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焐久生情》 分卷阅读1 【古言】《焐久生情》作者:澹澹 文案(c6k6.com): 世人都道:昌平侯夫人是个焐不暖的“冰山美人”,任昌平侯如何捧在手心里宠都暖不得她半分。 可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尤其是锦帐香衾里的枕边人……焐没焐暖,岂是他人知晓的! . 容画(委屈):他们都说我冷。 赵世卿(?抱抱):多焐焐,多焐焐就好了。 . 食用指南: 1. 1V1,SC,HE。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画赵世卿 ┃ 配角: ┃ 其它: ☆、成亲 《焐久生情》 澹澹/文 2019/3/19 第01章成亲 九月九日,重阳之日,容画于这日嫁了……. 十里红妆,锦绣蜿蜒,沿着主街如画卷铺陈开来,映得整个通州城绮丽无限。大伙都道容家好大手笔,嫁女如此风光。可容家自己知道,这是昌平侯府给足了体面。 迎亲队伍兵马戎装,其势浩荡,说是将军出征也不为过。如此阵仗,便是在皇城也极是少见。围观百姓越来越多,随着队伍缓缓前行,只为能多瞻仰几眼为首那位高头骏马上的新郎官。 新郎官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红衫裹体竟不减英气半分,威严神姿有若天将下凡,踏着晨雾奔朝阳而去,圣神得让人有种下一刻便会飞升天庭的错觉。 望着如此神仙模样的人,众人感慨:这容家可是真真的天降鸿福啊! 容家书香门第,容父在世时曾任通州知州,但比起京城的昌平侯府,门户到底是低太多了。若非侯府二夫人是容母梁孟玉的嫡亲姐姐,这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 梁孟玉是庶出,自幼便懂得如何讨好他人,同主母和嫡亲姐姐相处得极好,嫡姐梁茹蕙也待她如一母同胞,自己嫁入昌平侯府后也没忘给妹妹寻门好亲事,将她嫁给了刚中进士的容裕真。 书香门第,明媒正娶,庶出的梁孟玉无疑是幸运的。可这幸运没延续太久,小女儿容画刚出生,容裕真便因病撒手人寰。 梁孟玉没了依靠,只得再次找上姐姐。梁茹蕙见她孤儿寡母可怜,时不时地接济些,两家往来频繁。 容画自小便常随母亲去拜见姨母,梁茹蕙也很是喜欢这个乖巧的外甥女。尤其在她十岁那年,梁茹蕙突然发现小姑娘竟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人底子掩都掩不住,便动了心思,想要把她许给自己的独子——长容画三岁的赵世骞。 一个是温婉俏丽的倾城佳人,一个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二人青梅竹马,好不登对。二爷没意见,容家更是求之不得,如此一拍即合定下了亲事,只待容画及笄便迎娶入门…… 容画今年刚好十五岁,可她嫁的却不是表哥赵世骞,而是昌平侯府的世子爷,赵世卿—— 今岁中元,梁孟玉入京随姐姐祭拜先祖后,亦如往常带着女儿到侯府做客,就在去往二房的路上,偶然遇到了刚从辽东凯旋的赵世卿。 赵世卿是长房长孙,刚及而立,常年跟随祖父征战在外。此次辽东大捷,皇帝加封他为中军都督府副都督,是以回府,顺便祭奠自己的亡妻柳氏。 柳氏绝色倾城,十六岁嫁与赵世卿,二人相敬如宾。因世子的身份,赵世卿常年出征,夫妻聚少离多。柳氏性子内敛,独守空房终日寡欢,郁郁久积心中患病,生下儿子不久便离世了。 许是对亡妻怀愧,赵世卿只要在京必然会去祭拜。 然去祠堂路上,他偶遇容画,惊见她与柳氏颇有几分相似,恍惚间若亡妻再现,不由得失神愣住。然得知此为堂弟未婚妻后,持重过礼,避讳地让开了。 他是避开了,可有人动心了…… 梁孟玉道自己的耳坠丢了一只,让女儿帮她去找,引得她误入世子爷的院子。赵世卿正被念妻之情席卷,多饮了几杯酒,乍然见了容画,还道是妻子还魂,不由得将她拥住。待他清明过来欲道歉时,梁氏姐妹陪同大夫人来了—— 见此一幕,众人皆惊。一个是平日里彬彬持重的世子爷,一个是温顺柔和的小女孩,谁会把这两个人想到一起! 可再想不到一起,事情还是发生了。 涉及女儿家清白,容画泣不成声,如何都解释不清了。 而赵世卿为担此责,百般思量后,决定娶她—— 容画不肯,关了自己月余。在母亲痛心疾首的劝说下,她只能嫁了,嫁给这个大她十三岁的男人……. “小姐,已经出了通州城了。”丫鬟青溪提醒道。 容画端坐在珠翠点装,描金绘彩的花轿中,静默无声,心中连丝波澜都没有。把最后一滴泪留在容府后,她对那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 往昔,容画这两个字的含义太深,它是通州容家的大小姐,是容府脸面、荣耀,更是容府未 分卷阅读2 来的筹码。但从现在开始,那只是两个字。 未来的路,容画不知道该如何走,但她明白一件事,她回不了头了…… 通州到京城路途远,迎亲队伍走得快,免不了颠簸。到了晌午,封闭的轿子闷热,一身繁复吉服的容画开始出汗,可她还是抱着青瓷宝瓶,一动不动。 “累吗?”轿帘外突然传来清朗低沉的声音。 容画心惊得一颤,她知道是他。 她没应。 赵世卿屏息,又问:“要不要歇会儿。” 等了半晌,轿中依旧没有声音。 赵世卿盯着晃动的轿帘,透过缝隙看到她抱着宝瓶的手。手指纤纤,白得无暇,也白得没有血色。琳琅厚重的金玉镯子一只只地压在她的细腕上,像似一层层的禁锢,显得那只手越发地无力。 他看了良久,一口长气吐出,对着前行的队伍喝声:“休息!” 队伍是停了,可不管谁来请,轿子里的人就是片语不言,纹丝不动。 青溪递水,她不接;全福人送上点心,她也不碰。若不是亲眼见她上了轿子,连轿夫都怀疑自己抬的是空轿。 赵世卿皱眉望着轿子,歇了两刻钟后只得继续赶路…… 及近傍晚,迎亲队伍终于入了京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昌平侯府。 侯府人早便等候了,伴着响彻天地的锣鼓声和纷纷嚷嚷的道贺声,容画如牵线木偶被人接下轿子,经了一系列的礼仪入了正堂。 唱和声响起,到了该拜堂的时候了。新人相对而立,容画垂首,视线中除了满目朱红便是透过盖头边缘瞧见的一双双脚。 最清晰的,是她对面吉服下赵世卿那双绣着暗纹的锦缎白底皂靴;远一点,是他身边的全福人和小厮;再远一些,便是亲朋宾客…… 容画木然地望着,突然一双熟悉的方头靴尖映眼而入。她下意识抬了抬头,红盖头的边缘高了半寸,她看清了整双鞋,还有玄青鞋帮上那只小小的黑色秋蝉—— 那里原本什么都没有,只因她不小心滴了个墨点,于是便在那墨点之处绣了只秋蝉,是她绣给表哥赵世骞的…… 容画的心骤然紧缩,有如针刺般,疼的她整个人都麻木了。 接着,一滴泪沿着粉颊滑落,滑到下巴处摇摇欲坠,随着拜天地的唱和声最终滴落在了尘埃里,消失了,亦如他们之间的往昔…… 礼成,新人共入洞房。 撒帐,唱礼,饮合卺酒……盖头被掀开之时,容画已经恢复了平静。 与其说是平静,到不若说是心死。 赵世卿俯视坐在床边的新娘,精致的凤冠下她竟然粉黛未施。大婚之日,她眉未画,唇未点,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倾城倾国…… 可也冷得让人心寒。 她没看他,木然盯着霞帔上坠着的那只明珠,目光错也不错。看得久了,下意识轻眨了眨眼睛,长睫扇动,如同蝶须般撩得赵世卿心下一颤。 他默默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看那颗明珠,良久问:“你还在怨我”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预收,下篇就开,喜欢请收藏~ 【文案(c6k6.com)一】 虞笙为丈夫儿子放弃一切,倒头换来的却是“子不亲,夫欲弃”。 回到过去,她决定改写命运,可好巧不巧她偏偏回到了怀孕当天! 于是她的奋斗目标成了两个:不生怀添,远离怀予安。 结果……多年后的她夜夜哭着抱怨:国家为什么要放开二胎政策!!! 【文案(c6k6.com)二】 联欢彩排,虞笙不小心撞到了怀予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老公你没事吧?” 结果第二天,全校震惊—— 怀予安这朵六根清净五蕴皆空的禁欲高岭之花,竟被这么个俗人采了?!不应该!不可以!不能够! 虞笙被喷得都快怀疑人生了,无奈之下,只得去求怀予安帮忙—— “辟谣?”怀予安扬眉,微凉的眸光漾着笑意,掐着她腰直接把人逼到了墙角,朝她耳尖咬了上去,“行,叫声老公先。” . ☆、洞房 第二章洞房 “你还在怨我?”赵世卿轻声问。 容画长睫颤动,她淡漠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整日来她第一次回应他,赵世卿缓舒了口气,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眉心登时皱了起来。 “我恨你。” 赵世卿愕然起身。“你恨我什么” 容画抬头,与他对视。柔和的烛光洒在她脸上,映着满室的朱红,她整个人娇艳欲滴,一双眼睛清亮如星,却是黑夜中最遥不可及的那颗。 赵世卿喜欢极了她这双动人的眼睛,可这会儿他却被她看得莫名无措…… “我为何恨你世子爷你不清楚吗?”容画幽怨道,“当初我走错房间你将我抱住,是因为你把我错当亡妻,可后来呢?我向你表明身份,你酒醒之刻呢?我母亲入门之时呢?你不可能认不 分卷阅读3 出是我!她们从游廊走到正房,那么久的时间我求了你三次。世子爷,你敢对天发誓,你那日不是故意的吗!” 赵世卿面色深沉,垂目冷清道:“我那日确实是醉了,并非有意。” “醉了,那你为何不一醉到底,为何还要提出娶我!”容画走到他面前,几乎是喊出来的。 赵世卿惊住。他想过她委屈,却没想到她会怨恨这么深。 当时那种情况,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是闯入院子在先,而他又醉酒恍惚,可失礼就是失礼了,众目之下她已然因他清白有损,他必须表态。所以除了提出娶她,他还有其他办法吗。 赵世卿想解释,可还未开口,便瞧见容画蓦地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她以为她泪水早哭干了,然现在却止都止不住。 她怨啊,怨他更怨母亲。她何尝不明白他是真的醉了,又何尝不晓得这就是母亲的计,他们两个都被利用了! 为了容家的富贵,连唯一的女儿都要算计,容画心寒! 然更让她绝望的还不止这些。她关了自己近两个月,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不松口,就还有机会嫁给表哥,直到她看到赵世骞亲手写下的退婚书—— 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他也放弃了她,她无路可走了…… 这两个月里,容画几乎不吃不喝,身子骨早就熬到了极限,胸中这口气一撒出来整个人登时垮掉,陡地栽倒在地。 赵世卿大惊,赶紧上前俯身撑住,一把将她抱起来朝拔步床去了。 他将她平放在床上,站在一侧平静地望着这个虚弱的小姑娘。 她四周,不管是锦帐绣衾,还是凤冠霞帔,哪哪都是一片红光喜色,唯独她那张没了血色的小脸,苍白得让人心惊,在这喜色之中越发显得凄然无助。 他看了她良久,默默俯身,小心翼翼地为她卸去了头上的凤冠,解下了身上的霞帔,褪下了她脚上的绣鞋…… 他一个世子爷哪做过伺候人的事,动作不免笨拙,为她脱嫁衣时如何都解不开系带,急得眉心皱起手重几分,惹得容画一声呜咽。 他抬头看看,见小姑娘紧阖的双眼在默默流泪,他愣住了,下意识收手,立刻挺直了身子。 “我只是怕你穿着吉服不得休息。”他尴尬解释。 容画没应声,偏着头泪流得更凶了。 看来她是真的不情愿啊。 赵世卿叹了声。 “我不知道你这般为难,若早知你不愿嫁,我也不会非迎你入门。当初为了弥补过失,我是提议娶你,可事后我也多次遣人问过,中间人每每从容府回来,言语间都是透露你愿意嫁的。” “她”当然愿意嫁了,母亲设的这个计,为的不就是让她嫁吗! 二人一躺一坐,沉默良久。赵世卿看着她也有点悔了,她才十五岁啊,他竟然娶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们已经成亲了。往后的日子我会照顾好你,尽量补偿吧。” 赵世卿无奈道,说罢起身便走,可还没出稍间便闻身后小姑娘蓦地问了句:“你去哪?” 赵世卿没回头。“我去书房。” 容画从床上坐了起来,镇定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你若是去了书房,我明日在府上还有何脸面见人。” “这……” 赵世卿怔住,默然转身。而容画已经褪去了嫁衣,躺回了床上。 她朝里挪了挪,只占了拔步床的一个角落,大半个床都留给了他。 赵世卿想了想,踟蹰回去,也躺了下来。 二人静默,彼此呼吸声可闻,赵世卿不由得抚了抚自己的手背。方才拜堂时她哭了,那滴她以为落入尘埃中的泪,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他探向她的手背上。 他知道她为何而哭,于是沉声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去和二弟讲清楚,成全你们。但若过了今日……” “世子爷。”容画打断他,“我已经嫁你了。” “我是你妻子,现在是,以后也是。” 闻言,赵世卿呼吸微滞。他耐着杂乱的思绪看了她一眼,直至内心的异动渐渐平静下来,他淡定地阖上了双目。 “睡吧。“ 这一夜赵世卿没有碰容画,二人安安静静地度过。 他睡没睡容画不清楚,但她是一夜未眠。 凌晨,黑暗退去,东边的天渐渐被点亮,透过窗口也将房中侵染。红烛早已燃尽,容画便借着窗口的亮光打量身边人。 光线被纱帷打了折扣,带着氤氲感,把他硬朗的轮廓柔化了。 和赵世骞的儒雅清逸不同,赵世卿从上到下带着一股苍劲的英气。 二十八岁,不管是相貌上还是气质上,都早已褪去了少年的柔和与青涩。他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带着拒人千里的高冷,透着生而有之的矜贵。 分卷阅读4 因多年的沙场生活,赵世卿极是自律,他躺在她身边纹丝不动。 也许就是因为这,容画的心才会莫名地安宁吧。 酒气退了,怒气也淡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母亲有话说得对:这世上谁没了谁都是一样活! 活着,就要为自己! 容画那双灿若星空的眼眸越来越深,深不见底,冷若霜寒。 只有足够冷才能将曾经的情感、冲动、经历、怨怒,统统冰封。 而没了情感,人才足够理智,容画冷眼看这一切,她总于明白了:世上的人便没有不自私的。 母亲为了贪念,赵世骞为了前途,难道赵世卿就无所图吗?天下人都为自己活着,她为何要为别人活?不值得,没人值得…… 她沉思间,赵世卿的眼皮动了,随即微微张开,一张俊朗绝伦的脸在清冷的光线下威严无比,可就在他偏头看向床里的那一刹,目光如迷雾散尽后初探的朝阳,瞬间暖了下来。 床里的小姑娘正侧卧面对着他,双目闭阖,呼吸轻得像微风吹拂的羽毛——就在他睁眼的那刻,她又佯装睡了。 每日这个时候赵世卿都会起床,十几年年而无一例外,但今天他竟不想起。他轻轻翻了个身,也面向着她,两人相对不过半臂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 原来她呼吸是甜的,比他喝过的任何酒都要醉人;她的眼线是弯的,蜿蜒出一个绝美的弧度,那双浓密的长睫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连她的唇角都是上扬的,任昨夜哭过、恨过、怨过,依旧微微挑起,映着微颦的眉心,让人莫名心疼…… 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打量她吧。 她确实有几分像柳氏,可柳氏给人的不是这种感觉,这种恨不能把她揉在心里都不够疼的感觉。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尤物,纯净得让人不敢亵渎,又娇媚得让人欲罢不能…… 看着看着,他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昨夜她说的是对的,他抱住她那日真的醉了吗?真的是因为柳氏吗? 赵世卿登时僵住,一股凉意攀上脊背! 他只知道自己错了,却从未想过为何错。他是怀念柳氏,可这种怀念不至于让他冲动到想要把人拥在怀里,即便柳氏果真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做出此举。 可对她,他偏偏就做了。 醉了,他是真的醉了。人只有在醉的时候才会彻底没了理智…… 他实在想不清自己为何如此做,但他知道—— 这太可耻了。 若真如如此,那他就是毁了她的人,是夺兄弟之妻者! 为何他偏偏那个时候饮酒,为何她偏偏那个时间出现…… 一腔子的悔恨压不住了,赵世卿紧闭双目,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她,翻身便要起。 可就在肩膀刚离开床的那刻,衣袖忽地一沉,他转头望去,一只苍白的小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拉住了他。 对面,容画的眉心皱得愈深,樱唇紧抿得颜色都淡了。 赵世卿的心像被猛地一记撞,那种疼惜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心软了。 沦陷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他伸出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眉心舒展,浓密的睫毛颤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就在她睁眼的一刹,他又看见了那整片的灿烂星空;也就是那刻,他觉得自己的全世界都是她的—— 悔恨,愧疚,在这一刻统统消匿,他脑海里只有那一句话:我已经嫁你了…… 猝不及防,赵世卿猛地俯身扣住了她的头,深深地吻了下去——如同厮杀在战场,这一吻猛烈得他把毕生都押在了上面,破釜沉舟,视死如归。 容画被吓住了,瞪大着眼睛里满满是承受不来的恐惧,她推搡着,却如何都推不开。随即恐惧淡了,连星空也蒙上了烟雨,雾蒙蒙的一片,冰凉凉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三更…… ☆、新妇 前院正堂,大伙正等着新人敬茶。婚事仓促,老侯爷守在西南未归,而大爷早几年便去了,眼下长辈里只剩下大夫人沈氏,二爷赵濯和二夫人梁氏。 三人坐在堂上,男人心宽,而两个女人之间,气氛不禁微妙了些…… 自己准儿媳被截,梁氏心里必然不痛快。 中元那日,事情巧得不能再巧,还真当以为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妹妹说找不见女儿的时候,她就觉得蹊跷。容画可不是那不稳重四处乱窜的姑娘,何况侯府她又不是没来过,还能把自己丢了?所以看见外甥女被赵世卿抱在怀里时,她都懂了。 这个贪心不足的妹妹啊!她是嫌自己这只枝不够高,还想攀更高的! 因为出身低,梁氏这个妹妹特别爱算计,当初为了巴结自己和母亲,竟不惜和生她的姨娘断绝关系,自私得让人觉得可怜又可悲。 分卷阅读5 梁氏对她好,无非因为都是姐妹,且她对自己还算忠心。可谁成想,这个“忠心”的妹妹竟有一日也会算计到自己头上…… 还有赵世卿,十几岁的小姑娘不谙世事,他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这般冲动。什么喝醉了,叫梁氏看,没准他就是故意的! 不过这话梁氏可不敢说,一来赵世卿丧妻十几年而不动心思,在大家眼中他一直都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二来他可是昌平侯府的世子,未来的侯爷,她得罪不得…… 二夫人心里拧巴,大夫人也没好到哪。 因为儿子的冲动搅黄了二少爷赵世骞的婚事,沈氏没少替儿子向二夫人道歉。 可道歉归道歉,她心里也怨。向来谨慎稳重的儿子,突然娶了个小姑娘,这让外面人如何传!何况这小这姑娘不是别人,还是他堂弟的未婚妻。 都是梁氏,有事没事便把妹妹往府里领,不然哪会闹出这么个阴差阳错。若不是多少了解容画和赵世骞之间的情分,沈氏还真要以为这小姑娘就是蓄意的! 也没准就是阴谋的,想想她那个好逢迎的娘亲,整日耳濡目染,还能养出多单纯的姑娘来…… 沈氏正想着,眼看这茶都凉了新人还没到,她遣身边的金嬷嬷去渊渟院瞧瞧。 不过半刻钟金嬷嬷便回来了,老脸尴尬,迟疑道:“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还未起……” 这话一落,几人哑口,震惊互望。 新人一时贪欢虽不合规矩倒也能理解,可那是赵世卿啊……他克己自律是出了名的,岂有过卯时还未起的时候,便是他和柳氏也没有过啊! 还有新妇,哪里有让长辈等候的道理。想到自己方才的揣测,沈氏冷哼了声,不由得瞟了二夫人一眼。 梁氏瞧见,面上好不窘迫。 就算容画没嫁儿子,那她也是自己的外甥女,她不懂规矩,丢的自然是自己的脸!可想想也不该啊,容画这孩子向来乖巧识礼,怎么会办出这么糊涂的事来?今儿可是新妇敬茶的日子啊! 二爷望望外面,这都快半个时辰,再等怕就等到晌午了。他看看沈氏,试探问:“大嫂,可还要等?” 沈氏目光始终盯着庭院对面的穿堂屏风,冷道了句:“等,就是等到晚上也要等!” …… 渊渟院里,新人已起,丫鬟婆子们忙了起来,青溪赶紧进房去伺候小姐。 小姑娘初经人事,赵世卿哪里忍心折腾,气势虽汹到底还是极尽温柔。可即便如此,容画还是险些没下了床,瞧得青溪好不心疼。 世子爷体魄健硕非常人能及,可她家小姐才多大,娇弱得哪承受得住,尤其她还带着心伤。 出嫁前,容画日夜啼哭,青溪不是没瞧见,就连昨夜洞房小姐同世子爷争吵,她也在门外听得清楚。 小姐嫁得不甘啊! 昨日出阁,她连妆都不肯画,披上嫁衣便上了轿子,这不是赌气又是什么? 就这么下去,想想这往后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啊…… 青溪满心忐忑,却不料容画淡定得很。 她跟着赵世卿洗漱,又在嬷嬷的伺候下更换了吉服,随后坐在妆奁前,对身后的青溪道了句:“给我梳妆吧。” 她语气有点冷,却平静得不得了。青溪懵住—— 方才还在担心小姐会因不甘而抵抗,还合计着怎么寻个机会劝劝她,然可这会小姐却如换了个人似的。 难不成她这是……想开了? 青溪实在想不通怎一夜的功夫她就转变了态度,可不管怎样,眼下她不哭不闹就比什么都强…… 赵世卿整理罢入稍间时,青溪刚好为小姐画完最后一只眉。容画举眸,透过镜子正对上了身后望着她的人。 二人对视,赵世卿又见到了那双宛若星空的眼睛,明亮,纯粹,干净……好似哪个词都不够表达它们的美。只一眼,便能让人深陷,无以自拔。 赵世卿看得失神,对她勾唇浅笑。 可镜子里那绝美的张脸却平淡无波,恍若未见一般,漠然垂下了眼皮…… 去往前院的路上,容画默默跟在赵世卿身后,一言不发。到达前院时,全家人已经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听闻下人通报,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可一见入门的容画,不由得都惊了一刹。 他们如何都没想到,新妇竟然这般美,粉黛薄施,发髻轻挽,一身朱红礼服衬得她娇艳欲滴。虽能看出她略带憔悴,却未减容色半分,尤其站在高大威武赵世卿身边,衬得她竟多了抹西子的楚楚韵味。 都说才子佳人,梁氏一直以为只有年岁相当的儿子才和容画相配。 然此刻,面对二人,她不得不承认,英雄美人更是天作之合。 可二人再登对又如何,红颜太美,免不了会成祸水。今早这遭不就是么! 想到这沈氏心沉,不过面对向自己道歉的儿子她并没有责备。她还不至于让新人在全家人面前下不了台,于是淡然地唤丫鬟端茶上来。 分卷阅读6 赵世卿和容画接过茶,向沈氏奉上,容画跟着赵世卿唤了声:“母亲,请喝茶。” 她嗓音清润甜软,像雨后黄莺的一声轻啼,好听极了……可,就是听不出任何感情来。沈氏看了她一眼,接过茶呷了口,什么都没说,直接把准备好的红包给了新人。 二人谢过,接着面对二叔二婶。 对于梁氏,容画心里多少还是愧疚的。若不是母亲贪心,自己不小心中计,何以让今儿这局面如此尴尬。她不敢直视梁氏,轻唤了声:“二叔父,二婶母。” 虽未入门,可这么些年梁氏早把容画当成自己的儿媳了,今儿这一声“婶母”叫得她浑身不自在。好端端的准儿媳给了人家不说,方才还因她遭沈氏嫌弃,于是瞥着容画道: “既然嫁了人就要守规矩,连个礼数都不顾忌,成亲第一日便这个时辰才到,让长辈等着你,像什么话!” 梁氏习惯性地数落着,主位上沈氏突然咳了两声。梁氏赶紧闭嘴,这才意识到,容画已是人家的媳妇,轮不到自己教训了。 可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容画垂眸,一旁的赵世卿安慰地拍了拍她手,含笑对梁氏道:“今儿着实不怨她,是我耽搁了时辰,让叔父婶母久等,世卿给您陪个不是。” 他可倒是护着她。梁氏笑笑,不言语了。 长辈都见过了,接着便是赵世卿的弟妹们。 二人进门时便发现了,赵世骞并不在。而梁氏也解释道,这两日翰林院大学士奉谕旨赴国子监讲授制艺,儿子去听课了。这机会一年也遇不上几次,况且还有半年他就要参加春闱了。 赵世骞自幼聪颖,课业相当的好,今岁乡试他还一举中了解元,所以对于春闱众人一点都不担心,他必然会金榜题名。所以听课?想来是逃避的借口吧,未婚妻嫁于他人,便是不心痛也要尴尬万分…… “大嫂。” 容画面前,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怯怯地唤了声。 容画识得他,他是大房庶出的小少爷赵世隽。他母亲本是大爷的通房丫鬟,三十岁才怀上了他。 按理主母不许,通房是不许生养的,可怀他那年大爷在西南殉国。许是为了祭奠大爷才留住他的后,许是可怜这丫鬟老无所依,于是大夫人许她生下了这孩子,并一直养在东院。 容画淡淡点头,算应了,赵世隽乖乖退了回去。接着便是二房的嫡小姐,容画的亲表妹赵惜颜。 虽是亲戚,但惜颜和容画并不亲。二人同年,容画貌美乖巧,梁氏常拿她和女儿比较,说女儿骄纵任性,让惜颜多少生了厌烦。 如今容画撇下她亲哥哥,嫁给了堂兄,惜颜更是瞧她不顺眼了。于是看都没看,不情不愿地唤了声“大嫂”。 除了赵世卿那个出嫁大兴,未归的嫡妹赵惜沅,该见的都见了。眼下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个人,便是赵世卿的独子,赵子颛。 对容画而言,今儿是她认亲的日子,然对赵子颛而言,今儿也是他认母的日子。容画是赵世卿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赵子颛的继母,他自然要唤她一声母亲。 “子颛,去你给母亲敬茶。” 大夫人唤了声,只见从她身后走出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年骨骼尚未分明,看上去要比同龄孩子微胖,一张稍圆的小脸显得稚嫩得很。不过即便这样,他标致的五官依旧透着清秀。想来他随母亲更多吧,但他挺拔的身姿,和那份从容淡定气质,倒是颇像赵世卿。 尤其是他那双眼眸,透着不应龄的锐气。 赵子颛从容接过小丫鬟送上的茶,送到了容画面前,恭敬施礼道: “夫人,请喝茶。”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求包养! 备注:“1V1”,是的,你们没看错,所以这里就不必纠结儿子的问题了~ ☆、训话 容画微怔,还没待她回过神来,赵世卿沉声冷道:“叫母亲。” “她不是我母亲。”赵子颛头都没抬,当即回了句。 “她是你继母。”赵世卿的声音越发地沉了。 赵子颛抬头,直视父亲,二人气势剑拔弩张,谁也不让半分。可孩子终究是孩子,赵子颛再次底下了头,奉上茶盏,不过从他嘴里出来的依旧是: “夫人,请喝茶。” 如此任性,赵世卿脸色瞬间阴了下来,抬脚便要上前。然就在此刻,一双纤纤细手探出,容画淡定地接过了那杯茶。 在众人的凝视下,她没急着喝,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瞟了眼对面的少年,抬首饮下。 果然,是杯凉茶,还是隔夜的。 赵子颛似有期待地盯着面前这个没长他几岁的继母,容画也看着他,绝尘的面容平静淡漠,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直接把杯子还给了小丫鬟。 面对不敬,她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到底是逆来顺受,还是清高自傲?赵子颛看不懂,望着她的眼神越发地复杂了…… 赵子颛的茶已 分卷阅读7 敬,今儿这礼算结束了。 眼看快到晌午,外院小厮突然来报,道长安侯和英国公府的二公子带了几位大人来道贺,此刻正在客堂里候着呢。 沈氏听闻便让儿子赶紧去待客,赵世卿点头,看看容画走到她面前,问:“累吗?可要回去歇歇?” 容画淡淡扫了眼众人,摇摇头。 赵世卿也跟着看了眼。“没关系,你若想回我便先送你。” “世子!”沈氏唤了声,“你快去吧,别让客人久等。我刚好有话要和媳妇说,这里不用你管了。” “母亲有何话要说?可要等我一起……” “不必了。”沈氏截了他话,“女人间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内宅的事。男儿志在宏途,况且你又是世子,无需操心这些。” 话是这么说,可赵世卿还是没动。瞧着犹豫的儿子,沈氏挑声道:“怎地?你还怕我欺负她不成?” 赵世卿抿唇淡笑,“母亲哪的话,我知道您疼新媳妇还来不及呢,怎会欺负她。” 沈氏也笑了,“别给我撂话听,我怠慢不了她!去吧。” 赵世卿点头,“那便交给母亲了。”说着,他又对着容画温和一笑,道了声“我去去便回。”于是和二爷一同去了客堂。 新媳妇入门是件欢喜的事,就该趁着认亲的机会大伙热闹热闹,也让新媳妇熟悉熟悉这个家。可是,且不说容画对昌平侯府本就不陌生,曾经的事还摆在这,彼此心里别扭着,谁看谁都是个尴尬。 既然人家有话要对儿媳说,还干自己什么事!二夫人觉得没趣,带着女儿回西院了。 三少爷和子颛也被董嬷嬷送了回去,此刻正堂里只剩下婆媳二人。 沈氏清了清嗓子,容画瞧见,默默上前给她斟了杯茶。 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沈氏接过茶抿了一口,指了指身侧的空位。 容画没坐,依旧安静地站在她身旁。 沈氏放下茶盏,端然道:“你嫁进来是个意外,我们谁都不曾料到,可既然嫁了,就要有个妇人的样子。今日你二婶母在堂上说的那些话没错,哪有让长辈等这么久的,成何体统!我打断她无非是想给你们留面子,不是说我默认了。不管这事到底怪谁,你作为妻子不规劝那就是未尽其责。你要知道你嫁的昌平侯府,不是那没讲究的小户人家,礼数上懈怠不得!” “是媳妇的错,以后不会了。”容画垂目应,模样好不乖巧,标致的小脸如扶风青莲,娇得让人心颤。 沈氏不得不感慨,人间有此尤物,老天还真是偏爱啊,怪不得儿子这般护着她! “我也不是怨你,毕竟你年纪小……”沈氏又道,可心却凉了。 她是小,才刚及笄便嫁了进来,可当初柳氏嫁到侯府时不也才十六岁么。 但此时非彼时,那时候赵世卿十五岁,夫妻二人年纪应当,互相扶持,共同成长。可现在呢? 赵世卿也不过二十八岁而已,可瞧着他今日护容画周全的模样,简直就是拿她当个孩子,除了护着还得教着,想让她扶持丈夫,不添麻烦都谢天谢地了。 其实对儿子的婚事,沈氏不是没有打算。赵世卿早晚要继承爵位,他的妻子便是将来的侯夫人,是要撑起整个侯府的。自己年岁大了,她就想找个接替的人。 之前倒也瞧中了一个,便是忠勤伯家的大小姐。忠勤伯戍守边关几年回不了一次京,伯夫人身子又不好,缠绵病榻,整个伯府都靠这位大小姐管理。而这位大小姐也是个能人,她不仅把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亲自为弟弟说亲,操办了婚事。伯府是安妥了,可却耽误了她,年过二十仍未嫁。 别看年纪大,这姑娘对昌平侯府再合适不过了,门户相对,且以她的能力必会兴旺侯府。更重要的是,她既能管理弟弟,那管理子颛必然也不在话下。 可天总不随人愿,沈氏几次同儿子谈起,都被他以无娶妻之念搪塞回去。结果呢,却娶了这么个小姑娘! 想来今日子颛不肯唤她母亲,也是觉得她太小,见她拿不起架势,心里不甘吧! “子颛自幼便养在我身边,难免骄纵了些,但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早晚会接受你的。今儿的事便不要往心里去了。” 容画点了点头。 “你再小也是她继母,要有个母亲的样子。” 容画还是点头。 瞧着她温吞的模样,沈氏皱眉。 乖是优点,但太乖那便是软弱了。柳氏在世时也是个内敛的,不善言辞,可也没闷到这个程度,连个话都不会说,就她这性子能做点什么?怕是连个下人都管不住,还能管住这个家。要沈氏看,她除了这张漂亮的脸,就是一无是处! 罢了罢了,权当成全儿子乐趣,养了只金丝雀吧! 沈氏安慰自己,可转念又觉得不妥。就算做只金丝雀,也不能没了规矩。 “今日的事你要当个教训。别以为你挨几句责备就完了,这事影响最大的是世子!他向来严于律己,却在新婚 分卷阅读8 头日让长辈候了一个多时辰,如此没规矩,若传出去你让外人如何看他?又如何看侯府?你们成婚的事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还要让它更甚吗! 为妻者要帮衬丈夫而不是拖累,你要知道你嫁的是未来的昌平侯,你是未来的侯夫人,我不指望你能撑起这个侯府,但你也不要损了世子的名声!” 沈氏越说越激动,又道:“许这话重了些,可我不得不说,自古红颜出祸水,我希望你不是。” 话还着实不轻。容画愣了,不过只一瞬又恢复了清冷,面沉似水,平静得让人怀疑她到底听没听进去。 “我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容画漠然点头。“儿媳记下了。” 她语气还是淡得听不出情绪来,好似这事便与她无关一般。沈氏实在瞧不下去了,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乏了,你回吧!” 容画福身告退,沈氏又补了句:“往后请安,别再晚了!” 人一走,沈氏无奈地长出了口气。刚回来董嬷嬷瞧见,笑道:“大夫人这是怎了?谁把您惹着了?” “还能有谁!” 董嬷嬷朝外瞄了眼,正瞥见容画转出二门的背影,她噗地笑了。“您说世子夫人啊?您何必呢,平日总愁世子爷不娶,急得都红了眼了,如今人家成亲了,那不是好事么!” 沈氏苦笑。“好事?娶了这么个不通透,木头似的媳妇算好事?” “哟,奴婢可没瞧出世子夫人像木头!” 沈氏嗔了她一眼,董嬷嬷笑了。“奴婢说真的,我觉得这世子夫人通透得很呢。您看啊,出了这事她原是不肯嫁的,听说昨晚还闹了呢。可事已至此,她知道改变不了,还不是乖乖来给您请安,这叫识时务!” “哼,没准她就是欲擒故纵,其实心里巴不得嫁呢!” “若您这么说,那她城府更深!” 沈氏蓦地愣了,董嬷嬷继续道:“方才去送子颛少爷,奴婢从他身边的小丫鬟得知,他给世子夫人奉的茶是隔夜的凉茶!” “怎么会?!”沈氏惊问。 “看看,看看,您也没瞧出来吧!世子夫人喝下那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是何等的镇定。再说她这茶接的也忒是时候,若再晚一刻那父子僵持起来得多难堪。说句不好听的,子颛少爷啊,今儿就是来挑事的,可偏没挑起来。您还说世子夫人不通透?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还有,您只觉得世子爷护着她,可想过她本就嫁得不甘却还是盛装出现,精心装扮想把那份憔悴遮住,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护世子爷的颜面。” 沈氏听得心里翻腾,凝眉不语,董嬷嬷贴近她。“您换个心思想想,她若不好二夫人能把她留给二少爷?那二夫人多精明的人,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能坑了他?” 还真是这么个理! 沈氏眉心越蹙越深,瞥着董嬷嬷,疑惑道:“难不成还真是我小看她了?” “嗯!” 董嬷嬷抿笑,压着唇角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红包不怕多,继续发~ 《和离之后》里面有剧透,赵子颛到最后也没喊“母亲”,但在心里他一直把她当母亲尊敬。 ps.赵子颛的媳妇还是容画给说的呢!所以大夫人,您的担心多余了。 ☆、乖巧 前院客房,长安侯积笑。“世子双喜临门啊,辽东大捷那边刚提了副都督,这边便抱得美人归,娶了个娇妻,恭喜,恭喜!” 英国公府二少爷虞璟乜了他一眼。“娇妻”二字听着可是刺耳呢! 赵世卿的婚事外面传的满城风雨,道他不但娶了个刚及笄的小丫头,还是从堂弟那抢来的。 按理说,丧偶续弦娶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足为奇,别说才二十八岁,就是三十八,五十八,收个十几岁的丫头也是正常的。 可这是赵世卿啊!在朝忠正耿介,对敌英武骁勇,待人又是持重谦逊,在大伙眼里他完美得简直如神祗般存在。一个恨不能放在佛龛里的人,谁能把他和七情六欲联系起来! 可他到底不是神,凭什么不能娶亲! 虞璟哼笑。“怎地,听侯爷这语气,您是妒忌了?” 长安侯皱眉。“二少爷说笑了,人家世子爷青年俊杰,气宇不凡,别说是娶个豆蔻佳人,便是下凡的仙女都配得!我哪敢跟人家比,何来的妒忌!” “我就说么,这人啊,就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虞璟谑笑,“我指的是人家凯旋升迁!您可倒好,拐到娶妻上了,原来您急得的是这口啊。” 话一出,满堂人憋笑。 这位英国公府的二少爷,是出了名的不着调!说他纨绔吧,那走马跑鹰的事他一概不沾;说他有志吧,一不从军二不考功名,整日吊儿郎当地就喜欢折腾火器。英国公没辙,便将他送进了神机营。 英国公府和昌平侯府,手握本朝大半军权,两势支撑了国家的军防,连皇帝都怠慢不得,何 分卷阅读9 况是他人。 所以即便长安侯被揶揄得好不窘迫,也不敢说什么,唯是暗暗瞪了虞璟一眼。 赵世卿和英国公世子虞琮交友多年,对虞璟他也是当做弟弟看,于是沉声道:“侯爷当初和英国公南征北战,也算是你的长辈,不可对长辈不恭。” 长辈?他可配?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临阵脱逃,拖了父亲的后腿。皇帝没削了他爵位便不错了,还不老实,见赵世卿升迁便急着赶着来巴结。巴结就巴结吧,偏嘴巴还这么酸! 虞璟心里厌恶,但看在赵世卿的面子上,还是笑笑。毕竟今儿是来给人家道喜的。 虞璟把贺礼呈上,堂上众人也跟着纷纷道贺献礼。 其实昨个大婚这些人都来了,今儿再次登门目的很明显,无非同长安侯一般。不过赵世卿出于礼节还是一一谢过,唯是在兵部主事云承素有意无意提起国本立嫡时,他淡笑,婉拒谈论庙堂之事。 二爷去送诸位,虞璟留后一步,他望着离开的几人鄙夷道:“这帮老狐狸,见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一个个都来探口风,就想知道你昌平侯府到底支持谁!” 赵世卿知道他指得还是立嫡的事。 太子前年落水,惊悸身亡,而皇帝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子,所以不得不从剩下的两位皇子中选出一人来继承大统。眼看皇帝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这立国本之事已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话题。 立嫡站队有若赌局,押对了,新帝继位后升官加职前途无量;押错了,那输的可就不仅仅是官职了。 而在这场赌局中,除了内阁,手握兵权的两位公侯必然也是庄家之一…… “你不是不关心朝政吗。”赵世卿道。 虞璟哼声。“我是不想关心,可架不住整天有人给你磨耳朵!” “你兄长从西北回来了?” “没呢,是我父亲!” “那英国公如何说?” 虞璟“诶”了一声,佻笑道:“你不是不谈论庙堂之事么!” 赵世卿爽朗而笑。“好,我不问,那我总可以问问你今日为何而来吧!” 虞璟敛笑皱眉。“还不是昨个你大婚,拜堂之后我们一直等你敬酒,可左等右等不见你出来。我不放心,这才来瞧瞧。” 赵世卿把虞璟当弟弟,虞璟自然也崇敬这位兄长,他是真的关心他。 “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这人太较真,不过是个误会而已何必认真,管那么多干嘛,你就是不娶她人家又能说你什么。” “那日一幕府里上下都看见了,我必须对她负责。人言可畏,没什么比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更重要了,若是传出去我倒是无所谓,可她呢?我不能让她平白承受这些。” “是,她名声是保住了,那你呢?你知道现在外面如何传你的?咱不说别人,就说这长安侯,瞧他那幸灾乐祸的德行,还不是看你笑话呢!小人一个!” 虞璟愤愤,然赵世卿却极是平静,他棱角分明的脸清冷得让人生畏。 “本来就是我的错,就该由我承受。” 这话一出,虞璟哑口。 他还能说什么,赵世卿认准的事,便是谁劝也回不了头的。何况事已至此,已经没法回头了。 “好吧,那我就愿你们过了这个坎,百年好合吧!” 看着无奈的虞璟,赵世卿拍了拍他肩,薄唇淡笑。 “谢谢。” 送走虞璟,赵世卿直接回了渊渟院。 庭院里,谷嬷嬷正在给新安置来的小丫头们训话。 谷嬷嬷是院里的老人了,赵世卿和柳氏成亲时她被沈氏调来伺候,这一留便是十三载,早年柳氏未亡时,她还曾照顾过赵子颛。这些年世子爷一直在外,渊渟院上下都靠她打理着。 一见赵世卿迈进二门,谷嬷嬷立刻迎了上去。还未待她招呼,便闻他开口问道:“夫人呢?” “夫人在房里。”谷嬷嬷福身应。 “几时回的?” “有半个多时辰了。” 赵世卿顿住。“这么久了,她没在东院用午膳吗?” 虽然这么些年主仆接触不多,但谷嬷嬷明白世子爷的心思。 她摇摇头。“大夫人跟世子夫人说了几句话,不大高兴,便没留她。” “那她回来可吃了?” 谷嬷嬷还是摇头。 “我知道了,你去给夫人准备午膳吧。” 谷嬷嬷应声去了,赵世卿迈进正房。明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直奔东稍间,然还没入门便隔着纱帘瞧见了坐在罗汉床上的容画。 她正想着什么,他驻足看她,直到房里的青溪发现,唤了声:“世子爷,您回来了!” 容画猛地回神,只见高大的男人掀帘而入。 她赶紧从罗汉床上下来,迎了过去,立在他面前。 赵世卿不清楚她要做什么,愣住了。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吉服,这才明白她是要为自己更衣。 分卷阅读10 他脱下外衫,容画接过去递给青溪,接着便帮他解玉带,可手探过去时她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落在他腰间。 赵世卿配合地微展双臂,低头看着她。 小姑娘动作缓而不急,乖巧淡定,只是那张小脸始终面无表情,空洞得像个提线的小偶人…… 玉带繁复,“小偶人”解了几次都没解开,急得长睫如蝶翼般慌乱眨动,一抹酡红爬上了脸颊,这才给她添了份活气儿。 常年在外,赵世卿已经习惯了自己穿衣卸甲,便是回到府里也极少让人伺候。小姑娘这般,应是想尽妻子的义务吧! 想到这,赵世卿的心竟莫名暖了一下,他忆起虞璟的话:愿过了这个坎,百年好合吧。 他既已娶她,又何尝不想同她好好生活呢! 赵世卿会心而笑,缓声道:“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去挪她的手,可没挪开—— 小姑娘憋着股劲儿似得,执着地解着那玉带。因为着急,那片红晕一直染到了耳根,染到衣领里修长的颈脖上。 赵世卿怔住,目光错愕地盯着她。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总算把玉带解下了,容画吐了口气,就在她去取他那件青莲色的直身,他拉着她顺势坐在了罗汉床上。 “今儿母亲同你说什么了?”他低声问。 容画垂目,挽着衣服没应声。 “她责备你了?” 她还是不应。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手,捉过来,握在了掌心里。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也就乖乖放弃了。可她柔软的小手明明还是凉浸浸的,手心里都是汗,她很紧张。 赵世卿发现她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疼。早上亲昵,任他如何待她,轻了重了她都不言一声,默默承受。他摸不透她只能为了迁就而压抑自己,一遭下来竟比打仗还累。 “你不用太在意她的话,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的。”他温柔劝道,“你若是有了委屈,便同我讲,毕竟我们是夫妻……” 正说着,余光里见她耳边的一只簪花歪了,他伸手去扶。然就在那刻,小姑娘蹭地起身,下意识躲开了,警觉得像个小兽一般。 赵世卿的手僵在半空,气氛有些微妙。他眉心微蹙,沉下了手。 随着手沉下的还有心…… “我还有奏章要写,先去书房了。”赵世卿起身,从她手里取过衣服,“我让人准备了午膳,你记得吃。”说罢,连衣服都没顾得穿,转身出了稍间。 容画抬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情绪复杂。然不过瞬间,她眼底的冷漠再次恢复,一片寒凉…… 因为婚事耽搁了好些公务,赵世卿一直忙到天黑。对面正房里的灯已经掌上了,他放下笔望向了窗外…… 正看着,门外小丫鬟突然来请他用膳。 赵世卿清冷地瞥了她一眼。“谁让你来的?” “是世子夫人。”小丫头恭敬道,“夫人说您晌午便没吃东西了,让奴婢务必请您回去用膳。” 赵世卿顿住,随即勾了勾唇。“告诉夫人,我这便回去。” 容画正坐在明间里候着,见赵世卿回来了,赶紧起身迎他入座,一面递上了帕子,一面让青溪传饭。 菜都上全了,他看着站在身边的她,道:“坐吧。” 容画没坐,拾起了筷子开始给他布菜。 赵世卿向来不喜欢这些夫妻间的尊卑礼数,于是道:“不必忙了,一起吃吧。” 见她还是没有坐的意思,他面色沉了下来。 “坐下!” 容画被他不容抗拒的声音惊了一跳,默默坐下了。可她依旧一言不发,规规矩矩地陪他吃饭。赵世卿几次看向她,都没换来一个回眸,她目不斜视,淡漠得连个表情都没有…… 这饭吃得好不压抑,赵世卿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见他起身去净室,容画又托着寝衣跟了上来。她要伺候他沐浴。 赵世卿看看她,接过寝衣。“不用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说罢,独自入了西耳房的净室。 两刻钟后,他回来了,一入东稍间便瞧见正坐在拔步床外的容画。 “怎还没睡?”他问道。 她没应声,拉着他坐在了床边,拿出巾帕轻柔地帮他擦着未干的头发。 小姑娘身材娇小,站在他面前下巴刚过他头顶,她不由得朝前靠了靠。 赵世卿又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兰香,香气沁人,随着血脉流窜,入骨入髓…… 抬眼,是她秀气精致的小下巴;低头,是她盈盈一握柔软的细腰。 赵世卿觉得胸口有点闷,蓦地阖上了眼睛。可一闭眼,早上的旖旎不受控制地浮现,顷刻间唤醒了他的欲.望,有点胀…… 为他擦过头发,又给他脱了鞋。容画这才转身暗灯,随他歇下。 知道他习惯睡在外面,容画自觉地朝床里挪了挪。可刚躺下,便闻身后呼地一声,被子猛地被掀开,他长臂一 分卷阅读11 伸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背后撞上他硬朗紧实的胸膛,容画疼得嘤了一声。 他稳住她,深吸了口气。然这口气深得,像恨不能把她都吸到身体里似的。 接着,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一只热烫的手掌沿着小腹探入了她双.腿间。 她猛地僵住—— “还疼吗?” ☆、配合 他话语淡而平静,若不是他手在那,容画真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可就算眼下知道了,她也不清楚该如何答。 她沉默不语。 然而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赵世卿扳过她的身子面对自己,清冷的眉眼就在对视她的那刻瞬间柔了下来,如初雪消融,化成了水…… 他缓缓向她靠近,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微凉的额,眨动的睫毛,小巧的鼻尖,最后捏着她小下巴吻了上去。 双唇相碰,她僵硬的身子颤了颤。 他察觉到了,想顺应她放慢节奏,可浅啄根本解不了心头的火,他想要得更多…… 于是触碰变成了舔舐,吮吸,索取……就在他探舌想要攻克之时,她却紧闭牙关,将他拦在了外面—— 唇瓣分离,他诧异地望着她。 她也在看他,那双宛若星辰的眼依旧美得让人心折,却也冷漠得让人心惊——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没有怒,除了一层似水的寒凉,什么都没有…… 清冷再次拢上了赵世卿的眉心,他渐渐松开手,离她越来越远…… 这一刻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乖巧”,什么“顺从”,他一直以为这是小姑娘对现实的无所适从,然而他却低估了她!她不是无措,她是在用这种冷漠的方式抵抗! 他以为她今日所做的一切是因为接受了自己,现在看来并不是! 可若是如此,那今早的事又该作何解释?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低哑着嗓音问道,可回应他的却是她眼中的冷漠。 “你就打算一直沉默下去?” 她偏过头,望向承尘。 “既然你这么不想嫁我,我昨日给你机会时,你为何拒绝!” 赵世卿望着她,俊朗的脸沉了下来,平静中蕴着一股肃杀,此刻的他更似云端俯瞰的天神,带着与生俱来的隐隐威势。 被他这么看着,容画确实有种压迫感,她终于开口了。 “天晚了,世子爷歇下吧!” 闻言,赵世卿蓦地冷笑一声,缓缓起身站在了床边。 他盯着她那张绝美得不近人情的脸良久,直到眼中的涌动的情绪渐宁渐淡,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清冷转身,走了。 “你去哪!”容画望着他背影喊道。 赵世卿没回头。“我去书房。” 这话他昨晚也说过,他以为今日的她仍会挽留,可直到他迈出大门,她也没再出一声…… 看着他身影消失在房间里,容画默默躺了回去。 她为何要挽留?昨日是洞房之夜,她当然不会让他走,可今早她已履行了妻子的义务,同他有了夫妻之实,她的任务完成了。他再走,那便是他自己的选择,作为妻子她当然要“尊重”他。 何止尊重,她还会竭尽全力恪守妻子的本分,恭顺谨慎,不违背夫妻之礼丝毫…… 而她今日也正如是做的! 他想要个好妻子,那便给他个好妻子,仅此而已…… 想着,容画蓦地翻了个身,拉上被子。 她知道,从她出嫁的那日开始,自己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若说心里一点气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即便知道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母亲,但对赵世卿,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立刻放下芥蒂。 她打定主意用这种“好妻子”的方式与他相处,不能说一点情绪不带,冷漠何尝不是一种情绪。 可是,当真将这种情绪发泄出来时,她好像也并没想象中的那么轻松。甚至心里有点乱,乱得她久无困意,直到二更棒子响了许久,她才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梦里她恍惚听到窸窣的声音。 接着,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好似就在她身边,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想起,可还没来得及动便被人压在了身.下—— 黑暗中,那人气息低沉一声不语,但她还是认出了他,惊慌之下刚唤了一个“世——”,便被他封住了口。 余下的气息被他掠夺而尽,再接下来的事,便完全不受控制了…… 次日一早,苍青未退,日头刚露个脸容画便醒了。 她睁开眼睛空了半晌,又偏头看看。空枕凉衾,身边人早就起了。 青溪见她醒了,赶紧唤小丫鬟备水伺候洗漱。 “世子爷呢?”容画问。 青溪挽着帐子应 分卷阅读12 道:“天不亮世子爷便去院子里晨练了,这阵该回了吧。” 容画点了点头,掀开被子下床。 秋日晨凉,青溪去给她取外衫。容画站起身来,刚迈了一步,两腿一阵酸软,陡地栽了下去。就在她跌坐之时,一只胳膊挽过她的腰,将她撑住了。 “怎不穿鞋!” 赵世卿看着她中裤下,花瓣似得小脚趾问了句。 说是问,倒还不如说是责怪。不待她回答,他握剑的手蓦地穿过她膝下,将她抱起送到了床上。 热腾的汗气混着晨露的清新勾勒出男人独有的味道,霸道而性感。容画被这味道包围着,心莫名有点乱。她侧过脸去躲,却发现他握剑的手伤了。 见她看着自己的手,他瞥了眼,平静道:“方才晨练不小心划伤的,无碍。” 他不是很厉害的吗?会伤到自己?容画疑惑,目光打量着那伤口。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在晨练中伤到自己,因为想到了昨夜……他走神了。 赵世卿有点窘,把剑交给了小丫鬟,对容画道:“不必急着起,你再睡会吧。” 想到昨日大夫人的话,容画摇摇头,默默起身,再次站在他面前。 “妾身伺候你更衣吧。” …… 去前院的路上,容画乖乖跟在赵世卿身后,二人沉默不语。 昨晚看清了她的心思,赵世卿确实生了怒意。 他承认这一切都因自己导致,是他误了她,他没奢望她能立刻原谅自己,所以他一直在弥补。 可是,他万没想到小姑娘会用这种方式来抵抗。 他以为她接受了自己,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其实不过是在用冷漠报复。 他是昌平侯府的世子,是大魏的将军,是朝廷的都督。他生而矜贵,一世神勇无匹,他也有他的尊严和清傲。 他从未受过如此挫败,竟还是来自于一个小姑娘。 怒意久久难平,所以他昨晚又回到了正房…… 可看着身.下呜咽的小姑娘他登时醒了,心疼不已。 她只是个小姑娘啊,受了委屈为何不能发泄?冷漠也是一种发泄,她有选择发泄方式的权利。 所以今早她再次用这种“好妻子”的方式与他相处时,他平静以对。如果这样待自己她能好过的话,那他就依着她,直到她放下芥蒂…… 身后突然传来阿嚏一声,赵世卿驻足回身,跟在后面的容画没意识到,蓦地撞了上去,他一把抱住她。 容画惊得下意识后退。经了昨夜,她有点怕了。 可他却淡定地解下身上的鹤氅将她裹住,随即牵住了她 。 小手突然被他的热掌包住,容画有点愣,她纳罕地仰头看看他,除了硬朗的下颌透着股清冷,她没看出任何来。 赵世卿也没做任何解释,继续前行。 她不是配合要做个“好妻子”吗?如是不为过吧! 一直到了大夫人所在的东院,容画才得以挣脱,可赵世卿牵着她入门的那一幕还是被大伙看了个正着。 沈氏心不由得一突。 儿子一向秉节持重,平日里总是透着股冷淡之感,对谁都是自带三分距离,便和柳氏也是相敬如宾,从没见他这般亲昵过。尤其她还注意到新妇身上披着的正是他的衣服。 看来他果真是对小姑娘上心了。能让他疼爱如此,沈氏不由得想到了董嬷嬷昨个的话,这新妇还真不是个简单的! 别看沈氏为母,但在赵世卿面前她也有几分忌惮。儿子完美是她的骄傲,同样也是种压力,很多时候她根本做不了这个儿子的主。 他如此珍视这只“金丝雀”,她也只能干瞧着! “你公务繁忙,老侯爷都剩了你的晨昏定省,我这更别提了。能见你一次可不易,我这是不是还得借儿媳的光啊!” 沈氏这话说得容画局促,赵世卿却笑了。“母亲这是埋怨儿子了,那往后儿子天天来给您请安,日日听您训.诫可好?” “这府里谁敢训.诫你啊!”沈氏笑道,“行了,我还分得了轻重,你该忙忙你的,这往后的日子不是还有你媳妇么!她便代你了。” 说着,她瞥向容画。赵世卿也跟着看了眼,笑道:“给母亲请安是儿女应该的,也希望您往后像照应儿子一般照应着儿媳,她在府里踏实了儿子才能安心不是。” 还真是有够护着的了。沈氏乜了他一眼,哼道:“行,听你的!”说罢,也没待堂上的赵子颛给父母问安,便急着让董嬷嬷传饭了。 沈氏是故意的,她是怕昨日那幕上演,若是子颛执意不肯唤容画母亲,赵世卿不在还好,他在,父子两免不了还要针锋相对。所以干脆就不顾礼数了。 饭桌上,除了老少四口人,赵世隽也跟他们在一起。他生母周姨娘不过是个通房丫鬟,沈氏怕她的小家子气影响了孩子,于是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好歹也是大爷的后,不能丢了侯府的脸不是。况且还能给子颛做个伴。 分卷阅读13 因为跟在主母身边,赵世隽性格稳重乖巧,话不多,唯是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可他那个大他两岁的侄子便不同了,赵子颛吃着饭,眼神就没离开过对面的父亲和这个继母。 见父亲时不时地给她夹菜,他虽淡定,脸色却越发地沉了。 沈氏瞧出来,让董嬷嬷给他夹了他最喜欢的荔枝肉。 “谢谢,祖母!”赵子颛蓦地道了句。 沈氏怔,子颛自小留在东院,是她一口一口喂大的,何尝听他说过“谢”字。她看看对面的新妇,明白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了。 容画自然也明白,她垂眸想了想,抬手夹起了一颗虾仁朝赵世卿的碗里送去。可刚到他眼前,便听对面的赵子颛道了声:“我父亲不吃虾!” 容画的手顿住,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撤回时,筷尖的虾没了…… 赵世卿从容地夹了过去,放在嘴里,吃下了。 他目光凌厉地看着儿子,道:“食不言!” 赵子颛脸终于挂不住了,可又不敢发作,只得一口口地往嘴里塞着饭。 沈氏无奈,这爷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别人不了解,她这个做祖母的明白。 赵子颛不是顽劣的孩子,他针对容画大抵还是因为他父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求包养~ ☆、玉簪 赵世卿和柳氏成亲时不过十五岁,正是情窦渐开的年纪,按理小夫妻正该胶似漆。可他二人,却一个赛一个地稳重,相敬如宾得果真有种待“宾”的感觉,太过客气和生分。 沈氏品着,觉得许是儿子不中意儿媳吧! 可若是不中意,为何说亲时他不曾提及呢? 后来赵世卿随父出征,一年到头在府上也留不了几日,即使柳氏有孕生产,他都未曾赶回来。 思君不归,柳氏整日郁郁,生下孩子没多久便因病离世了。 而她离世那日,赵世卿刚好从西南回来,夫妻共处一室,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之还没挨到晚上柳氏便去了。 由此,府上不免传了些荒唐的流言,道柳氏的死许同世子爷有关。 沈氏当然不相信儿子会害柳氏。都说思伤脾喜伤心,柳氏本就病入膏肓,日日思君,乍然瞧见赵世卿回来,欢喜过度,损伤心气而去,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过她这么想,赵子颛未必了。 别看他年幼丧母,这侯府人多嘴杂,曾经的事他不能一点不知晓。 母亲因思父亲而去,可父亲此刻却对另一个女人好,这对哪个孩子都难以接受吧! 何况这么些年,赵世卿一直在外征战,完全错过了赵子颛的成长。每每回府,二人极少有父子间的温情,更多的是他对赵子颛的训.诫。 娇惯出逆子,沈氏能够理儿子的心情,可他也不该忽略子颛在感情上的缺失。 所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严厉一个叛逆,父子俩的仇就这么做下了。 沈氏几次调和不成,她如今所盼的也就是孙儿快快长大,大了就好了,大了就能理解父亲了…… 用过早饭,趁着下人上茶水时,沈氏对赵世卿道:“沅姐儿昨晚来信了。” 沅姐儿便是赵世卿的嫁到大兴延安伯家的妹妹赵惜沅。 “你大婚她本是要来的,可你小外甥病了,这就耽搁了。她说是过几日待孩子好些,再过来给你道喜,我也算便看看我小外孙。” 赵世卿点头。“我也许久没见她了。” 沈氏笑笑,眸光一转瞥到了容画,忽而想起什么,又道“你妹妹又有孕了。” 赵世卿微怔,随即笑道:“她不是一直不满意,想要个女儿吗,许这回如愿了。” 他还有心思笑别人。“你啊,也想想你自己吧!侯府子嗣单薄,子颛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眼下你也成亲了,该想想了吧。” 就算养只金丝雀,那也得传宗接代啊! 赵世卿淡笑:“母亲,您这是不是急了些,我们才成亲两日而已。” 沈氏看着全程淡漠,事不关己的容画,无奈长出了口气。 “我不管你几日,总之你要自己心里有数!” 说罢,她放下茶,起身要去小佛堂礼佛了。 临走前沈氏看了眼孙子,又把儿子唤住。他难得回来,就算新婚也不能只顾媳妇不顾儿子啊,于是留他在东院考一考子颛的课业。 赵世卿应下,不过他要先送容画回去。 沈氏凝眉地睨了儿媳一眼。 容画瞧见,淡淡道:“不必了,有青溪她们陪着,我自己回去便好。” 她对着沈氏和赵世卿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回渊渟院的路上,经过侯府的小花园,想到赵世卿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容画便带着青溪和一个名唤九栀的小丫鬟进去转转。 昌平侯府很大,除了侯府后面的园林,每个院与 分卷阅读14 院之间都会有这样的小花园。 虽到了秋季,可应时的繁花盛开,依旧是花影浮动,芬芳袭人。 不过容画没心思赏玩,她留在这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去。她想静静,想沉淀一下这两日的情绪…… 容画坐在六角亭里沉思,而亭外的小丫鬟九栀则在望着她。 赵世卿平日里伺候的人不多,加之他常年不在府上,渊渟院不免冷清了些。为迎娶新妇,这才添了不少新人,九栀便是其中一个。她入府有几日了,然自打见过容画后,便被这位新主子吸引住——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白润如珠,光洁似玉,美得不沾染风尘似的,又娇媚暗藏。人好看便也罢了,偏声音也甜,细柔得比那唱曲的还动听! 想到这九栀的脸隐隐发烫,她突然忆起昨个起夜经过正房后窗时,隐隐传来呜咽抽搭声…… 连被宠时声音都那么招人疼,不怪她整日冷若冰霜的,昌平侯对她还这么上心! “想什么呢!”青溪推了一把出神的九栀,蹙眉道,“夫人说要摘些玉簪花,别在这愣着了!” 九栀“啊”了一声,看着已经走进花丛里的夫人,赶紧跟了上去。 玉簪娇莹高雅,冰姿玉魄,和世子夫人脱俗的气质极相称。九栀一边采着花一边跟在青溪身后偷偷问道:“青溪姐,世子夫人一直都是这般冷淡淡的吗?” 青溪看了眼容画,轻叹道:“不是,往昔的夫人可是爱笑呢。” “那她眼下这样,是因为二少爷?”关于世子和世子夫人的事,九栀入府后左一耳右一耳地听了几句,颇是好奇这位没见过面的二少爷。 本是想闲聊,可这话一出口,青溪脸色当即就变了,喝了声:“不该问别问!”扭头奔容画去了。 九栀撇了撇嘴。本来就是众所周知的事,问问还不成! 容画拈了不少玉簪花,专挑刚刚盛开且沾了晨露的。青溪看着有点忧心,别人不知她晓得,夫人喜欢玉簪花只因一个人,便是二少爷。 她试探问:“小姐,您摘这花做什么?” 容画没吱声。 青溪蹙眉,忧虑更深。自打经了世子爷这事,夫人变得沉默寡言,连对她这个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也没那么多话了…… 为了摘得更多,容画朝花丛里越走越深,就在她伸手去够远处那几只盛开的小花时,身后突然有人唤了声: “表妹。” 容画惊住,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重心不稳,陡地摔倒在地。 “表妹!”“小姐!” 赵世骞和青溪同时喊出声来,朝着花丛里奔去。 青溪哪比得男子脚快。赵世骞两步冲到了容画面前,伸手便要去扶,却闻容画一声厉喝—— “别过来!” 她大呼,还没站起身子朝后躲了躲,绯红的裙衫浸了露水也沾了泥。 赵世骞僵住,看着她被跑来的青溪搀了起来,才缓缓直了身子。 不过两月而已,再见时已是物是人非,赵世骞胸中万千情愫翻涌。 他望着她,眸中潮汐几起几落,终了问了声:“你没事吧?” 容画垂眸,不曾看他一眼,漠然道:“谢二少爷关心,我没事。”接着又补了句,“你可否退出花丛?” 赵世骞愣了一下,默默退回了游廊里,容画这才在青溪的搀扶下也走了出来,可她却直奔六角亭。 瞧着她逃似的背影,赵世骞心猛地一紧,胸口窒得发疼。 他想起了俩人小时候的事…… 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她才五岁,母亲和姨母聊天便让他带着她去花园里玩。 那时候的他也不过八岁,他不大喜欢这个陌生且喏喏的小姑娘,总是想办法甩掉她。可听着她在身后奶声奶气地唤着“表哥,等等我。”他心软了,快走几步,又慢下来,待她要跟上了,他再紧几步…… 现在想想,其实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把她甩下,他一直在等她。 可等了这么多年,等到的却是她的背影…… 这还是曾经那个与他情投意合,跟在自己身后的表妹吗? 赵世骞不甘心,追了上去。 “表妹!”他又唤了声。眼看就要追上了,青溪拦在了他面前,殷切劝道:“二少爷,这不妥,你别为难世子夫人了……” 青溪把“世子夫人”咬得极重,赵世骞明白她的意思。他停下脚,望着侧影的容画问道:“你可还好?” “好。”容画应声,连个迟疑都没有。 赵世骞太了解她了,她怎么可能好。“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应该同母亲坚持……” “二少爷严重了。”容画打断了他的话,“当初错的是我自己,与您无关。” 什么叫与他无关?赵世骞俊逸的脸瞬时凝了起来。“表妹,你在怨我?” 容画冷笑,她转过身来面对他,神色皎洁得不见一丝波澜。 “二少爷,我说过 分卷阅读15 了我现在很好,我谁都不怨。”她冷静道,鼻间淡淡哼了声。“毕竟不经历这些,有些人有些事我怕是一辈子都看不清。” 这话一点不假,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在母亲眼中不过是换取容家富贵的筹码,知道自己在他心里也不过如此。 她不但不怨,她还得感谢他,若不是他面对未婚妻另嫁却不肯站出来反对一句,若不是他送来的那封退婚书,她还真定不下心来做这个世子夫人。 “算了,事到如今,过去的都过去了,各自珍重吧。” 容画唤了声青溪和九栀,转身往回返了。 经过赵世骞时,九栀顿脚偷偷瞄了一眼,她终于瞧见传说中的二少爷了。 他未及弱冠,头顶系着根水蓝色发带,加上一身霜白直缀衬得他整个人清逸雅致,俊容如玉,像极了山中君兰,澹澹月华。 九栀不由得愣住,直到赵世骞所有察觉,也垂眸看她一眼。 可目光却停留在了她手里的玉簪花上—— “真的过去了吗?”赵世骞平静的声音略显凉苦,“若过去了你为何还摘这花?” 他伸手去拣九栀手里的花,捏在指间。 “这是我们的定情之花,你说过,待我二人成亲后,要我日日给你簪在发间……” 赵世骞最后的弦绷断,他冲上前,猛地扯住了容画的手腕。“表妹,你没放下对不对,你我十几年的情分,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容画犀利地瞪着他,寒声道:“你放开。” 赵世骞无动于衷。“表妹,我去找你了,我在容府门外等了三天三夜,可姨母就是不叫我见你!” 容画心猛然一恸,呆住了。 他去找过自己?她如何不知? 她如何能知!整个侯府都盼着她嫁赵世卿,怎么可能让她见他。 容画心里苦得发涩,一股酸楚涌上来,可还未攀上眉梢便被她压了下去,她冷静道:“放开吧。” “我不放!” 赵世骞彻底没了理智,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翩翩儒雅的少年。 他如何还能镇定。大婚之后,父母将他遣去了国子监,这两日他度日如年,只想着回来再见她一眼。 他想过无数次二人再见的情景,许她会怨,会哭,会悔,许会向他诉说这段日子的悲伤抑或是思念……可他独独没想到她会如此冷漠! 赵世骞的手又加了几分力度。 眼看容画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青溪也顾不得尊卑礼数,扒着赵世卿的胳膊求道:“二少爷,您就放开吧!夫人不是说了,都过去了么……” “青溪连你也这么说吗?”赵世卿吼道,将花甩在了她眼前。“那这花怎么解释?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 这话问得青溪哑口,自幼跟在容画身边,没人比她更了解两人的事了。这花是何意她自然清楚,可是她没法说…… “放开。” 不远处,一声醇厚低沉的声音传来。虽平静,却带着隐隐的威慑力。 几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求包养! ☆、归宁 赵世骞抬头便对上了兄长的双目,眉光凛凛,炯炯如炬,惊的他手下意识松了一瞬,容画赶紧趁机挣脱,跑开了。 赵世卿迎上了她,托起她手腕看了看。 都红了,他心疼地用拇指摩挲了几下,想都没想径直朝赵世骞走去。 容画惊得急忙扯住了他,他淡笑,拍了拍她手以示安心,站在了赵世骞面前。 “你回来了?” “回来了,兄长。” 赵世卿微微颌首。“本还想找你,倒是在这见了。如是也好,那为兄便在此对你道歉。曾经的事情至始至终都是为兄的错,你可以怨我,但事已至此,说阴差阳错也好,说天意弄人也罢,我已经娶了容画了。“ “她是你大嫂,你可以针对我,但是不可对她不敬。” 说是道歉,可二人对立,站在他面前的赵世骞还是被他威严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十八少年,无疑是清秀俊朗的,可赵世卿散发出的却是岁月经久积淀后,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的气场,是由内而外透出的自信。 赵世骞自小便将兄长当做崇拜对象,做梦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可他知道,便是自己再长十二岁,也未必能如他这般,心里不由得泛起丝凉意。 也许天意的安排是对的,兄长到底是比自己强得多。 赵世骞无奈苦笑,看了眼兄长身后的容画。 “对不起,大嫂。” 他终于喊出来了。 容画以为听到这两个字会心碎,然而没有,冰封的心如何还会碎。 她没应声,而是走到赵世卿面前,仰头望着他。“我累了,想回去了。”说着,亦如早上他牵着她,她也默默挽起了他的手。 小手凉 分卷阅读16 冰冰的,像她蒙了烟云的双眸,赵世骞紧了紧掌心,含笑应:“好,我们回去。” 就在二人转身之时,赵世骞蓦地道了句:“兄长……照顾好她。” 赵世卿回首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牵着容画回去了。 望着离开的二人,赵世骞掌心里那只单薄的玉簪花随着他收紧的手,化成了花泥…… 穿过游廊,拐出小花园的拱门便是渊渟院了,二人刚入门,容画脱开了赵世卿的手。 手里忽地一空,赵世卿僵了片刻。 容画垂眸道:“妾身衣服脏了,想去换洗一下。” 赵世卿点头。 容画福了福身,带着青溪先行一步,临走还没忘叫上依旧捧着花的九栀。 目送她进了西耳房的净室,赵世卿回到正房稍间。他站在房间里打量,虽新房不过是置办了些喜色而已,可到底和当初不一样了,多了她的气息。 花梨架子上添了她的衣裳,架子床前的紫檀束腰小几上,也多了个红木雕金妆奁,妆奁前还放了一只小铜镜。 赵世卿拣起,把弄着这不过他巴掌大小的后镜。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应。 他想起了早上梳妆时的她,还有镜台中那张清媚淡雅的脸…… 好似确实没有比玉簪再适合她气质的花了。 看来赵世骞很会挑,原来玉簪是他们之间的定情花。 亦如赵世骞所言,她今儿采摘因为他吧。还有临走时她默默牵起自己的手,想必也是做给他看的,到底还是那句话:无情,何来恨。 赵世卿出神想着,容画已经回来了,她换了身素色的裙衫,眨眼瞧去更似那无暇如玉的花了。 她端着个小盅径直朝他走去,站在他面前,垂眸瞥了眼他手里的镜子。 赵世卿反应过来,尴尬笑笑,放了回去。“这镜子样式很特殊。” 容画淡淡“嗯”了一声,却没再看那镜子,拣起了他的右手,从小瓷盅里抿出了些白色的浆汁,涂在了他晨练时留下的伤口上。 浆汁香气馥郁,赵世卿当即便嗅出来了,是玉簪花的味道。 心猛地被撞了下,接着一缕绵软的暖意荡了开。他挑眉问:“你采花是为了这个?” 容画没抬头,一边细细涂着一边又“嗯”了声。“这花汁可消肿去痕。” 挺好看的一双手,莹缜细长,除了掌心的茧一点都瞧不出是双握剑的手,若是落下疤就可惜了,而且他还要靠这只手写奏章…… 容画觉得,谁见到这双手落伤都会不忍吧! 赵世卿明白了她的心意,看着认真的小姑娘抑不住地牵唇而笑。可忽而又想起什么,试探着问道: “那你方才挽我的手,为何?” 容画顿住。 为何?大抵是因为她想快点离开吧,况且早上他不是也牵了自己,她以为他喜欢这样所以才配合的,难不成是自己会错了意? 容画有点尴尬,没敢抬头,掩饰地在他伤口上又擦了擦,嗫嚅道:“……怕摔。” 话一落,头顶上蓦地传来低沉的笑声,似萧音般淙淙好听。 容画更窘了,耐着加速的心跳放下他的手,捡起小瓷盅匆匆走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赵世卿深邃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温柔,他会心而笑。 小姑娘着实稳重,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可他还是能看出她方才的那份轻松来。本还以为与二弟的偶遇会牵动她的情绪,然她却平静得毫无波澜,甚至还被他见到了她如此可爱的一面。 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啊,不管她最终能否接受自己,他总是希望她能生活地快乐些…… 容画确实平静了,这要感谢赵世骞。 在未见她之前,她也曾幻想过再见时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自己会哭吗?会崩溃掉吗?还是怒意难平地指摘他为何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当真见到了,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自己。比起悲伤,她更多的是释然:终于可以面对面与他划清界限,断了所有的过往。 心痛吗,不可能一丝没有,毕竟十几年的情感无疾而终,任谁也不可能当做过眼烟云。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彻心扉,因为不值得—— 认清了众人的面目,容画想开了,往后的日子她要为自己活,再没一个人值得她付出,值得她用心。 不过,赵世卿是个例外。 她得对他好,无关乎感情,只因为她嫁给了他,他是她余生的依靠。 …… 大都督虞琮讨伐西北未归,整个五军都督府的事务都压在了新任副都督赵世卿的身上,他暂时是离不开京城了。 他忙,对容画倒是件好事,起码他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候,她还能在正房里放松一刻。 傍晚,容画正要遣下人请世子用膳,他自己回来了。 吃饭时,容画依旧站在他身边伺候着,忙前忙后给他夹菜。而赵世卿没看她, 分卷阅读17 缓缓放下了筷子,沉声道:“你是想我吃得好吗?” 容画愣住,点头。 “想我吃得就坐下,侯府里最不缺的便是下人,但能陪我吃饭的只你一人。”说罢,他看着青溪道,“给夫人盛饭。” “是!”青溪痛快应声,嘴角都偷偷笑歪了。 她早就瞧不惯小姐同世子爷这般客气了,哪有夫妻间这般生分的。可自己说得哪算,还不是得世子爷亲自发话! 容画没办法,既然要做个好妻子便不能违背他。她撩起裙踞要坐,对面的赵世卿又开口了。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身边的椅子。“过来。” 容画犹豫,在他坚持的目光下坐在了他身边。 青溪瞧见,生怕夫人会反悔似的,赶紧拾起筷子布菜…… 这顿饭持续了许久,赵世卿倒没吃多少,容画有点多,这好似是她两月来吃得最多的一次。不因别的,只因赵世卿和青溪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不停地给她夹菜,一个没完地给她添饭盛汤。 吃多了必然不舒服,容画趁赵世卿去沐浴的时候在庭院里溜了一会,等赵世卿出来,她接着去了净室。 容画脱衣下水,青溪这才瞧见她身上的吻.痕,从肩背到胸.前,深深浅浅地烙在她娇嫩白皙的皮肤上。 青溪惊住,更是心疼。 昨晚上她守的夜,世子爷和小姐的事她都清楚,可怎也没想到世子爷会这么猛啊。 何止猛,容画入水的时候,下面也隐隐在痛,惹得她不由得颦眉咬唇。 青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了。 “小姐,就算他是世子爷,这夫妻的事您也得同他商量啊。他体魄强健非常人能比,可您呢?娇得让人疼都疼不来 ,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话是这么说,可青溪越想心里越难受。 都说嫁入高门便是女子的幸事,她可不觉得。这门第不等必然会有尊卑之差,小姐嫁来这两日的谨小慎微,她可都看在眼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门户低,又是以这种始料不及的方式嫁进来,大夫人能待见小姐才怪;而往昔疼爱小姐的二夫人,她的亲姨母也因这婚事怨上了容家。如今在这侯府里,小姐能靠的也只有世子爷了,面对他,她哪里有底气说个“不”字。 可即便这样,青溪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小姐,今晚可别再任世子爷折腾了。” 容画知道青溪是在为自己担心。 两日的夫妻生活,她即体会到了赵世卿的温柔也体会到了他的狠戾,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再说昨晚他因何那样,她心里不是不清楚。 见小姐没应声,青溪以为她没听清又道了一遍,容画这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沐浴回来时,赵世卿早已躺在床上歇下了。 容画站在帐外看着他,想了想,也暗了灯上床,可刚爬到床里,赵世卿便翻了个身将她搂进了怀里。 容画屏息僵住,直到他热掌蓦地覆在了她肚子上,她绷不住了,颤着嗓音喊道:“今晚……怕是不行!” 赵世卿愣住,随即笑出声来,震动的胸膛贴紧了她后背,大掌在她肚子上揉了起来。 “往后若是吃饱了可以说,不必勉强自己。” 晚饭时,他给她夹什么她便吃什么,连个拒绝都没有。若不是晚上瞧见她在院子里遛弯,他都不知道她撑着了。 听他这么说,容画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他要……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居然问出来了。 容画窘得厉害,甜软的嗓音小声道:“没,没什么。” 她不知道她柔弱的时候有多招人喜欢,婉转细润的嗓音足以点燃人的理智…… 身后的胸膛热得发烫,容画感觉到他贴着自己臀.部的小.腹越来越紧,紧得发.硬。经了两夜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手掌突然停了下来,容画紧张得开口便道:“我疼!” 话一出,那俱滚烫的身子僵住,接着慢慢离开了她。 昏暗中,赵世卿坐起身来沉默良久,最后俯身亲了亲她额,温柔道:“昨夜,对不起。”说着,给她拉了拉被子。“睡吧,明日回通州还要早起,我陪你。” 留下话,他便出去了。 容画舒了口气,放松的她不知觉中睡着了。直到身边多了股凉意她知道是他回来了,可她没睁眼,一直睡到了天亮. 次日一早,容画随赵世卿去给沈氏请安。 今儿是新媳妇归宁的日子,虽说沈氏极不喜欢那位容夫人,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家,不能让外人觉得昌平侯府不懂礼数盛气凌人,所以她提早便让董嬷嬷将回门礼都备好了。 不仅如此,为了让容画风光回去,她还特地给容画定了一副新头面。 沈氏这么用心,自然是因为儿子。即便她不准备,也架不住儿子去做,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着手,到头来还能让儿子念个好。 容画谢过婆婆便准备要出发了,赵世卿也跟着整 分卷阅读18 了整装。 沈氏愕然。“你也去?” ☆、失踪 赵世卿蓦地笑了。“瞧母亲说的,归宁自然是夫妻同往啊。” 沈氏皱眉。“这通州去一趟,今晚肯定回不来。若是留宿得耽误多少事!” 话未完,董嬷嬷偷偷扯了她一下。 沈氏看着容画,意识到自己失言,解释道,“你公务烦身,到底还是朝廷的事重要,可不敢有所贻误。况且儿媳也能理解,是吧?” 容画点头。“母亲说得是,儿媳懂得。世子爷当以公务为重,归宁我一人回便好。而且这两日怕是都回不来,还请母亲见谅。” “无碍,无碍。若是思亲,多留两日也可。”沈氏含笑回应。她留得越久,儿子跟去的可能性就越小,这丫头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还是个聪明的。 赵世卿定下的主意不会轻易改变,昨个说陪她了便不会食言。“母亲安心,朝廷的事我自有安排,不会耽误的。” 沈氏不悦,又了解儿子的固执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一脸的愁容不言语了。 其实比起沈氏,容画更不想他去。 理由很简单:母亲拿她当筹码换荣耀,她偏不想给她这个荣耀。 赵世卿若回去,他必然会成为母亲炫耀的资本。 容画正想着要不要劝,外院小厮突然来了,报门外有人请世子,并递上了帖子。 赵世卿展开,眉心登时拧了起来—— 瞧儿子脸色不大好,沈氏好奇,也睨了眼,打眼便瞧见个“巢”字,当即惊住。 这满京城能给儿子下帖子,且还姓这个姓的,只有一人吧! “可是当朝首辅,巢阁老?” 话一出,容画也不由得抬起了头。 如此位高权重之人下帖子,而且还是在人家新婚第三日,想来不是叙旧那么简单。这一宴,赵世卿怕是非赴不行了。 他面向容画,柔声道:“这一去不知何时结束,只能先委屈你了。” “世子爷严重了。”容画应声,“朝廷的事重要,您尽管忙,不必顾忌我,我会尽量早去早回。” 赵世卿沉思须臾,点了点头。 清点礼物,查视车马,安排好随行之人后,赵世卿又派了两队侍卫护送后。他是希望阵仗能大便大,而容画却是觉得能简则简,最后折中,容画减了几个管事,只带了一对侍卫出发了。 赵世卿给巣府去信稍候,一直将妻子送到了南城门。 与容画分别后,他赴巣府去了。 容画掀开车帘,一直目送赵世卿离去,直到他乘坐的马车消失在主街的尽头,她突然回身唤了声:“停车!” 眼看就要出城门了,青溪不解。 “怎么了?小姐可是落下什么了?” 容画双眸幽冷,一张脸笼了层寒霜似的,甜软的声音透着股不容抗拒的笃定。 “掉头,去崇智胡同。” …… “嫣儿啊,葡萄好不好吃!” “好吃,娘亲,甜……” 崇智胡同里容宅里,叶氏正抱着两岁的女儿在庭院里吃着葡萄晒太阳,母女俩好不欢乐。就在这时,二门处家里的小丫头匆匆跑了过来,禀道:“夫人,来客了。” 叶氏喂着女儿没来得及回头,随口问道:“谁啊?” 小丫鬟还没来得及应,便有细润的声音轻轻地唤了声:“大嫂……” …… 天过晌午,赵世卿才从巢府出来。巢阁老本欲留他用饭,却被他拒绝了。一来他知道这场宴席的代价,二来他心里还有所惦念…… “巢巩果然是为了常弼之求情!”赵世卿身边的侍卫俞修竹不忿道,“身为辽东巡抚,常弼之昏庸,独断专行。若不是世子爷您坚守,这辽东一战根本胜不了!他拖累得您都险些没回来,巢巩怎还好意思开口为他求情!” 俞修竹原为昌平侯麾下参军,因被构陷而削职,自那后心灰意冷的他便跟在赵世卿身边做他的贴身侍卫。 也不怪俞修竹气愤,当初若不是常弼之刚愎自用,不听赵世卿劝阻率军深入女真大营,中了女真的奸计,不会一下子折了两万精兵。 魏军元气大伤,女真部族趁势而攻,眼看建州卫不保,赵世卿孤注一掷,利用叶赫族与女真的矛盾分散其注意力才守住了辽东,并重创女真。 这一战胜得险啊,赵世卿险些就埋骨于此了。 巡抚是文官,巡视一方军政民政,并没有带兵的权利。常弼之是威逼利诱之下,说服辽东总兵霍江随他出军的。若胜,他有功;若败,那便不是简单的战事失利了。他插手军事,完全可以扣他个谋不轨之罪。 巢巩今儿找他来,就是想让赵世卿把这场失利推给霍江,而常弼之只落个失职之罪…… “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兵部侍郎,二人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常弼之若是获罪,巢巩也好不了。 分卷阅读19 ” “巢巩也是愚,结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早晚要栽在他这帮‘心腹’手里。他这种人怎么能坐上首辅的位置呢!” “这位巢阁老可不愚!”赵世卿哼声。 巢巩确实没什么能力,但他专有一特长便是御人,能够集群才为他所用。虽说这人才也是良莠不齐,但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就是这种文人间少有的侠义气,让他在群臣中威望极高,使之平步青云。 不管他到底是真愚还是假愚,俞修竹关心的是赵世卿到底会不会帮他。“那您如何决定的?” 闻言,赵世卿轻吐了口气。 巢巩玩江湖那套拿手得很,他料到赵世卿不会帮他,于是有意无意提到了前几日,兵部收到的西北军资申请文书。 虞琮征讨西北,与元蒙战事正处于紧张时刻,赵世卿能不懂巢巩的意思吗? 他这个兵部尚书可以无赖,但是赵世卿不行,他不能让远在西北的虞琮断了支援。况且,有些人能保得了一次,保不了两次…… 见他没应声,俞修竹料到了他的顾忌,本欲再劝却被他断了。 “她该到了吧!” 俞修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两个时辰了,夫人该入通州城了。” 赵世卿点了点头,转而道:“备马,去通州!” 为迎归宁的女儿女婿,梁孟玉天不亮便派人去西城门候着,眼看都日头都开始往西边偏了,两个小厮连个昌平侯府的人影都没瞧着! 虽已入秋,太阳还是那么毒,两人站在城外迎着西照日头,连个躲阴的地方都没有。明晃晃的阳光下,看着远处望不着边的田地,眼睛都快花了。 好像真花了,他们怎看到几个骑马之人奔来! 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终于看清了人,两个小厮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 终于是把人盼到了!两人激动得当即分工,一个回去报信,一个去迎这位新姑爷。 及至城门口,赵世卿下马,小厮赶紧迎了上去,作揖笑道:“世子爷,可算把您给等来了,夫人和大伙都在府上候着您呢。”说着,便去给赵世卿牵马。 马缰递到他手里,小厮又朝远处瞭望,好奇问:“世子爷,我家小姐呢?” 这话一出,刚走到城门口的赵世卿僵住,猛然回首道:“什么意思?容画没到?” 小厮懵了。“没,没到啊,她不应该和您一起来吗?” 赵世卿心忽了一下,逼近小厮。“她早一步出发的,你确定她没回来?” 他气质矜贵又从武多年,骨子里自带凌人威势,被他这么一问,小厮顿感压迫,咽了咽口水道:“没,没啊。我都在这等了一天了,一步没挪,谁都没见着。小姐若是真的回府了,肯定会有人来通知我们的……” 小厮解释着,然话还没说完,赵世卿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那小厮愣了,慌张地拦在了他面前。“世子爷,您这是要去哪?” “回京!”赵世卿寒声抛出两字。 小厮扯着缰绳急迫道:“别啊,再等等,许小姐是什么事耽搁了。” “她辰时便出发了,什么事能耽搁这么久!” “这,这……” 小厮“这”了半天也没编出个理由来。 眼看赵世卿跨马要走,他一把抱住了马头,愁眉苦脸道:“世子爷,您别走啊!我家小姐没回来,您不能再走了啊。为了迎您,夫人把全族的人都请来了,小姐没到,您若是就这么走了,夫人不会饶了我的!” 赵世卿无奈。“你就不怕你家小姐有个好歹!” “不会的!”小厮忙喊了声,涎着张脸笑道,“我家小姐福气大着呢,要不能嫁您!” “您放心,许小姐就是有何事耽搁了,你先跟小的回去,然后咱们再去找我家小姐……您好歹露个面吗,不然我们家夫人的脸往哪搁啊……” 小厮这话把赵世卿说愣了,他盯着马下人良久,随即寒声冷笑。 脸面?在他容府活人竟不及个脸面重要! 眼看着高头大马上这位神仙模样的世子爷,脸色阴得像地狱的判官,那小厮腿肚子都颤了。可他还是不敢撒手,他若是撒手,回去夫人还不得扒了他皮! 不用等回去了,眼下就能让他皮开肉绽。 一抹阴鸷在赵世卿眼中闪过,他扬起马鞭便朝那小厮甩去——“ 啪”的一声,还没看清鞭子怎么抽下的,那小厮从左脸到右肩登时皮肉翻花,便是隔着几层衣服都没减这力势分毫—— 小厮起先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抱着脸嚎啕大叫起来…… 那可是戎马倥偬多年的将军啊!这一下,没抽他个白骨尽碎都算便宜他了! “告诉你家夫人,若是容画出一点差池,你容府的气数也到头了!” 说罢,一声驾喝,他带着随从之直奔京城去了…… 梁孟玉是什么样的人,赵世卿不是没有体 分卷阅读20 会。 大婚那日他才知容画本是不想嫁的,可之前他收到的都是她心甘情愿的消息,这从中作祟的除了她母亲还能有谁? 且就当母亲为了女儿的荣华一时鬼迷心窍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是他倒也能理解。 可今儿这架势,真是让他开了眼界。什么为了女儿,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女儿归宁又不是儿子高中状元,竟把全族人都请来了,这目的还不明显吗? 再说那小厮,不顾容画安危,根本就不把自家小姐放在眼里,何况是容家人。 容画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什么?筹码?底牌?赵世卿愤怒,更加心疼这个小姑娘了,他甚至理解了她冷漠的原因,她不止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整个恶意的环境。 已经三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道她此刻在哪,状况如何…… 赵世卿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他先遣人去侯府打听,得知世子夫人未归后,他慌了。 身居高位必然会带来潜在的危险,赵世卿清楚,在暗处有数不尽的眼睛在盯着他,蠢蠢欲动。 对此,他从没怕过,可眼下不一样了,他不得不顾及身边人…… 这人怎么就能凭空消失呢?若只一人便也罢了,可她带了那么多下人,还有他派出一队护卫…… 联想容家种种,赵世卿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不是失踪了,她是躲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素雪 容画抱着小侄女在容宅东厢房里逗弄,叶氏陪在她身边,而刚从都察院回家的容伯瑀看着她们几个眉头紧蹙,呵斥道:“胡闹!真是胡闹!哪有女儿出嫁归宁不回娘家的!” “长兄为父,这不也算娘家么!”叶氏扔了句。 “你也跟着搅和!” “搅和的不是我,是——”叶氏看着丈夫,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能是谁,还不是她那个贪心的婆婆。 叶氏就知道这事不靠谱,不过是误会而已,非逼着女儿嫁。瞧瞧,恶果来了吧!偏就可惜了这个招人疼的小姑子了! 容家两子一女,容画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容伯瑀今年二十四岁,进士出身,在都察院任职,娶翰林院学士之女叶绮蕴。 二哥容仲琨只比大哥小一岁,随母居通州,因秋闱屡屡不中,到如今还是个秀才,妻子万氏也不过是个市井郎中的女儿。 容画出生不久,父亲便走了。九岁的容伯瑀自觉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在容画的成长中,他亦父亦兄,若说容家她和谁最亲,也只有他了。只是他十九岁中了进士后便一直留在京城,兄妹二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看着愠怒的大哥,容画嗫嚅道:“……我也是没有地方可去,才来这的。” “我不是怨你来这。”容伯瑀叹声,“大哥巴不得能见到你呢。可你不该撒谎啊,你若不想回娘家可以和世子爷说,何必如此折腾!” 容画摇头。“不行,世子爷整日忙着,我不想因这事扰他。我若是执意不回,闹起来姨母肯定为难。还有大夫人,她本来就不待见我,也不喜欢容家……” 听了妹妹的话,本来还一肚子怒气的容伯瑀突然心酸。 妹妹这过得是什么日子,顾虑丈夫,忌惮婆婆,连唯一宠爱她的姨母也因容家悔婚心生芥蒂,府里没一个疼她的人,他真想把妹妹讨回来。 当初出了这么大的事,母亲连对他这个长子提都没提,直到妹妹要出嫁了才告诉他,就是怕他反对。 容伯瑀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妹妹,不禁叹声道:“就算你今儿躲在这,这事也瞒不住啊!” 说着,他瞥了眼满庭院的侯府下人和侍卫。 容画也看了眼。 “过了今日再说吧,事总能过去的。何况大嫂说得没错,兄长这不也算娘家么。”她一边说,一边给怀里的小侄女剥了颗葡萄,笑问:“嫣儿,再吃一颗?” 嫣儿点头,奶声奶气道,“姑姑吃……”她胖乎乎地小手也捏起一颗,朝容画的嘴喂去。 “嫣儿真乖!”容画笑弯了眼,低头便要去吃。 可就在她张嘴的那刻,门口的光亮被截住,她落入了一片阴影之中,那股熟悉的压迫感袭来,还没待她反应,便问头顶低沉的声音道了句: “你果然在这!” 容画心忽地一提,惊得差点没把孩子摔地上。 葡萄沿着她嘴边滑落,抹了一路汁液,她猛然抬头,是赵世卿—— 二人对望,一个眸光闪动,不知所措;而另一个则是霜眉冷目,愠气都浮在脸上呢! 容画见过赵世卿生气。洞房之夜,还有他报复似的折腾她那晚,他都被她气得不轻,可那时候她一点都不怕。 然这会儿,她居然心虚了…… 容画回望着他,眼神默默软了下来,一汪秋水含着无辜,透着楚楚,连蝶翼般的长睫也跟着慌乱眨动,想要隔断他视线似 分卷阅读21 的,躲避他凌厉的眼神。 此刻的她,分明就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之前的清冷淡定哪还见得半分! 赵世卿沉默不语,盯了她良久。 接着,他迈腿上前一步,容画吓得后退一步,容伯瑀夫妇跟了一步。 这位世子爷,英姿威武,便是不喜不怒都让人生畏,何况是现在,更重要的是夫妇俩发现他右手居然还握着条马鞭—— “学会骗人了是吧!”他压低了嗓音问。 容画听得出他气息不大稳,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她不敢看他了,垂下了眼帘。 赵世卿鼻间哼了一声,接着抬起右手,吓得容伯瑀夫妇齐齐大喊道:“世子爷!” 二人僵住,却见赵世卿握鞭的手抵在容画下颌,拇指抚动,从她唇峰划到了唇角,最后回到她小下巴上,一路抹掉了那葡萄留下的汁液…… 葡萄汁弄得满嘴都是,她跟她怀里的孩子还有何区别。 赵世卿鼻间轻笑了声,容画愕然抬头,面前英俊的脸上不见怫然之色,他薄唇微挑,捏着她的小下巴淡淡道:“走吧,回家吧!” …… 回去的路上,赵世卿沉默不语。 他是真的生气了,在他被小厮请进容宅后,见到满庭院侯府下人和侍卫时,他当即怒了。 小姑娘瞒着自己便罢了,这满院子侯府下人居然没一个想到要回去通知侯府的。看来他是得考虑在容画身边安排些人了…… 身边不语便罢了,一张脸还清冷的可怕,容画这颗提悬的心始终没放下。 毕竟被抓了个现行,她理亏啊,于是小声嘟囔了句。“对不起。” “什么?” 赵世卿没听清,但眼见她小眉头颦起,一脸内疚地捻着帕子,他猜也猜到了。 “知道自己错了?”他挑唇问。 她默默点头。 “错哪了?”他佯做严厉问。 她想想,又摇摇头。 赵世卿无奈笑了。“你若是不想回容家,告诉我便好,何必躲偷偷起来。” “我不想扰你。” “夫妻之间哪来的扰!”他半责备半安慰道。 容画闻言,帕子攥得更紧了。 每每提起夫妻二字,小姑娘总会局促不安,赵世卿明白,她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接受这个身份。他本想安抚她几句,却闻小姑娘蓦地问道:“您可是回通州了?” 赵世卿愣住。他知道她想要的答案,于是摇了摇头。 见小姑娘默默松了口气,他低声笑了。 “以后不许再擅自离开了。” 小姑娘“嗯”声。 “也不许说谎了。” 容画点头。 “不可以再所有隐瞒。” 还是点头。 “……你喜欢孩子?” 依旧点头……不对!容画反应过来,惊诧地看着他。 从认识她开始,赵世卿就没见她笑过,整日都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要么清冷得没法靠近,要么空灵缥缈得抓不住。 可就在她逗孩子时,他居然看见她笑了,对着怀里的孩子。 还有她那个小侄女,同她长得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那双眼睛,璀璨如星空。那一刻他突然冒出了个念头来: 若是她有了孩子,那该有多漂亮啊…… 他这话也给容画提了个醒,她想到了昨早问安时,沈氏催他们生子的话。 他是想要孩子了吗? 可她不想。 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容画对这世间极其失望。连亲生母亲可以算计自己的孩子,这世间还有什么真情可言。 赵世卿问她喜欢孩子吗?容画说不清。 小孩子无疑是可爱的,可她也是梁氏的女儿啊,身体里流着梁氏的血,谁知道她骨子里是不是也和母亲一样冷情凉薄,她不敢保证自己会爱那个孩子,尤其还是和赵世卿的孩子。 对父亲她尚无感情可言,对孩子她果真爱得起来吗? 如果自己不能保证成为一个好母亲,那还是不要做母亲了吧,她不想一个无辜的孩子成为下一个自己,更不想再被自己亲近的人伤害。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为自己活着,她也不会把感情分给任何一人,包括自己的孩子。 不付出感情便不会有所期待,而没期待,人就永远不会失望…… 为了掩人耳目,赵世卿带着容画在城外走了一遭,入城时,天已经黑了。 沈氏听闻儿子回来,可算松了口气,但见了夫妻二人,还是冷道: “你门这是从通州回来的?” 容画紧张,赵世卿应道,“是。” 沈氏哼了声。“你还是真不让人省心啊,刚从巢府出来便直奔通州。我担心了你一整日,若不是小厮回来告诉我你去了通州,我还以为你在巢府出了什么事呢!” “让母亲忧心了,是儿子的错 分卷阅读22 。” 儿子的错?未必见得,还不是有让他犯错的那个人。 沈氏瞥了眼容画,对儿子道:“你急得是什么,新妇归宁一日你便迫不及待地把人领了回来,传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赵世卿笑了。“是儿子欠考虑了。”他看着容画,又道,“也委屈了你,本来还能多留些时日,倒是因为忧心我公务繁忙,不得已跟我回来了。” 都这会儿了,他还不忘替她言语!沈氏是真没见儿子对谁如此用心过。 可他越这样,沈氏心里越不安,说不上来因为什么,只觉得他太宠新妇未必是件好事…… 沈氏本就无意打听容府的事,只觉得归宁一过便是完成了任务,她又数落的几句便打发他们回去了。 回渊渟院的路上,容画默默跟在赵世卿身后。 她知道他隐瞒沈氏,还封住了一众人的嘴,都是在帮自己。她感激他,可除了感激她心里也莫名地复杂,她问道:“您还是去通州了。” 赵世卿自知瞒不过了,点头。 怪不得,自己扣留了所有随行人,他居然还能知道自己去向。容画不由得轻叹了声。 赵世卿闻声,又补言道:“但我没去容府。” 容画摇头。 她知道他摸清自己不想回容府的原因了,所以直到现在他还在顾及自己的感受,可此刻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您不必为我如此费心的……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他对她用心再多,她能给他的也仅仅是个“好妻子”而已。 赵世卿明白她的意思,不喜不怒地看着她,平静道了句: “值不值得,我说得算。” 说罢,淡定地挽起她手迈入了渊渟院大门。 二人刚一入门,便瞧着抄手游廊里,赵世卿的贴身小厮倪元颠颠地迎了上来。 天黑灯暗,他怀里好似揣了什么,才一到了主子面前,便咧开嘴笑了。 “爷,您要的东西找到了!”他张开手掌,里面的小东西喵了一声,竟是只小奶猫。 赵世卿拖过来,直接递给了容画。 容画看看他,又看看那猫,迟疑地抱在了怀里。 在他人眼中,她始终如霜如雪冷淡淡的,可赵世卿却看到了将猫拢向怀里那瞬,她眼底的一片温柔。 “见你喜欢孩子,料你也会喜欢这小东西,往后便留着给你解闷吧。”他含笑轻轻点了点小猫的头,又道:“小东西还没名字,不若你取一个?” 容画抚着它雪白无瑕的绒毛,清眸流转,道:“若是公猫便叫飞琼,若是母猫便唤素雪吧。” 话一出口,倪元愣住。 夫人嫁进来后,他便去了外院,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夫人说话呢,原来夫人声音这么动听啊! “夫人起的名字真好听!这是只母猫,那便叫素雪了!得了,那奴婢这便带素雪去寻个窝去?”倪元欢笑,说着便去接猫。 眼看他双手恭敬探出,容画依旧抚着猫头,应也没应一声,恍若未闻似的抱着素雪朝正房去了。 倪元呆住,茫然地看向了世子爷。 赵世卿却眉梢含笑,拍了拍倪元的肩,道了句“办的不错。”扔下他转身去了书房了。 明个便要去府衙了,赵世卿一直准备到了二更,待他回正房时,稍间的灯还亮着。 他挑帘而入,一眼便瞧见正拿着根步摇蜷在罗汉床上逗猫的容画。 小姑娘肌肤细润白皙,在光耀下浅淡得透明,一身月白的寝衣裹体,和那小猫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大一小两个雪团。 小雪团够不到步摇上的金穗子,急得喵呜喵呜直叫,容画被它逗得笑了,疼爱地将它拢进怀里安抚。 那刻,赵世卿又看到了她在兄长家的那份温情…… 他走过去,她见他回来赶紧下床,慌乱中还没找到鞋子便被他蓦地抱了起来。 容画惊得要挣,可仰头望着他硬朗的轮廓,凸起的喉结,她渐渐平静下来。眼底的温情淡去,冷寂归复,她默默攥着他衣襟,任他抱着自己回了锦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容画:我丁克,我骄傲! 赵子顼赵悦人:妈,脸疼不! . 作者……托着疲惫的身子,求收,求评,求包养…… _(:з」∠)_ ☆、决裂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容画便醒了,身边依旧是空的,赵世卿已经去晨练了。 待她梳洗罢,他回来了。容画提着倪元昨晚准备好的官服,伺候他更衣。 官服的配饰是用来显示身份的,不免繁琐,且讲究颇多。然第一次接触官服的小姑娘却应对得有条不紊,赵世卿猜到她一定是事先下功夫了。 这个小姑娘,总是比同龄人更细心更懂事,可他不大喜欢,因为她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烂漫。 比如昨夜,面对他的温.存,她明明不喜欢却压抑着 分卷阅读23 自己,在他身.下一动不动,任他如何动作她都闭着眼睛接受。 也许她觉得这就是配合,是作为妻子该有的顺从,但赵世卿想要的不是这些,所以他什么都没做,二人平静地过了这一夜…… 赵世卿走得早,来不及给沈氏请安,容画只得独自去东院。 沈氏见了她,问了几句儿子的事便传饭了。 对于昨天归宁是否顺利,容家收到礼物如何回复,可还满意等等,她一概没问,好像就没这回事似的。 就算轻视容家,面上也该应付两句,然她却提都懒得提,说到底还是心有不满。容画明白她这是做给自己看的,碍着赵世卿她不能把儿媳如何,便用这种漠视的方式对待。 沈氏脾气是差了些,可终究不是个心里装事的人,有何情绪都露在面上。这样的人倒也不难相处,怕只怕那些笑里藏刀,亦或是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人…… 容画捏着汤匙,饭桌对面的那束目光又朝自己扫了来,她不看也知道是谁。 她无视赵子颛的挑衅,安然地吃完了这顿饭。 沈氏又要去礼佛,容画带着青溪退安。 经过小花园时,赵子颛突然出现,拦住在了容画面前。 看着这个身高还不及自己的孩子,容画没惊,淡然颌首。 “夫人,您昨个回得可早啊!”赵子颛蓦地道了句。 他还没完全变声,清脆的嗓音和他稍圆的小脸极配,可这话语里的语气却透着股不应龄的深沉。 容画抬眸看去,少年目光冷峻敏锐,像极了赵世卿。比起他在沈氏在面前的任性和孩子气,她知道这才该是他的真实面目。 “怕耽误世子爷府衙的事,所以回得急了些。”容画平静应。 “是回得急了,还是你压根就没去啊!” 容画心惊,可面上依旧淡定。青溪慌了,忍不住问道:“子颛少爷,您这话何意?” “我何意夫人不清楚么?你骗得了祖母骗不了我,你昨个根本就没出城。这满京城的眼睛,你躲得过来么!” 容画不语,他哼笑道:“我祖母为了让你风光回门,费心思给你备下了礼,若是让她知道你根本就没回,不仅浪费了她一番好意还被欺骗,你觉得她会如何?你觉得这侯府还容得下你吗? 你不要以为有我父亲给你撑腰,他是逼不得已才娶了你,帮你隐瞒也无非是怕我祖母伤心。百事孝为先,在你和祖母之间,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个?” “小少爷,你是在威胁我吗?”容画轻淡道,声音婉转全然听不出一丝惶恐。 赵子颛敛容,目光狠戾。“算是吧!我只是想提醒你安分点,要知道你和那只猫一样,不过是我父亲养的宠物而已!” “小少爷!” 青溪惊得忍不住喊出声。 这般俊秀的少年竟能说出如此过分的话来!青溪上前便要反驳,却被容画扯住了。 容画神色润和地望了他须臾,瞧不清眸低之色,终了朝着他端然道了句“谢小少爷提醒。”连个气息都没乱,带着青溪走了。 赵子颛愕然皱眉。他以为自己话已经够狠了,她怎么可以淡定到这般,她到底是不是人,有没有感情啊! “你既已嫁我父亲,便别见那不该见的!”他朝着她背影喊了声。 乍然听到这莫名的一句话,容画微顿。 她好似明白赵子颛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他所谓“不该见的”应该是赵世骞吧!他应见到那日自己和赵世骞偶遇了。 可想想真的是没必要,那日她已和赵世骞把话说清,况且他父亲也在场,她不明白这孩子为何还是纠结于此。 容画想想,或许归根结底还是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吧! 回到渊渟院,青溪赶紧给容画倒茶,想压压她憋着的这口气。可却发现小姐根本没气,不仅没气,还心情颇好地遣她把素雪抱来。 青溪纳罕地看看容画,迟疑着出门了。 猫由九栀照顾着,听闻夫人找猫,她笑盈盈地抱着素雪进了正房。 九栀虽是新来的,原也是朱门里的丫鬟,因原主子倒了,这才被卖进侯府。在一众小丫鬟里,她年纪最长懂得也多,容画便升她为二等丫鬟帮自己养猫。 看着在容画怀里撒娇的小猫,九栀笑眼一眯,赞了句:“世子爷真会挑,这小猫温顺极了,跟夫人一样的好性子!” 不会夸人能不夸吗!青溪尴尬得手里的茶盖砰地掉了下来,吓了小猫一跳,窜进了容画怀里。 容画安抚着它,又想起了方才赵子颛的那句话:你和那猫一般,都是我父亲的宠物! 自己和它还真是像啊!容画轻哼了声,似笑非笑。 九栀愣了,以为夫人是在哼自己。“夫人,是奴婢说错话了吗……” 说错了说错了知道说错了你还问!青溪气得直翻白眼,可容画却叹了声。“去忙吧!” 九栀不明所以,赶紧退出去,容画 分卷阅读24 不经意瞥了她一眼。 这姑娘往日的垂鬟分髾髻梳成了随云式,不挂金玉偏插了朵木槿。她上着蜜合色袄衫,下着鹅青色挑线裙,外没套比甲,光看着这背影打眼瞧去有点…… “小姐,您不觉得九栀装扮好似学您呢吗!您不管她?” “人家又没坏了规矩,爱怎么穿便怎么穿吧。”容画抚着猫道。 “可她是在渊渟院啊!” 容画眼帘一挑,又瞥了眼院里的九栀,没应声。 青溪急了。“小姐,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她在渊渟院,打扮成这样给谁看啊?还不是世子爷!” “多心了。” “不是!小姐您不知道,连着两夜了,我都瞧见她起夜时候在您后窗逗留,您说她这是什么心思!” 容画抚猫的手顿住,想了想,平静道:“我知道了。你去吧,给素雪找点吃的来。” 青溪无奈啊,夫人怎么就不急呢。本来她对世子就冷淡淡的,日子久了哪个男人受得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九栀目的昭昭,丰胸翘臀的还颇有几分姿色,哪日要真爬上了世子爷的床想想都愁得慌!就算挡不住世子爷纳妾,可也不能是这种不知羞臊的! 若是放在往昔,青溪肯定要苦口婆心地劝夫人,可自打她转了性子以后,好些话堵在嗓子眼愣是说不出来,她也只能盼着夫人嘴上不说心里是明镜的。 青溪去了,庭院里的九栀瞧见她出来,追着问方才自己可是惹夫人生气了,青溪没搭理她,乜了她一眼直接跨出了大门。 九栀也哼了声,方转身要回去,却见青溪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她穿过庭院直奔正房,一进门趴在容画耳边便道了句:“小姐,不好了,夫人来了!” …… “娘,容画这什么意思么!知道我们来了不请我们进去!”万氏不满地嘟囔着。 一早天不亮就赶路,好不容易到了侯府,她还想开开眼瞧瞧侯府的雕梁画栋呢,结果连前院都没进去便被容画安排在这门厅的客房里。 梁孟玉没搭理她,目光都钉在客房的门上了,绷着脸一动不动。 万氏自觉没趣,没心没肺地吃起那点心来。 别说,这侯府的吃食就是不一样。来都来了,可不能亏了,于是刚塞进去一块又拣了一块。正吃着,门“砰”地开了,吓得她好悬没噎着,端起茶水喝了好几口。 容画一进门便瞧见二嫂这狼狈相,不过她早就习惯了,于是朝着梁孟玉福身道: “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 这开场白和容画预料的一模一样,她内心苦笑,没接话。 梁孟玉盯着她,喝声:“归宁你为何不回!” 望着恼怒的母亲,容画淡定。她水润的双唇轻碰,无所谓地道了句: “不想回。”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求收藏,求评论,求包养(就是收藏作者啦~)嗷嗷~ ☆、梁氏 瞧着她那满不在乎的神情,梁孟玉心里的火气压不住了,冷道:“当了世子夫人,这脾气也见长啊。” “托母亲的福。” “小姑,你能不能好好跟娘说话!”万氏这口糕点可算咽下去了,开口道。 “为了你归宁,娘把容家全族人都请来了,二叔公等了你整整一天,连个影都没见着!你知道他们怎么埋怨娘的么?都道这昌平侯府根本就没把咱容家放眼里,就三婶那张嘴你还不知道,她本来就瞧不起咱们家,没少了说风凉话挤兑人。别说是娘,我这脸都没地搁了!” 容画哼了声。“又不是兄长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把全族人都叫来了,这不是自找的么!” 梁孟玉惊住,女儿可从来没这么和自己讲过话,她安奈着心思道:“画儿,你可是还在记恨母亲把你嫁了?可这事怨不得母亲,是世子爷提出要娶的你啊!” “那种情况下,你让他如何说?让他一句抱歉就完了吗?人家是为了负责才表态,为保我名声提出娶我。可他提是他提,最终要不要嫁还不是看容家,还不是看你!” 梁孟玉叹声。“母亲答应他,不也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容画冷笑,“您把我引去世子爷的院子,为了我您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突然被戳破,梁孟玉脸皮绷得紧。 容画没给她留情,怨恨道:“母亲,您就没想过若世子爷真的就是一句抱歉了之,那我该如何?往后的日子不清不白地我要背负着什么名声?您就不怕我真的嫁不出去吗!您这就是在赌,可您想过您若是赌输了,输的是什么吗?输的是我的一生!” 如果赵世卿不娶她,而赵世骞又芥蒂此事,那她这一生真的就毁了。 她虽然怨恨,可又何尝不感激老天,她遇到的是赵世卿,而不是一个不负责任或者轻贱她的人。当时的她本就被动,以赵世卿的身份就是提出纳她为妾她 分卷阅读25 也不惊讶,可他却提出娶她……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不是嫁了么,而且不比嫁给赵世骞要好得多。”梁孟玉冷静道。 到现在母亲也没怜悯她半分,那容画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母亲,这么多年您每次来侯府都带着我,你告诉我姨母的喜好,教我如何讨好她,您当真我不知道您为的什么吗?您就是想把我嫁进侯府。!“ “也如您所愿,表哥喜欢我,姨母也定下了这门亲。当初我是感激您的,我以为您是真心为女儿打算,想给我找个好归宿,可结果呢?转而您就拿我去赌!我在您眼里到底算什么?没有感情的物件?换取容家富贵的筹码?” “小姑,话可不能说的这么难听!”万氏剜着眼睛道,“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见谁得了好还卖乖的!你这话说得可就矫情了。再说,容家好了对你没好处吗?你还见不得娘家好了?连归宁都不回,这脾气可是大呢!” “是我见不得你们好,还是你们见不得我好?母亲,你们但凡顾及我一些,也不会把全族人都叫来。我是如何嫁给世子爷容家谁不清楚,您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扒我的伤,你们对我如此不留情,我为何要回。” 说着,容画恢复了镇定,霜语道,“我今儿也把话跟您说这了,我不但归宁不回,从今往后我也不会踏入容家一步!” “容画,你心是石头做的吗!”万氏惊得大喊了一声。 而梁孟玉蓦地冷哼一声,“行,你厉害,连容家都不认了。” 她盯着女儿,目光阴测。“可以,既然你如此便也别怪我做母亲的无情了。从今儿开始,我就要让大家知道你如何寡情不孝的!听说大夫人还不知道你归宁未回的事,想必是你不敢说吧!你不敢说母亲帮你说,我这便向大夫人请罪,道你刚入门便欺母瞒夫,因你任性让侯府蒙羞,倒时候看看你在这侯府如何自处!” 容画怔住,她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自己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的。内心波涛骇浪,终了她深吸口气,平静下来,缓缓挪步让开了客房的门,从容道: “母亲,您请自便!” 梁孟玉愣住,惊愕道:“你不怕?!” “您都不怕我怕什么?”容画傲然睥睨着她,“您尽管去说,您别只跟大夫人说,你对外也得说!您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昌平侯府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您得让天下人耻笑昌平侯世子爷有眼无珠,您得让世子爷休了我,让昌平侯府彻底成为京城的笑话!” “你,你什么意思?”梁孟玉心乱了。 “母亲,我是昌平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我的名声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也是侯府的。您看看大夫人到底是在乎你的话,还是在乎侯府的声誉。” 容画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这么跟您说吧,您若是不踏实,信不信昌平侯府连手指都不用动便能毁了容家。” “容画!”梁孟玉指着女儿大呵了声。 容画淡笑,慵然道:“母亲,这我得感谢您,若不是您让我嫁给了世子爷,我还真不知道‘位高权重’这四个字的分量呢!” “容画,容家毁了对你有何好处!别忘了你也姓容!”万氏站在婆婆身边吼了声。 “你们还知道我姓容,你们把我当容家人待了吗?在这世上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毁便毁了吧,不过有人陪我一起毁那我也算赚到了。” 婆媳二人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了。她们是越发地摸不透眼前这个姑娘的心思了,也不知道她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不怕,可她们怕。 昌平侯府是棵参天大树,攀附上了,荣耀无限,可若是攀不上甚至作对了,碾死他们还不跟碾死蚂蚁一般。梁孟玉不得不顾虑同在京城为官的大儿子,而万氏也不得不忧心自己那个还在赶考的丈夫! 梁孟玉到底是败了,她红着眼眶上前,托着容画的手道:“画儿啊,你怎么就到了今天这样啊!”说着,这眼中的泪就要含不住了。 当初劝自己嫁时,容画见了太多母亲的泪,这一次,她不会再心软了。 她推开了母亲的手,清冷起身。“母亲,我最后劝您一次,您若想彼此相安,那就带上尊严离开,此生都别踏入侯府一步。不然,后果你清楚!” 说罢,她带着青溪连个头都没再回,端然走出了客房…… 才过侯府仪门,青溪盯着容画,突然道了句,“小姐,您哭了?” 容画怔,反问道:“我哭了?”说着,下意识伸出纤纤细指在眼底抹了下。 果然有滴泪,她望着指尖的那抹晶莹,漠然冷道:“这回都还清了……” 西园里,二夫人梁氏正在剥坚果,瞧着她通红的指尖丫鬟麝烟心疼道:“二夫人,还是奴婢来吧,您好不容易养的指甲都伤了!” 梁惠茹摇摇头,叹道:“我这当母亲的,也只能为他做这些了。吃不是紧要的,我得让他知道这家里还有人惦记他呢,别让孩子寒了心啊!” 麝烟也跟着叹声。 分卷阅读26 “都怪这容家,为攀高枝,可苦了咱二少爷!” 听她提到容家,梁惠茹嗤了声,又问:“少爷这两日如何啊?” “二夫人放心,少爷整日在书房读书,用功着呢!” “那他可还天天去玉簪园?” 麝烟踟蹰,点了点头。 二夫人怒其不争地长出了口气,麝烟赶忙解释:“夫人,奴婢知道您担心什么。咱家少爷中意表小姐,如今她嫁与他人,他不可能一点都不伤心。可他到底没闹,依旧用功备考,您若再不让他所有排解,那还不憋坏了他。咱少爷不是个糊涂的,他知道哪轻哪重!” 梁惠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还是皱眉。“你说我这心怎么就这么不踏实呢。” 别说夫人,麝烟心也不踏实啊。 外人不晓,可她这个下人清楚。别看少爷平日对表小姐拘谨多于亲昵,那是因为守礼,其实他心里头满满都是她。 他爱惜她每一封来信,珍视她送他的每一样东西,也会因为容家来访而兴奋……只是他太过于克制了,不懂得表达。 直到听闻姨母要把表妹嫁给兄长,他再克制不了了,整个人变得狂躁不安,吓得二夫人只得把他关了起来,可最终他还是逃了出去,直奔通州。 他闹了两个月,二夫人怕大房知晓会多心,左右为难被折腾得心力交瘁,若不是最后表小姐同意嫁了,只怕这事没完。 可到底完没完,大伙悬着的心,谁也不敢落下啊…… 麝烟无奈叹声,正想着如何劝慰夫人,便闻堂下有人带着哭腔喊了声: “姐,你可得帮我啊!” 梁惠茹抬头瞥去,见梁孟玉带着儿媳抽搭着登堂,她冷斥道:“你这又闹哪出!”说着,给了麝烟一个眼神,麝烟搬了个杌凳上来,冷清冷意地唤了声:“坐吧,亲家太太。” 梁孟玉窘。往前这小丫头都是一口一个“姨太太”地唤着,今儿这突然改叫了“亲家太太”,还不是对自己有怨。 小丫鬟尚且如此,何况主子了。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眼下不愿瞧她,可她也是实在没辙了,为了往后的日子,只能厚着脸皮寻了上来。 到底还是忌惮容画的威胁,她没敢提归宁的事,唯是哭诉道:“我今儿本是想来拜访大夫人的,可她一直在礼佛,我左等右等不见人,就先唤了容画。可没成想……没成想这丫头一见我竟然要跟我断绝关系……” 说着,梁孟玉抹起泪来,万氏也哭丧着脸,婆媳二人好不悲惨。 若是换了往日,梁惠茹还真会劝她几句,可这会儿,她剥着核桃的手都没停,乜了她一眼哼道:“这会儿知道来找我了?” 往日来了就往二房钻,如今做了大房亲家,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入门就拣个大佛拜,也不看人家愿不愿意见她。她以为女儿嫁了世子爷,大夫人就能高看她一眼,容画怎么嫁的她心里不清楚吗! 梁孟玉被姐姐问得难堪,可面上却一点都不显,她讪笑道:“姐,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您是我亲姐姐啊,我不找你找谁。况且容画打小就听你的,你就帮我劝劝她吧!这天下哪有怨母亲的道理,她也忒狠心了!” 闻言,梁惠茹冷笑,手里的薄皮核桃被她剥得嘎嘣嘎嘣响。“心狠?那还不是随了你!”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为了巴结主母,连亲生姨娘都不认,恨不能同仇敌忾。 对母亲也就算了,毕竟那时年纪小,如今她都能把亲生女儿卖了,这心可不是一般的狠啊! 梁惠茹放下核桃仁,拍了拍手上的渣滓,不屑道:“就你办这事,还好意思来求我?就算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帮你劝,她就一定能听?况且你也不想想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这话轮得到我说么!” 那日敬茶她不过斥责了容画两句,沈氏便不乐意了,她若是再插手那还不是讨人厌去!况且二房同容画之间本就有过婚约关系,如今他们躲还躲不及呢! “我知道姐姐你为难,可这孩子真的太过分了,她竟连侯府都不许我来。就算我不是她母亲,我还是你妹妹啊!” “妹妹?你嫁女儿那日怎没想到你是我妹妹呢!” 梁孟玉被怼得嘴都张不开了,可再张不开也得硬着头皮张! 她软了语气道:“姐,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可我也没办法。姑娘家的名声重要,她和世子爷的事若传出去,那容家的脊梁骨还不得被戳破了! 我这岁数是不要这张脸了,可画儿不行,我得为她打算啊!” 呵,这话说得,敢情她还是个慈母了!梁惠茹真想现在就把她脊梁骨戳个稀烂! 本以为她今儿来是给自己道歉的,毕竟往后不是姐妹她也是侯府的亲家,免不了碰面,道个歉梁惠茹也就顺阶下了,可谁成想她这妹妹竟如此厚颜死不悔改! 容画不认她就对了,梁惠茹甚至有些庆幸没真的跟她做了亲家! “自作孽不可活!”梁惠茹咬牙道,眼见着梁孟玉的脸色从窘红到惨白,她嗤鼻冷哼,“ 分卷阅读27 连你女儿都不认你了,你还想我认你!” “麝烟,送客!” 麝烟响亮地“诶”了一声,吊着眼梢睨着梁孟玉,“容夫人,请吧!” 这会儿,她是连“亲家太太”都不愿叫了。 姐姐连狠话都放了,梁孟玉知道这路是走不通了,眼下说什么都是徒增她恼。于是憋了半晌,无奈带着万氏离开。 然还没走到西院二门,便听身后“咣”的一声。她大惊回首,只见正堂上她刚才坐过的杌凳被梁惠茹一脚蹬翻了。 梁惠茹睨着她,对着丫鬟吼了声:“给我扔了!” 万氏到底年轻,被吓得胆颤心惊,直到出了侯府才敢长出了口气,瑟瑟看着婆婆问道:“娘,接下来怎么办?要不咱回吧!” 回?这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那她这张老脸可真是彻底不用要了。 梁孟玉冷哼了声。“走,去崇智胡同!” ☆、疼惜 叶氏见到婆婆很是吃惊,不过还是平静地接待了她和万氏,并遣小厮去都察院唤夫君回来。 梁孟玉听闻,一面笑道“不忙不忙,不扰他公事。”一面接过乳母手里的容嫣,慈眉善目地哄着孩子叫“祖母”,还一个劲儿地夸孙女长得俊,取了爹娘的优点。 叶氏心里哼哼。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夸孙女吧! 因为头胎生个女儿,这位婆母没少给自己冷脸。不过好在一个在通州,一个在京城,一年见不上几回,也用不着整日受她气! 夫君留任京城,媳妇就该随公婆留在祖家,梁氏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怎么可能任儿子携妻子留京。可她没辙啊,谁叫人家是翰林大学士叶元懋的女儿! 叶氏祖籍临安,高祖是当地有名的学士,因擅长诗文,被推为“词坛名将”;而曾祖则是知识渊博的儒士,在临川创立了“叶氏家塾”,颇具声望。 叶元懋十九入翰林院,为人清正,学问做得是一等一的好。容伯瑀慕其名,中进士后便拜他为师。而叶元懋也极赏识这个志同道合,又投脾气的徒弟,索性将自己的女儿叶绮蕴嫁给了他。 叶绮蕴是叶元懋和妻子沈氏的小女儿,夫妻二人宠爱至极。沈氏原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可奈何夫君坚持,而女儿也中意容伯瑀,这才勉强点头。 沈氏也非简单人,她乃江南巨贾之后,沈家是皇商,这身世给她带来的可不仅仅是优越的条件,还有敏锐的洞察力。 她不想联姻不是因为门第,而是第一次见梁孟玉她就摸透了她的秉性,知道她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于是提出:嫁女儿可以,但夫妻二人必须留在京城,生活在她眼皮子底下。 梁孟玉无奈,即想巴上叶家又得罪不起,只得应了。所以到现在她也不敢提回通州的事,对这个大儿媳,再不满意也就敢甩甩脸子,不敢重言一句…… 叶绮蕴和梁氏接触不对,但她还是了解这位婆婆的。 为了利益,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眼下不是连自己亲女儿都算计了吗。想必她今儿突然来京就是为这事吧! 叶氏不想同她们多语,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以哄嫣儿睡觉为由带孩子下去了,客堂上只留梁孟玉和万氏二人。 又被晾了,万氏撇嘴。 小姑子如今是世子夫人,身价高了便算了,连这叶氏也不给个好脸。同样是儿媳,自己在婆婆身边受压制,人家却过得滋润,且婆婆连句话都不敢吐,想想她心里就窝火。敢情瞧自己是郎中女儿,好欺负呗! “娘,哄孩子有乳母呢,还非得她去?大嫂这是给您摆脸子呢,您看不出来?” “闭嘴!”梁孟玉呵斥。 瞧瞧,就吼自己能耐。 万氏不乐意了,起身道:“您就是偏心!” “哼,偏心?我舍下这张老脸求女儿,求儿子,为的是谁?还不是为老二!今年秋闱他又落榜了,你还真想他当一辈子秀才?嫌我偏心,你爹要是翰林学士,不用别的,能把老二抬成举人我就把你当祖宗供着!” 这话说得好不直白,却也干脆利落地堵了万氏的嘴。万氏臊得脸红,嘟嘟囔囔地坐了回去。 二人等了一个下晌,容伯瑀总算回来了。一见母亲他什么都懂了,可还是耐着性子听梁孟玉把话说完。 “……母亲,三妹的心是被伤透了。”容伯瑀叹道。 “我知道,我这不是也悔了么!知道她归宁没回是还在怨我,我这赶早进京就是要去给她道歉,可是……这丫头不但记恨我,还要和容家断绝关系,真是被我宠坏了!” “哼。”叶氏没控制住,鼻息嗤了声。 大伙闻声僵住,叶氏见几人都盯着自己,拍拍裙摆起身吩咐婆子做饭去了。 她可真是听不下去婆婆在这颠倒黑白了。 叶氏明白,容伯瑀何尝又不清楚,母亲见妹妹岂是道歉那么简单,还不是去兴师问罪,结果吃了哑巴亏才找到自己这。 可面前毕竟是他母亲 分卷阅读28 ,他也不好指责,只得顺坡道:“妹妹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母亲若是心疼她也不必去道歉,让她自己想开便好了。” 儿子这是在故意装糊涂吗? “她都要和容家断绝关系了!还让她自己想?你知道她今儿说了什么?不许我再迈入侯府一步!” “不迈就不迈么!她好不就可以了。” 是了,儿子就是在和自己装糊涂! 梁氏脸子立马沉了下来。“她好了就行?她好了就不管容家了?容家白养她这么大了?忘恩负义!” “母亲,您这话就过分了!” “我过分还是她过分?”梁氏声调拔得老高,见儿子皱眉,她缓了缓,平静且不近人情道,“她不让我去侯府,但没说你不行。明个你就去找她,管你是劝是骂还是求,把话给我挑明了。” “我不去。”容伯瑀低声道。 “连你也要气我吗!”梁氏怒喊。 容伯瑀叹了声。“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容伯瑀!”梁氏连名带姓地唤了声。 她冷道:“别以为你没责任!我可听下人说了,昨个她归宁没回可是来的你这!你当兄长的不劝她回去还纵容她。你知道昨个容家在族人面前多丢脸吗?丢的就不是你的脸吗?你是容家长子,你也想跟容家断绝关系不管容家了吗!” 容伯瑀无奈。“母亲……” “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若是不去……”梁氏想了想,坐稳了椅子。“你若是不去,我就不回了!” 这话一出,刚抱着孩子从西厢出来的叶氏吓呆了,惊恐地看向了丈夫。 本还一脸丧气的容伯瑀却突然笑了,起身对着母亲一揖。 “行,母亲愿意留就留吧!您不是总说我不在您身边尽孝吗?眼下您爱住多久住多久,住到您大去都没问题!” “容伯瑀!” 如此不敬,梁氏气得指着儿子的手都抖了。她看看一脸愁容的叶氏,又耐了下来,哼笑道:“好,我留!” 叶氏心沉…… 然就在此刻,小丫鬟突然来告:叶府管事来了,说是沈老夫人身子不适,请二小姐回去一趟! 叶绮蕴听闻母亲不适,当即怕了,可想想又不对。前儿个去见母亲还好好地呢,怎么说不舒服就不舒服了?她看看一脸镇定的丈夫,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知母莫若子啊! 她挡在女儿身后偷偷笑了笑,道了声:“我收拾收拾便去!”于是对着婆婆揖了一揖,连个话都没留,转头走了…… 容府热闹,然侯府却冷清多了。 傍晚赵世卿一回来便听说梁孟玉来府上的事了,可回到渊渟院后容画只字未提,亦如每日安安静静伺候他更衣、吃饭,一直到入夜他沐浴归来,她依旧一句话没说。 赵世卿坐在罗汉床上,而容画则跪在他身后给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房中静得只听得到绢布摩挲发丝的声音。 “你母亲来了?”他问了。 她顿了一瞬,若有若无地“嗯”了声,继续手里的动作。 “是因为归宁的事吧。” “嗯。” “她可为难你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她轻描淡写道。 赵世卿轻轻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怎么可能没事呢?仅仅几日他已经了解了容家,了解了她的处境。她这位母亲,既然能拿她当赌注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他拉她坐在身边,安慰道:“我们是夫妻,有委屈一定要告诉我,往后她若是再来……” “不会了。”她第一次打断他。 “她不会再来了。”容画低语,盯着手里的绢帕,又道,“我和容家断绝关系了。” 赵世卿不由得心头一震,皱眉道:“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容画漠然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从今日开始,她容画再没有娘家,没有亲人了。她也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没有娘家的媳妇在哪都抬不起头来,她没有依靠,连退路都没了。如果哪日侯府也容不下她,那她可真的是无处可去了。 “那你兄长呢?” 大哥吗?容画可能最舍不得的就是他了。 可是没有办法,她太了解母亲了,只要他们兄妹还有联系,那母亲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线机会,她甚至猜得出母亲今日一定去找大哥了。她不想大哥夹在中间为难,既然要撇,那就撇个干净。 容画不用回答,赵世卿也知道答案了。他默默攥紧了她的手,越发地心疼她了。 归宁不回,断绝关系,一个小姑娘是要怀多大的恨才会如此决绝? 他震惊,但更忧心。 因为“恨”是种很可怕的情绪,怨念太深往往被折磨的是怀恨的那个,人一旦因恨偏执起来,极容易丧失理智,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赵世卿太了解个中滋味了,因 分卷阅读29 为曾经的他也恨过,孤独地恨过一个人。 可是到头来呢?他不过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即便如今的他已经看淡了曾经的恩怨,可留下的伤痕却抹不掉了。 小姑娘才十五岁,他不希望她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去承受这些,她的人生不应该只有“恨“和”怨“,还应该有更美好的东西,更美好的事情,或者人。 “我知道你恨容家,可过去的都过去了,别让自己陷在这情绪中走不出来。“ 容画看着他,点了点头,接着又转到了他身后继续给他擦头发。 可擦着擦着,她手停了下来,幽幽道了句,“她不会再伤我了。“ 赵世卿微愣,问道:“谁?你母亲吗?“ 容画点头,可他看不见。“以前她是我母亲,我摆脱不了。可如今我与她断绝关系了,再不用被她牵制。” “我是恨她,但我不会因为她的过错来折磨我自己。从今往后,她是她,我是我,我们再无关系,不管是在生活里还感情中,都再没这个人了,所以也就没什么恨可谈了……” 容画话刚落,赵世卿蓦地回首。 她惊了一跳,手里还攥着他的发尾,呆呆地看着他。 赵世卿面色沉静,可眼神里却闪着惊色。他像陌生人似的看了她良久,直至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眉眼之间镀了层淡淡的温柔…… 在同样的年纪,他们都经历了“恨”,可小姑娘却比他看开得太多。 他是越发体会这个姑娘给他带来的惊喜了。 容画被他这眼神盯得心有点乱,连跳动的节奏都快了,脸有点热。她慌乱地挪开了目光,挽起他的头发,掩饰道:“天晚了,世子爷歇了吧。” 二人暗了灯上床,正要躺下不知什么东西窜了上来,接着便听门外青溪小心翼翼唤道:“世子爷,夫人,刚才九栀从西厢跑出来了,奴婢到处找不到,可是在您房里?” 赵世卿起身去亮灯,容画掀开被子,那小东西可不就在自己腿边蜷着呢! “在呢!”容画抱起了素雪道。 小东西寻到温暖也嗅到了喜欢的气息,钻进她怀里便不肯出来了。瞧着它赖皮的模样,容画抿唇笑了。 青溪又问:“可要奴婢把它抱出去?” “再等会儿,我哄哄它。”容画说着,征求意见似的看了看赵世卿。 瞧着她不舍的劲儿,又想起方才她那个淡淡的笑,他平静道:“留下吧。” 容画又惊又喜。见他直接暗灯上了床,她追问道:“真的可以吗?” “你若喜欢便留吧。”他磁性的声音中带着温柔。 “谢谢。”她道了句。昏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不过他还是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欢喜。 怕扰到赵世卿,容画背对着他贴紧了床里,蜷着身子把素雪拢在怀中,小下巴不停地在它头顶上摩挲,小心翼翼又疼爱不已,好像有了它的陪伴她便没那么孤单了。 赵世卿偏了偏头,静默地望向床里的那一小团。 就算她想得再开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与全家决裂需要极大的勇气,她内心未必不是怕的,起码是孤独的。所以她留下那只猫,与其说是在给它温暖,到不若说是在用它的依赖来温暖自己。 心里的疼惜再次被勾起,他翻了个身,连人带猫都笼进了怀里。 亦如她抱着它,他也用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声音低缓地道了句: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挑衅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都是这么睡的,大的抱小的,小的抱更小的。 不过小的那只要比最小的乖多了,赵世卿几次在夜里醒来,都发现容画在安抚着乱动的小猫,生怕它搅了他休息,还嘀嘀咕咕地对它说着什么,那认真的模样看得他心都软了。 只有在没有戒备的情况下,她才会露出少女本该有的天真。 于是他不敢扰她,每每都佯装未醒。直到她再次睡了,他才敢亲亲她的头…… 这两日东院也还算平静,容画每日照常去给沈氏请安,偶尔会带上她插好的花。 沈氏自然不缺这些,可谁会嫌别人为自己花心思呢?有心总比无意让人熨帖,尤其容画手艺还不错,而且送来的都是菊、兰、百合这些适合礼佛的花。 心思如此缜细,沈氏还真是不得不对这个儿媳上点心呢! “前几日你母亲来了?” “是。”容画点头。 沈氏拈着帕子试了试唇角。“来得也不是时候,正赶上静纶师傅来讲经,我不便抽身。谁料我这边刚结束便听她人已经走了,走得可是急!” “母亲来瞧我一眼罢了,她是怕扰您才没招呼,我代她向您道歉。” “我可没怨她的意思。”沈氏睨着儿媳道。到底谁不愿见谁,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她也只是看在儿媳的面子上给个解释而已。 分卷阅读30 “不过你归宁第二日她就来了,这是有多不舍啊!”沈氏有意无意地叹了句。 容画屏息,未应。 沈氏也没追问,可对面人却“哼”了声。 容画抬头,对上了赵子颛轻蔑的眼神。 她明白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就在她等着他道破真相时,他却笑了,道了句:“这么急,是念念不舍地要见人,还迫不及待要认亲啊!” 话一出,婆媳二人都愣了。 沈氏被孙儿提了个醒。 说得对啊,这到底是来看人,还是来认亲?梁孟玉的为人沈氏不是不知,喜逢迎好攀结,如今同侯府联姻她岂能放过这块肥肉? 想到这沈氏就觉得厌恶。世族联姻都是以相互提携为目的,讲究门当户对。就算门户有差,起码也得娶个端庄淑德,既扶持得了丈夫,又操持得了家庭的姑娘。 可眼下这儿媳,哪个都没占上就罢了,偏还带了这么狗皮膏药似的娘家,才成亲便迫不及待地巴了上来,沈氏觉得自己没见梁孟玉就对了! 侯府不差钱也不差权,也不怕她巴着,可沈氏怕的是丢不起这张脸,有个这样的亲家往后在贵妇里她可抬得起头来!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你既已嫁给入侯府,那便是侯府的人,娘家虽对你有养育恩情,但你也要分得出亲疏远近来。如今人家提起你,都道是昌平侯世子夫人,有几个会说容家女儿?容家再好,那也是你兄弟的,与你没有牵扯了。” “我倒也不是让你和娘家断了往来,该见还是要见,能帮衬必然要帮衬一把,但不能失了分寸让外人笑话!容家不在乎,侯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沈氏话里话外瞧不上容家,容画能理解。 沈氏父亲沈长宁在世时是文渊阁大学士,而她母亲则是连玥公主的长女,她生而高贵,被沈长宁捧在手心里宠,故而养成了这高傲单纯的性子。 若说她心思有多坏,并没有,无非是骄纵了些,极少顾虑她人的感受,有什么说什么了。 “母亲放心,容家不会给侯府添麻烦的。”容画直言道,还没待沈氏反应过来,她又淡定地补了句,“我也不会允许容家给侯府添任何麻烦的。” 这话说得好不笃定,尤其那“不允许”三个字咬得极重,这哪像个十五岁小姑娘说出来的。再瞧瞧她那张小脸,方才还恭谨乖巧的模样,一提到容家冷得跟笼了层寒霜似的,看得沈氏这个当婆婆的都不由得心头震了震。 “你知道就好。”沈氏捏起汤勺道了声,忽而想起什么,又道: “对了,还有二房。我知道你和二夫人感情好,若她只是你姨母,我巴不得你们多在一起,她也好代我教你些侯府的规矩。可是你和二少爷……”沈氏有些说不出口了,“总之能少去便少去吧,免得徒惹口舌是非。” “儿媳明白。”容画应声,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赵子颛。 赵子颛也在看她,眼神中满是谑意,好似极满意自己挑起的这个话头。 容画有些不明白了,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秘密却不向沈氏挑明,可还不甘心地几次三番挑衅,他目的到底是什么?仅仅是想看自己难堪吗…… 从东院回来,容画带着青溪沿抄手游廊回正房,九栀瞧见,便抱着素雪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夫人,您回来了?素雪可想您了呢!一早便叫个不停,奴婢安抚都安抚不住,这小家伙到底还是跟您最亲。” 容画闻言挑了挑唇,伸手接过猫。 难得博夫人一笑,九栀还想说点好听的,却闻青溪冷不丁道了句,“猫也通人性啊,知道哪个待它真心。” 九栀皱眉。“青溪,你这话何意?敢情说我不是真心了?”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青溪哼道。 九栀不乐意了,一脸委屈道:“夫人,您看她……” 容画谁都没瞧,悠然抚着猫道了句:“我昨儿个要的丝带呢?” 九栀愣住,青溪忙接茬道:“准备了,我这就去拿。” 她转身回后罩房,见她一走,九栀跟着便要诉苦,可容画连个余光都没给她,漠然地从她身边经过,抱着猫回正房了。 不多会儿青溪回来,刚进稍间,一面递上那根桃红的云锦丝带,一面急躁道:“小姐,您就不管管她!” “管谁?” “还有谁,九栀啊!您瞧她一天天的,正事没干几件,就知道围着主子巴结!” 青溪好不气愤,容画却撩了她一眼。 青溪窘住。小姐不会觉得自己在酸人家吧! “小姐,真不是我嚼她舌根。就今儿早上,您去东院忘了带给大夫人准备的花瓠,我回来取时,瞧见九栀就在这稍间里转悠!” “许是来找猫吧!” “找猫为何要动您东西?” 容画微顿。 青溪接着道:“小姐,您没注意我可都瞧见了。这几日她每天早上过来,见您伺候世子爷穿衣服,她眼睛都盯直了。她看谁呢?还不 分卷阅读31 是看世子爷!我之前跟您说的话,您都忘了吗?” 容画沉思片刻,随即不紧不慢地给素雪扎起丝带来。 青溪急得直想跺脚。“小姐!” “去准备吧。”容画淡淡道了句,“今晚我要给世子爷做芙蓉糕……” …… 衙署后堂中,赵世卿看着手中拟好的奏章陷入沉思。 这奏章一上,常弼之的事便算了了;可若是不上,巢巩必然会以西北的军资为要挟…… 巢巩生于市井,起于投机,在他眼中除了所谓的“义气”,根本无纲常大义可言。为官于他不过是窃权罔利的手段而已,丝毫不将国家安危放在心上。 而赵世卿呢,世代簪缨,自小便接受良好的教育,他骨子里流着的是忠贞的血。但是这种“忠”不仅是忠君更是忧国忧民,他不能眼看着因巢巩的翻云覆雨遗祸边疆。 既然从军职上追不了常弼之的责任,那就从本职上。 辽东败事传到京城后,皇帝大怒,责都察院着手调查。左都御史汤应昀曾派巡使,早几个月便去了辽东。赵世卿觉得,自己有必要走一遭都察院…… 到了都察院,汤应昀一见这位副都督心里便有了几分底。 汤应昀和昌平侯是故交,当年若非老侯爷引荐他给徐大学士,他也不会顺利拜师,更不会有今日。这么些年他一直将老侯爷当恩人,两家往来频繁。 赵世卿没绕弯子,直接道出了所来的目的。 汤应昀无奈,抛下官腔唤了他一声“世子爷!” 他苦笑道:“我知道你信任我,可既然巢巩能想到去打通你,他还会想不到我吗?” 赵世卿笑了,点头道:“我明白,但我想试试。” 汤应昀叹了声。“我已年过花甲,功名利禄与我不过浮云,便是豁出这条命同他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可眼下不行,我这条命,要比常弼之重要得多。” 赵世卿明白他的意思,汤应昀作用,最终还是得发挥在立国本问题上。 太子离世后,有资质继承皇位的只有两人,二皇子陈祐祁及四皇子陈祐祯。 两位皇子皆为庶出,能力不分上下,性格却迥然不同。陈祐祁为人敦厚谦仁,而弟弟陈祐祯则睿智果决。 按理说,两位皇子各有千秋,不管是仁厚还是果敢,只要心系江山将来都是好皇帝。本着无嫡立长的原则,这太子之位应落在陈祐祁的身上。 可除了无嫡立长的原则外,还有一条——子以母贵。 陈祐祯母亲乃皇帝宠妃萧美人。萧美人是当今圣上的表妹,貌美温顺,十三岁入王府,极受当时还是淳王的皇帝宠爱,无奈那时淳王已有王妃,只给了她美人的身份。然这个身份,一直到她诞下陈祐祯,到淳王继承大统,十几年未变。 倒也不是皇帝不肯给,而是这位萧美人不肯受—— 可如今不同了,眼看皇帝身子骨每况愈下,若想皇位留给儿子,那办法只有一个,便升美人为贵妃。 皇帝有所偏爱也是人之常情,可这萧氏背后,不仅有个势力庞大的萧氏家族,更有巢巩极其党羽的支持,一旦十四岁的陈祐祯继位,就是他再有能力也抵不了□□.控的命运。 所以,为了国之命脉,汤应昀作为内阁辅臣,他必须稳坐其位,牵制着巢巩一党。 事实上,汤应昀何尝不想借常弼之的事扳巢巩一局。 可他没把握。 若能压制住巢巩还好,若不能,反倒会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让他钻了空子,扶持萧美人为妃,那么陈祐祯太子的身份也就定下了…… “汤大人的顾忌我明白,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冒这份险。但不过……”赵世卿微顿,平静的语气中带着风雨欲来般的深沉,“我手里有份证据,不仅能让常弼之永无翻身之日,牵制住巢巩……” 闻言,汤应昀微惊,不由得皱起了眉,探前问:“果真?” 赵世卿淡定点头。 房中一时陷入静默,突闻堂外传来训斥声,好似有人在争辩,一高一低,断断续续。 二人不曾在意,直到声音高昂者唤了声: “容伯瑀,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糕点 赵世卿微诧,推开窗缝望了眼,游廊里右佥都御史丁琰一脸不耐地瞪着面前人,猛地将手里的卷宗甩倒他怀里。 容伯瑀背对着窗口,赵世卿看不清他神情,但从他昂起的头颅瞧得出,必是一副据理力争的固执模样。 汤应昀也瞧了眼,推门道:“何事要吵到这来!” 丁琰闻声,赶紧揖礼解释道:“搅扰御史大人了。都是这容都事,让他整理江西巡抚贪的墨案卷宗,他非说这案子有蹊跷,要重审!” 说着,气急败坏地指着容伯瑀。“ 你说说你,都结案了还查个什么劲儿!梁忱已被抄家流放,还有什么可查的!!” “梁忱的罪是定了,可这 分卷阅读32 案子并未清晰。” 容伯瑀展开怀里的卷宗,看看一脸拧巴的丁琰,干脆指给汤应昀看。 “御史大人,您看看这卷宗里记的三千盐引,他不过一个知府而已,从何而来三千……” 容伯瑀话没说完,汤应昀扣住了他的手,他笑意中透着股历尽沧桑的宁静。 · “容都事,寻根究底是好事。但是,这案子已经结了……”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容伯瑀握着卷宗的手,补道,“是皇上结的。” 这话一出,容伯瑀愣住,不可思议地盯着汤应昀。 良久,他默默垂头,收回了卷宗。他懂了…… 赵世卿跟了出来,丁琰乍然瞧见他,怔了下。随即积笑道:“都督您在啊!真是抱歉,搅了您和御史大人,都怪我这下属管理不当,让您见笑了。” 他陡地转向容伯瑀,又呵斥道:“容伯瑀,我瞧你是个人才这才从一众观政进士里提你任了都事,你可倒好,不安分就算了,还敢顶撞上司。这结案必然有结案的道理,你一个小小的都事,这朝廷的事容你置喙吗?非要御史大人发话你才肯老实是吧!本来我还想着这宗贪墨案一结,我便向御史大人申请提你任经历司经历,如今看看,哼,算了吧!”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赶紧把卷宗整理出来吧!若是你再捣乱,这都事也不必任了,我都察院留不住你这‘大佛’!” 丁琰气得横眉怒目,容伯瑀却神色镇定,望着前方目不斜视。赵世卿瞧着他这副神情,心里蓦地想起了一个人。 兄妹两人固执起来,竟还真是一模一样! 赵世卿笑笑,招呼道:“容都事,近来可好?” 容伯瑀闻声抬头,这才注意到汤应昀身边的人。他向来不善引援,方才听丁琰唤对面人都督,竟没察觉原来是赵世卿。 “不知都督也在,下官失礼了。”容伯瑀拱手揖礼道。 赵世卿赶紧抬手示意。“容都事不必多礼。这不是在公堂,我今儿是来私下会友的,此刻相见倒是我该唤你一声‘内兄’呢。” 闻言,容伯瑀方才还凛然的一张脸,竟瞬间红了,他微窘地笑笑,没应话。 不应便是默认。丁琰傻眼了。 这小子是昌平侯世子爷赵世卿的内兄?丁琰起初还以为赵世卿在开玩笑,眼下看着容伯瑀的神情,他信了。 京城皆晓昌平侯世子娶了个小娇妻,原来是容伯瑀的妹妹?! 这容伯瑀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丁琰惊叹,可想想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心咯噔一沉,额角都冒汗了,冷汗—— 可这还不算完。 赵世卿道和容伯瑀有话要聊,同汤应昀告别。临走经过丁琰,他笑不上眼地道了句:“丁大人,我内兄入仕尚浅,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您多提点啊。” 说罢,没待丁琰反应过来,带着容伯瑀走了。 丁琰呆了良久,木然看向了汤应昀,而汤应昀唯是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含笑摇了摇头。这怕是他第一次见赵世卿“以权谋私”了吧! 容伯瑀方从后堂出来,便揖礼对赵世卿道:“谢世子爷方才帮我解围。” 赵世卿淡笑。“我不过招呼一声而已,倒是你这一丝不苟的态度让我钦佩。” 闻言,容伯瑀凉苦一笑,带了份自讽的意味。 赵世卿瞧出来了,安慰道:“你没有错,你质疑的也没错。但皇帝对这案子点到为止,是因为它牵扯到了不该牵扯的人。” “萧氏还是巢巩?”容伯瑀直言问道。 赵世卿微惊,他这位内兄还真是有股子无畏的胆量呢,一身正气啊! 可他不想多解释。于公来讲,容伯瑀不过是个七品都事,这事与他相距甚远;于私而言,他也不想这位内兄卷到这是非之中。 他看了他须臾,沉着道:“容都事不必深究了,御史大人说得对,案子结了。” 容伯瑀也知道自己所为不过是蚍蜉撼树,但他所求无非是不愧良心,对得起他的职责。所以他虽没再追问,可眼中的坚定却让赵世卿看得出来,他不会轻言妥协的。 人各有志,赵世卿左右不了,唯是感慨天下太缺少他这般至纯之人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容伯瑀眼中的锐气渐渐柔了下来,问道:“我妹妹,她还好?” 赵世卿点头。 “那日归宁的事,侯府长辈可知晓了?”他还惦记着这事,他能理解妹妹,可侯府未必同情。 “还不知。”赵世卿平静应。 看来世子爷是帮妹妹瞒下了。 容伯瑀松了口气,可也不知道这口气能松到哪日,想到家里那个霸道的母亲,他无奈道:“这事是容画任性,给您惹麻烦了。她也是被家里寒了心,望您能体谅。我看得出世子爷您对她好,她也不是个糊涂的姑娘,她会懂的,请您给她些时日。” 赵世卿笑笑:“我明白,她是个好姑娘。” “她真的是个 分卷阅读33 好姑娘啊!”容伯瑀竟没忍住,叹出声来。 接着,一股心酸上来,话便再止不住了。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只有一位让他千言万语去叮嘱的妹夫,没有世子爷了…… 赵世卿今日倒是不算忙,可他回府的时候天还是黑了,因为他听容伯瑀讲容画讲了一个时辰。 他看得出,他这位内兄是真把妹妹当女儿疼,聊起妹妹连彼此身份都不顾及了,几次攥紧了他胳膊,恳切地请他善待妹妹,甚至对他道:“若是哪日她真的犯了错,您留不得她了,您便把她送回来,容家不要我要。” 有兄长如此,许是容画唯一的幸运。可为了不叫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只得和这世上唯一疼她的人断了关系。 容家那种无念想的,断了便断了,可对兄长,她得下多大的决心。 想到这,赵世卿突然有种想要迫切见到她的冲动。他紧了几步往渊渟院去,还未到门口,便瞧见了大门灯笼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不是说不必等我了吗,天凉,小心侵了寒。” 赵世卿看着站在门口的容画道,见她只穿了件薄薄的袄衫,便把自己的鹤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挽起她淡定地迈进了大门。 容画乖巧地跟在他身边,手掌的温度让她心也跟着热了一丝,她犹豫片刻,问道:“您可用过晚膳了?” “还没。” 容画眼睛亮了一瞬。 赵世卿捕捉到她这个细微的表情,却不明白因何,直到入了正堂,下人将晚饭布置上来,他看着面前的那碟芙蓉糕,笑了。 “这是你做的吧。” 容画愕然,瞪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望着他。 “您怎么知道?” 赵世卿未语,夹起一块尝了尝。“带了薄荷味,果然和你兄长所言一般。” 容画更惊讶了,“您见到我大哥了?” “是。下晌去都察院时偶遇,我们聊了会儿。” 提到兄长,内心唯一的柔软被触碰,容画情绪起了波澜。 赵世卿看出来了,又道:“你兄长说,你自小跟在他身边,除了读书写字还好,女红不佳烹饪也不会。” 突然被人掀了短,容画有点窘,一抹酡红沿着脸颊红到了耳根。 可看着她,赵世卿心情有点好。你兄长还说了,你唯一会做的便是这道芙蓉糕,而且只做给你在乎的人。 她今天能主动做给他吃,那是不是说,他也是她在乎的那个…… 容画明白赵世卿的意思,她做这糕确实是为了取悦他,可这种取悦与感情无关。她在乎他,但这种在乎不同于对兄长,甚至也不同于对曾经的赵世骞。 见她窘色渐渐褪下,又恢复的冷清模样,他懂了,无奈笑笑,继续吃完了那块糕。 二人沉默,房里静得尴尬,青溪赶紧上前布菜。容画看看她,道了句:“让九栀来吧,你去看看汤好了没有。” 青溪愣住,看看了她,迟疑地把筷子交给了九栀。 能给主子布菜的自然是主子的亲信。九栀刚提了二等丫鬟,又得这般重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痛快地应了一声,接过了筷子便站在桌前给世子爷和夫人夹菜。 可是,满桌子的菜,她哪个不夹,偏偏就夹了蒜蓉虾仁和笋干—— 都是赵世卿不喜欢吃的。 他眉心微蹙,筷子抬都未抬。 眼见着世子爷那张威慑众生的脸沉了下来,九栀慌了,一动不敢动。 而容画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用对面的鸡丝换下了他碟里的菜。 赵世卿这才提起了筷子。 直到青溪回来,九栀松了口气。本还以为布菜是件幸事,这会儿她只盼着趁世子爷没发火前,赶紧把筷子还回去…… 饭后,赵世卿去了书房,待他回来时容画正跪坐在小几前,准备明日给沈氏的花。 素雪懒洋洋地趴在她脚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扑着只掉落的百合。 她插完最后一朵低头看看它,蓦地笑了,孩子气的把那只百合拾起,别在了素雪的耳朵上。 小猫不干了,抬起小爪子去抓。容画按住,急得它喵呜喵呜直叫,可小姑娘却笑得更欢了,直到她看到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 她起身迎他,就在她站到赵世卿面前的那刻,嫣然笑意不见了踪迹,她淡漠地跟着他,伺候他歇息。 灯一暗,素雪立刻窜上床,亦如每日找到个舒服的位置窝在那。容画躺下,把它捞进怀里,一大一小相依偎着。 赵世卿偏头看床里的姑娘,想到了容伯瑀今日的话…… 容画七岁时养过一只猫,后来走丢了,她伤心至极,连着哭了几日。容伯瑀只得找了只一模一样的猫儿顶替,才让妹妹安宁下来。 他说,容画虽平静下来,可待那只猫却如何都不如从前,最后没养两月便送人了。 直到那刻他才明白,其实她一早就认出那猫不是原来的那只了,只是为了不再劳烦家人,才安奈住情 分卷阅读34 绪认下的。 也是打那以后,她再没养过任何宠物。 梁孟玉说她轴。但容伯瑀知道,妹妹不是轴,她只是太重感情,一旦认准那便如何都改变不了了。 这会儿想想,赵世卿有点明白容伯瑀的话了。 不管是那芙蓉糕,还是方才消失的笑,似乎都在告诉他,他就是那只“替代的猫”,取代不了她认定的人,也暖不了她心半分…… 如今的她,是奈住了情绪在隐忍,可她又能忍到哪日呢? 赵世卿轻轻翻了个身,将她拉进了怀里。 这几日都是被他抱着睡的,她已经习惯了,不再抵触,也如素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任他拢着。 “你同容家和解吧。”赵世卿蓦地道了句。 容画僵住。 “我知道你怨你母亲,可总不能因为她你和整个容家断绝关系,毕竟容家还有你兄长。” 他是这个世上唯一能给她温暖的人了。 怀里人一动不动,赵世卿抬头看看,却只见到她镇定的侧颜。 “不只是因为她,我也是为了给容家留尊严。”她坚定道。 “大哥说过,人可以落魄但是不能活得没尊严,我不想让母亲把容家最后的尊严也糟践了。” 为了巴结侯府,能把女儿的清白拿出来赌,还有什么她做不出来。容画太了解母亲了,她总觉得自己是为容家好,实际却是踩着容家的脸面走出的每一步。 容家门户是不高,那也是祖辈用勤勉和清誉撑起来的。 她不想母亲打着侯府的名义再去做那些没脸面的事了。 赵世卿原以为小姑娘不过是同家里置气,一时任性罢了,却不料她心思这般深。 “我知道你是为容家好,但容家还有你的两位兄长在,你不必这般强苛自己。” 容画还是摇头。“我是容家女儿,更是昌平侯侯府的世子夫人。” 赵世卿怔住。 容画没察觉,继续道:“不管怎么嫁的,我到底嫁您了。您留我一日,我便是一日的世子夫人;您留我一世,我便一世都是侯府的人。我不能给侯府蒙羞,更不能让您清誉有损……” 说着,她语气轻了,带了些愧意。“为了同我成亲,已经影响了您名声,我不能再毁您了。” 她是怨过赵世卿,可归根结底一切还是因母亲而起。事情到了今日这步,回不去了,她命运已经和赵世卿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到这,她忍不住道出了心底的话:“您是我夫君,我只能靠您了……” 话出口,容画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窘迫地抱着素雪,朝被子里缩了缩。 身后人良久未应,连呼吸都轻得微不可闻,她放松下来。 他该是睡着了吧! 想着,她悄悄从他怀里挣了挣,可还没来得及掀开被子就被他收臂又搂了回来。 二人紧贴,他控制得了喘息,却控制不住加速的心跳。 “画儿……” 他在她耳边温柔地唤了声,因为克制,他低沉的声音透着沙哑,却在不经意中带着男人独有的魅惑。濡湿的气息扑来,容画的心登时一紧。 贴着她的下面越来越热,欲望不加掩饰,容画懂了。 已经忽略他这么多天了,她没理由再逃,于是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咬着下唇道:“要不,我把猫送出去……” 身后人一声轻笑,箫音似的好听极了。 随着一声轻柔的“不必”,她衣襟被解开,那双热掌沿着峦峰迷谷,一路下行,越过了禁忌…… 就在他闯入的那一刻,容画皱眉,忍着身后人带来的颠簸,默默伸手拉过被他扯下的衣衫,遮住了素雪的眼睛…… ☆、训斥 如何被架空为神一般的存在,也抹煞不了这个事实。 赵世卿是个正常男人,而且是体魄健硕的青年,日日拥妻在怀却要克制,想想也知道他这几日如何过的。 眼下放开了,他把这几日的苦都述说在了行动上,荒唐到三更梆子敲响,直到怀里人再提不起一丝力气来,连眼皮都挣不动了,他才罢休。 结果次日容画醒来时,身子都快散架了,可他却精神十足,依旧去晨练了。 青溪带着小丫鬟们进来伺候,赵世卿也回来了,瞧见床上欲起容画,他走过来道:“再睡会吧。” 她摇摇头。“还得去请安呢。” “不必急着,今儿我陪你去。” 容画惊。“您今日不去府衙吗?” 赵世卿笑笑。“去,晚些时辰无碍。” 容画明白他的心思,难得笑笑,虽只是一掠而过,可还是让赵世卿心怦然动了一瞬。 小姑娘心思缜密悟性也高,才几日便已经熟悉了官服的穿着。 她安安静静地为他穿衣,目光跟着手转动,专注而认真,就在帮他系肩上的衣带时, 分卷阅读35 冰凉的小手划到了他硬朗的下颌,她愣住了。 就在他标致的下巴上,有一排浅淡泛红的小牙印,那是她咬的—— 他昨夜忘情,折腾得她承受不住却又推不开,急迫之下咬了他一口。这一口是把他给咬醒了,却也留下了痕迹。 她仰视着他,漂亮眼睛水雾濛濛的,清澈中透着乖巧。她伸出指尖托着他下巴揉了揉,小心问道:“疼吗?”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赵世卿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唇角轻压,挑着狭长的眼线道了句:“疼啊。” 容画慌了,手僵在了他下巴上。 看着她无辜的眼神,赵世卿心下一片柔软,她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你亲亲吧,亲亲就不疼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傻眼—— 这,这还是那个清冷如天神,脑门上贴着生人勿进的世子爷吗?就连谷嬷嬷都瞪大了眼珠,使劲眨了眨,生怕自己认错了人。 容画颦眉,眼神慌乱无措瞟着左右的人,掰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退了一步。 赵世卿表情凝住。 他们是夫妻,他可以同她羞云怯雨做最亲密的事,却没办法和她亲昵。 他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她只是想做好妻子的本分而已,对于“职责”上的接触,她从不回避。可每当他流露出亲近之意时,她便会下意识地躲开。 不过没关系,她说了,她会做他一辈子的世子夫人。 一辈子,够他等了…… 赵世卿含笑摸了摸她的头,接过青溪手里的官帽去明间了。 容画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从方才的柔顺渐渐冷了下来。她侧目瞥去,余光正搭向了也在看向她的九栀。 二人对视,九栀呆住,随即惊慌垂目,抱着猫匆匆揖了一揖,出去了…… 赵世卿果真陪容画去了东院。 好几日没瞧见儿子,这会儿他来请安沈氏心里也是高兴的,正赶上沅姐来信,道后日便要到了,她想派人去接迎一下。 “……一切由母亲做主。”赵世卿颌首道。 沈氏含笑点头,望着儿子的眼神突然定住。 虽他一直没抬头,看她还是瞧见了他下巴上那浅淡的痕迹。她笑容消失,目光不由得瞥向他身边的容画,心头暗斥了声:真不像话! 赵世卿在,赵子颛这顿饭吃得极安静,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对面的父亲一眼。 吃过早饭,沈氏本想留下儿媳训.诫一番,可还没开口便被赵世卿抢了先。他顾及着容画昨夜没休息好,要送她回去。 当着儿子面沈氏不好说什么,心里再不乐意也得应了。 出了东院,容画便止住了送自己的赵世卿,让他先去府衙了。 二人分别,青溪贴上来小声问:“小姐,如何?” 容画看着她,颦眉摇了摇头。“你看错了,她心思不在世子爷。” 她指的是九栀。 自打青溪提到九栀反常之处后,容画便留心了。 昨日用餐她有意试探,九栀连世子爷喜欢吃什么都不知晓,她若果真有心,怎会摸不清他胃口。 还有今早,容画为赵世卿更衣,九栀确实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可她看的并不是世子爷,而是自己—— 只是因为自己和世子爷站在一起,所以青溪才以为她看的是他。 她若是为了赵世卿倒好解释,可她的关注是自己,这容画便不懂了。 下人对主子用心那是本分,可直觉告诉她,九栀如此可不仅仅是为了本分…… 正想着,小花园角门突然冒出个人。 容画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又是赵子颛。 少年脸上带着与他稚嫩毫不相称的阴鸷,森寒的目光锁定容画,如霜如剑,恨不能剜了她骨肉一般。 瞧他这模样,必是在饭桌上忍了许久了吧! 容画知道他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的,于是镇定道:“小少爷,你今儿又想‘指责’我什么?” 好不屑啊!赵子颛冷哼。 “夫人还知道我是在‘指责’?那你可把我的指责当回事了!我警告过你,你既已嫁我父亲,便别见那不该见的!” “我见谁了?”容画反问。 赵子颛皱眉。“见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容画漠然接道。 赵子颛急了,怒喊道:“这府里你最想见的是谁还用我说么!你敢与他偷会,就不敢承认!你已经嫁我父亲了,却惦记着其它男人,若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嫁他!” 容画懂了,说到底还是因为赵世骞。 见她不语,赵子颛阴笑。 “不敢答了吧,那我替你说。你贪慕我父亲的地位嫁给了他,可又不甘心放弃我二叔,于是你便日日在这玉簪园里等他,和他偷会!容画,你太无耻了!” 羞耻被揭开,赵子颛以为她会无地自容,可面前 分卷阅读36 人却神色坦然,微诧地问了句:“日日相会?你看见了?” 她居然还问得出口! “看见了,我亲眼所见。就在这玉簪园!” 多好年激动得脸都红了,容画看得出来,他没撒谎。 她淡淡道:“你看错了。” 赵子颛呆住。 若不是家教不允许,他真想揪住面前人问问:你脸皮还能再厚吗! 可极度愤怒之后,他却慢慢平静下来。 他明白了,对付她这种人,警告是根本没有用的。 他冰冷地哼了声。“行,我管不了你,有人能管!”说罢猛然转身,发泄似地甩了袖子跑开了。 看着他燃了火似的背影,青溪慌了,拉着容画问道:“小姐,小少爷怕是误会什么了吧!你怎不跟他说清楚啊!” 这是她一张嘴能说得清的吗! 眼见为实,他只信他所见…… 他到底见到了什么? 容画凝视赵子颛离开的方向,沉思良久。 然就在她转身的那刻,她陡地道了句:“回渊渟院,把九栀给我叫来!” 青溪愣住。接着茫然的表情渐渐明朗,她终于明白了! 是九栀! 青溪咬牙应声,转身便走,却见渊渟院方向跑来个小丫鬟。 “见过世子夫人。”小丫头刹住脚,气息不稳地福身道。 容画认识她,这是西院二夫人身边的笕夏。 “世子夫人,奴婢找了您半天了,二夫人唤您去西院一趟。” …… “容画,你好个心思啊!” 一进门,容画便听西院正堂上,梁氏冷目道了句。 容画扫了眼,见堂上伏地而跪的正是九栀,她心下一沉,镇定地对着盛怒的梁氏福了福身。 “我往昔怎没看出你是这般狐媚性子!”梁氏呵斥,随即讽笑道,“哼,也是,梁孟玉那般心机算计,她的女儿怎么可能安分!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姨母……” “我可不敢当这声姨母!我也没你这样的外甥女!” 梁氏陡然大喝,惊得跪在地上的九栀一个激灵。 她撩起眼皮看看二夫人,又战战兢兢地瞄了眼身边的容画,料想今儿是逃不过去了。 九栀清楚,自己是渊渟院的人,就算找各种由头把自己摘出去,二夫人也不会搭理她的,她还是被世子夫人捏在手里。 后路不能断! “二夫人,您别怨世子夫人,那芙蓉糕是我做给二少爷的!” 这话一出,容画明白梁氏的气打哪来了。 就在刚刚,未来之前,容画已经猜破九栀的心思了,这段日子不管她是模仿自己还是盯着自己,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接近赵世骞。 想来玉簪园里,赵子颛看到的也是她吧! 容画这还没来得及质问呢,她这心急的糕点都送到西院来了! 眼下这错她认得倒是快,可人家得信啊。 “呵!”梁惠茹哼声,“好个忠心护主的奴才!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了容画,你这不但能勾男人的心,连下人都笼得这么听话啊!” “二夫人,您误会世子夫人了,那糕点确实是我做的。我,我是倾慕二少爷,所以……” “闭嘴!”梁氏大喝。“你一个东院的丫鬟,才入府几日就敢勾搭西院少爷?‘倾慕’二字也是你个狗嘴说出来的!你也配!” 九栀被臊得脸通红,红得都快滴血了。 梁氏瞪着容画,冷道:“加了薄荷的芙蓉糕,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做吗?若不是你指使,她怎会做?她如何知道我儿爱吃这糕! “容画啊,我待你不薄吧,我宠你跟宠自己女儿一般,可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同我儿情投意合我比谁都明白,可你毕竟嫁了。你二人有缘无分,就别跟天争了行吗?” “我知道退婚不怨你,但你如今办出这种事来那就是你的错!” 梁氏怒斥,看着低头不语的容画,又道:“容画,你想过你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吗?你们非但回不到过去,若让大夫人和世子知晓,他们还容得下你吗?你就想顶着不贞不忠的名声过一辈子?” “就算你不怕,我们怕。我儿还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能让他毁了!” 梁氏越说越激动。想到儿子日日去那玉簪园,还不是舍不得她! “容画,算姨母求你行不行,你放过我儿吧!” “姨母,那糕点真不是我让她做的。”容画神色不改,望着梁氏认真道。 她清冷的目光坚定无畏,错也不错,看得梁氏心底凉飕飕的,明明自己是有底气的那个,反倒缩了几分…… 赵世骞十五岁始便独居西跨院,一早妹妹惜颜去找兄长时,瞧见个陌生的小丫鬟便留了心,把人截下带到了母亲这。 梁氏听闻她是渊渟院的,心不免一忽,再瞧她带着的芙蓉糕,便什么都懂了 分卷阅读37 。 尤其是嗅到那糕带了淡淡的薄荷味,她确定无疑。即便小丫鬟什么都不肯说她也明白,这就是容画做的,是容画做给儿子的! 自己一直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一见容画,心里这份怒意如何都压不住了。 所以方才那话说得再狠也不过是气极而至,眼下气也气了,骂也骂了,冷静想想梁氏也有些犹豫了。 别看她骂得难听,但外甥女的脾气她还是了解的,容画是个聪明的,就算她放不下儿子,大抵也不会这么冒失,明目张胆地就遣小丫鬟来送糕点。 梁氏稳了稳情绪,叹声坐回了椅子上。 “容画,今儿这糕点不管是谁做的,因何带我西院来,这都是你的错。若是你做的,我劝你悔悟,若不是你做的,那便管好你的下人!你渊渟院的人出现在西跨院,就算我相你无辜,外人会信吗?除了藕断丝连,他们还能想到什么?人言可畏啊!” 闻言,容画目光柔了下来。 “姨母,我可以跟您保证,这糕点绝对不是我做的。我比任何人都懂‘人言可畏’四个字的含义,这也是我始终没来给您请安的原因,容画懂。” “但如您所言,没管好院里的人是我的错。不过您放心,这事往后再不会发生了。” “你保证?”梁氏语气也缓了下来。 容画平静地望着她,明艳的小脸透着笃定。“我保证。” 梁氏长叹,侧目摆了摆手,再不想见她主仆一眼,打发去了。 见容画带着人离开,次间里赵惜颜跳了出来,不悦道:“母亲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留下她,大闹一场,动静传到东院去?”梁氏无力道。 “传就传,本来就是她轻浮不老实!”赵惜颜不忿地朝容画离开的方向瞪了眼。 梁氏冷嗤了声。 “传到东院去丢谁的脸?还不是你娘我的脸,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外甥女,我好得了吗!你哥现在正是学业紧张的时候,不能出乱子,我告诉你,不仅我不能说,你往后也不能说,只当这事没发生!” “那她要是不死心呢?她若再来呢?我就不信那糕点不是她做的!” “不管那糕点是不是她做的,我今儿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但凡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再来。”说着,梁氏脸色阴沉下来,切齿道,“若是来了,那就撕破了这张脸皮,谁也别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追文追兴奋了,只顾着看人家的文,忘了发自己的文了【捂脸.jpg】抱歉发晚了…… ☆、偶遇 “说吧,你都做了什么。” 容画坐在东稍间罗汉床上,看着伏跪在脚下的九栀冷声问。 青溪把下人都遣了出去,掩上门守在外面。 九栀今年十七,比容画还要大两岁,经历的也更多,可面对这位年轻的世子夫人时,她慌得不敢抬头,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容画那种幽冷的气质让她看不清也摸不透,无从开口。 “夫人,我错了,我不该给二少爷送糕点……” “我在问你,你还做了什么!”容画强调了一遍。 九栀咽了咽口水,涩着嗓子道:“我,我没做什么……我就今儿送了糕……” 容画淡定地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身上转着,九栀连动都不敢动,只觉得那目光有若冰冷的霜剑,划过自己身上的每一寸,她恨不能找个地缝藏起来。 若非心虚,如何会怕。 容画看着她一身像极了自己的素装,问道:“你整日盯着我,明里暗里偷视我,就是想就是学我装扮举止,你是为了去见二少爷吧!说罢,你们见了几次面,在玉簪园!“ 乍然听见“玉簪园”,九栀颤了下。 她自知再瞒不住了,辩解道:“夫人,我错了。但我没同二少爷见面……我只是,只是偷偷望着他而已……” “仅仅望他而已?他便没看见你吗?” “……看见了,但是,但是他以为我是……” “以为你是我。”容画替她把话说完。 夫人越是镇定,九栀越是害怕,她猛地扑在地上连连磕头。 “夫人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是我痴心妄想,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不给您惹麻烦了,求您饶我这次吧!我……我是鬼迷心窍,可我没二心啊!我跟二夫人解释了,我一直在解释,可她就是不听……” “一直在解释……”容画从果盘里握了个橘子,冷笑重复她的话。 九栀冷汗沿着额角滑落,她紧张得后背发麻。 若不是二夫人把世子夫人唤来,她是想把这事推给自家主子的,所以何来的一直解释。她之前根本就没解释! 夫人再次看透了她的心,九栀实在挨不住了,看着眼前那双纤纤细手剥着橘皮,她只觉得剥得是自己的皮。她有点后悔把这事扛下来了,她不若从头到尾都推 分卷阅读38 给容画,大不了鱼死网破,也比现在受这折磨强。 容画没折磨她,只是她太过心虚,心魔而已。 “行了,你先下去吧。” 容画把剥好的橘瓣摆在小几上,平静道了句。 九栀伏在地上的身子僵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就完了? 她怯怯抬头,不可思议地撩起眼皮瞄向了主子。容画捏着橘瓣也睨了她一眼,惊得九栀一个激灵,赶紧匆匆作揖,逃似的跑出去了。 别说九栀不敢相信,连门外的青溪也没法接受。 “小姐,您就这么放过她了?” “我何时说要放过她了?”容画朝窗外看了眼,淡淡桂花香飘入,混着橘子的清香入鼻,她深嗅了一下,冷静道,“派人看着她,不许她出房门一步。” “她给您惹了这么大的祸,您还要留着她?赶紧打发了算了!” 容画看着剥好橘子,又一瓣瓣地拢了起来,握在手心。她摇了摇头。 九栀是不能留了,但不是现在…… 赵世卿傍晚时分回来的。容画见了他依旧安静如故,今日的事只字未提。 有何好说的呢?她问心无愧,何必再给他添恼,况且她不是看不出这几日赵世卿忙得很,每每回来眉间都隐着一抹疲惫。 他是武职,是骁勇无敌的将军,比起边关,朝廷这没有硝烟的战场更让他累心吧。 容画虽然只是个小姑娘,可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打小便跟在兄长身边,听着他念书长大,她多少还是能分辨出朝廷的是是非非。 如今九边动乱,正是缺人的时候,可皇帝偏偏将赵世卿留在了京城,这不难理解为什么。 大魏大半兵权掌握在英国公和昌平侯两人手上,英国公世子出征西北,而昌平侯在西南未归,若是赵世卿再拥兵占据辽东,那对皇帝必然是个威胁。 当然,昌平侯府应该是没有异心的,可要知道,怀璧其罪。他们是无反心,可有反的能力,所以皇帝不得不顾忌着…… 容画瞧出的这些,都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至于赵世卿与朝廷的那些纠葛,容画清楚不是她该知道的,也不是她该问的,她只要在昌平侯府努力做好他的“世子夫人”便是了…… 为他更衣后,容画给赵世卿净手。她拿着绢帕细细擦,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他笑道:“你不必事事都要亲自做。” 容画怔了下。他是嫌自己做得不好吗? 的确,她也没伺候过人,哪里能有丫鬟照顾得好。 她停下,他却接过帕子道:“我自己就可以。” 容画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不是嫌弃自己了?她松口气又拿回了帕子,喃喃道:“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只能做这些形式上夫妻该做的事。 赵世卿不知道该说什么,笑容渐渐淡了,不过转瞬又柔声问,“今儿过得如何?” 他只是试图和她聊聊天,却见小姑娘手顿了下,随即摇了摇头。“挺好的。” 用过晚饭,赵世卿又去了书房。临进门前,他唤来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倪元。 自打经了上次容画归宁失踪的事,赵世卿便对她格外留心,府里便由倪元盯着。 “夫人今儿都见了谁?” “今儿从东院回来遇到了子颛少爷……” “又是他。”赵世卿挑眉道了句。 倪元点头,接着又道:“子颛少爷和夫人起了争执,少爷有点气,但夫人还是那般淡定。再之后……夫人便被二夫人叫去了。” “因何?” 倪元搔了搔头。“说是渊渟院的丫鬟给二少爷送糕点,被二夫人逮了个正着。二夫人训斥了一番,便让世子夫人把人领走了。” 倪元试图轻描淡写,有意识忽略的二夫人怒斥容画的内容,可即便他不说,赵世卿也想象得到二夫人会说些什么。 见赵世卿沉思,倪元怕他多想,赶紧劝道:“这事怨不得世子夫人,都是那小丫头惹的麻烦,爷,要不要我把她……” “不必。”赵世卿打断他。“按夫人的意思来吧。” 她的丫鬟,她应该比自己更清楚如何处置。 容画是他的妻子,赵世卿愿护她周全,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她得学着保护自己。 况且,侯府未来的命运谁也说不清,世事无常,没谁能够荣宠永固。当下局势,让赵世卿隐隐觉得,未来的路可能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顺畅。 无论顺逆,他都希望她能够安然面对…… 心里如是想,可当真做起来又不舍了。第二日一早,他还是陪着容画去给沈氏请安了。 沈氏瞧见儿子,皱眉。 昨早上就因儿媳憋了一肚子的话,本还打算今儿说呢,他这一来又不成了,她怎么瞧都觉得儿子是故意的。 如此宠着这媳妇,往后还有个规矩没! 用过早饭赵世卿依旧与容画一同离开,将她送 分卷阅读39 出东院便去府衙了。 容画带着青溪回去了,然刚拐进通往渊渟院的角门,便被眼前那个松竹般修长的身影惊得了一怔。她下意识转身要躲,却被赵世骞一步迎了上来,堵住了去路。 “表……”他开口,“妹”字还突出,便意识到不对,他噤了声,可终究也没唤出“大嫂”。 “我在这等你许久了。” “二少爷有事?”容画侧容对着他,淡漠道。 她竟连看都不愿看自己,赵世骞觉得心被生生撕开,疼得胸口发闷,闷得他几欲开口也没说出话来。 见他不出声,容画转身便要走。 可就在她目光扫过游廊尽头的窗格时,又蓦地顿住,转过了回来。 她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果不其然,赵世骞开口便道:“昨日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不知道你给我送了点心。” 容画望着他,认真道:“糕点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送的,你别误会。” 赵世骞愣住,随即笑了,英俊的脸黯淡至极,透着无奈和凉苦。 往昔的赵世骞是明媚如阳的男子,总是用他的开朗暖着周围的人,容画最喜欢的便是他的笑。 可现在,她最不想见的也是他的笑。 “我是来为我母亲向你道歉的,她昨个话严重了。 ” “二少爷多虑了,我没管好下人,二夫人教训得没错,您不必道歉。” “容画……” “二少爷,没其他事我先回了,若是被人撞见,怕是二夫人的担心便果然要成真了。” 眼见她抬脚就走,赵世骞急得拦了她的路。 这些日子,每每在梦里,她都是这么转身离开的。他想去追,不是抬不动脚便是抓不住人,好不容易拦下了,她却如一缕青烟散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甩掉她的影子,他用课业填满自己的生活。他不停地背书,不停地写文章,累得一刻都不敢停,就怕一停下,眼前浮现的都是她。 所以为了排解,他去了玉簪园。然在玉簪园里,他又看到了她—— 如果一次相遇是偶然,那这个身影日日出现在玉簪花丛中便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根本没抛下过往,她还惦记着他们的情分。 她曾经所说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她心里一直有他。 “容画,你跟我走吧?” 这话一出,容画愣了,猛然抬头,惊恐问道:“二少爷,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世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若再不说出来,他就要憋死了。 “我知道这听着荒唐,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 多少次他夜里徘在徊通往渊渟院的巷子里,安奈着想要把她抢回来的冲动,带她远走高飞。 他真的不甘心。 曾经的他们情投意合,他早便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妻子了…… “不甘心?”容画冷若冰霜道,“若是不甘心你早些时候干嘛了?” 若是当初他肯说出这话,不管背上什么名声她都会和他走。就算这辈子得不到名分,注定舍了清白,那她也心甘情愿,只要他肯要她。 可是,现在说这话还有意义吗?他错失的不仅仅是个机会,他把她的心也丢了。 看着梗住的赵世骞,容画淡然叹了声。 “算了,都过去了。我知道这件事怨不得你,我也不怨你,怪只怪我们有缘无分。就算我们成不了夫妻,你也是我表哥,也是我的小叔。作为亲人我想劝你,看开吧,我尚且都能放下何况是你呢?你这般只会让彼此难堪。” 容画语气淡然,理智得赵世骞简直不敢相信。 他眉峰耸起,安奈着情绪问:“你果真放下了?” “世子对我很好,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容画轻巧道。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容画微怔,随即笑了,笑意凉薄。 有些事,不说透了他还真是不死心。 “为何不信啊?我眼下是昌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夫人,身份尊贵如此,我还有必要对之前的事惦念不忘吗?” “容画!”赵世骞喊了声。 容画知道他气了,可她就是要让他气,当初他可以无情,今日自己为何不能冷漠。 “二少爷,若非真心要嫁没人逼得了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嫁得亏,说句不好听的,你能给我的,世子爷都能给,你不能给我的,世子爷也能给,你说我的选择有错吗?” 这话着实把赵世骞惊住了。这还是自己曾经那个单纯的表妹吗,他万万想不到这话能从她口中说出! 赵世骞缓缓靠近她,将她逼进了墙角,问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容画不躲,直视他。“是。” “所以你是为了他的地位才嫁的他。” 容画心蓦地一紧,她眼神朝东侧瞟了瞟,面色不改道:“是。” 闻言,赵世骞仰头大笑,阴森可怖 分卷阅读40 ,宛若夜枭般。容画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好,很好。”赵世卿切齿道,他逼得她无处可逃,“容画,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说罢,他猛然撤身,朝西去了。 眼见他消失在西游廊的角门里,容画暗暗松了口气。 青溪看见赶紧上前来扶,容画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唯是头一偏,对上了东侧游廊里,正怒目瞪着她的沈氏,还有她身边的赵子颛…… ☆、倔强(虫) 赵世卿的马车刚进了胡同,还没到侯府大门,外面便有人急迫地喊了声:“我的爷啊,您可算回来了!你都快把奴婢给急死了。” 是倪元。 “怎么了?”赵世卿猛地掀开车帘,皱眉问。 “是世子夫人!大夫人把世子夫人关在祠堂罚跪,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你怎才来告诉我!”赵世卿斥了句,猝不及防地从马车中一跃而下,惊得车夫一愣,待人都下去了才反应过来勒住了马。 赵世卿甩开步子往府里奔,倪元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他气喘吁吁地解释道:“我今儿去都督府找您了,可他们说您不在啊,我又不知道您去哪了,只能回来在这候着您。” 下晌处理公务罢,为了常弼之的案子赵世卿又去了都察院,眼下才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倪元追赵世卿追得嗓子都干了,哑着声道:“今儿头晌二少爷去找世子夫人,被大夫人发现了。” 赵世卿脚下顿了一瞬。“赵世骞?他找世子夫人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昨个二夫人找世子夫人的事!世子夫人说是二少爷来给自己道歉的,可大夫人哪信啊,连解释都不让解释,愣训斥半个多时辰,非说两人是,是……” “是什么!”赵世卿吼声。 倪元为难道:“说他二人旧情未断,二人私下偷会来了……世子夫人不承认,也不肯服软,气得大夫人一怒之下便罚她去跪祠堂,要她一直跪到承认为止。世子夫人二话没说,还真就跪了,到现在还没起呢!” “二少爷听闻也来了,一个劲儿地帮世子夫人说话,可这不是火上浇油么!气得大夫人把他也骂了一通,话说得可是难听,二夫人臊着脸把二少爷给押走了,我还头次二夫人那般难堪……反正,反正就是乱套了……” 倪元左一句右一句地讲着,看着眼前那个只顾往前走,气场阴森可怕的世子爷,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到了后来,被这气场压得,他连话都不敢说了,直至到了东院门口,他才忐忑地问了句: “爷,大夫人还在气头上,您见到她可别……”可别这么冲! 他话还没说完,人家连东院的大门看都没看一眼,脚步更是没停,沿着游廊走过直奔后院去了。 倪元呆了一瞬,意识到他是要去哪,赶紧劝道:“爷,咱还是先给大夫人请个安吧!” 赵世卿斜目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凝着缕寒气似的,惊得倪元一个激灵,立马把嘴锁上了。 一入祠堂大门,赵世卿便瞧见正厅里,那抹素白单薄的背影。 容画就跪在赵氏宗祖的牌位前,一动不动,恍若定住了一般。那座“慎终追远”的巨大牌匾悬在她头顶正上方,深黑肃穆,与她柔弱的身躯相应,透着压抑。 赵世卿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定住,他看着她苍白平静的小脸,低声道了句:“起来。” 乍然听到他声音,容画心下一颤,可依旧目不斜视,咽了咽干涸的嗓子,道:“不起。” “起来!” 容画不动,也不应声。 赵世卿声音越发地低了。“起来!” “我没错,我不起。”她固执道。 赵世卿愠意上来,他攥紧了拳头。 他是怒了,但不是因为她和赵世骞今日发生的事,而是怒她的倔强,怒她就不能先服个软等他回来,非要让自己受这个苦吗! 可与其说是怒,还不如说是心疼。 “你起不起?”他又问了句。 容画摇头。“不起——”,她尾音还没落,只觉得腰间一个力势将她提起,随着她一声惊呼,赵世卿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容画想要挣扎,可瞧着他那张还带着愠气的脸,她不敢吱声了。 微干的唇颤了颤,她努力平静,可道出的声音里,委屈之意压都压不住了。“我是冤枉的。” 这话一出,“轰”的一声,赵世卿的怒意瞬间崩塌,他心都化了,眉眼中的冷清散尽,他长出了口气,柔声道:“我知道。” “你如何知道!我看你就是被她给迷住了!” 沈氏指着二人大喝一声。听闻儿子刚回来,连个招呼都不打便直奔祠堂,她这气更是压不住了。 “我亲眼见你们贴在墙角亲近,你还敢说你冤枉!好,这次冤枉,那你日日去玉簪园和他相会呢?昨个你不是还做了糕点给他!贼心不死,你还敢说冤枉!” 分卷阅读41 “母亲,你误会了,那不是她。”赵世卿低声道。 他居然还帮着她说话,沈氏气到极致竟然笑了,目光里满是失望。 “世子啊世子,枉你聪明这么多年,竟被一个丫头迷得没了心智,这事都摆在眼前,还敢说误会?你想被她误到什么程度!” “我说的是事实。”赵世卿盯着沈氏,镇定道。 “事实?”沈氏反问,“你还敢说你没被她迷惑!她欺骗侯府,归宁不回可是你帮她瞒下的!” 乍然提到归宁,容画僵住,她抬眼看了看赵世卿,只见他硬朗精致的下颌紧绷,喉结滚动却没说出话来。她叹息推了推他想要下来,可他双臂却抱得更紧了。 沈氏也意识到了,指着儿子大喊:“你把她给我放下!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还要纵容她到什么时候!” 沈氏气得都快跳脚了,可赵世卿依旧镇定,他视线低垂看了眼怀里的妻子,道了句:“母亲,待您气消了咱们再谈吧。” 说罢,连个回应的机会都没给沈氏,抱着容画走了。 “孽子,孽子!”二人出门时,听到正厅里沈氏带着哭腔的喝骂声…… 回到渊渟院,赵世卿赶紧把容画放在稍间床上,容画跪得腿又麻又胀,方一着床便忍不住皱了皱眉,酸得都不敢伸直。 赵世卿扶她躺下,坐在她腿边,没待容画反应直接撩起了她的裙子。 “世子爷!” 她喊了声。赵世卿没停,把她宽松的中裤推到了膝上。 膝盖都红了。他摸了摸,冰凉凉的,整条腿都如浸了冰似的,他没犹豫,直接解开了衣襟,抱着她一双小腿揽进了怀里,她冰凉凉的膝盖正抵着他的胸口。 麻胀逐渐有了暖意,容画从局促慢慢淡定下来,直到他疼惜地道了声:“真傻。”她再忍不住了,被腾暖的心一酸,眼睛也跟着湿了。 她用手遮住了脸,双肩颤抖,努力压抑着哭调道,“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他温柔应。 “他们都不信我……” “我信你。” “……” 小姑娘不语了,可她还在哭,越哭越厉害,眼泪顺着指缝流出。这是赵世卿第二次见她哭,上次还是在洞房那夜。 他想哄哄她,可又觉得还是让她发泄,哭个痛快吧。 她哭了良久,他以为她累了,可当她把双手拿下来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疲惫和无助,她脸色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 她轻声道了句:“我好了,不冷了。” 赵世卿没放手。她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小腿还被他抱在怀里,她面对他,二人不过两拳的距离,近得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她睫毛轻眨,他最喜欢的那片星空离他这般近,可他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 她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看着狼藉的官服,淡淡道:“我真的没事了。” 容画要起身,赵世卿没许,他让青溪和谷嬷嬷备水,他直接抱她去了净室,她这身子不泡是暖不过来的。 容伯瑀说过,她六岁时曾走丢过。那年冬季办年货,他提了太多的东西,没牵住妹妹,把她挤丢了。全家人找了整整两天也没找到,直到第三天一早竟发现她倒在了容家大门口。 原来她不是走丢的,是在兄长不注意的时候被人掳走的。 被拐之后的她不挣扎不反抗,趁着人贩子不注意逃了出来。怕被追上,她咬牙在雪里躲了半宿,让人贩子以为她跑丢了,这才屏住一口气,走了十几里的路回了容家。 她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冻透了,脸色青紫,险些没救回来。连大夫都说,这孩子得多顽强的意志能走回来,便是换了年长的,怕也早坚持不住了。 她确实有股韧劲,可这股子韧劲也让人心疼。 自打那次,她落下怕寒的毛病,今日在那阴冷的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眼下她早就冷透了。 热水备好了,赵世卿单膝半跪在她面前给她解衣,容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我自己可以。” 赵世卿手顿住,默默收了回来,可他人却没动,依旧看着她。 虽是夫妻了,她身上哪一处他都碰过,可这么明晃晃地面对他她还是没办法接受。她看了眼青溪,青溪会意,上前道:“世子爷,有奴婢在呢,您放心。” 赵世卿这才起身退后,氤氲的雾气上来了,青溪站在二人之间,赵世卿看着身披薄纱的容画迈进了水里,他才安心出去了。 容画坐在水里未动,静静地听着窗外。 “谷嬷嬷!”赵世卿站在微凉的夜色里大唤了一声。 谷嬷嬷匆匆跑了过来,紧张道:“世子爷,什么事?” “把赵子颛给我叫到书房来!” 谷嬷嬷愣住,迟疑了半晌还是去了。 听着她渐远的脚步声,水里的容画放松下来,她头斜斜地倚在浴桶壁上,渐渐阖上了双目。 还差一 分卷阅读42 瓣,这橘子便要拢起来了…… 赵子颛很少来渊渟院,每一次来都是面对父亲的训诫,听人来唤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书房里,赵世卿正站在窗前望向夜空。 他刚换了身玄青的直缀,房间里灯火不明,赵子颛看不大清父亲的容色。不过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正捻着只青玉,他知道他在安奈情绪。 战场上,赵世卿有武将的豪情热血,但平日里却是沉稳镇定,有超出常人的理智。 但看上去平静的人不等于他没有情绪波澜,只是他掩饰得更好罢了。 比如摩挲那只青玉便是他克制情绪的下意识动作,许连赵世卿自己都不清楚,但赵子颛知道。不仅如此,他要比旁人想象中更了解赵世卿…… “父亲。”赵子颛恭敬唤了声。 赵世卿手停下,沉声问:“你可知道我为何叫你来?” 赵子颛看看父亲,没应声。 赵世卿回首,将青玉扣在桌子上。“今日你祖母遇见容画和赵世骞,不是偶然,是你带她去的吧!” “是……” 赵子颛没隐瞒,他也知道他瞒不了。 赵世卿点了点头。“那她归宁没回的事,是你说的?” “是。”他语气中犹豫的成分少了。 “说她和你二叔私会,也是你造的谣?” “我没造谣!”赵子颛盯着父亲坚定道,“是我亲眼所见,她就是和二叔在一起了,我见他们在玉簪园相会已经不止一次了!” “那不是她。”赵世卿淡淡道了句。 “父亲!”赵子颛急了。祖母说得对,他是真的被那个女人给迷惑住了。“您宁可相信她,也不肯信我亲眼所见?您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到宁可自己再次被欺骗?” 这话一出,赵世卿抬眸,凌厉的目光里透着丝警觉。他顿顿,问道:“什么叫‘再次’?” 赵子颛的心被父亲看得一颤,他愣住了。 这话压在他心底太久了,碍着父亲的情感他不敢说,但今日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说了。 “您和我母亲的事,我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小伙伴们,开文匆忙,条理不太清晰。这几天我把大纲和人设重新做了一遍,全都顺开了,而且把前面内容稍微调整了一下,男主的年纪要配合剧情,改成了二十八岁,其他没变化。 这几天耽误你们阅读了,我给你们发红包吧! 补偿,晚上二更…… ps.关于橘子,可以参照上一章。 ☆、过往 “你都知道什么?”赵世卿冷静问。 赵子颛嗓子干巴巴的,莫名地紧张起来。 想说是一方面,有没有勇气开口是另一方面。他沉默了片刻,心一横咬牙道:“我知道不是您对不起我母亲,是我母亲对不起您!” 这话一落,赵世卿心骤然紧缩,眸色霎时间深沉得如霜剑一般,盯得少年脊背发凉,手心都冒汗了。 赵子颛知道这话一开口意味着什么。 他可能真的要失去这个父亲了。 即便他缺席了自己的成长,即便他对自己再严厉,他二人水火不容,但他从来没放弃过自己,也没嫌弃过自己,即便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母亲嫁给你的时候便已经怀有我了……是她对不起你!” 看来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赵世卿望着儿子的目光渐渐凝住,心底深藏的记忆被触碰,一幕幕翻涌,那种久违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赵世卿刚满十五岁便奉父母之命完婚,面对突如其来的夫妻关系他有些无所适从,对柳氏也不甚亲近。 不过她到底是注定要陪自己走完一生的人,赵世卿也尝试着接受她。 柳氏不仅貌美且性子温顺,二人相敬如宾,赵世卿觉得日子久了,总会有感情的。直到有一日她被查出怀孕了—— 知她有孕的消息,全府上下无不欢心喜悦,除了赵世卿。 因为他知道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连碰都没碰过她,她如何会有孕! 十五岁的少年,血气正盛,怎么可能忍得下如此欺骗。 他想要揭穿柳氏,却被她拦在了房中。柳氏苦苦恳求他帮自己隐瞒,给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扯着他裤脚哭倒在了他面前,他终于点头了。 不过赵世卿帮她不是因为心软。 柳氏是大理寺卿的嫡女,若是让人知道她未婚先孕,不止柳家连侯府也会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 赵世卿有他的骄傲,他不想家丑外扬,因此事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笑料,更不想因为此时影响到刚刚上任宣府总兵的父亲。 但是瞒下了,不等于他接受了。 他才十五岁,他可以理智地处理这件事,但是没办法理智地安耐住自己的恨意。 从此往后,赵世卿在外依旧待她如平日的“ 分卷阅读43 相敬如宾”,可在渊渟院,他便当她不存在一般,用冷漠报复她。 柳氏受不了这种压抑的生活,自讨休书,然赵世卿怎么可能给她。一来所有人都认为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二来他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他要让她生活在自己的身边,带着愧疚。 柳氏知道赵世卿恨她,日日惊悸,受不了这种折磨,生产后便一病不起。 而从她待产,生子,到生病,赵世卿跟随祖父出征在外就没回来过,直到赵子颛满百天的那日。 许是因为高兴,柳氏那日气色还算不错,撑着身子给儿子过了百岁宴。 晚上,赵世卿回来了。在母亲的要求下,他难得去看了她,可这一看,柳氏便再没见到第二日的清晨…… 他们都说是柳氏是被他害死的,他不否认。若不是她替自己喝下被掺了毒.药的酒,这世上就再没有赵世卿了。 他还记得她倒在她怀里,吐着汩汩黑血时的模样,像一朵娇艳的花以肉眼看见的速度迅速凋零。 还有她那双绝望的眼眸,簌簌的泪水中闪着内疚,不舍,绝望,到最后是解脱的释然…… “对不起……谢谢……”就在她阖目的那一刻,她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也就是那一刻,赵世卿从惊愕跨越到迷茫,他僵住了。 她可以有千百种离世的方式,可为何偏偏是这种,她代他去死。 他对她的恨还在,可这份恨意上却搅进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不想她死,就算他恨她,用冷漠来折磨她,他也从没想过要她死。 她不能死,他不想欠她的! 可到最后他还是欠下了…… 而他也只能把这份欠下的情分,还给了柳氏拼命都要保下的孩子身上。 赵世卿沉思良久,不言不语。 赵子颛知道自己是触到他曾经的伤痛了。其实他也不想说,不想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徒增他恼,使父子二人生了隔阂。 不管面前的男人如何严厉,不管自己如何叛逆,但是在他心底,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永远都是他的父亲,他不想失去他。 可比起不想失去,他更不想眼看着父亲误入迷途。 他那么理智的一个人,偏偏就在娶了容画后做出太多不理智的事了—— 对母亲,赵子颛明白父亲除了歉意没有感情可言。可十几年了他也从没见过父亲如此亲近过任何一个人。 他明白,父亲是真的疼爱这个女人。 赵子颛是真心愿父亲好,他期待父亲能够有个贴心之人,以此弥补母亲曾带给他的阴霾。他从来都不反对父亲娶亲,他可以娶天下任何一个女人,唯独不该是容画! 因为她心里装着的是赵世骞。 赵子颛从一开始便对容画怀有警惕之心,所以他才会时时刻刻盯着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他归宁没回,也知道他见过赵世骞,但他之所以没挑明,那是因为他看得出来父亲对她的重视,他不想父亲失落,所以才帮她隐瞒。 可隐瞒不等于纵容,为了父亲,他只能时不时地提点着她,让她安分守己。 只要她安心地守在父亲身边,他会帮她隐瞒一辈子。 可是,她竟然不知廉耻地又见了赵世骞,这他绝对不能忍了,他不能让父亲再一次经历背叛!所以他告诉了祖母,有了今日这慕…… “……父亲,我知道您喜欢她,可她不能仗着您的宠爱如此恣肆!既然嫁给你了还不安分,那就是她的错!” 此刻,赵世卿已经明白子颛的意图了,可他心思不在这。 他望着激动的少年,冷问:“你如何知道你母亲的事的?谁告诉你的?” 赵子颛慌了,撇开了目光,掩饰道:“没,没谁。” 没谁?这事除了赵世卿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若真的有那便是跟他最亲近的人。 “是谷嬷嬷吧!” “不是!”赵子颛当即否认,神情紧张。 “那便是了。”赵世卿深沉地吐了口气。 赵子颛慌了。“父亲,这事不能怨嬷嬷……” “不怨她怨谁?”赵世卿突然冷喝,“你可知道说出这话的后果是什么!” 后果?赵子颛愣住,他想到后果了,无非是被人传出去,他失去这个昌平侯府长孙的身份,他不在乎。可是,他是真的不想失去这个父亲。 “父亲,不管您往后认不认我,我不后悔!“ 赵世卿凝眉看着他,陡地笑了声,气息颇是无奈。 “赵子颛,我告诉你,从你生下来开始,你就是我儿子。今天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记住,你姓赵,是我昌平侯的嫡长孙!“ 赵世卿字字铿锵,把赵子颛说得额角渗出冷汗,而内心却澎湃不已。他微圆的小脸绽出个坚定的笑,连明闪闪的眼睛里都是股子自豪。 小孩子的感情是单纯的,他哪里知道他身份揭开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分卷阅读44 赵世卿没对他多解释,唯是住道:“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再让任何人知晓了,更不能传出府外。” 赵子颛点头,忽而又问:“那谷嬷嬷?” “不必你管了,你回吧!” 赵子颛应声要退,可转而又反应过来,他还有话还没说完呢! “父亲,我真的没有看错,她真的和二叔偷会了,您相信我!她绝对没有您看到的那么简单,她心思深着呢!祖母说得对,她就是个……“ “出去!“ 赵世卿寒声打断了他。 赵子颛憋屈极了,话在嘴边打转,张开的口久久不肯合上。 他不明白容画到底给父亲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怎么能糊涂到这般呢! “父亲,你早晚会后悔的!”少年愤恨地道了句,“我会让您看到她真面目的!“ 话音一落,窗外好似有什么声音,赵世卿听到一声猫叫,他掀开窗户看看,外面空无一人,只有窗沿上趴着的素雪…… 他看了眼正房的方向,将猫捞进了怀里。 “从今日开始,你不许再监视容画,不许再打她任何主意,不然……”赵世卿抚了抚猫,镇定道,“你就去卫所吧!” 赵子颛怔住,还想辩驳,却闻赵世卿淡漠道了句:“天晚了,回去歇着吧!”还没待儿子动身,他先抱着那猫离开了…… 赵世卿回到正房,见青溪端着汤碗刚从稍间里出来,他把猫递给了她身边的小丫鬟,问道:“夫人沐浴回来了?” 青溪福身。“是,刚喝了碗姜糖水,歇下了。” 赵世卿点头,推门便要入,青溪忙唤了声:“世子爷!” 赵世卿挺拔的身子顿住,侧目看了她一眼,青溪急切道:“夫人她和二少爷真的什么都没有,她是清白的,奴婢敢拿命起誓!”说着,她果真举起了手。 赵世卿看着她蓦地笑了。“我知道。” 听闻他进来,容画没如往日起身迎他,而是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赵世卿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脱了外衫暗了灯,躺在了她身边。 听到身边人沉稳的呼吸,容画动了动,接着便感觉一丝凉风窜进被子里,赵世卿钻了进来,胸膛贴着她的后背。 一股莫名的冲动升起,容画翻了个身。赵世卿顺势抬起胳膊,她自然而然地枕在了他的臂弯上,被他拢进了怀里。 她贴着他紧实炙热的胸口,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良久,幽幽道了句: “世子爷,我可能真的没你想得那么好。“ ☆、倾述 “为何这样说?“赵世卿低头,问道。 容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情况下,只有他相信。这要何等的感情才能支撑起这份信任,容画是问心无愧,但是承受不起这份情感,她怕他会失望。 她想了想,也仰头看看他,眼眸清澈见底。“我给您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 赵世卿微怔,笑道:“好啊。“ “小时候我母亲偏爱兄长,没那么喜欢我,别看大哥对我好,可二哥不然。他大我七岁,倒也不会欺负我,但是他会把他犯下的错都推到我身上,打破的花瓶,丢失的银器,湿掉的孤本,墙上的墨点……总之自小到大我没少了因他被母亲责罚。” “时间长了,母亲连解释都懒得听,我说什么她都不信了。后来我发现,即便这事一眼就瞧出来不是我做的,可她依旧要罚我。我明白,她是为了包庇二哥。不管我二哥犯了什么错,她总能找到原谅他的理由。” “可是我不甘心,所以七岁那年祭祖,我趁没人注意拿了堂叔的玉扳指,偷偷塞进了我二哥的袖兜里,然后便跟着堂姐们去玩了,离他们远远的。” “然后呢?”赵世卿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你二哥被发现了?” 容画点了点头,小唇角扬着抹得意。“等我和堂姐们回来的时候,二哥正在祠堂里跪着,全族长辈全都在,母亲拿着戒尺就站在他身后,颤着手一下一下地抽下去。二哥疼得嚎啕大叫,母亲也哭了,我知道那戒尺说是打在二哥身上,其实就是打在她心上。” “她一定很疼。我二哥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不好,长这么大母亲连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可是当着全族人的面,当着三叔公的面,她必须给大伙给交代,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偷了堂叔的扳指。” “二哥被教训,我本来很高兴的。可是那天晚上,母亲趴在他床边哭了整整一夜。她最自豪的是我大哥,但最爱的到底还是我二哥……” 说着,小姑娘眉心蹙了起来,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凉苦。 赵世卿莫名有点心酸,却也因小姑娘的敞开心扉而欣慰,他伸手抹开了她的眉心,笑问。“还有吗?” 容画抬眸,昏暗中赵世卿硬朗的下颌被柔化,亦如他的眼神,温柔似水。 其实她只是想举个例子告诉他自己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纯 分卷阅读45 善而已。她不是完人,她可以乖巧懂事,但她也有脾气,不够宽容,会妒忌,也会记仇……她只是想告诉他这些。 可望着他温柔的眉眼,被他暖融融的目光包围,她竟有了想要述说的冲动。 她想了想,接着道:“我真的没那么好。当初我二嫂为了嫁我二哥,和她那个郎中父亲设局骗我母亲,我都是知道的。可是我什么都没说,一是我说了她也不会信,二是我觉得我二哥也只配娶我二嫂那样的女人。” “还有,我大嫂怀孕,我母亲准备了两个长命锁,一条雕金镶宝石的,一条是银的,说是若生了男孩,她就把金的那条送给孩子,若是生了女孩就只给那条银的……” “你偷偷换了?”赵世卿温柔道。 被他点破,容画脸一红,抿着唇笑了,羞赧地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看着她娇红的小脸,赵世卿完全想象得出那个“奸计”得逞的小女孩是何等的开心。 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赵世卿心里热腾腾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这些小故事,更是因为她肯卸下防备来同他分享这些。不管她目的是什么,她肯敞开心扉便是在朝自己靠近…… 他不由得收紧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下巴在她头顶亲昵地蹭了蹭,笑道:“你还真是个‘小坏蛋’啊!“ 容画愣住,手搭在他胸前颦眉道:“世子爷,您现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赵世卿点头。“知道了。” “那你可后悔了?” “为何要悔?”赵世卿纳罕问,不过转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蓦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背道,“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悔。我从没悔过,也不会悔。“ “那若是我现在也做出这样的事呢?“容画追问,”如果我不够端贤不够恭顺呢?如果我……“ “你才十五岁。“赵世卿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刻意去要求自己,随心就好。“ 她已经比同龄的姑娘更稳重了,他还能要求她什么。如果说要求的话,他更希望她能够活泼些,能够坚强些,不要处处委屈自己。 赵世卿的话让容画忐忑的心安宁下来,她沉默了须臾,蓦地问了句:“世子爷,您年少时是怎样的呢?” 话一出口,容画便悔了,这问题多余问。他是昌平侯府的嫡长子,生而娇贵,且注定是要继承爵位的人,被宠还宠不过来。 “处境同你一般,但出发点不同。”赵世卿淡淡道。 容画不懂了。 他接着道:“我自幼便跟在祖父身边,他对我很严厉。因为我是嫡长子,所以他对我的要求要比其他人更高。别人十岁读的书,他要求我六岁之前全部结束,记忆里我永远有啃不透的书,学不完的知识,不能理解的道理。 我八岁的时候就去了卫所,同龄的世家子弟,便是用功也是在优越的条件下,可我却和士兵同吃同住,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闲下来的时候,我还有做不完的功课。 那个时候我不能理解,但祖父告诉我,去卫所一来是为了锻炼我的意志,二来既入行伍就要深入到行伍的最底层,了解每一个士兵。而我之所以要比他们做更多的功课,是因为他们仅仅是士兵,而我未来是要做将军的。 我才八岁,就要背负一个将军的使命,这份使命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想逃却连退路都没有,一步步地熬到了今日。你说我们童年是不是一样的身不由己,你是不得已被母亲忽视,我是不得已承受过重的责任。” 这些话是容画始料不及的,她以为环境优越的他会过得更幸福,可事实并没有。成长是心酸的,他却需要比常人更快的速度成长,这是何其的痛苦。 如是容画也了解为何他具有超出常人的沉稳和睿智,他今日的优秀是牺牲自我换来的。 容画原以为他的自律和理智是压抑感情的结果,事实上他哪里有时间去情绪化,从他还没学会如何发脾气,就已经开始学会克制了。 “那这么些年,就没有让你不理智的时候吗?” 容画突然问了句。 赵世卿沉默了,连呼吸都微弱了许多。他冷静地道了句:“有。” “我也曾恨过,也报复过。” 容画心一突,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她屏息试探问:“您如何报复的?” “我冷了她整整一年,直到她离世那刻也没同她说过一句话。“ 容画长吐了口气,她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是他亡妻柳氏…… 方才沐浴罢,她去抱猫的时候被它跑掉了。若不是追它,她不会误到书房后窗,不会听到了他和赵子颛的对话。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容画震惊,可震惊之余却莫名生了丝酸楚。原来看上去威武神勇的将军,也同样经历过被欺骗的伤痛。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背叛的感觉…… 往昔面对他的完美,她心无波澜,他就像天神一般,没有任何瑕疵,不要说喜怒哀伤便是连感情 分卷阅读46 都不该有,这种人就该是被膜拜,敬而远之的。 可当见到他受伤的一面时,她心恸,竟有种想要去安抚的感觉。 同情弱者是本能,虽他不是弱者,但是他的不完美却更容易让人接近。 这也是为何她今晚放下了戒备,同他说了这么多话的原因吧…… 容画朝赵世卿怀里缩了缩,同眠了这么久,她第一次想要主动靠近他,他怀里好暖啊,暖得足以抵过今日罚跪祠堂时所受的一切身体包括心理上的寒冷。 贴近还不够,她默默抽出手,试探地攀上了他的腰。 赵世卿被她的动作惊住了,他压唇而笑,拉着她的手帮着她搂住了自己。 这一遭,未必不是件好事啊…… 第二日一早,容画还没醒便觉得额头被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从昨晚到今早,反反复复这个动作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这一次她终于醒了。 她一睁开眼便瞧着赵世卿撑着手肘侧卧在她身边,他脸贴近她,许是怕扰到她,他呼吸都控制得微不可闻。 见她醒了,他直接脸凑了过来,下巴轻轻地贴了贴她额,安心地道了句:“还好没烧。” 昨日跪了那么久,他就怕她染了风寒,紧张了一个晚上。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容画牵了牵唇角。 她睡眼惺忪,清澈的双眸水润得像漾起的涟漪,因着初醒,她小脸还泛着抹潮红,映着这个淡淡的笑,美得让人心晃。 赵世卿眼中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他抚了抚她的头,笑问:“想吃什么,我现在让他们去做?” 容画愣了下,坐起身来,纳罕问:“不去给母亲请安了吗?” 赵世卿也被她问得一怔,当即无奈笑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有够倔强的,昨个被罚,今儿还想着要去请安,真是什么都不怕啊。 “我跟东院招呼过了,今日不必去了。”说着,他又拉着她手道,“给母亲一段时间,待她平复了总会想明白的。” 不,沈氏不会想明白的,容画知道她和曾经包庇二哥的母亲一般,她们压根就不会去想,因为她们认定了错的就是自己,她们不会给予她一点信任。 眼见小姑娘的眉心越拢越深,眼中的清澈越发地晦暗不明,赵世卿伸手扶开了她紧皱的眉头,安慰道:“放心,有我在,我会和她解释清楚的。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容画知道,这根本不是靠“解释”就能解决的,但她还是对着他笑笑,点了点头。 他有他的思量,她也有她的…… 二人洗漱罢便准备用饭了。一早就没瞧见谷嬷嬷,这上下都是青溪一人忙活的,慌得没停下一刻。可到底还是晚了,赵世卿陪着容画用餐,直到辰时了还未完。 容画怕耽误他太晚,吃得急了些。 赵世卿看出来了,又给她添了碗汤,平静道:“慢点,不用急,我今日不去衙署了。” 容画看着那汤没喝,颦眉道:“您是为了我吗?若果是的话真的不必,我没事的。” 赵世卿笑笑。“是为你,也为我自己。忙了这么久了,我可是该歇歇了?” 为官这么多年,他哪里歇过!新婚都不过休两日而已,这借口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容画握着汤勺沉思,她得让他走…… 正想着,小丫鬟来报,侍卫余修竹在门外候着。 赵世卿放下碗筷,对容画道了句“我去去就来”起身出去了。 门外余修竹一见赵世卿,便急迫道:“世子,督察御史汤大人请你去一趟。” 赵世卿点头,却道:“你告诉他,若是不急的话我明日再去。” “这……世子,您还是去一趟吧。”余修竹神情略显踟蹰,他贴近了赵世卿,小声道:“此事,关乎容都事。“ 赵世卿惊住,接着回首看了看还在房里等着他的容画。“可知何事?” 余修竹摇头。 “行,我知道了。” 赵世卿回房,一见他沉着的表情容画便懂了,赶紧起身道:“世子您若是有公务要忙便去吧,我真的没关系。” “我记着您的话,不管遇到何事都等你回来再说。”怕他不放心,她又补了一句。 赵世卿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他换了官服,再次嘱咐了容画不要逞强便去了。刚出了渊渟院又唤来了倪元,命他今日如何也要守住渊渟院大门,不许任何人进来,一旦大夫人有何动静让他立刻去都察院找他。 赵世卿可算是走了,容画吩咐一声,让小丫鬟们将餐食一一撤下,直到最后一个丫鬟也退出了正房,房里只余她和青溪两人。, 容画看着青溪面色清冷,镇定地道:“去把九栀给我带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甜的话就收了我呗!求收,求评,求包养! 我画只是看上去软了点…… ☆、前奏 九栀被两个婆子 分卷阅读47 押着,由青溪亲自带出后罩房,去了正堂。 自打从西院回来,她已经被关了整整两日了。 这两日,夫人虽不许她迈出大门一步,却也没苛待她,吃喝一应供着,日子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日子平静,九栀的心可不平静。她知道什么叫做山雨欲来,终日惶惶不安,竟比挨罚还要折磨人。尤其是听闻夫人前几日还因和二少爷相遇被罚跪祠堂。 想来夫人挨罚,与她不无关系。 她很清楚世子夫人和二少爷的事,其实夫人心里早就把他放下了,只是二少爷依旧情深难泯,所以才让自己钻了这个空子。 这事她做得太莽撞了,不该如此急迫的。可她又有什么办法?过了这个年她就十八了。 丫鬟到了婚嫁年纪,按理是可以出门找婆家的。她原主子倒之前就已经给了她自由身,她完全可以找个男人嫁了。 可没了主子撑腰,她能嫁谁?农夫货郎,商铺学徒,能嫁个落魄秀才都是谢天谢地!除此,也只能给那些年愈五十的员外郎们当七八房的小妾去。 她姿貌本就出众,在朱门里待久了,心气自然也跟着高了。她不认命,所以即便已经十七了,她还是把自己卖进了侯府。 来的时候她想得很好,若能攀上主子,混个姨娘她这辈子也就妥当了。 所以她始初盯上的是世子爷赵世卿,可接触后她才发现,这位世子爷简直就“不是人“,高冷得不要说攀,连仰望都找不到角度。 她们还说世子夫人石头心,暖不得。然这位世子爷呢?根本就连暖的机会都不给。 除了那位小夫人,就没见他亲近过任何一人。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丧妻十几年的人,不续弦,不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人好亲近才怪! 世子爷攀不上,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讨好主子,由主子撑腰嫁个侯府年轻的管事也好。 而她做得也不错,才几日的功夫便被提为二等丫鬟,离目标越来越近,直到她见到了赵世骞—— 第一眼见到二少爷她心就彻底炸开了! 论相貌,赵世骞同世子爷不相上下,唯是少了分英逸之气显得更稚嫩了些。可也就是这份稚嫩,给他添了份平易近人的温雅,他有如煦日,明亮而温暖。 那刻,九栀想到了原主子常念叨的那句:一遇赵郎误终身啊! 所以不管是为了余生富贵还是璧人郎君,她豁出去了…… 正想着,九栀已经到了正房。 青溪让人守在外面,她独自带着九栀去了东稍间见容画。 容画正坐在罗汉床上等她,还是两日前的情景,不过她今日手里拿的不是橘子,而是抱着素雪。 九栀一见她便噗通跪倒在地,还没待上面人开口便连连求饶。 容画就静静地等着,等到九栀自知没趣,抹着眼泪消停下来,她开口道:“我虽关了你,但也没断了你的消息,所以这两日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九栀面色窘得难堪,可她更害怕,匍匐在地道:“夫人我错了,都是我,是奴婢连累您受罪的,奴婢该死!” “死到不至于。”容画随口道了句。 九栀吓得咕噜咽了口口水。 她不过是表达愧意而已,夫人可别当真啊! “夫人,您罚奴婢吧!只要您能消气,不管怎么罚奴婢,奴婢绝无怨言!” 容画没看她,抚着素雪的头淡淡道:“我也不罚你。” 九栀愣了,不由得抬头望着这位年轻的夫人,她依旧那样美得夺目,也冷若冰霜得让人琢磨不透。 “那夫人,您的意思是……” “你犯了这么大的错,你觉得我还会留你吗?我不罚你,你去吧!”容画抬了抬下颌道。 还没待九栀反应过来,青溪一脸嫌恶地哼道:“就你这不知检点的,勾搭少爷不说还害了主子,把你杖毙了都不为过!但是夫人心软,不但不罚你,还给你寻了门亲事,许你出府了!” “亲事?”九栀糊涂了。 “对啊,你得谢谢夫人呢,她帮你找了个好人家,便是咱家管事的儿子!真是便宜你了。”青溪翻了个白眼道。 不会,不可能,绝对没这么简单。 九栀不能相信,警觉地看着容画,颤声问:“哪,哪位管事?” “还有哪位管事,儿子未娶的,自然是东院的田管事啊!”青溪嗤道。 可她话一落口,九栀当即嚎啕一声。“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您罚奴婢吧,您打我吧,您就是打死我,我也绝不多言半句,可是我不想嫁啊!” 不仅不想,也不能啊! 这府上没人不知道田管事家的事,田管事为人忠厚,一辈子行善,可偏偏就得了个傻儿子,智力只如五六岁的孩子。若他如父亲也是好脾气的便罢了,偏他歪眼斜嘴地整日喊打喊杀,狂躁不安。 而田管事婆子就这么一个独子,即便这般不堪也疼得跟心肝宝贝似的, 分卷阅读48 去年还给他说了份亲,从乡下领了个小姑娘来,可没两天就被田管事的傻儿子给折磨死了。 衙门定案是上吊自尽,可府里人都传,她脖子上的勒痕根本不是绳索的,那是指印,她是生生被人掐死! 不仅如此,她还满身是伤。 大夫人看在田管事尽忠尽责的份上,安抚了小姑娘乡下的爹娘,这事才算了了。所以说,若果真是一般的自尽案子,用得着大夫人出面么! 所以嫁他不等于找死么!何况嫁人是九栀的执念,就算他没有暴力倾向,她也不甘! 这叫什么便宜,这分明是条死路!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顾虑了。九栀心一横,索性道:“夫人,您杖毙我吧!您就是打死我,把我卖到勾栏里,我也不嫁!” 人被逼到极致那刻,便会怨气冲顶无所畏忌了。容画不急,她默默等着,等着她怨气回落,等着她愤然的气势衰退,而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绝望。这时,便是给她稻草她也会牢牢抓住! 眼看着九栀怨愤的眼神开始慌乱,容画开口了。 “真不想嫁?” 九栀颤抖流泪,摇了摇头。 “那我就给你个机会。” 九栀猛然抬头,黯淡的眼睛顿时亮了,她期待地望着容画,唇瓣几张几合没吐出话来…… 容画抚着猫背,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煞费苦心地学我扮我是真的爱慕二少爷,若是只为求富贵,世子爷不是更近水楼台。” 九栀窘住,是不是这么回事她心里最清楚,但眼下只能顺着夫人的话默默点了点头。 “奴婢是真心的!” “嗯,二少爷仪表堂堂,俊美那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姑娘家对他心生爱意太正常不过了,何况你已经十七了。可是,那是二少爷啊,你觉得以你的身份高攀得起吗?就算他中意你了,他能给你名分吗!” “我知道,奴婢是痴心,可奴婢没有贪心啊!”九栀激动了,抖唇道,“我没想过什么名分,只要能守在二少爷身边,就是一辈子当个丫鬟我也甘心!” “仅此而已?”容画挑眉问道。 九栀咬了咬牙,认道:“仅此而已!” “好,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我让你见二少爷,只要他愿意留你,我便再不提赶你走的事,也成全你。” “这……”九栀愣住,心下茫然。 二少爷连识都不识得她,会留她吗? “怎么,不愿赌?”容画轻哼道,“这怕是你此生唯一的机会了,不愿赌那就嫁吧,反正……” “我赌!” 容画话还未完,九栀攥紧了拳头猛地喊了嗓子。 赌不赌都是一样的命运,那为何不赌! 若是赢了,便证明二少爷不讨厌她,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哪怕是个丫鬟,她肯花心思耐心等总有出头的那日。若是输了,那也就证明二少爷不肯接纳她,她便是留下也是徒劳。况且,能拖一日是一日,她犯了这么大的错,世子夫人是不会绕过她的,眼下的她无路可走了…… 九栀的泪停了,目光坚定不移。 容画明白她的决心了,慵然垂眸,抚着素雪也不再多言。 青溪呼喝,扯着九栀回后院了。人一走,容画便望着小几上快要合拢的橘瓣出神。 乍然没了抚摸,素雪伸了伸腰,瞧着那只蜜橘蓦地扑了上去。容画回神一把将它拢了回来。 她托着她两只小前爪,纤细的指尖在它小鼻子上点了点,勾唇笑道:“小坏蛋,这可不是你能吃的哟,咱们吃糕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少了点,但是明天入v,万字大章,我看看能不能上午更一个,下午更一个。 小朋友们,准备好板凳,我们下章开始吃瓜了!等了这么久,千万不要错过啊! 而且还有大红包掉落,来者必有份! . ☆、捕蝉(虫) 西院里, 赵世骞和母亲的矛盾激化, 他二人已经两天没说过一句话了, 连面都不曾见。 梁氏怨儿子顽钝固执, 不过一个姑娘而已, 何以惦念不忘。男人,就该胸纳百川,有鸿鹄之志, 儿女情长能有何出息! 她也未曾想容画对儿子的影响这般深。 说不上庆幸,但对儿子未娶容画的事她好似也没那么介怀了。看看赵世卿, 再看看儿子,哪个不是被她迷得晕头转向没了心智! 红颜祸水啊! 真是祸水! 糕点这事本来就想提点提点她,不曾想儿子却因她惹出这么大的是非来。 可这都怨儿子吗?两个人若是清清白白, 若不是她勾搭着他,儿子能被误会?自己能被大夫人指着鼻子骂! 好歹这么多年的妯娌了,竟连一点情面都不留。亏得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敬着她让着她。 她西院啊,便从来就没这么丢过脸! 梁氏觉得丢脸,可赵世骞却觉 分卷阅读49 得, 是母亲自己把脸皮扔在地上让人踩的。 送糕点的事,她也不问个青红皂白, 对着容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不管糕点是不是她做的, 不管她有何居心,母亲都不该擅自数落。 想来想去,赵世骞心里清楚,她就没高看过容画。 她是喜欢容画, 想让她做儿媳,不仅因为容画讨她欢心,她更是看准了容画的顺从,看准了梁孟玉对她的言听计从,所以才定下的婚事。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好摆弄,她说东不敢朝西的乖儿媳,木偶而已。 容画嫁给赵世卿,并不是她的错,她才是受害的那个,可母亲呢?却把一腔子的怨气都撒在了她身上,赵世骞不忍,更心疼。 他知道容画的不得已,知道她的日子过得何其难。 昨日在祠堂,大夫人“不贞不忠”“水性杨花”“有辱家门”……什么难听话都骂出来了,一句句有如利刃刀刀朝人心窝子里戳。 容画才十五岁啊,她哪承受得了那么重的责备。 偏大夫人连还口都不许,还不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容画是这种人。 在这个家里,便没有一人真心待容画的。 然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明明看着心爱的人被责罚,他却无能为力。他又想起了大夫人昨日数落自己的话…… “赵世骞,你对得起你兄长吗!这个家都靠他撑着,他在外辛苦,你们竟做出这种事来?若不是他,你能有如今的锦衣玉食!你去最好的书院,翰林学士为西席,哪个不是靠的你兄长!你是聪明,可这天下人聪明的多的去了,你为何这般出众,那是因为你是侯府的二少爷,是赵世卿的二弟!” 赵世骞望着窗外满地掉落的木槿花瓣,亦如他凋零的自尊。 他了解这位伯母的性子,骨子里便没瞧起过任何人,发起脾气来更是口不择言。 可她有句话说对了,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在外人看来他永远是“赵世卿的二弟”,而不是赵世骞。 有个完美如神的兄长,赵世骞自小便生活在他的阴影下,怎样也赶不上他的步伐。 他十几岁便出入战场,未及弱冠便官居三品,他简直是楷模般的存在。赵世骞虽走了科举的路子,可同样十几岁,他还为春闱而忙碌。 赵世骞十七岁中举,只要明年的春闱夺魁,那便是连中三元,而且他有信心。所以他不是不优秀,他只是被赵世卿的锋芒掩住,出不了头而已。 想着,他蓦地忆起了容画的那话:“你能给的,世子爷能给;你不能给的,世子爷也能给。” 在这个世上,权势的确太是重要的,想要站在最顶峰便要手握权力。可赵世骞也相信,这世上便没有打不败的人,毕竟赵世卿他不是神…… 赵世骞深吸了口气,便见院里的小厮班舟匆匆进了书房,眯着小眼睛朝四周望望,贴进赵世骞小声道了句:“二少爷,刚渊渟院的丫鬟来了,让奴婢把这个给您。” 说着,他从袖口里拈出个玉簪花来。 赵世骞看着那花,瞬间便懂了…… 玉簪花园里,赵世骞一看到六角亭里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的心便如何都安奈不住了。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心中所有的期待,他胸口膨胀得连呼吸都急促了,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在受了那么多委屈之后,她到底最依赖的还是自己! 他大步朝她飞去,两步迈进了六角亭。 “容——” 画字还没出口,随着眼前人转身,他当即愣住了。 “你是谁?“ 他愕然问,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打量着,不管是装扮还是身量,都太熟悉太像容画了。尤其在这花影浮动的玉簪园中,远望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容画”见了他眼神慌乱,赶紧低头揖礼道:“奴婢九栀,见过二少爷。” 赵世骞不认识,诧异问:“你是渊渟院的丫鬟?” 九栀点头。 “那你家夫人呢?” 九栀猛地吸了口气屏住,憋了半晌才踟蹰道:“夫人……没来。” “没来,那这玉簪花……”赵世骞展开掌心,九栀接道,“是奴婢给你送的。” 赵世卿惊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双凤眼警惕地盯着她,压低了嗓音问:“谁让你来的?大夫人?她究竟是何目的!” “不不不。”九栀慌了,赶紧抬头。乍然迎上他肃杀的目光,九栀心猛地一颤,讷讷解释道:“是,是奴婢自己要给您送的。” “把话说清楚!”赵世骞声线依旧低沉。 九栀脸都红了,咽了咽干涸的嗓子,蹙起眉头羞怯道:“是,是奴婢倾慕二少爷,所以……“ “荒唐!”赵世骞大喊了一声,此刻的他什么都懂了,甩下那只玉簪花提起衫裾便要离开。 他不能走啊!九栀的命都挂在他身上了。 “二少爷!您别走!” 她这一喊,赵世骞果然停住了脚 分卷阅读50 步,不过他不是为了她。 他转身纳罕地望着面前像极了容画的小姑娘,平静问道:“九栀?你可是给西跨院送糕点的丫鬟。” 这一问,九栀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追上去连连点头道:“是,是我,那糕点也是我做的,我听说您喜欢薄荷味的芙蓉糕,所以奴婢才给您做的,奴婢是真心喜欢二少爷!” 赵世骞冷笑。 喜欢薄荷味的芙蓉糕? 他哪里是喜欢那糕,他分明是喜欢做那糕的人! 虽然知道这样违背礼数,但是赵世骞一直幻想那糕点就是容画做的,是她做给自己的。 如今幻想破灭,那糕点果真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真的把一切都放下了?那她为何还来这玉簪园! 想到这,赵世骞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再次森冷地扫向九栀,看得九栀愣住。 被喜欢的人打量应该是件欢喜赧颜的事,可他这眼神看得九栀浑身冷飕飕的,脚底板都透着凉,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问你,你为何这身装扮!你可是在学你家夫人!” 目的毫无征兆地别揭穿,九栀硬着头皮点头。可既然话到这了,那她也没什么顾忌了,她所作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他。 “是,我知道您和世子夫人曾经的关系,我喜欢您,所以我装扮成这样只为讨您欢心,为了您我真的什么都做了,我日日守在这玉簪园,盼望的也不过是您能多看我一眼而已!” 说着说着,九栀情绪激动起来,委屈的眼泪再止不住了。不管是真是假,此刻的她还颇是有点怜人的意思。 可赵世骞的眼中,不但瞧不出怜惜,反倒是满满的厌恶。他切齿道:“原来每日在玉簪园出现的是你?!” 九栀听得出他的失望和怨怒,可她顾不得了,她只有这一个机会。她使出全身解数,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楚楚可怜,哭得人神俱悲。 “是,都是我,怎么可能是世子夫人!她日日守在世子爷身边,她心早就给他了,您以为我如何知道您喜欢吃芙蓉糕的?是因为她做给世子爷吃,我才晓得那是她做给心爱人吃的。在她心里,早就没有您了,若是有您,她怎么可能和另外一个男人夜夜笙.箫!“ “你闭嘴!”赵世骞听不下去了,他心碎了。 九栀也知道这样说只会激怒他,可她就是想说。说嫉妒也好,说想让他彻底死心也罢,她管不住自己了。 “世子爷,我知道你伤心,可您不值得啊!您俊逸非凡,才华素茂,您不知道这天下多少女人喜欢您,你何必非要守着她一个呢……” 眼见赵世骞渐渐黯淡下来,九栀也不再呜咽,她抹了抹眼泪,瑟瑟道:“二少爷,奴婢是真心倾慕您,我知道我不配,但我抑制不住我自己。我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想做您的丫鬟,守在您身边,只要让我默默看着您,照顾着您就好……” “你做梦!” 一声痛呵从花丛对面传来,九栀当即傻了,连赵世骞也怔住。 是二夫人的声音…… 梁氏听闻渊渟院的小丫鬟给西跨院传了消息,她就知道不对,这才跟着儿子出来,没想到却看到这么一慕。 眼下怒不可遏的她连花丛都来不及绕,任露水湿衣,绣鞋沾泥,她直冲冲地从花丛里穿了过来,刚走到二人面前,上去便甩了九栀一巴掌。 梁氏也是簪缨之后,她何曾这般失态过。可她真是怒不过啊,搞了半天,原来罪魁祸首是这个小丫头,他们竟被一个下人耍得团团转! 九栀被打愣了,可也被打醒了,她噗通跪倒在地,扑在仍处在发愣的赵世骞脚底嚎啕。 “二少爷,您留下我吧,您把我安置在哪都成,哪怕去外院……为了您我把世子夫人都得罪了,我回不去了。她要我死啊,可我不想死!” 眼见她两只手要去扯赵世骞的衫裾,梁氏身边的麝烟一脚蹬开了她,九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勾搭主子,害你们家主子蒙冤被罚,你还好意思求饶,死都便宜了你!” 麝烟说着,啐了她一口。 九栀彻底崩溃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的六角亭乱做了一团,而游廊尽头,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沈氏心也沉了。 打昨个赵世卿抱容画回去开始,她便一直派人盯着渊渟院。听说有小丫鬟朝西去了,料儿媳是受了委屈要去和赵世骞偷会诉苦,所以她才出来堵她,连赵子颛也跟了出来。 可一来便瞧见这么一幕,她明白是自己冤枉儿媳了…… “祖母,这,如何是好……”赵子颛的心何尝不乱。 “如何是好?还能让我给她道歉不成!”沈氏睨了孙儿一眼。 说出去的话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让她收回来,那不可能!婆婆给儿媳道歉,想想沈氏就怄得慌。 不行,她不能承认!她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沈氏冷目看了眼董嬷嬷,董嬷嬷立刻会意,回身指着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喝道:“你们 分卷阅读51 看见什么了?” 两个小丫头互望一眼,同时摇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大夫人今日可出东院了?”董嬷嬷又问了句。 这一句把小丫鬟问愣了。年纪稍长的那个突然反应过来,连连应道:“没有,大夫人今日一早便在佛堂礼佛,整日未出东院一步。” 董嬷嬷满意哼了声,看了眼沈氏。 沈氏安心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刚要抬脚迈退出去,便听游廊下面清泠泠的声音问了句: “母亲,您这是要往哪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先来一个~晚上再来二更。小伙伴们,留言有红包哦,来者皆有份~(如果没有及时发,那是我在码字,过后补。) . 容画:母亲? 沈氏: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融化(虫) 都察院里, 赵世卿一入后堂便目光凝重地望着汤应昀问:“容伯瑀怎么了?” 瞧着他紧张的模样, 汤应昀笑了, 拍了拍他的胳膊, 示意他坐下。 “莫慌, 他眼下无事。”说着,便让小吏斟茶,并遣他退出去守在门外。 房里只余二人, 汤应昀推了推茶盏无奈笑道:“你这位内兄啊,还真是执着。这梁忱的贪墨案, 他到底还是查了,而且查了个透彻。” 说罢,他拿出一沓卷宗。“这是他一早递上来的, 若非他还在值房里等我答复,我也不会急着把你唤到这来。” 闻言,赵世卿也跟着笑了。 容伯瑀的行为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那日虽劝他,可从他坚定的目光中赵世卿就看出来了, 他是不会放弃的。 “你是督查御史,案子如何定你说的算, 总之您记得他是我内兄便好。” 汤应昀没忍住笑了, 指着赵世卿无奈摇了摇头。“你啊,还没见你对谁这般用心过,这是托你那位新夫人的福啊。” “也不都是,我也是惜才。”赵世卿平静道。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 汤应昀皱起了眉头,本就肃穆的脸越发地深沉了。 他知道赵世卿的意思,如今这般耿直敢言的官员不多了。他何尝不喜欢这个看上去温和,却带着股韧劲的下属。 “我今日唤你来,不仅仅是因为容伯瑀查了这个案子,而是这个案子背后牵出的人。他查到了巢巩和常弼之身上,他们同梁忱皆有关系,还记得容伯瑀提到的那三千盐引吗?便是梁忱替常弼之做的。 我知道你奏折已递,辽东一案已成定局。常弼之既逃此劫,那么接下来便只能靠你的证据了。可你这证据均无着手点,我们需要一个契机……” 汤应昀的话一落,赵世卿心里已经清楚他要说什么了。 他是想利用容伯瑀手里的案子。 见赵世卿沉默不语,汤应昀叹了声:“我知道,他是你内兄,你很照顾他,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唤你来商量此事。这件事若是摊开来,常弼之必倒,巢巩势力大挫,但同样他也不会放过都察院的,容伯瑀逃不过此劫。” “我也可以不用他,但是再找这么好的切入点太难了,且时间不等人。你即有常弼之的证据,常弼之便不知自己所为吗?他一定会急着去销毁淹没这些行迹的,到时候你手里的证据就果真是废纸了。” “况且,就算我找到办法查他,一举扳倒常弼之,但以巢巩的脾气他定会插手三法司。到时候都察院必是混乱不堪,容伯瑀性子本就刚烈,我怕是没有精力处处护着他!” “这些我清楚。”赵世卿冷静道,“我也明白您的心情,但眼下奏折才递上去没几日,巢巩还没有兑现西北的军资,只要兵部文书一下,我们便可着手此事,再等等吧。而且我对虞都督有信心,此次西北一战只要粮草军械跟上,必会大捷,到时候我们岂不是又多了份保障。” 汤应昀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他指了指那卷宗又道:“那这案子,你那位内兄可还在等着我的答复。” “查,让他继续查,放开了查,一切有我!” 汤应昀点头。 赵世卿心里有所惦记,未曾多聊便要离开了,汤应昀送他。 都察院同大理寺、刑部合称三法司,衙署也设在一起。赵世卿刚一出都察院大门便望着面前人顿住了。 而大理寺门外,一身着二品官服正要入门的老者也在盯着他。那双眼睛,如鹰如隼,犀利得足以刺破人心,探到人心最深处。 其实说是老者,他也不过五十上下,只因那一头白发显得苍老而已。赵世卿也不禁扫了一眼他的苍发,他知道曾经的老者是何等的俊逸潇洒,只因爱女的离世,不到四十岁的他肝肠寸断一夜白了头。 “岳父大人。” “呵。”柳荆山嗤鼻冷哼,“当不起世子爷这句。” 自打唯一的女儿离世,柳荆山始终怀怨赵世卿,二人关 分卷阅读52 系一向如此。赵世卿习惯了,每每都是以沉默应对,此刻也是如此。 往昔朝堂相遇,赵世卿不言语,柳荆山便也就甩袖过去了。 但今日不行,这还是赵世卿成亲后,他第一次见他。 柳荆山对赵世卿的感情是复杂的。 他怨恨他没照顾好女儿,可眼见着这位女婿为女儿守了十几年,便是多大的气也被蹉得没了棱角,所以他冷也不过是面上冷而已。 可眼下女婿又成亲了,竟还娶了个小姑娘,他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 柳荆山理解赵世卿,他是昌平侯的世子爷不可能当一辈子的鳏夫,他必须成亲。可站在前任岳父的角度,想到他和新妇你侬我侬柳荆山心里就别扭! “哼,世子爷能耐了,我还道你没七情六欲呢,倒是把弟媳妇给抢到手了。” “荆山!”汤应昀唤了声。 汤柳二人也是故交,当初柳氏嫁给赵世卿,汤应昀虽不是正八经的媒人,却也推了一把。 他知道柳荆山中意这个女婿,不仅中意,他还记得当初订婚后柳荆山拍着自己肩膀炫耀,说他得的不是半子,而是一子,那时的他是打心眼里把赵世卿当儿子看。 可经了后来的事……许是爱之深,恨之切吧! 柳荆山对汤应昀的阻拦全然不当回事,冷笑道:“怎么?敢做还不敢当了?” “她同世骞并未成亲,婚约也只是口头而已,我娶她并不违背人伦。” 赵世卿突然一句把柳荆山说愣了,他也不过是讽刺而已,却不料赵世卿还当真认真地给了他这个解释。 被堵得没话说,柳荆山脸色越发地不好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紧了赵世卿,半晌道了句: “我要接子颛回柳府,他外祖母想他了!” 赵世卿抬眸,对上他的眼神,淡定道:“不行。” 没听错吧?他说不行?他真当自己是在和他商量吗?那是自己的外孙,什么时候不是自己想接便接,轮得到他说不行! 柳荆山的脸是彻底没地搁了,眼见他双眼通红,赵世卿知道他是要爆发了,于是沉舒了口气,缓声道:“眼下果真不行,他犯了错,正当该教育的时候,暂时不能离府,待他醒悟了我自会将他送到府上去。” “赵世卿,你是不是又要用你侯府的规矩惩罚我外孙,我告诉你,你若是敢伤他丝毫,我……” 柳荆山话还没说完,便瞧着赵世卿脸色登时变了,他满目惊忧地盯着大门外的侯府家丁,还没待那人开口,他便闻:“可是倪元让你来的?夫人出了何事?” “没没没,夫人没事!”侯府家丁连忙解释道,“不是世子夫人,是大小姐从大兴回来了!” 闻言,赵世卿暗暗地长舒了口气,虽不易察觉,可还是被柳荆山看出来了。 他心里莫名失落,可显在面上的却是怒气。直到赵世卿跟着家丁回去了,汤应昀拍了拍他的肩,叹道:“荆山啊,十二年,够了!” 柳荆山瞪着赵世卿的背影哼了声,拍开汤应昀手,大步向前迈进了都察院—— 不过片刻他又出来了,在一众人纳罕的注视下,唬着脸折回了大理寺。 …… 东院正房次间里,一位二十上下年轻妇人坐在罗汉床边,看着侧卧的沈氏鼻间似有似无地哼了声。 “您啊,就是活该自找!”她声音清脆,婉转得如莺啼似的,便是指责听着那么好听。 可沈氏本就在气头上,抬眼看看她那张清媚的小脸,又缩了回去,皱眉耐着头疼怨道:“有你这么说母亲的么,你还是不是我生的!” 许是头太疼了,沈氏话刚说完便咧了咧嘴。 赵惜沅看着母亲委屈的模样竟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眼见沈氏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她挪身坐在了母亲肩边,伸出纤纤细指给她揉起额角来。 儿子病终于好了,赵惜沅一早天刚亮便从大兴直奔京城,下晌到了侯府刚要去东院给母亲请安,便在东院影壁处迎上了“落败而归”的沈氏。 眼看日头都夕下了,听着母亲叨叨咕咕,赵惜沅算把这事从头到尾捋顺清了…… “您自己非得往人家套里面钻,还怨人家,你但凡当初安奈着点,心平气和地把这事弄明白,听人家把话说清楚,何以至今日这般难堪。我说您自找不对吗!” “就算我不对,那我也是她婆婆,她也不能这么不留情面吧!你当时都没瞧见她那得意劲儿,把我堵在那,两只眼睛森冷森冷的,眼刀子似的都快把我看戳破了!我是躲又没处躲,开口又说不出话来,哎呦……” 沈氏抚着额头不敢在回想了,她这辈子就没这么臊过。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姑娘盯得窘透了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若只是被发现她得知实情也罢,偏董嬷嬷吩咐小丫鬟撒谎那幕也被容画看见了。知错不改,还耍小伎俩,就这么毫无保留地被揭穿,人生还能再尴尬点么! “不行,我不想见她了,我这辈子都 分卷阅读53 不想见她了。” 沈氏摆手,任性的模样看得赵惜沅颇是无奈。五十岁的人了,竟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逼得这般狼狈,也不知道是该说母亲太单纯了,还是说那小姑娘城府太深。 但是心机跟生活环境有关。母亲单纯,是因为她自小被宠,一路顺风顺水大的。 小姑娘精明算计,想来她成长经历也不会安稳到哪。 “母亲,往后别跟她较劲了,你算计不过她。”赵惜沅劝道。 沈氏不服气。“我不也就今日让她算计了一次么!” “今日?一次?”赵惜沅惊愕道,“我的娘亲啊,您这还是没想明白啊!您早就被她算计上了。” 沈氏“嗯?”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看着女儿。 赵惜沅无奈,只得掰开了揉碎了地给她讲来…… “这姑娘心里特别清,她知道你们不信任她,也不待见她,她如此处境就算再小心翼翼也难免不会被你们疑心,二婶母不就是个例子么!不分青红皂白便因糕点的事冤枉她,将她责备了一通,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就已经开始算计了。” “二弟把她堵在去往渊渟院的路上,你当初以为他们是幽会,可现在知道真相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她害怕被误会,还不赶紧回去,非要和二弟纠缠?还激怒他,让他把自己逼入墙角?她那都是做给你看的呀,我的娘亲啊!” “做给我看?她看见我了?”沈氏皱眉回忆。 呀,那时候自己和子颛躲在游廊里,她可不就是往这瞟了眼。怕被她发现,自己还拉着子颛朝花枝后躲了躲。 难不成那时候她就发现自己了? 沈氏惊住。她发现自己了还不赶紧避嫌躲开,偏还和赵世骞演了那么一出,那可不就是演给自己看的! 瞧着母亲那后知后觉的表情,赵惜沅也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继续道:“她就等着被您罚呢,她巴不得这事闹起来,不然她为何不解释?嘴长在她自己身上,您又没堵上,她还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她偏就不说啊,到头来人家还以为是你霸道不让说!” “我……”沈氏有点心虚。容画当时也不是一句没说,都被她一句句“闭嘴!”给怼回去了。 “所以啊,她挨罚不是给您罚的,她是罚给我大哥看的!人家才是明白人,看出来了这个家到底谁说的算!” 连赵惜沅说着,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感叹,这小姑娘太聪明,算盘打得太精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 “还有那个叫九栀的小丫鬟。您想想,她勾搭少爷,因为送点心给主子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哪个主子还容得下他。别说是您这脾气急的,便是我也压不住火了,不打发了她也得罚一通啊。可人家偏偏没啊,人家就是沉住气把人用到了正地方,堵得你们今天谁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这么一分析,沈氏恍然大悟,不由得叹声。“她折腾这么一通图的什么啊。” “图什么?这结果还用说吗?眼下二婶不敢招惹她,二弟不敢靠近她,连你都被窘得没颜面再见她了,你说她图什么!对了,我刚刚还听嬷嬷说,子颛现在正闹着要去卫所呢,她这一招就把你们全压服住了。不仅如此,因为受了委屈,估计大哥更疼她了。” “我就说她是个狐狸精!”沈氏坐起身来骂了句。 惜沅按住她,蹙眉道:“别只说人家,这事到底还是你们办得不对!人家嫁都嫁来了,安安心心地给你当媳妇,干嘛不能好好待人家啊。 你也是,多大的人了,子颛说什么你信什么,哪个孩子有了继母心情能好,他不理智尚能理解,您也跟着胡闹!” “您为何就不能换个角度想,大哥守了这么多年,可算有个愿意疼惜的人到底是件好事。若不是容画出现,你知道大哥还要守多少年吗!大哥喜欢的人,您该善待才是,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大哥!” 这么一说,沈氏都懂了,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长得好似把这么长时间的晦气都撒了出去似的,整个人也蔫了下来。 “你说得是呀,得亏你回来了。” 听着这话,赵惜沅面色却也没多大波澜。 她冷静望着花架子上容画给沈氏插的花,良久,道了句:“不管怎样,我还是得替大哥品品这个人!” …… 赵世卿回侯府时快傍晚了,他刚入仪门倪元便迎了上来。笑嘻嘻地唤了声“爷。” 瞧着他这模样,赵世卿也知道今儿渊渟院应是没什么动静,他问道:“大小姐回来了?” “嗯。在东院呢。” “我去看看!”赵世卿抬脚便去。 “爷,您别去了!”倪元突然皱眉,赵世卿觉得不对,问道,“怎么了?” “大夫人头疼,说谁也不想见。” “为何头疼?病了?”难不成还是因为昨日的事,在生气。 赵世卿隐隐觉得蹊跷,又问:“世子夫人今日如何,可出渊渟院了?” “出了。”倪元轻 分卷阅读54 巧道。 赵世卿猛地刹住脚。“她见了谁?” “大夫人。”倪元语气依旧不以为然。可看着赵世卿眼里快要崩出的火花,他赶紧低身解释道,“世子夫人是见了大夫人了,但是世子夫人没事,倒是大夫人一直头疼到现在。” “到底怎么回事。”赵世卿话语镇定,可情绪没那么平静了。 这话可得怎么解释呢?倪元苦着脸搔搔头,“哎呦,为难死奴婢了,您还是自个问世子夫人吧!” 闻言,赵世卿威胁似的看了他一眼,大步朝渊渟院去了。 倪元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却不得不跟了上去…… 一入渊渟院大门,小丫鬟们便一一福身招呼,容画也听到了声音,赶紧迎了出来。 “可累了?先净手吧。”她亦如往常道,随着他入了正房,丝毫看不出和他上午走时有何区别。 容画让小丫头备水,伺候他更衣后,眼见天也快暗了,她又吩咐青溪去备饭。 赵世卿什么都没说,唯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两人就这么平静地吃完了晚饭,待下人撤下东西后,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既然她不肯说,那就只能由他来问了。 “你今日见母亲了?” 正要去给他斟茶的容画顿住,背对着罗汉床上的人,良久都没动一下,静止了似的。 半晌,她缓缓转身,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忐忑上前,懦懦地将茶递给了上去。就在赵世卿接过茶盏的那刻,她嗫嚅了句:“我错了……” 赵世卿只觉得自己听错了,茶也没顾得上喝茶,皱眉道:“你再说一遍。” 这话惊了容画,她没敢抬头,撩起眼皮瞄了他一眼。 他硬朗的轮廓紧绷,英俊的脸虽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势。本来极好看的眉眼,已没了早上的温柔,蓄着抹肃杀感。 这刻的他,是清冷不可靠近的。 容画摸不清他的情绪,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赵世卿看见了,没说什么。但他记得容伯瑀提过,她一紧张便会偷偷摸耳垂。初嫁时她一直很紧张,可为了举止得体,她一直在隐忍克制。 然此刻,她虽怕,却已经渐渐放下了对他的防备,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无意识的动作吧。 赵世卿的心软得不得了,可还是绷着脸追问。“为何说自己错了。” 容画嗓子有点干,颤着睫毛应道:“我不该惹母亲生气……” 这话一出,赵世卿登时愣住了。“你如何惹她生气了?” 容画自知逃不过了,她不说别人也得告诉他,干脆自己坦白吧。 她想到了归宁那日赵世卿说过,“不要有所隐瞒”“不要欺骗他”,于是便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便是和赵世骞发生的事她也没避讳。 有些事,不是她不说他就不会知道了。即便他不问,以他的聪明,他也都会猜到。 所以到了最后她干脆告诉他:“……我做这些都是计划好了的。” 听完这一切,赵世卿的表情从镇定到不可思议最后又恢复了平静。有些事,他早便知道了,但是他没想到小姑娘会算计了这么多…… 他沉默良久,慢慢垂眸放下茶盏,冷静地道了句:“我去沐浴了。”接着未曾看她一眼,出了稍间。 容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有点乱。 他是生气了吗?因为自己谋划了这些。她已经对他说过啊,自己真的没他想得那么好! 看来说了也是白说。毕竟听说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 他说“娶她不悔”,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吧…… 容画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空。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她问自己。 她想到那晚,她对他敞开心扉,对他讲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她以为自己只是一时冲动,然现在才知道她是带了些许期待的。 她竟然有点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了。 她明明只想做她的“好妻子”的,不在乎他的看法,不理会他的态度,只要自己恪守本分,做好一个媳妇该做的。 虽她算计了这一切,可她也没失了本分啊。她没说一句出格的话,没做一件不敬的事,她只是用事实反驳了一众人,她不觉得自己错,她依旧是那个“好妻子”。 对,她只要做个“好妻子”就好。 如是想,容画对他的内疚感稍稍安抚。 可这心怎么还是空啊! 像冰山的一角化了,水分在流失,她越是想用手捂住,这冰就化得越快,她莫名有点乱了…… “小姐?” 青溪的唤声将蓦地她拉了回来,容画吓了一跳。 她掩饰地理了理鬓角,问道:“怎么了” “世子爷正唤您,让您去伺候他沐浴呢!”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完了,用错了表情,吓坏媳妇了。哄还是不哄? 画:先把搓衣板跪了再说! 分卷阅读55 ☆、表白 容画忐忑地去了净室, 她站在门边良久。 这还是他成婚后第一次要别人伺候他沐浴, 往昔未娶亲时有倪元, 如今倪元不能入后院, 他也不许丫鬟跟随, 一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二人成亲伊始,为了做个合格的“好妻子”,容画主动跟他去过, 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眼下,他真的需要她时, 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尤其他刚刚生气来着,若是自己伺候不好,他再发脾气该如何。 容画也发觉了, 这位世子爷,面对任何人都是清冷淡定的模样,可唯独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要情绪化得多,自己好似特别容易触怒他。比如成婚第一天夜里,归宁那日, 自己跪祠堂的时候他也生气了,再之后便是今日……细数一下, 两人和谐的时间还真是不多。 容画知道, 这其中大多是自己的责任,因为一开始她就是抱着抵抗的情绪对待他的,他心情好才怪。 可是今天不一样,她主动对他坦白了, 她没有防着他…… 赵世卿早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了,可这脚步声停下来后便迟迟不肯入门,他无奈,低声道:“进来。” 这一唤,把容画唤醒了,她赶紧收了思绪推门而入。 渊渟院的净室由八扇漆雕座屏为隔断,隔成大小两个空间,外隔间换衣服,而内阁间才是沐浴的地方。 净室空间大,而赵世卿洗浴又偏冷,所以净室里并没有平日她在时那么大的水汽,甚至连氤氲感都没有,且内阁间安安静静地,连点水声都没有,若不是听见赵世卿唤她,又看到外隔间他脱下的衣服,她都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世子爷。”她唤声。 “进来吧。” 容画绕了进来,打眼便看见大浴桶里倚壁而坐的赵世卿。 他背对着她,即便洗澡,也是脊背挺拔,高傲的脖颈低都不低半分。 赵世卿的身材极好容画是清楚的,可她到底是没仔细瞧过,尤其是他的背——他肩膀宽阔紧实,背肌的弧线几近完美,明明看上去瘦削却如此充满力量感。 听闻她进来,赵世卿抬起了胳膊,随意地搭在了桶壁上。 水沿着健美臂膀滑下,他肌肤在橙黄的灯光中映得发亮。 也说不清是意识到自己日日便是在这双臂膀中安眠,还是想到两人共用同一浴桶,她也曾在这水中出入,容画脸红了,宛若滴入水中的朱砂,瞬间浸染,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颈脖…… 任谁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们是夫妻,做过最亲近的事,可除此之外他们依旧是陌生的。 所以面对如此,她不可能坦然。 但她还是深吸了口气,安奈住所有的情绪淡定上前,拿起了巾帕跪坐在了他身后,亦如第一次为他更衣那般,几次试探后她最终将巾帕落在了他肩头,轻轻擦拭。 对于她的镇定,赵世卿一点都不奇怪。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个小姑娘心里拎的太清。她不作不闹,看得清局势从来不和命争,也不是不争,而是更懂得审时度势,争取自己该得的。 她太理智了。 赵世卿也是个理智的人,他比谁都清楚理智的背后是怎样的牺牲。控制情感,压抑天性,要忍常人所不忍,甚至是违心克制。 太懂事,往往是让人心疼的。 他心疼她啊…… 想着,赵世卿长叹了口气。 容画手下一顿,忐忑问:“可是重了?我轻些?” 赵世卿偏了偏头,余光探向他,平静地问了句:“你谋算了这么些,可是把我也算进去了?” 原来他气的是这个。 容画收手,低头看着润湿的巾帕,点了点头。 她算了,她得博得他的同情,如果这个家连他都不同情自己,那么她真的是无以容身了。 所以说利用了吗?利用了。 可是,他抱着自己回来时,她流的泪水不是假的,她真的心酸;那泪水为他而止也是真的,因为他对她的信任让她出乎意料,她心暖。 可是,没人愿意自己被利用吧。自己不也是因为被母亲利用,才会怨恨的么…… “我……”容画开口,可她话还没说出来,赵世卿打断了她。 “其实你不必如此。” 他低哑的嗓音轻道,随即转过身来,双臂撑在浴桶边上看着面前垂头黯淡的小姑娘。 她太小了,跪坐的浴桶前才高出一个头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落还是愧疚,她耷拉着小脑袋,他都看不见她的表情了。 为了贴近她,赵世卿只得低头,下巴垫在了手背上,歪头去寻找她的视线。 见她长密的睫毛安安静静地,眨都不眨地低垂,目光僵直地盯着手里的巾帕,他竟蓦地笑了,下意识伸手,像宠溺个孩子似的摸了摸她头。 “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信你;就算所有人 分卷阅读56 都不疼你,你还有我啊。” 说着,他抬起了她的小下巴,让她对视自己的。容画一眼便撞进了他的温柔里…… “所以你不必花心思算计的,我是你夫君,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那我要是做错了呢?”容画突然问。 “你没错啊!”赵世卿笑道,“就算真的错了,还有我,我教你啊。” 容画努力淡定,淡定,再淡定,可鼻子还是有点酸,连嗓子都哑了,“那你刚刚还生气……” 赵世卿愣住。怎么就听出了委屈的意思呢?他想笑,可没笑出来。 “我不是生气了,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赵世卿沉声道,“我只想着娶你便是对你的弥补,却没想过娶你之后你可能要面临的困境。”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疏忽,是我的责任,可却让你独自面对,让你自己花心思去解决。内疚的不该是你,应该是我。我哪里有资格生气,我是心疼你啊。” 心疼她什么都自己扛着,心疼她不肯依赖自己,对他寻求帮助的方式却是陌生人之间的“利用”。 既娶她,他已经将她当做最亲近的人了。他想她靠着自己,没有防备,就像夜里她蜷在自己怀里酣然而眠那般,小小的一只,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赵世卿也说不出为什么,但他清楚,这种感觉从见到她第一次时候就有了,想把她拥在怀里,怎么疼都疼不够…… “愧疚的真的应该是我啊。”他莫名叹了句,再次转过身。 接着,第一次他对她说了藏在心底的那句话:“我真的不确定那日我到底醉了没有……” 容画僵住,猛然抬头。 面前这个何时都挺拔如松的男人塌了下来,头疲惫地枕在桶边,无力地捏了捏自己紧蹙地眉心。 容画看着他心下茫然,连脑子都是空白的。 “给我拿衣服吧!”他轻道了声。 容画看了他半晌,平静起身去了外隔间。她木然想着他方才的话,一个不不小心绊在了他落地的玉带上,踉跄着撞上了身后的屏风。 “容画!” 赵世卿大喊一声,接着乍闻剧烈的水声响起,还没待容画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此时此刻此景,容画更懵了—— 他上前去扶,她撑着屏风直起身来,眼皮一垂脸登时红得如火烧云,一把将衣服塞进他手里,捂着脸转过了身。 窘死人了!容画尴尬得扭着肩直想跺脚。本来还对他带了丝歉意的,现在什么都没了,她只想把他按回水里,连头都不要露! 她是窘,可看着慌乱无措的小姑娘他却心下一片柔软。 不管那日醉没醉,他现在是醉了。 这个小姑娘是他的妻子了,这比什么重要。就算真的是他错了他也不悔。他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好,他也有自私的一面…… 后背一股暖意袭来,她又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里。 容画愣住,下意识去挣,却被他越箍越紧,紧得她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接着耳边那低哑而磁性的声音响起,他压抑地唤了句:“画儿……” 她彻底窒息了。 就在那双作乱的手解开她腰间系带的那刻,她阖上了双目…… 刚刚听闻世子爷惊呼“容画”,青溪吓了一跳,本要上前敲门询问,谁成想刚抬起手便听大门碰的一声闷响,惊得她心忽地一下,悬在半空的手僵住。 接着,隐隐的窸窣声、低吟声、混着微急的喘息声隔着门板传出,青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腾地红了,当即转过身来。 两个小丫鬟瞧见,一脸憋不住的笑。青溪好不窘,哼声昂头,做足了气势低声斥道:“笑什么笑,该干嘛干嘛去!” …… 净室折腾了还不够,回到寝房他又压着她囫囵。 他像似有用不完的劲,可容画承受不来,荒唐到二更,他还没结束她便累得再睁不开眼睛了。 看着怀里人微蹙的眉心,他低头亲了亲,亲到那抹忧愁再笼不起来时,他才停下,缓缓退了出来。 得了解放,小姑娘逃似的翻了个身。他看着她,鼻间轻笑一声,俯身贴在她耳边柔声道了句:“你先睡,我去去便回。” 容画意识不清,含混地“嗯”了声。 “乖。” 他摸着她头道,给她提提被子便起身下床了。 渊渟院大门外,俞修竹已经等候许久了,见世子爷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赵世卿理着鹤氅的衣带冷声问了句:“人呢?” 余修竹贴近。“在隐月阁密室。” 作者有话要说:  容:哼!又生气,又生气! 赵:我生气?来来来,咱们掰扯掰扯哈。 容:…… 赵:成婚第一日我生气,结果呢? 容:第二日你牵我去请安。 赵:归宁我生气,然后呢? 容:你送我 分卷阅读57 一只猫。 赵:你跪祠堂我生气,之后呢? 容:你抱我回去,给我暖腿。 赵:今日我生气呢,嗯? 容:呃……我觉得你生气时候特别帅! 赵:…… …… 青溪(T^T):你们吵归吵,不要用这种方式突然和好行不行,有没有考虑过我心里的阴影面积…… 俞修竹(_!):一直在外面吹着飕飕小夜风等到二更天的我,说什么了吗? ☆、果决(捉虫) 隐月阁在园林的西北角, 侯府的最深处。当初建它是冲着风水, 要压住流经侯府外的河, 免得福气外输。 所以除了偶尔打扫的下人, 没人来这, 自然也不知道就在这隐月阁里,暗藏了个地下密室。 而知道的人,如今只有老侯爷和赵世卿祖孙。 十五已过, 月儿渐渐消瘦,将清泠泠的光洒下。赵世卿带着俞修竹, 没提灯,借着淡淡月光走在树影斑驳的小径上,安静深沉得恍若诡秘莫测的幽魂。 这两只幽魂将黑暗带入了隐月阁, 一直深入地下…… 赵世卿从暗室的台阶一步步迈下,仅瞧见鹤氅衣摆的祥云滚边谷嬷嬷便认出来了,那祥云图案还是她一针针绣的,仿的他最喜欢的前唐壁画。 “世子爷!” 谷嬷嬷如见救星般大喊了声,冲了过去。她仰头看清了他的脸, 却瞬间凝住—— 赵世卿面色凛然,狭长的眼线延伸出肃冷的弧度, 薄唇轻抿, 硬朗的下颌紧绷,再配上他那如雕刻般的挺鼻,明明精致极了的一张脸,却透着凉薄…… 赵世卿十三岁那年, 谷嬷嬷到他身边,至今十五年。虽他常年在外,主仆面见得不多,但这么多年过来,谷嬷嬷了解他。 她知道他眼下的清冷意味着什么。 “……世子爷,是您关的我?” 赵世卿看着她,眼神淡漠。 她懂了。可为什么呀? “奴婢犯了什么错,您要这么对奴婢?把奴婢带到这来?” 这阴森恐怖的地方,简直跟地狱一般,若世子爷再不出现,她真以为自己就在地狱了。 “嬷嬷,我和柳氏的事是你告诉赵子颛的?” 赵世卿开门见山,谷嬷嬷惊住。 “我……”她涩声想要辩解,可看看面前人还是打住了。他是什么人,她岂骗得过他。“是我。” “你又是如何知道他身世的?”赵世卿冷静道。 谷嬷嬷眼神游离。“奴婢是瞧出来的,我好歹是过来人,有孕无孕看得出来,掩不住的。” 说着她叹了声。“奴婢了解您的脾气,喜欢不喜欢打眼就瞧出来了。您对前夫人哪有对新夫人一分好,面上看着举案齐眉,我知道你们之间一定有问题,所以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 谷嬷嬷说得有理有据,但赵世卿明白,她在撒谎。 “嬷嬷,我劝你说实话。” 他声音深沉,吓得谷嬷嬷一个激灵,讷讷道:“……奴婢说的是实话。” 不可能。柳氏是成婚三天前破的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孕,何况三天有何差别。大伙都道她是洞房夜怀上的,直到顺利产子,也无一人怀疑。 而且柳氏有孕谷嬷嬷一直尽心伺候,还照顾过孩子,后来子颛被送去东院后,沈氏本想让她跟去,可她却如何不肯。 前后反差,那是她知道了真相,对子颛产生了抵触。所以还是那话,在赵子颛出世前,她是不知情的…… “爷,是奴婢错了,奴婢多嘴,您掌奴婢的嘴还是怎么罚都行,您别把奴婢关在这,奴婢这么一把岁数了,受不了这个……” “受不了你还不肯说实话。” 谷嬷嬷僵住,看着坚定不移的赵世卿,她沉默良久,长叹了声。 “我说。” “小少爷满月时,您和老侯爷还在边关。满月第二日傍晚家里来客了,说是夫人的表妹,特地赶来给夫人道喜。 说是道喜,可她连孩子都不看,和夫人单独关在屋里里聊了许久。我好奇,便去偷听。我听到夫人呜咽着说‘恨啊’‘毁了我’之类的话,接着便道了句‘这孩子只能是赵世卿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不懂吗!” “那你为何要撒谎。”赵世卿接着问。 谷嬷嬷无奈。“我一个管事嬷嬷,趴窗户说出去不好听啊。还有,那日夫人的陪嫁丫鬟芝兰也在,她一直守在门口,肯定也听到了。可之后几天她出了趟门就再没回来,我就怕她失踪跟这事有关,所以我不敢说啊。” 赵世卿明白她说的是实话了,可还有个问题——柳氏是有个表妹,可这位表妹今年刚满十八岁,十二年前还是个六岁的孩子,所以这位道喜的“表妹”,从何而来? “来客可报家门了?” “没有,人是芝兰带进来的。我记得那日飘雪,她帽兜低压,连面都没露。”谷嬷嬷 分卷阅读58 回忆,“不过离府送她上马车时,我还是看见模样了。” “什么样?”赵世卿追问。 “像!”谷嬷嬷蓦地感叹,“和夫人很像,只是夫人端秀,那人眼角眉梢都带着股媚气。” 这话一出,赵世卿瞬间凝住。 印象里,他确实见过一个同柳氏像极的女子,也确实如嬷嬷所言,媚到了骨子里。 赵世卿不能确定那是一个人,但只要有一丝可能……谷嬷嬷怕是都留不得了—— “嬷嬷,对不起了。” 谷嬷嬷愣住。“爷,您这话什么意思?!” “不该知道的你知道了,不该见的你也见了,不该说的你也说了,你觉得我该如何?” 谷嬷嬷彻底吓呆了! “世子爷,我知道错了……您罚我,怎么罚都行,往后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还不行吗?我什么都不说了,您若是不放心您拔了我舌头都行,可您不能……” “嬷嬷,你不知道你这一句话对侯府意味着什么!”赵世卿寒声斥道。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绝不亏待他们半分,你安心吧。” 话是安慰,可谷嬷嬷听得出其中的果决狠戾。自己一手伺候大的人,她了解,他太冷静,心该硬的时候绝对不会软…… 谷嬷嬷瘫了。 “世子爷。”就在赵世卿踏上台阶时,她又唤声。“您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对子颛少爷说这事吗?” 赵世卿驻足,垂眸想了想,平静道:“不想。”说罢,抬脚离开了。 果然是个薄情的! 谷嬷嬷冷笑一声。 随着赵世卿踏出密室,身后的笑声越来越大,带着哭腔透着绝望,然就在密室门关上的那刻,戛然而止。 赵世卿始终没有回头,他不忍。 他当真是“不想问”吗,他是不需要问。他知道她为什么说,因为她见不得赵子颛怨恨自己。 谷嬷嬷是陪他时间最长的人,她是真心对他好。他还记得她刚来时,满目慈祥的笑,每每他从战场回来,她都会疼惜地感叹:爷,你还这么小,遭罪了。 她是唯一把他当孩子看的人。 她对赵世卿好,而赵世卿对她又何尝不好。 他把整个渊渟院都交给了她,作为掌事嬷嬷,她在侯府地位极高,她犯错,除了大夫人没人敢言语一句。 也正因赵世卿的信赖,谷嬷嬷这些年越发地胆大了,仰仗侯府,竟还给丈夫儿子在县衙里谋了差事。这些年,他们一家没少打着侯府的名声在外招摇撞市。 这些赵世卿都知道,他不介意,可眼下这事,他是如何都忍不了了。 她到底是个下人,就该守下人的本分,主子的秘密岂是她窥探的。就算不经意听到,那也该当没听见,烂在肚子里。可她倒好,直接越过主子,擅作主张地告诉给了赵子颛!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僭越就是错。 许真的是他太纵容她了…… 而且她既能对赵子颛口不择言,他日也会对别人脱口而出! 赵世卿再心痛,终抵不过这个秘密所背负的重量,他必须果断。 这便是理智的代价吧…… 回了渊渟院,赵世卿一入寝房便甩下鹤氅,衣服都来不及换钻进锦帐里,一把抱住了被子里柔软的一团。 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暖,好像心也没那么冷了。 容画被突如其来的凉气侵得缩了缩脖子,微微睁眼。见面前人目光错也不错地盯着自己,她似梦非梦地问道:“怎么了?” 赵世卿薄唇轻动。“我冷。” “嗯。”她应声,又闭上了眼。 赵世卿无奈笑笑,就在他以为她睡着的时候,一只小手穿过了他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 第二日一早,容画睁眼便瞧见醒来的赵世卿居然还在自己身边。 “你没去晨练吗?”她惊讶问。 他笑而不语,唯是垂眸扫了眼自己被她抱住的腰。 容画反应过来,赶紧松手。 胳膊有点酸,这是抱了多久啊。可为什么抱他,怎么抱的,她一概想不起来了,她记忆只停留在二人折腾的最后一次。 至于他出去过又回来……大概,好像,应该是有这么回事吧! 二人起床更衣。这段风波过去,容画心情是好的,可她怎么觉得赵世卿看起来心情更好。 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容画不解。 不过无所谓,他高兴于自己而言不是更好么,免得再小心翼翼地费力讨好他…… 这两日容画和赵世卿都没去东院请安,不是他们不去,是沈氏说头疼不肯见。使得两日了,容画还没见到自己的小姑,侯府大小姐赵惜沅。 不过这两日容画坚持让人给东院送花,下人回来也提到:大小姐说夫人花插得真好,赶明还要学学呢! 人没到话先到,这位小姑也是 分卷阅读59 客气了。 除了沈氏真头疼,还有让人头疼的事。一是赵子颛非闹着要去卫所,一是赵世骞,事发第二日便收拾东西寄宿国子监了。 那地方哪有家里条件好,梁氏不舍,可为了儿子的将来,只能咬牙舍得了。 然赵世卿更舍得,关起门来和赵子颛聊了一个下午,也不知聊了什么,总之少年一夜长大,果断去了卫所。 沈氏觉得孙儿太小不忍心,却被赵世卿一句话怼了回去:我去卫所那年才八岁。 临走前,赵世卿让子颛给容画道歉,可他就是不肯。 不过容画心里清楚,即便他不说,他要求去卫所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不需要那句口头的认错。 沈氏养病第三天,东院来信,道大夫人头疼已轻,他们该去请安了。 其实沈氏真的很想头就这么一直“疼”下去,再不用见儿媳,可这不现实啊,况且惜沅也整日催着她…… 到了东院正堂,沈氏一见容画,那日的事浮现,她心里如蚁在爬似的难忍,又悔又懊糟。 不过她面上却端然如常,看着二人的揖礼问安。 容画把今日插好的花亲递过去,董嬷嬷接手,笑赞道:“花真漂亮,世子夫人有心了,日日惦记着大夫人。” 正喝茶的沈氏闻言,隔着茶碗盖斜了她一眼。董嬷嬷微愣,撇了撇嘴抱着花去了。 瞄见花瓠里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沈氏有意无意道:“今儿换花了?” 容画看了眼,淡应:“是,儿媳给您加了茉莉。茉莉花香清新,能舒缓情绪,宁心安神。” 沈氏怔住,当即扔下茶盏道:“你是想说我……”心神不宁? 可话还没说出来,只见惜沅一个眼神递了过来,她当即噤声,清了清嗓子,故作从容道:“嗯,是,最近头疼扰得心绪是不大好。那个,儿媳有心……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场一: 画(质疑):我就这么一动不动抱了你一个晚上? 卿(天真):对呀!(内心OS:我是不会告诉你,你晚上手抽出去多少回,我就拉回来多少次的!) 剧场二: 董嬷嬷:我替你夸儿媳,你还瞪我! 沈氏:我用得着你夸!(内心OS:好不容易想个草人设的好台词,还被你给抢了!) ☆、尾巴 这突如其来的客气, 把容画给说愣了。 她也想过再见会是何情景, 无非彼此尴尬些, 沈氏不会再纠缠之前那些扯不清的事罢了。 可这会儿她竟会说“谢”。 容画看看沈氏身边那个纤秾合度, 明艳的女子, 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抹笑意,她猜出她是谁了, 该就是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姑。 “大小姐。”容画福身揖礼道。 “错了错了。”惜沅笑着唤了声,赶紧上前托起她的手。“我哪里受得你拜, 是我该给你见礼,大嫂!” 赵惜沅今年二十有一,比容画大了六岁, 看上去比小姑娘成熟得多,举止中透着平易近人的和气。 不过容画知道,这和气背后,赵惜沅是何等的爽直开朗…… 说起来这也不算是容画第一次见她了,五年前她出嫁, 容画刚好随母亲来侯府,赵世骞带她去看热闹时, 她远远见过她。 大婚新娘入花轿, 是要兄弟从闺房里背出来的,可当时赵世卿在外未归,而赵世骞不过十二岁,哪里背得动。 赵惜沅又连个表亲都没有, 大伙正愁的时候,只听红盖头下,那莺啼似的声音婉转道:“去把谭默给我叫来,若想娶我入门,便由他来背!” 延安伯世子是武职,却生得若书生般俊,人如其名,腼腆得很,一见到新娘子脸色赧红,红得都快赶上新娘的红盖头了。 谭默背着她,从后院一直到大门,这距离不短,何况盛夏,他汗都留到下颌了。接着,便瞧着新娘伸出纤纤小手拿着帕子给他抹了一把,甜声道:“夫君,辛苦了。” 这一举一言,彻底将谭默点燃了,他紧抿的唇角再抑不住笑,加快了脚步直直奔向门外的花轿。 瞧着甜蜜的二人,容画记起赵世骞贴在她耳边说的话,“待我娶你,我也要背你上花轿……” 思绪转回来了,几人已纷纷落坐了。容画瞥了对面的赵惜沅一眼,朝青溪耳语了几句。 青溪点头去了,不多会便提了个绣着茱萸的锦垫来,站在赵惜沅身边福了福身。 “大小姐,世子夫人说怕檀木椅子凉,您垫着点。”说着,便半跪于地,在惜沅微惊起身时铺在了椅子上。 惜沅一落坐,便忍不住笑了。 “大嫂,您心可真细!”她必是知道自己有孕,故而怕凉了。 容画淡然颌首,而一旁的赵世卿却暗暗握住了她的手,笑了。那笑容里颇有种“骄傲”的意味。 瞧着儿子,沈氏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了……b 分卷阅读60 r   这几日被女儿点拨着,她还真是越发地觉得这个小姑娘不一般了。其实仔细想想,除了门户稍低,有个贪得无厌的娘,她还算不错。毕竟儿子喜欢是真。 至于年纪小么,也不是没好处,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若是她会算计的那份心思用在正处,这打理侯府的事也不会一点都做不来。 就在沈氏考虑要不要让她经手点什么学一学的时候,眼前突然有个小影子窜了进来,一把抱住了沈氏的双腿,扯开嗓子哭诉道: “外祖母,我被咬了!” 说着,把他嫩得跟小藕似的手递给沈氏看。 这便是惜沅四岁的儿子,谭浩言。 沈氏立马拣起外孙的小手吹了吹,喝声问。“谁弄的?谁把我们言哥儿的手给咬成这样。” 谭浩言回手指向了赵世隽。“三舅!” 这一指,把赵世隽吓够呛,话都说不利落了。“不是,不是我,是蝈蝈,蝈蝈咬的,他要抓蝈蝈。” 沈氏皱眉,低头再仔细瞧瞧,外孙手上可不是连个印都没有,红都没红。可她还是象征性揉了揉。 “你要捉蝈蝈找你三舅干嘛,你三舅还得读书呢!一会儿外祖母招找人给你捉去,外院的小厮一捉一个准,都是响亮的!” “真的?”谭浩言手也不疼了,兴奋问。 “假的!”一旁的惜沅瞪目道,又无奈地看向沈氏。“母亲,有他祖母宠他就够受了,您还惯着他!” 说着,她对着容画笑笑。“大嫂见笑了,这孩子惯坏了。”她拉过儿子,指着容画道。“快,叫大舅母!” 谭浩言还没长开,一张小包子似的脸鼓鼓的,像极了他母亲的大眼睛打着转,撅唇道:“我不叫!” “你个混孩子!”惜沅斥了声,“没规矩,叫舅母!” 小包子气更大了,脸越来越鼓。“不叫!她是狐狸精!” 这话一出,当场所有人都愣住。 惜沅脸色都变了,银牙紧咬,凌然问:“谁教你说的?”这话可不是一个小孩子想得出来的! 谭浩言怕极了母亲这凌厉的表情,缩了下来,支支吾吾没说出什么。 他是没说出来,可沈氏的脸都白了,紧张得咽了咽口水,急迫得也不知道该看女儿还是看外孙。 狐狸精,这可不就是自己之前骂容画的! 小祖宗啊,你可千万别开口啊! “说!到底谁教你的!” 赵惜沅这一声厉喝,谭浩言没怎么样,沈氏心惊得忽悠一下。这还不要紧,这小兔崽子看谁不好,偏偏就歪着脑袋看向了外祖母。 沈氏心都快跳出来了,赶紧再次端起茶碗挡住了视线!她这脸皮啊,算是彻底不用要了。 这一幕,不消说,大伙也懂了。 赵世卿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垂眸唤道:“母亲……” “是小姑。” 谭浩言委屈地道了句。 他口中的小姑,便是延安伯家的嫡小姐,谭默的亲妹妹,谭歆然。 “真的是你小姑说的?”赵惜沅凝眉问。 小包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氏暗暗长舒了口气,放下茶碗,见儿子仍目光质疑地望向自己,她干脆不朝那边看了。 容画扫视,众人皆是一脸的出乎意料,可若说多惊讶,好像也没有。 这不该惊讶吗?自己何尝认识这么个人,要得这般评价? “惜沅啊,你们家这位小姑,是得管管了!”沈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叹了声。 惜沅长出了口气,刚抬头要向容画道歉,便闻堂下清脆之音响起。 “管我什么呀?” 伴着这声音,门外款款走进来个笑盈盈的姑娘,瞧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不算倾城却也绝色,尤其她一笑,桃花眼弯眯,唇角两只小梨涡若隐若现,添了几分媚色。 “见过大夫人,见过世子爷,世子夫人。”她笑盈盈揖礼,笑盈盈招呼,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 毕竟是人家的女儿,沈氏不便说什么。但是惜沅可是她长嫂,问道:“你怎来了?你母亲不是不叫你来的么!” “我没同她说来京城呀。” “你又撒谎!”惜沅皱眉。 谭歆然依旧是笑,撒娇道:“嫂嫂,我都好久没来京城了,你又不带我,那我只能如此了!” 自己因何不带她,她心里不清楚吗!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惜沅不好多说什么,但解释还是要给的。“浩言说她舅母的话,可是跟你学的?” “说什么了?”谭歆然一脸的茫然。 还要重复一遍?赵惜沅气得开不开口,倒是那个不明所以的小包子来了劲头,道:“说她是狐狸精啊!” 再闻此言,容画倒没什么,赵世卿脸色越发地沉了。 可谭歆然却“噗”地一声笑了。 这姑娘是有多爱笑啊! “嫂嫂 分卷阅读61 误会了。我是说过这话,可我是要说世子夫人漂亮呀,小孩子听差了意思了!”说着,她摸了摸谭浩言的头。 小家伙甩开了她的手,一脸的不服气。 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辨得过十几岁的人,这会儿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瞧着这位不请自来的谭家小姐,沈氏不疼的头都疼了。到底不是自家孩子,轻了重了都说不得,趁着儿子儿媳不曾在意,能过便赶紧过去吧! “既然来了便是客,一起用早膳吧,董嬷嬷,传饭!” 谭歆然笑着谢过,目光便朝赵世卿和容画的方向探了来。 赵世卿目不斜视,道:“母亲,渊渟院尚有事未处理罢,我们便不留下用早膳了,明个再来给您请安。” 话出口,他已起身,对着妹妹点了点头,便带着妻子回去了。 而人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谭浩言嘟囔道:“就是狐狸精吗!” 赵世卿猛然回首,吓得小东西当即呆住。 容画赶紧上前,蹲在孩子面前,含笑去握他的手,可他倏地背了过去。她再次捉住,放在了自己的身后。 “人家都说狐狸有尾巴的,你摸摸看,摸摸舅母有尾巴吗?” 小家伙哪懂这些,还真的就去摸了,绕到了她身后,左右上下在她腰间摸了个便。之后一脸惊奇地看着母亲,像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真的没有尾巴!” 说着,还瞪着谭歆然不满道:“小姑你骗人!你说舅母是狐狸精,有尾巴的,她哪里有!” 这话一出,谭歆然脸上是如何都挂不住了,便是她真夸人漂亮也如何同尾巴扯不上关系吧! 答案显而易见,虽她还在笑,只是唇角抽得尴尬…… 赵世卿和容画出了东院,青溪先带人回渊渟院吩咐准备早膳去了。 二人穿过花园,走在花园的游廊里,容画想着方才的事,没忍住,偷偷笑了。 赵世卿斜睨了眼身边的小姑娘,问道:“笑什么?” 容画敛容,摇摇头。 赵世卿不甘了,捏着她手腕追问。“到底笑什么?” 容画还是不说。 他一个转身将她抵在了廊柱上,双臂圈住她,垂头低声问:“说,笑什么。” 容画靠着廊柱无处可逃,她仰头看着他。 男人身姿挺拔,峻峭的眉心微蹙,笼了抹英逸之气,他下颌紧绷,线条精致到完美。朝阳的光线穿过树叶,沿着廊檐,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金色光影,耀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美得简直不真实。 怎么会有男子这么好看,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吧。 好似为了验证她的想法似的,一颗飘然而落的叶子打着转,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他的肩头。在入土化泥前,能和这般神祗般的人有一次亲密接触,也是场轮回的修行吧! 可容画还是轻轻抚掉了那片叶子,含笑问:“那位谭小姐,她是喜欢你吧?” 不然连面都没见过,她何以反感自己,而包括赵世卿在内的一家人又何以反感她? 闻言,赵世卿愣住。紧张得他刚要解释,却发现妻子一直面带微笑,从容极了。 既然猜到了,她还能如此淡定。他心里怎就有点不是滋味呢? 他没回答她,却问了句:“那你喜欢我吗?” 这回愣住的是容画了。 这问题问得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想给他真实的答案,却也不想骗他。 她不用答,便是这个表情赵世卿便什么懂了。 他凉苦笑笑,垂下眼眸,缓缓收回了手臂。 就在容画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又突然抱住了她,容画惊得一呼,他手搭在了她的后腰。 “世子爷,你这是干嘛?”容画也回头看看,不明所以。 赵世卿勾唇笑了。“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小狐狸,到底有没有尾巴呀!” 容画被他逗笑了,看着她的笑,赵世卿知道,她她会接受自己的,他等她…… …… 等二人回渊渟院的时候,早膳都已经好了。 方才在花园游廊里,他非要找什么尾巴,二人闹了一会,又赏了会儿花这才回来。赵世卿瞧着小姑娘瞪着自己,想气又不敢气,瞪着自己心虚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去更衣了。 可算等世子爷离开了,青溪赶紧奔道容画身边,慌慌张张地要说什么,可刚要开口,瞧见容画微胀泛着晶莹的红唇,当即愣了下。 容画也意识到什么,羞得赶紧抿了唇,抬手掩饰地遮住了自己脸问,“慌慌张张地,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青溪“哦”了声回过神来,神秘兮兮地趴在她耳边说了句:“谷嬷嬷,她去了……” ☆、羁绊 “谷嬷嬷怎么了?去了?”容画惊问。 青溪倒没她那么愕然, 不 分卷阅读62 过还是叹道:“前几日就听说她身体不舒服, 回家养着去了, 可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人就没了, 就昨晚的事。我刚刚瞧见他们家人来报丧了,这会儿应该是去大夫人那了吧。” 几天?从嬷嬷突然消失到今日,满打满算才五天而已。 五天, 若是得了急病是有可能突然毙命的,可问题是谷嬷嬷身子骨一直很好, 也没听说她不舒服啊,便是走的时候也没提有恙一句。 容画突然想到了谷嬷嬷消失那日,正好是她听到赵子颛身世的第二日…… 心猛地缩紧, 她人也跟着颤了一颤。 青溪瞧见一把握住了她手,她指尖冰凉,吓得青溪问道:“小姐,怎么了?不舒服?” 容画咽了咽嗓子,攥紧了她的手。“没, 没事,我就是……有点冷。” 秋日早晚寒凉, 青溪想着她许是在花园里着了露汽, 于是抚着她进了稍间。 赵世卿更衣回来,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容画正坐在桌边等着他,神思恍惚,甚至没发现他进来。 直到他走到她身边, 她才想起起身,却被他单手按住了。 赵世卿蹙眉,摸了摸她额,问道:“病了吗?” 容画不大自然地勾了勾唇。“没,吃饭吧。”说着,拿下他的手吩咐青溪布菜了。 这顿早饭吃得极安静,虽容画亦如往常那般淡定,可赵世卿还是瞧出她与早上的不同。 他放下筷子。“你有心事?” 容画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他还想再问,却闻门外小丫鬟道俞侍卫来了,就在门外候着。 赵世卿眉心微微蹙起。“让他先候着。“ “别,世子爷,我真的没事。我估计可能是刚刚在花园里吹了风,有点凉,世子爷您忙您的,不用顾忌我!”容画解释着。 赵世卿深沉道。“你果真不要紧?” 容画莞尔。“真的没事。” 赵世卿若有所思地盯了她片刻,垂眸点了点头。“我去去便回。”说罢,他站起身来。 “世子爷!”就在他离开桌子的那刻,她喊了一声。 赵世卿回身。 容画愣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一时尴尬地垂下了眼皮。眼神瞟见搭在架子上的鹤氅,她默默取了来,举起披在他肩头。“天凉了,您加衣。” 她话语轻缓,竟让人听出了温柔的意思。看着面前给他系着系带的小姑娘,赵世卿心下一暖,扣着她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接着拍拍她的小脸道:“等我回来。”说罢,转身走了。 容画看着他离开背影,眉心深拢,她摸了摸他亲过的地方,好似还带着他热烫的温度,可这温度却怎么都抵达不到心底…… 东院厢房里,赵惜沅整个人都靠在圈椅上,盯着面前这个笑嘻嘻的小姑气便不打一处来。 延安伯府什么都好,就是伯夫人太宠孩子了,宠了大的宠小的,自己儿子和这位小姑不就是,做事任意妄为,没个规矩。 她真庆幸自己夫君从小在伯爷身边长大,没惯了那么些骄纵的脾气! “你说,你到底来干嘛!” “我来京城玩啊!”谭歆然笑道。 “玩?那你别地儿不去,非来侯府!” 歆然笑吟吟上前,坐在惜沅身边,挽着她胳膊撒娇道:“这不是嫂嫂在么,我不是奔着你来的么!” “呵!”惜沅冷哼了声。“奔我?还是另有所图啊!” 这话直接干脆,若换个脸皮薄的还不得窘红了脸,可歆然先是一愣,当即笑出声来,还越笑越欢。 瞧瞧,瞧瞧,就是这么皮,也不怪惜沅跟她不客气。 “嫂嫂,怎地你还怕我抢了世子爷不成?” “你倒是敢!”赵惜颜哼道。 谭歆然喜欢赵世卿也不是个秘密了,就她这脾气,怎么可能掩得住。她第一次见到赵世卿的时候才十三岁,那时候她便毫不隐晦对赵世卿的爱意,只要他一回来,惜沅入京探望,歆然必要跟着。 赵世卿那脾气大伙都懂,虽说极少发脾气,可骨子里就透着清冷,再加上他常年为将的威势,哪个见了不是望而生畏,躲得远远的。可这丫头,不但不怕偏还望他跟前凑,从不避讳,搞得府里颇是尴尬。久而久之大伙也明白了这位小姑娘的意思。 谭歆然出身是好,可沈氏瞧不上她那骄纵的脾气,便让惜沅回去提点提点婆婆。 伯夫人懂了这层意思,问及此事时,小姑娘竟然干脆开口道:非赵世卿不嫁! 这可了得!她是伯夫人唯一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当心肝宠,怎么可能让她去给人家当续弦。 可到底架不住女儿磨,想到赵世卿也确实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英才,无论样貌德行前途,那都是无人能及的,伯夫人还真就提了。 结果可想而知,赵世卿听闻此事,连个表情都没有,冷清清地走了。 还有比不屑更明确的答案吗? 分卷阅读63 可这小姑娘也是轴,为了等他一直耗到十七岁,至今仍连个婚事都没有…… “歆然啊,我兄长已经成亲了,你干嘛还不肯撒手呢。你也不小了,与其和他较劲,不若想想自己的婚事啊!” “我没和他较劲啊!”谭歆然弯眉道,“我就是好奇他娶了个什么样的,所以来看看罢了。怎么?喜欢他一场,瞧瞧他新媳妇还不许了?” 惜沅和她拉开距离,狐疑地盯着她。“果真只是看看?” “当然。” “那你为何同浩言说她舅母是狐狸精。” “噗!”小姑娘又笑了,“开玩笑而已,谁想这小东西还当真了。嫂嫂,我跟你道歉还不成,我一向这么口无遮拦的,你也知道嘛!” 呵,她还真会给自己找理由。 “歆然啊,你都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口无遮拦是什么好事吗?你还敢挂在嘴边。你总是这样让外人怎么看你?” “你就没想过你这话说出来,丢的是谁的脸?是咱伯府的脸!你要大伙怎么看咱伯府!” 惜沅疾言厉色,可小姑娘仍是一脸的不服气。也是,这话她若是能听进去,也就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了。 “歆然,大嫂对你不错吧!”惜沅缓了语气,叹问。 “大嫂对我最好了。”歆然笑道。这倒是不假,大嫂平日处处为她着想,她不是看不出来。 “既然你知道大嫂对你好,你就不该这般。教坏了浩言,又让他当着我大嫂的面说着难听的话,你想没想过我心里什么滋味。” 理听不进去,情到是领会了。歆然终于不笑了,靠在惜沅胳膊上道:“嫂嫂,对不起嘛!我给您道歉。” “你不该给我道歉,你该给世子夫人道歉!” “好呀,那我现在就去渊渟院。”谭歆然当即来了劲头。 惜沅抚了抚额角,她对这个小姑真的是无语了。 她居然还惦记着要去看赵世卿呢! 惜沅是不能给她好脸了。 “谭歆然!你说来看人,人你也看到了,今儿就给我回去!” “今日回去的话天都黑了,好嫂嫂,我就留一日还不行!嫂嫂……” 歆然磨着,惜沅实在没辙了。“就一日,且你不许出东院一步!” “好!”歆然应声,立马站直了身子,“那我去客房瞧瞧了!”说着,也不待嫂嫂把话说完,像个脱兔似的跑掉了。 看着她,惜沅叹了声。同样是小姑娘,她怎么就不能像人家容画那般稳重呢…… “乌梅。”谭歆然刚进客房便唤了声。 乌梅是陪她同来的贴身丫鬟,正在次间给她铺床,听闻小姐唤她,赶紧出来应声:“小姐,奴婢在呢!” 谭歆然好似并无意招她做什么,唯是失神地把弄着手里的茶杯问道:“你说,我和世子夫人谁好看?” 乌梅愣了下。“当然是小姐您更美了。” “撒谎!” “奴婢没撒谎,真的是小姐您更漂亮,你这才是姑娘家该有的模样。那世子夫人倒也美,可你瞧她那张冷脸,好像谁都欠她似的,一点都不招人待见!” “那他为何会喜欢她?”谭歆然盯着手里的茶杯问。 她跟嫂嫂说的没错,她今日来确实只是想看一眼赵世卿娶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她自以为她了解赵世卿的脾气,他这个人淡薄的就想被抽了七情六欲一般,便是娶也不会喜欢的,就像他对曾经的夫人柳氏,不也是淡淡的么。何况她不是不知道他为何娶这位新妇,不过因为一场误会罢了。 可是,今日在堂上的一切让她错愕—— 他握着新妇的手对她笑,更因那句不中听的话生了怒意。 谭歆然何尝见过他为谁而笑,又何尝见过他为谁而怒过。当初的自己,无论如何取悦甚至是激怒都换不来他一个表情甚至是直视,他连看都不愿看自己。 今日的一切太出乎她意料了,原来他不是没有感情,他是没有遇到那个让他动心的人! 可是,为何那个让他心动的人不是自己! 谭歆然啪地把杯子摔在了桌子上,杯子没稳,咕噜了两圈才立住。 乌梅知道小姐气了,上前劝道:“小姐你也不必如此,是世子爷不识好人心,我方才跟侯府丫鬟聊天,都听说了。世子夫人根本就不喜欢世子爷,整日里冷冰冰的,仗着世子爷对她好,时常对世子爷摆脸子,一点都不把世子爷放眼里。 您说,放着您这掏心窝的不娶,偏娶了那么个不知冷不知热的人,这世子爷也是个猪油蒙心的,您为他呀,不值得!” 乌梅说罢,瞧着不吱声的小姐,料她是听进去了,方想继续劝,却不想她道:“你说得对啊,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她不喜欢爱笑的。” “小姐……”听她这口气,乌梅有点怕了。 谭歆然冷哼。 自己为他笑了这么多年,他居然喜欢的是不笑的…… …… 分卷阅读64 这两日为了陪妻子,赵世卿没去衙署,一直都是俞修竹和经历司经历带着公务回的侯府。 可今日俞修竹偏偏将自己唤出来,想来是有要事。 果不其然,是他暗中派去西北的亲信回来了,并带回了虞琮西北初战大捷的消息。 如此喜讯本该直报朝廷,可身为首辅兼兵部尚书的巢巩一压再压,拦截此消息。几次上报都被阻截,赵世卿察觉出异常,也料到巢巩是在为常弼之拖延时间,所以他只能暗地派人去西北了解情况。 若是虞琮此次大获全胜,不论消息抵达与否,他都该动手了。 时机已到,赵世卿当即便该去都察院见汤应昀,可刚出了衙署,他忽而想到了什么,顿住了。 “世子爷?”俞修竹唤了声。 赵世卿看看他,冷静道:“先把消息带给汤御史,我随后与他商议。” “这……”俞修竹不明白。 “我得回去一趟。” …… 安排好人去给汤应昀送信,俞修竹陪赵世卿回侯府。 他当然清楚世子爷回去的目的是什么,无非还是世子夫人。他就不明白,到底是朝廷的事情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这根本不是赵世卿的脾气啊,他何尝不是国事大于天,怎如今就被个女人羁绊。 不过这话俞修竹可不敢说,他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世子爷。”他跟在他身侧低唤了声,“那日的事,该如何办?” 赵世卿纳罕,余光瞥视他。“何事?” “就是您同子颛少爷夜谈,被世子夫人听到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了……明天继续哈。 每日一甜,你们该腻了,咱们隔日再来~ ☆、信任 “此事如何?” 赵世卿这一问倒是把俞修竹问愣了, 讷讷道:“谷嬷嬷已经不再了, 眼下知道这事的只有世子夫人……” “她不会说的。”赵世卿平静应, 继续前行。 俞修竹急了, 跟了上来。“世子爷, 那就这样了吗?” 赵世卿脚步微顿。“不这样如何?”他回首凝视俞修竹,“你想我如何?如对谷嬷嬷一般对她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思?若是知道的人都不该留,那赵子颛是不是也留不得了?我除去谷嬷嬷仅仅是因为她知道吗?是因为她不安分, 说了不该说的。” 俞修竹闻言,默默垂眸, 深沉道:“那若是世子夫人也说了呢?” 赵世卿看着他,眼底平静却透着股寒气,也说不清幽邃下到底是何情绪, 随即淡然转身,走了…… 晌午渊渟院正房里,容画倚坐在床边,青溪正跪在她面前伺候着,赵世卿一入门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立刻冲进了稍间里。 “世子爷您回来了?”青溪听到声音回头道。 赵世卿目光落到她手里的药碗上,又看看床边坐着的容画。“怎么了?” “哦, 夫人刚才一直说冷, 府医来瞧了,说夫人是着了凉。不过无大碍,说喝过药多休息就好了。”青溪解释。 赵世卿蹙眉,上前接过青溪手里的药碗坐在了床边。 青溪明白他的意思, 默默退出去了。 赵世卿轻轻吹着药汤,歉意道:“怪我,早上不该拉着你胡闹的。”她一定是在花园里着了寒气,赵世卿有点悔了,眼看就要而立的人了,还这般没顾忌。 其实他也不能理解,自己明明不是的轻佻性子,可一见到她他就想要去和她亲昵。 在她面前,好像很多时候他都不会刻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者有些情绪根本就是下意识的…… “世子爷您多心了,我这怕凉的毛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每到入冬都会犯,许是今年来得早了些吧。”容画淡淡道,说着便去接他手里的药碗。他没给她,拾起汤勺喂她。 容画笑笑。“我没那么严重,自己可以。” 可赵世卿依旧坚持,面色冷清,目光专注地在她唇边和汤勺之间移动,极是认真。见药汁沾在她唇角,他便用巾帕擦干净。 直至最后一口药喂完了,他才放松几分,放回药碗的时候顺手在果盘里拈了什么塞进了她的嘴里。 容画愣住,舌尖掠过,一丝丝甜在被苦浸没的嘴里漾开,是颗小蜜枣。 这甜压着苦直直朝心坎漾去,却被心里的忧忡拦了住。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一时情绪复杂。 赵世卿没大注意,唯是解下了外衣揽过她躺在床上,拉过被子把她冰冷的小身子圈进了怀里。 “睡会儿吧,我陪你。” “你不去忙吗?” “等你睡了我再去。”他抚着她的背哄道。 他怀里特别的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他独有的男人气息,让容画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对着他胸口问 分卷阅读65 道:“世子爷,我若是做错了事您会怎么办?” 她气息幽弱,扑在怀里痒痒的,赵世卿笑了,像哄个小孩子似的拍了拍她的头。“我说过了,错了我便教你,下次就不会错了。” “若没有下次,或者不可挽回呢?” 赵世卿手顿住,他好似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她是个聪明的,既然听到了那日的对话,对谷嬷嬷的突然离世她必然会敏感。可正因为她是聪明的,所以她知道该怎么办。 “我相信你。”赵世卿道了句。 这话答得模棱两可,容画不明白他是相信自己不会犯错,还是在自己犯了错之后依旧相信自己呢?不管是哪种,容画都怕自己承受不来。 “我怕我会辜负你。” 赵世卿没应,沉默良久。容画忍不住仰头看看他,他也在看她。 他叹了声。“人都说,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让你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义无反顾。” “那她若是转身就将这颗心丢掉了呢。”容画随口问道。可问完才意识到失言,慌忙要解释,却闻头顶人突然笑了。 “给了便给了,既然心甘情愿,何必纠结她是丢了还是扔了,她喜欢就好。” 容画胸口微窒。 这话说得坦然,用情之深让容画心动。可转念想想,最终还是被现实击败。 这世上哪有如此纯粹的人,但凡有点理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吧,何况是一向冷静的赵世卿。 她无奈摇摇头。“我不信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说着,她再次抬头,“您信吗?” “以前不信,但是……”他低头望着着怀里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勾了勾唇。“现在我也说不清了。” 太多事情他说不清了。 赵世卿不得不承认,在成亲之初,他对她好仅仅是因为他娶了她,他必须对她负责,他有义务照顾好她,并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可随着二人的接触,他更加认识到一个问题:这种“一厢情愿”可能并不都出于他所谓的责任,甚至连那个冲动犯下的错误也并不是误会。因为这些都不足以让自己的情绪跟着她被牵动,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他可能是真的喜欢她…… 他亲了亲她的额,双臂拢得更地紧了,把她紧紧地扣在怀里。 “什么都别想了,你只要知道你是我妻子,从此以后,我们的命便被绑在一起了……” 容画心猛地一紧,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明白赵世卿不是简单的人,自己偷听的事她总是觉得他知道,所以她才试探地说了这么些话。可倒了她还是不能确定…… 算了,听天由命吧。 若他不知,那就让他永远都不知道吧,她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便如从来都不曾听过一般。 若他知晓,那这就是命,她任他处置,便如谷嬷嬷也无所谓。 她本就对这世间失望,若是他都不相信自己,那她在这世上拥有的唯一一抹温柔也没了,更没什么值得留恋了。 如是想,她心渐渐平和下来,蜷在他怀里睡着了…… 一直待怀里人呼吸均匀,沉沉睡去,赵世卿轻缓起身。他一面穿着外衣一面看着床上那张酣睡的小脸,最后忍不住亲了亲,才转身离开。 然他刚一出渊渟院,便在通往前院的角门处碰到了不想碰到的人—— “世子爷,您这是去哪啊?”谭歆然迎上去问。 赵世卿没应她,倒是问了句:“你这是去哪?” 谭歆然朝他身后眺了一眼,笑道:“听说世子夫人病了,我来瞧瞧她。” “不必,她休息了。” 谭歆然挑眉“哦”了声,随即又道。“那等她起了我再来!” “你离她远点!”赵世卿低声道了句,语气凛然,透着股不可抗拒的威势。 谭歆然心猛地颤了颤,她见过他的高傲、冷漠、不屑……但这是他第一次威胁她。她笑容有点僵,抖了抖唇角,故作轻松道:“世子爷,没必要这么护着她吧!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赵世卿没应声,依旧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像似一把出鞘的匕首,散发着丝丝寒气,逼得人无处可逃。 谭歆然是真的害怕了,可她的执着不许她低头。 “你最好现在就回去,不然我渊渟院出现一切问题我都会找你!” 谭歆然愣住,开口便道:“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好意思问。 赵世卿生性冷淡,但不是不讲理的人。喜欢是一个人的权利,他人无权干涉。 可她为了接近自己,什么事没做过?利用赵子颛偷偷潜入渊渟院;不惜在他面前落水,只为和他牵扯上关系;甚至在外面造他二人的谣…… 若不是看在她是妹妹小姑的份上,怕得罪她妹妹在婆家不好过,他早就不客气了。 “倪元!”赵世卿唤声。 倪元正在角门后一直没敢进来,乍然听闻麻溜跑了 分卷阅读66 过来。“爷,奴婢在呢!” “给我守住渊渟院,谭小姐若是敢迈进一步,你就去禀大小姐,让她带人回去吧!” 说罢,连个余光都没给谭歆然半分,信步离开了。 谭歆然简直不敢相信,为了赶自己走,他居然连妹妹都不留了。她看看渊渟院,又看看倪元,狠瞪了他一眼走了。 瞧着她那忿忿的背影,倪元“呸”了声。好歹当初她落水自己还救过她,一点都不知道感激,没良心! …… 都察院里,汤应昀已经等了赵世卿许久了。 “既然虞都督在西北的局势已定,那这便不再是巢巩威胁的筹码,我们可以着手了。”汤应昀道,“只是……” “只是什么?”赵世卿追问。 汤应昀无奈,道:“还是上次那话,你手里这份全部都是常弼之在辽东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证据,虽确凿,可若如此明晃晃地提上去,怕刚到内阁便会被巢巩扣下来。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从其它案子着手,一旦牵扯上他,我就可以调动三法司呈报深查,到时候巢巩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闻言,赵世卿沉默了会儿,低声问:“你还是想用容伯瑀手里的案子。” 汤应昀望着他目光不躲,坚定地点了点头。 “容我想想。” “世卿,没有时间了。马上进入十月了,十一月开始便要进行百官考核,权利冻结,到时候若连动都动不得就更难办了。”汤应昀劝道。“我知道碍于容伯瑀的身份,你有所顾虑,可这不是……” “我明白。”赵世卿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想的不是这件事。” 汤应昀怔,也顾不及问他到底在想什么,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你是同意用梁忱的案子的,用容伯瑀?” 赵世卿冷静点头。 汤应昀松了口气,可还是有所顾虑。“这案子涉及萧氏一族,就算过了内阁,皇帝那会不会……”他无奈叹了声。 赵世卿明白他的意思,他怕的是皇帝顾忌萧美人,毕竟眼下是萧美人升贵妃的关键时刻,出不得岔子。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 赵世卿看着汤应昀,目光沉沉,道:“汤大人您只管做您的,其余都交给我了。” …… 栖鸾殿里,烟罗纱帷笼着张暖玉雕琢的罗汉床,香薰袅袅,绕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氤氲之气恍若仙境。 而就在那张罗汉床上,似有个风姿绰约的身影半卧。 两个宫女碎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挽起了层层纱帷,罗汉床上那抹倩影乍现,桃花玉面,明媚妖娆。 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国色天香,透着女人独有的魅力,瞧一眼便能刻进骨子里一般,很难想象出这已经是个十三岁孩子的母亲…… “美人。”罗汉床下,霏苓唤了声。 萧美人慵然睁开双眼。 霏苓摆手,两个小宫女会意,带着一殿的人下去了。 “谁的?” “世子。” 霏苓话一落,萧美人怔住,立刻坐了起来,接过了信展开。 “呵。”良久,她轻哼了声,“多少年没个消息,这一来便是要帮忙啊。” 闻言,霏苓皱眉,问:“那美人可要帮?” “帮啊!”她挑着尾音慵然道,一面将那信投进燃烧的香炉里,一面冷笑,“谁叫人家捏了我的软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倪元:呸,当初落水还是我救的你呢!没良心! 谭歆然:谁让你救了,都怪你坏了我的好事,不然我现在就是世子夫人了! 赵世卿:老婆,你听我解释…… 容画:倪元,干得好! ☆、偶遇 既打定主意将秘密烂在肚子里, 那容画便果真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淡定生活。不仅如此, 自打进了十月, 本就不轻松的赵世卿突然更忙了, 为了不叫他分心,容画主动接手了谷嬷嬷的丧事,并力所能及地打理渊渟院内宅事务。 不管谷嬷嬷曾经如何, 她毕竟是渊渟院的管事,照顾了世子爷这么些年, 容画给足了她离世后的体面。 一场丧事下来,谷嬷嬷家人满意,连沈氏也不得不对这个儿媳刮目相看。她就怕儿媳撑不起这门面, 她倒是没让她失望。 赵世卿也颇是感激,他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如此做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门面,更多是在帮他安抚谷嬷嬷一家。 十月初八,大涅槃日, 沈氏要去般若寺拜佛,看着前来给她请安的容画, 她犹豫着要不要带她一起去。 惜沅看出了母亲的意思, 抿笑点了点头。 沈氏想了想,道:“那个,我今儿要去般若寺,儿媳也同去吧。“ 容画怔了下, 目光有点不可思议。 沈氏被她看得不大自在,又补了句。“听说观音庙求子很灵,你不若去求求。” 惜沅扶额。b 分卷阅读67 r   还不如不说呢!本是好意,非添这么句让人多心。 容画淡然笑笑,点了点头。 “我也去!”惜沅身后的谭歆然道了句。 是的,她还没走。她磨着嫂嫂一日复一日,就是不肯离开。惜沅被她磨得脑壳疼,瞧她这几日还算踏实,除了出去逛街寸步不离东跨院,便也没坚持。 就她那性子,还能安下心去拜佛,料她是打着这借口出去玩吧。沈氏无所谓,反正自己也定不了她主意,于是看看女儿。 惜沅蹙眉,她不大想带她,正想着如何拒绝,下人来报:子颛少爷回来了! 沈氏眼睛当即便亮了,听到门外一声清脆“祖母”时,她脸上绽开了花似的,期待之色掩都掩不住了。 赵子颛含笑入门,乍然瞧见容画,愣了,当即敛笑。 二人对视,容画打量着他。半个多月不见,少年肤色黑了不少,人也瘦了,本还鼓鼓的小脸没那么圆了,如是看,人倒是更显高挑也更显清俊了。 容画弯唇笑笑,这一笑似乎超出了少年的意料,他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轻唤了声:“夫人。”可也不待她应声,便转向了赵惜沅。 “姑姑!” “见你可真不容易啊,都说我要来了,你也不等等姑姑就匆匆去了卫所。”赵惜沅嗔笑。 赵子颛也笑了。“听说姑姑还在府上,我磨了千户好些日子,这才给了我一天的假,我这不是来看您了么。” “算你有良心。”赵惜沅莞尔。 “快快快,快来让祖母看看。”沈氏迫不及待地伸手唤他,赵子颛上前,她笑意没了,眉心拧着疼惜,拉着他道:“瞧瞧把我们这小脸瘦的,吃苦了吧!都黑了……”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可赵子颛却还在笑,安慰道:“我在卫所挺好的,祖母不用惦记。你往日总说我体质弱,可如今出操我总是第一个,连镇抚都夸我呢,说我像父亲!” 这话一出沈氏可是有点惊啊。他竟把像父亲当做夸赞,要知道平日子他没少了和他父亲置气。这去了趟卫所,还真是变了个人似的。 沈氏欣慰,端详了他好阵子,这才起身出发,牵着孙儿同去拜佛了。 经过容画时,赵子颛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好似有话要说,却还是没开口,走了。 赵子颛和沈氏同乘一辆马车,容画陪赵惜沅,就在二人上车后,谭歆然也跟了上来。 惜沅头疼,又不能把她赶下去,只得带着了。 惜沅面向车门坐在主位,而容画和歆然一左一右,相对而坐。三人彼此心思明了,气氛不免有点尴尬。 为了缓和气氛,惜沅只得找些话题,最好还能避开赵世卿。“大嫂的花插得不错,我一直想跟你探讨探讨呢,可总怕你忙着,不敢打扰。” “大小姐哪里的话,我听董嬷嬷说您也喜欢花,我白日里都闲着,您若有空随时唤我就好。”容画含笑道。 “世子爷一整日都不在渊渟院啊?”谭歆然突然问了句。 容画看看她,出于礼貌应了声。“是,世子爷公务繁忙。” “那你岂不是很孤单寂寞?” “歆然,不得无礼。”惜沅呵斥。 谭歆然笑了。“实话实说么!对了,我瞧见世子夫人给大夫人的花里面都有兰花,您不知道世子爷不喜欢兰花吗?” 容画被问愣了。这她还真不知道。 瞧她纳罕的表情,谭歆然笑意更浓。“渊渟院里从来没有兰花,而且世子爷的外衣袍衫,不管是底花还是衣襟滚边,向来都是云鹤麒麟之类,从不用兰竹的。你们都成亲了,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容画垂眸。这让她想起了九栀,当初她不就是通过细节验证九栀是否喜欢赵世卿吗?如是看,谭歆然不止是喜欢,而且是用情至深。 见她不言语了,谭歆然更得意了,又问了句。“世子夫人便没注意,世子爷身上从来没有过兰香,便是调和的香也不会有的!” 一个大家闺秀竟谈论已婚男子身上的味道,还是当着人家夫人的面,这成何体统! 就算了解小姑的脾气,赵惜沅也忍不了了。挑衅意味如此之浓,眼看容画眉心微颦,显然是不高兴了,惜沅瞪视着谭歆然。 可这位谭大小姐不以为然,一脸洋洋自得的“无辜”。 赵惜沅气得真想拧她一把,可还没伸手,却闻容画“噗”地笑了。 这一笑把身边的二人都笑愣了。 “谭小姐心细,这些我还真是没注意。不过不喜欢兰花不见得,我记得他昨晚穿的寝衣袖口绣的便是蕙兰。” “不可能!”谭歆然脱口道。 “嗯?”容画惊奇,“这有何不可能,自己枕边人穿的什么我还不清楚吗?莫不是你也见过?” 这话可把谭歆然给问懵了。她倒是想见了,她上哪见去! 盯着面前那张比自己还“无辜”的脸,谭歆然暗道了声:够狠! 这不是狠,只是 分卷阅读68 容画知道蛇打七寸。她明白谭歆然的痛处在哪,她不是挑衅自己么,那她为何要客气?她就是要告诉她:你不是想嫁赵世卿吗,不好意思,他的枕边人是我! 这话一出,惜沅也忍不住憋笑。没看出来,她这位小嫂子倒是寸土不让啊! 凭什么要让,她谭歆然若是好样的,容画多少还会同情她,可她偏不,甚至都不拿自己闺阁名声当回事。 容画瞬间冷颜,目光冷清清地盯着谭歆然又道:“谭小姐可嗅出我用的什么香了?” 谭歆然闻言皱眉。“难不成你想说是兰香?” “对,是兰香,而且还是世子爷送的。” 谭歆然彻底哑口了,窘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受了委屈似的看了看嫂嫂,可赵惜沅却神态自若,一脸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她没给她个“活该”的表情就不错了! 歆然胸口汪了口气,恼得翻着眼皮哼了声,再不瞧她二人了…… 总算到了般若寺,几人下车。 般若寺很大,香火极旺,香客常年不断络绎不绝,致使方圆几里内都飘着寺庙的香味。几人绕过九丈长的影壁,穿过三殿门,映眼而入的便是天王殿前,与殿同宽的放生池。 不少香客正聚集于此,有放鱼者,有放龟者……看着波光粼粼中获得新生的鱼儿摆尾而去,无不合掌虔诚祈祷…… 容画看得有点出神,不由得落了脚步。 惜沅瞧见拉着她笑道:“若是想放,一会儿我们再来。” 容画摇摇头。“有放必有捉,何必为了我们的功德不叫它们安生呢。” 惜沅怔了下,随即拍了拍她的手,含笑道:“人啊,看得透彻是好事,可该糊涂的时候也要糊涂。” 容画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淡淡一笑,随她去了。 沈氏在大伙陪同下在大雄宝殿拜过佛后,要去藏经阁听经了,料这些孩子们也是坐不住的,便让她们不必随自己了。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嘱咐女儿一定要带着容画去求子,惜沅无奈,应了。 赵子颛可不想去观音殿,跑去斋堂吃茶了。 赵惜沅便带着容画和歆然去了,可刚出了大雄宝殿,她脚下一顿,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歆然不明所以,倒是容画问道:“可是不舒服?” 惜沅点头。“许是方才跪得久了,乍一起头有点晕。” 毕竟带着身孕,大意不得,二人把她送到上客堂。孕妇极少出门拜佛,只是惜沅为胎儿虔心抄了药师经,想要亲手奉上,这才来了。 眼下便是惜沅自己也不敢动了。可想到母亲嘱托,她看看容画,犹豫道:“我知道你路不熟,让我身边的木槿带你去观音殿吧。” 容画确实头次来般若寺,往昔她每每入京,都只是随母逗留侯府。 “木槿留下吧,我和青溪打听着便是了,外面不是有知客僧么。”容画淡淡道。 “要不我陪你去吧!”歆然突然道了句。 赵惜沅和容画双双看向她,不过片刻就收回了目光,恍若这话她就没说过一样,无视她的存在,相互嘱咐几句,容画便离开了。 瞧着默契的二人,歆然撇了撇嘴,哼了声。 容画刚出上客堂不远,正想找个知客僧问问,却见大伙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她被挤在了人群里,也向远处眺望。 香客围绕下,是层层侍卫列出的队伍,那阵势之大,愣是把大雄宝殿前的广场添占满了。层层人群加护卫,也瞧不清中间簇拥的是谁。 但看看这威势,再看看那一个个如同蛰伏猎豹般,目露精光的侍卫,任谁也猜得到,这可不是一般权贵…… 容画望了几眼便无心再看了,眼见大雄宝殿前站了两位小僧,她赶紧带着青溪过去了。 可还没等她靠近,那阵仗已延伸到了大雄宝殿前,容画再次被隔开。这回,她想不看都不行了。 她好奇地踮起脚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使得方要迈入殿堂的萧羡妤突然顿足,她视线沿着余光慵然望去,正对上了也在企图看她的容画。 容画不过匆匆一眺而已,没想到就这么巧合地对上了,惊得她赶紧措目垂首,躲在了人群后。 萧羡妤目光依旧不移,霏苓纳罕,唤了声:“美人?” “方才那姑娘……”萧羡妤声线不紧不慢道,“把她叫来。” 霏苓朝她望的方向去了,一眼便瞧见埋头的容画,把她唤了来。 容画心下茫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眼得罪了人,要是那就糟了。昌平侯府也算权贵,可同人家比起来,相形见绌了。 “把头抬起来我看看。”萧羡妤面对容画,平静道了句。 听这语气,对面前人的身份容画心里怕是已经有了答案。果不其然,见她未动,霏苓蹙眉道:“可是没听到?美人让你抬头呢!” 果然宫里的娘娘。宫里美人只有一位,便是被皇帝独宠的萧美人。b 分卷阅读69 r   “妾身眼拙,不知是萧美人,还望美人恕罪。”容画半蹲揖礼道。 赵世卿是都督府从一品副都督,册书虽未到手,可容画仍是一品诰命,除了皇后她是不必施叩拜礼的。 这些容画入府时,谷嬷嬷都对她讲过,也正是这一揖,倒让萧羡妤看出了什么。 不用跪,那就说明她是二品以上命妇。二品以上,一共也没几个,且她哪个没见过。 萧羡妤想了想,忽而笑了,问道:“你可是昌平侯府的世子夫人?” 容画应声,这才微微抬头。 二人再次对视,不仅萧羡妤,连容画也愣住了。一个明媚惊艳,一个淡雅清丽,可随着彼此目光扫视,说不出来是哪,可怎都觉得能从对方的脸上找出自己的影子呢? 连霏苓也不由得屏了口气。 气氛凝结,良久,萧羡妤微微仰头笑了,傲然矜贵的气质显露无遗,她越笑越欢,最后摇了摇头,一声声道着“有意思,有意思……”也没再望容画一眼,举步迈进了大雄宝殿。 霏苓看看还在半蹲揖礼的容画,道了声:“夫人请起吧!”便跟着美人去了。 直到萧美人背影消失,侍卫在门口一字排开,青溪赶紧上前扶起容画。 容画撑着她起身,不由得再次回首望了望,眼底幽深,深得仅余那张明艳的脸…… ☆、解签 回去的路上, 容画始终未从方才的神思中走出来。 萧美人能够认出自己尚可理解, 毕竟大多命妇她都识得的, 可她那句“有意思”便颇是耐人寻味了。 这话仅仅因为她们有几分相似吗? 容画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正想着, 身边的青溪突然拉了她一把, 容画抬头,正碰上了刚从上客堂里出来的谭歆然。 “哟,世子夫人这是还没找到观音殿啊!”谭歆然哼笑, “不会是夫人压根就不想去吧!” 容画漠然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继续前行。 谭歆然跟了一步,又道:“你真的不想生孩子吗?可也是,生了又如何?到底人家赵子颛才是嫡长孙, 未来袭爵位的也是他。” “侯府哪个袭爵,还轮不到谭家说得算吧!”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赵子颛突然道了句,把谭歆然惊了一跳。容画回首,对上少年冷静的目光。 面对这位继母,赵子颛神色紧绷, 当初的怨怒之意淡了,可那抹冷漠丝毫不减。 赵子颛将目光移向谭歆然, 这份冷漠又多了几分刻薄。 “当初为了接近我父亲, 你冤我冒犯你,挑拨我父子关系,如今又要来挑拨父亲和夫人吗?” 谭歆然冷笑。“我挑拨?分明是你无礼在先,你骂我什么你都忘了吗!” 这话一出, 赵子颛倒笑了,明明平静得很,却无半分真心,眼角眉梢皆是嘲讽之意,好似对方提了什么让他极为满意的事情。 这笑,容画见过,当初他手捏她把柄却不挑明时,就是这么笑的。 所以他这一笑,容画倒有点些好奇他曾经骂了谭歆然什么。 赵子颛没同谭歆然纠缠,问道:“夫人可还要去观音殿?” 容画点头。 “我带你去。” 赵子颛语气冷冰冰地,连转身都干脆利落,容画也不知道他此为真心与否,不过瞧着那气鼓鼓的谭歆然,她还是决定跟他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少年兀自朝前走,也不知他是不是刻意模仿,总之容画觉得这孩子的背影姿态像极了赵世卿。 容画望得出神,脚步不由得慢了些。赵子颛察觉,回首瞥了眼,冷不丁地道了句:“方才她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容画问。 赵子颛不看她,佯做不经心道:“你不想和我父亲生孩子。” 容画愣住。 等了半天也没个回应,赵子颛猛地扭头,望着沉默的身后人半晌,不由得皱起了眉。 容画竟从他表情里看出了怒意,他是生气了吗? 她不明白了,自己生不生孩子与他有关吗?若说有关,那自己不生对他岂不是更有利,说到底她生的孩子才应该是赵氏的骨血,他不会有危机感吗? 二人不语,一路沉默地到了观音殿,赵子颛像押着犯人似的,非要跟着她亲眼见她拜过了菩萨,俸香后又求了一只求子签才稍稍放松了些。 若非不想惹沈氏不高兴,容画也不会应下来这观音殿,眼下被个小孩子监视着去求子,这感觉……好笑,又别扭极了。 没办法,便当哄他们祖孙二人吧。容画无奈带着那签去了观音殿耳室解签了,而赵子颛也一直跟着。 案台后的解签僧含笑接那签,乍然一瞧眉心当即蹙起,道:“这签……” “这签怎么了?”赵子颛抢先问。 瞧着他比自己还紧张的模样,容画愣住。赵子 分卷阅读70 颛也察觉出什么,尴尬地清了清嗓音,转过了身。可他耳朵还警觉地竖着。 “夫人这签……” 解签僧再次开口,下句话还没说出来,便听“嘭”的一声,门从外猛地被关上! 几人惊了一跳,赵子颛暗呼一声“不好”,刚要奔着门口去,只见对面窗口以迅雷之势“嗵嗵”地飞进了两个人—— 二人黑衣蒙面,持刀而立,气势森然得如同那两把闪着寒光的刀锋! 解签僧傻眼了,青溪也是脊背细密地爬起了一股股凉意,她顾不得了,拉着容画扯着嗓子便喊,可才喊出一声“来人啊——”那两人立刻冲了上来。 赵子颛连个犹豫都没有站在了容画面前去招架—— 出于武勋世家,父亲又是骁勇英武的昌平侯世子,赵子颛不仅自小练功,且功夫也不赖。 可再好,他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哪招架得两人齐攻。尤其二人一出招便看得出是武艺高强,动作利落严谨,训练有素,定不是一般的毛贼。 二人目的明确,果然不出两招,便将赵子颛逼进了角落。 怕扰寺庙清静,侯府每每来拜佛都将护卫留在寺庙外,谁成想会发生这种事! 容画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她慌了,想要叫人,可大门被锁她出不去,就算出去了,瞧着这两人的架势,还没把侍卫唤来估计他们已经被害了。 这么办? 眼看着赵子颛招架不住了,容画忽而想到什么,大喊起来。“有刺客!抓刺客!” 侯府的侍卫没进来,可不等于别的侍卫步在啊!萧美人不是在大雄宝殿!宫里的贵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绝对会百万分警惕的! 那两人也是听闻容画的叫声,心思也立刻转了过去,其中一人转身便奔她去了。 赵子颛眼疾,与另一人纠缠的同时,绊了他一下,那人一个踉跄,瞧样子是不耐烦了,悔刀便朝赵子颛砍去。 容画吓急了,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得想,推开挡着她的青溪朝那人扑了过去。 她扑上去,无疑是飞蛾扑火,可还是在那刀落向赵子颛之际,带偏了半分,刀沿着赵子颛耳边削过,带掉了他一缕青丝—— 可那人并不急,再次起刀,连头都没回,腕花一翻,本还朝着赵子颛的刀尖瞬间从自己腋下探出,不偏不倚直直朝身后的容画刺去。 “夫人小心!”赵子颛大喊一声。 可还是晚了,那刀扑地一下扎了上去——不过扎的不是容画,而是挡在容画面前的一根竹签。 也不知何时,房里又多了一身着皂色曳撒之人,那人长身玉立,挺拔如松,四平八稳地站在容画面前,手里捏着那只竹签。 容画认出了那竹签,正是她求而未解的那只。 一只小小的竹签能拦住如此锐不可当的利刃,可见这人身手及内力。 两个刺客似乎也被震住了,同时回头望向那人,愣了一刹,接着互望一眼,扔下赵子颛挥刀相向—— 面对两势攻击,那人不慌,虽无武器在手,却也躲得轻松。双方不分伯仲,难匹上下。那人耗得起,两个刺客耗不起了,再等一会昌平侯的侍卫必会察觉,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见那人步步闪躲中,靠近了一侧的容画,刺客刀锋一转眨眼间朝容画刺了去。 容画吓得呆住,连喊都来不及喊,便觉得腰间一个力势将自己提了起来,接着自己被人带着旋了一圈,躲过了那一刀。 容画惊得脑袋都木了,下意识抓紧了揽着自己腰间的那只胳膊,在那人环抱下又躲了好几式。 那人没有放手的意思,而刺客也没有停手的苗头,直到“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一跃而入—— 两个刺客余光瞥了一眼,立刻朝窗口冲去。 那身着曳撒之人正揽着容画站在二人与窗之间,见二人欲逃连个拦的意思都没有,乍然一躲,竟把路让开了…… 可就在二人还未碰到窗口的那一刹,只闻一声巨响混着闷哼之音,其中一个刺客扑在墙上一动不动了,唯有那把飞向他将他钉在墙上的剑,还发出瘆人的嗡鸣声—— 剑柄扔在颤动,可容画还是识出了上面的花纹,那是赵世卿的剑。 另个刺客回首,一眼对上了赵世卿比那剑还要森冷恐怖的眼神,他自知无路可逃,亡命徒一般猛然喝声握刀,气势瞬间大增,抱着必死的决心朝赵世卿扑去。 赵世卿已手无利刃却面不改色,好似就等着他来一般,昂首俯视他的眼神里除了冷冽还有淡淡的不屑。 他和那身着曳撒之人不同,不曾躲一步,徒手迎敌,连脚下都未动毫厘干脆利落地将刺客的刀躲下,反手扣向了刺客颈间。 一招一式,不过瞬息间,那刺客愣住。接着,便见他猛地仰脖朝那刀撞去。 赵世卿察觉了他的目的,就在刀马上划过颈间的那刻,他翻刀朝下,直直刺向了那人的大腿—— “想死?没那么容易!”赵世 分卷阅读71 卿声音低哑道,当即一个用力,刀贯穿而入…… 随着肉裂骨碎之声,那人大声嚎啕起来,撕心裂肺,吓得容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浑身都跟着颤。 她一个安安分分的姑娘,何尝见过这般血腥的场景……更是,何尝见过这样狠戾的赵世卿。她懵住了…… 一切都结束后,侍卫才匆匆赶了上来。 赵世卿缓缓抬头,望向了妻子,和那个还在揽着妻子的人,冷声道: “小萧将军,可以放开我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少了点,但总算发出去了。 ☆、刺杀 这位身着皂色曳撒者不是别人, 正是当今晋国公萧显思的小儿子, 萧美人的弟弟萧嵩。 萧显思有五子, 萧嵩虽为庶出却是他最中意的儿子。他自幼聪颖, 胆识过人,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为常人所不为,骨子里带着狠劲, 萧显思常把他带在身边,不离左右。 而萧嵩也不负他望, 如同萧显思身边的一把利刃,无论在朝抑或出征,均为父亲“披荆斩棘”扫清一切“障碍”。他无职在身, 可仗着父亲是炙手可热的国公,而姐姐又是皇帝宠爱的妃子,势力极广,故而人们习惯称他为“小萧将军”。不过鉴于他平日所为,这一称呼不无讽刺意味啊…… 往昔赵世卿见了他, 唯是淡淡唤声“萧公子”而已,但今日不同。 赵世卿脸上的煞气依旧不减, 警惕地盯紧了萧嵩, 视线落向在他搭在妻子腰间的手上。 若是旁人,被这目光烫的还得立马弹开,可萧嵩不然,反倒佯做惊奇地低头看了身边一眼, 佻笑道:“哟,这佳人是您娇妻啊?啧啧,世子爷,艳福不浅吗!” 这话好不轻浮,容画瞬时从怔愣中醒来,一把推开了他。 急迫下推得用力,那人猝不及防,身形一晃,容画下意识“哎”了声。 萧嵩稳了身子,笑容依旧。“夫人,好歹我救了您,不必如此吧!” 这话一出,容画不禁抬头,看清了面前人。男子二十出头,五官俊逸深邃,浅褐色的眼眸流光闪烁,微微挑起的眼角蕴着抹谑意,薄唇弯勾,绽出虚无缥缈的笑。 这人骨子里透着傲然矜贵的气质,不过和赵世卿的冷傲不同,他像块邪魅的黑玉,透着咄咄野性。 这是事实,若非他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容画垂头揖礼,冷静道:“谢您方才相助。”说着,她转身朝赵世卿走去,半路乍然瞧见他身上的血迹心又是一惊,不过还是过去了。 赵世卿想去安抚她,奈何自己手上沾了污迹。只得低头问道:“你可伤到了?” 声音虽轻淡,可同方才的泠然相比,温柔太多了。容画举眸,一眼便撞进了他似水的眸光里。她心稍缓了些,摇摇头。 “我没事。”她道,忽而想起赵子颛,蓦地转头望去。 赵子颛还撑在墙角,见父亲和容画目光齐齐投来,他不耐烦地哼了哼。“别看我!我好着呢!” 赵世卿安抚了僧人,毕竟是佛家圣地,见了血腥总归有扰清静,他遣人告之住持,过后自己会亲自去道歉。听闻萧美人也在,又命令封锁消息,不可惊扰贵人。至于那名刺客,已经被俞修竹带下去了。 安排妥当后,赵世卿带着容画回去,刚要转身,便听萧嵩唤了声。 “夫人且慢!” 容画顿住,只见萧嵩跟了上来,还没待他靠近,赵世卿快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如此紧张的昌平侯世子爷,萧嵩还是头次见到呢,不由得怔了一下,邪笑道:“世子爷,您是怕我跟您抢夫人吗?” “你敢!”赵世卿不客气道。 萧嵩笑得更欢了。这世上还真没他不敢的! 比起这位小萧将军狠绝的名声,桃色韵事更是流传不衰。 坊间传言,说是上到王公小姐,下到小家碧玉,内到深宅闺妇,外到花魁瘦马,只要是姿色出众被他看上眼的,便没他没撩过的,且一撩一个准。 这可不仅仅是因为他长了张英俊的脸,更多还不是他那风流的性情,能一掷千金为名妓,敢夜闯鬼门为美人,更甚者当着人家夫君的面柔情蜜意不掩,落拓得很。偏他这种落拓让人感觉不出轻贱的意味来,便是露缘散尽,女人再摸不着他的边可依旧惦念着他的好…… 所以,这就不怪平日里沉稳出名的赵世卿意见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了。 萧嵩笑够了,桃花眼眯起,挑眉看着容画。 “夫人,你落了这个。” 他隔着赵世卿递上了那根容画求的签。 那根签已经被劈成两条了,不过中间的字还算看得清。容画沉默了一会,淡漠揖礼道:“谢公子,这不是我的。”说罢,默默点了点赵世卿背在身后的左手。 赵世卿感觉到,一把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清冷地道了声“告辞。”便牵着妻子离开了。 萧嵩手里捏着那签愣住 分卷阅读72 。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不给面子的女人呢,有意思,有意思! “夫人,求子这事靠不得菩萨!”萧嵩对着二人背影蓦地唤了声,二人脚步未停,却闻他又补道:“这事得靠男人!” 话刚落,容画惊得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没绊倒,得亏赵世卿一直牵着她,将她扶正了。 容画好不尴尬,而赵世卿握着她的手也越发地紧,紧得他那股子克制再压抑不住了,连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都绷得怕人。 这会儿,就是不了解这位萧少爷,容画也猜得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连赵世卿都敢惹,他还真敢说啊! 别人不了解容画可清楚,赵世卿是镇定,但他不是没脾气。想想方才,狠戾得换了个人似的,她真怕眼下的他会一个转身冲回去,于是赶忙拉住他的手望外走。 赵世卿也明白她的意思,未曾回首,只当没听见,带着妻子离开了…… 赵世卿下令封锁消息,可同在般若寺的萧美人还是得知了。 美人身份金贵,有刺客出没,必然不可久留。几队侍卫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将刚拜完佛的萧羡妤护送上了御用马车,匆匆回宫。 马车刚一动,便有人蹭地窜了进去。 萧羡妤闭目养神,眼睛连睁都未睁。光天之下,没个忌讳,敢如此肆无忌惮的,除了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弟弟,还能是谁! “你怎来了?”萧羡妤问。 萧嵩勾唇。“我这不是听说姐姐来拜佛,担心您安全,特地护您来了!” “呵,您多忙啊,有功夫搭理我这姐姐。” “姐姐,这醋意可就大了啊!您是我亲姐姐!” 萧羡妤陡地睁开双目,瞪着弟弟道:“不会是父亲让你来的吧!” 萧嵩笑而不语,萧羡妤哼了声。萧显思五子一女,六个孩子对他而言,与其说是子女到不若说是下属是傀儡,各个为他所用,却又哪个都逃不出他掌心。 “父亲是想问我让皇帝查萧家的事吧!”萧羡妤不问自答,她慵懒地理了理铺满半个车厢,宛若盛开牡丹般的裙裾,叹声道,“你们啊,只想着我如何在宫里帮衬你们,却不想我在宫里是如何举步维艰,步步为营的。我若是一味索取,皇帝早厌烦透我了。” “有时候啊,目光得放的长远一点。是,眼下我是帮了昌平侯世子,可他的目的在谁?是巢巩不是萧氏,就算查到底对萧氏也是无关痛痒,所以何必为了这么点事,让陛下为难呢。小来小去的就不要计较了,把机会用在刀刃上才是正经的!” 萧嵩笑了,可眉眼中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姐姐的心思我明白,您说得是,大小事都得有个衡量。可这件事,说小是小,可说大也大。这案子对咱家是无关痛痒,可您没想过若是巢巩出了问题,下一个目标是谁?姐姐,唇亡齿寒啊!” “呵!好个唇亡齿寒,你今儿还真是来我这问罪了?放心吧!巢巩若是那么容易被掣肘,我岂会把我皇儿的未来押在他身上,你和父亲便是不信我,还不信我的‘命’么!” 萧氏的命,自然是三皇子陈祐祯。 她若想安好地活着,不为人鱼肉,那儿子就必须继承皇位。 而陈祐祯继承皇位,只能靠萧氏…… 想到这,萧嵩这才算真正地浮出个笑来,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睨着面前自己这个绝色的姐姐。 萧羡妤保养得很好,年近三十却瞧不出芳华欲尽的态势,眨眼瞧去也看不出二人到底是姐弟还是兄妹。 她确实太美了,美得艳丽,美得妖娆,甚至美得咄咄逼人,明明自带三分亲昵,却让人没有想要靠近的欲望。倒不若有人,同样是美,却是冰肌傲骨,虽凛如霜雪,却撩得人心想要去靠近,去征服…… 想着想着,萧蓦地笑了。 萧羡妤睨了他一眼。“有何喜事?” “没,就是今儿看到有意思的事,竟有人同你长得几分像。” “昌平侯世子夫人。”萧羡妤平静道。 萧嵩挑眉。“姐姐见过?” “同你一般,今日所见。” “哦~”萧嵩阴阳怪气地应了声,接着猝不及防地贴近了萧羡妤,惊得萧羡妤花容失色,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别说,她这一惊,没了妖娆媚态,倒是更像那位世子夫人了。 “姐,你不觉得有趣吗?你和赵世卿的关系还真是微妙呢!你帮了他,他又娶了个像极了你的女人,你们……” “哼!“没待他说完,萧羡妤慵然地推了他一把。“五弟,你想多了吧!长得像又怎样,巧合而已,能说明什么。” “一件偶然,两件巧合,那三件呢?”萧嵩邪魅一笑,阴鸷道,“姐姐,今日刺杀赵子颛的人,是你派的吧!” 话一出,萧羡妤愣住,随着一丝慌色闪过,她匆忙垂下了眼眸,割断了二人的对视。 “五弟,你……” “我知道。”萧嵩得意点头,打断了她。“姐姐 分卷阅读73 又想说我想多了吧!别说,最近想得是多了点,不过也想通了很多问题。所以,我劝姐姐,别犯傻,也多用用脑子!” 说罢,望着僵住的萧羡妤,萧嵩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留,一个纵身跳下了马车。 他抱臂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目光渐冷。 而就在此刻,他贴身随从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小爷,可算追上你了。咱,咱接下来去哪?” 萧嵩回头,轻佻复归,他勾唇道:“瑶仙楼!” 随侍恍然,积笑道:“小爷可是要去见玉茗姑娘?她这几日天天遣人给您送信,自打中了花魁这都半月了,巴巴地等着您呢!” “不见!”萧嵩淡漠道。 随侍愣住。“不见她,那见谁?” 萧嵩邪笑。“找个冷的,冷若冰霜的……” …… 赵世卿回到府上才敢告诉沈氏观音殿遇刺的事。 沈氏听闻,一颗心险些没炸出来,好在赵子颛就这么好端端地在她身边,不然真是一口气过了。 隔代人本来就亲,而赵子颛自幼长在她身边,弥补了当初没能照顾儿子的遗憾,她把一腔子的疼惜都给了孙儿,眼下听到这消息,可还了得。 她拉着孙儿询问,仔细地端详,这才发现可不是他耳边的发丝被削去了一缕,惊得眼泪险些没掉下来。就差那么一点啊,就差那么一点,耳朵就没了! 赵子颛没敢告诉她,确实就差那么一点,可不是耳朵没了,若不是容画扑了那么一下,他命都没了。 可想到容画为了救他,不管不顾扑的那么一下,他心里又好不别扭。 他是个孩子,容画身为继母,救他是理所当然的。可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主动站在自己面前挡住刺客,那才是真的不可思议。 沈氏心渐渐安抚,这才想到还有儿媳呢!于是也顺带着安抚了她几句,见容画无碍,她也稍稍放心。 赵惜沅头晕缓了些,可大夫还是要她静养,避免牵动胎儿,容画没敢再打扰,随赵世卿回去了。 赵世卿去换洗时,容画坐在床上发呆,脑袋里还是那血腥的一幕幕……被钉在墙上的人,被刀刺穿的大腿,她吓得胃里现在还是一阵阵翻腾。 要知道,从小到大她连杀鸡宰鱼都不敢看,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赵世卿不过反手一个动作,就可以轻松地要了人命,她好似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人…… 何止今日,他十几岁便驰骋沙场,手刃过的人何止这一个,怕是不计其数吧。容画能理解,而且这才是真正骁勇的武将,她心底佩服,敬意油然而生。 可是,当真面对一个生命的消逝,不管这个人善恶与否,人应该是没办法那么容易坦然接受的吧…… 容画想得出神,此刻赵世卿回来了,他靠近她,刚要伸手触碰,她猛地回过神来,目光闪躲,道了句“我也去换洗了”,匆匆从他身边溜走了。 赵世卿看着她惶惶的背影,良久叹了声。 容画进了沐室,脱下衣服时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溅了那死去刺客的血点子,她不敢多看一眼,赶紧让青溪拿出去扔了。 她从里到外洗了干净,像洗去晦气一般,也正是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双膝和大腿外侧几处淤青。 她想想,应该是为救赵子颛扑向那刺客时,被刺客甩到地上摔的,她当时跪地不稳,还磕到了灯架上。 所以方才惊悸未甫时,她不曾察觉,这会儿倒有点疼了…… 双双整理罢,容画陪着赵世卿用晚饭。晚饭吃得安安静静,赵世卿几次看向她,也未见她回视一眼,沉默得恍若又回到了成亲之初。 直到入夜休息,赵世卿再忍不住了,见容画一入稍间,他立刻起身,一把关上了门,急得险些没把跟在后面的青溪鼻子削掉了! 容画惊住。 赵世卿蓦地将她抱起,直直奔着架子床去,最后又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上。 容画纳罕,见他坐在自己脚边,拉起脚腕便要掀裤腿,她急忙唤了声:“世子爷,别——” 晚了,他已经掀开了。 两条白嫩得如玉藕似的细腿上,大片的青紫夺目。她沐浴回来,他便看出来她走路异样,果不其然,到底还是伤了。 赵世卿看着那青紫处,目光复杂,明明是冷,却又热烫得刺人,可说是热,却又透着丝丝凉苦…… “对不起。”他叹声道。 闻言,容画也松了口气,淡淡道:“又不是您的错,您干吗说这个。” “是我的错,我若不娶你,你也不会身处危险。你今日遭受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赵世卿想起了柳氏,第一次他不想对她隐瞒,冷静道,“你知道柳氏因何而死吗?她替我喝了那碗带了毒.药的茶,她是替我而死……” 容画惊愕。 怪不得大伙都说是赵世卿害死了前妻,原来柳氏真的不是病死的! 容画也突然明白,为何明明知道赵子 分卷阅读74 颛不是自己的孩子,他还是对他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他是在还柳氏的情…… “我身边处处凶险,我不该把你卷进来……”赵世卿无奈道。 他有些后悔了。 今天若不是自己也在般若寺密见二皇子,若不是自己当初派人一直暗中跟着容画,他真不知道今天的结果会是什么。 毕竟萧嵩的出现是个巧合,若根本没人来救他们呢? 赵子颛的命运已定,他逃不开这个劫数,但容画不该,她是无辜的,只因为她嫁给了他…… “我嫁你了呀!”容画突然道了句。 赵世卿不解地看着床上那个神情淡淡的小姑娘,她撑着身子坐起,也看向他。“我们是夫妻了,不该是福难同当吗?” 赵世卿愣住,容画继续道:“我是怕了,可也真心觉出了你的不易。你心疼我,我又何尝不心疼你。这世上没有回头路,更没后悔药可吃,人总得往前看,我既然嫁给了你,不管未来要面对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话说到这,容画觉得这话有点大了,今日这事吓得自己险些没破了胆,她有什么资格说陪他。自己能做的无非还是尽一个妻子的本分罢了,除此之外,她好似还真给不了他那么多,不是不想,是能力有限,所以还是不要做那些不现实的承诺了吧。 “算了。”说着,容画垂下了眼皮,嗫嚅道,“反正……往后我,尽量不怕就是了……” 这话一出,只闻对面人一声轻笑。 她纳罕抬头,可还没看清他的表情,便被他一个吻迎了上来——那吻又急又躁,强势得像似有股股热流汹涌而来,烫得容画的唇,喉咙,甚至胸腔隐隐发涨…… 不止她涨,赵世卿的胸口都快炸开了,他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燥热难耐,急迫地想要找个出口发泄。 所以他只能如此,这火是她燃起来的,只能由她来灭! 这一吻激烈,唇齿缠绵,容画彻底窒息了,随着理智一点点地被他攫取,她顾不得他作乱的手褪下了最后的遮羞…… “画儿……” 赵世卿暧昧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感觉膝头的伤被濡湿柔软的东西触碰,丝丝疼,却也带着欲罢不能的酥麻…… 接着,那感觉一路向上,沿着膝头,过了肌肤腻理的大腿,眼看便要到了腿的尽头,他依旧没停的意思……就在他双唇触碰的那一刻,容画登时惊醒! “世子爷,不要……”她忍着慌乱的气息道。挣扎起身去推腿间的头,可还未碰到,却被他反手捉起,扣住了。 容画无力,极度的羞涩感混着噬骨的酥麻,她撑不住了,又倒了回去。 然这一倒,便再没起来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没来得及捉虫,写完就发了。明个捉吧。抱歉哈。 世子爷今天特受挫啊……哈哈,当着老婆面,能力受到质疑,所以晚上必须讨回来挽尊,哈哈! ☆、书房 容画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会儿睁开眼睛, 也不知是为几时。 怀里暖融融的,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 仰头望望。果不其然, 赵世卿还在,他正抱着她未醒。 容画看着这个俊朗的男人。他长得是真的好看啊,眉眼, 鼻骨,还有薄薄的唇, 每一处都如精算过一般,鬼斧神工,雕得不可再增减分毫。不过容画最喜欢的却是他硬朗的下颌, 让他精致的五官带了十足英气,也让他如神祗般清冷威严。 就是这么个不易靠近的人,竟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容画想着,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他的下巴,刚冒出的胡茬有点扎, 有点痒,痒得她忍不住又摸了摸。 拇指不小心碰到了下巴, 他喉结动了动。容画以为他要醒了, 赶紧闭上了眼睛。 半晌头顶也没个反应,她忐忑地撩起眼皮,然一抬头便对上了他幽邃的双眸。他正低头看着她笑,眼中温柔似水, 都快溢出来了。 “您醒了?”容画尴尬问。 赵世卿依旧弯眯着笑眼看着她。“醒了。” “那起吧。”容画去推他,可他揽在自己肩背的手动都不动一下。 “喜欢吗?”他突然问了句。 容画怔住。 喜欢什么?她想想,脸红了。刚刚碰他的时候,他一定是醒着的。可自己怎么回答呢?她确实喜欢他的下颌,这不假…… 容画窘迫,硬着头皮刚要点头,却闻赵世卿再次问道: “昨晚,喜欢吗?” 这话一出,容画差点没梗住,赶紧收住点头的趋势慌乱地摇了起来。 “哦?”赵世卿挑眉,轻轻道了声。“我还道你喜欢呢。” 容画羞得脸都快熟透了,捂着脸埋进了他怀里,娇嗔道:“别说了!” 她是真的羞了,不仅仅因他昨夜的举动,更是因为第一次她发现他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若非疼惜,岂会温柔,他能如此隐忍地照顾自己,那 分卷阅读75 么一刻她心暖极了,也尝试去配合他。 也正是那刻,她意识到,这才是夫妻应该有的状态吧…… 想到夜里她面带红润,在他耳边倾吐芳气,赵世卿心里还是躁得慌…… 这么多年,他一直跟随祖父生活在边关,除了为国征战他心里什么都不曾挂念,这样单调的生活让他对俗世生活早已看淡。尤其因为他的战绩,他一直被人推崇着,这种被架空得感觉有时候他都以为自己真的没了七情六欲。 直到她出现,他才明白,原来他也是俗人一个。 可这份“俗”,他只对她。 他想她,想要到即便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得不能再近,他依旧觉得不够,他甚至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 这不是着魔又是什么? 赵世卿想着,胳膊下意识越拢越紧,抱小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肌肤相接,触感清晰,容画被他滚烫的身子腾着,鼻尖都冒汗了。昨夜荒唐到深夜,两人休息得都不大好,她都看见他眼底淡淡的青黑了,可即便如此他精神头却特别地好。 他好,容画可不行了,她推了推他。 “世子爷,咱……咱起吧。”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赵世卿回了句。 他怎还纠结这事啊?容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兀自起床,干脆不应他了。 她不应,他有办法让她应。他把她拉了回来,容画大惊,扶着他紧实的腰想要撑开,可哪撑得动,手不由得下滑触到了不该触的。 一股火燃起,赵世卿隐忍着闷哼了声。 容画怕了,连连应:“喜欢,喜欢,我喜欢可以了吧!” 赵世卿终于笑了,头埋在她颈间,低哑的声音旖旎道:“那以后你不要去求子了,我们会有孩子的……” 容画闻言先是一愣,可反应过来险些没笑出声来。 她终于明白昨晚的那折腾到底因为什么了…… 原来这位神武将军不仅会发脾气,还会吃醋啊! 因为遇刺的事,容画得了几日安歇不必给沈氏请安,而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的赵世卿突然闲了下来,每日只去衙署半日便回来陪妻子。 想来二人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在一起,白日还真是很少单独相处。平时赵世卿不在,容画无非逗猫,去花房摘花插花,要么就是听青溪叨咕着院里的各种琐碎的事。 眼下谷嬷嬷不在了,渊渟院一直没有个得力的人接手,容画便多了些日常事务。可渊渟院就她和赵世卿两口人,吃穿用度又由东院分配,所以她更多时间还是闲着。 她不精女红,不善烹饪,唯独喜欢笔墨书画。 赵世卿的书房倒是藏书不少,可是她不敢进。毕竟书房是私密之所,不经允许还是勿闯为好。 所以,他说是陪她,可整日面对着他,她总是束手束脚,心神不宁的…… 所以是日下午,就在容画第三次问赵世卿渴不渴,可要喝茶时,他终于忍不住了,拉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妻子,无奈道:“你再这样,我只能回衙署了。” 容画闻言,眼神竟微不可查地亮了。 赵世卿怎就看出了一丝期待之色呢,他不满地蹙了蹙眉。看来他是得尝试多与她接触了。 “你小楷书得如何?”赵世卿问道。 容画怔了下,应:“不大好。” “那比起你的女红呢?” 这话问的,容画脸色僵住,喃喃嗔了声:“世子爷……”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还嫌气氛不够尴尬吗。 赵世卿瞧着她颦起的小眉头得意笑了,揽过她拥在怀里,捏着她小下巴道:“帮我抄文章吧!” “嗯?”容画惊愕。“我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写字比女红好。” “肯定比女红好呀。”容画兴奋道。“我以前帮兄长抄过书,他好多文章都是我誊的,我模仿他笔迹连大嫂都瞧不出来,兄长外任时,我还佯做兄长执笔给大嫂写过家书,她……” 话未完,容画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噤声不语了。 这等事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自己真是兴奋得失态了。 她觉得失态,赵世卿可不觉得。看着脸色赧红的小妻子,他觉得她都可爱到骨子里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她道:“走,去书房。“ 容画跟随赵世卿到了书房,在迈入门口时,她犹豫了。 她知道这书房对赵世卿而言意味着什么。 刚成亲时,谷嬷嬷嘱咐过,渊渟院上下哪里都可以出入,唯独书房,若是没有世子爷允许,万不能进的。这么多年,除了倪元去定时打扫,便是谷嬷嬷也未曾进去过。 谷嬷嬷还讲过,当初因为倪元病了,她擅作主张遣了个可靠的丫鬟去打扫,可一入门便被世子爷发现,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第二日,再没人见过那姑娘了。是以,谷嬷嬷彻底怕了,所以即便是新任的世子夫人,她也不得不嘱咐着…… 在这 分卷阅读76 里,赵世卿处理过公务,见过秘密访客,可能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事在这里发生。 她想到了那日赵世卿同赵子颛谈论身世时,就是在这里。 人都是需要一个私密的空间的,容画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迈进去…… 诚然,她对他给予的信任是感激的,但这种信任何尝又不是一种压力—— 他对自己的悉心照顾,她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回馈;他做个好丈夫,她就能还他一个好妻子。可涉及到感情,这个容画真的控制不了了。 如果感情可以强迫,她早就爱上他了,可偏偏这事强迫不得,即便是自己强迫自己。 信任也是一般,没有情感基础,她没办法如他那样全意地去信任另一个人。 看看,二人的信任根本就不是对等的。 容画没办法全身心地接受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坦然接受他的信任,这于他不公,对她更是种压力…… “怎么了?”赵世卿看着出神的小姑娘问道。 容画摇摇头。“我还是不要进去了,这书房……” 赵世卿意识到了什么,含笑拉着她。“往后这书房,你想来便来。” 她担心的就是这句。 她知道他也根本不需要自己誊抄什么,他带她来无非是解闷罢了。“世子爷,您这样,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夫妻间何必算的那么清呢?” “我是怕您失望。” 赵世卿笑了。“你忘了我说的话吗?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让你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义无反顾。” 她当然记得。他还说:给了便是给了,不论她是扔了还是丢了…… 容画笑笑,最终迈进了门。 赵世卿虽是武将,可他的书房却极其雅致,里外三间均由书架及博古架做隔断,似连非连,即不嫌促狭又有独立的空间。 书房分两层,楼上为藏书阁,楼下则是他看书写字的地方。 容画跟着他绕过书架朝里走,经过香薰炉时,她摸了摸。是冷的,连烟灰都不曾有,看来这书房果真不常有人来。 赵世卿的书案不算整齐,倒不是因为他太过随便,只是大大小小罗了不少的文书。容画完全想象得出平日里他是如何伏案处理公务的。 书桌腾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她,容画便坐在了罗汉床上,又端了副笔墨来,摆在小几上。含笑问道:“世子爷要我帮您写什么?” 赵世卿瞧着她跃跃欲试的架势,从案头拿过两份线装本来。“那就劳烦夫人,帮我誊抄这份札记了。” 容画接过来翻开,是赵世卿读书所作的札记,书上的注释、义疏、心得、评析、论述他没少写,许是想到哪便写到哪,略显无章。 不过做笔记往往是个人习惯,容画觉得还是不要打乱他顺序的好,于是考量着该如何替他排版。就算明知道他是在哄自己而已,她还是想认真地做好这件事。 瞧着她积极的小模样,赵世卿明白这件事她是喜欢做的,于是看了她一会儿,便也端了笔墨文书,坐在了她对面,陪她一起写了起来。 看着赵世卿的札记,容画不得不感慨,他一个武将,竟然可以写字写得这么漂亮。 行书遒劲清逸,洒然中透着筋骨,而正对面,他书写的文书用得是朝廷统一的馆阁体,方正规矩,标准得如同被束缚一般,却掩不住其锋芒,有种禁锢的美感。 容画记得兄长曾说过:一个人,如果某个方面优秀到极致,那么其他方面也定然差不了,因为他本身就具有获得成功的潜质和能力。 以前不觉得,如今她是信了…… 容画想着,看着他的笔尖出神。赵世卿察觉,停笔。容画蓦地反应过来,赶紧收回目光。 他写的是朝廷文书,那可不是她该看的。 赵世卿没介意,看着窘迫的小姑娘笑了,目光落在她唇角,发现不知何时竟多了“痣”。 应该是她刚刚研墨时,不小心溅上的。 他伸手去抿。 指腹在唇际划过,墨点没掉,却被晕开了,在她水润的唇间染了副淡墨画似的,看得赵世卿心下一颤,喉结不由得滚动。 接着,还没待对面人反应过来,他落笔起身,隔着小几含住了那片染墨的唇…… 容画呆住了,瞪大着双眼盯着他,不知所措—— “世子爷!” 眼看赵世卿身子都探出整个小几,捏着容画的下颌越吻越深,门外突然有人唤了声。 二人同时惊醒,容画赶紧推开他。 赵世卿情绪未定,胸口仍在起伏,然声音却异常平静问:“何事?” 门外,俞修竹低声道:“那刺客,醒了。” 赵世卿与容画互望一眼,他应声:“我知道了。”说着,望着妻子刚要开口,却闻她道,“您去吧,此事紧要。” 他看着她笑了,随即贴在她脸颊暧昧地道了句:“等我回来继续。”便正了正衣襟,去了。 分卷阅读77 闻言,容画怔住,也没来得及送他,抚着刚刚被他吮得发涨的嘴唇,脸腾地红了,沿着耳根一直红到了颈脖。 大白天的差点没点起火来,她劫后余生似的赶紧抿了口茶。 可茶刚一入口,她忽而想起什么来,凝眉再次扫了眼对面他方才书写的文书。 那文书在他起身时被扣上了,她犹豫了半晌,几次探手终于忍不住掀开条缝,再次望去……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熟悉的三个字: 容伯瑀—— 作者有话要说:  赵:修竹啊,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及时呢? 俞·吃狗粮·招嫌弃·修竹:你当我愿意吗? ☆、审问 中军都督府地牢里, 赵世卿看着地上那个已经折磨得看不出模样的人。 他衣衫凌乱不堪, 满是泥渍和血迹, 双手双脚被铁链箍着, 趴在那托着废掉的右腿朝前爬, 而他面前除了从巴掌大的天窗透过的一缕方方正正的阳光外,什么都没有。 他腿是赵世卿废的,但是他身上的伤却是他自己吞食毒.药被毒侵蚀的。 那日刺杀不成, 被赵世卿捉住那刻,他自知是逃不过了, 于是吐下早已准备好的毒.药。亏得俞修竹发现及时,他没死成,可被剧毒侵了五脏六腑, 昏迷了几日,今日终于醒了。 训练有素,失手自裁,看得出他是个专业杀手。不过从他的招式上还是可以看出行伍的痕迹。 赵世卿站在他面前,那一方阳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刺客抬头看看,冷笑一声又趴了回去。 “你知道,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他声音虚弱, 却坚定万分。 赵世卿淡定,道:“我不需要你说。” 那刺客嗤笑。“不需要,那你为何不让我死?还要救我?” 闻言,赵世卿弯唇, 却无半分笑意。“我是不想你死得那么痛快。况且,我要让你主子知道,你就在我手里,我要让他整日忐忑,心神不安。” “他信任我。” “信任?”赵世卿轻哼,“除了自己,萧美人从来不信任何人!” 乍然听到“萧美人”,那刺客身子紧绷。 只这一个反应便让赵世卿清楚,他猜对了—— 其实这也不难想,能如此急迫对他下手的,无非就是巢巩和萧氏。眼下巢巩卷进常弼之的案子里,自顾不暇,而这个空档,萧氏恐受其连累,怕是连躲还躲不及,所以能主动出手的,也只有萧羡妤了。 如果这些还不能确定,那么当时萧嵩有意放刺客的举动便证明了一切。 想来是自己抓了萧羡妤把柄,她不甘心为自己所驱罢了。 所以,她想把这个仇报复在赵子颛身上。 可是…… 这又有何意义呢? 不管赵子颛是死是伤,赵世卿必然不会饶了她,冒险做如此得不偿失的事,这不是平日那个精明的萧美人所为啊。 若想挑衅,她不帮自己便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要伤及人子……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赵子颛不是他的儿子,而且赵子颛的存在对她是个威胁——所以她必须冒这个险…… 赵世卿想起了曾经谷嬷嬷提到的那位柳氏的表妹…… “和夫人很像,只是夫人端秀,那人眼角眉梢都带着股媚气……” 赵世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就在他沉思中,脚下那个刺客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前蹭着,一把攥住了他袍裾。 俞修竹大惊,而赵世卿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地垂眸睥睨这脚下人,看着这个被束缚了手脚的人能有何举动。 那人没任何举动,只是扯着他的袍裾僵死一般,因为他的目的不是赵世卿,仅仅是他脚底那片日光…… 接着,那人手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迅速碳化,从指间开始,血水渗出,透着幽幽蓝光的黑色渐渐吞噬了他的掌心,手腕,小臂…… 赵世卿当即反应过来,长臂一伸夺取俞修竹腰间的佩剑,只见剑光一闪,随着此刻惨烈的嘶嚎声,他那条坏死的胳膊被斩断了。 然而,没用。 那黑色已经过了他的肩膀,朝着他脖子、下颌、耳根蔓延…… 常年在西南边关,见惯了这些邪门歪道,赵世卿懂,这不是毒而是一种尸蛊,见光则死,死状亦如僵尸。 他吞的毒,即便不能致死,在着了阳光后也会丧命。 “世子爷,这……”俞修竹不知如是是好,眼看着那人半边脸都已尸化,他知道挽救不了了。 赵世卿冷漠地甩开了那只碳化的手,傲然甩开袍裾离开。可就在他踏出牢门的那刻,只闻地上人用最后一口气嘶声道:“如果不是那孩子在,我不会败——” 一计雷电猛地击中赵世卿,他心忽地骤停。 不是那孩子……谁?赵子颛?! 赵世卿陡地回首,一步冲到那此刻面前。 “你们 分卷阅读78 要杀的到底是谁?!” 他几乎是吼着问出来的,可是没用了,眼前那具“僵尸”彻底不会再回应他了。 “世子爷,难不成他说的是……世子……”俞修竹“夫人”两字还没说出口,赵世卿疾步冲出了牢狱,连等都未等,直奔大门口,卸下车前的马匹,跨马而上直奔侯府去了。 赵世卿下马,迈入大门便朝后院去了,小厮丫鬟相迎,半路瞧见倪元,赵世卿问道:“夫人呢?” “夫人?哪个?”倪元开口便问。 赵世卿森冷地瞪着他,倪元打个激灵一口气道:“大夫人在佛堂二夫人去国子监看二少爷姑奶奶在西跨院世子夫人她……” “如何?” “出门了。” 赵世卿一个恍惚,立刻顿足,停得太快,倪元没刹住脚,差点没撞他身上。 “世子夫人哪去了?” “今儿下元节,世子夫人说要求水神解厄运,去太清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到家了,暂时只写了这么多,先发出来,晚上再来一更。 ☆、故人 头晌从书房出来, 容画眼皮就一直在跳, 心神不宁。 她知道, 这到底还是和兄长的案子有关…… 赵世卿走后, 她把那份文书都看了, 不仅如此,还有关于容伯瑀调查江西贪墨案的卷宗。惶恐之下,虽她看得不算细致, 但大体也读了个囫囵。 不管是江西梁忱的贪墨案,还是辽东常弼之的徇私舞弊, 起最终矛头指向的都是一个人,当朝首辅巢巩。 赵世卿同巢巩,一个手握统兵权, 一个腰别调兵权;一个武职,一个文官,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协作的。一来皇帝不许,二来他们政见不合。 朝廷中的相互倾轧,容画懂, 赵世卿针对巢巩,她也理解, 但她不能接受的是, 整件事竟是由兄长所调查的案子为引子牵头的。 眼下的容伯瑀正如战场的先锋,冲在最前,而最容易受伤的也是他…… 巢巩是个什么样的人,容画多少还是知道的。当初容伯瑀春闱一举中了会元, 巢巩曾有意笼络过。如此机会可是难得,若是能在考前归于首辅门下,那么殿试点状元非此人莫属。可容伯瑀这个人,向来是耿直坦荡,再加之不喜巢巩为人做派,故而推辞。 巢巩这个人,对喜欢的人一味袒护,好得不得了,可一旦得罪他,那他便往狠里整。结果殿试后,本是状元的命,最后落得三甲第十七。 榜单一下来,梁氏险些没气晕过去。倒是容伯瑀豁达,朗笑道:“未落孙山,我之幸也!” 也正是这一句,让经过的翰林院大学士叶元懋听闻,得知此人便是殿试上那个才华出众会元,于是走了心,将他收到自己门下。 其实巢巩可不是想让容伯瑀榜上无名,奈何他锋芒灼目,做得太过怕惹是非罢了。 眼下,兄长首当其冲去抨击他,只怕他此次没那么容易放过兄长…… 容画在太清观向水官求了个解厄运的护身符便带着青溪离开了,转到道观对面茶楼稍作歇息。 茶楼三层,店面在京城不算突出,却也是这条街最大了。今日是下元节,来拜水神的人不少,大堂里几桌都快满了,跑堂带着容画去了二楼雅间。 说是雅间,实则也是按一层大厅的格局用悬屏隔开的几个空间,每个雅间中三两张桌子,几乎也快满了。 跑堂也算有心,带她进了间都是女客的房里,他一边招呼着容画稍后,一边向那边的几位夫人小姐抱歉解释。可几位夫人还是不大乐意。 “不是说这雅间我们包了吗?还让人进来,你们还真是赚钱没够啊!”一嗓音尖锐的贵妇不悦道。 跑堂积笑。“明白明白,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道观旁就咱这一家茶楼,总不好让人家夫人去小茶馆不是。您几位都是贵人,瞧着那位也是,没准您都是相识的,便是不眼熟,这也是场缘分,不亏啊。” “哟,你这小厮,可倒是会说话。”另个姑娘笑了,嗓音动听得像只百灵鸟。“敢情我们若是不叫她进来,倒是亏了呢!” “不过想赚钱罢了,还这么多废话!”又一姑娘哼道。 “算了算了,又不同咱坐在一起,何必耽误人家做生意!”一妇人温雅道,“你忙你的吧!” “得嘞!谢您几位,我给您满茶!”说着,让小二带容画入座,跑堂去给几位斟茶,顺便拉上了两桌之间的珠帘。 侍卫在楼下等候,容画只带了青溪和一个名唤曲莲的小丫鬟。 见容画入座,两个小姑娘忍不住探头瞥了眼。隔着珠帘瞧不清她微低的面容,倒是那身形婀娜窈窕,映着如雪肌肤,想必姿色不会差。 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笑了,那声音温雅的妇人喝了声打断二人,也顺着珠帘看去,确实眼生,便自顾喝起茶来,叹道: “婉儿,你太不像话了,方才在太清观话说得那么难听,多让祁三少下 分卷阅读79 不来台!” “我说他木讷有错吗?好歹也是头次见面,赏花游湖听曲参加个诗会什么的,哪个不成,他偏拣了这日子来道观?这是相亲吗?他是故意的吗?” “哈哈哈,他这是见江大人最近颇有不顺,带你来祈福了!”那声如百灵的小姑娘笑得好不开心。“好实诚的人啊!哈哈,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带你到哪都无所谓,若是长得俊,就是带你去赌场你也觉得他帅得非同凡响,只可惜啊,这位祁少爷那长相,啧啧,真是一言难尽……” “似伊,你也跟着胡闹!”那妇人呵斥。“婉儿,祁少爷可是大理寺少卿的三公子,前年的探花,现在正在翰林院任编纂,给三皇子讲学,往后定是前途无量。而且他品行端正,不会花言巧语,往后对你错不了的,听舅母的话。” “舅母,嫁人也得嫁可心的不是……”江婉嘟囔了句。 “可心?”那妇人无奈道,“哪个算可心?是那个风流成性的小萧将军,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昌平侯世子爷啊!” 出于礼貌,对面人的谈话容画没大走心,可昌平侯这三个字,却惹了她注意。她喝茶的手顿住,随即淡然放下茶杯,遣青溪添茶。 虽只是稍顿,还是被那妇人余光掠到。她静默,倒是那声音尖锐的少妇起了话头。 “小萧将军如何?我瞧着就和婉儿挺配的。” “表嫂,你以前还说婉儿姐和昌平侯世子爷配呢!”柳似伊笑道。 “以前是觉得配,但现在不然了。”那少妇哼道,“就他那眼光,也就配娶个小门户的姑娘,啧啧,还是从堂弟手里抢来的!这人啊,还真是看不得表面,瞧着往日里高不可攀的,像个神似的,还道他没有七情六欲呢,然发起情来,好家伙,竟连人伦都不顾了!” “千禾,不许胡说!什么不顾人伦,那姑娘本来也没正式定亲,人家娶得名正言顺。你这张嘴啊,可少给江荣惹祸吧!” “我给他惹祸?我嫁他都是他几世修来的!”说着,姚千禾拍了拍江婉的手,“小姑你别介意,不是我说你哥,你哥吃喝嫖赌玩样样全,我如何嫁江家的你不是不清楚。” “我清楚……”江婉怏怏道,“我母亲若是在,我哥也不会这样,我也不会十七了还要舅母给我说亲……” “哎,舅母也是为你好,你就不要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人了。那小萧将军,不行……” “我怎就不行了?” 几人正说着,忽闻一声爽朗的声音传入,如山间清泉淙淙好听。 大伙抬头,竟是萧嵩—— 萧嵩俊容明亮,勾着一抹邪笑入门,直奔那一桌人去了。然走到珠帘那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倩影乍然愣了下,接着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 一见是她,江婉羞得脸都红了,而旁边的姚千禾低头抿笑,悄悄地侧了侧身子。 大伙没瞧出来,萧嵩这知情识趣的还不懂?于是袍裾一撩,洒然坐在了她身边。 “柳二夫人,我怎就不行了?”萧嵩还没忘了那句,弯着桃花眼问道。 听到柳二夫人,容画猛地想起来了,这位温雅的妇人正是柳氏的二婶,柳荆山二弟柳荆渊的夫人,而那位柳似伊便是她女儿。 萧嵩这话问得柳二夫人好不尴尬,看看一旁羞得头都不敢抬的江婉,她岔开话道: “小萧将军,您怎来了?” “我路过啊,刚走到楼下就觉得耳根热,料是这楼上有人在说我,我便上来了,果不其然,原来是您几位啊。” 说着,她头歪向姚千禾,笑问,“江少夫人,您夫君最近可好?好些日子瞧不见他了,他可是还欠我两局的赌注呢!” 江荣是赌场常客,而京城大半赌场都是萧嵩开的,江荣输了钱不敢朝家里要,便向萧嵩借,没少了巴结他,二人就是这么熟的。 能识得萧嵩不为一件欢心事,可这会儿提到自家那不争气的夫君,姚千禾还是堵了口气,皱眉道:“我,我替他还……” “哟,这可是您说的!”萧嵩笑得更欢了,然眼神却不住地朝珠帘那边瞟。 姚千禾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窘红着脸道。“我说的是还钱!” “我说的也是啊。”萧嵩峻峭的眉梢一挑,邪魅撩人,“不然你想还什么?人吗?”说着,他朝姚千禾贴得更近了。 柳二夫人实在瞧不下去了,可又哪里敢得罪得起这位活阎王,更怕身旁的女儿被他盯上。 而萧嵩还真没多瞧她,目光落在一侧的江婉身上,笑道:“江大小姐这是来相亲了?怎么,你不是一直想嫁昌平侯世子爷吗?哦,对了,人家娶亲了,娶了个貌美如花仙姿玉色的倾城佳人……” “什么仙姿玉色,不过是个狐媚罢了!”一侧姚千禾不屑哼了句。 萧嵩笑了。“您见过?” “没见过,可想来也是,明明有了未婚夫还勾搭男人,这不是狐媚子是什么!所以说昌平侯世子爷也是个没心智的,就这么上了人家的套。小姑娘是个狠角色啊,使了点手段便飞 分卷阅读80 上枝头变凤凰,熟不知啊……” “千禾!”柳二夫人喝了声。 萧嵩却看着姚千禾笑道,“继续,熟不知什么?” “熟不知啊,人家可看得起她没有,山鸡到底是山鸡,披了凤毛一样上不了台面!” “有道理,然后呢?”萧嵩挑眉道。 姚千禾看看柳二夫人,哼声。“前世子夫人,柳家表姐,如何的端庄温婉,世子爷不过也是恭敬地待她,也未曾瞧世子爷如何多一分心,如今的新夫人岂比得上表姐?想来世子爷娶她也就是当个摆设,定不知眼下有多悔呢!” “后悔?不会吧。” 萧嵩问得煞有介事,姚千禾来劲儿了。“怎不会,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为了她,他顶了多大压力,受了多少人指指点点,他真的一点不介意?鬼才信呢!往昔站在云端,一朝摔得抬不起头来,还不都是因为她!” “再说了,世子爷什么人,心系家国,其是儿女情长的?眼下也不过是被她魅惑,一时蒙了心而已,待他新鲜劲儿过了,哼哼,她岂还如得了他眼,有的她好瞧的!” “你——”隔着珠帘,青溪忍不住了,刚唤了个“你”便一把被容画扯住了。 对面人隐约也听到了,目光都朝那边扫去,却见对面年轻妇人淡定如常,雅然地道了声:“去结账吧。”随即袅娜起身。 “世子夫人,您就这么走了?” 萧嵩望着容画,撩着尾音,佻薄的笑道。 这话一出,桌上四人愣住。柳二夫人反应出什么,问道:“世子夫人?哪位夫人?” “呵,您这聊了半天了,敢情不知道对面坐的就是昌平侯的世子夫人啊!” 萧嵩唯恐不够尴尬地扬声道了句,瞧着他那慵然自得的模样,柳二夫人真恨不能咬他一口,就知道这活阎王出现,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瞧着四人连都绿了,萧嵩哼笑一声,挑过珠帘便要坐在容画身边,却被青溪一步横在中间,萧嵩看看一脸煞气的小丫鬟,笑笑,坐在了对面。 “夫人,您就这么走了?不请我喝杯茶?” 容画没理他,依旧要走。 “夫人,我可是救了您命。不,还有那位小少爷,这两条命还不抵一杯茶吗?” 容画看着他,悠然坐了回来,冷静道。“青溪,让小二上茶,上壶好茶。” 她把后面那二字咬得极重,显然是带了情绪的,可偏她声音甜软,看着那张清媚的小脸,冷漠也让他听出几分风情来,撩得人心痒。 “人家这么品评你,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萧嵩笑问。 他还真是来挑事的,柳二夫人紧张了,正推着姚千禾让她去给世子夫人道歉,却闻容画漠然道了句:“嘴长在人家身上,怎么说是人家的自由,我管不着。” “呵,夫人大度啊!”萧嵩摆弄着为他斟好的茶,就是不喝。“不过,我觉得江少夫人说得也没错,赵世卿这个人吧,确实冷清冷意的,凉薄得很呢!他的心思都在家国上,眼下局势太平,他尚能分你一分情,可若是在他所谓的‘大义’面前,他可是连亲爹都不认的主啊,何尝会在乎你?” 他盯着容画,而容画也不躲,二人对视,他瞧不出她眼底的情绪,只见她薄唇轻动,似笑非笑道:“萧将军,您这是嫉妒他吗?” 萧嵩愣住。随即大笑,“我嫉妒他?他有何让我嫉妒的?嫉妒他眼看着父亲战死沙场也不肯出兵援救?看着敌军挑着他老子的头颅叫嚣,依旧按兵不动,最终落下个愚忠不孝之名?” 容画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不过瞬间便落下眼皮遮住了,再抬眼时,她冷若冰霜道:“不是,您嫉妒他生在昌平侯府,您嫉妒他满门忠烈,嫉妒他父亲为国血洒沙场,嫉妒他恪守忠贞。而同样作为武勋之后的您,没有名分,永远在你父亲阴霾下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夫人——”萧嵩几乎是咬着牙道出这二字的,他脸色冷白。 第一次,有人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心底的阴暗。没人敢对他说这些,更没人能看透他。他目光如狼视般下意识扫向了她脆弱的颈脖,只消轻轻一捏,他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不过终了他目光还是从她的要害处移开了,看着她水润的红唇,笑了,越笑声音越大。 他有些明白赵世卿为何看上这个姑娘了。 “随夫人如何说,不过您又何尝知晓他不会嫉妒我呢?嫉妒我逍遥,嫉妒我随心所欲,而不是被所谓的仁义绑架被所谓的道德禁锢。存天理,灭人欲,你没问问他活着有什么意思吗?” 容画笑了,不慌不忙道:“他若不坚持这大义,岂有这盛世太平,若无这盛世太平,萧公子,您哪来逍遥的资格呢。” 萧嵩竟无言以对,房中一直沉寂。这活阎王居然也有被噎的时候,对面的柳似伊实在忍不住了,“噗”地笑出声来。 柳二夫人急得赶紧狠戳了她一下。 萧嵩也听到了,不过难得他没气,却笑了。不是佻薄,不是鄙夷,不是威胁…… 分卷阅读81 而是那种由心而发说不出来的笑。 “好好好,夫人说得是,萧某醍醐灌顶,萧某惭愧。”他笑意哄道,望向容画的目光依旧落拓不羁,然这不羁里却多了份难得的柔和。“如是,我倒该敬夫人一杯。” 他抬起那杯手中一直未饮的茶杯郑重递了过去,容画望着那杯不知该不该接。就在她犹豫间,一直莹缜修长的大手探来,两指轻巧一捏,接过了那杯茶。 容画怔住,不由得抬头,一眼撞上了赵世卿清冷的眼神。 他淡定地看看她,又看看指尖的那杯茶。在京这些日子,他肤色养了过来,容画头次注意他手这么白,白得竟让那瓷杯都黯淡无光。圆润的指尖修得干净整齐,食指尖的肉皮有条细微红痕,不细看看不出来,那是容画昨晚帮他剪指甲时不小心剪破的。他说过不叫她剪,可她非要尝试,结果,都流血了…… 许是想做昨晚的事,许是一站在他面前就是如此,刚刚还气势颇盛的小姑娘软了下来,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又无措地挪开了目光。 “我不是叫你等我吗?”他问道。 容画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应。“我瞧你不回,便出来转转。” “那也该让人通报一声。” “只是去太清观而已。” 只是而已?赵世卿无奈,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啊。 可不知也好,他也不想她生活在惶惶之中。一切因他而起,那便让他一人承受。 “往后你去哪,便告诉我,我陪你。” 容画蓦地抬头,却皱起了眉心。“那你若是去衙署呢?”他那么忙,自己岂不是一整日都出不了门了。 赵世卿神情不变,还是那句话:“你到哪,我便到哪。” 闻言容画悻悻低下了头,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可有人懂…… 珠帘后,柳二夫人的神情冷了下来,她心更寒。这话曾经有人说过,她大侄女柳似卿在出嫁前也对赵世卿说过同样的话,就在柳府。 她还记得赵世卿听了这话的反应,那个少年颦眉道:“那我以后要是随祖父去衙署呢?” 柳似卿笑道:“你到哪,我便到哪。” 赵世卿眉心不展,沉默了…… 一个沉默,已然说明了态度。那个时候俩人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柳二夫人还记得当初侄女订婚后有多开心,她做梦都盼着嫁给赵世卿,她觉得她就是万千少女中最幸运的那个。她缠着精于女红的婶母在她的每套喜服上绣凤凰,绣麒麟,绣骏马,绣鹿鹤,就是不绣花草,因为他不喜欢。 她还特地用皇帝赏给父亲的南洋贡玉打了两块流云百福玉佩,是两只精巧的穿云蝙蝠,寓意幸福延绵…… 柳二夫人看看赵世卿的腰间,哪来的流云百福,只有一只莽纹透雕青玉佩,下面还缀了个墨绿的兰花结,这结打得可不怎么样,却还能让他缀在腰间,定不可能是哪个手笨的丫鬟打的。 她看看赵世卿身边的容画,冷哼了声…… “世子爷,这可是我敬夫人的茶。”萧嵩抱臂看着赵世卿道。 赵世卿也盯着他,淡定道:“我代她喝。” “打住!”萧嵩去拦,“凭什么啊?这是我敬夫人的,又不是敬您的。”瞧着赵世卿闪着剑光般的眼神,刀刀犀利,他舔过下齿笑道,“怎地?世子爷还怕我下毒不成?” 赵世卿勾唇笑了,笑得人心底凉飕飕的。“你萧氏什么做不出来。” 萧嵩脸上的笑容当即消失,他一把夺过茶碗,仰头而尽,挑衅似的倒过茶杯,松手,茶杯坠地,脆声而碎—— “我萧氏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萧嵩目光露骨地扫过容画,轻浮之意呼之欲出。 他好像总有办法激怒赵世卿。 眼看着赵世卿隐忍得额角都发青了,容画惊心,然那片青色却在她的注视下渐渐淡下来。 赵世卿也转头看着她,温柔似水,像似一撞便能漾出潋滟波纹似的,看得人心都化了。他含笑拉起她手,撩起她额角被窗口微风吹起的碎发,淡淡道:“回家吧,想吃芙蓉糕了。” 容画不明所以,讷讷点头。看了看同样怔愣的萧嵩,转身刚要离开,珠帘后的人忍不住了—— “世子爷,见了故人招呼都不打了吗?” 赵世卿抬头,这才看清了珠帘后的人。他平静应声:“二夫人。” “我现在都不值你一声二婶母了。”说着,柳二夫人挑帘而出,其余三人也跟着出来了。 乍然瞧见容画,具是一惊——现在若是萧嵩再提“貌美如花仙姿玉色”姚千禾是半句都不敢再反驳了。 她算是知道什么是“貌美倾城,般般入画”了。 老天真是不公啊!江瑶自觉姿色无双,竟不知天下还有如此惊艳的,那种惊艳不是美到极致带来的,而是她骨子里镇静沉敛,让她透着袭人的冷艳。 柳二夫人也惊,不 分卷阅读82 过她惊得是这姑娘看着有点眼熟…… “二夫人,我对您如初,无半分不敬,只是都过去了,何必在乎称呼。”赵世卿垂眸道。 “都过去了?那你娶她算什么?”柳二夫人指着容画冷道。 这一指,算是把她方才在容画心里留下的唯一好印象全都指没了。 她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自己有三分像柳氏么。所有见过柳氏的人都说赵世卿娶她是因为柳氏,连他当初情不自禁也打着误识亡妻的理由。 但容画明白柳氏在他心里的地位,他对她,只有那份愧疚而已。 容画知道真相,但是柳二夫人不知道,她还在为侄女觉得冤。侄女把一腔情意都给了赵世卿,可赵世卿呢? 其实她何尝不希望姚千禾说的都是真的,赵世卿根本就不喜欢新夫人,甚至因为她败坏了他的名声而生怨,他是不得已娶的她,他对她没有半点情意,她就是个摆设…… 方才的她不敢承认,但见到如此体贴的赵世卿时,她压不住那股子邪恶的念头了。 “你不过就是个替身而已!你取代不了似卿的地位!” 虽然柳二夫人看着赵世卿,但容画知道这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容画深吸了口气,想想,冷漠地道了句:“我是取代不了她,因为她是她,我是我。但至于替身……”她看看赵世卿。 赵世卿笑了,语焉不详地应了句:“……你知道的。” 容画心蓦地一突。 她当然知道,她不是替身,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知道赵世卿从一开始就怨恨柳氏,因为欺骗,还有赵子颛的身世……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偷听了! 容画当初是想得很开,可乍然在这种情况下被识破,她还惊得一慌,望着冷静的赵世卿双脚发沉,脑仁一阵阵的凉…… 赵世卿看着愣住的妻子笑了,牵着她道:“走吧,回去吧。” 容画没动。 他纳罕地看了她一眼。 她咽了咽嗓子,一双水润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欲哭无泪道:“我,我腿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画:我,我腿麻了…… 赵:老婆被我吓到腿麻,我牛的一批啊,哈哈哈。 画:你信不信我让你跪到腿麻! 赵:我,我腿麻了…… 论世子爷求生欲 ☆、风雨 “我, 我腿麻了……” 赵世卿怔住, 看着她不能挪动的腿无奈笑笑, 一个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 容画惊得下意识揽住了他的颈脖, 忽而意识到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她搡着他要下。 赵世卿无视她的挣扎,对着面前的几人勾唇浅笑, 道了句“告辞。”便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大步离开了。 这…… 她们怕是见到了个假的昌平侯世子吧! 江瑶拧着帕子瞪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恨得直跺脚, 而姚千禾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下意识摸摸脸,真疼。 柳二夫人深吸了口气, 努力将方才的情绪压下去。 她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但是她真的是难以克制。她嫁入柳府的时候柳似卿才六岁,她看着她长大,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 出嫁那日,柳二夫人哭得不能自已, 反倒是新娘子来哄劝她,道自己一定会幸福的。 这就是幸福吗? 侄女倒死都奢求不到的幸福, 如今却被一个小姑娘轻而易举得到了……这就是命啊, 也许感情这事真的就是说不通的,更是强求不来…… 柳二夫人叹了声,看看外甥女江婉,无力道:“算了, 你若是不喜欢祁三少爷,便回了人家吧!” “舅母……”江婉愕然喃喃。 柳二夫人没多解释,带着女儿出门了,江婉偷偷瞄向萧嵩,见他抱臂慵然而立,看都不曾看自己一眼,她几欲开口,终了还是咽了回去,默默跟上舅母离开了。 姚千禾扭捏着走在最后,经过萧嵩时,忍不住撩起眼皮看向他。 萧嵩和赵世卿,两个男人俊美到至极,却走向水火两个极端,一个是清冷得高不可攀,一个邪魅得让人琢磨不透,可哪一个都让人欲罢不能。 “小萧将军?”姚千禾捏着本就尖锐的嗓音唤了声。 萧嵩余光落下,姚千禾像被烫了似的,脸一红赶紧措目,抿唇娇羞道:“……那个,我夫君的债,您看,我何时……” 她话未完,萧嵩鼻间哼笑一声,俯身贴近了她。 别说,这少妇长得还算标致,可这标致的脸却让他生不起半分兴趣来。 “你想替他还债?” 姚千禾连更红了,点了点头。 “你配吗?” 萧嵩在她耳边道了句,声音极轻,却也冷得瘆人。 姚千禾一个激灵僵住了。可这还没完—— 分卷阅读83 “本来吧,我还想着饶他几天,不过今儿托你的福,回去告诉江荣,两个时辰内,若不还清赌债,是手是脚,留哪个自己选吧!” 活阎王话出,说到做到。 姚千禾吓得瘫软在地,萧嵩懒得再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袍裾,迈出了雅间。 他一出酒楼,随侍飞廉奔了过来,问道:“爷,咱去哪?” 萧嵩顿住,看向他,半晌问了句:“飞廉,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飞廉可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难住了。外面对萧嵩的评价还真不少,可他那个也不敢说啊! 他积笑道,“爷,您玉树临风,英武睿智,果敢坚韧,是……” “我特可怕是不是?”萧嵩冷不丁问道,“他们都叫我活阎王?” “那是他们妒忌您!” “妒忌我什么?” “您看您在这京城,哪个敢不给您面子,您跺跺脚,北直隶都得震三震,你说下雨老天都不敢打个雷先……” “嘶!”萧嵩鄙夷地看着飞廉,没待他话说完,上去拍了他脑袋一巴掌。 他这手劲可还了得,飞廉疼得龇牙咧嘴。“爷,您叫奴婢说的……” “我让你说,没让你吹!” 飞廉揉揉脑袋。“我也没吹啊,您想想,您是晋国公最得意的小少爷,美人的亲弟弟,这京城除了皇子还有比您更金贵的。连国公爷都说,您是伏虎降龙之才,天下能匹及者屈指可数,您看您为国公爷做成了多少事?说句不中听的,大伙都说您是仗着国公爷的势,可小的看,没有您为他披荆斩棘,国公爷哪可能这般呼风唤雨,您不知道他多倚重您呢!我瞧他对咱世子也不过如此!” 大哥吗?萧嵩哼笑。 是,萧显思对长子确实没那么上心,可起码他把他当个人待,让他袭世子之位。而自己呢?连人都算不上,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利刃而已。 人家指哪自己就刺向哪,人家要他出鞘,容不得他半分犹豫。 这就是他的价值…… “飞廉,我想成亲了。” “我——”震惊的飞廉没控制住自己,险些爆了粗口,得亏手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可他瞪大到极限的眼睛满满写着那个没说完的字! “爷,您别吓奴婢啊,您没事吧……”飞廉惊恐问。 这可不是那个风流薄幸,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萧小少爷该说的话! 萧嵩伸手托了托飞廉惊掉的下巴,挑唇笑了,“走!瑶仙楼去!” 对吗!这才是他们家这主子吗! 飞廉忙收回下巴应了声,随他去了…… …… 回府的马车上,容画倚着车壁端坐,同赵世卿隔了两拳的距离。 她知道赵世卿在看她,可她紧张得不敢回眸,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 身边人深叹了声,接着长臂一伸蓦地穿过她两腋,竟将她提了起来。容画来不及反应,已经坐在了他双腿上。 赵世卿一手揽着她肩背,一手去捏她的腿。容画惊道:“世子爷,您干吗?” “你不是腿麻了吗?”他淡定道,继续轻柔着她的腿。 她哪是真的腿麻呀! 容画挣脱,刚要解释“不是——”只见赵世卿一个冷清的眼光瞥来,她咽了口水,当即改口道:“不是……这条腿……” 赵世卿挑了挑眉,还真的捏起了那条腿。 他力缓缓给她按摩,力道不轻不重,控制得刚刚好。容画看着他,那股子惶惶竟随着他一下一下地捏散了。 他哪里捏的是她的腿,他揉的是她的心啊…… 容画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冲动,她扭着身子抱住了他,头埋在他颈窝一动不动。赵世卿也有点不明所以,僵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抚了抚她的头,温柔道:“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冷。” 他摸摸她小脸,是冰凉凉的,于是解开了鹤氅,干脆把她裹了进来。她没抵触,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无比安心。 其实容画要求不高,她不在乎这个男人优秀与否,不在乎他地位尊卑,她只想要一方温暖就可以,他不是都给她了吗?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听到了那个秘密,他是赵世卿啊,这天下有何事瞒得过他?可他依旧善待自己,信任自己,从未伤害她丝毫。 于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环紧了手臂朝他怀里贴得更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近亲他—— 如万里浮云散尽,赵世卿的心豁然开朗,他终于等到这刻了,小姑娘这莫不是放下芥蒂肯接受他了?心底那缕清风吹上了眉梢,他眉眼一柔,俯首吻上了她的额。 双唇久久不措,他把那温度也传给了她,直达心底,容画抚着他背软声道:“世子爷,我想……” 话未完,马车猛地剧烈晃动,骤然驻停,容画不稳险些没从赵世卿怀里甩出去。 “发生何事!”赵 分卷阅读84 世卿安抚容画,厉声道。 “小的该死,世子爷,车撞上了!”车夫一边解释着,一边指着对面的马车喝声。“你们长没长眼睛啊,这么宽的路都能撞上,你们故意的吧!” “实在抱歉,我们这也是着急!”对面车夫认错道。 “急什么?急着投胎啊!”侯府车夫吼了声。 这可不是撞车那么简单,若是伤了自家世子和夫人,重了不必说,轻了他也得丢了这饭碗,他能不气么! 可再气,也不是出口伤人的理由。 赵世卿咳了声,车夫也意识到了,立刻收敛,回头问道:“世子爷,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若车马无碍不必纠缠了,走吧!”赵世卿沉声道。 车夫连连应声,扭头指着对面车夫道:“我们世子爷仁厚,不跟你们计较,走吧!” “世子爷?可是昌平侯世子爷?” 马车还没动,对面车里一妇人的声音急唤道,说着,猛地挑起来车帘。 容画也听着耳熟,也蓦地推开了车门,两人四目相对,她讷讷唤了声:“大嫂?” 叶绮蕴见了小姑,紧闭双目吐了口气,急迫下车奔她去了,容画也下车去迎。 “大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急。” 叶绮蕴看着小姑眼中情绪复杂,焦灼、无助、竟还有几分怨愤,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然瞧见容画身后跟着下车的赵世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焦灼隐去,无助淡化,只剩下满眼的怨气掩都掩不住了。 而她也没想掩饰。 “世子爷,我不跟您攀亲带故,可您这么利用人,太不厚道了吧!” 叶绮蕴张口便斥道。 容画愣住,她从未见过嫂嫂这么大情绪。 叶绮蕴盯着镇定的赵世卿,凛然道,“我夫君是执拗,可他执拗不是你们利用的理由。鲠直是错吗?我一介妇人,不懂朝政,可我却知道我夫君一心为国为民,没做过半点亏心事,于天地于庙堂无愧,凭什么如此守正之人要遭受这种非人待遇?” “大嫂,我大哥怎么了?”容画慌了,拉着叶绮蕴道。 叶绮蕴寒目盯着赵世卿,切齿道:“你问这位世子爷吧!” 容画好似懂了,怕是她担心的事到底来了。“世子爷,我大哥到底如何了?” 赵世卿目光幽沉,他冷静道:“都察院被参了一本,你兄长被连累了……” 叶绮蕴冷笑。“世子爷,您太会轻描淡写了吧,到底是参了都察院,还是参了我夫君一人!” “容夫人,您放心,容大人不会有事的。” “不会?”叶绮蕴含泪,可崩出的却是刺目的火花,“他已经下了刑部大牢了!全是拜你们所赐!” 说罢,她没勇气再看自己的小姑,转头上了马车,大喝道:“快走,赶紧回叶府!” 作者有话要说:  容:世子爷,我想…… 赵:想什么? 容:你慢慢猜吧! 赵:…… ☆、理智 回去的路上, 容画一言不发, 赵世卿几次看向她, 都没换来她一个回眸, 她沉静得像抽去了魂魄的小木偶。 她神思已经飘远了。 这状态他熟悉, 成亲之初她便是如此,将自己封闭,任谁都不能走进她。 这是她自我防备的方式, 她在提防着他。 他低头看看,见她小拳头攥得骨节都发白了, 他大掌默默包住,放在了自己的膝头。 极冷与极热冲击,容画身子僵得更直了, 她没躲,只是掌心的平安符捏得更紧了,好似在保护它一般。 那是她给兄长求的解厄运的平安符,她想亲手交给他,可还是晚了, 她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二人就这么一直沉默地回了侯府。 马车停下,容画抽手。即便握了一路, 赵世卿温热的掌心依旧没暖了她冰凉的小手半分。他无奈松开走, 走在了前面。 倪元见二人回来,松了口气,跟在容画身后小声叹道:“夫人您可算回来了,您都不知道方才世子爷着急成什么样, 那眼睛瞪得,很不能吃了奴婢,我还没见过他这般紧张过呢。您啊,下次再出去还是提前告知他一声,不然您告诉我,我帮您传个话也好……” “我知道了。”容画淡淡应,“今日对不住了。” “别别别。”倪元惊忡地看了眼世子爷,确定他没听到世子夫人这句道歉,赶紧解释道,“夫人,奴婢可承不得您这句,您折煞小人了。我的意思是,您别让世子爷担心了,他啊,是真的把您放在心尖上了。” 这话一出,容画顿住。 她下意识抬头看着面前的身影。 暮色四合,天越来越黑,赵世卿一身鸦青鹤氅同愈暗的天色融合,让人分不出远近。廊庑下的灯被一盏盏的点亮,映出氤氲的暖意,可是,那光依旧照不亮他水墨般的身影…… 分卷阅读85 容画以为自己看清他了,其实不过是她太天真而已。 他喜欢自己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但不是倪元所说的那种放在心尖上的喜欢,而是她对素雪的那种。她见不得它伤心,见不得它被欺负,盼着它好,如果找不见它了她也会着急。 可不管怎么喜欢,它只是个宠物,她也只是出于对它的怜悯而已…… 回到渊渟院,青溪去吩咐准备晚饭。正房里,容画静静地帮赵世卿退去了鹤氅,挂在了花梨架子上,转头又帮他去卸腰间的玉带。 他捉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柔道:“你若是想问什么便问吧。” 容画蓦地仰头。 多好看的眼睛啊,线条蜿蜒,眼角英气地上挑,眸色清澈如潭底的墨玉,纯粹,可就是太远了,她看不透。 “世子爷,您是故意的吗?” 拇指抚着她细柔的手腕,平静道:“是。我本也没想瞒你,今日带你去书房也是想提及此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被俞修竹唤走了。 原来那份文书他是要给自己看的。 容画明白了,可她想问的不是这个。“世子爷,您是故意让我兄长参与此事吗?” 赵世卿镇定地对视她须臾,道:“算是吧。我拦不住他调查巢巩,而我们也确实需要这么个契机。” 容画长出了口气,不过他听得出这不是释然,她是在努力压制。 “你怨我?” 她没应。 如何应?整个案子她都看过了,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客观去讲,兄长手里的案子确实是弹劾巢巩最佳切入点,不过代价是要牺牲这位耿直的容都事。 纵观全局,以一人之弊取万人之利,甚至是万万人之利,这步棋不能说算错。 只是她不是局外人。 “世子爷,我能理解你,但也请你理解我。那是我大哥,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重要且唯一的亲人,我冷静不了,也理智不了。” 亦如她明白大嫂今日的话有些过分,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嫂嫂有错,面对至亲受难,有几个能坦然接受的。 “我理解。”他镇定的脸色中透着不易察觉的颓然,他怅然道,“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那我呢?” 这语气像根针,骤不及防地将容画地心刺了一下,微微地疼。 可是他所为,不是更让她疼吗? 她忽然想到了今日萧嵩说过的话。赵世卿太理智了,理智到凉薄,连父亲的生死都打破不了他的理性,何况是她和容伯瑀。 有些注定便要失望的人,何以抱之希望。 容画垂眸,用力抽出了手,冷声道:“我想,但我不敢。” 这一刻,赵世卿的颓然之色再不加克制了。胸口压了块巨石,他透不过气来,房中空气也跟着凝结,像战场厮杀前的压抑,情绪蕴聚,只待战鼓锤下的那一刹—— 不过他没有爆发,不管是失落还是感伤他都安奈下了,唯是伸手摸摸她脸颊,勾起千斤重的唇角,浮出个温柔的笑,劝道:“相信我,你兄长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离开了。 他这一走,到了入夜都没回。容画心神不安,满脑子都是兄长,也没精力考虑他。 既是他认定的事,肯定不会轻易放手。为儿女私情误庙堂之事,想来都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何况他们之间哪有那么深的感情。 兄长的被冤已成事实,与其想如何求他,还不若想想怎么保全兄长…… 嫂嫂一定是去叶府求她父亲叶大学士了,叶元懋在皇帝面前且能递上几句,可也不过就是保兄长一时。好在兄长任职都察院,押在刑部,还算在三法司之内,多少不会被为难,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他到底因何被拘的。 眼下她是出不去了,只待快些天亮,她好去叶府找嫂嫂问个究竟。 其实她也可以问赵世卿,但她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容画辗转反侧睡不着,一直折腾到三更天,怀里的素雪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宁,偷偷逃了出来,跳上了罗汉床,在锦垫上找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了。 然不多长时间,容画似睡非睡间听到它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接着,床的一侧塌了下来,她身后有人躺了下来。 赵世卿回来了。 “睡了吗?”他极轻地问了句。 容画没应声,连呼吸也屏住了。 赵世卿沉默了会儿,翻身看看她,拉过她腰间的被子盖上了肩头,他顺势握着她肩,在她额角落下一吻。 “晚安……”他在她耳边道,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 容画一动不动,直到他再次躺了回去,她长舒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容画便醒了,她睁开眼,身边人已经不在了。这一夜她昏昏沉沉,时睡时醒,她不清楚赵世卿是何时离开的。 三更而回,天不亮离开,想来他也没睡多久吧。容画想着,转念又苦笑,兄长的事尚且忙不过 分卷阅读86 来,她还担心他睡得多少。 简单梳洗罢,容画便去给大夫人请安了。 侯府都知她和娘家断了往来,故而对容家不大上心,容伯瑀的案子自然也是不知。容画也明白侯府上下都不待见容家,尤其大夫人,她一直把亲家当做个麻烦,所以今日之事,还是不叫她知晓得好。 所以容画找了个借口,道上次去般若寺求的签还未解,想要再去一次。 沈氏听闻一口答应了,要知道她上次那签可是求子的,儿媳重视此事,她哪有理由不应。不过想起上次的危险,她吩咐两队护卫同随。 容画没推脱,谢过沈氏便离开了。 她刚走,谭歆然便来了,打眼便瞧见容画拐出东院的背影,她看着送她的小丫鬟问道:“世子夫人这是去哪?” 小丫鬟笑着应道。“世子夫人说上次求子未成,还要再去一次,这不是赶着去般若寺了。” “求子?”谭歆然愕然重复,随即看着那抹身影越走越远,冷笑了声…… 般若寺离叶府不远,都是昭春坊,不过隔了两条街而已。容画没犹豫,直接登门叶府。 叶绮蕴还留在叶府,乍然见了小姑,她心情复杂,本有亲近之意,可一想到赵世卿她还是怨愤难平。 不过叶大学士和叶夫人倒是热情。 “嫂嫂,我大哥到底因何入狱?”容画急迫问。 叶绮蕴哼了声。“因何?还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容画哽住。 叶夫人嗔了女儿一眼,安慰地解释道:“是因为之前的保定赈灾案,易州大旱,知府李益越过朝廷不按指示大开卫所仓廪,导致宣府军粮供给出了间断,险些贻误战事。朝廷派都察院去查,负责整理此案的就是容姑爷。当初他在做记录时隐瞒了些案情,眼下巢党便是揪住了此事。” 说罢,叶夫人看了看夫君,叶大学士也点了点头。 “当初无人深究,案子便结了,李益被罢官流放琼州。但这事可大可小,就怕有心人去做文章,毕竟当时宣府总兵在与元蒙对峙时确实赢得极其吃力,且还损了不少兵将。当然这些不止军粮一方面的因素,可总归还是有所牵扯的,巢党非要重查此案,揪住李益不放,然李益前些日子在琼州病逝,故而他们的矛头自然而然地指向了伯瑀。” 容画懂了,可她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大哥向来谨慎不苟,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你兄长恪守职责,可他也有颗仁心啊。”叶大学士叹声。 “同在北直隶,可朝廷赈灾款却迟迟拨不下来,粮食久等不到,每挨一日便多一片饿殍,身为父母官哪个能看得进去?府衙门前躺满了尸骨一般请愿的饥民,李益不开仓,他们便不离开,也不肯进食一口,他们就是要让李益亲眼看到灾民的惨状。” “李益不是个大胆的人,他做事原则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能做到知府的位置也是因为他世代书香,多少有家世的原因。一个自幼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书生,哪经历过这些,他虽阻止了衙役对请愿饥民的镇压,却也躲进了府衙,面都不露了。” “大家都以为他退缩妥协了,可第三天,衙署大门突然间敞开,公堂之上赫然停放了一口新打的棺材,他誓于百姓同生死。他撼不动朝廷,便带人挟持了都指挥使,以他的名义开放卫所仓廪。” “动军粮确实冲动,但李益也是别无他法,朝廷昏暗贪腐,官员各个为自保无所作为。以当时的情况,若不加以安抚,流民必然会四处流窜,到时候混乱的可就不是一个保定了。况且保定离京城如此之近,更是北衔宣府,一旦动乱起来,虎视眈眈的元蒙定不会放弃此机会的……” “朝廷去捉拿李益的时候,他还在忙着救济灾民,不眠不休,憔悴得混在难民中怕是都瞧不出他来了。提审他时,你兄长也在,听闻灾情缓解,李益释然而笑,只道了句自己圆满了便再无他言。你兄长深知其义,为之震撼,可他一个都事争不过皇权国法,于是恻隐之下隐了些无关紧要的实情……” 讲到这,叶绮蕴忍不住了,眼角的泪流了下来。 容画也叹了声。“没想到大哥会这样做……” 印象里兄长就是个一丝不苟,甚至默守陈规到较真的人,原来他也会意气用事。为职责,兄长确实错了,可容画却不觉得他错。 人就是人,人是复杂的,会哭会笑在就不可能理智得如同天上冰冷的神祗,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 不过也有人例外。容画想起了赵世卿,她有些明白为何大家都道他被抽了七情六欲了…… “嫂嫂,对不起。” 容画眼圈红了。 看见她这副失落的模样,叶绮蕴抹了把泪,斥了声:“要你道什么歉!你又不欠我的。”说着,她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嫂嫂不是怪你,嫂嫂知道你比我还难过……”一个是至亲的哥哥,一个是枕边人,她夹在中间岂能好过。 “嫂嫂就是忍不住……”说着,叶绮蕴又哭了。b 分卷阅读87 r   “伯瑀都不曾悔过,你是他妻子,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想法。”叶大学士对着女儿斥责道,“你有此夫君,该骄傲才是。” “我不要!”叶绮蕴哭得更厉害了,“我才不要,我只要他能陪着我,我才不要什么仁义,我就要他安安稳稳地,就要他能陪在我们母女身边……” “若如你所言,他碌碌平庸,你当初还会看上他吗!” 叶大学士一句话唤醒了女儿,她哭声戛然而止。 “眼下不是哭的时候,紧要的是想办法如何保全伯瑀。” 叶绮蕴点头。 看着这为兄长操劳的一家人,容画觉得自己不能无动于衷,她冷静地想了想,道:“我去求世子爷……” 作者有话要说:  误解都是源于不交流,脑补误事啊,大家都是。 . PS.五一出门刚回来两天,我爸就住院了,深刻体会了一下死神擦身而过的恐惧,真是吓得满身冷汗抖到不能自已啊。 现在算明白了,不是正当年,身体好就可以逃避死神视线。 珍惜身体吧,再也不熬夜了,把每一天都过得放纵些,谁知道未来什么样。 . 恢复更新,明天继续,抱歉了。 ☆、谈话 “我去求世子爷。” 容画话出, 堂上一时静默下来。叶元懋看着面前年轻的世子夫人叹了声, “不必勉强, 世子做如此决定我们不是不能理解……” “父亲!”叶绮蕴急迫地唤了声。 叶元懋伸手打断她。“世子这么做确实冷情了些, 但权衡利弊, 也不能说他有错。将心比心,若牵扯的不是伯瑀,眼下的我们站的可能就是世子这侧了。” 老先生起身抚着女儿的肩头, 劝道:“这件事,想来伯瑀不会不知晓的。” 叶绮蕴再无话可讲, 哽咽了几声,抱着父亲的胳膊无力倚在了他身上。叶元懋拍了拍女儿的头,也无奈地叹了声…… 此情此景, 容画也不宜多留,她还急着要去找赵世卿呢,于是匆匆告辞。 才一出门,刚要上马车,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容画顿住, 落下了要踏上马车的脚。 这个身影从她出了侯府大门就一直跟随了,她转身喊了声。 “俞侍卫, 你出来吧。” 既已被认出, 俞修竹也无需躲了,他默默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抱拳揖礼道,“世子夫人。” “世子让你跟着我的?” 俞修竹拘谨点头。 容画叹声。俞修竹不仅仅是赵世卿的贴身侍卫, 更是他的心腹,向来走到哪带到哪,不离左右,他能派来盯着自己,可见其“用心”! “他这是要限制我的行动吗?”容画冷声问。 俞修竹惶然蹙眉。“夫人误会了,世子爷是担心您的安全。” “我与人无冤无仇,有何好担心的。” “这……”世子爷不提的事,俞修竹不能多嘴。 容画也没指望他解释,直接问道:“世子爷在哪?” 俞修竹愣了下,踟蹰应:“世子爷在……关雎阁。” ……这回怔住的是容画了。 关雎阁是有名的风花雪月之所,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地。虽名义上不过是休闲场所,可听这名字也知道,关雎么,自然少不了姑娘,不过这里有的可不仅仅是窈窕淑女,更多是女才人。 别看同样是吟诗赏画听曲,能去那的主,不身居庙堂,也得满腹才华风流蕴藉,不然别说张嘴,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所以即便是腰缠万贯,没个文采傍身,一样进不去。 也正是因这环境,所以大多官场要员都会选择此地相聚密会。 不过,容画是万万没料到,赵世卿也会去…… “既然你在,那带我去找他吧!”容画淡然道了句,再次抬脚上车。 “夫人!”俞修竹唤住她。“属下,有些话想同您讲。” 容画诧异。“什么话?” 俞修竹神色黯淡,却丝毫不慌,看了看胡同尽头的茶楼,他道:“夫人,请移步。” 容画迟疑,跟着他去了。 这个时间,茶楼人不多,二人寻了个角落坐下。俞修竹给容画斟茶,平静问:“您是想去找世子爷说容都事的案子吧。” 容画没应,警觉地看着他。 俞修竹兀自道。“夫人,世子爷自有他的打算,容都事不会有事的,您还是相信他吧。” “你们都劝我相信,我拿什么相信?我兄长眼下就在刑部大牢里,你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定罪吗?” “夫人,事情要相对来看,大牢也未必不是安全的。” 容画愣住。“你什么意思?” “夫人,巢巩始初是要把容都事抓进诏狱的,可惜他晚了一步。您知道,入诏狱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我倒是应该感谢他了?”容 分卷阅读88 画冷哼道。 俞修竹抿唇没应,却又道,“您去叶府听了什么,属下都猜得到。容都事是因为李益的案子下狱,可您知道李益是被谁害的吗?” 容画想想,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 俞修竹笑了。“其实世子夫人您心里都清楚,害李大人悲惨如此的就是巢巩。他身为首辅,面对天灾不想着如何去解决,而是纵容党羽层层分刮救灾款,甚至为包庇他们一味地无视灾情压制消息,最后致使天灾演变成人祸。 但凡有一丝希望,李益也不会以身犯险去挟持都指挥使。这还不算完,您知道李益怎么死的吗?” “不会还是巢巩……”容画惊问。 俞修竹默然点头。 容画沉默了,良久,她道:“俞侍卫,这一切我都懂,我明白巢巩专权为恶,也理解世子爷心为朝堂,可是……那毕竟是我至亲啊,我坦然不了。” 说着,她极认真地补了句:“我不是世子爷,我有感情,我没那么理智!” 俞修竹怔住,讷然道:“世子爷何尝没有感情呢?” 看着目光笃定的世子夫人,俞修竹无奈,凉苦笑道:“您当真以为他果然如此吗?” 她是真的不了解他啊。 “我跟您讲讲吧……” …… 关雎阁雅间里,伶人抚琴,歌女细吟,捻拨勾挑中唱曲悠扬婉转,艳而不俗,靡靡却丝毫不腻。 而镂雕挂屏后,几位大人倚榻而坐,指尖轻点,悠然地跟着曲调晃着头,好不沉醉。 赵世卿端坐在主位上,捏着玲珑水晶杯,看着透明杯体中淡黄的酒液,清冷得仿佛不在这环境之中。 他慵然举杯,饮下,刚要去握酒壶,却被身边的一双纤纤细手早了一步。 “奴家给您斟酒。” 娇莺初啭,这声音酥得在座几人心都痒了,笑眯眯回首望着赵世卿旁侧站着的姑娘。 那姑娘衣着瑰丽,若夭桃秾李,光艳逼人。如此绝色,哪个不爱,大伙望着她的目光尽显贪婪之色。而这姑娘也习惯了这种目光,甚至把这当做骄傲—— “都督,您请。” 细指捻杯,若兰花承露,堪堪算得上一景,几人心头都跟着热了,恨不能连酒带手都握在掌心含在口里,好好疼上一番。 可这位都督呢?面色沉静,淡定得好像就跟他没关系似的,无视面前的玉手,提过酒壶,朝着眼前的空杯慵然斟酒,自顾而饮。 那姑娘本就娇红的脸颊更红了,不是羞的,是窘的—— 她好歹是今年的花魁,多少也得给些面子吧。 工部侍郎陈锦赶紧圆场,挽过那姑娘僵住的手道:“绿绮姑娘,你这便不够意思了,见了咱骁姿朗隽的都督,便不把我这故友放在眼中了?哎,寒心,寒心啊……” 绿绮勾唇笑了,娇而不媚。“瞧您说的,您都道自己是故友,可大都督头次来,可不能怠慢了不是。”说着,锲而不舍地将酒杯朝他面前递,扭着细软的腰肢朝他靠近。 赵世卿没动,搭在桌上是手轻轻一弹,酒杯倾倒,接着便听哎呀一声,绿绮朝后跳了一步。那酒都洒在她裙子上了。 哪有这么不解风情的! 绿绮娇嗔地哼了声,委屈地看看陈锦,放下杯子提着裙裾出去了。 陈锦也是尴尬,瞧着这位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爷,苦笑道:“世子爷,您这何必呢,出来玩么……” 赵世卿看向他,明明平静无比,可那双狭长的眼却让人觉得脊背一凉。 陈锦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是,约您出来是要跟您谈事,可也用不着这么认真吧,轻松点,轻松点。”说着,他看看对面的沂国公窦文钦。 老国公去得早,窦文钦虽为一品国公,可他还未及而立,根基且浅,面对赵世卿也不得不礼让几分。 “世子爷,您看,常弼之已经伏法了,家也抄了人也斩了,全族流放,这是……就到此为止吧,好歹咱都是武勋世家,有交情在,您高抬贵手吧!” 窦文钦话好不恳切,赵世卿却道:“抱歉,您怕是找错人了,我是中军都督府都督,不是都察院御史,这案子不归我管。” 窦文钦被噎,同来的长安侯急了。“世子爷,谁不知道这案子背后是您操作的,常弼之辽东的证据,还不是您提出来的!” “人做天看,你怎就确定这证据是我做的。”赵世卿捏着酒杯再饮,含笑道。 “您这……您在辽东……这不是您是谁啊?”长安侯没想到赵世卿也会无赖啊,竟被他堵得语无伦次。他不承认,他们还真拿他没辙。 到头来,还是一直沉默的户部侍郎梁霄开口了,他冷静道:“世子爷,您应该知道我们今日为何,也是为谁而来。” 一众巢党,还能为谁而来。 “知道。”赵世卿淡然应。“那你们也该知道我的态度。” 梁霄皱眉。“彼此相安不好吗?为何一定要鱼死网破呢?” 分卷阅读89 “不相安的那个从来不是我。”赵世卿放下酒杯起身,“不必谈了,告诉巢阁老,若是想辩,我们朝堂再聚。还有诸位,他能让你们来,必是看中我们往昔的交情。他可以利用这份交情,但我不会被利用。诸位,不奉陪了。” 如此冷意,几人哪里甘心。若是他不肯撒手且不说日后会被牵连,想必在巢巩那他们都没法交代。 窦文钦和陈锦跟着起身挽留,赵世卿刚走到门口,便闻侍卫来报,有客在楼上雅间等候。 赵世卿蹙眉。“可知是谁?” 侍卫摇头,唯是递上了只巴掌大的红木漆盒。“他说您看了便知道了。” 赵世卿疑惑地接过来,缓缓打开,刚露了个缝便瞬间怔住,接着眸色一亮,话都未言半句,急迫地迈出了门。 满屋子人都没反应过来,长安侯瞪大了眼睛,问方才离赵世卿最近的陈锦道:“是什么?” 陈锦有点懵,眨了眨眼睛,木讷道:“……我怎么瞧着,像块芙蓉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少了点。 . 赵Σ( ° △ °|||)︴:死了死了,被老婆找上门了!倪元,赶紧把搓衣板藏起来! 倪:……爷,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到……(倪元内心OS.我也是有求生欲的好不好!) ☆、失算 上楼的时候, 赵世卿不禁再次打开盒子看一眼, 盒子里面正是块芙蓉糕, 还隐隐飘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做这块糕点的人了。 昨夜老侯爷来信, 道西南异动, 赵世卿研究书信到了夜里,回去的时候已是三更天。 他想同妻子说说话,可她却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他知道她没睡着, 她只是不想面对他罢了。 然而今日,她竟主动来找了自己, 不管接下来面对什么,哪怕是她的责怪也好,只要她肯同他讲话…… 关雎阁的房间都是以花名取的, 越是往楼上去,越是私密。赵世卿几步迈上了楼,随侍卫到了那门口挂有“茑萝”二字的房间前。 侍卫退下,他推门而入。 这包间不大,装饰奢靡, 地铺波斯三蓝宝相花,四周挂有飘逸的纱帷, 随缕缕清风而舞。 室内清香四溢, 不过不是熏香,而是花香。视线之内,四季繁花皆有,甚是难得。 房间中立有一座四折画锦屏风伫立, 将其分为内外两个空间。四折素锦上,画着同一处的山涧流水草木,只是每一折都展现一个时令,冬春夏秋,四时之景。 赵世卿打量着,影影绰绰,屏风后隐约勾勒出一个袅娜的身影,他不禁笑了,抬脚便要过去,然一声泠泠之音让他顿住。 屏风后的熟悉的琴音响起,婉转悠扬,和着空气中漫溢着的花香,缥缈缠绵…… 只是,几个高音刚起,赵世卿冷然打断了她—— “你是谁?!” 琴音戛然而止。 “这不是世子爷最喜欢的曲子吗?”屏风后,女子清脆笑道。 这声音,不是谭歆然又是谁。 赵世卿耐住恼意,沉了口气转身便走。 谭歆然急了,跟出来拦在他面前。 “让开。”赵世卿冷声道。 谭歆然摇头。“我好不容易把您请来了,我不能让您走。” “请?是骗吧!”赵世卿将手里的漆盒“嘭”地甩在了她面前,惊得谭歆然一颤。 “我,我也没说谁请的,是您自己来的……”她嘟囔着狡辩。 赵世卿懒得瞧她,大步要走,谭歆然一把拉住了他。 “世子爷,您别走,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不过是想给您弹首曲子罢了,别无他求,我知道您最喜欢这首曲子。我几次经过渊渟院的时候都听到了,不过我比世子夫人弹得好,只要您愿意听,我一直给您弹……” 谭歆然话还未完,赵世卿笑了,可这笑除了轻蔑一点真心没有。 “你知道我为何听出不是她吗?因为她不会弹琴,在渊渟院弹琴的是我,而喜欢这首曲子的是她,我是弹给她听的。” 谭歆然哽住。 她想弹琴取悦他,却不知他在同样的方式取悦另一个女人,她心里泛起酸楚,也带了怨意。 “世子爷,您到底喜欢她什么?您不是个糊涂人,看得透一切怎么偏偏就看不清她?她从来都是个自私的,她做一切都是为她自己。 她嫁您为的是自己的名声,为的是地位,仗着您对她的喜欢,她如何待您的?不冷不热,可给过您半分真心。她心里根本就没你,若是有你,她岂会因她兄长的事怨你,同你置气? 在夫君紧要时刻他不去支持你,反倒托你的后腿,这是一个妻子该做的吗?她配为人妻吗!” “闭嘴!”赵世卿低声叱喝,醇厚的声音裹了霜剑似的。“配不配,不是你说得算的。” “世子 分卷阅读90 爷还要自欺欺人吗?” “自欺欺人的是你。”赵世卿睥睨着她。 妻子的好,岂是外人了解的,何况他不是不知道谭歆然的目的。他不屑理她,更懒得跟她纠缠,面对这种不死心的人,不必留情。 “谭歆然,我最后劝你一次,感情强求不得,你适可而止。至于我妻,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随你怎么说她都是我妻,此生我认准了她,谁也撼动不了。 你说她拖我后腿,好,我愿意,别说是拖,她便是想要我这双腿,给她就是!” 这……这是他该说出的话吗? 谭歆然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出言乖张的人竟是她熟悉的昌平侯世子爷。 她不能接受,他怎么可以被一个女人迷得没了心智。他赵世卿就不该有儿女私情,他赵世卿也不会属于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的! 嫉妒与不甘彻底将谭歆然吞没,她没了理智,可却又平静得不得了。 “世子爷,不管你说什么,今日我都不会放弃的,绝对不放弃……”她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赵世卿怔住,随即脸色嫌恶地踏步朝门口去。 “您走吧,只要您出了这门我就跟出去。几位大人还在楼下吧,我看到时候您如何解释。清高孤傲的大都督,彬彬自持的昌平侯世子爷,继夺兄弟之妻后,又背着夫人和名门闺阁暗约私期,到时候您的名声啊,还保得住吗?品行不端,这朝堂你还立得住吗?” “你也知道你是名门闺秀,这是你该做的事吗?比起我,你的下场会更惨吧!” “从我十二岁见到你开始,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名声’了。”她不顾男女忌讳围在他身边,她为他跳过水,她给他下过药,她为他骗过人,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眼见着谭歆然外面的袄衫已经退到了臂弯,赵世卿目光如剑,冷道:“你信不信我让你今天出不去这个门!” “信啊!”谭歆然笑了,又恢复了往昔的媚态,她暧昧道,“最好您让我连床都下不了!” “谭歆然!” 无耻至极,赵世卿忍无可忍喊道。 可他越是如此,她越是高兴。 赵世卿看着窗外,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后他却笑了。“好,那咱们便试试。” 说罢,他跃身便去开门。然就在门豁然打开的那一刹,他愣住了—— …… 楼下,陈锦几人还在等着赵世卿,研究他到底是见谁去了。 “还能是谁,必是个女人!”长安侯讽笑道。“送芙蓉糕,可是够隐晦了,就是不知道这女人是谁。” “世子夫人?”陈锦疑惑道。 窦文钦“嘶”了一声。“脑子有病!他老婆能来这?这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吗?男人逛花楼,女人追过来,这得何等悍妇?她不要面子,世子爷不要面子啊!” “可也是,都说他夫人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沉稳冷淡,想来做不出这种事。”陈锦应,“那还能有谁?难不成世子爷外面有人?这更不可能啊……” “有何不可能?他不是男人?当真能为亡妻守十几年?鬼才信呢!”长安侯撇嘴道。在他眼中,男人就两种,好色的,和极其好色的! 什么清心寡欲,他才不信!赵世卿能娶堂弟未婚妻,就不能幽会?大伙都拿他当个“神”供着,那他就真的是神了?大伙都被他骗了! 骗了……对啊,怎么就没想起这个来! “梁大人,这是个机会啊!”长安侯眨着一双狡黠的眼睛邪笑道。 梁霄不懂,蹙眉问。“侯爷这是何意?” 长安侯“啧”了声,“你们啊,脑筋就是不转。赵世卿偷会女人,这就可以拿出来做文章啊!咱就给他堵个正着,看他到底是在乎名声,还是在乎这案子……” 窦文钦明白了,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就拿此事做威胁,让他顺了咱们。” “哼,你拿他当谁了,你可见他被威胁过?这事哪有那么简单,他岂是那大意的人,若他见的不是女人呢?这事太多蹊跷了。”梁霄冷哼道。 长安侯皱眉又“哎”了声。“试试么!凡事都得试么。眼下你我不也是无路可走了,万一就被我们赚上了呢?就算他约的不是女人,那于我们也无损啊,不过就一句道歉的事,还能少块肉了?” 还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梁霄无奈。有时候,脸皮厚的人还真就是好办事。 “好吧,上楼!” 梁大人拍板,几人果真上楼了…… 打听了赵世卿去了茑萝间,几人站在门外,门外竟一个侍卫都没有,几人对视彼此一时不知所措。到底是朝廷官员,做这种事,说是不掉块肉,可也扒层皮啊,臊不臊得慌。 眼见三人要退缩,长安侯着急了,刚要劝,房里似有人语声传来。几人倾耳细听,还真就是女人—— 如是,一来怕他们仨跑了,二来也怕房里那个溜了,长安侯抬手便去敲了门。 分卷阅读91 房里顿时安静下来,接着响起低沉的一声:“谁?” 是赵世卿的声音。 长安侯连个犹豫都没有,推门大步迈了进去。 外隔间空无一人,然几人却从朦胧的折屏后瞧见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那身形可不就是赵世卿和一个女人。 几人突然入门,那女人似受惊一般,慌乱地躲进了屏风后的帷帐里。 这一躲,长安侯兴奋了,得意地勾了勾唇角。眼看着怒气盛然的赵世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笑意不减,挑着声音道:“哟,世子爷,您在呢!” 赵世卿不悦,讽声道:“几位大人可是随意啊!” 陈锦和梁霄好不尴尬,然长安侯却咧唇道。“世子爷,您这走得急,咱这话还没说完啊。我们干等您不回,可不就得上来找您了。” “话已至此,没什么好谈的了。几位大人请吧!” “别啊,世子爷,我们坏了您的好事是我们不对,可是……”长安侯目光瞟着屏风后的帷帐,赵世卿跨步拦了他视线,目若寒霜地瞪着他。 瞧着他那紧张的模样,长安侯知道,自己怕是真的赚到了。他也没什么可忌惮的了,蔑然道: “世子爷,方才绿绮姑娘在时,瞧您高冷的模样,还道您是洁身自好,其实也不过如此么!背着夫人在外春风一度,可是逍遥呢!我就说么,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不偷腥的猫。哎,还道您是个特例,枉世人对您崇拜有加,可惜啊,这事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如何?”赵世卿抱臂,冷静问。“说我偷情,你就这么确定?” “不然呢?人都钻到帐子里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窦文钦也跟着揶揄了句。 赵世卿回首望望,垂眸想了想,笑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不过,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他话刚落,屏风后传来甜软幽幽之音。“夫君,我好了。” 几人愣住。 接着,便瞧见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妇人理好了衣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女人姿容绝艳,却又清媚得似初绽的青莲,透着淡雅的风骨。 许是羞于方才的冒失,一抹酡红在她细腻白皙的脸颊上若隐若现,平添俏丽之美。 然这还不是最让人心动的,就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刹,双眸闪烁,恍若一片星空再现,让人深坠其中…… 几人惊住了。 “抱歉,方才失礼了,望各位大人见谅。”容画含笑揖礼。 长安侯连都白了,双唇几开几合,尬笑道:“世子夫人,您来了。” 容画敛容,看看赵世卿,赧颜道。“是,听闻世子爷在此,我来……看看他。” 这话她也不好说出口。 这种地方确实不该深闺妇人来,若非急迫无奈,她也不会唐突。可她也没想到会撞见他们啊! 这下好了,丈夫去花楼,她追了上来,这传出去人家还不一定怎么描绘自己呢!不管妒妇还是悍妇,哪个都不好听。 其实她可以不露面,就这么躲过去,岂料这长安侯句句逼人,不怀好意,为了自家夫君清白,她就是想不出来也不行了! “世子爷,您若是忙着,妾身先回便是。” “不忙。”赵世卿淡然道,说着,目光扫向对面几人。 谁该走谁该留,不用再说了吧! 梁霄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竟比撞见赵世卿密会党羽还要尴尬,这可不是一句抱歉就抹煞得了的。梁霄肠子都悔青了,就不该跟着长安侯胡闹! “万分抱歉,先告辞了!”梁霄头都没抬,转身出门了。 几人只得紧随其后,长安侯最后退出,不由得再次探了这位惊艳的世子夫人一眼,乖乖掩上了门…… 人一走,容画颦眉,无奈长舒了口气。 她刚要转身,却一把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赵世卿头埋在她颈脖深吸了口气,深得想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似的,抱着她的胳膊也更紧了。 “画儿,我想你了。”他哑着磁性的声音,温柔道了句。 不过才分开一个头晌而已,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可她没应声,动都不曾动一下。 赵世卿僵住,他看看她冷静的侧颜,问道:“你生气了?” 她还是没吱声。 他扳过她身子面对自己,急迫地解释道:“我是为了见他们才到这来的,除了喝酒什么都没有…… 还有刚刚,你知道谭歆然她……她打着你的名义骗我上来的。是我疏忽了,因为昨日的事我确实着急了,所以也没顾得上多想,我真的以为是你来找我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她脱衣服是想以此威胁,我明白后直接出门了,这不就见到了你。” “画儿,你说句话吧!”赵世卿揽着她腰背哄道,生怕她会跑了似的。 容画垂眸不看他,想到长安侯方才的话,喃喃问道:“那绿绮呢?” 赵世卿愣。“她……”总不能说是陪酒的吧。 分卷阅读92 他好似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窘迫过,局促得像个孩子,两只手在她胳膊上不安地摩挲着。容画被他摩得痒痒,也确实没见过赵世卿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噗”地笑了。 这一笑赵世卿才反应过来,原她不过是逗弄自己呢。于是勾唇魅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奔屏风后的帷帐去。容画惊得扯着他喊着要下来,可赵世卿哪肯饶了她。 预感不好,容画后悔了,哀求道:“世子爷,不行啊。” 经了方才那幕,人家都知道她来了,若是此刻带着赵世卿离开,她也就背个妒妇的名声;若是此刻不走,人家还不一定怎么脑补呢,何况也不用补,这眼看就要成事实了,传出去人家得说她多不正经,白日里和夫君在这种地方荒唐! 眼看衣带都被解开了,容画拉着他手求道:“不行,这让人家传出去,对您名声有损啊……” “我不怕。” “我怕。” 赵世卿愣住,他双臂撑在她两侧,看着身下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恳求似的望着自己,他蓦地笑了,拍了拍她的小脸道:“你方才从屏风后出来,就已经没退路了。”人家都知道他夫妻幽会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眼看着他直直吻了下来,她伸出小手捂住了他的口。 好不讲理啊,她从屏风后出来,那还不是为了他! 容画不甘心,推搡道:“我才不当悍妇!” 悍妇?她这一开口,赵世卿忍不住笑了。他想到了方才自己开门的那刻…… 他看到门口的妻子,当即僵住了。而容画目光沿着他扫向房里的谭歆然时,先是一惊,接着推开他果断入门,气势凛然地逼近谭歆然,看得连赵世卿都恍惚了一瞬。 容画丝毫没有克制自己的怒意,谭歆然也瞧出来了,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很怕误会不够深,她刚想开口刺激,却不料对面人先开口了。 容画一声令喝,青溪带着小婢,随俞修竹入门。 她不问不喊不迟疑,完全不按套路来,她连回嘴的机会都不给谭歆然,直接让青溪给她穿上衣服,捆了手让侍卫压她回去。 谭歆然愕然,她哪肯受这待遇,喊了自己随侍来,可几人刚一入门同样被扣下。 这也是为何长安侯他们上楼时,门口一人没有的原因。赵世卿跟来的侍卫,都被她遣去押谭歆然了…… 想到这赵世卿更憋不住笑,这还不算“悍妇”吗? 可她怎么就“悍”得这么可爱呢,可爱得若不是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若不是怕破了她架起的气势,他真想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疼个够…… 赵世卿心痒得轻咬了下还捂着自己嘴的小手。容画“哎呀”一声松开了,他顺势欺近,捏着她小下巴吻了上去…… 容画自知抵不过了,只得任他攫取。可就在她投诚那刻,他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在怀里,抚着她潮红的小脸,低哑着声音,温柔又忐忑道: “你还生我气吗?” 她知道他不是在问今日的事,他在问兄长的案子…… 容画错开的目光透过他敞开的衣襟,落在他紧实的胸前。她抬起小手抚了抚,颤声问:“我能看看你的背吗?” ☆、疼惜 “我能看看你的背吗?” 赵世卿不解, 圈着怀中人怔住。容画没含糊, 两只手“哗”地一扯, 他身上的衣衫被她褪到了腰间。 他上身赤.裸, 面前是撑在她两侧的肩膀, 宽阔结实得让人安,可有几人知道这完美之后是何样的? 她仰头要起,他却仍圈着她不动。“画儿, 你……” 她不管,伸臂抱住了他的腰, 手在他腰背摩挲。 她以为那里应该是光洁细致的皮肤,然而根本不是,大小起伏的伤疤, 如跌宕的山峦裂谷,在他背上书下他曾打下的河山…… 成亲这么久,两人亲密时主动的从来都是他,她没碰过他也没见过,便是那次沐浴, 她也不过见到的是他的肩背而已。 眼看着身下人眼圈都红了,赵世卿去捉她的手。 容画执拗地不肯离开, 按照俞修竹所言, 她一处处地数着,数着他十九岁那年,为夺父亲头颅,带着十五精兵冲入敌营, 浴血奋战留下的伤疤…… 脊椎骨上那条长疤是军刀砍下的,铠裂皮绽,红的是雪,白的是露出的骨,可他还是抱着父亲的宝盔佩剑不肯撒手,手持长剑步步朝挂着父亲头颅的旗杆逼进。 一路杀红了眼,他连躲都不躲,就在抢回头颅的那刻,他背部受箭,于是便有了此刻容画手触到的深疤…… 一,二,三,四……容画抚着,眼泪都含不住了,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昌平侯府大爷赵濬,生在武勋世家却是个文人的性子,纯善温和。他不喜战争,不喜杀戮,可又不得不作为武将出征。 老侯爷看得明白,知道这条路儿子走不远,所以便自小培养赵世卿,并直接授予世 分卷阅读93 子之位。 也正如他所料,潼关一战,赵濬因怜悯俘虏被细作出卖,落入敌军的圈套。 赵世卿已料父亲有去无还,他想去援救,可不行。 敌军的最终目的不是赵濬,而是镇守潼关的赵世卿,他不能动,一旦动了,便是将潼关拱手,打开了疆域的西北大门。 所以任敌军挑衅,挑着赵濬的头颅示威,他依旧不敢动,直到老侯爷前来镇守…… 老侯爷到的第二日,他突然失踪了,直到次日傍晚,潼关城墙下才发现被战马驮回,命悬一线的他。 他被发现时,满身是血,面目全非,尤其是背上的箭,触目惊心。大伙将他带回时,他气都快断了,可手里却抱着父亲的头颅死死不肯撒手。直到第三天,他总算气息稍缓,活了下来。 他这一行,简直就是莽闯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老侯爷大怒,他却道:为臣不可不忠,而为人子不可不孝。这一行,他就是抱着誓死的决心去的…… 容画冰凉的指尖再次摸向他腰间的伤,哽咽地问了句:“一定很疼吧……” 赵世卿笑了,亲亲她渗出汗珠的小鼻尖,柔声道。“不疼。”接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凉声道:“这疼,特别疼……” 容画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 谁说他没有感情,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懂得何为责任。为了这份责任,理智下的他比旁人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他才十九岁,面对父亲被害,他安奈着恨意和冲动,满腔怒火如刀如剑,割着他心,折磨着他的意志,那伤比肉体的伤还要痛。 容画哭得不能自已,赵世卿慌了,赶紧把妻子搂在怀里。 “我不疼,真的不疼,我逗你呢,你别哭啊。” “我不该嫁你……”容画泣不成声道。 赵世卿呆了,峻峭的眉心紧蹙,一张脸沉得可怕。“你后悔了?” 容画点头。 “我说过,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我不够宽容,会妒忌,也有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时候。我不懂什么深明大义,但我知道别人对我好,我也该对他好,可谁若是伤了我最亲近的人,我也会记仇。” “你是想说,你记我的仇了。” “我想啊,可我不能!” 赵世卿不明白。 容画蜷在他怀里,幽幽叹了声。 “大哥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为了他,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他遭遇此劫,我接受不了啊,满腹怨气不知道朝哪发泄。 当得知是因为你他才被牵连的,就算我想得开,也免不了把气撒在你身上。我想恨你,可……可我偏偏恨不起来啊……今天俞侍卫跟我说了很多,原本的一点怨气都化作心疼了。 我心疼你,也心疼我大哥,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心里好矛盾啊。 我要是没嫁你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顾忌,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怨你……” 容画小脸好不沮丧,喃喃自语。赵世卿看着他蓦地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她小脸,宠溺道了句:“傻丫头!” 她平日的冷静总是让他忘记这件事,她才十五岁,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她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这一劫你兄长是躲不过了。其实我也劝过他,但他一直坚持,以他一己之力对抗巢巩,不但动不了巢巩,他自己也会为人鱼肉。与其如此,不如便拿他手里的案子当做引子,扳巢巩一局。常弼之一除,巢党必定元气大伤,无暇再纠缠于你兄长的案子了,所以他不会伤及性命,但京城恐是留不住了。” “那以后呢?”容画问道。 赵世卿捋着她额鬓的碎发,缓声道:“以后的事我也不敢保证,不过离开都察院未必不是件好事,巢巩下一步目标必是三法司……” 容画攥着他衣襟的手更紧了,他拍了拍,安慰道:“别担心,你大哥还年轻,路还长着呢,待局势稳定,他还可以凭实力复起的。” “不,我不是担心他。”容画贴得他更近了,“巢巩知道我兄长不过是个棋子,不会纠缠他,那你呢?他下一个目标是不是你?” 赵世卿笑容凝了一瞬,他把她的头扣近了自己的怀里,不去看她,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 二人聊了许久,容画打着求子的名义出来,还得去趟般若寺,赵世卿不想走也得走了。 回到侯府时已是傍晚,容画没急着回渊渟院,而是去了东跨院。 她今日绑了谭歆然,总得去找赵惜沅给个解释。 赵世卿要陪她一起,被容画拒绝了。 毕竟关系到两家声誉,此事还是不要张扬得好,谭歆然既已吃了亏,为了赵惜沅,彼此还是留些面子吧,所以赵世卿还是不出现得好,况且—— 容画垂眸嗫嚅道:“我也不想她再见你。” 这是……吃醋了吗? 他心里怎么就抑不住地喜悦呢。 他摸了摸她头,笑道:“放心, 分卷阅读94 除了你,我谁都看不到。” 容画笑笑便去了。 她不是吃醋,她是怕谭歆然见到赵世卿再做出何等过激的事情来,她知道她不会死心的。 容画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然在跨院却没见到她。 赵惜沅解释道:“她回大兴了,晌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这会儿也该到家了吧。” 回去了?就这么回去了? 容画没多言,匆匆告辞转身便要走,却被一个扑来的小团子抱住了腿。 “舅母,你给我带琥珀糖了吗?” 这话问得容画直发愣,低头看看一脸企盼的谭浩言,又看赵惜沅,不知所措。 赵惜沅“哎哟”一声,赶忙去拉儿子,尴尬道:“不好意思啊,大嫂。晌午他不肯吃饭,非缠着我要琥珀糖,为了哄他吃饭,我便告诉他大舅母今日出门了,若是饭吃得好,回来时会给他带的。这孩子,都这会儿了,还惦记呢!我不过哄他而已。” “娘亲,你骗我!”谭浩言听懂了,瞪着大眼睛,小嘴唇撅得老高。 “不骗你,明个就给你吃。你快撒开你舅母。” “不!你就是骗人!” “你个小东西,你撒开!”赵惜沅对孩子一向没耐心,她伸手去扯儿子,却被谭浩言躲开了。 赵惜沅又去捉,母子二人就围着容画绕起圈来。小的不要紧,可赵惜沅还带着身孕呢,容画笑了,拉住小东西,问道:“浩言这么想吃糖果啊?” 小东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舅母那里有,你可要和舅母一起去吃?” “去!”浩言兴奋道,随即又看了看母亲,忐忑问,“可以去吗……” 没待赵惜沅发话,容画牵着他道:“可以呀,但是你必须在舅母那吃了晚饭我才能给你糖果。” “别了,这孩子吃饭可费劲了,为这事我没少操心,哪能麻烦你。” 容画笑了。“不麻烦的,渊渟院太冷清了,他去了也热闹热闹。” 见容画是真心要接儿子去,赵惜沅会心而笑,点了点头…… 浩言跟着容画,一路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听。任他说得是天马行空,容画始终忍着笑耐心听着,偶尔还配合他一起聊着孩子气的话。 回到渊渟院,赵世卿看到浩言惊诧,没想到妻子竟把他领回来了。 晚饭时,小东西坐在两人之间,容画全程照顾他吃饭。见他还在用勺子,她开始教这个笨拙的小朋友如何用筷子。 起初浩言还颇是兴奋,可屡屡挫败,气得他小脾气上来,干脆把筷子摔了。 赵世卿一个眼神瞪过来,他吓得朝容画怀里缩了缩。 可容画却娇嗔地瞥了赵世卿一眼。 自己帮她,她还瞪自己。打这小东西来了,她都没和自己正八经说句话呢,赵世卿看着那小东西,鼻间哼了哼。 容画又拿过一双筷子,再次不厌其烦地教了起来。 最后浩言终于能夹起菜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开心得不得了。浩言捧着容画的脸亲了一口,再去瞧舅舅,当时脸色就变了。 舅舅正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过小东西情商够高,笨拙地拿起筷子,讨好似的给他夹了菜。可是—— 夹什么不好,偏就夹了虾仁。 “舅舅,你吃。” 赵世卿对着一脸期待的小外甥皱眉,筷尖夹起,刚要挑出去,蓦地察觉妻子的方向,有一束冷光投来。他稍顿,转而送进口中,镇定道:“好吃。” 看着他极其勉强的表情,容画没忍住,“噗”地笑了。 然这一笑,可惹了火了…… 浩言刚被嬷嬷带回去,赵世卿扯着容画将她压在了罗汉床上。他一条腿抵着她不叫她动,捏着下颌切齿似的道:“好笑是吧?” 她今日可都笑了自己两次了。 容画意识到情况不好,服软道:“没……我不是故意的。” “我怎瞧着就是呢!”他佻笑,压着她动作起来。 容画推搡,他却干脆把她抱回了床上。今日晌午让她逃过了,这会儿他可不过再放过她了。 “世子爷,别,这才刚掌灯……” 她求着,可赵世卿不听,随着压抑的呼吸,他动作越发地肆意了,眼看着便要被他剥个干净,容画推开了他。 二人对视,他眼底没了恼意,没了谑意,连往昔的清冷都淡了……他望着她,目光缱绻,明明柔情似水,又似有期待的火燃着,热烫得让人承受不来…… 她愣住了,而他却缓缓逼近,就在双唇相触的那刻,他温柔道: “画儿,我们生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70735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分卷阅读95 ☆、认怂 “画儿, 我们生个孩子吧!” 赵世卿醇厚磁性的嗓音简直酥到了骨头里, 竟让人听出了隐隐的乞求之意, 容画胸口一窒, 心窝里闷闷地疼。 回来之前她去了观音殿, 也求了支签,只是那签的释义并不吉利。 眼看已快入腊月,他们成亲也有几月了, 日日相触,她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是容画着急, 而是她怀疑这是否和自己的心境有关,因为她的抵触,所以一直都没有…… 她怅然若思, 而赵世卿却不知道她思绪里都飘了什么,他只相信今日看到的。 小姑娘耐心地照顾浩言,温柔极了,是那种他少见的恬淡。曾经她抱着自己的小侄女时,不也是这种温柔吗?所以他才送了她素雪。 既然喜欢孩子, 为何要送素雪呢?他们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不是更好么。 “画儿,我想要个孩子, 我们的孩子。” 他托着她的腰扣向自己, 吻着她的耳垂喃喃。濡湿的气息像蒸腾的露水,带着热烫,化作无形的触手探入她心底,蹂.躏着她的意识…… 这样的恳求, 谁能拒绝呢? 为父十二年,赵子颛到底不是他的孩子啊! 容画莫名心酸,否定到了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了。 “这,这么急吗?”被他压得呼吸困难,她推着他骄.喘道。“我今日求签……” “不要管。”他单手捉住柔细的双腕,捏着她小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那些我都不信,只要你想。” 他目光炽热笃定,容画不敢再与他对视了,惋然垂下了眼帘,还有她紧抿的唇角…… 赵世卿沉默了。 二人僵持许久,他放开了她的手。 乍然的放松让容画愣住,身子微凉,他离开了她。就在她以为他要走的时候他又突然转了回来,惊得她叫出声来,可他却恍若未闻,像只压抑的困兽突然爆发,找不到出路一般胡乱地冲撞。 他闷声不语,亦如成婚之初他夜半归来那次,憋着口气似的。只是那次他憋的是怒气,这次是无望…… 他不言语,容画也不吭声,唯是默默承受。 她一直以为她见过他的极限了,然今日才知道那都是扯淡!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极限。 也不知道被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几时,容画坐在他怀里再抗不住了,攀着他的肩往上爬,哭着哀求。 他微顿,接着环紧她腰肢毫不犹豫地按了下来。 容画忍不住尖叫一声,到底认怂了。 “我生,我生还不行吗!” 小姑娘认过错,低过头,也服过软,可还没见她跟谁认怂呢!怎么就觉得她这么地可爱呢,赵世卿喜欢得不得了,本还堵着的心豁然开朗,憋着的气破出,他竟莫名想笑。 他停下来,提起已经软到抬不起手脚的小妻子,小心翼翼地将她又抱回了枕边。 容画长舒了口气,眼皮都挣不开了,只觉得有柔软的东西触了触她的双眼,又触了触她额,她昏沉沉地睡去了。 就在她意识将要淡去时,她好似听到他叹了声:“……只要你想。” 次日一早,容画根本没起来,身子像被碾过了似的,哪哪都疼。前几次夫妻和谐所生的那点好感统统被毁了,她一到晚上便心悸不安,在地上晃来晃去,就是不肯上床。 躲不过,她便夜夜抱着素雪,任素雪被憋得喵呜喵呜直叫,她也不肯撒手。 赵世卿看得哭笑不得,觉得她是真的怕了自己了,于是只得把一大一小两个都揽在怀里安抚,轻声给她道歉,哄着她。 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怕,怕兑现承诺…… 兄长的案子还在审,这案子一日不结,容画便一日不能安心。不过正应了赵世卿的话,常弼之一除,牵连了不少巢党,巢巩势力大削,没精力再纠缠这位无足轻重的都察院的小官吏。容伯瑀也算躲过了一劫。 毕竟元气大伤,巢巩在朝收敛了不少,不过以他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 明知背后的推手是赵世卿,可巢巩不敢把他怎样,却挑起汤应昀的是非来。都察院渐渐分为两派,追随汤应昀者,和与之划清界限保持距离的一方。 这个结果汤应昀早有预料,他没慌,稳住阵脚。倒是大理寺卿柳荆山把他好顿数落,骂他就是活该自找,道他就是被赵世卿卖了! 其实赵世卿也不轻松,常弼之的案子结后,他反倒忙了起来,不过忙的大都是西南的战事。 平日老侯爷几月都不回一封家书,最近却消息往来频繁。他告诉孙儿,西南局势稳定,只是他隐隐察些出异常来—— 按朝廷旨意,西南穆王应配合老侯爷平定边疆。可事实上,每每作战,穆王屡屡退缩,找各种借口不予出兵。 穆王陈璘是今上的堂弟,他自小怯懦软弱是出了名的,据说第一次见先皇时他十岁,面对这个九五之尊的大伯,因为没答上 分卷阅读96 一题他吓得尿了裤子。 先皇哭笑不得,却当即做了个决定,让弟弟的这个次嫡子袭穆王之位。并解释道:若无尊位傍身,此子难成大器。 老穆王心下了然,只怕皇帝后半句才是真话吧。“此子难成大器”,所以才让他继承王位,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皇权不受威胁。 陈璘果然没“辜负”先帝,懦弱到家了,外敌一挑衅,他就躲在王府不肯出来,明明有五万精兵,他能调出两万来保护城池王府,然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西南总督身上。 他最擅长的就是哭,托着二百多斤的一身肉,毫不忌讳尊卑地扑在总督身上鼻涕一把泪一把,语重心长情辞哀切地拉着人家道:“本王的身家性命,就交付卿家手里了。” 所以不管哪个总督抑或将军,到西南来,第一件头疼的事就是他,只要他不搅合,宁可倒贴两万精兵去保护他。 所以让他主动出兵,铁树开花,天方夜谭。 就算被动来的,兵随其主,各个不成器,吊儿郎当,万不及百! 所以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没人指望穆王,可是…… 眼看着昌平侯屡屡大捷,穆王亦如往常地兴奋,为其庆功。然与此同时,老侯爷察觉他在征兵。 他的解释是“多多益善”,以他胆小的性子,没毛病!但以老侯爷戎马一生的直觉,他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只是预感而已,所以他书信让孙儿留意京城的风吹草动。 既然来信了,免不了提起家中事宜。问及孙媳时,赵世卿没多言,唯是回了“甚好”二字。 这可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了解他比了解儿子还多,两个字足以表露他内心。看来这个孙媳甚得他心啊,还真是阴差阳错。 思及往事,老侯爷感慨,这个孙儿哪都好,唯独感情的事让他操心。本就是个冷淡的性子,又经了柳氏一遭,他更是把自己封闭了。 是,柳氏的秘密,赵子颛的身世,老侯爷全都知道。赵世卿瞒得过家人,瞒不过日夜跟随的祖父。 老侯爷支持赵世卿,可也盼着孙儿好。为他高兴的同时,也在信的末尾表达了一下自己夙愿——早点给自己生个小曾孙哄吧!他羡慕死四世同堂的老伙计平西侯了。 赵世卿看到最后忍不住笑了,祖父六十有七,眼看及近古稀,是该回来享清福了。 至于曾孙……想到那晚的容画,还是再等等吧,他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接受的…… 未及腊月,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渊渟院的银装素裹,只有庭院中留下了赵世卿晨练的痕迹。 他常年习武,体热不畏寒,冬日里也只是薄衣裹体,外罩鹤氅。可今早容画却拿出了东院送来的狐白裘,就在他出门的那刻,披在了他身上。 白裘轻盈,色润无暇,褪了他三分锐气,却衬得他飘然若仙,一尘不染,眉眼间凝聚的英逸让他整个人散着清冷的气质。 映着雪景,似在云端,恍若下一刻他便要飞升而去了。 其实赵世卿并不习惯穿这些,他刚要去解,容画却拉住了他的手,淡笑道了句:“好看。” 他怔住。 这几日他她躲着自己,还是头次对他笑。 赵世卿看着她,蓦地敞开衣襟把妻子裹了进来,下巴抵在她肩上,含笑问:“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 小丫鬟们已经习惯会突然“撒娇”的世子爷了,一个个忍不住偷笑。可容画却红了脸,推着他小声道:“都好看,都好看。” 看着娇羞的妻子,赵世卿笑意更深了,偷偷吮了下她耳根,暧昧道:“我今儿早些回来,等我。” 早,些,回,来…… 完了—— 容画心忽地一下,刚要解释什么,可下一刻,面前又是那个清冷沉着的赵世卿了。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挺拔如松地迈出了大门,带着门外久侯的俞修竹走了…… 自己怕是又了火了吧,她还真是不敢对他多殷勤一分啊。 容画想着,转身回房,刚迈进门槛便听东院来人了,小丫鬟报:“大夫人唤世子夫人您赶紧去一趟呢。” “何事这么急?” 小丫鬟为难,瑟瑟道:“延安伯夫人来了,还有……还有容夫人。” ☆、赌局 “我母亲?她现在在哪?”容画镇定问道。 小丫头低头道:“容夫人来的时候, 延安伯夫人已经在了, 所以大夫人便先让她去西院二夫人那了。” 容画凝眉, 青溪急怨道:“夫人怎赶这个空档来了。小姐, 您可是要先去见夫人?” 是啊, 都赶在这个时候来了。 容画知道这两个不管是谁,都是冲着她来的,哪个她都躲不过。 “既然大夫人遣人来唤, 自然先去东院。”容画说罢,披了件斗篷带着青溪, 随小丫鬟去了。 雪下了一夜,清晨还 分卷阅读97 没来得及清理,主仆几人走得急, 鞋和裙裾上都沾了雪,到东院时,容画扣在帽兜里额角微微渗汗,可裙角却被化开的雪水洇透,沾了檐廊里的尘土。 刚迈入正堂, 便隐约瞧见西边坐了个妇人,料应该是延安伯夫人华氏。容画目不斜视, 稳重上前, 给沈氏揖礼请安。 沈氏淡淡点头,刚要给她介绍客人,便闻延安伯夫人不屑地哼了声。“这便是世子夫人啊!”说着,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两圈, 又道,“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么。” 语调阴阳怪气的,沈氏听出了嘲讽的意味,不由得窘羞地压了压唇角,睨了眼儿媳。 这些日子相触,沈氏心态渐渐平和,虽然看似接受了容画,可心里到底还是介意她的出身。 这也不能怪她,沈氏也是个俗人。深闺女子么,小姑娘时比家世,嫁人比夫君,到了现在这个岁数,几个老闺蜜或者贵妇圈聚在一起时,能攀比的也就是儿孙了。 儿子娶了这么个门户低的儿媳,面子确实有点过不去。就说今日,若是容画出身世族大家,她能把容母藏在二房?很怕丢丑似的,提都不敢提…… 伯夫人不客气,但容画不能不讲规矩,还是给她见了礼。 “别,我可不敢受夫人的大礼,您地位尊贵,我们惹不起。” 这话越说越不对了。容画举眸,一眼搭上了站在伯夫人身后的谭歆然,见她正弯唇浅笑,得意地看着自己。 沈氏明白这母女俩今儿是来兴师问罪的,于是板着脸对儿媳喝声:“你前几日对谭家小姐做了什么,把人气得连个招呼都没打便回大兴了!” 果然是为此事,容画就知道谭歆然不会就此罢休的。 见儿媳不语,沈氏转而又对着歆然笑道。“歆然啊,你也是的,有什么事和伯母说便是,伯母给你做主。你这说走就走了,侯府上下好不担心。我还想带着你去参加英国公府的茶会呢,转身就不见了人。” 沈氏这是想转移话题?伯夫人才不给她这个机会,看了眼女儿。 谭歆然上前,笑容亦如往昔地道:“伯母,您现在给我做主也来得及啊!”说着,笑容一收,凛然地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胳膊来。 她身形纤秾合度,一双手腕润如皓玉,只是沿着手腕多了些粗细不一的勒痕,有的还结了褐色的痂,像爬上了美玉的蚂蚁,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还是次要,这手腕一看便是被捆后留下的伤,而且伤得极重。 “世子夫人,你心可真够狠了。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下此狠手,你是想毁了她吗?” 这话一出,大伙懵住。 赵惜沅惊愕上前,摸着小姑的手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不都说了么。”谭歆然冷道,目光逼视容画。“我那日就是被世子夫人绑回来的!不然嫂嫂以为我为何要回大兴!” “不可能!”赵惜沅当即回道。 谭歆然蓦地甩开了她的手,和她保持距离。“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就因为我和世子爷多说了几句话么。我知道,你们都防着我,怕我搅扰世子爷的生活。所以我跟世子爷说话就是罪,我活该,我犯贱,我不配你们信任,我就该被捆,我就该被人唾弃……” 谭歆然自嘲得毫不留情,句句剜心,伯夫人听得心如刀绞,咬着牙非要给女儿讨这个公道不可。 赵惜沅不敢相信。她看向容画,“真的是你?” 容画点头。“是我让人捆的,她不肯走,我只能如此。不过我用的是条绢帕,仅绕了一圈而已,不可能这么严重。”她这伤明显是麻绳挣出来的。 “呵,用绢帕。世子夫人,你好有理啊,我不管你用什么,你凭什么捆她,你有什么资格如此待她!” 伯夫人眼睛都红了。容画淡定依旧,反问了句:“她没告诉你为何吗?” “因为你妒忌!天下怎有你这么心胸狭窄的女人,难不成这天下只要和世子爷偶遇,说句话的人,你都要捆了么!” 偶遇,说句话……谭歆然还真是会避重就轻啊,看来伯夫人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可也是,若是知道自己女儿勾引男人,甚至做出不雅之举,她哪还有脸面来,为了自己女儿的名声,压还压不过来呢。 可这又是个问题,谭歆然以为这事瞒得住吗? 她瞒着母亲跑到侯府来讨公道,就怕不自己把真相说出来,她名誉扫地吗?到时候她可就真的毁了。 容画纳罕地看向谭歆然,二人对视,歆然标致的脸从容极了,好像一点都不怕容画将这事挑开似的。 她到底在想什么…… 容画颦眉盯着她,想得出了神。伯夫人急了,讽声道:“怎地,被我说中了,世子夫人没话说了?”她冷笑一声。“果然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啊,野蛮!” 这话毫不留情,沈氏坐不住了。 虽她瞧不上容画,可那到底是自己儿媳,自己想怎么数落就怎么数落,岂容她外人插嘴!这不是生生打自己脸么! 分卷阅读98 沈氏气得脸都白了,刚想反驳一句,却闻堂上,容画蓦地道了句:“对不起,我错了。” 沈氏愣住。 然与容画对视的谭歆然更是不可思议—— 她居然都没解释就应了。 容画收回了目光,对着伯夫人郑重地揖了一揖。“伯夫人,是我任性了,和谭小姐吵了几句便一时冲动将她捆了起来,对不住了。为弥补过错,您想我怎样都可以,只要您能消气。” 说着,还没待伯夫人反应过来,她又面对沈氏跪了下来。“母亲是我错了,我认罚。” 她还真的做了?沈氏和女儿对视,简直不敢相信。 认罚?这是认罚能解决的吗?沈氏只觉得脸都丢到家了,本还想回伯夫人几句,结果被儿媳这么一认,她是一句都说不出了。 这口气堵在心里撒不出,全指向了儿媳。 “你啊!我儿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丫头!你气死我了!” “母亲,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大嫂不是这样的人。”赵惜沅解释。 沈氏冷哼。“你还帮她,她自己都认了!” 伯夫人也没想到容画认得这么快,准备了满腹的词都没说出来。不过不要紧,认了就好。 “世子夫人,你这品性我还真是不敢恭维。你说你也嫁入高门了,就是为了世子爷着想,你也得收敛收敛不是。我们好好一大家闺秀,你说捆就捆,你这把我伯府的脸扔在地上踩啊!” “怎么弥补先不提,你总得给我女儿道个歉吧。” “凭什么世子夫人道歉,明明是谭小姐无耻在先!” 打小姐被冤青溪就一直在忍,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喊出声来。 “青溪!”容画呵斥。 伯夫人怒了,竟怒笑出声来。“好啊,好啊,果然是仆随其主,胆子够大,反了天了!你们侯府真行!” 青溪不服气,无视容画警告的眼神,忿忿道:“明明就是谭小姐勾引世子爷在先,她当着世子爷的面连衣服都脱了,世子夫人劝她不听,这才把她捆了的!” “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女儿被如此诋毁,伯夫人爆发了。 青溪不服。“是不是胡说,问问当时在场的人就知道了!” 众人愣住,伯夫人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女儿,见谭歆然不言不语,连个否认的表情都没有,她彻底傻眼了—— 跪地的容画无奈叹了口气,悠悠站了起来。 到底还是跳进去了。 没想到竟栽到了青溪这…… 谭歆然今日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讨说法,她只是用这个理由把她母亲骗来,然后借容画揭开整个过程,让她和赵世卿在关雎阁相会的事被曝光。 关雎阁是什么地方,男人寻欢的场所。一男一女在此相会,让外面人如何想? 他们不会关注这二人到底为何相会,他们的兴奋点永远都在能满足自己猎奇心理的片段,甚至还会不惜口舌笔墨去添枝加叶,随意杜撰。 容画甚至猜得出,接下来外面会如何传言:昌平侯世子背着妻子同闺秀暗约私期,再加上谭歆然的不雅之举,好一篇活色生香的谈资啊! 敢拿自己的名声去赌,谭歆然真是个疯子!可也是个聪明的疯子…… “到底怎么回事!”沈氏追问。 事到如此,容画没什么好讲的。而谭歆然看向沈氏,点头承认,不过却换了个版本。“我和世子爷相约关雎阁,我们……” 话意犹未尽,一个“我们”竟让人生了两情相悦的错觉。可侯府哪个不知赵世卿对她的态度,两情相悦?扯淡吧! 不过事到底发生了,传出去不好听啊。尤其是女儿家,还不得让吐沫星子淹死。伯夫人气啊,明显自己是被女儿摆了一道,若是知道真相如此,说什么她也不会来这丢脸讨什么公道! 可来都来了,要命的是话也被挑开,她就是再悔也只能硬着头皮随着女儿心思走了,谁叫自己生了这么个冤家!讨债鬼! “大夫人,歆然打小任性您也是知道的。这事……是她荒唐了,可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想想要什么办法弥补吧!” “弥补?怎么弥补?”沈氏硬气了。 伯夫人嗔了女儿一眼,咬着牙软声道:“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若传出去,对歆然不好,对世子爷声誉也有损不是,所以你看……” “你的意思是让我儿负责呗!” 话一出,谭歆然猛然抬头,看向沈氏。沈氏也蔑然地乜了她一眼。 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伯爷和老侯爷之间的交情,若不是怕女儿在婆家受气,她会一味忍让?让儿子负责,这明显就是谭歆然设计的儿子。可清楚又如何,这话说出去谁信,大伙还不是同情看上去弱势的那个! 沈氏目光轻挪,瞟见了不远处的容画。 这会儿她明白儿媳的用心了,莫名心虚,对着伯夫人道:“这事我说得不算,等世子回来问他如何解决吧。” 分卷阅读99 赵世卿的心思谁不了解啊,他能接受歆然才怪!伯夫人急了,脑子赶不上嘴快,道了句,“这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还要看儿女吗!” “婆母!”赵惜沅厉声喝止。“您说的这叫什么话么!我兄长已成亲,且世子夫人在此,这也太无礼了吧!” 被儿媳数落,伯夫人脸上挂不住了。悄悄睨了眼容画,撇着嘴道,“我也是情急,没办法才说出这话么,不然你说怎么办!” “世子爷不也是为了负责才娶的世子夫人么,怎么到我就不可了。”谭歆然冷不丁冒了句。 “是我哪不及她吗?世子爷本来就该娶个门当户对,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妻子,即便不能,也该是让他无后顾之忧,起码不该惹麻烦!” 谭歆然盯紧了容画,挑衅之意不掩。 容画今儿算是开了眼了,居然还有如此抢亲逼婚的!她还真是没把自己放眼里啊。好,那自己就看着,看她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二人对峙,容画不慌不乱,清媚的小脸透着沉着,气势不减她半分。可就在这时候,正堂外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呵斥,她愣住了。 “容画,你个没良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赵(╯‵□′)╯︵┻━┻:老婆被人欺负了,你居然把我拦在了门外!快码字!我要出场,我要救我老婆! 澹(⊙﹏⊙)b:十点半了,我就是让你出来,也赶不上今天了……先喝口茶,压压火,压压火。 ☆、倒戈 “容画, 你个没良心的!” 正堂上大伙全都愣住了, 只见梁孟玉像个怨气团, 甩开小丫鬟扯她胳膊的手, 气冲冲地一头扎进了正堂。 “容画, 你是不把容家毁了你不甘心吗!”她一进门便朝着女儿奔去,若不是青溪眼快拦住,容画定要被她扑倒。 可人虽拦住了, 却没拦住胳膊,梁孟玉抓出去的手还是在女儿脸上挠了一把, 容画耳根下登时多了几条血痕。 “梁孟玉,这是你发疯的地方吗!”二夫人从后面赶了上来,扯着妹妹往外拉。 梁孟玉哪肯, 甩开姐姐,红了眼似的指着容画吼道:“我让你嫁入昌平侯府就是让你跟容家对着干的吗?是,你恨我,可你兄长没有对不起你吧!你把他害成了什么样,他现在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受苦呢!” “谁告诉你的。”容画突然道了句。 大嫂说过, 就怕母亲胡闹,这事他们根本没有传往通州, 母亲是如何知晓的?就算兄长的案子瞒不住, 可她又怎知道这事和昌平侯府有关? 梁孟玉被问得恍了一下,接着啐道:“我自己儿子我会不清楚!还用得着别人说么!容画,你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居然出卖你哥哥, 任昌平侯世子利用他,你和赵世卿,你们还有人性吗!” “住口!”沈氏实在忍不住,猛地一拍八仙桌厉喝了声。 她没控制好力度,手掌又麻又疼,可她哪里还顾得上。眼前这个泼妇,不懂礼数,进门连个招呼都不打又喊又骂,当他昌平侯府是什么地方?是她家,是街头,是菜市吗?张牙舞爪,市侩到了极点,她就不能要点脸么! “昌平侯府也是你撒泼的地方,你居然敢诋毁世子爷!” 梁孟玉这会儿才像梦醒一般,注意力终于转移到周围一众人的身上了。可看见她们,她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 还有什么好怕的。她这一生都毁了,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梁孟玉一生都押在了几个孩子身上。二儿子不成器,大儿子容伯瑀便是她最大的骄傲和保障,本还想再赚一个小女儿,却不料女儿和自己断绝了关系,不理她了。她除了容伯瑀,谁都没有了。 可偏天意弄人,容伯瑀仕途还没开始,就招了这么一劫。 她得知消息时,不是没想过来求容画。就算女儿不认自己,到底和兄长还有感情,若是昌平侯府能帮衬一把,许儿子还有指望。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把自己儿子弄进大牢的居然就是昌平侯世子,赵世卿! 行啊,行啊!半生心血,付诸东流,她连死都不怕了,还会畏惧他们! “哼,我诋毁世子爷?是我诋毁他,还是你们恃强凌弱,心狠手辣,不拿我们这些人当人看!对你们来说,我们是什么?牲畜吗?不对,牲畜还会喘气呢!我们不过就是你们脚下的尘土,肆意踩踏,之后还要嫌我们脏!” “你……” 沈氏气得话都说不出了,梁孟玉不依不饶。 “不是吗?大夫人您不是嫌弃我们么,从一开始这亲就结得不情不愿,是我们这烂泥脏了您的脚!” 说着,她又看向了女儿。 “容画,别以为你嫁进来她们就把你当人看!你是我女儿,是容家的女儿,就算你和我断绝了关系也改变不了你的出身!你以为你巴结他们出卖你兄长,他们就会接受你了?烂泥就是烂泥,只能被人踩在脚下!你想高攀,好,我就看着,我活一天就等一天,我就等你被赵世卿 分卷阅读100 抛弃,等着你身败名裂永无容身之地!” 这话一出,满堂人都惊住,这哪里是母亲和女儿说的话,这简直就是诅咒! 伯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天下有这样的母亲。她自幼生活安逸,对女儿也是宠上了天,谭歆然要星星她不敢给月亮,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女儿。今日女儿就是如此胡闹,她还是舍下这张脸去顺女儿的心,也不管什么廉耻了,只要女儿开心…… 伯夫人心悸得下意识去握女儿的手,谭歆然也默默拉住了她,伯夫人抬头看看,女儿面色淡然,没有丝毫波澜。 同样没有波澜的还有容画,母亲能说出这话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意料之中。 不过沈氏不能淡定了,指着她道:“疯子,简直就是疯子,来人,给我拉下去!” 这好歹是世子爷的岳母,且世子夫人还在,真的硬拉还没哪个下人敢,只能搀着她哄劝。 若顺着这台阶下了也好,可梁孟玉才不,干脆豁出去了,席地而坐,蛮横道:“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呵!”伯夫人蔑笑了声,“大夫人,这便是您的亲家啊,我都替您臊得慌。” 沈氏被嘲讽得满脸通红,窘得恨不能让时间倒回去,这不过是个梦罢了。她不敢再看伯夫人,唯是怒瞪着儿媳。 容画垂下眼帘,站在母亲面前,寒声问:“你走不走?” 梁孟玉回视。“不走!” “你忘了我同你说过的话了吗?” 梁孟玉哼笑。“容家已经毁了,我还怕什么?”说罢,她洒开裙裾,坐得更稳了。 容画不慌,余光扫了眼冷目看着自己的谭歆然母女,缓缓跪坐在地上,贴近母亲问:“你如何才肯走?” “让赵世卿给我儿翻案,让他官复原职。不行,作为补偿,得提任!” 闻言,容画蓦地笑了声,凉冰冰的。“母亲,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那我就闹,闹到可能为止。别指望我罢休,容画,你就是灭我口我都不怕……” “母亲。”容画打断了她,“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来吗?” 梁孟玉愣住,惊忡地看着女儿。 容画平静道。“是有人让你来的吧,就是告诉你大哥案子的人,她一定告诉你是世子爷算计了大哥,大哥入狱都是因为她。你想来求世子爷,但是她告诉你没用,连我都和世子爷‘沆瀣一气’对不对?” 看着一脸惊愣的母亲,容画悠然地正了正她衣襟,继续道:“然后你慌了,她便说,我能帮你,不过你也得为我做一件事……” “什,什么事?”梁孟玉心虚,惶然问。 容画挑眉,娇艳欲滴的红唇勾起,浮出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来。“什么事?您都做了,还用得着问吗。” 女儿的话在心头扫过,梁孟玉只觉得冷飕飕地。自打女儿嫁了以后便换了个人似的,每每看到她,梁孟玉都会不自觉地发怵。 其实容画小时候也有过让人骇然的举动,但那时候她只觉得是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大多时候她都极乖巧。可这会儿,梁孟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了解她…… 梁孟玉错开目光,“我不是,我没有……” 容画拉着她,离她更近了,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谭家小姐让你来的吧。” 梁孟玉大惊,目光猛地甩向了伯夫人身后的谭歆然。 只这一举,便证实了容画的猜测—— 今儿这一切都是谭歆然算计好的,先是挑开关雎阁的事拉赵世卿下水,而后利用伯夫人拿声誉当威胁的条件,嫌容画碍事,便将母亲提出来大闹一场,打破沈氏的容忍限度。 她是步步为营,却也步步走得自以为是。 她想利用梁孟玉,可有比女儿更了解母亲的吗…… “母亲,您糊涂啊。”容画叹声,“你宁可信她也不信我。” “哼,你对我仇大着呢,我如何信你!” “我是恨你,但我不会害大哥。我和大哥都是你一手带大的,我们之间的感情如何,你最清楚,我真的会害他吗? 我是不是贪图富贵的人,您心里有数。我若想报复容家,您和二哥还能安然无恙吗?你今日来闹,可想过后果。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吗?你激怒他们有何好处?你信不信如果他们像让你在这个世上消失,连个踪迹都不会留。” “我……” “我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你不怕死。但你可知,这世上有比死还可怕的事。你可以不心疼我,拉着我玉石俱焚,那大哥呢?你的心头肉二哥呢?让他们日后生不如死地活着,就因为你这一闹!” 说着,容画轻瞥了眼谭歆然,又道:“您平日那么会算计,如今就被人家算计了。大哥的案子,叶大学士都插不上手,她一个小姑娘凭什么帮你?靠她远在大兴的父亲?且不说延安伯有没有这个能力,他凭什么帮你? 谭歆然这局是设给我的,她恨我,就不会恨你吗?你方才说的对,我到底是容 分卷阅读101 家人!” 梁孟玉整个人都僵住了。脑袋胀得老大,可就是不转。 容画料她是想明白了,提起裙裾便要起身。 梁孟玉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额角渗汗,颤着声音道了句:“画儿,救我……” 容画垂眼看着她的手,梁孟玉惊忡,缓缓松开。容画再抬头时,眼眸如无星的暗夜,幽不见底。 “你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容画让开身,梁孟玉陡地伏跪在地,对着沈氏横心道:“大夫人,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您!” 这是闹哪出?沈氏傻眼了,不过片刻便缓过神来。“怎么,容夫人这是怕了?现在知道要脸了!” 沈氏出口不逊,梁孟玉只当没听到,继续道歉。“都怪我猪油蒙了心,我不该听小人的话,冤枉了世子爷,也误了女儿。” “小人?”沈氏纳罕重复。 谭歆然还握着母亲的手蓦地一紧,伯夫人察觉到了,还没反应过来,梁孟玉开口便将一切都道了来。 道谭家小姐是如何找到她,又是如何描绘容伯瑀的案子,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昌平侯世子爷,还有她们之间的协议,只要自己去侯府大闹,她就会帮自己救长子…… 话都说完了,堂上人震惊。 伯夫人都明白了,蓦地心沉,这事女儿不是干不出来。 她突然松开了女儿的手,谭歆然慌了,却见母亲拍了拍掌,冷笑道:“容夫人,你真会编故事啊,还是说,这都是世子夫人方才耳语教你说的呀。” “我敢发誓,我所言无一句假话。” “你假话说得还少吗?” 梁孟玉梗住—— “大夫人,您一定要信我,真的是她让我来的。”梁孟玉急切道,说着还不忘去拉姐姐,让她帮忙劝劝。 “没说假话,那你拿出证据来啊!”伯夫人又道了句,“若无证据,今日就是大夫人饶了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竟敢如此污蔑我女儿!” 梁孟玉不知所措,看看容画。 容画颦眉,刚欲开口,便闻门外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有证据。” 容画回首,对上了赵世卿清冷的目光—— 他还穿着早上的那间白裘,背对着光线迈入正堂,整个人带了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本就高大的他越发地挺拔。他面沉似水,精致的棱角透着凛凛英气,眉宇间的深沉竟让人有种面对审判的感觉。 一句“有证据”再加之这迫人的威势,伯夫人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脑袋里飞快地想着如何否认,为女儿开脱,却不料赵世卿连看都看她母女一眼,视线不移地对着妻子,径直朝她走去。 他神色冷峻,清泠的眼眸如雨后远山,幽远而一望不尽…… 容画熟悉他这表情,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立在她面前,目光审视地从上扫到下,就在触及她洇湿的裙角鞋面时,一团迷雾绕山,他眉心微微蹙起。 容画惊得赶紧缩了缩脚,可还是听他责备了句:“就不能留心些么!” 说罢,他招手对倪元嘱咐了什么,倪元应声去了。他目光再次对向妻子,抬手解下身上的白裘,回腕一展,将容画裹了进去。 “我不冷!”容画慌忙推拒。 赵世卿却捏紧了领口不许她动,瞪着她道:“自己什么体质不知道么,你若是再侵寒,我找谁算账去!” 这话掷地有声,落得大伙心也跟着一跳,任谁都明白,他可不是说给容画听的。 此刻,伯夫人紧张得嗓子发干。 她只知道赵世卿是因场误会,无奈之下娶的容画。以她的出身,料他也不会高看她一眼,可今儿这慕,着实让伯夫人吃惊…… 然更惊的还在后面。 见倪元回来了,赵世卿掐起容画的腰轻松提起,将她安置椅子上,还没待大伙回过神来,便单膝跪在她身旁去褪她脚上的湿鞋。 他是要给她换鞋。 “世子爷,别!”容画吓得去推他,可他稳如磐石,哪推得动。她尴尬得瞟着堂上人,尤其是沈氏,眼见婆婆脸都绿了,只得诺诺道,“我,我自己来吧。” 赵世卿没反应,到底褪下了她湿鞋,换了双干爽的。 “没谁值得你这么急。”他蓦地道了句,“寒从足起,冬日里更要护好了,我可见不得你再病了。” 说罢,他仰起头来,一抹笑容乍现。视线交织,如煦日趋散迷雾,他满眼映着的,都是她的影子,还有将她漫尽的温柔…… 容画心头一热,霎时间,什么怨恨、冤屈、委屈……刚刚所遭受的一切,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谭:我出身名门,你是吗? 画:不是。 谭:我有亲妈,你有吗? 画:没有。 谭:我敢任性,你敢吗? 画:不敢。 谭:那你还能做什么? 画:呃,我能让赵世卿跪搓衣板 分卷阅读102 …… 谭,K.O! ☆、对比 将妻子裙衫整理好了, 赵世卿这才起身。不过他没叫容画起, 手掌轻搭在她肩头, 带着温暖的热量。 容画知道,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抚自己, 于是指尖偷偷地在他手背点了点。 赵世卿会意,笑了。 二人举动轻微,却掩不住柔柔情意。感情就是这样, 不需要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来证明,只消一个眼神一个淡淡的笑, 足以表达除去巫山不是云的缱绻爱意。 如果说之前伯夫人还对介入赵世卿婚姻还抱有幻想,认为能够利用优越的条件来成全女儿,那么这一刻她很清楚地知道:女儿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没有感情尚可争,可这个冷意的赵世卿居然真的动情了,对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伯夫人看着容画,恍然失神,前尘往事汹涌而来, 她发现命运竟是惊人地像似啊…… 见母亲不言语,谭歆然慌了, 她扯了扯母亲袖子急迫地看了她一眼。伯夫人叹息, 道了句:“算了吧!” 凭什么?谭歆然不能接受。自己算计了那么多次,都被赵世卿绕开了,这次终于成功了,她绝对不会撒手。 她为他付出得还少吗?为了他, 她堂堂一个伯府小姐,连名声都不在乎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因为他成亲了吗?她能嫁给他不一样是因为她那个贪婪的母亲拿她当了赌注。她有什么资本和自己比! “不行!”谭歆然大喊了声。 真是给台阶都不下—— 沈氏蔑哼,赵惜沅劝道:“小姑,别再闹了!” 谭歆然执着。“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赵世卿也跟着道了句。“你们今日来侯府大闹,想就这么算了?拿我昌平侯府当什么了。” “世子爷,你这话说得可就不留情面了。”伯夫人突然抬头,“我们为何来?若不是世子夫人捆了我女儿,押犯人似的给押了回来,折我伯府颜面,我何必来这讨说法!” “讨个说法要如此算计吗?竟不惜买通她人来闹。”赵世卿冷道,“我看你们不是来讨说法,你们是来看侯府笑话的,设计这场戏就为打侯府的脸!” 可不是打脸,沈氏到现在还窘得浑身不舒服呢! “呵,敢情今儿你们母女是来看我笑话,揭我侯府的短来了!”沈氏瞪着伯夫人道。 伯夫人惊诧,方道了声“没有……”,赵世卿又开口了。 “您不是要证据么,那就给您。”说着,他目光蓦地投向还跪在地上的梁孟玉。梁孟玉被这锐利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缩了回去。 “容夫人,谭歆然和你交易的时候,还给了你什么!” 梁孟玉汗都渗出来了,头皮紧得发麻,小声道:“没,没,没给什么!” “母亲!”容画怒其不争地大喝一声,气得身子不由得向前倾去。肩头的手将她拉了回来,安抚地拍了拍。 “她给了你一对和田的羊脂白玉净瓶对不对。” 梁孟玉颤着身子,心一横,咬牙道:“没有!” 这个贪心的母亲啊。 容画气得赵世卿的手都安抚不住了,指着她道:“你还撒谎!” “没有!”梁孟玉依旧嘴犟。 赵世卿不慌,道:“那净瓶是祖父送给伯爷的,仅此一对。谭歆然给你后,你送给了顺天府学的冯进士。我讨回来了。” “什么?!”梁孟玉大惊,猛地看向世子爷,哭着嗓音怨道:“您真的要回来了?完了完了,我儿完了,我儿前途完了!你为何讨回来,你毁了我儿啊……” 她越哭越伤心。可容画更伤心。 大哥入狱,她竟然还在奔波府学,为的是谁?还不是二哥!为了他,她不惜出卖自己,便是到了这个时候,眼见女儿被冤,她还是不肯说实话把证据拿出来帮自己。 二哥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自己和大哥不是她的孩子吗? 容画失望透顶。她摸了摸方才被母亲抓伤的颈脖,心彻底沉了…… 赵世卿理解她的心情,那日离开关雎阁,担忧谭歆然不死心,他一直派人盯着。当谭歆然找到梁孟玉的时候,他本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妻子的,就是怕她心寒。可梁孟玉到底还是来了,给女儿心上插了一刀。 这边母亲关系惨不忍睹,谭氏那便却坚定得很。 “就算是我找她了又如何,她说的一切就不是事实吗?这种人,连自己女儿都能出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明个她连昌平侯府都敢卖了!你问问她送那对净瓶的时候,是不是打着侯府的名义!” “不管打着谁的名义,我昌平侯府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一直压抑的赵惜沅喝道。 “嫂嫂,你帮她?别忘了你可是谭家人!”谭歆然也不服气。 赵惜沅冷哼。“我姓赵。” 谭歆然愣住,这是平日 分卷阅读103 里疼爱自己的嫂嫂吗?她委屈道:“嫂嫂,你,你怎么……连你也不疼我了吗,你就忍心看我被她欺负。”说着,她还不忘把自己手腕凉了出来。 赵惜沅勾唇冷笑。“那是你活该,自找的!” 这话一出,伯夫人愣住,这,这绝不是自己温顺听话的儿媳,她有点不认识了…… 她当然不认识了,因为赵惜沅本来就不是温顺的人! 婆母和小姑的不讲理她早就看出来了,碍着夫君的面子,她始终真心以待,做个好儿媳。可今日不行了。 就因为自己是延安伯家的儿媳,所以侯府上下对她们一忍再忍,若不是为了自己,怕自己在婆家受气,何故会纵容谭歆然到今天这地步。 “谭歆然,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了,谭家的脸,你父亲你兄长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平日里你胡闹,大伙好言相劝,你可听进去过一句?你能走到今日都是你自找的! 拿名声威胁?你还有名声吗?你自己非要把脸皮扔在地上践踏,还怨我们踩?呵,你还真当我们愿意踩?不怕人嫌你那脸皮厚得硌了的脚!” “赵惜沅!” 伯夫人气得大吼,惜沅没给她回嘴的机会。“母亲,你以为你没错吗?她敢拉你来胡闹,就是因为看准了你会纵容她!她走到今日都是你的责任,溺子如杀子,是你一步一步把她给毁了的!” “婆母,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何不肯把浩言放在你身边养吗?他不在您身边尚且被骄纵得任性,若是放在你身边,那就是第二个谭歆然,我不会让你毁了我儿子的!” “赵惜沅!”伯夫人喊道,“你敢这么跟婆母说话,这日子你是不想过了吗?” “呵,这也算威胁吗?”赵惜沅嗤笑“不过就不过,回来,我依旧是昌平侯府的大小姐!”说罢,看了眼主位上的母亲。 沈氏心下一怵,当即挺直了腰身,傲然点头。 如此,伯夫人也豁出去了。“行,行,我伯府供不起你这大小姐,从今开始,你就再不用回大兴了!” “谁敢!” 正堂外面,浑厚的声音传来,裹着浓酽的怒意。 一身量瘦削的男子入堂。他相貌清俊,文质彬彬,只是麦色的皮肤和脸上蕴着的威势让他比书生更多了份飒爽的英气。 即便多年不见,容画还是认出来了,他就是当年那个背新娘的腼腆青年,谭默。 “夫君?!” 赵惜沅下意识唤了声。接着,便如泄了气的球,霎时软了下来。瞧她这副小女人的模样,和刚刚凛然的气盛还真是天差地别。 这感觉,有点熟悉……容画瞥了眼身边的赵世卿,好似每每见到他的时候,自己也是如此。在他面前,就提不起气势来…… 谭默看了眼妻子,还来不及做表情便对沈氏深揖,施大礼,恭敬道:“岳母大人,小婿替母亲,妹妹,向您道歉……” “谁让你道歉的!”伯夫人心有不甘,冷抛了句,可到底底气不足,声音轻了些。 谭默没理她,继续给沈氏赔礼。 不管亲家如何,沈氏可是极疼这个女婿的,一时有点懵,不知该如何应对。谭默见岳母没应声,干脆跪了下来,三拜赔罪。 “哎——”沈氏急了,刚想去阻止,被身后的董嬷嬷拉了一把。 沈氏这个人,性子单纯,脾气来得及去得也快,爱恨极其分明,且还会一分不落地全显示在脸上。 但这事,不是喜欢就可以免了的,不管是谁,谭家必须给个诚意。 董嬷嬷摇了摇头。沈氏瞅瞅她,再瞅瞅还叩拜的女婿,抿着嘴不吱声了。 叩拜之后,谭默起身,依旧跪在那。赵惜沅去拉他,他却握紧了妻子的手,温柔叹了句:“让你为难,委屈你了。” 赵惜沅本来没觉得什么,可听到夫君这体贴的话,心忽地就软了,啪嗒地掉了两颗泪,陪他一起跪了下来,也不顾忌地靠在他怀里。 只有在最爱的人面前才会卸下防备,暴露软弱的一面吧。 赵惜沅是爱自己丈夫的,她哪舍得就真的不同他过了,她还没过够呢,这辈子不够,下辈子她还想嫁他。 看着二人,堂上安静极了,赵世卿对着谭默道:“世子请起吧,错不在你。” 沈氏也回过神来,紧张地对女儿道:“祖宗啊,你带着身孕呢,快起来吧!女婿快,快拉你媳妇起来!” 谭默揽着妻子起身,扶她坐下。旋即面对谭歆然,冷若寒霜道:“给世子和世子夫人道歉!” “我不!”谭歆然扬头。 “道歉!”谭默压低声音,听得出他在克制。 伯夫人有点怕了。他这个儿子,平日对父母孝顺恭谨,话不多,温文尔雅,可若真的真的惹到了,爆发起来连伯爷都悚他三分。 事到如今,扛不住了。伯夫人无奈叹了声。“行了行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替她道歉。” “母亲你还要宠她到什么时候!”谭默呵斥,依旧怒瞪妹妹,再次 分卷阅读104 命令道:“道歉,立刻!” “何必不依不饶,我一个长辈给他们道歉还不行么!” “不行!” 伯夫人梗住,只得硬着头皮把女儿拉了出来。 谭歆然也怕这个哥哥,眼下孤立无援,她知道不说的下场是什么,于是不情不愿地垂头甩了句:“世子爷,对不起。” “重来!” “我都道歉了!”谭歆然回头反驳哥哥,却被谭默一个肃杀的眼神吓得缩回去。 她咬着牙瞪着容画,“世子爷,世子夫人,对不起。” 瞧着她恨不能吃人的表情,容画没说什么,看了看赵世卿,淡定道:“既然谭小姐道歉了,那我也跟你道个歉,那日捆了你的手,是我冲动了。” “容画,你别假惺惺……” “谭歆然!” 谭默又喝了一声,打断了妹妹的话。他走到赵世卿面前,揖礼道,“一切都是我妹妹惹的祸,我替伯府给您道歉。这么长时间,她对您的搅扰我都知道,您放心,往后不会了。父亲已经给她说了亲,年前便嫁去清河,离开顺天府了。” 谭歆然傻眼了,僵住—— 伯夫人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晨,庚帖已换,聘礼已下,腊月二十八送往清河县,嫁于清河知县王骥。” “清河知县不是钱道元吗?”伯夫人纳罕。伯府在清河有田庄,她认识知县。 谭默看着母亲,镇定道:“不是北直隶清河,是苏州府清河!” 苏州府?!伯夫人心忽地一紧。那么远,还是个偏僻的小地方,嫁个七品知县,那女儿这辈子不是毁了。不仅毁了,她怕是以后都见不到女儿几面了。 “我不嫁!”谭歆然大吼。她不在乎嫁谁,因此除了赵世卿她谁都不想嫁。 “容不得你!”谭默泰然道。 “谭默,你就是报复!”伯夫人疯狂地喊了句,“你就是报复我,你就是见不得我和歆然好,你想把我唯一的女儿从我身边夺走,不可能,你休想!” “母亲,不管你怎么说,我是歆然的兄长,我是为她好,我也希望你别再让她重复了你的命运。” 这话一出,伯夫人彻底崩溃了。 伯府已经丢脸至此了,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谭默喊了一声,堂外进了几个侍卫,丝毫不客气地把夫人和小姐“请”了出去。 这一幕,可把大伙瞧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沈氏,好奇得眼睛都亮了。 “报复”“唯一的女儿”“重复命运”…… 沈氏突然想起,自己刚嫁入侯府不久,伯夫人也嫁了。不过听说她嫁得可是难呢! 延安伯府反反复复推拒,可她们家却锲而不舍,拉锯似的拉了一年多,突然有一天二人定亲了,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二人就急着成亲了。 大伙便传,说延安伯不肯结亲是因为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二人待月西厢,私定终身,还说那他们家世子便是那青梅留下的。还有说世子是伯夫人亲生的,她使了手段和延安伯怀了孩子,这才不得已成亲…… 看来不管哪个版本,或多或少,有真实性存在。 方才还被气得怒不可遏的沈氏,突然莫名兴奋起来,觉得自己看了好一场戏啊…… 沈氏正回味着,谭默上前,再次施礼对岳母道:“岳母大人,我想接惜沅回去。” “现在?”沈氏惊问,她看看被拉出去的谭氏母女,为难道:“你夫妻二人思念,我能理解,可是眼下你们家……”这么乱,那母女俩能放过我女儿?我才不叫我女儿回去受气呢! 她话没说出来,但谭默明白,抿唇笑道:“就是因为家里乱了,才要她回啊,伯府不能一日无主母。” “主母?”赵惜沅和沈氏同时问声。 谭默看看妻子,笑了。“母亲同妹妹一走,父亲便有所料了。今晨我来之时,他说了,若惊扰侯府,母亲便不必回大兴了,直接送往栎山佛堂省过,妹妹则禁足待嫁,这府里上下便没有主母操持。父亲说,从今往后,惜沅便代主母之责,伯府上下皆有她来掌管……即便母亲回来之后,依旧不变。” 这颗定心丸吃得沈氏好不舒坦,没想到因祸得福,儿媳惹的麻烦却让女儿便宜了。好好好,不亏,不亏…… 她含笑点头应了,眼神不由得瞥向了儿媳。看这么一瞅,好像是比刚才顺眼一点了。 谭默带着妻子下去收拾东西了。堂上只剩沈氏,容画夫妇,梁孟玉,还有看了场大戏的二夫人。 沈氏瞧他们几个脑袋就疼,然她也真就实话实话:“我头疼,回了!” 四人施礼送她离开。二夫人瞪着自己的妹妹,眼里崩着火花。她真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她来讨债,惹得自己一日日地不安宁。 可二夫人无奈啊,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若赵世卿和容画不想再搭理她,那只也能由自己处理她。 二夫人叹了声,刚想问及,赵世 分卷阅读105 卿先开口了。 “辛苦二婶母了,您累了便回吧,这里有我。” 二夫人巴不得呢,也没个回绝的意思,赶忙笑道:“那就劳世子爷操心了。”接着,逃似地跑了。 看着心如死灰的梁孟玉,赵世卿没急着赶她走,而是先遣下人将她送到了客房。 从梁孟玉起身到离开,容画视线动都没动,没看她一眼。 赵世卿看着妻子,好生心疼。 三对母女,不管是溺爱过分的伯夫人,还是骄傲单纯的沈氏,哪一个不是爱女如命。可唯独梁氏,女儿在她眼里就是利用的物件,根本没有感情…… 不比较倒好,如是比较,怎能不叫人心寒。 他摸了摸妻子的头,容画缓缓仰头,却给了他一个平静的笑。 赵世卿心猛地一恸,弯身便将她抱起。 突然悬空,容画惊得赶紧挽住了他颈脖,问道:“这是干嘛?” “带你回去休息。” “我自己能走。” 赵世卿笑而不语,迈出了步子。 当着正堂下人的面,容画抓着他衣襟把窘红的脸埋在了他胸口,随着他稳稳的步伐,她听到他柔声道: “往后的日子有我,我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  爱吃瓜的婆婆 沈氏 o(*≧▽≦)ツ:“二十年前往事,不堪回首。”伯夫人大爆料,坐等吃瓜! 董嬷嬷( ̄ー ̄*||| :大夫人,您可长点心吧…… ☆、困惑 赵世卿抱着容画回了渊渟院, 见坐在罗汉床的妻子依旧愁眉不展, 问道: “还是在方才的事?” 容画举眸看着他, 点了点头。 赵世卿挑起她小下巴, 指腹刚要去摸她耳根下的红痕, 却被她躲开了。 他明白她有她的自尊,人总有不想别揭开的痛处,她耳根下不仅仅是抓痕, 更暗示着残败的亲情。 他柔柔一下,安慰道:“都过去了。” “可我母亲……” “有我, 我会处理好的。” 说着,他弯下腰来,脸对着她的脸, 近得鼻尖都快触碰到了,他勾唇道:“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答。” 容画狐疑点头。 “你那日束了谭歆然的手,真的只是因为她不听话吗?” 呃…… 好像被人揭了短似的,容画表情僵住, 晶亮的眸子在他双眼间闪动,看着他眼底仅有的自己的影子, 绯云爬上了脸颊, 她害羞了。 “这事是我冲动了,我当时……有点气。” “哦?为何气呢?” “……见不得她那么对你。”她目光躲了一寸,看着他微扬的唇角小声道。 “怎么对我了?”他不依不饶。 容画窘了,真想把他那得意的唇角扯下来。“我见不得别的女人对你好还不成么!” “嗯。”赵世卿直起身来,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么说伯夫人所言也没错,你是妒忌了。” “没有!” 容画当即否认。可再抬眸时,赵世卿脸上的戏谑之意消匿了,只有似水的温柔和无尽的满足感。她心虚了,嗫嚅道:“真的,没有……” “我喜欢。”他挑着峻峭的眉峰轻声道。 “喜欢什么?” “什么都喜欢。”喜欢她的冲动,喜欢她的脾气,喜欢她的嫉妒,喜欢她此刻羞赧的掩饰…… 若无情,何以动情。 她开始在乎他了。 赵世卿捧着她脸再次俯下身来,吻上了她柔软的唇。浅啄,轻吮,柔柔试探,耐心诱导,温柔细致得容画的只觉得酥酥麻麻电流从二人相接的地方传遍了四肢百骸…… 一吻缠绵,容画还没从旖旎中缓过来,便听暧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往后我多给你备几条绢帕。” 容画愣住。 赵世卿弯眉笑笑,道要去前院一趟便离开了。直到他身影出了视线,容画才猛地反应过来,不由得又气又窘。 都说是一时冲动了,他还拿自己打趣!惹了这么大的祸,她都有点后悔了。 真的悔?想起那日的事她不得不承认,捆谭歆然的时候,她心情确实有那么分舒畅。 这感觉,就像小时候三叔公家的表姐缠着大哥,一口一个“哥哥”叫着,拦在他们兄妹之间,有意甩下她。 她生气,可小胳膊小腿怎么都跟不上二人,于是她故意摔倒,惹得大哥心疼只得把她抱在怀里。 她坐在大哥臂弯里,趴在他肩头看着怒而不敢言的表姐跟在后面时,心里就是这种快感。 容画承认,自己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大哥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她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这份兄妹之情。而眼下,那种感觉再次复苏,难不成是赵世卿对她的好,勾起了她的欲望…… 不行,这是不对的。对 分卷阅读106 大哥她是独一无二的妹妹,但对赵世卿她是他的妻子,但不是唯一的女人。 谭歆然不过是个特例,着实让人厌恶,他抵触她是正常的,可若是来了个可心的人呢?他能对自己好,为何就不能对别人好,他可以怜惜自己,怎就不会怜惜她人呢? 赵世卿是昌平侯府的世子爷,是未来的侯爷,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他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更不是自己的。 他是对自己有几分好感,可谁也保证不了这种好感能维持几何。 所以,占有欲是绝对不能有的,不然真待他纳妾抑或有了心仪女子时,这种欲望足以将自己吞噬…… 容画抹了抹被他吮得肿胀的唇,脸色沉了下来。 不能因为眼下他对自己有几分好就没了理智。感情是最琢磨不透,也是最靠不住的。能握在手里的只有身份和地位。 只要她做好他的妻子,恪守本分,那就有她的容身之地。况且以赵世卿的性格,只要自己不不出格,就算他爱上别人也会留给自己体面的…… 所以,容画后悔了。她真的不该如此冲动捆了谭歆然,太冒失了,为了一时的痛快落下了“妒妇”的名声,更招来了今日的闹剧,得不偿失…… 前院客房里,梁孟玉已经缓过来了。她现在只想回家,想知道儿子去府学的事到底如何了。 赵世卿出现时,她不由得打个激灵,接着一扫之前的狂躁,满脸殷切地贴了上去,问道:“世子爷,您,您真的把那净瓶要回来了?那冯进士如何说?他可生气了?可还收我儿?” 赵世卿冷眼看看她,从容走到圈椅前,坐了下来。 “你就不问问容画此刻如何吗?” “她不是好好地,她能有什么事……”梁氏轻言道,可眼见赵世卿的脸越发地青了,赶紧改口,瑟瑟问了句:“画儿,可还好?” 赵世卿盯着她,根本就没有回答的意思。所以他方才那句话也不是真的提问,是指责。 梁孟玉叹了声,卸下了谄媚之态,道:“都是我生我养的,哪个我不疼,可人有偏爱也是人之常情吧。 老大天资聪颖,事事优秀,连族里人都宠着他,哪用得着我操心。而容画呢,看着柔弱听话,其实主意多着呢,他大哥和二哥加一起也比不过她心思转得快。您不知道我和她二哥被她算计了多少回,有时候我都觉得她可怕。只有她二哥,脑子没老大聪明,心思也不妹妹,胎里就带了病身子骨弱,我若不惦记他谁惦记他。” 梁氏话说得好不恳切,若不知实情,还真道她是慈母。 “你只见女儿算计你,你可想过她为何算计?人不被逼无奈,哪个狠下心来针对亲人。你但凡给她一丝情分,她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况且她算计和谁学的,你算计她算计得还少吗?” 梁氏被问得哑口,她知道他提的何事,哼哼道: “是,我是势利,我利用自己的女儿。可我有错吗?我不是为了大家好吗?她成为了世子夫人,有您疼着,她还不满足?这是多少人都修不来的福气,她还矫情什么。她得到了这么多,不该回报容家吗?还有世子爷您,您大义凛然地数落我,您就没落好处?我为何敢拿自己女儿赌,因为从你见她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她,非常喜欢。所以,我也成全了您!” 赵世卿冷笑,蔑声道:“这么说,我倒是应该感谢你了?” “你是得感谢我,你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劲儿才让容画和赵世骞分开。赵世骞用情与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我把他拦在门外,若不是我断了二人的书信,若不是我让老二描他字体写了那封退婚书,以容画的执拗,根本不可能嫁你。” 话落,赵世卿心骤然一紧,狭目微眯,捻着玉佩的手顿住。 梁氏不曾察觉他眼中的异样,继续道:“赵世骞在外面站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若不是最后昏迷被人接走,他不会回去的。他每日都往通州写信,用尽各种办法想把消息传给容画,有一次信都到了青溪的手,险些就被她看到了。 您知道信上说什么吗?他说他甘愿放弃家世,身份,地位,什么都不要了,想要带画走,只要她同意。我的女儿我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的。”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梁氏的话。她乍然瞧去,心下一惊。 赵世卿岿然不动,面无表情,可他手里的玉佩却被他生生捏断了。 梁孟玉懵了。不过须臾便换了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劝道:“世子爷,我做这些真的是为你们好,你看你们现在不是过得很顺心吗,您喜欢她,她也死心塌地地跟着您。我成全了你们,你们就不能看在我辛苦的份上,体谅我呢……” “体谅?”赵世卿切齿冷道,回手将断开玉佩拍在了八仙桌上,那玉彻底碎了。 “为母者竟然可以卑劣到你这种程度!成全?你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以为天下人都如你一般自私吗?你寒了女儿的心,伤了我二弟……”赵世卿梗住,还有他自己,她害他陷入了不义,还道这是 分卷阅读107 所谓的成全。 荒唐! “我也是身不由己……” “你闭嘴!” 赵世卿瞪目低吼,俊朗的脸绷着阴鸷,眼神凛冽,连唇色都泛着青白。他现在不像神,更像是魔,杀气淋漓地盯着梁孟玉。 他有多久没这么气过了,上一次还是知道柳氏那个秘密吧,可那时候他还是个血气正盛的少年—— 梁孟玉怕了。 她想不懂。不是喜欢女儿吗?今儿在场人都瞧得清楚,他简直把容画捧在掌心宠,如此中意,听闻这些事,他应该庆幸才对啊。不管目的为何,但结果是自己帮了他啊,没有自己用心良苦,他哪得容画来! 梁孟玉越发地觉得,不仅儿女矫情,这位世子爷也是如此。 真是啊,这人怎么就活得这么累呢!顺了意,自己享受到了不就得了!管他谁妥协谁退让,管他又伤了谁害了谁。这世间本就如此,你不踩人家,人家就要踩你,能爬上顶端称心如意的,都是不择手段的主! 梁孟玉心里翻腾着,可这些话她不敢再说了。 赵世卿也忍受不了如此没底线的人了。 他庆幸容画没有听到这番话,不是因为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和赵世骞之间的误会,是他实在不想让这位“母亲”把自己女儿的心彻底戳烂,伤得支离破碎。 他陡地收回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把怨怒压下。 “我本欲待你客气,毕竟你是容画生母,你养她这么大。但今日我明白了,你不配!” 赵世卿双唇轻碰,语气去狠戾至极。他站起身来,俯视着这个丑恶的妇人,凌然道:“从今日开始,容画同你再无半点关系!她是我昌平侯府的人,此生都是!” “世子爷,我错了,我认错,我对不起容画,您别气……”梁孟玉惊恐万分。 然赵世卿全然无视她的辩解,继续道:“你若是再敢扰她一次,别说是你次子,我会让通州再无容家!” 说罢,赵世卿撒开衫裾长腿迈开便走,可梁氏却一把抱住了他后脚,狼狈哀求道:“世子爷,我知道了,她是你的,我再不敢扰她了,可是我儿,您帮帮我儿,只要他能进府学……” 她居然还在惦记着二儿子。 赵世卿看着她不慌不急,冷漠地朝前方望了眼。 梁孟玉也跟着回头望去,一眼触到了桌上的碎玉,心猛地一惊,缓缓松开了手,不敢再闹下去了。 他毁容家,比毁玉还轻松…… 出了客房的门,赵世卿深深吐纳,想要把方才那满屋子的瘴气统统甩掉。 梁孟玉太会算计了,看似她偏疼二儿子,到最后还在为他争取,其实她是知道容伯瑀未来堪忧,所以开始为二儿子奔走,再培养出个保障来。她对哪个孩子真心呢?没有。 这种人不配为母,赵世卿有点了解为什么容画对生孩子始终抱有抵触。 她是对母子关系绝望了。 可能也不仅仅如此,也许她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 梁氏的话不断地在耳边重复,想关于赵世骞和容画的曾经,他从来没有这么为难困惑过。 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她的,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说这些能改变什么?只会徒增烦恼。 可是,容画有知情的权利,或者说,她还有选择的权利…… 赵世卿思绪乱得很,徘徊在前院游廊里,他还没想好如何去面对妻子。是若无其事,还是抱有愧疚,或者坦白这一切……他想不出个答案来。 没想到梁氏一时的贪念,竟给他带来如此两难的困境。 他一直以为因自己的错误,赵世骞放弃了容画,而容画也对赵世骞失望至极,可他今日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他也不会娶她的…… 想到这,赵世卿胸口莫名疼了一下,越想越疼。 不娶,那只是份悸动;可娶了,就是份舍不去的感情,舍不掉的人。 他绝对不想失去她—— “世子爷!” 失神中,身后突然有人唤了他一声。 赵世卿蓦然回首,是谭默。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写到《和离》番外二的内容了。但详细剧情,还是得跟着本文走。 我写的时候心也一抽一抽的,不过没事,因为必然会有些人有些事,给他们创造认清感情的契机。 还有,我觉得二少爷也就算个助攻,不算正经男配…… 骞: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澹:那个,也算,算男配,就是…… 骞:就是什么? 嵩:就是被我甩到十八线了!哈哈哈!(来自带资入文的嚣张) ☆、送别 俞修竹守在大书房外, 书房里, 谭默默默递过了一样东西。 “我今日一是为了母亲和妹妹而来, 二也是父亲嘱咐, 定要把这信交到你手。” 赵世卿仅扫了一 分卷阅读108 眼便从纸质看出, 这信应该是从南方来的,同祖父来信用的纸出于同一地方。他展开,是一首时令七言绝句, 文采不算好,勉强说得过去。 但诗不是重要的, 掩藏在诗里的暗语才是。 还有上面象征军权的蟒蛇纹封印。 “如何得来的?”赵世卿捏着信冷静问。 谭默应声。“送信人绕大兴直奔京城,正巧碰上城郊卫所练兵,匆忙间有所冲撞。樊指挥使向来直觉敏锐, 把他拦下了,搜身时便查出的这封信。” “人呢?” “人被关起来了,我也想试图问些什么,可他确实只是个传递者。为掩人耳目,他们每一段路程便换人, 且是单线的,上一个可以找到下一个人, 但后者永远不知前者行踪。” 赵世卿微顿。“哪日的事?” “昨日辰时。”谭默应声, 接着眉心不禁锁起,又道,“这首诗父亲得到后便研究了整整一夜,终未得其解。眼下老侯爷欲起兵讨伐川蜀土司, 父亲担心同此事有关,故而不敢有所贻误,赶紧让我给你送了来。” 赵世卿点头,轻捻着纸笺。“信确实是从西南来的,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是川蜀土司。” “那……”谭默惊忡迟疑。 “不管传递的消息是什么,此事必与朝廷有所牵扯。”赵世卿看着那封印想了想,问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有谁?” “只有樊指挥使和他身边的一个百户。” “两人暂时要断绝和外界交流,这封信怎么来的便怎么送回去。查不清从南到北的线,便查从北到南的……” 谭默明白了,待赵世卿誊过信后收回,便告辞了。 “等等。”赵世卿突然唤住他。 谭默顿足回首。“世子爷可还有它事?” 赵世卿摇头笑笑,和声嘱咐道:“好好待惜沅,我只这一个胞妹,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护她周全。” 这话说得有些突然,谭默愣了。他看看信,又看看赵世卿,好似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没多言,而是笃定点了头。 “您放心,她是我妻子,我二人已是一体,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她经受任何危险的。即便我不在了……” “可以了。”赵世卿含笑打断了他,“不用想那么多了,不会有事的。” 刚说完,倪元来了,他道大小姐已收拾妥当,遣人来问姑爷可也好了。赵世卿笑着摆摆手,让倪元带着谭默去了。 人一走,赵世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再次恢复了清冷。 他眸色越来越深,如迷雾漫布,裹着风雨欲来的深沉。 他知道这信出自谁手,因为他认出了那枚少了一角的方形蟒蛇封印,他不仅见过这封印,那少去的一角,正是被他的剑削下去的…… 赵惜沅要走了,左等右等不见赵世卿回来,容画只得自己去送。 门厅里,惜沅把自己的暖玉手炉送到了容画手中,笑道:“知道你怕冷,暖暖,免得我兄长再心疼了。” 又被打趣,容画窘红了脸。而惜沅笑得更开心了,可随即又叹了声。“我这一来,给你添麻烦了。” “大小姐可别这么说,你处处维护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容画微笑。 惜沅摇头。“其实来的时候,我对你也是抱着几分戒备的,毕竟那时……”她没继续,但容画明白,她是想说那时自己因为赵世骞的误会算计了一家人。 “可是呢,我兄长喜欢你,为了他我也就试着接受了。可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我现在依旧喜欢你,但不是因为兄长,是我真的喜欢你这个小嫂嫂。” “你是个招人怜的姑娘,我也知道你以前的日子不好过,可现在有我兄长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否极泰来,我兄长会疼你一辈子的……” “哼!” 感情上来,赵惜沅话正说到激动的时候,一旁的沈氏煞风景地哼了声。接着,察觉女儿冷飕飕的目光投过来,她佯装没看见地撇开了头。 惜沅没理她,故意拉着容画理她远点,继续道:“别看我兄长位高权重,总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其实他孤单着呢。我们是亲兄妹,可我们相见的次数少之又少。他永远都有做不完课,练不完的功,后来跟着祖父出征,一年也见不到一次。 说实话,出嫁前我总是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小时候觉得他脸是圆的,可下次再见,就出了棱角;我记得他白皙清逸,可每每回来,却肤色如麦,英气逼人……我记忆是真的跟不上他呀,所以我们怎么亲近得起来。 出嫁前,我兄妹相见,竟局促得同陌生人似的,若不是骨血至亲,彼此都惦念这对方,我们真的不像亲人。与亲妹妹尚且如此,何况是同他人呢?” 惜沅想想,突然笑了。“生活没有绝对的完美,也没有绝对的不幸。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和你大哥的关系,同样,赵世卿那家伙指不定也多嫉妒你大哥呢!” 容画被逗得忍不住笑了,可惜沅却霎时敛容握紧了 分卷阅读109 她。“大嫂,天下没有不需要温暖的人,你也暖暖他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容画有点不知所措了。 惜沅笃定道:“看得出来我兄长是真心喜欢你。也许当初娶你是为了所谓的责任,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把你当伴侣当依靠啊。 人家都说他是没有感情的神,扯淡!他是人,再坚强的人也有柔软的一面,若非依赖,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今天,包括这些日子,他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他是有多孤单才会如此依赖你,我看得心疼啊……” 惜沅还是笑吟吟的,可是眼圈红了,她偷偷吸了吸鼻子,笑道:“我知道这么请求你不大合适,毕竟你才是应该被照顾的那个。可是,他是我兄长啊,我这个做妹妹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 “我理解。”容画淡笑,“我也有兄长,都理解……” 惜沅长舒了口气,看看准备好了马车来迎自己丈夫,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容画的手,跟着谭默去了。 站在大门外,目送马车出了巷子,大伙这才往回返。 看看恋恋不舍的沈氏,容画轻声道:“天凉,母亲回吧!” 沈氏长叹了声,无精打采地转过身,可一见儿媳,气又上来了。惜沅也真是的,眼看要走了,跟自己这个当娘的没说上几句,拉着她道没说少。 沈氏压了压肩,端然走在容画前面,漫不经心问:“你们都说了什么啊?” 容画怔了下,脚步一顿,沈氏也跟着驻足。 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中好不期待!容画看着她突然想笑,跟上去,恭敬道:“大小姐说了,让我好生照顾您。” 沈氏斜睨着她,质疑问:“真的?” 容画点头。“真的。大小姐嘱咐说,年快到了,图吉利,让我给您绣件万福斗篷。” “哎!”沈氏感喟地叹了声,抿笑道,“都说女儿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看看,看看!”说着,她还不忘得意地看了眼董嬷嬷。 董嬷嬷无奈看着她,不咸不淡地哼了哼。 沈氏啧声,挑眉道:“怎么,嫉妒了?谁让你生了三个,一个女儿都没生出来。” 这跟生不生不女儿有关吗? 董嬷嬷简直生无可恋,什么都不想说了。道自己要回东院准备晚膳,先行一步。沈氏不肯,非让她陪自己不可,还一面夸着女儿的好,一面安抚她,“没事,赶明让跨院的冬葵给你也绣件褙子,那丫头手巧着呢……” 沈氏一路欢心回东院去了。 容画看着她离去,安心了。沈氏就这点好,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母亲的事应该算是过去了。 想到母亲,容画也不知道赵世卿如何处置的。 经过前院时,她特地拐去了大书房。俞修竹还在门外候着,见了世子夫人赶紧要招呼,容画示意他不必,悄悄指了指里面,轻声问:“还在?” 俞修竹点头。“在忙。” 容画看看幽暗的窗子。“记得给他掌灯,我回去等他了。” 俞修竹揖礼,容画淡然点了点头,走了…… 赵世卿入夜才回来的,一进稍间便瞧见倚在罗汉床上睡着的容画。她靠着引枕蜷着腿,素雪就趴在她腿窝里,也眯着眼歇着。 罗汉床的小几上摆着笔墨,一张张素白的宣纸上,都写着方方的“福”字,各种字体大小统一,隽秀端正。 赵世卿笑了。见她手里还握着笔,悄悄抽出来,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她一动,素雪不干了,喵呜了几声。 容画猛然醒了,见自己正在赵世卿怀里,睡眼惺忪地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道:“你回来了。” “嗯。”他朝床里去。 “用晚饭了吗?” “在书房吃过了。” “嗯。”她应声,接着又道,“那我帮你更衣吧。” 她要下来,可二人已经到了床边了。他放下她,按在了床里。“不必了。” 他解下外衫甩了出去。力道刚刚好,落在花梨架子上的同时,将拨步床里的灯也熄了。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神情。 总觉得哪不对劲,她坐起身问道:“你怎么了?” 他拉她躺下,搂进了怀里。“让我抱一会吧。” 不是每天都被他抱着么,成亲后她就没离开过他怀里。 “有二更了吧。”她问。 头顶上气息轻短,嗯了声。“过了。” “回来的这么晚,你明天还要去衙署呢,睡吧。”她念叨着,一闭眼,想起赵惜沅今儿的叮嘱,她撑在他胸口的小手滑下,穿过他腰际,抚上了他的背,拍了拍。 她手极轻,暖得赵世卿的心骤然紧缩,像有只手在捏着,明明是温暖的感觉,却有点酸。 他又想起了梁孟玉的话,不由得将妻子抱得更紧了,生怕她会逃掉似的…… 他要抱紧她绝不放手。不管曾经如何,是误会也好,是过错也罢,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这 分卷阅读110 就是命运的安排! 如果她不知道,那就让她永远都不知道吧…… 赵世卿打定心思要将梁孟玉的话从记忆中抹除,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可总是有不经意事情拨动他的神经。 他深嗅着怀里人,问道:“你身上有薄荷味。” 容画“哦”了声。“我晚上做芙蓉糕了,本来想给你送的……” “我不喜欢薄荷。” 赵世卿突然道了句,容画僵住。 不喜欢?可每次自己做他都有吃啊,而且还会主动要求自己做……想着容画恍然,他不吃虾当初不也因为自己吃么,其实还不是为了哄自己。 “那我以后不做了。”她小声道,推开他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是有淡淡的薄荷清香。她挣开他手臂起身,借着拔步床外那盏幽暗的灯往床脚爬去。 赵世卿抬头。“你干嘛去?” 她正从他腿上翻过,应道:“我去把这衣服换下来。”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赵世卿哭笑不得,心当即软了。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 干嘛和那糕较劲呢,就算曾经她学这糕是为了赵世骞,可她现在做给的人是自己,做那糕时她想的也是自己啊。 “回来吧,外面冷。”他柔声道,伸手去拉她。 容画已经脚着地起身了,却不料他这么一扯,人没拉回来,罗衫倒被他扯了下来。 空气微凉,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恼羞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昏暗下,她星眸璨璨,一抹娇色润了脸颊,映着白皙如脂,粉光若腻的肌肤,宛若冬日里绽开的雪莲…… 她想把衣服从他手里拽回来。 赵世卿愣了,无视她的动作,手掌一甩,接着忽地一声,他把她拉进了被子里…… 他双臂撑在她两侧,容画无处可躲,忐忑地推着他道:“我身上还有薄荷味……” “没关系。”他唇角勾起个坏笑,嘶哑道,“一会儿就没了……”说罢,封住她的唇…… …… 萧府别院,锦画阁中,丝竹之声靡靡。 萧嵩单手撑头,慵懒地侧卧在榻上,另一只手捏着白瓷酒杯,轻搭在支起的左膝上,随着琴声打着拍子。 他双目微阖,狭长的眼线蜿蜒,明明勾着抹邪魅,却又美得让人心惊。 便是女人也美不到这个地步吧,为他起舞的乐瞳失神想着,连动作也慢了,最后停下来。 “怎不跳了。”他依旧没睁眼,懒声问了句。 他声音真好听,像天边传来的,泠泠得连琴声都逊了几分。乐瞳品着,走了过来,跪在他面前,给他手里的酒杯添了酒,笑道:“您还看着么?我以为您睡着了呢。” 萧嵩鼻尖轻哼了声,缓缓睁开眼,半弯墨眸凝视着面前的姑娘,捏着酒杯的食指从她眉梢抚到眼角,又划过她挺翘的小鼻子,落在她水润的樱唇上。 他迷离地盯着那唇,乐瞳明白这眼神的含义,正等着他下一步动作时,却不料他道了句:“不要笑,笑了就不漂亮了……” 乐瞳僵住。 曾经的她是以冷为美,可现在不同了。她不甘心,撒娇似的贴进他怀里,嗔语道:“为何不能笑,乐瞳见了您便欢心,也只会对您笑。” 她确实欢心。别看萧嵩名声在外,就凭这倜傥风流,京城里爱慕他的人多得去了。被他撩过的姑娘也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个被他带回来的,乐瞳是第一个…… 作为瑶仙楼的乐妓,有此殊荣,就是再冰的心也活了。 可就是因为她心活了,她不是他想要的了。 乐瞳耐不住了。来了这么久了,他对自己一点动作都没有,就算他想拿她当伶人,可这会儿的她也不想了。 她扭着腰肢钻进他怀里,娇软的身体贴着他,见他没有抗拒,她更兴奋了,暧昧地在他耳边喘息着,想要去偷啄他的耳垂。 可还没碰上,便听他泠泠的声音响起,依旧恍若天际传来似的道了句: “滚!” ☆、虚实 “滚!” 乐瞳心骤停, 整个人僵住, 抖着唇喃喃道:“萧少爷……” 萧嵩头稍稍向后, 偏头对视她的视线。与乐瞳惨白的脸相对的, 是他慵然轻佻的目光, 随着一声轻笑,他目光下移,从她修长的颈脖到衣襟, 他干脆挑开了她的罗衫…… “这就怕了?”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在她身上留下冰凉的痕迹, “我记得你可是说过,为了我,你死都不怕呢……” 乐瞳冷汗都出了, 嗓子不由得咽了咽。 “难不成,你都说的都是假的,哄我的。”萧嵩销魂地叹了声,收回手,仰头饮下了那杯酒。 凸出的喉结滚动, 性感而充满力量,像只桀骜的孤狼, 也透着邪气和危险…… 乐瞳确实怕他, 可她更怕他不理解自己这份倾慕—— 分卷阅读111 “不是,妾身为您去死都甘心!” “那就去吧!” 空气突然凝结,萧嵩跃身而起,话落的那一刻, □□横飞,瞬间刺穿了乐瞳的左肩。 乐瞳吓傻了,缓缓低头看着那只三寸长的箭头,血淋淋的,是她的血。可这只箭却不是朝她射的,或者说不是朝她一人射的,这只箭应该穿透她直刺方萧嵩的心脏—— “啊——” 视觉和痛觉双重刺激下,乐瞳终于缓过来了,大声尖叫。 门外刺客没放弃,继续朝萧嵩射箭,急促而猛烈。萧嵩迅速闪躲,判断出这人的位置后,拔起一根箭飞向门外。 随着一声闷哼,箭停了,接着便闻“噗通”一声,刺客倒在了门外。 萧嵩愣了,这也能中? 自己有这么出神入化吗? 门猛地被踹开,他瞬间恢复的淡定,门外趴着方才的刺客,脸朝下,背上插着一把雁翎刀。而站在刺客身后的,正是他的父亲大人——萧显思。 “玩女人玩昏了头么!有刺客都不曾察觉!” 萧显思一进门便开口喝了声,他本就身形魁梧,气宇昂然,底气十足得这话一出口带了回音似的震得心都跟着颤。 不过萧嵩可没颤,他慵然地扯了扯衣襟,不耐烦道。“我这不是还没死么。” “我看你早晚要死在女人手里!”萧显思呵斥,目光垂落在已经吓傻的乐瞳身上,眉心紧皱,冷道,“把她拉出去,处理了!” 身后侍卫应声而入,萧嵩却盯着父亲阴冷道:“滚回房去!” 众人愣住,但乐瞳听出来了,他是在说自己。她挣扎着起身,迟疑地看看萧显思,又望着萧嵩,泪眼楚楚,似有话要说。 “滚!”萧嵩重复了遍,和方才那个“滚”语气无二—— 乐瞳霍然明白了,两个“滚”都是一个意思。 方才他就知道有刺客在了,他是让她离开,而现在……她神情复杂地看着萧嵩,随即垂眸,无力地撑着身子进了内室。 瞧着这幕,萧显思突然想笑。他算明白为何儿子流连百花而不成花下鬼,倒是那些花,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宁可为他化为花泥。 有些人啊,真是风流到骨子里了。 但不得不说,这也是种能耐…… 萧显思没再纠结此事,见下人把刺客尸体抬了出去,他进房,看着儿子缓了语气道:“往后警觉些吧。” “那你不若少让我做些事,也少些想杀我的人。” 萧显思被噎,破声笑了。“怎么,有怨了?” “岂敢。” 萧显思亲昵地拍了拍儿子的肩,道:“快了,快到头了。” 萧嵩哼了声。 萧显思一日不放弃对权利的追逐,他就一日不可能解脱。萧显思对权利的欲望,那简直是生命不息,追求不止。所以到头,开玩笑吧! 萧显思好似看出儿子的心思了,慈笑道:“放心,我会为你将来打算了,毕竟你是我儿子。” “哼,你若不是我父亲,我懒得理你。” 萧显思笑笑。然下一刻便敛容,本就凶煞的脸隐着杀气似的。他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儿子。 萧嵩接过信,一眼瞧见那只蟒蛇封印,懂了。 他展开,不过粗略地扫了两眼,又甩回了父亲面前,不以为意道:“不是都按你计划来的么。”至于这么紧张吗。 “你看看日期。” 萧嵩再次扫了眼那诗,脱口道:“二十七……” “对,二十七,今日是腊月初一,四天。” 这信走了四天。 萧嵩明白了。“父亲是怀疑这信被人截了?” “不是怀疑,是肯定。” 萧嵩脸色也跟着阴了下来。“那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去查明这信到底在哪出的岔子。还有,”萧显思垂目,看着钉入榻上的那只箭,冷静道,“告诉巢巩,计划暂缓。” 萧嵩微怔,哼笑道:“父亲,你可以缓,但穆王那可不会缓啊。若是错失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啊。要知道巢巩现在恨赵世卿恨得紧,您不把握好机会,往后巢巩可就没这听话了。” 萧显思还是摇头。“巢巩是同盟,更是挡箭牌,他不能有闪失。没了这座屏障,直接与赵世卿对峙的就是我了。不能冒险。” 萧显思外貌粗犷,可心思却极细,他事事算得精妙,却不知百密终有一疏。 萧嵩目光耐人寻味地看着父亲,问道:“父亲,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身边人出卖了你该如何?” 萧显思骤然紧绷,警觉地盯着儿子,隆起的眉心异常凶悍。 萧嵩拍了拍他,笑了。“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说说而已。” 见他还是不肯放松,萧嵩勾起个邪邪的笑。“放心,我可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那不亲的呢…… …… 丑末,第一声鸡 分卷阅读112 鸣响起,天还是混沌的黑,西面的半轮明月已坠,外面只有黯淡的廊灯随北风晃动着,透过窗格在床前留下飘忽的影。 赵世卿醒了,眼还没睁便下意识拢臂。怀里空空,惊得他心一突,赶紧偏头瞧去。 床里,容画正蜷在一角睡着。后半夜地龙不热了,有点凉,她整个头都缩到了被子里,只露小鼻子以上的半张脸。 赵世卿舒了口气,想把她拉回来,可手伸出去便顿住,随即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在了她身上,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出去了。 寅时一刻,他已经到了靖王府的后花园,靖王陈祐祁正在那等着他。 “靖王殿下。”赵世卿施礼道。 盘膝坐在棋盘前的陈祐祁笑了,一张清秀的脸平和安宁,像这黑夜中的一缕光,让整间屋子煦暖如春。 “就我们俩了,还要这么客气吗?”陈祐祁一面捡着棋子一面道,“还是唤我疏靖吧!靖王这个称呼……还是不大习惯。”他无奈摇了摇头,伸手示意赵世卿坐。 赵世卿坐在他对面,他把掌心里黑子递过去。赵世卿恭敬去接,触及他手,凉冰冰的。 “二皇子一夜没睡吧。” 陈祐祁摸摸脸,微诧道:“咦?有那么明显?” 赵世卿笑笑。 陈祐祁也笑了,不过有丝无奈。“自从被封王,还真是没睡过好觉啊……” 赵世卿敛容。“皇帝封王的目的可见一斑,他是想先行剥去您立储的资格,远离东宫。” “哎,为了四弟,父皇也是用心良苦了。”陈祐祁叹声,落下一白子,“其实大不可必,四弟和我,谁继位都无所谓。” 赵世卿也跟着落下一子。“殿下秉性仁厚,但国本之事,非仁厚能立。” “仁厚。”陈祐祁重复着,凉苦一笑。他没继续这个话题,进而问,“你要见我所为何事?” 赵世卿拿出谭默给他那封信的誊本,并将那日发生的事都讲了来,终了道:“他们的目标是我祖父。” 陈祐祁捏着棋子的手顿住。“你确定?” “确定,而且还能确定的是,穆王要反。”赵世卿冷静道。 “穆王招兵,祖父察出异常,但无实据,毕竟穆王并没有僭越,所为也在常理之中。可是这封要动我祖父,虽未提细节,可一个川蜀土司危及不到他,倒是穆王谋逆……” “终于憋不住了。”陈祐祁落下棋子,笑着感叹道。“堂叔这些年忍得辛苦啊。” “二皇子莫不是早就猜到了?” “一家人,骨子里流的血都是一样颜色,他父亲是黑的,他也红不了。你果真以为老穆王是被暗杀的吗?是,是被暗杀,不过是被皇祖父暗杀的。因为他暴露了反心!” 赵世卿惊愕,陈祐祁却平静看着棋局缓缓解释。 “祖父也算仁慈了,得知他有反意后并没声张,而是先下手为强地杀了他。谋逆,那可是灭门的罪,祖父是舍不得断了亲弟弟这一支,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过他也不能给自己留后患,所以老穆王的几个儿子,不是暴毙就是惨死沙场,唯独留下了无能的陈璘。可陈璘真的无能吗?他能装傻充愣地稳坐穆王之位这么多年,他的心志,可非一般人能及。” “那殿下打算如何?” 陈祐祁呵呵笑出声来,年及弱冠,却纯澈得像个孩子。“我的都督啊,不是我打算如何,而是你打算如何啊!” 确实,他们要针对的是祖父昌平侯,而证据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是穆王未动,他若是唐突揭发,免不得会落个诬陷亲王之罪,更会被巢党捉住把柄,大做文章。可若是放任,谁也不知道祖父甚至是昌平侯府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抓住南北这条线,赌一局,有人想借此压倒昌平侯府,那他便反过来将对方一局…… 赵世卿淡淡笑了。“我明白了。”说着,他看看微亮的窗外,又道,“天快亮了,臣怕是不能陪殿下完成这局棋了。” “不打紧,不打紧。”陈祐祁弯眉笑劝,“去忙你的吧,你可是比我任务重多了。” “殿下严重了。”赵世卿施礼告辞,可想了想,又转身问,“殿下,您还没告诉臣您因何难眠。” “啊!”陈祐祁恍然,依旧温和笑道,“可能是因为靖王府太陌生了吧,始终没有家的感觉。” 赵世卿神情僵了一瞬,接着默默垂首,退了出去。 他一离开,阁楼上便走下了个一身寝服,发髻半挽的女子。她站在楼梯口看着陈祐祁,端秀的脸略显惆怅。 “王妃怎不睡了?”陈祐祁几步上前,挽住了她的手关切问。 靖王妃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唯是垂眸道了句,“睡不着。” 陈祐祁笑了,他抚了抚她黯淡的小脸,温柔道。“那正好,陪我把这棋下完吧……” 赵世卿出来时,俞修竹已在王府侧门附近等候良久了,见侧门一开,他赶紧驱马车迎了上去。 车连停都未停,只是 分卷阅读113 经过的功夫,赵世卿便上去了。俞修竹回首道:“世子爷,天凉我给您备了热茶,您喝了再眯一会儿吧,半宿没睡了。” “不要紧,我不困。”赵世卿平静应,良久,他隔着车帘问道,“修竹,你说皇子的家在哪?” 俞修竹被他问得一愣,呵笑道:“还能是哪,皇宫啊!” “对啊,皇宫啊。”赵世卿重复着。 能让靖安安眠的地方,只有皇宫。 “修竹,你说靖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世子爷这您比我清楚啊!坊间谁不道二皇子怀瑾握瑜,敦厚仁慈……我觉得也是,他对我一个护卫也从不颐指气使,若是做了君王,定是礼贤下士者。” “若这一切都是假象呢?” 赵世卿这一句问得俞修竹惊住,强笑道:“不可能,不会吧。怎么可能有人伪装得这么像,还一装就是十几二十年。” “那你信不信有人能装疯卖傻三十几年呢?” 俞修竹脸色当即凝了下来,深沉地望着眼前渐亮的东方。“世子爷,难不成您说的是穆王?” 赵世卿没应,唯是深深吸了口气,阖上了双目。 有些答案,需要时间…… “修竹,不回衙署了。带我去趟卫所吧,我去看看子颛……” 作者有话要说:  内什么,作者想求个包养,你们能把我收藏了吗?就是作者收藏,能把我收了吗?【其实我想很认真地撒娇,但这张老脸啊……】 ☆、幻象 父亲主动来看自己, 可是难得, 赵子颛心里耐不住地兴奋, 然面上却皱起了小眉头, 因为眼前这个人…… “乖孙, 可是受苦了,这是你外祖母早上亲手熬的腊八粥,你多喝点。这大过节的, 也不给你们放个假!” 柳荆山这话一出,竟把本还愁着的赵子颛给逗笑了。祖父好歹是堂堂大理寺卿, 竟能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别说腊八这无足轻重的节日了,就是新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回家守岁的。 赵子颛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粥, 吐字含糊道:“外祖父,这粥都快吃完了,您也回去吧,别耽误您公务。” 看着小孙儿喷出几个饭粒来,柳荆山慈笑道:“慢点慢点, 我不急。” 他是不急,赵子颛急啊。 父亲难得来看他一次, 等久了若走了怎么办, 可他也不想父亲和外祖父见面。他太了解外祖的脾气了,见了准没好事。 赵子颛可算狼吞虎咽地又灌了一碗,柳荆山却重新添上一碗,赵子颛尴尬, 推辞道:“外祖父,饱了,真的饱了。” “诶,这才到哪,你瞧你小脸都瘦了。”柳荆山心疼道。 赵子颛使劲摇头,祖孙二人扯锯,此刻,只听值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 “饱腹不利操练,七分即可。” 二人愣住,回首,是赵世卿。 一见他,正如子颛所料,柳荆山脸当即沉了下来。“你还知道来看儿子,好好的世家公子,才几岁就送到这种地方来,这是他该待的地方么!” “父亲八岁就来了,我都十二了!”赵子颛辩解。 “那是他!”柳荆山喝声道。不过想想赵子颛未来是要继承昌平侯府任武职的,自己虽为外祖父,可管不了人家的教育。 孙儿也见到了,粥也吃了,柳荆山不想在留在这惹气,看着子颛道了句:“不管怎样,往后若是受苦了,忍不了了便来外祖父,昌平侯府不管你,柳家管!” 说罢,转身便走了。 这话显然是说给赵世卿听的,柳荆山不仅因女儿的去世怀恨,更怨女婿忽视外孙。 不过赵世卿并未显露不悦之色,恭敬地目送他出门,转而对儿子沉声道:“一切可都好。” 赵子颛立刻收起方才放松的状态,带着超龄的深沉,如同应对自己的长官一般,回应道:“回父亲,一切都好。” 赵世卿不喜不怒,目光在他身上冷静地转了又转,眸色说不出地复杂。 “好生历练吧,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赵世卿蓦地道了句,接着便要离开了。 赵子颛还没参透这话什么意思呢,忙唤住父亲。他想了又想,忐忑地问道:“……父亲,你以后可还会来看我?” 这话问完他就有点悔了。父亲向来对他要求严厉,可他却问出这么孩子气的话来。 果然,赵世卿眉心蹙起,竖纹深如刀刻,赵子颛心凉了。 “前途未卜,世事难料。许你往后的路注定孤单,我希望你内心足够强大,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赵子颛更糊涂了,他不明白父亲说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坚信父亲是为自己好。 “我记住了,父亲。” 赵世卿点头,走了。不过他一出门便追上了前面刚要上马车的柳荆山。 “岳父大人请留步——” 柳荆山顿了一瞬,甩了句“忙着,没空!”,继续 分卷阅读114 要上车。 赵世卿拦了上去。“只耽误您片刻。” 柳荆山无奈出了口气,看着这个前女婿。 而赵世卿却执着将他请到了一侧无人之地,面色深沉地看着他,瞧着镇定,柳荆山怎就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踟蹰呢,这可不寻常啊。 “岳父大人,您可只有似卿一个女儿?” 柳荆山被问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可回过神来便是一声痛喝:“我有几个女儿,你会不清楚吗!我就似卿一个女儿,一个!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柳荆山情绪激动,眼前都红了,一头银发昭昭映示着曾经的悲剧。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提到女儿,他还是不能自己。 不过比起他的愤然,赵世卿平静得很,只是这平静里多了份狐疑的态度。 “真的只有一个?”他再次确认,“你可有庶女?” “我连个妾室都没有,何来的庶女!” 这是真话。 别看柳荆山如今权位尊贵,又博学多识,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不过他这个纨绔很特别,吃喝玩乐全不好,专爱修道。 十五六岁的他因相貌清俊英逸,被游方道人赞了句有仙尊之相,自此便如痴如醉地迷上了修炼,还年少轻狂地皇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驾鹤而去。 也正是因为清修,他对男女之事并不大上心。即便沉心入仕后,也只有发妻一人。 所以,他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赵世卿眼中的狐疑消匿,可却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迷惘,他沉默不语了。可柳荆山却不干了! “赵世卿你什么意思?!质疑我吗?还是说害了我一个女儿还不够,还惦记另一个?呵,我倒是希望我有,可是我没有!赵世卿,你害了我唯一的孩子,这仇我永远不会忘的!”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赵世卿平静道。 柳荆山极不喜欢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性子,冷静得过分,比他这个老头子都要镇定。他这样便也罢了,可柳荆山发现自己外孙也越来越像他,老气横秋,哪有个朝气的模样! 想着就赌气,柳荆山干脆撇下他朝马车去了,然才迈出两步便蓦地脚下一停,呆住了—— “似卿……” 他喃喃唤出了声,惊愕得眼睛都不敢眨。他分明瞧见女儿在朝自己走来…… 难不成是方才提到女儿,他又开始产生幻觉了? 柳荆山脑袋僵住了,他想揉揉眼睛确定一下自己没看错,可又怕面前人真的是个幻象,他一闭眼睛,女儿消失,他连幻象都看不见了。 可瞪得太久,眼睛太酸了,尤其一股子酸楚涌上来,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他控制不住地闭上眼,再睁开,那幻象居然还在,步步朝他靠近…… 就在她经过自己时,柳荆山确定看清了,那不是幻象……却也不是女儿,只是神貌太过相似而已。 “世子爷。”姑娘恬然唤了声。 柳荆山回首,只见赵世卿拉过她,柔声问了句:“你如何来了?” 容画淡淡应。“今儿腊八,母亲惦记子颛,给他做了些点心和腊八粥。她本想自己送来,可一早头疾又犯,所以我便替她来了。” 她抿唇笑了,又道:“你今儿走得早,我还给你带了一份,正要送去呢。”说到这,她颦眉微诧道:“你……这也是来看子颛少爷?” “是。”赵世卿应声。 容画点点头笑了,没说什么,可总觉得背后有束目光一直看着自己,她忍不住回眸瞥了眼,可不是不远处的老者正盯着她,目光错也不错。 她不明所以,求助似的抬头看看赵世卿。 赵世卿静默须臾,只得拉着她面对柳荆山。 “这位是大理寺卿,柳大人。” 容画愣住,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柳氏的父亲么。她怔愣着刚要施礼,却闻柳荆山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赵世卿新娶的夫人?” 话有点唐突,不过毕竟是长辈,容画淡然施礼道:“容画见过柳大人。” 本以为柳荆山还会说什么,可接下来确实尴尬至极的沉默。 是啊,有什么好说的呢,面对女婿带着新妇,哪个前任岳父也平静不了吧,尤其柳荆山一直怪罪赵世卿。 不过瞧上去,柳荆山的惊惶远远要大于怨气,他毫不忌讳地打量着容画。 像,真的像,这小姑娘竟像极了似卿。他好似又看到了刚刚出嫁的女儿…… 自打女儿没了,一夜白头的不止柳荆山,还有柳夫人。柳夫人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度神志恍惚,见谁都叫女儿。柳荆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给安抚住,可清明之后的她便不停地在坊间搜寻同女儿长得相象的姑娘,来慰藉自己。 有的姑娘是眉眼像,有的姑娘是神态像,有的姑娘是声音像……总之柳荆山也见了不少,可没有一个像容画这般的。不是说十全地像似,可这四五分便足以让人产生错觉。 赵世卿,居然 分卷阅读115 娶了一个像极了女儿的人…… 柳荆山看看女婿,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步步后退,接着几步一回首地离开了。 然就在他上马车的那刻,他恍然想到赵世卿方才问的话,“您有几个女儿?” 柳荆山突然冒出个诡异的猜测:难不成女婿是觉得新妇长得像似卿,便觉得她是自己的女儿? 呵,荒唐! 自己有几个孩子自己还不清楚么! 可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更要迫不及待地回府了…… 对于这位柳大人莫名其妙的反应,容画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在柳家和赵世卿之间,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无从开口问,也无从表达意见,她只能不言语。 见她神色骤然深沉,赵世卿勾唇笑了,捏了捏她冻得有点发红的小耳尖,问道:“想什么呢?” 容画没避讳,道:“柳大人会不会恨我。” “为何?”赵世卿诧异问。因为耳朵被他掌心焐住了,她听他说话声音有点远。 她仰头看着他,平静道:“你知道啊。” 他当然知道啊。 赵世卿心陡地刺痛,望着妻子那双水濛清亮的眼睛胸口竟有些闷,不知所措地道了句:“对不起……” 容画小脸诧了一瞬,“为何说对不起?” 赵世卿无从解释,她却噗地笑了。“因为你对我太好,比对曾经的夫人还要好,所以让她父亲不满?如果是这样,那恨就恨吧,不必对不起。”说着,她小手鬼使神差地探进了他鹤氅里,贴近他仰头道了句,“好冷啊。” 二人平静对视,赵世卿眸中情愫涌动,几起几落,最终他无奈笑了。敞开鹤氅将她裹了进来,紧紧抱着她,在她头顶落下温柔一吻。 “我只对你一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柳荆山OS:我就一个女儿,可现在还有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姑娘,但我只有一位夫人啊,铁定和我没关系,难不成…… 柳荆山(瑟瑟):夫人,内什么,问你个事呗……你,你有没有青梅竹马什么的? 柳夫人(暴怒):哥屋恩……滚! ☆、催促 眼看着年关将至, 不止赵世卿, 整个昌平侯府都忙了起来。 大夫人把容画带在身边, 趁着准备新年的机会教她如何打理侯府。容画聪明, 学得快, 性子不张扬,颇受下人们喜欢,周旋其间, 总能事半功倍。 便是有几个偷奸耍滑的,她也不怒不急, 瞧着不经心,却在不折彼此面子的前提下把他们给纠过来。 除了性子太安静,冷淡了点, 沈氏还真是挑不出儿媳什么毛病来。 如是,她也算是明白二夫人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外甥女人,非要把她说给儿子了。 提到二夫人,大夫人无奈。别看妯娌俩人面上过得去,实则心里的疙瘩还没彻底解开呢。这不是年底, 赵世骞又要回来了,一家人团聚, 免不了还是尴尬。 虽说时间会淡化伤痕, 可也不知道这份芥蒂到底何时才是个头。为了两房的和谐,沈氏觉得他们的生活走上正轨,对彼此的记忆及惦念越淡越好。所以说,不仅容画该要个孩子充实自己的生活, 赵世骞也该说门亲了。 动了这心思,沈氏便有些上心了…… 人一旦忙起来,便没心思顾虑其它了。冬日天短,赵世卿每晚回来时,侯府都掌灯了,走在廊灯幽幽的渊渟院里,他目光总是先落在正房窗口处那个纤柔安静的剪影上。 赵世卿进房,脚步都停在妻子身侧了,她居然还未察觉。素雪不喜欢他带进来的凉气,喵呜地叫着,容画只得单手捏着账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去安抚它。 “歇歇吧。” 头顶上突然传来醇厚的声音,容画一惊,猛地抬头,好悬没撞到赵世卿的下巴。他正轻弯腰身,双臂撑在她两侧的桌沿上,将她整个人都笼了起来。 她仰头看着他,眨了眨大眼睛问道:“你回来了?” 赵世卿也低头看着她,笑着嗯了声,接着俯身吻了下她扬起的额头。 他唇凉丝丝的,碰到她头顶的下巴也是,惹得她小眉头颦起,紧着鼻子像偷吃了颗酸枣似的,好不可爱。 赵世卿笑了,拿下她手里的账册举了起来。她“哎”了一声起身便去夺,却被抢了阵地,他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他轻笑着,像逗个孩子似的晃了晃手里的账册。容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继续夺。他手一撤,她不仅扑了个空,更是被他顺势拉进了怀里,提着她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人都被扣住了,她还不忘去抢账册,抢来后捋了捋,生怕被他大掌捏出手印似的。 “这东西比我还重要吗?”赵世卿问了句。 容画怔住,偏头看看他,他绷着脸好不失落的模样,她“噗”地笑了。“世子爷是在和账本吃醋吗?” 小姑娘最近笑得次数越来越多了,不管因为什么,这总归是个 分卷阅读116 好现象。 赵世卿心下柔软,却还是佯做不悦地道:“是啊。往日归来,夫人都会主动相迎,可如今呢?哎,我可不是要吃它的醋了。” 闻言,容画恍然睁大眼看着他,竟当真地解释道:“这不是年底么,母亲忙不过来,我想帮帮她,而且难得得她信任……是我忽略了,明日我还是等你回来……哎呀……” 腰被赵世卿猝不及防地捏了一把,她惊得险些没掉了手里的东西,不解地盯着他。 小姑娘还认真起来了,他哪舍得让她等。 “逗你的,你喜欢就好,做什么我都支持。”他话语宠溺,眉眼温柔似水,延着二人的视线缓缓流入心头,她心下一暖,却也觉得他今日心情莫名地好。 “世子爷今日可是有何事?”她好奇问。 赵世卿点头。“你兄长的案子定下来了。” “如何?”他大幅度地扭过身子,几乎于他平视。 “被降职了,去宛平县衙任主簿。”他平静道。 容画有点愣,他又解释道:“放心,宛平知县年后要调任了,他便是下一任知县,虽然起点低了些,但他还年轻……” “谢谢。”容画含笑道了句。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听俞侍卫说朝廷局势紧张,巢巩吃了这一亏不甘心,把都察院折腾得天翻地覆,兵部和都督府更是剑拔弩张,使得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总让人觉得压抑,好似有什么大事件在酝酿着。 所以,这个时刻离开京城,对兄长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其实他一直在为兄长着想…… 容画看着他的双目莹莹闪动,眸子流出来的是满满的感激和信任。这种信任发自内心,第一次她有了种安全感,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到这个人手里,永不后悔。 有何好悔的呢?他从来都不叫她失望…… 一股冲动涌上来,她伸手抱住了他。 明明浸了凉气的衣衫身子,可她却觉得特别温暖。 人总是在纠结中错过。容画突然想清楚,就算赵世卿是为了责任娶的自己又如何,就算他日后仍会遇到心上人又如何,那都是以后。眼下他温暖的是自己,那她就应该去大胆地接受他的温柔…… 想着,容画轻轻仰头,目光欣慰地沿着他精致硬朗的下颌,落向了他突出的喉结……她盯着它,抬首亲了亲。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本就怔愣的赵世卿僵住了。接着,他抱着她去了床上…… 甫一将她放上床,她小手立刻攥住了他的衣角,攥得死死的,怎么都不肯撒开。赵世卿蹲在她身边哄着他,她连眼皮都没睁开,只是呓语道了声,“别走……” 赵世卿愣住,等了好久也不见她下话。他笑了,摸了摸她头。她是真的睡着了。 娇妻依赖,赵世卿心里暖暖的,会心而笑。可还未待这笑容攀上眉梢,一时间他眼底晦暗的忧忡便扼不住地泛出。 十几年,他以征伐为己任,跟随祖父南征北战,从未有过半分踌躇。即便和柳氏成亲,也未削他半分豪情,只是这一刻,看着这个小姑娘,心里竟有了柔柔牵扯,他有点舍不得了。 是真的舍不得,赵世卿摸着她头,在她红润的脸颊亲了亲。 “睡吧,等我。” …… 次日容画起来时,赵世卿已经离开了。这次不是因为他走得早,是因为二人荒唐半宿,她起晚了。等她到东院请安时,沈氏都等了她许久了。 接触久了,沈氏也摸准了儿媳的脾气,知道她不是不守礼的,想来也知道她为何会晚。看看那泛红滋润的小脸,也猜得出她昨晚都经了什么。 自己这儿子啊,瞧着冷冷清清的,偏一碰她就没了理智。 沈氏好几次听说二人荒唐过了三更,有甚者道他们白日也没个忌讳,还有一次听说是在净室……哎哟哟,这还真是超出了沈氏的接受范围。 作为母亲,揣测儿女这些事着实不靠谱,可他们若出了格,那就不能不管了。 管,那又该如何管。 平心而论,容画不过一个小丫头,岂耐得过大她那么多且血气方刚的夫君?所以这事还是在男人。 赵世卿的强硬,可不是一句话就能劝得了的。再说了,儿子旷了这么多年了,她都差点以为儿子有问题了,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她庆幸还来不及呢!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些传话人的嘴统统封上。 沈氏突然感喟,母亲做到自己这个份上,够意思了吧!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伟大,哀哀慈母,呕心沥血啊! 如此,两个家伙是不是也该可怜慈母心,满足一下自己啊…… 面对儿媳致歉,她没说什么,唯是眼神不住地往她肚子上瞟,眉头蹙起,突兀地问了句:“还没动静吗?” “嗯?”容画抬头愣住,没明白她在说什么,见沈氏视线直勾勾股地正落向自己小腹,她脸霎时红了,羞赧又尴尬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分卷阅读117 沈氏失望地长出了口气,眉心皱得越发紧了,叹道:“那还是得加紧啊,你们成亲怎么也有段日子了……” 这话一出,容画脸红都快滴出血了。 沈氏也突然意识到了。两人都荒唐到如此程度了,还要他们怎么加紧! 不过仔细想想,赵世卿既然有生子颛在前,那他该是没问题的,所以要有毛病就该出在儿媳身上。她打破尴尬地咳了声,看向董嬷嬷道:“待会儿用过早膳,你安排好上下便带世子夫人走躺卫府吧,把卫老先生请来给她把把脉。” 卫老先生是老侯爷故交,曾在太医院任职,医术高超,当年赵世卿为讨父亲头颅时险些丢了命,还是他给救回来,并调养过来的。 董嬷嬷看了看她眼色,立刻明白了,会意应声,可容画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了。 沈氏缓和道:“我知道你不是有体寒的毛病么,请他来正好给你调理一番。你也别怪我做婆婆的着急,咱侯府你也瞧见了,人丁单薄,那有个望族世家的模样,怕是平民百姓也比咱兴旺。眼看年底了,就这么几个人,老侯爷又回不来,年过得冷清。想想我未嫁时,沈家五世同堂,拜年都拜不过来,不要说待客了……” 许是说到情深处,沈氏不由得叹了声,继续道:“其实到老侯爷上一代,家谱还算旺盛,兄弟六人各有所出。可生逢乱世,为追随先帝平天下,男丁无一保留,皆披甲而征。赵家,世代赤胆忠心,江山是平下了,换来的确是世族凋零,如今除了老侯爷这支,也就剩下江西出了五服的族亲了。” 沈氏说得心恸,容画岂不动容。 赵氏,历代出名将。远的不说,老侯爷年近古稀,依旧为国效忠出入沙场;而大爷呢,明明有颗文人的心却也不弃祖训,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退缩半分。 至于赵世卿……好似戎马倥偬,豪纵九边才是他的宿命。 他的战场不在京城…… 容画心沉,脸色也越发地凝重。 沈氏以为自己的话让儿媳有压力了,怀孕这事就怕心事重,她赶紧改口安慰道:“儿媳勿要担心,卫老先生医术神着呢,况且来日方长,慢慢来,总归怀了就好。” 容画勉强淡笑,点了点头。 用过早饭容画跟着董嬷嬷去了,马车上,主仆同坐。见世子夫人神色黯淡,董嬷嬷道了句:“其实大夫人是个善心肠的人。” 容画回过神,应道:“我明白,母亲也是为我们好。” 董嬷嬷抿唇笑了。“世子夫人这话不假,大夫人真的是为你们好,只是……她偶尔脾气急了些,思虑难免不周全,还希望你能见谅啊!” “嬷嬷,这话从哪说起,她可是我婆母啊……” 董嬷嬷摇头,她对沈氏的感情已经超出主仆了,几十年的陪伴更似亲人。 “别看大夫人是长辈,可论心思她没你细致,论韧劲她更是吃不得苦的人。她养尊处优惯了,经不住风雨,何况她年岁数也大了,更不抵从前。所以往后这家里,怕还真得是世子夫人你来撑啊。” “嬷嬷是多虑了。” 董嬷嬷还是摇头,却道:“夫人,她们劝你生子是为了侯府,但奴婢劝您是为您自己。毕竟母以子贵,想在侯府立足,您必须得有个孩子啊。而且有了孩子,您日后也有个依靠啊!您看大夫人不就是……” 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董嬷嬷赶紧捂口止了话。 “罪过罪过啊,奴婢口无遮拦,世子夫人别往心里去。” 容画沉默了,这事,只怕她还真没办法不往心里去啊…… 正想着,马车晃动,突然停了下来。容画稳了身子问道:“是到了吗?” 董嬷嬷皱眉。“不应该啊,哪能这么快。”说着,她挑开车帘出去了。 外面嘈杂,有点乱,董嬷嬷在外良久都没个动静,容画纳罕,兀自挑开了车帘…… “夫人,别看!” 董嬷嬷对着车帘里的容画喊了声,不过晚了。在侯府护卫的包围外,只见一人背对着马车而立,随着寒光一闪,腥红的血液从那人颈间霎时如注喷出—— 他随着刀势转身,血液溅在了马眼上,马惊得乱了脚步,带得车上的容画一个不稳跌坐下来。 可那人还在她的视线里,满脸的鲜血,如鬼魅一般瞪着恐怖的双目向前抓扯,终了却未能移动半步,唯是朝着容画的方向无声哽了一瞬,直挺倒地…… 他这一倒,中间没了阻隔,容画看清了那个挥刀之人—— 而那人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那张桀骜肃杀的脸怔住。 接着,煞气散尽,他腕花轻巧一甩收了刀,蜿蜒的唇角邪魅而笑,闪着浅褐色的眼眸佻声道: “哟,这不是世子夫人么,好久不见啊!” ☆、做梦 “哟, 这不是世子夫人么, 好久不见啊!” 萧嵩下颌微扬, 唇角的笑意根本让人看不出来他刚做了一 分卷阅读118 件何等残忍的事。他抬脚要迈, 然瞥着地上的尸体又缩了回来, 微微侧头。 身后人会意,纷纷上前,麻利地把现场处理了。 “抱歉, 惊扰夫人了。” 萧嵩笑着朝马车靠近,侯府护卫团团围住, 将他拦在了外面。 瞧着一个个面容紧绷,威严警惕的护卫,萧嵩哼笑了声。“这会儿能耐了啊, 当初你们世子夫人险被刺杀时都干嘛去了!”说罢,一个底伏转身,人影晃动间他竟然跳上了马车,待大伙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立在了容画面前。 这天下能拦得住他的人还没出现呢! 方才那幕, 一车人都吓傻了,董嬷嬷倚着车柱僵住, 而跌坐在车上容画也没缓过来。直到萧嵩含笑伸手, 想要拉她起来,回神的董嬷嬷却早了一步,挽住了夫人的胳膊撑她起身。 容画垂眸,静默地深深呼吸, 虽然惊悸未甫,可再抬头时,面色已然恢复了淡定。 “萧将军,您这是……” “哦。”萧嵩回眸瞄了眼,云淡风轻道,“小贼而已。” 小贼?这可是京城啊,天下脚下,当街杀人,再嚣张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吧。瞧他方才动作,干脆利落,娴熟得如此近距离竟可以不沾一滴血,真不知道他那把刀天舔了多少的血才练出这一身本事。所以能让他亲自动手的,想必也不是个小贼那么简单。 容画不宜多问,镇定道:“既然萧将军忙着,便不耽搁您了。嬷嬷咱走吧。” 她转身去掀车帘,萧嵩却下意识动了一步。这一动,再次惹了受惊的马,马蹄乱踩,车身摇晃间带得容画一个不稳朝后仰去,还没待董嬷嬷去拉,一只手臂拦在了她腰间。 “夫人,小心啊。” 萧嵩柔声道,低头看着怀里人,一双淡褐色的眼眸清亮亮的,透彻得像琉璃珠,更似未经世俗浊染的孩童之目。 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竟有双这么干净的眼睛,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容画没时间感慨,惊慌失措地推开他,退后时不小心撞在了车柱上。 见她如此,萧嵩怔了会儿,看看空荡的臂弯,捻了捻指尖。 这只手不仅扶正了她,也在方才握刀杀了人。 “世子夫人是怕我么?”萧嵩似笑非笑道,“赵世卿杀的人可比我多得多了。” “世子爷是战场杀敌!”容画脱口反驳,不过话出口又觉得和这种人解释没什么意义,冷声道,“萧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请您下车吧。”这话一出,护卫们也跟着威胁地上了一步。 萧嵩抱臂,余光冷漠地扫了眼身周人,落拓而笑,讽声道:“对呀,人家才是真正的将军吗!”说着,他无视众人,贴近容画。“不过,古来沙场几人回,他若是有回不来那日,别忘了还有我这个‘萧将军’呢!” “萧嵩!”容画低声叱喝。 萧嵩还是第一次见美人发火,原来她也不是没有情绪啊。他笑了,好不开心,修长的指尖习惯性地在眉稍挠了挠,忽而察觉到什么,抬手看了眼,俊眉微蹙。 失误,是血滴,竟被溅到血了! 他捻着指尖,目光陡地落在容画手里的绢帕上。 “借用一下。” 话刚落,帕子被他抽出,在容画的惊愣中抹了抹眉梢。 容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厌恶了,她再没多看他一眼,带着董嬷嬷转身进了车厢里,喝了一声:“走!” 再不识趣萧嵩也知道昌平侯府的马车他久留不得,于是挑眉盯了车帘须臾,一个跃身下去了。 见他一动,车夫赶紧驱车离开,远离这个活阎王。 萧嵩就站在原地含笑看着,直到一队护卫及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他才缓缓收回视线,落在手里的绢帕上——素绢幽香,一角绣着簇垂丝海棠,干净整洁,不见丝毫污迹。 用它去擦那腌臜,他还真舍不得…… “公子,您今日太冲动了。”萧嵩身边的暗影道了句。 萧嵩愣住,睥睨着身边人,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冲动?” “这人从晋国公府便一直跟着您,属下怀疑他是国公爷派来的。” 萧嵩冷嗤。“那就更留不得了。” “那若是国公爷追问起来……” “他敢吗?”萧嵩截了他话,“我为他出生入死,他还派人盯着我,这人他敢认吗?” “可属下还是觉得如此太过张扬。” 萧嵩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没有一丝佻然之色,无比镇静道:“萧显思这条老狐狸,一步三思,我若不张扬,反倒会让他生疑。” “那巢巩那里,可还要他继续针对昌平侯?” 萧嵩看了看手里的帕子,阴鸷道:“萧显思想停了他的计划,我可不想停了我的!” 昌平侯府,在劫难逃…… 容画一路心神不宁,不仅仅是因为看到萧嵩杀人那幕,更是因为他那句话“赵世卿若是不回……” 不回,不回, 分卷阅读119 不回……最近这个词总是频繁出现,有意无意地,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想过,也许是因为太过敏感了吧,越是在乎什么,越是怕失去什么。 是,她在乎赵世卿。不管是否出于感情,作为他的妻子,她没办法无视这些挑人神经的讯号…… “嬷嬷,我想回去。” “嗯?”董嬷嬷愕然看着容画,见她脸色极差,问道,“还有两刻钟就到了。” 容画坚定摇头。“我心乱得很,真的没心情去了。” 董嬷嬷知道世子夫人不是胡闹的人,她想了想,试探问:“世子夫人可是因为方才的事?”见面前人不应,她叹了声,“这小萧少爷的秉性,全京城谁不知晓,您不必往心里去。若是因为方才那幕惊到了,那咱就回府。没关系,我去和大夫人说,改日我再陪您去。” 不怪大夫人离不开董嬷嬷,她确实贴心。 可容画在意的不是这些,她没多解释,感激地点了点头。 董嬷嬷吩咐掉头,车夫和护卫不明所以,只得按主子的意愿走。可才走到通往南城门的主街上,一阵急迫的马蹄声响起,狂奔而来,霎时间主街上的行人尖叫声此起彼伏。 皇城里是不许驰马的,入城必须下马牵行,除非是紧急通讯亦或军情—— 为避免冲突,车夫早已将马车停在了一旁,就在马蹄声近在耳边时,容画挑起车窗的帘布,望了一眼。 虽是一扫而过,她还是看清了马匹上的人,甲衣裹身,风尘仆仆,一看就是经过长途跋涉…… “快,回府!”容画疾声道,语气里眼神里皆透着恐慌。 董嬷嬷惊住了,她还没见过如此失措的世子夫人呢。不过是遭遇个急使而已,这情况在京城偶有发生,尤其这条南北主街,正是通往各部衙署及宫城的必经之路。所以,夫人这紧张的是什么? 可算回了侯府,大夫人那交给了董嬷嬷,容画往渊渟院赶,还未到便招来了倪元,打听世子爷去哪了。 倪元怔愣。“还能去哪,当然是衙署啊。” “那他可传什么消息回来了?” 倪元还是一脸的懵。“没啊。” 说着,又喃喃道,“……今早上世子爷起得早,和每天一样,先去前院大书房忙了会儿,然后奴婢伺候他更衣洗漱,用过早饭便走了,没察觉什么啊……可是哪不对?世子爷病了?我瞧他这两天是有点瘦了……他吃的也不多,早上就喝了一碗清粥,不过精神头还不错。对了,他今儿早上还数落我了,说我更衣毛躁,没您心细,可往昔他更衣都不用人啊。还说我煮的茶太淡,没您煮得好……” 倪元絮絮叨叨左一句右一句,容画心思已经不在这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吧,最近这情绪总是不稳定,她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一惊一乍的…… 倪元送世子夫人到了渊渟院,便离开了。 容画一进门,素雪便扑了过来,黏在她腿边撒娇。容画笑笑,抱起它回正房了。只有这小东西了解自己,知道哄自己开心。 一人一猫在罗汉床上玩了会儿,容画眼皮只觉得有点沉,忍不住跟着小东西打起了哈欠,接着不知觉中睡着了。 都说白日不会做梦,可她真的就做了。梦里她还在和素雪逗弄,小东西玩起捉迷藏一溜烟跑不见了,容画声声唤它,找着找着就回到了容府…… 正厅里还是那张束腰八仙桌,可瞧着却很新,八仙桌上面挂着的是一副骏马图,可容画记忆里,那一直是副牡丹争艳啊,因为母亲最喜欢牡丹。 想到母亲,身边突然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很高,容画不得不仰起头看她。 果真是母亲。可令容画惊讶的是,母亲肌肤莹润,脸上的细纹都不见了,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她穿了件桃红暗纹夹袄,娇艳极了,笑盈盈地拉着自己指着坐在八仙桌旁那个高大的男人道:“画儿,那是你爹,快叫爹!” 爹?明明自己刚出生爹就去世了,哪来的爹。 容画努力辨认,就是看不清面前那人的脸。她感觉他在对自己笑,但她就是不肯上前。梁氏急了,推搡着她往前去,“快去啊,叫爹!” 怎么开的了口,容画长这么大就没叫过这个字。她内心是纠结的,可身子却爽快得很,张开两只藕娃娃似的小胳膊就朝那人扑去,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爹,爹爹!” 那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亲昵地唤着,“画儿,画儿……” 他声音温柔醇厚,让人莫名心安。容画仰头去看他,那张脸渐渐清晰……剑眉朗目,挺鼻薄唇,精致硬朗的下颌透着股英气……这,这分明是…… 是赵世卿?! “画儿,画儿……” 缥缈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容画渐渐地睁开眼。房中昏暗,这什么时辰了?她恍惚地哼了声,梦魇的她还没缓过来便落在个温暖的怀里。 “等等再睡,起来先吃点东西……”赵世卿抱着妻子哄着。 他傍晚回来就见她趴在 分卷阅读120 罗汉床上,青溪说她从晌午就开始睡了,一天都没吃东西。瞧她睡得香,谁也不忍心去叫,而且青溪也试了,根本叫不醒。 睡得太久,容画浑身无力,连脑袋都是一团浆糊,感觉自己还在梦里。 直到身周的真实感越来越清晰,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了,她是真真切切地被赵世卿抱在怀里呢! “你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酉时。”赵世卿柔声应。 容画脑袋一麻,惊道:“我睡了这么久?”她朝外看了看,日头都已落山了,西边唯剩大片烧云。她赧颜笑了,“得亏你今日回得早。”不然自己还不知道得睡到什么时候。 赵世卿宠溺笑笑,目光低垂,落在她衣襟上,给她理了理。 他动作平静安然,可容画还是看出了异样。今日的他似乎特别地疲惫—— “出了什么事吗?” 她问得突然,赵世卿手下一顿。这一顿,容画心猛地提起,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这事瞒不住,她早晚都得知道。 赵世卿眼帘抬起,深吸了口气冷静道:“西南来信,祖父……失踪了。” ☆、依靠 暮色四合, 昌平侯府的廊灯从前院正房开始, 一盏盏地亮起, 向四周蔓延, 转眼整个侯府都亮了。 灯光幽幽, 人心却惶惶。 前院正堂里,大伙都聚在一起了。二爷赵濯不能接受,拧着眉心反复念叨着,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赵世卿坐在官帽椅上, 胳膊搭在小几边缘,面色依旧镇定。不过他身边的容画察觉到,长袖下, 他的手一直在捻着块青玉。 “老侯爷征战这么多年,都不曾听他败过,这……这人怎么就失踪了呢?就算败了,人也不至于找不到啊。”沈氏惶恐问。“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不会的,不可能啊……” 沈氏惊得语无伦次。这种情况, 哪还顾得上往日的芥蒂,二夫人赶紧挽住了她的手, 安抚道:“大嫂别慌, 老侯爷不会有事的,咱还是先听世子把话说完。” 接着,大伙目光都投向了沉默的赵世卿。 他捻着青玉的手停住,抬头道:“土司挑衅, 祖父追击。我看过军报,虽祖父只带了五千士兵,那各个都是他麾下的精英,歼灭土司万人绰绰有余。可问题在于,他们根本就没有对抗的意思,消极作战,所有的行动意图好似只有一个,不是歼敌,是掳将。” 大伙听得糊涂,彼此互望。沈氏看看二夫人,而二夫人也摇头回应着她。 二爷攥着拳头想了良久,纳罕问:“难不成他们是想要挟持父亲,以此做要挟吗?这怎么可能,战场如何能缺主帅,就算他们带走了父亲,还有其他人啊,宣抚使和巡抚都在,就算没有将领,朝廷依旧会派去。他们行径如此乖张,的确匪夷所思。”二爷长叹了一声,无意道了句,“难不成他们只是针对父亲?” “恐怕是。”赵世卿话一出口,大伙都愣了,他继续道,“怕不止是祖父,可能是整个昌平侯府。” 这众人更不能理解了,可越是不能理解,恐慌感越是强烈。 沈氏嫁进来这么些年,打理侯府一把好手,但面对军中政务,她还是秉着妇人少参与的态度,从不过问。况且大爷去得早,也没人跟她聊这些。 而二夫人呢,夫君是文官,她在乎的无非就是官场上的往来,最多便是和夫君同僚上级的妇人们沟通好关系,帮衬着二爷。 赵世卿没同她们多解释,以免徒增烦恼,他如今能做的只是把这现实情况告之她们,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因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也不确定了。 自打截了上次那密信,赵世卿知道他们会对老侯爷下手,所以这必然不是单纯的军事举动,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他措手不及,甚至没有查清通信者到底是谁。 其实是谁不难猜,京城和自己对立的,无非是巢党和萧嵩一派,但他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也派人跟踪,摸出了从北到南的一条暗线,只是这条暗线通往的不是川蜀,而是两广。也就说明他们定是知道这封信曾被截获过,故而使了障眼法,误导他罢了。 所以,眼下所有的证据怕只集中在那缺了一角的封印上了。他必须找到它…… 老侯爷的失踪只是个开始,赵世卿嘱咐身在礼部的二爷,日后定要多加谨慎。 二爷明白,郑重点头,可却吓坏了一旁的二夫人。 是啊,他们二房走的是仕途,老少都从文,可说到底他们还不是昌平侯府的人啊! 昌平侯府世代荣宠,到了老侯爷这代更是达到鼎盛,他和孙儿赵世卿手握重兵,支撑着国家的军防。所以昌平侯府在京城的地位,还真是无人能及,无人能撼。 而这优势不仅仅体现在庙堂中,生活里也颇受其惠。且不说大夫人沈氏,便是二夫人自己,不过是个礼部郎中的夫人,出门在外,谁敢低看她 分卷阅读121 一眼,哪个不笑脸相迎,还不是有昌平侯府在后面撑腰。 可是,梁氏受惠的同时,她也明白一件事:秀木于林,风必摧之。 不管朝廷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管赵世卿他们之间有何纠葛,二夫人察觉到,这“风”怕是要来了。 梁氏的门户比沈氏低得多,她比沈氏更清楚“天数注定”,她信命,相信当初消费了多少昌平侯府给她带来的利益,之后定会被索取回去。 她不是妹妹梁孟玉,也没那贪婪,老天要收便收回去吧,她不在乎。至于夫君,他庸碌半生,再差能差到哪去,所以让她惊心的,是儿子。 赵世骞出类拔萃,有逸群之才,她不想因为侯府的劫难耽误了他。眼看着春闱在即,偏就出了这么个岔子…… 二夫人越想越愁,直到庭院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愣了。 “这还没到月末,你怎么回来了?”二夫人看着正迈入房门的儿子惊愕问。 赵世骞呼吸急喘,一入房门仓促地给长辈们施礼后便道:“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在国子监如何还待得住。”说着,他目光焦灼地望向赵世卿,俊秀的脸忧忡万分道,“兄长,祖父真的被截了,眼下可还有其他消息?” 自打赵世骞负气去了国子监,已经近四个月了。这四个月里,他一次都没回过,连个信都不传,若不是二夫人偶尔会去看他,他都快和侯府脱离关系了。所以谁也没料到他今日能回来。 赵世卿看见他微感惊讶,但也颇为欣慰。到底是一家人。 他沉静安慰道。“莫慌,还没有其它消息。”说着,见赵世骞额角的渗汗,气息仍是不稳,又道,“天晚了,你先随叔父婶母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还有,不论发生什么都别耽误了功课。” 得了消息,赵世骞一刻不停地奔了回来,这么几句话难抚他焦急的心,眼见兄长起身要离开,他跟了上去,刚要伸臂去拦,一眼对上了赵世卿身后的容画。 赵世骞心猛地一滞。 他安奈、克制,以为经过四个月的努力,他可以让这颗心平定了,然再见她时,胸口依旧闷疼,疼得入股入髓。 有些感情,真的不是一朝说弃便弃得掉的。 他打量着她,她气色显然比初嫁时好了很多,腮颊红晕,明艳的小脸也丰腴了些,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往昔满满是淡漠的迷茫,可现在,还是淡定依旧,却看出了一丝暖色。 他真的很想问她一句:你过得好吗? 赵世骞目光不错地盯着她,心中兵荒马乱,腹中千言万语,脑袋里萦绕的竟都是对她的思念……他感觉自己都快炸开了,可就在忍至极限的那一刻,波涛汹涌的情绪涌到唇齿边,却化作了一声淡淡的叹息…… “好,我听兄长的。” 赵世骞垂目,颓然道了声。 这一声,不但出乎容画的意料,连赵世卿也愕然看了他半晌。 自己这个二弟,别看儒雅蕴藉,骨子里便带着傲气,他也算是天之骄子,何尝这般落寞过。 赵世卿视线不由得在他身上转了转。他瘦了,想来在国子监的这些日子必然辛苦吧,这种辛苦应该不是学业上的,是感情上的…… 只这一个“好”,赵世卿便听出来了,他在隐忍,为了面前人。 他心里惦记的还是容画…… 那段有意抹去的记忆涌现,赵世卿深吸了口气,挽起了容画的手。 “时辰不早了,母亲也要休息,我们走吧。”他冷声道了句,再没多言语一句,拉着她便朝外走,容画连退安都没来得及,怔愣地被领走了。 回渊渟院的路上,赵世卿一言不发,闷着头往前走。他腿长步子急,容画只能小跑跟着,走得跌跌撞撞,几乎是被他拖回去的。 就算看不见他脸色,她也猜得出他的神情,故而也默声不语,直到进正房时来不及抬腿,她“哎呀”一声绊在了门槛上。 眼见就要摔向地面了,赵世卿惊得赶紧回身去抱她,只是一切猝不及防,他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不过得亏他手快,落地之时接住了妻子。 容画扑进他怀里,撞得他往后仰了一下,头磕在了门口的灯架子上。 “没事吧?”容画紧张得探身去摸他头,他却托着她腰臀怕她摔倒。 “我没事。”他轻应了身,眼神一瞟,见她摸向自己头的手腕红了,明显是被捏的。 他心地忽地一下,握着她手惊问:“这可是我刚才拉你时候伤的?” 容画看看,想要抽手,可却被他箍紧了。于是无奈睨着他,点了点头。 方才只觉得心里躁得慌,都没意识到自己用了这么大力气,他悔极了,剑眉蹙起心疼道:“为何不叫我呢。” 容画撇了撇唇,嘟囔道:“叫了呀,可你没听到。” 话一出口,他脸色越发地暗了,墨瞳染着深沉,连下颌的棱角都不自觉紧绷起来。容画慌了,冰凉的小手捧住了他的脸,劝慰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就是 分卷阅读122 皮肤太娇,轻微一碰就容易红,其实一点都不疼的,你别自责啊……” “画儿……” 赵世卿不敢看她,垂眸唤了声。 这一声,不知裹了多少的缠绵,浸了多少恐慌,含了多少的无奈。他不得不承认,对妻子的依恋如此之深,而自己的信心如此不堪一击,就在他看见赵世骞的那刻,梁孟玉的话滚滚而来,他真的怕了…… 怎么能不怕?他在乎的人都离他而去了…… 亲人一个个地消失,他还记得当初父亲被围困,他得到消息时那种无助的抉择;还有他看到父亲被挑起的头颅时压抑的隐忍,他觉得自己就像被人任意折捏着一般,连灵魂都扭曲了。如果不是祖父来支援,他得以冲进敌营去宣泄仇恨,他觉得他一定会崩溃会疯掉。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种恐惧再次归来,因为祖父…… 二人还坐在地上,赵世卿突然扣紧了怀里的容画,头抵在了她的肩膀。 他疲惫道:“让我靠靠吧……” ☆、等候 “让我靠靠吧……” 容画坐在他怀里僵住了。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个男人, 他也有他柔软的一面, 再强硬他也有孤单无助的时候。 老侯爷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如今下落不明, 他心绪怎么可能平静得了。可他不得不平静, 因为他还有这个家要撑着,要去安抚。这就是他的责任。 容画突然觉得好生心疼,第一次, 她心疼这个男人。 这一刻,什么话都比不过一个拥抱。容画软了下来, 也抱住了他,像哄小孩子似的抚着他的背安慰。 如果他自己可以温暖他,她愿意被他依靠, 哪怕她能给他的只是半刻的歇息。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容画在他耳边轻声道。 赵世卿愣住。 这是他曾经对她说的,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一股热流涌入心头,赵世卿暖得不得了。他双臂下意识环紧,可却怎么都不够,他恨不能将她融进身体里, 以解他的相思解他对她的依赖。 容画被他搂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他胸膛腾着她,她感觉得到他有力的心跳。可随着他手臂渐渐松开, 那心跳声也缓慢下来。他手臂托起她的膝弯, 抱着她站起身来,稳步朝稍间去了。 他将她放在床上,亦如往昔的沉着淡定,他给她卸下了斗篷, 外衫,然后是脚上的绣鞋……他动作小心翼翼,让容画想到了洞房那夜。 “世子爷,你会南下吗?”容画突然问了句,问了她最担心的事。 正低腰给她脱鞋袜的赵世卿顿住,他似似而非地摇了摇头,容画不明白他是何意思还想问,他却拉上了被子,吻了吻她额道:“太晚了,睡吧。” 说罢,他起身要走,容画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世子爷,若是真的要去便去吧。”她笑了,起初还笑得有些勉强,可接着便恬然道,“我会等你回来的,待你回来那日,备祝捷酒,红妆相迎。” 看着她温柔的笑,赵世卿心都暖化了,他恨不能立刻将她抱在怀里,揉进身体里,同她合二为一,这样他便再不用跟她分开了。 不过他还是克制下了这份冲动,冷静地道了句“不必等我”,便头也没回地走了…… 靖王府,后花园。 “昌平侯的事我今日已经听闻了,世子可需要我帮你什么吗?”靖王陈祐祁关切道。 赵世卿摇头。“谢殿下,我今日来正是要同您说此事。” “好好,你说罢,需要本王做什么,本王定当竭尽全力。”靖王紧张得也不顾尊卑了,拉着赵世卿坐在了暖阁的玉榻上,亦如儿时二人夜里畅谈那番。 陈祐祁自幼体弱,为了让他在安心读书的同时也能增强体魄,皇帝招来了还是昌平侯府小公子的赵世卿给他当陪读。二人的友谊也是那个时候打下的,虽然后来赵世卿出征,见面的机会极少,但是这份情谊始终如初。 不过能让赵世卿将这份情谊奉为信仰还有另一件事。当初他虽为父报仇,却违背了军规,作为主帅这是大忌,皇帝要处罚他,却被陈祐祁拦下了。 皇帝大怒,骂儿子妇人之仁,让他在皇子身份和赵世卿之间做出选择。陈祐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当然,皇帝不过是气急而言,他没有剥夺陈祐祁皇子的身份,可打那开始他也不在重视这个软弱的儿子了…… 皇不重视,但赵世卿不能不珍视这份恩情。 “殿下,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您,不管日后昌平侯发生何事,您都不要管,万不能插手一分,切记。” “这……世卿……”陈祐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然唤了他的名字。“到底是为何啊?你可是预料到了什么?” 赵世卿点头。“殿下,穆王要反。” 陈祐祁清瘦的脸黯淡下来,加上没有血色的唇,整个人显得苍白无力。 分卷阅读123 赵世卿知道这消息给他带来的震撼,于国是场灾难,于家族这何尝又不是呢?二皇子向来仁厚,他最见不得的便是骨肉相残,然穆王一反,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赵世卿正想要如何安慰他,却闻陈祐祁拧眉道了句:“那又如何?他反他的,与你何干?我为何不能帮你。” 他关心的对象竟还是赵世卿。 谁说有血缘就一定有感情,比起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居心叵测的王叔,没有血缘却同甘共苦的赵世卿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赵世卿懂他,会心而笑。 陈祐祁想想,突然道:“可是因为上次的那密信。” 赵世卿敛容,镇定道:“是,我料他们是想借此机会针对侯府,所以我走以后,不管朝廷发生了何事,殿下一定要沉住气保全自己,不然就真的遂了他们的意了。” “你要走?”陈祐祁惊问,“去哪?西南吗?” 赵世卿点头。 陈祐祁猛地起身,“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你还要去?他们就是要你离开京城!” “我必须离开。” “为什么,因为你祖父?赵世卿,你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啊!”当初面对他父亲被擒,他都未动摇半分,如今反倒年岁越长越感情用事了呢……不对,这事没那么简单。 如果他是单纯地想代替祖父南下,他不会来同自己嘱咐这些。 果不其然,赵世卿没多解释,唯是冷静地道了句:“巢巩不能留了。” 这话一出,陈祐祁也镇定下来,他看着赵世卿道:“我不管你到底计划着什么,但此行必然艰险重重,土司叛乱,穆王谋逆,还有朝廷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三重危机,你确定你一个人应付得来?” “不确定。”赵世卿倒是直言不讳。 陈祐祁笑了,“就算这样,我也留不住你是不是?” 赵世卿不言语了,陈祐祁无奈摆了摆手,看也不看他。“去吧去吧,随你去吧。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殿下。” “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得。”陈祐祁凉苦道了句,遣都人送赵世卿离开了。 人一走,屏风后的靖王妃走了出来,默默坐在了失落的陈祐祁身边,挽着他胳膊枕在了他的肩头。 烛火摇曳,两个孤独的人紧紧依偎,在墙上留下一片跳动的阴影,那影子时而像扇动的翅膀,时而像纵跃的困兽,可怎么逃不出这片昏暗…… “真不知道当初和父皇讨他来陪我,到底是对是错。”陈祐祁叹声。 靖王妃微诧,偏头看着他问:“昌平侯世子陪您,不是皇上特地安排的吗?” 特地?陈祐祁冷笑。不说说自己的生辰,皇帝连自己这个儿子的小字都记不得了,他会为自己做什么?十五岁之前,他见父亲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而且他永远是站在大殿的下面,远远仰望那个给了他骨血的人。 靖王妃明白他这笑里的含义,自己都陪了他这么多年了,他是何境遇遭何待遇,她岂会不懂。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过得丝毫都不轻松。 他一直在夹缝中努力生存。 皇帝不待见,而朝臣又何尝给过这位皇子真正尊重,他们不过是拿他当做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工具而已。 君臣不就是这样吗?天下人都以为皇权至上,却不知这皇权被重臣们所谓的伦理道德绑架,控制左右,为己所用。 朝代更替,流水的皇帝,大多还不是庸碌无能者占多数,有几个精明历练能独当一面的?就算有百龙之智,若生不逢时,一样身不由己…… 所以如果不是陈祐祁守着仁义敦厚的名声,他哪里能维持到今日。外人都道二皇子宅心仁厚,宽容豁达,可谁知道这宽容的背后是何其隐忍。 他们不知道,但是靖王妃知道。 “殿下,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陈祐祁心恸,揽着王妃的肩叹道:“这么些年跟着我担惊受怕,苦了你了。” 靖王妃摇头。“我不是说我嫌苦,有你在,我何来的苦,我是说你啊!赵世卿若是走了,您身边更没人了。那些大臣,瞧着是推心置腹,有几个是真正为你着想的。什么为了国本,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这些就得委屈你吗?凭什么?就因为你是皇子。” 靖王妃心疼他,他才二十三岁,可鬓角都有白发了。清隽秀气的脸上,眉心紧锁,刻出了两道深痕,连睡觉的时候都紧绷着。这哪还是十年前她见到的那个翩翩少年,那时候的他是落魄卑微,可他却有天下最明朗的笑容,就是那个笑容,让十岁的她打定心思,非他不嫁,您可舍弃父亲为她谋求的安逸未来。 她想嫁的是这个男人,不是皇子。 靖王妃抱住了他的腰,贴在他胸口道:“我从来都没想要你去继承皇位……” “但我想。” 头顶,深沉而冷静的声音响起,靖王妃愣了,抱着他的双臂也不由得僵住。陈祐祁感觉到,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在她微侧的脸颊 分卷阅读124 亲了亲。 “我若不想,连活着都难……” 他是皇子,只能是皇子。 …… 自从老侯爷失踪的消息传来后,赵世卿连续几日都没有回府,一直忙在衙署。眼下局势紧张,谁也不敢去打扰他,也就能从往来于衙署和侯府之间的倪元那打听点消息来。 容画想去看他,然每每让倪元帮她表达此意时,都被赵世卿拒绝,他现在好像根本就顾不过来她了,甚至把她送去的糕点和日用品都退了回来。 这给人感觉,不免太刻意了。连沈氏都察出来,安慰儿媳道,“他真的是太忙了,况且这次失踪不是别人,是他最亲的祖父,心躁是难免的……” 许果真是吧,容画想,她倒希望是这样的。 腊月二十三那日,赵世卿终于回来了。不过他回来的时候都是夜里了,东稍间的灯已熄,她应该是睡下了。 赵世卿站在窗口处看看,转身去了净室。 洗漱回来,他没掌灯,接着明室里的昏暗的光线,脚步极轻地走进了稍间。 他迈进拔步床,却止步帷帐外。他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隔着层层纱帷,目光错也不错地看着里面的…… 明间的光根本照不亮床帷内,他看清不她。他想挑起纱帷,可几次伸出最后都停留在了半空,撤了回来。 良久,一声淡淡的叹息传来,那具高大挺拔的身子动了,他转身离开,朝门外去了。可还没到门边,便闻极近的位置有人问了句:“世子爷,你去哪?” 赵世卿蓦地回首,容画就坐在门口的罗汉床上,平静地望着他…… 赵世卿微惊,看看远处的拔步床,又看看对面的妻子,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这么晚了,怎还不睡。” “等你。” 赵世卿胸口一窒,垂目道:“我不是说过不必等我吗。” “那是你四天前说的。” 容画当即反驳,语气虽冷,却让人听出了不满的意味。 赵世卿愣住,抬头看向她。接着明室的一缕光,他只看到她半张清媚的小脸。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眼底的灿星一直在闪,亮晶晶的,甚至有点耀眼,刺得赵世卿不敢再对视,再次垂下了清冷的眼帘。 “我说不必等,便是到何时都无需等。” 话一出,二人沉默。 良久,容画偏了偏头,那清媚的半张脸也躲进了阴影里,她嗓子有点紧,语调不稳道:“那以后也不用等了吗?” 今天,明天,明天的明天,还有更远的日子,都不必等了? 容画句句问得紧迫,赵世卿似乎已经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了,可还是声无波澜道:“是,不必等。” 容画呼吸屏了一瞬,接着她没了不满,也没了怨意,更没了追问,淡淡道了句:“好。天晚了,世子爷早点歇下吧。” 说罢,接着幽暗的光,她上前为他更衣。 这…… 是自己会错意了?还是她没懂? 赵世卿有点怔,他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心绪都乱了,唯是乖乖地被她换上了寝衣,亦如往常地跟着她上床躺了下来。 二人并肩,隔着两拳的距离一动不动,好似两个陌生人一般,安静得有些尴尬。 可就在这凝结的气氛里,赵世卿的心却渐渐沉下来,他想了想,默默翻了个身。 容画闻声也跟着翻了过去,可她面对的,却是他宽阔的背—— 她盯了他背半晌,听着他沉稳的呼吸,情绪几起几落。可她什么都没说,唯是长睫一落,整个人蜷起,缩在被子里闷声道了句:“我冷……” 接着,气氛更凝了,帷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容画等了许久,见始终没个动静她探出头来,刚想再补一句,便感觉身上的被子“呼”地一下被掀开,随着一丝冷风窜进来,还没待她打个激灵,便着着实实地落在了温暖的怀里。 被熟悉的味道包围着,容画听到头顶上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她偷偷弯了弯唇角,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了…… ☆、朔风 容画睡了, 可赵世卿却没有。 他抱着怀里的人看了整整一夜, 想了很多。 小姑娘长得真的很好看, 弯弯的眉梢, 挑起的眼角, 还有挺翘的小鼻子和蜿蜒的唇线……每一处都起始得恰到好处,美得惊艳,看得舒服。 赵世卿发现她左侧外眼角下有一颗极小的伤疤, 他隐约记得她讲过,那是她小时候和二哥放烟火时被伤到的。 她说她不喜欢烟火, 因为美,却转瞬即逝。所以对于这种必然将会逝去美好,她从不赋予情感, 便如她常说的那句,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赵世卿亲了亲她眼角的伤,默默说了声:“对不起……”托着臂弯里她的头,恋恋不舍地放在了鸳鸯枕上。 接着, 他从被子里退了出来,披好了 分卷阅读125 衣裳, 离开了…… 容画又做梦了, 这几日反反复复,她总是梦到自己小时候,梦到年轻的娘亲和未曾谋过面的爹。 他总是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可他的脸一直模糊不清, 她努力地去看,去辨认,但每每清明的那一刻,她看到的都是赵世卿的脸。 然后,梦就醒了—— 容画趴在床上,睁开眼睛看了看,良久反应过来才摸了摸身边的空被。 凉透了,人都走了好久了。 这几日赵世卿对她不冷不淡,容画觉得不应该仅仅是因为忙。昨夜回来,他表现得更是明显,他居然在有意无意地躲自己。 她猜得出他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侯府未来的命运和他的责任,他怕自己会牵累她。 “不必等了。” 他以为这一句话就可以解决他们之间的羁绊吗?不可能。 眼看便要而立的人了,怎么比她个小姑娘还要天真。他们是夫妻啊,只要她一天还是他的妻子,她就永远不会甩开这种羁绊。 她也有她的责任啊。 况且,比起听到的,容画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昨夜,他站在床前的抉择,还有将她拥在怀里的炙热,这些都是掩饰不了的。 …… 腊月二十八,蛇年还有两日便过去了,马年接替而来。 新一年是沈氏的本命年,她害怕犯太岁,这几日不停地在念佛祈求保佑。容画给她送万福斗篷的时候听她念叨,只要佛主保佑侯府平安,保佑老侯爷和世子,她愿一人承担所有的厄运。 侯府上下人心惶惶,可整个京城都是一派欣然,弥漫着新春的气息,喜气洋洋,包括皇宫里。 不过大伙都知道这是表象。朝廷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 每年年底,各地亲王都会入京觐见为皇帝恭贺新春,即便亲王来不了,也会为表诚意让嫡亲世子代行。 而今年,穆王不仅没来,连世子都不曾派来一人,皇帝就是再木讷也不可能不察觉出什么来。何况他从没相信过这个装疯卖傻的堂弟—— 于是二十九那日,赵世卿被招入太极殿,一去便是整整一日。 他这一去,侯府不宁,容画陪同沈氏准备好新年要送往各府的礼单后,便回渊渟院了。经过东院后的小花园时,她忽感头晕,便在六角亭里休息片刻。 许是因为思虑过重,这些日子她总是昏昏沉沉。 前几日刚下过雪,外面银装素裹,却被夕阳蒙上了一色淡淡橙红,淡了几分冷色。 容画正看着外面发呆,也不知道赵世卿入宫谈得如何了,赶在入夜之前回不回得来;有些起北风了,他早上出门好似没穿裘衣…… 她正漫无边际地想着,突然身边的青溪警觉地唤了声:“二少爷?” 容画思绪被拉回,一偏头,正对上了赵世骞的视线。四目相对,她还是清冷如故,他也是温情不掩,只是多了分从容。 “怎在这坐着?”赵世骞望着容画,问道。 容画起身。“刚从东院回来,歇歇而已。” 赵世骞点头。“天快黑了,仔细着凉。”说着,他垂眸想了想,平静道,“不必为兄长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容画也点了点头。 二人一时沉默,冬日里的花园里静得过分。曾经就是在这,二人引起了误会,思及此,容画不想多留,从六角亭里走出来。 可刚一下来,又忽而意识到什么,质疑地看了赵世骞一眼。 他站的位置,正好就是夏日里的玉簪花丛。 赵世骞也有所察觉,蓦地笑了,平和而宁静。他晃了晃手里的册子,笑道:“不必担心,我是要去东院给大伯母送二房的礼单。” 容画明白自己误会了,多少有些尴尬,也微微一笑。 自打侯府出事,赵世骞回来后,大房和二房走动又多了起来,今儿也不是容画第一次见赵世骞了。 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他变了,或者说不是变,而是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还是她那个温润如玉的表哥,只不过已经放下了对她的执念,更加从容地面对二人此刻的身份。 他是接受了吗?如果这样那再好不过了,毕竟他们不是恋人,那也断骨连筋的表亲。何况,他们更是同在一片屋檐下,都是昌平侯府的人。 想到曾经为了自己的安宁,算计了他,惹得他被沈氏责备,更是气怒下离开侯府那么久,容画多少还是有点自责的。 “二少爷……”她迟疑地唤了声,“曾经的事,对不住了。” 赵世骞先是一愣,接着笑了,无奈道。“若说对不住,那也该是我同你道歉。若不是当初我没了心智,一时糊涂,也不会让你那般为难。这不能怪你,怪我……想想,真的是有些悔。” “那你是真的放下了?”容画惊问。 赵世骞笑而不语,点了点头。 容画长舒了口气,难得浮出个笑来,有 分卷阅读126 那么一瞬,赵世骞恍若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天真的表妹。 其实他所盼的,不也就是见到她如此灿烂的笑么。 西边的橙色越来越淡,眼看黛青从东边压来,赵世骞催促道:“快回吧,你若再侵寒病了,兄长更要操心了。”说罢,他朝青溪摆了摆手。 青溪会意,也心情颇好地对二少爷福了福身,搀扶容画离开了。 赵世骞看着主仆二人良久,直到那背影随着最后的日光渐渐消失,一切陷入了黯淡。 北风吹得越来越紧,赵世骞望着空荡荡的游廊一动不动,任冷风吹动衣袂,任寒气灌入衣襟,都不能动他丝毫,因为他心比这腊月朔风还要凉。 角门里候着的小厮实在忍不住了,跑了过来。 “二少爷,您这何苦呢!”小厮忍不住叹了声。 明明为了见她侯了一个下晌,当真见面了,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他在国子监被折磨的日日夜夜又算什么?一句“放下了”就果真过去了?若真的放下了,那为何又为她而回? “我也解释不了。”赵世骞凉声道。 归来时,他确实不甘心。他想告诉她,他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尝试忘掉过去,可根本做不到。在国子监的每一日都让他思念加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她倾述,告诉她,他放不下过去,更放不下她。 可是,真的见面了,尤其见到她和兄长在一起时,他突然明白一件事。 “放下了”不等于“忘记了”,他完全可以带着对她的感情“放下”,只要她好…… “成全也是一种喜欢吧,只要她好。” ☆、前夕 腊月二十九, 除夕前夜最忙的一天, 容画帮沈氏筹备好全府过节的事宜后, 回到渊渟院她也没闲着。 除夕过好好坏, 是新年顺遂与否的象征, 沈氏嘱咐了,即便老侯爷下落不明,但侯府这个年还是马虎不得, 所以傍晚回来,容画一直在张罗着。 渊渟院抄手游廊里的灯笼都换成了红色, 正房及东西厢的窗子上也都贴好了红彤彤的窗花,一派朱红喜庆之下,容画站在庭院里恍惚了一瞬, 她好似又回到了初嫁之时,唯一差的,可能就是她的一身红妆了…… “夫人,您看这个贴哪?”西厢里,几个嬉闹的小丫鬟跑了出来, 各自手里还捏着刚刚剪好的窗花。 容画含笑接过一张看看,剪的是贵花祥鸟, 花瓣卷曲自如, 鸟儿羽毛丰满,不过巴掌大小,玲珑剔透的。 “手真巧!”容画忍不住赞了声,举眸扫视一圈, “就贴在往花园去的角门吧。” 难得被夫人夸,小丫鬟清脆地应了声,兴奋地跑去贴了。 剩下几人羡慕,见夫人今日心情颇好,也纷纷递上自己的作品,叽叽喳喳地围着容画问道:“夫人,您瞧奴婢的呢?”“夫人,你可喜欢这个,这个贴在哪?”…… 容画被她绕得,看花了眼,一时没挑出来。正房里布置的青溪瞧见,掀开门帘迈了出来,开口呵斥:“你们都没事做了是吧,这上上下下都打扫完了吗?就知道围着夫人转!干不完活,你们今儿就开始守岁,谁都别想睡觉!” 说罢,眼睛一瞪,惊得几个小丫头跟枝头的鸟儿似的,扑棱棱地都缩着小脖子散了。 容画瞧着这慕没忍住,“噗”地笑了。 青溪上前,拧着眉头道:“这帮小丫鬟们就知道偷懒,您也不管管。” “不是有你在么。”容画笑了,想去拍拍她小脸,却发现手里还捏着一张剪好的窗花,是一朵精致优雅的莲花,莲瓣自然舒展,线条流畅,活灵活现,最重要的是,盛开的莲花上还有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小娃娃蜷着身子,眯着眼,小嘴里还吮着自己的手指…… 这是一副菩萨送子。 看着这窗花,容画脸上的笑如涟漪渐渐淡去,最后如水平静。 青溪明白她的心思,一面嘟囔着“小蹄子们胆子越来越大了”,一面佯做无意地去够她手里的窗花。 可还没碰到,便瞧容画提着那张薄薄的纸朝正房的廊檐去了,站在东稍间窗前,上下左右地比了比,踮起脚唤道,“青溪,快来。” 青溪“哎”了声。 容画指着窗格最上面道,“帮我搬个杌凳来,我要贴高点。” 话刚落,被她按在窗格上的莲花被一双手轻轻提了起来,白皙指尖轻捻,落在了她想要贴的那个位置。 “够高了吗?” 头顶上深沉的声音响起,容画的心也跟着一坠,蓦地仰头,一眼撞进了赵世卿温柔的目光中。 他低头看着她,提着窗花的双臂将她圈住,宽大的斗篷从臂弯处滑落,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可以吗?”他又问了一遍。 容画回过神来,浓密的长睫眨了眨。“嗯。” 赵世卿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把窗花贴在了那。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再次固定时朝前靠 分卷阅读127 了靠,贴紧了容画,把她欺到了窗格下。 窗格有些凉,赵世卿干脆把她拢进斗篷扣向怀里,举眸目光品味地看着那只窗花。 容画突然反应过来,脸登时红了,伸手便要去遮那窗花。 “别看了!” 可她哪够得着,赵世卿将她那双不安的小手又捉了回来,俯身贴在她耳边柔声道:“为何不看,我觉得甚……” “好”字还没说出来,他顿住了。 接着,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渐渐消失,容画纳罕,待她抬头去看时,她已经被他牵着迈进了正房。 他拉着她直奔稍间,连斗篷都没褪,坐在了罗汉床上。 他面色沉静如水,可她看得出他眼底地彷徨,于是小心翼翼问道:“老侯爷找到了?” “没有。” “那是朝廷出事了?” “不是。” “……” “画儿。”他捏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她指尖都有点麻了。“有些话我一直没对你讲,可现在我不想瞒你了。” 容画也握住了他的手,平静道:“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赵世卿愣住,望着她那双星空璀璨的眼睛久久不错,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 “你母亲最后来的那次,我和她谈过,她跟我讲了很多。” “讲了什么?”容画问,可转而又无奈摇摇头,“她的话不足信。” 他也不想相信,但现实没法逃避。“你之所以嫁给我是因为你母亲设计的。” 这话一出,容画尴尬得僵住,脸上窘色毕现。这事大家心照不宣,她知道赵世卿也猜得到,可当真听他提出来了,她还是为自己母亲所为感到羞愧。 “你可知道,她设计的不只是你我,还有一个人。”赵世卿面色越来越差,墨色的双眸染上了一丝深沉,有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容画好似猜到什么了。“世子爷是想说二少爷吗?” 赵世卿抉择点头。 接着,他避开了容画的视线,一口气将那日梁氏对他说的一切都道了来。从她设计女儿,到不许赵世骞见女儿,还有伪造的退婚书…… 赵世卿以为知道真相的容画会激动,甚至崩溃,再不济也会流泪,可她却始终面色如一,好似听的事情与己无关一般。 若不是她微抖的红唇和没了血色的脸出卖了她,他真的怀疑她不在乎了。 赵世卿松开握着她的手,想要去抚她的背,可还未落下又收了回来。 “其实错的不是他,世骞又何尝不是受伤的那个……” “世子爷。”容画突然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世卿不在犹豫了,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冷静道:“世骞心里一直有你,他从未放弃过,即便到了今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赵世卿也不想承认。方才归来时经过东院花园,容画和赵世骞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尤其是那句“喜欢便是成全”。 珍爱如此,他不得不承认,赵世骞对她的感情不比自己浅…… 赵世卿的心越发地坚定,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人,清冷亦如那个曾经的天神一般。“你若是悔了,我还是当初的话。” “什么话?”容画仰头,镇定相对。 “我放你去。” “去哪?”她声音泠泠,恍若从天边传来。 赵世卿心蓦地一疼,像被钝箭刺穿的感觉,他紧绷着下颌,缓缓道:“我成全你和二弟。” 容画沉默了。 她盯着他的目光镇定得让人看不出情绪来,又如一潭深渊吸噬着人的魂魄,让人有种魂体撕裂的痛…… 赵世卿眉间的清冷快要撑不住了,就在他错目的同时,容画也默默垂眸。 “世子爷还没用晚饭吧,妾身为您传饭。” 容画说着,淡定地起身走了。好似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赵世卿不怕她哭,不怕他闹,他就怕她一声不吱,他摸不透她的心。 怕自己先会是坚持不住的那个,他并没有同她去用餐,而是直接去了净室。他在里面足足逗留一个时辰。 热水渐渐凉了,凉得发寒,冷得彻骨,最后连房里氤氲的雾气都散了,他才走了出来。 容画一直在正房里等着他,一见他入门,便从容地跟了过来,随他坐在了罗汉床上。跪在他身后,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她手很轻,细致而舒服,每每被她擦拭都会让他莫名放松,困意席卷。 原来一个人的习惯这么容易养成,他已经习惯生活中有她的存在,甚至不能想象她若是离开该会如何…… “画儿。” 赵世卿轻唤了一声,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克制住想要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话在心头和嘴边徘徊,踩得一路酸楚,可终了还是吐出来了。 “你曾经问我,那日我到底醉没醉,我是真的醉了,不过不是 分卷阅读128 人醉,是心醉。其实我才是最自私的,我根本就没想过第二条出路,直接提出娶你,这何尝不是为了我自己的私欲。我给自己找千百条借口,可终究是我误了你。” “画儿,我放你——”赵世卿话没说完,容画捧着他脸吻了上去,把他未尽的余音都卷了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赵世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整个人僵住了。 二人生活这么久了,无数次亲密接触,可她还是不得要领,无措得只能吻着他的唇。许是腰身探得辛苦,她干脆坐了下来,挽住了他的颈脖—— 二人紧贴,她感觉他狂乱的心跳,好似得了某种成就一般,她越战越勇,从触碰到攻略,她跨越了他的防线。 赵世卿的心都快炸开了,炙热的情绪如何都压不住了。他一把扣住了她的后脑,转守为攻,撬开了她的唇齿,激烈纠缠,搅得她快透不过气了,呼吸急促。 接着,他猛地抱起她,步步朝拔步床去了。 缠绵,辗转,流连……两人的心都在颤抖,一股无以压抑的渴望从身体里腾起,他耐不住了。 赵世卿的意志再次被她击溃,他抵抗不了她,这就是感情,说不清道不明的,仅仅是看见她,他全身每一处都想去接近,何况是现在…… 可是—— 容画意识蒸腾,越来越淡,就在她打算把自己交付的那刻,一声闷哼在头顶响起,断了这旖旎,将她生生扯了回来。 赵世卿缓缓起身,来不及去整理彼此的凌乱,他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大步迈出了房间…… 他走了,这一走就是一夜。 容画心直直下坠,一沉到底。 然而待她一夜未睡熬到第二日清晨时,她才知道,这颗下坠的心不是落入悬崖,而是溺进了冰冷的海。 都督府参军来报,昨日赵世卿入宫授任南下,今晨天不亮便誓师开拔,此刻,怕是已经出了都城了…… ☆、青鸾 赵世卿走了, 连个招呼都没打。 急迫得出乎意料, 可又在意料之中。 昨日皇帝招赵世卿入宫商议的便是此事, 一来老侯爷下落不明, 皇帝忧心, 二来他更忧惧的是穆王异动,不肯入京便是信号,他这位堂弟已经箭在弦上了。 朝廷眼下九边纷乱, 入冬后,占季节优势北方元蒙及鞑靼一直蠢蠢欲动, 滋扰不宁,大都督虞琮被困西北,眼下能用的也只有赵世卿了。 此事紧迫, 最好能赶在穆王造反前压制住,避免大规模□□,不然在加上土司趁火打劫,那西南就彻底难控制了。 所以刻不容缓,赵世卿入宫的时候, 皇帝早已让兵部做好调兵的准备,只待他接诏书。 此行凶多吉少, 倒不是因为敌方多强悍, 而是从京城到川蜀,从朝堂道战场,一路都是给他铺下的陷阱。 甚至是高堂之上的天子,实则不也怀揣忌惮之心, 想要借此机会削昌平侯府的势吗? 可他别无选择,为了祖父,为了责任,他只能接旨南下。 他这一走,匆忙得全府上下都在埋怨,尤其是沈氏,她不仅埋怨儿子不辞而别,而埋怨皇帝,哪有大除夕地就让人走,多留一天把年过完都不行?她本就迷信,于是越发地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清早赵子颛也回来了,一入门听闻父亲出征,话都没说扭头便跑,急得沈氏赶紧派人去追,一时间府上都乱了套,唯一平静的倒是渊渟院。 容画坐在妆奁前,望着一对镂雕青鸾玉佩。这是赵世卿走前留下的。 前些日子他陪她去长清观时,看到游廊里画了一只羽翼青如晓天的鸟,极是美,只是挥翅翱翔的它显得有些落寞。 容画问起来,赵世卿便给她讲了这个故事。传说青鸾为爱情而生,一生遨游都在寻找它的另一半,不死不休。而且它歌声美妙绝伦,却只为爱人而歌。所以青鸾是只可怜的鸟,永远存在于孤独当中。 赵世卿如是说,但容画却不觉得,她喜欢这个寓意,更不觉得青鸾是孤独的。只要心怀彼此,就算天各一方又如何,情比金坚,有这份情意在,那就是最富足的。 容画站在那画下面看了许久,打算把它记住回去画下来,却不知赵世卿留了心,打了一对青鸾玉佩,两者相依,也算是成全了它们。 可这会儿,看着这对青鸾的圆满,容画丢了自己的。 那对青鸾下,压的不是别的,是一份未署名的和离书,和一张留给她的字条:我若不回,你便随他去吧。 容画望着那封信发呆。不管有没有感情在,都没人愿意妻子离自己而去,赵世卿能做出这些,她明白他是真的为自己好,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好,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怒火来。不知道为何而怒,却怒得她胸口起起伏伏;不知道因何而火,却火得她想一把将那封信撕掉。 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做,一直默默坐在那,坐到怒火退了,心也凉了 分卷阅读129 ,她默默拿起了笔…… 赵子颛从门房牵了匹马就朝南城门追去,若不是半路遇到了外祖家的马车,他怕是这会儿都出了城了。 柳荆山扯着外孙不许他跑,子颛却疯狂嚎啕,非去追父亲与他同往,共同南下。柳荆山年岁大了,哪扯得过这个军营里练过的少年,可又不舍得让下人动手,急得朝马车里喊:“夫人啊!你倒是说说这孩子啊,他听你的!” “你撒开!”柳夫人挑着车帘看着,冷声道了句。 柳荆山急了,刚想让她别添油加火了,却闻她又道:“让他去,看他父亲留不留他。留他最好,昌平侯去了,赵世卿去了,你也跟去,你们爷三就齐了。去吧,都去吧,好好给朝廷卖命,千万别给你赵家留后。昌平侯府啊,我看也该绝了!” 这话说得好不毒啊,若不是了解这位柳夫人,知道她是在将自己的外孙,还道她和昌平侯府有何血海深仇。 不过说来也差不多,因为女儿的死,她到现在都不能原谅侯府,更不能原谅赵世卿。若非赵子颛是女儿唯一的骨肉,她不得不顾忌着,她才不会管昌平侯府丝毫。别说老侯爷失踪,赵世卿南下,就哪天昌平侯府被夷为平地,她眼睛都不会为他们多眨一下。 果然,赵子颛听出来外祖母的意思了,软了下来,怏怏道:“我去给他道别还不行吗。” “走都走了,非得搞得跟死别似的。你若还想让他回来,那就消停点。”柳夫人说着,看了眼夫君,命令似的道,“带他回府。” “我的回家!”赵子颛退后喊了声。 柳夫人瞥着他。“柳府不是你家?” “我得昌平侯府,祖母还等着我呢。” “你外祖母和外祖父也等着你呢,走!”说罢,她甩下车帘,连个拒绝都不允许,遣下人押着赵子颛走了。 不过未出街口,她还是遣人去侯府通告了一声。 得知孙儿没回,沈氏大怒。儿子走了,孙儿也不让回,这年还让不让人过了! 沈氏吼了声“更衣”,披着裘衣便要出门去抢人,却一把被董嬷嬷拉了回来。 董嬷嬷道:“夫人啊,您可别去了,就让小少爷在那吧。” 沈氏瞪她。“你这叫什么话,他是我赵家子孙,除夕夜凭甚留在他们柳家!他把我昌平侯府放在眼里了吗!” “奴婢知道奴婢懂,他们是不对,是欺负人,可您也得这么想,咱府里眼下乱着呢,不能再出岔子了。您还不知道小少爷那冲动的脾气,除了世子爷谁能压得住,您行吗?” 沈氏被噎,抿着嘴不敢应声。 董嬷嬷又道:“对么,除了世子爷,他最怕的就是柳夫人了。就让他在柳府踏实地待一段日子吧。” “一段日子?”沈氏诧异重复。 董嬷嬷点头,低声道:“夫人,您可还记得世子爷走之前如何嘱咐的?老侯爷失踪蹊跷,世子爷走得突然,不正是应了他曾经那话,眼下怕是有人在针对侯府啊!” 可不是!沈氏想起儿子的话了,不仅如此,她也意料到赵世卿这么一走,侯府只剩下一个不顶事的二爷,这就如同没了主心骨,若是真出点什么事…… 沈氏一个激灵,拉着董嬷嬷手道:“给柳府的礼提前送去,顺便告诉子颛不必急着回,让他一定听外祖父的话。”子颛得有一个人能庇护他的人。 董嬷嬷连忙应下,沈氏长叹了声。“哎,只盼着你我担心都是多余,杞人忧天吧……” 本想着老侯爷不回,这年也要过得像样,起码赵世卿成亲,添人进口,不是还多了个世子夫人。 谁料除夕赵世卿就走了,赵子颛也被接去了柳家,到头来冷冷清清,陪着沈氏过年的竟是自己这个新入门的儿媳。 得亏二房也来了,这才算有些人气。 三十晚上守岁,二夫人提议打叶子牌,大夫人心不在焉却也闲的无聊,应下了,要容画和二小姐惜颜一起。 容画不会,让董嬷嬷陪着,嬷嬷道自己还得安排下人准备明儿个祭祀的事,玩不了多久,于是看看大夫人,试探着问道:“不若让林姨娘来?” 若是换了往日,沈氏肯定不会乱了规矩,让一个姨娘凑上来。不过想想今日这冷清的景象,于是看了二夫人一眼。见二夫人没意见地点了点头,便把林氏招来了。 林氏还不到四十,可瞧着却比两位夫人还要沧桑,本就不大出众的脸,素面朝天,比下人还像下人。 她规规矩矩坐下,话不多说,身子和头动都不动,唯是打牌的时候眼神时不时地朝四周瞟。 几个玩牌的没注意,容画留心了,她应该是在找自己的儿子,赵世隽。 赵世隽自小便养在沈氏身边,林氏虽为生母,见一次都难,所以只要有机会来前院,她定会下意识去找自己的儿子。 容画嫁进侯府,加在一起也就见过林氏三次,而且每次都是来东院时碰见沈氏对她训话,匆匆打了个照面而已。 听说林氏老实得有些木讷,规矩本分。可 分卷阅读130 再本分,想到沈氏那骄纵的性子和眼里不容沙子的脾气,林氏这日子估计也好过不到哪,不然见儿子都会这么难?想想也是可怜。 “三少爷呢?”容画突然问了句。 林氏耳朵突然竖直了。 董嬷嬷朝外看了眼。“三少爷应该是和二少爷他们在一起吧,您找他?” 容画点头。“嗯,我给他准备了红包呢,怕他一会挨不住睡了,想先给他。” “行,奴婢给您叫去。” 董嬷嬷应声去了,林氏下意识睨了容画一眼,见世子夫人余光也在看着她,惊得赶紧缩回了目光,慌乱地随便捡了张牌出了。 “赢了!”大夫人突然唤了声,大伙都低头看去,色样都被她凑全了,这一把可赢大了。 沈氏一时开心,整整一天难得露个笑脸。二夫人看着还在发愣的林氏,撇嘴笑道,“林姨娘可真会讨人欢心啊,送了这么大的牌,瞧你一会儿拿什么输!” 这话一出,真把林姨娘给吓着了,局促地看了眼沈氏。 沈氏不屑地回了她一眼,哼笑道:“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闻言,林氏低头笑笑,接着便见赵世隽进来了,笑容僵住,目光紧紧地瞄向他。 容画把孩子唤道身边,摸出了之前准备好的小锦囊给他。 赵世隽没接,看了眼沈氏。沈氏“啧”了声,“你大嫂给你的,你就拿着吧。”说着,又让董嬷嬷也拿出一只,不耐烦道,“这个是我给你的,快去吧,玩去吧。” 赵世隽恭敬接过,谢过沈氏,稍顿地看了眼林氏,也不敢多留地出去了。 林姨娘目光恋恋不舍,直到儿子出去了魂还没回来。 对面的赵惜颜瞧见,冷哼了声,道:“大嫂心善啊。” 容画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二小姐这话怎说的。” “怜惜人家母子不能相见,便把世隽叫了来,您这不是心善么。” 这话一出,沈氏打牌的手顿了一下,瞄了眼儿媳。容画也瞧见了,却笑道:“我不过是想给三少爷红包罢了,哪就那么多心思。” “大嫂心思还少吗?”惜颜冷不丁驳了句。 接着脚底下被踹了一脚,二夫人正瞪着她。 赵惜颜不喜欢容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小母亲就常拿容画和自己比,比得自己一无是处。可没办法,那时候她是自己表姐,是自己亲二哥的未婚妻,她只能忍着。可后来她嫁给了兄长,搅得家里不得安宁,她就越发地讨厌她了。 而且这种讨厌不仅仅来自于她给这个家带来的混乱,更是出于原始的那份妒忌。赵惜颜就不明白了,为何所有人都在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兄长因为她没理智,自己亲二哥更是被她折磨得郁郁寡欢,再看看她,可曾把他们都放在心上了?可曾在乎过他们? 二哥回来,她亲眼看见他夜里顶着寒风站在玉簪园的雪地里,这不是魔怔又是什么?他没出息,爱怎样她都不管,可她就是瞧不惯所有人都在围着容画转! 赵惜颜虽不满容画,可两人平日没交集,因为赵世卿的亲事,大房和二房心存芥蒂,往来得也少,她更是极少接触这位大嫂了。 可不接触不等于这份怨气会消失,从今日一见到容画,赵惜颜的小脾气就开始酝酿了。 不过这到底是在沈氏面前,赵惜颜也不得不顾忌着点,见母亲瞪来,她扁了扁嘴。 其实容画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她知道沈氏不喜赵世隽见林氏,所以说这话故意提点沈氏,让沈氏反感自己。 偏她还拿心思多说事,要知道沈氏一开始不喜欢容画就是因为她心思重。 大过年的容画不想同她不客气,她正剥着核桃,咔地一声掰开了薄皮,将核桃仁放在了沈氏手边笑道:“行,二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就当我心思多。可大过年的,哪个母亲不惦记自己儿子呢,这且还是能看到的……” 本来还是说赵世隽,可这后话一转,沈氏想到了自己儿子,想看又看不到,于是不由得叹了声。 沈氏盯着儿媳手里的核桃良久,道了句:“别剥了,让下人来吧,仔细伤了手。” 这话一出,赵惜颜愣了。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大夫人不但没怪容画,什么时候居然也开始关心起她了? 惜颜任性的劲儿上来了,阴阳怪气地道了句:“大嫂还真是好福气啊,不过可千万别负了人家。” 这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瞧样子她是不想罢休了。 容画冷目看着她,问道:“二小姐如此针对,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没错啊,你能有错么!”惜颜讽笑道,“这世间的人都得围着你转,你能有错吗!” “赵惜颜,你发什么疯!”二夫人突然斥了声。 赵惜颜瞪着母亲,满眼的不服气。 自己儿子都被她折磨成魂不守舍了,母亲居然还护着她。 惜颜不服,就是不服! 也不知道这股火到底是冲着母亲还是容 分卷阅读131 画,惜颜绷不住了,索性不绷了! “兄长走了,全府里人都心急如焚,为兄长担忧,可大嫂你呢?却和没事人似的,我瞧全府上下都没一个淡定如你的。子颛还知道送送父亲呢,你呢?问都不多问一句,眼泪都掉一滴,这会儿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你说说你这是什么心思?你就一点不为兄长担心?还是说你就盼着他走啊!” 这话说得沈氏脸都黑了。二夫人气得恨不能拍儿女几巴掌,也不知道她是抽得根筋,任性也不分个场合,还嫌府上不够乱吗,她真后悔带她来陪沈氏了。 二夫人桌下又踢了女儿一脚,急迫下没个轻重,碰到了沈氏,沈氏斜目睨着她。 房间里一时尴尬,容画把核桃仁放在沈氏手边,冷静又道:“世子爷是我夫君,我为何盼他走,他走于我有何好处。” “当然有啊,我昨天亲耳听兄长和二哥说的,说他一走,若是不回,就让二哥代他照顾你。这照顾,还能是怎么照顾!” 话一出口,满室惊住,沉寂了良久,直到外面炮竹声响起,大伙才稍稍回神。 容画冷若冰霜地盯着赵惜颜,余光里沈氏也同样敛容一脸的森森。 二夫人知道女儿惹祸了,没办法也顾不得规矩面子,只得硬着头皮扯着她边骂边往外走,可刚走到门口,便闻一直沉默的沈氏开口了。 “惜颜过了这个年就十六了吧。” 沈氏声音冷漠得有点怕人,面色深沉得根本不似往日的她。 二夫人一时懵住,讷讷点了点头。“是,十六了……” “不小了,该嫁了。” “这,她还没……”二夫人想解释,可沈氏没再给她说完的机会。“弟妹若是没有合适的人家,我帮你找,不会亏了她的。” 沈氏的意思二夫人明白了,咬牙道了句“不劳大夫人操心”,于是怒其不争地推着女儿出去了。 惜颜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没摔倒,对着母亲嚷嚷起来,接着便听啪的一声脆响,四下宁静,除了再次响起的炮竹声什么都没有了。 沈氏平静地看容画,良久,转身摆了摆手。“都去吧!” ☆、灯谜 这个年三十被惜颜搅的, 凄凉极了。 了解惜颜的脾气, 容画倒没觉得什么, 可沈氏是真的生气了。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跟一个小姑娘置气, 而是心底的忧悒实在是压抑不住了。 沈氏是个迷信的人, 她把这一切都当做不吉利的征兆。 容画本想留下来安慰她,却被她拒绝了,她又去了佛堂, 而这一去便是好几日没出来。接下来新年的事皆是容画在二夫人的帮衬下应付的。 昌平侯府虽人丁不旺,但每逢新年或佳节都会来很多的访客, 亲朋好友还有官场上的同僚,往来不绝,门庭若市。就说赵世卿大婚那日, 差不多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快到齐了,平日可想而知。 不过今年却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因为大家伙察觉到了什么动向,还是因为老侯爷和赵世卿均不在,故而宾客少之又少, 许是都怕惹火上身吧。 别说他们,就连梁孟玉都不曾来过。 她不来, 可不是因为自觉没脸面, 比这还没脸面的事她做的多得去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怕了吧。 新年是团圆日,容画何尝不思念亲人,她想兄长和嫂嫂, 只是二人如今在宛平,见一次没那么容易了。 侯府第一次过这么冷清的年,一直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大家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清静了。 沈氏要去庙里拜佛,容画跟随。思及这些日子府上气氛一直压抑着,沈氏让她带着赵世隽一起,顺便赏灯。 因为与灯展,正月十五应该算是京城一年当中最热闹的一天,容画跟随沈氏出去的时候街上已经聚了不少行人,各家各户门口都张灯结彩,京城的主街上也早已用繁花似锦的灯笼布置完毕,就待天黑。 商户门市大开,小贩也齐齐出动,虽还是白日但街上喧嚷嬉闹声不断,整个都城都处于兴奋的状态。和他们脸上笑喜悦相比,昌平侯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街上人头攒动,马车行的极慢,待沈氏到达寺庙时都快近晌午了。 用过斋饭,容画便陪着沈氏诵经,一直到傍晚,夕阳未尽,东边的主街便开始炮竹声不断,引得赵世隽再坐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晃来晃去,朝外望。 沈氏看看他,便对容画道:“去吧,你带他去看灯吧。” “我不看,我陪大夫人。”赵世隽愁眉道,好似做错了事怕沈氏怪罪。 沈氏无奈笑笑。“去吧,我许你去了,跟住你嫂嫂,别丢了就好。” “那母亲您呢?”容画问道。 沈氏叹了声。“年岁大了,不喜欢太闹的地方,我和智一大师聊一会儿便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小心着点。”说罢,将带来的两队侍卫分一队给他二人,让他二人去了。 分卷阅读132 容画领着赵世隽从般若寺穿过两条胡同便到了主街,刚好赶上日头完全落下,点灯之时。 两人站在一座石拱桥上,望着灯火一簇簇点燃,像火海的波浪,气势磅礴地从南向北推进,伴随众人的欢呼声,瞬间将整个昏暗的都城都照亮了。 往昔上元节赵世隽都是跟在沈氏身边的,沈氏不喜欢人潮拥挤的地方,所以他也没真正看过灯展,就在方才都城被点亮的那刻,他惊讶得跳了起来,扯着容画的袖子激动得不能自己,呼喊着:“嫂嫂你看,你快看!” 其实到底要看什么,他也说不清,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表达。 看着身边这个小孩子,容画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也曾站在这,拉着兄长的胳膊兴奋得大呼小叫,喊着:“大哥你看,你看呀。” 容画理解他的心情,笑道:“嗯,很美是不是,嫂嫂给你也买个灯笼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说着,她领着孩子下桥了。 说是买灯,然这一路走下来,赵世隽两只小手都满了,各种果干,小吃,灯笼,竹猫儿,彩旗……哪个他都爱不释手,不舍得交给下人拿着,容画没办法,只能一只手帮他拿着果干,一只手捏住他的袖子,怕他被挤丢了。 “嫂嫂……那是,杂耍吗?”赵世隽含着甘棠梨小嘴含混不清道。 容画赶紧擦擦他流出的口水,温柔笑道:“是,你慢点,吃完了嫂嫂再带你去看。” 赵世隽等不及了,几口吞下去拉着容画就走。 中元节差不多全城出游,杂耍表演自然少不了,沿街好多份。有飞叉,耍花坛,双石,钻圈,叠案,舞狮子等等。 赵世隽都看不过来了,一听到哪里喝彩,他就拉着容画去钻,谁大喊一声好他都要扭头瞧瞧,恨不能哪个都瞧到才好。这时候的他才真的像个孩子。 结果就这么东钻一下,西窜一下,什么时候把手里的灯笼挤丢了都不知道,只剩了个提竿了。 赵世隽看着空空的提竿,突然慌了,好不容易放松的天性又开始收敛,他紧张地看着容画,自责道:“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他真是觉得好笑又可怜,容画摸摸他头,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呀,丢便丢了吧,嫂嫂再给你买个更大的。” 说着,两人朝挂满小灯笼的方向去了,结果靠近才发现,这不灯笼摊,这是在猜灯谜呢。 赵世隽被吸引了,容画便带着他看了会儿。 每个灯笼上都有一段字谜,猜中了便可得奖品一份,灯谜难度从低向高处越来越大。大伙猜得乐此不疲,赵世隽也看得津津有味。 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看着中间一排灯笼上的字,喃喃念叨着,“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止宜在下。” “打什么?”有人问道。 书生应道。“打一字。” 众人点头,思考起这谜题来。赵世隽突然扯了扯容画的袖子,“嫂嫂,我知道。” 容画惊讶,“真的呀,那你快说,不然就被抢到了。” 赵世隽闻言一愣,大喊声:“是‘一’。”他话出的同时,也有人猜出来了,不过嗓门没有小孩子洪亮,谜师一眼就瞧见了小家伙,弯眉笑道,“答对了,小公子好生聪明啊!” 这一夸赵世隽有点不好意思了,朝容画靠靠。谜师和颜悦色道,“既然答对了,那小公子就选个礼品吧。”这话勾了赵世隽兴趣,他目光在灯笼下的案台上扫视,从各色的小玩意到花灯,最后他目光落在了一根鎏金簪上。 “我想要这个。”他指着道。 谜师笑了。“哟,小公子好眼光,不过这是头筹的奖品,你若想要这个,便需答出最上面的三道谜题。” 赵世隽仰头,认真的小模样也惹了大伙好奇,都跟着看上面的三盏灯笼。 刚才那道不过是巧合,赵世隽听说过罢了,换个难的他还真的解不开了,于是求助地看看容画。容画举头,看着最上面的三道谜。 “倚阑干,东君去也。眺花间,红日西沉。闪多娇,情人不见。闷淹淹,笑语无心。”她念了一遍,想了想。“是‘门’吗?” “夫人厉害,猜对了。”谜师拍手道,在众人恍然的目光中又指了下一个,“‘春去也,花落无言。’打一字,夫人试试?” 容画垂眸想着,刚有些思路便问身后有人悠然道了声:“榭,‘舞榭歌台’的‘榭。’” “啊~”围观众人又是一阵恍然,研究起这个谜底来,可容画却愣住了,这声音有点耳熟。 她跟着几个好奇的人蓦然回首,只见人群外一身材颀长,着玄色曳撒的男子正看着她笑,桃花似的眼角微挑,唇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明明是落拓不羁的神情,偏不生半分轻佻,反倒给这张英俊的脸平添了几分韵味。 一个男人,能魅笑得比女人还要美,这世间怕也只有那一人了吧。 “夫人,巧啊,我们又见面了。”萧嵩穿过人群上前,站在容画面前道。 容画颌首,淡定应 分卷阅读133 了声。“萧少爷。” 萧嵩目光在容画一旁的孩子身上扫了圈,对着谜师慵然道:“她答一题,我答一题,这该如何算呢?” 谜师怔了下,面前人气质俊逸不俗,而这边的夫人瞧着也是个矜贵的,他无奈道:“三题还剩一题,您若解出算您胜,若是这位夫人解出,自然算这位夫人胜。不过……”谜师顿了顿,大伙不由得都静了下来,他接着笑道,“若是还有他人答出,那各解一题,便谁也算不得头筹。” 萧嵩点了点头。“在理,那就看看这最后一题吧。”他依旧微笑看着容画,伸手示意了一个请。 容画没多说什么,看看那根鎏金簪子,又看看身边的赵世隽,低头柔声问:“很想要吗?” 赵世隽犹豫点头。 容画笑着摸摸他头,举眸去看那灯笼。灯笼转动,谜题亮出。“上不在天,下不在田,心中藏直,玄之又玄。” 容画颦眉,她还真没想出来,不由得问道。“打一字吗?” 谜师摇头,笑道:“是物。” “啊~”方才那书生恍然,朗笑道,“谜师今年这题也没往年的难么,这不就是……” 他话未完,萧嵩侧目,一个肃冷的眼神过去,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心猛地一颤,那书生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噤声不语了。 大伙不解,哄道:“你倒是说啊,什么啊?” “啊……我猜错了……”书生瑟缩道了句。 萧嵩回眸,含笑看着容画道:“夫人可想出来了?” 容画抿唇,摇了摇头。 “是不是……”人群里又有人开口了,容画望去,那人瞬间僵住,脸色煞白。“……月亮?”那人哑着嗓子怯声道。 谜师摇头。 那人长舒了口气,容画看见他身后有个侍卫模样的人退了一步,她似乎明白什么了,狐疑地看了眼萧嵩。 而萧嵩也在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眸中浮着一层淡淡的笑意,很清澈,不含任何杂质。 “夫人,和月亮有关啊,七夕那日,乞巧要用的……”萧嵩提示。 容画窘,这意思不就是他知道答案了。 “我输了。”她道。 “咦,谁说的,大家可都还没猜出来呢。”他桃花眼眯得更弯了,低头靠近容画,柔声道,“夫人再猜猜,七夕那日放在盒子里的……” “你都知道答案了,何必……” “我不知道呀。”萧嵩截断她的话,笑容依旧。 容画看着他,沉了口气,拉着赵世隽索性道:“蜘蛛!” “答对了!”谜师喊了声。不过这个答案对众人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这位公子提示得那么明显,还用得着猜吗? 萧嵩抿笑,佯做失落地摇了摇头,慵然挑眉。“怎么办,我输了。” 说是认输,可脸上的笑似水荡漾,看得人心晃。如此俊俏郎君,哄人哄得这么认真,围观的姑娘只觉得心里一酥,腿都软了,只恨自己不是他哄的那个,哪怕得他一分笑意也好。 她们这么想,容画可不觉得,她尴尬得不得了,只想赶紧离开。 萧嵩看出来了,修长的手指拈起那根簪子递了过去。“恭喜,夫人。” 容画一刻都不想多留了,没迟疑,接过来直接给了赵世隽,平静道。“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赵世隽不懂这些,拿着簪子兴奋地点了点头。 二人转身便走,萧嵩挺直了脊背,慵然笑道。“夫人就这么走了?不说声谢谢吗?” 容画顿足,回首。“我为何要谢?” 萧嵩挑眉,余光淡淡地瞥了眼赵世隽手里的簪子,随意耸了耸肩。 容画勾唇,笑容宛若夜昙,清媚无暇。“您不是说不知道谜底么,既然都是我自己猜的,我为何要谢。”说罢,她从容地福了福身,走了。 好么,讨人欢心,结果人家不领情!一群看戏的心里忍不住笑了。 萧嵩也愣住,直到眼看她被侍卫护送下上了马车,出了视线,他才回过神来,然而却蓦地一笑,眼中似有锋芒闪过,心里那个念头越发地深了…… 他身后,飞廉一脸不解地看着主子,悻悻道:“爷,你总招惹她干嘛啊!”冷冰冰地,一点都不识情趣。 萧嵩斜目瞥了他一眼,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飞廉呆住。他跟自己说的话可多了,哪句啊? “不,不记得了……”飞廉一脸谄笑。 萧嵩指尖点了点腰间的佩刀,心情颇好地哼了声,笑道:“早晚会实现的。” ☆、警告 马车上, 赵世隽看着那根簪子恋恋不舍, 小眉头锁着抉择。 容画笑了, 问道:“小少爷在想什么呢?” 赵世隽仰头看看她, 憨态可掬地摇了摇头, 举着那簪子道:“这是嫂嫂替我赢来的,我本应该送给嫂嫂,可是……” 分卷阅读134 容画问:“可是什么?” “可是我有点舍不得了。” 容画哭笑不得, 摸了摸他头,哄道:“小少爷的心意, 我领了。但是这根簪子是嫂嫂为你赢的,自然就是你的了,不必顾虑那么多, 只要你高兴比什么都强。”见小家伙还是踟蹰着,容画扫了那簪子一眼,追问,“嫂嫂能问问,你可是有个想送簪子的人了?” “是……”赵世隽小声应, 底气不那么足。“我想送……我娘亲……” 这个娘亲,自然不是他嫡母沈氏。 “你是想送林姨娘?” “嗯, 我知道她一直惦记着我, 我也想她。可大夫人不喜欢我们在一起。新年了,我也想送她一样东西……” 说着,小东西眼圈好像红了,他偷偷吸了吸鼻子。 “小少爷是个孝顺的。”容画含笑赞道。 可赵世隽闻声却幽幽叹息。“嫂嫂, 我真想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我娘亲了。我若长大了我也可以保护侯府,我也可以替兄长保护您。” 小家伙童声清脆,好听得极了。而她的心也被这话打动,软了下来,嫣然笑道:“好,小少爷快快长大吧,日后肯定会出息的,嫂嫂还要借你的光。” 赵世隽小脸郑重地用力点了点头…… …… 皇宫,栖鸾殿里,萧美人慵然半卧于榻上,小宫女在为她捶着腿。 和皇帝在太液池赏了一个晚上的灯,此刻她累得动都不想再动一下了。 年年如此,次次这般,其实她根本对那花灯就不感什么兴趣,当初在江南她什么富丽奢华没见过,谁还稀罕这宫里刻板的节日。可为了讨皇帝欢心,她还得装出一副憧憬天真的模样,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每个节日,好给皇帝实现她愿望的机会。 所以与其说是皇帝陪她,到不若说是她陪皇帝。 是,男人是要哄的,但不是说一味地对他付出就是对的。适当的也要索取,也要让他感受到被依赖的成就感。 何况人骨子里都是贱皮子,你对他越好,他越不把你当或回事。所以欲情故纵才会屡试不爽。 所以说皇帝独宠萧美人,真就如坊间所言,因她绝色无双吗?扯淡,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色!还有人说皇帝和萧美人前世便留下了生死契阔,此生再聚。 萧美人冷嗤,什么誓言,更是无稽之谈!她能入宫,她能留在陛下身边皇恩永固,那是因为她用心了,她用在皇帝身上的心思,可不比站在朝堂里的阁老们少! 萧美人相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可以得来的,想要,那就得花心思去夺。 无独有偶,她弟弟萧嵩也是这么想的…… “姐姐可是逍遥自在啊。” 乍然听闻弟弟的声音,萧美人猛地睁开眼睛,冷眉问道:“你怎来了?” 萧嵩看着霏苓端来的汤圆,一把接了过去,舀了颗放在嘴里,笑道:“我来看看你啊,随便讨完汤圆吃。” 萧美人挥了挥手,霏苓会意,遣小宫女们下去了。 “这是皇宫,更是深宫内苑,岂是你随便出入的!你就不怕被陛下知道责罚!”萧美人不悦斥责。 “皇帝知道啊。”萧嵩满不在乎。“他和父亲在太极殿偏殿里聊天,我说想来见见你,他就许了。” 萧美人哼声,他还真好意思说,皇帝早就瞧他这么出入宫殿不顺眼了,可碍着自己的面子,不好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今日上元节,父亲为何来?” “还不是西南的事。”萧嵩靠在椅背上,看着萧美人道了句,“穆王反了。” “当真?”萧美人猛地坐直身子,一张艳如桃李的脸惊慌失措。这倒是出乎萧嵩意料啊。 “穆王谋反是迟早的事,几乎是尽人皆知了,您至于这么惊讶吗?” “可他早不反晚不反,偏偏是这个时候……赵世卿才刚去西南啊,人还没到呢……” 萧嵩勾了勾唇。“有和区别吗?” “怎没区别?若是赶在穆王造反前,他许还有机会镇压,眼下穆王定和土司勾结,他这一遭只怕有去无回啊。”萧美人叹道。 “那不正好么,正合了父亲的意,合了你的意,也合了陛下的意。” 萧美人惊愕。“合陛下意?你什么意思……” “姐姐,你好歹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了,他这么点心思你都没摸清?他早就忌惮昌平侯府了,你以为这次给赵世卿设圈套的只有巢巩和父亲么?还有皇帝……” “不会的!我知道皇帝曾担心过他会拥兵自重,但赵世卿不是那样人,皇帝对他是信赖的,陛下亲口对我说过。” “姐姐呀,这全天下会玩心思的可不止你一个,能成为九五之尊的人,他岂会是个简单的。”萧嵩笑意发寒,他下意识摸腰间,那本应该有他的佩刀,不过入宫时被摘下去了,于是他改了轨迹拎起腰间的玉珏摩挲着。 他斜目瞥着不能接受的萧美人,又道, 分卷阅读135 “姐姐,你还是不信?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后日,最晚不会超过三天,西北的塘报就会呈到皇帝面前。你知道上面会写什么吗?‘中军都督府大都督,英国公世子,虞琮,战亡河套。’” 萧美人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双唇瑟瑟发抖,道:“虞都督……死了?” “死了。”萧嵩轻描淡写。 鞑靼滋扰西北数十年,虞琮是唯一有能力复套的人,前些日子还传来大捷,可这才多久的日子他就战亡了,这不得不让人质疑啊。 虞琮一死,英国公府的势力必然大削,如今军权掌握最多的,只剩下昌平侯府了…… 萧美人失神,可萧嵩却目光品味,意味深长地审度着他这位姐姐。冷清地道了句:“姐姐,你是心疼赵世卿了吗?” 萧美人心神一颤,不过面上依旧镇定,她缓缓看向弟弟,妩媚地牵唇一笑:“我为何要心疼他?” “对呀,你为何要心疼他?他手握着你的把柄,几次三番要挟你,而且他还阻碍你儿子帝继承大统,一心同你父亲作对,你应该盼着他不归才对啊……可,我怎瞧着你这表情……不像呢?” 萧美人盯着萧嵩,傲然雍容,她冷道:“萧嵩,你今日进宫的目的到底为何?” 既然问到点子上了,那也不必兜圈子了。萧嵩起身,不紧不慢地理了理微皱的袍裾,目光如剑,笑里藏刀地盯着萧羡妤,沉声道:“我不过是来给您提个醒,一切都逃不过父亲眼睛的,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别做,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还有你如何进的宫!” 说罢,眼中的凌厉突然消失,萧嵩恢复了往日的佻薄,他看了看碗里的汤圆,对着霏苓道:“少放糖,我们美人不喜甜的,甜的吃多了,老得快哟!” 霏苓瞪目看着他,一直到他悠然离开,才赶紧上前。“美人,小萧将军太嚣张了!好歹您也是美人,皇帝宠妃啊!” 宠妃又如何,还不是他们手里的棋子,她岂敢轻举妄动半分。他就是看准了自己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所以肆无忌惮地利用自己。自己受的威胁还少吗?上一次,她派人刺杀,还不是因他一句话,她不敢在行动第二次,这次还不是一样…… 刺杀? 萧羡妤突然想起什么来。上次她派人去刺杀昌平侯府夫人,是萧嵩救了她,不仅救了,还威胁自己不许再对她下手。 杀她对他有什么影响吗?没有啊,除非他不想她死。 萧羡妤脑海里又映出了那张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脸……还有她和萧嵩在萧府的往昔。 她从来没对人说过,萧嵩对她这个大五岁的姐姐,曾动过不该动的心思…… 萧羡妤突然间好像明白什么了。她看着萧嵩离开的方向,抱着暖手冷笑一声。 萧嵩啊萧嵩,你再聪明又如何,你早晚毁在女人手里! …… 四川,顺庆府。 虽说土司叛乱不宁,穆王势欲谋反,气氛紧张而压抑,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削减正月十五,当地百姓闹花灯的兴致。 入夜时分,花灯亮起,映红了半边天,把天上那银盘似的明月也衬得少了分风采。明明它才主角,偏就被夺了风头,于是撒娇似的总是朝云彩后面躲。 家家户户门口挂灯添彩,唯独主街胡同深处的一家深宅大院略显冷清。他们家门口,还是那四盏写有“祁府”的硕大长形宫灯。 因为冷清,所以门口照壁前站着观望的三人也不大引起人注意。 他们站了良久,彼此不语,唯是用眼神交流,最后谁也未曾踏前一步,而是脚下生风地绕到了大宅的后门。 他们绕到后门也不是因为要从后门进,只是因为后门在一无人经过的胡同里,而且更接近他们所要到达的房间。 一人留守,二人身轻如燕,在守卫毫无察觉的境况下,翻墙入府,直奔后院西厢房去了。 二人刚抵达床前,还未来得及扣门,便闻房里一声浑厚果断的声音问:“谁?!” 门外二人顿住,其中一人冷笑,道:“戚副将警觉性还是这么高啊!” 这话一出,房里人半晌都没个动静,恍若连呼吸都停了似的。空气凝结,接着便闻稳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霍”地打开了,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踏了出来,面对二人呆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唤了声:“赵……世子爷?” ☆、夜会(一更) 赵世卿淡笑, “戚副将, 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啊?” 戚丞面含惊色地打量了赵世卿须臾, 终了垂眸, 无奈冷笑。“我就知道世子你早晚都会找到我的。”说着,他伸手示意,请二人入房。接着朝门外望了望, 见无异常,关上了门。 赵世卿进房, 室内开阔,装饰不俗,想来戚丞如今非富即贵, 不过他还是保留着往昔的习惯,房里并无一人伺候。 赵世卿找了位置坐下,俞修竹则伫立他身后。 “世子是如何找到属下的 分卷阅读136 ?”戚丞斟茶,端到赵世卿面前,自嘲道, “从京城到川蜀,跨越千里, 您不会就是为了来找我吧。” 赵世卿淡定接茶。“我因何而来, 戚副将不清吗?” 戚丞窘迫地顿了会儿,苦笑了笑。 赵世卿接着道:“和巢巩联络的人便是你吧,我识得你那枚印章,被我挥刀削掉一角的蟒蛇印章。” 戚丞脸色瞬间黑了。 他跟随赵世卿近十年, 大伙都叫他戚副将,而事实上他不是昌平侯麾下的副将,而是前朝余势在东南成立小朝廷时,他被迫启用的。他家在倭寇侵扰的福建,十几岁时,他对抗倭敌时骁勇无敌,脱颖而出,被所谓的前朝太子留在身边。 后来京都派昌平侯围剿前朝这帮乌合之众时,赵世卿留意到了他,二人虽是敌对,却结下过命之交,他背叛了前朝太子,投奔了赵世卿,这一留就是十几年。 至于那枚印章,是前朝太子赏给他的,因喜爱一直留在身边,在和赵世卿过招时曾被赵的雁翎刀削掉过一角。 “我记得当时你负伤后便要离开军队,回归祖籍,祖父还替你讨了卫所百户的职位。你怎就到了四川?”赵世卿凌然问,他四下打量,楠木的漆金桌,花梨的椅子,上等哥窑的冰裂纹瓷瓶,还有这茶碗,瞧这釉色也定是价值不菲。 赵世卿捏着茶碗晃了晃。“戚丞,这就是你想要生活吗?” 戚丞冷静地看着他手里的茶碗,镇定道:“我想要的生活世子比谁都清楚。” 他想要的无非是有田可种,有房可住,当然有个微薄的俸禄更好,因为他还有个老娘和弟妹要养。比起出征在外,当个飒爽威风的将军,他更想守着一家人昨个平凡的孝子。 赵世卿听出他的语气不对,于是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邵阳十年,我带着封赏,满心欢喜地回到福建,我以为我总于可以安养老母,照顾弟妹了,可结果我看到的是什么?残垣破壁,满目疮痍。迎接我的竟是家破人亡。” “怎么……”赵世卿皱眉,戚丞伸手打断他。“我回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我出征这几年,当地员外郎看中了我妹妹,想要纳她为妾,我妹妹不肯,他便以勾结海盗为由抓走了我二弟,我妹为救二弟只得无奈嫁了。 可那老淫棍娶我妹妹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猥琐的恶癖,结果我妹妹不过半年就被他折磨死了。消息传道家中,我二弟带着一腔怒气冲到员外府,结果被他生生打死。在反抗时,二弟伤了他儿子一只眼睛,那恶霸为出气一把火烧了我们全家,我母亲和三弟全死在那场大火中。” “那你可报官了?”俞修竹忍不住了,听得往昔战友遇难,他心里堵得慌。可他话一出,戚丞却莫名其妙地笑了。 “俞侍卫,这话可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啊!你是如何从参军落得身败名裂,只能做个侍卫的?还不是朝廷!他们为你做主了吗?” 俞修竹被反驳得一愣。 赵世卿似乎也猜到报官的结果了,若是报官有用,他也不会到今日这步。 对,确实没用,不仅没用。官府为包庇员外,诬陷他一家均为海盗,道他这么些年在外也是在为海盗效力,更是举出他曾经效忠前朝余孽的经历,直接将他打入了大牢。至于他那些任职文书都被官府扣下,不但不被承认,还说他是伪造,至于朝廷给的封赏也被说成是他杀人越货劫来了。 戚丞是百口莫辩,无处伸冤,就在知县想要秘密处决他的时候,被他逃了出来。他没急着走,而是独自一人杀进了员外府,手刃员外郎后,杀红了眼,全府一十八口人,他一个没留。 他本就身手矫健,又加上抱着必死之心,不但逃过了官府的追捕,也解决了知县…… “之后呢?为何不去找我。”赵世卿追问。 戚丞无奈摇头。“找您?去京城吗?对这个世道,我已经彻底失望了,为何还要凑上去。” “那你就投了穆王?” 戚丞惊愕。“你怎知道我投的是穆王?” “哼,在这西南,能让你更名唤姓,给你富贵的也只有穆王了。” “是。”戚丞耷拉这头,明明气势盛然,可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当时身负重伤,一路朝西去,昏死在路上,是穆王世子救了我。伤好后我便成了他的死士,再后来……” “再后来穆王发现你的价值不仅仅是做一名死士,所以你就成了祁将军。”赵世卿平静道。 戚丞点头。“世子,自我逃离家乡之时,我便已经死了,我现在是祁毋,我同过往再无半点牵连。” 这话一出,赵世卿莫名心酸。“不管你是原来的戚丞,还是如今的祁毋,你都不该帮穆王,助纣为虐。你明知道他有反心,你明知道他和巢党勾结,你更知道昌平侯府同巢巩的关系,就算你对这世道失望,那昌平侯府呢?祖父可亏待你半分,你为何要同巢党联手,置他于死地,你就甘愿背叛他?” “背叛。”戚丞冷笑,哼出声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来,端在 分卷阅读137 掌心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我也不是第一次背叛了。” 当初从“前朝太子”身边到了昌平侯麾下,不算背叛吗? “世子爷,您不必劝我了,您和老侯爷对我有恩,但恩是恩,仇是仇。我恨这个世道,恨这个朝廷,恨这些当道恶官,我要报复他们。” “帮助穆王造反就是报复吗?你这一举只会让更多无辜百姓如你一般,家破人亡,让哀鸿遍野。” “凤凰涅槃,死后而生。” 赵世卿简直不可思议,怒目道。“涅槃?你当真以为穆王造反是涅槃,能改头换面?你可知道为何这世道会如此不公,就是因为有巢巩这些人把持着朝政,势力盘根错节,一手遮天。你的悲剧不是朝廷造成的,是这些奸佞造成的!可如今你去要帮他们!” 赵世卿痛心疾首,可戚丞却一言不发,安静地听着,唯是反反复复地将匕首的刀鞘挑开个缝,再合上,面上淡定,动作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世子不必说了,您质问我帮助巢党,又道巢党当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会当道?他为何会一手遮天?还不是因为那个皇帝……既然哪个做皇帝都一样,我为何还要让留着那个害我一家的罪魁祸首。” 赵世卿知道自己如何劝也没用了。在对那枚印章产生怀疑后,他就一直派人暗查,在得知祁毋便是当初的戚丞后,他甩开大军,乘千里马日夜兼程到达四川,为的就是能够让他回心转意。 不过眼下看来,怕是没有希望了。 “穆王不会成事的,我也不会让他成的。”赵世卿凛然道。 戚丞摇头叹息。“世子爷啊,你为何会来西南你还不清楚吗?这不是巢巩,不是穆王,是皇帝给你设的圈套,即便如此,你还要为他效力?” “我不是为他。”赵世卿郑重道,“你知道我为的是谁。” 戚丞当然知道,赵世卿同昌平侯一般,他们为的是这个天下,但不是皇权下的天下,而是黎民苍生的天下。 亦如当初前朝余孽在做困兽之斗时,想要玉石俱焚,毁掉福建给他们陪葬。 朝廷的目的是不惜一切只要他们被一网打尽,玉石俱焚,是最轻而易的剿灭办法,可是赵世卿宁可亲自上阵,花了三月的时间才平息叛乱。如此殚精竭虑,劳筋苦骨的目不是别的,正是想要保全百姓。 若非如此,只怕戚丞的亲人早就在那场叛乱中灰飞烟灭了。这也是戚丞归顺后,能够死心塌地跟在昌平侯麾下的原因。 思及此,戚丞心里那团火再次燃了起来,他心里有点躁,久违的豪气鼓动。他握紧了匕首加以克制,良久,那股子炙热才被他渐渐安奈。 “世子,您回吧。”戚丞淡定道,“我还是那话,您的恩,我记得;我的仇,也不会放弃。” “好!”赵世卿毫无踟蹰,一口应下。“十日后,兵戎相见,我也不会再留情了。” 戚丞深吸了口气,伸手示意了个“请”。 见他送客,赵世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俞修竹心中不敢,左右瞧望,最后无奈叹息,只得跟着赵世卿去了。 “世子!” 然就在踏出门外的那刻,戚丞再次唤住了他。赵世卿回首,一闪烁之物朝他飞来,他扬手一接,正是戚丞方才手里的那把短匕首。 匕首不逾一尺,被戚丞握着刀柄还带着他的余温,真切地昭示了他方才的心境。 赵世卿疑惑地望着他。 “古有割席,今增宝刀,我二人情义已断,互不相欠。”戚丞冷目道。 赵世卿看着手中那把雕刻精致的刀,勾唇浅笑,毅然转头离开。 二人原路返回,随行的侍卫还在外面等他们。 俞修竹不甘,当初自己与戚丞情同手足,可今日他却如换了个人似的,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彻底。他理解他的伤痛,自己也曾经历了不公,也恨这个世道,但自己不会恩将仇报,背叛昌平侯。 俞修竹看着赵世卿手里的那把刀,愤愤道:“一把刀就想解决一切?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老侯爷如何待他的,他竟然帮他们陷害老侯爷!如今老侯爷被他们害得下落不明,只怕凶多吉少,真替老侯爷不值!” “祖父没死。”赵世卿突然道了句,他盯着手里的那把刀的眼神突然上挑,镇定道,“我知道他在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 ☆、无门(二更) 英国公世子阵亡的消息传至京都, 满城哗然, 朝廷错愕不已。这个被称为战神的人竟然真的死了, 大家不能接受。 他这一走, 复套大计必然受挫, 朝堂上下惶惶不安。 英国公府世子离世,昌平侯下落不明,掌握国家边防的两大势力出现崩塌之势, 于是更多的权利控制在了晋国公的手中。 京城不安,而昌平侯府也整日处于阴霾之中, 尤其是眼看英国公府披白挂丧,沈氏和容画皆是心悸难平,直到一月将尽, 西南对阵,侯府总于接到赵世卿 分卷阅读138 的平安信了。 全府的心不由得落了下来,然而更加惊喜的是,信中提到,老侯爷已经寻到, 不日便会送回京城。 这可是大喜。 老侯爷总于找到了,而且还活着, 只要他在那么侯府就倒不了! 事情果然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沈氏兴奋之下去拜佛还愿,直道要给般若寺添香火,加盖一座珈蓝殿。 自打赵世卿离开,容画也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赵世卿心里提到了侯爷,提到了侯府,提到了沈氏,可独独一句没有提到她。 她能理解,毕竟以赵世卿的性格,千里家书,不会过多着墨儿女情长,可是……问一句都不行么? 沈氏看出了儿媳的心思,于是在回信的时候嘱咐她另书一纸,附在家书后。 容画想想,摇了摇头,唯道了句:“他安就好……” 算着日子,二月初五,老侯爷该回来了。这几日举家兴奋,日日盼着他的到来。容画虽未正式拜过这位祖父,但是小时候来侯府还是见过一次的。 十岁那年,她和母亲来看姨母,二夫人让赵世骞带她去花园玩,她想要吃树上的樱桃,赵世骞无奈便抱起她去摘,可好巧不巧地正好碰见了路过的老侯爷。 她记得当时的他威严肃穆,垂眸瞥着她眼,目光冷清却略带品味地在她身上扫视,最后却只是对着孙儿警告了句:“不可玩物丧志。”接着,便大步凛然地走了。 容画明白了,他一定觉得是自己拉着赵世骞出来玩,误他学业的。 因这没能给他留个好印象,思及此,容画还是不由得紧张。于是这些日子她不停地向沈氏询问老侯爷的脾气喜好,还在房里反复练习见面时的礼仪和该说的话,生怕他见到自己会心生嫌恶。 是日,她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本兵书来,坐在次间的榻上,认真得倒像个即将要参加春闱的举子。 青溪一进门就噗地笑了,打趣道:“怎地?小姐这是要上战场吗?” 容画没瞧了,哼了哼。“有何不可,我若是男儿,也要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哟,您以前可是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青溪笑道。 容画愣住,接着睨了她一眼,继续看书。 跟她一起长大,青溪很少见她这般认真,看来小姐的确很紧张面对老侯爷啊。往日那个只在乎世子爷的人,竟然也开始在乎他身边的家人了…… 容画正看着,忽听庭院里声音嘈杂,是倪元来了。 几个小婢嬷嬷正围在门口和倪元说着什么,丫鬟璇儿慌忙跑了来,喊声道:“夫人,夫人,老侯爷要进城了!” 真的回来了?容画怔住,赶紧整理了衣着准备去东院,可刚出了渊渟院二门,一见倪元那张哭丧着的脸,她心咯噔一声,顿时沉了。 果不其然,到了前院看见同样愁容急迫的沈氏,她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怎么办,怎么办?二弟你快想想办法,赶紧迎侯爷进城啊!不然再耽误下去,他伤病复发,性命难保啊!”沈氏对着二爷焦灼道。 二爷连连叹声。 容画不明所以,插不上话,于是走到二夫人身边低声询问,这才知道。原来老侯爷昨晚上就已经到了宛平,可凌晨到达南城门时,却被护卫军拦下,不许他入城。 老侯爷在西南战场负伤,再加之一路颠簸,亟待就医,若是再拖,只怕危及性命啊。 “那为何不让他入城?”容画问。 二爷哼声。“还不是巢巩那老贼!父亲是战场失利被俘,如今安然回来,巢巩便以此做文章,道其中自有蹊跷,诬父亲是投敌背叛,以叛国之罪不许他入城。” “昌平侯的忠贞还用得着怀疑吗?”一向从容沉静的容画激动道,“若是叛国,何必还要回来?再者,就算是叛国,那也的先入城,待皇帝定罪吧,凭什么就给拦在了城外!” “哼!巢巩那老贼,他就是想拖死父亲!”二爷大声喝出,一个“死”字,说得大家是心惊肉颤。 “那……那皇帝地意思呢?” “世子一离城,所有反巢巩之人都被他逐一控制住了,连汤应昀汤大人如今也被囚都察院,朝廷之上,能为我昌平侯府说句话的人,已经没有了,即便有,也不过是同我一般,人言甚微啊。如今朝廷,由巢巩把持,自然是他说什么,皇帝就信什么了。” 明明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么,怎么偏偏就出了这些!这起起落落,让沈氏的心承受不来,她眼眶一红,眼泪便留不住了。 容画见此赶紧上前安抚,问道:“既然他不能进来,那我们不能出去吗?不能请个大夫吗?” “祖父被囚禁起来了!”大堂里,刚刚跑进来的赵世骞道了句,他急得满头是汗,顾不得擦拭,赶紧道,“我方才去城外了,别说侯府的人,就是朝廷官员,若想见祖父也得获皇帝和内阁的批文,根本进不去。我刚刚碰到姐夫了,他正在城外和护卫对峙,巢巩居然说动皇帝,派了五军营的人 分卷阅读139 去镇守。” “他这是想逼死侯爷啊!”沈氏忍不住喊了声。 二爷冷哼一声。“何止是逼死父亲,一旦父亲罪名落下,昌平侯府一个都逃不了。” 话一出口,众人皆骇,沈氏彻底傻眼了。 容画上前安抚。“母亲别急,一定还有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是内阁能管,还是英国公府能管?这朝廷上下都是巢巩的人,沆瀣一气,侯府真的完了……” 沈氏突然嚎啕,她这一嚎,大伙都跟着愣了,叹息的叹息,沉默的沉默,直待沈氏嚎够了,她抹了把泪,突然神情一转道:“就是真的完了,也不能认输!”说罢,她唤了声董嬷嬷。“回东院,更衣。” “大夫人,您这是……”董嬷嬷诧异。 沈氏忍泪,沉着道:“回沈府,找父兄。就算踏破了鞋,也要把老侯爷救出来。” 人低落到极致便没什么可惧怕的了,容画突然被沈氏点燃,她看了看二夫人,又看了看赵世卿,也跟走了。 沈氏说得对,踏破了铁鞋也要把老侯爷救出来。可她认识的,只有一个,就是嫂嫂的娘家父亲,翰林院大学士叶元懋。 叶元懋常入宫给皇帝讲经,许他能在皇帝面前为昌平侯府说几句话。 然而到了叶府她才知,事情真的想得简单了。 叶元懋卧病在床,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日前在皇帝面前为昌平侯进言,触了逆鳞,皇帝罚他在太极殿前跪两个时辰。 春寒料峭,冷风砭骨,他一把岁数了,才过了一个时辰便晕倒,接着得了风寒,高烧不退。 如是,容画除了感激还能说什么,她代昌平侯府跪拜,谢过叶大学士便离开了。 在叶府门口候着的倪元,一见神情沮丧的世子夫人走出来,就知道这事没成。 其实他心里明镜呢,朝堂那些事常听世子爷说,他也了解不少,救老侯爷哪就那么简单。不过他还是想起一个人。 倪元跟上去,悄声道:“世子夫人,也许有个人能救侯爷。” 容画愕然,问:“谁?” “靖王。” …… 容画的出现着实让靖王吃了一惊,他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世子夫人。这姑娘太小了,身形娇小,脸庞也稚嫩极了。 也是,据说她嫁给赵世卿的时候刚刚及笄,眼下过了年,也才十六岁吧。 这个年纪的姑娘,难得有此魄力,从容沉稳啊。 其实容画一点都不淡定,她一个书香闺秀,哪里见过这般高贵的人,面前可是皇子,是王爷,甚至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若不是嫁给赵世卿,这位靖王对她而言,只可能如神话人物那般,存在于口口相传的故事里。 所以她害怕,紧张得不得了,只是眼下的情势逼着她不得不安耐住心慌,镇定面对这位贵人。 恭敬拜过后,靖王温和地看着她,笑笑,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是为昌平侯吧?” 刚刚起身的容画再次跪倒在地,叩拜道:“求靖王救救老侯爷吧,他是被诬陷的!” 靖王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你先起来吧。” 容画没动,倒是刚刚入门的靖王妃经过她时,拉了她一把。容画起身,二人对视,靖王妃竟愣了一瞬。 “你是如何知道来找我的?”靖王平和问。 容画应道:“是世子的贴身侍从告诉我的,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世子也从来没跟我提过您,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搅扰您。” 听闻这话,靖王突然笑了。不过赵世卿喜欢她,好厉害的丫头啊,能摸透人心,知道自己和赵世卿之的秘密,故而在为他解释。 不过,她今日来了,就是个错! “我不追究你如何知道的,但你今日真的不该来,我也不该见你。” 容画惊诧。 “你想知道为何吗?因为赵世卿对我亦师亦友,甚至堪比亲人。” “那……那您可会帮他?” “不会!”靖王决绝道,面色镇定无一丝波澜,好似这个答案根本就不用考虑。 如是,容画更不能理解了。“为何?您不是视他为亲人么。”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帮他,因为这是临走前嘱咐过的。”靖王看着一脸惶然的容画平静道。 他话语柔和,和他这个人一般,温文尔雅,清澈得像一只出淤泥的莲,超脱得像出岫浮云。平易近人,可又纯粹得让人不敢靠的太近。 容画不能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你可想过,如今侯府孤立无援,我若是为了昌平侯得罪了皇帝,那么待赵世卿遇难时,失势的我又如何去帮助他?” 这话说得容画哑口。 这个陷阱是给昌平侯府做下的,老侯爷遭此劫,那么赵世卿也逃不过。 容画沉默须臾,焦急的脸色渐渐宁静下来,她缓缓跪地,再次施 分卷阅读140 大礼,伏地道:“妾身懂了,谢靖王殿下提点。”说罢,她淡定起身,便要告退了。 “等等。”靖王妃突然唤了声。 容画抬头。 靖王妃蹙眉看了眼身边的靖王,靖王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浅笑温声问:“世子夫人,请问……您和晋国公府萧氏可有血亲之缘?” 这话问得突然,容画半晌没反应过来,讷讷摇头。“回殿下,没有。” “哦。”靖王意味深长地叹了声,却让人品出了可惜之意。“像,真的像……” 他喃喃着,容画猛地反应过来了,他们说的应该是美人萧氏。自己确实和萧氏有几分相像,不过人家是皇帝妃嫔,与贵人相像的话可不是她能随便说的。 就在容画再次要告退的时候,靖王妃叹了声。“若是有联系就好了,怕也只有萧氏能救侯府了……” 容画怔了下,缓缓退出…… 叶府,靖王府,一行无果而终,容画往回返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也不知道他人如何了。 就在她走出宣德坊的时候,碰上了迎来的赵世骞。 容画想了想,还是下了马车。“二少爷这是要去哪?” “我是在等你。” 容画退了一步,赵世骞赶紧解释道:“我听倪元说你要去靖王府,我随兄长也曾见过几次靖王,所以想同你一起去,不了到的时候你已经进去了,我只得在这等你。结果,如何?” 容画摇了摇头,也问道:“大夫人那呢。” 赵世骞同样摇头。 落日越来越小,夕阳抵不过料峭春寒,容画只觉得身上发冷,这种冷,不止是冷风吹的,更是从心里生出的寒意。 见她冻得瑟瑟发抖,赵世骞解下了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容画反应过来便要扯下来,奈何赵世骞加了力度似的,不许她脱掉。 “二少爷,这斗篷我真的不能披。”容画坚持去扯,目光笃定。“我知道你是好意,也知道你是我表哥,但是,我们回不了过去了。” 说着,趁赵世骞怔愣间,她推着那斗篷躲开了。 她逃似的退了两步,然后背却猛地撞向了什么,惊得她“呀”了一声,接着便落入温暖之中,她肩头多了一件黑色狐皮大氅,那黑色烈烈,皮毛润和,一看便是上等的。 容画惊得要脱掉,却被一双手按住了肩头,身后人低头,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扑在她耳边,轻柔地道了句:“冷,仔细着凉。” 容画登时僵住。 是萧嵩! “画儿!过来!”赵世骞如临大敌,下意识喊道,伸手便去拉容画。 可人还没碰到,她就被萧嵩一个转身揽进了怀里。他佻笑,目光桀骜,带了几分轻蔑似的道:“哟,二少爷,这‘画儿’可是您能唤的?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你大嫂吧!” “是我大嫂,所以你放开她。”赵世骞切齿道。 萧嵩眉梢微微一挑,绝美的脸落拓不羁,却看不出半分轻浮来。 “不放!”他回应着赵世骞,手搭在容画的肩头。 赵世骞怒了。“你不许碰她!” “呵,她又不是我大嫂,我为何不能碰?”萧嵩笑道,可笑得一点都不诚心,所以和着这话还是在讽刺。 好似为了激怒赵世骞,也抑或是他真的想去碰,他低头看着臂弯里的人,伸出修长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在她被冻得如花瓣似的小鼻尖上点了点—— 这一举把众人都吓呆了。 赵世骞震怒得恨不能拔了萧嵩腰间的刀去刺向他。 别说他们,其实萧嵩也被自己这一举惊住了,他愣了会儿,见臂弯里的人不但没有生气,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清媚的小脸笼着思绪,仰头盯着他,那双宛若辰星的大眼睛错也不错…… 这可不像往日的她的。 一抹洒脱的温柔在他眉心化开,第一次,他竟有种陷入星河的感觉,越陷越深,越陷心口越是甜,甜到无以自拔…… 他一直想要抵触的事实到底发生了,他沦陷了,但却一点都不恼,他甘之若饴。 那个魅惑的笑勾出,他伸手手指又要去点她,却被她猝不及防地一把抓住了手指。 她双目灼灼地盯着他,冷静无比道:“萧少爷,你能帮我吗?” ☆、交易 萧嵩愣住, 看看她, 又看看她紧握自己的手, 纳罕问道:“帮你?帮什么?怎么帮?” 容画不语, 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萧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紧绷的脸放松下来,勾唇笑道:“是为昌平侯?” “对。”容画果断应。 萧嵩渐渐松开了挽在她腰间的胳膊,冷道:“夫人还真是看得起萧某啊。” 容画还是不语, 倔强地看着他。 萧嵩被这认真的眼神看得心慌,焦躁地甩开她的手道:“我没这个能力。” 分卷阅读141 “你有。”容画连个迟疑都没有, 反驳道。 萧嵩蓦地一笑,打量着面前的姑娘。“你就这么肯定?” “肯定。” “好,”他应了声, “就算我有这个能力,那我为何要帮你?” 这问题把容画难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倒是萧嵩又开口了。“帮你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你嫁我。” 萧嵩也没犹豫, 脱口而出。他神情淡定,这话好似早就盘旋在脑袋里, 纠缠于唇齿间, 只待那么一个表达的契机。 可这话一落,瞬间如惊雷炸开,赵世骞再忍不住了,怒吼一声果真冲了上去, 直奔萧嵩腰间的那把刀。 眼见他扑过来,萧嵩立刻转身,轻巧地躲了过去,害得赵世骞冲势太猛,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到在地。 然比起众人的震惊,容画倒是平静得很。 这个结果一点都不出乎意料。萧嵩几次撩拨,容画心里不是没数,而且她也知道他的目的,无非就是报复赵世卿罢了。 他和赵世卿是对手,而赵世卿又几乎是个于公于私都挑不出毛病的完人——除了娶了自己这件事。 所以,她就是这位萧少爷打击赵世卿的着手点。 娶自己?想想,若是她弃赵世卿嫁给了他,那赵世卿就会成为京城最大的笑料…… 赵世骞稳了身子还要去纠缠,被容画唤住了,她看着萧嵩道:“萧少爷,你若不想帮就算了,何必我寻开心。” “我没拿你寻开心。”萧嵩挑眉道。 容画垂眸想想,又道:“萧少爷风流倜傥,才兼文武,京城中爱慕您的姑娘多得去了,何必在意我这已嫁之人,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萧嵩牵了牵唇角,神情里确实有那么几分认真。 容画找不到什么理由了,只得问:“您可还有其他条件,我可以……” “没有。”萧嵩一口回绝,“只这一条路可走。要么嫁我,要么离开。昌平侯和赵世卿,你只能选择一个!” “好,我嫁。” “容画!”赵世骞大喊一声,去扯她,可她却无动于衷。 萧嵩愣住,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答应了……真的答应了?没那么简单吧。 二人对视,萧嵩笑了。“夫人您真当我好哄吗,你说嫁就嫁?侯府许吗?赵世卿让吗?我是真心要娶,可到时候出了一群拦路虎,岂不是诓了我。” 容画想想,从怀里掏出一份纸笺来。“萧少爷不必担心这个,我和世子爷……和离了。” 眼下不止赵世骞,连萧嵩也震惊至极。 容画淡定地展开那纸笺,不疾不徐道:“这是世子爷临走前留的和离书,他签了字,只要我也签了,那我们便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真的写了?”赵世骞惶惶问。兄长竟然真的写了和离书,怪不得临走前他和自己说了那么些要照顾容画的话,原来他早就做好打算了,这一行,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赵世骞比任何人都清楚,占有不是真正的爱,成全才是。他以前自认为自己爱容画之深无人能及,今日他才明白,兄长为容画付出得一点都不比自己少。 不仅赵世骞,似乎萧嵩也察觉到了。 原来这个姑娘对赵世卿而言这般重要。 萧嵩面容是难得一现的严肃,他剑眉紧蹙,俊美的脸凛然如霜。“夫人,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容画坚定道,“只要你能光明正大,明媒正娶。” “好!那就等着我……” “等不了了,”容画断了他的话,“我能等,但是老侯爷等不了,你要先把他接进城。” “呵。”萧嵩哼笑,“夫人,交易没有这么做的吧,我拿什么信你?” “许你亲事,我定不食言,我可以发誓。” 萧嵩耸了耸肩。“抱歉,萧某从来不信这些。不过……”他垂眸笑道,“若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便答应你。” “不行,现在就跟你走必然落人口舌,于我名声有损。”容画一口否决。 萧嵩觉得好笑。“早晚都要嫁我,还怕他人口舌?” “那你若是不娶我呢?”容画反问。 萧嵩愣住。容画接着道,“我跟你走了,若事成之后你不娶我呢?我名声丢了,侯府也回不去了,必然落个身败名裂。” 这话说得,萧嵩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苦笑道,“我既然提出娶你,自然是真心。” “谁信啊?抱歉,我也不信这些。”容画学着他的口吻道。“你和世子爷对立,谁知道你做这些是不是为了报复呢。” 好像很有道理啊! 萧嵩竟被她辩得无言以对,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怪不得赵世卿如此疼你,果真是尤物也。” 他越笑越是开心,接过随从手里的缰绳,纵身一跃上了马,挺拔着脊背傲然望着面前的一众 分卷阅读142 人,对着容画道:“容画,三日内便给你下聘礼,你想躲也躲不了!” 眼见他勒紧了缰绳要走,容画拦了上去。“你要去哪?” 萧嵩垂眸,即便容画不想承认也不成,她确实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温柔。他笑道:“你说呢。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说罢,他扬鞭策马而去。 人走了,容画才反应过来,喊道:“你的裘衣!” 萧嵩没停,却从空中传来浑厚的一声:“都是你的!” 看着他消失在南边的街道中,容画长舒了口气。而身后,赵世骞低沉着声音道了句:“你不该答应他。” 容画只当没听到,往马车去了。 赵世骞跟上。“兄长忍痛写下那份和离书不是为了让你嫁给他!” “和离书是他写的,既然我自由了,他也管不着我做什么。” “容画,祖父也不会同意你用这种方式换他回来的。我们赵家还没卑微到这种程度,要拿一个女人换取苟存!此举有悖仁义,你根本用不着牺牲自己,你这不是救我们,你你这只会让我们感到羞耻啊!” 赵世骞话说得略重,容画颦眉看着他,沉默良久。 “表哥。”她突然轻柔地唤了声。赵世骞心头猛地一紧,一股酸楚蓦然涌了上来,她到底还是自己那个柔弱的表妹啊。 他心疼极了,可容画却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不紧不慢,突如其来地道了句:“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赵世骞呆住,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容画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 入夜,晋国公府。 书房里披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混着叮当的瓷器坠地声,还有乒乒的利刃相交之音,翻天覆地,惊得庭院里的小厮丫鬟一个个冷汗涔涔。 而房里,晋国公萧显思剑尖撑地,气喘吁吁呵斥:“你个兔崽子,看我不砍了你!” 萧嵩双刀轻挽,嬉笑道:“老爷子,砍了我谁给你养老送终啊!” “你给不孝子!你咒我么!”萧显思挑起剑指着儿子,哼声。“也是,照你这么折腾,我离死也不远。我真没想到我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吃里扒外的!” “父亲,您这话就严重了,我怎么就吃里扒外了,我不过就是让你放昌平侯回去。” “哼,放他回去?你好意思说出的口!你不知道放他回去意味着什么吗?就为了个女人?萧嵩,你早晚要死在女人身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萧嵩哼哼道,然话刚落,一阵剑风扫来,他猛然错身,可还是被削掉了一缕发丝。 他惊喊道:“父亲,你来真的呀!” “不然呢?!我这就是老了,不然你早死在我刀下了!”萧显思切齿道。 “您是老当益壮!我对付外人,单刀即可,你看看对付你,我双刀都没拦住。你老这是越来越精进啊!”萧嵩眉眼弯眯,还伸出了大拇指晃了晃。 萧显思被他逗笑了,收剑道:“别跟我拍马屁!你就是故意的,只守不攻,半个时辰毫发无损,你也算是你兄弟里的佼佼者了。” “还是父亲调.教得好。”萧嵩也收刀,刚想上前,却又被萧显思一个凌厉的眼神给打回去了。 “萧嵩,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什么心思,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违背我意了吧!上一次,我告诉你阻止巢巩,让他暂缓计划,可你按我说的做了吗?巢巩还不是一意孤行,事态尚不明晰便让赵世卿离京南下。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到头来亏得是我们!” “父亲啊。”萧嵩叹了声,“您啊,就是考虑得太多了,束手束脚,往往错失良机。是,我是没阻止巢巩,可你看看,赵世卿离开一月了,不是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着吗?没有丝毫偏差。” “那是你侥幸!”萧显思冷哼,“才一月而已,赵世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萧嵩无奈,苦笑摇了摇头。“行,就算我侥幸行了吧。可你看看,虞琮死了,昌平侯也完了,赵世卿还有什么力量扑腾啊!” “哈!你也知道昌平侯对我们的重要啊!”萧显思讽笑道,“你不是还要拿他换女人么!” 萧嵩想想,放下刀,孤身走到父亲面前,耐心道。“父亲,我问您,你觉得你们能关他到何时?” “能关多久关多久。” “赵世卿一日不回,你就一日放不了,他若真的死在你手里了怎么办?他大小是个侯爷,若是叛国的罪名落下还好,若是没有呢?到时候你们可是谋害忠良的罪啊!” 萧显思要反驳,萧嵩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他叛国的罪一定能落下。可你要知道眼下在西南,面对真相的可是赵世卿。 我们最终目的是扳倒赵世卿,可在他没被拿下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他完全可以给自己的祖父翻案啊,这你阻止不了。就算到计划的最后,赵世卿落得谋逆之罪,满门抄斩,可你干嘛非要在这之前还顶个陷害忠良的罪名呢,真的犯不上!” “那照你这 分卷阅读143 么说,我放他回去就好了?让他再度撑起侯府,联络京城党羽,同赵世卿里应外合,推翻我们的计划?况且他知道西南和我们那么多秘密,放他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萧嵩笑了。“我知道您担心的是什么,既然不想他说出不该说的,那您让他说不出话不就结了。” “你的意思是……” “留他一口气,还能永远闭嘴。” 萧显思懂了,沉吟良久,又道:“说得容易,让他此般回去,就不会被追究了么。” “那您就把众人的口都堵住!” “怎么堵?” “向皇帝进言,赞他尽职尽忠,为他谋取荣誉,加封加爵。” 萧显思愣住,这明显同计划相反么! 萧嵩看出了父亲的疑虑,笑道:“一个醒都不会醒来的废人,加封再多又有何用?” 萧显思看着自己的佩剑,终于点了头…… 总算成了。萧嵩松了口气,退出了书房,回自己院子了。 门外,惊魂未定的飞廉一直跟在他身后。刚才可真把他给吓坏了,真怕这位老国公会一刀砍了小少爷——他狠辣起来,可不是干不出来啊! 毕竟这老家伙疑心太重,谁也信不过,连亲生儿子也是如此。 正想着,刚一入房门,接着亮光飞廉愕然唤了声:“少爷,您的肩胛骨……伤了?” 萧嵩清冷镇定,脱下了玄色曳撒,里面的白色中衣已经被血染了一片朱红。 “去拿药箱吧。”他平静道。 飞廉悻悻去了,回来时嘟囔道:“少爷,为了个女人至于么。” “为女人不至于,为她……”萧嵩笑而不语,眼底皆是无尽柔情,这是飞廉绝对没见过的。 “少爷,您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萧嵩挑眉,反问道:“不行吗?” “不是,这……”飞廉当真不能适应。 萧嵩笑了,不是往昔的邪魅,更不是惯用的阴冷,而是少见的温和平静。“飞廉,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又来了!他说过那么多,自己哪记得是哪句。飞廉偷偷翻了个白眼,可恍然间好似明白了。 那日,他说,“早晚会实现的。” 还有再早之前,他也是这副神情,一模一样,说了那句诡异的话:飞廉,我想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有点心疼萧嵩…… ☆、分歧 容画和赵世骞先后回到侯府, 二人心照不宣似的, 片语未言。 但不说不等于释然, 赵世骞不明白她那句“读书读傻了”是何意义, 于是在容画给大夫人请安后回渊渟院的路上, 拦住了她,想要一问究竟。 容画看着他,神情颇是无奈, 可无奈中却似有怜悯闪过。她叹了口气,道了句“二少爷不必多问了, 只要日后你不怪我就好。” 这话说得更是糊涂,不过容画没再解释,带着青溪转身离开。 赵世骞看着那熟悉的背影, 越发地觉得这不是他熟悉的人了。 “表妹,你变了。”赵世骞凉声道了句,容画驻足,蓦然回首。他继续道,“自从嫁给兄长以后, 你就完全像变了个人一般。往昔的你温顺,爱笑, 开朗得像只小喜鹊, 即便我心情再不好,见到你总会云开雨霁,你给我的永远都是阳光的一面,可你看看现在的你, 整个人冷若冰霜,淡漠无情,连心思都复杂得不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我知道经历了这些,你难以接受,可你不该忘了初心……” “二少爷。”容画打断他,“如果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变过呢。” 赵世骞不懂。“你什么意思?” 容画无奈摇头。“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人,曾经所谓的阳光单纯不过都是做给你看的,因为母亲要我嫁你,而你又一直对我不冷不淡,所以我只能曲意讨好。你又何尝知道我是真的想笑吗?” 说着,容画回首看了眼不远处渊渟院的大门,叹道:“其实我早就该想明白了,嫁给世子爷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码我可以做我自己,不用那么累了。” “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一直很累吗?”赵世骞不甘问。 容画婉然一笑,如绽放的雪莲,美,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她没再多解释,带着青溪回去了。 赵世骞心都凉了,原来这么久以来,自己才是那个一厢情愿的,他输得是一塌糊涂。 不过反过来他也想通了,这就是命运啊,缘分天注定,她和赵世卿才是天生一对。 所以,他是不会让她嫁给萧嵩的…… 赵世骞沉了口气便往西跨院去了。经过西院正房,他得知父亲回来了,正要去请安,还没入门便听到父亲和母亲的谈话声。 “……确定没办法了?”梁氏纠结问。 赵濯不耐烦地道:“是,没办法,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该求的我都求过了,还得怎么着,我认识的人你也不是不清 分卷阅读144 楚,还没你认识的贵妇多呢!” “叫你平日多结交些权贵你偏不听!以前那么多人巴结你你都不当回事,哪个都没结下,看看,看看,如今知道亏了吧!你做事怎么就这么不走心呢!” “哎呀,夫人啊,就那些人为何巴结我你还不知道,还不是因为昌平侯府得势,他们是冲着父亲来的!就算我结下了,如今侯府失势,他们早就一哄而散,避之不及了,还能让你去求!哼!” 说的倒也是。梁氏无奈叹了声,这一声,像似把半条命都叹出去了。 “这可怎么办啊,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今日大房也来信了,沈氏一家根本帮不上忙,就算能帮他们也不会帮啊,谁愿意平白惹祸上身,如今的侯府,就是块烫手山芋。” “是啊!要是世卿在就好了……” “他在又如何,老侯爷都身不由己了,瞧这架势,那些人就没想放过侯府一个人!”梁氏甩子帕子恨恨道,随即她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惊恐道,“二爷,不行啊!” “什么不行?”二爷纳罕问。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梁氏魔怔似的念叨着,“不行,他们毁了谁我都不管,我不能让他们毁了我儿子!我儿子大好前程,不能这就这断送了,马上就要春闱了……不行不行。” “哎呦,侯府都快不保了,你还有心思想前途!真是啊……” “为何不能想?我心里不甘啊!他们为何针对侯府?还不是因为老侯爷和世子的权利太大了,可他们权利大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手握兵权,可你呢?不过一个闲职的礼部侍郎而已,没碍着谁,没妨着谁,凭什么咱们就要收连累?我儿又不是武职,他走的是仕途路,对他们一点威胁都没有,为什么就要受连累,我不甘心啊!” 说得倒是没错,可咂摸咂摸,赵濯觉得不是味了,嘶了一声斥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什么连累不连累,本就是一体。你这话说出去也不怕人家戳你脊梁骨!” “戳吧戳吧!可劲戳!我就是不能让我儿冒这个险,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那大哥不也就赵世卿一个儿子么!”赵濯想想不对,嘟囔补道,“还有个庶子……” “我不管!”二夫人突然吼了声,接着,她一把拉住了赵濯的袖口,企盼道,“二爷,礼部尚书不是和巢巩关系很好吗?对啊,我记得去年花宴尚书夫人还说她小女儿和晋国公府的三少爷定了婚,有姻亲在,那就是同盟啊!” “是,怎么着?你不会是想让我跟陈尚书求情吧!”赵濯不屑冷哼,他不过是揶揄罢了,可下一刻只见妻子眼神都亮了,他呆住,讷讷道:“你不会真的想让我求陈尚书吧!”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二房,保住我儿啊!” “胡闹!简直胡闹!”赵濯大喊一声,平日里一向温和的他气得把手里的茶碗都摔在了地上,“我父亲和侄子为赵家出生入死,我却和陷害他们的敌人勾连,出卖他们?这背叛!你是想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吗!” 梁氏愣住,盯着地上的茶碗碎片僵了半晌,接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对着夫君连捶带打嚎啕道: “平时不要个强,现在你来能耐了!为了你,为了二房我左右逢源,费尽心思,老得比大房那个还快!你怎么对我的?你这会儿来能耐了!没我给你维持,你混得上四品侍郎么!你这辈子倒死也就是个主事!你的好父亲,好侄子,那个不是大权在握,可谁想过提携你一把!倒头来还不是我给你谋划着!你个没良心的,现在跟我说忠孝,说仁义,你配吗!” 梁氏咬重了那个“配”字,用力得险些没把吐沫星子喷到二爷脸上。 二爷当时慌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般疯狂的妻子呢,看来她是真的气了。于是刚架起的气势当时就缩了,赶紧上去哄着。 二夫人不管,反正他不撒口,她就是哭个不停。哽咽着一口一句道:“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怕死……可我儿子呢……我不能毁了我儿子……我儿子……我的世骞……” “母亲。” 赵世骞突然迈了进来,镇定地看着一脸懵的夫妻俩。他道:“你不必为我打算,父亲说得对,我们是赵家人,城外的是我祖父,身赴西南陷阱的是我兄长,我就是死也不会背叛他们的。”梁氏想要说什么,却闻他又道,“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背叛他们……” 梁氏彻底被堵住了,接着便看着赵世骞淡然揖礼,离开了正房。 赵濯看着傲然的儿子,唇角扬起,叹了声:“不愧是我儿子!”说罢,他看着梁氏哼了声,也走了。 此刻房中只留梁氏一人,她真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嫁了块木头就罢了,怎么还生了块木头!迂!迂!实在是迂!等到刀架在脖子上他们就知道悔了! 不行,不能指着这不靠谱的爷俩。 梁氏赶紧摸了摸泪,赶紧对身边的嬷嬷道,“快去,去把咱库房的账册拿来,我拟个礼单,明个我要去陈府,拜访尚书夫人… 分卷阅读145 …” 容画回到了寝房,疲乏了一天的她没什么胃口,饮了两勺粥便去洗漱了。从净室回来后,她若有所思地坐在床边,看着青溪帮她挂起的黑狐裘衣。 这件裘衣是由整片狐皮拼接而成的,精美绝伦,必出于巧匠之手。那狐毛黑得纯粹,流光波动,锋芒逼人,挂在那便自带这一股凌人的气势,如活物一般,非威慑天下之枭不能震。如此想来,倒也只有萧嵩那种跋扈邪魅的人压得住吧…… 萧嵩这个人,说他无恶不作都不为过,容画不喜欢他。 作为萧氏的一员,他做过很对和昌平侯府对立的事,此次赵世卿南下,老侯爷被困,虽都是巢巩做的,但其实和萧氏脱不了关系。 从这点来说,容画确实应该恨他。 可偏偏地,这个人救过她,眼下又答应帮她……虽然他也提出条件,但事实上比起这个条件,放老侯爷回来的承诺更不易兑现。 别看容画今日在他面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其实到现在她心还在颤,不敢相信他真的答应了。 这个萧嵩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他确实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她,按理说这种行为很是招人恨,可偏偏他的挑逗却给她一种真诚的错觉,与其说是轻浮之举,倒不若说是真情流露,让人分辨不出真假,竟还有为之动容的感觉…… 呵,容画不得不承认啊,萧嵩撩姑娘确实有一手,不怪他满京城地留情,为她癫狂疯痴的姑娘比比皆是。 许他对谁都是这般“深情脉脉”吧,若如此那就好办了…… 容画深吸了口气,走到今日褪下的夹袄旁,掏出了那份和离书,铺在了几案上。 看了良久,她研磨持笔,笔尖悬在纸上僵住,终了还是幽幽叹息收了回来。 这个动作她都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每次她都想一咬牙,狠心地签下字! 既然他敢写,自己怎么就不敢签!她就要签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让他后悔去! 可是—— 他在哪啊! 就算自己签了,他可又看得到么…… 容画觉得这么久以来,她已经淡定得不会生气了,可为什么每每想起他心里就是这么堵得慌。 越堵越难受,她啪地将笔甩了出去,从对面的锦绣屏风,到几案的一沓纸笺,最后落在面前的和离书上,她甩了长长的一条墨迹。连她自己的寝衣上也沾了几点。 青溪好不惊讶,自打嫁过来,这还是头次见小姐使性子呢。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却见容画漠然起身,上床躺下了。 “熄灯吧,困了,要睡了。” 青溪听出她语气不大对,没敢迟疑,赶紧熄灯退出了门外。 容画躺在冰冷的床上。以前她总觉得这床不够大,怎么都逃不出赵世卿的怀抱,就是贴着墙根,他也能把她捞回来,笼进自己的被子里。 可现在呢?这床大得,空得让她讨厌! 对,就是讨厌!她很肯定自己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赵世卿的离开的原因,还是眼下的她过于放纵,她情绪起伏不定,连自己都琢磨不透。怀着沮丧的心情,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可偏偏地又做了那个梦。 年轻的母亲,儿时的自己,看不清的父亲,还有抱着孩子的赵世卿…… 这一夜,容画的梦是反反复复,有时候她都意识到自己快醒了,可依旧走不出那个梦,像有一只大手,每每当她逃脱,便一把将她扯回来。 早上醒来时,容画精神不振,憔悴极了。去沈氏请安时,把沈氏也惊了一跳。不过想想,许她是被老侯爷的事吓着了吧,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于是刚想安慰她几句,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倪元。 他也顾不得礼数,直接跑进了东院正房,瞪大着眼睛气喘吁吁道:“……大,大夫人!门外来人了,神机营的……” “什么?!”沈氏惊得猛然站起,容画也紧张起来。 沈氏耐住恐惧,颤声问:“他们来做什么?”老侯爷被押,难道还要逼府不成。 倪元却摇头。咽了咽口水道:“他们说,让咱府上派人……去,去接老侯爷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卿:离开京城的第一天,想老婆,心烦…… 卿:离开京城的第二天,想老婆,睡不着…… 卿:离开京城的第三天,想老婆,吃不下…… …… 卿:离开京城的第三十六天,想老婆,心口疼…… 卿:离开京城的第…… 俞(⊙﹏⊙)b:世子爷,能问问您在干嘛吗? 卿T^T:刷存在感,不然大老婆和小老婆们都把我给忘了! 俞:…… ☆、回府(一更) 得了通知后, 为谨慎起见, 二爷同赵世骞带着全府护卫去迎接的同时, 也派人去英国公府知会了一声, 万一所有不测, 也能得个照应。 而沈氏和容画则焦急地候在府中。 分卷阅读146 经历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事,沈氏的乐观已经被消磨没了,所以即便得了老侯爷安好的消息, 她一颗心还是提悬着,指挥着下人准备给老侯爷接风洗尘时, 不免显得慌了些。 祝捷酒是不必了,但仪式不能少,沈氏心慌得手忙脚乱, 偏偏二夫人一早又离府了,此刻还没回,就剩她一人。 容画想要去帮她,可她却始终心不在焉地念叨着,“你没经历过, 不懂……不能出岔子,千万不能出岔子……”说着说着, 她又深叹了声, “哎,若是真能把老侯爷接回来倒好,什么仪式不仪式的,人在就好。可是事出突然, 就怕其中有蹊跷啊!” 沈氏担心也不无道理,要知道巢巩恨昌平侯府入骨,今日之前他还恨不能老侯爷死呢,今日就把他放回来了,这换了谁谁能想明白。 她觉得这事说不通,可容画知道真相是什么。 萧嵩果然兑现承诺了。 既然他对象了承诺,那接下来,就应该是她了…… 这事早晚瞒不过,容画看着沈氏,握住了她微颤的手,语气异常镇定道:“母亲,我有话要跟您说,关于老侯爷回来……” 两个时辰后,二爷和赵世骞终于回了,侯府大门外登时乱了起来。 容画跟随大夫人出门去迎,听闻倪元一声:“回来了!老侯爷回来了!”二人心终于落下了,彼此互望一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就在紧绷的弦正要放松的那刻,二爷赵濯通红着双眼冲了进来,他脸上似乎还有伤,大喊一声:“快,送入正房,快点!” 接着赵世骞和谭默也跟了进来,护着身后的一副担架。 十几个人簇拥,沈氏和容画根本都看不清担架里面。可即便不看也知道,除了老侯爷还能是谁。 婆媳二人都愣住,直到担架被抬进去,听赵濯吼了声,“卫太医到了吗?到了没有!” “老侯爷怎么了?”沈氏惊恐问道。 赵濯从头到脚好不狼狈,可神情却透着肃杀,牙都快咬碎了。见惯了温润的二爷,这一幕竟把沈氏吓到,不禁追问,“到底怎么了?” “他巢巩就不是人!畜生,畜生!”二爷嘶喊了声,“我说他们怎么就肯放人了!父亲本就身受重伤,可他们还不放过他,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吊着,昏迷不醒,怕是……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一个晴天霹雳,沈氏险些没站住,容画赶紧拖住了她。 二爷解释道,他和赵世骞刚出了城,就看见谭默抬着老侯爷往城里奔。谭默一直守在关押昌平侯的大营外,听闻老侯爷被放出,他首当其冲地迎接上去。 得知老侯爷昏迷不醒,当时就懵了,心下只想抬着他入城抢救。 赵濯赶紧上去一瞧究竟,一见父亲满身是伤,且还都是鲜血直流的新伤,他当下就什么都懂了。不顾儿子阻拦冲回了大营,和守卫的巢巩的部下争执起来。 他一个文官,又四十好几的人,哪打得过武将,争执推搡间弄得满身是伤,若不是英国公府的人及时赶到拉开,只怕他今儿是回不来了…… 听闻这些,不仅沈氏,容画也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己真是太单纯了,居然会相信萧嵩。 被伤成这样,和被关有何区别? 老侯爷这一回来,冷清的侯府突然乱了起来,不多时卫太医也到了。初见老侯爷满身是伤,赵世骞当即便遣人去请他了。 沈氏带着容画随卫太医入了正房,此刻老侯爷身上脸上的血已经被下人擦去了,可他眉目紧锁,消瘦如柴,一张枯容铁青得怕人。而最惊悚还是他发黑的唇色,瞧样子他受的可不止是皮外伤那么简单…… 卫太医坐在床边把脉,良久未语一声,久得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了,沈氏带着哭腔问:“卫老先生,侯爷如何啊?” 卫太医握着老太爷的手僵了片刻,接着缓缓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刀伤淤溃,侵入肌理,恰又遭毒火攻心,怕是……他脉搏时有时无,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老先生,您一定得救活侯爷啊,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在所不惜!”沈氏拉着卫太医哭诉道,“他是我们侯府的顶梁柱啊,他若是不在了,可叫我们如何活下去。” 卫太医叹了声。“我懂,我懂,我现在就给老侯爷施针,我不敢保证他能醒来,起码先把命保住。” 沈氏连连点头。 为保证房中空气畅通,且避免搅扰,卫太医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他自己和同来的徒儿二人。 半个时辰后,卫太医出来了,他放下挽起的衣袖长出了口气,点了点头。 看来人是保住了,大伙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卫太医却道老侯爷只是过了眼下这关,若想保命还得看能不能熬过今晚。他把开好的方子递出去,赵世骞赶紧接过来,带着下人去熬药了。 老侯爷暂时无事,赵濯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和谭默去正堂商议接下来的事。 紧绷 分卷阅读147 的弦放松后,沈氏只觉得身子发软,董嬷嬷撑她撑得艰难,容画只得让她先回去,自己守在这。 沈氏先是不肯,还是卫太医见她唇色发白,道她惊悸未甫,劝回了。 然而她一走,卫太医立刻唤住了容画。 “世子夫人,老夫还有所交代,您随老夫进来吧。” 容画点头,跟了进去。二人直接入了次间,她一眼就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侯爷,心猛地一紧,哀伤顿起,不免鼻子都酸了。 虽然多年不见,可在她印象里,老侯爷始终是雄武刚健,气魄威严得让人望而生畏,哪里是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这强烈的对比,让人唏嘘心疼啊。 “老侯爷他……能熬过来吗?” 容画忍不住问了句。 卫太医抿唇,似笑非笑地看昌平侯一眼,没言语,却抬脚踏出了稍间,掩上了房门。 “卫太医?”容画纳罕,一脸茫然地唤道。可还没待她跟上去,却闻身后一声苍劲低沉的声音传来,直击耳膜。 “孙媳!” 容画一个机灵猛然回首,只见老侯爷竟睁着眼睛瞪着她,双目如炬,精光凛凛——这,这哪像个命不久矣的人啊…… “侯爷您……”容画惊得嘴都不好使了。 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昌平侯艰难地撑起了身子,靠在床栏上,淡定地问了句:“你和萧嵩,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码字,先发出来一部分,稍晚些二更。 ☆、提亲(二更) 傍晚时分, 二夫人梁氏回来了, 一进侯府大门便觉得不对, 听闻是老侯爷回来了, 她惊得不得了, 赶紧跑到前院正房去看。 沈氏歇了一个时辰便又来前院了,这会儿她正忙着检查给老侯爷的药。 她总觉得巢巩放人回来没那么简单,担心老侯爷再次被害, 她亲自给侯爷试药。这些事其实完全可以交给下人做,但是她执意不肯。 不遇难不知真情, 容画以往只知道沈氏是个骄傲单纯的人,如今却发觉其实她骨子里是个重情义的。 沈氏对老侯爷的关切不仅仅是出于侯爷对侯府的重要性,更是因为她真的把他当做至亲。比起侯府, 她更在乎人。 这才是家人啊。第一次,容画有了温暖的感觉,即便如今侯府命运岌岌可危,可她却有了种归属感,于是和沈氏也越发地贴心了。 婆媳二人正为老侯爷忙着, 乍然瞧见一脸懵的梁氏,沈氏不悦皱眉。“弟妹这是才回?” 二夫人尴尬, 窘迫道:“是, 是啊,大嫂。”说着,她朝房里望了望,惊喜问, “老侯爷真的回来了?几时回的?是皇帝特赦吗?老侯爷可交代什么了,我们侯府是不是没事了?” 沈氏瞥嘴哼了声。“就知道侯府,你怎不知问问侯爷眼下如何!” 梁氏愣住,赧红着脸道:“对对对,瞧我急的,侯爷他现在如何了?我去给她请安吧。” “不必了!”沈氏冷冰冰地道了句,“侯爷到现在还没醒呢。” 梁氏愣住。刚要追问,只见儿子从房里出来,催促道:“药好了吗?” 容画赶紧递上药碗,沈氏问道:“怎么样?喝进去了吗?” 赵世骞叹息摇头。“根本掰不开嘴,又不敢用力。方才那碗全都流出来了,满打满算也就进去一勺多,瞧样子他连吞咽都不行了,真怕呛了气管……” 沈氏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容画拉着她安抚,“母亲别急,我去吧。” “我跟你一起。”沈氏道了声,匆匆进了房。 赵世骞也要跟着,却突然注意到庭院里呆愣的母亲,赶紧上前。 “母亲你这是去哪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在,一走就是一整日,到处寻你不着!”赵世骞埋怨道。 梁氏赶紧拉住他。“先别说我,你祖父怎么了?” 赵世骞脸都能挤出苦水了。“祖父受尽了巢巩那恶贼的折磨,人是回来了,可却昏迷不醒,卫太医给施针用药,算是吊住了这口气,熬不熬得过去就看今晚了。” 梁氏大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儿子又进房了。 她没跟上去,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地回了西院,一进门便瞧见了正烦躁等着她的赵惜颜。 惜颜见她回来,急得直跺脚,老大不乐意道:“母亲,你去哪了,怎么才回啊,父亲到处找不到你,可把我给骂惨了!” 梁氏顾不得解释,又询问起老侯爷的事,惜颜不耐烦,却也一五一十地全给她道了来,讲到到最,只见母亲冷汗直流,她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额角,惊诧问:“母亲你这是怎么了?祖父回来不是件好事么。” 梁氏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惶惶道:“他若是好模好样的回来了,那是件好事,可如今……”自己嫁进侯府二十年,何尝见过这落魄场面。 “侯府这是要完啊!” “母亲你瞎说什么呢!”惜颜看 分卷阅读148 看窗外,埋怨道。 梁氏捋着心口对女儿道来。“咱侯府什么样你也看到了,我今日就是出去找出路了,我先去的礼部尚书府上,下人到尚书夫人抱恙,我便也没见着。于是我又去了归宁伯府,结果伯夫人不在,我以为是巧合,接着便又去了工部左侍郎家,可……我明明见到他们家的女轿在门口了,他们偏说夫人不在,这我便起了疑心了,后来连着去了好几家,跑了整整一日竟谁都没见着,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惜颜问。 “你傻呀!”二夫人拍了她一巴掌,“当然是不想和咱侯府沾上关系受连累啊!若不是她们今日这态度,我竟不知侯府已落魄到了这种程度。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将侯府孤立的。你想想,侯府不是要完了么!” 赵惜颜终于反应过来了,惶恐道:“那祖父不是回来了么!” “有什么用啊,他如今就是个废人啊!巢巩但凡将他放在眼里,也不会把他折磨成那样!”梁氏愁得真是死心都有了。“怎么办,怎么办,你哥马上就要春闱了,就赶在这节骨眼上,哎呀我儿啊!” “你就知道你儿,你儿!”赵惜颜怨恨地哼了声,“你就不想想你女儿!” “祖宗啊!你哥若是站稳脚了,你不是也跟着沾光吗!他好了我们一家才好。他若毁了,我们谁也别想好过。你说,我不担心他担心谁!” 赵惜颜不服气,嘟囔道:“就你儿子能,你儿子护得了一家,女儿就不行!” “女人就是依附男人的命,能有什么用!” “怎就没用了。”惜颜反驳,“看看人家萧美人,晋国公一手遮天依靠的还不是皇帝对她的盛宠,没萧美人,看他们萧氏往哪摆!” 梁氏看着女儿哭笑不得,嗤声道:“哼,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我当初就不该拦着,就该把你送进宫!” “对!”赵惜颜赌气道,“进宫也比现在强!整天看着大伯母的脸子饥不择食地急着往出嫁!” “哼!”梁氏冷哼了声,“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母亲,你……” “行了行,没时间跟你说这些,你哥的事都快烦不过来了!”梁氏把帕子往惜颜手里一塞,起身进了稍间。 瞧着母亲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心上,惜颜气得一把将帕子甩在地上,使劲地踩了几脚,可还是不解气,抓起茶杯便要摔,可想想还是放下了,朝稍间恨恨地瞥了眼,出门了…… 沈氏和容画几乎一夜未睡,就守在前院西厢房里,时刻听着正房里大夫的消息。 眼见东方既白,鸡鸣声起,容画才意识到自己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怎么最近这觉这么多呢,都说春困秋乏,可她这一冬天都是如此。 她揉揉眼睛回头看看,沈氏盘膝坐在床上,手捻念珠,阖目蹙眉,还在为老侯爷祈福呢。 她唇色发白,眼底发青,看着让人好不心疼。这个岁数了,根本就熬不起了,可她还是不肯歇息。 一股冲动上来,容画真想拉着她道:“老侯爷醒了,他没事了!”可每每话道了嘴边,又不得不咬牙咽回去…… “好了,好了!老侯爷熬过来了!”门外突然有下人喊了声。沈氏蓦地睁开眼睛,抬腿便要下床,董嬷嬷赶紧来扶。 小厮已经入门,闪着双眼道:“大夫人,刚刚卫太医说,老侯爷脉搏平稳了,他挺过来了!” 一阵眩晕,沈氏险些没倒,她捏着佛珠双手合十,对着上空激动得含泪道:“感谢佛祖,感谢佛祖,苍天有眼啊!” “老侯爷可醒了?”容画问了声。 小厮无奈摇头,苦笑道:“世子夫人,奴婢知道您心急,可老侯爷眼下能脱险就不错了,没那么快能醒……不过您别担心,咱老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什么大灾大难没经过,他不会有事的,会醒的。” 容画看看他,又看看沈氏,点了点头…… 老侯爷熬过来了,笼罩着侯府的阴霾也算淡了些。就在众人稍感安心的时候,却不料麻烦又来了——萧嵩来提亲了! 他居然真的来了! 眼见着聘礼一车车的停在侯府门口,一箱箱地被抬进一门,大伙全都傻眼了。 沈氏冷目盯着窘迫的容画,又看看面前矜傲的萧嵩,没给他人询问的机会,带着二人直接去了东院。 沈氏不慌,给萧嵩看茶,冷静道:“你们的事,我都听她说过了。” 闻言,萧嵩挑眉睨了眼容画,含笑道:“既然如此最好,大夫人果然申明通义。” “等等,我可没说我同意啊。”沈氏冷笑。 “这容不得您同意不同意了,这是我和容画的约定,既然老侯爷回来了,她也该兑现她的承诺了。”萧嵩坦荡道。 “承诺?”沈氏笑得越发阴冷,“萧少爷还好意思提‘承诺’吗?老侯爷是何情形,我不信您不清楚吧!到现在也没人敢保证老侯爷这条命保得住,这就是你的‘承诺’?如此言而无信,你还好意思让容画兑现承诺!你可说得出口!” 分卷阅读149 沈氏话语咄咄逼人,连容画都惊讶于她的威严,可萧嵩却从容依旧,修长莹白的手搭在椅子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点着,魅惑的唇角勾起,撩起眼皮望着容画,意味深长道:“说不说的出口,容小姐心里有数吧!” 容画对视他须臾,默默垂下了眼帘。 她当然有数,老侯爷到底是何状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昨日沈氏离开后,她跟着卫太医入正房,在她单独面对老侯爷的时候,他居然醒了。问了她那句“你和萧嵩到底是何关系。” 容画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问,更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就醒了!但她还是将自己和萧嵩之间的约定讲了来。 老侯爷静默地听着,就在她话落的那刻,他反问了句:“仅此而已?” 容画茫然点头,笃定道:“仅此而已。” 老侯爷深吸了口气,似陷入沉思,最后跟她讲了一切。 他虽在西南重伤,但不致命,回京时才过了宛平便被押下。巢巩的心思他都明白,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耗下去,突然前日萧嵩出现了,并告诉他,他可以送他回去,但是只能送一个不会开口的废人回去。 昌平侯以为他是来灭口的,就在他用刑,折磨得自己满身是伤几欲昏厥时,萧嵩盖上了他双眼,贴在他耳边道了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废人了。”说着还给他吞了什么。 昌平侯似乎懂了,闭上双眼,任后面进来的人如何折腾他他都不肯睁眼。 接着他被抬了出去,送出了被押的大营;再之后就听到了谭默,甚至是儿子赵濯的声音……直到这时他明白,他是真的被送回去了。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一件事,萧嵩救他出来的理由就是他成了个活死人,所以他若想让巢巩他们安心,他就不能醒来。 容画懂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可又突然问:“那侯爷,您连府上都瞒着,为何偏要告诉我啊?” 昌平侯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道了句:“就在我离开的时候,萧嵩道了句“托你孙媳的福”!所以我要问问你,你和萧嵩到底是何关系,能让他为了你背叛父亲和巢党,救我出来!” 容画明白了,可她当即举起了手,颦眉郑重道:“侯爷,我对天发誓,除了救您的这个约定,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看着她一脸的坦诚认真,老侯爷沉思良久,最后没说什么又躺了回去,阖目道:“为了侯府安危,我的事不许同任何人讲。行了,你出去吧。” 容画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反正她是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了…… 所以,这一刻,面对萧嵩的质问,容画没法反驳。 且不说萧嵩为何要救老侯爷,是否真的为了自己,但老侯爷的秘密同时也是握在萧嵩手里的把柄,一旦秘密被挑开,那老侯爷必然处身危险。 况且,他是真的没有欺骗自己,如约兑现了承诺。 那她也该许他这门亲! “好。”容画突然抬眸道了声,眸中自信盎然,她淡定道,“这亲事,我认!” “痛快!”萧嵩抚掌而笑,接着一个指响,飞廉托着庚帖入堂。 原来他都准备好了。 容画也没犹豫,让容嬷嬷去拿笔,当即书下生辰,交换了庚帖。 一切完毕,萧嵩甩开衫裾站起身来,走到容画面前,淡然颌首地看了她良久,可又像看不够似的,他突然弯身,双手撑在她椅背扶手上,将她圈在身前,贴近了她。 二人所距,不过两拳之遥,她甚至觉得到凉飕飕的空气中,有丝丝暖息扑来。 她靠近过他,却从来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他。他那双淡褐色的眼眸,依旧纯澈得像孩童,干净得难以置信。他是习武之人,可肌肤却细腻得堪比女子,唇红齿皓,浅笑漾漾,他气质里似带着文人的清雅…… 对,没错,是清雅,在他退去了邪气和不羁后,他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 “容画。”看着那片闪烁的星空,他含笑轻唤了声,“等着我来娶你!” 说罢,他蓦然起身,眼角再次闪过一抹邪魅,侧身对着沈氏匆匆抱拳后,迈开大步走了…… 容画良久才缓过神来,她转头看向沈氏,沈氏也在看着她,目光笃定点了点头…… 对提亲这事,大伙心里都明镜的,却也都心照不宣地,东院不提,他们也不提。直到萧府定下日子,还送来了嫁衣,下人们便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嚼起主子的舌根,肆意揣度起来。 看着佯做镇定的沈氏和容画,大伙也不敢言语,毕竟老侯爷是人家救回来的,劝嫁不是,劝不嫁也没理,再说多无疑是往人家伤口撒盐了。 生怕人跑了似的,萧嵩把日子定在七日后。 成婚前日夜,容画突然提出要给老侯爷守夜,大伙觉得她可能是最后想尽一次孝吧,许她了。 夜半,容画在众人歇下后,把下人也遣了出去,悄悄来到老侯爷身边,跪在床前借着幽暗的 分卷阅读150 灯打量着他,几欲开口,却都没发出声来。 “想说什么就说吧。” 昏暗中,昌平侯却突然开口,吓了容画一跳,她看着双目依旧紧闭的老人,咽了咽嗓子,问道:“侯爷,您在西南,见到世子爷了吗?” “都这个时候了,问他还有意义吗?” 昌平侯虽躺着,但他不是什么都不知。 “我想他了。”容画没掩饰,落落承认。 昌平侯登时开眼,微诧地看了她一眼后,又阖上了,叹了口气道:“看到了,就是他将我从穆王手里救出来的。” “穆王手里?”容画惊问,“不是西南叛乱的土司吗?”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老侯爷不屑道,只是这口气听起来不像是对战事的不屑,而是不屑对一个小姑娘谈论这些。 容画识趣地噤了声,接着又问:“那他还好吗?” 老侯爷又叹了声,道:“起码送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好。” “哦。”容画平静地应了声,惹得昌平侯又看了她一眼。 容画跪坐在双足上,怏怏地低着头,盯着昏暗里根本看不清的裙裾绣花,良久又幽幽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算他明日回来,和你还有关系吗?” 容画被噎得又没话说了,她紧鼻皱眉,撩眼皮看了眼,视线和正偷偷端详她的昌平侯对上,老人一惊,赶紧死死闭上眼睛慌乱挪开了头。 “噗!”容画被他逗得没忍住笑了,朝床边挪了挪,道:“有关系啊,他是我夫君啊!” “哼!”老侯爷头朝里,撇嘴倔强地嗤了声。 这跟容画记忆里威严庄重的老侯爷可不大像啊! 容画又朝他挪了挪,老侯爷也朝里靠了靠,她挪,他就靠……最后容画忍不住了,笑道:“侯爷别躲了,孙媳不问您了,您再躲都躲到墙里了。” 说着,她语气中的笑意渐渐消失,最后带了抹伤感似的道了句,“孙媳今日来不仅是想询问世子爷的事,也是想对您说,不管明日发生什么,都请您原谅!” “嗵”地一声响,昌平侯惊了一跳,顿时回首,只见容画跪地伏叩。接着,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她起身逃似的跑开了。 昌平侯想要召唤她,可刚伸出胳膊胸口的伤嘶地一疼,他又躺了回去。他想喊又不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心里默叹:他如何会怪她,她也是为了自己啊! 如果起初他还怀疑孙媳是为了私心要嫁给萧嵩,那么她刚刚问的那些话让他清楚,她心里惦记的只有孙儿世卿。 既然如此,为何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 想到自己那个痴情的孙儿,昌平侯后悔了,也许自己就不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埋的伏笔今天是抖不开了,明天继续吧。 ☆、策划 为何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 想到自己那个痴情的孙儿, 昌平侯后悔了, 也许自己就不该回来…… 次日一早, 迎亲队伍果然来了, 敲敲打打, 一路红妆铺满了昌平侯府门前的胡同,像远处蜿蜒,延伸…… 而高头骏马上, 萧嵩英姿凛然,他未如寻常新郎那般着喜服红袍, 而是一身精致戎装,清爽而又不失庄重,整个人看上去神气极了。人群里见过这位萧少爷的不少, 但还是头次见到他这般贵气十足的模样,这哪还是曾经那个活阎王,精神得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少将军。 远远见他们出现,下人便立刻去东院通知了。 前几日沈氏便告知全府,不管新娘是何身份, 都要从她东院走,以嫁小姐的身份出阁。众人想想也是, 容画既已不是赵世卿的媳妇, 从渊渟院走也说不过去,于是众人都默认了。 从天不亮,沈氏便稳坐正堂,静默地等着。 而曾经是大小姐赵惜沅闺阁的西厢房里, 新娘子正在梳妆准备,她整个人紧张得脸上都没了血色,薄薄一层粉就敷得脸色发白,全福人不得不给她多施了些胭脂,朱唇抿得娇艳欲滴。 吉时已到,新娘子终于出了西厢房,去正堂给长辈拜礼。大夫人,二爷,二夫人,最后她对着老侯爷寝房的方向跪地,三叩而拜,最后站在了赵世骞面前。 按婚礼习俗,新娘子是要被兄弟背出门的,赵世骞和她也是血亲,所以自然由他来做。 赵世骞不忍,拳头捏得发白,指甲都快嵌到了肉里了,只能用这种疼痛来抵触内心的锥刺感。 这是他第二次亲手将表妹拱手让给他人了,他不甘心。 “表妹,你真的要嫁……” 赵世骞咬着牙道。 红盖头下,新娘子闻言僵了一瞬,接着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她目光落在他紧攥的拳头上,双手托起,一根根手指地将拳头展开。 “快走吧!别耽误吉时,新郎还在前堂等着呢!”沈氏催促。 赵世骞没办法了,只得背起新娘子,一步步地朝外 分卷阅读151 走,走得极其艰难。就在到达前堂时,萧嵩立刻迎了上来,看了看新娘,又看看一脸丧气的赵世骞,全然不在意地笑唤声:“辛苦了,大舅哥!” 赵世骞瞪了他一眼,依依不舍地偏头去看背上的人,无奈道了句:“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的选择没有错,我也盼着你能过得好。” “谢谢。”盖头低下,新娘耳语般道了句。 闻言,赵世骞愣住,失神间萧嵩已经走过来将新年搀扶而下,挽着她朝花轿去了。 赵世骞还是没反应过来,知道吹打声再次响起,花轿被抬起,出了侯府仪门,消失在影壁后,他恍然哎了一声,猛地就朝后院去了…… 一路喜庆,大家都知道萧氏娶亲,围观的人着实不少,倒不是因为这亲事有多好看,而是觉得萧氏能和赵氏联姻,这关系微妙得很啊! 要知道昌平侯府眼下危如累卵,而萧氏却一手遮天,所以突然嫁女给人家,不得不说明点问题啊,想来是巴结无疑了。 而更离奇的还不在这,竟有传言说,嫁给萧氏的不是真的赵氏之女,而是赵世卿的那位冷若冰霜的新夫人! 这一波三折,可比话本里的故事都精彩。也不得不让人啧舌,果然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轿子摇晃,赶在晌午时终于到了晋国公府,新人拜堂,给晋国公敬过茶后,便被送入洞房了。 闹过洞房后,萧嵩去接待宾客,只留新娘一人在房中。 对外面人是喜庆,可对房里的新娘子而言,时间难熬得很,盖头压得憋闷,她几次想摘下来却都被公府的嬷嬷给冷声止住了,她不敢再动,只能耐着心候着。一直到了晚上,她端坐得后背隐隐酸痛,直都直不起来了,房里终于有人来了。 透过盖头看着停在面前的那双脚,新娘子紧张得不得了,捏着霞帔上的流苏,手心都出汗了。 对面人好像笑了,那双脚也在她面前绕老绕去,她视线跟着它转,就在它停下的那刻,眼前顿时一亮,忽地一声,盖头被掀起来了—— 二人对视,彼此僵住。 男人英俊绝世,美得让人窒息;而女人—— 萧嵩一把扔下盖头,扬首阴冷地哼了声:“果然是你!” 面前红妆盛服的不是别人,正是昌平侯府的二小姐——赵惜颜。 也说不出是惊于面前人的容颜,还是得还是悚于面前人的气势,惜颜吓傻了。 而萧嵩笑意越来越深,最后他竟失声朗笑起来,笑得太过,以至于眼角挤出泪,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抹了下,摇头道:“我就知道,就知道她心思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好个容画,真会谋划啊!” 笑够了,拣起了地上的红盖头,旁若无人地勾了勾唇。 “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呢!” 这话一出,赵惜颜总算回过神来,不由得蹙起了眉。 不管曾经怎么样,现在嫁给他的是自己,新婚夜当着新娘子的面说他和别的女人天生一对,不大妥吧! “夫,夫君。”赵惜颜怯声唤道,一个下晌没开口了,她嗓子有点干涩。 听闻这一声,萧嵩才将注意力又投在了她身上,挑着眉,貌似好奇地盯着她。 “夫君,妾身……” “等等!”萧嵩将盖头又扔回了架子床边的小几上,魅笑道,“您可看准了再唤,我可不是你夫君,你夫君在那呢!”说罢,他下颌朝床边扬了扬。 赵惜颜一脸懵,跟着他视线望去…… “啊!” 随着一声大叫,赵惜颜腿一软,从床边跌落,直接坐在了地上。她看着床里,头皮发麻,后背都吓出冷汗了。 昏暗的床帷里,居然躺了个人,那人一脸阴森地望着她,她在这坐了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一声不语,呼吸都微不可闻。 对于她的反应,明显是引起了那人的不悦,他终于动了动头,皱眉低哼了声。 赵惜颜惊恐之下不敢再看,只觉得那身形和声音应该是个男人。 “夫……萧……”赵惜颜都不知道该唤他什么好了,她彻底慌了。 萧嵩魅惑佻笑,漫不经心地动了动手指,两个小丫鬟会意,走了过来。 “扶二少夫人起来。”他悠然道了句。 “是,五少爷。” 小丫鬟应声,去搀赵惜颜,却被她一把推开,她喝道:“二少夫人?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二小姐别急。哦,不对,应该唤您二嫂。”萧嵩笑道,“今日是您和我二哥的大婚之日,因我二哥身瘫在床数年,未能迎亲,故而由我代为。” 赵惜颜急了,还还没开口又被他截住,“诶!二嫂不必感激,这都是做弟弟应该的,只要您能和我二哥成了好事,我就心满意足了。毋需谢,毋需谢!” 他说得煞有介事,可赵惜颜杀他的心都有了。可萧嵩只当没看见,依旧佻薄地看向床里,道:“二哥,能做的弟弟都帮你做了,亲已迎 分卷阅读152 ,堂已拜,至于这洞房花烛……呵呵,弟弟怕是不能代为了!” “滚!” 床里人一声低吼,吓得刚站起的赵惜沅险些没又栽倒。 萧嵩呵呵笑着,一面退一面道:“好好好,我走,我走。二哥,二嫂,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说罢,他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新房里。 “哎……不行!你不能走!” 赵惜颜撕心裂肺地喊着,推开面前的丫鬟追了上去,可还没到门口,便闻床帷里男子冷道了声:“站住!” 赵惜颜心猛地一紧,停下脚步。 “回来!”他用命令的语气道,阴森得不容抗拒。 赵惜颜瑟瑟发抖,转过身来。 床上男子似有似无地哼了声,接着道了句,“伺候夫人洗漱,该歇了!” …… 迎亲队伍走后,赵世骞先去了东院,之后又去了渊渟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几乎找遍了侯府后院的每个角落,可都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也许吧,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赵世骞垂头丧气地朝西跨院去,才过了拱门突然反应出什么,慌张地转身朝前院去了。 他到了老侯爷的正房,猛地推开了门,当即惊住。 “你真的在这!”他大喊一声冲了进去,丝毫没察觉因为他突然喊叫,老侯爷不悦地蹙了蹙眉。 容画端着刚刚喂完的空药碗,也看着他,纳罕道:“不是说过昨夜由我来伺候侯爷吗?我不在这,在哪啊?” “容画!”赵世骞怒喝了声,“那刚刚上轿的是谁!” “还能有谁啊,你自己背的你自不知道。”容画从容地放下碗,不以为然地道了句。 “是惜颜对不对?你居然把惜颜给嫁了!你不想嫁,便由她来代替吗!” 这话就不中听了。容画眉心颦起,摆了摆手让下人把药碗端出去,又给老侯爷掖了掖被角,这才不慌不忙地跪坐在床边的暖榻上,镇定望着赵世骞,平静道: “二少爷,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二小姐可不是我嫁的,她上有父母兄长,我哪来的资格要求她。不过您说得对,我是不愿嫁,也不能嫁,但提出代替我的,可是她自己!”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容画无辜摊手,接着道,“这事还真是她自己决定的!” “萧嵩提亲后,我郁郁惆怅,又不知该如何解决,一度食不下咽不能安眠。母亲也是忧心,来看我,聊到深处,我便心里话道了来,我告诉她其实我是不想嫁的,可为萧嵩胁迫,我不得不嫁。我告诉她我心里只有世子爷,不可能侍奉二夫,若是他真的娶了我,我也会以死来保证对世子爷的忠贞。 母亲听了动容,道她就是豁出一切也会阻止萧嵩夺人的。我感激不已,忍不住落泪,然就在此刻间,二小姐突然闯了进来,开口便道了句‘我替表姐嫁!’” “不可能!”赵世骞反驳,“我自己的妹妹,她什么个性我最清楚,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是啊,赵惜颜何尝主动帮助过人,或者为侯府分担过一丝责任。她心里永远都是她自己,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不过…… “二少爷,你是了解你妹妹,但是你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容画深吸了口气,敛容凝眉道:“总之,我绝对没有强迫她一丝一毫,反倒是她最后跪地求的母亲和我,道她爱慕萧公子许久,苦于相思,我们这才不得已同意了……” 赵世骞还是不能理解,他刚要继续发问,却身后梁氏的哭喊的声音响起,她磕磕绊绊地冲了进来,一见容画,当即傻眼了,接着便扯住赵世骞喊叫道:“快!快追回来!那是你妹妹,你妹妹啊!” 赵世骞扶住她,冷峻道:“母亲知道那是惜颜?!” 梁氏顾不得抹泪,指着容画道:“她在这,那那个肯定是惜颜啊!”说着,她慌恐解释,“前日她跟我说,要代容画出嫁,我还当她说笑,呵斥了她一通,可我没想到她真的就嫁了!” “她为何要嫁!” 听闻儿子这一问,梁氏愣住,接着嚎啕起来。“怨我,都怨我啊,我说她没用,说她是个女孩帮不上忙,而且要把她嫁到清河,她不肯,她不甘心啊……”梁氏是想巴结上巢巩抑或萧氏,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牺牲自己的女儿啊。 越想越悔,梁氏哭声越发地大了。 话至此,赵世骞也算是都明白了。再气,他也确实怪不得容画,于是以怕母亲吵祖父休息的理由,赶紧拉着她出去了。 二人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在前院消失,容画才松了口气,瘫坐下来。 “都是你设计的吧!” 身边老侯爷突然开口,容画下意识直起了身子,看向他。 他也在看她,精锐的目光意味深长。容画错开视线,小声道:“没有……” “哼!你骗得了他们骗不了我,你是和老大媳妇商量好了的,话是故意说给惜颜那小丫头听的吧 分卷阅读153 !”老侯爷嗤声,“其实你们早就设计好了,不然以老大媳妇那暴脾气,还能心平气和地地跟你聊陪你哭?不吵得天翻地覆就不错了!” “老侯爷神算。”容画笑道。 老侯爷看着她,哼笑道:“先是一招瞒天过海,而后又来了招移花接木,还有方才的兵不厌诈,你这兵书研究得不错啊!” 容画尴尬笑笑,他又问:“你昨晚请我原谅,说的就是这事吧!” 容画当即点了点头,歉意道:“惜颜是您的亲孙女,我这么算计她,您一定很生气吧!您要怪就怪我吧,母亲也是听了我的话……” “哼哼!”老侯爷突然笑了,阴阳怪气的,可却没有怒意。“我怪你做甚!谁让我又这么个不争气的孙女!” “惜颜那小丫头的脾气我了解,好高骛远,不踏实,娇蛮自私得很!她想嫁萧嵩,目的肯定没那么简单!这事很容易想明白啊,她母亲要把她嫁到清河,清河能有什么好人家!哪比得上萧嵩这等人物,若乱世,他就是个枭雄。况且那可是晋国公府,若是咱侯府真的有一天倒了,晋国公府这座大山,起码够她靠的!哼,小丫头心思多着呢!她若不贪心,上不了你的套,所以这事怪她自己,怪不得你!” 侯爷说着努了努嘴,“丫头,你亏了吧!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了她!若不然,你现在就是晋国公府的少夫人了!” 容画叹了声。“嗯,听您这么一说,是亏了。” “啧!你还给个杆就爬啊!”老侯爷笑瞪着她。 容画也“噗”地笑了,不过还是踟蹰道:“侯爷,您真的不担心她吗?” “她是我嫡孙女,若说一点不担心也不可能。可人各有造化,路都是自己走的。若萧嵩待她好,那便是她前世积德;若是不好,她也只能自食恶果,为自己的贪念负责。” “哎,虽让她栽到你这小狐狸手里!” 这话不好听,容画不喜欢。她皱了皱眉,问道:“你还想吃荔枝肉吗?” “想啊!我都念叨一早上了,你偷偷给我弄点,多弄点!”老侯爷眼睛都亮了。 容画笑笑。“没了!喝粥吧!”说罢,她起身揖了一揖,匆匆跑了。 “丫头……”昌平侯叫她,却不敢大声,只得无奈笑了。 这小姑娘有意思。 和她相处不过寥寥几日,不过昌平侯有点明白孙儿为何如此迷恋她了…… …… 从新房离开后,萧嵩出了晋国公府,一路驾马到了别院,直接进了锦画阁。 他的突然出现,让阁中的乐瞳吃了一惊,要知道从年前他被刺杀那次后,就再没来过。 不过也正是那次刺杀,让乐瞳看清了他这个人,于是她也从未主动去找过他。找也没用,何必呢?甘心做一只金丝雀就罢了。 她俯首揖礼,淡然自若,萧嵩也看出了她的变化,似是而非地问了句:“伤好了?” 乐瞳点头。“好了。” 没多说一句,没多看一眼,她如此镇定,到让萧嵩有点不自在了。 “给我舞一曲吧!”他漠然道了句,直接躺在了罗汉床上,闭目捏了捏眉心。 乐瞳看出他的疲惫,不过仍没多语,吩咐丫鬟准备奏乐,她甩袖而舞。 琴声泠泠,歌声悠扬,人更是娇媚无比,窈窕若神女。说实话,这京城舞者,能及得过乐瞳的还真没几个,她忘情舞动,没有了平日的媚态讨好,更不必紧张地看人眼色,她舞得恣意畅快,有那么一瞬间她好似真得会驾云而去。 萧嵩半合着眼,似看非看,酒一杯杯地接着饮。就在舞动者一个水袖不经意地甩来时,他反手捉住,接着迅猛一扯,伴着婉转如莺的惊呼声,乐瞳落入他怀里。 壶翻杯落,酒洒帐凌,萧嵩完全没给对方反应的时候,猛地将人欺在身下。 他动作急得让人无以招架,完全不照顾她的感受。 她被他养了半年,作为舞者,也真的就是舞者,直到今天这刻她才总于是他的了。乐瞳疼,可心里却是甜的,对她的感情再也耐不住了,她想要比他更多,她想要他整个人,让他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可是,萧嵩好似并不这么想。 他没急着动作,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条绢帕,盖在了她的脸上,隔着绢帕急促地去吻她…… 乐瞳有点怔,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少爷,我喘不过气了……” 闻声,萧嵩突然停下。 随着她乍然呼吸,绢帕掉落。 萧嵩看看身下的这张脸,呆住,又看看地上的绢帕……素白清幽,一角绣着簇淡淡的垂丝海棠,干净整洁…… 他恍如梦醒一般,陡然起身,不顾还躺在榻上的姑娘,匆忙下床紧张地拣起了那只绢帕,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 “你出去吧!”他冷声道。 乐瞳愣了下,起身愕然看着他,目光陡地落在他身上,她赧颜道:“可是少爷你……” “出去!” “ 分卷阅读154 少爷……” “滚!” 乐瞳被吓得一个激灵,只得拣起衣服匆匆掩了身子跑出去了。她一走,门口的下人也识趣地离开了。 萧嵩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绢帕,冷哼了声。 他从来不会在身上带一个女人的东西,可这只手帕,从打得到就没离过身。他也没想到这只手帕的主人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影响。 她也不过是自己计划外的调剂而已,却不知何时起,竟成了他计划的一部分。 其实他知道她不会嫁给他,她早就算计好了让赵惜颜代替,所以那日她留下的庚帖写的也是赵惜颜的生辰。她二人生辰,只差一月。所以从那时开始,他们就已经都成了她算计的对象。 不过他还是配合她做完这场戏,而且他一点都不生气,反到这样的她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他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萧嵩阖上双目,眼前是她那张清媚的脸,虚幻的视线从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扫过,他将缓缓垂手,将手帕放在了双股间…… “容画,你早晚会是我的!” …… “世子爷!侯府来信儿了!” 镇南将军府中,俞修竹一进二堂大门便急喊了声。 赵世卿正坐在案前研究川蜀地图,乍然听到这声,捏在手里的标棋还没插下,便赶紧抬头,凝眉问道:“是送侯爷回京的护卫回来了吗?” 俞修竹点头,回首唤人进来。可进来的只有两人。 “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赵世卿问。 两人踟蹰,还是俞修竹替他们答了:“老侯爷刚过宛平就被巢巩拦下了,那一队人反抗中,死的死,伤的伤,再加上被押下的,最后就剩他们俩了。” 赵世卿大惊,目光投向二人,两人慌乱点头,给以肯定。 “到底怎么回事?”赵世卿追问。 二人互望一眼,便一五一十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讲了来,老侯爷如何被送回来,如何昏迷不醒,直到他们走的时候才算吊住一口气。 赵世卿面沉似水,平静得有些怕人,良久,他哑声道了句:“我就该猜到……”他就不该让祖父回去,起码不会连命都保不住。 这个仇,他一定会报! “你们先下去吧。”赵世卿摆了摆手。 二人又看了彼此一眼,谁都没动。赵世卿纳罕抬头,个子高的那个愁眉苦脸,别扭了半天道:“还有一事,属下不知该讲不该讲!” “要说就说,别废话!”俞修竹斥声。 侍卫踟蹰。“我们走的时候,听说,世子夫人……要嫁人了……” “啪!” 一声脆响,惹得房里人都不禁转头望去,只见赵世卿僵在那,手里的标棋被生生捏断了—— 俞修竹急得,回身指着二人吼道:“胡说八道!世子夫人怎么可能嫁人!夫君尚在,就是改嫁也得……”俞修竹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窘得一时卡住。 两个侍卫没意识到,连连解释,“真的真的,我们都看到下聘礼了。” 这话一出,俞修竹更怒了。“就是嫁,那也得世子赐她一纸休书!哪轮得到她自己……” “我们和离了。”赵世卿突然道了句。 俞修竹懵住。 赵世卿淡定地抬头看看他,面色清冷,若无其事地摆弄着坏掉的标棋,解释道:“此次凶多吉少,临行前我给她留下和离书一封,只要她签了字就是自由身了,她想嫁便嫁谁吧。如今看来,嫁给谁都比在我身边强……” 他语气平淡无波,可一双微颤的手还是出卖了他,俞修竹何尝不了解他的心思,只觉得难过得很,于是叹道:“世子爷,您……你让我说您什么好呢!”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她好就行。”他干哑着嗓子道,还是不停地在摆弄那标棋,亦如他心烦时摩挲的青玉,他总要找一个发泄口来努力维持面上的镇定。 俞修竹无奈,回首又问了句:“可知道来提亲的是谁?” “晋国公府五少爷……” “啪!” 又是一声脆响,大伙再次抬头望去的时候,那只标棋已经被那双莹缜大手给捏碎了,用力之狠,碎成渣渣。 赵世卿铁青着一张脸,目光似剑,光芒凛冽地刺向二人。“她嫁谁了?” “萧,萧嵩。” 赵世卿脸色越来越差,乌云漫布,这架势,俞修竹真怕他会把整张几案都拍碎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沉默良久,赵世卿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他摆手让二人退去,又从旁侧拿了一只新的标棋插在地图上,盯着地图沉声问:“山前布阵准备得如何了?” 俞修竹茫然点头。“都准备好了。” “土司大营……” “眼线也安插好了,已得到第一份情报,陆续还会有。” “好。”赵世卿起身,双手撑着案台两侧,紧紧地盯着地图上的标棋,异常沉重道:“好,通知三军, 分卷阅读155 计划提前,后日攻城!”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尽快完成任务,他要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虽然没回去,但明天就可以见面了…… ☆、归来(一更) 惜颜出嫁后, 二夫人整日以泪洗面, 对大房的怨气越发地深了。 二爷也气, 不过他气的不是大房, 而是女儿, 还有妻子。 明知萧氏一族悖逆天理,惑主奸佞,同巢党沆瀣一气, 打击忠良,侯府此劫不就是因为他们么!可女儿竟然主动要去嫁他。 说的冠冕堂皇, 道是为兄嫂解难,为侯府牺牲,她能有那份好心!还不是贪图享受, 给自己找退路呢!可就是找退路也不能这般不明是非,不知廉耻。而她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受了她这个糊涂的娘影响的! 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二爷是恨不能把女儿揪回来,可哭了一天一夜后的二夫人,却突然想开了。 事出突然, 梁氏来不及多思,可被二爷骂过后, 她非但没有愧疚, 却恍悟过来。 虽说萧嵩名声在外,可到底是晋国公最得意的小儿子,萧美人最疼的弟弟。公府和侯府门户也算相对,但以彼此的身份地位, 惜颜根本够不到他,所以说,惜颜嫁他倒也不算亏。要知道想嫁萧嵩的人多的去了,谁最后把他捏住了。 而且,既然联姻,一旦侯府落难,惜颜的命起码有了保障,没准果真能帮上儿子。所以求那些尚书夫人,侍郎夫人有何用?还不若亲家来得直接! 所以到第三日惜颜归宁的时候,梁氏愁色淡去,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是日一早,她得了萧府的消息便等在前院客堂,直到下人通报,二小姐回来了,她匆匆去迎,可迎来的却是儿女的贴身丫鬟鹭儿。昨日赵惜颜鱼目混珠时,把她顺便带着了。 梁氏及众人纳罕,鹭儿却左右为难地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道小姐伤寒,所以才没能回来。 伤寒?才嫁了两天就伤寒了? 梁氏担心,拉着鹭儿也不待她解释,连连追问女儿嫁了以后过得可好,萧府人待她可好,最重要的是夫君待她可好? “……姑爷他,带小姐还好。”鹭儿含糊其辞道。 “果真?”梁氏不敢相信,毕竟对萧嵩这也是欺骗,以他那脾气,女儿还指不定受何脸色呢。“他可给惜颜脸色了?可埋怨惜颜了?没吓着她吧?不对啊,好好的,怎么就风寒了?她到底如何了?” 梁氏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连气都不容喘。 鹭儿叹了声,解释道:“姑爷没给小姐脸色,也没埋怨她,他们俩就没怎么说过话。姑爷话不多,小姐也不理他,至于风寒,是她非要在小花园里吹冷风,一吹就是一整天,也不肯进房,所以才得了风寒。” “不理他?不进屋?”梁氏有点不解了,女儿骄纵脾气她知道,但是萧嵩的放任有点让她始料不及啊。“姑爷没生气?” 鹭儿摇头。“没有,他还让我给小姐送衣服。” “这……”别说梁氏,就是二爷也不敢相信啊! “那个……二夫人,礼我送到了,我还得回去照顾小姐呢,要不……我先回了?”鹭儿屁股都坐不稳了,跟椅子上烙铁似的,她恨不能赶紧逃跑。 梁氏想想也是,女儿嫁得突然,根本没来得及安排得力的陪嫁,眼下她身边也就剩鹭儿一个自己人了。 “好好好,快回吧,照顾好小姐!”梁氏嘱咐着,“还有告诉她,人家就是迁就也别过分了,那活阎王惹不得啊!” 鹭儿咬着唇角应了声,可这话还是不得不说啊。她急得头皮发紧,最后还是福了福身回道:“二夫人您放心吧,萧二少爷会照顾好小姐,不会惹五少爷的。”说罢,她带着同来的下人逃似的跑了。 二夫人愣住,看看二爷,又看看儿子,半晌没反应过来。 二少爷?这事跟二少爷有什么关系? 梁氏想了又想,回忆刚刚鹭儿的话,猛地回过味来。难不成女儿嫁的是萧府二少爷?那个,那个瘫痪在床的二少爷? 不可能!梁氏追出去要叫鹭儿,可鹭儿早已上了萧府的马车走远了。 梁氏崩溃,萎地嚎啕大哭起来,二爷蹙眉,赶紧唤了个人去萧府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萧府东跨院里,赵惜颜正站在庭院里烦躁地踱着步,等待着鹭儿的归来。也不知道大伙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反正她这次丢人算丢大了,本想争个好前程,却不料弄巧成拙,嫁了这么个废人,搞得她归宁都不敢回去了,她哪还有脸面对众人。 赵惜颜越想越气,气得直跺脚,一股凉气窜进斗篷里,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她是真的风寒了,只是并没有鹭儿说得那么严重。 “哼!”背后有人嗤了一声,赵惜颜怒目回首,是二少爷萧湛。他坐在花梨木制的轮椅上,整个身子都瘫在椅背上,侧目睨着她。 他应该是刚从暖 分卷阅读156 房回来,唯一勉强能动的左手斜斜地挽着一大捧的百合。 “你回房等吧,折腾病了没人心疼你!” “用不着你管!”赵惜颜喊了声,指着他道,“萧湛,你到底何时放我走!” “你随时都可以走。”他冷冰冰道。 赵惜颜气得又开始跺脚。“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说的是和离!我要跟你和离!” “可以,但不是现在。” “既然能离为何不能是现在,你就在骗我!你和萧嵩一样,大骗子!” 萧湛哼笑,冷峻的脸神情颇是讽刺,“这事还真怨不得五弟,不是你们欺骗在先么!” 确实,萧嵩要娶的是容画,可她看准了这个机会,钻了空子。 小姑娘被噎得无话可说。她窘恨交加,盯着萧湛手里的百合,恼羞成怒地冲上前,一把夺了过来摔在地上。 萧湛歪头看了眼,他身子动不了,只能探出左手吃力地去够,可连最高的花枝都碰不到。他深吸了口气,眼皮撩起,狠戾地盯着面前任性的姑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嫁入萧府,无非是贪生求庇护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老实呆着,不然,你和昌平侯府一起毁!” 赵惜颜心骤然一怵,当即愣住。 这两日他虽冷淡可还算平和,她以为他和萧嵩不一样,可现在她知道了,他们萧家人流的都是一样的血! 萧湛阴冷着脸,没再看她一眼,扬了扬下颌,身后小厮会意,推着他进房了。扔下那堆花和久久没缓过来的赵惜颜。 难道说,侯府这劫真的逃不过了吗? 惜颜心有余悸地朝南面昌平侯府的位置望望,又看看萧湛进入的正房,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 侯府得到确认,赵惜颜果然嫁的是萧氏二少爷后,梁氏差点没哭断了气,她迈出大门就要去和萧府理论,却被二爷扯了回来,怒斥她还嫌丢人丢不够彻底么!说到底这件事,就是惜颜她自作自受! 二夫人出不了门,这口气她没法撒,直接跑到东院闹去了,闹了东院又闹渊渟院,就差老侯爷那她没敢去了——去了又如何,昏迷的老侯爷还能给他做主啊! 这一闹,沈氏惊住,连容画也始料不及! 萧嵩居然这么狠!其实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嫁他,所以他也给她设了个局,可偏偏地,赵惜颜成了他这个局的牺牲品。 本来坦然的容画有些愧疚,毕竟惜颜对嫁萧嵩是有所期盼的,她对他的爱慕绝非假意,若不是看中这个,想要成全,容画也不会狠下心来让她嫁。 就算她曾经再如何针对自己,她毕竟是自己的亲表妹啊。 侯府气氛一度紧张,不过没延续几日便没人再有心思谈起这件事了,因为西南开战了,赵世卿帅军讨伐叛乱土司,胜败掺半,一路走得极其辛苦。 就在他离开的三个月后,大捷之报终于传到了京城,皇帝大喜,许了他恳请回京的要求! 他总于要回来了,全府上下一片欢喜,沈氏拉着容画泪水肆流。 自打儿子走后,沈氏整日吃斋念佛为他祈福,后来为老侯爷的事,她着实打击不小,操心碌力,如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容画亦是如此,整日乏困,却总是睡不踏实,连胃口都越来越差,便是平日里喜欢的东西也是食不下咽,所以她也没好到哪。 可如今赵世卿要回来了,她竟喜悦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从东院离开后便直接去见老侯爷了,趁四下没人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侯爷。 “侯爷,他要回来了,总于要回来了!” “嗯,知道了。”老侯爷阖目定声道。 容画怎就没听出一丝喜悦呢? “侯爷,您不高兴吗?” 昌平侯哼声,依旧不睁眼睛。“有何可喜的,不过三月余,一次大捷而已,哪有那么容易平乱,就算土司易平,还有造反的穆王呢!他这个时候不该回来!” “那您的意思是……”容画颦眉,紧张问道。 昌平侯睁开眼睛,斜目看了她一眼,叹声道:“我没什么意思,他究竟为何而回,他自己心里清楚。” 容画不明白,锲而不舍地追问。 昌平侯不耐烦地啧了声。“你这孩子,平时看着聪明,怎么也犯傻呢!”说着,他哼哼一笑,“也是,你们俩一对傻。” “您是在说世子爷……”容画嘟囔着。 昌平侯叹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他回来,定有目的,不仅我知道,巢巩和萧显思也知道。既然巢巩不让我入城门,他们会让他回来吗?” 容画惊住。“世子爷有危险?” “不好说。”昌平侯沉声道,“总之他不该这个时候回来,而且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 想想也是,皇帝一直被巢党和萧氏控制着,怎么就突然许赵世卿回京了。想来京城是后个大埋伏在等着他…… “不行!”容画起身要走。 “ 分卷阅读157 你干嘛去?”侯爷问。 容画回首。“我要想办法让他知道,他不能回来!” “算了!”昌平侯无奈道,“他做下的决定谁也阻止不了,估计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也不必想那么多了,一切都是我的揣测而已,你要做的,就是给他备下祝捷酒,毕竟他是凯旋归来。” 容画内心抉择,站在原地犹豫了良久,最后平静下来,淡定地点了点头,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容画边每日陪沈氏等候赵世卿的归来,她没同沈氏提及她担心的事,亦如老侯爷不想她忧虑一般,她也不想沈氏不安。 总于,就在桃花出苞,赵世骞回国子监马上准备春闱的时候,赵世卿总于回来了。 得到消息那日,全府欢庆,容画也一扫阴霾,因为他是带着部分队伍回来的,如此阵仗,想来巢巩就是想如截住昌平侯那般也截住他,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她想到自己曾答应他的话,一早她便梳妆准备,一袭红衣喜服,她要迎他归来…… 眼下时刻,二夫人也无暇顾及彼此的芥蒂,跟在夫君身后,同容画和大夫人站在昌平侯府的街前,接迎赵世卿。 侯府遭劫,压抑了如此之久,可算盼来希望了,侯府上下一派喜气,这种喜气甚至感染了百姓,围观者越来越多,都想一睹这位凯旋的将军。 可是—— 本以为凯旋的将士会是何等威武,然百姓等来的确是疲惫颓丧的士卒。古来征战几人回,数着寥寥归者,也猜得出这一路坎坷艰难。 围观者一一退让,怀着敬畏之心给将军让出路来。 一路浩荡,到了侯府前,单单瞧见从马上跨越而下的林副将,府上一众人全懵了。 “……你们,你们将军呢?”大夫人上前问道。 林副将面色凄惶,青黑是脸刚刚抬起头便又垂了下去。他安奈着情绪想要发出声来,可哽咽的嗓子还是一个字都没吐出。 他默默从身边的侍卫手上接过什么,颤抖着双手缓缓移到众人面前—— 众人认出,那是赵世卿的铠甲和他的宝剑。 大夫人顿时明白了,一口气没喘上来,在下人的呼唤中晕倒在地,二夫人赶紧上前搀扶,同是泪水涟涟。 “不是,他不是,不是胜了吗?”二爷不敢相信,抵触地看着那些东西,满眼的惊恐“不是说大捷了吗?怎么会!” “是大捷……”林副将终于发声了,沙哑着嗓音道,“可却是将军换来的……” 四下一片寂静,任谁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连百姓都不由得屏息沉默,唯有哀哀惋惜的叹声此起彼伏…… 林副将一动不动,二爷终于挪步上前,颤抖地接过了林副将手里的宝剑铠甲,看着了眼漠然伫立的容画,哀叹了一声。 此时,众人的目光也跟了过去,望着那个年轻的,一身红装世子夫人。她默立在那,面无表情,不喜不怒,平静得让人丝毫看不出她的情绪,也似乎更是印证了当初对她的传言,她的确是个冷清冷意的。 要知道前几日,她差一点就嫁了他人! 这回她夫君殉国,大伙毫无意料地盯着她,想要知道她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容画连滴眼泪都没有,她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手悄然伸进了怀里,那里有一封信,确切地说,那是一封和离书。 从他留给她的那刻起,她就从未离身过,那是他给她的唯一一封信…… 他说:“我若不回,你便跟他去吧!” 可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心里只有一个“他”,就是他! 容画的指尖碰了碰那封,随即手指下滑,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半分不曾优柔,她霎时间解开了腰间的束带! 接着,随着束带落下,她双臂猛然甩开,大红吉服像血色的晚霞随风而荡,最后飘落在脚下…… 人群中,侯府街前,众人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流言中无情的女人,看着她白衣裹体,一身丧服地朝侯府二爷走去,默默接过了赵世卿的遗物,朝侯府大门去了…… 可才迈上台阶,还未进门,便听闻伴随着马蹄声响起传来一声令喝:“等等!” ☆、逼府(二更) “且慢!” 马蹄声尽, 那尖锐的声音又喊了一声。 众人齐齐回首, 都茫然怔住, 容画不认得此人, 倒是二爷咽了咽哽咽的嗓子问道:“平安侯, 你可是来迎我侄儿的?” 骑马上,平安侯哼了声,他集中的五官因为阴测的表情聚得更紧了。他悠哉地从马背上下来, 丝毫没有肃穆之意,反倒让人感觉到满满的轻慢。 “对啊, 我就是在迎赵世卿的!不过我可不是为他洗尘,我是来拿他入狱的!” 这话一出,所有在场人都惊得猛吸了口气。 这到底是闹哪出? 别人惊诧, 容画却懂了。果然被老侯爷说中了,他 分卷阅读158 们的确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赵世卿回京呢。以赵世卿的能力,他们当然不可能像困住老侯爷一样困住他,所以他们就用了这招—— “赵世卿以平定西南土司的借口南下, 同穆王勾结,意图谋反, 已犯下逆天大罪, 你们还把他当英雄?我大魏可没有这叛国的英雄!” “你胡说!”二爷气得指着平安后大喊一声,“你这是构陷,构陷!你个奸佞小人,你就不怕圣上怪罪, 治你个残害忠良的罪么!” “哼,忠良?哪个是忠良?赵世卿?赵侍郎,您也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说世子谋逆,证据呢?”赵濯身后,容画冷静地问了句。 长安侯歪头睨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个狡黠的笑。原来这就是赵世卿的娇妻,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倾城佳人。啧啧,赵世卿就是命好,不怪他把她放手心里宠。 “夫人,想要证据,你们府上躺着的那位不就是么!” 容画不解。“什么意思?” 长安侯哼哼两声。“穆王起兵,捕获了昌平侯,可赵世卿刚刚南下到了川蜀,他就安全回来了,这不说明些问题吗?土司叛乱,穆王造反,东西受敌,偏他就胜得这么顺利,天晓得他私下里跟穆王做了何等交易……” “呵!”容画一声笑打断了他,这声音清越动听,却又冷得砭骨,“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你们的推测而已,你们根本就没有真凭实据!” 二爷也被提了醒,昂首道:“无凭无据便来侯府门前造次,看我不在皇帝面前参你一本!” “赵侍郎,您还是省省吧!你一个礼部侍郎,有什么资格参我,说好听了您也不过是个五品闲职,说不好听了,您就是接着昌平侯的荫庇,为圣上豢养的废物!昌平侯府倒了,您还算个什么!” 出言如此卑劣,二爷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指着他的手不停地颤抖。“你,你……“ 长安侯一把拍开了他的手,用力不算大,可恼怒的赵濯那经得住他一个武将的力度,险些没把人推到,好在一旁的小厮搀扶住了二老爷。 “别跟我废话,你们真当我孤身而来?!”说罢,他回首看了眼,一身四品文官服制的男子上前,此人正是都察院新任佥都御史,梁广爵,他便是巢巩派往都察院牵制汤应昀的党羽。 “夫人,奉旨调查,请您配合。”梁广爵冰冷道。 容画笑了。“配合,您让我如何配合。” “我们要带赵世卿回都察院审查。” “好!”容画淡定地应了声,上前,托着赵世卿的遗物递了上去,“都交给您!你好好查!”她双齿紧咬,一字一顿道。 梁广爵愣住,接着眉头一皱,本就冷漠的脸寒得越发怕人,他不耐烦道:“夫人,被妨碍都察院办案。” 容画也明白了,看来他们是还不知道赵世卿阵亡的消息。容画冷笑,可随即怔住,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久久没个反应。 倒是一旁的二爷受不了了,吼了句。“人都不在了,还有何好查!” 平安侯看看容画一身丧服,又看看一侧颓废的林副将,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赶紧派人拿下了林副将,逼问道:“赵世卿呢!” “你们这帮奸佞,将军为国殚精竭虑,浴血沙场,拿生命换你们一方安宁,可你们倒好!竟然恬不知耻地诬陷忠良!你们早晚会有报应的!” 平安侯这才明白了,赵世卿死了?!不可能啊,死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巢巩和萧显思谁都没有提啊!还派他来拿人! 不对,不对,有诈! “别以为这样就像瞒天过海!我才不信他死了,来人啊,给我搜!”平安后大喝一声。 众卫队得令,一阵整齐威势的脚步声想起,震的围观的百姓不由得往后靠,瞬间便瞧着铠甲在身的精卫对,将侯府团团包围。 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啊! “搜!”一声令下,卫队便朝侯府大门压去,刚刚才缓口气,苏醒的大夫人一见这阵势登时呆住了,攥紧了二夫人的手,双腿发软,可偏就是一动不动。 二爷去拦,却被人一把推开。 直到一队人逼向了容画面前。 “夫人,让开!”护卫队指挥使阴森道。 搜赵世卿不过是借口,他们是想以此彻底击垮侯府! 容画镇定目视前方,盯着长安侯道:“不让!” 长安侯冷哼。“夫人,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罢,他一步上前便要去推她,却被一个身影突然冲出拦了住。 “谁敢动我母亲!” 这清脆的一声大喊,惹得众人一惊,容画也愕然不已,看着身前还不及她身高的赵子颛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子颛没回头,低低地吼了声。“这是家!” 他这一声,让方才没扯住他的柳荆山僵住。 清早一听到他父亲回城的消息他便非要跑出来,得知父亲死讯,柳荆山强把他按住。接着便出了这一 分卷阅读159 幕,侯府不保,他得保自己外孙,于是拉着子颛便要走,却不料这小家伙挣开了下人,一溜冲上前去。 他以为留了赵子颛这么久,他已经是柳家人了,可最终还是抵不过父子之情。不管他有多恨昌平侯府,可在孩子心里,他的家永远都是昌平侯府! “行啊!老子不在儿子抵!”长安侯冷笑,“来啊,把这小逆贼给我押下去!” “你们谁敢!”容画护住赵子颛,拉着他不肯撒手。 这一撕扯,当即乱了起来,侯府家丁及侍卫都冲了上来,一致抵抗,竟连林姨娘也带着赵世隽出来了。混乱间,百姓散开,走的走,藏的藏。 此刻赵子颛挣脱容画扑了过去,容画只得后退护着沈氏和梁氏,幢幢人影中,她似乎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可还来不及辨认,便眼看着卫队的士兵已经快要冲进侯府了,容画去拉扯,却被士兵一个反手推到,那士兵还想继续殴打,可抬起的脚还没落下,便听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嚎,接着血浆四溅,他顿了顿,扑倒在地…… 抵抗归抵抗,到底哪一方的也不敢真的动刀动枪,赤手相搏而已。 故而见到这一幕,大伙全都停了下来。 容画吓傻了,而长安侯又何尝不是。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持刀人,看着他那张沧桑的脸,精光凛凛,锐不可挡—— 是昌平侯! “狗贼,你真当我昌平侯府没人了是吧!” 昌平侯挥枪顿地,一声巨响,吓得长安侯一个激灵,险些没把他苦胆下破。他安抚了片刻,努力扼制自己恐惧的情绪,不受控制的嗓音颤抖道:“你,你,你居然……”居然醒了!可他没敢继续,反而鼓足了气势道:“就,就算你在又如何,我们是奉旨查……” “圣旨呢!”昌平侯威武喝道。 长安侯咽了咽嗓子。“口谕!” “哼!”昌平侯冷哼,“皇帝被你们蛊惑蒙蔽。何来的口谕?我看就是你们矫诏,打着皇帝的名义妄作胡为!” “我有三法司的文书!” “是吗?我可不记得大理寺签了。”柳荆山突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冷眉扫了长安侯一眼,最后目光还是落在外孙身上。 见外祖肯站出来,赵子颛激动得小脸都泛着光亮,可倒是衬得鼻孔抹花的血迹越发地鲜明了。 柳荆山恨不能把他扯过来,可眼下不行,他只能镇定地站在昌平侯身边。 “大理寺没签,都察院可签了!”梁广爵站了出来,刚要亮出文书,登时僵住。 人群里,柳荆山后,又走出了个人,白须老者,威严赫赫,这不是别人,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汤应昀。 梁广爵调去都察院的目的是牵制汤应昀,可到底人家才是正二品的都御史大人—— 两人都不敢吱声了,而一直隐藏在后观望的刑部尚书见情势不好,只得趁还没被发现悄然离开。 如是,剩下那些乌合之众更是心虚胆颤,不敢再上前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长安侯才不会吃这个亏,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巢巩和萧显思的枪,才不会硬碰硬,于是佯做镇定道:“我再尊您一声昌平侯,今日您是侯爷,可明日!待我回禀圣上,看你赵世如何逃得过责罪!”说罢,跃身上马,逃似地离开了。 卫队一撤,侯府终于安宁下来。 柳荆山沉默了会,接着一声厉喝,几个柳府护院跟上来,押着乱喊乱叫的小少爷便往马车上押。他连头都没回,对昌平侯连招呼都不曾打,带着赵子颛离开了。 汤应昀看看他,无奈摇头,对着老侯爷道:“荆山的脾气你也清楚,勿要见怪。” 侯爷也挑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今日多谢你们了。” 此时,汤应昀才意识到昌平侯的颓废,别看他方才气势雄武,可眼下,若不是靠着手里的□□撑地,他怕是站不久的。 身上的伤还是次要,他是新伤啊…… “侯爷节哀,人死……也未必不是个机会。”汤应昀这话一出,一旁的容画怔了下,她搀扶着沈氏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她警觉,可昌平侯没意识道,无奈叹声,整个人萎靡得更加憔悴了。 汤应昀垂眸,捻了捻须尾,没再说什么。只道自己不能久留,也劝昌平侯好生养伤,于是告辞了。 老侯爷毕竟未愈,方才用力过猛,这会儿有点身虚,赶紧被下人抬了进去。 容画和林姨娘抚着沈氏往里走,还没入门,走在后面的二夫人突然顿了下,容画循着她目光望去,看到了人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是惜颜。 惜颜皱眉,从林副将归来到长安侯逼府,她一切都看在眼中,可她却丝毫未动。 乍然瞧见容画的视线瞥来,她眼神一慌,逃似地跑开了…… 容画没说什么,可想想,好歹她也是侯府嫡女,面对劫难,竟还不如一个姨娘和九岁的孩子…… 喜堂变灵堂,祝捷酒便丧酒,悲伤来的太突然,府里上下好似还没能接受这 分卷阅读160 个现实。而且他们也知道,长安侯逼府的事,还没结束…… 而容画回到了渊渟院,将赵世卿的铠甲和宝剑放在八仙桌上,呆呆地望了良久…… 刚才的一切还没给她悲伤的机会,这会儿心宁神静,一股巨大的酸楚涌了上来,她竟站在那嚎啕起来,撕心裂肺,泪水肆流! 这一哭,可把满院子的下人给吓着了,被感染了似的,也都低声啜泣。 从天明哭到天黑,从日中哭到日落,从站着哭到瘫坐在地……看着伤心欲绝的夫人,谁也不敢上前去劝,就是青溪也只能跪在门口陪她一起哭 傍晚,容画终于哭痛快了,嚎啕声戛然而止,她抚了抚裙上的灰尘,转身出了正房的门。 她眼睛哭红了,可整个人却亦如往常般淡定,就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她先是询问了老侯爷那便的情况,得知卫太医已经请来,一直留在府中,她安心点点头。 接着,她又询问了沈氏的情况,听闻沈氏情况不大好,她昏昏沉沉躺了一个下晌了,她没多说什么,只道稍晚要去看看大夫人,便朝后面的小厨房去了。 青溪觉得这太反常了,她还准备了一肚子安慰小姐的话,可这,这让她如何开口。她跟在容画后面小心翼翼问:“夫人,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哭饿了。” 容画还真的就是去小厨房吃饭了,不仅吃了,还给沈氏准备了些,带着吃食去东院了。 等她安慰沈氏,回渊渟院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容画累得不得了,心更是麻木,她连衣裳都没心思再换,在青溪熄灯后,一头栽在床幔里,拉过被子盖住了脸。 她心如止水,可这水还是从眼角冲出,无声而下…… 哭着哭着,许是真的累了,困意再次来袭,她昏昏沉沉地睡了。 睡意浅淡,连梦都乱糟糟的,她分不清是梦是实,就在三更梆子响了许久后,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好似听到了房里有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一个高大的黑影落在帷帐上,她手默默伸到了枕头下…… 那黑影停留须臾,随即直接漫过帷帐,缓缓压了下来。 就在那黑影靠近的一刹,容画猛然抬手,抵在了那黑影的颈脖间。 利刃冰凉的触感让那黑影愣住了,显然受惊不浅,他竟半晌都没动一下。 房中的灯都被容画熄了,只有明间的烛火透过丝丝的亮光,可亮光昏暗得根本照不清面前人,她没认出他的脸,却认出了他醇厚温柔的嗓音。 他胸口一阵阵的疼,满腔的思念快压抑不住,却道了句: “你不是嫁了么。” 容画心猛地一抽,眼泪又不争气地溢出,可好在昏暗,他看不见。 她冷哼了声,反问道:“你不是死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终于见面了,我也终于可以回家吃饭了。 ☆、不舍(一更) 他胸口一阵阵的疼, 满腔的思念快压抑不住, 却道了句: “你不是嫁了么。” 容画心猛地一抽, 眼泪又不争气地溢出, 可好在昏暗, 他看不见。 她冷哼了声,反问道:“你不是死了么!” 她话一落地,二人登时沉默, 房中安静得只听得到窗外嗖嗖的风声,让这气氛更加的凝重。 他良久未应, 头越垂越低,视线似乎是在看自己颈下的那把利刃。那是他送给她的短刀,刀刃是凉的, 可她碰到他颈部的手指确实热的。就是那么点点的热度,却有巨大的能量似的,传遍了四肢百骸,他心猛然紧缩—— “我舍不得……” 夜的昏暗中,他双唇开合, 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可终究没将最后那个尾音吐出。 也就是因为没吐出, 容画不甘心, 她不知道哪来一股怨气,就是想知道他最后到底说的是什么,到底是舍不得“死”,还是舍不得“你”。 “舍不得什么?” 如她所想, 她也果真问了,可问了之后她就悔了。头顶上,赵世卿微微一诧,接着一股温热短促的气息扑来,他好似笑了,拨开了她的刀,干脆压在了她身上。 他们相距那么远,他也离开她太久了,他心都快跳出来扑到她胸腔里了,她居然还问自己舍不得什么? 当然是舍不得你! “你舍不得什么,我便舍不得什么。” 这叫什么话么!自己有什么舍不得的,自己什么都舍得!容画没得来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想要追问,可还没开口,便被他地封住了唇…… 相思有多狠,压抑就有多狠,抵死缠绵,久违的悸动让容画僵住,一股酥麻在她全身流窜,指尖是麻的,脚尖是麻的,连意识都麻木了,只有心是紧的,紧得发疼。 真的是太久了,缠绵根本没办法发泄他的思念,他越吻越凶,吻得她唇胀,追得她简直无处可躲 分卷阅读161 ,她压抑得快不能呼吸了,抵触着,他不轻不重地在她唇瓣上咬了咬,疼得她嘶了一声,怨道:“你……” 可话还没道出来,又被他的唇给堵住了。 拥紧了心心念念的妻子,赵世卿英俊的脸上突然浮出个暧昧的笑,含混道了声:“对。” 什么对了? 容画迷迷糊糊地在心里发问。 他似听到了她的心声,磁性的嗓音缱绻无限道:“舍不得你……” 容画的心登时化了,化成了一滩春水。 她挽住了他的颈脖去迎合,认真地感受他的气息,这感觉让她明白: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叮当!” 忘情之时,容画手里的刀不知觉地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极为刺耳,划破了静夜,也惊动了门外守着的人。 接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门被敲了敲。 “夫人,您没事吧?你可醒了?”是守夜的小丫鬟。 容画和赵世卿僵住,昏暗中彼此相望,看不清表情,自能看见莹莹闪动的双目,容画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偏头对着外面喊道:“我没事,只是口渴起来喝点水,你回去休息吧,不必在外面守着了。” 小丫鬟闻言踟蹰,想到今日发生的事,她哪敢不守着,她若离开了,明早青溪姐能骂死自己。 “奴婢,奴婢还是在外面守着吧,方便伺候您……” 容画看看赵世卿,想了想,又道:“那你去把青溪唤来吧,让她来守夜。” “这……” “没关系,就说我让她来的,你去歇着吧。” 夫人既然如此说了,她一个小丫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去。 听到掩门的声音,二人才算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彼此的状况。一个衣衫被剥得零零落落,另一个也没好到哪。 容画“噗”地笑了。 赵世卿也意识到,却捏起她白皙的小手送到唇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容画心抽搐地疼,然让她更疼的是他消瘦的脸颊,她顺着他满是胡茬的唇边摸向他英朗的脸颊,还有那精致的下巴……他瘦了,瘦了好多…… 她眼圈又红了,明明是心疼,却顺手给了他一巴掌。 赵世卿被她打愣了。 “画儿……” 容画没客气,猛地推起他坐了起来,急促地在身上找着什么。衣服都被她扯乱了,她在左腋下才摸到了那张纸笺,接着,连个迟疑都没有,直接将那纸笺甩在了赵世卿的脸上—— 那纸笺从赵世卿的下唇擦过,他一手接住了。他展开,可房里昏暗,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这是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你说是什么!” “我不知……”道字还没吐出来,他恍然明白了,握着那封和离书缄默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了?”她问他。 他深沉地叹了声,捻着那纸镇定问:“你签了吗?” 容画也噤声片刻,冷静道:“签了。” 赵世卿又沉默了,不过容画听到了纸被折起的声音,他居然镇定得一句话都不说,她越想越气,干脆伸手去夺,可却扑了个空,赵世卿已经起身下床了。 “赵世卿!”她居然喊了他名字。“你干什么去?” “既然你已经签了,那我们就没有关系了……”赵世卿努力镇定地道。 经历了这么多,他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容画也跟着下床,黑暗中一脚踩到了掉落的短刀上,随着“叮当”的响声,她“哎呀”了一声。赵世卿大惊,一个转身冲了回来,将她抱回了床上。 “怎么样?划破了没有?疼不疼?”他跪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脚寻找着,这只没摸到伤口,又紧张地去摸另一只,最后把她两只冰凉的小脚都握在了怀里,不肯释手。 明明就是很紧张,非得装出一副凛然大义,无所谓的模样,不累吗? 容画看着他良久没语,淡漠地任他握着她的双脚。确认没有受伤后,他手慢慢松开了,将她双脚放进了被子里。 然就在此时,容画猛地将他推到,猝不及防——他也根本不会防她,她双腿一抬,坐在了他身上。 “容画!你要做什么!” 容画不理他,干脆退去了自己凌乱的寝衣,接着便去脱他的。直到她小手毫不犹豫地落在他腰间的系带上,他明白了,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压低着声音吼道: “容画!你理智点,我们没有关系了!” “我没签。”她漠然冷道。 赵世卿僵了一瞬,可还是阻止她。“不行!画儿,我给不了你保证,今日的事你也经历过了,你知道侯府面临着什么,知道我面临着什么。我不能确定我这一举会成,我没有把握,我不想害了你……” 说那些废话有什么用!容画掰开他手,冷问:“你到底给不给我!” “给你什么? 分卷阅读162 ”赵世卿不解。 容画平静无比道:“孩子。” 赵世卿彻底呆住了,双手不自觉地失去了力气,被她轻易地掰开。她趴在他身上,眉心紧蹙,她从来没主动过,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就在看到他温柔眉心的那一瞬,她终于软了语气,紊乱的呼吸呢喃道:“我要给你留个孩子……”不管他以后如何,是死是活她不都管,但她绝不能让他断后,她是他的妻子,她想要给他生孩子,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甚至是迫切地期待…… 他手从她背下滑,沿着细腻如脂的雪肤。 “你不后悔?”赵世卿压制着火气问道。 容画摇摇头,樱唇微微颤动,刚刚开启道了一个“不……”字,他便再没让她道出一句话来,那两字“不悔”早已化作一缕执念,深深地印在了彼此的心里。 然后下一刻,容画终于知道他压抑得有多狠了,也彻底知道他的思念有多深了。 二人相拥,诉说着对彼此的渴望,谁也不比对方少半分。 他太想她了,即便是此刻他还是觉得不够近。他们是夫妻啊,他们就是一体的啊,真想永远都不与她分开。 可就在他一个用力时,容画眉心急蹙,脸色登时煞白,她咬着嘴唇在忍,忍,忍……她实在忍不住了,推开他一个俯身,“哇”地一声吐了—— 这一声突响,便是再如何也掩不住了。 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容画心猛地一紧,接着,询问声响起。 “小姐,你怎么了?!” 还好,是青溪……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 ☆、约定(二更) 青溪听到房里响声, 急得快不行了。 方才鸳鸯去找她来替换的时候, 她就觉得不对, 若无事, 小姐怎么可能会突然唤自己来?想到小姐今天大哭的模样, 青溪就一阵阵心悚。 今晚就该她来守夜的,可小姐让她忙世子爷的身后事,便没留她。眼下到底还是出事了! 青溪猛地敲门, 喊道:“小姐,奴婢进去了?”说着, 她刚要推门,门陡然开了,然就在开的那一瞬, 青溪差点没吓得魂都飞了,刚想尖叫,不过还是及时地捂住了嘴。 “世,世,世……”她世了半晌也没唤出来。 赵世卿手指示意“嘘”了一声, 让她赶紧进来。 青溪颤着腿肚子进来,望黑乎乎地床上看了眼便赶紧去掌灯。房中一亮, 她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看, 见赵世卿脚底下踩着他自己的影子,她长吁了口气,接着热冷盈眶小声道: “世子爷,您没死啊。哎吗, 太好了,您没死,您真的没死,您都快把夫人急坏了,您都不知道她今日哭成什么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眼睛都哭肿了……”说着说着,青溪眼泪都快下来了。 赵世卿看着容画,神色凝重,眼中的愧意都快掩不住了。抚着她背拍了拍,无奈道:“我对不住你。” 容画摇头,却只觉得腹中难受。青溪也发现了她呕吐,又察觉她脸色苍白,起身便要去唤大夫,容画一声喝住。 眼下赵世卿佯做身亡,偷偷回府,必有他的计量,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况且巢巩的耳目都盯在侯府,一旦走漏风声,想想今日长安侯的架势,就知道赵世卿会是何下场。 “世子爷的事一定不能对外人说!也不可以让任何人知晓!”容画嘱咐着。 兹事体大,青溪懂,笃定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皱眉道:“那小姐您……您怎么办?” “我无碍,许是今日体力不支,傍晚又吃得太急,不克化罢了。” “还是唤大夫来吧,我可以先行离开……”赵世卿平静道,可话还没说完,容画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攥得死死的。 她目光紧张粘在他身上,很怕他会突然不见似的,这又坚定又惊怕的目光让赵世卿莫名心疼,他微微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她小脸,柔声道:“好,我不走。” 青溪赶紧收拾污秽,想着想着,瞥了眼小姐,又看了看赵世卿,踟蹰地嘟囔道:“小姐,我一直有话想说,可最近这段日子就没平静过,总是没机会。也不单单是这样,我也只是猜测……” “你想说什么?”容画问。 青溪摇摇头,可还是回身道:“您不是,有身孕了吧。” 这话一出,房里人登时怔住。 容画僵硬地喃喃:“不可能啊。”说着,她看看赵世卿,他一走就是三个月…… 可想想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青溪也和她想到了一处。 “……年前您便贪睡,胃口也不好,您这也不是第一次欲呕了,我以为您是累的,可您想想,您都几月没来月事了……” 赵世卿不敢相信,容画更不敢相信。不过确实,从年前开始,她就反反复复在做那个奇怪的梦,年轻的母亲,未曾谋面的父亲,还有抱着孩子的赵世卿……难不成这便是有孕的预兆吗? 分卷阅读163 她确实总是犯困,情绪起起伏伏,而且也没来月事……可她小时候受寒落下病根,所以月事一直不准啊…… 容画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肚子,虽圆润了些,可瞧上去还是平坦如常。 她真的有孕了?可三个月,怎么会一点都没察觉? “画儿……”赵世卿捏紧了她双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狭目弯起,闪着惊喜。“画儿,你真的有孕了?” “我,我不知道。”容画木然道。 “快!去请大夫!” 赵世卿迫不及待对青溪道,容画却一把拉住了他。“不行,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没关系,我可以隐藏。” “不行。”容画还是拉着他不叫他动,“你躲得了一刻,能躲得了永远吗?我知道你必然是带着秘密回来的,不能这点小事让你的计划功亏于溃。一旦真的查出我有孕了,渊渟院必然会被重视,人多眼杂,到时候你往哪躲。我不差这一时半刻,无碍的。” 容画说得对,除非他立刻消失,不然一旦她有孕的消息被传开,他便没有办法守在她身边了。起码在计划未完成前,他都不能。 二人最后商议,容画明日出府去医馆,不惊扰府上。而赵世卿继续隐藏在她身边。 待容画缓过来,青溪便下去了,她屋前屋后绕了几圈,确保没人发现,独自守在了正房明间里。 容画同赵世卿相拥而眠,二人睁着眼睛望着彼此,谁也不肯入睡。 不消说,容画也明白赵世卿为何佯做战亡,他若不如此,只怕同老侯爷一般,连京城都进不来,就算进来了,等待他的也是天罗地网。 其实她今天就对此有所察觉了。巢巩一直派人盯着赵世卿,地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若是战死,这么大的事巢巩怎么可能不知道,还要派长安侯来拿人。 所以容画隐约觉得,此事必有蹊跷。然深深让她落下这疑虑的,还是汤大人的那句“人死,未必不是个机会。” 可猜测毕竟是猜测,她以曾以为是自己愿望太强烈,以至于自欺欺人,所以她还是伤心极了,故而今日面对他的“遗物”,她大哭不已,完全遏制不住…… 想到这,容画又不知从哪生了一股气,明知道他不得已而为之,可还是赌气地闭上眼睛翻过身子不去看他。 赵世卿看着会耍小脾气的她,愧疚,却又心头痒不得了,伸手又将她揽回了怀里。 靠着她紧实的前胸,感受着他真切的热度,容画心平静下来,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侯府怎么办?” 赵世卿沉默了,没有回答她。 容画明白,他也不确定未来,不过为了安慰他,她还是问道:“你去看老侯爷了吗?” “嗯。”后颈处,他幽沉地叹了口气,低声应。 容画微笑,道:“他没事,你们爷俩都是一样的。” 赵世卿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容画回首看看他,便将老侯爷被如何送入城的事讲了来,赵世卿静默地听着,可却每每她提萧嵩一句,他便拢她一分紧,讲到最后,她都快被他紧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哼哼道:“老侯爷说得对,我就不如嫁他了。若是嫁了,哪还受得这些惊吓!” 她不过逗他而已,本以为他会气,可出乎意料地,他却靠在她颈窝里笑了。惩罚似地啄了啄她耳垂,低笑道:“晚了,来不及了。” “那不一定啊,反正他还未娶,你和离书还在……”容画继续道,却察觉一只热掌穿过寝衣的衣缝隙探了进去,扣在了她的小腹上。 “可你有它了啊。”他轻声道,气息柔得像花瓣上蒸腾的露水,把她的心都腾软了。 是啊,她有了它啊,她太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有了它,她和他之间便有了割不断的牵扯,他再也甩不开自己了…… 容画蓦地翻身,窝进了他怀里,笃声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孕都无所谓,我们以后都会有孩子的。所以无论接下来你要做什么,为了我们,为了以后,你一定要保全你自己……” ☆、丧事(一更) 许久没这般安眠一夜了, 容画早上醒来时, 天竟已经大亮了, 她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立刻伸手去摸旁侧, 然而空枕凉衾,恍若就未曾有过他人一般。 难不成是梦吗?容画的心直直下沉,莫名地恐慌起来, 直到她看到枕边的一只玉雕青蝉,她长舒了口气, 抿唇笑了。 青溪带着小丫鬟们来给她洗漱。 她现在是昌平侯世子的“未亡人”,理应着丧服。更衣后容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莫名感伤, 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默默叹了声。 青溪看出了她的心思,劝道:“小姐,否极泰来,晦气散尽, 好事就该来了。” 容画点头,意味深长地笑笑。“借你吉言。” 整理罢, 容画先去东院看望了卧榻的大 分卷阅读164 夫人。 父逝, 子亡,人生还能再绝望吗?沈氏连活下去的心都没有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指望,还有什么意义。 “赵氏忠心为国, 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其实嫁入侯府的时候,我就做好心里准备了,所以大爷离开的时候我撑住了,可现在,世卿是我儿,我的心头肉啊……老天待我不公,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沈氏眼泪又下来了,容画赶紧给她擦拭。 沈氏对赵世卿的疼爱是不掺虚假的,平日的她是些许畏惧儿子,可那终究是她儿子。 容画不忍她伤心,可想到赵世卿对她的嘱咐,她不敢对这位不善掩饰的婆母讲实话。 “母亲,我知道您心痛,可您还是得撑住,即便不为自己,您还有子颛啊!”容画安慰道,“子颛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您了。” 沈氏怔住,对啊,赵家的后还没断,她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自己的孙儿了。 她疲惫地撑起了身子,勉强笑了笑,确实无限凉苦。“好在啊,好在他还有个后,侯门还有人来撑啊!” 容画未应,默默垂下了眼眸。 她能说些什么呢?说赵子颛不是赵世卿的亲生儿子?说赵世卿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血脉?若是说出来,只怕沈氏会彻底崩溃。 赵世卿确实不能无后啊…… 容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对这里是否有个小生命更加地期待了。不仅仅为了赵世卿,更是为了她自己。 以往的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一个母亲,可如今不同了。想到会有一个小生命将她和他此生相联,她不仅不抵触,反倒期待极了。 往最坏了打算,即使有一日他真的不再了,她依旧能守着他们的孩子继续活下去…… 安抚沈氏躺下后容画便去前院了。 前院正在布置赵世卿灵堂,从仪门到穿堂,经过抄手游廊至正堂,整个庭院里都扎满了白幡。 正堂前的台阶上,烟气渺渺,香火不息。赵世卿遗体未归,故而灵柩上供的是他那身铠甲可佩剑,而灵堂东侧,同满府悲伤不大相称的便是一脸威严的老侯爷。 他只身坐在一把高大的楠木官帽椅上,双臂撑着扶手上,目露精光地盯着赵世卿的牌位。他双眼通红,袋下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眠,可他神情却丝毫不显憔悴,挺拔的脊背稳如泰山,肃杀得如门神一般。 容画不解,昨个老爷子听闻赵世卿离世的消息还神色哀伤,可今日便如换了个人一般,难不成他是知道赵世卿的秘密了? 她上前请安,老侯爷一改平日的温慈,肃穆颌首,未对她多言一句。 跟着入门的二爷见了容画,默默叹了声,安慰道:“侄媳节哀。”说罢,他一脸忧忡地看着老侯爷劝道,“父亲,您才醒,身子尚且虚,还是回房休息吧,有儿子在呢。” “我必须在这。”老侯爷没看他,声如洪钟道,“没见到世卿的尸身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况且我醒了,对他们更是个威胁,他们不会放过侯府的,这些你应付不来。” 老侯爷的话让二爷有些失落,一时不语了。 往昔赵濯可以当做什么都不在乎,但此刻,他心里压了块巨石,闷得有股冲动想要打破它。 他想对父亲说,自己从小有多羡慕兄长,他可以常伴父亲左右,同他驰骋沙场。他知道自己体弱,可这掩不住他一颗豪迈的心,他是赵氏的后人,是昌平侯的儿子,他骨子里流得便是骁勇的热血。 他不明白为何兄长可以从武为将,自己偏要走仕途的路子。所有人都道他闲散无为,他也确实如此,可谁又知道这闲散的背后是如何的不得志呢? 他志向根本不在朝堂! 可这话,他又能与谁讲呢?说到底,在父亲心中,他只有那一个儿子…… 二爷落魄呆立,良久不语。 老侯爷也察觉了他低落的情绪,转眸看着他。 赵濯脸上还带着昨日被打的伤,左腮肿得像含了团棉花,唇角的伤口还没结痂。老侯爷目光渐渐温和下来,这温和之后何尝不是疼惜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为父不肯用你,是为父不舍得用。老二,你才是为父最大的私心啊!” 老侯一句让赵濯愣住。 “身为将门之后,赵氏有责任保家卫国。我是君上的用臣,可我也是个父亲,我献出一个儿子为国尽忠,可我舍不得全都推出去。”说着,昌平侯苦笑,摇了摇头。“世人都道昌平侯府满门忠烈,道我不徇私情,出以公心。其实我有私心,你就是我的私心。昌平侯可以不复存在,但我不希望赵氏彻底消失……” “父亲!”赵濯惊愕不已,唤了声。 昌平侯笑意不减,带了自嘲的意思问:“可是对你父亲失望了?” “……没。”赵濯顿了一瞬,便是这一瞬,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不怪你,自小我便是拿纲常大义来教育你们,不怪你不能接受。”老侯爷叹声,“我的私心 分卷阅读165 许是毁了你的宏志,但你不要毁了你儿子的。你不是从文的料子,但世骞是,他是块璞玉,为了他你也一定要稳住。去吧,去国子监看看他吧!侯府这么大的事,他必然会知晓,你定要按住他,不可冲动,务必专心备考。” “目光要长远些,侯府未来的依靠,不一定只是赵世卿一人。” 老侯爷莫名地补了一句,倒是把二爷说愣了,不过容画听出来了,赵世卿的事,老侯爷必是清楚了,于是祖孙二人对视时,目光里皆是相同的坚定。 茫然过后,二爷的心沉定下来,豁然开朗。对着父亲郑重叩拜后,便按他的吩咐去做了…… 侯府落魄,即便是赵世卿的丧报放出去,赶来祭拜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英国公世子的丧期也未过,只派了二公子虞璟来。二十几岁的青年,面对赵世卿的灵堂,默默落泪。 自己的兄长离世,连赵世卿这位兄长也不在了,哀戚之余他更是怨怒。手握军权的两大公侯皆受重创,这可不是巧合,就是再糊涂的人也明白到底是为何了。 因为皇帝怕了。 说功高震主也好,说怀璧其罪也罢,谁都清楚这一切灾难都出自于皇帝的猜疑和忌惮。可是,英国公府及昌平侯府把握军权也不是一世两世了,他们忠心奉主,未有半点异动之举或是不轨之心,皇帝没有理由突然如此。即便是为了立国本,也无需赶尽杀绝,说到底,还不是受巢党蛊惑! 如今朝堂之上,巢巩和萧显思只手遮天,极力打压进言之人,忠良者万马齐喑,皇帝蔽目塞耳,故而昌平侯府的落魄不过是个开始。 如今的英国公府也是一团乱,虞璟陪着老侯爷聊了会儿便回了。凭吊者断断续续,沈氏不便待客,而容画作为未亡人,只能守在灵堂。 直至下晌,沈氏在二夫人的陪伴下出来了,而她身后跟着的正是从柳府跑回来的赵子颛。 赵子颛一身孝服,默默看了看跪地的容画,目光平静。 前些日子听闻她要嫁人,赵子颛气得冲出柳府便要回来兴师问罪,无奈被外祖父拦下。他觉得自己错看了这个女人,为父亲不值,可当听闻嫁人的是自己的小姑姑时,他惊愕不已。 但即便如此,他对容画的态度也并没有多大的改观,直到昨日以一己柔弱之身挡在侯府大门前,面对猖狂的长安侯从容不迫时,他才明白其实看错人的一直都是自己。 “夫人。”赵子颛揖礼。 容画抬首,对上了赵子颛的视线。昨日未曾看清,今日细细打量,这几个月里他又长高了,微圆的小脸抽长,轮廓更加清晰。也许是因为他长相更随母亲吧,仅从相貌上看,比起赵世卿,他倒有些偏像于容画。如是想想,容画同他又何尝不是种缘分呢。 “你来了。”容画淡然应,嗓音有些干。 赵子颛点头。“我来给父亲守灵。” 容画牵唇,挪了挪,给他让出位子。可赵子颛没动,却道:“夫人,您回去吧,这里有我。” 容画好不惊讶,抬头看他,只见他眼神中没了往日的乖张抵触,只有宁和的恭敬。 子颛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指挥着下人搀扶世子夫人回去。容画拒绝,却被一旁的沈氏拉住,她看着儿媳还红肿的双眼,缓声道: “回去歇歇吧,你也不容易。” 容画想想,看了眼老侯爷,昌平侯微微点头,她这才恭敬退下了。 她从出前院东侧的花厅转出,一过了角门,并没有朝后院去,而是直接奔东面的侧门出去,离府了。 她要去看大夫,她急迫地想要知道那个猜测。 昌平侯府地处靖安繁华,容画无需走得太远,她只带了青溪和渊渟院里的小丫鬟跟随。 三人刚刚经过靖安坊的主街,拐角便要进入仁济堂时,却随着人群被从西面宣德坊行进而来的仪仗队拦在了路边。 卫队阵仗不算大,拥护着缓缓而行的马车,虽猜不出到底是何人,却也认得马车上的紫铜宫灯。 容画趁着空档出来,心里既期待又着急,没有时间观望,而是带着小丫鬟穿梭在伫立的人群里。 眼看着就要到仁济堂的门口了,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 “前面那位,不是世子夫人吗?” ☆、拦截(二更) “前面那位, 不是世子夫人吗?” 容画回首, 马车的车窗上, 珠帘被掀起, 露出半张似曾相识的脸。她懵住, 恍然想起来,这不是靖王妃又是谁。 “妾身见过王妃。”容画揖礼,眼神瞟过, 透过车帘的缝隙也对上了靖王,她赶紧道, “靖王万福。” 靖王面色冷静,颌首淡笑。比起往昔的从容温和,他今儿好似有些紧绷。 “夫人快免礼。”靖王妃含笑道, “你这是要去哪啊?就你一人吗?” 一只脚都快迈进仁济堂了,容画只得解释道:“妾身不大舒服,来瞧瞧而已。” 分卷阅读166 王妃惊诧。“怎侯府没有大夫吗,要你出门求医?” 容画含笑解释。“承王妃体恤,世子爷离世, 侯府人心不安,我是不想让家人再为我担心而已, 这才出来瞧瞧的。” 王妃叹声, 点了点头。又扫视着周围的人,见只有两个小丫鬟跟着她,于是道:“眼下世道不宁,世子夫人万事小心, 别让关心你的人太过惦念。”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容画看看她,垂目恭敬道:“谢王妃嘱咐,妾身谨记。” 王妃笑笑,目光转向马车里的靖王,二人不知耳语何事,王妃转头朝容画招了招手。容画走近,她低头打量着她,目光从她略显小脸一直向下,扫到她双手搭扣的小腹上,定在那,问道:“可确定了?” “嗯?”容画不懂,茫然问,“确定什么?” 王妃左右瞥视,偷偷指了指她的小腹。“大夫可瞧过了,确定是了吗?” 容画大惊。如果自己没猜错,她问的应该是——自己怀孕了没有? 她是如何知道的?容画愣了一会儿,猛然抬头,一时顾不得礼数,目光透过微开的车帘缝隙便朝里探望,一个人躲过,她确定那不是靖王。 容画好似懂了什么。只怕这话是有人请王妃问的吧。 “还没确定,妾身还未进仁济堂。” 闻言,王妃“哦”了声,语气里不无惋惜。她转头看看靖王,目光里好似在祈求什么,可靖王却凝重地摇了摇头,拒绝了。王妃再次转过头来,怏怏笑道:“本还想听听夫人的好消息,只可惜眼下王爷要入宫,耽误不得时辰,不能等你了。抱歉。” 这一句“抱歉”似乎更印证了容画的猜测。 王妃道别,就在她撂下车帘,前仪仗继续前行时,容画一把扯住了车身上坠饰,唤道:“王妃!” 靖王妃再次探头。“夫人何事?” “您和靖王,你们今日一定能出宫是吗?”容画惊慌问。 两个聪明的女人,彼此领会,心照不宣。 靖王妃垂下了略显松弛的眼皮,沉默良久。她看了看车厢里的人,却不是靖王的方向,最后再回来时,她给了容画一个温暖的笑。“夫人,为了‘以后’,我们争取。” 说罢,马车再次晃动,随着辘辘声前进了。 容画失落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可还未出视线,那马车再次停下了。 隔着马车,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拦住仪仗之人佻薄阴冷道:“靖王爷,您这是忙着去哪啊?” 容画心猛地一提,默念不好,整个人僵住了。 “我去哪,还要和你萧公子通告吗?”隔着车帘,靖王肃冷道。如此深沉的口气,还真是难得听到。 萧嵩笑了。“哟,殿下您可折煞小人了,小人哪有资格询问。” “可你问了!”靖王责声,嫌恶不掩。 “瞧殿下说的,小人这不是问,不过打听而已,打听么!” 即便看不见人,容画也能想象得出萧嵩那张挂着慵然笑意的脸。她紧了两步上前,没敢露头,躲在人群里瞧着。 靖王没搭理萧嵩,喝了一声“走”,遣队伍继续前行,可却被萧嵩身后冒出的护卫拦住了。 这可不是一般护卫,一个个都是手持绣春刀,身着青织金妆花云锦,飞鱼过肩的锦衣卫! 锦衣卫是皇家护卫,萧嵩居然调动的了他们,只怕他是有备而来。 靖王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下却有些慌了,额角不由得微微渗出些晶莹的汗来。他僵住良久,靖王妃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陈祐祁安抚地拍了拍她胳膊,淡然一笑,接着起身撩起车帘站了出来,傲然睥睨着车下人镇定道: “萧嵩,我入宫拜见父皇,你沿途拦截,此为何意?” “哦,殿下是要入宫拜见今上啊!”萧嵩挑眉故作惊诧道,“可是怎么办呢?靖王殿下来的真不巧,陛下刚刚招睿王入宫,怕今儿是没功夫见您了,您不若还是回吧!” 睿王便是三皇子陈祐祯,年前他被封王,上月赐府邸,眼下已不住在皇宫之中。可虽不在皇宫,最后萧美人的独子,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一月怕是有半月都在皇帝身边过的。 比起这位弟弟,陈祐祁确实悲哀,自己一年也见不上皇帝两次,每每主动入宫请安,不是空等到宫门关闭,便是被搪塞遣回,可见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所以就不怪萧嵩如此嚣张,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若是放在往昔,陈祐祁可以忍,但今日不行—— “萧嵩!如此对本王无礼,你好大的胆子!”靖王指着萧嵩怒喝,气势凌然威慑,丝毫瞧不出他便是平日里那个温顺谦恭的二皇子。 萧嵩也被他震得微怔,不过想到父亲的嘱咐,他转瞬间便缓了过来,一副轻浮的模样笑道:“哟,殿下您生气了?这可不似您的脾气啊,小人也是好言相劝,您说您入宫了,空守半日,辛苦不说,心更凉啊。小人也是为你好。” “别跟我花言巧语,你让开! 分卷阅读167 ”靖王目露杀气道。 萧嵩还真有点诧异了,都说二皇子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这会儿他瞧着怎么更像把出了鞘的剑呢! “靖王殿下,您今日这么着急见陛下,可是有何急事?” “我需要告诉你吗。” 萧嵩冷笑。“您无需告诉我,不过,只怕今日急得,不是你吧!”说罢,他朝马车里瞟了眼。 靖王下意识遮了一下,也回了他一句:“萧嵩,只怕今日想拦我的,也不是你吧!” 闻言,萧嵩兀自笑了,明明是张清俊的脸,却透着隐隐邪魅。“要不众人都说您聪明呢!是,萧某自然没必要拦您,我不过是受父之命罢了,至于父命,也是为了陛下安全着想。” 安全?这就是他们闭塞皇帝耳目的理由吧!靖王不屑冷嗤。 萧嵩却无所谓,依旧道:“靖王您若想入宫也成,您瞧,前方便是宫城了,可最近宫城外总是有些图谋不轨之流,萧某只怕是有贼人趁您不注意窜上了马车,只要您打开车帘让属下查验一下即可,不耽误您的!” “萧嵩,你算什么东西,靖王的御驾也是你能说查就查。”靖王妃突然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横眉冷目道,“你想说谁是贼人,我吗?” “王妃,您看您多心了不是。”萧嵩依旧寸步不让,可他的不让,却可视为步步紧逼。他身周是皇室护卫,靖王不敢将他如何,可想想车里的人,他更不能错此时机。 就在两方互不相让,剑拔弩张之际,另一条南北街口停留的马车上,女人婉转慵然的声音响起,问道:“五弟,怎还不走啊!” “回美人的话,靖王拦在路口,过不去啊。”萧嵩虽是对美人说,可勾唇浅笑,视线不离靖王。 “哟,靖王也来了?”萧美人马车前的纱帘挑起,隔着朦胧珠帘,隐隐能看到她绰约风姿。 因为独受皇帝宠爱,偶尔会许她出宫,尤其睿王设府邸后,她出宫便更频繁了。 而此刻,倚在她身边的,还有个少年,那正是陈祐祁的弟弟,三皇子陈祐祯。 “二哥!”陈祐祁唤了声,刚要出来,却被母亲一把扯住了。 陈祐祁淡淡应了声,也唤道:“萧美人。” 萧羡妤虽只是美人,可除了头衔,她待遇直逼皇后,故而她也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对陈祐祁的问候连应都没应,唯是轻点了点精致的下颌,对着萧嵩慵然道:“你也是的,既然人家靖王想去拜见父皇,便让人家去吧!人家父子的事,你何必拦住人家这份孝心!至于陛下见不见他,那也是人家的事,何须你来操心,就算人家吃了闭门羹,那也是人家乐意!” 如此轻慢,她果真是没将靖王放眼中啊,这一幕看得连远处的容画都不由得一惊,心里莫名地为靖王感到气愤,可气愤同时,她更担心,她担心靖王真的入不了这个宫。 容画再次偷偷望向车帘,隔着薄薄的车帘,容画总觉得里面也有人在看着她…… “美人的话说得是,可您也知道,弟弟是受皇帝之命父亲之托,守护这宫城,没有旨意,哪刚说放就放啊!” 瞧萧嵩这架势,他是要死磕到底了。 萧嵩的坚持,似乎也让萧美人出乎意料,她看着儿子沉默了会儿,又朝外面望望,突然笑了。 “五弟啊,有我随靖王入宫,你还有何不放心的吗?我说你啊,就是闲得慌,有这功夫啊,还不若想想自己的事去。” 这姐弟二人一唱一和,确实让人摸不透,别说旁人,就是萧嵩也没听懂。 “我自己的事?”萧嵩纳罕问。 “对呀!”萧美人媚笑道,“你朝路口那望望,看看那是谁!” 萧嵩循着萧美人目光望去,不过是个大概,他却在人群中一眼望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容。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轻浮消散,邪魅隐匿,他眸色清澈得如潋滟湖光,闪着欣悦。 即便她算计过他,即便她欺骗过他,可他再见她时,依旧无悔。 “容画,果然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希望能有三更,我努力。 ☆、嫉妒(三更) “容画, 果然是你啊!” 突然被点名, 容画愣住了, 她想躲, 可好像也根本没处躲。如此尴尬, 她只当没听见,扭头便走。可却被人群挤住,才不过两步, 便已经被萧嵩拦了上来。 “容画,你是亏心吗?见我便躲?”萧嵩挑唇笑道, 那种真挚的开心根本掩饰不住。 容画镇定吸了口气,没接他话,唯是平静道:“萧少爷, 您这么称呼我合适。” “不合适?那我该称呼你什么?容小姐,容姑娘?还是画儿?” 容画小眉头一襟,惊得心差点没跳出来,她垂目偷偷瞥向敬王府的马车,只觉得马车里, 有黑影晃了一下。 她不敢多看,生怕引起人注意似的, 镇定道:“请您尊重我, 我是昌平侯世子夫人。” “ 分卷阅读168 世子夫人?”萧嵩佻笑,朗朗的声音好听极了,可这一刻容画只觉得刺耳,然更刺耳的是他接下来的话。“你们不是和离了么!再说, 赵世卿死了!”他一字一顿道,不仅字字咬得清楚,且声音广扩得好似不止是说给她听的。 容画还想看马车,可她知道萧嵩的警觉,不敢再轻率,只得冷目盯紧了他,凌然道:“萧少爷,你何时听闻我同世子爷和离了。是,世子爷是离世了,他离世了,那我便是他的未亡人,此生都是赵氏的人。” “那可不一定!” 萧嵩突然来了句。容画气得差点没吐血,她倒是无所谓,她就是怕有人听了扎心。 此地不宜久留,容画对着美人和靖王夫妇匆匆揖礼,转身便要走。还未踏出一步,萧嵩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不仅容画,连围观的人都惊住了,然片刻之后,窃窃之音响起。一个名声在外的风流浪子,一个新寡俏佳人,不用听也知道大伙在议论什么。 容画猛地甩手,可如何都甩不掉。 “萧嵩,你放开!”她切齿道。 萧嵩邪邪一笑,孩子似的摇头道。“我不,偏不!” 容画气愤,甩手甩得更狠了,可他却攥得跟紧,缓缓朝她靠近,然就在他企图将她拉过的一瞬间,不知从哪飞出一物,瞬间击中了萧嵩的手背。 他能躲开的,只是他不肯撒开她的手腕,故而随着一阵剧痛,他手背青红立显。 萧嵩唇角抽了一下,可依旧保持着佻薄的笑意。 他松开了容画的手腕,一面尝试着曲张被打那只手,一面拣起了那个凶器。是快李子大小的玉珏,上好的紫玉,不消说,也必然是价值连城。 “还真舍得啊!”萧嵩捏着那玉珏朝靖王马车的方向瞥了眼。 只这一眼,险些没让容画的心跳出来,反倒是她一把拉住了萧嵩。 萧嵩愣住,眼皮微垂,盯着她手问:“容小姐,您这是何意?” 容画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头脑发热,空如白纸。倒是对面马车里的萧美人突然笑了。 “何意还不懂吗?一看夫人便是独自出行,左右没个护卫怎能安心,你啊,枉称情圣,还不知道送送人家。” 闻言,萧嵩笑了,低头看向容画道:“容小姐,可是此意?” 容画摇头,刚要松手,萧嵩突然道:“你想好再说!”他晃了晃那玉,低声又道:“这玉你是不想要了吗?” 容画心猛地一颤,再次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马车前凝眉紧迫的靖王夫妇,她深吸了口气,从容淡漠地结果了那玉,不再言语了。 萧嵩笑了,说不出是得意还是其它。他摆了摆手,那队锦衣卫整齐退下,他又回首对着萧美人揖了一揖,扬声笑道:“抱歉美人,不能随您一同入宫了,劳烦您同靖王殿下一起吧!” 话音刚落,靖王急喝了声“走!”马车晃动,辘辘声再次响起。 看着马车终于朝皇宫的方向去了,容画良久未动,直到他们安然出了视线,直到身边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她才长舒了口气,攥紧了手里的玉偏头看向一直陪着自己目送靖王离开的萧嵩。 “你满意了?我要回了。” “这就是你不肯嫁我的原因?”萧嵩目光仍就未离马车离开的方向,平静地道了句。 他乍然平静,一本正经的模样竟让人有些不习惯。容画仰头看着他,阳光在他脸上投下,她看得到他长睫下的剪影,看得到他高耸的鼻骨折下的完美阴影。 此刻的他,竟清冷得换了个人似的。 他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低头看向她,目光里没有咄咄逼人,没有轻浮调达,一切都是安宁无比。他又问了一遍:“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嫁我的吧。” “什么?”她纳罕问。 舌尖从下齿挑过,他开口道:“你有孕了,有了他的孩子。” 容画震惊,身周的一切她都听不到了,只知道那两个字“有孕”,她真的有孕了? “你如何知道的?”容画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问。 萧嵩深吸了口气,看着她的手腕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对医术,他略懂一些,就在他刚刚拉扯她手腕的时候,他摸到了她的脉搏。也就是因为不能确定,为了求证多号片刻的脉,他才没躲那块偷袭的玉。 他苦笑了笑,自嘲道:“你不肯嫁我,我想了千万个理由,竟没有想到是这个……” “我真的怀孕了?”他说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而是重复地问了句。“我真的有孕了?” 萧嵩惊诧。“你自己不清楚吗,起码三月了。”这有点不可思议啊,再糊涂不至于糊涂到这般吧。 可她就是这么糊涂。 “我真的有孕了?”容画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悦,唇角抑不住的上扬,如果不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还让她保持着一丝理智,她真想拉着萧嵩恳切地道一声“谢谢!” 可她的喜悦让萧嵩心里别扭极了,有种说不清的酸楚感,除了小时候面对 分卷阅读169 父亲的不公,他曾因大哥生过这种滋味,但自从他超过大哥,被父亲重视后,他再没尝过这种滋味。 这是什么滋味?简单说,即便他不想承认,可那就是嫉妒,他有个第二个让他嫉妒的人! “你这么想给赵世卿生孩子?”他压抑问。 “想!”容画连个迟疑都没有,爽快应。 萧嵩牙都快咬碎了。“他到底什么好?他不过是为了名声才娶的你,他能给你什么?为了他所谓的大义把你一人扔下,说走就走,他可曾把你放在第一位了!说什么为你好便要同你和离,既然想对你好,那他就该日日守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他话语好不激动,容画被他惊得一愣,可不过片刻间,她又低下头,唇角含笑地抚着自己的小腹,难以置信地念叨了句:“真的有了……” 萧嵩简直要被她憋出内伤了。他恨不能把她摇醒,却还是温柔地看着她,满眼的无奈和舍不得。 他一直以为这天下就没有能降得住自己的人,可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给这个他昔日里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小姑娘,还是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小姑娘。 “我送你回去吧。”他无奈道了声。 容画微诧,没答应,却也没推辞。她知道她推也推不掉,而且他跟自己走的越远,对靖王就越有利。 青溪挽着容画,悄悄隔在她和萧嵩之间,萧嵩倒是没说什么,看了看容画,问道:“你就那么喜欢赵世卿吗?” “喜欢啊!” “为什么?” “他是我夫君啊。” “仅此而已?” “嗯。” …… “那如果我是你夫君呢?”萧嵩突然问了句。“你也会喜欢我吗?” 容画垂眸想想,摇了摇头。“不会。” 萧嵩心凉。“你就这么确定不会喜欢我?” 容画坚定道:“我确定我不会嫁你。” “还不是一样!”萧嵩孩子气的嘟囔了句,不过须臾他又勾唇冷道,“容画,其实赵世卿没死吧!” 容画顿住,仰头望着他,一脸的惶惶。 萧嵩哼笑。“不必紧张,其实你我都知道那块玉珏是哪来的,你也知道我拦的是谁。不过容画,你当真以为我放他过去了,他就见得到皇帝吗?就算他见到了,又能改变什么?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萧嵩转到容画的另一侧,低头看着她,眉眼间依旧蓄着那抹邪魅,缓缓朝她逼近。 “我放他走是因为你,可还有个原因,他是没死,但宫中走这一遭,怕是就没人保证得了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对他抱太大希望吧,宫里才是最大的陷阱。” 容画彻底僵住,只觉得后背发凉,胃里骤然紧缩,一阵阵翻腾作呕,她想吐。 “不过你不用怕,我还是当初的那句话,赵世卿若回不来了,还有我!”说罢,萧嵩一个跃身,迅速从人群中消失了。 容画捏紧了那枚玉珏,默然转身,惊恐地望着皇宫的方向,如堕冰雾之中,寒气彻骨…… …… 皇宫,御花园里,萧美人依坐在山石之上的八角亭里,若有所思地远眺视线根本不可及的建极殿。 那里,皇帝此刻应该见到靖王了吧! 陈祐祯坐在她对面,低头把玩着一对鎏金掐丝小葫芦,小葫芦上镶了几颗紫水晶,紫得有点像今日打在小舅舅手上的那块紫玉。 “母亲,你是故意让二哥进宫的吧。”陈祐祯突然问了句。 “是。”萧美人漫不经心地应了句,视线依旧空洞地望着远方。 陈祐祯沉默了会儿,接着又道:“你是在帮他吗?” 萧美人微怔,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儿子。萧美人美,可陈祐祯却没继承她相貌一分,全全避开了她的优点,长得和皇帝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萧羡妤有时候都在想,也许皇帝如此宠爱他,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 萧羡妤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另一个孩子的脸,好像比起陈祐祯来,那个孩子更似自己亲生。她哼了哼,心不在焉地淡漠应了句:“不是。” “嗯!”陈祐祯冷笑,操着根本不似一个孩子应有的语气道:“对,母亲不是帮二哥,你帮的,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了,我可以睡觉了。 ☆、谎言 三月花开, 人间芳菲, 而建极殿偏殿的暖房里, 也是春意盎然, 遍布各个角落的花瓠里都插满了桃花, 给这奢华的宫殿添了些俏皮清新的色彩。 不过这欣欣然的景象却没能改变殿中冷凝的气氛丝毫,锦榻上,倚坐的皇帝漫不经心地瞥着跪地良久的儿子, 以手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语气里托着些许不耐烦道:“这不年不节地, 你急迫入宫,所为何事啊。” “回父皇,儿臣是为昌平……” “停!”皇帝伸手打住陈祐祁, 坐直了身子,双手撑在膝头,双肩微抖地笑了起来。“就知道你是为他 分卷阅读170 们。” 说着,皇帝走了下来,兀自言道:“看来萧美人又输了, 朕就说赶在这个节骨眼,靖王来只能是为昌平侯府陈情, 她还不信, 偏要同我赌,哎,平白又输了一只舞去。” 皇帝笑意越来越浓,恍若旁人不在, 竟捻着手中的念珠朝暖阁后去了,可刚走了两步,他身边的老宫人低声提示道:“陛下,靖王殿下他……” 皇帝顿脚,这才回首看了眼,心不在焉道:“昌平侯府的事不必再提了,你去吧。” 若是换做往昔,陈祐祁许真的就去了,可这一次他没有。他朗然唤了声:“父皇请留步!” 皇帝被他喊得一惊,未曾回首,却侧目睨着他。 这个平日里温顺谦恭的儿子,眼下却目光炯炯,狼视般镇定地看着自己,这神情,让皇帝着实心下颤动。 对陈祐祁,皇帝的感情一直是复杂的。 他们陈氏一脉,乃南北陈朝开国皇帝陈霸先之后。武皇陈霸先是何等英杰,征伐四克,静难夷凶,实乃旷荡不羁,盖世之雄。 所以他们陈氏,骨子里就应该有这种狷狂疏傲的霸气。可陈祐祁呢,偏偏就是个温顺的性子,说好听了叫儒雅,说不好听了,那就是软弱。 对于自己不待见的儿子,软弱未必不是件好事。陈祐祁软弱,那他就不会成为陈祐祯的威胁,皇帝应该庆幸。 可是,人偏就是矛盾的。皇帝一面希望他不会阻碍自己的爱子继承大统,一面又不甘心这个儿子明明流着自己的血,却丝毫不像自己。他以他为耻,于是也就越发地不待见他了。 可是,就在刚刚那一瞬,他似乎从儿子的眼神中看到了他们陈氏一族的影子。 可也就是在那么一瞬,惊喜的同时,也带来了些许危险的味道…… 皇帝转身,目光警惕地盯着陈祐祁,敛起方才的慵然之态,肃声重复道:“昌平侯之事,无需再议,你且回吧!” 陈祐祁并没有被父亲的威势震主,他依旧坚定地对视父亲,眼底的镇定让皇帝捉摸不透,他沉声道了句:“父皇,我请求东去,回封地。” 此言一出,皇帝震惊。 陈祐祁被册封为王时,爵号乃靖鲁亲王,故而他封地在鲁。有封地的王爵不可留于京城,但因国本未立,朝堂一时纠缠不定,所以皇子们仍居京城。 只要不离开京城,那就有夺嫡的机会,一旦离开…… “你可知道你去往封地意味着什么。”皇帝警觉问。 陈祐祁点头。“知道。”一旦离开,他就再没有竞争的资本,也就意味着在皇位的角逐中,他把机会拱手让给了三弟,陈祐祯。 皇帝盯了他良久,冷哼道:“别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昌平侯。” “是。” 陈祐祁直言不讳,干脆的让皇帝一愣,他竟有些不认识面前的人了,这是自己熟悉的儿子吗?不,他们相见的次数寥寥无几,他根本就不熟悉这个儿子。 “哼,你说走便走得了吗,若是可以,你以为我还会留你吗?” 这话一出,陈祐祁的脸色不大好了。往日,皇帝再如何偏袒三弟也不过是在为事上,如今他就这么坦荡的讲出来,对陈祐祁无疑是个打击。同为人子,差距就是这么大。 皇帝也察出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但是他并没在意,而是继续言道:“都道我是九五之尊,可事实上我何尝不是个傀儡般的存在,面对满朝文武的威胁我又能如何?贤君不易,你以为昏聩好做吗?你太天真了。” 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无数的觐见如同绳索一般束缚着他,如果不是因为这,他早就立陈祐祯为太子了。 “我懂。”陈祐祁垂目道,“自古躯残者不可为帝,为迁回封地,我愿废一足!” “咣当”一声,候在暖阁外室的靖王妃没端住自己手中的茶盅,惊得掉在了地上。如此唐突,她赶紧跪地对着暖阁里的皇帝叩罪。 皇帝隔着纱帘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唯是冷静地对着儿子讽声道了句:“为了昌平侯府,你还真是什么都肯做啊!” “父皇,您误会儿臣了,儿臣为的不是昌平侯府,儿臣为的是……陈氏江山!” 陈祐祁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他目露精光地盯着父亲,不亢不卑道:“昌平侯府世代忠良,父皇您是有英才远略之人,您必然清楚。 朝堂的事其实您心里的明镜,您之所以责难昌平侯府不仅仅是因为他手握军权,若是如此,英国公府不更应该首当其冲受到压制吗。世人都道英国公世子虞琮之死是您的兔死狗烹,可我知道,您对虞琮的惜才之情亦如对赵世卿的,您哪个都不舍得放弃。而如今您之所以这样,无非是为了和朝臣们赌这口气,为了能顺利让三弟继承大统。所以您才会亲信巢巩。我不相信以您的贤明看不出巢巩的意图来,但您需要他压制昌平侯府。” 陈祐祁的话让皇帝沉默了,不管儿子的话有几分对,不管他言语是否带着策略,自己确实没办法反驳他。 见父亲不言语了, 分卷阅读171 陈祐祁接着道:“父亲,既然是为了国本,我愿意退出,只要您能够撤回对昌平侯府的罪状。父皇,眼下四边不宁,穆王造反,我大魏已经失去一个虞琮了,不能在失去第二个了。” “你的话我何尝不懂,你以为我舍得吗?”皇帝凉苦道,“可赵世卿他居然勾结穆王,你说,我还拿什么信他!” “勾结穆王的根本就不是赵世卿,而是巢巩!” “呵!”皇帝冷笑,哼道,“你说他造反,他说你诬陷,赵世卿和巢巩都是我的臣子,你说我该听谁的?是,巢巩善巧诈,他的性子我不是不懂,但是站在君主的角度,他功过参半,确实为我立下汗马功劳,仅凭一句话,你就要我相信你?你有证据吗?” “我有证据!”陈祐祁忙接了一声,神情耐不住地激动。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不显点滴情绪,淡淡地“哦?”了一声,“你有何证据?” 陈祐祁得了皇帝应允,便对着身边宫人低语了一句。接着,那宫人应声而去,再回来时,他身后跟了一侍者模样的人。 这侍者是跟随靖王一同入宫的,他虽低着头,但高大英武的身材,让他没有侍者的卑微,倒是像个骄傲的护卫。 他见了皇帝跪地叩拜,甫一开口,皇帝便仰头大笑了一声,随着那人缓缓抬头,皇帝森然冷道了句:“赵世卿,我就知道你没死!呵,通敌谋反,如今再加上个欺君罔上,赵世卿,你还真是嫌命太长了……” …… “母亲,其实你知道赵世卿没死是不是?”陈祐祯摆弄着手里的小鎏金葫芦问道,“而且你也知道他就在靖王的车上。” 萧羡妤睨了儿子一眼,没应声,依旧盯着远方。 陈祐祯继续道:“你是故意支开五舅的,你就是想让靖王带着他入宫!母亲,你到底为何左一次又一次地帮他,你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 最后这句话如同利锥一般,刺得萧羡妤心疼,可她面上仍旧淡定,看都不看儿子,漠然道:“我就是知道自己姓什么,所以才这么做。” 陈祐祯不懂,蹙眉茫然地盯着母亲。 被儿子盯得不舒服,萧羡妤转过身来,小宫女见此赶紧朝她身后垫了只引枕,她斜斜地倚靠在座椅上,姿态慵然,媚意天成。 说实话,陈祐祯不喜欢这样的母亲,在他心中,母亲就应该如皇后那般,端庄祥和,万方仪态,而不该是这种即便在儿子面前也掩不住风情的女人,即便他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但他在心里还是不能接受。 可不能接受又如何,偏偏就是因为这股子风情,给他赚下了无上荣耀。 陈祐祯佯做若无其事地垂眸看着手里的玩物,问道:“母亲这话何意?” “小孩子,不必懂。”萧羡妤轻飘飘道。 “小孩子?”陈祐祯冷哼,“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入端王府,算计着接近父皇了吧。” 陈祐祯再次成功地戳中了母亲的痛处,萧羡妤瞪了儿子一眼,同样戳了他一刀。“对,我十三岁的时候就成为了陛下最宠爱的人,但我靠的都是我自己,你呢?你靠的谁!” 这话戳得陈祐祯窘迫,哑口无言。 母子两人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揭开彼此的痛处。 八角亭里,一时沉默,气氛凝得有些尴尬,倒是陈祐祯冷不丁地笑了,贴近母陪笑道:“是,母亲说得是,我都是靠得您,所以我才担心啊,我怕您这么一味地帮赵世卿,最后把儿子的前途给耽误了。你要知道,我才是您最亲的人啊!” 看着服软的儿子,萧羡妤轻哼了声。说是带着怨气,可声音却好听得不得了。 见她没在回应,陈祐祯又追问道:“母亲,莫不是,您有什么把柄捏在赵世卿手里?” 萧羡妤闻言,望着儿子的眸色中有一丝惊色闪过,陈祐祯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下一紧,锲而不舍道:“到底是什么?您有何把柄被他捉住了?” 看着儿子眼神中好奇的精光,和似乎面对威胁时,一抹隐约的阴测之意,萧羡妤掩饰地抚了抚衣袖甩开了他,颦眉道:“你想多了。” “母亲!”陈祐祯急迫道,“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到底在拿什么威胁你,你告诉我,我去找外祖,我找舅舅,他们一定能帮你解决的!” 萧羡妤叹了声。“有些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是母亲你想得太复杂了!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我们萧氏解决不了的!”陈祐祯起身喊了声。 闻言,萧羡妤惊得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捂住了他的口。“祖宗!这是皇宫,你怎还是口无遮拦的!什么叫‘我们萧氏’,你姓什么你忘了么!这若叫你父皇听到,就是我也保不了你了!”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再不随自己意,再没有自己喜欢的地方,可他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萧羡妤还见不得他走上不归路。 陈祐祯知道自己在皇宫站稳脚不仅仅因为母亲受宠,也是因为自己有个权势滔天的外祖家,而且萧氏同陈氏还有表亲关系,皇恩永固。所以 分卷阅读172 ,在同样都姓陈的皇子中,萧氏一直是陈祐祯的骄傲,骄傲到有时候萧氏给他带来的自豪感会超越陈氏。 “你啊,说你就是个孩子你还不服!”萧羡妤松开手,嗔了儿子一眼。 陈祐祯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可还是嘴硬道:“我也是着急么,母亲有何事情是不能和祖父说的,要是没有祖父支撑,我们哪有今日。往后点日子还不是得靠祖父,您到底有什么隐情不能同我们说呢?我们是您最亲近的人,是您往后日子里荣耀富贵的保障啊!你不为我们想,也为自己想想啊。” “为自己?”萧羡妤笑了,她看着儿子,抚着他稚嫩,却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小脸道,“我何尝为过我自己,若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会撑到今日。” 说着,她再次望向宫城外西斜的日头,望着舒卷的轻云,望着无尽的远方,悠然地长叹了声,含笑道:“我这一辈子啊,什么都不缺,这天下女人想都不敢想的荣耀富贵我都有了,我还期待什么?不期待了。我这一生已经够圆满的了,可我独独缺了一样东西……” “什么?”陈祐祯好奇,也跟着她看了看远方,问了句。“自由吗?” 萧羡妤“噗”地笑了,看着儿子茫然的小脸,又想起了他呆萌的小时候,摇了摇头。随即轻轻叹了声,没有造作的媚态,也没有万般的风情,只有发自内心的感叹。 “我缺了份真情啊。” 陈祐祯愣了下,随即也笑了,无奈道:“母亲,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这全天下人都知道父皇独宠您一人,十几年来简直把你放在心窝里疼,你还不够吗!” “呵!宠我?祯儿啊!”萧羡妤对儿子唤了多年没再唤过的昵称,哼道,“母亲告诉你,这天下最大的谎言,就是你父皇对我的宠爱……” 谈到感情,陈祐祯是真的茫然了。他皱着眉心摇了摇头,“母亲,我不懂。可我知道只要有外祖父在,您什么都不用怕。” 看着儿子憨态的神情,萧羡妤心头一软,温慈笑了。她的手再次抚上了儿子的脸庞,对视他清澈的双眼,一股冲动涌了上来,萧羡妤叹了句:“如果母亲不姓萧呢……” 她语气轻得不能再轻,可字字千金,如同一颗惊雷在陈祐祯的心中炸开—— 他是年岁小,可他不笨,甚至他要比同龄人更精明。 不姓萧……如果母亲突然感叹一句,他许不会在意,可他突然想到了方才两人的对话。他质问她为何要帮赵世卿,她道了句“我就是知道自己姓什么,所以才这么做……”,还有赵世卿握住的把柄…… 用成年人复杂的心思去思考,许还真得不出这个结论,可用一个孩子单刀直入的推理,陈祐祯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惊恐地看着母亲,眼底的情绪如惊涛骇浪,汹涌而起,最后一切趋于平静。他一脸淡漠地推开了母亲的手,退了一步,带着不应龄的冷静道:“母亲,你姓萧。” 萧羡妤微诧,却见儿子眸色越加地冷冽,语气越加地阴测,甚至带了威胁道:“……你也只能姓萧!” …… 整个下晌,萧嵩的话如同一只狡黠阴险的蛇,在头脑里盘旋游窜,如何都甩不掉,时不时地便朝她吐着芯子,向她挑衅,折磨着她。 她知道马车里的人就是赵世卿,她也知道他随同靖王殿下入宫的目的,她更猜到他请靖王妃询问那句“是否怀孕”的原因是什么,他怕自己这一行有去无回。 可这也仅仅是她的猜测,直到赵世卿离去,萧嵩说的那句话,彻底压垮了她的坚强。 “皇宫就是最大的陷阱,他回不来了……” 面对一次次的打击,就是意志在坚定的人,也总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容画觉得自己的那刻快到了。 于是一个下晌,作为赵世卿的未亡人,不管来了多少吊唁的宾客,她没有去前堂一次。大伙体谅她的伤痛,便也没强求她。 容画就坐在渊渟院的正房里,关着门等了整整一个下晌,直到入夜,待院里人都歇息后,她悄悄守在了渊渟院后罩房同园林相通的角门处。 如果赵世卿回来,他一定会走这里的。 从戌时等到了三更,眼看着丑时都快过了,跟在容画身后的青溪取出小姐怀里已经冷了的袖炉,忍不住道:“小姐,咱回去等吧。” 容画摇头。 “夜里太凉了,若是世子爷回来见您,也得心疼啊。回吧,行吗?” 容画还是摇头。 “都三个时辰了,天这么凉,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啊。今日去看大夫怎么说的?您这些日子操劳,食不下咽,这孩子本就发育得慢,禁不住再折腾了……” 这话似乎触动了她,容画抬头看了眼青溪。 青溪肯定地点了点头,便去扶她,容画无奈,只得起身跟着她从角门处的小过堂走了出来。 一边走,她一面回头不舍地望着,轻叹了声。“酉时便关宫门,若是能回早就该回了,已经四个时辰了,只怕他……” 她话未 分卷阅读173 完便突然哽住。青溪知道她想说什么,也压着悲伤劝道:“世子爷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没准他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见小姐没应声,她又道,“没准他直接去了靖王府也说不准,也许是因为太紧急,所以才没来给您个信……” 青溪说着,可还是听不到小姐应声,不仅没应声,她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小姐?”青溪纳罕地唤了声,回首去看她,那一瞬,只觉得手被小姐攥紧,接着猛地推了一把。 她远远摔倒在地,还未待起身,便瞧着容画的方向满眼惊恐—— 一高大魁梧的黑影背对着月光逼迫在容画身后,容画埋在他的阴影里,二人紧靠,彼此一动不动,唯见她一袭白裙微动,也不知是因风而荡,还是因为颤抖的她。 青溪僵住,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世子爷……因为世子爷不会在自己妻子的颈下,横一把寒光凛凛的刀—— ☆、挟持(一更)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容画努力镇定问, 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有些颤抖。 那黑影向后扯了她一步, 平静道:“您无需知道我是谁, 我只想请夫人一去。” “去哪。” “到了您就知道了。” 男子低沉的嗓音竟比这夜还冷, 抵在容画下颌的利刃又逼近了些。 面对威胁, 说一点不慌那是不可能的,或许以前她不怕,但现在她有所牵挂有所顾虑了。 容画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脑袋里不停地思索着,小心翼翼问:“是巢巩派你来了?” 男子没言语, 也无任何反应。 容画明白答案是否定的,想到今日的事,她再次试探道:“难道是……萧嵩派你来的?” “夫人, 您不必再拖延时间了。”男子回应,“您若是想知道,跟我走便是了。” 既然他是受人指使要带自己走,而不是杀害自己,那她便没什么可怕的。容画索性喊了声:“我不走!” 男子先是一怔, 接着威胁地将手里的利刃提了提。“这就容不得夫人您了。您别以为我不敢碰你,我的指示是带您回去, 可没说是活的还是死的!” 容画猛吸了口气, 不敢再做挣扎,只得步步跟着他后退。眼看就要退出角门进入园林了,惊呆的青溪赶紧起身,跟了上来。 “小姐!” 男子顿足, 示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刀,冰冷的银光闪动,青溪吓得立刻噤声,不敢在言语,接着不过眨眼间,那歹人已经架着小姐转出了她的视线。 青溪急得要去追,可两人转进园林的梅园后便不见了身影,她心急如焚,无措间恍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当即返身去喊人了。 那人架着容画在昏暗的花园中步履轻盈,穿廊通径轻车熟路,不曾磕绊一木一石,对侯府地形相当的熟识,看来此人若非潜伏许久,便本身就是侯府中人。 只剩他和容画两人,显然是自信她不会逃出掌心,故而收起了匕首,捆着她双手押着她朝园林西的小侧门去了。 那人刚押着容画出了角门,一马车紧跟了上来,还没待容画迈出的脚站稳只觉得被人一提,上了马车,接着眼前一黑,她被遮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非京城本地人,对城中的地形不甚了解,何况又是夜半,万籁寂静,除了偶尔听闻打更人的梆子声,什么都听不到,她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朝哪个方向去。 也正是因为静,所以马车的辘辘声显得更为明显,引得巡城的兵马司护卫跟了上来,拦住了他们。 容画知道机会来了,赶紧大喊一声:“救——” 可话音刚起,一只粗糙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嘴,把她余下的音堵了回去。 容画挣扎,可那冰凉的感觉再次抵在了颈下,她彻底不敢动了。 外面的巡城护卫也隐约听到了什么,察出异常,手握佩刀,呵斥着便要上前。容画听到他们靠近的脚步声,还有逼迫车夫打开车帘的斥责声,她紧张得不得了,心神紧绷,只待车帘被打开的那一刹—— 然而就在此时,容画察觉身边人微动,就在他掀开车帘一角的那一刹,护卫的脚步顿时止住,不止连脚步,好似连呼吸都屏住了一般,随着貌似的跪地之声,任由马车再次晃动前行,直至离开良久,都再未听闻那护卫的声音。 经此,容画突然意识到什么,能让兵马司的人放行,想必劫走自己的人定非寻常。 马车速度很快,大概走了两刻钟,终于停了下来。 容画眼睛还被蒙着,她不知道这里是哪,但肯定的是他们走的不是正门,方才那个男子如何将她偷偷地带出来,也是如何地将她偷偷送了进去,小心翼翼,一路走得比起在侯府要艰难得多。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绕了几个弯,容画听到隐隐的丝竹之音。这么晚了,还有人彻夜赏曲寻欢,难不成这是花柳之地?不对,若是花街柳巷,这也太 分卷阅读174 过清静了,除了那一缕清音什么嘈杂之音都没有,况且凭着感觉她猜得出这院落之大定是朱门深府。 那丝竹之音越来越清晰,容画知道自己正朝那靠近,当她终于能听清那首春江花月夜时,二人停了下来。 接着,还没待她反应过来,那人将她朝肩头一扛纵身跃起,随着她一声惊叫二人落入房中,他以迅雷之势将她放在床上,如同魅影般,嗖地一声又消失了。 “谁!” 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这声音显然是从外室传来的,容画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某个房间的内室里,内室怎么可能有门,她明白方才他是扛着她从窗口潜入的。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懵了。 “砰”的一声,内室的门开了,似乎是有人进来了,可那人脚步轻得几乎微不可闻,若不是容画被遮了眼睛,听觉尤为敏锐,且又有一股熟悉而又特殊的龙涎香味道隐隐传来,她根本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 “你是谁!”就在那香气靠近锦帐时,容画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坐起身来大喊了一声。 那人猛抽了一口气愣住,惊愕得竟良久没出声,连呼吸都屏住了。 可就是这段空档,容画突然想起这味道在哪嗅过了。 “萧嵩!” “容画!” 二人都认出了彼此,几乎同时发声。容画听到这声音更加确定了,心直直下沉,可萧嵩却不然,他忽地笑了,蓦地掀起了纱帷。 心心念念的人竟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榻之上,萧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他目光从容画被蒙住的眼睛,打量到她被反剪捆在身后的双臂上,最后落在她微蜷的双膝上,她膝盖上有些脏,裙摆还有处被刮破了,他本还略带笑意的脸登时紧绷,问道:“你怎么在这?” 闻言,容画冷哼了一声。“我怎么在这?这应该是我问你的吧!” 萧嵩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给她解开了双手,容画手一放松,当即摘下了眼罩,对着身边人抬手便是一巴掌。 房中明亮,容画视线突然从暗到明,还没来得及适应,看都没有看清便去挥手,没打到脸,却抡在了他肩头上。 萧嵩身体精壮肌肉紧实,这么一抡,他没什么反应,她却打得手直发麻,疼得她咬牙闷哼一声。 萧嵩察觉,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摊开她掌心,都打红了。 “疼不疼?”他蹙眉问,接着又勾唇笑道,“你用那么大力干嘛。” 大力?她还嫌力气不够大呢!容画陡地抽出手,猝不及防地又是一巴掌下去,可这回萧嵩没让她,抬臂攥住了她的手,任她如何抽都抽不回来了。 萧嵩转头,冷目地看着下人,一面让外室歌舞之人都散了,一面让婢女去打水来。 下人赶忙去了,不多时一小丫鬟端了温水来,并将浸湿的帕子递了上去。萧嵩坐在床边,单手接过来巾帕,扣着容画的掌心给她擦拭。 容画厌恶地要躲,可他攥着她手腕太紧,她根本甩不开。 萧嵩低头看着她微胀的掌心,细细擦拭,忍不住挑眉又笑了,问道:“是谁把你捆来的?” “萧少爷,您这是明知故问吧!” 萧嵩笑得更欢了,双肩都抑不住地在颤。容画瞥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件素白的绢丝单衫,衫裾慵然微敞,袒露出一双精致瘦削的锁骨。 容画一愣,心里莫名懊糟,赶紧错目。蕴怒道:“萧嵩,你这是绑架,你知不知道!” 手终于擦好了,趁萧嵩扔回巾帕的那一瞬,容画挣开了他,朝床里躲了一步。 往日看惯了冷若冰霜的她,还是头次见她有第二个表情呢,柳眉紧蹙,星眸寒嗔,白皙的小脸因怒而泛着淡淡红晕,怎么有人连生气都气得这么撩人心呢。 萧嵩目光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她,狭长的眼线弯眯,含笑道:“我若说不是我捆的你,你信吗?” “不信!”容画当即反驳。 萧嵩笑着点了点头,靠在了身后的床栏杆上。“也是,换我我也不信。你还别说,我还真想过把你抢来呢!” 这话一出,容画怒意更深了,眼中的惊恐掩不住了。 萧嵩稍稍敛容,平静道:“我是想抢你来,不过这次真的不是我。” 不管是不是他,容画都顾不得了,她只能顺着他道:“既然不是你,那你还不放我走。” 说罢,她起身便要下床,却被萧嵩拦了住。他慵然转身,一条腿支在了床沿上,手臂悠闲地搭在膝头,捻着修长的手指尖,薄唇轻动道了句:“不可能。” 容画盯紧了他,冷喝道:“萧嵩,你到底想如何!” 萧嵩笑道:“不我想如何,是把你捆来的人想如何。既然人家都把你送来了,我会让你走吗?” “萧嵩!”容画大喝了一声。 萧嵩摆了摆手,朝她轻轻嘘了一声,眼神中带着他特有的轻佻,笑道:“夫人,这里是晋国公府,我们萧家可要比你侯府的人丁兴旺多了,你这 分卷阅读175 一嗓子下去若是把人都招了来,你该如何解释呢?要知道,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寝房,更是在我的床上……” 此刻,容画不止怒,她窘羞交加,却只得按捺着心里的恼火,稳了情绪,缓声道:“萧少爷,既然不是您绑我来的,那行事者如此鬼祟,必然居心叵测,没准就是要陷害你我,我们不能中计啊,所以您还是放我回去吧,不然真的就遂了他们愿了。” “呵!”萧嵩哼了声,笑容诡异,使得他这张本就美得不像话的脸透着股邪魅。然这股邪魅之后,似乎又有种莫名的执着。“陷害?我可不觉得。若果真是计,我倒是要感谢他们呢,因为他们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我最想要的是谁。” 他身体离开了床栏,缓缓朝她逼近,容画步步后退,退到床里竟再无路可退,她心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干哑着嗓子喊道: “萧嵩,我是赵世卿的妻子,你如此待我,就不怕他饶不了你么!你忘了今日发生的事了吗!” 这倒是给萧嵩提了个醒,他目光微垂,扫了眼自己的手背。莹缜的大手,比女人还要细腻的皮肤上,赫然留下一块青紫色。那是今日他拉容画时,被马车里飞出的那块紫玉打伤的,而他打伤他的人就是赵世卿。 他慵懒地舒展着那只手,矜傲且认真道:“我想要的人,没有得不到手的。容画,我为你费劲心思百般设计,你当真以为是因为我怕赵世卿吗?如果我想把你抢过来,不管赵世卿在与不在,他都拦不住,可我之所以没有,那是因为我不想委屈你!” “你知道有多少机会我可以直接把你占为己有吗?就比如说现在,”萧嵩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道,“我只要唤一声,把人都叫来,明个你上了我床的事便能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如是,你觉得你还回得去吗?” 容画脸色苍白,切齿道:“无所谓,我问——” “别说你问心无愧。”萧嵩笑道,“这世道究竟还是人言可畏,难道你忘了你究竟因何嫁的赵世卿了吗。” 容画沉默了,不过一扫方才的惶恐,她镇定极了。 接触这么久,萧嵩已经能猜透她的心思了,他直接道:“你也不用再把希望都寄在赵世卿身上了,我说过,他今日回不来了。若是回得来,你又如何被人擒。” 这话说得容画的心一凉到底。 打小她便从来没妥协过,母亲偏心,二哥欺负,被算计嫁给赵世卿,在侯府面对种种劫难,她都没怕过,但这一刻,她心真的乱了,有种无助感。 她不是看不出萧嵩的执念。起初她以为他戏谑自己不过是为了报复赵世卿,然而经历了种种事件,直到方才他说的那段话,她彻底明白他究竟要的是什么了。 他要的是自己。 所以,他怎么可能放她回去。 “萧嵩,这算什么呢?就算赵世卿不会回来了,你把我关在这又算什么呢?”容画抬眸看着他,漫天的星空被暗云遮蔽,无光,黯淡。比起那璀璨星空,此刻她双眼更像似无底的幽潭,绝望得摄人心魂,让人不忍再看。 一股酸楚涌上来,萧嵩竟有了心疼的感觉,好像有什么箍着自己的心,紧得他快喘不过气了。 他甩开纱帷陡地站了起来,挺拔着身子,冷冷清清地俯视着她。 二人隔着帷帐,他背对着光,容画看不清他的面容,阴影下,她只能看到他精致的轮廓,和那孤傲微扬的下颌。有那么一瞬,她竟觉得自己看到了赵世卿—— “容画,赵世卿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且一分不会差。” 萧嵩冷静道了句,语气认真到陌生,他没给容画回应的机会,猝不及防地俯身,隔着纱帷在她头顶落下一记轻吻,转身大步离开了。 容画呆愣地坐在帷帐里,长叹了一声。 其实萧嵩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的能力和心思也绝不在赵世卿之下,他变成今日这般只是环境使然。而且容画隐约地觉得,萧嵩明里处处针对赵世卿,视他为对手,可实际上不管昌平侯府经历什么,每每关键的一环都有萧嵩的影子存在。 从救她和赵子颛,到间接促使赵世卿南下,还有迎老侯爷回府……甚至是昨日拦截赵世卿入宫,他明面上拦,可真的拦住了吗?他果真会为了一个女人放赵世卿入宫?不可能。 所以放才是目的。 即便他说赵世卿入宫等同于飞蛾扑火,可比起赵世卿,更害怕的应该是巢党和萧氏吧。 容画隐约觉得,他真正的对手绝不止赵世卿一人…… 萧嵩城府如此之深,心思如此之密,根本就不是她能猜得透的。可让容画惊讶的是,面对这样的他,她竟一点都不怀疑他方才的那些话。 她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她也不否认对那些话,或是曾经的他,都有那么一刻的动容。可即便这样又如何? 他到底不是赵世卿啊…… 萧嵩一出门飞廉跟了上来,他命令飞廉定要守好庭院,除他外不可一人出入,并嘱咐飞廉照顾好房里人后,匆忙更衣,带着两个护卫便要离开 分卷阅读176 。 飞廉急促问道:“爷,天还没亮呢,您这么急着去哪啊?” 萧嵩理正曳撒,习惯性地抚了抚双刀,望着东边已经开始泛青的天际,淡定道:“还有一个时辰,宫门便开了……” ☆、惩戒(二更) 晌午, 赵惜颜刚从正房里出来, 便瞧见郑嬷嬷正在说落着鹭儿。 郑嬷嬷一句紧着一句, 吐沫星子四溅, 鹭儿几次想反驳都没发出声来, 憋得满脸通红。 瞧见这幕,赵惜颜气便不打一处来。自己就这么一个陪嫁丫鬟,还叫公府下人们这般欺负, 她们可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就算眼下昌平侯府落魄, 那自己也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少夫人。 眼看着郑嬷嬷手指都戳到鹭儿的脸上了,赵惜颜不干了。 “郑嬷嬷,杀人不过头点地, 咱适可而止吧!” “哟,二少夫人您起了!”郑嬷嬷阴阳怪气道了句,尤其那个“二夫人”三字,她咬得极重。 赵惜颜知道她的意思,不以为然了, 因为习惯了。这个二少夫人的身份来的荒唐,再加之二少爷萧湛的情况, 她没少被下人嚼舌头。 “是啊, 起了,您还知道我是二少夫人,那您还对我的丫鬟这么苛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这么说落。她是我的贴身丫鬟, 就算错了,说她的也该是我吧。” 郑嬷嬷忽而哼了声。“二少夫人这话说的,奴婢不也是为您分担么,这公府规矩多,您尚且学不过来呢,哪有功夫调.教下人。就算你有功夫,还怕您给调.教歪了呢!” 这话里的嫌弃毫不掩饰,饶是赵惜颜再习惯了,她也受不住了。“郑嬷嬷!我好歹是少夫人,是你的主子,你竟跟主子这么说话!” “哟,您还真把自己当主子啊!”郑嬷嬷冷笑道,“您不过就是挂了个少夫人的名声而已,还真拿自己当跟蒜啊!二少爷认您了吗?人家拿睁眼瞧您了吗?您连个金丝雀都算不上,还好意思称主子!”说着,她斜睨了眼鹭儿,又哼道,“还真是仆随其主,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你!你个刁奴!”赵惜颜急了,气得直跺脚,却只喊出了这么声。 这一骂,郑嬷嬷到笑了,本就一张瘦脸,高隆的颧骨显得更高了。“是,我刁奴,可我这刁奴也比您这弃妇强!” “你说谁呢!谁是弃妇!” “还能是谁,你还真以为你留得住啊,总有一天二少爷……”郑嬷嬷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她盯着通往后罩房的穿廊里僵了住。 萧湛刚从花园回来,左手还笼着一丛新折的桃花,可与粉艳相映的,却是一张冷峻的脸。 “二少爷,您回来了?”郑嬷嬷揖礼,赶紧上前。 赵惜颜满肚子的气,谁也不想理,转身便朝房里去了。然刚迈进去一只脚,便听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拉出去,掌嘴三十。” 大伙都愣住,赵惜颜回首看看,见萧湛正冷冰冰地盯着自己,不由得一个激灵,从脚底窜出一股凉意来,冰得她嘴都张不开了。 自己今儿可没惹他啊,连对视都没有,他又发什么疯! 大伙还呆着,倒是推着轮椅的守丘犹豫地道了句:“二少爷,三十……多了点吧,郑嬷嬷毕竟年岁高了……” 守丘这么一提,郑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嗷地一声嚎道:“二少爷,您这是……奴婢,您为何要罚奴婢啊,奴婢哪错了?奴婢冤……” “三十五。”萧湛漠然道了声。 郑嬷嬷乍一听,嚎得更高了,哭天抹泪地哀求起来:“二少爷,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你看在奴婢给您掌东跨院的份上,您饶了奴婢啊,奴婢下回再不敢了。奴婢错了……” “你错哪了?” 郑嬷嬷抽了抽鼻子,道:“奴婢……奴婢,奴婢不该管鹭儿……” “四十。” “二少爷!”郑嬷嬷吓得喊了声,下话还没等说出来,守丘便遣人赶紧把她拉下去了。若再不走,不是她那牙口留不住了,她是连这条老命都要搭进去了。 眼见着郑嬷嬷坐在地上被两个小厮生生拖了出去,赵惜颜一阵阵心惊肉跳。 四十啊,郑嬷嬷五十好几的人了,这四十下去,就是有命也只剩半条了,剩下那半条命,肯定也得因为吃不了东西保不住。 郑嬷嬷吧,嘴巴是刻毒点,可好歹她也是东跨院的管事嬷嬷啊,况且挤兑自己的也不止她一人,再难听的话赵惜颜也听过。所以如此刑罚,狠了点吧。 赵惜颜看着萧湛想说什么,可刚张开嘴巴,还没发声,萧湛便抱着桃花从他身边经过,看都没看她一眼,唯是在入门时,冷冰冰地道了句:“对下人,无非废话。” 赵惜颜看着他背影,哼了声。“我也想不废话,我有那资格么!”说罢,她也不再搭理他了,兀自坐在了桌前,准备用午饭了。 自打赵惜颜嫁进来,她和萧二少同吃同住,没什么忌讳的。不过这可不是 分卷阅读177 因为他们接受了彼此,只是因为一个瘫痪不能动的人,一个无心之人,两个凑在一起能发生什么,连交流都没有,任哪个下人都看得出来,他们都视对方如空气,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不把这位“二少夫人”放在眼中。 二人同桌用餐,守丘伺候二少爷,而鹭儿则跟在赵惜颜身边布菜。 惜颜瞥了眼鹭儿的脸,眼见都被郑嬷嬷戳红了,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惹她了!” 鹭儿微惊,窘迫地看了看对面淡定恍若未闻的二少爷,又看看小姐,小声道:“我不小心把国公夫人赏她的珊瑚手钏掉地上了,手钏坠子上镶了块水晶,摔裂了……” 赵惜颜无奈叹了声,那郑嬷嬷心眼小都是出了名的,她还敢碰她东西,这不是自找么! “你拿人家东西作甚!” 鹭儿解释,“今早我二人在前院,赶巧国公夫人叫她,她来不及回去,便让我帮她把木柙送到她住的后罩房,我哪知道那里面是手钏啊,经过嵩云院时,被护卫一喝,吓了我一跳,所以才不小心摔在地上的。” “嵩云院,护卫?”赵惜颜喃喃问了声。 鹭儿委屈应:“嵩云院多了好多护卫,不让靠近,我离着两步远呢,他就唬了声。” “哼!”赵惜颜提着筷子冷哼了声,满脸的鄙夷。“不知道那里面又藏着谁呢!” 自打嫁过来,她算是彻底了解这位晋国公府的五少爷了,说他风流那都是小瞧了他。有事没事便给你来个金屋藏娇,他带进来的女人,仅仅在赵惜颜嫁进来的这几个月里,一只手便数不过来了。 只要他在府上,那便是日日笙歌,大半夜但凡听到取乐之声,那都是从嵩云院传来的。这位萧少爷,不但精力旺盛,体力也不错呢! 不过这回守得这么谨慎,想必定是个重要人物。 赵惜颜撇了撇嘴,厌恶之色毫不掩饰。有什么好掩饰的,自己被骗,不恨他才怪,她才不管他是不是面前这位“夫君”的弟弟呢! “看来五弟又带人回来了。”向来食不言寝不语的萧湛,蓦地来了句。 惜颜有点吃惊,睨着他,似是而非地配合着轻哼了声。然想到方才他也算给自己解了围,她又漫不经心地接了句,“他带女人回来,还稀奇么!” “女人?”萧湛难得看了她一眼。 惜颜茫然,问道:“不是吗?”他除了带女人还能带谁,虽然每次都不许人进,可用脚指头想都是! 萧湛没应她,冷漠地牵了牵唇角,不以为然地哼了声。 二人再次沉默,他喝了口汤后,又道了句:“昌平侯府又出事了。” 他平静,惜颜手里的筷子险些没吓得掉在地上。老侯爷昏迷,逼府,赵世卿阵亡……侯府已然跌入谷底,糟得不能再糟了,还能又什么事? “侯府,怎么了?”惜颜忐忑问。 萧湛目光转向她,平静道:“我今晨听说的,昨夜昌平侯世子夫人被挟持了……” “容画?”惜颜大惊,脱口而出,“她被挟持了?” 萧湛淡然点头。 惜颜愣了良久,惊恐慢慢从脸上退去,她冷笑了笑。“挟便挟了吧,侯府也不差她一人。” “她可是你大嫂啊。” “哼,兄长都没了,谁还在乎她啊。”赵惜颜不屑道,“谁知道她是真的被挟持了,还是自己玩失踪啊。本来她就是图侯府的地位才嫁给我兄长的,如今兄长离世,侯府欲败,她能留下才怪!没准她就是跟人跑了!” 赵惜颜恶意揣测着,眼神撩过萧湛,见他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自己,她尴尬地错开了目光,小声讪讪道:“就算知道她被挟持了又能如何,眼下侯府这般,谁还有心思有能力管她。” “你不觉得她被绑得蹊跷吗?”萧湛问道。 “如何蹊跷?” “那人图什么?” 图什么?赵惜颜想不出来,绑架勒索?侯府哪来的钱。劫色?窜入侯府里,冒风险绑架一侯门世子夫人?这代价太高吧。那为了什么? 赵惜颜想不通,她也不想再想了,容画死活,干她何事! “我吃好了。”惜颜放下筷子便要走。 萧湛不疾不徐地眼下了守丘喂他的笋片,在她出门的那刻道了句:“你应该去嵩云院看看,看看到底是谁吓到了鹭儿。”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吓便吓了,看他作甚。赵惜颜哼了声便往出走,然刚通过抄手游廊走出二门,她突然觉得不对,猛然转身,险些没和照壁后的鹭儿撞上。 “鹭儿,嵩云院守了多少人?” 鹭儿茫然,讷讷道:“好,好几个,比平时多……” “那从何时开始的?” 鹭儿颦眉想想。“昨傍晚我路过的时候还没瞧着呢!都说后宅不让进男丁,可嵩云院那大个子,就是外院的护院,我离他一丈远呢,就唬了我一下,生怕我进去似的……” 鹭儿喃喃念叨,可惜颜听不下去了,想到经历的种种,还有萧湛今日 分卷阅读178 莫名其妙的话,她好似猜到了什么…… …… 容画一夜未睡,她想了一个晚上。 她觉得萧嵩应该没有撒谎,她确实不是他绑来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当时挟持者的反应,她问他可是萧嵩派他来时,他并没有反应。还有他们去往晋国公府的路上,偶遇的兵马司巡城护卫。 那挟持者在她身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可那两个人却当即噤声,他一定是亮出了以示身份的东西,不仅如此,那东西还能让几个兵马司的护卫跪地施拜,萧嵩就是面子再大,于礼这也不合啊! 那人身份绝不在萧嵩之下,不仅不在他之下,怕是连晋国公都不及。 那到底是谁?为何要把自己送到萧嵩身边来? 若是还在侯府,她完全可以请老侯爷帮她找出昨夜侯府通往公府这段路程上的巡守之人,问问他们到底遇到的是谁。可如今不行,她被困在这寸步难行。就算她告诉了萧嵩,萧嵩查了出来,也未必会告诉她。 而且,这可不仅仅是关系到自己绑架的问题。 昨夜挟持她的人,对侯府情况了如指掌,她躲在那么隐蔽的角门等待赵世卿都能被他发现,不仅如此,昨夜月华淡淡,根本就不足以照清路径,何况是九曲繁复的园林。 那好歹是昌平侯府啊,向来戒备森严,他出入自如,向来是潜伏已久,她必须得把这个人揪出来,不然定是个祸害! 还有,他若是只想让自己消失,那他也应该把青溪也带走,这样主仆同时失踪,不是更不容易让人怀疑到是被挟持,也许是出走呢。 可他偏就留下了青溪,让她回去报信,他是故意要让人知道自己被挟持了,那么挟持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满足萧嵩这么简单,他是想拿自己做筹码,威胁侯府。 可她的失踪对侯府而言,哪有那么大的力度,再说侯府还有哪个值得威胁的呢? 整个昌平侯府,唯一真正在乎她,肯为她付出一切,甘愿把她当做自己软肋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赵世卿……所以,那自己被挟持,是不是就意味着,赵世卿没事? 不仅没事,他成功了? 所以他们才会无奈出此下策,拿自己当筹码,来威胁赵世卿? 好像只有解释最合理了……也最合她的企盼了! 想到这,容画有点坐不住了,她想要出去看看,可还没到门口便被两个小丫鬟拦在了房间里。 容画执意要出门,可想到五少爷的嘱咐,小丫鬟们又不敢怠慢,劝阻间,飞廉赶了过来。他朝容画笑笑,恭敬道:“您出去可以,但只能在庭院里。恕奴婢失礼,我们必须跟着您,不过您若瞧着碍眼,我们离您一丈远。” 想来这也算最客气的幽禁吧。 容画无奈冷笑,推门出去了。一夜未睡,乍然瞧见日光,她一阵眩晕,身形有点晃,飞廉赶忙推了个小丫头上前,搀扶住她。 “夫人,您带着身子,且要仔细呢!” 容画惊愕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飞廉笑了,道:“夫人,您什么心思我猜得出,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晋国公府您出不去的,且不说这晋国公府,就是这嵩云院,你都迈不到二门处。我知道您聪明,所以您为了这孩子,还是踏实些吧,免得咱彼此都难做。” “你多心了。”容画淡然道了句。 说罢,她举眸望着碧空,只见一只从南北归的大雁在头顶掠过,她蓦地笑了,清媚无双,艳绝倾城,飞廉竟看得有点呆,直到她目光再次对向他,他才恍然惊醒,竟像个羞涩的孩子一般,无措挪开了视线。 “你觉得,你们家少爷困得住我吗?” 飞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暗叹了声。他们家少爷,困得住她的人,困不住她的心啊。第一次,他怎么就心疼起自家这个“傻”少爷了呢。 “夫人,我们家少爷他……”飞廉解释,可话还未完,只听“嘭嘭”几声,接着大门“咣”地被推开,一沉如洪钟的声音在照壁间响起,那人道了句: “世子夫人可在?”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出场的肯定不是赵世卿哈,但是赵世卿下章就出来了。 ☆、替身 “世子夫人可在?” 容画惊了一跳, 抬眼望去, 只见面前站了一五十上下的男子。他面容粗犷, 双目芒锋逼人, 魁梧的身材要比他的面相看起来更年轻一些。 他目光如剑, 扫向容画的那刻陡然顿住,面上虽无波澜,可微挑的眉梢还是显露了他的惊诧。 他上前两步, 威严赫赫,沉声问:“你就是昌平侯世子夫人?” 在他看向她的同时, 容画也在打量他,无需揣测年龄衣着,唯是从他腰间垂挂的鱼符便看出他是谁了。不过她没声张, 唯是瞟了眼身边的飞廉。 飞廉都吓呆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颤声道:“回国公爷,这位是,是……”他被萧显思的气势镇住, 舌头一打结,愣是没说出来。 分卷阅读179 容画不慌, 施了施礼, 不亢不卑地回道:“见过国公爷,我是昌平侯世子之妻。” 话虽落,可萧显思的目光依旧没从她身上移开,连眼中的狐疑都未减半分。 像, 真的是像!赵世卿竟然娶了个这么像萧羡妤的女人。 不仅如此,竟连自己的儿子也把她夺了来,藏在府中。 萧嵩喜欢的竟是一个和姐姐像似之人,他是看他姐姐还没看够吗? 萧显思心中冷哼,然转瞬间又突然反应出什么。 儿时萧嵩对萧羡妤的感情便不一般。 萧嵩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他又是庶出,自小便受冷落不被待见,虽生活在侯门深府,可他依旧过得孤苦潦倒,直到他五岁那年,十二的萧羡妤从江南老家被接回公府。 萧羡妤久居南方,是公府唯一的女儿,生活上同公府格格不入,然而萧显思对她又极其严格,郁郁的她便遇上了萧嵩,姐弟二人惺惺相惜,她也尽其所能地去照顾这个同命相怜的弟弟。 所以,自打萧羡妤的到来,萧嵩生活里有了一丝温暖,可这丝温暖也没延续多久,萧羡妤十三岁那年,随国公夫人出入淳王府,被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一眼看中。 国公夫人和淳王生母林妃乃姑舅表亲,林妃明白儿子的心思,便留下了这个表外甥女。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桩美事,皆大欢喜,可唯一不满的便是萧嵩。 儿时的萧嵩是个沉稳内敛的孩子,许是因为身份,他一向过得小心翼翼,可听闻姐姐要走后,他一反常态大哭大闹,甚至闹到了嫡母面前。 国公夫人正在品茶,看都没看他一眼,冷道了句:“那是她的造化,一条贱命而已。” 贱命。在她眼中,除了她的儿子,自己和姐姐,不过贱命而已! 萧嵩愤怒而发,一把掀了国公夫人面前的小几,茶水撒了她满裙。 国公夫人自然不能放过他,就在下人前来捉他的那刻,气急败坏的她顺手操起茶艺师傅手边沸水壶,朝萧嵩砸了过去。 壶不算大,可他毕竟才六岁。 他以右臂遮挡,结果整条右臂和肩背都被沸水烫伤。 那一年,伤口溃烂,萧嵩险些没熬过去,后来命保住了,那大片的伤疤也印在了他身上,刻在了他骨子里。 也是从那年起,萧嵩性情大变,单纯的孩子变得阴郁。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越发地出类拔萃,也越发地心狠手辣,一步步得道了父亲的肯定,青睐,甚至是倚重,他最终成为了萧显思的一把不可取代的利剑。 所以,当萧显思知道自己妻子暴毙与萧嵩有关时,在发妻与庶子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也正是因为对萧嵩的放纵,才会使他肆无忌惮地出入皇宫,去见他姐姐,即便是皇帝不满,自己左右为难,可依旧劝不得儿子半分。 他对姐姐,有种难以言说的执念。 不过如今看到容画,萧显思好似明白儿子的心思了…… 见萧显思盯着自己良久不言一声,容画也猜到他在想什么。凡是识得萧美人者,看到自己无不如此神情的,何况眼前人是萧美人的父亲,见到自己和女儿想象,难免会惊。 这神情,倒是让容画想起了柳荆山柳大人。 想来也是可笑,自己竟然离奇地同时与两位大人的女儿相像,两位“父亲”她都见过,可偏偏却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父亲……容画下意识地抚了下小腹,只怕这个孩子,和自己是一样的命运…… 萧显思终于从回忆中走了出来,他看着容画哼了声,道:“我儿还真是着迷,竟果然将你夺了来,他这辈子,终是过不去美人关!早晚要误在女人手里!” 容画垂目未语,倒是一旁的飞廉慌了,忙解释道:“国公爷,这事不能怨五少爷,人不是他截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歹人,挟持了世子夫人,把她送这来的。” 话一出口,国公爷笑了,可声音却冷得让人心颤。 “送来?天下有这般好事?你怎不诓她是自个跑来的呢!” “真的是啊,国公爷,我没撒谎……”飞廉不停地解释,可这事确实离奇,大伙都知道萧嵩喜欢昌平侯世子夫人,她在这,那肯定是他抢来的呀。 “你不必替他开脱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萧显思大呵一声,“眼下关键时刻,他偏还闹这出,是嫌事情太顺了么!”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待昌平侯彻底一败,他何愁不能把人弄到手后,可如今局势尚不明朗,昨日靖王入宫,竟留宿一夜,只怕事态有变啊。 眼下这些都操心不过来,萧嵩却急不可耐地把女人夺了来! 想想因为这个女人,萧嵩多少次没有理智了。 这一次把她抢来,上一次是为娶她而放回昌平侯,什么永远不会开口,眼下昌平侯醒了,那就最大的威胁!还有让赵世卿南下,如今想想,怕也是他为了这个女人而做的吧! 他简直就是萧嵩的绊脚石,就是自己 分卷阅读180 的障碍! 只怕这个女人,是留不得了。 萧显思看着她。她是像女儿,可像女儿又如何,她终究就是女儿的替代品,只要萧羡妤在,就算自己处理了她,他相信萧嵩也不会如何。 想到这,萧显思双目微微眯起,狼目般瞪视着面前人。 容画似乎也从他眼中看出了一股杀气,她面上依旧淡定,可袖子里的手紧张得攥紧了拳头。她不知道萧显思将会如何对待自己,所以她怕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生死无惧的容画了,因为她身体里有了另一条生命,她是个母亲,所以她怕。她怕它受伤害,因为它是赵世卿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 不管她怕或是不怕,对萧显思而言都无所谓,他冷漠地抬起右手,手指轻动间,守在门口的几个护卫上前。 容画心登时一紧,而飞廉比她还慌。他可是明白这姑娘对少爷的重要性,于是想都没想,下意识地拦在了容画的面前。 可这一拦,他又后悔了。他拦的是谁啊?那可是晋国公啊! 此刻的容画,脆弱的连蚍蜉都不如,见飞廉动摇,她如同溺水之人去捉救命稻草般,猛地扯住了飞廉的衣角。 飞廉感觉到了,哭丧着脸左右不定。 容画努力地思索着能够保全的理由,哪怕是谎言也好,可时间太短了,不过顷刻间两个护卫已经到了她身边,就在伸手捉她的那刻,门外一声慌张的呼唤声传来。 是晋国公的门客。 他迈进院子时犹豫了一瞬,可还是不顾礼数的跑了进来,一见晋国公赶紧伏了过来,急切地在他身边耳语几句。 谁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却看得出晋国公的脸明显由红到白,震惊之色已然掩不住了。 可话道最后,他又镇定下来,冷目微抬,搭上容画的那一刹,他冷笑,阴测测地道了句:“看来我要称你一声,昌平侯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受伤,养病中,可能不定期更新了。 ☆、出宫 “看来我要唤您一声昌平侯夫人了。” 萧显思话一出口, 容画愣住了。 她是赵世卿的妻子, 是昌平侯的世子夫人, 她能成为侯夫人, 那前提只有一个——赵世卿袭爵。 “赵世卿他还活着, 他没事?”容画忍不住问道。 萧显思勾唇,可这笑意中不无怨恨,还透着隐隐的杀意。“是啊, 他若不活着,如何会继承爵位!” 一夜之间, 他便从世子晋升为昌平侯,看来他的计划是成功了。容画总算安心,长舒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吐完,只见萧显思脸色如翻滚的乌云,下一刻便会爆发似的,额角青筋紧绷。 自从去岁赵世卿从辽东回来,身周的事便一件件地不受控制, 好似步步谋算都在他掌握之中,谋得英国公世子阵亡, 算得昌平侯府挫败潦倒, 可结果呢,对自己却无半分益处不说,反倒让他左右掣肘,举步维艰。 这哪里是在谋算他人, 怎么看他都是那个被算计的! 而算计他的人,绝非赵世卿一人。 萧显思越想越气,盯着容画的双目从阴鸷到怒火猎猎,他突然意识到所有的事件,似乎都有与面前这个女人多多少少扯上关系。 就因为她是赵世卿的夫人。 若仅仅如此,萧显思还不至于记恨一个妇人,问题是连自己的儿子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她几次没了理智,这是萧显思绝对不能接受的。 萧显思抬手,食指一摆,他身后的侍卫立刻会意,上前便要带走容画。 而容画身边的飞廉也明白了过来,他脊梁骨一寒,想都没想便拦在了容画的面前。 对视眼前的这位比活阎王还要残酷的晋国公,飞廉怕了,怕得头皮发紧,可还是不得不胆颤心惊道:“国公爷,昌平侯……夫人,动不得啊!” 萧显思一个眼神瞪了过来,飞廉丢了魂似的,脸色发白。他明白这位国公爷的意思,怕是容画活不过今日了。若说对她有什么特殊感情,那还真没有,她死活飞廉都不在乎,可他不得不在乎他们家五少爷。他清楚五少爷对这位昌平侯夫人的感情,若是回来发现她不在了,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 “国公爷,五少爷临走的时候嘱咐,让奴婢守好了夫人,可眼下这……” “哼!”萧显思嗤鼻,“有我在,这府上还轮不到他说的算!” 说罢,萧显思没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两个侍卫当即架起了容画。 如是,便再笨也不会猜不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容画呆了,她哪见过这架势,抵触无果,就在她被人扯拽出来的那刻,她嘶哑着嗓子喊了句:“你不能杀我!” 萧显思顿住,一丝惊色闪过后,他脸上更多的是傲慢的鄙夷。不过他还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为何?” 容画深深吐纳,努力让自己颤抖的身子镇定,她压着干涩的嗓子道:“萧嵩是您儿 分卷阅读181 子,他的个性您最了解,我是不是被他劫来的,其实你心里清楚,他并不是冲动的人。” “那可说不准。”当初萧嵩为了萧羡妤,冲动的事可没少做,连嫡母都敢害,他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就算他想把我劫来,可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更不该没个谋划,直接将我安置在国公府中。” 这确实不像萧嵩所谓,他继承了父亲的多疑,做事往往一步三思,运筹帷幄,不会鲁莽。想到这,萧显思不禁蹙了蹙眉,他动作细微得稍纵即逝,但还是被容画捕捉到。 她没给他继续思考反驳的机会,接着道:“事到如今,话便挑开了说罢。其实国公爷,五少爷,你们都知道赵世卿根本没死,不仅仅你们,朝堂众臣也是怀质疑态度。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是为了入宫而佯传阵亡消息。眼下,他突然被允袭爵,那么侯府复起,再次同公府再次对立,这个敏感的节骨眼,偏就有人把我劫来送到公府,这目的不是可想而知吗?他就是要挑起侯府同公府之间的矛盾,利用萧少爷。” 话倒是这么个理。这些萧显思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不能确定,这个女人对于侯府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就在萧显思抉择间,他身后的门客上前,附耳又言了几句。只见萧显思的脸,从惊愕到平静,最后冷漠地哼了声,点了点头。再才抬眼望向容画时,他满脸的阴森的笑意,转了话道: “夫人多虑了,老夫何尝说过要杀您,您可是昌平侯府的侯夫人,是我的座上宾呢,老夫款待您还来不及呢。”萧显思笑影越来越深,狡黠的唇角扬起,道,“既然是上宾,老夫自然不能让您屈身在此,那么,就请侯夫人移步吧。” 话是客气,然面对这个小姑娘,萧显思依旧傲然扬首,倒是他身后的门客躬身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个请。 什么移步,款待,容画知道,他是想要把自己当做人质而已,不过是要换个地方关自己。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了,可想想,这也总比被害好吧,活着,就有希望。容画下意识抚了下自己的小腹,笑不上眼,一字一顿地冷道:“那便有劳国公爷了。” 眼看着容画跟着萧显思去了,飞廉自知拦也拦不住,转身便朝后门去,他得去告诉五少爷。 而就在他离开的同时,躲在角门处那片小竹林的赵惜颜也跟着离开了,她脚步虚飘,险些没踩了裙角,一路慌慌张张地回了东跨院…… 天还未亮,萧嵩便已等在了宫门外。眼看着黛青点点朝西退去,来上朝的文武百官也陆陆续续伴着黎明赶到了宫门前,等待今日的常朝。 大伙见到萧嵩都不由得惊诧。无官无职,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啊,就算想入宫,谁不知道这位萧美人的弟弟,那是出入自如啊。 有好奇者窃语,工部侍郎陈锦上前,笑问道:“萧公子今儿可是早啊。” 萧嵩眼神都未斜一分,目视前方淡哼了声。他本就身材颀长,凛然一站,让人只能看到他孤傲的下颌。 陈锦脸色略窘,为掩饰他又问了句:“萧公子这是有急事觐见?” 这回连哼声都没哟了,萧嵩简直就是无视他的存在。陈锦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要知道他对晋国公可一直都是唯马首是瞻,在同僚中,话不离口地道自己是晋国公的心腹,并以此为傲。可这会儿呢,人家晋国公的小公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几个看笑话的忍不住笑了,陈锦羞愤地瞪了一眼,只得又站了回来。 萧嵩就这么稳如泰山地站在宫门前,任身周人如何私谈窃语,他都不动半分,直至东方既白,宫里的唱和声响起,大内刻漏房报了寅牌,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发出浑厚的声音。就在那一刻,文武百官霎时安静下来,列队站好,等待着鸿胪寺官员指挥,带他们进入太极殿前。 宫门缓缓被推开,由一条缝隙渐渐变宽,就在宫门全部打开的那一刹,所有人都呆住了—— 宫门前,他们没有看到往日前来迎接的宫人,只看见晨雾之中,一身着玄色曳撒,身材高大的人矗立在宫门前,他挺拔如松,气质冷清得恍若踏云雾而来的天神,威势隐隐。 这身影众人再熟悉不过了,可却没一人敢信,直到那人走出大门,步步靠近,看清了那张俊朗得不真实的脸,才不得不承认……赵世卿,他果然没死! 众人都傻眼了,唯独萧嵩笑了,勾唇道了声:“果然。” 赵世卿淡定地看着他,眼中依旧是云淡风轻,却也让人猜不透迷雾后的真相。他朝萧嵩靠近,沉声道:“谢谢。” 萧嵩冷嗤。他当然知道赵世卿谢的是什么,毕竟昨日是自己放他随靖王入的宫。 “你不必谢我。”萧嵩挑眉道,“要谢……也该谢您夫人。” 赵世卿滞了一瞬,淡笑。“我是该谢谢她,抱歉,失陪。”说罢,赵世卿绕过他,洒然而去。 百官不解,入宫时忍不住询问起送赵世卿出宫的掌事太监何公公,究竟发生了何事。何公公撇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返回。不过才迈出几步,又转 分卷阅读182 头嘱咐:“诸位大人,可休要在唤世子爷了,今晨的事,陛下允他袭爵了,册书今日便下,人家可是正八经的昌平侯了!” 这话一落,众人皆惊。 萧嵩闻言,不由得心忽了一下,他顺利袭爵,也就是说,他成功了。 虽然早有所料,可萧嵩心里还是不大舒服。不是因为这下巢巩是保不住了,也不是因为接下来首当其冲被弹劾的将会是晋国公,而是单纯地因为赵世卿成了。 往昔赵世卿的成败对萧嵩而言都无所谓,他甚至希望他成,如此才能推动自己计划的实施,可眼下他却对赵世卿的进爵有了异样的情绪,如果没品错的话,那应该是妒忌。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他希望自己比赵世卿更强—— 想到那个人,萧嵩心下莫名一软,他回首望向赵世卿离开的方向。 薄雾之中,他已经寻不到赵世卿的身影了,如此匆忙离开,想必是想回去见最想见的人吧。 只可惜他还不知道,他最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侯府了…… ☆、坦白 “姐姐, 我问个问题, 你可否如实回答。” 萧嵩话一出, 萧羡妤愣住了, 她抿唇看着这个神情异常镇定的弟弟, 内心竟有些不安起来。不过她还是媚然一笑,道:“难得见你认真,这可不像你啊。” 萧嵩没接茬, 依旧盯紧了萧羡妤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 萧羡妤敛容, 转身轻飘飘道了句:“问吧!” “你和赵世卿到底是什么关系?” 背对着弟弟的萧羡妤一口气屏住,萧嵩甚至看得出她僵硬的肩膀。 撒谎很容易,但有些话就如心头的刺, 每每碰触都是锥心的疼。萧羡妤阖目,缓缓舒气,依旧带着笑音道:“没关系啊。”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萧嵩哼声。“没关系,那你为何屡屡帮他?别说你把柄在他手里, 他有你什么把柄,是知道这些年勾心斗角害了多少嫔妃皇嗣, 还是清楚你在陛下身边吹了多少枕边风, 帮父亲害了多少忠良?哼,我们都低估了皇帝,你当真以为他什么都不清楚吗?他知道,他心眼明净了如指掌。宠你?其实你也不过就是他用来障眼的棋子!” 萧羡妤沉默了, 萧嵩只觉她的肩塌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说到了她的痛处,于是抿了抿微干的薄唇。 “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让你入宫的。”他淡淡道了句,似叹似怨。 萧羡妤轻笑。“如果再重来一次,你还是拦不住的。”她转头,目光柔和,一刹间萧嵩似乎又当初那个温暖的姐姐。“嵩儿,命不由人啊。” 萧嵩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垂眸冷静了片刻,沉声道:“难不成所谓的把柄,就是他知道你不是萧氏的女儿?” “你如何知道的!”萧羡妤大惊,脱口道。 萧嵩冷哼。“我早就知道了,从你刚到萧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对啊,你那么聪明,我们相依为命在一起,你如何看不出来。”萧羡妤无奈道,“萧显思把我从江南带回来,为的就是下这步棋。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在烟花之地长大,我被当做瘦马去养,每日都有吃不尽的苦,想来能有今天这步,我也应该感谢父亲吧。” “感谢”,这词听得特别的讽刺,萧嵩明白,一旦萧显思成功,他不会善待这个“女儿”的,若是不成功,那她也将会是他的陪葬。这么多年,她被禁锢,伴君如伴虎,他何尝不知她就从未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整日不是担忧自己被废弃,就是惊惧于那些被她害死的冤魂。她想如此吗?不想,每害死一个人,都是夺她一魂一魄,她魂魄早就没了,她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壳。 萧羡妤上前,她想去抚萧嵩的脸,这是第一个让她感受到人间真情的人,所以人都把她当棋子,当物件,只有他把她当人。“嵩儿,不管我们姐弟是真是假,姐姐对你的感情是真。” “我也一样。”萧嵩镇定道,萧羡妤会心笑了,可他下一句却让她的笑僵住。“不过不是亲情。” “嵩儿……”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姐姐,怎么可能有亲情。” “你……” “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谁也不能把你夺走,你是我的。”萧嵩狠戾道,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萧羡妤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嵩儿,你……你那时候才六岁啊。” “六岁又如何,七岁又如何,我一直在等,等了你整整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我从来没放弃过,多少次机会我可以带你走,但你呢?”萧嵩冷了哼,“你坚定地守在这皇宫里,你又在等什么。” “我能等什么,我是皇帝的人,是三皇子的母亲,我只能在这。” “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还要冒险去帮赵世卿?”萧嵩逼近她道,“所以,你等的是他,是赵世卿!” “没有!” 萧羡妤否认,可萧嵩却傲然睥睨着她,冷漠的目光让她心虚。 “姐姐 分卷阅读183 ,十六年,唯一支持我的动力便是救你出来,可结果呢?原来你一直惦记的人是赵世卿。”说着,萧嵩凉苦一笑,“当我猜透这一切时,我已经不知道我所作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嵩儿,你不能这么想。”萧羡妤慌了,“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我们吵过,闹过,可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最亲的人。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会有这种想法……你毕竟才六岁啊,而且这么多年我们……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我是真的盼着你好……”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萧嵩的手道,“不是还有她么,那个你喜欢的姑娘,容画啊!” 乍然提到她,萧嵩的心猛地一紧,紧得竟有点疼。接着,心缓缓放松,连笑意也欣然舒展。 “对啊,还有她啊。”萧嵩轻声道,他语气淡淡的,却犹如滴入水中的花瓣,荡起轻柔的涟漪。“感谢她的出现,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我才知道这十六年的执着是真的没意义。” 看着恍若换了一个人似的萧嵩,萧羡妤愣住。看惯了他的狡黠孤傲,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温柔,那神情,怕是只有恋爱中的人才有吧。 “起初接触她,是因为姐姐你。去岁在寺庙,你派人行刺,我不管你想伤的到底是赵世卿的儿子还是容画,我必须阻止,因为一旦行刺成功,必惹下大祸。也就是从那刻起,我对你和赵世卿的关系生了疑惑。 再次接触她,除了为赵世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太像你了,我忍不住想要去接近。可接近的次数越多,我越发地觉得自己身陷其中,无以自拔。 我以为是我太思念你了才会对她如此,可事实不然,我渐渐发现,即便我站在你面前,我脑袋里想的依旧是她。想她一笑一颦,想她一举一动,想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是斥责我也舍不得忘记……” “嵩儿……”看着忘情的萧嵩,萧羡妤忍不住唤了声。可这一声并没有打断他,他干脆坐在了玉榻上,松开了他一直紧握的空刀鞘。像个吃了蜜的孩子,一脸的恬然。 “其实我迷茫了好一阵子,我不清楚我喜欢的到底是谁,是你还是她。若是她,我明明是把她当做你的替身,可若是你,为何我看着你心里思念的确实她。而且我发现,我对她的欲望竟不亚于你半分,甚至……”萧嵩含笑蹙了蹙眉,“甚至我想,若是能让她心里惦记我半分,我此生无憾,死亦无惧。” “然后呢?”萧羡妤也跟着平静了下来,看着弟弟问道。 “然后?”萧嵩挑着尾音笑道,“然后我终于懂了感情和执念的差别,这么多年我一直守着你,只想你留在我身边,不管用什么手段,不计后果。我以为这就是喜欢,直到我遇到她我才清楚,我对你的欲望不过是个六岁孩子刻在心头的执念。而对她,我也想她留在我身边,可我却不敢不计后果,不是怕我会万劫不复,而是怕她会伤心……” 如果不是怕她伤心,他早就把她抢到手了。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可他都没有,仍是小心翼翼地在身边守着,那感觉,就像他是个阴暗的幽魂,既怕因为自己的靠近而玷污了她,却又不舍得离开。 “对她,我总是狠不下心来。” 这怕是他第一次敞开心扉吧,萧羡妤很开心弟弟能选择将心里话说给自己听,可她也不开心,因为他这些心里话说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她心里莫名有点酸。 “这就是你今日来的目的?话都说出来了,可痛快了?”萧羡妤看着他笑问。 “痛快了。但我话还没完——”萧嵩起身,霎时间又恢复了往昔的阴邪。“我不忍伤她,也不会许任何人伤她。” 这话着实把萧羡妤噎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 看着怔愣的姐姐,萧嵩冷声道:“昨日是你将她送来的吧!” “谁?送哪?”萧羡妤反问,眼中的茫然一览无余。 “你不知?” “我知道什么啊?” 萧嵩愣住,他了解她,看得出她没有撒谎。 可不是她还能是谁?她喜欢赵世卿,容画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个碍眼的,她当然不想她留在赵世卿身边,而同时她也清楚自己对容画的执着……可若不是她,那此人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这事想挑起晋国公府和昌平侯府的恩怨。 萧嵩陷入沉思,而萧羡妤似乎也明白了过来,问道:“你说的可是容画?她被送哪去了?不会是,公府?” “是。” 萧羡妤倒吸了口气。 她这反应倒是让萧嵩明白了什么,他盯着萧羡妤逼问道:“你可是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 “姐姐!” “我真的不知道。”萧羡妤慌了。 她这一慌,倒是给了萧嵩答案。 “是陈祐祯吧。”萧嵩看着失措的姐姐冷笑,“一个孩子都把我们当棋子,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 赵惜颜一路失魂落魄,回东跨院时也不顾看路,一入二门便 分卷阅读184 绊在了萧湛的轮椅上,她扑了过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怀里,不过好在头错开了,不然两人不晕才怪。 “你慌个什么!”萧湛不悦道,能动的那左手挑着她衣服,似乎是要推开她。 赵惜颜回神,心不在焉地道了声抱歉,随即想都没想便推着他便往房里去。 她这一推,萧湛懵住了。若是换了往日,她不骂自己碍路就不错了,怎还主动来推自己了,何况他也没说他要进房啊! “赵惜颜,你到底怎么了!” 萧湛喝了声,这一声把她喝醒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轮椅上的人,下意识一把推开了。眼看轮椅朝着抄手游廊的台阶去了,她吓得又冲了过去,就在轮子落下第一个台阶时被她拉住了。 “你是想害死我吗?”萧湛随着歪扭的轮椅,斜瘫在椅背上问,“你若害死我,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公府了。” “我哪里要害你。”赵惜颜气得吼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说着,她正了正轮椅,也没用小厮守丘帮忙,原路返回又把他推回到了鱼缸前。 天转暖了,鱼缸里刚刚放了几尾锦鲤。只是那缸已及成人的腰线,萧湛坐在那,也不过才高出它一头而已,他又不会动,除了缸沿根本什么都看不着。 “养这东西干嘛,你又看不到。”赵惜颜话还真不客气,连守丘都不由得抹汗暗嘶了声。 不过萧湛倒是没气,笑道:“看不见,但我能听见。”说着,他看了守丘一眼,守丘会意,朝缸里撒了鱼食,几尾小鱼纷纷涌了上来,聚在一起争抢鱼食。 “七条对不对。”萧湛突然问了声。 赵惜颜不屑,斜着眼去瞟,查着查着,脸色突然变了,惊讶道:“真的是七条!” 萧湛笑而不语,又道:“所以啊,有些事是不需要非要用眼睛看的。比如说,你刚刚去了嵩云院对不对?” “你如何知道?”赵惜颜看看鹭儿,鹭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说。 “整个晋国公府,没有一个人是你关心是你想见的,你一步不离东跨院,今日难得出去,不是去嵩云院看你大嫂还能看谁梓。” “我才懒得看她。”赵惜颜嘟囔,可表情还是不自觉地愁了起来。 “你担心她?” “我恨她还来不及呢,我为何要担心她!”赵惜颜反驳,可对上萧湛沉静的眼神,小声道,“我是担心我兄长……担心侯府。刚刚她差点就没命了,眼下被晋国公带走,安危未卜。她死活我不管,但我知道我大哥对她的感情,别看他平日云淡风轻的,可一遇到容画他就没了理智,若她有个万一,谁知道他会不会乱了心绪。毕竟侯府都指着他呢,若他垮掉,你们萧氏还能给我们活路!” 这话一出,守丘又嘶了声。这位新夫人,她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明白,所以你想帮你大嫂……不,是你大哥。”萧湛平静笑道。 赵惜颜点头,突然似有企盼地看着他,问道:“那你有办法吗?” “有。” “真的?” “是,不过你得推我回房。”萧湛道。 “好!”赵惜颜几步站在了轮椅后,也不顾坐着的人是否稳了,推着他便朝正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惜颜:二少爷,你真的听出来鱼缸里有几条鱼了吗? 萧湛:对啊。 赵惜颜:怎么听出来的? 萧湛:听守丘啊。 赵惜颜:??? 萧湛:我听守丘早上说,今天买了七条鱼。 赵惜颜:…… ☆、天晴 丧事, 逼府, 获罪……一件接着一件, 侯府上下人心惶惶, 虽还有老侯爷坐镇, 大夫人操劳,勉强撑起这个家。可当得知容画被挟持的消息时,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脆弱的人心如散沙,霎时间崩坍。 老侯爷心猛地一击, 剑眉紧蹙,凛冽的脸竟透着股凄楚。 戎马一生,何等激烈的场面他没见过, 几次从在生死边缘越踏,可他从来没有如此落寞过。其实最可怕的战场并不在刀光剑影中。 老侯爷无奈,而大夫人已经绝望至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灵堂前,面无表情。 心已死, 这具躯体也只是具躯壳而已…… 几人静坐不语,就这么一直挨到了黎明。 见他们没动作, 二爷急了, 迫切道:“咱们得救这孩子啊,她可是世卿唯一的念想了,她若是有个万一,世卿九泉之下也定不安宁!” 话音落, 堂上依旧静默无声。 二夫人瞥了眼丈夫。活人都不见了,还惦记死人。什么叫做“赵世卿的念想”,既然嫁入赵家那就是赵家人,管他赵世卿念不念的,都得救! “是啊。”二夫人试着劝道,“丢个丫鬟也得找啊,何况是世子夫人,到底谁这么大胆,咱们得查啊!不然报官吧,大嫂? 分卷阅读185 ” 听闻梁氏唤自己,沈氏总算有点反应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脸色深沉得简直不是她该有的表情。 老侯爷撑着拐动了动,大伙看得出,他是想要站起来,可终究还是没起来。 “找不到的。”老侯爷道。“这个时候被掳走,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谁?”梁氏问。 “还能有谁,不是巢巩就是萧氏!”二爷愤恨道。 老侯爷摇头。“侯府在劫难逃,那孩子对他们没用了,除非世卿活着……如今对她还有惦念的也只有那一人了吧。” “萧嵩吗?”二爷问。 老侯爷无声,倒是大夫人点了头。“侯府再落魄,戒备未松懈,不是一般歹人能出入的,何况挟持。有这能力且有动机的,也只有萧嵩一人了。” 说着,大夫人竟苦笑了笑。“也好,去吧,去了更好。” “大嫂……” “嘴上虽不说,可哪个心里不明净的,萧嵩就是中意容画,而且不是一般喜欢,她若真的跟了他许也不是件坏事。” “大嫂!”二夫人唤了声。她忍不了了,就算之前对容画的芥蒂再深,可她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女。“您这说的叫什么话,您把容画置于何地,她岂是那朝三暮四的人。何况您就没想过,如果她不是被萧嵩掳走的呢!她到底是赵家的人啊!她是你……” 梁氏“儿媳”二字还没说出来,只见大夫人突然跳了起来,一张泛青的脸扭曲得如怨魂一般,尖声吼道:“那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划破耳膜的声音把大家都吓呆了,接着,她如鬼附身似的嚎啕起来,撕心裂肺。 “你们究竟想让我怎么样,我儿子都没了我还能管得了谁!我儿啊,我唯一的儿啊……我不管,我谁都不管,我只要我儿……” 大夫人越哭越伤心,涕泪肆流。 “……你们当我愿意吗?我也想我儿高兴,让我儿走得安心,可我没办法……你们想过我吗?我是个母亲啊,我唯一的儿子没了,我活着的心都没有了,我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人……容画是我儿媳,见她跟别人去了,我愿意吗……可不愿意能怎样,她才多大,又被萧嵩如此惦记,我困得了她一时,困得了她一世吗?早去晚去都是去,我成全她不对吗……就算她不是被萧嵩掳走,萧嵩会放任不管吗…… 如果她真有不测,那也只能说她是命运不济了……不过这样也好,她和世卿就团聚了……” “儿媳!”老侯爷怒喝了声。 他明白沈氏是负气之下说的这些话,可这些话又何尝没道出他的些许心声。他不是想不开的人,也没那么在乎所谓的声誉。岁数大了才知道,人这一辈子不长,活得舒坦才最重要,若是容画跟萧嵩去了,他不介意,就算这孩子跟赵家的缘分断了,想来就是孙儿也盼着见到她好吧。况且如今这状况,能少牵连一个是一个吧。 可,这孩子到底是被挟持去的,谁能保证就一定会在萧嵩身边呢?若真的有危险呢,他还真的对去世的孙儿无法交代了。 见老侯爷也不吱声,始终等着决定的青溪怕了,她以为老侯爷也默认了大夫人的提议,抹了把已经哭肿的眼睛噗通跪在了灵堂上,嘶声道:“求求侯爷,救救世子夫人吧!她不能有危险啊,就算您不顾及她,也要顾及世子爷的孩子啊……” 这话一出,堂上鸦雀无声,连旁侧守灵的下人也不禁抬头看了眼。 “你,你,你什么意思?”大夫人满脸泪痕问道,“你是说,她有身孕了?” 青溪点头,略略几句将事情道了来。 大夫人如梦初醒,魂又归了回来,扯着董嬷嬷撑起身子,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快,快去找,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我完好无损地找回来!” 说着,她去推二爷。 二爷还愣着呢,木木点头就要走,可反应过来问了句:“这,怎么找啊?”话刚落,他眼神一瞟,又呆住了,任大夫人如何推他都不动,那神情简直如同见了鬼一般。 他还真见鬼了! “世卿……”他喃喃,接着大喊一声。“赵世卿!” 他这一喊,大伙都朝门外望去。 庭院里,雾色中,那一声玄色曳撒挺拔而立的人,可不就是赵世卿—— 朝雾未散,香火弥漫,焚烧的灰烬飘飘散散,他就如同从阴间返程的魂魄,连脸色都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悬着一层淡青。 “儿啊,世卿,是你吗?”大夫人顾不得他是人是鬼了,哭喊着扑了上来,可就在她迈出台阶的那一刹,赵世卿凌然转身,一个犹豫的眼神都没有。 “世卿,你别走,你别走……”沈氏奔得太急,下台阶时绊倒了,她顾不得起身,伸手去抓儿子的背影,嚎啕道,“儿子,你别走,让娘再看看你……你别扔下娘亲,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吧,娘随你去……” 沈氏哭得好不哀伤,然就在这时,一双搀扶住了她的胳膊,是赵世卿。 见 分卷阅读186 儿子回身来扶自己,她抓住他不肯再撒手了。 可抓着抓着,她突然觉得不对。这双手明明温热如常,再看看面前人,虽清冷的脸阴森冷漠,可终究不是张死人的脸啊。 沈氏愣了,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探儿子的鼻子,屡屡气息沉稳,他,他就是活着啊! 沈氏惊愕得心跳都快停止了。“你……你没死?” 赵世卿回答,铁青着脸拉起她送到了董嬷嬷手里,转身又走。 “你干什么去!” 赵世卿顿住。“找她回来。” 沈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找她,找容画,一定得找到容画,她不能有事,她还带着……” “母亲!”赵世卿突然打断了她,转身正视她,道,“我之所以去找她,原因只有一个,她是我妻!” 说罢,赵世卿踏步离开了。 满堂里,一众人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死了的人就活了,便是老侯爷也还没来得及问,便瞧着孙儿的背影消失在了二门处。 朝阳东升,浓雾渐渐消散,老侯爷望了望晴空,笑了。 ☆、交易 “人呢?!” 刚从宫里回来的萧嵩对着飞廉大吼了句, 震得飞廉好悬耳膜没破了, 嗡嗡直响。他想伸手揉揉, 可被少爷那炽火压迫着哪里还敢, 紧忙瑟瑟道:“今儿, 今儿国公爷他来了……” “我问你人呢!”萧嵩怒火更烈。 “我,我不知道啊……”飞廉怕得腿都软了。“奴婢拦了,可国公爷坚持要把昌平侯夫人带走……奴婢拦不住啊, 国公爷把人带到哪,奴婢也不敢问啊。” “侯夫人?”萧嵩突然问。 “是, 是侯夫人。国公爷说的,说昌平侯世子没死,不但没死, 皇帝允他袭爵了。” 萧嵩沉默了,良久他看了看帷帐中。昨日她就那么突然出现,如今又突然消失,一切不真实得像个梦。可即便是梦又如何,即便是梦, 他也要把它变成真实的。 “走!” “嗯?”飞廉没反应过来,“少爷, 哪去啊!” 萧嵩没应, 大步踏出了院门,朝国公爷所在的恭谨堂去了。 曾经他失去过一次,如今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让心头之人离开了。 萧嵩带着飞廉大步流星而去, 刚拐到前院和后院相通的东角门处,一不留神正和匆忙的赵惜颜撞上了。 二人对望,一时怔住。 因为骗婚的事,赵惜颜对萧嵩一向怀怨,平日看到他那眼神都恨不能噬其肉茹其血,可这会儿她是惊更多于怨,一张小脸吓得煞白,鼻尖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萧嵩瞧出异样,不过他哪里有时间顾得,瞥了她一眼恍如不识一般径直走过。 可就在赵惜颜长出了口气的时,他又猛然转身定住。 “二嫂。”他低声唤道,“你这是要去哪啊?” 萧嵩语气阴森森的,喊得赵惜颜心里直发毛,她袖笼里的手紧紧地捏着帕子,努力定了定神,抬头忿忿道:“用你管!” “你今日可看到不该看的人了?”他继续问。 赵惜颜手心都冒汗了,干着嗓子回了句:“看见了!” “谁?!” 赵惜颜哼了声。“还能有谁,这全天下最不该见的就是你!萧嵩!” 萧嵩屏了口气,面容无色,却是让人说不出地怕。终了他甩了句“但愿你今日看到的只是我。”便转身离开了。 见他彻底走远了,她才算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是,怎天天不见,今儿就遇到这个煞神,亏得他没起疑心,不然就麻烦了。她得快点赶回侯府去,若晚了,容画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今儿这趟就算白忙活了。 赵惜颜捏了捏自己软掉的腿,四下望望,赶紧朝晋国公府东面的小侧门去了。她匆匆忙忙,就在她踏出门口的那刻,一个人影跟着她也闪了出去…… …… 恭谨堂里,萧嵩面对父亲,虽平静,气势却不低他半分。 不消说,晋国公也知道他为何而来,倒也没兜圈子,呷了口紫砂壶里的君山,道:“人无碍,你大可安心。” “我会帮你做你想做的一切,但请你放了她。”萧嵩也没绕弯,直言道。 萧显思笑了。“我一直以为能让你说出这话的是羡妤,没成想竟是她。”说着,他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儿啊,我从一个从四品都尉一路走到如今,凭的是什么?除了能力,还有一颗果决的心。人无牵挂才无畏,牵挂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成为被敌人拿捏的把柄!” 闻言,萧嵩也笑了,冷道:“这么说,你承认你我是敌人了。” “所以你也承认她是你的软肋了。” 一句反问让萧嵩哑口,萧显思笑哼,继续道:“你是我未来的接班人,我如何会将你看做敌人。” 这话让萧嵩惊住 分卷阅读187 了。“接班人?” “对,我大去后,这爵位早晚要你来袭。” 萧显思表情认真,认真道萧嵩觉得可笑。“父亲,为了成势,您还真是什么都敢承诺呢,不过您觉得我会信吗?同样的话,您对我四位哥哥都说过吧?不对,您对二哥应该没说过,因为他是个废人,对您没用啊!” 他语调好不讽刺,可萧显思却表情未改。“没有,我只对你说过。” “哼。” “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的真是想法。我半生打下的勋爵,半生维护的荣耀,我岂会舍得它们给我陪葬?我眼光没那么浅,我要光辉留史,代代相传,那么就得有后人给我往下传。我会把我的一切交给没有能力承付的人,让我的成就毁掉?不可能!所以,在你们兄弟五人里,虽你是庶出,可只有你有能力撑起晋国公府。其实在你之前我也考虑过一个人,就是你口中的废人,你二哥萧湛。你二人能力不相上下,而在运筹上,他甚至胜你一筹。可无奈的是天不随人愿,他竟为了个女人跳崖,如此品性怎能身担大任,就算他没废,我也不可能再考虑他了。所以,嵩儿,我劝你别再走他的老路。为一个女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得算。”萧嵩平静道。 如此推心置腹,儿子竟不为所动,萧显思有点惊。“她就那么重要?” “重要。” 儿子真对袭爵无心?萧显思叹声,道:“若是如此,我更不能把人给你了。” 萧嵩攥紧了拳,盯视父亲。 萧显思道:“送羡妤入宫,是我欠你的,我自会还。既你中意容家姑娘,我成全你。待你帮我过了此劫,败昌平侯府,扶三皇子继位,我便上书册你为世子,将来袭承爵位。到时候,赵世卿死路一条,你再不必顾忌他,容家姑娘还是世子夫人,不过是你晋国公世子的夫人。” “好,我帮你。”萧嵩一口应道,“但我现在就要人。” 萧显思愣了下,笑道:“早晚都是你的人,至于如此心急吗。” “急。” 萧嵩敛容,厉目看着儿子。他知道他是不信任自己,他也从来没信任过自己。也正是这一点,才让萧显思对这个儿子怀有几分畏惧,他好像总能看透他的心,让真实的他无以遁形。 即使眼下他留下容画,也不过是为了牵制赵世卿而已,根本不是为了儿子。一旦扳倒昌平侯府,他岂还会留着个没用的女人,让她成为儿子的软肋?既然他能握住萧嵩的软肋,往后别人也一样可以。萧显思明确地知道,他需要的是个冰冷的利刃,不是个整日浸在情爱里的人。 “事成之后,我会把人你给。” “不行。”萧嵩一口否决,“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但你现在就把人交给我。” “至于吗?为了个女人?” 红颜祸水,他越是重视这个女人,萧显思越是不能留,而萧嵩不可能不知道,他不明白儿子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为了她,为了我的孩子。”萧嵩平静道。 这话一出,别说萧显思,连门外的飞廉都惊讶的哽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萧显思愕然问。 “容画有身孕了,我的孩子。女人我可以不要,但孩子必须要。”这也是萧显思的理论,这么多年,为他生孩子的人很多,一个都没留下,可他的孩子哪一个都没舍弃。不是因为亲近喜爱,而是因为孩子就是创造机会的工具,是可操纵的利刃。 萧嵩动摇了,不过即便儿子这么说,他还是迟疑问:“你就确定那孩子是你的?她可是赵世卿的女人。” “不管她是谁的,孩子是我的。”萧嵩冷漠道。 “你确定?” “她有孕两月,赵世卿南下三月,您说呢?” 这话把萧显思给堵住了。对付女人,自己儿子不是没这个能耐。如是,也解释了为何平日利己的人,会为个女人身陷其中。 萧显思犹豫了,此刻倒也不再摆出那副推心置腹的模样,砸了砸嘴,点头道:“我会把她给你,不过这几日不行,我还需要她牵制赵世卿。不过你安心,就算她不保,我也会保你儿……毕竟,那是我孙儿不是。” 萧嵩再次开口,可还没出声,萧显思将他堵了回去。“我的脾气你最了解,既然答应给你我肯定给你,你若是再得寸进尺,你知道后果。” 父子对视,不同的眼神,同样的执着。萧嵩再没说一句话,拜了拜,甩身离开了。 他一出门,飞廉赶紧跟了上来,直到出了恭谨堂的庭院他才开口,瑟瑟地小声问道:“爷,世子夫人那孩子,真,真,真是您的?” 萧嵩没应声,继续朝前走。 “爷,什么时候的事,奴婢怎一点都不知啊……”话未完,萧嵩冷瞪了他一眼,吓得飞廉赶紧噤声,不过心里却暗暗后悔,若是早知道容画怀了少爷的孩子,他今儿就是死那也不能让国公爷把人带走啊。不过再想想,他拦得住吗,就算他死那了,只怕国公爷还是会把人带走…… 分卷阅读188 正想着,二人已经走出了外院,眼看就要道仪门了,一个人影瞬间闪现。 萧嵩瞥了他一眼,问道:“跟上了?” “跟上了。” “去哪了?” “看着应该是去昌平侯府方向。” “嗯?”萧嵩盯着那人,诧异道,“你没跟赵惜颜到侯府。” 那人摇头。“没有,她半路就回来了,她遇到了……赵世卿。” 萧嵩猛吸了口气,冷静问:“之后呢?” “之后二少夫人便回来了,而赵世卿则返身朝西南去了。” 话一出口,萧嵩恍然惊住。 西南……萧显思瞒着朝廷豢养了些死士,而那些人就养在西南城外的秘密军营里。赵世卿见了赵惜颜返身就朝西南去,想必他定是去那了,而他去那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萧嵩冷哼。果然啊,萧显思说得没错,论智谋,还真是没人比得上他那个二哥啊! “备马!”萧嵩喊了一声,疾步朝门外跑去。若是再不赶快,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解救 艰辛万苦才得道皇帝的信任, 赵世卿知道, 在证据还未充实的情况下, 他不能和晋国公撕破脸, 更不要提独闯晋国公府, 但他没得选择了。 三十年里,他只冲动过两次,一次是十九岁那年他为父报仇孤身闯入敌军, 第二次便是此刻了。 然而就在他去往晋国公府的路上,去迎上了匆忙而回的赵惜颜。乍然瞧见兄长, 她还以为自己大清早便撞了鬼,吓得差点没晕过去,不停地念叨着“兄长, 我错了,你别来找我”,直到赵世卿拉过她,她壮着胆子仔细察看才反应过来,兄长并没有死。 赵惜颜惊喜, 正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赵世卿先开口了。“你见到容画了?” 赵惜颜一听, 当即点头, 便一五一十将容画的事道了来,她告诉赵世卿容画被晋国公囚禁,如果猜得没错,应该就在西南城外的秘密军营里。 赵世卿将信将疑, 毕竟这种隐蔽的地方不该是个少夫人应该知道的,无奈之下,赵惜颜只得道出这一切皆为萧湛所言时,赵世卿愣了下,接着连个犹豫都没有,派两人护送妹妹回公府,他朝西南去了。 大魏皇城四方共有城门九座,朝南三门,其余三向两座,西南的城门之所以未列其中,因为它并不对外开放,因有河流经过,所以是专门未皇宫运输贡品的城门,故而它的开放时间与其他九门也不同,有货便通,无货封锁。 不过自打今上继位,这城门就没关过几次,差不多是昼夜货流不断,由此刻也可想而知,这位皇帝的生活奢靡程度。据说仅仅是因为萧美人夜半想要吃一口杨梅,都会不惜开启这个重兵把守的城门。 赵世卿道的时候,城门正在运输一批波斯来的地毯。萧美人最近新编了只舞,颇得圣上欢心,故而皇帝赏了她霓裳殿一座,为了能让萧美人蝶舞,不至于伤了她雪足,皇帝要求大殿之内,皆铺上这寸金贵重的波斯毯。 此城门不走人,便是公侯王爵也要有御令才可,然赵世卿还没谈上几句前方便放行了。 赵世卿疑惑,却也没时间多想,直奔西南梓山去了。 根据赵惜颜的提示,赵世卿找到了山脚下晋国公的秘密军营。说是军营,然实际上就是曾经废弃的卫所,赵世卿对这个地方多少有些印象。 大魏军事上采取统兵权和调兵权分离制度,公侯虽有统兵权,但无调兵的权利,也就是说,将不专军,军不私将。但像晋国公这种多年从将者,屯些兵,一旦有战事出现,自己训练出来的总归用着顺手些。不过这些兵士虽为他所建,但兵权依旧握在皇帝和朝廷的手里。 当然,一旦晋国公存在造反的可能,那么这些兵自然也是个隐患。 他这就算踩在了律例的边缘,而且如他这么做的也不止他一个,所以皇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赵世卿只带了俞修竹及护卫五人,他们正商议如何救人的同时,却发现些异常。 这些身着兵服的人,操练得可不是军中的阵法,他们一招一式,皆是近搏,且持刀者几乎可使对方霎时间毙命,而且赵世卿无意间还发现,这些人颈后隐约都有相同的烙印—— 他瞬间懂了。 这哪里是些屯的私兵,这分明是豢养的死士! 历朝历代,豢养死士其罪等同于谋逆。 赵世卿恍然明白,不禁冷哼。这还真是一份“厚礼”啊!如此,加上手里从戚丞那带回的萧显思同穆王勾结的证据,只怕萧显思是百口莫辩,再无翻身之力了。 赵世卿激动,可随即心又沉了下来。如果这些都是萧显思豢养的死士,那么以他们几人,想要救出容画便是难上加难了。 他可以回去调兵来,可时间不许,他更怕容画会出意外…… “你一个人救不出她的。” 突然,不远处低沉的声音轻道了句,赵世卿猛然回 分卷阅读189 首。 是萧嵩。 “你困不住她的,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会带她走。” 赵世卿虽压低了嗓音,可清冷之声似从九天之外穿来的,泠泠地带着威势。他本就长得精致,棱角分明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压迫感,恍若不近世俗的武神。啧啧,明明是一张寡淡无情的脸,怎容画偏就喜欢他呢? 萧嵩不理解,勾唇笑了,笑得魅惑狡黠。他摇了摇头,叹道:“首先人不是我藏的,其次,没我你也绝对带不走他。” “听你的意思,你是来帮我的?” “我是来救她的。” “那还是帮我。” “嗤。”萧嵩笑了,“救她就是帮你吗?” 二人直视,赵世卿不语了,他回首望向远处的秘密军营,沉思良久。 萧嵩也上前,一同望向远处。“你知道死士的规矩,一旦被外人发现,为护主,他们会集体自尽。他们不是人,只是工具而已,当然在死之前也不会留下身边任一个活口。这也就是为何萧显思把人藏在这的原因。只要你出现,画儿活不了。” “画儿不是你叫的。”沉默的赵世卿突然道了句。 萧嵩噗地又笑了,品味着道:“你别说啊,这名字起得好啊,怎么就叫着这么舒坦呢。画儿,画儿,画儿……” 赵世卿深吸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怕惊动那些死士,他绝对会把萧嵩揍得他下辈子都别想在开口说话。 “你要怎么救她?”他截断了萧嵩的话,问道。 二人再次对视,与赵世卿的清冷坦荡不同,萧嵩眸中闪着诡谲。他佻笑道:“只要你听我的……” 半刻钟后,萧嵩带着几个护卫靠近了军营。平日里替晋国公掌管豢养一事的是三少爷萧逐,不过萧逐这人不定性,时常还得萧嵩帮他盯着,免得父亲怪罪。故而训练这些死士的都尉自然认得晋国公府的五少爷。 萧嵩也没跟他们兜圈子,直言便要提人。 望着盛气凌人的小少爷,都尉打着哈哈,装起糊涂来。 萧嵩任他说,说够了,他冷笑一声道:“我告诉你程三,你今儿要是不把人给我,我能做出什么你最清楚。” 程都尉当然知道他会做什么,可比起这个混世魔王,他更怕他那个爹,于是求道:“您别为难属下了,国公爷吩咐过,除了他谁也不能带走她,属下可不敢违他的令。再说了,天下女人那么多,您非得跟她较什么劲儿呢!” “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一句话掷地,砸得众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萧嵩身后的护卫,身子紧绷如弦,好似下一刻便要冲出去似的。程都尉看得纳闷,正要打量,萧嵩拦住了。 “你放不放。” 程都尉谄笑。“萧少爷您别开玩笑了,您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啊,人家可是昌平侯世子夫人。” “那又如何?”萧嵩佻笑,眼神不由得朝后瞟了瞟。 程都尉摇头。“是,那又如何,还有您萧少爷弄不到手的女人。可今儿这事……” “程三!”萧嵩突然厉喝,神情陡变,惊得程都尉心猛地一颤。“别以为我跟你好声好气就不知尊卑,我要做的人,要做的事,我父兄都不敢拦,你敢拦我。你是活够了,还是嫌命长,你以为你跟我三哥那点欺瞒我父亲的小伎俩我不知道吗?你猜猜我若是说出去了,你们会有什么下场?我三哥么,无非挨骂受家法而已,大不了撇了都督府的官职断了前途。不过你么,我可不知道我父亲会不会手下留情……” 这话说得好不狠毒,程都尉如同被捉住了七寸的蛇,无可奈何。他是怕晋国公,若是把人放了,晋国公定要惩罚,到时候他还能把罪过推到萧嵩身上,道是他来抢的人;可若是把自己撺掇萧逐瞒着晋国公倒卖兵械的事捅出去,那他几个脑袋也留不住,以晋国公那脾气,只怕自己不够剐,还得让他家人凑数!他萧家人都是如此心寒手辣,看看这群死士,他也不得不怕。 “萧少爷,我忠心晋国公,这人……” 萧嵩笑了,嗤声道:“程都尉啊,你就没想过吗?我父亲那么多宅院府邸,他偏偏哪都不藏就藏在了这。这地方,任我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想得出来,可我偏偏就知道了,你说会是谁告诉我的?” 程都尉皱眉想想,试探问:“难不成是晋国公?” 萧嵩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程三明白了。于是一咬牙,道:“五少爷,请!” 程都尉带着几人朝密室去了,一路上,操练的死士默默低头,整齐划一地排成一列,果真如机械一般。几人虽走得顺畅,可心里没个不忐忑的,到底这是虎穴狼窝。 密室建在靠山的峭壁下,足够隐蔽。还未到门口,萧嵩便让程都尉止步,他道有话要同房中人谈,留下三个护卫守门,他只带着一个护卫进去了。 铜门坠锁,便是没有锁,也沉得极难开启。房中昏暗,暗得根本瞧不清里面的情况,萧嵩瞪大了眼睛努力去适应,沿着门口洒入的光线去寻找,可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分卷阅读190 房间两室,外室一桌一椅,内室和外室仅有半座镂雕座屏相隔。隔着空隙,能看见里面只有一座没有帷帐,堪堪只垂了张灰麻承尘的架子床,还有只不及人高的灯架。 房间里还有灯燃烧的气味,和缥缈的烛烟,想来这灯火是刚刚被灭的。 既然刚被灭,那这房里就应该有人。 掩了门,萧嵩警惕地朝内室走去,然刚过屏风,一股微弱的凉气迅猛袭来,他一个箭步闪身,余光中灯架上的鎏金灯座从他脸颊擦过—— 容画扑了个空,抬手又要刺过去,还没落下,便闻身后一声唤:“画儿!” 这声音…… 容画猛地一紧,一股窒息感袭来,胸有被撕扯的感觉,疼得喘不过气。随后,丝丝绵绵的酸涌了上来,鼻子酸了,眼睛红了。 “画儿,是我。”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容画手里的灯座被人夺下,接着她整个人被一双手臂圈住了。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是他! 容画一个转身抱住了揽着她的人,紧得像是分离了几世,她埋在他胸口,带着鼻音怨道: “你可算来了……” ☆、狡诈 直到人在怀里, 赵世卿的一颗心才算安稳下来。 他低头, 在她额上狠狠地落下一吻, 疼惜道:“对不起, 我来晚了。” 容画偷偷摸了摸泪, 却笑了,道:“没关系,我很好, 我们都很好。”说着,她拉着赵世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昏暗中莹莹的双眼笑得更开心了。 她心里一直揣着这个消息,她就是想让他第一时间知道。 赵世卿明白她的心思,也跟着笑了。 看着团聚的二人好不甜蜜, 萧嵩心里不那么舒服了,他冷哼了声。 容画注意到,没看他,却拉着赵世卿问道:“你怎么来的?外面那些人呢?他们放你进来了?你没受伤吧?” “有我在,还伤不着他。”萧嵩笑哼道, 说着,又佯做无奈地叹息。“哎, 真心寒啊, 我冒风险救你,你却见面就要上我,还真是够心狠的。” “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被关在这。”容画回了句。 萧嵩没应, 转身靠近,对着赵世卿道:“人找到了,可以走了吧。” 赵世卿点头,不过他并没动,而是一把将容画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问了句:“接下来如何?” “你出来便知了。”萧嵩回道。见赵世卿还没动,他又道:“信不过我?信不过我还跟我来?赵世卿,就算你信不过我,可你看看外面,你眼下还有办法离开吗?” 外面数百死士,赵世卿带着容画根本逃不出去,他只能依靠萧嵩。 容画大概明白事情的原委了,她望着丈夫攥紧了他握着自己的手。她在告诉他:我听你的。 赵世卿也看了看妻子,淡定地吸了口气,随萧嵩而出。 然就在出门时,萧嵩看了二人一眼,赵世卿会意,松开了容画的手,退到了二人的身后。他这一退,萧嵩顺势拉住了容画,揽着她的腰贴近自己。 容画惊得要去推,可萧嵩拉紧了,望着远处的程都尉,压低了声音道:“你若不想赵世卿有事,就配合些。” 容画无奈,只得跟着他走。只盼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程都尉见萧嵩把人带出来了,可还是不放心地迎上去嘱咐,道这人可是算他劫走的,若是日后晋国公问起,千万别说是自己放的。 萧嵩含笑,摇了摇头,道:“程都尉,您说错了,这人可不是我劫的,我只是在混乱中帮你一把,把人安置好罢了。” 这话一出,程都尉懵了,可他对面那个一直低着头,跟在萧嵩后面的“侍卫”听懂了。 还没待程都尉询问,萧嵩拉过容画转身,指着身后人喊道:“程都尉,你看那是谁!” 程都尉和“侍卫”几乎同时抬头,一个惊恐,一个深沉,目光相对,程都尉讷讷道:“赵,赵世卿?你——” 他话未完,赵世卿提刀而落,程都尉僵住,接着,他再没说话的机会了,摇晃了几下,噗通倒地。 看着躺血泊里的人,萧嵩愣了,他可没想到赵世卿出手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他反应也如此快,萧嵩还愣着,赵世卿已经把容画拉在了自己身后。 “我就知道我不该信你!”赵世卿厉声道。 从顺利见到容画开始,赵世卿就觉得不对。萧嵩心里清楚得很,他想救容画出来简直轻而易举,可为何还偏偏要自己和护卫陪他一同进来,原来目的在这! 萧嵩的目的是想要带走容画,但他清楚,即便他把人从军营里救出来,赵世卿也不可能放过他,所以他才想了这个办法,利用赵世卿想救容画的迫切之心,诱他同入军营,之后再用这些死士牵制住他,那他就可以放心地带容画走了。 若是赵世卿不肯跟他同入,那他 分卷阅读191 大不了今日便不救了,反正他已经得到了父亲的承诺。何况他清楚,为了容画,赵世卿不会不肯进去的。 此刻,眼见程都尉倒地,几个死士冲了上来,赵世卿同护卫一同反击,可他们加一起也不过才四个人而已,哪里抵得过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 本意是他们困住赵世卿等人,自己拉着容画走,可眼下她却被赵世卿护在身后,围困其中,萧嵩急得直叹气,也冲了上去,抵制这些死士们努力朝赵世卿靠近。 “赵世卿,把容画交给我。” “不行!” “你想让她跟你一起死吗?!”萧嵩短刀弹开剑雨,吼了声。 赵世卿动作未停,可却不言语了。容画了解他,躲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角,急迫道:“我哪都不去,你在哪我在哪!” 利刃交响之中,容画的声音极为突出,一死士注意到了,举剑便朝她刺去,赵世卿侧身一闪,为她挑开了剑锋,却没来得及躲开面前的刀,那刀擦耳而过,在他耳尖留下一条血痕。 冰冷的触感,让赵世卿恢复理智,他一把推开了妻子,将她推向了萧嵩。 这些人无论如何是不会伤害萧嵩的,容画也只有跟着他才能安全。 他如是想,容画哪肯,她还要回去,然萧嵩拉住她咬牙道:“你跟着他活不了!” “我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容画当即反驳。 “呵,有骨气。”萧嵩讽笑,说着目光睨向她小腹,“你死了,他可连个后都没了!” 容画僵住。他又道,“你在他身边只能是个累赘,你不在他便无需顾忌,许还有生的可能,若是还要照顾你,那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说罢,他在没给容画反应的机会,拉着她走了。 容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了,她只听到冷刃相击的声音越来越急,接着又越来越远,最后她彻底听不到了,萧嵩已经带她上了马,一路疾驰,朝城中去了。 容画心中不安,然一路上却未发一语,直到经过宣明坊大街时,她再忍不住了,伏在了马背上。 萧嵩惊诧,赶紧停下马,握着她肩问道:“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容画摇了摇头,还没说出话来,便听哇地一声,她吐了。 萧嵩赶紧下马,也顾不得污秽之物,站在一旁捧起了她伏在马背上的脸。她一张小脸惨白得吓人,双唇颤抖着,没有一丝血色,连眼神都开始缥缈。 她可是有身孕的人啊。萧嵩怕了,他不担心孩子,他担心她会挨不住。 他挽起袖子给她擦了擦嘴,随即将她抱了下来,看着前面便是一家茶楼,他搀着她便往茶楼里去。 二人到了包间里,容画躺在罗汉床上,萧嵩给她喂了点水后,她总算缓了过来。只是衣服还湿淋淋地,沾了些许污秽之物。容画试着擦了擦,可根本擦不去,她干脆把外衣脱了下来,只余里面素色的里衣。 眼见她如此,萧嵩愣住。平日里风流之人,这会儿倒跟个无措的小生,面色好不窘迫。容画也突然意识到了,抬头看看他,反应出不对,赶紧要把衣服穿回去。 萧嵩拦住了她的手,二人相对,容画容颜瑟瑟,而萧嵩耳根竟也跟着红了。这怕还是他第一次赧颜吧。 “别穿了,都湿透了仔细着凉,我再给你找一件便是。”说罢,他狡黠一笑,瞬间恢复了往昔的模样,拿过她手里的外衫出去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容画长出了口气,眼神恢复了光亮,缓缓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 萧嵩带着容画的衣服到了楼下,嘱咐酒楼小厮去对面铺子挑件差不多的衣服来,小厮接过衣服和银锭,笑嘻嘻问:“今儿这天冷,瞧着夫人身子不爽利,可要配件保暖的袄衫?” “好。”萧嵩含笑点头,又补了些钱,“在拣些果脯回来,挑酸的。” 小厮闻言,明白了什么,挑眉笑道:“哎呦,有能这体贴的夫君,夫人还真是有福啊。”说罢,他拿着东西赶忙去了。 “夫君。”萧嵩自嘲似的冷哼了声,然下一刻他表情登时僵住,接着一个转身健步如飞地冲到了楼上。 “嘭!” 门猛地被他推开,而房间里,空荡荡,再无一人…… ☆、殊途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雅桌上, 留下了他那件刚刚披在她身上的外衫。萧嵩一脚踹上了桌子, 十分力度无一分保留, 红木雅桌竟被他踹得四腿裂断, 可依旧平不了他胸中怒气半分。 容画啊容画,为了赵世卿你还真的什么都肯做啊! 什么呕吐,什么换衣服, 不过都是她为了支自己离开的手段罢了!他居然就这么上了她的当,而且是一次又一次。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张记性呢! 她看上去性子软得让人怜, 可实际上她主意却比谁都多,萧嵩越是拿他没办法,就越是身陷其中。他不就是因为这才喜欢上她的吗? 可她呢, 满心满腹,只有赵世卿一人。b 分卷阅读192 r   萧嵩脑袋里再次出现她见到赵世卿的那幕,为何同样救她,她总是看不到自己。 第一次,萧嵩竟有了种失落感。他恨过, 怨过,气过, 恼过, 也伤感过,可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那种被酸楚浸漫,被黑暗包围, 找不到出口的感觉。 也是第一次,他这样地嫉妒一个人,嫉妒那个夺了她心的赵世卿。 这就是命运,因为他出现在了赵世卿的后面,所以他错过了她。但是—— 他是萧嵩,萧显思的儿子,他何尝认过命! “容画,你早晚逃不掉啊!” …… 如果不是为了救赵世卿,容画死都不会离开他的。可既然出来了,她也不可能真的就和萧嵩去,那赵世卿就真的死定了。她得想办法逃走。 和萧嵩接触久了,容画多少也了解了他的脾气。这人多疑自负,而且吃软不吃硬,若是和他应来,他是绝对不会依她的,所以她只用装病的方式降低他的警觉性。本来是想利用他对自己的兴趣来寻找逃脱的机会,可没想到的时,在她脱衣服的那刻,这个情场浪子居然脸红了—— 不仅如此,他还关切地去给她找衣服,完全没有想要轻慢她的意图。 容画想到了昨晚上他说过的那话:我之所以没把你抢过来,那是不想委屈你! 她一直以为他如此对自己,不过是把这当做打击赵世卿的方式而已。可几次三番下来,他好像不仅仅是如此,他对她应该不仅仅是利用那么简单…… 可就算不是又如何,她是赵世卿的妻子,一辈子都是。 容画趁着萧嵩离开的时候偷偷从酒楼后厨的小门逃走了,还顺手拿了厨娘的一身粗麻衣裳。她把金簪留了下来,顺便找个块素色方巾裹在了头上,装扮下来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便也不怪萧嵩派人如何去找都找不到她。 而且容画既没有回侯府,也没去都督府府衙,甚至连三法司都不曾经过,这些地方萧嵩肯定都会想到,可他唯一不曾想到的是,她居然直接从东门出城,去找驻扎城外的延安伯世子谭默去了。 乍然见到这副模样的容画,谭默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是……大嫂?” 容画气还没喘匀,忙点了点头。“快!快去救世子爷!” …… 萧嵩派了人去找,全城都快搜遍了也没找到人。这丫头还真能躲! 他是把一切能想到的地方都派人去了,侯府、端王府、都督府衙署、都察院、大理寺……他连英国公府和赵世卿亡妻柳氏的娘家都去了,若再派人,他只能派人出城去通州容家了! 出城—— 萧嵩突然反应出什么,问道:“各城门可派人守了?” “这……这您也没吩咐啊!”侍卫忐忑道。 萧嵩一脸悔恨地阖上了双目!狠地凿了凿自己的额头。 怎么就想着城里,没想到城外呢! “找,派人去找!”萧嵩厉声喝道,侍卫赶紧应声离去,可还没待他迈出去,飞廉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惊恐道:“五少爷!国公爷派人来了,请您立刻回府!” 说是请,到不若说是押的。萧显思遣了一个队护卫来押他回府。 萧嵩进了前院,刚拐出穿堂,就瞧见萧显思手握长戟,青着张脸跨立在正堂的台阶上。他浑身紧绷,一言不发,可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喧嚣着愤怒。 “萧嵩!我看你真的是活够了!”萧显思长戟一顿,众人只觉得地面都在震动,吓得他们一个个胆颤心惊。然而对面的萧嵩,却依旧面容淡定。 “你知道我冒着风险,废了多少心血才养了那些死士,十年啊!都说十年磨一剑,我这“剑”还未出鞘就被你的胡闹给生生折断了!” “不至于。”萧嵩无所谓道了句。 “哼!不至于?”萧显思讽笑,“我死士一百二十三人,一人不剩!” 这话一出,萧嵩愣住了。“不可能!”赵世卿和护卫一起也不过才四人,怎么可能抵得过一百二十三人。赵世卿的能力他清楚,他料算过收拾他确实会废些死士,可也没想到会全军覆没啊…… 萧嵩突然想到了容画。“可是有人是帮忙了?” “谭默!” 果然,他就没料到容画回去出城找他。 “萧嵩啊萧嵩,这么多年你还是不理解为父的心意啊。你以为我之前同你说的都是虚情假意吗?为何你兄长皆有官职而你没有,我是想要你来袭承我的爵位。你总觉得我在利用你,我不否认我有,可你多少次胡闹我可指责过你一次?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清楚,你几次违背我偷偷帮昌平侯府,你把我这父亲放在眼里了吗!” 这话一出,萧嵩脸色越来越冷,阴得可怕。萧显思知道,自己是戳到他心上了,果然女儿告诉自己的都没错。 “萧嵩,我放纵你任性,但是你却屡屡让我失望。这次居然为了个女人,带着赵世卿闯进西南营地,你知道若是被赵世卿发现我豢养死士是何结果!我 分卷阅读193 萧氏不保,你的命留得住吗!” “我没想过赵世卿会活着出去。”萧嵩低着头,突然道了句。 “哼,你真是低估了他。”萧显思哼道,“赵世卿十九岁独闯敌营,他面对的哪一个不是精兵悍将,结果呢?他还不是把他父亲的头颅夺了回来。”萧显思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忧虑,他又道,“你知道谭默去的时候,还剩下几人吗?五十不到,若是谭默再晚去一刻,怕赵世卿没死,死士一个不留!” 萧嵩知道他夸张了,但想想赵世卿的能力确实无人能及,就是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抵得过他。 “萧嵩,既然你这么不想我做你父亲,咱们就断了吧,就当我没生养过你!” 说罢,萧显思长戟一扬便朝萧嵩挥去,萧嵩没躲,连眼都不曾眨,看着那长戟从耳边划过,削去了他一缕发丝。 发丝落地,恩断义绝。 萧显思长吐一口浊气转身离开,然就在他踏入正堂的那一瞬,只听身后“噗通”一声响,接着,便传来萧嵩震天的喊声: “父亲,我错了!” 萧显思抬起的脚顿住,他一动不动地僵了须臾,唇角微微一勾,稳稳地踏进了正堂……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萧嵩戏多了点,下章回归侯府了,他也该歇会了。 ☆、怀抱 日头西垂, 晚霞浸染了半边天。 而此刻的昌平侯府中, 更是乱做一团, 前院在赶着撤灵堂, 而后宅渊渟院里, 下人进进出出,端盆送水。那一盆盆的血水,在晚霞的映照下红得鲜淋淋, 悚得人心惊肉跳。 正房卧室中,卫太医正在给赵世卿擦拭伤口。伤虽无致命之处, 可深得也伤触肉骨,卫太医擦得小心翼翼,赵世卿也忍得满头是汗, 阖目咬牙,硬是没吭一声,俊眉之间笼着抹坚韧。 容画也吓到了,站在次间里隔着屏风看着他的侧影,心里又酸又疼。 “到底怎么回事, 你倒是开口讲话啊!”沈氏拉着儿媳的手问。 “母亲……”容画咬紧的牙关一松,声也忍不住颤了, 她顿了顿, 把所有的情绪都咽了下去,镇定地将发生的事都讲了来。 起初沈氏还一脸的惊惶,满目的不可思议,当听到儿子为她和百余死士拼搏时, 她脸色当即变了,哀得戚戚,也阴得可怕。 她渐渐松开了握着儿媳的手,直起了腰杆看向儿子。泪就要眼眶里转着,隐忍着没让它落下来。半晌,她沙哑着嗓音唤了声:“容画。” 容画垂目颔首。 “你初嫁时,我见你第一次便说你是红颜祸水,那是我错了,可今日呢,还用我说吗?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一直试着接受你,我得努力你看得到吧。” “母亲,是儿媳的错……” “不,你没错。”沈氏摆手叹声,“谁都没错,错就错在你们两个不该在一起。” “……” “容画,我是个母亲,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吧。那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还能……”沈氏话未完,眼中的泪如何都含不住了。董嬷嬷瞧出来了,赶紧递上帕子,扯了扯沈氏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可沈氏这次没听她的,甩开了她的手,继续道:“容画,我儿禁不起折腾了,侯府也禁不起风浪了。外面人都以为他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他的苦呢?他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十几岁丧父,骨头还没硬呢就要挑起这个家,母子连心,他又多难,多苦,我做母亲的知道啊! 百事孝为先,那个儿子对父母不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的,可咱们家呢?你知道外面多少人笑话我,说我连儿子都管不了,怕儿子怕得厉害,你们当真以为我怕他吗?我是心疼他!他已经够难了,我不想在家里还要给他添气,所以才事事顺着他。就像他娶你,如果我当真坚持,他真的娶得了吗?我只是不想忤了他心,给他添烦恼罢了!” “母亲,我明白。”听着沈氏低啜道来,容画轻声应。 “不,你不明白!你又没当过母亲,如何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 沈氏越哭越厉,董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过主仆之分,拉着沈氏劝道:“大夫人,您可别说这些了,这怨不得世子夫人啊。再说,她早晚不是得做母亲。” 这话给沈氏提了醒,啜泣声当即止住,低头看着容画的小腹,问道:“你怀孕了是不是?孩子如何,孩子怎么样?” 容画也反应过来。去救赵世卿的时候,见他满身是血,吓得她胆颤心惊,哪还顾得上自己,一直到回来她也没想起这事来。 “我很好,母亲放心。”容画淡淡道。 “我哪里问你,我问的是孩子!” 沈氏话一出,容画愣住。她蹙了蹙眉,平静应。“他也很好。” 眼见她脸色越发的白了,沈氏心里也难过,一边哭着一边赌气地甩着手里的帕子,险些没把茶盅碰掉了。董嬷嬷瞧着 分卷阅读194 发疯似的夫人,连忙解释道:“世子夫人啊,您别跟大夫人生气。她的脾气您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心里有你。这么些日子,大风大难都一起挺过来了,能没个感情么。您也理解理解她,她也是无奈啊,哪个母亲见得孩子受伤,她是心里窝着气没处发啊。” 闻言,容画勾唇笑笑。“董嬷嬷,我都明白。”说着,她端着茶送到了沈氏面前,含笑道,“母亲,我知道您心里有怨气,但您不是真的怪我,您若是真对我无情,早就把我赶出去了。您这是心里难过没有地方发泄,所以才说了那些气话。您想说什么就说吧,儿媳都听着,只要您把怨气都撒出来就好。儿媳不能给您解忧,能做得也只有这些了。” 容画这话一出,沈氏哽住—— 别说是旁人,就是沈氏自己也知道自己话说得有多过分。随便换了谁,听了这话不气得跳脚也得流泪吧,可面前这姑娘倒好,不气不怒,不悲不怨,起码她没看出来丝毫难过的意思,倒是还能来安慰自己。而且这几句话说得,句句让沈氏无以反驳,堵得哑口无言。 若是再闹,自己不是真的成了不懂事的那个了。 沈氏冷哼一声,咬牙接过了她手里的茶盅,可她没喝,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她。 董嬷嬷说得对啊,这姑娘的心智真不是她能斗得了的。一个姑娘,可以沉稳到这般,她当真只有十六岁吗?沈氏突然觉得,亏得她本性还算纯善,不然,怕是没有人能压得住她了。 沈氏无话可说了,房中一时静默,然就在此时,卫太医处理好赵世卿的伤口出来了。 一见到他,沈氏赶紧奔了上去。“世卿他如何了?他伤得重不重。” 卫太医稳定人心地笑笑,道:“无碍,没有伤到要害,仔细修养便好。” “不可能!”沈氏嚎了一声,“他身上那么多血,那一盆盆的……”她惶惶地指着下人出出进进端着的盆。 卫太医摇头,“不是他的血。”说到这,他也叹了声。就从擦下的血水也看得出当时的场面有多激烈,据说他手刃了几十人,想来是杀红了眼根本没了理智,能让他如此的,怕不只是生死之念吧,他是在压着一股愤怒。 想到这,卫太医看向沈氏身后的容画,缓缓道了句:“世子夫人,您也去看看他吧。” 容画心早就飞进去了,可她还是淡淡施礼,这才进了稍间。 她一走,沈氏转身也要跟进去,却被董嬷嬷拦住。沈氏坚持,卫太医笑笑,“大夫人,老夫还有话想跟您说,咱这边请?” 大夫人看看房里的儿子,又看看卫太医,只得跟着他去了…… 容画转过屏风进了稍间,一眼便瞧见床上的赵世卿,她顿住了。 赵世卿正阖目仰靠坐在床栏上,素白的中衣松散地穿在身上,微敞的胸口露出刚刚绷紧的药布。他握刀的右手,虎口都裂开了,裹着药棉,斜斜地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偏头瞄了眼,见妻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他苍白的唇微微扬起,轻声道:“过来。” 容画没动。 他纳罕地看了眼,温柔笑笑。“来啊。” 容画还是没动。 赵世卿蹙眉,左手掀开被子要下来,容画赶紧冲了上去,一把将被子又拉了回来。 她跪在他床边,一面低头掖着被角,似嗔似怨地道了句:“你别动!” 赵世卿笑了,左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不动,你也不动啊。” 这话一出,容画手停了下来,头越低越深,深得他不得不探出手才摸到了她冰冷潮湿的小脸。 “哭了?”赵世卿蹙眉,紧张问道,说着便直起身子要去拉她,容画没办法,只得起身坐在床边又将他按了回去,摇了摇头,倔强道了句,“没哭。” 他又笑了,托着她小脸抹掉了一滴泪。“想哭就哭吧,不跟我哭,你还能跟谁哭。”说着,他又坐起了身子,将她揽进了怀里。 “小心伤啊!”容画急得要推他,可依旧抵不过他的力度,又怕伤到他只得任他抱着。 他身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了,可还是带着股血腥味。温暖中混着这残忍的味道,容画心里说不出的酸,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把所有的惊吓,焦虑,忧忡,委屈,还有思念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他说得没错,对她而言,这世上能哭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怀里…… “赵世卿,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活不了了!”容画嚎啕道,“你为何要去救我,你不该救我啊……你要是不在了,我怎么办……” “可你要是不在了,我又怎么办?”赵世卿低头抵着她的额,深沉地道了句。 这话一出,容画哭得更厉害了。不是伤心,是庆幸。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一直被她认为不幸的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是老天眷顾,才给了她这分感情,让她拥有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最珍贵的人。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眷顾,她更怕了,怕失 分卷阅读195 去他,她舍不得。 “……赵世卿,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傻姑娘,你是我妻啊。”赵世卿笑了。 “可我什么都帮不了你,还总是给你惹麻烦……”沈氏说得对,自己就是个红颜祸水。从嫁了他开始,他的麻烦就没断过,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不祥的人。她生下来不久父亲就离世了,她和容家决裂,唯一和她联系的兄长也几经波折,如今又是赵世卿……好像离她越近的人,越是不安稳。 眼看她越哭越难过,赵世卿心被揪了起来,疼得发紧。他手肘一撑,搂着她躺了下来,抚着怀里的泪人,在她湿漉漉的脸颊亲了亲,柔声道:“画儿,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他心疼地给她擦掉泪,含笑叹声。“说你小,你比谁想得都多;可说你成熟吧,你有时候真的太单纯了。” 容画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托着他受伤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人这一生哪有不经波折,遂心顺意的。从你生下来开始就要经历无数的坎坷,过了这个坎就算成长了;过不了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也会成为过往,你依旧会遇到新的坎坷。这坎啊,有大有小,但是没有过不去的。若是真的过不去了,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赵世卿像对个孩子似的,细细给她讲着,容画也像个孩子似的,静静地听。 “你啊,总是纠结那些过往的事,可不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人一生的经历都是否泰相承的,你不能总是盯着那些不好的事。我们在一起的确经了不少的磨难,可喜悦没有么?你和我在一起,就只有痛苦吗?” “没有!”容画当即回驳,小眉头都紧张地颦了起来。 她的反应突然让人心里生了蜜意,甜滋滋地涌了上来,赵世卿笑意更深了。“对啊,我也一样啊。只要看到你,我就觉得什么都值了,这种感觉是没人能取代的。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在你给我带来的满足感前不值一提。” 这话直直窜入容画心里,暖了心房,她终于笑了。明明是哭红的小脸,此刻娇得像朵海棠,美得惊艳。 赵世卿捏着她小下巴轻轻吻了那朵花,语调带了几分伤感,道:“你不必总怀内疚,若说愧疚的人,应该是我啊。若不是当初我的冲动,你也不会被迫嫁给我,如果我没娶你,你也不会卷进这些是是非非中……” 这的确是事实,但容画一点都不想听。她知道自己之前怨过他也恨过他,但是现在他想说的是,她不后悔,她心甘情愿。 可是…… “我后悔啊,如果可以重来……”赵世卿突然道了句,容画心紧,慌忙地捂住了他的嘴,她不要他说出她不想听的话。 可赵世卿还是叹道:“如果可以重来,我还是会娶你,但我绝对不会在让你冒任何风险了,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闻言,容画松了口气,想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攥住,紧紧地攥在怀里。“你放心,以后再不会让你受苦了,我会护着你的。” 容画笑得更甜了,完全是个没有戒备的孩子,眨着星辰似的大眼睛,极认真地点了点头,缩进他怀里喃喃道了句:“我也替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一大幸事,莫过于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能放声痛哭的怀抱。(当然,爸爸是第一个,不过容画没有。) ☆、序幕 赵世卿和容画好似久别重逢, 聊了很久, 直到困意来袭。两人昨日都彻夜未眠, 此刻相拥彼此, 都安心地睡着了。 府上没人敢去打扰他们, 老侯爷叫来了全家,当即宣布爵位让给孙儿,从今日开始, 赵世卿就是昌平侯府的侯爷。 闻言,大伙都愣了, 只觉得这事好不突然。 他们觉得突然,而事实上这是老侯爷和孙儿早便商量好的。赵世卿手里掌握大量的证据,若想扳倒巢萧两党, 他得有身份加持,何况老侯爷早就想把位置让给他了,这么些年来自己虽为侯爷,可一直支撑侯府的到底还是孙儿。 所以当他得知赵世卿战亡的那一瞬,他紧绷的最后一根线崩开, 他整个人险些没垮掉。 不过现在好了,孙儿回来了, 不仅如此, 孙媳也怀上了孩子,这绝对是个吉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如今阖府欣慰,除了二夫人梁氏, 因为儿子赵世骞在春闱当中竟然落榜了—— 确切说也不算落榜,三甲第九十七,也就是榜上的最后一名。 赵世骞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才子,大家对他的期望可不仅仅是榜上有名,而是夺魁,所以最后一名,等同落榜。 面对这个结果,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除了巢巩还有谁有能力做这件事。此事一出,也就意味着彼此此地撕破脸,开始对峙…… “他们如何我都不管,可他们不能耽误我儿啊!斗斗斗,整天没完没了地斗,一家不得消停就 分卷阅读196 罢了,可怜我儿……”二夫人哭得眼睛都肿了,任二爷如何劝都听不进去。 “总归榜上有名,日后努力便是。”赵世骞淡然道。 二夫人一听不乐意了。“努力?你知道你还要熬多久?你若今日中了一甲,选入翰林。翰林院什么地方,储相之所,非翰林不入内阁,以你的才能,三年后你就是侍读学士,是天子私人!可你现在只是个同进士出身,就是熬上半辈子也未必能熬进翰林院,凭什么,这到底凭什么!” “就凭我是赵家的后,凭我是昌平侯府的子孙!”赵世骞冷道了句,“母亲,侯府一次次遭劫因何而起?又因谁而起?就因巢巩势倾朝野,窃权罔利,贪赃舞弊,通敌叛国,如此巨奸,何以为伍。只要他在权一日,我都不会入翰林院!” “你,你……”二夫人气得说不出来话,倒是一旁的二爷甩开袖子喝了一声,“好!这才是我赵氏之后!”话一出,二夫人愣住,接着气得一跺脚,拧了二爷一把哭着跑出去了。 见妻子离开了,二爷转而叹了声,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世骞,父亲知道你有骨气,也以你为傲。但你要知道,就算巢巩不在了,这朝廷也不会绝对的干净。朝纲正不正,在根,不在枝更不在叶。” 赵世骞看着父亲,目光敬畏。父亲平日里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而事实上他却把一切都看得透彻。赵世卿明白他的意思,笑了,道,“这个根,只能留给兄长。我能做的,也只是帮他剪枝修叶罢了。”说着,他坚定地望着父亲,“父亲,我要南下。” 赵濯吓了一跳,惊恐问。“你要干嘛,你可不是带兵的料!” 赵世骞笑了。“今岁江南水灾,老师主动请命南下治水,我想随他同去,我已经递交了帖子,请父亲恕儿擅自做主,也恕我在侯府这个紧要时刻离府而去。” 赵濯会心而笑,抓紧了儿子肩膀,笃定道:“去吧,去做你该做的。” …… 赵世卿在家休养了两天恢复得很好,也亏得容画精心照顾,寸步不离。第三天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出去走,一早便带着容画去前院给老侯爷请安了。 不过才几月的功夫,赵世卿再面对祖父,发现他竟如一夜苍老,竟是银发如雪,看得他好不内疚。 “孙儿对不住祖父,”他跪地请罪,“没有照顾您的心情,瞒着您做了这一切,让您为孙儿伤心了。”他想象得出当祖父知道自己阵亡的消息时,会有多绝望。 老侯爷皱眉重出了口气,面色紧绷,可却绷不住眼中的沧桑和长辈的慈霭。“当初我是如何说的,男人太过重情不是好事,想要做什么便放手去做,顾忌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如此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我不是还好好地坐在这,就是我这条命交付了,只要能成就你,我也无所谓。” 这话一出,一旁的容画有点脸色有点难堪了。自己可不就是赵世卿的顾虑,也就是老侯爷口中的……绊脚石。 眼看孙媳脸色瞬变,老侯爷轻声“哎呦”了下,当即眼中的温慈和笑意便再不加掩饰了,两只眼睛弯眯得紧,连苍劲的皱纹都柔和下来。 “孙媳可别多心,祖父没说你。祖父就是找理由训训他,你是他妻,他对你好是应该的。可别把祖父的话往心里去啊……” 瞧着老侯爷孩子似的模样,容画“噗”地笑了,眨着笑眼道:“儿媳明白。” 一老一小,笑得好不开心,赵世卿不知道两人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新奇却也欣慰。他打量着妻子和祖父,看着祖父孩子似的笑容,他突然意识到,祖父老了,真的老了。他再也不是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撑起一片天地的盖世英雄了。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需要温情也该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 思及此,赵世卿的心更加坚定了,无论如何,他也要守住他在乎的人…… 容画和老侯爷正聊得开心,沈氏也来了,她一进门就和儿媳视线对了上。二人同时怔住,容画匆匆敛容施礼,退在了赵世卿的身后。 沈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几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情绪不稳,对容画发了不少脾气。尤其是儿子受伤那日,现在看着儿子安然站在自己面前,她也有点悔了,给老侯爷请了安便踟蹰不前,目光无所安放似的,也不知道该看儿子还是看儿媳。 董嬷嬷瞧了抿唇笑笑,偷偷推了推她胳膊,耳语劝道:“夫人,你说啊!” “我知道!”沈氏甩了董嬷嬷一下,接着看向儿子,清了清嗓佯做镇定道:“世卿,你回来那日是母亲不对,你别怪母亲了。” 赵世卿看看妻子,又看看母亲,弯唇笑了。“母亲哪里的话,儿子岂会怪您,您也有您的不易,儿子理解。” “真的不怪?”沈氏盯着儿子,兴奋问。 赵世卿摇了摇头,沈氏欣慰,可他下一个动作又让她尴尬了。他竟把容画拉到了面前。 沈氏明白他的意思,瞟着儿媳犹犹豫豫。“那个,卫老太医嘱咐了,说你身子骨太弱,虽有孕三个多月了,可脉象要虚得多。你也是,怎么就 分卷阅读197 不知道注意呢!就算不懂,也不知道跟我们说一声么!”说着,她朝后看了一眼,董嬷嬷带进来一个五十上下的妇人。 “这是后院的姜嬷嬷,以后让她伺候着你,完事不可再大意了。还有,我请卫太医给你开了药方,还有问了些能用的补品让中公去置办了。你啊,以后要听话……” 沈氏说着说着,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容画心安了下来,笑容粲然,对着沈氏施礼道:“母亲的话儿媳都记下了,儿媳谢谢您。” “儿子也谢谢您。”赵世卿代容画施礼道。 沈氏哼了声,也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抿笑着坐了下来。 大房人都到齐了,二房的人才到。二夫人没来,赵濯把儿子赵世骞的决定告诉给了老侯爷,老侯爷看着世骞长长地舒了口气,轻声道:“我已经不是昌平侯了,这个家往后就由世卿做主了。” 大伙看了看赵世卿。赵世卿上前,问道:“你决定了?你可以再等等,为兄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赵世骞含笑摇了摇头。“不必了兄长,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并不是要放弃我的理想,而是觉得这是个机会。‘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不解民生疾苦,何以为官。” 赵世卿点了点头。“难得你有这种想法,兄长为你高兴。” 赵世骞赧颜笑笑,“只是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不能给家里排忧解难,怪过意不去的。” “侯府有兄长,你就放心去吧。” 赵世骞微微垂首,平静宁和。他沉默了会儿,突然偏头看向容画,笑道:“来不及准备贺礼了,只能道一句,大嫂,恭喜你。” 容画明白他说的是自己有孕的事,更知道眼前的这个青年,他是真的放下了。她也弯眉笑道:“表哥,一路顺风,照顾好自己。” 道别后,赵世骞便随父亲一同离开了。 他二人刚出门,下人来报,延安伯世子谭默来了。 老侯爷让沈氏先领着容画回去,自己带着孙儿和孙女婿去了大书房。 “如何?可余下一人?”老侯爷一进门,开口便问。 谭默摇了摇头。“一百二十七人,无一活口留下,他们自知抵不过围剿,全部自尽了。” 老侯爷无奈叹了声。“这死士还真是不白养啊,可惜没一个活口留下,没能抓住萧嵩的把柄。” “世子爷忘了还有一人。”赵世卿看着谭默突然道了句。 谭默皱眉,恍然想起来了。“兄长您说的是那个都尉?” 赵世卿点头。当时面对萧嵩起诈,他一刀砍向了程都尉,但是他并没有用十足的气力,不足以致命,只是后来混乱中他又中刀伤,才致使他到如今还昏迷不醒。 “可那姓程的这口气吊着,不知道能不能缓过来,就算他醒了,若是还不肯合作呢?” “一个贪财之人,不会不惜命的。”赵世卿冷道,“现在问题是他必须快些醒,皇帝只给了我十天的时间,我若是在十天内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不但我自身难保,连侯府也要受牵连。” 老侯爷猛地吸了口冷气,追问。“你那日进宫,到底和皇帝说了些什么?” “我只是把西南见闻以及穆王造反的过程同皇帝讲述了一遍。我佯做阵亡,就是为了避人耳目,直接把从戚副将那里得到的关于巢萧两党与穆王里通外合的证据及线索全部呈于圣上。我以为圣上看到这些会恼羞成怒,从而意识到巢萧二人的奸佞,摆脱他们的蒙蔽。可我没想到的是,皇帝对此无动于衷,倒是同我打了个赌:十日,让我拿出确凿证据证明二人谋逆,不然,构陷忠良的便是我。” “这皇帝好生糊涂,到此刻他还在包庇他二人。”谭默愤恨地咬牙道了句。 赵世卿摇摇头,倒是老侯爷开口了。“他不是糊涂,他是太明白了。”说着,他捻着手里的珠串坐了下来,叹声道。“穆王在南方蠢蠢欲动,皇帝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朝中若是无人,穆王又何来的能力造反。” “祖父的意思是,皇帝帮他?”谭默突然来了句。 老侯爷苦笑。“是有人在帮他,但皇帝默认了。所以这么看,也可以说皇帝在‘帮’他。”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谭默继续问。 “不反就没有平的理由。”赵世卿继续道,他看着老侯爷镇定解释,“我也是见了戚副将后才想明白这件事的,穆王和朝中的联系太密切了,若不是有人纵容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起初我以为是萧氏,但后来察觉有些事根本不是萧氏有能力做到的,而且一切的巧合都指向皇帝。即使察觉穆王有反意皇帝也从来没急过,我们都以为他是轻信了巢巩,熟不知巢巩才是被利用的那个人。” 谭默恍然点了点头。“那我明白了,就是说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想要留穆王,他就是要创造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灭掉穆王。” 赵世骞颌首默认了。 “可是为什么?穆王远在南疆,如果他不放纵,根本不会成势的,为何非要灭掉他。” “因为他是亲王, 分卷阅读198 是除了圣上外,皇室唯一的血脉。” “……”谭默还是不懂。 不懂就是了。毕竟他只是镇守京城的武将,没有参与到政权的漩涡之中。皇帝之所以不留穆王,就是怕他在接下来的血雨腥风中坐收渔翁之利,他是不会允许皇权落入穆王那一脉的,所以为了杜绝后患,他只能先下手了。 穆王是否被剿,结果如何,这些都不是赵世卿关心的。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场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正式拉开序幕了。 靖王能否胜利决定着大魏的命运, 也决定着另一个孩子的命运……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谭默便要回去了,赵世卿嘱咐他万不可把程都尉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且他一旦醒了,立即通知自己。 谭默肃然点头离开了。 赵世卿拜过老侯爷也退出了大书房,直接回渊渟院了。他在正房里转了一圈都没见到容画,心不由猛地一紧,拉住一个送果脯的小丫鬟便问:“夫人呢?” 小丫头吓了一跳,果盘差点没掉地上,瑟瑟应:“夫人,夫人她在后罩房啊。” 赵世卿提着一颗心赶紧奔了去,容画可不就站在后罩房和园林相同的角门处,看着空中虚无一点,凝眉若有所思。 被之前这事惊得,赵世卿真的是怕了,他走过去一把搂住了正出神的妻子。 突然被人从后抱住,容画猛地一惊,只听耳边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知道是他,反问道:“你怎么了?” “我以为我又把你弄丢了。”赵世卿低哑着声音,柔柔道了句。 容画笑了。“我人在侯府呢,怎么可能丢……” “你上次可不就是在侯府丢的。” 而且就是在这。 他的话蓦地给她提了醒,容画敛容,掰开赵世卿的手面对他,一脸严肃地道:“夫君,我好像知道是谁绑走的我了。” ☆、过往 “你在这就是为了想这个吗?”赵世卿问。 容画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啊, 我被掳走的那日, 他轻而易举地就讲我带了出去, 想来对侯府很熟, 应该是摸清了路线的。怎么说侯府也是戒备森严, 若不是公府了得,怎么可能来去自如。” 这个赵世卿也想到了,但是身手好的大有人在, 这也推断不出什么来。他觉得妻子肯定是还发现了什么,于是给了她一个“继续”的眼神, 安静地等着。 容画凝眉,咬着下唇思考着,不是思考那个人到底是谁, 而是思考该怎么讲。“我被蒙了眼睛,所以只能靠听,我记得路上我们遇到了巡卫,听起来应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便是遇到权贵也无需施礼, 点个头便过去了,可那几人在得知来人时竟然跪下了。” “跪下?”赵世卿惊诧问。 “对, 没错。”容画肯定道, 目光坚定无比。“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听得出声音。掳我的人什么都没说,好像只是亮出什么,接着巡卫立刻噤声, 之后便是嗵嗵的跪地之声。除了亲王,便是一等国公也不会如此,所以我觉得那人应该是……” “是宫里来的。”赵世卿替她说了。 容画抿唇点头,两颗小梨涡显现。 “可宫里又会是谁呢?”她茫然问了句。而对面赵世卿看着不远处的竹林,若有所思,那神情除了阴郁,一丝迷惑都不曾有。容画明白,他是猜出那人是谁了。 “夫君,你可是知道了?” 闻言,赵世卿转头看着她,目光错也不错。虽有孕在身,可妻子还是瘦了,而且她连续几日都不曾休息好,眼下已经出了淡淡的青色,略显憔悴,犹如娇病西子,惹人心怜。 可也正是她的这张憔悴的面容,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想要忘记,却总是有人时刻提醒着他不能忘记的人。 “画儿,别想了,你先回去好生歇着吧。”赵世卿握住妻子的手道。 容画也反手握住了他,警觉道:“你是要出去吗?” “是。”赵世卿点头,“我要去见个人……” …… 般若寺的藏经阁不但是高僧说法的处所,也是接待贵客的地方。东边禅房是僧人打坐参悟的房间,而西禅房则被当做客室,迎接的都是些皇权贵胄。 西禅房的次间里,霏苓端着茶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把桌上的凉茶换掉了,她眼睛急躁地瞟着外面,皱眉道:“美人,圣上只许了咱半日,眼看时间不多了,还要等吗?” 萧羡妤捏起霏苓斟好的热茶,眼神虚无地看向窗外,轻描淡写却又极其坚定道,“等,就是等到天黑也要等。” “可是……”霏苓郁闷,心里急得像撩了火似的,犹犹豫豫道,“可是咱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啊。” “不过才一个时辰。”萧羡妤呷了口茶放下杯子,嫣红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可这笑却凉得很,“十几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个时辰吗?” 分卷阅读199 这话一出,霏苓哑口。 可不是么,十几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会儿吗?可这一会儿又能等来什么呢?终了还不是亦如往常,不过这十几年中淡淡的一笔,依旧是沙尘中的一粒沙,没有意义,也让人绝望。 “美人,十几年了,您就放下吧。”霏苓叹息着道了句。 这句话压在她心里许久了,她一直不敢说,可今天她总有种预感,若是自己再不劝劝美人,真的就没机会了。 “美人,您值得吗?您等了他这么多年,守了他这么多年,您换来的是什么?他连一个正眼都没瞧过你……”霏苓话未完,萧羡妤突然顿住了,脸上怅然若失,看得人心疼。 见此,霏苓赶紧改口道:“就算他愿意瞧您,他也不敢啊!美人啊,您是皇帝的美人,这普天之下的男人谁敢动您的心思,他也是人,他也不敢啊。” “这天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萧羡妤一句话,把霏苓噎住了。 “是,他英勇神武,他什么都敢,他动您动了心思,那又如何呢?他敢和皇帝夺您吗?就算夺走了,这普天之下都是皇帝的,你们岂有容身之地。” 这话倒是让萧羡妤笑了。“能同死,也无憾。” 痴人,便是如此吧。 霏苓无奈,她也绝望了,她真的是扭不过这位美人的心了,她冷冷道:“您是想和他同死了,他舍得他的娇妻吗?” 萧羡妤眼神瞥向霏苓,凝视了她良久,刚要说什么,门外护卫道:“昌平侯,到了。” 萧羡妤赶紧起身去迎,可刚迈出一步又停住了,安奈地撤回了脚,稳稳地坐了回去,挺胸仰头,依旧是那副高贵的模样,只是此刻她的眼中,除了娇媚风情,更多了一份纯真。是少女时一直深藏至今的纯真。 赵世卿颌首施礼,淡淡道:“政事耽搁,故而来迟,请美人恕罪。” 看着她,萧羡妤整颗心都澎湃如潮,压制不住地激动。她有多久没见他了,上一次还是一年前皇帝为他庆功,她远远地见了他一眼,甚至都没看清他是胖了还是瘦了,甚至听不清他醇厚的声音。 那日入宫,她知道他就藏在二皇子陈祐祁的马车里,她多希望自己能看他一眼,可为了不扰他的计划,咫尺之间,她强忍住冲动看着马车就那么去了。 她端详着他,他比印象中的他瘦了,黑了,好似也更成熟稳健了。 听说他为了救容画受伤了,她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转,瞧见他右手未愈的伤不由得眉心蹙了蹙,可片刻间又恢复了镇定,她耐着漾动的情绪,却缓缓应了句: “侯爷多虑了,自然是政事重要。”说着,她瞥了眼霏苓。霏苓会意,遣房里跟来的小宫女都退出去,只留她一人伺候。她给赵世卿斟了杯茶放在桌子的另一次,指了指美人对面的椅子:“侯爷,您请坐。” 赵世卿看都没看,脊背挺拔依旧,漠然道:“谢过美人,不必了。” 霏苓无奈看看美人,萧羡妤没说什么,摆了摆手也让她出去了。 此刻,房里只剩萧羡妤和赵世卿二人,她放下了所有的架子,眨着清澈的双眸,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烂漫问道: “少爷,您今儿怎想起我来了?” 赵世卿深吸了口气,一句“少爷”,又把记忆扯回了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他父亲还在,赵世卿还不是世子,他还没定亲,也不认识柳氏,可他却已经认识她了—— 那年初冬,赵世卿只带了贴身侍卫单独出游,归来时经过城墙下,便听护城河中似有呼救声。他是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还未冻实的水面上有个人影,他想都没想便跳了下去。 他就是这么从护城河里把她捞出来的。当时的她已经冻得脸色发紫,被水呛得没有了呼吸。若不是脉搏未止,他用尽全身解数去救她,她真的就死在城边了。 人醒过来后,赵世卿要送她回家,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入城。 既然她不想入城,他本也无需再管。可当时瞧模样她也不过十三四岁,若把她一人扔在这,不冻死也没得好下场,那他今日岂不是白救她了。于是思量下,干脆把她偷偷藏在了城外卫所旁的农户家里。 因为落水侵寒,肺子里又呛了谁,被救后她当晚就烧了起来,而且越烧越严重,整个人浑浑噩噩烧了几天几夜都不退。农户慌了,不知如何是好,找到赵世卿那,赵世卿只得自己请大夫来给她看病,于是他在卫所的那些日子,他往农户家去好几次,一直到她退烧痊愈。 痊愈后,她知道救了自己的是昌平侯府的小少爷,也知道他一直在卫所练兵,于是经常去看他。 每每相遇,赵世卿都会问她家在哪,但她就是噤口不提。 想到被救那日她的衣着打扮,确实京城样式,且还不俗,想必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养病这么多天,也没听说京城谁家小姐走散丢了,那她定是出逃的丫鬟。 他把自己的揣测说了,而她也没否认。 他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她脉脉 分卷阅读200 面前的少年,说:我要报答少爷的救命之恩。 少年想想,漠然摇了摇头,用稚嫩的嗓音道了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举手之劳,你不必在意。 她低头咬唇,脸一直红到了耳根,甚至染红了修长白皙的颈脖,终于,她心一横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为报恩,我愿跟在少爷身边。 赵世卿被说愣了,看着面前羞涩的姑娘,神色诧异,回道:我不缺丫鬟。 这话一出,小姑娘当即僵住,她头也没抬愣了许久,最后颦眉浅笑,点了点头离开了。这一走,她就彻底消失了,直到端王登基,他才认出了皇帝身边的萧美人…… 见赵世卿一直沉思不动,萧羡妤起身,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问道:“十几年了,我每每想见你都被你拒绝,每次只能远远地看你一眼,你知道我多想靠近你吗?” 说着,萧羡妤伸手去抚他的脸,赵世卿一步躲开了。 “您是皇帝的美人,是三皇子的母妃,臣岂敢越礼。”赵世卿平静道。 萧羡妤娇哼了声,清脆如莺,她不但相貌保持得好,连声音也不似年近三十之人。“那你到底不还是约我出来了。”她笑容里带着抹狡黠,可偏又俏丽得不让人生厌。“说吧,到底是何重要的事情,让你下定决心约我出来。你可是想……” “通”字还没说出来,只见赵世卿蓦然抬头,俊容森然,冷冰冰地道了句:“是你将我妻子截走的?” 赵世卿一出口,萧羡妤的笑容瞬间垮掉,她僵了片刻,低头掩饰地抚了抚额角,佯做惊诧问:“她被截走了?” 说完,她瞄了赵世卿一眼。他平静地盯着她,一副根本丝毫不将她拙劣演技放在眼里的表情,淡漠如水,彻寒如冰。萧羡妤也装不下去了,毕竟这事和萧氏有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我知道她被截了,但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赵世卿反问道。 说是反问,可这语气听上去更像是质问。赵世卿的脾气萧羡妤了解,若是让他知道容画是被陈祐祯截走的,他不会就此罢休的。萧羡妤不能告诉他,不管感情亲疏,那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不能看着他陷入困顿。 萧羡妤不言语了,房中一时沉寂。 “我就猜到会是你。”赵世卿冷哼,眼中杀气不掩,“当初就在这般若寺,容画被刺杀,也是你安排的吧!” 萧羡妤心猛地一惊,她紧张得发冷,可鼻尖却微微冒了汗珠。她咽了咽嗓子,僵硬的脖子似要点头,又似要摇头。她努力安定自己的心,良久平静下来,她漠然抬头,镇定地盯着赵世卿问:“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是。”赵世卿不假思索道。 “所以你来是为了容画,不是我……” “对。”他再次连个犹豫都没有。 萧羡妤突然笑了,可这笑声里却让人听出了凉意。“她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 萧羡妤含笑点头,她再次挺直了腰肢,傲然看着赵世卿,恢复了一贯的妖媚之态,挑着嗓音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了。是我,都是我做的。人是我派去刺杀她的,也是我送她到萧嵩那的。” “为何?”赵世卿低声问。 “为何?”萧羡妤唇角慵然挑了挑,“因为她对你重要啊。”说着,她再次向赵世卿逼近,“赵世卿,你是在跟我装傻吗?我对你的感情你一点不知?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守了你这么多年,就算我得不到你,我会让你心里惦记另外一个女人?” 果然。 “所以,柳氏的毒,也是你下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多亏是个直男少年,不然没容画啥事了。 ☆、真相 “所以柳氏的毒也是你下的吧。” 赵世卿话一出口, 萧羡妤当即僵住, 看着他脸色发白, 两片唇颤动。应该说不是在颤动, 而是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当初以柳氏表妹去探望她的就是你吧?”赵世卿继续问。 萧羡妤深吸了口气, 点了点头。“是我,那又如何?” “你为何去看她,你如何认识的她, 又到底和她说了什么?”赵世卿逼近,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你在乎她?” 在乎?谈不上。但不管两人关系如何, 她毕竟嫁给了他,在责任和义务上他应该照顾好她。 “她曾经是我妻子。” “妻子?带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你,如此欺骗, 你还把她当做妻子?” 赵世卿表情瞬间冷峻,问道:“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你想知道吗?”萧羡妤突然勾唇冷笑了声,步步逼近他,不容他躲。眼看她就要贴在他身上时,赵世卿当即转身, 却被她抓住了衣襟,整个人撞了上去。 一双酥胸抵着 分卷阅读201 他, 她身子软得不像话, 瞪大了眼睛仰视面前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她想从他冷清的目光中看到一丝温度,一丝感情,哪怕是儿时他曾对她有过的一丝怜悯。 可惜, 什么都没有。他目光镇定地瞟向她,在她心头撒下一片冰凉。 “赵世卿,你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她忍不住问道。可能是害怕听到那个答案,也可能是不想给他反驳的机会,她朝着他喊道,“你娶她为的不就是我吗?” 这话倒把赵世卿给问怔了,他皱眉看着她,眼神中是说不清的冷漠,像是威怒的天神藐视幼稚苍生一般。 “哼,为你?凭什么为你?”他拨开她的手,退步冷道。 “是,你就是为了我。”她也用同样冷漠的语气道,“你娶柳氏不过是因为她像极了我,当时我不能肯定,以为只是个巧合,可如今我知道了,你心里就是一直没放下我,所以才会娶那个容画!你娶了两个女人都像极了我,你还敢否认你为的不是我吗!” “呵!”赵世卿竟笑出声来,语气中颇是无奈。“虽然那个时候我不认得柳似卿,但我侯府同柳氏是世交,我的妻子注定是柳家的姑娘,即便我没有救你,没有遇到你,我娶的依旧会是柳家姑娘。” “对!就是因为你注定娶的是柳家姑娘,所以我更恨她了!”萧羡妤咬牙道。 赵世卿默默吸了口气,平静了语气道:“你为何非要如此执着呢?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已定亲,且不说我对你无意,就算有意,我也不会违背两家的约定,所以你何必恨她呢。” “我就是恨她!恨透了她!我不仅恨她,我更恨柳家!” 简直不可理喻,赵世卿无奈摇了摇头。“这不是柳家的错……” “就是他们的错!!!”萧羡妤暴躁地喊了一声,歇斯底里地如同换了一个人,赵世卿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羡妤。像似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炸开,操纵了她的情绪,驱赶了她的理智。她抬起的手臂在半空颤抖,颤抖,颤抖,不是在极力克制,就是在等待下一刻的爆发! “如果不是他们,你娶的就应该是我!” “就算我和柳家没有婚约,我们也不可能。” 萧羡妤摇头,不停地摇头,眼泪不停地流,带着她的理智和这么多年的压抑一起流了出来,汹涌得她不得不大口喘息,胸口起起伏伏。“就是因为你们有婚期,你才应该娶我……我,我也是柳家姑娘啊……” 终于。 她总算把这压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吐出来了。 心里一空,她整个人垮掉,瘫坐在地上嚎啕。 而对面,惊色只在赵世卿的脸上一闪而过,他镇定地垂下了眼皮。果然一切都朝着他揣测的方向去了。 当初谷嬷嬷提到那个前来看望柳氏的表妹时,赵世卿就想过这些,两人若只是长得想,那是个巧合,可是萧羡妤是如何认识柳氏的呢?她又隐瞒身份来找柳氏,那么两人之间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还有,虽然萧显思事事向来谨慎,布置周密,可还是让赵世卿查出了破绽。 萧显思在南方的女儿根本不是她,而是个相貌平凡的姑娘,她母亲卞氏原来只是个渔夫家的女儿,当时在给驻扎南方的萧显思为婢时被他占有,养做外室。之后她怀了孩子,还没待孩子生下来,萧显思就回京了。 卞氏这个女人,虽有几分姿色可到底难匹他身边的绝色佳丽,不过是因军营寂寞才被萧显思看中的,她又口拙嘴笨太过老实,所以萧显思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带着她,留下钱财撇下了她。若不是十几年后需要个“女儿”,萧显思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连个影子都不会留。 可偏偏的,十二年后,他突然去了江南,带回了个漂亮的姑娘,说这是他流落在外的骨肉至亲,不忍其受苦,所以才带了回来,还有那个为了守了十二年的女人卞氏。 他带回来的就是如今的萧羡妤,那他真正的女儿呢?可能除了随“女儿”一同入京的卞氏外,谁也不知道。可偏偏地,卞氏又神志无常,话都说不清楚。据说她是思念萧显被打击如此,而没过多久,卞氏也因患疾去世了。所以,这更是个谜了。 说是谜,可萧显思这种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所以可想而知,那姑娘的命运到底如何,想来卞氏的死也应该和这也不无关系…… 虽然萧羡妤不是萧显思的女儿,赵世卿也不至于联想到柳氏身上,但是两个人不仅长得像,而且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赵世卿就没办法不怀疑。当然,他也问过柳荆山,可是柳荆山当即否认了他的揣测,而且以他对柳荆山对了解,他好像也不像是在说谎。 “你这话到底是何何意?”看着哭得没有力气的萧羡妤,赵世卿问道。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前往,好像是在回思过去,又好像是对过往的一种心死。“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她冷笑一声,“我就是柳家的女儿,是柳似卿的孪生姐妹,是他们抛弃了我,是他们改变了我的命运!” 分卷阅读202 回忆再次将悲痛引了出来,萧羡妤嘶哑着声音怒喊。“我原以为自己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还没有记忆就被卖到了烟花之地,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生活吗?没有人把我当作人看,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叹过,可没有怨过,怨又有什么用呢?直到萧显思带我回京!” ”他说我是他失散的女儿,我还真的就信了,我傻啊,其实我不过是他买回来的工具而已。我的生活不但没有因为入京而改变,反而折磨变本加厉,他对我的要求比妈妈还要苛刻,我忍受不了,所以我逃走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 提到那段过往,萧羡妤望向赵世卿的眼神突然柔了下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我好过,你是第一个,也是第一个把我当人看的人,是第一个不怀目的去照顾我的人……” ”照顾你的不是我,是那农户一家人。”赵世卿道。 萧羡妤无奈哼笑。“你就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吗?” 赵世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看一脸凄凉的她并没有开口,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说完。 “那时候,我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跑去卫所偷偷看你,我知道我喜欢上你了,而且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要离开你,可当我对你表白心意的时候,你竟然对我说,你不缺丫鬟。呵,我啊,果然是条贱命啊!”萧羡妤冷嘲一声,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凭什么我只能做个丫鬟,我知道你是侯府的少爷,可我连个妾都不配做么?我伤心,也更不甘心!你不是要门当户对么,所以我又跑了回去,为了能够配得上你,我要名正言顺地做上晋国公公府的大小姐!” “我知道萧显思的目的是什么,他是想把我送到端王身边,于是我一面隐忍讨好他,一面想办法摆脱命运,只要不让端王喜欢上我就好。可是,可是我还在努力时,你却娶了柳似卿!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也被萧显思送进了端王府,端王竟对我一见钟情。这是什么命运啊!” 这就是你我各自的命运。赵世卿想如是告诉他,可他还是不敢说出口,他不能激怒她,他得听她把话说完。 “我当时想啊,也许你我真的是无缘吧,可能老天也是无力,毕竟你我之间的沟壑太深了,我们的邂逅就是一个意外。我觉得我该放弃了,直到我看见她,太后寿宴那天,我看到了和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柳似卿!” 也许是越说越紧张,萧羡妤站了起来,她手撑着桌子道:“我以为这只是巧合,可我还是好奇,所以在她不小心打翻酒杯,弄湿衣裳去厢房换洗的时候,我跟了去,我竟然发现了她胳膊上和我一模一样的胎记。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一定跟我有关系,我兴奋,可我更害怕,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 赵世卿沉默,垂下了眼眸。 “我害怕我真的和她有关系,我害怕我真的是柳家女儿!可事实我真的就是!我暗中打听柳家,又派人回我的生长的地方去查,我居然真的查到了。三十年前,柳荆山在扬州任知府,而柳似卿就是在那个时间出生的!他们明明诞下了一双女儿,可偏偏对外称只有一个,他们竟然把我抛弃了。不管什么原因,他们真的抛弃了我!”萧羡妤喊道,接着又冷笑一声,“我还在给苍天找理由,它却这么耍我!你说你早就和柳家定了亲,那如果我没有被抛弃呢,你娶定会是谁?如果当初被抛弃的是柳似卿而不是我呢?那成为你妻子的,是不是就是我了呢?” “所以你恨她?”赵世卿镇定问。 “我不该恨吗?”萧羡妤反问。 赵世卿垂眸,良久,他道:”那你也不该害她,这件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更不是她的错。” “是,这我知道,我是嫉妒她,可我并没有想害她,毕竟她是我的姐妹。但出于不甘,我还是把真相告诉给她,她知道后很震惊,我以为她会抵触,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抱着我哭了,为父母的所作所为道歉,为了弥补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她一定要让父母把我认回来。不过我拒绝了,因为我现在是萧显思的女儿,是端王的妾室,一旦真相被揭露,且不说端王会如何惩戒,就是萧显思也不会容下我的,所以我要她帮我保密了。” “她对你真心,可你最终还是害了她。”赵世卿问。 “真心?一个‘真心’就可以弥补一切痛苦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晚二更 ☆、撒娇 萧羡妤阴冷道, “她嫁了我最想嫁的人, 我嫉妒她, 也许有那么些恨吧, 不过看在她真心的份上我克制了。可就在认识她的半年后我才从端王那知道了一件事, 原来端王之所以对我一见钟情,竟是因为我长得像一个人,像一个他爱而不得的人, 你猜到是谁了吧!” 赵世卿当即怔住。他恍惚记起,他和柳氏成亲前好像是听祖父提过一嘴, 说是有个亲王中意柳氏,可亲王以有王妃,而柳荆山宁可得罪人也不肯独女为妾, 何况她和侯府还有婚约在,当时亲王也没坚持,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分卷阅读203 。 “端王对她才是真正的一见钟情,几次暗中提议都被柳荆山拒绝了,哪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女儿为妾呢?而那个时候也正是立储的关键时刻, 端王不敢肆意。爱她之深,求娶不能, 所以当我出现时他被震撼了, 当即将我留了下来。”说着,萧羡妤无奈哼笑了声,“我甚至怀疑,扬州美女尽是, 萧嵩之所以选中我,也许就是因为知晓了端王的深情,所以找了一个柳似卿的替代。只可惜啊,他没想到他找到的竟是另一个‘柳似卿’!”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突然问了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折磨,我流落烟花之地,受尽冷言慢待,世态炎凉我体会个边;可她呢?却被捧在手心里,父母疼爱得宁可得罪亲王也不肯委屈她丝毫。这也就罢了,凭什么我的命运还要和她替换!她嫁给了我最爱的人,我却因为替她留在端王身边,整日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凭什么!若是到此刻我还不恨她,那我还是个正常人吗!我恨她,她不仅仅夺走了我的幸福,而我的不幸更是因她而起!我恨她恨到了骨头了!我更恨她惺惺作态,那副假模假样的慈悲!” 萧羡妤激动道,可赵世卿依旧平静,他问:“所以呢?” “所以,我要把我经受的痛快让她也尝尝,我得不到的我也不会让她得到!”萧羡妤的眼中戾气满满,她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了。“端王不是喜欢她呢?那我就满足他!我把她偷偷带到了端王府,把她灌醉了,然后又打扮成我的模样送进了我的卧室,再之后……” 萧羡妤哼笑一声,说不清那是得意,冷漠还是恨。可此刻的赵世卿却僵住了,不由得屏住了气息,紧张地盯着她。 原来这才是真相。 在得知柳氏是孕身嫁给自己时,赵世卿无比愤怒。愤的是她的欺骗,怒的是她既然已有情郎为何不肯直说,若是如此,他成全他们就是,定亲,解亲,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可她偏偏就走了这步,骗了他,更误了自己。 怨归怨,赵世卿不是不通情达理,既然两人无心在一起,何必勉强。赵世卿也曾提议过,若是她实在喜欢情郎,他便同她和离,她再嫁也可,这样不仅对彼此,对孩子也好。可柳氏当即否决了,不仅否决,任赵世卿如何询问她,她都不肯多说一句,除了流泪求他留下她也留下这孩子,便无他言。 如是,赵世卿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忍受不了了。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她却不肯敞开心扉,偏就要这么折磨彼此。 赵世卿想,她是为了护她的情郎吗?毕竟柳荆山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何况此事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以及柳家的声誉必然受损,怕是会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话,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若她真的是这么想,那真真是太可耻了。 所以,这也是赵世卿不能原谅她的原因,虽然他隐忍着答应了她的一切要求,留下她,也留下孩子,但他没办法接受她。 赵世卿怀着这恨意过了一年多,直到柳氏离世,她才在临终前告诉了他那孩子是谁的…… 如是,他理解了她为何噤口不提孩子的事,端王是未来的储君,那么这孩子就是皇子。她不想这个孩子被卷进尔虞我诈的夺权之争里,更让人惊怕的是,可能还没待他被卷进去,就已经成为了夺权的牺牲品。柳氏不想如此,她只想她的儿子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她也不是一定想占有什么,她只是太喜欢侯府的每一个人,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成为赵世卿一样的君子。 虽有些自私,可多少也能理解为母者的心情,何况还是一个垂死之人。到那刻,赵世卿依旧没语一句,却也没那么恨了。 当初以为她是和端王两情相悦,可如今再看,她也是受害者啊。而制造这一切的都是面前这个女人,更让人无语的是,萧羡妤所做的这一切,竟是打着为了他的理由…… “既然你得逞了,为何还要害死她?”他问。 “因为她嫁给了你。”萧羡妤平静道,“她毁了身子又怀了孩子,可居然还要嫁给你。她就应该是没人的要的,可她还能做你的妻子,凭什么,凭什么老天总是眷顾她!我不甘心!” “她经历的苦未必比你少。” “呵!”萧羡妤冷笑,“你在可怜她吗?她如此欺骗你,你居然还可怜她!” 跟她没法说通了。赵世卿无奈叹了声,立在那久久不语,萧羡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想知道了,因为她的时间不多了。 “少爷,你带我走吧!” 赵世卿抬眸愣住,满眼的惊诧,一张清冷的脸凝住了般。接着,他冷笑了声,像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无奈摇头。 这可不就是个笑话么!萧羡妤也知道,他一个堂堂的侯爷怎么可能和她私奔,出于情意,可能他是做不到,这天下还能有人比他更理智吗?但就是因为理智,所以这若是个交易呢…… “带我走!”她重复。赵世卿凉薄的唇角勾了勾,可还没说出话来,她接着道了句,“不然你守了十几年的秘密便受不住了。” 眼看着赵世卿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 分卷阅读204 蹙,她扬唇道:“赵子颛可是皇子,你说若是皇帝知道了,他会如何想。你不用瞪着我,没人比我更清楚皇帝对柳似卿的感情了,世人都以为他是宠着我,只有我知道他宠的到底是谁,我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包括我儿陈祐祯。柳似卿的儿子,才应该是皇帝最宠爱的那个。” 赵世卿脸色都变了,冷得发青,阴得可怕。然却威胁不了萧羡妤半分,她继续洋洋道,“不管柳似卿还是赵子颛,那都是皇帝的心头肉,若是他知道昌平侯府私下养了他那么多年,一声不吭,且还想继续隐瞒下去,你想过侯府会是什么下场!柳似卿可是死在你怀里的,一个皇子,可是叫了你十几年的父亲!” “我问你个问题。”赵世卿突然开口了,不过话却出乎意料,“你将柳氏带进端王府的那日,她醉了,皇帝呢?” 萧羡妤愣住,回忆那日。当时她怕事不成,自然也给皇帝劝了些酒。“醉,醉了吧……这又有何关系!” “皇帝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萧羡妤惊慌问。 赵世卿深吸口气垂下了眼眸。他目光正搭在了自己的腰带上,他看着那青玉的麒麟带头,脑袋里浮现的是一双白皙柔软的手,那双小手就在他腰间轻抚,摆正了腰带,扣上了带头。 本来她还扣不上,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急得小鼻子都冒了汗,像花瓣上露珠,娇嫩无比,看得人心直痒痒,以致他就那么低头微笑,温柔地盯着她。 可她不乐意了,怨怨地看着他,娇嗔了句。他这才一手揽着她腰,一手摆弄着腰带,耐心地教她。 “会了吗?”他摸着她的头问。 她仰头,眨着那片星空回笑。“会了。”她婉转道,接着猝不及防地踮起了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他太高了,她根本没亲到,只是一股轻弱的气息扑了过来。可就是这股气息,有如电流般窜进了身体里,直击心脏,他心漏跳了一拍,接着胸口莫名膨胀,燥热得很,他知道那是他对她的欲.望……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仅仅是嗅到她的味道都可以让他乱了阵脚,心有灵犀,彼此相通…… “即使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可人还是能够分辨出哪一个是真心喜欢的那个。”赵世卿淡然道,“皇帝用情之深,他会分不清那到底是谁吗?何况是肌肤相亲。” 萧羡妤倒吸了口气。“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赵世卿都不想再跟她纠缠了。他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于是淡定道:“你可以同他去说,但你也要想想你的后果,萧羡妤,你不仅仅只有你自己,你还有陈祐祯,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对他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这话把萧羡妤说愣了。若说这世上除了赵世卿她还在乎谁,那就只有儿子陈祐祯了。血脉这个东西,就算再抵触,可还是跨越不过去,他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身上的肉啊。 最后的赌注没有用了,她慌了,眼神无措地乱扫,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步冲上前抓住了赵世卿。“我可以帮你,你不是想要扳倒萧显思吗?我知道他谋反的计划,还有他通敌的证据我都有,只要你肯带我离开,我全都告诉给你!只要你不伤我儿。” 赵世卿缓缓摇头。“不需要。” 萧羡妤急迫道:“我知道你手里有他的罪证,但那些根本不足以将他治罪,他完全可以推脱掉,他的心思要比你想象得还要可怕。” 赵世卿还是摇头。 萧羡妤彻底急了。“赵世卿!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怎样才能答应我!” “想要的我都有了。”赵世卿退了两步冷静道,“况且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答应你。” “因为容画吗?”她逼问,见赵世卿面无表情,再不看她一眼,她疯了似的喊道,“她究竟哪里好?你看中了她什么?年轻吗?”说着,她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你是因为她像我才娶的她,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啊……我知道我没她年轻,可我才是你当初救的那个姑娘啊,我才是啊,她根本不是我啊……” “你说反了。”赵世卿冷漠地看着她,“你不是她。”说罢,赵世卿当即转身,连个犹豫都没有大步离开。 他动作干脆利落,萧羡妤没反应过来,待她扑上去的时候,人已经迈出了大门…… …… 离开般若寺,赵世卿直接去都察院见汤应昀了。皇帝只给他十日的时间,如今只剩五天了,他必须收集到足够的证据。 二人聊了许久,眼看日头偏西,赵世卿才从都察院离开。然一出门便撞上了也同样刚刚出门的柳荆山。 二人对立,一个镇定,一个面带恼色。 “哼!”柳荆山哼了一声,扭头又往回走,却听赵世卿唤了声,“岳父大人且慢。” 柳荆山才不听,继续朝里走,汤应昀无奈只得迈着老腿跟上去拉住了他。 “赵世卿感谢柳大人相助。” 柳荆山顿脚转身。“我帮你什么了?” “长安侯逼府那日……”b 分卷阅读205 r   “哼!用不着!我是见不得我孙儿受欺负,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柳荆山嗤鼻道。 提到赵子颛,思绪再次勾起,赵世卿想到了萧羡妤的话,他抿唇犹豫着,良久问了句:“岳父大人,我可否再问您一次,您果真只有一个女儿吗?” 柳荆山愣住,惊讶过后,满眼的厌恶反驳道:“怎么?你是嫌我失去一个女儿还不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柳荆山呵道,“我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女儿柳似卿!一个!” 平日里的冷面判官,虽脾气大了些,可他很少表露出激烈的一面,除了提到他逝去的女儿。这是他的痛,也是唯一的痛。柳荆山这口气发了出去,整个人顿时萎靡下来,脸色戚戚,叹息哀哀。“我若是还能有个女儿,如今也不该是今日这般吧。生命没了延续,这人在世上还有何意义呢。” 他红着眼说出这话,看得汤应昀直心酸,拍着他胳膊安慰道:“怎么就没有延续了,你还有子颛啊,他是似卿的儿子,不也是你血脉的延续么。” 一提到外孙,柳荆山瘪了瘪嘴,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他点了点头,“我啊,只有子颛了。” “我知道你的孤单,我理解啊。”汤应昀继续劝道,“都知道我长子非亲生,但谁也不知他是如何来的。我原有个儿子,他十岁便溺水身亡,那时候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的心啊都被掏空了。可这事最伤心的到底还是为母者,我夫人病了整整一年。后来为了让她好起来,我只得从族亲那寻了个和长子相像的孩子养在家里,也就是现在的长子。有那孩子陪伴,就好似长子还在,我夫人也渐渐缓了过来,后来又陆续生了次子和三子。” “我明白,我何尝没想过呢,若是有个能代替似卿的人,哪怕只是安抚安抚夫人也好啊……可是,根本就没有!” “谁说没有啊!”汤应昀突然道了句,扯了扯柳荆山的衣袖,看向赵世卿。 柳荆山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皱眉疑惑。 “这不就是现成的!”汤应昀提点,“昌平侯夫人啊!” 这话一出,柳荆山当即愣住,看着赵世卿发起呆来。 老汤说的是容画。这柳荆山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像。 第一次见面时,老汤就觉得惊讶,她和已逝的女儿却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双纯粹的眼睛。不过她比女儿更精致娇小些。即便是在同样的年纪,她好像也比女儿显得更小,像个孩子。 世上有几分像似的人总有很多,柳荆山并没放在心上,直到平安侯逼府,赵世卿阵亡的消息传来时,他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她就那么坚定地守在侯府门前,弱小的身子明显在抖,可她决绝凌厉的眼神却让人望而生畏,连他一个老人被震住,不由得心颤。这个眼神,这个神情,柳荆山在自家女儿身上也见过。曾经他因被诬陷而入狱,女儿就是带着这般坚毅的眼神站在顺天府门前为父伸冤—— 她和女儿,看似娇弱,可都有一颗坚韧的心;可看似倔强,却又柔情似水。世人都道赵世卿娶了个冷漠无情的女人,可偏偏的,他这个前岳父却独独看出来了,这姑娘是真心喜欢他,因为她看赵世卿的眼神,竟然和自己那个痴情的女儿一模一样。 若不是因为女儿的死让他耿耿于怀,不能释然,他一定会喜欢上那个姑娘的,她就是女儿的化身啊…… 柳荆山越想越是心酸,酸上眉梢,眼眶红得发烫。 汤应昀瞧出来了,相处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他会不了解他么。“你看,你女儿原本就是赵世卿的夫人,如今他现任夫人长得又像极了似卿,那你就把她当做女儿就好了。女儿还在,你最喜欢的女婿还是你的女婿……” “你闭嘴!”汤应昀话还没说完,柳荆山便大喊了一声,吓得汤应昀一个激灵。“你个老不修的!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女儿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就是他害死的!可怜我女儿小小年纪,黄泉孤寂,可他呢?还在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我不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居然还让我认他的妻子当女儿,她已经抢走了我儿女的夫君了,难道还要让她父母的爱也给了别人吗!” 这话说得,还真把汤应昀给说懵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老荆你不能总是这么钻牛角尖啊,你这……” “别跟我说了!”柳荆山恼羞成怒地挥了挥衣袖,转身迈进了大理寺。 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越走越远,汤应昀无奈地叹了声,对赵世卿劝慰道:“你老岳父的脾气你也清楚,他啊,就是口是心非。他都跟我叨咕多少次,说你夫人长得像他女儿,你都不知道,他还偷偷去看过她呢!” 赵世卿眉梢不仅一挑,汤应昀肯定地点了点头。“这话说出来是不好听,一个老东西去看个小姑娘,但是你理解他的心情吧。” “我理解。”赵世卿淡笑应,“不过汤大人,我还想问您个问题,柳家真的就只有一个女儿吗?” “诶!”汤应昀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儿是怎么了,就非得问这个 分卷阅读206 问题呢?” 赵世卿没回答,依旧看着他等着答案。汤应昀皱眉想想,摇了摇头,“我们同科又同乡,认识几十年了,据我所知,他真的就那一个女儿。”说罢,他好奇问,“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赵世卿什么都没说,淡然笑笑,便告辞离开了。 他先去了趟谭默那才回府的,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先去给老侯爷请了安,把今日和汤应昀商议的事统统告之,爷孙二人聊了许久,待他再回渊渟院时,天已经黑透,侯府的灯都已经掌起来了。 春季虽转暖,可夜里还是有那么点凉,容画就坐在渊渟院的垂花门里,等着赵世卿回来。 “阿嚏!” 可能是被风吹凉了,容画打了个喷嚏,不重,可这声音足以在寂静的夜晚传到刚刚回来的赵世卿耳朵里。 乍然听到声音他顿了一下,接着迈开长腿,三两步就奔到了二门处。 “你这是在做什么!”看着坐在杌凳上的妻子,赵世卿问了句。见她起身,他一把敞开自己的外衫,将她裹在了怀里。 容画没躲,顺势抱住了他的腰,仰头望着她道:“我在等你啊。”说完她笑了,天上的星空都映在了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干净得让人不忍错目。 赵世卿的目光在她两眼之间扫着,眉心笼起了疼惜,他用下巴垫了点她的额头,凉冰冰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这等了多久了。“你也不怕侵寒,是要让我担心吗?” 容画心情好似特别的好,她眯起笑眼道了句,“是啊。” “嗯?”赵世卿扬了扬头,纳罕看着面前这个表情调皮的小姑娘,突然笑了。“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被一言戳中,容画脸竟红了,她掩饰地低了低头,娇语道:“我就是想早点见到你,哪怕只早一步也好……” 如同火舌舔过,赵世卿饱经风霜的心突然被暖了一下,满足感充盈于胸,他捏着她小下巴抬起了她的头。视线在从她两眼间沿着小鼻子向下,最后落在她水润的红唇上,久久不措,直到他的薄唇也落了下来…… 起初还温柔缠绵,可随着他隐忍地哼了声,这吻如暴风骤雨一般,容画整个人都被他圈住,抵在了墙上。 “画儿,画儿……”他一边问一边喃喃着,像呼唤又像自语,好像只有说出这两个字他心才能被安抚一般…… 太久没有亲密过了,容画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连意识都淡薄了。可就在她感觉他热的发烫时,小.腹突然被坚.硬抵住,她登时清醒了。 “侯,侯爷……”她双唇艰难地逃离,他锲而不舍地追着。“这,不行……” “行!”他执拗地回了声,带着罕见的孩子气。 她惊呆了,推了他一下,嗔道:“我快喘不过气了!” 赵世卿登时回过神来,苦笑不得地闭上了眼,狭长的眼线弯出温柔的弧度,好看得不得了。“对不起,我没控制住。”遇到她,他何时控制得住过。 容画羞着脸拉了拉他的衣角,看了看周围。 赵世卿也意识到,身边下人们窘得都没眼看了,躲不是,不躲还不是,只能不尴不尬,把自己当做木头人一般地垂目站着。 他明白了,勾唇佻笑,一个打横将妻子抱了起来,大步朝房里去了。 赵世卿抱着她,一进稍间便坐在了罗汉床上,他把她放在自己的双腿上,手开始在她腰间的衣襟里作乱起来。容画一面攥着他的手腕不叫他动,一面还得躲着他越来越涨的欲.望。 “侯爷,不行……”她怯声娇语。 赵世卿真的有点没耐心了,问道:“怎还不行?” 听着他微扬的语调撒娇似的,容画“噗”地笑了,默默握着他修长的大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你把它忘了吗?” 不知怎么,赵世卿脑袋里突然想起了他佯做阵亡,夜里偷偷回来那日,那日她就是因为它,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成过一次。“我怎么可能忘了!” 这语气,可颇有点吃醋的意思呢!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清冷如神,一脸严肃的人也这么可爱了呢? “和它你也要计较吗?” 赵世卿笑了,无奈道:“我也不想啊,可我想你啊。”说着,他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吻着吻着,再次含住了她的唇。情还在动,欲.望还在涨,可他却默默地抱坐在自己腿上的她远离自己的腹部,朝着膝盖挪去。 容画察觉,知道他忍得厉害,突然有那么些心疼,于是也不管那么许多,揽着他脖子再次靠近他,主动迎了上去。 这一迎,他彻底绷不住了,起身抱着娇妻去了床里…… 两人亲昵毕,容画一面替赵世卿挽发,一面吩咐青溪把准备好的饭送来。担心他晚上没吃东西,她特地让人时刻备着。 青溪应声去了,赵世卿握住头顶上妻子的手将她拉进了怀里。怕伤了孩子,方才他是在她帮忙下结束的,这会儿刚平息好像又热了。容画想躲,他却笑着摸起她微隆的小.腹。“放心,我哪舍得 分卷阅读207 伤你和它。” 容画抿唇笑笑,可没多久,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渐淡去,她目光对视他,问道:“你今日,到底去看谁了?” ☆、表白 “你今日到底去看谁了?”容画望着赵世卿问, 从眼神里他看得出来, 她想知道答案。 赵世卿的眼神暗了一瞬, 他握起容画的小手在掌心把玩, 摩挲着, 如同他思考时喜欢摩挲的那块玉。 容画也不声不响,默默地看着他。 “我去见萧羡妤了。” 他话刚一出口,容画怔住, 赵世卿感觉到自己掌心里的手微微颤了颤。“画儿,怎么了?” “没什么。”容画笑笑, “萧羡妤就是萧美人吗?你们……认识,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是美人,你能随便见她……可是你为什么要见她……” 笑容僵在她脸上,微张的樱唇有点抖,她话也越发地语无伦次了。 “我们认识。”赵世卿轻声道。 容画刚刚还开合的唇抖了一下,定格在了那。“……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早。” “有多早?” “早在……和柳氏成亲前。” 容画彻底不想说什么了, 脸色越来越差,她盯着自己还被握住的手, 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测:“萧美人她喜欢你吧。” 赵世卿终于明白她为何反应如此大了, 瞧着她紧张的小模样突然笑了,颠了颠怀里的小姑娘,挑声道:“画儿啊,你想什么呢!”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连哭心都有了。 其实很早的时候,从她第一次见到萧美人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什么。以她的直觉,赵世卿和萧羡妤之间一定有什么,不然萧羡妤在发现自己长得像她时,何以会说出“有意思”这几个字。 她长得像柳氏这她明白,她也一直以为赵世卿是因为这才娶的自己。可后来二人敞开心扉,她明白了他对柳氏根本没有感情,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她。 可没有柳氏不等于没有别人啊,想到萧羡妤那妩媚惊艳的模样,容画心里就难过得要命。如果他心里一定要有个人,那她宁可是已故的柳氏。 容画急得眼泪都快留下来,她委屈极了,委屈得有点“恨”面前这个男人。可她又明白,爱之深,恨之切啊。 如果她不爱他,她什么都不在乎,别说他心里有谁,就是有几个人她也无所谓。可是—— 她爱上他了啊!她不想把他给任何人,她就是自私,极度自私,就算知道他也喜欢自己,可她不甘心给谁当替身。她是容画,这相貌是父母给的,是独一无二的,不是谁的延续更不是谁的替身,她就是她自己…… 心里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好不舒服啊。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情绪化,她明明就是个镇定的人啊,可这心就是宁静不下来。她想发脾气,特别想发脾气,控住不住地想发脾气! “画儿?”眼看着妻子的小脸都拧在里一起,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赵世卿轻声问了句。 这一问可惹了祸,容画竟哇地一声哭了,真的哭了,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落,大声地哭了起来。 赵世卿傻眼了,赶忙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哄着,把她紧紧地拦在怀里,让她小脸贴着自己的胸口。 “画儿,画儿,你怎么了?哭什么啊。你跟我说到底怎么了,有我在呢,夫君陪着你呢……” 讨厌死了!容画想跟他喊,干嘛到这个时候还这么温柔,她越是温柔她越是舍不得,越是舍不得心里越难受。 因为和赵世卿的年龄差距大,她总想为了他自己应该稳重些,不要总是孩子气,可这一次她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侯爷,你还喜欢我吗?”她啜泣道。 赵世卿哭笑不得。“这是哪来的话,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只有你啊。” “你骗人!”容画哽咽着,话不连句,“你明明因为我相貌才喜欢我。” 看着小妻子如此灵魂拷问,赵世卿终于忍不住了,竟朗声笑了出来。“你要是这么说也对,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想来可能真的是因为你长得太美了。”说着,他点了点他泪痕斑驳的小脸,“我家画儿美似仙女,这京城再找不到第二人,不,这世上也找不到第二了。” 要不是因为心里这点别扭,容画可能会被他逗笑了。可她不想笑,摇着头道:“你瞎说,你娶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她!” 原来她是想说这个,赵世卿无奈叹了声。“小东西啊,咱们不是说过了,我对柳氏什么感情都没有……” “不是柳氏。”容画抹了把泪道,“是她,是萧美人……” 赵世卿愣住,她终于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了,他微诧问:“你为何怎么说啊?” “我就是知道,从我们见面的第一次我就察觉了,她和你关系肯定不一般……我还从萧嵩那听到过,说她帮过你……你们这么熟,又,又门当户对……你还能私下里去看她……她第一 分卷阅读208 次见道我的时候,她也很惊讶,为何惊讶,一定是因为她没想到你会娶一个那么像她的人……”容画越想思路越清晰,感觉故事从来没有如此合理过,她继续道,“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喜欢彼此,可她却成为了圣上的美人,而你也娶了柳氏,你们不能在一起,所以你才娶了和她想象的我……” 对,就是这样的,一开始她也是这么猜测的,只是没有那么肯定罢了。 赵世卿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他拍着她头问道:“你这小脑袋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啊?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啊。我家画儿真厉害,都能写话本了。”说着,他笑着捏着捏她气鼓鼓的小脸。 容画推开了他手。“我说得对不对?” “对什么呀对!”他蹙眉笑嗔,“平日里那么精明的人,现在怎么就糊涂起来了,这可不像你啊!” 当然不像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像。容画气他,也更气自己,气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只要涉及到他的事情,她都淡定不下来,心里乱糟糟的,焦虑不安。 “都是因为你啊!” 容画大喊了一声,把两股气都撒了出来,任他如何哄也不成。 他明白,人的情绪不是一早一夕产生的,尤其是容画这种性子偏冷静的姑娘。她爆发,是因为她压抑不住了。这些日子她经历得太多了,如果她嫁的不是自己,她过得一定是安安稳稳的日子,这些日子经历的任何一件事在她安稳的一生中可能都不会出现。 她才十六岁,不管她和母亲的关系如何,在没遇到他的前十五年里,她日子过得平淡安稳,可遇到他之后,她经历了太多连沈氏那个年纪都很难面对的困顿劫难。 生活压着她的脾气,不等于她没有脾气。对赵世卿而言,他喜欢这样的妻子,有气可以出,有怨可以道,有爱可以表达,哪怕用相反的方式,只要她能表达出来。 这不也是一种爱的表达吗?她把她的担心统统道了出来,她是因为在乎所以才难过啊。 无论多高傲的人,从爱上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卑微的那个。 他是,她也是。 什么是卑微,就是对安全感的缺乏。 他理解她,很理解。他也想让她把这些日子压抑的情绪,还有见到萧美人后一直存留在心里的疑虑和忧心统统发泄出来。他想任她哭,可眼下这情况不行,她怀着身孕,再哭下去怕她自己身子也要承受不住了。 “画儿,画儿,我喜欢的只有你,和萧羡妤无关。” 赵世卿温柔哄着,可她还是止不住,他没办法,捧起她的小脸狠狠地吻了下去,把她呜咽声吞了下去。 容画吓了一跳,惊得睁大了眼睛,她想去推他,可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她哭得都快没力气了。一丝坚定从她眼中闪过,她趁他舌辗转侵入之时咬了一口。 赵世卿嘶地一声退了出来,眉间蹙起,眼中颇是惊讶和……疼。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容画慌了,赶紧捧着他脸道:“咬疼了?” “疼。”他皱眉道。 她不好意思了,怨怨道:“谁叫你那么用力的……” 闻言,赵世卿突然笑了,脸又凑了过来。“那我这回轻点。”说着,他又要亲,眼看唇都快贴上她了,她忙推了他一把,没忍住,破涕而笑。 “你真的不是因为她娶的我?”容画仰头看着他,认真道。 他也用同样认真的表情回道:“真的不是,在遇到你之前,这里……”他指指心脏的地方,“从来没动过。” 容画笑了,可不多时小眉头又皱了起来,连脸颊都红了。“真丢人!” 赵世卿不明白,“嗯?”了一声。 她捂着脸悔道:“刚刚真丢人,怎么就哭了呢,我没想哭的。”她解释着,“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哭的!” “我知道。”赵世卿揽着她,“怪我,我应该早点跟你把话说清的,我是认识萧羡妤,因为我救过她……”说着,赵世卿把曾经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包括今日两人的对话。只是因为不想让她背负太多的秘密和压力,他并没有告诉她关于萧羡妤身世和柳氏的事。 “……她确实对我有倾慕之情,但我对她是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是啊,容画应该了解他啊。他若心所有属,怎么可能还会娶她人。这不也正是自己庆幸的事,因为她那颗心在自己这里。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容画低头道歉。“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不会在孩子气了。” 赵世卿摇了摇头,目光温柔似水,眼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不呀,我喜欢你这样。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必非要克制自己表现得那么成熟,你现在在昌平侯府,不是在容家了。”从容画走进他生活那刻起,他就意识到了,夫妻所谓的相敬如宾都是胡说,相爱的两人为何不能尽情地表达爱意呢,人生那么短,不吵不闹,不表达,那这一辈子就遗憾地过去了。“你放心,有我在,你想怎么发脾气都无所谓,谁都不会多说一句,只是你别气坏了身子。 分卷阅读209 ” 容画被他逗笑了。“我哪有那么多的气!我只是舍不得你……”她羞得小声嘟囔,好似怕他再拿这话逗她,她赶紧转了话题问了句:“挟持我的真的是萧美人吗?” 赵世卿思虑,手在她肩头抚了抚,道:“她没否认,但我觉得不会是她。如果是她,那么她的动机只可能是一个,就是……” 他话没说出来,容画接道:“是你吧?她的动机就是要我远离你,你不是说当初刺杀的也是我吗?” “可我觉得她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她是执着,但不是个冲动不理智的人,她在皇帝身边这么久都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可唯独这些日子。” “自从我嫁给你之后?”容画手摸着唇角想想,“也不对,应该说是自从你从辽东回来以后,只是那个时候你娶了我,所以看起来好像是因为你娶我……” 赵世卿点头。“你想,她若是真的不想你在我身边,不至于还要送到萧嵩身边。我了解她和萧嵩的感情,她害谁也不会害萧嵩的,她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可在萧嵩全然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你送到他那里,这目的很明显,他是要挑起萧氏和昌平侯府的矛盾。” 可不就是这样么。若是瞧着自己碍眼,萧美人大可让自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但却把自己送到了萧嵩那里。“那会是谁做的呢?晋国公?好像不大可能,他怕我影响萧嵩一心想要我死,怎么可能还把我送到萧嵩身边。” “所以做这事的只有一个人。”赵世卿沉声道,“而且不管今日或往昔,萧羡妤所作的一切,其实为的也都是这个人,并不是我……” 容画好不惊愕,抓住了他袖口问:“到底是谁?” “她唯一的儿子,陈祐祯。” …… 萧羡妤回宫的时候宫门都要关了,她忐忑地往寝宫去,然还未到便觉得不对,宫灯明亮,整个寝宫映得宛如白昼。她登时明白了,皇帝来了。 果不其然,刚进了寝宫大门,小宫女匆匆跑了来,通告皇帝已经等了她半个时辰了,不过好在三皇子也在,二人一直在下棋。 萧羡妤闻言惊愕。儿子居然也来了? 她下意识便要去整发髻,可手刚抬起来又顿住,直接放了下来,深吸了口气便进去了。 明室里,皇帝和陈祐祯静悄悄地,都盯着棋盘沉思,父子俩表情像极了。 见他们如此入神,萧羡妤想转身去吩咐宫女准备果盘来,怎知才一转身便听到房里传来低沉的一声:“你回来了?” 这声音冷冰冰的,与其说是询问,到不若说是质问。萧羡妤心里一抖,面上也没掩饰,单手抚着门颤了一颤。这一颤,恍若雨打娇花,竟让人好生生怜,皇帝斜睨着她,直到她低头缓缓迈进来给他拜礼。 陈祐祯也起身给母亲请安,三人两站一坐,围成了个三角形。 “怎么这么晚才回啊。”皇帝放下手里的棋子问。 萧羡妤没急着回答,而是抽了抽鼻子头低得更深了。“妾身让陛下久等了,请陛下责罚。” 皇帝看着她略微不整的鬓发,连裙摆都多出了些褶皱,更不要提她手中捏皱了的帕子,想来都是擦泪擦的吧。他从榻上挪了下来,缓声道:“我没怪你,我是担心你。你是宫中贵人,出去久了不和规矩不说,若是遇到图谋不轨之人该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面前的美人不但没抬头,反倒颤着肩膀哽咽起来。 皇帝皱眉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话是关切,可她听得出他警觉的语气,她太了解他了,这天下最多疑的不是萧显思,而是当今的圣上。“今日本是去拜佛听经,顺便祭拜母亲,可入塔楼时竟发现母亲的长明灯险些燃灭,我心受了一惊,接着便想起和母亲在江南的往昔,想我二人曾相依为命,现在我因皇帝恩赐,成为全天下最幸运的女人,可我母亲却没看到……” “母妃这是思念外祖母了?”陈祐祯问道。 萧羡妤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陈祐祯上前,搀扶着母亲给她抹了抹泪。“母亲别伤心,外祖母知道你今日这般,九泉之下也会为你高兴的。你不要再伤神了,不然祖母不会安心的。而且你还有我们啊,父皇今日担心你好久,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闻言,萧羡妤楚楚望向皇帝,娇声哽咽道:“陛下,我……” “好了。”皇帝轻声劝道,“我知道你思念母亲,人之常情,可不能因为这累坏了身子。”说着,他从榻上下来,站在萧羡妤面前,拍了拍她的小脸,道了句“你好生休息吧!”便甩开袍裾离开了。 众人退安,直到皇帝带着一行人彻底远去了,萧羡妤才算松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小宫女见此赶紧来搀扶,可却被陈祐祯拦住了,遣她们都出去了,房里只留他们母子二人。 他淡定上前,一手搀着萧羡妤起身,一面阴测测地问了句:“母亲,你今日拜的到底是外祖母,还是另有其人啊?” 萧羡妤僵住,一把攥紧了儿子的手,仰头紧紧 分卷阅读210 地盯着他。 那眼神,是陈祐祯从没见过的…… …… 皇帝没去任何妃嫔寝宫,而是直接去了太极殿。他在殿门口转了转,独自一人拐进了暖房里。然不过顷刻间,一个人影也闪了过去,恍若透明一般,侍卫们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陛下!”那人跪地而拜。 皇帝透过暖阁窗格看着外面的圆月,还有几日便要圆了,就差那么一点。 “你跟进去了?” “是。” “都看见了?” “看见了。” “都听到了?” 那人顿了一瞬,应:“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画:哎,自打怀了孩子,情绪越来越喜怒无常了,都怪你! 赵子顼:妈,这锅我不背! ☆、质问 “你说我见了谁, 我见谁你心里不清楚吗!”萧羡妤拉着儿子问道。 被她凌厉的眼神看得有点慌, 本来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陈祐祯乱了阵脚, 退后一步道, “知道, 那又如何。” “那你还来问我!” 这,这怎么就成了她质问自己了?明明是她偷偷摸摸去见的赵世卿好不好,怎么心虚的倒成了自己了。陈祐祯觉得不对, 他挺直了腰杆面对母亲,一张稚嫩的小脸却带着不应龄的傲慢和鄙夷。 这么一看, 他倒是更像极了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 “母亲,你私自出宫,见了不该见的男人, 你还有理了是吧?”他指着母亲质问,面目狰狞得不像个孩子。 “对,我没理,我何尝有过理!”萧羡妤独自站了起来,瞪着儿子道, “我见他,你说我为什么见他, 我还不是为了你!” 她没等陈祐祯反应过来, 继续道:“我这辈子,不是被人把持着,就是被人牵绊着,我何尝为过我自己!” “母亲你这话就不是。”陈祐祯不服气地哼了声, “别人不清楚我可知道,自小在你身边,只要提到赵世卿你的神情都会不一样,我早就觉得你们之间不正常了。你为了他还真算是费尽心思,明明知道外祖父同他不和,可你还是暗中帮他。远的不说,上次入宫,小舅舅拦住靖王的马车,你就是故意要放他们进去的吧,因为你知道赵世卿就在那上面! 好啊,好啊,如今赵世卿都成了侯爷了,你满意了?我就怀疑了,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要这么帮他!他成了侯爷跟你有一点关系吗?就算他成了侯爷,那侯夫人也是容画,不是你!” “啊,我知道了,你们今日相见,就是想商议怎么双宿双飞吧!你想跟他一起离开?哼,瞧您哭的模样,想必是被拒绝了吧。”陈祐祯讽刺地笑了,阴郁而冷漠。“母亲你太不切实际了!” “我是不切实际,我是喜欢赵世卿,而且我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面对儿子的冷言冷语,萧羡妤不慌,镇定道,“和他在一起是我这一生的梦,但也仅仅是梦。” 她目光扫向儿子,目光锐利。“出宫前我就知道他为何想见我,若不是你绑架了容画,他怎么会找到我头上!” 到底是孩子,听母亲戳穿了自己的计谋,陈祐祯眼神有一丝慌乱。“我,我也是为了舅舅。” 萧羡妤摆了摆手。“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是你母亲,你的目的我会不清楚?你从来为的就只有你自己。你是想挑起晋国公府和昌平侯府的矛盾!”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有错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赵世卿和二哥入宫了,一旦他从宫里走出来,那就意味着昌平侯府翻身了。不能让他们翻身,不然二哥就真的赢了!我不能看着外祖父还无动于衷,既然他不愿意动手我就帮他推一把!” “祯儿啊,你就这么想赢吗?” “这不是废话么!”陈祐祯不能理解道,“赌注是什么?是整个人天下,是九五之尊,不想赢的才是傻子!母亲,我是皇帝的儿子,也许你不觉得什么,但是在我看来这是多么大的幸运,皇帝就两个儿子,如果我再不成功,那我就对不起老天给我的机会!” 萧羡妤看着儿子惊住了。同样的话,她曾听过,十五年前,还是端王的皇帝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血缘遗传真的是可怕,她发现两人越来越像了,即便她想如何避免也根本不可能。想到这,萧羡妤阵阵发冷,她怕啊,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她是亲眼看着端王怎么爬上皇位的,他私下里做了多少冷酷无情的事她全都知道。在他那里,什么道义亲情爱情,统统都是他爬向顶峰的牺牲品。 不要说父母亲情,他爱慕柳似卿,爱到极致,可为了维持自己在皇帝眼中的形象,他硬是忍下了。所以说,这人太可怕了。在他心里,他只有他自己。 可萧羡妤没想到连自己的儿子也是这般。为了让他学会慈悲,她从小把儿子养在身边,任太后要都没要去,寸步不离,直到他被封王建府。可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还是不可避免地成 分卷阅读211 为了她做讨厌的人。 萧羡妤无奈啊,怎么可能不像呢。就算生活在自己身边,那也是他父亲,也是他耳濡目染的对象啊,根本躲不掉的!她突然想到了当初见到柳似卿时,柳似卿和她说过的话。 她问她为何明知道自己有孕了,还要嫁给赵世卿,明知道赵世卿不不待见她,为何还要留这个孩子在他身边。 柳似卿的答案很简单:我想他成为赵世卿那样的人。 除了爱慕赵世卿,这便是她留在他身边最大的原因了吧。而赵世卿也满足了她这个愿望,把赵子颛培养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逼府那日的事萧羡妤都听说了,想到十二岁的赵子颛站在平安侯面前,不惧威势,拼力护住侯府和父亲的经历就让人心头一震。这就是差距啊,萧羡妤算彻底理解柳似卿的用心良苦了。 可是—— 赵子颛再好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而对陈祐祯再失望他也是自己的亲儿子。 “这皇位你是一定要坐吗?”萧羡妤问道。 陈祐祯给了母亲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好,那你就一切都听我的。”萧羡妤镇定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轻举妄动,一切都听你外祖父和舅舅的。” “我听啊,我什么时候不听过。可是你看看他们,他们越来越被动!而且我知道赵世卿手里有他们通敌的把柄,若是别揭发,晋国公府就完了!晋国公府一完,我就彻底毁了!我处处不如二哥,你让我拿什么去跟他争!” “靖王本性柔弱,皇帝也并不待见他,他不足为惧。”萧羡妤突然道了句。 陈祐祯好似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不足为惧?那你说我应该惧谁?他可是除我之外父皇唯一的儿子!” 萧羡妤没看他,定坐在椅子上,沉思不语。 “母妃!” “别吵了,你若还想坐上这个位置就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你不害我?你差点没害死我。”陈祐祯不满道,“你整日里想着的是我吗,你想着的都是赵世卿!母妃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我才是你的依靠,是你的亲人,我若是毁了你能有好结果吗?到时候你以为赵世卿会管你,他巴不得你不存在,看你碍眼!” “你住口!”萧羡妤怒了。每每提到赵世卿她还是难以控制,不过她这次稍稍稳了稳,淡定道,“是,我是想着他,但我所作的一切也都是为你。如果我可以让赵世卿退出这场夺嫡之争,那么成全的就是你。” “哼!你有那能力吗!”陈祐祯不屑道。 萧羡妤被儿子噎得窘迫,不过还是哼声道:“我没有,但是有人有。” “谁?” 萧羡妤看看儿子没应声。 陈祐祯发现今日母亲的状态好像不大对,平日子对他总是有问必答,可这会儿她几次欲言又止,她到底在隐瞒什么。他忍不住想要追问,可还没开口便听萧羡妤命令似的道了声:“以后不许在动昌平侯府的人了,尤其是容画!” “怎么就不行了,许你刺杀她,就不许我……” “谁告诉你的!”萧羡妤对着陈祐祯大喊一声。这事他怎么可能知道。 陈祐祯被她阴森的表情吓了一跳,没敢应,忿忿道:“怎么,你敢做还不让我说了!” “我要杀的不是她!” “那是谁?” 陈祐祯跟着问了句,萧羡妤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僵了良久才咽了咽干涩的嗓子,阖目摆摆手让儿子出去了。 又是如此!有什么话久不能直接说么!什么都瞒着自己!陈祐祯心里不甘,狠狠地一跺脚,怒气冲冲地推门出去。 这一推,用力之大险些没把门推散了。不仅庭院里的小宫女,连站在门外的霏苓也惊得一个激灵。她赶紧上前,柔声劝三皇子不要生气。可陈祐祯哪听得进去,大吼了一声“滚!”直直冲出了萧羡妤的寝宫。 萧羡妤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把她所有的期冀都吐了出去。如果她的人生注定如此,什么情爱温暖她都不想要了,她只要权利,无以取代的至上权利…… …… 萧府别院中,歌舞升平,亦如往昔。 可欣赏的却只有萧嵩一人。 确切地说他也没在赏,翩跹锦帐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起伏跌宕,和着婉转的丝竹之音。 歌舞声,窸窣声,喘息声,丝竹声,靡靡声,都混在一起,让整个大厅都带了旖旎暧昧的气息,听得舞者耳热,看得歌者脸红…… 突然,一切都停了下来。 “萧,萧少爷……” 被压着的姑娘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可他没应她。她哭心都有了,这就是要她命啊,他这分明就是在泄愤。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如何得罪了他,被他恨得咬牙切齿。 见萧嵩始终没个反应,姑娘又咬牙唤道:“萧……” “闭嘴!” 萧嵩磁性的声音略带嘶哑,低喝 分卷阅读212 了一声。 “可是,我疼……”姑娘都快哭出来了,就算他不想起,倒也把她脸上盖着的绢帕拿下来啊,翻云覆.雨,她热得都快透不过气来了。“……我喘不过气了。” 这话一出,躲在屏风后的乐瞳不屑哼了声。 果不其然,萧嵩像被唤醒一般,登时起身,抬手便是一巴掌。帕子是掉了,那姑娘也连人带帕子一同跌落在地上。 “萧少爷,您这是……奴家做错了什么吗?” 姑娘小脸潮红,挂着泪珠,宛若露中娇莲,好不惹人疼。可在萧嵩眼里,除了冷漠和怒气,没有其他。 “滚!” 他大喊一声,可这姑娘还是没动。萧嵩披了衣裳起身,朝她靠近,眼看他脸色越来越可怕,乐瞳赶紧绕出来拦在了二人中间。 “少爷,您可要换个曲子?您前些日子忙着没来,我就趁这段日子新编的了段舞,给您跳一段吧!”她一边说,一边在身后偷偷摆手示意那姑娘赶紧走。那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有点愣,直到乐瞳脚后跟往后踢了踢她,她才明白过来,匆匆抱起自己的衣裳躲到次间去了。 见她走了,乐瞳低头看看,拾起地上的帕子送到萧嵩面前,含笑劝道:“您就是遮住她的脸,不许她出声,她也不是她啊。” 萧嵩没应她,一把接过了帕子小心翼翼地叠起,送到了鼻下深嗅,好似嗅的是这个帕子的主人。可能还是不够,他皱眉阖目,双手捧着那帕子贴在了脸上。 “什么都会淡的,感情也是。就像这帕子上的气味,遮得人多了,它主人的气味就会越来越淡,直到最后消失。” 提到“消失”两字,萧嵩身子一僵,隔着帕子的一角瞪视着面前的女人。 这女人像极了她,刚才那姑娘也像极了她,可她们都不是她,都不是……想着想着,他竟苦笑了一声,收回帕子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乐瞳瞧不惯他这副模样,这还是自己认识的萧嵩吗。“少爷,数京中倜傥风流谁及得过您,您想要什么人没有,干嘛非要这般折磨自己呢。” 萧嵩漫不经心地穿上衣服,白皙的手指慵懒地绕着系带,像轻云绕峰,清冷淡然。他哼笑了声,“你错了,这天下偏就有我得不到的人。” 说到底他还是忘不了容画。“既然你知道得不到了,为何还要执着。人家过得好好的,到头来黯然伤神的还不是您。” 闻言,萧嵩伸道左腰的手顿住,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继续系着衣带。 见他没反应,乐瞳有点急了,切声痛心道:“您放手不行吗?” “放手?”萧嵩冷淡淡地轻哼了声,“为何要放手?。”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腰带,直到把玉带挪端正了才站起身来,微抬着下颌睥睨着她,眼神冷漠轻佻。 这一刻,他又是那个诡魅的萧少爷。 “我不会放手的。”他缓缓朝她靠近道,接着又俯身在她耳边补了句,“得不到的,那就毁了。” 说罢,他缓缓直身,看着面前呆愣的乐瞳扬了扬唇,勾出个邪意的笑。 “不是说有舞要跳给我看么,跳吧!” ☆、秘密 萧嵩一直赏舞游乐到入夜才回公府, 一拐出穿堂屏风, 便看见萧显思正端坐在堂上等着他。 “父亲可是在等我?”他问道。 眼下紧张时刻, 他还顾着玩。若换了往日萧显思定会责备他, 不过自打他上次恳切陈情, 答应要帮自己后,萧显思对他适当放松了很多。所以他没说什么,只是长吐口气, 点了点头。“是,我有事要同你说。” 萧嵩料到了, 挑了挑眼皮,示意自己正在听着。 萧显思脸色略沉,道:“尸体少了一个。” “什么?”萧嵩纳罕问。 “少了个程三。” 萧显思话落, 萧嵩猛地一惊。他当然明白程三不见了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能无故消失,他一定是被人带走了,而这个人也只能是赵世卿。 他为何要带走程三?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程三没死! 如果程三没有死, 那么他很可能就会成为赵世卿的利刃,剑锋已经指向萧氏了, 他们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父亲您的意思是……”萧嵩话未完, 但是眼中冷光已经告诉了萧显思他的想法。 萧显思深叹了口气,微微眯起了锋芒毕露的眼睛。“我也想过让他消失,可他如此重要,赵世卿一定会将他保护得很好的, 所以,不行。” “那该如何?就这么等着吗?”萧嵩追问。 “当然不能。”萧显思哼了声,语气凌厉。可虽然如此,萧嵩依旧没从父亲神情里看出一丝紧张来,他知道,父亲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而不是聚集门客来商议,就表示他已经有主意了。 “父亲,您想如何办尽管吩咐,儿子必尽全力!”萧嵩目光笃定道。 听儿子这么说,萧显思满意点头,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分卷阅读213 可虽是笑,他眉心却仍蕴着一丝无奈。“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太伤元气。可眼下也没得选择了,只能破釜沉舟,弃车保帅!” “弃车保帅?”萧嵩疑惑地跟着重复了一遍,接着他恍然大悟,也跟着点了点头,又念了遍,“弃车保帅……” …… 时局越来越紧张,外人看不出但内阁几位老臣明白,皇帝这身体是越发地不行了。别看太医们一个个赞皇帝能千秋万代,可劲儿地给他开补药,皇帝也果真看着精神抖擞,可实际上他已是中空,就靠着那大补的药吊着呢。 其实呢,若是耐着性子温补,皇帝还是能调过来的,十几二十年也不是没可能。但皇帝这人,做什么都求一个效,以致于他不能接受自己慢慢熬的现实,宁可以毒攻毒,只是拥有矍铄的假象也不肯像个废人一般坐立都要小心翼翼。 是啊,坐在最高峰的人,哪个愿意承认自己老呢?人生短暂,宁可自欺欺人,宁可透支精力,也要维持这种意气风发的假象。 可是他越是透支,身体越熬不住。大伙都明白,于是对立嫡的事也越发地上心,尤其萧巢同昌平侯府的对立摆上明面,这场争斗便拉开了序幕。 柳荆山是朝廷元老,分量也很重。他心里明镜地自己应该站在那一侧,而他时不时地也是这般表态的,尤其是长安侯去昌平侯府逼府的那日,他的出面就已经算当面表明立场了。 从事理上讲,他自然支持仁厚的靖王,况且汤应昀可是他的同门,两人一条心。 不过支持靖王就是支持昌平侯府,支持昌平侯府就是支持赵世卿。 人就是这么矛盾,明明知道赵世卿是正义的一面,明明自己心甘情愿地想要帮他,可一想起往昔的事他还是耿耿于怀,所以大多时候他都会选择性地逃避…… 今日常朝,知道赵世卿必然会去,柳荆山竟以抱病为由请假了。 这就有点孩子气了,柳夫人看着他无奈劝道:“何苦呢,你躲得了今日躲得了明日吗?你还能以后都不上朝了?你这是要辞官吗?” “辞了有何不可!”柳荆山纷纷驳了句。 瞧着他这股子无明业火,柳夫人了然,笑道:“你这两天是不是又看见他了?他又惹你了。” “哼,我看到他那张脸我就生气,何况他居然还说那种话!” “说哪种话了?”柳夫人问。 柳荆山刚要张口,可看看盯着自己的妇人,当即哎了一声便不说了。 柳夫人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大高兴了,追问道:“到底什么事啊?怎么还有不能跟我说的啊?”别看柳荆山在外面跟个铁面判官似的话不多言,可在家里,他对夫人那是毫无保留知无不言,柳夫人对他而言既是伴侣又是志同道合的知音,偶尔她还会给他出处注意。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柳荆山瞟着妻子低声道,“那赵世卿,他居然问我是不是还有个女儿。” 这话一出,柳夫人当即僵住。不过片刻她便缓了过来,问道:“他为何这么问?” “我哪知道啊?而且他不止问了我一次了。”柳荆山无奈道,“我之前就很肯定地告诉他了,我就一个女儿,而且还嫁给了他,他也没给我守住了,现在又来问我还有女儿吗?他几个意思?我自己生几个孩子我还不知道么!” 柳氏脸色略微有些沉,可柳荆山没注意到,继续道:“当初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就守在门外,一天一夜啊,你都不知道我那心有多煎熬。你在里面受苦,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直到听到孩子的哭声,我那颗心才算落了下来。我听到产婆说了声恭喜,还没等她说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就一步冲了进去。管它男孩女孩,是我的孩子就行!” 柳荆山回忆着,想起过去的事他满脸的柔和,却也带着疲惫的忧伤。 柳氏舔了舔干燥的唇,没应声。她当然还记得那天的事,记得丈夫破门而入,跪在她床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辛苦了!”他对她说,通红的眼睛都湿润了,他抹了把泪转头去看孩子,面含慈爱地道了句“你终于来了。”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个孩子,她是我的独苗是我命根子啊,可她就这么走了,留下我这个糟老头子,连个念想都没有。”说着柳荆山抹了把泪。 柳氏也跟着哽咽了,她颤声道:“对不起,都怪我,怪我身子不好,不能给你开枝散叶……” 听妻子这么说,柳荆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二人求子着实困难,柳氏体寒,能怀上女儿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要这么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能给我诞下似卿我已经很感激了。” 说到这,柳氏的泪忍不住落下了,她摇头道:“你不该只守着我一个,我有义务让柳氏一脉传下去,我该给你纳妾的。” 柳荆山哼了声。“都这么多年了还提,我早就说了,此生吾妻只你一人,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就算要孩子也一定是你生的。” “可我生不了了!” “那就不生!”柳荆山握住妻子颤抖的手,“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 分卷阅读214 明白啊,我难过并不是因为我后继无人,即便我没有孩子又如何,我只是可怜似卿那么小就去了,平白的一个年轻的生命就那么去了,哪怕她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希望她就这么走了啊。” 柳氏人呼吸凝住,接着她好似喘不过气来似的,猛地吸了几口气,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柳荆山知道自己定是又戳到了她的伤心处。 似卿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失去女儿,最痛心的到底还是母亲啊,就算这么多年相安无事,连自己都走不出来,何况是妻子。 她得这个孩子多不易啊,大夫说以她的体质简直就是奇迹,所以他清楚地记得妻子怀孕时是如何地小心翼翼,为了养胎她谨慎得要命,对自己更是苛刻,就怕一不小心这孩子又离她而且。还有似卿出生那日,他一冲进产房就见妻子无力地痛苦,哭得嗓子都哑了,发不出声来。 她是经历了多大的心里和身体折磨才得到的这个孩子,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下。 “算了算了,我不说了,都是我的错又惹你伤心了。”柳荆山握着妻子的手道歉,柳夫人泪眼无语地看着他,摇头摇头还是摇头,她胸口起起伏伏,还是有什么要破胸而出,可几次开口她都没发出声来,就在她努力镇定唤了一声“夫君……”时,赵子颛跑了进来。 “外祖父!”赵子颛一进门就大喊了声。 可是两人谁也没应声,而是背对着他偷偷抹了抹泪。赵子颛瞧见愣住,接着眉心一蹙,他什么都明白了。于是上前绕到二人面前。“外祖父,外祖母,你们是不是又想母亲了?” 两位老人皆叹了口气。赵子颛抿了抿唇,劝道:“我知道你们思念她,可她都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们不能总是放不下啊。你们这样我母亲也不放心啊,方嬷嬷说她特别孝顺,你们这样不是让她伤心么。别这样了,好不好……”说着,他拿帕子去给柳夫人擦眼泪。 看着懂事的外孙,柳夫人会心笑笑,摸了摸他日渐成熟的小脸,道:“子颛长大了,外祖母没白疼你。” “对啊,祖母笑笑多好。”说着,他瞥了眼柳荆山,哼了哼道,“外祖父,外祖母都笑了,你也笑一个吧!来来来,笑一个。”他一边逗着外祖父,一面去摸外祖父的胡子。 柳荆山被他逗笑了,拍开了他的手,笑嗔道:“没大没小!”说着,又问,“你这大呼小叫,有什么事啊。” “啊……”赵子颛表情凝住,接着讪讪一笑。“我想回侯府一趟。” “不行!”柳夫人当即否决。 赵子颛噘嘴嘟囔,“自打上次回来,我都好久没回去看看了,父亲已经袭爵成了侯爷,可我这个做儿子的总是不露面算什么事啊。我得去看看,再说,我还有事想和父亲商量……” 柳荆山皱眉。“有什么事非得和他商量,不能跟外祖父说么?” “说了如何,你能派侍卫保护我吗?” 这话一出,柳荆山愣住。“你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最近出门总是有人跟着我,甩不掉也抓不着,我觉得他们跟着我肯定是和侯府有关,我得回去告之父亲。还有我心急啊,我合计看看能不能从父亲那领几个暗卫来,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把他们给逮住!” “你说的可是真的?”柳荆山突然感觉事情不妙,一脸的惊恐。而柳夫人更怕,一把握住了外孙的胳膊。 看着慌张的二人,赵子颛倒笑了,看看外祖母打趣道:“您这是怕我跑了吗?” 柳夫人可没工夫跟他闹着玩,不过想想确实如此。如今昌平侯府和晋国公对立,听说前几天赵世卿的新夫人还被截走了,谁能保证下一个不会是他的儿子。 不行,这事还真得让侯府知道,毕竟柳家是文官,他们是武侯,论起实力来还真得他们来保护这孩子。 “去吧!”柳夫人突然松开手,但她还是不放心,对丈夫道,“你跟他一起去,务必把人安安全全地给我送道昌平侯府。” 听说要去昌平侯府,柳荆山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眼下为了孙儿他也没心思计较了,安慰了妻子后便吩咐下人准备马车,他要亲自护送外孙回昌平侯府。 柳荆山带着赵子颛去了,祖孙二人刚离开前院,柳夫人便匆匆回房了。 她一进房便将让人唤方嬷嬷来。方嬷嬷正在厢房给小丫鬟们放月例银子,听夫人找她,她把账簿一合,让小丫头们等等便揣着银子去了。 方嬷嬷一进房就觉得不对。门窗紧关不说,房里只有夫人一人在不停地走来走去。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柳夫人还是看看门外,拉着方嬷嬷进了稍间,干哑的嗓子压低了声音问:“怕是被人发现了。” “发现?发现什么?”方嬷嬷一脸的懵,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 “就是,就是三十年前的事!” 柳夫人话一出,方嬷嬷当即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她咽了咽口水,惊恐问:“老爷,他知道了?” 分卷阅读215 “没有……”柳夫人焦躁摇头,“是赵世卿。” “姑爷知道了?”方嬷嬷追问。 柳夫人慌得手都开始抖了。“不知道啊!方才荆山说赵世卿问过他几次柳家到底有几个女儿,他这是什么意思?柳家有几个女儿他不是心知肚明,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几个女儿?”方嬷嬷念叨,“是啊,什么意思啊,柳家不就小姐一个女儿吗?他这是什么意思?可这也不能说是被发现了吧,这也不着边啊。” “我们是觉得不着边,可赵世卿那人你还不知道,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倒是,姑爷总是给人一种冷清清不敢靠近的感觉,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方嬷嬷心里合计着,也想不出个门道来,不过瞧着慌乱的夫人她还是劝道:“也许他就是随便问问。” “不可能!”柳氏一口否决,“他一定是发现什么了,肯定是。” “那,那,那怎么办?要是被老爷知道……”方嬷嬷颤声道。 柳氏最怕的就是听到这话,她叹了声,眼泪含在眼眶里泫然欲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摇头道,不过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方嬷嬷。 “你找人,偷偷地找个人,去江南!” ☆、追忆 柳荆山将赵子颛送回了侯府, 对侯府来说他可是个稀客, 自从女儿去世后他就再没登过门, 所以听说他来了, 举家出来相迎。 老侯爷笑脸相迎, 并带着一家人感谢逼府那日他的相助。柳荆山还想嘴硬说自己不过是看在孙儿的面子上罢了,不过想想老侯爷毕竟是长辈,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来商议事情也无需让人下不来台,于是他淡淡嗯了声道, “老侯爷不必记挂了。” 老侯爷闻言笑了,请他上座,赵世卿则坐在他身边。 几人入座后, 下人来上茶,才一进门口便被容画拦住了,为表尊敬她端着茶走到柳荆山面前施礼道谢。 柳荆山没想到她会亲自给自己奉茶,要知道她可是二品诰命的侯夫人,自己也不过四品而已。他看着那茶没动, 须臾道了句:“侯夫人的茶老夫受不起。” 容画心咯噔一下,不过她没放弃, 接着道:“您是长辈, 也是侯爷的岳父大人,我给您敬茶是应该的。” “哼,岳父!”柳荆山的脾气又忍不住了,讽言冷道了句。而他身后的赵子颛有点看不过去了, 暗暗戳了外祖父一下,柳荆山斜睨了他一眼,见他小脸都拧在一起了,他无奈接过了茶。 可接是接了,柳荆山却一点想喝的意思都没有,抬手就要放在身边的小几上。还没撂下,就听赵子颛道了句:“外祖父您方才不是说口渴么,侯府的君山香着呢,特别润喉。” 柳荆山手僵住,看着面前正望着自己的老侯爷,又瞪了眼身后的外孙,只得不情愿地抿了一口。 而就是这一口,他抬眼皮发现面前的姑娘笑了,笑容粲然让他的心登时一紧,一股情绪涌了上来他眼眶热得发烫。这哪里是昌平侯夫人,这分明就是自己的女儿。那一刻恍惚他险些没伸出手去触碰女儿,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错开眼睛将茶放回了小几上。 女儿十六岁嫁人,那是她就像她这么大吧,而从她嫁人那刻开始,他就再没看过这笑…… 给客人敬茶后,容画又依次给老侯爷,二爷和赵世卿端茶,而这过程中柳荆山的余光就没离开过他,他太想再看看女儿的那个笑了。 可算等她把茶都奉好了,赵世卿示意她过来坐,毕竟她还带着身孕不宜久立。容画赧颜笑笑走过去,刚坐稳便见赵子颛走了过来,从小婢那端过一杯茶站到了容画身侧。几次开口又欲言而止,最后见父亲朝他点了点头,他鼓足了底气道了句: “夫人,请喝茶。” 还是夫人—— 在场人为他的举动激动,可也被这一声“夫人”浇得心凉了半截。他到底还是不肯认她…… 大伙心凉,可容画不然。她看着面前这个镇定施礼的少年,扫视着他脸上的每一寸,她看到的只有认真和恭敬,她明白这一句夫人和当初新婚时他唤的那一声不一样了。 接受不一定要在嘴上。 容画淡然笑笑,道了声谢谢接过了茶。 见她喝下了,赵子颛双唇紧抿,努力掩饰了一个发自心底的笑。二人互动被大家看在眼里,老侯爷安慰了,而柳荆山的心却动摇了。真心果然可以弥补得了过血缘吗,还是说,眼前这个姑娘真的就是女儿的化身…… 奉茶后,赵子颛回到了祖父身后,柳荆山也表明了今日的来意。 随着赵子颛的讲述,昌平侯惊愕,而赵世卿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阴得发冷,寒得让人觉得心悚。容画目光始终没离开他,虽然她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从赵世卿的表情她看得出来,他一定是知道尾随子颛的幕后主使是谁。而且从他的忧惧来看,这主使可能不会简单得只是萧 分卷阅读216 氏…… “……若不是怕子颛出事,我也不会将他送回来。”柳荆山对赵世卿冷言道。赵世卿明白的他的意思,回应,“请岳父放心,我定会护他安全,不会让他有一丝闪失的。” 闻言,柳荆山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还有,卫所就别让他去了,能不出府就不出府了,毕竟那里也没昌平侯府戒备森严……”说到这,他忽而想起什么,视线不由得又转向了容画,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她被劫走的事。“这侯府侍卫还得加啊,侯府里也不一定安宁。” “柳大人放心,侯府不在的时候我们会照顾好小少爷的。”容画含笑安抚了句。 这话若是侯府任何人说了,柳荆山都要回他一句,可偏偏这姑娘说出来他这话愣是在舌尖打转吐不出来,他心竟有点软了。 真是神奇,他和这姑娘也不过见面两次而已,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今儿怎就有这种说不清的感觉呢。他想起了前两日汤应昀说的话:她那么像你女儿,不若认了吧。 认? 柳荆山恍惚了一下,她尽在眼前就让他有了种再见女儿的感觉,若是把她认下,那这颗空荡荡的心是否能被安抚呢?他又想到了妻子,想到了她今日落泪伤心的模样,也许他们真的需要一个寄托,那这个寄托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吗? 没有。 再次忆起逼府那日她拦在官兵前那坚毅的眼神,和她刚才那婉转灿烂的一笑,柳荆山突然冒出个想法,难不成这真的是老天给予他夫妻二人的安慰?可安慰便安慰吧,为何一定要让她嫁给赵世卿! 柳荆山落下眼帘,再抬起时已经没了方才温度,淡漠如水。 “其实将子颛安放在哪我都不放心,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柳荆山突然对着赵世卿问道。 赵世卿平静点头。“我知道,只要朝廷一日不平静,昌平侯府就没有一日的安宁。” “你知道就好,眼下朝廷如何了,十日将至,你可都准备好了?” 赵世卿再次点头。“岳父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日期限我便会和汤御史及各位大臣联名上书同参萧巢二党,成败在此一举。” 话落,房里静默无声。老侯爷表情凝重,柳荆山也静默沉思,良久,他道了句:“把我也加上吧。” 赵世卿蓦然抬眸。 柳荆山哼声,语调依旧如往常的不屑。“怎么,就算你不加我,他们也把我和你们归为同党了,与其被他们左右,不若我自己迈出这步。” “好,好!”老侯爷连连赞声,柳荆山也不过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该说的说了,该问的问了,柳荆山也不想再多废话一句。他起身便要告辞。 众人也知他脾气没加挽留,一同送他出门。老侯爷身子未愈且为长辈,柳荆山请他留步了,至于赵世卿和容画,他是没多言语一句,他们愿意送就送吧! 柳荆山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二人随后。 马车已经等在了大门口,柳荆山直接一脚踏上脚凳,连头都没回更别说打招呼了。就在他将要进入马车的那一刹,忽然听身后清越动听的声音唤道:“柳大人,等等。” 柳荆山错愕回首,只见容画下了台阶走了过来。刚一到马车前她便弯身捡起了什么,双手奉上送到了柳荆山的面前。 “您的香薰炉掉了。” 柳荆山愣住,看着她手心里捧着的鎏金小球良久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摸了摸腰间他才确认,可依旧没接过来。 容画疑惑,颦眉看了看,见熏炉上沾了土灰便用手里捏着的帕子擦了擦,又认真地一吹,再次送到了柳荆山眼前。 “好了。”她莞尔,一双眼睛纯净得如夏日的星空,看得柳荆山愣住了。记忆好似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似卿站在葡萄树下,双手捧着刚刚摘下的葡萄送到他面前,眨着那双璀璨若星的双眼问道:“父亲,要吃吗?” 柳荆山的心猛地一紧,像有只大手抓住了一般,使劲地揉捏,酸疼酸疼地。他目光落在面前的香炉上,刚要伸手去接,随即甩了声“给你吧!”之后头也不回地窜进了马车里。而就在他坐在坐榻上的那一瞬,两行清泪落下。 马车里沧桑的声音大喊了一声“走!”车夫驾喝,车声辘辘,离开了。 容画手里还捧着那香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直到马车走远了才回头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看赵世卿。 赵世卿上前,看着她手里的香炉,认出了那乡路上的葡萄藤雕纹,深吸了口气道:“这是柳氏的遗物。”她最喜欢葡萄,也喜欢葡萄藤似的花纹,曾经他也见她带过这个香炉。 听赵世卿这么一说,容画更不解了。柳氏的东西为何要给自己啊?难不成因为自己碰了所以柳荆山生气了?他就这么讨厌自己?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取代了她女儿的位置,就算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吧。 “那怎么办啊?要送回去吗?”容画皱着小眉头问,指尖捻起那香炉的穗子都不敢在碰了。 看着他发愁的小模样赵世卿反倒笑了:“既然给你就是你 分卷阅读217 的了,你留着吧。”说罢把那香炉重新放在她手里牵着她回去了。 一路上容画还是没想明白柳荆山到底为何把这东西留给自己,不过转过东院后的小花园时她突然想起什么,拉着赵世卿问道:“真的有人要害子颛吗?” 突然被问了这么句,赵世卿低头看了妻子一眼,接着目光挪向了脚下的青砖,点了点头。 “那是谁?” 赵世卿没回答。 见他表情凝重,容画意识到什么,喃喃道:“我是不是话多了?” “没有。”赵世卿捏了捏她小手笑了,“我只是不能确定而已。别想那么多了,我会尽量照顾好子颛的。” 赵世卿没有告诉她答案,但是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也就是说这次跟踪肯定不寻常,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萧显思所为。那么除了萧显思以外,还有这个能力和这个必要去关注赵子颛的还有谁…… 容画心里大概有个轮廓,可她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含笑点了点头,跟着他回去了。 ☆、暗线 第91章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赵世卿就醒了, 拔步床里的灯燃了一夜只剩个尾巴了, 接着幽暗的灯火他侧身看着身边的小姑娘。 这是他的小姑娘, 是他的小妻子, 也是他心尖上的人。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长而浓密的睫毛。许是觉得痒了,她眼皮动了动,赵世卿赶紧屏息生怕把她吵醒了。 小姑娘深吸了口气, 这个动作似乎是维持了太长时间,她翻了翻身, 却一个蜷身直接躲进了赵世卿的怀里,脸贴在他胸膛呼呼地又沉睡去了。 看着她酣睡的模样,赵世卿好不心痒, 恨不能把她扣进怀里亲昵个够。但是不行啊……昨晚上不过折腾了一回她就受不了了,他也不敢再坚持,悻悻退了出去生生地自己把火熄了。如此克制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个小东西! 赵世卿轻轻地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摸了摸。 “都怪你啊。”赵世卿含笑小声道了句。 好似感应到了父亲的不满,就在赵世卿手要离开的那刻, 手心好似有什么划过—— 难不成,难不成是它动了?赵世卿惊得不得了, 耐着兴奋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 身边突然一空, 容画有所察觉,她意识渐渐清醒微微睁开了眼睛,而接下来的一幕竟把她看愣了,也把她彻底惊醒了。 昏暗里她看到赵世卿就跪在自己的身边, 整个人匍匐在床上,一颗头贴紧了自己的小腹,纹丝不动,好像是在听什么。 “怎么了?” 容画话一出口把赵世卿吓了一跳,他当即弹坐起来,僵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容画再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越笑越欢,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你这是干嘛呢,你不会是在听我的肚子吧?” 赵世卿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窘迫过,他咬了咬牙勉强解释道:“嗯……我刚刚好像感觉它动了。” “动了?”这下容画笑得更厉害了。“怎么可能,这才刚要满四个月怎么可能会动么!就算动了,也不会有声音啊。侯爷,你也太心急了。” 听妻子这么说赵世卿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敏感了,于是牵唇笑笑,自语似的道了句。“没办法,我也是第一次当父亲啊……” 闻言,容画的笑声突然停止,她轻轻凑上前看着他问道:“那你可喜欢?” “嗯?” “你可喜欢它?”容画一脸的认真地又问了一边,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看着妻子恳切的眼睛,赵世卿笑了。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是他们的孩子,独一无二的孩子啊。他摸了摸她头,温柔道:“当然喜欢了,这天下没有比它更珍贵的礼物了,谢谢你。”说着,他扣着妻子的头想要去吻她的额,可容画去躲开了。 “那为了它,你今日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回来!” 这话一出,赵世卿整个人都将在了那。不可思议地看着妻子,他明白她的意思。今日上朝是他正式对萧氏宣战的一日,她在为他担心。他佯做轻松地吸了口气,挑眉笑道:“不会有事的,是你想多了。” “我不管,你一定要答应我。”容画坚持道。 容画是聪明的,赵世卿不是不知道,他表情渐渐凝了下来,点头道:“放心,为了它也为了你,我不会有事的……” 赵世卿想让妻子继续睡会儿,但容画怎都不肯了,她起身为他更衣,一直将他送到了渊渟院的大门。 容画心中忐忑,而沈氏那边也没安宁,不过还好有赵子颛陪着她,她心里能安慰一些。想着这些天自己对容画的态度,沈氏心里也不是那么滋味,何况儿媳还怀着孩子,可别叫她忧思过度了。她这么想的,思虑分毫不差地写在了天上,被赵子颛瞧了个清楚,他太了解自己这位祖母了,于是嚷着要董嬷嬷给他做些好吃的,待到晌午时分便对沈氏道了句:“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咱们两个吃 分卷阅读218 太孤单了,不若让她来一起吃吧。” 沈氏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于是盯着孙儿,抿唇斜了他一眼睛。“就你最鬼!” 见祖母笑了,赵子颛也没待她回话,转身便遣董嬷嬷去请容画了。董嬷嬷欣喜应了声,看了看这位小少爷,只觉得自从侯府经了这一遭后,他是真的长大了。 容画在东院吃过午饭后就再没离开,陪沈氏一起聊天,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提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二人关系恍若又回到了从前。可不提不等于真的就没发生过,伤了儿媳的心,伤口就在那,哪有那么容易愈合。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沈氏突然轻叹了句。 容画微怔,她明白沈氏的意思,笑道:“哪有,母亲也一样。” 沈氏摇摇头。“不是,我现在想想你被劫走的事我还后怕,你说说,论戒备谁家比得上咱侯府,可偏偏你就在大伙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了。” 提到这事容画还真想起什么,道:“母亲,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氏叹了声。“你说就是。” “我总觉得当初劫走我的贼人有内应。” 这话一出,沈氏惊。“何以见得。” “他路太熟了,那么黑的天,侯府的布局他若非一清二楚怎么可能轻易带我出去。还有,他怎么就知道我会在后罩房的角门处等侯爷呢?那时候侯爷佯做阵亡,除了我没人知道他还活着,所以我才偷偷到那里去等他的,那也是我第一次去。” 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沈氏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似有阴风从脊梁骨过吹过,她后背发凉。 “那,那,那这是个人会是谁呢?” 沈氏紧张得嘴都不管用了,不止她,就是容画也怕了。若这事只涉及到容画自己她也不会和沈氏说这些徒增她烦恼,她会想办法自己解决,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子颛回来了,这就让人不得不怕了。他本就被人盯上了,若还有这么一个威胁存在,那他岂不是更危险。 “母亲您先别急,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我总觉得他不会就此罢休的。” 容画是一句比一句让沈氏恐惧,可她知道容画说得没错,这不是怕就能躲得了的。“是啊,不管是劫走你还是跟踪子颛,想来都是和朝廷那些事有关,只要朝廷一日不稳,你们便一日不得安宁。如今子颛回到侯府了,他们跟踪不到,必然会把手伸向侯府。若跟踪的人同劫走你的人是同一人,那很有可能这个暗线还会再行动啊……不行,得告诉老侯爷,还得告诉世卿!” “母亲!”见沈氏慌忙要起身,容画一把扯住了她。“不能说!” “为什么?咱们得把这人揪出来啊!” “是得揪出来,可到现在这人也露出马脚,想来隐藏的定然深。咱们若是大肆张扬,只怕会打草惊蛇!” 沈氏愣住,一时看着容画说不出话来。不得不承认,别看她年过半百,可实际上遇到事的时候她还真抵不过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例子么。 沈氏慢慢坐了回来,愁郁地盯着儿媳问:“那你说怎么办?” 容画镇定地朝沈氏身边靠靠,伏在她耳边低声道,“母亲,蛇不能打,要靠引……” …… 容画在沈氏那留了一整日,待傍晚时分,婆媳两人谁也坐不住了。 且不说晌午前就该退朝了,就算有事也不能商议到现在啊,这眼看着宫门就要落下了,总不能把满朝文武都留在宫里过夜吧! 沈氏越等越急,派人出去找了好几次都说侯爷根本就没在五军都督府衙署,那没在都督府还能在哪?总不能真的在宫里吧!沈氏彻底慌了,连容画都安抚不住了。她安抚沈氏,谁又来安抚她呢?想起早上她的嘱咐她心里跟着了火似的,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入夜,人还是没有找到。老侯爷再稳也坐不住了,他准备亲自出门去宫里问问。沈氏和容画都要跟着,老侯爷摇头,“你身子不方便留在家就好,儿媳,照顾好世卿媳妇。”说罢,他整了整常服出去了。 沈氏和容画就在正堂等着,可没成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老侯爷就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个人,是俞修竹。 “俞侍卫,侯爷现在在哪?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他是不是还在宫里?”容画连口气都没喘,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沈氏急得说不出话,儿媳每问一句她就跟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俞侍卫脸色阴郁,“侯爷人在靖王府。” “靖王府?他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在靖王府?” 见二人着急,俞修竹眉心稍稍舒展地劝道:“夫人放心,侯爷人没事。” 沈氏和容画互望彼此,长长地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可是……” “可是什么?”容画警惕问。 俞修竹抿唇,还没待他开口,老侯爷先替他发声了。“是靖王,他突然发病昏迷不醒,怕是……不妙啊。” 分卷阅读219 ☆、中毒 “靖王发病了?靖王有什么病?”容画不可思议问。 老侯爷眉头紧拧, 摇了摇头道:“靖王体质不好这众人皆知, 可也没听他得过什么紧要的病。况且他也并非真的体质柔弱……” 容画明白了。靖王也是不容易, 为了卸下别人对他的戒备, 只能常年活得小心翼翼, 佯做羸弱。可既然平日都不是真的,那这次?她疑问地看向老侯爷,而老侯爷并没说什么, 唯是道了句,“都回去吧, 等世卿的消息吧。” 这阵不给赵世卿添乱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他现在一定急坏了。他费尽心思阻止萧嵩专政,为的不就是让靖王顺利继位吗?现在是太平盛世,国家需要一个宽仁兢兢业业的皇帝, 而不是野心勃勃战争家。所以继位的人除靖王陈祐祁再没人合适了。可眼下靖王昏迷不醒,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皇帝的儿子就只有陈祐祯一人,这皇位也就顺理成章地给了他,那么萧氏……想想都觉得头疼。 怎么就会出了这种事呢?今天明明是要去朝廷弹劾萧显思的啊!怎么灾难就再次落在了这个命运坎坷的靖王身上。 容画脑袋里再次闪现靖王夫妻两的身影, 靖王妃现在一定很伤心吧,他们那么深爱, 互相扶持才走到如今。大家都说陈祐祁仁厚心慈, 从不与人争与人夺,颇有古风大家之气,虽清贫却也矢志不渝。 没见过靖王容画可能真的会这么想,但当真对视他的时候她看得出来, 这位王爷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在他眼中看得到一种执着,很熟悉的执着。就像小时候无论二哥怎么欺负她,她也不肯言语一声,好似就没发生过一样;不管母亲怎么不公,她也不会吵闹,她默默忍受着。可这种忍受不是她最终的选择,她的隐忍为的是以后的爆发。她在靖王眼中看到了同她一样的隐忍,还有比陈祐祯更大的野心。 但是这种野心和陈祐祯的野心又不相同。 陈祐祯的目的是成为一国之君,手握无上的权利,藐视众生。而靖王的野心不止如此,与其说他怀揣野心,到不若说这是他的抱负,他想要成为明君,成为造福子民的一代圣君。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赵世卿始终支持他的原因。可现在,这个让他为之奋斗的人危在旦夕…… 眼见天已经晚了,沈氏怕耽误容画休息就让她先回了。容画点了点头,不过好似想起什么,拉着沈氏去了东院。 她们没回正房,而是拐去了赵世隽住的西厢房里。容画看看这个小叔哄道,“子颛在东厢房看书呢,他今天得了几本话本,你也跟着他去求一本来吧。” 赵世隽是个通透的孩子,且不说有话本在,就是嫂嫂这神情他也懂了一二分了,给嫡母请了安便退了出去。 沈氏看看那孩子,又看看容画,不解问:“去正房不行吗?为何非得来这啊。” “母亲啊,你知道那眼线早就把咱盯上了,正房怕是隔墙有耳。花厅人来人往,东厢房又有子颛在,我想来想去要不就是你去我那,要不就只能找个让人想不到的地方,所以我才带你来这啊。” “倒也是,谁也不会想到咱们到世隽的房间来。”沈氏点头道,接着又问,“那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可是跟眼线有关的事?” “是啊,这事我和二婶母商量了……” “她?”沈氏斜眼睨着容画,显然是有点不乐意了。 容画只得劝道。“这侯府也不止咱东院一房,西院也是侯府,这事不能瞒着二叔和二婶母。” “我没说要瞒着,我的意思是……你不和我商量反倒先和她去商量……”沈氏小声嘀咕着,一副小孩子吃醋的模样。 容画瞧着差点没忍住笑,哄着沈氏道:“她那便说通了,我这边才好跟您交代啊。我也是想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告诉您,这样您就不必跟着我一起提悬着心了。” 听她这么一说,沈氏抿唇露出点笑意来。“那你说吧,安排得怎么样了?” “我刚才还在想找什么理由出去呢,眼下靖王一病,不正是个由头吗?”容画看着沈氏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看望靖王?”沈氏问。 “不不不。”容画连忙摇头,“这个节骨眼我们不能去,靖王府肯定乱着呢,我们再去就是乱上加乱,我们不能去打扰侯爷了。不过我们倒是可以以祈福为理由出去。” “对啊,就说去般若寺给靖王祈福,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侯府了,举家出行。”沈氏欣喜道,可转瞬她脸色又暗了下来,“我知道你是想用出门这个机会引跟踪子颛的人跳出来,可是,可是我一想到子颛出门,我就觉得不安啊……这不是拿子颛当诱饵么,如果我们哪里计划不周,他有个万一……那我宁可不找出这个暗线来,我天天守着子颛,哪怕我跟他一起被劫走!” 容画明白她心疼孙儿的想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母亲不必害怕,子颛不会有事的。” “嗯?你什么意思?”沈氏不解问。 “子颛根本就不会跟我 分卷阅读220 们去,大家都知道我们举家出行,可他们就一定每个人都要见到吗?” “你的意思是,把子颛留下,然后找一个假的去?” “差不多吧。”容画含笑点头。 沈氏也跟着笑了。“那你倒是早说啊,瞧把我吓的。”说着,她点头捋了捋胸口,可捋着捋着,她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无奈叹了声。“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你觉得你二婶母,也就是你姨母她……” 沈氏话未完,容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猝不及防地惊了沈氏一跳。“儿媳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我知道您怀疑二夫人,有些事我也确实是解释不清,我只希望带真相大白时,如果,如果她……您能看在她为侯府忙碌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她个机会。我知道这话我不该说,可是,她毕竟是我姨母啊……” 容画伏地跪拜,沈氏看着她什么都没说,无奈摇了摇头。余光一扫,窗外的一抹阴影闯进了视线,她看着那抹阴影,长长地叹了一声…… 赶在侯府熄灯前容画回到渊渟院,她简单地洗漱后便回去躺着了。最近发生的事多,她确实累极了。 她刚一躺下,肚子里好像就有条小鱼似的从左迅速地滑向了右侧,容画当时愣住。这还是她第一次有了感觉,她摸着隆起的小腹,在刚刚有动静的地方轻轻拍了拍。“嗖!”那条小鱼又滑向了右侧。 容画兴奋得当即坐了起来,盯着自己的肚皮双手都覆了上去,尝试了好久。 “知道我今晨的感受了吧!” 头顶上一声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容画差点没坐稳,好在赵世卿手快一把将她揽住了,坐在了她身边。 容画惊愕地看着他,眉心紧迫。“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放心你。”赵世卿笑笑,可这个笑是如此疲惫。 这个关键时刻还有心思估计自己,容画拉着他问:“靖王怎么样了?俞侍卫说他发病了,他真的有痼疾吗?” 赵世卿长吐了口气,这口气长得好似想把全身的疲惫都倾泻出去,可到头来他只是显得更加憔悴。他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他是中毒了。” 容画惊得捂住了嘴。“中毒?” 赵世卿点头。 “是谁?谁敢对皇子下毒……这,他是不要命了吗?”不对,不是不要命,而正相反,就是因为要命要活着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能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一人,“是萧显思吗?是他做的?” 赵世卿沉默不语,脸色差得很。 “全天下最恨靖王的就是他了,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残害皇子,他是想玉石俱焚吗?太傻了,也太可恨了!”容画痛骂着,可事实是,这样做是牺牲了萧显思,可赢的最后还是萧氏。他虽然毒死了靖王,死罪难逃,很可能面临满门抄斩。可换个角度想眼下皇帝就只剩下一个儿子了,那就是他的外孙陈祐祯,就算皇帝再不喜欢他也只能把皇位传给他。只要陈祐祯一继位,找理由为萧氏平反不是轻而易举。 如此看,萧嵩还真是个狠人!和这样不要命的人去斗,赵世卿怎么斗得过。 想到这,容画越发地心疼赵世卿了,她笼了笼他鬓角的头发,跪在他身后要帮他脱衣休息。赵世卿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将她拉进了怀里,他紧紧地扣着她,头埋在了她的颈脖间,用力深吸,好像要把她真个人都吸进体内似的。又好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在寻找一种可以依赖的方式。 容画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赵世卿,第一次见到这个清冷如神的男人脆弱的一面。即使战场上孤身面对敌军,即使是面对岌岌可危的侯府,他从来都没慌过,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慌了。 可也是,靖王一病,他赖以支撑的信念没有了,没有了方向,他们可能不慌。 “侯府,别怕,靖王不会有事的。”容画像抚摸孩子似的安慰着他,这个时候,他就是她的孩子,她要把自己的爱都给他。“我帮你揉揉头,你睡一会吧,我陪着你。” 颈脖间,赵世卿的头摇了摇。“我一会儿还得走。” “还走?你回来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呢!” 赵世卿的鼻子在容画的耳根下蹭了蹭,无力地道了句。“我不该回来的。可……我就是想你了,我就是想见你。你让我抱一会吧,就一会。”他语气里带了无奈的央求,听得容画莫名心酸。她眼眶红了,也抱紧了他。贴在他耳边柔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他这个样子,应该不止靖王病倒那么简单。 又是一声长叹,赵世卿终于抬起了头,目光黯淡地看着容画,道:“人不是萧显思害的,而且正是因为这件事,萧显思趁皇帝分神的机会,把我今日所指出的罪证全部都推到了巢巩身上,包括他豢养死士,统统都推到了巢巩身上。巢巩成了他的替罪羊,满门抄斩。可萧显思除了被皇帝责备几句,毫发无损……” 这话一出,容画不仅惊愕,她连心都凉了。赵世卿辛苦准备了这么久,最后就是让巢巩替萧氏挡了箭? 好一招弃车保帅啊! 分卷阅读221 眼下萧氏安然无恙,而靖王又倒下了,生死未卜,难怪赵世卿会如此。这也就是他还算理智,若是换了别人早就崩溃掉了! 容画难受极了,她情绪上来又想哭了,可她偏就忍住了。伸出两只小手捧住了赵世卿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一字一顿地劝道:“侯爷,再难都能过去了的!今日有巢巩为他挡箭,那明日呢?他所作的一切早晚会被一件件地揭出来的,你千万不要灰心!” 她小眉头皱着,神情认真极了,一双纯粹眼睛竟能看出跳跃的火花,不仅燃了赵世卿的视线,也让他心莫名地暖。他就知道自己该回来! 他薄薄的双唇在她指间浮出个宠溺的笑来,接着他前探,上去亲了她一口。 这一口把容画亲愣了,她连登时一红,赶紧松开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了。她低头嗔道,“还以为你伤心想劝劝你的……”说着,她撩起眼皮看了赵世卿一眼,而这一眼,让她再次惊住。 方才他还笑意温柔的脸不知何时又变得严肃起来,他目光错也不错地盯着她,眼里的锐气再次恢复,他握住了妻子的手。 “画儿,我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见他表情,容画也知道这件事必然非同小可。她想了想,却道:“若是紧要的事,不想说也无妨……” 赵世卿摇头。以前他确实不想说,因为他不想她承受得太多,但这一刻,他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强。最重要的是,直到今天发生这些事他才意识到,她对他太重要了,不仅仅是生活还有精神上,他想要和她没有任何隐瞒地走下去。他把她当做妻子,就应该让她知道一切。 “画,你说得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是萧显思受到的惩罚,他早晚逃不过的,我也不会放过他。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担心的是靖王?” “算是吧,也不仅仅是。” 容画糊涂了,迷茫地看着赵世卿。 他抿唇深吸了口气,问:“你知道子颛是谁的孩子吗?” 闻言,容画心猛地一惊,惶惶问:“……谁的?” “皇帝……” …… 萧显思这招弃车保帅果真赢了,不过能赢得如此顺利还得亏了这位靖王的“帮助”,他若不突然发病,皇帝深究下去萧显思扛不住! 这就是命啊!萧嵩无奈笑哼。 不过这位靖王倒得也太是时候了,萧嵩有些疑惑,总觉得这是个诈,可又想不出是怎样一个阴谋。萧显思也派人去靖王府打听了,可靖王府被赵世卿护得密不透风,连消息都做到滴水不漏,这还真是不得不让人怀疑啊! 正想着,萧嵩往公府后院走,才刚拐进他自己的院子,就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急得到了跟前他才看清,居然是自己的外甥三皇子陈祐祯。 这孩子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像被水洗了似的。不仅如此,萧嵩还发现他脸色发白,双唇颤抖,眼神像似不能聚焦似的惶恐地看着他—— “舅,舅舅……” 听这颤抖的声音,萧嵩心猛地一提,瞪大了眼睛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舅舅,我,我,我闯祸了!” ☆、缘分 “舅舅, 我闯祸了, 我闯祸了……”陈祐祯满脸的恐慌, 他显然是被吓坏了, 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 萧嵩急了, 单手捏住了他的肩膀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舅舅,你要救我……”陈祐祯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他这一句话好像让萧嵩想起了什么,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连捏着他的手都不由得下了几分力度。“你, 是不是去了靖王府!” 陈祐祯瞳孔扩散,眼神中的恐惧快要溢出来了。 “靖王不是病发,他是中毒对不对?”萧嵩不怒自威, 镇定的声音透着凌厉。“是你下的毒?”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毒都下了还说不是故意的!萧嵩恨不能一掌把他捏碎了,可为了萧氏,他不得不忍住, 压抑着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药,可是我没真的想毒他……”陈祐祯语无伦次, 萧嵩看着崩溃边缘的他不敢刺激他, 只能默默听着。“赵世卿回来了,他成侯爷了,外祖父和母亲什么都不做,可是我要当皇帝, 我不能让二哥做,我只是想去和他谈谈……” “谈谈你带药做什么?” “我没带!是王府的小婢,是她手里的!”陈祐祯大喊,“她带了药进府,被王妃骂了,我就把那药留下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聊天,我说我想做皇帝,但是我不想和他手足相残,我说如果我做了皇帝我会善待他的,只要他可以去他的封地。”陈祐祯失神喃喃。 萧嵩看着他,淡定道:“可是他不肯对不对。” 陈祐祯木然点头。“他不肯,他说我不会放过他的, 分卷阅读222 我现在说出这话不过因为我还没有登上皇位,一旦我继位了我就会成为父亲,而他就是下一个穆王……” 萧嵩登时屏住了一口气。陈祐祁说得一点错没有,当大权在握的时候人怎么可能还会理智,只会小心翼翼疑神疑鬼,最后没有一个真心相对的人。“靖王说得没错,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既然他能想到这,恐怕就是他当了皇帝也未必会善待你。” “对啊!”陈祐祯突然拉住了萧嵩的袖子,攥的死死的。“舅舅,我就是这么想的啊。既然他觉得我不会放过他,若是他当了皇帝怎么可能放过我!我们现在就是父皇和穆王的关系,只是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究竟是谁还不一定。我不想当穆王,我不想,就算不当皇帝我也想活着……” “所以你就对他下毒了?” 陈祐祯点头。“我想他吃一点就好,我没想让他死,我知道他一死我肯定难逃其责,我只是想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病倒了。只要他一病,父皇肯定会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不会再将皇位传给他的。我是真的没想让他都吃掉,我也没想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呜咽着,“怎么办舅舅,现在全天下都知道靖王病危,父皇一定知道他是被下毒了,他一定会查到我身上的……舅舅,舅舅,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哼。”萧嵩冷笑,“你把整个萧氏都毁了,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你,你去求我父亲不是更好!” “我不能求他!”陈祐祯惊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萧嵩冷看着他,眼神不屑。 “如果我告诉外祖父,为了自保他什么事做得出来,他不会顾及到亲情的。一旦父亲怪罪,他一定不会帮我的,他可能还会把我交给父皇。我不能告诉他,这世上能帮我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只有你能帮我,舅舅,你救救我吧!就算,就算为了我母亲可以吗?” 乍然提到萧羡妤,萧嵩愣住,他警惕地看着自己这个外甥,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你对我母亲的感情,还有我母亲的事……”陈祐祯孤注一掷,干脆全都说出来了。“我自小在母亲身边长大,你们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我母亲根本不是萧氏的后,而你和她的感情也不仅仅是兄妹,我知道你喜欢她,你在乎她,你守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她吗?” 萧嵩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祐祯,一时静默无语。 见他不说话,陈祐祯觉得自己可能是说到了他的心里,于是接着道,“我母亲也没放下过你,这么多年她对你有多好众人都看在眼里的,她多少次为了你去求父皇,甚至还因为你惹他恼火过,但是无论如何母亲都没放弃过你。还有,母亲不是萧氏的女儿,对她而言,唯一的血缘至亲就是我了,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能有事,我若是出了意外她要怎么办?舅舅,你帮我也是帮她啊!” “你还知道你是她唯一的依靠!”萧嵩冷呵了声,“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多屈尊的事都做了,可你呢?是你看看你自己做的糊涂事,你自己不想活便算了,你这是要拉着她一起万劫不复啊!” “我知道,我知道,舅舅,我错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她,不然你怎么会看中赵世卿的夫人,我知道她和母亲长得像……” 话还没完,只听“啪”的一声,萧嵩一个用力将陈祐祯撞到了墙上,他单臂顶着少年的胸口眼光如剑地瞪视着少年的眼睛。陈祐祯后背疼得紧,可被这眼刀子刺得,他头皮更紧,心都快跳出来了。 “舅,舅舅……” “你不提倒好,既然你今日说出来了,我倒要问问你。容画到底是不是你送到我这里的!” 陈祐祯瑟瑟不知如何回答,而萧嵩也根本不用他回答。“我告诉你陈祐祯,你若是再敢动她一下,别说是你,就是你母亲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原谅的!” 这话说得好不狠戾,吓得少年浑身发冷,整个人都嵌在了墙里似的,一动不敢动。“舅舅对她……难不成舅舅是真的喜欢她?那我母亲呢……”陈祐祯一时没缓过来,他一直以为萧嵩中意容画不过是因为她长得想母亲,可此刻看看,好像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过陈祐祯到底是聪明的,他知道现在捋这些没有用,一下子就抓住了最紧要的关键! “舅舅,那你更要帮我啊,既然你喜欢那女人,为何要留给赵世卿呢?如果没有赵世卿,陈祐祁他当不上皇帝的,而且只要你帮了我,我一定帮你除掉赵世卿,把那女人名正言顺地送到你身边……” “陈祐祯!”萧嵩咬牙道,“我刚刚的话都白说了吗?我告诉你,不许再动容画一下!你要是敢动她,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交给你那冷酷无情的父皇。” 陈祐祯摇头,他是真搞不懂萧嵩的心思了,只得慌乱摇头“不不不,我不敢了,我绝对不动她。可是舅舅你到底……怎么想啊啊。” “ 容画早晚是我的,但只有我一个人能碰他,无需你管。至于你的事,我会看着办的,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萧氏,我是还你母亲的情!如此,我萧嵩再不欠她了!” 分卷阅读223 听了这话,陈祐祯可算松了口气,萧嵩胳膊一扯他险些没站住倒下来。听萧嵩朝着他大喊了一声“滚!”他直起身子果真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可一出去,他登时挺直了腰板回首看着萧嵩所在的房间,目光锐利地盯了良久,最后甩开袍裾匆匆离开了。 …… 赵子颛竟然是皇子—— 容画不知道该如何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再不懂朝廷的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赵世卿是帮柳氏隐藏了秘密,可这同样也是为侯府种下了祸根啊。 如果皇帝知道在这世上他还有一个儿子,且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那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反正换了容画,容画是一定会怒的,何况是那个心量窄小的皇帝。 这往大了说就是欺君啊! 当然,如果皇帝不想承认当初那段风流,也不认这个私生子的话,那就另当别论的,可问题是她听了赵世卿的话明白了皇帝对柳氏的感情,况且眼下夺嫡之争很可能两败俱伤,那么赵子颛就是唯一的希望了。 可就算这样依旧无益于侯府,就算赵子颛成为了继承人,侯府还是躲不过一劫。 众人不支持三皇子陈祐祯是怕他背后的萧氏会一手遮天,那么于赵子颛而言,叫了十几年“父亲”的赵世卿不是更亲吗?何况那个孩子是如此崇拜他。就算她了解赵世卿的为人,知道他的品性,可全天下人会相信他吗?最重要的是皇帝他不会产生疑心吗? 古有皇帝立子杀母,那么于赵子颛而言,昌平侯府不就是这个“母”吗! 容画越想越是害怕,她有点怨柳氏留下了这个祸患给侯府。可转头在想,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她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为了这个孩子,她可能也不会考虑那么多,只想要这个孩子好。 所以现在大家只能期待,这个秘密可以永远都成为秘密,皇帝永远都不要知道。 虽然赵世卿信任自己,和她讲了这些,但她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地支持他,尽量少给他惹麻烦。她想到了自己和沈氏的计划,这里牵扯到子颛,虽然一切尽在掌握,可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既然他是皇帝的儿子,那么他们就得做到万无一失,不能冒任何风险。 所以她把所有的事情统统都和丈夫说了,赵世卿闻言沉思良久,最后默默点头。“就按你说得做吧!” “那子颛若是遇到危险呢?”容画追问。 赵世卿笑笑,“应该不会的,我会派人保护好你们。还有,我不希望子颛有负担。不管怎么样,他在我身边长大,把我当成最亲的人,这一切我不是没有看在眼中。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他是我的儿子,也永远是。” 容画笑了。“我为何要介意?”她依靠在了丈夫的怀里,“从我嫁给你的时候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了,尤其是长安侯带人逼府的那日,他那一声‘母亲’让我更笃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不会放弃他的。” 赵世卿心里温暖,抱住了妻子似感激又似感动地亲了亲她的额,轻轻道了声:“谢谢。” 赵世卿没留多久就走了,他还得回靖王府。 他一走,容画也没睡多少,一直从天混沌等到了天亮。 整理罢,她和沈氏去给老侯爷请安,老侯爷也整装待毕,虽然身体还未痊愈,但靖王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去王府看一看。他走后,容画也跟沈氏着手去般若寺拜佛的事了。 二夫人同行,二爷去了礼部,连赵世隽都去了,那么整个侯府按理应该没人了,但事实上她们带的不是真正的赵子颛,所以子颛独自一人留在侯府。 临行前,怕他不安全,沈氏和容画商量着悄悄把他安置在赵世卿所在的渊渟院,一来因为自从容画出事后这里护卫更森严,二来谁也不会想到十二岁的儿子还会回后院父亲的房里。 众人声势浩荡的出去了,容画和沈氏同车,她看着紧张母亲,握住了她的手。“母亲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沈氏凝重地点了点头。细耳听着马车辘辘声,她知道,今天是个绝好的机会,那个人一定会出现的,她不知道此行会不会揪出他,但她知道这是确保孙儿安全的唯一办法了。 人渐行渐远,估量着差不多快到般若寺了。而此刻书房中的赵子颛的心也忐忑不安,他翻着父亲的书,为了进行干脆开始临摹他的字体。 他把赵世卿当做神一样崇拜,父亲的言行举止他都下意识去模仿,连字体都不放过,他希望能够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虽然在外人看来他总是和父亲别着股劲儿,但事实上在他心里,他多少才感谢苍天给了自己这么完美的一个父亲。 虽然他陪伴他的时间太少,虽然他对他讲过的道理也不多,但父亲做出的每件事情都是对他的教育,父亲带给他的骄傲是没有什么可以匹及的。 赵子颛想着,随手翻开了一本赵世卿的手札,当即愣住了。 那里面夹了一张信笺,上面竟是一首写给容画的情诗。这首诗未完,也许是因为太过斟酌,看得出他下笔的慎重,同样也看得 分卷阅读224 出他对容画浓浓深情。尤其是在这页纸的右下角,他极认真地写了三个字:赵子顼—— 赵子颛,赵子顼,一听就是兄弟,这应该是父亲给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弟弟起的名字吧。虽然是延续了他的名字,却颛顼之意,可赵子颛的名字是祖父起的,自己都快满周岁了父亲才知道自己叫什么。所以比起自己,弟弟无疑是幸福了,因为他父亲对他是如此期盼…… 到底还是个孩子,赵子颛眼圈红了,眼眶子发热鼻子酸得很。可再酸也酸不过心,是不是老天觉得自己有个太过完美的父亲,所以没有给自己一个温馨的家庭呢?如果父亲也曾,哪怕只有一刻,也如疼爱容画这般疼爱自己的亲生母亲,那她是不是也死而无憾了。 他有点可怜母亲,也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羡慕起容画肚子里的孩子了,不止羡慕,还有点嫉妒。他和自己有一样的父亲,却比自己得到的父爱更多。 啪嗒!眼泪竟然掉了,不偏不倚掉在了那张信笺上,他赶紧慌乱地去擦,而就在这时董嬷嬷进来了。 沈氏不放心孙儿,所以把董嬷嬷留了下来,一直陪在子颛身边。董嬷嬷一进屋就瞧见这慕,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瞥了眼信上的字,懂了几分。 “子颛少爷,奴婢给你端了点心来,都是你喜欢吃的。”董嬷嬷假装没瞧见似的,笑呵呵道。 赵子颛偷偷摸掉眼泪,低头笑声应。“嬷嬷真好,惦记着我。”说着,掀开了食盒的盖子,“呀,还真都是我爱吃的。”说完就去捏了块玫瑰卷塞进嘴里。 董嬷嬷看着他吃得香,慈目而笑。“奴婢可不敢邀功,哪是奴婢惦记,这都是大夫人临出发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奴婢给你准备的,告诉我六样一样不准少,还说你脾虚胃寒,一定要喝姜茶解油。” 子颛闻言笑了。“还是祖母最了解我啊。” “那是啊。”董嬷嬷点头,“你可是大夫人的心头肉,这侯府上下她谁都可以不在乎,但唯独不能不在乎你。” 这话说得没错,沈氏对子颛的好,他不是不清楚。虽然缺少父母关心,可沈氏给他的爱只多不少,他绝对不比其他孩子要缺少温暖,何况他还有那么在乎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呢。 赵子颛明白董嬷嬷的意思,她是看出自己的心思,想要安慰自己罢了。“嬷嬷,我没事,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而已,也觉得人和人的缘分也很难琢磨透。侯夫人和我从祖母口中甚至是外祖父口中听到的母亲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如此相近的两个人,我父亲偏就喜欢她。我不大理解,我母亲到底差在哪呢?” 董嬷嬷笑了。“世上哪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她们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看似温柔可骨子里却坚韧得很。但她们也有不同的地方啊,比如前夫人,她是被众星捧月地养大的,她的纯善不含一点阴霾,她太顺利了,所以也更天真些。但是现在的侯夫人不同,别看她年纪小,可她心境要比前夫人成熟稳重得多,更难得是她的经历。在没人理解的环境中成长,这不和侯爷正是一样的吗?他们的缘分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是两个人有共鸣的地方啊。” 这么一说,赵子颛好像是有点懂了。容画有她柔弱的一面,可也有镇定的一面,而在这一点上,她的冷静和父亲如出一辙。 “还有啊,”董嬷嬷继续道,“人都是会变的,你母亲在的时候侯爷年纪还小,心存志向不知道对夫妻之情没有什么感觉,不若现在,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意识到家庭的重要,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他也需要有个能安抚他的人啊。”说着,董嬷嬷给他斟了茶,叹道,“算了,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懂了。况且人的命运有时候真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这话什么意思?”赵子颛突然问道,董嬷嬷愣住,接着掩饰笑笑。“奴婢就是感慨,胡说的。” “真的?”赵子颛察觉出什么,追问。 董嬷嬷心里正寻思着要找什么话掩过去,而就在这时,渊渟院大书房传来一阵吵杂声。二人皆是一惊,互相对望,眼神中除了惊色还有一股子的笃定—— 是他来了,那个一直跟踪他的人,终于出现了。 ☆、阴谋 赵子颛带着董嬷嬷从后院父亲的小书房里跑出来, 直奔渊渟院正院的大书房。 书房外, 站了四个小厮衣着的侍卫, 而书房明间里, 还有六个护卫围成一圈, 堵住了那个闯入者。 那人手脚皆被捆着,为了防止他自尽,连嘴里都塞了东西。不过好像完全没有必要, 那人眼底闪着惊色,完全没有死士那种空洞的冷静, 有所惧怕那他就不会想要死。 赵子颛虽然年幼,可生活在侯府又在卫所历练过,面对这种场面他还算镇定, 要知道父亲在他这个年纪都上了战场了,他还有什么处理不了的。 他上前拿下了那人嘴里的粗布,看着他道了句,“你果然来了。”接着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道了句“说!到底谁让你来的!” 那人扭头不语,到还算有骨气。 “行, 分卷阅读225 你不说也行,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进来的。”赵子颛少年的声音清越, 却透着股凌厉, 那人瞥了他一眼,哼笑了声,依旧不语。 “你说不说!” 许是因为只看到赵子颛一个,男人眼中的惧怕消失, 他从容不迫地直起了身子,不仅如此,他还挑衅似的扬起下颌,把脖子露给了对面的少年,好似在说:答案没有,要命一条。 赵子颛再淡定他到底是个孩子,一股火上来他气得把手里的粗布甩到了他的脸上。“不说是吧,你可别后悔!”接着,他朝着外面大喊了一声,“来人!” 两个侍卫应声而入,赵子颛刚要让他们把人押下去,就隔着窗格看见垂花门出有个半个脑袋鬼鬼祟祟。他悄悄对两个侍卫说了什么,侍卫没有拿人,而是转身以迅雷之势一下子捉住了垂花门处的人影。 “林姨娘?”赵子颛看着庭院中瑟瑟缩缩的女人惊愕问。“你怎么在这?” 林姨娘皱眉,依旧是平日里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低声应:“大夫人这两天心悸,我就想着去玉簪园摘点银杏叶做糕点,可刚一到就听到说府里来刺客了,就在渊渟院,我这就偷偷来瞧瞧。” 赵子颛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垂花门外的屏风处传来一声,“林姨娘可是有心啊,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随着话音落下,沈氏已经带着容画出现在了垂花门处。 乍然瞧见二人,林姨娘脸色登时就白了,而赵子颛一丝惊色都没有,直接穿过庭院迎了上去。“祖母,夫人,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你们可是揪出那人了?” 沈氏看了孙儿一眼,接着目光盯紧了站在庭院里的女人,冷哼道:“可不是揪出来了,还是你揪出来的呢!” 赵子颛视线也跟着望了过去,看着那个头低的下巴都快戳到胸口的林姨娘,他惊诧问:“那不成……就是她?” “不是她还能有谁。”容画也跟着说了句。搀着沈氏走到了庭院里的石凳前,扶她坐下。 “不管上次我被劫还是这次刺客闯入,里通外合的都是她。”容画笃定道。 林姨娘听闻,吓得魂魄都快散了,想大声辩解却因为常年不敢大声说话而嗓音发涩道:“侯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沈氏冷问,“给我摘银杏叶?我的身体何时要你操心过?我何时要你给我做过糕点,你做的糕点,我敢吃吗!” 林姨娘脸苦得都能拧出水了,紧抿的唇微微透出几个字。“我是想,想讨好您,我想见我儿……” “哪个是你儿!” “不不不,我是想见三少爷……” “就你?配么!”沈氏讽声呵斥。 沈氏虽淡定,可还是能看得出她眉宇之间的怒气,就没见她眉头皱得这般深过。若不是这次怀疑了林嬷嬷,容画还真没对她太走心,就是因为对她的好奇,容画和董嬷嬷聊了,这才知道林姨娘的过去。 说来她也算是有心计的,趁着大爷喝多的时候爬上了床,可事后便决口不提,连大爷都恍惚觉得那是个梦,直到她发觉自己有了身孕才开口了。时间,地点,过程,和大爷恍惚中的印象都一般,若那只是个梦她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况且她还拿出了他一直没有找到的贴身锦囊。 这种事倒是也不出奇,毕竟大爷是昌平侯府的世子,通房丫鬟也少不了。可问题在于,通房丫鬟能不能有孕那是主子说得算的,怎么可能容她们擅自做主。 犯了错误要罚,林姨娘懂得,但是她就是赌了一把,利用侯府人丁稀少的现实,利用了大爷的同情心。大爷心软了,把这件事暂时掩藏了。 可这么大的事怎么掩得住,最后还是被沈氏得知。沈氏悲怒,虽然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环境里,纳妾是避免不了的,但沈氏一直认为她和大爷是特殊的那个。 他们儿时就认识了,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两小无猜,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感情,即便已成为过往,但是沈氏每每想起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爱情会输给任何一人。年幼的大爷对她一见钟情,她现在还记得他磕磕巴巴地送上自己的画时那真挚的表情,也就是那刻她也被他俘获芳心。成亲那夜,他们立誓一人一世,而且这么多年他也如是做的,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妻子。 沈氏是幸福的,但不是幸运的,先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受打击,俩人大吵一架,第二日他就带兵出征了,而也正是这一次,他再也没回来。沈氏后悔,悲伤无处发泄就全都撒在了林氏的身上,她恨她,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和大爷生气,最后到他离开都没见到她的谅解。她早就原谅他了啊,她怨的是他不肯相信自己,瞒着自己。 虽然恨,沈氏还是心软留下了大爷的血脉,给了林氏名分。但也因为恨,她处处压制着她,让林氏整日过得担惊受怕。 容画想想,这完全符合沈氏的性格,从内心来讲沈氏是个善良的人,但是她单纯任性的脾气也不能放过伤害自己的人,她就在反反复复的纠结中对待 分卷阅读226 林氏,而林氏也在这种胆颤心惊的环境里挨着…… “大夫人,真的不是我,我一直在你身边本本分分,我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怎敢做出这种事。”林姨娘哀求着,干脆跪在了大夫人面前。 这套大夫人见得多了,她不是不了解林氏,只是一直在无视。“人都说本性难移,当初冒死都敢勾搭世子爷,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本分?若不是我压制着你,你懂得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林姨娘委屈得眼圈红了,她哽咽着,坚定道:“我知道大夫人心里这个坎过不去,我也知道当初是我鬼迷心窍,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您身边赎罪……” “赎罪?你若想赎罪当初就该一头撞死在大爷的灵柩前!”大夫人大喝了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容画看得出沈氏激动了,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平静。 众人皆因大夫人的话惊住,可独独林姨娘却略显淡定,她看了眼沈氏身边的容画,哀声道:“夫人,虽然我见您的机会太少,可我念着您的好。新年发生的事我一直揣在心里,您正眼看我,您帮我和三少爷,我感恩还来不及,我怎么可能害您呢!” “我也希望如此,谁愿意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呢?”容画看着她淡然道,随即叹了一口气,“可我就真的看错人了。” “侯夫人……”林氏喃喃,可容画没给她机会,继续讲来。 “起初我也没有怀疑到你,我以为是哪个下人做的,可下人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倒是你,既可以到处走又不惹人注意。我也是几次来东院都瞧不见你才起的疑心。我问过母亲,而母亲也根本无暇注意到你,所以我这才下定决心要试你一试,果不其然。我们今日去拜佛确实是想引出这个奸细,但是除了母亲和我没人知道身边带着的是假子颛,我和母亲也是偷偷把子颛留在渊渟院的……” “这又如何,这也不能说明是我啊!”林姨娘辩解。 “听我把话说完。”容画冷颜道,“这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我想说的是,我和母亲只在一个地方商量了整个事件的过程,也就是说,如果那个奸细知道了用假子颛的计划,那也只能是在那个地方。”看着林姨娘骤变的脸,容画不紧不慢问,“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了吧。” 可能是吓着了,林姨娘竟不自觉地打起嗝来。“不不,我不……知道。” “哟,那您要是这么说,我能怀疑的人就只剩下三少爷赵世隽一个人了。”容画突然挑声道了句。 乍然听她提到儿子,林姨娘猛然抬头。“不会的,不会是他的,他那天晚上一直和小少爷在一起,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哦……”容画佯做恍然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那天’,究竟是哪天啊?” 话一出,林姨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冷汗都吓出来了,她眼眶深凹,两颗眼珠子慌乱地转动,像似两个发黄的琉璃球,真怕她使劲一瞪就会掉下来。“我,我,我那天……那天是无意知道的,大夫人不许我见三少爷,我只能偷偷去。我发现他不在西厢房里,料他是去找子颛少爷了,我就去了见他了,偷偷守着他一直到他回到西厢房,所以虽然我知道那日在房里的是你们,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没听到?”沈氏皱眉哼声。 林姨娘咬牙道:“是,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没听到!” 看来她是想咬死了。 容画看看沈氏,沈氏会意,大喝一声:“你不认也没用,这件事除了我和儿媳妇没人知晓,而且你也认了你确实是去了西厢房,所以偷听的人只能是你,也只能是你把消息传出去的!儿媳是受害者,而我呢?就算我再不待见儿媳,也不至于连孙儿也不放过吧!所以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行行行,证据在此,你也不用解释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我说这件事是你做的那就是你做的!” 沈氏指着林氏腾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怒气盛然,面目黑得怕人。她果真不容林姨娘再解释,大喝一声便让侍卫把人拖出去。 眼看侍卫应声而来,林姨娘闹到一片空白,她是真的慌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垂花门处定住了一般—— “不是我!大夫人,你就是在包庇!”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沈氏愣住,颤抖着肩膀冷哼一声。“我包庇?我包庇谁?” “包庇二夫人!这件事不止你二人知道,这事明明是侯夫人先和二夫人商量后才告诉你的,而且她还跪下求你,求你饶过二夫人!” 林姨娘说的是义正言辞,沈氏冷笑。“看来你不仅听得清楚,看得也够清楚啊!” 再次打了自己的脸,林姨娘好不窘迫,可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她只能孤注一掷。“我是看见了,而且也都听到你们说了,可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是二夫人,二小姐出嫁,大少爷离家,她恨大房,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我设计什么了?”垂花门处,二夫人突然出现,又气又迷茫地道了句。说完,她还不忘朝揖礼朝旁边退了一步,给后面的人让开 分卷阅读227 了路,而走近的不是别人,正是老侯爷。 老侯爷去了靖王府,才一见到靖王就匆匆回来了,进门就听说了渊渟院发生的事,赶巧二夫人也在往这赶,两人便一同来了。 看看赵子颛,再看看书房里被捆着的人,老侯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氏还在气头上,这话便由容画详细道了来,从头到尾,包括她和沈氏的计划。而讲到最后,二夫人突然笑了,可却越笑越冷,她冷冰冰地看着林姨娘鄙夷道:“你这算盘还真打错了,侯夫人会跟我说这些?你去西院问问,自从我儿世骞离开后,我可曾见过她一面!” 确实,自打世骞走后,她闷闷不乐,为了不想见大房的人,她给老侯爷请安都是等她们走了她才去,或者以身子不舒服的理由干脆不去!容画跟她商量?怎么可能! “林氏我告诉你,因为我一双儿女的事我是怨过大房,实话跟你说,我现在这怨气也没平了。但是再怨,那是昌平侯府里的事,我也是昌平侯府的人,我还不至于要傻到祸害侯府,因为这是我家,是我一双儿女的依靠!” 二夫人字字铿锵,林姨娘知道自己再躲不过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证据确凿,她跪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是我,是我,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今天做出这一切全都是沈氏你逼的!”她指着沈氏大吼大叫,容画想要去阻止她,却被沈氏拦住了,她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让她说。” “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和大爷有了孩子,你不敢恨他你就恨我!说什么要给大爷留个后,冠冕堂皇,你就是想报复我,折磨我。是啊,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我连个下人都不如,一个粗使丫鬟都敢拿着烧火棍对着我嘲笑,连外院的婆子都不正眼瞧我,朝我背后啐口水,我算个什么?我连条看家狗都不如,我就是你发泄情绪的工具!行,这些我都忍了,为了我儿子我都忍了,可是你居然连我儿都不许我见,不许他叫我,不许他跟我说话,当着你的面就是看见我也要当做没看见,天下有这样的母子吗?你这是在拿刀子往我心里戳,戳得千疮百孔,戳得支离破碎啊!你都不如直接拿刀子来戳我!” 林姨娘越说越激动,恨得两只拳头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真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把大家的心说得那么一恸,可偏偏的,就是沈氏淡漠如故,依旧面无表情地冷漠。 “是,这些都是我做的,可我能怎样?我都这把岁数了,大夫人啊,我是大爷的通房丫鬟,我没比您小几岁,我不指望能享受什么富贵,我只想在我闭眼前能和我儿子相处一段日子。您看看我,您看看我……” 她一边说一边掀袖子,露出一双枯槁是双臂,她也顾不得在场的人,扒开自己的衣领落出一对深陷的锁骨,深得让人觉得连接着的脖子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她这不是瘦,这真的是一种病态。 “我还能活多久?我只想和我儿子相处一段日子啊!”她抹泪道,“他们答应我了,只要我帮他们,他们就会带我和我儿子逃离侯府,远走高飞,到一个只有我和我儿子的地方,到一个他能肆无忌惮地喊我‘娘亲’的地方……” 说到最后,她都快没气了,凄凄凉凉,其声哀哀,看见的人竟真的被她说动了,每一个不默默垂头。而此刻的容画也迷茫了,她偏头看看身边的沈氏,心下一惊,此刻的沈氏像丧失了情绪一般,面色灰暗,冷眸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一动不动。 容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刚开口要唤她一声,可“母亲”二字还没出口,便闻大夫人冷冰冰地道了句:“带你儿子走,你舍得吗!” 林氏愣住—— “林姨娘啊!”大夫人居然笑了,“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到底是我在欺负你,还是你在愚弄我!” “十几年了,我一直被你握在掌心里愚弄啊!当初我给你说了人家,可偏偏就在人家定亲的时候不知怎么得知了你肺疾的毛病,退了婚。当时你当着我面哭得那是个伤心啊,难过的我都忍不住心疼,一个劲儿地劝你,让董嬷嬷给你再找最好的婆家。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消息是你自己传出去的吗?我那时候还以为你是不小心泄露的,原来那才是你计划的第一步! 接下来,这边我还在为你张罗婚事,你呢,竟然已经悄悄爬上了大爷的床,还一直隐瞒直到你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四个月,为什么是四个月,那正是你已经显怀,能够让大爷清晰地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孩子!你就是利用的他的心软,完成了你的第二步!” 如果大爷不出事,你计划妥妥的,可偏他就战死沙场你无奈不得不改变计划。你地第三步计划就是处心积虑地把孩子送到我身边!”沈氏这话一出,大伙全都愣了,视线不停地在二人之间移动。“大家都说是我霸着你的孩子,说我自私,可我图的是什么呢?我有儿子,我甚至有孙儿,我为何不守着他们要管你儿子?是,他是大爷的孩子,我能留着他就已经不错了,我为何还要管他?可我偏就犯贱,瞧着那孩子在你身边被养得一无是处,甚至受你糟践我才把他接来的,就算我在不待见他 分卷阅读228 ,我也不能让他长大以后去丢昌平侯的人,而我的这种想法,也正中你下怀。你知道孩子在你身边什么都不会有,但是养在我身边就可以过最好的生活,受最好的教育,而且挂着被嫡母养大的名声!你要的事一个正八经的少爷,而不是一个私生子!” 闻言,林氏冷笑,反问道:“就算我处心积虑,可我这么做有错吗?我还不是为了我的孩子!” “为你的孩子?你少在这装慈母了!你为的自是你自己!”沈氏咬牙切齿道。“你想做的,可不仅仅是个姨娘,你要做的是这个侯府的女主人,是说一不二的大夫人!” 这话一出,众人惊得目瞪口呆。沈氏无暇顾及,继续道:“如果大爷还在,这主意你一定会打在他身上,可他没了,你能利用的就只剩下赵世隽了。你把他培养成名正言顺的少爷,目的就是有一天他能取代他的两个兄长!本来世卿战亡的消息传来,你很高兴,可没成想那不过是障眼法,所以你失落,这个时候萧氏那些人找到了你,你为了能让赵世卿倒下,不惜和他们合作,劫走了容画。而也正是因为心切去救妻子,世卿差点没回来! 赵子颛那就更好解释了,赵世骞了,他何尝不是赵世隽的障碍,为了除掉这些障碍,你是不惜把侯府往深渊里推啊!你难道就不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吗?侯府倒了,于你有何益处!” “倒就倒了!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得不到,我毁了它又何妨!” ☆、解决 林姨娘是彻底绝望了, 她放声大笑, 可笑的比哭还难听。当她把这句藏在心里的恨说出来的时候, 就已经彻底踏上死路了。她隐忍了这么多年, 伏低做小, 为了目的每天过的都极其痛苦,既然希望都没了,她也没必要在压抑了。 她目光淡定地扫视众人, 用那种睥睨的眼神让她登时换了个人似的,可唯独她看向自己儿子时, 眼波闪了那么一瞬。 真相大白,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老侯爷一声令喝让人把那刺客押到五军府地牢以待审问, 至于林姨娘—— “拖出去,乱棍打死!” “祖父!”赵世隽一直在躲母亲的目光,可这一刻他实在崩不住了。那到底是给了他生命的人,就算她如何利用他,他都没办法忽略一件事, 他是她的骨肉。 赵世隽恭敬上前,跪在老侯爷面前。“祖父, 我知道她罪无可赦, 但她毕竟生了我。自古孝为先,她不仁,我不能放纵,可作为儿子, 为了报答她将我带来此生我愿同她服罪,就算我还她的吧!” 老侯爷镇定地看着面前这个他关注并不多的少年,少年紧张得肩都在颤,但目光却极其坚定。 不管怎么说,林姨娘确实有个好儿子,可这好儿子像谁呢?说来说去还不是像了他的父亲,自己那个殒命的儿子…… “好……”老侯爷点头,可还没待他下面的话接着说出来,就听林姨娘突然喊了句,“用不着!” 赵世隽怔愣地看向她。 “我用不着你求情,也用不着你跟我服罪。”林姨娘冷漠地瞪着他,接着狠心地道了句,“我厌恶你们姓赵的任何一人,包括你!一切都是因为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啊,不用了。”林氏突然冷笑一声,“我马上要摆脱你们了,不用再见了!最好,下辈子你也离我远远的,做猪做牛我也不会再想见你!”说完,她再不管那个傻眼的少年,顺了顺凌乱的发髻,跟着护卫走了。 可就在经过容画的那刻,她瞥了这位侯夫人一眼。那一刹,容画竟捕捉到了抹祈求的。 容画知道她这抹最后祈求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地上跪着的少年。 那到底是她的儿子。 可既然心疼他,又何必当初呢…… 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了,至于到底是谁买通的林姨娘,她终了也没吐出一个字来,然老侯爷在审讯刺客时,却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个刺客根本不肯承认自己多次跟踪子颛。要知道他连刺杀都不否认,为何偏偏否认无关紧要的跟踪呢? 只怕……跟踪的另有其人吧! 赵世卿一直留在靖王府没回来,这几日容画反应也开始大了起来,连房里的熏香都撤了,那味道她闻了就想吐,连胃口都不大好了。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靖王突然病倒的事传于坊间,流言四起。而朝廷,汤应昀一众也借机将矛头指向了萧氏。 其实就算他们不明确指出,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连老百姓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纠葛,何况是那个在上看得一清二楚的皇帝。 萧氏危机,有口难辩。怎么辩?说凶手是陈祐祯?是萧显思那个疼在手心里,连命运都压在上面的外孙? 陈祐祯的事,萧嵩没替他隐瞒,一五一十都告诉给了父亲。萧显思闻言暴怒,险些没提了他的战戟直奔陈祐祯府邸——这辈子算是彻底被毁了,他恨不能一刀插死这个小畜生! 他处心积虑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就栽在这么个小杂种手里! “我算看出来了 分卷阅读229 ,他就跟他那个娘一样,都是靠不住的!” 萧显思大吼,萧嵩淡定道:“为何要说姐姐,这和她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萧显思反喝一声,他知道儿子什么都清楚,也用不着忌讳了。“我养她干什么的她自己不清楚吗?还真拿自己当贵人放纵了?她,还有她那个儿子,不过都是我的傀儡,我手里的棋子!你听过有棋子自己跳的吗?我没让他走一步他敢动!” “他们是人。”萧嵩冷冷地回了句。这话刺痛了他。对于父亲而言,包括自己在内,不都是棋子么?可他们有血有肉啊。 萧显思也意识到了,无奈长叹了声。“就算不想听我的,也不必祸害萧氏一族吧,萧氏是他的后盾,我们若是出事了他们能好过吗?”萧显思眉目突然严厉起来。“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挽救。如果被皇帝知道,只怕萧氏一族都要被灭,此间再无我晋东萧氏!” “父亲是想……” 萧显思握紧了手里的战戟。“我不能让整个萧氏给这对杂种母子陪葬!我要面圣!” 果然不出陈祐祯所料,萧显思真的不会顾及他丝毫的。 “不行父亲。”萧嵩制止。“就算你去指认陈祐祯也无济于事,你眼里的这个杂种,可是皇帝的亲儿子!何况他手里就没你的把柄吗?” “他有我什么把柄?”萧显思问。 萧嵩冷笑。“他和他的母亲就是你的把柄!” 萧显思惊住—— “他,他敢说吗?” “那就要看父亲你会不会逼着他说了。还是那句话,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不管这件事被不被暴露,他们的关系都不会改变。但是对你……萧氏不再是皇戚,而是欺君的罪臣!欺君啊,处心积虑地欺君啊,你觉得这个罪名会比陈祐祯害兄长轻吗?你这是把自己的人头往上送。” 百战百胜的萧显思也有怕的时候,一丝恐惧从他脸上闪过,萧嵩突然觉得他好像比看起来要苍老得多。 他老了,真的老了。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老。 “……那,萧氏就这么完了吗?”萧显思无力问,瘫坐在那,手里的战戟偏向一侧,斜斜歪歪的,像如今飘摇的萧氏…… 这刻,萧嵩竟有了丝动容。他再狠这个霸道的父亲,再怨自己无奈的身世,可到头来却发现,到底萧氏一族才是他真正的归属,他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认证。他骨子里就流着萧氏的血啊,抽不掉,抹不去。 “父亲,这事交给我吧。”萧嵩平静地说了句,那声音如远山飘来的轻云,只是一走一过,转眼间就远去了。 “嵩儿!”萧显思突然眼眸一亮,目含恳求,像个依赖的孩子似的激动问,“你,有办法?”他声音也很轻,罕见的忐忑。 原来他萧显思也有无助的时候。 “有,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好好好,最后一次,只要你这次帮了萧氏,以后父亲再也不要求你做不想做的事了,我发誓!我再不逼你了!” 闻言,萧嵩冷笑。“怕你想逼,也没机会了。”说罢,他冷清转身,走了…… …… 喝了卫大夫的几服药,容画感觉好一些,起码有胃口吃东西了。她总怕委屈了胎儿,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只怕他健健康康地,自己什么都愿做。 傍晚时分,俞修竹突然回来了,是赵世卿派他回来保平安的,也随便看看容画最近怎么样。 俞侍卫告诉容画靖王依旧昏迷,只怕凶多吉少,太医院的人都被请去了,依旧回天乏术。容画心沉,直直地落不到底。朝廷的事已经然让丈夫焦头烂额了,她也只是报喜不报忧,告诉他转告丈夫,自己一切都好。 正说着,青溪突然闯了进来,如此失礼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对着俞侍卫尴尬一笑,赶紧贴在容画身边道:“小姐,宛平来人了。” “宛平?”容画眼睛都亮了。宛平还有哪个亲人,也就是她那个日夜惦记的哥哥了。许是哥哥又派人来问候了。 俞修竹也明白,施礼道:“任务完成,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好。”容画点头,含笑送她,俞修竹劝她留步,转身迅速离开了。 他一走,容画赶紧带着青溪和两个小丫鬟去前院见客。 人被安置在外院和内院相接的门房里,小丫鬟开门,青溪扶着容画进去,那人身穿粗棉短衫,不新但很干净,板板整整趁着他高大的身材看上去像是府衙的衙役。那人见了她立刻弯腰,抱拳举在低下的头顶,施礼道:“见过侯夫人。” 这话一出,容画捏着青溪的手蓦地一紧,登时僵住了。 即便不见他脸,即便不闻他真声,她也猜到这是谁了。 是萧嵩…… ☆、倾述 “你居然敢到这来。” 容画将人遣出门, 对着面前的萧嵩问。 见她目光始终没离开自己手里的信, 他淡淡一笑。这是容伯瑀写给妹妹的 分卷阅读230 , 被萧嵩截走了, 就为了能见她一面。也正是为了能得到这封信, 她才没有当着旁人的面戳穿他。 “这天下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萧嵩平静地说了句,将手里的心递给了她。 容画惊讶。 这就给了自己了?她不怕自己拿了信会喊侍卫进来吗?不对,萧嵩可没那么单纯, 他狡猾得很。容画目光在那封信上扫着,见信封上确实是大哥的字迹, 犹豫地接了过来,上下翻看。 看她狐疑的模样,萧嵩笑了, 平静而温柔。“放心吧,不是假的。” 突然听他这么说,容画突然有点窘,不由得撩起眼皮打量他。 他今日没穿华服,可朴素的衣服也赧颜他矜贵的气质, 他亦如往常美得夺目。可好像哪里又不同了,是神态, 他平日里的佻达和轻薄都不见了, 他稳得如水,静得像披着澹澹月华,从画中走出来的飘逸仙子,尤其那双眼睛, 清澈见底,毫无杂念。 此时此刻,容画甚至觉得这不是萧嵩,定是哪个像极了他的人装扮的。可相貌能扮,这气质模仿不出来。 太反常了。 “萧嵩,你今日到底来做什么的?”她盯着他问。 “道……” “道歉?”她接他话道。 萧嵩勾唇笑了,平静的脸泛起点点涟漪,他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算道歉吧。”他道,“上次陷赵世卿于危难,确实是我有心为之,让你忧心了。” “那你应该跟他道歉。” “我不欠他的。”他回答,见容画好似没听明白,又道,“我从没后悔设计他,我只是后悔我的所作所为让你伤心了。” 这话一出,容画真不知道该接什么。其实萧嵩的心思她了解了,一次不懂,两次朦胧,再三再四她若是再说不明白那就是装糊涂了。他不是跟她耍闹,也没把她当成任何一个随意的女人,他是真的在意她。 “萧少爷,其实你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玩世不恭,你心底也有善良的一面,只是环境逼得你这样……” 萧嵩蓦地笑了。“你怎知道我不坏呢?你怕是还不知道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怎么把你抢走吧!” 这说得容画梗住,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他,看得他心都快化了。可接下来就是一颤,胸口有种隐隐的闷疼。可他还是笑着。“我从来都没服输过,我认定了你,就是不择手段也要把你弄到手!” 说着,他朝前迈了一步,容画被吓得朝后一退,磕在了杌凳上,她一个不稳要倒,萧嵩伸手拉住了她。 可这一拉,他就不想松手了。 不想松了,真的不想…… 为什么老天总是跟他开玩笑,让他错过一次又一次。从小长大,萧嵩没求过任何一个人,一旦他想要什么,要么自己争取,要么就去抢去夺,所以他才努力让自己变强,从一个连父亲正眼都得不到的孩子,成长为父亲最优秀的利刃。只要他想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除了眼前这个人…… 这一刻他硬不起来了,从来没服过软的他突然想和老天撒个娇,他想求求它,求它把她给自己吧。 “萧嵩!”见他攥着自己的腕不肯撒手,容画厉喝了一声。 萧嵩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松开了手。之前还在拉扯,他乍然一松,容画跌坐在了杌凳了,震得肚子疼了一下。 她眉心不由得蹙起,樱红的唇抿紧了。 萧嵩怕了,单膝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焦急问:“摔疼了?没事吧?” 容画也看着他,萧嵩脸上除了关切只有落寞,怎么就看着他这么忧伤呢?忧伤得完全不像记忆里那个自信霸道的小少爷。 “我没事……”容画眉头舒展,“萧嵩,你到底怎么了?” 她这一问,萧嵩突然笑了。“你关心我?” 关心?算不上,她怕他还来不及呢。她只是觉得一切都诡异,他毕竟是萧氏的人,是赵世卿的敌对,她怕这一切会和赵世卿牵扯上。 萧嵩也知道她真正关心的是谁,可这会儿他就是不想承认,依旧满足地笑着:“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太想见你了。”他话语温柔而认真,视线交织,看着他清澈真挚是双眼,容画不自觉地真的有了心疼的感觉。她冷峻的面色缓和下来,叹了一声:“你这是何苦呢!” 萧嵩挑了挑眉,疑问地看着她。 “你的心思我明白,可这就是命啊,我已经嫁人了,我和你注定只能当擦肩而过的路人。你知道,当初我被命运折腾了一回,我也恨过反抗过,可最后还是认了。因为有些事情注定改变不了,那就不要在执着了,到不若过好眼下和将来。想开了,我才意识到自己这条路走得也很好。 “你不后悔嫁给赵世卿吗?” 容画想想。“怨过,但没悔过。” “为什么?” “他对我很好……” “我也会对你好,比他对你还要好。”萧嵩像个天真孩子似的,急迫道。 看着他失 分卷阅读231 望的脸,急迫得好像下一刻眼泪都会涌上来,换了谁都没办法不心疼吧!比起被他轻浮欺负,容画更不想看到他这般。 “不仅仅是好……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没人替代得了。”这话说一出,容画的情绪也跟着上来了,她竟对着一个外人说出了她压在心里不敢承认,但又极其肯定的话。“……说实话,我很庆幸没有嫁给我表哥。” 萧嵩愣住。他一动不动,可容画总觉得他在朝自己远离。 傻子才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大伙都以为她被迫找给赵世卿一定心有不甘,甚至还在惦念着青梅竹马的赵世骞,可谁成想,他们竟然真的冲破了一切误会和偏见相爱了。 容画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这只能说明,赵世卿才是真爱…… 萧嵩太明白这个中感觉了,他们的经历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如果不是遇到了容画,他一直以为萧羡妤就是自己的最爱,直到遇到容画才明白什么是爱。她不也如此吗?对赵世骞,她只是觉得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她应该钟情于他,何况他处处优秀她也没理由不爱他。 但爱这件事不是应该和不应该,那只是一种感觉:这世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自己有多爱容画,容画就有多爱赵世卿。若是想让她离开赵世卿,除非有一天自己不爱她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还真是有够忧伤的。 萧嵩无奈闭上了双眼,含笑触眉……接着,他另一只支起的膝盖也跪在了地上,抱住容画的双腿,把脸埋在了她的腿上—— 容画吓坏了,惊得要去推他。“让我安静一会儿吧,就一会儿。”他鼻音略重地哀求道。“我以后再也不扰你了,我放弃了。” 容画推他的手顿住。 “……就让我趴吧,就一会儿。” 他哀求的语气越来越重,他肩膀宽阔如山,极是跪在地上依旧显得她娇弱极了,可这会儿,容画却觉得趴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孩子。她下意识抬手去摸他的头,就在触碰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他在颤。 “……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了。我努力,我拼命,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那个心怀宏志的男儿不想做英雄,我也想做‘赵世卿’,可最终却成了‘活阎王’。”他苦笑着道,气息穿透了容画的襦裙,她腿上一阵温热,和他抱着她腿的那双冰凉的手鲜明对比。“我在乎的人都离我而去了,我娘亲,嬷嬷……姐姐……还有你……” “萧嵩,我……”容画想说什么,可他没给她继续的机会,截了她的话道:“我知道我对你而言什么都不算,但你对我而言是如今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我想找个人说话,我只能找你……” 说着,他又笑了。“我还真是有够悲哀的!连个说话 的人都没有,唯一想要倾诉的人,却是个视我为仇敌的人。” “我没把你当仇敌。”容画低头道,“如果你愿意,你,我,还有侯爷,我们都可以当朋友的!” 这话一出,萧嵩突然抬头,他镇定地看了她良久,突然松开他站起身来。勾唇笑道:“怎么可能?我姓萧!” “谁规定萧赵就不能为友了?只要你别再帮着晋国公和昌平侯府作对,你和侯爷一定能成为朋友的。” 萧嵩摇头。“不可能。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了。” “为什么?” “因为你啊。” 容画再次梗住。萧嵩继续道:“你防着我没错,我今天来就是想带你走的。萧氏早晚要倒,昌平侯府即使赢了在未来也注定不会安宁,我想带你走,到一个安宁的地方生活……”眼见容画越来越紧张,整个状态都像防御似的,他无奈笑笑。“放心,我放弃这个念头了,就是从你告诉我赵世卿在你心里地位的时候。” “我以为你可以被迫离开赵世骞接受赵世卿,那么你也同样可以离开赵世卿接受我。但是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同样是离开,但是赵世骞和赵世卿对你而言意义根本不一样。你心只在赵世卿身上,赵世骞夺不走,我也抢不去。” “说实话,你从我身边逃离回到赵世卿身边的时候,我毁了你的心都有。但是再见,我才知道什么是舍不得。我萧嵩居然也有舍不得的时候……原来啊,真的喜欢一个人是根本见不得对方伤心的。所以我不伤你心,我再说一次,我今天来,不是跟你道……歉,我是来道别的!再见!” 看着怔住的容画,萧嵩淡笑,猝不及防地弯身,轻如点水似的在她额头一亲,没待她反应过来,直接长腿迈开出去了。 一切提突然,容画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视线低垂,落在双腿上。 就在刚刚他脸贴过的地方,黛青色的襦裙颜色略深,似被水打透的…… 他流泪了吗? 被萧嵩搅得容画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她看了哥哥来的信,他是在询问侯府境况,说想要进京见见妹妹,但因为县衙事务忙得走不开。容画想安慰他侯府没事,可是几次提笔都没写完,她脑袋里始终摆脱不掉萧嵩的影子,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说要 分卷阅读232 走,去哪呢?还特地来跟她道别…… “道别……”容画拿着笔坐在桌前叨咕着,就在他失神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她,接着肩头一沉,被压住了。 她惊讶歪头,视线正和埋在她肩头的赵世卿对上,她欣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嗯?”赵世卿头抬了抬,和她分开点距离,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笑道。,“怎听这话,我好似不该回呢。” “谁说的!”容画挣开他抱着自己的手想要起身,因为太急笔一抬,墨点竟甩到了赵世卿的眼皮上,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睛,容画没忍住“噗”地笑了。赶紧拿着帕子去给他擦。 “让你拿我寻开心!”她嗔笑着仰头去擦,却被赵世卿一个弯身托着她臀部抱了起来,这会儿是他仰头看她了。 “不行不行,小心孩子!”容画推他的肩。 赵世卿弯唇,一抹佻笑在他英俊的脸上漾开,看得人心晃,连眼皮上的墨点也带了点魅惑的意思,“我小心着呢,不会有事的。”说着,他再她小下巴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容画娇滴滴地“哎呀”一声,气得索性不给他擦了!不过他今天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呢? “侯爷,靖王怎么样了?他有好转吗?”她揽着他颈脖问。 赵世卿温柔点头。“他醒了。” “真的?”终于醒了!容画太高兴了,她高兴的程度全然不亚于赵世卿,她激动得无意表达,低头就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可刚刚亲上,她又突然想起什么,缓缓抬头,小心地寻找着他的目光道了句:“侯爷,萧嵩……今天来了……” ☆、入狱 “他来做什么?”赵世卿凝眉问, 一时间他又清冷得让人害怕。 容画真怕他一激动不小心伤了孩子, 只得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 示意把自己放下来。 赵世卿小心翼翼地把妻子放在罗汉床上, 也坐在了她身边。 “他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来侯府!” 看着有些气愤的赵世卿, 容画有点顾虑,不过想到萧嵩的反常行为,她还是把一切都跟他说了。没想到说到最后赵世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 而是异常的冷静,如果不是他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她还以为他真的一点情绪都没有。 “你怎么想的?”见他良久没个反应,她小声问了句。 赵世卿深沉地看着妻子,他想告诉她, 他什么都没想,这一刻他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心有余悸! 作为对手这么多年,他了解萧嵩,今日这位萧将军所为属实诡异, 他也想猜透玄机,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去想萧嵩对妻子说的话。原来他是真的爱妻子, 看样子爱得丝毫不必自己浅, 他吃惊,也惊怕,好在是自己先娶的容画,而容画能毫无忌惮地跟自己说这些, 也正意味着她心里只有自己…… “侯爷?”容画朝他靠近,歪头看着他。“你想到什么了吗?” 赵世卿摇头,却说了句:“太危险了。你既然识出是他,就不该再见他。” “可他……”容画想说他拿着兄长的信呢,但想想还是不说了吧。因为信也不是主要的,她就是察觉出异常,想要从萧嵩那里得到些丈夫他们可能接触不到的消息。不过看样子并没成功。 “他今日反常,可能是和靖王中毒的事有关。”赵世卿看着沮丧的妻子,安慰地道了句。 “我也猜到了,因为最近也只有这件事了,可他到底想干什么呀?”赵世卿摇了摇头,拉过容画。“别想了,一切有我在,你早点休息吧。” 容画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靖王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这是个问句,可赵世卿给她的回答却是:“但愿吧。” 次日,赵世卿起得很早,但是他没急着去府衙,而是在书房中等着什么人似的。 可这一等就是一个头晌,容画去唤她用餐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窗口处想着什么,眉心紧锁,手里摩挲着那块青玉。她知道他应该是急了,这人等了一个上午都不来,怕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见了妻子,赵世卿露出个淡淡的笑,随她去用饭了,可刚端起饭碗,俞修竹匆匆忙忙赶来。赵世卿出了正房,二人说了什么,他直接返回来,刚要开口容画先问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你要出去吗?” 赵世卿点头。“是,我要去趟衙署。” 容画知道拦不住他,可看看眼前他还没碰的饭菜,不由得皱眉。他这几天明显瘦了,肯定是劳神过度。“马上就要走吗?” “是,对不住了,不能陪你吃饭了。” “别说这些了。”容画赶紧帮他拿衣服,并嘱咐下人准备些糕点给他带上,“去的路上多少吃点,别让我担心了。” 赵世卿会心点头,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走了…… 武军都督府的衙署里,汤应昀已经等了有一阵了,他焦躁地坐在椅子上,一见赵世卿立刻走了过来。“你可 分卷阅读233 算来了!” “我今日有事耽搁了,所以没来衙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啊!是萧嵩!”汤应昀叹声。 赵世卿愣住。“萧嵩?萧嵩怎么了?”他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今日去靖王府了!” 赵世卿心忽地一下,紧张问:“他去靖王府做什么?靖王如何了?他可伤了靖王?”赵世卿太清楚萧嵩的能力了,他若是疯起来没人拦得住。 “不不不。”汤应昀摇头。“不是,他不是去害靖王,他是去认罪了!他承认是自己给靖王下的毒,去靖王府请罪了!眼下已经被靖王府的护卫抓起来送进诏狱了!” 本还吃惊的赵世卿却突然平静下来。这会儿,他终于明白萧嵩昨日为什么突然去看容画,也明白他那句道歉的意义了。 “毒不是他下的,他是在代人受罪。” “我也这么想。”汤应昀点头,“若是他想害一个人,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呢?既然抱着必死决心,也犯不上用下毒这个办法。” “是,所以他是在保一个人。”赵世卿冷清道。 “保谁?”汤应昀似问他又似问自己地喃喃了句,“这个人一定对萧氏很重要,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萧显思,那么就是……” “陈祐祯!”两人对望,异口同声。 对于萧氏而言,除了陈祐祁没有任何人值得用萧嵩去一命抵一命。 “我明白了。”汤应昀点头道,“如果陈祐祯有事,那么不但萧显思的计划会彻底落空,苦心经营的权势瞬间坍塌,没有陈祐祯和萧美人做庇佑,定然也会惹祸上身,萧氏一族不保。但如果这件事放在萧嵩身上,起码会保下陈祐祯母子,只要有他们母子在,萧氏就是再伤元气也能补回来。” 赵世卿默默点头。“皇帝可知道这件事了?萧显思又是如何反应的?” “这么大的事,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今日内阁几人都皇帝被叫到了太极殿,为的就是此事……” “那萧显思呢?”赵世卿问。 汤应昀鄙夷地冷哼了一声。“那只老狐狸!当即摘了官帽绶带,跪在大殿外请罚,老骨头一把头磕得当当地响,血都占在青砖上了,这是要来一出负荆请罪啊!” “谋害亲王之罪,他请得起吗?” “这事虽大,但毕竟是萧嵩做出来的,萧氏获罪是逃不掉了,但至于什么罪,是大是小,就看后宫那两位如何运作了!” “既然萧嵩能为陈祐祯认罪,那么他们母子两也不会对萧氏一族放任不管吧。”赵世卿叹道,“但不管他们怎么做,我们都要想好对策,不能错失任何一个机会……” …… 镇抚司诏狱大牢简直比地狱还可怕,大门一开,昏暗中眼睛还不能适应,就是迎来一股扑鼻的腐臭味道,呛得人脑壳发紧。没办法,什么酷刑都有,犯人身体支离破碎那是常有的事,血肉四溅都是难免的,这股子味道根本除不尽,洗刷不掉的。 千户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眼前这位神秘贵人有点怕了,有意地拦在侧面,挡住了那些□□得连鬼都不如的罪人。 进了十八层地狱还能有个轮回,但这里比地狱还不如,进来了,不仅仅是别想出去,而是别想囫囵个地出去…… 那神秘贵人踩得是一路心惊,如果不是身边人搀扶着,她两条腿颤得都快站不住了。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可算到了最严密的地牢时,那位贵人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尽是惊恐,皮肤惨白惨白的。 “小萧将军!”千户朝里面含了声,话还算客气,可语气却听不出半点尊重。进了这,那就是个鬼了,有必要尊重一只鬼吗? 萧嵩没应声,千户不屑地冷哼了声,见门开了笑嘻嘻地伸手示意了个请,那神秘的贵人推开身边人,迈了进去。 萧嵩就背对着门口坐在地上,地牢里除了那扇门连个窗户都没有,不仅窗户,桌,床,什么都没有……除了面前这个盘膝而坐的人,空无一物。 小吏跟着送进了一根燃着的灯烛,嘱咐了句“您快着点”就出去了。 “嵩儿……”那人唤了一声。 萧嵩闭合的双眼突然睁开了,但是她没回头,纹丝不动。 “嵩儿。”她又唤了一声,呜咽着道,“姐姐来看你了……” ☆、诏狱 “你怎么来了?你不怕被皇帝知道吗?”萧嵩沙哑着嗓音道, 还是没回头看她一眼。 萧羡妤勉强笑笑, “他知道。” 萧嵩怔了一下, 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就在他转过来的那一刹, 萧羡妤猛地吸了口凉气, 惊住了—— 面前人脸色惨白得可怕,清灰的衣服在微弱的灯光下映出暗色的斑驳,那是他身上的血迹。萧羡妤不敢相信, 艰难地一步步靠近,最后嗵地一声跪坐在了他面前。 萧嵩眼圈都是青的, 本是红润的薄唇现在白得没有血色,只有点点还没结痂的伤口, 分卷阅读234 那应该是他咬破的, 应该是他受刑的时候为了隐忍而咬破的!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才进来一天而已啊! 萧羡妤心态彻底崩了,抱着弟弟大声哭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嚎啕。这哀嚎的声音充斥在冰冷恐怖的地牢里,让人心阵阵发悚。 “疼不疼啊,你疼不疼啊!”萧羡妤抱着弟弟问, 她手下黏湿,那是他衣服上的血。 萧嵩笑了。“疼啊。” “为什么会这样?这才一天而已。” 萧嵩还是笑。“没办法, 谁叫我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了。” 这话还没说完, 只见萧羡妤猛地站起身来,扑向了地牢的大门,撕心裂肺的狂喊了声:“天杀的东西,你们怎么敢!”她愤怒得嗓子都喊破音了, 这一吼可把千户吓了一个激灵,再傻他也猜到这位神秘贵人是谁了—— 这,这是萧嵩的姐姐,皇帝独宠的萧美人啊! 千户赶紧上前安抚,却被萧羡妤一把揪住了衣领。千户不敢躲,只见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疯了一样四下寻望,最后目光锁定了狱门上的铁栓,她抽了好几下才抽出来。她松开千户,双手紧握门栓,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她朝千户就抡了下去,打得千户“哎呀”一声嚎叫。 “贵人,贵人,您,您,你这是做什么!”千户躲着,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的女人。 萧羡妤真的是疯了,见他躲开了,她就开始挥着小臂长的门栓开始打守门的小吏,小吏不敢躲,只能一下一下地受着! 她虽然是女人,可在气急之下力气也大得让人没办法承受。而且她专往要害上凿,在这么下去命都没了,小吏抱着血肉模糊地上蹿下跳,嚎叫着求饶。 可萧羡妤就像听不到似的,她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他们居然敢这么对待自己的弟弟,她不能接受,她要他们还,统统还回来—— “姐姐。” 萧嵩突然唤了声,这一声似乎把萧羡妤唤醒了,她僵住,缓缓回头。萧嵩在向她招手。 侍卫这才趁机会拿走了她手里的门栓。此刻门栓上都是血迹,惨都很,这可不比外面那些施刑的人手轻。 发泄一通的萧羡妤渐渐平静下来,她跪坐在萧嵩面前,心疼地看着弟弟。萧嵩也看着她,见她脸颊上还溅了血滴,他抬手去摸,却被自己的血抹得更脏了。 萧嵩冷笑了声。“我们还真是亲姐弟啊。” 萧羡妤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他是想说他们都是萧显思培养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都足够狠心。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救出来的!”萧羡妤抓着弟弟的手道。 “怎么救啊?”萧嵩轻松一笑,“你不会不知道我为谁进来的吧。” 说到这,萧羡妤握着他的手突然松了一瞬。萧嵩察觉出来,笑得更无奈了。“除非你让他进来,不然我出不去。你肯吗?” 萧羡妤的手彻底松开了。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有的。”她惶恐叨咕着,“既然皇帝允许我来看你,他就是没怪罪萧家,我一定能救你的。” “姐姐,皇帝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可不是真的让你来见我……” “你什么意思?”萧羡妤追问。 萧嵩苦笑摇头。“算了,你不用知道那么多了,你只要记得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别人没有半点干系就行了,即便在皇帝面前也是,定要咬紧了!” “可……”萧羡妤迟疑,可话还是咽了下去,改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啊。” “为了你啊。” 萧羡妤更伤心了。“我不值得。” “毕竟还有那么多年的亲情在,这些年你为我做了很多,你是个好姐姐。这辈子若说欠,我也只欠你一人的,所以这就算还给你了。我干净而来,也想无债而去。” “嵩儿。是我对不起你。”萧嵩可以为还情连命都不要,可自己却不敢说出真相,她还是把儿子排在了第一位。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来这一遭,能享受的我都享受过了,也算值了。眼下就是走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萧嵩这话说得好不坦然,看得萧羡妤怕了,他从来没这么认真过。“那容画呢?你真的没留恋的了?” 这话出口,萧嵩心猛地一恸,连表情也恍惚了一瞬。 萧羡妤看出来了,笃定道:“你不能走!不能放弃!你为我保住了儿子,我这辈子就是豁出命也要把容画给你夺来!她是你的,只是你的!” “不行!”萧嵩厉喝一声。“你不许碰她!” “为什么?”萧羡妤不明白。“我知道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她不想再说了,说什么都没用,既然自己不能用儿子换取弟弟的自由,那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你不用管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我一定会把你弄出来的!”说完,她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萧嵩留,起身就要走。 “姐姐。”萧嵩唤住她,“别白费力了,我出不去的 分卷阅读235 。还有,别动容画了,就让我安心地走吧。” 这话如刀,刺得萧羡妤心疼。她忍住没去回头看他,迈出了牢狱。 见她出来,千户应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眼看就要快到大牢门口了,萧羡妤突然转身,平静地盯着千户。 猝不及防,千户愣住,一时间没顾得上尊卑,也看向她。 刚刚她疯狂得吓人,这会镇定下来,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萧羡妤的美。不怪老皇帝这么宠她,这女人也太美了,美得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尤其是那双眼睛,便是面无表情,也好似秋水生情。据说她都三十岁了,可哪像啊,说她双十佳人他也信! “大人。”萧羡妤婉转唤了声,“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千户愣住,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萧美人轻笑一声,接着脸色瞬间凝重,冷若冰霜地盯着她阴声道:“若再有人敢伤我弟弟丝毫,我让你十倍奉还!” “不敢了,不敢了!”千户赶紧揖礼应声。 萧羡妤哼声。“大人,谁活在这世上没个牵挂,别总是图你自己痛快,也为自己家人想想,” 千户愣住,只觉得脚底板一阵寒凉窜了上来,一动不敢动,眼看着萧美人悠然带上了披风上的帽兜,走出了诏狱大门…… 门外,萧羡妤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霏苓搀扶她上车,明显觉得她身子在颤,刚想问一声,却不料萧美人突然僵住了—— 霏苓跟着她目光朝里看去,马车里竟隐着个人。 这还了得!霏苓刚要惊呼,那人先开口了。 “母妃,您还真是一刻都耐不住啊!” ☆、差距 “母妃, 您还真是一刻都耐不住啊。” 萧羡妤看着自己的儿子面无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后, 坦荡地坐在了马车的软塌上, 全程无视陈祐祯。 “母亲不想说点什么吗?” “是我该说还是你该说?”萧羡妤反问, “造成今天的局面的到底是谁?” “我知道母亲怨我,可我也是为了自保。” “呵,好一个自保啊, 我看你是想让萧氏一族给你陪葬!”萧羡妤是难见的愤怒,陈祐祯还是第一次见这样严肃的母亲, 不过他并没怕,也没怒,反倒笑了。 “母亲, 您还真是为萧氏着想啊,可他们想过你吗?”陈祐祯冷笑。 萧羡妤惊愕地看着儿子,“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母亲不是比我更清楚吗?您和萧氏,你们之间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你不过就是萧显思养在身边的一颗棋子, 你这颗棋子跟萧嵩不一样,你是注定要成为一枚弃子的!我知道萧显思的目的, 推我继位仅仅是为了稳固他萧氏一族的尊贵?哼, 他想要的比这多得去了!他想要的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他根本就容不下任何一人在他之上!” 这话完全不似个十几岁孩子说出来的,萧羡妤打了个冷战,不敢对视儿子。 “就算我继位如何?怕是当傀儡都是我的幸运,这天下要改朝换代成为他萧氏的天下!”少年声音压得很低, 掩盖在了辘辘的车声下,但还是听得出他话里的愤怒。 “到时候我们算什么?他是会怜悯你还是怜悯我?我们和他有一丝血缘关系吗!不,不行,我姓陈,这天下是陈氏打下的不是他萧氏!母亲你也醒醒吧,他对你来说算什么?你到现在还想不清谁跟你最亲吗?这世上,唯一跟你有血缘的,你唯一的至亲只有我!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我知道!”萧羡妤大喊了声,“不然你以为我今天来做什么!” 她这一声喊出,陈祐祯反倒安宁下来。“母亲,我不管你来做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不是我想拉着萧氏陪葬,而是我不想和萧氏玉石俱焚。我是想坐上皇位,也想坐九五之尊,但是我知道我姓什么,我知道当今的圣上是我的什么人。他是我父亲,你觉得我会和萧氏一起背叛我的父亲吗?一旦背叛他,我连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你……”萧羡妤有点想不明白了。陈祐祯太冷静了,可他明明做了件最不冷静的事…… “萧氏气数尽了,我不想陪葬,哪轻哪重我分得清。” 萧羡妤好像突然明白什么了。“所以萧嵩他……” “对,他留不得,这是他的下场。”陈祐祯高抬着下颌,那睥睨的表情像极了他的父亲,当今的天子。 萧羡妤终于明白了,她还在为儿子担心,却不知道他们陈家的人才是最毒辣狠绝的那个!萧氏怎么可能算计得过他们,原来至始至终,陈氏才是最大的赢家。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包括端王中毒……哼,怕是连中毒都是假的吧……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萧氏?” “这些是是非非母亲是您都不必知晓,您只要做好您的贵妃。你是我母亲,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的,但同样……您也别想碍着我!” 闻言,萧羡妤倒吸了口冷气,多 分卷阅读236 少年了,她还没有如此狼狈过。方才在诏狱,她还是个强悍的姐姐,现在,她只是个一瞬老去的母亲……“我知道了,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但是萧嵩……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是除了你这个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所以能不能留下他……” “可以。”陈祐祯轻声道了句,萧羡妤的眼睛登时亮了,黯淡的脸终于浮出了一丝希望。“但是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 陈祐祯看着母亲,带着不应龄的镇定。“告诉我,我外祖父到底是谁。” 萧羡妤心忽地一下,惊恐万分。“你,你是知道了什么……” “是。” 萧羡妤算彻底懂了,这个孩子,心思深沉得让她害怕,这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吗?她简直不敢相信!怪不得他不在乎萧氏死活,原来他早就为自己找好退路了。她还真以为他是为了自己这个陈姓,才要至萧氏于死地,原来一切还不是为了自己! “我是个孤儿,没有父亲。” “母亲!”陈祐祯清朗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偶尔也会吐出哑音来。他已经开始变声了吗?萧羡妤完全没注意到,她每天都在为他奔波,却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柳荆山对吧,他才是我外祖父。”陈祐祯道。 “……”萧羡妤沉默不语。 “母亲你可以选择不说话,但是那里的人……”他抬手指向马车远离的方向,“你不想救了吗?” …… 萧氏闹了这么一出,满朝哗然,而西南穆王负隅顽抗,犹做困兽之斗,南下的大军损伤超过了预计。这几日赵世卿一直留在都督府,看着满案的塘报他有点累了,突然想回家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谁不知道这位都督,那就是神人下凡,自有仙灵护体,哪还知道累!赵世卿也如是想的,不是认为自己是所谓的天神,而是觉得自己于国于民都该尽忠尽责,他有的不是仙灵护体,而是责任感和毅力。 但是,这一刻他是真的觉得累了。 是因为年纪大了吗?他才过三十岁啊!是因为乏了吗?这九边的战乱还有多少没有平息,多少边疆百姓还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也是个人啊……”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似天际飘来的一般,虚幻得不真实,却也是他最想听到的声音。 他揉着额角的手顿住,蓦然抬头,眼中的清冷和疲惫瞬间化开了,连沧桑的心都似被火舌舔过一般,暖得不得了。 多少天了,他难得浮出个笑。“你怎么来了?” 容画撑着肚子往前走,月份大了,脚步也不那么利落了。赵世卿当即起身一步冲上前挽住了她。 容画推了推他,示意自己没那么弱,只是身子笨了些,她状态好着呢。就算不好她也要让他知道她好,朝廷的事已经够让他操心了,家里就不要再让他担忧了。 “我就想来看看你。” 赵世卿突然笑了,唇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一张英俊的脸竟瞧出了丝丝魅惑之意。不仅如此,他开口更是,尾音轻撩,低声问:“想我了?” 还真有种被撩的感觉,容画心莫名一动,竟然脸红了。 不得了不得了,什么时候她对他一点抵抗都没有了。“没,没有……” “哦。”赵世卿淡应了声,语气里颇有点失望的意思。容画又乱了方寸,慌张地抚着肚子道,“是它想你了。”可这话一出,她当即就悔了,脸更红了。 赵世卿没忍住,到底还是笑出声来。看着羞恼的小妻子,怎么都觉得她这么可爱呢。 “好,总归有个是想我的。”他含笑道了句,拉着他去内堂了。 容画一进内堂便吩咐下人把带来的食盒端上来,她自己一碟一碟地摆着。 “家里可还好?”赵世卿帮她去撩袖口,问道。 “都好着呢,你不用担心。”容画看着他笑应。 赵世卿点头,目光落向小几,不由得笑了。大大小小,从清粥到点心,罗汉床的小几被她铺满了。 “衙署什么都有,还能饿着我不成,你干嘛带这么多?” 容画撇了撇嘴。“吃的东西是不少,可你吃吗?”从刚才一进门她就发现了,这几天他好像又瘦了,肯定是没吃好也没休息好,这么熬可不行,她得看着他吃。 容画果真就坐在他对面看着她吃,他碟子里少一口,她就补一口,两人你来我往竟然吃下去一半,赵世卿看着小妻子还在锲而不舍地夹着糕点,他笑了。“你是要让我把这几天的吃食一顿都补回来吗?”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把妻子夹来的最后一块糕吃下了。 容画这才意识到他吃了多少,不由得眉头一皱。“是我着急了,不舒服了?” 赵世卿点头。 容画赶紧放下筷子,悔得埋怨起来。“你怎么不早点说呢,那怎么办?” 赵世卿还是笑着,直接推开了面前 分卷阅读237 的小几,顺势躺在了罗汉床上,抓住妻子的手放在胸口。“睡会儿,睡会儿就好了。” 吃饱了睡?容画想笑,可看看他眼底的青黑心疼还来不及,抬起他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亦如她刚进来时他的动作,给他轻揉着额角的穴位。 赵世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容画只觉得他头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稳,他好似真的睡着了。 可她动作没听,继续揉着,捋着他的发丝。可捋着捋着,她心倏地一紧,紧得发疼。她竟在他青丝里瞧见了白发—— 他才三十啊!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操得心太多了…… 容画不能接受,看着他睡得正沉,偷偷地揪了下来。可是一根,两根,三根……揪到第五根时,她忍不住了,低啜了声。 “别揪了,还会长的。”他闭着眼睛说了句。 他没睡。 她不想接这话题。“没睡着么?” “舍不得睡啊。”他睁开眼睛,对上妻子那片灿烂的星辰,只是这会儿这片星辰上雾气蒙蒙……他唇角含笑地伸出手,温柔地在抹掉了她眼角的晶莹。 “才几根白发就掉眼泪,那等我老了,你得多嫌弃我啊。” 容画鼻音浓重地哼了声。“那你就不要老啊!” “怎么可能啊,”他似无力地叹了声,“我比你大那么多……” 也许她真的应该嫁给一个年级应当的,能够陪她更久的,比如赵世骞,比如……萧嵩…… “画儿。”他攥着她的手唤道,“萧嵩他,入诏狱了。” 话一出,他感觉到妻子的手僵了一刹。 容画犹豫着,还是问了:“为什么?” “端王的毒是他下的……” “不可能!”她质疑道。 这次惊奇的是赵世卿了,他坐起身子来,看着妻子问:“为什么?” 容画也说不出来,萧嵩是混,是名声在外,可她就是觉得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看着镇定的丈夫,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信,试探地问了句:“是真的吗?” 赵世卿摇了摇头,又躺回了她的怀里。“……他是代人认罪。” 容画想问代谁?可想想,能让他代为受过的,怕也只有萧氏和宫里的那些人了。“他会怎么样?毒害亲王不是轻罪啊。” 赵世卿轻哼,没有应声。还用得着应吗?那是皇子,是亲王,不满们抄斩都是轻的。 他要死了?容画瞬间明白那天他来找自己时说的那些话了……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想到这她心里莫名地别扭,她是不喜欢萧嵩,可也不至于让他去死,她不想他死…… “画儿,其实我不想他出来。” “什么?” “我说我不想萧嵩出来。”赵世卿重复,冷清而认真地对视她。“他是唯一一个让我心存忧惧的人。” “为什么?”容画不解问。 她是真的不懂吗?赵世卿拉着她手放在了唇边,“我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他对你的感情不比我少。”容画怔住,可他的话还在继续。“他的执着,赵世骞比不了,可能我也……” 容画彻底惊了,猛然甩开了他的手,可他还是没停,缓缓起身,躲开她质问的目光。“如果当初你先遇到的是他……” “赵世卿!”容画大喊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气了,真的气了,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干脆从罗汉床上起身,站在了他面前不容他躲着自己。可是—— 不对,不对,他今天不对……不管是行为还是说出的话,都不对。 容画朝他靠近,近得她隆起的小腹贴在了他坐在罗汉床的膝盖上,她扯住了他的袖子,问:“赵世卿!你话里有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入宫 “赵世卿,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膝盖前她的小肚子, 赵世卿伸手摸了摸。 他手像一团火, 隔着单薄的衣裳温暖了她的小腹, 也暖了那里面的小东西。小东西倏地动了动, 而这一动,也牵动的赵世卿的心,他一把将妻子揽进了怀里, 抱着她哄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容画看着他, 一脸的不信。 赵世卿捏了捏她柔嫩的小手,犹豫再三。“我想南下……” “那就去!”容画连个迟疑都没有,直接开口道。 这倒出乎赵世卿的意料, 他讶异地看着妻子,忽而笑了。“你舍得?” “不舍又如何?你命如此,我命亦是如此,我会在家等你回来,你也不必担心我更不用担心孩子, 待你回来,我们一家定会团聚。” 容画说得好不肯定, 语气坚决得好似在努力地躲避着什么。她就是在躲, 就不让他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 “我想守着你,给你稳定的生活。” “这还不算稳定吗?”容画反问,她捧着他脸端详,从峻峭的眉峰, 清冽的眼,高 分卷阅读238 耸的鼻子,一直到他那个看上去寡淡无情的薄唇,她知道那双唇有多深情……她轻轻吻了上去,软,有丝丝凉,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心境吧…… 吻了又吻,好似要把他给焐暖了似的。 外人都说是他在焐她,可何尝她也不是在焐他…… “侯爷,如果你不能给我稳定,这世上就没有人能给了。生活的无忧不是稳定,这稳才是真的稳……”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前,感受着她的心跳。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想这些,但是我要告诉你,跟你在一起我才真的有了根,一颗心不用忐忐忑忑四处飘摇,这才是稳。这世上你是独一无二的,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任何人也代替不了你。生活了这么久,我以为你已经确定了……” “我确定。”赵世卿应声。 容画却噗地笑了。“对啊,你都确定了,那还纠结什么呢?哦?难不成你还担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会被人家拐跑了?那你可真是过分了!”她撒娇似的靠向他。 他知道她在哄自己开心,也跟着笑了。可笑过之后依旧是苦涩,就是因为他确定她对他的感情,所以他才不忍心啊…… 谁也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南下只是个借口,真正的恐惧来源于……赵世卿正想着,门外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俞修竹连门都没顾得上敲就闯了进来—— 看着房里的两人,俞修竹一时愣住,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该来的总要来,赵世卿对着他点点头。 “宫里来人了,皇帝请侯爷入宫,还有……”俞修竹看看赵世卿身边的容画,“还有夫人。” …… 容画第一次入宫,紧张是不可避免的,尤其她料到今日所行必然不是为了什么好事。这会儿她突然反应过来了,也许赵世卿的敏感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侯府背负的那个巨大的秘密—— 妻子有孕在身,他也没顾忌礼数,挽着妻子进了太极殿的暖阁。 一进明室,过高的门槛险些没让容画绊倒,赵世卿手快揽住了她。“别怕。”他温柔笑道。容画点了点头,刚直起身子就听暖阁的隔间里传来浑厚的声音。 “给侯夫人赐座。” 容画蓦然抬头,正对上了从隔间里投来的视线。她猛然一怔,慌乱地低下了头。皇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四处张望,不该看的绝对不能看。 可也就是这一眼,让隔间里的皇帝也愣住了,顿了良久才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夫妻双双跪拜,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二人起身,宫人朝容画身后送了椅子,赵世卿朝她点了点头,扶她坐下了。 赵世卿虽唯抬头,可他感觉得到皇帝的目光再扫向妻子,他揖礼问道:“不知皇帝唤臣……” “都说昌平侯的新夫人像极了曾经的亡妻,还真是像啊。”皇帝低哑的声音慵然道了句,抑扬顿挫,听语气全然不似传说中那个气数将尽,病入膏肓的状态。 不过就算他是皇帝,这话多少问得也有些唐突了。人臣之妻,岂该是做君主该问的。可也正因为他是君主,这天下还没他问不得的,尤其还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管是赵世卿哪个妻子,皇帝都不该见过。就算要感慨,不是感慨容画像萧羡妤更符合常情吗? 所以他这么问也就等于承认了当初的一切,这话与其说是感叹,到不若说是试探和挑衅。 “回陛下,都是坊间传言而已。” 这是不想接话啊,皇帝笑笑,依旧没放弃。“娶妻如此,看来王爷对亡妻的感情很深啊,逝者斯已,便找个替代的……” 这话说得容画好不窘迫,赵世卿瞥了眼妻子,回道: “陛下,臣妻并非任何人的替代,我二人相悦成亲,仅此而已。” “嗯。”皇帝不满地撇了撇嘴,“这么说可就无情了,听说你当初和你亡妻感情很好的。” “相敬如宾。” “不能吧,若非如胶似漆,岂会成亲一年就有了子嗣?哦,对了,令公子叫什么来着?” 皇帝的话犹如一根根刺,扎向赵世卿夫妇,两人心头都不由得紧了起来,也预料可能要发生什么了。 果然不出所料,皇帝果然是为了子颛招他们来的。 这个秘密,怕是他真的知道了。 赵世卿硬着头皮回道:“犬子,赵子颛。” 皇帝眉头皱了下。犬子,好个犬子啊!他手捏紧了椅子,玉扳指和紫檀相擦,发出怪异的声音。 皇帝沉默良久,渐渐地,他松开了手,目光再次落向容画。转开了话题。“夫人这是有孕几月了?” 这话一出,赵世卿心猛地一提,却还是平静应。“回陛下,五月余。” “嗯。”皇帝点了点头,又问。“听说令夫人身子骨不大好?” “谢陛下关心,夫人她身体很……” “哎,也是,侯府一时间经历这么多,难免不得将养。”皇帝自问自答,完全没有在意赵世卿的回应。好像他回不回应都 分卷阅读239 无所谓,他的目的,只是想说出自己要说的话! “怎么说你也是国之功臣,你的家人我应该多予抚恤才对。你这常年在外,听说你又要南下,不若这样吧,宫里的御医无论是医术还是药材都是最好的,就让夫人留下,在宫里养着吧!” 话音落,赵世卿登时抬头,对上了皇帝那双晦暗不明却冷森森的眼眸。 原来他招他们入宫的目的在这。 “谢陛下,夫人身子无大碍,还是不搅扰宫里的贵人了。” “昌平侯这是在跟朕客气吗?在宫里养胎,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皇帝唇角弯起,却不见笑意,“我给你这荣耀,就是向世人昭告你昌平侯府对皇室的重要,从今往后,没人胆敢在动侯府一下。” 说的真好听啊,不要说赵世卿,就是容画也觉得可笑。他是皇帝,他可以赋予荣耀,也可以收回来,天下人是没有敢动昌平侯府的,可偏偏只有一人能让侯府瞬间坍塌,那就是他,当今圣上。 这些都不是目的,皇帝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需要一个能够控制侯府,控制赵世卿的人质。 而这个人,非容画——或者说和他的孩子莫属。 “陛下洪恩,臣谢过,可臣妻还是留不得。”赵世卿坚持。 皇帝的脸色不大对了,本来就阴沉的脸更阴了,阴得发黑。容画偷偷瞟了一眼,直到这一刻她才察觉出,原来听上去中气十足的皇帝真的可以用形容枯槁来描述了,除了那双灌了点精气神的双眼,他脸上已经脱了相。 “好,你可以不留夫人。”皇帝盯着赵世卿道,“那你就把赵子颛留下吧!” ☆、选择 赵世卿是独自一人离开皇宫的。 皇帝今日就没打算让他带走容画, 他是想用她来当人质换取赵子颛。 所以眼下摆在赵世卿面前有两个选择, 是妻子, 还是赵子颛。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 从柳氏倒在自己怀里吐露赵子颛真实身份的那刻起, 赵世卿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了。只要柳氏踏进这个门,侯府就躲不开这个劫了。就算他们第一时间将实情告诉给皇帝,皇帝也不会放过侯府的, 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容忍挚爱带着自己的孩子给他人做妻子的。 若是知道柳氏怀了孩子, 也许皇帝不会放她走,不会让她嫁给赵世卿。哪怕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足够在他心底埋下恨意了。 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 赵世卿老早之前都意料到了,也做好了准备。可偏偏地,唯独出了个岔子,他竟娶了容画,他把她也给牵扯进来了…… 这就是软肋吧, 是他心底最不能割舍的。 “侯爷。”俞修竹看着失神的赵世卿,忍不住问了声。“你到底怎么想的?” 赵世卿沉默地望着落日残阳, 眼中雾气朦胧, 谁瞧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世子爷,皇帝肯定是知道一切了。对前夫人,对小少爷,您已经仁至义尽了, 您现在该为自己想想了,皇宫里那个才是您的至亲,夫人怀着的才是您的子嗣。” “我又何尝不知。”赵世卿叹声。“他是子颛的亲生父亲,想见儿子我拦不住。就算我养了子颛这么多年,到底抵不过人家骨肉血亲。以皇帝对柳氏的感情,他是真的想要珍视这个儿子,不然何以费这个劲儿,直接无视不承认他的存在便罢了。所以无论从哪点上讲,这孩子我没理由留。” “那就给他啊!把夫人接回来!”俞修竹急迫道。 可赵世卿却摇了摇头。“如果他们只是父亲和儿子的身份,我不会拦着,但是——”他突然转头看向俞修竹,神情肃然凝重。“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子!” 俞修竹一口气屏住了。 是啊,这可不是一桩简单的父子相认,赵子颛是皇子啊,他的出现很可能会撼动国本。这会儿就是俞修竹也觉得为难了。 “这事还是回去先和子颛商量吧,他大了,该尊重他的意见了。” “可是夫人她……” 赵世卿顿足,回首看向那个森严的宫殿,说了句:“走,去靖王府。” …… “真没想到我们两个会独处。”萧羡妤对着容画笑道,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打量着。 外面都传言,说昌平侯府的两位夫人像极了,赵世卿就是因为她们相像才会从堂弟那里抢妻子,可萧羡妤总觉得与其说她像柳似卿,到不若说是像自己。因为她们两个都有种全神警惕的感觉,会下意识地去戒备身边人,极是身处再舒服的环境之中,她们依旧没办法消除戒备心。 这种戒备会把让她们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同样给他人带来一种神秘感,某种角度上看也会增加她们的魅力。 但这绝对不是件好事。 因为只有受过伤害的人才会抗拒身边的一切,才会下意识地去自我保护。这点在柳似卿身上就没有,因为她生活得太幸福了。所以在这点上,萧羡妤觉 分卷阅读240 得自己和容画才是一类人,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她们两人的戒备竟只有在一个人面前会全全卸下,那个人就是赵世卿。 “叨扰贵人了。”容画客气地回了句。 萧羡妤摇摇头。“您才‘贵人’啊,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让皇帝把你留下。” 这种情况?容画没明白,茫然看向她,见她目光不屑地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她好像突然明白什么了。 萧羡妤是以为皇帝看中了自己,所以才把她留下的,要知道她是这世上第二个长得像极了柳氏的人。 “我还以为赵世卿会为了你拼命呢。”萧羡妤冷笑,“原来他对你也不过如此。” 容画可能真的猜对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羡妤,她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能让她知道,她是陈祐祯的母亲,若是知道皇帝想要认回子颛,定会感到威胁,到时候子颛就危险了。 “美人,您能救救我吗?”容画突然道了句,语气好不恳切,连一双水濛濛的眼睛都满是惶惶。 这话问得萧羡妤一愣。“你什么意思?” 容画眼眶一红,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一张稚嫩的小脸怎么看都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而她道出的话更是如此:“我想回家……” “回家?” “嗯。”容画用力地点头,扶着身边的小宫女跪在了地上。“求您救救我,我不想留在宫里,我想回家,我想我夫君……” 这话无疑刺痛了萧羡妤,她眉头紧蹙。不过转瞬她又笑了,不含善意嘲讽道:“你夫君为了自己权贵,甘心把你送给皇帝,你还想他?别想了,皇帝把你安排在我这,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照顾好你,想来对你不是用心多了,就是我也没这个待遇呢。” “不要。”容画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不停地摇头。“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萧羡妤有点烦了。“回家能怎么样?赵世卿已经把你送出去了,就算你回去了他还敢要你么!” “我怀着他的孩子呢,他不能不要我啊。” “哼,那又如何,他能让你怀,也同样让别人怀,偌大的侯府还差位夫人吗?你不也是续弦么!”萧羡妤好似真的把容画当成孩子了,她哄骗她。 也是,面对这样一张稚嫩的脸,还哭得梨花带雨,谁能把她和成熟联系起来,就连她隆起的小腹也看上去违和极了。 可她把容画当孩子,容画不能乱了心智,依旧求着。“侯爷不会不要我的……他不要我,不要我我就回家,我回通州,我就是不想留在这……我不要当贵人……”容画说得是心里话,看着也就动情多了。她知道即使自己这么做能离开的可能也基本等于没有,但她还是想做些什么,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她也不要放弃—— 果然,机会当真来了。 “你真的想离开?”萧羡妤平静地问了句。 “想!”容画抹泪应。 萧羡妤看着她哭红的小脸,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好,你别后悔!” …… 穆王叛乱,靖王被害,萧嵩自首,萧显思被弹劾……这些日子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三法司忙得差不多是黑白连轴转。如此大的工作强度,年轻人倒还好些,可汤应昀和柳荆山这年纪稍大的,就是精神头再足,身体也吃不消了。 大理寺少卿是柳荆山的学生,眼见老师整个人都累得憔悴不堪,他主动请老师回府歇歇,哪怕补一觉养养精神也好。要知道眼下的暴风骤雨不过是个开始,真正的山崩地裂还在后面,因为皇帝眼看日薄西山,国本问题逼着他不得不立了。 想想少卿说得也对,接下来这仗才是主要的。虽然他不像萧显思和赵世卿都有自己支持的对象,但他也是内阁一员,他得在这场动乱中稳住自己的职责,不至于这场政治动乱波及到百姓。 柳荆山不站队不结党,以为在这场国本之争中守好己任即可,但他不知道的事,他和国本之争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刚回到府上,柳荆山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夫人。这些日子,夫人精神一直不大好,吃不下睡不踏实,连身子骨也跟着差了很多。他明白她是有心思,可却如何都问不出。 看着嬷嬷端着药碗进了正房,他跟上去,接了过来。 “我不喝,我没病!”人还没进来,柳夫人就闻到一股子的汤药味。 柳荆山叹了声,但进门那刻又立刻换下忧虑的脸,哼笑道:“越老越像个孩子!不听话!” 柳夫人一见她怔住,接着也哼了哼。“你回来做甚。”许是不想让丈夫担心,许是不想让他多费心思,她直接接过了药碗,憋着口气喝了下去。 “对吗!女中豪杰,这才像我夫人么。” 柳夫人被他逗笑了,可还是没压住咳了几声,柳荆山赶紧给她拍了拍背,到底这张忧郁的脸藏不住了,他劝道:“这么下去也不行啊,你若是心情不好,我去昌平侯府把子颛接陪你?” 柳夫人咳得应不出声来,连连摆手,可就在这时,管家 分卷阅读241 柳丞突然追了来。 柳丞可是从来不近后院的,柳荆山好奇地招他进门,柳丞一脸惶惶地道:“老爷,来了位孙少爷。” 这话说得,夫妻二人都懵住了。待柳荆山反应过来,笑嗔道:“什么孙少爷,你就说子颛来了不就成了!” “不不不。”柳丞都磕巴了。“他说是孙少爷,可,可,可不是子颛少爷啊……”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下周就能完结了,争取一气完成吧。 ☆、秘密 柳荆山道了前堂, 看见来者的那一刹那惊住了。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当今圣上的三子, 陈祐祯。 若是来个宵小, 打发了便是, 可偏偏是他,他可想过他的一句玩笑会给人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柳荆山看了眼柳丞,见他神情惶惶, 想来他也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的,不然他不会冒失一人跑到后院去找他。 “三皇子, 您这是……”柳荆山盯着陈祐祯问。 陈祐祯笑了,道:“可否请柳大人单独谈谈。” 柳荆山警觉地看着他,点头同意了, 只带着柳丞一人去了书房。 三人依次进门,柳丞跟在后面门一关,当即陈祐祯单膝跪地,施礼。柳荆山惊住,赶紧绕到他旁侧拉他起来。“殿下, 您是皇子尊卑有别,您这是做什么!你如此折煞老夫了。”他话语不乏礼数, 但还是能听得出他有些不悦了。 陈祐祯不在乎, 依旧不起。“外祖父在上,外孙给您请安。” “殿下休要胡说啊!我是有外孙一人,但是昌平侯长子,赵子颛。” “他是你外孙, 我也是您外孙啊!我们是表兄弟啊。” 这话可把柳荆山说糊涂了。毕竟陈祐祯是萧羡妤的儿子,是萧氏的后,他防备心始终放不下。“您母亲是当今美人萧氏,而你外祖自然是萧显思,这关系天下无人不知,我何尝成了你外祖父。殿下,老夫一把年纪,受不起您这么消遣!” 话越说越厉,柳荆山是真的来了脾气了。陈祐祯知道他这人耿直,跟他绕不得弯子,于是垂眸想了良久,憋着口气似的说了句:“我母亲他不是萧显思的女儿,她是他的养女,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笑话!”柳荆山甩袖呵斥,这会儿倔脾气上来,也不顾尊卑了。 “我说得句句是真,您不觉得我母亲和昌平侯府的前世子夫人,也就是您的女儿,两人很像吗?” 这话说到了柳荆山的心坎上。宫里的贵人他不可能有接触,就是大典贵人露面,他们做臣子的也就是远远望一眼,何况他也从未走心。不过,曾经皇后诞辰还有举办蚕食节时,请诰命夫人入宫,夫人曾提过一嘴,说是远远看着萧美人确实和女儿有几分相像,但是礼数在她也不敢多看,就是觉得轮廓像而已。 “总不能说相像就是我女儿吧。”若是说想,还有个更像的呢!容画不是更像,那她也是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柳荆山突然走神了。如果容画是自己的女儿,也许……好像也不是件让人那么讨厌的事…… “相貌不能说明,那出生地呢?那年纪呢?她们是同年,这些巧合怎么解释?” “不对,我女儿丙戌年生人。而美人十六岁受封,没算错的话,应该是丁亥年生人,比我女儿小一岁……”说到这,柳荆山突然反应出什么,“三皇子殿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不,我母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陈祐祯冷漠道,“她生于江南一个小镇,一生下来就被抛弃了,但是她身上有一块绣着小狗的帕子,丙戌年,就是狗年。”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萧美人和卿儿是双生。”门口不知何时进来的柳夫人突然说了句,方嬷嬷就在她身边,搀扶着她进门。 “你可有那帕子?”柳夫人靠近陈祐祯,平静问道。 陈祐祯恭敬点头。 “我能看看吗?” “当然,外祖母。” 他这一声唤让柳夫人接帕子的手抖了一下,接着,她也从怀里也掏出了什么,是个一模一样的帕子。 看到这一幕,陈祐祯的眼睛都亮了,而柳荆山惊呆了,上前看着那两条手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夫人哽咽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而一旁的方嬷嬷也黯然失色,整个房间里可能唯一兴奋的就是陈祐祯了。她拉住柳夫人的袖子,肆无忌惮地喊了声,“外祖母,您真的是我外祖母。”说完,他再次来到柳荆山的面前,跪拜。 “外祖父,没错了,您就是我母亲的亲生父亲,您就是我的外祖父,我可算能认下您了,想来母亲她知道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柳夫人问道。 “是啊。”陈祐祯兴奋应声,“刚入宫的时候她见到母亲就猜到了,那个时候她们就已经姐妹相认了,可是碍着萧显思,她不敢 分卷阅读242 认姨母,所以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底。可是她一直都很思念你们的,她经常打听你们的消息,还南下询问自己的身世?” “她派人南下了?”柳夫人继续问。 陈祐祯点头。“是,正是因为去了,她才更确定她们就是姐妹,她就是您们的女儿。” “这……这怎么可能……”柳荆山不敢相信,他握住妻子的肩膀,急迫问,“当初你生卿儿的时候我在啊,一听到卿儿的哭声我就冲进了产房,只卿儿一个啊,怎么会出现两个孩子?你怀的是双生?你生了两个孩子?那另一个呢?她去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荆山激动,手抓得越来越紧,柳夫人忍得住疼却仍不住泪,她低声哭泣,怎么都止不住。 见她不说话,房中僵持,陈祐祯急了。“外祖父不要逼外祖母了,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那都是段心痛的经历,让外祖母缓缓吧。不管怎么说,我们能够再聚,再次相认才是重要的啊。” 柳荆山闻言,长叹了声。松开妻子的肩揽在怀里。妻子爱子,他不是不清楚,当初卿儿早夭,他是亲眼见她如何失魂落魄,甚至想要追随女儿去了,所以她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孩子的,这其中一定有她抵抗不了的障碍。 柳夫人越哭越伤心,好像要把积压了三十年的悲楚都要一口气哭尽了似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可算能松口气了…… 他们相互安慰,陈祐祯可等不及了,他可不是真的为了认亲而认亲的。 “外祖父,家常咱慢慢聊,请您帮帮我母亲吧!” 这话一出,柳荆山愣住,柳夫人也抹了抹泪。“什么意思?” “萧嵩自首害了我二哥,这是灭门的罪,虽然萧显思负荆请罪,但是免不了会波及萧氏一族,昌平侯一定不会放过萧氏的,要知道我母亲现在还姓萧啊!” 陈祐祯说得恳切,如果只看他这张稚嫩的小脸,面对的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柳荆山什么真的就信了他这话了。 自己是耿直,直肠直性子,但是他不傻。他可是皇子啊,他的秉性柳荆山了解,这个节骨眼来认亲,为的可不仅仅是她母亲了吧,萧氏的过失,皇帝许会迁怒萧羡妤,但不会伤及她性命,毕竟她是三皇子的母亲。所以陈祐祯这次来,为的是他自己。 萧显思要败了,他想重新给自己找个靠山。 “只怕我认了女儿,会对你母亲更不利,这是欺君之罪。” “不不不,不会的,父皇一向疼爱母亲,不会怪罪她的,而且她也是被威胁不明实情。何况还有您呢,父皇对您青睐有加,如果知道母亲是您的女儿,他不会对母亲如何的。” 不会才怪,他还真是豁得出去她母亲啊。这么大的事,一旦别揭露,萧羡妤好不了。 可是,那是他的女儿啊…… “不行!”就在柳荆山犹豫不决的时候,柳氏突然开口了。刚刚那痛发泄,她已经把这压了三十年的负担松解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甩开它们。“殿下,我们恕难从命。” “外祖母……” “三皇子殿下折煞老妪了。”柳夫人道,她表情极其平静,平静到冷漠。“我不是您外祖母。” “外祖母,您不能这么说。”陈祐祯急了 “我真的不是。”柳夫人更加镇定,她偏头看向丈夫,那个藏了三十年的秘密终于等到了见天日的时机。“萧羡妤不是我们的女儿,卿儿……也不是。” “什么?” 只要方嬷嬷知道夫人这话说得有多难,她搀扶着颤抖的夫人,替她把话讲完。 柳夫人嫁给柳荆山十年而不能生育,这一直是她的心病,而柳荆山又不肯纳妾,眼看二人无后,柳夫人就想了这么个主意。那时候柳荆山正在江南任职,她随同,于是就在江南托人找了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女儿被人玷污有孕,苦于如何拿掉这个孩子,奈何过了月份,只能选择生下来,而柳夫人就同他们商议,这孩子她留下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假装有孕,一直到那产妇生产的时候,她也佯做生产。那便孩子一落地,急得甚至连男女都来不及看,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柳府,这才保证了柳荆山闻声入产房,没看出任何破绽…… “你为什么不早说啊?”柳荆山瘫坐在椅子上,叹息问。 柳夫人泪默默而下,愧疚道:“我不想你此生遗憾,如果一定要有个人背负痛苦,那就让我一个人背负吧,我只想你快乐此生。” “你这是何苦啊!”柳荆山木然看向妻子,颓然憔悴,可眼中没有一丝的埋怨,反倒是满满的心疼。“你知道我根本无所谓,我不在乎的……” “可是我在乎!”柳夫人坚决道。 柳荆山无奈叹息,又问:“那萧美人呢?还有这手帕……” “起初我也不清楚,还是前阵子你回来提,说赵世卿问过你柳家到底有几个女儿。赵世卿心思缜密,我就怕他是发现了卿儿身世的秘密,所以让方嬷嬷派人去南方查,而这一查,竟查出来一件同样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分卷阅读243 ” “当初因为着急,那姑娘生下卿儿就被我们抱走了,一切以此结束。不料那姑娘两刻钟后竟然又产下一女,想来就是萧美人吧,那姑娘当时是怀的两胎。”说着,柳夫人拿起了那两个帕子,感叹道,“虽然年纪小,她应该是很疼爱自己孩子的,不然她不会在孩子还未出生前就绣了这么两个帕子,也许她也盼着孩子能够再聚。当孩子被抱来,我看到襁褓里的帕子时,我就懂了,不忍心打碎当母亲的最后一丝念想,所以我就留下来了。而这块应该是留给第二个孩子的。” “至于第二个孩子的命运,可想而知。如果想瞒下未婚先孕的事,这孩子就不能露面,何况她还是个女孩,一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听说当时那姑娘家人是想断了这孩子生路的,可耐不住孩子母亲哀求,他们把孩子送人了……接下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打听到这。” 说完,柳夫人看了眼呆住的陈祐祯。 其实从柳夫人说两个孩子都不是她所生开始,后面的话陈祐祯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听到一阵轰然坍塌的声音…… 那是他的未来,他的憧憬,他的前程—— 败了,败了,彻底地败了…… 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初始。 陈祐祯伴着满脑子的轰鸣声,呆愣愣地后退,后退,最后扭头就跑,撒开了脚步往外冲—— 攻不下来,那就只能守了! ☆、尾声 赵世卿不知道接下来赵子颛的命运会是什么, 毕竟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 他早就把他当做儿子了。 不——赵子颛就是他的儿子, 不管当初柳氏是怀着何种目的把他留下的, 赵子颛都是无辜的, 他只是个孩子,而且父子一场,这就是他们的缘分, 不仅仅是赵世卿,对整个侯府来说, 赵子颛就是赵家人。 如果问赵世卿能为儿子做些什么?赵世卿可以很肯定地说,作为父亲的他可以为儿子放弃一切,哪怕是爵位, 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但这仅是他自己的,这其中不包括容画…… 容画是个特殊的存在,是他心底唯一不能触碰的死角。无关乎她是不是怀着自己的孩子,他要的只是她。 为什么一定呀做这样的选择呢? 赵世卿体验过无助,体验过无力, 可这一次他甚至有了绝望的感觉。 现在这把剑就悬在妻子的颈脖,一旦他偏差一点, 都有可能让她当即丧命。那是皇宫啊, 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让一个人消失在这世上,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而这种消失就是真正的消失,好似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 想讨个公道都不可能。这就是皇权啊,谁能违抗?他可以反抗吗?不能,也违抗不了…… 赵世卿脑袋都快想炸了,他只能先做好眼下的,带着俞修竹去了靖王府,看看靖王的情况,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只盼着靖王赶紧恢复,这样他还有一线希望。 到了靖王府,赵世卿总觉得哪不对,可有说不出来。倒是俞修竹纳罕地嘟囔了句“人都哪去了?” 可不是,这些日子为了救靖王,整个王府都是太医乃至全国本来的奇人异士,可现在,这些人都不见了。靖王府安宁得超乎异常。 赵世卿心猛地一惊,难不成靖王他—— 直到被请入后院正堂,见到靖王的那一刻,赵世卿彻底愣住了。 前日还卧榻不起,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靖王,此刻正盘膝坐在罗汉床上,虽显虚弱,可那精神状态绝对不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该有的,甚至说,这样貌好似他只不过得了一场伤寒而已。 “王爷,你这是……”赵世卿甚至忘记了施礼。 靖王正在喝药,见了他手一扬,整碗药连个犹豫都没有一口气吐了下去。“世卿你来了。”他含笑招呼,把碗递了出去。 赵世卿这才反应过来施礼。靖王赶紧下来,鞋都来不及穿趿着就去迎他,抬着他双臂让他起身。 看着靖王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哪像个病人。赵世卿懂了,没抬头,垂眸道了句:“殿下,您根本就没中毒,是吗?” 靖王让他坐,但他仍纹丝不动。靖王到底还虚着,支撑不了久站,又回到了罗汉床上,胳膊支撑着小几点了点头。“也不能说没中毒,不过是没有那么严重罢了,到底也伤了元气,且得养一阵能恢复。” “殿下现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陈祐祁勾唇浅笑,苍白秀气的脸浮出个坚韧的笑。“我今日如此见你,就是要把一切都告诉你。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扳倒萧氏的计而已。” “那中毒的事……” “和你所知一般,不过有出入的是,我是主动喝的那碗带毒的茶。” 赵世卿皱眉看向靖王,眼中透出不能理解的目光。 “我知道三弟端给我的那碗茶是有毒的,如果我不喝,即便这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只会道我小人之心。但如果我喝了,证据确凿,陈祐祯就是 分卷阅读244 想逃也逃脱不掉。所以我没犹豫,趁他还没动摇的时候,喝了那杯茶。” “之后呢?您果真中毒了。” “对,只不过没那么严重而已,那量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让陈祐祯恐慌。我掌握他一切证据,他只能为我所用。” “所以萧嵩入狱,也是你计划之中的。”赵世卿问。 靖王抱着暖玉点头,这毒虽不致命,但代价还是很高的,即便是六月天,他依旧浑身发寒。“萧嵩是萧显思的利剑,只要除了他,萧显思就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所以我让陈祐祯去找萧嵩了,但凡萧嵩顾忌一点萧氏,他都不会让陈祐祯出事的。因为一旦陈祐祯的行为被揭露,就算皇帝再想保他也不可能了,整个朝廷都会针对这个不择手段毒害手足的皇子。到时候凡是和陈祐祯有关的一切人事物都会被牵连,萧氏不仅筹码没了,恐怕自身都是难保。” 是条好计,赵世卿感喟,只是他不能接受这是那么温润如玉谦恭敦厚的靖王想出的。在他心里,靖王是纯粹的君子,哪怕他干净到天真,心纯净到不现实,他依旧是支撑赵世卿的精神力量。 可是,赵世卿错了,这世上就没有干净如水的人,尤其还是皇子。 “殿下,如果您想要灭萧嵩,直接揭发陈祐祯不是更好,这样所有的障碍都被除掉了。” 闻言,陈祐祁沉默了,接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了句:“他到底是我弟弟啊!而且,他在婢女那发现毒药,也是我计划之中的。” 赵世卿震惊,原来彻头彻尾陈祐祯都没算计过自己这个兄长。 看着赵世卿的表情,靖王懂了。他把暖玉放下,正襟危坐地对着面前这个他当做心腹甚至是兄弟的人。“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对我很失望是吧,我又何尝不是。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想这样做,但我的身份逼着我如此。只能说我生错的地方,生就生在了这个权利的漩涡中,我不想跟着转都不可以。” “……这些年我是如何过的,你不是不清楚,我本无意争夺皇位,可我皇子的身份让他们对我虎视眈眈,我崇道向善,淡泊明志,他们说我是利用清高来取悦父皇,我退让示弱以表无心,他们却说我是在博取父皇的同情。我做什么都是错。靖王府是我的家,可谁在家里要整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生怕哪一下没注意就一命呜呼了。你不要觉得我危言耸听,你知道我和王妃为何多年无子吗?她不是不怀,我们的长子已经在她母亲的肚子里五个月了,就因为一道玫瑰膏,没了。我的次子,因为母亲失足落水,还没来到这个世上也去了。我妻子,我的王妃……” 说到这,陈祐祁大笑,竟是无限凉苦。“王妃,她还算个王妃吗?因为不受宠,我们卑微到比如一个百姓,百姓还能报个官,而我们呢?我们面对的是谁?我连张扬都不敢……”说着说着,陈祐祁明亮的眼睛柔了下来,接着模糊,泪水流了下来。“我对不起她,我不甘心就这么苟且地活着!命运给我安排了这条路,那我就这么走!只有登上皇位,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赵世卿能感受到靖王的绝望,这么多年他陪在他身边,不是不了解他的悲哀。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他和王妃两人在无尽的黑暗中相依为命,互相慰藉,很难想象这是一种什么境况。 人被逼到极致,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何况陈祐祁本身就是个聪明人,再往远了说,他身体里可是留着陈氏的血,他可是那个狠辣皇帝的儿子…… 想到这,赵世卿本来想吐出的话再不敢说了。他本来想告诉靖王关于赵子颛的事,可眼下的陈祐祁,可以瞒着自己去完成他的计划,就足以看出他为了登上皇位是不择手段,那么他会如何对待赵子颛? 他不敢说。 就这一刻,赵世卿对陈祐祁的信任突然崩塌了。 “那……靖王殿下接下来要如何对待三皇子?”赵世卿试探地问了句。 靖王深吸口气,再次抱起了暖玉。他指尖冷得连指甲都看不出血色,这这种冷不仅仅在他身上,更在他的神态中,他的意念中…… “他是我亲弟弟,我们留着一样的血。我不会像我父皇对手足赶尽杀绝,所以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但赵世卿明白,如果陈祐祯对皇位继续持有执念,那么他的结局可想而知。他斗不过这位兄长的。 两人都不言语了,沉默中,下人突然来报:三皇子来了! 赵世卿怔了下,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陈祐祯直接从绕过穿堂屏风,连抄走游廊都没走,穿过庭院直奔正堂。他一进门就唤了声“二哥!”完全没注意到堂上站在一侧的赵世卿。 “二哥,我有话一定要告诉你!”陈祐祯大喊。 靖王平静地看着他,平静眼神中只有冷漠。他偏了偏头,陈祐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了站在一旁的赵世卿。 陈祐祯愣住,方才的急迫感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惶恐。 “原来侯爷也在……”他喃喃。 靖 分卷阅读245 王没说什么,问道:“有什么话就说罢。” 陈祐祯犹豫着,他看看赵世卿又看看靖王,稚嫩的小脸踌躇不已。赵世卿看出来了,这话许是应该和自己有关吧。 “若是不想说……”靖王开口,可话还没完陈祐祯打断了。“我说!”他心一横表情森冷道:“我想告诉你,关于我母亲和萧氏的秘密……” …… 容画没想到自己真的被萧美人带出来了,萧羡妤把她伪装成宫女带出了宫。 一路紧张忐忑得她连话都不敢说,直到出了宫城大门,她还是保持着静默的状态。 萧羡妤说是要去般若寺听经,这是皇帝许她的特权,整个宫里也只有她有这个特权,看眼下这局势,萧羡妤也不知道这特权还能维持几天。 刚拐入宣平坊,萧羡妤把容画唤到了车上,接着马车的速度加快了。 容画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美人,您这是要带我去哪?这不是我回家的路,我要回……” “别跟我装了!”萧羡妤冷道了句,“我没接触过你,还没听说过你吗?你还真以为我会把你想得很天真。” 被看破,容画也用不着再掩饰什么了。“那美人您带我出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您这可是违背圣意啊!就不怕皇帝他……” “怕啊,但总有比这还要怕的事。” “什么?”容画好奇。 萧羡妤慵然地挑起车帘看了眼窗外,夕阳欲坠,血色映空,把她的脸也印上了一丝血红…… “不用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祐祯就是和离里面的皇帝,所以他和兄长陈祐祁的后续纠葛都在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