿,朕听闻你今年年初便是带着南都京营的六千甲士勤王,竟然走了半年还要久,直至这八月份才抵达京师,路上发生了何事?” 史可法闻言,面上不动声色,讪笑道: “启奏陛下,臣...臣在山东一带遇到不少灾民,还有山东总兵刘泽清属下乱军劫掠乡里,这才是耽搁些时日。” “哦,原来如此,那这样说来,朕倒要赏赐史爱卿忠贞爱国之心了。”崇祯皇帝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热情的很,挥手道: “李公公,史爱卿这一路勤王奔波劳顿,劳苦功高,取些绸缎和银粮赏赐于他,不然那些聒噪的朝臣们又要叽叽歪歪,说朕偏袒爱国之士了。” 李春听到这话心中就在犯嘀咕,崇祯皇帝向来我行我素,什么时候顾及过那些朝臣的话了,此时这么说,怕还是另有深意。 待在皇帝身边久了,李春早就养成很深的城府,心里无论怎么变化,面儿上还是那副憨笑的模样,很快就出去把赏赐的物件给拿进来端到史可法眼前。 史可法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崇祯皇帝的意思,当即就要伸手把东西接到手里。 毕竟这些可是皇帝亲手赏赐,史可法美滋滋的想着,回南京之后可以把东西全部放在家中,再让自己的门生故吏宣扬宣扬,又是一件名利双收的大好事。 “史尚书,拿东西之前,还要想一想自己是否问心无愧才是。”李春满脸笑容,说出的话却让史可法心中一惊。 下一刻,史可法面容肃然,冷哼着大声说道: “下官忠君之心苍天可鉴,日月为证,问心无愧!” “好,史爱卿说的好。” 李春虽然话音很低,但冬暖阁就这么点大,他的话自然全部都被崇祯皇帝听进耳中。 不得不说,有些太监就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有些话崇祯皇帝不方便明说,他倒是直接鞭策出去给开了个好头。 崇祯皇帝先是示意李春站到一边去,这么好的装逼机会怎么能不自己上? “朕还有个疑问,史尚书昨日便到京师,没急着见朕,却先到回春楼与那些东林士子说什么三厂一卫弄权的事,哦对了,朕忘了,当时还有个叫王玉的舞姬作陪吧?” “这青楼也不是什么低劣的勾栏,都是人之常情,朕都明白,不过史爱卿昨日所说的那些话,大体意思朕还不太明白,可否再说一遍?” 崇祯皇帝这话说的客气,可却是暗藏杀机。 史可法了来京之前就打听很长时间的消息,曾有人警告过他三厂一卫的厉害,当时他并没放在心上,再厉害还能比得上魏阉不成? 没成想,崇祯皇帝还真就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将厂卫在京势力恢复到了和魏阉时期相差无几的地步,恐怕自己昨日的一举一动,都已经为其所知。 史可法听得满头大汗,再也不敢托大,慌忙将手中赏赐的银两和绸缎放在地上,惶恐叩拜道: “臣...臣...” 见他支支吾吾大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崇祯皇帝也是呵呵一笑,问道: “史可法,你可知罪?” 史可法听见这话,一瞬间就联想到前段时间被抄家灭族的龚鼎孳、陈演和郑三俊那些人。 倒不是说对自己的下场有什么害怕,史可法心中还真不是很怕死,他最怕的还是一旦自己背负着这些罪名死了,那些厂卫会将自己的‘一世清名’毁坏个干净。 名声,这是史可法的软肋所在。 穿越而来的崇祯皇帝觉得自己对史可法还算有些了解,这个人虽说能力没有多大,但要论节操,起码还是比那些上杆子侍奉新主子的东林奴才们好很多。 这次主要也就是想借机警告一番,让他不要再打什么小心思,至于再放他回去么,那是不可能的了。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叹了口气,说道: “念你八年镇压流寇有功,便留在京师做个右佥都御史吧,可有怨言?” “臣无怨言,定恪尽职守,为国朝出力。”史可法对崇祯皇帝的处置方式深感意外,已经是意外之喜,连忙说道。 看史可法行礼离去,崇祯皇帝说道: “诏东厂提督王承恩、西厂提督曹化淳、内厂提督方正化,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英国公张世泽、团营副总督董琦、卫孝伯周经武、靖远伯王永恩、新乐候刘文柄、惠安伯张庆臻还有驸马巩永固速来东暖阁见朕。” 上述这些人这个时候都在忙着各自的事,上次奉旨前往各地清查禁军各卫,最快清查完毕的是通州三卫和腾骧四卫,毕竟在京师脚下,查起来也方便。 王永恩、刘文柄、张庆臻三人就苦逼的多,马不停蹄跑遍了大半个北直隶,当地官员自然不肯就范,又和这些人推太极似的玩了半个月,直到两次大捷的时候还在外地查人。 到最后崇祯皇帝似乎也觉得进展实在太慢,下达了‘聚京畿之兵于京师’的旨意,三人跟着大部队前往京城外团练大营,在董琦和张世泽的帮助下总算弄清楚了真实人数。 将人数报上去后也没消停多久,这不,又来了小太监说皇帝召他们到冬暖阁议事。 往常的经验告诉王永恩等人,皇帝单独召见还好,但大伙一块儿全被叫过去,那定然又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了。 顾不得在家中和小妾多温存一会,四人都是赶紧披上外衣匆匆忙忙入宫。 第一百二十一章:新历 在等待的时候,崇祯皇帝忽然觉得要是只有保皇党议事,自己是不是也太不把那些朝臣当回儿了? 再者说,要是只有保皇党来,那可就太无聊了,还是把东林党的官员叫来,这样才刺激,装起逼来才有感觉。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又连续下了几道手谕,把内阁首辅魏藻德在内的一些朝臣也叫来商议。 这些人在家中听到消息后都是受惊不小,磨蹭半天才跟着厂卫赶来冬暖阁,到了的第一时间居然是清一色面色惶恐的请罪。 崇祯皇帝看着这个场面也是哭笑不得,摆手说道:“这次朕召你们来,是有几件事朕觉着为难,想商议出个章程来。” “今日正好是立秋,但据厂卫回禀,京城之中的老百姓却只有不到三成知道这个节气的准确时日,这可不成,究竟是怎么回事?” 崇祯皇帝把手边的折子放到一边,第一件询问的事便是节气时日,这让许多人都想不通。 不过在场的人几乎全部都是保皇党的成员,说话间也就没什么顾虑,众人畅所欲言的商议几句后,还是由王承恩站出来说道: “启奏陛下,我朝现颁行民间的是前元郭守敬等人编制的《授时历》,现名《大统历》,这部历书已施行了三百四十八年之久,误差自然是逐渐增大。” “...况且,我朝之《大统历》已经多年未有编改、整发,民间尚存十户未有五六,百姓自然是愈发的糊涂了。” 听到这里,崇祯皇帝‘嗯’了一声,其实王承恩说十户未有五六已经是乐观的看法。 现在这个年头,流民连自己的土地都没有,手中肯定是没有农历的,旧历的普及程度怕已经是不到四成。 崇祯二年的时候,钦天监对五月乙酉的日食预报明显错误,而时任礼部侍郎的徐光启依据西法的预报却符合天象。 经过一阵党政之争,徐光启等最终因势提出改历,得到当时的崇祯皇帝批准,同年七月,礼部在宣武门内的首善书院开设历局,一样是由徐光启督修历法。 在编纂过程中,历局聘请来华耶稣会的意大利人龙华民、葡萄牙人罗雅谷、瑞士人邓玉函负责短期编纂,又聘请神圣罗马帝国来华传教士汤若望主持全程译书。 大明朝风雨飘扬之际,一批中西方官员同心协力,奉旨在京全力节译哥白尼、伽利略、第谷、开普勒等著名欧洲天文学家的著作。 从崇祯二年到崇祯七年,《崇祯历书》最终花费了五年的时间完成,并且6续整编成书,就等着崇祯皇帝一纸诏令,然后颁行天下。 然而在崇祯七年并没有立即颁行新历,朝堂上的东林党看不惯徐光启等人的成就,立即掀起一次持续广远的‘新历优劣之争’。 在历史上,这次党争一直持续了1o年,直到这崇祯十七年仍然存在,期间包括了日食、月食等各个已发现星系运动的多方争论。 原本颇为简单颁行新历的行动由东林党的门户之见而变得一波三折,直到徐光启病逝,大明灭亡的时候也没能颁发出去。 剩下的事就非常有意思了,大明搞出来的东西,再一次让我天下第一的鞑清捡了个现成的。 顺治二年的时候,鞑清觉得这是好东西,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原样照搬,怎么办? 顺治小皇帝这左想右想,哎,好办法就来了! 鞑清先是给《崇祯历书》换了个《西洋历法新书》的名字,然后再稍微改些有的没的,再颁行出去就是我鞑清的历法了。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对鞑清的厚颜无耻深以为然,更是下定决心要把这玩意给颁行出去,自己的逼当然要自己装,当即点头说道: “新历已成七年,且朕已深谙西学之精妙,传朕旨意,此次由内阁牵头,户部协办,厂卫督办,将此历在九月前颁行天下。发行之前,让汤若望和历局的官员仔细整理一下。” “老奴遵旨。” 崇祯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在留意周围东林党的动静,按历史上来讲,从崇祯七年开始的新旧历法之争到现在也还没结束,应该是有人蹦出来找死才对。 可意外的是,周围那些东林党官员都老实的很,缩成一团是一声不吭,崇祯皇帝倍感无趣,正要说些什么,这时候有人站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启奏皇上,我朝《大统历》已颁行三百余年,百姓熟知旧历,仓促之间颁行新历,未免造成民生动荡,社稷不安。” “而西学虽精,但却是奇技淫巧,终难登大雅之堂。”说着,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弯下腰,恭敬说道: “臣提议,可责历局将《大统历》重新纂修,待编册成书后再重发天下,如此以来,天下百姓必然感怀陛下圣恩。” 李邦华才说完,刚入职不久的右佥都御史史可法也站出来,高声道:“启奏陛下,李御史所言有理,臣附议!” 原来是这两个人,崇祯皇帝虽然不爽,但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杀心,他们两个虽然迂腐,但却比那些东林同僚强了太多。 况且这崇祯历书乃是神人徐光启毕生精华,尽得中西学法之巧妙,还让朕用三百多年前元朝的历法,是不是嫌大明亡的不够快? 看崇祯皇帝面色阴晴不定,周围的东林党官员也是心思缥缈,李邦华当然是死了最好,这等人简直是侮辱天下读书士子的声名。 但是对于史可法,东林党的意思就不一样,都觉得这厮是个圣人,私下里甚至以‘史公’相称。 要是史可法和李邦华一块给这昏君给杀了岂不是可惜之事,正在群臣胡思乱想之际,崇祯皇帝却是呵呵冷笑一声道: “此事两位爱卿不必再提,朕颁行新历之意已绝。” 史可法见好就收,直接顺坡下驴站回去了,一根筋的李邦华却是不同意,看那意思似乎还要在朝堂上来个死谏。 “可是陛下,新历......” 对此早有准备的崇祯皇帝也是压根没什么由于,转身朝方正化示意几下眼色,这奴才反应倒也机灵,立马给外头的内厂番子打了个眼色。 李邦华话刚说了个开头,门口就腾腾走进来几个番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四脚朝天把他给抬了出去。 “陛下,请听臣一言哪——陛下!” 不管这厮再喊些什么,崇祯皇帝都是眼不见心不烦,松口气拿起案最上面的折子想换个话题,说道: “这是户部尚书倪元璐的折子,是在为主事治瘟的吴又可与袁班二人请功,众位爱卿怎么看?” “启奏陛下,拥有如此有能力之人,实属大明社稷之服,实属天下百姓之服!”内阁首辅魏藻德连忙出列,躬身喊道。 “魏阁老所言极是,吴又可与袁班治瘟,现今京师瘟病已除,京畿一带也在转好,百姓交口赞颂,倪尚书所呈奏折臣附议。” 接下来出面表露心迹的便是工部尚书,阁臣冯铨。 第一百二十二章:争议 吴又可和袁班这是两个能人,现在这年头,瘟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了,当然把他们留在自己手中最好。 袁班倒没什么说的,毕竟从心底还是想为官,但吴又可那是想留也不一定能留得住。 东林党没什么说的,升赏吴又可和袁班的事便这么轻而易举的定了下来。 崇祯皇帝向后换了个舒坦的姿势靠着,随手将折子扔在御案上,紧接着转头又问方正化后宫太监和宫女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昨天夜里那件事之后,崇祯皇帝震怒,方正化又惊又怒之下,也是将重心全都放在后宫里。 方正化回到内厂衙门之后,几个掌刑千户被他骂成狗血淋头,番子们受到刺激也是全力动工,又把后宫给彻底排查了一遍。 方正化恭恭敬敬说道: “回禀陛下,奴婢已经把各宫各殿的宫女和太监都查清楚了,裁剪的名单已经列好,待和首辅魏大人商议后,裁剪那些人也都会有个妥善的安置方式。”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 “这样吧,仁寿殿你就不必去了,朕择日亲自去见懿安太后妥当些。” 本来方正化最为难的就是坤宁宫和仁寿殿,毕竟住着两位后宫之主,自己位子混得再高,说到底还是朱家的鹰犬。 崇祯皇帝对懿安太后素来尊敬,前些年几乎每隔几日就要去问候,如今又和周皇后非常恩爱,现在不过是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 到时候周皇后要是随口吹个枕边风,自己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正在左右犯难的方正化听见崇祯皇帝这话,自然是如蒙大赦的连喊皇上圣明云云此类。 “平身吧。” 崇祯皇帝昨夜也是一时在气头上,此时见方正化办事如此用心,便是在东林党的面前故意勉励慰问一番,扔了个大大的甜枣出去。 不多时,崇祯皇帝清清嗓子,问道: “冯尚书,忠烈祠可是修建完毕了?” 终于轮到自己表演,冯铨颇为自信的站出来,躬身道: “启奏陛下,臣自上任工部以来,整日埋头苦干,是兢兢业业、废寝忘食...臣从工部调拨款项,将工人的银钱第一时间下发,又亲自前往工人家中慰问...” “幸不辱命,忠烈祠总算是在七月二十一日完工,将士们必会感念圣上恩德,这是臣的奏本。” “冯爱卿辛苦,朕心甚慰。” 崇祯皇帝听冯铨一阵的自吹自擂之后,虽然觉得不齿,但也是顺着台阶表彰随口一句,再一次在东林党和保皇党面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为国朝办事,为陛下办事,乃人臣本分,臣不敢居功。” 听见崇祯皇帝的首肯和鼓励,冯铨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心道日后进入大明的领导班子有望了。 然而冯铨混迹官场多年,城府自然还是有的,在面上依旧什么变化都没有,一副毕恭毕敬惶恐不已的样子,东林党都是恨得牙痒痒。 东林党看崇祯皇帝和方正化、冯铨这些阉党一唱一和,表演出个君臣交心的戏码,实际上既是无话可说,又是无话敢说。 谁都不是傻子,一句话说错,这昏君杀人抄家起来可是丝毫不会留手,还是稳当在旁边待着看戏安全点。 “既然诸卿没什么话说,那朕就说说下一件事,现如今由于朕的英明神武,顺贼的南路军已经被击溃,鞑虏也被朕吓回了关外,京畿一带的戒严即日起便是解除吧。”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咳咳一声,继续道:“刘芳亮虽说还没抓到,但是在短期之内也不会再造成什么重大影响。” “月初山西总兵周遇吉和大同总兵白广恩传来军报,说宁武关战事已经陷入焦灼状况,城防残破,请求援军,大家议一议该怎么办?” 这话说完,暖阁内立即惊出一阵惊涛骇浪。 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虽说还被挡在宁武关外,但归根结底还是颗定时炸弹,周遇吉和白广恩人数太少,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直接炸垮尚且摇摇欲坠的大明朝。 群臣嗡嗡议论一阵以后,户部侍郎党崇雅出班奏道: “启奏皇上,陈奇瑜复任五省总督至今毫无建树,西北军情紧急,边军废弛,臣请斩陈奇瑜已定军心!” “如此,宁武军等部定会对朝廷感恩戴德,奋勇死战,则大明可期!” 这帮子东林党还真是狗改不了吃那啥,本来见他们兴致勃勃的商议半晌,崇祯还以为总算能提出什么靠谱的建议来。 没成想这帮货一开口就想把新换上的陈奇瑜给砍了,看来这党争还真是绕不开了。 “天启五年的进士,按理说该是有些本事,怎么整日脑子里想的都是这种破事儿?”崇祯皇帝这话既是在质问党崇雅,也是在质问满朝的东林臣子。 冯铨这老小子看见崇祯面上愠怒,敏锐的觉察到有机会拍马屁,赶紧在党崇雅之后站出来,挥手怒斥东林诸臣,道: “党侍郎,陈总督是如今大明少有的能臣,陛下乃是千古难遇的圣君,怎会听信此等谗言?你又是何居心?” 喊到这里,冯铨继续躬身说道: “陛下,有件事臣憋在心中,此时为了大明社稷,纵然粉身碎骨,也是不得不说!这党崇雅年初在天津督饷,贪污之巨,岂止十万两?其府内奢华程度堪比王府,还请陛下降旨严查!” 党崇雅听得面色涨红,赶紧说道: “陛下,冯铨这是在血口喷人,臣在天津督饷期间一向奉公守己,怎会做出如此不齿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他话音刚落,内阁首辅魏藻德站在一旁阴恻恻的道: “党侍郎,既然冯部堂的话都是血口喷人,您行的正坐的直,那不妨让厂卫查上一查,又有什么好怕的?” 要不说有保皇党就是好,把崇祯皇帝该说的想说的一股脑全给说了,待在上面看下面耍猴就行了,乐得清闲。 冯铨这厮虽然在后世投了鞑子,但崇祯用起来还是颇为得心应手。 还有魏藻德,虽然在后世投了李自成,但此时用他背黑锅当挡箭牌,崇祯皇帝还是觉得挺有意思。 冯铨此人尤擅逢迎拍马之术,崇祯皇帝心知肚明,所以不会特别重用,启用他回内阁参政就是想让他搅局,如今总算是收到了成效。 这种时候就连魏藻德都不敢吭声,这货居然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怒斥,还把自己说的义正言辞,脸不红气不喘,想来是已经摸透了崇祯想对付东林党的心思。 崇祯皇帝现在要做的,就是顺着台阶走下去把这户部侍郎给办了,若是有人出班求情,甚至还能一块全给办了。 至于冯铨所说那些什么贪污超过十万两是到底真是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厂卫的用刑高手可不少,到时候扔进诏狱,就算真是白的也能轻易说成黑的。 冯铨摸清了崇祯皇帝的套路,就低着头等皇帝下旨顺着自己的意思来。 崇祯皇帝坐在上面思虑半晌,最终说出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本以为自己死定的党崇雅更是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百二十三章:挟天 “朕前日接到爱卿密奏,说是山东曲阜的孔府账金有些出入,锦衣卫核查后已确系属实,而山东总兵刘泽清去年上报,说是山东的巡按御史去年被贼人所屠。”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笑了笑,看向党崇雅,继续道: “朕已经看出来爱卿对大明忠心耿耿,如此,便任命你为新的巡按御史,替朕监察山东,看管刘泽清,卿等可有异议?” 崇祯皇帝这一手,不仅让自以为摸清皇帝套路的冯铨面色震惊,更是让东林党们又惊又吓,有些人听到开头那句话,更是对党崇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态度尤其憎恶。 惊的是崇祯皇帝没有直接了当的党崇雅给抄家灭门,反而将他从此打发出朝堂班子,扔到山东那种穷凶极恶之地去了,吓的则是崇祯皇帝居然对曲阜的孔圣人府如此关心。 党崇雅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说道: “臣...这...不是臣上的折子啊!臣...” 党崇雅没说完,冯铨便是跳出来打断,笑着说道: “哎,恭喜党御史,贺喜党大人了,没想到党大人如此爱国,真是令下官汗颜哪!” 魏藻德笑了笑,也是装腔作势的拱手道: “党大人此番代天子监察山东,若是飞黄腾达,回来可不要忘了我这个糟老头子才是。” 东林党已经被杀怕,无论心底惊吓成什么样,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在心底不断猜测。 崇祯这昏君妄杀忠臣,此番党崇雅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屁事儿没有却还混成监察御史出京享福去了,看来定是先前昏君口中那个折子的原因。 党崇雅背弃东林声誉,和那昏君有约在先,实在可恨! 看着臣子们的反应,崇祯皇帝无声的笑了笑,显得非常满意。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朝堂上东林党的势力需要弹压,阉党、勋戚和保皇党的势力也需要培植,但却也不能让他们对自己套路摸的太清楚。 不然像冯铨这等自以为熟知天子的人,很容易蹬鼻子上脸,这次也算是给所有人一个警告。 崇祯皇帝以准备动身为由把党崇雅支出殿外,没事人一样的继续说道: “这下一件事嘛,是朕读了《天工开物》一书,再三思虑之后,决定裁撤兵仗局与军器司的无用官员。” “裁撤官员以后,军器司更名为军器局,在东直门外新设一个工仗局,此工仗局暂时隶于工部,与兵仗局和军器局一齐负责今后的将士们的兵器、盔甲、过冬衣袄以及宫中御用仪仗等物。” 看崇祯皇帝这意思,在东直门外新增设的这个工仗局似乎是要专门负责民间各种器械、农具与民房的筹建事宜,看来油水很多啊。 工仗局隶于工部,兵仗局隶与内监,而军器局整改后却自成一派,今日商议过后,在京便是要形成三局分别管理各种兴建工作的系统。 “对了,李若链,速派缇骑出京前往奉新,召宋应星进京,就说朕拜他为工仗局局长。”说到这里,崇祯皇帝不等李若链道是,却忽然摆摆手,颇为慎重的补充道: “不,你派一个得力的千户亲自出京,告诫随行的缇骑们,一定要恭恭敬敬的请宋老先生进京,有如对待藩王贵戚,不许有丝毫的怠慢。” “若是宋老先生进京少了一根头发,朕诛了他们的九族!” 李若链赶紧躬身说是接旨,崇祯皇帝无论启用冯铨入阁,还是启用王绍微为吏部尚书,都没有达到如今这样极为重视的地步。 “难道这宋应星是什么神人不成,居然能让崇祯皇帝重视到如此地步。”带着这样的疑问,李若链也是不敢怠慢,归列之后便是在心中细细思索出京的合适人选。 正待此时,上任不久的内阁次辅范德璟忽然出班,躬身道: “启奏陛下,陛下已足半月未朝,通政司文武官员奏章堆砌小山一座,臣请陈事上意。” 崇祯皇帝看了一眼范德璟,觉得现在东林党总算没有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候那么嚣张了,决定改日复朝,点头示意继续。 “立秋之后,天气转凉,如今陛下广施仁政,取消辽饷,免一年天下赋,诚然,宣、大军饷皆已补足,三军庆功,为陛下所贺,然形势依然危急,不可大意。” “辽左吴三桂所呈奏折昨日已抵通政司,其言辽东军民急需过冬之物,请陛下拨银八十万两,以解燃眉之急。并且吴三桂在奏章中说,辽左军民为朝廷兢兢业业御边数十载,若想补足军饷...至少需三百万两!” “什么?这吴三桂竟敢狮子大开口,索要三百八十余万两饷银,真乃贼子!” “陛下,吴三桂要挟朝廷,此乃大逆不道!” 范德璟这话说完,冬暖阁里面当时就炸开了锅,崇祯皇帝也是将脸色沉了下去,冷哼着自语道: “果然,无论朕死与不死,大明亡与不亡,这吴三桂终究还是一个只为自己利益着想的军阀而已!” “陛下?”一旁的直殿监掌印李春明显是没听明白,顿时诧异的询问过来。 三百八十万两,现如今的国库倒是能轻而易举的拿出来,但是这样巨量的白银,就因为吴三桂这一纸奏章便是拱手相让? 而且这贼子在折子里也写的明明白白,八十万两只能解燃眉之急,三百万两军饷则只是个开始。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甚至能看见此刻在山海关之中吴三桂那狗汉奸险恶的嘴脸,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好个贼厮,真当我大明无人,吃定了朕!” 新上任的内阁首辅范德璟论才学、论能力,都是远远超出当今的内阁首辅魏藻德,对于这些,崇祯皇帝心中明白。 崇祯皇帝有心直接处理掉吴三桂,但是奈何时势不许,如同吴三桂的辽东军一样,现在中原各地实际上全都是这样的军阀。 真正听自己调派的,只有高杰、白广恩、周遇吉、黄得功等区区几镇而已,况且新军刚刚编练,有些营还在招募兵士,未曾操练。 现在看来,千万不能和吴三桂撕破脸皮,一边稳定内部的同时,一边要将吴三桂这贼子稳住。 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从前是八大蝗商们有钱有势,东林党有名有权,但却比不上手握刀把子砍人的崇祯皇帝,现在情况反着来了。 崇祯皇帝手中的力量远远不如吴三桂,而辽东军手中又握着山海关这个命脉,仓促开战,只能重蹈李自成的覆辙。 第一百二十四章:圣旨 “早先朕便是有意复设蓟镇,靖南伯黄得功良乡之役有功,再加上吴三桂讨饷一事,更加坚定了朕心中这个想法。”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看向内阁次辅范德璟,问道: “对于复设蓟镇一事,蒋爱卿有何高见?” 蒋德璟实际上也属东林一系,前段时间崇祯皇帝对于东林党简直有如杀鸡屠狗,稍有不对付便是血溅当场,轻则充军戍边,重则夷平十族。 这些做法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东林党更是被杀怕,蒋德璟方才提议是出于对朝廷和内阁次辅之位负责,提醒一下当朝的皇帝,的的确确是没想到崇祯会问到自己头上。 犹豫一会,蒋德璟还是恭恭敬敬的出班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陛下圣明,蓟镇东接辽左,北御城关,南则为京师藩屏,为历朝之兵家要地。自陛下登极以来,清虏频频寇边,为祸京畿,所依仗的正是蓟镇接辽左之处薄弱。若蓟镇重设,京师幸矣!” “启奏陛下,陛下登极以来,四海升平,民生和乐,范德璟污蔑圣颜,实乃大逆不道之罪!”忽然,一个言官跳出来喊道。 确实,蒋德璟话中有些话听在其他人耳中,实在是大逆不道之语。 像‘陛下登极以来,清虏频频寇边’这种话,满朝文武怕也就是只有这个蒋德璟敢当着崇祯皇帝面说出来,若坐在上面的是历史上的崇祯,心中免不得又是一阵愠怒。 这个忽然跳出来反对的东林党所说是毫无营养,崇祯皇帝自打穿越过来,听最多的就是各种马屁,当下便逐渐皱起眉头。 蒋德璟是现今朝中少有的能臣,一番话颇有道理,不过现在的崇祯皇帝并不在意这些颜面问题,先是挥退那言官,继而叹口气道: “卿所言,朕亦明白。只是京师一带京、团两营尚未形成战力,靖南伯所部又是少有的勤王劲旅,贸然派往外地,将置京师安危于何地?” “陛下过虑了!”蒋德璟对崇祯皇帝没有问罪于自己倍感意外,听见这话后却又是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斩钉截铁的奏道: “陛下两次大捷,我朝天威已显。京观之下,万民称颂,又岂有宵小之辈敢于跳梁耶?况且,京、团两营兵员何止数万,责有司三局整修器械,架重炮于坚城之上,又有何惧哉!” “陛下,当此之时,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听着这略微有些刺耳的忠言,崇祯皇帝倒是哈哈大笑,心道这个蒋德璟还真是愈发的喜欢他了。 蒋德璟早就把话憋了一肚子,这次说出来已经是痛快异常,生怕崇祯皇帝不想继续听下去,又赶紧把话说完。 “三屯,乃蓟镇之枢,陛下若想复设蓟镇,需得重建三屯之地以为藩卫,开马市拉拢蒙古。因此臣建议,朝廷当以靖南伯为蓟镇总兵,增设东北、西北两大营,招募义勇之士为国效力。” “东北大营专防辽左,以防吴三桂狗急跳墙,西北则以陈奇瑜为主,专剿顺贼。” “东北、西北两大营若成,我朝兵威天下,进可剿贼虏,退可保京畿,但吴三桂等宵小之辈,岂敢以区区山海一关要挟朝廷?!” “此策不妥!”正待这时,詹事府少詹事胡世安出班,厉声喊道: “朝廷于大同、宣镇补发军饷,增添军械、衣袄、盔甲,如今已是耗费白银数百万两之巨。然则京、团两营操练、招募事宜,忠烈祠兴建事宜等又是所耗甚多。此时增设东北、西北两大营,于国无利!”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见到蒋德璟被同属东林党的官员围攻,户部尚书倪元璐根本不给自己这些同僚的面子,也是出班力挺蒋德璟道: “启奏陛下,良乡大捷缴获银两器械、宣镇之役缴获银粮器械,前日皆已由高杰部押解入京。” “而范永斗、王登库等七家豪商于全国各地之商铺、票号都已经6续派人封存,现银十有四五之数也已入京,户部存银充足!” 增设东北、西北两处大营造成的影响,在场这些人心中都是清楚,若是真的增设大营,那就相当于朝廷散发了一个信号,武夫此后真的开始受到重视。 这种事在大明还是头一遭,崇祯皇帝恢复团营旧制,并且大刀阔斧的将禁军、京营改革充足,这还不够,紧跟着又在军中和民间广发罪己诏,废除军户身份。 自良乡之战以后,发生在大明土地上的每一次作战,都会有全国各地的有功将士66续成为自由人。 这已经略微牵动了大地主和商户们的利益,胡世安等人作为财阀们在朝中的代言人,虽然明白皇帝想以编练新军拯救大明的心思,但却也不得不想出办法制止这种事。 倪元璐属浙党魁首之一,这个人油盐不进,胡世安作为一个开路先锋刚说了一句,其余的东林党人还没等出手,这货竟然直接把话挑明了。 其他人听见倪元璐把话堵死,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全部灰溜溜退了回去,怨毒的看着倪元璐,自然是打算秋后算账。 崇祯皇帝将下面臣子之间杀气尽显的党争看在眼里,也是对东林党没什么好感,一句话直接敲定。 “既然如此,朕打算先设西北大营,至于大营地点在哪,这些还要听了陈奇瑜的建议后,再做决定,就这样吧。” 魏藻德原来是东林党,稀里糊涂成了保皇党,但他归根结底还是江南财阀们供养到这个位子上来的,从前那些事并没有牵动财阀们的利益,他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不知厉害的内阁次辅蒋德璟忽然提出增设东西两大营的方案,实际上这已经动摇了财阀集团的利益。 这帮人是东林士人集团能在明面上控制朝政的幕后黑手,势力强大,手段比那些初出茅庐的东林士子不知高明了多少。 若是惹怒了这帮人,魏藻德深信,就连厂卫番子怕是都保不了自己。 不过魏藻德也明白,崇祯皇帝对自己素有微词,本来就是因为听话才一直把自己留到现在,当即更是左右为难。 魏藻德一方面不想遭到东南财阀们的报复,另一方面,却也不想放弃到手的首辅之位,落得个被崇祯皇帝抄家灭族的下场。 纵使心中有反对之意,但是当崇祯皇帝询问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魏藻德还是毫不犹豫的站出来表示支持大营方案。 “圣上英明,臣觉得,可以增设西北大营。” 之前那些所谓的圣旨,都是崇祯皇帝为了保命在非常时期动用的非常手段而已,算不得大明朝的政策、 这个方案则不尽相同,先是由内阁次辅蒋德璟提出,经过顺序,再下发到群臣之间你来我往的商议讨论。 内阁首辅魏藻德这里是最关键的一步,只有他决定支持这个方案,最后才能由崇祯皇帝点头敲定,下发各部有司衙门联合执行。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道圣旨是崇祯皇帝穿越过来之后亲手发布的第一道,具有真实皇帝效力的圣旨。 第一百二十五章:天子 其实吧,本来崇祯皇帝是想叫几个心腹过来说几件事就结束,后来觉得没有东林猴子在眼前蹦跶又感觉没劲,这才叫太监把他们全都从温柔乡拎出来参加议政,让他们看着自己装逼。 没成想,这事情是越说越多,越扯越远。 你说一件事,就立马有人刨根究底的扯出另一件来,比如最开始崇祯皇帝问怎么支援周遇吉,议到现在不知跳到哪去了,周遇吉的支援办法倒是没人提了,真乃奇葩! 这些东林党祸国殃民的名号真不是吹的,就是在这冬暖阁,崇祯皇帝和三厂督主与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一个看不住,那也要互相攻讦上几句才痛快。 这帮猴子议来议去,用各种毛皮琐碎之事吸引注意,就是绝口不提西北战事,搞得崇祯皇帝自己个儿差点都忘了。 忽然间想起今日主旨的崇祯皇帝眼眸之中一下子出现杀气,若不是今天心情不错,给他们来一个血溅冬暖阁也是没什么商量。 “好一帮东林党,还真差点让他们给绕进去了。”崇祯皇帝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没做完,看着下面嗡嗡议论的东林党,却是毫无征兆地发怒了,拍案道: “朕叫你们来,是商议西北战事,宁武关告罄,不能再拖了,别的事都给朕放到一边。胡世安,方才朕见你说的高兴,宁武关那边儿怎么解决?” “臣...臣...身体不适,陛下恕罪!”少詹事胡世安脸色瞬间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无论再怎么问,都是趴在那一声不吭装死。 “好你个胡世安,跟朕玩这套,你身体不适和脑子有关?刚才弹劾蒋德璟不是挺能说吗!?”崇祯皇帝呵呵冷笑一声,见胡世安仍然撅着屁股不动,当即挥手怒道: “拉下去,送入诏狱,给朕大刑伺候!” 这次冬暖阁异常寂静,除了胡世安又惊又惧的大叫求饶以外,却是没有任何臣子再敢出列说点什么反对质疑的话。 没人出来反对自己,崇祯皇帝本该高兴,可现在看着下面这些唯唯诺诺的臣子们,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 就这帮人,若是按历史车轮的发展,这时候大部分人都投了建奴,到底是怎么混到大明朝堂上来的? 这帮嘴强王者,除了在自己朝中撒泼党争以外还会点什么,真正把话问到头上,一个个不是身体不适,便是撅屁股都放不出一个响屁来,历史上的大明不就是这样给他们祸祸亡国的吗! “来来来,你说。” “不说?好,拉下去。” “你说!” “还不说,拉下去砍了。” 崇祯皇帝挨个指着眼前的臣子,当场被吓尿裤子的都有,但只要提到宁武关战事,无一例外都是屁话说不出来一句。 还真是一帮不打不服的贼子,这才几个月没杀人,胆子居然大到这种地步了,若是再惯着,他们岂不是要上天! 几刻钟之内,崇祯皇帝已经接连让厂卫拉下去五名官员,除了前面三人被打入诏狱,准备编排罪名抄家的,剩下那两人则是直接拉到门外砍头。 有些胆子小,从未见过血腥的官员由于心理原因,甚至能闻见那并不存在的血腥味,当场作呕,崇祯皇帝也是满脸的鄙夷。 虽说被杀的五个人都是小吏,并没有什么大官,但朝堂上的重臣们一样被吓得呆若木鸡,居安思危啊! 不少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位皇帝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备受蒙蔽的皇帝了,他若是想要杀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你们这一群废物,还结党营私?刚才一个比一个叫的欢,是不是还有人私下里说朕是桀纣昏君?那好,朕给你们一个机会,当场说出来的,朕保他不死,站出来!” 崇祯皇帝环视一圈,自己看到哪儿,哪里的官员就都是立马缩到一起,就连动弹一下都不敢,更别提什么勇于承认自己心中所想了。 “陛下,臣认罪!”正待这时,内阁次辅蒋德璟忽然出班,这倒是出乎了崇祯皇帝的意料,只见他跪在地上磕头道: “当初陛下处置宰辅陈演和龚鼎孳的时候,臣确实说过陛下乃桀纣昏君这种话,臣认罪,只求陛下不要连累臣一家老小!” 蒋德璟光棍的很,好像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根本不会解释和求饶。 崇祯皇帝还算比较了解这位次辅大人,虽然正在气头儿上,但那种夸张的情绪多半是装给东林猴子们看的,内中还是理智得很。 看了一眼蒋德璟,崇祯皇帝却是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拽起来,没有对他说什么,转身朝其余的东林官员怒斥道: “朕说到做到,蒋德璟既然敢站出来,朕便赦他无罪,日后还要另有重用!” “但是你们这帮人,平日一个个号称正人君子,这种时候居然连一个站出来的都没有,朕对你们很失望!” “你们能糊弄糊弄老百姓,可要是触怒了朕,你们那颗项上人头朕也就能随时随地给摘走了当夜壶!” “呵呵,这就是大明朝的百官,这就是大明朝的官场!” 崇祯皇帝坐回位子上,深深呼出几口气,才是问道: “你们之中,有谁敢说自己是绝对干净的,站出来。” 臣子们闻言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但是到最后只有倪元璐、蒋德璟等寥寥数人当着崇祯皇帝面昂头挺胸的站出来,其余那大部分人都是羞愧的低下头。 “知道外面的百姓怎么说你们吗?都说这大明朝的官场杂如鱼塘,深如江海,各种各样的规矩,五花八门的苛捐杂税!上次在街上,朕甚至听见有人说朝廷里当官的没有一个人屁股是干净的,这话朕记的最清楚!” 说到这,崇祯皇帝叹口气,有些自责的道: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些道理朕都明白,国朝薪俸在历朝历代是最低的,朕只希望给你们提高薪俸以后,你们能真正为大明朝办事,能真正为老百姓造福!” 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崇祯皇帝接连处置了五名官员,将在场的所有官员劈头盖脸臭骂一顿,在所有人担惊受怕的时候却陡然间来了个神转折,居然要给文武百官增加薪俸。 这可是仁政,大大的仁政! “增加薪俸一事,便交由户部主理,倪爱卿朕信得过!”崇祯皇帝说到最后,显得也是有气无力。 官员们大喜过望,纷纷叩头山呼道:“陛下真乃仁圣之君,陛下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看着满脸惊喜的官员们,却又毫不留情的给他们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沉着脸道: “朕要你们牢牢的记在心里,这些增加的薪俸都是民脂民膏,若再被朕听到有什么人拿着百姓的钱去欺压百姓,不论什么人,不论任何身份,有一个朕杀一个,决不食言!” “还有,在场的诸位别太高看了自己,就算朕哪日真的发了疯,将这大明朝堂屠戮一空,最后也还是会有人挤破了头想当官。” “朕是大明的皇帝,有人想试试朕的天子剑锋利不锋利,尽管来试试!” 第一百二十六章:给饷 一番训斥之后,臣子们都是带着既惶恐又意外的心思离开暖阁。 虽然还有些事没商量完,不过崇祯皇帝却是不打算和这些东林党再搞什么弯弯绕推太极了,到时候直接发中旨下去。 要是谁不遵,抄刀砍丫的,要是有人不服,那就杀到服为止! 不过话说回来,崇祯皇帝自打穿越以来,直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站在这些东林党面前开喷,胸中愤懑一股脑儿的倾斜出去,实在是从头爽快到了脚趾。 看这些后世的狗汉奸们对自己敢怒不敢言,崇祯皇帝心中更是爽上了天。 不过爽是爽过了,逼也装完了,看着剩下这些心腹大臣,正事却也需要商议个章程出来,崇祯皇帝清了清略微有些发干的嗓子,说道: “聒噪的人都走光了,承恩,对于宁武关战事,你有什么话说?” 王承恩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先称不敢,等崇祯皇帝再问一句,这才是毕恭毕敬的回道: “启奏陛下,宁武关已经是焦灼之势,需要朝廷立即派兵增援,高杰所部最为妥当。如今保定地区已无朝廷之师,逆贼刘芳亮尚且在逃,京畿一带态势仍显不稳,需得留兵驻防。” “并且老奴还觉得,朝廷原定是唐通任蓟镇总兵,此次临时更换为黄得功,唐通难免不服,为安其心,陛下可命唐通率部协防山海关,以发军饷之名入关,三桂必不敢动。” 吴三桂手握山海关军政大权,实际上就是个土皇帝,此人是个极好功利的赌徒,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上疏公然威胁朝廷。 但山海关除却后入为主的关宁军之外,最先镇守在这里的却是高第部,山海关总兵一职从来都不是吴三桂。 自崇祯十六年开始,高第便被任命为山海关总兵,率部五万余人镇守在山海关,至今已是一年有余。 唐通在良乡大败阿巴泰,这种威名现在想必也应该传到了山海关,吴三桂虽是平西伯,唐通却因为良乡之役高升为定西侯。 起码在明面上来看,唐通这厮各方面都不输于吴三桂,是去山海关极佳的人选。 相比吴三桂麾下数万关宁军,唐通所部也有数万得胜之师,而高第麾下还有五万余山海关守军,至于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跟着吴三桂与朝廷作对,这还是两说。 高第这个人崇祯皇帝十分了解,别看他现在对吴三桂言听计从,但此人也是个墙头草,如果朝廷稍显强势,免不得就会在背后插吴三桂一刀。 唐通以协防为名,发饷为由率部进入山海关,既是在蓟镇重建之时防患于未然,也是不甘软弱的崇祯皇帝给吴三桂一个警告,现在的朝廷可不是只靠着他关宁军! 仅仅在山海关的高第和唐通部朝廷兵马加在一起便已经接近十万,黄得功又在蓟镇重设三屯卫,京团各营的新军都在京师操练,再加上两次大捷筑成的京观,起码在声势上是很足的。 所以崇祯皇帝觉得没必要和吴三桂妥协,助长了这贼子的气焰。 王承恩是个太监,在议政的时候总归还是不太好说话,他把话说一半留一班就退了下去。 这些道理崇祯皇帝也懂,没有多问,当即细细思索起来。 多尔衮忙于平乱,现在无暇顾及山海关之事,但等他腾出手来会不会横插一脚,那就很难说了。 所以,王承恩这老小子说话的还算是一针见血,崇祯皇帝意识到吴三桂的事儿不能拖着,必须在多尔衮平定叛乱腾出手来之前处理好。 就算不能直接把吴三桂弄死,也要让唐通给他添乱,和高第一块搅乱山海关内部的情况,只要吴三桂不能在山海关一家独大,那就好办! 如果山海关捏在自己手里,再把蓟镇和西北大营设起来,京畿就是固若金汤,建奴下辈子都主不了中原。 退一万步来说,高第、唐通,甚至吴三桂及关宁军将士的家属都留在京师,吴三桂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归降鞑清,那也要看兵士们会不会和历史上一样,跟着他傻不拉叽的找死。 崇祯皇帝想了没多久,便是点头道: “拟旨吧,就让高杰带着主力增援宁武关,唐通带两百万两去山海关发饷。” 户部尚书倪元璐趁着崇祯皇帝和王承恩说话的功夫在下面整理语言,话音刚落便是出来说道: “启奏圣上,此番抄范永斗等七大豪商所得已经6续运抵京师,户部正在加班加点的清查,而且各地还有此七家不在少数的家产未曾动抄。” “就目前情形来看,现银有七千六百余万两,其余字画、珠宝等珍奇异宝数目尚且无算,价值更加是无所计量。” “所以臣方才说户部存银充足,臣以为,就算陛下勒令东北、西北两大营一齐兴建,也是绰绰有余。” 这次让倪元璐和内阁次辅蒋德璟留下来,不仅让他们两个倍感意外,也是崇祯皇帝经过深层考量之后的决定。 这两个人厂卫已经观察了很久,身上集中了历朝名臣所有的特征,所谓不畏权贵、忠君体民等等,虽然也有结党营私等污点,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崇祯皇帝为了自保尚且亲自促成保皇党的成立,倪元璐和蒋德璟若不成党,在这烂透了的大明朝堂之上又何以自保? 这不过是时势逼人强,崇祯皇帝表示理解,并且根本不会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衡量一个臣子能否为自己所用。 听倪元璐这意思,似乎是对增设东北、西北两大营的政策非常看好,又在督促自己把东北大营一块搞起来。 崇祯皇帝想了想,却是说道: “倪爱卿说的朕都明白,不过大明已今非昔比,京师各地处处需要银钱,兵员不足,军械未成,此番朕增加文武百官薪俸,暂时增置西北大营以剿顺贼就行了。” 说着,崇祯皇帝看向曹化淳、李若链等人,言辞道: “此次建奴入寇,朕一直未能得到任何消息,想来必是朝中出了奸佞之徒,此事便是其一。着厂卫彻查,一旦查出任何蛛丝马迹,给朕顺藤摸瓜,沾上关系的都揪出来!” “其二,朕此前下诏撤京畿防兵聚于京师,不少百姓都因此遭了难,朕决不能就此作罢,此事着工部办理,在京城各门外增设粥棚救济难民。司礼监拟诏,京畿各地均照此办理,将百姓的安居放在第一位。” “翰林院的学士们在京闲待着也无甚么事情,领着薪俸不做事,就在门外给他们搭个棚子,太祖爷的大诰在京师每个门旁侧都挂上,让他们待在在那给百姓讲解大诰的内容。” “讲得好的,朕另有升赏!” 第一百二十七章:帝党 “其三,便是范永斗这八家贼商的事,银子虽多,并且目前看来是源源不断,但这个账是只出不进,不能只靠这几家贼商的产业过活,朕欲设皇庄,不过” “各地尚有天灾,设西北大营后每年军费又要有多少?倘若再同设东北大营,这点银两怕也用不了多久,好钢要花到刀刃上,除兴建西北大营之外,银两便优先用于安置各地难民。” “其次,由兵部牵头,尽快补齐京畿各处留守官军的积欠军饷,责军器局、兵仗局加班加点打造,招募的新军将士不能还用老旧的盔甲和刀枪。若是新军都装备上了,供给来京的勤王官军即可。” “至于京畿一带因为朕旨意而流离失所的百姓的赔偿一事,一应支出皆由皇银内帑出算,此次各种银两支出一概由厂卫负责记录、监督,每一笔的去向朕都要知道!” “若有人敢从中牟利,剁手、跺脚,就给朕在他们家门口挂上三日,以此为诫!” 不得不说,东林党不在了,少了来来回回的攻讦过程,这议政的进度也就快了许多。 崇祯皇帝一件件的提,臣子们则是认真商讨应对和处理之策,并且崇祯皇帝根本不像风传那般刚愎自用,对倪元璐或者蒋德璟等人提出的建议都会认真考虑,然后才会根据情况下命令。 等周围众人全部没有异议,崇祯皇帝继续说道: “还有,着户部拨款增加养济院在京的房屋,用于安置京城内外的孤寡老人,如果是父母双亡的孩子,就接到幼军营好生照料。” “眼下清虏虽然退去,城外到处都是勤王大军,也算比较安全,最好将城外废弃的村庄也重新建起来,将朕的口谕捎给新上任的顺天府尹,这件事就交给顺天府衙门去办。” “京城内外流民多了,青皮和地痞的数量也就多了。方正化,等会出去你便亲自去一趟五城兵马司,告诉他们要加大排查力度,顺便问问各处衙门的情况。” “蒋爱卿你也别闲着,出去以后便亲自去翰林院和国子监,让那些闲得发慌的的士子们下到各处衙门,帮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衙役们将难民记录造册。好生做点实事,别整日在那喊什么桀纣昏君的屁话!” 说到这里,内阁首辅魏藻德总算是找到可以插话的地方,赶紧站出来笑着道: “昔日汉武帝创立幼军,这才有后来羽林军之威名,如今圣上设此幼军营,于汉武之幼军有异曲同工之妙,此营日后必为我大明之羽林军。陛下圣明!” 魏藻德这话就属于赤裸裸的拍马屁了,蒋德璟等人深为不齿,但又不好多说设么,只好是跟在下面赔笑,说全都是皇帝一个人圣明。 崇祯皇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马屁,自然是稳稳当当接下来。 不过扪心自问,设这幼军营的时候崇祯压根就没想过汉武帝什么羽林卫的事儿,纯粹是想把这些孩童统一安置起来。 一来可以以此鞭策将士为自己效力拼死,二来则可以让无家可归的孤儿好过一些,这也方便管理。 这文化人毕竟还是文化人,魏藻德也不愧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居然直接想到汉武帝那块去了,一个不注意就是一顿猛拍。 魏藻德都这么说了,崇祯皇帝也没什么好推辞,在众人面前脸不红气不喘的把这英明神武的面子扛了下来,义正言辞的道: “这点小事儿你知道就行了,还说出来做什么?” 魏藻德深深为崇祯皇帝脸皮之厚所惊,当下也是跟着堆笑道:“陛下说的是。” “今日就先这样吧,相关的事儿你们再到偏殿议一议,最后让王承恩呈给朕就行了。” ...... “诸位,圣上把咱们打发到这里来,可是都明白什么意思?”王承恩最后一个出冬暖阁,来到偏殿之后虽然还是满脸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显得警告意味十足。 蒋德璟站在最左侧,看王承恩似乎是不经意间扫过来的眸子,自然也是明白这老家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今日崇祯皇帝能把蒋德璟和倪元璐留下来议政,这便已经说明了拉拢之意,当然,这话是不可能身为皇帝的拉下脸自己去说,自然有下面的鹰犬代劳。 蒋德璟能做到内阁次辅这个位子上,可不仅仅是靠的刚直不阿,真到了该选择的时候照样不会含糊。 此刻他看着另一侧的倪元璐,却是什么都不说,含着笑静待下文。 魏藻德毕竟是内阁首辅,虽然在崇祯皇帝面前除了拍马屁以外什么建议说不出来,但这种时候却是不能再装傻了,说道: “自那龚鼎孳等人密谋刺帝之后,咱们这位陛下就好像回到刚即位那阵子去了,乾纲独断哪。” “本官把话说的明白些,现如今这满朝文武的身家性命,还不是陛下想留就留,想拿便拿?诸位可要给自己选条路了!” 魏藻德话说的明白,能混到这个地步上的谁都不会是傻子。 内阁次辅蒋德璟最近几个月对崇祯皇帝的看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开始觉得不过是个空有志气没有手段的热血青年。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这厮几月前便是辞官不干了。 然后自打崇祯十七年开始,这一成不变的看法逐渐变坏,嗜杀脸皮又厚的崇祯皇帝几乎成了堪比桀纣的昏君、暴君。 到现在,崇祯皇帝忽然变得这么强硬,而且脸面什么的全都给抛诸脑后,一切以利益为主,这对大明来说,未尝不是个好消息。 蒋德璟觉得如果皇帝是这样的,那大明还有拯救的希望。 当下他笑了笑,站出来说道:“王公公所言极是,我等当尽心为陛下效力,不敢有其它小心思。” “倪大人是怎么想的?”王承恩先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一声不吭的倪元璐。 浙党一直都把倪元璐宣传为他们的党魁,就是想壮大自己的声势,然而实际上,倪元璐从未在意过什么党争。 他觉得自己是大明的臣子,是在为大明的皇帝办事,王承恩问这话他也能听得明白,属于让他在今日表态会不会为皇帝办事。 这些问题在倪元璐心中早就有个答案,而且从未有过任何动摇,待蒋德璟说完,他便是开口道: “王公公此言何意,下官身为大明臣子,自然是要尽心竭力的为陛下办事,为宗社祈福,怎会有其它的心思?” 王承恩听出倪元璐言语之中对太监和厂卫的厌恶之情,却也是毫不动气,讪笑赔罪道: “哎呀,倪大人消消气儿,是老奴多嘴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平反 日日盼,夜夜盼,做梦都盼着,总算是在今天上了三江娘。 等等,为什么要加个字,没错了,就是历史群的那帮坏作者把石头带坏了。 没有期待中那么兴奋的感觉,因为石头都明白,这一切都和长期支持朕的众卿们有关,如果没有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就没有最强崇祯的今天。(一鞠躬感谢大家) 自从分类榜开始,杠书名几乎成了大家的日常,哈哈,朕悄悄说一句,不针对某个崇祯,在座看过的所有崇祯,都是辣鸡。(堪比城墙厚度的脸皮是和你开玩笑?) 话说,有多少人是因为书名点进来的,让朕掰起一根手指好好数数。 还记得当初把这个奇思妙想的书名发给徐徐的时候,老大也是当场就回了一句:“可以啊,这个书名和你的简介很搭!” 那一刻,朕就觉得有了,是真这样想的! 后来的情况说明了,最强崇祯虽然和各路大神的新书还有差距,但却是石头想都想不到,目前为止个人的最好成绩,从前只能高高仰望的成绩。(二鞠躬感谢大家) 三江之后,这本书的新书期就算是走到了尽头,接下来两周左右就要上佳了,一成不变的还是订阅。 石头在这里恳请每一位读者,就算其它平台的,就算是盗版读者,一定也要来给本书一个首订! 首订,就是一本书、一个作者努力的一切!石头想看自己能冲到多远,一切还需要大家的订阅支援! 三鞠躬感谢大家,好了,咱们可以拜堂成亲了。(顺带提一句,石头是抠脚大汉) 哈哈,言归正传,这本书能走到现在,最不可或缺的有一个人,那就是朕的老大——徐徐! 说真的,从1629开始,除了当世自逍遥、我心安等一批老兄弟一直支持以外,本书所有的推荐都是徐徐大佬给的。 记得很清楚的,有时候石头和老大说一句账号密码忘记了上不去,发现老大居然比自己还急,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最后总算是搞定。 来,大家热烈鼓掌! 和前两本书的上架感言一样,想说的很多,但真正到了这种时候,看着键盘和屏幕,一时却又感慨万千,说不出满腔的热血与肺腑。 第一百二十九章:兵贼 京师城外大营,中军帐外环卫着一群西厂番子。 “国公爷,皇上意思你可是明白了?”西厂提督曹化淳将几个随身的番子支出去,正色问道。 张世泽听曹化淳说完,便是带着团营总督董琦、参将齐正远等一批新军将领起身,皱眉问道: “皇上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国公爷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曹化淳冷笑一声,见张世泽面露不解,不似不知,这才解释说道: “刘泽清那个犯上作乱的贼子留在山东就是一大祸害,此番朝廷两次大捷,京、团两营新军名头已经打响了。” “圣上的意思,就是将军饷发到山东官兵手中,趁此时机把刘泽清做了。” 张世泽先是毫不犹豫的点头接下这份差事,而后面色沉吟的跟随曹化淳走出帐外。 毕竟这刘泽清不必姜襄和王承胤,山东一带各路官军不听约束已久,许多文臣武将不明不白的死在那里。 原来的朝廷根本没有现在这种京营、团营和各地忠君之士奉诏赶来的勤王大军,既不敢过问,也不敢多管,实在是混乱。 看着几十车的白银,张世泽点头道: “那刘泽清的事在下也多有耳闻,左营聚众几十万,朝廷管束不及,但刘部只有数万,倒是可以一试。” 曹化淳闻言放下心来,这时候董琦伸出手摸了摸车轮,蹲下来问道: “此次前往山东发饷,皇上是否下诏让团营同去?” 良乡大捷的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甲子营的牢狱罪犯奋勇,自那以后,崇祯皇帝便是下诏,将立有功勋的甲子营兵将赦免无罪,并且赐下银两,准许他们各自回乡。 实际上,这些银两甲子营的兵士们虽然收下,但大部分人都是京城人士,此番戴罪立功,本来就是功勋之身,又有谁会回家无所事事? 新编团营主力除甲子营以外,还有驸马巩永固负责招募、编练的乙子营,再加上前段时间整合在一起的京畿一带的各卫禁军,总人数也有接近四万。 新编团营战斗力等各个方面虽然都不如京营,但董琦还是非常有信心,他倒没有什么私心,深知一切都是崇祯给的,随手一道圣旨就能再给收回去。 况且,自己以及部下的家人都在京师,在这种乱世,自然是要争着出去立些功勋才是。 曹化淳却是摇摇头,说道: “京畿一带尚且不稳,陛下对团营及腾骧四卫营另有安排,此次便只是京营和一些勤王军出征。” 曹化淳话中有话,先是看了一眼天边,又道: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锦衣卫的通令应当已是传到山东千户所了吧!接下来老奴要传陛下口谕。” 张世泽和董琦等人对视一眼,带着新军将领纷纷半跪在地。 “大明皇帝口谕:英国公记住,敌退我进,敌进我退,不可与敌力战。以保存实力,摧敌军心为上,刘泽清的部下,也都曾是大明的臣子。” “臣等谨记!” ...... 山东,临清州。 在年初的时候,作为山东总兵的刘泽清与唐通、黄得功等人分先后接到朝廷勤王诏令。 山东一带的各路官军虽然都听闻朝廷诏令勤王的事,但人人只求自保,没有谁敢于妄动,都是待价而沽的打算。 当时刘泽清正在青州府屯驻,作为朝廷正选的山东总兵,接到诏令之后这货的表现倒还中肯,先在青州府一带聚齐兵马,说是择日誓师勤王。 传诏的太监大概也觉得山东是虎狼之地,也没管刘泽清是不是在演戏,反正传完了诏便是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可谁也没想到,刘泽清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在青州一带聚了两个多月的兵,眼见崇祯皇帝为南贼被虏的形势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直奔临清去了。 也是,那个时候朝廷忙于自保,根本无暇顾及刘泽清这支亦兵亦贼的官军。 青州到临清要穿过整个济南府,由于朝廷的补发军饷活动还没有达到山东一带,刘部多年无饷,再加上刘泽清因为猜忌朝廷故意不给山东发饷,便是开始无所顾虑的劫掠百姓。 刘部数万官军,沿途所至却和流贼毫无二致,影响实际上更甚于流贼。 现在这种时候,无论李自成、张献忠还是多尔衮,但凡稍微有争夺天下这种心思的,都是不约而同的开始约束部下,大家都知道,起码要在明面上收拢民心。 在崇祯皇帝的诏令之下,现如今的明廷居于天时,所作所为实际上也是收拢将士和百姓忠心的做法。 刘泽清尚且不如左良玉,历史上的左良玉还动过清君侧的心思,他却不然,和吴三桂一样都是打着坐观成败,好当一方走狗的心思。 刘部抵达临清州城时,守城参将刘孔和听闻刘泽清沿途所作所为,便是又恐又怒,以朝廷旨意为由拒纳刘部入城。 刘泽清自恃所部数万之众,悍然指挥部卒围攻临清州城,大约是三个多月前,付出了较大代价的刘部总算是攻破临清州城。 紧跟着,奋勇守城的参将刘孔和与知州都被刘泽清所杀,守城的两千余名朝廷官兵被屠戮一空,刘泽清则谎称剿贼大胜,将首级封为验功。 刘部驻扎至今数月有余,而临清一带已成鬼域。 但凡刘部官军所至,百姓皆是哭嚎遍地,稍有姿色的妇女都要担心自己被奸淫,百姓家中就算关紧门窗日夜不出,也还是会有官兵挨家挨户的搜刮。 刘泽清种种行为,几乎和左良玉如出一辙,就崇祯十七年来看,造成的影响比左营还要更甚。 除此之外,有传闻说刘泽清此前许多功劳都是利用职权抢夺武定州参将邱磊,兖州总兵牟文绶等山东军将的功劳,实际由自己所立的是屈指可数。 然而就算这样,山东一带的文臣武将也还是少有人上疏弹劾刘泽清骄横跋扈之事,因为大家都知道刘泽清桀骜虽不如高杰,但这仍只会给自己招致杀身之货。 早在许多年前开始,朝廷便是只会处置无职无权的文臣,对刘泽清这等拥有重兵的实镇总兵根本不会下狠手。 刘泽清深知此理,自己麾下的数万兵马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若是没了这些兵马,他比一个土寇尚且不如,谁又会当他是山东总兵。 第一百三十章:文武 这天一大早,刘泽清刚刚起来用清水洗好脸,正在擦拭,美滋滋的想着待会儿去寻昨夜周家的小娘子好生温存一番。 可就在这种时候,一名家丁不适时宜的匆匆忙忙跑进来,说是巡抚王大人和京师来的新任监察御史即将抵达临清州境内,让他出城相迎。 听见这话,刘泽清厌烦的摆摆手,满心欢喜转瞬间荡然无存。 实际上,昨日晚间刘泽清便从朝中东林某臣那里得到了可靠消息,说是崇祯皇帝在冬暖阁杖毙了五位大臣,并且原任的户部侍郎党崇雅被打发到山东来干监察御史。 前面的消息让刘泽清高兴不少,毕竟在他看来,崇祯杀伐越重,杀的越多,这大明的朝政也便是会越混乱,自己也就更能趁机浑水摸鱼。 当听见后面消息的时候,却让刘泽清一丁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官,但却是以天子之名监察地方官员,名义上甚至对自己这种实镇一方的总兵官权利要大。 监察御史在太平年代也算是位高权重,鲜少有人敢于招惹,武将被他们一纸奏折便身败名裂的更加比比皆是。 但是现在,这种官员在手握重兵的刘泽清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崇祯皇帝的心思向来都很简单,刘泽清也不用做什么仔细的考虑,这姓党的显然就是朝廷安排过来监视自己的。 说怕倒是不必,在地方上就只有兖州总兵牟文绶、屯驻武定州的参将邱磊,还有登莱总兵陈洪范有实力与刘部抗衡。 只是就连这这三位,平日都是对刘泽清毕恭毕敬,几乎不会有什么正面冲突的情况发生,上次刘泽清没有奉诏勤王,这三个人虽然颇有微词,但却没有一个敢说出什么忤逆之言。 现在刘泽清之所以没有做的像左良玉那么绝,正是因为觉得自己还没那个实力与朝廷撕破脸皮,更何况,他也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这监察御史忽然派过来,虽然明知是崇祯用来监视自己的,应付起来总归还是麻烦,刘泽清遂是放下厌烦之情,对家丁队官说道: “派人告诉下面的将士们,最近两天这监察御史新到,让他们都悠着点,起码明面上给他点面子!” 家丁队官点点头,却是面露狠色的道: “大帅,要不要属下派死士——?” “你他娘的是傻了?”刘泽清二话不说回头便是一脚过去,劈头盖脸骂道:“这个党崇雅是天启年的进士,崇祯四年还做过四川道的监察御史,不是个省油的灯!” “况且这东林党都是些什么货色你还不清楚?人家巴不得你下杀手,杀了他轻而易举,但那可是成全了他人美名,自损利益的事!到时候本帅被朝廷猜忌,又该如何收场?” “大帅英明,属下佩服!”虽说被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但那家丁队官仍是丁点儿怒气不敢有,立马讪笑着说道。 刘泽清十分满意,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哼哼唧唧的跨上马,说道: “召集家丁,跟着本帅去迎接监察御史和巡抚大人!” 新任监察御史党崇雅来了,刘泽清却又不能不见,并且起码在明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只能带着部下在临清州城外列队相迎。 远远来了一队车马,为首两人都穿着大明朝的文官制服,左侧的是现任山东巡抚王公壁,落后半个马位的则是由户部督饷侍郎贬为山东道监察御史的党崇雅。 看着眼前松松垮垮的官兵们,党崇雅这才意识到京师的团营和京营和这些官兵有何不同。 起码在衣甲和兵械上,京师的兵马都已经改头换面,经过良乡大捷之后,许多人就连站在那里流露出来的精气神都和这种地方上的兵马不一样。 一路走来,党崇雅原本心中天下太平的天真想法彻底被打破,在京师待久的他万万没有意识到现如今这个天下究竟是乱成了什么样子。 经过简单的寒暄,刘泽清亲自将党崇雅等人引到官厅的大堂上。 按照大明文贵武贱的习俗,山东巡抚王公壁和监察御史党崇雅分座在主客座上,刘泽清和几个参将则分别落座在下位。 不多时,刘泽清起身拱手笑道: “这山东穷乡僻壤,也没甚么好招待党大人的,尽管如此,但末将仍需略尽地主之谊。来,给党大人上茶!” 看着被家丁端上来的清茶,党崇雅咽了下喉咙,竟然笑着推了回去,“刘大帅好意本官心领了,稍歇即可,稍歇即可。” 闻言,刘泽清面色一怔,数秒之后却是哈哈大笑,凝眸又道:“党大人难道是怕本帅谋你不成?” 听见刘泽清话中称呼的变化,党崇雅也是连忙摆手,略微急促的道: “非也非也,下官身为监察御史,职责便是代天子监察地方,新官上任,怎可因私废公,贪图一己之利?” 党崇雅倒也奇怪,无论刘泽清再怎么坚持,都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对刘部官兵端上来的任何东西均是目不斜视。 “呵呵。”刘泽清‘砰’的一声,略微用力的将茶碗放回桌案之上,冷冷道: “既然党大人执意如此,末将倒也不好逼迫了,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皇上派党大人来此,可曾提过我山东军饷之事?” “呃......”党崇雅哑口无言,崇祯皇帝当时就是把自己给轰出冬暖阁,军饷这种大事哪里轮得到自己。 见这位新来的京官不吭声,下面的刘部军将们顿时将脸色沉了下去,不少人都是议论纷纷。 参将董虎看来是个糙汉,‘彭’地拍一下桌案,起身大大咧咧道: “早在几个月前大同、宣镇就已经将积欠的军饷补齐。京畿一带也开始补发军饷,据说在月初,就连山海关都增派了三百八十万辽饷,为何独独我山东一地没有!?” “就是!是何道理?” “我等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百战沙场,可却足足两年零八个月未曾发饷,将士们穿的破破烂烂和叫花子一样,手中刀甚至都有豁口,这仗还怎么打!” 山东巡抚王公壁虽是本地高官,但表现却和党崇雅别无二致,浑身瑟瑟发抖却说不出一句可以安抚人心的话来。 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这些只认钱不认人的粗鄙莽夫面前,纵然王公壁位高权重,纵使党崇雅巧舌如簧,却依旧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刘泽清看着惊慌失措的山东巡抚和监察御史,却是毫无征兆地举起手,大声道: “都闭嘴!在两位大人面前,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这些人说话!” “还不快滚!” 第一百三十一章:跋扈 刘泽清和属下这波戏着实精彩,唬得王公壁那是一愣一愣的。 不过大家都是混官场的,刘泽清这点小心思谁还不清楚,党崇雅那更是从京师这深水池子走出来的,如今不过是势不如人,只能闷声不吭罢了。 “全国上下那么多地方,补发军饷自要一点点来,山东也是我大明的一部分,陛下仁德圣明,又怎么会忘了?刘大帅多虑了。”党崇雅擦擦汗,强自说道。 刘泽清轻轻一笑,似是无意的说道: “这件事情,末将倒也听闻了。不过末将理解是一方面,让属下那些糙汉理解便又是一方面,这些人可向来不知什么朝廷法度。” 说着,刘泽清话音一变,“若是那帮家伙因军饷之事不服从管教,末将也怕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了。” 党崇雅自然听得出刘泽清话中的威胁之意,只是就军饷这方面他根本不知道内情,换句话说,自己本就是因党争失利而被被排斥出京之人,又能得到什么消息。 “下官此来一路,倒也听说了一些传闻,刘大帅部下胁迫百姓,便合了朝廷法度吗?”忽然间,党崇雅笑吟吟道。 此话一出,堂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刘泽清更是面色一沉,三人静默半晌,最终刘泽清却是道: “不知御史大人是从哪听见的传闻,本帅怎么丝毫不知?呵呵,若御史大人是从某位山野村夫那里听来的,那本帅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本地姓周——”党崇雅听见的自然不是从普通百姓那里,下意识的便是要出言回驳,话才刚说了一半便是戛然而止。 刘泽清面色大变,霍然起身,二话不说便是带着部下跑出官厅。 对于刘泽清来说,杀良充公之事干的委实已经不少了,在临清驻扎这么久,本地的一些大户小户情形他自然早都知晓。 按党崇雅所说,这话不是从贩夫走卒嘴里说出来的,又姓周,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因为临清州姓周的大户只有一家。 “糊涂,我真是糊涂了!”党崇雅见到气势汹汹带着家丁队转出官厅的刘泽清,也是懊恼不已。 山东巡抚王公壁毕竟还是山东本地的高官,刘泽清的脾性他颇为了解,这货肯定是马不停蹄的找人报复去了。 当下,王公壁有些责怪的道:“党大人,你这?” 党崇雅自知犯了大错,倒也是不敢多说。 他先是在京师亲眼见到将高起潜处斩那一幕,再出来见到沿途惨绝人寰的场景,来到临清,本以为有朝廷总兵屯驻,情况应该好上一些。 但没成想,官兵做派更甚于流贼,这一切的一切早就使得党崇雅心思紊乱,直到现在,他心中才生出悔过之意。 若早知地方如此,朝堂之上,身为重臣,就该奉己为公,向皇上进献一些好的言论,还搞什么党争! 不知现在下决心为朝廷和百姓办些实事,还算不算晚。 “彭!” 当天晚间,周宅大门果真是被人毫无征兆的一脚踹开,紧跟着刘泽清便是带着一批家丁气势汹汹跑进来。 仆人们见这批官兵各自手中提着刀枪,显然是不怀好意,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拦,一下子都是退到了内院。 “你们,你们——”周管家听到动静赶紧披上外衣跑出来,见到居然又是刘泽清这贼总兵,当下上前就要阻拦。 可这次刘泽清不是来寻周宅小娘子寻欢作乐的,满腔愤怒的他见到这管家迎过来,毫不留情便是一刀上去。 “小的们,周定私通流贼,将所有男丁杀了,将这宅子封了!”刘泽清挥着带血的钢刀,扯着嗓门喊道。 刘部的家丁们不比寻常官兵,相当于刘泽清用全部身家养的私兵,听见主子的话那也是没什么犹豫,纷纷冲进各门各院,掀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大喊大叫。 “刘泽清,你这狗贼,奸淫吾妻吾女,纵兵攻城迫害刘总兵与知州大人,武夫弄权,与兵匪何异!你不得好死!!” 周定穿着绿色绸袍被刘部家丁强抓出来,面对刘泽清和他的家丁,似乎自知时日无多,不见了平常的憨态,当下也是破口大骂。 “哈哈哈。”刘泽清一脚直奔周定面门踹过去,另一只脚踩在他胸膛之上,脚下一边用力,一边说道: “本帅就奸淫你妻你女了,这回不仅前日,待会儿本帅杀了你,还要让麾下兵将一同寻乐,你奈我何!?” 说着,刘泽清一把将钢刀插到周定小腹,看着别人无力又气的情形,方才的愤怒似乎是消散了不少,恶狠狠道: “向御史告本帅?好!那老子倒是要看看,你这殷殷期盼的天子,究竟敢不敢动我一根毫毛!” 正在这时,刘部的家丁队官将周定之妻从内房中抓出来,一把将其衣裳扯掉,哈哈大笑着道: “周定,这么些年了,你却还是不知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我家大帅,即便是皇上,也不敢轻易招惹!” 刘泽清厌恶的将周定尸体踢到一边,将晕倒的周家女儿抱在怀里向屋内走去,挥手道:“将男丁全杀了,首级封为验功,剩下的女子你们就分了吧!” 早就等着此话的家丁们顿时雀跃异常,纷纷高呼: “大帅英明!” ...... 三日之后,山东兖州府。 “好个贼子!”兖州杂号总兵牟文绶听见三日前在临清发生的事,当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决意便要带兵前往临清质问。 “多年以来,本将忍他多时!这贼厮不奉诏勤王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敢在天子御史面前做出此等行径,与那李贼、献贼又有何异?” “正是因为此贼,山东才有如今这种局面!” 牟文绶的族第牟文举和他一样,都是忠于朝廷,前几月的时候两兄弟在兖州聚兵北上,正是因为刘部的阻拦才未能勤王。 牟文举心中惊怒交加,但他心中对自己这大哥十分了解,自然明白他在震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当便是劝道: “哥,兖州只是有兵三千,那刘部却聚众数万,咱们再不服,也只得忍着,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咱们连饷银都许久未发,难道还能盼着那朝廷出兵出银不成?” 牟文绶这么多年之所以忍受刘泽清在头上拉屎撒尿,就是因为势力不如,而刘泽清经营山东多年,部众早已遍布六府之境。 就连自己这兖州往北不远,就有一处刘部驻扎的营盘,这营中人数不多,主要还是为了监视兖州的动作。 更何况刘泽清身边又跟着数万兵匪,岂是他三千兖州兵便能抗衡的,念及于此,牟文绶也只能是愤恨的一拍桌案,不想再说。 “将军,锦衣卫李千户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王师 “锦衣卫千户所的人来干什么?”牟文绶有些意外,早就听说皇帝在京师将三厂一卫又重建,难道锦衣卫已经渗透到山东了不成。 “谁说不是呢,莫非...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牟文举也觉得蹊跷,山东虽然有常驻地方的锦衣卫千户所,但现在锦衣卫的职权不比从前,甚至出过不少让人大跌眼镜的破事。 实际上,常驻地方的锦衣卫和普通官差并无甚么大区别,除了首脑的百户、千户以外,大多数人都不会穿着绣春刀和飞鱼服。 在很多人看来,那只是京师南北镇抚司衙门天子亲信的标配,更多是身份高贵的象征意义,寻常的走卒差役怎么会有那个福分。 锦衣卫前往缉拿人犯,历来都是代天子行事,可是现如今这个乱世,在不少地方甚至都有锦衣卫被来有权有势之人当街打死的事情。 这种事影响恶劣,但朝廷无力处置,后来几乎都是不了了之,所以但凡有点私兵的武将便不会再将他们当什么事儿。 听见自己族第的话,原本打算不见的牟文绶却突然改变主意,如今皇帝颇有仁圣之名,又重视武人,自己对锦衣卫应当也该有起码的尊敬才是。 想了想,牟文绶整理下常服,说道: “请他进来。” 待李千户入堂落座,牟文举便起身站在牟文绶身后,笑着道:“李千户这么远来到兖州府,想必不是要和我兄弟二人闲话家常吧?” 李曦也是笑了笑,说道: “这次本官前来,实则是带着朝中的意思,为牟总兵宋喜来了。” “哦?”牟文绶闻言起了兴趣,吩咐下人上茶,这才道:“不知李千户所送何喜?” “当然是大喜!”李曦也是显得与寻常时候不同,一口将茶水喝尽,说道:“前几日本官从朝中得到消息,陛下有意整理山东乱局,惩处刘泽清。” 李曦后面的话是贴着牟文绶耳朵轻声所说,牟文绶前面满不在意,听见这话后当即是面色大变,挥手把下人和家丁全都打发出去后却轻笑一声,反声道: “在这山东,何人不知刘部势大,李千户就不要拿末将开涮了。” “去年兵科给事中韩如愈韩大人路过山东,本来是要在末将这兖州停留些时日,只因为表露弹劾刘贼之意,便是在济南为刘贼所杀。” “出了这么大的事,当时朝廷就连个切责都没有,竟然闷声不吭,如今刘部今非昔比,聚众数万,怎么陛下倒突然兴起惩处刘泽清的心思了呢?” “今时不同往日啊!”言语之中,李曦倒像是有些急了,“良乡大捷,官军击溃十几万大顺军,新上任的宣镇总兵高杰斩杀建奴的饶余郡王阿巴泰,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大捷。“ 听见这番话,牟文绶也是有些意动,的确,在他这种寻常武夫的角度来看,这崇祯十七年的各个方面,大明的确都是在朝中兴的方向发展。 说着,李曦有意无意把玩着茶碗,继续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种情况下,皇上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刘泽清在山东跳来跳去?早不搞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如今时候到了,自然是要斩草除根。” “怎么斩草除根,就凭你们这些连大户都不敢招惹的锦衣卫?”牟文举话不饶人,说的十分直白,听见之后,李曦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太住。 “呵呵。”沉默半晌,李曦起身拍拍屁股,说道:“本官原本是接到京师镇抚司传书,说陛下待除掉刘泽清之后,有意以牟将军为下任山东总兵。” 说到这里,李曦冷笑一声,“看来陛下是看走了眼,你们牟家两兄弟不似传闻那般忠君为国,听到刘泽清的名号便是吓得屁滚尿流了。” 说罢,李曦拂袖便要离去。 “你放屁!”牟文举当时喝骂出声,“你以为这兖州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屋内动静一出,外面顿时传来一阵盔甲刀枪碰撞的声音,李曦心道不好,紧跟着果然见到哗啦啦跑进来一批身穿铁甲的家丁,均是面色不善。 “怎么?”李曦额头冷汗渗出,强作镇定,回身冷声问道:“难道你牟文绶也想学那刘泽清,做犯上作乱的贼子不成!” “退下!”听到这话,一直坐在主位上的牟文绶猛然间大喝一声。 牟文举得意洋洋,本以为自己族哥是要替自己出头,下令杀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锦衣卫千户,没成想,牟文绶却是回身给了他一巴掌。 “这......” 家丁们起初有些迟疑,都搞不懂自家将军是真心实意还是在演戏,但看见牟文绶回身毫不留情给了牟文举一巴掌,顿时便是惶恐的四散退去。 实际上,包括牟文举和李曦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种戏剧性的转折,兄弟之情深厚的牟文绶居然会对自己之弟下手,实在是意外。 牟文绶攥紧拳头,先是朝李曦配了个不是,而后才是回身怒声道: “好个不知忠君道义的混小子,老母含辛茹苦将你拉扯成人,是为了让你和当今天子作对的?” 牟文举不是刘泽清,当然知道自己大哥自诩忠义的忠君之心,当下也是追悔莫及,捂着通红的脸庞不敢吭声。 看见这种情形,李曦倒是有些坐不住了,赶紧当和事佬,劝道:“算了算了,牟少将军也是一时冲动,打也打了,将军不必过于切责。” “若是此番不好好教训教训这混小子,将来他还敢做的更甚!”牟文绶冷哼一声,回身斩钉截铁的朝李曦抱拳说道: “既是陛下的意思,身为臣子的必当遵行,末将择日便点齐麾下兵马,北上与那刘泽清决一死战!” “就算是死,也能入得忠烈祠堂,死而无憾了!” 牟文举见大哥如此,为表心中之意,先是向李曦道歉,而后赶紧抱拳喊道:“大哥所言甚是,末将也愿北上,与那流贼不死不休!” “哈哈哈!”见此情景,李曦心道大事已成,自己也算是立了一大功,当下赶紧补充说道: “两位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担忧,此番英国公奉了陛下旨意,亲率京营兵马南下,并且已经备足东昌府各路官军积欠的军饷。届时王师齐聚,必教那刘贼全家死绝!” 闻言,牟文绶和牟文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激动说道: “如此甚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跑路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党崇雅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实际上,来到临清后的半个月他也还是没反应过来。 仅仅第一天到任的晚上,刘泽清就给他来了个威胁性十足的下马威。 党崇雅起初心乱如麻,不小心透露了提供情报的临清本地士绅姓周,谁想到刘泽清就像一条闻见气味儿的饿狼,夜里就去把周家给砸了。 就连周家的老爷周定都被刘泽清给当众砍下了头,自然,周家之中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也都是被这贼子收入囊中,据说整整半月都没出来,每夜的日子简直比居住在紫禁城的崇祯皇帝都要快活。 想要为此编造名目也很简单,直说周家和流贼互相勾结,或者城内有闻香教余党藏匿于此就结了。 反正人都砍了,朝廷以前不会动刘泽清,这次想必还是一样,怎么说还不是刘泽清一句话的事儿,在山东又有谁敢多说一个不字。 这下马威着实把党崇雅吓得不轻,整日在院内如坐针毡,想出去走走却总发现身后有鬼鬼祟祟的人跟踪。 党崇雅白日食饭无味,夜不能安寝,半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 似乎是跟自家大帅学的,那些刘部的兵痞们也是异常嚣张、大胆,根本不把他这所谓的监察御史放在眼里,所以说成跟踪也不尽然,其实就是身后几米的地方紧贴着着几个刘部军兵罢了。 刘泽清似乎也得到些风声,一反常态,安排属下军兵将新到任的监察御史党崇雅和山东巡抚衙门控制得死死的,自认为万无一失。 如今就连巡抚王公壁出去办点事都要先和刘部的人说句通融才行,可见在本地这些军兵究竟已经跋扈到了何等地步。 兖州总兵牟文绶与其族第牟文举在和锦衣卫千户李曦密谈的时候,屯驻在武定州的参将邱磊营中也来了一个姓王的锦衣卫百户。 此人所说和李曦大体相差不大,反正就是朝廷即将整治山东,要在发饷的同时将刘泽清制服的消息。 武定州这个地方经常有贼寇和土匪袭扰,在前几年还曾经几次有建奴过境,邱磊屯驻于此从未有失,而且常有大小战功。 武定兵只有三千余人,但却都是骁勇数战之辈,比起一般的地方官军甚至称得上善战,邱磊也是山东一带能让刘泽清为数不多感到忌惮与棘手之人。 对邱磊越是忌惮,刘泽清便越是打压。 武定州的功劳刘泽清向来是能抢则抢,不能抢则挡,所以邱磊多年以来都是在朝中默默无闻,压根没有半点升赏下来。 这个邱磊是糙汉中的糙汉,与其他大多数的本地军将一样,他也是对刘泽清又怕又恨。 听见朝廷要整治山东,邱磊答应的甚至比牟文绶、牟文举两人都要痛快。 起初这个锦衣卫百户也是有所怀疑,但后来根据百姓和其它武定兵的描述,按平日做派压来看,这个邱磊压根根不像是会作假的人,也便是放下心来。 这次一并接到消息的山东军将还有很多,但凡同刘泽清有着新仇旧恨,并且稍有实力的地方军将都有锦衣卫千户所的人前往告知。 山东的锦衣卫全力出动,半月之间便是将这个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各地朝廷军将多因为得到朝廷许诺而蠢蠢欲动,也有不少人打算隔岸观火、依附人数较多的一方浑水摸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在牟文绶、邱磊、杨御藩等总兵的动员之下,崇祯十七年八月末,山东一带是大兵云集,频频发生官军之间的火拼。 首先动作的便是兖州总兵牟文绶,他与族第牟文举秘密准备了六七天,动员族内甲兵八百,总计率两千八百人北上,在一夜之间就将刘部驻扎在兖州城以北十余里的营地杀得片甲不留。 邱磊不甘落后,王百户走后,便是将城防交给部下游击和知州衙门的民兵负责,亲自率兵三千直奔临清,同样将沿途的刘部兵马杀的溃败不堪。 最能让山东军将动容的,还是杨御藩的向背,此人是前三屯总兵杨肇基之子,名将之后,在山东一带威名较高。 杨御藩之名许多人已经是如雷贯耳,提及他的父亲杨肇基,就连刘泽清和黄得功等人都要畏惧万分。 杨肇基先后在大同、辽东、中原各地作战,沙场三十余载,威名赫赫。 时人有‘贼虏闻杨帅之名而丧胆’之说,武勋方面来看,杨肇基也是自万历年间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后,首个被朝廷授以五花封诰,死后谥‘武襄’的武将。 自牟文绶与邱磊之后,杨肇基率镇守在莱州一带的五千杨部劲旅西进,誓师与刘部决战。 杨肇基的决定让山东一带本打算观望的许多军将都决定跟随前往临清,一时间,作恶多端的刘部成了众矢之的。 自己的地盘发生这么大的乱子,刘泽清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起初他觉得不过是地方军将不服从管教,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九月初的时候,一名原属凤阳总兵刘良佐的游击将军从临淮来到临清,告诉刘泽清朝廷决定整治山东的事,这才引起他的重视。 “这些不过是传闻,何必当真?”刘泽清怀中抱着本地勾栏的头牌,边亲便满不在乎的说道。 听见这话,他身旁的家丁队官倒是害怕起来,“大,大帅,这已经不是传闻了,咱们留驻在兖州、武定还有莱州一带的营盘,有十几个都已经七八天没有消息了。” “你说什么!”刘泽清吓了一跳,再三询问确认发现他没有在和自己开玩笑,又是唾沫四溅的吼道:“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大帅息怒,大帅息怒,小的本来也没当回事儿,谁成想......”家丁队官说的可怜,但实际上这七八天都在一个本地大户家中去干那不可言说之事,哪里顾得上什么外地消息。 刘泽清再也顾不得和一旁妓女温存,先是将她扔到一边,紧跟着又是一脚将那跪在地上求饶的家丁队官踹翻,抽出刀喊道: “都赶紧收拾收拾,跟着本帅去凤阳!” 周围正在玩乐的家丁们最开始甚至没听见刘泽清的话,直到刘泽清愤怒的掀翻桌子,抽了其中一个家丁一个大嘴巴子,其他人才是一脸懵逼的看向他。 看家丁们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和传令,刘泽清收回刀看向那游击将军,边走边道: “看来这山东是待不下去了,花马刘在凤阳势力不小,本帅还是先去避避风头!” 第一百三十四章:民忧 尽管刘泽清现在还不知道朝廷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但他却也不是傻子。 牟文绶两兄弟还有邱磊,那都是当地人称的悍将,杨御藩虽然也是个杂号总兵,可却是名将之后,威严比自己也是不逞多让。 刘泽清有自知之明,他们的部下虽然不多,但起码也要比自己属下这些兵油子强多了,平日被压着不过是因为自己兵士众多。 现在这帮人在朝廷一纸诏令下居然尽释前嫌,联合起来与自己作对,再加上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或者早就与自己有仇有恨的人不断煽风点火,临清显然已经不是久留之地。 时逢乱世,刘泽清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手底下这点兵还在,那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左良玉就是鲜明的例子,日后自己就算回不来山东,随随便便攻下一个地方当个土霸王还是绰绰有余。 到时候缺钱缺粮了便劫掠一番,若是能有所丰收,还能和左营一样,越扩越大,直到自成一营,让朝廷生不出整治自己的心思为止。 若是运气好,没准还能混个爵位留名青史。 想到这里,刘泽清不经意间露出淫荡的笑容,似乎已经遇见自己不久之后过着皇帝般的逍遥日子。 不过回到现实之中,看着周围异常混乱的部下,刘泽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能不断催促让他们快些行事。 可现状却事与愿违,平日几乎不经任何操训,由各种流民和兵痞临时聚拢在一起的刘部突然经历这种临时的调动,显然不是那么容易。 光召集众将决定撤往凤阳,刘泽清便是花费了快一个时辰,更别提还要将命令传达下去,让各部聚拢兵马一块逃亡。 刘部在临清一带驻扎了半年,临清城被祸害的损失了近三成人口,百姓是又恨又惧,听说其余官军都在朝这里赶来,更是一股脑的收拾行礼开始逃难。 所以听见这个消息,高兴的实际上只有城内士绅与文官,刘部军兵慌乱,百姓更是畏官军如虎,玩儿命般的往城外逃难。 不多时,一名家丁慌慌张张自街边跑来,边跑边喊:“大帅不好了,老爷子那边儿出事了!” “你说什么?”刘泽清听见这话才忽地想起来,自己家眷还安置在日照,当下便是急切的问道:“我爹我娘他们那儿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还有老夫人她们...都被贼人给害了。”那兵士说到一半,已经是泣不成声。 据这兵士所说,似乎是本地卫所的一个屯驻千总部下忽然发生哗变,在一天夜里杀了千总,并且趁势闯进刘府之中。 刘泽清留在日照的家人总共十几口人,就连老少都没能幸存。 事已至此,暴跳如雷的刘泽清根本顾不上这兵士是不是在假惺惺的做派,在原地无头苍蝇一般的转来转去,最后却也只能愤恨的一脚踹在墙上。 “若让本帅知道是谁干的,非要活剐了他!” 事情的发展让许多人都觉得十分富有戏剧性,朝廷的旨意还没下来,其它官军还没来得及动手,却是刘部自己的人先乱了起来,将刘泽清家眷屠戮一空还只是其中一件事。 各处刘部的军兵失去了统一指挥,所作所为和数年前流窜各地的流贼无异,若不是有其余效忠朝廷的官军奉旨清剿,早就是成灾成难了。 “日照的参将呢,给本帅叫来!”忽然间,刘泽清好像想到什么一样,瞪着血红的大眼怒吼道。 负责日照一带的参将被家丁叫来,早就听说此事的他实际上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不等刘泽清说什么便开始连连求饶,就是怕愤怒之中的刘泽清会迁怒于自己。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满心愤懑的刘泽清此时急需一个出气筒,甚至没有象征性的问出几句话,便是不顾众人的劝阻,亲自动手将这在刘部之中地位不低的参将给砍了,算是出了这口闷气。 看着满地的血迹,周围刘部军将都是噤若寒蝉,各自大眼瞪小眼,就连被视作亲信的家丁队官都是咽了下口水,下意识的远离刘泽清几步。 ...... “哈哈哈,这刘贼是自寻死路,杀得好,杀得好啊!”被软禁在驿馆之中的监察御史党崇雅听闻此事当即大笑不已,看样子似乎十分痛快。 的确,党崇雅自从被崇祯皇帝从冬暖阁轰出来之后,还是头一次这么痛快,感觉到连日以来的胸闷都被发泄出去,就好像年轻了几岁一样。 朝廷整治刘泽清的事在锦衣卫的宣传之下,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山东,这些文官自然也是察觉到周围的风言风语和近日刘部军兵慌乱的来回调动。 今日更是反常,平日用来监视他们的人都不剩下几个,官员们都是兴奋不已。 “是啊,这次刘贼就算死不成,今后也不会继续待在山东为非作歹了,皇上这是替地方除了一大害呀!” “皇上圣明,我朝之福啊!” 官员们正在议论时,却忽然见到门外仅剩下的几个军兵匆忙跑进小巷子里,看来也是趁乱逃了。 见此情景,官员们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胆子却渐渐大了起来,党崇雅小心翼翼来到院中,见到街上不少来回逃难的百姓和开始作乱的刘部军兵,面色大变。 党崇雅和官员们拉住其中几个人急切的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起初的百姓忙着逃难,并不会有人去理他们,直到他们找到一个拉着女儿的妇人时,才听见更为振奋人心的消息。 “诸位大人还不知道?”那妇人小心翼翼接过党崇雅递来的几两碎银,害怕地说道: “朝廷的京营快到了,听说是皇上的旨意,要杀刘泽清呢。” 党崇雅闻言更是疑惑,赶紧拽住要跑的妇人,继续问道:“既是皇上下旨杀刘贼,这是替民除害之事,汝等为何要跑?” “大人有所不知。”妇人提及此事,也是满脸的怨恨,说道:“朝廷的官军向来是一个德行,杀了这个,还有那个,若不趁乱逃走,日后还不是要留在城内受人欺凌!” “大人见谅,民女是真的要走了。” 望着抱起女儿头也不回跟随民众逃难的妇人,党崇雅和一种官员都是面容沉重,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激动之情。 是啊,这妇人所说何尝不是党崇雅他们的担忧之处。 刘泽清骄横跋扈,在地方上纵兵弄权,但是谁知道杀了刘泽清,会不会再来个张泽清? 这种乱世之下,找一个黄得功、杨御藩这种为国忠义的将领很难,但左良玉和刘泽清之辈却遍地都是。 第一百三十五章:投清 现在的临清州城内外满是慌乱逃难的人群,许多刘部兵将接到主帅撤离临清的消息之后,着实是高兴坏了。 按他们所想,自己在这临清待了半年之久,每日都快闲出屁来了,因为百姓都穷个底儿掉,早就是抢无所抢了。 山东总兵刘泽清还是高看了自己的威望以及手下这些兵痞的能力,实际上,听到他命令后,有八成人都根本没当回事。 说起来,他们也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身上穿的还有手中拿的便是全部家当,最多就是想在临走之前抢上最后一把。 这些人打着这样的心思在城中作乱,便是百姓惧怕官兵更甚贼匪的根源所在。 在这种乱世,就连京畿一带都没能再说什么平安,天子脚下甚至都有九品小吏以权谋私、欺压百姓,直接导致几条街物价飞涨的事情发生,更别提兵匪纵横的山东一带了。 官兵在这里对于百姓而言,和贼匪没有任何区别。 “得得得。”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却是张世泽向武定州参将邱磊与杨御藩等部传令的标兵回来了。 据标兵所说,其余部分的官军除了前些日按计划在清河聚齐的,剩下那些都已经抵达临清城各门之外,打算将刘部的主力围歼在这里。 京营的兵士们穿着崭新的锁子甲,头顶戴着闪闪发亮的云翅盔,手中则提着统一制式的钢刀和长枪,昂首挺胸的站在一起。 除此之外,队列两侧还跟着一些步弓手和火铳手,京营在周围的官军之中,显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许多人也明白,现在的京营不再是好看的花架子了,经过崇祯皇帝亲自整治,还有英国公张世泽的下营操训之后,称得上今非昔比。 虽然战斗力比起贼匪老营和建奴甲兵还是有所不及,但那良乡大捷的赫赫威名还是每个人都听过。 “英国公,刘贼在城上,说要与你说话。”一名本地的游击将军快步跑过来说道。 张世泽本想直接拒绝再下令进攻,但想起方才标兵说的牟文绶、杨御藩等部等部兵马还在集结,安排好属下事宜之后,点点头亲自驾马前往临清州城南门。 刘泽清一手在下面握着长枪,另一手则搭在城墙上,见骑着白色战马,身披深红色盔甲的人停在弓箭射程之外,大声笑着说道: “想必阁下便是良乡大捷的主帅英国公了,久仰大名啊!” “想必眼前这位贼眉鼠眼的小人,便是妄图对抗朝廷、违逆圣上,人称刘贼的刘大帅了吧!”说着,张世泽面庞之上升起一抹嘲弄之意。 听着张世泽毫不留情的话,刘泽清顿时气急,也是将右手的长枪更紧握住,强笑说道:“英国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末将忠于朝廷、忠于陛下之心,苍天可鉴,岂有僭越之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陛下两年多未曾发饷,弟兄们衣裳都是破的,末将也难做的紧,就等着朝廷救济以解燃眉之急。” “可谁成想,如今朝廷不加饷银换械也罢,居然还如此做派,可真是寒了我山东将士的心哪!” 刘泽清说着,其余的刘部军将也都是嗡嗡议论起来。 这话真是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就连安置家人的银子都没有,谁还会替这个朝廷卖命,除非是个傻子。 刘泽清邪邪一笑,似乎吃定了张世泽没有钱发饷,要知道,这两年多以来积欠的军饷还有各种器械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次性拿出来,除非这张世泽随身带着几十万两白银! “呵呵。”张世泽闻言面色不动,似乎对刘泽清以此为借口早有所料,自己并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挥手下令,静静等在那里。 不多时,从队列中走出一名司礼太监,身后跟着一排衣着华贵的大汉将军,齐声喊道: “大明皇帝口谕:听说了将士们的困境,朕是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替大伙难过!” “朝廷没钱吗,朝廷是真的没钱。但是朕身为皇帝,不能老是待在皇宫里难过,像个婆娘似的!就算缩减宫用,朕也要把军饷挤出来发到大伙手上!” “这五十万两,是朕补发东昌府以及各位将士多年累欠的军饷,这仅仅是第一批!” “除此之外,朕还给大家一个承诺,只要放下兵器,在春节之前,朕会补发山东其余五府之境所有的积欠军饷,让大伙可以过上一个好年!” “朕明白大伙的难处,不怪大伙。所以此次‘只诛首恶,从者皆免’,只要放下兵器的,便还是大明的臣子,还是朕的子民!” 刘泽清看着城下车上白花花的银子,暗自咽了下口水,听见周围兵士蠢蠢欲动的议论声,更是面色大变。 “荒唐!大同姜家、宣府王家都是时代将门,血战沙场,但是看看朝廷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京师屡兴大狱,今年之中,又有多少人被诛杀九族?若轻信此话,吾等日后必遭清算,后世永无宁日!”刘泽清对自己下面的人委实不太自信,生怕会因此发生兵变,当下是扯着脖子喊道。 张世泽闻言大怒,将太监挥退,策马上前斥道:“刘贼,休要哗众取宠!” 话刚喊道这里,刘泽清面色猛变,从城墙下面掏出长枪,吼道: “去死!” 刘泽清心里明白,就从崇祯皇帝处置姜襄还有王承胤的方式来看,自己一旦被抓,定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拼命一搏。 从耿仲明、孔有德还有尚可喜他们投清受到的待遇来看,刘泽清觉得自己身为山东总兵,投清就算不能混个王爷,爵位也是板上钉钉。 当然,一切都得要从这临清城内杀出去才行。 长枪酝酿已久,刘泽清又是狗急跳墙,以十成力气狠命掷出,此刻就如同离弦的箭簇一样朝城下的张世泽旋飞过去。 “噗——”毫无准备之下,张世泽只能是下意识的朝左侧闪避,但这长枪来势迅猛,还是被刺中右肩。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刘泽清在城上看不太清细节,只能见到张世泽被自己一枪刺中惨叫着落马,周围的兵士见状也是面色震惊,些许打算归顺朝廷之人当下又是不敢妄动。 刘泽清兴奋地一拍城墙,抽刀喊道: “弟兄们,朝廷无德,跟着老子杀出去渡海投清,也能保一个在世功名!” 第一百三十六章:血仇 “放屁,你想投鞑子,还要问老子手上这把刀答应不答应!”刘泽清刚刚喊完,城下被射倒的张世泽便没事人一般站了起来。 “英国公威武!”京营兵士们见到自家主将如此神勇,纷纷士气大振,挥舞刀枪喊叫起来。 张世泽握住插在身上那杆长枪,抽出刀指向刘泽清,高声喊道:“皇上谕旨,只诛首恶,从者皆免,汝等还不放下刀枪,各自归家!” 周围的大汉将军以及京营兵士纷纷跟着喊起来,听得如此,城头那些刘部军兵面色动容者甚众,不少人都开始打心中的小九九。 正待这时,杨御藩带着几千杨部兵马支援过来,他挥手指向城头,怒声道: “刘泽清,你坏事做尽,居然还想学那孔有德渡海投清?今日的临清,便是你葬身之处!” “你赶紧带着家丁下城抵挡!”刘泽清见大势已去,实际上已无顽抗之意,满心都是想着如何能逃出山东投清。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自觉比孔有德、尚可喜之流要强很多的刘泽清,此刻心中依旧全无悔过之意,只是对自己为何不提早离开山东投清而耿耿于怀。 “你怎么还不动弹?”刘泽清喊完半天,却见到自己的家丁队官李化鲸仍旧站在原地,顿时吐沫横飞的怒骂过去,下意识的就是伸脚踹过去。 “对不起了大帅,你要投清,咱可不愿陪着你渡海!”李化鲸这次却灵活的朝旁闪过,手握在刀柄上冷笑着说道: “大帅,事已至此,您还是束手就擒吧!” 李化鲸和一些家丁不怀好意的看向刘泽清,手中刀枪也是对准这边,很显然是要临阵倒戈,刘泽清蹬蹬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道: “李化鲸!本帅平日对你不薄,为何要如此待我?” “不薄!”李化鲸毫无反驳之意,只是不断冷笑,说道:“可是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朝廷大军四面合围啊大帅,良禽择木而栖,弟兄们也要为家人找个活路才行!” 刘泽清听着这话,不等李化鲸说完最后一句,猛然间便是将刀挥刺出去,手起刀落,直接将李化鲸的左手胳膊砍下。 接下来他也没有给李化鲸任何说话的机会,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扑朔朔。滚落在地,“还有谁想背叛本帅??” 见周围兵士面露惊恐的后退,刘泽清指着城下蚂蚁一般开始攻城的各路官兵,扯嗓子吼道:“跟本帅杀出重围的,本帅既往不咎,等到了清国那边,还另有重赏!” “杀!” 刘泽清话音刚落,牟文举带着兖州兵跳上城墙,直接与城头一些摇摆不定的刘部兵马杀成头破血流。 见牟文绶还未登城,刘泽清对牟文举这牟家小弟倒也是毫无惧怕之情,上前几步便是一刀力劈华山。 牟文举刚刚砍杀一个刘部家丁,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却忽闻风声,想都没想便是头朝下向前一滚,总算狼狈躲过刘泽清这刀。 抬起头一看,却惊异的发现自己原本站着的地方留有一道深深的痕迹,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刘泽清追上几步又是一刀。 毫无准备之下,牟文举只得举刀横档,没成想这一刀却直接将他右手虎口震裂,就连刀都没能拿住,‘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刘泽清自知已无任何退路,唯一的出路便是带着属下军兵一路杀出城,凭借自己山东总兵的身份和这些兵马,也能受到多尔衮礼遇,在清国之内混个不错的差事。 牟文举低估了刘泽清的战斗力,根本没想到战功全靠抢的刘泽清会有这么大力气,没了刀,右手又使不上力气,当下只得不断的左闪右躲。 刘泽清得势不饶人,对牟文举穷追猛打,直到将其逼入死角,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刀插入小腹,使劲搅了搅。 牟文绶刚刚登城,正在寻找自己族第,却忽然见到刘泽清举起一颗十分熟悉的头颅,顿时火冒三丈,狂奔喊道: “文举!刘泽清,老子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牟文绶和麾下本营族兵都是震怒异常,牟文禄、牟海锡、牟海奇、牟世孝、牟世星等各自奋勇无比,一心只想着为牟文举报仇。 “轰隆——” 正待这时,城下传来一声巨响,却是临清州城的南门被众人推倒。 京营兵将及杨御藩等部官兵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冲入城内,武定州邱磊等部这时也从其余各门方向合围而来,满城都是打着朝廷旗号的官军。 刘部被撵的到处乱窜,根本抵抗不住,一部分已经泄气,扔下手中刀枪开始投降,仅剩一成左右还跟着刘泽清且战且退,朝城内小巷退散。 不过谁也没想到,就连城内的百姓都对刘泽清恨之入骨。 除却一些逃难出城的,大部分百姓听见朝廷兵马沿街大喊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声音后,便是鼓起勇气用各种物件堵成路障。 各自的女眷和孩子被留在家中,一群各种年龄的男丁拿着各式农具钉耙堵在巷口,见刘部军兵被追赶过来,纷纷是喊叫着冲出去,痛打落水狗。 待杨御藩带人追赶过去的时候,却见到这样一副百姓和刘部溃兵打斗在一起的场面,所有人都是满脸的震惊之情。 武定州参将邱磊要带着部下冲过去,杨御藩却是挥手阻挡,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怔怔站在原地看着这惨烈的一幕。 实际上,受刘部欺压半年之久的临清百姓们和这些溃兵都有血仇,比起某些官兵而言,更为奋勇。 除却大部分拼斗的,有些人竟然直接抱在刘部溃兵的身上去咬,满地都是耳朵、碎肉和残肢,入耳全都是溃兵们的惨嚎声。 一名刘部溃兵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百姓按在地上,另一个百姓则高高举起石块向那溃兵握着刀的右胳膊狠砸过去。 “啊!!!” 只听一声惨嚎,那溃兵直接痛晕过去,但百姓们显然不想就此放过他,那举着石块的百姓开始一直砸,直到硬生生将溃兵的胳膊砸断,砸成血肉模糊为止。 刘泽清此刻更是欲死不得,欲跑不能,百姓越来越多,溃兵被官军打怕丧失战斗力,此刻一心只想逃跑,更是无从抵抗。 其余各部的官兵都是停在巷外,各自面面相抵,因为没有人敢这个时候进去,这他娘的还是平日里温和的普通百姓吗,简直是一群疯子啊! 一群百姓扑在刘泽清身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将他咬成血肉模糊之状。 刘泽清一刀劈死一个老人,紧跟着再一脚踹翻另一人,可后脑处忽然遭受重击,一个百姓用木棍直接将他砸懵。 紧跟着,几个百姓用钉耙将刘泽清固定在地上,扑将上去,接下来的场面,便是闻讯赶来的牟文绶等人都觉得触目惊心,一些胆子小的,更是不敢直视。 事后,在营内养伤的张世泽看见被京营兵士抬进来的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同样是神情动容。 第一百三十七章:重镇 身在皇宫的崇祯皇帝看见来自山东临清的奏报之后,心情实在很复杂。 原本按崇祯皇帝的意思,是打算将刘泽清押解到京师来凌迟处死,就连手艺精湛的刽子手都找好了。 崇祯皇帝想着,山东总兵刘泽清做为拥有实权的地方军将被朝廷弄死,刘良佐、左良玉还有那些不安分守己的军将今后行事也许会稍微有所顾忌。 如果是这样,可能就有两户百姓因此而逃脱原本的性命,但谁成想出了这种事儿,实实在在是谁都没想到的。 武将被老百姓生吞活剥而死,还有刘泽清那些家丁,据张世泽奏折所呈,事后清查的时候,几乎没有几个人还能辨认面容。 这等事开朝以来还是头一遭,刘泽清也算是借自己之手,在某一方面青史留名了,由此可见,百姓是如何将刘泽清此类骄悍害民的弄权武将恨之入骨。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忽然想起后世某部电视剧的桥段,问道: “临清一带民风如何?” 王承恩早便是差人将临清之事探查清楚,自己也曾翻阅东厂档案,当下是从容回道: “启奏陛下,临清民风彪悍,自洪武年开始,本地民众便是常有冲突发生,如今更是频繁械斗。” 崇祯皇帝是后世来的,自然知道大明这家丁制度养出来的家丁战斗力如何。 刘泽清一众家丁也是身披铁甲,手持钢刀,算得上究竟操战之士,虽然兵败如山倒,但怎么会被一群百姓操着钉耙和锄头歼灭在小巷子里? 若这批百姓战斗力真是如此强悍,若能招募为兵,训化己用,自然最好。 “哦?”本有此意的崇祯皇帝听见王承恩的话更加生出兴趣,笑着问道:“百姓因何械斗。” 王承恩立即说道:“回陛下,临清城外有两处赭石矿,含量极为丰富。天启年的时候,东厂曾在此地设过矿监,收取矿税,并且由此向京城输送矿石,打造铁器。” “正是因为此地民风彪悍,不易管教,后来东厂收拢在京外的势力,便是将此处弃置不管,至今如此。” 听到这些话,崇祯皇帝点点头,当即下令道: “传诏,让张世泽在临清多待些时日,看看有没有百姓想加入京营,为国效力!” “老奴这就去办。” ...... 时间倒回前几日,在张世泽率京营南下围歼刘泽清的时候,京畿东北百余里处的蓟镇一带也是官军密集,不断有车马往来,热闹地很。 蓟镇是大明赖以成防的九边重镇之一,辖区囊括永平、昌平、密云一带,永乐年间定额,常年驻扎边军八万五千余人,为京师东北藩屏。 蓟镇一带由塞外越边而入的河流甚多,在两千华里的防线上,文册上提及曾驻扎兵马的大小隘口便有一百九十余处,重要的关隘也有四十余处。 崇祯皇帝后世还浅读过两篇孙子兵法,这可是活脱脱历来兵家必争的险关要地啊。 甚至于,刚解除自挂东南枝危机的崇祯皇帝不等将国内平定,就已经开始想来日大明征服天下的伟大宏图了。 等到将来国力允许,东部的山海关,把中部的喜峰口、潘家口,西部的古北口、居庸关给连成一片,建奴又算个球。 给他五十年,打不进来可能自己先被自己给玩儿死了。 灭了建奴之后再把大宁卫重建起来,给蒙古人来个同化,再和北边儿的俄罗斯争一争领土啥的,还不是美滋滋。 回到事实上,崇祯皇帝一脸的憧憬便是化为乌云,还是先把眼前吴三桂索饷银的屁事儿给解决了再说吧! 历史上整个大明二百多年,从洪武永乐到现在的崇祯,北边烽警年年都有,尤其是北撤大宁弃开平,西弃哈密丢河套之后,几无安枕之日。 危及大明命运的重大事变和战争,一共有五次,全都和蓟镇脱不开关系。 一是发生在古北口的“庚戍之变”,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鞑靼部酋长俺答率大军进攻大同,大同总兵仇鸾是个怂蛋,重金贿赂俺答,让他勿攻大同而转攻他镇。 俺答也是个直性子,拿了人家的礼物以后还真就不去大同了,顺水推舟转攻古北口,一面佯攻,牵制守军兵力,一面从西侧的黄榆沟毁边墙偷袭而入。 古北口失陷以后,俺答乘势破蓟州,克怀柔,取昌平,下通州,纵兵四掠,直逼京师城下,嘉靖皇帝震惊不已,急令各镇入京救援,然而俺答在京畿一带饱掠八日才由古北口退出。 三是嘉靖三十八年的潘家口之战,又是鞑靼部的首领,这次是个叫锡林阿的,还是用声东击西的办法先攻蓟镇东部的义院口和冷口,趁着时任蓟辽总督的王抒调兵东进,趁机从中部攻破潘家口,继而西掠遵化、丰润、玉田、蓟州等地。 四是洪山口之战,天启七年的时候,建奴老奴酋黄台吉进攻宁远,锦州兵败后,于崇祯二年转攻蓟镇的龙井关、大安口、洪山口。 建奴攻陷遵化,继续西进连下三河、通州,直逼京师城下,攻打德胜门、广渠门、芦沟桥、永定门,京师危机。 建奴诸将纷纷要求攻下北京,老奴酋灵机一动,觉得大明还不到该亡的时候,况且拿下一个空荡荡的北京也是屁用没有。 再者说来,那个时候,中原那片的农民土匪闹的还不响亮,现在赫赫大名的大顺永昌皇帝李自成当时是官兵,张献忠还是个屁民。 老奴酋黄台吉挥师东进陷香河,迁安、滦州、永平四城,从冷口退出长城。 五便是昌平之战,崇祯九年四月,黄台吉又带着建奴从独石口进入居庸关,突破防备薄弱的蓟镇而直奔昌平,遍蹂京畿。 那次入寇,建奴大掠良乡、顺义、清河、怀柔、宝坻、房山、涿州、永清等地,杀死男丁,奸**女,由此而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崇祯皇帝印象中的重大转折点,除了后世砖家们津津乐道的土木之变外,几步全都发生在蓟镇。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由此见到蓟镇之戍牵动全局的形势,这也是崇祯皇帝解除上吊的燃眉之急以后,执意复设蓟镇三团营的重心所在。 西有嘉峪关,中有镇北台,东有山海关。 巍峨的山海关西‘迎恩门’的城头上戍立着一整排身穿黑色盔甲的吴军兵士,他们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身上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才能具备的凶煞之气。 高高耸立在主城之上的箭楼前不仅挂着象征大明的玄鸟旗,一旁的‘吴’字高招旗也是与之遥相呼应,毫不示弱,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奇怪。 不多时,守卫在城头的一名吴军把总眼眉一皱,忽然扯脖子喊道: “有烟尘,登城!!” 第一百三十八章:吴军 “这是何意,还不速速开城!” 唐通身穿崇祯皇帝御赐的金纹盔甲,腰间悬带宝剑,每每想到自己和高杰在京城宣胜的时候,说话间便是颇有豪气之意,整个人的面貌看起来都已经与往常不同。 不过城头的吴军把总却并不买账,哼一声道:“对不起了唐大帅,没有我家爵爷的命令,就算您是来发饷的,那也进不得此门!” 唐通闻言抬头看了看头顶‘迎恩门’这三个大字,却是呵呵冷笑一声。 转身回顾身后的几十车饷银,唐通心知无可奈何,无奈之下正要催促快些上报,但转念一想,却又含笑道: “小兄弟,你误会了。本帅找的是朝廷在山海关的总兵,不是吴三桂。” 说罢,唐通身后众将均是点头,说是让高第开城相迎,城上的吴军把总听不懂唐通这话外之意,只是面色不动的道: “什么总兵不总兵?这山海关是我家爵爷说了算,没有爵爷的命令,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不开门!” 听见这话,唐通身边参将袁之琦心中震惊,冷笑几句,“若来的是当今皇帝,他吴三桂难不成也敢不开门!?” 那把总闻言正要说话,却忽然间反应过来,知道这种话不是他能轻易说出口去接的,便是闭紧双唇故意不吭声,紧跟着脖子一扭,权当没听见。 袁之琦也没什么办法,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眼前那人。 唐通做手势示意他心安,而后则是阴恻恻笑了笑,不过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方才那番话已经足够证明一些东西。 大约过了两炷香,唐通等一应朝廷兵马在城外等到人困马乏的时候,城头总算是传来一声略有歉意的大笑。 唐通、袁之琦等人抬头一看,却见一名面色中正,身材魁梧,穿着厚黑铁甲的大将站在城头,拍着城砖大声训斥道: “怎么办的事,朝廷发饷,那是咱们关宁军求之不得的事,赶紧开城,赶紧开城!” 在场这些自然不是傻子,都知道吴三桂在演戏给自己看,当下都是满脸的不买账,在心中骂了句恬不知耻。 吴三桂带着夏国相等一批人高马大的吴军将领出城迎接,唐通等朝廷军将虽是以发饷而来,但当他们见到周围戒备森严的吴军兵士的时候,实际上也是各有心思。 军将们比起文官而言,一般的步骤都是能省便省,谁也不愿在这俗套上多花功夫,相互大笑几句,客套一番,便是纷纷顺着‘迎恩门’下的护城河进了城。 唐通看了几眼瓮城周围不断走动的吴军兵士,似笑非笑的道: “平西伯从宁远撤军入卫山海关,应当是下了很大决心吧?” “哪里哪里,陛下有命,为臣子的怎么能不遵从。”吴三桂笑着打哈哈,但心中却也明白唐通意在提醒自己,吴军在山海关是客非主。 唐通见吴三桂跟自己打马虎眼,当下也不愿多说,几句有的没的之后,一行人走过吴军营来到宏伟的钟鼓楼前。 这时候唐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说道: “怎么没见高总兵?本候在离京之前,陛下可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将这三百万两饷银发到每一个在关上的将士手中,见不到高总兵,这银子也就是发不得了。” 吴三桂闻言脑中飞快的思索片刻,在刚才他沿途沿途留意观察了唐通麾下这些来自京畿兵马的阵容。 虽然已经比在松锦一带见到那次好了许多,但是在见惯大阵仗的吴军面前,却还是显得羸弱不堪,看来这些兵马的战斗力似乎也就比原本关上的高第部强上一些而已。 由于如上的心思,吴三桂心中立刻对唐通在良乡城外野战击溃阿巴泰的大捷产生疑虑,原来的忌惮之情消失,只是剩下百思难解的疑问。 毕竟,就连他自己手中的八千关宁铁骑想要正面击败清军骑兵,也是非常吃力的,就凭唐通这样的兵马,怎么能做得到? 况且,唐通也是松锦之役的八名总兵之一,当时唐军的战斗力各部官军都是有目共睹,为何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足以正面击溃清军骑兵的程度? 同样的,在这种种疑问之下,吴三桂心中不免对这支朝廷的‘得胜之师’生出轻视之情,听到唐通的话以后,便笑着回道: “哦!是末将的错,还没来得及通告高总兵,有罪有罪。” 唐通听见这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高第要么是已经跟着吴三桂混了,要么就是早被架空,根本没什么实权了。 这一路走过来,唐通看见的东西已然不少。 吴三桂在山海关横行无阻,目中无人,吴军遍地都是,却根本看不见几个朝廷的兵士在原岗位上放哨。 原本应该由朝廷兵马戍卫的东西罗城、南北翼城,甚至各个营房及眼前的钟鼓楼上,都已经根本看不见任何朝廷兵马的影子,无一例外,全都是吴军的人。 更甚于,吴三桂以及他麾下那些兵将,根本没有穿着朝廷的制式盔甲,想到这里,唐通不禁觉得吴三桂这个人有些可怕。 多年以来,吴三桂一直标榜忠君为国,而祖氏、吴氏在世代辽东将门,到底利用权势干了些什么,唐通尚还不清楚,但有一件事已经能得到印证。 早些年京师一带便是有关于祖氏、吴氏在辽东巨富,自成体系,自行打造盔甲兵刃的传闻。 由于上报的人属阉党,所以根本没有人在意,就连当时的崇祯皇帝都不相信,所有人都觉得不过是阉党弄权的伎俩。 当时的吴三桂屡立大功而频频被崇祯皇帝赏识,甚至有‘勇冠三军’的称号,许多人根本不相信,如此‘忠义’的一个人,居然会在地方弄权。 但如今看来,这件事不仅是真的,如今在唐通看来,吴三桂骄横跋扈,其忤逆反心已是昭然若揭。 这种事就如同洪武年间人称‘清廉’的刑部尚书开济后被查出乃是巨贪一样,令人觉得万分讽刺和恶心。 不多时,山海关总兵高第这才在四名吴军兵士前后左右的夹带之下来到钟鼓楼前。 见到唐通,曾同为总兵的高第深感两人上次见面至今的天差地别。 上次见面的时候,高第和唐通都是总兵,但是如今,唐通野战击溃阿巴泰立得大功,封爵定西候,与靖南候黄得功齐名,其部众也是声威显赫的得胜之师。 转头再看看自己,镇守山海关多年,却还是个总兵,未有寸进。 虽说麾下听令的部众仍有五万余人,但现在的情况却还不如当年,自己被吴三桂软禁在镇府,亲信都被监视起来,在自家的地盘上说话也不管用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抉择 “老高,在定西候面前说话,可要慎重考虑才是。”还没等高第说出什么,吴三桂却先在一旁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 吴三桂说完见唐通等人看过来,居然还背着手转过头走远几步,不与他对视。 吴三桂这话听在唐通眼里,那就是当着自己的面装逼,仗着手下关宁军战力的强大而有恃无恐。 尽管明面上没有表示什么,但唐通心中的厌恶之情却还是怎么都抹除不去。 高第显然是对吴三桂深有畏惧,闻言张了张嘴,原本已经到嘴边的感慨话被他硬生生咽下去,犹豫刹那,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抱拳道: “末将见过定西侯爷。” “屋外风寒,还是请定西候到镇府内一叙,如何?”吴三桂似乎对高第的表现十分满意,边说边笑着上前,不由分说就要把唐通拽走。 吴三桂看似没用多大力气,但唐通却以为他要动手,花了四分气力硬抗,多年戎马生涯使得他神经高度紧张,甚至随时都可能拔刀相向。 两人在众人面前执拗几下,最后又是毫无事端的平安分开,唐通握了握生疼的手腕,看向吴三桂的眼中比方才更为忌惮,强笑着道: “平西伯如此待客之道,本候已是明晓,若是平常闲暇时来此,本候定要与平西伯痛饮三杯,不醉不休!但如今却是不可。”说着,唐通满脸的可惜,又道: “此是本候第二次来到山海关,上次已经辜负了皇上的信任之情,这次前来发饷,务必要将正事妥当办完才是。” “话说回来,本候日后也是要与平西伯日夜相见,到那个时候,你我二人再把酒言欢,岂不痛快?” “定西伯说要与我日夜相见,此言何意?”吴三桂感觉唐通话里有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之前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哦?平西伯还不知道?”唐通心中乐开了花,朝京师方向拱手,笑吟吟说道:“平西伯不知此事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陛下的心腹,不是谁都能做得。” “陛下感念山海第一雄关之重,让臣发饷之后留在关内协助高总兵镇守山海关。哦对了,陛下还说待建奴退却之时就要重建宁远城防,以此作为我朝收复辽东的基点,届时平西伯就可以带着关宁军回老家去了,在下先行恭贺了。” 看着眼前笑面虎似的唐通,吴三桂猛然捏紧右拳,却是在最后一刻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冲动,咬牙切齿道: “既然如此,你还是发饷吧,关内还有要事,本将不便久留了!” ...... 发饷以后某天夜里,镇守府。 唐通看着脚步沉重来到自己身边一屁股坐下的高第,皱眉道:“你究竟是怎么搞的,自己的地方,为何却让那吴三桂占了去?” 听见这话,高第却没有急着回答,朝窗外做了个眼色,唐通看见之后恍然大悟,微微一瞥,果然见到两道黑影,便是不再多说。 高第故意发大声调,叹息说道:“定西候初来乍到,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你且仔细说来我听。” 唐通和高第浅谈几句,总算是对日前山海关发生的事情有了个大概了解,这吴三桂显然是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 接到勤王旨意的时候,一开始他跑的飞快,带着宁远城内的几十万军民五日之内便是赶到山海关,高第亲自迎他入关,本打算好吃好喝招待几日送走了事,谁成想这货进来就不走了。 当时崇祯皇帝决定不让吴三桂勤王的旨意还没有到达山海关,吴三桂就已经以安置宁远百姓为由停在山海关,足足拖了半个多月未曾寸进。 待崇祯皇帝的旨意到了,朝廷忙于对付流贼的时候,吴三桂自导自演了吴高两方兵士之间细微的争端,从而带吴军强抢了关内的各处防务。 甚至于,吴三桂为了立威还亲手砍了高第的亲信,也便是朝廷在山海关的协守副将。 对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虽然高第又惊又怒,但奈何势不如人,自己和亲信的家人全部都被吴军控制,迫不得已只能束手就擒。 自此之后,山海关的关城、东西罗城、南北翼城以及各处营地防务,便是66续全都被吴军妄自接管。 说到底,吴三桂这个山海关是从守军手中强行抢过来的,之所以没有杀高第,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和朝廷彻底翻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吴三桂有想要吞并高第旧部,增长自己势力的野心。 唐通和高第在镇府中商议的时候,吴三桂却也是在吴府之中气的够呛。 “皇上派唐通领着几万兵马来协防,说白了是对我吴三桂不放心,叫他来监视!”极度不耐烦之下,吴三桂甚至没有听亲信说完要禀报的事便不断挥手将其赶出去,待亲信出去以后,他起身冷笑道: “想起年初的时候皇上还在武英殿召见本将,说什么大明江山社稷安危全系于我神,现在看来,全是一堆屁话!” “爵爷息怒,朝廷这次不光送了三百八十万两饷银,而且又给咱们送来几万的兵马。”相比之下,夏国相显得有些不慌不忙,说话的同时给震怒之中的吴三桂斟了一杯热茶,说道: “若唐通来了就走,倒是可以让他在咱们眼前蹦跶几日,再放他安安全全的回去。但此时却不同,唐通打着协防的名义来监视,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唐部那数万兵马可不是省油的灯!唐通以发饷为由替朝廷监视爵爷,爵爷一样可以趁此机会,以接风洗尘之名邀唐通到府中赴宴,伺机除之!” “此计...会不会有些太过急躁?”吴三桂看了一眼压在桌案上的信件,显得有些忐忑。 “爵爷若是决意顺清,唐通此来,便是向多尔衮示好的绝佳时机。”夏国相将眉头拧紧,沉吟道:“侯爷若是不打算顺清,这封信便是要彻底烧毁,从此绝了念想,爵爷,您要尽快决断!” 吴三桂也是重重点头,看着桌案上来自关外的信,一时无法决定去处。 本来吴三桂夺取山海关就是看朝廷要不行了,想抓住山海雄关和关宁军民作为自己的筹码,到时候再和多尔衮与李自成讨价还价。 但是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朝廷居然在今年连获两次大捷,并且崇祯皇帝在京师恢复三厂一卫和团营旧制,向军中广发罪己诏,百姓和将士多有支持。 各地勤王大军近期也是6续云集京畿一带,黄得功甚至开始重建蓟镇,形势由此而变得飘忽不定。 不知不觉,吴三桂手中已是冒出热汗,自己的抉择关乎日后功名以及所有关宁军民身家性命,由不得不慎重。 第一百四十章:意外 第二天一大早,唐通忽然接到来自夏国相的请帖,说是平西伯吴三桂在关内新宅邸落成,邀他前去相聚。 请帖上还说,自从唐通来到山海关,吴三桂还未曾尽得地主之谊,为他接风洗尘,此番也是借花献佛之意。 唐通当即冷笑不止,心道这吴三桂还真是后入为主,尽地主之谊的事儿不该是高第这个山海关总兵来做吗,轮得到他这个宁远团练总兵什么事? 况且自己来山海关才多久,竟然迫不及待就要用鸿门宴和自己露两手。 吴三桂这个话说的正儿八经,唐通无法反驳,并且他身为侯爵自然也不能在众人面前向吴三桂一个伯爵示弱,所以是非去不可。 不过唐通也不是初入军旅的小白脸,自然不会毫无准备的去。 将夏国相那边儿的人打发走以后,唐通叫来自己的几名心腹吩咐几句话,这才是带着十几个家丁优哉游哉的驾马奔着吴三桂的新宅邸去了。 到那儿一看,唐通还真是倒吸了一口气。 吴三桂这新宅子比起他爹在京师的老吴府都要大,不少人在这里张灯结彩,一派歌舞升平,无数仆人进进出出。 吴三桂素服角带,带着一班吴军兵丁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前迎接,若非唐通早就明白吴三桂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怕还可能被他蒙住。 说起来,听闻朝廷新来的定西候和平西伯关系要好,山海关内的百姓们不会想太多,对此都是深信不疑。 皇帝陛下如此重视山海关,又是发饷又是增兵,当真是圣明无比。 一提朝廷将积欠多年的军饷一股脑儿发齐的事,人人便是笑逐颜开,有不少人家甚至都在燃放爆竹,争相庆贺。 吴府之中,两军紧张异常,似乎稍有不对便会引起一场火并,城外却正相反,百姓们奔走相告,倒像逢年过节一般热闹。 吴三桂一见唐通,便如沐春风地拱手道: “侯爷光临屈尊,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前日侯爷把军饷一文不落的发到将士们手里,大家都是高兴的紧,早就想让在下摆这么一出酒宴,来为侯爷接风洗尘。” 吴三桂在演,唐通也不想戳穿,摆手说道:“平西伯说的哪里话,你我之间就像亲兄弟一样,还分什么彼此,发军饷一事都是皇上圣明,与本候又有何干?” 吴三桂闻言呵呵一笑,躬身让过,边请边道: “按朝廷的意思,今后侯爷便是要留在山海关,宁远复建还需要些时日,你我既然日夜相见,何不借此机会结为兄弟,以显共同抗虏之决心,如何?” 此时一众人刚刚越过前门来到中院,听见这话,唐通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吴三桂,心道这厮真是把演戏的功夫练到家了,居然要拜把子? 犹豫片刻,唐通笑了一声,说道: “如此也好。” 进得房内,吴三桂牵着唐通的手大声叫道:“来呀,大摆宴席,今日我要与侯爷不醉不休!” 仆人喜笑声声,闻言也是赶紧忙开。 没有多久,仆人在大堂正中摆上香案,旁侧供奉上刘、关、张的香火,唐通和吴三桂各怀鬼胎,有模有样的歃血钻刀,纷纷跪在案前道: “我二人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共守山海雄关,矢志报国。如有2心,天诛地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结拜已罢,吴三桂论唐通比自己年长许多,硬是要认他为兄,唐通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觉得不过是走个过场,当下没推辞几句便欣然接受。 吴三桂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叫一声:“大哥!” “哎,贤弟!”唐通也是大喊应声,但他拿着案上的酒杯,面上虽然满是笑容,却怎么都不敢喝下去,唯恐其中有毒。 吴三桂已连喝三杯,见唐通仍然不动,心中便是明白他有所顾忌,忽然起身,腾腾几步走到唐通面前。 吴三桂这个忽然之间的动作使得唐通和他身后家丁大惊失色,唐通更是差点没从位子上蹦起来,家丁们皆是刀出半鞘,目光不善,随时准备舍身护主。 随着吴三桂的动作,府内盛大的奏乐声戛然而止,许多人的动作都定格在那一刻,全心全意关注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就在众人紧张不已,都以为唐通和吴三桂即将大打出手的时候,却见吴三桂夺过唐通手中酒杯,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一干二净。 唐通面色震惊,可是这还没完。 吴三桂端起桌上酒坛连倒三杯,全部一饮而尽,而后说道:“大哥若是担忧这酒中有毒,小弟可以继续喝,直喝到大哥相信小弟为止!” “贤弟——”唐通这时也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吴三桂手中酒杯,赶紧说道:“贤弟说的哪里话,大哥是一时为府内装修之豪华所惊异,这才失了态。” 唐通自倒一杯,举起说道:“未成想,无意之中竟触怒了贤弟,大哥自罚三杯赔罪!” 说着,唐通也是连倒三杯,全部一一喝光。 吴三桂哈哈大笑,拍着唐通的肩膀,就坐在唐通身边与他一杯一杯的喝,这毫无准备的一幕看得唐通身后家丁和周围吴军将领均是目瞪口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通和吴三桂两人就像多年好友一般,边喝边天南海北的畅聊,根本不把其他人的反应放在眼里。 仆人不断将山珍海味和美味佳肴端上桌席,周围两军将领最开始的失神之后,也是各自吆五喝六,勾肩搭背的称兄弟、拜把子,开始胡吃海喝起来。 不多时,日没西山,夜已尽黑。 堂中的吴军将领都是海量,喝了一天全和没事人一样,唐部却全都烂醉如泥,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说起什么‘小妞跟着爷’的醉话来。 这时,一名吴军将领按照商量好的计划抽出腰间佩刀,正准备将和自己称兄道弟一整日的人首级割下。 还不等他动作,却见吴三桂深深看了一眼趴在案上不省人事的唐通,摆了摆手,说道:“罢了,带他们各自回府吧。” “爵爷!?”那将领不明白自己爵爷的意思,当下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其余人不敢违逆吴三桂,都是停下手中动作,各自面面相抵。 “怎么,没听懂我的意思?”吴三桂神情沉下去,显然是有些愠怒。 见状,其余人不敢造次,惶恐的将刀收回鞘内,吩咐仆人抬着那些烂醉如泥的唐部将军出了府宅。 待所有人全都离开,吴三桂看着空荡荡的府内,叹息一声,夏国相默默从后房走进来,看着仍趴在桌案上的唐通,说道: “爵爷,此人有些心机,居然布置属下在军营一带造谣生事,但比您还是略逊一筹,如今那些人都已经被抓住。要如何决断,今夜可就要想好了。” 吴三桂丁点醉意没有,眼中思念神色尽显。 “可能大明朝还没到该亡的时候,不知道圆圆和爹在京城,怎么样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正风 第二天一早,唐通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醒过来的一瞬间他便是想都不想的将佩刀抽出来,满怀敌意的向周围看去,但是却并没有发现一个人,只见到空荡荡的房间。 唐通冲过去想要开门,但房门已经上锁,门外侍立的两名吴军兵士听见里面的动静,便是朝里面冷哼着道: “呦,侯爷醒过来了?” “我家爵爷有过吩咐,说等侯爷醒来,先喝口茶醒醒酒,今夜有要事商谈!”听那兵士说完,唐通转头果然见到早就摆在桌上的那碗凉茶。 唐通昨日真是被吴三桂那忠肝义胆的表现给骗了,一个不小心多喝几杯就被灌倒,说实在的,他不仅低估了吴三桂的酒量,也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亦或者,这酒中可能下了什么蒙汗药,但唐通怎么想都想不通,如果是下了药,吴三桂喝的比自己还多,为什么没事? 踢门无果之后,唐通愤恨坐在桌上,看着那碗淡黄色的凉茶,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气,哪里还有心思去喝。 极度愤怒之下,唐通‘哐啷’一声将桌案踢翻,扯脖子喊道: “吴三桂!你关宁军到底有多少人,关得住老子和高第两个人,下面那忠于朝廷的近十万人马,你他娘关得住吗?” “到时候风大闪了腰,惹得皇帝震怒,将京城吴府满门抄斩,你哭都来不及!!” ...... 总的来说,这崇祯十七年的事情还称得上一切顺利,虽然磕磕撞撞,但总归是快将这要命的一年撑过去了。 崇祯皇帝虽然恢复了朝会,但毕竟在后世慵懒惯了,想在短时间内养成勤劳早朝的好习惯显然是不太可能,所以大明朝每日例行的朝会也就变成三日一次,这又开了一次先河。 朝臣们对此颇有微词,崇祯皇帝却毫无反应,依旧我行我素。 开玩笑,自己可不是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整天和东林党斡旋,哪还有什么时间去做实事。 甚至厚脸皮的崇祯皇帝还在想,万历皇帝三十一年不上朝,自己这两天一次,实在是太勤快了。 大约是五日之后的清晨,正在和群臣例行朝议的崇祯皇帝忽然接到来自山海关的急报,当即是吃了一惊。 这次朝议的主旨是山东总兵刘泽清部属的处置和新任山东总兵的人选。 本来崇祯皇帝想让刘泽清死的惨一些,但没成想他死的更惨,本来崇祯还想将刘家满门抄斩,但现在也被那些地方的人提前搞定。 由此,崇祯皇帝见到了百姓对这些地方上弄权的武将究竟有多么痛恨。 山东一带临近京畿,非常重要,所以下一个总兵的人选也是要精挑细选,崇祯皇帝和朝臣们商议了几日,也是广收建议,不会断然决定。 要是一个不小心再出一个刘泽清,那可就是自掘坟墓了。 实际上,崇祯皇帝心中对此早有人选,杨御藩和牟文绶都不错,之所以在朝堂上议,一是要走正常程序,二则是想听听自己是不是遗漏了哪位忠于朝廷的将才。 黄得功去蓟镇了,周遇吉、白广恩还有高杰都陷在山西,唐通则是被打发到山海关和吴三桂周旋,高第和马科就更别提了。 这样看来,山东一带的总兵人选,倒还真不是那么好选。 杨御藩和牟文绶都能独当一面,正在崇祯皇帝细细思索最后决断的时候,忽然听见吴三桂手下军饷又把人扣下的事,当即是怒火中烧。 崇祯皇帝一是怒吴三桂僭越的野心,二则是气唐通太他娘的不争气了。 本来这小子在良乡城外击溃阿巴泰让崇祯皇帝眼前一亮,觉得可以重用,这才让他去山海关和吴三桂较量较量,本想怎么也能给吴三桂带去点麻烦,让他畏首畏尾,不再和自己迎杠,但没成想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又惊又怒之下,崇祯皇帝也是怎么都想不通。 加上高第所部的守军,山海关内效忠自己的兵马要有近十万之众,吴军才多少人,难道那些兵都是吃屎的,一个晚上全被制服了? 看来崇祯十七年能稳稳当当过去是不可能的了,这吴三桂就是见不得人好,非要给你捅出个篓子。 片刻之后,崇祯皇帝挥手道:“司礼监拟旨,擢牟文绶为山东总兵,加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保,率部移驻曹州,让李凤翔亲自去一趟兖州。” “莱州总兵杨御藩从剿刘泽清有功,叙功升三屯总兵,加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协助蓟镇总兵黄得功镇守蓟州。” 本来这消息来之前,朝臣们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山东总兵人选,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的,然而现在很显然,这昏君又来了个一锤定音。 内阁首辅魏藻德,还有次辅蒋德璟原来也是东林党的人,现在全都改投到保皇党名下,成了这昏君的狗腿子。 所以现在崇祯皇帝就算不经朝议直接发旨,法律程序上来讲,其实也是正儿八经的圣旨,再算不得中旨了。 至于朝议什么的,那更是崇祯皇帝一个人的舞台,对于臣子们的建议,心情好了就采纳一些,心情不好就是直接命人给你轰出大殿,也是没什么好说的。 “启奏陛下,山东总兵一事还需从长计议。”所有人都没什么好说的,实际上就算有想说的,在这昏君眼前也不会有谁敢跳出来。 正待这时,御史刘宗周却忽然出列,昂头道: “牟文绶虽颇有战功,然则履历不足,难堪重任,左良玉久屯武昌,陛下可许诺其为山东总兵,届时左良玉必对朝廷感恩戴德,矢志以报皇恩。” 朝中臣子深知崇祯皇帝杀伐之果决,心中不免为刘宗周捏了把冷汗,不多时,只听崇祯皇帝冷笑说道: “刘御史此言差矣!左良玉骄横跋扈,其行比刘泽清有过之而无不急,国朝至今已近十七载,对这等弄权武将拉拢可少?有没有起到应有的效用?” 见刘宗周说不出话来,崇祯皇帝便是挥手斥其思想保守、陈旧,紧跟着说道: “左良玉身受朝廷厚恩,手握重兵却在地方上骄横跋扈,逢战避逃,罪过大于功勋,毫无悔过之意,留之何用?” “朕此时不杀,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赐,更别提要将山东重地交予其手,那岂不是与虎谋皮?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再提!” 刘宗周没想到往常对左良玉不断退让的崇祯皇帝,这次的态度却如此坚决,而且想到崇祯皇帝对姜襄、王承胤和刘泽清等武将的处置方式,想必是已经下定了这种决心。 崇祯皇帝在朝堂之上斥责刘宗周保守陈旧的话他也是听在耳中,当下细细沉思之后,也是不再多说,退入列中。 “臣遵旨。” 第一百四十二章:静思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东林党那些人耍猴,听来听去也没发现个所以然,压根是屁用没有。 甚至于,崇祯皇帝在龙椅上坐久了还感觉有点硌屁股,看着一个在朝堂上唾沫横飞,说吴三桂如何如何欺君罔上、罪行当诛的言官,总算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王德化见状也是松了口气,赶紧尖着嗓子喊散朝。 说实在的,就连他这个太监都能听得出来,堂上这些诸公大臣说这些话没几个有营养的,也怪不得皇帝是越听越愁,刚才差点没睡着。 正说到精彩处的言官听到这茬,也是顾不得没面子的事儿,赶紧跟着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看崇祯皇帝和王德化回到后宫才松了口气。 “陛下,折子都已经归拢到暖阁了。”王德化毕恭毕敬的说完,便是侧身几步给崇祯皇帝让出一条回冬暖阁的路来。 按东林党的意思来说,吴三桂做的事情让朝廷颜面受辱,事关大明皇家威严,所以都是异口同声的建议立即出兵征讨吴三桂。 在崇祯皇帝看来,这明显又是一帮居心不正的蠢货,颜面受损那也是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事儿,跟他们又有个屁的关系,犯得着皇帝不急东林党急么。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刚还听见王德化的话,刚想点头却忽然听见树梢上几声鸟叫,于是转身说道: “罢了,把方正化叫来,让他陪朕到处走走。” 王德化心中有些不情愿,不过却也能明白皇帝心中所想。 上次冬暖阁外出了乱子,一个忽然闯进宫的疯汗差点没把崇祯皇帝打死,现在还留下阴影也属正常。 当时还是御马监掌印的方正化救驾及时,从而立得大功,紧跟着就升到内厂提督太监的高位,深受皇宠,崇祯皇帝是走到哪都要带着他以防不测。 王德化虽然有些不爽,但毕竟没什么好说,便是躬身下去了。 不多时,接到消息的方正化赶紧放下手头事务,带着十几个最为亲信的小太监赶过来,惶恐拜倒在地,喊道: “让陛下久等了,臣死罪!” 崇祯皇帝摆摆手,心思显然不是和方正化在一个频道上,“来陪朕到处走走,最近事务繁杂,朕心思乱得很,也是时候散散心了。” “遵旨!”方正化赶紧跟住崇祯皇帝,边走边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将周围安排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面子对现在的崇祯皇帝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要是听东林党说的现在去打吴三桂,那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事实上,崇祯皇帝心中也知道吴三桂按照历史上掌控山海关也是自己刚来时慌乱所致,当时光想着赶紧让吴三桂来勤王保命,压根没顾虑到这茬。 等稍微定神以后想起这件事,吴三桂这贼厮都特么到山海关半个多月了,黄花菜都凉了。 崇祯皇帝也没想到,当初自己不经大脑思量随口说出的这几句话,现如今居然能给自己和朝廷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吴三桂手下那几万关宁军和骑兵的战斗力极有可能是建奴帮着吹出来的,明史上写的玩意看看就好,不能当真。 事实上,吴三桂镇守宁远多远,与军民称得是上铁板一块,据锦衣卫探报,那关宁军甚至连衣甲和刀枪都换了,怕早就是成为吴家的私军了。 在历史上,那些吴军将领为了跟着吴三桂投鞑子,那可是连留在京师的家人都不管了,现在发点银子就指望他们弃暗投明?做梦去吧。 所以崇祯皇帝觉得,要想对付吴三桂只能稳重求进,先稳住再说,等新军或者大部队到了,那肯定要毫不留情砍了丫的头当尿壶。 云南王,朕这夷十族等着你哪,往哪儿跑? 考虑到吴三桂这厮在历史上可是献了关给建奴的,所以不能太过逼迫,起码明面上仍要装装样子,手里的吴襄和陈圆圆要好好利用。 要是自己一不小心把他给逼过去,那自己可就真成后世唾骂的昏君了,给穿越者丢脸啊! 崇祯皇帝脑袋越想越疼,后来干脆不想了,抬起头一看,眼前是一间在皇宫中颇为清净的院落,倒是有些与世无争的样子。 不过这院子也有些与众不同,周围环卫着不少御马监的侍卫和太监,像是在看守着什么重大犯人。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这里头关着的是那大顺贼军师李岩啊!”方正化由于地位的提升而和崇祯皇帝愈发熟络起来,所以现在说的话也没有原来那样生板,倒时不时的会开些玩笑缓解气氛。 “哦”了一声,崇祯皇帝这才想起来,心道自己本打算寻个时间找李岩聊聊,谁成想忙这忙那一时间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今日既然在无意之间走到了这里,那进去看看倒也无妨。 “皇帝驾到!” 侍卫喊了一句,声调不高但却足以传遍这不点大的院落,李岩坐在当中的椅子上却仍然一动不动,显然是没听见。 看李岩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被抓来的犯人,身着一袭青衫,崇祯皇帝突然走进屋的时候见他正拿着一本三国演义目不转睛看得起劲儿。 崇祯皇帝倒也不急,一边缕清头绪一边在院中坐到天黑。 李岩看得忘我独醉,有时拍手称快,有时则是唉声连天,对于这样的人,崇祯皇帝也是头一次见,颇为好奇。 忽然间,李岩在伸懒腰的同时觉得身后不太对劲,转身去看却被吓了一大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崇祯皇帝和一班侍卫就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 最开始被关起来的时候,李岩满心的怨愤,只等心中的闯王打到北京城来营救自己,留得有用之身再报效旧主。 可这一等就是半年光景,李自成没来,崇祯皇帝也没来过,只是每天都有不同的小太监从冬暖阁送来折子。 这些折子如今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李岩从未动过一下,看着忽然来到自己眼前的崇祯皇帝,不知为何,李岩张着嘴,原本想了千万遍的辱骂之言却说不出一句。 崇祯皇帝自然明白李岩对自己的憎恨,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的。 最初想杀李岩的心思至今也已经淡了许多,崇祯皇帝在这皇宫之中少有的清净院落静坐一个下午,实际上已经想明白许多外面觉得杂乱的事。 崇祯皇帝是悄悄的来又轻轻的走,拍拍屁股也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只留下一脸懵逼的李岩在胡思乱想。 第一百四十三章:解婚 《大唐小兵》——我的小面包 作者一句话: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一个小兵的传奇。 简介:魂穿大唐,一梦千年,沧海桑田,世事沉浮。 贞观初年,天下初定,李靖北击突厥,太宗横推敌手,兵锋所指,所向披靡,重整河山。 百姓安居,商业繁华,国力日增,盛世之兆,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震撼的时代来临了。 就在此时,秦岭一处断崖下,一个粗布少年,睁开了锐利的双眼...... 这是一个小兵成长的故事,这是一个开疆拓土的故事,这是一个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刑秦》——戊寅人 作者一句话:刑秦,一个喜欢秦朝的人写的一个秦朝的梦 简介:想写一写那个久远的秦,那个挚爱的秦。 钟衍刚来的时候秦王刚刚掌控大权,六国还处于安乐之中。有了一个名叫韩非的师傅,有了一段断肠的经历。 为了参与这史上最伟大的六国之战,钟衍努力的丰满自己,让自已达到老秦人的标准。 史书的撰写,是由人来控制的,或多人物或许又有另外一个身份,征战,铁血,以及国家的建制,终究是要回归到法上面来。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刑秦出。 《大唐超级驸马》——半纸文章 作者一句话:大唐的最牛驸马 简介:心限域局促而不怀小,思无知无道而不为是, 你若能看清,那你便是智者,便就是先知。 毕竟也只有智者能知世道无常,王朝必有兴替, 也只有先知才知宇宙浩瀚,而人类之渺小。 程处亮不是智者,他也不是先知,他其实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驸马。 闲极无聊时醉卧娇花美眷,心生愤慨时也敢提刀杀人。 他总想着一生碌碌无为,总想着冷眼旁观这渺小的人类主宰王朝兴衰…… 但不知不觉间,他爱上了这个国度…… 然后。 就成了这大唐最牛的驸马。 《大明铁卫》——小雨非非 作者一句话:一个不一样的小兵成长记 简介:陈雨穿越了,成了明朝末年一个穷困潦倒的军户。 不会造玻璃,也不会做肥皂,身边只有一群饭都吃不饱的军户……手握一手烂牌,如何才能将人生的牌局打得风生水起?且看这个有点腹黑的办公室主任怎么一步步走上巅峰,将鞑子、流寇打得落花流水,把棒子、倭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在整个东亚大6覆雨翻云。 ps:四本书的作者都是和石头在一个历史群的,大家可以去支持支持! 第一百四十四章:冤狱 蓟镇一带,在崇祯皇帝复建的旨意下达之后便开始大军云集,不断有各部官军来来往往,尤其蓟镇旧设镇城,现如今已是车水马龙。 黄得功在良乡之役后叙功第一,时为定西伯的唐通叙功为第二,两人由此而双双晋为侯爵。 在崇祯十七年年中旬的时候,唐通在京师宣胜之后被遣往山海关协守,黄得功被崇祯皇帝平台召见以后亦被委以重任,所部兵马更是被崇祯皇帝金口钦赐为‘虎山营’。 所以在当下的蓟镇一带,各路官军之中数量最多的还是要数黄得功麾下来自滁州、泗州的虎山营。 黄得功充任蓟镇新任总兵官,率领虎山营成为京师以北藩屏,如同刚来到京师勤王时的神武军一样,风光无限。 黄得功到任以后,立即着手在蓟镇城旧址开始建城,起先由于缺少金银支持,崇祯皇帝便是从京师一带差司礼太监和锦衣卫携银五十万两用于建城。 后来土石材料难以购买,黄得功向崇祯皇帝上报决定将周围废弃的屯堡以及烽火望台暂时拆除,用于新蓟镇城的建设。 蓟镇旧有墩台、烽火等三百余处,但均已废弃多年,留之无用,这件事经过内阁大臣的商议之后,由崇祯皇帝亲自点头执行。 事实上,黄得功在受到圣旨之前就已经开始每天和兵士们同甘共苦,奋斗在第一线,圣旨到后更是日夜不停的抢筑建城。 直到现在,总算是将蓟镇城完成了大半。 期间,曾有不少文臣对黄得功不接到圣旨便先行建城的想法有所微词,在朝议上弹劾蓟镇总兵黄得功为军不法,纵容属下搅扰百姓,武夫弄权之事。 崇祯皇帝起初严厉训斥了弹劾的言官,而几日之后,翰林院修撰陈名夏泣血上疏,再次弹劾黄得功不法等十二事,在朝中引起轰动。 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能象征性的派遣锦衣卫与东厂缇骑前往蓟镇了解情况,但于此期间,崇祯皇帝并没有解除黄得功的职务,反而明旨慰问,让他不得因此事而对蓟镇事务有所松懈。 缇骑归京之后,由东厂掌刑千户李有成与锦衣卫千户高文彩证实了东林党徒弹劾之事均属子虚乌有。 正朝臣大惊失色之时,内阁辅臣、工部尚书冯铨忽然出列,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奏章怒斥东林喜好朋党之争,纠劾东林党陈名夏等十二人陷害忠良。 内阁首辅魏藻德继而出列,言语之中,对陈名夏等人颇有微词,顺带证实了前些时日恰巧在街上撞见陈名夏等人进出春风楼之事。 其后,东厂提督太监王承恩出面说是陈名夏等人在弹劾黄得功之后的前些日便想将家产移往南京,均被东厂人员查获。 如此做派,显然是心中有鬼,不打自招。 崇祯皇帝勃然大怒,当庭下旨将翰林院修撰陈名夏等十二东林文臣革职抄家,为首的陈名夏更是被诛杀三族,厂卫缇骑甚至分批次前往外地拿人以归京成观。 崇祯皇帝事后不肯罢休,严令东西两厂与锦衣卫联手彻查,再次查出东林文臣王立极等八人均有贪赃等不法之事。 相较崇祯年初皇帝滥杀重臣,这次虽然没有几个大官,但影响却更为重大,由此而牵连的士子和基层官员达数百人之众。 京畿一带厂卫遍地横行,大肆捕杀东林党徒,捣毁各个东林党人宣讲教学的书院与隐秘地点,稍有对抗便是抓到大狱之中严刑拷打,屈打成招。 当然了,以上这些颠倒是非的话出自江南复社对朝廷和京师现状的抨击,并非事实。 真正的事实是崇祯皇帝查到陈名夏等人与建奴私通,实际上是受了建奴的授意才会在蓟镇搞事。 所以崇祯皇帝才在震怒之下令厂卫彻查,厂卫得力,一举查获不少京师中不断与建奴有所往来的官员士子。 这些复社士子在江南一带编造名目,称这件发生在崇祯十七年九月中旬的事件为“甲申暮秋冤案”,到处宣扬崇祯皇帝乃桀纣昏君,纵容厂卫鹰犬遍地害人的言论。 崇祯皇帝对此并不在意,不过是一群捏着笔杆子的跳梁小丑而已,自己握着生杀予夺大权,他们又能怎么样。 现在的蓟镇废弃已久,早就不是当初名将戚继光镇守时那样了,黄得功认为想要恢复防卫能力,至少还要半年光景才行。 虎山营的鼎鼎大名许多人都曾听说,冤案之事传出以后,崇祯皇帝对黄得功的信任和包庇之情尽显,更是没有任何人再敢对复设蓟镇之事说三道四。 像是永平府、遵化还有中屯卫的各个文官武将不断来蓟镇城,开始与黄得功送礼寒暄。 对于这些,黄得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但事后却是将全部礼物交给当地锦衣卫千户,又将送礼的人列成一个名单,一并上交。 且不说锦衣卫对此事如何反应,在重建蓟镇的过程中,黄得功逐渐发现三屯营对蓟镇防戍的重要性,便是上疏建议崇祯皇帝重设三屯总兵一职。 这样一来,也能与蓟镇镇城形成夹角,更容易戍卫京师。 蓟镇城与三屯营旧址相距不过十余里,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一般人都不会想朝廷在此地安置一个协守总兵来牵制自己,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也是人人都懂。 黄得功这个奏疏在许多人看来,那是傻子一般的言论,但他却根本没有考虑过这层,全心全意的只是想把蓟镇再建起来。 黄得功实际上和崇祯皇帝想到一起去了,要是三屯营派一个得力将领建起来,蓟镇的卫戍也就提升了一大截,京师便不至于只有山海关一道屏障。 山东总兵刘泽清被朝廷官军合力围剿之后,牟文绶累功升任山东总兵,崇祯皇帝采纳了黄得功的建议,启用杨肇基之子杨御藩复为三屯总兵。 说起来,杨御藩还真是最适合三屯总兵这个位子的。 其父杨肇基征战一生,最后死在三屯总兵任上,崇祯皇帝让杨御藩回到三屯营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希望杨御藩能继续其父忠君为国的事业,和黄得功为朝廷守好北方。 当时身在山东莱州的杨御藩听闻此事,当即激动的不能自己,立即带着杨部兵马北上前往三屯营赴任。 三屯营这个地方,对于杨御藩和杨家来说意义重大,算得上是比较熟悉,杨肇基于此镇守多年,在本地的百姓与军将之间也是颇有力度。 第一百四十五章:守蓟 这天一大早,废弃已久的三屯营迎来一支自山东而来的朝廷兵马。 这支兵马人数约在七千人左右,前排兵士全都披着铁甲,队列中间还有八百余人的步弓手和火铳队,最后则是跟着不少推车拉车的辎重兵,麻雀虽小,但也是五脏俱全。 为首将领身旁一副‘杨’字高招旗,低过兵士手中大明帅旗一头,杨御藩身披陈旧铁甲,头戴制式铁盔,虽然没有黄得功那般虎背熊腰,但也显得英姿飒爽,颇有威严。 待至城下,杨御藩和家丁纷纷下马,看着眼前矮旧的三屯城,也是有些感慨的道: “自家父为国捐躯至今已有十三载,我总算是又回来了。”说着,杨御藩不经意间攥紧拳头,又道:“见得此城,亦如昔日家父谆谆教诲尽在耳边,我杨御藩定要继承家父遗志,戍卫京城,舍命不惜!” “是啊将军,这多亏了当今天子圣明,明晓蓟镇戍卫于京之重,时下有虎山营协助,弟兄们也是放心许多,都能撒丫子干了。”一旁参将宋昱笑了笑,点头说道。 带着兵士们进入城中,杨御藩来到城头,看着前方蓟镇城方向,说道: “想曾经,黄得功出身勇卫营,不过是营内一小小副将,谁成想现如今他南北转战立得大功,身封侯爵,圣上又钦命其部为虎山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说起那勇卫二营,不论在山西战死的孙应元,还是如今的黄得功,就不曾有一个孬种。”宋昱说到这里,看向京师方向,继续说道:“圣上如今重建了四卫营,希望这个四卫营,还是从前那个四卫营。” 杨御藩点点头,不置可否。 这话说的在理儿上,勇卫营的转战南北,出身勇卫营的无论将军还是普通兵士,至今都不曾有一个孬种,黄得功还有其部的虎山营便是真实写照。 两人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见前放有所烟尘,不过两人没有紧张之色,这很明显不是敌袭,因为看烟尘,最多也就是十几匹马。 果然,一行十几骑来到三屯城前,居然是听到消息的黄得功亲自带着家丁赶来。 杨御藩想到挥师虎山营的人,但没想到黄得功会亲自前来为自己接风洗尘,当下面色动容,赶紧和参将宋昱下城相迎。 黄得功哈哈大笑,直接与他抱在一起,“翰城(杨御藩字)你总算来了,有你坐镇三屯,黄某也能安心了!” “黄帅说的哪里话。”杨御藩哈哈一笑,话音转处,却是神情黯淡下来,说道:“不知黄帅镇城建得如何了?” 闻言,黄得功也是叹口气,说道:“多亏皇上给蓟镇拨了五十万两,这才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谈及与此,杨御藩与黄得功边走边道:“黄帅可曾听过皇上为保蓟镇在京师中将翰林编撰陈名夏诛杀三族的事?” “听说了。”黄得功虽然是个糙汉,但却也能从此事中明白崇祯皇帝对蓟镇戍卫的重视之情,“有关此事的流言蜚语在京师一带早已是无风而起,甚至,黄某还听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哦?”杨御藩来了兴趣,说道:“陛下圣明如此,京中又有三厂一卫和京团卫营,士子又能怎么办?” “京师局势已定,士子们固然无法成事。”黄得功呵呵一笑,说道:“但黄某却听说已经有人在南京密谋令立新帝了。” “什么!?”杨御藩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朝周围去看,见到三屯一地全都是自己的部下这才反应过来,回身道: “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那些士子也能做的出来?想来只是流言而已,黄帅不必往心里去。” “呵呵。”黄得功是个直性子,并不怕什么流言蜚语,他直接了当的向杨御藩表明心迹道:“黄某不管这流言是真是假,我只相信无风不起浪!” “如果有人生出了僭越之心,胆敢对当心皇帝陛下图谋不轨,那黄某必定带着虎山营杀到南京,取他项上狗头,这才能不枉费陛下对我等的大恩大德!” 杨御藩心思和黄得功一样,只不过是他心眼比较多,明白两者之间的利害关系,看着黄得功询问的眼神,也是道: “黄帅所说不错,当今皇上圣明,若是流言成真,吾等必当誓死报效皇恩!” 黄得功这才放心,指着喜风口的方向,说道: “但如今这还只是流言,你我二人要将陛下的旨意放做第一位,蓟镇越快建起来越好。喜风口这个地方,翰城觉得如何?” 杨御藩点点头,想想说道:“戚帅有云:三屯营,去喜峰二舍矣,忠义卫三百户屯地也,左山海,右居庸而绾毂其中,以要贡路示重。” “戚帅之言至今仍能沿用,只是忠义卫不在,不知黄帅有没有注意到,这些年来建奴入寇,均是由喜风口所入。在下觉得,除三屯营与蓟镇城以外,喜风口需立即重建,京师戍卫,此地不可或缺啊。” 黄得功‘嗯’了一声,点头说道: “前日黄某曾去喜风口视察一番,发现此地守备早在多年以前就率部潜逃,至今不知去向。” “不过也有好消息,这喜风口的城关底子还在,在我看来,只需稍加修缮便是坚城一座,不话说回来,喜风口城关重地,防卫起来又要分兵,你我兵力不算充沛,如何是好?” 两人步行来到刚刚收拾出来的镇城大堂之中,杨御藩实际上一路闲着无聊,都在想自己到达蓟镇之后该怎么做才能最快恢复蓟镇对京师的卫戍。 听见黄得功的话,杨御藩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京畿一带屯堡形势图命人铺展在墙上,指着喜风口说道: “黄帅请看,我部三屯营距虎山营镇守的蓟镇城只有十几里,而镇城距喜风口也不过二十里出头,轻骑快马,半日之内便可抵达。” 说着,杨御藩走到黄得功身旁坐下,又道: “所以在下认为,在蓟镇城与西风口之间,旧有墩台五座,料想这些墩台至今已经废弃,便由你我各出部下两人负责守卫,此事还需拟一份奏疏让圣上批示。” “如果时间充足,待三屯营和镇城防卫全部完成,黄帅可再拟一份奏折,建议将各个墩台墩军的家属迁到墩内居住。戚帅有云:自古守边不过远斥堠,谨烽火。” “现如今蓟镇军备废弛,墩台只用来瞭望烽火便是足矣。一遇敌情,墩台就可瞭望到喜风口关上火警,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敌情便能传到三屯营和镇城!” 黄得功倒还真没想过那么多事,听完杨御藩一席有条有理的话之后,起身抚掌大笑道: “翰城不愧为名将之后,陛下将你派到此地来协守,真是高瞻远瞩,接下来就这么办!” 第一百四十六章:闹剧 且不说黄得功和杨御藩在蓟镇一带如何搞得风生水起,山西大同一带的战事,却是从白热化开始逐渐向朝廷方向倾斜。 李自成最开始带着百万大军意气风发的在陕西西安誓师,两个月不到的功夫,几乎就夺得了大明朝的三分之一江山,看来也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大顺军所到之处的朝廷兵马几乎都没有组织起像样儿抵抗,文武官员更是蜂拥前去投降,就算偶尔有几个为国战死的,那也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然而时运不济,就在这个人人都以为即将改朝换代的节骨眼上,李自成听信了牛金星和宋献策谗言打压李岩,间接导致了军中主将离心离德,已经投降大顺的总兵白广恩更是因此和李自成彻底决裂。 本以为白广恩就算回去也不会再受到重用,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崇祯皇帝不仅重用了白广恩,而且直接让他充任九边之一‘大同镇’的总兵官,又加封了左都督,地位甚至比投降之前都要高。 紧跟着没多久,传来刘芳亮南路全军覆没,黄得功、唐通等人率朝廷大军接连两次大捷的消息。 李自成更是因此变得有些多疑,连杀几人,逼着全军要把宁武关攻下。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狗日的明朝居然还没到该亡的时候,看样子还能把今年再给苟延残喘过去。 按说大明朝已经没有什么人再能力挽狂澜了,李自成就算今年打不下京师,那也是迟早的事儿,西北一带局势已定,朝廷除非出关决战,否则也难翻盘。 这种想法在李自成的心里也是根深蒂固,直到崇祯皇帝启用了一个人,一下子让大顺的文臣武将们紧张起来。 此人便是再次被任命为五省总督的陈奇瑜,这个人对于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些流贼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了。 陈奇瑜可以说是继洪承畴、孙传庭之后最有作为的五省总督,甚至在某方面来说,他比卖国求荣的洪老贼更加让人尊敬。 想当年,陈奇瑜还是四省总督的时候,便是先剿延绥,又清湖广、再靖陕西,在一年之内,几乎把中原一带的流寇清剿一空。 陈奇瑜虽是文臣,但是在各个军将之中也是颇有威信,只说有名的长腿将军贺人龙,许多总督都是调他不动,对朝廷也一向是阳奉阴违,可但凡陈奇瑜调令,他几乎是无有不遵。 事实上,正是陈奇瑜担任四省总督的那段时间,贺人龙尊奉调令与诸镇兵马转战南北,被流贼直呼为贺疯子,也是一员悍将。 陈奇瑜事业的顶峰是策划了车厢峡之围,四省官军联合进剿,一步步把李自成和张献忠逼近车厢峡,最后差点就被陈奇瑜一股脑儿给剿灭干净。 可惜后来陈奇瑜有些自傲,觉得万事已定,轻信李自成投降之言,大意失策放走了被围困的流贼,从而酿成大错。 不过话说回来,李自成还是想不明白,就崇祯皇帝那狭小的气量来看,被充军戍边的人就根本不会再被召回任用,这次怎么又把他给弄回来了? 陈奇瑜又回来了,而且这次还是手握军政大权的五省总督,据说崇祯皇帝离京之时在平台召见于他,钦赐尚方宝剑,这权利比起当年,甚至说是更大了! 不过李自成也没什么好慌的,如今陈奇瑜虽然是五省总督,但自己也已经不比当年,麾下百万大军在各地连战连捷,岂是一个陈奇瑜就能阻止的。 自陈奇瑜被任命为五省总督的消息以后,李自成便是在密切关注着他的动向,往常五省总督南下都是要提前规定总督署所在,也就类似于后世的指挥所,好让其它的文武官员有个准备。 但这次有点奇怪,陈奇瑜什么时候离京的李自成没消息,但陈奇瑜的总督署在哪他也毫不知情。 不止如此,甚至于陈奇瑜手底下带着多少兵马李自成也是压根不知道,第一次,李自成有一种自己啥也不知道等着对放出来发难的感觉。 虽说自己势大没什么好怕的,但毕竟陈奇瑜不是庸才,加上李自成心中仍然有阴影,便是开始不断派人到处打探消息。 实际上,陈奇瑜甚至山西局势已成定居,自己再去已经于事无补,反倒是给周遇吉他们三个添乱。 离京之前,陈奇瑜辗转反侧,决定走一步险棋,所谓兵行险招,方能有所胜算,现如今陈奇瑜所做的和崇祯皇帝在本质上并无不同。 崇祯皇帝在京师以毒攻毒,用东林党的性命立威,用他们的财产养兵,陈奇瑜算是一支奇兵,这次南下他并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去,打算给李自成来一个釜底抽薪。 陈奇瑜也知道地方上可能早有奸细,就算自己用五省总督的名义散发檄文抽调各部官军联合进剿,于事无补不说,更可能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李自成只需要随手派出一支偏师就能将自己的路彻底堵死,到那时,自己什么作用都起不到,也愧对崇祯皇帝对自己的新任之情。 如果自己秘密行军,陈奇瑜深知李自成会在宁武关外坐立难安,若是再因为多疑杀几个大将这样就更好了。 陈奇瑜十分了解李自成,他要的就是李自成这种暴躁易怒的状态,这样对自己和周遇吉、白广恩、高杰他们那边都有好处。 实际上,出京之后,陈奇瑜和团营总督董琦带着兵马悄声从刘芳亮来的方向朝保定去了。 早在刘芳亮南路军抵达保定之前,曾有一支从京师来的朝廷兵马来到保定府,便是代帝出征的大学士李建泰所率京军。 当时李建泰麾下京军还是崇祯皇帝穿越之前那些兵痞,再加上朝廷没钱发饷和易换兵械,一路上是边走边逃。 说起来有些荒唐,李建泰代帝出征,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对他寄予厚望,然而李建泰还没走出京畿来到保定的时候,听闻自己老家曲沃被流贼攻占,当即便是惊吓过度,一病不起。 实际上,李建泰这次出征并不是什么忠君为国之举,只是为了想堂而皇之的带兵回到自己家乡而已。 听闻家乡已被流贼攻陷,李建泰失去了心中所想,便是再没有什么驰援山西的心思,转头就要逃到广宗城自保。 可无论怎么说,广宗知县就是不让他进城,李建泰倒也光棍,愤怒之下,直接下令让京军攻打广宗城。 说来可笑,京军出来驰援山西的第一仗不是在山西,却是在自家境内攻破自家县城。 入城之后,李建泰将奋勇守城的乡绅和知县一并处死,驱散百姓之后,他又一路逃到保定府城,想要故技重施,进入城中避祸。 保定的同知邵宗元听闻广宗之事,更加不肯开城,在城头怒骂李建泰枉负皇恩,说他打着忠君为国的幌子出援,实际上却是畏战避逃、贪生怕死。 邵宗元一番话刺到了李建泰痛处,当下也是大声斥责邵宗元,举起尚方宝剑威胁,谁又能想到,堂堂尚方宝剑,出鞘头一遭,竟是差点将忠臣良将斩杀。 当时城上有人认识李建泰,怕他重演攻打广宗的闹剧,这才好言劝说邵宗元,给双方都留一个台阶,李健他这才得以入城。 李建泰进城之后还真就不走了,一直待到崇祯十二年二月份,崇祯皇帝刚穿越过来在京城大刀阔斧整改的时候。 正是那个时候,李建泰的折子悄无声息到了京城,有道是“贼势大,不可敌矣。愿奉皇太子南去。” 当时迫于保命的崇祯皇帝压根什么折子都没看,就连上朝都顾不上了,对这件事自是全然不知,直到现在都把李建泰这个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李建泰在保定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内阁有所回复,南逃的事也便是一拖再拖不了了之,直到刘芳亮率领南路军势如破竹的逼近保定府城,这才算是被彻底困在保定。 当时李建泰惊惧交加已是重病缠身,京营中军副将郭中杰见李建泰懦弱不堪,心知守无可守,开战后没多久便带人打开城门向刘芳亮投降。 其后,刘芳亮攻破保定府城,同知邵宗元、知府何复、乡官张罗彦等要么战死要么自缢,尽数殉国死难。 唯有李建泰自刎怕疼,被刘芳亮带人捕获。 第一百四十七章:下保定 捕获了代帝出征的朝廷大学士,起初刘芳亮还挺高兴的,毕竟他的身份还不是一般的大学士可比,但谁知道这货居然是个吃白饭啥也不会的! 抓到之后,刘芳亮怕他逃跑还特意派几个人看着,后来京营投降的中军将领郭中杰来告诉他,说这李建泰非常怕死,就算不看他也压根不会跑。 再者说了,李建泰出京之后没多久就被各种消息吓出病来了,想殉国又怕疼,现在躺在榻上动弹不得,让人看他,那不是浪费资源么。 刘芳亮想想也是,可这就很尴尬了,这李建泰成了鸡肋,放了可惜,不放了留着又屁用没用,是进退两难。 后来刘芳亮决定还是不带着他们,把李建泰和郭中杰以及一小部分兵马留在保定,自己则是带着大部分的兵马按原计划进入京畿。 这事儿刚回来不久的陈奇瑜也是最近走到保定府境内才知道,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想把府城重新拿下的心思。 陈奇瑜根据李建泰的传闻,在路上写了个折子递送京师,总的来说就是建议崇祯皇帝把李建泰革职抄家,折子递上去之后,陈奇瑜紧跟着马不停蹄的赶往保定。 ...... “臣李建泰,恭迎督师入城!” 陈奇瑜在门前看着满脸堆笑的李建泰是满头黑线,心道这厮不是病重了么,怎么现在看来却和没事人一样。 听闻朝廷良乡大捷的时候,李建泰和郭中杰便是意气相投,在城内打算背叛大顺复归朝廷。 你看那白广恩和自己一样,甚至行为比自己更加恶劣,就这种担色现在不也是受到重用了么,自己投过去想必也还是官复原职。 要是有可能的话,皇帝还会批准自己奉太子南行的折子,然后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大明权臣。 李建泰正在美滋滋的想着,但当他看见来人居然是陈奇瑜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和一旁神色大变的中军郭中杰对视一眼,心道事已至此,现在不投降想跑也晚了。 陈奇瑜身旁站着董琦,看见面色阴晴不定的李建泰等人也是相识一笑,都知道这帮贼子心中在想些什么,董琦双手紧绷,但却一句话不说,在郭中杰的注视之下带人进入府城。 所幸,郭中杰这贼子还没有敢在入城的时候动什么手脚。 入城之后,团营兵马迅速在董琦的命令下控制了城中各个营房,陈奇瑜在李建泰和郭中杰等人的陪伴下来到公衙,脸色却是猛地一变,大声喝道: “来呀,把这两个贼人给本督绑了!” 李建泰大惊失色,当场双腿颤抖,脚下流出一摊浓黄色的液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道:“督师大人,在下不知犯了何错要杀我?” 闻言,陈奇瑜一拍桌案,“你还有脸来问本督,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来人,拉下去当街处斩,首级就挂在城梁上!” “等等!”李建泰怕得要命说话都费劲,郭中杰面色却是毫无变化,伸手道:“督师大人,要杀李大学士,可有陛下圣旨?” “呵呵。”不待陈奇瑜说话,董琦上前直视郭中杰,冷笑道:“陈总督离京前陛下已经在平台交代过:除宁武关防务以外,无论外地官员职权,陈总督查明实情后皆可先斩后奏。” “这话当今的宰辅魏大人也是亲耳听到,你还有何话可说?” 郭中杰仔细看了一眼董琦,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意思,“董琦,想当年老子在京营当副将的时候,你还是个大头兵!什么时候轮到你和我在这大呼小叫了?” “不敢当不敢当。”董琦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进逼几步上前,抖了抖身上的盔甲,笑道:“这身盔甲还没见过吧?” 见郭中杰上下打量自己,董琦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当今陛下圣明,英国公整改京营,早已将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勋戚扫地出门。” “我董琦承蒙陛下厚爱,现在乃是团甲子营总督,郭中杰,你还有什么话说?” 看郭中杰大惊失色,陈奇瑜也是冷哼一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们二人竟然还想着蒙混过关,真是该死,拉下去!”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郭中杰面有不甘,想要顽抗却三下五除二就被董琦制服当场,看着一左一右的两名团营兵士,更是开始大呼小叫。 “我郭家在京师的势力——” 然而不待他喊完,甲子营的兵士们便是蛮横的将他生拉硬拽下去,没过多久,便听郭中杰的喊话声戛然而止。 一名甲子营兵士走进大堂,抱拳说道:“启禀两位总督,贼犯李建泰与郭中杰二人均已处斩,其余旧京营兵如何处置?” “陈总督,这些人数量不少,足有八百多人,若是全部杀了,怕是会激起兵变,不好办啊。”董琦在一旁提醒道。 陈奇瑜点点头,朝那兵士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这保定府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保定府了,街市残破不堪,这些京营兵无论留在这里还是放回京师都是个祸害。” “是啊,这些人能投顺贼一次,难保不会再有下次。”听见陈奇瑜的话,董琦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面色动容的道:“陈总督的意思是...?” 陈奇瑜心道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当下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继续道:“处理了这批人之后,同知邵宗元之子邵从文与乡绅罗文友在本地颇有威望,可令他们暂行军政之事。” “保定本地贼兵已所剩无几,其余州县可先传檄圣谕以安定其心,许诺地方官员官复原职。” “你我今夜便要动身,率兵日夜兼程夺回固关,为京师形成西北藩屏,进而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再逐一肃清真定、保定等地的贼寇。” “若是有可能,在来年更可以趁势南下前往顺德,而山东总兵牟文绶屯驻曹州,拿下顺德以后,便可与山东连成一片,届时便是大事可期。” 说到这里,陈奇瑜又是为崇祯皇帝的远见卓识深深惊叹一把,难道当今皇帝早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所以才让牟文绶屯驻在曹州? 不得不说,牟文绶屯驻在曹州,的的确确是让陈奇瑜安心不少。 董琦点点头,又有些犹豫,“逆贼刘芳亮仍是在逃,各地州府未曾抓获,这是一个麻烦,要不要先安定了保定再逐步向前,步步为营。” “这还要看刘芳亮在哪。”陈奇瑜先是叹了口气,紧跟着摇头说道:“若是他先你我一步到达固关,那即便夺回真定、保定等那也是转眼既没。” “可若是你我先拿下固关,即便他李自成放弃宁武想要从固关东出,那也是人困马乏,你我说不定还可以再次埋伏,打他一个大胜仗!固关拿下之后,收复真定、保定一带也便是大势所趋。” “陈总督所言极是,末将这就去办。”董琦恍然大悟,当下也明白固关在附近的重要性,赶紧走出大堂准备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遇伏 固关,这个名字或许很多人现在的人都不是很熟悉,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天下名关之一。 固关连同长城,关城北起娘子关嘉峪沟,南至白灰村村口,全长达二十公里有余,乃是山西一带通往真定、保定重镇的必经之路。 有明一朝,固关都是极为重要的关隘,时素有‘京西四大名关’、‘京畿藩屏’之称,其余三大名关分别是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 陈奇瑜觉得,自己虽然是五省总督的名头,但是能管辖的范围实在有限,不过这已经不怪崇祯皇帝了,朝廷能给的权利基本上都已经交到自己手中,这实在是莫大的信任。 毫无疑问,中原五省之中,陕西全境已经完全被李闯占据,四川和湖广虽然分别有秦良玉、左良玉等规模较大的官军镇守,但却也是各处混战不堪,难以统一号令。 按陈奇瑜的想法来看,湖广和四川也可以差不多说是陷落了,之所以朝堂之上未有提及,无非是碍于当今皇帝陛下的脸面而已。 朝廷诏令所及之处,唯有山西、山东、京畿,以及江南数省而已,即便如此,山西所剩之土也仅有大同一处。 江南各地,士子抨击朝政之风迭起,甚至有另立新帝的谣言传出,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就连厂卫在南京的势力比起东林党都是有所不如,更何况其它。 尽管崇祯皇帝启用了马士英担任南京吏部尚书,而马士英也和司礼监素有来往,是实实在在的帝党,惟皇帝之令行事。 但几个月过去了,他们几个人在江南至今也没能做出什么特别有效的政绩,由此来看,马士英等人也是难以只手遮天。 如今形势与多年以前自己被充军戍边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了。 由娘子关甫约六公里,便是固关关城所在,据说,固关水门建得十分独特,砖券拱形水门洞两面墙上,均砌有做工精细的护水兽石雕,栩栩如生。 崇祯十七年十月一日一大早,固关上空也是凉风阵阵,一杆上书“大顺”的破旗在半空迎风飘扬,城头却看不见一个人影,仿佛一座鬼城。 抬起头一看,董琦见到城头‘固关’两个大字,粗喘几口气,放心的说道:“陈总督您看,看来是咱们先到了固关。” 按陈奇瑜前些日所说,这固关便是真定、保定的命脉所在,只要在大顺流贼反应过来之前奇袭夺得固关,真、保一带的事情就有可能好转。 “嗯。”陈奇瑜松了口气,看着眼前寂静的有些可怕的关城,却是有些犹豫,嘴里咕哝着:“奇怪...就算刘芳亮没有回来,固关这等重地,流贼难道就不会留人守备?” “哈哈。”一名游击将军倒是满不在意,策马上前用手指敲了敲城砖,随口说道:“这有什么,总督多虑了。依末将看来,相必那些流贼是听闻朝廷良乡大捷被吓破了胆,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哈哈哈!” 闻言,其余的将领都是哈哈大笑,显然方才那游击将军所说之话不置可否。 陈奇瑜仍然是皱眉不止,董琦也觉得不对劲,但怎么都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地上的沙土有些不同。 “这...”董琦下马蹲在地上用手捻起一小撮沙土细看几眼,闻了闻,皱眉说道:“陈总督,这沙土像前不久动过,看来是有什么东西被拖来拖去。” 听到这话,陈奇瑜猛地反应过来,挥手大喝:“不好,有埋伏!” “杀官兵!” “杀狗官兵!” 正待这时,城头和东西两侧忽然响起喊杀声,无数身穿白色箭衣的大顺军兵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但先到的不是他们,却是一轮箭雨。 “嗖嗖嗖——” 猝不及防之下,站在队列两侧的团营兵士们纷纷应声而倒,还没董琦反应过来下令,大顺军的兵士猛冲下来就是一片混战。 起先站在门前那名游击将军更惨,头顶直接掉下来一块巨石,连吭一声都没有整个人就被砸成了肉泥。 “保护督师!”董琦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抽出佩刀站在陈奇瑜身边,听到他的命令,团营兵士开始收缩。 “哈哈哈,狗官兵,倒还有些能耐!老子在这蹲了半个月,总算是逮到一个!”随着一阵嚣张至极的大笑声,毫发无伤的刘芳亮出现在城墙之上。 刘芳亮当时逃到良乡城外的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但又忽然迎来一支骑兵,本来刘芳亮以为是遭到官兵的埋伏,但后来打着打着,他发现这支不知来历的兵马不可能是官兵。 围城的官兵战斗力虽然比各地卫所军强上很多,但堂堂正正对战,刘芳亮有信心带着老营将他们正面击溃,可良乡城外这些人不同。 那支骑兵只有两千多人,战斗力却堪比两万人! 要知道,刘芳亮带着的可是随李自成转战南北的老营,每一个都是从无数阵战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自问从前也是所向披靡,纵横无敌。 可当他们对上这支骑兵的时候,就像是小孩碰见大人,被砍瓜切菜一样毫无抵抗能力。 当时有个忠心的老营兵穿上刘芳亮的衣服往相反方向逃,这才使刘芳亮幸免于难,即便这样,一路过来,他所带的兵马也是全军覆没。 实际上,刘芳亮和高一功是流贼之中少有的文武之才,刘芳亮虽不及高一功,但也不是刘宗敏那样的莽夫,自然知道固关的重要性,只有固关继续在大顺的手中,才能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局面。 逃出后的第一时间,刘芳亮便是乔装逃往固关,途中就连尚在大顺手中的保定府都没去,相比固关,保定和真定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两地的官兵已经全部被刘芳亮击溃,就算日后明廷大军追到这里来收复了,说起来好听,实际上也还是浪费人力和资源。 自己只要稳守固关,真定、保定一带还不是嘴边的鱼肉,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 更何况,刘芳亮在良乡全军覆没,这仗打的实在是一脸懵逼,直到回到固关以后他也有很多还想不明白。 比如就从当夜四面围攻那个架势来看,明廷集结的兵力不下十余万,那么问题来了,明廷究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结出十几万兵马反攻的? 再比如,逃出良乡之后遭遇的那支骑兵,战斗力居然如此之强,刘芳亮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在从没接触过建奴的他看来,如此精悍的骑兵部队也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吴三桂带着关宁铁骑进京勤王了。 实际上,认定吴三桂勤王才是刘芳亮斩钉截铁放弃保定和真定的主要原因。 话说回来,就连眼下埋伏的这支官军,其实刘芳亮也不知道下面就是陈奇瑜,他只是由于心中对李自成的愧疚,觉得拿一个胜利再回去说话面子上好过而已。 第一百四十九章:甲子营立功 直到现在,刘芳亮还是觉得自己上次输的贼冤,虽然毫发无伤的逃回固关来了,但毕竟是把全军都祸祸光了,在关内思来想去,却怎么都不敢直接去见李自成。 刘芳亮不知道来人是谁,但看那衣甲很明显不是自己忌惮万分的关宁军,那既然不是吴三桂来了,其他部分的官军分开行动以后,自己对上他们还不是砍瓜切菜? 打着痛打落水狗的心思,刘芳亮眼看对方要跑,当时就急了。 对方护住主将在成阵型向南移动,看见这种情形,刘芳亮当下也压根就没什么其它想法,生怕已经到嘴边儿的肥肉就这么飞了,自己一边朝下跑,一边扯脖子喊道: “上,都上,别让他们跑了!” “快上,快上!” “陈总督,再坚持一会,后营就快来了!” 陈奇瑜见被三面合围,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了伤,心中已经是悔过失策,听见董琦的话,正要下意识点头允许。 实际上在这个情况之下,许多人就算不跑那已经是非常胆大,陈奇瑜不是操刀子上马的武将,这个时候还不是惊慌失措,仅凭这点,便是足以让董琦尊敬不已。 陈奇瑜也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不能太过慌乱,深吸几口气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可这个时候,他却见到身为主将的刘芳亮跑到城门底下亲自追击。 当下,陈奇瑜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即放下了让后营支援的心思,沉吟道:“看来刘芳亮还不知道我在这里,那就好办!” 说着,陈奇瑜强自静下思绪,向周围环视一眼,问道:“董琦,流贼能有多少人,听这阵势没有一万人吧?” 受到突然袭击,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董琦听到陈奇瑜的话后也才是忽然反应过来,和几个将领商议几句,没多久都是一致说道: “看情形,这些流贼最多也就七八千人,陈总督的意思是...?” “真是天助我也!”陈奇瑜冷笑一声,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条线,自信满满道:“本督深知,这固关甚长,流贼若想顾全守备,非两万之数不足矣。” “时下贼兵三面合围于我,常理来说,当是必出重兵,但是现在贼军的动静却如此之小,本督看来应是不足一万之数。” “即便合围的流贼有一万以上,但本督料定,这刘芳亮是孤注一掷想在李贼面前将功赎罪才会这么做,实际人数也就只有这么多。” “那该怎么办?”董琦与周围将领对视之后,觉得有道理,当下纷纷是眼前一亮。 “皇恩浩荡,圣上如此厚待你我,今日就这么跑了便是有负皇恩,你我一定要打出堂堂正正的一个大捷!”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的陈奇瑜心下大定,斩钉截铁的道:“你速派几个人冲出去,让后营兵马慢慢围上来。” 董琦点点头,亦是知晓此事的重要性,转身从自己家丁中挑出二十几个奋勇敢战之辈,亲自向他们一一托付大事。 “总督不必再说,若是俺战死了,还请总督报奏圣上革了俺的罪名,也好让婆娘孩子不用再夹着尾巴做人,至于忠烈祠...俺就不奢望了。”一个从牢狱中因杀人被提出来戴罪立功的甲子营罪犯咬着牙低头说道。 董琦直接给了他一拳,骂道:“你小子想什么呢,难道圣上的话你都忘了不成?只要为国战死的,无论身份,全部一视同仁,本督担保,你们若是战死,人人都能供奉在忠烈祠!” “若是如此,战死也值了!” 这二十几人闻言便是连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的一干二净,这些牢狱中释放出来的犯人因为各种原因,也是尽数表示甘愿为国死战。 “为了陛下,老子豁出去了!” “好,杀两个够本!” “反正也是戴罪之身,怕他个娘!” 时下双方是混战一团,大顺贼兵们自然也不是傻子,都明白被重重环绕的中心地带肯定这支官军主将所在无疑。 不过让很多人意外的是,这支官军实在有些顽强。 就他们这些人从西北打过来的一路上,遇到那些所谓的朝廷官军能有抵抗者都十分少见,更别提被自己埋伏了还能不直接崩溃的,这就更加凤毛麟角了。 无论为了争夺军功,还是为了场面局势着想,所有人几乎都在下意识的朝陈奇瑜这一侧靠拢,就连情急之下的刘芳亮都从城头亲自冲下来厮杀。 这样一来,虽然大顺军正面的攻势有所加强,但人数上他们却并不占优,两侧方向的压迫势必会有所减弱。 董琦召集起来的家丁们发现机会,第一批便是有十几人奋不顾身逃往东西方向。 几名家丁刚刚上马便是被城墙上机警的贼军步弓手发现,还没来得及跑几步,身后陡然传来阵阵破空声。 大部分人刚刚上马,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直接射死射倒,再加上后来陷入军中的,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人还在马上。 “他们这是去报信?”刘芳亮刚刚砍死一个官兵,抬眼一看就见到这个最后幸存的黑脸官军正骑着马飞快逃窜。 “把枪给我!” 当下,刘芳亮从其他兵士手中夺过一杆长枪,算了算距离,蓄足了劲头才是猛地飞射出去,由于距离只有二十几步左右,这杆长枪最终还是射中了那黑脸官兵的后背。 这官兵‘噗’的一声口吐鲜血,直接栽落在周围无数的大顺贼兵之中,一瞬间就被涌上的流民淹没,就连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就在刘芳亮松口气的时候,却又有四名家丁飞速从明军阵中疾驰而出,这四个人的动作更快,朝四个方向头也不回的飞奔。 更让刘芳亮觉得可气的是,这四名官军不光跑,他们提着手中马刀是边跑边砍,沿途不少大顺步卒都被砍伤撞伤。 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的大顺兵在许多部头连绵不断的呼和声下组成长枪阵,其中三人被大顺军兵士拦截个正着,连人带马都是被戳的千疮百孔。 即便如此,最后还是有一个人带着烟尘消失在视野当中。 第一百五十章:全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最强崇祯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开通上架,除了明早固定八点的一更之外,第二更放在中午十二点,剩下的更新时间则会在章节说提及,石头没有存稿,但是会尽力而为。 其实要说的在之前三江里其实都说清楚了,不过还是在这里强调几点。 首先,最强崇祯书友群在向众卿招手:4.8.9.9.5.3.1.4.8. 再有就是恳请众卿的订阅支持,说实话成绩如何石头心里也没谱,老生常谈的一句话还是——“首订决定了书的长度和质量”。 这也很容易理解,首订成绩好,这本书的后续各种推荐也会哗啦啦地流进来,石头码字也就动力十足,可以从各个方面去考虑剧情,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书上。 首订要是不好,那也没什么好说的,石头能力不到位,那怪不到大家的头上,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订阅!订阅!订阅!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一路磕磕绊绊,有过第一也有过垫底,史上最强崇祯还是磕磕绊绊的突破了两万收藏上架,最终成绩如何,还是要靠大家。 说句题外话,历史群的损友作者们都在盯着最强崇祯呢,给朕一点面子去装逼可好?哈哈。 钦此。 第一百五十一章:险胜 “都停手,本督要和这刘芳亮过过招!” 就在明军打算一哄而上彻底解决刘芳亮的时候,已经杀红眼的董琦却是一摆手。 他几步走上前,顺手将刘芳亮最拿手的长刀由半空挑给他,虽然并没有多说什,但看这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 如此激烈的厮杀之后,其余兵士就算身上没伤的几乎也是气喘吁吁,眼下形势大定,不少人紧绷半天的精神忽然松懈下来,大部分都是横七竖八的软倒在地,怎么也起不来了。 看着眼前这一副场面,许多人都是下意识的让出一个圈子,在大战之后看一看自家总督与贼人的单挑,对这些兵士来说倒是个不错的消遣方式,反正这叫刘芳亮的也跑不了。 要说这场战斗变化最小的,还是在中间被团团护卫的五省总督陈奇瑜,除战死的以外,剩下那些人变化的是身上情况,他却是心理状态。 看着持刀上前的董琦,陈奇瑜有心阻止,可想了想,最后还是摆手示意由他去。 陈奇瑜也明白,按理来说,自己这五省总督能节制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的文官武将,但却不能对董琦这个团营总督造成掣肘。 这次出来一路上,董琦之所以对陈奇瑜言听计从,很大原因还是因为崇祯皇帝见他手中无兵,特意让董琦率团营护卫身旁,并且吩咐了团营兵士皆听命与陈奇瑜。 陈奇瑜虽然不是武将,但却也明白武将的心思,董琦这么做,要么是想争夺杀刘芳亮的功劳,要么就是想在军中立威,证明自己。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陈奇瑜并不理解的武夫争强好胜的心理。 无论出于哪方面的考量,陈奇瑜觉得自己都不应该去阻止董琦,不然只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甚至有可能会让董琦与他心生嫌隙。 恶补了近些年发生各种大事小情的陈奇瑜深知督师与下面军将不合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杨嗣昌就是前车之鉴。 再加上此时兵士们已经被调动起来,举着刀枪开始欢呼,这个气氛一起,他就更不能去阻止了。 即便如此,陈奇瑜也还是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他转身吩咐其余军将随时做好支援准备,这才是静静靠在城墙边上看戏。 本打算束手待毙的刘芳亮接过长刀看向董琦,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冷哼说道,“你就不怕死吗?” “刘芳亮,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顺的制将军?”董琦闻言哈哈大笑,紧了紧手中刀,说道:“是谁会死,还不一定吧?” “你叫什么,本将从不杀无名之辈。”刘芳亮也是大笑,心道这个无名小将倒也是个胆色过人之辈。 待董琦回答之后,刘芳亮毁了挥长刀,这才是指着他继续说道:“好,姓董的,若是我杀了你,可否放我西去?” “小贼想的倒美!”董琦呵呵一笑,“且不说你根本不可能打赢本督,就算你侥幸存活,放不放你也不是我说了算。” 顺着董琦的目光看过去,刘芳亮也是眼神一紧,正待此时,董琦大喝一声,率先手挥刀横劈过去。 “来得好!”刘芳亮虽然在向陈奇瑜的方向看,但眼角余光却时刻留意着董琦的一举一动,当下也是大叫一声。 大叫之后,刘芳亮声势已足,但却不为所动,只站在原地横起长刀抵挡。 众人只见一阵刺眼的火花,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又是董琦先发制人,横劈虽然不成,但他却也没什么慌乱,直接抬起一脚猛地踹过去。 刘芳亮自忖转战南北,什么场面没见过,听到对方名号之后才知原来是个无名小将,便是有些轻敌,根本没想到董琦一招失算之后还会如此迅速的踹过来。 “哼——”猝不及防之下,刘芳亮被一脚踹个正着,闷哼一声,借力弯腰从地上滚到几步之外。 刘芳亮强装无事,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有两下子,看来老子要和你动真格的了!” “姓刘的,看你还有几句话可说!” 董琦听说唐通、黄得功、高杰等人纷纷立功以后,心中已经非常焦急,这次正是当下是打定主意拿一个首功。 刘芳亮说话的时候董琦更是毫不停留,手中刀在半空中转了几个花,强上几步来了一刀力劈华山。 刘芳亮这次有所准备,十分迅速的一个闪避,紧跟着也是长刀一横,顺带着从董琦刀口向上划去。 实际上,董琦方才第一刀出手的时候,觉得刘芳亮可能会躲过去,所以下一刀就已经在酝酿之中。 刚刘芳亮有闪躲的动作,董琦下一刀便是毫不留情的捅刺出去。 这样一来,非常意外的一幕出现了,两人手中刀‘锵’的一声卡在一起,一时之间谁也难以拔出。 不过刘芳亮反应倒是快,直接松手,弯腰在地上拾起一把沙土洒了出去。 好个董琦,将身一闪夺过这次沙土攻击,紧跟着将手中的刀砸向刘芳亮,趁着间隙向后一闪,又随手在尸体上拔除一杆长枪,大喝一声冲将过来。 刘芳亮本来是想用这把沙土逼退董琦,但他没想到董琦竟然不怕,见董琦冲杀过来,低头便是去寻自己长刀。 “贼厮,想拿刀?” 董琦冷冷一笑,脚步更快,赶在刘芳亮碰到长刀之前便是杀到。 刘芳亮见拿刀勿忘,只得向后闪避,但董琦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打法,一枪接着一枪,根本不给刘芳亮任何喘息的机会。 眼见刘芳亮有所不敌,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董琦欢呼胜利的时候,刘芳亮却是嘴角一翘,胳膊肘如闪电般地向外一拐。 这一击打在董琦手上,不得而后退两步,也正是在这个空挡,刘芳亮向后一滚,从周围一名明军兵士腰间夺过佩刀,带着寒光直刺向董琦小腹。 说时迟那时快,董琦见刘芳亮势如闪电,当下已是暗暗心惊,在如此短促的时间之内显然难以抵挡,只能来得及向左侧用劲,堪堪夺过这一刀。 然而刘芳亮早有准备,刀口一横直接形成顺劈,见状董琦额头冒出细汗,自忖难以躲闪和招架,打着以命搏命的想法端起长枪,直奔刘芳亮小腹捅去。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周围兵士都是屏住呼吸,就连陈奇瑜都是紧张异常,众人只见刘芳亮和董琦二人各自闷哼一声,身体交错开来,却谁都不再做出任何动作。 刘芳亮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董琦也是进气多出气少,两手吃力的拄着长枪,身体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如山峦一般轰然倒下。 “姓董的,你...你...”忽然间,刘芳亮喷出一口浓血,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其它的话,将手中佩刀一扔,直接仰面朝下趴在地上。 等待片刻,一名兵士才敢小心的上前几步试探,却发现刘芳亮已经没了任何气息。 然而不待他说话,董琦也是将长枪一扔,整个人直接软倒在地。 第一百五十二章:不和(上架求订阅!!) 行程上来说,陈奇瑜和董琦出奇兵收复保定以后,为了争夺固关,所以马不停蹄的开始急行军。 可能是过分焦急,陈奇瑜因一时失策遭遇刘芳亮埋伏导致损失重大,但好在他及时调整状态,发现刘芳亮这厮是雷声大雨点小,决定留下来死战。 相对于号称儒将的孙传庭和卢象升,陈奇瑜则是实实在在的文官提刀上马,但他并没有让身在京师的崇祯皇帝失望,没有和那些东林文官一样临阵脱逃。 陈奇瑜待在阵中,虽然说没有为杀敌出什么大力,但却比董琦在前方厮杀更能稳定军心,也算是戴罪立了大功。 除了团营总督董琦身先士卒以外,甲子营兵士骁勇敢战也是取胜的一个原因,这些所谓的罪犯,实际上蒙受冤屈的是多数。 即便真正犯罪的,基本也是生活所迫的无奈之举,试问,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以满足的时候,谁还管什么犯不犯法? 许多人原本都失去了一切希望,但却忽然被崇祯皇帝从大狱之中被释放出来,说是立功以后和其他人一视同仁。 起初很多人都不信,毕竟这种事在从前根本没有先例,罪犯的一家老小都会授人以柄,这种好事儿向来都是那些公子哥的专属,哪会落到自己这种毫无背景的小民头上。 可是后来,在崇祯皇帝重赏了第一批良乡之役的有功将士以后,他们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许多人因此而脱胎换骨,一下子从罪犯变成了功勋之身。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拼了这条性命,那也要为了自己和一家老小而战,大不了就是死罢了,死了也能进入忠烈祠,至少能洗脱了这身罪名! 在他们的带领之下,明军居然反败为胜,全歼了固关外埋伏的数千大顺贼寇。 这个消息传到宁武关的时候,城内明军和城外的大顺军实际上已经有足足半个月未动刀兵了。 大顺军在宁武关被阻拦了近半年之久,宁武关背靠宣大两镇,拥有源源不断的资源支持,明军越打越多,而且越拖对他们越是有利。 李自成这边却截然相反,每多打一天,军中士气便会下降一分,本来就不多的粮草和军饷也会更少一点。 直到现在,李自成麾下已有十八员骁将战死在城外,除此之外,还有两人被他在盛怒之下所杀。 虽然事后万分懊悔,但如今位居高位的李自成却并没有任何道歉的话。 根据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人统计,军中阵亡和受伤的兵士加在一起足有七八万之众,只要走出营盘,便是能听到满营的哀嚎声,日夜不止。 路过的大顺军兵士脸上不见了最初北伐时的激动模样,人人都是愁眉苦脸,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最近半个月之所以未动干戈,那是因为李自成实在不敢再打了,也打不动了。 早在两个月之前,大顺军就已经用完了携带的粮草和军饷,在那之后,李自成将所能找到的一切大户和地主给瓜分的一干二净,硬撑了一些时日。 在长达半年之久的宁武关鏖战之中,大顺军粮草来源单一和供应不足的缺陷暴露无遗,李自成是东拼西凑,就连草根和树皮都有派专人前往各地收集,这才勉强支撑到了现在。 “军中粮草,还能维持多久?”李自成坐在大帐之中,脸上也不见了当初在西安称帝时挥师百万的神采飞扬。 刘宗敏还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说话,“大哥,俺早就说过,就该听李军师的,直接从固关东出!” 说着,刘宗敏似乎有些责怪李自成的意思,冷哼着道:“若大哥早那般去做,想必兄弟们此刻早就到了京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又哪里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李自成细细看了刘宗敏一眼,刘宗敏却也是毫不势弱的瞪回来,见得如此,李自成却叹了口气,转过头不再多说。 好不容易等刘宗敏说完,宋献策这才敢小声说道:“闯王,军中粮草只够维持五日,依我看,咱们还是暂时退往西安,以图东山再起。” 不等李自成回话,刘宗敏却又是猛地一拍桌子,“哼!就是你这个牛鼻子老道,说什么十八孩儿当主神器,大军猛攻,半月之内就能拿下宁武关。” “半年了,宁武关还在这好端端的杵着!现在居然还敢提退兵?俺看,就该拿你这个牛鼻子老道祭旗!” “权将军怎么如此说话?”宋献策自然知道刘宗敏的厉害,心道众目睽睽之下他应该也不敢怎么样,便是颤颤巍巍的回话。 可是谁都没想到,刘宗敏是越闹越欢,上前两步就把宋献策小孩儿似的拎起来,唾沫横飞的吼道: “老子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信不信直接砍了你!” 高一功和李过见状赶紧出面制止,可没等说完一句话就被刘宗敏随手一挥推后几步,当下两人对视一眼,都是面面相抵。 “行了!”李自成阴沉着脸,话音虽然不高,但却还是十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宗敏,别胡来了。” 刘宗敏气鼓鼓看了李自成几眼,又是冷哼一声,这才将宋献策扔在地上,挥手边走边嚷嚷道:“你们议,老子不伺候了!” “权将军,权将军!” “权将军,你这...” 见刘宗敏要走,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起来挽留,刘宗敏却根本不给任何人面子,几步跨出门去不见了踪影。 “宗敏就是这个脾气,让他出去静静也好。”李自成暗自松了口气,说话仿佛毫无担忧,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对刘宗敏非常忌惮。 这种事其余大顺军的将领也早就知道了,都是看破不说破。 刘宗敏是大顺军中公认的第一悍将,他部下的数量在大顺军中和李自成不相上下,平日里几乎是和李自成平起平坐,一旦遇到什么重大决定,只要刘宗敏不点头,就算李自成都不敢过分相逼。 刘宗敏要是心情好了,会给李自成一点皇帝的面子,但若是心情差了,那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谁的面子都不放在眼里。 对此,李自成多也是选择息事宁人,毕竟自己打天下用的着他。 刘宗敏虽然跋扈了些,但他心中对李自成也还是敬佩万分,一般都会对李自成的命令毫不犹豫的执行。 炮筒子刘宗敏走了,所有人都松了下来,开始五花八门的说出憋在心中的建议。 “闯王,应该立即退兵了!” “是啊,弟兄们无心恋战,不能再打了!” “闯王......” 坐在前面静静听了一会儿,听到最后李自成却是明白了,现在包括高一功和李过的所有人在内,实际上都不想再打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不甘心,正要再说什么,却忽然有一名老营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抱拳大喊道:“闯王不好了,刘制将军阵亡了!” 这话一下子在大帐之中掀起轩然大波,这么久都没有任何消息,很多人早就觉得刘芳亮已经死了,李自成也是其中之一,没成想他一直还活着。 听见他的话,李自成赶紧起身问道:“刘芳亮怎么不早来找我?还有什么消息?” “这个...闯王恕罪,小的不知道...”那兵士突然面对整个大帐所有大人物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犹犹豫豫起来,半晌才道:“还有就是固关失陷,南路全军覆没...” “那你可知道杀死刘芳亮的人是谁?”李自成咬牙切齿道。 “这个...小的不清楚...” “那我留你何用!”李自成直接将这老营兵一脚踹翻,“一问三不知,那你来回来干什么,怎么不直接死在外面!?” 那老营兵胸前被踹一大脚,当时就觉得胃中一阵翻滚,起身之后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低头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闯王息怒。”牛金星见无人出面制止,也是轻叹一声道:“不是他的过错,刘芳亮不肯回来,想必是觉得无颜面对闯王。” “至于杀他夺下固关的人嘛,这也很显而易见,中原尚存的各督师除陈奇瑜以外,没任何一个人能有如此的远见卓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威望调动其它朝廷兵马。” 李自成点点头,挥手示意那老营兵退下,‘砰’地一拳打在墙上,喃喃道:“又是这个陈奇瑜,日后必要取其性命,以此来祭奠我大顺战死的兵将!” 牛金星一晃羽扇,自信满满道:“闯王勿忧,这是一定的,暴明必亡乃是天命所归,岂是陈奇瑜以人力所能抵挡。” 固关失陷,南路全军覆没,刘芳亮战死,这一连串的消息让李自成对北伐彻底死心,其余的大顺军将听到后也都是默不作声。 第一次,大顺军的大帐之内如此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李自成的最终决定。 李自成攥紧拳头,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心中当然明白,现在这种情况,退兵回西安休养生息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不多时,李自成背过身去,沉声下令道: “退兵吧,回西安!” 第一百五十三章:闯军退了(上架求订阅!! 第二天的早晨,关内仅存的几只大公鸡正在打鸣,关城上站着的甲官兵也是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说流贼怎么消停了这么多天?” “是啊,谁说不是呢。”另外一个刚刚走上城头的乙兵士拿起自己的长枪,说道:“谁知道这闯贼又打着什么贼心,还是警惕点儿好!难道你忘了上次瓮城是怎么陷落的了?” 丙兵士听见甲和乙的话,凑了几步过来,但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对面闯军铺天盖地的营盘上:“说的也是,这闯贼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周将军不也说了吗,还是小心点儿好!” 几个人正在闲聊着,却忽然听见身后和周围的城墙上一阵哄闹,这时候甲兵士一脸懵逼的指着前面营盘,“哎哎哎,你们看,那边儿怎么回事啊?” “闪开,让我看看。”丁把总赶紧走过来。 无数官兵纷纷登上城楼观望,听他们对话也是杂七杂八,众说纷纭,许多帮助搬运物资和檑木滚石守城的百姓聚在下面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家中躲避了几个月的妇女和孩子们听到东京起初还以为是闯军破城了,小心翼翼的开门开窗看着这一幕,但后来发现不是破城,却也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城头传来一阵欢呼声,一个标兵几乎是手足并用的从上面滚爬下来,“闯军退了,闯军退了!” “闯军退了,闯军退了!!!” 百姓们闻言都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话,但是城头上越来越多的官兵已经兴奋地互相拥抱欢呼起来,有的人已经将手中刀枪扔到城下,火铳兵甚至开始向天鸣铳以示庆贺。 “砰砰砰——” “这是真的吗,闯军退了!?”一个老头举着颤颤巍巍的问道。 一个站在旁边的汉子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老伯,闯贼退了,朝廷胜了,咱们没事了!” “好啊,太好了!” 听到消息的镇府那边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无数兵丁忙里忙外,周遇吉、白广恩和最后来支援的宣镇总兵高杰都是哈哈大笑带着一众家丁登城。 这几个月的时候,由于紧张和各种因素,闯军攻城的场面虽然很壮观,但他们许多人却并没有心思去留意。 眼下闯军终于退了,各人的心情也便是跟着放松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场面,周遇吉本来担忧李自成故技重施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闯军的营盘一直覆盖到天地边,这次是全部都一齐动起来拆营,在烟尘之下,造成的视觉影响也是极其震撼的。 外围,有不少骑在马上的闯军老营马队手拿刀枪在呼喝着什么,许多衣着破烂的流民和精锐老营混在一起,形成一条条洪流,杂乱的向西安方向退去。 很多人都明白,李自成这次是真的放弃了,闯军是真的退了,起码在今年是不会再回来了,自己胜利了。 “将军,要不要末将带骑兵让他喝一壶!”高杰哈哈大笑,抱拳喊道。 白广恩闻言看了高杰一眼,欲言又止,到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不过其余将领请求出战的倒也是不少。 想了想,周遇吉点点头道:“可以,不过高总兵要记住,不要恋战,捡了好处就回来!” “得令,儿郎们,跟着本镇下城了!” 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之中,关闭了半年之久的宁武关厚重城门被打开,吊桥被兵士开闸升起,紧跟着高杰便是挥着钢刀带领一队骑兵哗啦啦冲出城。 周遇吉之所以会让高杰出城,那是因为多日以来的并肩作战让他对高杰十分了解,深知此人虽然有些意气用事,但并不是个莽夫。 高杰的宣镇骑兵出城之后避重就轻,没有直接去寻闯军马队,反而直奔最北侧正在拔营的流民,冲进去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但是很快,负责殿后的制将军李过发现了这支在屁股后面作乱的骑兵,便是亲自带着闯军马队迎击过来。 两支骑兵轰然撞到一起,一时间倒也是杀的难解难分,但高杰毕竟是偷袭,带的兵力较少,而且他也记着周遇吉的话,见好就收,并不打算恋战,与李过虚晃几招便是回身带着骑兵一溜烟的跑了。 “制将军,追不追?”听一名马队队官的问话,李过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下令道:“这么点儿人,老子就不信他敢再来,不追了!” “制将军,官兵又来了,直奔着北侧江里翻的流民营去了!” 然而李过说完这话还没多久,却见这高杰压根不是逃跑,脱身之后又冲进北侧江里翻的流民营之中,高杰本人更是已经用风驰电掣的速度一刀把江里翻砍死。 李过被耍了一道,正是恨的咬牙切齿,当即便要下令追击,却见高杰又带着骑兵挑起首级在大笑之中一溜烟的奔宁武关去了。 在关上,周遇吉和白广恩已经带着步弓手和火铳手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应。 高杰带着骑兵得胜回城,许多人的刀尖枪尖上大都挑着一到两名流贼的首级,高杰除了马背上挂着三个,手里更是提着一员大将的脑袋在炫耀。 “末将不辱使命,带着江里翻的脑袋,为我大明贺,为皇帝陛下贺!”高杰的脸沾上了不少已经略微凝稠的血迹,但他却毫不在意,当着众人的面,把首级双手奉上。 “高总兵勇猛!” 周遇吉也有些意外,这江里翻在流贼之中还算勇猛,在攻城之中几次都逃得性命,杀了不少官兵将士,没想到却被高杰在几炷香的功夫就给斩于马下。 周遇吉将高杰扶起来,转身大喝道: “各部速速验功,将此捷驰马报往京师!” ...... 良乡之战、固关之战以及宁武鏖战,标志着李自成所谓百万大军的北伐彻底落空,尤其是南路军以及刘芳亮的灰飞烟灭,更是让大顺受到重创。 李自成退兵之后,大明朝廷也便是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至于能苟延残喘到什么时候,这种事儿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良乡之战以后,大顺军退出京畿一带,朝廷官军则趁势收复并巩固了京师一带,陈奇瑜指挥的固关之战同样重要。 此战之后,大顺军损失一员重要将领,北伐南路军全军覆没,短期之内,在固关以东再也没了任何能与朝廷对抗的成建制兵马。 许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明朝在崇祯十七年灭亡是不可能了,那在年初‘改朝换代’的口号至今也是荡然无存。 在今年,朝廷对阵建奴与流贼接连获得三次大捷。 大顺军全面溃退之时,朝廷携大捷之威趁势收复真定、保定与顺德府一带已是大势所趋。 不过话说回来,大顺军虽然遭受重创,但李自此的本部军和陕西内部却十分稳定,大顺军若是固守潼关,朝廷一时也无从讨伐。 保定和固关一带,就连所谓大顺制将军,身为南路军统帅的刘芳亮都被董琦阵斩。 此人是李自成手下大将,在大顺贼军中的地位比起阿巴泰在建奴中的地位更高,大约在固关之战半月以后,成批次的流贼首级被运抵京师。 崇祯皇帝大喜,在朝会之上盛赞陈奇瑜与董琦二人,并且降旨,让户部尚书倪元璐负责阵亡兵士的统计及其家人的安抚工作。 第一百五十四章:总结(上架求订阅!!!) 崇祯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皇极殿,百官正在山呼叩拜。 这一路跌跌撞撞的,崇祯皇帝总算是把要命的十七年给平平安安的熬过去了,其实当明朝的皇帝还真没有崇祯皇帝在后世想象的那么轻松。 起先觉得妻妾成群,但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崇祯皇帝可不像来个纵欲过度,暴毙身亡,再加上刚开始性命攸关,并没有太多心思去寻花问柳。 除此之外,崇祯皇帝本来挺期待后宫皇帝的膳食,但谁成箱这皇帝吃的玩意也根本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不是山珍海味也就算了,崇祯皇帝可以忍一忍,毕竟是非常时期嘛,但是有一点崇祯皇帝实在是忍不了,御膳特么每餐都有豆腐? 没错,崇祯皇帝自打穿越过来,头几个月一日几餐每次都有豆腐,还都是一个样连变都懒得变的那种。 最开始觉得挺好吃,但现在,崇祯皇帝是看见豆腐就想吐。 还有几天就是小年了,按规矩来讲,京师以外的各州府衙门早在去年十一月份开始就已经开始放假了,可能是由于过节的原因,崇祯皇帝的御膳总算是好了一点。 各地衙门有司还是第一批,京师一带的各部院衙门也在十二月底66续续的带职放假,东厂、西厂、内厂还有锦衣卫的人员也都开始轮换着回家过年,算是各方面的防备都有所松懈下来。 毕竟,这当官和后世的公职人员一样,都有家人需要相聚,春节和小年与一般的节日也不一样,那是中华文明最重要的节日,这都是人之常情。 群臣已经回家一阵子,厂卫的监视在这段时间也是有所松懈,可是在今日,这昏君不知在想些什么,居然把他们给召了回来,而且说是人人都不得迟到缺席,否则以重罪论处。 这所谓的‘重罪论处’,说白了就是崇祯皇帝抄家杀头的一个借口,皇帝想要干什么不行? 谁也不想在这过节全家团员欢乐的时候来一个乐极生悲的满门抄斩,自然都是赶紧穿戴整齐来到皇极殿听候圣意。 果不其然,崇祯皇帝早就坐在龙椅上哼起小曲儿,看样子好像心情不错。 群臣刚刚叩拜完,崇祯皇帝便是立刻说道:“朕也知道大家都在家中与亲人团聚,但朕今日把大家诏过来,也是有要事相商。诸位可都是这大明的顶梁柱,自然不能和寻常百姓相比,有些事儿,到时候该议一议了。” “臣等恭听圣意。”群臣也没什么话好说,在内阁首辅魏藻德的带领下喊道。 “这第一件事,就是崇祯十七年已经过去了,大明还是好端端的,朕也没事儿,什么改朝换代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不然让厂卫听见报到朕跟前,这个年大家可要过不成了。” “朕昨夜才想起来,前朝的时候,年终以后可曾做过什么总结?”说着,崇祯皇帝侧颜看向王德化。 王德化摇了摇头,想想说道:“这个事儿奴婢还真是不知,应当是没有。” “嗯。”崇祯皇帝点点头,又道:“反正朕在今年开的先例也不少了,既然小年快到了,朕这就应应景,再开一个先例。今后在年终快到小年的头七日,百官务必要和朕开一场总结大会。” “总结大会?”闻言,群臣们都是一脸懵逼,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这个新名词许多人还是头一回听到。 见臣子们满脸疑惑,崇祯皇帝解释说道:“这总结大会嘛,顾名思义,也就是在年终的时候朕带着大伙总结一下去年的过错,适当的聊一聊。” “这大明之所以在万历朝至今便一直在走下坡,便是弊病太多,朕今后每年都要带着大家革除旧时弊病,再定一定新年之中朝廷上要实行的各种政策与计划。所谓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便是如此,只有这样,大明才能越来越好,开始走上坡路。” 看着一脸微笑的崇祯皇帝,臣子们互相议论几句,却听阁臣冯铨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此总结大会,乃是我朝之服,乃是天下万民之福。” “陛下圣明!”冯铨已经出声,群臣便只好跟着附和。 崇祯皇帝笑着摆摆手,这种马屁话虽然听得多了,但却还是很悦耳,“总结大会之中,列位臣工要尽量说出自己在去年所犯下的过错。” “在过节期间,朕不会过于严惩大家。只有知道了过错,大家才能去改,这大明也就能长治久安,吏治清明,才能变得更好。” 说着,崇祯皇帝看向内阁首辅魏藻德,笑道:“这种事大家都不愿意先说,还是由阁老和内阁大臣牵头吧。” 实际上,魏藻德听到崇祯皇帝说这劳什子的总结大会之后,心里就在暗暗思索应对之策,自己身为内阁首辅,要是有什么事一定都是自己打头。 崇祯皇帝说出这话以后,魏藻德也是赶紧出来,躬身奏道: “启奏陛下,臣在去年的时候,不曾有任何贪污受贿之举,也称兢兢业业,为了陛下和大明鞠躬尽瘁,但能力有限,却不能如张宰辅那样,为陛下革除弊病,整顿朝纲,实在是失职。” “臣失职,还请陛下将臣革职为民,宰辅之位,也好教有才者居之。” 魏藻德前面的话就是在淡淡的装逼,崇祯皇帝听的眉头直皱,全部听完之后才是大笑几声,挥手道: “魏阁老于首辅任上兢兢业业,无功却也无过,朕不准阁老所请。” 魏藻德心里没什么波动,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么听话,崇祯皇帝也根本不会把自己弄下去,不然谁给他背黑锅。 尽管如此,魏藻德面上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立即趴在地上,哭喊道:“陛下信任微臣,微臣愿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在场这些臣子都是官场上混了多年,搭眼一瞅就能看出崇祯皇帝和魏藻德之间是在一唱一和的演戏,不过却也无人戳破,这大明朝的官场不就是如此,官员之间又何尝不是以演戏度日。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内阁次辅蒋德璟听到崇祯皇帝不准以后也还是面色一暗,不过他很快就调整状态,出列说道: “启奏陛下,臣未曾贪污受贿,仗势欺人之事也从未发生,臣自认无甚过错!” 崇祯皇帝不置可否,点了点头,说道:“蒋爱卿此话朕是相信的,你且回去吧。” “遵旨。” 第一百五十五章:留作业(上架求订阅!!) 听完了朝臣们各自的年终总结,崇祯皇帝神色由晴转阴,转头看向右佥都御史,有些好笑的问道: “王御史,崇祯十七年一整年,你所做的错事就只是伤了路边小孩?” 听到这话,王浚额头逐渐渗出冷汗,哆哆嗦嗦站出来说道:“陛...陛下圣明,臣已经补偿那个孩童父母十两白银,臣...” 见这厮还要狡辩,崇祯皇帝是猛地站起身来,“王浚!半月之前,你把那副山水名图送到刑部侍郎刘希正家中,究竟为何!” “还有,那个孩子根本没有父亲,朕问你,她母亲去哪了?” “这这这...臣不知啊,臣真的不知道啊!陛下可以派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再查查。”王浚心下一惊,尤自嘴硬道。 见状,崇祯皇帝也不再多说,挥手示意太监们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分发到群臣手中传阅,王浚所犯罪状,上面一条一目写的十分清楚。 群臣在看的同时,心中也是为自己捏了把汗。 崇祯皇帝就连王浚到青楼嫖妓何时进何时出都知道,那自己的事情,他是不是也清楚? 这样一来,王浚立刻就变成了千夫所指,罪证确凿之下,他也什么顽抗的心思都没了,‘噗通’一声跪在殿上,只是一味求饶。 其实说实在的,现在这大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想着团团圆圆,崇祯皇帝也不想把谁给弄死,让他的家人不能团聚。 虽然手里握着在场某些人的老底,随时可以下令把他们弄死,但这总结实际上也就是个形势上的,并没有非要置谁于死地的意思。 崇祯主要还是想看看下面这些臣子说的话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是不是吃一堑长一智了,明年再临朝的时候心里也好有个谱。 崇祯早就料到他们会说假,毕竟东林党和大明朝堂的满朝臣工都是这个鸟样,就算全杀了,估摸着换上来那批也还差不多。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说了些实事儿,马上就要过年了,崇祯也没有心思大力惩处,本想就这么宽松几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叫王浚的右佥都御史说话是一丁点实话都没有。 这厮先唾沫横飞的说自己去年是如何如何的兢兢业业,忠于职守,这都是人之常情,谁都会说上这么两句,还不算什么。 他接下来的话就让崇祯很气了,这厮说自己做过最不好的事,居然是一不小心踩到了路边乞讨孩童的手指,又说他事后出了十两白银作陪,那小孩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换句话说,这王浚是觉得上一个自述无罪的蒋德璟得到褒奖,而自述罪责的臣子太多,能浑水摸鱼还觉得不够,想借机向自己邀功请赏。 他所说这些,和东厂听记密奏的话相差甚远,孩童是伤了,但不是被他打伤,却是王浚这厮见外地来的流民一母一女孤苦伶仃而心生色心。 过程就不叙述了,反正这母女到现在是一个也没找着,去向不知,自然也就死无对证,乃是这些东林党管用的伎俩。 崇祯皇帝本打算让他和家人安安稳稳过个年再追究,可看着这厮干啥啥不行的残废样儿,也便懒得和他再找什么证据。 见他说不出话来,崇祯直接挥手道: “给朕把这表里不一的贼子拉下去砍了。” 待大汉将军上殿将杀猪般嚎叫的王浚拉下去以后,看着满脸惊颤的群臣们,崇祯皇帝苦口婆心道:“其实朕也不想在这过年的时候杀人,可你们不让朕消停啊!” “过年了,各部院衙门都放假归家了,你们就觉得厂卫也松懈了,可以浑水摸鱼做那种无法无天的事情了?” “你们藏着什么掖着什么,朕全都知道,之所以还没有找到你们的头上,一个是因为过年,一个则是看在你们家人的面上。” “可你们要记着,不要得寸进尺,给一棵树就往上爬,当心哪天树根一晃荡,把你们都给摔的尸骨无存!” 群臣面面相抵,都是默不作声,崇祯皇帝心道真是对牛弹琴,摆摆手不打算在此事上多说什么,朝刑部尚书徐石麟说道: “徐石麟,除了那副山水,他可还往你家中送了什么?” 闻言,徐石麟昂头出列,毫不慌张的道:“启奏圣上,王浚多次向臣行贿,但臣只收了这副山水图。” 崇祯皇帝点点头,说道: “快过年了,朕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那副山水画,充公也没什么用处,你就自己个留着吧,但是记着,今后不要再收受任何形式的贿赂了。” “除此之外,刑部掌管京师大狱与司法,乃是重中之重,朕觉得还是先将你革职,闲赋在家等候厂卫及大理寺联合审查,若是真的没什么其它的事,朕自会放你复任。” 在崇祯皇帝说话的过程当中,徐石麟脸上的表情一点没变,颇有些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的意思。 其实崇祯皇帝在后世也曾专门查过这个刑部尚书,从结果上来看,是位殉国死节的忠臣。 从过程上来看,徐石麟为官数任,颇有清廉之名以外,许多大案小案都是亲自出马彻查,算得上是不畏权贵,深受百姓爱戴。 这样的人居然会收取贿赂,除了十分喜爱那副山水图之外,想必还有其它的原因。 就从后世看见那些电视剧的桥段来看,崇祯也仿佛自己抓到了一丝什么别的气味儿,若让厂卫顺藤摸瓜,是不是能查出一大堆事儿? 当然,此番要是能顺手把三法司之一的刑部给换成忠于自己的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此番朕诏大家前来,除了总结功过以外,便是朕觉得,这么虎头蛇尾的搞下去不行,大明需要明确一个主要的方向。” “这样吧,朕就做主了,众卿回去之后,由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召集各部官员再议一议,定一个崇祯十八年的方向和计划,再由各部尚书整理成一个折子,呈到暖阁让朕过目。” “对了,这件事要快,最好在晚上之前呈到暖阁,不然耽搁了朕和皇后的大事,便要拿你们试问了。” 底下群臣一听,心里是既无奈又无语,这位皇帝爷也太能搞事儿了吧,这崇祯十七年大家过得有多难,各自心里都很清楚。 好不容易在一片血腥之中逃得一条性命熬到过年,在小年的时候却要和家人分别,硬着头皮来朝议,当堂砍了一个还不说,又扔下个什么来年计划让咱们一日之内议好呈上去。 你这昏君怕耽搁了自己和皇后的晚饭,怎么不想想大家的小年是怎么过的? 这种事儿一天之内议完那根本不可能,前些年此类的大事可都是要数月半载才行。 不过无论心中如何辱骂,群臣在面上还是要毕恭毕敬,纷纷山呼叩拜,表示你皇帝是老大,为了能稳当过个好年,我们这就去交作业。 第一百五十六章:双喜临门 崇祯皇帝早晨与崇祯朝会的时候,京师内外就已经开始有人燃放爆竹,一直到这晚间时分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愈演愈烈起来。 百姓们都是笑逐颜开,妇女们拿出一年都舍不得拿出来的鲜艳衣服换上,或与家人走街串巷的登门拜访,或是在家中与丈夫儿女开开心心的吃饭。 独自在家中无亲无故的老人则是枯坐在门前,看着人流涌动的大街上,回想起前些年根本算不上春节的春节,也是兴奋地流下了浑浊的泪水,心中想着要是自己的儿子(女儿)活到现在该多好。 整个大街都是张灯结彩,闪闪亮亮,到处巡查的番子和差役们相比平日也少了至少五六成,不过还是时不时就会有尽职尽责的差役上街巡查,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哎亲家!今儿个看起来精神不错哈,到里屋坐坐?” “你不也是一样?咱家媳妇嫁到你那儿去,可不要受什么委屈才好,不然我老张可饶不了你!” “哈哈,亲家说的哪里话。” “你看看这外头人这么多都快没落脚的地儿了,快进来待会!” 可能是由于今年朝廷在各处的大捷等种种原因,许多百姓亲眼见到朝廷开始改变,觉得起码在京师地界上已经不会有什么贼寇了,所以这个除夕夜也是分外热闹。 城内处处喜庆热闹,在护卫重重的紫禁城坤宁宫之中,崇祯皇帝一大家子也开始过皇家的除夕夜。 后世的时候,崇祯皇帝不愿意参加和领导的饭局,说白了就是不喜欢那种气氛和规矩,因为你根本就放不开。 来到这里和其它皇亲国戚吃饭的时候,崇祯皇帝没了那种感觉,因为自己就是最大的那个,怎么搞都行,放不开的倒是其他人了。 说实话,今夜的饭食是崇祯皇帝穿越以来最丰盛的一次,许多菜都是周皇后这个当朝国母亲自下厨,从上午就开始忙活,直到不久前才完成。 此刻,周皇后也没怎么吃,就这么美滋滋的看着崇祯皇帝动筷子,脸上挂着说不出的幸福。 由于长平公主朱媺娖喜欢吃元宵,虽然不是元宵节,但周皇后还是特意给她做了一碗端上去,朱媺娖看起来非常开心,拉着周皇后的手是有说有笑。 可是在这天,崇祯皇帝的神色却总是给人一种不悦的感觉。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崇祯皇帝一直坐在主位上独自闷声吃食,一口接着一口,到现在除“嗯”了两声之外,根本就没说出半句话来。 宫外热热闹闹,宫内却显得冷冷清清,截然相反。 时间长了,朱媺娖和朱慈烺都发觉崇祯皇帝有些不对劲,都有些拘束起来,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周皇后,就好像是在问:父皇到底怎么了? 无奈之下,周皇后只好起身走到崇祯皇帝身边,一边为他揉肩一边说道:“皇上,今晚上可是除夕夜,就不要再想那些军国大事了,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乐乐呵呵的吃个饭也好啊。” 闻言,崇祯皇帝摸住周皇后在自己肩上的手,强笑着说道:“皇后说的不错,你们也都开始吃吧,在朕的面前不必太过拘礼。” 朱媺娖和朱慈烺也知道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但崇祯皇帝说完话脸上依然愁云密布,一男一女对视几眼,只得开始小口小口的吃。 两人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生怕惊动了自己的父皇。 虽然崇祯皇帝已经出言劝慰,可朱媺娖是个女孩子,心里活动很丰富,虽然一直在低头吃东西,但思绪却早不知跑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 按理说朱慈烺今年才十五岁的年纪,又是个男孩,不该有那么多的想法,但他的想法却比长平公主朱媺娖还要多。 近期以来,崇祯皇帝明显是对他爱搭不理的,就连平日见到了,那也像个陌生人似的,就好像多说几句话都觉得烦一样。 小孩子往往对自己父亲是最在意和看重的,朱慈烺一直都对自己父皇十分崇拜,时间一长,很敏锐就发现了自己父皇与平日的不同,但却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朱慈烺一直都觉得是自己无意之间做了什么错事才让自己的父皇生气,今日除夕夜崇祯皇帝还是这个表现,更是让他坚定了心中想法,抱着饭碗有些委屈地开始轻轻抽咽起来。 朱慈烺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崇祯皇帝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但看见他伤心的样子也还是心有不忍,起身走到朱慈烺身边,拍着他的后背说道: “你哪里也没做错,是父皇不对。”说着,崇祯皇帝故意放慢声调,温柔道:“你再这样,哪里还有我大明皇太子的样子?到时候父皇该真的不喜欢你了。” 崇祯皇帝本想着安慰一下了事,但没想到,朱慈烺听到这句话以后就像爆发的山洪一般大声哭了出来,跳下椅子直接扑在崇祯皇帝怀里。 “呜呜呜,父皇——” 崇祯皇帝感受到自己怀里的朱慈烺正在猛烈的抽咽,也是重重叹了口气,狠狠将他抱在怀里,第一次有了些许亲人的温暖。 其实崇祯皇帝今天心情不好,并不是朱媺娖和朱慈烺哪里做的不好,却是在这种家家户户团聚的日子想起了自己在后世的父母和家人,这才是唉声叹气,怎么都吃不下去。 不多时,怀里的朱慈烺终于逐渐安静下来,在崇祯皇帝的安抚之下笑了出来,这场皇家的晚宴才算是正式开始。 “呕...” 然而崇祯皇帝才刚刚坐回去吃了几口,却见到周皇后直接把放进嘴的一口菜吐进桌角的铜盆之中,紧跟着便直接跑了出去。 在后世从没有过经验的崇祯皇帝是一脸懵逼,直接转头去问朱媺娖,她却是咯咯一笑,怎么都不多说。 等了半晌周皇后还没有回来,崇祯皇帝坐不住了,起身喊道:“来人,皇后呢,朕的皇后呢!?” 听到皇帝的呼唤,周皇后这才羞答答的在秀梅等几个宫女的服侍下走了回来,红着脸说道: “臣妾近日总是干呕,兼之这个月的月信也没有来,便是诏了太医诊脉,太医说...说臣妾已经...已经有了...” “卧槽,朕要当爹了!?”崇祯皇帝刚喝口清茶漱口,听到这话后差点没呛着,紧跟着就是一屁股从位子上蹦起来,一个不小心就把后世的口头禅说吹来了。 “朕要当爹了,可是朕还没有任何准备啊!” 没想到自己一个在后世码字的死宅也能娶皇后,生皇子,走上人生巅峰,哈哈哈,要是再能顺手把东林蝗虫和野猪皮屠的干干净净,那简直妙哉! 朱慈烺和朱媺娖看着自己父皇失态如此,自然能看出来他是打心眼里高兴,也都是相视一笑。 国朝皇后在除夕夜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实在是双喜临门,这消息很快就传遍后宫,宫女太监们自是忙活开了。 飘飘欲仙的崇祯皇帝把秀梅和其她几个宫女推开,自己扶着周皇后,像个宝贝似的开始往内房走,边走边道: “从今以后啊,朕就不去袁妃她们那儿了,就待在坤宁宫陪皇后!” 第一百五十七章:蹊跷 除夕这一天,对崇祯皇帝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然而对某些人来说却不是这个样子了。 崇祯皇帝早晨开了一次朝会,走的时候让群臣在一天之内把来年的计划商议出结果,临走之前放了句狠话,说是在晚上呈到冬暖阁让他过目。 就从白天杀王浚的那个劲头来看,崇祯皇帝说的话谁也搞不清楚是真是假,群臣心里苦,但是不说,下了朝会以后便赶紧聚在一起商讨应对之策。 说是应对之策,实际上也就是内阁首辅魏藻德、内阁次辅蒋德璟,兵部尚书张国维,吏部尚书王绍微、工部尚书冯铨、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人召集各部左右侍郎,在偏殿讨论了整整一日。 这帮群臣还是头一次对军国大事如此上心,就连吃饭都是由太监端到殿中边吃边议,最后总算是在黄昏时将所谓来年的计划大致讨论出一个章程来。 群臣在最后的环节也产生了分歧,推推搡搡许久,谁也不肯去冬暖阁见崇祯皇帝,就连内阁首辅魏藻德是一样,最后还是内阁次辅蒋德璟带着奏疏来到暖阁面见崇祯皇帝。 许多人心里的想法都一样,在这个皇帝爷面前可不好过,一句话不对付那可是要直接抄家杀头的,谁愿意去找不自在。 就连蒋德璟心中都是忐忑,路上一直在想着崇祯皇帝有可能的问题。 可当他来到冬暖阁的时候却被守在门外的直殿监掌印太监李春告知,说是皇帝下了朝以后虽然回了暖阁一次,但并没有在这里多久,接下来的时间一直都待在后宫。 蒋德璟松了口气,赶紧将折子交到李春手上说是让他放到御案前,紧跟着就是逃之夭夭,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春看着蒋德璟踉踉跄跄的脚步,心道也奇怪,这位次辅大人前些年的时候那可是经常忤逆皇帝,怎么今年也跟变了个人一样,这么听话了。 崇祯皇帝虽然在朝会上说的严厉,可心里不过是打着吓吓群臣,让他们这个年也不至于过的太轻松的意思。 就算他们没交上来,那也不至于大过年的把朝堂重臣全给杀了不是。 说来也实在是巧,蒋德璟在前往暖阁路上的时候,按时间线来说,这个时候崇祯皇帝的皇家晚宴早就完事,也该回暖阁等着了。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崇祯皇帝是人逢喜事,一不小心就当爹了,兴奋之中把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等想起来以后却是在坤宁宫抱着皇后快睡着的时候了。 崇祯皇帝在龙床上忍不住想进去,要是往常,周皇后都是主动逢迎,这次却是脸红不已的含羞拒绝,当然了,摸还是可以的。 即便如此,只能摸不能再进一步,崇祯皇帝是越摸越火大,那活儿一点也不安分,刚想去袁妃那败败火,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才刚说了待在坤宁宫陪皇后,现在就去找别人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毕竟是关乎亲儿子的大事,脸面还是次要的,崇祯皇帝最后老老实实抱着周皇后睡了一晚,至于批阅折子的事儿,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皇帝不也得休休假不是吗。 第二天一早,崇祯皇帝在周皇后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把王承恩叫来,问道:“承恩哪,辛苦你了,除夕晚上还在东厂办公。” 王承恩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觉得忙了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赶紧说道:“为皇家办事,老奴不辛苦。”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问道:“昨天夜里,京城内外可是有什么不安分的人想要浑水摸鱼?” “回皇爷,偷鸡摸狗的都是一些青皮,老奴派东厂的看班日夜监管,但凡是在除夕夜闹事的,都直接给送到东厂大牢里去了,加上五城兵马司各衙门的沿街巡查,京师昨儿个还算风平浪静。” “对了,那些大臣回家之后都干了些什么,有没有说关于朕的话?”崇祯皇帝边朝暖阁走边随意问道。 “回皇爷,其余的大臣们倒没多说什么,只是京城本地大户有一家姓赵的半夜派人进了徐府,有些奇怪。” 崇祯皇帝闻言回头盯了王承恩一眼,走到暖阁门前忽然停住,说道:“姓赵的大户?徐石麟不是已经被朕革职了吗,他们还去徐府做什么?” “皇爷,京城这水池子深,京师大狱前些年就出过官员私放犯人、打死差役的事儿,这赵家在除夕夜找到徐府头上,也该是有些猫腻。” 崇祯皇帝老早就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历史上的徐石麟根本不是那种徇私舞弊的人,最近如此反常不说,居然和一向痛恨的大户走的这么近。 想到这里,崇祯说道: “承恩,这件事不能轻易放过,朕特准你东厂专查此事,倘若查出了什么风声,朕要一点儿不落的全知道。” 跟着崇祯皇帝走进暖阁,这个时候门外的李春和暖阁里边儿的方正化都已经等待多时,两人一下子就感觉到崇祯皇帝身上的杀气,便是将疑问的目光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也没多说,将身子躬的更低了,说道:“皇爷放心,东厂日夜连轴转,铁定把这事儿查的水落石出。” “嗯,你去吧。”崇祯皇帝摆手示意王承恩出去,紧跟着拿起昨夜蒋德璟送到暖阁的折子,有意无意的问道: “方正化,昨夜都在忙什么呢?” 闻言,方正化心中咯噔一声,生恐自己私下那点儿事都被知道,但又不敢不答,便是笑着说道: “回皇爷的话,内厂无事,臣昨晚上一直都在宫中。” 崇祯皇帝知道方正化忠心,闻言却也是冷哼一声放下折子,“你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昨夜皇后有喜,怎么没见你这狗奴才的影子?” 方正化心中惧怕,已是后悔了一万次,听崇祯语气不对,赶紧跪在地上说道:“皇爷饶命,小的昨夜在家中收取贿赂,这就派人将东西全都充公,再也不敢了。” 崇祯皇帝冷冷一笑,摆手道:“罢了,大过年的就当你讨个喜,朕要来也没什么用。” “可什么人的礼能收,什么人的礼不能收,什么时候该收礼,什么时候不该收。你也不是刚入宫的人,这些道理该明白,不用朕再多说了吧?” 方正化松了口气,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崇祯皇帝呵呵一笑,手指一下下敲在御案上,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嗒嗒嗒...” 方正化不知道崇祯皇帝在想怎么处理自己还是什么别的事,当下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头都不敢抬起来。 毫无征兆的,崇祯皇帝突然说道:“方正化,朕交代你一件事,办明白了,既往不咎,要是办的不明白,诸罪并罚,你可懂!” “皇后有喜,打今儿起你就给朕一步不离的伺候着,带你的人手把皇后的衣食住行给朕打点的明明白白,若是朕的皇后和皇子在这期间有半点差池,朕要了你的脑袋。” 第一百五十八章:昏君本纪 其实吧,这方正化的心思崇祯皇帝也能明白。 毕竟原来这货也就是个司礼秉笔太监,虽然在宫内有些地位和资历,可一下子被崇祯皇帝提拔到御马监掌印兼内厂提督的高位上来了,时间一久,自然是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崇祯皇帝都是头一次当皇帝,实际上自己个儿也有点飘,怨不得别人也飘。 这次主要还是崇祯熟知历史,知道这狗奴才对皇家忠心耿耿,能背锅也有能力,革职和杀头是不可能的,那样只能让东林党们欢呼。 崇祯稍微提点一下,打算让这厮收敛着点儿,现在看来效果还是极好的,也就不在这件事上头疼了。 方正化联想到皇帝此前对付东林党那个说杀就杀说诛族就诛族的劲,起先觉得自己多半也是要凉凉。 此时听到这个话,他自然是如蒙大赦,抱着崇祯皇帝哭的心都有了。 方正化忙不迭的点头,拍着胸脯打包票,看那意思好像是连年都不过了,就专门给你看着媳妇和儿子。 在这新春的佳节,崇祯皇帝神清气爽的站在皇极殿前面,老是觉得这么干呆着太没意思,忽然间突发奇想,要不搞个大阅兵试试? 想到哪做到哪,崇祯皇帝在一帮太监和宫女震惊的神情中,拍拍屁股就摆驾奔着英国公府去了。 张世泽本来在和全家人和乐融融的过年,忽然一个太监气喘吁吁的跑来,说皇上要到了,好像是有大事,当下一府的人都是面色大变。 英国公府的欢声笑语不见了,那可是当今的皇帝,听说昨天小年还把一个御史给砍了,谁敢怠慢? 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紧张不已,一通忙活,总算是在崇祯皇帝还没到的时候安排好了一切事务。 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崇祯皇帝总算是带着一大群厂卫番子和太监宫女浩浩荡荡的从街角转了出来。 这府里许多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崇祯,可看来看去,这家伙根本不像皇帝,看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倒像是某个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 无论心中如何去想,大伙在面上不敢露出任何不恭不敬,跟着张世泽赶紧把崇祯迎到府内,一顿寒暄过后,崇祯皇帝开门见山的把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阅兵,怎么想起搞这玩意儿了?” “是啊,劳民伤财啊!” 其实这个词对于许多人来说,是既陌生又不陌生,怎么说,大明其实对阅兵这东西还真是挺重视的。 永乐年间就曾搞过一次规模浩大的大阅兵,每当想起这回事,崇祯皇帝就羡慕不已。 据说阅兵结束后,朱棣在土木堡的行营接见了各国使节,帖木儿国使臣带头下跪磕头,“叩首触地”,全然不顾“我国无此风俗”。 帖木儿使臣更奉承说,这次帖木儿进献的名马,正是当年帖木儿国王的父亲生前南征北战专用的“御用坐骑”,赠送给大明皇帝,也是为了表达“最崇高敬意”。 其实崇祯一直都怀疑这厮之前那副不怕死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就为了给之后的拍马屁增强效果,事后的结果很显然,这顿马屁很成功。 那次“观阅”的各国使节来自二十七个国家,大明军威之盛在各国引起了巨大反响,单是帖木儿帝国,终明一世向中国派遣使节的次数就有6o多次。 除此之外,中亚、西亚国家与大明的友好关系一直绵延到现在,没错,就是现在。 朱棣这厮托老爹和朱允炆的福,装逼装到全世界去了,那可真是最高境界,羡慕不来。 朱重八也曾经规定,每年年终各地卫所军士都要考阅一次,每隔三年,又要大阅一次。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执行起来就不一样了,洪武和永乐朝的时候,各地卫所军士尚且还能整个歪歪斜斜的“阅兵”应付应付。 到现在崇祯十八年,是压根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京军这边儿不知道多久没阅过兵了也没人管,地方上谁还鸟这么个没事找抽的政策。 作为一名穿越者,崇祯皇帝在后世就知道那些键盘侠的厉害,现在这种时候,东林大佬们却又不知比前世那些高了多少个档次。 春节过去的很轻松,崇祯皇帝没想搞什么事儿,东林党们也乐得清净,算是双方休战了几天。 崇祯十七年三月一日的时候,传来那个消息可是让满朝文武议论纷纷,掀起了惊涛骇浪,崇祯要阅兵,而且是要大阅! 一时间,什么“与民争利”、“劳民伤财”这种屁话又是闹得满城风雨。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朝堂上的大佬们深谙进退之道,这种大事自己压根就不会出声,都是叫底下那些好忽悠的门生去喊。 京城这个地界早就叫厂卫控制住,抓进去几个就消停了,京畿一带也差不多,没什么大变化,可江南传来的消息却实实在在的让崇祯皇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当然,和朝廷不对付的还是那个复社。 前段时间,南京吏部尚书马士英新官上任三把火,上来就把复社重要成员,号称云间大才子的宋征舆给抓进去搞死了。 加之候方域这个怂蛋背叛复社,江南才子们憋着一口气处理好自家之事的时候,也是在等待着能说话的机会。 所幸,崇祯这个昏君把机会送上门来了,要搞阅兵?还得问问天下的士子们答不答应! 朝廷一直都在走抑武重文的路线,崇祯十七年那一整年却彻底翻了过来。 崇祯皇帝对士子和朝廷重臣的态度与之前截然相反,就好像杀猪一般,听说厂卫在京师甚至又毁了几个东林书院,那可是天下文人士子的摇篮,委实让复社才子们气的不轻。 这还不止,那昏君又搞了什么忠烈祠把武夫地位抬高,开始将那些崇祯初年革职的阉党召回重新任用。 士子们养尊处优惯了,狗眼看人低的伎俩也用熟悉了,看着那些粗鄙武夫在战场上随便杀几个人就能轻而易举的爬到自己头上,又哪里受得了这个哑巴亏。 这一次阅兵的消息传出来,复社里面就坐不住了。 根据崇祯皇帝得到的消息来看,这次复社也学聪明了,轻易不再搞什么死谏游行的把戏,一个叫张采的人在钱谦益的授意下,写了一本所谓的《昏君本纪》。 在《昏君本纪》一书的扉页,张采也别指明,崇祯皇帝在前十六年其实是在佯装圣明,不过那个时候,崇祯心中尚有一丝光明。 但是从崇祯十七年开始,眼见大明将亡,崇祯皇帝便是精神失常,彻底暴露了自己昏君本性。 接下来的内容更是字字诛心,张采在《昏君本纪》一书中详细列述了崇祯十七年以来,崇祯皇帝的种种昏聩之举,还有上天与之对应的亡国之兆。 第一百五十九章:邪书 《昏君本纪》一书中明确指出,崇祯皇帝自从十七年开始受阉党控制,宠信权阉,任用厂卫大肆迫害东林党的清流士子,并且首次称呼东厂提督王承恩为“七千岁”。 除此之外,书中将王承恩以及西厂提督曹化淳、内厂提督方正化并列称为“三虎”,便是现如今人云亦云的大明朝“三虎执政”时期。 在东林党徒的大力宣扬之下,大明朝堂变得昏暗无比,比起当年“九千岁”魏忠贤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间,整个江南号称“无一处不知此事者”,复社的影响力达到巅峰,甚至覆盖过了三厂一卫在江南的设置的监察机构。 此时此刻,东林党宣扬把大明朝堂搞得天昏地暗的“三虎”正站在崇祯皇帝面前瑟瑟发抖,可见东林猴子造谣生事的能力有多强。 这件事以后,崇祯皇帝不免怀疑,是不是那被宣扬成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魏忠贤在天启面前也是这个怂样儿? 让崇祯更气的是,那张采和一班复社才子们所作所为还不仅仅如此。 他们到处游走,联络了一大批民间印刷社,将《昏君本纪》一书刊行出版,借声名鹊起的同时广收门徒,结交包括现任南京魏国公徐文爵在内的各路权贵与江南士绅。 这新年刚过,所谓的大明朝才子们就给朝廷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可最让崇祯无语的是,这班人所作所为虽然过分,但却并没有触碰到现有的法律。 包括洪武皇帝朱元璋所说的“生员不许议论国政”在内,大明朝虽然有某些人说过所谓“军国政事,并不许生员建言”的话,但实际上却并没有任何明文规定。 说白了,这帮东林猴子学乖以后,知道崇祯皇帝杀起人来敢下狠手,所以不和你闹什么死谏,在眼前跳来跳去气你,就是不犯法。 要是崇祯十七年,崇祯皇帝还真就让人赶到南京直接抓了杀了,反正那时候大明也快玩完了,崇祯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知道自己要上吊,所以想拉着东林党当垫背的。 现在大明朝好不容易稍有稳定,要是再这么胡搞乱杀,强行杀他一个人头滚滚,遍地成河,后果也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在士子们的宣扬之下,江南一带人心惶惶,百姓对这个朝廷彻底失去希望。 而地主、豪商、士绅与士子们有钱、有人又有话语权,要是再加上水太凉那些文官,就连权利都有了,在南边扯旗造反,直接搞出第二个朝廷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找个想当皇帝的藩王还不简单? 你不想当?那好,我们去问下一个。 本来大明双面受敌,崇祯皇帝强行活到十八年,要是南边儿再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剩下北直隶和山东、宣大这几个地方了,到时候苟都没得苟,可以直接穿回去继续当苦逼的码字工了。 到了那种时候,真就是嫌自己活的太长,真正是自己把大明玩死了。 就算是锦衣卫和番子察觉到东林党的动作,但奈何这些怂货这回做的滴水不漏,再加上南京一带厂卫势力本就不如京城,所以在短时间内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没有实证,崇祯皇帝总不至于像去年那样直接给抓来吧? 就算一股脑全抓来了,杀他个血流成河,到时候怎么和百姓交代?你治他的罪,可百姓并不觉得人家一班大才子为国着想有什么罪过可言。 你是皇帝,但人家著书立说,私底下发发牢骚还不行了?这是何道理啊! 百姓们没有谁是傻子,士子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没有谁再傻不拉讥的冲出来让你砍。 想说直接砍的要醒醒了,这崇祯十八年还是大明的天下,不是鞑清。 考虑到这些因素,崇祯皇帝倒也不能直接下令抓人杀人,但这口恶气出不去,拿东林猴子们毫无办法,就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更何况盯上他的人是当今皇帝,崇祯平复心绪以后,从皇帝的角度来看问题的时候,一下子就发现事情变得简单多了。 老子是皇帝,要你死有一万种方法,直接下令拿人倒是太小儿科了。 不幸之中也有万幸,天无绝人之路,崇祯去年的时候把厂卫死命加强,起码在京畿一带,厂卫的权利已经非常大了。 东林党的小算盘崇祯皇帝也很清楚,无非就是想用这劳什子的破书继续“遥执朝政”,崇祯思来想去,决定把这事儿全权交给锦衣卫去办。 自己是皇帝,最近还要准备阅兵大典,这装逼可是人生大事,哪里有什么闲心关注你这破书,厂卫也不是吃干饭的。 你想“遥执朝政”,但是朕压根不鸟你,看你还怎么遥? ...... 李若链干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有一年了,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南北镇抚司调换过来之后,身边的人手也都成了自己熟悉的,做起事来得心应手,心态早就转变过来了。 来到暖阁和崇祯皇帝谈了几句,便是拍着胸脯把这差事接了下来。 复社要著书立说,那就对症下药,李若链倒也直接,当天带着锦衣卫直奔宣武门大街里边儿的永顺书堂去了。 朝廷对印刷没有什么过分要求,所以有明一带的印刷业十分发达,除了官方的印刷地点以外,地方上的民间印刷更是兴旺,仅仅在北京一带,有名有姓的印刷社就有几十家。 这永顺书堂,便是这几十家里面比较著名的一个,不过李若链选择永顺书堂的主要还不是这个。 这永顺书堂是由东林党把持,里面都是东林士子,据说和当朝的某位大官还有些联系,要是抓掉了,就跟后世捣毁一个贩毒窝点一样刺激。 这天黄昏,抨击一整天朝政的东林士子们手里拿着书,正在门口走边议论,看样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正在这时,远处街角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却是李若链带着一队足有三十几人的锦衣卫气势汹汹的来了,其中还有几个穿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百户千户。 “你们要干什么?”一个士子用手中书籍指着李若链,上前说道。 “干什么?”李若链冷哼一声,直接把士子手里的书夺过来,喝问道:“这是什么,昏君本纪?简直是大逆不道,都给我带走!” 闻言,锦衣卫纷纷抽出腰间佩刀,先将外面的士子控制住,紧跟着冲进永顺书堂内便是不由分说的开始打砸。 “官爷...官爷,小的这是小本生意,再说印印书,这是天下人都喜欢的好事儿啊,也没犯什么法不是...?” “你就是这里掌柜的吧?”李若链将绣春刀一立,大马金刀的坐在书堂正中间,看着这人说道: “没有犯法?污蔑当今天子,那是诛九族的大罪,而你身为书堂掌柜,居然敢帮这些贼子印书,看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给老子一并带走!” 李若链将手中书举起,大声喊道:“把这里砸了,今后在京城地界发现刊行此邪书的,一律照此办理!” 锦衣卫们互相看了几眼,纷纷抱拳吼道: “吾等谨遵指挥使之令!” 第一百六十章:大典开始 “升国旗,奏国歌!” 崇祯十八年三月十五日一大早,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当今内阁首辅魏藻德一边腿软,一边颤声按计划喊出这句话。 这句话喊完,也就表明崇祯十八年的大阅兵,在全国士子的一片声讨之下正式开始了。 此刻的承天门广场之上,一周都站满了衣装华丽的魁梧兵士,这些大汉将军都是在几日之内筛选出来的大嗓门“健美”之士。 当然,除了充当门面以外,这些人还主要负责在这个没有广播的年头把台子上人的话重复喊出来,好让周围百姓能听清楚。 魏藻德话音刚落,大汉将军们的嗓音还在回荡,在承天门外广场上满满登登的京军兵士们便是在各队基层军官的命令之下扯嗓子开嚎: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北胡虏,南盗贼,天道残缺匹夫来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京军兵士们一边唱,一边有几名穿着华丽飞鱼服的锦衣卫便是护卫着国旗,在慷慨激昂的国歌声中来到中间升旗。 在承天门前不远处站成一片的群臣聚在一起小声的嗡嗡,不过他们的声音太小,百姓们听见的都是兵士们充满活力与朝气的嗓门。 由于崇祯皇帝先前唱得好就加功的狗屁许诺,这会儿兵士们那都是扯着嗓子在嚎,没错,就是在嚎。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嘿!” 国歌唱完,象征着大明的玄鸟旗正好升到头顶,开始高高飘扬在承天门外的广场上。 厂卫番子和差役们宣传的十分到位,所以阅兵大典的事儿几乎京城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了,前一阵子就连街巷里的小屁孩都在唱关于阅兵大典的儿歌,今日当然也是人头攒动。 起初听见那六个字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六个字大部分人听虽然是能懂,但我大明啥时候有国歌这玩意儿了? 说起这事,还要追溯到半月前的一次朝会上。 国歌这东西是崇祯忽然想起来的,阅兵大典怎么能没有这东西?当然,顺手把大明朝官方的国旗能一并定下来自然最好。 按步骤,还是由内阁首辅魏藻德和内阁次辅共同提出再下发到群臣中间讨论,这次讨论结果出人意料的一面倒,因为大部分人都觉得没什么必要。 毕竟在许多东林党的眼中,就你这昏君这么搞法,我大明就算今年不玩完,明年铁定也还是要玩完,非要搞这么一出是何必。 但是如今,在这阅兵大典上众人还是听到了慷慨激昂的大明朝国歌,当时朝议的结果也就很显而易见了,崇祯皇帝最后一锤定音:你们反对没有用,朕说有,那就得有。 崇祯皇帝定下来以后象征性的问了几句,大致意思就是有没有谁还觉得没有必要,当时群臣的意见很统一,表示你皇帝说的对,这玩意儿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国歌唱完,魏藻德清了清嗓子,这时候他的腿也不怎么软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方才的国歌带动。 这老小子正要喊,话到嘴边却正好忘了,当下就急的满头大汗。 看魏藻德嗓子清了半天嘴里也没蹦出一个字,崇祯皇帝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却见魏藻德这货颤颤巍巍的撩开衣袖看了几眼。 魏藻德在一字一句喊话的时候,这一批专门唱歌的京军兵士便是哗啦啦从旁侧小门退回皇城之内。 紧跟着一阵酸倒牙的开门声响起,两名青衣锦衣卫将特意关上的承天门大门打开。 伴随着一阵不算特别整齐的脚步声,当头一人,便是主理此次阅兵事务的英国公张世泽,在他身后整齐跟着身穿红色甲胄的腾骧四卫营兵士。 京军兵士和去年相比,不仅人数上多了几倍,就连精气神都有所不同,盔甲和刀枪也从原来的观赏性道具变成可以直接上阵厮杀的真材实料。 “大家请看,这就是咱们大明的腾骧卫营雄兵!” “大家请看,京营、团营的兵马到了,正是他们,去年在良乡城外奋勇作战,为我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勋!” “大家请看,这是东厂、西厂和内厂的队列,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有现如今京城内外繁荣安定的局面!” 在人群之前,一批专门安排在这边口齿伶俐的番子开始唾沫横飞的讲述京军各营立下的功勋事迹。 张世泽经过紫禁城上崇祯皇帝和周皇后身前的时候,忽然转头行了一个捶胸礼,喊道:“大明皇帝陛下万岁!!” 心中倍儿爽的崇祯皇帝微笑摆了摆手,说道:“将士们辛苦了!” “为百姓服务!” ...... 在明面上,京军阅兵大典人尽皆知,人人期待,在暗地里,锦衣卫却在李若链的带领下和士子们开展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因为东林复社刊行《昏君本纪》,污蔑当朝皇帝,搞得大江南北人尽皆知。 崇祯皇帝被人指着鼻子给骂了,虽然明面上一副主要先处理阅兵大典事宜的样子,但暗中却立即下密旨让锦衣卫全权负责。 锦衣卫,说白了就是崇祯皇帝手中的刀,只不过这把刀不是在战场上杀敌,却是专门用来和文人斗智斗勇的。 上次查抄永顺书堂,锦衣卫将抓获的全部三十余名士子直接打入诏狱动刑审讯,书堂掌柜更惨,被砍了头挂在城头枭首示众。 往次查抄出来的都是金银财宝和字画古玩,锦衣卫在此次的查抄过程中却发现了满满十二大箱的书籍。 这些书中有足足八箱都是所谓的《昏君本纪》,李若链只是随手翻开看了一眼便是气的不行,按他事后向崇祯皇帝奏报称,这书里可谓是字字诛心,随便拿出一句都可以定罪。 当时李若链留下一本送到暖阁让崇祯皇帝御览,剩下的连夜找个广场烧掉,看这情景,倒是有些焚书坑儒的意思。 永顺书堂被锦衣卫查抄的消息像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京城,就在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告示又将这件事推向了新的高度。 五城兵马司的告示之中,首次将《昏君本纪》一书定为邪书,说是“目无本朝,其行当诛。” 告示贴出后的当天,锦衣卫联合五城兵马司差役,从较着名的金台岳家书店、汪谅书铺、二酉堂与高家经铺开始,将北京内外民间各个印刷社逐一排查。 一经发现藏有、刻印邪书的,便是先由兵马司差役将掌柜的直接拿入大牢严刑拷打,因为有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跟随,就算对方有勋戚做后台,也是照抓不误。 所以等阅兵大典正式开始这天,京城里外书店都已经被锦衣卫和兵马司差役筛了好几遍,《昏君本纪》这本书,起码在明面上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宣武 周皇后带着宫里面的袁贵妃站在崇祯皇帝身边,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个弧度,确实,这才是一国之母的感觉。 虽然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周皇后要在交泰殿接受妃嫔们的朝贺,但人数毕竟太少,感觉和现在却又不在一个档次上。 看着衣甲鲜明的数万将士经过自己眼前看向城楼,喊着皇帝万岁的时候,周皇后心里倒是有些紧张起来了,毕竟她虽然是大明朝的皇后,但以前却从未真正知道这等盛会的感觉。 这阅兵大典虽然粗糙,大部分仪式都是后世和以前永乐大典东拼西凑出来的,但是数万人奔腾在一个广场上,还是让人心头震撼不已。 不多时,前面的京团各营、禁军各营以及神武军兵士走过之后,最后一个方列来到众人眼前。 这个方列有些奇怪,不是在前方的战斗人员,兵士们身上穿着轻便的盔甲,腰间挂着短小的佩剑,手里拿的都是一杆杆火铳,后面兵士则拉着各式各样的火炮。 其中有戚家军主用的虎蹲炮,也有各式各样的小型铜炮铁炮,除此之外,最吸引人注目的还是后面那十四门重型红夷大炮,这便是后来鞑清称之为“红衣大炮”的当世最强巨炮。 实际上,建奴是在拿下沈阳以后让匠户根据战场上缴获大炮仿制,据说建奴自吹自擂,那边已经有了六十门自制的红夷大炮,威力比起现在北京的这十门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崇祯皇帝眼中,这话就是在放屁。 首先,那些辽东的匠户虽然也不错,但都是自己玩剩下打发过去的,手艺、技术与中原还有南方的匠户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红夷大炮向来都不是专门称呼此类炮,崇祯三年的时候,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将此炮定名为“神威大将军炮。 其实当时大明将所有从西方进口的前装滑膛加农炮都统一称为红夷大炮,因为这样叫特色鲜明,傻子都能从名字上听出来这些炮是西方进口过来的,也免得再过多解释。 各部院官员根据一些风水之类的迷信想法,往往在这些巨炮上盖以红布,鞑清根据这点,便是让投降的汉奸们将此炮讹传为“红衣”,就此成了他们自己的红衣大炮。 鞑清对“夷”字有所避讳,怕因此触怒了洋人,因此改称红衣,但大明根本没有这种忌讳,因为在西方人眼中,大明和鞑清有本质上的区别。 从西方传教士和所谓使团的态度就能看见,欧洲那边对大明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哪敢有对待鞑清那种鄙视和看低的感觉。 有些西方小国以宗主国称呼大明,因为欧洲那边儿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儿,意义上就和同盟差不多。 连英国、葡萄牙等一些实力颇为强悍的国家,那都是把大明放在同等地位上对待,信中也是把大明的天子以皇帝相称。 对洋毛子来说,明朝人的农业让他们羡慕嫉妒恨,两者一比,他们自己倒像是从农村走入大城市的土包子一样了。 距现在最近而且东西方都觉得比较权威的西方文化人兼传教士利玛窦,他是这样评价大明的: “明朝远比欧洲富裕。” 上面那还是刚来到大明的时候,去广东一趟以后,结果这货的话变成了这样:“广东就是放大版的威尼斯,美丽富饶且交通方便,整个大明朝看起来就像一个大花园,宁静而安详。” 要是你觉得一个人说的话有被收买的嫌疑,那看看当时其他人的看法就能知道所言不虚。 一个普通的欧洲传教士曾德昭则发现,明朝农民的身体素质非常好,这些农民对生活非常积极。 来凑热闹打酱油的西班牙商人拉达也同意这个观点,大力盛赞明朝的农业:“明朝拥有着先进的农具,高产量的农作物。” 那明朝这个大花园接手给鞑清之后,洋毛子又是怎么评价的呢? 曾经出使过鞑清的英国外交官巴罗是这样说的:“康乾盛世时代的清朝农村,简直就是极端的贫穷和无助的困苦。” 最让他感到惊悚的是,弃婴在鞑清似乎沿路随处可见。 西班牙人拉达在大明待了一阵子,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明粉”,他是这么形容十六世纪的大明军队的: “明朝军队的精锐,可以横扫西方各国,他们的海军战船相当可靠,而明朝军队也注重火器和火炮部队的建设。” 在崇祯看来,这多少有些帮着大明吹牛逼的嫌疑,但大明军队和水师的战斗力不是让这些洋毛子吹出来的,而是老祖宗硬生生打出来的。 大明水师的战斗力在当时世界是顶尖的,击溃日本海军就跟闹着玩一样,即便到了今天,地方水师舰船还跟西班牙和英国战舰战斗过,丝毫不落下风。 但是,同一个地方,到了我鞑清,英国使团又是这样看待鞑清军队的: “6军的精神面貌奇差无比,他们看起来松松垮垮的,像是跑龙套的演员一般。清军的火炮火器部队也落后无比,和明朝相比,似乎完全没有进步。6军糟糕,海军就更差了,他们的战船则根本不适合航海,压根扛不住大风大浪。” 于是,那一年,英国使团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我大英帝国只要三艘战舰,就能拖垮甚至摧毁鞑清的海岸线。” 在杭州城居住过十多年的传教士曾德昭,是这样表白杭州的:“西湖水极其清澈,我甚至能看到湖底的细沙了。杭州城也相当干净,因为那里的明朝人民勤劳,还有成熟的卫生管理体制和垃圾回收制度”。 到我鞑清的时候,深情热情的话再也看不到了,只有这样冷冰冰的评价: “清朝城市几乎看不到公共娱乐设施,道路又少又窄,大城市人头攒动,整条大路挤满人群和摊位。贫富差距极其大,要么是高大漂亮的房子,要么是破旧的草屋”。 综合各个方面,崇祯觉得在老外眼中,大明的地位和实力相当于后世的美国,与此相反的是,清朝在老外看来就像一个泥足巨人,只要轻轻一抵,就可以把他打倒在地。 根据崇祯皇帝闲暇无事在宫中翻阅到的密辛来看,第一批红夷大炮输入大明是从英国在中国海域沉没军舰里打捞的舰炮开始的,时间上已经无从考证,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最起码还要在天启朝以前。 与当时欧洲火炮标准对比发现,现在这十门神威将军炮的原型是英国皇家舰队舰载六磅、十二磅、十八磅前装滑膛加农炮。 其实大明一直都在和澳门的卜加劳铸炮厂有所往来,现在京城的火炮有四成是来自各种缴获火炮的仿制,有六成恶是来自这个澳门铸炮厂。 顾名思义,这个铸炮厂由葡萄牙人卜加劳人亲自任经理,又号称是远东最好的铸炮厂。 在崇祯皇帝看来,等自己腾出手来,这种开挂似的好玩意儿当然要用来造炮打建奴,到了那个时候,朕就让他知道知道建奴和大明火炮之间的差距! 直到崇祯十六年的时候,大明财政彻底破产,就连宫中为了军饷都要节省吃穿用度,这才不得已和澳门那边断了联系。 不过即便如此,朝廷在卜加劳铸炮厂还设有常驻的官员,因为大明从来未曾放弃引入先进技术增强自身的想法。 说起来,宫中节省吃穿用度的行动还要靠周皇后亲身作则才能顺利完成,毕竟周皇后是后宫之主,她都这么做了,你那些妃嫔也就没什么话好说。 拉过紫禁城头的这十四门神威将军炮有四门早在天启年间就从卜加劳铸炮厂购买,剩下的十门则是崇祯十年徐光启再次购买。 在场的人神态各异,文官们个个面色惊恐,最终喃喃着什么昏君之类的话,武将、士兵和百姓的状态则是截然相反,都觉得骄傲和高兴。 崇祯皇帝转身一看,在汤若望身边儿的那群洋人一个个比自己还要激动,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向紫禁城这边叩头,嘴里呼喊着:“大明皇帝万岁。” 崇祯皇帝看着大明朝的高官们,嘴角微微一翘: “你们不是看不起阉党吗,那朕就重用阉党,你们不是看不起粗鄙武夫吗,那朕就要重用武人。谁不服?拉出去就是干!” 第一百六十二章:演习 前面各营走过紫禁城楼以后便是直奔京城外大校场集结,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是要去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实战演示,用以向天下人宣示大明军威。 待最后一个营走过楼前,全场逐渐寂静无声,崇祯皇帝牵着周皇后的手踏上前两步,环视下面诸人一圈,向一旁小太监点点头。 那小太监立即走上前,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圣旨铺展在半空中,高声喊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然登极十八载以来,朕屡受奸臣蛊惑,错杀忠良者甚重,以致天下失心,虏乃三入,寇则八年,师徒暴露,黎庶颠连,此皆朕之过也。 几闻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朕便痛心切齿,有如痛在己心! 于戏,朕夜闻祖宗之声,感怀将士忠义,方敢以非盛之国,全力抗贼击虏,决意于社稷共存亡。 至此崇祯十七年,集我王师三军之力,合围大举,直捣中坚,终得力歼劲寇,北却鞑虏,先获良乡大捷、宣镇大捷,后得固关大捷,非天命于朕,乃大明将士百姓万众一心,成此中兴之世。 此前,朕有罪于天下,今后,朕亦当以戴罪之身,带领我大明的军队,取得一个又一个大捷,崇祯十七年的一切,绝不会是盛世泡影,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今以后,朕将继续秉承先帝遗志,以为大明开创一个有如汉之光武一般的中兴之世为己任。 建奴者,大明世代之臣孙也,实为跳梁小丑!朕向天下人承诺:有朝一日,朕必会亲手在盛京城头,插上我大明的国旗!” 这圣旨实际上就和大明的宣威令差不多,周围的百姓们听见以后都是面色动容,跪成一片,山呼万岁。 看见这种盛大的场面,汤若望和一些被征调到工仗局以及钦天监的洋人们叽里呱啦在说什么,虽然很多人都听不懂,但是也能从这些洋人脸上羡慕的神情猜出来他们谈话的主题。 实际上,大家都不是傻子,无论东林党如何宣传,这崇祯十七年的一切似乎都在转好,虽然这个转好的程度还没有很大,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好兆头。 最显而易见的是,自崇祯皇帝复设三厂一卫以来,东林党被捕杀的十分严重,文人将这些事说成厂卫滥用职权之举。 对于百姓们来说,却并没有所谓天下几近倾覆的感觉,事实恰恰相反,随着大批文人士子被逮捕入狱,这京城一下子清净了不少,居然在开始逐渐安定。 京城的地痞和无赖在这一年消失了就七八成,自从巡城御史被撤换以后,东厂开始在五城兵马司各个分衙设立看班,官府也是焕然一新,差役上街巡查,遇到什么事一般都会过问。 最起码来说,青皮和地痞也不敢在明面上去害人了,还有一些地方上拥有职权的小官,也不敢再肆无忌惮的滥用职权了。 城外大校场之内,整齐站立着三万余名精挑细选出来的京兵,这次实战演练首先以十几门礼炮对空放炮开始。 “砰砰砰——” 礼炮放毕,校场内立即响起激烈的喊杀声与杂乱的脚步声,三千余名身穿红色衣甲的步弓手疾行上前,忽然传出一声难以听清的喝令声,步弓手立即将手中弓箭对准天空。 “嗖嗖嗖——” 步弓手完成齐射之后,还没等在场的众人回过神来,便是听见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原来是各种火炮开始逐一齐射。 紧接着,长枪兵队列由南进入校场,先是一步一步的整齐前进,继而在队官的喝令之下逐渐加快脚步,最后则是端起长枪开始冲锋。 这次实战演习主要是以弓手齐射、火铳齐射,火炮齐射和长枪刺杀,变阵换阵为主,实际上就是京军各营在平日的训练科目。 演习大约持续了两个时辰才总算告一段落,崇祯皇帝和周皇后没有停留,与群臣在万众瞩目之下来到忠烈祠,准备举行大典的最后一个步骤——“公祭”。 崇祯皇帝明白,自己能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下面那些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姓名的将士奋勇死战,所以这公祭,也就是势在必行。 早有一大批闻讯赶来的各色人等聚齐在忠烈祠门外想要一睹皇帝尊荣,有一名抱着几岁大孩子的妇人便是其中之一,远远看见崇祯一行人来了,她也是与众人一样,慌忙跪成一片,口呼万岁。 这其中大多数都是衣衫老旧的百姓,除此之外,也有一些穿着绸袍的豪绅远远站在阁楼里观望,前者面色担忧,后者则是有说有笑。 见到这种情形,周围的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差役生怕其中有人会对皇上不利,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拦住人群,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大声呼喊,不想让这些刁民冲撞到皇上。 那妇人起初跪倒在地,差役忽然来的时候无从反应,再加上一整日未曾吃饭,自己被差役推走,但孩子却仍然留在原地无人看管。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别挤了,再往前挤当心老子动刀了!”这种情况之下,差役也没什么犹豫,出口便是习惯性的威胁。 “可我的孩子还在那啊!”妇人没有管差役言语之中的威胁,依然是疯狂的向前去挤。 崇祯皇帝正走着,却是远远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当下便皱着眉头来到人群前面,这才见到居然有一个孩子坐在地上,语气严厉的问道: “怎么回事儿?” 这小孩子撕心裂肺的痛哭,就连周皇后都觉得可怜,皱眉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没人管呢?” 这个时候,向前拥挤的人群却忽然停了下来,那差役赶紧在顺天府尹的眼神示意之下上前拜倒在地,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没等崇祯皇帝再问出什么来,周皇后却直接走出禁军兵士的保护,上前将这孩子抱起来哄着。 没几下,方才还大声哭喊的小孩一下子就没声了,安详的趴在周皇后怀里,乖巧得很。 百姓们见状都是相视一笑,心道皇后真是平易近人,汤若望和一些传教士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事在西方,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见到这一幕,方正化有些担忧周皇后的安全,挥挥手就示意御马监的太监们前去保护,其余人还没等动作,却被崇祯皇帝举手拦下来。 崇祯皇帝看着周皇后和百姓之间其乐融融的状况,其实心下也不怎么担心,毕竟中间还有顺天府和兵马司的差役们隔着,又能出什么事儿? 不多时,周皇后将这小孩交还到那妇人手中,笑着问道: “这孩子叫什么?” 那妇人没想到当今皇后会跟自己说话,抱着自己的孩子跪在地上说道:“民妇回皇后娘娘的话,他叫宝蛋。” “哦。”皇后又是一笑,说道:“挺好听的名字,看这肥头大耳的模样,将来定是国家栋梁。” 周皇后和民妇在交谈,崇祯皇帝带着侍卫走到差役跟前,招招手示意他起来,语气缓和的说道: “既是为了朕和皇后的安危着想,便姑且饶了你这意思,不过要记住,平日不可以借着办差的由头欺负百姓。” “否则叫朕知道,必定饶不了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借势 这座忠烈祠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建成,甚至崇祯皇帝为此还换了一个工部尚书,将薛凤翔革职查办,也是冯铨重新入阁辅政的开始。 经过了外面的小插曲之后,众人看着崇祯皇帝和周皇后倒也没有最初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了,就算不用差役们刻意阻拦,也没有谁会冒冒失失冲出去惊到皇帝。 忠烈祠包括牌坊、山门、前殿、正殿等主体建筑,另外为了特殊需要,工匠还另挑选地址建了凉亭、花园等造景。 来到祠堂门前,首先见到的便是两座极其威严的石狮,左右两侧都贴着对联,左侧上书,“苦偕惨听闻烈志坚贞实为汉梨天下少”,右侧上书,“?血杖标青史忠心无畏堪比和璧世间稀”。 由于忠烈祠是新建,又是砖砌木梁建筑,拔地而起的内部一应建筑都是泾渭分明,走过门外石狮与对联来到正堂之后,一块表彰牌坊首先映入眼帘。 牌坊上是工整对仗的行草书,“忠烈保君王,哀哉刀下亡;英名垂不朽,博得一炉香”,据说是冯铨特意去找中书舍人李待问所书,为此事,崇祯皇帝曾对冯铨褒奖有加。 这个李待问在后世是人人著称的抗清志士,在当代却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举世闻名的书法大家,所谓工文章,精书法,尤擅行草书,名震一时。 当时李待问正郁郁不得志,听闻此事后虽然对身为阉党的冯铨有所鄙夷和嫌弃,但他却晓明大义,觉得是于社稷有利的正确之举,很快就是释然,高高兴兴的前来。 知道李待问这个人之后,崇祯皇帝自然不能放着这位忠臣不用,降旨将其擢升。 现在的李待问,已经因书写忠烈祠牌坊有功而加官进爵为户部郎中,可以大展身手了。 有些文官知道李待问因书写忠烈祠牌坊而加官户部郎中以后,当即便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都觉得失去了一次往上爬的好机会。 实际上,擢升李待问是崇祯皇帝的想法,吏部只是遵从圣意照办,至于那书写牌坊有功不过只是为了达到目的所须的一个名份而已。 众人进入忠烈祠来到前殿,迎面见到两面铜像,以西侧是瞪着浑圆大眼的西汉名将,长平候卫青,以东侧则是十七岁封狼居胥,勇冠三军的西汉冠军侯霍去病。 卫青手持锋芒毕露的青色宝剑,霍去病则提着寒光长枪,两人交相呼应,守卫并护佑着整座忠烈祠,与外面的情况自然是有天差地别之感。 在卫青的铜像前面,立着一块牌子,上书“功高盖世”,霍去病的铜像前面也立着另外一块牌子,上又书“永垂不朽”。 崇祯皇帝进来以后环视一眼,抬头一看,却见到在前殿的最上面,也便是卫青和霍去病的头顶,画着栩栩如生的天宫神将图,当即便为汉家建筑的博大精深所叹服。 见此情景,武将和兵士们都觉得肃穆不已,就好比基督徒来到教堂一般,虽然这里没有皇宫的富丽堂皇,但却也能让大家感受到这座忠烈祠处处透露着威严。 毕竟是供奉着去年战死的大明英烈忠魂,所以无人不敢有丝毫的不恭不敬。 文官和武夫的想法截然相反,对于他们来说,这什么狗屁的忠烈祠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完全是当今昏君劳民伤财、与民争利之举,就该直接拆掉。 文关门回身一看,当即又是满脸的鄙视,看看那些粗鄙武夫一个个激动地样子,不就是几个破铜像牌位摆在这里,至于这个反应吗? 忠烈祠入祀者均设置牌位,其牌位之式样及尺度皆有定规。 经过工部官员反复核定与商议以后报知崇祯皇帝御览,最后决定入祀牌位一律蓝底金字,边花纹,上加牌额,下设牌座。 牌位中让书法小成之人以小篆书写入祀者姓名,有官衔者具官衔,左边则书写年龄出生地与籍贯所在,右边述明殉难事由。 按照工部成规,忠烈祠牌位一律是长度一尺四寸,宽度六寸,两边各宽四寸,牌位所摆置的场所也因阶级而异,有上层、中层、下层、两侧和正中间之分。 普通兵士统一安置在一个区域内,正常战斗阵亡安置在一个区域内,基层军官安置在一个区域内,有特殊功绩者则被挑选出另外摆放在小殿。 除此之外,又有专门的辟室用以陈列阵亡将士遗留下来的衣甲、兵械等物品,予后人瞻仰。 牌位依照拥有者生前的官位、阶级有所划分,也有一人一个或多数人共用一个牌位的情况。 阵亡兵士的牌位被纳入忠烈祠时,一般都有专门的衙门有司则举行墨有成规的“入祀”仪式。 为防有所疏漏,工部尚书冯铨曾经在奏疏中建议增设一个只有五人办公的小衙门,用于处理百姓报知的未曾入祠的英烈,当时崇祯皇帝没有做多考虑便是欣然采纳。 事实证明,这个五人小衙门还是很有用处的,办公地点就在如今忠烈祠以东几十步的地方,主要是负责统计收集各种疏漏数据。 至于事件的处理和查访,一般都是等他们将这些事统计归纳以后,由工部以及有司再做审理。 崇祯皇帝携周皇后之手上前几步,默祝拈香,一帝一后虽不下拜,那一番恭敬,在常人眼中却也显得至诚。 崇祯皇帝与周皇后携众后妃拈香之时,王承恩、方正化侍立一旁,仰观牌位与前殿布置,只见铜像面貌如生,不觉心中震撼,默念长平候与冠军侯必要护佑大明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万不能让那流贼把江山夺了去。 其余各妃拈香完毕,抬眼看见满堂的大明英烈,纷纷滴下泪来,又不敢哭,连忙边走边拭。 崇祯皇帝、周皇后与众妃已入正殿去看有特殊功绩的阵亡将士,群臣们虽然心中不情不愿,却也是纷纷上前拈香祭拜,草草了事跟着进了正殿。 岂不料,他们刚刚进殿,却见到崇祯皇帝站在正中,言辞道: “众卿,可见这正殿有何不同?” 闻言,群臣先是各自对视一眼,又向周围环视一圈,议论半晌,却是一齐摇头闷声说道: “臣等不知。” “好,你们不知道,那就由朕来说!”崇祯皇帝冷冷一笑,眼角示意一番,王承恩何其精明,得到天子授意,立即挥手喊道:“小的们,拿下!” 群臣面色惶恐,不知崇祯皇帝这是又搞起哪一出。 正在此时,周围侍立一圈的锦衣卫上前,将包括御史罗元宾在内的三明大臣缉拿出来,不由分说便狠命一踹,迫使他们跪在崇祯皇帝眼前。 “圣上,臣等无罪!” “住口!休要狡辩!”崇祯皇帝怒吼道:“今日之大明,乃是这满堂的忠烈用血与肉换来的,你等身为朝廷重臣,外结建奴,内应复社,却将将士、百姓的努力与期盼视作何处?” “这...陛下三思,臣没有勾结建奴啊!”罗元宾等人心下大惊,纷纷叩头祈求道。 早已下定杀心的崇祯皇帝根本不听这些东林党的狡辩之词,直接摆手喝道: “推出去,就在忠烈祠外将此三贼斩首示众!” 言罢,崇祯皇帝对群臣以及周围众人说道: “复社逆贼编撰邪书,辱没皇家声誉,此罪已经当诛!如今,这些贼子居然还敢勾结建奴,图谋造反,天理难容!” “为了得来不易的安定局面,为了捍卫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胜利,朕决意派东厂掌刑千户李有成与神武军都督周经武前往南京,专事缉拿复社逆贼,绝不姑息!” 第一百六十四章:小事大查 大典的最后一步如期完成,由于顺天府和兵马司出动的差役布满了几条街,再加上三厂一卫和京军到处都安排了人手,过程也算是比较顺利,没有出什么茬子。 周皇后与袁贵妃等一班妃嫔在御马监太监的保护下回后宫,崇祯皇帝却带着锦衣卫一行人直奔京师大狱去了。 这个行程是崇祯皇帝突然决定,没有人得到任何消息,京师大狱属三法司之一的刑部管理,兵马司在城中各处缉捕的地痞与贼人均关押于此。 前段时间,由于时间紧迫,崇祯皇帝降旨将京师大狱中身强力壮,可以持刀的犯人全部放出,并且由厂卫将他们的孩子或家人控制在京城,让他们为国效力。 释放犯人为国出力自古有之,本是无奈之举,但是崇祯皇帝发现,这批犯人在战场上的表现比一些新招募的兵士还要更好。 良乡之战,是黄得功率所部兵士奋勇登城,再加上一批流贼反正归顺朝廷,这才能用如此之快的速度攻破城池,全歼流贼。 固关之战,五省总督陈奇瑜在奏疏上盛赞了京营总督董琦麾下的甲子营在作战中如何如何勇猛敢战,甚至称之为能反败为胜的关键所在。 这个时候,厂卫已经先一步抵达大狱,各自站在牢房边上,就是为了防止出什么差错,京师大狱更是仓皇应对,要是皇帝在这里受到惊吓,里面的人更加会吃不了兜着走。 “此人犯了什么罪?”京师大狱左侧的一个牢房关着一个老人,看着这名面色焦黄,手上还留有动刑痕迹的老人,崇祯皇帝静静问道。 “回皇上。”大狱中的主事官员赶紧陪着笑说道:“此人犯了盗窃罪,已经关了三年了,算是大狱中较为年长的犯人。” “我们这对他也是优待有加,皇上放心,绝对不会虐待犯人。” 崇祯皇帝点点头,自然对笑面虎似的大狱官员不是很放心,便回头问道:“徐石麟,大明中有此规定吗?” 闻言,刑部尚书徐石麟赶紧出列,恭敬说道: “回陛下,据我朝大明律规定,盗窃物品价值一百二十贯及以上的,轻者关押五年及以上,重者则处以绞刑。” 说着,徐石麟命差役将这老人的左胳膊抓起,指着说道:“陛下请看,此贼左胳膊上刺有‘盗窃’二字,表明已不是初犯,对待此类人等,关押已是大善之举。”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示意差役将老者松开,问道:“老人家,有事说事你不用怕,看你像个老实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听见这话,那老人先是跪在地上,紧接着便红着眼眶哽咽道,“皇帝陛下,活不下去,实在是活不下去啊。” 这老人在说话的时候,大狱官员不断朝他挤眉弄眼,刑部尚书徐石麟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刑部主事王方与刑部侍郎李可安互相看了一眼,显然都是心中有鬼。 “草民家中原本有田有地,与婆娘孩子的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比起不少流离失所的人来说,也还算不错。” “可是...陛下,草民没有犯罪啊。”说着,那老人居然在牢房中开始砰砰的磕头,“草民真的没有犯罪,恳请陛下明察!” 这老人显然是话里有话,但无论崇祯皇帝怎么问,都只是说恳请明察,多的一句话都不说。 见状,徐石麟心中一沉,先是回头瞪了一眼王方等人,这才上前几步笑着说道: “京师大狱中的犯人多是如此,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再说陛下还要巡查它处,就不要在此地耽搁行程了。” “是啊陛下,此穷凶之地,久居于此,于风水不利啊。”这个时候,刑部主事王方与刑部侍郎李可安纷纷出列附和。 “王承恩,留一个东厂的看班在大狱专门看管,免得此人无故死了。”崇祯皇帝又看了一眼那老人,毕竟身后还跟着群臣和军将们,便是直接向里走去。 自那事以后,崇祯皇帝走遍了京师大狱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所有犯人的表现都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只是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抬,就算问话也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崇祯皇帝巡视了一圈以后,在马场与草料场发现的情况大致相差不多,反正在明面上的情况来看,这京城还真是繁荣安定,要啥有啥。 下定决心的崇祯皇帝遣散群臣返回冬暖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声问道:“承恩,你们几个有没有觉得京师大狱有问题?” 实际上,这件事王承恩也觉得蹊跷,“启奏陛下,老奴觉得是有点问题,但具体是哪有问题,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曹化淳说道:“陛下,徐石麟是有名的清流之士,既然他如此作保,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嗯”,崇祯皇帝点点头,对王承恩的话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东厂设在大狱的看班一定要是可信之人,除此之外,西厂也要在大狱安排人手,明里暗里的一起查。”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忽然反应过来,曹化淳这厮虽然忠于皇家,但属性上是亲东林的,这种事让他去查绝对查不出任何毛病。 想了想,崇祯皇帝摆摆手,说道:“罢了,曹化淳你西厂的人去监视刑部,至于暗查京师大狱的事儿,由方正化的内厂来办。” “遵旨。” ...... 崇祯皇帝回到暖阁安排事情的时候,在刑部主房之中,刑部尚书徐石麟与刑部主事王方、刑部侍郎李可安也是聚在一起。 “那老头话里有话,你们和本部堂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刚坐在位子上,徐石麟便是气的不行,连连拍桌子喊道。 在刚才陪着崇祯皇帝巡查京师大狱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像徐石麟这种在京城混多了的高官,只需回头一看,就能发现自己这两个部下有事情瞒着自己。 徐石麟强忍着满腔怒气和心中的慌张把崇祯皇帝劝走,一回到刑部便是赶紧兴师问罪。 闻言,王方与李可安对视一眼,他们也知事到如今,再瞒着也没有用,出了差错都要掉脑袋,自己掉脑袋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们的家人有可能跟着自己一块儿掉脑袋。 “下官要是说了,部堂大人可不要恼怒。”最后,刑部主事王方站出来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王方的话,徐石麟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鼻子骂道:“你们就为了这两千两银子,就帮着范文程把人给换了!?” “那是谁,那可是范文程!你可知道你们犯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这种事诛九族都不止,你们可能被夷平十族!!” “部堂大人小点声。”刑部侍郎李可安眼珠一转,笑着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二人是脱不了干系,但大人您就能逃得过去?未免有些太异想天开了吧!” 徐石麟呵呵冷笑一声,正襟危坐道:“怎么?见逃不掉了,想拉本部堂下水不成?” 王方看了一眼李可安,也是眼前一亮,阴恻恻说道: “不不不,下官怎么敢,部堂大人行的正、坐得直,拉也拉不下来。” “但部堂大人要想一想去年发生的那些事儿,皇帝手下那些厂卫鹰犬岂是吃白饭的?去年有多少人被查出来以后,是抄家的抄家,诛九族的诛九族。” “要是我们二人被鹰犬查出来,倒是死不足惜,可大人您,一世的英明可就毁了,至少也会是个包庇下属,用人失察之罪,同样跑不了!” 看徐石麟脸色沉了下来,李可安煽风点火说道: “王大人说的不错,如今没了流贼和清虏的威胁,皇帝是巴不得将六部尚书与阁臣全都换成冯铨老狗那种只会逢迎拍马的小人,但凡被抓住一丁点把柄,革职问罪都是清的。” “部堂大人就算自己不怕,也要为家人和自己的名份想一想,再做决断才是。” 第一百六十五章:盖州之战 “你们以为,就凭如此便能让本部堂就范吗?”徐石麟不为所动,起身就往外走。 见状,李可安慌了神,上前挡在门前笑着道:“徐大人留步,若是您就这么去面了圣,那京城想必又该是一阵腥风血雨。” “此话怎讲?”徐石麟停住脚步,回头问道:“本官前去面圣,圣上只会治你们二人之罪,本官失察,就算一并治罪,又有何惧!?” “话不能这么说。”王方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就算徐大人当真冷血,为了名声不顾家人死活,那总该要顾一顾京城各高官显贵吧,总该要管一管京城的太平日子吧?” 徐石麟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这话后面色大变,走回位子上一屁股坐下,颤声道:“你们的意思是——?” “京师大狱的事儿,从来就不是我们二人之事,也不是刑部的事,是整个京城,乃至南京方面的事儿!” 实际上,谁都没想到崇祯皇帝搞阅兵大典,搞着搞着居然会突然去京师大狱和料场巡查。 料场那边由于是后到,文官们交代几句,下面的人就都给手忙脚乱的处理好了,但京师大狱是突然去的,根本没来得及掩盖什么事实。 那泄密的老汉也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变数,说到底,还是崇祯皇帝突然搞这么一手,再加上京师大狱的官员百忙之中有所疏漏,这才酿成了今日的祸端。 其实李可安在心中也是慌的一逼,但无论怎么慌,都要把徐石麟给稳住,不然可就全完了。 李可安继续说道:“若是徐大人给抖搂出去,咱们三个被皇帝第一批杀了泄愤尚且不说,就凭皇帝的手笔,势必会彻查此事,届时京城将会迎来一次大清洗,无数的清流官员因此被抄家灭族,株连者何止百人。”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啊徐大人。” “南京方面山高皇帝远,隔着半个中国,钱老那边儿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可是此后,大明永无宁日,这全都是仰仗你刑部徐尚书的功劳!” 听得此话,徐石麟摇摇头,颓然丧气一般靠在椅子上,再也没了最开始忠义执言的模样,说道: “说吧,要怎么做,才能将这件事瞒过去?” ......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复社逆贼,编撰邪书,有辱皇家声誉,着东厂掌刑千户李有成前往南京,主事缉捕诸贼子,建立东厂分署,维护皇家声誉。钦此!” 这天一早,东厂掌刑千户李有成还在家中和婆娘熟睡,却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响声,慌忙披上外衣赶出门一看,居然是太监和缇骑带着圣旨到了。 李有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旨之后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确定无误以后,他便是叩头朝紫禁城风向喊道: “谢皇帝陛下,谢过皇帝陛下信任!” 且不说李有成赶紧去神武军营地找左都督周经武商量一同前往南京的事,崇祯皇帝在暖阁与一应心腹也在商量。 “朕觉得,现在的京军编制还是有些杂乱。”崇祯皇帝看向刚刚来到暖阁的英国公张世泽,问道:“若是朕想整编京军,爱卿可有什么话说?” 闻言,张世泽看了一眼崇祯皇帝,抬头说道: “陛下圣明,京军如今分京营、团营、御马监所属腾骧四卫营,团营之中又要有甲子、乙子与丙子三营,是有些杂乱。” “神武军属京军之外,依臣之意,可暂且让他们常驻南京,并授周都督南京镇守守备之职衔,有神武军镇守,臣想,东林等宵小之辈也该有所顾忌。” 嗯了一声,崇祯皇帝也明白自己现在对南京方面的控制太弱,说白了就是靠马士英等区区几个去年强插进去的阉党支撑局面,这样久了,迟早要出事儿。 “自我大明立国以来,京营向来都是如此杂乱,编制不一,故此,朕决意将京营、团营以及腾骧四卫营以及京城戍卫兵力整编为京军。” “京军之内,又分列禁军与城防军,平日操守,战时统一听调,如此方能不乱。” “陛下圣明,臣等觉得可行。”张世泽等人对视一眼,纷纷喊道。 “启奏陛下,皮岛急报。”忽然间,司礼秉笔太监王德化拿着一张纸片从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 崇祯皇帝接过以后,越看越是面色复杂,喜忧掺半。 其实无论京城这边如何情况,皮岛那边却从未有过任何风平浪静,东江镇的兵马一直在和鞑清互相攻伐。 早在去年的十一月份,多尔衮便是率正白旗等清军南下,彻底平定了金州、复州一带的叛乱。 在那以后,多尔衮仍不死心,还在想着入关的事,曾多次向福临,也就是孝庄提及,范文程从那时候开始,与京城这边的某些达官显贵搭上了线。 但可能是由于明廷复设东江镇的事,周思昭与其母双双死于金州以后,辽东一带的汉军中叛乱便是屡次兴起,层出不穷。 可若是事后统计,你会发现,这些叛乱的汉军都曾是皮岛大帅毛文龙的旧部,大部分人都是受到周思昭和周母之死的感染,想到昔日兄弟之情,这才决意回归朝廷。 由于多尔衮率领大军返回,这些叛乱几乎都被清军以飞快的速度平定、剿灭,但有一次的叛乱至今未能平定,却达到了足以动摇鞑清根基的地步。 那便是三顺王之一的孔有德复叛,孔有德自从投降以来,皇太极以及多尔衮便是对他寄予厚望,一直都是汉军之中的头领之一,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背叛。 多尔衮勃然大怒,英亲王阿济格亲自率兵前去剿灭,孔有德不敌清军,所部一败再败,眼看着就要玩完的时候,皮岛出兵了。 皮岛方面为了接应耿仲明,副总兵闵炼亲自率归附的皮岛旧部直奔盖州,以三千兵大破八千汉军,攻克盖州城,在一日之内,将城内所有旗人老少屠杀的一个不剩。 于此,阿济格也是又惊又怒,不得不回兵救援盖州,多尔衮和济尔哈朗等人也在海州、榆林等地调集八旗重兵围剿。 最后,闵炼仅率十三余骑突围而出,副将闵展(闵炼之弟)阵亡。 第一百六十六章:召见宋应星 说完了整编京军的事儿,紧接着就来了皮岛的急报,当皇帝就这点不好,除了晚上那啥,几乎就没有能闲得下来的时候。 为什么说来自皮岛的急报是喜忧掺杂,喜的是东江镇复设以后居然真的起到了历史上原有的效果,虽然这效果很细微,但起码也比没有强啊。 忧的是如周思昭等一批回归朝廷战死的兵将,这些人虽然在历史上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投清,但是崇祯给了他们另外一次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这次他们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理应得到最起码的尊敬。 “宋应星怎么还没来?”崇祯皇帝正在与张世泽说着近期京军的情况,却忽然间回头问了一句。 闻言,一旁的司礼太监王德化恭恭敬敬说道:“回陛下,奴婢已经派人去催了,想必……” 话说到一半,王德化注意到暖阁门前的影子,笑了笑继续道:“陛下,宋大人已经到了。” 崇祯皇帝惊喜道:“哦?快请!” “臣宋应星,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宋应星一只脚才刚踏进门槛,便是叩头喊道。 “爱卿不必拘礼!”崇祯皇帝满脸喜色,下去将宋应星扶起来,殷切说道:“老先生快快请起,工仗局事务可还习惯?” 说话的时候,崇祯皇帝特意看了看这位已经有五十几岁的老者。 宋应星虽然发须皆白,但双眼依然神采奕奕,几步走来,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之感,与崇祯心中所想委实相差不远。 实际上,在一只脚迈进东暖阁的时候,宋应星就已经用极快的速度打量了这位东林党人称之为夏桀商纣的崇祯皇帝。 前些年宋应星曾经与崇祯皇帝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给他的感觉就只有一个字——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时的崇祯皇帝年少发白,满脸都写着不该那个年纪有的疲倦。 说起来有些好笑,那个时候,崇祯皇帝虽然没有被东林党人称为明君、圣君,不过口碑却还不错,可大明却在逐年走下坡路。 现在崇祯皇帝看起来精神许多,在去年的良乡之役还是御驾亲征,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现如今昏君的言论满天飞,复社甚至搞了一本《昏君实录》,由于士子们不遗余力的宣传,江南百姓对此也是妇孺皆知。 可就是这一年,大明先后获得三次大捷,两线贼虏退却,迎来了一丝微弱的曙光,最起码不会有人再说什么改朝换代的屁话了。 宋应星曾有多次不满任期便愤然解官归乡,许多东林党人因此对他颇有微词,但是作为过来人,崇祯皇帝对宋应星表示理解。 他之所以辞官是因为觉得在当时的职位上不能学以致用,不能对大明有足够的贡献,并不是许多言官说的什么好逸恶劳。 宋应星中规中矩的回道:“陛下找来了许多老臣的旧友相识,而老臣到任已有数日,所以还算习惯。” 恩了一声,崇祯皇帝走回到御案前坐下说道:“老先生对火铳可有研究?” “回陛下,还是毕懋康与其第毕懋良二人才可称为火器专家,老臣于兵器、火器制造之法仅是稍有涉猎而已。”稍有考虑,宋应星便是说道。 按理来说,崇祯皇帝问出这种问题,一般的人为了能受到重用,一般都是会夸下海口,就算没有夸下海口的,在皇帝面前推荐比自己更有能力之人那也是官场禁忌。 毕竟,谁都知道,要是你推荐一个比自己更有能力的人担当大任,今后很可能就会逐步消失在中枢的领导班子,无论是谁,这都是他们不乐于遇见的。 可是宋应星显然并没有这种担忧,言语之中,颇有谦逊之风。 崇祯皇帝听到后也是才想起来这两位明末火器方面的大拿,朝身侧问道: “此二人现在何处?” 王德化听见宋应星说出这两个人名字的时候,其实心中就已经猜到皇帝下一句会问,当下不假思索的说道: “回陛下,毕懋康与毕懋良在去年的时候掌管过军器局,名负一时,只是不知因什么原因而致仕。” “由于去年的兵乱,京师戒严过一阵子,他们也就没有回乡,还留在京师等待陛下的召见呢。” “你这奴才,说话倒是会捡好听的说。”崇祯皇帝松了口气,心道这样一来也就方便许多,笑着说道:“传诏,让厂卫将毕懋康、毕懋良两位先生,请到暖阁来见朕。” “遵旨,奴婢这就去安排。”王德化笑眯眯说道。 “朕想在京师铺满碎石路,宋老先生觉得,是先从皇城周围几条街开始逐步实行?” “陛下圣明。”宋应星稍微想了想,说道:“现如今京师城内多是坑洼不平的石土路,倒还好些,可乡下却不然,每逢小雨时节,便总是会泥泞不堪,人和牲畜都无法通行,军队亦同此理。” “陛下降旨拨款筹修碎石路,所需银两不高,可以先从城内民巷动工,再逐步向城外村庄延伸修建,此实为改善民生、与民共惠之举,老臣佩服之至。” “嗯。”崇祯皇帝点点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放心了,若京师内碎石路完工,大约需要多久?还有,爱卿有什么需要的也可畅所欲言,尽可以向朕提。” “此事工程不大,若是银两到位,老臣保证可以在三月之内完工。”说到这里,宋应星想了想继续说道: “老臣还有个不情之请,为防修路时有青皮滋事寻衅,还请陛下派厂卫监修,如此,即可两全。” “准爱卿所奏,王德化,传信给李若链,让他派锦衣卫同去,免得再出什么事端。”崇祯皇帝挥手道。 王德化赶紧说道:“奴婢明白。” 送走宋应星以后,崇祯皇帝和其他人说了些有的没的,便是直接奔着东厂衙门去了。 本来东华门外这条街还算人流涌动,平日也有不少小商小贩在沿街叫卖,但自动东厂衙门重建,便是一天天的少了下来。 说来也是,东厂的凶名谁人不知,又有哪个谁敢在东厂的地皮上闲待?岂不是自找麻烦。 直到现在,崇祯皇帝只能在路边稀松见到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看那模样,似乎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听闻崇祯皇帝驾临东厂,里面的番子们可是忙坏了,赶紧放下手头事务,跟着提督太监王承恩出门迎接。 “吾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朕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不必拘礼。”崇祯皇帝毫不客气的摆摆手,直接带着一应随从直接踏进东厂的大门。 第一百六十七章:皇家报社 “皇上今儿怎么忽然来东厂了?” “有事吩咐下人就行了,老奴必定办得妥妥贴贴,何必劳烦陛下亲自前来呢。”王承恩与一众番子将崇祯皇帝一行人引到平时议事的地方,笑着说道。 众番子平日得罪的人无数,全靠着为皇家办事才能作威作福到今日,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金主靠山,自然是个个驱寒温暖,就像问候亲爹一样,根本看不见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儿。 现在的崇祯皇帝无论走到哪都是铺天盖地的马屁,刚开始觉得挺爽,后来听多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早就练成了一副处事不惊的表情。 崇祯皇帝当仁不让的坐在平时王承恩的位子上,说道:“这件事很重要,朕若是不亲口吩咐,心中不放心。” 闻言,王承恩面色一紧,心中稍微想了想,“难道陛下是因为上次复社的事儿?老奴已经交代过李千户了,现在他们该是刚出京畿。” “若陛下有什么加派,老奴现在让缇骑去赶,倒也还来得及。” “这倒不必,承恩哪,朕还是十分相信你的能力的。”崇祯皇帝摆摆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轻声说道:“朕想要搞一个大明报社,以每日为期,将我大明各处发生的奇闻异事、大事小情以书面形式通告给全国百姓知道,不知承恩可有什么高见?” 其实崇祯皇帝老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原来是因为眼看着自己要被快递李小哥与多尔衮给合力搞死,要全力保命所以顾不上,这才让那帮东林小猴子们在眼前这顿蹦哒。 现如今解除了自挂东南枝的威胁,崇祯皇帝自然是要把去年堆积的事撸一撸,开展自己的第一个五年计划,把东林猴子们解决一下。 复社之所以能到如今“遥执朝政”的地步,原因无非是四个字——人言可畏。 大明的百姓们虽说不傻,也有最基本的判断,但还是缺乏主观意识,尤其那些纯朴得不像话的穷苦人,简直有奶便是娘,听风就是雨。 再加上对读书人骨子里的羡慕和敬畏,复社这个后世传销组织一般的团体,现如今居然发展成了仁人志士们集合的场所,实在是让人无语。 当然,咱不能学小李子,把所有的地主和读书人全都一棍子打死,那样的话大明跟着玩完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像方以智、陈子龙这些后世著称的忠义之士自然要人尽其才,给他们为朝廷效力的机会,但是宋征與、候方域这种害群之马,当然是要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才过瘾。 王承恩眼前一亮,心道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脑中飞快转了转,说道:“启奏陛下,此法可行。” “国朝百姓纯朴不知事,复社贼子正是利用这点蛊惑百姓与朝廷作对,报社一出,携以皇家名义,加以天子之威,必使复社贼子相形见拙,一泻千里。” 王承恩说完,一旁的司礼太监王德化也是说道:“王公公所言极是,陛下圣明,以报社正视听,复社贼子末日近矣!” “恩,那就叫皇家报社吧,关于几日一报,你们有什么看法?”崇祯皇帝点点头,又问道。 王承恩说道:“陛下,两日一报较为稳妥,老奴东厂这边筹集人手,选个地址,再收集材料,两日下来应当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第一次报道一定要是重要内容,一定要将东林党徒的真正勾当说个清楚,也好让百姓知道知道。”崇祯皇帝想了想,补充说道:“还有,各地厂卫对东林书社的捣毁和打击行动,也要说成义正言辞,这些不用朕教了吧?” “老奴明白。”王承恩恭恭敬敬说着,忽然又道:“陛下,不过老奴还是觉得,报社初建最好不要对士子过分打压,不然容易激起天下读书人和士子的反弹。” 王承恩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是噤声,当众将皇帝说的话否定,还得是王公公才敢哪。 崇祯皇帝没有像许多人预料得那样大发雷霆,却是十分镇静的点头说道:“嗯,有理,继续说下去。” 王承恩其实心里也还是有些紧张,觉得自己唐突,不过在众人眼前,他还是静静点头说道:“是,陛下。” “这多年以来,复社与士子的清正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咱们皇家报社大可以一步一步来,这邪书是张采所撰,老奴这东厂恰好有不少关于他的事儿,这次可以全都放出去,够他们喝一壶了。” 崇祯皇帝点头准许,起身边走边笑着去指王承恩,说道:“温水煮青蛙?真有你的!” “此话朕听起来倒还有些道理,就这么办吧,但是绝不可以过分轻浮,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王承恩赶紧挥手示意番子们相送,自己也是腼腆的笑了笑,说道: “这全都是皇爷训导有方,有皇爷才有大明如今的中兴局面,老奴这又算得上什么。” “哈哈哈,摆驾,坤宁宫!” 崇祯皇帝回坤宁宫的消息早就有下人通告给周皇后,等崇祯回去的时候,一眼就见到皇后挺着大肚子等在外面。 当下,崇祯皇帝快走几步,扶住说道:“皇后出来做什么,朕不是说了吗,皇后怀着朕的龙子,就不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 周皇后听到崇祯皇帝关怀备至的话,也是红着脸羞答答说道:“臣妾整日都闲待在坤宁宫里,再不出来走走,人都要变傻了。” “哈哈,皇后说的是,你们都下去吧。”扶着周皇后坐在榻上,崇祯皇帝挥手说道。 “皇上,您最近没有去找袁妃,妾身这里也无法侍奉陛下。”说着,周皇后欲言又止,犹豫说道:“要不…陛下再从民间选妃?”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满脸尴尬,当场否决道:“朕还不急,皇后倒是先提起此事了。” 说着,崇祯皇帝咬牙切齿道:“朕近期事务繁杂,民间选妃的事先放一放,这专门辱没皇家声誉的复社,若是不将其彻底除掉,朕还就咽不下这口恶气!” 周皇后深知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听崇祯皇帝这么说,也就只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静静躺在崇祯皇帝怀里,不再提及。 不多时,周皇后又道:“皇上,媺娖已经到可以婚嫁的年纪了,上次的驸马皇上没有相中,这次可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说起来,长平公主是该找个好人家嫁了,要不然可就大龄剩女了,想到这里,崇祯皇帝低头问道: “皇后可是有了什么人选?” “当朝首辅魏大人之子,今年二十有八,又是举人出身,陛下觉得如何?”周皇后说道。 闻言,崇祯皇帝立马将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道: “不行不行,皇后给长平选驸马,不要只盯着那些中看不中用的。” “此事容后再议吧,皇后一提,朕心中倒是有了个不错的人选。” 第一百六十八章:京城见闻 “通通通...” 这天一大早,公鸡还没来得及打鸣,便是有一行三名锦衣卫来到京师内比较偏僻的小院落,并且急促的敲响了大门。 “来了来了,是谁啊?”没过多久,从门的另一头传来略微不耐烦的应答声。 “我们是北镇抚司的人,奉了皇上之命,来请毕懋良、毕懋良二位老先生进京面圣!”由于指挥使李若链特意吩咐,锦衣卫没有平日那种嚣张跋扈的模样,反而是毕恭毕敬。 开门的毕懋良有些纳闷锦衣卫态度的转变,回头看了一眼房内,说道:“在下便是毕懋良,家兄还在屋内熟睡。不过皇上怎么会召见我兄弟二人,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等住处的?” 听到这话,打头的锦衣卫百户哈哈一笑,说道:“这就不必二位老先生知道了,我们自然是有知道的办法。” “敢问屋内那位,何时可以出门面圣?”另一个锦衣卫问道。 毕懋良看了那锦衣卫一眼,说道:“既然是进京面圣,我还是进屋去催一催。” 说着,就要往回走。 锦衣卫百户回头训斥了方才说的手下,连忙说道:“不必不必,上面特意吩咐过我等不要过分催促,既然老先生还在熟睡,那我们就在门外守着。” 说完,这百户带着其余两个锦衣卫退出院落,把院门一关,站在外面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真是稀奇,锦衣卫居然会如此乖巧?”毕懋良摇头笑了笑,也是回屋找毕懋康去了。 毕懋良十分了解自己的兄长,深知他只要一觉不睡足就会全天昏沉的毛病,也知道他对皇帝召见尤为重视。 一旦要是听说皇帝召见,毕懋康必然会大惊失色的直接起身面圣,所以直到毕懋康睡醒的时候,毕懋良才去和他提及早晨的事。 听得此话,刚伸了个懒腰的毕懋康吓了一大跳,责备道:“这都快巳时了,你怎么才说?皇帝召见怎能不去,这次可误了大事啊!” 毕懋康和毕懋良开始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等他们整理好仪容再次出门的时候,却见到三个锦衣卫正用三种姿势在门口打瞌睡。 百户靠在墙上,另外一个坐在地上用手拄着下巴,最后那个则是直接躺在地上,丝毫没有锦衣卫的风范。 毕懋康再次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一眼毕懋良,这才碰了碰靠在墙上的锦衣卫百户,说道:“百户大人,带老朽进宫面圣吧。” 百户点了点头,赶紧用脚踢醒自己的两个手下。 一路上,毕懋康和毕懋良看见了京师的变化,街边滋事寻衅的青皮越来越少,总是能见到巡街的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差役,就算在幽深的巷子里,他们也会经常派人前去巡查,以免有不法之徒危害百姓。 “这些人是在干什么?”走到不远处,毕懋良见到一群民壮在几个差役个官员的带领下刨地,周围还有不少吃瓜群众围观,顿时颇有兴趣的问道。 “哦,两位老先生还不知道。”百户听到疑问也是耐心地很,用手指着说道:“当今皇帝陛下降旨修路,这前面就是顺天府衙门的民壮,他们在一圈一圈的往外扩修呢。” “据说这路在京师修完了,外面的村庄也要派人去修。” 谈及此事,几个锦衣卫也都是面有喜色,毕竟修路这事儿关乎到所有人,锦衣卫和京军的家属也都住在京师,路无论怎么修都是要路过自家门前,这可是方便自己的仁政,怎么能不高兴。 路过街边到处叫卖的小商小贩,一行人来到位于东华门的军营外头,毕懋康见到里面满是穿戴着盔甲的官兵,当下又是问道: “这是军营在操练?” 闻言,毕懋康也转头看过去。 毕竟这官兵虽然不常见,但是能亲眼见到官兵操练还是很少见的,地方上的官兵半月一练的都是勤快的,大部分半年都够呛能有一次,懒散的很。 就算好不容易来了那么一次,其实也是为了应付上头来人检查而搞的,根本没有什么章法可言。 再加上大部分人平日早都懒散惯了,跑个几圈就累的歪歪斜斜、怨天尤人,上面不愿意查,将官和普通兵士乐得自在,操练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倒也不尽然。”锦衣卫百户笑了笑,又道:“皇上降旨把京营和团营改组成京军和城防军,这是在重新抽签翻牌呢。” “是啊,每次翻牌都挺有意思。”另一个锦衣卫说道。 “抽签翻牌?”毕懋良回问了一句,今日见到的奇闻怪事倒还真不少,这京城毕竟还是天子脚下,与地方上差异很大啊。 “二位有所不知,抽签是京军在抽,翻牌的则是城防军。”锦衣卫百户说着,上前几步与前来问话的把总交谈几句,并且出示了镇抚司令牌。 由于有锦衣卫的带领,把总倒也没有横加阻拦,让毕懋康与毕懋良二人比常人更能走近一些好能看得清楚,只是没有让他们进入军营。 入眼所见,整个军营都站满了一身盔甲的军兵,京军抽的是居住营地与常备操训场地,城防军也差不多,不过他们多了一层,那就是每个人在平日里要负责巡卫的城墙。 抽到原本京营营房的那些人,自然是欢天喜地,若是有的京军抽到了粗粗搭建的团营营房,则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双手? 营房和操训场地有所谓的好地段,城墙上自然也有,有些地方建有高大巍峨的角楼和望台,城防军兵士若是抽到了,自然可以更舒适和方便一些。 若是有人十分幸运地抽中了离自己家很近的地方,那就会更加的欢天喜地了。 这些城防军兵士虽然也有轮换,但大部分人还是要经受风吹雨打与太阳的暴晒,现在改革之后,无论京军和城防军,都是一视同仁。 只不过由于城防军平日的辛劳,在一定程度上的待遇甚至要比原来的京营更好一些。 在军规上,目前京军和城防军一律采用原本景泰年间十二团营的军规制度,京军规定三日一操,城防军只守城不野战,则是五日一操。 当然了,军规这些是目前的版本,在后续还会根据情况有所变动。 看了几眼,毕懋康便是拉着毕懋良继续进宫,说实在的,这一路过来见到听到的各种人和事,让毕懋康与毕懋良对崇祯皇帝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来到紫禁城承天门前,锦衣卫百户松了口气,与守门的把总说了些什么,便是带着其余两个锦衣卫回镇抚司了。 毕懋康与毕懋良二人等了一小会,这才见到直殿监的掌印太监李春跑出来,对着他们说道: “你们便是毕懋康与毕懋良吧,皇上已经在暖阁等待多时了,快随咱家进宫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开造器之先河 来到暖阁门前,方才还是一副上等人模样的李春立马变得毕恭毕敬,站在门外悄声说道:“启禀陛下,毕懋康、毕懋良两位老先生到了。” 不多时,从门内传来一道略微疲惫的声音,“叫他们进来吧。” “进去以后,千万不要在陛下面前提什么复社与东林党,最近那些士子可是把陛下搅扰的不轻!”李春先是应了一声,而后站在一旁,头也不动的说道。 “谢李公公指点。”毕懋康、毕懋良两人对视一眼,礼貌性的说完便是一脚跨了进去。 “臣毕懋康(毕懋良)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座。”崇祯皇帝看着眼前的邸报,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兴奋之情,只是挥手指向一旁,淡淡又道: “这次是工仗局的局长宋老先生向朕推荐二位做兵仗局的局长,‘军器图说’朕也仔细看过了,朕已经下令,让各部官员人手一本,由此书看来,二位也是对火器研究颇深。” 崇祯皇帝说到这里,两人连忙将挨了半边儿的屁股抬起来,毕懋康躬身站着说道:“臣等惭愧,皇恩浩荡,臣等深感惶恐。” “现如今神机营所用的都是火绳枪,即便火绳枪,也大多是粗制滥造不堪大用,朕设兵仗等三局,正是为了将兵械等物独立于卫所,以皇家之名督造,堪为利器。”崇祯皇帝翻看着手中不知来自哪里的邸报,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盯着毕懋康、毕懋良二人问道: “朕从汤若望等一些西洋人口中听得,现如今西方已经普及线列遂发火枪还有什么三段击的,据说如果将遂发枪与三段击联合起来效果甚佳,就算火绳枪使用三段击,火力也能强劲且持久,可有此事?” 毕懋康和毕懋良二人听到这里就能明显听得出来,崇祯皇帝已经从方才淡然的态度变成了眼下略微激动的神情,应当是对火器的事有所重视。 对他们两兄弟来说,自己钻研了一辈子的火器,如今终于得到当今皇帝和朝廷的重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对视一眼,由毕懋康出列道:“启奏陛下,火绳枪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宋开庆元年的突火枪时期,自那时起,宋人便尝试使用此物,兼以城防,因而屡屡重挫金军。” “三段击阵列,我大明早已有之,洪武年间,国朝黔宁王沐英平定云南之时,戚帅麾下戚家军都曾使用。” 崇祯皇帝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这时候却听毕懋康的弟弟毕懋良忽然站出来说道:“启奏陛下,三段击战术,实非我朝先例,但也不是西方洋人的先例,早在宋朝,甚至是秦朝时期,我中原就已经有后发射弩战术了!” “陛下,国朝三段击单薄、无力,若想对抗闯军马队甚至清虏骑兵,以臣估算,就算遂发枪,非五到八列所不能抵挡,三段击的成效必然不大!” “若陛下真正重视国朝火器,臣提议,可先改三段击为五段击,若条件成熟,亦可改为七段击乃至八段击,届时仅凭火器之威,我大明便足以让贼虏丧胆!” 毕懋康听这话就急了,这弟弟不懂事,怎么能在当朝的皇帝面前说自己国家坏话,三段击当然是大明最先发明的。 当即,毕懋康怒斥道:“胡言乱语!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退下和陛下请罪!” “哈哈哈。”这两兄弟居然在火器方面有分歧,崇祯皇帝也觉得十分有趣,当下是笑着摆摆手,说道:“不必,朕去年诛杀佞臣、复设厂卫,为的就是不再受到蒙蔽,有争论是好事儿啊。” “你们要记住,只有争论了才能发现问题,只有发现了问题才能解决,解决以后,我大明才会进步。若是都跟鞑清一个样,以骑射为傲,自以为天下无敌,岂不是固步自封,自取灭亡之举?” 毕懋康听到崇祯皇帝的话,当下便是惊为天人,毕懋良好像找到人生知音一般,从此将崇祯视为偶像,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躬身道: “陛下圣明!” “火绳枪国朝目前只有边军稍加普及,其余地方上的火绳枪大部分都是老旧不堪大用,卫所匠户月钱不高,毫无铸造之心,所以粗制滥造、拖延不发。” “这尚且不说,在地方上装备的火绳枪,其余还有不少嘉靖年间第一批仿制的火绳枪。” “此类火绳枪,动辄熄火、炸膛,作战时非但难以对敌人造成杀伤,甚至可能在战前伤到我朝官军,造成军心浮动,这才会屡屡大败于贼军。” “况且,就算火绳枪的质量上佳,每逢刮大风下大雨时节,便也会受到极大影响,很难造成应有的效用。臣以为,研制遂发枪取代老旧的火绳枪,已是迫在眉睫!”毕懋康说到这里,甚至跪在地上‘通通’的开始磕头,显然是害怕崇祯皇帝忽然退缩,打着死谏的意思。 为安定其心,崇祯皇帝招招手示意他起身,朝身侧说道:“王德化,传朕口谕,命户部先拨银一百万两,用于兵仗局改良国朝军队火器一事。” 说着,崇祯皇帝声音变冷,又道:“此事关系国朝命脉,着东厂、西厂、锦衣卫联合监督,若有人敢从中贪污牟利,主恶处以剥皮实草之刑,夷平十族,从者皆凌迟,诛杀九族,不得有误。” “奴婢明白,这就亲自去传圣上口谕。”王德化还是第一次听到崇祯皇帝说出如此严重的刑法,主恶剥皮实草,就连从者都要凌迟。 当下,王德化也明白崇祯皇帝对火器的重视之情,自然也不敢怠慢,躬身说完便是直接出了暖阁。 崇祯皇帝的话底气十足,毫无退缩软弱之意,毕懋康也是听出了这位皇帝对改革火器的决心,激动不已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毕懋良也没有想到这几年的时间,当今皇帝居然变化如此之大,深感大明中兴有望,跟着毕懋康是叩拜不已。 “不必拘礼。”崇祯皇帝用眼色示意一旁的太监、宫女将这两个人拉起来,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 “宣旨吧。” 一旁司礼太监面色严肃的不像话,尖着嗓子喊道:“毕懋康、毕懋良二人听旨。” 两人赶紧趴在地上,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喊道:“臣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经察,毕懋康、毕懋良二人器局一事确系伪造、受人构陷,主恶现已伏诛,着即官复原职,分列兵仗局正副局长。又,局长毕懋康忠贞任事,进少师,赏内帑银五百,副局长毕懋良勇于执言,加太子太保,赏内帑银三百。 望你等二人仍能尽忠职守,为国出力,为皇家效力。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七十章:开张 从暖阁出来以后,毕懋康和毕懋良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忽然间,就连一旁满脸微笑站在那等着要份子钱的太监都没有那么锱铢必较,变得和蔼可亲了,门口的侍卫虽然五大三粗的,但看起来个个都是好人,外头的百姓虽然面容黝黑,但看样子也都知书达礼,真是超喜欢这里的。 宋应星在工仗局按部就班,喊着“想致富,先修路”的口号,立志要把碎石路铺满北京城。 毕懋康和毕懋良两人也不没闲着,他们回自己原来那小破房子了,先是去崇祯皇帝拨给他俩的大宅子看了一眼,和里面朝廷派过来的几个丫鬟和管家交谈几句,这才是慢悠悠的奔着兵仗局衙门去了。 第二天,重新启用二毕主事兵仗局研发燧发枪的事儿在报纸上一下子就传遍了北京城。 虽说在嘉靖和天启年朝廷也有仿制火枪,但那规模不算很大,朝廷虽然重视,但也没到关系国本的地步。 这次不一样了,从传出来的消息看,崇祯皇帝是已经把火器发展和大明危亡放在同等地位来看了。 很多人这就不明白了,火器而已,有这么重要吗,至于到这种地步? 这刚过完年才多久,朝廷又搞出这么多大事小情,上一件事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下一件便是紧跟着到了,首先就是这叫报纸的东西。 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很多人听过塘报、邸报什么的,但那一向都是朝廷上文官武将和皇帝专用的,什么时候轮到咱们这些泥腿子看了。 很多人对报纸和大明皇家报社这些个新名词虽然不怎么懂,但也都有各自的理解。 比如一般的泥腿子们,听到报纸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是平时朝廷用来传信的邸报和塘报,再比如士子们,一下子就能明白这大明皇家报社是天子钦定的合法宣传机构,说白了,专门用来和神圣的复社抬杠的。 大明皇家报社一设立,官方的报纸有了,自然下一步就是要出台相关的文书和律令。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到了那时,士子们这所谓复社、云间书社什么的,一下子就变成民间私办的违法传销机构了,迟早都是要当成贩毒窝点打击掉的。 然后这还没完,听见皇家报社没多久,就看见到处都有衙门的人再叮叮咚咚的修路,甚至于为了修路,衙门出动差役将整条街清空的事儿也有。 许多人在京城待这些年了,这回事儿还是头一遭碰见,修路的规模空前的大,许多读书人据此大做文章,说这又是劳民伤财却屁用没有的政策。 又说修路将北京城修的鸡飞狗跳,造成了大规模轰动和骚乱,超过半数的商铺由于没有顾客而面临歇业关门的风险,gdp每天都在下滑。 这再一次让崇祯领略到了键盘侠们嘴皮子上的功夫到底是有多厉害。 鸡飞狗跳可能是有,因为修路要临时将一整条街封闭,但最多一次只是一两条街,离整个北京城还差的远。 至于北京城超过半数的商铺关门这种说法则更离谱,因修路叫停之后,大部分商人都会选择到新开放的集市去卖,影响其实也不是很大。 宋应星修路并不是整个北京城一块儿修,他也不傻,那自然是要一块一块的来。 腿一万步说,就算想那么修,那得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才行? 要是以前,崇祯除了杀以外,可能还真对这些大本营在江南的士子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但是现在不同了,报社可是个好东西,该让大明的百姓知道知道这些伪君子们真正的嘴脸了,把他们赖以为生的名声搞臭再说。 这边在修路,那边儿也没闲着,崇祯又任命毕懋康和毕懋良管理兵仗局,第一批就拨了一百万两银子。 财阀们听到之后那是痛心疾首,崇祯小儿,那可是一大批白花花的银子啊,你做点什么不好,扔到火器那个无底洞去干什么。 …… “噼里啪啦……” 这天一大早,百姓们听着东华门旁边在放炮仗,也都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到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儿个是皇家报社开办的日子,便是赶紧放下手中活计,纷纷赶来凑热闹。 毕竟,下地摆摊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大明皇家报社开张可就这一次,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感谢大家伙儿的捧场,咱家在这有礼了啊。”王承恩早早站在门前,笑呵呵对下面的人拱着手。 他今天既没穿宫中的太监服装,也没穿平日在东厂办公时的黄黑色锦袍,却是一身的蓝白色绸袍,怎么看都像个富态的乡绅老爷。 “报社开办,属下恭喜督主、贺喜督主!”下面的除了一些乡绅,最多的就是东西厂的番子们。 “说什么呢,是恭喜大明,贺喜大明。”方才还是一脸微笑的王承恩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见众人面面相抵,却又是呵呵一笑,侧身说道:“来来来,大伙儿里面请,去读读第一期的报纸。” 现在的场面就和一般大户老爷过大寿差不多热闹,大明皇家报社是崇祯皇帝钦定开办,王承恩又身兼大内总管与东厂提督多职,位高权重,比起当年的九千岁魏忠贤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但凡是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可也有些让人奇怪之处,平时随处可见的士子不知为何今日一个都见不到,而且那些朝堂大官重臣们也没几个来的。 “哟,您可来了冯阁部!”正踌躇间,却听一个眼尖的门吏忽然大叫一声。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当今的阁臣、工部尚书冯铨笑呵呵提着礼品到了。 “下官来迟,公公可千万不要生气啊。”冯铨哈哈大笑,一手将礼品交到门吏手中,颇有些惶恐的道。 王承恩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是笑眯眯说道:“哪里话哪里话,冯阁部快里边儿请。” 冯铨来了之后,当今的内阁首辅魏藻德、内阁次辅蒋德璟、户部尚书倪元璐、兵部尚书张国维等一批重臣才是姗姗来迟。 崇祯十七年四月一日,大明皇家报社在一众崇祯手底下鹰犬的拍掌较好声下,隆重开业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自有犯愁事 “这报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进门后,冯铨一边笑呵呵的与王承恩寒暄,一边朝旁边问道。 “哼。”一旁的内阁首辅冷哼一声,反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冯铨看了一眼魏藻德,说话间也是不断笑着,显然是话里有话,“呵呵,真不知道和假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 “你个老东西。”魏藻德咒骂一声,不去理会。 他早就知道,冯铨这个人苟的很。 如今他重新入阁,又被皇帝委以重任,这报社的作用和皇上设立此物的目的,他不会不知道,这时候还问出这话,要么是在得宠卖乖,要么就是已经揣摩好圣意,在这洋洋自得。 魏藻德也懒得跟他墨迹,自己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拿起所谓的第一期报纸瞥眼一看,但只是这一看,目光就再也动弹不得了,甚至手都在发抖。 “复社名为惠民、利民,实则是一班唯恐天下不乱,搅扰朝纲、寻衅滋事的贼子小人,与地方青皮无异!” “当今复社魁首张采,年近五十,但却倚老卖老,常出入花酒之地,左拥右抱,所撰‘实录’一书,颠倒黑白,污蔑龙颜,居然是在青楼所做,殊为可恨!” “当今圣上贤明,取消三饷,免赋一年,广发仁政、恢复耕守、京师已在铺路修路,此皆为大大的仁政!” “亦同洪武皇帝尽杀贪官,皇上复设登闻鼓为百姓做主,所抄、所杀者,尽数为贪腐之员,笔笔查有实据,京师百姓无不欢庆鼓舞!” “天子为百姓做主,大义灭亲,诛杀李康氏,抄没国丈府周氏,百姓无不感念!” “国朝设忠烈祠成全将士庄烈美名,良乡、宣镇、固关三次大捷,计枭首数十万,改革京团多年之弊政,总以京军,战力日趋升迈。” “皇帝御驾亲征,率京军十万于良乡围歼二十万闯军,一洗土木之阴霾;总兵高杰率部勤王北上,阵杀虏王阿巴泰,在宣镇全歼建奴所谓铁骑,一扫兵弱之疲势;五省总督陈奇瑜南下擒杀贼首刘芳亮,并于固关大过熬破闯军,枭首数万,收复真、保府境...” “...此皆当今皇帝文武赫赫之功,前朝所未能及也,此今中兴之象,岂是桀纣昏暴之君所能有耶?” “尔复社鼠辈士子,文不能安定社稷,武不能提刀杀贼,世代食君厚禄,值此乱世,不思报国,却每每为祸朝政,实为殷商妲己、东汉之诸臣也!” “复社所谓张采,自诩清正,天下皆闻其美名,其人却侵占两千田亩,月入白银以十万巨算。” “张采在江南修盖豪宅,屡屡包乘江船,此又数万之巨,张家园林之奢华亦比皇家,此又数万之巨,张贼迫害刘颖等无辜百姓七十余户,笔笔血账,人证物证俱在!” “……” 这报社上面的字眼和复社刊行的《昏君实录》可谓反唇相讥,不过聪明的是,复社抨击朝政,说崇祯皇帝如何昏聩,只是一味的死黑,毫无头脑可言。 报社则只黑张采,对于其余诸子多数一笔带过,如陈子龙、方以智等人甚至有褒有贬,说法不一,这使报社更显得真实可信。 除了正常刊行发布以外,崇祯皇帝还让王承恩专门派了一些识字的皇家鹰犬前往各处宣讲演读每一期报纸的内容,各地官府衙门也将受到文书,要在各州府县城张贴告示,让差役专门讲解报知的具体内容。 并且由于一些原因,皇家报社的报纸目前是免费向世人发放,并不需要任何费用,也就是说,就算路边沿街乞讨的乞丐都能在官差手中免费拿到一份,这在以前,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由于报社的重要性,三厂一卫也是出动了不少人马。 王承恩、曹化淳、方正化、李若链等人纷纷发布飞信,启用各地老旧的厂卫衙门和卫所,全程监控此事。 按照崇祯皇帝的圣旨,若是有官员从中牟取暴利,压榨百姓,厂卫番子有权直接将其投入诏狱,就算他是地方的知府大员,也毫不姑息。 不过很快,王承恩就发现了报社办起来并没有这么简单,此先由于不熟报社事务,王承恩在崇祯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说是两日就能收集完成,并且装逼说每隔几日就能一报,但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先不说繁杂的各类事务堆积在一起,就说重新启用老旧的皇家刊印衙门,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除此之外,以现在这个年头的消息传播速度,下一期报纸就算如期刊印,也很难直接传播到大明的其它地方,这需要时间。 头两期报纸很顺利,但是王承恩发现以现在这个周期速度,很快自己就没有什么可以报的东西了,每期内容要是都一样,谁还去看? 所以需要加长刊印下一期的时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因为这样才能让报纸传播到更多地方,起到该有的效果。 身在东暖阁的崇祯皇帝正在犯愁另一件事,听到王承恩的奏报之后,也是头也不抬的说道:“是朕糊涂了,报社还是改为每七日一期,下去办吧。” 崇祯皇帝说了新的方案,王承恩也看得出来皇帝正在犯愁,当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其它的事去烦崇祯,粗问几句便是悄然告退。 “哎……”王承恩走后,崇祯皇帝起身在暖阁门前来回踱步,满面愁云:“这驸马到底选谁?” 原来那个小白脸就不用考虑了,没什么用处。 高杰能打仗,但是过于桀骜不训,长平虽然说是自己的便宜女儿,不是亲生的,但这么久以来,感情起码还是有一些的,崇祯自然看不得她受苦。 高杰这个名字一经出现,就被崇祯皇帝略过不再去想。 至于黄得功,虽说憨厚老实,也有能力,但是太今年起码也得有四十多了吧,这也太特么老了点儿,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么,长平可才十八啊。 唐通?这厮现在被困在山海关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能给自己女儿安定的生活。 白广恩?也不行,这厮背叛过大明,能力也不算很突出。 周遇吉?还不行,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已经有家室了,而且还是个忠烈女子,皇家公主怎么能嫁过去做妾? 而且,以周遇吉的脾性来看,自己要是强行把长平嫁过去,他俩肯定也还是君臣之礼,周遇吉是不会把长平当成真正妻子来看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月老崇祯 以上这些人都不行,崇祯皇帝再将身边的人逐一考虑过后,发现要么太老,要么就是性格上有所缺陷,都不是理想的驸马人选。 自然而然的,崇祯皇帝就将目光投向历史上南明的那些臣子。 历史上的南明,也曾出过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英雄及事迹,崇祯首先想到的,就是历史上的江阴。 这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明末江山沉沦时节,各地都是望风投降,鲜有殊死抵抗者,但是这里却一连串出了三位一心抗清的“人杰”。 江阴十万义民在此三人的带领之下,众志成城,竟在二十余万建奴的死缠烂打与炮火连天之下,足足坚守了江阴八十一天,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这在后世脍炙人口的歌词,便是在说江阴八十一日坚守之战的惨烈,以及大明军民的前仆后继。 建奴破城之后,随即在江阴城内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江阴十万余老少军民,算上守城战死的,最终只有五十三人活了下来,这个数字无论在后世还是如今,都是触目惊心。 每每想到此事,崇祯皇帝便是深感震撼,若大明处处如此,岂有清虏入关之日? 历史上这江阴三公,这个时候实际上都还是无名小卒,就连闻名后世的阎应元,在这个时候还只是个小小的典吏而已。 其他如陈明遇、冯厚敦这二位,现如今就连典吏都不是,况且这两个基本也已经有家有室,都是十好几的人,根本不能满足崇祯心中理想驸马的条件。 江阴三公也不行,崇祯皇帝便是更加无奈,只好坐在那绞尽脑汁的去想,崇祯在李春的注目下不断徘徊,表情时而兴奋,时而沮丧,十分精彩。 堵胤锡、何腾蛟、张家玉...... 但凡在南明史上稍有笔墨之人,几乎都在崇祯皇帝脑中过了一遍,就连李定国也曾有所考虑,但最后这些人却又因为各种原因而被崇祯皇帝放弃。 就在崇祯皇帝甩甩脑袋,打算过几日再想的时候,一个名字却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张煌言”。 崇祯皇帝不肯放过任何寻找到完美驸马的希望,便是赶紧吩咐李春将他的档案调来,翻阅许久之后,才是畅快的哈哈一笑。 见到皇帝的神情总算好了起来,一旁侍奉的直殿监掌印太监李春也是心下一松,大着胆子问道:“皇上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说出来让奴才也乐呵乐呵!” “此人还真是个文武全才!”崇祯皇帝心情大好,也就没有考虑那么多,用手指着档案文书说道:“这张煌言十六岁县试第一,考察骑射,居然也是第一,难得!” “三年前,此人来京考中举人,朕记得当时还曾兼察那些同科举人、秀才们的武备,又是这个张煌言,三发连中,同科文武皆第一啊!” 李春点点头,自然听得出来皇帝话中对此人浓浓的欣赏之意,便笑着说道: “陛下圣明,有此等文武全才,乃是大明社稷之福,想必公主也会喜欢这位驸马的。” 崇祯皇帝又看了看张煌言的档案,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个人在历史上忠于大明,一辈子都在为反清复明而斗争,仅从这个方面来说,张煌言的人格堪比史可法,无可挑剔。 从张煌言的档案来看,此人又是个亦文亦武的全才,能力不知比史可法强出了多少,能出一个这样的人,实在难能可贵。 除此之外,张煌言乃是万历四十八年六月九日出生,正值二十余岁的热血青年时期,于长平公主的年纪极其般配! 况且,张煌言不会在如历史上那样为了抗清而独木难支的死去,在自己刻意培养之下,这个人后续还有很多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问道:“李春,此人现在何处?” “回陛下。”李春赶紧回头和几个太监商量一番,这才是恭恭敬敬说道:“此人现在京师乌龙巷居住,前些年考取举人之后,便是一直闲赋在京。” “好,天助朕也。”崇祯皇帝大喜,挥手道:“传诏:命张煌言即刻进京见朕,不得有误!” “遵旨!” 说完,崇祯皇帝转头又道: “还有,你亲自去一趟公主府,把长平接到偏殿,待会儿朕召见张煌言的时候,就让她在旁边看看。”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李春浑身一震,赶紧跑出去传诏。 ...... 按历史上的轨迹,张煌言在北京城陷落以后便是南下前往宁波,开始后半生的抗清生涯。 但是现如今,北京城没有陷落,崇祯皇帝还好端端的活着,大明反而在崇祯十七年击退了大顺军和清军的合围,获得三次大捷。 由于蝴蝶翅膀的扑腾效果,张煌言如今也便还是继续待在北京城内。 张煌言一方面读书习武,另一方面则出没于市集,到处探听军国大事,并且喜欢在纸上写出自己的见解,这一来二去的,倒是写出不少来。 这天晚上,张煌言桌上一角叠放着皇家报社前两期的报纸,手中则是在不断朝白纸上写着什么。 “哐啷——” 忽然间,院门被人十分暴力的一角踹开,居然是一队锦衣卫踏着官靴走进门来。 张煌言大惊失色,还以为是自己在纸上妄议国政被番子发现,来不及多想,赶紧手忙脚乱的把纸搓成一团,打算全部扔出窗外。 “哪个是张煌言?”打头的锦衣卫百户瞪着圆铃大眼,人还没进来,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 进门之后,他看见屋中只有一个人,便是挥手说道:“你就是张煌言?跟我们走一遭吧!” 可怜张煌言还不确定自己犯了什么罪过,就要被蛮横的厂卫番子直接带走,早听说诏狱和东厂大牢厉害的张煌言顿时扬天长啸: “娘!儿不孝,未能为国尽忠,未能为您送终尽孝啊!” “娘,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嚎个什么劲?”一个锦衣卫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拳,不耐烦的说道:“当今皇帝陛下有请,你小子有福了!别他娘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福?皇帝有请?”张煌言懵了。 这可真是冰火两重天,柳暗花明又一村哪,张煌言本以为自己是因为妄议国政被番子带走动刑,此番忽然听到是皇帝召见自己,又变得激动不已。 那是谁,那可是当今天子,大明的皇帝! 自己为何读书习武,为的就是报效国家养禄之恩,为的就是效忠皇帝,如今就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天子本人,又怎么能不激动雀跃。 第一百七十三章:真小人,伪君子 怀着忐忑不安又极其兴奋的心情,张煌言步入承天门,又跟随司礼太监走过层层叠叠的宫殿,总算是来到了崇祯皇帝平日批阅奏折,商谈军国大事的冬暖阁。 “草民张煌言,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进门之后,张煌言立即伏跪在地上,不知为何,身子竟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 当然,这是见到当今天子激动的发抖,并不是许多人司空见惯的惧怕所致。 崇祯皇帝用看女婿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位后世著称的民族英雄,许久才是微笑着说道:“来人,看座。” “草民...不胜惶恐!”张煌言也明白,在暖阁看座,就连一般的朝堂重臣都鲜少能有,自己又何德何能。 当下,张煌言并没有放松,心中反倒是愈发的紧张起来,不知当今皇帝传诏自己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陛下让你坐,你就赶紧坐下,犹犹豫豫像个娘们儿似的。”李春见崇祯皇帝眼色过来,一下子就明白皇帝的意思,赶紧上前催促道。 不得已之下,张煌言虽然勉勉强强坐在椅子上,可他屁股却只挨了半边儿,好像随时都准备起身跪在地上一样。 见到如此,崇祯皇帝也便不再勉强,心知越是逼迫,越只能让他紧张。 崇祯笑着道:“朕听闻小兄弟喜欢把国家大事放在纸张上议论,今日朕召你前来,这其一嘛,就是想听听你到底有什么治世之言。” “放开了说,在这里朕说你无罪,你便是无罪!”见张煌言面色犹豫,崇祯皇帝也怕他不敢说实话,便是给他打了个预防针。 言外之意,便是崇祯在告诉他,今日这里的人全都是心腹,说什么都不会传出去,就算传了出去,那也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他一根汗毛。 张煌言面色数变,自然听出崇祯皇帝的言外之意,只不过现在,他的心思却在另外一件事上。 在家中喜欢写写画画一些国家大事,这已经算得上是比较私人的爱好,自己就连挚友都没有提及,崇祯皇帝又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正踌躇间,张煌言却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京师流传的厂卫之事,面色顿时又是凝重起来,看来和厂卫脱不开干系。 张煌言还是想不明白,厂卫究竟都是一群怎么样的人,竟能如此无孔不入,如此说来,这京城的大事小情,还有什么能逃脱厂卫的法眼金睛? 当下,张煌言没有一般士子心中对厂卫的厌恶之情,他是个明白人,知晓厂卫对治理国家的重要性,心中对崇祯皇帝更加佩服。 “草民藏拙了。”圣意不可违,张煌言思虑一阵,还是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草民斗胆僭越,敢问陛下,报纸所言,可有真凭实据?” 崇祯皇帝没想到张煌言第一件事就提到这竿子上来了,没有吭声,看了一眼身边,李春接到圣意,便是赶紧说道: “国朝之皇家报社,每期都是由东厂承办,自然是有真凭实据才敢放出!” “那好。”张煌言二话没说,直接反问道:“此前张采创办复社,颇有清流之名,人人得以称道,如今却忽然查出其为巨贪,又有真凭实据,为何圣上还不降旨将其锁拿,游街示众?” “放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李春一听当时就来气了,想也不想便是出言呵斥。 “朕怀宽仁之心,百姓被复社贼子蒙蔽已久,若贸然锁拿,难免激起轩然大波,为张采此贼一人而搅扰国朝安定,不值。”崇祯皇帝静静说道: “况且,朕平素除了搜刮民脂民膏、尸位素餐的贪官以外,最恨的就是这些头顶清流之名,内中尚且不如乡野村民的大贤。将其锁拿尽杀,百姓不知真实情况,也是徒劳无功。” “所以,朕要先臭了他们的名声,待其遭万人唾骂之时,再将其活剐凌迟,方解心头之恨,你可还有疑问?” 崇祯皇帝最后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显然已经是对张采这些人痛恨到了极点。 对于张采,张煌言此前的看法和其他人一样,这是个颇负盛名的清流之人,直到报纸出来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对张采这个人的品行产生动摇。 前段时间第二期报纸出来的时候,张煌言心中实在不敢相信,这才是托付在南京的挚友询问,没成想却得到了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结论。 据说南直隶那边儿因为报纸的事,现如今已经炸开了锅。 最主要的是,人人都在传,这报纸说的不是空口无凭,反而是查有实据,张采在外竟然真的有数所豪宅与园林。 谁都没想到,这货平日虽是素衣纶巾,一副人模狗样,可一旦到了人后,便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报纸一出,立即在士林之中造成了轩然大波,一位在复社之中顶梁柱般的大贤人设忽然崩塌,无论信与不信,许多人都怀着各种心思到处明察暗访,想要获得真实情况。 有些门路和手段的人不会瞎问,他们去各处查账簿,发现张府的管家外出十分阔绰,尤其是去年黄河决堤的时候,很是增添了一笔巨款。 说来也是巧了,这笔巨款增添的日期与当时崇祯皇帝发内帑赈灾的时间不谋而合,要说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谁也不会信的。 张采已经足足半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了,就连上次复社的会盟都没有露面,这更是让士子们议论纷纷。 明眼人都知道,这厮应该是做贼心虚,不然也不会做出如此行径。 张煌言虽然也读圣贤书,但他却不是那些读傻了的士子们,正相反,他和陈子龙这些少见的有识之士一样,精明得很。 就近期传出来的消息看来,报纸中所言的事,大半都是确系真实。 当时本来对张采有所敬佩的张煌言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气愤的几天都没睡好觉,接连在纸上写下了“真小人,伪君子”这六个字。 听崇祯皇帝说完,张煌言一反之前态度,躬身道:“陛下圣明,对待此等小人,就该如此!” “此类小人,最喜声名。” “如今张采已经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所以草民斗胆提议,陛下此时若派厂卫前往南京搜查出一笔巨款,此贼便是无从辩驳。” “届时,世间传颂的就不会是张采如何清流,会是陛下为民间和士子除了一大害!” 第一百七十四章:弓试 “公主觉得,此人看上去如何?”一旁侧殿,一名司礼太监问道。 闻言,被传诏而来的朱媺娖又是仔细瞧了瞧正前方说话那两个人,“此人相貌堂堂,行走间风度偏偏,但看上去又不像一般士子那般孱弱不堪,还不错。” “公主可算看对了。”司礼太监早听了王承恩的吩咐,自然知道该说什么话,“这位人哪,十六岁的时候便是县试第一,考察武备的时候,骑、射均是第一,陛下多次赞誉其为大明天下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真有这么神啊?”虽然自己父皇极力反对,但朱媺娖和周世显毕竟是青梅竹马,直到现在,她心中还是有些念着他。 “哎公主快看,他们出阁了,看来是圣上要考察武备了。”这太监一惊一乍的,看起来比朱媺娖都要兴奋。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朱媺娖也不好违背父皇之命,只好跟着走出去,在后面细细的观察这位‘文武全才’。 只见张煌言和崇祯皇帝走出冬暖阁以后,在诸多太监的环卫之下来到凉亭,这里早就有人摆好供给练习的稻草人,为了显得真实,每个草人身上也被披上了鞑子兵披挂的甲胄。 崇祯皇帝明白,站着不动的靶子很容易射到,但现在这弓可不是后世那些观赏性的玩物,是真正用来杀人的。 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均视此物粗鄙,他们要想拉开都是不可能,如果这张煌言真的有文武全才,想必从开弓射箭的动作中,也能看出端倪。 “好,既然陛下想看,草民就再次献拙了!”张煌言倒也爽快,听崇祯皇帝说想看自己射箭,直接就是应下来。 张煌言从一旁太监的手中接过这把涂着皇家纹饰的力弓,先是稍微用力试了试,笑道:“此为一石力弓,陛下是信不过小民?换三石强弓来!” “才一石?”崇祯皇帝有些意外,这才转头去看了看负责此时的太监,那太监则是赶紧惶恐的跪在地上,求饶道: “陛下饶命......” 原来这太监为了崇祯皇帝面子上好看,便是私自将皇家所用的弓增力报上,比如张煌言手中这可能一石都不到的御用弓,就是直接被报成三石。 “陛下,他这也是为皇家颜面着想,就饶恕了他这一次吧。”张煌言也道自己是无心之过,并没有考虑这么过,便是回身替这个太监求饶。 崇祯皇帝先是看了一眼张煌言,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此次就饶了你,你们也记着,我大明皇家的御用弓,几石就是几石,不要搞什么浮夸!” 崇祯还有些话没说出来,后世那康麻子御用弓大多只有五六十磅,自己怎么能和这个小子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拉不动就是拉不动。 建奴是山沟子爬出来的,原来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多亏了大明永乐大帝仁厚,这才给了他们一个安家的去处。 没成想,这些白眼狼不图安稳,自诩武功盖世,开始恩将仇报,努尔哈赤更有意思,什么七大恨就像儿子喊着父亲对他不公一样,在崇祯皇帝眼中,颇为滑稽。 那个已经翘辫子的黄台吉,就曾说过什么大明的皇帝弱不禁风,这在崇祯看来,就是在放屁,最后是谁先玩完的? 你这厮战场上能杀人,按说身子骨应该不错,怎么翘辫子这么早? 崇祯皇帝没有亲手杀过人,上战场也是穿着鲜艳盔甲当吉祥物,但这就够了,并不是说身子骨多么孱弱。 历史上那位,上马射箭一样可以,就是自己还不会而已。 难道皇帝非得上阵拼刺刀或拉开一些武将都拉不开的力弓才叫明君?纯粹是扯淡。 康麻子也没见他拉开多重的强弓,整天净顾着微服私访了,带着几个小屁孩到处遛弯,就那样儿的都能给他混成千古一帝,朕这样的,怎么着也得是个万古无一才行! 这个欺上瞒下的风气绝不能开,朕也不想做那个被下面人当成傻子的齐宣王,拿着一石不到的破弓,沾沾自喜以为是三石强弓。 崇祯刚想到这里,正见到张煌言接过新取来的三石强弓,非常熟练的张弓搭箭,“嗖”地一声,箭簇便是稳稳射进了草人的胸膛之中。 “好!” 周围人都没想到,看似一介文弱书生的张煌言,居然能拉开一些总兵大帅都拉不开的强弓,纷纷是拍手叫好。 张煌言却是放下弓吃力的喘了几口气,笑着告罪说道:“陛下,小民在龙颜面前,难免托大,这实是第一次拉三石弓,一箭,就已经站立不稳了。” 崇祯皇帝笑了笑,摆手示意无碍。 开玩笑,就这弓,后世吉尼斯世界记录的保持者都不一定能拉得开,这小子若是参加射箭项目,拿个世界冠军简直轻轻松松啊。 说着,张煌言将三石弓交还给太监,又取来二石弓,十分顺畅的连射两箭,皆是正中草人头颅之上,看样子,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不得不说,张煌言这小子和崇祯皇帝很对脾气,说一就是一,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某些人那样,明明自己做不到的,非要说能做到,最后耽误大事不说,也当众丢尽了颜面。 早先,崇祯皇帝就去找宋应星问过,现在这三石强弓,也就是在武举试射验力时才会拿出来,平日在战场上的作用并不是很大,因为根本没几个人能拉开,就算是那些拥兵一方的军阀们也一样。 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现在冬暖阁里就有摆着,那里面也详细说了明代战弓的事。 由于战乱频发,宋应星觉得,战弓的极限最好为一百二十斤,约合后世一百四四十四斤,即一百六十磅,这种时候,若是弓箭质量上乘,就可以对身披重甲的敌人造成大量杀伤。 最低为五十六磅的时候,也可以从远处对轻甲敌人造成杀伤。 不过崇祯皇帝多少也还是有些遗憾,从许多人口中都能得知,这个时候虽然战乱频频,但弓箭的普遍力度却明显不如唐宋,更别提以武著称的大汉了,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岳飞可以挽弓三百斤,北宋后期一斤为六百四十克,宋代也经常召集各地可以开两石弓的人进京充当卫士,这么一算,所谓的弱宋禁军竟然全都是张煌言这样的世界冠军? 不过这其中有夸张的嫌疑,宋代一石究竟多少,后世都是说法不一,也便是无从考证,不过即使按最低的九十斤(宋代斤)计算,两石弓的拉力也将近今天的二百四十斤,委实不低了。 唐代一斤约为六百六十克多,折合一下大约相当于今天的二百斤,二百二十磅左右,张士贵、王忠嗣这些人,用的弓拉力至少都是一百五十斤以上。 不论以上这些数字是真是假,有明一代,武人体质普遍退化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崇祯皇帝之所以不断颁发罪己诏和关于武夫的优待方法,为的就是唤醒唐宋以来华夏大地上的尚武精神。 现在看来,效果虽然有,但是还不明显,这东西需要一点一点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月票支持! 第一百七十五章:强扭的西瓜甜不甜? “这张煌言,真的是举人出身?”看见张煌言射箭时毫不慌张,沉稳有度,朱媺娖也是捂着娇红小嘴,惊叹不已。 说实在的,她长这么大,听最多的就是周世显嘴皮子里洋溢的华丽辞藻,还真没见过舞刀弄枪和射箭较力,这次看见,倒真是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 的确,周世显虽然看起来比此人风流倜傥,但朱媺娖心里明白,他根本说不出方才张煌言在朝堂上校对的那番经世之言。 方才朱媺娖也曾特意向太监了解了下一石力弓和三石强弓的区别,据说很多常年披挂盔甲的武将都拉不开,所以她见到张煌言拉开,才会如此吃惊。 周世显就连普通的弓箭都拉不开,这么多年也从未见他碰过刀枪,更别提这次拉开的是三石强弓了。 “回殿下的话。”司礼太监方才也看得呆了,没想到此人就连三石强弓都能拉开,过一会儿才是赶紧说道:“张举人走的是文人的路子,的的确确是进士出身。” “哦。” 朱媺娖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张煌言,眼眸中闪烁着不同寻常的花火。 ...... 夜半时分,张煌言已经离宫多时,崇祯皇帝放下奏折,叫来长平公主,语重心长地询问道: “媺娖,白天那个人,你觉得如何?” 这要是放在以前,朱媺娖肯定大喊大叫着要他的驸马,也就是那个小白脸周世显,这次却有些不同。 朱媺娖听到崇祯皇帝问话,脸上升起一丝红晕,扭扭捏捏的说道:“还可以啦...父皇...” “哈哈哈。”崇祯皇帝哈哈一笑,看长平公主的模样,心道应该差不多稳了,她能看上朕就放心了。 要是能把长平公主下嫁给张煌言,对崇祯皇帝来说,可是双赢的局面。 如此一来,既彻底收获了忠臣之心,又让历史上的长平公主有了一个好结果,要是能给自己生一个皇孙,那自然再好不过。 “方正化,明日你亲自去一趟周家。” “还有,传朕的口谕,让巩永固把京军的事务先放一放,亲自去一趟鄞县,把张煌言的老母亲和其他近亲接到京师。” 现在的人,对于大明朝驸马不能任实差的规定仍然心有余悸,但是这些在崇祯皇帝这里,全都不是问题。 之所以让巩永固去,就是崇祯皇帝考虑到这个问题,想着巩永固也是驸马,这次任了京军的实差营官,让他去,也好免了张母可能的忧虑。 “传话给王承恩,让他安排安排,腾出几间宅子来,用于搭建公主府的那间一定要大,一定要气派,至于其他的,让他看着办!”崇祯皇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大气的挥手说道。 身为御马监总管的正化在平日负责宫禁安全,在王承恩终日忙于东厂事务以后,几乎相当于继任的内庭总管,早就和皇家系在一起,崇祯皇帝的喜怒哀乐,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喜怒哀乐。 这么多年以来,皇家原本的各种大典和婚庆等事,因为战事和国乱等等原因都被搁置,已经好久没有办过什么喜事了。 想着这次也能冲冲喜,为大明朝在来年增添一些新的彩头,方正化赶紧笑着应了下来,高高兴兴的出门去准备了。 第二天一早,张煌言正在家中闻鸡起舞,拿着一把长剑像模像样的挥舞,也就是在这时,房门被客客气气的敲响。 “请问,这里是张大人的府上吗?” 听声音有些熟悉,张煌言收好长剑赶紧去开门,打开一看才发现来人居然是几个锦衣卫,打头那个还是昨天蛮横无理的那个百户。 此时,这百户不知吃了什么后悔药,变得毕恭毕敬,笑呵呵的说道: “哟,张大人居然亲自给小的开门,小的真是毕生荣幸啊!那个...张大人福如东海,张大人寿比南山,恭喜发财啊张大人!” “别一口一个张大人的。”张煌言听的直皱眉头,心道这厮难道是傻了不成,看出这百户心中有鬼,也是没好气儿的问道:“还是陛下召见我进宫?” “不不不!”百户这次连门都不敢进了,堆着笑说道:“是内厂督公方大人要来,恭喜张大人,贺喜张大人,要做当今陛下的驸马爷了!” “小的这次来,一是为昨天的事赔罪,还请张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一命;这第二嘛,就是奉了咱们李掌使的差使,来给方督公打个前手。” “这都哪跟哪儿?”张煌言越听越迷糊了,驸马?驸马和自己有一毛钱关系啊,自己可是连那公主的面都没见到过,万一是个恐龙呢,想想都可怕。 就在张煌言一脸懵逼的时候,门外却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穿着大内公公服侍的方正化当先走进门。 方正化穿着常服,但身后跟着那一溜小太监个个敲锣打鼓,穿的鲜红似锦,除此之外,又有一些顺天府出的差役抬着几个大木箱子,累的气喘吁吁。 “恭喜了驸马爷,您被皇爷的公主看重,已经是当朝的驸马都尉了!”方正化双手握在一起,尖笑着上前说道。 “方大人,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驸马都尉?”听见这话,看见这场面,张煌言心中虽然已经有了些想法,但显然还没有转过神来。 “驸马爷还不知道?来来来,快把东西放下。”方正化笑了几声,向后挥手示意,这才是说道:“昨儿个驸马爷与陛下暖阁校对、亭台弓射的时候,公主可都在侧殿瞅得清清楚楚,一下子就看上了。” “陛下盛赞驸马爷,说驸马爷是当今少有的文武全才,公主也对驸马爷处变不惊的本领深深夸赞哪,杂家恭喜了,驸马爷。” 随着方正化说完,张煌言总算是听明白了,赶紧犹豫道:“这...小民在家乡已经有相好的了,这...让公主殿下做侧室总归是不太好,我看还是...” “这不算个事儿!”张煌言刚张口,方正化就要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当下摆手转身有意无意的说道:“公主殿下是不可能做侧室的,至于驸马爷的那个老相好,杂家也就权当没听见,不与陛下和公主去说。” 说着,方正化又加重语气,继续说道: “巩大人已经连夜出京,去鄞县接驸马爷的家人,赶明儿个杂家给巩大人那边去个信,就说给你那老相好送点银子什么的,这事儿也就罢了。” “怎么样,驸马爷?” 看着满脸微笑的方正化,张煌言心中苦笑,心道看来这驸马自己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了,苦笑道: “督公处事有度,小民没有异议。” 第一百七十六章:地方龙虫(感谢帅气小佳的 京师这边方正化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和口吻向张煌言“提亲”,京师外面,一队京军兵士就已经在前一天夜里,由营都督巩永固的带领下飞马前往鄞县。 鄞县距京师有点远,不仅要穿过山东,甚至连南京城都要路过,所以在走之前,考虑到这个因素,崇祯皇帝特意叫来巩永固,交代了一些事情。 路过山东武定州的时候,已经升任成为副总兵的邱磊立即带着军将与一批知州等文官出城迎接。 毕竟巩永固乃是当朝驸马,皇帝陛下的女婿,虽说已经今非昔比,但这个身份地位的尊荣还是不变的。 京军和山东兵的装束一眼就足以区分开来,京城进行京军和城防军改组之后,京军换上一批不同于城防军的盔甲,主要说来,还是燕翅盔和锁子甲为主,不过却将以往鲜艳的大红色换成黑色。 常年在外征战的邱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随同前来的十几名京军手中都有厚茧,显然是常年握枪所致,盔甲也是泛着光泽和岁月的痕迹,显然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当下,邱磊暗自惊异,看来这传闻不错,京军已经不再是去年的京军了,不再是花拳绣腿的架子了,看起来还是有些战斗力的。 据说这大红色的盔甲是给禁军留着的,崇祯皇帝不可能一直用京军守备皇城,御马监腾骧四卫营解散进入京军叙列之后,也不可能一直用太监防守宫禁之地,说是今后会新招募一些人组成禁军。 “巩都督!”武定州北门,时任山东副总兵、武定总兵的邱磊早早就和知州带着一批文官武将在迎接,看见远处马队到来,赶紧大笑着上前迎接。 “巩都督远来辛苦,末将已经为都督在城内备下酒宴,接风洗尘!” “好,都说这山东乃穷凶之地,这次本官也好来试试!”巩永固看了一眼已经暗弱下去的天色,实际上也不想再走,便是擦了擦汗,顺坡下驴,拱手笑着进城。 听闻当朝驸马兼京军营都督巩永固路过武定周,宴席之上,几乎武定州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将尽皆到此,知州等文官也为巩永固一行人安排了舞姬与戏班子,端是一个奢华。 原来作为驸马,巩永固的言行举止和进出场所被规定的死死的,若不是这次国难当头,崇祯皇帝或许也不会破例许他外放。 巩永固还是头一次出京,虽贵为当朝驸马,但是这等载歌载舞的场面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对自己恭维奉承的时候,也是破天荒第一次有。 平日一个被管束极严的好孩子,突然临危受命,变得大权在握,自然是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巩永固现在正是如此。 “驸马大人,听说陛下将京师各营的编制取消,组建了京军和城防军,作为城防军营都督,驸马是不是知道一些内情,好让我们这些地方的小官,知道知道京师大事。”酒席上,知州和周围同知等文官对了一个眼神,便是笑呵呵问道。 巩永固当时已经有些微醉,心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是晕乎乎的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陛下是看京师诸营杂乱无序,这才将其解散改组,统称为京军和城防军。” “京军与城防军的编制相差不多,每营设一武将都督,各有一员总督统领,现如今京军的总督是英国公,城防军的总督是个叫董琦的后生小辈。”说到这里,巩永固的语气颇有不屑。 邱磊笑了笑,为自己倒满一杯,也是阴阳怪气的说道: “还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在京师皇上眼皮子低下干事,功劳就是比咱们地方上武将要高!” “谁说不是呢!”武定州的几个参将和游击纷纷叫起来,“咱们邱镇台的功勋比那什么董琦高出到哪儿去了,还有那个牟文绶,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总兵!” 原来,邱磊一系的武定州军兵在平定刘泽清之役中出了大力,所有人都觉得邱磊这次会继任,但是没想到,居然是那个后生小辈干了总兵。 邱磊虽然没说什么,但自己出了这么大力,却只落了个副总兵和右都督,心中自然难免愤愤不平。 这次听到巩永固的话,邱磊一下子就想起那个牟文绶,当下心中便是不打一处来。 论资历,这牟文绶不如自己,论军功,他也不如自己,这小子就算有些战功,但他平定的都是山贼土匪,打过最硬的仗或许就是去年和刘泽清那场,与自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自己呢,常年屯驻在武定州这个不毛之地,海盗、倭寇和鞑子都亲自砍过,就算轮,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带着这种心态,邱磊就这么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醒来正头疼欲裂的巩永固拍拍脑袋,正吩咐京兵们收拾行装上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前忽然来了一个家丁。 据说是邱磊有要事找自己相商,昨夜巩永固喝的烂醉,实在记不清邱磊说过什么,正觉得邱磊此人不错,当下也没什么防备之心,便是独自前去。 到了副元帅府,正在主厅等待的,除了邱磊之外还有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他见到巩永固前来,赶紧上前媚笑着道: “驸马大人,可把您给盼来了,小的是登莱地方上的巡检,姓张!” “巡检?”巩永固嘀咕一声,这才想起来山东和一些特别地方朝廷上还设置了巡检司衙门的事情。 不过,按理说这巡检司干的不是查缉私盐的活计吗,怎么会找到自己头上,看着放在一旁的几个大箱子,巩永固起了一丝疑心。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驸马您可算问对了,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张巡检笑了笑,一挥手,便是有几个盐丁上前将箱子打开。 上面没什么不同,除了书画就是一些普通的物件,但等那姓张的巡检上前拨弄几下,便是从那些普通物件下面出现许多金灿灿的珠宝和金银,足有满满几大箱。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银财宝的巩永固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得都直了,“这这这...这都是给我的...?” 张巡检和邱磊对视一眼,看巩永固这个样子,心道应该是上钩了,赶紧煽风点火道: “是啊,小的听闻驸马路过武定,便是星夜兼程赶来,就为一睹驸马大人尊荣。” “如今总算是见到了,也算了却一丝心愿,如若驸马大人不嫌弃,今日可照常上路,小的自会派人将这些普通物件送到府上,万事皆有小的处理,保管万无一失。” 第一百七十七章:受贿 巩永固神色之间略有挣扎,时不时看向那几箱金银财宝,狠狠地咽了几下口水,心道: “想自己身为堂堂驸马,却每日过的如此拮据,若不是去年的国难,自己府上就连仆人都不敢多请几个,更别提什么烟酒繁华之地了,那也是一概去不得,一旦被发现,又是什么有辱皇家颜面的屁话。 就拿这么一点贴补下家用,想来就算被陛下知道了,念在自己去年劳苦有功的份儿上,也不会怎么样吧?” 巩永固心中正在忐忑,只听那张巡检又是堆着笑说道:“驸马爷多虑了,若不是驸马爷前往通州一带东奔西走,为朝廷筹措粮饷和兵马,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援军?” “是啊,巩都督就不要犹豫了,这点儿银钱根本就不算什么,再者说了,眼下在场的只有咱们三个人,他不说,本镇也不说,这事不就和水中的石头一样,沉得死死的?”见巩永固还在犹豫,邱磊便是上前拍着他肩膀,笑着宽慰道。 “那好吧”巩永固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强自镇静的坐下喝了口茶,眼角余光却一直回旋在那几箱闪闪发亮的东西中间。 “驸马爷常来啊!” “巩都督一路好走,一路顺风!” 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在众人的欢送之下,巩永固第二次经过武定州的城门。 上次巩永固心中只装着崇祯皇帝的叮嘱和长平公主的婚事,自然是笑的自信,这次他却很难再笑得出来。 巩永固心中一直痒痒的,那几箱金银财宝他们送走了没有? 什么时候能到自己府上? 到底会不会被发现? 怀着比来时忐忑万分的心情,巩永固在路过山东总兵牟文绶屯驻曹州的时候,不知处于何故,并没有去见牟家兄弟,却是直接马不停蹄的通过山东,直奔徐州去了。 当在城外列队的山东官军等待多时却听到驸马绕过曹州不来的消息时,人人都垂头丧气的,牟文绶也是百思难得其解,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成,为何之前说来,半途忽然又改主意了? 且不提心思各异的山东文官武将们,巩永固总算是用十天左右的时间走过山东,来到南直隶的徐州境内。 自古彭城列九州,龙争虎斗几千秋。 徐州,来到这个地方,就已经算是进入了南直隶的范围,古彭徐州地处南直隶北部,至今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建城历史。 帝尧时于此建大彭氏国,所以文人骚客吟诗作赋之时又将徐州称做彭城,夏禹治水时,把全国疆域分为九州,徐州列为古九州之一。 自古以来,徐州便是交通要地、兵家必争之地,时人素有“北国锁钥”,“南国门户”之称,江南以及一些山东、湖广人又十分形象的称其为“五省通衢”,由此足以显示出徐州的重要性。 来到徐州的街市上,就能见到标准的明代江南城市。 同为州城的规格,徐州城交通发达,商贸繁荣,北地那些常年战乱之地的州城,却是饿殍遍地,流民遍野,街市腥臭难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然,武定州也不同于一般的北国州城。 崇祯年间建奴数次入寇南下,所过之地皆是势不可挡,却在武定州等几地碰了壁,邱磊身先士卒,大小数战,就连彼时的阿济格都没能讨到什么便宜,相对来说,也算得上安稳。 说起来,邱磊和周遇吉一样,都曾是在当世默默无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军将,两人结局一样,都是杀身成仁,但留下来的声名却不同。 在历史上,镇守代州、宁武关等地的周遇吉恰好碰上李自成挥军北上,成为大顺军北上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这才得以殉国成名。 邱磊却不同,历史上的他,生时在当世默默无闻,就算力战而死,后世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大明朝还有这么一位忠烈。 他兢兢业业镇守武定州十余年,直到北京城破,江山沦丧之时,众人南逃之时,仍然恪守自己的职责,率部死守这座小小的州城。 最后,邱磊在重重围困之中,力战死在了自己老仇家阿济格的虎头刀下。 令人唏嘘的是,邱部那些骁勇善战的武定州兵将,居然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尽数在守城之战中殉国。 第一次来到江南的巩永固一行人,看见如此繁华的徐州城,早就把武定州抛了个一干二净,就连此行目的都是忘得差不多。 那些京兵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就连身为驸马的巩永固也是如此。 仅仅一个徐州城就这样繁华,可以料想,这江南之地究竟是成了什么样子,南京城又该是何等情景? 巩永固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难以想象到南京城可能的样子,因为那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事实上,就在巩永固出武定州的当天下午,金银就已经被巡检司的人送往京师,而张巡检则是直接回位于蓬莱城内的登莱巡抚衙门去了。 时任登莱巡抚的叫陈锦,乃是东林一党。 原来的登莱巡抚叫曾化龙,颇受百姓爱戴,但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却因为朝中言官的相继弹劾而被罢免,此时正在家雪藏。 这个陈锦之所以能越过民意,直接踹掉曾化龙上位,其实也和大部分东林党的官员一样。 自土木堡之变以后,武将和勋戚势力一落千丈,文官集团和地方财阀集团互相勾结,一个出钱一个出力,逐渐把持朝政,甚至达到了谋害皇帝的地步。 只有在三厂一卫并立的正德年间,还有魏忠贤执政的天启年间,这种局面才曾有好转,崇祯朝的头十六年,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朝中的东林大佬们把持着做官的门路,天下读书人十之九成九都源自山东曲阜的孔府,朝廷官员,则十有**则源自东林党。 若东林党想做官,除了必要的功名之外,只需要一句话或是一封举荐信,朝中大佬们就能推你上位。 当然了,就算你没有功名,朝中大佬们想让你通过科举,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别惊讶,东林党想当官就是这么容易。 除东林党之外的文人想要做官,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很多有真才实学之人就因为出自寒门或无党无派才当不成官,真可谓是报国无门,忧国无路了。 就连最基本的科举都考不过去,还要做官?别想了! 复社这个在当时传销一般的组织,实际上就是东林党培养自己的官员班子,崇祯皇帝看准这一点,加上有了名义,这才断然下旨将复社定性为邪教。 只要这个旨一下,复社玩完,那是迟早的事儿。 第一百七十八章:国议 巩永固一行人离开武定州的几天后,张巡检便是在一个乌漆麻黑的夜晚来到位于蓬莱的登莱巡抚衙门,找到现任的登莱巡抚陈锦。 “事情都办妥了,那个驸马爷收了?”屏风之中传来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陈锦一边说话,一边整理衣衫说道。 张巡检伸脖子看了看屏风后面,见到一个女人只披着几件薄纱躺在床上,咽了下口水,笑道:“抚台尽管放心,小的都安排好了,驸马看见那些金银就像看见脱了衣衫的处子一样,眼睛都挪不开了。” “呵呵,这也在意料之中。”陈锦将常服整理好,并没有什么特别惊喜的神情,在几个婢女的侍奉下静静喝了几口茶,砸吧砸吧嘴,这才说道: “国朝对驸马的管束之严厉,乃历朝历代之罪,只要巩永固收了这批银子,这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差错了,将这个消息告诉王大人吧。” “还有,邱磊那边的银子他收没收?” 提及此事,张巡检也是纳闷的道:“这个小的也在想,平日邱磊的武定兵都是用咱们登莱的银子做饷银,这次却为何突然不收了?” “哼,这件事本官倒是知道一些。” 陈锦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儿的说道:“朝廷去年抄家得了一大批银子,八大晋商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小人差人打听过,到现在快一年的功夫了,据说京师那边就连范家的产业也没清收干净,不知又有人在其中捞了多少油水,抚台身在登莱,想想小人就替大人觉得可惜。”张巡检也是满脸的羡慕和嫉妒,贼眉鼠眼的说道。 陈锦不置可否,又道: “你说的也对,这八家的田产遍布全国,朝廷颁旨查抄,地方官员牟利不少,但也没到那么夸张的程度。 毕竟当今的皇上信任厂卫,京师都成了厂卫的天下,如今三厂一卫都在,王承恩、曹化淳、方正化,这三个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谁知道自家是不是藏着个番子,上次姓宋的顺天府尹是怎么没的?做事自然不敢像原来那样大手大脚了。” 陈锦顿了顿,清清嗓子说道:“若是再加上黄得功、高杰、唐通这些武夫的几次大捷,这又缴获一些,朝廷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在京畿和九边一带补发饷银和军饷。” “上个月,朝廷补发的第一批饷银刚刚发到武定州,那个邱磊一直都是虚与委蛇,不想趟私盐这趟浑水,这次若不是有把柄在本官手中,怕也不会帮着你去见驸马爷了。” 那巡检恍然大悟,先是逢迎拍马几句,才是说道:“原来如此,那邱磊若是从此以后不再从咱们手上拿银粮,没了他的把柄,又该怎么办?” “这个不怕。”听到这巡检的话,陈锦挥手示意婢女下去,冷笑着说道:“他邱磊没有生银子的本领,朝廷之前拖了那么多年的饷银,去年忽然开始补发,谁知道能到什么时候?” “依本官看,他邱磊还不敢和咱们撕破脸皮,要养那么多兵,不强取豪夺,就只能靠着咱们和这些士绅老爷们‘资助’。 再者说了,咱们登莱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陈总兵可一直都跟私盐活计脱不开,真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他邱磊。” “抚台高瞻远瞩,思虑周到,小人真是佩服之至,五体投地啊!”张巡检笑了笑,谄媚说道。 “你不必盯着此女,改日本官在寻花楼给你找一个头牌送到胶州,自有你享受的时候。”陈锦似乎对这一套十分受用,见张巡检一直偷看自己身后的小妾,便是笑着道: “地方上巡检司的公务,可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敢阻拦吗?” “小人先谢过抚台了!”闻言,张巡检赶紧陪着笑说道:“拖巡检和陈镇台的福,咱们巡检司在登莱的事务还算顺利,小人手下几百号盐丁,一般的穷酸刁民,也不敢太过放肆。” “这就好。”陈锦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从山东地方上到朝中,本官虽说认识一些人,也有不少人和私盐有关,但现在厂卫查的严,陛下杀起官来也是毫不手软,让你的人眼睛放亮点,不要惹出什么没必要的麻烦。” “这个小人明白。”张巡检上前几步,十分麻利的用手给陈锦扇风,也是说道:“抚台尽管放心,小的在登莱地方干了多年的巡检,这张阎王可不是白叫的。” 京师,皇极殿。 “启禀陛下,臣日前与毕大人商议从澳门购买炮铳、工匠及遂发火铳必备原料一事,本已商谈定规,然今日臣接到消息,葡人毁约,并以此为要挟。”宋应星出列说道,言语之中颇为气愤。 崇祯皇帝也明白,自己已经授权宋应星和毕家两兄弟的仗局主理研制遂发火枪一事,如今宋应星如此说,显然也是到了没办法的地步。 “他们有何要求?” 毕懋康出列,大声奏道: “回陛下,葡人要在澳门复筑城台,要求朝廷裁撤香山参将一职,撤回驻常驻澳门屯备兵马。 除此之外,葡人又有允许其多买米粮并免岁输地租一万两,请拨广州对海之地以建营房等多项无理要求,两广总督沈犹龙多方商谈,坚持未允。臣亦数次回信就此事商谈,葡人未有退让却反而变本加厉,请圣上定夺!” 崇祯皇帝越听越气,转头问道: “魏藻德,可有此事?” 方才宋应星提及此事的时候,魏藻德便是在脑中转了一边周转之法,听见崇祯询问,连忙出班说道: “启奏陛下,确有此事,臣与次辅蒋大人昨日连夜召内阁商议,已将此事经过详细拟好,请陛下御览。” 魏藻德说完,蒋德璟也是一同出列,躬身行礼。 崇祯皇帝从王承恩的手中接过奏折,只是看了一眼,便气不打一出来,这澳门的葡萄牙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大明的救星了不成,没了他们的枪炮,大明就不行了?真以为大明是两百年后的鞑清不成! 事实上,崇祯三年,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就已经有意向澳门雇兵前往辽东对抗监督,像今日这种要求还不是第一次出现,当时的葡萄牙人就已经提了一遍,那次历史上的崇祯皇帝直接回绝反对。 当时的崇祯皇帝未能许可,再加上朝中的东西之争等诸多原因,致使枪炮进程一拖再拖,直至今日。 这回宋应星和毕懋康只是要向澳门买一些原料与工匠,葡萄牙人发现有利可图,便是提出了比崇祯二年更为无礼的要求。 第一百七十九章:攘夷 崇祯皇帝还清楚的记得,崇祯二年的时候,礼科给事中就曾卢兆龙上言抨击招募澳兵一事,指称葡人以出兵与否为要挟。 实际上,当时朝廷就已经先履行规定好的协议,在七月间两次拨款六万余两,且亦续给粮米若干,用于购买枪炮和雇佣洋枪队,但葡人却并未履行协议上他们的那部分,又要求另发安家银每人三百两等诸多无理要求。 这个事件现在的崇祯皇帝脑中也有印象,最后不了了之,实在没有开什么好头,这会给人一种软弱的错觉。 这不,觉得大明内忧外患,现在这些葡萄牙长毛夷开始打着趁火打劫的心思又卷土重来了。 你越是需要,他就越是狮子大开口,对付这种小商贩心理的人,你和他商量是没用的,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把他打服。 虽然现在朝廷水师疲弱,还没有能力发动大规模国战,但是同时期却有那么一个人,足够把毛夷们打的哭爹喊娘。 看完了内阁呈上来的折子,崇祯皇帝决定充分利用资源和自己大明皇帝的身份,‘砰’地一声将折子掷在地上,勃然大怒,说道:“葡萄牙人这种种行为,是根本没有将大明放在眼里,是挑拨两国关系,此类风气,决不能助长。” 本来,崇祯皇帝是想直接直呼唱毛夷,但是转念一想,看到大眼瞪小眼站在下面的汤若望等人,还是决定给他们留点面子。 说着,崇祯皇帝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道:“郑芝龙现在还在受招安吗?” “启奏陛下,郑芝龙于国朝元年七月受时任福建巡抚的熊文灿招抚,为海防游击将军。国朝七年,郑芝龙率我朝水师于虎门全歼巨寇刘香,现已官至福建海防都督,位高权重。”魏藻德赶紧出列,说到最后还故意加了四个字,意在提醒。 崇祯皇帝听到那四个字,很显然留意到魏藻德的意思,在说话之前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继续道: “司礼监拟旨,擢郑芝龙为福建海防总督,加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衔,全权受理此事,务必要让他好好跟澳门的葡萄牙人谈谈!” “另外,这次李凤翔去传旨,提点一下郑芝龙,告诉他,若是软的不行,来硬的,就算带着水师去,也要给朕把枪炮需要的东西抢回来!” “这澳门的葡萄牙人鸠占鹊巢,根本不领会大明给他们的恩情与种种好处,此等忘恩负义的行为与建奴何异?告诉郑芝龙,若是他把葡萄牙人给朕打服了,朕何吝封赏!” “朕还就不信了,区区毛夷,还敢在大明头上耍大刀,活得不耐烦了!” 皇帝震怒,百官惶恐,皆是颤抖伏跪在殿,其中就包括内阁首辅魏藻德、内阁次辅蒋德璟与宋应星、毕懋康、毕懋良等人。 第二天,朝廷关于澳门之事的决议就传了出来,经由报纸和公文两种方式传达天下,半个月内,整个京畿便是咸所闻之。 “听说了吗,朝廷要对那些长毛怪动武了!” “谁能不知道?今日报纸很多篇幅都在说此事,十几年了,真是解气!” “谁说不是呢,当年的两广总督王大人,就是为了咱大明才死在这些毛子的手上,陛下如此做,可真是给天下人出了口气!” 一个京城酒肆之中,每日都有各方来往的行人与宾客聚集于此,谈天说地,以往的时候,他们交谈的内容大多是天南海北,上至建奴、流贼的攻城略地,还有朝中的朋党之争等军国大事,下则到山东私盐、山西与九边的茶马等各种私活交易和地方情况,都是应有尽有。 全国各地都有星罗棋布的厂卫听记与密探,他们就像围绕在皇帝身边兢兢业业的的卫星,一旦发现任何不利于朝廷、皇帝的消息,最后都会荟聚到位于冬暖阁的御案上。 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往往是探听情报和民情的最好地点,按规定,三厂一卫在京师的每个茶馆、酒肆与客栈都有长期的听记,每日三报都是必不可少。 就从前些时日开始,大部分人的谈话内容已经从五月份长平公主与张煌言的婚事,变成了如今大明和葡萄牙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 这可是大明朝自万历援朝以来,首次和世界上承认的其它国家爆发冲突,这种冲突不同于大明与建奴、流贼这些不被世界所承认的政权长期的战争,一个处理不好,就将会爆发真正的国战。 汉与匈奴的国战前前后后打了一百三十多年,直到汉武帝时期才有了转折,最后以匈奴彻底战败西逃而告终。 历史告诉我们,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一旦爆发,除非其中一个俯首称臣,不然就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朝廷这么走,可是一步险棋啊!”忽然间,一个说书的面色忧虑说道。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酒客行人们顿时就来了兴趣,纷纷围拢过来。 “怎么说?” “你他娘不过是是一个说书的,懂什么军国大事,在这里瞎说,当心老子抓你去报官,如今的顺天府尹大人可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这时,一个胖子大大咧咧的嚷道。 “就是!” 这胖子话音刚落,另外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便是一拳捶了下桌子,高声道:“嚷嚷什么,都嚷嚷什么?让他把话说完,俺看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瞎说?”说书的一听,当时就来气了,一脚踩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的道:“跟你们说,咱们大明如今内部不稳,流贼遍地!外边儿又跟建奴又打了几十年没分出胜负,东瀛和棒子也在隔岸相望、跃跃欲试,要是再与老毛子们开战,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书的喊完,周围人各自沉思,纷纷是点头,都觉得有道理。 现在这情况,大明可不能垮了,大明要是垮了,他们的小家也就基本玩完了,正这个时候,起先那汉子却冷哼一声,道:“俺还当有什么了不得的言论,没成想,全是一堆屁话!” 说书的瞪了一眼这汉子,汉子也是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并且适当的撸开袖子,露出自己肩膀上殷实的肌肉晃了晃,那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见这书生被自己吓了回去,汉子起身说道: “要么说当今陛下派厂卫捣毁东林书院,俺看,这般做法实在是太他娘的对了!书生误国,人家毛子都踩在头顶拉屎了,你居然还要隐忍!?隐忍到猴年马月?要是不打回去,大明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谈!” “这位兄弟说的不错,对路子!陛下要打,我明日就去参军!”汉子说完,又一个青年男子出来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子早就看这些长毛怪不顺眼,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汉人的厉害!” 第一百八十章:封赐 巩永固刚刚来到南京城,正陷入江南的繁华而无法自拔,这边崇祯皇帝和内阁又做出了一个重大决议,向葡萄牙人摊牌! 这次前来宣旨的除了司空见惯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凤翔之外,还有京师的新建伯王先通,对很多人来说,这两个人都不简单。 去年国难之时,李凤翔走南走北,到处传旨,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事谁都知道,虽然中间出了顾媚那件事是因为他错领人进宫,但这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李凤翔是个太监,虽然在大事上尊奉圣意,但是私下里却是个十分贪财和阴狠的人。 有司官员深知此理,奉旨清查顾媚刺帝之事的时候,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往正得宠的司礼太监身上去查。 要知道,现如今皇帝最宠信的可就是太监,更别提李凤翔还是司礼监的大太监之一,为当时国朝的安定立了大功,只要稍微在皇帝陛下耳边吹吹风,就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其实这件事对于有司官员来说,还真是很难办,李凤翔不能去查,去查皇后更是以下犯上,但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却又不得不找个替罪羊。 最后,大理寺和刑部官员一致认为,将顾媚引荐给皇后的实际上是另有其人,主谋乃是一个叫高文彩的锦衣卫千户。 最后的处置是这样的,高文彩被革职,并处以革职戍边三年的惩戒,李凤翔和周皇后则是受到崇祯皇帝的严厉切责,说白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两个人在当时那个情况,是根本扳不倒的。 如今的李凤翔深受崇祯皇帝宠信,在司礼监诸多秉笔太监之中,已是位居前四名之列,除了无可撼动的首席秉笔大太监王承恩以外,唯有王德化能压之一筹,足以称得上位高权重。 至于新建伯王先通,此人乃是崇祯皇帝在去年托以君命的心腹之一,没有任何黑点,如今是京师城防军外城的营官都督,手握一方军权,也是地位显赫。 崇祯皇帝在去年杀伐果断,可以说是杀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种做法的效果也很显著,起码如今在京城已经是说一不二,旨意在当天就已经拟好被火速发往福建。 大约是一个月之后,李凤翔一行人来到位于福建晋江的安海镇。 李凤翔在路途中了解到如今郑氏早福建沿海的势力之大、之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心中所想,来到安海镇以后,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一路上的地方官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提及郑氏以后,都是战战兢兢,无论李凤翔怎么问,都不肯多说出一个字。 看着眼前的安海镇,李凤翔和王先通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震惊与忌惮。 这里虽然还是大明领土,但到处来往的却全都是郑氏丁口和各国的商户,码头停靠着起码十几艘郑氏运船,除此之外,又要有延伸到海平线的各国商船来来往往。 河道从海上一直延伸到安海城最里面的郑府,至于当地的官府衙门,早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罢了。 路上,李凤翔等人还了解到,早在崇祯三年郑芝龙开始在安海安置府邸时开始,这里的其他居民便是6续搬迁,经过正是十余年的京营,这个小镇,如今的规模竟丝毫不亚于一般的北方州府大城。 不仅如此,郑芝龙还在安海镇码头修建了海关,在城外扩建了外城及瓮城,城头飘扬着两面旗帜,一个是今年新定下来的大明国旗,另外一个,则是郑氏令旗。 本该由大明兵士巡逻的城头上,此刻却全都是蓝色甲胄的郑氏兵丁。 来到位于安平桥北侧不远处的郑府,李凤翔和王先通再次吃了一惊,郑府之豪华、宽广,根本不亚于京师的一般王公府宅,甚至犹有过之。 郑府西从西埭抵西港,经过海关河道直达北垵头,南临安平桥头,又直通五港口岸,粗粗望去,占地该是不亚于百亩。 一路走进,李凤翔发现郑府的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式,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又有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周则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应有尽有。 郑氏人丁于此其间来来往往,热闹异常。 当时郑芝龙正在和郑鸿奎、顾大瑄等人在中厅孝思堂内商议家事,忽然听闻朝廷钦差来到,经过简单商量之后,郑芝龙决定暗中设伏,假象接旨。 “圣旨到——,福建海防都督郑芝龙接旨!”不多时,郑芝龙等人刚刚准备完成,就见一名穿着红色杂蟒纹饰的太监以及一队鲜衣怒马的缇骑来到孝思堂。 郑鸿奎与郑芝龙对视一眼,从衣衫服饰上就能看出来传旨的太监身份不小,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这才是上前几步,高呼: “臣郑芝龙,接旨!” 李凤翔清了清嗓子,尖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福建海防都督郑芝龙,自附朝廷以来,逢战必捷,履立大功,荡平沿海,朕为天下将士计,决意于即日起擢卿为福建海防总督,加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总领福建海防御倭、御夷之事。 又,近期澳门葡人毁约背盟,私占国朝土地、私建堡垒,百姓深受其苦,朕知晓其害,甚忧、甚怒。着卿全权主理此事,若成,朕亦不吝封赏也!钦此。” “臣郑芝龙接旨,谢过吾皇万岁万万岁!”郑芝龙一众郑家人均是跪拜在地,高呼万岁。 传旨后,见李凤翔似乎还有话要说,郑芝龙便是挥手示意施大瑄等人退下,单独将李凤翔留下。 “李公公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闻言,李凤翔点了点头,拉着和郑芝龙单独走到一侧,说道:“咱家这次可不是来要份子钱的,是真有要事相商,郑总督可曾听说多年以前朝廷和葡萄牙人的协议?” “此事在下有所耳闻,不过已经是多年以前发生,怎么,这些毛夷最近又闹出什么茬子不成?”郑芝龙点了点头,用浑厚的声音说道。 “呵呵,郑总督猜到就好。”李凤翔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继续道:“陛下设立三局,要用遂发枪和火炮装备新军,向葡萄牙人购买火器制造之法,但谁成想,这些人与上次如出一辙,要求更甚。” “......” “砰!”听完李凤翔所说,郑芝龙也是怒极,一拳砸在桌子上,说道:“这简直是信口开河,将陛下放于何地!” 说着,郑芝龙正色又道:“公公请放心,既然在下接受了朝廷的封赐,对付此类鼠辈,替陛下分忧,便是分内之事!” 李凤翔看郑芝龙不像演戏,说道: “陛下若知郑总督如此说,向来也就宽心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侵略 “大瑄,快去送送公公。” 在李凤翔与王先通等人离开后,方才还是笑眯眯的郑芝龙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静静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淡淡问道: “你们怎么看?” 众人面面相抵,半晌无言,过了许久之后,郑鸿奎第二个走到下位坐好,笑着说道:“还能怎么看,很明显啊,看来朝廷这次是没有办法了,不依靠咱们郑家,根本就是对葡萄牙人无可奈何。” “二爷说的是。”刚刚送走李凤翔等人的顾大瑄人还没到,声音却先到了,也是笑着说道:“小的恭喜老爷升任总督高位!” “这回老爷坐在这个位子上,那些聒噪许久的文官们也就不敢再说咱们郑家是走私获利了,毕竟,就连当今的皇帝陛下,都要靠着咱们郑家的水师啊。” “是啊是啊。” “圣旨中方才还说了,老爷这次若是能办了这件事,朝廷将会不吝封赏啊!” “到了那个时候,老爷可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勋戚了。” 看着周围一众人脸上恭维的神情,郑芝龙脸色却愈发的难看起来,这件事要是真有表象上看起来这样简单就好了。 沉默良久,郑芝龙并未直接回答,却是转头问道:“四弟,福松在南京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郑鸿奎没想到郑芝龙忽然间提到这茬,也是楞了一下才说道: “嗨,还是老样子,福松是咱们郑家的人,那些官员巴不得对他毕恭毕敬的,说是每日登门送礼的就有不少,达官显贵都有,又哪里有什么不开眼的敢找什么麻烦? 对了,上次福松来信说大哥为他请那个姓钱的老师还算不错,在东林中也是久有贤明,这位钱老给他起了新名字,单名一个‘森’,表字‘大木’,大哥以为如何?” “哼。”这次郑芝龙和历史上的反应不尽相同,他用力拍了下椅子的扶手,反问道:“郑森?此名是何寓意?” 郑鸿奎道:“据钱老所说,此名有深沉整肃,丛众茂盛之意。” “不成,我以为不妥。”郑芝龙刚刚听完,便是斩钉截铁的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一出生就定了,怎能轻易换改?再说了,朝廷前段时间对复社的旨意四弟难道还不知道?” “这个我自然清楚。”郑鸿奎笑了笑,说道:“不过复社是复社,与钱老先生何干,起个名字而已,又有什么所谓?” “哼,复社便是东林,东林便是复社。钱谦益那个老家伙作为东林党魁,复社那所谓昏君实录一书你以为他一丁点儿不知情?”郑芝龙冷笑几声,阴恻恻道:“此乃是污蔑天子的邪书,当今这位皇帝对东林是一万个不满意,恨不得全杀个一干二净,福松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离他们远一点为好!” “那...大哥的意思是?”郑鸿奎听出郑芝龙话中顾虑朝廷对郑家不满,也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年皇帝不是亲自任命一个叫马士英的人当了南京的吏部尚书吗,就让福松拜这个姓马的为师,告诉他,今后离那些东林党和复社的人远点就行,别沾了一身荤腥!”郑芝龙想了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还有,吩咐下面的丁船,今后但凡是遇到北直隶来的人,不要太过张扬,出了什么事,我拿你们试问!” “老爷,澳门的事...咱们到底是接,还是不接?”顾大瑄有些不太确定郑芝龙的意思,吞吞吐吐问道。 闻言,郑芝龙瞪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直接起身离开了孝思堂,眼见大老爷没吭声,众人只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二老爷郑鸿奎。 “顾大瑄,带上一百条船,中型大小就可以,收拾收拾,明日跟着老爷去澳门。”说到这,郑鸿奎呵呵一笑,起身边走边道: “刀把子握紧,要是那些葡萄牙人怕了,自然什么事都没了。” 第二天,安平城外,郑家水师大军云集。 自金门海战彻底剿灭巨寇刘香以来,郑家一举夺得东南海域控制权,据说如今已经有一千艘战船以上,可谓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 据说,涉足东南海域的,无论是什么国家的人,只要想要在海上走商和行驶,都必须悬挂郑氏令旗,所以郑家现如今也是富可敌国。 除此之外,郑家早年便已经接受明廷招安,在名义上归属明朝,家主郑芝龙又刚刚接受了朝廷的擢升,为现任福建海防总督,位高权重。 郑家已经多年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次忽然间的大规模动作正是在圣旨下达安海后的第二天,许多人不仅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 走在澳门的大街上,别处十分少见甚至可称罕见的老外,在这里却满大街都是。 一些教堂和西方厂房,在其它地方都要非常繁华和广阔的大城才能看见,在这里却几乎每条街都有。 早在近一百年前,葡萄牙人便是从妈阁庙附近登6,强行侵占澳门,当时的朝廷将澳门的葡萄牙人视作侵略者,所以对登6的葡萄牙人管束极其严格。 只要葡萄牙人稍有不服,明廷便是大军压境,强行拆毁葡萄牙人的房屋和建筑,以此来达到压制的目的。 除此之外,朝廷规定,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每年要缴纳至少五百两的地租银,而且还必须接受地方官员和官府衙门的管辖,最出名的便是中国县令对葡萄牙人用刑一事,其实这是个导火索。 澳门人十分不服气,因此,明葡双方在澳门附近爆发了多次冲突,其中就包括了比较大规模几次海战,但当时的万历朝军备充裕,无一例外,这些冲突都是以葡萄牙人的惨败而告终。 数次冲突获胜以后,万历皇帝正式向葡萄牙国王致信,并且对留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发布诏令,明文规定: “尔等在澳居住之人,既在天朝地方,即应尊奉天朝法度,否则,必重治尔等之罪,不能宽恕。” 随即,葡萄牙国内出台了相关政策,规定留澳居住的葡萄牙人必须遵行明朝的制度,否则,将予以遣返回国的严惩。 除此之外,葡萄牙方面又规定,每任赴澳上任的葡澳总督须得遵行葡明双方互惠之原则,“世世沐浴天朝圣恩,坚守臣节誓不移。” 长期以来,由于明朝方面的强势,葡萄牙人都是规规矩矩。 到了现如今的崇祯年间,国内烽火遍地,大顺、大西交相呼应,各处盗贼草寇多如牛毛,剿之不竭,建虏又虎视眈眈,意欲入关南下。 数十年来,国内各种瘟疫和灾害层出不穷,明廷为此拆东墙补西墙,早已是内外交困,财政枯竭,根本无力顾及澳门。 现在的葡萄牙本国和明廷一样,陷入欧洲三十年内战无法自拔,几近灭国边缘,因此,葡萄牙不断收缩外围殖民地,对留驻葡萄牙的澳门总督有所管束不及。 最近,葡萄牙国内议会发现,现任澳门总督亚马留奉行对明朝侵略政策,甚为惊恐,即派信任亲明总督加以取代。 然而,亚马留是个极富侵略性的军阀之徒,趁本国内无暇顾及澳门的机会,悍然动用手中军权彻底掌控了葡萄牙澳门议事会,联合一些极端传教份子,将新到任的总督驱逐出境。 自此之后,亚马留开始驱逐在澳门的明朝百姓,扣押澳门海关总署官员。 第一百八十二章:奉旨会谈 澳门总督这个职位放在葡萄牙内部,其实就相当于政府在外地的部长。 协助现任澳门总督亚马留的是澳门议事会以及保安部队司令,一般来说,现任澳门总督外出时,由保安司令出任“护督”,代为掌管租地。 除此之外,由于近期葡萄牙在西荷战争中的失败,导致葡萄牙本土实力大为下降,王室对澳门一带的控制力有所减弱,从而侧面助长了澳门总督一职的权利。 近些年来,葡萄牙被西班牙以及英国人联手攻击,远东殖民地又被荷兰人趁火打劫抢夺大片,现在为止,除了澳门还有成建制的葡萄牙部队以外,葡萄牙在远东的殖民地,实际上就只剩下了东帝汶一地。 话说回来,葡萄牙在澳门还仅仅只是暂住关系,除一小部分租地以外,澳门城内大片地区还是由明军驻扎掌管。 但是在东帝汶,这种情况就是完全不同,葡萄牙人拥有自己的皇家舰队和6海军队,他们在东帝汶是真正的殖民。 澳门一地的主权依然还在明朝,也就是崇祯皇帝手中。 按理来说,澳门总督亚马留的职务所在,只是管理在澳门暂住的葡萄牙人,设立的法律和军令也仅仅只限于此。 葡萄牙由于陷入三十年内战,所以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大明其冲突,历任澳督基本也都是规规矩矩。 但是从今年开始,新任的澳督亚马留开始涉足并且插手葡萄牙人在澳门暂租地以外的事务。 崇祯十八年二月底,亚马留经过长期准备,亲自动手抓走澳门海关总署内官员五名,并于今年三月初,对澳门的各有司衙门下达最后通牒,要求关闭海关总署。 时任两广总督的沈犹龙一方面向朝廷上疏,另一方面则前往澳门与亚马留交涉,然而亚马留早有准备,交涉自然无果。 事后,亚马留对沈犹龙回绝自己深为恼怒,亲自带兵前往澳门南环口,强行关闭朝廷在澳门的海关总署,并且抓走了当时总署内的全部官员。 四月中旬,沈犹龙的奏疏到达京师,这件事引起了兵部尚书张国维的高度重视,立即移交内阁。 当时还是半夜,魏藻德从蒋德璟口中听闻此事后吓了一跳,深恐皇帝震怒,立即召集阁臣连夜商议,在第二天上呈给崇祯皇帝。 经过京师朝议讨论,崇祯皇帝采纳群臣建议,降旨将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租金提高十倍,也就是说,自今年开始,葡萄牙人若是还想在澳门借租,每年至少需要像明朝方面缴纳至少五千两的白银。 同时,为避免亚马留狗急跳墙,明廷拟定将福建都督郑芝龙擢升为总督,主理澳门之事。 除此之外,又有风声透露,说明朝内阁正在议定关于给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增加人头税、商务税、劳务税等多达三十余种的各项杂税以及往澳门增兵驻守等事宜。 当然,这次内阁议定出台的政策,很可能会根据福建总督郑芝龙与亚马留即将进行的会谈结果而定。 ...... “十倍?我滴个乖乖,这可是五千两!”郑芝龙一行人走在澳门大街上,手中拿着最新一期的报纸,看到头条的内容,也是又惊又喜的大笑出来。 “皇上这是有多痛恨葡萄牙人?” “不就是区区的五千两,对咱们郑家来说,又算得上什么?牛就一毛尚且不足!”这时,顾大瑄说道。 “你懂什么。”郑鸿奎摇摇头,说道:“这一次就直接提了十倍的租金,难道你还没明白?” 顾大瑄摇摇头,一脸懵逼的道:“二老爷恕在下愚钝,明白什么?” “哼,朝廷这是在逼葡萄牙人先出手。”郑芝龙看了看头顶澳门总督四个大字,略微想了想,便是直接一马当先的要踏进去。 “站住,这是总督府,你们是什么人?”门前守卫的警卫看眼前这些人,显然是吓了一跳,赶紧拦住问道。 葡萄牙话在场很多人都听不懂,顾大瑄更是一脸懵逼的看向身后去询问其他人,但也没有人知道。 郑芝龙轻蔑的看了一眼这小兵,手中稍微一用力便是将他推到一边,走进去之后,大声用葡语问道: “亚马留呢,叫他出来见本督!” “这位就是总督郑大人吧,小的在此等候多时了,澳督正在里面等着——”听到喊话,赶紧从里面跑出一个翻译官,笑嘿嘿的说道。 郑芝龙闻言,上下打量一下这汉语说的贼六的老外,颇有恶趣味的道:“亚马留给了你多少钱,本督给你三倍,打今儿起,跟着本督,怎么样?” 听到这话,那老外立马瞪大了眼睛,三...三倍?? “小的愿意为郑总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上刀山下油锅......”那洋毛子自然知道郑家是什么庞然大物,反应到也快,当场跳槽。 “哈哈哈,带路吧!”郑芝龙见状哈哈一声大笑,跟着翻译官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蓝眼睛高鼻梁的澳门总督亚马留早就和议事会坐成一圈,听到郑芝龙在自己的总督府上买走自己翻译的事儿,也是为郑家的财大气粗所惊异。 看着站在正中间的宛如王者一般睥睨自己的郑芝龙,亚马留当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用生硬的汉语道: “这位,想必就是刚刚升任总督的郑一官吧。” 郑芝龙闻言,当即便是勃然大怒,冷冷道:“这三个字你再敢说上一遍,老子直接带人把你这鸟总督府给拆了。” 话音刚落,周围立即响起无数道纷乱的脚步声,却是一队持枪的警卫闻讯冲进来,将郑芝龙死死围在里面。 郑芝龙呵呵一笑,看着胸口已经起伏不定的亚马留,转身淡淡说道: “亚马留,其实你根本没有资格与本督说上一个字,之所以来这里跟你谈,那完全是看在当今陛下的面子,做人,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郑芝龙!”亚马留再也忍受不住,当即就是拍案而起,指着郑芝龙后背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 “澳门总督......”郑芝龙听激动的亚马留居然把葡萄牙土话都喊了出来,当下心中更是觉得可怜,抬头看了看,自语说道: “这个官职实在太小,同样是总督,我郑家战船动辄上千,你有吗?我甚至能出银把你这所谓总督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买下来,你能买走我手下一个人吗?” “还有啊,我这个总督如今不仅管着整个福建,就算在东南海域,也没有任何人敢出海不立我郑家令旗,你行吗?” 说着,郑芝龙往回走几步,用身子将眼前一名警卫顶到一边,回身的时候,眼睛中已经带满了杀气。 “要我说,皇上就不该让我来和你商什么谈,直接把这总督府给拆了,那多痛快,你们说是不是?” 见郑芝龙在众多警卫手中毫发无伤的走出大厅,郑家众人也是互相对视一样,纷纷大笑,顾大瑄甚至说道: “老爷说的不错,要不要我放个信号,叫外面的船队和丁口冲进来,直接把这鸟租界给砸烂了,好像朝廷交差?” “呵呵。”郑芝龙看了一眼又惊又怒,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亚马留,边走边道:“不必,给他们留点面子,咱们要点到为止,点到为止懂不懂?” 第一百八十三章:动手 其实吧,澳门的葡萄牙人对这次会谈还是挺重视的,本想着趁此机会多要点好处,但崇祯皇帝居然直接一甩手让郑芝龙主理这件事,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亚马留就连议事会全体成员都叫来了,事先也已经商量好自己这边能接受的最低价位,就是想用人多来压一压郑芝龙,毕竟郑家的名头挺响亮,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嘴边的鸭子也不能飞了。 怎么,你财大气粗了不起,你人多船多了不起? 但谁成想,郑芝龙来这边根本就没打着谈的心思,转一圈装了个逼,放了一堆狠话,顺手还把自己多年的翻译给撸走了,不过让亚马留真正气到的还不是这个。 最关键的是,你看着人家大摇大摆的离开你这里你也毫无办法,凭郑芝龙手下的船队,亚马留除非把东帝汶的舰队调来才能与他拼上一拼。 现在葡萄牙本国被西班牙和荷兰夹击,不少殖民地都被荷兰人夺了,可以说远东殖民地就剩下这两块了,东帝汶的舰队还要留着防备荷兰人,形式上根本不允许把东帝汶的舰队调到澳门,他亚马留也没权利这么做。 郑芝龙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亚马留,这什么狗屁的会谈他压根就没当回事儿,郑家就是这么了不起,你想咬我?那也得敢才是! “怎么办?”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去问咱们的澳督大人啊!” 议事会的洋毛们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当下也都是大眼瞪小眼,气不打一处来,各自用葡语窃窃私语的交谈,其中有不少人在说话的时候都是阴阳怪气儿的,显然没料到明廷会有如此无耻的做法。 这特么直接甩手放权,能是堂堂大明皇帝的做派? 其实崇祯那边的做法很简单,把郑芝龙升级成与亚马留整治地位上平等的总督,然后派他去和葡萄牙人交涉,圣旨上写的也很明白,只要把葡萄牙人给朕摆平了,把枪炮给朕运过来,你郑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朝廷不加干涉。 向朝廷要钱要粮?那不好意思,没有,但是你想升职?这玩意管够,放开了干! 用崇祯的话来说,郑家如今在海上还是有霸权存在的,这么好的资源放着不用,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都闭嘴。”亚马留把头顶的假发摘下来,周围人的议论声让他本就恼怒的心中更加烦躁起来,“杰佩奇司令,你召集警卫,去向那些明朝人收税。” “可是澳督大人,按规定,我们是没有权利向明朝人收税的。”听到这话,那个警备卫队司令杰佩奇也是不情不愿的,心道这么棘手的事情你丫怎么不去呢。 “不要废话了,明朝政府方面既然如此无礼,那我们大葡萄牙帝国也不会怕他们,这件事本总督亲自和国王陛下去说,你只管办事收税就是。”亚马留挥挥手,一边开始写信,一边用不可回绝的语气说道。 见亚马留态度强硬,议事会又无人敢反驳,警备司令杰佩奇也是无话可说,在原地立正行礼,大声喊道:“遵命,总督大人!” ...... “大哥,咱们今天的表现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走在租借地外的街市中,郑鸿奎总算是松了口气,有种回家的感觉。 听到他的话,郑芝龙回头望了一眼澳门总督府的方向,不屑道:“朝廷的意思,就是根本不想跟葡萄牙人谈判,这次我来,一是给皇上面子,这其二嘛,就是激一激这个亚马留,只要他敢先动手,这事情就好办了。” 郑鸿奎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大哥果然思虑周全。” 说着,郑鸿奎脸上升起疑虑的神色,又道:“不过怕就怕这亚马留不上钩,要是他一直不动弹,那咱们郑家先动手,还是等着皇上那边再下旨?” 闻言,郑芝龙也是沉吟起来,其实他一直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亚马留这厮要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想先开,那没法子,要么郑家先动手,要么就是等朝廷的旨意下来再说,两头都不好办。 现在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打赢,郑家想灭了一个澳门总督那是轻而易举,毕竟这货连真正意义上的舰队都没有一个,但郑家要是先动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人家亚马留再水,那也相当于葡萄牙国内的一个部长,在郑芝龙看来,这就和朝廷的六部尚书地位一样,权利甚至更多。 在前不久,郑芝龙听说葡萄牙王室刚刚通过了一项法案。 这项法案的具体内容只有一项和亚马留有关,那就是增加了澳门总督在澳门租借地立法增税的权利,不过葡萄牙王室也没想到,本来是让澳门总督更好管理租借地的条案,却被亚马留拿着鸡毛当令箭,开始向自己的房东明朝大哥收税。 其实在郑芝龙看来,亚马留这个澳门总督,现在和葡萄牙在远东的殖民总督也没什么区别了。 正在想着,郑芝龙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些动静。 从租借地内忽然跑出许多荷枪实弹的警卫,这些葡兵在警备司令杰佩奇的带领下,分成数个小队,开始向租借地周围街市居住的明朝百姓收税。 “去看看。”郑芝龙心中一动,面无表情的道。 顾大瑄应了一声,示意身后众多郑家丁口不动声色,自己则是装成一个赶集的商户摸了进去,在顾大瑄打探消息的时间,郑芝龙等人也没有插手这件事,就随地找了个茶馆待着。 茶馆里当时还有不少客人,见到郑芝龙这群人来者不善,而且人数众多很是不好招惹,当下便都是将银钱放在桌上,灰溜溜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茶馆里就只剩下了郑家的人。 不多时,顾大瑄一边骂娘一边跑回来,大大咧咧说道:“他娘的,这帮洋毛子在收税呢,据说有什么人头税、占地圈边税,摆摊用地税......” 郑芝龙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又问:“还打探到什么,就只有这些?” “属下还打探到,那些葡萄牙人事先用银子收买本地的官员,不受贿的基本都被他们抓了起来,据说还抓了不少管葡萄牙人欺压百姓的官差,至今城里的衙门也没个说法。” “老爷,亚马留动手了,咱们上吧!”郑鸿奎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 “是啊老爷,亚马留都这么干了,咱们郑家不上,难道还等着那帮贪污受贿的官去管?”众多郑家的丁口听到此事,都是义愤填膺。 任凭其他人如何喊叫,郑芝龙还是静静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他用手指一下下的敲打着桌面,良久才是说道: “还不行,得让他闹大点,那时再动手不迟。至于百姓们这些时日的损失,等端了这些葡萄牙人以后,本督给他们一并赔偿!” 说完,郑芝龙起身拍拍屁股,看了一眼眼前葡萄牙人搞出鸡飞狗跳的动静,也是冷笑一声,挥手大声喊道: “咱们走!” 第一百八十四章:分歧 郑芝龙和亚马留在澳门这边勾心斗角,同时间的南京复社书院内,一帮士子也是没干什么好事儿,他们这已经是连续很多天聚在一起,商量一些在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儿了。 向来平静的江南地界,自从崇祯皇帝启用阉党马士英和为吏部天官以后,也就不再平静了。 前段时间,人称四公子之一的候方域小朋友人设崩塌很迅速,几乎是在一个月之内就从世人眼中完美无瑕的奶油小生,彻彻底底变成了天下罪人的典型。 那么候方域究竟干了点啥? 其实他也没干啥,还是因为马士英棋高一着,人家马士英和崇祯皇帝属于一个类型,对面子都不是太在意,手段却称得上阴狠毒辣四个字,稍微用了点劲,就把候方域唬住了。 候方域这小子也是棒棒的,直接把昔日与他那些吟诗作赋的朋友全给卖了,候方域这一卖,在复社自然是混不下去了,思前想后,还是屈尊去找自己平日大肆诋毁的阉党马士英求救。 然而这正中了马士英的下怀,这家伙装出一副我心胸广大的模样接纳了候方域,这很是让候方域心中小鹿乱撞,感觉找到了真爱,开始不遗余力的帮助马士英喷自己那些昔日好友。 然而也就是在前些时日,神武军都督周经武和东厂的掌刑千户李有成一起来到南京,并且带来了一个惊人的好消息,崇祯皇帝已经下旨,正式将《昏君实录》一书定性为邪书,这么一来,复社这种东西,自然而然就成了邪教,需要加以铲除。 不得不说,马士英等的一直就是这个消息。 得到周经武和李有成来的第一时间,马士英来了个大变脸,直接把候方域推出去给砍了,再用他的脑袋向周经武和李有成邀功请赏。 你看看我多得力,这可是候方域,复社里面的重要人物! 可怜候方域,先是被自己的好友们棒打,本以为把该说的都说了就可以顺利加入帝党,但马士英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长久以来,之所以和候方域玩过家家,就只是为了等着京师方面的消息好邀功请赏而已。 张采坐在最里面,下巴粘着一角山羊胡,看起来约莫在四十到五十岁的样子,他先是拿起桌上的茶杯小抿了一口,才是说道: “今日那马士英为李有成等人布置的接风洗尘宴就要结束了,料想到了明日这个时候,就该会对大家有所动作了。是成是败,今日大家要定个法子出来。” 早些年,太仓二张闻名天下,称得上是世间文人士子的楷模,即便是现在这个厂卫横行的年代,也还是声名依旧,并未有什么动摇。 复社的众多士子中不乏文武兼具,才能除露之辈,但包括陈子龙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复社创立者之一的张采尊敬有加。 坐在张采下面的宋征舆便是人称云间三社的大才子,相比于张采有些阴鸷的面容,宋征舆就显得有些过于清秀,脸上白白净净,身上也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长衫。 宋征舆桌上放置着一把平日从不离手的折扇,扇子上写着他自己所做的诗词,看样子,似乎是对自己的过人才学也是颇为洋洋自得,他想了想说道: “南郭先生,在下不久前才从那候方域的死咬中脱出身来,这件事,还是您给拿个主意,您要是没了,这复社也就差不多凉透了。” 提及此事,宋征舆还是为自己捏了把汗的。 谁能想到,平日自己与候方域关系最亲,常常引经据典、抨击弊政,但这小子在危急关头第一个卖的却也是自己,而且是毫不犹豫,亏得复社里面的朋友带关系到处寻访,这才让他勉强从马士英手中逃了出来。 张采闻言看过去,也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宋征舆,实际上能来到这个大会就已经算得上是胆识过人,靠这个人说什么有效办法,自己显然是高估了他。 之前张采曾有过担心,怕许多人害怕朝廷报复不敢前来,现在一看,还是自己低估了复社士子们为国的大义之情,他想了想,摇摇头说道: “不过也还有个好消息,据说那马士英曾向朝廷举荐阮麻子,但却被那昏君御批拒绝,想来这位皇帝心中也还是有些良知。” “南郭先生此言差矣!”这时,吴伟业忽然出来高声说道:“南郭先生慎言,昏君就是昏君,此人得国不正,又屡行暴虐昏庸之事,如今,正是我等复社学子展露才学,为国出力之时。” “不然,煌煌大明三百余年宗社,势必会毁在这个昏君手中!” “诸位言皆甚是,老夫这是实在被气的糊涂了,才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张采见到自己方才不过是为崇祯皇帝稍微说了句好话,这些士子便是如此激动,当下心中便是大定,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南京各部院皆是我东林人士,昏君必是见那马士英独木难支,才会派鹰犬来南京相助,事到如今,若想了结此症,得从根子上下手。” “是极!”吴伟业大叫一声,说道:“这昏君得国不正,我等可从此下手!” “如何不正,陛下乃奉大行天启皇帝诏书继位,至今已是十年有八,岂能轻易撼动?”这时,陈子龙实在是听不下去,起身愤然说道。 夏允彝也是起身,高声疾呼:“楙中所言极是!吾等为国朝士子,当以身谏上,以成张、于治世之名,而不是在这商议什么皇上得国不正,尔等难道还嫌我大明的天下不够乱吗?” 张采呵呵一笑,说道:“你们二人莫不是怕了?” “哼,多说无益。南郭先生,我陈子龙敬你为文坛泰斗,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便告辞了!”陈子龙见到周围士子转而抨击自己,便是二话不说,直接转身离去。 夏允彝见陈子龙离开,拂袖道:“吾与楙中同,这便去也!”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无论陈子龙、夏允彝这种真正为国着想的义士,还是为私利着想的贪生怕死之徒,都在这个时候开始有意与复社撇清关系。 继陈、夏两人离开之后,又6续有黄淳耀、候歧、杨廷枢、方以智等人离开,不过离开的有识之士终究还是少数,大部分人依旧信奉法不责众这一套,留下来义正言辞的商讨如何向昏庸的朝廷反击。 第一百八十五章:干就完事儿了 “那昏聩之君,不仅横征暴敛,就连陈阁老那样忠心耿耿的朝廷重臣都被屠杀殆尽,反而让魏藻德、冯铨那般独擅阿谀奉承的须臾小人入阁辅政。除前阁老陈大人之外,去年之中,厂卫、阉狗又不知祸害了多少忠心耿耿的义士,如此作为,只怕夏商桀纣亦不过如此!” 事实上,陈子龙等人的离开,并没能让这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复社才子们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相反,他们却因为仅有明理之士的离开而愈发的疯狂起来。 听张采说完,吴伟业点头说道:“昏君已向我等复社士子举起屠刀,我等既不能独善其身,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这昏君拉下马来!” 原本历史上已经在北京投奔李自成的周钟,由于崇祯造成的蝴蝶效应,在前不久刚刚辞官离京避祸返回江南,还留在复社当中。 他愤然起身,义正言辞道:“骏公说的不错,这次我们来个狠招,也好教那昏君看看,天下间还是有我等这般为国利益,将个人之生死荣辱置之度外的书生!” 周钟在北京做过翰林学士,回到江南之后,便是借机大肆宣扬京师之地厂卫如何嚣张跋扈,人民如何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由于周钟此人颇负盛名,凭他的聪明才智,竟在北京郁郁不得志返回江南,复社诸生因此对京师一带阉党执政和厂卫专权之事深信不疑。 现如今,不少人都以去北京做官为耻,觉得在北京做官的全部都是阉党中人,在京畿的全都是昏君鹰犬。 张采闻言一惊,失色道:“介生莫不是疯怔了?那昏君杀人如麻,岂能顾及你我士子死活,为免东林少一大才,老夫看,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周钟未曾经过深思熟虑,热血上涌,愤然摆手道:“南郭先生不必再劝,我周介生不是陈子龙和夏允彝那般贪生怕死、衣冠楚楚的小人。 某此前在京师为官,深以为耻,事到如今,昏君欲封复社,为国家荣辱大计,某也该将生死置之度外,为自己正名!” “介生高义!”张采面上叹服不已,心中则是松了口气,起身面色庄重的向周钟行礼道:“有介生这般从第,想必镳兄也能安枕了。” “相比在下,族兄更为高义,南郭先生言重了。”周钟笑了笑,拱手推辞道。 方才喊最激烈的吴伟业见周钟跳出来,也是忽然静下去不再吭声,见到张采的眼神过来,先恭维周钟几句,然后才是说道: “介生兄欲要办成此事,需得煽动学生一起去闹事,我等也是如此,这江南之地不比京师,参与的生员士子一多,正所谓法不责众,地方上的州府县衙又全都是东林士人,大家自然相安无事。” 张采闻言,眼珠一转,坐下来说道:“骏公此计甚秒,如此以来,我等既能成就美名,又能保复社周全,想必那马士英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而李有成虽然是东厂千户,实则却是一条狗,不足为虑。” 周钟坐下来平复了些许心绪,说道:“不过想要成事,将那昏君一举拉下马来,还要钱老那边多做准备,不然仅靠你我,在官场还是人微言轻。” 张采笑了笑,示意周钟放心,笑着道: “那是自然,钱老那边自有老夫亲自登门拜访,钱老的性格大家都明白,不会坐视我等成败不理的,他可是早就看那昏君不顺眼了。” 不久之后,张采来到气派的钱府与天下东林领袖钱谦益搭上了线。 “议立新君一事,老夫早有定策,只不过诸生意见不已,一时间,尚难以决断哪。”钱谦益老成持稳,话说一半留一半,听到张采与复社士子建议另立新君的事,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张采脸上笑容凝固,良久,强笑道:“钱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昏君实录》那书是你叫我写的,复社士子皆是为国着想的仁人志士,觉得钱老乃是我辈魁首,这才跟从。如今那昏君鹰犬一到,钱老这是要临阵退缩了不成?” “不不不,南郭啊,你误解老夫了。”钱谦益长叹一声,问道:“议立新君,谈何容易,你且说说看,你欲立何人为我大明皇帝?” 闻言,张采深吸口气,说道: “其一,我复社士子商讨良久,当朝昏君血统不纯,而老福王为神宗皇帝第三子,血统最正,福王为神宗一系,理应第一顺位;其二,现下福王身在南京城附近不远处淮安,前来南京,顺应天命,登极为帝,理所应当;其三......” 钱谦益原本就是随口一问,见张采居然真在兴致勃勃的商讨新君之事,当下也是摇摇头打断道:“南郭啊,你还是走吧,现在立新君,还不到时候。” “钱老,您这是何意?”张采闻言大惊失色,连声询问道。 ...... 现在的南京镇守府,早已被一群新来的兵士所接管。 这些人不仅接管了镇守府防务,还在两天之内进驻东西两城的军营,从南京京营手中接过南京内城防务。 这些人便是周经武手下的神武军兵士,这次来到南京,他们是奉了崇祯皇帝密旨,随时准备镇压可能出现的叛乱。 周经武看了一眼还要再劝自己的太监卢九德、郭尚友以及马士英等帝党成员,却是摆了摆手,说道: “你们不必多说,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最好今日就动手。”说着,周经武示意自己副将上来,问道: “将士们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都督大人,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那副将满脸黝黑,手上还有厚茧,说话的时候声音浑厚,一看就是练家子。 “嗯”了一声,周经武点点头一挥手正要离开,却忽然被李有成拉住,顿时皱眉看回去,问道:“李千户,还有什么问题吗?” “恳请周都督三思,这一旦动手,要是闹个满城风雨,怎么办?” 闻言,周经武呵呵冷笑一声,回头反问道:“陛下派你我前来,为的是什么?” “我手中有兵,你握着东厂番子,这时候不动手,还给他们商量解决办法的机会不成?有事,本将担着!” 言罢,周经武“噌”的一声抽出刀,挥道: “将士们,跟本将去抄了复社!” 看着哗啦啦离去的神武军兵士,马士英和郭尚友等人也是面面相抵,谁能想到这位神武军都督行事如此果断,就连自己的建议都不听。 转念一想,马士英却又笑了出来,郭尚友见到后,疑惑问道: “马天官,此笑何意?” “没什么,本官只是想到,周都督如此之快的行事,只怕那帮复社士子也还没来得及商量出什么所以然来吧?其实这样也挺好。” 看马士英离开的样子,似乎是不再担心复社之事。 郭尚友和卢九德对视一眼,也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不知这些人心里都打着什么算盘。 第一百八十六章:东厂的威风 几乎所有的党派都在趁马士英宴请周经武与李有成的两日期间商讨对策,而刚刚来到南京城三天不到的神武军却打出了十分令人意外的一张牌。 周经武作为外军,并没有请示南京镇守太监刘福与守备勋臣徐文爵中的任何一人就断然下令神武军开始大规模调动,将矛头直指向那些所谓奉己为国的复社士子。 同一时间的复社书院内,显然也并没有预料到此事。 张采刚刚从钱府被打发回到书房,依旧对钱谦益的回绝耿耿于怀,他本来十分确信钱谦益听闻此事以后,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下来,毕竟最想换个皇帝的就是朝中的东林重臣们。 张采先是坐在位子上气哄哄喝了口茶,这才是说道:“没想到,老夫是真没想到,钱老居然如此胆小怕事!看来我们要换个法子了,还没到晚上,还有时间!” 张采将自己和钱谦益在府中对话内容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书房之内等待好消息的士子们一下子都是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就连钱老先是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自己这些人去闹,能成吗?”一个来自浙西文社的书生起身来回踱步,说完之后转身就要离开。 看这人的模样,其他士子也都是心中慌乱。 “是啊,这搞不好新君立不成,自己还要倒搭进去!” “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张采静静看着眼前这帮人,这些士子一个个虽然看着大义凛然,但实际上内中却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些内情,他心中却也明白。 不多时,张采静静捋了捋胡子,笑道:“看看你们一个个担惊受怕的模样,哪还有我复社中人的样子?” 听到张采的训斥,许多热锅上蚂蚁一般的士子都是静下来,各自羞愧的低下头,可是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正在士子们即将因留与逃而再起争端之时,张采却忽然转头问道: “周钟呢,不会也跑了吧?” 被问到话的士子还没来得及作答,就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周钟带着身后数不清人数的士子走进书院,笑着说道: “南郭先生真是小看在下了,既然已经应了诸位,怎好再临阵脱逃?” 吴伟业看到周钟身后来自各个书院的学生,也是笑着说道:“南郭先生,介生办事可是真够快的,学生还没怎么动作,他这就已经召集到了这么多的人手。” 看见院子当中个个义愤填膺的读书人,书房中的复社士子们都是松了口气,张采更是心下大定,赞扬道:“介生毕竟颇负盛名,又曾入朝为官,岂是浪得虚名?” “若是介生连这点儿人手都召集不到,那才是天下一等一的怪事了。” 看着自己身后满登登的学生,再听见东林中颇有分量的南郭先生如此赞扬自己,周钟也是颇有些意气风发,大笑道:“南郭先生过誉了,在下身后这些,还只是天下间为国忧虑的读书人很小一部分罢了。” “若是多给我几天时间,怕还不只有这么点人。” 张采点点头,说道:“嗯,既然人手都齐了,钱老那边也指望不上,那咱们就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介生,立即将你找来这些学生散发出去,最好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搞的整个南京城人尽皆知才好!”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咱们就越是有利!” “还有,为长远计,需要留个后手。介生还是要回翰林做官,把这玩意带过去,花再多的银子也要托人向那昏君进献上去,一千两不成就两千两,两千两不成那就一万两!咱们能不能翻身,就靠这小小的神龙丹了。” 周钟将那小盒子接到手一看,当下就是大吃一惊,哆哆嗦嗦的说道:“这玩意进献给皇帝,那可是十恶不赦、诛杀九族的大罪,这...至于吗...?” “呵呵。”张采冷笑一声,说道:“你怕什么,这神龙丹和灵露饮不同,这玩意寻常百姓几乎家家都有,地主豪绅更是爱不释手,乃是温肾壮阳的闺房至宝,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昏君年方三十余岁,正值龙虎之时,只要粘上,想停下来,可就没有那么难了,到时候再悄悄加大剂量,好让这昏君死前几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张采阴鸷的脸上更升起一丝狠毒。 “你不必询问过多,只消将此物悄悄的进献上去,就算此次我复社被诛,但东林仍存,昏君不出一月,必会暴毙!” 吴伟业有些担忧,劝道:“经过上次太医院翁炳实那件事,太医院的人基本都换了,都是新来一个叫吴又可的御医在掌管。” “介生本就是东林人士,想要重新入朝为官自是不困难,差人托句话就是,将这神龙丹带到京师也算不得不困难,可要是想在昏君爪牙的重重护卫之下将此物进献上去,可就是难上加难了。稍有不慎,被夷平十族都有可能啊!” 正在商议,却从门外慌张跑来一个士子,进门便是喊道: “不好了,南郭先生,方才有一队兵去把咱们的书社给查封了,就连本地的东厂和锦衣卫衙门都派人出来了,据说正朝这边来呢!” “你说什么!”吴伟业大叫一声,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京营干的?” 那书生连连摇头,说道:“看衣甲,不是京营的人,倒像是那帮前几日才来到城内的什么神武军。” 张采听了,心道不好,赶紧指着后面道:“介生快从后门走,你直接回京城去找工部侍郎刘宗周刘大人,他一定会帮你的。” “那...南郭先生保重,在下先走了!”事已至此,周钟便也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二话没说,收起手中的神龙丹,直接转身奔着后门就走。 张采松了口气,胸中升腾起一股怒火,正要带着众多东林书生出门看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但还没等他动作起来,冷不丁的,房门却忽然被人“砰”的一声踹开。 书房中一帮各个书社的大才子们正欲发火,见到进门之人的装束以后,却又没有一个人敢说出什么话来,只有张采静静说道: “李千户,马天官不是在镇守府的宴席上给你接风洗尘吗,怎么忽然到我这书院来了?” 进门的正是怕这些书生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而提前一步赶到控制局势的李有成以及十几个东厂番子,这些人各自戴着尖冒,踏着白皮靴,腰间挂着东厂标配的双刀,看样子就是狠角色。 李有成作为王承恩布置到南京一带,意图恢复东厂在江南控制力的主事千户,看见周围满登登的士子们却也是毫无惧色,四处环视一眼,强行把宋征舆从位子揪起来,一屁股坐上去,嘿嘿笑着说道: “光天化日的,你们这一大帮人聚在一起想干什么,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这时候,吴伟业再也忍受不住,起身怒声道:“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我等生员、士子聚众讲学,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难道还让我们有话不能说,停止授学不成!” 闻言,李有成将腰间双刀解下来“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见周围士子们吓了一跳,这才是起身走到吴伟业眼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姓吴的,那你来告诉告诉我,皇上允许你等讲学授课,是让你们在这蛊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乱来的吗,嗯?” 说完,见吴伟业不敢吭声,李有成呵呵一笑,大马金刀的坐回去,冷笑着道:“咱东厂几年没来,怎么着,都长本事想飞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把复社办干净了 李有成这最后一句话,就算再傻,也能听命白是何用意。 东厂和锦衣卫在南京都还设有据点和千户所,但实际上,自魏忠贤倒台以后这些便是形同虚设,尤其是东厂的番役们,在南京一带成了过街老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了。 就连魏忠贤最为如日中天的天启年间,都在江南一带发生过不少如同五人墓碑记的暴力拒捕、抗税等事,更别提如今这明末时节了。 吴伟业这个时候已经退了下去,其他的大才子们也没有人出来说些什么,谁都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通的道理,更何况,眼前这些人是昏君信任的番子。 李有成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围人数众多的士子,把到嘴边的话头咽了下去,两方就这么耗着,过不久之后,一个番子跑来,手中还押着一个在场众人十分熟悉的人,张采见到了,更是面色大变。 原来,这个人就是方才从后门跑出去的周钟。 这小子出门之后就再也没了在书院中的大义凛然,一副獐头鼠目的模样,一眼就被上街的锦衣卫看出端倪,稍加盘问几句过后更是露了馅,这才把他给抓起来押进来。 那番子把手伸进周钟衣衫之内,除了搜出一个小盒子之外,又拿出来一封信,李有成拿到手中一看,嘿嘿冷笑着问道: “这是什么,这信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小盒子是怎么回事?” “这信不是我的!”周钟面色大惊,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平白多了一封信,挣扎半天,他忽然反应过来,喊道:“是你们陷害我,南郭先生,这信是这些鹰犬放进去的,不是我的,是他们陷害我!” “聒噪,掌嘴!”李有成起身先是朝周钟脸上扇了一巴掌,紧接着抬起脚奔着周钟的膝盖踹过去,嘴里喊着:“跪下!” 周钟吃痛,一下子便是不可抑制的跪倒在地,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 “放肆!”张采再也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我辈士子就连县令老爷都不用下跪,又怎么会跪你们这些阉党鹰犬?实在是有辱人伦纲常!” 反正自己拖延的目的已经达到,李有成也是无所谓的摊手一笑,说道:“在座的都是读书人,咱们番役都是粗人,比不得,比不得。” “他们只有十几人,不要怕了他们!” “咱们人数众多,不要怕了这些鹰犬!” 很快,在场的很多士子生员便发现李有成和他手下这些东厂番子是在虚张声势,目前为止,除了抓到一个周钟以外,他还没敢做什么太多的动作。 想明白这个道理,士子和生员们便是不怀好意的围拢过去,就像当初五人墓碑记的事件重演一样,一时间,十几个东厂番子也都是如临大敌,各自下意识的将手握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抽刀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却是一身盔甲的周经武终于带着神武军兵士赶到。 “周都督,你可算是来了。”李有成松了口气,连忙迎过去,指着张采等人说道:“这些书生正想重演那五人墓碑记的事,可是松懈不得。” 闻言,周经武倒是没什么惧怕和担忧的神色,呵呵冷笑一声,阔步上前,问道:“还有谁敢动的,站出来,本都督这里保证给他一个痛快!” 说完,明甲执锐的神武军兵士便是纷纷列队进围进去,拿着长枪和钢刀对准士子们,就像随时都会大打出手,根本不怕闹出人命一样。 不一会儿,神武军的人冲进来更多,外头还站着一些,直接将整个书院围的水泄不通,那些方才还跃跃欲试的生员士子们,见到人数众多的兵士,就连大声斥责的话都不敢说了。 据说这所谓的周都督是崇祯皇帝亲自擢拔,神武军这个名号也是崇祯皇帝朱笔钦赐,神武军战斗力或许不是京军序列中最强的一个,但他们却有一个天下间其它兵马都比不上的优势。 包括都督周经武在内,神武军的所有成员都是为明朝世世代代把手孝陵,大部分都来自当年老朱家用来打天下的淮西子弟,和天子亲军的地位也差不多了。 崇祯皇帝将这支兵马钦命为神武军,想来也是别有深意。 张采见到这些兵的模样,心中也便是明白和这些人动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说道:“老夫尊称你一声周都督,周都督,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些番子可是在明目张胆的陷害我等无辜士子!敢问,这天下间还有王法吗?” 面对张采示好一般的话,周经武却并不领情,拿起小盒子和信看了看,冷哼道:“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恕在下不能徇私!来人,都带走,一个不要落下!” 李有成哈哈一笑,也是挥手对周围的番子说道:“来呀,把这什么书院掘地三尺,所有的罪证全部装好,今后可能用的着!” 要是只有这十几个番子,这种时候,生员们是肯定不会束手待毙的,但现在可不仅只有他们,还有为数众多的兵丁在此,要是反抗,只怕死字不知怎么写。 这些上过战场甚至砍过流贼的神武军兵士,面对这些将聚拢在书院中的生员士子们自然不会有丝毫迟疑,纷纷上前将他们抓在手中,一个个的看押到后面的院子中。 见周经武亲自上前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张采心下大骇,连连后退几步,却还是不服输的叫道:“鹰犬!你可知我复社书生的骨气,你们两人合谋串通,如此大张旗鼓的陷害我等清白士子,眼中可还有大明的律法!?” “就算你是钦命的神武军都督,那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拿人下狱,可有驾贴?出示让我等一看,不然此举又与武将地方弄权有何异!” 闻言,周经武却没有什么与他废话的心思,直接上前一只手把他牢牢抓住,这才是冷笑道:“我神武军是没有拿人下狱之权,可东厂却有!” 说着,周经武回头问道:“李千户,这些生员士子可有聚众拘捕之事发生?” “有!”李有成立即喊道:“周都督,若不是你带兵来的及时,本千户现在怕已经死在这些所谓读书人的手中去了。” 周经武呵呵一笑,回头问道:“若是换了个人,本都督倒还真不好办,可是张采,这次你是真摊上事儿了!” 说着,见张采面色上的疑问,周经武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那本都督就一清二楚的告诉你!拿你这件事,就连朝中那些东林的大官儿们,也都是连响屁都不敢放出来一个。所以别指望着有人能替你说情,就算有个别敢说的,本都督看来,现在怕不是都已经被皇上给砍了!” 周经武面色上升起怒意,继续道: “张采,这次你是无路可逃!撰写所谓《昏君实录》一书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个结局!你们复社这次是真做的太过了!” “皇上震怒,早将你复社视作邪教!驾贴?没有驾贴,本都督照样把你这复社给办的干净了!” “少废话,把这张采的妻儿老小一干人等,都给本都督押过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欲加之罪 不得不说,张采这顶帽子扣的委实不小。 有明一代,文官贪腐,武将弄权,这些都是皇帝最为担忧和忌惮的大事,就连嘉靖那种特别精明,和自己手下臣子们勾心斗角玩了一辈子的,听见武将弄权这四个字,也免不得雷霆大怒。 自古以来,但凡与这两样沾上边儿的,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张采说出这话的时候颇有些洋洋自得,心道这可是你逼我的,还以为是个杀手锏。 但结果很显然,这种说法在周经武这里根本站不住脚。 说完,周经武走上前去,一把将还在挣扎的张采反手按住,跟拎小鸡似的就把他从那些复社才子当中给拎了出来,转头又是说道: “屋内剩下的东西,就不在本都督的管辖范围之内了,李千户,就此全交给你们东厂了。” “周都督放心,这种活计,咱可在行着呢!”李有成先是恭维的一拱手,见到周经武和神武军兵士押着复社那班人出了房中,这才转身狞笑道: “小的们,都明白事儿,用不着本千户多说吧?” 东厂的番役们干这种事可不是头一次了,当下也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大喊着:“明白,千户爷就瞧好吧!” “小的们保准把他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炭的,让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喽!” 番子们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赃物,像《昏君实录》那本书,就被他们放在复社才子们平日在书院讲学授课的那一小堆里,有人专门记录,说这玩意就是复社平日讲学授课的东西。 还有人把不少纸片夹在书里一并带走,有勾结鞑清的,也有和朝中各种东林大佬互通有无的,反正就是栽赃陷害那一套,经东厂这么一处理,就算你是没犯事的,明天早晨一起来,那也是十恶不赦的罪名了。 东厂之所以敢这么做,还得因为后台不是一般的强硬,不过话说回来,这已经是不是天启年间了,当今皇帝陛下可是什么都知道,做事也不能太过分,不然可就是学复社那帮杀才引火烧身了。 当然,众番子心里都明白皇帝对东林党有多痛恨,只要自己是一门心思对付东林党,那就怎么着都算不上过分了。 待出了院子,周经武便是与神武军兵士在街上直奔市集,去市集干什么呢,还不是当今皇帝陛下的意思,自十七年开始,但凡犯人斩首,那就必须得去市集,说是让老百姓都看清楚。 周经武也不想随意推测圣意,反正照做就是。 但天有不测风云,神武军的人刚押着张采复社一干人等出了院子,厂卫还在里边收尾没出来,迎面就见到一群各色人等,是干什么的都有。 为首的赫然便是现任应天府尹的许德崇,许德崇身后跟着一批面色不善的应天府差役,差役旁边则是本地士绅、地主、商户和他们的家奴。 士绅、地主之中以一个姓赵的为大,其余稍微有点名气的就是刘、李几家。 这商户们则是不然,各行各业基本全都来齐了,而且看样子,这次主要是三家在牵头,分别是牛马骡子买卖交易的大头,大腹便便的王铎,布匹生意的大头,脸上挂着八字胡一脸损相的钱咄,还有应天府商会行长,相貌端正,看起来颇有威严的楚有才。 “兵马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不等周经武说出什么,从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哄闹声,却是南京城兵马司的人到了,当下,周经武看着这些复社所谓的才子,脸色倒是愈发精彩起来。 好家伙,这南京城真是龙蟠虎踞,自己也就是前不久才带着人出营,这前前后后总共也没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本地的强龙地头蛇,各行各类的大佬们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差不多全都来齐了,要说他们不是同气连枝,傻子都不会信。 这么多人拥在一起,本来十分宽敞的柳条街一下子就变得人满为患,几乎是人挤人,面对面的状态,这种局面之下,周经武也是不得不慎重,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在南京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周经武上前几步,看着顺天府尹许德崇,淡淡问道:“许大人,咱们神武军不过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抓几个钦犯,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相送吧?” 许德崇也是毫不示弱,面带不善的责问道:“周都督,本官昨日还曾亲自出城相迎于你,怎么今日就带着兵来抓人了?如此大动干戈,可是有驾贴为凭?” “我当来干什么的,原来人称清廉的许大人,竟也是个说客?”闻言,周经武先是无声的笑了笑,继而面色庄重,双手向北方抱拳说道:“本都督奉旨办事,无需驾贴,若是许大人不信,自然可以向京师去信,问一问此话是否属实。” “这可不行,这南北两都相隔千里,一来一回至少半月光景,若周都督说的是假话,到那时这些清清白白的士子们也就连骨灰都凉了。”许德崇摇摇头,转念间又是说道:“不过下官料想,周都督深得皇上信任,必然不会如那弄权作乱的左贼一样,这次可是查到了什么凭证?” “正是。”周经武一挥手,示意兵士们将东厂番子查出来的证据交过去,这才说道:“这张采先是撰写邪书污蔑圣上,现在又是勾结东虏,意图谋反。” 说着,周经武眼珠一转,笑着说道:“这复社的士子还说了,地主豪绅和阉党其实是一丘之貉,还有那些在老百姓身上赚黑心钱的商户,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可恶,等换了听话的皇上,他们就要均分大家的田地和产业。” 见众豪绅、商户、地主都是大惊失色,周经武又是添油加醋的道: “本都督说这些话,可不是空口无凭,东厂的李千户正带人在院内搜查,想必不久之后,真相便是会水落石出了。” 不多时,众人传阅过李有成等人拿来的“证据”以后,一下子都变得怒不可遏,王铎上前就要去揍张采,虽然被自己的管家拦住,但他还是破口大骂道: “该死的复社,你们都应该去死!老子这么多银子养着你们,这次又为你们东奔西走,未成想却是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 看见周围的情况有所变化,钱咄顿时接茬骂道:“就是!还要均分老子的田地和家产,真该千刀万剐!” “周都督抓得好,这帮杀才就该活剐了!” “想分老子的地?没门!” 第一百八十九章:闹大了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好在说什么了。”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方才还是满脸义愤的应天府尹许德崇这次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笑着道:“本官看周都督手下神武军兵士虽然个个虎背熊腰的,但总归是人手不足,今日本官也带来几班衙役,这就交给周都督好帮助看管,免得走漏了什么钦犯。” 周经武也没怎么想明白,看这架势,他原以为这次会很难办,但实在没想到许德崇和那些地主老财竟然会服软的如此坚决、果断、迅速和整齐。 看着满脸微笑的许德崇,周经武老觉得这厮是话里有话,一时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后面带着番子的掌刑千户李有成却鬼精鬼精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只是在那一个劲的打眼色。 这时候,兵马司的差头回身示意差役们放下刀兵,上前抱拳说道: “周都督,是小的鲁莽了,弟兄们也和在下说了,为表歉意,大家都是自愿帮助神武军看管钦犯,还望都督能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才是。” “无妨,既然大家看见了这些复社贼子的真面目,本都督也就放心了。”周经武搞不明白这些人心里小九九,只好将计就计,话虽然如此在说,但心中却还是防备甚严。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早已被围成水泄不通的集市,当下又是各自皱眉。 看着眼前这些衣衫不一,整日出没与市集的底层百姓,许德崇脸上满是嫌弃和鄙夷,那些地主和商户也都差不多,根本不想往前多走,就像生怕玷污了自己圣洁的衣服一样。 “张先生,好走哇!” “世上没了张先生,真是少了位大财!” “......” 周经武还是低估了这些复社生员在南京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就算许德崇和那些地主老财没人吭声,周围也有应天府和兵马司的差役护送,但这市集上却还是有不少人强冲硬挤。 看着眼前这人头攒动的场景,周经武把手放在刀柄上,沉吟问道:“李千户,这些人都是来给张采和这些贼子送行的?” “可不是吗!”李有成也是叫苦连天,道自己也是无心之过,哪边都曾考虑到,就是没想到城内被蛊惑多年的百姓有这么多,当下也是苦笑着道: “周都督,这些百姓被钦犯们蛊惑诱骗了多年,看这个情景,这次想要杀这些钦犯,倒是不太容易了。” 听到这话,周经武眼眸中的神色逐渐变得阴狠起来,良久,方才慢慢把到抽出半鞘,冷冷道:“这是陛下的圣旨,就算全城的人都来了,本都督也要替陛下把这些贼子给砍了。莫要多说,押着他们上断头台,免得夜长梦多!” “好,小的们,押上去!”周经武把话说这么绝,李有成也没什么好再说,挥手道。 看神武军和锦衣卫的人押着张采一干人等分批次上断头台,竟是还要继续行刑,楚有才也是有些意外,冷哼着道: “看这样子,周经武是要逆天而行,非杀那张采不可了。”说着,楚有才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道:“钱老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能不能有个准信?要知道,咱们的银子可是不能白花。” “楚兄还没看出来?” 这些人都是钱财的来源,尤其是这个商会行长楚有才,自然不能怠慢了,应天府尹许德崇虽然不想说话,但还是笑了笑,回答道: “钱老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议立新君为时尚早,复社没了可以再让人去办,张采这种人死了可以再找,就算找不到,让孔家那边找个有点名声的随便宣扬宣扬,不就又是一个张采?百姓还是很好糊弄的。” “这次京师那边在南京重开东厂衙门,又派神武军监刑,一旦钱老他们暴露了,那可就全完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许德崇点点头一下子就明白了,以前好歹也是在官场混过的,自然和一般的商户不同,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却听许德崇问道:“对了,商会和其他豪绅那边的意思都一样吗?” 闻言,楚有才自嘲的笑了笑,朝身侧瞥一眼,低声说道:“都是些唯利之徒,出银子已经是舍了老本,想让他们一心一意的跟着咱们,难哪。” 许德崇听到后也没在意,自然是料到这个回答,点头说道: “楚兄快看,好戏要开始了。” ...... “还有没有王法啦,张先生这么好的人也要杀?” “是啊,张先生可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哪!” “......” 刽子手看着断头台下面满登登的百姓,一时间也是面面相抵,看这情形,要是自己强行把张采一干人给砍了,今后怕是在南京城也无法立足了。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刽子手干的不就是这种讨人厌的活计吗,官家要你杀人你却不敢杀,丢了这世世代代的铁饭碗和手艺,那可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刽子手心中在挣扎,无论杀与不杀,两头都要得罪人,但这道选择题很简单,一个是官家,官家的后台那就是当今的皇帝,另外一个是百姓和士子,自古以来,这胳膊都是拧不过大腿的。 换句话说,就算以后胳膊可能拧过大腿了,那也和自己没什么卵的关系,自己杀还是不杀决定的就是现下全家五口人的活路,今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这皇帝真有他们喊的那么昏庸?我咋听说去年杀的都是些贪官,办的都是前面那些皇帝干不成也不敢做的好事儿呢? 李有成和他手下的番子们也是一样,各自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悄悄握紧腰间双刀,都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 “昏君!”张采站在台上,仍是嚣张不已的喊道:“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天意,这就是民心,你杀了我一个张采,还有千千万万个张采站起来反抗你这昏君!” 这个时候,平日自诩仗义执言的复社士子们表现不尽相同。 除了张采的狗急跳墙以外,大部分人都是双腿发软,有当场吓得尿了裤子的,也有痛哭流涕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求饶的,甚至还有过于怕死而直接吓晕过去的。 这人生百态,在一个断头台上,真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第一百九十章:天子嫁女 郑芝龙在澳门和葡萄牙人周旋,南京这边因为一道圣旨,复社的一干士子连同主要几个所谓大才子的家人全都被神武军和番子抓了起来,搞的南京城满城风雨。 在南京城,真是什么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咸鱼和小虾米,这次都跳出来插了一脚,久受蛊惑的百姓们一方面迷茫,到底报纸和士子宣扬的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另一方面却也站出来为复社的人求情,觉得崇祯皇帝杀错了人,那些清流怎么可能是既贪腐又怕死的废柴嘛! 南京城差一点就发生一场足以撼动社稷根基的暴动,然而同一时间的京师,景色却恰恰相反。 六月初的时候,长平公主大婚的所有物件和各类人等都在崇祯皇帝一纸诏令下准备得当,太监和厂卫们四处奔走。 在这一天,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不少人甚至有种错觉,平素凶狠阴鸷的厂卫们,好像今儿个也不怎么抓人了? 当朝驸马,三品都尉,要是在太平时节想当这个,那可真得万里挑一才行。 “凡选驸马,礼部榜谕在京官员军民子弟十四至十六、容貌齐整、行止端庄,有家教者报名,司礼内臣以诸王馆会选。不中,则博访于畿内、山东、河南。选中三人,钦定一人,余二人送本处儒学。” 张煌言这小子现在还没多大成就,年龄超了,地域也不对,打哪儿瞧都不是那块当驸马的料,可他一不小心还就当了驸马,真是羡煞旁人。 不提其他人的想法,张煌言现如今就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本身对此是非常抗拒的,自己和那公主一面之缘都没有,谁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 要真是个恐龙,那自己还是在新婚之夜自缢随老爹去吧,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所以刚开始有人提这件事的时候,张煌言都是直接一口回绝,直到最后圣旨压到头顶上了,那才不得已答应下来,皇帝陛下都给你亲自下旨了,你丫还嫌面子不够大? 其实张煌言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儿比朝中大佬们强了?论文采,没有那些久入东林的大官们高;论阅历,更别提了,自己特么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屁民;论武力,张煌言倒可以十分自信的说自己比他们强。 但蛮力不是被人称作粗鄙吗,哪个书生敢拿这个根本去比。 以张煌言来说,没见过公主,担忧婚后自己被未来媳妇欺压,这还是担忧的事情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谁都知道,大明朝驸马那可是混的最惨的,没有之一。 空顶着个驸马和三品都尉的名头,每天过的却还不如那些被养成猪的藩王世子们,大明对有此类规定,驸马不可以担任实职,就是怕你有了实权以后,用皇亲国戚的名头下去为非作歹。 穿着大红郎官服的张煌言在这一天本该是人生最为重要的时刻,然而他却在屋内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天气微凉,偶有微风拂面,张煌言额头却不可抑制的渗出热汗,打湿了内衫,这种活着还不如死了的生活,可不是自己这种胸怀大志之人期待的后半生。 顺带一提,现在张煌言早就被厂卫们强行从原来那个四面透风的小破屋里扛出来和母亲与三叔等亲属住在崇祯皇帝拨下来那几进几深的大宅子里去了,假山池塘和后花园什么的,都是应有尽有。 张煌言很难受,但张母和他三叔等人却整日兴奋个不停。 “儿子出息了,被皇帝看重,都要和天子的女儿成亲了,驸马是个什么官儿来着?对喽,那可是堂堂的都尉,三品大员哪,可真是替咱老张家光宗耀祖了!”张母坐在正堂,笑着说道。 “是啊,老头子我也能跟着享享清福。”帮助张母把张煌言养大的三叔,虽然满脸都是皱纹,走路都有些不稳,但却仍在止不住的替张煌言高兴。 “看看现在住的这个宅子,看看那些细皮嫩肉、白白净净来服侍的丫鬟们,这可是原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张母是越说越开心,说完,回头又拍着大腿问道:“哎,对了,他三叔,你知道那公主长什么模样吗?今儿个成亲,可得好好见见这未来的儿媳妇。” “没见过。”三叔摇摇头,摆手说道:“你就别想了,那可是当今天子的女儿,那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怎么能来见你我这糟老头子和糟老太太?” “嗯,也是。”张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进门以后,打头的是个穿着华服的大太监,看衣服上的蟒饰,职位好像在大内还不低。 曹化淳进门之后清了清嗓子,喊道:“驸马爷呢,进宫纳彩了!” “我在!”话音刚落,张煌言垂头丧气的从里屋走出来,认命一般的说道:“曹督公,咱们走吧。” “您可是驸马爷,还是称呼杂家曹公公吧。”曹化淳笑了笑,做了个先请的姿势。 一阵敲锣打鼓,张煌言一行人在厂卫和太监们的簇拥下,经过承天门来到内宫,待登上大殿,见到早正襟危坐在上面的崇祯皇帝,张煌言强打精神,纳头拜道: “臣张煌言,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先是示意他起身,紧跟着促狭的笑问道:“还臣呢?” 闻言,张煌言忽悠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补充喊道:“儿臣见过父皇!” “好女婿!”崇祯皇帝自然知道张煌言的人品和能力,对他也是越看越喜欢,紧跟着挥手说道:“抬上来吧!” 言罢,早侍立在一旁的方正化向门外挥手示意,几个大汉将军见了,立即抬着几个装饰火红的大箱子到殿上,放在张煌言眼前。 “这...按俗礼,应该是儿臣向父皇先行纳彩才是...”张煌言见皇家如此贵重的彩礼,当下也是惊异万分,连忙说道:“陛下,这彩礼太重了。” 崇祯皇帝哈哈一笑,大气道:“无妨!朕的宝贝女儿下嫁于你,自然不能亏待了亲家,而且朕也知道你家没甚么好物件,事后你转送给公主就行了,不必拘束于此。” 对崇祯皇帝不拘一格深为震惊的张煌言正在发呆,带他进来的曹化淳以为他愣神,却是急了,站在一旁笑着提醒道: “皇上向来如此,驸马爷,还不快谢过皇上。” “儿臣,谢过父皇!”张煌言赶紧喊道。 崇祯皇帝闻言一笑,听的出来,这次张煌言的喊话中多出了不少与之前不同的态度。 第一百九十一章:血染婚仪 在这个年代,但凡一般的民间女子出嫁,那都是两家的头等大事,更何况是当今皇帝的女儿长平公主,除了必备的西周六礼以外,场面自然也要越奢华越好。 崇祯皇帝去年抄了一大批东林党和蝗商的家,所以目前来看还算是比较有钱,自己便宜女儿这辈子就出嫁这么一回,规格自然要高一些,毕竟自己把张煌言钦定成女婿可不是为了把他养成种猪每天逗鸟玩儿的。 这小子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今后肯定是要外放出去做大事的,自然要好好款待。 “古来天子嫁女,不自主婚,以同姓诸侯王主之,故曰公主。唐犹以诸侯王主婚,宋始不用,惟令掌婚者与内东门纳表,则天子自为主矣。明因之。” 崇祯皇帝虽然上次因为装逼被刺杀差点一命呜呼,但好歹罪魁祸首龚鼎孳已经被自己搞死,现在属于有了伤疤忘了疼的意思,对于其它装逼机会还是不会轻易的放过。 除了亲自作为主婚人装逼以外,由东林党转变成皇帝忠诚狗腿子的魏藻德,这次被崇祯皇帝钦定成了掌婚者,负责婚礼各项司仪事务,这又是开了一个先例。 除了给朕背锅以外,你还要替朕挡枪,不然留着你有屁用? 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当场的礼部堂官儿主持,毕竟人家王铎是专门管内外司仪诸事的,这次让堂堂的内阁首辅亲自担任掌婚者,却是让众多东林党闻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么下去可不成,要是再让这昏君继续玩下去,这朝堂上岂不成了狗腿子们的天下,哪还有我们伟大的东林党什么事儿了? 魏藻德没有管周围各部官员脸上精彩的神色,对于皇帝这种行为早已波澜不惊,现在正自顾自,一脸正儿八经的喊道:“加诸卜莁,占曰从吉,谨使臣魏藻德敢告纳徽。” 话音未落,一班司礼监的小太监们就在李凤翔、王德化等人的示意和带领下,将玉帛、良马等物准备妥当,魏藻德第一句表言刚刚喊完,恰好太监们走出大殿。 他从曹化淳手中接过第二张表文,清清嗓子又道:“朝恩贶室于刑部员外郎张圭张之子张煌言,有闲人之礼,使臣魏藻德以玉帛、乘马纳徽。” 其实喊这句表言的时候,魏藻德自己也在纳闷。 自己之前翻遍了张煌言他爹张圭章的册籍,找到老张家当过最大的官儿就是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说出去的时候,不少人都是窃窃私语,甚至有的已经在偷着乐。 喊到张煌言的时候更有意思,这小子没什么官职,也没当过官,前不久才考上个举人,按照惯例,魏藻德在喊张煌言的时候应该加上官职和出身,但他方才就只喊了个名字,因为老张家一穷二白,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喊的。 其它的什么就算魏藻德想硬加上去,那也不符合礼法。 “好个驸马,是个穷吊子出身,也没甚么家世,到底儿是怎么被选中的?”人群之中,隶属于户部的宝钞提举司大使贾揆低声说道,话中满是不屑。 闻言,礼部员外郎胡安切了一声,冷笑着道:“还能怎么,皇上说甚么就是什么,你我还能管得了皇上?” 说着,胡安鬼鬼祟祟向周围看了一眼,发现身边没人注意,这才是附耳说道:“再者说了,这昏君什么事干不出来,这大明的规矩都快被他败光了。” 坐在上首位置的崇祯皇帝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指了指前面,问道:“朕看他们两个在那憋的挺辛苦,说什么呢?” 闻言,王德化走下去询问几句,从番子口中得知贾揆和胡安两人的谈话内容,也便是一个字不差的全部上报,听到之后,崇祯皇帝起身打断了礼仪进程,喝道: “宝钞提举司大使贾揆,礼部员外郎胡安!” “臣...臣贾揆(胡安)在!”官员们的窃窃私语一下子消失殆尽,看着起身的皇帝,贾揆和胡安两人也是心中有鬼,说话的时候,眼神鬼鬼祟祟,胆虚不敢对视。 “朕看你们二人憋的挺辛苦,还是笑出来吧,笑出来好受些!”崇祯皇帝冷冷一笑,走到两人跟前说道。 “臣有罪,臣不该妄议驸马,请陛下治罪。”贾揆浑身颤抖,一下子就明白方才是那神出鬼没的番子把自己说的话告诉皇帝了,当下也没什么狡辩,直接供认不讳,想请求宽恕。 看贾揆如此之快的服软,胡安也不好再说什么,跪在地上道: “臣也有罪,请陛下责罚。” “陛下,今日是公主和驸马大婚之日,依臣看,还是饶了他们两人,也好为大婚冲喜啊。”礼部尚书王铎首先出列说道。 “朕早晚有账要跟你去算。”崇祯皇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领情,摆手说道:“朕本该直接将你二人砍头,但想着今日公主大婚,不好见了血腥,暂且打入诏狱问罪,押下去吧。” 说着,崇祯皇帝向旁侧道:“李若链,这两个钦犯便交给你了,给朕好好的拷问。” “臣遵旨!”李若链立即出列,说完便是走下去向站在一侧的一名锦衣卫低声道:“孙光,本掌使还要陪在圣上身边护卫,这两个人就交给你西司房了。该怎么办,心里都有数吧?” 锦衣卫北镇抚司西司房提督孙光瞪着一双鹰眼,身材虽算不得魁梧,但也算得上适中,听到这话,干了多年锦衣卫的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去做,顿时应声出列,阴声道:“卑职明白,保管教这两个人签字画押,见不到明日的清晨!” “嗯,去办吧。” 看见这孙光居然是一脸鹰相,贾揆和胡安立这才知道害怕,开始痛哭流涕的求饶:“陛下饶命,臣有罪,臣有罪啊!” “陛下,请让臣将功折罪,戴罪立功啊!” “陛下饶命啊......” 这种情形锦衣卫早都是司空见惯,孙光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铁丝球,二话没说直接硬塞到贾揆和胡安的嘴巴里,搞的两人嘴边都是血肉模糊,话虽然喊不出来了,但却是不住的凄惨嚎叫。 其余的臣子见到以后都是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崇祯皇帝竟然会在自己女儿的大婚之日如此不讲情面,全然不顾礼法和祖宗规矩,直接下令把两个臣子给打入诏狱。 “怎么,是不是觉着朕有些时日没动手,情形就不会再和去年一样了?”崇祯皇帝示意孙光赶紧把人押走,冷笑着在群臣中间来回扫视目光所及之处,群臣无不一惊。 崇祯皇帝边走边笑着道:“朕这就告诉你们,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天下都是大明的,都是朕这个皇帝的,不是你们这群东林党可以染指和僭越的。” “张煌言是朕钦定的驸马,如有不服,站出来,朕宁可血染此地,也会给你一个痛快,成就你们所谓的美名!” 第一百九十二章:朕嫁女儿还得倒贴? “所谓美名,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朕不在乎这些,也就不怕你们在后面嚼舌根。再者说了,如今这大明有了报社,尔等死后究竟如何,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这些都由朕说了算,还是未知之数!”” 崇祯皇帝说着,转头慢慢走回上面,换了副笑颜,说道:“阁老,继续吧。” “臣...谨遵皇命。”魏藻德本以为崇祯皇帝这段时间不怎么杀人,是开始重视名声了,但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打错特错,当下,他也是赶紧清清嗓子,继续喊道: “皇帝次女媺娖。媺,美也;娖,谨也。初年受封坤兴公主,现年为长平公主,驸马亲迎、大礼——” 群臣都是惶恐的点头,再也不敢说什么。 这位皇帝方才还是满脸的杀气,不过是转了个头,看眼群臣眼里却和玩变脸一样,立马变得晴空万里,根本看不出来前不久发生了将两名官员打入诏狱的事儿。 实际上,所谓古婚六礼,无论皇家还是普通百姓,都是要遵行的。 虽然皇帝钦定了驸马,但也绝不可能在形式上敷衍了事,一般的小家百姓在成婚时都要按部就班,尽量显得庄重,以此来给女性更好的尊重和体验。 世称尊贵的皇家除六礼之外,还在接近三百年的时间之中,向其中掺加了其余大大小小的各种礼节,便是更加复杂了。 这些东西崇祯皇帝虽然不怎么懂,但是所幸,礼部和司礼监那些人在这件事上都十分重视,礼节方面,没有人比文官更加了解。 当然,不是说非要用那些东林党不可,帝党之中,除了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人以外,就连冯铨和魏藻德这种没什么大能力的,都对此事颇有研究。 这次公主大婚,在崇祯皇帝的刻意要求之下,其实还是相当简化的,许多繁琐的步骤都被删去,半天不到就已经完成的差不多。 经过前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项大礼以后,最后也是最为隆重的,便是身为驸马的张煌言“亲迎”公主进门。 本来亲迎这个步骤是要挑选黄道吉日另外进行,但是崇祯皇帝为了今早结束此事,也是降旨将六礼在同日之内一并完成,算又是开了个先例。 到了这个地步,就全要看张煌言自己的表现,因为皇家这边已经把该做的全都置备齐全了。 长平公主大婚之前,报社和各地衙门就已经宣传了几个月,这天更是闹的全城人尽皆知,街上每隔几步距离就要被差役们挂上大红灯笼,张煌言一行亲迎队伍前往太庙告礼的一路上,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整个皇宫中都洋溢着喜气,无数的太监、宫女们拿着各种把式进进出出,一边布置一边又在谈天说笑,给平日威严整肃的大内增添了不少生机与活泼。 实际上,许多宫女和太监在这一天,于公于私都会是最高兴和兴奋的时刻。 来到庙前,按照惯例,张煌言已经换上一身大红色公服,正色行大礼参拜,朗声告曰:“国恩贶室于儿臣,以大明崇祯十八年平六月二日亲迎,敢告,诸祖皇帝圣安。” 说完,张煌言站在原地不动,又是继续向庙内行大礼参拜。 在他参拜的时候,穿着大红色服饰的太监们便是赶紧在几个大太监的带领下鱼贯进入主殿,一行身着华丽盔甲的大汉将军紧随其后侍立在殿外,太监们则是在将手中捧着吿祭所用的鸿雁及各种物件陈列在主殿庭上后6续退出,大汉将军亦是跟在太监们身后,不会在殿外多做停留。 与此同时,穿着大红色并带有金丝纹饰礼服的长平公主,在宫中女官秀梅等人的带领下前往奉先殿,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已经和周皇后稳稳坐在北位,就等着公主来辞拜。 看着款款而来的长平公主,崇祯皇帝看得愣了,这还真是人靠衣装,平日看多了没发现怎么样,这时候再一看,这特么简直就是人间仙女啊! 崇祯皇帝有些后悔了,把自己女儿送给张煌言,自己还倒贴了不少物件和银两,是不是太便宜这小子了? 周皇后还以为崇祯是因为即将与女儿分别而过度伤心,心中不免也是忧伤,轻轻抬起左袖,用袖子上的凤饰替崇祯皇帝掩面,以免失了君王的体统和威严。 看着面上已经有些泪花的周皇后,崇祯皇帝虽然知道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是象征性的抽几下鼻子,握住周皇后的手,伤心说道: “皇后不必担忧,女大哪儿能不嫁人?媺娖不过是出宫居住,朕早已命人在宫外建好公主府,气派的很,若是皇后想念长平了,只消和朕说一声,便是随时可以去看她了。” “臣妾谢过皇上。”周皇后紧紧握着崇祯皇帝的手,方才还是深情款款的眼神,回头看向殿下的时候,却已经充满了一国之母的威严。 “自今日起,儿臣便是要下嫁于张家。宫墙高深,亦不能阻拦父女、母女之情,儿臣还会定期入宫拜见父皇、母后。”说着,长平公主也是潸然泪下,哽咽道: “父皇,从前您是最疼爱儿臣的,但是儿臣全然不解,事到如今,方是幡然悔悟,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朱家江山着想,儿臣以您为荣。 父皇,今后儿臣不能在您身边提醒您早睡了,您就不要再批阅奏折到太晚了,万事以保重龙体为先,大明社稷和黎民百姓的安康,还要靠儿臣的父皇才行啊。 母后,您是刀子嘴豆腐心,平素为儿臣操劳最多的就是您,今后儿臣走了,母后不要过于挂念儿臣,儿臣还是会尽量入宫陪伴在母后和父皇的身边。”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训诫一番,但是看着眼泪哗哗的女儿,就连崇祯皇帝都不忍心再说什么严厉苛责的话,母女情深的周皇后更不会再说,两人随意交待长平公主一些事,便是挥手示意宫女将长长平带出去。 门外停着专为公主出嫁制作的辇车,辇车旁边除了站着两个挑选出来嗓门大的太监以外,还有一队魁梧的大汉将军随行护卫,见到公主走出奉先殿,其中一个嗓门大的太监赶紧尖着嗓子喊道: “降辇——” 长平公主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奉先殿,便是转头进入辇车正襟危坐好,这时,另外一个太监又喊道: “升辇——,起行!” 第一百九十三章:赐死 公主大婚之事已经过去,为了让朱媺娖与张煌言这对新婚夫妻好好联络感情,崇祯皇帝特许批准五日假期,让张煌言在这五日内不必前来冬暖阁商议政事。 其实,张煌言一直有担忧这公主长相可怖,是个恐龙,但是等真正见到的时候,却又将其惊为天人,直感觉是仙女下凡,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据公主府内潜伏的锦衣卫隔日奏报,说是张煌言和朱媺娖春宵不止一度,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身,晚上又是早早睡了,春宵几度。 锦衣卫的探子们还向崇祯皇帝禀奏了第二日张煌言带着朱媺娖到张府见公婆时的原话,说长平公主乃是: “金枝秀发,玉质含章,仙女逢德曜于皇家,迓桓君于帝女。” 至此,崇祯皇帝对这桩婚事也便是完全放下心来,看这小子近几日逢人吹嘘、得意洋洋的模样,也应该明白自己个儿这次是捡了个大便宜。 崇祯十八年六月十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崇祯皇帝放下手中关于西北之地战火再起的塘报,叹口气准备前往皇极殿上朝。 今日要说的还不是西北战事又起,要和那些东林党算计的事情可多着呢。 还没等走出冬暖阁,崇祯便是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公主府的管家徐吉慌忙跑来,叩头说道:“不好了陛下,驸马爷被人刺杀,身受重伤!” “谁敢刺杀朕的女婿,吃了熊心豹子胆!?”崇祯皇帝闻言大惊,难道是那帮东林党刺杀自己不成,转而刺杀自己女儿和女婿去了? 崇祯皇帝对此事较为重视,当时便放下前往皇极殿的行程,一面吩咐太监前往太医院让吴又可亲自前往诊治,另一方面,则是细细问起徐吉整个事情的原委。 问清楚之后,崇祯皇帝松了口气,原来是那前驸马造的孽。 实际上,这也是无心之过,崇祯皇帝后世看过不少有关周世显和朱媺娖的爱情故事,当时又被恶心的够呛。 历史上这姓周的可不是电视剧里那样儿敢爱敢杀的主,一早就投了鞑清保平安,就是个只会哄女人的小白脸,属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那种,而且还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比谁都强,实际上和自己前任一样,被东林猴子们忽悠瘸了。 崇祯皇帝是真没料到这货竟然有勇气刺杀张煌言,而且张煌言可能是见公主好看又贤惠所以太浪了,居然一不留神被这种小货色搞成重伤? 说起来,前驸马周世显也是悲催得很。 自幼和朱媺娖青梅竹马,周世显心中早就把公主当成了自己的人,崇祯皇帝和周皇后一直也没说什么,本来这驸马定下是他的,因为李自成那个魂淡大兵压境才临时搁置。 这次把李自成打跑了,周世显本以为应该继续自己和长平公主的婚事了,可前段时间忽然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把公主许配给别人了,而且也没和自己商量商量,周世显当即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事儿要是换城以往任何一个人,怕早就是不惧生死的去找皇后和皇帝理论去了,但周世显不一样,他听说崇祯皇帝是个暴虐之人吗,便是又气又怕。 最后害怕大过了气愤,便是待在家中整日犹豫,不敢进宫。 直到听闻新驸马是个姓张的无名小辈,家世甚至还没有自己显赫,周世显这才鼓起勇气想要进宫面见皇后。 但是路走了一半,见到面色有些泛黄,根本算不得风流倜傥的张煌言,周世显更加想不明白,这货就是个穷小子而已,哪里比自己强了? 问清楚以后,崇祯皇帝面色阴沉下来,问道:“周世显他爹是东林党吧?” “回陛下,正是右中允周德光,此人师从前首辅韩爌。”王德化点头,恭敬道:“皇上的意思是......?” “刺杀当朝驸马,乃是重罪,决不可姑息。”崇祯皇帝起身后,一边向皇极殿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道:“传朕旨意,先将周世显及韩鑛打入诏狱严刑拷问。明日午时起,着东厂、内行厂、锦衣卫诛杀周氏九族,抄没家产,以儆效尤。” “臣遵旨!”王德化看着崇祯皇帝的背影,大声喊道。 ...... 经过这件事,来到皇极殿上朝的崇祯皇帝,脸色很不好看。 周世显他爹是铁杆东林党,那就说明周家和东林党必然有些关联,周世显也是个小东林党,谁知道这刺杀的事儿是不是东林党串通起来指使的? 回想起来,自己让张煌言取代周世显还真是做对了。 看着下面低头不吭声的东林党们,崇祯皇帝哼了一声,问道:“尔等可知朕方才命人抓走右中允韩爌是干什么去了?” “回陛下,臣等不知——”群臣装糊涂道。 “好,不知道,那朕就告诉你们。”这回答不出所料,崇祯皇帝继而沉声又道:“朕是将他打入诏狱,并且明日午时开始,朕会下令东厂、西厂和锦衣卫诛杀周家九族,尔等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群臣闻言立即窃窃私语起来,本来平日的朝会皇帝都是比大家早到,今日群臣到齐但却没见到皇帝的影子,料定必是有大事发生。 “启奏陛下,周大人犯了何罪?”这时,御史陈鸿出列,高声问道。 人如其名,这陈鸿声音洪亮,若非崇祯皇帝知晓其在历史上投了鞑清,还真会误以为他是个直谏忠臣,当下没有理会,淡淡说道: “周德光纵容其自周世显刺杀当朝驸马,可是无罪?” “敢问陛下,可有证据?”陈鸿不为所动,又是进逼问道。 见崇祯皇帝不吭声,群臣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兵科给事中赵雪景出列奏道:“陛下,株连九族,所杀何止百人?诛九族之罪牵连甚广,绝不可轻下。如无罪证,还请收回成命!” 御史陈鸿和群臣之中一人对视一眼,当即喊道: “请陛下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群臣紧跟着喊道:‘请陛下三思而行!’ 崇祯皇帝看着意见一致的群臣,倒是呵呵的冷笑不止,起身直视陈鸿问道:“朕问你,这天下,是你等臣子的,还是朕朱家的天下?” 陈鸿没料到崇祯皇帝会这么问,当下眼珠乱动,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是道:“回陛下,是朱家天下。” “好,既是我朱家天下,朕执意要杀你,可有话说?”崇祯皇帝笑了一声,又道。 “臣无罪,陛下为何要杀?”都察院御史陈鸿面色大惊,抗声说道。 兵科给事中赵雪景也是喊道:“陈御史无罪!” “御史无罪,陛下不可妄断行事!” “朕是这大明的皇帝,想杀你们其中任何一人,需要理由吗?”见群臣激动起来,崇祯皇帝倒是逐渐平静下来,拍着龙椅边的把手,冷冷说道: “司礼监拟旨,都察院御史陈鸿、兵科给事中赵雪景侵犯龙颜,其罪当诛。着诛杀二人九族,西厂、东厂、内行厂、刑部、大理寺联合抄家,不得逃走了一人。” “还有,那个韩爌已经退职回家了吧。” 崇祯皇帝见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话的陈鸿二人,问完话群臣无人吭声,冷笑着又道:“别以为你们不吭声,朕就没办法。王承恩,今日下朝之后,派东厂刑役前往蒲州,赐韩爌白绫、宝剑,朕胸怀仁慈,许他二选其一。” 第一百九十四章:安南来使 “陛下真是仁念广大,乃是千古无一的明君圣主啊!”魏藻德看见机会,立即再次出列大张旗鼓的说道。 “陛下对待那些贼子不能过于仁慈。” “臣等建议,对韩爌此类贼首该当处以夷平三族、剥皮实草之刑,不然不足以让世人警惕。”魏藻德门生,庶吉士李正出列奏道。 其余诸如蒋德璟、倪元璐等明确已经加入帝党的官员,都是纷纷出列表明心迹,对东林党群臣言语攻讦,为的一方面是怕被皇帝怒火株连,另一方面,实际上也是打着党争的心思,因为帝党的地位越稳固,自己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如若不然,坐在上首这位皇帝那可是根本不会按常理出牌的,不跟东林党彻底一刀两断,来日被诛九族赐死的人有可能就是自己。 面对帝党汹涌而至的浪潮,东林官员们十分明智的在此时选择闷声不吭,尽量不引起上面那位的注意,从而达到保全自身的目的。 “周世显刺杀驸马一事,并未告一段落,着刑部尚书徐石麟、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大理寺卿董英华三法司会审,此案由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同审,务必要把罪魁祸首给朕揪出来!” 说着,崇祯皇帝静下心深吸口气,问道:“今日临朝,诸卿可还有什么要事禀奏?” 闻言,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面面相抵,这种多一句话都可能要全家性命的时候,再出去为了名声多说,那可就是彻彻底底的傻子了。 “启奏陛下,安南都统使黎维佑遣使已至殿外,想要恢复安南国王称号。”这时,东厂提督、司礼太监王承恩在一旁恭敬说道。 说罢,又双手呈上一封国书。 安南? 崇祯皇帝这才想起,这特么不就是这个年代的越南吗,在永乐年间曾被大明灭国的,按现在这个年头来讲,内部也应该是四分五裂的时候。 “黎维佑是谁?”崇祯皇帝结果所谓的安南国书看完,呵呵一笑,在群臣面前说道:“朕记得,现任的安南都统使是黎维祺吧,去年来的还是黎维祺的使臣,怎么今天忽然就换成他儿子的了?” “还有,这国书上叫郑梉的又是个什么东西?哦,是安南的清都王!不过朕就不明白了,这种两国之间的大事,甚么时候轮到这种爬虫来指手画脚了?” 说起对外,大明上下臣子的态度还是很显而易见的,在这时候,无论东林党还是抵挡,似乎都已经将方才的党争放下,哄声笑成一片。 “我天朝大捷,击退流贼、东虏,如今既是要册封安南国王,自然要册封黎维祺,依臣看,圣上册封黎维祺为安南国王最为妥当!”内阁次辅蒋德璟站出来说道。 “爱卿所言有理。”崇祯嗯了一声,点头说道:“王承恩,稍待下朝你便回去告诉他,这安南都统使向来是朕说了算,黎维佑不过是个小生后辈,没有朕的旨意,怎么就自己成了都统使?” “无论安南都统使还是安南国王,大明只认那个黎维祺,至于什么黎维佑,还是让他安安稳稳等老子死了,继任上来再说。”说着,崇祯皇帝冷笑一声,继续道:“至于那个叫郑梉的所谓郑主,也跟他说一声:若是他敢自立,我军必然大兵压境,还是那句话,安南的国王,大明只认一个黎维祺!” “陛下威武!”内阁首辅魏藻德赶紧带头出来山呼喊道。 群臣也是跟着跪成一片:“陛下威武!” ...... 安南这件事算是个小插曲,崇祯皇帝也明白,现在的大明虽然度过了一六四四年的必死之举,但依然还是摇摇欲坠,朝上那番话,不过是为了维持天朝宗主的体统和颜面罢了。 安南国内郑主郑梉一家独大,手握军政大权,就连国王的废立都能随意做主,对方接到自己这大明皇帝的意思之后,究竟会怎么做,是继续我行我素,还是被自己的王八之气吓住,那根本都不是该关心的事儿,象征性的工作做做就行了,只要你郑梉不放权,让大明承认你是安南国王那也是不可能的。 换句话说,现在崇祯皇帝被自己家后花园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根本不相信郑梉会放权,也没有闲工夫管什么安南政权交替的事儿,这次开了个不可能满足的条件,算是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现在的大明,东北有鞑清奴才们欲要入主中原;北边除了蒙古以外,还有俄罗斯毛子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来跟你抢点地盘;西北和四川一带,大顺和大西的流寇也是一门心思要逼自己上吊。 时不我待啊,要赶紧发展新军造枪造炮攀科技树了,下朝之后的崇祯皇帝刚想到这里,兵仗局的毕懋康便是来到冬暖阁,声称有大喜事。 崇祯皇帝赶紧用高规格接待了这位火器专家,还没等问出话来,便是见他兴奋地叩拜喊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郑芝龙第一批匠户和材料在今晨已经运抵京城,数量巨大,臣和兵仗局的官员们核查了一整天,还没有核查完。”说着,毕懋康老泪纵横继续道: “郑芝龙这次除了必备的材料以外,葡萄牙和各国的匠户就来足足三百多人,上佳的遂发鸟铳送来五百杆,这还不是主要的,郑家用船拉来足足四门重大千斤的寇非林长炮!若陛下下令,臣一月之内,就能仿制出十门以上!” “等等,先别急。”看着激动不已的毕懋康,崇祯皇帝竖起手,说道:“红夷炮也是重达千斤,为何不造红夷炮反而去造这个炮,难道这个炮的威力比红夷炮更强?” “陛下恕罪,是臣失言了。”毕懋康心道自己也是太过兴奋而失礼,居然连话都说错了,赔罪之后才有些镇静下来,说道:“臣方才说错了话。臣认为,我大明火器种类多而杂,糟粕甚多而缺其精华,就如那医者治人之道,仿制,永远是治标不治本的。” “这次的四门火炮,是我大明的一次机遇,陛下万万不要仿制,而是要从这四门火炮身上学习到我大明没有的西洋技术,从而增强新军的战斗力。” 说着,毕懋康叹口气,神情忽然黯淡下来,恳切又道:“陛下,我大明缺少的从来不是火器,而是各种精雕细琢的技术啊!” 如果是历史上那位阴差阳错听到这番话,怕此刻心中又是充满了祖宗之法等各种保守陈旧的担忧和顾虑,但现在的崇祯皇帝却满心跃跃欲试,立马来了兴趣,问道: “这些都是些什么技术?” “回陛下,例如这寇非林炮,此炮又分小型、大型、中型和中型四种,此番郑芝龙运抵京城的,便是四门重达千斤,威力堪比红夷巨炮的重型寇非林长炮。”毕懋康在崇祯皇帝的示意下站起身,坐在一旁座位上喘了口气,这才继续道: “此类炮重达千斤,西洋却依然能拉着到处流动作战,而我们却只能摆在城头守城,风吹雨淋,却难以收货应有的效用,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火炮比较轻?” 说到这里,毕懋康自嘲的笑了笑,又道: “其实不然,臣就此事和工仗局的主事宋大人交换了想法,我们二人又去问过钦天监的汤若望和南怀仁,这才得到一致意见,其实这都是因为我们的炮车不如西方。” “西方用来拉炮的炮车都是两轮车,以车架尾撑与套上牲畜的前车相连接,转向和长途牵引都很方便,火炮发射时,则以两侧的轮子和架后的尾撑形成稳固的三角支撑。” “除此之外,西方人就实心车轮笨重的问题,又将其转变为带有辐条的大型木车轮,如此一来,重量没有了,而且也能做到来去自如。” “这车轮,还只是国朝需要从洋人手上学到的技术其中之一!” 第一百九十五章:七局 “除炮车外,国朝官军素用之炮架也是拙劣,大部分地方官军,运送、使用时都直接将炮身安置到木质炮架上,通过笨重的炮车运到地方再卸下进行安装,不仅耗时耗力,而且起不到应有的威力和效用。” “此番运抵京城这四门寇非林长炮,炮车、炮架都是技巧器精,甚至俯仰机构被前置并单独出来,炮身变化不需要连炮车一起跟着俯仰,有专门的牵引机构,通过简单组合就能和炮车一起变成四轮模式,大大便利于机动。” 说着,毕懋康脸上升起对西学科技的向往和钦佩之情,继续又道: “依臣所见,国朝要多多任用那些传教士。若使用此四门长炮的炮身,只要让大炮射击时的晃动保持在射击方向轴线上,对精度的影响就是微乎其微。 也就是说,若使用此种炮架,我军不需要发射大炮时保持原地不动,适当的后退可以有效的分散一部分后座力,还不会导致打不准。 这种炮车、炮架的组合甚至可以拉着重达两千斤的巨炮出城野战,而且还不会显得笨重和影响射击精度。” 崇祯皇帝点点头,神色逐渐凝重起来,问道:“这些精细活,想要完全研究用到大明自己的炮上,需要多久?” “回陛下,炮车和炮架固然重要,但若想火炮射击精准,不会重蹈萨尔浒之役千余小炮仅毙虏数百人的覆辙,还需要几样其它东西。” “其一,便是炮弹,我朝已有开花弹实例,西方此项技术更加成成熟。所谓开花弹,便是发射入空之后,可变成数枚小实心弹投射而下,亦如雷雨。” “这些东西,国朝研究之后,臣会给他们换个名字,以免与西方混淆生事。”毕懋康见崇祯皇帝眼中有疑虑,又是说道: “其二,多年以来,国朝火炮发**准程度依赖于炮手本身的经验,这是非常不可取的,老炮手射击精准,十中犹有二发不中,新炮手则需要不断磨砺才能略微精准,耗时耗力。 陛下可听过矩度、铳规这两式物件? 据汤若望、南怀仁等人所说,西方现如今早已普及用这两样物件来测量直线距离与仰角,就算刚刚入伍的新兵,经过简单操训也能较准的发射火炮,臣觉得可以一试。” “其三,平西伯所部关宁骑兵战力之所以强悍,一方面是因为关宁骑兵盔甲、兵械精良,马匹产自蒙古、辽东,健硕而腿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手中三眼火铳。” “所谓三眼火铳,最高射程足百步之外,然近亦可挥击,如同棒槌,身披厚甲不能抵,至今却也是有些落后。”说着,毕懋康双手呈上一个小巧精致的火器,继续道: “陛下请看,此物为转轮打火枪,如今的西方骑兵,作战时除装备长刀以外,便是人手配备此物,射程可达二百余步,而且小巧精妙不会影响骑兵机动。” 崇祯皇帝拿过来一看,当时瞪大了眼睛,这他娘看外貌和后世的三八大盖很像啊,这玩意儿在明末的时候就有了? 正当崇祯皇帝惊为天人之时,毕懋康却不偏不倚浇了盆凉水,说道: “可惜,臣手中只有一百年前西方的转轮枪,还有许多不足,至于如今新式的转轮打火枪,臣还是无从购得,不然若是将其装备于新军骑兵之上,战力必会提升一大截。” “......” 崇祯皇帝和毕懋康讨论了一整天,除了吃饭和解手以外,就是一直在说各种火器的改进方法,皇帝乐于听从,毕懋康自然是把自己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想法一吐为快,一说就停不下来。 “看来火器之事不容小觑。”入夜,崇祯皇帝点点头,算是彻底了解到现如今大明的火器和西方差在哪儿,忽然起身大声道: “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增设大明皇家文武科技司,将兵仗局、工仗局、历法局并入其中,并新设火器局、船舶局、翻译局、西学局。 召焦勖为火器局主事,授太子太保,汤若望副之;召沈廷扬为船舶局主事,授太子太保;诏李天经为翻译局主事,授太子太保;诏王徵为西学局主事,授太子太保,艾儒略副之;以工仗局主事宋应星兼任大明皇家文武科技司之大明文武科技使,授太师。 大明皇家文武科技司,独立于六部各院之外,可直入宫内向朕报知成果、进度,专事仿制、研究、番役各类西方著作、火器等。科技司下属七局及分部官员,皆由各局主事自行协商拟定,把名单报朕知道就可。 此外,着工部从西华门外择址修建科技司各局署,着户部按时发放薪俸,不得有误。” ...... 自从大明皇家报社设立之后,百姓们从最开始的不闻不问,到时不时买上几份,再到现在的人手一份,可真是愈发的喜欢起这东西来了。 这报纸是个好东西,不仅让百姓逐渐看清东林党人皮之下的真面目,也让他们足不出城就能了解到最近几日天下间发生的大事小情。 毕竟报纸这玩意儿以前谁也没整过,起初崇祯皇帝和王承恩过于急于求成,把刊行时间定的太快,发出去之后才意识到出了问题。 上一期的报纸刚发出去没多久,有些偏远地方的人们甚至还没拿到手,京师这边的百姓就已经在读下一期了,两极分化实在是有些严重。 而且从另外一个方向上来说,报社后面虽然是网罗天下情报以及各种密探的东厂,但关于那些士子们的消息却也不是那么好搜集的,按这个刊行速度下去,不出半年,东厂也就没什么能发出去黑东林党的事了。 这样可不行,需要循序渐进,一直慢悠悠的黑着才有效果。 后来,崇祯皇帝将报纸刊行时间定在七日一期,这才是解决了之前的所有问题,不过却又产生了一个问题,在裁撤各地驿站和驿卒之后,报纸的传播速度明显不是很快,七日的时间,也就能从京城传到南京,至于偏远一些的地方,路上就不知传到哪儿去了。 报纸在传播上有问题,这种事不大不小,就不是崇祯皇帝需要亲自操心的了,王承恩自己个儿也不好意思去麻烦皇帝,自然是想办法全都给摆平了。 首先,李有成去南京就是他的意思。 一方面是把人明目张胆的放在东林党老巢,意图恢复东厂在江南的威权,也好替皇帝更好的监视,另一方面,也是王承恩秘密授意李有成,让他在南京把皇家报社的第一件分号搞出来,到时候直接飞信传话,分号刊印,也是方便得很。 其次,王承恩在考虑重设驿站的事儿,这东西虽然让朝廷每年开支多出几百万两,但却是一本万利的事儿。 直到这个时候王承恩才意识到,当初裁撤驿站,就是个最智障的决定,不然小李子可能到现在都在送快递,又哪有什么西北的战事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香甜的山芋 原本头几期的报纸还没什么,内容多是东厂的番子们把压箱底的黑料爆出来黑一黑东林党,毕竟是循序渐进,所以一开始也根本没打算爆出什么惊天黑料。 可是最近的情况很不一样,这期的报纸内容却是惊掉了半边天。 一般番子们黑的东林党大多是一些稍有才华之人和官场上的官员,但这次却不同了,当世“娄东二张”之一的张采,也便是复社的创始人之一,东林党元老,被爆出了惊天黑幕。 那字字诛心的邪书刊行了没多久就被官府列为禁忌,就连刊行的书院和书社们都被勒令关停,邪书是张采撰写,这些事儿早几期的报纸就曾报道过,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是这次,张采以及复社的诸多士子们爆出了谋立新君、谋反邀功地罪名,在当今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就迫不及待要立新君了,这可是杀头诛九族的罪名。 这种事与往常百姓们熟知的忠义士子形象不符,反倒是那些所谓阉党小人才会干的事儿了,对了,大行天启皇帝死了不说是阉党给害的吗,难道说..... 不提百姓们各自天马行空的想法和假设,张采本人在南京菜市口被处以凌迟一千三百九十六刀的重型,除了他以外,还有云间才子宋征舆在内的多名当世著称的大才子也在菜市口被斩首,这些首恶的全家九族都已经被下入南京诏狱。 据说事后这些九族的处罚同样不轻,只不过官方没有给出个说法。 菜市口这地方本来是百姓们买菜的场所,但是这位皇帝最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杀人用刑老是拎到菜市口行刑,搞的很多人都是心有余悸,他娘的自己买回家的菜还能吃吗? 要是放在往常,士子们被大规模处死和下狱,又牵连了一批所谓无辜的生员,这种事必然会引起百姓们的骂不绝口,什么阉党专权的时代又到了,什么厂卫是在栽赃陷害这些奉己为公的好人云云此类。 但这次民间的反应却有些奇怪,许多人津津乐道谈论的不是士子们该不该死,也不是厂卫专权,却是那些被抓到诏狱中的九族们会如何处置。 男丁不留活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没什么争议的,因为这个道理即便路边要饭的都明白,但是女人们就不一定了,可能会直接处死,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会从轻发落,因为女人的作用可太大了,男人都懂。 像是一些貌美肤白胸大屁股大的,发配到南京教坊司充作官妓,既能满足官员们的猎奇心心理,也能从他们的犯罪之身上获取财富,自然比直接一刀砍了要来的划算,就算年龄小一些的美人胚子,番子和太监也能和南京城各大青楼的老鸨们秘密接头,由此大赚一笔。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只要把男丁杀绝,就不怕他们再报复自己,而且自己吃肉也得下面的鹰犬们喝汤不是,把人直接杀光了,鹰犬们拿什么捞钱? 要是没钱拿,丫的谁还冒着出门被士子乱棍打死的风险替你皇帝背黑锅卖命,没事闲的? 所以对这些事情,崇祯皇帝最多也只是若有若无的稍微对三厂一卫的三卫督公和一位指挥使旁敲侧击一番,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张采这件事还只是个开头,之后的大事,就像潮水一般涌来,百信们表示你慢点,俺们这小心肝有点儿受不了。 首先,便是郑家船队的动作。 民间素有“八闽以郑氏为长城”的说法,这郑家船队据说有上千条大船,比朝廷的水师都厉害,那可是个庞然大物,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动作传出来了。 可这次他们的动作却很大,郑芝龙以福建海防总督的身份前往澳门的葡萄牙租借地和澳门总督商谈事务,看这情形是没谈拢,因为没几天之后,郑家便是足足出动了三百多条船和几千个兵丁,愣是把葡萄牙人租借的澳门给生抢过来,据说双方在澳门激战了快四个时辰。 这件事发生的事后,几乎所有朝廷的官署、衙门还有地方官府都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有些官兵和官差还对郑家便宜行事,直接把城门和水城打开让郑家的人和船队进来,自己站着看戏准备接盘。 郑家也很懂事,把葡萄牙在澳门的舰队和警备力量打残废以后根本没在澳门多待,直接卷铺盖走人,带走了什么都不多说了,反正也没人有那个胆子多问。 两广总督沈犹龙等郑芝龙离开澳门之后,便是亲自带着官兵前往葡萄牙人的租借地,说了一大堆对此事表达惋惜的屁话,并且声称葡萄牙人已经没有自保的能力,此后便是由明朝官府的衙门接管。 当然,对于葡萄牙人羞怒交加的责问,沈犹龙都是一摊手拒不回答,表示你特娘的老家都快玩完了,还敢在我自家地盘上和本官嚣张? 除此之外,沈犹龙立即派兵进占了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卜加劳铸炮厂,也没管他三七二十一,无视葡萄牙人的抗议,直接把葡萄牙的国旗给踩在脚下,换上了明朝在京师大阅兵时指定的官方国旗——玄鸟旗。 你服不服,不服的话,本官走了就让郑家来逛一圈,然后再问一遍。 实际上,葡萄牙本国对此不仅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是无力管制。 在欧洲,葡萄牙深陷西班牙、英国、荷兰等国的夹击,已经是捉襟见肘几近亡国边缘,在远东这边儿,没成想一直老实巴交的明朝也来了个趁火打劫,直接把他们在澳门的殖民地给占了。 经过郑家这么一闹,葡萄牙帝国在远东的殖民地,实际上能控制的就只剩下一个东帝汶了,唯一的军事力量也就剩下东帝汶的舰队和警备军队,至于那个澳门总督的去向问题,崇祯没多问,郑芝龙也没多说,两人心照不宣,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上了。 据两广总督沈犹龙奏称,这郑芝龙办事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他把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军队给打废了,舰队给灭了,然后葡萄牙的民众却没有动。 同样的,郑芝龙把葡萄牙在澳门的总督和警备司令给整消失了,但是他们在澳门的议事会还给明朝留了下来。 这厮是什么意思? 沈犹龙想了半天,才在给崇祯的奏疏上加了这么一句话:“据葡萄牙国法案规定,总督无去向之时,议事会可自设总督,暂理租借地军政事务。” 崇祯皇帝看见这句话当时就懂了,想来郑芝龙也明白,这租借地是明朝和葡萄牙两个国家之间的事儿,他郑家虽然打了,但却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能强占,这次是把烫手的山芋扔回来给自己处置。 毕竟,郑家这么大的家业,澳门这块地方能让他们看上眼的,委实不多。 郑芝龙为什么没杀光议事会,沈犹龙没想明白,但是他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道理,告诉崇祯皇帝这到手的山芋非但不烫手,还很香甜。 第一百九十七章:不稳定的皮岛 崇祯皇帝也不是个老实人,看到奏疏上这句话,顿时就明白沈犹龙的意思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心道这家伙看着挺老实,没想到心思这么龌龊,不过朕喜欢。 议事会的成员活着,然后澳门总督和警备司令消失,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呢,没错,就是用澳门议事会的名义搞个亲明的总督上台。 有那么一瞬间,崇祯皇帝想直接让自己的臣子去当,但后来发现自己还是太理想化了,不说找出个精通各国语言的人很难,就算侥幸找出来了,在澳门租借地那全是洋毛子的地方,一个汉人也是寸步难行,最后八成也是个被孤立的份。 既然让国人当总督这么费劲,为何不直接找个听话的葡奸去干? 用古话说,就是扶植个傀儡总督,只要这家伙听话,葡萄牙在澳门的租借地不就相当于被自己顺利接了盘吗,至于葡萄牙本国那边儿,自己都快亡国了,还管他做什么。 历史上,葡萄牙从三年后与荷兰的的战争中胜出才算扭转了不利局势,但就算如此,那也是三年之后的事儿了,三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话说回来,这件事还不能是崇祯皇帝亲自出面,得让手下的鹰犬去做,放心又安全。 本来崇祯皇帝想再派李凤翔去,但后来发现这货根本不东葡萄牙话,这才是勉强放过了他,最后还是王承恩自告奋勇,十分流利的说了几句葡萄牙话。 正犯愁的崇祯听到这几句鸟语,可谓是既惊喜又诧异,这家伙跟了自己前任那么多年,按理说早就该被前任摸透,但是从记忆中来看,前任这个糊涂蛋貌似压根就不知道王承恩还有这个技能。 为保险起见,崇祯皇帝特意下诏找来汤若望验证,而王承恩沉稳不惊、对答如流,就连汤若望都为之惊异,这看来不光是略懂一二,专门当个翻译都绰绰有余了。 既然人选找到了,澳门这边的事儿也就算是告一段落,崇祯皇帝秘密交待王承恩几句之后,便是赶紧转头又去处理皮岛的事情了。 澳门那边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但皮岛这块儿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就在前几天,新任的皮岛总兵黄蜚(黄龙之子)传来战报,说是鞑清在六月初的时候再次攻岛。 不过这次攻岛的规模不大,主力只有鳌拜带着的击败满洲兵,其余都是汉军旗和蒙军旗的炮灰们,战斗力不强,也没带什么火器。 “崇祯十八年六月初五,皮岛总兵黄蜚亲自前往身弥岛督战,击溃鞑清正红旗副都统鳌拜率领的满蒙联军,斩首六百余级,首级已经在运送前往京师的路上。” 虽然皮岛这次胜了,但从奏报中,崇祯皇帝也能看得出来,建奴们本来也应该就是打着试探皮岛军力的心思,主力只有鳌拜率领的几百个正红旗建奴。 这次试探,黄蜚是全力以赴,带着孔有德、李成仁、闵炼等将尽数投入战场,尽可能展示皮岛已经恢复以往荣光,但实际上,皮岛虽然经过大规模复建和发饷,但军力确确实实已经大不如前,不知道建奴那边得到了什么结论。 不过无论他们是什么结论,下次必然都会是大举来袭,崇祯皇帝不会坐以待毙,已经连续几日召集阁臣和各部尚书商议此事,议增设天津海防都督一职,专门编练水师。 这支水师,被崇祯皇帝寄予厚望,一来用于随时增援皮岛,二来则是崇祯皇帝想把这支水师打造成不逊色郑家和西洋的强大舰队,这条路还很遥远,就连海防都督的人选都是议定不决。 皮岛这个地方,是多尔衮的心头之患,也是崇祯皇帝眼中对于建奴的制胜法宝,因为从这里登岸,可以直逼建奴防备较弱的金、复两地,从而危急盛京。 多尔衮也明白,若是皮岛的军力重新崛起,自己只要一个不慎,盛京就有可能遭受毁灭性的打击,爱新觉罗家为入主中原几代的努力,就将在自己手上付诸东流,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两方互不相让,所以皮岛自复设以来,建奴就从未停止骚扰和窥探,许多有识之士都看得出来,在此地爆发一场大战,想必也是早晚的事。 崇祯皇帝在为了皮岛的事与重臣们反复商议,王承恩这边却在七月底悄悄来到澳门的总督衙门,和两广总督沈犹龙接上了头。 “不知宫中贵人来到,多有怠慢,还请督公恕罪啊。”沈犹龙笑呵呵从婢女手上接过茶杯,亲自给王承恩端到面前,赔罪说道。 “无妨无妨,老夫这次是悄悄儿出来的,接了皇上密旨。”王承恩处变不惊的笑了笑,接过茶杯小抿一口,放在桌上说道:“沈总督和皇上提的那件事儿,皇上看见了,很是开心哪。” “这次老夫之所以来,想必沈总督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本来沈犹龙对这件事有些担忧,这么好的机会,皇上不会就给浪费了吧,直到看见王承恩脸上这熟悉的笑容才是放心下来,坐在另一侧,说道: “督公这么说下官就放心了,不过皇上那边儿究竟是什么意思,还请提点一二啊。” “皇上说了,这件事儿可行,不过人选得是老夫亲自挑选,对大明老实还是其一,主要是要听话,不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租借地既然拿到手了,那就不能轻易再给他们送回去。”王承恩说完,又是小抿一口润润嘴。 “直接用汉人不好吗?”沈犹龙有些纳闷,问道:“用汉人省心、方便的很,又不用担忧不听话,一石多鸟,何乐而不为。” “糊涂!”王承恩脸上沉了下去,说道:“你就看见表面了,用汉人是省心,是方便,但是葡萄牙那头儿就占了理儿,人家的法案上可没说能让汉人当总督。” 说到这里,见到沈犹龙神色惶恐下去,王承恩这才放慢语气,轻笑一声说道:“况且,汉人当总督看似是方便了,但内里却更复杂了,汉人在租借地到处是洋毛子的地儿,行事终归是有所不便,还是培养一个一劳永逸。” 沈犹龙恍然大悟道:“督公此言有理,就算时候葡萄牙那边追究下来,那也是他们的人在当总督,若是执意要换,那可就是不给大明面子,到时候,想干什么都是咱们站着理。” “孺子可教也。”王承恩点点头,回头问道:“沈总督,澳门总督的人选你心中有没有谱,来和老夫说说,老夫也好把把关。” 第一百九十八章:圣宝禄学院 “这个么......” 事实上,沈犹龙心里还真没想过这茬,就连崇祯皇帝会直接应下来,并且极为重视的派东厂提督太监王承恩前来榷定,这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看着王承恩脸上波澜不惊的神情,沈犹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一般。 这王承恩自信王府就跟着当今皇帝,从总管的位子一步步升到首席秉笔,再到如今坐到这提督东厂的督公位子上,除了当今皇帝极度的信任之情以外,他本人岂是没有两把真刷子的? 要说这太监,才是最为可怕之人,这些人本就没了做人的根子,一个个说不准都是变态。 而且话说回来,王承恩这个人和一般的太监还不一样,李凤翔贪财,王德化恋权,就算李春,由于升任了直殿监的掌印,最近都变得有些骄横起来。 但王承恩这个人,就算你找芝麻绿豆一般仔细去挑,也难以找出此人生平有什么难以抹除的污点,找不到他贪财和恋权的任何故事和证据,说的大了,这个人办事做人小心谨慎的很,真正是连一句出格的话都没有。 不过这就能说王承恩真是个老好人了?身为官场沉浮数十年的两广总督,沈犹龙明白一个道理,身处高位之人,表现的越是平和,那便越是可怕,那便越是不简单。 就说当年魏忠贤被批死,沈犹龙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有种直觉,这里面其中一定少不了王承恩这笑面虎的功劳。 太监都是极度小心眼之人,沈犹龙深知此理,这才是小心翼翼,听到王承恩问话,脑中赶紧转了转,说道:“下官在督公来之前就曾想过此事,如今已是有三个人选,还要督公替下官把把关。” “嗯,皇上派老夫不就是来干这个的么。”王承恩把茶喝光,坐在那静静说道:“你且一个一个的说说看。” “这其一,是个叫杰姆的洋人,此人据说是本地耶稣教会的传教士,是利玛窦的学生,在租借地的葡萄牙人当中有些声望;这其二,是一个葡商,唤做沙德贵,对丝绸特别感兴趣,在澳门的葡商之中颇有威望。至于这其三么,下官还是不要再说了......” 说着,沈犹龙有些犹豫,吞吞吐吐不愿多说。 听完前两个人选,王承恩都是紧皱眉头,传教士杰姆在葡萄牙人中肯定享有很高的声誉,毕竟这个年代的西方,传教士这个职业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但是话说回来,这种人不太好控制,找个像汤若望和南怀仁那样儿不随随便便就投降的可太难了,要知道,这些传教士一门心思都在传教上,若那个什么耶稣忽然让他背叛大明,说不得这厮也会毫不犹豫的背后插上一刀。 至于第二个叫沙德贵,是个葡商,这就更不可取了,就从大明的商人都是什么货色,就能看得出来其他国家商人的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些商人唯利是图,现在势不如人,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之下可能轻而易举的臣服大明,但是一旦后院失火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这家伙和杰姆一样直接打起归国大旗跳槽,那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王承恩看了沈犹龙一眼,略微不耐烦的道:“别吞吞吐吐的,说罢。” “回督公,这第三个人是圣宝禄学院的院长加德劳,此人与下官素有旧交,为避免朝中某些人猜忌下官勾结外夷,下官这才是没有多说,还望督公见谅。”沈犹龙说话的时候,疑似在暗指着什么。 “想说东林党直说就成,当即天子圣明得很,根本不再会听信他们自欺欺人的谗言。”精明如王承恩,自然听见沈犹龙的话外之意,冷笑着说完又是问道: “对了,这圣宝禄学院是干什么的?” “回督公,在七十多年前的广州,有一个唤做培莱思的洋人向当时的布政使司衙门递送了一份双语信函,说是要留在广州传教,可以教授当地士子葡语。” “这事儿倒是新鲜,当时的布政使是怎么做的,你且说下去。”王承恩笑了笑,颇有兴趣的问道。 沈犹龙继续说道:“布政使司经过商议,决定将这洋人的请求驳回。原来这洋人只会葡语,并不会我中国语言,就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我朝士子的老师?” “做得对,难道这洋人回去就建起了这个学院?”王承恩似乎猜到了什么。 “督公真是聪明,下官佩服。”沈犹龙先是不着痕迹的拍了个马屁,这才是说道:“这圣宝禄学院专门教授传教士我中华文化和语言,必须从中获取结业资格,才能外出传教,万历朝的时候,神宗皇帝便是御批准许了。” “像是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等人,均是出自此学院,就连徐子先都曾在此修读。” “原来如此,倒是个好地方。”王承恩点点头,似是若有所思。 说完这话的下一刻,王承恩不再有什么好问的,令人不明的冷笑几声,起身边走边道:“那就让本督亲自见见这位院长。” “下官送送督公。”沈犹龙忙道。 沈犹龙的总督衙门在城南,算是距离租借地比较近,从总督衙门走出来,大约是两炷香不到的功夫,也便是见到了被重兵环绕的租借地大门。 往常应该满是葡萄牙卫兵的澳门租借地大门,此刻站着的却全都是身披大明制式盔甲的兵士,上头飘扬的葡萄牙国旗头顶,还高高飘荡着大明朝的玄鸟旗,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 “原是督公到了,有失远迎,请随末将来。”奉令守卫在租借地大门的游击将军问清了来人身份之后,当即也是一惊,赶紧将守卫事宜交给把总,亲自带着一队兵士保护王承恩前往目的地。 走在租借地的地面上,王承恩见到的却是大门紧锁,朝廷官差沿街巡逻这样一副场面,当下问道:“齐游击,洋人们都到哪儿去了?” “公公还不知道。”齐姓游击笑了笑,解释道:“自朝廷接管租借地以来,这里就已经没了葡萄牙的卫兵,两广总督沈大人已经和那议事会说好了,今后租借地的巡逻事务让广州府衙门负责,广州府衙门也在这里建了分署,至于外围的防务,则是由在下带着所部兵丁在掌管。” “原来如此,那齐将军可要好好干哪,这澳门不比一般地界,干的好了,老夫今后在圣上面前为齐将军说上那么两句,这职位不就升上去了?” “末将多谢督公提携,此等恩情,永世难忘!”齐姓游击激动不已,不住的感谢,就差当场给王承恩跪下磕两个头了。 “哪里话,只要你对圣上忠心,老夫提携你都是应该的。”在这游击将军的眼中,王承恩显得异常和蔼可亲,丝毫没有天子宠臣,东厂提督的花架子。 不多时,看了一下眼前“圣宝禄学院”这五个充满东西方文化交融意境的大字,王承恩带着好奇心迈了进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明制澳督 走进圣宝禄学院,入眼所见,王承恩见到的全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大部分人还是操着一口外国话,但也能听见租借地其它地方听不见的汉语。 说来奇怪,这里边儿不仅仅能见到葡萄牙人,就连荷兰人、英国人等其它国家的传教士也有,好像在这里进修之后再传教,已经是这些来到华夏的洋人们不成文的规定。 进门之后,一座不知道在干啥的铜像映入眼帘。 王承恩对这铜像没多大兴趣,只见铜像后的墙上,满满都挂着各大名家所绘的山水图和书法,这些东西都被精美的框子包装好,乍一眼看起来,倒像那么回事儿。 不过等王承恩走近一看,也就不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即使王承恩对画作和书法只是略懂一二,但微看几眼,便也能看得出来这墙上挂着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赝品和临摹,真正的真迹实在是屈指可数,不过看这个临摹的风格,倒像是洋人所作,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委实也算是下了苦功的。 “是王先生到了,快请进来。”王承恩正饶有兴致的观察周围布局,全然不顾周围路过自己洋人们诧异的目光,直到听见屋内的召唤,这才是施施然背着手走了进去。 “王先生,请坐吧。”眼前这个洋毛子,大概是在四十几岁的年龄,可他满脸都是黄毛,看起来倒像是七老八十一般,王承恩的身份可比对方高贵得多,当下也没什么迟疑,坐在一旁,含笑道: “加德劳先生来澳门多少年了,这官话说的可真是可以了。” 加德劳放下手里的鹅毛笔,将桌上的小本本合起来,面无表情说道:“王先生身份如此尊贵的人,竟然屈尊来到我这圣宝禄学院,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吧?” “我们这里没有你们明朝的规矩,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王承恩欲言又止,本来打算拉拢,听见对方用开门见山四个人回过来,倒也一下子没了那种心思,只微微一笑,静静说道: “这次老夫来,是代表着我大明皇帝的圣意,在你们那边儿也是和国王平级的人物,加德劳先生这般说话,可是不将我大明的皇帝放在眼里了?” 闻言,加德劳笑了一声,道:“我当然不将你们的皇帝放在眼里,就算是我们的国王,我也不放在眼里,那是要放在心里尊敬的,王先生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既然加德劳先生如此不给面子,那老夫就直说了。”王承恩脸上笑容凝固,冷笑几声,起身道:“前段时间郑家的手笔,加德劳先生身在澳门,想必也是亲身经历过,难道还想同样的事儿在这学院再来上一遭?” “王先生是什么意思?”加德劳面色一变,再也不复方才的镇静。 前不久郑家在租借地搞出的乱子他自然知道,那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最可怕的事,不过谴责归谴责,这郑芝龙办事还算有底限,但凡拿着武器的警卫,要么被当场杀死,要么就是被拘押离开租借地,但无论外面动静闹的多大,民居和圣宝禄学院等一些中立场所,郑家的人还是没有任何涉足。 加德劳本以为不动平民是大明皇帝的授意,但是看这位宫里来人的意思,这大明的皇帝好像是改变主意了,虽然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不死心的连问几句。 看加德劳不再佯装镇静,王承恩心里也是放下心来。 “这么说吧,我大明的皇帝有意扶加德劳先生坐上澳督的位子,要是先生不同意,老夫前脚出了这里,下脚或许就会有兵丁进门,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再来上一遍。” 加德劳并没有直接回绝,自然知道王承恩吃定自己不能离开圣宝禄学院的弱点,他坐在那静思一小会儿,才是说道:“难道就没有其它的人选了吗?” “这人选是有,但却不能保证听话,先生这么大一个学院在这摆着,所谓是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王承恩呵呵一笑,起身走到加德劳眼前,又是说道: “我大明的皇帝可不在乎这里任何一个洋人的死活,要是加德劳先生不从,到时候是关了圣宝禄学院也好,是直接把这里所有洋人一股脑全抓到山上挖矿也罢。反正无论怎么处置,你们本国那边儿山高皇帝远的,也鞭长莫及不是?” “毕竟,你们这是在我大明朝的家门口,就算你们本国那儿要人,咱不给,他们还能越过郑家打到澳门来?怎么处置,还得是我们的皇帝说了算,这个道理加德劳先生得明白不是?” 郑家的水师在当今世界上首屈一指,打败过海上马车夫荷兰,击败过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就差和英国的皇家海军叫上板了,想要越过郑家打到澳门,谈何容易。 其实这圣宝禄学院,在西方是不被接受的,很多国家的国王包括他们自己葡萄牙的国王,都曾对圣宝禄学院叫停,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才未能实行。 若是当这个澳督,能让圣宝禄学院得到大明朝的庇护,从而更好的将东西方文化融合到一起,传扬基督教义,对自己来说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想到这里,加德劳一一将自己的条件提出来。 王承恩听完也是松了口气,这加德劳所提无非是想要得到庇护和传教而已,若他真的能为皇上所用,那这笔买卖实际上对大明就已经是稳赚不赔了。 心中又惊又喜,但王承恩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淡淡道: “这事老夫就能替皇上应下来,但加德劳先生要明白,当了这个澳督,首先第一件事儿就得承认你们是租借在大明的地界上,而且现在的借银太少了,是要网上提一提的。 除此之外,在澳门所有的葡萄牙人,以及这里的店铺、港口和什么枪炮厂,都要接受广州府和香山衙门的管辖。 自今儿起,租借地不许再有任何警备武装力量,也不许任何洋人在里面建什么城堡,一切的一切,都要按我大明的规矩来,你可是明白?” 加德劳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说道:“这些我都明白。” 王承恩面色也是终于露出一丝比较真诚的笑容,起身环视着说道:“那好,加德劳总督,老夫给你三天的时间,自行把这里洋人所有的火枪和武器都收上来,以免今后再出什么茬子。” 待出了圣宝禄学院的大门,王承恩面色沉了下去,说道:“齐游击,带着部下将这租借地团团围起来,要是里边的洋人出了什么乱子,直接当成贼寇剿了。” 齐姓游击赶紧点点头,吩咐一个把总贴身保护王承恩以外,转头便是一路小跑着前去布置。 第二百章:将军,他骂娘呢! 先说爱卿们最看重的更新,前段时间朕出差所以更新不稳定,这个朕也是没办法,不过现在回公司正常上班了,回尽量恢复到早八晚六的正常更新,然后不定时可能会加更。 再说说东林党的问题,这些人都是一帮毫无能力的嘴炮,这个朕就不用再多说了,可是朕最近转向内政就有人说朕是怂了。 朕:??? 能让朕怂?这永远不存在的,东林党在现在的主角眼里,就是一帮失了母猴的小猴,什么时候想抓过来杀两只立立威,就什么时候杀,不存在什么怂不怂的问题。 这是一本爽文,但也是正常的小说,整天杀杀杀的有意思?杀是必要的,但不是必须的,本书的主角以后还要趁欧洲三十年战争去抢地盘,要去和俄罗斯毛子较较近,还要去巴西和非洲挖矿,什么都要写,光写个杀东林党多无聊? 有人说还是想看那个前期杀伐果断的崇祯,但是朕告诉你们,现在的这个,还是原来那个杀伐果断的崇祯,只不过最开始大明要玩完,自己要自挂东南枝,现在没了这个威胁,自然是要往长远考虑。 有人问本书的首订,朕不止一次的说过了,最强崇祯首订16oo,所以朕还是能写下去的,朕也是很用心的在写。 最后再强调一点,朕不会怂,谁怂谁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