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消极怠工靠朕宠》 分卷阅读1 【穿越】《皇后消极怠工靠朕宠》作者:一茬野色 文案(c6k6.com): 一场意外,某江湖组织的二把手穿成皇城的闺阁千金,又一场飞来横祸,她成了大周的皇后!当小妖女母仪天下时。宫斗?争宠?皇后表示:莫挨本宫。 本着打酱油的心态,混吃等死是她的主要任务,与某皇帝日常斗嘴呕气是即兴表演,闭门思过是家常便饭。 但偶尔也会怀念从前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当老大的日子。 她啃着酱肘子,翻着小肚皮,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握紧小拳拳,“逃离皇宫倒计时一百天!” 奈何上辈子害她死这辈子害她进宫的狗皇帝还是不肯放过她,耍狠卖惨装可怜一条龙!他在四月芳菲的桃花乱雨里看她,让她挪不动脚。 他说:“令沅,这皇宫太大了,我一个人站的那么高,冷的很,留下来吧。” 皇宫逃离计划宣告失败,她只好先赢了宫斗再说!(卑微配角改造女主隔离男主计划失败。男女主自我拯救系统成功,卑微配角喜极而泣。徒弟,天下苍生就靠你啦!) 斯文(武)败类轻微腹黑狗皇帝×潇洒通透没心没肺懒皇后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宫斗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令沅,祁铮 ┃ 配角:李廷润 ┃ 其它: 第1章 鸡毛令箭 “沅姐儿还睡着呢?” 茯苓撩开厚重的门帘子从外面进来,抖了抖袖子,雪花簌簌地落下。她抱着一束红梅,寒冽的清香混入屋内沉沉的安神香,被火炉子里的热气一搅,很快散开。 守在外屋的冬香连忙拿了玉瓶来接,“可不是,昨夜看了一本志怪闲书不肯撒手,硬生生熬了两个时辰。若不是有常姑姑规劝,只怕整个白天都得睡过去。” 这刚折下来的红梅还带着冰霜,配上青白色的细颈瓶,出尘绝艳,煞是好看。 茯苓满意笑道:“沅姐儿肯定喜欢。” 冬香把瓶子摆到显眼的位置,“还是你有心,关了几个月,沅姐儿肯定闷坏了。见点新鲜东西,心情总要好点。” 梧兮宫坐落于皇宫西南角,宫宇大而空,平日鲜有人来往。院落里的花草被积雪压着,树木凋零,左右不过二十来个宫女太监守着,格外冷清。 廊下有两个小宫女和一个太监正扫地铲雪,突然见大门走进来十几个带刀侍卫,神情肃穆,乌压压站成两排,阵势吓人。 他们扔下扫帚铁锹,战战兢兢跪到一旁。领头的侍卫说:“叫你们掌事姑姑出来。” 其中一个宫女回话:“常姑姑不在殿内。” 那侍卫还未说什么,旁边精瘦的首领太监提着嗓子道:“这个时辰不在殿里伺候主子,竟留着一群不懂事的小丫头小太监乱来。常姑姑好歹是宫里的老人,怎么如此不守规矩?也难怪梧兮宫会出这等污糟事。” 跪地的三人面面相觑,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听这语气,定是祸事临头。他们头越发低了下去,祈祷别牵连他们这些小人物。 领头侍卫不禁皱眉,“吴公公,既然管事的不在,我等便先退下吧,以免惊扰到主子娘娘。” 吴公公道:“罗卫长此言差矣,若不早日找出那贼人,才是有损娘娘福安啊。” 罗孝沉吟,垂眸间闪过一丝讥讽和厌恶,面上仍是不苟言笑的公正做派。“吴公公说的有理,您预备怎么把人找出来?” 吴公公:“自然要先将梧兮宫搜查一番,找出罪证,再挨个盘问宫女太监们。到时候人证物证具在,还怕找不出那淫贼?” 罗孝眉头又是一皱,但并不劝阻,只是派遣侍卫们时,低声嘱咐,“按他说的做,切记避开娘娘寝宫,对娘娘贴身宫女尊敬些。”他不愿意卷入后宫纷争,但上头吩咐的差事推脱不得,这般如履薄冰,求个两边不得罪罢了。 侍卫们鱼贯而入,赶出不明状况的宫女太监,在几个偏殿里一番搜查,闹出不小的动静。从主殿出来叫人烧热水的冬香见此状况,眉尖一拧,虽然一阵心惊,但面上镇定。 她大声呵斥:“大胆奴才!你们在干什么!” 吴公公走上前,慢悠悠道:“冬香姑娘可算来了,劳烦把其他几位宫女太监叫到此处,我们也好一并审问。” 冬香板着脸:“吴公公这是何意?梧兮宫可不归你管。” 吴公公掏出一块令牌,“冬香姑娘瞧仔细了,郑贵妃亲手交托的金令,我们不过奉命行事。” “郑贵妃?”冬香难掩惊讶,但很快冷静下来,“吴公公可知梧兮宫的主子是谁?” 吴公公躬身:“自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冬香睨了他一眼,“那你拿着这个金令在梧兮宫吆五喝六,莫非是觉得贵妃可以管到皇后身上了?”再说,这金令还不是从她们宫里拿过去的。 吴公公笑道:“姑娘慎言!宫中尊卑分明,贵妃怎敢逾矩。”他顿了顿,“只是皇上命郑贵妃协 分卷阅读2 理六宫,这宫中一应事务,贵妃不得不管呐。” 冬香柳眉倒竖,“吴公公说话颠三倒四,实在可笑!” 罗孝适时提醒道:“冬香姑娘有所不知,此事事关两宫清誉,荣妃娘娘的华阳宫亦免不了整肃盘查。” 怎么又扯到了荣妃?冬香暗自疑惑,听了罗孝一番解释后,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涨红。 原来是华阳宫的一个小宫女惹出的故事。近日华阳宫接连失窃,荣妃新得的蝙蝠纹金步摇也被盗去。荣妃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夜彻查,把华阳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找出赃物。审讯一干宫女太监,具都否认,荣妃表面饶过,实际使了一招守株待兔。 松懈几日,一宫女果然露出马脚,她偷了东西并不往自己住处藏,而是交与一个太监运往别处。那日她与太监私会,交接赃物时被荣妃的贴身宫女抓个正着。那太监溜得极快,没能看清容貌,追了一路,最终消失在梧兮宫附近。 这两人苟合已久,宫女竟一心庇护太监,严刑拷打也不愿说出他的姓名。荣妃震怒之下,险些把那宫女打死,随即又前往望宁宫求了郑贵妃金令,故意让吴公公带着罗孝来梧兮宫这般折腾。 冬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荣妃对她家皇后娘娘积怨颇深,少不了要拿鸡毛当令箭作妖一番。哪儿是抓贼,分明是打她们梧兮宫的脸,想扣个管教不严的罪名给皇后娘娘。 冬香当即喝道:“梧兮宫附近尚有好几处花园宫殿,仅凭荣妃一面之词,怎么就断定贼人是我们宫里的人!皇后娘娘向来受不得吵闹,若是凤体有失,你们担待得起吗!还不快滚!” 吴公公觍着脸笑道:“冬香姑娘言重,我们小心行事,断不会打扰皇后娘娘休息。” 说完他眼神示意侍卫们继续清查,陆续搬出好些宫女太监的私人物件。院中空地跪了一溜人,冬日里的雪水浸湿衣裙,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这些人虽然轻手轻脚,但一副抄家的做派,吓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冬香见吴公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怒火中烧,要不是茯苓及时出来拦住她,险些冲上去和侍卫们动武。 茯苓性格稳重,虽不知就里,但十分冷静,“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能这副样子,娘娘还在里面呢,有什么好怕的。” 冬香见到茯苓,眼睛一红,深吸一口气道:“是我失仪了。”她略将始末告诉茯苓,最后道:“这些狗奴才仗着有荣妃撑腰,都快爬到我们梧兮宫头上了!”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落到吴公公耳里,假笑再挂不住,旁边的罗孝也甚是尴尬。他不禁暗叹,不管中宫如何落魄,皇后到底是皇后,后宫这些女人不知收敛,连累他也跟着结怨,日后少不得要费功夫缓和关系。 茯苓扫了一眼吴公公,低声道:“你也知道沅姐儿脾气,趁她还没醒,管他们是抓贼还是找我们晦气,赶紧打发了。免得等会又来一出‘皇后痛殴太监’落人话柄。” 冬香深以为然,“那我们该怎么办?” 茯苓略作思忖,“我留在这儿盯着他们,你去找常姑姑。” 她们作为陪嫁侍女跟着皇后一路从吏部尚书府到皇宫,虽然主子不得圣宠失了几分体面,但好歹是六宫之主身边的一等宫女,与人相交,面上大多客气。今天这一遭打得她们措手不及,加上入宫以来深居简出,人脉浅薄,一时间也找不出法子轰走他们。 所幸还有个常姑姑,从前跟在太妃身边服侍的老人,到底比她们干练。 冬香点头,刚走到门口,就见常姑姑领着一位眉目慈善的嬷嬷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宫女,均抱着几本线装佛经。 那位嬷嬷半百年纪,衣着不俗,手里抱着一个紫红色袖炉。她看着院子泱泱一群人,并不惊讶,含笑对常姑姑道:“哟,这么热闹?” 冬香茯苓皆认出那是太后身边的红人顺嬷嬷,连忙上前欠身,“问顺嬷嬷安。” 顺嬷嬷点头,“你宫里的丫头十分知礼。” 常姑姑笑道:“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自是不俗。” 顺嬷嬷又问:“皇后娘娘呢?” 常姑姑看了茯苓一眼,茯苓会意道:“娘娘昨夜头痛发热,一直到丑时才歇下,现在起不了床。” 顺嬷嬷:“可传太医了?” 茯苓:“娘娘发作时已是深夜,让我们不要兴师动众,说等白天醒了再传太医。” “娘娘到底是长大了,懂得体恤下人了。”顺嬷嬷夸赞。 冬香与茯苓对视一眼,不由心虚地红了脸。 顺嬷嬷这才看向吴公公,冷声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吴公公垂首,“奴才奉郑贵妃金令前来为荣妃捉贼。” 顺嬷嬷恍然,“我也听说了此事,太后一向厌恶这些腌臜事,很该查清楚以正宫闱。”吴公公刚松了口气,却听她话锋一转,“先叫你的人住手,我带了太后口谕。” 吴公公心头一个咯噔,连忙跪下去,身边也一个接着一个跪倒在地。 顺 分卷阅读3 嬷嬷缓缓道:“太后有令,即日起,皇后娘娘禁足梧兮宫手抄佛经百卷为皇家祈福。没有太后懿旨,任何人不得踏进梧兮宫半步,以免打扰皇后修身养性。” 话音一落,除了常姑姑,其他人皆是一惊。 算起来,他们这位皇后娘娘不日前才把皇帝下令的思过思完,现在竟然又被太后禁足!想她入宫不到三年,除开大婚头一个月,其余时间竟无一例外,不是思过就是禁足,加上时常称病静养,宫里大半嫔妃连一窥凤颜的机会都没有。 大周史上,这样一位在禁足思过的路上越挫越勇的皇后,怕是空前绝后独她一份了。 第2章 缩头乌龟 顺嬷嬷笑着说:“吴公公可明白太后的意思?” 吴公公哪儿敢不明白,贼人该抓的还得抓,这梧兮宫却是万万进不得了。他躬身道:“谨遵太后懿旨。”挥手让侍卫们停下,又隔空问了皇后娘娘安,默默退下。还是罗孝细心,带着两个侍卫把捣鼓出来的东西一一搬回去,再三道歉后方才离去。 常姑姑瞥了一眼仍跪在院落中央的宫女太监们,皱眉道:“都散了吧。” 顺嬷嬷示意自家宫女把佛经交于茯苓二人,又对常姑姑语重心长道:“既然皇后娘娘有这份心,总该尽善尽美。太后那里新得了一块上好的砚台,稍后会派人送过来,万望娘娘潜心礼佛,好好磨一磨脾性。” 常姑姑:“皇后娘娘必定谨记太后教诲。” 顺嬷嬷满意点头,“我还得去一趟内廷司,你们好生照顾娘娘,不必送了。” 冬香和茯苓齐声道:“嬷嬷慢走。” 顺嬷嬷一干人消失在门口,冬香长出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茯苓掏出手绢抹汗,疑虑不定间却又习以为常,“太后怎么突然禁足沅姐儿?” “可怜我家沅姐儿前脚思完过,后脚来个禁足。再关上几个月,可不得憋出病来。”冬香转念一想,竟笑道:“这样也好,免得那荣妃趁皇上不在老找我们麻烦。” 常姑姑见她们毫不把此次风波放在心上,训斥的话在嘴里滚了滚又吞下去,她沉声道:“娘娘在哪儿?” 茯苓和冬香总算察觉到一丝异样,闻言具低下头。你推我我退你,谁也不好意思承认,日上三竿,她们的中宫皇后还在被窝里睡懒觉嘞! 常姑姑径直往正殿走,“随我去见娘娘。” 梧兮宫正殿分东西堂,中间由抄手游廊环抱出一个露天小院。皇后平日住在东堂,左右设暖阁,穿过林径小路,后面还有个避暑的绿竹楼。至于其他偏殿,一直无人居住。 梧兮宫虽大,但本不该是皇后住的地方。奈何某人过于没心没肺,硬是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一步步从富丽堂皇的未央宫挪到了这个冷冷清清,皇帝再怎么闲逛也不可能逛过来的梧兮宫。 但梧兮宫也不全然是空阔寂寥之象,皇后的卧房就独树一帜。硕大的屋舍,外室尚且规整干净,绕过桃木四扇围屏,往里走,赫然一张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再看别处,繁杂拥挤,各色稀奇古怪的物件堆的满满当当,活物死物具有。 贵妃椅上窝着一只丑的别出心裁的橘猫,云纹木窗前挂着几盏琉璃宫灯,日照下流光溢彩。靠窗的四方矮桌上散着几本闲书,茶壶早没了热气,棋盘只下了一半,碗碟里还有几块没吃完的芙蓉糕。 架子上还有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那猫伸出爪子抓它的羽毛,鹦鹉腾地飞起来。 “放肆放肆!蠢猫蠢猫!” 可即便是这般“鸟飞猫跳”的动静,床上那位依旧岿然不动,脑袋捂的严实,青丝铺满如意枕。睡姿歪斜,露出一节凝白细腻的皓腕搭在床沿,往下,手指根根纤软修长如春葱。 这时一猫一鸟扑腾到床边,兽耳炉的熏香袅袅升起,被鹦鹉的翅膀一扇,刹那缭乱。 床上的人总算翻了个身,被褥滑落至肩,酣睡的侧颜朦胧,想是炉火烧的太旺,脸颊红润,鼻尖冒汗。睫毛轻颤,她睁开一丝缝,舔了舔嘴唇,气若游丝的喊了句,“有没有人呐,本宫渴的很。” 等了许久没人搭理,她抬头觑了眼屋内,盘算了一下床到桌案的距离,又揉着眼躺下。罢了罢了,不消这一时半会儿,马上就有人来伺候她,她是皇后嘛,得矜持。 大周人总是矜持讲究的,她这样想着,眼皮再次合上。因为惧热,半边身子都敞在外面,衣襟松垮,隐隐可见雪白的肌理。细腰扭成一个柔软的弧度,长腿玉足,少女之娇媚之清艳,犹如清晨霜露晶莹的春日粉桃。 “我怎么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 “跟荣妃有关的事多半蹊跷。” “而且常姑姑回来的也太及时了,我都说不出禁足是好是坏了。” “禁足哪儿有好,只是在沅姐儿身上,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唉,明明最是坐不住的性子。” “嘘,快别说了,常姑姑怕是要发脾气了。” 冬香瞄了一眼后背挺直的 分卷阅读4 常姑姑,赞同的点头,不再与茯苓交谈。她们一路沉默到皇后寝宫,走到卧房,常姑姑猛地站住,眉头皱成川字。 茯苓往里扫了一眼,暗叫不好,眼神示意冬香,两个人连忙走向那位小祖宗。 “沅姐儿?醒醒!该起了。” “沅姐儿还不饿么,都快晌午了。” 常姑姑冷声道:“教给你们的规矩全还给我了是吧?” 冬香和茯苓苦笑连连,忙不迭跪下身,齐声道:“请皇后娘娘福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令沅迷迷糊糊睁开眼,回味着梦里西州的荒漠沙丘,骏马上烈风拂面,刀光剑影里一泯恩仇,好不快意。朦胧间,瞥见跪地不起的冬香两人,她徒然清醒,哑着嗓子道:“冬香茯苓?快去给我倒杯水来。” 你们的皇后快渴死了。 茯苓道:“热水已经吩咐下去了,奴婢还是先服侍娘娘起床吧。” 楚令沅哦了一声,嘟囔着闭上眼,“那我再等等吧,你们别跪着了。” 冬香急道;“娘娘别睡了,该传午膳了。”她压低声音,“常姑姑还等着娘娘呢。” 楚令沅一个激灵坐起身。 常姑姑走前来,神情肃然,“你们先下去准备,再叫几个人来收拾屋子,我服侍娘娘更衣。” 冬香茯苓给楚令沅留下一个“娘娘保重”的表情。 楚令沅摸了摸鼻子,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却见常姑姑表情紧绷,只得噤声任她伺候。她换下汗湿的亵衣,一层一层的往身上套宫装,最后罩了一件颜色素净的暗纹锦服。她觉得有点热,但没敢说。光着脚丫踩在地毯上,脚踝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从御花园太明湖里捞出来的老乌龟。 常姑姑蹲下身给她穿鞋袜,她讪笑一声,将老乌龟赶到一边。 “有劳姑姑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 楚令沅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刚才外面有点吵,发生什么事了?” 常姑姑语气淡淡地把缘由告诉她。 楚令沅并不意外,“荣妃这是彻底记恨上我了,以前同郑贵妃势如水火,现在居然也会去求金令。”旋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本宫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她早料到荣妃不会安分守己,皇帝刚离宫,果然马不停蹄地来找麻烦了。至于那宫女太监苟合之事,不论真假,想必都是借口。她一向不愿意掺和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只要不过分,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躲则躲。 与荣妃结仇实非她所愿,更没那个耐心去跟荣妃化解误会,索性派常姑姑去福寿宫求了太后懿旨,就让她独自安静地为大周祈福吧。禁足而已,总好过应付荣妃没完没了的纠缠。 说来可笑,她以前被那个当官的便宜老爹罚跪祠堂,不出两个时辰都会崩溃,现在关上个把月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倒并非她变了,只是横竖出不去,比起梧兮宫,皇宫于她也不过是笼子大小的区别,在哪儿都一样。 常姑姑扶她坐到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她乌发如瀑,皮肤白皙,巴掌小脸,两颊有软肉,面上看着还算健康。她身量将将长开,眉黛春山,秋水剪瞳,惊艳初现,懒懒地抬眼,灵气逼人。 茯苓带着一干小宫女提水进来,净面漱口后,常姑姑开始为她盘头。这些本不用她亲自动手,她是她的教养姑姑,进宫前被指来教她宫廷礼仪。她一向敬重她,视她为长辈。 常姑姑本名常若,三十上下,面向温和,再严厉的话从她嘴里出来都是轻声细语,叫人听着舒服。但楚令沅有点怕她,因为她和原主的母亲一样,总用一些她不喜欢的大道理管着她,但又是真真切切为她好。 这种全心全意,细致到她咳嗽一声都倍感紧张的爱护,是她前世在西州没有体会过的,她不忍也不舍推开。 楚令沅在这边梳妆打扮,茯苓领着几个宫女很快把屋子收拾干净。推开窗户,屋里越发亮堂,新煮的热茶装入茶壶,沏了一杯放凉,白雾腾腾。掐灭熏香,把刚折的红梅搬进来,清新扑鼻,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等小宫女们具退下,她握住常若簪发的手,“姑姑是不是生我气了?” 常若愣了一下,将发簪插.入鬓间,她望着楚令沅姣好的容颜,缓缓道:“奴婢没有生气,奴婢只是在想,娘娘准备在梧兮宫做缩头乌龟做到何时?” 第3章 争与不争 “缩头乌龟?”楚令沅想笑,常若很少这样说话,“我入宫以来惹了许多笑话,旁人都说我冒冒失失不知礼数,你怎么还觉得我是乌龟?” 常若拾起一对白玉耳坠替她戴上,“娘娘哪里是冒失,分明通透至极,求个难得糊涂罢了。” “难得糊涂。”楚令沅细细嚼着这四个字。 常若满意地看着她,那耳坠光泽如绸,衬得皮肤越发莹润。 “奴婢第一次见娘娘,就知道您是极聪慧洒脱之人。您不是不懂,只是乐的不懂。以前因娘娘尚且年幼,奴 分卷阅读5 婢不忍逼得太紧,但人总有长大的那天,在这深宫之中,谁能一辈子糊涂下去呢?” 楚令沅抬眸看她,“你想我去跟她们争?可我已经是皇后了,还能争什么呢。” 常若端起那杯温度正好的茶,“是别人要争,娘娘不得不争。”顿了顿,“况且以娘娘之资质,实在不该蒙尘于此。” 楚令沅坐到榻上,接过茶杯,半倚着桌子。她连喝几口,随意抹掉嘴角的水渍,“姑姑应该知道皇上为何要选我做皇后吧?”口气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 常若环顾四周,见茯苓与冬香守在外面,心中稍定,“虽是娘娘寝宫,也该谨言慎行。” 楚令沅不甚在意,但还是配合地放低声音,“想必姑姑也清楚,近两年,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大不如前。” 常若无奈:“后宫女子岂能妄议帝家是非。” 她于深宫二十载,事事小心,唯恐言行有失,但她家主子比谁都心大,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道出皇家秘辛。 楚令沅笑了笑,继续风轻云淡道:“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原本不该是我当这个皇后,太后属意的人是现在的柔妃。” 常若到底是长期身处暴风眼的人,耳濡目染下,对某些事就会异常敏感。她如何不明白楚令沅的意思,柔妃是太后冉氏母族的宗室贵女…… 大周如今的皇帝乃先帝第十三子,生母卑贱,从小养在太后膝下。虽与太后感情深厚,但到底年幼,于江山社稷上并不受重视。直到太后亲子衡王意外薨逝,默默无闻的十三皇子才被拉进那场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 太后刚毅果决,以雷霆手段排除异己,在其扶持下,他九岁封太子,同年称帝。但这位年少皇帝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他成了九五之尊的天下之主,亦如从前那个无人问津的闲散皇子。他寄情山水,融于世俗,在位数年,毫无政绩,只玩出一个‘探悠郎’的雅称。 可正如常姑姑说的,人总有长大的那天,或许对他来说,长大就像风雨交加中拔地而出的竹笋,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庆贞七年,异族来犯,北有结匈,东南有蛮夷,时逢大旱,兵戈扰攘祸乱交兴,大周陷于生死存亡之际。吟诗作对的皇帝突然沉默下来,他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他要御驾亲征!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次不是玩笑,当群臣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夺下兵符,身穿铁甲,带着区区十万大军义无反顾地踏上亲征之路,史称孤周之战。五年,整整五年,他先是北上扫平结匈,随后招兵买马一路南下,收复故土。南蛮俯首称臣,共伐东夷,逐其于九州之外,永不得再入大周。战火终熄,他从修罗场凯旋而归,退却浮华,身心早在无尽血煞里磨出一层厚重的甲胄,男儿立于天地,那抹垂帘如何能困住他。 盛世太平,没了同仇敌忾的必要,反而渐生芥蒂。不知从何时起,反驳他的声音小了,附和他的人多了,也就一场冬雪,太后的影子彻底消失在朝堂之上,皇权终归其位!而立后,大概便是这暗流涌动的开端。 楚令沅用“我何其无辜”表情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不过是皇帝用来阻拦太后干涉他后宫的一颗棋子。莫名其妙选中我,也是因为我父亲是纯臣,没有党羽之忧,任他揉.搓。”她表现出命不由我的凄凉,“我现在是不是皇后,明天是不是皇后,得志还是落魄,完全在他一念之间,从来都由不得我做主。所以常姑姑,和宫里这些女人争有什么意义呢?”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说完她不由自得,她的口才真是越发优秀了。雀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徐徐吹散热气,刚抿了一口,却听常若问,“娘娘以为后宫女人争的是什么?” 她愣了愣,吐掉不小心吃进嘴里的茶叶,“总归不过身份地位,还有家族门楣云云。”大周女子真是命苦,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漂亮归漂亮,但背负着笼子的重担,想飞也飞不了。 “那谁能给她们这些?” “皇帝?” “娘娘,她们争的是心,皇上的欢心!” 楚令沅神情错愕,所以呢? 常若无奈,她这位皇后通透倒是通透极了,但通透过头成了懒,懒得琢磨,懒得应付,乐的自己不懂。这就叫逃避现实。 “女子一旦入宫,生身父母皆为臣,家族的帮衬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要真正在宫里过的舒服,能仰仗的也只有那一个人。娘娘是皇后,可以不对任何人示弱,但对夫君,却不能太疏远。” 楚令沅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良久说不出话。 常若索性挑明了道:“您没有子嗣,在此之前,皇上的宠爱大过一切。如果真如您所说,一颗随时都能被替换的棋子,不更应该想办法抓住下棋人的心吗?”顿了顿,叹道:“从景宜园回来到现在,娘娘还不明白么,您已经躲不了了!” 楚令沅沉默了足足有半刻钟,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虽然面上镇定,但内心已是万马奔腾。 “皇上子嗣单薄,现今膝下只有一位帝姬,您进宫也快三年,很多事情该考虑了。只要有孩子,不拘男女 分卷阅读6 ,都是一重保障。” 楚令沅终是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她呛了口水,咳个不停,小脸涨红。疯狂如斯,魔幻至此!她竟要去讨祁铮那个狗皇帝的欢心?还要给他生孩子?她又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常姑姑连忙上去给她顺气,“虽是奴婢僭越,但都是奴婢肺腑之言……” “行了。”楚令沅心累:“我知道姑姑的意思,但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她只是后悔,当初为何要违背师命跑来大周,为何鬼迷心窍去救那个狗皇帝!今时今日,她变成楚令沅困在这个鬼地方,全都是拜他所赐! 他害了她两回,若不是顾及楚家满门性命,早跟他拼了。让她去他面前曲意逢迎?那不如当场自刎算了。 常若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转念一想,“娘娘觉得害怕?”如今的皇帝不比从前,一个眼神递过来都叫人腿软,宫里也有些胆子小的嫔妃不敢邀宠。 “笑话,我堂堂明西阁少阁主会怕他?”思绪缭乱间她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什么?” 她揉了揉眉心,“算了算了,本宫饿了,姑姑去准备早膳吧。”明摆着想避过这个话题。 “娘娘,是午膳。”常若深知点到为止的道理,拿出手绢将她衣襟上的茶渍擦拭干净,旋即自行退下。 楚令沅仰天无声长叹,瘫倒在贵妃椅上,三只猫见地盘被占,在一旁愤慨地喵喵喵。 她有气无力囔了句,“滚开,蠢猫!” 安静了许久的鹦鹉跟着叫起来,“蠢猫蠢猫!” 她翻了个白眼,“傻鸟。” 常若走出内室,眼神示意同样一脸懵的茯苓和冬香跟上来。 “娘娘刚才说什么少阁主是何意?” 茯苓说:“我们也不知,娘娘是家主在西州上任时生下来的,六岁回来时生了一场大病,我们才被指过去服侍。娘娘常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想必是西州那边的土话。” 常若道:“西州?应该很远吧,听说那边气候不太好。” 冬香是个话痨,瞬间把常若的教训抛之脑后,“可不是,沅姐儿先天不足,在西州差点没养活,跟着回来的下人都说她是个纸做的娇小姐。我原本还担心碰上个难伺.候的主子,没想到沅姐儿可好玩了,一点没架子。”她憨笑一声,“就是病愈后太淘气,经常被家主罚跪祠堂。” 常若笑了:“娘娘这性子的确不适合进宫。” 冬香顺嘴道:“沅姐儿根本不想进宫,她一心想回西州,当初差点……”她突地噤声,看了一眼茯苓,踌躇该不该说下去。 茯苓却自然接道:“当初知道要进宫,娘娘确实跟家里闹的很厉害。娘娘不愿意当这个皇后,难免排斥,并非不懂姑姑的好意,还请姑姑见谅。” “我们不需什么见谅不见谅。”常若握住两人的手,心头热络,“娘娘待我不比你们两个家生的差,你们待我也从未刻意疏离,这些我一直记在心里。你们以真心相待,我必以真心回报。不管娘娘争或不争,不管外界如何变幻,只要我们主仆一条心,定能护娘娘周全。” 三人相视一笑,心头最后那点隔阂烟消云散。 第4章 不愿将就 楚令沅这顿饭吃的甚是憋闷,也不用常若提醒她食不言了,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脑子里回旋着常姑姑那些话,自然而然想到了祁铮那张惺惺作态的冷脸。 剑(贱)眉星目,眼角稍稍拉长,落了一颗如小痣般的浅色伤痕,仗着身量高看人的时候习惯性微垂眼帘,大概是没把人当人。鼻梁挺直,一拳揍上去很是硌手,还有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嘴。平日装模作样地说人话,一副‘朕是明君谁敢不服’的做派,转头就对她一顿冷嘲热讽,还尽用些文绉绉的话,欺负谁呢? 常姑姑这些人都被他故作高深的样子给蒙骗了,他根本不是个正经皇帝,就是个刻薄又小气的讨厌鬼! 楚令沅狠狠咬了一口水晶酱肘子,蜜色的酱汁裹在唇上,饱满润泽,她只啃了几口就再吃不下去。“不吃了!” 茯苓皱眉:“娘娘今天吃的未免太少了。” 楚令沅扫了一眼桌上,两碗虾仁饭,一碟冬笋玉兰片,红烧黄鱼和板栗烧鸡,外加一盅鲜汤,也就剩几块糕点没动。她摸了摸微圆的小肚子,撇嘴,“没胃口,撤下去吧。”某些人就是影响食欲。 冬香奉茶,“这是江南那边新贡的茶。” “江南的?”楚令沅抬手接过,抿了一口小脸皱起来,“好苦。”但也只是那一会儿,劲头过去,舌尖微卷,唇齿间满是清香甘甜。心中不由暗叹,江南果然是个好地方,茶也这么好,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下江南。 当初偷跑来大周,她心心念念就是想去江南看一看,谁知道命运弄人,先是困在楚家做了好些年的闺阁千金,又莫名其妙进了宫。她一个野惯了的江湖客,整天对着那方方正正的天空,简直是生不如死! 这边小宫女们安静地收拾残羹冷 分卷阅读7 饭,冬香扶了她坐到暖阁的榻上,茯苓端来热水给她擦手擦嘴,常若则捧着一盒药膏等着给她敷脚。她现在这副身体弱的很,每年深冬脚上都要生冻疮。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她们摆布,不禁心虚,好吧,她这哪儿是生不如死,明明是醉生梦死。虽然在西州的日子无拘无束,她也算得上一方霸主,但到底比不上大周建安的繁华奢靡。 在这个堆金积玉的地方被伺候惯了,人差不多也快养废了。 百无聊赖间她想起自己昨夜没看完的话本子,书生高中状元返乡娶妻,遇见一个臭道士说他小娘子是狐狸精,盛怒之下揍了那道士。她本来还想往下看,常姑姑却不许了。 其实常姑姑走后她借着月光悄悄看了几十页,但月亮被厚云掩着,光亮细微,眼睛酸的很。后来实在熬不住便睡了,今天可不就起晚了吗。 她素日玩乐的东西都被收在暖阁,时常晚上顺手带到卧房,第二天又被宫女规整回来,周而复始。她往柜子上一扫便看见了话本子,但没急着叫人取,目光落在旁边那一摞佛经上。 “太后那边怎么说?” 常若往她小巧白净的玉足上抹药膏,“娘娘主动为皇家祈福,太后深感欣慰,赏佛经百卷。” 她哦了一声,指使冬香把话本子拿来。 茯苓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们仿了您的字迹替您抄。” “太后眼神好着呢,我自个儿抄就是了,反正也无事可做。”楚令沅躺着翻开话本子,找到之前留下的折痕,懒懒地看了起来。 旁的不说,抄书她还是在行,毕竟进宫以来可没少这个。每次和祁铮吵完架,他不是罚她抄书就是闭门思过。托他的福,从春蚓秋蛇的鬼画符,到现在也能写一手整齐的小楷了。 只见话本子里写到书生撞见变回原形的娘子吓晕过去,醒来后要将娘子赶出家门。 书生说:“你走吧,我再不想看见你,人妖殊途,别害了我。” 小娘子潸然泪下,归还定情信物,却不离去,每晚幻化成一只飞蛾,只敢在书生挑灯时分就着烛火默默相伴。 楚令沅合上书,没由来一股火气。生而为妖,一身本领,大千世界哪里容不得。何必苦守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子,真是又痴又傻。她翻到话本子最后一页,右下角署名,何笑君。心中冷哼,不知是哪来的落魄书生,尽写些哄骗女子的玩意。 “别只顾着我,都下去歇会儿。”她把书扔到一边,自己穿好鞋袜,“我去绿竹楼走走,谁也不许跟。” 常若拿来一件玫红色连帽斗篷给她披上,白色的绒毛贴在脸边,衬得人越发娇俏。“娘娘紧着身子,外面风大,别待久了。”又将袖炉塞到她手里。 楚令沅颔首,撩开帘子出去了。 冬香拾起那本书,奇道:“娘娘怎么没看完就走了?” 茯苓摇了摇头,“收起来吧,等娘娘心情好了说不定又想看了。” 冬香摸不着头脑,“娘娘心情不好吗?” 楚令沅的确心情不佳,在外面瞎晃了半个时辰回来依旧耷拉着脸,整个下午更是恹恹地没有精神。晚上也不再折腾了,早早就寝,被褥规规矩矩盖在咯吱窝下,闭了半天眼,思绪依旧活络。 屋子里暗暗的,她睡觉一向不喜欢燃烛,觉得晃眼睛。今天却觉得这空洞洞的漆黑让人无端生出焦虑。 虽然她一直刻意回避,但常若那番话到底还是落进了心里。她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和祁铮到现在都还没有圆房,那些女人私下没少拿这个嘲讽她。她也很清楚子嗣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可是,可是她终究不是楚令沅。 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属于西州的,属于那个风像刀子一样冽,地像天空一样广,没有高高的城墙,骑着马儿能越过山崖的地方。 就算她在楚令沅的身体里待了八年多,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到底是谁,但潜藏在深处的东西是如此灼热,每每触及,刺的眼睛忍不住落下泪,泪珠也是滚烫的。她是西州的儿女,即便西州早在祁铮爷爷在位时就被划入大周的疆域,但他们仍习惯称呼大周为大周,西州为西州。 西州的女子只嫁给心爱的男子,只为心爱的人生儿育女,而祁铮,那么多女人愿意为他生孩子,不差她这一个。 她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出不去,又不愿意将就,卡在一个难堪的位置动弹不得。似有若无的叹息回荡在心上,眼皮渐渐沉重,她迷迷糊糊昏睡过去,恍惚间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头戴凤冠,满身霞彩,被一只冰凉的手拉着走进红罗深帐。那人的眸子像蒙着一层雾气,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抚摸她的脸,气息喷在颈子里,又痒又麻。然后他就开始脱她的衣裳,一层又一层,他脱不下来,就改用撕。她给了那个流氓一巴掌,软趴趴的没力气。 流氓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眸色微沉,绷着下颔,凶巴巴的。她往角落里缩了缩,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了,但她的确是怕的。毕竟他一句话就可决定楚家满门的性命,还有她的性命。 分卷阅读8 不料他忽地笑了,神色逐渐清明,留下一句,“罢了,乳臭未干的毛孩儿,不知薡蕫。”拂袖离去。 她虽听不懂“不知薡蕫”是个什么意思,但前面一句话可是明明白白地在讽刺她年纪小,她当即愤慨道:“姐姐我上辈子救你的时候,你也不过是个毛孩儿!”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枕头上印有几滴泪痕,她对着枕头沉默片刻,实在想不起后面梦见了什么伤心事,但还是遵从心情骂了句,“祁铮这个王八蛋。”然后伸了个懒腰,扬起个一般无二的笑容,转眼就将昨天思考人生时的沉重抛之脑后,正式开启了她的漫漫抄书路。 梧兮宫这边安静下来,外面,荣妃引起的那场闹剧也像投入湖泊的石头,只掀起片刻波澜,很快沉寂下去。郑贵妃亲自审问偷东西的宫女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最后打发了去劳役库,又对华阳宫里的管事太监和宫女一顿追责,草草了事。 至于荣妃,受了句不痛不痒的‘管教不严’外罚了一个月的月俸,这番大动干戈却无疾而终,倒惹了不少笑话。但位份摆在那儿,面上还得阿谀奉承,这不,没过几天内廷司就巴巴补齐了失窃的东西。 毕竟皇帝离宫前当着众嫔妃的面亲自提了一句,女人小产最是伤身,需要好生调养。连太后也时不时派顺嬷嬷去华阳宫问一问,谁敢这时候去找她的不痛快,滑了一个男胎已经够让她不痛快了。 因为皇后尚在禁足不用请安,闲暇之余,宫里这些喜欢开座谈会的女子们总得找个去处打发时间。郑贵妃的望宁宫一直都是香饽饽,现下又是群芳荟萃,衣香鬓影,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郑贵妃笔挺地坐在上方,眉目端正,下首坐满了人,中间站着位唱曲儿助兴的清秀佳人,嗓子如黄鹂般婉转动听。贴身宫女彩莲突然附耳低语,她微愣,示意范才人停下,含笑看向门口。 “妹妹怎么也来了?今日雪很大呢,该好好保重才是。” 荣妃取下披风交给宫女,露出一身华丽娇艳的宫装,虽是冬日厚服,但难掩身段。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她袖口上绣着的百花式金丝勾宝石纹,挥动衣袖,流光溢彩,闪瞎人眼。 若是楚令沅在这儿,肯定忍不住打起主意,这东西就适合挂在窗上,敞亮! 她站到铜炉旁,自顾自地暖起手来,手指柔弱无骨,指甲养的极好,长而圆润。她对一干行礼的低位嫔妃视若无睹,只抬眼看向郑贵妃。 “太后赏了妹妹一盒人参,今早过去谢恩,刚从福寿宫出来就见姐姐这里好热闹,便不由自主进来了,姐姐可怪我扫兴?” 第5章 小心烫手 荣妃五官秀丽,是个标准的南方美人,声音糯软,可眼里的媚意怎么都藏不住,拖着长音,别有一股怯生生的冶艳风情。 要说这宫里,最瞩目的当属荣妃和郑贵妃,梧兮宫那位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在郑贵妃还是妃位的时候这两人就斗得不可开交,等郑贵妃诞下一位帝姬,顺利晋封为贵妃,又替那不中用的皇后执掌六宫,旗鼓相当的局面才被打破。 从前郑贵妃纵使再宽和,面对荣妃的挑衅也会绵里藏针的反击,但许是自恃身份,如今越发包容忍让。 她笑道:“太后慈爱,妹妹总是有福的。”挥手让彩莲取来一个盒子,“这是我母家送来的药丸,对女子身体最是有益,妹妹若不嫌弃,可拿去试一试。” 荣妃扬了扬下巴,宫女云碧立刻上前接下。她却是一个谢字也不说,转身看向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们。 “人来的还挺齐,贵妃娘娘这里如此气派,我好生羡慕。”她掩唇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宫里呢。” 众人的头越发低了下去,空气有些凝固。 郑贵妃笑容渐失,“妹妹又口不择言了。” 荣妃说:“是吗?我以为贵妃娘娘会很喜欢听呢,在座诸位整天往望宁宫跑,难道不会说点好话讨娘娘开心吗?” 她走到范才人跟前,居高临下,裙摆触碰到那双瑟瑟发抖的手,“在外面就听见范才人的好歌喉,可惜我们同住华阳宫,竟然要到望宁宫才能听见。范才人是怕本宫嫉妒你,故意藏着掖着?” 范才人吓的一哆嗦,脸快贴到地上,“嫔妾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呢。”她看向郑贵妃,“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本想携了她一起去拜见太后,谁知平就殿一早没了人影,原来是自己跑到望宁宫来了。我瞧贵妃娘娘实在喜欢她,不如要了她来望宁宫伺候吧。” 这话有些难听,虽然范才人位份不高,但好歹是皇帝嫔妃,若随便一句话便能要了去,和奴才有什么分别。 范才人微抬起头,窥了一眼郑贵妃,眼神竟有些期许。 郑贵妃不禁皱眉,“妹妹今日怎么尽说些不合规矩的话。”她终于走下来,亲手虚扶起范才人,“众位妹妹起来吧,想来荣妃妹妹也不是故意将你们忘记的。” 众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有几个柔弱的,身体晃了晃险些倒下。 荣妃注意 分卷阅读9 到众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埋怨,特别是范才人恐惧的眼神中那难以掩饰的憎恨。 “贵妃娘娘还是一贯的妙语连‘诛’呀。”她冷笑一声,也懒得再装下去,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刻的令牌扔到彩莲手上,“千万拿稳了,这可是个好东西,本宫这几日拽在手里差点舍不得撒手了。难怪郑贵妃这么宝贝,那日我求了大半天才给我。” 郑贵妃示意彩莲将金令收好,“妹妹说笑了,本宫才疏德薄,不过因年长了些,皇上才委以重任。本宫唯恐辜负圣托,不免谨慎过头,还望妹妹海涵。” “娘娘总是这么有理。”荣妃讥讽一笑,“但我还是奉劝姐姐一句,金令这东西虽好,可也别拽的太紧,小心烫手。” 语罢,扭着腰肢扬长而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这荣妃,果然是胆大至极! 郑贵妃像是习惯了,揉了揉眉心,又和颜悦色道:“时候也不早了,妹妹们可要留在望宁宫用膳?” 这里没有傻子,一干人行礼后三五成群结伴离去,只有范才人,听出了画外音却还是不肯走。她扑通一声跪在郑贵妃脚边,声音凄惨,“娘娘救命!” 郑贵妃皱起眉,眼神冷漠,声音却十分柔和,“妹妹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彩莲连忙上去扶起她,拿了手绢替她抹拭泪,苦口婆心道:“才人这是何苦,我们娘娘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范才人惊恐道:“求娘娘让我搬出华阳宫吧!我每夜担惊受怕,实在住不下去了,荣妃已经容不下我了啊!那天娘娘让我抱了那猫去……” “才人胡言乱语些什么!”彩莲瞪了一眼范才人的宫女阿珍,“还不快扶你们主子回去好好歇息。” 郑贵妃拦住彩莲,走到范才人面前,安静地盯着她。 范才人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惊慌的脸上布满泪痕,渐渐止住了哭泣。 郑贵妃这才笑了,“妹妹糊涂了,哪儿有什么猫,整个后宫也就皇后娘娘爱那些猫猫狗狗。”声音低了下去,“如果你指的是景宜园家宴上那只冲撞了荣妃的猫,那妹妹这嘴可得好好管管了。说到底,与我有何干系?你又担得起什么干系?” 范才人软了下去,犹如一盆冷水浇到头上,霎时间清醒。她惨白着脸,“嫔妾方才胡言乱语,娘娘赎罪。” “去吧。” “嫔妾告退。” 郑贵妃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嘴角的笑意敛下去,转身走进卧房。 “替我更衣吧,一身脂粉气,闷的慌。” 彩莲蹲下身解郑贵妃的腰带,听见头顶声音幽幽:“荣妃还真是会打扮。” “庸脂俗粉,终究是比不上娘娘端庄大方。”彩莲顿了顿,“如此花枝招展,难怪会招猫逗狗。” 郑贵妃笑了,“就你会哄人。”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悠远,“可有一点本宫永远都比不上她。我们虽一同入宫,但本宫长了皇上六岁,容华将逝,而她和皇上同龄,还正当风华呢。” 彩莲道:“这宫里来了一批又一批,最不缺的就是年轻女子,娘娘何须妄自菲薄。皇上是极敬重您的。” “敬重?本宫也只能求个敬重了。”郑贵妃自嘲一笑,“想我进宫时,皇上才九岁,跟个孩子似的玩世不恭,好不容易等他长大,他又非要出去打仗,这一打就是五年。荣妃等得起,我等不起,那可是我一生里最好的五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微涩。 彩莲还想再劝,郑贵妃摆了摆手,“好了,本宫也只是一时感慨,容貌这东西终难长久,本宫好歹有个帝姬,而她?且看她还能猖狂多久!” 彩莲挥手示意宫女们下去,扶她坐到榻上,一边沏茶一边道:“奴婢觉得这范才人实在难堪重任,不如就此将她移出华阳宫,免得日后在荣妃面前露出马脚。” “她露出马脚关我何事。”郑贵妃冷笑一声,接过茶杯,不急不缓道:“那日宴上我瞧着那猫像是皇后的,便叫她抱了去皇后的住处确认一下,以免走丢了惹皇后伤心。我还刻意嘱咐过她了,让她路上遇见了荣妃一定要小心避开。荣妃怕猫,怀着孩子受不得惊吓。” 说到此处她眉眼讥诮,“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我的话的,冒冒失失,竟真让猫扑了上去。但荣妃既然一口咬定那猫是皇后看管不严存心陷害,我也就顺势替她遮掩了。如今她反倒一副是我指使的样子,委实叫我寒心呐。” 彩莲笑了笑,“娘娘仁心,范才人想必会明白的。”顿了顿,“只是范才人这般胆小怕事,如何帮娘娘盯着荣妃?” 郑贵妃:“荣妃对我严防死守,不是她能盯得住的。但她多住在华阳宫一日,对荣妃的恨意就会多上一分,以后用起来就更顺手。这人呐,一旦被恨蒙了眼,哪里还有理智可言,荣妃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彩莲眼睛闪了闪,“娘娘英明。如今荣妃一心对付皇后,娘娘也可以松口气了。” 郑贵妃摇头:“荣妃虽然行事张扬,但并不蠢。你没看见 分卷阅读10 她刚才那副样子吗?在警告本宫别妄想渔翁得利呢。” 彩莲:“荣妃会不会怀疑上我们了?” “怀疑又怎样,没有证据,胡乱猜忌只会惹皇上不快。”郑贵妃顿了顿,“况且她自己也瞧见了那猫的样子,除了皇后谁喜欢那么丑的猫。即使再不愿让我看她们鹬蚌相争,但丧子之痛,岂能轻易化解,且看吧,她和皇后还有的闹呢。” 彩莲疑虑:“可上次荣妃那般折腾也没把皇后闹出来,白费娘娘一番布置。” 郑贵妃轻笑一声:“急什么,她年龄也到了,总不能窝在梧兮宫一辈子,难不成每回都去求太后懿旨?我们准备的那把火迟早能用上。” 彩莲轻蔑:“从前仗着年龄小胡来,如今遇到事又只会躲。咱们这个皇后简直是后宫的笑柄。” 郑贵妃不置可否:“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之女,又生在西州那种蛮荒之地,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所幸还算识相,安分做个空壳皇后,尚且能容她一时。”想到什么,难以抑制的扬起嘴角,“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她呢,若不是她意外落水拖住了太医,荣妃的孩子也不会掉的那么顺利。” 彩莲笑道:“可不是,偏偏就这么巧,荣妃原只有五分信,因为这个也不得不信了。” 郑贵妃拿起桌上那块本应该属于皇后的金令,细细摩挲,掌心冒出湿腻的汗,好像真如荣妃所说,有些烫手。 “你说太后这次是怎么想的?竟帮她挡了荣妃。” 也难怪郑贵妃不安,太后自从退下朝堂,便深居福寿宫潜心礼佛,甚少参与后宫是非。这次突然出手,就怕她老人家察觉了什么。 彩莲适时提醒道:“奴婢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但有一点,皇后不姓冉。” 郑贵妃了然一笑,“是我多虑了,太后就算要帮也该帮柔妃。”略作思量,仍嘱咐道:“还是叫梧兮宫那几个人小心点,别被人抓住了把柄。你也仔细盯着,太监这些没根的东西最会两面三刀,万一被谁收买了去,不知要给本宫添多少麻烦。” “是。” 第6章 景宜园宴 “主子,咱们进去吧,在外面躲了一下午,荣妃娘娘也该消气了。” “你先去瞧瞧荣妃身边的云碧在不在外面。” 阿珍跨过门槛,往华阳宫主殿探了一眼,“奴婢并未瞧见云碧姐姐。” 范才人松了口气,“回吧。” 阿珍忍不住劝道:“主子既然已经投靠郑贵妃,就不该对荣妃示弱,只要拿出态度,郑贵妃一定会重用主子的。” 范才人刚穿过拱门,听见这话吓了一跳,她狠狠揪了一下阿珍的胳膊,“你是要害死我吗?” 阿珍委屈的红了眼,“奴婢知错了。” 范才人徒地反应过来,她身边就剩这么一个伶俐的丫头,绝不能再推远了。收起凶狠的表情,讪讪一笑,“你不懂我的难处,荣妃嚣张跋扈,郑贵妃又哪里是个好相与的?我在宫中毫无根基,一旦彻底卷进去,怕是骨头都不剩。我这般委曲求全,只求保身家性命,何必沾染那些是是非非。你也跟我这么久了,该明白我的心意,万不可再说什么投靠不投靠。” “主子教训的是。” 阿珍低下头,愤懑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屑。若真只想保全身家性命,那日景宜园家宴上,又怎么会被郑贵妃的三言两语挑拨的要去害人。分明是想要富贵却不敢冒险,想左右逢源却没那个七窍玲珑心,只得浑浑噩噩做个怯大压小的废物主子。 阿珍一路跟在范才人身后回到平就殿,走进前院,廊下稀稀拉拉站着两三个宫女,看见她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范才人这时候倒没了脾气,见怪不怪的问了句,“晚膳可备下了?” “已经备下了,主子去用吧。”其中一个小宫女随口说。 范才人点点头,走进屋内一看,汤里的油凝出一层白皮,几碟冷菜,米饭硬邦邦的没有一丝热气。她沉默一会,坐下拿起筷子。 阿珍不禁皱眉,刚欲和从前一样训斥偷懒的小宫女,胳膊传来的丝丝抽痛让她止住了脚。她冷漠地看着范才人夹起一块豆腐,停在空中良久,还是没吃下去。 范才人觑了一眼阿珍,带着点讨好,“咱们就不拘什么主仆之分了,你也坐下吃吧。” 阿珍叹了口气,端起盘子,“主子且等等,奴婢给您热一热。”她表面不露痕迹,转身时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心中打定主意,明日就去倾云宫寻小姐妹紫嫣,让她帮忙求个恩典。哪怕留在英贵人身边做个粗使宫女,也比终日守在这蝇头蜗角的平就殿强。 范才人对她的打算一无所知,心中还暗自鄙夷,左右是个奴才,主子给点好颜色已是天大的恩德。 吃过晚膳,范才人问阿珍:“可领到炭火了?” 阿珍说:“奴婢昨个儿去内廷司问了,公公说这个月华阳宫的份例已经领完了,若分殿不够,自行去主殿领。” 范才人立刻道:“那算了,你去给我灌几个汤婆子来吧。” 分卷阅读11 阿珍垂下眼,“方才奴婢热菜已经将柴火使光了,娘娘且将就一晚,明日奴婢去倾云宫求英贵人舍些炭来。” 范才人竖眉,“不许去!你存心叫那贱人笑话我吗?” 阿珍漠然道:“英贵人性格率真,一直惦念着与主子的情分,时不时私下接济,主子何必这般抗拒。”况且以前英贵人往平就殿塞东西的时候也没见她退回去,不过是怕丢脸,求别人帮忙还要装出不屑一顾的虚伪样子。 范才人恨恨道:“你懂什么!她一个乡令之女能跟我比?当初选秀,若不是我帮她,你以为她那副寒酸样能中选?” 阿珍冷笑,可偏偏就是这个乡令之女得了皇上青睐,不仅破格晋封为贵人,还赐了个‘英’字作号。她们这一批入选的秀女,因为跟在帝后大婚后面入宫,本就少了许多风光,再加上荣妃等人压制,出头的寥寥无几。唯独一个英贵人,还算庸中佼佼。而范才人自诩出身勋贵,其实不过是个落魄支系,就因先时借了几件不要的衣裳给别人,贵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也就是英贵人不与她计较,念着当年那点好,耐着性子帮了许多。可这点恩在宫里算的了什么呢,迟早有还完的时候。 阿珍腿都不弯一下,转身出去,抬眼看着死气沉沉的平就殿,想着范才人那张麻木不仁的脸,另谋出路的心越发迫切。 范才人再迟钝也瞧出了她态度的转变,气的浑身发抖,“没骨气的贱蹄子!”随手捞起一个茶杯摔了下去,茶水泼在鞋上,很快浸湿布袜,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一个哆嗦,连忙褪下鞋袜爬到床上,虽还不到就寝的时候,但整间屋子也只有被褥里能勉强保暖。她呆呆地看着床顶,恨意慢慢爬上眼,明明样貌家世皆不如她!凭什么!凭什么! 她绞着帕子,双眼通红,又突地想起郑贵妃今日那番话。说到底,与我有何干系,你又担得起什么干系……她后背冒出冷汗,愤怒渐渐转为恐惧,怎么和她没干系!若不是她指使,她怎么会……她不敢再想下去,可那日家宴上的种种止不住地跃然眼前。她清楚记得,那天荣妃穿了一件缕金白蝶穿花裙,外面不知罩了一层什么,月色下光彩熠熠,美艳不可方物。 刚入秋那阵子,景宜园的景色正好,加上天气爽朗,皇帝有意搬过去小住。太后并无异议,只道后宫子嗣单薄,让皇帝带几个称心的嫔妃同行。本以为又是一场明争暗斗,谁知皇帝突发奇想,大手一挥,竟带着全宫上下百多号嫔妃浩浩荡荡去了景宜园。 都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这一百多人看起来不算什么,可真一股脑涌进以精致为主的皇家御苑,加上随行的宫女太监侍卫,就有些说不出的拥挤。何况还得给皇帝划出议政的地方,皇亲近臣也需配备人手伺候,这样一来,更显局促。 不仅仅是地方局促,人心浮躁了也坐立难安。皇帝勤于朝政,少来后宫,而这次带了这么多人,总不能是带着她们来游玩的吧。许多人都揣着羞于启齿的小心思,特别是像范才人这种还没有承宠的。但一个月过去,皇帝好像还真是带她们出来玩的,除了偶尔去郑贵妃和荣妃处稍坐片刻,大多待在凌玦轩处理政务,把一群娇滴滴的美人凉在一边,着实冷酷无情。 所以说圣心难测呐。 太后远在皇宫,对此颇有微词,接连派人到景宜园,但没直接找皇帝,转而向郑贵妃问起皇帝身体状况。郑贵妃不过是借了帝姬的光见过几次面,人来了也说不上话,哪里清楚皇帝近况。当下退金令,称侍奉不周,有负皇恩,请太后责罚。这事儿很快传到太后耳里,自然也传到了皇帝耳里,太后按下不发,只等皇帝表态。 皇帝回书,“儿子不孝,倒叫母后忧心。” 郑贵妃知道皇帝这是让步了,立马亲手办了一场家宴,三请四催,皇帝总算答应露面。 那夜范才人暗自激动了许久,费尽心思打扮,走出门,瞬间淹没在姹紫嫣红里。真是群芳争艳时,只守郎君来。 可到底是荣妃更胜一筹,不仅是容貌和肚子争气,也因为那件七彩纱衣。那是空桑国进贡的珍品,轻若无物,配上女子窈窕的身姿,妖艳中添了几分朦胧。 整个大周也只有四件,皇帝分别赏了豫州九郡的郡王申达渡之妻,西州州主李廷乐尚在闺中的小女,孤周之战中军功显赫的定远侯霍玖的长姐,而最后一件,按道理应该归入中宫,但皇帝却随口赏给了荣妃。 皇后不得圣宠见怪不怪,但荣妃前面好歹有个贵妃,皇帝这一来可是狠狠打了郑贵妃的脸。所以当荣妃罩着七彩纱衣,挺着六七月份的身子出现在宴上时,无数道目光都投向了郑贵妃,或试探或嘲讽。 郑贵妃神情自若,命人伺候荣妃坐下,无不精细。她转头告诉众嫔妃皇后凤体抱恙不能来。 大家习以为常,并没有人关心皇后具体如何。 郑贵妃又说:“妹妹们不必拘着,只是寻常家宴,皇上正在凌玦轩处理政务,等会儿才能过来。” 话音一落,具都安静下来,或羞或盼,气氛暧昧胶着起来。 分卷阅读12 郑贵妃把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笑而不语。 果然,等了许久不见人来,众人耐心渐失,各自寻了熟人玩乐。郑贵妃期间差人去凌玦轩问了皇帝的贴身太监廖中全,回说梁州疫病不见控制,皇帝正发脾气,准备再赶几个太医去巴乐县,请主子们先玩着。 此次疫病来势汹汹,大有扩散之势,皇帝不顾劝阻,已经先后派了好几批太医去梁州。 郑贵妃叹道:“太后哪儿总得顾着,恐怕又得从景宜园拨人了。” 彩莲道:“现下景宜园总共也就八位太医,皇上总得考虑这一百多号人,若是出点什么意外,哪里顾得过来。” 郑贵妃摇头,望着幽幽的月色,轻声道:“你不懂,我们这些人啊,怎么能比得上他的天下他的百姓。” “娘娘!”彩莲惊讶。 郑贵妃反应过来,垂眸笑道:“我失言了,皇上爱民如子,乃是至圣明君。”收敛起眼底的落寞,看了一眼荣妃的位置,空的。 “荣妃呢?” “往凉亭去了,只带了云碧,想是去等皇上了。” 郑贵妃笑了:“她还是这么急性子,凉亭地势高,双身子的人也不小心点。”招手,彩莲俯身,只听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豫州离建安太远,皇上若真有意派太医过去,肯定即可就得出城,你去打探一下,走的是哪几个。如此月色,可不能轻易辜负了。” 第7章 月中杀机 那夜,范才人独自在角落里吃酒,因被荣妃厌弃的缘故,鲜有人敢搭理。隔壁英贵人爽朗的笑声落入耳中,脸色越发难看,她暗自呸了声,没教养的破落户! 她看着酒盅里倒映的明月,又想起荣妃,想到她那身衣裳,指甲不禁掐进肉里。 当年若不是她故意罚她在寒风里跪了一夜,她怎么会因为患疾而错过承宠,如今落得这般田地,连黄氏都能踩她头上! “范才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郑贵妃走过来。 范才人慌忙行礼,眼里赤.裸的恨意还没来得及收敛。 郑贵妃笑意更深,示意彩莲扶她起来。 “姐妹们都在,别拘着。” 范才人脸上尴尬,“嫔妾喜欢清静。” 郑贵妃看破不说破,“我正想去凉亭坐一会儿,妹妹何不同行?” 范才人有些犹豫,她隐隐察觉到郑贵妃的拉拢之意,但住在华阳宫,不敢和荣妃彻底撕破脸,一直畏首畏尾没正面回应。 彩莲道:“凉亭景致极佳,听说皇上看折子累了常去凉亭逗留须臾。” 范才人双眸微亮。 郑贵妃拉起她的手,笑道:“走吧。” 她们穿过一条小径,花木扶疏,渐渐远离了觥筹交错之音。 “那是什么?”郑贵妃突然停下,盯着前方圆滚滚的一坨。 彩莲上前抱起那东西,回头笑说:“娘娘,是只猫。” 郑贵妃定睛一看,果然是只猫,长得膘肥体壮,歪瓜裂枣。她想了想,“这像是皇后的猫,可别走丢了。”她看向范才人,“不如妹妹把这猫送到皇后哪儿去问一问,皇后爱猫,一定十分感激你。” “这……” 彩莲把猫放到范才人怀里,抿嘴一笑,“皇后娘娘住的睦元堂和凌玦轩挨得近,都在这一条路上,多好的机缘,才人还是去吧。” 守在一个凉亭子哪儿比得上一路走过去机会多,范才人当即红了脸。 郑贵妃笑道:“我欣赏妹妹才情,今日也算是一桩善缘,你且去吧。”顿了顿,“只是路上千万小心,别叫猫乱跑,荣妃怕猫,怀着龙胎受不得惊吓。” 范才人愣了愣。 彩莲推了推阿珍,“还不快带你主子去。” 郑贵妃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丛丛花卉中,嘴角的弧度泛着寒光。 “娘娘,这能行吗?”彩莲疑惑道。 “人心这东西可经不起考验。”郑贵妃随手折下一朵月季揉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蹂搓着花瓣,凝眉沉思,“不过那容太医许是个变数,皇上偏把他留了下来。” 彩莲:“听说是张院判的徒弟,很受器重。” 郑贵妃:“张世维这老头教出的徒弟只怕也是个外圆内方的,不能为我所用。” 彩莲:“要不要……” “过犹不及,再多就引火上身了。”郑贵妃摇头,略带遗憾,“罢了,人算不如天算,能不能成,看命。女人生子,磨难还在后面呢,也不急于一时。” 范才人再回想起那个夜晚,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但荣妃身穿七彩纱衣在月下闪闪生光的样子一直印在脑中,然后是云碧的惊呼,还有那片染红了的雪地。她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个胆子。 她一路往睦元堂去,经过凉亭,看见荣妃和云碧站在亭子外,下意识就躲到了假山后。荣妃也是来这里等皇上,想到这点,她鬼使神差的当起了隔墙耳。她听见她们讨论皇上,听 分卷阅读13 见荣妃嘲讽郑贵妃,还听见云碧说:“待娘娘顺利生下皇子,您的位份也该动了,郑贵妃再不能压您一头。” 皇子。范才人心头莫名一紧,又听荣妃随口说,“等回宫,我这肚子就更大了,到时候每天窝在华阳宫闷得慌,你让平就殿那伙人搬到木阁去,免得整天碍我的眼。” 范才人僵在原地,脸上炸出一朵花来,胸口像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木阁是华阳宫最偏僻的地方,冬冷夏热,便是宫女,但凡有几分体面,也不愿住进去。她紧了紧手臂,怀里的猫似有所感,躁动起来,挣扎着往下跳。 “主子,咱们回去吧。”阿珍紧张道。 范才人没理她,低下头看着那猫的眼睛,幽绿的双瞳倒映着月光下荣妃那耀眼的纱衣,还有些狂躁的好奇。这不是皇后的猫,她笃定,她有缘见过皇后的那几只猫,没有绿眼睛的。 别叫猫乱跑,荣妃怕猫,怀着龙胎受不得惊吓……放手前她耳边响起了郑贵妃的话。她呆滞地看着那只猫跳到凉亭里,从侧面扑向荣妃,然后是一阵尖叫。她猛地闭上眼,她干了什么? “主子,荣妃她!”阿珍惊恐道。 范才人死死拽住她的手,脸色惨白,“走,赶快走!” 那注定是个无眠之夜,荣妃摔下凉亭,胎气大动有早产之象的消息不胫而走,景宜园的气氛在紫月阁那进进出出的血盆子中凝重起来。荣妃月份尚小,没有准备稳婆,六七个月的孩子生下来也难活,大家都慌了神。更要命的是,景宜园竟然一个太医都找不出,原本的八位太医有五位被皇帝指去了梁州,出发已有一个时辰,再回来根本来不及。 而剩下的三个,一个在来的路上从马上摔下来,一个自称被太后临时召回皇宫,可事实上,太后并未传召任何人,那个传话的太监当晚自缢于房梁。至于最后一个,更可笑,居然被拖在了睦元堂。 皇后溺水昏迷的消息几乎是和荣妃出事同时传出来的,但两者得到的反应犹如水洼与惊涛骇浪之别。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荣妃的肚子上,至于皇后,后宫这些人向来只在意皇后两个字,又怎么会把有名无实的楚令沅放在眼里。所以如何不叫人惊讶,那个太医,竟为了救一个无宠的皇后,弃荣妃弃皇嗣于不顾。 这些事处处都透着蹊跷,太多的巧合,无形之中汇聚成一张巨大的网,锁向荣妃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云碧口中那只疑似皇后养的猫,接连被引开的太医,意外落水的皇后……一个又一个极具针对性的疑点,在荣妃生下那个没有气息的男胎后,化作一把利剑直指中宫! 死寂的月色下,所有人都在无声的猜测,这个不见经传的皇后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畏缩的范才人,她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带着点后怕的庆幸。 而郑贵妃站在人群中责问紫月阁的奴才,神情肃穆,双眼通红,好像真的为那孩子的夭折而痛心疾首。范才人远远看着她,她还是那么庄重,转头看向她时,眉眼带笑,宽和依旧。范才人只觉脊背窜起一股寒意,像是有一条蛇盘旋在颈间,吐着蛇信子,随时都可能一口咬下去! “明明就是你指使我!”范才人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浑身冷汗,一时分不清梦和现实。 “您没事吧?”阿珍站在床边,试探道。 范才人看了一眼窗外,黑蒙蒙的一片,原来是场梦,她大松了口气。 “主子梦魇了吗?” 范才人下意识否认,虚脱的愣了会儿神,木然问:“什么事?” 阿珍眼神复杂,怜悯又冷漠,“荣妃娘娘叫您过去。” 范才人瞳孔瞬间放大,转头看向阿珍,张嘴嗫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烛火通明的华阳宫主殿,人影婆娑,宫女们端着热水和瓜果,具低着头,轻手轻脚往卧房鱼贯而入。荣妃斜躺在贵妃椅上,两个宫女为她揉腿,她微闭着眼,眉头轻蹙。 云碧端了碗,“娘娘,该喝药了。” 荣妃抬手接过,一股沉闷的苦味儿扑鼻而来,“这药越发苦了。”她仰头喝下。 云碧递过去一杯清水,小宫女端着痰盂在下面接着。漱完口,她连吃几颗果子消味儿,还想吃,云碧拦下,“良药苦口,娘娘切勿贪甜。” 荣妃默了片刻,不耐烦道:“这玩意儿本宫还要吃多久!” 云碧跪下,“这是大夫人为了娘娘调理身子费尽心思找来的方子,娘娘暂且忍忍吧。” 荣妃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几个月前,这里还有个小家伙。她手指微紧,柔软的衣料被攥的变形,深吸口气,缓缓放开。“起来吧,是我没用,母亲年事已高,还这般替我操劳。” 云碧站起身,“大夫人也盼着娘娘早日诞下皇子。”她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 荣妃果然变色,心头一刺,阴郁道:“我的皇儿这时候本该满月了,可怜他都没能哭一声,就这么去了。”双眸泛起泪光,转眼变作恨意。 “原以为是个草包,没想到还有几分算计,竟拿太后挡我 分卷阅读14 !”她神情狠辣,“我就不信她能在梧兮宫躲一辈子!” “娘娘息怒!”云碧硬着头皮道:“娘娘之痛,奴婢感同身受,可有些话奴婢不得不说。如今郑贵妃把持后宫,已一家独大的趋势,您若执意对付皇后,只怕最后白白便宜了别人!这次失窃案就诸多可疑,郑贵妃趁机插了好几个眼线到咱们华阳宫,奴婢猜想,定是她暗中推波助澜,想借皇后这把刀削您的势啊!” “我知道。” 云碧愣住。 “她不想着法子打压我才怪了。”荣妃冷笑一声,“她想借皇后这把刀,我也想借她那把刀。她若真能撬开梧兮宫的门,且让她利用一次又何妨。” “娘娘……”云碧欲言又止。 “不用再劝我,我知道楚令沅有皇后两个字护身,为了牵制世族和太后,皇上不会轻易动她。”她微垂眸,侧脸融在摇曳的烛光里,张扬的眉眼沉寂下去,“可我的孩子没了!他本该是大周的大皇子,是祁铮的第一个皇子!而害死他的人轻描淡写的关了几个月,连一只猫都没处死!你叫我如何不恨。我每晚做梦都会梦见他跟我哭,哭我为什么不替他报仇!他说他好痛。” “我也好痛。”荣妃闭上眼,红烛噗呲一声蹦出些火花,滚烫的蜡油凝成凄厉的泪痕。 屋内静的落针可闻,大家下意识屏住呼吸,谁都不敢上去劝慰,孩子是荣妃的逆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宫女匆匆进来,终于打破了这份压抑。 “娘娘,范才人晕死过去了。” 云碧瞪了瞪她:“这才跪了多久,怎么就晕了?” “她像是怕的很,吓晕了。” 荣妃睁开眼,眸中满是暴戾,缓缓道:“那就用冷水把她泼醒了再跪。” 第8章 皇帝遇袭 太医院这时候没什么人,只有三个医士守在殿内,外加几个药童子抱着药材进进出出,廊下一排药罐子点着火,噗噗往外冒苦汁。看火的容伽蹲在地上打瞌睡,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差点没把帽子烧着。 “熄火,要烧干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他跟前。 容伽一个激灵,连忙把火给熄了,隔着厚布掀起盖子,见药汁还剩下大半,他长吁了口气。等意识到什么,那人已经越过他往里走,迈过高高的门槛时,右腿明显僵了一下。 容伽瞪大了眼,惊喜道:“哥!你回来啦!”他连忙跟上去。 容迢取下帽子,抹了把汗,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所幸官服够长,遮住了他颤抖的右腿。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容伽哽咽起来,小脸皱成一坨,涕泗横流间断断续续道:“我想去找你来,来着,但我出,出不去。” 容迢方正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用担心,我回来了。”拿了帕子递给他,“你瞧见我师父了吗?” 容伽低下头:“张院判被荣妃娘娘召去了华阳宫。” 容迢倏然皱眉,还不待说什么,旁边那三个医士走过来。 “容大人,哦不,现在该叫你容吏目了。”一个人面带讥讽道:“我看你还是别叫张院判师父了,谁愿意要你这么个差点把师父害死的徒弟!” “可不只是张院判,右院的太医谁没有被他牵连?”王医士呸了一声,“以为救了皇后就能一步登天!可也不看看这宫里是谁的天下,想找死何不配点药毒死自己。偏生要去得罪华阳宫的主儿,害的我们跟着倒霉!” 他比容迢早几年进太医院,一直是个不上不下的七品医士。先前容迢由张院判破格提拔成正六品御医,他已是心怀嫉妒。现下又因为容迢在景宜园惊为天人的举动差点被连带革职,哪里还忍得下去,只恨荣妃没把他一棍子打死! 又一人幸灾乐祸道:“你还有胆子回来!我若是你,早早请辞,保住一条命就该庆幸了。别以为娘娘会这么轻易绕了你,一条腿可换不回皇子。” 容伽气鼓鼓地挡在容迢面前,“你们别欺人太甚!” 王医士嗤笑,“劝你最好离他远点,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容迢站起身拉住容伽,眼神平静,“王兄所言容某深感愧疚,日后定尽力补偿各位,但有一点恕我难以苟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讥讽一笑,“王兄以为这宫里该是谁的天下?皇上君临天下,皇后母仪天下,王兄觉得我救错人了?” “你,你这是诛心!”王医士涨红脸,“你现在除了逞点口舌之快还能干什么?腿断了还不长记性,以为张院判护得住你?” 容迢不欲过多纠缠,拂袖离开位置,目不斜视地路过王医士几人。等走远,脸色才沉了下去,略显焦急地往门口走。 他猛地站住,看向门外满脸疲惫的白发老者,苦涩道:“师父。” 张院判跨进门,叹了口气,“你果然不听我的话,还回来做什么。” 容迢僵着背,“我不甘心。” 张院判将药匣子 分卷阅读15 递给容伽,径直向内院走去,“跟我来。” “你腿还伤着,坐吧。”张院判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 容迢却跪了下去,“徒儿不孝,连累师父了。” 张院判闭了闭眼,“你我师徒情只怕是走到头了。” 容迢张了张嘴,握紧拳头,有些倔强地低下头。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卷进后宫这些是非里,如今右院怨声载道,我作为右院判,必须拿出态度。日后,好自为之吧。”他扔了本医书到容迢脚边,“这是我毕生心血,你拿去,也算全了我们师徒一场。” 容迢已明了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当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紧紧捏住医书转身出去。 “你可知,你的路已经别无选择了。” 容迢顿住,正色道:“徒儿明白。” 见容迢出来,一直守在门外的容伽立马跟上来,看见他额头上肿起的包,心疼道:“张院判跟哥说了什么,打你了?” 容迢将医书收入袖中,却说:“你还是换回自己的姓吧。” 容伽愣了一下,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委屈道:“哥你不要我啦!” 容迢自嘲,“如今跟我扯上关系就等于跟荣妃过不去。” 容伽放松下来,立刻道:“我可不是太医院那些没骨头的家伙!当初要不是哥带我到太医院,我可就成太监了。我绝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我就跟着哥!” 容迢终于露出一个笑,他摸了摸容伽的头,“回去吧。”说罢向大门走去。 容伽疑惑:“哥要去哪儿?” 容迢眺望远方,眼神坚定,“梧兮宫。” ― “我的小祖宗,你可悠着点!” “沅姐儿下来吧!常姑姑看见了饶不了我跟茯苓!” 楚令沅对下面的声音充耳不闻,她怒气腾腾的盯着前方,四肢像蝎子一样俯抓在房顶的琉璃瓦上,身体曲线流畅优美。她神情专注,微眯着眼,恶狠狠的,宛如捕食的小狼崽。 在她对面,相隔两米远的屋檐上,立着一只同样“炸毛”的猫。黄色斑纹,褐色瞳孔,弓着背,虽因太胖看不出腰线,但还是颇有猫系物种的威风! 楚令沅冷笑一声,“你这蠢猫就是欠收拾!本宫辛辛苦苦养了几个月鱼,一口都没吃,全叫你给霍霍了。当初就该让荣妃把你拖出去杖毙了!” 肥橘不甘示弱地跟楚令沅咆哮。 “喵!” 楚令沅耐心地与它对视,不经意间曲起腿。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微风拂过,还没来得及吹起她的头发,她猛地蹿出去! 下面的茯苓和冬香一阵惊呼,险些晕过去。没听到想象中惨烈的声音,冬香慢慢挪开蒙住眼的手。只见楚令沅双腿勾着屋檐,半个身子都挂在空中,而手里,还牢牢抓着那只挣扎的橘猫。 冬香一个腿软瘫了下去。 茯苓忍着眩晕喊道:“快!快拿梯子来!” 与此同时,建安城百里外的皇家猎苑凑巧也上演了一出你追我赶的戏码,但有所不同的是,捕猎之人反成困兽,陷入被捕之局。 枯木林里静的吓人,马蹄踏在雪地里掀起一层雪泥,疾风般消失在树林深处。马上的人玉冠束发,肩上似有伤,血染红了月白色的龙纹袍子。他微抿着嘴,下颌绷着,指骨分明的手指紧拽缰绳,寒风拂面,清贵的脸庞平添一分肃杀。 他身上虽狼狈,但神情从容,狭长又凌厉的双眼锋芒毕露,眼角那快小疤像要烧起来! 行到一处矮坡,他骤然停下,调转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紧跟其后的蒙面死士。 “这弩倒有几分意思,不像大周做出来的东西,哪儿买的?”他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异常的红晕,竟还笑的出来,“射程远,声音小,挺适合刺客。” 领头的死士只盯着他,不肯说话,挥手示意其他人从四周包抄,布鞋踩在雪地里悄无声息。 “不愿意说?也罢,我自己查就是了。” 他轻叹一声,心里还念着刚才猎的那只鹿,圆不溜秋的眼睛,明亮的不像话,倒叫他觉得莫名熟悉。他本打算猎个活的回去,谁知这群扫兴的家伙蹦了出来,慌忙间他只能胡乱射了一箭,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 “祁十三受死吧!” 一声令下,死士们冲了上来! “唤我祁十三?那看来是老熟人了。” 他哂笑一声,纵身翻下马,随意拔出腰侧的剑,剑身如冰,寒光一闪而过,剑尖已抹掉了第一个脖子。 血红的线跃出一个妖异的弧度,他拭去脸上沾染的血迹,一边挡着四面八方的袭击,一边说,“你们主子可有叫你们留点临终遗言?朕准了。” 回他的是破空而来的箭羽,他仰身躲过,眸色沉了下去,“看来是没有了。” 说罢他飞速后退,退到矮坡最底,剑入剑鞘,微抬下颌,“动手。” 领头的死士猛地反应过来,惊 分卷阅读16 恐道:“撤退!撤退!” 矮坡最底处,在雪地里匍匐已久的侍卫们站起身,手持长弓,比死士的弩足足大了好几倍。 霍玖走到祁铮面前抱拳跪下,“末将救驾来迟请皇上赎……” “行了,别跟朕耍这些花架子。”祁铮揉了揉眉心,打断道:“缴了他们的弩,人,一个不留。” “是!” 霍玖抬手下令,铺天盖地的玄铁箭雨压向死士,生息仅在一瞬间便湮灭了去。他没再给眼神,转向祁铮,却是一惊。“皇上!” 祁铮撑着剑半倒在地,嘴唇发紫,神色倒还清明,他皱眉,“那弩上有毒。” “臣去找太医来。”霍玖转身就要走。 祁铮叫住他,“你另叫个人去,朕有其他要紧事吩咐你。” 霍玖以为是什么大事,连忙跪到他身边,附耳凝听。 “朕方才看中一只斑鹿,颜色漂亮,你去替我猎回来,要活的。” 霍玖愣了一下,“这林子里鹿这么多,臣如何能知皇上要的是哪一只?” 这毒药药性凶猛,这一会儿他已是冷汗如瀑。他忍着胸腔里灼心的疼痛,费神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好找,像一个人。” “谁?” 昏昏沉沉间他不自觉合上眼,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牵了牵唇,缓缓念出两个字。 霍玖又是一愣。 第9章 投靠皇后 常若穿过长廊来到后院,远远看见楚令沅抱着猫站在屋顶,太阳穴突突地跳。等她安全从梯子上下来,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 她走过去,“冬香茯苓,自己去领罚。” 冬香这会儿还没从楚令沅差点爆头的惊吓中回魂,有些没反应过来。 茯苓拉着她跪下去,“是。” 楚令沅知道自己这是又惹祸了,大周的皇宫很奇怪,主子犯了错却要下人担。她本着一猫做事一猫当的原则,立刻举起手里放弃挣扎的肥猫。 “姑姑,不是她俩的错,都怪它!它额它肆意偷盗梧兮宫财物,很是放肆!把我的鱼都吃光了,本宫必须好好教训它!”说罢狠狠瞪了瞪肥猫。 常若微笑,“娘娘可以装无辜,茯苓和冬香不行。” 楚令沅泄气,插科打诨这招已经不管用了。常若是她宫里的掌事姑姑,算是半个主子,她虽没大没小惯了,但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她转了转眼珠,皱起眉,突然弯下腰,“哎呀,腿好疼,我好像扭到了。” 常若扶额,“娘娘腿疼捂肚子作甚。” “不是……”楚令沅抬头,小脸惨白,额头冒出冷汗,带了点哭腔,“姑姑,我肚子疼。”这难受样子可装不出来。 常若变色,连忙上前扶住她,“哪里疼?” 楚令沅只觉肚子一绞,倒吸口凉气,“胃!” 冬香反应快,“不如就叫那位容大人进来为娘娘看看?” 常若看向楚令沅。 楚令沅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让他进来吧。”她撑着肚子,“还真是巧了。” “你们先扶娘娘进去。”常若当机立断往宫门走去。 “容大人。” 容迢转过身,想是站了许久,右腿明显僵硬,他从容地向常若作揖道:“姑姑好。” 常若见他举止得体,眉目正气,被凉了这么久也不急不躁,不由暗自点头。“大人不必多礼,我家娘娘突然闹了肚子,还请大人速去瞧瞧。” 太后禁令尚在,太医也不能随便进梧兮宫,她得先去福寿宫走一趟,以免日后落人口舌。 容迢颔首,由一个小宫女领着往梧兮宫主殿去。他一路目不斜视,默默跟在小宫女身后,穿过冷清的前院停在主殿门外。 冬香连忙迎上去,“容大人!您快去看看我家娘娘吧,疼得说不出话了。” 容迢提了提肩上的药箱带,冷静地问了几个问题,冬香一一答了,忖度片刻,心中已有数。他边走边向冬香传授几种按摩的手法,并不急着面见皇后,而是说:“还请姑娘先为娘娘如此按一按,待我去煮一副药来,止了痛再说。” 冬香这才仔细瞧了他一眼,很是靠谱的样子,她不由露出一个笑,娇憨可人,欠了欠身道:“那就有劳容大人了。” “乃是本分,姑娘客气。”容迢拱手。 冬香随即指了两个太监同他一起,想到宫里这些奴才最是看人下菜,又道:“好生侍奉大人,若有怠慢,绝不轻饶了你们。” 两个太监伛偻,齐声道:“是。” 容迢感激一笑,心中略涩,他如今已落魄到要一个宫女为他撑腰了。 冬香吩咐完才觉不妥,她一介女子,这般看来好像在给他下马威似的,当即脸上一红,直率道:“冬香口无遮拦惯了,并无轻看的意思,还请大人勿怪。” 容迢坦然道:“容某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姑娘好意,我心领 分卷阅读17 了。” 茯苓正在替楚令沅擦汗,见到冬香红着脸进来,奇道:“怎么出去接个人还忸怩起来了。” 冬香嗔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她快步走到楚令沅身边,按照方才容迢教的替她揉起肚子。楚令沅果然好受不少,得了空睇了她一眼,打趣道:“脸红了,怎么,觉得人家长得俊?” 冬香性格大方,这会儿已没了开头那点窘迫,无奈道:“沅姐儿什么时候也学会无的放矢了,奴婢瞧那容大人行事稳重,先前又不顾荣妃势大救了娘娘,是个极妥当的好人呢。” 楚令沅摇了摇头,对茯苓说:“你看看,还否认,都夸出花儿来了。” 茯苓看向楚令沅,浅笑:“好人与否尚不可知,不过一定是个聪明人。”不仅聪明还很果断,或许从选择救皇后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料到了今日局面。复职当日立刻来了梧兮宫,竟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楚令沅意味不明道:“可聪明人却偏偏做了一个愚蠢的选择,不奇怪吗?” 冬香嘟囔:“救娘娘怎么会是愚蠢的选择,您可是皇后,况且那日明明是睦元堂先请的太医,断没有丢下这个去救另一个的道理。” “皇后?”楚令沅嗤笑一声,“也就你们把我当皇后。”她皱起眉,捂住肚子,哼哼几声,“又疼起来了。” “大人,药好了。”两个小太监提着药来到容迢跟前,低着头,果然十分恭敬。 容迢点头,“火不用熄,我这儿还有几味药,还要熬一遍。” 一个太监道:“大人放心,火一直有人盯着。” 容迢下意识扫了一眼那烧火的小太监,侧对着他,脸的轮廓融在火光里。他不由站住细看了看,顿时皱起眉,这人生的未免太……他摇了摇头,这不是他该管的,旋即接过装着药的提盒,深吸口气,抬脚往东堂去。 一个细眉杏眼的宫女站在门口等他,并非刚才那位冬香姑娘。 茯苓笑道:“大人请随我来。” 他跟着进去,屋里热气足,不是宫里惯用的熏香,倒似有一股寒梅清香。他莫名舒服了些,微抬眼扫了扫陈设,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潦倒,只是略简单,不失贵重。但他还是看出些东西,比如墙角的陶响球和空竹;还有桌上的宣纸,某一张的左下角画了一只王八……足以见得,这位皇后的确有几分孩子性儿。 皇后坐在上首,身影掩在珠帘子后,浅浅的一抹嫩黄。 容迢垂着眼上前行礼,头扣在地上,“太医院右院容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皇后喝着药,只听见调羹碰到碗底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衬的气氛越发安静。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冬香端着药碗出来,“大人快请起,药很好,我家娘娘舒服多了,劳大人再仔细诊诊,不知是何病状?” 容迢这才起身,只听帘子传出道洋洋盈耳的声音,“这帘子晃眼睛的很,束起来吧。” 珠帘清脆,玉珠折射出的光斑落在他脚边,茯苓搬来一个软凳请他坐下。皇后白皙的腕上覆着一方白色丝帕,他屏气凝神,手指搭了上去,锁眉沉思半晌,突然听皇后轻笑一声,“你很紧张?” 容迢微愣,不由抬眼看她,依旧是那张美好的脸庞,比起景宜园里脆弱的苍白,更加明媚,双眸如星,带着几分灵动几分促狭。 他在打量楚令沅,楚令沅也在打量他,她的救命恩人。落水那晚她一直昏着,对他没什么印象,如今一看,的确长得挺像个正直的人。但楚令沅不认为他会是个正直到能为了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后舍身忘己的人,没点审时度势的本事,在这个地方可活不下去。 容迢在她的注视下莫名地无处遁形,背后冒出一层汗,不像是面对一个二七年华的小女子,而是真的在面对一个皇后。 不过,她本来就是皇后。 “本宫这病是为何?”楚令沅继续端着架子,拨了拨茶盖,半垂眼帘,引得茯苓两人忍俊不禁。 容迢不明所以,正色道:“娘娘并无大碍,想是过度饱腹后剧烈运动所致,微臣开的方子有消食养胃之效,娘娘忌凉忌辣忌油腻,三餐按时服用即可。” 哦,所以是她吃太多的意思咯?楚令沅蹙起眉,心头一凉,完了,吃不成酱肘子了。她扫了一眼茯苓,眯起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许告诉常姑姑! 茯苓摇头:不行! 冬香跟着摇头。 楚令沅白了她一眼,没骨气的丫头。 容迢不知道她们主仆三人在打什么哑谜,垂首回避。 楚令沅没好气的看向容迢,“我还没谢谢容大人那日景宜园的救命之恩。”她挥了挥手,茯苓呈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锦盒,“聊表心意,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那盒子里的东西在整个皇宫里也称得上稀罕,但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突然跪下,郑重其事道:“医者救世乃是本分,臣子尽忠亦是本分,微臣于娘娘无恩,但娘娘于微臣有恩。若无娘娘相助,微臣无法安然回宫。娘娘如此厚赏,臣受之有愧。” 分卷阅读18 楚令沅肚子不疼了头开始疼,大周人这动不动就一跪地二叩首的毛病真让人捉急。说话也弯弯绕绕,什么有恩没恩,想投靠本宫就直说!再者,她那点恩算的了什么,不过修书一封,让家里人想点办法,别叫她救命恩人死的太惨而已。他能活下来,终究还是靠自己的本事。 她可不敢居功,但她倒是很好奇,所以直接问了,“本宫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救我?” “娘娘是一国之母,除了皇上太后,没有人比您更尊贵。”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觉得我会信?”楚令沅似笑非笑,“容大人总该拿出点诚意,不然今日可就白等那么久了。” 容迢笑了,第一次露出得志的神采,别有深意道:“娘娘是皇上亲封的皇后,这世上,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决定您的生死呢?” 第10章 我有钱呀 楚令沅听完容迢的解释良久无言,神情有些恍惚,不敢置信的瞪着容迢。 娘娘,那日是皇上命臣留在睦元堂的…… 她极其不自在的喝了口茶,试图平复波涛汹涌的内心。怎么可能?不可能吧!来什么玩笑。呵呵。除非狗皇帝同她一样突然咯嘣死翘翘,身体换了个魂儿,否则怎么会……怎么不会了?心里有个细微却清晰的声音叫嚣着。 她烦躁地放下茶杯,对这种莫名的情绪很是抵触,强行压下不再多想,指了指锦盒,“这个你拿去。” 容迢心头微沉,言尽于此,还是不行吗? “既然跟了本宫,本宫怎么能亏待了你。”楚令沅微笑,豪气干云地享受挥洒金钱的愉悦,“大人应该很清楚本宫的境地,势单力薄,很多事情无法帮衬,但钱,本宫不缺,那么你,也不会缺。” 楚令沅的母亲养了她七八年,深知她的脾性,料定她不愿争名夺利,出嫁前日夜忧心她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存活下去。每忧心一次,嫁妆就厚了一份,到最后,母亲自己的嫁妆全部陪进去不说,兄长娶媳妇建府的钱也搭进去大半。 她这个女儿嫁的看似风光,实则不仅摊上外戚这么个容易被人抓把柄的名头,还掏空了楚家本就不富裕的家底。就连高风亮节了大半辈子的楚老爹,也在母亲的逼迫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收了许多门生孝敬的古玩字画,纷纷归入她的小金库。 她曾经不懂,人已经进去了,还赔上这么多嫁妆,岂不是亏大发了。 母亲含泪告诉她:“宫里不比家里,处处需要花钱打点,你又是个不会转弯的倔脾气,万一开罪那些奴才,只怕暗地里遭人算计。手上宽裕,再不得宠也可花钱消灾,好歹苦不着身子。为娘知道你不愿进宫,可皇恩浩荡,为着楚家满门性命,娘也只能舍了你。娘不求你光耀门楣,你父亲兄长也不需要你个女子为他们博前程,你只要好好、活着,舒舒服服的活着。” 事实证明,母亲是对的,她进宫以来没有一天活的像个皇后,可也没有一天是真的吃了苦的。 楚令沅跳下塌,兴冲冲跑回自己的卧房,容迢一头雾水地跪在原地,茯苓和冬香具是一脸习惯了的样子。 冬香对他摇了摇头以示宽慰。 容迢放下心。 楚令沅很快回来,怀里抱着个小箱子,沉甸甸的很有份量。她笑眯眯地走到容迢跟前,打开给他瞧,里面规规整整摆着两层金条,金灿灿地照亮了他的脸。 “这些你先拿着,日后缺银子了尽管来梧兮宫。” 容迢满脸错愕,这发展出乎他的意料,“微臣受不起如此厚礼。” 楚令沅不由分说,将箱子硬塞给他,“宫里人都喜欢银子,有钱好办事。你诚心投靠,本宫怎么也该表示表示。” 即便今日他不来,这些东西也是要给他的,不管怎样,他到底是因救了她才会遭到荣妃报复。 容迢思量片刻,只当她是要指派他做事,当下不再推拒,想着第一次差事必须办得漂亮,又有点子惴惴不安,担心她吩咐些损阴德的差事。他为自己这份不安感到可笑,即已入淤泥还谈什么抱清高,非莲哉。 楚令沅亲自扶了他起身,沉吟半晌,小脸板正道:“本宫还得叮嘱你几句。” 容迢:“微臣恭听。” 楚令沅:“你今日之举已是向阖宫上下表明了立场,你得有个准备,日后朝着本宫的暗箭明枪也会朝向你,荣妃就是顶大的麻烦。我瞧你是个有野心的,可我却是个没志气的懒货,你不要指望我能替你谋划什么。但我并非不容人,你自个儿有追求我不拦着,能给你的也绝不吝啬,只一点。” 她直视容迢,带着不容质疑的气魄,“本宫最恶的就是背信弃义之徒,若胆敢打着本宫的名号妄作胡为,你这条命,自不必别人取。” 容迢又重新认识了皇后,神情一凛,正要跪下以表忠心,手臂被人托住。 那矮了他一个头的小女子郑重其事道,“你放心就是,我定护着你的。” 西州的明西阁是她师父一手创建的,可实际上都是她在打理,手下 分卷阅读19 养的江湖门客不说上万也得成千,谁不服她?声望拿一息剑打下来,笼络人心却要以心换心。皇宫和西州不一样,谋求的东西和处事之道也不同,可万变不离其宗,她既涉得了江湖险自然探的了深宫恶,驭人之道,尚懂。 容迢抱着一箱金子出了梧兮宫的大门,他不禁恍惚,怎的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 冬香送他,“容大人慢走。” 容迢回礼,“微臣改日再请娘娘平安脉,姑娘留步。” 冬香正欲接话,忽见常若神情凝重地从夹道回来,忙迎上去,“姑姑怎么现在才回来?” 常若看向容迢,“大人可心想事成?” 容迢颔首,“托姑姑的福,往后还请多指教,这厢告辞。” 容迢走远后冬香立刻问:“姑姑,是不是太后那儿出什么事了?” 常若摇头:“先去见娘娘。” 楚令沅正在挑糖吃,方才为了维护皇后端庄的形象一直忍着,可把她苦坏了。见到常若回来,扬起个笑脸,盘算着怎么把容迢的医嘱忽悠过去,却见她一脸沉重。 她收起笑,“怎么了?” 常若踟蹰道:“奴婢听到消息,皇上在猎苑遇刺,中毒昏迷,伤势严重。” 楚令沅愣了愣,侧过脸,缓缓道:“太后和大臣们自有安排,轮不到我们操心。”她随手捡了颗糖扔进嘴里,眉头还是蹙着,像想起什么,浑然不在意的语气,“当皇帝就是这点不好,老有人惦记着他的命。” 这消息很快传遍,但太后压着不明说,众人也不敢提,人心惶惶下,郑贵妃的望宁宫越发热闹起来。而楚令沅依旧过着禁足抄书的日子,偶尔发会儿呆,话少了点。 某天夜里,她睁着老大的眼睛睡不着,歪头瞅了一眼守夜的冬香,伸出手指勾起藏在床底的布包。里面是一套夜行衣,还有些金银细软,这是她一早准备的,想着哪天能从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逃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如果皇帝死了,她这个皇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她托腮盯着布包,笑的难看。 冬香醒时楚令沅正猫着腰从窗户往外爬,刚跨出一条腿,冷不丁与她来个对视,吓得她立刻清醒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楚令沅屋内的那条腿,“沅姐儿打哪儿去?” 楚令沅一脸认真:“跑路。” 冬香欲哭无泪:“娘娘饶了奴婢吧,这几天可由不得性子。” 楚令沅扶正要落不落的簪子,被这不听话的头发弄的有点烦,没有一双巧手,梳不来满头乌丝。她索性丢了簪子,拿一条靛蓝色的带子,三两下扎起个高尾,秀眉染上冷月,眼角微挑,漫不经心的利落。 “放手。”她懒懒道。 冬香头摇成了拨浪鼓。 楚令沅恨铁不成钢道:“从前在府里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怂。” 冬香委屈道:“可这里是皇宫。” 楚令沅沉默,是呀,不是楚府更不是西州,却困住了她这无根的浮萍。 她看着冬香,轻声道:“冬香,我有点难受。” 冬香也难受,她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心都揪疼了。她初度见沅姐儿,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没有重量,闭着眼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她都不敢碰她,精细的活儿全是茯苓在做。大夫说她底子太薄,熬过冬天才有活头,于是她整天不错眼的盯着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没了。她总是时醒时睡,最先一天只睁得了几回眼,后来清醒的时候渐长,眼睛越发有神,大夫都叹,这是个有韧劲的丫头。 偶然一次,她守在床边打结子,一只小手伸出来抓住她的袖子,黑不溜秋的眼睛亮蹭蹭的。她故作老成,奶声奶气,“这有甚好玩的,我带你去骑马儿。” 她当时心都化软了,对着这样的人儿说不出半个不字。楚令沅是由楚家上下捧着长大的,脸一点点圆,身量一点点高,谁舍得她受丁点委屈?即便是家主,也是后来见她野的不成样子,才狠下心教导,而且眼圈一红,天大的狠劲也得打折。 她倒没养出一身娇病,只是成了个小霸王,敢蹬在家主腿上扯胡子,还叫人担心她摔着了。 最重的责罚也就是封后圣旨下来那次,真枪实打的跪了一夜,隔天一早,卧病的老夫人拿着棍子撵家主打开门,谁知呢,这霸王睡的可香了。 一转眼快三年,她除了懒了些,似乎和从前没差,可她们都知道,她不快活,打进宫那天起没一天是真的快活。 冬香揉眼睛,“姐儿别老是跟奴婢装可怜。” 楚令沅跳下窗,“谁叫好使呢。”她眨了眨眼,嗳了声,“好啦,成哭包了,我且透透气,又出不了宫。” 冬香看着她像只精怪融进夜色里,总有种抓不着的空落落,长吁短叹地转过身,猛地撞见两个人影。她吓了一跳,扯嘴讪笑,“常姑姑我……” 常若披着外衫,手里提着个羊角宫灯,望向窗外,皎皎的月从乌云里显出来。 她叹了口气,“罢了,随她去吧。我们几个就不睡了 分卷阅读20 ,把灯点上,再备点吃食守着,总要回来的。” 第11章 遭滑铁卢 夜里的皇宫极静,从上往下看,像一座华丽的迷宫,匍匐在建安城最显眼的位置,引人遐想。她从前十分向往,可师父说那是血染尽了的地方,叫她不要肖想。 但人就是有点贱性,越不让想,越抓心挠肝。师父知道她的臭德行,带她去了西州王宫的旧址,指着那断墙残瓦哄骗她,“瞧见没,姓李的没用,学来大周的精致,却守不住,好好的地方从此姓了祁。” 她打量那城墙,依稀看得出往日风光,如果没破败,或比州主府要体面许多。大周人惯会耍聪明,前脚把人弄的国破家亡,后脚封个州主之名,美名其曰厚待前人周西一体。无非是打着先安民心后揽权的主意,西州人虽被大周的铁骑打服了,但心气还在,三教九流,土匪兵痞子,一个赛一个的唬。 建安派来的官太文雅,根本管不住这帮野蛮人,往往是斗志昂扬地来灰溜溜地逃。先让李家人哄得晕头转向,再碰上几个要命的硬骨头,还谈得了什么实绩,上任当天请辞的不占少数。 明西阁就是这鱼龙混杂里的头,做些江湖买卖,势力很广,少不了和官府打交道。她一向不喜欢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庸官,听了师父的话,看了不算顶稀罕的王宫旧址,去大周的心思就淡了。 直到西州来了一个姓楚的官,她才觉得她师父又把她诓了。 楚大人不惑之年,一身旧布衣,安安静静地来,没惊动李家人,带着妻儿住在市井巷。他并不拿架子,整日和些粗鄙之徒打交道,教他们农耕经商,识文断字,告诉他们大周山河之壮之美。师父说终于来了个厉害的,她起先不以为意,后头交锋下来,就觉得这老头怪有意思,约莫是个好官。 楚大人的名号在市井里传出来,不经意间就把李家人残存的声望夺了去。李家人何时意识到这点?大概是楚家为新生的小女办满月酒时,西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主动前去贺喜,她也去了,带了一个亲手雕的白虎作为贺礼。听说那小女娃属虎,早生了一个月,有不足之症,她觉得该送个镇得住阎王的东西。 楚大人的长子楚承安比她略小几岁,颇得他父亲真传,从小板着个脸,规规矩矩还她了一份礼。 一副画,画上是建安城,她看得愣住。 承安兄说:“此画乃建安好友临别相赠,现转赠于班璃姑娘,或可一解好奇。” 她问:“你那朋友去过江南吗?不如画一幅送我。” 他摇头,“未曾去过去。江南不似建安,他读尽诗词歌赋,画得了形画不出魂,也遗憾的很。” 她奇怪:“为何不去?”难道他也有个坏师父管着?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遂如意,他肩上的东西太重,去不了。”他说:“可少阁主不同,江湖人求的是无拘无束,这望江南望江南,只能望出一腔痴。何不亲自走一遭,真真切切的体会一把烟水乡柳落桥?” 所以这都是缘分,楚承安大概不会料到他真心实意的一番话会在几年后种出怎样的果。 楚令沅对着长空皓月叹气,班璃呀班璃,你堂堂西州第一大帮的少阁主,别人怕的叫你魔教妖女,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命运弄人矣。 “怎么又是这条路?”楚令沅感叹完就发现自己迷了路,来回好几遍,每次都能看见墙边那颗歪脖子树。 出来已两个时辰,再不回去,梧兮宫那几个得急疯。她走到歪脖子树前,耸了耸肩,“希望别太倒霉。”皇宫的墙高且平整,以她现在的身体得借点外力才能爬上去。而且高处招眼,皇宫值夜的侍卫又过于勤快,搞不好被抓个正着。 她这样想着,手脚并用,轻盈地攀着树枝往上跃,树叶沙沙响,脚刚踩到墙顶,远处传来铿锵的盔甲之音,步伐整齐划一,沉沉地压在地面。她迅速矮身,缩在树叶里,黑色衣料掩在其中倒也不显眼。 “侯爷,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突然回宫也不传太医?” “字面意思。”霍玖睨了眼禁军统领韦文康,“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最忌讳妄测圣意,心里琢磨来琢磨去也是徒增烦恼,不如老老实实按皇上吩咐办,总归寻不到错处。” 韦文康:“可太后那边。” 霍玖打断:“夜深寒重,太后年事已高,皇上至纯至孝,若出了意外你我可担待不起。” 韦文康皱起眉,心骂这厮鸡贼,他本就是太后那边的人,如今反倒被他用作借口挡了回来。 霍玖突然呵斥:“谁在哪儿!” 空中卷下一片树叶,楚令沅心快蹦到嗓子眼,脑袋极力埋到胸前,懊恼想,狗屁‘至纯至孝’把她恶心的一抖。 韦文康以为他在装相,冷笑,“侯爷这是作甚,难不成有刺客?我们禁军殚精竭虑守护皇城,不比你们玄甲兵在外面逍遥快活,从没出过漏网之鱼。” 霍玖慢悠悠收回目光,“韦统领说笑,我这次在外面犯了错,不免有些一惊一乍,哪怕是只野猫也不敢松懈。”b 分卷阅读21 r   韦文康气煞,转向身后泾渭分明的禁军和玄甲兵,随意从禁军队里挑出个人,“你,带两个人把那只野猫给我逮住了!若让野猫冲撞到皇上跟前,拿你的脑袋是问!” 那人低着头跨出队伍,“是。” 霍玖皱眉,审视那人少焉,旋即笑了笑,“也罢。” 一波人很快离开,留下三个侍卫面面相觑。 “哪儿有什么野猫,统领跟侯爷打机锋,倒开罪到我们身上。” “罗卫长,你看这……” 罗孝盯着树上,“你们先走,我自己抓。” “这好吗?” 罗孝踢了他们一脚,“装个鬼,给老子带一坛酒,便宜你们了。” “得嘞!哥哥心疼咱们,兄弟不能不领情。” 楚令沅打算敌不动我不动,却不想罗孝转到歪脖子树另一边,与她直接来了个对视。 那双眼睛灵气逼人,清波流转,能从里面看见倒映的世事万物,罗孝也瞧见了自个儿,倒是一愣,随即试探:“皇后娘娘?” 楚令沅抱着树干不动,警惕道:“你认识我?” 罗孝这才确定,恭敬道:“卑职管着梧兮宫那块,有幸见过娘娘一面。”其实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不真切。 她眼睛轱辘轱辘转,“你预备怎么回禀上头?” 罗孝妥帖道:“卑职是个没用的,野猫跑的快,抓不住。” 楚令沅满意地点头,“你很好。” “是主子不嫌卑职粗苯。” 她抿了抿小嘴,下意识扣起树皮,状若无意道:“你们刚才是去干嘛?” 罗孝道:“皇上提前回宫,侯爷和统领商讨重新部署宫防线等事宜。” 楚令沅哦了一声。 罗孝心会神领道:“娘娘无需担心,皇上并无大碍。” 楚令沅瞪眼,自作主张,谁担心他了?这狗皇帝命硬着呢,她当初为了救他丢了命,他自个儿倒是蹦哒的挺欢。打了五年仗也没见缺胳膊少腿,还娶了这么多媳妇,可见做皇帝不仅要脸皮厚还得有个好命。 “娘娘稍等,卑职去寻把梯子来。” “不用。” 她彻底从树影里钻出来,甩了甩头上的树叶,几缕发丝落到身前,轻触纤细的腰肢。她冲罗孝笑了笑,露出‘本少阁主岂会需要梯子’倨傲神情,轻轻一跃,额,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幸好罗孝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但也只虚虚抓住手臂,不敢太逾越。掌下的触感柔软,鼻尖飘来一丝不同脂粉的香气,白莹莹的下颔呈出娇美的弧度,或许在冷风里吹久了,耳垂泛红。他心头一乱,连忙退开,楚令沅一个不防趔趄在地上,她怒目直视,这人一副机灵相,怎么做起事呆呆傻傻。 罗孝想上去扶,又碍着礼数,尴尬道:“娘娘赎罪。” 楚令沅站起身拍拍屁股,“只要你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本宫便饶了你的无礼。”她转身要走,蓦地回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罗孝一怔,仓皇垂下眼,“罗孝。” 楚令沅点点头,“我记下了。”人情总要还的。 “恭送娘娘。”人走远后罗孝站着没动,为刚才那点见不得人的心猿意马而嗤笑,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德性!你也配。” 翌日 楚令沅昨个回的太晚,一直酣睡到下午,常若几人慌忙进来服侍她起床,她迷瞪瞪地任由摆布,一点没床气。等收拾妥当,她吩咐摆饭,茯苓一脸无奈,“娘娘,咱们得去居仁殿。” 楚令沅想了想居仁殿是个什么地方,霎时清醒,皱眉道:“去哪儿作甚?我还在禁足。” 常若:“太后亲下的旨,宫里位份高的都去了,说是皇上回宫要人侍候。” 楚令沅嘟囔:“那么多宫女太监还不够他使唤么。”如此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居仁殿 廖中全在台阶上守着,身边具是有脸面的一等宫女,见到皇后一行人,他忙不迭上前行礼,白面团子似的脸十分讨喜。 “娘娘来了,快进去吧,各宫的主子都到了。”他客客气气说:“只是劳烦姑娘们得留下来陪奴才了,皇上初愈,不能沾太多人气。” 楚令沅颔首,让常若等人在外等着,端起皇后的款儿冲廖中全笑了笑,抬脚往殿内走。大殿每隔几米都站着一个太监,两人合抱的圆柱上刻着的金龙栩栩如生直冲云霄,脚步声清晰可闻,像踩在人心上。 怪了,她这么紧张干嘛?旋即收敛神色,做出一副‘我根本不想来’的冷淡样。 太监替她撩起帘子,刚跨出一步,各色香气混杂在一起扑鼻而来,她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转眼就可怜起皇帝了。遭罪呀,生了病鼻子还要被虐待。 围在床边的莺莺燕燕听见声响齐刷刷回过头,见到她并不意外,碍着皇帝在,甭管有仇没仇具屈身行礼,“皇后娘娘福安。” 楚令沅还是头一会享受到这种礼待,心安理得的受了,趁着空档和床 分卷阅读22 上那位来了个四目相对。 皇帝靠在床头,眼下泛青,仍有些病态的苍白,下巴冒出短刺刺的胡茬,五官笼在床帐明黄的色泽下,既深刻又浅淡。一双眸子格外有神,侧目与她视线相交,分辨不出那高高在上的静默里是否有过片刻的波动。 楚令沅率先别开脸,对着一干嫔妃淡淡道:“请起。”威严不失温和的语气落入众耳叫人惊讶,几个月未见,皇后倒越发像皇后了。 第12章 雨女无瓜 “皇上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传个话,让姐妹们巴巴等着,可吓坏了。” 荣妃离皇帝最近,打扮的最美,香气最浓,说话间就坐上龙床,手指有意无意勾起皇帝的袖子,双眸含水很是委屈。她惯于在皇帝面前放肆,彰显与别人的不同。 皇帝对这些浓情蜜意一向是敷衍了事,淡地没表情,无时无刻都体现着帝王家的薄情寡义。可他拿捏的很有分寸,诸如此类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小算计,总是无所谓的纵容着。 荣妃进宫最早,有多年陪伴的情分,除却对他刚从战场归来时那短暂的无所适从,她一直很清楚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在朝堂上掀开帘子问太后诗作的如何,啃着果子看大臣们争辩还拍手叫好,半夜翻墙而出只为最先看到城外初开的片片桃霞的风流贵胄。 他是坐拥天下九五之尊,站在无人之巅心怀万民,她这等小女子的所欲所求,高兴便给不高兴亦不会为难。所以她不像其他人那般怕他,一心一意做个娇纵的女子,踩着那根线谋求最大限度的宠爱。她不算是顶聪明的女人,家世也并非头一份的显赫,可依然能和郑贵妃分庭抗礼。因为她会装会作,全部心思放到讨好皇帝身上,有时候装的连自己都信了,皇帝还有什么理由不信? 孩子没了她不怨?不,她怨的牙疼,可还是得装。即便双方心似明镜,她也只能装着糊涂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在没有子嗣前,皇帝是她唯一的仰仗,攀附他比耍什么手段都有效。那个她日夜憎恨的皇后杵在一旁也不打紧,不错眼的盼着皇帝,好似周遭万物具被她摒弃,只留下这么一个心尖人。 “皇上瞧着瘦了许多,冬猎一趟遭此大罪,妾身也跟着心如刀绞。”说罢拿起手绢拭泪。 世上能有男人不为这感天动地的爱慕动容?楚令沅站一边鼻子都快酸掉了。 皇帝掩住口鼻轻咳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郑贵妃接道:“妹妹快别哭了,皇上平安回宫,该高兴才对。” 荣妃破涕为笑,娇.嗔:“你看我,今一早听太后宣旨还以为是做梦呢。前些日子为着宫里的烦心事乱了方寸,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抬了眼皮,扫了一眼正游离天外的楚令沅,她有所察觉,当即不甘示弱地回以一个‘看我干嘛干我屁事’的表情。皇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大概觉得这皇后没眼看,目光重新落回荣妃身上。漫不经心地转着玉扳指,语气倒有一分关切,“你是主子,烦心事交给下人,好好将养也就是了。” 郑贵妃笑而不语。 “多谢皇上关怀。”荣妃娇生生地受了,这丁点的宽慰反而勾起忧愁,她黯然道:“但妾身实在愧对祖宗庇佑,有负皇恩盛泽!皇上如此疼妾身,妾身却连自己身子都照顾不好,丢了皇上的孩子。” 她不说身为母亲之痛,只道于社稷于皇室之不利,她把自己的骨肉抽了出来,忍着剥心之痛企图把失落推给那个孩子的父亲。在座的几位都是人精,惊叹荣妃大胆的同时又忍不住揣摩起皇帝的心思。皇帝的态度决定了荣妃今后的走向,这位算得上受宠的妃子小产后还能风光如前吗? 唯有楚令沅,她冷眼旁观,道一句可怜再适合不过,何苦来。真正值得托付的人何须一再试探?她默默想,忽觉某人的目光又若有若无地落在身上,不免愤慨。怎么?他还觉得是她设计害死荣妃的孩子吗?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就算再不喜欢后宫这些女人也绝不会拿一个孩子下手,他既然不信她,又何必让容迢留在睦元堂?让她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她今儿过来原本是存着找他说清楚的打算,如今看来,自作多情罢了! 皇帝淡淡道:“越说越远,朕子嗣单薄怎会怪到你一个女子身上。”语气似有不悦。 荣妃咬了咬唇,忍泪含悲,当即摇摇晃晃蹲下身,“是妾身多心了。” 郑贵妃不忍,劝慰道:“皇上息怒,妹妹也是为皇家子嗣操心。若妹妹顺利生产,可就是咱们大周头一个皇子了,何等光耀,难怪她伤心。” 荣妃只低着头,好像没品出里面的捧杀之意。 皇帝不轻不重一句,“第一个皇子很稀罕么?”像一把刀悬在众人头顶,叫人遍体生寒。 后头几个昭仪修仪已腿软跪了下去,最后是郑贵妃,楚令沅望了一圈,竟只剩个柔妃和她屹立着。她琢磨柔妃位份比她低,她不跪,那她也就不必跪了。她的膝盖金贵着呢。 皇帝默了片刻,虚扶起荣妃,“不用过于伤怀,保重身子,朕得空就去看你。”顿了顿,“ 分卷阅读23 至于孩子,总会有的。” 荣妃泪眼汪汪,楚楚动人地露出个笑颜。郑贵妃瞥了一眼,见她嘴角的森森笑意,心头一沉,还是太着急了。她刚才在荣妃诱导之下大有顺杆子往上爬的嫌疑,荣妃没了孩子丢失理智尚可理解,不论说什么皇上都自有考量,而她那一番剖析只怕犯了忌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贵妃娘娘慎言。”一直安静的柔妃突然来了句。 郑贵妃镇定道:“臣妾绝无曲解荣妃妹妹的意思,请皇上明鉴。” 荣妃又是一声娇哭:“皇上……” 楚令沅有些发晕,耳边如有千百只蚊虫,恨不得把耳朵缝上了才好!这就是她不乐意凑堆的原因,女人一台戏,谁都要来唱几句,消受不起。她瞄了一眼皇帝,想看他何时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谁知他竟也是一脸不耐。唇线抿着,双眼放空,看着严肃,思绪早不知飞哪里。楚令沅很熟悉这种状态,好家伙,自己不乐意听戏还非得叫一堆人来唱!随即又有些幸灾乐祸,该,谁让你没事娶一堆女人。 不料皇帝突然看过来,楚令沅心虚地垂下眼。 祁铮面上清冷,心头一阵气结,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看戏看的挺起劲,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还敢笑话他,娶的是个什么皇后?这种时候她就该站出来主持大局,倒叫他一个大男人费神。 他默默叹了口气,声音依旧从容,“行了,都起吧。朕看郑贵妃打理后宫十分操劳,如今荣妃身子渐愈,也该互相帮衬。” 郑贵妃抢在荣妃之前道:“皇上英明,臣妾近来力不从心,若有荣妹妹相助,六宫必定更加和睦。” 所以没她相助就不和睦咯?楚令沅不禁哂笑,这些人真是不留余力地见缝插针。 祁铮看了一眼正要还嘴的荣妃。 荣妃只得悻悻道:“妾身定不负圣上所托。” 如此,大戏终于落幕,楚令沅松了口气,站这一会儿她是腰酸背疼,眼巴巴看向祁铮,可以走了吧可以走了吧!这眼神过于炽热,祁铮第一时间捕捉到,但他选择了漠视,转向柔妃,神情稍霁。 “太后可好?朕昨夜回来的急,没敢叨扰母后,别叫她老人家担心。” 柔妃清丽之色,着淡蓝色衣裙,鬓间只插了一只木兰花玉簪,通身的书卷气派与这里格格不入,犹如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皇帝与她说话,她也只是微微欠身,眉眼带着同样的疏离。 “姑母是否安康皇上总要亲自去过才知道,她老人家担心您的状况一早把我赶了来,可见这母慈与子孝还是有差的。” 话音一落,屋内针落可闻,楚令沅差点为她鼓掌,也就是柔妃,敢当着所有人给皇帝下脸。楚令沅常被人说胆大包天,可进宫后自认怂的一匹,没少跟皇帝这儿受气,如今见他被怼,简直身心舒畅。 柔妃与皇帝自幼相识,中间隔着太后,不可能长久亲近,少时尚且能一起论论诗词,柔妃入宫为妃后反而越走越远。皇帝因此存了弥补的心,对她的容忍与荣妃不是一个层面。许多人都认为皇帝其实心悦柔妃,只是顾着大局,得之而不能求。楚令沅有所耳闻,还听说他为此特别照顾一个与柔妃性格相似的贵人,可见帝王也并非完全无情。 祁铮的确没把柔妃的顶撞放在心上,两人不合已久,不单是为着太后也是性格使然。在他看来,她的孤傲没傲对地方。可他还是着实气闷,不为别的,就为那没心肝的皇后,她差点没把‘痛快’两个字写脑门上! 他揉眉,“既然如此,柔妃便代朕向母后告罪,儿臣会尽快去福寿宫问安,散了吧。” “臣妾告退!” 楚令沅从善如流的跟在后面。 “皇后留下。” 她僵在原地,心里嘀咕,这狗皇帝又想干嘛?每次都把人差走,留她一个人好欺负么?她冷哼,是了,合该她好欺负,柔妃有太后撑腰,又有旧情在,自然舍不得欺负人家! “你好大的胆子,没上没下,竟敢背对着朕!” “臣妾不敢!”她咬牙切齿地转过身。 祁铮不知何时站起身,他没形象地光着脚,头发简单束在脑后,浓墨重彩地在浅色衣衫上留下痕迹。他一步歩向她走来,刚才的肃穆早没了影儿,棱角分明的眉骨染上一丝不正经的轻佻,他垂着眸子打量她,眼角的小疤点好像新添了伤,红的吓人。 楚令沅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往后退,防备道:“你要干嘛?” 祁铮但笑不语,长臂一览,揪住软乎乎地脸颊肉,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听说皇后又禁足了?不过朕瞧着禁足的日子还挺滋润,胖的很肥美。” 楚令沅恶狠狠打掉那只手,“与你无关!” 第13章 夫妻帝后 祁铮意犹未尽的捻了捻指尖,居高临下的看着矮了他一个多头的皇后,收敛好表情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幽深的眸子掩着占有欲。 “高了点。”他认真比划。 楚令沅还没 分卷阅读24 来得及得意。 “看来饭没白吃,但与猪相较,稍逊风骚。” 楚令沅淡定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摸着下巴考究片刻,欠身道:“臣妾不如皇上英伟神武,个头小了点,毕竟您是九五至尊,可比猪风骚多了。” 祁铮气笑,“论放肆,没人及得上你。” 楚令沅不说话,低头看鞋尖,能让她放肆的人还没几个呢。 这样子落在他眼里倒有些委屈,眉头轻蹙,扇子般的睫毛盖住那双绚烂的眸子,低眉顺眼,难得娴静。头顶的发髻新颖,黑顺的发间插着些细碎的头饰,宫女们很用心,挑的都是精致小巧的物件,就同她人一样。耳后斜入的蝴蝶玉簪欲飞不飞,光影落在脸庞,青涩间有了一些陌生的东西。 祁铮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他只是有种拨开那簪子的冲动,想看青丝散落的恣意。 茶盖轻磕,他回过神,低沉道:“皇后可好?” 楚令沅如实道:“一般好,就是手有点疼。” 祁铮意有所指:“皇后的脸面就是朕的脸面,不应一味避让。” 楚令沅:“臣妾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后宫和睦比皇后的威严更重要。”可笑,他的女人为什么要她来管。 祁铮压着火气:“你就是这么当皇后的?” “我原也不想当这个皇后!是你非要把我拉进来。”她脱口而出,等回过味儿,祁铮的脸色已经堪比门上的辟邪神。 祁铮突地笑了,“不想当皇后?也行。大周史上还没出过废后,你要做先例朕不拦着,那你觉得朕该以什么罪名把你废掉?” 他假以辞色:“楚老一世清誉倒叫他女儿毁于一旦,可叹。”语气越发温和,言辞却极尽恶劣,“你以为被废后还能安然无恙的出宫?楚令沅,朕告诉你,出不去了,一时是皇家人一世都是皇家人,你即便变成鬼也是朕的鬼皇后!” “你!”楚令沅气的发抖,卑鄙小人!无耻至极! 祁铮说完就有些后悔,实在不该跟个孩子置气,但天子无戏言,说了也就说了。她刚才毫无掩饰地表露对皇宫的厌恶,让他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懊恼。他是这皇宫的主人,难道她也厌恶她的夫君?想到这点便觉得难以忍受。 楚令沅冷静下来,“臣妾今日不是来和皇上吵架的,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她直视皇帝,“荣妃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我不会水,不可能为了拖时间故意落水,是有人把我推下去的。” 祁铮沉默片刻,却说:“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谈,皇后要懂得放下。” 得了个并不意外的回答,楚令沅也说不上失落。他们早就为此闹过一次不愉快,当时若不是她拼命维护,他只怕真的会依荣妃的意思处死她的猫。让容迢救她或许是觉得她这个皇后还有点用,根本不是相信她。 “是不必再谈。”罢了,他们两个也就这样了。 楚令沅转身就走,祁铮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带回身前。 “朕连一只猫都没杀,你还要怎样?耍小性子也得有个度。”他说了句不算高明的安慰。 楚令沅额头抵着他的下巴,闻到一阵清冽的熏香,听了这番话再压抑不住怒火,手肘用力向上一顶,他吃痛松开手,捂着肩膀仰倒在榻上。 楚令沅吓了一跳,“我…我根本没用力!你装的还挺像,以为自己是瓷器吗?” 祁铮脸色煞白,哑着嗓子冲外面喊:“廖中全!” 楚令沅意识到事态严重性,他的伤还没好?她连忙上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你出去。” “我可以帮你!” 祁铮不看她,“出去!” ― 廖中全半跪在地,双手托着圆盘给太医帮忙,换下的纱布沾着血,银钳子轻轻从肩膀上暴露的血肉中夹出一颗指甲长短、堪比发丝细小的毒针,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太医凝重道:“皇上,此乃万幸,若不及时发现,任由这毒针游走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祁铮拉正衣衫,唇线微抿,思忖道:“此事不易张扬,朕此番遇袭已是闹得人心惶惶,你只对外宣称替朕换药即可。” “是。”太医拾起那毒针递到皇帝面前,“皇上请看,这种针与医用的针不同,过硬过软都达不到目的,做工极其刁钻。因太轻巧,单独发射的力度不够钻入人体皮层,必有辅助工具。” 廖中全抹了把冷汗,“奴才斗胆请皇上多宣几位太医,做个详查,这东西防不胜防,谁知还有多少在龙体里!” 太医说:“公公不必担心,人非死物,东西再小也有感觉。而且它的穿透性不强,讲究无声无息,主要是为了释放针尾的毒,加上制作麻烦,不可能大范围使用。只是以防万一,微臣还需多观察几日。” 祁铮盯着针尖,眸中寒光乍现,那弩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他竟小瞧了它的阴毒。又想到,方才突如其来的刺痛,他一时没能克制住,怕是把那丫头吓坏了。 他望了一眼门口,廖中全立刻 分卷阅读25 心领意会,“皇后娘娘安排在暖阁歇着,这会儿子应该还没走。要不,奴才去通传一声?娘娘肯定懵了神,见着皇上安好才能放心呢。” “就你会说话。”祁铮瞥了眼肩膀,这时已经重新缠好了纱布,可他现在必定病态地很,何必让人看了害怕。他挥手:“送她回去,你想法子提醒提醒她,叫她多注意宫里的人。朕这才出去多久,又惹出一番是非。自个儿也不警醒些,懒的没边了。” 廖中全很会讨好,觍着脸笑道:“皇后与您夫妻一体,年纪又小,免不了多操心。日后也就知道您的难处了。” “还小?进宫有几年了吧。”祁铮算了算,是了,快三年了,她初进宫也就十一岁,半大点的女孩儿,个头将将到他胸前。他原想他的皇后该是个能体谅人,能主事甚至有点厉害的女人。最好能与他交心,能解他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存了点白首偕老的期盼。可临了,挑来挑去竟挑到这么个愁人的小东西。他也不指望她能替他分担什么,只要别尽给他找麻烦,偶尔逗一逗,容他解个乏便已很好。 廖中全:“等开春,娘娘就该笄及了。” 祁铮兴致不高地点头,笄及礼本该好好操办,可皇后那没心没肺的性子实在愁人,他不敢将她置于太显眼的处境。他虽是个皇帝,但浑身桎梏,想护一个人周全,也不得不割舍些东西。 廖中全善解人意道:“奴才瞧皇后娘娘不是个爱炫耀的,灵气腾腾,就怕整天在宫里闷坏了。” 祁铮目光放远,“再过几个月,城外的野桃林该开了。” 廖中全露出个姨母笑:“可不是,什么礼能比得上皇上的心意更珍贵?” 祁铮牵了牵唇角,清冷的眉目笼上一层暖意。 廖中全注意到这稍纵即逝的温柔,大感欣慰。他看着皇帝长大,从最初的放浪皇子到如今说一不二的皇帝,总算有个能走近他心里的人,他得学会怎么疼人怎么去讨姑娘欢心了。说句大逆不道话,不论是皇子还是皇帝,这位爷一直没什么人气儿。前头为了躲避权争,他放任自己逍遥,整日变着法儿地找乐子,倒是在文人墨士里玩出个响亮的雅称,别人都不尊他为皇上而是叫他探悠郎。 他这般由着性子,虽嘴上不说,但如何能对后宫那些死板的女子感兴趣。到后来,更是直接出去打了五年仗,从尸骨堆里活下来的人,心封的严严实实,皇帝倒是越做越认真,也不排斥后宫了,可哪儿还有点烟火气。 亏得有个皇后,闹腾是闹腾些,做不了解语花,做块柴也行呀,烧点热火劲给咱们冷冰冰的皇帝。 “娘娘,皇上命奴才送您回去。”廖中全格外热情地行了个礼。 楚令沅刚吃完一块绿豆糕,嘴里还包着沫,本想说话,念着皇后的形象硬生生止住,缓缓喝了口茶。 才想起来似的,“他…皇上怎么样了?” 廖中全:“娘娘放心,皇上并无大碍。” 楚令沅皱起眉,这些人一口一个无大碍,明明疼得红了眼,汗珠跟大豆似的往下掉,这也叫没大碍?转念一想,或许是有什么忌讳,皇帝的病情不太好告诉她这个外人。她混迹江湖的时候见过许多病症,虽不通医术,但觉得尚能帮上忙,可那狗皇帝不识好人心,竟把她撵了出来!气煞人也! “既没事,那本宫就先走了。”楚令沅悄悄拿了块绿豆糕拢在袖中,皇帝的吃食到底是宫里的头一份,给她馋虫都勾出来了。 她笑盈盈道:“劳烦公公差个人领本宫出去,我这会儿已经不记得路了。” “得令。” 廖中全一边吩咐人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叹气,皇后也忒心宽了,奴才说没事就没事了?不该亲眼看看才作数吗?他只觉得前路茫茫,一个只做不说,一个或许压根就没那意识,这两个人可难咯。 楚令沅徐徐走下台阶,常若等人迎上来。 冬香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紧张道:“姐儿,皇上没为难您吧?” 楚令沅下意识揉了揉腕子,切,手劲还挺大。 茯苓问:“娘娘回宫吗?” 楚令沅慢悠悠掏出绿豆糕,口齿不清道:“没那么容易,我可还在禁足,出来的不明不白,总得去问清楚。” “你们俩先回,我跟常姑姑得去福寿宫走一趟。”她着重嘱咐道:“太后指不定要留我用膳,两个时辰后排好饭等我回来。” 福寿宫都是些清汤寡水的斋饭,对她这种无肉不欢之徒着实不友好。 第14章 面见太后 “能吃是福,哀家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福寿宫的饭桌上不讲究规矩,皇后别跟我面前拘着。来,这是太医院专为哀家熬的药粥,味道清甜,你尝尝。” 顺嬷嬷拿起一个斗彩莲花瓷碗,舀了小半碗药粥放在楚令沅面前,笑道:“奴婢前阵去梧兮宫送佛经,听闻娘娘身体不爽,回来也不敢告诉太后,如今瞧娘娘气色红润,想是大好了。” 太后立刻看向楚令沅。 楚令沅放下调羹,“太后无须挂怀 分卷阅读26 ,臣妾近来爽落不少。” “你吃你的。”太后为她夹了一块水煮的肉片,“哀家戒荤已久,小厨也没什么准备,皇后且将就。” 楚令沅赧然:“让太后费心。” 太后笑道:“哀家记得你初进宫还是个小女娃的样子,现在也出落的这般标志了。你可不许学那些缩衣紧食的法子,没得为了苗条熬坏底子,女子圆圆团团才是福相。” 楚令沅称是,矜持地喝起药粥,仪态十分得体,从后看,素腰不盈一握,没有媚态。背直而不僵,身体略前倾,衣领漏空,后颈一片白腻光洁。抬手时袖口垂落,露出一节皓腕,空空荡荡的总觉还差点东西。 常若站在她身后,最开始还有些紧张,后面见她应对自如,心才落回原处。她家娘娘聪慧过人,虽然有时候过于没心没肺,但大体上出不了错。她正欣慰,楚令沅突然打了个喷嚏,所幸嘴包的严实,没喷出赃物,太后可就在她正对面。 常若忙拿了帕子替她擦拭,一手顺背,一手端水,见她平息咳嗽后安静退下。她从头到尾不慌不忙,叫太后不由多看了几眼,称赞道:“你叫什么名字?倒是个稳重的。” 常若屈膝道:“回太后,奴婢常若,是梧兮宫的掌事宫女。” “常若?”太后思索。 顺嬷嬷道:“原是奴手下调.教出来的宫女,先前在静太妃跟前伺.候,帝后大婚前又被派去做了皇后娘娘的教养姑姑。” “是了,怪不得眼熟。”太后恍然,随含笑问道:“哀家许久未见过静太妃了,你可知她近来如何?” 常若矮身:“奴婢有幸在太妃身边侍奉过几年,但因梧兮宫缺人事多,奴婢分身乏术,一直不得空去探望,惭愧得很。” 太后颔首:“原主子的情分不可忘,但心还是得放在皇后身上。” 常若松了口气。 太后道:“哀家瞧皇后吃的差不多了,撤下去吧,咱们去前面说会儿体己话。” 一行人来到宽敞通明的正堂,两三个宫女将软垫放到椅子上,备好的茶水瓜果摆上手边的矮桌。香炉里沉香如屑,靠墙显眼的位置有一尊慈祥恺恻的佛像。 太后先去上了一柱香,虔诚地念念有词,回到上首,示意楚令沅坐到她身边来。 太后年过半百,并未刻意保养装扮,衣着朴素,眼角有细密的皱纹,经历过三朝风浪,端的是稳如泰山般的气度。细看,模样和柔妃几分相像,长年礼佛的缘故,通身佛性,眉眼格外平和。 楚令沅与太后不常见面,就连大婚第二天,祁铮携她前去请安,太后也只是打发人送了礼没露面。祁铮对太后说不上疏离也说不上亲近,双方都极力维护着明面上的客气,所以她也就乖乖扮演着吉祥物,一贯沉默和微笑。如果没记错,第一次见,应该是在永安公主远嫁漠北世子,送亲仪仗启程的时候。太后把她唯一的亲生女儿送去了极寒之地,临别前也只红了眼眶,未曾落下一滴泪。这是个拥有着非凡毅力的果决之人,一生荣光,在大周史上留下了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楚令沅有些佩服她,但深知这种人亲不得近不得,稍有不慎就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以与太后相交,她总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虽然这会儿又饿又困,但她还是极力睁大眼,面带微笑的倾听太后唠家常。 她先问皇帝的身体状况,楚令沅斟酌着回了,无非重复那几句话,不敢把居仁殿发生的事全盘托出。随后她开始讲一些无伤大雅的旧年往事,比如皇帝几岁走路几岁上学几岁背出第一首诗,先帝与皇帝相处的趣事等,只字不提她和皇帝的渊源。再然后不知怎么聊到子嗣,这个话题有些敏感,楚令沅以为她要提荣妃掉的那个孩子。 太后却盯着她笑道:“皇后开春该有十五了吧,笄及礼预备怎么办? 楚令沅道:“正值多事之秋,全宫上下节俭用度,臣妾不欲大肆挥霍,当做寻常生辰吃碗长寿面即可。” 太后颔首:“你有这份心已很好,终究是皇后,不能失了颜面。宫里许久没喜事,等过完年,可以准备起来了。” 楚令沅应下,预感到太后还有话。果不其然,她沉吟片刻,转着手里的黑红色念珠,严肃道:“皇上虽还年轻,但子嗣未免太单薄,于社稷不利。先帝这么大时已经有了八皇子,你是皇后,对子嗣要多上心,能为皇上生个嫡长子最好。” 楚令沅羞怯,“臣妾惭愧,皇上不太常去梧兮宫。” 太后摇头:“也不是要你立刻生个皇子,哀家知道皇上忙于朝政,难免冷落后宫,你在身边要多劝解,后宫这么些女人还怕没有孩子?即便都福薄,不还有三年一选秀?说到底,没放在心上罢了。” 楚令沅不禁腹诽,把自己男人往别的女人床上推?也就大周女人有这个癖好和胸襟。但面上还得作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臣妾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满意道:“哀家知道你是个能容人的,也知道你的难处,后宫那些老资历的嫔妃不肯轻易服人。”话锋一转,“但该管的还是要管,别拿年纪小当借口 分卷阅读27 。哀家看你佛经抄的也差不多了,皇帝提前回宫,诸事烦扰,你得出来帮他。中宫的规矩也该立起来,女人们太散乱容易生是非。” 楚令沅犹豫道:“可皇上已经令郑贵妃和荣妃同理六宫。” 太后皱眉:“那也不能抹去你是皇后的事实!皇后不明白?” 楚令沅心中无奈,离开椅子矮身行礼道:“臣妾明白。” “皇后明白就好。”太后挥手让顺嬷嬷呈上锦盒,里面是一个极其精致瑰丽的景泰蓝手镯。她感慨道:“这还是哀家生衡王时先帝爷赏的,年轻的时候舍不得戴,老了又不合时宜。哀家喜欢你的娇俏,但打扮太简单,手腕还差个意思。这个便赏你了。” 楚令沅不敢推辞,谢恩后亲手接过交道常若手中。 “你去吧,再留,该烦我这个老婆子了。”太后面露倦色。 顺嬷嬷送她们出去,一直到宫门口,楚令沅客气道:“嬷嬷留步。” 顺嬷嬷笑道:“太后很喜欢娘娘的脾性,有空还请多来福寿宫坐坐。” 楚令沅和常若慢慢往回走,夹道两边的高墙好像延伸到了天际,她抬首看着刚刚放晴的天空,地上的雪折射出白茫茫的一片。 她沉沉道:“原以为太后为我挡了荣妃便是默许我当个空壳皇后。现在着急把我往前推,想让我和她们打擂台吗?荣妃和郑贵妃的平衡已经打破,我再去搅这一趟浑水,且不提荣妃会怎么对付我,郑贵妃也不能容我。” 常若皱眉忧思:“柔妃进宫这么多年都不得圣宠,翻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太后何必大费周章地为她开路……”她顿住。 楚令沅扯了扯嘴角,“看来这宫里又该进新人了,难怪太后会跟我提起选秀。” 常若安慰道:“宫里还有好多人算是新人,皇上不一定会答应。” 楚令沅奇怪地看她,“他答不答应关我何事?” 常若不说话了。 楚令沅干咳两声,从地上捡起一个小雪球把玩,“我倒是挺好奇太后会送什么样的人进来,毕竟那狗……皇上对太后母族的人还挺忌惮。”柔妃不就是硬生生被他冷落至今? 常若摇头,“娘娘把后宫女人想的太重要了。皇上若真喜欢一个女子,大可放心的宠,只要心里那根线在自己手里,风筝随时都能收回来,不需要顾及家世。” 楚令沅手中的雪球开始融化,雪水沿着指缝留到指节处汇聚成滴。芊芊玉手白里透红,掌心的雪渣里露出一个小虫子。 常若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披到她身上,毫不避讳的直视她的眼睛,“宠和爱有区别,若只是宠,只要不生下孩子或者生了也没关系,历来受冷落和夭折的皇子数不胜数,位置只有那一个,宠到极致也就止步于此了。柔妃清高,不愿意邀宠,皇上反而对她诸多包容,因为她的清高让太后失了一步棋,这场博弈被迫终止。若进了心,那才是麻烦,心中有了牵挂就有了牵绊,等于弱点。而太后一直所求的,便是攻心!” 她握住楚令沅冰冷的手,看向那个锦盒,“位于拉锯战的中心,不论哪边断了弦,中间那个都不会有好结局。太后不会任由荣妃生下大皇子更不会让您生。这天眼看就要变了,娘娘得早做准备。” 楚令沅眸光微闪,“你觉得那日推我落水的人是太后安排的?” “顺势而为是最简单的事。”常若声音飘渺:“第一个皇子份量太重,这个皇宫有太多人容不下他,即便是皇上,也不愿轻易打破这片平静。” 楚令沅心沉了下去,她不喜欢荣妃,更不可能喜欢她的孩子。但她还是无法抑制的难受,喘不过气,这只是一个孩子,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连一个哭泣的机会都不给他。 真恶心。 常若让她做准备,可她能做什么准备?是求祁铮不要喜欢别人?求他不要抛弃她这颗棋子?还是求他即使不要她了也请保全楚家满门?她班璃,从不来不受制于人! 第15章 危机四伏 “出来吧。”太后斜倚在座位上,轻转念珠,目光落向通往耳房的门帘,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你这丫头也真是,躲着皇帝也就罢了,怎么连皇后也躲着。” 柔妃淡笑,“我与她没什么好见的,姑母别为难枳玥了。” 太后拉过她的手,责怪道:“听说你又顶撞皇帝了,为着哀家这点不值钱颜面,何苦来。哀家记得你以前十分仰慕皇帝,只有你敢亲昵地叫皇帝为表哥,如今怎么一点情分都没了。” “哪里算得上仰慕,皇上的诗词曾在建安盛极一时,枳玥心生向往,求过几次指点罢了。”柔妃轻描淡写道:“况且,在这宫里待久了还能有什么情分。” 太后叹气:“你这孩子。” 这时顺嬷嬷送完皇后回来,向柔妃行了个礼,“这会儿小厨的灶台还热着,柔主子要不要用点东西,您一大早去了居仁殿到现在怕是还空着肚子。” 柔妃摇头:“不用,我刚才在后面喝了好几盅茶正发胀,我就在这里多陪一会儿 分卷阅读28 姑母。” 顺嬷嬷看向太后。 “罢了,挑几样柔妃爱吃的小菜送过来。”太后看向柔妃,“姑母也不打算瞒着你,只是你不许怪姑母。” 柔妃大抵猜到是什么事,垂眸道:“枳玥省的,本是枳玥无用,才让姑母操心。”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心气儿高,哀家就怕你因为这些事同哀家生分,你能看开,哀家很欣慰。”她转向顺嬷嬷,“你说吧,不用对枳玥隐瞒。” 顺嬷嬷称是,呈上几个女儿家的物件并一张画像,“老家主千挑万选总算从支系的清白人家里找到一个合太后心意的。幼时定过亲,谁知被嫡母使绊子,未婚郎变成亲姐夫,算是当地的一桩笑料。她还有个胞弟,聪慧过人,先生已经推举他来建安读书,来年该参加童试了。” 太后看着画像,算是满意,“名字俗雅,模样也干净,还写得一手好字,看来是个有才情的姑娘,就是不知道性子如何。” 顺嬷嬷道:“这姑娘也算是个奇人,嫡母苛刻,父亲混账,在家中举步维艰,却硬是凭借一副七窍玲珑心坐上管家的位置。如今那嫡母也不得不看她眼色过日子,算是出了口恶气。她广交善缘,在建安也有些人脉。” 太后来了兴趣,“哀家记得荆州离建安很有些脚程。” 顺嬷嬷笑了,“可不是,所以说这是个会抓机会的姐儿。那霍家大小姐不过凑巧路过荆州,赶上一场赏花宴,因只识其名不识其貌,又是个低调的性子,在宴上受了好一通排挤。只有这位姐儿仗义执言,两人就此结识。” 太后笑了,念珠穗子摇曳不定,“霍家,真是巧了。” 顺嬷嬷:“老家主已经安排妥当,一个寻常支系能来宫里伺.候已是天大的福气,料他们不敢拒绝,现在只等太后示下。” 柔妃神情尚且自然,只是略疑惑道:“冉氏一族的支系庶女?” “哀家不在乎支不支庶不庶,重要的是有用。”太后顿了顿,安抚道:“你别多想,你与她不同,你是哀家嫡亲弟弟的嫡女,生来尊贵,进宫后连皇帝都要让你三分。而她,虽于冉氏一族有用,但也只能待在她该待的位置,爬不爬的上去,还得看她的本事。” 柔妃似乎浑然不在意,平淡道:“若她真的能为冉氏一族效力,我这妃位让与她又如何。” 太后沉下脸,不怒自威,“你这是气话!” 柔妃眉间满是倔色,“姑母早该明白枳玥的心意。” 太后重拍扶手,“你给我跪下!” 顺嬷嬷连忙道:“娘娘快别跟太后置气,世上没有姑母不疼侄女的,您好好认个错,太后必定心软。” 柔妃仰起头颅,嘴抿成一条线。 太后看着她,良久,“你以为你凭什么能顶撞皇帝后全身而退?凭什么没有宠爱亦能受人尊敬?那是因为你姓冉!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冉家给你的是哀家给你的!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哀家本以为让你进宫过几年冷暖自知的日子,见过世态炎凉,总该收心。可现在看来,竟没有半点长进,尽学外面那些沽名钓誉的文人,是想把自己耗死在这宫里吗?” 柔妃直视太后,“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后气急而笑,“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哀家的福寿宫看来已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从今儿起,搬回你的灵犀宫,除非想明白,否则不要来见我!” “谨遵太后懿旨!”柔妃磕了个头,转身就走。 顺嬷嬷道:“太后息怒,柔主儿是个宁折不屈性子,什么事都得缓着来。她心里肯定也有几分着急,只是不知该如何发泄。” “就该让她急,尝一尝随时都能被顶替的滋味才晓得珍惜眼前。”太后肃然,“哀家等得起,冉氏一族等不起,往后宫里不知还有多少个荣妃,难不成一直作孽下去?哀家到底是太后,得为江山社稷着想,不能为了母家就断送皇室血脉。皇帝必须尽快有个皇子,而且必须是有一半冉氏血统的皇子。哀家不能再由着枳玥胡来,她能醒悟最好,若还是执迷不悟,冉家可不止她一个女儿!” 顺嬷嬷道:“柔主儿一定能明白太后的用心。” 太后揉眉:“找个由头让那位进宫,哀家要亲眼瞧过才能放心。”顿了顿,“再多宣几个冉家女孩儿同时进宫,越尊贵越好,这一次,咱们慢慢来。” ― 玄甲营操练场 霍玖拿着一把小巧的弩,正是那日猎苑从刺客手上缴获的弩,经过工部的改良,体积增大了一倍。他对准空中翱翔的猎鹰,眯起眼,神情专注。 只听铮的一声!弩上的箭羽飞射出去,高度可观,肉眼很难分辨出它的运行轨迹。 很快,一只巨鹰从空中坠落,掀起阵阵黄沙。霍玖捞起鹰的尸体探查,转向不远处坐在棚里饮茶的皇帝说:“十三爷,这东西挺厉害。” 祁铮说:“死了?” “死了。”霍玖拖着鹰尸走过来,“一击毙命。” 霍玖大咧咧坐到他对面,这时候皇帝不是皇帝,而 分卷阅读29 是他过命的兄弟。 “十三爷可查出刺客的来历了?” 祁铮点头,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残留在大周的东夷族旧部,为了替他们的首领报仇。” 霍玖皱眉:“可他们买的是大周的武器,谁这么大胆子敢接这种生意?” 祁铮笑了笑,如春风般的温润转眼间化为寒霜,“朕也很好奇。” 霍玖厉声:“该查!” “是要查,但不是你,你得留在建安盯着韦文康那伙人。这件事朕另有人选。” 霍玖想了想,惊喜道:“爷准备让承安回来?” 祁铮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茶杯,“当初楚老被党羽之争牵连,太后贬他去西州,朕回天乏术,对承安颇有愧疚。承安临别前向我讨了一幅画,那是我花了三个月画的建安城,朕知他的雄心壮志一直都在建安。” 后来大周危难,他早有预感,可无奈朝中官宦勾结,竟无可用之人。后想到楚老远离建安多年,或许仍有一颗纯良之心,而且能在西州那种地方屹立不倒,必有他的过人之处。那时他已暗自决定御驾亲征,为确保后方安稳,便生了招揽楚老的心思。 但他不确定楚老是否愿意接受他的招揽,毕竟那时候他只是个傀儡皇帝,虚心送去一封御笔书信,甚至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所幸旧友楚承安很快回信,信上以君臣口吻。 启吾皇 臣楚承安代父回奏,家父楚明于三日前已携妻女赶回建安,天之召,臣所依,共佑大周。 祁铮道:“战时,西州稍有不慎就会成压死大周的最后一根草,朕只能把他留在西州。如今朝局看似稳定实则暗流汹涌,楚老被群臣排挤,已是力不从心,承安的确该回来了。” 霍玖却想到另一层,“皇后娘娘也的确需要一个强大的兄长依靠。” 祁铮不置可否,“朕也需要一个稳固的皇后。” 霍玖突然想起前阵刚回宫的那个晚上,“皇后娘娘从前学过功夫?” “她从小就是个病猫,除了在朕跟前耍威风,哪里会功夫。” 霍玖疑惑,那日她躲在墙边的树影里,若不是他久经沙场,说不定真被她糊弄过去。但他没把这点疑惑放在心上,毕竟隐匿的功夫难学,她一个闺阁千金,学这些做甚。 他只说皇后爬墙正巧被他看见。 祁铮哂笑,“她干的出来。” 第16章 除夕之日 皇宫里藏着许多秘密,跟着人进黄土永远都翻不出的秘密,或者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下人尽皆知的秘密。比如太后要趁着过年的喜庆为皇帝添几个新人的消息,从皇后走出福寿宫大门,几个时辰内传遍了各宫。 半月有余,太后果然宣了好些个高门贵女入宫,虽不是正经选秀,只以侍奉太后为名,面上还是叫姑娘小姐,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个姐儿可都是未来小主子。老谋深算的奴才们早已暗地里打探清楚各家来历,盘算起哪些人得罪不起哪些人可以巴结,哪些人大可敷衍了事。 此外还有一事,太后明里暗里竟有让皇后重新执掌六宫的意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宫里没规矩惯了的主儿们一时慌了神,纷纷往梧兮宫门口堵。有些人大概没去过那般冷清的地方,狐疑的看着宫门,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楚令沅一直闭门不见,等到人差不多来齐,才命常若出来回道:“寒冬腊月,风雪深重,主子娘娘体恤各位小主子出行不便,这定省请安之仪暂时免了,等到开春时光再与各位好聚。” 大体意思就是,离我远点,让我过个好年。 宫里来了新人,这个年过的也别有风趣,楚令沅窝在梧兮宫听了好些争风吃醋的故事,以祁铮为中心,多层次展开,多渠道延伸,生动有趣十分下饭。偶遇的暗送秋波,贤惠的送汤送水,据说还有个为了引起皇帝注意,竟故意在他路过的时候昏倒,以为皇帝怜香惜玉能借机投怀送抱。谁知他生怕那姑娘有传染病似的,隔着老远绕了个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摔个四脚朝天,还装模作样的来了句:“这是冉家的姑娘吧?好生伺.候,不要怠慢了。” 可那姑娘许是脑袋秀逗了,见皇帝要走,情急之下竟一把抓住他的脚踝。皇帝大概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傻大胆,一个不妨扑倒在地,众目睽睽之下,大周的皇帝僵硬的从地上爬起来,顺便拍掉身上的灰。 冬香生动形象地跟楚令沅描述了这段已经传遍建安的笑话。嘴里的肉没来得及咽下去,她笑得满地打滚,眼角飙出眼泪,忍不住拍腿大喝,“好!今儿大仇得报,本阁主得好好庆祝庆祝!冬香,你去叫人,咱们出去打雪仗!” 常若进来看见她月白色的袍子上印着一个油爪子,嘴角抽了抽,微笑道:“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儿是除夕夜,您得出席。” 楚令沅立刻蔫了,有气无力道:“本宫头痛脑热,四肢发软,难以行走……” 常若跪到她身边,掰开手指一根根擦拭,“您这病,病了快三年,该好了。” 分卷阅读30 正所谓丰雪兆瑞年,除夕夜前夕下了整整一夜的雪,楚令沅睡梦中也听见了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隔天一早,目及之处,白雪皑皑,在淡蓝的天空下,庄严巍峨的皇宫银装素裹,冷冽之中多了些轻快的澄澈。 楚令沅身穿繁重华丽的吉服,宽袖长摆,腰间有三指宽的宝石腰带,头顶高髻,着凤钗金步摇,额前一抹火红的花钿,顾盼生辉间有种别样的清艳。一个羸弱的小太监扶着她走上凤辇,堪比女子般白皙修长的手指让她不禁侧目,可惜他一直低着头,整张脸掩在帽檐下。 她坐上凤辇,长长的耳坠流珠轻碰,声音清脆,面上噙着浅笑,心中暗骂,这鬼玩意儿怎么这么重。 常若立在她旁边,“起!”如此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往居仁殿。 大周旧例,除夕当日皇后携众妃朝拜皇帝,帝后象征性去太后宫里点个卯,再一同前往宗庙祭拜先祖神明,晚上请皇亲国戚举办除夕夜宴。正月里的头一天,皇帝皇后分别接受百官和命妇的朝拜,大赏百家,以示皇恩浩荡。 楚令沅只出席过一次除夕典礼,后来都称病躲了过去,一般由郑贵妃替她朝拜皇帝,荣妃替她接待命妇。而祭祖,只能留皇帝一个人做,在大周的礼法里,世上只有皇后能与皇帝并肩接受祖宗神明的祝福。但按照她的意思,这不是荣耀是遭罪,跪完这个跪那个,头上还顶着这么一坨,一天下来脖子都快断掉。这皇后谁爱当谁当! 皇帝站在高处,长身挺拔,背后是意欲冲出墙面的龙图腾,他立于一隅之地,却仿佛身处万人之巅,俯瞰属于他的天地。寂静的大殿上只有衣料窸窣之音,楚令沅站在最首,双手举齐眉处,听见执礼的官员说:“跪!”她垂着眼缓缓跪地,身后的众嫔妃稍缓片刻后跟着跪下去。 “再跪!” 楚令沅直起身后再次叩头,目光有一瞬落到皇帝身上,模糊的面目让人意识到距离,她心头有个声音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世上再没有他们这样的夫妻,一个站着,一个跪着,远远相望,额,眼睛差点看成鼻孔。 “立!” 楚令沅松了口气,总算完了,她正准备站起身,前方传来稳重的脚步声,疑惑地抬了一下眼。祁铮一步步从高台上走下来,帝冕有垂白玉珠十二旒,掩住清俊的脸庞,轻轻晃动间,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心跳不可抑止的加快,楚令沅莫名紧张起来,完了完了,这狗皇帝要干嘛?他要扶我?皇帝这种时候能扶人?或者他只是想单纯感受一下我跪他的优越?如果是后者我能拿下头上的一坨砸死他吗?显然是不能的。 楚令沅不给他显摆的机会,自己猛地站起来,不料腿上一麻,晃悠几下身体往后倒。本来,本来她是可以稳住的,好歹江湖一霸,这种小问题怎么可能难倒她。但不知道这狗皇帝是搭错了哪根筋,一个箭步冲上来,刚伸出双手,楚令沅先被他吓的一个屁股墩坐下去。 这无疑是个尴尬的悲剧,她,大周的皇后,曾经的西州枭雄,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最关键的是,屁股真的好痛!楚令沅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身后那一串串憋不住的嘲笑声,俗话说得好,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狼狈地摔优雅地起,仪态仪态,她心中默念。 起到一半,头上的一坨隐隐有拖后腿的趋势,脑袋止不住的往后栽。她悲情的想,难不成真是夫妻一体?她也要摔个狗吃屎才配做皇后吗?丢脸死了!正是生无可恋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拦过她的腰,半抱半扶地帮她站稳。 “皇后小心。”低声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温情脉脉,但楚令沅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从简单的四个字中捕捉到明晃晃的嘲讽! 他竟敢笑话她!楚令沅气的四脚升天,快速从他怀里挣脱,整理衣冠,冷漠道:“臣妾殿前失仪,请皇上赎罪。” “无妨。”祁铮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皇后没有经验,日后习惯就好。” 习惯?习惯你妹! 众妃退下,皇帝皇后同乘步辇前往福寿宫敬拜太后,这大概是一年到头他们能当着所有人离的最近的时候。帝王家讲究君臣有别,皇后虽是正头妻子,但只能以‘臣’自居,除了在这种为了彰显皇室和睦的特殊节日里,她永远都要落后他一步。这一步于她便是千万步。 “累了?” 他们沉默了一路,快到的时候祁铮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唇贴着耳,酥酥麻麻,痒得很。楚令沅白了他一眼,用眼神控诉:你说呢?还不是怪你! 祁铮又说:“这一会儿就累了,矫情。” 楚令沅果然还是小瞧了帝王家的冷酷无情,有本事你跪一个试试? 祁铮猜出她在想什么,“朕是天子,无人可跪。” 楚令沅哦了一声,“好了不起哟。” “……” 仪仗停在福寿宫门前,皇帝踩在凳子下去,皇后紧随其后。 他等了半天不见人下来,回头一看,不禁哂笑。楚令沅装作没听见,继续面无表情的绷着脚尖勾凳子,这步辇依照皇帝的身量打造,她 分卷阅读31 虽在这个年纪的女子中已经算高挑,但还是差了好大一截。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她抬眼,刚想表示自己能行,他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她的手往下拽。她扑了个满怀,额头撞上好看的下巴,周身全是他的气息。脸颊有些发烫,胸腔里什么东西撞来撞去找不到出处。 “皇后总是这么冒失,实在让朕担心。”祁铮扶在她腰间的手往前移,捏住她的小手,下意识揉了揉,低语。 “你个小短腿逞什么能?”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 楚令沅错身时狠狠往下踩了一脚,装出不经意的样子,“皇上赎罪,臣妾不小心踩到您了。” 祁铮笑了笑,“皇后清瘦,朕并无感觉。” 楚令沅狐疑,她分明对准了脚上痛觉最敏感的地方,呵,看来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皮糙肉厚!随即转过身不再理他。 这时祁铮皱起眉,倒吸一口凉气,这狠心的小东西,还真会找地方踩! 第17章 我买不起 “皇后起来吧。” 太后今日换上喜庆的服饰,容光焕发,含笑看着跪在当中的楚令沅。而皇帝只行半礼,站在一旁,桩子似的一动不动。楚令沅听了好一会儿谆谆教导,正眼冒金星,脖子酸腿也麻。祁铮这个皇帝又指望不上,她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太后您干脆让我继续跪着吧。 烦躁之际,一双柔荑及时伸过来搀住她的手臂,“娘娘小心。”馨香袭来,她不由侧目,当下一愣,心里啼笑皆非。太后家真是人才辈出,个个都这么水灵,也不知道祁铮那货能不能消受得起,不怕早衰么? 她十分给面子:“有劳了,这位姑娘看着眼生的很。” 绝世美人含羞道:“奴婢冉芽儿,前不久才进宫。” 太后看向皇帝,笑道:“皇帝大概不记得了,这是冉良栋家的女儿,满月时你还抱过她,说人家皱巴巴的像猴子。你现在看看,还像猴子吗?” 闻言大家都笑了,气氛轻快起来。祁铮果真看向冉芽儿,惹得小姑娘满脸通红地低下头。祁铮审视片刻,一脸认真:“原是儿子年幼不知事,如今这么一看,的确不像猴子。” 冉芽儿本以为皇帝是在夸她变漂亮了,可看众人憋着笑的表情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懵懵懂懂望向太后,她老人家风轻云淡道:“他们担心哀家这把老骨头走不动道整日窝在福寿宫发闷,硬把一群年轻姑娘送进来陪我拘着。哀家虽感念她们一片孝心,但实在清静惯了。” 太后复看向皇后:“听说你手下只有二十来个宫女,哪里像皇后的样子。你与她们年龄相仿,定处的来,不如派她们到你宫里服侍。” 祁铮皱眉,目光落向楚令沅。 楚令沅推辞道:“既是冉家的姐儿们,臣妾怎么好要去伺.候。” 祁铮松下眉头,递过去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太后不咸不淡道:“又不是正经主子,进了宫还论什么出身,不过都是天家奴才罢了。” 楚令沅笑道:“依臣妾的意思,姐们儿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明珠,若整日关在宫里做杂事岂不是暴殄天物?未央宫不是还空着吗?离御花园又近,不如让姐儿们住进去,平常多出来走动走动,活香生色,景上加景,便是功劳一件了。” 太后笑了,指向皇后,“你们听听,咱们这皇后以前可是藏拙呢,话从她嘴里出来怎么就这么好听。皇帝呀,你可小瞧了你的皇后,以后再不许不分青红皂白的罚人家,好好教诲,定能帮你分担。” 祁铮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的确是朕小瞧了。”未央宫可不止离御花园近,离居仁殿也近得很,皇后,他自己选的皇后,很好! 楚令沅吞了吞口水,觉得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狰狞!怪我吗?谁让你有这么个娘?我要是不顺她的意,她说不定明天就把我推到荣妃面前生吞活剥了! 太后满意道:“皇后的主意哀家觉得不错,但未央宫太隆重,又没个正经主子,让一群小姑娘住进去不合礼数。随便在附近找个院子安排下去也就是了,这事就由皇后来办,你身子才爽落,先从这些小事做起。” 楚令沅在祁铮冷若寒霜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答应道,“臣妾领命。” 太后抬手,“还不快向你们主子娘娘谢恩。” 窗户纸已经形同虚设,捅都不用捅,主子娘娘都叫了,即使皇帝马上挑个人临幸也没人觉得奇怪。 楚令沅笑的脸僵,连忙虚扶起花儿一般娇嫩的姐儿们,粗略扫了一眼,年龄都和她差不多。其中姿容最出色的当属冉芽儿,扶柳弱风的体态,楚楚可怜的眼神,同为女人也不禁对她生出怜惜之情。至少楚令沅讨厌不起来,她见过的嫔妃不多,觉得这位有点傻气的姑娘不比那位艳冠群芳的荣妃差。 只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主呢?她看向面前那群眼花缭乱的美人们,勾唇一笑,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从前在江湖上拿的是剑,杀的是人,如今在皇宫里凭的是心计,捉的是夫君的小老婆。 分卷阅读32 “时辰到了,你们自去吧。”太后发话。 接下来便是每年雷打不动‘母慈子孝’流程。 “母后晚些时候还请来乐宴。”皇帝客气。 “哀家没那个精神头,你们自己乐。”太后也客气。 “那儿子便先祝母后来年康健顺心。” “哀家也望天下太平,皇嗣延绵,皇帝少忧心。” 流程结束,皇帝看也不看她,抽身往外走。她讪笑,连忙行礼告退,走到门口听到有人低声唤她。 是冉芽儿。 她腼腆地递与她一只梳篦,“奴婢见娘娘发髻松了。” 楚令沅摸了摸头,果真松了,她笑道:“多亏姑娘细心,否则本宫该出丑了。” 冉芽儿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其实奴婢也只是送个东西……” “还不出来!磨蹭什么?”狗皇帝发飙了! 楚令沅吐了吐舌头,“本宫先走了,你有空来梧兮宫做客,如果找得到路的话。”说罢一边拢头发一边快步往外走。 祁铮已经坐上步辇,傲然睥睨,没有丝毫伸手的意思。 楚令沅气笑,小气鬼!你那么多女人再多几个又不是养不起?再说,我刚才要是没自个儿爬上去还能在下来的时候被你调戏? “请皇上往里挪一点就行。” 祁铮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淡道:“皇后这么厉害,自己飞过去吧。” 楚令沅忍着好性儿:“皇上何苦为难臣妾,臣妾不也是为了皇上好?” 祁铮嗤笑,整暇以待,“怎么个为了朕好?” 楚令沅说:“世人皆知大周的皇帝是最孝顺的皇帝,太后高兴了,您还能不高兴?” 祁铮嘴角笑意不减,“这么说我还得感谢皇后了?”幽深的眸子看不见任何倒影,冷的和更冷的,尽数吞没在无尽漆黑里。 他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那张时常进入自己梦境的脸,仔细端详,“朕实在好奇皇后的心是什么做的?真不懂未央宫意味着什么?”铁做成的剑?专往他心窝子上戳? 楚令沅却被这种行径彻底激怒,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看她!因他是皇帝,她一直在克制脾气,算是替西州给他一个面子!也为了不牵连楚家。可他把她当什么了?随时可以拿出来把玩的物件?要说伴君如伴虎呢,他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皇帝仍是笑,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眼,“皇后这双眼睛生的很好,只是奈何一副想杀了朕的样子。”怎么办,他的皇后大方至此贤惠至此,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杀这个字从皇帝嘴里吐出来总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可怖气息!周遭的人眼观鼻鼻观心,身体却下意识紧绷起来。 可楚令沅根本不怕他,一点都不怕!她不是没有怕的人,但这个世上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却让她怕不起来,怪的很。 “臣妾舍不得杀您,这么喜庆的日子皇上还是不要开玩笑了,您吓着他们了。”她轻笑,眸光滟滟,极尽清媚,一一掰开他的手指,“未央宫再好也只是个住处,所谓意义,不过是人赋予的,而人总是在变。臣妾是个务实的人,住处就是住处,空着做什么?皇上坐拥天下,何必这么……” 脸上的力道突地松开,她逃出禁锢,顺便说完最后两个字,“抠门!” 她揉脸假笑,“如果皇上实在舍不得未央宫,您的居仁殿不是还有很多空屋子吗?直接叫人住进去岂不省事?” 祁铮的脸色在赤橙黄绿青蓝紫间游走一圈,让人失去理智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好像使出全身力气对空气打了一拳,最后内伤的还是自个儿。 楚令沅冷笑,小样!虽然这几年脑子的确不太灵光,但身体里好歹还有个英年早逝二十好几的魂儿呢,真当她好欺负?耍狠耍到本阁主跟前,也就是她的一息剑没在身边,要不然!要不然她就搁自己脖子上吓死他,让他成为大周史上第一个险些逼死结发妻子的皇帝! 当然,她目前没胆子杀皇帝,但以后有没有胆子就说不定了。 她微笑:“现在,皇上可以挪动一下您尊贵的臀部了吗?” 祁铮闭了闭眼,惹这个小东西做什么,现在炸了毛,除了气死自己还有其他结果吗?他默了片刻,缓缓挪动起自己尊贵的臀部,但还是没有帮她的打算。 上比下简单,左右不过是费点力气,她刚欲踩上凳子,福寿宫里跑来一个太监,他抱着高登放到楚令沅跟前。 她心头微动,“有劳公公。” 太监道:“娘娘言重,本是奴才们考虑不周,若不是冉姑娘细心,奴才们罪过可大了。” 她笑问,“哪位冉姑娘?” 太监答了,又是冉芽儿。 她了然,登上步辇,拔下一只金簪子,“既如此,你便替本宫谢了冉姑娘。” 太监面露喜色,接下赏赐连忙回去讨自己的赏。 步辇起步,皇帝似笑非笑道:“你还挺会收买人心。” 楚令沅谦虚:“托皇上 分卷阅读33 的福,臣妾现在人缘可好了。” “那是因为你是朕的皇后。” “所以臣妾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呀。”她咬牙切齿。 祁铮不说话了,就在她以为要一路沉默到底时,他冷不丁来了句,“那你怎么不收买朕呢?买朕的心比买谁的都有用。” 楚令沅挑眉,竟还认真考虑起来,沉思半晌,盘算完自己的身家,似失望道:“臣妾买不起,不然您考虑一下白送吧。” 祁铮看进她眼里,又别过脸,“朕只怕送了你也要不起。” 楚令沅郁闷,一颗心能有多重?怎么就要不起了,小瞧人。祁铮也郁闷,两人齐齐望天,各有各的郁闷。 第18章 祭祀典礼 祭天之仪在悠远厚重的钟声中有序进行,皇帝捧土,皇后捧水,一步一停,沿着玉白云纹御道登高。他们并肩站上整座皇宫最高的观天台,天依旧遥不可及,地面上的人也变得格外渺小。 “皇后相信命数吗?”祁铮目视前方,四周雕栏玉砌,风吹起铜铃,一切都变得飘渺起来。 “从前是不信的,现在信。”楚令沅问,“皇上是真命天子,您信吗?” “不信。”祁铮淡淡:“即便真的有,朕也不信。朕同皇后一样,务实,真真实实握在手里的东西比什么都值得信任。” 楚令沅不置可否:“尽人事听天命。”她信命,否则她怎么会从班璃变成楚令沅?但她不在意命这个东西,喜欢命运的安排就欣然接受,不喜欢就抵抗,实在抵抗不了那就躺平。江湖人,向来无所畏惧,又乐知天命。 祁铮侧目,“那皇后可后悔进宫?”问完又踟躇,强硬道:“不过你没什么资格后悔,好吃好喝供着你,也没见你做个称职的皇后。你这种人在外面大概也嫁不出去。” 合着好赖话都让你说尽了!楚令沅腹诽,她正色道:“皇恩浩荡,臣妾不敢后悔。”她觉得自己该收敛点,过多表露不满,这狗皇帝为难她楚老爹咋办? 祁铮如何看不出她在敷衍,但他已经不想深究。他知道她不乐意,打一开始就知道。楚老曾向他明言,幼女娇纵,不堪为后,但那时他别无选择。太后与世家对后位虎视眈眈,他从战场归来,虽夺回了执政权但在朝堂中只有一个楚老能信任。楚老与他有恩,他曾想,日后朝局稳定,若他的女儿愿意继续做皇后,他一生尊她为妻,让她享无尽荣光;若不愿意,想个两全的法子放她出去便是。 如今朝局或许还称不上尽在他掌控,但扪心自问,真非她不可吗?他亲政这几年羽翼早已丰满,想换个皇后麻烦是麻烦点,得防着太后防着世家,但也不是不能够。 可谁让他是个怕麻烦的人呢? 祁铮伸到楚令沅手捧的九鼎中汲水,洒在土壤里,两人相对而立,礼钟再次敲响,群臣高呼,“天佑大周!”但他并未立刻收回手,而是顺势抬起湿润的手指轻轻在楚令沅眉间点了点,半开玩笑道:“皇后不需要天佑,朕来佑吧。” 楚令沅看着他。 祁铮微笑,“皇后感动的说不出话了?” 楚令沅在眉间摸了摸,指腹果然一片晕红,她也微笑:“臣妾的花钿沾不得水,您想臣妾等会儿以这副尊容面对祖宗先贤?” 祁铮干咳两声,“擦干净就是,画成这样以为自己是观世音?怪里怪气。” 楚令沅有些不开心,“这可是建安当下最时兴的妆容。”她虽然对这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身体有诸多不满,但对这张脸还是心悦的。 “走吧。”祁铮走向台阶。 楚令沅跟在他身侧,长长的阶梯一直延伸,上来时还不觉得,这样一看,总有种了无依靠的眩晕。她下意识靠近祁铮,突然发现,他的脸白得吓人。步伐似乎也比上来时缓慢许多,只是他表现的太从容,轻易看不出。 “皇上?” “怎么了?”他侧头看她,双眼泛红。 楚令沅蹙眉,“应该是你怎么了。” 祁铮恍然,无所谓道:“朕有些畏高而已,习惯了。” 有些?楚令沅表示怀疑,但他这病状还真奇怪,上来时也没见怕。她上前一步,用‘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眼神白了他一眼,随即牵起他的手指,大方道:“臣妾牵着皇上就不怕了。” 祁铮挣了挣,“有失体统。”他可是皇帝! 楚令沅无奈:“是臣妾害怕行了吧!”她拉了拉手,带着祁铮往下走了几步,冰冷的手指很诚实的反握,将她软软暖暖的小手包裹其中。 她心里好笑,死鸭子嘴硬,明明怕的要死。唉,她就是太心软,对仇人也这么好。 而祁铮看着她盈盈生辉的侧脸,此刻内心坦诚,没错,就这样吧,他早就不想放手了。 晚上的除夕宴楚令沅没去,她陪皇帝祭完祖,带着浑身香火气回到梧兮宫换洗,人趴在浴桶里软成一滩泥,怎么也不愿意去那劳什子宴会。除夕宴只是皇室家宴,正式场合已经露面,这个倒是可以躲 分卷阅读34 过去,常若没法,只好去居仁殿请见。所幸皇帝今日格外好说话,见到常若,和声和气地让她起来,听完她的蹩脚理由也毫不质疑。 “既皇后身体抱恙,不过来便是,好生照顾你主子。”他示意太监呈上一大盒人参,虽不是绝品,但也算难得的关怀。 常若接过盒子,手臂一沉,心中奇怪,但面上镇定自若地谢恩。 皇帝又道:“皇后年轻,太后吩咐的事你要在一旁多提点,别由着她胡来。”他意有所指,“那些姑娘都是良家女子,在外足不出户恪守本分,进了宫更不能闹出什么笑话,若失清誉,出去后还怎么嫁人?”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常若脸色一凛,“奴婢定当尽心。” 皇帝点头,“很好,朕看你比你家主子靠谱。” 常若惶恐道:“皇后娘娘随和,宽待下人,奴婢能侍奉娘娘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皇帝不置可否,“随和?她就是随和过头了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 常若摸不透皇帝的意思,跪地不语,心里却想,欺负?谁能欺负她家娘娘?按理说,皇帝上次在景宜园应该已经领教过她家娘娘的彪悍了,居然还能这么想,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上次楚令沅为了护一只猫大打出手,把荣妃宫里过来抓猫的太监揍的差点咽气,这事在建安城轰动一时,茶余饭后,一个蛮横无理的皇后形象被传的绘声绘色。某日,楚老上朝,同僚皆恭贺,笑称,“楚大人有福,不仅儿女双全,文武也双全。” 楚大人气的吹胡子瞪眼,罢朝回府,立刻修家书一封把楚令沅骂的狗血淋头!常若记忆犹新,当时她就在场,亲眼看着楚令沅抽出一米长的弯刀,径直扔向冲进来的太监,惊的腿都软了。 楚令沅力气虽小,但下手老辣,碍着她是皇后,太监们不敢还手,企图用人海战术冲进去。谁知楚令沅更狠,直接一把火烧了睦元堂,站在熊熊烈火前,“今儿个,你们要么看着本宫和本宫的猫烧死在睦元堂,要么,麻溜滚回去提水灭火!” 这个罪名压下来,谁还敢往前冲,于是,缺胳膊断腿的太监们不仅没抓到猫,还被迫帮皇后灭了睦元堂的火。从此,楚令沅一战成名,不是皇后出名,而是吏部尚书楚大人之女,西州督府楚承安之妹,大周第五任皇帝祁铮之妻,楚令沅这个人,一战成名! 皇帝随意问:“你们家娘娘近来喜欢干什么打发时间?” 常若斟酌语言,“娘娘喜静,不大出门,也就在宫里看些书。”话本子也应该算书吧。 “哦?”皇帝挑眉,“白天不大出门,晚上就翻墙出去?” 常若变貌失色,“皇上赎罪,奴婢没能规劝……” 皇帝笑了,“别跟朕打马虎眼,回答朕的问题。” 常若哪里还敢隐瞒,只要这位爷儿有心,恐怕梧兮宫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常若修饰一番后战战兢兢道:“冬雪绵绵,娘娘最近喜欢赏雪。” 皇帝嗤笑:“她这个皇后倒做的轻松,真是难为你们,行了,下去吧。” 常若躬身告退,跨出居仁殿的大门才觉浑身冷汗。她叹了口气,抬头看见廖中全走过来,敛起神情笑道:“廖公公安好。” 廖中全嗳气,“常姑姑客气,咱们同一批入宫,又都伺候正头主子,无需多礼。”他见常若面色有异,拐着弯问,“我上午见娘娘精神乏乏,可是有缺?姑姑不如告诉我,我去禀了皇上,爷说不得要亲自去瞧瞧。毕竟是除夕夜,夫妻相守来年才有好景象呢。” 常若知道他是客气,“多谢公公好意,奴婢已经回了皇上,皇后娘娘身体有恙,恐不能出席除夕夜宴。皇上体恤娘娘今日操劳,赏了一盒人参。” 廖中全遗憾道:“既如此,姑姑便快回吧。日后娘娘若有什么不妥,只管来居仁殿找我,我这个奴才没什么大出息,但尚且能在主子面前说几句。” 常若笑道:“廖公公自谦了,您服侍皇上多年,可谓劳苦功高。” 廖中全叹了口气,“要说这做御前奴才其实不难,咱们皇帝向来是个省事的,守夜的人都不需要,还时常赏这赏那。奴才们感激主子都不知道往哪处使劲!我也不多盼,就希望主子爷能早日有个暖心窝的可人,享些寻常之乐。” 常若道:“近来太后有意扩充后宫,公公心愿定能实现。” 廖中全摇头:“姑姑说笑,嫔妃再多,能与皇上夫妻相称的也只有一个,这位置对等了才能交心呐。” 这时一个小太监急慌慌跑过来,“哎哟,我的廖公公,您还杵着做甚?乾盛宫那边派人来催了!您快些去请皇上呀。” “毛毛躁躁!”廖中全拍打小太监的脑门,又对常若道:“这些蠢货是片刻都离不得我,如此便不多留姑姑,请姑姑代我向皇后娘娘问声好。” 廖中全火急火燎地走了,常若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廖中全对皇上忠心耿耿,不可能专门跟她说些废话。 “皇上,该走了。”廖中全躬 分卷阅读35 身到案边。 祁铮放下折子,揉眉,“人都到齐了?” “差不多了。”他顿了顿,“但祁三爷没来,派了世子代替出席。” 祁铮微皱眉,“朕记得三皇叔的儿子今年不过十一,”摇头叹道:“皇叔近些年越发懒散,罢了,他既全然不在意叔侄情分,那朕也不必勉强。” 第19章 觥筹交错 乾盛宫大殿 长几围成三方,皇帝坐在上首,左右具是直系的皇亲国戚。丝竹管弦,金樽美酒,歌舞升平,所有人脸上都有了一层醉意,但仍拘着仪态,不敢过于放纵。皇帝面色如常,只眼角微红,眸子雾蒙蒙,稍显醉态。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懒懒扫过那些附属国送来的异域舞女,丝带缠着玉臂,挥动时堪比杨柳,尽展媚态。有些个大胆的,越走越前,艳香四溢的丝带几乎要触上他的鼻尖,他下意识地跟着丝带转动眼珠,末了闭眼揉眉。 廖中全俯身道:“爷可是醉了酒,奴才命人送点解酒汤来。” 祁铮拾起颗圆圆的蜜饯放入嘴里,“让她们下去,晃眼睛。” 廖中全并不意外,递了个眼神,自有领头宫女带她们离开。正看地起劲的庸王痛心疾首地起身抓了抓飘走的丝带,他一屁股坐回软垫上,失望叹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众人见怪不怪,这位庸王人如其名,庸才一名,生得风流倜傥,人也极尽风流,与先帝爷一母同胞,性格却截然相反。先帝在位时曾有意抬举他,给了他一个修缮宗庙的美差,谁知他游手好闲,竟让下面的人把公银贪了大半。先帝盛怒之下剥掉他的爵位,没收府邸,在皇宫里随便找了个住处打发。 可他惯于给自己找乐子,没大没小,整日领着一群小皇子不务正业,上天下地的疯玩。先帝忍无可忍,为了大周基业不毁在他手上,封了个庸王赶出皇宫。 祁铮幼时很喜欢这位九皇叔,刚登基那几年时常召他入宫。可孤周之战后,所有人都开始怕他,这位一向不讲究君臣有别的皇叔也不例外,关系自然而然就淡了。 祁铮问:“九皇叔觉得这些女子如何?” 庸王客气道:“婀娜多姿,曼妙美人。” 祁铮淡笑:“九皇叔既然喜欢,朕便赏了。” 庸王喜不自胜:“皇上是大好人!不不不,是至圣明君!” 众人低笑。 “九皇叔醉的厉害。” “府里也没个正头娘子,这群妖精进去,还不得闹翻天?” “你们懂什么,庸王自己都说了,家中无贤妻,乐的才自在。” 这时几个太监抬着一张裱好的山水画呈到中央,长宽惊人,水墨丹青,笔笔精细。祁铮来了兴致,身体略往前倾,观摩须臾,“好画!可赏。” 太监道:“启禀圣上,此画名为《陇山赋》,乃陇城端王所作,于三月前送往建安,特在除夕夜向皇上献礼。” 祁铮眯了眯眼,“原来是五哥呀,他的技艺精进不少,看来在陇城这些年没荒废。来呀,赐朕的御笔,望五哥不仅踏遍陇城山水,还能体会世间百态,早日作出一副《陇城人家》全景图才算是功德圆满呐。” 此话一出,众人皆变色,皇上难不成要让端王在陇城那种贫瘠之地待一辈子不成?坐在角落的长乐公主祁渔晃了晃身体,酒险些洒出来。宫女紧张道:“公主别乱了方寸,皇上要端王作画,兴许画完就能回来了。” 祁渔苦笑,心里纵有万般心酸,面上仍要平静如常,仿佛他们议论的端王不是她亲哥,而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你不懂,皇上根本没想让兄长回来。” 一副《陇山赋》已是让兄长呕心沥血,两年来尝遍陇城的险峻,受尽苦楚!皇上现在又让他画世间百态,可人生苦短,他一个人如何尝得尽万千人铸就的世间! 有人打量起祁渔的脸色,祁渔从容站起身,她举杯道:“皇兄得此佳画,臣妹理应恭贺。” 见她这般坦荡,窃窃私语不断。 “难为她这么多年在宫里周旋,日子怕是不好过。” “长乐公主才情横溢,倒可惜了。” “这怪得了谁,谁让她有个犯上作乱的好哥哥!皇上在南方打仗,他到好,勾结东夷族,泄露军防图,害的青州四城被屠!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皇上留他一命,已是顾念了兄弟情分。” “不是说其中有误会吗?端王那时远在建安,如何能勾结东夷族?” “再有误会,也脱不了干系。” 祁铮没动,他淡淡道:“皇妹与端王一母同胞,虽相隔千里,但也该相互照应,没得失了这与生俱来的兄妹情谊。” 祁渔指甲掐进手心,面上不以为然道:“皇兄说笑,端王乃大周罪臣,臣妹虽是女子,但尚有礼义廉耻之心,不愿与此等不忠不义之徒为伍。” 她说的义正言辞,令人动容,众人都以为这回答绝佳,独善其身的甚至有些大义灭亲。皇帝神情 分卷阅读36 也似乎缓和不少,让她坐下,可只有廖中全知道,皇帝是失望的。端王陷大周百姓于不顾,皇帝当然容不得他,但并不意味着他连一个心系兄长的妹妹也容不下。皇帝打了胜仗,守住了大周江山,救万千百姓与水火,天下人皆敬仰他爱戴他,但鲜有人再敢真正走进他。 不论是讨好他的人还是算计他的人,至始至终都对他抱有畏惧。这世上好像再没人能叫出他的名字,他亲手把自己推向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却又画地为牢,从此只成圣不成人。 睿王的世子起身道:“祁玮在这里祝皇上龙体安康,大周来年风调雨顺,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声音稚嫩,说完腼腆地垂下头。 祁铮颔首:“三皇叔可还好?” 祁玮结巴道:“父亲近来近来感染风寒,还还请皇上赎罪!”他显然没说过谎,神情恍惚,因果不通。 祁铮并不为难:“你年纪小,勿要贪杯。” 祁玮脸红:“是,多谢皇上关怀。” 容王咳嗽起来,风中残烛般的病体剧烈颤抖,平息下咳喘后,他道:“愿景虽美,彻底实现却艰难。如今漠北十二部大有异动,赫什里舍带领的狼部正往太原山迁移,逐渐脱离漠北王的掌控。这看似符合皇上当初分离十二部的设想,但实际上狼部是漠北王还是世子的时候一手培养出来的强部,不可能轻易叛变。太原山再往里就是与他们血脉相连的结匈族,臣恐生变故,请皇上出兵震慑。” 有人抢先道:“容王所言差矣,漠北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咱们大周永安公主的亲子更是被封为世子,如今看这漠北十二部已经有一半姓了祁!再如何异动,也该顾及永安公主的处境,若此时发兵镇压漠北,置永安公主于何地?漠北十二部岂不寒心?” 容王咳的更厉害,看向皇帝,语气激动,“就算要顾及永安公主,但也绝不可对漠北放任自由!皇上,臣弟以为……” “行了。”祁铮沉静,“今日是家宴,不谈朝政。” 容王眸中的火光迅速熄灭,“是。” “诸位别拘束。”祁铮挥手,丝竹再次靡靡,气氛缓和起来。众人转移注意力后,他站起身,廖中全立刻上前,“朕想一个人走走,让人盯着这里,别闹出什么笑话。” ― 楚令沅一身火红的狐裘,像只毛茸茸的精怪,穿梭在梅花枝丫间,睫毛落下冰霜,转眼被热气融化。她抱着一把刚折下来的红梅,扔到冬香脚边,“喏,用花瓣做它的衣裳,用树枝做头发,对,就这样插上去。” 冬香身前是一个巨大的雪人,形状奇怪。楚令沅说是按照自己的模样堆的,然后就堆出了这么一个脑袋大脖子粗,虎背熊腰,手比脚长,头上长木头的怪物。 茯苓让她歇会,“娘娘,咱们出来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回去?” 楚令沅摸着下巴思考,这雪人总觉得还差点意思,她随口道:“堆完了就回去。” 茯苓无奈:“您一会儿一个想法,稀奇古怪,只怕堆不完了。” 楚令沅灵光一现,指着雪人的手,“对了!还差把剑!” 冬香笑出声,轻拍雪人的肚子,“娘娘这是要堆个大魔头?” 楚令沅瞪她,“什么大魔头!小孩子不懂就不要乱说!你下手给我轻点,要是毁了我的杰作,饶不了你。” 冬香耸肩,“奴婢很温柔的。”说完雪人的手指断掉一根。 楚令沅眯眼,冬香立马举起手,“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找大魔头的宝剑!” “算你识相。”楚令沅揉了一坨雪补上雪人的手指。 茯苓:“娘娘,雪地寒气重,您别又发了冻疮,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楚令沅:“你们把我裹的像个粽子,哪里能感受到寒气了?动起来就冒汗。” 茯苓:“可是常姑姑千叮铃万嘱咐……” 楚令沅:“啰嗦!你也给我找剑去!早点找到早点回去。” 茯苓站起身:“那您别乱跑,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楚令沅给雪人画脸,“我就在这儿,谁还能给我拐跑了不成?”她用手指在雪人脸上一笔一划的勾勒起来,努力回想着班璃的模样,先画眉再画眼睛再画鼻子…… “你画的这是谁?好丑。” 楚令沅手一撇,鼻子歪掉!她回过头,先扫了一眼后面,见没人跟着,语气放肆起来。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祁铮反问。 他提着一盏宫灯,灯火温蕴,袍子上张牙舞爪的龙像也柔和许多。腰带上垂着一块玉玦,显的肩宽腰窄,长身玉立。走来时,带着一股酒气和脂粉气,楚令沅登时拧眉,“臭死了,你走远点!” 祁铮挑眉,“你敢嫌弃我?” 楚令沅横眉,“没嫌弃你,离我远点就成。” 祁铮哪里会依,扫臂过去想揽住她的肩,谁知她往下一缩,胳膊顺势锁住了她的喉。她卡在手肘里瞪着眼,“混蛋!放开我!” 祁铮再 分卷阅读37 忍不住,咧嘴大笑,一口白牙晃人眼,笑完看着她的脸,突然发现她这副样子像极了他猎回来的那头鹿。 眼睛圆圆,鼻尖泛红,可怜巴巴的。 他心头一动,道,“皇后想不想吃鹿肉?” 第20章 雪地缠绵 楚令沅来了兴趣,“鹿肉?仙满楼的黄炙鹿肉,你的居仁殿能做吗?” “没出息!黄炙鹿肉是什么绝世佳肴?居仁殿的小厨随时都能做。”祁铮刮了刮她的鼻梁,见她两眼放光突然反应过来,狭长的眼微眯,“仙满楼?你几时去了仙满楼?看样子还挺清楚里面的菜品。皇后,朕记宫里有规定,宫廷内女不许随意出宫,你这是带头作案。” 楚令沅叉腰:“我没出去,不过是宫里的小太监出宫采办时顺道帮带,怎么,这个你也要管?” 祁铮哑然失笑:“顺着顺着就顺便把人也顺出去,是么?” 楚令沅是个会看眼色的,见他话里话外没有追究的意思,立马嘚瑟起来,摇头晃脑道:“你别小瞧人,我早就去过仙满楼了,进宫前每年总要去两次。你是不知道,那里的肉有多香酒有多醇!还能听书听戏,端茶送水的下人也都秀色可餐!” 祁铮挑眉,随手拨下雪人头上的树枝,“进宫前你才多大?身为女儿家不守闺阁礼仪,还敢喝酒?”拉起楚令沅的手,树枝轻打掌心,“该罚!”罚完却不松手了。 楚令沅感受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她的腕子,慢慢往下,十指交握,冰凉的指尖被温暖的体热包裹。 又听他轻声呢喃:“没见识的小东西,仙满楼算什么,爷十岁前就吃腻了。爷在建安城混的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不过只要你听话,爷日后定带你去建安城最有意思的地方。” 楚令沅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大概是在吹嘘自个儿。她看着两人的手,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嘴上嘟囔:“你今天真奇怪,莫不是宴上吃错了什么东西?” 祁铮忽地低下头,带着酒气,“朕没吃什么东西,就是吃了酒,现在有点头晕。” 两人靠的实在近,呼吸交缠,楚令沅退后两步,后脑勺却被祁铮另一只手牢牢禁锢。她被迫与祁铮四目相对,她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呢,黑漆漆地像能把人的魂儿吸走。 她晕晕乎乎道:“头晕就喝醒酒汤,跟我说有什么用?” 祁铮嘴唇移到她耳边,“醒酒汤解不了我的醉。”她不禁皱眉,“别往我耳朵里吹气。” 祁铮低笑,声音闷在胸腔震动开来,楚令沅有些脸颊发烧,烦死了,这狗皇帝是要把酒气过给她吗?她极力抵住祁铮越靠越近的身体,从远处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相拥在艳艳的红梅云霞中,月色下美轮美奂。 楚令沅嘴巴压在祁铮胸前,领边的绒毛也跟着压进嘴里,有些口齿不清,“你发什么神经?赶快放开我!” 祁铮蛊惑道:“皇后要不要跟朕去居仁殿吃黄炙鹿肉?现在做还来得及。” “现在?”楚令沅清醒过来:“不行!我的雪人还没堆完呢!”她用力从祁铮怀里挣脱,转回雪人跟前,心跳如鼓地给雪人画眼睛,不对,眼睛已经画过了,现在该画鼻子。 祁铮跟着来到她身边,“你已经堆得够好了,这猴子像模像样,差不多就行了。”他昧着良心夸赞。 楚令沅斜睨他一眼,声音冷下来,“你屁股被火烧了吗?想灭火找别人去。” 她就是个傻子也该察觉出他的意图了,这色鬼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当她是懵懂无知的怀春少女?笑话,少阁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以为用点美色就可以勾引她了吗?虽然这美色的确诱人,她飞速瞥了一眼祁铮,猛地闭眼,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班璃!楚令沅!你的一世英名万不可斩腰在此! 皇帝许是真醉了,神情像个没要到糖的孩子,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他转到雪人的背后,刚好露出眼睛,盛气凌人道,“你跟我走不走?” 楚令沅傲然:“绝不……” 可能二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祁铮突然站直,抬起右脚,她大感不妙,大喝:“不要!别!” 云纹长靴踢歪,雪人的手臂碎掉,没等楚令沅松口气,第二脚直踹重心,巨大的雪人栽下来,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祁铮这醉鬼憨货总算反应过来,飞速奔到楚令沅的位置,脸色难看的蹲下身,伸手把楚令沅从雪堆里挖了出来。 楚令沅呛了几口雪,吐出几片花瓣,“好玩吗?”她转头怒目而视,顺手抓起一把雪扔到罪魁祸首身上,“祁铮你个大猪头!” 祁铮被砸了个满脸,冰冷刺骨的雪水让他清醒不少,“廖中全!”他一边喊人一边用衣袖擦掉她脸上的雪,拂过冻得青紫的嘴唇,手指顿住,几乎是下意识道:“朕错了。” 楚令沅气的冒烟,根本不把他这句屈尊降贵的道歉放在眼里,“一句错了就行了?你赔我的雪人!我堆了一晚上!”她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极了,浑身又冷又热,雪水顺着散乱的头发流到领子里,黏糊糊 分卷阅读38 贴在身上,鞋袜湿冷,这下冻疮大概真的要复发。 她扑到祁铮身上一顿拳打脚踢,“你个二百五,王八蛋!狗皇帝!我要是冻死了,你就等着我变成鬼拉你一起下地狱吧!” 廖中全一直守在隐蔽的地方,离的不算近,但足够听到他该听到的。皇帝唤人,他猜定和皇后有关,便对刚才被他拦下的冬香二人说:“两位姑娘,许是你们娘娘出了什么事,跟我走一趟吧。” 冬香是个耿直的人,没藏住恼意:“现在倒想起我们了,方才干什么不让我们去找娘娘。” 廖中全也不生气,笑呵呵道:“要说姑娘们年轻呢,两位主子独处,奴才们进去岂不煞风景?” 茯苓冲冬香摇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于是,廖中全领着人赶到事发现场,好巧不巧,正撞见皇后骑在皇帝身上发疯撒野滚雪地。他三人尴尬的立在原地,廖中全心泛起嘀咕,这进展未免太快了,皇上真是说一不二,颇有野趣啊。 冬香呆呆道:“他们这是在干嘛?”她一心以为楚令沅受了欺负,如今一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茯苓红了脸,低声道:“廖公公,咱们还过去吗?” 廖公公也拿不准皇帝是个什么意思,正犹豫,又听祁铮喊道:“愣什么?还不快滚过来!” 祁铮脱掉外袍裹在楚令沅身上,横打抱起,“附近的宫殿?” 廖中全眼尖瞧见楚令沅湿漉漉的头发,立刻会意道:“前面是英贵人住的倾云宫,主殿无妃嫔居住。” 祁铮微皱眉,低头看了眼精疲力尽的楚令沅,她挣扎道:“我不去,我要回梧兮宫,放我下来!” 廖中全劝道:“好主子,梧兮宫离这儿可太远了,等过去您头发得结冰霜子!” 祁铮当机立断:“回居仁殿。”他看向茯苓二人,“留一人回去传信,你们主子今晚不回梧兮宫了。” 冬香知道自己性子毛燥,不宜去御前伺候,主动道:“奴婢回去传信儿,就让茯苓跟着娘娘过去服侍吧。” 祁铮颔首,又对廖中全吩咐:“别兴师动众。”说罢抱着人向园子外走,茯苓和廖中全提着灯连忙跟上。 而冬香往反方向匆匆离去,穿过繁密的梅花丛,途中扔下她们为楚令沅找来的宝剑――有棱有角的长木条,上面特地刻了沅之宝剑四个字。在她走远后,一道倩影从梅云中走出,纤纤素手拾起木条,轻轻拂去雪泥,露出其上字迹。 “奴瞧这皇后还挺有趣,想必不难相处。”跟在身旁的婢女笑道。 她看着楚令沅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莞尔一笑,“的确有趣,若在宫外,说不定能交个朋友。”声音悦耳,不徐不缓的语调让人不由生出亲近之意,但她话锋一转,凛冽道:“只是可惜了,我与她立场相驳,终究殊途。” 她扔下木条,转身往梅林深处走去,臂弯里挎着一个编织篮,时不时折下几朵梅花扔到里面。 “今日之事,你我只能看在眼里,对外一个字都不能提。特别是太后那边的人,得警惕。” “奴省的。” 她捏着花朵轻叹:“寒梅入茶,总有点脱离世俗的雅趣,我为着这点雅趣,不想竟撞见了这缠绵悱恻的一幕。皇帝当真薄情?只怕是大错特错。太后要我攻心,可真是太高看我了,一个帝王的心除了他自己还能由谁做主?” “姐儿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先头的打算怕是行不通了。” 她凝视花间寒霜,“太后拿凌哥儿威胁我,又向父亲施压,我是不想为而为之,总不能看着一家子都因为我遭殃。进宫也罢,嫁人也罢,我只想尽力给自己最好的,将就二字,从不再我的考虑范围内。” “但皇帝就一定是最好的?至少于我,不是。”她轻笑,眉眼却落寞,“可太后连一个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我,把我堵在断桥上,皇帝就是她给我的唯一出路,容不得我愿意不愿意。我一介弱女子,没有强盛的背景,除了随波逐流还能如何?” “奴原想,以姐儿的才情心性,总能在皇帝心里有个一席之地,届时不用依附太后也能谋得一线生机。但如今看,再在皇帝身上下功夫,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您若不愿为太后所用,又得不到皇帝欢心,只怕进退两难。” “是呀,麻烦了。”可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苦恼,笑意盎然,意味深长道:“但机缘总是有的,眼下不就出现了吗?她的存在既断了我攻心的路,那总该还我另一条路。” 第21章 情动时分 这时候居仁殿没什么人,因是除夕夜,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的人自然松懈。守在门外的几个小太监蹲在地上数蚂蚁,正商量着溜出去看烟花,谁知皇帝抱着一个女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们吓的一个激灵,扑跪在地上,“皇上吉祥!” 衣角带着寒气,扫过他们的手,祁铮径直越过,脚踹开门进屋。后面的廖中全没好气地挨个儿敲脑袋,“愣着干什么!蠢货!赶紧给我提热水去,让小厨准备小食和 分卷阅读39 姜汤!” 小允子努嘴:“我的好师傅欸,您好歹透个底,爷怀里那位是什么来头?咱们也好安排住处不是?”他贼笑,“皇上还是第一次抱人回居仁殿呢,莫不是哪位冉家的姐儿时来运转?” 廖中全瞪眼,“没眼力见的狗东西!皇后娘娘!你说该住哪儿?”小允子惊讶,不敢相信似的眼珠子往屋里瞟,廖中全给了他一脚,“瞎看什么?当心你的眼睛!我可警告你们,最好把嘴缝严实咯,谁敢出去宣扬,别怪我这个做师傅的不留情面!” 小允子苦笑:“好师傅,我们就是把舌头割了也瞒不住呀!居仁殿的一举一动都被各宫盯着。” 廖中全:“你个呆逼!谁让你们瞒了?今儿可是除夕夜,皇上皇后同寝是祖宗默认的规矩,谁敢说不是?我是给你们提个醒,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别给我瞎传!” 小允子机灵道:“嗐,合着皇上这是要成全皇后体面呀!” 廖中全:“知道还磨叽!快点滚去干事!” 皇帝突然回来,居仁殿值夜的太监宫女们忙活起来。到底是御前伺候的奴才,动作利落,井井有条地为楚令沅安排洗浴,姜汤也早早备好,等楚令沅换上干净衣裳出来,温度正好。 屋子炉火烧的旺,像是春天,她外面只罩了一件藕色的单衣,拦腰一根细带拢着,线条柔美。袖口宽松,微抬手,腕子便露了出来,景泰蓝手镯衬的肌肤犹如凝脂。 她这边喝着姜汤,茯苓和宫女绿儿为她烘头发,她喝完,头发也差不多干了。绿儿拿了罐香膏往她发尾上抹,她皱眉,“这又是什么?”这里的人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洗澡的时候往她身上抹了一层又一层,现在又来,她快被自己熏死了。 绿儿道:“娘娘,这是发沐膏,用了后头发顺滑,留香也久,居仁殿只有鸾仪舍才有呢。” 茯苓不着痕迹地拿回楚令沅的头发,“劳绿姑娘费心,只是我们家娘娘用这些东西鼻子难受,换成寻常的发油便可。” 绿儿知趣道:“娘娘头发养的极好,黑幽幽一大把,这么长也没见几根分叉,倒不必画蛇添足了。”她拿起梳篦,“娘娘想梳个什么发髻?” 楚令沅挑了只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挽起即可。” 绿儿很是赞同道:“娘娘说的是,省的等会儿麻烦。” “……”楚令沅满脸黑线,“你下去吧,本宫不喜欢太多人伺候。” 茯苓递给绿儿一个鼓鼓的钱袋,“一点心意,就当娘娘请姑娘们喝茶。” “娘娘客气。” 绿儿并不推诿,她们这些在居仁殿当差的宫女虽不能直接接触皇帝,但所幸是个肥差,日子十分滋润。那些被召来侍寝的主子们出手大方,她们若不收,反而让人不安。绿儿转身离开,颠了颠手里的钱袋子,沉甸甸的很有份量,心想,这位久仰大名的皇后娘娘倒是奇怪,别人给了银子总免不了问东问西,她怎么还一脸嫌弃的样子。 楚令沅瘫在榻上,随手捞起颗蜜饯扔进嘴里,甜滋滋的怪好吃,她打量四周,淡淡鼻音,“茯苓,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茯苓隐约猜到,“娘娘,这好像是嫔妃侍寝的地方。” 楚令沅当即皱眉,这狗皇帝果然没安好心。“我们走。”顺手还抓起一个蜜饯。 茯苓向来对楚令沅唯命是从,听了这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担心她穿的太单薄。 “管不了这么多。”楚令沅刚抬起手,门从外面打开。祁铮站在门口,眸色沉沉,“去哪儿?” 他走近一步,楚令沅往后退了一步。 祁铮睇了一眼茯苓,廖中全在门外冲她使眼色,楚令沅则对她鼓励地点了点头,现在就是考验我们主仆情深的时候。 祁铮似笑非笑道:“你以为你主子今夜从这里走出去,别人会觉得你主子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朕赶出去的?” 茯苓动摇,在无形的压迫下冒出一层冷汗,低下头不敢看楚令沅,“奴婢告退。”娘娘!咱们明天再谈主仆情深也不迟。 门砰的一声关上! 楚令沅指着他气的发抖,“你卑鄙!” 祁铮顺势抓住她的手指,没花多大力气,把人牵到榻上坐下,然后将食盒打开。看着她乖顺的样子,满意笑了,小野猫果然还是得顺毛摸,“想吃吗?” 楚令沅吞了吞口水,摸着瘪瘪的小肚子,眼巴巴点头。 祁铮一盘盘端出珍馐,铺满矮桌,筷子却不给她,引诱道,“那就求我。” 楚令沅柳眉倒竖,“我楚令沅就算是饿死在这里也不会求你!不吃就不吃,你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祁铮拿筷子头轻轻敲了敲她脑袋,“你就不能顺着朕一次?让你说点好话比登天还难。” 楚令沅趁势夺过筷子夹起一块鲜肉,“你家的肉还挺香。”她巡视一圈,冷哼,口齿不清道:“不是说有黄炙鹿肉?在哪儿呢?骗子!” 祁铮干咳两声,“下次,下次。” 楚令沅嚼完嘴里的肉吞下去,看着他 分卷阅读40 一字一句道,“没有下次。” 祁铮恍若未闻,也拿起筷子夹菜,吃了几口如同嚼蜡,硬生生咽下去。这顿饭后半程吃的十分沉寂,楚令沅胃口不减,只是不说话,祁铮很少动筷,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她吃。眉眼间冷淡如常,眸子深处酝酿着鲜为人知的情绪。 宫女们进来收拾残羹冷炙,两人相隔一张桌子的距离,各由人服侍洗漱。床头点上火红的蜡烛,床幔一层层放下,焚上催人情动的熏香,宫女们低着头退下。 祁铮凝神看她,“这儿有一只虫。”伸手抽出楚令沅发间的草头虫簪子,青丝垂落,如瀑腰间,娉娉袅袅。这一刻,她眼里只倒映着他的影子,波光潋滟,好似魂归处。 “朕以为皇后是个聪明人。” 他心中烦闷,太后逼着她展露头角,那他必须给出反应,但又不能太过,以免让人觉得锋芒过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太过平庸又难免被人轻看,其中分寸难以拿捏。最麻烦的还是心底那点子蠢蠢欲动的念头,抓心挠肝,倍受煎熬。他想要她,很久很久以前就想,也不是不能,甚至简单,但越珍视往往越慎重,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她好像不懂他的不敢。 “所以我就该求你让我留在居仁殿,和其他嫔妃一样接受你的施舍?” “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皇后,朕的皇后。”他重复,有种解释不清气急败坏,“你就是个呆子!怎么就不懂?” 楚令沅别开脸,绞着手指,“你也不懂。皇后是皇后,我是我,皇后和我不可兼得。” “你这是无理取闹!”祁铮原地转了几圈,突然反应过来,拖长的声音里有些惊喜和不确定,“皇后该不是吃味儿了吧?” 楚令沅腾地红了脸,颇有些戳中心事的难堪,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西州的女子就是霸道就是爱吃醋,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经嫁给了祁铮,他们虽没能拜过天地,但至少喝了合卺酒,是剪过头发的结发夫妻。可他怎么偏就是皇帝,想到他会同样急不可待眼神对另一个女人展露笑容,她就气不打一出来,想咬死这个狗皇帝! 她瞅了一眼祁铮,要是让他知道她吃醋,尾巴还不得翘上天?当即赌气道:“谁吃味了?你……”话没能说完,修长的手勾起她的下巴,所有呼吸都被对方温热的唇瓣夺走。 她猛地睁大眼,呆呆的任由祁铮攻略城池,这是无比漫长的一个吻,直到她蹙眉嘤咛,总算放她喘了几口气。软软靠在他怀里,腰上横着一只有力的手臂,勒的她骨头的痛了,她突然觉得委屈,“你欺负我。” 祁铮盯着那双水光粼粼的眸子,些许燥热,横打将人抱到床上,轻轻摩挲她耳边的细发。怎么办,他的皇后怪他欺负她,可他就想狠狠地欺负她。 他落下几个细密的吻,眉毛,眼睛,脸颊,鼻子,最后是唇。 但楚令沅抵住了他的肩膀,她蹙着鼻子,突然张嘴吸了口气,祁铮预感不好。果然,楚令沅打了个大喷嚏,唾沫四溅,祁铮的脸没能幸免。 楚令沅揉了揉鼻子,难得道了个歉,“抱歉,我实在没忍住。”扯着袖子给他擦脸,声音晕哑,“我现在有点难受,堂堂一国之君,你可不能趁人之危,行不轨之事。” 祁铮确定,这小东西故意的!他万分懊恼的把头埋在她肩颈里,手不老实地拨开里衣往里探索,“憋死朕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怕痒,在祁铮的手法下,没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眼角湿润,床顶的龙凤呈祥的图纹朦胧起来。 她认真问了一句话,祁铮骤然停手。 她问的是,“祁铮,你喜欢我吗?”但不待他回答,她又说:“可有人告诉我皇帝永远都不能爱上一个人,如果爱了,那个人必将成为他的弱点。所以祁铮,你最好不要喜欢我,因为我,一点都不想喜欢你。” 她深知自己是什么货色,没心没肺的江湖浪子,贪念的东西太多,无法定性。祁铮说的没错,她的确要不起他的心,因为她从来不属于皇宫,甚至不属于大周。她没资格成为他的弱点,她太懒了,不想让自己太累。喜欢一个皇帝,何其辛苦,她不愿意。 祁铮微侧脸,一口咬住她的耳朵,舌尖轻缠,唇齿间漏出一声声坠入寒冬的笑。 她又说:“祁铮,我只能做你的皇后。”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不挣扎,闭上眼等着狂风骤雨来临。床头的红烛透过轻纱床幔,在墙上投下两个纠缠不清的身影,时间仿佛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祁铮翻身.下来,他神情依旧,只是没了先前的躁动。揽过楚令沅的细腰,将她固定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闭眼时轻声念道:“睡吧。” 楚令沅眼睛发酸,左手摊开,融化了的蜜饯滚出来。 第22章 极尽偏袒 楚令沅晨间又发起热来,口腔滚烫,头脑昏沉,嗓子眼像是在冒烟,她说不出哪里疼,忽冷忽热时嘴里嚷着胡话。茯苓在一边听的糊涂,偶然捕捉到几个字,心惊肉跳,暗自庆幸皇帝一早去了乾盛宫。b 分卷阅读41 r   眼皮微掀,她看见茯苓担忧的脸,眼珠子转了转,茯苓会意道:“皇上在乾盛宫面见百官,娘娘昨夜没休息好,荣妃替您接见命妇。” 楚令沅昨天半夜突然高烧,皇帝让人用马把太医直接从被窝里拖了过来,手忙脚乱一桶折腾后,温度总算降下去,不想没好睡几个时辰,现在又有复发的迹象。 茯苓拧了湿帕子给她擦额头,“奴婢马上去叫太医。” 楚令沅咂嘴,声音沙哑,“我想喝水。” 茯苓刚把水端到床边,大门从外推开,皇帝一身朝服走来,取下头上的冠扔给身后的廖中全,眉目间寒气浓重。 茯苓跪地,“皇上万福。” “起来。”祁铮拿走她手里的瓷杯,拂袖坐在床边,扶起楚令沅固定在怀里,俯下额抵住她的额头,声音冷下去,“怎么伺候的,又烫了起来?” 茯苓头扣地,“奴婢该死。” 楚令沅手指无力的抓住他的袖子,“不许冤枉我的人!”气鼓鼓的话从惨白的唇间吐出来更似嗔怪。 祁铮喂了她一口水,“宣太医。” 廖中全应下,正要转身,楚令沅看着祁铮肩上的雪花,轻轻拂去,道:“让容迢来。” 祁铮沉吟不语。 廖中全立刻道:“禀皇上,容迢是太医院右院判张世维的徒弟,听说年轻有为,医术很是了得。” 祁铮看了一眼楚令沅,“那便依皇后的,让张世维和他徒弟一起过来吧。” “臣,太医院右院院判张世维参见皇上。” “臣,太医院右院吏目使容迢参见皇上。” 祁铮守在鸾仪舍外室,这时已经换下了朝服,一身浅蓝色龙蟒长袍,头发轻束,坐于黄花梨木圈椅上。他放下折子,“起来吧,皇后几时能醒?” 张世维道:“回禀皇上,娘娘发热之症凶猛,当务之急是降热驱寒毒,故微臣与容吏目商议后开了个药效快的方子。只是娘娘气虚体弱,药效虽然显著,但难免有嗜睡乏力等不良反应。” 容迢道:“皇上不必过虑,待发烧之症褪去,臣等开几张补气的方子,好好将养几天就是了。” 祁铮目光移过去,无形的重量压下来,良久,他淡淡道:“皇后既用的惯你,那你就时常去梧兮宫看看,她身子弱,你要仔细着。若出了差错,不仅对不起她的信任,也当不起朕今日这一番抬举。” 容迢深知这是皇后赏的机缘,神情肃穆,“微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皇帝轻轻转着玉扳指,看了眼廖中全。 廖中全对张世维道:“张大人忙活这么久,想必累了,还请随奴才下去喝杯热茶稍作休息。” 容迢跪在原地不动,忐忑会儿子,皇帝让他起来。他垂首站立,皇帝突然递过来一个手镯,不明所以的接过,忽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脸色微变,放到鼻尖仔细嗅了嗅。 “这东西有何异?”皇帝问。 容迢凛然道,“回皇上的话,这种手镯做工复杂,细巧的部件太多,微臣也不敢确定香气从何而来。” “什么香气?”皇帝声音骤冷。 容迢手心冒汗,“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恐是麝香,于女子无益。” “怎么个无益?”皇帝轻声问。 “女子久染,轻则气血淤堵,重则有损生育。”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皇帝的玉扳指磕到椅子上,“朕本该罚你。”容迢错愕,想到什么,心头一凉,嗫嚅道:“这莫非是皇后娘娘……” 皇帝冷声道:“没有下次。” 容迢战战兢兢磕头:“谢皇上宽恕。” “有没有法子去除?” 容迢微愣,随即道:“找到香源根除即可,只是这镯子太精细,需费些功夫。”看来这镯子大有来头,轻易丢不得。 “以后她近身的东西,千万注意。”皇帝神情稍霁,又问:“你现在只是个吏目?”容迢道是。 “日子还长,不必着急,只要你恪尽职守,别动什么歪心思,会有好结果的。”皇帝挥手,“行了,下去吧。” “微臣告退。” 容迢深吸口气,抬脚跨出门槛,天空白茫茫的日光刺目,他闭了闭眼,从后看,双腿不平,有些跛脚,但背挺的笔直。他突然庆幸,那日在景宜园他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其实他何尝没有犹豫过,走去睦元堂的路上,路过凉亭,他看见雪地里遗留的血迹,便知道荣妃的孩子怕是难保。 他必须承认,站在睦元堂门外,他仍在动摇,迟迟伸不出手推门。倘若他漠视荣妃,就算孩子的死与他无干,日后亦免不了被罪责。如果不是皇帝突然从睦元堂出来,他或许最终还是会选择荣妃。毕竟,皇后与他,无恩无情。 那时皇帝站在门口看向他,问的却是廖中全,“荣妃那边怎么样了?” 廖中全满头汗,“荣妃娘娘那边怕是不好,羊水破了,像是早产。” “朕过去看看 分卷阅读42 。”皇帝错身而过,廖中全也慌忙跟上去。 他愣住原地,提了提挂带,毅然转身跟上去,谁知皇帝猛地停住,“荣妃情况不甚明了,她性子又一贯娇气,或许是下面的人慌了神把事情夸大。你先去瞧皇后吧,人醒了,再过来。”现在回想起来,那声音时远时近,面目模糊不清,极致的冷漠另一边是极致的偏袒,令人生怖。 容迢至今都有些心惊,总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点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哥,你发什么呆呀?”容伽踮起脚尖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他回过神,看清眼前的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四下张望,皱眉道:“不是让你别随便出来吗?”说完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 容伽委屈道:“哥!你别大惊小怪的行不行,我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容迢说:“以前是以前,既然被我发现了,绝不能再在太医院待下去。你放心,虽然你骗了我这么久,但哥不会怪你,定为你求个好去处。” “我不走!”他红了眼眶,瘪嘴道:“我就想跟在哥身边,我哪儿也不去,皇宫里只有哥对我好。” “胡闹!你总有长大的那天,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自己走总比被人发现强,到时候我也护不住你。乖,听话。”他想和往常一样摸他的头,硬生生止住,叹了口气,“我不会不管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是你哥。” 容伽笑得勉强,“我听话,哥,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声音掩饰不了失落。 楚令沅昏昏沉沉躺了好几天,等清醒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梧兮宫。这个年居然就这么过去了,她还没来得及看烟花,没来得及赏灯,也没有许愿。 她幽怨地看着黑乎乎的药汁,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都怪祁铮那个王八蛋! 冬香不错眼的盯着她:“沅姐儿,常姑姑说了,一口都不许剩。” “苦!”她皱起脸,突然有些怀念居仁殿的蜜饯。 这时常若走进来,“容大人来为娘娘请平安脉了。” 楚令沅放下碗,颔首,“让他进来吧。” 容迢诊完脉收手,“娘娘初愈,在饮食上应多加注意,忌油腻辛辣,多饮热水清茶。”目光落在腕上,并没见到那景泰蓝手镯,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容微臣说句不相干的话,娘娘年轻,有些东西看着漂亮,但实则累赘麻烦。” 楚令沅笑了笑,“容大人说的有理。” 他大概指的是那镯子,但她从未把这事告诉他,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她只戴了一次就看得出病症了? “皇上让臣检查过一个镯子。”容迢解释道。 楚令沅恍然:“这样么,本宫会注意的。” 其实她早知道那镯子有问题,常若伺候过一个爱制香的主子,鼻子灵敏,回来一闻,便猜出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太后果然狠辣,这般有恃无恐,便是早料到她即使知道真相也不敢声张。她的确不想多生事端,选择偶尔露面时带上这个镯子,不会对身体有太大影响,也安了她老人家的心,省得总想法子对付她。 “容大人有什么心事?”楚令沅见他一直赖着不走,差点以为他想留下来吃午膳。 容迢正不知如何开口,他尴尬道:“微臣有一事相求,还请娘娘成全。” 楚令沅来了兴致,容大人很少跟她求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上次的金子用完没。她笑道:“但说无妨。” 容迢说完,楚令沅沉吟道:“这事倒是很离奇波折,你既相求,本宫没有不答应的,梧兮宫也正巧差人,你寻个合适的时间把人带来便是。” 容迢谢恩,“微臣告退。” 冬香不用楚令沅吩咐,自行送容大人出去,她近来跟容大人很熟,两个人眉来眼去间情愫暗生。楚令沅也有意撮合,冬香性子活泼,容迢外圆内方,十分般配。 常若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那姑娘听着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经历如此丰富,能神不知鬼不觉混在男人堆里好几年,想来不会太笨。” 楚令沅听出些意思,但不着急下定论,“等见着人了再说吧,总不能驳了容大人的面子。若你实在觉得人不好,分点轻松的差事,弄去偏殿便是,左右不过是给个容身之处。” 常若点头,又指向某处道,“今日娘娘还未起,顺嬷嬷一早派人送来了补药。” 楚令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了然道:“冉家那些姐儿等不及了吧?也罢,我早想好一个地儿,明日就安排人过去收拾。”促狭一笑,“那可是个好地方,离居仁殿比未央宫还近呢。” 常若也笑了,她家主子哪里会是个任人拿捏的主。 “那是什么?”楚令沅指向旁边那个盒子,图案看着怪眼熟。 常若道:“这是先前除夕夜皇上赐给娘娘的人参。” 楚令沅挑眉,“拿过来我瞧瞧。”接过盒子时不禁奇怪,“怎么这么重?” 她打开,里面铺满了上好的人参,观察了会儿,心头微 分卷阅读43 动,伸手往下掏,手指碰到圆滚滚的东西。 她干脆把人参全倒出来,露出底下另一个盒子。看着那撞入眼里、红通通的蜜饯,眸色荡漾,她良久说不出话。小心翼翼拾起一颗放进嘴里,苦味一下就被冲散了。 第23章 妖女陨落 数日光景一晃而过。 “冬香,给我拿块冰。” 楚令沅懒懒地倚靠在廊下的长凳上,手里举着根木棍,棍子另一头绑着五彩流苏。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下晃动,脚边的三只猫脑袋转得整齐划一,屋檐上的鹦鹉时不时叫唤,“蠢猫!蠢猫!” 冬香从屋里出来,用丝帕包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冰,晶莹剔透,她递给楚令沅,“姐儿若实在无聊,不如跟奴婢去学刺绣,奴婢正给娘娘绣开春用的褂子。” 楚令沅白了她一眼,“顺带给我绣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了一个香囊,总不会是给我的。” 冬香抱赧,“娘娘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若想要,奴婢再做一个便是,短了谁也不能短了咱们皇后娘娘呀!” “我偏要容大人那一个呢?”楚令沅继续调戏,“你给不给?” 冬香闹了个大红脸。 茯苓端着一匡线团出来,“娘娘快别作弄她了,她是个实心眼,等会儿真不给容大人了。熬了好几晚做的东西,心意到底是不同的。” 楚令沅大笑,歪头看她,“你真喜欢他?” 冬香并不扭捏,抿着小嘴点头,“奴婢年纪也到了,觉得容大人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而且他还救了娘娘!奴婢心里感激他。”她咬了咬唇,“只是奴婢终究是个下等人,容大人家世清白,就怕他家里人不同意。” 楚令沅奇道:“你素来心宽,担心到这份上,看来是真上了心。”笑了笑,“只要你看得上,家世门楣算得了什么,我定为你做主。况且,我还没打算送你走呢,你这么恨嫁,厌烦我了么?”她洋装伤心。 冬香憨笑,“奴婢已经十七了,时候到了自然要嫁人,娘娘不用舍不得我,我会时常回来看娘娘的。” 楚令沅也是没心没肺惯了,一脸‘你说得有理’的点头。 茯苓则神情淡淡,她幼时经历坎坷,虽是良家子女,但父亲酗酒好赌,打骂母亲不说,为了几锭银子能把亲生女儿卖到烟柳地。所幸逃了出来,被心善的楚夫人收留,又分到了楚令沅身边伺候。如今长大成人,心里的阴影却一直在,她对男女之事提不起任何兴致,宁愿守着一个好主子过一辈子。 但她不想扫兴,笑道:“你这是犯傻,且不说娘娘会为你操持,就算按照惯例二十五岁放出宫,成了个老姑娘,但你可是伺候过皇后的宫女,哪家不是争着抢着要,谁还敢嫌弃。” 楚令沅挺起小胸脯,微笑,对呀,咱可是皇后。 冬香想了想,老实道:“你确定别人不会更嫌弃吗?毕竟咱们娘娘可是被建安城的女学先生当做反面例子写进了课文里。” 楚令沅额头冒黑线,掏出把小刀插到冰块上,“这是偏见!他们见过我了吗就这么编排我?当真是人言可畏。” 茯苓和冬香没忍住笑出声。 楚令沅瞪她们,茯苓当即憋回笑,道,“娘娘这是要雕什么?” 楚令沅随意比划了下,“不知道,总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冬香道:“娘娘冰雕的这么好,怎么堆个雪人就惨不忍睹了?” 楚令沅吹散冰屑,咬牙切齿道:“别给我提雪人。” 冬香噤声,与茯苓相视无奈一笑。 只见她左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冰块,右手拿着小刀灵活勾勒,三两下削出一个人形,正准备往脸上雕五官,她猛地顿住。不对,难不成她这也是,时候到了开始想男人了?但想就想了,怎么还尽想他?摇了摇脑袋,重新来过!她对准脚边的那只丑橘,就你吧。 午时,常若带了两个消息回来,一是冉家的姐儿们已经陆续搬进梨花苑,二是梧兮宫外出采买的小单子正在内庭司还宫牌,等会儿就能过来请安了。 听了第二个消息,楚令沅终于露出个开心的笑。她将冰雕摆在窗前,阳光透过,冰晶闪耀,有模有样的一只懒猫。满意地拍了拍手,食指尖有个小小的伤口。 冬香说:“娘娘不是还雕了一个吗?怎么不摆出来?” 楚令沅皱眉:“哪有,你看错了。” 冬香莫名,绕到她后面指着她藏在背后的手,“这不是吗?”她定睛一看,咦道,“一个小人?” 楚令沅拍了拍脑门,啊了一声,恍然道:“这个啊,我就随便雕的,雕的很失败,丑死了,也不知道像谁。哈哈,你要吗?送你了。” 冬香奇怪:“这不是皇上吗,娘娘干嘛要送我?” “……”不会说话就少说,楚令沅微笑道:“是呀,专门用来扎小人。” 冬香睁大眼,一把抢过冰小人,“娘娘!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咱们不能做呀!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她伸手在脖子上象征性 分卷阅读44 一抹,低声道:“就算要做,也不能这么大张旗鼓。” 楚令沅突然有种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怅然,冬香的大胆真是颇得她的真传。她夺回小祁铮,煞有其事道:“本宫刚才不过是戏言!扎小人这种歪门邪道我才看不上,要打就真刀实剑的打!再者,扎小人这种把戏还不够他掉根头发,也只能骗骗你们这种无知少女。” 常若却道,“皇宫里最忌讳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在外一定要慎言。”她似有所感,“其实这种东西有没有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信,或者,即使不信也无法轻易接过。心头的那点贪念、恶念往往才最致命。” 楚令沅淡笑,可不,皇宫也是个大江湖呢。 茯苓撩开门帘进来,笑着让开身,“娘娘看谁回来了?” 楚令沅望过去,眉眼展开,一个黑瘦的小太监扑到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奴才可想死小主子咯,出去几个月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根的浮萍、离了娘的奶娃!奴才是夜不能寐,日日担心小主子在宫里受了欺负,又没奴才这个开心果,郁闷了可如何是好?” 常若等人哭笑不得,楚令沅摸了摸他的帽子,“本宫没有郁闷,不过也很想你。”顿了顿,“让你带的东西呢?” 小单子抹了把泪,撒泼道:“娘娘一点都不关心奴才!奴才出去这几个月,风吹雨淋,走了好些地方,回回都不忘给主子捎带玩意儿。如今回来了,主子只惦记着那些死物,都不问我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饿着了!” 楚令沅蹲下身,撑着脑袋看他,“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小单子泪眼婆娑,“奴才没有娘娘心疼,活的不尽如人意。” 楚令沅笑道:“行行行,你就是个活宝,但谁让本宫喜欢你呢。”她从头上取下个份量十足的金钗,扔到他怀里,“差事办的好,赏你了,拿去多买点肉,犒劳一下本宫的大功臣。” 小单子破涕为笑,一脸鬼机灵,眼睛转到常若她们身上,“小单子想姐姐们也想的紧!” 冬香戒备道:“得了吧你,我们可没东西赏你!” 小单子嘿嘿一笑,“哪儿能要姐姐们的东西,是我有心意要送给姐姐们!” 冬香眼睛一亮,“那你还磨蹭什么,赶快拿出来呀!” 小单子这次出宫采办是随了内廷司的大部队,不像以前只能在建安城溜达几天。他们沿着内河一路穿过中部豫州,停在西门关,又折返往南下,几乎在大周内绕了一个小圈。所以这次小单子带回来的东西格外丰富,他又一贯会做人,领头人就算不看皇后的面子,也被他哄的称兄道弟起来。几大箱私物,全随在公车里,自己倒是一点劲儿都不费。 屋内不过刚开了两个箱子,已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冬香抱着一个铁制物件啧啧称奇,“这个倒是方便。” 小单子乐呵:“你别看宫里人稀罕,这种东西,外面满大街都是。”他抱起一摞书搁到楚令沅面前,“主子,这都是外面时兴的话本子,奴才牢记您的爱好呢。” 楚令沅正咬着糖人,闻言看过去,随手捞起一本看了看封面《富家千金为爱潜逃》,下面一本《郎君的笔筒美人》,她点头,含糊不清道:“只要别是那个叫什么何笑君写的就行。” 小单子拍脑门:“哎呀,主子怎不早告诉奴才呢。外面卖的最火的就是这位何笑君大拿的话本子,奴才抢了好久。” 楚令沅蹙眉,“买了就买了吧。” 小单子想了想,从书堆里翻出本红皮黑字的话本子,封面有些凶神恶煞。他献宝似的贡上去,“主子看这个,这个是奴才在西门关买回来的,武侠故事,娘娘或许喜欢。” 武侠?楚令沅表情寡淡,人总是对熟悉的事物缺乏兴趣,但她还是给面子的接过,看到书名,眉头霎时皱起。 西凉魔教妖女的陨落?! 她狐疑翻开书,粗略扫了一眼,气得差点没换过气,猛地站起身怒呵:“是哪个蠢货写的!毫无根据!简直胡扯!正道共伐而亡?狗屁正道!西州除了明西阁,谁有胆子敢称正道?” 简直是气煞人也!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给她编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就不能让她安息?真是在哪儿都免不了被编排! 第24章 众妃来访 四个太监抬着木箱放到东堂门外,低头退下。 待走远,其中一人道:“单公公真不愧是梧兮宫头一份得脸的太监,哄的皇后娘娘笑得跟花开似的,他这一回来,梧兮宫总算热闹起来咯。” “嫉妒?谁让人家有那个本事。” “你敢说你不眼热?但眼热归眼热,咱可不是白眼狼!单公公做人没话说,这回除了娘娘身边的人,你我不都有一份嘛。在这梧兮宫过的风平浪静,不求那些虚头。” “可不是,主子和气,日子也过的舒坦,虽没有大富大贵,但所幸不用每天担心掉脑袋。” 走在最后的太监一直没搭话,他回头凝望,半掩着的门后是楚令沅 分卷阅读45 窈窕的侧影。她被小单子逗的捧腹大笑,长圆莹润的耳坠摇拽不停,侧脸精致,整个人像颗小太阳一样绚烂夺目。 “小满子,愣什么神,赶快点,还有两箱呢!” 被称作小满的太监回过神,凤眼微垂,声线压低,怯生生道:“李公公,奴才几个月前才过来,没见过这位单公公。还请公公们多提点,没得犯了什么忌讳。” 小李子笑道:“你不用怕,这单公公虽是个人精,但为人大方,只要没惹到他跟前,对谁都是客客气气。这不,他没见过你,不也备了礼?你就记住一点。” 小满凝听。 另一个人抢先答:“别在皇后娘娘面前卖弄!单公公最见不得别人抢他风头!” 小满抿唇一笑,声音温柔,“奴才记下了。” 站在他旁边的太监看着他的笑脸出神,不禁感叹:“小满子,哥哥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真是幸亏分来了梧兮宫。不然就你这张脸,”他啧了啧,“不知道要被怎么糟蹋。” 小满头更低,颈间的肌肤白的晃眼,小李子呸道:“你个二货,吓人家不是!咱们宫里可没那种污糟人。小满你别害怕,单公公没有那等癖好,你且宽心。” 小满肩胛放松下来,微抬首,展颜一笑,似乎感激。 “……你们是不知道,那剑咻的一声贴着我的脸飞过去,我当时吓得差点没尿裤子。我只当是谁呢!回头一看,好家伙,一群黑衣人踩着剑从我头顶飞过去。我连忙躺尸装死,只敢睁开一条缝偷看,谁知一个血淋淋的头扔在我脸前。” 听到这里,冬香啊的一声扑到茯苓怀里。 茯苓小脸泛白,理智尚存,“小单子就会唬人,定是他编来吹牛的!” 小单不服气,“你们还别不信!当时我跟那死鱼眼对视,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当真是死不瞑目!那群黑衣人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当地的老百姓都说他们是魔教!做的是杀人的买卖!”他拿起一把两掌长的短剑,“这玩意就是我从他们哪儿买的,叫什么明西阁?对,就是这个名儿,别说还挺文雅。” 他说得唾沫星子飞溅,生动的五官让人有种身处其中的感觉。 茯苓觉得这名字耳熟,她咬唇看向楚令沅,“娘娘,这种东西咱们还是不要了吧。” 楚令沅夺过短剑,抚摸剑身,斜眼看了看剑锋,“要,怎么不要!”虽然比起她的一息剑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用来防身还算趁手。明西阁卖的东西,再普通也比大周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强。 小单子咧嘴笑:“主子还满意吗?那明西阁的人都说这是宝贝,奴才可是一求再求,跟这些牛鬼蛇神做生意,脖子和脑袋随时都有分家的风险。” 楚令沅拿剑柄敲他脑门,“你还给我吹!这些东西再普通不过,随便在官街上找家明西阁的正经分铺都能买到!什么魔教,我看你是傻子教!” 小单子捂住头,讪笑:“娘娘怎么对西州这么熟悉?” 楚令沅白了他一眼,冬香接道:“你不知道,娘娘是在西州生下来的,六岁才回建安。” 小单子挠头,“六岁?主子记性真好。” 楚令沅不跟他计较,咳嗽两声,假以辞色道:“你们都被这些杂书给祸害了,江湖人虽然身强体壮,但并非随便找个人就能飞檐走壁,小单子说的御剑飞行更是胡扯!我们……他们不过都是凡人,哪儿有这么玄乎。” 小单子只在西门关溜了一圈,根本没深入西州,所见所闻具道听途说。见楚令沅有意显摆,乐的捧场,“奴才愿闻其详!” 楚令沅故作高深,摆了会儿谱,道:“你在西州可听说过明西阁有位少阁主?名叫班璃,剑术高超,乃天纵之才。她有把一息剑,你可知为何叫一息剑?”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因为一息足以索命!而她师父更是厉害,只需要半息,这在西州,不,整个大周都是顶破天了。” 小单子狐疑道:“听是听过,西州头号女魔头嘛,但她不是早死了吗?因为作恶多端,被西州正派之士围剿,据说死的很惨。” “……” 楚令沅冷笑,手指握紧,剑尖泛着寒光。正派围剿?呵。她离开西州的前一天还在各派面前露过脸,听了好一些奉承话,那些正派人士为了能借明西阁的商路走货,差点没抱着她的腿叫娘。谁知她的死,倒成了这群小人的丰功伟绩!实在可恶。 她分明是为了救祁铮那个狗皇帝被活生生淹死的!虽然这也不算什么风光的死法。 小单子吞了吞口水,娘娘怎么凶神恶煞的。 常若推门进来,看着满地狼藉无奈摇头,“娘娘,郑贵妃她们过来请安了。” 楚令沅插回剑,眸中锋芒还没收敛,她眯起眼,“这个时辰?难不成想留在我这儿用膳?” 常若笑道:“她们一片苦心,正是按照您素日作息来的。” 楚令沅恍然,是了,她今天起的早了些。 冬香道:“娘娘,见吗?” 楚令沅把玩着短 分卷阅读46 剑,笑了,“当然要见,总不能让人家白来一趟,先让她们去西堂等着。” 郑贵妃和荣妃打头,屋子里泱泱一群人,气氛有些诡异。因为西堂不怎么住人,又没个准备,炭火不足,飕飕寒意从脚底钻起。不少人开始抱怨:“皇后娘娘怎么还不来?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难不成是梧兮宫独有的规矩?可这规矩立的未免太晚了些,更像是下马威。” “以前在郑贵妃的望宁宫可没这规矩。” 连修仪揉肩膀,低声道:“我曾有幸见过皇后娘娘,极随和的人。” 英贵人扶住连修仪,“哪里是给我们下马威,不过是想晾一晾前面那两位。她们一贯藐视凤威,如今来了怕也不会轻易低头,且看吧,指不定有场大戏。” 英贵人人如其号,长眉飞挺,整个人英气勃勃,少了女儿家的柔美,多了些别样的傲气,加上身量高,在胭脂水粉里显得鹤立鸡群。宫里人都说她和柔妃性格相像,同样孤傲,所以皇上另眼相待。 连修仪惨淡:“你我大好年华,竟落得个终日守在这枯井里看戏的下场。” 英贵人凝眉:“看戏就看戏吧,总不能跟着上去唱一出,要知道戏总有落幕的时候,而看戏的人想走随时都能走。” 连修仪叹道:“阿音,你可后悔进宫?反正我是后悔,皇上对后宫如此淡薄,这份荣华富贵要来有何用?” 英贵人神情坚硬,不,她永远都不会后悔。进宫前,母亲像送瘟神一样送走她,她远从雍州来到建安参选,从未想过会中选,只想在建安城有个容身之地,再不回那伤心地。男人向来不喜刚强的女子,毕竟连母亲都因为算命的说她命太硬会影响亲兄弟而厌恶她。可谁知她不仅入选,还成了贵人被赐了封号。她自嘲,这份殊荣传到雍州,该后悔的不是她。 连修仪问:“范才人没来?” 英贵人回过神,“听说是病了。” 连修仪叹道:“哪里是病了,倒不如说是毁了。”她声音更低,“咱们这位荣妃娘娘真是不把人当人,你与范才人交好,以后却要避嫌了。” 英贵人神情平淡:“交好称不上,不过是有些恩情。她作茧自缚,我再不能为了她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连修仪点头:“早该如此,她为人处世总是刻薄在先,相处起来大家都累。” 英贵人不置可否,一件衣裳的恩情,早已经还完了。 这时郑贵妃突然扬声道:“妹妹们稍安勿躁,皇后娘娘应该马上就过来了。”郑贵妃的确很有威望,如此一言,躁动的氛围顿时缓和不少。 荣妃看着指甲笑,突然问,“不知姐姐有没有把金令带来?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郑贵妃淡然道:“不需妹妹操心,一切自有皇上定夺。倒是妹妹你,不如趁此机会向皇后娘娘说清楚失窃案的事,不然心里有个疙瘩,没得失了和气。” 荣妃嘴角上扬,“妹妹自己的事自己清楚,姐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郑贵妃:“彼此彼此。” “本宫来迟,还请见谅。” 一道清亮盈润的声音从帘子后传出,两个秀气的宫女撩开帘子,皇后迤逦而出,众人屈膝行礼,“皇后娘娘福安千岁。”她站在上方,道:“诸位不必多礼,请起。” 皇后穿的简单,打扮也很素净,可看着那张脸,许多人都疑惑,这真是传闻中那个粗鲁蛮横的皇后吗?所谓恶人恶像,她怎偏生了这样一副让人发不起脾气的模样。 角落的连修仪和英贵人对视,连修仪笑叹:“我说的没错吧,论姿容,三年前皇后或许输一分,如今,谁还比得上?” 英贵人望着她,久久挪不开眼,心中略涩,原来她早就见过皇后了,偶然在居仁殿拾到的画中人不正是眼前人吗?现在想来,那彻夜的黯然神伤何其可笑,天下再没比她更有资格入御画的人。 第25章 君臣交流 散朝后百官从乾盛殿大门鱼贯而出,宽而长的阶梯,远看像一群红蓝色蚂蚁混杂前行。 霍玖身穿武将官服,虎背猿腰,长袍深绯,胸前盘桓狻猊图腾,整个人犹如直冲云霄的峰,内敛强悍,又极具攻击性。他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深受信任,又手握兵权,年纪轻轻已是肱骨重臣,在朝中炙手可热,连同楚明等寒门文臣,隐隐有与世家分庭抗礼之势。 霍姓并非大家之姓,世代清流的武门,到他这一代,总算熬出头,从孤周之战开始便抢尽世家的风头。可为官之道与上阵杀敌全然不同,刚回来那阵儿,他没少得罪人,在皇帝有意打磨下,如今也能与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周旋一二了。 他极力维持着客套,送走那些或巴结或试探的同僚,目光放远,望向此起彼伏的贝阙珠宫,眸色郁郁。 “阿弟,凤遂何等聪慧,怎会为了宫里那点要命的荣华富贵舍掉苦苦经营的一切?女子在世本就不易,你也知道她的情况,根本由不得她做选择。” 分卷阅读47 “你先时因她姓冉,对她百般刁难,现在怕是难受吧?” “她进宫不久,情况不甚明朗,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那些人用心何其险恶,他是君你是臣,你们是大周的支柱,断不能为了一个女人离心。阿弟,你要知道,阿铮站在那种位置有太多身不由己,你不能怨他。” “不管如何,有些话该说清楚就要说清楚,没得生出异心,到头来成了个负义忘恩之徒。我霍家可容不下这样的人!” 霍长馨的话雷鸣般回响在耳畔,缭乱的心绪平复下来。霍玖收回目光,神情如常,正了正头顶的乌纱帽,手里的笏板不甚滑落。 一只手抢先帮他拾起,“侯爷拿好。” 霍玖侧目,笑道:“有劳万大人。” 万行皆拱手道:“举手之劳,侯爷客气。”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霍玖,这位新贵素来与五大世家不对付,他第一次主动结交,难免畏手畏脚。 霍玖知道他,万家年轻一辈的翘楚,瞧他气度不凡,不像是那些酒囊饭袋的世家子弟,随即收起敷衍,道:“万大人有话不防直说。” 万行皆斟酌道:“皇上近来似乎有意再开恩科。” 霍玖颔首:“朝廷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自然要招贤纳士。”顿了顿,“总不能尽养些尸位素餐的蛀虫,蝇营狗苟,祸害粮食不说还非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你说可恶不可恶?” 万行皆汗颜,他这粗话可谓一语双关。一嘲讽世家以门第高低阻碍寒门入仕,却让自家子弟轻而易举封官加爵,终日骄奢淫逸不干实事;二暗喻世家占据了大周大部分土地却用来荒废,吃老百姓的粮食又不给人家地种。当然可恶! 万行皆身处其中,深知世家内部何等腐朽,这话他无法反驳。 他叹道:“频频开恩科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也有违大周例律。” 霍玖笑了,“万大人有更好的法子?” 万行皆直视他:“摆在眼前的不就是吗?科举革新,沉疴当除!” 霍玖收敛起笑,不由另眼相待,“难得,难得。”话锋一转,凌厉道:“难道万大人不比我更清楚这有多难?” 万行皆:“事在人为!皇上和定远候率领玄甲军征战五年才守住的大周,难不成要因‘蠹啄剖梁柱,蚊虻走牛羊’而毁于一旦?” 霍玖正色:“万大人之志,霍某明了,定替大人转告皇上。“ 送走万行皆,他转过身,颔首道:“让公公久等。” 廖中全道:“皇上留侯爷用午膳,侯爷请随奴才去一趟居仁殿吧。” 祁铮身穿绛紫长袍,手里拿着一份土黄色羊皮地图,手肘撑在桌上,微歪着头,拢眉沉思。 “皇上,侯爷来了。”廖中全躬身道。 祁铮依旧看着地图,“让他进来。” 霍玖提袍而跪,“末将参见皇上!” 祁铮眼皮也不抬一下,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勾画,良久,“太原山深处漠北腹地,你觉得漠北王让狼部迁徙至此是为何?” 霍玖答:“因为漠北王野心勃勃,想吞并结匈族残余势力,他想要他们的马匹和草原。” 祁铮这才看他:“既然脑子还没坏,刚才在殿上怎么傻了似的任由别人参你?” 霍玖道:“末将的确是在仙满楼跟韦东睿吃酒耍乐时揍了连家的公子哥们,无话可说。” 祁铮放下地图,“为什么揍他们?” 霍玖道:“韦东睿发酒疯,非说自家有本账子,上面记着连家抢了他爹的银子。末将近来和韦小公子交好,自然要帮着他。” “连家的巡卫和韦文康的禁军先前同抢一批护甲的军费,朕记着巡卫在城东失火一案中立了功,便让户部拨给了连家人。韦文康好大的脸,军费记在自己私账上!朕倒想看看他那账本上记的都是什么!”祁铮看向霍玖,笑了,“韦文康怕是要恨死你了。” “要恨也该先恨他的儿子。” “儿子就是来讨债的,他可舍不得。”祁铮把地图扔过去,“太原山阻挡了我们瞭军的视线,你派人进山查看。虽然朕必须顾及太后和永安公主,但绝不能放任他们壮大。” “末将领命。”他顿了顿,“皇上可知道万行皆?” 祁铮想了想,“吏部侍郎?” 霍玖点头,随将刚才在乾盛宫与万行皆的交谈转述。 祁铮有几分意外,“看来倒是个可用之人。”他转着玉扳指,眸色深沉,“等开春之后,挡在天下读书人面前的那座大山是该动一动了。人活了,日后动地就更容易。” “皇上英明!” 祁铮看了他一眼,“拍马屁倒是挺顺溜,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让霍侯爷到现在都还心神不宁。” 霍玖一震,深吸口气,抬首:“末将想向皇上讨一个女人。” 祁铮何等聪明,转念一想,眯眼道:“别告诉朕是冉家刚进宫的那几个。” 分卷阅读48 “没几个,就有一个。”霍玖丧气:“但她不一定愿意跟我。” “德性!”祁铮没眼看,“你以为这是她愿不愿意、朕愿不愿意的事?能被你霍侯爷看上想必不是普通女子,如果太后看重她,而朕不收,那她就只有一个死字。你不明白?” “臣当然明白!”霍玖犹豫片刻,道:“所以臣想求个恩典,求皇上保她在后宫安然,等铲除世家之患、解太后威胁,再……”他顿了顿,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是何等荒唐,脖子一横,咬牙道:“再把她还给臣!” 祁铮沉默,气氛一时凝固,他起身走到霍玖跟前,拍了拍他的帽子。 “定远侯好大的面子,这是要朕为你戴一顶绿帽子?” 霍玖讪笑:“皇上要是高兴,当作给臣带绿帽也行,只是千万别坐实了就成。” 祁铮没忍住踢了他一脚,“你怎么不直接去后宫抢!” 霍玖顺势滚了一圈后站起身,“臣是那种人吗?” 祁铮冷哼:“庆贞六年,上元节灯会,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把我猜出的灯谜抢去借花献佛,载情坊的头牌呀,共度良宵的感觉不错吧,朕可是在船上吹了一夜冷风。” 霍玖摸了摸鼻子:“说得你好像没拿我的扇子拿去逗小姑娘似的。” 祁铮还要踢他,他侧腰闪开,两人具笑了,好像又回到了年少轻狂的那些时光。 “行了,这件事麻烦的很,你别猴急,朕得好好琢磨琢磨,朕可没兴趣跟你互带绿帽。” 霍玖沉声道:“谢皇上成全。” 祁铮审视他:“等真的成全之后再谢吧,朕只希望,迫不得已时,你别怨朕。” 霍玖苦笑,“不管结局如何,皇上先前一番话已经是成全了臣。”一个皇帝能对他宽容至此,他再奢求,便是不知好歹。其实他也怕,怕皇帝真的动了心,再也要不回那个人。但他们不仅是君臣,更是生死之交,有些话谁都不愿说明,免得伤了情谊。 言至于此,祁铮不欲再多说,有些事得他自己想通,“先用膳吧。” 廖中全得了吩咐立刻命人传膳,都是寻常吃食,还格外加了几壶清酒。皇帝按着霍玖的肩让他坐到自己对面,两人先互灌了几杯酒。略带醉意,祁铮夹了几筷子菜,想了想,指着中间那盘菜道:“这个不错,给皇后宫里送去,她应该爱吃。” 廖中全笑道:“回皇上,梧兮宫这时候只怕正忙,皇后娘娘大概吃不上热乎的。” 祁铮顿住。 廖中全又道:“郑贵妃带着各宫主子们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皇后娘娘在给她们表演弯弓射大雕呢。” 祁铮一愣,随即又指了一道菜:“既如此,那就再多送几道去,补补力气。” 霍玖咽下酒,神奇:“皇后娘娘还会耍弓呢?”这一会儿爬墙一会儿射大雕,难不成真如传闻所说,他们的皇后是武将转世? “她会的东西多着呢,尤其会往朕身上插刀子,一插一个准。”祁铮灌了口酒,“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男人啊,何必给自己找个女人来牵绊?”嗤笑一声,“或许人家根本不想要你,还觉得你是个麻烦!恨不得离你越远越好!” 霍玖隐隐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他深有体会道:“女人最爱吐冷箭,明明是对她好,她偏不要!我不过就是凶了她几回,她就记下仇了,每次吵架都要拉出来给我下脸!你说我冤不冤?有错没错反正全是我的错!道歉还得找好时机,时机不对,那就又是一桩罪!想说句掏心窝的话给她听,她第一反应是我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简直是不可理喻!” 祁铮举杯:“同是天涯沦落人,霍侯爷,朕敬你!” 梧兮宫 大家想象中唇枪舌战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众妃嫔在皇后的带领下画风逐渐诡异,还有几分滑稽。 “这骑射之术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可锻炼人的意志力。大周名门淑女间盛行的打马球,便与其有同工异曲之处。” 楚令沅手里提着把巨弓,来回在摆好姿势的嫔妃间走动,时不时帮她们定定身形,抬抬手臂,让众妃油然而生一种回到闺阁,被教养嬷嬷训诫行坐仪态时的错觉。 楚令沅满意道:“不错不错,看来大家都很有天赋。”她注意到身边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射来,转头看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荣妃这是什么眼神?莫非你想上去亲自给大家示范一遍?” 第26章 众妃习武 小单带回来的这把长弓华而不实,并非真让她拿去射箭,只是单纯做个摆件赏玩。楚令沅命人把它呈上来的时候,众妃当场吓住,因为它外表看上去的确唬人,重量适中,但外形巨大,黑金色刻纹,霸气外露。 冬香和茯苓两个鬼机灵装出一副费力的样子,合力把它抬到楚令沅跟前。她煞有其事地介绍这把弓的来历,还取了个十分响亮的名字,霸王弓!她单手举起霸王弓,从背后抽出箭羽上弦,箭尖蓦地对准众妃,不知哪里吹来一股妖风,几缕碎发缭乱于眼前, 分卷阅读49 眼神犀利,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娘娘饶命!”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几个胆小的嫔妃腿软跪了下去,紧接着一片片跪倒在地。“娘娘饶命啊!”她们的皇后,是个魔鬼!不少人心中浮现这个念头。 楚令沅诧异道:“这是做甚?” 常若笑道:“各位主子快快请起,我家娘娘并无他意,只是想给大家展示一下新得的宝贝。” “本想与大家同乐,反倒让大家受惊。”楚令沅收回弓箭,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郑贵妃面前,弹了弹弓弦,笑道:“郑贵妃觉得本宫这弓如何?” 郑贵妃面色如常:“臣妾不比娘娘,不善武道,既然是娘娘心爱之物,想必不俗。”她嘴上没客气,大抵是觉得今天屈尊降贵地走这一遭便给足了皇后面子,再忍下去,她就白执掌后宫这么多年了。 一个粗俗不堪的野蛮人,如何配得上皇后这两个字。楚令沅在她眼里就像是意外飞上枝头的麻雀,连虚与蛇尾的资格都没有。 楚令沅不把她这点藐视放在心上,对众人一本正经道:“本宫以为后宫女子终日蜗居在宫宇楼阁,没有广阔的视野,没有新鲜的空气,甚至没有一个可以消耗精力的事物,守着乏味冗长的宫规宫纪,未免活得了无颜色。你们许多人年纪尚小,过于约束,实在不利于身心健康!” 她痛心疾首道:“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可一个个,要么精力过盛惹事生非,要么娇弱多病久卧床榻,本宫身为皇后,每每思及,都是老泪纵横。”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奈何本宫是个没用的,三年来病魔缠身,对后宫之事心余力绌,所幸有郑贵妃和荣妃这两位能干人,才不至于漫无纪律。本宫对此一直十分惭愧,近来身体渐好,太后又特别嘱咐本宫多关心后宫。” 话音一落,大家神情惶惶,皇后这是要开始争权了吗,那她们以后该听谁的?目光落到郑贵妃和荣妃身上,没等她俩发话,皇后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后宫一应事务本宫不如郑贵妃和荣妃熟悉,若冒冒然接手只怕诸多不适,既然都是为了六宫更加和睦,为了更尽心服侍皇上,那也不需拘什么尊卑。”她看向郑贵妃和荣妃,“你们就继续替本宫协理六宫,皇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荣妃笑了笑:“皇后娘娘英明,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丁是丁卯是卯,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 楚令沅玩味道:“不错,就好比荣妃这颗钉,永远不可能成为本宫这颗铆,郑贵妃你说是不是?” 郑贵妃仍笑得出来,“娘娘所言极是,丁卯一定要分清,不然可乱了套了。只是有些东西拿不出手,堆在犄角旮旯里难免生锈,不管是丁是卯,既生了锈,那该就得换就换。” 楚令沅忍着把这把弓糊她脸上的冲动,明眸善睐,笑盈盈道:“郑贵妃说得在理,这后宫啊就像一座房子,哪里出了问题就要及时修正,免得风一吹就倒了。本宫一定会多加注意手下哪些丁卯生了锈的。” 谁知郑贵妃邪魅一笑,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似的,嘴刚张开,楚令沅心中不耐,还来,你当你是谁?想和皇后说话就能说了?本宫口干得很,恕不奉陪!她猛地转身,头上的步摇飞斜,珠串准确无误地打到郑贵妃脸上。 郑贵妃捂住脸,满脸的难以置信,后面一干人也吓了大跳,具没想到堂堂一国之母能无礼至此!常若在一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冬香更是没忍住笑出声。在一片寂静中,这声笑又是一记耳光狠狠打在郑贵妃脸上,她气得发懵,养尊处优这么些年,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她! 可有什么是楚令沅不敢的?她连皇帝都敢甩脸子。在她的心里,皇后也就这么点好处,不论处于何种境地,至少明面上,这些人不敢造次。都说她楚令沅蛮横无理,那她索性坐实了,胡作非为的感觉,很爽,非常爽! 那边郑贵妃还在一脸“你居然敢打我”的震惊中,楚令沅的奇思妙想再次一石激起千层浪。她先前一番铺垫,现下总算说到重点。 “太后忧心皇家子嗣,本宫何尝不是日夜焦虑,可孩子不是凭空出来的,终究要靠你们。本宫查了太医院的录本,发现后宫嫔妃几乎每月都要传数次太医,究其根本,是诸位经年累月缺乏锻炼!身子不好如何孕育子嗣?” 她声情并茂地扮演起贤后,倒有几分真切,“本宫苦思冥想,终于相出个周全的法子,后宫事物交给郑贵妃和荣妃打理,本宫身为皇后怎有脸懒惰?所以本宫决定,从即日起,三天一问安的规矩就免了!诸位只需每月上中下三旬来梧兮宫,本宫会带领大家一起习武操练,争取早日锻炼出一个强健的体魄,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崽子!” “大家说好不好!”楚令沅举起拳头,一番激情发言后小脸微红,双眼迸发出‘赶快夸我’的兴奋。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片面如死灰的沉默。她们的皇后原来不止魔鬼,还是个奇葩? 廖中全送走霍玖后折回书房,皇帝接过小允子呈上的热茶吹散热气,喝之前他随口问了句话。也小允子不知回了什么,皇帝刚 分卷阅读50 喝的茶呛进嗓子眼。咳嗽间小允子想上去帮忙顺气,却不小心打翻茶杯,茶水全泼到龙袍上。 “奴才该死!”小允子慌了神,手足无措间竟撇下皇帝湿漉漉的衣裳跪到地上告罪,廖中全正巧撞见这一幕,暗骂了句蠢货,连忙上去为皇帝擦拭,踢了一脚小允子,“狗东西,还不快叫人来为皇上更衣?” 祁铮扯开黏糊糊的领子,皱眉道:“皇后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自己没个正形就算了,还带着一帮人跟她乱来!” 廖中全也才弄清始末,抑不住笑,“皇后娘娘说是为了皇嗣考虑,要各宫小主们跟着娘娘一起习武健身……”他们这个皇后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简直胡闹!她难不成还真想做个武门皇后?”祁铮拍桌呵斥,“梧兮宫的人都死绝了?看着她们主子胡来也不拦着点!” 廖中全可没听出半点恼意,笑嘻嘻道:“皇上息怒,娘娘这也是一番好意,后宫女子众多,若无事可做,相互难免磕绊。娘娘让大家习武,一来的确能强身健体,二来消耗体力,主子们有了地方撒气,自然没精神再惹事生非。如此,皇上的后宫不就清静了吗?” 祁铮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挺会替她说话。”嘴角终究没忍住弯了起来,气笑道:“她就是个磨人精,孩子性儿,仗着自己是皇后没人敢管她。” “可不是,亏得是咱们皇上亲封的皇后呢!”廖中全顺毛捋了一把,道:“但奴才瞧娘娘是个明白人,心里记着皇上的好呢!这次娘娘安排冉家姐儿住进梨花苑,既周全了太后的颜面,也实打实的顾念着皇上的好恶。” 祁铮转了转玉扳指,这话算说到了他心窝上,“小没良心的还算识相。” 原来这梨花苑离居仁殿近是近,只隔了几堵墙,但好巧不巧,两边大门却是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背对背之下,从梨花苑到居仁殿,还得穿过御花园,脚程起码半个时辰。都是些大家闺秀,总不能翻墙吧。 “请万岁更衣。”小允子领着两个太监叩首,托盘上有两件袍子和里衣等配饰,祁铮随手指了一件。“不用麻烦,把外面的换了即可。”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所以廖中全只负责递东西。换上月白色云纹加底长袍,接过一块翡翠玉佩系在腰间,长身玉立,敛去锋芒,更似富贵人家清朗如玉的俊公子。 廖中全说:“皇上不如出去走走消消食?” 祁铮拍他帽子,“再给皇后送一道菜。” 在楚令沅的淫威下,众妃僵硬着身子开始跟她学起箭术,纵横排列,每人前后隔开一定距离,也就是她屋子大,不然得站到屋外去。 这场景既滑稽又香艳,花一样娇嫩的嫔妃在楚令沅严格的指导下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有几个蹲马步蹲得哭哭啼啼。 但楚令沅铁面无私,亲自下场,捏她们肩膀,拍她们屁股,活像个吃豆腐的二流子。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武学大道理,后知后觉终于感受到身后射来的冷眼。 她转头看去,荣妃早已站直身体,怒目圆睁,好像随时都能张开红唇扑上来咬死她。 于是楚令沅就客气地‘请’她上去为大家示范一遍,既然不跟着她节奏来,想必是学得很好咯。谁知她连弓都拉不开,其实是根本没用力拉。 楚令沅摇头叹气,绕道荣妃身后,她比荣妃略高点,双手伸到她柔软的腰肢上一捏,“收腹,提臀,站稳了。”然后又抽出一根箭羽,带着她的手上弦拉弓,箭尖笔直的指向前方,往左移动,定格在某个位置。 她勾唇一笑,附耳轻声道:“想放吗?” 荣妃目光落到箭尖所指,众人的惊呼声中,郑贵妃的眼神终于不再镇定,脸色微白,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一个她从未亲眼见过,但日日夜夜纠缠在梦魇中的画面。 荣妃倒在雪地里,血慢慢浸湿她的衣裳,鼓鼓的肚子里伸出一双小手,开膛破肚,带着血肉和脐带,面目模糊地爬了过来。他哭着喊着,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郑贵妃一步步往后退,她摇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以为只有我想你死吗?所有人都想你死!你注定生不下来!这就是你的命! 第27章 第三道菜 郑贵妃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转眼间神情已恢复如常,笑道:“还请皇后娘娘稳住手,免得伤及无辜。” 楚令沅笑了,在荣妃耳边狡黠低语:“你不是很讨厌郑贵妃吗?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 荣妃岂不知道她在戏耍她们,冷声道:“如果你把箭对向自己,我或许会考虑放箭。” 楚令沅说:“我又不傻,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趣?好歹配合一下嘛。” 荣妃挣了挣,被一个恨之入骨的人以这种姿势半抱在怀,别提多恶心。可她不好使力,挣了半天,那弓越拉越紧。她怒道:“你到底想干嘛?” 楚令沅开门见山:“时至今日,我还是要说一句,我没想杀你的孩子。其实你也清楚,就算所有疑点都指向我,但有一个证据是落到实 分卷阅读51 处的吗?” 荣妃漠然道:“那你有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吗?” 楚令沅想了想,遗憾道:“还真没有。” 其中最大的疑点莫过于袭击荣妃的那只猫,荣妃认定那是她的猫。而且事发当晚,睦元堂负责看猫的小宫女偷懒忘记锁笼子,谁都不知道那段时间她的猫去了哪儿,回来时又一身伤,指不定跟什么东西干了一架,如何不叫人生疑。然后是她意外落水拖住太医,仅凭她一面之词,如何证明她是真的被人推下去,还是自己主动跳下去?荣妃不信她,也是理所当然。 楚令沅说她没想杀她的孩子,而不是没杀她的孩子,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论是被利用还是被陷害,那个孩子的死,或多或少跟她有些关系。但楚令沅可不是圣母,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凭什么认下这桩孽?她简直比窦娥还冤,要知道她上下两辈子都是纯纯的旱鸭子,但凡水线过胸,双腿就跟打结的水草似的,生存能力直降为零。这还得怪她那个二百五师傅,把年幼的班璃独留家中,仇人找上门,差点让人按在水缸里活活淹死。这阴影从她死了又活了一直跟到现在。 荣妃:“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楚令沅道:“着什么急,或许有一天能水落石出呢?你现下是被恨意蒙住了眼,只顾着发泄怒气,小心被人当枪使啊,荣妃娘娘。” 荣妃冷笑:“你管不着。” 楚令沅摇头,松开手,“随你,别惹到我头上就行,我可不是郑贵妃,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打我一巴掌我要还你十巴掌,记住了!”她退开两步,这时居仁殿送菜的太监到了,外面高呼:“御赐鹌子水晶脍、牛乳菱粉香糕两碟,请皇后娘娘享用。” 楚令沅愣了愣,他没事赏自己菜做什么?转眼看到荣妃郑贵妃乍红乍白的脸色,明白过来,哟,这狗皇帝居然良心发现,给她做起脸来了。 如此一来,众妃自然不好再待下去,也不想再待下去,纷纷行礼告退。楚令沅目的已经达到,客气话不多说,只嘱咐她们勤加练习,下次来时她会挨个检查,若不过关,要留在梧兮宫加练。众妃的脸顿时变成猪肝色,可因皇帝的那两道菜,她们是敢怒不敢言!楚令沅命常若送她们出去,临了特别给郑贵妃和荣妃递去一个善意笑容。 “菜呢?”人散后,楚令懒洋洋问。 “送去东堂了。”茯苓回。 楚令沅颔首,矜持道:“既如此,本宫便给他个面子,走,过去尝尝。”她跨出西堂大门,送菜的小太监姐谄媚地迎上来,“皇后娘娘千岁,奴才给主子道喜,居仁殿刚又送了一道菜过来,肯定合娘娘心意。” 冬香拿了一锭银子塞到他手里,“有劳公公。”太监从善如流地收入袖中,“娘娘客气,能来梧兮宫送菜是天大的福气。” 楚令沅撇下他们先走了,抄近路回到东堂,不提还好,这一提她肚子都开始叫了。她闻着香气走进卧房,正奇怪,这些人怎么把菜端到卧房,她以前想在床上吃零嘴,常姑姑可是坚决不许的。她习惯性脱掉外衣,进屋后顺手扔到榻上,抬起眼,猛地站定,身后急匆匆跟来的冬香撞到她背上,“娘娘,皇上他……” 站在窗前的人转过身,颀长的身躯背对冬阳,清俊的眉目捎上一层暖意。他怀里抱了只丑橘,手指轻轻地撸着猫毛,平日格外嚣张的家伙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竟也知道这个人不好惹,不要脸地做起了舌忝猫。 “来了。”冬香干涩地说完最后两个字。 祁铮的视线轻飘飘落在楚令沅身上,皱眉:“病猫子还不好好穿衣裳。” 茯苓从门口进来,绕过冬香拾起外衣给楚令沅披上,疯狂冲冬香使眼色,两人齐声道:“奴婢告退。” 自从上次在居仁殿心照不宣地抱着干睡了一觉,两人已经有些日子没见面。如今冷不丁对上眼,楚令沅不自在得很,她拢好衣领道:“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皇帝放下猫:“过来瞧瞧皇后,病怎么样了,可还在用药?” 楚令沅这番嘘寒问暖颇感不适,也装模作样地欠身道:“臣妾已经大好,多谢皇上关心。” 祁铮看她额头上有汗,嫌弃道:“朕看你生猛的很,教别人习武这种昏招也只有你想得出来!怎么,你是想把朕的后宫变成军营?” 楚令沅知道了,他今天就是过来找茬的,她瞪着大眼睛怒道:“你又不是皇后,瞎管什么闲事?” 祁铮气结:“你都是朕的,朕为何不能管?” 楚令沅冷笑:“那你去管呀,去听听你那些小媳妇们有多温柔多体贴!最好叫她们永远不要来梧兮宫了。” 祁铮怒其不争:“后宫是皇后做主的地方,朕娶你是摆着好看的?” 楚令沅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难道我摆着不好看吗?” 祁铮额冒黑线,有些心力交瘁道:“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朕管你一个人已是够够了。”他抬袍坐到榻上,没好气地招手,“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楚令沅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瞥见矮桌上的两碟菜,不满 分卷阅读52 道:“你的人未免太马虎,不是说有三道菜,还有一道呢?” 祁铮出其不意拉过她的手臂,一阵天旋地转,她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双手还莫名其妙环上了他的脖子。这情景说不出的暧昧,可楚令沅只觉得头晕,等祁铮凑到她脸前说:“不正摆在你面前吗?”她顿时清醒了,看神经病似的看他,“你莫不是吃错药了。” 祁铮自动忽略她的不解风情,扣住她的腰,上下其手:“瘦了。” 楚令沅不安分的扭动:“能不能别动手动脚。”自从他冬猎回来,嘴贱的毛病没改多少,手倒贱起来了。 祁铮默然,“许是春天要来了吧。” 楚令沅本就热,被个大火炉抱着就更热了,她心烦意乱道:“你烦死了,离我远点。” 不知又是哪个字戳中了他的神经,他顿时阴郁,“再远能远到哪儿去?从未央宫到梧兮宫,你还想要多远?皇宫外还是建安城外?或者说没有朕的地方就行?” 楚令沅抬头看屋顶,又开始了,这家伙不定期犯病真让人头疼。他们两个这三年来没少因为这种问题吵架,一个执拗地一遍遍追问,但凡得到不满意的回答就通通不作数,天子一怒,不说伏尸百万,但总要让她吃点苦头;而她,高兴了就敷衍几句,不高兴了大实话往外吐,看着他脸越来越黑,到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也是怪得很,他们两个只要搁在一起,皇帝不像皇帝,皇后反正也从来没像过皇后,总之少不得拌嘴,恶言相向、不欢而散是他们的常态。所幸祁铮很忙,若无意,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 算起来,其实楚令沅这个皇后只是懒了点,从不会跳到别人面前指手画脚讨人嫌,更不会说什么争宠,除了偶尔发起飙来让人瞠目结舌,她在后宫如同一个隐形人。她虽不是个乖顺的人,但好在识趣,太后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来对付她。楚令沅这几年仗着皇后这个护身符,得过且过,不算太差,所以她不想祁铮打破这个平衡。 “在想什么?”祁铮捏住她的下巴转过来,吵架的时候也不专心。 楚令沅退让道:“在想皇上准备什么时候才能让臣妾吃菜,御赐的东西怠慢不得,凉了也要吃,臣妾担心闹肚子。” 祁铮松了力道,终于说到正事:“朕预备让承安回来,圣旨应该已经到西州了。” 楚令沅刚拿起筷子的手顿住,“母亲必定欢喜,多谢皇上。” 祁铮考究她的神情,转起玉扳指,“但朕瞧你不太高兴,这么些年,不想念兄长?” 当初楚明临危受命,带着妻儿千里迢迢赶回建安帮助祁铮稳定后方,独把楚承安留下镇守西州。说起来,从班璃变成楚令沅,她还没能以妹妹的身份正式跟他见面,只在书信中有过交谈。楚承安对这个分别多年的妹妹很是疼爱,每年都会寄回好些西州特产,虽然上辈子早已玩腻吃腻,但她还是感激的很。 所以她说不清是喜是悲,楚承安回来,楚家才会团圆,父亲母亲多年悬着的心就能落下。但另一边,楚承安是她这辈子与西州唯一的联系,他若回来,那她对西州的寄托就彻底断了。她最初的打算是等楚令沅长大,或可借探望兄长的理由回西州,再想办法一辈子留下来。早几年曾试探过父亲,父亲坚决打击了她这个念头,建安离西州太远,她身子又弱,乱世之秋,即使有亲人接应,难保途中不出意外。 而那时候她也正贪念着楚父楚母对她的舐犊之情,舍不得这么快离开建安,便暂时搁置了回西州的计划。不料世事变幻无常,待大周解除危机,养好身体,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今日你老是走神,可是想家了?”祁铮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是很想,皇上能让臣妾回家看看吗?” 祁铮淡淡道:“改明传旨让楚夫人进来小住几日未尝不可。” 楚令沅道:“臣妾不忍母亲在臣妾面前做低伏小。” 祁铮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平静的眼神里压抑着恼怒。她总是这样,他进一寸,她便退一尺,每字、每句都在刻意拉远距离,提醒着他是多么自私自利! 他忍不住想问,你就这么厌烦朕?可他竟然不敢,他直觉不会得到什么满意的答复。人惯于趋利避害,如果她回答是,那他绝不可能会是个宽宏大量的皇帝,如她所想,小气又刻薄,他会治她的罪!什么罪呢?他得好好想想。让她长记性,但又不能真伤到她,抄书对她来说已经没用了,不如罚她到居仁殿近身伺候他,她不是想离自己远远的吗?那偏让她每时每刻都看着他!牢牢记住,她一辈子都得陪着他,生时同床死后同穴。 可真这样做了,小东西怕是要恨死他。看尽荣华、享尽权贵,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周皇帝十分泄气,他得承认,他拿这个小东西没办法。他不习惯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他习帝王权术,阅尽百家书,学会如何做一个明君;如何制衡朝臣后宫;甚至如何除掉他的亲兄弟。但没有一本书教过他该怎样把真心给出去,这不是皇帝需要掌握的知识。 对他来说,逗弄她,欺负她,让她炸毛显然更简单。 分卷阅读53 而对楚令沅来说,挑衅他,激怒他,让他气吐血也更简单。 两人相顾无言,好像兜兜转转,他们永远都在重复老路。 祁铮叹了口气,用一颗包容的心,谆谆教诲道:“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既成了天家人,孝义虽重要,但君是君臣是臣,总该拎清。” 楚令沅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屈膝道:“臣妾当然拎得清。”臣字她咬得格外重。 祁铮猛地站起身,看着她的头顶,一阵气闷后拂袖离去,顺便吩咐道:“朕瞧皇后也不是很饿,把菜撤走!” 楚令沅没好气地拍桌子,“反正都凉了,谁稀罕你的!” 刚才领赏钱的太监期期艾艾地进来行了个礼,低头把菜端走,暗骂倒霉!本以为是个得脸的差事,没想到皇后竟这么不会讨皇帝欢心,活生生把人气走了!真是晦气! 他竖着个脸走出东堂,看见冬香两人,当即冷哼:“怪不得中宫凋零,原来是这梧兮宫风水不好,天大的龙气都留不住。” 冬香气得脸色发青,“你再给我说一遍?” 太监嘿嘿一笑:“姑娘生什么气!公公我可说错了?明摆着的事实不是?皇上来你们主子这儿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惜你们两位生的如此标致,竟跟错人,没那个福气!” 冬香上前要打他,他顶着御赐的食盒有恃无恐地往后退,“姑娘可仔细着,御赐的东西要是……” 话没说完,背后伸来一只手夺过食盒,茯苓趁势扇了他一巴掌,“你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该打!” 太监又惊又怒:“你算哪根葱!敢打我!” 背后一人阴嗖嗖道:“我这根葱能不能打你?” 太监听见声音僵在原地。 廖中全说:“姑娘家的手最是娇嫩,用来打这等下贱东西,可别脏了手,姑娘们还请站远些。”他绕到那太监面前,正对着脸,狠狠一脚踹下去,“狗东西!皇后娘娘你也敢编排!” 太监滚了一圈跪倒在地,余光瞄见不远处那一抹云纹衣角,心登时凉了大半,他重重磕头,额间很快血肉模糊,“奴才该死!皇上赎罪!奴才该死!皇上赎罪!” 冬香行过礼后低声问常若:“皇上怎么又回来了?” 常若跟着廖中全一起出现,她眉头微皱,叹道:“这回可是万幸,不该由着娘娘性子的,这点子疏忽险些酿成大错。” 祁铮径直路过那太监,看也不看,留给廖中全一句,“你处理。” 楚令沅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正想出去看看,撞上去而复返的祁铮。 祁铮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他摊开手中的事物,“你就这么把朕扔在外面?” 楚令沅愣住,她不是埋在雪堆里的吗,怎么被他翻出来了?若承认这是她雕的,他能一口气扶摇直上九万里!她当即反驳道:“臣妾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当真?”祁铮拿起窗边已经融化大半的冰雕小猫对比,跟这冰小人明显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他眯起眼,“皇后最好告诉朕这是用来睹物思人的。” 楚令沅毫不犹豫地把小单子卖了,“胡说!这小猫是我宫里的小单子雕来讨我开心的,我不知道他还雕了皇上!想必是对皇上敬仰得不能自已,便悄悄雕了小像供起来!”她上前企图抢夺罪证。 祁铮举高手,“把朕供到雪地里去,小命还想不想要?” 楚令沅赌气道:“他不想要了!你把他杀了吧!” 正在为楚令沅收拢整箱的小单子突然脖子一凉。 第28章 安分守己 “皇上当心路!”廖中全刚提醒完,祁铮绊了个踉跄,他瞪了瞪廖中全,“瞎喊什么?吓朕一跳。” 廖中全无奈:“恕奴才多嘴,皇上不能攥得太紧,虽是冬日里,但皮肤的热度也会把它温化了。” 祁铮倏地反应过来,手里的冰雕小祁铮果然缩了一圈,廖中全立刻道:“皇上交给奴才吧,奴才用帕子沾了雪包起来就不会化了,等回了居仁殿,再让人从冰库取些冰来搁在一起,或许能长久存放。” 祁铮不自然道:“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却口嫌体正直地递给廖中全,盯着他去墙角取雪,还不忘嘱咐道:“要干净点的。” 廖中全称是,勾腰捧雪,冰晶小人放进洁白的雪中,那眉眼唇鼻,那气质,真是活生生的另一个小皇帝。他不由窃喜,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有这号手艺,头发丝都下了功夫,可见是把人放在心上的。 祁铮伸手:“朕自己拿。” 廖中全笑道:“皇上其实不该把这个拿走,留在皇后娘娘哪儿还能存个念想,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见像如见人呢。” 祁铮怅然道:“朕瞧她的意思不过是随手雕的罢了,若不抢过来,还不知道她要怎么糟蹋朕这张脸!”随即气道:“胆大包天小东西!幸得是朕看见了,要是被有心之士捡到,有她苦头吃!这般没心没肺,朕不罚她,怕是不会长记性。” 廖中全不禁点头,皇帝毕竟 分卷阅读54 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天颜不可亵渎,描画雕刻上都有忌讳,轻易不能动工。但皇后在皇帝面前没规矩惯了,许是没想到这上头来。 祁铮思忖,念头一闪,笑意在眸中浮现,“难得她有个拿得出手的手艺,既然能沉下心干这种精巧活,那不如就让她好好在梧兮宫给朕雕一副后宫女子群像出来。她身为后宫之主,连底下的嫔妃都认不全,不像话。” 这消息传回梧兮宫时,楚令沅正在追查祁铮为何会发现她藏在雪堆里的雕像。没人注意,刚才那只被祁铮爱抚过的丑橘正迈着猫步迤逦地从门外跃进来,毛茸茸的爪子上沾着雪,在木地板上留下一排湿印子。 “什么?”楚令沅听到噩耗,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传话的太监不敢相信道:“他要我做什么?” 太监对皇后的威名有所耳闻,战战兢兢道:“皇上说娘娘对后宫嫔妃关心不足,多年以来消极怠工,甚至不识嫔妃名讳,实在德行有失,现命娘娘雕刻后宫嫔妃女子群像以示惩戒。稍候内廷司会送冰和画像过来,还请娘娘专心致志,争取在立春之前刻完,不然天气热了,难以存放。”临了他还着重强调,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皇后最好不要离开梧兮宫。 合着她又被禁足了? 楚令沅险些背过气去,环顾四周,珐琅彩婴连瓶,不行,太贵!芙蓉白玉杯,也比较贵!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太重,砸不动!花开富贵白金盘,摔不坏!她转来转去,活像炸了毛的猫,最终瞄准一个银鎏金簪花暖砚盒,刚举起来,冬青扑过来夺走,“我的好主子,这虽只是个盒子,但可砸不得!太后赏的!” 楚令沅气闷,重重坐到榻上,捞起个靠枕软绵绵捶了几拳。她深吸口气,缓缓放开手,咬牙微笑道:“是呀,我干嘛要砸我自己的东西,要砸也是砸他的!” 常若劝道:“奴婢瞧皇上不像是有意为难,您安排冉家姐儿住进梨花苑,太后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如此一来,或许能免些麻烦。” 楚令沅怒道:“可他就不能换个法子?回回禁我足就罢了,这次怎么不让我抄书了?”举起手指头,哭丧道:“为了雕他那张臭脸,我手都破了好几个口子,让我弄个劳什子后宫女子群像,他怎么不去向太上老君要九转金丹直接升天啊!” 茯苓憋着笑:“娘娘息怒,皇上哪次罚您是认真了的?想办法蒙混过关就是了。” 楚令沅道:“我这项功夫可不是谁都仿得来的!” 她还是气不过,后宫女子群像?他是觉得自己妃子很少吗?等等!如果冉家那群姐儿现在被临幸入册,岂不是又给她增加负担?祁铮这厮果真奸诈!诚然多个把人也不算什么,但很多事产生偏差往往都在那一念之间,她现下就觉得再多雕几个冉家姑娘是件烦人的事。 于是她遵从本心道:“常姑姑,你在宫里熟人多,找几个人盯着梨花苑,在我雕完之前,不想听见她们有谁被幸了。” ― 太后阖目养神,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念珠子,顺嬷嬷在一旁焚香,忽然听太后问:“梨花苑那边如何?” 顺嬷嬷道:“已经收拾妥当,那地方还算宽敞,姑娘们自己的侍从和福寿宫安排的宫女太监跟过去也勉强住的下。” 太后问:“姑娘们呢?” 顺嬷嬷道:“闹腾的还是在闹腾,安分的依旧安分,里头掐尖的还属芽儿姑娘。毕竟是这批姐儿里身份最尊贵的,资质又好,奴婢瞧着可以留下来。” 太后低叹:“芽儿过于单纯,她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又不像枳玥那般固执,深宫难熬,太容易凋零。哀家着实不忍,口口声声为了冉氏一族,可现在做的桩桩件件何尝不是在伤害这群姓冉的孩子啊。” 顺嬷嬷道:“太后有太后的难处,何须自责。奴婢说句难听的,她们含着金汤匙出生,享受了旁人不能比拟的尊荣,断没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道理。太后从前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如果她们心有怨言,那只能说没看透自己的命!” 太后沉默会儿子,又问:“那一个呢?” “还是老样子,平日不是烹茶就是刺绣,不露圭角,与其他人相处倒很融洽。” “她可曾联系过家里人?” “未曾,奴婢看她倒是个老实本分的。” 太后锐利道:“就怕她太老实了,故意藏拙呢!这天下有哪个男人是真的喜欢老实的,搁哀家这儿装象,看来是还没下定决心呐。” 顺嬷嬷道:“奴婢找个机会敲打一番就是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她最好。” 太后冷哼:“这宫里就是聪明人太多了,一个个藏着掖着,算计的悄无声息,冷不丁就冒出来吓你一跳。从前的嘉贵妃算一个,现在的皇后也让人格外意外呢。” 顺嬷嬷惊讶:“太后是不是多虑了,皇后虽然一贯喜欢装傻,但她进宫这几年的确安分守己,不像是扮猪吃老虎的人。她安排姑娘们住进梨花苑也无可厚非,毕竟是皇上选进来的,两边都怠慢不得,不跟福寿宫作直接作对已经算识相了。”当年的嘉贵妃 分卷阅读55 可是跟太后斗到最后的人,皇后如何能比。 太后皱眉:“但愿是哀家想多了,皇帝近来对她多有照扶,从前哀家还不觉得,现在瞧着,未免护的太紧。” 顺嬷嬷却道:“皇后是皇上亲定的,自然另眼相待。况且皇上也是个男人,这些年忙于朝政,对后宫一直淡淡的,如今皇后出落的越发水灵,心思难免活络。” “是啊,不怕男人多情,就怕他铁了心的绝情。”太后感慨:“眼看皇帝是跟哀家越走越远了,本以为他至少会给冉家几分体面,谁知连多看一眼冉家姑娘都不愿。” 顺嬷嬷劝慰:“皇上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母子情深,现在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日后定能理解太后苦心。” 太后苦涩道:“到底是哀家对不起他,他怨我也是应该的。”顿了顿,语气冷冽,“但哀家对不起的也只是他,是那个被哀家当作亲子疼爱的小十三,而不是所有祁家人!当年大周危难时,我不顾父亲和其他世家反对也要支持铮儿亲征,从未克扣前线用度,哪怕铮儿把楚明召回建安跟我作对,我亦没有阻拦。祁家人的大周保住了,哀家也从朝堂上退下,我对祁家已是仁至义尽!” 她不禁冷笑:“可先帝到死都没有相信过我,如果不是他留下的人故意翻出那件事,铮儿怎会知道,又怎会跟我生嫌隙!他怕我干涉朝政独揽大权,怕他的大周从此姓了冉,从我入宫那天起他就在防我。” 太后像是骤然回到几十年前,深入骨髓的痛楚被唤醒,青筋突起的手死死捏住念珠子,抬首望向上空,眼神深远,隔着生死与某个人遥遥相望,“我跟他这一场夫妻,当真是荒唐可笑。” 顺嬷嬷拧了张热帕子为太后擦拭泪痕,劝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太后何必伤怀,您是大周当之无愧的太后。” 太后有些恍惚:“是呀,都这么多年了,想哀家初见先帝不过才十五,一眨眼,已是迟暮之年。”尘封的记忆掀开一角,像泼过水的青石板路,洗去灰尘,无数人踏足过的痕迹才略显清晰,她呢喃道:“枳玥的性子像以前的我,执拗清高,只有吃尽了苦头才肯回头。当年惠元皇后殡天,我被太皇太后召进宫,姑奶奶说冉家是时候再出一位皇后了,我便知道我的命运从此与这座皇宫紧紧相扣。” 但先帝对惠元皇后的死耿耿于怀,疑心冉家,对她一直没好脸色,而她又不是个肯服软的,不等封后,他俩便闹出诸多不愉快。这不顺的开端好像预示了她的一生,先帝不愿封她为后,但迫于父亲施压,还是让她做了宫里最尊贵的皇贵妃。中宫空悬,她甚至感受不到她与皇后那名义上的一步之遥,但偏偏是这一步之遥,差点困住她半辈子!年纪的增长让她学会低头,却没教会她认命,与先帝貌合神离多年,生下皇子后以为能过安慰日子,不料遭人陷害,险些丢掉性命不说,他竟也不信她! “我那时才知道什么叫心灰意冷,我本不是石头做的。”太后闭了闭眼:“我看尽他的凉薄,留下琮儿出宫修行,原想青灯古佛了余生,可他偏又来招我。我如何不知他只是为了利用冉家制衡其他世家才抬我为后,可或许是贪念那点温情,亦或许是受够了寺庙清苦,我终究是回宫了。” 姑奶奶说得没错,冉家的女儿只能在繁华里绽放,几年清修不仅没让她放下,反而让她的心越发坚硬冰冷。她站在高处俯瞰皇宫,才幡然醒悟,其实他从未给予她什么,犯了这么多错受了这么多罪,她只是拿回了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我冷眼看着他跟我虚情假意,宠了一个又一个,虽每逢十五总要留在我宫中,待我敬爱有加,但他打着雨露均沾的幌子,迟迟不肯把琮儿还给我,我便彻底心死。他不仁我不义,我一生骄傲折毁在他手上,杀他几个儿子和女人又算得了什么?我身为皇后,我的亲子难道不该养在我身边?不该是太子?他不帮琮儿就罢了,还任由嘉贵妃离间我们母子!琮儿的死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就算日后到了地下,我也不怕与他对峙!” 衡王祁琮是先帝的四皇子,在太后回宫前一直养在嘉贵妃身边,钟灵毓秀,十二岁便封王建府,是先帝年长的几个儿子中最出色的皇子。难能可贵的是,他生在帝王家却品性温厚,待人接物具是谦和有礼,贤名广传,只可惜英年早逝,在夺嫡之争中下场凄凉。 顺嬷嬷泪光闪烁:“太后福寿绵长,奴婢这把老骨头都还没下地,哪儿轮得到您?就算百年后,您也是上天享福,地府不敢留您。” 太后笑得凄凉,“人死化骨,哀家的骨头怕也是黑的,就让哀家留在地下继续跟他斗吧。”她闭了闭眼,稳下心神,淡漠道:“不管如何,日后到底是她们的主子娘娘,还是找个时间叫姑娘们去梧兮宫谢个恩。” ― 停了好几天的雪,晴空蓝兮的日头被一场骤降的大雨席卷得阴云密布,黑漆漆的天压在头顶,只稍片刻,视野便被噼里啪啦的雨串子荡起的雨雾罩住。鞋底踩在水洼里,带起污泥飞溅在裤脚上,小太监顶着油布伞飞速穿过山石,停在水潭旁等人。他怔怔望着被雨滴震起片片涟漪的水面,眸光流转,有股凄美的忧愁 分卷阅读56 。 “小满。”有人低声唤他。 他回过头,看见个侍卫模样的男子,旋即露出一个笑,凤目微挑,顾盼生姿,白瓷般的肌肤在雨里越发突显,瘦弱的身躯好像随时都会被风雨折断。来人看得一呆,猴急的上前拥住他,嗅着他带着雨气的颈项,神情痴狂,“小满,你想不想我,哥哥想你想得紧。”本来还算过得去的脸顿时丑恶起来。 小满不动声色,任由他又揉又抱,过了会儿,他轻声道:“我父亲兄弟还好吧?东西找到了吗?” 撒情够了,侍卫松开他,“郑贵妃的人把你家看的紧,我废了老大功夫才见到你爹娘兄弟,他们都好,看来郑贵妃没亏待他们。” 小满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进的宫,那恶毒的婆娘才不是我娘!你没跟他们提起我吧!” “好好好!那不是你娘,我嘴贱!”侍卫打自己的嘴讨饶,“我听你的话半个字没透露来意,混进巡城卫的兄弟里假装去你家抓贼,郑贵妃的人绝对察觉不出异常。” 小满这才笑了,“东西呢?” 侍卫从怀里掏出个扁长木盒,四角掉漆,但没有灰,想是被人动过了。小满伸手拿,他猛地往回收,嘿笑,“该怎么谢哥?” “急什么?先把东西给我看了再说。” 侍卫递过去,贴着他问:“装的什么东西?”小满白了他一眼,“我不信你没看。”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块质地普通的玉观音,他拿起抚摸片刻后放回,“这是我亡母的遗物,不值几个钱,当初被卖到宫里走得急,幸好没被继母糟蹋了。” 说起伤心事,他双眸噙泪,“这次真是多谢王哥。”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攀上男人的胸膛,王侍卫心神一荡,握住那双柔荑,“为了你,我就是死了也甘愿!” 小满破涕为笑:“当真?” 王侍卫已经被美色迷了眼,如何看得出那情动下隐藏的冷漠和杀意,他疯狂啃咬着那双手,感受到与往日的不同,含糊不清道:“怎么这么多疤子,像刀划的。” “主子吩咐的差事,没办法。” “你放心,等哥哥把罗孝踢下去升了职,就想法子把你从梧兮宫那个鬼地方弄出来!” 小满似乎神伤:“只怕郑贵妃不会答应,她让我在梧兮宫替的事还没完成,怎么会放我走?” 王侍卫讪笑,凑到他脸前,“哥哥尽力。”在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落在脸上前,他一把推开侍卫,取下肩上的布袋,“这是小厨专门给皇后娘娘做的糕点,我偷了些,你找个机会给我爹送去,他怕是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王侍卫闻了闻,贪婪道:“哥哥也没尝过皇后吃的东西。” 小满撑开伞:“不许偷吃!”随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笑吟,“把东西乖乖送到,回来后我在老地方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记住这只身负功与名的猫大人。 第29章 滥竽充数 小满站到屋檐下收了伞,低头看见自己裤脚上的泥点,弯腰抹去,手指用了点力,骨节泛白,胃里不停翻腾,呕吐感越发强烈。他猛地抬身,想跑进雨里冲掉浑身那股恶心劲,李公公提着食盒迎面走来,他顿住脚,收敛起神情,温顺道:“李公公,奴才帮您提吧。” 李公公躲开,“不用,这是给单公公的,我要亲自送过去。” 小满提醒道:“单公公这时候应该在皇后娘娘哪儿。” 李公公皱了皱眉。 他又道:“皇后娘娘怕是刚起不久,单公公伺候娘娘用过午膳后肯定要陪着玩乐一阵子,李公公还是把这些饭菜放在灶上热着吧,以免单公公正吃的时候凉了。” 李公公叹了口气,“你素来细心,本该多谢你的提醒,可……” “看来你很了解娘娘和本公公的习惯嘛?”小单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俩身后,讥诮道:“怕是没少下功夫吧?我盯你很久了,满公公。” 小满仓惶低下头:“单公公误会了,奴才不过是凑巧看见过几次,并没有刻意打听公公的行踪。” 小单转头对小李道:“李公公还请回避一下,我想单独和满公公说几句话。至于这饭菜嘛,不过都是奴才,没那么讲究,放到我屋里即可,冷了我也吃得下。” 小李叹气:“小满子初来乍到不懂事,还请单公公多担待。” 小单笑道:“既然是咱梧兮宫的人,我自然担待着。” 小李走后单小松走到小满身边站定,他看着飞斜的屋檐,雨珠连成线落下,语气淡的很,差点淹没在雨声中:“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满似乎不安:“奴才贱名恐不入耳,姓陈,单名一个满字。” “陈满。”单小松念了念,很普通的名字,放在他身上总有种不相称的落差感。“我不是不能容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下头的人想往上冲,这是好事,证明你们有上进心,有能力,能给主子办事,我很欢迎这种人与我共事。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直接 分卷阅读57 越过我,你若是直接蹦到主子面前,把我这个管事太监至于何地?” 陈满惶恐道:“公公何出此言,奴才从未越矩,至今都没跟皇后娘娘说上一句话。” 单小松冷笑:“听说你最近总是用冰?手上那些刀口子不是一夕之间能留下的吧。” 陈满终于变色。 单小松看向他,目光如炬:“前些日子我来问过了,谁有雕冰的手艺,你若是老实跟我答了,我自然会向娘娘推举你。可我看你野心不小,这般藏头露尾,是怕我抢你功劳?我单小松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老实的。” 陈满沉默,掩在衣袂后的双手紧攥成拳,背部微弓,下意识做出防御的姿态。 单小松走近几步,“我劝你最好收起那些小心思,别整天琢磨着怎么在主子面前一鸣惊人,自己的差事做好更要紧。我不想让梧兮宫闹出什么内讧的笑话,如果你非要跟我掰扯,那梧兮宫你也不必再待下去。”顿了顿,冷笑道:“你放心,就你这张脸,多得是去处。” 陈满肩膀颤震,叩首道:“奴才走转各宫终于寻到梧兮宫这样的好地方,急于站稳跟脚才做出这等蠢事,还请单公公赎罪。” 单小松不置可否,“赎罪就免了,既然你这么闲,那本公公就赏你个正经差事。”顿了顿,玩味道:“日后梧兮宫的恭桶就交给你处理如何?” 陈满恭敬道:“承蒙公公倚重。” “你倒是挺能屈能伸。”单小松讥笑,“我很相信直觉,我直觉你不是什么好货,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的!你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样,好自为之。”说罢发狠踢了陈满一脚,整理衣帽,重新堆砌起笑容往东堂走去。 这一脚不轻,陈满直接倒地不起,嘴唇惨白,疼得额头冒汗。他趴了好一会儿,慢腾腾站起身,捂住肚子回到住处。梧兮宫地大人少,像他这样最末等的小太监也有一间独立的小屋,合上门,他阴郁笑了笑,像是自嘲,“好自为之?” 伸手在床底拉出一个箱子,斜眼往里看,果然空空如也,只留一把小刻刀和一些冰渣。他看着手指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扯了扯嘴角,许是在这梧兮宫待久了,戒备心薄弱至此。不眠不休地学了三日,刻了半月有余,到头来竟为别人做了嫁衣。 他瞪着屋顶沉默许久,掏出怀里的木盒,所谓的亡母遗物却随手丢掉,只留下盒子摸索。按下盒内的某个小机关,盒子底部脱落出一块木板。木板上绑着一方明黄色帛书,上面有潦草的血红色字迹和印章。 他大概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烂熟于心,紧紧攥住一角,无声念着,眼角寒光泠泠。 ~ 用过午膳后楚令沅懒懒地趴在窗前看风景,雨已经小了很多,滴滴答答的声音令人放松。常若让冬香和茯苓把她翻了个面,她瘫着小肚子,双眼微眯,餍足惬意。 常若皱眉道:“今年的冻疮比往年严重,竟生疤了。” 茯苓对着粉白的脚丫抹药膏,后脚跟和前脚趾果然有好几块褐色淤痕一样的疤。 冬香道:“不如让容迢调制点祛疤的凝膏,他上次给我用的那种就很好使。” 楚令沅晃了晃脚趾头:“大惊小怪,反正都裹在鞋袜里不见光。” 冬香单纯道:“可睡觉的时候总要脱掉。” 楚令沅神经大条:“睡觉怎么了,又没有外人。” 冬香继续单纯:“那也不一定,有时候得是两个人呢。” 楚令沅抽了抽嘴角,没好气地低啐了一口,“自从你跟容大人好了,真是越发不害臊了!” 冬香红了脸,低声咕哝:“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成亲后不都这样吗?娘娘以前不还带着我们看春.宫图,说是叫我们提前学习经验?结果被家主发现……” “瞎说什么!”楚令沅心虚的瞥了眼常若,干咳两声:“那都是以前年少不知事!现在我可是皇后,你们俩都是我带进来的家女,少给我说什么男人女人什么…咳…春.宫图之类的,一等宫女要有一等宫女的样子!” 冬香撅嘴,欠身道:“是,皇后娘娘!” 常若和茯苓具绷不住笑了。 楚令沅捞了颗祁铮前几天送过来的蜜饯扔进嘴里,突然想起什么,口齿不清道:“容大人不是说要送他妹妹来梧兮宫当差吗?怎么这么久不见人?” 冬香道:“小姑娘在闹别扭,不愿意过来。” 常若皱眉:“一个姑娘家长久在男人堆里待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如果被揭发,必定要牵连容大人,他一片好心反倒害了自个儿。” 冬香愁道:“那姑娘经历坎坷,防备心重也正常,她在宫里就容迢这么一个依靠,梧兮宫人生地不熟,兴许是害怕。” 茯苓直中要害道:“他以后也是你的依靠,难倒成亲了还要带着她这个拖油瓶?” 冬香摆手:“别这样说,容迢把她当亲人,我自然也要把她当亲人。” 茯苓道:“无凭无故,又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是容大人半道 分卷阅读58 上做了件善事,算什么亲人!你就是心太好,七大姑八大姨妯娌妻妾已经够你烦的,还来个劳什子假姑子。” 冬香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楚令沅倒是没这么激进,想了想道:“那个容伽的来历他都告诉你了吧?” 冬香点头:“他没有瞒着我,发现容伽是女孩当天便跟我说了。” 容伽男扮女装混进太医院当药童多年,骤然察觉,容迢惊慌之下第一时间找到了冬香,把她的来历如数告知。原来容伽本名赵伽,她父母为了多得那几十两安置银子,竟将她装扮成男孩瞒天过海,她偷听父母交谈得知这是杀头的大罪,送去净身房的半路上逃跑,幸而被容迢捡到。容迢那时家里刚没了个弟弟,心软之下,把自己身边药童的名额给了她。赵伽害怕容迢知道她是女孩后把她赶走,故而隐瞒女儿身,因为她年纪小五官未开,这一瞒竟瞒了六年之久。 冬香唏嘘不已:“她一个女儿家也是不容易。” 楚令沅问:“容迢是怎么发现的?” 冬香回:“据说是来了初癸。” 常若道:“那再小也小不到哪儿去了,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早该想办法离开太医院。” 楚令沅颔首道:“既如此,常姑姑去催一催吧,没得连累我们容大人,冬香可要哭鼻子了。” 冬香憨笑:“容迢说了会尽快把人带过来的,主子不用担心。” 茯苓白了她一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若那小姑娘真懂事,不会拖这么久不过来,明摆着没把你这个未来嫂嫂放在眼里。” 冬香摸头:“我的好姐姐,你今日可太刻薄了,小姑娘许是舍不得哥哥罢了,而且我这不是还没过门吗?” 刻薄?茯苓一阵气闷,扭过脸不再理她。这呆鹅!明明跟着主子看过那么多戏本子,怎么对人家又是英雄救美又是相依为命的故事完全没警觉性。 常若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了你们两个,去给娘娘把画像和冰块拿来。闲了两日,总该动手了,别到时候交不了差。” 楚令沅哀叹:“本宫万能的小单子呢?怎么还没想到办法解救他可怜的主子。”画像铺到案几上,为了避免搞混,每刻完一幅就用毛笔在上画个圆圈。她前两天正刻到连修仪,最后几刀落下,一个冰晶通透的温婉秀美女子跃然手上。 她欣赏着自己出神入化的手艺,常若帮她勾完圆圈,抽出下一张画像。英贵人黄氏,年十九,雍州江北人士。楚令沅随手捞起块冰,小刀削去四角,打出一个基本的身形,目光这才落到画像上,她登时愣住。 常若问:“怎么了?” “没事,就觉得这个人格外眼熟。”她拿起画像仔细观摩,费力想了想,脑海里掠过许多人的脸,最后与某人渐渐重合,她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翻版班璃吗?眉眼至少有五六分相像。但有所不同的是,这人是寒梅傲雪般的坚毅英气,而班璃是洒脱飞扬的舒朗开阔。 常若:“许是那日众妃请安时有过一面之缘吧。” 说到这个,楚令沅叹道:“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勤加练习本宫传授的箭术,本宫关在梧兮宫也不能给她们指导一二,可惜。” 常若无奈:“娘娘适可而止,吓一吓就得了。” 楚令沅:“我是看她们闲得很,帮她们找点事做。” “娘娘,小单子来了。”冬香眼尖看见单小松,他双手背负在后,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来,小太监合力抬着一个箱子跟在后面。 他走到楚令沅面前,膝盖沾地而起,油嘴滑舌道:“好主子,奴才没吃饭就忙不迭赶过来了,生怕主子无聊。” 楚令沅好奇:“箱子里是什么?” 单小松命人打开箱子,“奴才替主子寻了七八日,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眼皮子底下抓到个能干人。娘娘瞧瞧这些可还还用得上?” 楚令沅双眼刷的亮了起来,起身走到箱子前,随手拿起一个冰雕人,细看之下,赞道:“行呀小单子,这手法与本宫至少有八分相像,你从哪儿找来的人,本宫要大大的赏他!”糊弄祁铮应该是足够了。 单小松笑道:“不过是奴才手下新来的小太监罢了,能为娘娘出力,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娘娘不说,奴才也要替他讨赏的。” 楚令沅心情愉悦,不在乎他那点小心思,挥手让人取来一袋金豆子,“你再从库房随便拿件东西赏给他吧。” 单小松称是,常若叮嘱道:“既是你手下的人,可得把他的嘴看严实了。”单小松立刻笑了,“常姑姑放心,这么多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冬香和茯苓这边在清点数量,挨个对照,查漏补缺,冬香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嗳呀,这不是咱主子吗?” 楚令沅看过去,冬香手里捏着个冰雕小人,果然与她别无二致,活灵活现的皇后本尊。楚令沅拿过来仔细瞧了瞧,问:“内廷司送来的画像还有我?” 常若笑道:“既然是后宫女子群像,自然少不了皇后娘娘。” 楚令沅想了想,恶趣味道:“算了 分卷阅读59 ,我自己的还是让我自己雕吧。免得某些人睹物思人的时候发现什么端倪!”说完心尖颤了颤,手里的冰捏久了掌心冻的麻木,她忍不住想,祁铮啊祁铮,皇帝也会有睹物思人的时候吗? 常若掰开她的手指,“屋子里暖气重,赶快拿出去,免得化了。” 单小松示意身后两个小太监把箱子抬走,笑道:“主子,改明奴才给您做个秋千,等天气暖和起来,放到梧兮宫附近的百花园里耍乐,人美景美,蝴蝶也得被您引过来。” “难为你有心。”楚令沅:“可这宫里的秋千甚没意思,荡得太低,我想要个能立起来荡并且越过宫墙的秋千。” 单小松无奈:“不是奴才做不出来,只是事关娘娘安危,借奴才一百个胆儿也不敢拿这种玩物来冒险!” 楚令沅泄气,转而想到:“那百花园没什么趣味,里面的花拿来做的点心倒还不错。” 几日光景后,居仁殿。 “这么快?” 祁铮放下折子从榻上下来,廖中全为他披上披风,提着宫灯在斜前方引路,他们一路来到居仁殿临时开辟的小冰房。太监推开门,祁铮抬脚进去,烟烟寒气从四面八方渗透出来,一排巨大的木架映入眼帘,其上摆放着梧兮宫刚送过来的冰像。 乍一看,还真有点匠人巧夺天工的质感,祁铮一一端详,眉头越皱越紧,看到一半他直接道:“把皇后的给朕拿来。” 廖中全连忙呈上去:“听说娘娘手破了好些口子。” 祁铮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就是为了罚她,这般滥竽充数还能伤着自己,可见是个糊涂皇后!”复而看向掌中物,眉眼渐渐舒展,他轻抚小像,鸦羽般的发染上零星冰霜。 廖中全适时提醒道:“皇上,这里不能久待。” 祁铮将冰像交与他,手曲成拳放在嘴边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拿去跟朕的单独放在一起。”顿了顿,“给皇后送瓶药膏,若是严重,定要告诉朕。” 廖中全忍不住咧嘴笑道:“奴才遵命!皇后跟您放到一处那叫一个养眼,奴才定仔细存放。” 祁铮身心舒畅了,难得露出个笑脸,转身出去时余光瞥见木架角落,他站定看了会儿,廖中全会意道:“倾云宫的英贵人,皇上怕是许久没见过了。” 祁铮回神,略作思忖:“朕去望宁宫瞧瞧潼儿吧,听说她最近又不好了。” 廖中全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又有皇上庇佑,想必很快就会康复。”说完吉祥话,他差了小允子去望宁宫传话。 小允子喜不自胜:“皇上这一个月都没怎么宿在后宫,这下太后哪儿总算能交差了。公公得多劝着呀,历朝历代,哪儿有像咱们皇上只有一位公主的。不说江山社稷,就说这硕大的皇宫,未免太冷清!” 廖中全瞪他,“要你多嘴!”他忧愁地叹了口气,何尝没劝过,可劝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他看向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冰像,不过好歹有个盼头了不是? 第30章 范氏威胁 望宁宫规矩森严,夜间人影稀少,值夜的奴才具挺直了腰杆不敢有丝毫松懈。偶尔走过几个宫女,也是步伐轻缓,在静谧的环境中,呼吸声重了几分都格外清晰。 彩莲板着脸走近卧房,见郑贵妃坐在床边,床上是长公主祁潼,五六岁的年纪,尚未封号。她生得一张美人胚子的脸,五官更像父皇,闭眼平躺在床,双手规规矩矩交叠在腹部。因在病中,削尖的下巴和苍白的脸颊显得十分虚弱,梦里噙泪,让人见了不由心生怜惜。 郑贵妃将她额间汗湿的碎发拂到耳后,淡淡道:“急慌慌的,别把公主吵醒了。” 彩莲轻声道:“娘娘,陈满一家都死了。” 郑贵妃顿住,眉头一皱,“怎么死的?”她将云软褥盖到女儿胳肢窝下掩好。彩莲扶她到外屋靠窗的榻上坐下,“死的奇怪,没有外伤,外面的大夫也查不出内因。奴婢猜是毒死的,但在宫外不宜大张旗鼓地追查,便让他们撤了。” 郑贵妃拧眉沉思:“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她握住茶杯旋转,徒然放松,“死了便死了,左右不过是个太监,有的是法子牵制。你找个机会告诉陈满,只说他家被歹徒洗劫杀人灭口,他若老老实实继续为我所用,便给足金银补偿;若敢露出一丝不满或恨意,这人怕就留不得了。” 彩莲似有不忍:“家人突然身亡,心有不平也属正常,娘娘何不宽以待人,诚心招揽?毕竟他还算用的称手。” 郑贵妃冷眼道:“你何时也会替别人说起好话来了?这个陈满果然会讨人欢心,难怪能把华阳宫的宫女迷得神魂颠倒,偷盗背主这样的事都甘之如饴,实在是得天独厚的狐媚功夫啊。” 彩莲涔涔冷汗的跪下,“奴婢妄言,娘娘赎罪。” 郑贵妃睇她:“你是本宫用惯了的家生子,本宫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别再让本宫听见此等无稽之谈。” 这时屋外有太监道:“居仁殿的公公过来传话,皇上快到了,娘娘准备接驾吧。”郑贵妃并 分卷阅读60 不意外,从容站起身,“起来吧,先替本宫更衣。” 彩莲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为郑贵妃妆面换衣,神情举止越发恭顺,见郑贵妃拿起一只新打的金步摇,阻拦道:“恕奴婢多嘴,虽面圣不得失颜,但公主尚在病中,娘娘身为母妃,不该过于注重打扮。”又拔下鬓间的三彩簪花,换上一只素钗后命小宫女取一件简单的衣裙。 郑贵妃看着镜中的自己,淡妆素抹,眼角有细微的纹路,脸颊消瘦,颧骨突显,疲态展露。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她垂下眸,轻轻拂过罗列在前的明珠钗环,最终没有拒绝彩莲的安排。 皇帝没带几个人,他亲自提着宫灯,廖中全在后亦步亦趋。只见他一身螭龙绞纹玄色龙袍,头顶束发紫金冠,腰间两条长穂宫绦,打成结子配玉环,细细的流苏随着步伐晃动。他从隆重的夜色中缓步而来,两边跪了一地的人,鸦雀无声,长靴越过众人叩地的头颅,走进灯火阑珊里,依旧抹不去眉间的疏离。 郑贵妃站在门口迎他,远远眺望,心头略涩,颇有几分君生我已老的落差。她淡笑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虚扶一把,“无需多礼,潼儿呢?” 郑贵妃道:“本来已经服了药睡下,听闻皇上要过来,非闹着起来接驾,臣妾哪儿敢让她胡来,狠心关在屋里呢。” 提起唯一的女儿,皇帝神情稍霁,“朕去瞧瞧她。” 郑贵妃道:“哪儿有让父皇主动探望儿臣的道理,还是请皇上先随臣妾到暖阁稍作休息,再命人将帝姬带过来便是。”说完冲彩莲使眼色。 皇帝道:“你安排吧,别太折腾,没得把病情加重。” 郑贵妃称是,服侍皇帝在暖阁歇下,她亲自沏茶奉上,“这是臣妾用晨间霜露泡的黑茶,皇上尝尝,虽不是什么名贵茶叶,但还算爽口。” 皇帝啜饮:“你烹茶的手艺一向是宫里最好的。” 郑贵妃笑了:“皇上谬赞,臣妾前头去太后宫里请安,凑巧冉家的姑娘们也在,便顺道去梨花苑闲坐了会儿。她们热情得很,又是点心又是瓜果,臣妾吃了个饱,后头给臣妾上了杯茶解腻,那茶香里竟有股梅花香,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从前臣妾也试过以花入茶,但总与茶苦相冲,反倒不伦不类,如今看,只是臣妾还没到那个境界罢了。” 皇帝淡淡道:“你若愿不耻下问,自可把人请来望宁宫讨教。” 郑贵妃笑容微僵:“皇上说笑,皇后娘娘安排姑娘们住在梨花苑,臣妾怎么好自作主张。” 皇帝放下茶杯,不以为然道:“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恨不得你替她自作主张才好。” 郑贵妃配合笑了笑,拿起果盆中的柑橘剥皮,剥到一半,花团锦簇的小人儿飞奔过来,“父皇!” 郑贵妃拦住她呵斥:“像什么样,还不快给你父皇请安。” 长公主祁潼眼巴巴看向皇帝,稚嫩的脸庞学起大人的端庄,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细声细气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皇帝叫起,神情严肃,他第一次做父亲没经验,心里再疼爱,面上也不会太亲近,但总归是要什么给什么,从未缺席女儿任何重要的时刻。作为一个皇帝,他这个父亲已经足够称职。 他仔细瞧了会儿那张与自己神似的小脸,招手道:“到父皇身边来,一场病,像是又瘦了许多。” 长公主看向郑贵妃,得到首肯后方才自持地走过去,许是过来时跑得急,脸颊两坨病态的红晕,额头冒汗,衣襟却十分规整。 郑贵妃道:“背几首诗给你父皇听听。” 长公主磕磕绊绊背了起来,晦涩难懂的词语从稚女嘴中吐出,有些画虎类犬。皇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些诗词你可尽懂?” 长公主又挨个解释起诗词的意思,皇帝听完暗叹了口气,见女儿懵懵懂懂的样子不忍苛责,只耐心教导:“你现在还小,看些通俗易懂的文章或者摘抄笔录即可,先贤前辈的见识深远,依靠背诵成不了自己的东西。你身为大周的长公主,不比寻常女子,多读些书是好事,可也得讲究循序渐进,刚启蒙,先把字练好了才是正经。” 长公主点头,“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她本不觉得有什么,忽见郑贵妃难看的脸色却被唬住,心中惴惴不安,她是不是给母妃丢脸了? 郑贵妃立刻道:“是臣妾太心急了,请皇上赎罪。”皇帝不好在女儿面前驳她面子,见她面容憔悴,念及她们到底是亲生母女,语气温和下来,“你是潼儿的母妃,心急也是应该,只是以后要找对方法。” 郑贵妃释然:“臣妾明白。”顿了顿,“潼儿练的是皇上幼时习的字体,皇上要不要看看?” 皇帝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不用,朕知道潼儿字好,有大家风范,朕得空亲自教她。”长公主放下心,腼腆一笑。 “送公主回去吧,朕瞧她困得很。”皇帝发话,郑贵妃自然不能再强行把长公主留下缓和气氛,她人一走,屋里登时安静下来。 郑贵妃默默拿起橘子继续剥皮,分出几瓣送到皇帝嘴边,他错 分卷阅读61 开脸道:“朕不吃橘子。” 郑贵妃愣了愣,“臣妾记得去年冬天居仁殿要了许多柑橘。” 皇帝默然,若不要多点,梧兮宫那只馋猫怎么够?他淡定道:“去年吃腻了,今年没胃口。” 郑贵妃讪讪:“那皇上想吃点什么?晚膳还没备下。” 皇帝却问:“贵妃似乎有话对朕说?” 郑贵妃神情微屏,“臣妾的确有事要禀明皇上。”顿了顿,“皇上可还记得与荣妃同住在华阳宫的范才人?皇上曾夸过她的声音脆如黄鹂,婉转动听。” 哪位?他说过这样的话?皇帝恍然道:“她怎么了?” 果然不记得了。郑贵妃斟酌一番后自由发挥道:“范才人不知犯了什么错,荣妃罚她在华阳宫夜夜笙歌,连续十几日不停息,硬是把一副嗓子熬坏了,太医说再难恢复。这原是华阳宫的私事,臣妾不好越过荣妃多管闲事,可偏偏那范才人接连几天跪在望宁宫外求臣妾为她做主。臣妾看她实在可怜,说话都有些费力,今日便多嘴几句,想请皇上让荣妃给她个交代,好歹说清罪名,免得传出去有失后宫和睦。” 皇帝听完脸色不大好,他甚少过问后宫事宜,荣妃入宫这么多年,他也略知道她的性子,说跋扈过头,但也的确在他有意纵容下气焰嚣张。只是没想到,她竟全然不顾名声,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明目张胆地对付一个低位妃嫔。 他眸中已有三分怒意,看着神情怜悯的郑贵妃,却又把怒火压下,缓缓道:“荣妃小产后性子有些乖张,太医说她是伤心过度、心神不宁所致。”听到此处郑贵妃心沉了下去,皇帝又叹道:“她与你一同入宫,陪伴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不能太薄情。” 郑贵妃强颜欢笑:“皇上说的是,臣妾也是想大事化小,范才人哪里臣妾会帮劝着的。” 皇帝颔首,看了眼廖中全,“那就辛苦贵妃了,朕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你们女人之间总爱因为一些小事闹矛盾。”话音刚落,廖中全上前道:“奴才该死,还请皇上回一趟居仁殿,奴才这才想起来,吏部万大人草拟的科考题目需要皇上亲自过目。” 皇帝倏地站起身:“你个糊涂东西,这等要紧事现在才说!” 廖中全苦着脸:“奴才是有点糊涂了!”他看向郑贵妃:“还请娘娘替奴才讨个饶,奴才改天再过来赔罪!” 郑贵妃哪里看不懂他们主仆二人唱的双簧,善解人意道:“正事要紧,臣妾就不留皇上了。” 郑贵妃送他们出去,走到前院,彩莲突然惊悚的尖叫起来,她呵斥道:“圣驾在前,一惊一乍做甚!”彩莲指向斜前方,枝繁叶茂的树荫下居然跪着一个干瘦的人影,黑幽如鬼魅。 廖中全喝道:“什么人!敢在皇上面前装神弄鬼!” 只听树下那人道:“嫔妾求皇上做主!求贵妃娘娘做主!”说罢狠狠磕了几个响头。一干人具愣住,恶心感油然而生。不为别的,实是那声音难听的超出想象,活像琴弦锯桌腿,又像一口痰液堵在喉咙,呕哑嘲哳。 这声音似人又似鬼,在死寂的夜里叫人毛骨悚然。皇帝微眯起眼,剑眉上扬入鬓,凌厉道:“还不出来!”郑贵妃这时才反应过来,叹道:“范妹妹,纵然你有怨言,也不该拦在半路上吓人,成何体统!” 范才人这才从树荫下跪行而出,面黄肌瘦的她再看不出往日风光,双眼凹陷,行尸走肉般没了生气。这副凄惨的模样让人无不动容。皇帝沉默许久,深深看了一眼郑贵妃,对范才人道:“你有何冤屈?” 范才人用力道:“荣妃一直看不惯嫔妾,平日戏弄打压嫔妾具忍了。可近来荣妃变本加厉,无故折辱,困拘嫔妾在华阳宫主殿门外日夜笙歌!”她又扯开领口,廖中全等人慌忙回避,皇帝却清楚地看见她胸前的皮肤皱红,一块块凸起的死皮,延伸到下巴与脖子的连接处,瘆人可怖。她凄厉道:“毁了嫔妾的嗓音不够,又故意让宫女把滚烫的热水泼到嫔妾身上!嫔妾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这样害我!我已无颜面圣,这辈子算是完了!” 郑贵妃恻然拭泪,取下自己斗篷披到她身上,“妹妹何苦来。”她挣开,不管不顾地跪爬到皇帝跟前,椎心饮泣,“嫔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荣妃争辉,但嫔妾好歹是正经入选的官女子,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何至于如此轻贱!今日嫔妾便做一次泼妇,若讨不回公道,宁愿一头撞死在树上!” 空气就此凝结,皇帝阴晴不定,看着脚边撒泼打滚的范才人,终是缓缓道:“荣妃苏氏,对下不容,对上不尊,手段狠毒有失德行,即日起剥去封号,迁往忘忧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话音落圣旨成,自有人去华阳宫传旨。 郑贵妃扶起范才人,在她耳边轻声道:“谢恩吧。”范才人恨恨道:“她竟还是妃位!”郑贵妃嘴角微弯,语气淡漠:“已经足够了。”皇帝终究要留余地,毕竟她这个贵妃总得有个宠妃来牵制,荣妃若彻底失势,皇帝必定抬举出下一个荣妃与她抗衡,倒不如现在死死压制荣妃独占鳌头的局面。况且,忘忧宫与冷宫有何分别 分卷阅读62 ? 范才人伏地道:“谢皇上为嫔妾主持公道!” 皇帝冷眼看她,“你今日御前失仪,越过皇后越过郑贵妃,竟威胁起朕来,谁给你的胆子?”他语气并不生硬,淡淡道来,却让人生出一种脑袋即将移位的胆寒。 范才人适才已经用光力气,瘫软在地不敢出声。郑贵妃刚想上前辩解,皇帝看着她话锋一转:“看来还是得辛苦你一阵子了,荣妃不堪重任,后宫事宜就继续交由你全权处理吧,只希望今夜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郑贵妃侃然正色道:“臣妾定不负圣上所托。” 皇帝别有深意道:“你素来稳重,朕自然信你。”顿了顿,“只是你还养着潼儿,未免顾不过来。” 郑贵妃心头一紧,忙道:“潼儿年纪虽小,但十分懂事,臣妾尚有余力。” 皇帝不轻不重道:“正因为潼儿是朕当之无愧的长公主,小小年纪便格外恬静贤淑、兰心蕙性,朕才有意提前给她封号,彰显皇家风范。又适逢开春恩科,岂不是喜上加喜?”他笑不达眼底,犹如负手背立于三尺寒冰处,声音轻幻,“不如就由郑贵妃来拟订个好日子吧。” 郑贵妃睁大眼,面如白纸,心神震荡下指甲险些刺破掌心。皇帝的眼神好像在告诉她,你既然得偿所愿,那总要付出点代价。她嗫嚅道:“皇上,潼儿这么小,怎么离得了臣妾……” “究竟是她离不得你,还是你离不得她?”皇帝微嘲,淡漠地转身离开,廖中全连忙跟上。郑贵妃失魂落魄地跟着众人一起跪下行礼,一字一句道:“恭送皇上。” 大周皇室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皇女到了年纪,一般是受封或者笄及之后,必须离开生母独立生活,要么另住别所要么送往中宫受教。而皇子时间更早些,往往在七八岁就会被送到皇子所与众皇子一同教养,待成年成婚或者受爵封王后,便直接搬出宫开牙建府。 但这个规矩并未定死,历来都有高位妃嫔因舍不得孩子而破例。好比当今圣爷,他生母虽只是当年静太妃身边的卑贱宫女,但刚生下来便被抱到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宫里抚养,与衡王宛若同胞亲兄弟。因为衡王曾养在嘉贵妃膝下,太后与衡王感情复杂,反而不如与他亲厚,即便当太子那两年,他亦没有离开太后住进东宫。 只是母子生分的突然,谁都不知其中原因。 而郑贵妃背靠郑氏家族,身份尊贵,资历深厚,想顺利把帝姬养到出阁是再容易不过的事。除非,她的父亲不允。 第31章 深情不及 皇帝带着沉沉怒意从望宁宫出来,步子大而快,头顶月明星稀的夜空,两边红墙夹道深远,挺拔的背影很快缩小,廖中全险些跟不上。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被迫处置荣妃、威严被挑衅的不快渐渐抹平,嗤笑一声,“朕在战场上从没这么憋屈。” 朝堂与后宫牵丝扳藤,他少不得被后宫利益钳制,这倒也没什么,他早就习惯了。只是他的爱妃们总喜欢算计他,他为君为夫,总不能以对待朝臣的方式对待她们,表面上维持着皇帝的公正严明,私底下还得迂回地制衡各方势力,着实心累。他那没良心的皇后说的不错,娶这么多女人就是自找麻烦。 廖中全圆滚滚的小肚腩一抖一抖,气吁吁道:“皇上预备回居仁殿还是去哪位主子的宫里歇息?天色已深,皇上明日还得早朝。” 皇帝放慢脚步:“急什么,朕想静静。” 廖中全道:“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您想静静,哪里都是静静。”他琢磨着皇帝的表情,转了转眼珠,刚欲张嘴,一只箭羽突然从墙内飞射而出,直指皇帝金贵的脑袋。他心蹦到嗓子眼,嘴里那句“有刺客”没能喊出口,皇帝侧身躲开的同时伸手抓住箭羽,淡定道:“别大惊小怪,这箭没力,伤不到人。” 廖中全心落回去,滚上前把皇帝观察个仔细,后怕道:“幸好没伤着爷,不然奴才罪过可大了。”他看向四周,皱眉道:“这附近是倾云宫,哪个不要命地胡乱射箭!” 墙角的角门嘎吱一声打开,宫女紫嫣率先跨出门,带着护膊、手拿长弓的英贵人跟在后面出现,她抬眼看见不远处屹立的人影,心头跳了跳,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那人闻声转过头,猜想落实,她反倒愣住,听见廖中全咳嗽,慌忙跪下行礼,“嫔妾参加皇上,皇上万福。” 皇帝举起手中的箭羽,问:“这是你的?” 英贵人不安道:“是,嫔妾不小心脱手,不知龙体是否有损?” 皇帝走到她跟前,像来了兴致,“起来吧,朕许久不见英贵人,怎么这个时辰练起箭来?”把箭羽递给她,打量着那似曾相识的眉目,神色和悦,“弓箭乃是利器,小心伤着自己。” 英贵人垂首接过,“皇后娘娘有命,嫔妾不敢懈怠,箭术考究专心致志,嫔妾天赋平平,只能在安静的时候静下心练习。不想皇上路过此处,险些酿成大错,还请皇上赎罪。” “无妨。”皇帝语气中带了几分无意识的宠溺,“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不必跟着她一起胡闹 分卷阅读63 。” 英贵人不由半抬眼帘,她敏感地捕捉到他说到那个她时,眼中稍纵即逝的亲昵。 她轻声道:“皇后娘娘心思跳跃,是个极有趣的人,嫔妾习箭术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的很快,一天下来虽筋疲力竭,但睡的比以前久,精神反倒越来越好。” 皇帝笑了,转头看向天空另一边,忽然肃声道:“倾云宫离华阳宫很远呢,不然此刻怕是不得安静了。”转而又问:“英贵人可曾听过民间的一句笑谈‘夜色多伊人,朝不闻啼哭,天家独珍珠,老来兄为继’说的是朕嫔妃众多却生不出儿子,老了只能把皇位传给兄弟。” 英贵人惶恐道:“嫔妾不曾听这般耳食之论,皇上正值青年,何患无子。” 皇帝审视她,“英贵人不必害怕,既然是耳食谬论,朕怎么会放在心上。只是朕不由感慨,先帝子嗣兴旺,朕的兄弟姊妹遍布大周,可朕依旧时常孤寒,不免困惑,连着血脉的人为何总是亲近不起来?”顿了顿,半开玩笑问:“英贵人以为,子嗣是否真的能稳固江山社稷?” 廖中全在一旁咽口水,不禁为她捏把冷汗,腹诽想,咱们这个皇上何尝不是想一出是一出,毫无征兆地问出这种答不好脑袋不保的问题。英贵人却想起自己的经历,心头刺痛,“嫔妾不曾为人父母,但曾为人子女,深知父母亦有私心亦有偏颇,顾此失彼才会人心失衡,倒不如在精不在多,全心全意自然稳固。”她不假思索地说完这般离经叛道的话,才觉冷汗森森,软跪下去道:“嫔妾信口胡言,皇上请勿放在心上。” 皇帝不置可否,看不出喜怒,也不叫起,反而问了个不干相干的问题:“朕有意为长公主封号,英贵人才思敏捷,何不替朕想想该取个什么号?” 英贵人了然道:“望宁在前,自当谨慎,所谓怀瑾握瑜,不若‘瑾瑜’二字方能体现帝姬心若芷萱。” “瑾瑜是美玉,朕的女儿当得起这两个字。”皇帝似乎很满意,温文道:“英贵人这些年在倾云宫住的可还好?”英贵人微震,嘴角的笑虽然苦涩,但语气十分真挚:“多谢皇上关怀,嫔妾很好。” 皇帝点了点头,亲手将她搀起,清冽的龙涎香弥漫而来,修长温热的指尖轻触即收,那低沉的声音重重落在耳边:“英贵人若愿意,往后会更好。”她抬眼,干净明亮的眸子有浅浅水光,笑道:“嫔妾如何不希望日子越过越好。”天边的星星突然出现在你身边,巨大的欣喜也只会转化为虚寂,因为你晓得,镜花水月中的星星终究会远去。 “贵人怎么就这么放皇上走了?奴婢看皇上对贵人很是不一般,这样好的机会,如果能留在倾云宫,贵人不就……”紫嫣见皇帝走远,急不可待道。 英贵人回过神,即坦然又落寞,“为何要留?心不在这里,留下来也枉然。”转身揉了揉湿润的眼眶,从角门回到倾云宫。 她收拾妥当准备就寝时,荣妃封号被剥打入冷宫一事传了过来。伶俐的小宫女兴冲冲跑进来禀告,英贵人起身撩开帷帘,片刻的惊讶后恍然大悟,低叹,“难怪,原来是这样。” 紫嫣正往被褥里塞汤婆子,唏嘘不已:“荣妃竟这样没落了!不过范才人也的确可恨可怜,听阿珍说她自从嗓子坏了后性情大变,时常独自说疯话,对下人动辄得咎,那些个欺软怕硬的奴才被她打骂一番反倒乖觉起来。可阿珍觉得害怕,更想来咱们宫里伺候贵人了。” 英贵人躺到软枕上,“我知道阿珍是你的好姐妹,但她久在范才人身边服侍,若突然要过来,依范才人的性子,只怕又要与我作怪。” 紫嫣道:“奴婢省得,贵人就是性格太宽厚才会被范才人屡次冒犯,现在她这副模样怕是更见不得贵人好,以后还是少来往吧。” 英贵人闭上眼思索,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荣妃纵然骄横,但她入宫多年,怎会这点分寸都无?熬坏范才人嗓子不说还非得烫伤她。她贵为一宫之主,若真厌极了范才人,大可悄无声息地处死,这般大动干戈岂非徒添把柄?英贵人越想越不对,猛地坐起身,“紫嫣!” 紫嫣在外屋守夜,听见呼唤忙进来,“贵人可是渴了?”英贵人摇头,沉吟半晌道:“下次阿珍来找你时先别急着回绝,带她来见过我再说。” 紫嫣疑惑道:“贵人怎么突然改变主意?”英贵人不好与她细讲,只含糊说自己有话要问阿珍,紫嫣随不再多问,笑道:“贵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英贵人浓密的长眉微微挑动,眸色坚毅,从容道:“以后会更不一样的。”她是个忠于内心的人,她想帮他,想做点什么了全这场心意。哪怕只是得到一些虚名,哪怕只能默默守望,她亦愿意。 因为从第一眼起就动了心不是吗?那个烈日炎炎的夏日仿佛还在昨日,沉闷的大殿香影掠动,来了走,走了来,终于轮到她时,引他进去的太监都已不耐起来。 传闻大婚刚满一个月的皇帝和他的皇后闹了些不愉快,以至于把情绪带到选秀上,众人从面无表情的龙颜里品咂出皇后善妒、帝后不和等猜测。但她对这些辛秘没兴趣,太监念到她名字时, 分卷阅读64 她还在思考落选后如何在挥金如土的建安城生活下去。她跟个提线木偶似的站立、下跪、上前、抬头,骤然听到那冷冽的声音收起漫不经心,问她是不是第一次来建安,紧张中她下意识抬眼看他,察觉出不妥时心已乱得彻底。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恍惚间知道自己被留名,恍惚间进宫成了英贵人。 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那双略带诧异的眼眸,那样的深邃,却在看向她时有过片刻波动,片刻,足以。 廖中全的面团脸硬生生被自个儿挤成一坨,他张嘴又闭嘴,欲言又止地看着大半夜在皇宫里绕起圈子的皇帝,颇纠结的样子。 皇帝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一路上唉声叹气!是朕要死了还是你要死了?” 廖中全苦着脸道:“皇上今儿要是没睡好,明儿奴才只怕就要死了,您静静够了吗?”他指向前方显眼的牌匾,明知故问道:“要不皇上就在梧兮宫歇下吧?” 皇帝瞪他:“要你多嘴!” 廖中全悻悻嘀咕:“皇上也忒不厚道!”皇帝眯眼,“当朕耳聋了吗?” 廖中全壮起胆子道:“奴才服侍皇上这么多年,今儿可实在看不过去了!您既然没那个意思何必撩拨人家呢,凭白无故给人希望,心又不在人家身上,您这不是作孽吗!” 皇帝呆了呆,脸色一阵红一阵紫,上前狠狠拍了他脑门一掌,“朕这叫制衡之术你懂不懂!世家干涉后宫已久,想找个出身清白又有才干的人何其不易,朕给她富贵荣华她为朕所用,各得其所,有何不好?” 廖中全捂住脑袋,“英贵人当真是为了荣华富贵?皇上你良心过得去么!”后面一句话他没敢说出口,但明确用眼神表示了身为大周最得脸太监的鄙视。 皇帝大概心虚,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还挺看得起她?” 廖中全叹了口气:“不是奴才看得起谁,皇上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何必打着灯笼找月亮,奴才说句心底话,皇上实在把皇后护得太紧了点,这些事交给中宫才是名正言顺呐。” 皇帝皱眉:“她能把朕的后宫管的鸡飞狗跳!还不如老实待着。”况且小东西如何乐意,万一把人逼急了跑了怎么办? 廖中全无奈:“皇上未免太小看咱们皇后娘娘了。” “再说吧。”他望着梧兮宫长叹一口气,再等等吧。 常若等人伺候楚令沅睡下,正躲在屋外闲聊,忽然看见皇帝一行人出现,着实受惊不小。他们仓惶行礼后忙成一团,奉茶的奉茶,上座的上座,单小松干脆把尚有热气的火炉子搬到皇帝跟前,谄媚道:“皇上若是冷,奴才把暖阁收拾出来。”但硬是没一个人提起皇后。 眼看皇帝的脸越来越黑,廖中全只好觍着脸站出来为他人缘有问题的爷问道:“皇后娘娘这么早就歇下了?” 常若道:“是,睡了有一会儿了。”楚令沅睡前跟单小松好一阵闹腾,现下只怕睡的正香。 楚令沅有个怪癖,她起床时半点没床气,但若是在刚入睡那会儿把她吵醒,甭管天王老子,她都能一爪子薅下去。所以常若虽然瞧出了皇帝的意思,但还是选择装聋作哑,倒不是为了她主子睡得更好,只是单纯考虑到梧兮宫这一干人的性命,不敢让皇帝进去。但皇帝显然没这个觉悟,不待常若解释,一把推开门往里走,众人面面相觑,没过多久果然传来一声闷哼,廖中全不明所以,常若等人尴尬一笑。 单小松搓手:“皇上别出来就要咱们脑袋。” 事实上祁铮根本还没走到内室,他近乡情怯地站在屏风外欣赏了会儿屏风上的山水画,刚迈开步子,屏风上扑来一只不明生物。他往后退时踩到个圆滚滚的东西,砰的一声光荣着地。他正庆幸身边没人看笑话,抬头就见一只老乌龟嘲讽似的慢悠悠从他面前爬过。 “……” 这不是他从太明湖里捞出来的吗?小东西抢走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把它炖了,真是难得呵。他站起身拍拍不存在的灰,昂首绕过屏风,再次被皇后的邋遢镇住,环视屋内,他竟不知如何下脚。 目光落到床上鼓起的小包,做贼似的弯起腰,脚踩空隙溜到床边,他不禁皱眉,捂得这么严实他还看个什么?不对!是捂得这么严实她也不怕把自己闷死!于是,为了皇后的安危,他果断把被子拉下。酣睡的小脸露出来,嘴角噙着笑,大概在做什么美梦。他也跟着扬起嘴,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顿住,慢腾腾移到唇瓣上。梦里人蹙眉,张嘴就咬,是真的咬,祁铮抽出手指的时候上面明显有个牙印。 他坐到床上倾身看她,低声控诉道:“属猫还是属狗?”楚令沅回答的方式是翻身继续睡,当然,他又给掰回来了。与此同时,被子‘不小心’地往下滑了几分,单薄的寝衣遮不住玲珑的曲线,他意犹未尽地看了个够,终是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手感不错,他估摸着比以前大了不少。如果再大点或许更好,念头刚过脑,他便觉得有失君子风度,但自圆其说地转念一想,夫君夫君,先为夫后为君,这也算闺中妙趣吧。 但有鸟不这么认 分卷阅读65 为,“狗皇帝!” 祁铮错愕地转头,是刚才那只冲他扑过来的鹦鹉,他额冒黑线,压低声音道:“你叫我什么?” “狗皇帝!狗皇帝!” 祁铮恼羞成怒,还是压着声音,“你给我闭嘴!傻鸟!”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眼,她木然转动眼珠,与祁铮对上视线,静了半晌,拳风袭来,祁铮捂住鼻子往后仰!他鼻子酸的厉害,差点飙出泪,瞪大眼看着楚令沅,这女人好狠!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跑进来,常若站在屏风外紧张问:“皇上您没事吧?” 祁铮揉着鼻子,沉声道:“朕能有什么事,让你们家主子管好她的鸟才是要紧事,鹦鹉学舌,当心隔墙耳。” 常若松了口气,正色道:“奴婢明白。”身影渐渐隐去。 祁铮也松了口气,他转过头,一双大眼睛正幽幽盯着他。 “……” “你怎么又来了?”楚令沅烦躁地问。 祁铮看出她还没清醒,故意凑前去,贴着她的额头说:“我不仅今夜来,日日都要来,你能把我怎么着?”楚令沅苦恼道:“你来了我睡哪儿呢?我不想把脚露给你看。” 祁铮不懂她的逻辑,却被她迷糊的样子逗乐,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为什么不能给我看?”楚令沅皱眉想了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头一歪,压在他肩上又睡了过去。 祁铮顺势拥住她,青丝散乱的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找到最舒服的位置才彻底安分下来。胸腔被她捂得发烫,似有若无地轻叹了口气,低头亲吻她的发,好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宝物,不敢太用力。 第32章 春意渐浓 楚令沅睁眼时天还没大亮,晨昏交接,屋里仍点灯,她奇怪自己为何醒得这样早,抬眼看见床头正在穿衣束发的祁铮,瞬间明了,原来昨晚不是做梦。 她拉过被子盖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轱辘转动,祁铮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整理衣冠,火烛爆出火花,照亮他铜镜里颀长的身躯,他说:“陪朕用早膳。”守在外屋的常若等人闻声进来,端着热水痰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楚令沅从床上拖下来。祁铮拂袖坐到矮桌前等她,手肘支着下颌,目光跟着她净面洗漱、更衣妆发而移动。楚令沅如芒在背,忍着不爽,收拾妥当后坐到他对面。 因为多了个人,小厨愈发用心,早膳色香味俱全,每碟小菜都精致至极,她刚欲拾起筷子,冬香冲她挤眉弄眼,她只好道:“请皇上先用。” 祁铮没动,“你替我夹菜。”楚令沅扬眉,他又道:“你昨夜压得我手麻。”楚令沅泄了气,夹了块最不喜欢的菜送到他碗里,低声道:“是你自个儿爬到我床上来的!” 祁铮气定神闲:“是你自个儿钻到朕怀里来的。”左手用调羹把菜送到嘴里,笑了笑,“皇后怎么知道朕喜欢吃这个?” 楚令沅:“……” 祁铮要了碗玉田香米粥,斯文高雅地吃起来,顺便指使她继续夹菜。他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一举一动具是与生俱来的矜贵,楚令沅想说话具被他用食不言寝不语堵了回去。吃完后他拿帕子擦了擦嘴,沉吟半晌,把荣妃一事具告诉了她,并询问她的看法。 楚令沅惊讶,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一本正经地同她商议正事。她想了想,斟酌道:“皇上既已处置明白,何必来问臣妾。荣妃纵横后宫多年,得罪的人数不胜数,没人会在她落难时出来为她说话,皇上若不罚她只怕难以服众。而郑贵妃,她素有贤名,范才人求助于她是在正常不过的事,荣妃倒台,她日后必定势大。”顿了顿,看着祁铮缓缓道:“可她不是还有位公主吗?再者,后宫中不乏佼佼之辈,皇上好好培养也就是了。” 祁铮不能说对她刮目相看,他一直知道她有些小聪明,只是很多时候脑回路清奇,古灵精怪的。他想起廖中全的话,心头微动,试探道:“若按老祖宗的规矩,长公主该尊称你为一声母后,皇后的嫡母,长公主受封后养在你宫里才算符合礼制。” 孩子给她养?郑贵妃岂不是在梦里都得想法子弄死她?楚令沅一万个不乐意!但大早上不想把祁铮惹毛,免得等会儿上朝时在老爹面前给她穿小鞋。她诚恳道:“臣妾尚且年轻,恐教育不好长公主,倒不如送到太后身边教养。一来长公主膝下承欢可解太后寂寞,二来太后德高望重,见识卓越,后宫无人可比其睿智,长公主能得太后提点一二,对她大有裨益。”三来嘛,冉氏族和郑氏族井水不犯河水,没甚交集。 祁铮睨她:“你倒会给自己找清闲。”太后的福寿宫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能养在太后身边也是长公主的光荣。但他没有把这个选择考虑在内,为着拿点陈年旧事他心里还有个疙瘩,不太想把孩子送过去叨扰。他看着楚令沅一系列‘我还是个孩子’‘孩子怎么养得了孩子’等故作天真的表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这本就只是个想头,且不说郑贵妃那边还有得磨,他也不放心立刻把孩子交给她,如此无奈作罢了。 他站起身,“朕走了。”楚令沅立在他跟前 分卷阅读66 ,矮了一个头,用期盼已久的眼神述说着你终于要走了,屈膝行礼道:“恭送皇上。”他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下巴,但没做过分的事,只拿眼瞧了会儿,直到把人脸蛋硬生生瞧地浮出红晕,方才大笑着转身离开。楚令沅看着他的背影连打几个哈欠,常若早已把床重新铺好,此刻还是热哄哄的等着她回去临幸。 这个回笼觉她一直睡到下午时分,醒来时外面日头正好,暖黄的阳光透过窗纱,尘埃在光束里跳动。冬香推开半扇窗透气,屋檐树梢的雪消融不少,嫩黄的芽隐隐冒出头,她这才惊觉又一个冬天快过去了。茯苓跟她说常若有事出去了,她点头表示知晓,她猜常若定是去庆祥宫看静太妃了。静太妃因与当年的嘉贵妃交好,得罪了太后,老来无依,处境艰难,常若先时受过她的恩惠,是以时常接济。楚令沅深知常若脾性,并不反对她同旧主来往。 用膳时单小松给她带回来个小道消息,说是皇帝下朝后独留楚大人到居仁殿谈话,楚令沅惊得手一抖,筷子上的肉丸掉到汤碗中溅了一身汤汁。她脑海里浮现出祁铮一脸严肃地在她爹面前说她坏话的画面,登时坐立不安,单小松紧接着又说,皇上是让楚大人有空带着夫人进宫探望皇后娘娘。楚令沅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拿起筷子,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听单小松给她汇报昨晚发生的事。他在宫里颇有些人脉,年纪轻轻,徒子徒孙已遍布皇宫,想用人的时候不愁送不出银子。楚令沅从前不大喜欢打听这些事,但自从景宜园一事后就长了个心眼,就算不出去害人,也谨防被人算计。 楚令沅默默听完,接过茯苓递过来的清茶喝了几口,问:“范才人具体是怎么伤的?” 单小松答:“荣妃故意让范才人日夜纵歌,嗓子受损,太医开的药不顶用,便彻底废了。荣妃又罚她提洗脚水,不想途中跟宫女争执起来,烫水从脖子淋到脚,伤得十分严重,幸亏是冬天,若在夏日里伤口发炎,只怕命都要丢掉。”顿了顿,低下声:“其中倒也有些蹊跷,奴才有个远房表亲在华阳宫当差,他说范才人被烫时奇怪得很,平日唯唯诺诺的人突然就不依不饶起来,与宫女争执不休才失手把热水打翻。” 茯苓补充道:“范才人住在华阳宫没少被荣妃欺压。” “这样听下来,倒像是范才人为了报复荣妃故意自残,荣妃把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摧毁,新仇加旧恨,终于爆发。”楚令沅放下茶杯,托腮想了想,道:“能不能拿到那个太医开的药方?”茯苓回:“容大人在太医院或许可以试一试,但就算拿到药方只怕也无迹可寻,毕竟从问诊到用药有很多能下手的地方。” 楚令沅玩味道:“荣妃这次可算是栽了跟头。” 单小松道:“听说范才人之前频繁出入望宁宫。” 楚令沅不置可否:“郑贵妃广结善缘,频繁来往的又不止她一个,她给自己树立的不就是母鸡孵小鸭――爱操闲心的形象吗?别人怀疑不到她身上。” 茯苓笑道:“娘娘尽跟小单子学些混话。” 楚令沅问:“华阳宫那边怎么样了?”单小松嗳道:“荣妃娘娘非得见了皇上才肯去忘忧宫,现在还闹着呢,她的位份犹在,奴才们也不敢对她用粗,许得僵持一阵子。” 楚令沅并不意外,皱眉道:“这事情可有点头疼了。”荣妃树敌太多,宫里的人指不定要怎么落井下石,就算有谁知道点隐情,恐怕也不愿为她站出来。她是不想管这档子麻烦事的,但统一战线上,祁铮不愿看见的局面亦是她不想的。她叹了口气,对单小松招手,附耳说了几句话,单小松应下后转身出去。 静了整个寒冬的后宫好像跟着春意的触手一起躁动起来,正如楚令沅所想,荣妃很快陷入墙倒众人推的困境。许多跟她有过节的嫔妃趁势冒出来添加罪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群情愈发激昂,甚至牵出好几条命案。连带着前朝的言官都开始上奏,请愿皇帝对荣妃从严处置以儆效尤,皇帝按压不发,却压不住悠悠众口。 荣妃最终被降为了苏昭仪,迁入忘忧宫闭门思过改为禁足,她一直不肯认罪,使尽浑身解数接近居仁殿,可皇帝近来因漠北部落的异动以及南蛮族派遣使臣请求和亲之事忙的脚不沾地,根本见不到人影。她一味折腾,执事太监们为此焦头难额,正愁收不了场,梧兮宫的某位公公悄无声息地去华阳宫见了荣妃一面,两人短暂交谈,隔天一早,荣妃好像认命似的,自己跨出了华阳宫大门。 单小松只是按照楚令沅的吩咐给荣妃带了样东西,一具僵硬的绿眼珠猫尸,被容迢解刨过,曾在它尸体里检测出致狂的烈药。最重要的是爪子上勾着的那几缕不易察觉的绫罗纱,荣妃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这东西的出现掀开了景宜园阴谋的一角,洗涮了楚令沅的冤屈,但所有人都选择沉默以对的旧案再怎么翻盘也不足以挽回局面,荣妃失势已成定局。楚令沅为得是自己的良心,也为让荣妃暂时站到她这一边。 她让单小松告诉荣妃,“皇后娘娘让奴才转告荣妃娘娘,她无力为您的孩子报仇,您也压根报不了仇,但如果您想复起,想知道真相,皇后娘娘或许可以助您一臂之 分卷阅读67 力。毕竟这世上哪儿永恒的敌人呢?” 至于楚令沅怎么找到这只猫尸,还得归功于她养的丑橘,实属意料之外,尚在情理之中。他们查看猫尸时发现主要死因是体内的烈药,但外伤也惨不忍睹,一看就是那家伙的手笔。楚令沅猜,它定是干了一架后把它当成战利品叼了回来,但当初从景宜园带回的几个箱子一直堆在库房没收拾,加上冬日里腐臭味不明显,竟现在才被翻出来。 气候一天天暖和,宫里开春的衣裳早早发下,宫女内监焕然一新,走在路上似乎也轻快了许多。大周民俗并不十分开放,但在女子着装上还算宽容,四季分明,该厚就厚该薄就薄。春日里,宫女们的宫装往往袖口略短略宽,敞露出纤细的腕子,锁骨浅显,发髻高束,看着清爽利落。若是到了深夏,建安城最大胆的女孩们,臂膀只覆一层轻纱也是有的,但皇宫礼教森严,尚且容忍不了这种风气。 内廷司每年这个时节都格外忙,宫里女人多,对衣物要求极其刁钻。那些占着关系的总要讨个新鲜,虽份例早已规定好,但规矩是死人是活,谁不想先选好料子好样式给自家主子?这时候若差事办得好,既长脸又能讨赏。 各宫主位自不必说,不需派人催促,内廷司一早按她们历来的喜好送过去。而下面这些小主子,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遭遇了。家世显赫的,哪怕位份不高没承过宠,也有底气打点,办事的不看人面总要看银子的面;而那些无宠又无名的就不免凄凉,受人冷落不说,拿到手的东西往往掺水,可谓尝尽人情冷暖。 苏昭仪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的大宫女云碧从前来趟内廷司,哪个不是阿谀奉承尊称一声云姐姐?如今没人搭理不说,取几件布匹衣物还缺斤少两,只能勉强靠苏昭仪以前的底子撑着。这边云碧把银子塞进小总管袖子,拿到布匹等物,身旁走来一人,尖酸刻薄道:“哟,这不是云姐姐吗?”她看了眼云碧怀里的布匹,嘲讽道:“苏昭仪现在还用得上这么好的料子?也不知道打扮给谁看,不如省着银子多换点炭火,虽然开春了,但忘忧宫怕是还冷着呢。” 说完抿嘴笑了,周遭看热闹的人认出她,原来是前不久名声大噪的范才人身边的宫女巧儿。她与云碧也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言不合打了好几个机锋。云碧在苏昭仪身边驰骋多年,到底是棋高一筹,把人贬得一无是处后像只斗胜的公鸡傲然离去。 巧儿在背后啐了一口,嘟嚷着骂了好些难听的话,搞得很厉害的模样,但转身领东西的时候还是一样低声下气。范才人虽在扳倒苏昭仪中起了大用,但依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更莫说,她还以下犯上,惹恼了皇帝。 “公公,您看这漳缎是不是少了一匹呀?”巧儿觍笑。 小总管不耐烦地翻了翻册子,嗓音尖利:“没少!就这么多,平就殿就一位范才人,又没一二等宫女,三匹正好。” 巧儿道:“公公您糊涂了,平就殿怎么没有二等宫女,阿珍不就是二等宫女吗?您再仔细瞧瞧。” 小总管皱眉道:“她不是死了吗?”巧儿捂嘴:“哎哟,不还吊着口气吗,太医院都没说死绝,我不信内廷司还能赶在阎王前销了她的名儿。” 小总管大概想私吞,被她这么一吆喝,当即黑了脸,抽出匹漳缎扔了过去,“让开让开,别挡着后面的人。” “赵伽,这边来。”茯苓穿过人群,在角落里找到了换回了姓氏和女儿身的赵伽。她还是圆圆的脸,一身时新的春装,稚气未脱的五官可爱讨喜,有几分天真无邪。 她看着巧儿消失在门口,兴味索然地收回目光。 “看什么呢?”茯苓拉起她就往旁边偏殿走,“我已安排妥了,你即可去登记入册,以后便正式是梧兮宫的人了。” 赵伽笑了笑,左脸有个不明显的酒窝,嘴甜道:“谢谢茯苓姐姐,我总算不是黑户了!再不用担惊受怕,也免得容迢哥被我连累。我之前可傻出头了,竟真听信传言,险些错过皇后娘娘这样好的主子。姐姐可别怪我不识好歹呀!” 茯苓就算之前再排斥她,听了这一番话也倍感受用,她笑道:“你放心就是,咱们娘娘再好伺候不过,有什么不懂尽管来问我,或者问冬香也行。常姑姑和单公公平日忙,没甚大事就不要打搅他们了。” 赵伽促狭道:“我一定会多多麻烦嫂子和姐姐的,只要你们不嫌我烦。” 茯苓拍了拍她的手,释然一笑。 赵伽来了有几日,大家对她印象都还不错,丁大的女孩儿,没什么成人的概念,整天跟着单小松一起疯玩,给梧兮宫添了不少欢声笑语。大家都笑叹楚令沅总算又找着个玩伴,人自然而然就留在了主殿。 天亮得渐早,楚令沅也起得早了些,这天她刚用完早膳,惦记着单小松在百花园给她做的秋千,急匆匆就要出门。她随意穿了件淡青色海棠花纹掐腰云绫宫裙,裙摆盖住脚踝将将露出脚尖。干脆没梳发髻,只辫了一半头发盘出个好看的花形,再斜插一支兰花白玉流苏簪,青丝垂腰,流珠击鸣,活像个未出 分卷阅读68 阁的姑娘。 但她没能高兴到门口,外面一群娇滴滴的冉家姑娘们正等着给她谢恩,两波人迎面撞上,具愣住。楚令沅笑不出来,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人送走,忽一人道:“听闻百花园中百花相继绽放,奴婢斗胆设宴,邀皇后娘娘赏花游玩,以表奴婢们对娘娘照扶之感激。” 这声音出现地恰到好处,轻柔的语调缓和了众人的尴尬。 楚令沅看向那声音的主人,眉似小月眸若双星,秀外慧中的妙龄女子,她道:“设宴繁复,何须麻烦。” 冉凤遂蹲身道:“百花为宴,天地为席,美景可饱腹,倒也不算麻烦。” 楚令沅笑道:“既如此,那便请吧。”呵,又来一个拐弯抹角的,不过倒不怎么让人讨厌,太后还挺会选人。 第33章 花团锦簇 百花园中突然多了群莺莺燕燕,绿鬓红颜,再美的花也要黯然失色。楚令沅走在最前,旁边是冉芽儿,她们说着无关要紧的话,倒也相谈甚欢。她不太喜欢琢磨着说话,所以冉芽儿最对她脾气,至于那位玲珑姑娘,还有待观望。 冉家这群姐儿本有些畏惧皇后的威名,一路上走过来便看透她是个假把式。骄傲惯了的人自称奴才时都是高高在上的,严谨的队伍当下散成好几团,赏花的赏花,扑蝴蝶的扑蝴蝶,一转眼身边竟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人。 看着冉芽儿按捺着兴奋的脸,楚令沅善解人意道:“你也去吧,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冉芽儿屈膝行了一礼,腼腆笑着转身涌入花海。 楚令沅暂时得了清静,低头看着半开半合的娇花,眨巴眼,随手揪下几片花瓣放进嘴里,嚼了会儿觉得还不错,又揪了一整朵。 或许是前方递来的目光太灼热,她终于察觉到一丝异样,抬起头,一片金黄的迎春花里,祁铮拿了把箫,稀碎的花瓣落肩,他斜身坐在她的秋千上,冲她招手。 “吃够了?过来。” …… “用点力,没吃饭?” “高点。” “再高点。” 楚令沅在他背后咬着银牙,狠狠推了一把,秋千高高荡起,几乎快越过宫墙,祁铮顿时有些发晕,立刻喊道:“行了行了,停!你想谋杀亲夫?” 楚令沅退开一步,“皇上怎么会在这儿?”居仁殿离这很有些脚程。 祁铮答非所问:“你兄长应该快到建安了,若想见他,届时传旨让他进宫即可。” 楚令沅点了点头,沉默稍许后感慨道:“自从西州一别,我再没有见过兄长,他大概已经忘记我的模样了。”也不知他这次回来会给她带什么好玩的?看着这满园子的花团锦簇,她倒有点想念西州的西凉花了,味道也不错。 不过现下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准备坐多久!这秋千可是小单子专门给她做的!她抱住秋千架,用闪亮的双眼微笑看着祁铮,可以让位了吗? 祁铮也看着她,却突然来了句,“朕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这副打扮。” 说完他忽地反应过来,他们成婚前并没有正式见过面,只是机缘巧合下他隐在帷幕后悄悄看过她一眼,她应当不知道他也去了国公爷的八十寿宴。 那时她跟在楚夫人身后应酬,席上有许多名门淑女,他唯独注意到她。她很不规矩,心不在焉地应付别人的问候,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居然还偷喝酒,她难道不晓得自个儿是要做皇后的人?那时封后的圣旨虽还没下,但建安城谁不知楚家要出位皇后。看来是真不愿进宫,他颇有些恼意和挫败,想他堂堂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她居然敢嫌他?若不看楚大人的面子,他定要治她个大不敬的罪。 霍玖笑问他人怎么样,他注视她的侧脸,婢女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点什么,她总算露出个笑脸。他愣了下,说:“也就那样,小孩子气,模样还算周正。听说她身子弱,朕只望她进宫后熬久点,活久点,别让朕太快换个皇后。” 这一切,楚令沅自是不知,她的记忆和祁铮截然相反,不论是班璃还是楚令沅,他们其实早就见过了。大周危机初显,孤周之战还没有开始。楚明携妻儿回归建安,少年皇帝微服出城亲自迎接,简朴的两辆马车,一车装着行李,一车是楚家三口…以及偷溜出来的西州小妖女班璃。 楚大人启程时才发现聘用的镖师被掉了包,看着女扮男装、嬉皮笑脸的少阁主很是无奈,但谁让打不过人家呢。班璃此举一是为了避开师父的耳目,二嘛,也是看在与楚家这么多年交情份上,有意护他们一程,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正好也要去建安,然后再去江南。 祁铮来接他们的时候六岁的楚令沅刚刚吐过,羸弱的小身体躺在她怀里昏睡。她不知道来的人是皇帝,没跟着下马车,只撩开帘子一角,就见楚氏夫妇突然激动起来,老泪纵横地跪在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面前。 很白,手皮下的青色经络清晰可见,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她肆无忌惮地打量他,欣赏了会儿美色,就开始莫名烦躁起来,许是因楚明那老古板 分卷阅读69 一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但她很快察觉到不对,太安静了,她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没过多犹豫,抱紧小楚令沅跳下马车,解开车辕上的缰绳。 马比马车快,她让楚氏夫妇赶快上马,自己断后,或许有一线生机。少年郎也及时反应过来,挥手叫出一群护卫,但远远不够,来的人很厉害,她那才开始怀疑祁铮的身份。 刺客从四面八方围剿过来,目标很明确,她当机立断放弃了祁铮,准备带着楚家三人杀出一条血路。可楚大人硬要为了他那小皇帝舍身取义,吃了几刀子也不愿走,俨然是同生共死,她无法,只好选择转移靶子。她把受伤的小皇帝抬到马上,抽剑向马屁股狠狠扎了下去,带着小皇帝开始了逃亡之路。 小皇帝也清楚他的活路在哪儿,很听她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路上很沉默,除了指点她哪条路最隐蔽,就是那句,“朕还不能死,你若把朕活着带回去,朕许你王侯将相黄金万两。”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将他一棒子敲晕了过去,她得把他肩上的箭□□,谨防他叫出声把刺客招来。 为他处理完伤口后她念,“姐姐不是故意非礼你啊。”随即扒了他的衣服换到自己身上。这么一直逃下去迟早会被耗死,倒不如冲出去博一把,她可不喜受制于人。临走前她深深看了一眼小皇帝,在他旁边的灰堆里留了句话,让他醒了后找人来救她,她不知道小皇帝有没有回来救人,反正最后她死了。 刺客被她引走大半,追到后面发现是个冒牌货,她孤军奋战也不忘吹嘘,“一息剑为何名叫一息剑?因为一息足以要你狗命!”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她被逼到崖边跟刺客一起掉了下去,那崖不高摔不死人,但下面偏偏是条河。 她很不满意自己的死法! 所以老天爷就又让她活了?还顺便送她到熟人家里托生?尊称她一声少阁主的楚老头直接荣升成她爹!这倒也罢了,她从前是个孤儿,除了个二百五师父,没尝过父母疼爱的滋味。可没人告诉她后面还得进宫当这个劳什子皇后啊!不如让她继续死。 楚令沅幽怨地看着祁铮,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祁铮一脸莫名其妙,他又哪儿得罪她了,一副要咬人的样子。他低头看了看秋千,恍然,伸手把还沉浸在‘我怎么这么倒霉’哀伤中的皇后拉到腿上。 他用下巴抵住她乱动的脑袋,在她发飙之前缓缓道:“今天是我生母何氏的忌日。”他说的是我。 楚令沅立刻安静了,又听他说:“我刚生下来就被太后抱走,五岁时才见到何氏。她是静太妃身边的宫女,即便生下皇子也只能晋封为嫔。”他声音飘渺,目光悠远,看着这园子好像回到二十年前,“何氏怕惹恼母后一直不敢来找我,直到那日四哥带我到这百花园中闲玩。我故意乱跑躲在花丛里让四哥着急,四哥果然着急,可他怎么都找不到我,我等久了便睡着了。是何氏把我摇醒的,她让我回去睡,外头凉,她看我的时候虽然在笑,但眼睛里有泪,我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眼神,可我却觉得害怕。”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软化下来,幽幽馨香从发间传来,楚令沅仰起头看他,眉黛春山,秋水剪瞳,似乎想用美貌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他轻抚她的眉目,微微一笑,继续道:“我跑回去了,回去抱住了母后,跟母后告状四哥丢下我不管,我没有提何氏,但过几天又去了百花园。何氏好像猜到我会来,她在等我,身边还带了同我一般大的小女孩。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孪生妹妹。她和我长得很像,和潼儿也很像。此后我经常会瞒着母后来百花园。” 但他瞒得不好,他身边布满了眼线,太后早就知道了。她并不生气,因为她还有个很优秀的儿子,衡王与太后虽不亲近,但毕竟是亲生母子。而他不同,太后养他的初衷只是为了牵制嘉贵妃,何氏是静太妃的人,而静太妃与嘉贵妃交好,太后抢回衡王后嘉贵妃膝下无子,她担心先帝会把他送过去。其中真情许是浅薄,但人心都是肉做的,太后养他这么多年,在他身上弥补了对衡王的遗憾,没有真情也养出了真情。后头衡王意外坠马而亡,紧接着何氏也死了,他与太后之间的裂缝才越来越大。 楚令沅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她在他身上环视一周,目光锁定在他的玉扳指上,不由两眼放光,好东西!她果断扯下戴到自己拇指上,举起来给他欣赏,指环中间留有很大空荡,但通透的青绿很衬肤色。 “好看吗?”她试图转移话题。 祁铮牵唇,不吝夸赞,“好看。”随即又道:“但不能给你,这是先帝赏的。” 小气鬼!都让你抱了这么久了,一个玉扳指都舍不得打发,亏得还是皇帝!她取下玉扳指粗暴地给他戴回去,抬头与他对视,别扭了会儿,真挚道:“你母亲一定很美吧。”毕竟儿子长得很不磕碜。 祁铮愣了愣,最先的反应竟以为她说的是太后,随即才想起记忆中那个小心翼翼的女人,温柔似水,但论姿色,称不上美。小东西是在心疼他吧,他暗自发笑的同时心热了起来。或许她不会明白,身在帝王家,什么情分都会 分卷阅读70 减半,而剩下的一半,在漫无止境的纷争中亦会被消磨殆尽。养恩不及生恩重,他与何氏终究缘浅,与太后才像真正的母子。可即便是四哥与太后都免不了生分,更何况是他。 这座皇宫太复杂,生不出纯粹的情义。何氏是嘉贵妃的人,五年都没找过他,为何突然频繁对他示好?四哥素来缜密稳重,为何会在百花园弄丢他?太后是四哥生母,对他寄予厚望,可为何还是暗地里请了最好的先生教他这个别人生的儿子?他们都在怕,所以都在算计。 祁铮也害怕,所以他告诉太后是四哥带他去百花园的。 他那时尚且年幼,洞察不了四哥的目的,但就像先帝曾私言,他看似纨绔,可天生就该当皇帝。他敏锐且善于平衡,必要时足够果断。他直觉四哥的行为会威胁到自己,所以他要让太后怀疑他的同时也要怀疑自己的儿子。 何氏是他生母,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可能半点没联系,他从不刻意隐瞒自己见何氏,太后不会过分追究。但衡王就不同了,他是太后亲子,如何能知他这番举动是忌惮祁铮与太后感情过深影响他的位置,还是想借此助嘉贵妃一臂之力?养恩不及生恩重啊,太后庆幸这句话的同时也厌恶这句话。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便会长成参天大树,最终在某一刻爆发。 他祁铮是明君,但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的确是他的爱好,但不是志向。 “你跟你母亲长得像吗,鼻子都这么挺吗?”楚令沅又问,她之前睡迷糊打他鼻子上的那一拳,疼手。 祁铮笑了,不打算解释这个误会,他果真不是好人,靠这些来博取同情,“像,但我的鼻子随先帝。”又想起她之前那个问题,按照他跟霍玖讨论出的‘御妻学’简论,他顺势道:“我两位母亲都很美,你也很美。” 楚令沅不由红了脸,这狗皇帝吃了蜜饯么,嘴怪甜。 效果显著,祁铮笑意盎然,看来还能抱久点。 楚令沅看着他的萧,“你会吹这个?” 祁铮一脸‘我什么不会’的表情,他把楚令沅抱到腿根处,左手穿过她的胳膊,留出空间将萧放在嘴边。悠扬低沉的箫声,委婉的述说着情肠,他吹是改编的琴曲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① 楚令沅的耳朵很灵,但她是个音痴,只分得出好听与否,辨不出水准高低。这曲词直白,祁铮捡了几个稍微隐晦的词解释与她听,特别是那句‘室迩人遐毒我肠’倒分外贴合他的心境。 他为自己的箫音所触动,平生第一次生出求而不得的刺痛和失落,他贴着楚令沅的鬓边低声呢喃:“令沅,楚令沅。” 楚令沅嗯了一声,她根本没听清祁铮的那云里雾里的情话,因为他们离的太近了,有些呼吸不过来。胸腔里的东西快撞出来,她直觉祁铮要对她说什么,她搞不懂自己是期待?还是畏缩?自从进宫,她就变得胆小了许多。 他说:“这皇宫太大了,我一个人站的那么高,冷得很,留下来吧。” 楚令沅微愣,“我一直都在这里。”祁铮竟有些茫然,是,可他时常觉得他们离的很远。放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用了点力,阴翳道:“朕是你的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皇帝,你就哪儿都别想去。”他出过宫,走过很远,知道皇宫外的天是怎样的,他也喜欢。可他既然注定要留在最高处做孤家寡人,那他喜欢的人有什么资格出去自由翱翔? 楚令沅沉默,果然是狗皇帝,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 她已经习惯了祁铮时不时给她来这么一出,毕竟他们做皇帝的,一路被兄弟坑被父母算,心不够阴暗不够病态,怎么坐稳那把龙椅?她看人一向很准,祁铮骨子里蔫儿坏,她生来不喜拘束,也怕喜欢上个神经病。师父给她读史书,他说历来皇帝都是心疾和癔症的高发群体,叫她远离皇族,惜命。 唉,她是想惜命的,可这人抱太紧了。她咬牙:“疼。”他活像要把她吞了似的。 祁铮猛地松开,被箫声吸引而来的冉家姑娘们刚好看见这一幕。 “皇上皇后福安。” 楚令沅早已站起身,一副端庄优雅的模样,“妹妹们请起。”祁铮慢吞吞从秋千上下来,被搅了好事,脸色难看,他斜睨了眼楚令沅,妹妹叫得倒顺嘴。 皇帝不叫起,姑娘们只好继续行着礼,她们几时受过这种委屈,一个个小脸涨红,眼泪花直转。可怜见的,楚令沅说:“起来吧,妹妹们姿容出众,皇上见你们都愣住了。” “……”祁铮无奈,“起吧。” 其中有人耐不住性子问:“刚才的箫声当真美妙,可是皇后娘娘所奏?” 祁铮帮她答了:“不长眼?朕手里的萧,问皇后做甚。” 那姑娘被怼的更委屈了 又一人道:“奴婢觉得皇上吹的十分动听。” 分卷阅读71 祁铮冷笑,“又不是给你们听的。” 那姑娘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凤求凰(司马相如辞赋)来自百度:《凤求凰》传说是汉代的古琴曲,演绎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以“凤求凰”为通体比兴,不仅包含了热烈的求偶,而且也象征着男女主人公理想的非凡,旨趣的高尚,知音的默契等丰富的意蕴。 室迩人遐毒我肠:迩近,遐远,房子近,人却远,令我痛苦 第34章 阴谋诡计 楚令沅暗自佩服起祁铮,他这人给人脸的时候能把人哄到天上去,不给脸的时候真是够冷酷够无情。他师父教她的,这叫双标狗,不过她喜欢。 祁铮说:“朕先走了,皇后也别逗留过久,你不是有花粉症吗?” 她几时有花粉症?随即恍然,这的确不失为一个早点脱身的好借口,但她都待了这么久了,嘴里满口花香,用起来岂不是很牵强?她咳嗽两声:“多谢皇上挂怀,臣妾想与妹妹们说会儿子话,离花远点,倒也不妨事。” 祁铮本意是送她回梧兮宫,两人多温存会儿,可惜这小东西实在不解风情。他扫了眼冉家姐儿们,顿住脚,淡淡道:“冉凤遂?” 突然听到皇帝指名点姓,冉凤遂强压下疑惑,镇定自若地跨出一步,大大方方行礼纳福,“奴婢冉凤遂,恭听皇上教诲。” 她感受到皇帝审视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无形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楚令沅在一旁挑了挑眉,这狗皇帝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吧。祁铮打量完人收回目光,暗自点头,还行,配霍玖那愣头绰绰有余。转眼看见楚令沅怀疑的眼神,他警惕起来,御妻学第二条准则,杜绝一切不必要的误会。 他干咳两声,看着冉凤遂意有所指:“免礼,朕听霍玖提起过你,他说长馨县主与你是闺中密友,朕自幼与长馨县主相识,她品性温和贤雅,想来你也不会太差。” 冉凤遂愣了下,垂眼道:“奴婢蒲柳之资,岂敢与县主相提并论,不过是县主不嫌弃奴婢粗苯低微,指点过奴婢一二。”她暗咬贝齿,心中生出无力的恼怒,又是霍玖!阴魂不散的霸王,他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谁要他多管闲事,自作主张的臭德行还是没改!她进宫前虽没见他,但通过霍长馨转达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她姓冉,一辈子都没法改变的事实。 祁铮看向楚令沅,微笑,看吧跟朕没有丝毫关系。可楚令沅表情不像那么回事,她冷笑,连人家姐妹都不放过!禽兽! “恭送皇上!” 冉家姐儿们赏花游玩的兴致被皇帝的态度刺激得心灰意冷,当下纷纷告辞,冉芽儿还是懵懵懂懂,单纯道:“娘娘可有何不适?奴婢送您回宫吧,需不需传太医?” 楚令沅看了眼冉凤遂,笑道:“不用了,本宫并无大碍,今日大家就先散了吧。” 冉凤遂走到冉芽儿身边道:“我听顺嬷嬷手下的宫女说冉三夫人请旨进宫探望太后,应该已经到了福寿宫,妹妹赶快过去吧,我来送皇后娘娘。” “我母亲来了?”冉芽儿眼眶微红,急切道:“那便麻烦姐姐了,皇后对人其实很宽厚的,你不必害怕。” 冉凤遂笑而不语。 楚令沅目送冉家姐儿们离开,随即看向冉凤遂,淡淡道:“请冉姑娘跟本宫去一趟梧兮宫吧。” 冉凤遂扶过花枝,“百花堪折不闻声,春色满园羞佳人,奴婢在宫外没见过如此盛景,斗胆请娘娘多待片刻,除非娘娘真有花粉症?”她巧笑嫣然,举止言谈依旧得体,像是蒙尘的明珠突然见光,恰到好处的惊喜,亲切的气质又弱化了旁人的危机感。 楚令沅眯起眼,“姑娘看不起本宫的梧兮宫?” 冉凤遂笑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需要避嫌,单独去梧兮宫做客未免太招眼。” 楚令沅走到她跟前,两人将将齐头,她直视她道:“皇上生母的忌日不难打听,但会来百花园的习惯应该鲜为人知,看不出你刚进宫还挺了解皇上。是太后告诉你的?还是你有心算计?但这样好的机会,你为何要推让给本宫,倒是奇怪。”她本就打算来百花园玩乐,但出门前撞上冉家姐儿们,若不是冉凤遂提议,她定要被拖在梧兮宫,自然就遇不上皇帝。 冉凤遂坦然道:“若没有皇后娘娘,这样的机会,奴婢自然不会放过。” 楚令沅不置可否:“上次除夕,是你教的冉芽儿吧。又是梳蓖又是凳几,她不是那么细心的人。你一再向本宫示好,却不显山露水,到底想做什么?” 冉凤遂笑了:“娘娘一直派人暗自盯着我们,不让我们靠近皇上又是为了什么?” 楚令沅挑眉,哟嚯,碰上个厉害的,她风轻云淡道:“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你见过哪个当妻子的愿意看见自己夫君身边整天围着一群花蝴蝶?即便他是皇帝,本宫也很不爽。” 冉凤遂应该从未见过把善妒说得如此义正言辞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皇后。她索性开门见山道:“皇后夹在太后和皇上中间应该很为难吧,而 分卷阅读72 奴婢身家性命握在太后手里,正也是进退两难之际,何不互相给个方便?”顿了顿,正色道:“奴婢想出去。” 楚令沅审视她:“冉家枝繁叶茂,即便你不能得宠,后面多得是人想进来,你如何给我方便?再者,这进了宫的女人,除年纪到了的宫女或者赐婚给皇亲国戚,有几个是能清白出去的?” 冉凤遂觉得她的眼神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牛头不对马嘴道:“娘娘和皇上很像呢,听说同一人相处久了,面貌和习惯都会越来越相像。奴婢偶然得知,居仁殿小厨常做的菜式都是皇后娘娘喜欢的,帝后伉俪情深,实乃幸事。” 楚令沅有些恍惚,是这样吗?在她的记忆里他俩的口味大相径庭,她喜欢烈酒,祁铮喜欢清酒,她嗜辣嗜甜,而祁铮继承了太后的清淡。大婚头一个月,按照祖宗规矩,他俩同吃同住,天南地北的习惯让他们闹了不少矛盾。至于后头,祁铮忙着朝政,她忙着闭门思过,两人一同用膳的时间很少,她倒还真没察觉祁铮的变化。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个人将就,而他好像一直在将就她不是吗? 冉凤遂这时又说:“奴婢不欲与皇后作对,愿意帮娘娘与太后周旋,但求娘娘给条活路。” 楚令沅沉默片刻,说:“你想怎么做?” 冉凤遂笑了:“奴婢心头约莫有个拙劣的法子,但时机尚且不明朗,便不拿出来徒增娘娘烦恼了。日后,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这个春天的开头,华阳宫彻底没落,郑贵妃权势更盛,人们习惯把目光聚集在光鲜亮丽的地方,殊不知,某些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很多生命在悄然流逝。某天夜里平就殿的角门运出去一具女尸,埋在乱葬岗无人问津,巧的是倾云宫的英贵人当晚到访,但范才人没有出来行礼问安,而是扔了一个茶碗出来让她滚。连修仪在望宁宫郑贵妃面前提过一嘴,对好姐妹的受辱愤愤不平,郑贵妃则以范才人身心受激,神志不定为由帮她挡下了这份对上不尊的罪名。范才人的性格的确越来越怪异,从前唯唯诺诺的人突然就易怒易爆起来,倒有点像从前没了孩子的苏昭仪。 皇宫禁军护卫中也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禁军三连的支队里死了个姓王的副卫长,死因不明,据同房的人说他当晚出了一趟宫,第二天一早身体僵硬。大家对他特殊的癖好心知肚明,戏称他不知在宫外哪个小倌身上精.尽人亡,对其死不甚在意。只有卫长罗孝察觉到了点不对劲,一番追查下来,发现他出宫并未找小倌,而是去了建安西城一户人家送东西,诡异的是那一家五口人竟也死了,死状和姓王的一模一样。 罗孝是个好功喜利的俗人,他在卫长这个位置待的太久,但凡有一点机会都不会放过。他打算继续查下去,但每每有进展时总有人出来和稀泥,他很快发现了里面有郑贵妃的影子,于是被迫从宫外转到宫内。他想知道王护卫为何会给一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送东西,故而从王护卫人脉关系入手,查了他最近来往频繁的几个人。 最后,他查到了梧兮宫。 楚令沅最近有点忙,应该算是她入宫三年以来最忙的一段时间,她需要准备自己的及笄礼,同时还得想办法把苏昭仪从冷宫捞出来。苏昭仪前不久生了场重病,若不是她命容迢过去,只怕这人就彻底没了。容迢说她的饭菜里被下了药,毒性凶猛,少量即可置于死地。楚令沅没能查到真凶,荣妃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但她现在还不能死。 楚令沅给忘忧宫安排了几个眼线,吃穿用度加倍小心,还让容迢替她看病时把自己最新得到的线索带给她。那只袭击苏昭仪的猫体内的烈药在宫里十分罕见,属于禁药,若从宫外走私路,必定留下蛛丝马迹。楚令沅从前在西州替师父处理明西阁黑白商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再了解不过,这种药供货少,只需从来源入手,谁买的又是谁转手的,一个都跑不了。而且外面的商贩最是狡猾奸诈,宫里人想杀人灭口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她找到了供货的商贩子,转手几家,果然跟宫里人有牵连。至于这最后的去向,不出楚令沅所料,郑贵妃,但她目前只是把这事给挖了出来,其中直接与郑贵妃的人接触的卖家却没找到。 常若不太赞同她继续查下去,郑贵妃如今在后宫一家独大,一来皇上顾及她背后的郑家,也需要她压制太后的人,二来景宜园一案牵扯甚多,如果要翻案,只怕会危及楚令沅。但楚令沅暂时没想翻案,她只是要翻出个浪花,叫郑贵妃有所忌惮,忌惮了才会收敛。郑贵妃这女人就是典型的笑面虎,为了自己的地位草菅人命不是一次两次,上回故意找只猫陷害她,可算把她惹毛了。还有范才人,嗓子果然不是因为苏昭仪废掉的,她纵歌数日嗓子受损,但尚且有余地挽救,可郑贵妃为了利用、刺激她报复苏昭仪,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楚令沅曾让容迢查过范才人治病的药方,没有问题,但盯着平就殿的单小松却发现点异常。 平就殿的人说范才人极其畏冷,内廷司送来的好炭大部分进了主殿,她只剩下呛鼻的黑炭,整日不大出门。去年冬天最冷的那几天,郑贵妃做主为各宫增加了炭火份量,范才人也分到几筐,那 分卷阅读73 炭有没有问题不得而知,但那烧炭的火炉却很有问题。炉内壁的颜色和正常烧过炭的颜色不一样,味道也怪,单小松安插的人拿回梧兮宫让容迢检查,刮下内壁一层污垢,里面果然有药物残渣。想来是通过热炭挥发出药性,而黑炭刺鼻,范才人闻不出异样,她一边吃着正常的药一边吸入毒药,嗓子这才彻底坏死。只怕她到现在还以为是苏昭仪害了她,不惜自损发肤也要报仇,但事实上她只是把枪而已。 楚令沅趴在窗前写信,姿势端正,字迹娟秀,倒不像她跳脱的性子。常若夸道:“娘娘的字精进不少。”冬香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接她短,“姑姑高看娘娘了,给家主看的家书,娘娘不敢不精进。” 楚令沅用笔杆敲她脑袋,“能不能给你家主子一个面子!” 常若笑道:“娘娘兄长到家了吧。” 楚令沅沾墨,“前天到的建安,母亲说兄长想进宫来看我,我找个时候传旨。”她一笔一划地勾勒,末尾写:女儿一切都好,问父亲母亲安兄长安。写完她对着窗户吹了吹,满意笑道:“装好,立刻送出宫。” 茯苓接过装入信封。 楚令沅揉着腕子,“容大人近来刚升回御医,诸事繁忙,我得另找个人替我追查那给郑贵妃提供烈药的卖家,最好能时常出入皇宫。” 常若道:“奴婢会帮娘娘留意的。” “范才人那边也要盯紧了,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本宫还要用她救苏昭仪出来,别被郑贵妃弄死了。” “是。” 楚令沅忽然想起一事,“英嫔今儿又来了吗?”常若颔首,英嫔就是英贵人,她前不久晋升为嫔,皇帝赏这赏那儿,崭露头角,成为继荣妃之后第二个连续两日留在居仁殿的嫔妃。她接连几天来梧兮宫请安,却又不见皇后,往往让常若代她问好,像是在犹豫什么。 楚令沅静默片刻,道:“下次她再来,就把人带进来见我吧。” 常若称是,这时赵伽引了一人到门口,她传话道:“娘娘,禁军护卫罗孝求见。” 罗孝?楚令沅一时没想起这个人,常若却记得,先前苏昭仪宫里的吴公公带人来闹事,这个罗孝倒是挺会做人。楚令沅也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位她翻墙被抓时帮忙遮掩的仁兄,她挥手让人进来。 “卑职给皇后娘娘请安。”罗孝垂眼跪到地上叩头。 楚令沅给他赐座,和气道:“罗卫长找本宫何事?” 罗孝抬首,“娘娘宫里可有一个叫陈满的太监?” 楚令沅霎时皱眉,陈满?她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个人,尽管单小松对他严防死守,但他还是能时不时在她面前过眼。她问:“他怎么了?” 罗孝离开的时候满头大汗,他这个人素来圆滑,进退有度,但面对皇后时总有点难为情的紧张。见不到的时候不敢想,见到了也不敢多看,战战兢兢把该说的具说了。楚令沅听完没急着找人赖对质,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叫人赏他,很贵重的东西。罗孝压抑不住欢悦,可理智尚存,推谢,楚令沅笑说:“罗卫长算起来帮了本宫两次了,当得起这份赏,况且本宫还打算请罗卫长帮个忙。”罗孝在里面紧张的不得了,一出来心又空落落的,强迫自己回神,琢磨起该怎么去找皇后要的人。这于他许是个机缘。 常若问:“娘娘要不要立刻把陈满抓了,虽这事看不出对梧兮宫有何不利,但他既然和郑贵妃扯上关系只怕也不简单。” 楚令沅摇头:“不用,你也别告诉小单子,免得打草惊蛇。” 这边冬香送走罗孝回来,撞上赵伽,她笑嘻嘻地挽上冬香的胳膊,好奇道:“嫂子,刚才那人和娘娘很熟吗?娘娘赏了好些东西。” 冬香道:“咱们娘娘一向大方,不过就是先头欠的人情罢了。” 赵伽洋叹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在皇后娘娘哪儿欠个人情就好了。”冬香笑她人小鬼大,又说:“你容迢哥等会儿要来给娘娘请平安脉,他大概想见你一面,你就留在娘娘身边伺候吧。” 赵伽失落:“他哪里是想见我,分明是想见嫂子了。”冬香洋装要打人,她躲开咯咯笑起来,“多谢嫂子给机会,我一定尽心伺候娘娘。”能在皇后跟前伺候的人,梧兮宫只有常若他们四人,赵伽虽然讨喜,但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活。冬香这是看在容迢的面上,要给她长脸子。 晚间,楚令沅等容迢请完脉后,问苏昭仪的身体状况,容迢说苏昭仪身体恢复的不错,就是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楚令沅嘱咐了几句,便让容迢退下去,她看了眼赵伽,注意到她追随的目光,但没放人,私心想把时间独留给冬香。 她早早睡下,想着半月后的及笄礼,眼睛睁得老大。常若问:“娘娘睡不着?用不用焚一柱安神香?” 楚令沅却问,“皇上在哪儿?” “倾云宫,英嫔侍寝。” 楚令沅翻了个身,“知道了。” 第35章 吃醋警告 楚令沅的父母以及兄长在她及笄礼前几天受诏入宫,一辆青色宫廷马车载 分卷阅读74 着他们一路到梧兮宫,楚夫人看着窗外逐渐冷清的光景,拿起帕子拭泪,哽咽道:“沅沅总说她过的好,这叫过的好?可怜我儿小小年纪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遭罪,皇上当初是怎么跟我们承诺的?竟由着那些人作贱她!” 楚大人脸色也不太好,但迫于忠君事主的人设,他还是严肃的批评了楚夫人的思想:“就该把那混世魔王扔到这种地方约束着,堂堂皇后,岂能由着她耍小性子!”楚夫人指着他气的不轻,“好好好!楚大人深明大义,大义灭亲,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自己疼!” 楚大人被呛,拂袖道:“妇人之仁!”楚夫人狠狠推了他一把,“没心肝的狗东西,沅沅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女儿!” “儿子面前你混说什么!”楚大人瞥了眼楚承安,干咳两声,整理衣冠,捋着胡须道:“为人父,亦为人臣,在皇宫里,沅儿是皇后,你莫要失了尊卑!况且夫人这次准备充足,还怕她吃了苦不成?”他几年俸禄和私藏再次充入楚令沅的小金库,说句败家女儿也不为过了。 楚承安在一旁看地可乐,这么多年父母还是没变,他望着连绵起伏的琼楼金阙,不由感慨,不知他那自幼体弱的妹妹在这场繁华中长成何等模样了。 “娘娘,还是进屋等吧,这不合规矩。” “你几时见过我讲规矩。”楚令沅站在门口打望,“怎么还没来?” 冬香也伸出脑袋,眼尖看见领路的太监,兴奋道:“来了来了,娘娘,奴婢看见楚大人了。后面那个是大公子吧。” 楚令沅也看见了,眼眶刚红了起来就被楚老爹给瞪了回去,她只好规规矩矩站定,目光扫过母亲落到楚承安身上,他长高了不少,皮肤略黑,身高腿长,仪表堂堂的儒雅公子。她没能拦住楚老爹,硬生生受了他们的礼,微涩道:“起来吧。” 常若上前扶起楚夫人,“娘娘十分挂念夫人,还请夫人不要伤怀。” 一行人移步到屋内,楚令沅坐于上首,母亲在左手边,而父兄则隔的较远,她支开一众宫女太监,跪地道:“女儿不孝,还要父母操劳奔波。” 楚夫人泪眼婆娑,楚大人叹了几口气:“娘娘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还是赶快起来吧,这不合礼数。”楚夫人连忙把她扶起来,噙泪道:“去跟你兄长说几句吧。” 楚令沅看向楚承安,他对她抱以一个温和的笑,“娘娘身子看着比小时候康健。”楚令沅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不敢多说,关切道:“兄长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定亲的打算?”这个问题正中楚夫人下怀,楚承安在西州待了这么多年,二十好几,旁人儿子都能跑了,他连个媳妇还没讨着!楚夫人没少为这个跟楚大人吵嘴,怪他把女儿送进宫还把儿子的婚事给耽搁了。 但楚承安好歹是国舅爷,妹妹身为皇后,不能随便拉个姑娘就娶了,说不定还得皇上做主。楚夫人此行也有意跟楚令沅商量,总之不能再拖下去了。楚承安微窘,“娘娘不用操心,此事不急。” 楚夫人:“你都二十几了还不该急?自古男子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别整天拿公事堵我。皇后娘娘多替你这个不省心兄长留意着,不拘家世背景,只要人品端正出身清白,娘娘觉得合适,定下就是。” 楚承安一脸无奈,楚令沅笑道:“婚姻大事不可草率,总得双方都满意,别人看着再合适也不如自己喜欢。兄长若有钟意的姑娘,大可告诉我,我帮兄长说媒去。” 闻言,楚承安面有难色,不像是为自个儿,看着楚令沅欲言又止,楚氏夫妇也是同样的犹豫。楚令沅奇怪:“兄长真有喜欢的人了?” 楚承安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叹道:“这是乔家小哥托我带给你的,他已经定亲了。” 楚令沅一脸懵,乔家小哥?谁?她接过信封,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她尴尬笑了笑:“那得恭喜他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楚承安口中的乔家小哥应该是楚明在西州的直属部下乔家的小公子乔鸣。他比楚令沅大几岁,算是青梅竹马,可现在这个楚令沅根本不认识他,她当初为了顺理成章的回西州,从楚令沅的记忆中捡出这么个人当借口,假称自己喜欢他,想回西州给他当媳妇。童言无忌,可楚氏夫妇却上了心,他们也挺喜欢乔鸣,虽然不能让楚令沅立刻回西州,但没阻止他们书信来往。她煞有其事的跟他交往起来,那哥们大概还真挺喜欢楚令沅,每次回信都是厚厚一叠,偶尔夹着一些逗小姑娘的小玩意儿,直到祁铮横插一脚,他们才彻底断了联系。 楚令沅本就觉得对不起人家,她这种行径完全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搞得人家快成亲了还惦记着她,罪过罪过。但在楚父等人眼中,她的愧疚更像是黯然神伤,当下又是好一通劝解,生怕她因此心存遗恨。楚令沅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让他们继续误会下去。 楚夫人觉得劝的差不多了,问起几天后的及笄礼,楚令沅回说:“母亲放心,常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她很清楚这些礼制规格。太后还请了皇祖时期的嫔妃为我做赞礼,长乐公主做赞者,找了礼部的人来指点,届时皇室宗亲都会到场观礼, 分卷阅读75 一切顺利。” 楚夫人却皱眉:“娘娘嫁的早,这及笄礼只能算是补礼,不失皇家颜面也就是了,何须这么兴师动众。” 楚承安意有所指道:“帝后一体,娘娘有什么麻烦可以找皇上商议,别一个人硬撑着。” 楚令沅没正面回答,“我在宫里能有什么麻烦,坐在这个位置,即便再讨厌我,他们也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皇后。我没那么多想头,只求不牵连楚家,安安分分做个吉祥物也挺讨喜。至于皇上,他政务繁忙,怎么能什么事都去麻烦他呢。” 楚大人沉下脸:“你几时安分过?在其位谋其政,你这是在推卸责任!” 楚令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有人帮她说话,果不其然,楚夫人不乐意了,她道:“娘娘这叫明哲保身!你以为你们爷们儿在前朝打拼才叫辛苦?这后宫的腥风血雨发生的悄无声息,娘娘若不离远点,就跟上次在景宜园一样,难做的是她自己。”楚大人说不过夫人,只好选择闭嘴。娘俩说了不少体己话,楚夫人总是说着说着就要落泪,顺便骂一句楚大人,损一损楚承安,气氛倒也和谐,一看就是一家人。 “娘娘,皇上来了。”常若在她耳边道。楚令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道明黄的身影信步而来,撩开珠帘,击鸣声中出现在众人眼前。 祁铮先看了一眼楚令沅,随后把目光落到楚家三人身上,在他们跪下行礼前说:“不必多礼,朕只是顺道过来瞧瞧,你们聊你们的。”说罢他由人服侍坐到楚令沅身边,宫女奉上热茶瓜果,他端起茶杯啜饮,老大爷似的,眼神像在说,看着朕干嘛,你们继续。 他一点没有身为皇帝牌冷场王的自觉,在众人注视下悠哉悠哉喝完一杯茶,说:“皇后的及笄礼该有双亲在场,楚夫人和楚老留在皇宫小住几日吧。” 楚令沅眼睛唰的一下亮了。 楚老板着脸道:“虽是皇上体贴皇后娘娘,但这不合礼数,君是君臣是臣……” 祁铮打断道:“按民间的说法,朕该叫楚老一声岳父,这点子体面还是要给的。”说罢他瞥了一眼楚令沅,小东西也在看他,不敢相信似的,应该算是满意这个回答吧。 楚大人原本还想回绝,被楚夫人一瞪,只好悻悻作罢。祁铮又问楚承安:“在刑部待的怎么样?可有人为难你?” 楚承安笑道:“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有人被烧的不痛快。”他刚到刑部任职就接手了好几个命案,恰好和以前的一个旧案有牵连,查到最后总有人使绊子企图蒙混过关,他这人性子看上去不温不火,其实极有韧劲,最后硬是让他查出些苗头。想必过不了多久,前朝就会动荡,首当其冲的就是五大世家。 祁铮颔首:“先把要紧事办了,过后朕还有个差事交给你。” 皇帝在这儿杵着,楚大人在这儿板着,大家也没甚好聊的,说了些干瘪的官话,楚家三人纷纷告退。楚令沅本想安排他们住在梧兮宫,但楚大人说什么也不肯,只好另寻个就近的宫殿住下,她站在门口跟楚夫人又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命常若和单小松跟过去,上上下下嘱咐妥当后方才放心折回。 回到暖阁,她总觉得有点子不对劲,春天里很难有这种背脊发凉的危机感。 冬香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张嘴无声道:“娘娘!信!” 楚令沅睁大眼,拍脑门,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但愿那狗皇帝没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她急慌慌跑进去,屋内空无一人,矮几上铺着两张薄薄的信纸,心登时沉了下去,她上前两步,窗外吹来一股暖风,信间夹着的花笺飘落到脚边,她弯腰拾起,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曾相思,此别离,忘自珍重。 黑底云纹靴出现在眼前,头顶声音冷漠道:“这就是你一直想离开皇宫的原因?” 第36章 捅破窗户 “你听我解释。”楚令沅刚说完这句话,祁铮拿起信纸撕了个片片碎,扬手扔在空中,轻飘飘地打着皇后的脸。 楚令沅静了两秒,手指握成拳,冬香两人在外面偷看得胆战心惊,以为又有一场争吵。祁铮却突然冷静下来,他跨坐到榻上,双腿大剌剌曲着,手肘撑在膝头,眼光冰寒:“朕倒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楚令沅扶额,她能怎么解释?还不如吵一架算了。 “额,这封信是臣妾……它的意思其实很纯洁……就是父亲在西州上任时旧部家的公子,臣妾把他当亲哥哥对待,他现在要成亲了,自然想找臣妾这个大周皇后送句吉祥话!皇后嘛,福气满满,多尊贵的词儿!”真是渣言渣语,亲哥哥这种不要脸的借口都冒出来了。 祁铮捏住花笺一角,显然不信这等敷衍了事的说辞,他只是沉默,还有点感慨,他竟成了个棒打鸳鸯的皇帝,不得不说……打的好。 他沉声问:“皇后预备怎么回信?” 楚令沅觍着脸道:“臣妾觉得不需要回信了,送点贺礼也就是。”她对祁铮这厮的脾气还算了解,肯听她解释就是没动大怒,有心放水。皇后有旧情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谁还没个情 分卷阅读76 窦初开的时候呢,皇帝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人家成亲之前的事。但偏偏这封信被他给看着了,难听点就是藕断丝连,对上不尊了。 祁铮的确不想深究,毕竟人已经嫁给他了,横竖不可能再跟那乔家郎有瓜葛,若是他非打破沙锅问到底,小东西指不定给他蹦出什么意外惊喜。只是过后他得好好问问楚承安,这乔鸣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胆敢觊觎他的人,怕不是嫌西州那地方没待够?山高水远,也罢,离得这般远,心底那点不舒服大可忽略。 于是他宽宏大量道:“望皇后日后自尊自爱,有点分寸,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收的。” 楚令沅皮笑肉不笑,“皇上教训的是。” 说完她做好了送人的准备,不想祁铮绕了一圈又折回,他说:“皇后陪朕下会儿棋吧。”楚令沅不大乐意,谁没事喜欢找虐呢,他又说:“朕让你二十四子。” 楚令沅不服气了,士可杀不可辱,她立即吩咐人摆棋,她执白子,祁铮执黑子,双方对立而坐。一开始下的具很认真,后来逐渐变味,最先是楚令沅悔棋,悔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祁铮也由着她来,到最后演变成他教她怎么对付自己的棋,还不能让自己赢。位置也发生了些变化,祁铮不知何时绕到她背后,弯腰,以环抱的姿势指点她。站累了,索性把人抱到腿上,低音缓缓道,“这一步棋走错了,不能紧贴着我下,下棋讲究走一步想十步,只顾眼前容易深陷迷局,等反应过来已被困死。” 冬香第十次进来添茶,斜阳远远挂,暖黄束束落,两颗脑袋凑在一处,气氛格外宁静,她笑了笑,默默退下。等到夜幕降临,虽没有皎月,但有满头银辉,浩瀚无垠,遥遥相望忽觉渺小。 远在西州某人注视着银河,盘腿坐在高处,冽风阵阵,衣袂飘飘,配上背在身后的长剑,颇有些仙风道骨。他的脸是极其俊朗的,眉眼开阔,但胡子拉碴的,手上还拿着一只肥鸡腿,嘴唇油腻腻,饮着刀子一样烈的酒,砸吧砸吧,只能说是个逍遥人罢了。 李廷润长吁短叹,“徒儿啊,楚承安回了建安,谁还能压制李廷乐那老狗比,我也没办法啊,我只能帮他,谁让我是任务者呢,我被安排的死死的。” 他似乎有点醉了,“明西阁是真的要出世了,徒儿,你这一场错位当真是让为师措手不及!大周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总把为师的话当耳旁风!” “妄我给你洗脑这么多年,还是非要往建安跑,为他死了不够还得重新活一遍去给他当媳妇,你说这命中注定怎么就这么难解?”他愤愤不平,“总控大人简直有病,这系统难度根本不止四阶,我特么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了,从翩翩美少年变成油腻老大叔了!该遇上的还是遇上了!” 天边的某颗星闪烁了一下,看似一切风平浪静,但他立刻怂了,拱手对空气讨饶,“我错了我错了。” 他愁眉苦脸道:“看来还是得去建安走一趟啊,看看我那傻徒儿还有没有救吧!” 而此刻,他口中的傻徒儿,窝在不是好皇帝的皇帝怀里,眼巴巴仰起头,“我饿了。” 祁铮放下棋子,“那便传膳。” 楚令沅这次留意了一下菜品,梧兮宫的小厨做的自然是她爱吃的菜品,甜辣酸,她瞅了一眼祁铮,见他吃的悠然自得,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不由问:“皇上不是不爱吃这个吗?” 祁铮随口道:“尚可。”他补充了一句,“以前瞧你吃的欢,吃习惯了似乎也没那么难吃。” 楚令沅拿起调羹又放下,“皇上喜欢吃什么吩咐便是,不用将就臣妾。” 祁铮抬眸,不咸不淡道:“都将就这么久了,继续将就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楚令沅噤声,仓惶低下头吃粥,她的吃相算不上粗鲁,在皇帝面前收敛了许多,两颊塞地鼓鼓的像松鼠,能听见食物被嚼碎吞咽的声音,倒不是很讨厌,祁铮看着就挺享受。他从战场上退下来,有段时间对食物特别是肉食类的东西欲.望大减,人变得很清瘦,吃饭得逼着自己吃,勉强维持体力。可有个人能坐在跟前陪你一起吃就大不相同,楚令沅没心没肺惯了,不论受了多大气,在饭桌面前永远不会委屈自己,这点很能带动祁铮的食欲。后来他的胃口逐渐恢复正常,挑食的毛病也顺道被她治好了,什么都能吃一口,这没办法,看她吃得实在香,就不由好奇,真有那么好吃? 楚令沅的胃被填满,放下筷子,祁铮等着她,“饱了?” 她揉了揉眼睛,“困了。” 祁铮牵唇,“那便睡吧。”他站起身,却说:“朕先走了。” 楚令沅错愕,脱口而出:“你不留下来?”说完她想扇自己两巴掌,立刻补充道:“那太好了。” 祁铮本来该高兴的,听到后面这句话直接黑脸,“朕没打算留,去倾云宫瞧瞧英嫔。” 楚令沅这下不口是心非了,她抓住祁铮的手臂,“不行!你这么做是在把她往风口上推!你根本就不喜欢她。” 祁铮似笑非笑:“皇后以为朕喜欢谁?她是朕的嫔妃,朕宠爱她难道还有错?” 分卷阅读77 楚令沅蔫了,嗫嚅半晌,低着头毫无逻辑地咕哝:“她的确是你的嫔妃,你宠爱她当然没错,我也没说你有错,但是你从我这儿出去又到别的女人那儿歇息,显得我很没有本事。再说,你宠爱英嫔根本就是在利用她,而且你不是喜欢我么,你在欺骗她的感情!就算你要牵制郑贵妃也不该用这么低劣的法子,有了一个荣妃了还不够吗?虽然你们这些做皇帝一贯绝情,你也有你的立场,但她毕竟是无辜的……”而且那样一张脸,楚令沅更加愧疚了。 祁铮还是记着她的救命之恩的,但对她的恩,放到别人身上算怎么回事。楚令沅估摸着他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把英嫔选进宫,搞得她总有种错觉,如果她不死,她仍会进宫,但她死了,于是英嫔出现了。像是有个人顶替了她原本的存在,这感觉实在有些诡异。 祁铮从她一连串话中精确找到重点,他道:“朕还以为皇后要一直装傻充愣。” 楚令沅看着他,两个人无声的博弈终于被迫走到一个结点,她突然觉得累极了,说实话她不太想承认,这不是输与不输的问题,而是一旦说破就得做选择。她并不厌恶做选择,只是厌恶选择背后意味着失去这件事实。 是的,皇帝看上她了,打心眼里喜欢她呢,楚令沅偶尔想起来心肝像被太阳烘烤,卷曲,酥麻,散发着酸甜的味道。这过程其实有点痛苦。麻雀无意去就山,山却来就麻雀,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且来去自由,而山永远都是山,无法无视其重量。楚令沅能想到这种比喻已然是矫情透了,可麻雀在大山面前终究是有些惶恐的,因为她可能一辈子都飞不出。 祁铮知道楚令沅的心思,但他没顺着往下说,而是坦然道:“朕不可能顾全所有,总有人要受委屈,英嫔在建安无所依,皇宫对她总归是个不错的去处,朕会尽力弥补她的。你不用替朕愧疚,该朕当的债朕自己会当。”这解释是专给楚令沅听的,他还是要用英嫔,因为英嫔的确有用。这些日子以来,他逐渐放权给英嫔,后宫安宁不少,她是个聪明人,为人大方不失严谨,虽然家世差了些,但相较于郑贵妃的故作圆滑,她的手腕更强硬,处事公道,有大家风范。 就像挪动一颗棋子,合适的人就该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他是皇帝,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决定。 楚令沅满脸纠结,硬着头皮承诺道:“郑贵妃我会处理的,太后那边我也会想办法!”她掷地有声道:“你不许去倾云宫了。” 祁铮沉默片刻,揉了揉她脑袋,“朕其实没打算去倾云宫,居仁殿还有几本折子没看完,你不必吃这些干醋。” 楚令沅无语,吃醋?她只是良心不安好吗! 祁铮叮嘱:“你不要轻举妄动,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朕心里有数,你老实待着。” 他并不想拿她去冒险,皇帝也是有私心的。 第37章 及笄出宫 及笄礼的前一天,楚令沅正在试穿内廷司刚送过来的礼服,背部是金线勾成的九尾凤图案,长袖长摆,华丽贵重。茯苓半蹲身为她整理腰间的玉带,“奴婢瞧这腰有些不合身,不如送回去改改。” 楚令沅不耐烦道:“就这样吧,拿个什么东西别住就行。”她向来不喜穿这些繁琐的服饰,“试好了就脱下来吧。” 常若绕过屏风,“娘娘,英主子来了。”楚令沅抬眸,“我马上过去。”她换上寻常衣裙,走出卧房,单小松立在一旁伸手扶她,“英嫔小主刚才跟奴才说有要事向娘娘禀报。” 楚令沅颔首,想起什么,“你手下是不是有个叫陈满的小太监?”单小松微愣,低下头道:“是有这号子人,娘娘怎么突然提起他?他不规矩的很,奴才没敢让他在娘娘跟前伺候。” 楚令沅笑了笑,“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这家伙我还不清楚吗?上次送来的冰像就是他刻的吧。你不用这副表情,我用惯了你,没打算换人,我只是想让你去探个底,查一查他的来历,跟他接触一下,你只需要暗中观察他,他若要做什么别拦着,我得会一会他。” 单小松大松口气,“奴才领命。” 英嫔早已恭候多时,身边只紫嫣一个宫女,侧身而立,她瞧着屋外的芭蕉叶出神,梳着随常云髻,眉眼爽利干净,一身深绿色衣裙,浑身少见饰品。芭蕉扶疏似树,实非真木,高舒垂荫,挡住外面的阳光,倒比窗纱好使。 楚令沅走近说:“这是刚移植过来的,英嫔若喜欢,可让内廷司送几株过去。” 英嫔回头,垂眼行礼,“皇后娘娘福安千岁。” 楚令沅扶起她,“这时候绿竹楼的风景正好,英嫔跟本宫一起去逛逛吧。”英嫔自然答允。 她们一行四人,楚令沅和英嫔走在前面,紫嫣与常若跟在身后,穿过长廊和小门,走上一条幽静的小道。楚令沅先道:“听说内廷司已经拟订了英嫔晋封的日子,不久后本宫该称你一声英修仪了,恭喜。” 英嫔道:“不过是皇上不嫌嫔妾愚笨,抬爱一二,比起郑贵妃还差的远。”楚令沅不由侧目,淡 分卷阅读78 笑,“英嫔似乎话中有话。”英嫔道:“娘娘若愿听,嫔妾定当知无不言。” “愿闻其详。” “娘娘可知道范才人的嗓子到底为何而损?是郑贵妃为了陷害苏昭仪故意下的药。娘娘可又知,范才人为何性情大变?苏昭仪小产后一直郁结乖戾?是因为华阳宫主殿的安神香!郑贵妃当真是厉害极了,苏昭仪日夜都要焚烧安神香稳定情绪,而范才人又时常被苏昭仪召去主殿责罚,可谓一石二鸟!” 她们走进森森绿林,凉意袭袭,楚令沅站定,异常冷静,“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英嫔又道:“不止这些,景宜园中放猫袭击苏昭仪之人,娘娘猜是谁?”她自问自答:“是范才人。” 楚令沅并不十分意外,她还是问:“英嫔如何得知这一切?空口无凭也是枉然。” 英嫔说:“平就殿前不久死了个宫女,名阿珍……” 阿珍具体死亡时间不明,只知死前病如痨症,咳嗽不停,直至后来吐血,整个人消瘦如柴。她与英嫔的贴身宫女紫嫣交好,此前她一直想去倾云宫伺候,但英嫔因不想再与范才人有瓜葛多次拒绝,等英嫔有意招揽时,她却再也没出现过。英嫔觉得不对劲,派紫嫣前去平就殿查探,发现她竟已病入膏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许是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她把当日在景宜园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紫嫣。 楚令沅问:“安神香等事郑贵妃岂会让她知道?” 英嫔道:“紫嫣去探望她时,平就殿的人只当她是个死人,看管松散,紫嫣这才能见她一面,但那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所幸识的几个字,悄悄用炭石写在了床底。上面写她无意间撞见宫女巧儿和郑贵妃身边的彩莲交接赃物,偷听得知。她因畏惧郑贵妃的权势不敢告诉范才人真相,急切地想离开平就殿来倾云宫,却因此引起了彩莲的注意。”她冷笑,“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娇生惯养的主儿们简直比侩子手还熟练。只可惜我去的晚了,阿珍死的不明不白,床底那些字儿也被抹去了,未曾留下任何证据。” 楚令沅看着她:“倒也并非全无证据,或者说,本宫只是差一个时机。” 英嫔微笑,她知道自己今天来对了。 楚令沅折下花丛中突出的枝丫,“养一条恶犬很容易,养一条忠心的恶犬却难,如果范才人知晓郑贵妃是如何利用她的,你猜她会先咬谁?”猫尸中的烈药、商贩、阿珍之死、加上火炉等物证,以及范才人这个人证,足以钉死郑贵妃,唯一需要忌惮的是郑氏家族,所以,她得等一个时机。 楚令沅的及笄礼办得很隆重,为了方便,皇帝另开了未央宫的主殿接待宾客,还给她加了一位赞者,长馨县主。大周史上办及笄礼的皇后不多,礼部参考了许多文献古载,在礼仪流程上费了很多心思。皇帝在主位上观礼,楚氏夫妇和楚承安也在,还有一众皇亲国戚和后宫嫔妃,面上都带着和气的笑容。 楚令沅像耍猴似的被人拉着或跪或拜,还得背诵些文绉绉的祈福语,一步步下来,后背已经冒出黏糊糊的细汗。 “皇后娘娘福安千岁。”赞者不需要向她行礼,故而霍长馨和祁渔只是微微屈膝纳福。 楚令沅看向她二人,具是眼熟的面孔,长馨县主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表情温和,眼神明亮。长乐公主亦恭敬温顺,只是笑容有些勉强,眼底发青,想是为了和亲一事睡不好。大周现有的几位公主只有她适龄,但南蛮是贫瘠之地,文化差别也大,没有人想做第二个永安公主。 楚令沅的头发是一早盘好了的,一个不太适合她的雍容的发髻,赞者只需为她簪簪子,再说几句吉祥话,这礼就走完了大半。她有心拜一拜父母,但因身份只能对他们投去感激的目光,楚夫人眼里含着泪,楚大人揉了揉眼,许是感慨万分,他们家的小霸王总算长大成人了。皇帝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在各方道贺声中,他的声音出现的格外突然,“自古以孝为先,皇后在成人之际很应该叩谢父母生养之恩,以作后宫之表率。” 楚令沅与他对视片刻,随即走到楚氏夫妇面前,双手交覆齐额头,认认真真行了个大礼,她默念,虽是个半道杀出来的不孝女,但她得到了楚氏夫妇毫无保留的疼爱,他们就是她的父母。楚大人扶她起来,良久说不出话,最后连道几声好,已然是老泪纵横。楚令沅也十分动容,虽然在西州楚老头没少跟她作对,但他不失为一个好父亲。 楚大人说:“妇随夫纲,皇上天恩浩荡,娘娘该拜。” 楚令沅:“……”拜他?天上能掉下来生辰礼?她不动,楚大人又快气的吹胡子瞪眼,皇帝及时道:“免了。” 事实上,不用拜皇帝她也有很多生辰贺礼可收,皇亲国戚们出手阔绰,老一辈没亲自到场的包括太后具送了礼。她也算是没白白遭罪,带了一堆金银珠宝回梧兮宫。 她瘫在肩舆上抱怨:“真是岂有此理,我自己的生辰宴还不能享用了!”美酒珍馐今夜与她无缘。 常若笑道:“今日外男颇多,后宫女子具要避嫌的。” 楚 分卷阅读79 令沅闭着眼休息,感叹:“还是西州好啊,没那么多破规矩。”冬香突然惊喜道:“娘娘你看,这一路上点了好多宫灯!” 楚令沅懒懒抬眼,只见那宽阔平整的宫道陷于一片火红之中,两边的高墙上每隔数尺具挂上了精致的宫灯,外皮是喜庆的大红色,里面的火烛明亮,仿佛映的半边天都亮了。难怪她闭着眼睛也觉得晃眼睛,这不由让她想起了新婚之夜,也是这样的红这样的亮。 大约是安排好的,一路上再没有其他人出现,抬着肩舆的太监们安静地走着,步伐缓慢,有意让她欣赏这灯火辉煌的景色。 她以为某个人会在尽头等她,但实际上并没有,也是,他需要与民同乐,大婚那夜她就等了他很久,头上的盖头和凤冠压的她脖子都快断了,最后等到一个醉鬼欺负她。这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但莫名有些动人。 她换下礼服,洗去铅华,素白一张小脸,也没说就寝,捞了一壶酒坐在外面的台上,双腿悬挂,晃荡着,惬意着。她今儿耐心格外足,门口迟迟没人出现也不见她生气,只是困得很,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歪在柱子上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旋地转,她窝在一人腿上,头顶是那人好看的下颌,盯了会儿,又才移开目光打量起四周,她身处在一辆精巧的马车内,震动明显,持续移动位置中。 她好奇地撩开布帘,只见侍卫们接过宫牌查看,敬畏地归还,小跑着挥动旗帜,不久,沉重的宫门打开一扇。 马车驶出皇宫,楚令沅兴奋地回过头,“我们去哪儿?” 祁铮放下手里的折子,眉宇舒展,微笑道:“带你去吃黄炙鹿肉。” 第38章 桃之夭夭 这是楚令沅三年以来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出宫,不能说不兴奋,只可惜不是元宵节,建安有宵禁,大街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她手臂搭在窗棱上,支着下颔,闭眼感受着微凉的风,慵懒道:“好舒服啊,谢谢十三爷。” 祁铮头也不抬,淡淡道:“小心别舒服过头,敢着凉,我立马掉头回去。”他腿边垒着一墩奏章本子,哪怕是在奔波途中他也要维持自己大周第一劳模的形象,他手中正是楚承安的结案陈词,目光落在“粮仓”“偷税”“私盐”以及“郑氏”这些字眼上,眸色深沉,明黄的烛火也抹不去寒冷的肃杀之意。 楚令沅缩回脑袋放下帘子,玩了会儿头发后实在无聊,从祁铮的胳膊下穿到他胸前,瞄着他的奏章道:“还有多久才到啊?我胃都快抖出来了。”祁铮的视线被她黑圆的后脑勺挡住,他顺势把人抱到腿上固定,虽没有红袖添香,但有软玉在怀,不算寂寞。他说:“快到东四门了。” 楚令沅仍盯着折子,眼波流转,语气惊讶:“我们要出城?”她以为他们至多在城内溜达几圈,去仙满楼吃一吃鹿肉,喝一喝美酒,或者大发慈悲让她远远看一看热闹的市街。 “城内人多眼杂,怎么能玩的尽兴?”祁铮换另一个折子,“我看得眼酸,你给我读。” 楚令沅早看起了折子上的内容,虚伪道:“这不好吧,后宫不得干政。”祁铮嗤笑,“平日不见你这么守规矩,读就是了。” 楚令沅咳嗽两声,对着上面酸腐的官腔话读了起来:微臣听闻圣上欠安,日夜忧心,恐因小儿孟浪之语打扰圣听,万分惶恐!臣自任禁军统领一职夙兴夜寐,唯恐辜负圣意,今小人诬告,用心险恶,望圣明鉴!祁铮听完良久不言,她歪头看过去,发现这人竟睡了过去。她盯了会儿,伸手撩动他的眉毛,不想他蓦地睁眼,“念下一本。” 楚令沅抗议道:“你根本没在听!” 祁铮说:“韦文康的折子我不用听也知道他会写什么。”霍玖从韦文康儿子身上套出他藏有私账,御史台的言官们差点没用唾沫把他淹死,祁铮便顺势发了一回怒,几番追究下来,这禁军统领的位置必定保不住。 楚令沅想了想,“禁军?那你是不是要换个人做禁军统领?”祁铮挑眉,“瞧皇后的意思,是要给朕推荐人选?”楚令沅忙不迭点头。 “这倒稀奇。”她从未利用皇后的身份给自己谋利谋权,祁铮眯起眼追问:“谁?”楚令沅推举了罗孝。 “胡闹,他一介卫长,如何担得起统领一职。” 楚令沅环上他的脖子晃了晃,“臣妾欠他人情嘛!”这更是胡闹,拿禁军统领这么重要的职位还人情?祁铮摇晕了头,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他现在无功无德,难以服众,再说。” 楚令沅笑了。 马车不知何时停下,马夫在外道:“十三爷,到了。”祁铮踩在凳几上先下去,回过身接楚令沅,却见她打量着旁边山林石阶,入口处撑着一块牌匾,及春山庄。 祁铮一边扶她下来一边道:“这是九皇叔的私人庄园,前头因资不抵债便宜卖给我,但明面上还是挂着九皇叔的名号。” 这及春山庄建在半边山上,从山脚到山顶,各色风景交错,听说还有个温泉。马夫牵着马车离开,祁铮携了她的手徒步往上,阶梯两旁具留了灯,两 分卷阅读80 人一高一低的影子相融在一起,就着清风明星,十分相宜。 “十三爷,祁夫人。”廖中全笑看他们走上来,跨出亭子,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呈上披风,“山上风大,主子们保重身子,奴才已经安排好住处,就在半山腰的春江花月,旁边有个汤泉,可以泡一泡解疲。” “我不用,夫人应该需要。”祁铮取来披风为她披上,领子有个玉白圆扣,些许可爱。她看着他,夫人? 廖中全提着灯笼在前引路,亭子后有鹅卵石小径,弯弯绕绕,一路走去碰上好些奴仆,不同在宫里那般拘谨,只站立垂首,等他们走过,又行动起来。楚令沅觉得很有意思,东张西望,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就忍不住停下来,祁铮也不催她,所有人都陪他等着。这一走一停,硬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春江花月。这名字取的风雅,屋子也风雅,四周花香四溢,屋檐飞跃,其下垂有风铃,叮咛作响。 侍女一字排开在外候着,祁铮吩咐她们服侍楚令沅洗浴,自己则先去批阅余下的奏章。她跟着侍女们去了汤泉池,四周有几扇大屏风,画的是美人仕女图,她褪去衣物,一步步走到莲花形状的池中,优美的曲线没入雾气腾腾的热泉中。侍女们像是被人灌了哑药,无比安静地服侍她,黑顺的长发并到一起,像一匹油亮的丝绸,抹上香油轻轻按压;又有人抬起她的手臂浇水;有人往水里洒着花瓣。 她不大喜欢别人近身伺候,但无奈这温泉再舒服也是水,水位还不低,离了人她就怕得很。所幸还有糕点瓜果分散注意力,她吃着吃着就放松了身体,不多时,她吃了个饱,浑身热乎乎的软绵绵的昏昏欲睡。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楚令沅很快察觉到不对劲,背脊僵硬,望着迷蒙的水面生出抓不着的恐慌,她忍不住幻想,幻想水鬼的触手正拉着她的脚踝往深渊沉溺。腿再没了支撑的力气,她靠着池壁往下滑,就在水快淹没她的鼻唇时,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猛地往上抬,她整个人悬空了一瞬,然后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中。 水淋淋的头发贴着背,如同恣意泼染的水墨画,男子的手臂蛮横地环在她腰间,两个人相拥在一起。 祁铮看着她,眸中竟是慌乱,“你这么畏水?” 楚令沅有气无力靠在他怀里,顾不上他们有多坦诚相待,喃喃道:“我感觉又死了一次。” 祁铮手上的力道微紧,“有朕在你怎会死。”楚令沅幽幽叹了口气,抬头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个猩红的牙印,祁铮忍着没躲。 楚令沅看着他道:“这是你欠我的,两清了。” 祁铮抚上她的双眼,他看见了自己,只有自己。 他说:“生生世世都两清不了。”说罢低头吻了下去,缠绵悱恻,温情脉脉的长吻。 热泉的水更热了,有人在忍耐,有人在克制,欲.望滋生的同时总是伴随着苦楚,但尝到了甜,贪念便容不得你放手,你只得一点一点被勾向深处。所以说人永远成为不了神,太俗,自甘堕落的庸俗。袅袅雾气将一切都掩盖,外界的所有都遭到摒弃,不知何时下起了春雨,滴滴答答落在屋顶,落在树叶,落在水中,落在土壤,润物细无声的同时又翻天覆地搅动风云。这又是一次万物复苏,新的开始,新的生命。 会有人为此美好而落泪,而低吟,然后迎来破晓的黎明。 楚令沅睡得很不.安稳,她有些累,身后那禁锢的手让她喘不过气,但她没准备逃脱。因为梦里的她正需要这个安稳的怀抱,她这边有些舍不得推开。 祁铮拉她起来的时候她眼角有泪,他皱眉,莫不是弄疼她了? 楚令沅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知为何声音低落,“干嘛?” “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有点想揍你。” “……” 事实上她根本没力气揍他,任由他把自己小心翼翼地背起,以为他要带她去吃早膳,却不想一大早带着自己爬起了山。她真是有点佩服他旺盛的精力。 楚令沅肚子咕咕叫,“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看日升?这时候天已经亮得分明,太阳早该冒全了。 祁铮有点献宝的心急,忽略了这个问题,但也不好再折回去,只说:“你且忍忍,那是建安城中我最喜欢的地方。” 最喜欢的?能让皇帝称一句喜欢,想必不赖吧。她靠着他的肩头,心里也隐隐期待起来。两人的身影站到山顶,他放下楚令沅,拉着她沿着小路下另一边的山。她愣神地眺望远处一片片粉霞,清晨的光恰到好处,把野桃的烂漫尽数折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楚令沅不由走近,祁铮在她身后看着,拂去发间的花瓣,眼神极尽温柔。那人儿穿着一身浅色衣裙,头发简单挽着,融入桃林之间像只精怪,仰起头时,鼻尖能触碰到垂落的枝丫,莹润的耳坠刚好偏粉。 这副画面触动着他的心弦,他从未如此放松过,跟心悦的人分享喜欢的东西,这份喜悦会加倍。她回首看他,笑盈盈道:“这里好多桃树,会结果子吗?改明咱们能来摘桃子吗?” 分卷阅读81 她心情好了不少,果断把昨晚的梦抛之脑后,对呀,她现在是楚令沅,不是班璃,就算是班璃,她也只是个被人收留的乞儿,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变成西州的郡主。多么荒诞的噩梦。 祁铮走近,因初春已过,这花瓣掉的厉害,脚踩在地上没有半点声响,他折下一枝桃花,“结果子,但不好吃。” 楚令沅痴痴地笑,“西州的西凉花也不结果子,但比桃花好。” 祁铮皱眉:“西州?有这种花?世人盛赞桃花,可从未听过诗文中有西凉花。” 楚令沅辩道:“西凉花本就是野花,不常见但耐活,你看着桃花娇生惯养,没几天就掉光了,还得赶着时间来看,西凉花则不一样,方圆几十里独生一株,花期很长的。” 祁铮说:“你若喜欢,叫人宫里的花匠培养几株便是。” 楚令沅笑他傻,“西州的花放在大周可养不活。” 祁铮笑意消散,心头微刺,莫名有些烦躁起来。他不太喜欢这句话,奇怪得很,听着耳熟。 第39章 两位客人 楚令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他了,才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又成了一副冰块脸,这桃花迷人眼,她也无暇顾及他阴晴不定的怪脾气,往林子深处走去,撒泼一般跑了起来。他还是在后面跟着,保持一定距离,微皱眉,像是有什么事想不通。走着走着,他忽觉不对劲,抬眸往前看,粉色花海里哪里还有人影,环顾四周,只见脚边有个小巧的珠钗,他弯腰拾起,起身时所处之处下起了桃花雨,头发,肩膀,鼻尖,甚至有一片钻进了唇间。 头顶传来一阵洋洋盈耳的笑声,“下雨啦。”她又撒了一捧下来。 祁铮抬头看她,笑意重现,“楚夫人一定辛苦,有你这么个女儿,需不错眼得盯着才行,稍不注意就蹿上天了。你方才还说饿,玩起失踪来倒精神,看来昨晚还是没把你教训够,今夜得加倍努力。” 楚令沅听了这一席露骨的话,面露羞涩,波光潋滟,脸颊飞出的红晕染到耳根,当真是人比桃艳。她还是大方笑着,吹散掌心的花瓣,故意欲拒还迎:“哎呀,臣妾好怕,还是别了。” 祁铮呼吸微滞,竟像个初尝欢愉的愣头小子,语气虽然正经,心却难捺,他伸出双臂道:“下来。” 楚令沅摇晃双腿,“我的黄炙鹿肉呢?” 祁铮说:“现在带你去。” 她双眼弯了起来,纵身一跃,有点像桃花树幻化的妖精,势必要把人间的帝王勾去心魄。祁铮沉哼一声固定住她的双腿,竟直接以这副暧昧的姿势转身回了山上。当然,在见着人之前他放下了她,变回衣冠楚楚的十三爷,内敛稳重,而楚令沅,也不知是不是被桃花过了病,双眸含水,配上那春山黛眉,说不出的大不同。 廖中全早在山道上候着:“十三爷,祁夫人,早膳已经备下了。” 祁铮说:“知道了,先等着吧,我带夫人去后院看看。”春江花月的后院有一片围栏圈出来的空地,楚令沅远远看见载他们过来的马夫牵着骏马跑圈,旁边几间宽大的屋子应当就是马厩。马儿畅快地嘶鸣着,尾巴甩的奔放,楚令沅心痒难耐,若不是肚子里没货饿得慌,她定要上去跑几圈。 祁铮当然不是带她来骑马的,绕过围栏走进马厩,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有淡淡枯草味。养的马不多,但品种各不相同,她甚至还瞧见了西州的良驹。他们走到角落,看见一颗鹿头伸出来吃马槽里的果子,楚令沅怒目圆睁,“你又诓我,你这鹿肉还差十万八千里呢,难不成要我扒了皮生吞?” 祁铮摸了摸鹿头,声音居然很温柔,“你看看它。” 楚令沅用打量食物的眼神审视这只鹿,并不膘肥体壮,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眼神呆呆的竟不怕人。她揪了揪它的耳朵,嘟囔道:“这家伙一看就不好吃。” 祁铮哂笑,“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吧,姑且算在我账上。” 两人回去用完早膳,楚令沅带着一身桃花香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枕边无人,她打了个酣甜的哈欠,揉着眼睛道:“十三爷呢?” 一侍女道:“爷在外面待客。” 楚令沅讶异:“谁来了?” 侍女回道:“是一直住在明清风的十六爷和祁三爷,听闻十三爷和夫人到临,特此前来拜访。” 十六爷应当是皇帝的十六弟容王,而祁三爷想必是那甚少露面的三皇叔睿王。既然他们已经知道她来了,总不能闭门不见,略作思忖,吩咐侍女服侍自己更衣。 “听说十六弟最近身体不适?可传了太医,如果缺什么药材跟我说一声便是。” “皇兄不必担心,我这是顽疾,早年被漠北王射的那一箭伤了底子,再珍贵的药都是徒劳。” “十六弟何必妄自菲薄,我朝不乏医者圣手,遵循医嘱好好将养,未尝不可病愈。”顿了顿,语气似乎随意道:“十六弟这是郁结在心,如何能得安宁?” 一阵急促的咳嗽后,“臣弟的确不得安宁,漠北王的一箭之仇臣终生 分卷阅读82 难忘!漠北王雄踞漠北多年,即便我大周铁骑将他们本族结匈族打到太原山深处,我们依然要忌惮他,依然要给他送个公主过去!这是大周之耻!” 空气有片刻凝结,这方亭位于湖心中央,湖面有田田荷叶,一艘小木船停于叶间,亭子四周有长形纱帘遮挡,风吹起时显露出三个人影。一人坐于边上的长石上,青衫落拓,眉眼虽是一派淡泊但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另两人对坐于石桌,一人消瘦身躯,拳头抵在桌上,双目通红,另一人端起早已没了热气的茶杯饮用,神情淡漠。 容王略前倾,咄咄逼人道:“听闻南蛮子近日派使臣前来求娶,皇上不知又要送哪位公主过去?” 祁铮笑了:“十六弟以为哪位合适?” 容王说:“还能有谁。”长乐公主生母低贱,胞兄罪大恶极,养母静太妃自身难保,她在宫中无所依靠,多年来委曲求全,从未像个真正的公主。容王看向边上那人,静太后妃乃嘉贵妃好友,而睿王与嘉贵妃颇有交情,就不知他会不会坐视不管。 睿王手中是酒,他仰头灌了一口,抹去酒渍,淡淡道:“小十六,当年十三并不答应和亲,是太后执意要送永安过去。”把自己亲生女儿送到大周最忌惮的敌人身边,敌人很大程度上就不再是敌人,而是牵制皇帝的手段。 或许是他的解释起了作用,也或许是那一声小十六,容王紧绷的弦突然就松了下去,沉默看着面前的茶杯。祁铮有些许惊讶,三皇叔竟会帮他说话,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接过,看着容王漠然道:“若不是十六弟当年大意失荆州,紧追漠北王不放,结果中计放虎归山,让结匈族残余势力退到太原山这个天然屏障后休养生息,我大周何至于送公主过去安抚漠北王,这一切还得感谢十六弟你呀。” 容王瞬间失了血色,额上青筋暴跳,病体更显颓废,他张了张嘴,无力道:“臣弟愿请兵出征漠北。” 祁铮锐利道:“若发兵漠北,至永安公主于何地?”他一字一句重重道:“十六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当自重。” 容王软跪在地,“臣弟狂妄之言,请皇上赎罪。” 祁铮扶他起来,正色道:“如今朝堂正是用人之际,朕还指望着十六弟当朕的左膀右臂,你不要气馁。” 睿王见此一笑,感慨道:“小十三这个皇帝越来越像样了,有你等明君,我们老一辈的大可歇息,回去后我就上奏请辞,把王位传于世子,也学学九弟,做个闲散人,逍遥自在。” 祁铮沉默良久,“三皇叔还是在怪朕和太后一起对付嘉贵妃?” 睿王大笑,眸底凄凄,“小十三啊,这是你的选择也是她的选择,我谁都不怪。” 这时外面有船桨划水的声音,楚令沅由人搀着走下船,在外道:“臣妾听闻三皇叔和十七弟来了。” 祁铮站起身,走出围帘,“怎么不多睡会儿。”说话间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引进方亭,楚令沅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奇怪,这人怎么突然秀起了恩爱,改走亲民路线了? 睿王和容王也惊讶得很,具点头示意,“皇后娘娘。” 楚令沅颔首道:“许久不见二位。” 祁铮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也不避讳,跟容王谈起了政事。楚令沅在一旁听得无聊,有些后悔过来了,她四处打望,目光落到湖面,这时候好像没有莲蓬,可惜了。她刚想收回目光,忽然对上睿王温和的双眼,下意识垂下头装乖,又觉这样很无礼,忙抬头递过去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睿王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你们这些人整天张口闭口江山社稷,当真无趣,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楚令沅很想点头,但她不好意思。 祁铮看了眼楚令沅,又对容王道:“先就这样,回宫再谈。”他对楚令沅道:“走吧。” 容王看着他们的背影,“皇兄像变了一个人。” 睿王淡笑:“人活一世,一尘不变更是无趣。” 楚令沅坐上小船,弯腰看着船底的鱼群,笑着伸手吓唬它们,“其实我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你。” 祁铮说:“明天就得回去了。”意思就是他没多少时间陪她了。 楚令沅说:“知道,你是大忙人嘛,我又不准备做妖后,不拦着你心怀天下。” 祁铮拉过她不安分的手,“你惯会说些酸话,乱使小性子。” 楚令沅侧目,“你这人真是皇帝当久了脸皮厚,谁说酸话了?以为谁都稀罕你吗?”她掐住他的脖子,“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敢欺负我,我就……”苦恼想了一圈,她还真没什么可以威胁他的,只好底气不足道:“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祁铮微笑,轻声道:“别随便说这种傻话。” 前边划船的人后颈一凉,只有咱们没心没肺的皇后毫无察觉自己给出了怎样的威胁,仍嘻嘻哈哈道:“我想骑马,祁铮,我们去骑马吧。” 祁铮叹了口气,“好。” 第40章 回宫宫斗 翌日,天刚大亮,马车的轮子碾压着青石路缓 分卷阅读83 缓启动,车里祁铮抱着熟睡的楚令沅,人倾斜着头靠在他怀里,白净的脖子上有可疑的红痕。他轻轻摸着这些痕迹,颇像凶手作案后重返第一现场回味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正在发呆,无论是做皇子还是做皇帝,他从未有发呆这种浪费时间的习惯。但昨晚那个梦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却又格外真实,让他久久不能释怀。好像他真的成了个嗜血的暴君,而那个十年前救了她的女子不仅没死还化身西州郡主,被西州州主送来给他当妃子。 梦里根本没有楚令沅这号人,或许有,毕竟楚明还在,但他根本没注意到楚家是否有个女儿。他一直在跟那个叫班璃的妖女纠缠,可她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他,愚弄他,抛弃他,他便彻头彻尾成了个残暴的君王,甚至在那女子死后,血洗了西州。 当真荒诞! 他低头看向楚令沅,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心底那份不安的悸动渐渐平复。楚令沅努了努嘴,“别动,我要睡觉,很累。”他笑了笑,当真不敢再动,也是,有这磨人的小东西还不够么,那救了他的女子怕是早已经尸骨无存。当年他翻遍了内河上下游也没找到她的尸体,只在刺客的身体上拔出一柄利剑,放在居仁殿特设的祭堂里日夜供奉,如果人有灵魂,那么丰厚的香火也该让她安息了吧。 皇宫门前,祁铮走下马车,楚令沅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道:“你自己回梧兮宫。” 楚令沅觉得他语气有些冷淡,顿时无语,这又要开起“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模式吗?其实出来走这一圈她已经想明白了,再装下去别人真要把他俩当傻子。不过她显然误会了,祁铮说完这句话就当着身后一排侍卫的面把她从马车上横打抱下来,并温声道:“朕晚点过来。” 楚令沅微笑:“皇上就不能早点过来?”这人晚上倒是很精神,变着法儿子折腾她。 祁铮点头:“皇后想朕早点过来朕便早些过来,或者你想跟朕去居仁殿?”楚令沅立刻登上另一辆马车,通过车窗对他道:“臣妾先走了。” 祁铮颇感遗憾。 “恭迎皇后娘娘回宫!”常若等人早已等候在门外,喜气洋洋的面孔和她离开之前大不相同,所有人都跟她道喜,她也不知道他们道的是哪门子喜,走进门一看,才知道受宠的好处。当真是摇身一变金光闪闪,原本放着扫帚的犄角旮旯都换上了金桂。 楚令沅还注意到宫里多了不少人,乌压压一片,具是陌生面孔,这些人行了礼,她也不问来历,淡淡吩咐了几句恪守本分之类的话便往东堂走。她一路瞧着这气派的光景,不禁乐道:“如今本宫也算发达了吧。” 常若也笑,“这些大部分都是居仁殿的公公安排的,也有嫔妃送过来的,还有太后。” 她问:“那些人呢?” 茯苓道:“太后说梧兮宫的人太少不合制度,率先送了两个一等宫女和三个二等宫女,十个三等宫女过来。后面郑贵妃等人,抵着这个数或多或少都送了几个人。” 冬香烦闷道:“娘娘不过才出去两三日,这梧兮宫简直快翻了天!太后和郑贵妃送过来的那些人,资历都比奴婢和茯苓大,整天摆谱,也就常姑姑能压制一二。太后送来的那两个大姑姑倒还好,至少面上不会给我们难堪,郑贵妃送过来的勤嬷嬷才真是不好伺候,连常姑姑都不放在眼里,整天在我们跟前指手画脚,好像梧兮宫的管事姑姑是她似的!她还借机把自己的远房亲戚拉来梧兮宫做太监,听小单子说,那家伙也是个不省油的灯。” 楚令沅听了她好一通抱怨,笑了笑,眼神却凌厉,“伺候?她一个奴才哪儿来的脸让本宫的人伺候!” 她坐到榻上,拾起颗蜜饯放到嘴里,含糊不清道:“等晚上那几个头头睡下了,再把他们叫起来,本宫这会子心情好,请他们吃杯夜茶吧。”门口突然冒出个头,她看过去,招手笑道:“小伽,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进来呀。” 赵伽傻笑几声,捧着一盘不知名的东西进来,“奴婢怕打扰娘娘和姐姐们谈正事。”她把盘子放到矮几上,“奴婢瞧娘娘很喜欢吃甜食,便取了些枣子裹上蜂蜜和面粉油炸,这做法虽然怪,但味道差强人意,不知娘娘喜不喜欢。” 常若以前是不允许楚令沅随便吃别人做的东西的,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楚令沅还是很给面子的尝了几个,味道不错,她给茯苓冬香分了,也都说好吃。赵伽大松了口气,笑道:“主子不嫌弃就好。” 楚令沅鼓励道:“以后有什么新点子你就大胆尝试,本宫的胃是铁胃。” 赵伽愣了下,随即感激地跪下去,“奴婢从未见过比皇后娘娘更好相处的主子。”常若扶起她:“辛苦你了,你下去领赏吧,主子舟车劳顿需要休息。” 赵伽走后楚令沅果然打了个哈欠,但并不说要休息,而是揉眉道:“我走得这段时间宫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常若低声道:“是英嫔,她身边的宫女紫嫣死了,自己也受到了责罚。”楚令沅眸中微光闪烁,冷声道:“郑贵妃又干了什么?” 常若叹道:“这事还得 分卷阅读84 从长公主身上说起,郑贵妃对长公主向来严格,身边的嬷嬷们把她看得很紧。因娘娘的及笄礼,郑贵妃特意放她出来玩乐,长公主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孩子,被嬷嬷约束着哪里玩得开心,那些王侯家的公子小姐又一个劲的引诱她,便在晚上大家都忙着吃宴时偷偷溜走了。听公主自述,说是她跟着那群孩子们一起玩捉迷藏,不小心走丢,幸而被英嫔捡到。英嫔心疼她小小年纪便失去童真,陪她耍了会儿子,谁知道一个不留神竟叫公主爬到假山上摔了下来。” 茯苓接着道:“郑贵妃爱女心切,大怒之下把英嫔抓到望宁宫关了起来。紫嫣忠心耿耿,想去福寿宫搬救兵,结果冲撞了郑贵妃。郑贵妃不小心一头撞到柱子上,头破血流,紫嫣当场被处死。”说完她沉默下去,面有不忍。 楚令沅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长公主如何?” 常姑姑道:“公主昏迷了一整天,昨天夜里才醒过来,太医说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怕脑内有瘀血。” 楚令沅扯了扯嘴角,“爱女心切?爱到她这种地步,哪里还配做一位母亲!在她眼里,女儿不过是个争宠争权的工具,长公主托生在她肚子里才是倒霉!” 既然嬷嬷看得紧,又怎么会让几个小孩轻易把公主带走?公主已经过了爱动的年纪,在她听不懂人话的时候都能看住,懂事又听话的时候反倒看不住了,当真可笑。 楚令沅沉声道:“郑贵妃想必已经知道英嫔和阿珍的事了,为了除掉把柄还真是煞费苦心。紫嫣已死,她接下来肯定要对付英嫔,但英嫔毕竟是正得宠的嫔妃,不可能像阿珍一样悄无声息的抹去,反倒是范才人,我们得加倍注意。” 常若凝重道:“小单子已经加派人手盯着平就殿了。” 楚令沅点头,“那个陈满最近怎么样了?” 常若道:“还是老样子,暂时没发现他和望宁宫有来往,小单子也没能从他身上试探出什么,这人戒备心极强,滴水不漏,找不出错处。” 楚令沅托腮看着窗外,拧眉想,做皇后可真累啊,这些女人就不能向她学习点积极向上,纯洁善良的友爱精神吗? 第41章 半夜捉贼 是夜,祁铮果然没有过来,廖中全亲自到梧兮宫回话皇上去了望宁宫看公主,还说这是常有的事儿,明里暗里透露出皇帝动了大怒。楚令沅当下没空管祁铮,不来正好,她这儿还有一出好戏要上演呢。 丑时,梧兮宫一片寂静,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梦乡,单小松却带着一干人冲进新收拾出的几间屋舍,各宫送来的大宫女都住在里面。他挨个把门敲开,不分青红皂白具拉出来站到院子中央,这些人都算见过世面的,除了那勤嬷嬷明晃晃地把不满写在脸上,其余人还算镇定。 太后送来的芳姑姑不卑不亢道:“不知单公公半夜叫我们起来有何要事?”同她一室的芬姑姑紧接着问道:“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勤嬷嬷冷哼道:“大半夜能有什么吩咐,我看我们娘娘也不是个多事的人,八成是这小太监见主子回来了想在我们面前耍威风。”她低啐一口,以一种假装小声实际大家都听得见的语调骂道:“狗仗人势的阉人。” 单小松什么没听过,脸色都不变一下,笑道:“这时候把大家吵醒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情况紧急,事关娘娘安危,奴才也是没办法,只能多有得罪了。” 芳姑姑道:“有何要紧事?单公公还请直说,我们来了梧兮宫就是主子的奴才,不论何时何地都应该听主子的吩咐。” 这话很是得体,单小松戒备中不由高看了几分,道:“想必姑姑们也知道前两天主子跟着皇上一去出了宫,能伴驾出行可是天大的荣耀。”说到这儿他不由昂首挺胸,“因为及笄,皇上还给主子赏了一颗极其难得的东珠,出宫前娘娘特地嘱咐奴才们小心看管,奴才本想每隔一个时辰去库房检查一遍。不料梧兮宫突然加了这么多人,奴才不敢怠慢,便把重心放到人事分配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众人,痛心道:“而就在今天晚上,奴才去检查的时候,竟发现东珠不见了!这原是奴才的疏忽,御赐之物事关重大,奴才大不敬地吵醒了主子。主子动怒,罚奴才彻夜追查,若查不出,不仅奴才罪该万死,只怕要连累主子和整个梧兮宫了。” 说完空气凝滞,良久芳姑姑皱眉道:“单公公是怀疑我们这群人中有人偷了东珠?” 单小松似乎羞愧,“奴才没办法了,原本梧兮宫也没几个人,审问了好几遍也查不出什么。姑姑们自然是资深望重,但就怕底下的人不守规矩,姑姑们脸上也无光。所以只能先请姑姑们往主子哪儿走一趟,奴才象征性把这里检查一番,事后再向姑姑们赔罪了!” 如此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具往东堂去了,其中勤姑姑脸色非常不好,若是平日她早该骂骂咧咧起来,这时候这般乖顺倒叫人生疑。原因无他,她那个远方亲戚手实在不干净,又刚好在库房当差,明里暗里吞了不少公物。大家都是初来乍到,那小太监有勤姑姑做保,都不愿招惹是非,大 分卷阅读85 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行人来到东堂,见到了因为丢了御赐之物又被搅了清梦而脸色铁青的皇后。楚令沅对于这些人的到来漠视到了极点,屋子里的灯只点了两盏,忽明忽暗的光线衬托的气氛十分沉重,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跪在她面前。 她抬了抬眼皮,揉着眉心,也不叫起,烦躁道:“梧兮宫甚少发生偷盗之事,希望这次只是个误会,不然本宫可不好跟皇上交代,你们也不好跟本宫交代。” 常若配合道:“奴婢身为管事姑姑,东珠遗失,难辞其咎,若找不回东珠,奴婢自行去劳役库请罚。” 她说得如此严重,倒把大家都唬住,勤姑姑更是脸色泛白,大概是对自己亲戚的德性不放心。楚令沅让人奉茶,端起来却又不喝,一会儿说烫了一会儿说冷了,或者又是苦了。搞得大家心惊肉跳的,生怕这位出名的武皇后从哪儿拔出剑把她们了断了。 她们等了好一会儿,膝盖都跪疼了,单小松终于带着人回来禀报,那鼻青脸肿、说不出话的人不正是勤姑姑的远方亲戚吗? 勤姑姑当场心凉到底,扑到小太监身上哭嚎,“阿成啊!你这是怎么了!” 楚令沅端正身子,明眸善睐,语气凌厉道:“查的怎么样了?” 单小松跪下,身后一太监低着头呈上一个银制托盘,揭开方布,屋内登时亮了几分,正是皇帝赏的东珠。楚令沅的注意力却没在东珠上,而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太监,竟是陈满?她不动声色,冷声道:“在哪儿找到的?” 单小松答得爽快:“回主子的话,在勤嬷嬷房里床底下找到的。” 勤嬷嬷瞪大眼,还没来得及反驳,楚令沅指着勤嬷嬷口中的阿成道:“这人又是谁?和东珠失窃有何关系?” 单小松道:“奴才找到东珠后,有人称亲眼看见阿成偷走东珠后去了勤嬷嬷住处,奴才又带了人去审问阿成,他最终招认了。” 瞧阿成那副惨样,大家也猜到他是怎样招认的了。 楚令沅若有若无扫了一眼陈满,那精致的脸隐藏在帽檐后,只露出一个优美的下巴。她淡淡问道:“既然他早看见东珠被偷,为何现在才上报?” 单小松解释道:“那家伙不识货,以为阿成偷的东西是寻常物件,不想为此得罪勤嬷嬷,直到现在动静闹大了才敢站出来。” “大胆奴才!寻常物件他就能偷了,当梧兮宫是他家库房?当本宫这个皇后死了不成!”楚令沅忍着肉痛朝阿成摔了个茶杯,他除了呻.吟几声再无别的反应,她厌恶道:“赶紧把人拖下去!” 两个太监上前把人拖走,地板上竟留下了两条暗红的血迹,刺激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楚令沅不轻不重道:“勤姑姑是哪位?” 那勤嬷嬷早已吓得腿软,终于反应过来,厉声道:“娘娘,他们血口喷人!阿成老实本分,怎会干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至始至终,阿成都未曾能在娘娘面前辩解过一句,全都是单公公的一面之词,单公公敢保证他不是被屈打成招的吗!还望娘娘明鉴啊!” 楚令沅笑了笑,勤嬷嬷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倒是挺着急替别人辩解,本宫还没问你,东珠为何会在你房里?” 勤嬷嬷顿了顿,视线有一瞬落到了陈满身上,她狠声道:“定是有人陷害!” 楚令沅玩味道:“本宫听闻你在梧兮宫很是威风嘛,快当上半个主子了,谁还敢陷害你?倒是阿成,他被你一手提拔,偷东西讨好你比较合理。” 勤嬷嬷这时反倒冷静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娘不该听信小人谗言,焉知他们不是为了排除异己。” 楚令沅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抬头。” 勤嬷嬷抬起头,或许是受了郑贵妃的影响,眼里无半点恭敬。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在她满脸震惊中,楚令沅冷漠道:“把这个对上不尊的奴才拉下去关起来,待本宫回禀圣上,再做处置!” “你竟敢!我可是郑贵妃送过来的人。” 楚令沅勾唇,不徐不缓道:“本宫也很好奇,郑贵妃为何会送你这么个蠢货过来?” 勤嬷嬷沉默半晌,像是放弃挣扎似的,哈哈大笑几声,呸道:“不过就是一颗东珠!有什么好稀罕的,这宫里但凡大方点的主子,都不会像皇后娘娘这么斤斤计较!” 楚令沅与常若对视一眼,具皱起了眉,楚令沅懒得再看一眼这泼妇,挥手让单小松把人拉了出去。剩下芳姑姑等人面面相觑,暗想,好一出杀鸡儆猴!楚令沅神情稍霁,对她们温声道:“惊扰到诸位了,梧兮宫出这等丑事也是本宫看管不严,诸位不需害怕,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以后还请多多提携本宫身边这些个愚材。” 众人皆道:“娘娘客气,奴才们定当谨守本分,为皇后娘娘效力。” “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退下,但这场戏还未落幕。 楚令沅看了眼单小松,后者微微点头,她便直接道:“倒是奇怪, 分卷阅读86 那老妖婆居然认罪了。” 勤嬷嬷说的没错,他们纯属故意陷害,这是楚令沅一早就设计好的,虽然因为时间关系方法略显粗糙,但胜在有用,在她梧兮宫的地界,想顺利处置几个人还是能做到。至于楚令沅为何要明目张胆的和郑贵妃作对,那是因为她直觉勤嬷嬷有问题,郑贵妃这人做事一向涓滴不漏,不可能派勤嬷嬷这种人来当眼线,只能掩耳盗铃,另有所图。而勤嬷嬷的反应也间接证实了她的猜测,若她不认罪,楚令沅势必要追查下去,她是在害怕她的真实目的暴露。 楚令沅思索:“郑贵妃到底想干嘛呢?”她看向一直低着头的陈满。 感受到上方传来的压迫,陈满缓缓抬起头,那张堪比女子般美艳的面容终于毫无掩饰的呈现在大家面前,甚至听到了微微的抽气声。 陈满微挑凤目,平静地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想杀我。” 可谓一时激起千层浪,知道点内情的单小松也不由惊讶侧目。楚令沅倒觉得这回答合情合理,就算放在江湖帮派中,像他这样看着就不受掌控的人,用起来最是小心谨慎,往往留有后手,实在不行杀之除后患。 楚令沅刚想追问郑贵妃为何要杀他,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躁动,这不加收敛的脚步声除了他再没别人。楚令沅疑惑:“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常若对单小松使眼色。 单小松先把陈满带了下去。 祁铮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楚令沅从中听出了点怒气,转过头,吓了一大跳,他怀里竟还抱着一个孩子。 楚令沅结巴道:“你……你这是要干嘛?”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祁铮不假思索地把孩子交给常若,“长公主先放到你这儿。” 第42章 安置公主 长公主头上裹着纱布,嘴唇苍白,眼睛噙着泪,睡的很不安稳,祁铮带来的太医眉头紧锁,叹一口气祁铮脸色就难看几分,楚令沅不由为长公主和太医捏了把汗。 太医道:“长公主脑部受损,本就不该劳神,如今心神动荡,情绪不稳,怕是伤上加伤。” 祁铮闻言坐到床边,僵硬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大概是不习惯慈父作派,但眼神无比温柔,楚令沅站在一边看着,忽然担忧,他别老了以后跟她便宜爹一样故作正经。 长公主难受地哼了两声,楚令沅推开祁铮,抓起她软软的小手揉搓起来,一会儿在掌心画着圆圈一会儿在手指上按摩,她做这一套动作下来,长公主的小眉头竟松了不少。祁铮惊讶,“你还会哄小孩?” 楚令沅说:“我小时候犯病,母亲也这样哄我,还给我唱小曲。”说罢她哼唱起来,糯软清甜的调子,她唱得有些不伦不类,长公主的眉头肉眼可见的再次皱起。祁铮投来怀疑的目光,她干咳两声,骤然换了个曲风。 骏马上的男儿啊,你的双眼是神明赐予大地的星星。 等待他的姑娘啊,你的泪水是烈风带去心房的思念。 去到他身边吧,回到她身边吧。 你们脚下的土地相连,头顶的白云相融,你们注定要紧紧相依。 姑娘啊,男儿的头颅会为你低下,男儿的剑会为你入鞘。 他们的背抵挡风雪,胸膛只拥着你浪迹天涯。 …… 这首曲子不适合做催眠曲,也不是大周官话,但长公主好像跟着这清亮悠扬的旋律飞跃出高墙,摒弃了所有苦恼,自由的热烈的,梨涡浅笑,沉入梦乡。这温馨的画面中,太医默默退下,祁铮看着楚令沅的侧脸,眼神幽深,他心底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愤怒,在狂喜,他终于又听到了这首歌,可为什么是又? 楚令沅生疏地捻好被褥,放下床幔,对出神的祁铮道:“我们出去吧。” 祁铮颔首,走到外屋,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曲子?唱的是什么意思?” 楚令沅看他:“西州的曲子。”她补充:“情歌,西州儿女都会唱的情歌。” 又是西州,祁铮剑眉微挑,暴戾的情绪在眸中一闪而过,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楚令沅直接了当:“长公主不能放我这儿。我不喜欢孩子,又不是我生的,别拿嫡母这种借口堵我。郑贵妃毕竟是她的生母,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该堂而皇之地把公主抱到梧兮宫,且不论后宫非议,对孩子也不好。” 祁铮也很坚决,“暂时先放你这儿,长公主不能再回望宁宫。”他没解释原因,在望宁宫必定发生了些不愉快。 楚令沅只好妥协,她一个皇后,总不能把公主赶出去。 祁铮看见地上的血迹,“你这儿好像挺热闹。”楚令沅微笑:“臣妾处理几个不中用的奴才罢了。” 祁铮失笑,伸手刮了刮她鼻子,把人带到怀里,心头微动,“你再给我唱一遍刚才的小曲,我没听清。” 楚令沅道:“好歌不唱二遍。” 祁铮叹了口气,“朕有点累。” 怀里的人静了片刻,歌声再次飘扬,他认真听了一遍,发现她重复 分卷阅读87 唱了两遍,一遍是用西州话一遍是大周官话。官话唱出来有些别扭,不仅是发音问题,还有那直白的歌词,莫名有点羞耻。其实后面还有更羞耻的,楚令沅便没有唱,谁知祁铮听完后直觉道:“你没唱完。” 楚令沅否认:“唱完了。”所幸祁铮没有追问,他埋头在她颈项间咬了一口,楚令沅轻嘶,“你属狗?” 祁铮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团无名火,烧他的牙痒。他抬头看着楚令沅,特傻缺地问道:“我们上辈子是不是认识?” 楚令沅煞有其事地点头:“没错,我清楚记得上辈子有条狗把我咬了。” 祁铮轻轻拍了拍她脑门,“朕先回居仁殿了,这段时间你好好照看长公主,觉得麻烦就让芬芳两位姑姑帮忙,朕小时候就是她们照顾的。” 楚令沅眼神微妙,如此一来倒是解决了她一个难题,太后送来的人最不好安排差事,放到自己身边她不放心,放得太偏远不好跟太后交差。而放到公主身边伺候就很相宜了,既不辱没她们的身份也不会碍事,而且太后还算疼爱长公主,两位姑姑必定尽心。 祁铮临走前嘱咐:“郑贵妃的事你别轻举妄动。”看着楚令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有些无奈:“罢了,你也不会听我的,万事小心,如果我不在,有问题第一时间去居仁殿找廖中全,不许逞强。” 楚令沅乖巧地点头,该抱大腿时就抱大腿。 长公主昏睡了一夜,楚令沅没让她挪窝,自己搬去了隔壁睡,第二天一早就传了容迢过来。 “长公主醒了吗?”楚令沅双眼朦胧,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醒了就让容迢看看,配几方药出来养着。” 常若正为她绾发,道:“醒了是醒了,长公主怕生得很,不愿下床,也不说话。娘娘还是过去瞧瞧吧。” 楚令沅说:“我见过她几次,很乖顺的性子,就怕她憋出病来,你把赵伽叫上,她们俩年纪相差不大,正好做个伴。”顿了顿,“那两位姑姑知道了吗?” 常若点头:“奴婢已经告知她们了,让她们今天就搬去西堂等长公主。” “长公主,良药苦口,您就把药喝了吧。” “公主,要不然您先下床?您饿不饿呀,早膳已经备好,您待会儿和皇后娘娘一起用膳吧。” 楚令沅走到屏风外,看见茯苓和冬香二人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床上蜷缩着的小女孩,小女孩抱着膝盖低头不语,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 冬香耐心地哄道:“小厨做的都是您最爱吃的。” 长公主微抬头,声若蚊蝇:“我最爱的是母妃做的菜。” 冬香讪讪。楚令沅暗叹了口气,带着常若和赵伽走出屏风,长公主是个十分懂规矩的女孩,见到皇后,当下就要下床行礼。楚令沅先一步按住她的肩膀,淡淡道:“你还在病中,不必多礼。” 楚令沅挥手让茯苓和冬香退下,接过药碗坐到长公主身边,她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楚令沅把碗递到她嘴边,语气生硬,只说了一个喝字。长公主张了张嘴,莫名觉得皇后的举止莫名像一个人,她父皇。她对这位恶名昭著的皇后不甚了解,也不清楚她们大人之间的恩怨,只知道母妃不喜欢这个皇后,原本是看不起,自从父皇把皇后带出宫后就变成了敌视。 楚令沅说:“快点,难不成你还怕苦?” 长公主咬了咬唇,摇头后接过药碗慢吞吞喝了起来。楚令沅在一旁不错眼地盯着她,给人造成了很大压力,长公主默默加快了速度,很快见到碗底。 茯苓拿着手帕为她擦嘴,楚令沅问:“苦不苦?” 她嘴里苦得发麻,却还是摇头,楚令沅嗤笑一声,给她扔去一颗蜜饯,“吃吧。” 她有些犹豫,楚令沅说:“这是你父皇送过来的,本宫吃完药总喜欢含一颗。” 楚令沅见她双眸微亮,果然对祁铮崇拜极了,听是父皇送过来的,毫不犹豫就放进了嘴里。或许是这颗蜜饯的作用,她的戒备心淡了许多,终于肯下床,但楚令沅拦住了她,“你现在刚吃完药可以再睡会儿。” 长公主惊讶,“这可以吗?” 楚令沅微笑:“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本宫的床。” “皇…母后的卧房很舒服。”没有腻人的熏香,没有整天板着脸的嬷嬷,看起来很乱,但里面的东西都是她很想要却不能要的玩物。她抱赧道:“但现在已是辰时,怎么能睡懒觉呢,更何况,儿臣占据母后的卧房实在不妥。” 楚令沅没有强求,她站起身道:“也好,西堂已经收拾出来了,本宫派了两个干练的姑姑伺候你,想要什么就跟她们说。不出意外你得在梧兮宫住上一段时间,本宫这里没有什么规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注意身体。” 长公主沉默许久,压不住哭腔道:“我还能见到母妃吗?”大眼睛里冒出一颗颗豆子大的泪水,滑落到削尖的下巴。 楚令沅依旧冷淡:“你父皇只是让你暂时住到梧兮宫,没让你不见郑贵妃,你想见谁随时都可以去 分卷阅读88 ,但该回来的时候还是得回来。” 长公主收起泪,哽咽道:“多谢母后。” 楚令沅又道:“你不用非得叫本宫母后,随意称呼即可。”她示意赵伽走前来,“这个宫女大不了你多少,你若喜欢就留在身边吧。” 赵伽也很会把握机会,连忙上前掏出一个风车铃铛,“这是奴婢自己做的,还望公主不要嫌弃。”长公主应当是喜欢的,看了楚令沅一眼,得到首肯后方才收下。 楚令沅道:“本宫出去等你,更衣后到暖阁来,本宫宣了太医为你问诊,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用过早膳后就可搬去西堂。” 长公主对她这种不近不远的态度反而觉得比较自在,点头道:“是,母后。”在楚令沅出去前,她突然紧张问:“母后知道英嫔怎么样了吗?” 楚令沅回头看了她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说罢转身出去,揉了揉僵硬的脸,“装高冷也很累啊。” 常若觉得奇怪:“长公主本性纯良,如果能博得她的喜爱,对您没有坏处。” 楚令沅透彻道:“正因为她心地善良,我才不想让她离我太近,她终究不是我的亲子,我无法对她做到全心全意,那何必哄一个小孩儿对我真心实意?” 常若恍然,叹道:“娘娘何尝不是至情至性。”顿了顿,笑道:“娘娘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楚令沅重复了今天对祁铮说的一句话,“我不喜欢孩子。”如果没有楚父楚母,她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这样的人其实更爱自己,不适合做父母。 第43章 烈日炎炎 日头下落,黄昏时分,楚令沅又做了个噩梦后醒来,怔怔望向窗外,无端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慌乱。常若站在一旁看着她,担忧道:“娘娘又梦魇了吗?”楚令沅摇头,揉了揉眼睛道:“没事,人带来了?” “在外面候着。” “让他进来。” 单小松带着陈满走近行礼,楚令沅看向陈满,审视片刻,缓缓道:“陈满,原籍中部豫州,五岁时随父定居建安,父亲续弦,生下两个弟弟,继母在你九岁时把你卖进宫。你入宫以来多有艰难,走转各宫,除了在望宁宫短暂当差过一段时间,和郑贵妃并无交集。你说她要杀你,为什么?” 陈满抬起头,一改往日畏缩的样子,冷静中带着森森恨意,“奴才本无意陷入后宫纷争,奈何郑贵妃为逼迫奴才为她所用,以奴才全家性命要挟,奴才不得已帮她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顿了顿,双眸通红,浑身颤抖着道:“景宜园一事后奴才再不愿在她手下做事,但奴才握着她许多秘密,决然要走,她怒极之下竟杀了奴才全家恐吓,如今是该来杀奴才了。奴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父母兄弟何其无辜,奴才只恳求娘娘给奴才一个机会!” 楚令沅笑了笑,眼神却很冷:“你想要什么机会?” 陈满坚定道:“一个为我家人报仇和一个赎罪的机会!” 楚令沅收敛起笑,“且道一道你的筹码,你这些年都帮郑贵妃做了什么?” 陈满将他所知悉数陈述,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触目惊心,好像真是恨透了郑贵妃,面上既是羞愧又是痛恨。他几乎把郑贵妃老底翻出来了,其中几件或多或少都跟楚令沅有联系。说到为何会来到梧兮宫,他称是被郑贵妃派来监视皇后一举一动,而袭击苏昭仪的那只猫便是他照着楚令沅的猫的样子找的。又说到华阳宫失窃一案,那个被差点抓住但消失在梧兮宫附近的太监也是他。郑贵妃让他引诱华阳宫的小宫女,目的一是为了把华阳宫主殿的安神香掉包,目的二是为了哄骗那宫女偷东西给他然后栽赃到梧兮宫,这样苏昭仪就会带人到梧兮宫闹事,进而翻出他藏在梧兮宫的巫蛊之术。 如此一来,皇后谋杀皇子的罪名就会成立,华阳宫与梧兮宫必定势不两立。只是没想到,太后会在那时禁了娘娘的足。 常若等人已然变色,“那些东西你藏在哪里?” 陈满道:“奴才本就没打算遵从郑贵妃的命令,具销毁了。”他这话不免有些马后炮,但他神情从容,叫人不信也得信。 他还说到很久之前的一桩旧事,那时楚令沅与祁铮大婚不足三月,不知为了何事大吵一架,没过几天楚明就突然被人诬告入狱,险些削官革职,她心急如焚下跑去居仁殿找祁铮质问,却被廖中全拦在外面。她在大门外跪了四个时辰,眼看着郑贵妃抱着公主从里面出来,藐视地踩过她的裙摆,像是在嘲笑一只可怜的蝼蚁。最后直到她昏过去,也没能见到祁铮一面。这事她本来已经忘了,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倒回忆起了几分酸楚。 楚令沅问:“这事也和郑贵妃有关系?” 陈满道:“奴才也是偶然得知,楚大人含冤入狱,其实就是郑贵妃指示郑氏一派从中作梗,而娘娘数次见不到皇上也是郑贵妃有意为难。万幸的是皇上明察秋毫,楚大人得以洗清冤屈。” 楚令沅似乎含了三分怒意,“还有吗?” 陈满道:“娘娘落水或许也是郑贵妃所为。”他用了 分卷阅读89 个或许,不确定的态度,引导的语气。 楚令沅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垂首与他对视,她笑道:“很美的一张脸,只是可惜了,生错了人家。本宫很好奇,你难道不恨你父母吗?不恨他们把你送进宫?” 陈满握紧拳,“奴才如何不恨,只是继母所为与父亲和弟弟无关,再怎么他们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楚令沅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行了,你先下去吧。” 陈满叩头道:“奴才求娘娘成全。”单小松拉起他,“娘娘自有打算,你等消息就是了。” 常若看着陈满消失在门口,“此人城府之深令人胆寒,依照罗卫长所说,陈家满门之死分明是他借他人之手生生毒死,现在竟全数推到郑贵妃身上。娘娘若要用此人,怕是要加倍小心。” 楚令沅笑了笑:“我知道,他每一句话都在刻意加深我与郑贵妃的矛盾,看样子,是被郑贵妃逼急了。只是他递给我这么一把刀,我不用,岂不浪费。” 转眼入深夏,梧兮宫院子里的小池塘荷花盛开,红鲤鱼成群扎堆的抢夺鱼食,长公主站在长凳上,依靠着栏杆,拍手笑道:“伽姐姐你看,有一条跳起来了。”她穿着一身藕粉色小宫裙,袖子轻盈,手肘处系着两条丝带,挥动手臂时迎风飘动,头上顶着圆髻,小脸粉雕玉琢,秀雅中多了一丝活泼。 赵伽在一旁为她打扇子,寻常宫女打扮,但整个人像抽了条的柳枝,瘦了高了,原本圆润的脸庞变成小巧的鹅蛋脸,五官显露,竟也十分俏丽,特别是那张樱桃小嘴,笑起来格外甜美。她为人粗中有细,花样又多,格外讨公主欢心,在西堂,两位大姑姑都稍逊颜色。 她手里捧着一碗冰,袅袅寒气往上升的同时被她轻轻一扇,长公主额上一颗汗珠都没冒。她笑道:“长公主时常来喂它们,它们肯定心想‘哎呀,善财童子又来了,咱们可尽饱了,改明飞上砧板,变成红烧鲤鱼报答恩人’公主您想,这些花花草草家禽牲畜被人吃不就是在报恩吗?公主怎么能觉得吃肉是罪过呢,您是龙女,它们被你吃可是天大的荣幸,或许下辈子沾了你的福气就能转世为人了。” 长公主被她逗笑,“歪理邪说,你又诓我,它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公主,况且这是皇后娘娘养的鱼。” 赵伽回道:“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您是皇上唯一的女儿,几条鱼算得了什么。” 长公主笑笑,“你快别扇了,没得我凉快了,把你热出一身汗。” 赵伽摇头:“虽是公主体恤,但奴才的本分可不能忘,再热也不能热了主子,奴才回去给您做冰雪冷元子。” 长公主说:“我听芳姑姑说今年的宫里的冰不多,都运去给灾区镇暑了。”赵伽笑了,扇着扇子,“公主不必担心这些,如今皇后娘娘宠冠六宫,内廷司样样都紧着咱们梧兮宫,断不会短了冰。就算缺了少了,皇上心疼皇后,居仁殿也会单批过来。” 长公主却沉默了。 这个夏天后宫发生许多变化,从前不见经传的皇后娘娘在成年之后一鸣惊人。接连几个月,皇上踏足后宫的日子里,除了偶尔去倾云宫坐坐,其余无一例外都歇在了梧兮宫,甚至会在白天招皇后去居仁殿伴驾。皇后的受宠突如其来,后宫嫔妃还停留在她日常被关禁闭的时候,她一跃成了后宫最闪耀的星,无人敢直掖其锋。 那些得罪嘲笑过她的人整日担惊受怕,越发不愿往梧兮宫去了。可偏偏皇后喜欢时不时点几个人突袭检查,一会儿教她们使剑一会儿教她们扎马步,弄得人身心疲惫,无人敢兴风作浪。 而望宁宫,安静地有些刻意,也难怪,如今郑氏一派惹上了几桩要命的大官司,一时间民怨沸腾,正是如履薄冰的时候。如果不是郑氏手上尚且有开国功勋以及大量土地,皇上怎么还会容忍这种僵持的局面。偏生皇上委任的主事又是皇后娘娘的兄长,这样一来,长公主的处境便十分微妙了。 长公主拉着赵伽的袖子道:“伽姐姐,我跟皇后娘娘求个恩典,不如你做我的大宫女,日后跟我回望宁宫吧。”说完眼里的光就暗了下去,她虽年纪小,但何尝不明白呢,皇上皇后虽没阻止郑贵妃来看她,但也只字不提让她回去的事,恐怕是回不去了。 赵伽停了扇,却道:“请长公主恕奴婢不能从命,皇后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只能下辈子再为您当牛做马了。” 长公主并不生气,反而敬佩她这种忠诚之心,刚欲出言宽慰,回廊尽头的小拱门走来几个人,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单小松和常若带人扑完蝉虫回来了。楚令沅本没有夏天灭蝉的习惯,但前几天祁铮在梧兮宫歇息,被吵得睡不好,她担心他上朝没精神,便着人灭虫。 长公主忙跳下长凳见礼,常若看了一眼赵伽,然后行礼道:“皇后娘娘方才还在寻公主,娘娘准备去趟居仁殿,问您要不要跟着去。” 长公主自然想去,但转念一想,她住在梧兮宫这些日子比在望宁宫见到父皇的次数已经多了许多,若此时同皇后去看望父皇,叫母妃晓得了岂不让她伤心?便道:“还 分卷阅读90 请常姑姑转告母后,儿臣下午习字,便不过去了。” 常姑姑颔首,转身往东堂去。 茯苓和冬香正服侍迷瞪瞪的楚令沅更衣,她咕哝道:“这大热天的,把我叫过去遭罪。”见常若走来,问,“长公主呢?” 常若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低头看见冬香又拿了一件薄内衣,忙道:“不穿,反正别人又不知道我穿没穿,不如凉快点儿。” 冬香天真道:“皇上看得见呀。” 楚令沅额冒黑线,咬牙,“穿吧。”她一边伸手,一边道:“对了,长公主最近还是不肯吃肉?小姑娘正是矫情的时候,整天为些食物淌眼抹泪。我看也是热着了吃不下,让她搬到绿竹楼去住一段时间吧,再从我的份里拨点冰过去。梧兮宫还有多少冰?” 常若道:“不多了。” 楚令沅想了想,“这个时候宫里宫外正急需用冰,我们还是省省吧,你们也别跟廖中全露底,免得让他知道了。” 她听到外面的风声,都说皇后善妒小气,霸着皇帝不撒手呢,她气归气,但也不想给祁铮添麻烦。 第44章 枇杷味道 居仁殿外,廖中全和小允子蹲靠在大红漆门上,取下帽子扇风,就着爆刺刺的日光闲聊,额头的汗成股流。有贴心的宫女端了凉水盆子,帕子往里一过,拧个半干,盖在脸上,不由舒服地嗳出声。 小允子摸了把脸,“咱们皇上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奴才刚送水进去,听皇上发了好大脾气呢。师父,奴才不懂那些,您倒是说道说道,郑家那几个罪名不是已经定了吗?皇上怎的还不发落,我听说郑太公在牢里还日夜用冰呢,咱皇上也没这待遇,阖宫上下具是节俭用度,都紧着灾区呐。” 廖中全白了他一眼,“看不出你一根瘦竹竿胆子还挺肥,居仁殿外面议起政事来。”小允子憨笑,“师父这话说的,建安城哪家酒楼里不是议论纷纷?宫里私下都传遍了,皇上又不再跟前,就算在跟前,奴才说几句,爷也不会怪罪。爷上次还问奴才呢,说什么时候杀猪杀羊最好?” “德性!”廖中全问:“那你是怎么回话的?爷没一脚踹死你?” 小允子得意道:“师父别瞧不起人,奴才得了爷的赏呢!奴才是这样回的‘哎哟我的爷,您这大热天的吃什么猪羊,没得把自己腻着消化不良,不如留着过年吃’爷听完就乐了,赏奴才一块玉,这回奴才不用愁小妹的嫁妆了。” “你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算你运气好。”廖中全嗤笑,“皇上坐拥天下,你以为跟你似的,一点子肉沫还得留到过年吃!爷愿意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不过呢,等天气凉快了,吃起来才不燥得慌!” 小允子把脑袋凑过去,“师父,这里头是个什么说法?”他只能窥探点皮毛,比如郑家最上面那只羊,韦家最上面那头猪,但其中深意不甚明了。韦家是五大世家中最先没落的世家,现在吃的都是从前的老本,原还有韦文康那个禁军统领撑着,谁知因他儿子一句戏言锒铛入狱,朝中再没新秀。“按理,杀猪可比杀羊简单多了,爷在忌惮什么?” “我看你就是个笨猪。”廖中全拍了拍他脑瓜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听过没,五大世家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他们盘旋大周上百年,根基之深不是你我能想象的,表面上狗咬狗,其实牵扯甚多,你以为皇上只想杀猪?怎么不看看猪后面是谁?” 小允子摸头,“猪后面没了呀?” 廖中全怒其不争道:“后面没了不就轮到开头了吗?” 小允子恍然大悟,五大世家之首是冉家。他还是有些不明白,“那杀羊呢?” 廖中全指着头顶那不可直视的烈日,“老天爷不配合呗,豫州九郡乃是大周腹地,两条内河贯穿,土壤富饶,供应着以北以南多地粮食,有大周最大的粮仓。可谁知今年旱灾如此严重,各地储备粮根本不够,导致许多难民涌入豫州和建安。那豫州郡王申达渡倒是个大方人,主动开仓放粮,但时间久了哪里顾得过来,他还有九个郡的百姓要养活呢!豫州百姓人人自危,差点没把郡王府拆了。” 豫州供不了粮,就只能把主意打到世家的私人粮仓上。但世家的粮食岂是那么好拿的,圣旨下了快一个月了,几大世家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在城外建了几个棚子施粥,根本问题没解决,倒是给建安招来了更多难民。其中建棚最多的是郑家,表面上博了好名声,实际上就属他们最吝啬,因为几大世家中郑家占据的土地和拥有的私人粮仓排名榜首。好比拥有五十两银子的人给出五两银子,而拥有一百两银子的人,只给了六两银子,这差别可大了去了!而讽刺的是,皇上前不久才查清郑家几个不孝子孙贪污公粮公地、偷税漏税、为了抬高粮价牵扯命案等罪状,刚把人送进牢房,灾情就爆发了。 祁铮陷入了两难境地,世家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原打算将郑家上头那几个处决了再慢慢收回土地和粮食,如今不仅不能动他们,说不得还得哄着他们。 只听砰的一声!像是茶杯摔碎。小允子 分卷阅读91 浑身一抖,苦着脸问廖中全:“师父,要不让小厨给爷熬点绿豆汤败败火气?” “行啊,熬好了你送。” “奴才不敢抢师父风头!” “滚滚滚,没出息的家伙。”廖中全看向前方,笑道:“用得着你瞎操心吗?灭火的人这不是来了么。”说罢,堆起一个慈眉善目、憨态可掬的笑容,觍着圆肚子迎了上去。 他喜不自胜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可算是来了。” 楚令沅头上顶着把伞,一边用手扇风一边示意廖中全起,暗想来的不是时候,看他这表情,狗皇帝肯定又发飙了。每次都把她往火口里推,合着她上辈子,哦不,上上辈子,该是师父说的那个什么灭火器转世的。 廖中全道:“这么热的天儿,娘娘怎么徒步来了,该叫个肩與才是。” 楚令沅淡淡道:“慢慢走倒还好,一堆人跟着,他们难受本宫也难受。” 廖中全奉承道:“娘娘可真是菩萨心肠啊。” 她睨了廖中全一眼,由他引着走上台阶,听到里面的动静,推脱道:“皇上在忙?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廖中全谄媚道:“哪儿能让娘娘在外面跟奴才们一起受罪,皇上吩咐过了,您来了直接进去就成。两位楚大人都在里面呢。” 这个老狐狸,楚老头在她更不能去!可居仁殿的奴才偏生机灵,小允子一早通报了皇帝,这时正折回来请她进去。楚令沅呵呵一笑,收了伞扔到小允子身上,大摇大摆地跨进门。 廖中全对常若拱手道:“娘娘恐怕今晚得留下来了,鸾仪舍已经收拾妥当,请常姑姑去喝杯凉茶吧。” 常若含笑点头。 居仁殿应该是整个皇宫最凉快的地方,走进门就是一股凉风,大殿的地板被擦的油光可鉴,楚令沅跟在小允子身后慢悠悠晃荡,干脆绕着柱子转圈子,蛇形走位,拖延时间。小允子急得直冒汗,“娘娘,咱们还是快点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楚令沅表示等一等又不会死,对着地板照起镜子,想着,早知道楚老头也在,她就不该梳这个发髻。这模样分明是娇艳明媚的新妇,哪里有皇后的端庄大方。 “还不进来?”帘子里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 “娘娘你看这……”小允子为难道。 楚令沅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允子开路,她竭力把自己隐在小允子身后,无视朝臣们跟随自己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祁铮面前蹲身行礼。祁铮面无表情的脸总算有点变化,瞬间解冻,语气温和不止一星半点。 他先是正色道:“下次别这么磨叽。”随后示意楚令沅受礼,“你父亲兄长也来了。” 楚令沅却愤愤,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瞪了他一眼,这狗皇帝还有两幅面孔呢,床上做坏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一会儿沅沅一会儿楚楚,哄得她晕头转向,现在倒装起正人君子了。 祁铮一脸莫名。 楚大人和楚承安跟着众朝臣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楚令沅亦颔首,“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她问,“不知皇上召臣妾来有何要事?”潜意思就是没事别耽搁我回去睡午觉。 祁铮扫了一眼桌面,随手拿起一个折扇,“给朕打扇吧。” 楚令沅:“……” 众臣:“……” 这理由真是格外清新脱俗,楚令沅假笑着接过扇子,站到他身侧,目光与楚大人对视,用鼓励地眼神盯了一会儿。楚大人不负众望地上前一步,一板一眼道:“皇上,皇后娘娘在这里听政不合规矩。” 祁铮微笑:“也不算什么政事,就是寻常家事罢了,听听也无妨。” 这借口虽然牵强,但并非完全没道理,在座各位都是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家里总有个把女子在宫里为妃为嫔,算起来,他们很多人都是皇帝的老丈人呢。 于是楚令沅就这样干起了宫女的差事,她一边打着扇一边听着祁铮早就跟她讲过的赈灾事宜,鼻尖满是他的气息,闻到这种熟悉的味道就想睡觉,眼皮子越发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 啪的一声,殿内骤然安静下来,楚令沅仍不自觉,又是啪的一声,原是她迷迷糊糊间身体前倾,扇子打到了祁铮脑袋上。 祁铮握住楚令沅打歪的手:“还有事吗?” 众臣面面相觑,只有楚承安果断站了出来。祁铮想,呵,果然是一家人,都这么没眼力见。 楚承安呈上一个大木盒和一本奏章,“皇上命臣查的东西已经找到了。”祁铮微讶:“这么快?” 楚承安叹了口气:“说来也巧,臣在西州见过那种弩,能做出如此精巧的武器的也只有他们了。皇上还记得救您的那名女子吗?她与其有莫大关系……” 祁铮听完沉默半晌,“把东西放下吧。” “臣等告退。” 众臣退去。 祁铮把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的楚令沅拉到怀里,接过扇子,见她鼻尖冒汗,便笨拙地为她扇风。楚令沅找了个 分卷阅读92 最舒服的位置,心安理得地睡了起来,他静静看了会儿,便有些按捺不住。把人越抱越紧,嘴唇相贴,慢慢品尝起来。 他尝出了枇杷的味道。 楚令沅嘤了一声,张嘴呼吸,正好称了某人的意。她转醒过来,软软地抵开他的胸膛,猫叫似的控诉道:“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祁铮又在她耳边吹气,“暂且不做一回君子。”他一把抱起她顺势压在桌缘上,十指相扣,耳鬓厮磨,楚令沅只能仰起头默默承受。她断断续续喘息:“不行,这里,不行。” 祁铮低笑,“换个地方就行了吗?” 楚令沅咬牙,拿这个寸进尺的混蛋没办法,哭腔道:“行!别在这里。” 其实当祁铮靠近的时候她某些奇怪的记忆就唤醒了,好像也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位置,眼睛像蒙上一层雾,面前的人渐渐重叠却又模糊。但不一样,人不一样,梦里的那个他很凶,现在的他虽然急切却很温柔,每一个吻都无比珍视。 这一次,她是被疼爱着的。 第45章 故人西阁 祁铮这个骗子最终还是没换地方,把她就地正法后直接抱去了后面寝殿的龙床上,她浑身粘腻,闹着要沐浴,他直接赠送了一套双人浴,真不浪费水。等真的躺下,她已经没了力气,卷曲着身子,顾不上热,窝在某人怀里睡死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卯时,天蒙蒙亮,祁铮拥着她看折子,红烛火光落在他清俊的脸庞上,毫无防备。如果她要杀他,只需要头上的一根簪子。这想法很危险,她对着他的脖子比划了一下,心想,梦里的那个她根本没真想杀他,不然机会多得是,可惜那个他居然看不透。傻子。 祁铮单手展开折子,“醒了?” 楚令沅微抬头,熟练地把他的手臂从脖子下抽出来,抱在怀里按摩,“下次别把手枕在我头下,不难受?” 祁铮温柔道:“没关系,让你睡舒服点。” 楚令沅道:“不,一点都不舒服,还容易落枕。” 祁铮:“……饿了吗?” 楚令沅点头,刚欲像往常一样叫常若进来给她穿衣裳,薄被滑落至肩,她低头一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决定自力更生,穿衣服算什么?岂能难倒她少阁主。 “你,转过去,不许偷看。”她严肃道。 祁铮哂笑,竟没逗弄,顺从背过头。楚令沅跪坐在床,被子裹身,对着一堆叠得十分整齐的衣裳托腮沉思,第一件当然是穿亵衣,然后是中衣吧,那这件是什么?这个袖子怎么弄的?这个腰带怎么系来着?不管了,随便穿吧。她根据直觉往上套,穿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把内衣穿到外面,顶多费些功夫。她低头整理领口,忽然听祁铮道:“少了一件。” 他不知何时回过头,右手支下颔侧躺,煞有兴致的看着她,左手上搭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上衣。 楚令沅表情快要崩溃。他又刻意低声道:“不必再穿了,反正只有朕知道你穿没穿,省得脱的时候麻烦。” 修美的腿踢了过去,他一把抓住,看着那粉嫩的脚趾头不说话,她突然有种不好预感。在那双惊呆的含情眸中,他虔诚地低下了头,她僵硬地抽了口气,暗骂变态,红着脸跑下床,留他在背后轻轻笑着。 常若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这是避子汤,楚令沅当着祁铮的面喝下。他神情正常,只是再三确认道:“你确定这药对你身子没损伤?” 楚令沅也难得有耐心再三解释:“容大人专门调制的,药量轻微,不会伤身,只是暂时怀不了孩子。” 祁铮转着玉扳指:“是药三分毒,至多让你喝到明年。”顿了顿,“倒也有另一个法子。” 楚令沅呛声,她自然知道他说的另一个法子是什么,他们试过,但太容易发生意外,她可不想这么早当娘。原本她是悄悄喝,偶然一次被祁铮当场抓包,他竟也没动怒,准许她继续喝。她以为他是不想她和苏昭仪一样,怀个孕当靶子,打破后宫平衡,护不住。其实主要还是顾及她的年纪,女人产子不易,年纪太小恐留病根,加之她底子本就弱,终究还是怕的。 用过早膳,楚令沅独自在居仁殿瞎逛起来,祁铮总是很忙,所谓的专宠,不过是闲暇中厮磨片刻罢了,通常情况都是她一个人自娱自乐。不过好在她自个儿会找消遣,带着一群太监宫女把居仁殿搞得鸡飞狗跳。祁铮只好把廖中全拨过去看着她,免得失手把居仁殿烧了。 “这是什么地方?”楚令沅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抬头往上看,觉得这屋子造得还蛮有风格。她心头微动,正欲推门,廖中全一脸为难道:“娘娘这个地方您不能进去。” 楚令沅挑眉,“为何?” 廖中全也不知道为何,他只知道除了皇帝从未有人进去过,虽然皇后正得圣宠,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就怕犯了什么忌讳,让蜜里调油的两个人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楚令沅笑盈盈,“廖公公,你不必拦着本宫,难不成这是皇上金屋藏娇的地方?”b 分卷阅读93 r   廖中全汗颜,“娘娘说笑了。” 楚令沅推开门进去,廖中全万分头疼地跟上去。没走几步居然又是一道门,牌匾上题着存故居三字,分明是祁铮的字迹,廖中全紧张地看向楚令沅,心里泛起嘀咕,可别真是皇上思念老情人的地方。 楚令沅让廖中全留在外面。 推开门便是一股扑鼻而来的香火味,再看陈设,空荡荡的中央是长形案台,其上有一尊四角青铜鼎,香灰厚重。这是一间祭堂,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并未看见任何牌位和画像,而正对的墙上赫然挂着一把轻巧的长剑。剑鞘不知所踪,剑身冰寒锋利,削铁如泥的质感。 一息! 楚令沅微启嘴唇,心神震荡,她记得很清楚,她是带着一息剑掉下去的,那么一条河,他是怎么找到的?她环视四周,没找到棺材,看来她真是尸骨无存啊。踩着案台把剑取下,抚摸剑脊,不由想起了在西州逍遥快活的日子。 “为师赠你剑,不是为了让你去杀更多的人,是为了让你更好的保护自己。你要把自己当成一柄剑,入鞘出鞘皆自由。” “有些事勉强不得无需勉强。” “大周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你要违抗师命吗?” “……” 楚令沅叹了口气,师父会不会被她气死了。她曾试图联系过师父,但发出去的消息往往石沉大海,她又不敢去问楚承安,毕竟灵魂转世这种事太过离奇。 “娘娘!”廖中全在外等急了,为皇帝提心吊胆起来,皇后脾性大,万一真让她抓到点什么,还不得把居仁殿屋顶掀了! 楚令沅把剑放回去,罢了,往事如烟,随他去吧。 这边祁铮正在接见万行皆,最近朝廷中添了许多能人贤士,他让万行皆整理出一张名册,想看看有何可用之人。万行皆正说到那轰动建安城的文人骚客何笑君,原来他不止话本子写的好,科举文章也十分有深度,辞藻并不浮夸,字句简练,条理清晰,一针见血。 “臣觉得此人可担大用,虽然年岁不小了,但仍有锐气,不如放到户部去试一试。” 祁铮有些心不在焉,摸着后颈发痒的牙印,“查过背景了吗?”世家门客众多,防不胜防。 万行皆道:“查过,干净。” 祁铮翻看名册,“名字?” 万行皆道:“李润。” 他找到这个人,目光落在身后的注解上,微微挑起眉,原籍西州。 楚令沅突然很想见到祁铮,想了便去了,在回鸾仪舍的路上转了方向直奔居仁殿主殿,廖中全吓得直咽口水,乖乖,这就要去算账了? 她刚好碰上从里面出来的万行皆,双方见过礼后自行散去,她急匆匆跑进去,“祁铮!” 还没走远的万行皆听见她直呼其名着实震惊,心叹皇后盛宠滔天的传闻果然不假。 楚令沅扑到祁铮背上,洋装生气道:“存故居的故人是谁?” 祁铮放下手中的东西,侧目道:“你怎么去那儿了?” “回答问题!你有什么故人?” 祁铮坦然得很,“救命恩人。” 楚令沅带着点笑意,“男的女的?” “女。” “好看吗?” 祁铮诚实道:“好看,很飒。” 楚令沅冷哼,“比我呢?” 祁铮一脸真诚:“自然是比不得你的。” 楚令沅也没多高兴,“人家救了你,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这是个要命题,祁铮略作思忖,颔首道:“她救我一命,就是救了大周千万百姓,这恩,不敢忘,生生世世都得记着。” 楚令沅板着脸:“那我呢?” 祁铮道:“你不需要做被纪念的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楚令沅张了张嘴。祁铮大概以为她被感动的五体投地了,顺利过关,微笑道:“皇后可以放开朕的耳朵了吗?” “没甚意思。”楚令沅松开手,好奇地看向桌上的木盒,隐隐约约记得是昨天兄长留下的。“这是什么?”她往里伸手,被祁铮一把抓住,“当心。” 祁铮拿出弩递给她看,“这东西可不能乱碰。” 楚令沅整个人僵住,祁铮疑惑地看着她,她收敛起惊讶、慌乱等情绪,勉强笑道:“这弩好特别,皇上哪儿得的?” 祁铮知道她喜欢这些玩意:“你兄长买来的,想试试吗?找个空地,朕带你玩几发。” 楚令沅却摇头,“不用。”她早就玩儿过了,甚至可以说,这东西有一半是她设计的。虽然时隔多年,明西阁的东西早已更新换代,但她还是能一眼看出出处。她不免有些惶惶,明西阁一直盘桓在西州,阁里曾有人谏言往大周扩张势力,但师父很果断的拒绝了。如今却在大周皇帝手上看见了明西阁的东西,是否意味着,明西阁的手已经伸来了建安? 她笑容里藏着一丝窥探,“皇上为何要兄长买这个?” 分卷阅读94 祁铮听着她连叫了两次皇上,不由蹙眉回看她,“去年冬猎,伤我的东西就是它。” 楚令沅心头一个咯噔,从头凉到脚,师父怎么会任由明西阁做起这等要命的生意!又想到楚承安在西州没少与明西阁打交道,肯定很熟悉这些东西,此时只怕已经查的七七八八。那师父呢?他从前就是个甩手掌柜,明西阁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打理,外人只知道她上头还有个阁主,却不识他面貌,纵使出现在她身边,旁人也以为是她的仆从。或许还没要查到师父身上吧?她强压下混乱的思绪,镇定道:“看着也不怎么厉害,你还撵我走,谁说我帮不上忙?” 祁铮笑了,“看你吓傻了,帮倒忙吗?”楚令沅有些不敢面对他,插浑打科绕过这个话题。 转眼又厮混了两三日,祁铮总是拐着弯的留她,她虽听不到,但能猜到后宫定是怨声载道,这不,报应就来了嘛。顺嬷嬷亲自来请皇帝去福寿宫走一趟,顺带捎上了她这个皇后。 第46章 大山在前 去福寿宫的路上祁铮颇为沉默,楚令沅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神情复杂,不仅仅担心师父,也因她预感太后对她这段时间的表现必定不满。她看向祁铮,坚定想,但这次她是不可能再退避三舍了。 他等了一步,冷不丁说:“找个日子搬回未央宫吧。” 楚令沅感受到安抚的意思,“梧兮宫挺好的,清净。” 他缓缓道:“太远了。” 她回道:“不急于一时。” 他不再多说。 停在福寿宫门前,顺嬷嬷侧身请他们进去,楚令沅等祁铮先行,他却突然转身把手伸了过来。她莞尔一笑,忽视周遭探究的目光,把手递了过去。他牵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松开前捏了捏她的手心。 前院两侧摆有几大缸荷花并鲤鱼,行至主殿,隐隐听见欢声笑语,太监高声道:“皇上皇后驾到!”里面便没了动响。顺嬷嬷引他们进屋,香风袭袭,楚令沅定睛一看,太后身边还立着几位佳人,右是许久不见的柔妃,左乃冉芽儿。那含笑为太后揉肩的却是冉凤遂。 顺嬷嬷道:“太后,皇上皇后到了。” 太后看向他们,祁铮携了楚令沅上前请安。太后立刻说:“不必多礼了!正值多事之秋,朝政繁重,哀家知道皇帝一向勤勉,但只怕你累着,便自作主张把你叫了过来。也算是忙里偷闲,好歹松快松快。”竟是看也不看楚令沅,拍了拍肩上的手,紫红色念珠清脆响,她示意冉凤遂和一众姐儿们上前行礼。柔妃只是略屈膝,扫过祁铮的脸,还有紧紧挨着他的楚令沅,冷冷地不说话。 楚令沅也不是第一回受到这种待遇,面不改色地跟在祁铮身边一同入座,悠然自得地喝起茶,因太苦,没喝几口就放下,转而掩唇吃起了糖糕。这个空档,祁铮与太后已经客气了几个来回,正说道:“儿子命人从居仁殿送些冰过来。” 太后冲为她打扇的冉凤遂笑了笑,“皇帝有心,但老人家没你们怕热,这段时间皇宫为了难民紧缩用度,哀家断不能仗着辈分坏风气。” 祁铮道:“劳母后操心。” 太后拉过柔妃的手,“哪里算得上操心,哀家有她们陪着,天大的心也不愿操劳了。但皇帝不同,后宫嫔妃再多也要分出大半心神到江山社稷上,后宫的女人们必须体贴。”她看向楚令沅,语气还算温和,“皇后这些日子倒是一直在居仁殿伺候,可你宫里还有个公主,一个人照应的过来吗?” 她哪里是在伺候祁铮,别人伺候她还差不多。楚令沅听出里面敲打的意思,并不顺意道:“臣妾尚有余力。” 太后敛了笑意,“后宫嫔妃不乏有贤能之辈,皇后莫要硬撑。” 楚令沅秉持着少说话少顶嘴、多装傻厚脸皮的原则,“是。”但是了之后再无下文。祁铮救场道:“入秋后就是母后寿辰,儿子想和往年一样在乾盛宫办宴。” 太后善解人意道:“哀家知道你有孝心,若是灾情有缓,热闹热闹也不是不可;若灾情依旧甚至加重,绝不能铺张。” 冉凤遂抿嘴一笑,慢声细语道:“奴婢觉得太后寿辰对大周来说是福日,吉星高照,更应该昭告天下以慰民心,让百姓们知道灾情仍在皇家掌控之中。”她顿了顿,众人便知她还有下文,太后微笑倾听,看得出对她颇有几分真心的喜爱和欣赏。楚令沅与她对视一眼,大抵猜到她要说什么。柔妃仍然一派冷淡,甚至有一丝不屑。 在众多权贵面前,自称奴婢的她毫不怯场,缓缓道:“可皇家若真大肆庆祝,传出去只怕伤了百姓的心。倒不如借太后寿辰之名,提前呼吁后宫以及世家官宦之女子捐赠些金银珠宝,不拘多少。这样一来,既可代表天下女子为黎民百姓献上一份绵薄之力,以表爱国之意,也可替太后积德累福,岂不两全其美?” “凤遂想得很周到。”太后先是称赞,后看向皇后,“就按照她说的做吧,既是她提出的,哀家就忍痛把这丫头暂时拨给皇后打下手。” 楚令沅暗叹,姜还是老的辣啊。冉 分卷阅读95 凤遂只皱了皱眉,随即从容道:“奴婢必定竭力辅助皇后娘娘。”楚令沅亦起身领命。只有柔妃,一脸惊讶地看向太后,转瞬便垂下眼,漠不关心的模样。但太后却把她笼在袖口处紧攥的手看在眼里,笑而不语,转而对楚令沅道:“行了,你们别陪哀家枯坐了,皇后带着姑娘们去外面透透气吧。” 看样子是有话对皇帝说。 楚令沅突然不安,看向祁铮,他点了点头,便行礼告退,跟柔妃一前一后往院子里去了。她和诗情画意的柔妃一向没甚共同语言,柔妃又十分孤傲,省了面子功夫,相□□个头就准备散了。谁知柔妃竟道:“皇后娘娘可要小心了,某些人惯会专营,梧兮宫那一杯羹指不定就分出去了。” 这尖酸刻薄的话,清高的神气,楚令沅莫名想笑,还真是大小姐脾气,自个儿放不下身段又见不得别人好。一旁的冉凤遂如何听不出嘲讽之意,但面不改色,巧笑倩兮道:“奴婢得叨扰娘娘一阵子了。” 楚令沅笑了,心领神会道:“欢迎至极。” 柔妃淡漠道:“看不出娘娘还挺大方。” 楚令沅眨了眨眼:“本宫大方得很,柔妃想来随时都可以,本宫必定好茶好水奉上。” 柔妃移开眼,“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拂袖而去。 楚令沅看着她的背影嗤笑,果然是表兄妹,这调调跟祁铮学得真像。冉凤遂走来,邀请她欣赏荷花鲤鱼,她对身边的宫女道:“去拿点鱼食来。” 冉凤遂这才低声道:“福寿宫是从前太皇太后的寝宫,先帝爷跟太皇太后母子情深,这里的景致都是先帝爷亲手布置的,还修建了一座很高的洋楼作为贺礼。那时太后被册封为皇贵妃,冉家的皇太太后殡天后,太皇太后便封了个嘉贵妃抑制她,两人斗的你死我活,最后的赢家,自然就是现在的主人。” 楚令沅抚摸荷花,水里倒映着她不知何时变得娇媚多情的眼。 冉凤遂声音飘渺,“想赢总要付出很多代价,比如人命。娘娘知道皇上为何只举办冬猎吗?因为先帝爷第一次带他去春猎的时候,太后把何氏关在了洋楼,他得到消息悄悄赶回来,爬上洋楼最顶,却亲眼看着发疯的何氏跳了下去。”她抬头望向主殿后隐隐冒出的洋楼尖角,叹道:“真的很高啊。” 楚令沅心头刺痛,口唇发涩,她轻声问,不知道在问谁,“很痛吧?”仿佛生怕惊动了此地的亡魂。难怪,难怪他那么怕高,她无法抑制的陷入低落,忽然觉得不该让冉凤遂替她打听这些。她应该等他自己告诉她。 冉凤遂道:“皇上与太后有不可调解的矛盾,但肯定不止何氏,这就要娘娘自己去问了。” 楚令沅沉默了会儿,道:“太后今日到底所谓何事?”不可能只是为了敲打她。 冉凤遂看着她的眼神里竟带了点怜悯,“冉家有粮。” 皇帝和太后谈了很久,紧闭的大门像是笼子,困兽无声的挣扎。祁铮双手放在膝头,沉默的像是一尊雕像,只听太后缓缓转动念珠,站在一旁的顺嬷嬷似乎于心不忍。 良久,祁铮僵硬地站起身,漠然道:“儿子先行告退。” 太后盯着他,无情的严母,残存着几丝温情,“不管你怎么想,你终归是我儿子,唯一的儿子,就像孤周之战一样,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摇大周的根基动摇你的皇位,包括五大世家。但我是冉家的女儿,我代表世家的利益,所以我警告你,大山不是那么好撼动的。” 祁铮背影挺直不肯回头,“他们早已经不是大山,里头已经败空了,他们是挡在大周面前的顽石,儿子只是要踢走他们。” 太后闭了闭眼,像是无比疲惫,声音却如出一辙的凌厉,“你总是这么任性!我原以为你跟琮儿是不同的,但我错了。他也以为他可以做到,他被嘉贵妃蛊惑,被先帝利用,对付世家对付冉家对付我!可结局呢?他死了!死了!” 祁铮转过身,直视太后,一字一句道:“朕不是他。” 太后青筋蹦出,念珠猛地断裂,哗啦啦散乱在地。 “我也不想你成为他!可很多事由不得你,土地也好,科举也罢,你若执意挑衅世家,哪怕是个女人,你也不一定护得住。你要知道,一个男人钟情一个女人,这在民间是美谈,那个女人会被所以人羡慕;而对于大周的皇帝,却是灾难,不仅仅是世家,整个朝廷都容不下她!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太后无力地坐回椅上,既嘲讽又悲凉道:“你比琮儿更聪明更果断,从前的你,应该很明白哪种选择对大周最好,可现在的你,可笑啊可笑,帝王,给得起那所谓的爱吗?” 祁铮的身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脸色似乎白了几分,他艰难地挪动了一步,“可从前母后也不是这么教我的。“然后毅然转身推开门。 太后忍不住走下来追了几步,踉跄着跪倒在地,顺嬷嬷连忙扶起她,垂泪哽咽:“太后这又是何必。” 太后摇头,浊泪纵横,“哀家不想做孤家寡人,哀家想留住这个儿子。”她仰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只要他 分卷阅读96 听话,他听话,如果他们都听话该多好啊。” 楚令沅站在福寿宫门外站了很久,常若和冉凤遂都劝她先回去,她固执地拒绝了。顶着灼心的烈日,心却热不起来,等到祁铮终于出现在眼前,才彻底冷了下去。 他看着她,说:”你回梧兮宫吧。“ 那眼神好像从未有过温度似的,明明早晨醒来,还满满装着她。 第47章 入秋待冬 秋老虎被一场秋雨送走,建安城天气彻底转凉,灾情早在一个月前得到缓解,被安置在城外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的难民们,领着朝廷补给的粮食陆陆续续返回原籍。建安城重新热闹起来,大街小巷布满闲逛的百姓,皇宫的那些秘闻在酒楼说书嗑瓜子的时间里传散开来。城东最大的仙满楼二楼,以弧形分布着隔间,中央搭着一个圆台,唱曲说书,为酒足饭饱的人们助兴逗乐。 那说书人大概是个落魄考生,故意编了好些煽动情绪的故事,除了姓名略有不同,把皇城里的贵族重臣安排了个遍。他说到某地灾情,先是赞美了一声天子圣明,后又批判世家吝啬刻薄,但提起冉家,语气稍有缓和,原因无他,这段时间冉家开仓放粮,赈灾有功。话锋一转,说起那突然得宠又突然失宠的皇后娘娘,语气甚是不屑。 “穷凶极恶,面目丑恶,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把圣上迷惑了这么久,所幸圣上自有神明庇护,龙气至纯至阳,终究逃过这一情劫。” 建安城的百姓向来大胆,上至文人墨客,下至乞丐流氓,总带着一股劲儿劲儿的骨气,哪怕你是天皇贵胄,看你不爽,也得骂上几句解气。只不过很多无伤大雅、不过笑料的流言蜚语在传播过程中,总要几经堆砌修饰,直到不成人样才肯罢休。 说书人唾沫横飞,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在座具笑了,但谁都没当真,不过是借着一个由头疏解心情罢了。但有个人没笑,那人四十上下的年纪,留着小攥胡须,眉目挺拔英俊,靠窗位置,面前几碟小菜并两壶酒。他捡着花生吃,面无表情地听完说书人的故事,轻轻呸了呸,吐出花生皮。随手抓起几颗没剥壳的花生,手臂隐藏到桌底,手指一弹,那说书人便嗷了起来。 他摸着头,大喊:“谁啊?谁这么不要脸搞偷袭,若是不服,大可出来与我辩上一辩!”这般小丑地跳脚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李润或者李廷润,他看着说书人讪讪下场,收回冰冷的目光,拍了拍手继续吃起花生粒,心里想着:老子的徒弟你也敢瞎编排,本阁主没打断你的腿已经算是仁慈。 随后他脑海中滴的一声,出现一道理智感十足的女声:“第三千二百八十七次红牌警告,任务者不可与该世界的任何人产生除执行任务以外的任何感情,尤其是对女主和男主。七号任务者,请记住,您是该世界女主的师父,角色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培养女主,塑造一个诡计多端、狡猾狠辣、冷血无情的杀手,并把她送回到您兄长李廷乐手中,再令她以西州郡主的身份嫁入大周皇室,引诱大周皇帝,杀掉大周皇帝,摧毁大周帝国,报复西州的灭国之仇,光复西州!” 李廷润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抄起酒壶对吹,斜眼看向楼下街上隐匿在帷帽下的妙曼女子们,露出一个风流放浪的笑容。 又是一声嘀,“黄牌猥琐警告一次。” 李廷润啧啧:要不要这么严格,咱们都这么熟了,二十多年日日夜夜的陪伴,你怎么还是这么冷酷无情! 理智女道:“由于您频繁违规,对女主过于溺爱和放纵,该世界系统已经完全紊乱,故事线完全脱离掌控,您很有可能完不成总控大人设下的任务,也就无法离开该世界。” 李廷润嗤笑:总控大人完全是在为难我,这个世界的难度系数严重超标,男女主自我意识过于强烈!之前的几个任务者,难道不是规规矩矩按照故事线走的吗?最终还不是失败了,不管师父再怎么洗脑,女主最终还是要爱上男主,既然爱了,毁灭自己可比毁灭爱人没有负罪感!这是一个不可解的循环,女主终究要夹在中间,为了男主为了西州而死。男主呢,被女主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欺骗,愤怒值和厌世值达到临界,女主的死会直接激发他的暴戾面,整个西州都将在他的怒火中燃烧而亡。何谈光复西州!以前那种法子根本行不通。 理智女道:“所以你选择教导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女主,让她跟你一样,说好听点叫开朗随性,说难听点叫没心没肺。还强行割断她与李廷乐的父女关系,不准她去大周,不准她见男主,结果呢?她仍然去到了男主身边,还换了个身体当上了皇后!” 理智姐已经不再理智,逐渐暴躁起来。 李廷润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我这不是计算失误了嘛,原想,光复西州难道非得和男主作对吗?我们不可以靠自己发家致富?我创建明西阁,培养女主的能力,暗中协助楚明,就是想通过合作共赢的方式,带着西州人民走向和谐友爱的社会形态! 理智女接话,“但在你的教育方式下,女主的逆反心理极强,你根本控制不住她,呵 分卷阅读97 ,可能也没想控制。她自己跑去了建安穿成了一个建安女子,故事线完全扭曲,李廷乐又莫名其妙冒出了一个女儿,你还是得协助他攻破大周,明西阁就成了最好的侩子手。而现在女主对男主感情再次苏醒,又没了立场问题,她反倒成了你的敌人!你倒说说你怎么收场?总控大人刚才命我通知你,该世界的磁场极其不稳,你若再不想办法修复,这个世界随时都有可能崩盘,你就永远别想出去了。” 李廷润哀叹一声,自暴自弃道:大姐,我也很想修复啊!我这不是来大周想办法了吗?实在不行,我来顶替女主报仇的位置好了,我从此以后就做个奸臣! 理智女冷哼:“劝你别太感情用事,你并不是她真正的师父。”说完她自行下线,李廷润默默揉了揉脸,头痛欲裂的同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看向迎面走来的男子。 “万大人!你可终于来了!叫我好等,必须自罚三杯。” 万行皆走到他对面坐下,连连作揖道歉,“刚才刑部的楚大人来吏部查人,交接文案(c6k6.com)费了些时间,让李大人久等了,实在是罪过!” 李润廷摇头,玩笑道:“欸,我这好酒好肉吃着,算不上久等,若不是万大人引荐,我如何进得了户部那种油水足的地方!再久也该等。” 两人大笑,一番酒肉穿肠,天南地北的闲聊了会儿子,皆是微醺,万行皆问道:“李大人何笑君之笔远近驰名,想来在户部应该很吃香,那些官太太们怕是一个劲想找你讨孤本吧。” 李廷润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年少窘迫时为了生计开始写些话本子,不值一提!如今继续写纯属图一乐呵。”顿了顿,微低下声,“昨天户部又拨出去一百万银子,听说圣爷准备跟邻国买粮,可是冉家不是已经出手了吗?圣爷为何还要舍近求远?” 万行皆摇头,沉声道:“略微有缓解,但皇上没彻底松口。想必你也了解这些世家,窝里斗的时候六亲不认,出事了却要相互包庇!圣爷好不容易拿下郑家,怎么愿意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目前还在僵持,冉家散的那些粮不过是在示好,圣爷如果还不点头,迟早要收回去的。”他忧愁地叹了口气,“就算下了几场雨又能怎样,没有粮食,熬不过冬,届时建安恐会涌入更多的难民。” 李廷润紧皱起眉,操,怎么又跟自己设想的不一样,这男主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听妈妈的话,为了江山社稷忍痛放弃老婆?也好让他借机把徒弟带走啊!他脑袋飞快地转,正想着应对措施,理智女又嘀了一声。 “提醒,这是你把明西阁打入大周内部的机会,必须执行。” 他无奈叹了口气。 万行皆问他怎么了,他再次重重叹了口气,顺势道:“我担心大周啊!冬天得活活饿死多少人。”顿了顿,试探道:“不过除了世家和豫州,大周不是还有一个地方有足够的粮食吗?” 万行皆收敛起笑,“你说的是军粮?”他皱起眉,“这怎么行,军粮是军部的保障,除非战时,怎可妄动?” 李廷润声音更低道:“近几年大周国泰明安,漠北又有永安公主,何来战事?”见万行皆表情严肃,他又道:“军粮事关重大,的确不该轻易挪动,但非常时期特殊对待,与其让军粮屯着发霉,倒不如先用后补!只要补得及时,便不会有问题。” 万行皆沉默片刻,道:“李大人有何高见?” 李廷润笑道:“这就得看圣爷有没有那个包容之心了,这世上有黑就有白,除了明面上那些不成气候的米贩,暗地里可不少屯粮大户!他们大多数底子不干净,暗里的生意越做越大后就想转明,可无奈朝廷监管严格,总是畏手畏脚。如果有天家大赦,给个正经身份和官职,他们必愿洗心革面,做个乐善好施的商贾!” 万行皆目光闪烁,“这方法倒是新鲜,但朝廷与他们敌对已久,如何相互信任?” 李廷润拍腿,“找个靠谱双方都信任的中间人不就行了吗?” 万行皆似乎很感兴趣:“李大人认识这种人?” 李廷润觉得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脱口而出,“万大人可知道明西阁?”等反应过来,万行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居然真的知道这种江湖帮派,怪不得圣上叫我与你联络。” 李廷润脖子一凉,瞪大眼,操,这男主开天眼了吗? 第48章 又到寒冬 皇宫西南门在大雪纷飞中缓缓打开,外面清扫过的地面很快又铺上一层雪,马车轮子碾过,留下一串痕,停在宫门外。仆人撑开伞,马车里走下一位儒雅公子,他接过伞柄往宫门口走去。 他道:“母亲,该回了。” 楚令沅道:“雪大了路就不好走了,还是快回去吧,别叫父亲担心。” “我哪里需要他担心,我只担心娘娘,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楚夫人眸中含泪,拍着她的手嘱咐:“你好好的,一切看开。”楚令沅整个人裹在兔毛斗篷里,手里抱着袖炉,脸庞清瘦了许多,下巴尖尖,显得眼睛越发大。她笑了笑,把袖炉递给楚夫人 分卷阅读98 ,“母亲还不知道我么,在宫里吃好喝好,有甚看不开的。” 楚夫人点头,欲言又止道:“那就好,我就是怕你伤心,唉。” 楚令沅摇头:“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楚承安上前扶住楚夫人,递给她一封信,“娘娘,我们先行告退。”楚令沅接下,看着马车消失在雪幕中,吸了吸微红的鼻子,眼睫毛上落下晶莹的雪花,她叹道:“虽然一年见不上母亲几次,但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心里便很安稳。” 茯苓和冬香具眼眶红红,常若也很是感慨:“这世上,有家人的人总是多一份牵挂,也多一份底气。” 楚令沅捏着信封,“回去吧。” 回到梧兮宫,宫女们端来姜汤热水暖身,楚令沅抱着汤婆子窝到榻上,常若给她取来一块厚厚的羊毛毯搭在膝头。她一边喝着甜滋滋的红糖姜茶,一边打开信封,信纸上面不过简短的几句话。 宠辱不惊,方得自然。 若欲争辉,你自向前。 为父为兄,必予鼎力。 凛然大气的正楷,一看就是楚老爹的字迹,楚令沅笑了笑,这老头口嫌体正直,还是心疼他闺女的。但他们都想错了,也担心过度,她并不觉得失宠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以前不都也这样过来的吗?她至多有些不习惯罢了,不习惯身边少了那么一个热乎乎的人。要说埋怨嘛,或多或少有点,那狗皇帝从不愿意跟她把话说明白,去了一趟福寿宫回来,除了每个月准时送来的蜜饯和金子,活像把她打入冷宫。 这大半年的饥荒里,皇帝坚持处置郑家人,而各个世家牵连不清,竟齐齐断了供粮逼迫皇帝从轻发落郑家,就连一向亲帝的万、连两家也不例外。可皇帝再次展现了他的铁血手腕,在动用军粮赈灾后,短时间内借某个江湖帮派的手,招揽众多黑商从良,迅速补齐亏空。又在刑部把郑家的定罪昭书颁布当日,以雷霆手段关押了上百号郑家人,更是直接命人在牢房里把郑家家主并几个支系家主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郑家虽然还算不上家破人亡,但大伤元气,足以预见这个庞然大物的没落。 这件事引起了各大小世家的警醒,为了避免波及自身,竟联合起来扶持郑家一个尚在襁褓的嫡系婴儿继承家业。皇帝自然不许,郑家家业这块大肥肉谁不想咬一口,若被各大世家瓜分了,这一场博弈岂非枉然?暗流涌动下,各方都在僵持观望,就差那打破平衡的一个契机。 前朝后宫,局势瞬息万变,楚令沅不是不懂他的难处,所以几个月来安分守己,并不打算给他找麻烦。她也深知太后容不下她霸占圣宠,偶尔听说他去了某某宫殿,召唤了谁谁谁,虽心里泛酸,但都忍下了。只是没能忍多久,心想这赈灾赈的也差不多了,郑家几个头目也解决了,他还搁哪儿立什么雨露均沾的人设?便有些不痛快,发了几回脾气,当着廖中全的面把他送来的东西都扔了,逼得人半夜翻墙过来哄她才作罢。 她告诉他,她不需要他护着,她自己会护着自己,他只需要专心爱她对她好就行了。 他却笑她使小性儿,醋坛子打翻隔十里远都能闻到,全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气得她差点没一剑挥上去。好好的两个人,非搞得像偷情,那场会晤无疾而终,不欢而散,她已经小半个月没理人了。 茯苓撩开帘子引进来一高挑女子,“娘娘,英修仪来了。” 楚令沅放下信,坐正,“快快请进。” 英修仪解开斗篷交给宫女,快步走到榻前行了一礼,楚令沅让她坐到矮桌另一边,又命常若去把冉凤遂请来,道:“如今这后宫也只有你肯来梧兮宫坐一坐了。”语气比之前熟稔许多。 在皇后失宠这段时间里,后宫冒出许多新秀,但最打眼的还属英修仪,再一个就是与她交好的连修仪,听说还封了个万贵嫔。柔妃哪儿倒也去了两三次,叫人客客气气、皆大欢喜的请了出去,柔妃果然不失清高本色。太后想必恨铁不成钢。 英修仪淡然道:“如今这后宫里也只有梧兮宫能得片刻清净了。” 楚令沅笑了,把玩着祁铮昨夜悄悄送过来讨好她的玉扳指,“再过段时间,梧兮宫怕是也清净不起来了,既然要热闹,咱们就再热闹点。你最近可见过郑贵妃?” 英修仪目光微顿,垂眸道:“见过几面,她倒还镇定自若,毕竟执掌后宫这么多年,人脉和手腕不容小觑。” 楚令沅看向她身边的宫女,“你又换了贴身宫女?可是她们伺候的不好?本宫这里还有几个伶俐的丫头。” 英修仪黯然道:“多谢娘娘挂怀,并非她们能力不足,只是嫔妾用惯了紫嫣,一时扭不过来罢了。”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紫嫣陪伴嫔妾多年,忠心耿耿,嫔妾会让她瞑目的。” 楚令沅刚想宽慰两句,冉凤遂带着长公主进来,她们具敛声,不好再往下谈。“儿臣给母后请安。”伴随着一阵银铃儿般的笑声,长公主小小的身体被一大束红梅挡住,跌跌撞撞跑过来。英修仪连忙扶住她,“长公主小心些,先换件外衣吧,浑身都是雪,别染上寒气。 分卷阅读99 ” 冉凤遂接过红梅笑道:“奴婢方才过来时碰见长公主,她说要去折些红梅献给娘娘,奴婢便陪她一道去了。娘娘瞧这红梅,开得极好。” 宫女给长公主抖雪换衣裳,楚令沅把红梅接过看了会儿后递给常若,笑道:“插到我新得的瓷瓶里。” 长公主看向英修仪,奶声奶气道:“问英娘娘安。” 英修仪有些不自在,局促道:“长公主不必多礼。” 宫女们搬来两个软凳,一干人具坐下说笑,冉凤遂能说会道,楚令沅善于接茬,英修仪见解独到,偶尔添上几句话,引人捧腹。长公主吃着酥酪,虽然听不懂,但也斯斯文文地跟着笑。 冉凤遂眼珠在英修仪和长公主之间来回转悠,突然提议道:“不如让英修仪带长公主出去玩会儿吧,刚才来的路上公主还问奴婢英修仪是不是也在呢。” 英修仪愣了下,楚令沅笑了笑,看向长公主温声道:“公主想不想让英娘娘带你出去玩儿?” 长公主腼腆一笑,点了点头。 楚令沅看向英修仪,“那就去吧。”她示意茯苓和冬香跟去。 冉凤遂看着她们一大一小牵着手的身影,微笑道:“长公主很喜欢英修仪呢。”楚令沅与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只怕她长大以后会生出嫌隙,本宫与郑贵妃无大仇,只是立场相驳,但英修仪……” “长公主心底纯良,只要英修仪真心实意待她,长大懂事明理,自有分辨的能力。” 楚令沅点头,转而道:“这段时间多谢你了,太后那边你不好交差吧,芬姑姑和芳姑姑盯你盯得紧。” 冉凤遂笑了笑,“奴婢不过送些半真半假的消息过去,扰乱福寿宫的视线,让娘娘行事方便些,并未帮上什么忙,称不上谢字。” 楚令沅不再多说,她们的关系更像是半路上临时结成的伙伴,相互利用,各自都还有些戒备,保持一定距离对双方都好。她毕竟是冉家人,全族都握在太后手中,谁敢确定她会一直站在她这边呢。 皇室浩浩荡荡的冬猎之旅又将启程,皇帝和往年一样没选任何妃嫔伴驾,只在出发前一晚按照规矩,终于光明正大地去了梧兮宫。但某人不太欢迎他,愤慨不已道:“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冬猎?” 祁铮隔着门耐心解释,“历来如此,皇后不能离开皇宫太远,你得镇守后宫。” 楚令沅抵着门,“这什么破规矩?你改了不行?” 祁铮哄道:“这次来不及了,下次一定改。” 楚令沅略松了点力,刚想让他起誓,门就被强行破开了,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抗到了他肩上。她上身倒挂,手乱舞着道:“混蛋,放我下来!” 祁铮轻柔地将她扔到床上,双臂撑在她脸边,盯着她似笑非笑,“放下来了。”楚令沅小脸唰的一下红透了,支支吾吾半天,恼羞成怒道:“下次出去玩儿必须带上我!”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了声好,唇便压了下来,铺天盖地、细密又多情的吻带走了她的意识,她跟着他的节奏陷入鱼水欢愉。闹腾到半夜,她累极了,想到自己得留在皇宫,他却能出宫享受,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也睡不着。 祁铮从背后拥着她,大手穿过寝衣覆到她背上细腻的肌肤,低笑,“给你摸摸背。”楚令沅舒服地哼了几声,像只小猫一样微卷曲起脚趾,这是祁铮发现的怪癖,她喜欢别人摸背,摸着摸着就睡着了。 祁铮手法娴熟,她很快迷糊起来,但渐渐觉得不对劲,她咕哝道:“摸偏了。” 第49章 郑贵妃倒 下了一夜的雪在天亮之前停了,凛冽的寒风中龙纹黄旗簌簌飘扬,帝王仪仗队伍浩浩荡荡走出宫门。祁铮身穿骑装,身下是通身雪白的骏马,他勒住缰绳看向站在纵妃之首的楚令沅,眸光波动,“回吧。” 楚令沅不由往前走了一步,但克制住了,“皇上万事小心,臣妾祝皇上拔得头筹。”祁铮大笑,神情傲然睥睨,“朕必逐鹿相送。”说罢调转马头,单手一挥,铁蹄震动,悠扬古朴的鸣角击鼓声中,大部队由缓到快,带起一片雪尘渐渐远去。 定远侯却落在了后面,他望向楚令沅身边的冉凤遂,像头蛰伏的悍狼,眼神深沉而锐利。 楚令沅低声道:“他有病?” 冉凤遂脸颊是发烫的,“他病得不清。” 楚令沅点了点头,拖长音道:“相思病嘛,本宫懂的。” 宫门再次合上,送行的后宫妃嫔自行散去,楚令沅找了一圈没看见长公主,常若走到她身边道:“娘娘,郑贵妃把长公主带走了,说是带回望宁宫住几天。” 楚令沅皱眉,常若道:“奴婢找人把公主接回来?” 楚令沅摇头:“罢了,长公主肯定也想回去,你让赵伽跟过去吧。” 常若应下,冉凤遂走上前:“娘娘,太后召奴婢回福寿宫一趟,奴婢先行告退。”楚令沅含笑道:“你去吧。” 楚令沅回梧兮宫的路上一直 分卷阅读100 很安静,常若不由疑惑,“娘娘似乎有心事?”楚令沅回想着刚才在朝廷百官送行队伍中看见的身影,太阳穴突突地跳,蹙眉道:“我不太认识朝廷的官员,你去帮我打探一下,户部新上任的官员都有谁。” 常若虽然奇怪,但并不多问,“是。” 楚令沅忧愁地叹了口气,希望是她看错了吧。 ― 皇帝离宫已有大半月光景,后宫异常平静,平静的表面下有一根紧绷的弦,很多人都在等待着某个临界点,楚令沅也在等,但比她预料的要早一些。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冰雹,噼里啪啦砸在屋顶,楚令沅依然睡得很香,但被常若给叫醒了。 楚令沅压着床气,带点鼻音问:“怎么了?” 常若凝重道:“范才人被郑贵妃抓走了。” 楚令沅沉下脸,“皇上虽未收回金令,但她也没有胡乱抓人的道理。” 常若道:“郑贵妃称几个月前苏昭仪在冷宫中毒是为范才人所害,并且在平就殿搜出了毒药,现在要捉拿她去审问。” 审问,恐怕是索命吧。楚令沅当机立断:“去望宁宫。” 因为之前一串麻烦事,楚令沅没来得及救苏昭仪出来,自然没和郑贵妃对上。如今看来郑贵妃已经知道了她手里的筹码,所以着急销毁人证。 冰雹已经停了,但寂静的夜晚配上鞋踩雪地而发出的咯吱咯吱声,总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楚令沅一行人靠墙疾步往望宁宫去,没走多远,碰上了同样急匆匆的英修仪,两方人默默同行,等到了望宁宫,鞋袜具湿透了。他们站在门口,里面竟是灯火通明的景象,好像在等着他们一般。 但门外守着的禁军护卫不像是欢迎他们的样子。 楚令沅冷声道:“让开!” 领头的人并不眼熟,但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太后的人。虽然祁铮把太后一派的韦文康撤了下来,但是太后侵染禁军已久,势力根深蒂固,暂时难以彻底拔除。 领头人面上还算客气:“请恕卑职不能放行,郑贵妃携金令文书,审问后宫之人,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楚令沅上前一步,虽仰着头,但傲气凌神,那架势颇有祁铮的风采,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自乱阵脚,于是淡定地拿出圣旨,摊开后在侍卫们面前晃了晃,“要本宫亲自念给你们听吗?” 笑话,也不看看皇帝是她谁,夸张点说,开几张圣旨就像开假条一样简单。 领头人果然变色,正当惶恐不安时,彩莲了过来,她漠然道:“谁知道这圣旨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旨意到底如何,还请娘娘讲清楚,免得对错号。”领头人反应过来,望向被楚令沅不停晃荡的圣旨,跪地道:“卑职不知皇上有旨,有失恭敬,但圣旨上并未写明收回郑贵妃的金令,还请娘娘不要为难我们。” 楚令沅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上面没写,这圣旨不过是她磨着祁铮临时写的,充当她的免死金牌。不过她这人狐假虎威起来像模像样,没有也能说成有,眼神冷漠,眉尖上挑,高贵如她,厉声道:“你算哪门子东西,让本宫不要为难你,你有资格让本宫为难么?什么时候金令能越过圣旨越过本宫了?今日有人向本宫检举,郑贵妃罔顾法度,草菅人命,为了争宠夺权陷害嫔妃、谋杀皇嗣,本宫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查明真相,你们再拦着,就是包藏祸心,当以同罪论处!” 彩莲显然受了郑贵妃指令,对禁军道:“皇后娘娘听信小人谗言,企图加害嫔妃,各位还请保护好贵妃娘娘。”说完转身离开。 “娘娘得罪了!”领头人率先拔出了剑,亮花花的剑光闪耀在楚令沅脸上。单小松刚想上前挡在楚令沅身前,却被陈满抢先一步,暗骂了声,退而换到了楚令沅身侧。楚令沅嗤笑一声,“你们当真要与本宫作对?” 领头人木然不语。 楚令沅道了句好,露出藏在袖子中的短剑,直指禁军,“我到要看看你们拦不拦得住?”领头人这下倒被唬住,要是真动起手来,谁敢对皇后不敬。但果然不出意外,楚令沅这个惯会耍假把式的人又在作弄人了,她举起剑在领头人脖子上比划,眼神冰寒到了极点。看得人冷汗直冒,她才满意地笑了,转身道:“罗卫长。” 整齐划一地脚步声出现在众人身后,罗孝带着一队禁军匆匆赶来,他快步走到楚令沅跟前抱拳跪下,“卑职来迟,请皇后娘娘赎罪。”楚令沅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罗孝铿锵有力道:“是!”说罢起身挥手,他带来的禁军拔出刀站到楚令沅面前,领头人不能说不惊讶,皱眉道:“罗孝你竟……” 罗孝打断道:“我奉皇上旨意保护娘娘周全,若不让,就别怪我不顾共事情谊了!” 领头人沉默片刻,心中已明白事情超出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内,冷嘲道:“我倒是小瞧你了。” 罗孝的人抵住了对面的禁军,楚令沅等人顺利进去,望宁宫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一路走过去,竟连个宫女都没有,但隐隐有哭声传来。英修仪微变色:“是长公主!” 他们闯进望宁 分卷阅读101 宫主殿,大门推开,就见长公主死死抱着郑贵妃的腿,满脸泪痕,彩莲在一旁试图将她拉开。而郑贵妃,手正捏着不知何时昏迷的范才人,试图把一颗药丸往她嘴里塞,楚令沅出现得很及时,直接把短剑甩了出去,剑柄打歪了郑贵妃的手。 楚令沅冷声道:“你现在做什么都是枉然,看看你的女儿,你还有半点母亲的样子吗?” 郑贵妃却看向她身边的英修仪,还有陈满,凄厉地笑了起来,“你们,你们算什么东西!若不是郑家失势,你们就算把阴曹地府挖出来,又能奈我何?枉然,的确是枉然!”她仰头指着上空,眼神猩红,“是他!一直都是他!他容不下郑家,所以从来都容不下我!我为你生了一个女儿,祁铮,你不是最疼她吗?因为她长得活像那个被你害死的亲妹妹!哈哈,可你最疼的女儿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她的生母,是被你一手逼死的!” 长公主脸色惨白,瘫坐到地上,郑贵妃转身盯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声音是令人胆寒的温柔,“你要牢牢记住,你的外祖,你的伯父,你的堂兄堂弟,整个郑家,都是被你哪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父亲杀死的!你的身体里留着一半郑家的血,你也会像我一样,注定被他忌惮被他抛弃。” 一片惊呼声中郑贵妃撞向墙壁,所幸楚令沅早有察觉,提前示意单小松绕到郑贵妃背后,及时拉了一把,人只是晕死过去。英修仪松了口气的同时担忧起来,她走到长公主身边,却说不出劝慰的话,她知道被最亲近的人伤害是什么滋味。 郑贵妃和范才人分别关在了望宁宫的主殿和偏殿,楚令沅把郑贵妃的心腹彩莲等人一同收押,着人看管审问,吩咐常若等人罗列罪证和供词,待安排妥当后见长公主还是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她干脆蹲到她身前,对视良久,一把抱住她,用最大力气和最肯定的语气说道:“不是那样的,不要信,这世上没有人比你父皇更疼爱你。” 长公主动了动眼皮,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眶不停地落泪,但又不哭。 楚令沅替她抹泪,道:“你知道的对吗?你父皇有多看重你。” 长公主终于说了一句话,嗓子哑得不像一个孩子,“父皇会杀了我母亲吗?” 楚令沅沉默的时间里太后派了顺嬷嬷过来,她对望宁宫发生的一切并不过问,只说要接走长公主。但楚令沅没有同意,她让英修仪把长公主带下去休息,对顺嬷嬷道:“皇上不在宫中,郑贵妃之事还需太后定夺,本宫同嬷嬷一道回福寿宫吧。” 顺嬷嬷道:“皇后娘娘既然这么有主张,何必再过问太后,事已至此,自然是该怎样就怎样。” 楚令沅也不跟她客气,念了一遍罪证后,肃穆道:“即日起,郑贵妃贬为良人禁足望宁宫,金令暂时收回中宫,等皇上归来,再行惩处!” 第50章 深冬寒影 楚令沅带着长公主去见了郑良人,尚且干净宽敞的屋舍,她坐在窗边,听见声响,抬了抬眼皮,又转头看向窗外。窗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口枯井,雪落入井口,悄无声息。长公主终究年幼,没能控制住情绪,挣开楚令沅的手扑到母亲怀里。楚令沅没有阻止,静静看着她们母子二人相拥。 她生不出什么感慨,她与这座皇城里的绝大多数人,无论恩怨,从来都没有走近过。 郑良人凄切道:“你还来做什么呢?” 长公主哭地厉害,“母亲,父亲不会杀你的,女儿会保护您的。” 郑良人扯了扯嘴角,干涸的眼眶再次有了湿润,“傻孩子,他不会是你一个人的父亲,我也不是他唯一的女人,此刻,我倒宁愿你不是我的女儿。”长公主泣不成声,楚令沅暗自皱眉,冷冷道:“事到如今,你何苦还要把你的女儿往她父亲对面推,你要知道,他是她这世上最坚固的依靠。” “依靠?”郑良人嗤笑一声,将长公主抱得更紧,“像长乐公主一样,送去那些蛮夷手中和亲也算得上依靠?” 长公主脸色惨白,自从南蛮的使者来到大周,小姑妈长乐公主总是以泪洗面,她不知道和亲对公主意味着什么,但必定是件极恐怖的事情。 楚令沅更是不快,这女人好生歹毒,当真字字攻心诛心,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不肯放过。也难怪她在后宫深得人心,她出事后竟有大把人替她担保作证,当然不是为了情谊,多半是曾经在她指使引诱下做了甚见不得人的勾当,怕她一朝倒台,牵连到自身。好比范才人,被她蛊惑至今,若不是铁证如山,亲眼见了那毁了她一辈子的火炉,听了陈满等人的招供,说不定还真被她蒙蔽了去。 楚令沅顺藤摸瓜深查了些许,其中金银贿赂、里勾外连等谋财害命的手段无不叫人触目惊心,这些个世家贵族,当真是大周的蛀虫,怪不得祁铮厌恶至此。她又不禁忧心,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查到一半已是诸多桎梏,只堪堪把郑良人一人定罪,头顶那把刀好似随时都要落下来。而祁铮却要把这片天翻了,那会面临何等危机?去年冬猎遇袭,当真只是东夷残余势力在作祟吗?而且明西阁一向只在西州地界 分卷阅读102 活动,有个不出世的规矩,里面的东西不是那么好买的。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皇后娘娘。”郑良人突然说,她把皇后二字咬地极重,语气却是从一而终地轻蔑。 楚令沅无语至极,随意找了个软凳坐下,没甚好气道:“本宫跟你很熟吗?要跑这么老远看你笑话?吃饱了撑的?”她最近为了处置郑良人,与太后和众嫔妃周旋,每天少睡了好几个时辰,面色有些不好,脾气也不大好,口气自然冲了些。看了眼长公主,收敛起不耐烦,淡淡道:“你还有什么话快说了吧,长公主不能久待。” 郑良人冷笑:“交代遗言么?” 楚令沅假笑,“这话说的,贵妃娘娘是死是活,自有皇上定夺,本宫可不敢越俎代庖。” 郑良人大概听不得皇上二字,闻言脸色扭曲,阴冷道:“他恨不得把郑家人杀绝,怎会容我。” 楚令沅觉得奇怪:“郑家是郑家,你是你,你固然有错,但郑家的错又不会怪到你头上,你何必如此激愤。”她当真不懂,后宫女子往往把家世门楣看的比自家性命还重要,一心光宗耀祖。可她想,那些男子从未把她们当成家门荣耀,只一味往她们身上套枷锁,利用和抛弃不过在一念之间罢了,她们这又是何苦来。 郑良人却笑她无知,笑着笑着,细细皱纹的眼角挤出几滴泪,“你这等寒门小户之辈怎么会懂。” “本宫的确不懂。”楚令沅懒懒道,甚没意思。 一片沉默之后,郑良人推开长公主,木然道:“还请娘娘赐杯茶,我口干得很。” 楚令沅看了眼桌上,茶壶空空,当真凄凉,心想左右不过一杯茶,耍不出花招,挥手叫守在外面的常若送了一壶热茶进来。 长公主踮起脚为她母亲沏茶,郑良人像是真的渴了,连喝好几杯,楚令沅正琢磨着之后怎么在太后不把她撕碎的情况下,送冉家那些姑娘们出宫,突然听郑良人道:“娘娘喜欢吃橘子吗?” 楚令沅愣了下,“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想吃便吃。”难不成时至今日她还能下毒? 郑良人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她抬眸直视楚令沅,竟是一副嘲讽怜悯的神情,“皇后深得皇上欢心,真叫人嫉妒。”楚令沅点了点头,“看出来了。”郑良人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一丝悲狂在眸中闪过,“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其实什么都不是,你比得了吗?” 那把龙椅,比得了吗? 这副痴狂的模样吓住了长公主,等缓过神来,郑良人已不再理会她们。楚令沅拉着长公主回去,路上回想郑良人说的话,又是奇怪,她为什么非得比?有些东西本不该一起衡量。好比她喜欢酱肘子和喜欢荡秋千,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喜欢,怎可比之,她不能兼有吗?她叹了口气,大周的女人奇奇怪怪的。 “郑良人死了。” 楚令沅回到梧兮宫睡了个囫囵觉,迷瞪瞪起床便听到了这事,常若说她是中毒而亡,而郑良人身边的彩莲坚决否认郑良人自杀,还道在皇后来之前郑良人并未进食,皇后赏了几杯茶后就没了。楚令沅气笑,“得,又是一口从天而降的黑锅,她跟我耍这出?信不信找个仵作刨尸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常若笑她尽说气话,安抚道:“奴婢早就留了个心眼,取茶水时专门找了个望宁宫的宫女,奴婢只是跟着,半点没碰。那些流言蜚语娘娘不必在意,正所谓清者自清。”顿了顿,“只不过,长公主怕是难受得紧。” 楚令沅说:“罢了,让她去灵前尽尽孝心吧,她还小,心里有怨实属正常,以后好好开导便是。” 因为郑良人是带罪之身,停灵几日,待皇帝从猎苑传回口谕,郑良人之罪尘埃落定后才办了丧仪。皇帝还是给了她和郑家一个体面,仍以贵妃之尊入皇陵。除此之外,苏昭仪重回华阳宫,但并未复位,而范才人难逃其责,贬为采女幽居平就殿。至于其他牵扯其中的人,或处置几个奴才或警醒几句,大多轻轻接过。另有一件事令人跌破眼球,虽说赏罚分明,但皇帝直接把后宫大权交到一位修仪身上,还是激起了诸多质疑之声。 名不正言不顺,中宫倒成了摆设,虽然一直都是摆设。而皇帝显然料到了这种情况,又安排一人同理后宫,却道是谁?正是灵犀宫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嫡仙柔妃。这下后宫再无闲言,并非服气,那柔妃不问世事,不过占着一个名头,到最后还不是英修仪说了算,只不过是碍着太后不敢触霉头罢了。 这下楚令沅又成了个闲人,掰着手指数祁铮回来的日子,等终于数到最后几天,她却生了一场大病。梧兮宫对外只称她中了风寒,可这风寒未免也忒厉害,听说已到了卧床不起说胡话的地步。暗地里不少人猜测,郑良人死不瞑目,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对这等肆无忌惮的谣言,梧兮宫保持了沉默,有些个想打探的人具被堵了回去。至于梧兮宫为何这般严防死守,却是因为楚令沅并非风寒,更不是什么中邪,她只是又掉水里差点淹死而已。那日她站在廊下看鲤鱼,想着要不要捞一条上来吃,不防背后伸来 分卷阅读103 一只手,她栽进池子中,池水冰凉刺骨,她瞬间便失去了意识,所幸冬香就在不远处,听见动静立马叫人把她救了上来。 她着实吃了些苦头,昏迷了两日,再醒来,护得好好的脚又肿成了蹄膀,额头中央还长出一个犄角,原是她磕到了池底的石头。她口鼻发热,呼吸不顺,看着自责的常若等人,还哑着声说笑:“唉,也不知我这是个什么命,天生跟水犯冲,躺一趟也挺好,皇上回来该心疼我啦。”见没有效果,又佯装生气道:“你们丧着个脸干嘛?我还没死呢!” 冬香脾气直,红了眼眶,终是忍不住道:“娘娘待她不薄,她怎能下如此毒手!小小年纪竟这般……”她再说不下去。 楚令沅心头微惊,看向常若确认,见她缓缓点头,还是不太相信,问:“怎么发现的?” 常若道:“没抓到人,拾到一块玉。” 楚令沅思忖半晌,“只是一块玉罢了,如何就能定罪,即便是真,公主心智不成熟,听到外界传闻,受人蛊惑也未可知。”她咳嗽两声,“对外不许透露半点风声,公主那边,照旧吧。”说完万分疲累,算了算日头,祁铮也快回宫了,届时不知如何才能将他糊弄过去,想到这里头痛欲裂,眼皮沉沉盖下。 她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恍惚听到耳边有人低声交谈,声音熟悉得叫人心底发软。 “睡得可还好?”那人事无巨细地问着,语气里透着几丝疲惫。 “这两天稍微好些了,从前天一直睡到现在,中间醒了次,喂了汤药又睡下了。” “没进食?” “容大人说吃得下便吃。” 意思便是吃不下了。祁铮眉头紧皱,坐在床边,眼中红血丝密布,大手握住楚令沅的脚,“这么严重?朕离开时还养得好好的,一场风寒,何至于此?”声音冷了下来。 “娘娘原就气血不足……” 楚令沅再装睡不下去,脚上本就发痒,被他这么一碰,简直烧心。她睁开眼,嘟囔道:“是我自个儿病了,你骂我的人做甚!” 祁铮看向她,指尖拂过她的眉眼,良久才道:“朕的确该骂骂你,才离开多久,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楚令沅蹙了蹙鼻尖,可怜巴巴道:“臣妾这不是失宠了吗?想法子求皇上垂怜呢。” 祁铮绷着的脸这才笑了,附身碰了碰她的额,“就你会耍性子。”虽表面接过不提,但心里门清小东西在扯谎,只等过后再查。 “你怎么提早回来了?”楚令沅出声才发觉眼鼻发酸,惊想,自己竟这般想他么? 祁铮抹去她眼角的泪光,欢喜道:“你想我么,我当真高兴。” 楚令沅刚想反驳,又听他与她十指相扣道:“我也想早点见到你,所以快马加鞭。” 楚令沅眨巴眨巴眼,泪雾朦胧,勾住他的后颈,唇凑了上去,祁铮另一只手顺势扣住了她后脑。 第51章 奇货可居 这个年楚令沅是病过去的,足不出户,但来往梧兮宫的人却多了起来,别有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妄想分一杯雨露恩泽,或者讨好献媚祈求庇佑,总之,她如今也算是奇货可居了。皇帝对此多有怨言,他每次来梧兮宫都是泱泱一群人,同她说不上几句话,脑瓜子倒被吵得格外疼。后头学乖了,干脆抵着时候来,或者把人叫到居仁殿,不过真忙起来了,谁也见不上。 这天楚令沅难得被准许出去放个风,浑身裹得像个粽子,生怕她受了寒气。她四处闲逛了会儿子,撞见正在巡查的罗孝,他升生了官职,满面春风,身后跟着一大群禁军,甚是气派。 罗孝连忙上前行礼,十分恭敬客气,楚令沅笑着说:“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罗孝依旧垂着头,“全靠娘娘提拔。” 楚令沅摇头,将袖炉转了个面,语气算不上疏离也称不上亲近,“你自个人能干,皇上怎会不看重。” 当初她撒泼装乖要祁铮许他个统领之职实在是玩笑话,但提了一嘴,多少有点用处。 罗孝微怔,忙道:“娘娘说的是,卑职现下在御前当差,必定小心仔细伺候皇上周全,不辜负皇上重托。”到底都是聪明人,说起话来不费劲,楚令沅不再多说,正要起步,罗孝道:“卑职或许得提前恭喜娘娘一声了。” 楚令沅顿住,“怎么说?” 罗孝笑道:“卑职今个儿当差,偶然听皇上和霍侯爷提起楚大人的婚事。”楚令沅心领神会,颔首道:“多谢。” 罗孝斟酌一番又道:“卑职听闻娘娘把太监陈满留下了,请恕卑职多嘴,陈满这人,娘娘若要用,千万谨慎。”楚令沅莞尔,玩笑般道:“不妨事,本宫见他生得好看极了,留着当个摆设倒赏心悦目,扔出去也是便宜了别人。” 罗孝愣住,大概没想到堂堂皇后竟如此轻佻。 冬香回头瞧了一眼,见罗孝仍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娘娘活像个登徒子,惊到人家了。”茯苓瞪了瞪她,转头对楚令沅道:“娘娘,皇上同霍侯 分卷阅读104 爷说起楚大人的婚事,难道是想把长馨县主……” 楚令沅哈了口气,白团团的雾气飘远,她觉得好玩,连续吐了几口热气,脸颊鼓鼓,顽劣可爱。她笑道:“或许吧,听说他们三个自幼相识,或许只是相互关心一下罢了。”她想起长馨县主,十分温婉美丽的女子,她倒是乐意有这个嫂嫂,但总觉得楚承安和她碰撞不出火花,便道:“总得兄长自己满意,楚家清寒,不用非得牺牲自个儿联姻。” 但怎么着也是皇后的兄长,不能差到哪儿去。 楚令沅突然看向冬香,眼神暧昧,冬香被她看得发毛,直接问道:“娘娘要给奴婢说亲吗?”楚令沅大笑:“没羞没臊,我这可还没开口呢?” 冬香脸颊微红,眼里的甜简直快腻出蜜来,再大方,说到人生大事也有些扭捏,声若蚊蝇,“容迢虽跟我提过了,但并不很急,他说想等在太医院彻底站稳跟脚后,再…再……” 她说不下去了。 茯苓打趣:“再什么?你倒是说呀,娘娘在这儿,你若着急,还怕没人做主吗?”冬香哎呀一声,作势要打人了。楚令沅笑看她们玩闹,常若也笑了笑,道:“等天气暖和起来,该筹办的也得筹办起来了,毕竟是娘娘的贴身宫女。” 楚令沅点头,“是啊,不过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们一边漫步一边说着闲话,正面迎来急冲冲一波人,楚令沅定睛一看,领头的不正是廖中全吗?再看他身边,竟是赵伽。 她停下脚,廖中全看见她大松了口气,礼都来不及行,道:“娘娘快回梧兮宫吧,皇上去了,长公主跟皇上拗上了。” 楚令沅看了眼赵伽,赵伽刚想上前说点什么,楚令沅冷静道:“先回去吧。” 梧兮宫的气氛的确不太好,压得人喘不过气,西堂正厅里,长公主跪在祁铮面前,小脸绷着,眼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楚令沅瞧了一眼祁铮,想,这父女两人生起气来仿佛一个模子出来的。她有心缓解气氛,步子迈得重了些,祁铮果然抬眼看她,神情稍霁,“不知道自个儿什么身子么,刚好点就往外跑。” 这语气虽是责备,但怎么也掩不了亲昵,长公主心思敏感,顿时想到,父皇从未对母妃有过这般关怀。楚令沅没理他,走到长公主身边想把人扶起来,却被一把推开,那带着恨意的眼神让她心惊。她并不讨厌长公主,相处久了甚至有点爱屋及乌,长公主性格乖顺,她便多用心了几分。但她还是没设身处地地为她想,她仍是江湖气的作派,这不适合皇宫,皇宫不讲究冤有头债有主,况且长公主还这么小。她的母妃,至少明面上,是由她这个皇后处置的,强要别人释怀,未免可笑。 所以她并不记气,耐心道:“还是先起来吧,地上凉,有什么事好好同父皇说。”长公主倔强道:“不要你管!” 楚令沅抢在祁铮动怒前道:“行,本宫不管你,但你现在这副样子可半点没有长公主的风度,仗着年纪小就可以不知礼数了?你母妃想必不会这么教你。” “你没有资格提我母妃!”长公主说完后脸就白了下去,抿着嘴角不肯低头,甚至说:“你不是也没跟父皇行礼吗?” 祁铮沉下脸,“你就是这么跟你母后说话的!” 楚令沅却大大方方行了个礼,“方才是臣妾太着急,望皇上赎罪。”说罢看向长公主,“你向来懂事听话,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难道是在梧兮宫受了欺负?你有何不满,当着你父皇的面,大可明说。” 长公主低头不语。 祁铮冷声道:“你该向你母后请罪。” 楚令沅目光微闪,笑道:“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祁铮与她对视片刻,“你别太纵容她,她母妃是咎由自取,若连这点弯都转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做朕的长公主。” 他这话格外直白和无情,毫无回旋余地。 楚令沅头疼起来,长公主转了个方向跪到她面前,生硬道:“儿臣故意把母后推下鱼池,请母后责罚!” 眼看着祁铮青筋暴跳,楚令沅立马道:“想来其中有什么误会,公主别跟你父皇置气。” 祁铮上前一把拉起长公主,“你觉得这很光荣?”长公主往后缩,忍不住发抖起来,到底还是害怕。楚令沅没能拦住祁铮,他拉着公主往外走,小小的人跟不上他步伐,踉跄间彻底崩溃,不过总算是哭出来了。 廖中全道:“娘娘还是别跟上去了,您是知道皇上的脾气的,公主这事儿皇上必定不会轻易接过。”楚令沅也是头晕得很,揉了揉眉道:“你去吧,有情况及时通知本宫,或者,去倾云宫找英修仪。”廖中全自行去了。 楚令沅这才冷下脸,“赵伽呢?我不是让她看好公主吗?” 冬香瞅了一眼她,低声道:“在外面呢,这次是她太粗心了。” 常若道:“算了,皇上也不是她能拦得住的。” 楚令沅揉了揉眉,“公主怕是不能在我这儿住下去了,不知道太后那边是个什么意思,明天过去问问吧。”常若扶住她,“娘娘去睡会儿吧。” 分卷阅读105 她握住常若的手,“我叫你打探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常若点头,“户部有个新上任的李大人,从西州来的。”楚令沅略用了点力,一字一句道:“想个办法,我得见见这位李大人!” ― 春风送暖,大地复苏,楚令沅同一众嫔妃从福寿宫出来,身边是风姿卓越的苏昭仪和高挑大方的英修仪,再远点便是柔妃。长公主的去留问题,后宫从冬天争到了春天,最后还是由太后拍板去了英修仪的倾云宫。其中少不了皇帝周旋,楚令沅倒是省了很多力气。 冉凤遂追了出来,“娘娘,奴婢送送您。” 楚令沅回头看她,笑道:“太后把你要回去,我倒有点不习惯了。” 柔妃见状冷哼:“白眼狼,姑母待你不好么,上赶着献媚,都这么久了,皇上有多看你一眼?” 楚令沅不咸不淡道:“柔妃这话怎么听着有股醋味?太后喜欢她,这是她的福气,又不会占了你的荣宠。” 柔妃笑了,“皇后娘娘如今可了不起了。” 柔妃近来脾气实在有些古怪,楚令沅不再理她,拍了拍冉凤遂的手,“这几个月多谢你的照顾,回到福寿宫好好孝敬太后才是,本宫先回去了。” 冉凤遂站住,目送她离去,随后转向柔妃,眼神深意,轻声道:“听说柔妃娘娘同皇上是青梅竹马,少时感情深厚,只可惜长大了却生分了。” 柔妃漠然,“你懂什么。” 冉凤遂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边楚令沅走得急,七拐八拐走到一处隐蔽的宫殿,她把常若等人留在外面,自己推门进去。一路上心情沉重,待看到院中坐在阶梯上的人时,鼻尖一酸,又有点火气,但不敢冒形,强压下激动地情绪,镇定道:“李大人。” 李廷润抬起头来,眯了眯眼,眼前这女子光彩照人,那双眸子清澈依旧,他差点没绷住,但还是咳嗽两声,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臣参见皇后娘娘。” 第52章 白菜被拱 楚令沅沉默地看着李廷润的头顶,有很多话想说,但顶着这副身躯,再多的话也无从说起。一番心思动荡后,她嘴角忍不住牵动,暗爽,哈哈哈,这坑货也有今天!从前老仗着辈分欺负她,现下还是要顾着脑袋的。她琢磨着是不是该捉弄他一下,可等他抬起头,眼眶却迅速湿润了,她的师父怎么变这么老了。 她给自个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道:“唉,眼睛进沙子了,李大人快快请起。” 李廷润站起身,捋了把胡子,“娘娘引臣到此处有何吩咐?” 楚令沅试探道:“李大人有所不知,本宫在西州生活过几年,听闻李大人也是西州人士?倒觉得有几分面熟。” 李廷润似乎疑惑,楚令沅干脆道:“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您有个徒弟名叫班璃,您的明西阁在西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帮派,您怎么会来了建安呢?您真的叫李润,而不是李廷润吗?” 这番话突兀又冒犯,可楚令沅已经顾不上许多,她很不安。 李廷润看着她,目光如炬,缓缓道:“我的徒儿失踪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她死了。” 楚令沅微震,不待她作出反应,他又道:“璃儿,果然是你。” 楚令沅半晌说不出话,并不十分惊讶,很快归于平静。她从小跟着李廷润混江湖,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更莫说只是换了个皮, “既然一早就认出了我,为何不早点来找我?” 李廷润叹了口气,“皇宫重地,怎可轻举妄动,你如今是皇后。”顿了顿,“我收到过你的信,但脱不开身,晚来这些年,你受苦了。” 楚令沅没有立刻放松,“脱不开身?纵使没了我,明西阁也不是非你不可,何来脱不开身?”她正色,“师父,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廷润面无表情,暗里却在痛心疾首,养了十几年的白菜啊,特么还是被猪拱了!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带你离开这里!难不成你想在这里耗一辈子?”他这双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她现在的状态,当真是娇艳欲滴,柔情似水,美得让他大动肝火。 他这声稍微有点大,楚令沅找回点感觉,当即叉腰,一把拽过他那碍眼的胡子,眯着眼道:“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才来?” 李廷润嘶了声,扯回胡子,瞪眼道:“你个不孝徒!为师长途跋涉、千里迢迢来建安找你,你还敢嫌弃?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当初谁给你的胆子私自跑到大周来!” “我自己给的胆子。”楚令沅嬉笑,眼看着李廷润气得头冒青烟,突然肃声道:“明西阁什么时候出世的,你来建安真的只是为了接我回去?师父,别骗我。” 李廷润万分纠结,答非所问道:“你不想回西州了?” 楚令沅用袖子扶去台阶上的灰尘,大咧咧坐下,手肘撑在膝上,支着下颔,垂下眼,随手扯了跟野草把玩,良久才认真道:“想。” “那就跟我走!” 分卷阅读106 楚令沅眼睛有些亮了,但很快黯淡下去,她泄气:“暂时不行。” 李廷润急得原地转了几圈,很傻地问了句,“为什么?” 楚令沅抿了抿嘴,两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她煞有其事道:“我走了,楚家该怎么办呢?皇后跑了,可是要杀头的。” 李廷润默默流泪,好好的徒弟,就这么被拐走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曾经跟我说过,明西阁的东西绝不会卖到大周,但你食言了,还把皇上伤了。”楚令沅表情严肃,胳膊肘往外拐得很直接。 李廷润表情愤慨,半真半假道:“还不是为了你!如果你想走,我总得铺好后路,没有筹码怎么换你这个皇后!你以为上次□□,皇帝的粮食怎么来的?你师父我现在还有命站在你面前,付出了多少代价你知道吗?你们家那个黑心皇帝,差点没把我棺材本搜刮去!又是恐吓又是算计,我……”他拂袖,“算了算了,说多都是泪,你尽早做好准备,最多明年冬天,必须跟我回去。” 说到最后,已是怒火中烧,自从上次半推半就跟那狗皇帝搭上线,他这个卧底当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一面应付皇帝的试探,一面还得顶着深不可测的天威同本系统第一大反派,卧薪尝胆几十年的李廷乐勾搭谋反。他和明西阁的处境,如同上半身被人掐着脖子,下半身还得按照着该死的任务路线走。一个不小心,就是五马分尸的人间惨剧! 他估摸着这皇帝或许肯定查出了点东西,他得赶紧带着徒弟跑路,于是越发苦口婆心道:“我的好徒弟,伴君如伴虎,你别看他现在宠着你,你得把目光放长远,皇宫这屁大点的地方有西州好?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更何况,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你和明西阁的关系,即使这魂魄附体之事再玄幻,依照他的性子,那也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楚令沅似乎被说动了,苦恼道:“明年,这也太快了。” 李廷润拍了拍大腿:“快什么快!你再不走,难道要等到西州跟大周打起来了再走?李廷乐那厮忍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他真是个脓包?眼看这天下就要乱了,你还当个什么皇后。” 楚令沅静静听完,声音冷冽:“所以师父,你这是准备跟着州主一起造反?” 李廷润反应过来,气道:“长本事了你,套我话!” 楚令沅缓慢走在宫道上,开春新裁制的宫裙颜色鲜艳,款式突显出纤细的腰身,行动起来,轻盈曼妙。两边的高墙下有重重的阴影,楚令沅故意踩着黑白分界线,眼睛一直盯着脚下,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常若等人默默跟在她身后,相互递了几个眼神,具是茫然。 “发什么呆?” 楚令沅撞到墙一样的胸膛上,随即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她抬头看了一眼祁铮,勉强笑道:“皇上怎么来了?”他先前拒绝了南蛮族南国的和亲请求,最近正忙着同南国那些脸皮厚的使者周旋。之前长乐公主来梧兮宫来得勤,最近倒是不怎么来了。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祁铮抓住她的腕子,“瞧你又瘦了许多。” 楚令沅微笑,“哪儿有,只是冬天里躺久了,胃口还没彻底张开。” 他盯着她的脸,问:“有事?” 楚令沅摇头,“没有,我只是有点累。” 祁铮握着她的手摩挲,“本打算带你去个地方,既然累了,就先歇着吧。” 楚令沅强打起精神,努力表现出兴奋的样子,“什么地方?”祁铮没再说,拉着她往卧房去了,她看着他的侧脸,想起师父的话。 “很多事你是没办法改变的,这万里江山,你比得起吗?” “等到战火滔天时,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兀自出神,祁铮突然道:“今年事儿多,你的生辰只能在宫里过了,等下个月,朕送你件特别的寿礼。”她怔了怔,猛地松开手上的力道,发现他的袖子被她攥得变形。 她心虚道:“没事,我也不是非得出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祁铮坐到榻上,把她拉到怀里,下巴抵着她额头,低笑道:“小没良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刚准备进来伺候的常若止住脚,冲身后的茯苓冬香笑着摇头,三人心会神领的退下了。楚令沅心里装着事,没心情同他玩笑,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祁铮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她的手指,“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楚令沅心头微动,笑道:“无事献殷勤。” 祁铮微笑,勾了勾她的下巴,轻轻吻在她嘴角上,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一拳捶在他肩上,然后整个人埋到了他怀里。她用了点力,祁铮险些没坐稳,好笑道:“还恼上了。” 楚令沅瞪大眼,“闭嘴!” 祁铮果然闭嘴,两人安静相拥了会儿子,各怀心事地把话题岔开,楚令沅问到他是否要给她兄长指婚,祁铮无奈笑道:“朕倒是想,可那两人都不乐意,便不乱点鸳鸯谱了。” 楚令 分卷阅读107 沅想了想,楚承安这小古板该配个热情点的姑娘才是,故意道:“皇上的后宫花红柳绿,这么多女人,分一个给我兄长呗。” 祁铮似笑非笑,“又开始了。” 楚令沅哼了声,扭过头。 “你脾气越发古怪了,尽吃些酸醋,你该明白我的难处,皇后。”祁铮的确觉得她跟以前不一样,可这种变化虽是苦恼,但也着实令人身心愉悦,楚令沅瞧着他这得意洋洋的劲儿,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发作,廖中全立在外面道:“皇上,霍侯爷在居仁殿等您呢,说是有紧急军报。” 祁铮站起身,理了理袍子,看向冷着脸的楚令沅,她道:“走吧走吧,赶快走!” 祁铮笑了,“朕晚上过来。” 楚令沅拿起靠枕向他扔了过去。 第53章 中秋宴会 有一个在事业上过于废寝忘食的夫君对楚令沅来说是件相当痛苦的事,他的作息规律已经深入骨髓,若在居仁殿,每日卯时必定睁眼,天往往还没亮,一刻钟更衣梳洗,一刻钟用早膳,步行去乾盛宫;若在梧兮宫,寅时便得起,然后乘肩與赶去上朝。偏生祁铮这人极其强势,他起了,她必须得跟着起,美名其曰,“朕不习惯一个人用膳。” 所以,往往是她吃得肚圆红润,送他离开后再去睡回笼觉。她起初还睡得着,后头习惯了,便没这么多瞌睡。不再整日昏睡,气色反而好了许多,消瘦的脸颊总算又养出点肉,可祁铮还觉得不够,从居仁殿拨了两个御厨,用楚令沅自嘲的话就是,“养猪不易。” 但这几天祁铮忙得很,整天见不到人影,上次见还是她去给太后请安,正好碰见他,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别过。她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事瞒着她,不过没追问,转而逼问起李廷润,才晓得,西州州主李廷乐把他的小女儿送来了建安。怪不得他这几天一直躲着她,西州是大周的养马场,不同内斗,他不能轻易拒绝。要知道,祁铮为了她,可是把三年一次的选秀改成了五年一次。但再宠爱她,也总有个限度,这一点她很清楚。 李廷润这几天也在躲着她,自从他们师徒相认,他便警铃大作,不肯再轻易见她,生怕再被她套出什么话。她虽老早知道李廷润是西州州主李廷乐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从没放在心上,也从未想到明西阁的建立是李廷乐那怂包暗中促成,怪不得一穷二白的李廷润能开拓西州商道,所谓称霸江湖的雄图大业,原来只是一场早有准备的阴谋。 那么她呢,李廷润收养她做徒弟又是为了什么? 她问过李廷润,他没正面回应,只是道:“没有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弟。”她还问:“西州人这几十年过的很好,你们为了那点子家国仇恨,当真要毁了这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安乐吗?” 她不等李廷润回答,固执道:“我绝不会答应。” 李廷润却说:“别太高估自己。” 楚令沅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她阻止不了李廷乐,那就只能阻止大周皇帝,但她不一定有那个份量。 可她想试试,是否高估,总得试一试才知道!她带着这个念头无数次从噩梦中醒过来,浑身冷汗,回想那支离破碎的梦境,不禁发笑,狗屁,全是狗屁!她才不信,祁铮绝不会那么对她。 常若束起床幔,轻声道:“娘娘,皇上送了东西过来,您要不要瞧瞧。” 楚令沅拉过被子盖住脸,不说话,常若道:“那奴婢命人传膳了,午后容大人会过来请平安脉。” 楚令沅闷声嗯了句,等常若走远,又道:“他可带了什么话?”常若早已习惯她直来直去的称呼,道:“廖公公倒没说皇上有什么话带给您,不过有几句提醒了奴婢,皇上定下中秋之日为南国使臣举办欢送宴,娘娘怕是躲不过去。不如提早请英娘娘过来帮忙,内廷司那边也该吩咐下去了。” “知道了。”楚令沅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把东西拿来吧。” 常若笑了,“是。” “娘娘,这是什么?一盆土?”冬香瞪着那及膝高的陶瓷花盆,大感奇怪,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厚厚的土壤,湿润肥沃。楚令沅绕着花盆打量,狐疑地蹲下身,发现了一根极小的嫩芽,青紫色,将将冒出土,蜷缩着,没有什么生命力。 茯苓也瞧见了,惊讶道:“这是种了什么?” 楚令沅伸出手指碰了碰,轻笑道:“花。” 常若道:“奴婢听廖公公说,皇上亲自种的种子,专门请了御花园的花匠栽培,冬天死了好几株,只存活了这一盆。” 冬香担忧道:“我们能养得活吗?” 常若道:“精心照料便是,花草不似人,又不认生。” 楚令沅看了会儿后直起身,“搬到我屋里。容大人到了吗?” 冬香笑道:“在外面候着呢。”楚令沅促狭道:“就你消息灵通,我偏带茯苓出去,走,咱们去见新郎官咯。”冬香急道:“哪里有什么新郎官,娘娘您别瞎说。” “容大人久等了。” 楚令沅 分卷阅读108 看向容迢,他的腿虽落下了病根,但身姿笔挺,一身御医官袍,格外精神。楚令沅瞧着高兴,忙命他起来,诊过脉象后问起他母亲的病情,他恭敬道:“劳娘娘牵挂,家母年事已高,这一病,从开春缠绵至今,总算有了起色。” 楚令沅笑道:“如此便好,你与冬香的喜事也该定下日子了。” 容迢闻言望向躲在帘子后面的冬香,四目相对,会心一笑,他率先错开眼,道:“但凭娘娘做主。” 楚令沅却摇头:“你们两人的事,你得自己拿个主意,我这一关你虽是过了,但总得把冬香带到你母亲面前过过眼。”她表情难得慎重,容迢也不由慎重起来,“微臣早已跟母亲禀明心意,她老人家无不欢喜。”楚令沅这才放下心来,咳嗽两声,“冬香啊,还不快给容大人上茶。” 冬香羞红了脸,放下茶杯就要走,容迢又是个十分守规矩的人,断不会当着旁人的面谈情说爱。 楚令沅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带着一干人离开,出门刚好碰上赵伽,她笑道:“找你哥哥么?” 赵伽低下头:“奴婢做了几件衣裳孝敬伯母,想托容大哥带回去。”她迅速抬头看了眼楚令沅身后,没看见冬香,便明白过来,立刻道:“既容大哥不在,奴婢晚些请冬香姐帮忙给容大哥便是。” 楚令沅颔首,“去吧。” 常若看着她的背影,“一晃眼,赵姑娘已经出落成人了。” 楚令沅笑了笑,“人总是要长大的。” 茯苓不置可否道:“但愿别长歪了。” 依照楚令沅的意思,是想赶在中秋之前把冬香嫁了,她有种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为免横生枝节,得尽早把喜事办了。可冬香说什么都不干,非要等到明年才肯出嫁,楚令沅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想等她怀了小主子再走。按照常若的话说,她楚令沅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还差一根定海神针。 楚令沅想,祁铮大概也很需要一个孩子吧。 ― 祁铮的生辰恰好在今年中秋节的前一天,去年因灾情严重,太后的寿辰已是清简,他自己的生辰更是没放在心上。但今年赶上个好时候,太后亲自做主,在中秋节当日,宴请各方王侯进都庆贺,还倡议皇帝大赦天下,以表皇恩浩荡。皇帝并未拒绝,只说不要太过铺张浪费,尽管如此,宫里还是早早做起了准备,连带着楚令沅都忙了起来。 这天她邀了英修仪前来商议宴会上用的各种器皿,入口的东西轻视不得,先时就有往酒杯口下毒的例子。内廷司送来了好些样式,她挑花了眼,心里最钟意那一套碧绿色的玉质酒杯,其上雕刻着各种花形,雅而美。但常若劝她用那套中规中矩的银器,正拿不定注意,英修仪牵着刚刚封号的瑾瑜公主进来,身边还跟着长乐公主,倒是稀客。 英修仪行礼后,解释道:“长乐公主刚好过来给潼儿送描红用的字帖,臣妾便请她一道过来了。” 只见英修仪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发髻繁美,长眉亮眸,不怒自威,很有一宫之主的气派。她如今协理六宫,与郑氏不是笼络人心就是排除异己的行事作风截然相反,恩威并施,公正严明,很得皇帝器重。而楚令沅这个皇后,虽然得宠,但向来不管事,后宫嫔妃渐渐也就不往她这儿来了。楚令沅乐得自在,英修仪却是个恪守本分的人,一应事务,总要请她过目后再行决策,她再三婉拒,英修仪依旧坚持,只好作罢。 长乐公主也上前行礼,清丽的面容比起往日红润不少,眉目间多了些动人的风情。楚令沅听说了些缠绵的传闻,但笑不语,命人赐座后看向瑾瑜公主,“潼儿长高了不少,挑几样瑾瑜公主爱吃的糕点送来。” 瑾瑜公主抿嘴道:“母后不必麻烦。”她转向英修仪,“英娘娘,儿臣想出去玩儿会儿。” 楚令沅颔首,英修仪才道:“杜鹃,白菊,你们俩陪公主出去,小心伺候,别摔了。”瑾瑜公主行了礼退下。 英修仪有些无奈,“请娘娘赎罪,这孩子别扭得很。” 楚令沅摇头笑道:“无妨,慢慢来吧。”她指向那些器皿,“你们来帮本宫挑挑,酒器碗碟,该选哪种样式好?” 长乐公主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倒比她们有见地,头头是道地解释起各种用具的礼仪规制。楚令沅见她很有经验,便笑道:“不如就麻烦长乐公主帮本宫这个忙了。” 长乐公主道:“皇嫂客气,能为皇嫂排忧解难,是渔儿的荣幸。” 楚令沅笑了笑,转头对英修仪道:“本宫近来听了一桩奇闻,说是那南国使臣里有位青年才俊,他出使大周,本是为了南国三皇子求亲,没想到自己却惹出诸多风流韵事。” 英修仪掩唇一笑,“娘娘有所不知,还有更奇的呢,那位青年才俊其实就是三皇子本尊。他这人倒有几分意思,说是不信大周的公主真有传闻中那般美丽聪慧,非要亲自见了才作数。” 说到这里,长乐公主已是满面羞红,咬唇不语。楚令沅见状,不由发笑,当真是世事难料!当初长乐公主为了不嫁去南国, 分卷阅读109 很是费了些心力,不知往梧兮宫跑了多少趟,现如今皇上拒绝了南国的和亲请求,她却又芳心暗许。那南国的三皇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把这位一向精打细算的公主搞到手。 只是君无戏言,难不成要皇帝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的脸?祁铮那人又死爱面子,楚令沅觉得这事难办。 长乐公主跪了下去,泣声道:“求皇嫂成全。” 楚令沅叹了口气,“这事不能让你皇兄先出面,你那位小郎君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第54章 烟火月色 “瑾瑜公主。”赵伽站在角落轻声唤了句,瑾瑜公主看过去,对身边的宫女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她走到赵伽身边,客气道:“伽姐姐,许久不见你。” 赵伽半蹲下身,刚想和以前一样伸手摸她的头,不料她错身躲开,小脸严肃道:“你我身份有别。” 赵伽倒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行了个礼,“是奴婢僭越,公主在倾云宫可还好?” 瑾瑜公主想了想,肯定道:“英娘娘对我很好。” 赵伽笑了笑,“那就好,英修仪如今在宫中贤名远扬,堪比昔日的郑贵妃娘娘,想来会对公主好。” 瑾瑜公主脸色微变,“从前还不觉得,现在突然发现,伽姐姐总是对我说这种话。”这下轮到赵伽变色,公主稚嫩的声音已初具威严,她继续道:“那日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回去想了很久,不对,都不对。我母妃的死不仅仅和皇后娘娘有关,和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关,而最大的原因是她自己,皇宫有皇宫的规矩,父皇有父皇的底线,这一切终究是她自己犯下的错。母妃的死我无法释怀,因为我是她的女儿,但我没有资格怪罪任何一个人!你不该挑唆我伤害皇后娘娘!” 赵伽镇定道:“公主要处罚奴婢吗?” 瑾瑜公主摇头,“不,毕竟是我自己受了你的挑唆,所以我不会责罚你,这于我是个很好的教训。况且我现在养在英娘娘身边,而你,是皇后娘娘的人,轮不到我处罚你。” 赵伽微愣,垂眸道:“多谢公主宽恕。” ― “不舒服?”祁铮侧头看向楚令沅,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碰她微凉的手,对身后的廖中全道:“取件披风来。” 楚令沅低声道:“皇上准备怎么回复南国三皇子?” 祁铮替她披上披风,带着酒香的气息扑到她耳边,“别人的事你倒是挺操心。” 楚令沅抬眼看他,“总归是件好事。”祁铮却淡淡道:“对三皇子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南国使臣最初是以南国太子的名义求娶长乐,可三皇子并非太子,南国的太子虽平庸,但不昏庸。自古以来,往往都是那些太聪明的人不够安分。”他牵动唇角,似乎有些嘲讽和鄙夷,“不过嫁还是要嫁的,怎么嫁,可不是他说了算。” 他的表情太过笃定,楚令沅不禁怀疑他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似乎对南国三皇子的所作所为保持了默许的态度,大概对现在这一切他也是乐见其成的。楚令沅看向坐在下首的长乐公主,她今日打扮的格外美丽,皎月银光下,优雅矜持,而对面,正好是那位英俊多情的三皇子。 南国三皇子察觉到她的目光,起身举杯道:“皇后娘娘千岁。” 楚令沅亦举杯,“不必多礼。”酒杯刚到嘴边,祁铮接过替她喝了,他道:“回头该头疼了。” 三皇子笑道:“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当真是伉俪情深。” 高朋满座的筵席上顿时发出附和之声,楚氏夫妇的脸色却不大好。 有人对他们道:“恭喜恭喜,皇后娘娘如今独得圣宠,楚大人入相封爵指日可待啊!” 更有大胆武将说:“皇上就差遣散后宫了,娘娘不三年抱两可说不过去!” 大殿爆出一阵哄堂大笑,楚令沅默默叹了口气,她不是猜不到前朝后宫对她的态度,只是祁铮把她护得太好,那些反对她的声音具被他抵挡在外。 现在听着,果然刺耳,她清了清嗓子,刚欲说点场面话。祁铮食指轻叩桌席,全然没把群臣的讽刺放在心上,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诸位爱卿如此关心朕的皇后,朕甚感欣慰!大家放心,朕一定会努力的。”说罢拾起一颗石榴剥开,细细分出果粒,装入银碟中送到楚令沅面前,温柔的眼神定格在她一人身上,“皇后赶紧养好身子才是,三年抱两,有些累。” 楚令沅害羞地低下头,云堆墨髻,朱颜酡色,头上凤钗簪珠清鸣作响。虽已入秋,但那笑靥俏艳若三春之桃,一时间,大殿静无声。她强忍着笑意,假正经道:“臣妾遵命。”随即伸出秀白纤细的手,拾起一颗颗透红的石榴粒往嘴里送,唇绽樱颗,榴齿含香,美倒是美极了,就是稍微有些厚脸皮。 英修仪解围道:“臣妾在这里祝皇上万寿无疆,祝大周国运昌盛,也祝大周与南国世世代代永结同好。”她举杯一饮而尽,开了这个头,大家纷纷举起酒杯念贺词。 “朕与诸位同乐。”祁铮示意廖中全斟酒,待众人安静下来后, 分卷阅读110 道:“英修仪这一年也辛苦了,朕瞧着日子正好,不若就改叫你做昭仪吧。” 苏昭仪坐在她身旁,当即娇嗔道:“皇上也忒小气,英妹妹劳苦功高,后宫众姐妹无不心悦诚服,竟用个昭仪就打发了?” 英修仪笑而不语,祁铮淡笑,“脾气还是没改。” 苏昭仪道:“臣妾生下来就是这样,没有皇后娘娘貌美,也没有英妹妹能干!” 祁铮嗯了声,“爱妃这是吃醋了?” “皇上才是醉了,臣妾可当不起妃字。”苏昭仪媚眼随羞,丹唇逐笑,丰腴的体态轻轻颤动,语气似怨似嗔,恍惚间,她还是从前那个张扬骄横的荣妃。 祁铮大概是真的醉了,大笑道:“醉了便醉了,朕喜欢你这个样子,那你就当得起妃字。” 楚令沅斜睨了他一眼,帕子擦拭染上石榴汁的手指,略用了点力,后面的廖中全看得是心惊胆战。 苏昭仪娇笑道:“君无戏言,皇上可不许诓臣妾。” 英修仪为她斟满酒,“姐姐还不赶快谢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上再不能后悔。” 能出席这场宴会的嫔妃位份都不低,个个人精,哪里还不明白呢,纷纷站起身给她二位道喜。 楚令沅掩袖抿了口酒,低声道:“皇上可没跟我说还有这出。” 祁铮侧目,见她神情不太好看,正欲解释,大殿中央的乐师突然换了个曲风,雅淡如水转化为热情似火,两排舞女拥着一位面纱美人从门口迤逦而进。众人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那美人露出藕节似的手臂和柔软如蛇的腰肢,她踮着脚尖旋转向前,向四面各行一礼,然后跟着铿锵有力的音乐舞动起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挑战人体极限,不可思议的弧度,美而飒,脚踝上的银铃响个不停。如同一只燃烧的妖精,准确捕捉每个人的目光,让人不由生出她只为我一人舞的错觉。 众人忘记了鼓掌,屏气凝神地看着这只妖精,都想知道她最终会去向哪里。 她向前,又向前,意料之中的方向,却还是引得男人们遗憾不已。 楚令沅看了眼祁铮,见他神情专注,淡定道:“好看吗?” 祁铮回神,警惕道:“一般。” 楚令沅哦了一声,“一般还看得这么起劲?” 祁铮干咳,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朕第一次见这种舞曲,好奇而已。” 楚令沅抽出手,面无表情,“人来了,你可以继续好奇了。” 那美人果然越跳越近,隐隐闻得香气,祁铮正襟危坐,严阵以待,几乎要把‘朕对女人没兴趣’写在脸上。可就在这时,美人一个转身,竟去了皇后身前。她挑衅地勾起酒壶,仰头接酒,豪放大胆。楚令沅倒来了兴趣,随手拿了个空果盘站起身,她走出长桌,跟着节奏拍了起来。美人有片刻惊讶,相视一笑后牵着楚令沅的手一起回了大殿中央。 两位美人共舞,可谓大饱眼福,虽然其中一位是著名草包皇后,但她们配合的出奇的好。楚令沅扮男角,动作流畅,表情到位,竟不输分毫! 一曲舞尽,掌声雷动!祁铮远远看着楚令沅顾盼生辉的脸,眸色微深。其实他刚才撒谎了,他见过这种舞,至少梦里见过。那个人跳得如她一般好,但只给他一人跳。 楚令沅气息逐渐平静,“想必姑娘就是西州州主李廷乐之女,大丹郡主吧,你的舞跳得很好。” 大丹郡主摘下面纱,不同她的舞,这张脸竟异常白秀文静,二八的年纪,却毫无畏怯之色,大大方方道:“臣女从未想到,大周的皇后娘娘居然能把西州的舞跳得这么好,今夜是臣女鲁莽了,还请皇上皇后赎罪。” 待要跪下,楚令沅扶住她,“你让大家一饱眼福,应该该赏才是。” 大丹郡主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转向祁铮道:“臣女初来建安城,心中惶恐不安,今日与皇后娘娘一见如故,还请皇帝陛下准许臣女搬去梧兮宫与娘娘同住。” 楚令沅愣了愣,这是什么节奏?她难道不是李廷乐派来色.诱皇帝的吗?难不成觉得梧兮宫是风水宝地,更容易受宠?不过这样也好,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放心。 于是她道:“大丹郡主很合臣妾的眼缘呢。” 祁铮却道:“朕记得梧兮宫旁边还有个小宫殿,郡主若有心,勤快走动便是。” 他自然不乐意多个人碍手碍脚,小东西若又犯了醋瘾,到头来受罪的还不是他。 ― “小伽,按这个方子抓药,沸水煮一个时辰,温火熬半个时辰。” “是。”小药童从油灯下奋笔疾书的容迢手里接过药方,“不过容大人,您又叫错我的名字了,我叫小蛮。” 容迢抬起头,恍惚片刻,失笑道:“对不住,我习惯了。” 小蛮很是无奈:“您这习惯一年多了都没改过来,我看您就是太累了,这世上的病哪里医得过来,没得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今儿可是中秋节,虽轮到您值夜回不了家,但宫里这么热闹,何必苦守太医院?” 容迢揉了 分卷阅读111 揉太阳穴,“我不爱凑热闹。” 小蛮道:“您不爱热闹,人家姑娘爱呀,您不是有个相好吗?听说都快成亲了。” 容迢摇头:“她陪在主子身边呢,走不开。” 小蛮道:“除了相好,您在宫里就没别的熟人了?要不我陪您出去逛逛吧,等会儿该放烟花了!”他搓了搓手,神情激动。 容迢愣了下,“烟花?” 小蛮比划了下,“是啊!这么大,据说要放半个时辰呢,到时候整个皇宫都得被照亮。” 容迢倒想起一个人来,从前也总缠着他去看烟花。他叹了口气,站起身道:“罢了,你玩儿你的吧,我也出去走走。” 他提了个灯笼,打算就在太医院附近逛一圈,虽说这时候一般不会有人召太医,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太医院几乎没什么人,只看得见天空另一边灯火辉煌的世界,身边却冷冷清清。 他仰头赏了会儿月,无端生出些寂寞,正觉无趣,忽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他心头微紧,连忙上前查看,见墙角下有个纤瘦的身影,他提灯照亮,看清人,不由惊愕,“容伽,你怎么在这儿?” 他没注意自己叫错了,走到赵伽身边,蹲下身关切道:“你怎么了?” 赵伽缩了缩身子,低头道:“容大哥,我……” 他看向她破皮的手腕,皱眉道:“摔了?” 赵伽嗫嚅道:“我只是想……想爬上墙看烟花。”声音哽咽,“对不起,以前都是大哥陪我过中秋,我不习惯一个人,不由自主就走到了太医院。对不起。”说着她抬起头,双眸泛着泪光,为忍哭声而咬着唇,娇怯可怜的模样和当初那个圆脸小子判若两人。 容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垂下眼:“先起来吧,梧兮宫那么多人,怎么会找不到人陪你看烟花。” 赵伽被他扶起,踉跄间撞到他下巴,她感觉到他往后退了一步,沉默半晌,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几乎快撞到他怀里。 她低声道:“我只是想你了。” 容迢呆了下。 “我很想你。”赵伽固执地说:“你明白的不是吗?我找过你那么多次。” 容迢张了张嘴,“小伽……”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赵伽吻在了他唇上。 而此刻,身后一片漆黑的夜空刚好被烟火照亮。 稍纵即逝地绚烂,虽然美,但终究会归于黑暗。而禁忌的窗户纸一旦被捅破,被压抑的暧昧便会在暗处疯狂生长。 楚令沅看完了烟花没有立刻回梧兮宫,而是被祁铮拉去了御花园,他说这里的月光格外美。 重重假山后有个凉台,四面有纱帘垂挂,月色下朦胧间,她在这里为祁铮跳了一支舞。 起初,她本是要质问他,吵了几句后,不知怎么就被他绕了进去,气鼓鼓地跳起了舞。 他故意说:“我看你就是觉得自个儿比不过大丹郡主的舞,恼羞成怒,我看一眼你就要挖了我的眼,有本事自己跳一个给我?” 她气急了眼,故意脱了鞋袜,露出粉嫩的脚丫,围着他跳,眼神挑逗。没有声乐没有铃铛,祁铮的心依旧越跳越快,但每当他靠近,她就像只泥鳅一样滑出了他的手掌心。 她一点一点勾起他的火,然后慢慢榨干了他的耐心。可她再想功成身退,却是万万不能了。 凉台上的野生海棠在羞人的春色中轻轻晃动,无力的手指垂下时拂过它的花瓣,在某一刻又突然攥紧,花瓣纷落,随风飘远。 她在难捺间听见祁遗憾地叹了口气,“先回去,这里凉。” 楚令沅腿软得很,毫无威慑力地瞪了眼祁铮,“你背我!” 祁铮横打抱起她,外袍盖在她身上,低沉道:“还是用抱的吧,藏好了,叫人看见,朕要挖别人眼了。” 楚令沅捶了他一拳。 他闷哼一声,“有力气,换个地方使。” …… “娘娘,咱们回去吧。”小宫女紧张道。 柔妃走出暗处,抬手挡住月光,脸色红了又白了,她似乎感慨,轻声道:“今年的月亮圆得太刺眼了些。” 掌心揉碎了的海棠花瓣掉落尘埃。 第55章 怀孕中邪 “娘娘,大丹郡主过来了。” 楚令沅顿手,收起墨笔,轻轻往信纸上吹了吹,折好递给常若。 “给李大人。” 说罢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接给茯苓递过来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往卧房去,她躺到床上,闭了会儿眼又睁开。 “我等会儿要不要吐?” “可以,但没必要。”茯苓打开妆匣,往她脸上扑了层白.粉。 “气若游丝一下即可。”冬香作出气若游丝的样子给她示范。 楚令沅点点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小腹处,声音虚幻道:“水,本宫想喝水。” 冬香没忍住噗呲笑出声,“娘娘,人还没来呢。” 分卷阅读112 茯苓拿青黛往她眼角四周抹阴影,很快,一个脸色惨白,眼底乌青,仿佛病入膏肓的形象跃然眼中。只是那双眼睛实在太亮,怎么看怎么不像中邪,茯苓想了想,往她印堂处摸了点黑粉,再把窗户关上,光线暗下来后,倒也大差不差。 楚令沅摸了摸额头,道:“那大丹郡主这么喜欢我,以后若知道我在骗她,肯定要生气的。” 冬香道:“娘娘也是身不由己,她会理解的。不过真是奇怪,她一个西州郡主,对娘娘却这般爱护。她听说皇帝要封冉姑娘为妃,很是气不过呢。” 茯苓笑道:“这样一来,正合我们心意,她现在暂居皇宫,身份尊贵,这件事由她来捅破,影响力更大。” 说着,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有清脆的银铃,三人噤了声。 常若在屏风外道:“娘娘正在里面歇息,还请郡主放轻脚,奴婢还得去宫外接楚大人,便不陪您进去了。” 大丹郡主愣了下,咬了咬唇道:“是哪个楚大人?” 常若笑道:“楚明大人。” 大丹郡主似乎有些失望,很快恢复了神气,道:“你且去吧,我会好好照顾皇后娘娘的。”顿了顿,皱眉道:“娘娘生病了,你们的皇帝陛下也不过来瞧瞧吗?难道之前的宠爱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常若叹了口气,轻声道:“历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寻常男子已是薄情,更何况是……”她意识到这话何等不敬,忙道:“奴婢多嘴,还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那冉姑娘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有太后支持,先时住在梧兮宫,皇后娘娘亦是多有照扶,皇帝另眼相待也属正常。”说罢黯然地走了。 大丹郡主听完更是不快,气哼哼地转身进了里屋。待闻到浓重的安神香和苦药味,不由缓下脚步,放轻呼吸。茯苓和冬香看见她后沉默地行了个礼,侧身让开。她看见楚令沅的脸,消瘦苍白,哪里还有以往的风采,她震惊之余不免心痛。 这繁华精致的床反倒更像是个笼子了。 她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刚想握住楚令沅的手,茯苓拦住她道:“郡主还是离远点吧,免得沾染病气,太医说娘娘这病邪门得很。” 大丹郡主不悦道:“让开!你们大周的大夫都是庸医,整天讲究礼义廉耻、男女之别,又不许女子行医问诊,没病也拖出病了!” 冬香红着眼眶道:“郡主的心意娘娘一定明白,但是这种时候,郡主还是不要冒险了。” 大丹郡主冷下脸,“冒险?我来到大周皇宫已经是冒险了,还需要在乎这些吗?”她推开她们两个,却见楚令沅早已睁开眼,她沉默了会儿,哑声道:“郡主。” 大丹郡主立刻看向她,顿了顿,坐到床边扶起她道:“娘娘,你感觉怎么样?” 楚令沅轻声道:“还好,就是想睡觉。” 大丹郡主抱紧她的肩膀,“不能睡,我爹爹说一个人越来越困就是要死了。” 楚令沅笑了,“可是真的很困啊。” 大丹郡主紧张道:“我陪你说话好吗?” 楚令沅看着她,突然问道:“郡主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皇宫里好多人都不喜欢我。你或许也会成为皇上的女人,难道不该厌恶我一直霸占着皇上?连他来梧兮宫碰到你,我都不许他多看你一眼。” 大丹郡主着急道:“不!我绝不会嫁给大周皇帝!那只是我爹爹的想法,他想让我讨好皇帝陛下,以换取更多好处而已。但我的命运为什么要和他们的意志捆绑在一起?我只是我自己,我只嫁给我喜欢的男子,我要他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人,只忠与我一人!”说完她的脸颊有些红,双眼那么亮那么美,楚令沅也不由看愣了。 是啊,这才是西州儿女,勇敢又热情。 她忽然有些沮丧,她的确是变胆小了很多,她偶尔也会惶恐,甚至会害怕。不是害怕祁铮会离她而去,而是害怕她这么喜欢他,中间却隔着那么多,那么多,不能再进一步。 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不能永远耍脾气下去。 虽然这次只是演戏,但看着他站在别的女孩身边,还是会难受呀。 大丹郡主注意到楚令沅那片刻的失神,忽然反应过来,那个永远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大周皇帝不正是她的夫君吗?她羞愧道:“对不起,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楚令沅摇头,“听说你前不久出宫玩了,都去了哪里?好玩吗?” 这话果然转移了大丹郡主的注意力,她兴奋地同她分享起了在建安的所见所闻。楚令沅倒像是有了点精神,认真听她说着,到最后她拍了拍脑袋,“我当真是班门弄斧了,这是建安城,那些地方娘娘肯定早就去过了吧。” 楚令沅遗憾道:“我进宫早。”没进宫前,也因为要养病,经常被关在府里。 大丹郡主发现自己今天老是说错话,颇有些懊恼,楚令沅只是笑,但笑着笑着就有点不对劲,她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露出痛苦的神色。 “娘娘,你怎么了?”大丹郡主惊慌道。茯苓和冬香忙上前 分卷阅读113 扶住她,熟练地把她手脚束缚住,“娘娘又犯病了,快去找太医来!” 大丹郡主却道:“你们的太医根本不中用!”她站起身,“你们守住娘娘,我去把我从西州带来的大夫找来!” 说完往外跑去,茯苓和冬香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放开楚令沅,“娘娘,可以了。” 楚令沅颇有些疲惫,感叹道:“我怎么觉得这病装着装着倒成真了似的。” 这边常若刚把楚令沅的信送出宫,顺道把楚家一行人接到梧兮宫,转眼看向匆匆奔出来的大丹郡主,她道:“郡主这是打哪儿去?” 大丹郡主气喘吁吁道:“娘娘她又不舒服了,我要去给你家娘娘叫大夫,你快进去看看吧。”她注意到常若身后的人,但没多看,想必是皇后娘娘的父母,错身跑开,跑远后猛地停住脚,不敢相信似的回过头。 梧兮宫门口,被小宫女小太监簇拥着的楚氏夫妇先后走进去,只留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落在后面,他或许早已发现了大丹郡主,正微笑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回头。 “该死!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大丹郡主气得跺脚,狠心回过头跑了。 楚承安笑了笑,跨过门槛进去。 楚令沅隐藏在床帘后,父母兄长见过礼后,她道:“父亲母亲,你们恐怕得多留一阵子了。” 楚夫人点点头,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真没事?” 楚令沅道:“没事,我就是怕现在这样子吓到您。” 楚明重重哼一句,显然是很看不上她这种手段,却还是坐到了交椅上耐心等待起来。 楚令沅问楚承安,“兄长怎么也来了?” 楚承安道:“皇上不放心,叫我过来看看。” 楚令沅嘟囔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演出大戏。”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些压不住甜。这狗皇帝还算有点良心,这些日子她整天窝在梧兮宫装病,差点闷得头上长草,再时不时听点他在外的那些风流韵事,别提多心烦。 这出戏酝酿了一个多月,从她突然中邪了般一病不起,到皇帝被冉家姑娘迷了心窍,竟要直接越过祖制封妃,再到现在大丹郡主请大夫前来为她问诊,这场戏才算刚刚开始。其实算不上多么高明的手段,但胜在有用。 大周上至官宦下至百姓,总是中庸的作派,哪头冒尖就怼哪头。从前楚令沅独宠时,舆论对她不满,而现在换了冉家姑娘,同样会不满。更何况,她楚令沅好歹还是皇后,至少名正言顺。在有心人士的推波助澜下,冉家姑娘的名声很快就陷入了泥潭,有些迂腐的言官甚至声称她们是冉家派来迷惑皇帝心智的妖女。 这显然不足以让太后退缩,甚至可以说,她本就是想用这些美人来诱惑皇帝。 所以楚令沅和冉凤遂想出了个更损、更下作的招数。 那就是生辰八字,属性相克。自从有人提出皇后可能是撞邪后,礼部那边就专门派了道士过来做法,经过占卜和命相推演,得出皇宫中有人与皇后命数相克,需要隔离。算到最后,这些人自然就是冉家年轻的姑娘们。 太后对此毫无反应,毕竟冉家姑娘都已经进宫这么久了,早不相克晚不相克,偏偏她们要受宠的时候才相克? 楚令沅对此并不意外,一个随时都可以替换的皇后当然无法撼动太后以及冉家,但她也不止有自己这个砝码。 她是个女人啊,皇帝从前又是那么的宠爱她。 大丹郡主请来的大夫搭在楚令沅的腕子上诊断了很久,眉头那是一皱再皱,在大丹郡主的一再催促下,他道:“郡主,皇后娘娘脉象、气象虚浮,像是忧思过重,而且脸无血色,想必梦魇缠身。娘娘近来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楚令沅额冒黑线,这大夫说了半天说不到重点,别到最后白忙活一场。 “等等!”大夫再次凝神,像是有些惊愕,猛地站起身道:“大周的太医这般没用吗?娘娘这是有孕之象啊!那些药快停了!” 大丹郡主瞪大眼,“怀孕?”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楚令沅的小腹,“娘娘,你要有孩子了。” 楚令沅垂下眸看着自己瘪平的肚子,嘴唇牵动,一个皇后不够,那再加上一个孩子呢?而且这个孩子还可能是祁铮的嫡长子,甚至是太子,甚至是未来的皇帝! 克不克她没什么关系,但皇嗣呢?祁铮的子嗣艰难,谁都不敢在这上面打赌。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后宫纠葛了,这关乎皇室的传承,关乎大周的江山。 虽然这倒霉孩子是假的。 第56章 恍然大悟 夜里的梧兮宫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每个人脸上无一例外的带着点震惊。皇后有孕的消息一经传出,阖宫上下都活络起来,先是太后和皇帝那边派了太医,再是内廷司那边过来记档,最后各宫主位相继出动,整个梧兮宫从未如此热闹过。 苏妃和英昭仪打了个照面,相顾无言,默默往里去了。 皇后卧房外已经聚集了好些人,柔妃站在当中 分卷阅读114 ,一身玫色华服,难得打扮得如此艳美。站在她对面的是大丹郡主,双方似乎在争执什么。 众人见到她二人,纷纷行礼,柔妃和大丹郡主停止了争吵,脸色不好地见了礼。英昭仪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娘娘呢?” 大丹郡主气呼呼道:“娘娘在里面休息,她是有身孕的人,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别来打扰她了!”她瞪着柔妃。 柔妃蹙眉,冷淡道:“郡主未免太不讲道理,皇后是我们的主子娘娘,她有了身孕,我们自然要前来侍奉。你拦在外面,我们连面都见不到,看来大周的规矩,你是半点没学会。” 有人附和:“是啊,总得让我们亲眼看看皇后娘娘是否安好。” 大丹郡主气结:“你们!” 英昭仪皱眉,严肃道:“行了,诸位姐妹若真担心娘娘安危,那这时候更该安分守己,别给梧兮宫添乱。有太医守着,我等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苏妃笑了笑,“可不是,当初本宫怀孕的时候最烦别人聒噪。”她看向柔妃,似笑非笑道:“柔妃妹妹今日打扮得好喜庆,倒也应景,等会儿皇上见了,必定欢喜。” 柔妃冷冷看着她:“本宫从福寿宫过来,太后喜欢本宫这样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苏妃正欲还嘴,外面传来密切的脚步声。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祁铮抬手示意她们免礼,留下廖中全径直往里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廖中全道:“各位主子还是先回去吧,奴才在这儿守着,一旦有情况,自会派人通知主子们。” 柔妃望着前方愣了会儿神,听到廖中全的话,淡漠地转身走了。 英昭仪道:“走吧。” 廖中全看向大丹郡主,笑道:“郡主也请先回吧。” 大丹郡主往里看了眼,无奈道:“好吧。”她失落地往外走,背后的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廖中全客气地说了句,“楚大人,您可是要家去?天色已晚,奴才替您安排马车吧。” “不必,我还有点事。”楚承安温声道。 大丹郡主猛地回过头,小嘴微张,双眸呆呆地看着他。 楚承安上前道:“郡主,好久不见。” 大丹郡主别过脸,眼圈红红,“我说了,叫我名字!” 楚承安走到她身边,“抱歉,关于我上次的不辞而别。” 大丹郡主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扬起下巴,“我不需要你道歉,楚承安,我早说过了,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看,我们不是又见面了吗?” 楚承安沉默了会儿,“你还太小,很多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大丹郡主终是绷不住,声音大了点,泪花打着转落下,“楚承安!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死都不会来大周,你就是个大混蛋!你还要我怎样呢?每次都拿我年纪小的借口挡我,是,我是比你小很多,我任性又自私,还总给你找麻烦,但至少我比你勇敢!” 楚承安仍是沉默。 大丹郡主不禁心冷,咬着唇,“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有过我吗?” 可不等楚承安回答,她退了两步,“算了,你别说了,你的那些话我早就听腻了。”冷静片刻,道:“我不是小狗,我不会永远围着你转的。” 她抹着眼睛跑开。 楚承安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推门而出的楚明和楚夫人,“父亲,母亲。” 楚明重重哼了声,拂袖道:“糊涂东西!连个姑娘都不会哄。” 楚夫人担忧道:“儿啊,你要不要去追一追,别到时候把儿媳妇弄丢了。” 楚承安一时语塞。 “皇后真有了?”太后皱眉问道。 跪在下首的三位太医不敢说话。 “之前怎么没发现?” 其中一位太医道:“皇后娘娘病状奇怪,脉象混乱,不容易诊出喜脉。” 太后冷声道:“那西州的大夫怎么就诊出来了?你们这是当着外人的面打哀家的脸!” “太后赎罪!” 顺嬷嬷道:“太后息怒,奴婢瞧这事蹊跷地很,怎么就这么巧呢?” 太后闭眼道:“皇后这是铁了心要和哀家作对啊,既然坏了孕,那就小心照顾着,派几个经验老道的婆子过去,务必看着她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哀家倒是想看看,她能不能生出个皇长子来!”说到最后,语气冷冽。 顺嬷嬷道:“是。” 太后对几个太医说:“你们先下去吧,梧兮宫那边要时时走动,容太医是皇后的人,你们给我盯紧了,但凡有什么不对及时禀告。” “臣等告退。” 太后站起身,疲惫道:“哀家先睡会儿,你去外面守着,皇帝来了再叫醒哀家。” 皇帝和柔妃同时到达梧兮宫,但两人没有任何交流。顺嬷嬷看着他们,颇有些遗憾,从前这两个也是说说笑笑一起长大的。 顺嬷嬷对祁铮道:“太后在等皇上呢。”又对柔妃道:“夜 分卷阅读115 深了,柔主儿先回去吧,太后有话单独对皇上说。” 祁铮迈步,柔妃突然叫住他:“表哥。” 祁铮回头看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 柔妃道:“姑母一直有头痛的毛病,不管如何,还请皇上顾及点姑母的身子。” 祁铮静了片刻,淡淡道:“你的姑母也是朕的母后。” 柔妃被他的冷漠刺激,语气刻薄起来,“皇上若真心把姑母当做母后,便不会叫姑母为难,不会事事针对冉家!更不会纵容楚令沅妖言惑众,说什么冉家姑娘与她八字相克,她可别忘了,我姓冉,太后也姓冉!” 顺嬷嬷惊呼:“柔主儿快别说胡话!” 她脸色微白,却不肯示弱,“难道我说错了吗!” 空气像停止了流动,不知过了多久,祁铮嗤笑一声,可气氛依旧压抑,他道:“那柔妃以为,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姓什么?” 柔妃浑身发冷,“臣妾……” 祁铮打断道:“柔妃越发口无遮拦了,直呼皇后名讳,对上不尊,回灵犀宫好好想想吧。”他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柔妃不禁软了下去,顺嬷嬷扶住她,无奈道:“柔主儿何必非要顶撞皇上。” 清心寡欲这些年的柔妃突然不甘起来,失神喃喃:“他变了。” 那夜在御花园她并未瞧见许多,但深深记住了他灼热的眼神,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祁铮。他做皇子时闲云野鹤,做皇帝时冷血无情,眼里即便没有她,也不会有其他任何人。 但不知何时这一切都变了。 她以为的逢场作戏;她以为他只是为了牵制冉家;她以为自己或许会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以为他会明白她是因为不想让他为难所以才一直躲着他!她也不屑顶着冉家的声望逼迫他宠爱她。 但原来,这些‘她以为’都是大错特错! 他不是无情,他是对她无情。 柔妃有些恍惚,顺嬷嬷握住她冰凉的手,“柔主儿,你别多想。” 她笑地凄凉,“嬷嬷啊,我是不是像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她推开顺嬷嬷的手,踉跄着离开,低头看着身上娇艳的衣裙,厌恶极了。 夜空不知何时飘下细细的雪,落在地面上,最终与尘土融化在一起。柔妃踩着这层薄薄的雪回到灵犀宫,找了把剪刀把衣裳剪得稀碎,亦如她那颗很早就开始破裂的骄傲。 这一晚皇帝和太后谈了许久才从福寿宫离开,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隔天一早,梨花苑的冉家姑娘们便乘上马车,被送出了宫。 冉凤遂撩开车帘,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皇宫,心从未如此踏实。 她道:“离开这些日子,也不知家里是何光景了。” 身边的婢女眼中含泪:“公子肯定想姐儿了。” 冉凤遂沉默,她倒不担心那个生性单纯的幼弟,毕竟有个人一直在护着他。 婢女道:“姐儿,侯爷待你不俗。” 冉凤遂避而不答,“这次我欠了皇后娘娘一个人情,那件事我们得回族里查一查,或许对娘娘有帮助。” 冉家姑娘们离开后,楚令沅果然一天天精神起来,只是梧兮宫里里外外布满了人,她再精神也飞不远。 太后对她的起居饮食格外重视,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好像真的希望她能顺利生下皇子似的。楚令沅即便是假怀孕,也被各种补品和安胎药喂出了一圈肉。 楚令沅站在廊下,圆圆的脸蛋裹在斗篷冒里,她看着鹅毛大雪从空中铺天盖地地落下,感叹道:“再吃下去,本宫真得胖成猪了!” 偏生太后的人看得紧,她连个意外流产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为了避免脉象上露出破绽,容迢的药还得继续吃着,所谓是药三分毒,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是越来越昏沉,过不了多久就犯困。 她突然担忧,不会吃成傻子吧。 常若低声在她耳边道:“廖公公刚过来传信,皇上说找个机会带娘娘出宫。” 楚令沅眼睛亮了起来,对呀,宫外行事就方便多了。 第57章 雪山蓝天 “你想出宫?” “是,奴才求娘娘给个恩典,准许奴才出去祭拜家人。” 楚令沅正懒洋洋地拨弄袖炉里的炭火,陈满跪在地上磕头,瞧他那真情实意的样子,她若不允,倒有些无情了。她道:“百善孝为先,既然求到本宫跟前,那正好,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跟着小单子一起吧。” 陈满微愣,谢恩后退下。 楚令沅摇头,“我到要看看他玩的什么把戏。”看向茯苓,“冬香呢,你们也去准备准备,难得出去一次。” 茯苓道:“冬香说她不去了,要留下来帮常姑姑。” 楚令沅奇道:“我这一去,梧兮宫也没甚可忙的,常姑姑一个人看着就行。她不是最爱凑热闹吗,这次怎的转性了?”顿了顿,了然笑道:“你告诉她,我让皇上把容大人也带去,不会耽误 分卷阅读116 他们谈情说爱的,还能顺便拜访一下她未来婆婆。” 茯苓却道:“正是因为容大人在,她才不去的。” 楚令沅挑眉:“闹别扭了?” 茯苓摇头,“奴婢也不清楚,那天是红着眼回来的。” 楚令沅道:“去把她叫来。” 茯苓道:“娘娘就由她去吧,相互冷静一下也好,在没成亲之前,有什么问题都得想清楚了。” 楚令沅只好作罢。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早,天转眼就黑了,楚令沅乘上一辆马车,悄悄被拉出了皇宫,去往祁铮在城西临时买下的一个别院。 一个眼熟的公公扮作仆人模样在门口等着她,殷勤地搬来凳子,扶着楚令沅走下马车。她抬头看了眼,发现门上贴有对联,屋檐下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她心生欢喜,和颜悦色道:“你是廖中全的徒弟?” 小允子自觉得脸,越发恭敬道:“奴才小允子,何德何能,劳夫人记挂,师傅他被爷留在家里了,接下来就由奴才照顾夫人。” 楚令沅笑了,由他带着进去,“十三爷呢?” “爷被霍家公子约出去喝酒去了,还没回呢。” 楚令沅喜欢这种烟火气十足的话,笑意盈盈道:“哪儿喝酒?别是被漂亮姑娘绊住脚,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允子凑趣儿道:“夫人放心,奴才这就叫人去催催,保准让爷干干净净一个人回来。” 楚令沅点点头,认真道:“给我盯仔细了!但凡有根头发丝,他就别想进我的门。” 茯苓与单小松相视一笑。 落在最后的陈满看着前面笑做一团的人群,神情晦明不定,脚下孤孤单单的影子,离灯火越近,却变得越小。 楚令沅的住处早早收拾妥当,三两个机灵的丫鬟和小厮提着灯笼站在院中,她远远闻到了酱肘子的香气。茯苓自然要跟她住,单小松和陈满则没那么讲究了,只能挤在一起。 小允子安排好后道:“娘娘有什么需要跟奴才说一句就是,虽说建安城治安严谨,但爷这次出来没带多少人,夫人千万别私自出府。” 这狗皇帝……提前断了她后路。 她的确是有出去逛一逛的打算,临近年关,建安城的宵禁延后了几个时辰,刚才过来的时候,大街上还热闹着呢。 小允子觍着脸道:“奴才就在外面守着,夫人不必担心。” 楚令沅愤愤转身。 祁铮回来的时候她刚沐浴完,长发湿漉漉的,茯苓拿着帕子给她擦头发,对于醉醺醺的某人,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下去吧。”他接过帕子站到楚令沅身后,酒气顺着他的鼻息喷到她后颈上,他说:“爷给你带了好吃的。” 楚令沅冷漠脸,“吃饱了。” 祁铮俯身道:“仙满楼的烧鹅。” 楚令沅哼了声:“谁稀罕,离我远点,臭死了。”她偏头看他,拉过他的衣领,蹙起鼻尖,像只警惕的猫,她眯着眼道:“有香气,女人的香气!” 祁铮咳嗽两声,“霍玖那厮非要叫几个姑娘唱曲,难得在外面相聚,我不好扫他兴。” 他像揉面团一样擦着楚令沅的头发。 楚令沅被他的力道压得弯下脖子,语气不太友好,“是吗?” “头发差不多干了,我去冲个澡。” 楚令沅气到拍桌:“祁铮!你现在对我可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要是腻歪了就直说,我才不会那么小气!” 祁铮回头哄着,“乖,别瞎想,爷是去谈正事了。” 楚令沅想了想,画风突变,巧笑嫣然起来。“爷下次谈正事,顺便把我也捎带上吧?” 祁铮正色:“夫人一介女流实在不方便……”眼瞅着帕子摔过来,话锋一转道:“若夫人明早起得来,爷带你去西郊的跑马场溜一圈。” 楚令沅挥手,放肆至极,“滚吧。” 祁铮也一贯纵容,笑着取下头上的暖帽交给婢女,鞠躬抱拳:“为夫告退。”随往后面的浴室去了。 楚令沅破功,笑起来,转头看向茯苓,低声道:“告诉李大人。” 茯苓点头,让身边的婢女都退下,拿起梳子为她梳头,“单小松说陈满出去了,买了香火纸钱。但陈家几口暴毙身亡,官府一直没查明白,不过裹张草席就入土,连块碑都没有,也不知他往哪里去祭拜。” 楚令沅思忖,道:“叫人跟着他,他在梧兮宫虽也算安分,但行事举动总叫人生疑。” 她一直没有戳穿陈满的伪装,他被家人送进宫当太监,所以心生怨恨,借宫廷侍卫的手谋杀陈家满门,这看似符合逻辑。但有一点,他既然恨极了陈家,那先前又怎么会被郑氏威胁?这前后相驳,他定是有其他什么事被绊住了脚,又或者本就想借郑氏的势往上爬,所以才暂时听命于郑氏。 茯苓道:“陈满这个名字放在他身上就像个假名儿,只怕和陈家没半点关系。趁他出了宫,用不用常姑姑在宫里查一查他?” 分卷阅读117 楚令沅摇头:“他这人心思缜密,恐怕不容易留下马脚” “什么马脚?” 祁铮穿着一身淡薄的寝衣回来。 楚令沅看他,“检查你有没有留下什么偷欢的马脚。”说着拿了件披衣递过去,“这么冷的天儿,也不怕着凉,还以为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吗?大叔。” “大叔?”祁铮眯起眼,剑眉上扬,飞斜入鬓,墨黑的发带着些氤氲的湿气。 危险的信号。 楚令沅为他整理雪白的衣领,手指顺势往上,抚摸着他眼角那块细小的疤痕,“你比我大了十岁左右,不是大叔是什么?”但她心里想着的却是初见他时,那张清秀隽逸的少年面容,或许是太惊艳,所以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眼角没有这快疤痕。 明明很小,但她表情有些心疼,“怎么弄的?” 祁铮双手自然地拥住她,腰间的肉感较之前明显许多,但依然是柔软纤细的,他不免有些意动。心不在焉道:“不记得了,在青州?那时候夷族的火炮很厉害……”声音低下去,落在楚令沅耳边,莫名有些委屈巴巴的,她心就软了下去,任由那只不安分的手在身上乱动。 他一向很会装可怜。 茯苓早已退下,顺道把门带上。 倒在床上,楚令沅道:“爷是不喜欢打仗的对吧?打仗要死那么多人,留好多血,最好永远都不要有战争。” 祁铮埋头在她颈间,听到这孩子气的话,不由笑了,开口却有点睥睨天下的气势,逐渐正经道:“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开拓疆土?大周今日的安稳日子都是从前人的尸骸中打下来的!但打仗并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手段,这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没有万古不朽的昌盛家园,谁都无法保证大周不会再一次陷入乱世。站在大周最高的位置上,看到的事物很多很远,大周变成了水车,每个人变成了水滴,共同支撑水车运作,但水车毁了,水就洒落一地。水车运作的规律就如法度,失去了法度,也会逐渐失去人性。” 他们换了个位置,楚令沅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话,沉默又乖巧。 他道:“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力量,守护这两水车,为了避免整体的损失,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楚令沅吐出口气,“你是个英明的皇帝。” 祁铮抓住她的手腕,“但是个孤独的皇帝,在你出现之前。”他补充。 楚令沅笑了,故意道:“那你更难忍受孤独,还是更能忍受没有我?” 祁铮吹灭床边的红烛,翻身压上去,“都不能,我不太喜欢做选择。” 楚令沅轻轻闭眼,这狗皇帝根本接受不到我的暗示。 祁铮摸到她平坦的肚子,“给我个孩子吧。” 楚令沅咬着唇喘气,“不是已经‘有’了吗?” 祁铮嗤笑一声,“如果能有个真的,到省了一些麻烦。” 楚令沅听不清话了。 楚令沅不知道祁铮是怎么说服太后带她出来的,原本还有些担心他为此受到辖制,想处理掉肚子里的假孩子后就尽快回宫。但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起伏的山峦,雪白一片,淡蓝的天如远处的湖泊,幽静得不见一丝涟漪。她便恨不得有双翅膀带自己飞了,在宫里四四方方天空下待久了,重见天日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夫人小心脚下。”陈满提醒的同时扶住了她。 她看得太出神,没看到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脚,整个人差点栽倒。 她侧目道:“多谢。” 陈满拉她站稳,“夫人客气。” 他还没来得及退开,祁铮纵马而来,身后还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驹。 陈满立马松开她行礼,头低得不能再低。 祁铮居高临下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审视片刻,移到楚令沅身上。 “过来。” 第58章 短程出逃 “愣着干什么?”祁铮跳下马,推开围栏拉她进来。“这马是爷专门为你挑的,温顺,你先牵着它走几圈,熟悉后再上马。” 楚令沅回头看向陈满:“你先下去吧,这里地方大,别走丢了。” 语气带着点警告的意味。昨天单小松竟跟丢了他,他出去后在陈家旧居烧完纸钱就不见了,今儿凌晨才回来。楚令沅便干脆把他带在身边盯着。 陈满低着头退下,样子十分恭顺。 “对个奴才,你倒挺上心。”祁铮捏了捏她鼻子。 楚令沅道:“上不上心跟奴才可没关系。” 祁铮摸着马头,“这人的样子莫名熟悉,爷帮你查一查?” 楚令沅拒绝:“不用,梧兮宫的人,我自己管。”她哪儿敢随随便便把人交给他呀,陈满为人阴毒,祁铮这种强势的人怕是看不过去,别还没查出点什么,就给一刀了断了。 祁铮不再多问,把缰绳递给她,她没接,下巴抬向另一边,“别瞧不起人,我要骑你的马。” 分卷阅读118 祁铮挑眉,“还没学会走就要开始跑了?摔下来可不是破层皮那么简单。” “啰嗦!”楚令沅直接绕过他,在他讶异地眼神中翻身上马,甩了甩高马尾,一脸我厉害吧的表情。不过没能得瑟多久,那马突然扬起前蹄,她差点就被甩下去,祁铮快速拽住缰绳,呵道:“踏雪,安静点!” 踏雪鼻孔出了会儿气,没动了。 楚令沅俯身摸着马脖子,“乖啊,小踏雪,咱们去跑几圈,我给你找最好的草料吃。” 祁铮啼笑皆非,踏雪是他的马,吃得自然是最好的饲料。 但踏雪还真在她孩子气的安抚下温顺许多,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拉动缰绳,“驾!”踏雪由慢到快,跑了起来。 祁铮看了会儿,见她姿势熟练,放下心来。倒没什么惊讶,她总是会给他惊喜。 霍玖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看着远处撒欢的皇后娘娘,“建安城养不出这样有灵气的人,十三爷,你可捡到宝了。” 祁铮不置可否,把马鞭扔到他怀里,“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那个宝吧。”他随手指了一个人,“你,看着夫人,别让她摔了。” 霍玖跟上他的步伐,“漠北那边传回消息了,永安公主已经启程,世子没有跟回来。” 祁铮微凝眉,“她倒舍得。”顿了顿,“西州那边怎么样了?李润那厮最近还算安分,他的明西阁在大周渗透已久,不容小觑,虽是江湖帮派,但不乏能人异士,造出来的东西也有点意思。查出他和李廷乐什么关系了吗?” 都姓李,叫人不得不怀疑,而且这人怪得很,潜伏到大周朝廷,竟连籍贯都不遮掩一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西州派来的奸细似的。虽说西州天高皇帝远,但他这个皇帝还是会时不时的关心一下自家最大的养马场的。 霍玖沉声道:“驻守在西州的几个朝廷官员跟我们失去了联系,只剩下一个乔家的小公子逃了出来,我已经派人护送他回建安,不日就该到了。至于李大人,暂时还没查到他和李廷乐有什么关系。” 祁铮讶异,“乔什么?” “乔鸣。” 祁铮失笑,得,还真是巧了,“我要亲自见见他。” 霍玖琢磨着他的表情,分明是在笑,但他怎么觉得有点冷。 还没琢磨出意思,祁铮又道:“江南的事有眉目了吗?那些私盐贩子虽不足为虑,但背后给他们开路的人怕是不简单吧。” 霍玖道:“这事儿我就不清楚了,爷得去问承安。” “我哪儿好意思去见他呀,他小媳妇还困在宫里呢,每回见我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祁铮玩笑道。 霍玖心头微动,“爷这是要赐婚?” 祁铮无奈道:“再不赐婚,耽误了国舅爷的人生大事,小东西非谋杀亲夫不可。” 他注意到霍玖期盼的眼神,嫌弃道:“别这样看着我,你先把人姑娘搞定了再说,我可不想添个助纣为虐的名头。” 霍玖:“……” 怪他没跟皇后娘娘沾亲带故呗,要不,现在他去认个干妹妹? 祁铮沉思道:“江南之事牵扯甚广,如果可以,我倒是想亲自去一趟。” 霍玖不赞同道:“爷可不能轻举妄动,漠北和太后还得您镇着。” 楚令沅酣畅淋漓地跑了几圈,爽快是爽快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这么剧烈动作,肚子跑岔气似的,抽疼抽疼的,像是月信要来的感觉。因为吃了些乱七八糟的药,她的月信已经快停了两个月,现在突然驾到,指不定得疼成什么样。 她不敢放纵,立刻下了马。 “娘娘把马给我吧,我牵回马厩去。” 一带刀侍卫走到她跟前,低着头,头上的帽子是带黄的。表示着他职位处于皇权中心地带。 楚令沅一开始没听出声来,后见他抬起头,才认出人来。恍然笑道:“原来是罗队长,你也跟着十三爷出来了么?” 罗孝声音微哑,想是感冒了,“是,爷的贴身侍卫必然要时时刻刻跟着。” 楚令沅眼眸微闪,将缰绳递给他,揉着腕子,问:“爷去了哪里?” 罗孝恭敬道:“霍玖爷来找十三爷谈事,往后面的院子去了,夫人要过去吗?”虽然皇后很少出现在议政的地方,但他清楚,皇帝是不会刻意避开她的。 “不用了。”楚令沅忍着腹部不适,笑眯眯道:“爷既然有正事我就不去打搅了,你去吧,我想出去逛逛。” 罗孝拦住她,“夫人想去哪里逛逛?卑职给您带路。” 楚令沅摆手,“不用麻烦,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你不用管我。” 冲远处的茯苓喊到:“茯苓,叫辆马车去外面等我。” 罗孝哪儿敢让路。 楚令沅扬眉道:“我想出去买点建安城时兴的衣裳,你也要跟着吗?” 罗孝微愣,低下头道:“卑职叫几个会功夫的婢女跟着夫人吧。” 楚令沅泄气,“得 分卷阅读119 得,就你吧。” 罗孝道:“夫人稍等片刻,卑职去告诉爷一声,外面也需要布置一下。” 楚令沅很不耐烦道:“赶紧的。” 罗孝转身去了,走到一半,突地反应过来,皇帝若真准许她出去,依照她的脾气,何必跟自己这儿周旋。暗呼不好,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他连忙追上去。 路过同僚,具问他做什么去,他根本不敢回答,把皇后娘娘弄丢了这种事,不仅要被笑话,脑袋稳不稳都是个问题。 楚令沅定是算准了他不敢声张,飞速跑到后门,外面停着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她跳上去,转头对茯苓道:“拦住他。”又示意单小松赶快驾车。马车很快穿过小巷子,汇入主街,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罗孝刚跑到后门,手撑在大腿上气喘吁吁,抬头,只见一个细眉杏眼的姑娘冷冷盯着他。 “我劝罗队长还是省省力气吧,你拦不住夫人,也并不想拦,既然存了讨好的心,那何不干脆做到底,还装什么样子避嫌?你以为十三爷看不透你的心思吗?那等人物若是真介意,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你要明白,谁才是你真正的靠山。” 罗孝竟不知,皇后身边的丫头竟是这般牙尖嘴利,一连串话刺得他无处遁形。 他望向门外,空荡的巷子,郊区的路比不上城中心,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全是雪泥,轮子的痕迹足以辨别马车离去的方向。他靠在门上,闭上眼道:“最多半个时辰。” 楚令沅在颠簸的马车里掐着李廷润的脖子,“喂!别给我装死!快说,李廷乐那狗东西到底干了什么?你带着明西阁来到建安到底想干嘛?” 李廷润涨红着脸,眼睛瞪得老大,指着楚令沅颤抖道:“你个不孝徒弟!你要弑师吗?” 他一早等在马车里,昏昏欲睡之际,他的混账徒弟冲上来连句好都没问,为了她那个腹黑皇帝,连人伦道德都不顾了!简直是悲剧,人间惨剧! 他断断续续道:“你……先放开!咳咳!李廷乐那厮还没敢撕票,就是把建安的朝廷官员以及家眷关了起来,他暂时不敢和大周彻底撕破脸!有个小子逃出来了,你家那位肯定已经知道了,放心吧,很快就有人去谈判了。” 楚令沅松开手,坐到软垫上,“谈不拢呢?” 李廷润揉着脖子,沉默片刻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行!他绝不会忍受这种挑衅。” 李廷润叹了口气:“所以这事儿难办呀。” 楚令沅咬了咬牙,“那你呢?你来建安当奸细总有点任务吧。” 李廷润瞪眼,“什么奸细不奸细,这话也太难听了。”在楚令沅的目光投降,声如蚊蝇道:“大周人喜欢烟花,明西阁做了种新型烟花,能把皇宫炸了。” 楚令沅手里多了个东西,淡淡道:“你看这个眼熟吗?” 李廷润看过去,泛着寒光的短剑倒映着楚令沅阴冷的眼神,他猛地往后一退,“放松放松!没那么容易!炸皇宫又不是炸鱼,我布置这么久了也没成功呢。而且我宝贝徒弟还在里面,我怎么下得去手!” 楚令沅道:“所以你准备接走我后就炸了皇宫?” 李廷润无奈道:“哪儿能啊,我都快被你家那位逼成双面间谍了!西州会不会反,最终还得看漠北那边的动静。”顿了顿,“但你知不知道,明西阁的探子传回消息,漠北王死了,永安公主生的世子不日就要继位。而永安公主已经递了奏章,太后如今最大的倚仗要回来了。” 楚令沅愣了下。 李廷润看着她,“徒儿啊,你这皇后怕是不好做了,趁早跟我回西州吧,我们一起去拦住李廷乐,别叫他掺和这摊浑水。” 楚令沅收回短剑,低声道:“不行啊,他又不会跟我走。” 第59章 师徒缘分 楚令沅跟李廷润僵持着,两双眼睛沉默地对视,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师徒二人相处模式向来没个正经,上一次这样,还是班璃拒绝李廷润把明西阁阁主之位让给她的时候。李廷润这人性格十分随便,但把小徒弟养这么大,粗糙是粗糙了些,可到底用了真心,不然不会作死违抗系统指令。 毕竟他只差最后一个任务就能功德圆满,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师父,我很想回西州,但现在不行,建安有很重要的东西,我舍不得。”楚令沅说。 “比馒头还重要?”李廷润无厘头地回答。 楚令沅愣了愣,在皇宫待久了,她都快忘记馒头是什么东西了。 李廷润叹了口气,扶额道:“唉,愁死了哟。” 打一开始,他接近这个小徒弟就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作为系统最优秀的任务者,本身的性格并不能影响他的演技。如果他想,李廷润就是李廷润,一个永远躲藏在兄长身后,冷酷残忍的,对最信任他的徒弟也毫不手软的阴谋家。 第一次见面,他躲在远处暗中观察,看见她指挥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抢 分卷阅读120 占地盘,小身板跟块柴似的,威风凛凛的样子叫他好笑。跟了她好几天,发现她还挺有担当,打架绝对第一个往前冲,局势危险的时候也绝不临阵脱逃,小眼神那叫一个凶狠,奶猫也炸毛呢。对于搜罗到的战利品,她反而懒怠下来,总是等别人挑完后,再慢悠悠弯下腰,往破布袋子里掏出个烂果子脏馒头,咬一口,还笑眯眯地念叨,“小乞丐,饿不坏,大爷行行好,来份馒头加酸菜,嘿,爽快!” 李廷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张着大嘴咬手里的烤鸭,瞄了一眼远处那些可怜巴巴的小不点,颇有点心虚,于是果断换了个地方吃。 而下次再出现,他耍了个恶俗的把戏,装作一个饿晕的难民倒在她面前,想借此展开这段‘你分我一口馒头,我还你无数个馒头’的师生之缘。但他的计划出现了一点偏差,好吧,是很大的偏差。他敢说他晕得十分自然,没有任何表演痕迹,甚至不惜牺牲他的后脑勺,差点没甩出个脑震荡。 地面都被他的躯体砸出了尘埃,恍惚间看见小乞丐拿着个黑乎乎的馒头走过来,连忙摆好姿势,刚要无病呻吟一番,那家伙居然就这么从他身上垮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硬是没反应过来,后来在系统小助手的帮助下看了遍回放,那没良心的,居然眼珠子都没舍得挪一下,直接无视他了! 这算什么女主!一点也不善良! 他不服,所以又晕了一次,这回她倒是注意到他了,居高临下地盯了会儿他的脸,然后蹲下身把他头上的锦布发带扯走了…… 作为最优秀的任务者,他当然是选择……继续晕,他就不信了!于是接下去的一个月,他每天都定时定点出现在乞丐窝前,风雨无阻,村口那条老黄狗都快认识他了,可小乞丐还是不理他!这让他无比郁闷,就算没点怜悯之心,也该对他的行为艺术产生兴趣了吧! 最后无法,他只好主动出击,某天傍晚,小乞丐觅食回来,他死死拽住她的衣角。 小乞丐手里还剩半个馒头,面无表情地问:“干嘛?” 他说:“馒头给我,我要饿死了。” 她总算笑了,声音稚嫩得很,带着点戏谑,“你这怪家伙,守这么久就为了个馒头?说吧,我看你像个有钱人,想干什么?” 好呀,小小年纪,这么有城府,她怕是早就开始好奇了,只不过太谨慎,所以一直在等。 他没好气道:“馒头给我免费送师父!” 她微微睁大眼,“师父?你是干什么的?”她竟然讨价还价起来,“所以你这几天是在考验我咯,可我只想学厨诶,你看着不像个厨师,不划算呀。” 他有气无力,盯着她手里那个馒头,简直双眼冒绿光,就不该把馒头设定为启动任务!作孽啊! “不学厨,我教你使剑!”他诱导,“让别人都打不过你的那种!” 小乞丐眼睛亮了起来,看着手里的馒头又犹豫了,“可给你了,我也会饿。” 她是认真的,他听出来了,有些崩溃道:“不就是个馒头吗!你现在给我了,我明天还你一百个,还比你这个大,比你这个干净!”语气带着点火气。 她只是笑,“我从来不相信别人口中的明天,如果你骗了我,我今天就得饿肚子,明天就没力气打架,抢不到吃得就只能继续饿肚子。” 他们沉默地看着对方,良久,他也认真道:“我不骗你。” 兴许是这个开头出了错,他求着她把馒头给他,然后又求着她做他的徒弟,带着她混江湖,建立明西阁,称霸西州……李廷润本该是推着她往前走,但他却在牵着她走,两者的最终目的或许一致,但心意天差地别。从阻止她来大周,到现在逼她跟自己回西州,他已无法从角色中抽离,这个便宜师父,他是得做到底了。 “永安公主亲子继位后,你的处境会很艰难。你想想,漠北王的亲娘,皇帝能不顾着点吗?而且她还是冉太后的血脉,能不帮着冉家对付你?你看着吧,等她回来,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你这个霸宠的皇后!而楚家那两位虽然是实干派,但根基如何比得上世家,你依靠不了他们,甚至还会被他们连累。他们继承皇帝的意志,做得都是翻天的事儿。” 楚令沅道:“我知道,但亲人本身就是一种依靠,和你一样。” 李廷润白了她一眼,“别跟我打感情牌,你整天窝在皇宫知道什么?你以为只有漠北和西州有问题吗?祁铮那狗皇帝打仗是厉害,但用铁血手腕镇压出来的臣服,能有多长久?这才几年呀,四面八方都不安分了。上次他被明西阁的东西刺伤,算是我失误,但你知道明西阁的规矩,东夷人的生意一向不接。可为什么东西还是落到了东夷人手上?那个端王远在陇城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都能伸手到建安来!还有南边,里里外外都闹腾得很,不然几个盐贩子能闹上天?牵扯的事够排到二十年前去!我劝你还是早点跑路算了!” 楚令沅皱眉,“你好像知道的挺多?” 李廷润道:“别这么看我,我知道的不比你家那位多。” 楚令沅低下声道:“我 分卷阅读121 管不了那么多,师父,你就告诉我吧,州主到底想要什么?要怎样他才能不拿西州冒险。”顿了顿,“祁铮还是很疼我的,我求求他,说不定他就……” 李廷润打断:“别自欺欺人,李廷乐想要的那点东西大周皇帝不是给不起,但绝不会给,除非他想让祁家祖先掀开棺材板出来打死他。”李姓,曾经也是皇姓啊。 楚令沅闭了闭眼,“能不能干脆把他……”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半晌,李廷润道:“他是我亲哥,虽然不是一个娘。我劝你不要有这种危险想法,他没有儿子,如果他死了,州主之位只能落到我头上。到那时候,为师的立场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千万别!他要是当上州主,系统对他的限制会更严重! 楚令沅有些泄气,“那你不准帮他!” 李廷润揉了揉她的头,无奈道:“该怎么帮?你这个死丫头死活不肯走,难不成真要师徒反目啊。” 而且故事线早就乱了,班璃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跑到西州,终究是因为他心软了,或者说从最开始他就已经心软了。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皇帝还有点人气,早年在战场上的戾气掩藏得很深,暂时应该干不出什么疯狂的事。 不过他还是有隐忧,班璃变成楚令沅时,系统预测过之后的故事线走向,他也猜到,徒弟肯定逃不出皇帝的手掌心了。这个强行的重生线他无法扭转,班璃死了就是死了,所以楚令沅在楚家待得那几年他并没有去找她。而是专心做起了另外一条任务线,带趁乱世壮大明西阁,深入大周,顺便监视皇帝。 那场仗真的打了很久,是后来人无法想象的惨烈。他记得青州四城被屠的消息传出来,举国震怒,也彻底激怒了大周铁骑,尸骨未寒之时,祁铮的玄铁军从南转来。那时候南蛮子还没彻底降伏,他把霍玖留下看着南军,带着几万玄铁军,只身前往青州。 李廷润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不禁胆寒,东夷人的尸体同青州百姓的骸骨堆叠在一起,血水浸入土壤,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腥味儿。 像是在举办一场盛大合葬礼,祁铮站在城墙上,对着天边伫立了很久。他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到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 如果不是兵力不足,他毫不怀疑,祁铮绝对会进军东夷,选择灭族。 所以他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能把一个女子真正放到最重视的位置。 历史上的宠妃数不胜数,可善终的有几个? 李廷润撩开车帘往外看,“有人追过来了,我得走了,叫皇帝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定要疑心。”在一个拐角处,四周视线隐蔽,他快速跳下马车,走之前深看了一眼楚令沅。 “小家伙,好好的。” 楚令沅点头,“我会的。” 马车里静了片刻,她收敛好神情,对马夫道:“去楚府。” 第60章 遭遇刺客 从城西到楚家很有些路程,因为楚大人两袖清风,作风过于高洁,不肯为那五斗米折腰,户部分配的府邸虽然宽敞,但十分精准地避开了建安城繁华地段。至少是五环开外了,要过去,还得绕过一座小山丘,最后在西北方向的大巷子里找到木质的门匾。 楚令沅养在楚家的几年被当成病秧子,上上下下都把她护得紧,想正大光明地出去一次不容易,所以她往往选择翻墙,或者钻后院的狗洞。偷溜的路线她闭着眼睛都能走,但站在正门前,触碰到掉漆的门环,她倒有些陌生,上一次从这扇门出去,还是她进宫的时候。 眼睛突然就有些发酸,在宫里总想回来,可临了,却有点近乡情怯了。 怪矫情。 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众丫鬟婆子出现在眼前,楚令沅掀开盖住全身的帷帽,露出清艳的小脸,含笑看向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楚家的奴仆大多是家生子,除了新来的,差不多都见过她,有的还在她房里服侍过。一时间悲欢交加,认识她的具红了眼眶,不认识她的具好奇地偷偷打量,皇后呐!活的!楚夫人房里的吴妈妈咳嗽两声,严厉道:“娘娘这次回府没惊动上边的人,你们都给我警醒着,若是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我第一个不饶。还愣着作什么,行过礼,该干嘛干嘛去!” “娘娘福安千岁。”大大小小正要跪下去。 楚令沅拦下,“你们只当我是个寻常回门的女儿,万事从简,无需多礼。吴妈妈,母亲呢?我这次来得突然,母亲怕是吓了一跳。” 吴妈妈挥手让丫鬟婆子们退下,“夫人等着娘娘呢。”她正欲带楚令沅往里走,看见后面的马车,发现马车旁有两人,一个像是马夫,另一个气宇轩昂衣着不俗,又不似宦官,能跟在皇后身边,想必不是简单人物。 “娘娘,那位……” 楚令沅看过去,“你叫人也把他请进来吧,再寻个大夫,他受伤了。” 吴妈妈神情微凛,紧张地看向楚令沅,神情平静,不像有什么不妥,就是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娘娘这次过来只带了两人 分卷阅读122 ,路上可还太平?” 楚令沅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没事,先进去。” 一行人穿过前院,楚令沅急着见母亲,匆匆看了几眼,家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她常爬的那颗树上还有麻雀筑巢。 楚夫人早早站在门外,身边立着单小松,母女在这种情况下相见,恍然隔世,酸涩间说不出话。楚令沅主动握住母亲的手,“母亲,女儿可想你了。” 楚夫人眼神带着喜悦,语气却掩不住担忧:“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就过来了,单公公传话说你出宫了,我真是担惊受怕。嫁出去这么久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皇上他知道吗?等会你爹回来又该叨叨你了,不长记性。”点了点楚令沅的额头。 楚令沅挽住母亲的胳膊,骄横道:“我才不怕呢,我是皇后,父亲不敢叨叨我。” 若是往常,楚夫人定要被她逗笑,可现在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她轻轻抬起楚令沅的腕子,拉开袖子,看着上面的青紫色的伤痕,惊悸:“这是怎么回事?” 楚令沅缩了缩,随口道:“没事,就是马车不小心翻了,我没什么大碍,倒是皇上的亲卫罗校尉抬马车时受了点伤。” “我还不知道你,总是把事往小了说,这马车无缘无故就翻了?” “母亲您看您,所以我才瞒着您呢,我解释了,您又不信。”楚令沅胡搅蛮缠地把楚夫人往厅房里带,“您知道我是不喜欢坐马车的,颠了一路,脑袋都晕了,肚子也瘪了,还摔到了土里,浑身脏兮兮的!您就别再多问了,我现在只想舒舒服服洗个澡,对了,吴妈妈,您叫人送点糕点过来吧。” 楚夫人把她帷帽摘下来,看着她皱巴巴的衣裳,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追问,只无奈道:“只顾着吃,看看你这身,又臭又脏,不知道得还以为你又下田抓□□了!还有这手,肿成什么样了!赶紧拿点药酒揉会儿。” 楚令沅笑眯眯道:“我自个儿揉就行,母亲,我想吃您做的菜了。”趴到桌上,眼睛睁得老大,亮晶晶的,撒娇发嗲,真是没半点为人妻的成熟。 谁能不心软呢,楚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叫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婆子跟她去了灶房,留下吴妈妈服侍她沐浴更衣,再拿了药酒搓手。满屋子的药酒味儿,楚令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吴妈妈闲聊,得知母亲已经通知了父亲和兄长,想必很快就会回来。 对上单小松询问的眼神,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单小松是和她一起出来的,但半路上下了车,她让他提早来了楚府,目的是为了所有人相信,她私自出逃,就是为了见家人。现在这种时候,和李廷润扯上关系只会局面变得更复杂,麻烦能少就少。 一切本来也挺顺利,跟李廷润分别后,她一路飞奔到楚府,谁知路上突然冒出几个刺客。为了掩人耳目,她就带了一个会点功夫的马夫,局势十分不妙,所幸有随身带武器的习惯,一把短剑,倒也抹了两个人的脖子。刺客临死前一脸震惊,大概没想到武皇后还真会武功。 不过杀两人已是极限,她在宫里真不是扮猪吃老虎,大病小病没断过,身子骨弱得很。但人被逼急了,潜在的东西会暂时苏醒。 她大概猜到会是哪些人想杀她,或许不是想杀她,而是她肚子里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假货。 总之,她差点就命丧黄泉,见阎王去了。 罗孝赶过来的时候她正以背对刺客的姿势,忍着刺客的拖拽,反手把短剑送进了刺客的脖子里,手臂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血飙到了她脸上。马夫缠住了两个刺客,还剩三个,齐齐向她围拢。 她看见雪白的剑花,即将落在她头顶的那瞬,刺客身体僵死,直愣愣倒在她脚下,后背被铁箭刺穿,正中红心。 竟是三箭齐发,小看这罗孝了。 身体软下去,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抬眼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的罗孝,扯了扯嘴角,“傻了?功夫不错。” 罗孝使出平生最大力气,手掌都被弓弦勒出血,血滴顺着指尖往下落,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样子,突然觉得腿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三个人简单收拾一番,匆匆赶来楚府。罗孝本想先带楚令沅回去请罪,但楚令沅不同意,他想起茯苓的那番话,翻来覆去挣扎一番,最终还是随了她的愿。 “吴妈妈,我舒服多了,不用揉了,您去帮帮母亲吧,我哪儿敢让她真劳累,父亲该骂我了。”楚令沅笑盈盈道。 吴妈妈岂是听不出画外音的人,离开前还贴心的合上门,退散下人。 单小松扑跪在楚令沅脚边,“主子诶,您可吓死奴才了,才分开一会儿,怎么成这幅样子了,等会儿皇上见了得多心疼啊!主子听奴才一句劝吧,您身份尊贵,再不能单独跑出来了。” “就你话多!”楚令沅好气地推开他,“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呀,不就几个刺客吗,小意思。” 单小松睁大眼,颤音道:“刺客!还好几个!我的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啊,万幸没出个好歹!”他双手合十,磕了几个响头。 楚令沅 分卷阅读123 笑出声,“好啊你,套我话。”她低下声:“这事儿千万给我瞒住了,不论谁问起,都只说马受惊翻了车。你立刻去看看罗孝,跟他对一下口供。” 单小松低估道:“那也得看是谁,楚夫人您都瞒不住,还想骗过皇上吗。” 楚令沅瞪眼,“废话那么多,叫你去就去。”想起什么,“对了,那个陈满我留在城西了,你找人给我盯住。” 祁铮放下军事图,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地上跪着两个黑衣人,“属下跟着娘娘的马车进入城区主街,人太多,跟丢了半个时辰,后面看见娘娘往楚家方向去,便没有现身阻拦。没想到路过秋山坡的时候遇上刺客,属下们解决了大半,但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所幸罗校尉及时赶到,娘娘性命无忧,现已安全到达楚府。” 祁铮脸色铁青,“性命无忧,那就还是伤到了?”声音沉了下去,眼神寒冽,“母后向来如此,即便不信,也宁可错杀不肯放过,说起来,我们还真像母子啊。” 霍玖察觉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皱了皱眉,道:“皇上,也不一定就是太后干的,世家那些老东西手也没干净过,皇嗣事关重大,谁都有嫌疑。” 祁铮死死扣住扳指,“朕不管是谁干的,伤了她总归要付出代价。”嗤笑一声,“也就他们会这么在乎一个孩子,拼了命的送女人进来生,呵,真生了又怎么样,朕的皇位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霍玖沉默了。 祁铮撑着桌子站起身,“你先回去吧,我得过去瞧瞧,这不省心的小东西一刻都不能安分。” 第61章 别怕别怕 夜幕降临,冷清的楚府难得张灯结彩,红彤彤的一派喜庆,不知道的还以为楚大人要办喜事。 朴实无华的马车驶入巷子,十几个侍卫步伐轻缓地围到楚家门口,齐刷刷站成两排,楚明和楚承安立在两座石狮子中间迎接,跑上去撩帘子的小太监是陈满。 祁铮从马车上下来,一身寻常公子的打扮,却掩不住那迫人的气势。他挥手拦住要行礼的楚家人,“得了,动静再大点,全建安的人都得知道我在这儿。” 楚承安上前道:“十三爷,晚饭已经备下了,夫人在里面等着,请进。” 祁铮扫了眼旁边板着脸的楚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可以啊,比你爹有眼力见,不错,继续保持,爷哪天心情好了,这人生大事说不定就解决了。” 楚承安咳嗽两声,“臣不急不急,万事以大局为重,爷千万别为难。”转身迎他进去时,又说:“皇上一诺千金,可别唬臣啊,臣改明儿就去准备聘礼。” 祁铮步伐放的很快,“为难个屁,李廷乐那狗东西自个儿把女儿送过来,爷还要给他还回去不成?” 楚明眉头直皱,就差在脸上写‘用词不雅’四个大字了。 祁铮道:“什么时候办喜事,你自己看着办,不过在此之前,刑部侍郎的位置你得给我做上去。我早看不惯刑部那帮老家伙了,我要你把他们牵掣住。南边那事,一层层报上来,指不定隐去了多少。” 楚承安苦笑,“爷这不是难为我吗?楚家人已够出风头了,按家父的意思,得等他下去了,才让我上去。” 祁铮笑了,“他是皇上还是我是皇上?” 不过他很快笑不出来,看到屋里立在饭桌旁的人,眼神沉了下去,眉梢带着点恼意。 楚令沅呵呵一笑,殷勤地迎上去,“皇上,您来了,臣妾好等~” 一干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楚令沅也被自己发嗲的声音尬得浑身不自在,但祁铮貌似挺受用,神色稍霁,坐到桌边,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说吧。” 楚令沅装傻,“说什么?” 食指敲桌,祁铮好整以暇,“你说说什么?转眼就不见人影,皇后,失踪几个时辰?不准备交个底?” 楚令沅撇了眼脸色铁青的楚明,“您这话说的,什么叫失踪啊,我就是想回家看看,我想父亲母亲了。”讨好地冲楚明笑了笑。 楚明冷哼一声。 祁铮这下倒不好再当着他们的面责问楚令沅,夫妻事夫妻了,总不能让长辈跟着瞎操心。 他道:“行了,用饭吧。” 楚令沅立刻坐到他身边,兴奋地指使他给自己夹菜,“我要那个,快点快点,为了等你,我快饿死了。” 楚明又开始咳嗽了。 楚令沅垮下肩,拾起筷子,挂起公式化的笑容道:“皇上,您想吃什么?臣妾给您布菜。” 在众人看不见的桌布下,楚令沅的脚精准地踩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 祁铮倒吸口凉气,僵硬地转向楚明,“都坐下,今天不讲什么君臣之礼。” 楚令沅满意笑了,“是呀,父亲,你们坐吧。” 楚明还在犹豫。 祁铮干脆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按着楚明的肩膀让他坐下。 “使不得,使不 分卷阅读124 得。”楚明挣扎着要起来。 “岳父!小婿敬您!”祁铮像模像样作了个揖。 楚令沅一口酒喷出来的同时楚明一屁股摔了下去,这大招放得实在有点猛。 楚明被那一声岳父刺激的久久回不过神,楚承安扶他坐回原位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楚夫人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丫鬟们继续上菜,淡定道:“先用饭吧,都该饿了吧,来,女婿,喝酒。” 祁铮接过酒,“谢谢岳母。” 这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诡异,楚令沅一家加上祁铮,五个人围成一桌,没什么话题可聊,面面相觑地吃着饭。祁铮不落筷,他们也不好停。可渐渐,他们发现祁铮其实吃的不多,每样菜夹了几筷子,碗里的粥都没怎么动。反倒是旁边的楚令沅吃得有滋有味,所以祁铮食欲也就上来了。 楚令沅微站起身,伸筷子够另一边的爆炒竹笋,这才意识到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莫名道:“看我干嘛?” 楚夫人担忧道:“沅沅,你都吃几碗了,还吃啊?” 楚令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有自己夹的也有祁铮夹的,满满一碗,跟小山似的,不知不觉就吃了这么多。其实她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但是吧,不太想这么快离开饭桌,毕竟旁边还有一尊大神,她有的犯怵,不想一个人面对。 摸着发胀的肚子,她昧着良心道:“我还没饱呢。” 祁铮擦了擦嘴,笑道:“没事,慢慢吃,我等着。” 楚令沅勉强回以一个笑容。 “哎哟,轻点轻点,我这肚子诶,茯苓你看看,是不是大了一圈啊。”楚令沅瘫在床上,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肚子抽疼抽疼的,跟来月信似的。 茯苓刚刚从小别院赶过来,见她疼得缩成一团,想起以前容迢教的手法,便提议给她揉会儿肚子。不过这次似乎没什么用处,楚令沅脸白得跟纸似的。 “主子再能吃也不能乱来,胃就那么大,撑坏了可咋办。” 楚令沅眯起眼,抽了口凉气,“我这不是没法子了吗。” 茯苓摇头,“拖着也不是什么好法子呀。”指了指外面,脚步声由远到近,灯笼的火光在门外隐隐跳跃,“反正都躲不过,主子,保重。” 她替楚令沅穿好衣裳,在祁铮推门进来时,行礼道:“爷,主子闹肚子了,正难受,奴婢去给主子煮点消食药。” 祁铮跟楚家父子喝了几杯,眼角泛红,带着酒气,但神色尚且清明,挥手,“去。” 他走到床边,“那丫头还挺忠心,句句都在维护你。不过我看她那是愚忠,楚令沅,皇后,是不是自个儿作的?现在知道难受了,知道怕了。早上跑路的时候怎么没点敬畏之心?” 楚令沅闷声道:“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祁铮气笑了,一把掀开被子,楚令沅的头发散在脸上,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他伸手抓出她的手腕,“那你能不能心疼你夫君?啊,楚令沅,你知道我这一天怎么过来的吗?”快怕死了,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只是手上不自觉用了点力,楚令沅下意识缩了缩,他这才看见腕子上的淤青。 “楚令沅!”他几乎是咬着牙,“起来,衣服脱了。” 楚令沅有气无力地扒开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双愤慨的眼睛,“有没有人性,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脱我衣服?臭流氓!” 祁铮额角突突跳,懒得跟她解释,直接上手扒衣服。楚令沅本来就穿得薄,腰带轻轻一扯,大片肌肤露了出来,不过他眼神跟刀子似的检查,哪儿有半点暧昧的气氛。 声音阴翳:“楚令沅我告诉你,再敢玩失踪,给我一辈子待在皇宫里,死都别想出来。” 楚令沅被他领在怀里,仰头看着他的下巴,咕哝道:“暴君。” 祁铮沉下脸,“真不打算跟我解释?” 楚令沅虚弱地翻了个白眼,“你想听我怎么解释?不就是偷跑出来遇上几个不长眼的刺客吗?你不都知道了?还问我。” “就这样?” 楚令沅看着他的眼睛,“还能怎样?” 祁铮沉默半晌,猛地站起身,一把抱起她,“回宫。” 楚令沅蹬腿,“祁铮!你要我羊入虎口?你明知道是哪些人想让我死!” 祁铮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脚,盯着她,“皇宫于你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论朕在没在,皇宫永远是朕的皇宫,你不会不明白。” 楚令沅挣出他的禁锢,有些崩溃,“可我不想回去!我不是耍脾气,我不是矫情,我生来就不属于这儿!你知道我每天困在那个地方有多难受吗?那个地方就像一潭死水,什么都能吸进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都对着同样的人,做着同样的事。他们算计我,我算计他们,甚至是我们,不也是一直在相互算计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祁铮,我不喜欢,不喜欢!” 祁铮静静看着她发飙,“我算计你什么了?” 楚令沅扯着他的领子吼道:“你把我算计进去了, 分卷阅读125 你就是罪魁祸首,你还算计我的心,怎么,很了不起啊,不就是喜欢你吗?你也不缺这份喜欢,后宫那么多女人惦记着你呢。” 祁铮揉了揉眉心,头疼的很,他真不知楚令沅是怎么把话绕到这上面的,刚开始明明是想给她个教训来着,乱了乱了,又乱了。 他恶狠狠道:“滚回床上去!” 楚令沅低着头没动。 祁铮不耐烦道:“怎么?还嫌自己伤得不够,想再染个风寒?” 她抬起头,痛苦中夹杂着一丝别扭,“祁铮,不对劲,我好像尿了。” “尿了?”祁铮狐疑看向她裤子,“多大人了还尿裤子。” 楚令沅说不上是疼还是丢脸,“裤子好像湿了。”往臀部位置摸了摸,黏糊糊的,靠,还真尿了啊!她只顾着自己难受,没注意到祁铮那血色尽退的脸,他死死盯着楚令沅的手,上面猩红一片。 楚令沅终于察觉到不对,她的鼻子挺灵敏的,这腥味儿太重了。她低下头,看到自己雪白的裤子上染出一片片红色的花。原来不是失禁,是血崩啊。 在晕过去之前,凭借着最后一丝神志,费力地抓住祁铮凉透的手,“别怕,别怕,我没事,可能就是吃多了吧。” 她有点心疼,唉,早知道不跟他吵了,这下该吓坏了吧。 第62章 弄假成真 年关将近,宫里又开始忙活起来,宫女太监们步履匆匆,吱嘎吱嘎声此起彼伏,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青龙门大清早又送进来几车新鲜年货,没记在内廷司的档上,直接由一个头戴高帽,靛青色长袍,外罩厚狐毛披风的太监领走了。那帽子和衣裳崭新,连脚上的靴子都比寻常人厚了一层,最瞩目的还属腰间挂着的牌子,大总管的腰牌,能直接出入居仁殿的人物。 皇后近来水涨船高,身边的人自然也跟着扶摇直上,路过的人谁不恭恭敬敬低下头叫声单公公。 说来颇有点戏剧性,单公公在伺候皇后前,拜的师父那也是宫里有名有姓的内侍官,加上他为人仗义,很少得罪人,前途可谓光明,甚至有好几个主子点名要他。但他不知中了什么邪,硬是要留在梧兮宫吃冷饭,一两年的时间就淡出了视野。 但现在看来,人家哪里是中了邪,分明是慧眼独具,早看出皇后非池中之物,苦守几年清贫,如今可是一飞冲天。 “真是辛苦单公公了,大雪天的还让您亲自跑一趟,这是清单,您拿好。”负责运货的小总管道:“都是上好的东西,皮料器皿,还有几箱的贡桔,皇上可是真心疼咱们皇后娘娘啊。” 单小松哈出几口白气,搓了搓手,示意身后戴着面罩的陈满接过清单,客气道:“害,说这些,皇上仁爱,后宫主子里,对谁不是疼爱有加?皇后娘娘是身子太弱,难免多顾着点。说句实话,这些东西皇上送了,咱娘娘也不可能全收,肯定要分给各宫主子们的。娘娘前几天还说要把太后赏赐的貂皮送给英昭仪和苏妃呢。” 小总管笑呵呵道:“单公公说的是,皇后娘娘贤淑大方,从来不耍主子脾气,小的是羡慕您在皇后娘娘跟前当差呢。” 单小松嘴笑得快裂开,“谁说不是,肯定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才能到这么好的主子身边服侍。” 陈满垂下眼,静静听着两人互吹,贤淑大方?简直是天方夜谭,有哪个贤淑大方的女人会整天色眯眯地盯着别人看。 小总管注意到打扮怪异的陈满,狐疑道:“这是陈公公吧,脸怎么给遮上了?” “长了点东西,怕吓人。”单小松随口解释,掏出袋沉甸甸的银子扔过去,“辛苦了,拿去弟兄们喝酒,别嫌弃。” 小总管一边客气一边把银子收到袖子里,“单公公慢走。” 单小松一行人拖着长长的队伍离开,不过他们没往梧兮宫的方向走,而是从那条最宽阔的大道直奔而去。 “你以后还是少跟着出来晃,招眼,走到哪儿别人都要问一嘴。”单小松看向一直沉默的陈满。 陈满抬了抬眼,退下面罩,露出那张闪瞎人眼的漂亮脸蛋,面无表情道:“怪我?” 单小松冷笑:“不怪你怪谁?谁让你长得这么妖孽。” “呵呵。”陈满冷漠道:“你们宫里的人都是一群神经病,上上下下都是。” 虽然这么久了,单小松还是对他没一句好话,但他也不再跟以前一样处处小心,或许被传染了,很多时候他都快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来到皇宫的目的。 单小松瞪眼,“说什么呢!大不敬,当心吃板子!我告诉你陈满,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最好给我老实点,皇后喜欢看你这张脸那是你的荣幸!仅凭一张脸就能让她郁闷的心情得到缓解,你该感到自豪。” 陈满抽了抽嘴角,“我有不让娘娘看吗?她是主子我是奴才,敢说一个不字?” 单小松批评道:“我看你完全没有反省过自己的错误!这个问题很严重啊,小陈公公。” 陈满:“……”他哪儿错了?错在生 分卷阅读126 得太好看,错在有个脾气日益古怪的主子? 单小松语重心长道:“让娘娘欣赏你的脸这事没错,但你错在让皇上不高兴了!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呢?皇上在和皇后温存,你跑上去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主子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她敢当着皇上面叫你留下来,你还真留下来啊!傻不傻你!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看你那眼神,我都担心廖中全把你拖去劳役库,剥了你的皮风干。所以啊,为了咱们的安全,也为了你自己,就当脸上生疮,遮住一了百了。” 陈满良久无语,自嘲道:“我一个太监,皇上何至如此。” 单小松摇头,“记得咱们宫里那几只猫吗?公的,你还见过它们吗?” 陈满:“……” 单小松难得严肃道:“现在特殊时期,各宫都盯着咱们,尤其是永安公主快回了,万事都得小心谨慎。”语气带上点警告,“我看娘娘不讨厌你,就给你透个底。我们查过你了,至于查出了什么,我不告诉你,你要是有良心,自行上报,别到时候惹出事,连累娘娘。” 陈满戴上面罩不再理他,烦不烦,每天都来这么一出,查个鬼,分明是在炸他。这世上除了他自己,谁还记得那些不起眼的事呢? 不过他还是认真说了句,“放心,我跟皇后娘娘没仇。”他只是跟皇帝有仇。 单小松眼睛亮了起来,要知道陈满这嘴可比死鸭子还硬,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不容易,他正想借此深入话题,居仁殿的小允子过来了。 “哟,单公公,又来了这么多好东西?皇上赏的吧。” 单小松停住脚,“允公公,巧了,您这是?” 小允子抬了抬手里的食盒,“顺路,给你家主子送汤药。” 单小松笑了,做出个请的姿势,“有劳允公公了,您先请。”不用他提醒,陈满自行上前接过食盒,看来又是满满一打,楚令沅不知又该怎么发脾气了。 一个月前,楚令沅血崩当晚就回了皇宫,祁铮把整个太医院搬到了居仁殿,阴沉沉的脸像是要杀人,如果楚令沅出了什么事,他大概真的要杀人。所以不管有仇没仇,那天被叫去的太医都对坚强的皇后产生出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毕竟这宫里还没有哪个主子能在小产大出血后,疼得死去活来间,反过来安慰起别人,而且这个别人还是皇帝。 皇后的虎狼之词还深深刻印在太医们的脑海中,尤其是那几句,“吓傻啦?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脆弱呢,不就一个孩子嘛!只能说这孩子跟我们没缘分,你这么年轻力壮的还怕没孩子吗?等我身体好了,给你生十七八个行不行?祁铮,你能别这副表情吗,我不会死的。” 至于皇帝当时到底什么表情,太医们都不愿再回忆。 总之,皇后的孩子丢了后,皇帝对她宠爱不减反增,更是直接把她接去了未央宫,一应饮食起居都由居仁殿负责。 皇帝现在把未央宫看得紧,连福寿宫的人都不能轻易靠近,楚令沅说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对此毫无办法。她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自己的身子虚浮,时常出点毛病,偶尔有个疼痛不适都习惯了,根本没往怀孕那方面想。 居然弄假成真了,怀孕成真,小产也成真。 “唉。”楚令沅叹了口气,尖尖的下巴搭在桌子上,脸前是一堆鹦鹉羽毛。 冬香正拿这个羽毛做毽子,听见楚令沅叹气,也跟着叹了口气,小圆脸淡淡忧愁。 茯苓提着食盒进来,看见主仆二人这丧气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虽然楚令沅自己都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小产后表现的满不在乎,但精气神大不如前。 其实也躲被窝里偷偷哭过,怕祁铮发现,以为她对孩子的事无法释怀,也不敢哭久了。再加上她确实挺没心没肺的,孩子在肚子里象征性的待了一个月,悄无声息的也没什么念想,伤感很快就淡了。反倒是祁铮,这段时间就没笑过,她怎么哄都不行,还特别过分地把她关在了未央宫。 是真关,里里外外全是他的人,她只要踏出门一只脚,马上就有人通知居仁殿,简直跟牢房没什么区别。 楚令沅站起身,重重拍了桌面一掌,“不行!我得出去!我要抗争!” 鹦鹉羽毛飞到空中,常若刚好从外屋进来,见此状况,冷声道:“娘娘要真想抗争,先把一身病抗争过去吧。” 茯苓头疼道:“我的好主子,您就别再添乱了,安安心心养好身子才是。” 冬香也劝道:“是啊,皇上就是因为太担心您了,所以才把你关起来的。” 楚令沅道:“这算什么担心?他就是为了求个安心!” 常若从食盒里取出汤药,砰的一声放到桌上,“娘娘,这事要是再来一次,我们未央宫的人都别想活了。” 楚令沅张了张嘴,无力道:“常姑姑,这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常若看着她,“奴婢但凡有从前的一半警惕,绝不会发生这种事,还有,娘娘真觉得全是意外? 分卷阅读127 ” 楚令沅没说自己遇刺的事,有点心虚,慢吞吞坐回位置,语重心长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今天晚上吃什么吧。” 常若端起汤碗,“允公公送来的汤药。” 楚令沅转头看向茯苓,“把冉姑娘送的信拿来吧。” 第63章 大周公主 冉凤遂在几天前托人送了一封信,但常姑姑把这封信扣住了,想必已经提前看过,知道又是劳神伤力的事,不许楚令沅现在看。常姑姑也不讲什么上下尊卑了,一切以她的身体考虑,经常驳她的话,祁铮那家伙明显是支持的。 听楚令沅说要看信,茯苓一时也拿不到主意。她素来稳重妥帖,所以常若才放心让她一人跟着楚令沅出宫,可没想到主子活蹦乱跳地出去,却是躺着回来的。她已经深感自责,这些日子行事越发小心,哪里还敢任由楚令沅糟蹋自己的身体。 当即道:“为冉姑娘送信的人说了,这信里只是一个引子,或许日后对娘娘有用,但现在娘娘的当务之急是养病,也不着急看吧。” 楚令沅看向冬香。 冬香咬断线头,把毽子递给她,“娘娘,要不咱踢会儿毽子?” 楚令沅气鼓鼓道:“你们一个个,全都叛变了!”一把抓起地上少了大片毛的鹦鹉,跑到外面的院子里吼了句,“单小松,给我滚过来。” 单小松刚送小允子离开,回来见到楚令沅站在树下,头顶有块积雪要落不落,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她拉开,“主子,您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 楚令沅不耐烦道:“把这个家伙给我拿去炖了,我才不喝那个劳什子汤药,我要喝鹦鹉汤!” “是!”单小松接过那只快吓死的鹦鹉,嘴上答应着,但心里门清,要是真把这只鹦鹉炖了,后头等皇后回过神,该炖的就是他了。 谁叫她心情不好呢,哄着就是了。 “娘娘,居仁殿的允公公说皇上晚上要过来,您还是赶快进去吧,别到了晚上犯咳嗽。” 楚令沅疑惑:“他最近不是很忙吗?” 单小松道:“皇上再忙,心里也时时刻刻记挂着主子。” 楚令沅剜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祁铮好几天没过来了,听说南方盐商之事越闹越大,其中有个叫杨永生的贩子买通当地官宦,私抬盐价、纵凶杀人,恶劣之极,一朝东窗事发,朝廷也不得不插手。楚承安都忙得没时间娶媳妇,指不定还得去一趟南方抓人。这杨永生从前是个死囚,而且根本不姓杨,而是姓柳,名儿也不是这个名,具体何名无处考究。至于他如何逃出生天,还改名换姓跑到南方做生意,官府并未通报,甚至还在隐瞒。 柳姓是个敏感的姓氏,虽不是五大世家,但当今太后的母亲可姓柳。 杨永生若只是个私盐贩子,犯了命案,大可处死,何必还非得刑部侍郎亲自去抓。 楚令沅不清楚全貌,但也猜到,此事必定牵连甚广。 她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的,没意思。” “万大人留步。” 万行皆转过头,看见身穿蓝色官袍的李廷润抱着笏板跑过来,他作揖道:“李大人,刚才见你在朝堂之上一言不发,还以为你真不在意呢。” 李廷润叹了口气,“万大人说笑了,下官是被弹劾,怎能不在意。只是实在荒谬,居然说下官是西州奸细,唉,下官一时无话可说。” 心里却想,没错,我就是奸细,你家皇帝已经知道了,还对我委以重任,企图策反。 万行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有些官员太闲,整天没事找事,皇上还是很信任你的。你原籍虽是西州,但西州早已归入大周疆域,我们坚决抵制这种排除异己的风气。” 李廷润跟着笑了几声,摸着小胡子道:“实不相瞒,下官想向万大人打听一件事。” 万行皆:“请讲。” 李廷润斟酌道:“下官听闻霍侯爷的人从西州接回一位姓乔的公子?” 万行皆点头,“确有此事。乔家驻守西州多年,遭此一难,楚明大人十分痛心。” 西州官员被困之事皇帝瞒得密不透风,为安抚建安的家属,只说是西州贼寇作乱,万行皆也不甚了解,但他和楚明同属吏部,或多或少能打探点情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太混乱的缘故,李廷润和系统协助者暂时失去了联系,只知道皇帝的人最终没能和李廷乐谈妥,李廷乐好像撕票了,活着回来的人只剩下个乔鸣。 矛盾越来越不可调和。 但李廷润不太能相信他那个怂了半辈子的大哥有这个胆子。 他问:“皇上准备怎么处理这事?可否要派人去西州查探?” 万行皆道:“自然要派人回去。”眼眸微闪,“莫非李大人想请命?” 李廷润点头:“还请万大人为下官举荐。”明西阁被皇帝盯得死死的,他只能亲自回去探虚实。不过现在皇帝根 分卷阅读128 本不见他,还得让万行皆帮忙带个话才行。 万行皆颔首:“你既然有心,我怎会不帮这个忙,只是流言蜚语未散,你此时请命回西州,只怕……” 李廷润坦然:“下官行得正坐得端,一切自有皇上定夺。” “英娘娘,您看外面的雪下得多大呀。”瑾瑜公主趴在窗前看外面的雪,手掌接住几朵雪花,转过身递到英昭仪眼前,“每一朵都不一样。” 英昭仪手中是一对还没有缝好的护膝,她抬起头,淡笑道:“公主观察得很仔细,不过这么冷的天儿,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她示意宫女为公主擦手,“碰了雪的手后面会热起来,不必用袖炉暖,免得一冷一热生冻疮。” 瑾瑜公主笑道:“这护膝真好看,是送给母后的吗?” 英昭仪点头道:“娘娘小产后受不得寒,虽出了月,但建安不到三月暖不起来,小心些为好。” 瑾瑜公主不语,过了半晌,缓缓道:“其实这种事又何必英娘娘亲自动手,劳神废眼,依父皇对母后的疼爱,自然是无不妥帖。” 英昭仪顿了顿,“皇上是皇上,本宫是本宫,心意不同。” 瑾瑜公主歪着头:“那英娘娘怎么也不给父皇做一个?” 英昭仪轻笑:“皇上身体康健,不需要这些。”他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皇后。 瑾瑜公主叹了口气,英昭仪看她人小鬼大的样子,不由笑了,“你若能把皇上给你的诗集背完,皇上定会高兴。” 瑾瑜公主道:“我早背下了,可父皇又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眸子微闪,期待道:“英娘娘,这护膝应该很快就能做好,要不然,我们晚上就给母后送过去吧。” 英昭仪笑意微敛,叫她名字,“潼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把戏了。” 瑾瑜公主脸色微变,低下头道:“我只是为英娘娘可惜。” 英昭仪拢了拢她的发,温柔道:“不需要为我可惜,皇宫与我是一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其他的,无所求。”顿了顿,“而皇宫于你,是家,皇上是你这世上最亲近的家人,家人之间是不该这么算计的。你若想见皇上,大可去居仁殿找廖公公,他会帮你的。” 瑾瑜公主沉默片刻,“可是母后的孩子丢了,我这时候冲到父皇跟前,会不会让父皇伤心?也让母后不快。” 英昭仪拍了拍她的头,“怎么会,小孩子家家不要想这么多。我知道你心思细腻,身在皇家总是如履薄冰,但你母后不是那种人,你父皇对你也一直抱有很高的期望,能见到你,他会很高兴的。” 瑾瑜公主眼眶微红:“如今这宫里也只有英娘娘会跟我说这些了。” 英昭仪道:“行了,别哭了。去玩儿吧,多动动才能长个子。” 宫女过来牵她手,她规规矩矩行了礼后方才出去。 一个年长的宫女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她的背影,笑道:“瑾瑜公主养在娘娘膝下可比先前在望安宫有气色多了,这么一看,很有当年永安公主的风范。” 英昭仪揉了揉眼,“当年本宫进宫不久永安公主就去了漠北,送亲典礼上远远一观,并不真切,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有机会一睹大周第一公主的风采。” 那宫女有些感叹,“永安公主聪慧过人,即便先帝与太后感情不和,也对她宠爱有加,甚至放言,若永安是男儿身,必定要立她为储。” 英昭仪看向宫女,道:“本宫记得永安公主出嫁时已是二十出头。” 宫女回答道:“是的,永安公主和皇上年纪相差不大,感情一直很好。永安公主的婚事拖了很久,太后坚持要把公主送去漠北,皇上非常反对,后来还是永安公主自己请愿,皇上才没再拦着。” 感情很好吗?英昭仪轻轻抚摸着护膝上的绒毛,“到底是亲生母女。” 宫女不敢妄言,只是道:“永安公主对太后一向孝顺,虽远在漠北,但每年太后寿辰,总要送点东西回来。” 英昭仪问,“永安公主的孩子应该和潼儿差不多大吧,小小年纪就当上漠北王,她竟放心留他一人?” 宫女低声道:“漠北可不是建安,谁不想回家呢?况且,太后既然让永安公主回来,那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英昭仪静了片刻,将护膝递给宫女,“本宫知道了,劳烦常姑姑跑这一趟,你把这个带回去给娘娘吧。” 常若接过,厚实的手感,细密的针脚,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她笑道:“英娘娘费心,如今咱们娘娘出行不便,若英娘娘有空,多去未央宫走动走动吧。” 第64章 护不住你 楚令沅抱着汤婆子躺在床上,冬香正给她手脚上冻疮膏,屋内各种药气香气混杂,虽不算难闻,但门窗紧闭,着实沉闷。平日叽叽喳喳的人也突然安静下来,楚令沅看向低着头的冬香,抚摸着毯子上的绒毛,道:“上次出去的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跟容大人怎么回事?这几日他过来问诊,连个笑脸都不给,快成婚的人了,还耍 分卷阅读129 小脾气?” 冬香轻声道:“奴婢跟容大人好得很,主子别操心了。” 楚令沅微皱眉:“既然没出事就尽早把婚事办了,已经耽搁的够久了,再不嫁,真成老了姑娘。” 冬香猛抬起头,眼圈竟有些泛红:“这个时候,我怎能离开主子!” 楚令沅沉下脸,“未央宫里里外外多少人,本宫还离不得你了?” 冬香别过脸,委屈又倔强道:“是!奴婢又笨又莽撞,比不上常姑姑和茯苓细心!但就算主子不要我,我也要厚着脸皮赖在未央宫!” 楚令沅没好气道:“说你几句你还跟我顶起来了,看来容大人果然是个有耐心的,就你这脾气,还隔三差五送东西过来哄你。我真不知道你还在等什么,你若真不满意,我再给你换一个就是,可你偏偏要学茯苓,当起闷葫芦。” 冬香低下声:“奴婢知道他很好,不管如何,都是奴婢高攀,但奴婢还想再多陪陪主子,不想这么快嫁出去。” 楚令沅无奈道:“别拿我当幌子,你既不想我多问,那我不问便是,不过一点,别再说甚高攀不高攀,我不喜欢听这种话。”她见冬香神情郁结,心知肯定不是小事,便又道:“若你真反悔了,换个人也不是不可。” “没有,奴婢喜欢容大人。”冬香立刻道:“只是有些事还没想明白,奴婢答应主子,等主子身体好了就嫁。” 楚令沅只说,“不论如何,千万以自己为重。”随不再多劝。 茯苓从外面进来,正巧听见两人最后的对话,看了眼冬香的背影,默不作声地走到楚令沅身边,放下一碗乳白的鸽子汤。 楚令沅闻这味道挺香,端起来喝了口,“这是什么?” 茯苓盯着冬香,语气带火,“主子要的鹦鹉汤!” 楚令沅一口喷出来,“单小松什么时候听不懂人话了?赶紧把鹦鹉给我找回来。” 茯苓拉起冬香,“是,奴婢这就带冬香去找小单子。” 楚令沅看着她们的背影摇了摇头,“女大不由人啊,现在说个悄悄话都得背着我了。” “茯苓她们这是去哪儿?急匆匆的,我唤她们也不答应,竟留主子一人在屋里。”常若取下斗篷,拍掉身上的雪,在火炉边烤了一会儿才走到床边。 “随她们去吧,我是管不了她们了。”楚令沅看向她:“都跟英昭仪说了吧。” 常若点头,一边递出护膝一边道:“这是英昭仪亲手给主子做的,奴婢瞧着不错。” 楚令沅接过,沉吟道:“她不像是喜欢做这些的人。” 常若道:“英昭仪心性纯直,没心思算计别人,自然空闲,做些女红打发时间罢了。主子何不学着做几件贴身之物送给皇上。” “他什么都不缺,我干嘛要费这力气。” 常若看向那护膝,意有所指道:“娘娘难道就缺这对护膝了?说到底送的都是心意。” 楚令沅想了想,祁铮每次过来耳朵都冻得通红,要不给他做对护耳?不过依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肯定不愿意戴那玩意儿。脑子里浮现出祁铮板着脸拒绝的样子,她反而来了兴致,“这注意不错,改明给我送点皮料和兔绒来。” 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动了歪点子。 常若赶紧道:“英昭仪和主子对永安公主都不甚了解,待永安公主回宫,行事千万小心。” 楚令沅回过神,“这我知道,所以我才叫你去倾云宫提醒英昭仪。我虽未与永安公主说过话,但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倒让我觉得永安公主不是难相处的人。” 常若轻叹,“永安公主风华绝代,皇上也十分尊敬,只是……可惜了。” “你真的想好了?眼看就要开春,主子至多再调养半把月。”茯苓一脸严肃的看着冬香,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真要嫁给容迢那负心汉?” 冬香本来心情有些沉重,见她这副口气不由笑了,“哪里就到了负心汉的地步。”顿了顿,神色微黯,“自古男子都是三妻四妾,抬个妾也不算什么,更何况,这是他母亲提的,我又能如何。” 茯苓竖眉道:“可你这个正经媳妇儿还没进门呢!先抬个妾算怎么回事?明摆着没把你放在眼里。” 冬香眉宇间难掩惆怅,“容迢是个孝子,他母亲含辛茹苦把养大,这点要求怎么也不能拒绝。” 茯苓见她已是情根深种,全然不见往日的活泼洒脱,心中甚是痛心,“若叫主子知道这事……” 冬香捂住她的嘴,“你且小声点,万不可再给主子增添烦恼。而且我自己的婚事,怎能事事由主子替我包办!若主子帮我说话,容迢母亲或许会松口,但免不了生嫌隙,日后还怎么相处?没得留下善妒的印象。” “怎么好好地突然就要纳妾?”茯苓想不通,“别是容迢自己动了花心,拿伯母当借口。” 冬香摇头,“不是他,他也不知他母亲为何执意要给他纳妾。” 茯苓皱起眉,“你可知他要纳谁?”声音 分卷阅读130 放低,“会不会是赵伽?” “你想什么呢,怎会是她。”冬香绞着帕子道:“是伯母身边的丫鬟,一直有个通房的名分,但容迢没碰过她。” 茯苓冷哼,“那可真就奇怪了,我看伯母也不是什么刁钻刻薄之人,好端端的,为何要给你这个未进门的媳妇下脸!你仔细想想,最近可得罪了什么人吧。” 到了晚间,未央宫主殿的灯火比平时熄得晚些,廖中全亲自过来传话,说皇帝过不来了,让皇后先睡。楚令沅早已习惯,口是心非地回了几句诸如‘谁要等他!爱来不来’的气话。但睡之前,还是叫常若拿来了皮料和兔绒。护耳这种小东西,宫里人不常用,一般是宫外的幼儿妇孺使用。宫里这些穿金戴银的贵胄戴着,未免有点傻气,很不相宜。 她接连做了七八日,连半只耳朵都没缝好,手倒是被针戳了好几个洞,想她挥刀舞剑样样精通,做个护耳,竟如此艰难。最后还是常若手把手教的她,即便如此,做出来的东西依旧惨不忍睹。 楚令沅自己倒是挺满意,但单小松他们一个劲劝她再做个别的。修养期间,她也无事可做,加上李廷润回了西州,临走前答应她一定会阻止李廷乐作死,心中稍安,便决定再做个贴身绸衫哄哄祁铮。 从李廷润的口中得知,祁铮暂时没有发兵西州的打算,希望大周的那些官员平安无事吧。 但这两样东西一直到开春都没能送出去,期间祁铮倒也来看过她,往往是深夜里,行色匆匆地瞧一眼她的睡颜,又返回居仁殿批折子。楚令沅每天醒来都能捕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心头那点不满,在心疼之余早就烟消云散。 可是这些日子她睡得并不安稳,消失了许久的梦魇又折磨上她。 好几次她都是满脸泪痕地从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常若她们,却想不起梦见了什么,只知道那是让人揪心的疼。每日的汤药补品竟没什么效果,脸上的肉还是没回来,虽尽力笑着,眼底的那抹悲凉却怎么也掩盖不了。皇帝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可他毫无办法,太医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治。他以为楚令沅缓过神开始伤心起那个没缘分的孩子,或者担心永安公主回来后处境艰难。 他没时间陪她,为安她的心,就变着法地给未央宫送东西。 以至于,那些让天下人痴迷的奇珍异宝都在未央宫的角落里落着灰。 虽然不至于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但楚令沅或许能懂,他这个大周皇帝,其实是不敢见她。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没能护住,这辈子,他都无法释怀。 查遍整个建安城,除了不能动的,凡是和此事有直接关联的人,他一个都没饶恕。但杀十几个人,处置几个朝臣,废几个妃子,也换不回他的孩子。 楚令沅老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这次意外险些要了她半条命,她叫他不要怕,他不敢不怕。他无法给她建造一堵毫无缝隙的墙,总有人能钻空子,防不胜防。他不由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转,温温柔柔叫着他太子哥哥的同胞妹妹,他不喜欢她,因为见到她会让他想到那个跳下小洋楼的何氏。 帝王本该无情,不喜欢才是保护,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直在这么做。他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看着她受冷落受欺负,渐渐的,她也不再叫他哥哥。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她最后还是因为自己死了,那时他就知道,光靠隐忍,是绝对护不住一个人的。 “皇上,楚承安大人送来密报。”廖中全弯着腰走到书桌旁,双手递上信封。 祁铮接过,对跪在前面的青年人道:“你先下去吧,把你逃出来时看见的事物都告诉霍玖,你放心,尽管朝中一直有李廷乐已经灭口的言论,但朕不会放弃寻找你父母和其他官员的下落。” 青年人声音嘶哑道:“臣恳请皇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西州州主真的痛下杀手,臣请军出师西州!” 祁铮没说话,廖中全连忙上前扶起他,“乔小公子,您别急,那李廷乐罪该万死,但还不至于到打仗的地步,霍侯爷肯定能把人救出来。” 乔鸣深吸口气:“臣的父母虽还下落不明,但臣的妻子和尚在腹中的孩儿在出逃时已经遇难,杀妻杀子之仇,不能不报!” 廖中全脸色微变,这可真是正戳皇帝的痛处啊。 祁铮沉默片刻,“既如此,你便随同霍玖回西州救人,再给你三千精兵,报该报的仇,绝不可滥杀无辜。” 乔鸣重重磕了个头,起身退下。 祁铮揉了揉眉心,这才打开桌上的密报,良久,廖中全上前换热茶时,他挥笔在信纸上写下。 务必找到苏家遗孤。 廖中全瞥见上面的墨字,心头微惊,转而想起当年柳家和冉家当年做的孽,重重叹了口气。 皇上还是决定要对冉家出手了吗? 第65章 甜?盐? 宫里的春去秋来总是在不经意间,白日一天天变长,衣裳渐薄,行动也爽利了些。楚令沅这些这几天在踢毽子,她把自己 分卷阅读131 晚上多梦的症状归结到白天消耗太少,以至于晚上睡得不够死。太医也很赞成她多活动,上报到居仁殿,顺利批准,但活动范围仅限于未央宫。 可梦魇的症状并未减轻,甚至越演越烈,她不敢告诉常若她们,独自压抑着那些不知名的情绪,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这天午后,日光正好,冬香茯苓几个宫女拉她去比赛踢毽子,她花样多,引了许多人看热闹。想着因她小产,宫里的气氛跟皇帝那脸似的阴云密布,便多踢了几个回合逗大伙开心。 踢到最后浑身酸软,背上汗津津的,便泡了个澡休憩。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 醒来时她没再尖叫,平静地望向窗外,突然发现窗边养的那盆手指长的西凉花已没了生气,枯黄的根歪倒在瓷盆边缘,还没来得及绽放的花瓣已经萎缩,在暗沉的光线中有种说不出的衰败。她怔了半晌,抬手捻去眼角半干的泪痕,叹道:“可惜,怎么就死了?” 天冷那会儿,茯苓和冬香老担心这花熬不过冬,每天不看个七八回不能够,她有些哭笑不得,左右不过是一盆花,何必这么大惊小怪,西凉花本就是生长在苦寒之地的花。茯苓却忧愁说,“御赐的东西呢,死了多不好。”她玩笑般回了句,“那就是没这福气了。”常若在旁边听见这句话,脸色难看得很。 她就不敢再说话了。 可到底还是死了,明明都已入春,楚令沅觉得惋惜。不过也只因是祁铮送的罢了,她从不是为了一朵花就伤春悲秋的人。 “醒了?” 熟悉的声音略带着沙哑在屋内沉沉响起。 楚令沅惊喜地转头望去,床尾的浅色床帘上有个黑影掠过,紧接着一身朝服的祁铮缓步走了出来,想是她看得太入神,竟没发觉屋里还有人。 “你来了。”她轻声说,转而带了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嗔怨,“你怎么不干脆一辈子别见我了?” 祁铮看上去有些疲惫,面容像是比她还要苍白,颔骨的线条十分清晰,清减了许多。眉头总皱着,连春风也没能给他捎带点暖意。瞧着怪可怜的,楚令沅下床抱住他,在他怀里拱了拱,闷声说了句话。 祁铮低头,下巴轻触在她耳上的发,微笑道:“你说什么?” 楚令沅仰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说我想你了。”一个字一个字,不能够更清晰。 祁铮顺势扣住她的后脑,轻轻压着她的唇瓣,温暖的气息间,他说:“我何尝不是。” 楚令沅听得耳根子发红,笑了会儿道:“你来了多久,怎么不叫醒我。”谁知道他等会儿又被谁叫走,睡觉这种事得两个人才不算浪费时间嘛。 沉默了片刻,祁铮的目光落到她身后的花盆上,道:“没多久,看你睡的沉,没忍心吵你,在外面看了本书。”顿了顿,“我叫人再给你换一盆花吧。” 楚令沅顺从道:“嗯。”握着他的手指搓了搓,试图传点暖意过去,“今儿下朝下的挺早,要不,留下来用饭。” 祁铮点头,“你安排就是。” “茯苓冬香,进来给伺候皇上更衣。”楚令沅冲外面喊了句,又对他道:“你先换件衣裳,我去小厨房看看,叫他们给你做几个你爱吃的。” 祁铮看着一贯孩子气的妻子如此自然地为他忙前忙后,眼神温柔起来,“随便吃点即可,你陪着我,哪儿都别去。” 茯苓和冬香拿着换洗的衣裳进来,行了礼后恭敬地立在一旁。 楚令沅摇了摇头,神秘道:“你等着就是。”说罢转身出了卧房。 她径直去了小厨房,未央宫比梧兮宫还要大上一点,她很是走了会儿,常若跟在她身后,未等她问,便道:“皇上下朝后直接来了未央宫,有一个时辰了。” 楚令沅站住脚,“我有说梦话吗?” 常若神情复杂道:“有的。” 楚令沅心里一个咯噔,却不愿多想,迈进厨房的门,当值的奴才拿着厨具惊讶地跪了下去,她让他们退下,自己拿了个鸡蛋,“常姑姑,帮我生火。” 常若坐到灶前熟练地生起火,笑道:“娘娘可是要蒸鸡蛋羹?” 楚令沅摩拳擦掌,“自然,练了这么久,是骡子是马总要牵出来看看。对了,放糖还是放盐?” “盐巴。”常若先回答了这个问题,看着灶洞里明亮的火光,沉重道:“娘娘,明日永安公主就要回宫,皇上晚间怕是不能歇在未央宫,太后定有许多话与皇上说。” “原来如此。”楚令沅刚把蛋打到碗里,手顿了顿,轻笑道:“总算要见到人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几年皇后也不是白当的,再说,不是还有他吗,你们不用太担心。” 常若低声道:“奴婢知道依娘娘的脾性不会因一点小动作就真跟皇上离心,但永安公主不可小视,背后的漠北更不可。皇上再怎么宠爱娘娘,也不能拿江山社稷来冒险,望娘娘万事看开。”说着,眼角有些湿意,“而且娘娘出宫滑了胎,面上怎么都说不过去。以前奴婢总想让娘娘出龟壳,这次倒想让娘娘躲回去。 分卷阅读132 ” 楚令沅叹了口气,“姑姑,我说了,这不怪你,没有人会怪你。只不过是我和那孩子没缘分罢了。” 常若强忍酸涩,“好,好,等一两年,娘娘年纪再大点更容易生养,娘娘是有福之人,必定儿孙满堂。” “当然,我还要你们看着我儿孙满堂。”楚令沅认真道。 或许是常若火候控制得好,这碗鸡蛋羹十分成功,楚令沅提着食盒回去,茯苓说皇上在旁边的暖阁等她。她转了个方向,暖阁的帘儿绑着,远远便看见祁铮散着头发,一身月白长衣,倚靠在榻上,手里握着本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笑意先在眸中散开,随即牵动唇角。 楚令沅轻声说了句,“常姑姑,我如何能躲得过去呢。” 常若愣了下,随即默默退下了。 “杵着干什么?过来。” 楚令沅摇着尾巴就过去了,余光瞥到那本书的面皮,额,竟是那本没看完的话本子,怎么被他给翻出来了。 祁铮看着她手里的食盒,“这是什么?” 楚令沅不再管书的事,把碗端出来放到矮桌上,香气飘荡,又递了个调羹过去,用一副‘我厉害吧,快夸我’的表情说:“一口不许剩。” 祁铮很给面子的吃完了,胃暖洋洋的,他问:“怎么是甜的?” 楚令沅狐疑,“甜的?我记得我放的是盐巴呀。” 不想祁铮一把拦过她的腰,跟她狠狠地唇齿相依了一会儿,才似笑非笑道:“朕没骗你吧。” 楚令沅睨了他一眼,波光滟滟,却没说是甜是盐,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额头上留下个吻。 祁铮极为受用地眯起眼:“换个位置更好。” 楚令沅说:“你不是总这样偷偷亲我?我知道的。” 祁铮解释:“近来事多,若跟你见了面,便有些挪不动脚,偶尔看一眼就好。” 楚令沅勾起一缕他的黑发,绕着手指,试探道:“你解了我的禁,我不就能去见你了?居仁殿离得又不远。” 祁铮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思忖半晌,道:“也好。” 楚令沅笑了。 祁铮道:“你直接住到居仁殿不就行了?” 楚令沅微蹙眉,“皇上,这不合规矩。再者,闲了这么久,后宫都快忘了还有我这个皇后了。” 祁铮好笑:“你什么时候也跟我讲起规矩了。”笑意在楚令沅严肃的表情下慢慢收起,叹道:“我倒宁愿她们忘了你。” 楚令沅装作没听懂他的画外音,“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接永安公主,我的金令你也该还给我了。”摊开手。 祁铮皱眉,打了下她的掌心,“有英昭仪,你去捣什么乱。” 楚令沅笑盈盈的跟他绕圈子,“英昭仪的确是个能干的女子,有她协助,臣妾定能把后宫管好。皇上就放心吧。” “别跟我嬉皮笑脸。”祁铮捏她的脸,没有以前的肉感,只有薄薄的一层皮。 楚令沅转移了话题,“皇上是不是要去一趟福寿宫?臣妾陪您一起可好,病了这些日子,也没能去太后跟前尽孝。” 祁铮想了想,“去了少说话。” ― 福寿宫里里外外亮着灯,听说皇上皇后来了,门外站着一溜人,打头的是顺嬷嬷,旁边还有个柔妃。 帝后携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参见皇上皇后。” “起吧。” 祁铮看也不看他们,拉着楚令沅的手往里走,“这时候过来,没打搅到母后吧。” 顺嬷嬷跟在后面笑道:“皇上来得正好,太后亲手做了莲子羹。” 祁铮看向楚令沅,“哦,那皇后可有口福了,母后多年不做羹汤,但朕记得,母后的厨艺极好。” 楚令沅笑道:“臣妾可算未卜先知,空着肚子来的。” 说着,一行人穿过院子走进正厅,太后端坐在榻上,神情是少有的轻松欢快,看见他们露出个慈善的笑容。 “少见你俩个一同过来。” 宫女们搬了两个棉杌请楚令沅和柔妃坐下,祁铮则坐到了太后旁边。 祁铮说:“儿臣刚去未央宫瞧皇后,皇后说许久没来向母后请安,便一道来了。” 太后看向楚令沅,毫无破绽地关切道:“何必在意这些虚礼,皇后身子骨弱,安心养病才是。” 楚令沅微笑,“多谢太后关怀,臣妾好多了。卧床这么久已经不像样,更是连累了英昭仪和苏妃她们替我辛苦,臣妾着实不安。” 太后转动念珠的手停下,身体微微往后靠,“皇后果然是经事了。” 楚令沅笑而不语,祁铮眼神微沉。 顺嬷嬷带着两位宫女把莲子羹送上。 太后语气有些淡:“哀家许久没下过厨,手艺不知退了多少,你们尝尝吧。” 祁铮把自己那碗给了楚令沅,“朕刚才在你哪儿吃了点东西,倒不太饿,你帮朕吃了,别辜负太后的美 分卷阅读133 意。” 太后笑说:“什么美意不美意,不过是眼看永安回来,想她从前爱吃这个,随便试试手。” 楚令沅吃了几口,配料丰富,味道清甜爽口,的确是下了功夫,比起她那粗制滥造的鸡蛋羹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真情实感夸赞道:“太后口中的随便简直快比上居仁殿的御厨了,臣妾真是羡慕永安公主呢。” 柔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太后笑了:“皇后也是哀家的女儿,何须羡慕永安,你若愿时常来福寿宫,哀家定不会亏待了你。” 楚令沅俏皮道:“母后可要说话算话。” 第66章 不要乱跑 在场皆是人精,想要维持表面和平,再容易不过,说点无关紧要的话,气氛倒也融洽。楚令沅跟太后讨教莲子羹的做法,太后难得有兴致,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细细与她道来,“这莲子羹,食材咱们是不缺的,最重要的还是火候……” 楚令沅认真听着,祁铮在一旁静静看着。 柔妃低头,却不知在想什么了。 “铮儿一向不喜欢这些甜的东西,可永安喜欢,他们姐弟关系好,永安总要拉铮儿陪着。”太后不自觉喊出祁铮的小名,看了儿子一眼,“他呢,老实巴交,不喜欢吃也跟着吃,搞得永安还以为他真喜欢,每次都想着他,却不知,可苦了他了。现在口味倒没以前挑了,想必是有皇后在一旁劝着。” 楚令沅半点不心虚,“皇上为国为民,臣妾自然要以他的身体为重。” 太后像是很高兴,一直看着祁铮。 楚令沅领心领神会,站起身对柔妃道:“柔妃妹妹,听说福寿宫的杜鹃花开的极好,不如陪本宫一道去赏赏吧。” 柔妃起身朝太后纳福,率先出去了。 祁铮眉头一皱,太后也有些无奈。 “枳玥这孩子。” 楚令沅笑着表示无碍,转身跟着出去。 太后看着她纤柔的背影,淡淡道:“皇后这两年变化之大让人惊讶,想她进宫时,也就是个半大的姑娘。想必皇帝很是欣慰吧?” 祁铮手指转动着茶杯,“母亲有话不防直言。” 太后坐直,“哀家本也不打算同你绕圈子。”顿了顿,眼神凌厉:“哀家当初选中你坐这个位置就是看重你的冷静。聪明能干的皇子多得是,可皇位这么勾人的东西,只有你能冷静以待,进退自如,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可你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分寸?倒不想,祁家竟出了位专情的皇帝。” 祁铮唇角微牵,眼神却冰冷,“母后,儿子仍叫您一声母后,以前种种儿子已经不想再追究,但皇后,是朕选的皇后,您别逼儿子。” 太后深吸口气,“逼你?当真是哀家在逼你?你这些年和霍家那小子做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在逼哀家?你非要与我与冉家,与所有世家作对吗?” 祁铮看着太后,“母后,你我深知,大周并非世人所见那般光鲜亮丽,根已经腐烂了,儿子所作,是为了救世为了救国。您拦不住朕,世家也拦不住朕。” 明明是轻言慢语,却如此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太后眼神震动,头上的珠翠轻颤,感受到了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当初伴在她身旁欢笑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他们母子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祁铮:“永安当初离宫时曾对朕说,她不愿,说她永远都是大周的子女,说她不怪您。母后,您真要拿她来威胁朕吗?” 太后瞬间红了眼,良久,悲叹道:“那是她的命。” 祁铮冷漠:“可她姓祁,不姓冉!” 柔妃望着远方不知何处,“皇后娘娘,您以为皇上和太后会谈些什么?”眸中满是冷嘲。 楚令沅很不得体地斜靠在墙上,懒懒道:“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柔妃看向她,没有掩饰她的厌恶,“你这样的人,凭什么?” “凭什么,”她问的毫无章法,楚令沅偏还认真想了想,“凭我长得好看?” “皇上很看重你。”柔妃又说。 楚令沅点头,“嗯,我知道。”非常看重。 柔妃笑得残忍,“但你受不起,皇帝不能只看重一个人。他越看重你,这个皇宫就越容不下你。” 楚令沅也笑了,“所以,你很嫉妒我对不对?” 许久,柔妃拧下一朵杜鹃花,放在指尖轻轻旋转,微笑:“对。” 顺嬷嬷扶住太后的背,红着眼眶低叹:“太后,千万保重身子。” 太后脸色泛白,仍盯着皇帝,推开顺嬷嬷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你说什么?” 祁铮为了太后添了一杯热茶,平静道:“苏家的后人朕已经找到了,当初有母后挡在前面,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家破人亡。可这么多年过去,朕心难安。” 太后指着他,神情激荡,“你竟一步也不肯退让?怪不得,怪不得你那么在 分卷阅读134 意南边那几起私盐案,竟是想用我母亲家那个不成器的后人为苏家翻案吗!你这是想翻案,还是想翻了冉家!” 祁铮冷笑:“若冉家不在背后助纣为虐,没有为了帮柳家脱罪而陷害苏家,今日,朕哪里来的机会翻云覆雨?” 太后死死捏着念珠,“你何至于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冉家也不是你说扳倒就能扳倒的!”顿了顿,语气稍缓,“哀家并未要你废了她,左右不过是一个皇后,你要她,给你又如何?但楚家那样的人家,可护不住未来的太子。且不说她的身子还能否生养,即便生了,也不过是重蹈覆辙,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 “我何尝不想你有个皇子,可我绝不能让她生出来,你怨我也无法。” “即便贵为太后,哀家也不过是立在世家面前的旗子。哀家倒了,他们还依旧在,你想以一己之力撼动所有世家已是痴人说梦,更别提为一个女人……” 祁铮强硬打断:“这些话大可不必说了。朕只愿,母后和冉家不要轻易拿大周百姓的安危来逼迫朕,漠北,朕从前不惧,现在更不会惧。” 柔妃走到楚令沅跟前,笑道:“你觉得皇上会选你吗?一个寒门之女,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楚令沅觉得好笑,“为什么非要他选?我又不是个东西,不是他选不选的问题,而是我留不留。”眼神却坚定,“我不喜欢皇宫,但只要我不走,你们都没得选。” 柔妃握紧拳,指甲险些刺穿手掌,“你未免太自信。” “我一向这么自信,柔妃,你最好离我远点。”楚令沅揉了揉手腕,“本宫可不会忍你。” 柔妃冷哼,“你难道还想打我吗?” 楚令沅挑眉,“你可以试试。” 祁铮站起身,太后送他到门口。 “铮儿。”太后喊了声。 祁铮回头,她却又沉默,只挥了挥手,“去吧。” 祁铮叹道:“母后,保重。” 他走下门前的台阶,廖中全跟了上来,脸色焦急,压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跟柔妃娘娘打起来了!” “什么?”他猛地站住脚。 廖中全还想说什么,却见皇上皱起眉看向前方。那杜鹃花丛前立着的女子不是皇后又是谁。随即挥了挥手,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退下了。 楚令沅颇有些尴尬,等祁铮走过来,低下头咕哝道:“怎么这么久?” 祁铮勾起她的下巴,看了会儿,沉声道:“打输了还是打赢了?” “那还用说,”楚令沅不自在地挽了挽耳边的头发,“十个柔妃都不够我塞牙的。不然你还是派人过去问一下吧?我就轻轻那么一推,谁知道她只是看着凶巴巴的,那么不禁打。”无辜的表情。 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祁铮捏着她的鼻子:“朕的皇后很厉害嘛。”冷下脸,“我看你是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未央宫了。” 楚令沅花容失色,“是她先惹我的!你讲不讲道理!” 祁铮叹了口气,拉过她的腕子,“可有伤到?” 楚令沅低下头:“还好,就是柔妃,估计今晚得做恶梦。” 祁铮好笑,“为什么打她?” 楚令沅吸了吸鼻子,瞪大眼看着他,“她说了很多我不喜欢的话。” 祁铮牵着她往居仁殿走,廖中全等人默默跟在身后,宫道有荧荧壁灯,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 “何话?跟朕说说,看看你这一架打得值不值。” 楚令沅沉默了会儿,答非所问道:“祁铮,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祁铮握住她的手,慢慢十指相扣,两人都用了力,指节泛白。 “绝不。” “你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 “你不要跑就好。” “找不到你,我心乱。” 过了会儿。 楚令沅勾住男人的脖子,跳起来狠狠亲了口,“我就知道!你这个狗男人肯定没那么听话!他们让你选你就选?这个皇帝当的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祁铮搂住她的腰,无奈,“慢些。” 永安公主回宫那日楚令沅去了,但只是在大殿上远远问候了一声。听闻漠北乃苦寒之地,而已为人母的她却看不出风霜,比起多年前那匆匆一面,她越发雍容华贵,想必那位逝世的漠北王待她是极好的。 楚令沅拿回了凤令,开始执掌六宫,有英昭仪协助,并不生疏。苏妃虽仍是冷眼旁观,但不给她添麻烦已是不易。 前朝风云再起,后宫这些可怜女子越发战战兢兢,生怕被家族牵连或者被家族放弃,楚令沅虽不愿与她们分祁铮那一杯羹,但其他琐事上,尽量包容,后宫倒也平静。 而永安公主一直住在太后的福寿宫,那边没有见她的意思,她也就保持了沉默。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深秋,她的病总算是好利索。可天气渐凉,常若她 分卷阅读135 们不敢松懈,平日并不让她随意出门,想必也是祁铮的意思。 “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只知道乔家那位公子带着三千精兵深入西州,将李廷乐活捉了。” “当真?”楚令沅一惊,“那你们阁主呢?” “阁主把建安的官宦救出来后就跟我们失去了联系。” 楚令沅攥紧手心,深吸口气,“你先回去吧,有消息立刻派人联系我。” “是。” 那个豪不起眼的老妇人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巷,楚令沅放下车帘,对外面的单小松道:“回吧。” 马车驶入皇宫偏门,转了好几个地方停下,楚令沅下了马车,就见常若和茯苓在远处等着,她们这才一同回了未央宫。 一路无话。 楚令沅有些慌乱,师父竟然不见了。 上一次通信已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他说自己找到了李廷乐关押建安官宦的地方,已经放他们离开,叫她安心。而如今李廷乐被抓,西州叛军再难成气候,待审查清楚,大周朝堂必定不会轻易饶过李家人。她原想有她在,无论如何也能保李廷润周全,可现下,他竟失踪了! 明西阁的人也不知他的去处,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楚令沅坐立不安之际,单小松带着陈满过来了。她收敛起情绪,看向低头行礼的陈满,挥手让单小松去门外守着,没有立刻叫他起来。 她问:“你究竟是谁?” 冉凤遂曾给过她一封信,那封信里写着苏家与柳家的纠葛,还附有一份苏家旧仆的自述信。那旧仆说,他最小的儿子死于一场冤案,以苏家嫡子的身份被乱刀砍死。 她又问:“你真的姓陈?” 第67章 一损俱损 屋子里很安静,楚令沅捧着袖炉坐在榻上,旁边刚沏了一壶热茶,冒着袅袅热气。陈满跪在地上一直没说话,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无声的对峙里,他率先开始恐惧。 他哑着嗓子道:“娘娘可曾在泥地里打过滚?浑身都是脏的,还有血的味道,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楚令沅看着他颤抖的手指,轻叹:“如果你一直在泥地跪着不肯起来,当然洗不干净。” “娘娘能想象出一个六岁的孩子是怎么从死人堆里逃出来,是怎么在亲眼看着全家人被砍头后不疯,是怎么颠沛流离来到建安,是怎么改名换姓进了皇宫的吗?那个六岁的孩子受尽□□,摧残身躯,苟活至今!” 陈满猛地抬起头,双目猩红,“他没有一天活的像个人样,没有一天不是从噩梦中惊醒,苏家人的亡魂没有一刻是安息的!” 楚令沅默然。 陈满跪爬上前,似乎想让楚令沅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多么可笑,秀美的脸狰狞可怖,他嘶吼着,“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是谁?我是谁啊,我是一个阉人,是一个你们从未放在眼中的蝼蚁!” 单小松连忙冲进来拉开他,“陈满!你冷静点!” “冷静!我还要冷静什么,你们不是已经发现了吗?杀我啊!”陈满从未有过这样的力气,挣开单小松后又对着楚令沅低吼,“你以为你是谁,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你身上沾满了刽子手的味道,恶心!” 楚令沅冷静地看着他,“苏越,你想报仇?” 或许是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陈满的表情在那一刻僵硬了,身体缓缓软倒在地。闭上眼时眼角滑下两行清泪,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可他并未哭出声,只是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哀鸣,嘴唇被咬破,红的妖异。 楚令沅走到他跟前,“你说你要报仇,那你的筹码呢?苏越。”她又叫了他的名字,“或许本宫可以帮你。” 陈满凄笑,充满了嘲讽,“帮我?是帮我,还是帮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楚令沅沉默片刻,示意单小松把他扶起来,“本宫并不打算掩饰什么,但如果你愿意相信本宫,本宫一定了全你多年的夙愿。” “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如此了吗?”陈满有些怔忪,嘴唇勾了勾,“是啊,身处地狱的人,还能渴望什么。” 在这宫里挣扎这么多年,能杀的也不过只是几个贪婪他身体的畜牲。想一步步往上爬,可终究只能在阴沟里沉浮,望着那点光明残喘。 良久,他说。 “我有当年冉家与柳家勾结的证据。” “我可以给你。” “但我有一个要求。” 楚令沅:“什么?” 陈满低声:“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骨灰送回苏家老宅,不用牌位,不用墓穴,随便找颗树埋了。悄悄的,不要吵醒他们,不要让他们知道苏家还有我这个儿子。” 南方的私盐贩子‘杨永生’不日前被刑部侍郎楚承安捉拿归案,几番追查,牵扯出诸多陈年旧事,而其中最受世人关注的,当属苏家为柳家顶罪而惨遭灭门之案。朝堂上的气氛也因此日渐压抑,世家的獠牙在受到威胁后彻底暴露出来 分卷阅读136 ,攀附世家的朝臣们纷纷站队,只有少数以楚明为首的纯臣们拥护皇帝的新政。而几大世家中,除了万家和连家保持缄默,其他几家都极力为‘杨永生’做保,企图颠倒黑白熄灭这个能引燃冉家的□□。 正如太后所言。 几大世家就像生长在同一块土地上的藤蔓,又在同一片篱笆缠绕蔓延,互相残杀的同时又盘根错节,但凡哪家被点了火,整片藤蔓连带着脚下的土壤都会烧起来。 虽不一荣俱荣,但一损俱损。 即便是皇帝,想要翻了这个天,也不是一个难字能道尽的。更何况,还有漠北在北方虎视眈眈,新的漠北王虽年幼,但他们休养生息多年,大周却是内乱不止。 嫁给南国三皇子的长乐公主虽帮助大周与南国交好,但她的兄长端王,却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陇城出逃,在大周与漠北的交界地彻底失去了踪迹。而他带走的,还有一份大周在北方的军防图。 这给霍玖这个定远侯带去了颇大的麻烦,刚从西州吃完沙子回来,又得带着玄铁军北上镇守边关。 启程那日祁铮亲自送他,一路到城门口。 他翻身上马,说:“世家那些老狐狸难缠的紧,臣这一去倒也轻松,比起同他们周旋,臣宁愿在马背上多拿几个人头。这辈子,臣怕是学不会皇上和承安的手腕了。” 祁铮看着他,“此行艰难,万事小心。” 他大笑:“大丈夫,何惧死?皇上只管做自己想做的,漠北,臣守得住,死,也会守住。”看向一旁的楚承安,“只是可惜,不能喝你的喜酒了。” 楚承安微笑:“就当我欠你的,待你平安归来,陪你喝个够。” 霍玖大笑,调转马头,举起手中的长矛,阵阵鼓声中,肃穆的军队消失在地平线,只隐隐可见那被风扬起的黑红幡。 大军行至城外五里,有一简陋的石亭,石亭外立着一位妙曼佳人,她远远眺望,像是已经等候多时。 楚承安忙得脚不沾地,与大丹郡主的婚事险些拖到年关,还是楚令沅几番催促下,祁铮才不情不愿地批了楚承安的假,让他回去娶媳妇。因李廷乐的缘故,宫里不好为他们大肆操办,时间又紧张,婚事可谓仓促。新娘子从未央宫出的门,被楚承安一顶大花轿抬进楚府,就这样成了楚令沅的嫂子。 新婚第二天,他们夫妇本该进宫请安,但楚承安不知又被祁铮派了什么差事,竟撇下妻子,让她一个人进宫。 楚令沅担心大丹郡主觉得委屈,对祁铮颇有微词,心想,你个黑心皇帝,这么压榨你忠心耿耿的臣子,连生孩子的时间都不给人家,未免太没人性! 也亏得大丹郡主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子,脸上不见丝毫怨怼。 但楚令沅还是看出她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忧虑,叹了口气,直说道:“你且宽心,不管如何,你父亲姓李,考虑到西州百姓的心情,皇上不会要他性命。至于其他,只能说,他罪有应得。” 大丹郡主含泪:“多谢皇后娘娘,我本没有这个脸问这些,但不管他有没有将我这个女儿放在心上,他毕竟是我父亲。” “他差点害了整个西州,留这一条命已经是皇上仁慈。”又惴惴道:“我只怕,我这个罪臣之女的身份会影响承安,连累楚家。” 楚令沅安抚道:“无须担心,皇上不是那种人。” 两人又聊了些琐事,大丹郡主渐渐恢复了往日活泼,正说寻个日子去游园,她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不见哪位冬香姑娘?”她看着过来送柑橘的茯苓问,“今日只见茯苓一人,倒觉得冷清不少。” 楚令沅笑了笑,“她出宫了。” 大丹郡主诧异道:“她的年纪到了?娘娘竟舍得放她出宫。” 冬香是一个月前出的宫,楚令沅本打算留她到明年开春,不想容迢倒是急了起来。问过冬香的意见,她也愿意,楚令沅就没再拦着,只是身边突然少了个人,她到现在都还没习惯。 楚令沅叹道:“舍不得也不行啊,她跟你一样,急着生胖娃娃去了。” 大丹郡主登时涨红了脸。 茯苓笑着为她解围:“时候不早,娘娘可要传膳?” 楚令沅:“居仁殿那边可有消息?” 茯苓摇头:“常姑姑刚才去问了廖公公,皇上许是过不来。” “那正好。”楚令沅看向大丹郡主,“以前一直说要一起吃酒,可身子总不见好。现在勉强能喝点,又刚好有空,你就留下来陪本宫吃顿饭吧,晚些再叫人送你回去。” “你可还记得朕派去西州的户部官员李润?他帮乔家那小子抓到李廷乐后就不见了。” “略有些印象。” “最近霍玖传回消息,说在漠北见过他。此人不简单,隐姓埋名,又在我大周来去自如,手下颇有些能人异士。” 祁铮与楚承安一同出了居仁殿,慢慢往未央宫走去。 祁铮又说:“他与李廷乐关 分卷阅读137 系匪浅,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这些年竟给大周使了不少绊子。你在西州可听说过明西阁?” 楚承安:“明西阁在西州甚有威望,臣以前没少与他们打交道,同明西阁的少阁主倒有些交情,但也是多年未见。至于他们阁主,很是神秘,不常在世人面前出现。莫非……” 祁铮点头:“正是他。这人倒有几分意思,为人谨慎,却又行事多变。只可惜,不愿为朕所用。” 更重要的是,他的皇后貌似对这位阁主大人很感兴趣嘛,三番五次出宫打探他的消息。 楚承安:“江湖势力虽不足以影响大局,但也不可轻视,皇上还是让霍玖多盯着点。” 两人由廖中全领着走进未央宫。 祁铮又说起端王,楚承安问:“霍玖找到端王了?” 祁铮:“只是找到,还未抓到。朕再给他一次机会,请三皇叔前去劝他,若实在不听,他也就不必再回大周了。” 楚承安沉默一阵,“永安公主派人来找过臣。” 祁铮并不觉得意外,“她竟想让你来说服我,她难道不知道,你妹子是朕的皇后么。” 楚承安:“公主并未提及皇后,只是想让臣劝劝皇上,不要再跟太后僵着。” 祁铮摇头,“她总是喜欢兜圈子,这不是朕与太后在僵着,所有世家非要跟朕僵着。” 楚承安默然。 君臣二人在主殿的前院里吹了好一会儿冷风,一直不见人出来相迎。 祁铮皱起眉:“她们准备喝到什么时候?赶紧把你媳妇儿领走。” 第68章 酒气迷人 “你们主子到底喝了多少?”看着那歪倒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女子,祁铮皱了眉,手伸过去贴了贴她绯红的脸颊,有些发烫。 茯苓道:“主子与大丹郡主相谈甚欢,就多饮了几杯,常姑姑已经去取醒酒汤了。” 祁铮横打抱起楚令沅,“等会儿送到里面来,你先退下吧。”转身去了里间。怀里的人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间闻到熟悉的气息,安下心来,拱了几下脑袋,靠着那坚实的胸膛说起胡话。 含糊不清的话落入耳中,似嗔似怨,格外缠绵,勾着某人的心起起落落,好像也跟着烧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将人放到床上,待要松手,柔软的手臂突然圈住他的脖子。无法,他只得跟着倒下去,又怕压着人,姿势便有些辛苦。累倒是不累,就是难耐。 身下这个没良心的又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手臂一个劲儿勒他的脖子,腿还乱蹬,似乎是热得很,这满屋子酒味儿,怕是极烈的酒。他压住那不老实的腿,手摸了摸她冒汗的额头,沉声道:“这么大的人了,没点数。” 楚令沅不舒服地哼哼几声,挣扎间膝盖往上一顶。 祁铮一声闷哼,盯着那轻颤的睫毛,喉结滚了滚。 她控诉道:“狗皇帝,重死了,让开!” 他黑下脸,用了点力,“老实点,不然现在就办了你。” 她茫然了须臾,眉尖突然蹙起,似乎有些痛苦,挣扎幅度更大了点。 “放过我吧。” “放了你,你想去哪儿?西州吗?好啊,你要是敢踏出这皇宫一步,我明日就发兵踏平西州。” “你别逼我。” “班璃,你也别逼朕!” “西凉花在大周活不了,它不属于这儿,你又何必勉强。” “朕偏要勉强,这里有最肥沃的土壤,有最好的花匠,朕不信活不了。” 祁铮扣住她的手,俯下耳,“你说什么?” 楚令沅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祁铮怔忪片刻,叹气间捻去她眼角的泪珠,轻声道:“那只是梦,别怕。” 良久,楚令沅终于安静下来,感受到那双手温柔地抚过她的眉眼,有些凌乱的气息也渐渐平息。 她睁开眼,看见了梦里那张脸,顿时有些气闷和委屈。 于是她一爪挠了上去,猫尾巴扫脸似的。 祁铮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顶开牙齿,舌头钻了进去。含着那娇嫩的唇瓣,听着耳边的断断续续地喘息,刚才勉强压下的那点邪火又被撩了起来。最后很是狠了下心,才退开些许,打开被褥将人裹了起来,省的看见心乱。 他直起身,冲外说:“进来吧。” 廖中全打起帘布,常若端着白瓷小碗进去,微微屈膝,祁铮抬手道:“给朕就行,你们退下。” 他端着碗转过身,被裹成蚕蛹的楚令沅不知何时坐起了身,眼眸潋滟,表情略呆滞地盯着他。 他拿起调羹拌了拌,“过来。” 楚令沅抿嘴,“毒药!不吃!” 他沉了声,“快点,不然明早疼死你。” 楚令沅吸了吸鼻子,眼睛睁的很大,不敢相信似的,“你凶我?”扔了个枕头过去。 祁铮护着碗躲过:“……”得,胡话说完开始发酒疯了。 分卷阅读138 “楚令沅!”祁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不是毒药,甜的,把这个喝了,头就不疼了。” 楚令沅:“真的?” 祁铮点头。 她从‘蚕蛹’里爬出来,爬到祁铮腿边,脑袋钻进他臂弯里,下巴抵着他的锁骨位置,仰头看他。 眼睛水汪汪的,张开嘴,啊了一声。 心上像是有羽毛轻轻拨过。祁铮叹了口气,真是要命,磨人的家伙。 他舀了一勺醒酒汤,送进她嘴里,命令道:“喝。”皇帝从未这么服侍过谁,语气虽不太到位,但动作却格外轻柔。 楚令沅听话地含住调羹,醒酒汤黑红的汤水漫进唇齿,嘴角流出几滴,她直接拉过祁铮的袖子往嘴上一擦。 祁铮扯回来,仔细看了看她的嘴角,松了口气的同时板起脸,“喝酒喝傻了?” 袖口处绣有金线,割嘴。 楚令沅不满:“不好喝!不甜!”推开他的手,汤险些洒出来。 祁铮气笑,“借着酒劲儿折磨我呢,舌头喝麻了?你宫里的人岂会不知你的喜好。” 楚令沅:“被你咬麻了!” 祁铮一呛,哂笑,“皇后若实在不想张嘴,朕只好用刚才的法子喂你,可能会更麻。” 楚令沅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哪个更不划算。祁铮自己喝了一口,作势要朝她压过去,她立刻张开了嘴。 之后就顺利起来。 醒酒汤很快见底,她趴在他肩上犯懒,估计是酒劲儿上来了,一直哼哼唧唧,一会儿说脑袋疼一会儿说肚子疼。祁铮把人搂在怀里,好脾气地给她揉太阳穴,但揉着揉着就换了位置。 衣裳一件件往地上掉。 温度一点一点升高。 床幔放下。 偶尔被弄狠了会有压抑地哭咽和餍足地叹息传出来。 楚令沅一直都不太清醒,只知道身上那个人是谁。两人已经很久没怎么亲密,他一开始还很克制,可她现在不太想让他克制。 所以她缠他缠的紧,像快要溺水的人抱着那唯一的浮木。 他拨开她额间汗湿的发,忍耐着问:“受得住?” 这么主动了还问这种话。 她十分烦躁,“不行我就睡了。” 祁铮顿了下,俯下身时狠狠咬了她的颈子。 早晨醒来,便有些惨不忍睹。 楚令沅的腰被一双沉重的手圈得紧紧的,翻个身都不行。她头还有些疼,不太想离开这么暖和的怀抱,轻声问:“皇上不上朝?” 祁铮闭着眼,“头可还疼?” 楚令沅贴在他胸前,点头,头顶蹭过他的下颌。 “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她闷声道:“醉了容易被人欺负。” 祁铮失笑,“这些你倒记得清楚。” 她咕哝:“能不清楚吗,我今个儿是别想下床了。” 过了会儿。 祁铮手指穿进她发间,“其他的呢,还记得吗?” 她警铃大作:“什么?” 祁铮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又问:“自己说的话还记得吗?” 她反问:“我说了什么?” 祁铮顿了顿,“很多,叫了朕的名字,还骂了朕。”手指圈着她的头发,语气漫不经心,嘴角甚至还噙着笑。 可楚令沅很是心虚,“皇上应当是听岔了吧,臣妾怎么可能骂您,臣妾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是吗?”祁铮缓缓道:“朕看皇后睡的很不好,尽说些胡话,梦魇的毛病还没好?” 楚令沅不说话。 祁铮:“你不愿说,朕不逼你,只是别整天胡思乱想,免得伤神。” 楚令沅低下声:“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你不用担心。” 祁铮:“你的事于我很要紧。”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必在意,当下,你我心意相通,便足够。” 楚令沅红了红眼,重重嗯了一声,缓了会儿,心里安定不少,可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得走了吧?” 一般这么甜言蜜语地哄她的时候,他都得消失一段时间。 祁铮:“后头不能常来看你。” 楚令沅:“那我能去看你么?”祁铮只是沉默,她又问了一遍,“居仁殿离得这么近,不可以吗?” 祁铮妥协:“少来。”后头的日子必定不会轻松,居仁殿虽然安全,但他不太想让她跟着紧张。 更不想让她听到什么谣言。 祁铮下了床,“你睡吧。” 楚令沅起来,“我想送你。” 祁铮没有拒绝,静静看着她在床上故意磨蹭,拖延时间,直到廖中全在外面低喊了声皇上。 他才把人按回床上,“别折腾了。” 楚令沅抓住他的手,用尽毕生所学,认真念道 分卷阅读139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祁铮笑了笑,“你想做个妖后?” 楚令沅无奈:“那也得有个昏君才行。”可惜他不是。 祁铮揉了揉她的头,“过阵儿,永安就该来找你了,你得有个准备。” 楚令沅郑重,“我会小心应付的。” 祁铮叹了口气:“再等等,或许很快,又能带你出宫看桃林了。” 楚令沅看着他的背影,比起之前更消瘦,心里便有些泛疼。 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各大世家联合施压,而他半步都不肯退让,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大周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 后宫恐怕是唯一还称得上平静的地方了。 但有些事,他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便不会问。 茯苓领着两个小宫女进来服侍她洗漱,她看着其中一个,觉得莫名亲切,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抬起脸,脆生生道:“奴婢叫小豆子。” 楚令沅含了漱口水,又吐到痰盂里,对茯苓笑道:“这名字到有趣。” 茯苓鼻子微酸,牛头不对马嘴道:“奴婢第一眼看着也觉得像。”像那个叫冬香的小妮子。 楚令沅笑而不语,换好衣裳后,挥手让两个小宫女退下,“谁送过来的?” 茯苓道:“娘娘重新执掌六宫,未央宫人手不够,内廷司便挑了几十个太监宫女。刚送过来,单小松忙得很,估计还没来得及细查。” 楚令沅揉了揉眉,“送走吧。”声音冷冽,“长得这般相像,是想故意引本宫伤心吗?” 小豆子的离开在未央宫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剩下的宫女太监在明面上越发谨小慎微,私下却又用尽浑身解数讨好跟着皇后从梧兮宫过来的老人。 常若他们几个倒没人敢骚扰。 像李公公和赵伽这些离主子近但又不是心腹的人最容易被巴结。 “赵姐姐,您就收下吧,一点心意,奴婢就是想知道主子爱吃什么菜,这不过分吧?” “咱们主子心如明镜,整天打听这些不如踏踏实实做事。” “赵姐姐这话说的,咱们不知道主子爱什么还怎么做事?岂不是瞎忙活?” 赵伽皱了眉,冷脸道:“做你该做的事就不是瞎忙活,让开。”说完她直接走了。 小宫女哼了一声,“切,装什么清高。” 赵伽只当没听见,提着食盒往小厨房去。 “小伽,我一直拿你当亲人,我母亲也很喜欢你,但请你不要再耍那些把戏。” “我不会纳妾,你挑拨我母亲也没用,何必呢?非要闹得我们家不安宁吗?” 赵伽的手不禁攥紧,何必?他们之前是一句何必就能算清的? “之前是我不对,你还太小,我竟由着你胡来。” “都忘了吧,我只想娶她,不能对不起她。” 赵伽终是没忍住摔了食盒,里面的糕点滚出来碎成块,她一脚踩上去。 “是不能对不起她,还是舍不得她背后的权贵?” 第69章 悠悠众口 除夕夜前几日,福寿宫的顺嬷嬷过来传话,请皇后娘娘有空去福寿宫坐坐,永安公主从漠北带回好些珍贵兽皮,想赠予皇后娘娘做冬衣。楚令沅彼时正在休息,便让常若出去应下。寒暄过后,常若一路将顺嬷嬷送到宫门口,顺嬷嬷说:“还记得你刚进宫时,分到我手下做事,我见你性子稳重,本想留下你在福寿宫当差。后来静太妃那边缺人手,才不得已把你送走。这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 常若淡笑道:“奴婢一直谨记顺嬷嬷的再造之恩。”语气十分客气。 顺嬷嬷顿了下,“皇后娘娘这个年纪正当风华,身子却娇弱,咱们做奴才的,一定要时常在旁边劝解。女子在这世上本就不易,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常若不置可否,只说:“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不敢松懈。” 顺嬷嬷笑叹:“世事多变幻,还望娘娘保重。你不必送了,我这就回去向永安公主复命。” 常若纳福道:“嬷嬷慢走。” 常若转身回去,碰见行色匆匆的单小松,问:“你这是去哪儿?” 单小松叹气,“给陈满送药,他这几日烧的厉害。” 常若微变色,压低声音道:“别是出了什么差错?娘娘还不打算将陈满的事告诉皇上吗?” “皇上那边应该知道,但依主子们的意思,都不想打草惊蛇。”单小松摇头,“陈满的病也并非因别人之手,是他自己有心结,好不利索。” 常若点头,不再多问,“最近宫里风声鹤唳,未央宫人多眼杂,你用人千万谨慎。” 单小松颔首:“姑姑放心,我省的。”常若又嘱咐了几句,两人分别。 “你说现在?”楚令沅诧异。她面前跪着的一等宫女是福寿宫的人,常在顺嬷嬷身边见到,倒并不眼生。 分卷阅读140 宫女道:“是,永安公主想请娘娘过去商议除夕晚宴的事宜。” 茯苓皱眉:“你确定是永安公主的意思?现在已经戊时,天都大黑了。” 宫女笑道:“姑姑这话说的,奴婢岂敢假传旨意,永安公主吩咐奴婢的时候,太后也在一旁听着呢。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去了福寿宫问问真假。” 茯苓冷下脸,“谁教的你这般无礼!” 楚令沅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本宫稍候便过去。” “娘娘,此事蹊跷。”茯苓看着那宫女消失在门口。 “蹊跷是蹊跷,但这宫里还没人敢借永安公主的名义哄骗我。”楚令沅沉吟片刻又问:“常姑姑去了多久了?” “应该已经见到静太妃了,也不知静太妃情况如何,听说病的很重,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茯苓叹了口气,“他们想干什么?竟如此煞费苦心地引开常姑姑。” 楚令沅笑了笑,眼神平静,“过去看看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茯苓点头:“既然是永安公主的意思,娘娘不去也不行,免得落人口舌,说娘娘您自持身份对上不尊。” 这种时候,皇后绝不能被人抓住一丝错处。 楚令沅:“叫上单小松,现在就走。” 福寿宫离未央宫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需绕过好几座宫殿,徒步而去,也得花上小半个时辰。楚令沅本不想带太多人,不然显得她杯弓蛇影,反落下乘。但茯苓和单小松都觉得此行是一场鸿门宴,不肯放松警惕,带了一大串宫女太监。 楚令沅只得由他们去。 待走到福寿宫前面的小宫殿,刚才那位来未央宫传话的宫女笑道:“奴婢进宫这么多年,先后在居仁殿和福寿宫当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儿的派头,不愧是咱们大周的皇后娘娘。” 这夹枪带棒的话过于刻意。 楚令沅微笑:“那现在你见到了,是不是觉得人生圆满随时准备就义了?” 宫女愣住。 茯苓和单小松俱笑出声。 宫女脸色难看道:“漠北使者突然求见,永安公主被居仁殿的廖公公请过去了,太后犯了头风,这时不宜见人。所以只好先委屈娘娘去旁边的碎玉殿稍作歇息,等公主回来,奴婢再来请您去福寿宫。” 茯苓冷声道:“听说漠北使者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抵达建安,偏偏挑了这个时间进宫,还真是巧了。” 宫女道:“姑姑莫恼,这也不是我一个奴才能说的准的。” 楚令沅开口:“无妨,你带路吧。” 宫女看向单小松等一堆宫女太监,“还请这位公公和其他人留在此处,福寿宫附近规矩森严,免得闹误会。” 这话一出,饶是单小松那样嬉皮笑脸的人也不由恼怒,他正欲出言呵斥。楚令沅似笑非笑道:“既如此,那你们就留下吧,我跟茯苓进去。” 她经过宫女身边时睨了一眼,眸中是凛冽的寒光,嘴角却勾着,轻声道:“本宫倒要看看你们在耍什么把戏。” 宫女微震,仓惶低下头。 “怎么连灯也不点?”茯苓扶着楚令沅跨过门槛往里走,穿过露天小院,上了一坡梯子进入正门,这才亮了起来。 屋内左右两边烧有红烛,但味道刺鼻,隐隐冒着黑烟,异常沉闷。楚令沅脸色平静,“去把窗户打开。” 茯苓犹豫:“外面风大,娘娘且忍忍,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这蜡烛里有东西,风大更好。”楚令沅捞起圆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舌尖沾了点茶水,放下茶杯,嗤笑,“真叫人难以置信,一个在漠北混的如鱼得水的女人,回了宫竟只会耍这些老掉牙的把戏了吗?” 茯苓一听这话,连忙转身去打开窗户,寒风扑面,人顿时就清醒了。 楚令沅大大咧咧坐到临窗的榻上,往外张望,好奇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扮鬼来吓唬我们?” 茯苓无奈,听这口气好像还挺期待?她拉回楚令沅,解开自己的披风披到她身上,把领口严丝缝合地系好。 “娘娘,永安公主让我们在这儿枯坐,想必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楚令沅不甚在意道:“或许吧,我以前不也经常这么干吗?” 无止境的等待是最让人煎熬的事情,这种手腕简单又有效,但对楚令沅没用,她上辈子杀一个人可能需要等上好几个月。 她只担心自己会太无聊。 但这个鬼地方果然没让她失望。 正厅后面的屋子传出不小动静,像是有什么摔倒在地,隐隐有痛苦的呻.吟。 楚令沅顿时兴奋起来,跳下榻就要往里走,却被茯苓拦住,“娘娘待在这里,奴婢过去看看。”她表情格外严肃。 楚令沅泄气道:“行行行,有什么事叫我。” 茯苓小心翼翼地绕去后面,楚令沅摸了摸耳朵,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她落后十几步,刚走到门口,忽听一声尖叫! 是茯苓! 分卷阅读141 她连忙推开门。 只见茯苓被一高大男子强抱在怀,衣衫不整,面色惊恐。那男人脸到脖子红如火炭,半闭着眼喘粗气,表情急躁,对楚令沅的闯入没有任何反应,已然是神志不清。 罗孝,楚令沅拧眉。 茯苓浑身发抖,却还不忘喊:“主子你快出去,你不能待在这里!” 罗孝微抬了眼,眩晕中看见一道虚幻的人影,怔了片刻,竟松开茯苓向楚令沅踉跄而去。 茯苓脸都吓白了,也顾不上礼义廉耻,死死捆住罗孝的手臂,但她刚才已经花光了力气,罗孝很容易就挣开了她。 “娘娘快跑!” 楚令沅眯起眼,未等罗孝靠近,她抄起木阁上的大瓷瓶,快步上前,干脆利落地朝那脑门上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后,罗孝站住脚,他的反应有些迟钝,看着楚令沅,疑惑地抬手摸了摸额头,满手的血。 楚令沅沉声道:“你给我清醒点,看看你现在哪里,看看我是谁!” 茯苓扑了上来,张开手臂护在楚令沅身前,带着哭腔道:“罗孝!你要是再敢进一步,我就跟你拼了!” 楚令沅把她拉到身后,取下披风盖在她身上,安抚道:“没事,别怕。” 罗孝面色痛苦,捶了捶胸口,狠狠晃了晃脑袋,眼前的重影渐渐归为一体。他费力瞪大眼,终于看清面前的人,身体里的燥热刹那间退尽,一阵心凉。 他跪了下去,头几乎埋到地面,嗫嚅道:“娘娘……” 楚令沅扔了把短剑过去,“要忏悔改个时候。再发疯,就拿它扎自己,这里可没有第二个瓷瓶。” 罗孝呆滞道:“是。” 茯苓冷静下来,理了理凌乱的头饰,深吸口气,看向罗孝道:“你是怎么来的这里?” 罗孝低着头,愧道:“今夜刚好轮到我在附近当差,又喝了点酒……后面就记不清了。” 茯苓下定决心般,对楚令沅说:“娘娘你先出去,我留在这里,就当……” 楚令沅打断:“想都别想。”毫无商量的余地。 茯苓着急:“娘娘,此事非同小可!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如果被人看见,如何能说清楚!” 楚令沅:“行了,不过是些闲言碎语,本宫不在乎。”走到罗孝面前,“等会儿看热闹的人来了,你先别出声,看我怎么编,你想好措辞。” 想了想,“就说碎玉殿招了贼,你为了保护本宫受了伤。” 罗孝动了动嘴唇,苦涩道:“对方显然是筹谋已久,这种借口恐不会被相信。” 楚令沅无谓道:“本宫不用他们相信,本宫只需要堵住他们的嘴。” 茯苓焦虑:“悠悠众口,如何堵的住!” “那就不是本宫的事了。”楚令沅走出里间,外屋的窗户被风吹的嘎吱嘎吱响,她看着窗外那些渐渐靠近的火把。 “如果她还当自己是大周公主,那她就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 第70章 你可知罪 福寿宫 “你好大的胆子!” “冉家竟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你这般行径,是要将整个皇室的脸面置于何地?” 柔妃跪在佛堂的蒲团上,面前是慈眉善目的佛像,案台上有一尊青铜色的四足香鼎。燃烧了大半的香在永安公主的质问声中断落下一截白色香灰。 她垂着眼,麻木地看着前方的地面,过了很久,嗤笑道:“表姐,这不也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永安公主拧眉:“本宫让人把她带去碎玉殿,但没让你耍那些下作的把戏!枳玥,你这些年真是没有半点长进,一个世家贵女竟拿自己主子娘娘的清誉作筏子!” 柔妃冷漠:“她算什么主子娘娘。” 永安公主青筋直跳,“当初母后是怎么与你说的?你既不屑那后位,不肯为冉家争宠,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辈子清高下去,也算是在世人面前为冉家添几分好名声。可你今日所作所为已然是面目全非!一旦传出去,皇后固然受辱,但你以为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柔妃脸色微白,嘴唇张了张,终究无言。 永安公主沉声:“你好好反省反省,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踏出福寿宫半步!”对旁边的顺嬷嬷道:“就按皇后所说的对外解释,本宫不希望听见任何闲言碎语,凡是参与此事的,还请顺嬷嬷处理干净。” 永安公主很快离开,顺嬷嬷看着柔妃执拗的背影叹了口气,“柔主儿又是何苦。”说罢去主殿向太后复命。 不过数月,太后像是苍老了十几岁,头发斑白,缠有念珠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连茶碗都已端不稳。听完顺嬷嬷的话,她沉默了许久,闭眼道:“是哀家没把枳玥教好,竟做出这等糊涂事,也罢,听永安的吧。如今这世道,宫里再怎么勾心斗角也不顶用了,让她在福寿宫待着也好。” 顺嬷嬷道是。 太后又问:“居仁 分卷阅读142 殿那边可有动静?” 顺嬷嬷摇头:“廖中全倒是过来问了几句,但听他的意思,皇上不准备管这事儿。既招贼了那就把贼抓住,其余的,全凭永安公主和皇后娘娘处置。” 太后叹了口气:“他还是信他姐姐的。”转而问:“皇后呢?” 顺嬷嬷道:“还在碎玉殿,永安公主已经过去了。” “娘娘,永安公主来了。”茯苓说。 楚令沅点了点头,仍看向容迢,“罗校尉可有大碍?” 容迢刚处理完罗孝的伤口,背着药箱从隔壁过来,闻言,立刻道:“娘娘不必担心,罗校尉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微臣已经为他止了血。” 楚令沅一边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一边问:“可查出罗校尉酒里的东西了?本宫记得自从郑氏一事后,皇宫对此类禁药的管制十分严格,恐怕也就太医院尚有存余。” 容迢冷汗直冒,“太医院所有药物在内廷司都有备案,微臣定会详查。” 楚令沅颔首:“此事不急,你先回去,这么晚了,不能让冬香一个人。”说到最后语气甚是柔和。 容迢松了口气,微笑道:“夫人十分挂念娘娘,总说要进宫看望您。” 楚令沅挥手,“不必了,宫里最近不太平,让她好好将养,怀着身子的人就别乱跑了。” “是。”容迢行礼告退。 茯苓低声道:“娘娘,咱们不见永安公主吗?” 楚令沅勾唇,“见!怎么不见?来都来了总要会一会。但她不是想让我等吗,那我就继续等,等到我心情好了再见。免得臭着一张脸,怪不礼貌。” 茯苓看向刚从静太妃那边赶过来的常若,笑道:“常姑姑您看,咱们主子哪里是好欺负的,今夜算是有惊无险,您就别自责了。” 常若叹了口气,“奴婢到了静太妃哪里就觉得不对劲,连忙赶去福寿宫,福寿宫的人又说你们在碎玉殿。来了碎玉殿,泱泱一群人,可把奴婢吓坏了。奴婢安稳了小半辈子,来了娘娘身边,真是什么乱子都见过了。” 说着,素来温和的脸庞也不禁带上怒意,“也亏得娘娘是个刚强的性子,不然真着了他们的道。这些人,竟下作至此!” 茯苓也冷笑:“不管如何,皇上肯定会相信主子的,他们耍再多把戏也没用。” 楚令沅自己倒是不觉得生气,伸了个懒腰,冲门口扬了扬下巴,“把门打开吧,估计快过来了。” 茯苓打开门,果不其然,好几个提着灯笼的宫女簇拥着一个打扮华贵的女子走了过来,当即对楚令沅道:“来了,娘娘。” 楚令沅这才收敛起漫不经心,端正身子,笑意盈盈地看向门口。 永安公主有一双同祁铮一样狭长的眼,但少了几分锐利,更多的是皇族贵女与生俱来的大气,可谓仪态万千,极尽雍容。而楚令沅和她截然不同,虽是皇后,但太过洒脱随性,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灵气让永安公主也不禁一愣。 皇宫这种地方,养不出这样的人。 楚令沅微笑:“永安公主忙完了?” 永安公主回过神,笑道:“让皇后娘娘久等。”对身边一众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多年不见皇后娘娘,有许多话想单独跟皇后细说。” “你们也去。”楚令沅低声对常若她们说。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她们二人,永安公主单刀直入道:“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娘娘赎罪。” 楚令沅淡笑:“无妨,本宫相信殿下会处理妥当的。” 永安公主笑叹:“本宫低估娘娘了。” 楚令沅不置可否:“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你我无法预估的人和事。” “那娘娘是否能预估到皇上执意和世家作对的结局呢?”永安公主审视着她。 楚令沅挑了眉,倒是没想到她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但正合她意,“皇上的新政利国利民,怎么预估不到?”她似笑非笑,“那些被踩了尾巴戳到痛处的人才会跳出来反对。不过,永安公主嫁入漠北多年,这么关心大周内政好像不太合适吧。” 永安公主神色自若道:“生来是大周人,一辈子都是大周人,娘娘多虑。” 楚令沅知道分寸,不再拿话刺人,而是说:“如果殿下是想让本宫去劝皇上,那大可不必,本宫虽为皇后,但也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只知好坏,不知深浅。” “原是有这个打算,但现在的确没这个必要了。”永安公主声音冷了下去,“但本宫还想问问娘娘。” 楚令沅微笑:“请问。” 永安公主严厉道:“皇后可知罪?” “你霸宠多年,难不成是想毁了大周的根基,断了祁家的传承?” “宫里久不添新人,久不闻婴啼,大周史上还没有一个皇帝是像我铮弟这般,近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一女的!” “你贵为皇后,半点不为皇嗣考虑,实在失德!这天下,还容不下你这样的皇后!即便铮弟是明君,但祁人若在他这里断了延续 分卷阅读143 ,让他遭世人唾骂,你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楚令沅静静听完,看着永安公主,无比郑重道:“他是我的夫君,我敬他爱他,自然希望他千古留名,希望他完成他毕生所愿。” 永安公主神情稍霁,又听她说,“但是,我又怎么舍得。” 永安公主先是一怔,后皱起了眉。 “怎么舍得把他分给别人。”她轻声道:“我既然放弃了我想要的,那他为什么不能也为我舍弃些东西?” 永安公主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因为他是皇帝!你难道想害了他?” 楚令沅直视永安公主,“他的确是皇帝,我并不想害他。但也只有我,能让他活的像个人。” 永安公主沉默了。 楚令沅站起身,“外界都说永安公主此次返朝是为了帮冉家与皇上抗衡,用漠北相要挟,但我并不信。” 永安公主自嘲一笑,“为什么不信?” 楚令沅眼神真诚:“因为皇上不曾信,他告诉过我,殿下永远都是大周人。” 永安公主微震,双眸一红,沉默许久,才深吸口气道:“你既然知道,那就该明白我到底为什么会回来!这个时候,皇上绝不能和世家闹翻,否则,大周将重蹈孤周之战的覆辙。” “但如果不是为了你,他怎会这么快对世家动手!” 楚令沅心头微沉,“漠北到底发生了什么?” “娘娘?”茯苓一脸担忧地看着从门口出来的楚令沅,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脸白成这样,莫不是跟永安公主吵起来了? 常若冲她摇了摇头,上前扶住楚令沅,“娘娘,咱们回宫吗?” 楚令沅垂着眼:“我想一个人走会儿。” 茯苓皱眉:“您一个人怎么行?” 常若叹了口气,挥手找旁边的宫女要来一个羊角宫灯,放到楚令沅手里,“不管如何,娘娘都还有我们,还有皇上。” 楚令沅勉强笑了笑,“姑姑,不用担心的,我只是,要好好想想。” 在遥远的漠北,有一个荒芜的小镇,镇上不过十几家猎户。冬日下了一夜的雪在房顶上积了厚厚一层,门从里推开时,大块大块的雪落下,很容易砸到人。新搬来的邋遢大汉就被砸了透心凉,他穿着一身兽毛衣,头发乱糟糟,使劲抖了抖,雪花簌簌落。 他叹气道:“这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漠北这么大,得找到什么时候!” 系统女音在他脑海里冷嘲:“这是对你放任女主篡改故事线的惩罚。” 他无奈道:“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作为男女主矛盾导.火索的西州居然莫名其妙转移成了漠北。 系统道:“如果你还想帮你徒弟,就祈祷新的漠北王平安无事,并赶快找到他。漠北那些狼子野心的老家伙可比你熟悉漠北,要杀一个孩子,再容易不过。” 第71章 一直知道 楚令沅不知不觉走到了居仁殿。 但并未走进,只远远立着。 守在门口的两个太监没能注意到她。 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灭,皎皎月色下,雪地反射出晶莹的光芒。楚令沅站了会儿,觉得冷,便抬脚走了过去。太监看见她,很是惊讶,忙跪下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皇上还在和大人们商议要事,恐怕不得见。” 楚令沅让他们起来,“本宫只是出来走走,你们不必惊动皇上。” 其中一个太监道:“奴才这就命人把鸾仪舍收拾出来,娘娘可要唤廖公公前来侍奉?” 楚令沅摆手,“不了,皇上用惯了他,本宫自己待着就行。”她由两位太监引着去了鸾仪舍,又有两个脸熟的宫女过来伺候。热水帕子抹了脸,换上干燥衣物,路上沾染的寒气方散。 她累极了,躺到床上,命宫女放下床帐,在一片黑暗中闭上眼。 四周静寂,仿佛能听到心跳,急促的,不甘的。 “我当初远嫁漠北,心虽留在了大周,但也未曾想过这辈子还能回来。可既然回来了,那绝不会对大周的安危坐视不管。” “有些话我不打算瞒你,铮弟既然这般在意你,那你也应该了解他的难处。” “我与逢哥……漠北王感情甚笃,多年来只育有一子。我从未教我儿把大周和漠北敌对起来,所以他若能顺利当上漠北王,对大周百利而无害。但漠北亦如大周,各部落的势力盘根错节,我儿年幼,如何能稳坐王位?” “我有心帮衬,但终究不是真正的漠北人,他们不信我,也不会信我生的儿子。” “如今我儿下落不明,我返朝一路也是几经波折,若不是有铮弟相助,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楚令沅脑中不停回响起永安公主的话,心绪起伏间胸口隐隐发闷,辗转反侧,终是睁开了眼。 “漠北不能乱,可太多人想让他们乱。如果任由漠北的王位落入其他强盛的 分卷阅读144 部落手里,大周危已。” “大周好不容易从孤周之战中喘过气,而外患尚未根除,里头岂能乱?” “皇后,万望你想清楚。” 楚令沅猛地坐起身,心烦气躁地蹬了会儿腿,愤愤想,这算什么!说什么传承,全是屁话!不过是世家那些老狐狸为了家族能继续繁荣下去,贪恋皇权,想多塞几个女人给祁铮生儿子罢了! 自从她小产,宫里宫外闲言碎语不断,可祁铮不提,她自然乐得装聋作哑。善妒无德又如何,她已经给过祁铮机会了,是他自己非缠着她不放的。 到头来,凭什么逼她来做选择? 楚令沅泄愤般抄起枕头扔了出去,被床帐挡了一下,滚到了床底。 “作甚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只手拾起枕头,后拨开床帐,露出一张清瘦俊美的脸庞。 祁铮笑着坐到床边,刮了刮她的鼻子,“谁又惹朕的皇后生气了?瞧着像是哭过了,竟这般委屈?” 楚令沅别开脸,“要你管!” 等了会儿,拿眼瞅他,见他静静望着自己,虽未笑,但眼里的绵绵情意绕上心房,立刻就心软了。 她倾过身去,跪坐在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几日未见,怎么瘦的怎么厉害?还好意思说我。” 祁铮埋在她肩窝里深吸口气,“相思苦难熬。” 楚令沅下巴抵着他的额头,看着烛火,神色哀婉,嘴上却甜蜜道:“花言巧语。”快速眨眼,泪花生生憋了回去。 祁铮问:“永安公主同你都说了些什么?” 楚令沅哼了一声,“还能说什么,把我晾在碎玉殿那么久,当然是跟她大吵了一架。” 祁铮握上她的腰肢,“麻烦都处理完了?” 楚令沅嗯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怎么突然过来,不管你的大臣们了?” 祁铮轻轻咬了她肩头一口,含糊道:“还是先管美人吧。”俯身慢慢压了下去,手臂撑在楚令沅脸颊两侧,低头吻了会儿。 不带欲念的吻,像是动物在互相tian舐,气温一点点升起,交缠在鼻息间。 最后两人都笑了,楚令沅手背盖着嘴,“跟我养的猫儿似的。” 祁铮起身,“你先睡吧,还有几本折子没批。”楚令沅拉住他的衣角不说话。 他叹气:“朕不走,就在这屋子里。” 廖中全送上折子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楚令沅看着那厚厚的一摞,无言。 这叫几本? 楚令沅曲腿坐在祁铮身旁,提一盏小琉璃灯为祁铮照明,另一只手支在小桌上,不错眼地盯着他,双眸在灯火下顾盼生辉。祁铮手握奏章,垂眼看着,神情专注认真,眉头总是皱着,时不时提笔写批注,墨汁落了几点在衣袖上。 “手不酸?”祁铮突然道。 楚令沅回过神,摇头,“不酸。” 祁铮放下折子揉了揉手腕,看了眼楚令沅,“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楚令沅无奈道:“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能闯什么祸?” “那可就怪了。”又拿起另一本折子,“往常不见你有这耐心。” 一般情况,都是他看折子,而她在一旁呼呼大睡。 他说:“放下吧,看的清,实在无聊就给朕……”他突然顿住,眸色凝住,片刻又恢复如常,“还是去睡吧。” 楚令沅看着他,目光落到他的折子上,抿了抿唇,“好,你别太累。”放下琉璃灯,回到了床上躺着。 床帐没完全合上,偏头就能看见他的侧影。 少见他有这般沉重的时候,像一尊定格了的石雕,很久才重新提起笔。 批注写的很慢,大概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 楚令沅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闭眼睡去。 尽管祁铮有意将未央宫与外界隔离开来,但漠北向大周发兵这种大事并非他一人能瞒得住的,楚令沅几乎是在隔天回未央宫的路上就收到了消息。而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陈满被祁铮的人带了出来。 陈满看了她一眼,没有行礼,默默错身而过。 楚令沅挣拦住他们,“等等。” 领头的人低头道:“娘娘,皇上要见这位公公。” 楚令沅咬了牙,“本宫知道,但现在不行,劳驾回去告诉皇上,时机尚未成熟。” 领头人想是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客气但毫不退让道:“娘娘别为难奴才,人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 “单小松。”楚令沅:“把人给我带回去。” “啊?这……”单小松左看看右看看,一头雾水,从居仁殿出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常若低声劝道:“娘娘别慌,就先让陈满过去,皇上或许只是想问个话。不一定……” “不行!”楚令沅这下是真乱了方寸。 昨天还好好的,刚刚分别时也一脸风轻云淡,怎么转头就要把陈满,或者说 分卷阅读145 苏越,推到台面上?那不就和彻底冉家撕破了脸? 她坚决道:“这原是我宫里的人,你自行去回禀皇上,就说本宫把人扣了,不会牵连与你。” 领头的还未说什么,一直沉默的陈满却道:“娘娘别忘了答应过奴才什么。” 他双眸如火,“即便是一只畜生也不可能背负着一座大山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在地狱等候这么多年,娘娘还要奴才再下一层吗?”说完他转身就走。 楚令沅心中一痛,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自私可恶,明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 可这次,她是真的怕了。 外界的暴风雪被祁铮强行挡在宫门外。 他严令宫人妄议朝政,任何出入皇宫的人都要经过详细的盘查,各宫更是里里外外安插了禁军日夜巡视。恍惚间,整个皇宫都安静了,铁桶一般,很难感受到建安城的动荡,除了偶有隐晦的消息跟着寒风,悄无声息地钻进宫门缝隙。 霍玖带领的玄铁军在边关与漠北军厮杀半月有余,伤亡惨重…… 年幼的漠北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王位将由漠北最强的部落首领继承…… 苏氏后人一步一跪,从建安城外到皇宫正门,击响鸣冤鼓告御状,震惊世人…… 又有以冉家为首的世家官宦先后罢朝,带着大周学生在宫门外长跪不起。道的是皇后楚氏及楚家干涉朝政,迷惑圣人,霸宠后宫多年却无所出,实乃大周罪人,请皇帝废后以正视听。 “罪人?”楚令沅扔下信纸,火盆的炭火瞬间将其吞噬成灰烬,缓缓吐出口气,冷笑,“放你祖宗的狗屁!” 茯苓换了新的汤婆子过来,低声劝道:“主子就别看这些了,没得白白气坏身子。”蹲下身看着那双肿胀的玉足犯了愁,把温度正好的汤婆子覆上去,又拿了毛毯裹好。 “今年可真冷,年都过了这么久,还在下雪。” “是啊,今年的冬好像格外长。”楚令沅怔了片刻,又淡淡道:“刚才外面怎的那么吵?” 茯苓道:“常姑姑处置个把不中用的奴才罢了。” 楚令沅不甚在意道:“好歹顾着点冬妮子,不必大动干戈。” 茯苓倒未接话,依常姑姑的意思,未央宫可容不下赵伽那种背主弃义之徒。 楚令沅抱着膝盖凝眉沉思,脸被炭火烤的通红,却还是觉得冷,下意识缩着肩。 茯苓叹道:“主子,奴婢都多久没见你笑了。” 楚令沅立刻抬起脸对她扯了扯嘴角。 茯苓红了眼,嗔道:“比哭还难看!” “我如何能笑得出来。”楚令沅叹。 “会好的。”茯苓握住她的手,“皇上不会抛下主子的。” “我知道。”楚令沅沉沉道:“一直都知道。” 第72章 总要回来 “赶紧给我找!” 居仁殿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廖中全带着一溜宫女太监奔向各宫,又有禁军统领及罗孝等人卸了盔甲,面色匆匆地跑进去。 进入居仁殿大殿,只见祁铮背对他们,双手撑在桌案上,被打翻的墨泼在宣纸上,触目惊心,地面还有碎裂的茶杯。 他们这位皇帝一向深不可测,几时在人前这般动怒过。禁军统领当下惶惶然,而一旁的罗孝虽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 “参见皇上。” 两人跪下行礼,禁军统领这才发现旁边还跪着两个宫女和一个太监,觉得眼熟,定眼一看,大惊失色!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儿们。 这阵仗,看来多半与皇后有关。 他觑眼看罗孝,知道罗孝算是皇后的心腹,想从他的反应中探出点什么。 可越探心越慌。 居仁殿还在陆陆续续的来人,多是同僚武将,还有城防营的人。 禁军统领新官上任,不怎么了解皇后,却也听过她的风光事迹,是个极其不省心的主儿。可皇帝被她勾了魂儿,若她出点什么岔子,他们怕是都要受牵连。思及此,头越发的低了下去。 祁铮终于转过身,脸上阴云密布。 他声音嘶哑地吩咐:“立刻封锁城门和皇宫东西南北四门,禁军着一批人在各宫搜寻,另带一批人和城防营的人出宫搜城。” 众人道:“是。” 禁军统领不明就里,跟着一起叩了头,又跟着站起来退下。行至一半,皇帝突然叫住了罗孝,他惊讶,想低声问一句,旁边城防营的兄弟直接把他拉了出去。 “你可别去触霉头咯,这事儿咱们不能沾,按吩咐办就行了。” 禁军统领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可与皇后有关?” “大统领竟不知?皇后娘娘不见了!” 禁军统领大惊:“什么?不见了!”压低声音紧张问道:“难道是世家下的手?” “难说。但我听廖中全手下几个太监的意思,恐怕是娘娘自己走的。想想也是,皇上把未央 分卷阅读146 宫看得多紧你我都知道,世家的人想下手也找不到地方啊。” 禁军统领不明白:“娘娘这是为何?” “害,咱们皇后一向离经叛道,专宠多年,蛮横惯了的人物,哪是我们能猜透的,不过她这一走倒也好。且不说各大世家是什么态度,外面的老百姓对咱们皇后那也是颇有微词。” “如今她自己离开,皇上只需对外宣称皇后出宫带罪修行,堵住悠悠众口,与世家缓和关系,一致对外。届时,霍侯爷的仗也就没那么难打了。” 禁军统领忐忑:“可看皇上那阵势,只怕是把大周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人的。” “唉,先时皇上从孤周之战中回来,那模样当真令人胆寒,不想如今竟被一后宫女子迷了心窍。” 叹笑一声,“历来帝王多薄情,咱们这皇帝何尝不是离经叛道。” “朕再问你们一句,皇后去了哪儿?” 寂静的大殿上回荡着祁铮的声音,而久久无人答复,只有那砰砰的心跳,似乎快要冲破咽喉。 茯苓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膝盖上的布料,指节泛白,泪珠子直接从眼眶一颗颗往下掉,啪的一声,在地面晕出一个圆点。 常若和单小松到底老练,只垂首沉默,镇定许多。 而罗孝深吸口气,犹豫挣扎后也保持了缄默。 “哑巴了?”祁铮平静的语调下是波涛骇浪般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皇宫守卫森严,以她一人之力,不可能逃得出去。”他走到常若跟前,“你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又是宫里的老人,想必对皇宫的路线十分熟悉。” 转向单小松,“你素来油嘴滑舌,最讨你主子欢心,在宫里人脉甚广,想来买通个把护卫也不是难事。” 又看向茯苓,“你是皇后的陪嫁婢女,情谊深厚,事事以她为先,即便她闯出什么弥天大祸,也要为她遮拦。” 良久,他冷冷道:“你们主子真是养出了一群好奴才啊!” 常若重重磕了个头,“回皇上的话,奴婢们昨夜服侍娘娘睡下后一直守在门外,实在不知娘娘何时离开的。” “奴婢身为未央宫的掌事姑姑,娘娘失踪一事,奴婢难辞其咎,请皇上责罚。” 单小松也立刻磕下头,“奴才有罪,请皇上责罚。” “待朕把人抓回来,当着她的面再罚也不迟,很该叫她长长记性。”祁铮手指抠着玉扳指,双目猩红,缓缓道:“朕还是对她太过放纵,这般由着性子胡来,竟半点不顾及……” 不顾及他。 他闭了闭眼,嗤笑,“朕不如你们皇后心狠,这一剑,刺的真准。” “半点不拖泥带水,走的当真是潇洒。” “她……可留下什么话?” 茯苓抽噎,咬着牙:“未曾。” “好!好得很!”祁铮走到罗孝面前,发狠拽起他的领子,盯着他,“即便她出得了未央宫的门,顺利躲过巡查的侍卫,可皇宫各门都有禁军把守,她插翅也难逃。” 修长的手指拧住罗孝的脖子,慢慢收紧用力。罗孝很快涨红了脸,喘着粗气,略带惊恐地看着祁铮。 “除非,她有你的令牌。” “罗校尉,朕只给你一次机会。” 祁铮甚至是带着笑意的,但眸色森然阴冷:“是生是死,你自己考量。”说罢甩开了手,转身走向书桌,挥手提笔写下一张潦草的圣旨。 罗孝瘫软再地,几乎要松口,却见茯苓一脸祈求地望着他,又忆起两日前楚令沅所言,犹豫的心再次坚定起来。 祁铮抓起简陋的圣旨,扔到刚刚折回居仁殿的廖中全身上。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传朕旨意,皇后贤明淑德,仁心慈悲,感念百姓疾苦,特向朕请旨于未央宫闭门礼佛半月为大周祈福。朕甚感欣慰,给予批准,责令阖宫上下不得擅闯未央宫,不得散播谣言,以免打扰皇后清修。” 眸中显现出狂躁之意,“半月,朕只给她半月时间,半月后见不到人,朕拿未央宫给她陪葬!” 茯苓脸色刷白,常若轻叹了口气。 皇后出逃的消息被皇帝的雷霆手腕镇压下去,未央宫附近时有重兵把守,等闲宫女太监不敢轻易靠近。 祁铮几乎动用了建安城所有势力,甚至借用了连、万两家的私兵,可一连十几日,皇后依旧音讯全无,似乎也并没有主动现身的意思。 居仁殿的人只得越发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落得和那顺嘴提了句皇后娘娘的太监一样,被拖出去打个半死。 整个皇宫因为皇后的任性离去而瞬间绷紧,那根弦,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廖公公,皇上这是去哪儿?夜深露重的,可别着了风寒。”小允子悄悄扯了廖中全去问。 刚刚祁铮批完折子没去睡,径直往外走,也不让人跟着。 廖中全叹了口气,“还能是哪儿。” 小允子唏 分卷阅读147 嘘道:“您说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奴才这几日进去送个热茶都怕脑袋不保!” 廖中全扬眉:“你也不必危言耸听,皇上岂会滥杀无辜?你看那未央宫,皇上那日还说要他们陪葬呢?动手了吗?” 小允子道:“师傅不必哄我,皇上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不过是顾着皇后娘娘,怕娘娘回来后生气罢了。” 廖中全拿起浮尘给了他一定子,“就你知道的多!” 小允子揉着脑袋,压下声道:“师傅,咱皇后也忒厉害了,说走就走,偏偏还真走出去了!您说她一个后宫贵女,是如何逃出这重重追捕的?楚家也不可能帮得了她。” 廖中全又给了他一脚,“你哪天要是丢了脑袋,定是因为你这张没把门的嘴!” 小允子害了一声,感叹道:“奴才只是佩服皇后娘娘,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女子。咱们皇上是什么人物?论相貌,顶顶好,论富贵,那可是全天下最贵最富!皇后竟也舍得,即便舍得这泼天富贵,又怎么能舍下皇帝那一腔痴情?” “一个皇帝能把一个女人宠到这种地步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小允子还在兀自感慨,廖中全早已转身离开。 他拿了件毛披风准备去未央宫外守着,转念一想,又把皇后做的那对护耳带上。 走到半路,忽听背后有人急急慌慌跑了过来,“廖公公!且等等!大事!” 廖中全回头看,见是近来愁眉苦脸的禁军统领,便道:“大统领有何要事?皇上这会儿怕是不得不见人。” 禁军统领喘着气,神情激动道:“必须要见!皇上在哪儿,你速速带我去!” 廖中全心头微动,“可是……” 禁军统领忙不迭点头,“有皇后的消息了!” 祁铮攥紧那对护耳,猛地站起身,“当真!” 禁军统领跪在地上,“千真万确,守门的侍卫有幸见过皇后娘娘。他跟末将再三保证,那就是皇后娘娘无疑!” 祁铮没立刻动,缓缓坐到榻上,目光落到护耳上,揉了会儿额角。 心里那颗石头落下后,他竟有些脱力。 良久才吐出口气,他沉声道:“叫上未央宫那几个,随朕一起去,不要惊动其他宫的人。” 廖中全诶了一声,低头抹眼。叹想,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疯。 夜里早早关上的宫门突然被打开一条可容两三人通过的缝。 祁铮一行人快步走出去,只见宫门外宽阔的大道上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马车外立着两个大汉,静静望着他们,周身气度不凡,但并不像皇城中人,自有一股江湖气派。 祁铮早有所猜测,见状哪里还不明白,怪说不得有胆子瞎跑,原来是有倚仗了。 他怒极上前,想着是不是要把抓她回去挨一顿板子,索性打断腿,才能让人安心。 不想那大汉拦住他,微笑道:“皇帝陛下,少阁主并未在马车里。” 祁铮冷眼:“建安哪里有什么少阁主,只有一个胆大妄为的皇后。” 大汉并不动怒,抬手指了指祁铮身后的宫墙,“少阁主恭候陛下多时。” 祁铮微愣,转身看去,倏地皱眉,气急败坏吼道:“楚令沅!” “你好大的胆子!” 高高的宫墙上挂着两条纤细笔直的腿,轻轻晃荡,马尾辫随风而扬,头顶着圆月的银光,脸盘如玉,可不正是他们失踪的皇后娘娘。 她看着下面的人,俏生生道:“看在这么圆的月亮的份上,你别跟我吵行吗?” 常若等人惊呼:“娘娘!” 廖中全急着吩咐:“赶快去拿梯子!” 楚令沅挥手:“不用!我下得来,这是我精心设计的出场方式。”她颤颤巍巍站起身,纤瘦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祁铮下意识上前,“你还要胡闹什么,赶快给我下来!” 楚令沅眨眼,“我马上就下来了。” 说完纵身一跃。 她觉得自个儿这次肯定能完美着陆。 但下一秒,被一双熟悉的手臂揽入怀中,楚令沅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这时候该应景儿转几个圈才是。” 祁铮把她扔了下去,动作粗暴,楚令沅踉跄几下才站稳。 “好玩吗?”祁铮盯着她,声音沙哑。 顿了下。 “玩够了,可以去回去了吗?” 楚令沅低下头道:“我并不想不辞而别,只是我要出去做的事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才偷偷离开。” 祁铮深吸口气,抓住她的手,把人拽回到身边,“朕既往不咎,现在立刻回宫。” 楚令沅却摇头,轻叹了口气,“我不想不辞而别,所以回来同你道个别。 她红着眼,微笑:“看你那么辛苦,我难受。” “祁铮,我想帮帮你,虽然我的帮助或许对你来说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我不是坐以待 分卷阅读148 毙的人。” 祁铮低吼:“我不需要!你给我老实待着就行!” 楚令沅抚摸着他的眉眼,还有唇边刺刺的胡茬,“倘若天下太平,躲在你的羽翼下做个闲散懒人倒也不是不可,但如今这种局势,我做不到。” “我不愿你因为我受到钳制,更不愿世人因为我而误会你非明君,祁铮,你不能逼我去忍受这些。” 踮起脚吻住他,离开时狠狠咬了一口,嘴唇染上不知是谁的嫣红的血。 她说:“我并非要离开你,只是换个地方等你,你既然在这儿,我总要回来的。” 第73章 是二哥吗 “少阁主,咱们现在立刻出城,还能赶上一支去漠北的商队,阁主的意思是咱们最好低调行事。” 楚令沅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撩起车帘子往后看,皇宫已经离她很远很远,可总觉得还有人在看着她。 摸了摸唇上的伤痕,她闭眼叹了口气。放下车帘,收敛起情绪,“阁主现在情况怎么样?” “受了重伤,但并无性命之忧。” 楚令沅摩挲着从某人手上扯下来的玉扳指,“他找到小漠北王了?” “是。但漠北地形复杂,又有诸多势力干扰,明西阁也不好下手。阁主让我们找到你,说少阁主一定会有办法。” 大汉其实并不太习惯对她称呼少阁主,接到阁主传回来的信,明西阁的人都十分惊讶。一个深宫妇人,怎能担得起江湖帮派的少阁主。可这十几日短暂的相处,竟意外发现,这位大周皇后,江湖起来比他们还江湖。 楚令沅点头,“我知道了,现在就出城吧。” 她在一个月前收到了李廷润的消息。 师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现在的处境,信中只简短交代了几句,让她出宫接手明西阁,前去漠北帮他。她并没有犹豫多久,设计逃出宫,跟明西阁留在建安的人做了交接后又马不停蹄地回了皇宫,见祁铮最后一面。 不,不能说是最后一面。 但至少,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相见。 握着玉扳指的手抵住心口。 她闭上眼,祁铮,等我。 三年后 霍玖大将军凯旋而归,大军在后方慢慢撤退,他带着小队人马先行回京,但并未直接从漠北返回,而是南下去了一趟江南。 路途中听到百姓谈论永安公主之子重登漠北王位一事,又听江南大胆的文人墨客们讨论几大世家倒台后皇帝的新政,青年才俊们争的面红耳赤,各不相让。 但言辞间大多是赞美之意。 霍玖微微一笑,对旁边的戴着帷帽的女子说:“这江南果真不一样,人杰地灵,甚是惬意自在。我们不如租条船,去湖上耍一耍。” 女子掀开帽纱,白了他一眼,“别忘了你此行的正事。” 霍玖摸了摸鼻子,“正事虽要紧,可也得看是谁来办。接人这种事么,总得亲自来才算有诚意。” 冉凤遂好笑:“你这是有意拖延,若叫人等急了,当心削了你定远侯的爵位。” 霍玖耸耸肩:“削就削吧,我也正好想歇一歇。一大把年纪,也该考虑考虑成家立业了,长姐着急的很呐。” 冉凤遂脸上一红,啐道:“你几时才能有个正形。”转头不再理他。 虽是如此说,但霍玖不敢耽搁太久,两人只在街上简单逛了逛,暂作分别。 他带着三四个护卫,抽身去了一座临近河边,白墙黑瓦的旧宅子。宅子门上贴有对联,门半掩着,能隐隐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欢笑声。 他略微诧异,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人说了句请进,方才推门而入。 前面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站着泱泱一群人,看样子怕是宫里的。霍玖环视一圈,看见了老熟人廖中全,便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廖中全依旧是那副白胖圆滑的样子,上前对霍玖郑重其事的行礼道:“参见定远侯大将军,一别三年,侯爷辛苦了!” 霍玖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本职所在,何须行此大礼。” 廖中全抹眼道:“侯爷可是咱们大周的大功臣!” 霍玖微笑,却又奇怪:“你都来了,他竟没来?” 廖中全只说:“皇上不放心,让奴才带着未央宫的姑姑一起过来。” 霍玖这才向那群宫女看去,领头的大姑姑有几分眼熟,见他望过来,她笑道:“娘娘和常姑姑在里面,侯爷请进去吧。” 霍玖点头,向中间的正屋走去,行至门口,忽听一声稚嫩的男童音。 “姨姨,我带你去见楚哥养的鱼摆摆好不好?不然很快就会被楚哥抓去吃了。” 他疑惑地回过头,只见刚才那位宫女蹲下身,对一个小不点柔声说着什么,又抱起小不点,带着一众宫女往后院去了。 他压下疑惑,抬脚走进正屋,看见上方坐着的人,又是一惊,随即笑了。 分卷阅读149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座上那女子一身男装,身形纤长,玉冠束发,笑盈盈看着他,眸子透着股野劲儿,倒真有几分俊俏。 楚令沅原本侧身与常若说话,常若哭的她束手无策,这下霍玖来了,她便顺势道:“姑姑先出去看着小团子,我与霍侯爷叙叙旧。” 常若拭泪,起身对霍玖行了个礼,方才出去了。 楚令沅松了口气,随手指椅子,“霍侯爷请坐。” 霍玖自然不会真坐,开门见山道:“娘娘可不能再拖了,末将身负皇命,势必要带您回宫的。” 楚令沅无奈扶额,“我也没说不回去,廖公公早就备好了马车,好歹等我收拾几个箱笼。” 霍玖放下心来,又想起刚才那个男孩,心头微动,试探着问了句。 而楚令沅只是随口说,“捡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近几年的状况,楚令沅半遮半掩,只说自己一路游山玩水,走遍了大周。霍玖没有拆穿,最后却问,“不知李大人现居何处?这三年他可帮了我不少忙,只可惜没能道一句谢。” 楚令沅愣了下,又笑说:“他啊,回家去了。” 霍玖笑了笑,没再多问。 接连好几辆华贵马车停到宅子门前,仆人们陆陆续续往上搬行李,引的不少邻居出来围观。 廖中全引着楚令沅走上最前面的马车。 楚令沅似有所感,低头看了眼身边粉粉嫩嫩的小团子,突然心虚起来。 她讪笑,抱起小团子后退,“我还是坐后面去吧,小团子是不是喜欢坐后面啊?” 小团子很诚实地摇头,“不,我就喜欢前面这辆,很大,很气派。” 楚令沅瞪眼,给了他屁股一巴掌,“小小年纪给我穷讲究!” “男子汉不能被打屁股!楚哥坏!”小团子挣开她跳下地面,又艰难地爬上马车,刚要钻进去,车门帘突然从里打开。 小团子歪了歪脑袋,小胖手指着里面,对楚令沅道:“楚哥,里面有个男的!四不四就四你说的那个,我失散多年的二哥?” 楚令沅抽了抽嘴角。 小团子复看向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刚想再问一遍,衣领直接被男人提起,整个人悬空进了马车。 他掉到男人的腿上,竟也不怕,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人,好奇问:“你是我二哥吗?” 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反问:“楚令沅是你谁?” 小团子天真道:“她是我大哥。” “……” 马车里传来一声怒吼,“还不快给我滚上来?” 楚令沅叹了口气,默默给自己做了十几层心理建设后方才磨磨蹭蹭地上了马车。 她本以为自己会害怕。 但看着那个他,又看看他怀里不明所以的小团子,眼睛瞬间就红了。 心软的一塌糊涂。 祁铮伸手一把将人拽了过来,另一只手蒙住小团子的眼,唇不由分说地压了过去。 泪珠落进纠缠不清唇齿。 苦涩又甜蜜。 她搂住祁铮的脖子,鼻尖轻轻抵着他的鼻,厮磨半晌,掌心的玉扳指戴回他手指上。 她一字一句道:“我回来了。” 良久。 祁铮哑着声音道:“我再给你画一幅江南的画带回宫可好?” 完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