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说》 分卷阅读1 判官说 作者:许姑娘 文案 崔钰活着的时候,是青天大老爷徐清明的小跟班,给他当牛做马不说,还为他断了两条腿。 后来,崔钰死了,在地府摸爬滚打五百年,终于混到了判官爷。小鬼儿见着她要点头哈腰,阎王老爷子也对她青眼有加,连天机宫的上生星君,都向她表示非她不娶,三天两头往地府送聘礼。 崔钰觉着,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接着,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冲到她跟前,说她欺负了他的宝贝哥哥。 紫微大帝横眉倒竖:“他那世断腿是一劫,你却不长眼地给他挡了劫,害得他五百年不得安宁。” 崔判官哭:“那要怎么办?” 紫微大帝表示:“他如今又在历劫,不管用什么手段,你去把他的腿搞断。” 于是,崔判官姑娘,又一次陪着轮回的徐清明,给他当牛做马。不过有一点和当年不同,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搞断他的腿。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钰;徐清明 ┃ 配角:上生星君;紫微大帝 ┃ 其它:1V1;He结局 ================== ☆、第1章 装腔作势的判官姑娘 阴曹地府其实是不分昼夜的,白日还是黑夜,一般都要看阎王老爷子的心情,他要是觉得困想睡觉,就算阳间艳阳高照,他也得把地府弄得黑漆漆一片。 对这事儿吧,不少勤劳的鬼都很有意见,这些年没少往崔钰眼前递请愿书。好在最近来了只爱打更的鬼,过一个时辰就得绕着大街吆喝一遍,路过森罗殿的时候声音格外响亮,把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不得不爬起来帮地府升个太阳。 嗯。这个月可以给打更鬼多发点饷银。 崔钰看小太阳甩着尾巴从屋檐边上飘过去,心里很满意,抬手熄灭了楹柱边上挂着的红灯笼。 今天酆都开鬼集,里面有她爱吃的炸响铃,那厨娘的手艺在生前就响当当,在阴间几百年更是练得炉火纯青,那豆腐皮的香味,隔了半条街都能蹿进鼻孔里。可惜那食肆讲规矩,不开鬼集不接客,偏这鬼集百年才开一次,崔钰早就馋得要命,眼巴巴等着天亮去下馆子。 眼看小太阳打着旋,就要腾在空中,崔钰从带锁的小盒子里摸出点碎银子,揣进兜,推着轮椅往外走。可连屋门都没出,就被一个带着风声飞进来的包袱砸中了脸。 那包袱带着灵性,用打起来的结可劲儿地去敲崔钰。 崔钰被烦得不行,一把把它抛到书案上。 按住额角冒起来的青筋,崔钰回到书案前打开包袱,谁知里面的生死簿堆成了小山,惊得她目瞪口呆。 她记得这两天阳间歌舞升平,连平时忙起来脸都没时间洗的姜小白,都去酆都跟守门的小官儿谈情说爱了,这么多新的生死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瘟疫?灾荒?还是大洪水? 没等她寻思完,那个勤劳的打更鬼就跑了进来。 他见了崔钰,先是有点害怕,后又开始害羞。 害怕呢,是因为从他进了阴间以后,见的每个小鬼提起崔判官,用的都是敬畏胆怯的语气。传说当年崔判官还是凡人的,就凭一己之力,杀死了为祸人间的八歧大蛇,那可是一口能吞掉一座城的上古大妖怪,能杀掉它,岂不就是比它还厉害? 打更鬼听完就在想,以后千万不能得罪崔判官,不然她要生了气,想把他打得魂飞魄散,恐怕连根手指头都不用动。 害羞呢,是因为他亲眼见了崔判官。素净的小脸不过巴掌大,明眸皓齿的,五官看起来甚是柔和,青丝编成辫子,松松绾在脑后,活脱脱一个邻家小姑娘。若不是她严实地套着那身厚重的判官服,打更鬼根本就不会把她和威名远扬的崔判官放在一起想。 崔钰正惦记着鬼集里的炸响铃,又不好在小鬼面前露出来,只好摆出一张严肃脸:“打更鬼,你有何事?” 说完她还在心里暗自点头,这气势不错,总算有点阎王老爷子的味道。 打更鬼不敢看她,埋头盯着青石板,小声说;“小的在阳间有位恩公,听说今天一大早被当街斩首了,我怕他初来乍到不习惯,想接他到家里坐坐,可去黄泉路口那儿守了很久,都没见到恩公。我就想来问问,您的生死簿里有没有我那位恩公的名字?” 哦~去了黄泉?崔钰眼睛一亮。她正纳闷哪来的那么多生魂,打更鬼这简直是给瞌睡鬼送枕头哇。她听完就在心底哈哈大笑。 不过明面上她还是沉着声,语调平平:“你说你一早去了黄泉,那里如今是什么模样?” “奈何桥上乌泱泱全是魂,你推我挤骂成一片,说是阳间有个奸臣害人,把 分卷阅读2 不听他话的好人全给冤枉杀了,”打更鬼说得眉飞色舞,“小白姑娘的裙子被踩脏了,发了好大的脾气,把那个踩裙子的莽夫鬼给推下了奈何桥,好在忘川上的渡船先生就在下面,不然那个倒霉的莽夫鬼,就要被忘川给吃得骨头渣不剩了。” 他说完,一抬头,正对上崔钰墨黑水亮的大眼睛,惊得立马又低下头,背比刚才弯得还厉害。 崔钰正在想姜小白的裙子。 要是她没猜错,被踩脏的是那条鹅黄色的烟纱散花裙,就是前儿阎王老爷子喝了点小酒兴头好,从他那宝贝箱子里拿来的。她和姜小白都有份,只不过她要的是素白的罗绸裙。 当时姜小白欢喜极了,直拉着她说那布料如何如何珍贵,很是爱不释手,结果刚穿上身,就被踩上了脏脚印崔钰啧啧乐,那莽夫鬼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 但她是判官,判官当着小鬼的面不能乐! 崔钰威严地坐直,面无表情帮打更鬼看了看生死簿,声音慢又稳:“你的恩人已经过了奈何桥,只怕是生魂太多,你一时错过了。再去仔细寻一寻。若是还遇不到,便去金银桥头找马面,让他看在我的情面上帮帮你。” 打更鬼大喜,叩头作揖好一顿谢。崔钰瞧着头顶上的小太阳已经耷拉下了尾巴,正懒洋洋地垂着大脑袋,心里很是着急。那炸响铃可就一百碗,去晚了连个肉沫星子都捞不着! 好容易装模作样把打更鬼打发走,崔钰捏捏绷了太久都发酸的脸颊,又伸展下胳膊筋骨,准备全力冲去酆都。可手还没碰到轮子上,她的院门又被推开了。 有完没完了! 崔钰打定主意,不管来的是谁都先忽悠走。理由她都想好了:如今冥界混乱,我担心森罗殿被那些不长眼的生魂冲撞了,要去给阎王爷护驾。 可话还没出口,她就看见被她嘴里生魂冲撞了的阎王爷走了进来。而且那个成日里黑着一张脸的铁面阎王,居然是顶着一张谄媚到笑开花的脸,点头哈腰迎着人走进来的。 顶头上司都成了这副德性,崔钰哪儿还敢像刚才对打更鬼那样冷面冷脸?她连忙推着轮椅过去,惶恐地弯腰告罪:“下官腿疾不便,无法像大人行礼,还望大人见谅。” “没事儿,我就不爱看人行礼。扑通通一片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是挺毕恭毕敬,心里想的什么,可就不一定了,还是面儿对面儿说话舒坦。” 这声音,好生稚嫩。虽然话里满满是傲慢和嘲讽,但用这样的声音说出来,倒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崔钰在屋里时分明瞧了一眼,来人连进她院子的小门都要弯腰,怎么会发出仿若垂髫小儿的动静? 崔珏抬头看他,这才发觉他长了一张艳丽的脸。不是俊美,也不能说是妖媚,在世间数不尽的词儿力,崔钰觉着,竟只有艳丽能与他般配。 见她盯着他的脸晃神,男子嗤笑道:“我长得好看?把你迷住了?”说着,眼底就现出些轻视和不屑。 你如果不说话,还真能把我迷住,崔钰在心里嘀咕。这神仙的声音就像地里刚冒出来的翠绿小苗,还带着奶气,听完后再看那张艳丽的脸,就很难有旖旎遐想了。 于是她老实摇头。 大概是没想到崔钰会摇头,而且是认真诚恳地摇头,那神仙的脸一僵。他猛地挥了下用金线绣满瑞兽的广袖,借此来掩盖眉眼间的懊恼。 可不知怎么的,他被风鼓起来的袖子还未垂下,阎王爷却像被重物砸中了一样,踉跄着趴跪在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不说,还浑身乱颤。把崔钰看得莫名其妙。 见阎王都承受不住自己的神威倒地,崔钰却还好好坐在轮椅上,一副根本没感觉的模样,神仙的脸上不免露出几分诧异。 “她的法力很高深?”神仙敛了神威,问阎王。他还记着崔钰摇头说他不好看的仇,不愿答理她。 阎王松口气,抹着满头的汗殷勤回答:“她连最简单的法术都施不好,怎么可能有高深法力。” 崔钰觉得阎王这话说得不地道,她才不是施不好法术,而是法术太厉害,小地方施展不开罢了。 不过想起阎王殿里断的那根顶梁柱,她又把抱怨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说起来她也是好心,看柱子上缠了蛛网,就施法想用布把网扑掉,谁知道力道就是掌握不好,让布生生把柱子撞断了。 神仙蹙着眉打量了崔钰两眼,高傲地伸直脖颈,对阎王奶声奶气地说:“告诉她,我是谁。” “是是。”阎王对着神仙把头点成拨浪鼓,转身对崔钰又是平时的正经官腔,不过带上了点与有荣焉的激动。 “崔判官,这位是北极中天紫微大帝!执掌天经地纬,率日月星辰和山川诸神及四时节气,能呼风唤雨,役使雷电鬼神,为万象之宗师、万星之教主!” 阎王对紫微大帝的这顿歌功颂德,崔钰没怎么听见去。从“紫微大帝” 分卷阅读3 这个词儿跑进她耳朵开始,在崔钰眼里,那神仙艳丽的脑门上就印好了“徐清明弟弟”五个大字。 她盯着那臆想出的字儿发呆,连阎王爷喷到她脸上的吐沫星子也不知道抹。 “你不知道我?”见崔钰没反应,紫微大帝差点横眉倒数,很是不可置信。 崔钰连忙行礼:“小官崔钰,见过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不罢休:“我问的是你以前知不知道我?” “以前”两字咬得颇重,嘴角也抿得很紧,一脸“你敢说没听过就和你拼命”的架势。 直到崔钰连声说“知道”,他才把拧起来的眉头松开。 接着,紫微大帝一抬手,把阎王隔空拎起来,然后一摆手,把阎王扔到了院外。 老爷子无辜的眼神和沉重的落地声,都让崔钰心惊胆战。 这位连阎王爷都能随便摔,何况她一个没名号的小鬼官。崔钰摸摸自己的屁股,生怕紫微大帝一个不如意,把她直接甩到九重天外。 不过紫微大帝并没有这个打算。他打发走阎王这个碍事儿的,再在四周画上几点隔音符,确保没人能偷听后,立马恶狠狠地掐住崔钰的脖子。 “我还道是什么绝世画皮,就你这么个东西,也敢害得我哥哥历劫失败,失掉半身修为?” ☆、第2章 丢掉婚事的判官姑娘 紫微大帝并没打算要把崔钰怎么着,见她真快喘不上气,也就松了手。 崔钰逃过一劫,却没觉着庆幸,满脑子都是紫微大帝刚才说出来的话。 害得徐清明历劫失败?还掉了半身修为?这简直是把六界所有的冤屈都扔在她身上了。 “徐清明他怎么了?”崔钰想知道,就问了出来,也顾不得紫微大帝差点要了她的命。 紫微大帝指指她坐在轮椅上的腿,很是不忿:“我哥那世下凡,为的是经历断腿带给他的磨难考验,你倒好,没事儿替他断了腿挡了劫。” 崔钰的手顿时攥成了拳。 说到这儿,其实紫微大帝也觉得讲得重了,毕竟崔钰当年也是真心为徐清明好,豁出命去不要,在马车前把他推开,自己断了腿,坐了五百年的轮椅。他这么劈头盖脸地来指责她,好像有点恩将仇报? 但他霸道性子惯了,不会在别人面前服软,继续用着吩咐的语气:“因为你坏事儿,害得我哥现在又要去凡间历劫。阳间里不是常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吗?既然当初你为他断了腿,那这次,你就让他为你断腿,把难受了,情还了,他的修为大概也就能回来了。” 崔钰被他一席话弄得瞠目结舌。 别说她因为曾经捅了徐清明一刀,如今听见他的名字都要退避三舍,就是活着的时候,在她和他最亲近的那段日子里,她也不敢想什么打断他的腿。 但看紫微大帝的样子,不太像是在开玩笑呀…… 崔钰琢磨,就算她不答应,碍于天规,紫微大帝除了给她来点酷刑,也做不了别的。她刚死的时候为了不喝孟婆汤,连刀山油锅都受过,其实是不怕紫微大帝来这个的。 于是,她鼓起勇气:“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紫微大帝简直像是提前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一点也不生气。他走近她旁边的石凳,一屁股坐下,接着双手按在膝盖上,身体微倾向崔钰,意味深长地开口:“我听说,崔判官这五百年,在地府过得很是舒适安宁?” “还……好。”崔钰有点紧张,屈起左手食指,用指关节蹭了蹭鼻尖。 “我哥却过得不怎么好呢,”他冷哼,“你也知道,他在上面名声太大,那次历劫有不少好事的神仙盯着。在司命写好的命数里,我哥他应该活到白头,位列权臣,可不知怎么回事,他不到而立就回来了。还是被下了药,在被窝里欢好时被一刀捅死的。”紫微大帝越说越咬牙切齿。 他突然一拍石桌,厉声说:“崔判官,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崔钰当然知道。确切说,她就是让徐清明早早升天的罪魁祸首。 虽说紫微大帝娃娃音喊出来的问句不吓人,但他随手拍断的可是花岗岩做的石桌……崔钰心虚地避开紫微大帝的视线,眼神闪烁,十指紧紧纠缠着,手心全是汗。 紫微大帝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把手上沾的灰往衣服上蹭蹭,带点无奈地开口道:“许多神仙都对那个敢给我哥捅刀子的女子很好奇,有些呢,是觉得她勇气可嘉想见见,有些呢,是想捅她两刀给我哥出气。你也知道,那些帝姬仙姑,都爱慕他爱慕得不得了~” 紫微大帝故意吓唬崔钰,自然是把事儿往严重里说,添油加醋越发来劲。 果然崔钰扛不住了。 她欲哭无泪地拜倒:“帝君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阳间。” 紫微大帝见目的达成,心情变好。 分卷阅读4 他张开手心,变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铃铛,扔给崔钰:“你的腿这样,办起事来不方便,把这铃铛随身带着,可以让腿暂时恢复正常。” 崔钰听到后很是惊喜。她已经在轮椅上坐了五百年,已经把走路的感觉都忘了。她捧着小铃铛,感觉着上面充沛的力量慢慢涌进她本该没有感觉的双腿,那力量很清凉,又很霸道。 对崔钰的眉开眼笑,紫微大帝全当没看见。他站起来,一脸施恩地说:“还有你的法力不是不行吗?干脆别用了,我给你封起来,再送你点儿我的。”说完伸出一根指头,轻点崔钰额头,她刚觉得发热,他就收了手。 “行了。快去把我哥的腿搞断,我就不把你的那点破事说出去。”紫微大帝自认很有风度地甩甩袖子,抬脚要走,随手去了隔音符。 随着最后一张符纸的消失,热热闹闹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锣鼓唢呐小梆笛,像极了阳间里头娶亲送聘的曲子。那些动静太响亮,简直是贴在耳朵边发出来的,吵得紫微大帝心烦。 他迁怒崔钰:“你都住了个什么破地方?” 崔钰也纳闷呢,没听说这两日有鬼要结亲呀。她好歹也是判官爷,但凡谁有个喜事,都会来给她送请柬的。 没等她想明白,那喜乐就停在她的院子门前,院门也随即被扣响了。 就在崔钰和紫微大帝面面相觑的功夫,外面有鬼扯着嗓子起“上生星君来向崔判官求亲啦”,接着围过来的鬼越来越多,声势浩大起来。 “上生星君终于来求亲啦?” “可算来了,都追了咱们崔判官有三百年了吧?” “你说崔判官能答应吗?我记得她生前有个相好,她为了不把那个男的忘了,还自愿去受了火海油锅的刑罚呢。” “这都五百年了,谁还记得谁啊。上生星君多好的归宿,怎么不比那个没露过脸的男人强?” 紫微大帝听到最后一句黑了脸。 他眯着眼问崔钰:“刚才那话是哪个不要命的小鬼说的?就是说上生那小子比我哥强的。” 说话的是红娘鬼,帮阴间的不少夫妻拉过线,除了话多点,真是个顶好的鬼。崔钰舍不得她再没次命,连忙摇头说不知道。 紫微大帝的气没地儿出,看着崔钰又不顺眼起来。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骂她:“你还敢嫁人?你怎么能嫁人?你都和我哥洞过房了,就算他不要你,你也不能再去找别的男人。你们凡人不是都爱讲什么守节吗?你怎么,不给我哥守着?” “那个不叫洞房……”洞房说的是新婚夫妇,她和徐清明的那一晚,最多算露水鸳鸯。而且守节这词儿,也不是这么用的。 “胡说!你也不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全是我哥的精血气,我隔了老远就闻见了,”紫微大帝有些得意地说,“我跟我哥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你连想都想不到,别人闻不出来,可我一闻就知道。” 崔钰低头到处嗅,就是普通的皂角味,还是带着阴间特有的潮气,哪儿有什么徐清明的味道?不过她知道紫微大帝听不得别人不信他的话,也就不再问了。 正巧这会儿,外头该走的礼数也完了,上生星君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 开门的时候还算昂首挺胸,可见了崔钰,上生星君马上就羞答答地垂下头,跟个小媳妇一样,开始玩手指头。他面皮薄,脸颊上那两抹红云明显得很,看得不少小鬼都在旁边捂嘴笑。 “我……我来下聘礼。” 上生星君那动静只比针落地时候的大一点,越到后面,声音越小,要不是外面那阵势够明白,崔钰是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不过旁边紫微大帝的嗤笑声倒是足够大,把上生星君羞赧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但他还是握起拳,鼓足勇气对崔钰示爱。 “崔判官,我心悦你,从三百年前,你把差点被渡船先生扔进忘川的我救下来开始,我就心悦你了。”他嘴角抿得紧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紧张得声音在发抖,但仍然十分认真地说:“你长得好看,心眼又好,我想把你娶回家,一直照顾你。” 不知是因为觉得上生星君认真的模样蠢,还是听见那句夸崔钰好看的话,紫微大帝的嗤笑更响亮了。 上生星君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他看看紫微大帝,愣是没认出是谁,对上他霸道凶狠的眼神更是不敢说什么,只好小羊羔似的又低下头,用脚尖碾着青石板缝里的小石头。接着又呆呆地抬头:“我叫了月老来牵线,月老呢?” 你问我,我问谁?崔钰心里直想叹气。 当初见到他,他就是因为弄丢了钱袋,坐船过了忘川却付不出渡费,差点被渡船先生扔进水里去。她看他可怜巴巴地在那儿抹眼泪挨骂,像只被主人丢掉的哈巴狗,心一软,就替他付了钱。谁知道就被缠上了,三百年了,隔三差五就往她家里跑,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送的数不过来,简直都要把她那小屋 分卷阅读5 子堆满了。如今来求亲,居然把牵线的月老给弄丢了。 好在他话音刚落,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就从鬼群里挤出来。月老大把白胡子糊在一起,头发上还倒插着几根畜生毛,抹了一把脸边粘乎乎的灰,他费劲地把身子也扯进来。 接着崔钰就听见远处,屠夫鬼嘹亮地咒骂声:“哪个天杀的玩意儿砸了我家猪圈?!” 月老老脸一红,脚下一个踉跄,硕大的脑袋“砰”一声撞到上生星君背上,顿时眼冒金星。 等他眼前清亮了,朝崔钰看去的时候,老脸又变绿了。压根没给上生星君拉住他的时间,月老像见了鬼的凡人一样扭头就跑,边跑边喊:“哎哟我肚子疼,对不住啦星君,您这线我牵不了……” ☆、第3章 拇指大小的判官姑娘 酆都鬼集上的那碟炸响铃,崔钰到最后也没能吃成,还应下了一桩苦差,丢了一件婚事。一想起这些糟心事儿,她连着几下唉声叹气。 “那月老也真不是东西,上生星君请他过来牵线,那真是给他几千年都捞不到一次的好处,他倒好,说什么肚子疼,谁信呢?”姜小白正在用青灯笼草染指甲。青灯笼草虽然名字里头带着“青”字,颜色却是红的,比凤仙花的红更艳。 崔钰无力地倒在书案上,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本来就不打算嫁给上生星君,婚事不成,倒也没觉得不高兴。但月老看见她撒腿就跑,又算怎么回事? 她想破了脑袋,也不记得哪里得罪了他。明明上一次见面,月老还很和蔼地送了她一条三股红线做礼物,这才五百年,居然就物是人非了。心塞。 姜小白正伸直双手,晾着指甲。见崔钰没精打采,她悄悄用指尖蘸了点青灯笼草汁,一下子按在崔钰额头,顿时便浮现出朵鲜红的荷花。 没等崔钰去摸,姜小白挑着手指,抬起崔钰的下巴,端详了两眼,满意地点头。 “这才有点姑娘家的样子。我听说你和阎王爷告了假,要去阳间转两天?既然不用装模作样地当判官,就把自己收拾得鲜亮点,成日里不是黑就是白的,我看着都觉得清冷。” 崔钰一向听姜小白的话,见铜镜里的那张脸添了红荷,竟显出俏丽娇媚的味道,再想到她是要去见徐清明,也就垂着眼睛点了头,还央着小白姐姐,把那条鹅黄色的新裙借她穿两日。 姜小白虽诧异,但对崔钰这个比亲妹子还让人疼的姑娘,她一向大方,把裙子拿出来还帮着穿上。等崔钰推着轮椅往阳间去后,她立马冲去森罗殿,严肃地问奋笔疾书的阎王:“老爷子,你说咱们崔判官,是不是想背着上生星君偷男人?” 阎王手里的笔一掉。 牛头马面捧着的生死簿砸了一地。 在门口晃悠的小鬼们更是直接炸了锅。 “我就说上生星君那小身板,满足不了崔大人。” “也是呢,咱们崔判官可是徒手杀死八岐大蛇的人,那胃口,肯定大。” “那原来得她欢心的那个男人,岂不是相当厉害?” “难怪我听说,崔判官刚来的时候一直在找他,恐怕是那滋味太好,尝不够哇。” …… 刚到阳间的崔钰,在屋顶一落脚,就莫名奇妙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几乎是同时,她脚底下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人,也开始打起喷嚏。 崔钰低头一看。 青天大老爷。 宽肩窄腰大长腿,居然就是徐清明。 还没等她脑子想好接下来怎么办,身体已经退后几步,蹿进了远处的树林里。 崔钰在地府里不好用紫微大帝的小铃铛站起来,早就心痒难耐,一来阳间就把轮椅扔了一边。这会儿她连路都走不好,就想玩飞的?自然是生生撞到大树上,脑袋起了好大一个包。 你跑什么呢?崔钰懊恼地摸着肿包自责:徐清明他是喝过孟婆汤的,他已经不记得你了。现在的他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你也不是他的小跟班,有什么害怕的?没事,别怕,搞断腿就好,搞断腿就好…… 她一边吸着气自我安慰,一边想好了办法,变出两锭金灿灿的元宝,往城隍庙走。 姜小白曾经说过,现在城东的城隍庙里有一帮流民,只要给钱,哪怕杀人放火,他们都会做。崔钰想着,雇个人去把徐清明的腿打断不就完了,既不用她出手,还能圆满完成紫微大帝的任务,再没有比这好的法子了。 于是,隔天的傍晚,崔钰趴在墙头,盯着流民手里的铁棍,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世的徐清明虽是个丞相,但也就是个文弱书生,身形纤瘦,脸色发白,那流民壮得像头野熊,可别腿没打断就把人给弄死了。 …… 这地方是崔钰挑的。是条窄巷。本来就偏僻,又临近入夜,四周静悄悄的,连麻雀的叽叫都不曾有,是以徐清明 分卷阅读6 的脚步声格外鲜明。 就要来了。 崔钰咽下一口口水。 流民也听见了动静,等徐清明走近,那壮汉猛地冲出来,高举着那根铁棍,撸起袖子的胳膊上暴起青筋。他大喊着“狗官,偿命”,就要把铁棍往徐清明脑袋上砸。 什么情况?! 崔钰差点惊得掉下墙。 不是说好一锭金子一条腿,不伤性命不打脸?怎么对着脑袋下去啦! 眼见那铁棍带着风声,就要把徐清明砸个脑袋开花,崔钰顾不得其他,伸手掐了个诀,就要打向那个壮汉,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壮汉就被定住了。这时那铁棍离徐清明,不过两指远。 徐清明从头到尾都没变过神色。他连看都不看壮汉一眼,伸出一个指头把铁棍拨开,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开始仔仔细细擦拭那根手指。 崔钰顿感不妙。 她软着腿抖着胳膊往后爬,可刚动一下,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拎住衣领,提到半空。一个干巴巴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神君,此人刚才想用法术暗算您,已被我擒获,该如何处置,请您吩咐。” 我呸。 我用法术是想救他好吗?你怎么能好坏不分、颠倒黑白! 不过崔钰没胆骂出来,因为她看见徐清明望向她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光,脸上还浮现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大地,她是我的旧识,没胆子暗算我。”他慵懒地站着,笑更浓了,仿佛春日扑面暖风,如果不是崔钰太了解他,也会看不到他眼底的深意。 那双载满温柔多情的眼睛里分明写道:等回来,再跟你算账。 崔钰倒也忘了那些自我安慰的话,全然回到当年她在他手下当牛做马的日子,见他笑,她的心就开始抖。心抖完,手又开始抖,手抖着,脚也开始抖,很快就在大地战神手里浑身发颤。 大地战神听了徐清明的话,抓住崔钰的手一松,下一步就出现在地面,抗起了碍眼的壮汉。 崔钰腿还在发抖,落到砖瓦上时没站稳,脚底一滑,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那疼像一道闪电窜进脊骨,一直冲到崔钰的天灵盖,把她的眼泪都逼了出来。 徐清明就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她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等她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徐清明还嫌弃地倒退一步,眉毛都拧在一起。 崔钰见状更是悲从中来,甩开脸面,哇哇大哭,那动静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吵得徐清明又好气又好笑。 他蹲下来,隔着手帕抬住崔钰的下巴,见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头发还散了大半乱垂着,忍俊不禁道:“当年不准我去百花楼睡花姐儿,你就是这个架势,过了五百年,竟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崔钰哭得说不出话,抽了下鼻子,一滴米粒大的泪珠掉下去,看着委屈得不得了。 徐清明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儿,笑意不收却皱起眉,甩开手帕,两指捏住崔钰的腮帮子,迫使她仰面看她。这下崔钰的鼻涕眼泪全流不出来,脸颊还被他按得生疼。 “有什么想说的?”见她安静,徐清明捡起帕子给她擦脸,动作看着讲究优雅,但真蹭到脸上,那火辣辣的滋味也就崔钰能知道。 崔钰瘪嘴,细声细气地叫唤:“疼……” 徐清明松开指头,满意地打量着她脸上被他按出的红印,大度地抚摸了下她鸡窝般的脑袋,和气地笑:“我知道你疼,我想个法子,带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崔钰觉得很不安心,但她现在扭一下腰,头皮都发麻,只好乖巧地点头,还殷切崇拜地看向徐清明。 徐清明心情很好,又摸了摸崔钰的头发,连缠在他指间的青丝,都解得很有耐心,解下来,还特意攥在手心里,彷佛舍不得丢掉的珍宝。 崔钰快被感动了。 接着她就被绳子给捆住了。 绳子是扛着壮汉的大地战神抛过来的。他抛绳子,是因为徐清明向他做了个手势。 崔钰那难得的感动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 那绳子黑不溜秋不起眼,却很结实,把崔钰捆得跟粽子一样,严严实实的,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崔钰不乐意。她含泪问徐清明:“这是做什么?” 徐清明不紧不慢地起身,手往后一伸,崔钰那油光发亮的头发,就被大地战神接了过去。 只见他拿着那根头发无声念了几句,发根就出现了火苗,随着火苗上蹿,及腰长的青丝被慢慢燃尽,崔钰眼前的世界也在不断变大。 变大。两人高的房屋眨眼成了雄伟城墙。 变大。比她高三个脑袋的徐清明已经头顶青天。 越来越大。石缝里冒出来的小绿芽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等那根头发全化成灰飘走,崔钰已经变成拇指大的小人,战战兢兢地抱 分卷阅读7 住一颗石子,生怕徐清明走过来时脚底带的风,把她吹回阴曹地府。 ☆、第4章 叶子舟上的拇指姑娘 徐清明见崔钰的神情惊慌又害怕,躲在石子后头的小脑袋一个劲儿地抖,他再硬的心也软了。蹲在地上,伸出左手,指尖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他柔声说:“上来,我带你回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崔钰被她现在是拇指姑娘的事实吓到了,瞪大杏圆的眼睛,又往石子后面躲了躲,一脸警惕。 “回家养伤呀,小钰儿,你不是刚点头答应了吗?”徐清明笑得面若桃花,声音也轻低,像是怕把她吹跑了一样。 小钰儿。 崔钰楞了一下。心里的悸动仿佛寺院铜钟的余音,久久不能停息,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里面砰砰砰的,是沉默了五百年的心动。她有五百年没听人这么叫她了,也只有徐清明会这么叫她。 她活着的时候,是个没名没姓的小乞丐,徐清明去钓鱼的路上把她捡着,结果那天钓到的鱼满盆满钵。 崔钰还记得,在回去的路上,那个宛若神祗的白衣少年意气风发,驾着高头大马,朝她翩然一笑。 “你既然这么讨鱼喜欢,不如就叫小鱼饵。” 这确实不算个人名,可她看都看呆了,哪儿有什么不愿意。还是后来,府里崔管事登名簿的时候,觉得这名儿不登大雅之堂,特意去求徐清明给个大名。 徐清明刚得了两个天仙儿般的侍女,一个帮他捶腿,一个喂他吃梨,正乐不思蜀,早把那个灰头土脸的小鱼饵忘了。听崔管事一说,就随口应:“那就随你姓,取个谐音叫钰儿罢。” …… 不能被诱惑~崔钰拧了一把自己的脸。 小钰儿怎么了?徐清明成日在百花楼里厮混,嘴甜到叫谁都是心肝儿宝贝儿,尤其舌头卷起来发的那声,勾人得紧,那些见惯了男人的窑姐儿都受不住软了身子,这里头哪儿有点真心? 她鼓起勇气,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徐清明,他笑得放肆,伸向崔钰的手指勾了勾。崔钰只好再偏开目光。对上他那对谁都像带着爱意的眼睛,她又该被他吃干抹净了。 徐清明变得耐性极好,就这么静静等了一会儿。突然他眉头一挑,恍然道:“我倒忘了小钰儿在疼,疼得走不动了。”说罢就用指头小心地把崔钰夹住,搁到手心里。又罩上另一只手,把崔钰周围捂严实,这才慢慢起身。 崔钰被徐清明笼在手心里,随着他慢慢起身,崔钰觉得头昏眼花,那种被迫离地千丈的无力感灌满全身,四周又有没有可以附着的东西,只能不断地东撞西撞,晃来晃去。 “徐清明!停下!停下!” 崔钰犯恶心,忍不住大叫。 徐清明听话地不动了,拿走盖在上面的手,手心里的崔钰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徐清明……”崔钰大口喘着新鲜气,好容易把胃里的翻腾压下去,眼角带上泪光地求他:“你把我变回去吧~” 徐清明嘴角还是挂着笑,好似苦恼地摇头:“我要把你变回去,你立马就溜走了,我还没弄清楚你跑来这儿的原因呢,再说,”他深情满满凝视崔钰,“小钰儿,你就不想再多跟我待一会儿吗?这些年,我可是很想你啊~” 崔钰硬挤出的泪,这会儿是真要掉出来了。她连忙摇头摆手:“我不溜,绝对不会溜!” “当年你还跟我跟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呢,”徐清明面上挂笑,眼底却积起暴风雷雨,“床都还没下,就给了我一刀。你说,这样没心的女人,她说的话,我是信,还是不信?” 崔钰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用牙齿咬着嘴唇上的皮,不再作声。只在徐清明不注意的时候,无声地抹了一下脸,凉凉的,全是泪。 心里的难受还没缓过去,崔钰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她养性子时一直呆在徐清明身边,耳濡目染,也学着没心没肺惯了,立马蹭干泪,厚脸皮去戳徐清明的手心。 她人小没力气,但被柔嫩的手指不断蹭着,徐清明还是觉着酥~痒。他掂了掂手心里没轻重的崔钰,见她吓得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两腿间,才含着笑,把处理好壮汉的大地战神唤近,吩咐了几句。 大地战神很快弄来了大张的梧桐叶,又施了法术,不知从哪儿招来了两条小蛇,在叶子下面驾舟。 等徐清明把崔钰放进叶子舟后,她兴奋地想要打滚。 听说九重天上有雷车,可遨游天庭,拉车的是应龙和青虬两条神龙,只有那些与天齐寿的神仙祖宗才有资格坐坐。如今这个叶子舟虽只取了个意思,但她还是很满足。 “这么喜欢?我的勾陈天宫里有辆雷车,只是常年没人打理,有些破旧了,你要是喜欢,等我这趟回去,带着应龙青虬一起送你?” 叶子舟载着崔钰飞 分卷阅读8 到徐清明跟前,徘徊在他左肩膀附近,他一扭头,吹出的气全扑在崔钰身上,很有些故意。 崔钰扶额,她怎么给忘了,眼前的这位还真是个与天齐寿的神仙祖宗。别说什么雷车他瞧不上眼,就是她呆的地府,他若是想收进囊中,只怕也是轻而易举。 她连忙说:“不用了,我在地府的院子小,放不开雷车那样的大件儿。而且我官职那么低,根本使唤不动两大神龙。” 徐清明看她一眼,没说话。 崔钰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这是在怪自己驳了他的意。 甭管人还是鬼,都有股子贱性。徐清明逗弄崔钰,她百般不愿理他,可他猛地不肯说话,她那心里又惴惴不安,硬觉得缺了点什么。 崔钰趴在叶子舟上慢悠悠往前荡,腰痛很快就消失了。她闲得无聊,一会儿拽拽徐清明的头发,一会儿撞撞徐清明的下巴,玩得不亦乐乎。 徐清明也歪着头,任她下手,只不过在她刚拉住头发时,用力抬头,把崔钰再次吊到了半空。 崔钰本来就小的可怜,双脚一离开叶子舟,整个人都随着那根头发荡悠起来,吓得她连声喊徐清明。 徐清明当作没听见,大步往前走。 正巧一阵不算小的微风刮过,路上行人都未在意,却差点要了崔钰的命。她跟拽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抓住那根头发,带着哭腔喊:“我想要那个雷车……求求你送给我……”直到把嗓子喊到发哑,徐清明才用把她送回叶子舟。 她坐好后还是心有余悸,握着那根头发发起呆,两条小蛇突然滑得大了,崔钰竟愣是把徐清明的头发揪了下来。 徐清明看着那根断发就眯起了眼。 崔钰连忙三两下把头发卷起来,无比正经地缠在她的小手腕上,还用袖子盖起来。做完后一脸邀功地对着徐清明傻笑。 “这么宝贝我的东西?”徐清明也笑,笑得比崔钰还开心:“那辆雷车,你既然想要,我给你就是。不过你脸皮那么薄,想来也不愿白受,作为交换,把你到这儿来的缘故说说。” 崔钰真想把脸皮拉起来给徐清明瞧瞧,真是一点都不薄啊。不过徐清明发话了,不薄也得薄。 她饶有介事地说:“我是来阳间收魂的。你可能也知道,现在这儿,出了一个大~奸臣,害死好多忠良,还有好老百姓。为这事儿,我们地府忙翻了天,光靠黑白无常根本管不过来,所以我就来帮忙。”说“大”的时候还随手画了个圈。 “这么说,那个大~奸臣,”徐清明学着崔钰的口气,慢吞吞地说,“还真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崔钰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脸上的表情还特认真。 徐清明又笑了,还笑出了声。那声音传到崔钰耳朵里,简直无法形容,让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硬着头皮和徐清明对视,咽下口水还发出响亮的咕咚声。 “小钰儿,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我是真舍不得放你走了。不如你就这个样子,按你答应我的,生生世世陪着我?”徐清明笑意更盛,但崔钰知道,这叫怒极反笑,说明她就要倒霉了。 刚才又是说错了哪句话?! 崔钰觉着古人说的话一点都不准,伴徐清明这样的神君,比伴着老虎差远了! …… 徐清明走到一幢逶迤壮丽的府邸前,停下脚步。门前两个拿着棍棒的小厮连忙行礼,接着推开大门。门很厚重,推开时发出的轰隆声,把崔钰坐的叶子舟都震晃了。 等眼睛里被晃出的金星不见,崔钰仰头去看檐下挂着的牌匾。但是那牌匾对她来太高太巨大,她差点弯断了脖子,都没能看清全貌。 徐清明也不理她,径直往内院走。里面小桥流水、亭台阁楼皆精致玲珑,连随地摆着的小装饰,都是用金子雕出的麒麟瑞兽,一片富丽奢华。 崔钰变得拇指大,那些金子在她眼里,更是变大无数倍。她东瞅瞅、西瞧瞧,眼睛怎么都不够用。 崔钰觉着,她臆想了几百年的夙愿被金子埋起来睡觉,怕是可以实现了。 正当她被金银珠宝迷得神魂颠倒,徐清明推开推开院门走进去。随着门吱嘎一开,里面胭脂水粉的味儿,猛往崔钰鼻子里灌。她被呛得喷嚏不断,又怕徐清明嫌弃,只好捂住嘴背过身去。 还没等她回头,一群裹着绫罗绸缎的姑娘们,扭腰摆臀地拥过来,围着徐清明叽叽喳喳,配着耳畔腕间银坠玉镯的叮当作响,一时间,小院子里热闹非凡。 崔钰的叶子舟早被挤得老远。她东倒西歪一阵子,干脆四肢着地趴在叶子上。 她盯着只露出脑袋的徐清明,脸颊气鼓鼓的,手指用力划过梧桐叶面,然后,被溅出的绿汁水糊住了眼。 …… 就在她觉得今天已经很倒霉,不可能再倒霉的时候,崔钰抹着红通通的眼 分卷阅读9 睛,模糊看见某一只莺燕娇笑着,胡乱敲徐清明的胳膊。嘴里还说:“相爷偏心,只给青鸟姐姐画小像,人家可不依~” 话音未落,那莺燕就从宽袖里抽出一把小刀,对准徐清明心口刺去。 ☆、第5章 用来做画的拇指姑娘 就在那刀尖要扎进徐清明胸膛的前一瞬,一只箭精准地越过人群,射穿刺客太阳穴,直直钉在小院的石砌围墙上。入石三分,箭翎微颤。 而被射杀的刺客脸上带着媚笑,全身一僵,两额喷血,轰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太快,直到刺客倒下,围住徐清明的人群才发出尖叫,四下逃窜。你推我一把,我踩你一脚,倒比方才还要热闹。 徐清明看着被血溅脏的衣襟,无奈之情溢于言表。他头也不回地朝射箭的大地战神招手,把他叫过来处理尸体,接着张望几下,看到崔钰,大步向她走去。 崔钰还愣在叶子舟上。 除了对徐清明遇刺感到后怕,她更为自己的命途多舛感到悲伤。因为她刚领悟到了一件事实:搞不好,她义正言辞骂过的大奸臣,就是正做着丞相的徐清明,不然哪儿有那么多人想要他去死嘤嘤嘤。 还没悲伤完,崔钰就看见徐清明向她走来,浑身一哆嗦,脸上立马浮现出讨好的笑,端坐好,满眼崇拜地看他。 徐清明靠近,低头一抖袖子,就要把崔钰连着叶子往里收。 想到袖子里空荡荡的,暗无天日,崔钰连忙抓住他的袖子边,带着求饶的甜甜喊:“相爷~” 那动静把她自己都腻着了。 徐清明手一顿,叶子舟正好撞在他的手背上,崔钰猛地一晃,一脑袋栽在叶子面上。 “这会儿就不是大奸臣,害忠良和好老百姓的了?”徐清明噙着笑,挑眉问她。 果然还记着仇呢! 崔钰也顾不得脑门疼,连滚带爬坐正,仰起脸,学着姜小白讲话本子里姑娘哄人开心的法子,转着调子说:“相爷,是您听错了~人家说的不是奸臣,是贤臣,你是天底下最大的贤臣~您最任人唯贤,最体恤百姓了,所以就别把我收到袖子里了~” 崔钰说完就盯着徐清明看,但很久都没回应。她琢磨着,姜小白好像还说这时候该甩手帕?但她又不是徐清明会随身带手帕,这下该怎么办呢? 徐清明着实被噎住了,用一副被沾满烂泥的母猪拱进怀里的复杂神色,看着崔钰。 “看来你这五百年,过得十分精彩?”徐清明缓了缓,才对着崔钰又掀起嘴角,笑得和蔼可亲,“没少用这招数勾引男人吧,真不愧是从小被我调~教出来的。” 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阎王爷诚不欺我! 阎王说这话,正赶上崔钰和姜小白因看话本子旷工,崔钰以为他那是为没收话本子找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她瞬间把脸上谄媚的表情收起来,一板一眼,正襟危坐。 徐清明轻瞥了她一眼,轻车熟路穿过院子,倒也没再把她收进袖子里。 …… 往里走,景色又变了几番,茂林修竹,千岩竞秀,石阶青苔。刚才那些面梁雕栋的景儿都成了镜中拈花。 徐清明走近小竹楼,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一个静雅温娴的青衣女子抱着只白猫,向他福了福。 崔钰顿时坐得笔直,浑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向外冒火:我说怎么把那些花蝴蝶都遣开了,原来给他红~袖添香的在这儿等着呢! “青鸟这是……在等我给你画完小像?”徐清明徐徐调笑,带着说不出来的柔情。 “相爷说笑了,这猫儿新来的认生,我一时不察,竟叫它钻进您的书房来,好在没碰到东西。还望相爷恕罪。” 美人儿笑起来也美,摸了摸怀里的猫,娉娉婷婷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画。别说徐清明对除了崔钰以外的女子都偏爱些,就算是不懂情~事的孩童见了,也不会忍心责难她。 崔钰捏捏肚子上五百年吃出来的肉,愤愤不平地扭过脸,不肯再看他们。 徐清明兴致正好,随手把崔钰拍到身后,朗朗笑:“你抱着猫倒也入画,今儿我就把你那美人图画完。”说完便走进竹楼。 天已经半黑了,青鸟先为徐清明点了烛台,又磨了墨,铺好纸,举动间皆有说不出来的闺秀气。随后,她抱着白猫,半倚在藤椅里,眉眼含笑,有若佛祖拈花。 青鸟忙的那会儿,徐清明正抱着臂,懒散地靠在墙边,伸出一根指头,推着崔钰的叶子舟玩。 推一下,叶子滑出一点,崔钰前仰后张,拉回来,叶子回到原处,崔钰一个踉跄。推一下,拉回来,再推一下,再拉回来,徐清明玩得乐此不疲,崔钰被折腾的脸都绿了。 徐清明见好就收,把崔钰从叶子舟上拿下来,放进手心,走到案前开始为青鸟画小像。 分卷阅读10 崔钰趁徐清明还站着,看了一眼那画了一半的小像的全貌,好看的让她想往纸上吐口水。但算起来,笔尖的一滴墨都能把她全身打湿透,她就是吐到口干舌燥,也沾不脏小像的一个边。 于是崔钰换了另一种法子。 她攀上徐清明握着的笔杆,抱住笔杆就开始瞎晃。 徐清明正用心落笔,被她一闹腾,笔一抖,生生把青鸟的丹凤眼画成了下垂眼。 崔钰捂嘴乐,看徐清明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心虚地跳下笔杆,小腿啪嗒啪嗒快跑几步,躲到竹雕笔筒的镂空里,再探出头朝徐清明吐舌头。 徐清明忽地笑了,那笑如月光撒满河面般拨动观者心弦,还带着他独有的烂漫。 他干脆地撂了笔,歪倒进宽大的太师椅,无奈地叹惜:“今儿夜里酸味太重,这画儿……怕是画不成了。” 崔钰:“!” 青鸟:“?” 虽听不懂徐清明的话,但青鸟的性子向来柔和,也不多问,行完礼便自行退下,连门都无声地关好。 这般识趣,比起崔钰咬着宣纸角表示不满的行径,实在是……云泥之别。 徐清明不做声,低头看崔钰对着纸角忙活,等她差不多把一个角全啃下来,“呸呸”开始吐纸屑,他才嫌弃地拿起笔,对着崔钰的小脑袋敲下去。 崔钰一仰头,就看见徐清明在对她下毒手,当机立断倒下打滚,结果这书案不平,怎么都停不住,直到“咣当”撞到笔洗冰凉的边,她才不再动弹。 晕头转向站起来,崔钰觉得自己好丢脸,红着脸朝徐清明放马后炮:“你说谁酸呢?谁酸啦?我是觉着你那画太难看,配不上青鸟美人儿闭月羞花的脸,才过来阻止的!” 徐清明笔一抬,崔钰立马蔫了。 她低头左脚踩右脚地玩,不敢再说话。 徐清明把她勾进手心里,举到眼前,似笑非笑说:“到底是当了五百年的判官,胆量长了不少,已经敢和我呛声了?“ 崔钰听他说话的调调,就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往心口钻,脸上那点红颜色早就没了。 徐清明却十分好脾气:“也罢,既然你觉得我画青鸟不好看,那我便不画了。但害我少了张美人图,你总得补偿我……” 带着蛊惑的声音传进崔钰耳朵里,他轻轻说:“我用你画幅画,好不好?” 崔钰的心都停了一拍。 她脑子还空白着,头已经点了下去,丝毫没觉出那个“用”字有什么玄妙。 接着,她就被徐清明丢进了砚台里,四脚朝天。 砚台里有一层墨汁,滑溜得很,崔钰按着砚台起了好几次,都跟龟壳着地的王八一样,左右一摆,刚有点要爬起来的意思,就“扑哧”一下又摔回原地。 崔钰抹一把溅上墨汁的侧脸,深吸一口气,把磨得响亮的牙停住,可怜巴巴地看向徐清明。 徐清明正把被她折腾到惨不忍睹的小像丢掉,回头就见她举着胳膊朝他晃,小脸两边的墨都花成一团,鼻子尖上还沾着一个黑点,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起不来了?”他笑着问。 崔钰不敢贸然点头,怕把墨水捣得满身都是,只好拼命伸着手,朝他一个劲儿地笑。 徐清明伸出一根手指靠近崔钰。崔钰以为他是要让她抱住,笑得更欢,眼睛都快看小的不见了,结果徐清明指尖一转,直直戳中崔钰的肚子,惊得她一个翻身爬起来。 崔钰站在砚台中央,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看登徒子一样瞪着徐清明。 徐清明笑吟吟:“你看,这不就起来了。” 崔钰:“……” 她真的起来了,想哭都没理儿哭。 徐清明没等她把手心的墨蹭到衣服上,就扯着帕子,捏住她的腰把她提起来,四肢着地按在新铺好的白纸上。 “没青鸟那只白猫手掌印出的梅花好看。” 徐清明把她拎离纸面,端详着那四不像的几点墨迹,啧啧摇头,一脸遗憾。 “爷……”崔钰无力地嚷嚷,连五百年前的旧称都喊了出来。 徐清明听到她喊的,脸上突然就没了笑,静静看着崔钰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个样子,崔钰只见过一次,就是她五百年前死掉,刚被姜小白勾住魂,徐清明冲进院子看到她尸体的时候。 当时他就是这么静静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砍断八岐大蛇尸体的尾巴,把被蛇紧缠窒息断气的她拉出来,抱进怀里。 好像还徒手擦了她脸上吐出来的血?这个崔钰不是很确定,那会儿姜小白催着她赶紧走,连头都不准她回。再说,他可是把干净视作跟命一样重要的徐清明,徒手擦血什么的,肯定是她看花了眼。 徐清明的脸还是没颜色,他举 分卷阅读11 着烛台走出竹楼,在门前立了立,扯下一手心花瓣带了进来。 好香的花,把堵在鼻子下面的臭墨味儿都给冲没了……崔钰狠狠吸了几下。 她虽对花不感兴趣,但地府里阴气太重,常年见不到半根草,唯一点儿绿色还是上生星君给她送的小松树,只有巴掌大,绿茸茸的,极惹人喜爱,那还是在土里埋了能抵阴气的咒符才活下来的。所以能在阳间遇着这么香的花,崔钰还是很想看清它的颜色模样的。 可徐清明没回到她那儿。他接着走到东边百宝阁前,从最顶层取下一个凝脂般的白玉碗,上面连一丁点儿杂质都没有,像是整块顶级玉精雕细琢出的。 好想摸一下……崔钰又被那玉碗勾住了,直觉得手痒。 她虽然在地府混得不错,但阎王老爷子总爱在她耳边唠叨什么清廉为民,搞得她见着贿赂就心虚,这些年一个字儿都没攒下来。要不是靠把上生星君送来的金银首饰往当铺鬼那儿卖,指望那点俸禄,早就穷到喝西北风去了。 徐清明就像知道她的心思,把玉碗朝她跟前一摆,对她凑过去连摸带蹭视若罔闻,专心地在花瓣堆里挑拣一番,半晌拿出片最饱满的放一边,其余的全洒进玉碗里。 这落花缤纷的景儿太妙,崔钰傻乎乎张着嘴,连徐清明脱她衣服都没发觉。 等她感到肩头一凉,再低头看,整个上身只剩下件枣红色的肚兜,暗金线绣着大大的福字,歪歪挂在她的脖子上。 那暗金线也不是地府能拿到的规格,还是上生星君听她随口抱怨没漂亮针线,特意去跟织女要的。 她刚想到这儿,就听见徐清明轻柔地问:“在想什么?” 徐清明正用拇指摩挲着崔钰肩头,指甲灵巧的去解她的肚兜带子,就听见崔钰脆生生地回答: “上生星君。” ☆、第6章 遭到绑架的拇指姑娘 崔钰裹着被徐清明掐到半碎的花瓣,窝在硬邦邦的窗楹上,被透过木格窗花的凉风吹得直打喷嚏。 摸摸鼻子,她盯着在塌上熟睡的徐清明,气得肺都要炸了。 明明是徐清明先问的话,她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又不如他意了?难道要她想着上生星君的青松、首饰和金线,却喊出姜小白的名字? 他倒好,听完就把花泼了碗扔了,把她丢进茶杯里涮了涮,甩给一片都捏出汁来的碎花瓣,说什么不用洗澡了、滚窗边睡去! 原来那香花玉碗是用来给自己沐浴的……早知道就再哄着点徐清明了。崔钰遗憾地瘪瘪嘴,鼻子被风一撩,又打了个喷嚏。 她拧着湿漉漉的头发,身边窗格上糊的纸突然被戳出小孔,一只散着烟的竹管伸了进来。 崔钰来不及反应,那烟就直扑到脸上,她一时不察,吸了两口,竟也站不稳,神志不清起来。 她扶着红木窗边歪倒,想叫徐清明,却像被掐住喉咙,完全发不出声音。 烟散进来的越来越浓,整间屋子都朦胧起来,崔钰的眼皮很快就沉得睁不开,在彻底昏睡的瞬间,她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一个窈窕的青色身影推门而入,走到角落立着的梨花小几前,伸出了手。 …… 等崔钰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她的脸被阳光晒得发烫,浑身暖洋洋,但想动动手指,却发觉身体的关节如生锈般沉重。 她用力睁开眼睛,被照在脸上的光晃了一下,一时看不清东西,只有耳朵边不时传来或高或低的争论声。 “丞相通敌卖国,罪不可赦,按律当诛!” “证据呢?郑将军,无证污蔑朝廷命官,也是要滚钉板的……” “证据自然是有,就在徐丞相的书房里。只要陛下下令搜查……” “凭你信口几句话,就要陛下去搜忠臣的宅子?你这是有意要陛下失去臣心,其心可诸!” 崔钰眼睛里的光晕散开,先看到的,就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站在大殿最前,指着对方跳脚,唾沫星子乱飞。 其中那个络腮胡子的老头突然跪倒,重重在铺着金粉的地面磕头,掷地有声道:“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徐丞相书房里有通敌卖国的罪证,求陛下下旨,彻查丞相府。” 接着他又硬着脖子扭头,对脸色微变的山羊胡子讥讽道:“太傅不是信誓旦旦,徐丞相的忠心天地可鉴吗?怎么不也拿自己的脑袋,来为丞相做保?” 太傅只好扑通跪地,额贴地面,但嘴动了几下,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崔钰这会儿算是清醒了。她在徐清明手心里伸了个懒腰,挠着乱糟糟的头发问:“你真通敌卖国了?” 虽然朝堂刚为他打得不可开交,徐清明还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悠哉。他用手指蹭蹭崔钰,掀动嘴唇,无声地笑着说:“你说呢?” 崔钰心想,我还真不敢 分卷阅读12 说。 徐清明一向没什么善恶观,为人处世遵循“顺我者,看着顺眼的昌;逆我者,看着不顺眼的亡”。要是他说看着眼前的老皇帝不顺眼,想亡个国玩玩,崔钰是绝对相信的。 估计龙椅上的皇帝也被闹得头疼,见太傅被将军压了风头闭上嘴,也乐见其成,一锤定音吩咐侍卫去丞相府。但他也相当给徐清明面子,不仅没把他暂押起来,还准他随侍卫回府,同将军一起监督搜查,要是里面没有通敌卖国的罪证,徐清明甚至可以直接砍掉将军的脑袋。 崔钰看徐清明一脸无所谓,自然也放心得很。徐清明办事儿虽然随心所欲惯了,但到底是与玉皇大帝同尊的祖宗,这点凡间的小猫腻,怎么可能害得了他? 她心安地仰面倒在他手心里,随着轿子晃,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就连到了书房门前,她还在跟他抱怨姜小白,说她为了去酆都跟小白脸谈情说爱,把一堆活儿扔给她去干。 “就是个窝里横,还好意思说?”徐清明低低地笑,伸出手指头乱点着逗弄崔钰,“要不是我疼你,当我面儿喊别的男人的名字还想好好躺在这儿?嗯?” 那一声胸腔里发出的“嗯”,勾人得很。崔钰手脚并用,抱住徐清明的手指,无比羞赧地翻了个身,用小屁股对着他。 几乎同时,屋里的侍卫大喊着“找到了”,捧着一叠整齐的信笺,奔到将军身边。 将军拆开几封,越看越容光焕发,他扬着白纸黑字,声音洪亮地朝徐清明呵斥:“证据确凿,徐清明,你还有何话可说!” 崔钰猛地想起昨晚那管迷烟,还有随后进来的鬼祟身影。她悔得简直想撞柱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忘了告诉徐清明呢! 差点被纸砸到脸上,徐清明脸色未变地接过信,粗粗看了一遍。 他嗤笑说:“看将军的样子,就算徐某想辩解几句,怕也是不成了?” “证据摆在眼前,哪儿还有你花言巧语的份儿?来人,把徐清明押进大牢,听候陛下判决。”将军冷笑,活脱脱一小人得志。 徐清明在被侍卫扣住手前,退开一步,背着手朝将军踱步,开口跟教孙子似的:“将军再性急,也要容我回屋拿些行李……先别忙着拒,你想啊,你拿到的不过是几张来路不明的纸,能不能就此扳倒我,实在难说得很。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都该给自己留点退路……” 那“你好不懂事哟”的语气,把将军说得脸都黑了。他背过身挥挥手,那些侍卫立马散开,对徐清明进屋视而不见。 “你在这儿乖乖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徐清明从贵妃榻上拿过一个小匣子,巴掌大,沉檀木的料子,通体绛紫色不带丁点儿杂质。只是边角有些磨损,想来是贴身的旧物,还时不时被摩挲过。 崔钰还没看全,就被他小心地放了进去。 置身其中,崔钰才察觉内里精妙。 小桌小床小碗小杯,简直是为拇指大的自己量身定做的,小床边的小塌上叠着几件小衣服,小桌上摆着小棋盘和小梳子,小镜子挂在墙面,匣壁镂出的小眼原来是窗,窗楹上还摆着几盆花……点滴细节,都让崔钰莫名熟悉。 但她还是先跑到匣边,试图扯住徐清明伸回的手指。 “我跟你一起去。” “我要去大牢,你跟去干什么?”徐清明笑她,见崔钰坚决地要从匣子里跳出来,他只好吓唬,“那牢里有不少耗子跳蚤,个个饿得眼珠子发绿,你这么大点儿,被他们塞了牙缝,我都不知道。” “那我也要去!我昨晚看见有人下了迷烟溜进屋,要是我早点告诉你,你有了防备,就不至于落到要关大牢的地步!”崔钰跺跺脚,眉头紧皱,眉间那朵花都拧变了形。 总是这个样子。 徐清明沉静地看她努力往外爬。 明明怕得手脚都在抖,明明就不干她的事,他的小钰儿,却总是不顾后果要冲到他跟前。五百年前是这样,过了五百年,还是这样。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命里必有的一劫。你要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就老实呆在里面,我天黑前就会回来。” 心里头莫名焦躁,徐清明在崔钰爬出来的瞬间,又把她弹回去,接着“砰”一声把匣子盖住。 崔钰一听是命里的劫,顿时就老实了。要不是五百年搅了徐清明的劫,现在她还在地府里风光,哪用变成拇指大,被关在小匣子里受气? 她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前,胡乱扯着花盆里盛放着的花,不时听听外面的动静。 可临近日落,徐清明的脚步也没想起,倒是猫叫声逐渐变大。 “喵呜~”白猫跳上塌,绵软的肉爪子拍中匣子。匣子猛地一晃,屋里东西全挪了位。崔钰一头撞中花盆,脸颊被花伸出来的枝划了一道小口。 虎落平阳被犬欺。崔钰对镜子照脸,气 分卷阅读13 得咬牙切齿。但还没骂出口,猫又开始拼命叫起来,声音急促,但听起来并无恶意,很有些古怪。 “喵呜…喵呜…喵!呜…” 崔钰刚把头探出窗想看清楚,就见一道无形黑气雷电般窜进书房,直直击中白猫额头,瞬间穿了过去。那猫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随后气息全无。 接着黑气四散开来,弥漫在小匣周围,逐渐变成五指大掌,一把抓住匣子。那指头力大无穷,竟生生戳碎沉檀木,牢牢楔进匣子里面。 崔钰心知不妙,正欲逃跑,那大掌就带着匣子撞出门去。崔钰被猛地甩到一边,额角正对桌脚,顿时耳鸣不止,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等她醒过来,手脚都被细细的黑气绑住大开,整个人被架在半空。脚下是灼烧的蜡烛,不时有火舌窜高,灼烫感透过软底绸鞋,烤着她的脚心。 崔钰脸色发白,干干的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她扭了扭手腕,黑气聚成的铁链一晃,瞬间又厚重了一层,她不甘心地继续挣扎,那铁链也越发坚硬,很快崔钰就再不能动弹。 “别白费力气了。我这黑气,是南越地数千惨死妖魔的怨气所化,你挣不开的。” 在火焰上方,崔钰早已满头大汗,汗水不断从眼角趟下。粘着水的睫毛晃动几下,崔钰使劲眯了眯眼,看向薄纱屏风后那个窈窕的身影。 待那人款动缠足,从屏风后露出脸后,崔钰神色一动,带着懊悔地喊道:“居然是你!” ☆、第7章 大显身手的拇指姑娘 “是我。”走出来的青衣女子面色清冷,和她恬静容貌不相配的,是嘴角那抹扭曲的笑。 “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把你的眼珠子掏出来!” 见崔钰眼里冒火,一副恨不得把她打杀了的愤怒相,青鸟眉间一凛,语气中再无半点矜持柔美。 她随手一挥,黑气带着风啸打在崔钰脸上,留下五道血痕。 好汉不吃眼前亏。崔钰听话地闭上眼,侧脸火辣辣的,一阵抽疼。 “是你把通敌信放在书房里的?”她不动声色地说话,想转移青鸟注意力,手指悄悄掐决施法。 “你果然看见了。” 青鸟开始缓慢活动脖子,脑袋不协调的扭动着,骨头间传来一连串“咯噔”声,浑身都冒出黑烟。 “不过看见又怎么样?她阴笑,“徐清明照样被带进了牢里。我帮那将军安排了几个很得力的狱监,有的是法子让他畏罪自杀,想来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过来了。” 她调子里全是得意,但每念出“徐清明”三个字时,总会露出带着戾气的目光。 那目光让崔钰想起地狱守门的三头恶犬,不禁如置冰窖,手脚冰凉。 等她理会出青鸟话里的意思,更是惊得浑身战栗,心头血尽数凝固。 “你怎么敢那么对他!你知道他是谁吗!”崔钰眼睛通红,大力地去挣手脚的桎梏。 “哟,心疼了。难不成,你和那只短命的猫妖一样,对徐清明动了情?就你这么个不知哪来的小精怪,也敢肖想勾陈天宫的那位祖宗?”青鸟尖笑,踢了踢脚下的白猫尸首,“这还是个快踏进仙门的妖怪呢,从徐清明这世还在娘胎里,就开始日夜守着,那情意,快赶上玉帝当年对那个狐狸精了。这不,见你是徐清明带回来的,就不自量力想救你,结果可好,唉,被我给杀了。” 地上的白猫一动不动,本来雪白的毛上沾满了污泥和鲜血,眼珠睁得老大,身体被青鸟踩得几近变形。 崔钰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掐进手心,却也盖不住心底的怒火。 “恼什么?”青鸟笑地弯下腰去,“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听外头传说他风流多情,就以为自己也能和他来个*一度?我告诉你,他徐清明,是这*八荒,最无情的男人。” 说着,青鸟渐渐变了脸色,声音阴冷,越发刺耳难听。 “在他眼里,除了那个女人的命,别人的 都是贱、命……那个女人杀了我义姐,有人要杀她报仇,那是天经地义,他竟为了护着她,屠尽了我义姐子孙,杀光了她所有的亲友……” 她眼里眼底猩红,恨意毕现。 随着咬牙切齿地低吼,青鸟的的脸泛起青灰,显得阴森恐怖。瞳孔变成青色的圆点,手指僵硬地弯曲,指甲猛地伸长,似禽类爪子般尖锐,在烛灯下发着幽光。连手背也冒出几簇青色的鸟毛,看起来十分坚硬。 混蛋徐清明……崔钰暗骂,他身边怎么总有这些要命的麻烦?!五百年前没过门的媳妇是条八岐大蛇,如今收个婢女,看样子,居然还是只鸟精? 她边骂边趁机调动紫微大帝法术,想攻其不备。但没想到她身体成倍变小,连带着法力也少得可怜。 别说得意法宝判官笔祭不出,就是她 分卷阅读14 练得最好的、能把半座阿鼻地狱的猛火全调来的借火术,念完诀以后,借来的火,也就是手心里那点火星子,噼里啪啦烧几下,还没等朝青鸟甩过去,自己就灭了。 青鸟见状瞳孔一缩,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鸣,躬身举臂,闪着寒光的爪子就要招呼到崔钰脸上。 崔钰知道躲不掉,干脆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等她变回原样,该怎么把这只没长眼睛的臭鸟给卸腿拔毛。 就在崔钰等着脑袋被扎出窟窿的瞬间,她觉得眼前金光一闪,紧接着,旁边就传来青鸟难听的嘶鸣。 崔钰睁开眼,发现她被黑气缠住的右手腕射出万丈光芒,那黑气被光芒戳出无数小洞,很快就消失殆尽。 光芒没了阻碍,越发耀眼,渐渐笼罩崔钰全身,把桎梏她手脚的黑气全去了干净。 没了吊住她的黑气,崔钰迅速下落,在掉进蜡烛火里的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托住。 虽然险里逃生,但崔钰不高兴。 她很不高兴。 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嘴也抿得很紧。 她垂眸看手腕,上面本绕着的徐清明的头发,已经断裂四散。她知道,方才发光的就是它。可徐清明在凡间历劫,就算出了岔子,没有前尘尽忘,他的头发也不会能抵御妖魔戾气。除非如今的徐清明,已经不是凡胎*。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很不好。 崔钰抬起手,盖住眼睛,淡淡地问托着她的大地战神:“徐清明,已经回去了?” 大地战神说:“是。” 崔钰眼角那滴泪还是没能止住。 就算已经做了五百年判官,批阅无数人生死,就算明知徐清明不过是走完一世,如今仍好好地活在世间,可崔钰一想到他死了,眼角那滴泪,还是没能止住。 接着,耳畔传来大笑。 崔钰抬头,面无表情看向青鸟。 青鸟刚被金光刺伤,如被刀剐般遍体鳞伤,吐血不止。但一听到徐清明离世,她顾不得还淌着血的伤口,立刻仰天长鸣,哈哈不止,连声道好。 “把我变回去吧。”崔钰视线不动,对大地战神说。 大地战神想起主子的吩咐,念起咒语,托着崔钰的手心闪过红光,窜的出巨火包围崔钰,逐渐将她打着旋托起,放在地上。 虽置身火海,崔钰并未感到一丝热意,那火苗暖洋洋的,打在崔钰身上,就像被阳光照着一样舒服。 但她心里可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火焰包裹着她,蹭蹭变大。 在火里,她唤出判官笔。漆黑毛笔浮在半空,随着她指尖的摆动任意摇晃,还不时亲热地飞去贴她的脸。 崔钰和它玩闹了一会儿,突然指尖猛地一点,不过七寸大的判官笔银光锐现,冲破火壁,电光火石,就插进青鸟的琵琶骨,未待她叫痛出声,判官笔已抽身出来,原路返回,在崔钰身旁左右摇摆,如同想听夸奖的黏人孩童。 崔钰摸摸它,心生遗憾。要不是被青鸟察觉后退一步,现在判官笔已经穿透了她的喉咙。 这时,崔钰变回了本来的大小,周身火焰尽数熄灭,破烂的裙子比以前显眼。 她掐决甩袖换上判官服,伸手抚过判官笔,眉间红莲娇艳灼眼,脚底浮现出一圈圈带着波光的印迹,顿时肃重庄严,威压尽展。 判官笔的银光,也比方才耀眼百倍,如蓄满势、只待发的利箭,虎视眈眈地对准青鸟,只待给她致命一击。 青鸟浑身被血污浸透,伤痕累累。尤其琵琶骨的那处伤,皮肉四翻,露出森森白骨,十分惨烈。 可她硬是撑住膝盖站起来,与崔钰直视。 “头顶乌纱,腰围犀角。手擎判笔,身着络袍。你是阎王案侍崔判官?”她抹掉嘴角的血,瞬间褪回女子的花容月貌,靠在墙上微喘着问。 “不错,”崔钰周身散着神威,声音都带出余波,“我就是崔钰。” 青鸟一愣,不可置信地张开嘴,眼睛一点点睁大,浑身僵硬盯着崔钰。 半晌她轻笑一声,满满自嘲,红了眼眶。 “哈……崔钰,你竟然就是崔钰……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越发大,越发狂,泪流满面,膝盖一软,瘫倒在地。 就在崔钰以为她束手就擒时,她用力手双手贴地,两股黑气汇成一股,沿着地面,化蛇窜向崔钰。 “你还不死心!” 崔钰厉声喝道,脚尖轻点跃起,躲开黑蛇,接着并起双指一挥,判官笔如细针般扎下,正中七寸。 蛇只挣扎了尾巴,就垂下脑袋,不再动弹。 崔钰两指一抬,判官笔嗖地从蛇身飞起,随着崔钰再一挥指,直冲向青鸟,里外不过一瞬间。 分卷阅读15 青鸟血流满地,早已眼神迷离,刚才使出法术,是强撑着一口气。面对崔钰这要命的一击,她根本无力逃脱,直接昏死过去。就像方才崔钰被制在蜡烛上,只能闭眼等死一样。 不过,正如她对崔钰脑袋挥去的那一爪子没能要崔钰的命一样,崔钰也没能杀得了青鸟。 因为青鸟被大地战神施出的金刚罩护住了。 崔钰猛地回头,怒不可遏:“她要杀我!” “帝君临走前吩咐了,青鸟上仙,不能死。” 大地战神还是木着一张脸,说话声调都不变。 “你说……什么?上、仙?” 崔钰说得极慢,眼睛也眨得极慢,整个人像失了半数魂魄,头重脚轻。 “青鸟上仙乃蓬莱仙山信使,洪荒时曾率万升搭建天宫,为西王母……” “不用说了,”她胸口起伏得厉害,手止不住地抖,她用一只手去按另一只,才稍微好点,“我现在只想知道,青鸟上仙做的事,徐清明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大地战神立即冷冰冰接道:“帝君的心思,下属不敢揣测。下属只知道,帝君吩咐,崔判官要什么,就给她什么,想做什么,就帮她什么,唯独不能杀青鸟上仙。” 凭什么? 崔钰别过头,倔强地仰头忍泪。 就因为她是仙,她尊贵,她随手赏我一巴掌,我就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她想杀我,我要老实捆在那里被她杀,我想杀她,就是犯了千错万错,谁都不允,徐清明不允…… 凭什么? 凭什么! 崔钰晃着满眼的水光,怒容满面,高举右手,判官笔在空中发出雷霆电闪之势。 ☆、第8章 险些游街的判官姑娘 就在判官笔引来万钧雷霆的刹那,一条铁链从虚空伸下,带着丁零当啷的响儿,勾住了崔钰的脖子,把她拽倒在地。 随着她摔倒,判官笔也失了光芒,慢悠悠地飘落下来,掉在崔钰身边。 那破铜烂铁做的链子,满是铁臭味,被崔钰一挣,表面的铁屑不停往下掉,沾了她一身,看起来极不结实。但任崔钰怎么用力拉,都摆脱不了喉间的纠缠。 崔钰心里铺天盖地的火,都被这铁链子给整没了。因为这情景她太熟悉,五百年经历过一回。 那会儿她死完就封了判官,比起做孤魂野鬼,不知好了多少倍。可她鬼迷心窍楞是放不下徐清明,瞒着阎王爷,逃回凡间想守着他,谁知道却看见了那些糟心事。 所以说这逆天的事儿,做不得,没有善果的。 她刚把徐清明捅死,两条腿还盘在他腰上,就被这条破链子捆住脖子,硬生生给拖回了地府。那一路上围观的小鬼们大眼瞪小眼,你掐我一把,我咬你一口,就怕笑出声来被记恨。 当时崔钰就发誓,坚决也不要再来一回了。游街这招虽然除了磨屁股,对她没别的伤害,但她可是堂堂判官爷,比起屁股,更重要的是脸面。没脸面谁对她点头哈腰,没脸面谁给她过节送礼? …… 她魂游完,阎王老爷子单手拎着铁链,朝大地战神作揖问好,连声道歉:“战神呐,我们地府这个不成器的判官给您添麻烦了,您别担心,我这就把她带走,回去好好教导!” 说完就狠狠瞪了崔钰一眼。那眼神,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就跟自己花心思养出个孩子,长大了却发现她成天去捅别人家窗子一样。 老爷子发话,崔钰不敢顶嘴。她看了看意识全无的青鸟,问大地战神:“你要把她带去哪儿?” 她刚问完,老爷子就拖着铁链要走,摆明了不想让她继续闹腾。崔钰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两手抱住门前的立柱不肯动,任凭阎王怎么使劲拉,她就是撒泼不肯动。 “青鸟上仙是西王母的手下,自然要交给西王母管教。”大地战神像没看见崔钰的窘迫样,尽职尽责有问就答。 “那是徐清明让你来救我的吗?他知道我被抓了,告诉你地方,你才来的?”眼见手就要抱不住柱子了,崔钰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帝君只说让我把您变回来。我找到您,是因为……味道,”说到这儿,向来不露情的大地战神,也带上了不明显的忸怩,“您身上,有帝君的味道。” 跟只犁地老黄牛一样的阎王这时用力一拉,崔钰还没弄懂味道这事儿,就被生生扯离了柱子,哐当哐当到处乱撞一阵子,还是被拖出了门。 等阎王凭空画出通往阴间的小路,把崔钰拖进去消失后,大地战神施法带起青鸟,腾云驾雾。刚踏上天界,大地战神迟钝地觉着,他好像把帝君说的话传得有点不对劲。 徐清明原话说:“你先回去把崔判官变回去,如果她有想要的、想做的,你就都满足她。等她走了,你去把青鸟上仙 分卷阅读16 押回蓬莱,告诉她,我并不欠她,不过是看在西王母的面子上,这次暂且不计较,若她听了也就罢了,要是她反抗,你可以动手,直接把她交给西王母说明前因后果,但不准伤及性命。” 具体哪儿不对呢,大地战神其实也想不出来,单纯是感觉而已。不过再想起帝君也去了阴间,和崔判官当面总能说明白,他就把悬起一半的心又放了回去。 崔钰这边,还满心以为,徐清明知道自己被青鸟欺负却还帮着青鸟,暗恨得不行。要不是被阎王爷的铁链子拖着,她还想去再捅青鸟两笔出气。 阎王不紧不慢地拉着铁链子,和盘腿托腮的崔钰一路无言。等过了中间路,开始进地府地界,崔钰先忍不住出了声。 “阎王大人,”她讨好地笑,“你看这就要到地府了,我这么进去,是不是有点不雅观?” ”我看你刚才抱着柱子撒泼,也没觉得不雅观。”阎王没好气地冷哼。 “哎呀老爷子,我好歹也是个官,当着小鬼的面被一路拖进森罗殿,那威望不就全没了?威望没了,以后我说的话他们谁还会听?我说的话他们不听,我还怎么办差,为您分忧啊?”崔钰拽住铁链,可怜巴巴地晃了晃,说得情真意切。 阎王爷停下脚步,转身嫌弃地看她,眉头挤出一个结。 “你知道错了?” 崔钰忙不迭地点头:“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不该去跟上头的神仙打架,还差点把人打死了。” 阎王僵住,目光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大叫着爆发:“什么?!你跟上头的打架了!还差点把人打死了?!天哪天哪,我怎么当年就留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整天旷工不干活,烧完桥梁砸大殿,这会儿倒好,还……打架?你怎么没把自己打死!” 阎王气得头顶冒火,一圈一圈原地转,嘴动个不停。 他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就在崔钰以为他要飞起来的时候,阎王突然顿住,鬼祟地摸着小胡子问道:“那位神仙,不会来找咱们报复吧?” 崔钰想了想,也学着阎王的模样小声答:“应该……不会……吧?” 那个疑问的语气很微妙,阎王没听出来。 他舒了口气,接着挺直腰背,严肃地开口:“我这次用无名链把你带回来,是因为地府里出了大事。前几天有位神仙下凡历劫,嗯……具体的连我都不清楚,但总归是我们地府的荣幸,但是!孟婆昨日发现,他喝过的汤里少了青灯笼草汁。而之所以少了这青灯笼草,是因为它被人从配好的药碗里偷走了!” 难怪! 阎王一席话让崔钰阔然开朗。 天杀的姜小白,崔钰按住胸口骂,我这次一定要跟你拼命。你要染指甲,偷什么不好,去偷青灯笼草,还从配好药的碗里偷。让上面的神仙把以前的事忘干净再投胎,可全靠了它。更何况那人是徐清明,搞不好对付正常神仙的剂量对他都不好使,更别提里面压根就没有青灯笼草。 难怪他什么都没忘…… 本来搞断腿多简单的事儿啊,害得她被变成拇指大折腾一顿…… 阎王看向神情变幻莫测的崔钰,继续问:“崔判官,据知情鬼报告,你前些天曾在孟婆药庐进出过,进去时空手,出来时却背了包袱,你能解释一下吗?” “哎不是我啊,是姜小白!” 这会儿崔钰才不管什么姐妹情深呢,立刻大义灭亲。当然,这也是她们几百年来习惯的相处模式,就像姜小白偷懒,总是把旷工这事儿往崔钰身上栽一样。 “真的?”阎王半信半疑。 “再没比这还真的了,”见抓到救命稻草,崔钰站起来凑到阎王跟前,把光秃秃地手指头伸出来,“老爷子您想啊,我偷青灯笼草干什么?不能吃不好玩的。但是姜小白不一样,她那指甲,您还记得不?全是用青灯笼草汁染出来的。不信您去看,她家里还有没用完的青灯笼草汁呢,就在梳妆台左面的小抽屉里盛着,一抓一个准。” 阎王见崔钰说得有鼻子有眼,几乎是全信了,也忘了问为什么小鬼看见偷东西的人是崔钰。他为难地摸摸小胡子,说话吞吐起来:“小白姑娘,小白姑娘……嗯,反正这事儿吧,那位神仙也没追究,就这么算了吧。” 阎王最后那声拍板很利索,气得崔钰喉咙冒烟。 “不是……老爷子,你这心也太偏了吧?啊我被人看见了,就得铁链子拖回来,搁姜小白头上,就算了?!她长得再好看你也不能……” “崔判官!”阎王激动得小胡子乱颤,“你的腿……你能站起来了?” 你把铁链子套我脖子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是站着了,方才我还在您老人家眼皮下面站着晃悠半天,这要平时多不关心我,才能刚刚注意到? 面对这不精明的打岔,崔钰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脱下铁链子,垂头丧气摆摆手,表明以后再说,变出轮椅推着 分卷阅读17 往家走。 …… 离家越近,越多平日熟络的小鬼上前打招呼,都是明着乐完又欲言而止,看得崔钰胃疼。她拽住捧着红布要送给她的织布鬼:“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吗?” “您不知道呀?”织布鬼转转眼珠,硬把那布料塞进崔钰怀里,捂着嘴俏皮笑,“那我可不能现在告诉您,您到家自然就知道了。要不我推着您,快点回家?” 崔钰看着织布鬼神神秘秘的架势,心里隐约不安。毕竟她上次这么兴奋,是因为马面喝醉了酒,一头栽进东街头的茅坑里。 她犹豫间,织布鬼自己做了主,推着她风驰电掣往家跑,简直像是踩在她织布的脚架上。 刚转进她住的街道,崔钰就看见她门前围了一群鬼,一个个眼珠子锃亮,眉开眼笑。 红娘鬼眼尖,瞧见她立刻挥着手绢喊:“崔大人!咱们上生星君又来求亲啦!就在院子里头!”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放开能传遍半个地府的大嗓门:“您屋子里还冒出个野男人,刚洗完澡,说等着您伺候穿衣裳!” ☆、第9章 遇人戏弄的判官姑娘 红娘鬼声音刚落,小鬼们就推开几步为崔钰让了路。织布鬼更是三步并两步,一下子把崔钰送进风口浪尖。 崔钰歪在轮椅上回了下心神,一抬头,就看见靠在门框上擦头发的徐清明。 他的衣服胡乱罩在肩上,露出大半胸膛。指间有水不断落在胸前,慢慢滑下,留下道旖旎的水色。他停下手,指尖缓缓划着水珠滚过的地方,由下而上,一点一点。随着他的动作,发梢落下更多的水珠,几乎把衣襟湿透。 他抬眸,浅笑着看向崔钰,带着无奈和孩子气:“小钰儿,我的衣裳湿了,人也湿了,怎么办呢?” 崔钰的脸顿时红起来。她动了下嘴想说话,又觉得满心慌乱开不了口。 这时,一个白色身影走到她跟前,护雏一样张开双臂,把徐清明和她严实地隔开。 “你……你不能这样……”上生星君站得倒直,用他特有的软绵绵小动静跟徐清明对峙,“你这是……调戏……非礼……” 徐清明懒得和他废话,挑着一边嘴角,慢悠悠朝崔钰走过去。途径上生星君,他顿住脚步,居高临下地抬着下巴:“你怎么还在?” “我来求亲……”虽然比徐清明矮了一个头,上生星君还是努力挺起胸膛,与他直视。可惜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徐清明随意的眼神镇得说不下去。 “求亲?向谁求亲?就你这点胆量,还想学别人求女人?”他轻蔑地笑着扫他一眼,逼近一步,上生星君下意识地退开,站在一边简直要哭。 崔钰眼看上生星君眼眶里的泪就要下来了,头疼地推动轮椅,打算过去安慰几句,却被徐清明一把抱进怀里,朝着屋里去。 这可是众目睽睽! 院里是上生星君带来的神仙,院外是眼巴巴等着看戏的小鬼,她崔钰又没疯,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徐清明抱进去?!她胳膊腿儿一起挣扎,连嘴都用上了和他拼命,结果这么一闹腾,把内里的肚兜带子给弄开了。 她身子一僵,不敢再动弹,徐清明不费力地把她搂得更紧,迈开长腿,转眼要进屋。 崔钰伸手把住屋门,小声地求他:“我衣裳带子开了,你先把我放下成吗?” 说着就感觉肚兜又掉了一点,手却还得把着门框腾不开,只能认命地把身子紧紧朝他贴过去,亲密到连缝隙都没有留。 徐清明脚步停顿,抱着崔钰的手颤了颤,低下头看她。 崔钰也觉得这举动丢人极了。徐清明的温度隔着衣服传了过来,暖洋洋的,熏得她脸颊发烫,实在不能见人,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脸也往他怀里塞,扭来扭去恨不得钻到他衣服里。 这一下倒把徐清明惹笑了。他用胳膊掂了掂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的崔钰:“小钰儿,五百年不见,你果然长了本事,连勾引男人的招数都这么有模有样。” 崔钰被他掂了下,肚兜又滑了不少,只好闭着眼弓了弓腿,想把身子尽量缩成一团。徐清明却在她动的时候,把手掌贴在她大腿内侧,隔着里裤不轻不重的磨了起来。 崔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抖着腿弯半哭不哭:“徐清明,有人在……” “小钰儿的意思是,没人就可以?”徐清明的脸和崔钰贴的极近,气息全都落在她的嘴唇上,“还是说,没人在了,和谁都可以?” “你管不着我……”崔钰迷在他的眼睛里,差点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但他手指的动作还在不老实,引得她眼里蒙了泪,声音都染了别的意味。 “你管不着我!” 院子里倒有人和崔钰说了一样的话,崔钰的视线越过徐清明肩膀,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上生星君。 “胡闹!我是你大哥 分卷阅读18 ,我不同意这婚事,你就算找上月老,这线也牵不成!” 上生星君旁边站着的男子与他有五分相像,听完他的话,压低嗓音也恼怒起来。 “你整日里跟我夸那女子如何好,可你看看,她和那男人在做什么,你是眼瞎了不成?!那种女人你也要娶,别说我不同意,司禄延寿他们谁也不会同意!” 徐清明由着崔钰东张西望,干脆托着她的臀,把刚才的横抱变成了竖抱,让崔钰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咱们在做什么呢?” 听到司命星君的话,他笑着去咬崔钰的耳垂,声音模糊着传进崔钰耳朵里,又渐渐漫进她心里。 崔钰的脑袋“轰”一声炸开,猛地从他怀里挣出来,脚直朝着他的膝盖踹,一点都没省力气,徐清明生生受了,嘴角的坏笑都没变,崔钰却张大嘴险些尖叫出声。 她的肚兜掉了。 一团水红当着徐清明的面儿,从崔钰的衣摆里落下去,没等崔钰去捞,就被徐清明拎到了手里。 “还是热的呢。”徐清明用指肚轻轻摸着那块布,低着头声音哑沉,竟让崔钰浑身发烫,环住自己的胳膊,仿佛被他细细抚摸的不是那布料,而是自己的身体一样。 “还给我。”崔钰伸手就要去抢,手却被徐清明握住,按到胸前不放。她整个人也被那拉扯的力道带过去,撞进他的怀里。 徐清明把肚兜别在腰间的系带上,转身自己靠上门,把肚兜压住,看着还倒在他胸前晕头转向的崔钰,摸摸她的头发:“小钰儿你是不是长高了?已经到我胸口了。” 真的假的?崔钰睁大眼,肚兜什么的全忘了,伸手比划起来。 高矮这事儿一直是她心里一根刺。在她还活着的那一世,打小儿做乞丐的时候总吃不饱,损了根基,个子总也不肯长。后来虽然徐清明把山珍海味拼命往她肚子里塞,但就算踮着脚,她也还是不能及他胸口。可现在,她正常站着,也已经到徐清明胸口了。 “不会是你变矮了吧?” 地府那风水可不养人,也没听说谁死了还能再窜个的。 就好像知道她想了什么一样,徐清明轻笑:“你能跟那些小鬼一样吗?” 他折着她的腰把我按进怀里,低头蹭着我的耳朵,呼出的气绵软炽热:“你可是我的精血浇灌出来的,连喘的气都带着我的味道,”他的嘴唇慢慢滑到她的脖颈,牙齿碰上我的喉咙,力道几近撕咬,“我可是用一条命才换来的一度*,总得留下点什么不是?” 崔钰听到最后一句,本来软下去的身子又挺起来,咬着牙要逃,却被徐清明狠狠扣住。 “没了我,你这些年过得也不错,”他深喘了口气,张扬笑着的嘴唇贴上崔钰的,也不深入,就轻轻地蹭在一起,随着他的说话偶尔颤动,“但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我不如意了,谁也别想如意,这事儿,小钰儿你是知道的。” 他说完,就又转了身,把崔钰推到墙上,抬起她的下巴,大拇指按住她嫣红的嘴唇,轻轻拨弄着:“乖乖去把外头的打发走,我睡过的女人,没有给别人碰的道理。” 见崔钰点头,他收回手,盯着崔钰的眼睛,似笑非笑地伸出舌头,慢慢舔了舔他的拇指。那眼神太魅惑,就算崔钰拼命掐着自己的手心,也忍不住看呆了,眼睛直勾勾黏在徐清明的嘴唇上,看起来实在是傻乎乎。 徐清明轻笑出声,伸手捏捏崔钰的鼻子,扭头就离开了。临走时倒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司命星君,那眼神不像挑衅,倒像是在看闹剧。 接触到徐清明的目光,司命星君本来的一脸厌恶,也变成了怒火冲天。亲弟弟的求亲被这来路不明的男人搅成笑话,他们南斗六星君的脸要往哪儿搁? 他刚要开口,就被上生星君拉住袖摆。他一把打掉上生星君的手:“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就算说破了天去,我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你立马跟我回去,以后不准再来这个地方!” 说完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同时想暗中施法,给徐清明一个教训。没想到就这一小会儿,徐清明人早就走远没了踪影。 围观的小鬼儿见院子里的都走了,也很快挤眉弄眼地离开,跑到卖茶鬼的茶肆去喝茶聊天,把还惊魂未定的崔钰扔在屋子里。 她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半响心绪都还不能宁,干脆倒进床里蒙着被子,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地,也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空中的小太阳早就蹿回阎王爷的宝贝箱子里睡觉了,四周漆黑一片。 崔钰觉得口渴,摸黑朝小几走去。可没走几步,就直直撞上一个人。 她睡得有点懵,左迈一步打算绕过去,却又撞上一个人。 这下子她心里打鼓了,往左再迈一步,弯着腰狠狠往前一冲,被她脑袋顶到第三个人就仰面倒了下去。 接着,她就听见前面传来熟悉 分卷阅读19 的声音:“哎哟我的老腰喂~” 话音未落,她的小屋子就变得灯火通明。 崔钰被光晃了眼睛,泪眼朦胧得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还是跌撞着朝人扑下去,摸到胳膊赶紧扶起来,狗腿儿献笑:“老爷子你没事儿吧?都怪我脑袋太硬,要不咱去凳子上坐会儿?” 阎王爷还倒吸着凉气,刚想跳脚,就想起身边还站着两座大佛。 他缓慢地把老腰挺直,整个人僵硬得跟关节拼起来的牵线木偶,但还是语气威严地开口:“帝君有事交代与你,托我做个见证,你要用心去做,不得随着性子乱来。” 崔钰打量起另两位不速之客。 紫微大帝傲慢地扬着下巴看她。 司命星君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盯地板。 她觉着,她大概要度过一个不怎么清闲的夜晚了。 果然,紫微大帝没等阎王说完就接了下去。 他摆出“看我深明大义吧”的得意脸,用着独特的孩童嗓音:“前面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既然我哥还有记忆,你没把他腿搞断也情有可原,我就不追究了。但接下来你得全听我的安排。” 他朝司命星军歪了下脑袋:“小司命已经答应我了,把断腿这劫,直接安排进我哥的命数里。你去凡间配合着劫数把他腿搞断,记住了要因为你断才行。” 接着毫无征兆,他胸脯一挺,眉头就皱得老紧:“我听说你原来打算雇人把我哥腿打断?谁给你的胆?你要再敢对我哥动歪心思,我先把你脖子拧掉!” 青天大老爷。 明明就是你说,不管怎么着要把徐清明腿搞断,怎么就成了她动歪心思了?! 崔钰冤得简直没法活。 她看了阎王爷一眼。 老爷子正偷偷伸手扶着腰,发觉她的注视,顿时脸一板,小胡子一翘,眼珠子瞪得铜铃大。 崔钰瞬间转开视线,无比诚恳地向紫微大帝表示:“您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老爷子也笑呵呵地向紫微大帝表示:“您放心,她要是没做好,我就用铁链子拖着她地府游街!” ☆、第10章 开始进击的宠物姑娘 徐清明进轮回那天,崔钰没去送他。 她去下毒了。 确切说,她是熬夜跑到孟婆的药卢里,在给贴着“徐清明”小布条的孟婆汤里,又加了一倍青灯笼草汁。 她实在是被徐清明上世还记得事吓怕了,干脆再加点药保险。不过这么折腾一宿,她也没精力跑去盯着徐清明喝汤,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姜小白来吵她。 “你再让我睡会儿。”崔钰把被子一拉就要罩住脑袋。 姜小白哼着随手一挥,雪粒冰渣就猛地往崔钰被窝里灌,冻得她蹭一下跳下床。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敢睡觉?” 姜小白捏着崔钰的脸颊一拧,本来就睡得潮红的脸又染上一层胭脂色,但小白姑娘不玩怜香惜玉那一套:“把你那泪盈盈的大眼睛闭上,别跟姐姐我装可怜,昨儿跟老爷子告状了吧,小没良心的……要不是老爷子给我单辟了一块地种青灯笼草,以后你小白姐姐就没东西染指甲了。” “老爷子给你单辟一块地种青灯笼草?”崔钰瞪大眼又问了一遍,接着立马弯着眼睛嘻嘻笑:“那以后就不用我帮你去药卢偷了吧?你不知道,我每次看见孟婆,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她拽住我,让我赔她的花花草草。孟婆你又不是不知道,比老爷子还抠门……” “偷倒是不用了,不过你得帮我找个鬼看地。万一别有坏心思的拿去了,我还要担责任,”姜小白坐在桌边托着腮,摆弄着眼前那颗小青松,随口说,“比如打更鬼要转世,屠夫鬼看他不顺眼,去我那儿拽把青灯笼草给他的汤里多加点汁,那打更鬼下辈子啊,非聋则哑,非傻即痴,屠夫鬼是铁定要受罚,我也逃不掉老爷子一顿训。” 这简直是……五雷轰顶! 非聋则哑,非傻即痴? 非聋则哑,非傻即痴! 崔钰眼睛里的光都要涣散了。 那可是徐清明! 天上地下谁见了都要跪拜的神仙祖宗! 更何况他已经被她捅过一刀,即将被她搞断双腿,梁子已经结得相当大了,要是再被他知道,他这世聋哑痴傻是她干的,按徐清明的性子,真能把崔钰一根骨头一根骨头的给拆了。 想到那画面,崔钰浑身一颤,接着扑到姜小白身后,搂住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脸,甜甜地笑:“小白姐姐~你那地不用找鬼啦,我去给你看着呗?” …… 崔钰就真的在姜小白的青灯笼草田里呆了不少日子。 她不敢下去见徐清明。 虽然早明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道理,但 分卷阅读20 那刀要往自己身上挨,崔钰就没啥胆量了。 万一徐清明真傻了呢? 崔钰在田里打了个滚,仰面躺在茂密的青灯笼草杆间,嘴里叼着跟高粱一模照样的清灯笼草,有点愣神。 其实他傻了,也没什么不好。崔钰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 可他傻了,就会少了很多喜欢他的人,没有那些聪明漂亮温柔的姑娘,他也许就会多看自己几眼。 他傻了,他的心就不会那么大,不用去想国家天下、黎民百姓,他也许就会把自己往心里放放。 她想要的,不就是被他多看几眼,多往心里记点吗? 崔钰看着空中刚腾起的小太阳,直到它无精打采地蹿回家,她都没动过。 第二天,青灯笼草田里,就少了个看护人。 ** 有紫微大帝的法力,找个人容易。但纵使崔钰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看见这一世的徐清明时,她还是惊在一边,手脚僵硬。 阳间隆冬大雪,巴掌大的雪花落在崔钰肩头,哈出的气模糊了眼前的景色,很快这世界就白茫茫一片,唯独徐清明鞭下溅出的鲜血,砸在覆满雪的地面,一串鲜红,极其刺眼。 他面无表情地握住鞭子,狠狠抽在小厮光裸的脊背上,跪在雪里早已冻僵的小厮坚持不住,哀嚎着晕了过去,脊背上血肉模糊,纵横着数不清的鞭痕。 等小厮不再动弹,徐清明拿起院子石桌上摆着的绒布,细细擦了一遍沾血的鞭子,把布扔在小厮身上,径直回了房。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暴虐、无情、冰冷、可怕。 崔钰从围墙跳下,走到小厮身边帮他处理伤口。可她的法力还没碰到伤口,就被一股力量反弹回来,尝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崔钰仔细看了看小厮的伤口,鞭痕上隐约有金光闪过。她用手指小心地去碰,在碰到的瞬间,指尖传来强烈的灼烧感,疼得她整支胳膊都在抖。 好重的阳气,那鞭子恐怕是真龙护体的人随身带过的。她虽然做了官,但也不过是鬼,紫微大帝的法力再强,由她用出来,也没法治这种伤。她只能施法让他变暖和点,不至于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 等小厮的脸色开始好转,崔钰才站起来,活动下蹲麻的腿,从围墙上跳了出去,接着立马到茶楼街角打听起这世的徐清明来。 “你说的徐清明,是皇商徐家的大少爷吧?”窝在破瓦下躲雪的老乞丐吃着崔钰给的包子,却一点不耽误说话,“徐家是真有钱,听说徐老爷金库里的宝贝,比皇帝老子的还要贵,不过徐老爷心善,经常给我们送吃的,还帮着朝廷赈灾修路。可惜他没个好儿子。” 说到这儿,老乞丐摸下肚子,砸吧砸吧嘴,朝崔钰伸出手:“再给个包子。” “我还一个没吃呢……”她不情不愿地嘟囔着,从纸包里掏出最后一个包子,“你得把徐清明的事儿给我说明白了,不然你怎么把这包子吃进去,我就让你怎么把包子吐出来。” 老乞丐跟没听见她威胁一样,三口两口就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吞下去,一脸满意地靠在墙角:“徐老爷四十多岁才有了一个儿子,就是你说的那个,徐清明。徐老爷高兴坏了,满街撒铜钱,都是红绳串好的,一串够我吃半个月的热饭。可惜……” 崔钰听见“可惜”就眯起眼睛,两手抱拳活动筋骨,手骨间咯噔咯噔响,吓得老乞丐赶紧继续说:“可惜是个哑巴。” 哑巴? 崔钰手一顿,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徐老爷再有钱,找了再多大夫,也治不好儿子的病,倒害得儿子被绑匪绑了。据说那少爷被绑架后,性情大变,本来可乖巧一娃娃,现在,唉……动不动就打人,还差点闹出人命。徐老爷也管不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还能怎么办?” 老乞丐抱起他的破碗摇头,慢吞吞往外走。走到街头,见崔钰还在原地蹲着,就喊了一句:“徐家放榜在招懂唇语的先生,有本事不妨去试试,银子给的可多了!” 崔钰听见后猛地扭头,却已经看不见老乞丐的踪影。她困惑地眨眨眼睛,接着耸下肩膀,很是心宽地跑去找徐家放的榜了。 溜进土地庙的月老,挠着他大把花白的胡子,心有余悸地跟土地公说:“幸亏那姑娘缺心眼,要是换成她们地府里的那位小白姑娘,肯定不能这么放我走。” 土地正吃着烧鸡,满脸油光光,听完撕下个鸡腿递给月老:“她一阴曹小官,怎么跟你打上交道了?” “别提了,我五百年前办了桩糊涂事儿,捅了个大窟窿,真要追究起来,拿我命都填不上,只能靠现在没被发现,多少补救点,”月老看土地还要问,赶紧嚼两口鸡腿打岔,“哎你这鸡挺好吃啊,在哪儿买的我再去拎只?” …… 崔钰也在吃鸡。在徐家的酒楼里吃鸡 分卷阅读21 。 她舔舔指尖上沾到的酱,又把那张榜单看了一遍。 徐老爷为了方便徐清明跟人沟通特意来请唇语先生?看徐清明挥鞭子那样儿,不太像是愿用嘴跟人沟通的吧。 被赶跑的唇语先生已经有百人?要徐清明见过点头才会聘用?他才不会想要个人跟在身边盯着自己嘴唇看呢。 崔钰苦思冥想半天,接着眼睛一亮,瞧周围没人注意,把坐着的凳子变成轮椅,推着到榜单前,使劲伸着胳膊揭榜单。 徐清明不能说话,她不能走路,算起来同病相怜,他就不会对她那么坏了。徐清明不愿有人跟着,她坐着轮椅矮半截,应该也碍不到他的眼。 崔钰越想越觉得好。 等她把榜单扯下来,满脸横肉的店长领着一排小二,直直在身后站立,横肉里都溢出谄媚的笑:“这位姑娘,您会唇语?” 她还真的会。 崔钰活着的时候,有一次青天大老爷徐清明接了个案子,被告的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不会写字,连手语都不会,只会哭闹着瞎比划,死活不肯在纸上画押。 徐清明烦得不行,把她踹出去学唇语,学不会就不准回来。崔钰没办法,觉都不怎么睡,连着折腾了大半个月,才摸到点门道,回去那会儿眼睛下面全是青的。 徐清明见到还发了老大的火,把她抗到屋里看着她睡觉,还说再不睡着就把她丢出去。 成天就拿这个威胁人。 崔钰捏着榜单气鼓鼓,被人带回徐府的路上气鼓鼓,见到徐老爷还是气鼓鼓,见到徐清明……满肚子的气一下子都没有了。 方才她站在高处没有看清,徐清明的下巴有道伤疤,从嘴角划过一直延到耳根。但痕迹不深,并不狰狞难看。 在崔钰看来,徐清明本来的脸美则美,在凡间却缺了那么点烟火味儿,太惊心动魄也就太虚了,仿佛碰到就会消失一样。 现在加了这道疤,他和她的距离一下子变短了。她甚至觉得,她可以安心的在他身边,摸一摸他的眉毛和脸,不用告诫自己在痴心妄想,不用压着自己的心意说从不爱他。 ☆、第11章 胜过白猫的宠物姑娘 看到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崔钰,徐清明没像前几次那样直接拂袖而去,而是陪着徐老爷坐在大堂正中的灵芝纹扶手椅,脊背笔直贴在靠背中央嵌着的圆形云石上。 见儿子难得有兴,徐老爷对崔钰的态度更加和蔼,三言两语就把她聘了下来,并热情地吩咐婢女引她去独院居住。 崔钰看看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的徐清明,言笑晏晏地对徐老爷摇头:“虽然明面上说是唇语先生,但我不过是跟着徐公子帮着传话的,还是守在他身边比较方便。老爷您就在公子院子里给我留张床,能让我随时见着他就成。” 听到这话,徐清明一直垂着的眼睛抬了起来,轻飘飘扫了崔钰一眼。 那眼神无情无欲,可却压得崔钰心口沉甸甸:他差点拿鞭子抽死小厮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举止看起来暴虐阴鸷,但眼睛里露不出一丁点儿凶恶,仿佛他只是在雪地里看景儿。 这真是最难办的境况。 要是徐清明就是坏透了,就是喜欢拿血腥事当趣子,她倒可以用别的把他的心思引开,但看他的样子,明显不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崔钰想不明白事儿的时候,会歪着脑袋不停眨眼睛。她的眸子浓墨般黑,眨眼时里面总显得水光潋滟,上下睫毛又长又密,配上懵懂的小表情,跟只刚会走路的幼鹿一模一样。 徐清明不自觉合起拇指食指,轻捻着指肚,盯着崔钰忽闪忽闪的睫毛,心思动了动。 她站在他院子围墙上的时候,他就看见她了。 一个小姑娘,看他把人抽得只剩半口气,脸色都没变,还轻轻巧巧跃进来探伤势。这可真有点意思。 那受伤的小厮模样的人,是他贴身手下路人丙。 他隐瞒身份混进江湖做情报买卖不是一两天,从没有人能查出他是谁,可最近临安却来了一群人,暗地里到处打听他,甚至已经怀疑到了徐家大公子的头上,在徐府周遭都布了人手。他干脆将计就计,叫路人丙配合着演场戏。 当时那鞭子挥得很有分寸,伤不了路人丙性命。按他想的,路人丙该是看起来救不活,所以被送去庄里等死。接着那伙人就会半路劫人把他接回去好好照顾,等他好起来对他们感恩戴德,再从他嘴里套话。 施惠收买,这是那伙人惯用的手法,倒方便了自己安插进人手,把他们一锅端掉。 可这小姑娘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让路人丙在冰天雪地里还暖着身子,下人见他还有救,愣是把他送回房里请了大夫,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多有意思。 自从他被绑架以后, 分卷阅读22 他院子周围明里暗里的护卫几乎五步一个,她到他身边,却如进无人之地。 路人丙在他的鞭子下明明该是垂死之状,她不过在他跟前停了几息,就把人弄出了生机。 现在,她还装成瘸子混进来做唇语先生。 他可是很多年都没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人了。以前不要唇语先生,是怕他们碍了他的买卖,但如果是这个小姑娘,留在身边倒不是件坏事。 更何况她坏了他的事了,他得让她好好还回来才行。 该怎么还呢? 徐清明松开手指,不动声色地起身向外走,一贯的孤拐脾气,连徐老爷也习以为常。 但崔钰不习惯冷着张脸不理人的徐清明。 在她心里,徐清明就算哑了不能说话,他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也会说话,他嘴角那抹常年挂着的笑也会说话,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能变得跟冰雕出来的塑像一样,全身一点声情都没有呢? 崔钰跟徐老爷马虎地打个招呼,就匆匆推着轮椅赶到徐清明身边,仰着脸拍胸脯:“公子您放心,我能看得懂唇语,您有话只管说出来,我都能帮您传。” 徐清明不理她,她当没发觉,一个劲儿地唠叨:“您看我到了您院子里,该住在哪儿呢?要我说,还是该离近点。离远了吧,您要是想吩咐个婢女倒水她不明白该怎么办?其实有我在,您身边就算没婢女小厮的也不要紧,不就是端茶倒水吗,谁做不是做,您别看我走路不怎么方便,但干起活来利索着呢,要不您先试试,不用多加工钱也行。” 她本来年纪就小,声音脆生生的,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带着调子,跟只哼曲儿的黄鹂鸟一样,说得再多都不讨人厌。 徐清明这辈子冷清惯了,不是被捧着敬就是被远着怕,突然冒出来个小姑娘无畏无惧地缠在跟前叽叽喳喳,说不好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说烦吧,也不是。他要是烦什么人,早就一鞭子上去抽得对方说不出话。 说喜欢吧,也不是。他怎么可能对个来路不明的黄毛丫头动心,除了那双眼睛和声音,这小姑娘长得也就是平平,还坏了他一桩事,不能放过她才对。 他心思转了一路,走到院门看见窝在石桌上懒洋洋晒太阳的大白猫,停下脚步扭头端详起崔钰来。 崔钰正在惊讶路过园子里的那株黑牡丹,说得眉飞色舞:“哎我早听外头说你们徐家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那黑牡丹不是说全天底下一共就三株吗,你们是怎么弄来的?一会儿没事我得过去仔细看看,也不知道闻起来香不香……” 白猫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是徐清明,摇着尾巴灵活地跳到地上,几下就蹿到徐清明脚下,趴在他的鞋面上,仰头喵喵叫,声音却被崔钰的盖住,有些恼怒的探头张望。 原来是像猫。 徐清明心里亮堂了。 小巧玲珑的身段,乖巧讨喜的小表情,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那停不下来的小动静,可不就是脚底下那只大白猫吗? 而且比起大白猫,小姑娘还有个天大的优点:她不掉毛。 徐清明衡量几下,就把缠在他脚边,用尾巴扫他裤腿的白猫赶开,接着伸手捏了捏崔钰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又满意地摸摸崔钰的头发。 被赶开的白猫不甘心地又凑过去,还没碰到徐清明,就看见那只本来该给它顺毛的大手,正贴在其他女人脸上。等它磨着牙看清那个丑八怪的脸,更是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浑身毛都竖起来。 格老子的怎么又是她! 老娘我惦记帝君惦记了几千年,可帝君连个正眼都没给过我。好容易上世有个接近的机会,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青鸟逮住了。 这也就算了,谁叫我就是没青鸟有本事。 可难得老娘善心大发打算积点德,看有个拇指大的丑八怪要倒霉就去报信,结果生生费掉一条尾巴。 这也就算了,反正我还剩七条尾巴。 可那个丑八怪居然跟帝君有一腿! 老娘我居然想救跟帝君有一腿的丑八怪! 我居然为跟帝君有一腿的丑八怪费了一条尾巴! …… 白猫为这事儿崩溃了好多年。 好在徐清明又很快投胎转世,而且这世对养个宠物玩儿还很感兴趣,白猫觉得她终于要迎来幸福生活了。可好日子还没过几天,这丑八怪又出来碍事! 不能忍不能忍! 赌上猫妖的尊严,也不能让这个不要脸的丑八怪钻进帝君的怀里! 接着,白猫就看见,徐清明一手揽过崔钰的肩,一手横过崔钰的腿窝,把崔钰捧着抱进怀里。 白猫:…… 崔钰:…… “徐清明你干什么!” 崔钰反应过来,就要拉开徐清明的 分卷阅读23 手,但一想起她现在还在装断腿呢,又讪讪松了手,改口说:“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徐清明掩住眼里的兴致,把崔钰的头揽到他肩膀上,手环过她的脖子,抚上她的嘴唇点了点,等崔钰困惑的盯着他脸看时,他动着嘴唇,无声地说:“抱~猫。” 接着他抱着她走进房间,斜靠在床头,把她搁在腿上,一手把住她的腰,把人扣在怀里,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摩挲她的头发脖颈,又顺着她脊背的那道沟滑上滑下,来回地抚摸着。 看不出一点其他的感情,完全是在安抚闹腾的野猫。 崔钰活着的时候怕冷,就算已经不是常人了,但看见外面大雪纷飞,心里还是不自觉会觉得凉,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所以徐清明的动手动脚,并没有让她面红心跳。 但她对徐清明来说,就是个刚见过面的陌生人,都没怎么相处过就抱上摸上,这叫什么事儿? “公子,咱们这样不合适……” 徐清明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条鞭子,两指粗的,里外缠着带倒钩的金丝线,金线上浮着一层金光,离崔钰很远就让她觉得浑身难受。 “合适合适,您怎么做都合适。” 崔钰把头往后仰着,拼命躲开徐清明晃在她脖子下面的鞭子,说得诚恳又急切。 徐清明发觉到她的顺从,收起鞭子,动作越发温柔。 他解开她绑着头发的红绳,本来编成辫子盘在两侧的两个小花苞杂乱的散下来,带着卷的长发很蓬松,几乎遮住崔钰半张脸,还有几根粘上了她的嘴唇。 崔钰觉得痒,刚想伸手拂开,双手手腕就被徐清明单手桎梏在背后。 “等一下,我……”头发沾在嘴唇上好难受。 徐清明朝鞭子伸手。 崔钰:“……我喜欢您这样对我。” 徐清明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 他把她的长发全笼到她的背后,连额角稍长点的碎发都仔细地别到耳后,曲着手指理了理她齐眉的刘海,这才停手。接着捧住崔钰的脸,开始打量她的脸。 看了一眼,就发现贴在她嘴唇上的发丝。他动了动还按在崔钰下巴上的大拇指,想把那几根头发弄下来。 当徐清明带着薄茧的指肚碰上她细嫩的嘴唇,崔钰坏心眼地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他的手指,接着睁大眼看向徐清明,想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让她很失望。 因为就算她做了这么暧昧的动作,徐清明依旧面无表情。他的眉眼嘴角都在告诉她,虽然他的眼里映出的是她,可在他心里,坐在他腿上被摆弄头发的,就是一只不掉毛的小猫。被猫舔一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果然,等把手插~进崔钰的长发里,开始一点点用手指梳着发丝纠缠打出的结时,徐清明按住扭着身子想躲开的崔钰,张开嘴慢慢用唇型告诉她:“别动,顺~毛。” 崔钰深吸一口气,把被徐清明徒手扯掉的一大把头发握在手心,抖着手把乌黑一把揉成团。 青天大老爷。 她已经不长头发很多年了! 掉一根少一根的痛苦,徐清明你解不开结大力往下扯的时候有考虑过吗! 徐清明看出崔钰的颤抖,停下动作,把崔钰攥紧的手掰开,盯着里面缠成一团的头发,脸上第一次露出情绪。 他眉间现出道极浅的皱,嘴角也不显眼的绷紧,说不好是在遗憾还是在嫌弃。 崔钰没想那么多,她立马就觉得很开心了。 徐清明愿意对我露表情啦,那是不是说他已经开始接受我了? 既然他开始接受我,那搞断他的腿不就指日可待了! …… 她满腔的大笑很快膨胀到嗓子眼,就在要忍不住发出声音的瞬间,徐清明垂着眼睛小动了下嘴唇,眉毛有点伤心地耷拉下来。 “原来还是会掉毛啊。” ☆、第12章 受鞭威胁的宠物姑娘 青花瓷碗里盛着颗粒晶莹的乌米饭,南烛茎叶的清香随着腾腾冒出的热气,扑在崔钰的脸上。 徐清明一手揽着崔钰的腰,一手拿着竹筷,夹起几粒紫黑色的饱满米粒,往崔钰微张开的嘴里送。 崔钰嘴一闭,很有志气地把头扭开了。可惜咽口水的声音有点响,简直盖过门口大白猫拿指甲磨墙的动静。 大白猫毛茸茸的大脑袋探进来,看见崔钰恬不知耻的坐在徐清明腿上,对徐清明亲手喂的饭欲拒还迎,刚磨尖的爪子直接扎进石阶里。 我呸,还判官呢,比做妖精的还像妖精喵嗷! 想老娘为了得到帝君亲近,千辛万苦修炼出的人形都不要了,化回猫身乖巧又听话,可过了那么多年,也没能被帝君抱进怀里摸一把,更 分卷阅读24 别提吃到帝君亲手喂的饭了。这个丑八怪居然坐上了帝君的腿、还上了帝君的床…… 这狐媚玩意儿真是不要脸啊喵嗷! 帝君您不要没她魅惑啊喵嗷! 白猫不知道,她嘴里的狐媚玩意儿,如今正在水深火热中无法脱身。 就在崔钰有志气的扭开头后,徐清明松开环着她腰的手,张开手臂,从旁边的雕花梨花椅靠背上,取下了那条嵌金丝的鞭子。接着又把手伸回来,继续揽着她的腰。 那鞭梢垂在崔钰的腿上,随着徐清明手腕的晃动,轻扫着她的大腿。 而他的另一只手,仍然固执地举着筷子靠在崔钰脸边,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就像并没有发觉崔钰的呼吸已经不对劲了一样。 崔钰被鞭梢碰过的地方都像着了火,她扭动着想躲开,却被徐清明的胳膊锢在原地,不一会儿,整条腿都开始发抖。 她连这鞭子抽出的伤口都不敢碰,更何况直接被鞭子贴上。徐清明怎么会有这么克她的东西? 青天大老爷。 崔钰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苦。 活着的时候,他逼着她扮男装做小厮,她人微言轻反抗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做牛做马。被他欺负不敢哭,被他戏弄不敢脸红,喜欢他,不敢说。 死了以后混上判官当,崔钰扬眉吐气等着徐清明下来。她琢磨着她如今也算地府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了,徐清明变成鬼以后还不任她按揉搓捏? 结果倒好,她等他等了三百年,怎么都等不到,阴差阳错救了上生星君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老爷子常念叨的“那一位”。 老爷子提起他都满脸崇敬,她一个小阴官,哪还能动他一个手指头? 终于,终于,终于,她是判官,他是凡人了。他没法力,也不记得前尘往事,再没有比现在还好的翻身机会了,他居然随身带着那么厉害的驱鬼宝贝?! 好在崔钰已经习惯了。 “少爷~我听话吃饭,你能把鞭子先拿走吗?”崔钰碰不了鞭子,只能去握徐清明的手。 小手轻轻盖在徐清明的手背上,慢慢晃了晃,有点撒娇的味道。 不就是吃饭吗?管他怎么吃,总比挨鞭子强。反正她在徐清明跟前早就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了嘤嘤嘤。 徐清明没拿开鞭子,却也没再抽动鞭梢,而是把筷子又往她的嘴边送了送。 这次筷子碰到崔钰嘴唇,她老实地吃下去了。 看到她把他喂的乌米饭咽下去,徐清明环着她腰的手一松,鞭子扔到一边。 他头靠在崔钰肩头,整个人把崔钰拥住,左手捧着碗,右手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夹着饭菜往崔钰嘴里送。 背紧紧贴着徐清明的胸膛,崔钰连气都喘不匀,哪儿还有力气吃饭?但一看到离得不远的鞭子,还是拼命忍住想咬徐清明的冲动,把鸡骨头当作他的脖子,咬得咔嚓咔嚓响。 等这顿饭吃完,天就彻底黑了。 徐清明拿手帕仔细地把崔钰嘴角抹个遍,捏着她下巴左右打量半天,才满意的把她放进轮椅里,用力一推,崔钰就滑到了门槛。 这是干嘛?崔钰疑惑地回头。 徐清明告诉她:“吃饱了就去玩吧。” 吃饱了,就去玩吧。 崔钰目光呆滞地看到在院子里抱着肚子打滚的大白猫,火腾腾往头顶冲。她猛地一扭轮椅就往回走,刚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徐清明正在脱被她坐皱的外裳。 他不小心扯松了里衣,露出左侧胸膛。 就在心口的位置上,有黑色的古怪图案,四个或大或小互相牵连的墨点,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徐清明的胸口本来没有这些东西。 崔钰眯着眼睛靠近,想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看清楚。 徐清明顿住脱衣服的手,想了想,走过去又单手把崔钰抗起来,闲着的手拉住轮椅,几步进了隔间书房。他把轮椅一放,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按舒服的姿势,带着崔钰半倚半靠在小榻上。 崔钰被他虚虚环在胸前,脸一不小心就贴上了他赤~裸的胸膛,肌肤相处的亲密感,让她的脑子“轰”地炸开,她赶紧撑着他的腰想起身,手却又不小心滑进他的衣裳里,直直按上他紧实的腰腹。 徐清明大概是嫌她太闹腾,把她的身子往上一拉,脑袋按在他的肩头,见她不再动弹,就搂着她开始翻书看。 崔钰耳鸣眼花,不知道该看什么好,只好抬眼看了一下书。 嗯,密密麻麻的,字好多。 她又低下头。 她不喜欢读书,识字还是徐清明按着她打屁股才学出来的,既然徐清明现在把她当猫养,她就更不用会看书了。 等等。 崔钰又抬头,看了一 分卷阅读25 眼书页上誊写的第一行字。 猫为什么喜欢和人睡。 崔钰呼吸一滞,看向下一页。 主人怎样与猫共浴。 崔钰眼睛一闭,猛地把书夺过来看封面,“养猫趣事”四个大字晃晕了她的眼。 “少爷,俗话说得好,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书里的东西不全对,您可别当真了。”崔钰把书双手捧着送回徐清明手里,战战兢兢地偷瞄远在外间的鞭子。 徐清明盯着她紧张到颤抖的长睫毛,手指又合在一起捻了捻。 “你说,哪些不对?” “其实猫是很有自尊的,它们一般不愿意跟别人一起睡觉洗澡。”崔钰赶紧回答。 徐清明垂着眼睛想了想,就在崔钰忍不住探头去看他神情时,他抬起头。 “那就算了,换一个。” 对对对,算了好。 崔钰绷了好久的心总算放松下来,她舒了口气,冲徐清明甜甜笑。 徐清明重新打开书,翻到折角的一张停下,单手握书,把另一只手的食指点在崔钰的嘴唇上,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道光。 崔钰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徐清明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她的嘴唇,指尖渐渐没入两片唇瓣间,却抵上了她还紧闭的牙关。 他把书反手扣在榻上,空下来的手捏住崔钰下巴,迫使她张开嘴,那根手指就顺势长驱直入,碰到了崔钰温热的舌尖。 “舔一下。”徐清明动动嘴唇。 崔钰整个人呆在那里,眼睛里的光都是散的。 徐清明捏着她下巴的手收紧:“我知道你看得懂我在说什么,舔一下。” 崔钰确实看得懂,但看得懂又不代表要照着做,她又不是真的猫,怎么可能喵喵伸出舌头凑上去,对着主人又亲又舔。就算是那会儿她故意引他动情,都没用过这么难堪的手段。 “舔一下,我明天带你出去玩。”他的指肚在崔钰舌头上轻轻勾了下,低头贴近她的脸。 “主子!我查到……” 书房最里侧的书架突然转开,一个浑身泥巴的半大少年从里面冲出来。他满脸兴奋地高喊出声,声音却在看到榻上旖旎场面的瞬间被卡在嗓子眼里。 徐清明目光沉了一下,把潮湿的手指从崔钰嘴里慢慢抽出来,一点一点抹在崔钰因为挣扎而露出的白皙锁骨上。 “帮我给他传话,让他接着说。”他用唇形告诉她。 崔钰咬咬嘴唇,努力掩饰胸口的起伏,正襟危坐好,对那个泥巴少年说:“徐少爷要我告诉你,接着说。” “啊?” “接着说!”崔钰没好气地瞪他。 她被徐清明欺负了,当然要在别人身上欺负回来。欺软怕硬可是阴曹地府一贯的传统。 “母老虎……”路人丁嘟囔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查出那帮人的来路了,他们的人在肩膀上都烙着这种狼头,是观峰山的人。” 徐清明把崔钰放回轮椅,松手的时候捏捏她的腰。 她看他。 他朝路人丁歪头。 崔钰十个指头伸了缩、缩了伸,好容易稳下心,推着轮椅向路人丁走去。 路人丁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到了,连退几步,哭丧着脸:“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和主子好事儿的!是主子说我只要得到消息就立刻来报!我上有老下有小,求你饶了我吧!” 崔钰懒得搭理他,一把拽住路人丁手里的纸,转身拿给徐清明。等徐清明看纸上图案的功夫,她凉凉睨了路人丁一眼:“我下面都还没小呢,下次说话走点心成不?” 路人丁低头朝自己裤子下面看看,脸红得透过泥巴都能看出来。 真是什么主子教出什么属下! 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崔钰冷哼着撇开脸,谁都不看,心里干净。她随手把徐清明扣在塌上的书拿起来,翻开的那一页图文并茂。其间一行字被朱笔勾出批注。 黑字:猫对你亲近信任的表现有几何? 其一,用尾巴绕你,用头或身体碰你的腿,用耳背或脸蹭你,希望沾上你的味道。 其二,舔你。 其三,当你抚摸过它后,它舔自己,来品尝你的味道。 其四,给你带礼物。 朱墨在“其一”那里画了个圈,在“其二”的旁边标注:待。 ☆、第13章 落入陷阱的宠物姑娘 崔钰缩在徐清明臂弯里,闻着他身上常有的沉木味,莫名心安。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厚重的积雪压在树枝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惹得睡梦中的徐清明眉间现出道痕。 分卷阅读26 崔钰想伸手去摸,但在碰到的瞬间又收回手。她小心地翻了个身,朝窗外摇摇欲坠的枝上积雪点了点手指,上面的雪顿时消失,夜半寂静。 崔钰也不转身再窝进他怀里,就这么背对着他,听着他缓和的心跳,握住他舒缓的小指,把脸贴在他的手心里,沉沉睡去。 她醒来的时候,还是在他怀里。他似乎真的很喜欢抱着她搂着她,就像对心爱的小猫一样宠溺。 崔钰被这种氛围迷住了,心里鼓出不少勇气的泡泡。 “你答应今天带我出去玩的。” 她声音还带着睡意,但手已经灵敏地攀上徐清明的腰,脸靠在他胸前,朝他的耳朵吹气。 徐清明不为所动地看着书:“你没舔我。” 崔钰大概是真的睡糊涂了。她懒洋洋地撑起身子,嘴唇碰到徐清明的喉结,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还不过瘾地又靠上去用牙齿磨起来。 徐清明的目光还放在书上,但本来揽着崔钰的手却用力一拉,把粘在他脖子上的崔钰带回了胸口。 崔钰眼睛里还是雾蒙蒙一片。 “你今天带我出去玩吗?”她又问,口齿也不清楚,像含了颗蜜枣,软软糯糯的。 徐清明这才把书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他笼了笼崔钰不老实睡觉弄散的衣襟,正巧崔钰拧了拧身子,令他的拇指不小心碰到她滑腻的小半浑圆。 他的动作丝毫未滞,给崔钰整理完,就起身自己到隔间洗漱。离开前捏捏崔钰刚睡醒而潮红的脸:“自己收拾好,我带你出门。” 崔钰一言不发,目送他离开。 直到徐清明身影隐没在刺绣屏风后,她才缓缓坐起来,摸了摸被徐清明碰到的那处肌肤。 真没出息啊,为了那点可悲的心思,连这种下作手段都用上了。 崔钰扭头望着外面那根光秃秃的树枝,眼睛慢慢潮湿起来。 等徐清明换好衣裳出来,崔钰又是欢欢喜喜的模样了。她偷偷几个法术就把自己收拾利索,只等着徐清明出来,就可以一起出门。 出了徐府不远,就是条商铺街,铺子是徐家的产业,但都租给老百姓经营着。街边也有不少小商小贩,一条街都热热闹闹。时日长了,也成了临安一景,因着位处南边,俗称“临安南景”。 “少爷我们去哪儿呀?除了这儿,临安东西北的三处胜景我都没去过,你挨着个领我去看看好不好?如果离得远也不要紧,咱们可以今天先去一个地方,等有时间了,再去另一个。哎,那个谁,丁丁?那边那个槽子糕刚出锅,你去给我买一包回来。” 崔钰嘴里塞着路人丁买过来的糖葫芦,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路人丁被她使唤地满头大汗,但徐清明在旁边没发话,他使眼色求救也被当没看见,只好认命地跑腿。 崔钰看着路人丁逐渐干瘪的钱袋,心情好起来。 谁叫她和徐清明出门时,他不长眼地非要凑过来,这下可好,大半月积蓄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吧?哼~ 她得意的转回头,却发现身侧的徐清明不见了。 崔钰立刻停下轮椅,抻着脖子四处张望。她想喊徐清明,但就是发不出声音,愣是咬着嘴唇,咬破了也没知觉,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猛地把牙齿松开。 她抹了一把嘴上的血,刚伸出舌头去舔,下巴就捏住抬起来。 徐清明眼睛里露出明显的寒意,虽然整张脸没有一点表情,但崔钰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我吃东西不小心咬到嘴了,”她拍拍徐清明还箍着她下巴的手,“你要是嫌弃我笨,就把我扔掉好了。” 我已经不怕再被你扔掉了,一点都不怕。 徐清明推着崔钰走到角落,面朝她蹲下,拿出手帕,轻轻擦着她还淌血珠的伤口。 崔钰呆呆地看着徐清明。 他腰高腿长,不管哪一世都是那张惊艳皮囊。她有时候就在想,她所谓的看上徐清明,比起这个破脾气的人,更喜欢的其实是这个身体吧。 这真的是个很棒的身体。 崔钰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天一夜的缠绵,又想去舔嘴唇了。刚开始口干舌燥,她耳边就传来当啷当啷的响声。 崔钰低头一看,徐清明从怀里掏出两条红绳,每条绳都串着一个指甲盖大的金铃铛。他埋头握住她的脚踝,拨开她的袜子和长裤,把铃铛慢慢系上。 崔钰使劲用手按着腿,才没一个高蹦起来露馅。 抱着吃饭睡觉也就忍了,现在居然连铃铛都要系,明天是不是就该拿根逗猫棒,要我表演打滚了?不能如他的意! 她弯腰抓住徐清明的手:“就戴一个吧!” …… 徐清明把她左脚踝的铃铛绑好,指尖捻捻剩下的那个,又放回了怀里。几步 分卷阅读27 走到崔钰身后,推着她的轮椅,走回街上。 崔钰捂住脸,好丢人。 不过很快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就不见了。 站在千阶石梯脚下,望着顶端若隐若现的大雄宝殿,四周木鱼轻敲,香烟缭缭,崔钰的心很快宁静下来,陷入一种沉静祥和的心境里。 “这就是‘临安北景’檀山寺?”崔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扭头去看徐清明,说话都不敢大声,“这么多台阶,我们要怎么上去?” 徐清明推着她一转身:“不上去。” 接着就把目瞪口呆的崔钰带进了间小院子。 小院子的门很破旧,挂在那里摇摇欲坠,风一吹,咯吱咯吱,不停作响。墙面的那层白灰也早就被风雨侵袭掉色,整个院子都呈现着凋零惨淡。 可一进院子,天地有如翻覆。 早春腊梅红白交错,铁虬银枝,清气满乾坤。 “这是……鸳鸯梅?” 崔钰闷在阴间,本就稀罕带生气的玩意儿。姜小白知道后,不知从哪儿搜刮出百花画册,里面有记一奇观,便是眼前这株并蒂枝一红一白的梅花树。 崔钰外套着水红色绸缎小袄,领口边角都缝着雪白的兔子绒毛,俏生生闪着一双杏仁大眼,坐在红白并蒂的梅花树下,倒看不出谁是景了。 徐清明目光落在她素净的小脸上来,手指肚合在一起,慢慢捻着,眼睛里涌现沉暗。 他走到崔钰身后,抬手摘下一支鸳鸯梅,三折两扯,就把花的边角都收拾干净。 他弯腰,梅花的嫩桠就插~进崔钰绾起的头发里,和原就插着的深绛木钗并排,显得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我去办点事,你在这里等我。天黑前就来接你。”徐清明把崔钰散到脸颊的碎发别到她耳后,看着她说。 崔钰突然心里一阵不安。 前一世,徐清明不就是说了这样的话,接着一去不复返了吗?她还没把他的腿搞断,难道他就要这么去死了? “你保证会回来。” 崔钰拉住徐清明衣袖,望着他,目光灼灼:“你保证,你会回来。” 徐清明突然就笑了。淡淡的,只是稍微弯了弯嘴角,就如同初升明月撒在海面上的光华,照亮了崔钰的眼睛。 她听见自己心口砰砰的跳动声,感受到奔腾流淌的血液,四肢都变得温暖有力。 他无声地说:“我会回来。我保证。” 崔钰松开手,闭上眼睛,不看他离开的背影。等靴子踏雪的声音消失了,她才睁开眼,却不小心对上被阳光晃得刺眼的那堆雪,顿时眼睛里全是泪。 她捂住眼睛轻轻地揉,等舒服点了,推着轮椅向别的地方走。可眼睛里还朦胧着,就噗通一声,连人带轮椅,摔进了一个大洞里。 她脑袋撞在石壁上“嗡嗡”响,视线逐渐模糊,眼睛睁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还是陷入昏迷。 …… 崔钰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知道,她又被人绑了。而且这桩绑架跟青鸟的比,很明显就是凡人的行径。 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绑在轮椅上,嘴里捆上布条,眼睛也罩上黑布,心很狠,手法很老道呀。 她歪头听了下周围的动静,确定没人,弯起手指,在绕住手腕的粗麻绳上一点,绳子就一圈圈松开了。 崔钰活动下发僵的手腕,去摘遮住眼睛的布,手才碰到脑后的死结,外面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心思一动,又把手背到轮椅靠背后,勾勾手指,让绳子虚虚环住她的手腕。 她来阳间,几乎没在外露过脸,不可能招惹到什么值得绑匪动手的麻烦。除非绑她的人,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利用她对付别人。 如果她没猜错,费尽心思又是挖洞又是捆人的,是昨晚路人丁说起的观峰山的人。 崔钰觉得,她可以趁这次无妄之灾,好好活动下筋骨,只要不闹出人命,光把人打到鼻青脸肿,老爷子应该不会罚她俸禄。 嘿嘿。 在崔钰的期待中,来人走到她跟前。 他冰凉的手指捏住上她嘴里的布条:“我要问你几句话,你老实回答,我就放你走。答应的话,点头,我把这块布解下来。” 崔钰没有一点反应。 她已经呆了。 ☆、第14章 满嘴假话的宠物姑娘 男人的声音里,有着形容不出的高贵腔调,但落在崔钰耳朵里,她就知道,这混蛋嘴角一定带笑。 以为盖上眼睛我就不知道你是谁? 别说是你说话的声音,就是你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心里的情绪,我都能猜出九分。 徐清明,王八蛋,这会儿可算栽在我手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分卷阅读28 崔钰心里盘算完,在徐清明把她嘴里捆的布条解开后,忙把头偏开。 “别把我的花弄坏了。” 徐清明手一顿,接着抚上崔钰发里的花枝:“不过是枝花,这么宝贝?” “你知道什么?”崔钰仰着脖子一脸得意,“这是我喜欢的男人送给我的。” 徐清明轻笑一声,把花从她的发髻里拨出来,拉过椅子坐在崔钰对面,懒洋洋地把玩着。 “我倒看见,这花是徐家大少爷亲手给你戴上了,这么说,你喜欢徐清明?” “喜欢呀。”崔钰垂着脑袋,小声嘟囔,脸撇到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 花的拔动本来就扯乱了崔钰的发髻,随着崔钰这么一晃脑袋,本来插在里面用来固定的簪子,“咣当”一下砸在了地面。 崔钰腰背一直,脸色立刻变了:“是不是我的簪子掉了?” 话没说完,她就拼命扭着身子要挣脱,徐清明起身制住她,却险些被她咬了手指。 他哭笑不得地帮她把簪子捡起来,松松绾进她发里,调侃道:“这又是你喜欢的男人送你的?” “是。这是他上辈子的上辈子送我的。”崔钰心里压着股火,声音里也冒火。 “上辈子的上辈子?”徐清明重复了一遍,依旧笑着问,“骗谁呢?” “爱、信、不、信,”崔钰冷哼,一字一顿地没好气,“我告诉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天上的仙女,仙女,知道吗?披罗衣,戴金翠,缀明珠,你今天把我捆在这里,是犯了大罪,要被天打雷劈的!” 徐清明才不管崔钰吹得天花乱坠,撑着下巴斜靠在椅子上,盯着崔钰张张合合的小嘴,手指轻轻捻着花枝,似笑非笑问:“那敢问仙女姑娘,怎么会喜欢上徐清明一个凡人?” 崔钰眼珠一转:“我每天没事儿,就扒拉开云往下看,每次都能看见他,看久了,就喜欢上了呗。喜欢上了,自然就偷偷跑到凡间,他见到我也很喜欢,就在一起啦。” 崔钰说起假话来脸不红、心不跳,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把徐清明逗得不轻。 “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嗯?” 他弯腰靠近崔钰,炽热的呼吸一点点渗进她的肌肤里,白嫩的脸颊逐渐灿若桃花。 崔钰别扭地朝后仰头:“你到底是谁,把我绑到这里打算做什么?” “你说你是徐清明的心上人,我自然是等他来拿钱赎你。”徐清明离远了些,眼睛里星辰点点。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徐清明心上人了?”崔钰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改口,简直手忙脚乱,“不是,我是他心上人,但不是这辈子的,这辈子他还没被我勾引到呢。” “勾引?”徐清明笑得桃花朵朵开,截住崔钰辩解的话,“这就是你接近徐清明的目的?” 虽然崔钰正羞恼着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但听到徐清明的话,脑子也转得挺快。 弄了半天,他就是为了打听这事儿啊。可她一老实巴交的唇语先生,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大费周折的?防人心真重! 崔钰心里撇嘴,但脸上还是很认真:“对呀,我就是为了这个。” 被点明了有人勾引,徐清明没有一点害羞。他噙着笑,把花重新插回崔钰的发里,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我帮你怎么样?” “嗯?”崔钰的耳朵从外到里红了个透,差点连声音都抖起来。 “我放了你,帮你勾引徐清明,而你,只要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一个很小的忙。怎么样?” 他嗓音沉沉,如一根根缠绵的蛛丝,慢慢缠满崔钰心口,他的声音一颤,她的心口也缠得慌乱。 崔钰糊涂了,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就是徐清明,他要她帮的忙肯定不会害他自己,那为什么还要帮她勾引他呢? 徐清明还在催,他的手指碰上崔钰滚烫的耳垂,若有若无地捻着:“你看,我不过碰碰你,你的身子都软了,这样,怎么能勾引男人?” 他的牙齿蹭上崔钰耳朵最敏感的耳珠,没用力地咬了几下,一股酥麻传遍崔钰全身,连手指都不能动弹。接着,徐清明就张嘴把耳珠含了进去,舌尖又热又湿,一点一点的磨。 他含糊地笑:“没出息的丫头,说答应我。嗯?说了,我就把你放开。” 崔钰咬着牙,眼泪都快盈出来,但就是不肯吭声。 这不是徐清明第一次用这个法子让她妥协了,她不愿意总是被他这么欺负。 徐清明松开嘴,拇指摸了摸湿润的嘴角,看着她咬出痕来的嘴唇,眼神有点深。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长颈瓷瓶,倒出颗朱红色的药丸,塞进崔钰嘴里。 崔钰“噗”一声把药丸吐出来,药丸喷到他白色长衫上,滚落间留下一道 分卷阅读29 嫣红的痕迹。 徐清明脸色一黑,又倒了一颗,声音也没了刚才的柔情小意。 “今天不把这药吃了,你哪儿都别想去。要不你自己吃,要不我用嘴喂,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式。” 果然,崔钰恶狠狠把药丸嚼烂了咽下去,男人就是不能信,哄你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哄不了就耍横,拿清白吓唬人。 她要是告诉他,别说嘴唇,她浑身上下没哪儿没被他碰过,他是不是要气到吐血? 见崔钰把药吃了,徐清明才满意的捏涅她的脸:“徐清明身边的路人丁是我的人,他会把我的话吩咐给你,记得照做。现在,我让他带你去徐清明那儿,乖乖别露馅,有你的好处。” “你给我吃了什么?”崔钰舔舔嘴角,有点甜,还想吃。 “毒~药。”徐清明从后圈住崔钰的脖子,朝窗外蹲着玩蚂蚁的路人丁招手,笑着说:“不给你解药,你就会五脏俱裂,七窍流血……我可舍不得,所以要听话。” 他松开手,把崔钰往前一推,最后摸了摸崔钰的脸:“去吧。” 路人丁颠颠跑过来,把崔钰接过去,东奔西跑不停绕圈,等崔钰完全乱了方向,才停下把绳子全解开。 “丁丁,”崔钰见着太阳以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揪住路人丁的耳朵,“你这叛徒做的真尽职啊。” “疼疼疼,哎哟姑奶奶,你刚才不是说好了,要帮我主子的吗?一会儿徐清明可就来了,你别露馅了……疼疼疼,轻点嘶……” “我答应你主子帮他忙,可没答应不收拾你。要是我拿揍你一顿去跟他讲条件,你说他是会答应我呢,还是会,答应我呢?” …… 路人丁在那边嗷嗷直叫,路人乙在徐清明跟前愁眉不展。 “主子……” “嗯?” “主子……” “嗯?” “主……”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路人乙只好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咱们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这么把人放走了,是不是有点……” “问不出来就算了,不过一个小丫头,能翻出什么花来?”徐清明还没开口,被裹得跟只棕熊一样的路人丙插嘴,他伸出勉强完好的胳膊拽住路人乙,小声说,“阿乙快别说了,你以前见过咱主子这么开心吗?他哪儿是在审人,分明是在调戏人!” “丙儿你说得对,”路人乙琢磨了一会儿,眼睛大亮,“俺还在村里的时候,村东头王寡妇就成天说隔壁李大柱偷她家地瓜,还告到村长那儿要审李大柱,结果审来审去,俩人就滚一起去了。前儿我回村,大胖小子都生仨了。” 路人丙捂住被徐清明抽出来的伤口,退后几步,脸色苍白的摇头:“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刚走到崔钰身边的徐清明额角一抽,抬手去揉。 “怎么了?”崔钰看到关切地问。 心里当然还在暗搓搓地想,遭报应了吧,平日装哑巴假正经,把我按揉搓捏的,现在还玩起蒙眼睛喂药来了……神仙都不会原谅你的! 徐清明的头只疼了一下就好了。 他摇头:“没事。带你去别的地方见个人。” 崔钰气得想砸脑袋。一般神仙见他还要齐刷刷跪一排,哪儿来的神仙对他不原谅! 这个世界,早就没有公平所在了嘤嘤嘤。 她愁眉苦脸、怨天尤人,徐清明已经把她推到山脚下一个小茅屋里。里面尘土飞扬,刚一进门,就呛得崔钰喷嚏不断。 “我还以为,徐少爷不会再来了。” 崔钰把眼前的灰挥开,才勉强看清蜘蛛网后面盘腿坐着的人,是个穿袈裟敲木鱼的老和尚,胖乎乎的,倒很是慈眉善目。 徐清明敲敲崔钰脑袋,见她捂着脑门,皱鼻子抬头,才动嘴说:“去求根签。” “求签?”崔钰出声。 “原来女施主是来求签的。阿弥陀佛。”老和尚把木鱼放到一边,拿起身后的竹筒,把里面的签哗啦啦晃了晃,“求姻缘十两,求前程二十两,求财运三十两,求康健四十两,求家宅五十两……” 崔钰嘴张得能塞进拳头。 她是谁?阴曹地府崔判官,掌生死簿,握判官笔,凡人生死命数,不过在她提笔落笔间,如今居然冒出个和尚给她算命还要收钱? 她正准备不屑地大哼一声,徐清明就不知从哪儿把鞭子掏了出来。 崔钰推着轮椅健步如飞,从竹筒里拽出一根签,殷勤地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眯着眼睛看签问:“姑娘你要问求什么签?求姻缘十两、求前程……” “最便宜的就行,”崔钰不想再看他来一通摇头晃脑,连忙打断,她指着签,“这上面写的什么,我都 分卷阅读30 看不懂。” “梵语。姑娘,你的命,原由你定,你定完了,如今,”老和尚伸手朝天一指,“你的命,由他定。” “不明白,”崔钰托着下巴慢慢摇头,“你们不是本来就常说人的命天注定,怎么就成这根签里说的了?” “非也,非也,”老和尚摸摸光滑的脑袋,“你问的是姻缘,我说的自然也是姻缘。俗话说,出嫁从夫,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崔钰更听不懂了。但她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她也不是人了,这签,恐怕对她也不做数。 她又推着轮椅折回去,把徐清明拉过来,硬拖着他的手让他抽了根签。抽完后递给老和尚:“他也求姻缘,他的签又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拿起签,放得离眼睛远些,皱着眉看了许久,才抬起眼疑惑地打量两人:“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第15章 闯了大祸的宠物姑娘 崔钰听完想当然笑嘻嘻:“我是他上辈子的~上辈子的~小媳妇。” 说完又觉得不好,毕竟现在徐清明还想装正经呢,不是把她眼睛捂死就随便耍流氓的那位。 她偷偷朝后仰头,正好被徐清明弹中脑门。 “别乱说。”他轻张了下嘴,连眉毛都没动。 崔钰两手叠盖着她的额头,一副娇气的小姑娘模样:“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要敢说是猫和主人,我就真学猫挠你啦。” 徐清明把她的手拨开,看到根本没敲出痕的光洁额头,嘴角不明显地抽了一下。 崔钰见了就又欢欢喜喜了。她轻快地跟老和尚说:“我现在在徐家当唇语先生,把徐少爷动嘴想说的话告诉别人。这会儿我告诉你了,该你说了,这签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世姻缘怎么样?” 老和尚听完,困惑地挠了挠没毛的脑袋,又把徐清明的签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突然眉头一挑,再去看崔钰,脸色就古怪起来。 崔钰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到底是什么签啊?” “是上上签,最好的签,肯定能娶到门当户对的心仪女子!”老和尚说话头都不抬,把签往竹筒里一塞,接着把竹筒往怀里一放,起身就要走。 “哎你跑什么呀,我还没给钱呢!”崔钰一把拽住老和尚袈裟,“你该不会是根本不懂,胡说八道的吧?” 老和尚气得脸都红了:“我老和尚算命,从来都没有不准的时候!都怪你这个妖孽缠在徐少爷身边,害得他……害得他……” 崔钰一听妖孽,眼神闪了闪,气势小了起来:“你说谁是妖孽?我才不是妖孽!”顶多算鬼魂而已,不害人的。 老和尚从袈裟里东摸西摸,扯出一打黄纸,朝崔钰抖抖:“不是妖孽,敢让我那符咒贴上验一验吗?”说着还往后退两步,脚跟快踩上门槛。 崔钰下意识抓住徐清明衣摆,把脸往后躲了躲。 她怎么说也是判官了,按理是不该怕那个破符咒的,但是天底下厉害的东西数不胜数,就像徐清明手里的鞭子,万一那个符咒还真不是个糊弄人的玩意呢? 徐清明低头,看到崔钰缩着身子,跟只看到狼犬害怕发抖的小猫一样,随手就把她挡在身后。 老和尚见状,又猛地朝崔钰抖了下符咒,接着转身就跑,蹿得比兔子都快。崔钰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得没影了。 崔钰不可置信地不停眨眼睛,忽闪的睫毛扫在徐清明手背上,有点痒,像看到她时的心里一样痒。 “这到底是什么人?!”崔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急败坏地问徐清明。 徐清明摸着自己的手背,眼睛如墨水般浓稠:“是救过我的人。” 崔钰顿时不发火了。 她知道徐清明小时候被绑架要赎金的事,既然是救命恩人,那,那她就不追究了! 但是该问的还要问清楚:“那你领我过来干嘛,真为了求签?” 徐清明动了下嘴,但没说成话,他伸手揉了揉崔钰的头发,推着她走出去。 崔钰又别扭了。徐清明这人,能说话吧,他就爱犯浑欺负人,不说话吧,又憋得别人心里不舒服,在他身边,真是没一时好日子过。 “他刚才说我是妖孽呢,你不害怕?”她扭头转身看他。 徐清明把她的脑袋按回去,接着推轮椅走,一点想理她的意思都没有。 崔钰捏捏脖子,彻底不吭声了。 等到了家里,徐清明把崔钰从轮椅抱到怀里,才对着她说:“百万大师有时神志不清,说出的话不能全信,上次他摸到我院子,看到那只白猫,也指着说是妖孽。” 崔钰暗暗咽下一口口水。 那只白猫,可是真真的妖孽啊。阿弥陀佛。 …… 而被徐清明冤枉的百万 分卷阅读31 大师,正努力在黄纸上画符。画了一会儿手发酸,就把在旁边砍柴的路人甲叫过去帮忙。 路人甲光着壮实的臂膀抡斧头,听见百万大师的招呼,把斧头往木柴上一劈,拎过粗布短衣,抹着脖颈上的汗,大步生风走过去。 “大师,您怎么又开始画这个了?咱旧的不是还没用完吗?上次您说主子院里那只白猫是妖怪,给主子送了一大把,他不全还给您了?” 这话真戳心窝子。 百万大师心口的血流得哗啦啦。 他把笔重重摔在破角的旧木桌上,冲路人甲瞪过去。但路人甲还全神贯注抹着后脊梁上的汗,压根没感受到他的伤心欲绝。 百万大师“哇呜”一声抱头痛哭:“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跟着徐清明就把老子给忘干净了!当年老子又当爹又当娘把你们甲乙丙丁四个拉扯大,现在连点活儿都不愿帮老子干!老子不活啦呜呜呜……” 路人甲正想开口劝,百万大师又继续干嚎:“那徐清明最不是个东西,要不是老子把他捡回去,他早就死在那帮绑匪棍子底下了!老子用了那么贵的药把他救活,还给他治好了胎里带的哑症,他连老子的话都不肯听!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啊咳咳咳……” 百万大师喊得太入戏,一不小心呛到了自己的口水,拍着胸咳嗽起来。 好容易耳朵有了清净,路人甲连忙把倒好茶送过去,膀大腰圆坐在百万大师身边,开口劝:“您当初说,如果主子想把能说话的秘密告诉别人,就要把那个人领来求您的签,主子这不是把人带来了吗?怎么就不听您的话了?” 路人甲见百万大师还在费劲砸着胸,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背:“还有,您说您想当和尚,就把这情报贩子的活儿扔给主子,主子接了没说一句不愿意,还把我们四个都带过去。您闯了那么多祸,树了那么多敌,那时候拍拍屁股说不干就不干,他们不认人,就认那个名头,这些年给主子带了多少麻烦,您难道心里没数?” 年老体弱的百万大师被这两巴掌拍得差点吐血,缓了半天才别别扭扭地开口:“他不瞒得挺好的吗?除了咱几个,连亲生爹娘都不知道他能说话,应该不能被发现吧?” 说着老脸有点红,偷偷搓搓手。 “我听丁丁说,观峰山的人已经找到临安来了。”路人甲斜眼看他一下,慢吞吞回答。 “那你先回徐清明那儿,”百万大师理亏想找回面子,特意充大个儿,“我手里没有他们要的东西,没什么危险,丙儿身子没好全,他那边正是缺人用的时候……” 然后百万大师就看见,他话音还没落,路人甲套上短衫跑出院子,留下他一个老人家孤零零张大嘴坐着。 真是悲从中来啊。 百万大师默默含着泪,继续在黄纸上画符,可没等刚画完的那张符咒墨干,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套到他的脑袋上。他正欲呼救,就被后脑勺挨的一棍子敲晕了。 …… 路人甲回到徐清明那儿,走的也是书房的秘道。 他进去见没有人,便按往常一样,轻车熟路走到徐清明的卧房。 崔钰正在给徐清明修面,冷不丁看见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走进来,吓得一个小刀扔过去。 路人甲力大无穷,空手就能对上五六个带兵器的好手,但他进的是主子的房间,根本不曾防备,而且崔钰使判官笔也有几百年,手腕上的巧劲儿很不一般,这一刀没留情,生生扎进路人甲风迟穴,路人甲目光顿时涣散,两息后,轰然倒地。 正巧这时候,书生打扮的路人乙经过院子,耳畔突然飞过一支小箭,穿着一张纸呼啸射进墙面。那闪光的箭头差一点,就刺到了路人乙的耳朵。 路人乙面色不改,拔出箭就往徐清明屋里跑,脚迈进门槛的一瞬间,就看见路人甲直直倒地。想到方才那支箭,他自然以为徐清明也出了变故,想也不想,朝小刀飞出的方向掷出手中小箭。 路人丁本来在院里后头扫雪,正累了想偷懒,又怕徐清明出来逮住他,就溜到徐清明卧房窗前探头探脑看情况,才伸出脑袋,就看见有人冲主子那儿掷箭。 他年纪小,厉害的就是一张嘴,大到皇帝想把皇位传给谁,小到隔壁的母猪昨天下了几窝崽,只要他想,都能给打听出来,可如今眼见主子遇难,就算是细胳膊小腿,也要到前面挡一挡。 于是,他拎着扫帚打破窗纸,从半大的窗格里跳进去,舍命般挡住了那支小箭,还用最后一点力气,把扫帚砸向扔箭人。 那扫帚又大又沉,粗大的柄“咚”地砸中路人乙肩膀,当时就让他疼得冒了汗,整条胳膊没有知觉。 路人丁被小箭射中,捂着流血的肚子慢慢顿下去,泪眼模糊间,才看到前面站着的是他二哥。 路人甲被崔钰的小刀击中,昏迷不醒。 路人乙被他小弟的扫帚砸中,暂 分卷阅读32 时废了一条胳膊。 路人丙被徐清明的鞭子抽伤,至今未能痊愈。 路人丁被他二哥的小箭射中,腹部血流不止。 小箭上带着的纸飘到徐清明手里,里面白纸黑字说知道了徐清明身份,已经绑走了百万大师,让他进观峰山赎人。 徐清明只觉得额角青筋乱跳。 他伸手去按,却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抢了先。 知道自己是闯了大祸,崔钰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主动往徐清明怀里钻了钻,帮徐清明按起额角。 她微仰着脖颈,手又高举,小衣里那一抹春~色全晃进徐清明眼里。 明明腰肢纤细,手脚又小巧得很,但胸前的波澜却十分勾人,白皙的浑圆也嫩得仿佛一碰就会出水。 他捏着纸的手指动了动,叹了口气,伸手点中崔钰的百会穴。 崔钰眨眨眼,还没明白过来,就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第16章 拥有面首的宠物姑娘 徐清明的品味其实是有些独特的。 在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他不准崔钰在别人跟前做女子装扮,但又总喜欢去买点女孩家的小玩意,没人的时候,给崔钰捣鼓上。 大概崔钰是真的娇小,他完全把她当成小姑娘,她五六岁,他给她买鹅黄的绸缎裙,她七八岁,他给她买草绿的罗布裙,她九十岁,他给她买绯粉的细纱裙,就是到了她十五及笄那年,他特意挑的,也是一件水蓝的烟罗裙。 全是浅浅嫩嫩的颜色,越发显得崔钰满脸稚气。 那会儿,崔钰心里,其实可俗气了。 她就喜欢大红大绿,还有发光的金元宝。 因为她觉得,这些,都是徐清明喜欢的女人会喜欢的。 她知道徐清明喜欢的女人,都在花楼里哼歌唱曲。所以她也学,背着他,偷偷学跳舞。 “嘶……” 崔钰盯着徐清明的新脸,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一不留神,手里刺绣的针就扎进指头里。 顶着新面孔的徐清明正半卧在塌上,听见声,探过身子,脑袋往崔钰腿上一倒,含住崔钰冒血珠的指头,就舔起来。 崔钰用力把手一抽,却被徐清明咬在嘴里。他使了力气,等手指拿出来,上面印了深深一圈齿痕。 “你得习惯,得装得像点,”他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勾人的笑意腔调,“观峰山的人不好糊弄,要是没能混进去,解药我就扔池子里喂鱼。” …… 那天,崔钰昏迷前见到的是徐清明,醒来后,见到的也是徐清明。 确切说,是易容换了张面皮的徐清明。 他告诉崔钰,他就是之前绑架崔钰给她喂毒~药的那位。现在,他要崔钰帮他做件事,做成了,就把解药给她,做不成,就直接杀了她。 崔钰当然是点头了。 但当她知道他要她做什么的时候,心情还是复杂了一下。 徐清明说:“观峰山的山主在收面首,不少人都想把自己养好的面首送过去,你扮作面首主人,我做你的面首,我们借此混进观峰山。” 接着,他就把崔钰哄到了观峰山脚下的客栈里。 算起来,他们已经足不出户住了半个月。 崔钰每天要做的,就是习惯成为面首的徐清明。 比起熟悉徐清明动不动的轻佻举止,徐清明那张新面孔更让崔钰难以接受。 她低头看徐清明微眯着眼的那张脸,唇红齿白,媚态横生,活脱脱一个伶官。但徐清明又不肯收敛举手投足的那股公子气儿,临窗随意一个眼神,就勾得街下一群姑娘媳妇频频来敲门。 她就说他品味独特唉。 徐清明面朝上躺在崔钰腿上,见她出神,长胳膊一勾,就揽住崔钰的脖子,把她的脸拉到面前,朝着她微张的小嘴吹气。 崔钰恼得把手里的锦帕丢在徐清明脸上,还不解气,又揪住锦帕的边,把他的脸压得变了形。 徐清明不生气,还笑起来。 他揽住崔钰脖子的胳膊用了力气,把崔钰的脸直直压贴到他的脸上,感受到小姑娘的温软的嘴唇,他张开嘴,坏心眼的隔着锦帕,叼住了她的下唇,暗暗用了劲儿。 崔钰“唔”地挣开,捂住自己的嘴唇,气鼓鼓瞪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徐清明也不掀开帕子,轻轻朝上吹气,帕子随着他的气息时起时落,上面绣着的蝴蝶像得了生气般,翅膀都在颤。 徐清明自在时,就会露出这种无赖样。 崔钰突然怀念得不得了,想偷偷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可手还没碰到帕子,门就被敲响了。 徐清明长腿一迈,就去开门。 崔钰歪着脑袋,从 分卷阅读33 他挺直腰背的旁边望过去,一个香肩半露的丰满娘子正扬着脸,对徐清明媚眼连连。 崔钰离了那么远,都能看见她娇笑时胸前颤抖的两团,更别说就在那娘子跟前的徐清明了。 崔钰深吸一口气,把头扭到窗外,看对街那个捏面人的手艺人。 手艺人刚开始动手,面团放在手心里揉呀揉,还没揉完,崔钰就听见徐清明一阵低沉的笑。 她没忍住回了头。 那女人裸~露的光滑手臂伸到徐清明背后,慢慢摸着他垂至腰际的头发。 她的身子也靠近徐清明,那薄纱掩不住的胸紧贴着他,随着她的腰肢轻摇,在他胸腹上晃动着。 一举一动,全是风情。 崔钰觉得心里酸酸的,里面一股酸水止不住往外涌,但她的眼神,却格外平静。 这种情景,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不懂事时还会躲在被子里哭一阵,到现在,泪早流光了,已经不会悲伤了。 徐清明送走人,转过身,看到的就是崔钰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经历过大喜大悲,魂魄都被掏空了一般,没有往日里一点灵动和生气。 “小钰儿……”他轻轻开口。 她突然抬头,带着点慌乱和迷茫的看向他。 他的心口一滞。 要命。 真是要命。 这丫头的眼睛,真能要了人的命。 他握着锦帕的手指捻了捻,走过去靠着她坐下,很随意地从后面把崔钰拥在怀里,面贴面地说:“观峰山的第一轮选人已经过了,咱们明早就进山去。” 崔钰一时没明白过来,眼睛眨了好半天,才推开徐清明碰着她睫毛的手指:“第一轮选人?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啊。” 徐清明收了指头,放在唇下蹭了蹭,意犹未尽地盯着崔钰忽闪的睫毛:“那女人就是观峰山派来的,不然谁会让她又摸又蹭。” 话说到后来,就带出点冷哼的味道。 感觉出他对那娘子的讨厌,崔钰心里难免冒出点雀跃,声音也动听起来:“那,第一轮,到底是根据什么选的?” “面首面首,当然是面和首。面就是脸咯,我这张脸,自然是能过的。至于首,头发,”徐清明嘴角的笑坏得很,“头发好,伺候人的本事才会好。” 崔钰:……我能说听不懂吗? 徐清明戳了戳崔钰的脸,也不管她纠结的面色,起身解起衣带:“帮我拿件衣裳,满身都是那女人的胭脂味,快吐了。” 哎? 崔钰又开始想不明白地猛眨眼睛。 他不是向来最爱钻在胭脂堆里吗?怎么会这么嫌弃胭脂味? 徐清明没看她冥思苦想,边换衣裳,边慢条斯理的问崔钰:“你不是喜欢徐清明吗?” “喜欢呀。”崔钰跟着厚脸皮的徐清明混了几天,脸皮也厚了,这话说的不娇不羞。 “你既然喜欢徐清明,那我这么对你,怎么看不出一点不情愿?” 徐清明脱下外衫,动作不经意地放缓,静静等崔钰的回答。 崔钰用一种“你怎么能这么笨”的眼神,很无奈地看他:“你哪里看出我情愿了?不是你说,只有我听你的话,你才会把解药给我吗,我只是为了活命好吧?” 徐清明一噎,不说话了。 崔钰暗暗扭头,舒出一口气。这五百年真没白活,要是在以前,她可想不到自己能在徐清明眼皮子地下胡说八道。 徐清明用余光,就把崔钰那点小神色收在眼里。 他换好衣裳,挑着眉角慢悠悠出门,好半天都没回来。 崔钰百无聊赖地趴回窗口,看捏面人。 手艺人在做蛇,三两下就把蛇的尾巴塑出来,开始拿竹签子挑蛇头。 崔钰一看是蛇,顿时没了兴致。 她闭上眼,刚回暖的风从脸上刮过,不冷不热的,很舒服,但她的心却乱跳起来。 她突然想起八岐大蛇的尾巴缠上她的身体的感觉。那种腥臭粘湿,顺着她的小腿一点点向上蔓延,让她的胃翻江倒海,恶心不已。 她伸左脚去蹭右脚踝,想把难受的感觉驱逐掉,没蹭几下,脚还挂在脚脖子上,徐清明就拎着小筐推门进来,头也不抬地从筐里拿出一条全身碧绿的活蛇。 “观峰山一共挑了十二个面首进山,用生肖给每个面首命了名,咱们排六,是巳蛇。按他们的规矩,你照着这条蛇,在你和我的衣摆上绣个轮廓。” 说完,就把蛇扔在地上。 蛇被摔得嘶嘶叫起来,吐着芯子,摆着尾巴,直直朝崔钰滑过去。 崔钰的尖叫都吓得卡在嗓子眼,猛地蹿上床,满床乱跑,抱起枕头被子就往蛇身上砸 分卷阅读34 。 见那条蛇被被子罩住,半天没钻出来,崔钰才手脚发软地靠墙坐下,狠狠瞪着徐清明,嘴唇抖得厉害。 “你怕蛇啊……” 徐清明似笑非笑,懒散地在被子跟前蹲下来,掀开被角把蛇拖出来,掐着蛇头,冲崔钰晃。 崔钰脸都白了。 不管她如今本事多大,面对把她害死的凶物,她的心里还是本能的惧怕。 整个阴曹地府都知道,崔判官见不得蛇,有一阵阎王爷爱上吃蛇羹,在森罗殿后面池子里养了一池蛇,崔判官看见了,直接轰掉半座森罗殿。 “你别过来……” 见徐清明起身,拿着蛇往床边走,崔钰蹬着腿就想往后退,但背已经抵上墙了,根本无路可走。 “想我不过去也行,”徐清明笑得简直像街边的地痞流氓,“我甚至不想知道,你装做不能走路是为了什么,但你得答应我,到了观峰山,把我当成你的男人。” “不能光我一个人主动,你也要回应才行。” ☆、第17章 面会情敌的宠物姑娘 巍巍高山,蜿蜒嶙峋。 徐清明在前面走。 崔钰在后面跟。 徐清明面若桃花,笑如春风拂面。 崔钰有气无力,笑比哭还难看。 徐清明停在半山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就说你最近总不走路,腿脚必定虚弱,想雇个轿子把你抬上来,你却不肯。现如今,周遭荒山野岭的,难不成要我把你背上去?” 崔钰掐腰喘粗气,分不出精力跟徐清明呛声。她缓了缓,抹把汗,话没出口,身后就传来丝竹笙笛靡靡音。 崔钰扭头,只见四名赤身壮汉扛着小轿,轿上一女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却打扮得浓艳明媚,梳着繁杂的百花分肖髻,额头坠着拇指大的东珠,正襟危坐在软垫里。 两个男人在其膝边左右分别跪着,仔细看去,竟是双生子。红衣的正昂首吹着笛子,黑衣则垂头弹着古琴。 崔钰来了精神,伸着脖子想再看清楚点,被徐清明从身后盖住眼睛。 “主子,”他按说好的称呼叫崔钰,笑音里警告的意思实在浓郁,“您看别的男人,我可是会难过的。” 难过个鬼!你刚才不是也盯着那个小姑娘眼睛都不眨吗?! 那小姑娘才几岁?! 你你你,禽兽不如! 崔钰忍住没骂出来。 她拍掉徐清明的手,吐一口浊气,背手挺直腰:“我怎么会去看男人?我看的是他们的身份!” 她伸手朝小姑娘那遍布牡丹花纹的袖口指去:“瞧见没,那儿分明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卯兔!他们就是排四的,来跟咱们抢面首名额的对手!” 见徐清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崔钰心里很是豪情万丈,一时间,就忘了把手指头缩回去。 轿子里的乐声一下子停了。 那两个男人对崔钰的指指点点很不满意,脸上都露出不小的忿色。 抗轿子的壮汉也或板脸或皱眉,仿佛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就能冲过去跟崔钰干架。 唯独轿中那小姑娘,有些不一样。 她抹着霜粉的脸,忽地染起红霞,精致点描的眼睛里情意满满,怕是只要一眨,那爱恋就能涌出来。 崔钰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她又想骂人了。 小姑娘在看徐清明。 徐清明也在看小姑娘,目光就扫在她的脸上,而且眼神格外专注。 崔钰没忍住伸手捅他:“面首,你看别的女人,是不是不合定好的规矩?” 徐清明目光不动,还盯着小姑娘的脸,手却把崔钰动戳西捅的手指头攥住,另只手捏住崔钰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轿子。 “别闹,仔细看她额头上戴的东珠,有没有觉得眼熟?” 崔钰看过去,最先发现的是小姑娘突变的脸色,估计是看到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亲热,心里有点承受不住。 啧啧,小妹妹哟,道行还是浅,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也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想练到姐姐我这种看到他躺在花姐堆里宽衣解带都面不改色,还得个百八十年。 “想起来了?”徐清明问。 崔钰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慨里,模糊听见徐清明问话,眨眨眼:“……啥?” 徐清明轻笑:“傻样。” 崔钰:“……”你怎么好骂人呢。 “那颗东珠,是徐清明徐家的,上个月出海刚捞回来打磨好,天底下只此一颗。” 你的珠子怎么会出现在她头上?!崔钰差点直接吼出来。 幸好她还剩点脑子,记得如今徐清明是乔装成其他人 分卷阅读35 ,而她呢,应该不知道徐清明能说话,也应该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徐清明。于是赶紧把这话压回嗓子里,又换了一段。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偷了那颗珠子然后送了人?”崔钰杏圆的眼睛睁得老大,看徐清明的眼神充满不屑,“我就说人家小姑娘素不相识,怎么能含情脉脉直盯着你看,原来是你欠下的风流债!那么小的姑娘,你也能下得了手,这已经不是饥不择食的问题了好吗?!” 这些是她心里话,越说越溜道。 徐清明拇指一划,按住崔钰的嘴唇,打断了她的义愤填膺。 他颇为头疼地看她:“我不认识她,我只认识那颗珠子。而且我也没偷过东西。那颗珠子,是徐清明亲手挂在院子里那只白猫脖子上的。你也在他家住了几日,就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在他家住过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崔钰斜睨他。 “因为我神通广大。” 崔钰:“……” 这时,那小轿已经抬到他们眼前。随着小姑娘的一个手势,轿子被放落于地。 坠着东珠的小姑娘走出轿子,对徐清明做了个福,眼睛并不敢看他:“我叫塔娜,自西边来……” 她偷偷抬眼打量徐清明,见他没有接话的打算,甚至连看她的眼神都没有方才那般专注,忍不住有些泄气。 崔钰笑嘻嘻地背手阔步凑上前,拿手指轻佻地勾了勾塔娜额上东珠。 “你这珠子挺好看呀,从哪儿弄来的?” 塔娜恼怒地后退一步,叉腰就骂,但顾及徐清明站得不远,声音倒压了下来:“老娘的宝贝,是你这个丑八怪能随便碰的吗?!” “别恼羞成怒啊。” 勾东珠顺便摸了一把小姑娘脸的崔钰笑得欢。 她伸直碰过塔娜的手指,无声念了个诀,指尖就“蹭”地冒出一束火苗,里面清晰晃着一只雪白的大猫。 崔钰恍然大悟:“难怪你戴着他的东珠,原来你就是那只大白猫。” 塔娜没想到这么快被戳穿身份,干脆也不装乖了,得意得仰头对崔钰说:“对呀对呀,帝君送了我这么珍贵的东珠,送给你的,就是个不值钱的破铃铛。” 说着,手指朝下点点崔钰的脚踝。 “亏得你戴着这颗东珠,不然他压根就不会看你,”崔钰一脸微妙的同情,“他刚才还握着我的手,问我觉不觉得这东珠眼熟,会不会是被你偷走了……” “你胡说!帝君是觉得我好看才会看!”塔娜气得跳脚,“你要再敢瞎说八道,老娘我撕烂你的嘴!” 崔钰和蔼地笑着,摸摸塔娜的头发:“对呀,我就胡说,你能怎么样?我一会儿回去,还要告诉徐清明,这东珠就是你偷的,你为了偷珠子,把那只白猫杀了,还打伤了徐家护院,连徐夫人都受了惊吓生病了。你觉得怎么样?” 塔娜想张嘴,崔钰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想撕烂我的嘴对吧?我现在可是和他同吃同住,寸步不离,你要是觉得撕烂嘴这事儿做起来又漂亮又优雅,随时欢迎哟,大、白、猫。” 说完就欢快地跑回徐清明身边,腿不酸腰不痛,走起路来,比刚才上山时还轻松。 塔娜留在原地:老娘,居然被欺负了?!还是被个才五百年道行的丑八怪欺负了!? 她一跺脚,回到轿子里,气鼓鼓对左右两人说:“这次面首比赛,你们一定要赢过那个丑八怪!” “不是说,要帮帝君赢吗?”左边那个小心翼翼地给她锤着腿。 塔娜一脚把人踹开:“帮个屁!老娘的面子都丢光了!不管不管,先赢了再说!你们两个妖怪,要是连帝君如今一个凡人都赢不过,我就,就把你们撕烂!” …… 但心怀壮志的塔娜刚到山顶,见到竖在显眼处的那块木牌,身形还是晃了一下。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选面首,还要比“举车轮”和“力能穿鲁缟”? 她身边的两个都是身娇体柔的耗子精,完全不擅长体力活好不好! 崔钰也在捧着脸纳闷。 “你说,选面首,为什么还要比这些啊?”她坐在树底的大石头上,低头看徐清明。 徐清明在做面首,自然不能如两人独处般放肆。他如其他面首般,俯首于崔钰身侧,坐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兽皮垫,烧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火炉,扇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羽扇。 听到崔钰问,他把煮沸的水舀出,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盏盛着,端给崔钰。 “历史上最早的那位面首,就是靠举车轮才声名远扬,成为皇母的入幕之宾的。”徐清明表情淡然,仿佛只是在传播知识,”活穿过车轮的中轴,就能把车轮给抬起来,想必体力不错,体力不错,大抵那儿的活也是好的。” ……所以说有了文 分卷阅读36 化的流氓最可怕! 崔钰用力吹着小盏里的水,热气扑到脸上,连睫毛都沾了水珠。 徐清明看了一会儿,双手撑在崔钰两侧,自下而上贴近她的脸。崔钰看到他的光洁额头,接着是剑眉星目,还有英挺鼻梁,最后,落到眼里的,是那张噙着笑的嘴。 他轻轻地舔到崔钰的睫毛,把几颗水珠慢慢卷到舌尖。 崔钰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感到他微凉的嘴唇贴上了她的眼皮。 她捧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比赛开始了,”徐清明又亲了亲她微红的面颊,“这是给我的鼓励。” 他又点点她的嘴唇:“我要这里,做这场比赛的彩头。” ☆、第18章 明白心意的宠物姑娘 徐清明先去了比赛用的大台子,崔钰闲得无聊,就在观峰山的庄子外面溜达了一圈。 这庄子简直捂成铜墙铁壁,几乎是每两步,都有拿着兵器的壮汉守着,崔钰看得出,他们每个人的精神都十分紧绷。 她捧着茶盏,悠闲地晃过去。 “你们这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啊?”崔钰贼头贼脑凑到一人跟前,小声打听。 壮汉看都不看她,目视前方,站得笔直。 崔钰锲而不舍:“别装了,谁家庄子没事,搞得跟要打仗了一样?”她手肘朝壮汉一捅,从怀里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进壮汉腰带里,拍拍他鼓起来的腰带,“我是来给山主送面首的,跟你们也没啥利益牵扯,而且我嘴可严实了,你就跟我说,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壮汉抿着嘴,摸摸腰带里的银子,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才低头,跟崔钰脑袋靠脑袋地说:“那你千万别说出去啊,我们确实有仗要打。就是我们山主的弟弟,以前老跟我们山主意见不合,前几年自己跑出去了,还打着我们观峰山的旗号胡作非为。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势力,说是要打上来把我们赶走,把观峰山换成他的。” 内讧啊……崔钰挑眉,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们救老和尚?不过要是真打起来,混乱偷个人,说不定更容易点。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套一套老和尚的位置,就听见大台子那里锣鼓震天。壮汉收了钱卖了消息也是心虚,一听见动静,立刻板脸站直,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崔钰只好又捧着茶盏,慢吞吞原路折回去。等她挤进人群里的时候,子鼠丑牛寅虎三个都已经结束了。 一打听,刚才那声锣鼓,是庆祝寅虎那人通过的。 她抬头,塔娜身边那俩耗子精正走上台。 好看是好看,就是那小身板一阵风都能撂倒。 一个钻进车轴底下还算灵活,但手抓到车轮以后,就跟粘在车轮上一样,脸都憋红了,车轮也没动一下。 另一个走到被展开鲁缟前面,手慢慢靠近白布,崔钰眼向来尖,就觉得他指尖有光闪过,眯眼一看,哎哟~原来是没力气徒手穿布,想把尖爪子伸出来,作弊呀。 崔钰斜眼看看在对面坐着的塔娜,伸出手指,对着那只耗子精,当空画了个圈。 圈被画完的瞬间,那只耗子精的脑袋上突然长出对灰黑色的耳朵,脸上也蹭地冒出几条胡须,吓得他赶紧去捂头顶,又连忙去捂脸颊。 塔娜一惊,在被人发觉前,从腰间的巴掌大的荷包里扯出一块大布,抛上台子,正好把惊慌失措的耗子精盖住。举车轮的那只赶紧跑过去,把同伴抱起来送下台。 听到观峰山宣布卯兔落选,塔娜咬牙切齿地踹了耗子精两脚。接着就开始对周围到处打量。 等看到崔钰抻着脑袋朝她望,见她看到自己,还笑嘻嘻挥手示意的时候,塔娜差点把后牙给咬断。 崔钰毫无自觉地颠颠绕过去,脸上笑开花。 她指着塔娜腰间的那个绣满卍字的荷包,问:“我刚才看到啦,那么大一块布,你就是从这个小东西里拿出来的。徐清明突然冒出来的火炉杯子,估计也是你给他的吧。这是什么宝贝?给我看一眼好不好?” 好不好?当然不好! 塔娜正准备对崔钰开骂,崔钰就很无所谓的摊手:“当然咯,你不愿给我看,也没关系,毕竟这是你的东西嘛。但是你的面首……他的耳朵和胡须还在外面没收回来,你打算就这么包着他带下山?” 塔娜一口老血冲到喉咙口,抖着手把荷包解下来,忍住没丢崔钰脸上。 她刚才试过了,确实没办法把耗子精变回原样。 崔钰拿着荷包拉扯半天,抬头问塔娜:“你这里能装活物吗?比如说人。” 塔娜东张西望装没听见。 “不知道再变条尾巴出来……” “能装!什么都能装!”塔娜气呼呼地喊。 “骗谁呢?要是什么都能装,你干嘛 分卷阅读37 不把你的长胡须的面首装到荷包里?” 崔钰“切~”的冷哼一声,伸手朝着布里的耗子精,又开始画圈。 塔娜冲过去拉下她的胳膊:“我说我说,你把他变回来!” “这荷包是我娘留给我的,里面什么都能装,就是不能装妖魔鬼怪和神仙,”塔娜一脸不情愿,“凡人的话,没法力,当然可以装。” “那就借我用用吧,”崔钰掂了掂感觉不到重量的荷包,抬手把施在耗子精身上的咒解了,“你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到我家里去等我。” 她把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摘下来,吹一口气,绳子末端拴着的钥匙就现出来。 “这是我家钥匙。你拿着它,就能随便进出地府,”崔钰一脸“看我对你好吧”的表情,对塔娜眨眨眼,“具体位置自己打听,记得顺便帮我打扫下卫生,再给我的小松树浇点水。” 塔娜经久耐磨的后牙,还是喀嚓一声,被她咬断了。 崔钰浑然未觉地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看见陈龙的面首一拳穿过鲁缟,那布料的撕裂声和锣鼓声一起响起。 陈龙的面首主是个热情的西域女子,自面首上台起就尖叫不断,见面首凯旋,竟自己跳上台子,赤足凌空飞扑到面首身上。 面首熟练地把她接住,吻落在她白花的胸脯上,任她的双脚勾在腰间磨蹭。 崔钰又想起徐清明离开前说的话了。 说什么“要这里做彩头”,该不会……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忍不住暗暗咽了下口水。 脑子里的旖旎画面还没展开,徐清明就从侧面走上台。 随着他的靠近,那个还沉迷在亲热中的西域女子也回了神,推开自家面首跳到台下,捂着心,直勾勾看徐清明。 周围的嘈杂声也陡然停下。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徐清明的身上。 不同于其他面首或面容妖艳、身段娇柔,或身强体健、沉闷无趣,徐清明一袭墨黑胡装,长发披散飞扬,腰高腿长,宽肩窄臀,不过噙着笑意走来,气势便模糊了他的长相。 众人心中都暗惊起来。 这是分明养尊处优惯了的男人! 分明是身居高位久了的男人! 分明是凌傲于天地间,万事不于眼中放的男人! 在静悄悄的,只余一点喘气声的环境里,徐清明越过该举起的车子,朝着崔钰在的方向走去。 该怎么形容崔钰如今的心境呢? 一个勾住众人视线的男人,慢慢朝自己走来,众目睽睽地弯下腰,捧着自己的脸,说要自己帮他束发。 感受着周围那些火辣辣的嫉妒目光,姑娘家的那点虚荣心,一下子全膨胀起来。 她的心口跳得厉害,脸也有些发烫,但是腰板挺得很直,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乱。 束完头发,她学着徐清明,也把他的碎发别到他耳后,手指从他耳边落下时,她几乎是情不自禁的,抚上他的脖颈,踮着脚尖,亲上了他的嘴角。 亲完她就慌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胆大,忙超后退想离徐清明远点儿,手指却被他攥住。 他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舔被崔钰亲过的嘴角,又意犹未尽的拉过崔钰的手指,半咬半吻地抿了抿,低低地笑。 “想拿这个糊弄我可不行,说好的彩头,一会儿还是要给的。” 崔钰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把手指抽回来,安静地看着徐清明走回车子那里。 她其实已经听不太到周围的声音了,莫名的欢喜从心里咕噜咕噜地翻滚上来,她如同一个陷入爱河的平凡姑娘,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柔情。 这感觉,既像以往她生病,徐清明冒雨从小铺给她买来热腾腾的香糕时,她掩在心底的心悸,又像是她和徐清明翻云覆雨时,身心止不住的战栗。 她知道,就算过了五百年,她果然,还是没能把那份感情忘掉。 哪怕被欺骗过,被背叛过,伤心到泪都流不出来,难过到疼都察觉不到,只要他稍微对她好一丁点儿,她还是会对他心动不已。 徐清明矫健地像原野上的猎豹,猛地扎进车轮下,崔钰甚至没看出他用力,车子就已经被他举了起来。 他停了片刻,又面色不改的把车子轻轻放下,比起前面两位拼命举起又重重摔下的狼狈相,徐清明显得游刃有余。 他拍拍袖子上沾到的尘土,走到鲁缟前,手掌轻轻贴上纯白的布料,突然偏过头,朝崔钰挑着嘴角,抛去个眼神。 崔钰眨眨眼,这才注意他的嘴唇在动。 他在看着她数。 四…… 三…… 二…… 一。 分卷阅读38 没有一点声音的,那块鲁缟毫无规律的完全裂开,化成了无数碎片。正巧一阵小风刮过,那些碎布凌空直上,如起舞白蝶般飘洒在众人眼前。 日光正好,照在台上,玉石的台面中落下不少蝴蝶般的阴影,徐清明立在正中,恍若入画神仙。 这时,徐清明迈动步子,仿若一颗入水石子,打破一时寂静,众人的声音如海潮般涌出。 “好美……” “好厉害……” “郎君,你来跟着我吧!我会把我最珍爱的宝物都献给你!” 那热情的西域女子朝徐清明冲过来,几乎要跪倒在他身下。 徐清明笑笑:“最珍爱的宝物吗?我已经有了。” 他朝有些发愣的崔钰抬了抬下巴,对西域女子低声说: “看到没,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她……就是我最珍爱的宝物。” ☆、第19章 容易哄骗的宠物姑娘 傻乎乎的小姑娘离他们还有段距离,加上周围人声鼎沸的,自然没能听清。 等徐清明走近,崔钰忍不住打听,表面上还装成浑不在意:“刚才……你和那个面首主说了什么?” 徐清明见她分明想知道得很,却偏随意左顾右盼不看他,心里暗笑。 他伸手揉揉她额前的刘海,接着,仿佛做过千万遍般的,熟练地牵住崔钰宽袖下的手,带她离开了人群。 崔钰看他似笑非笑的那张脸,又有点不想问了,老实地被他牵着,回到方才的那颗大树底下。 小火炉下面的碳还冒着红火星,噼里啪啦地闪,有一颗火星突然溅出笼来,落到放在旁边的羽扇上,把羽扇生生烧出一个小洞。 崔钰正巧走回来看见,“哎”一声撇开徐清明,冲过去,拿起羽扇仔细瞧,懊恼地鼓起腮帮:“这扇子是那个塔娜的吧,你怎么也不好生保管着?到时候被她拿这个作把柄缠上了,多麻烦!” “我还没说这是谁给我的,你就知道了?”徐清明笑得清闲,一点没把崔钰的担心放心里。 “这有什么难的。我不仅知道这是谁给的,还知道这是怎么带来的。” 崔钰得意地扬头,把荷包拿出来,拽着带子甩了几圈:“这些东西,原本全都装在这个荷包里,想用的时候拿出来,用完了就放进去,连活人都能装在里面。” 崔钰借荷包,其实就是为了最后那句话。如果能把活人装进荷包里带走,那偷个老和尚,不就轻而易举了? 她当时想得简单,所以说得也顺口,但话刚说完,她又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这荷包是妖族里的东西,如今徐清明就是个大凡人,她这么随口一说,不会把他吓到吧? 她抬头看徐清明。 徐清明神色如常,他手指随意拨弄下荷包的带子,带着笑说:“装进去给我看看。” “啊?”崔钰猛眨眼睛。 “你不是说,这扇子是从这荷包里取出来的吗?那你把它装进去,再取出来给我看看。” “哦。”崔钰一边应着,一边把荷包解开,扇柄才伸进荷包口,就跟被大力吸到一样,连变没变小都没看见,就直接“嗖”地一下消失了。她又心里念叨着羽扇,伸手进去一拉,就把羽扇拿了出来。 做完,崔钰抬着眼睛小心翼翼问徐清明:“你不觉得古怪?” “古怪?”徐清明轻笑一声,“有什么古怪的?我早就说了,我神通广大。” 见崔钰还拧着眉,神色不解,他只好消了逗她的意,捏捏她的脸,浅笑着与她解释:“我早些年遇到个人,虽然为人很不着调,但的确有几分本事。他说他当过捉妖师,还跟我讲过他降妖除魔的不少事迹,所以见了这个荷包,我虽然也惊奇,倒不至于觉得古怪。” 崔钰听罢,用力抿抿嘴,开口问:“那……我说我是仙女,你信了没?” “仙女啊……”徐清明笑得眼睛弯起来,“要我相信,你怎么也要给我点证据才行。而且我听说,这天上的仙女,都是个顶个的漂亮,你如今的模样,该不会是,做了假吧?” 崔钰沮丧起来。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这么直白地被喜欢的男人说出来,到底,还是有点难过。 她手指拂过羽扇被烧焦的那个小洞。随着她的动作,被她碰到的地方一点点恢复原状,等她抬起手,那羽扇已经完好无损,看不出丝毫烧过的痕迹。 崔钰拉着脸把扇子举起来,摆到徐清明脸前,没好气地说:“呐,这个做证据行吧?要不要我再给你变点别的?” 徐清明脸上的笑慢慢淡下来,他几乎问地一字一顿:“你真是为徐清明来的?” “对呀,”崔钰见他变了模样,立刻把臭脸收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小,“我是他上辈子的上辈子 分卷阅读39 的……” 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她是他什么人呢?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上次说出口,那是憋着一口气,现在,她真的没勇气再说一遍。 她黯淡的神情落在徐清明眼里。 “你们那辈子的结局是什么?”他问。 崔钰张张嘴,又合上,咬了咬下唇,才轻声说:“哪儿有什么结局,我和他,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帝君,九重天万神敬仰的至尊存在,我是小阴司,在地府勉勉强强混日子,这就已经是结局了。 徐清明自然听出另一种意思:崔钰是天上仙,自己是尘间人,不般配,无长久。 他想到这点,声音有些沉:“那你现在来,又想做什么?” 搞断你的腿…… 崔钰想起紫微大帝横眉倒竖的那张脸,嘴角一抽,心里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 她努力打起精神,俏皮地嘻嘻笑:“也没打算干嘛,就是来看看他呗。我一个人在天上怪无聊的,正好想起他,就下来溜达溜……哎……” 崔钰瞎话没说完,徐清明按着她的肩,把她一把推到树上。 崔钰的肩膀撞地生疼,刚想叫,嘴唇就被徐清明咬住。 这简直,已经不算是亲吻了。 那力道,真是恶狠狠的呀。 没几下,崔钰就感到了嘴里的那丝血味。 徐清明对女人向来温柔,只有对她,从来没有半点分寸。但就算他爱欺负她,也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凶残。 而且他的吻并不急促热烈,只是在慢慢撕咬着她,反复要把人拆卸入腹般,倒像是种惩罚的折磨。 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崔钰想到这点的时候,嘴唇已经疼得快没知觉。她伸手去摸徐清明的脖颈,手指轻轻地抚着,感觉到徐清明顿了顿,她捧起他的脸,踮脚帮他舔起嘴角沾的血。 徐清明的胸脯也起伏得不轻,眼睛里的黑色如墨水般浓稠,化都化不开。 他单手贴上崔钰的手,微阖着眼睛看她。 良久,才开口。 “你能待多久?” “不知道。” “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 “我就是徐清明。” 崔钰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她以为,他不会告诉她的。 她这眼里的困惑太明显,再装什么恍然大悟、大吃一惊,那就不像了,只好咧开嘴,露出几颗整齐的小白牙:“嗯…那个…其实吧,我早就知道了。” “我都跟你说了,我和你几辈子前就认识了,你那时候又不是哑巴。你的声音,我一听,就认出来了。” 徐清明倒是真定住好久。 他当时只以为崔钰胡扯,哪儿想到她是真熟悉他,单凭声音就能知道他是谁呢? 他喉咙一动:“所以你就是来勾引我的,对吧?” 不等崔钰回答,他又面无表情说:“那下一场的比赛,我倒不用顾及什么了。” 崔钰怎么听,怎么觉着,这轻飘飘的话里意义深远,顿时从脚底到头顶都打了一遍哆嗦。 “什…什么比赛?” 徐清明挑起眉,斜睨她:“选面首,自然要看伺候人的本事,而这本事如何,自然要取决于被伺候人的反应。” “不是能进山寨就行吗?还要接着比?”崔钰眼睛睁得老大,下意识紧合住自己的衣襟。 “如果能在那之前把事情办完,当然就不用比了,如果办不完,只能按他们的要求走。” 徐清明伸手去握崔钰抓着衣襟的手,手指轻轻一勾,就把崔钰的小手收进掌里。 他拉着她要回台子那里:“现在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有人来请我们进去了。” 崔钰点头,刚被牵着走了一步,大叫:“塔娜的东西还没收拾呢!”说完就抽回手,扭头颠颠跑回去。 徐清明站着,看崔钰蹲在地上,拿着荷包兴致勃勃把东西收进去,面色柔和了许多。 看到崔钰突然抬起头朝他身后张望,他也转身,当初来客栈的那位娘子笑盈盈走来。 “我们山主今晚设宴,招待各位过了关的,”娘子离老远就笑起来,声音里满是喜气,“我来迎您入山。” 崔钰已经装好了东西,把荷包往怀里一塞,跑过去挽住徐清明胳膊,亲亲热热地粘着他:“那咱们快走吧。” 又甜甜笑着对那娘子说:“麻烦您,给我和我的面首带路了。” 话里“我”还有“我的”都咬得很重,带了点脾气里面,那娘子听完也不生气,依旧笑盈盈的:“不敢当您这句麻烦,您的面首在刚才十二个人里,是最出色的,我能为他带路, 分卷阅读40 是我的荣幸才是。” 徐清明垂眼,看了看赖在胳膊上磨牙的小姑娘,笑着对娘子说:“我不过是做了能让她欢喜的事罢了,值不得出色二字。再者,方才并未评出高低,你却说我最出色,只怕不合适,还望慎言。” 娘子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崔钰的眼睛却倏地亮起来,脖子也挺起来,腰也直起来,整个人趾高气扬的,精气神儿十足。 徐清明只觉得好笑。 这小姑娘这么好哄,如果能骗来做媳妇,倒也真的不错。 ☆、第20章 法力失效的宠物姑娘 酒池肉林。 这四个字崔钰在姜小白的话本子里见过,旁边还有工笔配图,当时就看得崔钰眼睛发光。 她要是能造这么个地方,再把徐清明关进去,每天喝酒吃肉,玩闹享乐,哎哟那舒坦劲儿,真是让做神仙都不去了。 崔钰想起这事儿的时候,她正窝在徐清明怀里。而他坐在酒宴的席上,一条腿曲起让她靠着,另一条腿随意地伸开,慢悠悠往她的嘴里喂果子。 徐清明看她盯着屋内凿出的酒池子出神,两指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想什么呢?” 崔钰凝神看着侍女拿起羊脂白玉勺,从酒池里舀出酒,再慢慢倒进百年古藤雕成的古藤杯,忍不住咽口水吸鼻子:“这池子里灌满的是什么酒?闻起来有股青草的甜味儿,跟在郊野里一样。” “你鼻子倒灵,那是百草酒。” 徐清明伸出手指,把崔钰嘴角的果渍抹去,又举到嘴边,慢慢舔了舔,嘴角挑起:“果然很甜。” 崔钰双手拉下他的手,也不放开,就那么握在手里:“你刚才出去一趟,找到人没有?” “这山寨太大,戒备又森严,一时根本找不到。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徐清明低下头,嘴唇贴着她的额头说。 崔钰缩缩脖子:“对了,我之前打听到,这里快要打仗了。” 接着,就把当时听到的话细细讲了一遍。 听到弟弟打着观峰山旗号的时候,徐清明眼睛眯了一下。等崔钰把话说完,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崔钰的手心:“我知道了,不碍事。咱们先把好好吃一顿,别的,回屋再说。” 他刚说完,大殿厚重的门帘就被掀开,随着掀帘子侍女那句“山主来了”,一个身着黑白素色男装的女子,背手昂头走进来。 崔钰坐直去看,那女子已经有些年纪,身材干扁瘦弱,面色苍白,但眉毛描得极浓,高高的挑起,显得英气强势。 到处大肆寻面首的女人,怎么会如此拘谨又无趣? 不仅崔钰觉得困惑,席间不少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山主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走上正中的席位,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扬手干了一杯酒,就坐下自顾自地喝起来,没有半分热情。连离她最近的徐清明,她都没有多看一眼。 碍于守在她身后的一排持兵器的壮汉,整顿饭,都安安静静的。就算每个人眼底都有不同的情绪,也没人改当众表露出来。 崔钰自从听了徐清明“回屋再说”的话,就乖乖巧巧地开始吃东西。现在又迷上了那百草酒,一点一点呷着喝,不多时,脸颊就红了。 她眼睛朦朦胧胧的,染了一层水光,看什么都像晕在黄昏里,看得徐清明神色越发深沉,伸手轻盖住她的眼睛,仰头灌下一杯满酒。 崔钰软绵绵地拖开他的手,头枕着他的腿,随意一歪,像是看到了什么,浑身一顿,接着眯眼睛打量半天,而后又双手撑地,身子前伸,想看得更清楚。 徐清明怕她摔到,伸手搂住她的腰,下巴从后面倚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看什么呢?” “老和尚手腕上是不是带着一串檀木珠子?一共九颗,分别刻着十八罗汉中的九位。” 崔钰声音也懒洋洋的,跟没骨头似的,但吐字却很清楚。 “是。”徐清明答地笃定。 “山主手上也有。不过刻的是另外九个罗汉。”崔钰张嘴打了个哈欠,又翻身靠回去,“和老和尚的那个,料子,雕功,甚至上面罗汉的举止神态都差不多,看起来跟一对似的。” 徐清明摸摸她熏醉的小脸,把她往怀里揽了揽,正欲开口,崔钰“嘘”着食指点唇。 “有东西过来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一只白色的鸽子扑腾着翅膀,从窗外歪歪扭扭飞进来,直直要往山主怀里撞。 山主见到那鸽子的瞬间,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嘴紧紧抿着,眉头也拧得厉害。 崔钰心思一动,手指悄悄一勾,那鸽子就突然转了方向,一头栽到她跟前的长几上,撞翻了盛满酒水的藤杯,酒顺着几边流下来,洒湿了崔钰的裙摆。 那鸽子浑身都是酒,扇起翅膀甩 分卷阅读41 了几下,又溅到崔钰的小衣上。 她不满地拎起裙摆站起来,一把捏住鸽子的小腿,把它倒过去,用力晃了晃,却不小心把鸽子腿上绑着的字条甩了下来。 字条落地,慢慢展开,崔钰随意地扫了一眼,刚看清楚,字条就被走过来的侍卫捡了起来,还把她手里的鸽子要了回去。 崔钰撇着嘴地又窝回徐清明怀里,搂着徐清明的脖子,一边撒娇的晃,一边嘟囔着说要喝鸽子汤,还不时朝那只鸽子气呼呼看一眼,孩子气得不得了。 徐清明亲亲她的鼻子哄她,又抱歉地对打量他们的山主笑笑。 …… 晚宴结束,徐清明带着喝得软绵绵的崔钰回房。他们的屋子在山寨的最西面,和西域女子他们,在同一个院子里面。 一路上,那西域女子总想和徐清明搭话,崔钰一会儿说困,一会儿说累,跟小猫一样巴在徐清明身上,占着他的耳朵,一个劲儿地哼唧。 等回房徐清明把门一关,她伸着懒腰倒进床里,侧着脸问他。 “李峰是谁?” “是我的化名。我晌午不是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吗?我在外面行走,用的名字,就是李峰。” 徐清明也走到床边坐下。 床大得足够崔钰翻跟头,铺着水红面金丝绣的锦被,仔细闻,还是熏过香的,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好闻蜜味儿。 崔钰听完徐清明的话,皱着眉头,盘腿坐起来,歪头想了想:“那……鸽子送来的字条是什么意思?上面写着‘李峰在我手里,拿观峰山来换’。” “有落款吗?”徐清明问。 “没有。不过我看山主见到鸽子,脸色都变了,应该是知道这字条是谁给的。” 徐清明静静看了看她莹白的脸,思索半晌,从怀里拿出一个靛蓝的荷包,取出一张纸:“你看这个字,和那字条里的字,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我看不出来……”崔钰挠挠耳朵,低下头,小声说,“我不太懂这个,什么字儿啊画儿的,我都不太懂……” 她又恍然大悟地抬头:“你是怀疑,绑架老和尚的,和今天给山主送信的是同一个人?” 徐清明摸摸她有点发红的耳朵:“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过,其实,你叫的老和尚,他本来的名字,就是李峰。我不过是沿用了他的名字而已。” 他接着说:“如果我猜得没错,有人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他绑了李峰,先是诱我到观峰山找人,后去信威胁山主,让她用整座观峰山换人。接着再带人打上观峰山,既占了山,又抓了我,一石二鸟,也算是个计谋。” “你说的不会是……” “就是你告诉我的,山主的弟弟。” 徐清明解释:“我这几年收到的关于观峰山的消息,都有些古怪。这山寨百年前就有,山主都是女子,除了爱豢养面首、行事风流些的习俗,倒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但最近几年,观峰山杀人放火抢钱,几乎无恶不作……” “对,那个人是说过,山主的弟弟打着观峰山旗号做坏事。”崔钰接话。 她眼睛刚亮起来,又困惑地眨起来:“但他绑了老和尚,跟山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用老和尚来威胁山主?” “这又是你告诉我的了。”徐清明笑得意味深长。 “我告诉你的……啊!”崔钰伸手一点,“那串佛珠!所以,那佛珠果然是一对?” 小姑娘真聪明,几乎一点就透。 徐清明点头:“李峰以前和我说过,这是他刻与妻子的定情信物。” 崔钰意外地张大嘴,她大概猜到两人有过情,但夫妻……想起老和尚那不着调的歪性子,圆滚滚的大肚子,再想想山主冷若冰霜的那张脸,怎么都觉得和“夫妻”二字不搭边。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跟山主结盟?”她摇摇头,把杂念甩出去,问徐清明。 崔钰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信任和依赖,徐清明捏着她的下巴,笑着晃了晃:“这事儿还没确定呢,急什么?” 他挑着嘴角笑着问:“想不想去山主屋子里玩玩?” 崔钰眼睛睁大,变得亮晶晶。 深夜偷窥呀嗷嗷嗷~ “好呀,我早就想这么干一次了!我还特意学过一个法术,可以把人变得别人看不见,可惜我本来法力不好,一直没能用上。” 她连蹦带跳地站到地面,指头往徐清明额头一点,一道带着波纹的光满满溢出来,但瞬间又散开了。 她没注意,跑到对面梳妆台,端着镜子跑到徐清明面前,献宝一样地对着他的脸照:“怎么样,里面看不见你的脸了吧?” 徐清明盯着镜子里那张新面皮,再看看崔钰洋洋得意的脸,斟酌了一下,把这张假脸撕掉:“可能是因为我带 分卷阅读42 着这张皮的缘故,要不……你再试一次?” 崔钰楞在那儿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歪脖子朝镜子里看。 她僵硬地把脖子收回来,脸崩得紧紧的,认认真真又施了一次术,连咒诀都是一个字一个字默念的。可那光才亮起来一下,就又被哗啦打散了。 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一时有点发懵。 没等徐清明说话,她转身朝只剩枯枝的花盆一挥手,那枯枝立刻活起来,慢慢绿叶爬满,花朵竞开,离得这么远,她都能问到一丝幽香飘来。 明明法术就还有,为什么对徐清明不管用呢?难道是咒诀记错了? 崔钰又对自己施了一遍术。 她的默念刚完,徐清明的笑就凝在脸上。他左右看了看屋子,懒洋洋敲敲铜镜:“你自己过来照,我已经看不到你了。” “我碰着你,你就能看见我了。” 崔钰把手贴在徐清明脸上,再次出现在徐清明眼前,有些懊恼地皱眉:“我的法力没问题,咒决也没问题,怎么就对你不好使呢?!” ☆、第21章 箱子里面的宠物姑娘 在崔钰捶胸顿足的懊恼里,徐清明还是明晃晃地直接出了门。 他朝对面西域女子的房里看去,里面灯火已灭,寂静无声。 崔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又来了兴致,摩拳擦掌:“要不要我去点个迷香?” 自从上次被青鸟暗算,她就缠着姜小白捣鼓出一堆香,毕竟~不害人也可以防身用嘛。 但她现在隐着身,又没跟徐清明接触,他根本就没听到她在说话。 崔钰见徐清明自顾自向外走,这才反应过来,追过去拽住徐清明的手。但等徐清明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她又不愿说别的了。 两人一路安安静静的。 徐清明不知道用的哪家功夫,脚底都没声儿,见到巡逻的人,轻轻巧巧就能躲过去。但牵了崔钰这个笨手笨脚的小累赘,还是有几次差点遭遇被发现。 崔钰蹲在灌木丛后面,死里逃生后大口喘气,在明显感到身边徐清明嫌弃的眼神后,她硬着脖子,恶人先告状:“我是隐着身的!别人看不见!根本不用和你一起东躲西藏!” “你这么笨,万一掉到哪个陷阱里脱不了身,别人又看不到你,要怎么办?”徐清明无奈地看她,口气担心地不得了。 崔钰在他的话里想象着,自己落到很深的陷阱里,四壁光滑无法爬出,就算周围有人经过,呼救声也无法被听到,只能呆在里面靠喝雨水、吃草根度日。 慢慢杂草丛生,遮住天,蔽住日,里面能吃的都吃光了,好久也不见雨水,她变得干枯枯饿死,然后化成一堆白骨,被虫子咔嚓咔嚓啃~坚决不要! 她紧紧抓住徐清明的手,就算中途被他东拽西摔,折腾得丢掉半条命,也没说一句抱怨话。 …… 好容易摸到山主院子里,崔钰跟兔子一样,被徐清明拎了一道,停下来回了半天神,眼前的金星才散开。 她换换深吸了一口黑夜里冰凉的空气,接着神清气爽地打了个喷嚏。 徐清明嫌弃的目光已经赤~裸~裸了。 崔钰顿时觉得没脸,把手一抽,就想先溜进山主屋子里。 她刚走没几步,就被徐清明一把揽进怀里,狠狠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她大惊:“你能看到我?!” 徐清明怕她再跑,手用了力气:“看不到。凭感觉。” 这种胡扯也能讲得理直气壮啊? 崔钰气闷:“要是凭感觉就能抓到隐形的人,那我施这法术还有什么用?” “真的。你身上有股甜味。”徐清明说得漫不经心,四周打量着,往山主屋里潜。 这话她爱听。 崔钰感受到他浑身绷紧,忍不住歪着脑袋,朝屋里听了听:“虽然亮着光,但里面没人。” 徐清明听罢,抱着她从窗子里跳进去。 他腿长,动作流畅漂亮得像骑马。 崔钰小短腿,被他带得踉踉跄跄,裙子还刮到窗边的钉子上,嘶拉一下,裙摆扯掉一大块。 崔钰捂着露出里裤的屁股,见徐清明虽脸上严肃板着,但胸腔早就在颤,顿时恼羞成怒,立马就要把徐清明从身上甩开。 徐清明见她闹脾气,忍不住笑起来,贴在她耳边,几乎未出声地说:“这里是山主的内室,那箱笼里应该有不少衣物,要不要去挑一件?” 崔钰本来是想义正言辞地拒绝的。 但她一直捂着屁股,手发酸,徐清明还故意带她往箱笼那边走,而且掀开箱笼以后,里面的衣裳还真的挺好看。于是,崔钰小小的心动了一下。 “这件玉色的裙子好看。” 分卷阅读43 崔钰的手刚伸出去,还没进箱笼,徐清明的长胳膊就越过他,拿起一件玉色的烟纱散花裙。 层叠交错的纱面,如盛开的牡丹般绽开,其间点缀着双面绣出的花蕊,惊人的漂亮。 坊间未及笄的小姑娘们,都喜欢这般模样的衣裙,崔钰见了,也有些挪不看眼。 但是~崔钰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一个活了五百多年的老判官,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好意思,把这么嫩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吧? 她面色复杂地看向徐清明:“我觉得……嗯……这条裙子吧,不太适合我。” 徐清明掂了掂手里的裙子,随手扔进箱子里:“也是,到底是别人的衣东西,也不知道上没上过身。等下了山,我去给你买件比这还好看的。” 重点好像不对? 崔钰眨眨眼。 不过她立刻就把这点小事儿忘到脑后了,毕竟,只要徐清明不逼她穿这件衣裳就好。 她刚松了口气,徐清明就突然崩紧身子,猛地腾空把她抱起。接着两人一起钻进箱子,合住箱盖。 “怎么了?”崔钰话音没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顷刻间,声音便逼近房间。 听得出,来人脚步急促。 她和徐清明四目相对,都屏气凝神起来。 “已经查到地方了吗?” 山主独有的沙哑嗓音很好辨认。大概是走得急,声音更是哑得厉害,简直算得上难听了。 “还在查。有消息说,对面这两天似乎不太平。我已经派人去了,明天就能有消息传回来。” 这声音很耳熟。 崔钰托着下巴想了想,接着握拳朝掌心一瞧。 是那个给他们带路的娘子。 徐清明说,她是观峰山的大管事。 崔钰本来就面对面挤在徐清明怀里,徐清明分开腿曲着,她只好躬腰跪在他两腿中间,好在箱笼又空又长,不然两人早就露了馅。 她想起那声音是谁,一兴奋,头抬得急了,狠狠撞上徐清明的下巴。 她隐着身,呲牙咧嘴、倒吸凉气都没事儿,可徐清明不能有动静,下巴青了一大块,崔钰看着都觉得疼,他也只能生生忍住。 但他的眼神,就不怎么能忍了。 哪怕在阴暗的箱子里,崔钰都能看到,徐清明眯起眼睛,眼神如原野中看到猎物的猎豹般,闪着幽深明亮的光。 崔钰相信,如果徐清明有爪子,他一定已经给了她致命的一下。 她陪着笑脸,两手撑地,想示好地亲亲他的下巴,可一不小心,把手按在了他的小腹上。 她吓了一跳,胡乱一动,手顺着他的小腹划下去,直直落在他两腿之间。 崔钰只觉得一片混乱,想也不想地缩回手,然后面朝下,重重栽进徐清明怀里。 她的脸撞上徐清明的腰腹,鼻子顶得生疼,挣扎地想起身,却差点把箱子盖顶开。 徐清明额角的青筋几乎全绷出来。 他咬牙切齿把崔钰箍进怀里,把她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腰间,才分出神去听外面的动静。 好在这段时间,那两人都没有说话。 山主听到“对面”就沉默了,她不问,管事娘子也不多话。 就这么静了片刻,山主才再次开口,声音显得疲惫沧桑:“那就等来了消息再说。” 她一顿,又说:“要是人手不够,我就把那些人也拨给你,反正是他留下来的,用来救他,很合适。” 山主的话听起来冷漠又无情,但崔钰觉得,山主其实很在意。她摸摸蹭在徐清明衣襟花纹上开始发痒的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徐清明本来紧抱着她,她的身子一晃,也把他带晃了,整个箱子“咯吱”一声,当着山主和管事娘子的面儿,晃了一下。 做贼心虚,崔钰吓得不轻,正想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点支迷香帮徐清明溜出去,院子里就传来敲门声,且一声比一声重。 山主和管事娘子眼里的警觉很深,两人对视一下,山主做了个手势,管事娘子点点头,走出屋子,去开院门。 而山主则无声息地往箱子这边慢慢靠近,但手还没碰到箱子,院子里就传来管事娘子凄厉的尖叫。 山主脚步一停,璇身一转,脚尖轻点,从墙上取下佩剑,掠出门去。 紧接着就是一阵刀剑碰撞的厮杀声。 “怎么办?” 崔钰被变故弄得没了主意,费劲地问徐清明。 她的脑袋还压在他腰上,脸贴着他的小腹,没留一点空隙,说话的声音都是瓮瓮的。 徐清明侧耳听了一会儿,推开箱笼盖子。 “我 分卷阅读44 们也去。” “去帮山主吗?” 在箱子里闷了那么久,崔钰眼都有点花,大口吸着新鲜空气。缓了一会儿,想起身,才发觉四肢全麻了,动一下就要命的疼。 她不动,被她半压在身下的徐清明也没有动。 他倒不是能动。要是想起来,只要把碍事的崔钰随手一拎就行。 但现在屋里灯火通明,徐清明看得清楚,崔钰跪在他双腿间,臀向上翘起,身子俯趴着,腰被他箍住,脸不得不埋在他的腰腹,甚至呼出的气儿,都慢慢缠在他的下腹,滚烫的,带着她的甜味儿,一点点烧着他。 他舔舔嘴唇,眼睛里的神采晦暗不明,按着崔钰后背的手游走到她的腰。 她的腰很细,两手就握住,但腰上也有肉,软软的,白白的,牛乳般细腻,手一沾上便不愿拿下。 可惜了。 徐清明的拇指在崔钰腰间摩挲了几下,接着轻轻把她举起来。 若不是外面闹得人仰马翻,他今晚是很愿意一亲芳泽、再亲芳泽的。 崔钰浑然不知徐清明的心思。 她四肢麻得厉害,被徐清明一举,免不了碰到这儿那儿的,疼得她脸全聚到一起,跟吃了酸枣一样,丑巴巴的。 徐清明那些旖旎风情又散了一些。 他帮着崔钰揉揉手脚,又仔细听着外面的打斗。 等崔钰勉强能踮着脚尖走两步,外面管事娘子也伤得兵器落地,他才把崔钰扔在屋里,背着手,悠哉地走出去。 他一出现,院里人俱是一惊。 “你是什么人?现在离开,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蒙着面的女子刻意压着嗓音,两手各一柄月牙弯刀轻挥一下,在月色下,闪过一道寒光。 “我不过是一个路人,见这里热闹,就过来看看。”徐清明笑着走到院子中间,从背后伸出左手,手指抵上一柄,毫无惧意。 那女子感到弯刀被一股力推回,忙加了力气,但不管她使出多大力气,都没能迫动那手指一点。 她变了脸色,语气也放缓了些。 “前辈既已经看过了热闹,不如就此离开吧,不过是些恩恩怨怨,天底下多的是,没什么稀罕。” “那我就更好奇了,”徐清明笑得和蔼,仿佛真是位女子口中的“前辈”,“你们究竟有什么大仇,竟见了面二话不说,直接伤人?” 女子见徐清明不肯走,眉眼间多了几分焦急。她沉吟片刻说道:“不知前辈是否听说过一个人,江湖上有名的情报贩子,李峰。” “我知道,”徐清明点头,“据说他通晓所有门派的武功秘籍,知道所有江湖人士的弱点秘密,只要价钱合理,他什么消息都能到手,什么消息都能卖出。” “不错,李峰就是我的主子。他……” “她说的是谎话。” 山主的腿受了重伤,硬撑着站立。她平静地打断蒙面女子的话,对徐清明拱手说:“这位大侠,我是李峰的结发妻子,我夫君如今落到小人手中,如果大侠能助我救回丈夫,我愿以半座观峰山为报。” “半座观峰山?”徐清明看她,“你就没有想一想,你和她打斗这么久,为何你的守卫没有一人出现?” ☆、第22章 亡命天涯的宠物姑娘 徐清明话音未落几息,山主的脸就白了,她转头看已经重伤倒地的管事娘子。 “已经发了,暗号,”那娘子靠着墙,紧捂着腹部,血从五指不断流出来,染湿了一片地。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其间还喘了几口气:“没有回应。戊己庚辛,去查消息,不在……” “不在山寨里。因为那张字条,观峰山的好手都被我遣去寻人了。” 山主眼神黯了一层,几近自嘲地弯下唇角,她盯向蒙面女:“你是我弟弟派来的?我倒不知他何时有这等本事了。” “你弟弟是没什么本事,但他手里有我主子想要的一个消息,只有主子帮他拿下观峰山,他才愿意把消息告诉我主子。” 蒙面女本想三两下把人杀了就走,但徐清明还拄在眼前,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虽然他看起来就像在花园里赏花,但光凭他一根手指逼得她弯刀不得动弹,她就不敢有一点轻视。 她斟酌片刻才开口:“前辈,我的确不是李峰的人,我的主子,是有间杀手铺的掌柜。” 说完,她便吁了口气,心道我把这个名号一报,你总不会还不知难而退吧? 徐清明还真没有。 “看把你为难的,我都说了是来看热闹的,”徐清明笑得更加和善,“不如你把那不得了的消息给我透露一两句,说不定我得了趣儿,就走了呢。” 蒙面女一噎,一时没有作声。 半 分卷阅读45 晌,她叹口气:“看来前辈是决心要与我们为敌了。”她慢慢转了转手腕,手里弯刀柄上的宝石在地面晃出光华。 那光华清凉透彻,引得早就溜到院子里看热闹的崔钰眼角一挑,她总觉得这光影看起来很眼熟,究竟在哪儿见过呢? 崔钰干脆就在台阶上坐下,托着下巴,冥思苦想。 刚好那弯刀转到一个角度,突然停住,月光洒到那宝石上,又被弹到地面,除了大把带着闪耀星点的明亮的光,还有宝石正中那模糊的图案。 崔钰猛地一拍大腿,跳起来。 她就说那宝石眼熟! 那是住在他们对面的西域女子腰上别的! 西域女子想往徐清明身边蹭的时候,崔钰正趴在徐清明身上,没少趁机朝着那弯刀踹两脚,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崔钰一想到就要去给徐清明报信。 管他有用没用,早知道了总不会吃亏,这可是她在徐清明上一世那会儿学到的教训。 到底徐清明现在是凡人呢,有些事,也要靠着她才行。仔细想一想,好开心耶~ 但还没等她碰到徐清明,就有一道凛冽的风擦过她的脸,直直朝徐清明背后奔去。正是和西域女子一起的寅虎面首。 几乎在同时,蒙面女也灵巧的挥舞起弯刀,冲徐清明命门袭来。 崔钰心中大急,一时也忘了法术,跟只护雏的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就跑向徐清明背后,刚好在匕首刺到他的前一刻,用自己的手臂,把匕首生生撞开。 碰到匕首的瞬间,崔钰就觉察出不对,那犹如爆竹扑面炸来的剧痛,直接废掉了整条手臂。 她撂着受伤的左手臂不动,牙齿和右手配合着撕开袖子,见到逐渐变黑的伤口,忍不住暗骂一声倒霉。 匕首抹了毒不说,还是最刁钻的神仙醉。 顾名思义,就是那九重天上的神仙,中了这个毒,都要如醉酒般,或倒地,或呕吐,或手脚不灵,或神志不清,更何况她一鬼身的小差吏。 不过几息,整条胳膊犹如被烈火焚烧,从外到里都灼热得厉害,那股疼像蛇一样钻进心里,逼得崔钰吐出一口乌血。 徐清明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动作顿住,朝后看了看。但那二人又猛地攻过来,他只能稳下心神,回身对付他们。 崔钰怕他知道了分心,摇晃着走回台阶。等碰到门柱的瞬间,她强撑的那口气马上散了,挺得笔直的腰,仿佛被重锤砸中一般,剧烈地弯下去,踉跄两步,单膝着地,眼前一时模糊,一时清楚,完全是高烧中的模样。 她的神志也不是很清醒了,犯困得厉害,拼命转身靠门柱坐着,头歪倚在门柱上,一点一点的倒着,眼皮也千斤重地向下沉,就算她咬破舌尖,嘴里一股血腥味,也提不起神来。 她知道这是毒发厉害了,心里倒也不害怕,边想着总算能睡着好觉,边把自己下的隐身术解开。 几乎是口诀刚念完,她就浑身滚烫的迷糊了过去。 徐清明一直觉得不对劲,他好像在打斗中闻见了崔钰身上那股独特的香味,那味道一直绕在他身边,就跟那小姑娘一样缠人。 他忍不住到处看。 就在他快要承认是他的错觉时,他看见台阶上突然浮现出的他惦记的身影。 她就跟一股烟儿似的,先淡淡的,出了轮廓,被风轻轻一碰,还会晃三晃,后来慢慢浓了,人才变得实实在在,连破掉的袖子,和流着血的伤口,都变得实实在在。 徐清明看清后,大恼。 真真是大恼。 没有其他什么多余的情绪,就是大恼。 他断了“留下个清醒的人好问话”的念头,从背后抽出随身长鞭,手腕一抖,那鞭子就如活了般硬挺起来,带着金光,呼啸朝两人扑去。 蒙面女一时没躲开,被鞭子正抽重脸和脖子,哀嚎一声,面纱掉落,唇齿肿裂,满面血污,脖子则朝后扭出诡异的姿势,很快呼吸困难。她捂着脖子,眼睛瞪圆,面目狰狞地倒下。 见爱人被杀,寅虎面首也顾不得进退章法,眼里猩红地握着匕首,冲上前,要与徐清明拼命。 徐清明看一眼沉睡了的崔钰,再对上寅虎面首,眼底漆黑一片。 他连鞭子都没用,脚底一划头一侧,躲过面首的匕首,眨眼间移动到他的背后,单手掐住他的脖子,一用力,面首的脚就离了地,先是激烈地挣扎几下,慢慢地,动地越来越轻,最后脚尖朝下,不再动弹。 徐清明手指一直在他脖子上探着,感觉到没有气息,就随手把人一扔,边掏出手帕擦手,边走到崔钰跟前。 崔钰烧得额头滚烫,呼出的气儿都灼人。嘴里胡乱说着话,但动静跟小猫似的,又轻又糯,徐清明凑近了,也听不清楚。 他面无表情地把崔钰圈到 分卷阅读46 怀里,拿外裳包住她,仔细看看她手臂的伤口。 等他认出是神仙醉,脸色更难看了。 “神仙醉?” 山主把管事娘子背进屋子,看到崔钰伤口时,开口说:“一般人中了这毒,只怕早就已经不在人世,她能熬到这会儿,也算有运气。” 徐清明抱着崔钰的手紧了紧,仍旧看着崔钰的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我知道哪里有解药。但不能白给你。” 徐清明抬起头,紧抿着嘴唇,看起来神色平常,但眼睛里那股戾气已经快掩不住。 山主被那眼神摄地微退一步,声音强撑着才没发抖:“你救了我一命,我本该还你,但如今观峰山遇难,世事所迫,我也不得不卑鄙一回。我房里有个密道,能直接通向山脚,你帮我带婉娘出去。” 提到管事娘子,山主语气越发坚定:“山脚庄子里有我的属下,他们知道解药在哪儿。你独自前去,他们是不会给你的,只有带婉娘和你一起,你才能拿到解药。” 徐清明垂眼看着崔钰,她的脸已经烧得红通通,嘴唇起了一层白皮。 他冷静得惊人:“我可以把人一起带走,只要解药有用。” …… 崔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徐清明抱着她,走在山洞里。 山洞里奇花异草开得茂密,周围还有好多蜜蜂。蜜蜂嗡嗡地扇着翅膀,就在她身边转悠着不可离开,她抬手去赶,手却被拦住了。 她刚想抽出手,就听见徐清明的声音传到耳边。他问:“怎么还不醒?” 嗯?崔钰歪了歪脑袋,顿时从床上坐起来,腰背挺得笔直。 她想起来了,徐清明带着她走出山洞的时候,她醒了一阵,山洞的出口是间不起眼的小茅屋,他们刚推开暗门出去,就有人冲过来和徐清明打,还是管事娘子说了什么,才安静下来的。 “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儿。”徐清明见崔钰坐着发懵,以为她还烧着不清醒,就扶着她的肩膀,要帮她躺下。 崔钰这才发现,徐清明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暖洋洋的,就像裹着个小太阳,把她的心,都弄地暖洋洋了。 她笑嘻嘻地伸出另一只手,盖上徐清明包着她的那只,晃了晃:“感觉睡了好久,骨头都疼,不想再睡了。” 她又打量下周围:“这是哪儿?咱们现在安全了吗?” “是观峰山脚下的庄子,算庄主的私产,”徐清明看崔钰精神了,也松下口气,任她晃着他的手,懒懒地靠在床头,“也不怎么安全。” “那就好……哈?”崔钰看徐清明散漫起来,还以为没事儿了,结果他下一句就说“不安全”,好讨厌哟~ 徐清明嫌弃地看她一眼,见小姑娘眼里水弯弯的,想敲她脑袋的手指硬是没伸出来:“有间杀手铺出手,向来是做到完美才罢手,既然答应山主的弟弟把观峰山弄到手,自然也不会把这儿忘掉。” “那你打听到他们想要的消息了没?”崔钰转转身子,朝着徐清明盘腿坐好,眼睛亮晶晶。 这姑娘,真普通姑娘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寻常人听到这里不安全,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快点跑”、“救命呀”之类的吗?她却还兴致勃勃追究起旁的事儿来了。 徐清明笑起来:“能是什么消息?那杀手铺的管事找了我快十年,求的不过是那黑泉泉眼的位置。” 哎哟,看这运筹帷幄、天地尽在我掌控的笑。崔钰的心砰砰跳,这才是她最喜欢的徐清明的模样。 她连忙接着问:“这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估计吧,是山主那个弟弟运气好,无意中把李峰给逮着了,知道杀手铺一直想要黑泉的消息,就跑去跟他们做交易。没想到成交了以后,却死活不能从李峰嘴里撬出消息。嗯…大概是李峰说,现在卖消息的不是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再把我是谁一说。接下来的事儿,你就知道了。把我骗到观峰山,借着杀手铺的人手更容易抓到我,在约定提供消息之前从我嘴里问出来……这计谋也算不错了。” 被徐清明这么一说,崔钰对那个消息更感兴趣了,眼睛睁得圆滚滚:“所以说,全都是那个黑泉惹的祸咯~黑泉到底是什么?” “你不是仙女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嗯?”徐清明逗她,捏捏她鼓起来的包子脸,很随意地说,“黑泉嘛,我也只是听说过,知道在哪儿罢了。至于有什么用,长什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你真知道在哪儿!”崔钰惊呼一声,又急忙抽手捂住嘴,“那你不是很危险?” 就算山主弟弟没啥本事,但要是杀手阁知道了,也会拼死把徐清明逮住的。他要是不肯说,还会有严刑拷打,皮鞭辣椒水小板凳,画面太美绝对不可以! “对呀,非常危险。你跟我在一起,也很危险。” 分卷阅读47 正巧外面传来喊杀声,徐清明笑得更欢快,他看着她的眼睛问,“怕不怕?” “都什么时候了还闹?!”崔钰没好气地边瞪他边下床,“本来以为是无妄之灾呢,弄了半天,跟你牵扯这么深。你先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帮你把人引开!” 徐清明顿了一下,笑意慢慢模糊。 这下真没办法了。 在崔钰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离开崔钰。 比如她来路不明,说是仙女,会使法术,但会用法术的,除了神仙,还有妖怪呢。 可是她说,她是他上辈子的上辈子的小媳妇。 虽然听起来荒谬极了,但,如果是真的呢?如果她曾经就是他的,他为什么还要让她离开? 他想,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让她做一个决定。哪怕她有一丁点儿愿意与他同生共死,他都要护着她一辈子。 可这傻姑娘,居然连想都没有想,就要站到他跟前,替他去面对风险。 这真是,一点退路都不给他留啊。 徐清明把崔钰按到床上坐下,自己从床边把她的绣鞋拿过来,单膝跪在地上,托起她的脚置于膝上,一点点,为她穿好了鞋。 他没有表情,就那么安静地,柔和地,如同捧着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为她穿好了鞋。 崔钰一时有些恍惚。 外面刀剑相抵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有血已经溅上了屋子的窗纱,徐清明站起来,阳光就在他身后,金色的光铺天盖地地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整个人都笼上一层光华。 男人带着阳光的手缓缓伸到崔钰面前,他依旧轻佻地挑起嘴角,声音用着他独有的痞气腔调。 “小仙女,你逃不掉了,要不要跟我,亡命天涯?” ☆、第23章 收获真心的宠物姑娘 崔钰近乎是被蛊惑了般的,把手放进徐清明的手里。 她胸腔里那股滚烫的情感,烈火般燃烧了她的全身,连她额头那朵俏丽的红莲,都比往日里更胜光辉。 徐清明拢起五指,把她白嫩小巧的手包在掌心,想了想,又松开手,手指一根一根的,慢慢挤进崔钰指间,十指相扣,紧紧合拢。 崔钰突然就想起,从她的十二那年起就一直起了执念的愿。 那时,她情窦初开,对徐清明的爱恋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成天跟只小尾巴一样,穿着男装跟着他东颠西跑,就算他混账地总往胭脂堆里钻,就算她的心意总换不来的他的回应,但她还是如黄牛犁地般,什么都看不见,一心只想他。 真的是豪情万丈,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停下。 她生日那天,下着大雨,徐清明心血来潮,非要去看戏,还谁都不肯带,只拎着她一个人就出了门。 那戏演得全是缠绵情爱,你爱我我爱你的,崔钰看得很喜欢。尤其里面一段男女十指相扣、共拜月老的段子,她记得最清楚。 她当时就觉着,比起父母亲友皆可的平常牵手,十指相扣,才是爱人该有的相处方式。 可惜徐清明只喜欢拎着她、拽着她,宁愿把她抱起来举着玩,都不常握住她的手,更别提十指相扣了。 但这个愿望跟落在草原上的火星儿一样,止都止不住,很快成了燎原的火势,闹得崔钰心口翻腾。 她狠狠心,在回去的路上故意淋了雨,当晚又偷偷开了窗,还去门外站了一会儿。果然第二天清早,她就烧糊涂了。 徐清明听说以后,冲进来先把她骂一顿。看她半死不活躺在那儿,眼皮都睁不开,才嫌弃地坐在床边,拧着手帕给她敷额头。 崔钰满心满眼只有那一点小心思,大着胆子摸到徐清明的手,见他没反应,才悄悄把手指送到他的指头缝里。 虽然没力气再握住,但心里还是吃了蜜一样的甜。毕竟要是平时,他是一定会把手甩开,再拿帕子一点一点擦干净。 如今,兜兜转转过了五百年,沧海桑田都算轮过一番,她才真正实现她的那点小小的心愿。 崔钰回应般的握紧徐清明的手,仰着脸看他的眉眼。 “徐清明,”她觉得自己声音都浮在远处,脚底如踩在棉花里,“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这是她压在心底几百年没能问出的话,这会儿说出来,却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就算眼前的徐清明并不记得往昔……崔钰垂下眼睛,或许,就是因为他不记得往昔,她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开口问吧。 “你不是我上辈子的上辈子的小媳妇么?我那时喜欢你,现在自然也喜欢你。” 徐清明弯下腰,亲昵地亲着她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轻轻地落在唇边。 “我既然说了要带你走,这一辈子,你就要呆在我身边。” 分卷阅读48 他用空着的手,碰了碰崔钰还傻乎乎张着的小嘴,笑着说:“小钰儿,别去做仙女了,再给我做次小媳妇吧。我会让你比做仙女,过得更好。” 真是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出来了呢~ 崔钰忽地就笑了,跟偷了腥的小猫一样,眉眼里全是笑,掩都掩不住。 她张开嘴,脆生生地答了一句“好”。 徐清明心情也好,挑着嘴角握住她的腰,稍一用力,抱起她举高着转了个圈。 崔钰低呼一声,下意识搭住他的肩膀,大裙摆如鲜花般热烈地绽开,仿佛入了画。 等他靠着墙停下来,她还迷糊地眨着眼,低下头,看着比自己还矮一个脑袋的徐清明,愣头愣脑的。 他觉得她的模样十分好玩,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也张得圆圆的,再加上脸颊还带着点肉的小圆脸,心一动,就抬起头,伸了伸脖子,又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上去。 他本来只是想亲近一下刚到手的小媳妇,但她的嘴唇暖暖软软的,被他亲一下,就跟受了惊吓的小猫一样又抖又颤,惹得他眸色深暗。 他捏着她腰的手不自觉用了力,猛地转身把她举靠在窗边,任她两脚腾空乱蹬着,仰起头,深深地吻住她。在她“唔”的动静里,强硬地抵开她的嘴唇,霸占住她温软的口腔,纠缠起她的唇舌。 窗纱外又溅上一道血,一个人顺着窗子缓缓倒下,徐清明眯着眼睛,加深对崔钰唇舌的侵袭。 崔钰被他搅得舌根酸软,带着轻微的疼,却浑身颤抖着烧起来,连血液都在沸腾。 徐清明。 她在心里叫他的名字。 一遍一遍的。 好像想把这个吻刻在心里。 她知道这些都是不做数的。徐清明在历劫,短短一生,回去了,就又是遥不可及的勾陈大帝。而陷在里面,越陷越深,把所有魂魄全陷进去的,永远都只有她自己。 可就算是假的,就算是个梦,她也不愿醒。 她想起她杀他的那晚。 他胸口全是血,粘稠滚烫的液体,一股一股的涌出来,沾满了她的手。 他脸白得惊人,却还能扯着嘴角笑。 “小钰儿,我就这么好?” 她一直不明白,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说的很对,就算她亲手杀了他,就算他从来不肯爱她,她还是觉得他很好很好,比天底下的所有人都要好。 徐清明的动作已经柔下来,他懒洋洋地勾着崔钰的舌头,不时吮几下她微肿的唇瓣,细腻芬芳的滋味,像冬天暖炉里烹得清香的暖茶,顺着经络,一点点散进他的心里。 他大概是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虽然还是个傻乎乎的小姑娘。 一面窗纱已经被血染透了,血的腥味已经从外面渗了进来。崔钰无意中嗅到了,歪着头去看。 “外面怎么样了?”她的嘴还被徐清明含着,声音含含糊糊的,呼出的气全落在徐清明嘴里。 小姑娘的脸还带着稚气,却因着意乱情迷而涨得通红,纤细柔软的身子,也因急促的呼吸而连绵起伏。那山峦的高处,正抵蹭着徐清明,闹得他身体又开始叫嚣。 “没事。” 他用腿把她抵在墙上,一手按着她的腰,一手胡乱地扯开她的领口,把脸埋了下去。 “我听见打斗声了。就在门外。” 崔钰声音小得简直像受了委屈,手却一个劲儿地拍他的肩。 “别管他们。” 徐清明不为所动,听到崔钰忍不住发出的小动静,心里烧起的火顿时燎了原。正想再做点什么,窗子就撞进一脑袋。 徐清明看着那张糊了一脸血的脸,十分倒胃口。 他狠狠又亲了崔钰几口,才把崔钰放回了地面。 “等我把外面的事办完了,再来办你。” 接着拎着鞭子就推门出去,还不忘先把撞进去的那个脑袋也扯出去,一看是敌人,还多踹了两脚。 崔钰:“……” 她捂着胸口,慢慢地眨着眼睛,慢慢地呼吸,又走到门口,把着门框,露出小半张脸朝外看,见徐清明三两下就撂倒一群人,抿嘴甜甜笑起来。 笑还挂在脸上,耳边突然传来响亮的铃铛声,细碎急促,一声比一声响,如潮水般接连不断向崔钰涌来,吵的她头痛欲裂。 她捂着耳朵想躲回屋,却发现外面的打斗毫无异样,仿佛这声音,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意识到这点,崔钰一僵,凉意从脚底蹿上心头,把方才满腔的柔情都散了干净。 她差点就忘了她是为何而来的。 那晚,紫薇大帝离开前,曾把他给她的铃铛化进她额头的红莲花里,并叉着腰、装作凶神恶煞地吓 分卷阅读49 唬她:“如果时机到了,铃铛就会响,从那时开始到我哥断腿,你寸步都不准离开他,一定要让他心甘情愿为你断掉腿!你这次要是办不好,我就把你扔进南越去喂妖怪!” 她是来搞断徐清明腿的,还要他心甘情愿为自己断腿。 而现在,铃铛响了。 徐清明收拾完院子里的杂碎,甩着鞭子走回崔钰身边,刚迈脚,就记起崔钰害怕这鞭子,又停下脚步,把鞭子塞进后背的衣裳里头。 “走吧,我知道李峰在哪儿了,咱们把他弄出来,然后就离开。” 崔钰耳边的铃铛声,随着徐清明的接近,越来越轻,越来越慢,等他到了跟前,几乎只很久才响一下。 但崔钰的心却已经被搅得翻江倒海。 她跟在徐清明身后走着,心思沉沉,一言不发。 徐清明以为她害了羞,路上还逗她:“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李峰在哪儿的?”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崔钰问地有气无力。 “刚才累着了?要不要我背你?” 徐清明看崔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好笑地揉揉她的刘海:“我背着你,要是后面有人杀过来,你还能给我挡一下。” 崔钰:“……”说好的“比仙女过得更好”在哪里?果然是到手就不值钱了,简直不能更伤心。 她斜睨他了一眼,扭过头自己往前走。 “啧啧,看你这小脾气,”徐清明笑着赶上去,一把搂过崔钰腿窝,把她横抱进怀里,“也就是我能受得了。我对你这么好,你可得记着,将来给我洗衣做饭暖床,好好报答我。” 厚脸皮。 崔钰抱住徐清明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安安静静地闻着他的味道。 两人就这么走到一片草丛,徐清明在正中的枯井前把崔钰放下,拎起吊桶的绳子,把半死不活的老和尚给拉了出来。 “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徐清明评价。 老和尚抹掉脑袋上的一层灰:“事情你都知道了?” “你把我出卖的消息?”徐清明不动声色地问。 “你都知道了嘿嘿嘿……”眼见徐清明又想把他扔回井里,老和尚连忙退后,“这不是因为黑泉的事不能透露,没办法嘛。我跟你讲,那杀手铺的管事身上带着妖气,估计是被妖怪蛊惑了,为了这世间太平,咱也不能把黑泉在哪儿说出去。” “你先告诉我黑泉有什么用?” 老和尚正色:“南越自古妖魔丛生,据说,就是因为那里有黑泉泉眼,能有益妖魔修炼。具体的,年代太远,已不得考据。大概在五六百年前,南越突然凭空消失,世间少了妖魔侵扰,祥和太平。但几十年前,南越又出现了,大的妖魔都离奇不见,剩下的都跑离南越,流传说是因为南越泉眼已废,他们要寻找新的泉眼地。” 徐清明挑眉:“所以?” “该说的我都说了。那小子还没把你的事儿告诉杀手铺,那边有一条暗道能通到外面,你没事赶紧走,我还要去山上找我媳妇……哎哟娘耶!” 老和尚拍拍衣裳就要走,差点踩到坐在草里的崔钰。 崔钰太矮,草又太高,老和尚从头到尾,竟然就没看到这里还有个人。一时间吓得脚底乱套,差点又把自己绊回井里。 “吓死老子了,”老和尚把当年的口头禅都吓了出来,转头冲徐清明又是一顿嚷嚷,“怎么把她也给带来了?我不是说过她会害到你吗!哎呦喂,本来你的命好好的,她一出来,后面全看不见了!我看你呀,现在就印堂发黑,估计没几天活头!” 崔钰听得心里难受,却无从辩驳,红着眼睛,抬头去看徐清明。 徐清明没说话,垂手摸摸崔钰的脑袋,看她小心地屏着气,眼睛里的泪汪汪红通通,和只被拎了耳朵的小兔子,顿时明白,老和尚说的,只怕八~九不离十。 可就算她是他命里的劫,他也想认了。 徐清明拉起崔钰往暗道走,还不忘朝老和尚笑:“我能找到个媳妇,已经活够本了,要是我因为她丢了命,哭鼻子的可不是我。” 气得老和尚直跳脚:“老子白救你了!早知道就让你躺那棍子底下等死,给你收个尸就算积德了!” 徐清明笑笑,拉着崔钰,朝老和尚恭敬地行了三个大礼。 老和尚:“……老子还没死!赶紧滚!” 转身摸摸眼角,嗯,湿了。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这一别,两人此生,果然再无相见。 ☆、第24章 不愿离别的宠物姑娘 崔钰和徐清明窝在边疆的小山村里已经半个月了。他们在树林外面搭了个简单的小棚子,圆滚滚的大粗树被徐清明东一榔头西一斧子的,看得崔钰目瞪口呆,就 分卷阅读50 算住了好一阵子,每天早晨一睁眼,还是会闻着清香树味儿,跑到外面不停摸着树的年轮。 而老和尚和山主他们,已经平安离开了观峰山。徐清明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逮住一只野鸡,砸晕拎在手里朝家走,那漂亮的鸡尾巴在阳光下还晃着色,引得崔钰丢下手里正洗着的衣裳,眼睛亮晶晶地冲出院子。 “你居然真得抓住鸡啦?”她湿漉漉的手拼命蹭着衣摆,接着要把野鸡抱过来,“快点快点,我要拿去给旁边的大花婶看,我就说你可厉害了什么都能打到吧,她非跟我呛声,说只有她男人才有本事打到哼。” 徐清明笑着把野鸡丢到地上,他微微回头看了看,神色不动,又从怀里拿出帕子,仔仔细细把崔钰还没干的手擦了一遍,没说话。 崔钰怔了一下,眨眨眼,乖巧地任徐清明折腾她的手,但又忍不住歪着脑袋伸着脖子,想去瞧清徐清明的神色。 徐清明还是没说话,眼睛也半阖着,看不出喜怒哀乐。 崔钰咬咬下唇,小声地问他:“怎么了?” 徐清明看她一眼,见小姑娘抿着嘴唇,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关切,也挑起嘴角,捏捏她嫩白得跟鸡蛋一样脸颊。 手感太好,不过瘾,他又摸了一把,才朝院后面的柴火堆那边走。 这摸的动作就有些轻佻了。 崔钰捂着脸,感觉被他碰过的地方如同撩了火,烧得整张脸都滚烫烫,但她还是小步小步跟过去,并着膝盖坐在木头桩子上,看徐清明劈柴。 男人平日里穿着外裳,任人看了,只觉得佳公子韵味十足,举手投足皆是风采。但如今为了方便,都换成了粗布短衣,手脚腕也束着,把他那一副藏起来的好身板,明目张胆全显出来。 崔钰盯着他半敞的胸膛看了一会儿,口干舌燥。她舔舔嘴唇,直觉得正午日头真毒辣,回屋倒了碗水,自己抿了两口,又殷勤地捧好了,端到徐清明跟前给他喝。 徐清明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心里又晃了晃,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碗。 崔钰的手举得有些酸,不小心晃了下,几滴水顺着徐清明嘴角淌出来,洒在他的衣襟上。 崔钰连忙伸手去抹,但刚碰到他的嘴角,手腕就被他握住了。 “衣裳也湿了,直接换了吧。”他说着,就拉着崔钰的手去解衣带。 本来就是最简单的短衣,崔钰还没来得急把手拽回来,徐清明已经扯着她脱下了衣裳。 崔钰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又殷勤起来。主动动着小短腿绕到徐清明身后,伺候他脱衣裳。 等那大半蜜色的紧实肌肤露出来,衣裳已经脱到徐清明手腕了,她心里乱着拍子,把衣裳攥住,用力扭着打了个结,把他的两只手绑了起来。 徐清明挣了挣,没挣开,垂着眼睛低声笑起来,笑声带着点哑,带着点沙,带着形容不出的蛊惑。 “要做什么?嗯?” 他转身面对着崔钰,甚至坏笑着冲她又靠近了点,上身因手被缚在后面而更加挺拔,就那么赤~裸~裸对着崔钰,满当当的,全是最原始最霸道的男人味儿。 “大白天都这么主动了,昨晚我脱光了在床上等你,你为什么不肯来?” 一句话,就勾得崔钰想起昨晚上。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也能被他说得暧昧成这样呢? 她闭上眼睛,晃晃脑袋。 不能想。不能想。 崔钰深吸一口气,理直气壮地背起手,腰板也挺得笔直,语气里严肃肃的:“你先告诉我,你昨天是不是偷偷拿了一包东西给大花婶?” 徐清明被她的小神气逗乐了,嘴角挑起的笑愈发大,刚想再逗她两句,又猛地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滞了滞,慢慢散开了。 崔钰一看,青天大老爷,这不摆明了心里有鬼? 那大花婶半老徐娘还风韵犹存呢,没事儿就爱来串门,她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吧,所以偷偷趴门缝里看。果然!昨儿就叫她逮着了。 某人昨晚上还玩光溜溜呢。 呸。 谁稀罕? 幸亏没上当! 她再抬头看徐清明,就没了好脸色,磨着牙把他手腕上拧着的衣服胡乱拽下来,扔到他怀里,扭头就往屋里走。 徐清明站在那儿没出声,也没拦她,静静看她回屋还摔上门,眼睛里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默默转身,捡好柴火,熟练地架起来,又收拾了野鸡。不一会儿,院子里就青烟袅袅。 崔钰把手里缝得乱七八糟的衣裳放下,脑袋歪靠着窗框,看着徐清明的背影。 当年,他就是她的天。 在他跟前,她没有自尊,不要脸面,卑微到只要能得他一个笑,就能欢天喜地在被窝里打着滚笑 分卷阅读51 。 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就算到了现在,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因为他笑了,她才会想笑。 真没出息。 崔钰暗骂着仰头倒在枕头上,狠狠把徐清明衣袖上的线咬断,又突然没了力气般,拉着他的衣袖盖在脸上。 黑暗中,铺天盖地的铃铛声卷土重来,跟锅碗瓢盆摔在一起乱砸似的,丁零当啷,顿时吵得崔钰额角抽搐。 好讨厌。 崔钰翻身,把脑袋埋进充满徐清明味道的枕头里,刚觉得声音柔下来,浑身又是一僵。 她好像听到,除了铃铛声,还有种窸窸窣窣的动静。虽然很小很小,但让人很不舒服。 那声音仿佛是某种虫子在蠕动,慢慢的,慢慢的,惹得崔钰头皮都发麻。 崔钰小心地坐起来,手指一动,指尖冒出一个碧色的小光球,随着崔钰手指一点,小光球“嗖”地射~出去,在屋子里飞快地来回蹿。 崔钰转身出了屋子,离开前,随手把门窗都关严。 徐清明听见她出来的声音,转了转架在火上烤的野鸡。那野鸡被烤得金黄,不时有油“刺啦啦”地朝外冒,被切开的缝隙里肉瞧着就嫩滑,热气腾腾的,勾得人食欲打开。 崔钰无意识地走近一步。但看见徐清明,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徐清明不动声色,又转了转野鸡,接着从身边端起一碗酱料,拿刷子沾了酱,慢慢抹在野鸡身上。这一下子,烤鸡的那股子香气跟得了魂一样,离得老远就钻进崔钰鼻子里,更是几乎要钻进她胃里,把馋虫拎出来。 崔钰馋得直接丢盔弃甲,搓着手颠颠跑过去,在徐清明对面坐下,拖着下巴,吸着口水,眼巴巴等他说可以吃了。 徐清明没理她,自顾自地把最嫩的肉割下来,又切成方便入口的小薄片,一片片放在盘子上,盛了满满一盘,递到对面。 崔钰的心“砰”地剧烈颤了一下。 她垂着眼睛,捧起盘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点一点吃,也没有说话。 “你什么时候走?”徐清明问。 崔钰茫然地抬起头,仿佛没听清徐清明说了什么。 “仙女下凡,总要回去的。你来了这么多天,应该也要回去了吧?” 徐清明脸上还挂着笑,礼貌的,温柔的笑。他又一次问崔钰:“你什么时候走?” 过了很久,崔钰才动了动嘴唇,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但徐清明还是听到了。 她问他:“为什么?” “哪儿有什么为什么?”徐清明越过火堆,用拇指擦了擦崔钰嘴角的油渍,依旧笑着,“你是仙女,我是凡人,你总不能一直跟我吧?我会变老,会变丑,我不想被你看到那样的我,所以,你还是现在离开吧。” 见崔钰眼睛里晃出一圈涟漪,他又哄着她:“有什么可难过的?好了,我不会把你忘掉的,我会一直记着你,一直喜欢你,就算你走了,我也不变心,所以你就安心回去,好不好? 崔钰有点哽咽,她不想说话,出声就要哭了,所以她拼命摇头。 她已经看见外面树林里逼近的人群了,那数不清的刀剑,在太阳光下晃出刺眼的光,刺得崔钰眼睛发酸,几乎睁不开眼。 她起身走到徐清明跟前,双手环着他的腰,用力贴在他怀里。 “徐清明,我哪儿都不去。”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镇定:“不就是被发现了吗?我知道的。但是没关系呀,我很厉害,可以保全自己,不会拖你后腿,也不用你来分心。” 徐清明想抱她的手伸在半空,又慢慢放下。 他以为他能做到,所以他说,要她陪他亡命天涯。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后悔了。 他盼着她能平安喜乐坐在云端,无事时看看人间繁华,远离他身边的刀光剑影,远离他四周的暗箭难防。 “你真能保护好自己?”徐清明看着迎面走来的那些人,用笑着的声音对崔钰说,“那你乖乖呆回屋子里,等我一会儿来接你。” ☆、第25章 搞定断腿的宠物姑娘 崔钰已经不想再听到这句话了。 你说徐清明哄人,怎么连个借口都不会换呢? 她泪眼朦胧地吸吸鼻子,字正腔圆地回答:“不要。” 徐清明被她噎了一下。 崔钰从他怀里离开,手还攥着他的衣裳边不愿放开,只松了一只手,手臂伸直向着那群充满杀意的人,五指慢慢展开到最大,接着,猛地握拳一收。 随着她手掌的合拢,那帮人像被固了魂魄般定在原地,连眼睛都没再眨过。 崔钰脸色稍白,腿的感觉顿时 分卷阅读52 变得迟钝起来。 摄魂*。 还是姜小白不知从哪儿捣鼓来的册子上写的,崔钰从没对这么多人用过,没想到会消耗这么多的法力。 这几乎把当初紫微大帝给她的抽走了大半,连供她行走的法力,都借用了一些去。 “这里不安全了,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咱们还是先走吧。” 崔钰拉着徐清明,迈开腿就要往外走。结果脚底软绵绵的失了力气,踉跄地差点栽倒在地。 还好徐清明拉住了她,一把就把她捞回怀里。 “这是怎么了?” 徐清明脸色有些难看,比刚才面对一片敌人的时候更紧张。他嘴角抿地紧紧的,拥着崔钰的力度也十分大,简直要把她箍进身体里。 “没事儿没事儿,”崔钰推开他,努力装作轻巧地站直,又连蹦带跳走了两步,声音也软软糯糯带着撒娇腔,“被石子绊到了而已。你别管我了,咱们赶紧走吧~” 徐清明仍不放心的守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两人离开村落,进了山林,直到走进密林深处,四周不再有动静,他们才在小溪边坐下。 边疆还正是冷的时候,小溪冻出一层薄冰,下面也不见鱼虾游动,看起来寂静又凄凉。 崔钰揉着膝盖,又敲敲打打着发酸的小腿,看徐清明背对着她,在不远处半蹲着设陷阱。 突然“咔嚓”一声,徐清明在路上铺的树枝被响亮地踩断。崔钰猛地站起来,扶着树干,朝他们来的方向看,脸上的神色有着说不出的凝重。 来的人全是被她用摄魂*定住的,连魂魄都固在那里,为什么身体却在动作?! 这时一道碧色的光飞到崔钰身边,一下子钻进她的手掌里。崔钰瞪大眼睛顿了顿,随意咬着嘴唇,暗骂一句“该死”。 徐清明已经走回她身边,脚步稳重,脸色不变,但手却紧紧握着鞭子,指节都用力得泛白。 崔钰仰着头,看进他的眼睛里,一句一句地说:“我走不动了。我不想拖累你。我去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些人交给你对付,行吗?” 徐清明睫毛颤了颤,眸子里晦暗不明。他握着鞭子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笑弯着眼睛说:“好。” 他转过身,大步朝来人的方向走去,挥着鞭子,把挡路的树枝纷纷抽断。 笔直的背,修长的腿,在枯槁枝桠散落的背景里,愈行愈远。 崔钰攥着拳,看着他消失不见,猛地也转过身,松开手心。那碧色的光球又冒了出来,浮在半空打个转,停了停,接着向东方冲去。 崔钰紧跟着小光球,脚没力气摔倒了,手肘膝盖磨破出了血,她也顾不得包扎,一瘸一拐地咬牙继续走,直到走到树林最东边的山脚下。 小光球像碰到屏障一样,“砰”地撞上去然后弹回来,锲而不舍又试了几次,居然从中间的光蕊那里慢慢散开,变成无数点亮点,接着就在空中落下消失了。 落下时,亮点里浮现出一抹影子,清楚地映进崔钰眼睛里。 看到亮点里的东西,崔钰险些迈不动脚。她几乎是硬着头皮,给自己鼓着劲儿地才破开结界,一点点挪着脚走了进去。 青天大老爷,为什么我的命就那么不好呢?! 崔钰一进去,眼睛就不适应黑暗的眯了一下,没等她把眼睁开,四周密密麻麻、发着幽光的蛛丝就飘了过来。她心里哀嚎,哭丧着脸,从掌心唤出阿鼻猛火,在周围拼命乱挥瞎比划。 她平生最怕的是蛇,而最讨厌的,就是蜘蛛。那毛茸茸八条腿一晃悠,都让她浑身从头麻到脚。 更别提,眼前这只蜘蛛,光一只眼睛,就跟她的脑袋一样大。 “你是谁?到我的洞穴里来做什么?” 蜘蛛的声音连雌雄都辨不出来,回音在山洞里来回蹿。但因着它的蛛丝被崔钰胡乱烧断了不少,它的声音里也带出明显的不悦。 崔钰脚边蔓延出极细的一道红线,随着红线的变长,她的额头也冒出汗。 但她还是铿锵有力地跟蜘蛛胡扯:“我来看热闹玩~哎你别忙着吐蛛丝呀,我是真的来玩儿的!我在外头看见有一群人,魂儿都被拘住了居然还能动,好奇得不得了!走近一看,哎哟原来是因为身上绑着蛛丝,跟提线木偶似的,但又特别灵活。我觉着这拉线人实在太厉害,没忍住,就顺着丝走过来,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棒~” 蜘蛛精大腿般粗的前肢刚抬起来,就被崔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震住了。 它仔细一琢磨,咦?她好像是在夸我耶?那就不是敌人,而是朋友了对吧? 它想了想,把抬起一半的前肢又折伸回去,弯到脑袋上挠了挠,那尖到发光的前肢碰到比石头还坚硬的脑壳,发出“嘶啦”一声,闹得崔钰毛骨悚然。 蜘蛛这会儿说话就 分卷阅读53 和善起来:“八岐姐姐说了,会夸我的都是好朋友,你夸我了,你是我的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要陪我一起玩吗?” 崔钰脚下暗红色的线已经悄悄接近蜘蛛精。 她的法力迅速流失,耳朵里隆隆的响,听到的声音如隔了一层膜,身上的汗湿透了后背,喘息声也变粗变重,说起话来十分费力。 但她还是掐着手心,娇俏地哼了一声:“那你那个什么姐姐没告诉你,问别人名字前,是要自报家门的?” “我叫唧唧,声音的那个唧唧。本来住在南越,是八岐姐姐把我养大的。后来八岐姐姐死了,我们被很厉害的人关起来出不去。那个很厉害的人,杀了我们南越好多厉害的哥哥姐姐,唧唧躲在山洞里,才没被杀掉。然后那个很厉害的人走了,我们的黑泉也坏了,唧唧记得八岐姐姐说必须要有黑泉,所以就出来找黑泉了。” 蜘蛛精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但它的声音大,又不停在山洞里回响,乱七八糟叠起来的声音,搅得崔钰头晕,完全没听明白它到底说了些什么。 就听到点儿“南越”、“姐姐”、“好厉害”,还有,“找黑泉”? 崔钰想起老和尚说的,杀手铺背后有妖怪,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厉害,但脑袋里还是缺了那么一点儿的蜘蛛精吧? 也就是说,只要把这个妖怪灭掉,徐清明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回到家,继续做他的太平贵公子了。 她挑着嘴角笑笑,眼睛里星光璀璨,在黑暗的山洞里格外迷人。 她笑嘻嘻地昂着头说:“我是阴曹地府崔判官,给阎王爷做小跟班。没事儿批批生死簿,看看凡人阴阳寿,日子过得百无聊赖,所以经常会溜到人间来玩儿,正巧这次就碰上了你,真的好有缘分~我知道很多凡人的故事呢,我讲给你听呀。” 见蜘蛛精聚精会神在听她说话,崔钰嘴角的笑更浓了。 她余光看着红线一点点蔓延到蜘蛛精脚下,慢慢攀上它着地的八条触脚。 红线只是隔空笼着它,没有直接碰上,它又只注意着崔钰,竟直到大半身子被红线虚虚缠住,都没有发觉异样。 崔钰心中大定。 她边讲着平日里听姜小白说的奇闻趣事,边悄无声息地朝后退。等脚边碰到结界的边缘,她正好讲完了一个小故事。 蜘蛛精开心地发出“唧唧”的笑声,崔钰也开心地绽放出大大的微笑,洁白的小牙露在外面,手指轻点在脸颊上,摸着她难得现出来的酒窝。 接着,她手指朝前一挥。红线瞬间勒住蜘蛛精全身,甚至深深地嵌进它坚硬的皮里,压出无数道血痕。 蜘蛛精的声音被掐住一般消失了,它茫然无措地瞪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钰还在笑,眼睛完成一道漂亮的月牙,她的手指对着蜘蛛精画了个圈。 “哦,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崔钰。姓氏的崔,金玉的钰。活着的时候嘛,住在金陵。” “崔钰?你就是崔钰?!” 随着她话音刚落,蜘蛛精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本来黑色的眼珠里发出猩红的光。 “你杀了我姐姐!你害死了南越众妖!” 它身上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竟拖着崔钰设下的红线,生生向前挪了一步。那些丝线不断勒进它的血肉,但它似乎毫无知觉,只撕心裂肺地怒吼着。 “我要报仇!” “报仇!” “报仇!” 那种滔天的怒火,铺天盖地朝她席卷来,崔钰一时惊惧不已,手脚冰凉,不得动弹。 但也只是一时。 她拧着眉,手指对着蜘蛛精,轻轻一挥。 红线顿时轰然膨胀,变成熊熊阿鼻烈焰,瞬间就把蜘蛛精庞大的身躯吞噬。 蜘蛛精浑身火焰地晃了晃,直直倒地,没有声息。而火还是紧紧包裹着它的每一寸,不时噼里啪啦迸出火星。 火星落地,碰到干草石砾,又瞬间着成火苗,逐渐铺遍整座山洞。 崔钰的脸被火焰映得通红,眼睛里也晃着一片红。 火顷刻间蔓延开,呛人的烟冲进崔钰的眼睛和嘴里,她眯了眯眼,捂着嘴不停咳嗽,但还是坚持到蜘蛛精在哪片火海也看不清,才走出山洞。 一切都发生在结界里,外面还是往日的寂静。 太阳向西走了点,阳光和曦却不耀眼,她仰面看着湛蓝的天空,伸了个懒腰,心里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很自在。 她这边解决了蜘蛛精,徐清明那里的那帮敌人肯定不会再动了。 没了蜘蛛精的操控,杀手铺也不会追着徐清明来要黑泉消息。 …… 终于雨过天晴,天下太平了。 开~ 分卷阅读54 心。 崔钰慢悠悠踢着石子儿,往徐清明那里走。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徐清明。 他离她还很远,也看到了她,随手折断挡在眼前的树枝,大步向她走来。 崔钰朝他挥挥手,抿着嘴笑,就站在这里那里等他走过来。 转眼,徐清明就到了她眼前。 等他离自己还有一步远,就扑到他怀里亲他一下好了。 崔钰暗暗想着,盯住徐清明的脚,开始在心里默数。 还有五步。 四步。 三步。 两步。 崔钰脸上挂着明媚的笑,踮起脚尖准备蹦过去,却被徐清明抢先抓进怀里,转了半圈。 她刚想回抱他,徐清明就直直的,双膝跪在地上。 崔钰抬起头,视线越过徐清明的肩膀。 她看见本来虚无的空中,现出半边焦黑的蜘蛛,它被烧得不成形状,四条腿只余下两条,却分别刺透徐清明两腿,深深扎进崔钰跟前的泥土里。 她清楚地听到,徐清明腿骨碎裂的声音。 那些细小的动静,在安静的旷野里,如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进她的心里。 ☆、第26章 与君诀别的宠物姑娘 崔钰的头脑一片空白。她的神志仿佛飘到半空,看着自己的身体,如不受控制般唤出判官笔,刺~进蜘蛛精的躯体里。 一下。 再一下。 再一下。 她人呆呆的,笔却渐渐刺得又快又急,如疾风骤雨,顷刻间,蜘蛛精就被刺得浑身窟窿,四分五裂,轰然倒地。 她的法力在此时所剩无几。 被她用摄魂*定住的人也传来动静。 听到声音,徐清明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他的声音压抑低沉,努力克制着疼痛带来的颤抖:“你有没有受伤?还能跑吗?” 崔钰慢慢地回神,看他。 他跪在那里,背依旧挺得笔直,阳光洒满了大半身子,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在金色里。腿被坚硬的蜘蛛肢体狠狠刺~穿,血一点点淌出来,染红了崔钰为他绣在下摆的白色图腾。 可他连眉头都不肯皱,连一句疼都不肯喊,开口问的,是她有没有受伤。 崔钰觉得,她的眼睛就要睁不开了,心里的酸楚直直冲进眼睛里,大滴的泪,啪嗒啪嗒夺眶而出。 她其实很坚强,她其实不爱哭的。 和八岐大蛇同归于尽时,她是意识清醒窒息死去的。那么可怕,那么难熬,她没有哭。 为了不把徐清明忘记,她不肯喝孟婆汤,于是刀山火海经历一遭。那么痛苦,那么惨烈,她也没有哭。 可一碰到徐清明,她的坚强,她的骄傲,全都土崩瓦解。 她哽咽着拼命摇头,又抹抹眼泪,哭着说:“我没受伤……对不起……” 对不起…… 如果我再仔细一点,把蜘蛛精彻底杀掉。 如果我没有大意,提前发觉了它的偷袭。 如果我一开始就不曾怀着那点可耻的心思,答应紫微大帝来害你。 那你是不是还能完好地活在这世间里,跌宕风流,汪洋肆意? 明明都是我的错。 我又何德何能,承得起你一句关心? “又在说傻话了,”徐清明揉了下崔钰的头发,温柔地笑,“没有什么对不起。” 他的脸和嘴唇都苍白地惊人,眉眼又在阳光下模糊着,仿佛随时都会四散而去。崔钰啜泣着环住徐清明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伤心地哭起来。 徐清明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她:“我没事儿,别哭了。老和尚以前就说过,我本来该是哑巴,他却把我治好了,有违天道,将来总要还回去。用两条腿换能说话,不算是赔本买卖。” 崔钰哭得更凶了。 她这才想起来,他哑巴,还不是因为自己在他的孟婆汤里多放了青灯笼草。 她真的是罪孽深重,该被天打雷劈呜。 徐清明突然就觉得好笑。 “我还受着伤呢都没哭,你哭什么?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崔钰“哇”地放声大哭。 “好啦~别哭啦~”徐清明把她的脸捧起来,亲了亲她水洗的眼睛,“追兵正找我呢,你这一阵鬼哭狼嚎的,把人全招过来了。” 崔钰的哭声顿时停住,大眼睛睁得滚圆,小声地吸吸鼻子。 但一看见徐清明的笑,她又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小姑娘乖乖巧巧地不出声,就那么红着眼圈,不停往下掉眼泪。 徐清明是真心 分卷阅读55 疼了。 但还没等他说话,崔钰就抹着止不住的眼泪,撑着地,颤巍地起身,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费劲,几次险些栽倒在地。 她咬着牙走到结界前,在结界上撕开一个狭窄的口子,接着转回去,想把徐清明带进去躲起来。 徐清明看到虚空那条诡异的裂缝,联想方才看到的蜘蛛,明白了崔钰的意图。 他动了下腿,腿却不听使唤,他只好用手去尝试着搬腿,但双腿都被蜘蛛精钉在地上,牢牢的,动不了。 徐清明看一眼崔钰,她很明显在逞强,走路都在摇晃,脸色白得惊人,只有那双眼睛,如嵌满了繁星,闪着坚毅的光。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紧紧抿着嘴,双手握住插在腿上的蜘蛛腿,用力一拔。 他白了白脸,低哼一声,又拔~出了另一只利刃般的蜘蛛腿。 崔钰惊呼着踉跄扑过去,被徐清明拦住。 他连笑都挤不出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点。 “先躲起来。” 崔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徐清明连拉带拖弄进山洞里的。 徐清明一声不吭,但血却止不住的到处流。崔钰急得手都在抖,但就是没法把他的血止住。 “为什么……法术不好用……我没办法……” 崔钰慌得不行,撕扯着衣物包扎,不料却迅速被血染透。她换用法术,但完全不作用。 她声音也颤抖得厉害。 “徐清明,我没办法,”她哭出来,紧紧抓住徐清明的衣袖,惶恐地说,“你有没有办法?你快想个办法……” 徐清明的血流得太快、太多,眼前已经开始模糊起来。 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他勉强打起精神,挑起嘴角,伸出手,把她的手包进掌心。 “怎么这么爱哭?”他声音很轻,几乎是飘在空里,断断续续的,带着笑意,“幸好我这辈子,没把你娶回家,不然,就要整天对着个小哭包了。” 崔钰不理他,还在不断用法术试图为他止血。但一次又一次,全都是徒劳。 他的血很快蔓延到她身边,染湿了她的衣角,她满手是血,满眼里看到的,也是他的鲜血。 她咬着牙,忍着泪,再一次把法力凝聚在指尖,可还没等指尖碰上徐清明,那凝着法力的亮点,就如水泡般,“啪”地破裂了。 她已经没有法力了。 徐清明也感觉到了。 他把崔钰的那只手也拉过去,平静地说:“别费力了,那个凶器上染着毒,我的血止不住的。” 崔钰猛地抬起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然后一大滴泪,猝不及防地从眼眶里出来,砸到徐清明握着她的手背上,带着绝望的滚烫。 徐清明垂眸,看着手背上的水珠,晶莹剔透的,就像他的小姑娘一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心思沉浮,听到崔钰压抑不住的哭声,他笑起来。 “我就这么好?” 好到你放着天宫仙女不做,跑到浊世陪我吃苦受罪?好到你总也忘不掉,连轮回转世的我都要找到? 崔钰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她亲手杀死他的那世,他临死前问她的,也是这句话。 “我知道我好~你舍不得我~别哭了。”徐清明靠着岩壁喘了口气,笑着去逗她。 “你们神仙的日子,过起来很快吧?你就再等等我,好不好?”他很疲惫,但还是努力睁着眼睛,弯着眉眼看着崔钰,“下辈子,你再来找我,我一定让你当我的小媳妇。我去赚钱养家,你就每天开开心心的,在家里等我。我们再生个孩子,像你一样娇俏的小姑娘,我教她念书识字,你带她采花摘果……” 崔钰很想说,你别再说话了,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静静地靠进徐清明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渐渐弱下来的心跳。 徐清明噙着笑,慢慢拥住她,慢慢闭上眼睛。 崔钰在他心跳停止的瞬间,很小声很小声地告诉他。 “徐清明,我爱你。” 又过了很久,崔钰的法力回来了一点,她挥手,解开了蜘蛛精结界。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照在大地上的,是一天中最温柔、最和曦的日光。 就和徐清明一样。 没有了结界,徐清明倒在草地上,因被护在结界下,这片草地没有经历严冬的摧残,还茂密新鲜,坠着露水,散着清香。 崔钰突然就想起观峰山宴席里那杯百草酒。那时候,她明明没醉,却又是真的醉了,醉在徐清明怀里,醉在他的笑里。 她弯弯嘴角,把徐清明散乱的头发一点点整好,摸了摸他的侧脸,俯下身子,亲吻他的嘴唇。 分卷阅读56 不远处传来声响。 她看到那帮追他们的人走近。 她面无表情地唤出判官笔,念着咒诀把它变成数十支。闪着银光的笔杆们排成一片,对着包围逼近的人群,蓄势待发。 崔钰又看了一眼徐清明,眉眼柔和地笑笑,然后抬起手臂,挥下去。 就在手腕打弯的瞬间,一条铁链破空伸出,一下子捆住她的整条胳膊。判官笔也顿时变回一支,纸片似的,慢悠悠飘落到崔钰脚边。 崔钰神色大变,单手撑地就要挣扎,还没等她起身,那条铁链就松开她的胳膊,顷刻间缠上她的脖子。 崔钰眼前一黑,没有了意识。只有那铁链丁零当啷的熟悉响儿,在她耳边回荡了一阵子。 ☆、第27章 关系暴露的判官姑娘 崔钰醒过来,就知道自己已经回到地府的小屋子里了。她闷闷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把头重重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咦?崔钰一楞,双手猛地撑起身子,低头盯着她睡了千万遍的水红绣枕,乌黑的长发纷纷散落下来,挡在她的眼前,她却浑然未觉,又把脸贴上枕面,小心地嗅了嗅。 不会错的! 她抱着枕头坐起来,慌忙地趿着鞋冲到屋外。 屋外空荡荡的,没人有,也没有声音,就来平日里沿街叫卖的小贩鬼,此刻也安静了起来。 崔钰眉眼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失望。 她把怀里的枕头抱紧了紧,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抱膝坐下,呆呆地盯了枕头一阵子,又把脸埋了进去。 全是徐清明的味道。 全是散不开的沉木味。 那味道慢慢包围着崔钰,仿佛徐清明温暖炽热的怀抱。 他来过了。 来到她的屋子里,和她一起躺在她的枕头上,却在她醒来前,一字不留地离开。 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眼的神仙呢?崔钰歪着脑袋用力锤捏枕头。 他明明就知道她能闻出他的味道,还故意这么吊着她,不让她见到,却又让她忘不掉,让她总想着他! 她越想越生闷气,拎着枕头冲回屋里,抬手就要摔到床上,但手都举起来了又舍不得,只能垂头丧气地把它轻放回床头。 崔钰起身,朝屋外望,小太阳正在空中盘着尾巴玩,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突然就觉得百无聊赖了。 她换了条素白的绸缎裙子,去院子里打水净面,又走到梳妆镜前,在小匣子里挑了两根红绳,把长发细细绾成两个小花苞,甚至还把绳子结扣编成凡间平安结的模样。 垂下手,再看向铜镜,里面的小姑娘婉约俏丽,但眉眼间却不见一点明媚,仿佛失了魂儿。 崔钰迷惘地对着铜镜看了一会儿,用力朝里面的自己点点头,起身出了院子,东张西望见没人看见,就很快蹿进一条很少有鬼经过的小路,溜到了凡间。 她落地的地方,就是徐清明离世的那片旷野。此时正是盛夏,草木茂盛茵绿,鸟雀小兽嬉戏,美好得不得了,崔钰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 她慢慢在林子里走着,不时摘几朵花,折几根枝,随意走着,就到了她和徐清明住的小木屋子前。 她在门口站了站,正想推门进去,就听见旁边传来声音。 “你是……崔姑娘?” 崔钰扭头,竟然是隔壁大花婶,穿着她那件碎花小短裳,盘起的发髻上抹着满满的桂花油,不确定地从家门里探出头。 “是我。”没想到能再见到熟人,崔钰笑着走过去。 大花婶反复打量了崔钰一番,才打开门,有些惊喜地拉住她的手:“去年你们家闯进去好多人,都夹棍带棒的,把我吓的哟~等人走了我再去看,你和你男人都不见了。我以为你们出了事儿,担心了好久。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带着崔钰进了院子:“你男人也还好吧?他之前托我做的东西我都做好了,就等着他来拿,结果这一等,就是大半年,估计你们已经用不上了,”她热情地把崔钰按在凳子上,自己进内室,边开柜子边喊,“你等着啊,我给你拿出去!” 崔钰这才想起徐清明偷偷塞给大花婶包袱的事儿,心里有些意外。 难道这东西,不是他送给大花婶的? 自己又乱拈醋吃了? 她还没胡思乱想完,大花婶就扭着水蛇腰走出来,手里捧着个鼓囊的大包袱。 “这里面有些东西,是我私下给你们添上的,就当是我两口子给你们一点的心意。” 她走到崔钰跟前,边说着,边解开了包袱,把里面东西一点点拿了出来。 崔钰看了一眼,就怔在那里,红了眼眶。 最先被拿出来的,就是一叠大红的囍 分卷阅读57 字窗花剪纸,剪出的图案各异,有并蒂莲花,也有鲤鱼胖娃,皆是活灵活现,精致非凡。 见崔钰盯着那叠剪纸,大花婶俏笑起来:“我娘是做媒婆的,家里也时常会帮忙这些喜事儿,所以我从小就擅长剪这些东西。有次被你男人看见了,就托着我帮他置办置办,说是想娶你,又不想在礼节上亏了你……这些图案啊,都是他亲手画好了,再拿过来让我剪的。” “还有这绣样子,”她又从包袱里取出红盖头,展开中央那鸳鸯戏水的绣图,“也是他画好了的。还有喜服,尺寸大小他都记得清楚,料子也是选得最好的,真是生怕委屈了你一点。” 崔钰拼命睁大眼睛,不让泪流出来。 她吸吸鼻子,含泪笑着对大花婶说:“我知道他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的。” “那就好,”大花婶帮她把东西都收拾回包袱里,“你们呐,看着就不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你男人,是富贵家里出来的吧?” 崔钰想了想,点点头。 “嘿,我就和我家那口子说,你们说不准啊,就是戏折子里说的私奔的小姐公子哥,家里不同意,你们又只对对方欢喜,就两个人跑出来讨生活了。后来那伙人,是不是他家里来捉他的?你们一起回了家,如今也修成正果了?” 大花婶欢天喜地地说着,越说越兴奋,拉着崔钰的手就不放开。 崔钰抿着嘴笑笑,眉眼弯弯的,没否认。 因为大花婶说的事情很幸福,而她盼了几百年,盼的,不过也就是那些小小的幸福而已。 大花婶说了一阵子,看天色稍晚,才停住。她伸手别了别耳边的头发,爽朗地大声笑:“你看我,一说起来就停不住,这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你男人估计也该等担心了。你不是说他就在村口等你?那就赶紧去吧,男人呐,你稍微吊点他的胃口,是情趣,要是闹大了,他翻脸比你还快呢。” 崔钰不好意思地顺着刚才的谎话站起来,抱起她的大包袱,沉甸甸的,心里也变得蜜般甜。 她挥手离开大花婶家,慢悠悠走到村口,接着施法,回了地府。 刚回地府坐上轮椅,还没挪几步,崔钰就碰见牛头马面两个人,急慌慌地从她身边冲过去。 她下意识问了一句,牛头还愣头青往前冲,嘴里碎碎念叨着不知什么话,马面却顿时停下脚步,转头看清是崔钰,眼睛直冒光。 他“噗通”一声扑倒在地,脸几乎贴上崔钰沾着泥的绣鞋,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开始哭诉:“判官爷……我可算寻着你了啊……那传旨的大神仙,都已经在森罗殿坐了半天了,都快把阎王爷藏的那些茶吃光了啊……我要再不把您带回去,阎王爷就要把我的房子收回去充公,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牛头这时候才停住,回头看见崔钰,又碎碎念着折返回来,和脸上脏兮兮的马面一期,护送崔钰去森罗殿。 马面一哭起来就收不住,那哭哭啼啼的嗝,打得比雷都响,崔钰想问点什么都不行。好在牛头虽然不爱和人说话,但他喜欢碎碎念,崔钰就在他一路的碎碎念里,把事儿给弄明白了。 不就是天上派来个神仙,来给地府里的鬼差送点旨意吗?怎么就能把阎王老爷子吓到,连宝贝得看都舍不得看的茶都拿出来招待人了? 崔钰暗暗琢磨着,很快就要走到森罗殿。但等她转过一个拐角,面对森罗殿大门时,瞬间被门前乌压压一片小鬼给吓到了。 当年老酆都大帝升上天去位列仙班,小鬼们的欢送队伍都没这么壮观。难不成这会儿,是阎王老爷子要升官了? 崔钰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些小鬼儿就瞧见了她,齐刷刷给她让开一条路。每个鬼都紧紧盯着她,眼睛里发出热烈的光,吓得崔钰心口都发颤。 这事儿不太妙啊~崔钰麻着头皮闭上眼。 要不是她这会儿坐在轮椅上被牛头马面推着,她早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但就在她进入大殿的瞬间,看清座上人是谁时,她又后悔没提前逃掉了。 果然,那人一看崔钰被众人推着进来,离立刻扭头用眼神询问阎王爷。 阎王爷看着被牛嚼牡丹般摧残掉的大半茶饼,含着泪,还不得不喜气洋洋地站起来:“南极战神,我们的崔判官来啦~” 南极战神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光一条胳膊,就跟崔钰的腰一样粗。他一站起来,半间茶室就全陷在阴影里。 “您就是崔钰崔判官?” 他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样洪亮,一开口,就震得几上的茶杯咣当作响。 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毕竟他已经放轻了动静。他可还记得下来前,大地战神特意拉住他,千叮万嘱,要他对这位小鬼差客气点,说主子对她很不一般,恐怕这人将来会有大造化。 他仔细看看眼前的“大造化”,居然就这么一点点个小人儿,用手指 分卷阅读58 头捏两下,就能捏碎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能让主子对她不一般。 但南极战神也是经历过风雨的,自然只是在心里嘀咕,面上还是恭敬着。连崔钰要给他弯腰行礼,他都赶忙全避了过去。 “可不敢!可不敢!” 南极战神避开崔钰的行李,双手捧起一个盘子。盘子上盖着红布,那布料在背光处都发着亮,仿佛笼着一层光华,一看就是上好的珍宝。那盘子漆黑,却闪着幽光,散出寒气,给人以寒冬般凛冽的感觉。 南极战神托着盘子,庄重地朝崔钰靠近,几乎是走到大殿门口,才威严地站好,清了下嗓子,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向崔钰传话。 “帝君说了,那晚他太心急,把您的衣裳撕破了,如今特意派我来给您送件新的,望崔判官见谅!” 南极战神洪亮的声音传出大殿,传遍阴曹地府的每个角落。 就连窝在酆都睡觉的姜小白,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吵醒。 她和所有地府小鬼都清楚地听到了: “帝君。” “那晚。” “心急。” “衣裳撕破。” 还有~ “崔判官。” ☆、第28章 进土匪窝的青梅姑娘 崔钰接盘子的手都是抖的,胳膊颤呀颤,颤得比腊月里被狂风吹掉叶子的小白杨还厉害。 阎王老爷子的嘴早就张得掉到下巴,胡子都竖起来,看样就知道吓得不清。 至于殿外头摩肩接踵的小鬼儿,哄闹了几声,倒也没弄出大动静。毕竟他们连南极战神是谁都不清楚,更想不出这句“帝君”到底有多大分量。 崔钰甚至还听见屠夫鬼问红娘鬼,是不是上升星君派人来重新送聘礼,那声音也很嘹亮,传进大殿还回荡了一下。 她硬着头皮看一眼南极战神,南极战神的满脸横肉都皱起来,一脸好奇又不敢问地看着崔钰。 崔钰抖得更厉害了。 一不小心,就把放在腿上的包袱给碰到了地上。 那包袱沿着台阶骨碌碌滚下去,停在鬼群前松展开,里面的大红嫁衣和精美盖头,明晃晃落入所有人眼里。 整座森罗殿,静了一静。 崔钰简直要哭了。 她都听见小鬼们咬耳朵开始商量,她和上升星君成亲要随什么礼了。那边南极战神更是憋得脸都要红了,几乎是攥紧了拳头,才没把话问出来。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鬼?不是帝君的那啥吗?怎么又和南斗六星君的小幺扯上关系了? 他摸摸鼻子,好奇得跟猫爪子在挠心。 崔钰在他炯炯的目光下,连口水都咽不下,匆匆告个别,拧着牛头的胳膊,催他收拾好包袱,又掐着马面的大腿,让他闭嘴把自己推回家。 崔钰回家的路上一直用包袱挡着脸,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偏那牛头还在她耳朵边不停碎碎念,把她闹腾得头晕脑胀。 要不是她拿了紫微大帝的法术是秘密,她早就站起来,一脚把牛头踹出阴曹地府。 好容易到了家,几句话把牛头马面打发走,崔钰正想看看徐清明送来的“赏赐”,一个声音就从她背后传来。 “崔~判~官~” 带着奶味儿的声音慢慢悠荡到崔钰耳边,那傲慢的腔调,把崔钰浑身的汗毛都紧张得竖起来。 崔钰马上陪着笑脸转身:“帝君您来了?您布置的任务我可都做好了~”所以你是不是能放过我了!? “做好了?你居然敢说做好了?!” 紫微大帝一脚踹飞茶案,上面的青花茶壶并着瓷杯,唏哩哗啦碎了一地。 他直接踩着碎片逼近崔钰,锋利的碎片在他脚下碾磨成粉。 “我叫你搞断我哥的腿……”他咬牙切齿,“你把他的命给搞没了……你居然,居然还敢跟我说你做好了!” 那又不是我愿意的! 崔钰心里喊着,到底没胆子跟盛怒的紫微大帝呛声。 半晌,她才小声地垂头问:“他的劫数是不是已经过了?” 过你祖宗!紫微大帝的眼睛又瞪起来。 “过什么过!他的劫是经历断腿一世的苦难折磨,你刚把他搞断腿他就没气儿了,去哪儿历劫?去哪儿历!” 哈?崔钰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 搞什么啊~她可没听说这种事儿!敢情搞断腿还不算完事,还要逼他拖着断腿活一辈子?那多遭罪呀,她经历过,她知道那种痛苦的。 紫微大帝一看,崔钰那一脸无知无辜样,顿时又气了。 哎哟你装什么可怜!我哥被你害得半身修为都没了,我给你个机会赎罪,你还怪上我了? 分卷阅读59 他一把掐住崔钰后颈,把她整个人提起来,用下巴冲着她哼:“我哥早就下去投胎了,你赶紧跟我去找他。” 说完,就腾云驾雾冲到阳间,崔钰被他带得横冲直撞,还没来得及尖叫,他就在云端堪堪停下来。 “那儿,那个山头,看见没?那就是我哥这世在的地方。”紫微大帝指指下面的一座山,“他是个孤儿,生下来就被扔在山下,被山寨里的三当家捡回去认了干儿子,现在已经九岁了。” 九岁?崔钰眨眨眼,暗搓搓嘿嘿美,但还是很严肃地向紫微大帝说:“九岁啊~这个~我都好几百岁了呢,和他,不大合适吧?” “那个山寨叫龙虎山寨,是个土匪窝,里面现在有三个当家,他们一共收养了五个男孩,我哥最小。” 紫微大帝先是没听见崔钰话一样,把该说的说完,然后瞥了崔钰一眼,慢悠悠说:“是不怎么合适。” 他手指对着崔钰眉心的红莲一戳,崔钰“砰”地一声坐在云上。 她想站起来,刚伸出手,就发现她本来就很短的手指头变得更圆更短,小手肉嘟嘟的,像极了她四五岁时的模样。 紫微大帝满意地看着被他变回五岁孩童的崔钰,抱臂挑起眉:“这样就没什么不合适了。” 他又弯下腰盯着崔钰的眼睛:“上次都怪你乱用法术害死了我哥,这次除了让你的腿能走路,其他的法术我全给你封掉了。记住,你现在,就是个凡人。五岁的凡人。” 他的语气可算不上和蔼,崔钰听完,脑门的汗都冒出来了。 紫微大帝当没看见,一直朝下面张望,等看到一辆马车疾驰着接近时,才挑了挑嘴角。 “那辆车是拐子的车,里面全是被拐到的小姑娘,一会儿经过龙虎山下,会被龙虎山寨的人截住。他们虽然是土匪,倒是经常劫贫济富,你趁乱混进去,就说不知道家在哪儿,他们会收留你。听懂了?” 紫微大帝说完,崔钰正点着头,下面就炸了锅地打起来。 崔钰低头去看,从草丛里埋伏的人拿着刀冲出来,三两下就收拾了马车上的拐子。马车里又钻出来几个人,也扛着刀,和龙虎山寨的土匪杀起来。 这时驾车的马不知怎地受了惊吓,带着马车跑了几步,一头撞在山边的巨岩上,马车被撞得乱倒,里面有些小姑娘摔了出去。 紫微大帝一把拽住崔钰,直直把她扔到摔倒的人群里,小姑娘都被堵着嘴蒙着眼捆着手脚,甚至还被下了蒙汗药昏迷着,丝毫没人发觉多了一人。而周围的人都在厮杀,兵荒马乱,也没人注意那里。 崔钰抬头朝云端看,还没看清紫微大帝在哪儿,眼睛就突然被黑布罩上,嘴里也塞了布,手脚被绳子紧紧捆住,跟周围被拐来的人一模一样。 紫微大帝伸回施法的手,甩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回了九重天宫。 而崔钰就那么僵硬地倒在地上装睡,听着耳边慢慢消失的厮杀声,还有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很快,旁边就清楚地传来男人的声音。 “这些都是被拐来的?”惊讶调。 “都是小孩子呢。”不忍地叹气。 “怎么这么安静?”疑惑声。 “被下了药吧,拐子不入流的手段。”不屑哼。 “三当家的,咱们怎么办?”严肃腔。 “带回去,听大哥二哥的!”粗嗓门。 …… 然后崔钰就被举起来,甩到一个厚实的肩头,肚子抵着他的肩,东倒西歪晃了一道。等她被扔到地面的时候,已经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她还是努力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大概是觉得里面的小姑娘都晕着,也用不着防,外面的人说话也没刻意低声。 那个粗嗓门直接就问:“哥,兄弟们在外面截路,截到一拐子的马车,里面都是些女娃儿,你看,咋办?” “去问问,能说出家在哪儿的,就派人送回去,不知道的,就留下来吧。”这声音倒很秀气文弱,像极了平日里见的书生。 “留下来啊……”三当家小声问,“可是二哥,咱们寨子不是不准整那些舞女歌姬的……” “胡说什么!”二当家轻声斥责,“我想着立春他们五个年纪小,平日里没人照顾实在不行,本来正打算下山找人……你去问问,如果这里有孩子回不去,就留下来,送到他们那里去吧。” “嘿嘿~好嘞。” 三当家边应着边进来,拿出面铜锣开始用力敲,还特意弯腰靠近她们的耳朵敲,不一会儿,就把昏迷的姑娘全吵醒了。 她们醒了就开始哭,被布塞住的嘴发出“呜呜”声,手脚也开始挣扎,闹得整间屋子乱糟糟的。 “闭嘴!” 三当家一声大吼,就把她们全吓住。 分卷阅读60 娘们儿就是麻烦。他不耐烦地吩咐手下给她们松绑,还不停吓唬她们闭嘴。 崔钰一直很乖地不出声,被解绳子的时候也很配合。等能看见了,她立刻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四处打量。 二当家果然人如其声,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他光着头,穿着粗布衣,肌肉把衣裳撑得很紧,十分壮实。手肘膝盖的布料也有些磨破,看来相当勤于练武。 见人都松绑了,他摸摸光头,一开口就声若洪钟:“我们已经从拐子手里把你们救出来了,现在都说说自己家在哪儿,我们送你们回去。” 听到他的话,有几个本来还在嘤嘤哭的姑娘顿时止住泪,连忙上前说起来。到最后,屋里就只剩下了五个小姑娘。 三当家见了,摸摸光头,咧嘴大笑:“二哥还真会算,这儿有五个小女娃,咱寨子里有五个混小子,正合适。” 他板着脸吧,就够吓人的,谁知他这一笑,别说旁边那四个小姑娘开始嚎啕大哭,就连崔钰,都吓得浑身一哆嗦。 青天大老爷,这二当家笑起来,简直比阎王老爷子还吓人。 二当家尴尬了。 他僵硬地拧过头吩咐手下:“去,把咱寨子那五个小爷叫过来,”然后又忍不住嘿嘿乐,“就告诉他们,是来叫他们挑小媳妇的。” 崔钰听完,圆滚滚的眼睛亮晶晶。 小媳妇耶~她弯着眉毛偷偷笑,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且,她就要见到九岁时候的徐清明了! 九岁的徐清明,会是什么样子呢?是已经会轻佻佻地调戏小姑娘,还是闷闷的只会苦读书? 两个人变成青梅竹马什么的,真的是~好期待啊~ 而此时,在崔钰地府的判官宅子里,一个毛茸茸的猫头顶开箱子。 它白色的耳朵抖了抖,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搞断腿历劫? 原来~如此。 ☆、第29章 抱小哥哥的青梅姑娘 收到消息的时候,徐清明正跟郑惊蛰在练武场赤手比划。 郑惊蛰在哥儿五个里排第三,寨子里的人都叫他一声“三爷”,年纪比徐清明大,个头也比徐清明壮实,但跟徐清明对上两三下,就节节败退,眼看被逼到台子边。 幸好传话的来了,不然他又要丢一次脸。 郑惊蛰掏着耳朵看徐清明,纳闷。 眉清目秀一小人儿,怎么下手那么狠? 就算说因为他郑惊蛰只擅长轻功跑路,所以招架不住他,但“大爷”赵立春,“二爷”宋雨水,那原本都是拳脚上的佼佼者,结果“小五爷”来了没几天,他们也全都得给他跪了。 说起来,真他妈的邪门。 徐清明目不斜视地站着。 他人小,腿短胳膊也不长,连眉眼都没怎么张开,但就背手一立,周身那股子庄重高贵气儿,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难怪当年大爹把他捡回来,还跟二爹嘀咕他的出身来着,说搞不好就是皇亲国戚啥的,现在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郑惊蛰耸耸肩,冲传话的嬉皮笑脸:“猴子叔,三爹叫你来干啥?不是谁闯祸了,要打板子吧?” 猴子见五位小爷都凑齐了,笑得露出一排白亮的牙:“三当家的叫我带各位小爷去黄苑,他给你们找了小媳妇,叫你们去看看。” 黄苑就是三当家的住所,他们也是经常去,但扯上小媳妇什么的,一群半大不小的小伙子,手脚就有些不知怎么摆。 老大赵立春向来憨直,再加上也是十四五岁的思~春年纪,先涨红了脸。 “叔,这倒是是咋回事儿?怎么就……找媳妇了?” “别叫三当家的等急了,咱们边走边说。”猴子憋着笑,在路上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当听到那些姑娘是被拐子拐了无处可去时,“四爷”周春分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那些拐子实在可恶,拆散亲子,罪不可赦!” 话音未落,他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三爷郑惊蛰双手抱着后脑勺,伸伸胳膊,斜睨他一眼:“有这情操想别人,还是先顾顾你自己的身子吧。” 然后又小声哼了一句“药罐子”。 徐清明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擎着胳膊递给周春分。 周春分接了帕子捂住嘴,等咳嗽渐歇了,他感激地看向徐清明。 但对上徐清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又有点胆怯地不敢开口了。 再想起这位弟弟爱干净到了极致的脾性,他捏紧手帕,默默塞进了自己袖里。 五个人各揣心事,一路无言地进了三当家的黄苑。里面的五个姑娘还在跟三当家大眼瞪小眼,看见又来了人, 分卷阅读61 心里更害怕,只是刚被警告了闭嘴,这会儿就算害怕,也不敢哭出声,只好咬着衣袖滴吧滴吧地流眼泪。 里面崔钰年纪最小,头顶卷着两个小花苞,用红绳编得漂漂亮亮。小脸肉嘟嘟,粉嫩粉嫩的,一笑就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那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亮晶晶,讨人喜欢极了。尤其额头那一个变小成红点的红莲花,显得她就像是年画里抱鲤鱼的福娃娃。 连一向对女人嗤之以鼻的三当家,都没忍住一直朝她看。最后更是直接蹲在她跟前,拿着厨房要来的小糕点,哄着她玩起来。 徐清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一向只会舞刀弄棒的三爹,伸着小拇指,费劲地去勾一只白嫩小手撑起开的花绳。 他抬眼看了看那双手的主人,却直接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眼睛里仿佛他躺在旷野上看到的夜空,星光璀璨,里面有着快要满溢出来的情意。 他看不懂她的情意,却觉得心里涨涨的,挪不开眼睛。 而崔钰见到徐清明,她直接就看呆了,内心里如同万只野牛狂奔般轰鸣。 好漂亮的孩子。 青天大老爷。崔钰连还在翻花绳的事儿都忘了,抽回手捂住胸口,里面噗咚噗咚地乱跳。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孩儿?! 那眉,那眼,那嘴唇,就连那云淡风轻的表情,都沾满了徐清明的影子,但给她的感受,却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如果说少年时的徐清明,美得如破云骄阳,成年时的徐清明,美得如出鞘宝剑,那孩提时的徐清明,就如初融的冬雪,铺着暖洋洋的春光。 虽然眼前的他啊,板着脸严肃肃的,但崔钰知道,只要稍微逗一逗,他就会像雪团一样,任她捏揉。 徐清明被崔钰赤~裸~裸的热烈目光看得别扭,抿了下嘴,小小地扭头,避了过去,脸竟羞赧的红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周春分,心里一惊,他仔细看了看那个一团粉嫩的小姑娘,也没觉出特别。但听到三爹让他们自己挑人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决定避开崔钰。 只可惜,徐清明没能理解他的好意。 当立春和雨水异口同声说,让最小的徐清明先选,徐清明又看了崔钰一眼,用了很大努力说服自己挪开视线,然后坚决地对三当家说:“三爹,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需要别人照顾。” 崔钰一听,大怒。 就算徐清明的声音好听地像清泉淙淙,也没能压住她心里狂躁的怒火。 什么? 不要?! 你当你是谁?! 勾陈天宫的勾陈大帝?声名远扬的青天大老爷?还是帝王心腹的丞相大人,万贯家财的皇商独子? 你、都、不、是! 你现在就是个土匪窝里的小土匪,凭什么还嫌嫌弃弃地不肯要我?! 崔钰气鼓鼓地朝他怒目而视,攥着小拳头简直就要冲上去和他理论。 但她转着眼珠看看旁边吓得发抖的姐姐们,又换了主意。 三当家也拿徐清明没辙,这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他做了决定,谁劝都不会好使。 他只好打着哈哈说:“那就长幼有序,从老大立春开始挑吧。” 赵立春自然看不上崔钰那么点个小东西,推辞几句,红着脸,欢天喜地地选了年纪最大的姑娘。那姑娘十五六的年纪,看起来知书达理的,眼圈虽红,但仪容未乱。 宋雨水有礼地请了位相貌最平凡的。崔钰早就注意到,那人的手很粗糙,像是经常干活,刚才被带到这里,除了自己,也就她最平静,是那种怎样都好的认命的平静。 而郑惊蛰直接要了里面最漂亮的那个,边笑嘻嘻地喊着“美人儿姐姐”,边伸手去拉她的手。那姑娘胆子也算泼辣,泪还挂在脸边,就张嘴狠狠咬住他的虎口,直到他鬼哭狼嚎地出了血,才松开口。 郑惊蛰也不生气,按着流血的手,还是笑眯眯:“那我不拉你,一会儿你跟着我走,我的院子偏,你可别走丢了啊。” 居然还没人看上自己。 崔钰这时开始泄气了。 她现在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哪个男的能看上往屋里带啊? 果然美好的都只在想象里。 好想哭。 这么想着,她一下子就泪汪汪的了,接着不舍弃地抬眼去看徐清明,一直盯着徐清明,眼神勾住徐清明咬死不松开。 徐清明低着头盯住脚尖,告诉自己不能抬头看那个小姑娘,可心里又发痒得厉害。 三爹说过,大爹本来是很厉害的人,就是被女人害了,才会沦落到进山当土匪。所以女人都是毒蛇蝎子,不能接近的。 可怎么现在又非要他们接近女人呢? 而且她看起 分卷阅读62 来好乖,就像发面团子一样,又软又白,捏起来肯定也很舒服,一点都不像毒蛇蝎子。 他拇指食指捻了捻,还是没忍住,稍微撩了一下眼,结果就撞进那双快哭出来的眼睛里。 崔钰见徐清明看着她发愣,那要哭不哭的模样演得更卖力了,泪就在眼眶里晃,泪珠慢慢凝起来,在周春分选了另一个姑娘时,啪嗒掉下去,挂在脸上要掉不掉的,一点点往下滑。 徐清明盯着她脸上的那滴泪,嘴角抿得更紧了,但还是僵硬地走出来,蹲到崔钰面前,伸手把那滴泪抹掉了。 崔钰屏着气,一脸期待又惶恐地看他。 这就是个小娃娃,徐清明想,就当外面的棉布娃娃一样养起来就好。 她这么懂事,害怕都不敢出声哭,他只要好好照顾她,她是不会害他的。 徐清明的脸也带着点婴儿肥,抿嘴时就像个刚出锅的薄皮烫面小包子。 他好看的睫毛颤了颤,从怀里掏出一把糖,塞到崔钰手里,轻声安慰她:“你别害怕,以后我那里,就是你的家。” 说完,他的脸又开始发红了。 崔钰真是笑逐颜开,蹬鼻子上脸就一把抱住徐清明的脖子,圆乎乎的身子几乎全挂在他身上,奶声奶气地埋在他怀里就叫:“小哥哥~” ☆、第30章 手脚笨拙的青梅姑娘 崔钰挂住徐清明的时候,还是满脸笑容,但当徐清明起身,向她伸出手,她也伸手迈出幸福的步子时,她“咚”一声,四肢着地,直直扑倒在地。 那动静可不小,已经走到门口的其他人都停下脚步,扭回头看。 崔钰的鼻子毫无缓冲砸在地上,抬起头就红通通,脸也沾满了灰,把徐清明看得怪心疼,开始寻思这小姑娘肯定要哭,该怎么安慰她呢。 崔钰倒没哭。 她摔懵了。 她慢吞吞坐起来,盯着她的小短腿看。 怎么回事?她心惊。 刚才的确是抬起脚了,至少她脑子已经做出抬脚的意识,但她的脚却不听使唤,完全不能跟想法配合起来。 她低头,盯着她的手,伸开五指,再握紧,动作明显慢半拍。 崔钰这次,是真心实意想要哭了。 她本来人就小,干不了活,帮不上忙,徐清明收留她,那还是因为看她没人要太可怜。现在她连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走两步栽个跟头,拿东西估计也要掉,谁还愿意要她? 连她自己都很自我嫌弃的好不好? 这么缺德的事儿,肯定是那个该遭天杀的紫微大帝干的!但她打不过他,还没法报仇…… 呜呜呜。 徐清明看到的,就是一脸的泫然欲泣。 他抿抿嘴,想起曾经见过鼓励摔倒孩子站起来的母亲,退后一步,弯腰朝崔钰张开怀抱:“站起来到这儿来。 崔钰:“……” 这么萌蠢的熊孩子到底是谁家的? 她不是不想走,而是压根不能走好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三爷郑惊蛰,他大叫:“这丫头不会是个……”对上徐清明猛转过来的目光,他又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但他还是小声嘟囔了句:“自己选的不好,还来拿我出气~” “闭嘴。” 他旁边的漂亮姑娘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边骂他,边担心地看着崔钰。 好凶的小媳妇~郑惊蛰抬起腿跳着揉了揉,又盯着漂亮姑娘的脸,心里乐呵呵,是凶点,不过真好看啊~ 徐清明也明白了,不做声地走过去,背对着崔钰蹲下:“能上来吗?我背你走。” 崔钰看着那小小的、还很单薄的脊背,慢吞吞趴了上去,两条小圆胳膊用力圈住徐清明脖子。 徐清明胳膊抬住崔钰的腿弯,慢慢背着她站起来,脚步稳健地朝外走。 郑惊蛰还挡在门口看漂亮姑娘,直到徐清明走到眼前才回神。 他吓了一跳,一脸诧异地看徐清明:“你真打算把她带回去啊?”这样子,谁照顾谁还真不好说,他们可是来带媳妇的,又不是来请祖宗的。 “她很好,我带回去……怎么了?” 徐清明眉头轻轻挑了下。 郑惊蛰退后一步,笔直站好,抬头望天。 真是好天气啊~晴空万里,骄阳高照,就是真热真烤人,他的院子离黄苑好远,走回去又要出一身汗唉~ 不过嘿嘿~他看一眼徐清明,小五爷的院子可比他远多了,又要跋山又要涉水的,再背着个小累赘,到了就得累掉半条命。叫他威胁他~没大没小!哼! 徐清明很快就走到小河边。这河横贯山寨,河东是寨子大门和当家们的居所,其他山寨弟兄也都住在 分卷阅读63 这边的竹楼里。而河西,就是五个小爷的天地。因着徐清明最小,他的院子,位置最偏僻,几乎要靠到山崖边了。 往常徐清明过河,都是脱了鞋,光脚踩着暗礁跳过去,但如今背上多了个沉甸甸的小姑娘……他犹豫了下,直接穿着鞋踩进水里,避开那些暗礁,走在平坦的河沙上。等过了河,他的裤脚也全湿透了。 他踩着湿漉漉的鞋接着走,每走一步,鞋里都朝外挤出水,留下一路水脚印。 等接近山脚,徐清明还是脸色没变,但走得慢起来。 没想到小姑娘看起来像海绵,背到身上却发现,原来是充满水的海绵啊~那分量真是不容小觑,他的手腕都压麻了。 崔钰是全无自知的,毕竟从她身段抽条起她就一直很轻,徐清明一只胳膊就能把她抗上肩头,她哪儿能想到,变回五岁的自己,能重到把徐清明压成这样? 她还跟偷到油的老鼠一样,露着没长齐的小牙,在徐清明背后眉开眼笑呢。 徐清明的声音这时候从前面传来。 他稍微回了回头:“我叫徐清明。清明,就是节气里寒食清明的‘清明’。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崔钰:“……” 我说不知道,你是要给我取新名字么?而且我是五岁,不是五个月,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徐清明见崔钰没出声,觉着是那句“寒食清明”把她难住了,于是安慰道:“我忘了你不识字,没关系,等回家,我教你读书写字,二爹给我的启蒙书和字帖我都没丢,你每天练几个大字,很快就会了。” 崔钰:“……” 每、每天还要练大字?! 她不是来给他做小媳妇的吗?为什么感觉变成了书童! 她把下巴搁在徐清明的肩膀上,舒服地眯了眯眼,口齿不清楚地说:“我叫崔钰,我娘叫我小钰儿。” 有名字啊……那就不能给她取名字了。徐清明遗憾地垂下眼,但又觉得小姑娘真聪明,已经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了,心情又好起来。 崔钰歪了歪脑袋,贴着徐清明的耳朵,奶声奶气问:“小哥哥,刚才屋里的大叔说,我是要给你做小媳妇的。什么是小媳妇呀?” 徐清明觉得她的呼吸热乎乎、软糯糯的,全钻进他的耳朵里,闹得心里直痒痒,只好用力抬着胳膊擎了擎她。 崔钰还再问:“什么是小媳妇~什么是小媳妇~什么是小媳妇~” 那调子打着旋、拖着腔,娇憨得不得了。 徐清明只好绷紧脸,硬邦邦地答:“就是,家人,住在一起的人。” 哼~崔钰不满意地嘟嘟嘴,但低头就看见徐清明变红的耳朵,心里又欢欢喜喜了。 原来也会害羞呀~ 瞧瞧这别扭样子。 好可爱哟~ 她笑嘻嘻地啄了一口徐清明的耳朵。 徐清明胳膊一抖,差点把崔钰甩下去。 这会儿,他不仅耳朵是红的,连脸都通红通红。 他抿紧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声说:“以后不准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准做?”崔钰软绵绵的脸埋在徐清明肩里,有点小委屈地问,“你说小媳妇就是家人,我的娘亲是我的家人,我可以经常亲她,我是你的小媳妇,我为什么不能亲你?” 徐清明不说话了。 他的小胳膊用力地托着崔钰的屁股,走的不急不慢,没让她感到一点颠簸。他的前襟后背早就被汗打透,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滚,但他就是咬紧牙关,连一句累都不肯喊。 崔钰乖巧地趴在他肩头,不时用手背帮他抹掉下巴的汗,安安静静的,像只小奶猫。就连进了屋子,徐清明把她小心地放在床上,她都一声不吭坐在那里,低着小脑袋,只留下两个小花苞在头顶晃呀晃。 徐清明转身就去了后院,打水简单冲了个凉。闻着身上没了汗味,才端着盆水走回去。 “脸脏了没?先洗洗。” 徐清明把盆搁在床前的矮架子上,又从箱子里拿出两块新帕子,走到崔钰跟前,手按着膝盖弯下腰,果然看到崔钰脸边一缕缕的灰痕。 “小花猫。”他把其中一块帕子浸在盆里蘸湿,忍不住弯着嘴角笑话她,声音里其实还带着孩子气,“会不会自己洗脸?” 崔钰实在太小,她坐在床上,腿却还垂在半空乱晃。她费劲地伸出手,把徐清明手里的还干着的帕子扯过去。 “脸脏了,要先用湿帕子擦……”徐清明以为她不懂,耐着心教她。但才刚开口,崔钰就展开干帕子,把他冲凉时打湿的头发包了进去。 “头发湿了,要先擦干,不然会生病。”崔钰把帕子摆在他头顶,松开手,双手撑着床板,扬着头,眼睛里满满的一本正经。 分卷阅读64 徐清明静静看了她两眼,笑起来。 因着年纪小,眉眼间那股勾魂摄魄还没现出来,但这一笑,带着他年少独有的天真,如春风拂面,竟让崔钰的心都要化了。 这真是不得了了。她好容易习惯了徐清明那点轻佻手段,现在这个不谙世事的……她搞不定好吗! “别笑了~” 崔钰两只小胖手捂住眼睛,把脖子扭到一边。 徐清明突然想起前些年,二爹带着他出寨子办事,让他呆在街边等他回来。他不过站在那里看人耍杂耍,见那人用口喷火的本事厉害就惊喜地笑了笑,结果围成圈的人群竟全看向了他,且聚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朝他丢果子送花,整条街沸腾得不成样子。 最后连二爹都没法带着他全身而退,还是大爹带人把他们救回去的。 二爹当时就苦笑着摇头道歉:“这孩子光一张脸就好看到极致,谁知道他笑起来会是……实在是有些惊心动魄了。以后我会劝着他些,不要再当众笑了。” 这些年,徐清明都记在心里。他对谁都不笑,永远平着一张脸。 但今天他太欢喜,就笑了。 他只对崔钰笑了。 可原来,崔钰也不愿意他笑。徐清明眉毛耷拉下来,说不出的沮丧。 崔钰一看就知道不好,拽住徐清明的胳膊不放手,硬要他看向她:“我不是不喜欢你对我笑,你笑得那么好看,我喜欢极了。就是……有点没看习惯。你以后多对我笑,我就不会不习惯了。” 崔钰连嘴都变得笨拙,一肚子好听的话,被她说得不清不楚,也不知道徐清明听懂了没? 徐清明确实没怎么听懂,但在模糊的字句里听出没被嫌弃的意思,也足够让他心情变好。 崔钰看他眉毛舒展开,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但立刻又觉得不对,连忙说:“也不是叫你总笑……你,你要想笑,就只对着我笑吧……别人可能,不如我喜欢你的笑……” 这话说得她心里好一阵发虚,好在她脸皮厚,硬着头皮也说完了。 “好啊……”徐清明伸手拧了下她肉嘟嘟的脸颊,“那我们做约定,你不准再像刚才那样亲别人,我也不对别人笑?” 崔钰忙不迭地点头。 徐清明松手,随即皱起眉,他明明一点力都没用,怎么就留下红印子了?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娇贵难养啊? ☆、第31章 小儿难养的青梅姑娘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徐清明就渐渐发现,拧下脸留红印这种事根本就不算什么,小姑娘真正难养的地方,还在后面呢。 清早起来,徐清明是要晨练的,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手脚在晨光里有力挥动着,整个人都精气神十足。 崔钰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坐起来,推开窗户,眯着眼睛,看着院子里的徐清明乐呵呵。 徐清明抬腿转身,正要再出拳,就看见崔钰下巴抵在窗框上,眼巴巴盯着自己。软呼呼的脸上还压着睡痕,眼神也迷瞪瞪的,仿佛随时会头一耷拉睡过去。 徐清明停下他风雨无阻坚持了五年的晨练,走到窗前:“饿了?我去给你做早饭。” ……正在全神贯注看漂亮孩子练武的崔钰,心情十分复杂。 她一把抹掉嘴边的口水,抱着“说肚子饿总比说看他看到流口水强”的想法,捂住肚子,猛一阵点头。 但等她闻到小厨房里传来的香味时,她的肚子却真的咕咕叫了。 满脸期待地被徐清明抱到小板凳上,崔钰搓搓手,盯住盖着盘子冒热气的碗。 徐清明拿起盘子。 崔钰凑过去看。 青菜。青菜饼。青菜汤。 …… 徐清明你是兔子吗? 我不喜欢吃菜只喜欢吃肉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 徐清明以为崔钰是因为刚睡醒没食欲,特意给她盛了碗青菜汤,用勺子舀好再吹凉,送到崔钰嘴边。 崔钰看着勺子里那片绿油油的菜叶子,硬逼着自己张嘴吞了下去。 徐清明看她痛苦得皱起来的脸,想了想,去厨房拿了昨天剩下的肉干,一点点掰碎了泡进汤里。果然,崔钰这才勉勉强强喝了半碗汤。 原来小姑娘是要吃肉的。 徐清明收拾着碗筷,暗暗记住。 等见到三当家的,他立刻很随意地提起,山寨每月的狩猎活动,这个月好像还没举行呢。 三当家当机立断:“那就今儿了啊……都回去吃个饱饭,过了晌午,咱们就全进林子里打食儿去!” 下面顿时一片哀嚎。 这狩猎听起来好玩,那也是比赛,是要记录在册的,万一 分卷阅读65 运气不好,累死累活空手而归,名字后面记个“零”,老脸往哪儿搁? 始作俑者的徐清明,又有点惦记一个人在家的崔钰了,他晃到三当家身边,完全不掩饰他的意图:“狩猎完,是要做篝火庆典的,那些不能参加狩猎的,晚上岂不是要饿肚子?” 哇哇哇! 跟在他身后的郑惊蛰一脸敬佩,到底是徐小五,就是不一样!看看这明目张胆护犊子的气势,那一般人可比不了~ 他也正想给房里那漂亮姑娘弄点好的吃,徐清明说得实在合他心意。 他也颠颠凑上去,嬉皮笑脸附和:“就是啊三爹~干脆把她们也叫来吧,我们进去打猎,她们在外围看着,也挺好~” 三当家这会儿才明白,这俩兔崽子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说起来,他还真是把那几个新来的给忘了~ 三当家摸摸光头,挺为难地点点头:“哎呀行吧行吧,把人都带来,我先说好啊,庆典的规矩就是谁打的猎物谁吃,你要是打不着,害得你那三姑娘饿肚子,我可不管!” 姑娘们的称谓是二当家敲定的。他怕新来的姑娘们不好称呼,也不管本来叫什么,全按跟着的爷儿叫。 郑惊蛰是三爷,跟着他的漂亮姑娘自然也就是三姑娘了。 徐清明听完,行了礼就转身走。郑惊蛰还在对三当家的大度感恩戴德,一个劲儿作揖拜着。 三当家看看远处,徐清明不卑不亢,跟青竹一样挺拔的背,再看看眼前,郑惊蛰,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娘的,上蹿下跳,连个正形都没有。 你说都是他们哥仨儿手把手带出来的,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心塞。 其实徐清明现在也很心塞。 他坐在自家床头,捏着针线,给崔钰缝破洞的裤子。崔钰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扭头去看院子里的丁香树。 四月,丁香树已经缀满了花苞,就等着夏天一到,繁花绽放。白色的丁香花最好闻了,半夜睡在屋子里,开一点窗户,那清香就漫在屋子里,连梦都会变成甜的。 崔钰光想着,嘴角就止不住翘起来,脸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但一回头看徐清明那歪七八扭的粗糙针脚,她又觉得,唉,心情不美好~ 徐清明以前也会做针线,还经常给衣裳打补丁,但会是会,比起崔钰连绣朵花都能招来蝴蝶的手艺,自然连看都没法看。 他三两下把崔钰摔破膝盖的裤子补好,收起针线,盯着崔钰眼睛:“以后这些事,都有我来做,像针,还有刀子,你都不要动,听懂了没?” 崔钰摸摸指肚,上面的血还没干,就是被针扎的。 她本来想在徐清明不在家的时候,贤惠地帮他做点什么,就拿起针来穿线。谁知道手就是不停使唤,对着太阳抖啊抖,最后一下把针抖进手指肚里了。 徐清明一进家门,就看见崔钰手指扎着一个很粗的针,崔钰把手指头竖起来,那针都没掉,垂直插在她手指里,刺进去一大节,那真是,看着都觉得疼。 这徐清明脸色就不好了。 才领回家几天,还没到一个月呢,就眼睁睁看她挂了彩,显得他多没用啊,连个小姑娘都护不周全。 他把崔钰手里的针拔~出来,拿帕子让她摁住,见她没哭,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顶,接着,就亲手把崔钰的裤子补好了。 …… 崔钰乖巧地点点头,软糯糯地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儿,我就可以做了~”所以不要嫌弃我哟。 徐清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把崔钰弄下山。 这两天小姑娘越发沉甸,他那么有劲的胳膊,都快抱不动她了。 崔钰听徐清明说了狩猎的事儿,眼睛亮晶晶,等听到打了猎物就可以吃的篝火庆典时,眼睛里的光更是差点把徐清明晃到,就差直接在脑门写上“我要吃肉”四个大字了。 他拧了下崔钰还沾着菜饼渣的嘴角,笑话她:“小馋猫。” 松开手,他皱起眉,怎么又留红印了? 崔钰一听有肉吃,才不在乎脸上有没有印呢,催着徐清明要出门。 徐清明先打湿帕子给她好好擦了遍嘴,又用梳子红绳,照葫芦画瓢,给她拧了两个别别扭扭的花苞,看起来就像被踩扁的肉包子。 好在崔钰没照铜镜看不见,不然这么丢脸的模样,她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出门。 就算五岁,也是要脸的好吗! “哟~哟~哟~” 崔钰一路上欢快得不得了,扯了跟嫩柳条,在徐清明背上玩得不亦乐乎,嘴里还唱歌似的,一直哼着。 徐清明也是走到半路,才听明白崔钰到底在哼什么。 不是“哟~”,是“肉~”。 分卷阅读66 她一直在哼的居然是“肉~肉~肉~”!这得馋得多厉害啊? 徐清明都要内疚了。 他暗下决心,今天狩猎一定要多打点,让崔钰饱饱吃一顿。 他们在山脚下正好遇见郑惊蛰,身边跟着三姑娘。 三姑娘看见崔钰,很喜欢地过去摸她的脸:“我要叫你小五对不对?你今年几岁啦?” 崔钰也很喜欢三姑娘,脾性爽利相貌佳,拐来当姐姐,再好不过了。 她于是也甜甜地答:“我叫小钰儿,不叫小五,今年五岁了。” …… “小钰儿,一会儿他们去忙了,你就来跟我一起坐,我帮你把头发重新弄一弄。” “好哒~谢谢三姐姐~” “哎哟真乖~” ……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的,到了林子,身边两个小伙子连句话都没插上。 把人安置在林子外围的小厅子里,郑惊蛰豪气冲天地问三姑娘:“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都给打来!” 三姑娘低头问崔钰:“小钰儿你想吃什么?” 郑惊蛰:“……” 好碍眼的小东西,好想把她扔掉啊~ 崔钰摆着她的小胖手:“不用,徐清明会给我带回来的。” 她现在说话很慢,为了让别人听清,连每个字间的间隔都差不多,倒显得话异常认真笃定。 徐清明看了看郑惊蛰和三姑娘,走到崔钰跟前,弯腰捧住她的脸,转到他们看不见的角度,笑起来。 “对,你想要什么,就和我说,只用和我说就行。” “我要吃~羊肉、驴肉、野鸡肉、兔子肉、狍子肉、野猪肉,”她换了口气,“嗯……只要是肉都可以的。” 那满满一脸的“我不挑食,快来表扬我”的骄傲表情,把徐清明看得脸都黑了。 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就走,去三当家那里选好了弓和箭。 跟在他后面跑来的郑惊蛰,被崔钰那一串话逗到捂着肚子笑,正想跟徐清明调侃几句,就看见了他挑的弓箭。 郑惊蛰笑顿时收住,惊讶地问:“就打个猎,你怎么把这玩意儿给拿出来了,为了两块肉,你还真要动看家本领啊?” 徐清明低头,整了整腰间插满白羽箭的箭筒,又拨了拨溢着寒光的铁弓,没搭话,径直往林子走去。 郑惊蛰一看,就知道坏了。 ☆、第32章 险落虎口的青梅姑娘 对龙虎山的五位小爷,虽然底下兄弟们都混叫着爷,但这几个在他们眼里,也是分孰高孰低的。 说起他们最亲近的,当之无愧是郑惊蛰。他打小就能上房揭瓦,成天闹得鸡飞狗跳,惹了祸不想挨打,就跑到一堆人跟前,抹眼泪抱大腿喊“叔”,到现在,谁见了他,都愿意逗他两句一起闹腾。 但论起他们最看重尊敬的,永远都是那位小五爷,徐清明。 而徐清明立威扬名龙虎山靠的,就是他的手里的箭。 这事儿郑惊蛰清楚,所以见徐清明提着弓进了林子,而不是如往日里拿把剑随便去逛,他就知道,哎哟喂~这林子要遭殃了~他们其他人是搞不到啥猎物了,感觉好想哭,呜呜呜~ 这事儿三姑娘也知道,是郑惊蛰见她担心崔钰被欺负,特意讨好她讲的。那真是,把徐清明的箭术讲得出神入化,听得三姑娘直翻白眼。 “徐小五随手拨下弓,就能把群兽吓跑”? 你这说的是人吗? 吹成这样谁会信啊? 郑惊蛰你这个蠢货! 不过不信归不信,三姑娘心里还是好奇的。远远见着徐清明提着弓,她摸摸崔钰珠圆玉润的小胳膊:“听说小五爷很擅长箭术呢,你要不要和我溜去林子里看看?” 崔钰点头,捧起一块桃花蒸糕慢慢啃着说:“要去。” 徐清明射箭,好想看耶~ “三姐姐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很喜欢三姐姐呀?” 三姑娘满意地帮崔钰擦掉嘴边的糕点渣,走到她身后,帮她重新编起头发来。徐清明本来弄出来的扁包子花苞,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喜欢二姐姐。” 崔钰从盘子里捧起一块黄金小馒头,朝着带来点心的二姑娘甜甜笑,接着一口一口又开始啃。 “喜欢二姐姐?我看你是喜欢二姐姐的点心吧?小吃货。” 三姑娘给崔钰编了两个羊角辫,好笑地点点她额头。又朝二姑娘笑笑,一把抱起崔钰就走出亭子。 二姑娘:“……”这三姑娘看着苗条,可真有力气,居然能一把抱起小钰那个小肉团。 三姑娘也边走边跟崔钰说着二姑娘。 分卷阅读67 “你说二姐姐怎么就不爱说话呢?而且平日总也不出门,成天闷在家里给二爷做饭洗衣裳,也没见二爷对她敬重一点。” 而崔钰已经完全惊呆了。三姑娘抱着她,居然还能走得虎虎生风,一路下来连手都不用换。 她抱住三姑娘脖子,小脸在她下巴上蹭了蹭:“我现在最喜欢三姐姐了~” “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能轻轻松松抱得动我啊!徐清明现在抱我都费劲啊! 力大无穷三姑娘什么的,好喜欢嗷~ 三姑娘莫名其妙,但还是抱着崔钰连跑带跳进了林子,见到树上开的花漂亮,直接举起崔钰,让她摘两朵花玩。 直接举起来…… 崔钰已经开始崇拜起三姑娘了。 两人这么玩着,一时把要看徐清明射箭的事儿给忘了干净。尤其身边还不时跑过一只兔子,奔过一只小鹿,更是把两个半大的小姑娘稀罕得不得了。 三姑娘:“要不要捉只鹿什么的带回院子玩?” 崔钰歪头眨眼睛:? 三姑娘:“乖乖等着啊。” 说完,她把崔钰举高放在树杈上,撸起袖子,半趴在草丛后面,正巧有鹿接近吃草,她猛地跳起来,徒手抓住这只梅花鹿的头角,然后……直接按倒。 崔钰:Σ(°△°|||)︴ ……好可怕,以后千万不能招惹到三姐姐,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不好! 三姑娘把变得乖顺地鹿扶起来,坐到它的身上,回头对崔钰笑得温温柔柔:“要不要也来骑?” 崔钰刚想说“要”,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吼,驼着三姑娘的鹿顿时受惊,前啼软了一下,但紧接就驼着三姑娘,踉跄着狂奔出去,不一会就全没了身影,只在远处留下的一串惊呼。 这变故太突然,崔钰坐在树杈上一动也不敢动。她屏住呼吸慢慢朝后扭头,刚看了一眼就转了回来。 老虎。 巨大的吊眼白额虎。 浑身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粗大的尖牙上还沾挂着没吃净的毛皮血肉。 而这只老虎,就站在离崔钰不过五步远的草地上。它不停匍匐着身躯,仰头盯住崔钰,褐黄色的眼珠发出垂涎的光,嘴里也发出低沉的呜鸣。 崔钰低头看看自己几乎废掉的双腿。如果直接跳下去,恐怕她还没能爬起来,就已经进了老虎肚子。 虽说她早死过了也不算人,但她现在丁点法术没有,谁知道被嚼碎以后要怎么变回去。 托姜小白拿浆糊把自己粘回去? 想想就觉得画面太美。 不知不觉,崔钰的额头出满了汗,慢慢流到眼睛,酸得她泪眼朦胧。但她还是紧紧抓住树干,丝毫不敢松手去擦眼睛。 这时一阵风刮过,老虎闻到更浓烈的人肉味,忍不住又朝前跃起,她惊得浑身都开始发凉。 徐清明……你在哪儿? 老虎开始在树上来回晃悠,不时张开血盆大口朝崔钰嘶吼一声,又尝试着跃起来去咬住崔钰,几次都只差一点,就能把崔钰连骨带肉吞进去。 徐清明!你在哪儿! 崔钰睁着通红的大眼睛到处张望,脸上露出焦急惶恐。她的手用力掐住树干,磨得手指血肉模糊,却还是一点不敢动弹。 这时老虎开始不耐烦起来。 它退后几步,俯下身躯一头撞向树干。树顿时剧烈摇晃,崔钰的拼命抱住树干,没摔下去,却在要缓一口气时,听到轻微的一声“咔嚓”。 她气都不敢再喘,慢慢歪过头,看到她坐着的树杈上,露出一条断裂的缝隙。 她明明没有动,但那断缝越来越大,她的身子也随着树杈越来越歪…… 就在树杈彻底断裂的瞬间,她冲扑向树干,一把抱住,手指死死抠进树干里,放声大哭。 “徐清明!徐清明!徐清明!”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不停喊徐清明的名字。脸被汗和泪糊住,手指的剧痛都感觉不到。 但她很清楚得感觉到,她的腿用不上力气,单凭她的指甲在树皮上留下深深的一道抓痕,根本无济于事。 她就要掉到老虎的嘴里了。 崔钰闭上眼睛,用尽平生最大的力量。 “徐!清!明!” 她喊完嗓子就哑了,火辣辣地疼。但老虎仿佛被她的大动静吓了一跳,身躯微耸,向后退了一点,不一会儿,整座林子里都回荡起她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只箭带着银光,旋转飞来,崔钰还没看清,老虎就凄厉哀嚎,滚倒在地。 紧接着又传来利箭破空响,崔钰定睛一看,五只小箭齐排冲来,电光火石间,贯穿老虎耳眼喉脑心,箭箭精准,箭箭致命。 分卷阅读68 老虎呜咽几声,就再没了动静,巨大身躯软成一摊,大量的血不断涌出来,漫了一地,慢慢渗进脚底的泥土里。 崔钰浑身一软,手一下子就没了力气,“噗通”一声摔到地上,溅了一身一脸的血。 等徐清明冲过去,崔钰还是惊魂未定,表情呆呆的,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看起来就是吓傻了的模样。 徐清明也不顾满地脏血,就这么跪在她身边,先是轻轻地双臂虚笼住她,感觉到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又紧紧把她搂进怀里,力气大的,简直要揉她进骨头里。 没有人看到,徐清明的眼神,这时幽深嗜血得惊人。 “小五,”二当家按住徐清明肩膀,“我要先给她诊脉,你先起来,你这样用力抱她,对她也不好。” 徐清明猛地松开手,但还是不肯起来,就跪着守在崔钰旁边,一心一意拿手去擦她脸上的血。他越抹,血沾的地方越多,总也擦不干净,但他像感觉不到,固执地不停重复着动作,脸上没有丁点表情,整个人有如冰封。 二当家心里惊涛骇浪。 多少年!他照养徐清明多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徐清明! 在他眼里,徐清明心思沉稳、意志坚定,没有能改变他的决定,更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心! 但眼前这个小姑娘,甚至,连小姑娘都算不上,只是个小娃娃,居然让徐清明分寸全失、心神全乱……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崔钰就这样傻掉疯掉,徐清明会一辈子困在这里走不出来! 二当家当即对徐清明说:“她没事,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回去睡一觉就会好。” 徐清明抿紧嘴,慢慢把崔钰抱起来,面无表情地往回走。赶回来的想上前看看,却被徐清明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 就在这时,旁边的草丛动了动,“喵呜”地钻住一只白额小老虎,毛茸茸软绵绵,还没崔钰的小脸大,双眼水汪汪的,径直往徐清明脚边走。 崔钰已经好了很多,看到小老虎走得东倒西歪,还不停被自己的小短腿绊到摔倒,忍不出“噗嗤”笑出声。 全然忘了自己走路也是那副模样。 徐清明本来打算斩草除根,连箭桶里的箭都抽了出来,随时要刺进小老虎脑袋里。但一听崔钰笑,他又不动声色把箭收了回去。 “你喜欢这只小猫吗?”徐清明轻声问。 这明明就是小老虎嘛~崔钰知道徐清明是怕自己想起老虎来害怕,特意骗自己的,于是主动环住他的脖子,甜甜笑着说:“喜欢。”声音跟破铜锣似的,说完她就不想再出声了。 徐清明看崔钰终于好起来,看小老虎也顺眼起来。他单手撑住崔钰,一弯腰,就揪住小老虎后颈,把它拎起来塞到崔钰怀里。 “喜欢就拿着玩吧。等不想玩了,吃掉就好。” 小老虎是不明白徐清明话里意思的,还很舒服地往崔钰怀里拱了拱。 崔钰盯着怀里软软一团,开始仔细思考,到底是玩好呢?还是吃掉好呢?小老虎抱起来很舒服,但肉也应该很香很软吧? 好纠结啊~ ☆、第33章 多灾多难的青梅姑娘 徐清明一路看着崔钰安安静静逗虎玩,等回到家,表情已经柔和了许多。 但等他把崔钰放到床上,那只浑身脏兮兮的小老虎也就势滚到床上的时候,他看着满床掉的泥土渣子和青草沫,脸又黑起来。 徐清明一把拎起小老虎,随手丢到门外,再回头看到崔钰满身溅的血,他眉眼都带着温柔问:“我去给你烧水,你自己洗澡,好不好?” 崔钰看着门口背朝地摔落、还在费力想爬起来的小老虎,觉得自己的待遇真是不错,连忙点头。 徐清明扫了小老虎一眼,直到它“喵呜”地滚到角落去,才走到后院井里打水,接着去厨房把水烧热,用木桶盛着,一趟趟送进屋。 崔钰这会儿终于感觉累了,软绵绵倒在床上,头发乱糟糟黏在脸上也不管,就这么昏睡过去。 徐清明见了,手脚间放轻动作,直到把一木桶水打到大半满,看着袅袅热气散了满屋,才轻轻去叫崔钰。 崔钰正睡得香甜,突然被弄醒,头都痛,皱着鼻子,很不情愿地躲开徐清明的手,抓起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又用力捂住耳朵扭身子。 徐清明被她闹得哭笑不得。 “再过一会儿水就凉了,咱们先洗澡,洗完就睡觉。”他很努力地哄她。 崔钰翻过身子,用屁股冲着他,不肯答话。 徐清明没办法,直接把崔钰连被子带人抱起来。崔钰早就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全裹在被子里,就露出一双困到睁不开的眼睛。 徐清明把她抱起来,扶着她在床边坐直,开始把她的腿从被子里捉出来好脱鞋。可他一只鞋 分卷阅读69 还没脱完,崔钰就直直朝后倒下去,脑袋“咚”一声撞在床上。 徐清明一惊,起身去看崔钰。 结果包在被子里的小姑娘又睡了过去,还甜甜砸吧下嘴,连后脑勺起了包都没感觉到。 徐清明彻底没辙了,扛起圆滚滚的崔钰,就放进了水桶里,里面热腾腾的气扑到崔钰脸上,很快就把她的小脸熏得微红。 她觉得很舒服,也就闭着眼睛,半睡半醒,顺着徐清明的动作放开被子,让他脱下她的鞋和外褂,又享受地让他擦了一会儿脸和手。 “好了,接下来你自己脱掉衣裳洗一洗。” 徐清明不知从哪儿搬出来一个小板凳,慢慢放进盛着崔钰的木桶里,让崔钰坐到上面,又拿了些帕子搭在桶边。 “洗完了自己把衣裳穿好,然后叫我进来,听懂了吗?” 崔钰慢慢眨眨眼。 嗯? 所以说不是你给我洗澡,是要我自己洗? 我刚刚可是差点儿就掉到老虎嘴里被嚼碎了耶!我现在可是手软脚软浑身都软啊!你怎么能让我这么可怜的小姑娘自己洗澡呢~绝对不可以! 她这会儿倒清醒了。 一把抱住徐清明准备抽离的胳膊,拼命摇头。 徐清明安慰着指指门口:“我就在外面,就在院子里守着。” 崔钰不为所动,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拽住徐清明的手更用力了。她几乎把徐清明的胳膊拖到嘴边,好像只要徐清明敢走,就要一口咬上去。 但徐清明比她还不为所动,抽回胳膊就要转身走。 崔钰急了眼,胆子也大了,眼疾手快“啊呜”一口叼在徐清明虎口上。 崔钰的小牙都是奶牙,本来前面几颗就有点晃,这几天她都忍不住不停去舔,结果这一口上去,徐清明除了沾到口水有点湿,还没其他感觉,崔钰的门牙就从嘴里滑出来,“噗通”掉进水里。 徐清明看到崔钰傻张着的嘴里,明显露出的一大块豁口,他扭开头,剧烈抖着肩膀笑。 崔钰后知后觉捂住嘴,对着水里自己脸的倒影,悲伤得不能自己。 她光胖成球就已经好悲痛了好吗? 本来就只能靠童真微笑来骗点吃的了好吗? 现在掉了门牙豁个口,那一笑起来的画面…… 她自己都不愿想了…… 徐清明努力憋住笑,把那颗牙从水里捞出来:“要留着做纪念吗?二爹说上牙要丢在床下面的。” 崔钰冷眼看他笑得春光灿烂,傲娇地挺直脖子,不说话。 徐清明笑得更厉害了,如耀眼骄阳晃着崔钰的眼睛,她甚至觉得窗外的花都要开了。 青天大老爷,我是没法儿活了。 崔钰的内心灰扑扑。 徐清明都已经一笑百媚生了,她一笑,她一笑,她现在根本就不能笑好不好?! 眼前的少年要是一只绚烂斑斓的花蝴蝶,她就是比内心还灰扑扑的丑蛾子,将来人家在花丛里沾花惹草,她呢,就只能在黑屋子里和蜡烛较劲儿。 前途一片灰暗啊…… 就在她满心泪流的功夫里,徐清明已经走出屋子,还关紧了门。 他隔着门板敲敲:“我就在这儿,你好了叫我。” 那声音,已经丝毫不掩饰笑音儿了。 你不要再笑啦混蛋! 崔钰把涨红的脸埋进水里,“咕嘟咕嘟”吐出几个气泡,等在水里把衣裳脱光丢出去,才钻出水面,甩甩脑袋,伸手去勾桶边搭着的帕子。 但就在她碰到帕子的一瞬间,她的脚底一滑,光溜溜的小屁股从板凳上滑下去,整个人毫无准备地完全跌进水里,水从耳朵、鼻子和嘴里,不断灌进去。 她用力扑腾起来,手不停敲撞着木桶壁,可腿就是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她想把木桶撞倒,却在奋力时不慎呛了水,浑身的力气都没了,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徐清明正倚着墙坐在地上,抛着崔钰的小奶牙,眯眼望着太阳笑,脸上明媚得不得了。 里面的动静把他吓了一跳,蹭的站起来就往里闯,惊得刚敢凑近的小老虎,嗖地跑出去老远。 徐清明一走近,就看见在木桶里挣扎的崔钰。他也顾不上崔钰还光溜溜,连忙把她抱出来。 崔钰一碰到徐清明,马上跟八脚章鱼一样缠上去,滚圆的胳膊勒住徐清明的脖子,坚决不撒手。 徐清明慢慢拍着崔钰因咳嗽不断颤抖的背,心里是又郁闷又讶异。 那么矮的木桶也能把她淹到啊,早知道就拿木盆给她用了……现在的小姑娘都那么娇小玲珑吗? 崔钰这回是打死也不放徐清明走了。 但徐清明也不敢让她 分卷阅读70 自己呆着了。 本来就被老虎吓得不轻,回来洗个澡又差点被淹死,这简直……他又拍拍崔钰的后背,突然觉得手心光滑细腻。 他一愣,这才发觉,小姑娘是光着身子挂在他身上的! 意识到这点的徐清明,全身都僵了,当即就想把手甩开。但他还没动,意识到危机的崔钰更用力的箍住他的脖子,还努力往上蹭了蹭,徐清明的手就顿在那里。 我要是把手拿开,小钰就要掉下去了。 徐清明表情淡定地朝天望着,又把崔钰抱住,还向上托了托,满鼻子里都是甜甜的奶香味。 “哟哟停下!停下!”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尖叫,接着是蹄子踩地的“哒哒”声,还有“轰隆”地撞击声。 徐清明眯着眼睛,一脸阴沉地扭头,盯住被鹿角撞烂的大门。 “你没事儿吧?我就和你说,你跟这头笨鹿还不熟,叫你不要骑你非骑,闯祸了吧?” “我也是想快点看看小钰嘛……哎郑惊蛰,不是你拍着胸脯说会保护好我?我刚才控制不住哟哟的时候,大言不惭的人在哪儿呢?” “哎哟……别揪耳朵!美人媳妇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耳朵要掉了!徐小五救命啊……” 然后,不要命的郑惊蛰,就这么带着还拧住他耳朵的三姑娘,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徐清明当机立断,扯开他的外裳,把崔钰的后背和小屁股,完整包了进去。 郑惊蛰一进来,就知道又坏了。 瞧瞧这一地。 四散的小衣裳。 湿透的薄被。 歪倒的木桶。 还冒着热气的水。 还有明显衣冠不整的徐小五,和他怀里胳膊腿儿都光露着的崔小钰。 郑惊蛰一脸痛惜地看向徐清明,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那崔小钰才几岁啊? 你你你,禽兽不如! 徐清明脸色更阴了。 他扫一眼郑惊蛰:“出去。” 郑惊蛰立刻站直,目不斜视地走出屋子,顺手牵住他的漂亮媳妇。 三姑娘见识过徐清明五箭连珠射杀老虎的本事,震惊得不轻。 在来的路上,她曾忍不住和郑惊蛰聊天。 “小五爷是很厉害,但你们不是兄弟吗,你为什么那么怕他呀?” 郑惊蛰很无力的表示辩解:“谁怕他……好吧,你见识过他那五箭连珠了吧?” “嗯,五只箭居然正中老虎耳眼喉脑心……” “他六岁那年,用五只箭正中我的两肩袖子和两腿裤子。” “!这是四只,还有一只箭呢?” “……胯~下……” “……” 所以这时,三姑娘难得顺从,拉住郑惊蛰的手,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溜往外溜。 但还没走两步,她就被叫住了。 “三姑娘,”徐清明看向她,“你留一下。” 三姑娘只觉得徐清明眼睛里黑黢黢的,闪着阴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她自我安慰,没事儿,他和郑惊蛰毕竟也算兄弟,不至于要杀人灭口~吧~ “帮小钰把衣裳穿好。” 听徐清明把话说完,三姑娘舒了一口气。还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她挤出笑去看崔钰。 崔钰正巧从徐清明怀里露出脑袋,也对着三姑娘露齿一笑。 明眸……缺齿。 三姑娘对着崔钰嘴里的那块豁口,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34章 竹马恶劣的青梅姑娘 徐清明把崔钰交给三姑娘,就出了屋子,顺手捏住梅花鹿哟哟的后颈,把它直接推给郑惊蛰。 哟哟的鹿角几乎完全插~进门里,却被徐清明一下子拽了出来,疼得它直叫唤,大眼睛里泪汪汪的,坚硬的鹿角朝向徐清明,俯下背开始蹬蹄子。 但刚一对上徐清明的眼睛,哟哟连犹豫都没有,脖子一歪,转身去拱郑惊蛰。 郑惊蛰被哟哟顶得满院子跑,最后没办法,躲到徐清明背后,还很认怂地讨好:“徐小五,你也看见了,我可没本事管住这头蠢鹿,它撞进你屋里坏了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哟哟见郑惊蛰躲到徐清明身后,不解气地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撅着屁股离开。 徐清明也没理他。他正盯着窗户,里面隐约晃着崔钰的小影子,还有她瓮声瓮气的小动静。 声音这么低啊……徐清明皱眉,难道在林子伤到嗓子了? 当时她喊的声音确实很大,一声接一声的,喊得他心慌意乱……徐清明抿嘴,一会儿去二爹那里给她要些药 分卷阅读71 吧,连脸捏一下都会红,嗓子疼起来,她该多难受啊? 郑惊蛰一看,完蛋了,徐小五已经开始装作听不见他的话了。再这么下去,他就会被众人孤立、被爹爹们抛弃、最后还要悲惨地被赶出龙虎山~ 不要哇~ 他面对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徐清明,一把跪倒抱住大腿:“小五啊~真不关哥哥事儿啊~都是那头蠢……” 窗户“啪嗒”一声被推开,三姑娘抱臂靠在床边,笑得甜甜。 郑惊蛰一顿,把没出口的话一下吞回去,朝围墙上一指,信誓旦旦:“都是那只猫的错!是它把哟哟给惊到的!我们家哟哟啊~可听话啦,要不是被那只大胖猫吓到,绝对不会撞到你门上!” 徐清明顺他的手指看去,一只圆滚滚的大白猫正优雅的走在院墙上,脖子上还一闪一闪晃着亮光。 白猫见徐清明看向它,“喵~”叫着跳下墙头,快跑到徐清明脚下,用脑袋和脖子拼命蹭他的脚。 被忽略多时的小老虎,这会儿来了精神,也扑到徐清明脚边,爪子勾住他的裤脚,半立着“呜呜”直叫。 徐清明低头看着两个球,面无表情。 好脏好吵,还是吃掉吧。 但是小钰好像很喜欢这种软绵绵、毛茸茸的小东西……要不还是养着给她玩? …… 等小老虎试图以下犯上、伸舌头舔人的时候,徐清明再忍不住,把它们一手一个拎起来。 他先把小老虎丢到墙角,再拎着白猫走到窗前,问里面的崔钰:“想吃吗?” 崔钰正捂着嘴,不管三姑娘怎么逗她都不肯露出没门牙的嘴,见徐清明过来,她恼羞成怒得很,想也不想就要扭头。但一看见那白猫脖子上挂的东珠,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要吃。” 崔钰眯着眼,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 “当然要吃。” 她凑近,跟拍球一样“砰砰砰砰”拍着白猫的头顶,等白猫头晕目眩连叫都叫不出来,她又撸起袖子,双手捧住白猫的脸,“哐当哐当”来回晃,直到白猫的脑袋都耷拉下去,她才心满意足的停手。 跟我争男人? 崔钰把双手伸给徐清明,仰着头撒娇:“手脏了~” 徐清明无奈笑笑,把白猫一丢,拿出帕子给她擦手。 白猫四脚朝天掉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 老娘~老娘~居然被帝君扔掉了~ 我的帝君~我的帝君~就算变成少年还是那么英俊呢~ 它又用爪子伸到眼角抹了把心酸泪。 格老子的姓崔的丑八怪! 老娘不会这么放过你的! 你她娘的给我等着!我一会就来收拾你! 它气势汹汹地翻身爬起,昂首挺胸地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三姑娘一看崔钰对白猫这架势,头皮都发麻。 她弓着腰偷偷站起来,缩脖子就往外溜,还不忘左胳膊勾住郑惊蛰脖子,右手拽住哟哟鹿角,拖家带口,急哄哄跑出去。跟后头有猛兽追她一样。 等徐清明仔细地帮崔钰擦完手,整座院子又只剩下他和崔钰,还有那只傻乎乎舔爪子的小老虎了。 好安静。 好舒服。 崔钰享受地弯起眼睛,下巴靠在窗边,懒懒地歪着脑袋,有点困,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 “徐清明~”她口齿不清地叫他。 “谁教你这么叫我的?”徐清明靠在窗外,身子斜站着,带了一点风流。 听到崔钰的声音,他皱了下眉毛,不过是笑着皱的,没一点指责,满满全是宠溺。 “那我要怎么叫你?”崔钰揉揉眼睛,双手托住下巴,迷迷糊糊看他。 徐清明愣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盯着开始翻跟头的小老虎,很无所谓地说:“就按你第一次叫我的叫。” 崔钰:“……” 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 崔钰一脸嫌弃地斜睨他。 等徐清明扭头回来,她又立刻扬起漾出酒窝的笑脸,两只小手拽住徐清明一只手,晃了晃,甜甜地喊:“小哥哥~” 徐清明的耳朵突然就红了。 毫无征兆的,红了个透。 崔钰一看,青天大老爷。 早知道这招对徐清明管用,以前干嘛还死心眼喊什么“徐爷”?一句“哥哥”上去,想怎么样还不行? 她眨眨眼睛,软糯糯地说:“小哥哥~我今天好害怕,今晚你不要再打地铺,上床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徐清明抿嘴,不说话。 崔钰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手:“小哥哥~” 分卷阅读72 徐清明低声:“好。” 崔钰:“……” 真好用啊…… 然后就欢欢喜喜吃了晚饭睡觉了。 睡觉的时候,崔钰一门心思往徐清明怀里拱。 徐清明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一下就慌了手脚。他嘴抿得好紧好紧,手腕僵硬地放在崔钰身上,慢慢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睡觉。 小姑娘还带着奶味儿的身子热乎乎的,就像个小火炉,在快到夏天的夜晚里,把徐清明的胸口烧得滚烫。 他环住崔钰,听着她轻浅的呼吸,还有不时低喃的睡话,望着窗外的夜空,心思沉浮,几乎是天透亮,他才有了睡意。 可惜他还没睡沉,院门就“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串混乱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 还没等他起身,他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是二当家。 徐清明放下心,对二当家比划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低头看看还在熟睡的崔钰,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临走前,还不忘帮她拉拉被子。 “二爹。” 在院子里,徐清明恭敬地对二当家行礼,声音却不自觉放低了许多。 二当家是什么段数,全当没看见,还随手把郑惊蛰合不拢的嘴给盖住。 可怜的郑三爷,一看到到徐清明和崔钰同榻共枕的景象,就想起还把自己赶到地上睡觉的美人媳妇。 他咬着衣袖,羡慕嫉妒地看着徐清明。 毛还没长齐就知道搂着媳妇睡觉了,好可恶嘤嘤嘤~ 二当家清下嗓子:“刚才墨云阁来信,说他们的表小姐,就是那位阁主夫人的亲侄女,丢了只猫,见着是跑到咱们龙虎山来了。小三告诉我,昨天他在你这里见到了。” 他补充:“信上说了,白猫,脖子上挂着东珠。” 徐清明挑眉:“没见过。” 睁着眼睛说瞎话!郑惊蛰怒了,撸起衣袖,怒气冲冲大步走到二当家跟前,被徐清明眼风一扫…… “嘿二爹啊~这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就记得有只挺小的,喵喵叫还到处跑,”他对着墙角一指,“你看,那不就是。” 他摸摸后脑勺:“原来是只小老虎啊,长得跟猫真像~” 徐清明对上二当家:“既然三哥已经承认他认错了,那我就不耽误二爹找猫了。” 说完就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二当家笑了。握羽扇、戴纶巾的美男子露出促狭的笑,让徐清明紧张得挺直腰背。 “徐小五,你这么急着要我们走,该不会是怕吵醒你屋里头的那个小丫头吧?” 二当家弯下腰,声音只有徐清明听得见。 “在小丫头面前,装小猫装挺久了吧?既然要装,那就一直装下去,别哪天忍不住天把本性露出来,把小丫头吓跑了,这功夫可就白费了。” 这时,二爷宋雨水走上前,严肃地拧着眉,很不赞同地对二当家说:“二爹,墨云阁天未亮就来了信,想必这猫,对那位表小姐一定很重要。既然不在五弟这里,我们就该抓紧时间去找才是。” 说完,他居高临下看向徐清明,用教训的语气说:“墨云阁是天下最厉害的医馆,就连断气的人,他们都能救活。但那位阁主脾气古怪,治病不要钱,至于要什么东西,则全看他的心情。这样的地方,我们不能得罪。既然他们有事求到我们这里,我们一定要竭尽全力做到。” 徐清明懒得看他,朝二当家点了下头,转身就回了屋。在屋里还能听见宋雨水的动静。 无非就是指责他目无尊长,也不关心龙虎山如何……徐清明坐到床头,伸出手指,戳了戳崔钰睡得红扑扑的小脸,挑起嘴角。 “他为什么要说你坏话?”崔钰突然睁开眼问。 徐清明戳在她脸上的手指滞了一下,慢吞吞收回去。 偷偷的动作被发现,他不自在地捻着指尖,舔舔嘴唇。但等看出到崔钰一脸的愤慨,他又舒心起来。 不能听二爹的瞎话,他的小姑娘在意的只是他,就算他本性恶劣了一点,只要他对她好,她又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二爹说要他装好……装什么装? 这是他的小姑娘,他养着她供着她,对别人装就算了,凭什么对她也要装? “他想要龙虎山,觉得我挡了他的道,没事找事想抹黑我。”徐清明嗤笑,“那点小心思,当谁不知道呢。欺软怕硬,自己又没本事,看墨云阁厉害就想靠上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蠢货。” 咦? 原来徐清明已经这么坏心眼了啊? 亏她还以为他现在纯良得不得了呢! 徐清明看出崔钰的疑惑,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没事儿,别理他,你再睡会儿, 分卷阅读73 天还没亮呢。” 崔钰哪儿还睡得着,连拉带扯地坐起来。张口就问:“那墨云阁真的那么厉害?还有那个找猫的表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清明干脆也上了床,靠着崔钰亲亲热热坐在一起。他不动声色拉过崔钰的小手,手指慢慢摩挲着她软呼呼的手心:“原来你对这个感兴趣?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讲给你听。嗯?” ☆、第35章 受到诬陷的青梅姑娘 这这这,是跟谁学的啊~ 还有那尾音的那声“嗯~”,不就是她习惯了的徐清明调戏人的动静么? 崔钰晃着心神,就真的伸脖子亲了他一下。亲完,她还是有点迷糊,歪着脑袋看着徐清明,浓密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只振翅欲飞的小蝴蝶。 果然是什么都不懂啊…… 徐清明用手盖住她亲过的地方,手指轻轻摩挲着。小姑娘的嘴唇又软又热,不知道尝起来…… 他垂着眸子,眼睛黑黢黢的,却有光华闪过。 不用急,慢慢教。他告诉自己。 她什么都不懂,这样,最好。 崔钰做完觉得丢脸,热着老脸自暴自弃,摇着徐清明的胳膊,就奶声奶气说:“我亲你了呀,你快点给我讲墨云阁的故事。” 特别是那个表小姐。 还找猫?那只猫就算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就是那个不要脸缠着徐清明的大白猫! 徐清明还在垂着眼睛,捂着脸。 崔钰恍然大悟,不怀好意地斜眼看他。 哎哟~这是害羞了吧? 谁叫你要跟我玩这套的?脸皮厚的比不过脸皮更厚的~哎呀别发呆了,快点给我讲呀~ “小哥哥~讲故事~”崔钰故技重施。 还是很好用。徐清明开始讲:“墨云阁,治百病,活死人,生白骨。” 崔钰捧场的猛点头。然后呢? 徐清明起身,换好衣裳就要出门。 一扭头,崔钰还呆呆歪着头朝他看。 他问:“怎么了?” “生白骨……然后呢?” “然后,故事就结束了。” 崔钰:“……” 她一早晨再没跟徐清明说过一句话。 徐清明拿闹别扭的小姑娘也没办法。 他把她抱到院子里的树荫下,拿小板凳给她坐着,又拿识字书给她看,还把小老虎拎过去陪她玩,不放心地看了再看,然后才跑去练武场集合。 崔钰翻着徐清明亲手给她写的识字书,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她得意地对小老虎炫耀:“你看,这是徐清明给我写的书,给我一个人写的。” 小老虎当然听不懂,摇着尾巴呜呜叫。 但院门外却有人听懂了,还懂得无比清楚。 穿着大红勾花长裙的八~九岁姑娘,踩着缀着珍珠的绸缎绣鞋,张扬又明艳。 她额头挂着的东珠微晃,挺翘的鼻梁带着股与年纪不符的风情,走起路,裙摆缀着的穗摆随她晃动。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把最艳丽的姿态展示出来,崔钰的话就传进她耳朵里。 她一把推开院门,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抓住崔钰手里的书,就要硬抢。 崔钰本来就宝贝那本书,再一看清来的是谁,更不松手了。眼见书要被抢走,她张嘴就咬,掉了一颗牙的豁口,明晃晃露在塔娜眼里。 塔娜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就你这个丑八怪还敢跟老娘抢帝君?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钰趁机抓住她的胳膊,结结实实咬了一口,管塔娜怎么连蹦带跳乱挣扎,她就是咬定胳膊不放松,直到自己嘴都酸了才松开。 她指着塔娜胳膊上印的牙印,笑眯眯,不说话。 其实是嘴酸不能说而已。 但塔娜就是被她高深莫测的表情给惹恼了。 她一把夺过崔钰手里的书,三两下就撕了粉碎。撕完拍拍手,掐腰,用下巴对着崔钰:“叫你着老娘面儿显摆,活该!” 你个小猫妖还爬到我头上了?! 崔钰气得眼圈都红了。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树枝,狠狠朝塔娜丢去,正好擦过塔娜华丽繁杂的外裳,把最漂亮绣图那块的料子,给刮坏了。 塔娜一看,他娘的这还了得! 这是她专门穿来给亲亲帝君看的! 她顿时横眉倒竖,什么礼数优雅都不要了,扯住崔钰的头发,硬生生把她拽倒在地,拖了好几步才撒手。 崔钰的膝盖手肘都狠狠摔在地上,被擦掉一大块皮,血珠不断渗出来,看起来很吓人。 塔娜这才觉得闹大了,底气不怎么足的拿话吓唬崔钰:“装 分卷阅读74 什么装?等帝君回来看见,还以为老娘欺负你呢……你一地府判官,跑到这儿来干嘛?别人不知道,可瞒不住老娘……我告诉你,你跟那野男人合伙要对付帝君的话,我全听见了……” “你听好了啊,”塔娜晃着满头的小辫子,心虚地往门口退,“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伤到帝君一根手指头。你要是去跟帝君告状,我就把你和野男人合谋的事说出来。” 你个小猫妖还敢来威胁我? 崔钰捂着伤口,疼得倒吸凉气,眼睛里的火腾腾朝外冒。 给我等着…… 有动静? 崔钰耳朵一动。 是徐清明的脚步声~徐清明回来啦~ 崔钰嘴巴一撇,开始嚎啕大哭。 塔娜随即也听到有人接近,而且转眼就到了门口。她见一时跑不出去,转了转眼珠,对着窝在崔钰身边的小老虎,“呜”地发出一声低吼。 小老虎浑身的毛顿时竖起来,呲着还没长齐的牙,俯身一跃就扑向塔娜,一口咬住她的衣袖,“哗啦”扯断,又伸出爪子一把挠进她的胳膊里,留下道深深的血痕。 一切发生的太快,崔钰根本来不及反应,院门就被推开。 她腮边挂着泪,愣愣看着塔娜哭得撕心裂肺。 来的人早就听见里面的闹腾声,但没想到,会闹腾得这么厉害。 塔娜大半袖子被撕得乱七八糟,白得惊人的胳膊上,一道留着血的抓痕尤其显眼,几乎算是皮肉翻起,惨不忍睹了。 那边的崔钰也实在是狼狈不堪,整个人趴在地上,手肘膝盖,都擦破了大块的皮,黄水鲜血混着流出来,连地面都染湿了。 一个是墨云阁的宝贝表小姐。 一个是徐清明的金贵小媳妇。 得罪了谁都会惹麻烦,啧啧~这可怎么办? 好在龙虎山有规矩,不管出啥事,咱们先护短。 二当家摇着羽扇,一脸责怪地看郑惊蛰:“小三,我记得,我叮嘱过要你好生招待表小姐,你怎么能……让人迷路到这儿了?” 郑惊蛰心领神会,熟练地一把抱住二当家大腿,没泪也要大声干嚎:“二爹我错了~都怪我没看住表小姐,转身给她倒杯茶她就不见了~表小姐迷路全都赖我~呜呜呜~” 二当家满意地用扇子偷偷敲敲他肩膀,又转身,严肃地对徐清明说:“小五,你院里的畜生伤了人,该怎么处置它,你心里可有数?” 徐清明抱起缩成一团直打哆嗦的小老虎抱,边摸着它的后颈安抚,边走到院门口把它放下。接着对二当家恭敬地答:“自然要逐出家门,不准它继续作恶。” 二当家和蔼地笑着对塔娜说:“如此,表小姐满意了吧?” 塔娜听着他们的对话,早就气得满脸通红,连哭都哭不出来。 格老子的你们凡人真会玩! 老娘给自己胳膊整这么大一口子,你们倒好,先暗示我是故意到这来的,再拿出只老虎来顶罪? 说个屁的逐出家门啊? 那老虎在院门口扑蝴蝶玩得比谁都滋润! 她见从墨云阁带来的护卫也赶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一帮龙虎山的人,抬起胳膊就大声哭诉:“我在山脚下看见了我的猫,就跟着它追到这间院子里,可进来后它就不见踪影。我误闯院子,是我的错,但我也真心实意跟这位姑娘道了歉,谁知她充耳不闻,直接放出老虎来咬我!” 塔娜红着眼睛望向崔钰,说得激动哽咽:“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竟放出猛兽来害我?要不是我躲开得及时,我已经被老虎咬断了脖子!你小小年纪,心肠怎么就如此恶毒?” 崔钰一时发起懵。 原来大白猫也会这么咬文嚼字的说话啊?还以为她只会不停骂娘呢。 但周围人的想法和崔钰明显不一样。 随着塔娜悲痛的呐喊,他们看向崔钰的目光,不约而同带上鄙夷,还有愤恨。 “让她赔罪!” “砍她一条胳膊!” “交给表小姐处置!” “对!让她赔罪!交给表小姐处置!” “赔罪!处置!” “赔罪!处置!”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要处置崔钰的声音浩大起来,听得二当家直皱眉头。 徐清明脸色更冷,他漆黑的眸子扫过激愤的人群,那些闹事的人缩脖子,声音消了一瞬,但又扯着嗓子开始喊。 “小五……”二当家看他目光带出杀意,连忙去按他的肩膀,却按了空。 徐清明径直走到塔娜跟前,看着塔娜。 还没等他说话,塔娜的脸就红了,手脚忸怩地不知往哪放。 周围的声音逐渐消失。 分卷阅读75 徐清明慢慢问:“你要如何?” “她伤了我的胳膊,我只要……她也知道这种痛就好,”塔娜斟酌着词儿,说得温温柔柔,大方得体,“毕竟只有这样,她才能记住教训,以后不再犯错。你放心,我不会为此迁怒龙虎山,墨云阁也不会因此和你们有嫌隙。” “就凭你,也想伤她的胳膊?” 徐清明眼睛里突然满满嘲意,连声音都带着讽味。 “徐清明!你怎么说话!” 二爷宋雨水怒气冲冲要上前,却被四爷周春分一把拦住。 周春分小声说:“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小钰不是那种人。” “能有什么误会?你成日躺在床上,知道什么?再说,表小姐是什么人?难道会冤枉那个来路不明的丫头?” 但不管他怎么说,周春分都不肯放他冲过去。 周春分虽然总病着,但一身内力却雄厚得很,一缠住宋雨水,就让他无法挣脱。 宋雨水恼怒不已。 平时他们就爱护着徐清明,现在竟连徐清明身边的丫头都要护着了,可恶。 所有人,都可恶。 他满脸恨意地对徐清明喊:“徐清明!墨云阁表小姐在你院子里受了伤,这是事实!你不肯让她受到处置,就是成心逼龙虎山和墨云阁交恶!” 徐清明听到最后一句,眼睛眯了下。 他淡淡对着塔娜说:“只要也在她胳膊上留下一道伤?” “没错。”塔娜鼓起勇气重复。 “只要她得到教训,我保证墨云阁和龙虎山的关系,一如既往。” 徐清明从箭筒里拔~出一只箭,回头看看明明难过得快哭出来、却还勇敢闭上眼睛、把胳膊伸给他的崔钰,挑起嘴角一笑,把箭狠狠插~进自己的左手臂里,用力一划。 血如泉涌。 深可见骨。 “崔钰是我没过门的妻子。” “既然墨云阁执意要伤她,那我做丈夫的,也可代她受罪。” ☆、第36章 爱慕者现的青梅姑娘 六月盛夏。 龙虎山。 小河边。 崔钰举着红漆木盆,倒扣在脑袋上挡太阳,还不忘从斜背在身上的小布袋里掏零嘴吃。 徐清明挽着裤腿蹲在河岸边,大中午顶着烈日,敲敲打打洗衣裳。胳膊上三寸长的疤痕还没消,随着动作,晃得崔钰眼睛发酸。 她当时想,徐清明或许会伤她,也或许不会伤她。但她没想到,他会用那种方式去护住她。 他一拔箭,众人面对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再不敢多说一句话。看徐清明的眼神,甚至看崔钰的眼神,都隐隐带出惧怕。 塔娜更是抹着泪,离开得伤心欲绝。要不是墨云阁还来了两个贴身侍女,她险些就要昏倒在地,出不了龙虎山。 “徐小五!墨云阁来……” 这时郑惊蛰从山坡上一路小跑下来,看到徐清明就开始吆喝,但一见崔钰也在,又及时噤住声。 徐清明站起身,走到崔钰身边,崔钰赶紧从小布袋里拽出白帕子,殷勤地拉住徐清明湿漉漉的手,用力给他擦。 随着袖子下滑,小姑娘白皙到发亮的圆润手腕上,露出条的鲜艳的五彩端午绳。 郑惊蛰走近,看徐清明的眼神酸溜溜的。 我说怎么换成小钰来伺候你了,弄条破绳就把心拴住了…… 那五彩细绳还是我溜下山买的,还没来得及孝敬我美人媳妇,居然就被你顺走了…… 编得还真漂亮,好想给我媳妇也来一条啊…… 怨念怨念。 徐清明对着崔钰,看她欢欢喜喜拉着自己的手,忍不住嘴角一翘,弯下腰,把她唇边沾的芝麻粒拿下来,顺手舔到自己嘴里。 郑惊蛰看不下去,去拽徐清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墨云阁来人,说是给咱们送节,听说是墨云公子亲自来的,二爹叫咱们哥儿几个全都去迎迎。” “墨云公子是谁啊?”崔钰好奇问。 郑惊蛰:“……” 什么耳朵! 我跟徐小五说的是悄悄话居然你也能听到?! 他看崔钰歪着脑袋,直冲自己笑,再看徐清明,眼角眉梢那神色……有点冰雪交加的味道。马上唯恐天下不乱跑过去,挨着崔钰蹲在地上:“哎哟那墨云公子可不是寻常人~墨云阁知道吧?” 崔钰捧场:“就是上个月来闹事儿的那个。” 郑惊蛰:“……嗯……就是那个。墨云公子是墨云阁阁主的独子,光听他名字就知道……那墨云阁传承几百年,谁敢用‘墨云’俩字做名字?偏他爹就给他用上了!他有多厉害,你 分卷阅读76 知道了吧?” “比徐清明厉害吗?” 崔钰比他更唯恐天下不乱,笑眯眯就问出来。 郑惊蛰头皮一麻,只觉得徐清明看他的目光都凉飕飕。 他当啥也没听见,拍拍屁股站起来,笔直走到徐清明跟前:“时候不早了,该去二爹那儿了。” 徐清明懒得再理他,问崔钰:“我先送你回去?或者,送你去你三姐姐那儿?” “不用不用~”郑惊蛰终于找到显摆的机会,拍着胸脯骄傲说,“我家美人媳妇马上也要下来洗衣裳,我出门的时候,她正在往盆里扔衣裳呢~” 你甜蜜啊~你有爱啊~还不得自己洗衣裳哼~ 徐清明还在看崔钰。 崔钰赶紧摆手:“那我在这里等三姐姐就好,你快走吧。” “走呀~”崔钰又催他。 他这才跟郑惊蛰离开。 崔钰见他没影了,开始百无聊赖朝河里扔石子。但她手不怎么听使唤,一个水漂都没打起来。 “唉……”她重重叹口气,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深沉。结果她气还没叹完,一阵狂风卷着沙土,扑了她一脸。 她边“呸呸”吐沙子边揉眼,等眼睛能看清了,却发现徐清明洗完的衣裳,又全吹回河里去了。 于是,她也滚到河边去了。趴在岸上,捡根树枝,伸着短胳膊就开始勾。 她不动还不要紧,那衣裳就在水面上浮着,结果她一搅合,衣裳顺着水,开始往外漂,越漂越远,她那小树枝是彻底勾不着了。 崔钰一恼,正要丢树枝,那衣裳又顺着风漂回来了,几乎就要回到崔钰眼前。 崔钰开心起来,直接拿手去捞,差一点,就单手撑起身子,朝河那里倾着去捞。 然后,就栽到河里了。 …… 齐墨云走到河对岸时,崔钰正趴抱在河中央的石头上,她上半身只余一件水红的肚兜,细绳系在脖子后面,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背。 几乎是一眼,齐墨云就猜出了崔钰的身份。 崔钰也看到了齐墨云。 男子嘴角浅浅挂着一抹笑,眉眼犹如一副水墨画。他背后的嶙峋巨石和参天柏树,都恍惚间,被他带出了江南水乡的柔美味。 不是龙虎山的人。 难道是墨云阁的? 她抬着头,直直朝齐墨云望,水洗的眸子里,有着跟太阳照在水面上一样的光亮。再加上她头顶那两个朝天羊角小抓髻,齐墨云哂笑,这哪是表妹说的小母老虎,分明活脱脱一个山野里的人参娃娃。 见齐墨云也看到了她,人参娃娃崔钰立刻扯嗓子大叫:“救~命~啊~” 动静中气十足。 ……原来不是在玩水? 这么浅的河,也会溺水?会不会有诈? 齐墨云思量着,踩水进到河里,半抱着崔钰,把她带回岸上。见她浑身哆嗦着直打喷嚏,又解下外袍,披到她背上。 崔钰暖和回来,才有心思再去看齐墨云。 仔细看,他也并非在笑,只是表情温和,眼神清澈,举手投足,温润如玉。 跟徐清明那种看着人畜无害、但肚子里的黑水哗啦啦朝外冒的人可完全不一样。 真是个好男人啊~崔钰心里感动得,暖洋洋,热呼呼。 但她刚想说谢谢,话还没出口,齐墨云松开的手又覆了上来,两手急切沿着崔钰的胳膊后背,摸索个没完。左手顺着她的肩膀碰上她的脸,右手甚至想伸进她的肚兜里。 崔钰忙扭身子避开,还对准他贴过来的手,狠狠就是一口。 这次她学精了,咬住就赶紧合拢嘴唇,坚决不把缺口的牙露在别人眼里。 “抱歉……”齐墨云的神色还有些恍惚,他收回手,眼睛却还在崔钰身上打转,崔钰似乎在他深棕色的眸子里,看到了一圈绿光。 居然是热的! 齐墨云心里惊涛骇浪。 他体质自小与人不同,世间万物,不论烈焰坚冰,他触碰起来,都是冰凉的。 小时候,因为他试不出温度,喝滚水烫肿舌头,赤脚踩雪冻烂脚掌……不知伤了自己多少次。 母亲人前那样要强夺目的女人,背地里抱着他哭得泪都流干,寻遍名医,吃遍仙药,但都没能治好他的怪病。 …… 二十年了,他早就放弃了。 可就在刚才,他碰到崔钰肩膀,一股异样的感觉直冲进他手心里。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那是一种叫“热”的感觉。 他可以感受到热了。 只要碰到崔钰,他就能不停感受到热。 崔钰吗……真是个宝贝…… 难 分卷阅读77 怪徐清明不惜自己受伤也要护着…… 齐墨云看出崔钰的疏远防备,试图安抚她,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把裹了糖的花生米,语气温和:“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这里有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崔钰想了想,从他手里拿了一粒塞进嘴里。 好吃~ 嘴里甜丝丝香喷喷的,崔钰瞬间变出幸福脸,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看看齐墨云脸色,又伸出手,飞快地抓了一把。 她一边吃,一边天真烂漫地对齐墨云说:“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墨云阁的人吧?徐清明说,墨云阁的人,都在二爹的橙苑里,你为什么不在?你也迷路了吗?上次你们那儿的一个小姐姐迷了路回不去,到我的院子里冲我发脾气撒气,撕了我的书,还把我推到地上……”她气愤地嘟囔着,“明明是她踩了嗷嗷的尾巴,嗷嗷才会咬她的,她非说是我叫嗷嗷做的……啊对了,你不知道吧,嗷嗷就是我养的小老虎,最近总是嗷嗷叫,我就叫它嗷嗷了……” 提起小老虎,她就又眉飞色舞起来,完全就是个单单纯纯的小孩子。 齐墨云下意识就相信了她的话。 何况,如今的崔钰,在他眼里,比那个娇纵跋扈的表妹,不知重要了多少倍。 “我的确是墨云阁的人,也的确走迷了路,想必一会儿就会有人寻来……我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他见崔钰快把那一堵糖花生吃完,又从荷包里取出布料铺在草地上,接着拿出蜜枣、蚕豆、蜜饯、果脯……还有好多崔钰见都没见过的小食,全摆在崔钰眼前。 崔钰不动声色地扫一眼他的荷包,果然是绣满了卍字符,和她从大白猫那里“借”走的那个,一模一样。 墨云公子。 她顿时想到徐清明临走前的话题。 崔钰点点头,嘴里塞得满满的,也不说话。 齐墨云似乎格外喜欢碰她。 她一不留神,他的手就溜到她的脸上,那手上牙印还没消呢,真是不长记性。 崔钰慢半拍地缩回脚,盯着齐墨云还握在他脚踝上的手,眼里直冒火,可惜想踢他一脚这事儿力不从心,只好在心里盼着,三姐姐赶紧来啊啊啊~~~ 三姑娘没来,徐清明却先回来了,身边二三当家,还有四个兄弟,凑的相当齐。 他们还没走近,就看见齐墨云把崔钰半抱在怀里,两手捧着她的脚,细细地摩挲着。崔钰小小一团缩起来,吓得嘴唇咬紧,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徐清明二话不说,抽出箭,上弦便射。 齐墨云抬眼,两指一伸,把徐清明的箭稳稳夹在指间。 徐清明眼睛一眯,竟笑起来。 ☆、第37章 当作交易的青梅姑娘 齐墨云的确接下他的箭。但随即,他就被他藏在箭后的第二支小箭射穿了手背。 看到鲜血四溢的画面,崔钰脸色都还没变,二爷宋雨水就“嗷”一声扑出来,险些拔剑架上徐清明脖子:“瞎了你的狗眼!那是你能伤的吗?那是墨云公子!墨云阁下任阁主!你怎么敢……” 说着就要踹徐清明膝盖逼他跪下,却被徐清明随脚一个石子点住了穴。 徐清明连弓都没放下,空弦对准齐墨云,沉声道:“把人放下。” 齐墨云看了看流血的手,也没拔箭,用手指蘸了点血,低头抹在崔钰嘴唇上。 动作很慢,还不时抬眼看一眼徐清明,是挑衅,也是宣示。 崔钰磨牙的声音,已经响得连徐清明都听见了。看她翻着白眼撇着嘴,血涂歪了变成血盆大口,徐清明又忍不住想笑。 他提着弓,涉水走到齐墨云眼前,居高临下,用着颇为嘲讽笃定的语气:“玩够了,就把她还给我。她不喜欢你,也不需要你。” 齐墨云就真的放开崔钰,站起来。 他一站起来,比徐清明高了不知几个脑袋。举举受伤的手,他的态度高傲又矜持:“你就是龙虎山徐五爷吧?我听说过你。看你现在的箭术就能知道,你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齐墨云盯住徐清明的眼睛,毫不在意地直接道:“你养的小姑娘,很讨我喜欢,我要带她回墨云阁……”他笑,“徐清明,你想要什么?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用来换这个小姑娘。” 徐清明轻笑,眼里的嘲讽更浓。他正要开口,三当家突然大吼:“徐小五!” 徐清明笑容顿消。他站得笔直,一言不发,脸沉得惊人。 三当家已经大步走过来。他大掌压住徐清明肩膀,光亮的秃脑袋晃得崔钰心慌。 “大哥的命还要靠墨云阁的方子和药撑着,你……不得对墨云公子无礼。” 三当家嗓门洪亮,便是说得艰涩,刻意放小了声音,又有谁没听见呢? 分卷阅读78 齐墨云恍然大悟般点头,笑得和蔼可亲:“她是徐五爷的心头肉,我要夺人所爱,自然也要付出相应代价才是。我想想……啊,这样吧,如果徐五爷愿意割爱,我就把守魂香的方子给你们,再加上几味难寻的草药种子,怎么样?你们每月支付大当家的药钱,也实在辛苦,这么一劳永逸的买卖,其实,也不亏,对吧?” 一片肃静。静的,连河水都不敢流动了。 崔钰只觉得心一下子悬起,不安弥漫着周身。她盼望着、小心着,去看徐清明。 他脸色比所有时候都要难看。 他胸脯的起伏不断变快,呼吸沉重,牙齿咬紧到已经面部僵硬。 他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胳膊都在不断抖动。 …… 可他就是没能说出一句“你休想”。 徐清明,你不要我了吗? 又要像五百年前那样,为了家国,在府里张灯结彩迎娶新妇,然后把我送到庄子里关起来那样……不要我了吗? “不。” 说出这个字,徐清明神色陡然松下来,他眼睛里黑得看不到其他颜色,语调平静却执着。 “我不会把她给你。” 崔钰的眼睛猛地亮起来,如同黑夜里点燃的天灯。 “我,绝不会,把她让给你。” 齐墨云耸耸肩,出人意料的没有怒意。 他看了徐清明一眼,似笑非笑:“你考虑的时间比我猜的久,看来,她在你心里,也没重要到让你不顾一切啊。” 徐清明连看都没看他,弯腰把崔钰抱起来。 崔钰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开始小声啜泣。 他以为她吓到了,就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崔钰把湿漉漉的小脸往他脖子蹭蹭,手脚攀得他更紧。 “看看,她这样,我带回去要是养不活怎么办?” 齐墨云伸手,又在崔钰的小腿上摸了一把,感觉到热流进心里,整个人都舒坦起来,心情也更好了:“这样吧,我退一步,人呢,还算是我的人,至于养,就交给徐五爷来办。等她满了十五岁,如果我还想要她,我就来接她过门,在这期间,大当家的药,我们墨云阁双手奉上,分文不取。我只有一点要求……徐五爷,”齐墨云看向徐清明,带着笑,“在我没说不要她之前,我希望……她能完完整整的。你是男人,该懂我的意思。如果你不懂,可以向两位当家的请教。” 徐清明眼里暗光闪过,色泽近红。 齐墨云没等他说话,弯腰靠近徐清明的耳朵,音调渐低道:“她现在还小,爱和你亲近,你们有些不怎么讲究的举动,我就先不介意了,不过……像每月送药什么的,我都会亲自前来拜访,来看看我‘没过门的妻子’和她的小哥哥,相处得怎么样。如果连这点你都做不到,给龙虎山的药,我就拿去,喂、鱼、吃。” “你把小钰当什么?!” “龙虎山的药,凭什么要用她去换?!” 在树后听了半天的三姑娘,直冲出来,怒气冲冲地大喊。 第一句,她问的是徐清明和齐墨云。 第二句,她朝的是龙虎山众人。 没人回答她。没人能回答她。 他们有愧,可是他们无法。 他们不怕墨云阁,可是他们受制于他,摆脱不了。 很少有人知道,龙虎山威震四海的大当家,已经缠绵病榻四年。 四年前中秋,大当家没有丝毫缘由就突然倒下,黑纹从手指开始爬遍身体,血肉崩裂。是墨云阁及时赶到开了药,才维持他至今。 他们曾试过一次,不过晚喂了半柱香的药,黑纹就疯狂蔓延到他的心口和脸上,皮一层层脱落,然后就皲裂流血。直到他们把药喂完,他才恢复原状。虽然没有意识,但他的心在跳动,肌肤微热,气息尚存,对龙虎山人来说,这也是一种慰藉。 他们救不了他,但不用能任他去死。 所以,面对墨云阁,他们永远要低头,无论他们多么强大。 徐清明,也是一样。或者说,更是如此。 他是被大当家捡回来的,被大当家亲手抚育长大,对他来说,大当家犹如亲父,无人可以替代。 他自信能靠自己赚钱买药,所以可以为崔钰说出那句“不”。但齐墨云用不再供药威胁他,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他都没办法拿大当家的命冒险。 他抱紧崔钰,又抱紧,眼圈赤红地看着齐墨云,哽咽地出声:“好。” “这就对了,”齐墨云直起腰,赞许地点头,“别说什么‘绝不会把她让给你’这种孩子气的话,这天底下,没什么‘绝不’,也没什么‘不能让’。你看,”他摸摸崔钰的耳朵,“她已经不是你的了。” 崔钰厌恶地晃 分卷阅读79 头,但还是没躲开,耳朵在齐墨云的手指间被把玩,又痒又疼。她浑身不舒服,更是委屈得不得了,却一点声音不愿发,咬着牙默默地受。 她不愿意再对着徐清明哭了。反正她再哭,再闹,他也不会回心转意了吧…… 徐清明一动不动,等齐墨云收回手,他才抱着崔钰转身,离开。 被无视了的三姑娘,眼睛里都仿佛结了冰渣。她一把抢过崔钰,毫无情绪地对徐清明说:“我带她回我那里。” 徐清明没有声调起伏答:“好。等晚上我再去接她。” “接什么接!”三姑娘吼得连脖子青筋都暴出来,她一脚踹在徐清明脚上,抱着崔钰一口气冲回院子。 徐清明低头,眼睛空洞地站了一会儿,抬脚要走,却发现脚底不知被什么东西粘住了,动弹不得。 他看了看,神情恍惚地直接坐下,也不管那地面的污泥脏土。直到郑惊蛰看不下去,跑去拉他,他才顺从地站起来,走起来。 “你也别这样……”郑惊蛰边走边劝他,“小钰现在还小,估计连齐墨云是谁都没弄明白呢。她就跟你最亲,最喜欢你,其实,你们之间也没变什么。她还在你身边,至少,还能再待十年。” 他说完就恨不得把自己嘴缝起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说不定那个齐墨云过两天就不想要小钰了,他说不定就是心血来潮,报复你射他手了。对,”他连连点头,“就是报复!” 徐清明默默想了很久。 “小钰知道,”他哑着嗓子,“她很聪明,她知道我为了大爹的药把她卖了,她听我说了‘好’,就再没流一滴泪。” 他走到树边靠着,捂住眼睛:“三哥,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我答应。” “小钰,就养在你那里吧。” “我已经,没有资格再继续照顾她了。” ☆、第38章 竹马归来的青梅姑娘 “快点快点,进屋烤烤火!这雪说下就下了,没冻着吧?” 三姑娘抱着大斗篷,翘首在屋檐下,见郑惊蛰推着崔钰进了院子,飞快迎过去,用斗篷把崔钰裹得严严实实。 “你说大哥真是的,早不成亲,晚不成亲,偏要等着大雪都堆到脚脖子了才说要成……” 郑惊蛰不敢对待遇差别发牢骚,只好开始找赵立春的茬,边走到屋口拍肩上雪,边嘴巴不停。 崔钰坐着赵立春亲手给做的轮椅,装作没听见,挪到火炉旁边,捧着三姑娘倒来的热茶慢慢呷。 这么快就到冬天了,算起来,她也在三姑娘这儿住了五年多。 这五年,她见徐清明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而且每次都是远远望一下。 听说他自从把她送过来,就成天在外面办事,现在混出了名堂,更是很少回山里。 但…… 崔钰低头看茶杯里的红枣枸杞薏米仁,抬头看看桌上的黄金馒头桃花糕,架子上拨浪鼓扫晴棉娃娃…… 这些都是郑惊蛰不断扛回来的。 可她又不傻,就那郑惊蛰,能有这些心思和本事?还不是徐清明买好,再托他带回来的。 你说这人也真有意思。 崔钰嚼着茶里泡软了的大红枣,把枣核咬得嘎嘎响。 你把我卖给齐墨云做交易,我冲你闹个脾气怎么了?我一肚子火都还没发出去呢,你就当缩头乌龟躲起来,把我推给三姑娘。 你不是为了孝道吗?那你跟我解释啊!解释完了咱俩该干嘛干嘛不挺好吗?你这样我要怎么搞断你的腿啊! …… 摊上这种别扭男人真是、真是满肚子的怨念啊! 崔钰一激动,把枣核“咔嚓”咬碎,嚼巴嚼巴咽下去了。 她喝口茶顺了顺,扭头问三姑娘:“今晚上我也要去吗?” 三姑娘忙着给大姑娘挑贺礼,头埋在箱子里抬也不抬:“对啊,咱们都要去热闹哒~啊!” 她猛地抬起头看崔钰:“我差点忘了,大姐姐说要我请你去给她压床的。” 看崔钰茫然,她解释:“说是她们家乡的习俗,婚床要小孩子坐着压一压,虽然你也长大了点……好歹是最小的就去凑合凑合……具体那些我也没听懂,总之中午咱们一起过去,你就在那床上呆着玩一会儿,等新娘子回屋,你就出来。” “那我就不能看拜堂啦?”崔钰有点小失望。 “哎呀拜堂有什么好看的,你坐那床上全是桂圆花生,你就使劲吃,他们肯定管够!”三姑娘说的豪气万丈的,跟想看拜堂激动想了一整晚没睡好的,简直不是一个人。 崔钰缓缓歪过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 不乐意 分卷阅读80 归不乐意,被放到婚床上的崔钰,见到满床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心情又美好起来。她扑到床上,把好吃的大把大把扫到自己眼前,脑袋枕着零嘴山,都不愿离开了。 但等太阳一点一点落山,外面敲锣打鼓开始喧哗起来,屋子里的人都跑出去看热闹,填饱肚子的孤零零的崔钰,又无聊起来。她抓着桂圆就开始抛着玩,还闲到数起床上的花生来。 结果一不小心,把一片花生都扫到了地上。 她朝窗外探头,喊了几声,没人应。崔钰盯着满地狼狈,皱着眉头认命爬下床,坐在地上捡花生。 等月上树梢,她才东颠西挪收拾得差不多。可她打算爬回床上的时候,腿变得又麻又重的不好使,几次都摔了下去。 崔钰揉揉摔疼的屁股,郁闷得不得了。还没来得及再试试,就听见窗外的一声嗤笑。 徐……清明? 十四岁的人,身如青竹般挺拔,眉眼间也盛放光华,尤其笑容里那点天真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化大得不像话。 把月亮的光彩都夺去了啊~ 崔钰恍惚了一下。 好久不见。 竟有怀念。 接着,徐清明推窗跃进,两腿分开,痞气地蹲在崔钰跟前,食指关节圈着挑起崔钰下巴,扫了眼她嘴角沾的花生皮,嫌弃道:“我给了那么多钱,郑惊蛰就把你养成这样?” 崔钰:“……” 青天大老爷! 你这五年都是去哪儿办事了?! 我还觉得想念……想念个屁! 崔钰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 她一把拍掉徐清明的手,正要开口,门外喧闹吆喝声纷纷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崔钰一惊,赶紧推徐清明:“新娘子要回来了,你快点走!快点走!” 徐清明听完,又看了她一眼,见她急得要哭出来,还是起身走了。 刚迈一步,他的裤角就被崔钰拽住了。 他回头,崔钰讨好地弯起嘴角拜托:“你先把我弄到床上吧~” 徐清明慢慢眨了下眼,笑起来。他弯下腰,拧了一把崔钰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这话你也敢说?” 崔钰:“……” 这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她抽了下嘴角,伸手勾住徐清明脖子,想按往日里那样,挂到他身上,让他把自己抱起来。 但她没想到,徐清明被她带倒了,她刚一用力,徐清明就猛地朝她栽过去,生生压在她身上。 徐清明被我带倒了? 快被压的喘不过气的崔钰,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就是滔天怒火。 不能忍哇不能忍…… 崔钰把手从徐清明脖子上松下来,甩在地上挠毯子,把羊毛毯子上的毛抓得一把一把掉。 这才五年不见,连我都抱不住了! 长高了那么多,连我都抱不住了! 这不是赤~裸~裸在嘲笑我变胖了吗?! 这要怎么忍……磨牙磨牙。 徐清明半撑起身子,单手揉着磕到地的额头,也在想。 这才五年,小姑娘怎么又胖了这么多,他还用以前的力道去抱……差点就闪到腰了啊…… 徐清明在想什么,崔钰几乎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她磨牙的动静更大了,尤其是新长出来的两颗小虎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徐清明一看,哟,我的小姑娘长牙啦? 他眼睛里都闪着笑,一手撑地,一手伸到崔钰嘴边,拨弄着她的嘴唇:“换了几颗牙了?给我看看。” 崔钰把一手羊毛一丢,缩手回来捂住嘴。 我都十岁了,牙能随便给人看吗哼~ 臭登徒子,滚~ “别闹~”徐清明笑着哄她,低头用鼻尖对着她的鼻尖蹭,“张嘴给我看看~” 崔钰还没有骨气地把头扭开,屋门就被推动了。徐清明当机立断,抱住崔钰就滚进了床底。 崔钰发誓,钻进床底的瞬间,徐清明的眼睛都笑到睁不开了! 床板很低,床下的空间又小又闷,徐清明压着她窝在床底,这里就几乎不再剩缝隙,他的背稍微一动,就会顶到床板发出声音。 崔钰要挣扎,手刚拍到徐清明背上,屋里就走进一帮人,吓得她赶紧收手,老老实实揪着徐清明腰间的衣料,连自己咽口水的声音都嫌响。 “小钰呢?”二姑娘的声音。 “出去玩了吧?小孩子嘛,坐不住的。”三姑娘走到窗前,关上窗,“你看,估计是从窗溜了。” 说完,眼睛就往床底那儿一扫。 分卷阅读81 勾陈叔叔啊~上次是大侄女我怒壮狗胆吼了你还踹了你,我其实一直很悔恨的~这次大侄女豁出脸不要成全你,你以后能记起来了,千万记得我这将功赎罪的事儿哈~ 二姑娘虽然嘀咕“小钰还能跳窗了”,但既然最熟悉崔钰的三姑娘都发话了,一向憨厚的她自然不会再多问,跟三姑娘一起,点蜡烛,整床铺,又整了整新房,只等着新娘子过来。 床底下,崔钰都快满脸大汗了。 徐清明认准了崔钰不敢闹,直接倒在她身上,把头压在她肩胛,手指在她嘴唇上划来划去的,还轻声呼着气:“张嘴给我看看~听话,给我看看~” 崔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张开嘴,一口把他的指头咬进嘴里,用虎牙的尖狠狠地咬。 发觉出小姑娘的发脾气,徐清明懒懒放松下来,没动。 愿意跟我闹了就好。 我已经变强,当年的那种闹剧,不会再发生了。等再过几年,齐墨云,我也会踩到脚下。 小钰儿,你是我的。 这天底下,谁也不能将你夺走。 崔钰才不知道他心里的心潮澎湃,牙上用的力气更大了。那虎牙尖狠狠压进徐清明肉里,简直都咬到自己牙根疼了。 徐清明还是不想动。 真是不留情啊~真是疼。可也真舒服。 小姑娘全身都是肉,躺起来,真舒服。 这五年,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每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当晚,每天都想着要不断变强,哪有心思好好躺着安静一会儿? 就算躺下,躺着的,不是硬邦邦的客栈床板,就是深山野林的树枝草丛,哪有这香喷喷软绵绵的小肉团舒服? 崔钰也觉出徐清明的无赖了,也不咬了,用舌头悄悄把他指头往外顶。 崔钰那点小心思,徐清明会觉不出来? 他把手指往里一顶,勾了勾崔钰的舌头,在她口里胡乱搅起来。 她的舌头软软的,口腔也温温暖暖的,可惜拧着他腰肉的手不怎么留情,但却让他觉得更刺激。 小没良心的,我这些年吃的苦都是为了谁? 嗯? 这才五年不见呢,就学会拧人了?要是我再回来晚点,是不是摸摸你的脸,就要挨你的巴掌了? ☆、第39章 聆听谈判的青梅姑娘 “谁准她坐轮椅的?” “她的腿只是走路慢一点,又不是不能走,她越不走越不灵活,这点常识,你不懂?” “她不肯走?她才几岁?” “你听她的?郑三,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米是吧?” …… 寒冬腊月。雪梅开的正好。 大爷和大姑娘婚后的第二日。 郑惊蛰站在院子里,低头听徐清明教育。徐清明语气缓慢平和,眉眼都没抬,但声音里那股寒着冰茬的凛冽劲儿,把郑惊蛰吓得差点给他跪下。 崔钰和三姑娘躲在角落里,恨不得缩成郑惊蛰脑袋里的米钻进米缸里。 就在院子弥漫着这股一触即发的紧张感时,院门被慢慢推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目不斜视,搬着箱子匣子就走进来,放到墙角,又悄无声息的走出去。 徐清明饶有兴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郑惊蛰张嘴,又及时把话咽回去了。 他朝崔钰求救送眼色,崔钰看到后,很缓慢地,把脑袋扭开了。 她才不要把自己卷进去,昨儿她拼命拖着徐清明从床底冒出去,徐清明火气就挺大,现在估计是拿郑惊蛰找茬泻火呢,她是疯了才会插嘴。 但徐清明是谁?朝箱子扫两眼,看到那箱角的图案就明白了。 他对郑惊蛰轻声说:“哦,是墨云阁送来的。” 郑惊蛰腿肚子还小抽,就听见徐清明接着问:“这些东西,前面五年也是常来送的?” “不,不常送。” 听到徐清明声音居然开始带笑意了,郑惊蛰手也开始抖:“也就是每月,送药的时候,嗯,一起,送,送,送来。” 郑惊蛰那副蠢样子,连三姑娘也看不下去。她溜到郑惊蛰背后,探出脑袋对徐清明说:“你放心,虽然东西我们是每月都收,但齐墨云来看小钰,我们还是拒绝的……就算拒绝不掉,我们也都守在跟前,绝对没让齐墨云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郑惊蛰僵硬地扭头,看三姑娘的眼神里,赤~裸~裸写着“你傻啊”和“要死啦”。 三姑娘心里“咯噔”一下,边骂着自己“姜小白你有病啊~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醉了~居然连齐墨云跟小钰见面地事也说出来了~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边僵着脖子,把脑袋缩回郑惊蛰身后。 徐清明的眼 分卷阅读82 神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敲敲坐着的紫藤吊椅,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发问:“既然东西都送到了,那齐墨云,应该也在龙虎山了吧?” 说完,他就起身抱好崔钰,朝山下二当家的橙苑走去。 三姑娘只觉得徐清明的气势一下子涨开好多,颇有些生人勿近的威压,脚底顿了顿,拉住郑惊蛰:“咱们,还要不要跟过去啊?” “要不……还是算了吧。” 郑惊蛰猛摇头,一脸苦恼地说:“媳妇你也知道,我老早就怕他。这世开始吧,他年纪小,有些感觉出不来,这几年他出去历练的,帝君那感觉又冒出来了,我见着就想给他跪下……这真是千把年养出来习惯,改不掉了。” 三姑娘:“……”是不是个男人?真是没出息呸。 郑惊蛰:“……”你行你上啊~也不知道谁,在天宫的时候,老远见了帝君,溜得比兔子还快。 一阵眼神对话后。 三姑娘:“……嗯哼,那咱们出去玩两天怎么样?你跟当家的说要带着我去历练,或者接个远点的任务。” 郑惊蛰:“回去收拾行李,今晚出发。” …… 蓝苑里商量溜掉的事儿尘埃落定。 橙苑里徐清明和齐墨云才刚碰面。 一进门,徐清明就把屋里的人全打发走,只带着崔钰,要和齐墨云独谈。 齐墨云见了徐清明,没有一点意外,起身得体恭贺:“这几年,经常听到徐五爷盛名,连我父亲那样严肃的人,提起你,都要点头说一句好,真是,英雄出少年。” 徐清明抱着崔钰手不放,坐到椅上,慢慢接过话头:“这些年,倒是没怎么听说墨云公子,想来,是找东西,耗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找东西?”齐墨云朝崔钰伸去的手一顿,正视起徐清明,“徐五爷这话,我听着,有些不明白。” “黑泉,”徐清明把玩着崔钰的手,说得漫不经心,“我说的,是黑泉。这会儿,墨云公子明白了吗?” 半晌没听到齐墨云回应,徐清明握住崔钰的手,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抬头直视齐墨云。 “我知道墨云公子在找黑泉,找了很多年,花费了极大的心血心神。如果我愿意拿黑泉的泉眼位置,来换我们大当家的药方,不知道墨云公子,愿不愿意?” 齐墨云心里早已震动不已,但他还是笑出声来:“实不相瞒,我这些年,遇到太多和我用这种理由求治病、换药方的,如果我碰到一个真的,徐五爷也不会有这个和我提交易的机会。” 这言外之意,徐清明听得明白。 他也小挑着嘴角笑笑,与那齐墨云那淡到如快散开云朵的脸相比,他笑起来,称得上美如晴光潋滟。 他就这么张扬着笑脸说:“不怕墨云公子笑话,我怀里这孩子,我实在放不下。如果这辈子不能娶她回家,我一生,都不会快活。就算为了她,我也不敢拿个不确信的消息给公子。” 崔钰听到这不合时宜的情话,愣了好一会儿,才茫茫然地抬起头,小嘴微张着,晃着光的大眼睛粘在徐清明脸上,一眨都不眨。 徐清明也放肆地低头,当着齐墨云的面儿,亲了亲她的鼻尖。 “鼻尖这么凉,冷吗?”徐清明又包着她的手搓了搓,抬手倒了杯热茶,塞进她手里,再用大掌包住她的小手。 齐墨云看起来却丝毫没有介意,他甚至愉快的侧仰在圈椅上,看着他们*。 “你们这么恩爱,我也不忍心拆散。” 崔钰听完,拼了老命才没翻白眼。 还不忍心呢?当年威逼利诱你干的比谁都漂亮,这会儿听见有更大赚头了,又不忍心了啊呸呸呸啊伪君子~ 但怎么又是黑泉? 崔钰歪着脑袋,往徐清明怀里钻了钻,咬着茶杯沿,眼睛眨得忽闪忽闪,紧接着望向齐墨云。 齐墨云正拿出块雪白的宝石,放到他们之间的桌子上:“为了不白欢喜一场,你这消息呢,我就先不听了。这块宝石,你拿着,带到黑泉泉眼附近,只要地方对了,它自然会变黑变浊,你把它带来给我,药方和消息,我们到时两讫。” 齐墨云看着,可不像是被妖怪控制了的模样。倒不如说,他满肚子算计都精得跟妖怪一样了,崔钰腹诽。 但她刚想到这儿,一怔,猛地抬头仔细盯齐墨云眼睛,果然,里面偶尔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绿色闪过。 崔钰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想,而且那猜想跟面团似地越滚越大,越滚越大,都能做一大锅包子了。 徐清明取过那颗宝石,随手塞到崔钰的随身小布兜里,和她的蜜饯糖豆滚在一起。 他又把崔钰手里的茶拽出来,放回桌上,然后笑对齐墨云拱手:“若墨云公子得闲,不如明年三月再来一趟龙虎 分卷阅读83 山,想必会得到满意答案。” 齐墨云的眼神在徐清明和崔钰脸上都绕了一圈,明显心情不错。 “那就……静候佳音。”他也对徐清明拱手告辞。 崔钰直到看不见齐墨云的背影,才呆呆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我和齐墨云从此没关系了!我再也不用每个月躲着他那该死的爪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她就开始手舞足蹈,乐呵呵直笑。 徐清明没拦着她犯傻。 他的心情也不错。 他拧拧崔钰的脸蛋:“等这阵子的雪挺了,和我出去一趟吧?” 崔钰笑嘻嘻:“好呀~去哪?” “找黑泉。” 崔钰表情缓缓滞住,她抿抿嘴,垂着眼睛装作随意地问:“黑泉……是什么?” 徐清明犹豫了一下,把崔钰抱到地面,看她站好,拉住她的手:“以你的年纪和阅历,我不应该告诉你,但你问了,我就不会隐瞒,也不会撒谎。” 他直起身,牵着她慢慢往前走:“你必须要练习自己走路。我们走到家,可以很慢很慢的走,有水和难走的地方我会帮你……只要你肯走回家,我就在路上,把关于黑泉的事情全告诉你。” 崔钰忽然热泪盈眶。 三姑娘从没嫌弃她重,一直抱着她走路。 大爷看她行动不便,特意做了轮椅送来。 他们都是疼她护她的,她能感受到,所以觉得很幸福。 可徐清明不一样。 他会用哪怕算得上强硬的手段和话语,来逼她自己走路。 他也会做出让旁人费解的举动,把属于机密的事情和她分享,不隐瞒,不欺骗。 他在尊重她。 他希望她能更独立坚强。 这种感觉太美好,美好到不现实。崔钰吸吸发酸的鼻子,主动迈开腿,咬着牙一点点朝外挪。 徐清明就开心起来,整张脸生动得如芙蓉花开,他也不急着走路,就在崔钰快跌倒的时候扯一把,然后再等她跌倒,再扶起,表情一直柔和着,耐心得不像话。 崔钰却在寒冬腊月里累到跟狗一样吐舌头。 她和徐清明走到路边石墩上坐下,敲着发酸的小腿肚,开始腾出心思接着路上的问:“所以,你已经知道黑泉是妖怪用的了,是不好的邪物,你为什么还要给齐墨云找到?” 把黑泉给妖怪什么,真是不要不要的~ “为了把你换回来。”徐清明言简意赅。 好羞涩~好开心~ 崔钰心里那花苞一下子打开,但瞬间“吧嗒”合上。不行不行,还是要劝他改主意才行。 “那万一齐墨云要拿黑泉来害人怎么办?我跟你说啊,那个齐墨云,很奇怪。他的眼睛有时候会变成绿色。” 徐清明蹲到她脚边,握住她的一只脚慢慢的揉,不在意地随口笑:“男人眼睛都会变绿。” “嗯?”崔钰眼睛一忽闪。 “今天晚上想看看吗?”徐清明坏笑。 崔钰嘴角一抽,抬头望天,全当没听见。 “我和你说,齐墨云真的不正常,他亲口和我讲过,他感受不到温度,不知道冷热,我仔细观察过,他的确如此。” 徐清明收起坏笑,手头给崔钰揉脚的动作不变,但开始静静听她说话。 “我在三姐姐屋里的话本里里看到过,他这种情形,很像半妖。妖怪和凡人生的胎儿,生来五感缺一,只有找到强大的妖力来源,不断补充妖力,才能逐渐恢复正常。” 这些,徐清明都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齐墨云的体质,所以没往那里想。 不过……“所以呢?就算他是半妖,找到黑泉变成妖怪,又关我什么事?” 徐清明胳膊肘支住膝盖,大喇喇蹲着,很是玩世不恭地撑着脑袋。 “我只在乎你和龙虎山寨,其他的,我才不管。” ☆、第40章 酒馆借道的青梅姑娘 熬过年关,雪也慢慢停了。满地的爆竹红纸片都没扫完,崔钰就被徐清明打包带出了龙虎山。 下山的路上,她就跟条小尾巴似的,在徐清明屁股后面踉踉跄跄,不时脑袋撞上去,也不好说是谁比较吃亏。 好在徐清明准备了马匹,红棕色的神气俊美,背腰平直,四肢强健,一看就知道……不怎么好骑。 果然。 徐清明靠近的时候,它温顺地歪头,几乎把鬃毛送到徐清明手心里。 等崔钰提心吊胆一凑过去,它“嘶”一生扯着脖子叫起来,前啼不断乱踏,鼻孔还在不停冒粗气。 崔钰静默着后退了一步,问徐清明 分卷阅读84 :“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你想给它起?”徐清明好笑地把马安抚下来,牵到崔钰眼前让她们亲近,“这是头母马,性子很温顺,你和她熟悉一点,它就不会闹脾气了。” 还温顺?那是对你~崔钰酸溜溜的想,是个母的面对你,那个能不温顺啊?你是没看见它刚才用鼻孔冲我的那脸不屑样? …… 诽腹完,崔钰对着徐清明笑眯眯:“我已经给它想好名字了,特别适合它,叫‘嘶嘶’,是不是跟三姐姐的‘哟哟’一样好听?” 母马嘶嘶沉痛地嘶鸣了一声,正要撒蹄子反抗,就看到徐清明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立刻开始很淡定地低头吃草。直到徐清明扶着崔钰在马背上坐好,它才眨着委屈的大眼睛,拖着沉甸甸的人和行李,沿着大路奔出去。 崔钰倒觉得蛮新奇。 她是不会骑马的。 以徐清明当青天大老爷那会儿的尿性,出门要不全走路,他走前面领头,要是骑马,那必须就他一人骑,其他人得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走。 要不是他真有点真才实学,弄得政绩斐然,早就被告成酷吏昏官,到大牢里躺着反省去了。 徐清明看崔钰眼里神采飞扬,牵着缰绳,弯下腰,把她整个人罩在怀里。 “想学骑马吗?你要是每天清晨能坚持扎马步,我就抽时间教你。” 崔钰毅然撇开头。 自从她能步履蹒跚走遍整个院子,徐清明每天都换着法的逼她再多练会儿。她简直被他摧残到累成狗,每晚只要一沾到枕头,倒头就睡,至于他接着又做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徐清明见她虽不做声,但满满一肚子怨气全摆到脸上,又生动又娇憨,忍不住额头往崔钰肩头一靠,颤着肩膀,无声笑起来。 男人的碎发散落在崔钰肩头,随着他的乱动,还不时钻几根进到脖子里,闹得崔钰心和身体一起发痒。 她别扭的歪歪身子,躲开徐清明,脸颊带着红,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配着羊脂般瓷白滑腻的肌肤,惹得徐清明想慢慢拧上一把。 “前面有户人家,酿的胭脂酒和做的胭脂糕都声名远扬,我们今晚住在那里,好不好?” 徐清明用侧脸蹭着崔钰的面颊,沉木的香气不断往她心里窜。 “……好。” 她的脸更红了一点,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觉得好丢脸嘤嘤嘤。 徐清明带着崔钰,就这么慢悠悠晃了大半天,虽然嘶嘶走得又缓又稳,徐清明也不时扇风送水,但崔钰还是被颠得七荤八素,屁股麻木。好容易到了个酒馆模样的店前停下,她想也不想,几乎半摔着跳下去。还没站稳,就听见旁边传来声音。 “小徐?”声音带着惊喜。 “荆大哥,”徐清明也带着笑意,“今晚要叨扰下你和嫂子,你不会介意吧?” 虽话里客气,但徐清明话音未落,就把马背上的包袱塞到崔钰怀里,熟稔地牵马到马圈拴着,还随手把草料也撒过去喂上,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荆大哥看起来就是个忠厚朴实的庄稼汉。他看崔钰捧着包袱站得吃力,上前帮她拎了包袱,还怜爱地摸摸崔钰的头:“饿了吧?大婶在屋子刚做了一匣子胭脂糕,都是刚出锅,热腾腾的,快点进去吃点。” 见崔钰偷瞄着徐清明,没敢动,他又大笑:“你管那小子,他精着呢,饿不死!成天到我这里蹭吃蹭喝的,要不是这次看他带着个小姑娘,我早就把他打出去了!” 徐清明这会儿正往回走,听见荆大哥调侃他,他也提着声调笑:“难不成我这些年孝敬的鸡鸭鱼肉,全都进了大嫂肚子,您连点油性都没敢~沾着?” “混小子……都敢笑话我了?”荆大哥笑哼出来,“我对你嫂子,那不叫怕,叫宠。宠,你懂吗?有好吃好喝的,先给媳妇;想法不一样了,听媳妇的;媳妇说你做错了,啥话别说,先给媳妇道歉……这些不都教给你了吗?” 荆大哥刚说完,伸手正想去拍徐清明肩膀,手突然拐了个弯,绕到脑袋后面,稳稳托住带着风声袭来的酒罐子。 他随手一抛一拍酒罐,那酒罐眨眼间就跑到了他怀里。他抱着酒罐,煞有介事地揭开罐口封着的红布,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香得崔钰,连肚子里的馋虫都在打滚。 “怎么着,我教你的那几招好不好用,把你那小心肝哄好了吗?” 荆大哥晃晃酒罐接着说,语气都没变,一点不像差点被砸烂脑袋的人。 徐清明从他怀里拿过包袱,嘴角微挑:“哪来的什么小心肝……” “啧啧,跟大哥有什么好瞒的。你在我这住的时候,哪个晚上睡觉,嘴里不念叨着那小心肝的名儿?”荆大哥嘿嘿一乐,“尤其去年中秋那晚上,我和你大嫂在院子里赏月,就听见 分卷阅读85 屋里那动静,哎哟,第二天你偷溜起来洗床单,你嫂子还拼命掐我不准我说话……你当时喊的……嘿,跟我那院子里的叫~春的母猫似的……” 徐清明面色平常地走到崔钰身后,弯腰捂住她耳朵,不肯搭理荆大哥。 荆大哥更来劲,他拐着手肘去撞徐清明,笑得胸腔都颤:“你当时喊的什么来着?小……” 脑袋后面又冲来一酒罐子,把他的话截回肚子。 崔钰歪着脑袋朝屋里看,一个弱柳扶风的妇人倚在门边,罩着件宽松松的外卦,表情柔美温和,手里轻巧颠着一个硕大的酒罐子,柳眉一动,手腕一转,那酒罐又朝着荆大哥直直砸去。 就那力道速度,崔钰丝毫不怀疑,那酒罐要是真中了,绝对是脑浆崩裂,脑勺开花。 “又当着旁人的面编排我?” 连动静都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味,荆大嫂腰肢轻晃,走到小院。 “小徐?是你啊。这次……”她看到崔钰,几乎瞬间就笑起来,拉住崔钰的手,温温柔柔的,“你就是小钰吧?长得真好看。嫂子家里有刚出锅的胭脂糕,跟嫂子回屋吃?” 徐清明这才把手松开,刚想告诉崔钰荆嫂子都说了什么,就听见她脆生生答了句“好”,然后跟嫂子一起手拉手回屋了。 “哟,你带的这小丫头能看懂唇语啊,哪拐来的?”荆大哥也招呼着徐清明往屋里走,还跟他说起悄悄话,“哎不对,你嫂子好像还认识她,见面就把名字叫了……小钰……” 他突然脚步顿住,一看拼命憋着笑地看向徐清明:“那梦里的,是这个……丫头啊?” 徐清明脸黑的,都能滴出墨。 荆大哥再也忍不住,五大三粗的汉子就那么直接蹲地上,手捶着石板,哈哈大笑。 “那么小的丫头……禽兽啊哈哈哈哈。” 徐清明:“……” 等他们磨磨蹭蹭进了屋,他的臭脸遮都遮不住。见崔钰乖乖巧巧捧着胭脂糕咬,开心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他的心情才好了一点。 他端起荆大哥倒满的酒碗,一饮而尽。 “荆大哥,我这次,其实是来借道的。” 荆大哥喝到一半的酒全呛在嗓子眼里,喷了一地。看到媳妇嫌弃的目光,他很委屈:“媳妇,你平时嫌我活得糙,我都认了,但这次真不能怪我。” 他指着徐清明,手指一个劲儿抖:“这这这小子,要跟咱们借道!” 徐清明从怀里拿出枚令牌,转身对荆嫂子正色道:“确有要事,要进一趟‘同盟’。这是我收到的信物,请大哥嫂子过目。” “原来你是龙虎山的人。既然姓徐,想必就是江湖有名的徐五爷了,”荆嫂子倒很平静,嘴边的笑也还挂着,“我早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不过没见你用过箭,所以一直没联想到而已。有令牌,我们自然要借道给你,明天吧,明早估计还要再来几个,你们一起进去。” “里边没啥意思,成天就坐着听一帮老头子胡扯,要我,进去就想钻出来。”荆大哥又干了一碗酒,抹抹嘴,“就按你嫂子说的,今晚在家里住下,尝尝你嫂子的手艺,等明儿,我亲自送你们进去!” ☆、第41章 捅一脸血的青梅姑娘 旧居重眠,在荆家的这一晚,徐清明住的很不好。他总是想起他在这里所做的离奇又旖旎的香梦。 梦里的两人,是他和崔钰,但又仿佛不是,他比现在更高大,而崔钰,也比如今……更勾人。 她就穿着一件半透的大红薄纱,细长的脖颈和浑圆白的晃人,滚烫的手脚攀缠在他腰间,牙齿一点一点磨着他的嘴唇、胸膛、小腹,甚至……那里。 徐清明起身去院子浇了一头冷水,又吹了半宿风,身体里的炽热才慢慢缓下来。 那梦太真实了,连崔钰的呼吸和温度都无比真实,他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心跳喘息,还有发自内心的,一种压抑不住的欢喜。 “徐清明?你怎么不穿衣裳?” 崔钰半夜起床,摸到身边没了人,半梦半醒间,赤着脚走到院子里寻人,这会儿说话的声音都粘乎乎。 徐清明闻声回头,顿时在心里骂了句“该死”。崔钰睡得迷糊,大半边里衣滑落肩膀,里面穿的肚兜也扭扭歪歪,左边那颗小樱桃都露出来了! 小姑娘初长,身段刚抽条,腰身不怎么明显,但因着小时候吃得好,胸和屁股都圆润波澜,龙虎山底下的小子们见了,都忍不住要偷瞄几眼。 月色下,她睡得朦胧站不稳,嘟囔的小嘴,就像朵鼓起花苞,挂着盈露要滴不滴的,把徐清明心里的火又点起来了。 他把本来打算泼脸上的水“咕嘟嘟”灌嘴里,拿起外罩,胡乱扎在光~裸的身上,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崔钰跟前把她抱起来回屋,摔到床上。 分卷阅读86 崔钰摸着屁股,无意间看到徐清明的眼睛,里面闪着光,亮得吓人。她下意识抖了抖:“你喝醉了?” 徐清明傍晚的确喝了不少酒,和他对饮的荆大哥早就醉倒,被荆嫂子甩上肩膀扛回屋,但徐清明却清醒。他很小就发觉自己喝不醉,哪怕喝到胃痛恶心,他的头脑都无比清醒,可以冷眼看着别人的百般醉态。 但今天,他却觉得,自己真的醉了。 他侧身躺在崔钰旁边,眼里明亮得像燃了火把,心里也烧的厉害,干脆就借着醉酒的谎,一把把她揉到怀里,在她头顶额角胡乱亲了两口。 亲完更觉得不过瘾,但看崔钰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缩成一团一个劲儿抖,他又怕真把她吓着了,倒没敢再做别的。伸手把她搂得更紧,咬着她耳朵安慰:“没事了,我不碰你了,别害怕了,嗯?” 心里却想,这小东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我都快睡不着了~ 又想,算了,就让她再好好睡几年,等她到了十五岁,有她睡不了觉的时候~ 想到这儿,徐清明心情好了不少,手指捏着崔钰的下巴晃了晃,亲了下她的鼻尖。 “睡吧。” 好好睡觉,快点长大。 快点长大,好好睡觉。 徐清明眼里的光芒比月色都亮,崔钰哪里睡得着! 她寻思着得把他心思茬开,就连忙开口问:“我们明天要去哪儿?” “我们去同盟。”徐清明也没有睡意,他慢慢拍着崔钰的后背,讲睡前故事般,声音柔和低沉。“同盟就是志同道合的一帮人结成的联盟,百年前就有了,每隔几年就会聚一聚,商量些事情。” “因为这个志同道合的志向有些……不那么合乎律法,所以同盟的所在地,也不能光明正大。” 崔钰理解。看你有去同盟的令牌就知道,同盟里那帮志同道合的,搞不好都是些土匪啥的。土匪聚会嘛~当然不能光明正大。 等等。 “我们不是出来找黑泉的吗?” “嗯。黑泉泉眼,就在同盟里。” 这话在崔钰脑袋里回荡了半宿。清早起来,她的黑眼圈比锅底灰都深,边点着脑袋边吃早饭,差点把脸砸进汤碗里。 “方才天没亮,有一伙也要进同盟的人到了,说什么都要立刻进去,劝他们先吃了早饭都不肯听。我看他们不知轻重得厉害,就先把他们打发进去了。” 荆大哥大口就着烧饼,两三口喝光了碗里的豆腐脑:“咱们等正午头再进去,里面到底有些古怪东西,天不亮进去,容易出事。九年前就有一个,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那模样……唉……” “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荆嫂子左右手举着摞成小山的烧饼,走到桌前一扣,锅碗瓢盆被震得全晃了一遍。 她把烧饼装进袋子,给徐清明和崔钰做口粮,还不断嘱咐:“但进去以后还是要小心。里面的东西要少吃,水也要少喝,尤其后山,那里竖着牌子,牌子后面绝对不要进……” 徐清明一一应了,等到午时,他抱起崔钰,背好包袱,和荆大哥一起走到荆家后院。 荆大哥在一处普通的围墙前停住脚步,撸起袖子,突然大喝一声,手臂处暴出数根青筋。他退后一步,双手按住墙面,用力推动。 不多时,一块半人高的拱月形墙壁被推后,露出条狭窄的石阶,一路通往地下,潮气上涌,深不见底。 随着水声愈近,他们走到石阶尽头,竟是条洞中小河,一条小船拴在石阶边的柱子上,船面上画满了古怪的图腾。 崔钰看到图腾,脸色瞬变,但洞内幽暗,没人注意到这点。 他们坐上船,荆大哥划起桨,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在水洞里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顶滴下的寒水已经浸透了徐清明的肩头,前方才露出一丝光影。荆大哥扭头,对徐清明低声说:“把令牌拿出来。” 从徐清明手里一接过令牌,荆大哥手臂高举,晃动着做了几个手势,接着一把将令牌掷了出去。几乎瞬间,一条竹杆搭成的小舟“嗖”地出现在船头,上面站着一位带着黑纱斗笠的黑衣船夫,手里握着的,正是荆大哥掷去的令牌。 “我只能送到这儿了,”荆大哥的声音更低,“三日后午时,我在这里接你们。” 徐清明拱手道谢,抱着崔钰,上了小舟。 小舟只用几根竹竿松松绑着,随着徐清明的跃上,摇摆得厉害,“吱嘎”“吱嘎”响个不断,好像马上就要散开。 船夫却像没听见一样,不等徐清明站稳,就径直划起船,手中撑着的竹竿刚一触水,小舟就如箭般向前冲去,迫得水高高溅起,几乎形成一道水帘,把小舟包裹在里面。 崔钰这舟坐得心惊动魄,脚上了岸,心还在砰砰直跳,脑子里晕乎乎的,沉浸在方才的惊涛 分卷阅读87 骇浪里缓不过来。 她摸着胸口深吸两口气,回头去看徐清明,却发现明明就在身后的人,突然不见了。四周全是一片浓雾,寸步间的景致都看不清楚。 “徐清明?”崔钰站在原地不动,小心地伸出手摸索着。 半晌,没有回音。 崔钰还是不敢乱动,直直站在原地,脸色沉静。 同盟。太古怪了。 这片雾古怪,那位船夫古怪,还有荆大哥船面上的图腾,怎么在这世间还会存在?难道说,她没死? 仔细想想,崔钰不寒而栗。 她浑身冰凉地站在那里,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就在脚麻木得快要站不住时,周围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师兄你看,那里好像有个女人。” “哦?看着还挺嫩。过去看看。” 那声音怎么听都觉得不怀好意,尤其那个师兄,说那句“挺嫩”时,带出了浓浓的淫~色腔,但崔钰却觉得脑袋“嗡”地清亮起来,眼前的浓雾一点点散开,露出一片没见过的树林。 “嘿,师兄,我看仔细了,这里就她一个。” 这会儿崔钰看清楚了,说话的是两个道士打扮的男人,一人拿扇一人执笛,端着的是一副人模狗样,但都长得贼眉鼠眼的,眼珠子浑黄,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东西。 一听周围没人,那师兄连人模狗样也不装了,笑得猥猥琐琐,搓着手往崔钰眼前凑,还想拿油光光的破笛子去挑崔钰的下巴。 崔钰垂着眼,歪头避开他的笛子。她脑袋低着,脸也被浓雾惊得苍白,整个人如 独开壁角的小白花,显得柔弱不已。 见她这般,没得逞的师兄也不生气,邪淫的眼神粘在她鼓起的胸前,舔着嘴唇问:“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不是迷路了?哥哥带你回去怎么样?” 崔钰揪着衣角,很小声地说:“我夫君让我在这里等他……他说,马上就回来。” 听到“夫君”,师兄弟二人脸上都露出些情绪。师兄顿时失了兴致,张嘴就骂骂咧咧:“操,老子还以为是个雏,真他娘的败兴!”说完连搭话的耐性都没有,一脚把崔钰踹倒在地,骑上来就撕崔钰的衣裳,被她斜背着的小布包挡住。 他一把扯断布包袋子,布包滚落在地,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全掉出来。 那小布包是徐清明亲手给她缝的,上面还扭扭歪歪绣了一只小鱼,虽然针脚着实丑,但也是徐清明熬了好几晚的心血,所以崔钰宝贝得从来不离身。 这混蛋居然把她的宝贝给弄脏了? 崔钰心里的火突突冒,正好布袋里的小箭就掉在手边,她连想都没想,就朝着张嘴对她亲过来的脸上捅了过去。 捅的时候她还想,唉~可惜了这支箭,我可是磨了徐清明好久,他才送了我一支,上面还有他的印章呢~ 然后,她就把喜欢雏的师兄,捅出了一脸血。 ☆、第42章 后山井底的青梅姑娘 崔钰本来劲就小,再加上这姿势也不好用力,虽然捅了那人一脸血,但他也就鼻子被串了个窟窿,看着吓人点。 可他恼羞成怒得不得了,鼻子串着的箭也不管,直接扇了崔钰一巴掌,从怀里淘出一颗药丸,掐着崔钰的嗓子,逼她咽了下去。 那巴掌用了大力,打得崔钰嘴角都破了皮,脑袋里“嗡嗡”地,直发晕。 她混混沌沌吞了药丸,呛到咳嗽得厉害,那人还不解恨,从他师弟那里拿过个小瓷瓶,淫~笑着在崔钰眼前晃。 “知道我给你吃了什么吗?”他揪住崔钰头发,迫她抬起头来,“那丸子是最烈的媚~药,一旦用酒化开……” 他话说到一半,本来就被血糊住的脸扭曲起来。他眼睛朝下费力瞪着,直直盯住插~穿鼻子的那支小箭,等看清箭尾上的图案,他脑袋里一阵发昏。 “过来!”他捂住眼睛,摇晃着站起来,低声招呼师弟。 那师弟还以为他是要分自己一杯羹,喜滋滋窜过来,结果还没站稳,就被师兄一把拽到眼前:“你给我好好看看,这箭上刻的图案,是不是条一笔刻下的小鱼!” 师弟少见师兄这么狼狈,鼻子插着箭,满脸都是血,语气还装得严肃,实在是好笑。他想笑却不敢笑的凑上去,看清箭尾的图,点点头:“应该是条鱼,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 “惹祸了……”师兄脸色瞬变,眼睛里露出惧怕,转而又现出凶光,“那女人不能碰了,找个地方直接把她杀了,做成意外!” 他们说话背对着崔钰,也就没看见,崔钰舔着火辣辣的嘴角,小心地盯着他们,蹑手蹑脚往树林里退。 她跑得不快,但胜在树林草林丛生,长得茂盛的草,比崔钰还要高,很快就把她掩得严严实实,等师兄弟二人转 分卷阅读88 头找人,她早就不见了踪影。 师兄弟拨开草慢慢找,没走几步,师弟就迟疑地停下来:“师兄,不能再往里走了,再往里,就是后山地界了。” “那也不能留她活着!”师兄恨得咬牙切齿,“你知道那图案代表的是谁?是徐清明!龙虎山的徐清明!” 师弟面色一凛,吓得泪都要下来,说得语无伦次:“我要知道她是徐清明的人……打死我,我都不敢去碰她……我亲眼见过他杀人,五只箭射进那人一只眼睛里……”他抖着哭嚎起来,“这次犯到他头上,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我还不想死!师兄怎么办啊?她都跑进后山去了,应该也活不了才对……” 最后一句倒点醒了师兄。 想起后山的种种传闻,他面色变了几变,还是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咬了咬后牙,狠狠骂了句:“也罢,便宜了那个贱……” “便宜了……什么?” 从两人身后,传来带着阴森气息的问话。师兄一听到那个声音,整个人如冰雕一样,脸色惨白,动弹不得。 徐清明看着箭桶里的箭翎,摸了摸,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遍:“便宜了什么?” 师弟抖如筛糠,膝盖一软就跪下了,边磕头边指着他师兄,哭得比死了老娘还凶:“五爷……五爷不干我的事啊!我连她一个指头都没碰!她的衣裳是他撕的!脸也是他打的!他还说要杀人灭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边哭嚎,边跪着往徐清明脚边爬。 徐清明脸色未变,但牙关已经咬得格格响,指甲嵌在手心里,压出深紫的淤痕。 他面色沉静地问:“她去哪儿了?” “后……后山……”师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徐清明一脚踢向他的喉咙,直把他踹飞出去,撞到树干停下来,空张着嘴吐血,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徐清明看向另一个。 他的汗泪齐下,把脸上的血都洗掉不少,看起来惊惧得厉害。对上徐清明幽黑的眸子,他只觉得浑身被小鬼缠住,竟迈不出逃命的脚步。 徐清明其实,比他还要惶恐。 他不过转身回小舟上拿行李,转眼间,她就不见了踪影。几经周折他才打听到这里,却在赶到的瞬间,听见一句“要知道她是徐清明的人……打死我我都不敢去碰她”。 那两人是江湖恶名昭著的采花贼,崔钰经历了什么,他连想到不敢想……那个娇嫩到他都不敢碰的小姑娘…… 徐清明觉得,他的心,在那一瞬间,痛得拧在一起,身体里涌出一股血腥气,冲到喉头舌尖。 他面色沉静地愈发厉害,周身散发出的寒气,一步一步,朝前逼近。 走到面前,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掐住那人的脖子,单手把人提到半空,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看都没看他,五指一握,生生把他的肩膀抓得粉碎。 那人的惨叫还没喊出,徐清明瞬间移到他另侧身后,一把,扯掉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那人当即痛晕过去。 徐清明满手鲜血,却浑然未觉。 他眼睛里空洞洞的,朝林子里走去。 “我不能杀了他,”他哑着嗓子,喃喃,“小钰脾气那么犟,他打了她,她肯定要亲自打回来,才会解气。” 崔钰此时,正在林子里迷着路。 林子里越往深里走,树木越高大粗壮,繁茂的枝叶交错,遮盖住大半片天空,她绕进来没多久,就再也找不回进来的道路,又怕被外面两个人渣追到,只好硬着头皮,往里继续走。 没过多久,她眼前出现一块石碑,上面藤蔓缠绕,边角破旧磨损,看起来已经存在了许多年。崔钰心里觉得古怪,但又怕被追上,没敢仔细去看,继续朝前走去。 突然,她的脚刚一落地,一股气从脚底冲上来,顿时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那感觉,让她又熟悉又厌恶,和五百年前,被八岐大蛇的鲜血溅了一身时何其相似! 她又想起那船面上的图腾,分明和八歧大蛇濒死前,周身出现的赤红图案一模一样! 她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奇怪的境地,从她陪着徐清明转世历劫开始,就一直很奇怪。 青鸟。唧唧。齐墨云。 还有黑泉。 崔钰心思百转,隐约有些头绪,却总也抓不住。她眉头紧皱,低头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就撞疼了膝盖。 她满心觉得倒霉,无奈抬起头,却看见一口枯井立在眼前,幸好井沿比她的膝盖高那么一点点,不然以她的马虎,直接掉进去,也有可能。 但是,崔钰抿紧嘴唇,慢慢退后一步。 她再马虎,怎么可能连这么大一口井都没看到?这井根本就是凭空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崔钰的身后突然响起拨 分卷阅读89 开树叶的哗啦声,她顿时张皇失措,抬脚朝前逃,却左脚拌到右脚,摔进井口。那井口青苔遍布,滑得完全抓不住,崔钰的手才碰到井边,就滑了下去。 徐清明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的眼圈赤红,脸色难看得厉害,头发肩膀都落了杂树叶子,衣裳被树枝刮破数处,连脸角都被划破,渗出细细的血丝。 但在这时的崔钰眼里,他有着这世间她最爱的眉眼,美得无法描说。 “徐清明……” 崔钰哽咽起来,方才强撑的坚毅和勇气,全都变得绵软。她的心,也变成绵软一团。 怎么会有徐清明这么可恶的男人? 崔钰眼睛里盈着水光,这个男人,这个天底下最可恶的男人,为什么总是在她最狼狈、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一次次,把她刚想坚硬冰冷起来的心,化得柔软火热? 徐清明拉住崔钰的手,把她一点点带出井。 就在崔钰小半身子已经露出井口、他想要把她抱到怀里时,崔钰身子猛得一僵,竟一把挣开他的手,直直坠进井里。 徐清明什么都没想,一把按住井沿,随她一起,跳进井里。 他比崔钰重,落得速度也快,很快落到崔钰身边。在那个瞬间,他一把揽住崔钰的腰,把她抱起到身前,自己拧过身子,以背朝下。 刮到脸上的风变小,痛变轻,崔钰的泪却流得越发大。 她撒泼般想从徐清明怀里挣出来,徐清明却使了狠劲,勒住她的腰,把她紧紧箍在胸前,任她捶打,绝不松手。 崔钰慢慢垂了手,慢慢回抱住徐清明,慢慢无声哭泣。 她又听见铃铛响了。 剧烈的,急促的,吵杂的,铃铛响了。 但徐清明却没有如她猜想那般摔在井底断了腿,他是飘落到井底的。在快要落地的瞬间,被一股如云朵般的力量托了起来,然后缓缓被放落在地。 他抚了抚崔钰的后背,声音沙哑,仿佛带着血腥气:“没事了……我们已经到井底了。” 崔钰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向周围一看,朦胧的眼睛里满满惊疑。 这哪里是井底?! 这分明就是座农家小院! 屋顶冒着袅袅炊烟,屋里饭菜的香气溢出,小院圈起来的鸡“喔喔”叫着,还有只斑点小狗满地乱跑。 崔钰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天,哪里还有窄小的圆井口,分明是辽阔的蓝天! 她抓紧徐清明的衣裳,更仔细地打量起来想,就在院门旁边,她再次看到了地面的那座石碑,只是在这里,这块石碑光洁如新,上面清楚地刻着两个篆字。 “后……山。”徐清明也看到了石碑,随口念了出来。 而崔钰浑身冰凉,喘息都带出颤抖。 在“后山”两字的下面,用鲜红的浓墨,画出了一个古怪诡异的图腾。 就是船面上的图腾。 就是……八岐大蛇身上的图腾! ☆、第43章 知晓秘密的青梅姑娘 崔钰还怔在惊愕和恐惧里无法自拔,小屋的窗户就从里面被推开。 里面的人侧身而立,穿着青衣碎花小褂,黑发由玉簪绾起,正忙活着颠炒锅里的热菜。面目在炉膛冒出的热气里,若隐若现。 青衣女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转身拿出一个水瓢,随手朝窗外一抛,正好落在徐清明怀里:“去帮我舀瓢水,水缸在树下。”她头也不回地吩咐。 徐清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瓢,静默一下,随即朝树边走去。崔钰一把拽住他的衣带,面色凝重地咬着嘴唇。 “小姑娘快把手松开,”青衣女子好笑地嗔斥崔钰,”再不让他把水给我送来,我这一锅菜就要糊底了!” 那声音既清脆又欢快,实在不像怀着坏心思的人发出的。 崔钰这么想着,一晃神,徐清明已经把盛满水的水瓢送到了青衣女子跟前。 青衣女子熟练地把水倒进锅里,随着”嗤啦”一声白烟冒起,她盖上锅盖,朝炉膛里添了把柴火,扭身不见。没一会儿,她端了盘新鲜葡萄,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到院子里。看崔钰还紧绷着脸盯着她,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别提防我了,我要是存了坏心,在你们摔下来的时候,就不会施法救人啦。要不要来吃水果?我今早晨刚从山里摘来的,露水都没落。” 崔钰很有骨气地别开脸,一溜烟躲到徐清明身后,揪住他的衣裳,戳戳他的腰:”荆嫂子说不能吃里面的东西哦~” 徐清明好笑。谁要吃了?明明是你嘴馋忍不住,借着话来劝自己吧? 他也不说破,任崔钰在身后伸着指头这点点那捅捅,面色平静地向青衣女子道谢:”方才,多谢您救了我二人性命。不敢再多加打扰,可否 分卷阅读90 告知我们离开的方法。” “来者都是客,不吃顿饭什么的就把你们送走,有人又该笑话我不懂事儿了。”青衣女子自在地吃着葡萄,笑盈盈地摇头,又指着崔钰说,”再说,我还有话想跟这小姑娘聊聊。” “我?”崔钰探出脑袋,指指自己的鼻子。 “对啊,就是你,”她下巴朝石碑那儿扬了扬,”那图腾,你见过吧?” 崔钰眨眨眼,静了一下,又把脑袋缩回徐清明身后。 “得啦崔钰崔姑娘~你的事我全都知道,当年你跟八歧大蛇同归于尽那会儿,我就在这井底,看得一清二楚。”她边说着手指当空一划,本来虚无的空气里渐渐出现波澜,竟如云雾水镜般显出模糊的画面来。 崔钰眼睛一眯,脸色越发难看。她走上前挥手搅散了云雾,低声问:”你想跟我聊什么?” “黑泉。” 看崔钰意外地睁大眼,青衣女子抚掌笑起来:”我就猜你还不知道黑泉和八歧大蛇的关联……你说你胆子也真大,什么都不懂,就敢和八歧大蛇搏命,最惊人的是,竟然还叫你做成了。当时我眼睁睁看她断气,吓得连筷子都掉了,可惜了我那一筷子新鲜鲈鱼唉。” ……你是吃饭的时候当戏看的啊?崔钰抽抽嘴角。 不过她转念又想,听起来,这人和八岐大蛇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呢~ 于是崔钰试探着问:“那黑泉,和八岐大蛇到底有什么关联?” “你想知道啊?”青衣女子又往嘴里扔了颗葡萄,笑得不怀好意,“你想知道也简单,你帮我一个人小~忙,我就把所~有和黑泉有关的消息全告诉你,怎么样?” 她拖着腔调,把崔钰心窝里那点好奇心全勾了起来。 崔钰装作不在意地挑起眉:“你先说说要我帮什么忙?” “我想要你,把这个东西带走。” 她摊开手掌,手心浮现出一颗黑珍珠,珍珠表面隐约流淌着几道奶白的纹路,与石碑上的古怪图腾相似。 “我是骨妖,现在嫁了人,你就叫我骨娘子吧。我和八岐大蛇一样,都是黑泉的守护者,我们守着泉眼,大概也有几千年了。” “天下三处黑泉,分别位于天地交界、虚实交界,还有阴阳交界。这后山古井,正是天地的交界,这颗黑珍珠,就是我所守护的,黑泉泉眼。” 骨娘子声音轻缓起来:“八岐大蛇同我一样,她守着的,是虚实交界,也就是南越那里的泉眼。她得到黑泉,就靠着黑泉的力量召集妖魔,不过百年,就闹得南越妖魔丛生,尸横遍野。那些妖魔奉她为尊……所以崔钰,你真是好福气。” 好福气? 没头没脑的,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沉浸在黑泉故事里的崔钰很是迷糊,她歪着脑袋,睫毛忽闪忽闪。 骨娘子却停住话头,朝崔钰身后笑笑。 崔钰回头,就看见徐清明迎光而立,半边身子融在阳光里,从头到脚,熠熠生辉,见崔钰看他,他柔柔弯起嘴角,霎那间,光芒万丈。 “这么俊的郎君,满心满眼全是你,难道还不算好福气?”骨娘子笑嘻嘻把黑珍珠硬塞进崔钰手里,打趣地说,“好福气的崔姑娘,消息你都听完了,这东西可别忘了带走。” 满心满眼什么的~好开心~ 崔钰心里那点虚荣心“咕噜噜”冒着泡膨胀,但还记得问一句:“为什么要把泉眼给我?” “因为我也找到了自己的福气嘛~”骨娘子笑弯了眉毛,“我都说我嫁人啦~比起守着这破玩意儿,我更喜欢相夫教子,把它交给你,也算了我一桩心事。再说,这东西单着一颗也不好看,你有了两颗凑成一对,做个耳珰多漂亮。” 她说着,伸手去拨弄崔钰的耳垂,却发现崔钰还没穿耳洞。 “呀!”她咋呼地叫起来,“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穿耳洞?不行不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东西帮你把耳洞穿好。” 崔钰捂住耳朵,转身又钻到徐清明背后,眼睛泪汪汪地小声告状:“她说要给我穿耳眼……很疼的……不想要……” 徐清明笑着把她的手拉进自己掌心里:“不想要就算了,”拈拈她小巧圆润的耳珠,见耳垂点点染上绯红,他声音里低沉着,“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骨娘子拿着针线绿豆一出门,就看见一对小壁人亲热地站在一起,头碰头地说着悄悄话。她“切”了一声,正要奚落两句,院门就被猛地大力推开。 院内三人齐齐向外看去。 来的正是小舟上那位戴着黑斗笠的船夫。 “相公!”骨娘子雀跃地迎过去,揽住他结实的臂膀把头靠上。 船夫喘息略重,边摘斗笠边低头对骨娘子说:“外面有些乱,一帮人从荆家夫妇那里硬闯进同盟,看样子是奔着这里来的。” 分卷阅读91 “荆家人挡不住?难道,来的是妖?” 骨娘子的笑凝在嘴角,连忙当空划出水镜,崔钰一眼,便看到背手站在人前的齐墨云。 “恐怕是半妖,”她拧眉走上前,指向齐墨云,“他五感欠缺,一直在寻找黑泉。我们会来这里,本也是打算帮他找到黑泉……做个交易。” 她看看徐清明,没好意思把前因后果全说明。 但徐清明却少有的怔在那里,半晌才挤出声音。他颤动着嘴唇,看着摘下斗笠的船夫。 “大……爹?” “长这么大了。” 男子长得浓眉星目,阳刚俊朗,听到声音,他走过来拍拍徐清明肩膀:“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做得很好。小五,我以你为荣。” 徐清明并未躲开,却也未回话。 崔钰这会儿反应得极快,她握紧手里的黑珍珠,走到徐清明跟前,拉着他的衣袖让他低头:“他就是那个一直昏迷的大当家?” 徐清明抿抿嘴唇,拉住崔钰的手把她带到身前,捏捏她的手心:“叫大爹。” “大爹~”崔钰叫得又甜又响亮,叫完,又冲徐清明扬着脸问,“既然大爹没事,咱们和墨云阁的交易,也就没有了吧?” “墨云阁?”大当家语气微沉,“难怪他们要找黑泉,当年我就是在这里无意间撞破墨云阁阁主夫人的真身,才被险些被她害死。幸好她当时慌乱,没有发现黑泉泉眼就在后山,我也命大,被骨儿及时救了,这才逃过一劫。” “当娘的都找不到这里,这会儿换了儿子,就能找到啦?”骨娘子对那声“骨儿”很满意,笑容甜得要淌出蜜,“你们放心,整座后山都被我施了障眼法,他们就算过了荆家人那一关,也绝对找不到这口井。” “说起来~”骨娘子捏捏崔钰的脸,笑得狡黠,“你叫我相公大爹,那我,就算是你娘了吧?哦不对,你是跟着他叫的,我算他娘,你该叫我婆婆才对!婆婆有命,做媳妇的一定要听!” 她把还攥在手里的针线绿豆一股脑拿出来,又把崔钰从徐清明身边拽开:“来来来,小媳妇,婆婆给你穿耳洞。” 骨娘子边说着,边把崔钰手里的黑珍珠抛给徐清明:“我带她去穿耳洞,你把这珍珠做成耳珰,一会儿亲手给她戴上。” 崔钰勾住徐清明手指,脑袋摇得飞快,眼睛里全是哀求,却还是被骨娘子生生拖回屋。 骨娘子敲敲她额头:“你这孩子看着就傻,果然也不聪明。我这是给他们爷俩腾空儿叙旧……没看我儿子都没拦我?他早都看出来了,怎么你就没看出来?” 崔钰摸摸脑袋,眼睛还盯着不断靠近的绿豆粒,嘴里吐字儿都开始不利索。 “不不不是给他们腾空儿吗?你还拿绿豆干嘛?” “腾空儿是腾空儿,穿耳洞是穿耳洞。再说了,穿了耳洞,才能戴各种好看的耳珰……你不想戴?” 骨娘子见崔钰歪着脑袋犹豫,连忙凑过去拿绿豆磨起她的耳垂。她的劲儿用的巧,没几下,就把崔钰的耳垂磨得通红,没了知觉。 她偷偷拿起针,对准耳垂磨出来的小软窝一扎,针就带着线穿了过去。 崔钰疼得整张小脸皱到一起,抹一把生生疼出来的泪,坚强地把哀嚎吞回肚子里。但等骨娘子捏着绿豆再要靠近她时,她还是吓得连滚带爬往床里面钻。 …… “专心点,别东张西望的。那小丫头没事儿,我媳妇又不吃人。” 大当家看徐清明做两下耳珰,就要往屋里望望,一副见不到崔钰就心神不宁的模样,忍不住也笑着敲敲他脑袋:“我的事儿都跟你说完了,就是骨儿帮我拘了魂魄,又用荒骨给我塑了新身子,我那原来的身体是她拿来瞒天过海的,你就不要再为它费心了。现在,你是不是也该和我交代交代你的事儿了?比如说,你这宝贝的跟眼珠子一样的小媳妇,是从哪儿拐来的?” “我……” 徐清明刚把耳珰做好,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井底“哐当”一声,剧烈震了一下。他没提防,手里的耳珰一下子甩出去,还好被大当家眼疾手快地捞住了。 骨娘子带着崔钰奔出来。 “怎么回事?刚才这里……是不是晃了一下?” 见徐清明和大当家齐齐点头,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有些慌乱地划出水镜。 水镜里以齐墨云为首的墨云阁一众,竟笔直地朝古井走来。中途遇到的障目树丛,都被他毫不犹豫地砍掉,就好像……他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一样。 “这怎么可能?”骨娘子也看出了齐墨云的异常,她无措地朝大当家看。 大当家把耳珰放回徐清明手里,走到骨娘子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没事的,有我在。” 徐清明看了看手心里的黑珍珠,突然脸色微变,从怀里掏出个巴 分卷阅读92 掌大的荷包,解开带子,倒出粒光彩四溢的宝石。 ☆、第44章 记忆断片的判官姑娘 崔钰从昏迷中醒过来,眼睛红肿发酸,头也痛得像要裂开。 她用力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眯着眼睛向四周打量,却发现自己竟在地府的判官宅子里,床头小几上的茶盏里盛着水,屋角的香炉里焚着香,窗外贴着墙壁攀爬的红丝草已经蔓延到窗框,俱是她熟悉了几百年的模样。 她慢慢撑起身靠在床头,拿起水喝了一口,却发觉喉咙火辣辣地痛,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水咽了下去。 她试着发声,嗓子果然嘶哑干涩地厉害,崔钰咬牙用力喊了半天,才挤出一点动静,完全连不成话。 摸摸颈间,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面缠了布,缠得又厚又紧实。布里面像是涂了药酒。 崔钰突然就想起这伤的来历,她记得,这是阎王老爷子的铁链子搞的。 她好像从很高的地方摔下去,然后,被老爷子的铁链子拴住脖子得救了? 但为什么会摔下去呢? 崔钰的头又开始痛,犹如万千根细针不断扎着她的额角,越回想就越痛苦。 她记忆里最后清楚的画面,就是井底开始剧烈摇晃的瞬间,徐清明拿出颗黑得耀眼的宝石,然后……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记不起来? 崔钰头疼得眼前发黑,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细发,她白着脸,胸闷发慌得厉害,扶着床柱缓了好久,才慢慢趿着鞋站起来,想走到屋外透透气。 但她刚一掀开帘子,就看见有人坐在她的梳妆台前,随意翻弄着她的妆奁匣子,不时挑出几样首饰,排摆在手心里打量。 听到动静,那人懒散地靠坐着,也不起身,扭头看了崔钰一眼,见崔钰面无血色,虚虚软站在那里,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舒服就回去歇着,阎王寿宴那里若是来人叫,你就说是我不准你去。” 阎王寿宴? 崔钰还没从看到徐清明的讶异中回过神,就被他的话炸得脑袋轰隆响。 青天大老爷!崔钰一个跟头跳得老高,什么头痛脖子伤的毛病都没有了! 阎王老爷子的寿宴! 阎王老爷子三千岁的大寿宴! 崔钰抱着脑袋,哪儿还有闲心思琢磨她忘了些啥?她满脑子都被“寿宴”两个字占得满了! 想起阎王老爷子摸着小胡子慈眉善目说的“我的寿宴崔判官你一定要回来哦~就算不带礼物,我也不会太生气哒~”的话,还有他双手递来请贴时那满眼殷切闪光的目光,崔钰扭头看看马上要摇尾巴回家的小太阳,感到后背一阵凉风飕飕刮过。 到底认识了五百多年,阎王是什么人,崔钰难道还会不清楚? 不带礼物,老爷子的确不会太生气,他会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气。 克扣俸禄。 没收田产。 取消假期。 搞不好还要按时劳役。 崔钰觉得自己前景一片灰暗。 她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盯着徐清明,眼睛里直发光:“你刚才……是不是……说,可……以……帮我跟……阎……王爷告假……” 她嗓子还是哑的,说出来的话听着撕心裂肺。 “嗯,”徐清明听着她破铜锣一样的嗓音,脸色更加不愉,他把手里的首饰一丢,起身走到崔钰跟前,大掌抚在她脖子上,掌心发出莹莹的白光,“你把贺礼拿出来,我叫人给你带去就成,阎王不会介意你人不到的。” 他当然不会介意我人到不到! 他介意的就是我那份贺礼! 但是我压根就忘了准备呜呜呜~ 崔钰心塞塞。 “该不会忘了准备贺礼吧,崔小钰?”徐清明拿开手,露出他一贯张扬轻佻的笑,晃得崔钰心神微荡,“因为我在你身边,所以胆子愈发大,连阎王爷的贺礼都敢不备了?” 崔钰嘟囔着“哪有”,却发现声音已经恢复如初,嗓子里的不适也全都消失了。 她惊喜地睁大眼,正好迎上徐清明似笑非笑的眼神。崔钰愣了下,才意识到是他刚才帮她治好的。 “不备就不备吧,不过是个阎王的寿宴,你要想去,空着手,我都能让你坐上首座。” 徐清明无所谓的说着,俯身给崔钰解开脖子上的布,他的手指轻轻在她的锁骨上划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肌肤:“正好让他们知道,你是谁的人。” 崔钰捂住脖子,不自在地避开徐清明:“不用了,我手里也有拿得出手的贺礼,晚上,我自己会去。” 徐清明低头看着落空的手,有些意外。再抬头,他看向崔钰的眼神里,就多了丝意味不明的笑。 分卷阅读93 “去寿宴?就你这么副邋遢的样子?”徐清明明目张胆地朝着崔钰打量,啧啧不断,“头发乱得像鸡窝,脸脏得像从泥浆里刚爬出来,衣裳皱巴巴,还扯坏了袖子……崔小钰,要不要跟我打个赌?你就这么去阎王那儿,他一定会拿完了贺礼就直接把你丢出去。” 崔钰越过徐清明,往镜子前面一站。 她突然就不想和他打赌了。 想到自己就这么站在徐清明面前,崔钰觉得又丢脸又难堪。 她垂头丧气地拿起梳子,赌气般地,用力梳着自己打了结的长发,结果“砰砰”扯掉好几根。 徐清明拧了一把她的小脸,挑着一边嘴角,暗暗地笑。 “我来吧。” 他从崔钰手里拿出梳子,把她按在凳子上做好,轻轻摸着她浓密的黑发,一点点细细地梳。 崔钰慌张地扭身想去抢回来,却被徐清明又按了回去。 “我又不是没给你梳过头发。”他边梳着,手指轻柔,声音也带着说不出的宠溺笑意,“你十一二岁那会儿,不知从哪儿看见有人梳了随云髻,跑去跟孙婆婆说也想要,婆婆七十多岁,老眼昏花的,给你梳个了四不像,结果你绷着个脸,闷闷不乐好几天。最后还是我照着画本,给你梳成了髻。” 他又怀念又怅然地轻哼:“这些,你应该都不记得了吧?” 崔钰没作声。 徐清明说的,她都记得。只是在她的以为里,徐清明该早就不记得了才对。 什么“不知从哪里看见有人梳了随云髻”啊,崔钰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袖心里喊,我就是在你房里见到的! 她那时候豆蔻年纪,最是害羞敏感,见到徐清明就红着脸不知所措,见不到,却又想得抓心挠肺,坐立不安。 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想什么呢? 满脑子都是这些没用的东西,甚至还干过扒到徐清明窗边偷窥他的事儿。 然后,她就在他卧房内间的墙边,看到一张垂挂着的仕女小图。 她当时离得远,屋里又蒙着水雾,没能看清画中人的眉眼,但那乌青秀发拧起如随云卷涌的发髻,伴着徐清明低沉动人的声音,深深烙在了她心里。 等等……崔钰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眨着眼睛回想,当时徐清明在屋里做什么?怎么会有水雾?低沉动人的声音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 崔钰脑袋里一团浆糊。 徐清明这时已经拧好了发髻,他用手指挑起崔钰的脸,端详了几眼,眉头微皱。 随云髻状若其名,绾好后有如随云转动,生动灵转,配上她那双莹亮的眸子,更显得小姑娘灵巧慧黠。但她面容长得素静,说一句清秀都算夸奖,实在和那些精致美人不沾边。 怎么就是她了呢? 徐清明捏着她下巴左转右转,半倚在梳妆台上坐着,又开始随手翻起她的妆奁匣子。一会儿拿支银簪放她发上比比,摇着头扔掉,一会儿拿根金钗对着她看看,叹着气甩开……等他撇着嘴把黄金步摇放回匣子,崔钰已经快把后牙给咬断了。 徐清明对崔钰的怒火浑然未觉。 他点点银簪金钗,嫌弃地说:“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就喜欢买这些俗气的东西。出门可别说你是我养大的。”他一顿,“说了别人也不信。” 崔钰的牙磨得“格格”响,但她突然就笑起来,指着银簪,笑得又甜又羞涩:“这不是我买的啊~是上生星君送给我的哒~” 喀嚓。 徐清明手里的银簪断成了两半。 崔钰的笑顿时凝在脸上。 徐清明拿起金钗,掂了掂,冷着眼看崔钰:“这个呢?谁送的?” “上……生星君。” 崔钰的动静就比猫叫大了一丁点。 喀嚓。 十足金的梅花钗断成了三段。 崔钰不忍心地别过脸,心都在滴血。 随后。 “这个呢?” “上生星君。” 喀嚓。 “这个呢?” “上生星君。” 喀嚓。 …… “这个呢?” “上……” 喀嚓。 “这是上个月姜小白给我从酆都带回来的!我自己掏俸银买的!” 崔钰拍案而起,双手捧着已经四分五裂的蝴蝶贝钿,怒发冲冠。 徐清明眼睛一眯,她又心虚地坐回去。 好吧~用的不是俸银,而是上生星君送的小银元宝。 但这也不能怪她啊,谁叫阎王老爷子那么抠门,每个月给的俸禄缺斤 分卷阅读94 少两,都拿去吃还不够呢。 徐清明看崔钰一脸郁闷,嘴角微微挑了挑,把桌上碍眼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从头顶拔~出一支香樟水沉木簪,插~进崔钰发间。 “学着认点好东西!”他不解气地又拧了把崔钰的脸,“勾陈上宫万年香樟树做出来的木簪,你戴着这个,便是阎王见了,也只有给你行礼的份儿!” ☆、第45章 无法无天的判官姑娘 崔钰到底拧不过徐清明,小半天都跟只棉布娃娃似的,任他梳洗打扮。 他牵着她,给她换上他派南极战神送来的那条烟花散纱裙。 崔钰拿回家那会儿心慌意乱,都没仔细看过,如今徐清明把裙子一展开,上面绣满的牡丹花竟如真的一般,散着浅浅花香,仿佛花蕊都会随风招摆。崔钰捏起裙摆,那布料滑腻轻柔,让她拿不开手。 徐清明看出她眼底的欢喜,亲昵地帮她别好耳边落下的碎发,环住她的腰肢,柔声说:“我托织女摘御花园百花,给你做好了百套衣裙,如今,都在我的勾陈宫里,你要是喜欢,等阎王寿宴结束,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崔钰听完,愣了愣,然后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要对一个人好,真的可以把人宠上天。 但她也知道,他的宠爱永远是一时兴起。今日他对她百般温柔,不过是因为她前段日子陪在了他身边,又或许是想起了五百年前那荒唐的岁月。 可之前的五百年呢? 她孤寂悲凉苦苦思念他的那些年呢? 她油刀火海伤痕累累盼着他出现的那些年呢? 他早就忘了她。 多可笑啊。 她受不起他的温柔,也不敢再受他的温柔,她如果再陷下去,就会真的万劫不复。 “不用了帝君,我不能要您的东西,”崔钰垂着眼睛,“这衣裳和簪子,在寿宴后,我都会还给您的。” “又在闹什么别扭?”徐清明笑着亲亲她的耳垂,“给你的你就拿着,我手里还有好些好东西,都是给你留的。” 说完,他看看天色,嘴角笑意更浓:“时候不早了,阎王那里也该热闹起来了。崔判官,是不是该启程了?” 崔钰还想再说话,但小太阳就在这时甩起尾巴,一溜烟从空中蹿下,天空顿时漆黑。她门前挂着的红灯笼瞬间亮起,屋里烛台上的蜡烛也随即燃烧。 烛光下的徐清明,更添了些神采。他眼睛里满满映着她,就好像真的有把她装在心里一样,晃得崔钰心烦意乱。 “我要走了。”她别开脸。 “去吧。” 徐清明帮她把簪子往里插了插,摸摸她的脸,轻声地低喃。 “小钰儿,你真美。” “和我想的,一样美。” 你这人……怎么又这样! 崔钰气恼得厉害,一把推开徐清明,跺着脚就朝外跑。 徐清明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跟只耍脾气的小猫似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再想起她拒绝他的话,徐清明捏了捏皱起的眉头。 还得再对她好点。 把她宠到无法无天。 崔钰几乎是一路狂奔着跑到森罗殿的。 没等她气喘匀乎,阎王老爷子就搓着手,喜气洋洋地凑上来,乐得小胡子一翘一翘。 “哟崔判官你来啦~”阎王捧住崔钰的手,小眼睛里精光四射,“快别讲那些虚理了,进来坐呀~” 崔钰:“……” 说什么要我进去坐,明明就是你拉着我在原地不肯动…… 她默默从袖子里取出个小盒子,塞到阎王爷怀里。 阎王爷顿时眉开眼笑:“哎呀崔判官你也忒客气啦~就来吃个饭呗,你咋还带礼物来了~”说着就把盒子打开了。 看到里面拇指大的东珠,阎王爷满意地眼睛都眯成缝,亲自把崔钰迎进了宴席。 崔钰虽说对阎王老爷子的寿宴没抱太大期待,但看到小几上孤零零的一碟炒蚕豆,心里还是有点情绪。 青天大老爷。 那可是从白猫那儿顺来的东珠啊~ 还没在手里捂热乎就送出去了啊~ 结果就换来一碟蚕豆还是被虫子咬过的啊~ 崔钰用力捏着蚕豆,把蚕豆捏得“喀嚓”粉碎,一脸阴暗全摆出来,就差在自己脑门贴上“怨念”两个字了。 “天哪!老爷子这也太抠了吧?” 有人直接把崔钰的心声给惊呼出来。 崔钰一扭头,姜小白跟土匪似的在脸上蒙了块布,把眼睛下面盖的严严实实。 “你蒙着脸干嘛呀?” “嗯…我 分卷阅读95 被蜜蜂蛰了,”姜小白一屁股坐到崔钰旁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突然想吃蜂蜜饼,就跑到凡间树林里掏蜂蜜。结果不小心把蜂窝摔了,一整个蜂窝的蜜蜂,嗡嗡地全扑到我脸上,甩都甩不开……哎哟把我蛰的啊,满脸全是红疙瘩。” 崔钰撩起姜小白的手帕,看到她光洁如新的脸蛋,冷哼一声,捏颗蚕豆就塞进她嘴里。 “得了吧小白姐姐,你要想吃蜂蜜饼,有的是人愿意给你献殷勤,还用你亲自跑凡间去掏?” 姜小白嚼着蚕豆,整了整遮脸布,接着伸手就戳崔钰脑门:“还有人给我献殷勤……我能和你比吗?瞧瞧你头上插的,身上穿的,要我能混上和你一个待遇,我早就不在地府这破地方呆了!” 崔钰捂住簪子,闷头开始吃起蚕豆,还顺手从姜小白那儿捞了一把花生米。 姜小白嫌弃地把碟子拿给崔钰:“跟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把那饿死鬼拎来,吃相都比你好看,我那叔叔怎么就看上……” 崔钰抬头:“嗯?” “没事没事,吃吧,全给你啊~”姜小白一脸无奈地摆摆手,“我这蒙着脸呐,吃东西也不方便,你要还想吃,我就再去别的桌给你要点。” 小白姐姐人真好~ 崔钰吃得甜蜜蜜。 人转眼就差不多到齐了。 崔钰捅桶姜小白:“小白姐姐,那最上面座儿是给谁留的?”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呢~ “你不知道?”姜小白抚额,刚要和她说,阎王爷就点头哈腰迎着人走了进来。 崔钰正往嘴里扔花生,跟来人目光一对,手抖得愣是把花生扔到鼻子上。 她懊恼地捂住鼻子,把牙磨得“咯吱”响。 “大人您上座。” 因得了徐清明嘱咐,阎王爷没喊出他的帝君名号,只用了“大人”称呼。这可把底下的小鬼纳闷坏了,挨着脑袋小声打听,就差问到崔钰这儿来了。 “肃静肃静~”估计是收的贺礼都极合心意,见下面乱糟糟的,阎王爷也没生气,反而乐呵呵挥着手,“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大伙不要拘束啊,随便吃,随便喝,千万不要看今日是我的寿宴,为了给我省钱,就不好意思多吃,千万~不要啊~” 崔钰眼巴巴盯着徐清明跟前的大鱼大肉,再看看自己眼前端上来的烂菜叶,朝着徐清明愤恨地瞪了一眼。 徐清明一直在看她,见她生动得可爱,忍不住就想逗弄下,慢慢夹起盘里的红烧鲤鱼,慢慢放进碗里,慢慢拨着鱼肉……崔钰的眼睛一直随着他的筷子动,不断地咽用力着口水。 阎王爷多精明,眼神这么来回一转,就把里面的猫腻看得一清二楚。随即上道地朝崔钰吩咐:“崔判官啊,我年纪也大了,腿脚不灵活,你替我去给这位大人敬个酒啊。” 崔钰正满肚子幽怨地低下头,猛往嘴里塞青菜,把嘴塞得满满当当。 阎王这么一发话,所有鬼的目光全都聚到她脸上,急得她连吐不出咽不下,一不小心就被呛到,咳嗽声惊天动地。 徐清明也不说话,就这么晃着酒樽,笑着看她。 等她好容易顺过气儿来,他悠哉地把酒樽推到一边,笑得雍容有礼:“盛情难却,有劳崔判官了。” 崔钰只好硬着头皮,咬牙切齿走到他身边,迎着众鬼的目光,给他倒了满满一樽酒水。 徐清明端起酒樽抿了抿,抬眼看看还站在旁边的崔钰,随手挥就用法术把她捞进怀里,还很意外地挑起眉:“崔判官这……还真是盛情难却。” 崔钰莫名其妙被一股力拽倒,好巧不巧扑到徐清明胸前,她还正纳闷呢,一看徐清明嘴角的坏笑,她还有什么不明白,手撑着地就要挣起来。 “别闹。”徐清明贴着她的脸,小声说,“我不抱你,你老实坐在我身边,给我倒酒,这桌上的好吃的,我全都给你。嗯?” 崔钰扫一眼底下,小鬼们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看得她头皮发麻。 看样子,这会儿她就是下去了,也摆明是欲盖弥彰……崔钰闷闷地坐到徐清明,耷拉着脑袋捧起酒壶。 徐清明在桌下搂住崔钰的腰,见她要皱眉,又把盛满鲤鱼肉的碗推到她眼前。 “已经挑好了刺,直接吃吧。”他把筷子塞进她手里,低头靠着她,笑里宠溺得厉害,“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崔钰咬咬嘴唇,鱼是老爷子在池子里养了上百年的,她也惦记了上百年,果然肉肥美鲜嫩香气扑鼻~ 她愁眉苦脸地埋下头开始吃。 徐清明毫不在乎下面的目光,见崔钰发髻散了一绺,她又忙着吃饭没能发觉,就抬手帮她整起头发。 崔钰突然觉得四周寂静,茫然抬头,正好对上徐清明的笑。 他伸手为她拭去嘴角的酱汁,低头吻向她 分卷阅读96 的眼睛。 “住手!” 森罗殿大门被“轰”得一声撞开,上生星君边解着手腕上的麻绳,边跌撞地走到大殿中央,抬起胳膊高举着指向徐清明。 “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我南斗上生,愿为崔判官向你宣战,若你输了,永世不得再以权势逼迫崔判官,若我输了,任由你来处置!” “你,敢是不敢?” ☆、第46章 药性发作的判官姑娘 “不比。” 徐清明如是说。 说完,他就不再去看上生星君涨得通红的清秀脸,拿起竹勺,舀了小半碗香笋粥,推到崔钰手边:“别光顾着吃肉,也喝点粥。” 崔钰无措的捏着筷子,看看上生星君,又看看徐清明,不自觉地咬住嘴唇,牙尖咬到濡湿的嘴皮,一点点把嘴皮撕离嘴唇。 看到崔钰嘴角都被她撕咬得破了皮,徐清明伸出拇指,抹掉上面的血迹,又轻捏捏她的脸颊,带着点无奈和纵容地说:“吃你的,交给我。” 随即,他如行云流水般起身,几息间便站到上生星君跟前。 他抚着衣袖,头也不抬。 “你属南斗,是老五长生手下的人?他这几万年,光忙着在凡间晃悠,倒忘了管教管教自己手底下的人。” 徐清明用极随意的口气说完南极长生大帝,抬眼看了上生星君一看:“你想和我比试?那就比吧。说说看,你要比什么?” 不过被徐清明看了一眼,上生星君就感到小腿发软,后背如同压着万斤巨石般沉重不已,险些要瘫软在地。 他不甘示弱,卯着劲硬起脖子,想与徐清明对视。但一对上徐清明的眼睛,他的心里剧烈地涌进一股胆寒,逼得他只能垂下头颅。 “天地众神,至尊六御,我最敬佩的,莫过于勾陈上宫勾陈大帝。帝君他最擅箭法,开天辟地时,曾以五箭连珠杀尽天下妖魔。为向他示敬,我愿以箭术,与你宣战。” …… “噗哈哈哈”的闷笑在殿内响起,崔钰侧目一看,姜小白趴在几上,笑得花枝乱颤,要不是还忙着用手遮住脸,早就握起拳头砸几案了。 崔钰再看看徐清明一脸复杂的神情,也学着姜小白,捧起酒樽挡住脸,一口一口抿起酒,喝得专心致志,仿佛眼睛里只有那樽酒。 上生星君本来就被徐清明震没了底气,姜小白这么一笑,他顿时心慌起来,脸红红白白的,盯着脚尖碾起地来。 “我……我带了箭,还有靶子。我练了很久……不会输的。” 他说那句“不会输的”时,简直和已经输了一样,都急得带上了哭腔。 崔钰看着,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虽然上生星君这真算是自己找虐,但站在他对面的可是徐清明,怎么看都像是帝君大人在欺负人呢~ 她抿抿嘴唇,有点紧张地盯着他们,又“咕噜咕噜”灌进肚子好几口酒。 徐清明也不说话,静静站在一边,看上生星君忙活着摆靶子拿箭。等上生星君箭在弦上,请他上前应战的时候,他才慢悠悠走过去。 “不如,这箭你先射?”徐清明问。 “不可。既然要比,自然要比得公平。”上生星君这时,莫名的有骨气。 “这样啊。” 徐清明点点头,随手一伸,掌中就现出一张三尺长铁弓,弓身锈迹斑驳,寒光四射,周身浮有雷电,如龙蛇般缠绕游走。 他又伸掌抚过弓弦,弦上五支铁箭铮铮立现。小箭极短,箭端无尾无翎,却散发出汹涌的摄人杀气,血腥味铺天盖地,弥漫在阴曹地府。 顷刻间,阎罗鬼差匍匐倒地,席间小鬼瑟瑟瘫软,更甚者直接昏厥。 “都说了你先来,”徐清明看着跪在脚下的上生星君,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还要比吗?” “帝君饶命!帝君恕罪!” 几乎是徐清明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大喊。只见司命星君蓬头丐面闯了进来,一把按倒上生星君,额头贴地,谦卑地向徐清明道歉:“臣弟不懂世事,未曾见过帝君尊容,此番所做绝无对帝君不敬之意,还望帝君恕罪!” “帝……帝君?” 上生星君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惧里不能自拔,听到兄长的话,心神还在恍惚。好半天,他才惊呼着“帝君!”震惊地抬头去看徐清明,又被司命星君生生按下。 徐清明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弓弦,弓身雷电“嘶嘶”轻响着,缠上他修长的手指。 “我们还未分胜负,你就来跪着求我恕罪,难道是怕我输了丢脸,硬给他扣个罪名出气?” 司命星君跪得腰更弯了。 “帝君箭术乃是上古至强,臣弟的那点雕虫小技,怎么能与帝君比试?他只是被贪念冲昏了头脑。求帝君……” 分卷阅读97 “贪念吗?” 徐清明挥手收了弓箭,席间众鬼都纷纷松了口气,但跪得更加齐整,全都屁股朝天脸贴地,生怕徐清明一点不如意就拔了他们的脑袋。 崔钰座在大殿最高处,看着下面一片跪倒,连腰不好的阎王老爷子都趴得腰板笔直,她心里开始敲起小鼓。 哎呀大家都在跪呢~ 我要不要也跪一个? 她边想着,边往旁边挪,打算也趴一会儿。 可她手里的酒樽还没放下,就看见徐清明朝她深深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的东西太多太满,她好像看懂了,又好像完全没看明白。 “有贪念,并不是什么坏事,我也有贪念。”徐清明回过头,沉声对着脚下的兄弟,缓慢地拖着调子说,“只是,我不喜欢别人和我有一样的贪念。” 明明隔了大半座大殿,明明周围跪满了人,崔钰却觉得,这里空旷得没有旁人,徐清明就坐在自己身边,他搂着她,用力地禁锢住他的心,然后把他的心意,完整地告诉她。 “你要记住,崔钰,是我的女人。” “我倾慕于她,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来对她觊觎。” 崔钰忽然有些头晕目眩。 徐清明,他在说什么啊? 她晃晃脑袋。 一定是我听错了。 我喝醉了,然后出现了幻觉。 崔钰暗暗点着头,露出个傻呵呵的笑。这里是森罗大殿,里面无数阴差小鬼,阎罗神仙。徐清明,他才不会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呢。 这些话,不过是我心里最渴望、最想听到,借着酒醉,幻听到的而已呀。 崔钰慢慢趴到几案,身子软绵绵的朝几下滑去。醉眼朦胧地,她看见徐清明苦笑地把她搂到胸前,嘴巴一张一合的。 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楚,却始终隔着一层纱。 她只好自己说话。 “徐清明。” “嗯。我在。” “我想听……” “嗯?” “我好想听……” 你说你爱我。 崔钰以为她会醉酒昏迷过去,但她只是有些难受。 被徐清明抱回判官宅子很难受,被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很难受,被他搂着给水喝,也很难受。 她明明就渴得厉害,渴得浑身都要着火了,可她一点都不想喝水。 崔钰抿了一口水,就皱着脸摇头推开了。她难受地抓着徐清明的衣裳,心里慌乱地要哭出来。 “怎么了?”徐清明亲亲她的眉心,安抚地摸着她的背,像对孩子一样哄她,“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帮你治,还不好?” 崔钰扭过头,脸贴在徐清明脖颈,手也胡乱攀上他的肩膀,滚烫的泪洒在他颈弯里。 “小钰儿……” 崔钰滑嫩的唇突然贴上他的喉咙,徐清明声音一哑,摸着她背的手僵在那里。崔钰却像是舒服了一点,整个身子全扭进徐清明怀里。她跪坐在徐清明腿上,一点点用牙尖咬着徐清明颈中的喉结。 徐清明垂着眼睛,伸手护住她的后背,除此再无举动。 “你喝酒了,”他眸色黑得吓人,带着点暴怒的前兆,牙关咬得紧紧,“他们给你下了药……我早该想到。” “我难受~徐清明你帮帮我~” 崔钰抽泣哀求的声音,像极了舔~奶的小乳猫,软软的,小小的,还有着说不出来的甜,勾得徐清明心神发颤。 他眼睛发红地伸出手掌,轻轻地盖在崔钰额头:“没事了,你乖乖睡一会儿,醒了就会好。” 崔钰不满地打开他的手,靠回徐清明肩膀,慢慢蹭着他的脸。 “我难受,你都不肯帮我。” 我知道就是因为你不爱我!” “你为什么不肯爱我呢?” 她伸手摸着徐清明侧脸,一会儿困惑,一会儿恼怒,一会儿伤心。她的手指滑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落到他的嘴唇时,报复似的用力揉了揉。 我竟让你……觉得我不爱你吗? 徐清明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心中大恸,他握紧崔钰的手,十指相扣,一时间心痛得不能言语。 我明明以为,我全身伤痕累累、我举箭去浴血奋战,你就能平安幸福地呆在这世间角落,等我归来。 可为什么,我回来后见到的你,总是泪水涟涟? “你不爱我,因为我不好看吗?可我梳着随云髻呢,”崔钰的眼睛刚流了泪,还盈满着一弯水,里面的光亮晃花了徐清明的眼,她微仰着脸,娇俏的笑着蹭徐清明的唇,“你看看我,我和你画上的人,谁好看?” 分卷阅读98 傻姑娘啊。 徐清明抱着她倒在床头,拨开垂在她脸上的青丝,亲着她的眉心额头。 “原来你看到了啊,我画的就是你啊,”他抚摸着她潮红的面颊,“从来就只是你啊。” 崔钰难受地磨着他的腿,拨着他的衣裳,媚色在眉眼里如花般绽放,却在听到他的话时,天真地惊喜起来。然后她小声小声地问:“那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见徐清明没有回答,她的声音坚硬起来:“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把我扔到冷水里,把我绑起来,我能受得住。” “可我受不住了……” 徐清明低头含住崔钰盈露般的唇瓣,一点点地,小心地解开她繁杂的衣裙,又一点点地,珍重爱怜地,把嫣红的痕迹,温柔地印在她的肌肤里。 他的手抚摸着她含~情的眉眼,微微地喘息着:“小钰儿,你都看到那幅画了,怎么还不明白?那画,我挂在内室里,睡觉的时候,沐浴的时候,都在看着你,都在想着爱你。” 我那时所有的爱和幻想,全都在你一个人身上。我那近乎愚蠢、疯狂、甚至变态的男人*,全给了我亲手养大的小小姑娘。 所以小钰儿,不要再担惊受怕,不要再怀疑我对你的心意,放心大胆的,来和我相爱吧。 ☆、第47章 进入天界的待嫁姑娘 大概是累得厉害,崔钰这觉睡得很香,只在中途徐清明离开的时候,醒过来一次。 “徐清明?”她眼皮都懒得抬起来,闭着眼往他那里伸着手乱摸。 徐清明刚披上里衣坐起来,闻声又转回头。他的小姑娘正侧躺着,缩成软软小小的一团,被子被她全抱在怀里,把她光洁白皙的小腿,还有被他留下深浅红痕的香肩脖颈,全露在了他眼底。 他把手指塞到她微张的小手里,崔钰下意识就握紧了,还把他的手指往自己怀里带,他试着抽了几次,都没能抽回来。 徐清明眼里的笑,柔和到无法形容,他的心,忽然就被这种微小的温暖,涨得满满当当。 他俯下身子,亲了亲崔钰的鼻尖,轻声哄她:“你接着睡吧。我出去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乖乖在家等我。” 崔钰睡得半醒不醒,“嗯嗯”地就松开手,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又迷糊过去。 徐清明换好衣裳,又坐在床边,看着崔钰在梦里攥起小拳头乱挥,不时帮她把踹掉的被子拉好。直到院子里的动静闹腾到把她吵得皱起眉,他才捏捏她的小脸,噙着笑,转身出了屋。 紫微大帝就站在崔钰屋外的窗边,咬牙切齿扯着她墙上的红丝草,扯得墙面乱七八糟,弄了一地狼藉。 见徐清明出来,他心虚地想把手里的叶子扔掉,但又觉得自己没做错,把叶子朝他和徐清明中间一掷,理直气壮:“看看看,这都是别的男人送给她的,她居然明目张胆养在家里头。就她那种,嗯,不守妇道的坏女人,就你还宠着她。哼。” “差不多,该学着改口了。”徐清明随意地朝墙边看了眼,那些被扯掉的藤蔓叶子,都重新飞回到墙面,叶片翠绿舒展,比方才还要有生气。 徐清明走到紫微大帝眼前,把他还攥在手里的叶子拿出来:“下回见面,哪怕你不愿行礼,也至少喊一声‘嫂子’。” “哥你开什么玩笑?那种女人,也配我给她行礼?她害得你修为掉了一半,你都忘了吗?” 紫微大帝气急败坏,闹起性子,一脚碾碎了脚底的青石地板:“她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一只小鬼,已经靠着你的精血味混了个阴差,难道还不知足吗!你跟她过夜,那都算抬举她,她竟然还想要那个位子?!她凭什么?凭什么!” “就凭我爱她。” 徐清明突然表情冷峻地沉下腔调,他盯住紫微大帝的眼睛:“那些不该说的话,别让我再听见第二次。” 徐清明这几万年也算修身养性,原来那股暴虐血气都收了干净,但紫微大帝是见识过徐清明真正样子的。 仅次于玉皇大帝,主御群灵,总御万神,执掌南北极天与世间天地人的勾陈。 手下有八大元帅,五极战神,掌人间兵革事的武神。 这些,都是他用浑身染满的鲜血,用亲手割下的头颅,用脚底堆满的尸首,换来的。 紫微大帝在他的目光里畏缩了下,别开脸住了嘴。但眼神里还是满满的不服气,脸气地一鼓一鼓。 他想了想,带了委屈地小声开口:“叫嫂子就叫嫂子呗~那哥你也不该骗我~” “骗你?我骗了你什么?” 徐清明觉得那声“嫂子”听起来十分顺耳,嘴角不自觉就带出了笑。 “你跟我说你掉了半身修为,是因为断腿那劫没历,所以我才厚着脸皮,去求嫂子帮你历劫~结果你前两天明明就是腿也断了,劫也历了,可你那半身 分卷阅读99 修为到现在都没回来,你还说没骗我~哼~” 紫微大帝边喊着嫂子,边在心里“呸呸呸”。 就那小婊砸也想和我哥在一起,也不看看自己长那熊样儿啊呸! “可能是我弄错了,”徐清明看起来可完全没有觉错的样子,“不过就是半身修为,寻不回来就算了。” 哥那可是你的半身修为啊~~~ 能不能别这么云淡风轻啊~~~ 紫微大帝心里已经在踹着墙角,咬小手绢流眼泪了。 “我本来以为,我要历的劫,就是断腿那劫,不过现在想来,”徐清明低头笑笑,霎那间,温和得仿佛铺满在睡莲花上的月色,“我要历的,大抵是那场情劫。” “从我在街角,看到她眼睛的瞬间,这场劫,我就注定,渡不过了。” 徐清明想起那个满脸污渍,捧着个破碗缩成一团的小乞丐,仿若昨日,如梦一场。 所以,徐清明没能注意到,紫微大帝闪烁起来的神色,还有他那打着坏主意时,习惯性露出来的奸笑。 崔钰再醒来时,睡的时间就有些长了。 她伸着懒腰睁开眼,“嘶”地一声就叫了出来。 不动倒还不觉得,这稍微一动,浑身酸楚地厉害,尤其腰间大腿,软得用不上力气。里面那股子酸痛还不断蔓延,没一会儿,连脚趾头都跟散了架似的,哪里都变得沉甸甸。 崔钰揉着眼睛暗骂徐清明。 都说不要了~不要了~怎么一点节制都没有~ 她哭喊着让他停,让他慢点,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他有一点心疼,嘴里还说着什么“爱你……最爱你”,明明就顾着自己舒坦,哪对她有一点爱啊? 她也是慌晕了头,竟就那么顺着他,被他亲亲哄哄,什么姿势都摆出来了。 尤其最后,他躺着把她举到身上,扶着她的腰,就那么无所顾忌的乱撞,她都累得摊在他胸前,小声小声哭着求他,他却还是不肯放过她,非要缠着她的嘴唇,逼她说出那些混蛋话才成。 她当时说了什么? 崔钰想起来,真觉得丢人丢到家了,徐清明发疯,她做什么陪着他一起疯? 啊~~~ 她气得猛一撑身坐起来,眼前的金玉堆砌的雕梁画栋,险些晃花了她的眼。 屋子大得离谱,最先映入的,是远处屋角兽首口中喷涌出的泉水。水冒着热气,甚至还带着馥郁的花香,不断落入青石砌成的池子里,哗哗作响。 她茫然地收回目光,盯着自己身旁。 半撩起的青色薄纱床帏如蝉翼般轻薄,随风拂到脸上,竟没有触碰到的感觉,只余一点清凉。床是由整块白玉雕出来的,温暖滑腻,其间瑞兽形态各异,或昂首屹立,或温婉趴伏,皆被雕在床梁四壁。 “您醒了?” 崔钰还在恍惚,就看到一串仕女模样的美人走进屋子。 她们穿着白纱交领襦裙,面无表情,声音也清冷得很,全身没有半点其他颜色。眉眼面容也都相仿,犹如同一模子刻画出来的一样。 “这是哪儿?”崔钰说话都不敢大声。 打头的那位向崔钰恭敬作揖,动作极是温婉:“这里是紫微大帝的紫微宫,帝君接您来宫里待嫁。这段时间,由我们来伺候您。” 待……待嫁? 崔钰懵懵的,任仕女为她梳洗打扮。 等仕女要用嵌珠插玉的花钗为她绾发时,崔钰摆摆手,拿出她还攥在手里,徐清明给她的沉木簪子,松松绾了个发鬏。 仕女本来是站着的,看到那簪子插到崔钰发间,竟扑通跪倒,齐齐额头贴地,大拜起来。 崔钰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就听见门口“哼”地一声,紫微大帝气鼓鼓地走进来,盯着崔钰的簪子,牙齿都磨出声音来。 他伸手就想去抢那簪子,但手伸到一半,他又把手收了回去,眼角眉梢全是得意。 “算了,反正这东西我哥多得很,你就留着做个念想吧。你戴着这个嫁到上生星君那儿,说不定他会看在我哥的面子上,对你好点呢。” 崔钰一愣:“你说什么?” 紫微大帝趾高气扬得不得了。 “怎么?听不懂啊?我说~我哥要把你嫁给上生星君啦~把你放在我这里待嫁。” 看崔钰没露出他期待中的失魂落魄,紫微大帝有些失望,他不气馁地昂起脸,用着讥讽的腔调高声说:“难道那些纸片人没告诉你,你是来我这里待嫁的?” 他低头去看那些纸片人。 “帝君恕罪,奴婢是说了的。”纸片做的仕女连声回话。 “哦~那你有没有告诉她,她要嫁的人是谁?” “这……奴婢以为这是不用说的,求帝 分卷阅读100 君恕罪。”纸片人连连磕头。 紫微大帝的笑得更欢。他看向崔钰那张微微发白的脸,朝纸片人抬手:“你们有什么罪呢?谁能想到,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会连自己要嫁什么人都不知道?” “崔判官,”紫微大帝脸上的笑带着放肆的恶意,“难不成除了上生星君,你还有想嫁的人?不如你说说看,要是身份地位合适,我亲自去替你说媒,怎么样?” “哎~我这可是来和你说喜事的,你怎么要哭了?”他看着崔钰微红的眼圈,面露困惑地歪歪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天大笑话的噗嗤笑出来,“你该不会以为,要娶你的人是我哥吧?” 他捧着肚子笑弯了腰:“我哥可是这天上的天,他睡你一两次,你在心里感感恩也就罢了,拿出去说都没人会信~你应该不会蠢到以为,他会对你负什么责任,对吧,崔判官?” ☆、第48章 吃胖一圈的待嫁姑娘 司命星君闻讯赶的时候,上生星君正在他自己的天机宫里张灯结彩。 他依旧天真着一张脸,脚踩着几人高的木梯,摇摇晃晃地,高举着灯笼,费劲地往房梁上挂着红灯笼。 梯子底下窝着只毛茸茸的肥白猫,露出它闪着光的爪子,边喵喵喵地叫,边对着梯子不断乱挠。 梯子木屑四散,摇晃得更加剧烈了。 “大白你不要闹。”上生星君无奈着跳下来,蹲着摸摸白猫的脑袋,“等我把院子布置完,就带你去外面玩。” 他说着,嘴角露出羞涩却欣喜的笑:“我在街边小路种满了芙蓉树,过些日子就会开花了。那时候,家里就会多一个人了。” 白猫听罢,尾巴猛地一翘,浑身的毛瞬间炸起来。它喵嗷一口咬住上生手背,划下道带着血丝的伤痕,然后嗖地蹿跑了。 上生星君捂住手背,却还在傻笑,那笑从他平凡的眉眼里一点点溢出来,看得司命星君心口发酸。 司命星君看着院子里挂满红稠的树:“你真准备娶崔钰?” “紫微大帝亲自来做的媒,就等月老从人间回来,把我和她的名字记在姻缘簿上,我就可以迎她进门。” 上生星君眼睛里都有光。他双手捧着红灯笼,小心翼翼地,生怕它把摔着落了尘。 “你是疯了吗?”司命压着心头的火,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你亲耳听到过那位的话,你怎么还敢再和那女人沾上关系!” “但紫微大帝说,那位,已经不要她了。”上生星君抬起头,坚定地看向他最尊敬的大哥,“她现在是我没过门的妻子,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没关系?”司命暴躁地压住声音,低声吼,“那位当着阴间所有人的面,说了崔钰是他的女人,他会转眼就不要她?她头上插着的是什么?你眼没瞎,你告诉我,她插着的是什么?!” 司命星君气急,一把夺过上生宝贝在怀里的灯笼,狠狠掷到地面。灯笼纸被石子割破,竹支架也被摔断了骨节。 “那是水沉木簪!是那位戴了千万年的沉木簪!阴间那些人不识得,可这天界,百万诸神,谁见了那支簪子还敢站着?! 是你敢站,还是我敢站?!” 上生星君一言不发地蹲下去,慢慢捡着支零破碎的灯笼,看得司命连声叹息。 “六弟,别再执念了。有些事,你不知道,她跟帝君几世纠葛,姻缘早就斩断不得。紫微大帝提的这场婚事,只怕根本就不是那位的意思。” 上生星君还在一点一点捡着。 良久,他抱着那些残屑起身,看向司命星君,眼睛里露出深重的哀求: “大哥,您就成全我吧。哪怕我现在做的,就是一场闹剧,哪怕我会因为今天的所作所为,惹得那位雷霆大怒,我都愿意承受。 ” “我喜欢她喜欢了三百年啊,”他眼睛里闪着泪光,却又强忍着不肯落下,“就算这只是场梦,也求你,让我把梦做完吧。” 司命摔门而去。 他满腔怒火,为他最疼爱的小弟弟觉得无比不值。 他那样好的人,那样懂事体贴的人,什么样的姑娘配不上呢?为什么就陷在名叫崔钰的心魔里,不愿自拔? 那个崔钰哪里好? 不漂亮,不贤良,连清白都没有。而且,她是那位的人啊。 别说那位还对她惦念得很,就算那位真的不要她了,又有谁敢去沾她一个指头? 那位有多护短?那位有多不讲理?这天界还有谁不知道吗? 碰那位碰过的女人? 简直就是活腻啦哎哟~ 司命星君越想越觉得不安,他甚至在脑海里勾勒出弟弟被万箭穿心、鲜血满地,然后被那位拎去喂狗的惨状。 他猛地停住脚步,想了想,又 分卷阅读101 折返回天机宫去,推开门,直接问:“你那些聘礼都送到哪去了?是崔钰待嫁的紫微宫,还是直接送到她阴间的宅子里去了?” “本来要送到她宅子里的,单半路遇到阎王。阎王说崔判官就和他的亲闺女一样,所以聘礼也要由他先收着。然后就带走了。”上生星君懵懵哒,听到了问题就立马说实话。 司命星君扭头就往地府跑。 他刚到地府,小太阳就甩着尾巴冲下天空,尾巴梢差点擦到他的脸。 他下意识朝后一躲,脚底就踩上了东西。 “谁丫的走路这么不长眼?踩着我的新绣鞋了!抬脚啊你!” 司命回头正要道歉,就在看到姜小白面容的瞬间愣住了。他震惊片刻,慌乱地低头行礼,正要喊人,就被姜小白打断了。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朝司命摆摆手:“哎行啦行啦,好几百年没见人这么给我行礼,看着怪别扭的。我说司命你也真是,没事老往地府跑什么呀?” “回长公主,我来拜访阎王。” 司命压住满心的疑问,恭敬地回答。 “在这别乱喊啊,叫我白姑娘,”姜小白撇着嘴,不耐烦地打发他,“我跟你讲,老爷子才没时间见你,他昨儿不知道从哪儿,划拉了一堆宝贝,现在正忙着躲小屋里登账呢。” “我就是为了那些聘礼来的。送聘那日匆忙了些,有几样东西和礼单没能对上,虽然崔判官和阎王爷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但我们不能失这个礼数。所以就想着,能不能让我们先把聘礼拿回来,等重新装好了,再来下聘?” 他说完,就小心地打量起姜小白的神色。 他也知道他这话说满是破绽,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拖延借口了。 那位前脚离开天界,后脚,紫微大帝就给崔钰办起婚事。那火急火燎的架势,简直恨不得当天就把崔钰蒙上盖头,塞进天机宫的新房里。这么明显背着那位偷偷使的手段,也就他那糊涂弟弟看不出来。 要想搅了这婚事,明着违抗紫微大帝说不娶肯定行不通。 他能做的,就只有拖。 只要能拖到那位回来,拖到那位听到消息,他的的弟弟就算逃过一劫,重获新生。 姜小白听完就傻了眼。 “等会儿,我得重新想想。” 她抬起手,又握回四只手指,一只手指随着问话晃悠着:“你刚才说~崔判官?昨儿阎王爷收到的宝贝,是你送来的聘礼,给崔判官的?” “是。” “谁要娶她?” “是臣弟。南斗上生。” 姜小白眼睛一眯,声音沉下来。 “谁的主意?” “是……紫微大帝亲自来说的媒。” 啊~那个不省心的祖宗呐~ 姜小白了然地抽抽嘴角:“我二叔不在吧?”在的话铁定把他屁股揍开花。 “据说是去了雷霆洞渊。” …… “呀~他胆子也太大了吧?”姜小白受到了惊吓,眼神都放空了,声音呆滞缓慢,“我二叔几万年都没回雷霆洞渊了,这明显是准备娶媳妇,回去告诉他娘一声啊。” 那祖宗居然想趁这个机把崔钰嫁出去~ 啧啧~姜小白同情地摇摇头,这已经不是屁股开花的问题了,他能保住脑袋不搬家,就算二叔手下留情了。 司命星君还惦记着自家弟弟的性命,眼见天都黑了,姜小白还在走神,他急得心里直冒火。 “那个~长公主,您看?”是不是该放我去见阎王了? “哦,看样子,司命星君,也~很不看好崔判官和你弟弟的婚事嘛?” 姜小白突然笑得千娇百媚。 司命星君一听“也”字,惊喜地抬起头,但一撞上姜小白的笑,又猛地把头低下了。 好险。差点乱了心神。 司命暗中割破手心,用疼痛逼回神志。 难怪传闻都说,长公主的生母是只狐狸精,不仅甚得玉帝宠爱,还抢在西王母之前,为天界诞下了公主。 只可惜佳人短命,千年前香消玉损了。 姜小白看到他流血的掌心,吐吐舌头。 “行啦,你也不用去老爷子那儿要聘礼,进了他手里的宝贝,要不出来的。你再把事情具体给我讲讲。” …… 一阵嘀嘀咕咕后,姜小白挥手招来彩云,很有自信地昂起头: “不就是拖住婚事等我二叔回来嘛~ 简~单~” 于是。 第二日。 正拎着新绣好的盖头,想去气死崔钰玩的紫微大帝,见到了消失近千年的姜小白,以及,她手里拿着的卷轴 分卷阅读102 。 姜小白甜甜笑着跑过来,用腻腻的声音喊着“三叔~”。 紫微大帝对这个美貌只比他差一点的大侄女毫无好感。他居高临下地扫她一眼:“干嘛?” “我来接人呀~”姜小白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冷淡,笑到院子里的花都羞得扭过头。 她打开卷轴,高高举起,几乎要把沾着墨的锦布压到紫微大帝脸上:“我这不是刚回来吗?爹爹怕我觉着寂寞,特意下旨,把我在外时最好的朋友招到我宫里陪我。” “谁管你朋友……”紫微大帝好容易把卷轴从脸上推开,带着脾气地刚想骂,就看见黄纸黑字里的“崔钰”二字。 见紫微大帝对着卷轴发呆,姜小白笑眯眯合着双手:“既然我爹爹的旨意您已经看到了,那我就去您宫里接人啦?” 说完径直往里走。 跟紫微大帝擦肩而过后,她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紫微大帝气得要命,差点把卷轴咬烂,然后咽进肚子里。 他狠狠朝门口的青玉雕兽踹了两脚,本来威风凛凛的麒麟四分五裂,麒麟头轱辘辘滚到地面,险些砸到他脚上。 他忽然,就觉得无比沮丧。 他冒着被哥哥打烂屁股的风险,把崔钰偷回宫里,难听的话说了那么多,说得他都口干舌燥了,她愣是没掉一滴泪,把他宫里的山珍海味吃了个底朝天不说,还穿着他的绫罗绸缎,抱着他的金银珠宝,当着他的面,往他的宝贝浴池里吐!口!水! 惊吓呢? 伤心呢? 被抛弃后的悲痛欲绝呢?! 他幽怨地看着和姜小白勾肩搭背走出来的崔钰,盯着她吃胖一圈的肚子,抱住麒麟头奔回屋里嘤嘤嘤。 ☆、第49章 花园挨打的待嫁姑娘 为了不跟紫微大帝再打照面,崔钰自从到了姜小白的琼花宫,就窝在里面胡吃海喝混日子,谁提出门就跟谁翻脸。 按往常,小白姐姐早就该戳着她脑门,拿“没出息”把她骂一顿,但这阵子,姜小白看她的眼神,简直比阎王老爷子看满身金元宝的财神爷还要垂涎。 不仅好吃好喝供着,还成天嘘寒问暖,生怕她有一点不自在,弄得崔钰如今一看姜小白带着那么点谄媚的笑脸,就吓得坐都坐不住。 “崔姑娘~你怎么站起来啦~是这椅子不舒服吗?”姜小白亲切地拉起她的手,语气温柔地不像话。 崔钰被她冒光的眼睛惊地,大气都不敢出:“是……”我自己不想坐。 姜小白没等崔钰说完,柳眉倒竖,一掌朝雕花古藤摇椅劈过去,椅子连个声响都没出,就四分五裂,落了一地。 “居然敢让崔姑娘不舒服?”她大喝,“留你何用!” 说完,姜小白又一脸献媚地看向崔钰:“你喜欢什么样的椅子?我库房里有好多哟~你可以随便挑呢~” 崔钰看着脚边的藤条,再看看力大无穷的小白姑娘,对上她看待宰肥牛的眼神,崔钰忽然觉得,这琼花宫,也不是什么可靠的地方。 于是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地府去?这段日子咱俩都不在,老爷子恐怕,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吧?” “你现在不能走啊,我那三叔叔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就等着你回地府,好再把你绑回来,塞进上生星君的天机宫。” 姜小白情真意切地抹起眼泪:“难道你在我这里住得不开心吗?你已经,不想和我再呆在一起了吗?” 崔钰别过头,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一脸笑容地回头:“我就是觉得,成天呆在宫里面怪闷的,没别的意思,小白姐姐你千万别多想。” 姜小白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里面跟两颗黑珍珠一样的眸子,轱辘辘地乱转。 崔钰一看就知道她又有了馊主意,正想打断,就被姜小白亲热地挽住胳膊。 “呆在宫里,确实闷~我带你,出去玩吧?”她用略带蛊惑的语气诱着崔钰,“东面宝华殿后,有一大片花海,等闲人进不得,安静得厉害。每年这个时节,花儿开得最艳,铺天盖地,漫山遍野。安安静静躺在花里看着天,连心都会舒服起来,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崔钰看姜小白睁大着眼睛,满脸期待地不敢喘气,怎么想都觉得里面有古怪。 其实是小白姐姐你想去,但又有什么缘故不敢单独去,所以撺掇起我来了吧? 当年哄我去孟婆那儿偷青灯笼草的事儿,我还没忘呢,这会儿我要是再信你~干脆就不要姓崔了好吧? 崔钰打算摇头。 姜小白突然活动起手指“咔咔”响。 她边按压着指节,边笑得明媚媚:“很久没和你一起出门,还有点小期待呢~咱们现在就去?” 崔钰缓慢地看一眼地上被劈断的藤条,抽着嘴角,僵 分卷阅读103 硬地点头:“行吧,那就去吧。” 接着她就被姜小白一阵风似的,带到一个独门小院前。 “天界,还有这种地方啊?” 崔钰看着红砖砌成的陈旧墙面,还有小门上栓着的生锈铜锁,心里有些意外,却也有些怀念。 还活着的时候,在徐清明的青天府里,她住的小院子跟这里很像。 她还记得,小院后面的围墙上有道暗门,是徐清明给她做的。暗门外面有条小路,直接通到他的院子里。他喝醉酒了,就总爱从暗门闯进去,看星星看月亮地折腾一宿,再让她这个小胳膊小腿给拖回去。 “这里上锁了进不去,要从暗门进才行。” 姜小白拉着崔钰,在院子围墙外绕起圈子来,在围墙上东按西摸的,但半晌也没能找到暗门。 “不可能啊,”姜小白有点恼地嘟囔,“我明明看见他就是这么进去的~” 崔钰越过姜小白,犹豫又胆怯地朝围墙慢慢伸出手,按住块红砖,向里轻轻一推,本来紧密堆砌的红砖顿时颤动起来。 随着砖块们渐渐分离,围墙中拱形的一块像门般“轰隆”转开,尘土飞扬间,露出了暗门入口。 崔钰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仿佛把身后目瞪口呆的姜小白忘了干净,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真的是花海。 绣球花海。 “那我将来,也要嫁给接住我绣球的人。” “谁准你抛绣球了?” “不抛绣球,我怎么知道该嫁给谁?” “抛绣球不好,万一接到的是个丑八怪呢?小钰儿还是个小姑娘,就用绣球花吧。” “什么意思?” “要嫁,就嫁给送你绣球花的男人。” “绣球花是什么?” “你没见过啊,没关系,等将来哪个男人要娶你,我会逼他在你的整座院子里种满绣球花。你记住,只准嫁给送了你满院子绣球花的男人。” “爷~” “嗯?” “你喝多了吧?” “……嗯。” 那年她几岁? 十二岁?还是十三岁? 徐清明破了个大案,在花楼里跟同僚喝酒庆祝,喝得半醉,摇晃着又从暗门里闯进来,非要给她讲故事。 他满身都是胭脂水粉的香腻味,衣襟还沾着花姐艳红的口脂,搅得崔钰心里全是酸。 他又偏要讲他在外办案,被新嫁娘的绣球砸中,那户人家非要拖他做新郎的事儿,把崔钰气得胃都疼。 崔钰忍住没把热茶泼到那张招蜂引蝶的脸上,赌气般地说:“那我将来,也要嫁给接住我绣球的人。” 徐清明顿时挑起眉,醉醺醺的,就伸手去拧她的脸:“你才几岁呢?嗯?小丫头脸都没长开,就想着要嫁人了?再说,谁准你去抛绣球了?” 混~蛋~ 崔钰暗暗磨牙,我当牛做马伺候你这么多年,到头来,在你心里,我连个抛绣球的资格都混不上啊~ 她拍掉他的手,把茶杯塞进他手里,冷着脸问:“我都快及笄了,孙婆婆说过,等我及笄,就可以嫁人了。我成天到晚跟在你跟前,还要扮成男人,不抛绣球,我怎么知道该嫁给谁?” 徐清明不肯接茶杯,反而握住崔钰的手,意味不明地笑着,捏起她的手心。崔钰看着他衣襟上的口脂,愈发气得跟浑身着了火,一用力把他挣开了。 徐清明也不恼,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纨绔相十足,还好脾气地逗她:“抛绣球不好,万一接到的是个丑八怪呢?小钰儿还是个小姑娘,就用绣球花吧。” 绣球花是什么鬼? 明明说着绣球,你偏扯起花,就是不想把我嫁出去,好接着使唤呗。 凭什么? 崔钰没好气地问:“什么意思?” “要嫁,就嫁给送你绣球花的男人。” 徐清明又把她的手拉过去,倒没握在手里,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她的手指肚,头低着,眼睛也垂着,没看她。 崔钰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就觉得他是喝多了,在胡说八道,还是快点把他哄回自己屋里去睡才好。于是头疼地抽回手,蹲下无奈地看着徐清明:“绣球花是什么?” “你没见过啊,没关系,等将来哪个男人要娶你,我会逼他在你的整座院子里种满绣球花。你记住,只准嫁给送了你满院子绣球花的男人。” 只准嫁给送了你满院子绣球花的男人……吗? 崔钰看着满院子盛开的绣球花,忽然热泪盈眶。 这算什么? 不是醉话吗? 为什么你还记得,为什么你还都记得? 分卷阅读104 她伸手摸着簇拥到她胸前的紫色绣球花,一点点走到花海中间,心思浮沉。 “有人!” “谁?” 突然眼前就冒出三个人,中间那位繁衣华冠,堕马髻间一只黄金凤凰步摇展翅欲飞,凤凰口中衔着颗猫眼大的夜明珠,连长到拖地的锦衣上,也用繁杂针线刺绣出金色凰鸟,看起来,实在尊贵非凡。 但~步摇是好看,衣裳也极美,可就是这些太华贵,反而把穿戴它们的人衬得黯淡起开。还有那艳丽的妆容,跟那圆胖脸和小眼睛塌鼻子,真的完全不搭啊~ 怎么说呢?崔钰歪着脑袋想,沐猴而冠? “你究竟是谁?” “竟敢擅闯勾陈禁地!” 小猴子身边的两个侍女前后质问,皆是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的主儿。 崔钰仔细看看,离得远还没注意,她们,果然比小猴子还难看啊~ “既然这里是禁地,我进来是擅闯,那你们在这里~哦,难道是院子里看门的?” 崔钰的表情看起来要多真挚有多真挚。 “胡说!” “居然敢羞辱公主!” 两个侍女又是一前一后。 “骗谁呢?这里可是禁地,只有像我这种初来天界两眼黑的人,才会误入,公主那么尊贵知礼,怎么会明知这里是禁地,还擅闯进来?” “你……” “你……” 两侍女急眼,却前后都说不出话来。 “你也知道本公主尊贵,见了却不行礼跪拜?”小猴子公主眉眼里戾气不轻,“来人,让她跪下!” “是。” “公主。” 接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女,就前后按住了崔钰肩膀,压弯她的腰逼她跪倒。 崔钰没想到这位天界的公主这么跋扈,不讲理还直接动手,虽然小白姐姐老戳她脑袋骂她笨,但也从来没拿“我是公主哟”压过人啊~ “其实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眼看腰都要被压断了,崔钰连忙把小白姐姐卖出来:“和我一起来的人就在后面,要是被她也看见公主您擅~闯禁地~” 这腔拖得很是意味深长。 “……谁啊?”公主声音变低。 “长公主殿下。” “让她跪下!掌她的嘴!” 听到姜小白的名头,小猴子公主突然暴躁地像只大猩猩,矜持尊贵全抛到脑后,胡乱踩着裙子冲到崔钰眼前,狠狠一脚踹在她膝盖上。 崔钰吃痛跪倒,刚要撑起身,就被她抓住头发,逼得不得不抬起来。 公主满面怒意,还夹杂着几许的妒忌。 “在我面前提那个狐狸精!想用那个狐狸精压我!我才是玉帝和王母的女儿,我才是天界的长公主!她一个骚狐狸的种,凭什么抢我的长公主!” 崔钰这会儿才有点明白,原来姜小白和这猴子公主不是一娘啊嘶~好疼。 也对,这俩长相差那么大,怎么可能是同父同母啊~头发都断了! 崔钰用力把公主的手掰开,突然就听到公主咬牙切齿地骂:“那狐狸精连勾陈叔叔的院子也敢闯!还敢带人进来!肯定是想在这里勾引叔叔!不要脸!跟她娘学了个十成十!” 崔钰一愣,抬头看向公主:“你喜欢他?” 公主被戳中心窝,再看崔钰那明亮如繁星缀空的眸子,恼羞成怒,抡起胳膊,一巴掌响亮地扇在崔钰脸上。 她力气不大,但指甲细长,还镶上了细碎的带棱角的宝石,把崔钰的侧脸划出五道深深的血痕,连肉都翻露出来。 崔钰懵在那里,抬手慢慢摸了一下脸,手上沾满了血。她不敢去想自己的脸到底成了什么样,心底却止不住的害怕。 就算长相再平凡的姑娘,也盼着自己的颦笑能在心上人面前再明媚些,再娇俏些。崔钰知道自己不算好看,但她还是想变得漂亮,把最好看的一面给徐清明看。 如果。 如果脸毁了。 他还会再看我吗?还会把这满园的绣球花,送到我的眼前吗? 崔钰难过地咬紧牙,挣开那两个侍女,回手就要给公主一巴掌,但被侍女箍着肩膀拦住,动弹不得。 公主看着自己指甲里的鲜血和皮肉,不知怎地有些不安。 比她漂亮的无名仙女,被她毁了面皮的不知有多少,但只有这次,她的内心里不断冒出恐惧,仿佛犯了什么无法弥补的大罪一般。 她攥起拳,拧眉退后一步,盯住崔钰,故作强硬地说:“擅闯禁地,不尊公主,我给一巴掌算是轻罚。你竟然还敢伤我?谁给你的胆子!” 一个充满着怒意的阴冷声音从身后传来。 分卷阅读105 “我,给的。” ☆、第50章 被人求娶的待嫁姑娘 崔钰一听到徐清明的声音,泪水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又怕徐清明看到她的脸,连头都不敢抬,侧着脸就往绣球花里躲。 徐清明其实是没看清崔钰的。 他刚刚从娘亲斗姆元君那里回来,元君听闻独往了千万年的大儿子有了心爱的人,着实开怀,连心无所恋而放任垂暮起来的脸,都重新幻化回了盛年的华美。不但拿出她大婚时的珠徽玉胜,还反复交代徐清明,要他定把那孩子带去给她看看。 他就这么怀着满腔的热血,带着澎湃的爱意,回到为他的小姑娘建起的绣球花海。 在院外,他见到冲他挤眉弄眼的姜小白,又隐隐闻见小姑娘身上馥郁的软香,欢喜得连心都柔软起来。 结果一踏进院子,就看见崔钰歪倒在地面,被两个不该存活的东西抓着肩膀,还有个连脸都让人记不清的东西,用不想要命的话,责骂着她。 徐清明震怒。 真的是震怒。 五百年前,在人间,他以为他能护崔钰周全,他以为他把他所有最好的,全都给了他心尖上的小姑娘。 可她不开心,她甚至以为他不曾爱她,还为了护他,断了腿,丧了命。 到如今,在天界,在他徐清明可以一手遮天的天界里,她明明该策马扬鞭肆意纵横的,可她居然在这片绣球花海里,倒了地,挨了骂? “你们的手,也敢碰她?” 徐清明面若冰霜,随手挥过,四支小箭带着雷霆之怒,直直射~穿两个侍女的肩膀,冲击带着她们猛地撞向围墙,拖地数里,溅起泥土灰尘。 “既然不想要手,我就帮你们废掉。” 徐清明声音里含着冰渣,沉重的威压伴着怒意,汹涌地涌现出来,周身浮着雷霆电闪,竟迫得整座九重天界的天,都布满黑鸦乌云。 院外姜小白突然喉头漫出血的甜腥,扶住围墙,颤颤巍巍跪倒在地。 院内两个断臂侍女眼鼻冒血,昏迷倒地,生息渐弱。而那个不可一世的高傲公主,已经四肢无力地趴伏在地,额头紧紧贴住泥土地面,浑身颤抖着,大口吐血。 她含糊不清地哭喊着求饶:“帝君!帝君饶命!我是香花啊帝君……我是玉帝的六女儿香花公主……” 徐清明充耳不闻。见崔钰忽然又往绣球花茎后钻,还伸手拉住花茎遮挡起脸,那模样,就好像是在躲着他,他心里不解又慌乱,也顾不得那鲜血浸满的一团,径直走向崔钰。 “小钰儿,”他小心地拨开花茎,轻声问,“你怎么了?我是徐清明啊,为什么要躲我?” 崔钰哽咽地捂着脸,扭头想跑,被徐清明从背后一把抱住。 他跪着抱住猛烈挣扎的崔钰,用力地把她箍在怀里,安抚地一遍遍温和地说:“没事了。没事了小钰儿,我在这儿,我在你身边,没人能欺负你,没人能……” 徐清明戛然而止。 他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崔钰指缝里渗出的血,慢慢把手放到她手上,慢慢拉开她的手,慢慢看着她脸上狰狞严重的伤痕。 崔钰感受到他的僵硬和迟疑,心像被狠狠捏了一把,疼得缓不过来。 她转身推开徐清明,起身就要再跑开,却被他迎面按进怀里。 “你放开我……”崔钰瞪大眼睛,咬紧牙关,不肯落泪,“我这个样子,不配和勾陈大帝纠缠不清。” “谁做的?”徐清明喉间滚动,声音发哑。空中乌云又浓重一层,云中隐约有雷电缠绕闪过,显得愈发恐怖阴森。 崔钰咬牙并不作声,徐清明却已经猜到了。他把崔钰用力揉在怀里,沉沉地问脚下狼狈的香花公主。 “玉帝的女儿?” “是啊是啊!”香花公主如抓住救命稻草,猛地磕着头,嘴里吐出的鲜血流满了衣襟,她捂着胸口忍住剧痛,抬起头凄凄恳求,“求您……求您……收了法力吧……” “玉帝的女儿,就敢伤她?” 徐清明咬着牙,声音里轻蔑夹杂着愤怒,眼睛黑得骇人。 他逼近一步,周身雷电就浓重一圈,天地轻微地颤动,空中乌云里雷电轰鸣,紫红色的惊雷闪电积聚积聚。 突然霹雳直下,重重砸在香花公主抬起的脸上! 她的脸瞬间血肉模糊,耳根嘴角眼角都四裂蔓延来,整张脸全是焦黑的裂痕,痛得她顿时昏迷过去。 这时,姜小白虚弱地爬进院子,手掌膝盖都磨出了血。她脸色惨白地再跪倒,用尽力气地高声喊起。 “二叔,求您收了法力吧……您的雷霆震怒,已经波及人世阴间,会毁了这天下苍生,灭了这世间万物!求您……不要……” 她终是没能压住那口心头血,满 分卷阅读106 嘴鲜血“噗”地喷了出来。 “姜小白!” 崔钰虽然一直莫名其妙,突然天就黑了,突然人都倒下开始吐血了,只有她好端端的,能跑能闹,能和徐清明吵架,但当她看到一向张扬的小白姐姐吐血,心里还是惊地不行,在徐清明怀里拳打脚踢要冲过去。 “别走。”徐清明不肯把她放开,用的力气更大。 “那你把什么法力给收了啊……”崔钰急得又要哭,慌不择路般咬住徐清明胳膊。 “好,我收。”徐清明哑着嗓子,不动声色收了外溢的发力。 周遭的事物像是虚晃了下,天空瞬间放晴,阳光明媚普照,方才的阴霾似是未曾发生过。 姜小白神色松缓,疲惫地吐口浊气,身子一歪软倒下去。 “大地。” 徐清明声音刚落,门外闪进大地战神面无表情的脸。他全身银卫铠甲,抱拳时鳞片作响:“末将来迟,帝君赎罪!” “送长公主回琼花宫,让她好生休息,”徐清明又用力按了按要挣扎出怀的崔钰,皱起眉吩咐,“再把那颗玉露丹也给她带去。” 说完,徐清明也不管崔钰闹腾,横抱起她就要腾云向外走。大地战神见香花公主还半死不活躺在泥里,没忍住多嘴问了句怎么办。 徐清明抵着崔钰的额头,连步都没停:“别让那乌杂玩意儿脏了我的花,丢出去!” 徐清明刚走,本来昏迷不醒的姜小白半睁开一只眼,见自家二叔没了影,立马拍着屁股站起来,把大地战神吓了一跳:“长公主您?” 姜小白一手捏着脖子,另一手伸到大地战神眼前,一脸无赖地笑:“我没有大碍,就不劳战神跑一趟了,把玉露丹给我就成。” 大地战神掏药瓶的举动明显很不情愿,眼看姜小白抢一般塞进自己怀里,他的脸发黑:“长公主,帝君说给您一颗。” 姜小白严肃地拿出瓷瓶,拔开塞子,朝手心里哗啦啦倒出一大把药丸,然后把瓶子塞好,扔给大地战神。 “勾陈上宫万年雪灵芝磨成的丹药,我爹爹那里也不过几颗~替我多谢二叔。” 她一顿,挑起嘴角,露出个狡黠的笑。 “哦,别忘了,还有二婶。” 大地战神听到“二婶”,再没敢争辩,默默收了瓷瓶,还特意向姜小白求教该把香花公主“丢”到哪? 姜小白不屑地冷看一眼香花:“到底是西王母最疼的女儿呢,也不能随便就丢了。她不是成天把有哥哥挂在嘴边吗?把她丢到她哥的宫门口好了。” 大地战神听罢,拎起香花并两侍女,向姜小白行礼离开。 姜小白抚了抚还发闷的胸口,仰头吞下颗药丸,心口的淤血顿时消散,四肢的伤痛消失,喉头的血腥气都被淡淡的雪莲香占去。 她满面霞光的退出院子,看着暗门点点合拢后,姜小白朝勾陈上宫的方向轻轻笑了笑,脚尖轻点,静静离开小院。 里面的绣球花依旧满园盛开,有风时摇曳落花,有光时枝叶伸展,丝毫不知,因为它们,墙外的人事,已经地覆天翻。 徐清明抱着崔钰,落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小山顶上。 山顶长满奇花异草,中央是个破得顶都塌了的茅草屋,徐清明把崔钰放到茅屋里的矮木墩上,拎起草筐,出屋埋身在花草里,不时拔几根草丢进筐子里。 崔钰看着看着,忽然就不再难过了。 以前也总是这样啊,她在外面闯祸遭殃,总是徐清明帮她圆事出气。他有理没理都会护着她,谁碰她一个指头,他就要把那人手给废掉。 但在外面看着是风光,回家以后她就得挨骂挨罚,不管她有理没理,徐清明骂起她来都一点不留情,当着他面儿,崔钰不敢哭,可每每回屋,她都要哭到眼睛肿成核桃仁。 ……我以前居然连哭都不敢看给他看啊? 崔钰抽抽嘴角,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她直蹙眉,正好被进屋的徐清明看到。 他眉头皱得更紧,端着手里盛满捣好药泥的碗,沉步走近,接着,单膝跪在崔钰跟前。 崔钰吓得直接蹦起来,还没站直,立刻又跪下去了。 青天大老爷~ 崔钰又想哭了。 这可是勾陈大帝~九重天里万神全归他管~ 他站着,别的神仙别说不敢坐,连站着都不敢站,全脸着地在那儿跪拜着打颤呢。 崔钰听徐清明臭着脸、不耐烦地问她“干嘛”,也没敢说是自己不敢受他的跪,倒是徐清明先明白了。 他几乎被崔钰气乐了,轻哼着把她拦腰搂到眼前,手指往盛药的碗沿一敲,那药泥就如细流般流淌起来,慢慢由灰绿色的粗糙粒,变成了象牙白的羊脂膏。 徐清明虽然脸色不愉,但手指却异常轻柔 分卷阅读107 ,他挑起微凉的药膏,慢慢抹到崔钰的伤口上。指尖划过处,伤口顿消,没留下一丝痕迹,肌肤甚至比原先还要细嫩些。 崔钰一直呆呆看着他,又大又亮的眼睛眨都不眨,里面徐清明的模样映得清清楚楚。 “我给你的簪子呢?”徐清明突然开口。 “啊?啊!”崔钰一愣,欢喜地应了,随后手忙脚乱从怀里拿出来,献宝般捧到徐清明眼前。见徐清明没动,还特意把手往他那儿送了送,一脸“看就在这儿呢~我保存得好吧快来夸我~”的得意样。 徐清明被她气得都不想说话了。 他伸手按了按额角,压住暴跳的青筋:“既然簪子你带着,为什么当时不拿出来?” 崔钰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又要开始骂她了。她软塌塌地垂下头,眉毛耷拉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装可怜也没用。” 虽然这么说着,徐清明的声音却轻柔起来,他取了湿帕子帮崔钰擦掉药膏,看着小姑娘水滑的侧脸,心头的火消掉大半。 “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崔钰小声:“不该擅闯禁地?” 徐清明眯眼。 崔钰连忙挺直腰板,举手认错:“我不该和公主起冲突我错了!” 旁边的碗突然“啪”一声,裂成两半。徐清明缓缓揉着眉头,胸腔都有些起伏。 “她算什么?也配和你起冲突?”徐清明耐下性子和崔钰讲,“听话,我给你的簪子,你要一直戴着。你只要戴出来,就没人敢对你不敬。” 崔钰乖乖点头。 徐清明抬手,把木簪插~进她的发间,手顺着她的青丝滑下,落在她的脸上。他用手背蹭蹭她的脸,又把手指滑到她的唇上,碰了碰。 崔钰抬眼看徐清明,他却把手放下了,嘴角露出一点笑,有点无奈,满满纵容。 “算了,就你的性子……以后我就受点累,把你这个小累赘带在身边吧,省得又被人欺负了,再招得我心疼。” 崔钰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良久,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 “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徐清明微微笑着,没有回答。 他牵起她,一起走出小屋。 站在百草中,崔钰抬头,恍惚看到遥远高空中,有黑点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冲下来。 几乎下一瞬,那黑点就接近了。 崔钰看着服驾两条神龙的乌金宝车,喘息都慢慢放轻了。 等更近了,本来狰狞剧烈的雷电,开始如藤蔓般服贴地缠绕在车上,两条龙也低下雄傲的头颅尖角,温顺地在山边停住。 “应龙青虬,”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崔钰,嘴角噙着笑,“它们拉着的,便是雷车。我说过,要送给你。” 徐清明拉紧崔钰的手,走向雷车,走得沉缓,庄重。 “雷车乃尊神座驾,旁人无诏不得乘。上次现世,是为玉帝与王母大婚。” 徐清明踏进雷车,朝站在山崖边的崔钰伸出手。 “崔钰。”他唤她。 “我徐清明,愿以这万神九天为聘,为勾陈上宫,迎来它等待千万年的女主人。” “你,允,还是不允?” ☆、第51章 得了风寒的待嫁姑娘 崔钰没答应。但她心底倒是有些明白徐清明对她的心意了。 他大概~或许~应该~真的很喜欢她? 崔钰坐在雷车宝座里,扭过头,对徐清明炯炯的目光视而不见,仿若专心看着外面的白云,嘴角偷偷地翘。 “小钰儿,”徐清明弯起只手指,轻蹭着崔钰的侧脸,慢慢俯身靠近她,声音里满是低沉的蛊惑,“你其实,是想答应的吧?你只是在害羞,只是不好意思说愿意,对不对?” 崔钰刚张嘴要说话,鼻子突然一痒,一个喷嚏响亮地打出来。她伸手去捂嘴,又连着打了三四个喷嚏,才吸着鼻子停下来。 徐清明解开身上厚重的紫金披风,兜到崔钰头上,把她结结实实裹起来,还不放心的把她侧搂进怀里。 崔钰想挣,他反而把她包得更严:“听话,这里到底是孕育雷电风雨的地方,比阴间都要阴湿,你要是闹不舒服了,回头我还要心疼。” 崔钰听完,也觉得刚才浑身发凉,好在这披风里就像藏着个烧得热乎乎的小暖炉,很快就把她的身子给捂热了,就剩她的脚露在外面,脚趾冻得越发僵。 她缩缩脚趾,瓮声瓮气反驳徐清明:“我是鬼,怎么会得病?我阿~~嘁~~” “我阿阿阿~嘁~~~~” 还想再说,又颠着脑袋,打了一连串喷嚏。 这会儿喷嚏打完,她就开始头发晕了。 分卷阅读108 她吸吸有点变塞的鼻子,有气无力,自己把披风又拢紧了些。 等雷车缓缓落到云端,崔钰已经没精打采地靠在徐清明怀里,难受得话都不想说,但她还是十分不甘心地严肃着脸,不停嘀咕:“不可能啊,我都五百多年没生过病了,也没听说哪家鬼能得病的啊?” 徐清明用额头贴了贴她的额头,确定没发烫,才安下点心,亲亲她冰凉的鼻尖。 “早就说过了,你和那些小鬼不一样,会难受也是好事儿,乖乖跟我回家躺躺,很快就好了。嗯?” 崔钰浑身都觉得冷,身体仿佛从里向外散着寒气,听到徐清明哄她的“回家躺躺”,很乐意地就环住他的脖子,乖乖被他横抱起来,往屋子里带。 勾陈上宫和崔钰想得完全不同。 这里只有一座黑塔。 高塔通体乌金打造,气势凌厉,其间器皿装饰则都为白玉白瓷,周围连颗花草都没有。整座勾陈上宫,满目都是黑白两种颜色。 没等崔钰震惊完,高塔后就绕出两三人。走在前面的正是她躲了好久的那位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本来走得趾高气昂,一看到徐清明脚底就踉跄,差点没把自己绊到脸着地。他勉强稳住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拍拍衣袖,硬着头皮朝徐清明走。 但等他看清徐清明怀里还有个崔钰时,他脚步陡停,毫不犹豫地扭脚转身。 转到一半,他就被徐清明指尖挥出的光绑住了。那麻绳般的光逐渐变成只细蛇,满身鳞片都闪着雷电,吐着芯子的头就绕在紫微大帝脖子上,吓得他脑袋拼命歪着脸。 “哎哎哎哥,咱们可是亲兄弟,你……”他看着那蛇芯子眼看就要舔上他的脸,说话都发颤,“你不能光听一外人告状,就把亲弟弟给定罪了!” “告状?” 徐清明在舌尖把这两字念了一遍,低头就看到崔钰明显委屈的脸。他目光微深,把蛇变回麻绳,懒懒挑着嘴角,问紫微大帝:“行啊,那我就也给你机会,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微大帝立马昂首挺胸,胡说八道:“其实我撮合她和上生星君,那也是好心,是她说她和上生情投意合,但你位高权重,他们不敢得罪,所以才没能在一起。我听说了,特意把她接到我宫里,还拿我私房钱,帮上生给她送聘礼……结果她居然嫌聘礼太少,和琼花合伙把婚给逃了!” 崔钰歪头:? 紫微大帝还在说,一脸痛心疾首,满腔义愤填膺:“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哥,她的品性,不仅我知道,还有人也能作证。” 他被绑着无法动弹,只好抻着脖子努嘴示意。 崔钰朝他身后张望,倒看见个勉强算熟悉的人 香花公主依旧顶着张焦黑开裂的脸,躲闪着硬不肯过来,她身边着铠甲的男人一把押住她,半拖着把她带上前,按着她跪倒在徐清明跟前。 “哥,你看看香花那张脸,就是崔钰给弄毁的。就因为两人生了点口角,她就能下狠手毁到别人的脸!” 紫微大帝边说边瞪崔钰,那眼神恶狠狠的,像要把她千刀万剐。倒是作为受害者的香花公主,在看到徐清明的瞬间就抖得厉害,现在更是直接瘫软在地上。 紫微大帝还以为她是在怕崔钰呢,很得意地安慰她,还特意大着声音说:“香花侄女你别怕,我哥公正着呢,就算那女人和他有过瓜葛,他也不会当着咱们的面护短她!” 崔钰还在呆萌地:? 押着香花的男子随后叩首,声音十分沉稳:“崔判官,若您已为二叔府中姬妾,那吾妹与您争吵,确是吾妹不对,诸芒在此,向您请罪。” 紫微大帝嘴角带讽:“崔判官好大架势啊,连玉帝最器重的皇子都要给你下跪请罪了,下次是不是我见您,也得先问安,再说话啊?” 崔钰没听完,就要从徐清明怀里跳下去。 青天大老爷。 皇子啊~那也是天里排得上号的啦~~要跪那也是给徐清明跪,她哪敢受这个? “徐清明没拦崔钰,但只肯扶她站好,却揽紧她的腰,不准她俯身也跪。 他沉沉看着诸芒问:“这事你是听谁说的?你妹妹告诉你的?” “二叔这是何意?难道在责怪香花?”诸芒皱紧眉头,“香花说口角是自己挑起的,就算被害成如今这般,也没有想要再讨什么公道。她甚至不愿来找您,只去求了三叔,想要点治愈的药膏而已。三叔带我们来找您,她也是百般不肯,生怕您知道了,和崔判官生嫌隙……” “诸芒,”徐清明打断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再问问你的妹妹,看她还敢不敢把话再说一遍。” 诸芒皇子面色微变:勾陈大帝是不会撒谎的,他不屑撒谎,就算要护着他的女人,他也不需要用撒谎的手段来护! 分卷阅读109 诸芒拧眉,目光凌厉,向香花看去。 香花早已惊到虚脱,满脸汗泪瘫软在地,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知道,以她哥哥的性格,如果知道她的脸是被二叔亲手毁了,原因还是她先动手毁了别人的脸,哥哥不仅不会帮她恢复容貌,甚至还会押着她再来道歉。所以她只好撒谎,只能撒谎。 可谁想到,不过去向三叔求个药,三叔竟要拉着她去向二叔告状! 现在……全都完了…… 她得罪了哥哥,得罪了三叔,更再次得罪了二叔。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以后,以后,一定要她碎尸万段! 香花手指抠进地面,指甲折断都浑然不觉。她眼睛里沾满仇恨的猩红,可事已至此,只能颤着牙齿,卑微地爬到崔钰脚下,抱着她的脚连连磕头:“崔姑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 她哭喊地十分凄厉,若是一般姑娘,早就软下心把人扶起来,但崔钰没动。 她呆呆看着脚下不断磕头的脑袋,纳闷地轻声问徐清明:“我怎么觉得,她满身杀气呢?” 徐清明笑出声,胡乱揉揉崔钰的头,又双手一起捧着她的脸,轻轻拉她的脸颊肉:“平时傻乎乎的,感觉倒是灵敏得很。” 他接着抬脚,一脚踹上香花的肩膀,把她踹得翻滚到一边,声音阴冷:“心怀怨恨来求饶,若我饶过你,你又想做什么?” 香花满嘴血味,却不敢对徐清明生怨,直直看向崔钰,满目狰狞恨意,但随即她的脸就被猛地掰到一边,力量大到直接把她带到在地。 诸芒被她气得不轻,胸脯剧烈的起伏。 他狠狠按住倒地的香花,对着徐清明崔钰长跪不起:“崔判官,我实在没想到……我实在羞愧!此事我定会问个明白,该与的责罚,我绝不手软!等我先把她教训完,再带她来向您请罪!” 诸芒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成为玉帝心中最看重的那个,他几眼就看明白,崔钰对徐清明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求情时,就先去求了崔钰。 崔钰对他倒是面子给了十足,忙摆着手要拉他起来。要不是徐清明还硬握着她腰,她早就膝盖一软,也跪下去了。 徐清明听崔钰声音发哑,还不时咳嗽两声,担心她风寒加重,再没心思搭理那兄妹俩。 “诸芒你回去,也不用再带什么来碍我们的眼。” 接着,徐清明眉头一挑,看向已经趁乱,静悄悄溜出好几步的紫微大帝,手指一动,麻绳又变回了细蛇,而且还是双头细蛇。 “你急着走什么?你被告状的事,我还没帮你平冤昭雪呢。” ☆、第52章 荣升嫂子的待嫁姑娘 紫微大帝这么赶着来勾陈上宫,其实就是抱着个“恶人先告状”的小心思。但他哪能想到,徐清明从雷霆洞渊回来,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跑去看他的宝贝绣球花,还在花海里直接遇到了他的宝贝崔判官?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算不如天算”? 被两条蛇芯舔着脸的紫微大帝懊恼得很。 他拼命扭头想躲开蛇头,但他被化成细蛇的绳子绑得不能动,稍用力挣,蛇身上缠着的雷电就打到他身上。 雷电四散到骨骸,紫微大帝顿时酥麻得提不起力气,只能僵着声音垂泪喊“哥”,嘴都不敢张大,生怕那蛇芯子钻进去。 徐清明不为所动,拉着崔钰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是赤~裸~裸在说“等会儿再来收拾你”,吓得紫微大帝心跳连着漏了好几下。 崔钰没看到这兄弟俩的暗流涌动,她本来就难受,再加上香花诸芒来闹腾这场,如今她连呼吸声都重起来。 徐清明察觉她的不适,想把她抱起来,她却再不肯,硬撑着要自己走。 等走进乌金高塔,崔钰眼皮沉沉,没丁点精力去打量四周,胸腔里像塞了坚冰,呼出的气都带了寒意。她脚底如踩着浮云,落地都没有实感,迈门槛时到底绊了一下,要不是徐清明一直护着,她早就踉跄着脸着地。 徐清明趁机一把抱起她,结实的手臂贴着她的腿弯腰腹,轻声地哄她:“这里面没人看到,你就别逞强了。嗯?” “嗯。” 崔钰揉揉鼻尖,鼻尖已经冻得冰凉,声音都带着鼻音。她把脸往徐清明滚烫的胸口脖颈蹭去,慢慢问他:“你之前,还什么都没问,怎么就把紫微大帝给绑起来了?” 她其实很想说,你有没有相信紫微大帝的话啊?我可以跟你解释的,不是他说的那样~但想想,如果他们间的信任就那么点,就算解释清楚了,也没什么意思。 “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没干好事,先绑起来再说,”徐清明说 分卷阅读110 得再随意不过,“那绳子等会儿我给你,你随身带着,要是他感犯浑来惹你,你就用绳子把他捆上。” 崔钰眼睛亮晶晶。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徐清明:“那~把绳子变成蛇的法术,我也可以学吗?” 能把紫微大帝吓成那样的宝贝,我要是学会,就再也不用怕他啦~ “你先把病养好,我就都教给你。”徐清明走进内室,把崔钰轻轻放进绵软的白床里。 床不知是什么造的,崔钰刚躺下,身体就几乎全陷进去,里面满满都是徐清明檀木的香气。 床里四周温暖柔软,表面摸起来并不是光滑的,好像覆着层细腻的绒毛,那触感让崔钰爱不释手。 她小心地翻了个身,微仰着侧脸去看徐清明,他就那么静静地靠在床柱上,浅笑着,看着她。 崔钰心里霎那悸动。 但她没说话,只是懒洋洋窝在床里,看到徐清明垂在身侧的手,就伸着手去抓着玩。但总也够不到,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钰儿,你已经很努力了,已经不用再努力来拉我的手了。以后,换我来牵你的手。”沉默了许久徐清明,突然握住崔钰的手,慢慢蹲下靠近她。 他望向她的眼睛,眸色深深,笃定执著地重复着:“我来牵你的手。” 崔钰其实有点困,听到的声音都像从远处飘来的,但徐清明说完,她还是眉眼弯弯,眼睛半阖着,甜甜一笑,拉住徐清明塞到脸下,垫着睡了过去。 睡着的时候她还在想,只要他们的手握在一起,谁拉谁,谁牵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清明亲亲她的额头,帮她把垂到嘴边的细发别到耳后,又噙着笑,看不够似的看着她的睡脸。 塔里安静祥和,塔外,就不怎么安静了。 “别来舔我的脸!” “呸呸呸,你竟敢朝我吐口水!” “不准咬不准咬!你要敢在本帝君俊美的脸上留下齿印,我嗷” 紫微大帝手脚都被捆着,连摸一把冒出俩窟窿的脸都不能,只能任血“咕嘟咕嘟”朝外撒着欢地冒,疼得嘴角直抽。 他低头盯着那条近在咫尺的蛇,咬牙切齿:“我哥揍我都从不打脸,你条蛇竟敢你给我等着,等落到我手里,我不把你扒皮拆骨,我就不是紫微大帝!” 倒把什么崔钰香花的都给忘了。 徐清明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紫微大帝蓬头丐面,大张着嘴,“嗷唔”大叫着想去咬蛇头,那蛇早就收了分~身,单甩着一个脑袋,吐着芯子左摇右摆,这儿咬一口,那儿舔一下,完全是在逗着紫微玩。 看徐清明饶有兴致地走近,紫微大帝脸挂不住,他舔舔嘴唇,小声和蛇商量:“我说,咱们先别闹了成不?大不了以后我不扒你皮拆你骨头了,啊?” 蛇直起身子往后靠靠,离他远了点,歪着脑袋打量他,黝黑的小黑豆眼睛眨呀眨的,看着还有那么点可爱。紫微大帝见它真的不再折腾自己了,忍不住心软地想:要不就只拔它两颗牙? “说说看吧,”徐清明已经走到紫微大帝眼前,闲闲地挽着袖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了,哥你不会揍我吧?” “会。” “……那我还是不说了,”紫微大帝警惕地抬眼看向徐清明,“我不说,你也会揍我?” 徐清明露出个和蔼的笑。 他摇着头,温和的说:“不会。” 就在这时,蛇突然露出尖牙,蹿进紫微大帝衣裳里,对着他胸口就是一口。他还没觉得疼,它就顺着尖牙,把凉嗖嗖的一股毒~液扎进他心里。 紫微大帝愣住,刚要说话,全身就“砰”地一声缩小了,那张妖艳的妖孽脸,变成个露茫然的娃娃脸,虽然还是好看得异样,但他手小腿短的,分明就是个四五岁的孩童,那身华丽繁杂的衣裳,大半拖到地面,松垮跨套在他身上。 蛇本来箍紧缠在紫微大帝身上,他突然变小,它也反应不及,“啪嗒”摔到地上,疼得缩回绳子里,被徐清明随手收回袖子。 他脸上温和的笑丝毫未动:“现在还不肯说?” 紫微大帝这会儿是一点倔强脾气都没了,用肉呼呼的小手捂住脸,声音从手指间闷闷冒出来:“好吧,是我听你说,你丢了半身修为是因为情劫没过,为你觉得不值,就趁你回娘亲那儿,把崔钰掳到我宫里,然后逼着她嫁给上生。” 但接着他带着破罐子破摔地转过身,掘起屁股对着徐清明,委委屈屈,要哭不哭:“我知道你又想揍我,行啊你揍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为了能变成长大后的身体,我花了多少心血啊,现在就差声音没变成了,你为了个外人,弄条蛇来把我喀嚓一口~” “我说过那修为我不要了,”徐清明嫌弃地皱起眉,“ 分卷阅读111 我也说过,你要叫她嫂子。” “不叫。” 紫微大帝虽然变回四五岁,但他还是有骨气的。 “不叫算了。” 徐清明转身走得干脆利索,边走边惋惜地摇头:“没想到,你并不想知道能变大的方法,我本来想着,你原来的法子,要一直靠法力维持身形,经年累月的恐怕不好,才去找了新的。可惜了。” 紫微大帝:“等等。” …… 崔钰醒来,并没有舒服,反而觉得更难受了。尤其是嗓子,里面像磨着沙砾,生疼,稍微出点声,声音都是哑的。 她撑着身子想起身喝水,眼睛还没全睁开,一个白石雕杯就突然冒到眼前。捧着杯子的是个四五岁男童,满头编着辫子束在脑后,看着莫名眼熟。 然后,她就听见他用熟悉的声音说:“嫂子,喝茶?” 幻听? 崔钰恍惚了一下。 她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的还是那张男童脸,而且那脸上满满全是生硬的笑,一副完全不想笑、但还是拼命挤出笑的模样,看起来~啧啧,很痛苦吧? 紫微大帝举着茶的手腕都酸了,以为崔钰故意晾着他报仇,他心里气得火直冒,但为了变大的法子~他僵着笑又问:“嫂子,喝茶?” 崔钰还是没敢接那茶。她试探着问:“紫~微~大帝?” “是我,”紫微大帝暗暗咬着后槽牙,笑都扭曲起来,“嫂子,喝茶吧。” 崔钰更不敢接茶了。 青天大老爷~再没见过比这还逼真的“无视献殷勤”和“黄鼠狼给鸡拜年”了,谁知道这水里添了什么? “看来她不愿接你的茶,”徐清明遗憾地叹气,“可惜了。” 紫微大帝看向崔钰的眼睛,瞬间就湿漉漉了。他怯怯地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举着茶杯,手腕微微发着抖:“嫂子,我错了,这茶是我用来给您赔礼道歉,您就把茶喝了吧。” 四五岁的漂亮男童,像极了精心雕琢出来的玉娃娃,又是这种人畜无害的小眼神,本来是最让人心软的。但崔钰一想到这是那位紫微大帝,心里就更发毛,手没去接茶杯不说,还缩到背后去了,生怕他硬把杯子塞手里似的。 紫微大帝想骂人。 这女人就是有病,软的不吃,专爱吃硬的,当初他一巴掌拍裂张石桌,她吓得连句嘴都不敢还,现在他好声好气给她奉茶,她竟然敢三番五次不给面子?! 要不是~ 要不是~ 要不是他问他哥要方子时,他哥随口说的那句“哦,想要啊,那就~先给你嫂子端杯茶吧,等她接了茶,你给她倒个歉,她说原谅了,咱们再说”,他堂堂中天紫微北极大帝,会给个地府小判官端茶倒水? 紫微忙着暗骂,崔钰忙着冲徐清明挤眉弄眼。 怎么回事?这茶杯我接是不接? 崔钰朝茶杯努努嘴。 徐清明只笑。 随你。 崔钰偷偷指指茶杯,摆了个喝掉的姿势,耷拉出舌头装出晕倒,然后睁大眼看向徐清明。 水里没下毒吧?我喝掉,会不会出事? 徐清明笑出声,还病着呢就这么有神气~他笑颤着肩膀摇头,又摆摆手。 没毒。嗯,没毒。 崔钰做那套昏倒动作,紫微大帝全看在眼里,把他气得,张嘴都能吐出个火球来。 他默默想着自己变大后的英姿,横下心,身高不够踮脚来凑,把茶杯直接塞到崔钰嘴边:“嫂子……” 得知水没毒的崔钰很渴,没等紫微说完,她就把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抹抹嘴角,石杯一递:“我不是你嫂子,不过~能再给我来一杯吗?” ☆、第53章 享受日常的待嫁姑娘 崔钰生病这段日子,一直和徐清明独处着,两人守着他们的小生活,安稳静好得很。 徐清明也有意惯着她。 她随口说句想看绣球花,第二天一推窗,整座勾陈上宫就都铺满了绣球花。 她闲聊说想念地府里淘气的小太阳,当晚烛灯未点,整间屋子都被小太阳的光芒照亮,它甩着小尾巴不断蹭着崔钰的脸颊,把她逗得咯咯笑。 …… 这一来二去,倒给她养出点恃宠而骄的脾气来,对着徐清明胆子越发大,撒娇装憨缠着他,偶尔还会耍点小性子。 徐清明对这样的小姑娘更宠爱,只是当他提起成亲时,崔钰总会勉强笑着把话岔开,她眼底那抹黯然和受伤,让他心口发沉。 他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这未知的心结让他惶恐。所以他总会故作不经意地套话,譬如陪她蹲在院子里除杂草,边拔草边问:“你以前说,觉得我不爱你,现 分卷阅读112 在,你还觉得,我不爱你吗?” 崔钰抹抹脸,睁大盈水的眼睛:“那你爱我吗?” 见徐清明不答,她张开沾满泥的手,嬉闹着要抹到徐清明脸上,徐清明只好苦笑着,帮她把脏手擦干净,拖着认命的腔调说:“爱~这天底下,我最爱你~行了泥姑娘,接着拔草吧。” 姜小白溜到勾陈上宫外,先看到的就是她那位把干净看得和命一样重的二叔,和崔钰坐在地上丢泥巴玩。 见崔钰手指蘸泥,在徐清明鼻尖重重点出个泥点,徐清明不仅老实受着,嘴角的笑还能溺到人~姜小白迈进去的脚又缩了回去。 啧啧啧,她撇着嘴摇头,男人呐,别看在外面呼风唤雨威武霸气,在自己女人面前,都乖成小绵羊了哟~ 这时,徐清明突然朝她看了一眼,她一个激灵挺直腰板,什么嘲笑的话都不敢想了,点头哈腰问着好,灰溜溜陪着笑脸进去。 “二叔,我是来找二婶的,过两天,斗姆元君不是要降临天宫吗?我爹打算办场宴会来迎接她老人家,非要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去露露脸,我就想和二婶一块去献个舞。” “给斗姆元君献舞?” 徐清明挑挑眉,倒没一口拒绝。 娘亲要来,是给他来过消息、还要他去接的,她几万年没回天宫,突然要来,十有八~九是听了自己的话,忍不住来瞧瞧崔钰这准儿媳,让小姑娘借献舞露个脸,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还没看过她跳舞呢,就这么让别人都看去? 崔钰没发觉徐清明的沉思。她忙着纳闷:我怎么记得姜小白和舞蹈~嗯~有些不怎么投缘呢? 姜小白不知道这俩人的暗心思,她见他们没搭话,就去小声撺掇崔钰:“斗姆元君哦,来的可是斗姆元君哦~” “斗姆元君,是谁啊?”崔钰更纳闷。 要按往常,姜小白听了崔钰这蠢问题,早就训着“哟嘿小姑娘,连未来婆婆都不知道,真不上道~“戳上她脑门了,但当着徐清明的面儿,她可不敢乱来。 崔钰看姜小白吞吞吐吐的,直接去问徐清明:“斗姆元君是谁?是比你还厉害的神仙?” 徐清明逗她:“嗯,比我厉害。我和她相公一起都打不过她。” “那她相公也一起来吗?” “应该不来吧?”徐清明语气里也带了点说不准,“他们都几万年没见面了。” 但如果就是想来看看崔钰,他那位父君也可能真会来。 见崔钰扬着脸还想听,徐清明捏捏她刚养出肉来的脸颊,手感很好。于是他心情也大好地和她讲:“斗姆元君跟她相公相处的时间,比我活的还要久,两人过得无聊,就爱挑个由头吵架玩。几万年前,斗姆元君因为她相公把她送的定情信物弄丢了,两人吵得昏天黑地,她相公负气,离家出走,说是不把东西拿回来,就再不肯回家。一直到现在,雷霆洞渊里还是只有斗姆元君一个人住着。” 崔钰:“……哦。那定情信物是什么?这么难找啊?” 徐清明看崔钰乖巧坐着,眼睛睁得圆滚滚,兴致勃勃的,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花猫,他就笑:“他们的定情信物,我到哪儿看去?也就在他们吵嘴的时候听了一句,好像是几颗什么珠子。斗姆元君她相公随身带着出门,遇到老友喝酒喝醉了,撒酒疯上天入地到处跑,等醒过来,东西就不见了,想找都没地儿找。” 崔钰:……哦。 这夫妻俩~ 还真是~ 很与众不同啊~ 姜小白看着眼前这俩,觉得心很累。 一个为了讨小姑娘开心,连自己爹妈那点糟心事都拿出来说着玩,一个就真傻乎乎,听得一愣一愣,津津有味,就不知道问问“这些隐秘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为啥连这俩人吵嘴,你都能在旁边听到一句啊”~ 于是她忍不住插嘴:“那二叔,您看我和二婶练舞的事儿?” “你想去吗?”徐清明问崔钰。 “我可以吗?”期待脸哟~ “去玩玩吧,想练就随便练练,不想练就算了,这些天押着你养病,看你也憋坏了。正好我要去接斗姆元君,得离开两天,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跟……搬到她宫里住着,等筵席结束了,我再接你回来。” 很明显没被记住名字的姜小白毫不在意,拍着胸脯和徐清明保证:“二叔你放心,这回我绝对鞍前马后伺候二婶……” “别乱叫。” 崔钰用手捅她,站起来拍拍裙布上的泥,对徐清明雀跃道:“那我走啦?” “这么迫不及待?” 徐清明伸着长胳膊长腿,慵懒坐在地面,随手一抬就握住崔钰的小手。他捏捏她柔软的手心,声音的调调都带着*:“我会提前回来趟,乖乖等着我,要是练好了舞,就先跳 分卷阅读113 给我看。嗯?” 崔钰手心发烫,轻声“嗯”着点点头,有点小不舍。 到走的时候,崔钰回头看还坐在那里摘着花、孤零零和她摆手的徐清明,觉得心里的罪恶感“哗啦啦”泉涌一样往外冒,忍不住停住脚步,飞奔回去弯腰抱住他:“要不我不走了吧?我陪你一起去接人。” 徐清明嘴角勾出朵花。 他亲亲小姑娘嫣红的嘴唇,还坏心眼的吮了几口:“这次就算了,来回赶路,舟车劳顿,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你病刚好,就别去遭这罪了,等下次我专门带你去玩。” “好呀好呀~” 徐清明都说不用她陪,崔钰心里那点内疚顿时消失了,她敷衍着应了,接着连蹦带跳,和姜小白手挽手,欢欢喜喜走远了。 路上。 崔钰问:“小白姐姐,你不是不会跳舞吗?” 姜小白瞪她:“谁说我不会跳啊?只是那些舞太矫揉造作,不适合我跳罢了。这回咱们~跳剑舞!” 崔钰想起姜小白曾经因为练舞下腰而发出的惨叫,默默同意了她的计划。 …… 随后几天,崔钰又在姜小白的琼花宫里蹭吃蹭喝,舞练得倒很顺畅,只是~ 姜小白用的佩剑是她爹用整座至寒冰山淬炼出的,剑身周围笼着雪白光晕,随手一挥,剑刃那里就有霜花飘落。 而崔钰都没正经学过用剑,更别提有什么用惯手的好剑了,姜小白宫里的剑还都有灵性,很懂得欺软怕硬,瞧着崔钰娇弱,越发闹腾得厉害,尤其那柄笨重的铜铁钝剑,在崔钰高举剑身时陡然变重,害得崔钰的手猛地崴伤,直接肿了手腕。 姜小白看她那肿起来的手腕就心惊,吓得连说不要再练了。偏崔钰有股执拗劲儿,还就和这舞别扭上了,练得更勤奋。 当晚,姜小白回屋睡了,她还在偏殿里握着剑立脚旋转。 脚尖腾空的霎那,她手里的剑再次脱手,没等崔钰听到那声响亮的“当”,她还带着旋儿的腰身就被搂住。 崔钰收势不住,沿着那条手臂,直直旋转着撞进徐清明怀里。 崔钰小脸累得红扑扑,鼓鼓的胸脯压在徐清明胸前,随着喘息不断蹭上他,练舞穿得舞裙也轻薄得很,连紫色肚兜上绣着的牡丹花都隐约可见。 她为了练舞,赤~裸着双脚,高挽起衣袖,大半雪白滑腻的手臂全露着,映在月色下,手臂脚踝,都白得晃眼。 徐清明沉着眸子,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臂,只觉得和她仿佛许久未见。而小姑娘在他没看到的时候,已经变得更勾人了。 崔钰胡乱绾着发,脸上还沾着薄汗,赤脚踩着地,连脚底都有些脏,怎么想,自己都邋遢地不像话,就急着想要从他怀里逃出去,却被徐清明一把掰过脸,狠狠吻住嘴唇。 “想我了没?” 徐清明含着她的嘴唇,慢慢*着,声音模糊地问。 崔钰刚要回答,红肿的手腕就被徐清明捏了一把,疼得她“嘶”一声抽口凉气,脸色猛地变白。 徐清明抬头看她的手腕,见都肿得鼓起来了,他脸色也难看起来,轻轻捧着她的胳膊,盯着那伤:“怎么回事?练舞练的?” 崔钰生怕他不准她练了,连忙解释:“是我用剑不熟练,没算好剑的重量,就崴了一下手腕。这伤就看着厉害,其实也不是很疼,过一阵就好了。” 徐清明一言不发,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直接把她横抱到偏殿的软榻上。 扶她半靠好自己臂膀,徐清明抬起她的手,低头吻上她肿起的手腕。 他的唇一直轻落在她的手腕上,辗转缠绵地吮吻着。那些被他碰过的地方,随着炽热的席卷,肿胀顷刻消失,变回纤细到两指就能掐握的皓腕。 崔钰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 她抽回手,徐清明没阻拦,却把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脚上。她个子小,脚自然也小,脚趾粉嫩圆润,微微蜷缩着,几乎只有他巴掌大。 徐清明心神晃动,伸手把她的小脚捏到了手心里:“我给你的铃铛呢?” “什么?”崔钰恍神。 “我在凡间历劫,你追着来见我,我送你的铃铛。我用红绳系了,给你戴在这里,”他手指在崔钰脚踝轻轻划了一圈,惹得崔钰微微战栗,他却轻啄起崔钰的耳垂,“那世,我还这么亲过你,记得吗?” 徐清明还在慢慢把玩着崔钰的小脚,声音沉哑:“你那时多听话啊,我要抱,你就乖乖让我抱,我要你跟我走,你就毫不犹豫把手伸给我。现在不仅不听话,还学会岔开话题了。” “我没有……”崔钰脸涨红,手脚慌乱地想挣脱。 “好~你听话~” 徐清明更用力把她蜷到胸前,轻笑着哄她,用着那么点蛊惑的腔调:“那今晚,全听我 分卷阅读114 的?” ☆、第54章 道听途说的待嫁姑娘 崔钰醒来就觉得昨晚真是荒唐。 她明明知道徐清明犯起浑,向来是脸皮堪比城墙厚,什么时间地点都不会顾,她竟也迷迷糊糊软着身子陪他胡闹。想起他哑着嗓子哄她叫出声,还半迫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崔钰羞恼得恨不得窝在被子里再不要和他说话。 这还是在姜小白的宫里呢,昨晚那么大动静,要是被姜小白听见,她真是不要再做人了呜~ 徐清明看崔钰背对着他,蒙头躲在被子里,他伸手要去搂都被她狠狠打回来,不由暗暗好笑,又觉得满心柔情。 他干脆连人带被子一起拥进怀里,慢慢拨出那张捂得通红的小脸,下巴点在崔钰的肩膀上,微侧着头,嘴唇不时轻轻蹭上小姑娘的面颊,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昨晚累着你了,但我也是太想你,你难得那么乖,我说什么你都照着做。我都不知道你腰那么软,都能对折起来唔——” 崔钰猛地拧身去捂他的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徐清明就势把她按在怀里,看着她瞪得浑圆的眼睛,直笑,“知道你面皮薄,昨晚我在整座偏殿都下了隔音术,你那些好听的话儿,除了我,谁都听不去。满意了,嗯?” 崔钰伸手就去拧他的腰。偏他那腰腹平坦紧实,愣是拧不到一点多余的肉,比崔钰那养得软乎乎的腰,真是~崔钰哼哼用力戳了几下,戳得手指疼,气得她直接挠人。 她没留指甲,手指头圆圆润润的,挠人也不疼,那股子小劲儿落到徐清明身上,就跟只闹脾气的小猫用梅花掌心拍人似的,惹得人只想再逗逗她。 “昨儿挠了一晚上,还没挠够?”徐清明拉着崔钰的手,硬往他后腰后背那儿放,嘴里调调轻佻,“摸摸,全是你的小爪子干的,爷活了这么些年,敢明目张胆给爷身上留痕儿的,早就连骨灰都不知哪儿去了,也就你,让爷受个伤都受得心甘情愿。” 崔钰摸摸,一道道鼓起来的指甲划痕几乎纵横了大半后背,还有些地方真被挠破了。她缩回手看看自己的手指,直纳闷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徐清明动动后背,虽然火辣辣还真有那么点疼,但想起昨晚听话娇柔的小姑娘,倒觉得这罪受得很值当。 他捏捏崔钰软乎乎的小腰:“爷疼你,不跟你计较,先说说昨晚,怎么练个舞都能把手给弄伤了?剑不得用?” “就是还不习惯,再练练就好。我以前又没怎么用过剑~” 这后一句说的声音就小了,还带了那么点儿,谴责的味道。 她当年可是亲眼看见徐清明教青楼里的花姐舞剑,那其乐融融的风流画面,要说她心里不吃味儿那是谎话。 回家她就旁推侧击也想学,徐清明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她只好偷偷跟衙役借了刀回来瞎比划。 可这事儿被徐清明知道,臭着脸罚她不准吃晚饭。 当时她可是被刀割伤了手指,正疼得直到吸气呢。 徐清明听了就笑:“这是怪我当初不准你练武了?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平时让你给爷磨个墨,都能累得晚上吃饭握不住筷子,再练起那些舞刀弄剑的把式,你还哪有精力再来伺候爷?” 徐清明突然挑起嘴角,嗓音低沉着说:“现在你要想学,倒是可以教你。” 崔钰疑惑地抬眼瞧他。 徐清明笑得没皮没脸:“昨晚儿看着,你身子这些年养好许多,我以为你撑个一两次就会受不了向爷讨饶呢,谁知道到了第三回才嘶——” 崔钰想去捂他的嘴,手却被他攥再手心里捏着,就直接露出小虎牙磨一磨,一口咬在徐清明脖子上。用了些力气。 等她松嘴,徐清明朝她盈着水的嘴唇上就亲了一口,又摸摸脖子上那两排小牙印,笑得蔫坏蔫坏:“小钰儿这是怕我在外面拈花惹草,特意给我盖个章印?”他贴上崔钰耳朵,吹着气儿轻轻说,“别怕,爷的身子就认你,旁的谁也挨近不了。所以你也只准惦记着爷,听见没?嗯?” 说着手就不老实起来。 崔钰气呼呼要去扯他的手,怀里却被塞进一把剑。 徐清明低头,用力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得再离开两天,这剑你拿着。” 崔钰看看剑。 剑柄乌黑。 剑身乌黑。 连剑上生的锈都乌黑乌黑的。 怎么看~都有那么点~丑呢~ 徐清明就睨她:“就说你眼力界不行。这剑就是玉帝来请,我都不给他摸一把。”边嫌弃着,还是耐着性子给崔钰解释,“现在看着不怎么起眼,是因为我封了剑刃,省得你手一抖,切掉两手指头,哭哭啼啼害得我心疼。” 崔钰默默把剑往怀里揣了揣。 顺便默默目送徐大爷离开。 分卷阅读115 然后冲到姜小白屋里,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眼睛亮晶晶地挥着剑,满脸都是“我有剑啦呜哈哈”的神情。 姜小白看着那乌黑掉渣的剑,半晌,说:“好丑。我不要和你一起舞剑了。” …… 三日后。 筵席。 得知那剑是徐清明送的以后,姜小白颤抖着清出一整座大殿,供剑。每日还三柱香火俯首叩拜。 每当崔钰拿那剑卖力比划着练舞时,姜小白心都提在嗓子眼,生怕崔钰手一抖,害得剑上的铁锈掉下一片渣。 崔钰坐在玉帝宝光殿角落里,漫不经心摸着剑,无意就听见左边有声音。 “你说元君这回来天宫是要做什么?” “那位尊神做什么,岂是咱们能猜度的。只要她别和她相公一起来,我就阿弥陀佛了。” 崔钰一看。 哦~是两位穿着袈裟的大和尚。 这时右边也开始闲聊。 “南越那地方究竟出了什么事?三百年前我去那儿转悠了一圈,瞧着是被结界给整个罩住了,里面血腥气很浓。” “你管呢,知道现在那里平和就好了,”那人一顿,悄声道,“南越古怪,原本玉帝也派去不少神将,但都铩羽而归。能短短几百年就彻底灭了南越的人,这天上,有几个?” 崔钰听到南越,耳朵顿时竖起来。但这几句话藏头藏尾的,他们自己是明白了,崔钰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好在这时姜小白磨蹭着回了座,崔钰逮住姜小白就问南越。 “灭南越?不知道啊。我早就不在天宫里呆着了。我走的时候,南越还在祸乱世间呢。” 姜小白对南越没兴致,反而拉着崔钰问她斗姆元君的事。 “哎哎哎~我二叔说没说,元君她相公这回会不会来?” 怎么都用“元君相公”来称呼人呢? 崔钰突然想起徐清明那句“我和她相公加一起都打不过她”,拽拽姜小白:“元君的相公,法力比元君少很多吗?” 姜小白用“哎哟这哪来的傻丫头”的眼神,深深看了崔钰一眼,捂着额头叹息道:“你连这都不知道,难怪二叔为你操碎了心。那二位是夫妻,是在月老那簿子里过了明路的,是拿过结魂缘的红绳、互相系在手腕上的!” 崔钰眨眨眼:? 姜小白没忍住,还是伸指头冲她脑门戳:“神仙结魂缘,法力是要平分的!这事在当初上生星君给你送聘礼那会儿,我还和你略提过、当你知道呢!弄了半天,你那时候就是个傻的!元君的相公本来是人间的周御王,没什么神通法力,和元君成婚,便平白得了她一半法力。” 崔钰悻悻摸脑门:“那徐清明为什么说,他和周御王加一起都打不过元君啊?” “有法力归有法力,到底不是自己练出来的,能一样吗?不明白?这么说吧,如果你和我二叔成了亲,他给了你一半法力,你就能和他一样厉害了?随便生个气就能让天都塌下来?” “应该~不能吧?” 和徐清明一样厉害?崔钰连想都不敢想。 “就你这傻乎乎的样儿,”姜小白发愁,“要是得了二叔那么庞大的法力,估计整座勾陈上宫都能被你折腾得稀巴烂。” “瞎说什么呢?”崔钰不服气,“想当年我在地府里~” “嗯嗯。撞断了森罗殿的顶梁柱子,烧焦了老爷子的私房庄子,摸碎了金银桥的震邪石狮子~” 姜小白说着皱起眉头,看向崔钰,犹疑着正要开口,突然脸色骤变。 她猛地推开长几站起来,对崔钰说话时慌得喘息全乱:“我现在一定要离开,这舞只怕赶不回来跳,算我对不住你。” 崔钰摇头:“没关系。出了什么事?如果要帮忙,你只管和我说。” 姜小白应完,几步就不见了人。 崔钰正担心地抻着脑袋张望,身旁忽然香风飘来,浓浓的胭脂水粉味儿,冲得她连打喷嚏。 ☆、第55章 惊鸿一舞的待嫁姑娘 崔钰捧着一小碟坚果,咔嚓咔嚓吃得欢快,完全不搭理身边那位早就和自己“相看两厌”的香花公主。 香花倒是毫不在意,笑意盈盈的,不时和崔钰低声说上几句,都是些抱歉和奉迎的话,姿态摆得甚低,还从倒酒小仙那里取了酒壶,说是她哥哥弄来的琼浆蜜酒、让她给崔钰敬酒赔罪用的,还亲手为崔钰倒满。 崔钰想起徐清明对诸芒皇子还算看得上眼,不想拂了诸芒的面子,就略微抿了几口。 随着各路神仙纷迭而至,大殿内人声越发鼎沸。不多时,西王母和玉帝的御辇就进了大殿。 崔钰起身,看着身旁的神仙,照葫芦画瓢行地起礼,香花公主却一把抓住她的 分卷阅读116 手腕,拉着她就朝西王母那里去。 边用力拖着她,还边亲昵地高声劝她:“你别担心,我母后是最和善不过的,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崔钰想挣脱,但手被香花公主抓得牢牢,连脚步踉跄拖着不愿走,都在香花的话里被曲解成是胆子小,不敢去见西王母,就这么硬是被生生带到西王母面前。 香花公主欢喜地上前挽住西王母:“娘,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崔判官,她今天本来是要和琼花姐姐献舞的,但琼花姐姐临时有事,就把她一个人扔下了,她正难过着呢。巧的是她们练的舞我也会,她就想和我一起献舞,又怕不合规矩,想来和您求个恩准。您就答应我们吧~” 崔钰眯着眼张嘴,声音全堵在嗓子眼里。她意识到酒有问题,想要抽手挣开,香花又加了几分力,把崔钰的手腕骨都握得“嘎嘎”作响。 西王母被香花挽着胳膊晃着,无奈地笑着开口:“既然香儿你想和她跳,那就去跳吧,只是别忘了,今日筵席是为迎接元君,注意些分寸。” 虽然话是对香花公主说,但西王母看着的却是崔钰,嘴角笑意雍容,可眼神里带着阴冷,只怕早就和香花有了什么先约。 “您放心~”香花挑衅般扫了崔钰一眼,“平日里二叔对我和哥哥多有照拂,他的娘亲难得来天宫一回,我自然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才行~!” 崔钰听到那句“多有照拂”,正扯着嘴角呵呵,猛地听见什么娘亲,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大睁着眼睛,直直盯住香花看,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要不是她现在不能出声,她早就高声喊出来~“斗母元君是徐清明娘亲?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徐清明姜小白~一群骗子骗子骗子哼~” 青天大老爷。 崔钰哪里还顾得上和香花玩心机,心里小鼓“砰砰砰”乱敲,满脑子都是话本子里那些恶婆婆棒打鸳鸯欺负儿媳的段子,连西王母发话都险些没听见。 “崔判官今日穿得素净,也没什么配饰,倒和香儿不配,我赏你朵腕花可好?” 西王母随手掐下朵花瓶里盛开的白牡丹,往崔钰手腕一搁,牡丹随即生出藤蔓,如手镯般环住崔钰手腕。 崔钰觉得这腕花有异,但他们几乎是在大殿正上方,刚才那些话,都分毫不差落在下座众神的耳朵里。她现在不能出声辩解,要是直接把花扯了,会不会被算大不敬,拉出去噼里啪啦挨顿板子? 她抿着嘴,暗暗后悔起来。 为和献舞的束身裙裳搭着,崔钰把及臀的青鸦长发编成无数细辫,在辫子里随意别了几朵不知名的小白碎花,就没戴徐清明给她的那支沉木簪子。 早知道管他好看不好看,就把那簪子插头上,西王母就是想玩阴的,也得先掂量掂量才行唉。 香花心满意足带崔钰回了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小声讥讽道:“你可是在众目睽睽下求着我母后同意我陪你献舞,如果待会儿闹起来,难看的可是你自己。你也不想在元君面前丢脸,对吧?” 崔钰目不斜视,摸着徐清明给她的剑,不理她。 …… 徐清明和紫微大帝来得很晚,但没什么架势,就那么很随便地走进来,连点动静都没有。但他们刚一出现,霎那间鸦雀无声,除玉帝王母起身相迎,其余均俯首跪拜。 等他们身后的斗母元君现身,玉帝王母也忙下座恭迎,曲身行礼。 “都起来吧。”元君连声抱怨,“所以我说我不爱来。大老远过来一趟,难道就是来看你们给我跪着行礼的?好看吗?啊?连个脸都不露,越发没劲。” 崔钰听着,觉得这声音好年轻啊,根本就不像他们称呼的“老人家”发出来的,没忍住抬头偷看,却正好碰到徐清明望过来的眼神。 徐清明本来慵慵懒懒说着“既然元君让你们起,你们就快起来”,一见到崔钰瞪着眼睛,跟只偷油小耗子似的偷摸抬脑袋,嘴角一弯,眉眼全漾起笑来,弄得刚起身的神仙们心惊肉跳,差点又跪下去了。 紫微大帝看得分明,翻着白眼,率先要走去坐着,结果半路被亲娘给一把抱到怀里。 他四五岁模样,连挣扎都挣扎不起来,只能憋屈着听他娘咬耳朵问:“你哥刚才笑得春~心荡漾的,是瞧见那个姑娘了吧?乖儿子快点给我指指!我都惦记得好几天睡不好觉了!” 紫微大帝没好气地说:“就是下面看着最蠢、最丑的那个!” 斗母元君一把揪住他耳朵:“小兔崽子,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说我大儿媳妇?” 徐清明几日没见崔钰,这会见着了,心情好得很,听见紫微大帝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也没生气,还走近摸了摸他翘着毛的脑袋。 斗母元君幸灾乐祸:“被你哥听见了啊。”等着倒霉吧哈哈哈。 紫微大帝苦脸。 是不是亲娘亲哥~! 分卷阅读117 …… 既然斗母元君这正主到了,筵席也就开始了。崔钰默默吃着端上来的佳肴菜肉,边打量着大殿正上的斗母元君。 真的好美~好高贵啊~~ 和西王母那种用富贵点缀出的雍容不同,斗母元君就是美。美到显得高贵,美到让人发自内心尊敬。 难怪能生出徐清明和紫微大帝啊~ 那眼神太热烈,斗母元君一抬头,就看见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双手还捧在胸口那儿,看着就相当讨喜。 斗母元君微微一笑,朝崔钰招招手,崔钰还没意识到是叫自己呢,身子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带起来,慢慢飘到元君身边。 “我有些年头没来宫里,都不知道,这儿还有这么惹人喜欢的小仙女呢。” 斗母元君捏捏崔钰红扑扑的小脸,笑得和和蔼蔼的:“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哪个宫里做什么的?要不要跟我回雷霆洞渊里玩?” 崔钰歪着脑袋,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睫毛浓浓密密,忽闪忽闪,像极了雷霆洞渊里那只刚会走路的小幼鹿,看得斗母元君直想把她抱到怀里也揉一揉。 “好乖的小姑娘啊。”斗母元君拉着她软软的小手,“我家里啊全是男人,没趣得紧,一直就想要个你这么乖的小女儿。不如你叫我声娘亲吧?我有很多宝贝会送给你哟~” 崔钰张嘴,但没能发出声音。她刚想指指嗓子和元君告状,就听见西王母说:“难得有能让您看得上眼的姑娘,她和我女儿还准备了段舞蹈,听说也是练了许久的,您要不要看看?” “是要跳给我看的吗?”斗母元君惊喜地问。 崔钰点点头,正犹豫着怎么说,身后香花公主已经拿好剑,脚尖轻点着跃上台面,两指还远远捏着那支徐清明给崔钰的剑,满脸嫌弃,生怕那剑弄脏了她的白裙。 崔钰顿时气鼓鼓,跑过去一把夺过剑,抱在自己怀里,汹汹瞪着香花公主,简直是只在护蜂蜜的小狗熊,差点就要挥着爪子扑过去。 西王母就对斗母元君笑:“这孩子就是气度小点,香儿好心帮她拿剑,不道声谢就算了,那模样倒像是怕谁抢了她的宝贝,不过一柄剑,唉~让您见笑了。” 斗母元君没应声。 她看崔钰护着那剑的神气,朝徐清明揶揄一笑。 徐清明挑挑嘴角,扭头看着崔钰,拇指食指慢慢摩挲着。 好孩子~ 台边击鼓弹琴声渐起,崔钰收起杂乱心神,挽着剑花,踩着鼓点,黑裙黑剑如游走惊龙,剑起风嚎,剑落风息,凌厉坚卓,和她共舞的香花摆动的娇柔舞姿,倒显得俗媚了。 鼓点越来越密,崔钰挥剑急速挽花。 鼓点越来越密,崔钰举剑快步旋转。 鼓点越来越密,崔钰用力高抛起剑,紧接纵身跃起,手握剑柄。 就在这时,那牡丹藤蔓猛地扎入崔钰手腕,深延进血肉。 崔钰手腕剧痛,浑身法力顺着经脉,迅速朝藤蔓扎根的地方涌去,几乎瞬间,就抽光了当初紫微大帝给她的全部法力。 那承载法力的铃铛“叮咚”摔落砸地,颜色枯黄,碎裂开来,崔钰双腿随即失力。 没有紫微大帝法力的支撑,她的两腿又变回断腿,从这么高的地方摔落,只怕会比那铃铛摔得更惨。 西王母。 好狠的心肠! 崔钰挥手斩断那朵牡丹,既然藤蔓扎入血肉,她就连皮带肉一起削去,鲜血顿时汹涌喷出。 没想到剑刚一沾上血,就剧烈震动,一股如雷电般的力量,从剑柄涌入崔钰手心,四散冲进四肢骨骸,把紫微大帝对崔钰法力的封印尽数冲破。 崔钰连忙调动法力,脚底旋起急风,勉强托住身体,东倒西歪,总算把她托落到地。 但她自己的法力从来控制不好。以前用布擦个柱子,都能直接把柱子撞断,如今旋个小风把自己接住~自然卷起了咆哮狂风,把整座宝光殿,掀得人仰马翻。 崔钰还没坐稳,就看见~满目疮痍啊,惨不忍睹哦,果品点心到处滚,桌子椅子满地倒,连那些神仙都好像被吹晕了,接二连三扑通倒地。 等她好容易坐到台子上,撑着身子想道歉,才发觉四周安静地过分异常。 而那些她以为吹晕的神仙们,分明是在额头贴地的跪拜着,他们的身子微微颤栗,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随时都会垮倒。 崔钰困惑地朝徐清明看去。 他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也现出了意外。 “哥。” 在万籁俱静里,紫微大帝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平仄声调地说:“我终于知道,你那不见的一半法力,究竟去了哪里。” ☆、第56 分卷阅读118 章 名正言顺的待嫁姑娘 崔钰虽然有了自己的法力,但还是不会把腿变好,只能伸腿坐在台子上,巴巴望着徐清明。见徐清明也朝她看,连忙小小的伸出手,眼睛一眨一眨地,分明在撒娇说着“来抱抱我呀~” 徐清明垂首莞尔,起身要往崔钰那里去。但刚一抬脚,腿就被月老抱住了。 月老头发胡子乱糟糟,抱住徐清明腿就开始哭嚎:“帝君我有罪啊,我不该瞒着您一瞒就是几百年!但那事不是我愿意做的~!要不是周御王大人逼我,我哪敢真把结魂缘的红绳给崔判官!” 听到“周御王”这名字,徐清明止住脚,没把哭得声势浩大的月老一脚踹出去。 “怎么回事?”徐清明面无表情问。 月老鼻涕眼泪一起出着:“我呜呜,当年好端端在月老庙里吃香火,有天崔判官,她那会还是凡人,跑进来给我哭诉,说是有蛇妖假扮成什么新娘要害人。我哪有本事管这个,就打算溜,却被周御王大人逮住,塞给我个阵法要我教给崔判官,还~还逼我拿出结魂缘的红绳送给崔判官。我就做了这点事,别的什么都没做!” 他抓紧徐清明裤腿,抬头看向徐清明:“帝君,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信您问崔判官!” 徐清明朝还在发呆的崔钰看去。 崔钰回神,伸手指戳戳自己的喉咙,又张着嘴表示发不出声音。但“啊啊”地颤了几下嗓子,慢慢窜遍全身的那种酥麻的力量就冲过喉咙,带着一口清酒就吐了出来。 崔钰再试着出声,话就能说出来了,只是嗓子有点发涩,火辣辣地疼。 “谁给你喝的哑酒?” 徐清明眉眼间凉意愈发浓烈。 “香花公主,”崔钰捏着嗓子,费劲地告状,“给我敬了杯酒。” 西王母面色惊~变,正要说话,徐清明已经随手敲击盛水的雕龙铜角,角里高弹出滴晶莹的水,直直砸向香花的喉咙,随着轻微骨头碎裂的声响,她的喉咙生生砸凹进一块。 徐清明连看都没看捂着喉咙挣扎的香花,轻描淡写说:“既然有害人失声的心思,你以后,也就不必说话了。” 帝君威武~! 崔钰暗搓搓给他鼓掌,还偷偷朝他露出个带酒窝的笑。 还笑呢?连有毒的酒也敢瞎喝,越发让人不省心。 徐清明捏捏眉心:“月老说的是怎么回事?” “啊,月老说得没错。但是那个~结魂缘绳?哎呀我不知道~他就给我了两根三股红线编在一起的粗红绳,”崔钰慢慢回忆着说,边歪着脑袋边比划,“我自己戴了一根,然后,另一根在你手上,但是早就不见了。” “在我手上?什么时候的事?”徐清明挑眉。 崔钰别过头嘟囔:“你要娶亲~把我赶走~我厚着脸皮偷溜回来的时候呗。” 徐清明脸一沉,甩开月老,走到崔钰身边。 “别瞎说,”他弯腰伸手,把崔钰半抱着拉起来,让她的脚软塌塌压在自己的鞋面上,“我从来没有赶你走过。” 哼~敢做居然不敢认~! 崔钰扭头不看他。 “别闹。”徐清明和崔钰十指相扣,额头贴着崔钰的额头,轻声说:“我教你站起来的咒诀,你慢慢念。” “我用不好法力,会闯祸。”崔钰低着头,小声咬咬嘴角。 “有我在。小钰儿,有我在。” 他的声音让崔钰莫名心安。她扣紧他的手,默默重复起他念出来的咒诀。 随着崔钰声音起伏,她体内的法力也潮水般涌向双腿,腿里的经脉暴涨,剧烈的刺痛疼得她额头全是汗。但同时,那股强大混乱的力量,又被徐清明借额头和手掌送来的法力所牵制住,一点点平息起来。 崔钰大口喘着气,颤颤巍巍站好。两腿虽然还打着颤,但已经能支撑起身体的站立。 她睫毛上都沾了汗珠,忽闪着,要落不落,勾得徐清明伸手去碰。她却猛地一抬头,害得徐清明手指差点直戳进她眼睛里。 崔钰单手捂着眼睛,眼神十分哀怨。 徐清明又好气又好笑,胡乱揉揉崔钰的脑袋,不再看她。 扭头却无意间看到香花公主。见她还在台上垂死挣扎着想要靠近他,徐清明眼神又暗沉下去。 斗母元君在他做出举动前出了声。 “我那里倒是缺个不能说话的,”她端坐柔笑,声音亲和,语气里却带出不容拒绝的强硬,“玉帝,难得你女儿和我投缘,不如就叫她去我的雷霆洞渊里,做几年客,帮我守着那地窖如何?” 玉帝沉吟片刻:“能得元君看重,是这孩子的福气。”就这么应下了。 而西王母眼眶微红,却低眉顺眼,不敢露出顶点不情愿。 “雷霆洞渊的地 分卷阅读119 窖啊,无声无光,寂静黑暗~”紫微大帝还很闲情逸致地在旁边吃葡萄,边吐着皮,边朝着王母嘿嘿笑,“是个好去处呢~” 西王母尖长指甲“喀嚓”一声,折断在手心里。 “无声不错,但地窖里不是有颗用双手都捧不过来的黑珍珠?那可是会发光的。”徐清明拉崔钰往前走,回头笑着和她说,“我小时候有段日子,嫌紫微闹腾地心烦,就跑到地窖里住了几天,和那颗珍珠相处得很好。” 被明晃晃嫌弃的紫微大帝脸挂不住,接着话头嚷嚷:“也不知道是谁,成天躲在地窖里,抱着珍珠和珍珠说话~没事还爱把珍珠扔到鱼池里做鱼饵,但见鱼聚过来把珍珠笼住,又不乐意,再费劲把鱼群都拨弄走。” 斗母元君也“噗嗤”笑出声:“那时候我还和你爹讲,你这么宝贝那珠子,干脆把那珠子化成个小姑娘,塞给你啊做媳妇得了~!” 她说完,又“啊”地拍了个巴掌,一脸的恍然大悟和埋怨:“我还真把那珠子拿出地窖,让你爹带去些灵气茂盛的地儿养养,结果他养着养着,就把那珠子给养丢了!” “你爹把你媳妇弄丢了~”崔钰捅捅徐清明,捂着嘴小声笑话他。 徐清明对她展颜一笑,单手搂紧她的腰,胳膊稍微用力,就把她提得脚底悬空,一把带到斗母元君眼前。 “娘。这是崔钰。” 斗母元君听罢就笑:“你把勾陈剑都给她了,我还能认不出来?还没把我的玉胜给她吧?要是早早拿给她,哪儿还用受今天这些闲气?” 说着,她轻轻扫了眼西王母,语调升了升:“怕有人眼拙,总分不清谁能得罪、谁得罪不起,我还是当着着全天宫的面儿,把小钰儿的身份给她定了。” 元君拂袖起身,徐清明和崔钰上前,左右搀扶。她把手轻搭在崔钰手上,拍了拍,嘴角一直挂着笑夸她:“好孩子~以后勾陈宫我就交给你了,你尽管拾掇去,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啊都添进去,别怕那混小子!他不敢欺负你!” 崔钰往元君身边靠靠,悄声问:“他要是欺负我,您能帮我教训他吗?” “崔、小、钰。”徐清明低声警告。 崔钰撇撇嘴,还想说话,就听见西王母躬身向元君行礼:“元君,这只怕并不合规矩。” 王母声音略带焦灼:“我若没看错,这崔判官还是鬼身,和帝君并不般配。而且那红绳牵得也很胡闹,和天界里的婚嫁分明不符。” “我已经和崔钰结了魂缘绳,在月老的姻缘簿里,早就已是夫妻,”徐清明沉声道,“她是人也好,是鬼也罢,都带着我一半的法力,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说出她和他的关系~ 他应该是很认真很认真,不会再把她扔掉了吧? 崔钰看着徐清明的侧脸,眼眶忽然有点酸。她想,她愿意,再相信他,无怨无悔。 哎呀怎么矫情起来了? 崔钰抽抽鼻子,昂着头,拼命眨眼睛。 明媒正娶~? 我都没答应和你怎么样呢! 崔钰虽然很想腹诽着翻白眼,但想起徐清明的那番维护话,心里还是暖洋洋。 连法力都拿到手了,这婚事好像赖不掉了~要不,就勉强陪他装装样子吧。 崔钰冲徐清明甜甜笑起来,但酒窝还没露出,大殿就闯进个她熟悉的人。 酆都看门的小官戴着战时的麒麟铁护甲,满身被污血盖住,一头栽进殿内,挣扎着爬起大喊:“妖魔突袭地府!阴间大乱!酆都已失!酆都大帝重伤,拼死送我出来求援!” 神仙们还没什么动静,崔钰就已经心慌意乱。 那是她生活了五百年的地府。她是地府的崔判。 里面的每一个阴差小鬼,都是她朝夕相处过的,知道他们遇难,她怎么还能安安稳稳呆在这儿? 她看向徐清明,眼睛里的坚毅很明显。 徐清明没什么表情,走过来拉住她,安抚地摸着她的手背,对玉帝说:“这次镇魔,天庭就派崔钰去吧,我也陪她一起去。地府到底算她娘家,她去,再合适不过。” 玉帝明白,徐清明这是想给崔钰邀功,让她在这天界威严更重,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既然如此,崔判官,地府镇魔一事就全权交由你来办。待你凯旋归来,天界会以盛宴,来迎接勾陈上宫的女主人!” ☆、第57章 知道真身的大珠姑娘 崔钰在去地府的路上惴惴不安,于是跟在徐清明后面,用力跺他的影子泄愤。 这种地府遇难的时候,不是应该天兵神将齐齐上阵,浩浩荡荡共同御敌吗?说什么“就派她去镇魔吧”,我打一个妖怪就已经很费劲了好不好~镇魔什么的,一听到就能够想象出我的遍体鳞伤了~! 分卷阅读120 就这时候,徐清明还不忘板着脸教训她:“崔钰你今年是五岁吗?随便谁给你倒杯酒,你接过来就喝?你都活了五百年了,怎么一点心眼都不长!” 崔钰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脚尖踩着云碾来碾去。 她知道,徐清明总是这样,五百年前就是这样~人前把你护得严严实实,谁也别想欺负你一点去,但回来就要和你算算账,完全把你当孩子养。 “今天这杯是哑酒,逼出来也就罢了,明天要就是杯毒酒呢?” 嗯嗯嗯~徐清明父爱如山啦~ 崔钰小小抬头,拉住徐清明小拇指,撒娇地晃晃:“我知道啦~以后除了你给我的东西,其他我都不会随便吃的。” 徐清明轻轻瞥她一眼,扭头,挑了挑嘴角,牵着崔钰进了酆都地界。 里面安安静静的。什么想象中的血拼啊,厮杀啊,全都没有。只在酆都城门的正前方,堆着乌泱泱一堆人,仔细看,原来是被张巨大的粗绳大网紧收住了,挤得连点哀嚎声都发不出来。 一人拽住网,单脚踏在那堆人山上,拎着个酒葫芦仰脖在喝。 崔钰伸脖子去看,那人穿着黑灰褴褛的破衣裳,袖子肩膀那儿都撕成一条一条,狼狈得很。但他肤色蜜褐,剑眉英挺,就算高鼻薄唇下还有层生硬的青色胡茬,都丝毫盖不住那股子英雄豪气。 但是~崔钰拧眉,为什么一看到他,心里就开始冒火? “嘿,”那人又灌下口酒,扬着酒葫芦朝崔钰这儿吆喝,“你小子来得太晚,这些小喽罗,早就被老子给收拾完了!” 徐清明脸色早就黑了。他按按眉心,满脸无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人咧嘴,把酒葫芦甩到肩上,晃了晃手掌里那颗差点抓不过来的黑色大珍珠,慢悠悠说:“别不识趣儿,这帮妖怪都是冲着这玩意来的,要不是老子眼疾手快,你现在啊,就该捧着一堆碎珠渣子哭了。” 崔钰眯着眼睛,拽拽徐清明手指。 “他手里的珠子好眼熟。而且~他,我也好眼熟。” “小丫头还记得我?” 他满脸惊喜,举着珍珠拖着网,就朝崔钰走来,拖得网里的妖怪“哎哟啊呀”地乱叫。 “是记得我把你扔酒缸里泡酒澡啊?还是记得我含辛茹苦带你满大街要饭啊?” 崔钰:…… 半晌,她慢慢别过头,“咯吱咯吱”磨起牙:“啊,是你啊。” 崔钰想起来了。 他是那个老乞丐。 在徐清明捡到她以前,和她一起满大街要饭的那个老乞丐。 那时候他满脸胡子,这猛地看到他胡子刮掉的模样,一时还真没想起来。 对老乞丐吧,崔钰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刚从一群乞丐里厮抢出一只鸡腿,馋出的吐沫还没咽下去,就被他一把顺走,囫囵个塞进嘴里,嚼吧两下就只剩根鸡骨头,气得她哭得昏天黑地。 现在想想,还是气得胃疼。 而且他除了和她抢吃的,还爱占她的地儿。 本来遮阳避雨的屋檐就那么一点,要是崔钰自己,能过得滋滋润润,可他那么大个儿人,非要来和她挤,害得崔钰又要挨雨淋,又要挨日晒。 …… 满满都是痛苦啊~ “别忙着来套近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清明把崔钰护到身后,挑眉把老乞丐从头到尾打量遍:“珠子还没找齐呢?你再回不去,连雷霆洞渊大门口的那头石狮子,都不认识你了。” “我是为了谁?啊?” 戳到伤心事,他一屁股坐到妖怪山堆上,盘腿又灌了两口酒:“我有家不能回,有媳妇不能睡,倒便宜了你们俩小兔崽子。” “尤其是你,”他提着葫芦口对着崔钰,“你当初跑什么呀?我看起来,像恶人吗?不就把你丢进酒缸里泡了几天,要没那仙酒,你能修出灵识吗你?居然还和我使心眼,精魄离体,溜到地府去投胎,把原身掰成三瓣,到处乱丢来混淆我视线,害得我整整找了几千年!” 他把托着的大珍珠往徐清明怀里一塞:“把你媳妇原身拿好了,再丢了老子可不管。那两颗她都拿回去了吧?把这颗也给她,成天晃着个魂身怎么成?” 说完“咕嘟咕嘟”喝光了整葫芦的酒,还举着空葫芦,想再抖出几滴来。 崔钰很苦恼地看着老乞丐,小声问徐清明:“他是不是喝多了?这都说了些什么呀?” 徐清明垂眸,摸着怀里的圆滚滚的大珠子,良久,忽然莞尔一笑。 “竟然是这样啊。” 他又朝崔钰笑:“这是我爹。” ? 崔钰呆滞。 她看一眼徐清明,再看一眼老乞丐,还真是~有 分卷阅读121 那么一点点像呢。 既然是徐清明的爹,崔钰暗暗狠狠心,我就不跟他再计较那只鸡腿的事情了呜。 徐清明在她耳边说:“乖,你也叫爹。” 崔钰就呆呆点头:“爹。” 徐清明腾出只手来摸摸她的头,回头看着周御王,轻声说了句“谢谢”。 声音很轻,带出了不易察觉的颤动。 也许最初的最初,“把珠子变成小姑娘给你做媳妇”,不过是元君随口的一句玩笑话,但周御王还是带着那颗珠子,走遍了灵气浓郁的地方,孕育出了崔钰的精魂。 他帮崔钰找回四散的原身,照顾崔钰转世成的那个小乞丐,然后一点点,把她带到徐清明身边,在他们危难时给他们帮助,还为他们牵好了结缘的红线。 “你小子,真的很喜欢这丫头啊。” 周御王把葫芦别到腰间,摇晃着站起来,袖子一抖,一股风从手指尖旋出,转瞬间卷遍他全身又随即消逝,而那个邋遢如要饭翁的老乞丐也不见了。 站在崔钰面前的,是位头戴玉冠,身着黑袍的威严王者。 他束着袖口,抬头看眼徐清明:“这些小喽罗都交给我,你带你媳妇去把身体补全,我也该回去见见我喜欢的那个小丫头了。” 说着他忐忑地蹙蹙眉:“哎要是你娘闹脾气,你这回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哦。” 徐清明顿时面无表情,拉着崔钰抱着大珠,扭头就走。 崔钰脆生生问:“我们去哪儿?” 徐清明淡淡答:“除了雷霆洞渊,哪里都可以去。” 崔钰就偷偷乐。 嗯~周御王也是父爱如山啊~ 不过~ “妖怪都被他抓住了,我回去之后还能吃庆功宴吗?” “想吃什么?” “嗯?” “筵席就不要再去了,省得又喝到什么不能喝的。” “=皿=” “想吃什么,回勾陈宫,我做给你吃。” 崔钰感动,口不择言:“想吃你。” …… 祸从口出的崔钰,当晚被徐清明折腾得地覆天翻。等她缓过劲儿来,懒洋洋背靠在徐清明怀里,才有心思和他打听起事情。 她指指床头那颗发着莹光的大黑珠,还是觉得很不可置信:“所以这颗珠子就是我?我本来其实是颗珠子?” 徐清明亲了亲她滑露出来的手臂肩膀,又用被子把她盖严。 “是啊,我当初很喜欢这颗珠子,我娘说要它做我媳妇的时候,我都没出声反对,没想到珠子那么漂亮,化成人,会是这样。” 他伸手捏捏崔钰下巴,声音里,好像带了那么点失望。 嗯~? 崔钰听到前半句,还觉得受折腾的罪没白遭,听到那后半句,她哼地扭头瞪徐清明,气鼓鼓要推开他:“我就知道,你刚才说我漂亮都是骗人的!还说什么最好看、最喜欢……难怪姜小白说男人那时候说的都是假话,都不能信……我再信你,就不要姓崔了!” “别闹。”徐清明还笑呢,搂紧她,低低的笑震得两人的胸腔都在颤,“不骗你,你那时候真的漂亮,跟朵花一样,全身都粉粉嫩嫩的,我最喜欢……”说着声音渐低,嘴唇慢慢蹭着崔钰的耳垂,“小钰儿……” “嗯?”崔钰有点痒。 “为什么不答应我?” “什么啊?” “我想娶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崔钰浑身被他撩得滚烫,心里却猛地镇静。她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拼命想要忘记、却还是赘在心里的画面,连手都开始发凉。 她胡乱推着徐清明,转身想要离开,手却无意间扫到那颗徐清明还不准她碰的大黑珠。 如雷击般的痛猛地刺~进崔钰体内,她眼前一黑,再睁眼,却是站在一个黑乎乎的地道里。 她想攥紧双手,手指却从手心里穿了过去。她又戳戳自己的脸,才确信,她变成个连鬼身都没有的魂魄了。 她奇怪地四周打量,但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前面有点亮光,崔钰就小心翼翼地朝那儿挪,没一会儿,就发现自己走到了个洞口,边上堆满了金银珠宝。 她探头向里张望,刚看清,就愣在了那里。 ☆、第58章 地窖里面的大珠姑娘 崔钰几乎不敢相信她看到了什么。 徐清明垂着脑袋,额头前散着柔顺的碎发,眼睛要阖不阖的,靠坐在对面。 他曲起一条腿,怀里抱着那颗熟悉的黑珍珠,像是睡着了,又像只是在沉思。 但他看起很吓人,崔钰从来没见过那样吓人的徐清明。b 分卷阅读122 r 他浑身是血。 还稚嫩的雪白脸上,沾了一大片溅上去的干涸血点。 散乱的头尾被血粘在一起,显得干硬。 身上穿的铠甲被血色盖住,连颜色都辨不出,连每个铠甲片的缝隙里都是血。 血腥味充满了整座山洞。 这时的安静反而恐怖。 徐清明手指微动,摸了摸珍珠球,极疲惫地叹了口气,声音嘶哑。 “小鱼饵,我又闯祸了。” 崔钰惊得立刻躲到洞外面,但随即又觉得不对。他连头都没抬,怎么就知道她来了? 她又朝里探了半个脑袋瞧。 “我把东海海底的那几条龙给杀了。我知道,就算我把整个东海都搅烂了,紫微的伤也好不了,但让我看着那群害我弟弟身体再也长不大的东西逍遥,我可做不到。” 他用力地闭上眼,仰面靠到洞壁上,用不耐烦的语气,近乎喃喃:“玉帝又要怪我杀戮过重了。” 是回到紫微大帝刚刚不能长大的时候了? 青天大老爷~那是多少万年前啊? 崔钰正想着,那珠子的光暗了暗。 徐清明看到,扯扯嘴角:“你不用为我觉得难过。我去前,就做好被罚的准备了。杀戮过重,呵,”他自嘲般笑,“要统治八荒,不杀,难道光靠嘴皮子劝吗?” 你怎么会有这么落寞丧气的时候啊? 你不是应该一直光芒万丈的吗? 崔钰看着他,心里一阵疼。 她好想好想走过去,抱抱他,但~她戳戳自己的手心,有点难过,徐清明现在看不到她。 崔钰蹑手蹑脚溜到徐清明面前,蹲下,捧着脸看他,轻声说:“虽然我不知道,这时候的杀戮到底是对是错,但我知道,你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杀戮,你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仰慕你的,所以,不要再难过啦。” 徐清明不说话,伸手用手背盖住眼睛,耳后倏地滑下滴血,挂在略显瘦削的下巴上,如朱砂般晃着崔钰的眼睛。 “你受伤了?” 崔钰大惊,伸手就去摸他的脸,但手指还没碰到他的面颊,就被他一把掐住手腕。 他盖在眼睛上手没动,掐着崔钰的手只动了动两根指头,就把崔钰的手腕扭变了形,骨头发出细微的咔嚓响。 他连看都不看她,懒懒地拖着腔:“来地窖偷东西,还是来杀我?” “经常……有人要杀你吗?” 徐清明问话的语气太平常,就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崔钰咬着嘴唇忍住痛,颤抖着问他。 徐清明听到,放下盖住眼睛的手,打量了崔钰一眼,嘴角弯起,满满讥讽:“女人啊……还这么丑,不过倒是有几分本事,已经近到我身边,我居然都没发觉。谁派你来的,我把他杀了,然后你过来替我守门怎么样?” 边说着,指间又加重了力道,痛得崔钰浑身打颤。 “我不是来杀你的,”她眼眶都红了,哽咽地哑着嗓子,“我是这颗珠子。” 徐清明诧异地挑挑眉,把崔钰拉近,温热的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脖颈,过了会儿,他眉头紧皱地放开她,掌心圈住她受伤的手腕。 “确实有我的味道……”他有那么点发愁地看着崔钰,“你已经能化形了?是不是早了点?要不再回珠子里养养,我去给你弄两张美人图,你照着那个样子长几年再出来?” 崔钰的手腕是不痛了,但她气得心肝痛。 这是在赤~裸~裸嫌我难看吧? 徐清明忽然又笑了:“算了,刚生出来的精魂,我说什么你也听不懂,”他摸摸崔钰的头,“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你亮晶晶的,是我拿来在地窖里做鱼饵用的,所以我就叫你小鱼饵。” “不过小鱼饵不像是小姑娘的名字啊,”他想想,很欢喜的样子,“就叫小钰儿,好不好?” “好。”崔钰答地脆生生。她还惦记着徐清明流血的事,挣开他的手,探着身子去看他的耳朵。 徐清明突然就看不见她了。 “小钰儿?”他向前伸手,捏到了一处柔软的地方,在触摸到的瞬间,崔钰的轮廓又慢慢显现出来。 崔钰的眼睛瞪得浑圆,盯着徐清明按在她胸前的手,神情很是复杂。 徐清明想缩手,但手感真的很好,再想想眼前是他盼着养出来的小姑娘,而且才诞生,应该什么都不懂,就顺着心意又捏了两下。 崔钰脸涨得通红。 就知道他是个下流胚子~! 居然打小就有这毛病~! 她恼着去拽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拉扯间,他耳边又滴下串血珠子。 徐清明浑然不觉自 分卷阅读123 己在流血,还在玩着“抓住崔钰再放开”,看她在眼前消失出现,出现消失,简直乐此不疲,还笑着去拧她的脸,对她的脸颊又按又拉:“你灵力太弱了啊,只有碰到才能看见你。难怪你接近我,我都感觉不到……我都抱了你几千年,你怎么还是这么弱?” 崔钰懒得理他,抻着身子拨开他的头发。 他耳根那里裂开一道很深的口子,肉都外翻出来,看着就觉得疼。 “一点小伤。” 徐清明沉声拨开崔钰的手,无意间碰到伤口,疼得眉骨轻颤。 血都哗啦啦地流了~这人到底逞的什么强啊? 崔钰强硬地掰歪他的脑袋,撕了几条衣裳边,忙活着总算把血止住了。 徐清明安安静静的,倒也没添乱。但崔钰刚吁口气把结打完,肩膀就被徐清明给捏住了。 “你到底是谁?” 借着黑珍珠微弱的光,他看着崔钰的眼睛,眼睛微眯,眸色沉沉,里面流淌着猩红的光华,嗓音明明没有变大,却让整个洞都随着颤动起来。 “刚诞生的小精魂,会说话的都不多,这珠子又常年在地窖里,会懂给人包扎伤口?” “你不是说,我身上有你的味道?” 崔钰乖巧坐在那里,一点也不害怕,眼睛被那珠子映得越发水亮盈莹:“我就是这颗珠子啊~不过不是现在的珠子,是很多很多年以后的。” …… 她其实自己也不算明白,说得更是稀里糊涂,但徐清明没打断问,她也就继续说,把那些她听说的一股脑全倒出来,满地窖里全是她黄鹂鸟一样的声音。 “……然后我就不小心碰了一下那颗大珠子,等我能看清楚,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徐清明听完,挑着嘴角好笑看她:“我用雷车接你回我的天宫?还让你在只有黑白的宫里种花?” “对啊~”崔钰理直气壮。 “啧,”徐清明后仰着捏捏脖子,“那我还真的是很喜欢你了。” 说完,他又望着洞顶,慢慢问:“我后来,应该过得很开心吧?” “你现在,不开心吗?” “现在三界还乱呢小姑娘,我也不是什么帝君大帝,每天除了杀人,就是防着别人杀我,”他声音里笑嘻嘻的,崔钰却觉得他满心倦意,“睁开眼闭上眼,看到的全是鲜血、尸体、亡魂,耳边全是哀嚎、求饶、厮杀……所以你说我将来的天宫只有黑白两色,我就相信你了。” 崔钰没听懂,但她觉得悲伤。 原来,在她看来无人可敌、耀眼夺目的徐清明,心里也曾埋藏着如此沉痛的荒凉。 他也会胆怯,也会疲倦,也会难过,也会哀伤。 他和她,其实一样。 “想什么呢?别给我露这种脸。要心疼……”他摸摸她的侧脸,小声说,“以后好好对我。” “什么?”崔钰没听清。 没什么。 徐清明用手指勾起崔钰披散着的头发,卷了卷:“我娘的那个玉胜,雕花那面的左下角有块跌痕,你看到没有?” 玉胜? 崔钰觉得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就老实摇头:“我没见过什么玉胜啊。” 徐清明意外:“你……没嫁给我?” 崔钰迟疑着继续摇头。 “喂,”徐清明偏头笑,“我到底有多不合你的意,连人都是我的了,却还不愿意嫁给我?怎么,想就这么没明没份跟着我?” 崔钰抿着嘴垂下头。 徐清明垂眸一想,捏捏一直拉着的小手心:“小钰儿,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就回去乖乖把婚事答应了,怎么样?” “为什么?”知道秘密我就要答应啊? “因为我想娶你。行了,过来。” 徐清明不由分说把崔钰拉到胸前,贴着她耳朵,蔫坏笑着小声说了几句话,崔钰越听脸越红,抬手就要推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怀里的那颗珠子。 眼前又是一阵眩晕。 徐清明的声音扭曲着慢慢消失。 徐清明看着突然不见的崔钰,倒没显出惊奇。 他抱起那颗珠子摸了摸,一股暖意流淌进他的四肢。 这里是乱世,神魔人间,该死的,不该死的,他都杀死了。 他曾想,等这世间太平,他就再也不要杀戮了。他不配玉帝给他许下的威名高位,只要盖一座高塔,镇压自己的罪孽,以黑白为祭,奠那些死在他箭下的冤魂,余下数不清的岁月,就这么度过了吧。 原来……徐清明起身,微笑,眼睛里的光芒熠熠生辉。 他能得到救赎啊。 在那只有黑白的冰冷高塔里,也可以添上其他的色彩。 分卷阅读124 他慢慢把珍珠放到墙壁上嵌着的架子里,在松手的瞬间,他愣了一下,摸摸自己包着布条的脖子,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走出地窖,浑身被白布裹得满满的紫微大帝,一瘸一拐跑着追蝴蝶。周御王和斗姆元君在洞口拎着篮子采花,还你给我戴一朵,我给你别一枝~恩爱得不像话。 徐清明捏捏眉心问:“刚才……有谁进过地窖吗?” 紫微大帝哼笑:“不会是你那颗宝贝珠子~变成小姑娘出来陪你了吧?” 徐清明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紫微扭头往斗姆元君身后溜。 斗姆元君也笑:“你这么宝贝那珠子,干脆把那珠子化成个小姑娘,塞给你啊做媳妇得了~!” 徐清明张张嘴,那句“胡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他居然莞尔笑起来,不知为何,满心温暖。 他一笑,惊得元君手里的篮子落地,鲜花洒满一地,里面有整个盛开的绣球花,轱辘辘滚到徐清明脚下,他弯腰把花捡起来,送到元君手里。 “那就拜托您了。” …… 而突然消失掉的崔钰,却实在笑不出来。 她刚能看见,睁眼就是就猛烈的一片阳光。她抬手遮眼缓了好久,才揉着泪汪汪的眼睛四处看,然后她发现~ 她飘在空中。 而脚下,是五百年前,她和徐清明住着的的那条县衙街道。 ☆、第59章 五百年前的大珠姑娘 崔钰随着风飘来荡去,慢慢落到地面上,刚站稳,就听见身边传来尖叫。而且那尖叫声,还着实熟悉~ “臭乞丐!老乞丐!你敢把这脏泥抹到我脸上,我……呸呸呜呜呜……” 崔钰僵硬地扭头,看着才五岁的自己,被老乞丐捏着脖子,跟拎小鸡一样提在半空乱蹬腿,满脸糊满了烂泥。而老乞丐还在弯腰抓泥,打算给她脖子也抹两下。 是了,崔钰还记得,当年老乞丐没事就爱糊她一脸泥,害得她又脏又臭,连那些乐善好施的人看到她,都嫌弃地捂着鼻子绕路走。 要不是老乞丐,她才不会因为讨不到饭饿亏了身子骨,就算后来被徐清明山珍海味胡乱喂,也还是长不高,踮脚才能堪堪和他胸口齐平~ 老乞丐真是她那时最讨厌的人了! 边怨念着,崔钰飘到街角拐弯,一没留神就撞到了人。她现在真的只是个轻飘飘的魂儿,看不见摸不到的,直接就能从别人的身体里贯~穿过去。 她觉得别扭,摸着胸口回头看,有两个人躲到犄角旮旯里,朝老乞丐那儿张望。 先开口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瘦高男,他搓着手,哈腰殷勤地问:“我盯上那小要饭的好久了,您要看得上眼,随便开个价,我给您把他逮过来!” “算了吧,脏兮兮的,脸都被泥盖住了,也不知道长啥样,”满脸白脂粉的婆子满脸嫌弃,用手在鼻子前扇着,端着腔调,“别是长得歪瓜裂枣,再染了什么疯病,平白坏了我们牙婆的名声。”说着扭头就走。 瘦高的男人听完,凶凶恶恶瞪了崔钰一眼,啐一口“倒霉”,又跟上那婆子说着“哎哟您别走,这货色您看不上,我手头还有别的~”走远了。 崔钰愣了一会儿,又飘回老乞丐那儿,他已经把小崔钰的脑袋弄成了泥蛋球。 小崔钰气得不轻,偷到他讨饭的破碗,骂骂咧咧爬到墙头,举起来用力朝地砸,碗沿“砰”地磕出个大口子。 崔钰默默看着那被摔坏的碗,心里内疚得不行不行的~ 原来抹泥是为了我的安全啊,我还以为他就是欺负人呢~要不和回头徐清明商量商量,拿点金子,把那豁口给补上吧? 老乞丐突然猛地站起来,看了崔钰两眼,咧嘴露出口雪白的牙,用力揉了揉她粘成团的头发:“小丫头,到时候啦~” 小崔钰伸脚就踹,被他灵活跳开。老乞丐哼着调子转身离开,乐癫癫的,连头都没回过。 小崔钰也没把他的话放心里,摸摸咕噜叫的肚子,拖着破稻草扎的鞋,走出街角要起饭来。可这日头太毒,路人都焦躁得很,谁也没心思搭理个小乞丐。 小崔钰再三被推搡开,也有了脾气,朝着走远的路人就虚踹一脚,一不留神,就把那全是破洞的草鞋给踹到了大道上。 她认命地走去捡,刚走到路中央,一匹骏马疾驰奔近,她不过稍稍愣神,那扬着尘的马蹄就跃到她眼前,顷刻间就要踏上她的脑袋。 马背上的人夹紧马腹,收紧缰绳,轻声“吁”着,止住了那嵌着铁钉的马掌。 “喂,你没事吧?” 小崔钰抬头,骄阳耀眼,晃得她眼睛满是光晕。然后,她在光芒里看到了,比骄阳还要耀眼的人。 那马突然甩着鬃毛打了个鸣,鼻腔里冒出的热 分卷阅读125 气吓得小崔钰浑身一抖,手脚慌乱地栽倒在地。她的脸正好摔进个低洼的水坑,里面前夜下的雨水还在,呛得她连连咳嗽。 她忿忿抹两把脸,泥水哗啦啦地流下来。见那马看着漂亮神气,旁边还有小厮跟着跑,她又转了转眼珠,心里有了个不算地道的主意~ 抱住腿,小崔钰痛苦地哀嚎:“我的腿!啊啊啊!”一声比一声音高凄厉,泪更是大串大串朝外淌。 但泪流着流着,她却真心哭起来。 她也说不好是为什么,但她心里那股子酸全冲进眼眶里。 她想起那些有娘哄着给买糖的女娃,想起她们穿着绣花的小褂,摇着会响的拨浪鼓,啃着点了芝麻的甜馅饼~哭得越发声嘶力竭。 泪顺着脸滑进脖子,她觉得痒,哇哇哭着还不忘去擦泪,三两下,就把那张白净的小脸给露出来,余下几道泥印子沾在嘴边,像极了小花猫的胡须。 徐清明扫了眼小崔钰的腿,嘴角挂出明了的笑。他没恼,还拉着缰绳饶有兴致:“你在这儿乞讨?” “……是。” “吃不饱?” “……是。” “想吃饱吗?” “想。” 徐清明扭头,对费劲抱着圆竹桶的小厮说:“小壮子啊,我记得你说你要回老家娶媳妇?这事儿我准了。” 说完他随手抽出腰间的长鞭,手腕一抖,那鞭梢便圈住竹桶,再那么轻巧一拉,竹桶被直直拉出小厮怀里,猛地朝崔钰甩去,生撞进她怀里,把她撞得差点四脚朝天。 她看着沉甸甸竹桶,里面还有半桶水,水里游着两条肥嘟嘟的鱼,黑红斑纹好看得像幅水墨画。 咕噜噜~~ 好想吃。 小崔钰舔舔嘴唇,还没想好要清蒸还是串烤,就被鱼甩着尾巴扇了一脸水。 “这两条鱼,爷用尽了心思都没能让它们吐个泡,你倒是有本事,还让它们闹腾起来了~” 徐清明收了鞭子,鞭梢在指尖绕了两圈,用他习惯的轻佻调子笑:“你既然这么讨鱼喜欢,不如就叫小鱼饵。” 崔钰飘在半空,看着五百年的自己,抱着沉重的竹桶,明明还什么都没弄懂,就鬼使神差般地走到徐清明身边,愣头愣脑,仰脸说了声“好”。 连名字都没问,怎么就跟他走了呢? 崔判官也纳闷那会儿的自己。 难道真是“到底年纪轻,连人识不清”? 要知道,徐清明回去就把她忘了,等壮子哥真回老家去娶媳妇、他身边没人使唤,他才想起来,“哦我还捡到过只小鱼饵呢”,连忙叫崔管家去带人。 崔钰到现在都还记得,徐清明看到她梳着两个小发鬏、穿着小布裙时的表情。 嗯~ 崔钰跟着他们回衙门晃悠些日子,又看到了徐清明见鬼一样的表情。 “是……女的?” 啧啧啧,那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了吧?后悔啦?谁叫你连人男女都没弄清楚,就把人骗回来了? 崔钰飘到他书房里,坐在窗边,翘着腿斜睨他。 崔管家全当没听见,板着严肃脸:“要登府里的册子,请您给她取个像样的名字。” 徐清明苦笑着朝小崔钰招招手,等她怯怯走到跟前,把盘子里还温着的桃花糕塞给她一块,温温柔柔摸着她齐齐的刘海:“小鱼饵~?小钰儿!你跟崔管家姓,名字就取小鱼饵的谐音叫崔钰,好不好?” 小崔钰捧着桃花糕,迟钝地点点头。她正忙着看着书房墙壁上挂满的美人图。 徐清明身后那两张,画得最是逼真,左面是个半跪着的艳丽丫鬟,手里拿着捶腿的小捶,仿佛正在伺候慵懒的主子,右面更是半~裸着端起玉盘,里面全是澄黄的水梨,隆曲着丰满身子,像是要把那梨喂到人嘴里。 崔钰把翘着的腿放下来,咬着嘴角思量起来。 难道是她记差了?徐清明当时没找丫鬟喂梨捶腿,是她看画看入了迷,身临其境弄混了画和现实? “崔管家,这孩子就劳烦崔婆婆照顾着吧,府里都是些浑小子粗汉子,谁也不会养姑娘,别把她吓着了。” 崔婆婆是崔管事的娘,是少数知道她是姑娘家的人,总是很照顾她,给她缝小衣裳遮羞,在她来癸水时给她烧糖水,还经常讲徐清明小时候的故事。 她很喜欢很喜欢崔婆婆。崔婆婆去世时,她按亲孙女的礼数披麻戴孝,哭得眼睛连着两天看不清东西。 原来~徐清明曾把她托付给婆婆照顾,而不是一开始就叫她扮成小厮,给他跑腿办事? 崔钰慢慢站起来,心里乱糟糟的飘出屋子,坐到后院里最高那颗大榕树顶上,晃着腿嘟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跟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分卷阅读126 想着想着,就在阳光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 “小哥哥给你糖,你叫声‘小哥哥’听听。” “别听他的,大哥哥我这儿有甜酥点心,过来吃呀。” “嘁,给人吃点心,你胳膊伸那么开干啥?毛还没长齐,就想抱抱小丫头占便宜?来,别管他俩,叔叔带你去街上吃糖葫芦!” …… 崔钰刚睡醒,耳边就嗡嗡地响着争吵声。她拨开树叶朝下看~捕头叔和他俩捕快跟班,正围着小崔钰逗她玩。 崔钰哈欠着伸个懒腰,按着树枝跳到地面。这潇洒的动作她早就想试试,但怕摔得鼻青脸肿,一直没敢做。 成了魂就不用担心摔到啦~ 她正开心,就看到徐清明穿戴着厚重官袍,站在树荫里,眯眼盯着小崔钰。 小崔钰浑然未觉,还在捧着点心吭哧啃,笑出甜甜的小酒窝,哥哥啊~叔叔的~叫得亲亲热热。 “崔管家,”徐清明阴着脸,“刚才齐大家的不是来衙门申冤,说他家老母猪跟邻县邹后生家的公猪跑了吗?叫咱们‘清闲’~的捕头和捕快一起,去把那头‘没皮没脸’~的老母猪带回来。” “没皮没脸”四个字,他是磨着牙说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想把捕快捕头一口吞了。 “还有。官府里不养吃白饭的,叫崔钰补了小壮子的空缺,明儿开始就到我身边做事。” “崔钰到底是个姑娘,跟在您身边?” “做小厮就收拾成小厮模样,”徐清明把手里拎着的新鲜点心丢到树下,“我不说,谁知道她是个姑娘。” 崔钰看着油纸包,上面盖着的是县里最有名的点心铺的红泥印。那家铺子的点心很难抢到,有时从日出排队等到正午头,都未必能买到。 她跟着徐清明路过那铺子很多回,每回都眼巴巴盯着铺子咽口水,可徐清明从没给她买过不说,还一听到她咽口水的声就冷哼。她一直以为他就是存心欺负她呢~ 这人也真别扭。 崔钰鼓着脸想,我那时候才几岁啊?当然是谁给吃的就和谁好啊~这点醋都要吃,心眼小的简直没边了哼。 不过,崔钰看着那包被丢掉的点心,心里的甜味怎么都散不掉。 ☆、第60章 五百年前的大珠姑娘 崔钰这些日子过得惶惶。她心里的内疚像个雪球,滚阿滚阿的,越滚越越大。 但同时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每天都要炸毛地问自己好几遍:“事情怎么可能是这样啊?我完全都不知道啊啊啊~!” 她跟着小崔钰和徐清明到花楼里,小崔钰已经七八岁,扮起小厮轻车熟路,任谁把眼睛贴到她脸上,都看不出这是个姑娘。 崔钰记得那会儿,她成日和徐清明混在一起,心里难免藏了点暗暗喜欢的小妄想,她又是在市井里待过的,对花楼的事儿门儿清,所以目送徐清明进去的时候,她的脊梁骨还挺得笔直,等徐清明被花姐围进去,她的脑袋就会立刻耷拉下来,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崔钰看着小崔钰黯然的神色,踮起脚飘起来,跟着徐清明溜进花楼。 以前总在外面瞎想着苦等,现在终于能亲眼看看了。 没关系的崔钰~~~ 她给自己着劲儿,就算看到什么难堪的画面也没关……系…… 崔钰忽然目瞪口呆。 在徐清明踏进的屋子里,清静得只有三个男人。满脸浓密大胡子的高壮剑客正在擦着他的剑,见徐清明进来,他把剑“砰”地推进剑鞘,粗声问:“我们议事,你还带了别人来?” 徐清明笑得肆意:“逛花楼,怎么能不带小厮?” 执书的瘦弱书生也笑出声:“徐大人素有风流名声,整条花街的娇客,都心念着要目睹徐郎风采,他这么招摇进来,反而最合适。” 徐清明未接话,向正中戴着青铜面具公子的弯腰作揖。 “王爷。” 崔钰盯着那面具公子,看他慢慢摘下面具,露出张她曾经见过的脸。 崔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青天大老爷~怎么会是他? 帝皇家里不怎么受宠的这位皇子,明明徐清明那时最厌恶的人! 他们不见面时,背地里听到对方的名字都会恼。见面更是剑拔弩张,你骂我两句,我讽你三声,一个横冲直撞,一个指桑骂槐,不闹到动起手来被人拦住,谁也不肯罢休。 这样的两个人,会在花楼里相见,而且看起来其乐融融,相谈甚欢? 崔钰想说“怎么可能”,但她心里又分明冒出小小的期待~可能的,可能的,徐清明来逛花楼,不是为和花姐温存,他只是借着这里,瞒过其他人的眼睛~! 听他们说着那些 分卷阅读127 密谋和诡计,什么装作势不两立啦,什么就在花楼里不时见面啊,什么谁都不能把事情外泻给不信任的人呀,崔钰咬着嘴角,闷气生得脸颊鼓鼓。 她真的不知道。 徐清明连丁点都没给她露。 她就一直傻乎乎地以为,徐清明和那位皇子势不两立,徐清明贪恋和花姐厮混,徐清明,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他怎么能瞒她瞒得那样好?瞒到到她身死,都什么也不知道。 崔钰飘回花楼外的小崔钰身边,和她并排坐在马厩旁边仰头望天,满腹抱怨委屈,但又还有那么一点小窃喜,松动着她的心结。 但小崔钰还在闷闷不乐。她有气无力地喂着马,把草甩到马脸上都没发觉,草梗轧到了马的眼睛,疼得它嘶鸣一声,猛然抬起蹄子就要踹人。 刚走出花楼的徐清明看见,毫不犹豫地跑来把小崔钰护在怀里,那马蹄生生踏在他的肩膀上,痛得他脸顿时煞白。 小崔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徐清明,还困惑地问:“爷,你完事了?” 好快啊~ 捕头叔说男人去花楼,用的时间越久越厉害,他年轻那会儿,能用大半个时辰呢~算算看,徐清明居然还没捕头叔厉害耶~ 徐清明自然想不到她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动动肩膀,觉得还能坚持到回府,就半靠到小崔钰身上,调笑着拧了把她的脸:“爷为你伤着了,还不把爷好好伺候回去~” 小崔钰明晃晃翻了个白眼,把徐清明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吃力地拖着他走,还得分心牵着马,没走几步,额头就冒了汗。 偏徐清明伤着了还不老实,看到街角有个挂着“半仙算命”的旗子,非嚷着要去,到了地还把小崔钰打法走,悄悄跟那算命的咬耳朵。 崔钰飘过去偷听。 徐清明:“你刚看着我那小厮摇头,说的那句‘竟然和畜牲相冲’是什么意思?” 半仙震惊了:“我声音那么小、隔那么远你也能听见?!” 然后半仙又很神仙地摸摸胡子:“天机不可~” 徐清明丢了串铜钱。 “您那小厮被马伤过不少次吧?或者是险些被马伤到不少次?” 徐清明轻“唔”了声。 “那就是了。她命里就和马相冲,早晚要被马害到。至于破解的法子~” 又一串铜钱,沉甸甸。 “嘿嘿,只要别骑马,平日里走路上别不看道,就没什么大事。” “不能骑马~”徐清明把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转身又“哎哟哎哟”地趴到小崔钰身上了。 想到自己被马碾断双腿的事儿,崔钰觉得这半仙还真有点神,一时没跟徐清明回去,而是飘在半仙身边看他算命。 可惜没多久,县衙里的捕快就别着刀走过来,没收完那两串铜钱,用“欺诈朝廷官员”的罪,把半仙给哄走了。 为了两串钱,徐清明真的是=皿= 崔钰扶额往回飘,满满的无力感。 结果一回去,就看见小崔钰两眼泪汪汪。 “崔婆婆说,你五岁就学会骑马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学?” 我要是学会了骑马御马,就能在你累的时候骑马带着你,还能保护你不被马伤到~ 骑个屁,算命的说你不能骑马。 徐清明肩膀痛,也懒得说,就不耐烦地哼,声音有些冲:“爷不乐意,就不想你学,怎么了?你吃穿住的全是爷的,马也是爷养的,爷说不准你学,你就别想学!” 崔钰记得,她那时以为自己被徐清明嫌弃了,吓得拼命憋住泪,再也没敢和徐清明提什么要求。 就算过去很久很久,在徐清明主动问她“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玩的”的时候,她都没有再顺着心意说出过。 弄了半天,害她活得小心翼翼、不敢和徐清明亲近的诱因,就是那半仙的话? 崔钰看着连哽咽都不敢出声的小崔钰,想不好是该去踹徐清明一脚,还是去捶半仙一拳,只好默默叹了口气,飘到树枝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 崔钰再醒过来,是被吵醒的。 也可以说是被惊醒的。 那一大串鞭炮就挂在她躺着的那颗树上,“噼里啪啦”声就炸在她耳边,那乱崩出来的鞭炮粒不断砸过她的身体,要不是她现在是魂儿,衣裳早就被火星燎得全是洞了。 过年了?不能啊~崔钰捂住耳朵,这满树还是绿茵茵的,分明是盛夏。不会是徐清明行冠礼那年的生辰吧? 她在府里飘了一圈,等看到已经十岁的小崔钰端着盘子朝书房走,崔钰无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不该去的。”她喃喃说。 分卷阅读128 可惜小崔钰听不到,还在满脸雀跃地走着,有意拾掇过的小脸上一会儿带出点羞怯,一会儿又显出些期盼,如饱满的花骨朵般生气盎然。 不该去的。 崔钰摸着手肘的疤,神情恍惚地跟小崔钰飘到徐清明书房前,险些没有进去的勇气。她用力闭闭眼,攥紧拳,先于小崔钰冲进房间。 她先听见的,是陌生的男声:“此事若成,加官进爵、扬名立万、光荣耀祖,都指日可待。徐大人是有大才的人,何苦屈居在这小地方?” 徐清明正在棋盘落子,面上笑意盈盈,眼里却满是沉色:“大人的提议自然是好,只是我徐某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什么光荣耀祖?蒙大人错爱,我不过燕雀一只,没有鸿鹄志,能在这小县城做个清闲官,就已经很满足了。” “莫不是徐大人怕了?”那大官模样的中年人盯住徐清明。 “怎么不怕?”徐清明答得坦荡,“图谋皇位就是走在刀尖,一招不慎,就只有掉脑袋的份。要我说,小皇子尚且年幼,又最得帝王喜爱,就算还没坐上那储君位子,也离得不远。而太子本就昏聩,不用咱们做套陷害,早晚也会被帝王厌恶。但要是咱们做了套却漏了陷……” 徐清明闲谈般说着,又落下一字:“大人,您输了。” 大官看着棋盘,眼神凌厉,缓慢问道:“徐大人这是不肯帮我们了?” “不是不肯,是徐某自知分量,实在帮不上忙,”徐清明笑地诚恳,“我没什么亲友可牵挂,对官位也没什么留恋,就是这条命,也没觉得多珍贵~真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嗯。崔钰弄明白了。 这是支持小皇子的大官来拉拢徐清明了。先利诱,再激将,后威胁。好厉害的一串心理攻势啊。 但徐清明这人才精呢。 你利诱?我不稀罕~ 你激将?我就承认呗~ 你威胁?呵呵,我还就不害怕呢~ 可怜那大官脸都绿了,还硬是找不到徐清明的漏洞弱点。 小崔钰就是在这时候闯进来的。 “爷~!” 她抱着盘子,眼睛亮晶晶,腮上还带出点桃花红,如同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狗,欢腾着就要扑到徐清明跟前。 徐清明笑容一顿,大官眼里随即现出精光。 “出去!”徐清明皱眉,满脸生怒地厉声呵斥,“你是什么东西?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小崔钰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颤着嘴唇,正想说话,就见徐清明沉脸站起朝她走去,眉眼间全是厌恶。 他用力抓她的肩膀,毫不留情把她摔到门外门槛下,居高临下地冷眼看她:“看你年纪小,平日里对你宽容了些,竟惯得你连规矩都不懂了!不过是我随手捡来的肮脏种,也敢违抗我的话!” 他抬脚,把她护在手里、盛满点心的盘子一脚踹翻。 “滚!” 小崔钰瘫倒在地,膝盖和手肘都狠狠蹭在地上,火辣辣地疼。盘子碎了一地,一片碎片正好轧进她的胳膊肘里,血滴答滴答向外流。 她看着徐清明摔关的门,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一滴泪都不肯流,只咬紧牙关,捡着满地的点心渣。 点心渣很碎很碎,不断从她的手里漏出去。但她就像得了魔怔,掉了,再捡,再掉了,就再捡起来。直到有只雪白的小猫喵喵凑上来,伸着舌头舔起那些碎渣,她才发愣顿住,然后并膝抱住头。 良久,轻轻地哽咽了一声。 那点心,是捏成桃花样的糯米糕,是她缠着崔婆婆,学了半月,熬了整晚,做来给徐清明吃的。 而桃花糯米糕,在当地的风俗里,是姑娘家在心爱人冠礼那日送去表明心迹的贺礼。 她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把她的心赤~裸~裸呈出来,换来了他的一句“肮脏种”。 原来。 他不爱她。 他厌恶她。 ☆、第61章 解开心结的大珠姑娘 时隔五百年,崔钰还能清晰记得她那时的情感。绝望,悲伤,还有恨。 而她当时的心有多痛苦,现在的心就有多复杂。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他为了护着自己才那么做的。 可要是这样,她的生咽进肚子里的血泪,满腔的委屈和怨恨,不就都是笑话? 怎么可以这样~!她一直以为徐清明对她喜怒无常,对她不肯用心,以为在她的这场“单恋”里,她付出的远比徐清明要多很多,所以她后来才可着劲儿地吊着他、折腾他~ 崔钰跟只小尾巴似的飘在徐清明身后,看他进去和大官百般周旋,稍稍把被她搅乱的局面硬掰回去,再好容易把大官送走,回到书房的门槛下。 分卷阅读129 徐清明看着满地的点心渣,再迈不动步子。他看了会儿,蹲下身捡起块铜钱大的碎点心,捏走上面粘的沙子,把点心丢到嘴里嚼了两口。 “唔,好甜。” 他拍拍弄脏的手,把点心咽下去。刚要起身,就看到沾着小崔钰血的那块碎瓷片。 “崔管家,”他面色震惊,哑声问道,“她伤到了?” 崔管家从树后走出,把小崔钰被他推倒后的种种都说了一遍。 徐清明薄薄的嘴唇抿紧,眸子里墨色翻腾,弯腰把那块瓷片捡到手里。 当听到崔钰不断捡着糕点渣不肯停下时,他慢慢攥拳握紧,任锋利的尖端刺破他的手心。 “她哭了吧。”徐清明没用问句。 他声音沙哑地半阖着眼睛:“她肯定哭了,还是悄悄哭的。她一直有点怕我,连哭都不敢出声,生怕被我听见。” “其实刚才我见到她,心里很欢喜,这两日忙着生辰宴,我都没和她说过话~我有点想她了。”他嘴角噙笑,眼神也温柔起来,“你都没看到她进来时的样子,眼睛水盈盈的,晃着光,叫我的声音甜糯得厉害,我宠她都嫌不够,怎么能舍得骂她?” 崔管家没应声。 徐清明抬手盖住眼睛,声音里满满疲倦,仿若自言自语:“可陆尚书那老狐狸就在我对面,我看她时露了点情绪,被他发现了,就算我后来做了那场戏,他也还是半信半疑。” “您要和小钰解释吗?”崔管家问。 徐清明摇头:“解释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复杂。有我守着她,她不用接触这些。”他重重叹气,“我去看看她,她心思沉,别是又躲起来胡思乱想了。” 崔钰听到后觉得心窝都被他戳到了。 是啦是啦,她就是爱多想,特别是事关徐清明的,哪怕他随口说句不过脑的话,她都要放心里,翻来覆去想几遍,不琢磨出点深意来,觉都睡不踏实。要是她当时真的知道了徐清明密谋的事,恐怕几天就能担心出白头发。 原来他这么了解我啊~ 嘤嘤嘤~有点甜。 不怪他瞒着我好了。嗯。 崔钰乐颠颠地跟着徐清明到处飘。 他想去看她来着,可一出院子就被那些同僚给围住,只好耐下性子地应付着,到天黑才脱身。 等他偷摸摸从小道暗门到崔钰院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小崔钰哭得浑身累,早就熄灯睡着了。 徐清明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心里那点小思念,几下拨开门闩就走进小崔钰屋里。 崔钰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青天大老爷~! 她可从来不知道,徐清明还这么溜进过她屋里。深夜撬门潜入沉睡姑娘卧房~他这是犯罪吧?是犯罪吧! 她原来居然活得那么危险啊~ 徐清明径直走到小崔钰床前,看到紧紧抱着被子、侧躺着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他的神情柔和又无奈:“连伤口都没处理,这是拿自己身子和我赌气呢?” 他嘴里轻声说她,手却从怀里掏出备好的瓷药瓶和白布条,给小崔钰包起手肘上的伤口。 小崔钰睡得沉,乖巧地任徐清明摆布,就算被他弄疼了,也只会偶尔皱眉嘟囔句听不清的话,半晌连胳膊都没动。 徐清明怕惊到她,微屏呼吸,动作越发轻缓,等他把小崔钰的胳膊放回被子里,额头鼻尖都已经染了层细汗。 他给她整整被角,俯身亲着她的额头:“别生我的气,好好睡吧。”说完就要离开。 小崔钰突然“呜”地哭起来,哭得很伤心,抽抽泣泣的,仿佛随时都会喘不上气晕过去。可她眼睛还紧紧闭着,分明是在梦里。 徐清明满脸心疼地半躺到床上,把哭着颤抖的小崔钰轻抱到怀里,脸贴上她濡湿的小脸,柔声地哄她。 “是我错了,我是混蛋,你要生我的气、不肯理我、原谅我都好,只要你别哭了。” 小崔钰脸上的泪还在淌~ “小钰儿你最乖了,听话别哭了好不好?” 小崔钰咬着嘴唇呜呜哭~ “我明天带你去吃福记铺子的点心,你不是一直想吃吗?我也不再去花楼、不和那些花姐说话了。你不喜欢的,我都不做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小崔钰响亮地啜泣了一声~ 徐清明苦恼了。 他轻拍着崔钰的后背,安静地听她哭,偶尔亲亲她的眼睛脸颊,说几句安慰的话。 他的安抚慢慢起了作用,小崔钰在他胸前蹭了蹭,抽抽鼻子,满脸都是泪地沉睡过去。 徐清明把小崔钰又往怀里拢了拢,忽然手底一片粘腻。他伸回手,借着月色看向手心,上面沾满了暗红的血。 崔钰正在他身后,左 分卷阅读130 飘飘~右荡荡~看他哄着自己,心里温暖得不得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但一看到他手心里的血,她顿时怔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瞪圆了会儿眼睛,接着僵硬地扭头捂住脸。 不要活了。 在这以前,她对今晚的印象很模糊。 只记得自徐清明书房回来,她就躲在屋里天昏地暗哭了场,接着糊糊涂涂睡过去了。 半夜崔婆婆把她叫醒,说是她来了癸水,要给她换洗,还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交待了好些事,兵荒马乱直到天明。 现在想想,她耗费了全部的心神在徐清明的“恶行”上,又被来癸水这新鲜事弄得慌乱,竟一点也想过崔婆婆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崔钰捂住脸哀嚎一声。 她的初潮竟然是徐清明发现的?! 偏徐清明还在紧张地要去看她的“伤口”。 撩完她的小掛,又去解她的裤绳,好在小崔钰睡迷糊了还记得踹他一脚,把他踹得稍微清醒了点。 崔钰从手指缝里朝外看~徐清明皱眉抿嘴,脸色难看,转身推开门,几步走出院子,她想跟都没来得及,只好飘到墙头坐着,晃着腿等他回来。 他回来得也很快,身边还带着崔婆婆。 婆婆头发花白,身子骨却很硬朗,哪怕跟着焦急的徐清明走路,也丝毫不费劲,还有精力和他打听具体的事情。 崔钰偷偷竖起耳朵。 徐清明懊恼得很,一点平日里的沉稳都没有:“我就推了她一把,我不知道她会伤得那么重!怎么就会伤到那里,还流了那么多的血?” 崔婆婆却笑,还是惯用的慢吞吞语调:“这时候知道心疼,当时怎么就能下得去手?我早就说,小姑娘要娇宠,你总也不往心里去,这事总算能给你长个记性。” 徐清明含糊地说了句“哪有”。 “怎么没有?” 崔婆婆耳聪目明,随即提高着音回他:“前阵子不就有人,嫌小钰长得丑,嫌她给他丢人,把她从邻县府衙的宴席上哄出来了吗?她这年纪,最是在意长相的时候,你说这‘有人’这么伤她的心,可恶不可恶?” “婆婆,”徐清明捏着眉心苦笑,“那县令好男色,看到小钰扮的小厮,眼珠都黏在她脸上,眼看就要开口跟我要人。我不说小钰两句丑,让他碍着面子不能再惦记她,怎么把事情圆过去?” “不觉得小钰长得丑?”崔婆婆乐呵呵地看他。 “再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了。” 徐清明脸皮堪比城墙厚,说这话时信誓旦旦的,脸都不带一点红,倒是崔钰听见,脸忽地就热起来。她害臊地气鼓着脸,眼睛却亮得像盛满了水,嘴角止不住地弯呀弯。 我为这事儿自卑了好几年呢,徐清明你可真混蛋! 不过~原来不是真觉得我丑啊~ 那就~稍微原谅你一点吧。嗯。 “油嘴滑舌。这话你当着小钰面儿说去,别腻着我老太婆。”说着两人已经到了门前,崔婆婆拦住徐清明,“这血也未必是你想的那样,说不准还是好事儿。我先去看看,你就在门外守着。不准进去啊。” 徐清明只好立在门外。几声窸窸窣窣后,他看到蜡烛亮起来,窗纸里晃出小崔钰的轮廓,忽明忽暗,心里猛地从崔婆婆的话里生出个猜测。 这时崔婆婆端着盆子出来,塞到徐清明怀里:“去烧盆热水来。” “婆婆,小钰她?”徐清明接过盆子,手指在盆底攥得很紧。 “都说了是好事。”崔婆婆抿嘴笑,“你把小钰带回来的时候,她才四五岁,瘦瘦小小的,我都生怕她活不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小钰也长成大姑娘,都能嫁人了。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气把她娶回家?” 她看着他的眼睛,慢腾腾拉着调子笑:“昨儿张捕头还和我提了几句他家小儿子,我听着,这话里话外,全是求娶的意思,连什么‘天生一对’都用出来了。” 徐清明不接话,拿着盆子,转身就去井边打水。他站在井边,看着映在水里的圆月亮,忽地哼笑:“张捕头家的小儿子?看见我连说话都结巴,想媳妇的胆子倒挺大。” 他把水桶重重抛进井里,脸色阴沉地打好水烧热,倒在盆里端给崔婆婆。 崔钰飘到徐清明眼前晃呀晃,看他臭着张脸没好气,笑得肚子都疼。 什么张捕头家的小儿子啊,他连儿子都没有~婆婆编来哄你的话,你还真当真了?还在吃醋呢~羞羞。 徐清明抱臂靠在门边,等崔婆婆看星星。 天露白时崔婆婆出来,见他还守着,就摆手:“你进去看看吧,轻点声。她身子不舒服,又折腾了半晚,脸都是白的,得好好歇着。” 徐清明应了。 屋子小崔钰正捂着肚子,睡得眉头紧皱 分卷阅读131 。徐清明蹲到床边,伸手贴到她的小腹上,看着她的慢慢柔和的睡脸,轻轻笑了起来。 “我昨日成年,你昨日成人。” “小钰儿,我们这才叫做~天生一对。” ☆、第62章 为他动容的大珠姑娘 崔钰其实一直知道,徐清明对她顶好顶好,就算过了五百年,这世上也没有谁对她能比徐清明对她还要好。 但他对她好,总要藏着掖着,偏要七拐八拐,弄得她完全意识不到。 这点真的好讨人厌啊~ 崔钰轻飘飘的没重量,腾在半空,蹦蹦跳跳跟着徐清明,看他带着已经十三岁的崔钰小厮,在闹市里到处乱晃。 货郎们都热情得很,一看到徐清明,就抢着拿起自家的货,不要钱往他怀里塞。 徐清明也是来者不拒,嘴里还在“这怎么能行~”,手已经把东西都接过来,丢到小崔钰背着的大竹筐里。 那些货郎也愿意给他台阶下。 卖蜜饯的李大郎就说:“怎么不行?要不是大人您,我的秘方早就被我哥哥给霸占了!” 哎李大郎你没良心啊~崔钰听得愤愤。 是谁帮你把秘方给保住的?是我!是我带着捕快,彻夜摸黑潜在你哥哥家里,把他密谋害你性命再抢秘方的事听得一清二楚,不然你以为你就丢个秘方?你丢的还有脑袋! “对啊,”馄饨铺的霍婶还帮腔,“我家小子前年那病,就是老天爷来夺命的哟,多亏了大人带来的神医~您真是青天大老爷!” 霍婶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崔钰磨牙。 那神医是我从隔壁县城里请来的,一路好吃好喝伺候着他的都是我,连诊金都是我掏的私房钱,关徐清明屁事! …… 小崔钰也暗暗翻着白眼,不小心被徐清明看到,他就把她背的竹筐拿下来,随手甩到肩膀上,还掏钱买了只冰糖葫芦。 那大圆山楂看着就酸甜,小崔钰正要流着口水感动,徐清明就横着糖葫芦咬了一口。 小崔钰:qaq 徐清明嚼了两口皱起眉,把糖葫芦递到崔钰眼前,嫌弃地说:“不好吃。” 小崔钰眉开眼笑地接过去,开始吭哧吭哧啃山楂,吃得满脸都是餍足。 徐清明低头看她,见她嘴里山楂塞的满当当,腮帮还鼓鼓的,就哼笑着去戳她的脸,还骂她“小馋猫”。 那时的小崔钰就想不明白。明明是你不想吃我才吃的啊,怎么就是馋猫了啊? 那表情看着就很受伤。 不过在旁边飘着的崔钰倒看出来了,他好像~是在拐弯抹角给我买好吃的? 说句“我给你买的糖葫芦”就那么难? 徐清明就是个大别扭! 大别扭徐清明带小崔钰走出闹市,晃到条没人的小路上,两人慢悠悠地走,阳光也和熙,照得人暖洋洋的,走着走着,徐清明的手就轻攥住了小崔钰的。 小崔钰还在专心吃糖葫芦,乖乖巧巧任他牵着。半晌又觉出不对来。她愣神地看了眼被徐清明包在掌心里的手,忽地别开头,但又忍不住偷摸地用眼瞄,脸一点点染上红霞光。 “你也快十四了,”徐清明突然问,“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跟在后面的崔钰正回忆着这次牵手~这么重要的事儿她该记得牢牢才是啊~ 但一听到徐清明这句话,她的脸猛地煞白。 全无血色的白。 明明魂是没有知觉的,崔钰却觉得手脚冰凉,心口像被塞满了坚冰,慢慢四散到骨骸里。因为她记起来了。 这片小路,这种阳光,还有徐清明的这句话,她都记起来了。只是这之后的事情太痛苦,她不愿记住,所以把事情的前后都硬生生从脑海里刮掉了而已。 崔钰看着徐清明拉着小崔钰的手,俊美的脸上显出些紧张,耳根泛着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不如,你就一直留下来,留在我……” 崔钰闭上眼,可笑自己还有心思去想徐清明这未能说完的话。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他恐怕是想说“留在我身边”,后面也许还会接上“嫁我为妻”之类的动情话吧? 可惜。 她听不到了。 就在徐清明的“我”字还没落音,小崔钰惊恐地看向他的左侧,一辆空马车突然从左面的小巷里出现,驾车的两匹马有如疯癫,毫无顾忌朝徐清明冲来,情况危机,竟来不及躲避。 小崔钰丝毫没有犹豫,使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把徐清明往前猛地一推,主动撞向冲过来的马头,生生把马撞歪了方向,同时身子摔到旁边,被马的后踢重重踏断,又被随后的沉重车轮急速碾压。 那种断腿的痛,崔钰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她忽 分卷阅读132 然就心口剧痛,捂住嘴,哭得泪流满面。 这哭,就像是种发泄,她想,她大概还是怨过徐清明,在无数看着断腿不能走路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想过,如果当初她自己躲开了,又会是怎样。但就在这个瞬间,她看到推开徐清明时自己坚毅的眼神,她就明白了,就算再来一次,两次,甚至一万次,她都会这么做。 她明明哭得泣不成声,嘴角却又挂着笑,心里一片明净。 她就是很傻很蠢,还有点一根筋,她就是会为了爱而奋不顾身。 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哭着笑着,慢慢昏厥。 再醒来,崔钰看到的全是那些灰暗的过往,没有丁点光亮。 小崔钰断了腿,徐清明再不能把她带在身边,他又忽然忙起来,忙得几月都看不到人,只是给她添了很多伺候的丫鬟,时常给她送去糕点玩偶。 但她惶恐得厉害,只觉得他嫌弃她不能走路,甚至觉得他已经忘了她。 崔婆婆去世了,也没有能说话的人,她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怎么吃饭,也睡不着觉,徐清明发现以后,震怒着把她身边的丫鬟全打发掉,自己日日夜夜陪着她。 她那时心思已经孤拐,总觉得徐清明对她的百般好,那都是在报恩。等恩情报完了,或是耗尽了,她和他的瓜葛也就没有了。 所以两人就这么耗着。 她累。他也累。 崔钰以前看着自己的断腿,只能觉出自己的苦,但现在回来这么一遭,什么都能看到,她却为徐清明的苦动容了。 不得不动容。 她的断腿,她现在心里很明白,哪来的失控的马匹啊?不过是有人发觉了徐清明和那位皇子的不对劲,想借机除掉他而已。 那疯马没害到徐清明,他们心有不甘,暗暗闹腾得府衙附近不得安稳。 她有时会跟着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回去,听到了好些阴谋,其中毒辣的着实要命。就算她知道徐清明后来很安康,都要为他捏把汗。 徐清明没被他们伤到一点,但却疯了。彻夜不眠、耗尽心力,哪怕同归于尽、鱼死网破,他都要那些伤到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亲眼从窗子外看到他吐血,大夫说是生生累垮了身子。而他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去后院推她到外面看风景。 崔钰越看,越不想看。 她也是受尽了折磨啊~也是痛苦得快要窒息啊~但怎么现在看来,她就是个爱胡思乱想、无理取闹,老天专门派来折腾徐清明的大坏蛋? 可她现在自己看着那时候,都觉得,哎哟姑奶奶你给他甩什么脸子看呀,他刚才差点就被暗杀喀嚓掉~ 咦你摔那盘红烧肉干嘛,那是他听说你没胃口,在熬了三个夜后还不睡觉跑回来给你做的~ 嘿打人别打肚子啊,他那里刚被剑捅过,裹着白布还在渗血呢~ 这么看了一年半载的,崔钰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到底她现在也是多活了几百年,不再是那时的心性。她早就更加顽强坚韧,就算再遇上这些磨难,她也会选择鼓足勇气闯过去,而不是哭哭啼啼瞎折腾。 得亏那人是徐清明。 连崔钰自己有时都想抡圆了胳膊给那时候的自己两巴掌。 她叹着气看小崔钰把饭推开,转身飘去徐清明书房。 “崔管家,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徐清明正在和崔管家说话,“我要带小钰儿去的地方在边寨,那里寻常人连去的路都找不见,还是我前些年无意中救了他们寨子首领的儿子,才得以进去一看……那里宛若仙境,民风淳朴,寨子都建在水中,出门靠船行走,小钰儿去了,定会喜欢。” 她不爱坐着轮椅被他推到大街上,他就找个大家出门都要坐船的寨子~崔钰看着徐清明眼睛里的柔情,心口发酸。 等等。 崔钰一愣。他这是要带她走?可再有几日,明明该是他要和他恩师的独女谈婚论嫁,带着她去送聘礼,她在那儿看到蛇妖作恶吞人,烧了聘礼,又被他赶去庄子才对。 “我就不去了。等你们走了,我就带着我娘的骨灰回老家去。”崔管家直言,没等徐清明再劝,就又开口问,“这件事,还要瞒着小钰?” 徐清明苦笑:“我说我娶戚家姑娘只是为了脱身,顺便帮恩师一把,她只怕根本不会信,她现在满心觉着我要把她丢下呢。” “等找个机会,让她和戚夫人见个面。就送聘礼那天吧。在那之前,吩咐下去,把消息埋死了,但凡让她听去一点风声,”徐清明眼神阴鸷,“拔了那多嘴人的舌头。” 但小崔钰还是知道了,而且还不是什么府里人告诉她的,是说这桩婚事的媒婆。 那天小崔钰难得在水池边撒鱼食,崔钰就蹲在她旁边,看着那两条红黑斑点的大肥鱼摆着尾巴互相争抢吃鱼食,媒 分卷阅读133 婆的怪腔动静就从身后传来。 “哎哟~前儿怎么没听说,徐大人府里还有个姑娘?” 媒婆说着就凑上来,盯着小崔钰的断腿看,还满脸装出惋惜地咂舌:“瞧这年纪还轻着呢,就遭了这等罪,真是可怜人。姑娘,你可是徐大人的妹子?” 小崔钰冷漠看她一眼:“你是谁?” “这十里八村哪儿有不认识我孙媒婆的?经过我手下的姻缘,那是桩桩美满,”媒婆只当小崔钰默认了,便开始吹擂起来,“这不,您兄长和戚姑娘八字对完,说是天生的良配,就等着后日去送聘礼喽~” “徐清明,要成亲了?”小崔钰手一抖,一碗鱼食都洒进水池里。 她看向孙媒婆,想了想,从绣带里掏出块碎银给她,轻笑着说:“这也是好事,谢谢你告诉我。” 她的笑里有种惨烈,看着的人都觉得心里悲寒。孙媒婆不敢再说,谢恩后低头离开时,背都是颤的。 ☆、第63章 主动亲他的大珠姑娘 崔钰在孙媒婆离开后,想了想,先飘去了戚家,但半路就听见茶馆里有提及“徐清明”的声音。 她顺着声飘到二楼窗口,扒着窗框露个脑袋往里看,里面一桌子面黄肌瘦的穷书生正说得吐沫星子横飞。 “要我说,徐清明娶那戚家女真不是件明白事儿。那可是太子爷亲眼瞧上的人,连纳妾礼都备了十分足,叫徐清明这么劫了胡,搁谁谁心里舒坦?” “我看要不是太子爷看上了,徐清明也看不上。戚家老夫子那可是徐清明的老师,这里头的道道,谁看不明白?等着吧,等太子也明白过来~这两年太子爷可愈发,啧啧,只怕那徐清明这回儿~”那书生喝茶掩口,没直接把话说明白,却摆出个割脖子的动作。 “不能吧,徐清明这人可精明着呢。” “再精明再能算计,太子手底下私兵一派,嘿那位可是个不分忠奸的主儿。” 崔钰盯着那个一直说太子要杀徐清明的书生,越看越眼熟。要是那脸不那么黄,眼睛再亮点,嘴唇再红润点~崔钰乐了,不就是徐清明手下账房先生家的儿子吗? 她一下子就明白徐清明那句“我脱身顺便帮忙”的话了。 他居然打算诈死!还是害太子背黑锅的诈死! 他想借戚家姑娘的婚事给太子向他下手的理由,一手救了戚家姑娘,一手方便他带着我脱身! 这桩困了她五百年的婚事,竟然是这么回事! 一时解了五百年的困惑,崔钰只觉得一口气松得太开,喝醉了酒般头重脚轻起来。 她晃荡着回到和徐清明初遇的街道上,坐在她跌进水坑旁边的酒楼顶上,看了整宿的星星。 天快亮的时候,她打算回去,却听到身边瓦砾轻响,有人攀着墙也翻到房顶。 崔钰看清那人时,笑意从嘴角荡开。 是一身酒味的徐清明。 他在房顶坐好,就眯着眼睛看那条他们相遇的道路,自顾自地笑:“我出生那会儿老和尚就来写了张条,塞在符里给我娘,说叫我按上面写的时间地点去,就能见到我的命定人。” “我不信,早忘了,符挂在脖子上,不过给过世的娘图个心安。”徐清明晃晃左手,崔钰才发现他竟是端着酒罐上来的,他猛地灌进一口酒,酒水浸湿领口前襟,绷在健硕的前胸上,在月光下愈发勾眼。 他痴痴地笑:“可钓鱼的时候,那鱼尾巴偏打在我脖子上,把那符打破,露出里面的字条来。我一看,呵,时间还有半个时辰,而那地方,竟也就是离那条河半时辰的地儿。可真是不去都不行。然后就看到她。看到她……看到她……” 他不再说话,似乎是睡过去了。但他没有说完的那些千言万语,崔钰却觉得,她全都听到了。 崔钰迎着初起的晨光,摸摸他额前的头发,诧异地发现,她竟能够碰到他了。 但她随即明白,那是因为八岐大蛇带着那颗黑珍珠,靠近了。 她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沉沉看着他,俯身亲了亲他还沾着酒气的薄唇,说了句谁也听不清的话。 一晃就是徐清明去戚家提亲的日子,他却什么都没说,哄着把小崔钰推到戚家,只说带她去看望恩师和师娘。 他在戚家卧房里安顿好她:“师娘一会儿就来,她有话和你说,你信她,好不好?” 用的甚至是哀求的语气。 小崔钰点头,是很久都没出现过的乖巧。但徐清明一不见,她就推着轮椅,沿着墙根一路走到她早就打听好的戚家姑娘的院子前,却听不到里面有丁点动静。 她疑惑地推开门,进了院子,里面的花枝只剪了一半,秋千还在“吱嘎”摇晃,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人。 小崔钰慢慢走近屋子,屋子里突然传出闷声的尖叫,随即是 分卷阅读134 瓷器破碎的“哗啦”响。 她靠在雕花格子木窗下,无声地朝里探头,就看见一条水缸粗的巨蛇正在生吞活人,被它从脑袋吞下的人腿还露在外面乱蹬,没几下就被巨蛇全吞了进去。 戚家姑娘被它用尾巴圈住,挣脱不得。它却不急着吃她,而是伸出芯子,在她脸上慢慢舔着,伴随嘴里“嘶嘶”的瘆人叫声,他发出雌雄莫辨的尖利声音:“你要嫁的那个夫婿,是个难得的宝贝,等我变成你的样子,代你嫁过去,把他慢慢吸干,嘶哈哈哈嘶~” 它又舔了舔,突然猛地一口把她吞掉。 小崔钰捂住嘴,不敢出丁点声音。 那蛇又吐了吐芯子,随即周身罩上层黑烟,黑烟散去时,鳞片乌黑的黑蛇已经变成个着黑色的妖娆女子。 蛇妖拿起铜镜,对着镜里的自己昂脸一笑,那脸先是虚成一团,紧接着就如烟般聚出五官,赫然就是戚家姑娘的模样。 “啧,”蛇妖忽然嗔怒,“哪来的老和尚,敢来坏我的事!” 说话间破门而出,化做股黑烟不见。 而小崔钰掩在窗下群花里,竟也没叫她发现。 小崔钰白着张脸,虚脱地推着轮椅,无意间就走到前院,那里正忙乱地搬着聘礼,包裹香箱不断搬进,大红绸带都打着结,看起来喜气洋洋,而徐清明并不在。 不行。不能让蛇妖去害徐清明。 小崔钰内心惶恐,眼里看到的东西都晃起许多影子,她满脑子记住的,就是有不让蛇妖嫁给徐清明害他。 她从怀里摸出所有的火折子,点燃后一把丢到聘礼箱子上,接着摔破脚边的酒坛,把酒撒向火焰,火顷刻间熊熊烧起来,烧没了整院的聘礼。 而这时,崔钰并不在她身边,崔钰飘在徐清明身后,见一个横冲直撞冲过来的圆胖老和尚。 那老和尚看起来就和徐清明熟稔,见面并不寒暄,直接就道:“你没过门的媳妇已经被蛇妖吃了,那蛇妖化成她的模样想来害你。我刚被她发现了,还好跑得快才捡回条命。” 崔钰绕着老和尚飘了两圈,睁大眼睛。 分明就是徐清明轮回时遇到的老和尚李峰! 这都是些什么因缘啊。 老和尚见徐清明垂眸不语,从脖子上把一面小铜镜摘下来,拿给徐清明:“你这小子真麻烦,总不肯轻易信我,我什么时候诳过你?你那命定人难道没找到?” 徐清明听到“命定人”三字,抬眼看了看铜镜,接了过去。 他前后打量着铜镜,眉头拧得很紧:“照妖镜吗?” 崔钰飘过去弯腰看那铜镜,里面并没把她给照出来。她撇嘴直起身飘开,怀疑地看眼老和尚。就在这时,该映在镜子里的袖子布料忽然燃起来,直到她逃出镜子的范围才熄灭。 她一看袖子~呜呜呜,烧出一个大窟窿。 神器哇~ 她飘到镜子背面瞻仰花纹去了。 “照妖镜?”老和尚哼道,“要是一般的小妖,被这镜子一照,早就烧成灰了。不过那蛇妖道行太高,我也只能让你在镜子里看清她的原形。” 徐清明拿着铜镜转身离开,借故同屏风后的戚家姑娘见了一面,再回来见老和尚时,神色凝重许多。 “有什么降妖的法子吗?”徐清明问。 老和尚深沉地摸着胡子,慢腾腾说:“那蛇妖着实厉害,贫僧也降服她不得,只能想法把她困住几年几十年,再寻他法。” 徐清明也不挑他掉书袋的毛病,手指敲敲铜镜背面,沉吟说:“也好,那就交给你了。需要我帮助的,我会尽力去做。” 老和尚笑得慈眉善目,刚要说话,脸色一沉:“你们府里有女眷?” “有。”徐清明眼睛微眯着看他,“她怎么了?” “她跟蛇妖……”老和尚说着摇头,“我自己看的也不是很明白,说了你更听不懂。反正让她先离开府里,她还在府里会很危险。” 崔钰晃啊晃。 我不在府里也很危险好不好~当年徐清明把我赶去庄子,肯定就是信你这句话了,结果我还不是死掉了哼~ 徐清明果然当晚就派崔管家带她离开。 外面大雨密得睁不开眼。小崔钰推着轮椅,东跌西撞地到徐清明院子里,看着紧闭的房门,直接跪在门槛前。 “您别赶我走!” “我知道错了!” “您别赶我走!” “我知道错了!” …… 她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哭喊地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但在瓢泼大雨里,她的声音又都被雨声淹没。 “我知道错了……” 她的嗓子全哑了,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 分卷阅读135 不到,但她还在拼命地出声,满脸雨水泪水不断滑落,雨水深得已经没过她的膝盖。 徐清明不在屋里,他就站在屋后的空地上,被雨打得浑身作响。清楚地听着小崔钰的哀求,他攥紧双拳,牙齿格格,声音甚至比她的还要嘶哑。 “崔管家,把她打晕。带走。” ☆、第64章 五百年后的判官姑娘 在小崔钰被打晕后,崔管家带人把她送进轿子,冒雨颠簸着往邻县的小庄里去。但雨着实大,天色阴暗,雷电交加,连路都很难看清,他们只好躲到附近的月老庙里避雨。 小崔钰早已醒过来,听完崔管家说的“徐清明安排”,就一直很安静,抱膝坐在在月老庙最阴暗的角落里,任崔管家劝她换身干衣裳,任浑身的雨水把坐着的草甸子全打湿,她就是不肯动。 直到她看到月老。 月老这时的花白胡子还没乱得打结,满面红光的盘腿飘在半空,连衣裳都散着光华,神仙架势很足,一句“你为何事伤心”问得声音洪亮,在小崔钰耳朵里,那动静震得整座月老庙的轰轰作响。更神奇的是,除了她,其他人都仿佛看不到、听不见异样。 居然见到了神仙。 小崔钰连忙把蛇妖的事情说出来,并连连哀求月老相助。 “你说的定是那南越的妖首八岐大蛇。”月老摸摸胡子,“那妖孽道行高深,寻常法子灭不了她。但巧我这里有一阵法,可谓是专为杀她而设,只要诱她入阵,便可取她性命。只是这阵内需要震阵之人,在蛇妖断气前,这震阵人不可离开阵内,否则,前功尽弃。” 小崔钰眼睛乍亮,里面满满期望。 “求您教我。” 月老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沉沉:“这法子凶险,震过这阵的人,至今无人能逃过和猎物同归于尽的下场。就算这样,你还要学?” “我要学。” 那样笃定的声音和眼神,让人心颤。 崔钰静静地飘在半空,看着小崔钰被水洗过而越发光亮的眼睛,轻轻叹息。 后来。 月老把阵法教给了小崔钰,还赠予了她一条粗粗的三股红绳。她揣着最后一点卑微的心愿,同月老回到府里,求月老让徐清明昏睡。 看着他的睡脸,她咽着泪用红绳牵好两人指端。她知道这都是妄念,可她求的也只是这些。 红绳在牵好的霎那,就四散成赤色光粒,飘在小崔钰和徐清明中间。她痴痴地看着,等那些光亮散去,又用力合了合眼。 “月老神仙。”她坐在轮椅上,笑意盎然。 “我们走吧,去灭妖孽。” “我已~再无心愿。” 再无心愿吗? 崔钰看着小崔钰洒血布阵,看着她和蛇妖拼死搏斗,看着蛇妖被她的阵法伤得浑身窟窿,看着她被蛇妖缚住,一点点涣散了眼神,看着她和蛇妖同时咽气,却不肯闭上眼睛。 她分明在期盼能再看到他,哪怕知道这个愿望有多荒谬,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我为他死了呢~他会不会因此,有一丁点喜欢我?就算不喜欢,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把我忘了吧? 不要把我忘了啊。 不然,我也是会有一点难过的。 崔钰红着眼眶,看到徐清明冲到院子前。他站在门口,看着阵里血肉模糊的混乱,表情愣怔得厉害,又猛地慌跑到小崔钰跟前,踉跄着直直摔跪到地面,抖着胳膊,挥剑把缠住她的蛇尾砍烂,小心地抱住她。 她浑身是血,还有些肮脏的泥灰,张开的眼睛里都有干涸的红点。可她的四肢还是柔软的,甚至还温热,和平日里被他按在怀里的小姑娘没什么分别。 “小钰儿,”他摸着她的脸,把那些血一点点擦干净,声音很轻很轻,“我错了。我不赶你走了。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他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满满猩红,像是随时都会流出鲜血。 他还在很温柔地和她说着话,就和她很小很小时候那些睡不着觉的夜晚里,他给她讲故事时的声音一样。 崔钰忽然头痛得厉害,眼睛看东西都开始晃,耳朵也轰轰地乱鸣,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 等她缓过劲儿,只剩下那股恶心意还犯,周围又是另一片景了。 “崔管家崔管家~”张捕头吆喝着从崔钰身体里穿过去,“你说这是咋回事?怎么大人突然就说又要娶妻了?娶谁啊?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兄弟们都猜急眼啦~!” 又要娶妻? 啊~崔钰捂着被穿地不舒服的肚子,抬眼去看满府衙的张灯结彩。 是这时候啊~ 是她死后因除妖有功被封成判官,却心挂 分卷阅读136 徐清明而逃回阳间,和他日夜相对的那个时候啊。 然后她就发现他瞒着她,又要着手娶亲,心里悲痛不已。 她发现,她已经不知满足了。 以前,她连被他摸摸脑袋都觉得惊喜。 现在,她都成了他的人,却想要更多,想要和他长相厮守,想要和他结为夫妻。 她不想他再娶别人。 可她已经死了啊~那就~那就~把徐清明也杀掉吧?她是地府里的判官,有官职俸禄,还有大宅子,等徐清明也变成鬼魂,他就只能陪在她身边,也许慢慢的,就会爱上她。 崔钰现在回想,她那时也是绝望到没办法了。不过~她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如今的她很清楚徐清明有多爱她,那这回他要娶的人,究竟是谁? “这事你就别打听了。”崔管家说完就走,面色难看。 哟你知道啊~崔钰暗搓搓跟着崔管家,飘啊飘啊飘,很快就听到了他和徐清明的对话。 “您真的看到……?” 崔管家把新郎官的红袍拿给徐清明,欲言又止。 徐清明弯着嘴角,眸色极亮:“你只管去安排,便是旁人都看不到小钰儿,我也不能委屈了她。我要她明媒正娶地过门。” “果然。” 崔钰心里冒出个声音。 可惜她没能等到徐清明说出来,就把他一刀捅死了。 好像是死得有点冤呢~ 崔钰跟在徐清明身后,看他走回卧房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的愧疚感“嗖嗖”地涨。 徐清明回屋,看着还闷在被里和他闹别扭的小崔钰,笑得眉眼间全是春~色。 “小钰儿,好点了吗?”他半躺到床上,单手撑着头,声音低着带点蔫坏气儿,“还疼吗?” 小崔钰踹了脚被子,把头埋得更往里。 “是我不好,和你道歉好不好?”他险些要笑出声,“赔礼就是我今晚躺着不动,你随自己心意来欺负我。” 崔钰捂脸。 那会儿她是真单纯啊,真以为有能欺负到徐清明的机会啊~小崔钰偷偷从被子里伸出脑袋,怯怯问:“可以吗?” 那眼神,真是比小白兔还要洁白。 徐清明看着眼神就深下去。 他单手解着衣带,嘴唇不老实地蹭着小崔钰的耳垂脖颈,而后直接张开手脚平躺在床上,把小崔钰抱到他身上。 “我昨天做的,把你弄疼了吧?”他揉揉趴在他胸口的小脑袋,眼睛里全是笑,语气却正经地不得了,“你就照我昨天做的,再对我做一遍,让我也尝尝你的疼,嗯?” 小崔钰眨眨眼,歪着脑袋稍微一想,就带着点小得意地笑嘻嘻,昂头咬上了徐清明的下巴。 崔钰觉得有点受不住。毕竟自己看自己的春~宫,压力真的很大。 她听着自己露出媚意的惊呼,飘走飘走,捂着脸的手就没能拿下来。 刚走到清净的地方喘口气,那股恶心感又窜出来。她攥了攥已经能握起来的手,突然就很想回到勾陈天宫。 也不知道这时间是怎么算的?说起来,她连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飘来飘去不知道~ 如果我当时是猛地消失在他眼前,那他肯定会闹腾到把天界搅得人仰马翻。 好~想~他~ 呕。 崔钰拍拍难受的胸口,飘到树上歇着去了。 等她醒过来,时间又是过了小半月,徐清明的院子大清早就喧闹起来。 她飘下树,脸被恶心闹得都是白的,没走几步,就看见阎王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用铁链子拖着满脸泪的小崔钰,雄赳赳地往地府走。 她心口一凉。 虽然早就知道,还是她亲手做的,但确定徐清明的死,她还是心里酸酸。 她吸着鼻子回头,吓得差点崴到脚。 徐清明就在后面,看着小崔钰和阎王钻进虚空破出的洞里,没表情。 他身后跪着他的战神们,金的银的盔甲晃地崔钰眼花,不过这样她就明白了,这是变回勾陈大帝了。 壮汉南极战神声音洪亮地问:“帝君,您啥时候回?” 其实就是在催“你怎么还不回啊?” 徐清明半阖着眼睛:“我还有事,你们都回去。”说罢就腾云离开,把一众人甩在身后。 面无表情惯了的大地战神猛然站起,面露惊色。 “怎么啦大地?”瘦竹竿似的北极战神打着哈欠问。 “帝君的法力,你们没感觉到吗?” “好像。” “少了。” “一半?” 五大战神面面相觑,皆惊疑不已。 分卷阅读137 崔钰没听清他们的惊呼,她费劲地追在徐清明身后,等他面不改色地停下,她生生累掉半条命。 她腰酸背疼地朝下看,偌大片山脉和森林连绵,却乌烟瘴气,不时蹿出几只妖怪。 突然一只两头鸟从她身侧掠过,尖叫着冲向森林。 “八岐祖宗被杀了~~!” “八岐祖宗被崔钰杀了~~~!” 崔钰:=0= 这声音回响没多久,整片森林都轰鸣起来。各种难听的、沙哑的、尖锐的动静全响起来。 “崔钰是谁?” “宰了她给祖宗报仇!” “呜嗷嗷我的八岐姐姐~~” “杀了崔钰~~~!” “杀了崔钰~~~!” “报仇~~~!” “报仇~~~!” 崔钰侧耳,发现里面还夹杂着几个熟悉的声音。 嗯~青鸟?吱吱? 南越?! 崔钰震惊地看向徐清明,他抬起手,缠着雷霆的铁弓现于掌心,随即弓响箭出,数不清的箭如火球般冲进南越各处,顿时激起哀嚎不断,妖怪们奋力向外逃跑。 徐清明化神力为箭,钉在南越四角,顷刻间,整个南越边界如铜墙铁壁,再不得出入半步。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漫天飘起的血沫子。 崔钰脸色越发白,心里却沉得厉害。 她在地府里等他五百年,怨他五百年,他难道,就为了除尽可能会害她的妖魔,在这结界里,只身一人,和南越数万妖孽厮杀了五百年? 崔钰看着徐清明下巴被划破,胳膊被咬伤,心被痛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飘到结界边缘,用力敲着结界,却怎么也进不去。 她哽咽着把头贴到结界壁上,无力地闭上眼睛,忽地听到徐清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好像在说~“别闹了”。 别闹……了? 崔钰猛地睁开眼。 徐清明的手正顺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摩挲着向前,他侧拥着她,慢慢扣住她的手,嘴唇腻在她的脖颈间不时吮出朵红梅,声音是好听的低哑。 “别闹了,嫁给我,嗯?” ☆、第65章 握到把柄的判官姑娘 徐清明看到的如果不是崔钰的后脑勺,而是她的脸,他就会知道,她那句“好”已经满满写在了脸上。 崔钰眼眶里全是泪,连睫毛都沾着水珠,轻轻颤动忽闪着。她就这么静静靠在徐清明怀里,不敢动,甚至不敢出丁点声儿,她生怕一出声,就会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徐清明不知道。他没得到崔钰的回话,也没再问,只是亲亲她圆滑温腻的肩膀,眼睛半阖着,把她又紧搂了搂,半晌才低声说:“我不急,我等你。” 他的话就像滚烫的水,洒在崔钰的心尖上,烫得她从心口到骨骸浑身都颤。 她回握住徐清明扣着她的手,刚想扭身回头,就听见他慢悠悠地说:“反正也没人敢娶你。” 好好的情调全毁了=皿= 崔钰的泪生生卡在眼眶里,刚才那满腔跟岩浆似的热烈全倒流回去,堵得她心口都疼。 她气呼呼把手抽回去,胡乱抹把眼泪,看徐清明的手又不规矩地朝下滑,更是照着他的手就“啪啪”地打。 徐清明更来劲,闹得崔钰缩成一团躲都躲不开,他还笑着逗她:“胆子怎么这么大?都敢来打我了~嗯?” 崔钰哼唧着去咬他。 他被她咬着手指,还贴着她耳朵说浑话,腔调旖旎得厉害:“刚才喊疼哭得那么凶,我还以为你没力气了,既然还有劲儿咬人,就再来一回?你想怎么咬~都行。” 崔钰磨磨小尖牙,正打算再来一口,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嗷嗷”叫。 崔钰耳朵一动。 姜小白? “嗷~!哪个缺德玩意儿在门前洒铁钉?扎死姑奶奶了嘶~” 嗯。是姜小白。 崔钰扯过绸被,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地站起身,谁知道脚落地,踩到的不是鞋子,而是徐清明胡乱丢到地上的衣裳堆,害得她差点又跌回床里去。 她黑着脸抱起衣裳堆,挑出肚兜正要穿,就发现肚兜带子被连根拽断,而门外姜小白都开始“二叔二叔”地敲门了~ 崔钰后牙格格响,把肚兜揉成团,用力朝徐清明脸上丢。 混蛋我不要见人啦~~! 徐清明接过肚兜还摸了两把,满脸痞气地挑着嘴角朝她笑,生怕她不记得他做过土匪似的。 崔钰没好气瞪她,那眼睛圆滚滚的,像只被抢了鱼的小猫,他 分卷阅读138 看到了又笑话她:“你急什么?外面来的是小辈,要不是她和你有旧,她连这儿的地都踩不着。你只管做你的,让她等着就是了。” 想起眼前这位是谁,崔钰底气就不足了,她嘟嘴,软着调子嘟囔:“那她就在门外了啊,还在不停敲门,肯定是有急事~” “嗯,敲门~是有点吵。” 徐清明话音刚落,姜小白的动静就全没了,崔钰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徐清明把声音隔掉了。 治标不治本哼~崔钰看徐清明还赖在那儿:“我要穿衣裳。”所以你快点出去吧~ “你肤色白,穿那件绣着紫牡丹花的小衣好看。” “你够了啊~”崔钰眼角轻颤。 她把徐清明的衣裳塞进他怀里,连推带拽地把他弄出屋子,蹲在箱子前面翻了翻,看着那一沓肚兜,别开脸把紫牡丹的狠狠拽了出来。 好看~吗?她别扭的咬着嘴唇,眼睛亮亮的弯起来,腮边有点羞红。 徐清明也就是逗着她,看到她那股神气劲儿就觉得心里发暖,怎么都看不够。 等崔钰出来,他捏捏她红扑扑的小脸,随手把急得快要挠门的姜小白给放了进来。 崔钰捂着脸颊刚要瞪他,就看见姜小白提着长裙冲进来,连过门槛,都用的是跳。 “二叔~~~” “郑惊蛰还没脱身?” 姜小白还抖着音想扑倒跪拜呢,徐清明连眼都没抬,就问出这么一句。 “哎可不是嘛~郑惊蛰他就是一傻蛋。都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谁家打仗敌人呜嗷嗷全冲上来,守城官把城门一关,自己挡前面和人拼杀的?” 姜小白到底好看,那丹凤眼连翻白眼都比寻常人耐看些,她见徐清明提起话头,连自己来干什么都忘了,翻着白眼就骂起郑惊蛰来。 “你说他要是真打了,不管打过没打过,那咱都能竖指头喊句英雄,他倒好,剑还没挥起来,就叫周御王大人当妖怪给一起收网里了。”她愤愤地看向崔钰懵懂的眼睛,“小钰你说,这人是不是蠢得没边了?” 崔钰:? 徐清明:“郑惊蛰是地府的酆都大帝。” 崔钰震惊:我堂堂崔判官,连地府里酆都大帝的名儿都不知道!? 徐清明看她又瞪圆起来的眼,心里笑,眉眼却端着说:“他平日里不爱出门,你不知道很正常。” 姜小白就不乐意了~你再怎么哄你家小姑娘,也不能毁坏我家郑酆都的名声好吗? 她刚要开口,就被徐清明轻飘飘一眼神给吓回去了。 “是啊是啊,”她笑成朵花,言词恳切,“郑惊蛰又懒又馋,能坐着就不站着,能睡觉就不吃饭。” “郑~惊~蛰~?”崔钰把名字在嘴里慢慢念了一遍,只觉得熟悉。 “哎呀就是龙虎山寨郑三爷~”姜小白用“瞧这姑娘傻的”的眼神看着崔钰,“我那会儿还成天抱着你满山跑呢,记得不?” 崔钰很慢很慢地眨了两下眼,随即捂脸。 三姑娘居然是姜小白? 对啊那感觉就是姜小白! 那怎么会没认出来呢? 因为满脑子都是徐清明啊! …… 她脑袋里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那两声音化成小人一起伸手指戳她。 “笨蛋笨蛋~~!” “笨蛋笨蛋~~!” 崔钰清清嗓子,满脸严肃地问姜小白:“所以你到底来干嘛啊?”说着声音就变得软塌塌。 呜呜受小白姐姐压迫五百年,在她面前完全硬气不起来了啊~! “他被周御王大人收到网里,到现在也没能脱身出来,”姜小白说着,忽地露出点担心的小皱眉,“我来求二叔,能知道他们在哪儿就行。” 哦。崔钰明白了。她看向徐清明。 “酆都藏宝,遭到妖魔围攻,酆都城里安然无恙,地府却被祸害了个底朝天。”徐清明沉声说道,“这责任,郑惊蛰推不掉,雷霆重罚要受,押进天牢,只怕也要几万年。” 姜小白垂眸,嘴角抿得很紧。 “不过,他藏着的是我的宝贝。”徐清明看了眼崔钰,眼睛里带的笑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他回眸对姜小白言简意赅道:“所以算了。” 崔钰:=0= 所以这就算了?雷霆重罚呢?几万年牢呢?明明听起来是件很大的事情啊~! “多谢二叔!” 姜小白丝毫没有诧异,当即喜笑颜开地跪拜道谢。 “不用谢我,”徐清明又看了眼崔钰,眼里的不怀好意更重了,“你照顾了崔钰五百年,这就算我替她~还你的情了。” 姜 分卷阅读139 小白猛点头,看向崔钰的眼里都晃着“感天动地闺蜜情哟~”。 崔钰心累。 …… 等徐清明把周御王的行踪告诉了姜小白、把她打发走以后,天色也亮堂堂了。崔钰摸着“咕噜噜”的肚子,眼巴巴看着徐清明。 “想吃什么?” 崔钰舔着嘴唇,眼睛睁得圆圆大大:“鱼!炸鱼!撒盐的那种,脆酥酥的,连鱼刺都酥得可以吃。” “小馋猫。”徐清明笑着又去拧她的脸。 崔钰忽然阴阴一笑:“你给吃我糖葫芦的时候,也这么说我呢,你还说是因为不好吃才给的我。其实,是害羞~不好意思直接给我吧~?” 徐清明挑眉看她。 崔钰心里暗搓搓地乐啊~她又拖着腔调说:“说起来,你以前还说过我长得难看,把我从宴席里赶出去过。嗯~该不会是因为那县令好男色,你为了护着我,才不得不违背心意说我丑吧?” 徐清明眼里的崔钰,就像只藏不住尾巴的小狐狸,眼珠溜圆的,谁看都知道她在打坏主意,偏她还觉得自己最聪明。 他觉得小姑娘真是有趣,没忍住弯腰亲亲她:“对,我说谎了,你最好看。” 哄孩子似的~崔钰皱皱鼻子,转了圈眼珠,又做出可困惑可困惑的表情看他:“我突然想起来,咱们在府衙里住的时候,我屋子的门好像半夜经常会开~~~” 徐清明说:“去钓鱼吧。” “哦。”崔钰脆声声答,心里笑翻了天,“要酥酥的!炸得连鱼刺都能吃!” “小馋猫。” “半夜门总开呢~~” “嗯。酥酥的。” 崔钰还没在天海里钓过鱼,看着哪里都新鲜,又是头回和徐清明说话占了上风的,心里满满~艳阳高照。 徐清明看她左看看,右看看,还总是别开脸偷偷捂嘴笑,就好笑地问她:“你以前不是不爱吃鱼吗,怎么突然就想吃炸鱼,还又要盐又要酥的?”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吃,想吃得不得了,跟心里有爪子挠似的,”崔钰咽口水,“我要是吃不到,今晚会想得睡不着觉的。” 她说完,就觉得有点丢人~好像还真像小馋猫了? 徐清明挑着嘴角,明晃晃地笑话她:“还不承认是小馋猫?唔不过我娘怀紫微的时候,也为吃的闹腾得厉害,总爱吃些以前不吃的东西,还一定要立刻吃到,把我爹折腾得~你笑什么呀?嗯?” 他看崔钰也跟着眉眼弯弯,就逗她:“要不是那珠子还在,我都以为你有身孕了。” “不明白。”快点详细和我说~ “半夜门还开吗?” …… 崔钰吃着焦黄的炸鱼,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几口就把一尾小鱼给“喀嚓嚓”吃光,满嘴都是油。 “就是说,我现在还是鬼,等那颗珠子到身体里以后,我就是神仙了?” 徐清明很想说“只是颗化成形的黑珍珠”,但看崔钰满脸期盼的,就点了点头。 接着崔钰就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我的头发掉了以后,就还会有新的长出来了?” 徐清明:“……嗯。” 崔钰听完,连鱼都顾不得吃,拉着徐清明晃晃:“那我们回去拿珠子吧~?” 徐清明没动:“那珠子毕竟和你分开万年,我担心会出意外,等我准备妥当再说。你要答应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去碰那颗珠子。” “啊~那个~” 崔钰讨好笑着看徐清明:“我应该,已经,碰过那颗珠子了。” ☆、第66章 肚子摔疼的判官姑娘 徐清明听到后还在笑,他以为崔钰只是在说着玩。但等到回勾陈天宫,看到那架子里空空荡荡,他的脸色顿时就沉下来,眼睛里黑浪滚滚的,汹涌得厉害。 崔钰真冤啊~他抱着珠子回来,放到床边就把她哄进被窝里,可没提一句不准她碰。再说,她怎么碰到珠子的?还不是他使坏闹出来的~! 他倒好,带着她就往外走,肃着个脸,连去哪儿都不肯和她说。 那股委屈带着火,忽地就窜着脊梁骨向上,闹得她后背全是薄汗。 崔钰生气别开头。 那她也不要理他了! 她踩着软绵绵的云,和徐清明一个气鼓鼓朝左看,一个沉着脸朝右看,不断掠过水墨画似的山峦清河。 而在这些清秀的景儿里,忽然就现出片姹紫嫣红,勾得崔钰抻着脖子去看,差点从云里掉出去。 “你乖一点。” 徐清明一把把崔钰勾进怀里。他从她身后搂着她,垂头把眼睛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哑哑的,很疲倦。 分卷阅读140 “哦。” 崔钰答得很小声,后背被徐清明的体温捂得暖暖的,心里那股火,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她低头看看徐清明环在她身前的手,小小弯起嘴角,伸出小拇指,去勾他的。徐清明也不出声,任她安安静静地玩。 崔钰忽然就觉得好舒服~和徐清明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就这么两个人静静的,心也会变得温温软软。 忽然云下面就传来嘈杂的声响,崔钰竖竖耳朵,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觉得被我踹出门很委屈是吧?谁叫你喝酒的?啊?我早说了,雷霆洞渊里就没有酒鬼,听不懂是不是!” 元君元君哎~崔钰眼睛顿时亮起来,不长记性地又歪着脑袋去看。 斗姆元君好像在和周御王吵什么,周御王满脸无赖笑,想过去抱斗姆元君,然后被元君拽住胳膊,一个过肩摔就扔过去。 过肩摔?崔钰目瞪口呆。 元君威武! “到了。” 徐清明捏捏她的手指,直起身。 云带着他和崔钰慢慢飘下,正落在崔钰看到的那片姹紫嫣红里。 看到崔钰,斗姆元君有些惊喜地轻笑,眉眼里满满温和,看得崔钰心生亲昵。 元君瞪了眼还满身匪气样蹲在地上的周御王,笑着朝崔钰走去,挽着她的胳膊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给你们摘了好些花,本来想送去,但又想着,你们现在啊肯定不得闲,我还是别不识趣,省得打扰到你们。” 崔钰有点害羞地甜甜笑,正要说“不打扰~来玩呀~”,旁边周御王路过插嘴。 “哪个不张眼的敢嫌我媳妇不识趣,老子我打断他的腿!” 崔钰:=0= 元君:=皿= 周御王看着元君脸色,好像和他预料中的有点不那么一样?但他刚才说得话很有英雄气概啊,媳妇应该是高兴了嗯。 他笑得露出满口白牙:“哎媳妇,你都没给我摘过花呢,这俩兔崽子你给他们摘花干啥?你管他们呢~” 元君充耳不闻,对着崔钰和徐清明笑盈盈:“你们来,总归是有事儿。说吧,怎么了?” 徐清明脸色还沉着:“她已经碰过了珠子,我不知道,她和那颗珠子……会不会出事。” 他声音很低,说的话也模糊,崔钰完全没听明白,但见元君和周御王都一脸“啊~是这么回事啊”的表情,她也没好意思张口问。 “她怎么样,你看不出来啊?还跑这儿一趟。”周御王舔着后槽牙,漫不经心地看眼徐清明。 “你懂什么?他这叫关心则乱,和凡间那些有名的医者不敢给自己妻儿把脉开药,那是同样道理!” 元君看着净来添乱的周御王,真是越看越来气,恨不得再来几个过肩摔。 “娘。”徐清明出声。 “知道你心急。” 元君说着拉住崔钰的手,阖眼静了会儿。崔钰还没什么感觉,元君就慢慢睁开眼,笑着朝徐清明摇头:“没事儿,好好回去过日子。” 徐清明的眼睛瞬间清亮起来,里面的阴霾全没了,他勾着嘴角,伸手去捏崔钰的脸,这回稍用了点力气,还不说话,就干捏着,把她的脸都捏红了还不撒手。 你又欺负我~! 崔钰怒意满满,伸手去掰,可徐清明的手跟张在她脸上似的,怎么都掰不开。 元君笑着打圆场:“好啦~你们要闹,回家关门闹去?说不准就能给我闹出个孙子来。” 崔钰:“呕。” 徐清明好笑:“别闹。” 崔钰:“哦。” 然后就跑出屋子,冲到院子墙角开始吐,吐得眼泪都流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她难受地捏着的嗓子,眼睛还湿漉漉,指着刚落到地面,想蹑手蹑脚溜过去的紫微大帝说,“他身上有种味道,嗯,真的很呛。” 斗姆元君怒视小儿子:“你又带咸鱼饭回来了是不是?” 紫微大帝捂住侧腰的包袱,满眼警惕:“这不是我要吃的,是我养的那条蛇要吃的。你把饭扔出去,她会饿死的。” “爱吃咸鱼饭的蛇?”斗姆元君笑得温温柔柔,“那我把蛇也扔出去算了。” 还是小胳膊短腿的紫微大帝昂首挺胸,一脸“人在蛇在咸鱼饭在”的坚毅,奶生奶气地吼着豪言壮语。 “那我就把你种的那株宝贝花给踩烂!” “他怎么在这儿?”徐清明问元君。 “他觉得这样子丢脸,不想给天界里的人看见,就赖到我这儿来了。” 元君斜睨眼因没被搭理而气得跳脚的紫微大帝,又看了眼已经光膀子蹲边儿磨刀的周御王,心很累地说:“嫁男人生儿子,有什么用啊 分卷阅读141 ?” “当然小钰,我说的是这两个不成器的,”她对上崔钰又是温和笑,“咱们家啊,你以后就会知道,那两个呢,臭气相投着不着调,你连理都不用理。你嫁的男人,那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你们将来生的儿子呀~” 紫微大帝哼哼:“儿子?别到时候生出颗珠子来。” 周御王正扛刀路过,一巴掌就扇到紫微后脑勺:“怎么说话呢?你嫂子生出颗珠子,你当小叔的还挺得意怎么回事?” 斗姆元君气得眉骨直颤:“谁生出颗珠子了?胡说什么?一个两个嘴都没把门的是吧?” 那边闹得鸡飞狗跳,小两口还碰着脑袋说着悄悄话呢~ 崔钰挽着徐清明胳膊撒娇:“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我生你的气做什么?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他揉乱她脑袋,挑着嘴角笑,“早就知道你不老实,还把珠子放得离你那么近。” 崔钰理直气壮挥开他的手:“对呀,你怎么能把珠子放在我手边呢?” 他就逗她:“那是你的原身,你离珠子越近对你越好,谁想到你这小短胳膊还挺长。” 崔钰:=皿= 好想问他为什么半夜门总开。 周御王扛着大刀晃过来:“丫头喝酒吗?你还是颗珠子的时候,成天就泡那酒缸里,泡得可亮堂了。” 崔钰眼睛也亮堂起来:“喝~!” 于是,崔钰就颠颠地跟着周御王去地窖搬酒。 路上周御王兴致十足高,看着崔钰像看宝贝,呲牙乐呵得不行:“以前没看出来啊,丫头你也爱喝酒?咱家你娘闻见酒味就皱眉,和你男人喝酒又没意思,喝几缸都跟喝白水似的,你说喝酒喝不醉,那有啥意思?” “那紫微大帝?” “那小子不能喝,半杯就倒。哎丫头~” 周御王说着猛一转身,肩上的大刀闪着光朝崔钰划来,好在她捂着脑袋躲得快,那刀从她头顶掠过,还带着风响。 罪魁祸首浑然未觉,还在朗声笑:“以后没事常来哈~老子,嗯,你爹我这儿别的没有,就好酒多。对了你想学酿酒不?” 崔钰惊魂未定,盯着那还在眼前晃着的大刀,只能猛点头。 周御王就觉得这儿媳妇咋看咋顺眼~果然他们家小子别的不说,挑媳妇这眼光,简直棒棒哒,肯定是遗传了到他的。 到了地窖前,周御王把肩头大刀随手甩给崔钰:“这刀给你,你要是看谁不顺眼,拿刀,削他。” 崔钰差点被大刀撞得仰面倒地,好容易稳住后脚跟。 青天大老爷~崔钰瞠目。 这刀被周御王扛在肩上看不出来,真捧到怀里,都快和她人一般高了!那刀口利的,看着那寒光就知道,肯定削铁如泥。 宝贝~~崔钰满心欢喜地把刀往怀里抱抱,忽地刮来一阵风,把她额前的齐发吹到刀口那儿。 连点声都没有,她就满嘴都是碎发碴。 崔钰“呸呸”吐了半天,忽然目光呆滞。她看着刀里映出的自己的脸,牙齿格格颤。 那刘海跟被狗啃过的一样! 周御王从地窖里出来,单肩扛着个半人高的大酒缸。 看到崔钰眼泪盈盈地直直看他,周御王嘿嘿笑着摸摸鼻子:“我就偷偷灌了一葫芦酒,看在我给你把刀的份上,这事就别和别人说了啊。” 给我的刀啊~?崔钰莞尔一笑:“好呀。” 心里早就暗搓搓冒火想:我回去就和元君告密呵~呵~呵~ 可等她回去,还没来得看到斗姆元君,就撞见被赶到小路角落里、在喂蛇吃咸鱼饭的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指着她的狗啃刘海,抖着肩膀憋笑,就在他酝酿好情绪刚爆发出个“哈”的瞬间,崔钰:“呕~~~” 紫微大帝气得直蹦哒小短腿:“不准吐到我的咸鱼饭里!” “你踩到我的宝贝蛇了!” “啊啊啊宝贝蛇!” 他猛得举起胳膊,一把推开崔钰。 崔钰胃里恶心,小腹也有点不舒服,她把刀尖插~进土里,拄着刀柄正吐得天昏地暗,突然被紫微大帝一推,还正是推在小腹上,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重重摔坐到地上。 紫微大帝脑袋“嗡”地一下。 他觉着,自己又闯祸了。 看了看周围,周御王急着喝酒,早就甩掉崔钰走远了,元君和徐清明都在主屋院子里,还不知道他犯的事儿。紫微大帝暗暗舒口气,不情愿地蹲到崔钰跟前,用带着点别扭的语气说:“我推你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啦。但你也踩到我的宝贝蛇了,所以这事咱俩扯平,你不准去向我哥我娘告状啊。” “喂你说话……”他的声音陡然停住。 崔 分卷阅读142 钰垂着脑袋大声喘息,按在小腹上的手攥成拳,脸白得毫无血色。 紫微大帝心里害怕起来。他慌张地问崔钰:“你怎么了?” 崔钰抬起头,声音里都是哭腔。 “肚子……疼……” ☆、第67章 沉睡起来的判官姑娘 崔钰和周御王去地窖扛酒那会儿,徐清明正在陪斗姆元君喝茶。 元君端起雕成牡丹模样的茶盏,透过不断冒出的腾腾热气,看着徐清明问:“有话要说?” “是。” 徐清明坐得笔直,头却微垂着,手指摩挲着杯口,看起来心事重重,连声音也是低沉的。 元君嘴角噙着笑,轻轻抿了口茶:“还是要把小钰支开才能说的话?”她抬眼看到徐清明皱起来的眉头,嘴角笑得越发弯,忽然就说出句“你觉得她有身孕了,对吧?” 徐清明手指一僵,险些把茶杯弄倒。他收回手,搭在膝盖上,慢慢攥成拳,力气大到指节青白。 他抬头看着斗姆元君,眼睛里带着些紧张:“您当时握过她的手腕,她,有没有……”徐清明说不下去,只盯着元君,连气息都放缓了。 元君摇头:“我又不是大夫,哪儿能光靠摸摸手腕,就能知道这个?” 看到大儿子黯淡垂下的眼睛,她又笑起来:“但我也是个做母亲的,小钰的反应,和我怀你的时候很像,八~九不离十是有了。” 徐清明忽然就塌了肩膀,面无表情地后仰着地靠进藤圈椅里,神色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凝重。 斗姆元君意外地看着徐清明:“我以为你知道后会很开心。” 徐清明当然很开心,他在听到消息的瞬间,整颗心都欢喜得烫起来。但他心口还压着别的事,而且这事,他还真没法和元君说。 他觉得,崔钰可能不会乐意给他生这个孩子。他都不敢想,当崔钰知道她有了身孕,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毕竟她连嫁他都不肯,还能愿意给他生孩子啊? 但是她到底为什么不肯嫁他? 徐清明百思不得其解,直觉得头疼。 他伸出长胳膊捞过茶盏,忽地看到茶水里有根茶梗竖起来,上上下下地浮动。 他的心就恍了恍。 他想起前些日子,崔钰住在勾陈宫里养病。小姑娘病了就有点小娇气,成日里懒洋洋地窝在床里,连屋门都不肯出。 他好容易把她哄到院子里晒太阳,她还老大不情愿,端着茶杯看起来蔫蔫的,连眼睛都不亮了。 但忽然她又满脸神采地蹦起来,捧着茶杯,献宝似的举到他眼前。 “快看快看,茶梗竖起来了~!我在姜小白给的话本子里看到过,茶梗竖起来会有好事发生~”眼睛忽地就亮晶晶了,神气得不得了,“我觉得我的病肯定马上就好了,再也不用喝你熬的药了嘿嘿嘿~” 她声音里鼻音重重的,笑起来都瓮声瓮气,哪有丁点要好的样子? 徐清明只觉得她脸颊红红,实在娇憨好看,也顺着她的话哄她玩,并没往心里去。 但第二日她就真的好了。活蹦乱跳满院子跑,还扎了只蝴蝶风筝在那儿放。 茶梗竖起来,会有好事发生啊~? 徐清明看着还在漂着的竖茶梗,忽然莞尔一笑。 也对,有了孩子,还真是好事。 有什么可想的呢?他又不会放开她。 就算是用孩子拴住崔钰~ 不~他就是要无赖地用孩子拴住崔钰,不管她还有什么别的心思顾虑,他都要用孩子把她拴紧了,让她除了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他挑起嘴角,笑里露出点坏心思,想着是时候该去接一接崔钰,还有她肚子里的“小功臣”。 就在这时,紫微大帝突然从院子里冲进来,看了徐清明和斗姆元君两眼,仗着自己还是四岁孩童的模样,一把扑倒在元君膝盖上。 “娘,你快去看看我嫂子,她摔倒了说肚子痛痛痛~~~!” 还没说完,他就被徐清明掐着后脖颈给拎到半空,疼得他直蹬腿。 “她在哪儿?爹呢?”徐清明问着就朝外走,掐着紫微脖子的手没松一点劲儿。 “在地窖出来的那条小道上,”紫微无力地耷拉着手脚,任徐清明拎着,转着眼珠嚷嚷,“是爹给她的刀害的!那刀太沉了她抱不住,结果摔倒了!” 徐清明不理他的瞎话,几息就走到小道,但在紫微大帝带去的地方,只有那柄大刀插在土里,不见崔钰。 “她在哪儿?” 徐清明脸阴沉得厉害,吓得紫微连声大叫:“人呢?不可能啊!她刚才就倒在这!爹给她的刀还在,”他急得要哭了,“她都疼得说不出话了,怎么会不见啊?” 分卷阅读143 周御王正在往袍子里藏着酒葫芦,心虚得很,突然被紫微大帝的嚎叫吓到,猛地把酒葫芦甩出去,那酒葫芦沿着小坡轱辘轱辘滚得可快,里面的酒也顺坡洒了一道。 他捡起葫芦晃了晃,剩下那几滴酒连声都响不出,气得他满脸怒意走到紫微大帝跟前,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老子偷点酒喝容易吗?你个兔崽子!” 紫微大帝看周御王走近,还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正酝酿着委屈的泪珠呢,谁知道莫名其妙,脑袋就被打出包,顿时简直气急败坏:“关我什么事啊?你们都来欺负我!崔钰不见,又不是我把她藏起来的!” “不见?”周御王抬手,指指头顶的天空,“不就在那儿。” 徐清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空中正飘着个硕大的黑珍珠,里面隐约能看到崔钰的身影。 “小钰儿?” 他随手丢掉紫微大帝,踏云浮在黑珠前,小心地伸出手。 “别碰!” 斗姆元君正怀里抱着竹简走来,看到徐清明时惊呼:“不要动那颗珠子!” 徐清明猛地收回手,看了看在珠子毫无反应的崔钰,抿紧嘴唇,先落回了地面。 “小钰没醒吧?”元君连忙问。 “醒?”徐清明皱眉,“她睡着了?” “看她这个样子,我就确定了,她的确是怀了身孕。怀有神胎,身体吃不消,回到原身里休养段日子,那是经常有的事情。” 元君把手里的竹简摊开:“你们离开时我忽然想到这事,但时间过得太久,记不清了,就去箱子里翻出这卷竹简来,上面是我怀你时每日的小记。” 徐清明看到,那卷竹简前面都些乱涂乱画,比如“小周子给我摘的花里竟敢藏有毒马蜂,今晚让他到林子里陪我的宝贝狮子睡=皿=”。 字的后面,好像画了朵花,里面还有团黑乎乎的脏点,看样子就是所谓的毒马蜂,右边却画得很仔细,还上了色,是只雄赳赳的小狮子,看得出元君很喜欢那狮子。 第二天写得很欢快~“小周子今天很有眼色,说我有孕很辛苦,熬了好大一锅肉汤给我喝~好喝~” 下面画了一锅汤,连冒着的热气都画了出来,两边还很简单地勾勒了人,大抵就是元君和周御王,元君把自己画得很好看,笑得甜甜的。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这几天都没画画,但徐清明看完后心更累,无力地捏了捏眉心。 第三天:“今天去林子里喊宝贝狮子玩,但是它总也不出来,小周子说,它是跑去找别的母狮子生崽子了。原来它是只公狮子啊~” 第四天:“我在林子里踩到了宝贝狮子的骨头,哭着把它葬掉了。小周子说,它可能是遇到了有公狮子的母狮子,而且还厚脸皮的黏着母狮子,所以被公狮子杀掉,和母狮子一起吃了。嗯~感觉怪怪的,好伤心,但是为了肚子里宝宝,我还是要好好吃饭睡觉!” 第五天。 元君笔蘸朱砂,写出了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姓周的我要扒了你的皮给狮子殉葬!” …… 接下来就是大片的空白。 等再出现元君字迹,记的却是三年后的日,字潦草得一塌糊涂。 “我的宝贝莲花池子! 我一定要宰了他! 分尸再沉塘!” 徐清明眉峰直跳:“娘,您给我看这些,是想让我替您的狮子和池子报仇?” “啊~不是~我怀你的时候,因为我的宝贝狮子那事儿,气得动了胎气,险些保不住你,就回到孕育我的莲花池子里,沉在池底睡了几年,”说着元君脸色越发阴阴,“可等我醒过来,发现有人这几年不知往池子里灌了多少酒,里面的莲花被酒全熏焉了,整座莲花池子都变成了酒池子!” “您是说,小钰她动了胎气,不得不回到原身里沉睡?” 徐清明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转身看到偷偷把蛇往草里赶的紫微大帝,手指朝蛇身一点,那蛇就腾空跃起,落到徐清明心里。 “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问别人,只问那条蛇。 “哥你问她干嘛?她又不会说话~” 紫微大帝见心肝宝贝落到别人心里,也顾不上会挨揍了,冲上去就抢。可惜他太矮,跳起来都够不到徐清明手边,只好扯着徐清明的衣角求情。 “回帝君,”蛇脆生生开口,是小姑娘家的声音,“当时紫微大帝在逼我吃相当难吃的咸鱼饭,崔判官路过,闻到味道开始呕吐。当然这不是崔判官的错,那味道太难闻,我如果不是蛇身,肯定每天也要吐一吐,这些每天都要被逼着吃咸鱼饭的日子,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蛇还在噼里啪啦地说,但愣是没人打断她,周围几人甚 分卷阅读144 至都没反应过来她该说正事,只觉得这蛇,真能说啊~ 到底徐清明听不下去,声音淡淡:“话痨的毛病还没改掉?看来你这嘴,我还该再封几百年。” 蛇立马截住话头。 “我说到哪儿了?啊崔判官拄着大刀吐,然后紫微大帝就一把把她推倒,还威胁她不准说出去。崔判官摔倒后喊肚子疼,紫微大帝听后,转身就跑,而崔判官的身体很快被黑珍珠包住,慢慢飘到半空。” 短短几句话,竟叫她讲出说书的感觉来了。 说完,蛇还吐吐芯子:“帝君您能把我带走吗?我实在不想再吃咸鱼饭了。” 紫微大帝呆呆看着蛇,傻了一样。 她怎么能这样呢? 他对她多好啊。 打从记事起,他就没对谁这么掏心掏肺的好过。 他给她吃咸鱼饭,是因为他吃过,觉得好吃才给她吃的。而且他每次给她吃的,都是他吃过剩下的,他都那么证明咸鱼饭好吃了,她为什么会说想吐? 他推崔钰,也是看崔钰差点踩到她的尾巴。她的尾巴那么细,他有一次就抓在手里甩了两圈,那尾巴就耷拉着不能动了,要是被踩一脚,肯定伤得更重,他怕她受伤,才会不管不顾去推崔钰。 他甚至为了把她抢回来,都跟还在气头上的徐清明闹起来了。可他刚说完她不会说话,她就开口叫徐清明“帝君”,而且看起来,她跟徐清明,比跟他还要熟。她从来都只会冲他“嘶嘶”! 紫微大帝捂着胸口,觉得里面那颗心碎得稀里哗啦。 ☆、第68章 结局 崔钰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睁开眼,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花海。 黄金铸的巨大鸟笼,所有的空隙都爬满了绿藤枝蔓,上面开着大朵大朵她叫不出名字的花,甚至不断有花瓣落到她的额头面颊。 她抬手拿起额头上的花,有种甜甜的蜂蜜味~蜂蜜味? 我闻到了香味? 不是梦?! 崔钰猛地坐起来,又呲牙咧嘴地躺了回去。 痛痛痛痛痛~~~! 浑身的关节像锈死了一般,稍一动就“咯吱咔嚓”地响,腿麻腰酸背还疼,连扭扭脖子都会抻到筋。 崔钰懊恼地伸手撑着床沿,想再坐起来,可软塌塌的身子刚用上劲儿,她的小拇指就悄没声地一折,朝后翘起来。 她把手伸回眼前,看着那个她怎么都勾不回来的小指头,心想“好神奇居然不疼啊~”。 徐清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副傻样。 包着她的黑珠在这个月里忽然慢慢变薄,他就知道她快睡醒了。但猛地看到她俏生生就在眼前,徐清明心里还是悸动得厉害。 崔钰没觉出徐清明连呼吸都重了,还跟得了宝贝似的,朝他显摆她扭曲着的手指:“你看我的手!小拇指可以折到手背上不动哟~” 徐清明笑着叹了口气,无奈地走近问:“饿不饿?” 崔钰摸摸微微鼓起的小腹,猛点头。 她其实不饿,但是馋~梦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可她只能看不能吃,早就馋得把嘴唇都舔干了。 徐清明看她还虚弱,也不敢拿些大鱼大肉,好在他熬的清粥都比普通人熬的好吃,就算他连声叫崔钰吃慢点,崔钰还是几口就把粥喝光,咬着勺子说“还要~”。 “现在只能吃这么多,没得商量。”徐清明见她用力咬着勺子,就把勺子从她嘴里往外抽,挑着眉平声说,“不准再闹了,张嘴。” 崔钰一不留神没咬住,勺子就被他抽走了,害得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怎么能这样?”她鼓着脸,委委屈屈地说,“是你儿子想吃又不是我想吃!” 徐清明的手顿了一下。 他垂着眼睛收拾碗筷,随口说:“你知道了啊。” “嗯。在梦里还和他玩了一会儿,”崔钰突然眼睛亮晶晶,神采奕奕地拉着徐清明,“我都给他取好名字了~但是~他好像不是那么喜欢,可能是想要你给他取吧。” 她露出抹讨好的笑,抱着徐清明的手臂晃呀晃:“你和我取一样的好不好?这样他就不能说不用啦。” 她似乎~并不讨厌和我的这个孩子? 徐清明的嘴角勾起很小的弧度,但他还是沉着声音,没什么表情的对崔钰说:“你给他起了什么名字?” “噗噗。” 徐清明怔在那里,迟疑地出声:“噗…噗?” “对呀,他可爱吐泡泡了,不停地‘噗噗噗噗’,”崔钰眼睛睁得圆圆大大,里面神气满满,“还傻得不行,拿手指去戳自己吐出来的泡泡,泡泡‘啪’地破掉,他就自己把自己吓呆了,等回过神来,又到处找他的泡泡,找 分卷阅读145 不到就开始哭,我都笑死了~~” 她笑着笑着又皱起眉头,托着下巴闷闷不乐:“不过那是在梦里,要是我生下来的和他不像怎么办?他的眼睛真的好好看,里面亮的就像有星星。光盯着他的眼睛看,我就能看一整天。” “就是他。” 徐清明笑着亲亲她额角,把她侧拥进怀里,握着她的手捏来捏去:“我娘怀我的时候,也沉睡了段日子,她说她在梦里就见过我,当时只以为是个梦,谁知我出生后,长得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崔钰很自觉地往他怀里窝了窝,拉着他的手贴到肚子上,笑嘻嘻地说:“那你想不想提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小姑娘有阴谋的样子,真是丁点不见长进。 徐清明微微笑,不说话。 崔钰见徐清明没应声,也不恼,扭身去抱他的脖子,嘴唇贴在他脖颈间叫,撒着娇说:“那就叫‘噗噗’了好不好?徐噗噗~徐噗噗~” 徐清明都快把这茬给忘了,这会儿又好气又好笑的。 她取名字的本事,他早就知道~听见马嘶嘶叫,她就给那匹母马起名“嘶嘶”,听见小鹿哟哟叫,她就给那头梅花鹿起名“哟哟”。 可没想到轮到自己儿子,她听见儿子噗噗吐泡泡,也要叫儿子“噗噗”。 他怕她伸着胳膊闹腾着抻到,回搂住她的腰,让她慢慢坐好。 崔钰倒是很乖地听话,但嘴里还是在“噗噗~噗噗~”个不停。 “行了啊,”徐清明轻捏了下她的嘴,“想叫就叫吧,不过这名字就是你取的,可别我把也算进去。” “那他不乐意怎么办?” 徐清明笑得意味不明:“没事,交给我。” 崔钰看着徐清明嘴边的笑,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完全舍不得把儿子交给他了啊~她僵硬地转着话题:“这里是哪儿?好漂亮。” “是我哥给你盖的金屋~”紫微大帝推门而进,艳丽的脸挂着肆意的笑,斜着长腿倚在门边。 明明就是他以前成年时的样貌,但崔钰总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 紫微大帝一脸的玩世不恭:“哟嫂子,好久不见。睡这么久也没见瘦,你那珠子还真厉害。” “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 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差点砸到紫微脸上。他刚躲开,怀里就撞进个小人,把他撞得朝后踉跄好几步。 那小人满头细辫子晃着,撞完紫微,还不解气,抬脚就要踹上他屁股:“我叫你来,是叫你来问好的,不是叫你来挑事的!你出门前答应的好好的,一进门就给我犯浑! 紫微大帝还真叫她追得满屋子跑,边撑着桌子跳,边扯着嗓子喊:“我这不是在问好吗?我都说了‘好久不见’,还夸她珠子厉害,你让我喊嫂子我也喊了,你又怎么不满意了?” 崔钰就看着两人一个追一个跑,把屋里闹得人仰马翻,连缠在笼子上的花草都被扯断一片。 直到追的那小人喘着粗气停下:“你等着,明天,你就是,跪着求我,我也,不帮你变回来了。” 紫微大帝抱臂站着,呼吸平稳得就跟那个满屋乱窜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趾高气昂,满脸欠揍样:“我求你?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打我我不回手,那就是怕你了~那是小爷我在让你!我要真动真格了你试试,保证打得你满地找牙。” 崔钰看着,觉得真是稀奇。 她悄悄问徐清明:“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刚问完,那小人就“砰”地一声消失在浓雾里,一道闪电般的影子猛地蹿向紫微大帝。 蛇尾巴圈住紫微大帝脖子,张着嘴在他眼前晃脑袋,还用芯子舔他的脸:“你打呀,我满嘴牙都在这儿了,你敢打吗?” 紫微大帝伸手去拽她的尾巴,但碰到了又不敢用力,正要说话,嘴唇就被她的芯子慢慢地舔了一下,她的芯子甚至划过他的舌尖。 紫微的脸忽地就红了。 他捂住还带着点湿的脸,别扭地说了句:“我不和你闹了,你快下来。” 说话时羞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崔钰看到,扑在徐清明怀里嗤嗤笑,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这不是他那条宝贝蛇吗?看这样子,难道是之前你用来捆他的那条绳子?” “嗯。其实是条小蛇仙,能变成绳子挺方便,我就收到手里用了。她和紫微变小有些渊源,不过紫微早就不记得了,要是他记起她是谁,又得闹到天翻地覆。” 徐清明愉快的看着自家弟弟的懊恼模样,扶着崔钰起来:“只管让他们闹腾去,紫微那小子也该受点重教训。” 崔钰眼睛都笑成月牙,猛点头:“对哒~对哒~”幸灾乐祸得不得了。 最好是受点痛苦情伤,把那心肝脾 分卷阅读146 肺胃啊都伤一遍,看以后还敢不敢胡乱插手别人姻缘~ 两人就这么走出金笼,在小道上看着花说话。 “那屋子是怎么回事?你给我盖的金屋?”崔钰想起紫微大帝的话了,说着自己觉得好笑,嘿嘿瞎乐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珠子里吗?”徐清明没忍住又捏捏她的脸,“那珠子到处乱跑,我也只好天南海北的跟着。好容易等珠子飘回地面,又恰好是落在雷霆洞渊里,我就照娘说的,用金子盖个笼子,把不听话的珠子关到里面。” 崔钰只是笑,仰着脸笑得傻乎乎的。 徐清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噙着笑,低头亲亲她的额头,轻声说:“嫁给我吧。” “好啊。” 徐清明怔住了。 他看着崔钰的眼睛,动了动嘴唇,但没能发出声音。 崔钰抓住徐清明的肩膀,学着他的样子,亲亲他的额头:“娶我吧。” 见徐清明没回答,她又无赖地歪头贴着他的耳朵,不停换着腔调说着“娶我吧~娶我吧?娶我吧~~娶我吧!” 徐清明侧过头,紧紧吻住她的嘴唇,抚在她后颈的手掌微微颤着,又在崔钰的安抚般的回应下慢慢变得发烫。 很久以后。 徐清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最初化出精魂时为什么要跑?还聪明到把原身四散了让别人找不到?” 崔钰转着眼珠,笑得眉眼弯弯,但就是不肯回话。被徐清明欺负得受不了,才不情愿地说了几句。 在珠子里沉睡时,她在梦里看到过。看到那个刚刚化成的精魂,抱着原身珠子,漫无目的地在云端上飘。忽然就遇见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脸却很好看的老神仙。 老神仙盘腿坐在云里,身旁竖着个写满“如愿”的幡旗。 “您真的能让人如愿吗?” “小姑娘,你的愿望是什么?” …… “好说~你把这珠子弄碎,四散着扔掉,再到地府里转世托生。” 他说完,笑着阖眼,用浅唱般的声音,反复哼着“若想如愿,原身四散,精魂轮回,可遇机缘”。 徐清明就问:“你许了什么愿?” 崔钰:“唔~什么呢?哎呀时间太久我都不记得了~” “到底是什么?嗯?” “不记得~啊~别~徐清明你坏死了,我不要给噗噗生妹妹了~” 崔钰也许永远都不会告诉徐清明,她最初的那个愿望。 当时。 老神仙问:“小姑娘,你的愿望是什么?” “你知道那个成日里来和我说话的俊美郎君吗?”她满脸期盼欢喜地说,“我想嫁给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