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之天音奇遇》 分卷阅读1 ================= 书名:追忆之天音奇遇 作者:纳兰明泽 文案(c6k6.com): 自从当年了1993版华视《包青天》,便对展昭仰慕至今。 剧中最令我难忘的,就是《血云幡传奇》中展昭与连彩云之间无果的深情,还有那些与展昭有缘却终究无份的女子。我固然无法改变这注定的“份”,但至少可以让这“缘”多一点,再多一点点,权作对她们的些许慰藉。 《追忆》是1993版《包青天》的续编,沿用了其中故事背景与许多人物,初稿完成于2010年,曾发在书剑论坛。最近又重新修改添加了一些内容,便将修改版发在这里。 当年在书剑发《追忆》时的笔名是“明泽”,最近刚在晋江注册,发现这个笔名已有人先注册了,只好改笔名为“纳兰明泽”,《追忆》也更名为《追忆之天音奇遇》。 全文虽涉及音乐、刑案、佛学、道家学说、为政思想,以及历史观,但“情”之一字才是文眼。 此情无计可消除,唯书此文,聊以寄托。 内容标签: 七五 武侠 虐恋情深 历史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昭,白玉堂,彤云,连彩云 ┃ 配角:包拯,公孙策,春妮,梅娘,澄因,郭仲清,司徒听音,穆无心,皇上,太后 ┃ 其它:古琴,天音派,李后主 ================== ☆、引子 “太后,已经入夜了,何不早些就寝?”太监总管陈林见太后整晚独坐灯下,低声提醒着。太后并未理会,依旧凝视着手中的金丸。如今,其中的明珠已然不在了,摇曳的烛光之下,唯有那赤金外壳依然光耀夺目。犹记半年前,是她让八贤王把明珠送去了开封府,为展昭解毒。虽然,她历来视明珠如命,但对这个决定,她至今不悔!想那明珠,之所以能在她流落民间的艰难岁月里保她周全,正是因为其中凝聚着天地间的浩然正气,而这“浩然”二字,展昭当得。“展昭舍命,哀家舍珠!”当年她对八贤王所说的话,至今言犹在耳。自古道“有舍必有得”,自舍珠之后,太后发觉自己也拥有了如展昭一般博大的胸怀。 如今想来,自当年沉冤得雪,回到宫中已有五年了,而在民间生活的点点滴滴,不仅丝毫没有被宫中的安逸奢华所冲淡,反而更加清晰。忽然间,她好想回茅屋看看,再以卖菜婆子的身份,过上几天贫民百姓的生活,去追忆那些曾经痛苦不堪,徘徊在绝望边缘,却又从未真正放弃过希望的日子。 “太后,夜深了,您该就寝了!”太后的思绪又一次被陈林打断,她小心收好金丸,吩咐陈林道:“去!宣梅娘过来。”“太后?”陈林看这天色,恐怕公主已然就寝。太后笑道:“她睡了也无妨,你只管叫醒她,她若听了哀家的提议,定要兴奋得一夜都不想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刚动笔时,只想随意写篇五万字以内的小短文,没料到后来写了许多,所以开头没有做精心铺陈,还是有些草率的。 ☆、第一章 护卫人选 “儿臣叩见母后!”梅娘行了礼,来到太后身边,随着太后的手势,恭敬地坐下。 太后和蔼问道:“是不是哀家扰醒你了?”梅娘微笑着摇摇头。 太后道:“你一直都是这么孝顺!” “不知母后传召儿臣,所为何事?”梅娘问道。太后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哀家只是想问你,是否喜欢住在宫中?” 梅娘诧异了一下,笑道:“只要能和娘,不,和母后在一起,住哪里都一样。” “不要改口!”太后拉起梅娘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轻拍着道:“其实哀家还是喜欢你叫我‘娘’!” 梅娘怔怔地望着太后,往事一幕幕顿时涌上心头。 太后想到梅娘过惯了民间自由的日子,如今却要受森严的宫规束缚,心中甚是不忍,叹道:“这些年,也的确难为你了。” “不!娘!”梅娘起身跪倒,仰首望着太后道:“梅娘自幼和娘在一起,您进了宫,梅娘自然要跟在身边尽孝。只是,只是……”,微低下头,避开太后的目光道:“我还是喜欢像以前一样,每天帮娘送菜去市集,喜欢去溪边给娘洗衣服”说到这里,一个清晰地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瞬间却又变得模糊,就像潺潺的溪水,一去不复返,又似生命中的流光,眨眼间的璀璨过后,匆匆消失不见。 她定了定神,继续道:“我喜欢每天做饭给娘吃”,见一个宫女正献上茶来,便顺手将茶端起,递向太后,迎着慈母的目光道:“我喜欢亲手在炉前烧水,沏茶给娘喝。” 太后含泪接过茶,浅浅抿了一口道:“是啊!还是当年你沏的茶香!”,忽然对她道:“不如,我们回茅屋去住几天如何?” “什么?回 分卷阅读2 茅屋去?您是说真的?”梅娘吃惊地望着太后。 “当然!”太后笑道:“明天哀家就跟皇儿说去。” 屋顶上,一个殷红如血的魅影闻言微微一动,随即低伏在屋瓦之上,继续侧耳倾听。 “太好了!”梅娘高兴地站了起来,想到终于可以出宫去了,激动地有些不知所措。一瞬间,方才那个如烙印般清晰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再也挥之不去。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问太后道:“娘您贵为太后,出宫总是不太安全,是不是应该带个武功高强的人……在身边保护?”说话间,使劲儿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太后一眼。 “自然要有人保护,不然皇儿又如何能放心!”太后装作没看出她的心事,悠然道:“这个人不仅要武功高强,还要和咱们母女有所渊源,否则岂不坏了此行的兴致?” “就是!就是!”梅娘兴奋地坐下,凑近太后,问道:“那您看……谁最合适?”心里说不清是欢喜还是紧张。 “这个人嘛……”太后故意拉长了声音,狡黠地看着梅娘焦急的样子,笑道:“你看,白玉堂怎样?” “什么?”梅娘登时急了,忙道:“您怎么会想到他?他又小气,又莽撞,何况又不是宫中护卫,他怎么能合适?” “白玉堂是你表哥,他都不合适,那你说谁合适?”太后依旧笑着,双眉微扬道:“展昭?” 梅娘登时脸一红,忙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不料太后却沉声道:“谁去都可以,就是展昭不行!”梅娘听得一愣,只见太后忧心地一叹,意味深长地道:“别再见他了,听娘的话,娘是为你好!” 梅娘的心好像被什么猛击了一下,许久也缓不过来。 窗外,疾风骤起,传来阵阵呼啸,宫门被吹得“咣当”作响。这情景,又让她忆起五年前那个晚上。那天,风也是这么狂吹着,她点了满地的蜡烛,等娘回来。当时她怕极了,听老和尚说如果灯灭了娘就会死,可后来,娘还是平安回来了——是他,把娘从宫中救回来的。 此刻,屋顶上的殷红魅影正翩然离去,昏暗夜色之下,亦真亦幻,恍如一缕纤云随风飘去,不着痕迹。 子时,梅娘婉拒了太后留她同榻而眠的提议,离开太后的寝宫,便匆匆赶往太平公主所住的宫苑。 春妮本已睡下,听到宫女的禀报,忙起身相迎。二人相互见礼,落座后,春妮问道:“妹妹深夜到访,有何要事?”春妮自入宫以来,得到梅娘颇多关照,心中十分感激,后来接触的日子多了,觉得梅娘温柔又不失直率,便与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打扰姐姐了!”梅娘只客气了一句,便直言道:“妹妹此来是想姐姐帮一个忙!” “你说!我一定帮你!”春妮爽快应道。 梅娘将自己将与太后出宫一事说了,对春妮道:“我知道姐姐是展大哥的师妹,必定武艺高强,我和母后出宫这几日,能否请姐姐一同前往?到时若有意外发生,也好保护母后周全。” “保护母后,我自是义不容辞!”春妮不解道:“可是为何不带大内高手?我虽自认武艺不凡,但也未必能强过众多大内高手。” “姐姐误会了。”梅娘道:“大内高手自然要带,但为了不影响我和母后的生活,他们只能埋伏在百步以外,而我们身边总要留一人保护。” 春妮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我就放心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既然要我同去,为何不是母后下旨,却要劳妹妹深夜跑这一趟?” 梅娘叹道:“还不是因为母后!”,一脸愁容道:“她硬是要白玉堂随行保护,我拗不过她,只好来求姐姐。” “什么?”春妮隐约明白了梅娘的用意,道:“原来这不是母后的意思,妹妹是要我向母后主动请缨?”心想,以前就听梅娘说过,在民间的时候,白玉堂总是缠着她,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白玉堂。其实,那白玉堂也不错,风流倜傥、慷慨任侠。记得爹爹被害时,他与我虽是萍水相逢却能拔刀相助,说起来,我还欠他许多恩情,只是,他再怎么好又如何比得上师兄? “姐姐究竟肯不肯帮我?”梅娘见春妮有些出神,追问道。 “好!我答应!明日一早去问安时,我就向母后请命。”春妮目光微转,又道:“不过妹妹你不知道,我的武功很是一般,不如……不如咱们请母后下旨,让师兄也去护驾如何?只要他在,安全可保无虞!” 梅娘苦笑道:“你当我没说吗?可母后偏偏就是不肯!”心中叹道:“我的傻姐姐,他要是能去,我又何必求你去挡白玉堂?” 是时,疾风已过,澄明的皎月倒映在御花园清澈的池水中,仿佛世间女子荡漾的痴心。 ☆、第二章 恶鬼之说 这一夜似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仅在宫里,开封府也是如此。 开封府的敛尸房,被沉沉的阴气笼罩着。借着晃动的烛光,公孙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一具尸体,问身旁的 分卷阅读3 人道:“展护卫,可看出什么端倪?” 展昭若有所思地道:“若民间所传的恶鬼行凶之说成立,那凶手就该是郭副将的鬼魂。” “不错!”公孙策道:“自郭副将因通敌叛国之罪在边关被正法之后,近月来,随着他的人头被运送回京,沿路相继在多个州县发生了九起命案。若不是被害者的死状出奇地相似,很难让人将这些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州县的命案串连在一起。如今,恶鬼行凶之说在民间已传得沸沸扬扬,连皇上都有些信了,那郭副将的人头刚运回京城,皇上便匆匆下旨兵部将其安葬,只希望这怪异之事能到此为止。” 展昭低头看着尸体道:“然而那所谓‘恶鬼’昨夜还是出来行凶了。” “听展护卫之言,似乎不信恶鬼之说?”公孙策问道。 展昭星目含笑道:“恶鬼杀人,不只展昭不信,想必大人和先生也都不信。不然大人又何必急召展昭回京查案?”,向公孙策拱手一礼,笑道:“只要请公孙半仙到郭副将坟前做场法事不就行了?” 公孙策苦笑着还礼道:“承蒙展护卫抬举了!” 展昭收敛了笑容,叹道:“我倒真希望这是恶鬼所为,不然的话,要找出凶手恐怕是大海捞针了。” 公孙策目光一亮道:“这么说,展护卫至少知道这‘针’是何人?” “这……”展昭伸手接过仵作手中的蜡烛,照亮尸体颈上一道暗红发黑的伤口,问仵作道:“陈伯,您确定死者颈上的伤痕是人的齿印?” 仵作陈于通忙整了整尚未穿戴齐整的衣帽,躬身道:“回展大人,老朽大半辈子都在跟尸体打交道,不会有失。另外,这尸体全身虽遭撕扯,现场却流血不多,可见凶手是先从死者颈上吸食了大量鲜血,然后才分尸的。” 展昭道:“既然如此,就应该没错了。”,对公孙策道:“江湖上有一种邪门的说法,说吸食人的鲜血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人的功力。” “如此说来,展护卫认为此案乃江湖妖人所为?”一个浑厚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展昭忙回身,迎上去施礼道:“大人不是已经睡了?” 包拯迈步进来,正色道:“京城发生如此惨案,本府又如何睡得着?” 公孙策轻捋墨髯,对展昭笑道:“大人今晚故意早些安歇,本是算准了你今夜便会赶回府中,不想你一进门就又忙着办案。谁料想,你见大人睡了,竟把我和仵作叫起来先验尸了。” “哦?”展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倒是属下辜负大人的一片关爱之心了。”目光含笑,剑眉轻扬道:“不过,大人的飞鸽传书写的如此十万火急,属下又岂敢怠慢?” 包拯摇头笑道:“照你这么说,反倒是本府的不是了?”这个任性的属下,包拯当真是越来越拿他没办法了。 夜色茫茫之中,殷红如血的魅影从开封府街道上方匆匆飘过,没入城外一座废弃的古庙,双足翩翩落地,纤柔的手指将供桌上的香炉向右一转,便在地面上开启了两尺见方的一道门。魅影随即一抖红裙,翻身落入密道之中。 “你终于回来了!”一个面容白净、清俊倜傥的青年男子从密道深处飞奔过来,拉起她的手,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道:“为何不听我的话?夜入内宫何等危险?”见她没有受伤,也不似刚在宫中经过一番打斗的样子,这才放心。 红衣女子对他的关心却毫不领情,霍然将手一扬,一巴掌打在男子脸上,厉色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除了你哥哥,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能碰我!”利爪般的五指抓起男子的左臂,秀眉倒竖,森然道:“郭仲清,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若再敢碰我一下,我就砍掉你整条胳膊!” 郭仲清没趣的应了一声,继续问道:“你没杀太后?”忙劝道:“大内高手如云,何必去冒险?不如从长计议。” 红衣女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走进一间陈设颇为讲究的石室,坐在石凳之上,不屑地瞥了郭仲清一眼,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贪生怕死?”毅然道:“若能为建安报仇,死又何惧!”质问他道:“你找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哥哥报仇吗?怎么你反倒一点也不在意?” 郭仲清道:“仇当然要报,但我不想你因此有任何闪失。”焦急地道:“报仇的方法有很多,何必要杀太后?又何苦用邪门的方法提升功力?你明知道这样随时都会走火入魔!” “我说过!”红衣女子昂首道:“为了报仇,我不惜任何代价!”目光中透着决绝。 “那你就连命都不要了?”郭仲清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红衣女子的双臂,看到她警告的眼神,忙又缩了回来。 “这条命我早就不想要了!”红衣女子猛然起身,发狂地喊道:“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指节咯咯作响,修长的指甲渐渐没入石几,愤然道:“我不想活了,也不会让仇人好过!”阴笑一声道:“皇上,你下旨斩了我心爱的人,我就要杀了你至亲的人!哈哈哈哈……”狂笑之声,响彻石室。 郭仲清惊道:“莫非你还想杀太后?” 分卷阅读4 “当然!”红衣女子缓缓道:“不过你说的也对,在宫里动手,胜算的确太小,这次进宫我恰巧打探到一个重要的消息,要杀太后,已不必在宫中动手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在灵秀的嘴角晕开。 ☆、第三章 街头神算 “什么?母后要出宫去住?”仁宗放下手中刚刚举起的棋子,屏退左右,对太后道:“您在宫里住得闷了?也难怪,皇儿确实很少有时间陪您下棋聊天。”袍袖一杨,指向四周道:“不过,您看这御花园,是皇儿特意为您翻修的,其中的奇花异草都是难得的珍品,亭台小谢也都是精心为您修建的。当然,如果母后不满意,皇儿还可以再下旨重修……” 太后拦住他道:“皇上的孝心哀家明白,不过正如魏征所言‘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身为一国之君,对大兴土木要有所节制,以安天下百姓。”郑重道:“哀家不希望你为了对哀家尽孝过多动用国库。” 仁宗额首道:“皇儿明白,谢母后教诲。但在皇儿心中,尽孝与安天下同样重要。” “既然皇儿如此孝顺,那哀家方才的提议……”太后慈祥的笑着,目光却透着不容置疑。 “皇儿不敢有异议。”仁宗道:“只是母后的安全……”对于出宫的凶险,他可是深有体会。 太后笑道:“哀家相信,皇上自有办法保护哀家。” 仁宗叹道:“既然母后心意已决,皇儿自当尽心竭力护您周全。” 太后点头道:“哀家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宫,你派多少人随行保护哀家不管,但不得让他们靠近哀家百步之内,至于贴身护卫,只要春妮一人即可。”心想,难得春妮这孩子如此有心,哀家就让她贴身保护,也省得梅娘看到白玉堂就不高兴。 “春妮?”仁宗皱眉道:“她一人恐怕不够。”高声道:“来人呐!” 太监王喜忙上前躬身道:“奴卑在。” 仁宗沉声道:“速往开封府,宣展昭即刻晋见。” “慢着!”太后叫住王喜,对仁宗道:“宣他做什么?” 仁宗道:“让他跟去护驾,朕就放心了。” “怎么你们一个个张口闭口就离不开展昭?”太后不悦道:“难道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御前护卫?更何况,他还不在宫中供职!” 仁宗奇道:“母后不是素来都很欣赏展昭吗?”心想,若非如此,半年前又怎会为了让他安心,竟把素未谋面的孟春妮收为义女?于是探问道:“是不是展昭近来做错了什么,惹母后生气了?” “他哪里会惹哀家生气?”太后摇头一叹,意味深长地道:“他呀,是太招人‘喜欢’了。” 是日,展昭并未护送包拯上朝,而是一早就带王朝、马汉到凶案现场勘察,然而并无新的斩获,于是顺便到附近巡查,希望能找到相关线索。三人正走在街上,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走近一看,见一位身着粗布衣衫的妇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跪在一个卦摊前哭泣。卦摊上的相士满脸的无可奈何,正对那妇人道:“我说这位大嫂,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你儿子是受了惊吓没错,可是绝不是被什么血衣女鬼吓到的,他身上根本没沾到一点儿阴气嘛!”连连作揖道:“我求求你了,别跪在这儿了,你这样跪着,谁还来找我看相啊?” “大嫂,不要哭了,先起来!”展昭走上去,将妇人扶起,问相士道:“究竟怎么回事?” 相士每日都在这里算卦,自然认得展昭,忙行礼道:“展大人,您来了就好了,我跟她真是有理说不清。今天一大早她就来找我,说她儿子前天夜里在街上看到了女鬼,被吓得失了魂,非求我设坛作法,给她儿子招魂。”对围观众人道:“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想帮也帮不上啊?众位知道,我在这儿给人看相算命也有好几年了,承蒙大家抬举,都说我灵验。可我就是再灵,也只懂鬼神之事,哪懂得行医治病啊!” “前天夜里?女鬼?”展昭忽然联想到当夜发生的命案,问妇人道:“大嫂,这孩子是在哪里见到鬼的?” “就在后面那条巷子里!”妇人说着,伸手一指道:“那天夜里,宝儿起来喝水,不小心打碎了碗,”面露窘色道:“不怕展大人您笑话,我家里穷,就只有两只碗,他还打碎了一只,我心里一急,就打了他两下。”抚着孩子的头,叹道:“哪知道他一害怕,就跑出了门,结果竟看见……” “看见什么?”展昭问道。 妇人道:“当时我跟着追了出去,可一出门,就看见宝儿已经愣在那儿了,我顺着他的眼神仰头一看,天哪!女鬼!她的衣裙红得像血一样!” 展昭剑眉微蹙,问道:“什么时辰?” 妇人想了想道:“大概是子时刚过。” 马汉道:“展大人,她住的地方离杀人现场不远,根据仵作所言,死者正是被害于子时左右,难道……她们看到的就是凶手?” 展昭又问妇人道:“夜色之中,你如何能看清女鬼衣裙的颜色?” “能 分卷阅读5 看清!”妇人不假思索地道:“那天是十五,月亮很大!”瞪大了眼睛道:“她身上简直红的邪门!当时,她在我们头顶上‘嗖’地一下就不见了。吓死人了!到现在宝儿还吓得不会说话呢!”心疼地把儿子搂在怀中。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张龙问道。 “往东!”妇人肯定地道:“是往东!” 展昭沉思片刻,对妇人道:“大嫂不用担心,你们母子遇到的只是轻功极佳的武林中人,不是鬼。” “真的吗?”妇人道。 “恩!你放心,宝儿不会有事的。”展昭吩咐马汉道:“去请旁边医馆的费大夫过来。” 不多时,费大夫便匆匆赶来,向展昭躬身道:“展大人叫老朽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展昭一指妇人的儿子,道:“想请您看看这孩子。” “是!”费大夫上前为孩子诊了脉,回禀道:“展大人放心,他只是惊吓所致,吃几服药,再多休息几天就会没事了。” 展昭对妇人温和地道:“这下你该放心了?费大夫可是京城的名医。” 妇人大喜道:“放心,放心了!”说着,脸上却又变得踌躇起来。 展昭看出了她的心事,暖暖一笑,从腰间取出十两银子,塞给她道:“这些钱拿去付诊金,剩下的买些东西给孩子补补身体。还有,再多买几只碗!” 妇人颤抖着接下银子,心想:“我辛辛苦苦忙上一年,也挣不到二两银子啊!”忙跪下连连叩头道:“谢谢展大人,谢谢展大人!” 展昭双手将她扶起道:“大嫂不必如此,待孩子复原了,还要有劳你们母子到开封府作证,你们见到的‘女鬼’很可能是个杀人凶犯。” “是!”妇人点头道:“等宝儿一好,我马上就带他去开封府!” 相士见费大夫将母子二人带去了医馆,上前向展昭拱手道:“多谢展大人帮在下解围!今日相见也是缘分,不如我送您一卦如何?” 不等展昭答话,王朝便道:“不必了,我们展大人不信这个。” 展昭微笑道:“多谢先生好意,展某从不算命。”说着,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开。 相士赶忙追上去,绕到展昭身前道:“不是算命!我知道您正在找一个凶手。我送您一个字,只要把这个字参透了,自然会顺利抓到凶手。” 展昭虽知此人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神算,对他的话却是将信将疑,可转念一想,此案目前茫无头绪,让他指引一下又何妨,或许真能有所帮助,于是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了。” “请将左手给我!”相士握住展昭的手腕,用指尖在他掌心上写下一字,道:“这个字务必要从您自身去悟。不必问别人,因为没人能帮您参透,更不要来问我,因为天机不可泄露。”神秘的目光看着展昭道:“记住!能问的,只有自己的心!” 展昭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一连串的问题顿时浮现在脑中:“他为何要送我一个‘情’字?这个字究竟和凶手有什么关联?又为何要从我自身去悟……” 走在回府的路上,展昭一直在想相士的话,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正走着,忽然身旁晃过一个淡黄色的影子,不知怎的,展昭感觉整个身体像被什么扯住了似的,无法再向前。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见街边摆着一个小货摊,摊子上方高挂着一把崭新的油纸伞,伞柄的红穗儿上还系着一个青翠小巧的玉环。 “展大人!您要买伞吗?”摊主见展昭走过来,忙上前陪笑,伸手取下那把伞,递给展昭道:“您真有眼光!这可是全京城最别致的伞!”说着,手心托起红穗儿上的玉环,道:“您看这块玉佩,小巧精致、润泽透亮,可是难得的上品!因为是环形中空的,所以还有个很吉利的名字,叫平安扣!” 马汉看了也很好奇,对王朝道:“这么漂亮的伞坠儿我还是头一次见!” 他们的话,展昭却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手握纸伞,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伞上系一块玉佩?” “瞧您问的!”摊主笑道:“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图个吉利、好看罢了!” 展昭兀自凝视着纸伞,仿佛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他面前,“展公子!”——仿佛那个温婉的声音又回荡在他耳边。 犹记她曾不计前嫌,在雨中赠伞;犹记他去牢中还伞,却空付离散;犹记,那玉佩本是一对,一块已埋入地下常伴主人,而另一块,至今还在他腰间。 摊主见展昭对纸伞爱不释手,忙巴结道:“您要是喜欢,小人就把它送给您!” 摊主的话好像提醒了展昭什么,他忙把目光从伞上移开,将伞还给摊主道:“不必了!”不知为何,他忽然间再也不想看到这把伞! 王朝很少见展昭这般神情,与马汉面面相觑,心里十分不解,也不好探问什么,于是道:“展大人,咱们还是回府吧!” 马汉道:“对了,相士给的那个字,您参详得怎么样了?” 他不问还好,展昭想起那个“情” 分卷阅读6 字,本就纷乱的心绪却变得更加难以平复了。 ☆、第四章 公主被劫 回府之后,展昭并没有把相士给他的字禀告包拯,一则他本就不怎么相信这江湖术士的说法,二则,即便他说了,估计也只是惹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笑,进而拿他打趣而已。与其把精力放在参悟一个他根本想不透的字上,倒不如夜间亲自去街道上巡视,防止这离奇的命案再次发生。 次日凌晨,展昭巡夜刚刚回府,却见公公陈林匆匆来传旨。陈琳一迈进花厅,尚未站定,便气喘吁吁地道:“快!开封府众人接旨!” 包拯率众跪下行礼,只听陈林道:“太后懿旨,宣开封府包拯、展昭、公孙策即刻入宫觐见!”又对展昭道:“展护卫,包大人的官轿走的太慢,太后让你先进宫去!” 展昭一怔,心想,以前无论事情如何紧急,他都是随包大人一同进宫的,怎么今日竟如此反常,问陈林道:“公公,究竟出什么事了?” 陈林张了张嘴又闭上,叹道:“你就别问了,赶快进宫,迟了就来不及了!” “公公,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陈林的隐讳其辞让展昭更生疑惑。 陈林被追问的没有办法,叹道:“太平公主和安宁公主被吸血女妖劫走了!”安宁是梅娘的封号。 “什么?吸血女妖?”展昭脑中一下闪过日前那人被吸血致死的样子,春妮要是落在她手里……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等陈林回答,展昭已消失不见了。 自从得到师父60年的功力以后,这是展昭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武功不够用,真恨不得自己有飞天遁地之能,瞬间赶到宫中。 ——事后,曾有人问他,梅娘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少?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问自己,为何当日听说春妮和梅娘一同出事,却只害怕失去春妮—— 城外古庙之下,一间讲究的石室之中,红衣女子正对镜梳妆,只见她容颜娇美,却满面凄冷,仿佛镜中丝毫照不见她的美貌,只映着逝去的深情。 春妮和梅娘被侍女看守着,站在她身后。 一个侍女端了杯茶,来到红衣女子身边,与她对了个眼色,将茶端到春妮面前道:“把茶端给主人!” 春妮怒视她一眼,背过脸去,一言不发。侍女又对梅娘道:“你端!” “休想!”梅娘虽不会武功,却不甘示弱。 只听红衣女子慵懒地声音道:“怎么,区区一杯茶你们都不肯端,以后怎么做我的使唤丫头?” 春妮道:“哼!你这个女魔头,别以为我们被你抓来就任凭你欺辱!”将梅娘拉在身边,对她道:“妹妹别怕,姐姐不会让她伤害你!” 红衣女子狂笑一声道:“真是笑话!就凭你的武功?”说着,已如鬼魅般飞身来到春妮近前,扬手掐在她的脖子上道:“我只要动一动手指,你就没命了!” 春妮轻蔑笑道:“我知道,你岂止会杀人,还能吸血呢!”骂道:“你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女魔头!” “你敢骂我无情!”红衣女子气得柳眉倒竖,秀目圆睁,随即手一用力,将春妮抛出丈许。 “姐姐!”梅娘挣脱了侍女的控制,跑过去扶起春妮道:“姐姐,你怎么样?” 春妮擦去唇边的鲜血,道:“妹妹放心,她这点能耐还伤不了我!”强忍着痛倔强地站起身来,对红衣女子道:“你别得意!等我师兄来了,看他如何收拾你!” “你师兄?展昭?”红衣女子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何敢在京城杀人?为何敢去杀太后?又为何敢抓你这个南侠最疼爱的小师妹?”目光越发凌厉,道:“就是因为我修炼了魔功,根本不怕展昭!” 春妮心想:“看来她当真有恃无恐!虽然师兄武功高强,但她练的毕竟是魔功,师兄,你还是不要来了!我死不要紧,可万万不能连累你!” 红衣女子见她神色有变,笑道:“展昭若是敢来,便是自寻死路!” “你胡说!”梅娘一脸的坚定道:“展大哥才不会输给你!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能胜过展大哥!”那神情不像在说一个人,倒像在说天上神! 红衣女子听得一怔,发觉面前这个公主对展昭的感情居然很不一般。 只听梅娘又道:“你等着,展大哥一定会杀了你这个女魔头!” 正说着,郭仲清走了进来,抡起巴掌就朝梅娘脸上打来,却不料红衣女子竟伸手拦住他道:“你想干什么?” 郭仲清满脸怒气,道:“她敢辱骂你!我岂能饶她!”不解道:“你为何拦我?” 红衣女子叹道:“她也是个痴情之人!”摆手让侍女将梅娘二人带了下去,转身又到铜镜前坐下,手捋青丝,一脸的孤寂落寞。 郭仲清在她身后,看着那秋水一般妖娆的背影,心中暗道:“你可知我也是个痴情之人?” 郭仲清站了很久,也不见她理睬自己,忍不住问道:“你 分卷阅读7 不是去杀太后吗?怎么带回来两个村姑?” 红衣女子道:“她们不是村姑,是太后的两个义女。” 郭仲清奇道:“抓她们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吗?”红衣女子回身道:“本来我计划得天衣无缝,全被这两个臭丫头搅乱了!”起身走到石桌前坐下,拿起毛笔在一个雪白的瓷碗中蘸饱了鲜血,冰冷地道:“不过,这两个公主也不是全无用处,我要用她们跟皇帝做个交换!” 包拯与公孙策赶到太后宫中,见仁宗也端坐在那里,当即下跪行君臣大礼。 仁宗让他二人平身道:“两位爱卿,你们可知道,太后宣召所为何事?” 包拯见太后双目红肿,两颊泪痕未干,拱手道:“可是为了两位公主被劫之事?” 仁宗叹道:“春妮为救太后被妖女劫走,而梅娘却又无故失踪,太后心中忧急万分!” 太后黯然道:“都怪哀家,不该带她们出宫!”对仁宗道:“当初你们一个个都劝哀家让展昭随行护驾,哀家若是依了你们,又岂会……”泪水忍不住又滚落下来。 包拯听太后提到展昭,发觉展昭不在这里,问道:“太后,莫非展护卫还没进宫?”心想:“他早该到了。” 太后道:“他去案发之地勘察了。” 包拯点点头,问道:“两位公主究竟在何处失踪?” 太后道:“哀家当年在民间的旧居!” 太后旧居的院外,展昭看着地上并排停放的三具尸体,问留守的大内侍卫首领徐敬昆道:“刺客共有几人?” “只有一人!”徐敬昆道:“而且……是个女人!”数十名大内侍卫竟敌不过一个女人,他越想越觉得没有颜面。 展昭回想着太后的描述,问道:“刺客可是红衣如血?” 徐敬昆道:“不仅如此,她还能在瞬间吸食人的鲜血!”说着,走到一具尸首旁,掀开盖在头上的白布道:“看!他的脖子!” 展昭上前一看,那伤痕果然和三日前的被害者极其相似,心想:“难道真是同一人所为?可是目的何在?”正想着,发现尸首脸上自口鼻至眉心有一道青灰的暗痕直入发髻,不由心中一凌,忙吩咐众人道:“脱下他们的上衣!” 当即上来几个侍卫将三名死者的上衣脱了,展昭上将三人的前胸后背一一仔细看了,神色变得更为凝重。 徐敬昆见这暗痕奇道:“展护卫,为何他们的任督二脉都成了青灰色?他们只被妖女嗜血,怎么连经脉也枯竭了?” 展昭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答话,问道:“刺客为何掳劫太平公主?” 徐敬昆道:“妖女本欲行刺太后,太平公主为救太后,被妖女所劫。” “她可曾受伤?”展昭急切地问道:“可曾被妖女吸血?” “没有!”徐敬昆道:“公主的武功与妖女相去甚远,十招之内便已被擒。虽然只抵挡了片刻,但足够我等赶来护驾了。今日若非公主在,太后危矣!” 展昭又问道:“安宁公主又怎会失踪?” 徐敬昆把展昭带进茅屋中一间较大的卧房,道:“据太后所言,安宁公主昨夜就在这里就寝,太后睡在对面房里,太平公主为保太后安危,整夜都在厅中守卫。寅时,太平公主似乎发觉这屋中有动静,赶去时却发现安宁公主已然不见了。太后与太平公主一同出来寻找,不料刚到屋外,便遭妖女行刺。” 展昭走到床前,看着光洁的床板奇道:“安宁公主被劫,连被褥也一起不见了?” “正是!”徐敬昆也觉得十分蹊跷。 展昭心想:“掳劫梅娘的人和妖女会是一路吗?如果不是,怎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先后作案?如果是一路,她们的目标就该是太后,却为何要掳劫梅娘?”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勘察这间卧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直到他发现靠在门边的一根老旧的枣木拐杖,又看到对面那间较小的卧房里摆着一面铜镜,这才恍然大悟。 “可梅娘被劫之后,又如何被带出这里,竟能丝毫不被察觉?”展昭正自疑惑,无意中看到床板缝隙中夹着几根粉红丝线,丝质十分上乘,一看便知是宫中之物。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敲床板,听声音床下竟是空的,接着轻轻一推,床板已有些松动,再一用力,床板竟整个翻转了过来。床板下居然有一个方形坑洞,洞中足可藏匿一人。此刻洞中虽空空如也,却有一套凌乱的被褥,角落里还有个粉红荷包。原来那几根粉红丝线正是这荷包上的丝坠儿。 展昭拾起荷包,只见两面都是精工刺绣,图案却有所不同。正面绣的是蜿蜒的红梅,背面却是一把宝剑,细看之下,展昭更为诧异——那剑鞘的形状、色泽和装饰花纹,俨然就是他的巨阙! ☆、第五章 人骨血书 太后宫中,众人正在商议案情,一名太监来报:“启禀万岁,展护卫觐见!” “快!宣他进来!”仁宗道。b 分卷阅读8 r   展昭进来正要行礼,去听太后道:“免了!查清楚没有?” 展昭拱手道:“启禀太后,案情已然清楚,但仍不知她们如今身在何处。” 太后急切地道:“你先告诉哀家,梅娘到底是如何失踪的?” 展昭道:“臣有一事不明,可否先请教太后?” “你问!”太后道。 展昭问道:“当夜太后是否曾与安宁公主换房而眠?” “不错!”太后道:“你怎么知道?” 展昭道:“只是有些细节提醒了臣。敢问太后为何没睡在原来的房间?” 太后道:“这其实是个临时的决定。离宫之时,哀家为了在旧居重温往日的苦难生活,并未携带任何宫中物品,而梅娘却说她已过不惯以往的苦日子了,非要带上一套宫中的起居之物。哀家当时还有些怪她忘本,可谁知当晚她在自己房里铺好了被褥之后,硬是要哀家去睡,说她还是习惯过苦日子。”叹道:“那套舒适的被褥是她特意给哀家带的!这孩子为了孝敬哀家,真是用心良苦!”,不解道:“可这和梅娘失踪有何关联?” 公孙策道:“莫非安宁公主并非失踪,而是遭人劫持,而歹人原本要害的是太后?” “正是!”展昭对太后道:“臣发现太后原来的屋中,床板下有个坑洞,足可藏匿一人。据臣推断,在太后驾临旧居之前,红衣女子已躲在洞中,本想深夜潜出行刺太后,却不料当夜这房中住的竟是安宁公主,索性将公主暂且困于坑洞之中,这才夺窗而出,寻找太后。而太后与春妮为寻安宁公主,出门之时,刚好与她相遇。因她身法奇快,行动的路程又短,故而这一切都难以被守在百步之外的大内侍卫发现。” “她为何要掳走春妮?”太后追问道。 展昭道:“红衣女子行刺太后,本是志在必得,不料却遭春妮阻挡,她眼见众多大内侍卫赶来,奋力相博之下,虽连杀数人,却被重重包围,难以全身而退,只得放弃行刺太后,抓春妮为人质,以求脱身。” 太后垂泪道:“若不是为救哀家,春妮也不会……”忽然道:“可依你方才所言,妖女并未把梅娘带走!” 展昭叹道:“她是在太后銮驾离开之后,才被带走的。刺客知道太后遇刺之后必会立即回宫,而留守的侍卫也必定不多,所以她便再次折返,将公主带走。” “什么?”太后闻听,更是后悔不已:“你是说直到哀家回宫之前梅娘都还在屋里,哀家居然毫无察觉?这……这……” 包拯问展昭道:“这些只是推断,还是你已找到证据?” 展昭道:“属下已有证据。”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道:“这是在床下的坑洞中找到的,是安宁公主之物。” 包拯不解道:“你如何确定这是公主之物?” “呈上来让哀家看看!”陈林忙把荷包呈给太后。 太后抚摸着荷包上绣着的梅花道:“不错!这的确是梅娘之物,哀家见她日日都佩戴,从不离身。多美的梅花,和梅娘一样美。”将荷包翻过来一看,却是一怔,意味深长地看向展昭。 展昭知道太后定是看到了荷包背面绣的巨阙,脸上一红,忙低下头避开太后的眼光。 太后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却终是摇头一叹,没有开口。 正在这时,一名太监来报:“启禀皇上,宫门侍卫统领吉岩有紧急要事禀奏。” 仁宗道:“宣!” 吉岩从未见过仁宗,此刻面对龙颜,十分惶恐,进来忙跪下叩头道:“臣吉岩叩见万岁!” 仁宗道:“起来回话!”问道:“有何要事?” 吉岩回禀道:“刚才臣等正守卫宫门,忽然飞来一物,插在宫门上,臣等向来处观望,却根本不见人影。臣等本以为飞来的是支冷箭,没想到竟是一根被砍细了的骨头,上面还插着一封书信,上面竟然用鲜血写着‘事关两位公主生死,皇上亲启’!”说着,将书信交给太监呈给仁宗。 仁宗看了书信,一言不发,太后接过一看,见满纸都是鲜血,心头一痛,眼泪又险些掉下来,颤抖着手触摸着上面每一个字,道:“梅娘……春妮……” 公孙策问吉岩道:“可否将那根细骨给在下看看?” 吉岩将细骨交给公孙策,公孙策仔细端详了一番,交给展昭道:“骨上的断痕可是利器所致?” 展昭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是武功高强之人用内力震裂的。”再细看那骨质,惊道:“先生,这难道是……” “人骨!”公孙策断言道。 “什么?”太后道:“又是鲜血又是人骨!她们会不会……” “母后!”仁宗不忍太后如此伤心,劝慰道:“妖女既然送信来要挟,在得到回应之前必定不会伤害她们。” 包拯拱手道:“万岁所言甚是,妖女此举只是为了扰乱太后的心智,太后切莫中计!” “包卿说的不错!”仁宗道:“母后,对于妖女的条件,您认为朕当如何回应?” 分卷阅读9 “答应她!”太后不假思索地道。 仁宗道:“可是母后……” 太后不悦道:“皇儿!若非梅娘孝顺,与哀家换房而眠,哀家早已被那妖女掳走;若非春妮拼死护驾,哀家又如何能安然回宫?如今她二人都落在嗜血成性的妖女手中,哀家焉能袖手旁观?莫说那妖女就提了这些条件,就算她要哀家这条命,哀家也给她!” “母后!”仁宗道:“并非皇儿不想救两位皇妹,朕若是答应了妖女的条件,实在无法面对枉死边关的五万将士!” 包拯探问道:“万岁,妖女的条件是……” 仁宗道:“她不仅要朕为临阵叛国的罪臣郭建安平反正名,追封他为“上将军”,还要朕为他兴建‘忠义祠’,更过分的是,她居然要朕下旨将当日参奏郭建安通敌叛国的鲁将军治罪!” 包拯道:“万岁,此事万万不可!那郭建安通敌叛国,临阵倒戈,致使我大宋五万将士无辜丧命,这等乱臣贼子,万岁岂可下旨嘉奖?” 仁宗点头道:“此案兵部和刑部都已查实,可谓罪证确凿,郭建安本人也已供认不讳,其中绝无冤屈。如今,那妖女只要朕为他正名,却并未替他喊冤,看来妖女也清楚郭建安并不冤枉。” 太后道:“那么皇儿的意思,莫非是不肯答应妖女的条件?” 仁宗虽然心中已有决定,却不敢当面违背太后,低声道:“皇儿只是想听听各位卿家的意见。” 太后沉下脸道:“包卿!听你方才所言,似乎不主张皇上答应妖女?” 包拯道:“启奏太后,臣以为万岁若受妖女要挟,下旨为罪臣正名、将忠臣治罪,在百姓看来,便是忠奸不辨,是非不明……” “你住口!”太后怒道:“你以为哀家就不辨忠奸,不明是非?答应妖女的条件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梅娘和春妮获救,妖女伏法之后,大可再更改旨意,你又何必危言耸听?” “太后!君无戏言!”包拯道:“万岁的旨意倘若朝令夕改,如何令天下信服?” “你!”太后强忍怒气道:“好好好!哀家说不过你。”问公孙策道:“你怎么说?” 公孙策拱手道:“臣以为,为救公主施以缓兵之计本也未尝不可。” 太后点头道:“恩,你说下去!” 公孙策继续道:“但是,妖女的条件实在有违朝纲,不能答应。至于如何营救两位公主,只能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太后道:“她二人如今落在妖女手中,危在旦夕,哀家有多少时间从长计议?”看向展昭道:“展昭,你呢?”怕展昭也跟着包拯拿出开封府那副正气凛然的架势,提醒他道:“你不要忘了,春妮可是你师妹!而梅娘……”举起手中的荷包,将绣着巨阙的一面朝向展昭道:“她的心你难道不明白?” “臣……”展昭知道,凭他往日的功绩和对皇上的救命之恩,如果他肯和太后一起坚持,太后或许真能劝皇上答应妖女的条件,这样,春妮和梅娘就能得救。可是他能这样做吗? 记得师父曾让他好好辅佐包大人,让他用一生去维护百姓、匡扶正义,如今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又如何对得起枉死边关的五万将士和忠直的鲁将军?可如果他坚持了正义,代价就很可能是春妮和梅娘的生命!师父在临终前把春妮托付给他,他不仅没把春妮照顾好,还让她枉送了性命,他如何对得起师父的在天之灵?而梅娘,虽然只在5年前因狸猫换太子一案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却至今还对他念念不忘,这份痴情,他纵然不能接受又岂能无动于衷? “展昭!”太后催促道:“哀家在等你回话!”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后,臣当真希望万岁能答应妖女的条件,然而……这实在于理不合。”说话间,握着巨阙的手已然湿透。唯有身边的包拯和公孙策能体会到他苍白的面容下挣扎的内心。 “于理不合?”太后怒道:“那于情呢?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们死在妖女手中?展昭啊展昭,你怎能如此狠心?枉费她们对你……”大庭广众之下,碍于春妮和梅娘的颜面便没再说下去。 “母后息怒!”仁宗道:“展护卫如此说,也是为了大宋,想必您也不希望他因私废公!” “罢了!”太后愤然起身,面沉似水道:“你们都没错!是哀家不该干涉朝政!”对展昭道:“不过你给哀家记住!如果三日之内救不出她二人,哀家要你的人头!”说罢拂袖而去。 包拯的轿子在开封府衙前刚刚落地,卢方便率四鼠来到近前,抱拳道:“包大人!您终于回府了!” 包拯下轿对众人道:“五位义士可是听说了两位公主被劫之事,前来相助?” “正是!”卢方答道。 包拯道:“众位高义!”展昭拱手道:“展昭感激不尽!” 包拯将五鼠请进花厅道:“明日一早,皇榜一出,掳劫公主的妖女便会知道皇上拒绝了她的条件,到时公主的安危便更加堪虑。众位义士此刻前来,当真及时!” 分卷阅读10 白玉堂道:“妖女提的什么条件?为何不能答应?” 公孙策道:“妖女要皇上下旨表彰罪臣而惩罚忠良,皇上若是答应岂不是混淆黑白、颠倒是非?” “是非黑白固然重要,可难道比梅娘和春妮的命还重要?”白玉堂对展昭道:“皇上不顾她们的生死,难道你也不顾?你怎么不劝皇上暂且答应妖女的条件?” 展昭道:“白兄,这些条件有违国法,当真不能答应。” “什么?”白玉堂一听,登时急了,大喊道:“展昭!不要以为你救过我的命,我就不能跟你翻脸!”大步上前,用剑鞘指着展昭道:“我告诉你,你不在意春妮,我在意!你不喜欢梅娘,我喜欢!她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睚眦俱裂的样子,仿佛对仇人说话一般。 ☆、第六章 嗜血魔功 卢方见白玉堂又对展昭剑拔弩张,喝止他道:“五弟!在包大人面前,岂能如此无礼?” 蒋平上去将白玉堂拉到一边,道:“你这是干什么?当初是谁说自己对展昭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不是发誓再也不跟展昭闹了吗?”叹道:“事已至此,生气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救人才是!” 包拯问公孙策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公孙策道:“大人,据展护卫勘察,掳走公主的妖女与前几日在城中嗜血行凶的红衣女子乃是同一人,从要挟皇上的书信,可见她的犯案动机。” 包拯若有所思道:“莫非是……” “为郭建安报仇!”公孙策道。 包拯点头道:“不错!她憎恨皇上下旨斩杀郭建安,所以妄图行刺太后,向皇上寻仇,不料阴差阳错,反而掳劫了公主。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以公主性命要挟皇上为郭建安正名。”不解道:“可她为何要杀害各州县的百姓?” “为了练功!”展昭道:“她要找皇上寻仇自然要练就绝顶武功,否则如何敌得过众多大内侍卫?” “还有展护卫!”公孙策道:“妖女在京城作案必然躲不过展护卫,而展护卫得到孟老先生60年功力之事,江湖上已无人不知,她又岂敢掉以轻心?” 展昭道:“妖女练的乃是‘嗜血魔功’,这种武功相当邪门,练第一层时,每隔几日便要吸食人血,以提升自身功力。然而从近日被杀的三名大内高手的尸身看来,她已开始修练第二层了。” “第二层会如何?”包拯问道。 展昭道:“练到第二层,如果被嗜血的是武林高手,那么在吸食其血的同时还会吸纳对方的功力,化为己用。” 徐庆惊道:“那妖女吸了三名大内高手的功力,她的功力岂不是……” “不!”展昭道:“从三名高手经脉上的伤痕来看,妖女的第二层心法尚未练成,只能吸到对方三成功力,然而假以时日,她一旦将心法融会贯通,后果必不堪设想!” 春妮和梅娘被关在一个冰冷封闭的石屋之中,相互依偎着坐在一起。 春妮让梅娘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轻声道:“妹妹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有姐姐在,你不用怕!” 梅娘甜甜地笑着道:“我不怕,展大哥很快就会来救咱们了!”心想:“要不是这次被劫,自己长处深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展大哥呢?” 春妮听了梅娘的话却是一叹,道:“我看妖女的武功邪门儿得很,师兄还是不来的好!”心想:“师兄,我宁愿自己死,也不希望你有事!” 两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突见石屋的门开了,进来一个驼背跛足的老者。借着老者手中蜡烛的微光,二人见他一身奴仆的打扮,花白的头发乱如蒿草,半张脸被乱发遮挡着,看上去十分诡异。 老者一步一跛地走过来,将蜡烛放在墙上的烛台上,来到二人近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拿出里面的饭食,干哑的嗓音对二人道:“两位姑娘,吃饭吧!” 说罢,提上食盒,转身离去,出门前又停下脚步,回头道:“既然被抓进来,就别想太多。记住,无欲则刚!无欲则刚!”低咳了几声,便出去了。 春妮奇道:“无欲则刚?什么意思?”梅娘摇了摇头,也觉得老者的话十分费解。 蒋平听了展昭对嗜血魔功的解说,双眉微皱道:“我们同是江湖中人,虽说武艺和名声不及你南侠,但武林中事向来也没几件不知道的,怎么对嗜血魔功竟一无所知?”问道:“你却为何如此清楚?” 展昭道:“江湖上的确没有相关传闻,展某也是年少之时的一次机缘才得知此事。” “管他是怎么知道的?”白玉堂急道:“快想办法救人!” 公孙策叹道:“妖女行踪难觅,除非再次出来行凶。” 白玉堂道:“什么?等她自己出来?公孙先生,这就是你的高见?” 公孙策闻听,看了看展昭,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展昭道:“先生可是已有良策?” “ 分卷阅读11 不!”公孙策避开展昭的目光道:“没有!” 展昭知道公孙策不肯说,于是对包拯道:“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公孙策急道:“不!此法断不可行!” 白玉堂道:“他还没说,怎知不可行!” “展护卫究竟有何计策?”包拯问道。 展昭道:“请大人在全城贴出告示,说属下今夜约妖女在一幽僻之处单独会面!” “什么?”包拯惊道:“你要单独见她?你不要忘了,两位公主在她手中,若她以此要挟,你又如何捉拿她归案?” “没错!”韩彰道:“妖女把春妮和梅娘的性命掌握在手中,就等于把你的命脉牢牢握在手里,你身受这么大的牵制,必然投鼠忌器,怎么可能放手捉拿妖女?” “我并非要捉拿妖女!”展昭道:“只想随她回匪巢去!” “你疯了?”白玉堂道:“你随她回去,岂不是多一个人落在她手上?” “貌似如此!”展昭微笑道:“实则一举两得。” 公孙策点头道:“以展护卫的智慧和武功,此去定可保住两位公主的性命,此乃一得。”不解道:“而另一得……” 展昭道:“我可让妖女不再出来嗜血杀人!” 徐庆瞪大了眼睛,扁了扁嘴道:“我说展昭,你这话说的也太大了吧?” 卢方道:“展大侠绝非狂妄之人,既然这么说,必有缘故。” 蒋平回想起方才展昭的话,问展昭道:“莫非你知道嗜血魔功的破解之法?” 众人闻听都吃了一惊,期许地望向展昭,只见他果然点了点头。 徐庆一拍大腿,兴奋地道:“太好了!这下就能制服妖女了!” “好什么好?”蒋平狠狠地瞪了徐庆一眼,对展昭道:“你这一举两得的法子听起来是不错!但你可曾想过,妖女凭什么愿意出来见你?你身上已有近百年功力,远胜那妖女,她的脑子要是没有毛病,又怎敢把你带回老窝?” 展昭却是成竹在胸,微笑道:“正因为妖女忌惮我的武功,才不会放弃与我单独约见的机会,因为她想借手中人质,尽早将我制服。一旦妖女认为我对她没有了威胁,我自有办法让她带我回匪巢。” 公孙策道:“展护卫,你以诱敌之计身入魔窟,本是化被动为主动的上策,但其中危险太多,变数也太多。你们三人能够脱离魔掌,恐是未定之数!” “公孙先生所言甚是!”包拯对展昭道:“本府不准你去!” “大人!”展昭恳求地望着包拯。 公孙策劝道:“展护卫,太后虽给了你三天期限,但今天只是第一天,我们还有时间……” “不!公孙先生,没有时间了!”展昭道:“一旦妖女练成了第二层魔功,将会大肆屠杀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同时她的功力也将以惊人的速度突飞猛进,到那时恐怕展昭也不是她的对手!妖女为了郭建安的死,本就报仇心切,此次刺杀太后失败,所提的条件又被皇上拒绝,必定怀恨在心,难保不会进宫向皇上寻仇……” 包拯道:“保护皇上是所有大内禁军的职责,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本府不能让你孤身犯险?”断然道:“此事不必再议了!” “大人!”展昭撩袍跪倒在包拯面前道:“大人对属下的爱护之心,属下岂能不知?可是……可是属下真的不能再等了!明日一早,妖女看到皇榜,一怒之下就会杀了春妮和梅娘!妖女杀人的手段何其凶残,大人从被害者的尸体上是亲眼见过的,属下又怎忍心让她二人也被妖女嗜血?”黯然道:“此次妖女信中所用的鲜血和人骨虽不是她们的,可下次呢?下次可能就是……” 包拯打断他道:“你明知妖女以血书传信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心智,又岂能乱了方寸?” 展昭闻听,低头不语,其实,他听说春妮被劫时,方寸已经乱了。 包拯叹道:“你先起来,不如静下心来、从长计议。太后的期限虽短,但本府相信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人。”说着,上前去扶展昭。 展昭却不肯起来,道:“太后的期限不是太短,而是太长了!只要明日一天就能断送她俩的性命!”双手握着包拯的袍袖道:“大人!属下跟随您多年,从未求过您什么,这次您就答应属下吧!” 包拯忧急之中怒上心头,甩开展昭的双手,背过身去道:“展护卫你太感情用事了!” “大人!”展昭跪上一步,道:“师父已经不在了,照顾春妮是师父对展昭唯一的嘱托,如果春妮死在妖女手中,展昭只有在师父坟前以死谢罪!”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本文早已写完,但要贴上来,还是有不妥的地方,所以要再改改。因为工作太忙,修改速度不敢保证。 ☆、第七章 月夜之约 子时将至,展昭孤身站在郊外,警觉地观望着四周,他已将整个计划仔细斟酌了三遍,觉得很是成熟了,但约见的时辰渐渐临近,却不见任何动静, 分卷阅读12 他又担心起来,心想:“时辰和地点都是我选的,莫非她不敢来赴约?”可转念又一想:“不!她一定会来!我虽占先机,她却有人质在手,并不在劣势。” 月色朦胧之中,展昭无意间回头看到身后的亭子,心中一阵后悔,为何要约在这里见面?他实在不是故意的,记得公孙先生问他告示上的地点要写哪里时,他只是随口说了城郊一个荒僻之处,却没留意竟是当年与彩云雨中相遇的地方。 正想着,忽见远处有十名青纱蒙面的白衣女子以轻功飞驰而来,不多时,一个个翩翩落地,立在展昭三丈之外。细看之下,他发现这些女子并未带任何兵器,却每人都背了一把古琴,不像出身江湖,却似来自乐坊。 红衣女子果然也出现了,其身法之飘忽,实乃当世罕见,展昭心中暗想:“此人的轻功恐怕不在我之下。” 紧随红衣女子身后的,还有两名白衣婢女,二人一同担着个很大的箱子。 红衣女子站定后,点头道:“南侠果然守约!说了单独见面就当真一个人来了。” 展昭冷笑道:“姑娘似乎却不守约。”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她身后的众人。 “姑娘?哈哈哈!你叫我姑娘?”红衣女子笑道:“南侠真是有趣!两位公主可是口口声声叫我‘女魔头’!”因她红纱罩面,展昭看不到她的面容,不过只听她的笑声便想象得出她容貌的妖艳。 红衣女子又道:“今日之约是你定的,不是我定的,我何必去守?对了,我还带来了一个人,你一定很想见她。”说着一摆手,身后的两名白衣女子便打开了那口大箱子,从里面带出一个人来,正是梅娘。 “展大哥!”梅娘并未被绑,她一眼看见展昭,当即想冲过去,身子却被白衣女子牢牢拉住,怎么也无法上前。 “梅娘!”展昭看到她拼命挣扎的样子,心中不忍,可碍于形势,也不敢轻举妄动。 红衣女子对展昭笑道:“不带上她这个护身符,我岂敢来见你?” “春妮在哪儿?”展昭问道。 红衣女子道:“我可没那么笨,两个都带来,若都被你救走了,我岂不毫无退路?那位公主尚在我的石牢之中,倘若一个时辰之内,我不能安然回去,自然会有人杀了她!” 展昭剑眉微竖,道:“你果然狡猾!” “我狡猾?”红衣女子轻笑道:“江湖上谁不知道南侠的狡猾是出了名的?”正色道:“说!你约我见面到底有何阴谋?” “姑娘多虑了,展某何来阴谋?”展昭微微一笑,袍袖起落之间,已将宝剑插入地面三分,回手从背后取出一支洞箫,道:“展某只是想借这月朗风清之夜,为姑娘吹奏一曲。” 红衣女子闻听,登时恼了,大喝道:“展昭!枉你号称南侠,还是朝廷命官,竟然轻薄于我!”若不是自知武功不敌展昭,以她的性子早就上去狠狠给展昭一个耳光。 梅娘也急了,喊道:“展大哥,你怎么能为她吹箫?”心想,认识你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会吹箫,你跟她第一次见面,居然就吹给她听! 展昭给了梅娘一个安抚的眼神,对红衣女子道:“姑娘言重了,展某何曾轻薄于你?”抚摸着手中的洞箫道:“姑娘且耐心倾听,稍时必有意外收获!” 红衣女子久在江湖,早年曾听过有人能将内力灌于琴声之中,借以伤人,怕展昭也会用这门武功,便低声吩咐身后的婢女们道:“多加小心,恐防有诈!”自己也暗运内功护体。 展昭见她们如此戒备,摇头一笑,举起洞箫,便吹奏起来。 令众人意外的是,随着一曲过半,不仅箫声中没有丝毫内力传来,而且曲中更无激荡之声,不可能乱人内息。曲调听上去平静至极,悠然至极,仿佛一股清流沁人心脾。展昭于月光倾洒之下,长身玉立,超然淡定,恍若天人。众婢女一个个听得心驰神往,几乎忘却了自己与展昭处在对战之势。 然而如此平静的曲子,却令红衣女子心中骤起波澜:“他怎么会这首曲子?我那半把断琴上只刻了半部曲谱,他居然会整首曲子?” 一曲吹罢,洞箫轻转,已收回展昭身后,只听展昭道:“此曲名为《断欲》,和嗜血魔功的三层心法同刻于一把古琴的正反两面,只可惜这把琴早已被人从中折断,姑娘手上只有半把琴,故而你只得到了魔功心法的第一二层。” “难道另一半古琴在你手上?”红衣女子惊道。 展昭摇头道:“展某只是有幸在古琴折断之前见过它的原貌,不过已将完整的心法烂熟于心。” 红衣女子恍然大悟道:“原来你约我相见,是想以另外半部内功心法换回两位公主?” 展昭点头道:“姑娘意下如何?” 红衣女子冷笑道:“我放了人质,一旦你给的心法是假的,我岂非自寻死路?”眼露凶光道:“我不仅不会放人,而且要连你一起抓回去!”说罢,拔出腰间的九曲软剑向展昭攻来。 展昭提起巨阙,当即上前迎战。对战之中,展昭发觉她所用的招数甚 分卷阅读13 是凶残诡异,而且她身上已有数十年的功力,只是其中不少功力是用嗜血魔功吸取而来,尚不能化为己用。 红衣女子知道展昭内力深厚,所以只求以招数出奇制胜,始终不敢与展昭比拼内力,却不知这是她今夜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展昭看透了红衣女子的心思,挥掌猛然向她攻来,这一掌一看便知是用了十成的功力,红衣女子岂敢与他正面相抗,急忙闪避一旁。就在这一刹那,展昭已飞身落在两名白衣婢女面前,点了二人的穴道,将梅娘救下,带离两丈之外。 “展大哥!”梅娘仰头望着展昭,见他仍旧如当年一般潇洒俊逸,却比当年更加坚毅沉稳,想起当年一次次的相遇,想到此刻能如此贴近地和他站在一起,不由得心如鹿撞。 展昭的确比当年成熟了许多,但依旧不能洞悉女子的心,这一刻,他为防红衣女子来攻,单手将梅娘搂在身旁,小心护着,正如当年在相国寺救下被刺客追杀的梅娘一样,他自是胸怀坦荡,却全然不觉梅娘脸上的飞红。 红衣女子见梅娘得救,不怒反笑道:“南侠果然身手不凡,小女子佩服!不过你可曾想过,我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怎敢来见你?”说着,将手微微一扬,只见十名白衣婢女同时取下背后的古琴,席地盘膝而坐,将琴横在双膝之上,竟摇指弹起琴来。琴声时而飘摇凄冷,时而纵情激烈。 展昭尚且不解其意,突然见梅娘手捂胸口,满面痛苦之色,几乎要站立不住。展昭忙扶住她的双肩,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的心好痛!”梅娘疼得软倒在展昭怀中,紧闭双眼,不停地喊着:“展大哥!展大哥!” 展昭见她如此痛苦,连忙帮她点穴护住心脉,质问红衣女子道:“你给她下了琴蛊?” 红衣女子并不否认:“只要弹起这首曲子,中了蛊毒的人即使在千里之外都会心痛难当。”见梅娘双手抱头堵住耳朵,冷笑道:“别说堵上耳朵,就是变成聋子也没有用!” “不要再弹了!”展昭想上去阻止那些白衣女子,却被梅娘紧紧抓着无法分身,无奈之下,只好将梅娘紧紧搂在怀里,希望能给她一些慰藉。 梅娘的脸紧贴着展昭坚实的胸膛,体会着他身上男子的气息,心中顿觉无比欢喜,然而不知为何,她越是欢喜,心口的痛就越是加剧,可即便如此,她仍倔强地抓着展昭,丝毫不肯放弃。 “够了!”展昭大喝一声,对红衣女子道:“究竟怎样才肯给她解药?” 红衣女子示意婢女停止抚琴,取出一个褐色的小瓶丢给展昭,道:“解药我可以给她,但你要先服下这琴蛊!” 展昭低眉道:“你想用琴蛊控制我,要我助你修炼第三层魔功?” “不错!”红衣女子心中暗道:“得不到第三层心法,我纵然吸取再多的真气,也难以驾驭,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展昭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怎知你是否信守承诺?” “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红衣女子道:“就算你能救她走,没我的解药,她也无法活命。还有你的师妹,别忘了她还在我手中,只要你肯服下琴蛊,我立刻带你去见她!”看看梅娘道:“放心!我会给她解药的,还可以放了她,我手上留一位公主足矣。” “好!”展昭当即从小瓶中倒出一粒毒药,刚要送入口中,却被梅娘一把拉住道:“不要!展大哥!”她却哪里拦得住展昭,话音未落,展昭已将毒药服下。 “不要!”梅娘登时泪如雨下,她知道,在展昭心中,她与千千万万被救过的女子没什么不同。可纵然如此,展昭却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相救,救得理所当然,救得义无反顾,而这次居然以性命相救,她心中除了震撼与感动,更多的却是心痛,比自己毒发时还要痛上十倍,直痛得她扑进展昭怀中大哭起来。 “别这样!我没事!”展昭轻轻将她推开,低声道:“记住!我随妖女走后,你立刻去开封府,包大人自会送你回宫。” 红衣女子欣赏地点点头,对展昭道:“难得你肯为她服毒,也不枉她对你如此钟情。”脸色一沉道:“还等什么?随我走吧!” 梅娘怎肯让展昭随妖女回去,拼命拉着展昭的胳膊,可展昭还是轻轻挣脱了她的手,到红衣女子身边去了。 红衣女子满意地一笑,将一颗药丸扔到梅娘脚下道:“吃吧!这是解药。” 梅娘却看也不看一眼,大喊道:“我不要什么解药!展大哥,你快回来!”说着竟不顾一切向展昭跑来! 方才发生的一切本来都在展昭的计划之中,然而展昭这个自以为周密的计划偏偏算漏了一点,就是梅娘的痴情,他完全没想到梅娘居然不肯吃解药。 展昭怕梅娘再次落在红衣女子手中,连忙过去拦住她道:“听话,把解药吃了,赶快走!” “不!”梅娘道:“我宁死也不能让女魔头把你带走!” 展昭闻听,更是焦急,可是妖女就在近前,他又无法把自己的计划向梅娘解释清楚,一时间真不知如何是好。b 分卷阅读14 r   红衣女子见梅娘如此坚持,也有些慌了,生怕展昭反悔,当即吩咐婢女们道:“抚琴!” 琴声一起,梅娘登时又觉得痛苦难当,展昭想护住梅娘却也觉得阵阵心痛,猛然想起刚才那颗解药,忍着剧痛蹒跚地走过去,捡起药丸塞到梅娘手中道:“快!把她吃了!” 梅娘拼命摇着头:“不!你吃!”想把药放进展昭口中,可颤抖的手已然不听使唤了。 “你怎么这么倔强!”展昭急了,想夺下梅娘手中的药喂给她吃,却不料二人争抢之中,解药竟滚落在地,消失在杂草丛中。再想去找,二人却都痛得倒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了。 红衣女子命人将梅娘拖到一边,俯下身子对展昭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昏昏沉沉之中,展昭依稀看到她的脸,只因红纱罩面,看不清容貌,但那双眼睛却看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双好熟悉的眼睛,冷漠中透着温柔,清澈中带着神秘,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意乱情迷。是幻觉吗?展昭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竟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叫她一声“彩云”! 梅娘苏醒之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床上,侧目一看,却是公孙策守在床边。 “公主!”公孙策见她醒来,脸色一宽,回头道:“大人!公主醒了!”包拯和陷空岛五鼠立即围拢上来。 白玉堂上前拉住梅娘的手道:“你终于醒了!” “表哥!”梅娘脸一沉,把手抽出白玉堂的掌心,坐起身来,向众人身后张望了半天道:“展大哥呢?”见包拯一叹,问众人道:“是谁救我回来的?有没有看到展大哥?” “是我救你回来的!”白玉堂道:“展昭被妖女带走了!” “你为什么不救他?”梅娘急道。 白玉堂一听梅娘的口气,就知道她还是一心想着展昭,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对她道:“怎么是我不肯救他?明明是他不让我救!他非要用这个法子骗妖女带他回去,我有什么办法?” “骗妖女?”梅娘大喜道:“这么说他中毒也是假的?他只是想救春妮姐姐?”低头笑道:“就是嘛!我真傻,展大哥有他师父60年的功力,这点毒怎么奈何得了他?” 白玉堂叹道:“谁说他有60年功力?他昨夜赴约之前,就把他师父的功力都传给我了。” “什么?”此言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韩彰瞋目道:“他这是为什么?” “这你还不明白?”白玉堂道:“妖女的功力深不可测,我若没有足够深厚的功力,怎么可能整夜监视他们不被妖女发现?又怎么可能跟踪妖女找到她的老窝?再说,展昭知道春妮和梅娘在妖女手中,自己必受牵制,万一稍有不慎,他师父的功力被妖女吸了去,天下就更没人能治住那个妖女了。” 徐庆问道:“他什么时候跟你交代的?怎么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 白玉堂白了徐庆一眼道:“我的三哥!你也不想想,他要是告诉你们,万一事情传到包大人耳朵里,他还去得成吗?”包拯和公孙策闻听,都是摇头一叹。 “展大哥没了深厚的内力,岂不是更危险了?”梅娘急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追问道:“那你究竟找到妖女的匪巢没有?”心想,可恨我当初迷迷糊糊就被抓去了,都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 白玉堂道:“地方是找到了,我亲眼见她们进了城南那座破庙,可一进去人就都不见了,里面必有密道!”回身对四鼠道:“咱们久居陷空岛,对机关暗道向来熟悉,一会儿咱们去破庙仔细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机关。” 卢方点头道:“那就别耽搁了,即刻就去!” 白玉堂将一粒药丸交给梅娘道:“这是琴蛊的解药,我帮你找回来了!赶快吃!我先走了!”说罢,五鼠拜别包拯,匆匆离去。 包拯对梅娘拱手道:“公主且在此休息,早朝过后,臣就禀明太后接公主回宫。”说罢便带公孙策离开了。 梅娘望着手中的解药呆坐良久,忽然目光一亮,自语道:“展大哥!你等着,梅娘这就来救你!” ☆、第八章 兄妹相聚 春妮在石牢之中来回地踱着步,不时从石门的小窗向外张望着,她很担心梅娘,不知妖女为何要把梅娘一个人带走,更不知梅娘会面临怎样的危险,而她这个做姐姐的,枉有一身武功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娘受苦。 忽然,她见两名白衣婢女抬了口大箱子从远处走来,正是梅娘被带走时所用的箱子。两名婢女打开石门把箱子抬了进来,便又锁上门离开了。春妮赶忙上前打开箱子,这一看却惊呆了,里面的人不是梅娘,却是展昭。 “师兄!师兄!”春妮连喊了几声展昭却始终紧闭双目毫无反应,她吓坏了,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师兄怎么了?他不会有事吧?他武功那么高,怎会败在妖女手中?到底出什么事了?” 正想着,依稀听见展昭在说些什么,春妮大喜,以为展昭醒了,可是 分卷阅读15 再看他却仍然闭着眼睛,原来只是在昏迷中喃喃自语。春妮把耳朵凑过去,这才听清了。原来展昭口中反复念着的只有两个字:彩云。 “彩云?”春妮心想:“好像是女子的名字。她是何人?师兄和她……”看展昭的脸上的表情,似乎对此人很是思念。春妮没有想到,一向只知为国为民的师兄竟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眷恋。 她这一失神,展昭却已醒了,看到她喜道:“春妮!” “师兄!”春妮大喜道:“你醒了!”赶忙把展昭从箱中扶出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你也被妖女抓来了?” “我来陪你!”展昭微笑道:“你一个人被关在这里,我怎么放心?” 春妮闻听,好生感动,痴痴地望着展昭如朗星一般的双目,道:“师兄,虽然我有了母后和皇兄,但你才是我最亲的人,永远都是!” 这话说得展昭心中一阵酸楚,他握着春妮的双肩道:“师兄会永远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 春妮如水的目光,凝视着展昭道:“只要师兄在春妮身边,春妮就什么都不怕了!” “嗯!”展昭道:“我们同生死,共进退!” 春妮坚定地点点头,目光忽又变得有些闪烁,低下头轻声问展昭道:“师兄!彩云是谁?” 展昭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一怔,心想:“她怎会知道彩云?” “她是你的……朋友?”春妮试探着问道。 “朋友?“展昭心中暗道:“是啊?彩云算是我的什么呢?志不同、道不合,如何能说是朋友?可为何这样一个连朋友都称不上的人,却叫我如此难忘?” “师兄!你说话呀?”春妮催促着。 “她……”展昭道:“只是我一个故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恰当的回答了。 “故人?”春妮似乎体会了这两个字的深意,轻轻一叹,不再追问了。然而“彩云”这个名字却在她心中再也挥之不去。 城南门外,一间简陋的茶寮中,摊主正在摆设桌椅,见一位面目清秀的村姑正行色匆匆地赶路,忙迎上去道:“姑娘,一大清早就出城,这是要去哪儿?”一指自己的茶寮,满脸堆笑道:“不如喝杯茶再走,前面五里内都没有茶寮了!” 村姑打扮的人正是梅娘,她趁包拯去上朝偷偷从开封府后门跑了出来,想去破庙救展昭。她获救之后,一直忧心展昭,一口水也没想起来喝,这会儿听摊主一说,也觉得渴了,于是走进茶寮,随便找了张长凳坐下,道:“那就来杯茶,要快!” “这就来!”摊主进屋提了个大铜壶出来,便给她满上一杯,道:“姑娘请!” 茶很烫,梅娘虽心急如焚,也只能等茶凉一凉再喝,便随意向四周张望着。无意间,看到一个小和尚从远处走来,他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年纪,眼睛大大的,脑袋圆圆的,很是惹人喜爱,此刻正撅着一张小嘴,像是嘟囔着什么。 小和尚走进茶寮,来到摊主面前,双手合什道:“施主!可否给小僧一杯茶!” 摊主点头道:“好!小师傅!”于是倒了杯茶给他。 小和尚谢了摊主,在梅娘旁边那张桌子坐下,伸手去端茶杯,不料却被烫了一下,忙把手缩回来,一脸郁闷的样子,低头嘟囔道:“哎!当初为何要把师父的舍利子安放在丽水寺?害得我想去看他还要跑那么远的路。这荒山野岭的,可千万别碰上什么豺狼虎豹。”合掌仰天道:“师父啊!你可一定要保佑澄因啊!” 梅娘抿了口热茶,问摊主道:“附近是不是有座破庙,请问怎么走?” 店主向西南方一指道:“沿着这个方向走,见到路口就左拐,走一里多路,然后再……”皱眉道:“这条路弯弯曲曲的,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梅娘站起身来,恳求道:“你一定要帮帮忙,我真的有急事!” “姑娘,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那个破庙偏僻得很,着实不好找!”却听一旁的小和尚道:“女施主!那个破庙我认识,不如我带你去好了!” “真的?”梅娘满面欢喜道:“多谢小师傅!” 小和尚摇摇小手道:“师父说,修佛之人要广结善缘,助人也是一种修行!” 石牢之中,展昭正和春妮说话,却见石门突然打开,进来一男一女,为首的正是红衣女子。 展昭在昏迷之前曾见过她的样貌,当时的她和此刻一样,戴着红色的面纱,也和此刻一样,有着一双像极了彩云的双眼。只是当时还以为是幻觉,而此刻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纵然他心中清醒的知道彩云已死,绝不可能复生,然而这双眼睛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牢牢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正在这时,红衣女子身后的清俊男子却猛然大喝一声,拔剑向展昭刺来。展昭虽感意外,却毫不慌张,微一侧身,躲过了剑锋,随即单手钳住男子的手腕,掌中一用力,只听“啊”地一声大叫,男子的剑已然脱手。不经意间,展昭发觉男子五指的指尖都长着厚厚的老茧,心中暗生疑惑。紧接着,展昭 分卷阅读16 顺势将他向里一带,又向外一推,那人已被摔出丈许,跌倒在地。 出乎展昭意料的是,红衣女子不仅不出手相救,反而怒斥男子道:“郭仲清!你这是干什么?想杀了展昭,让我永远也练不成第三层心法吗?” “对!我就是要杀了他!”郭仲清大怒道:“刚才他看你的眼神,分明是对你一见钟情!”狠狠地瞪了展昭一眼,对红衣女子道:“谁敢对你有一丝不轨之心,我就要把他碎尸万段!” 红衣女子方才并未注意展昭的眼神,此刻听郭仲清一说也恼了,对展昭怒道:“我警告你,你若敢对我有半点非分之想,我就算拼得一死,也要杀了你!” 展昭见他二人如此剑拔弩张,心中好生冤枉,自己虽然觉得红衣女子貌似彩云,也不过多看了两眼,竟惹来他们这么大的怒气,看来圣人所谓“非礼勿视”,当真深有道理。 春妮在一旁却听不下去了,对郭仲清道:“你也太抬举这个女魔头了,我师兄是何等相貌人品?朝野之中,多少美貌女子都入不了我师兄的眼,就凭她也配让我师兄一见钟情?” 这无聊的争吵,展昭实在听不下去了,见红衣女子手中攥着一张皇榜,问道:“皇上的答复你看到了?” 红衣女子冷笑道:“其实我早该猜到了,你之所以急于约我见面,就是怕我今日看到皇榜,一气之下杀了两位公主。” 春妮听她提到两个公主,忽然想起梅娘,问道:“梅娘呢?你把它弄到哪儿去了?” 红衣女子道:“这就得问你师兄了。” 展昭道:“她去了开封府,估计此刻已被大人送回宫了。” 春妮喜道:“你把她救出去了?”忽然又担心起来:“可是,她中了女魔头的蛊毒!” “她已有解药了。”展昭道。 红衣女子道:“可你们俩却没有解药,以后都得乖乖听我摆布!” “什么?”春妮惊得脸色煞白道:“师兄!你也中毒了?” 展昭道:“没事!”温柔地看着春妮道:“我说过,要和你同甘共苦。” 春妮摇摇头,泪光盈盈道:“我只要你和我同甘,不要你和我共苦!” 展昭笑道:“又说傻话!我是你师兄,是你最亲的人,不是吗?” “师兄!”春妮望着展昭怜爱的眼神,泪水潸然滑落。 “好了!别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红衣女子对展昭道:“别忘了你答应要教我内功心法,随我走吧!” 展昭点点头,安抚了春妮几句,便随红衣女子出了门,郭仲清也跟着去了。 走出石牢,展昭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石府,几乎一切都是坚固的石材所建。此刻,他们正走在一个宽约八尺的石廊之中,两侧有许多石屋,石屋的门大多虚掩着。 行不多久,展昭忽听前面一间石屋传来一阵琴声,曲调急促而仓皇,仿佛人在绝望中的痛苦哀号。展昭越往前走,声音就越是清晰,琴声所传达的情绪就越是强烈,简直像在喊“救命”一般! 展昭不及多想,当即循着琴声冲进那间石屋,可一进门就愣在了当场——屋里哪有什么危险,只有一位老者在静坐抚琴。只见他披头散发、长衣拂地,神情极为沉醉。 此刻,红衣女子和郭仲清也跟了过来,但都静立门外,没有进来。 展昭上前问老者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琴音骤停,老者奇怪地看看展昭,反问道:“我怎会有事?你是何人?谁让你进来的?” 展昭不解道:“您若没事,为何以琴声求救?” “你说什么?”老者惊得猛然起身,瞪大了双目,问展昭道:“你是听到我的琴声,以为我在求救,所以才……?” “正是!”展昭道:“您的琴声甚是仓皇忧急,仿佛生死悬于顷刻之间,晚辈怕您出事,这才闯了进来。”见老者确实安然无恙,歉然道:“或许是晚辈误会了,冒昧之处,请老人家见谅!” “你没误会!”老者道:“不!你是误会了!我……我怎么跟你说呢?”笑得合不拢嘴道:“总之你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说着,竟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跑出了石屋,一边跑一边高喊着:“我得去祭拜师兄!我得去叩谢师祖!” 他这番举动,不仅展昭被弄得一头雾水,连红衣女子和郭仲清都是一脸的茫然。 ☆、第九章 初传心法 红衣女子将展昭带进一间宽敞空旷的石室,回身对后面的郭仲清道:“你出去!” “这怎么行?”郭仲清心想:“我岂能让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红衣女子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莫非你想偷学武功?” “你!”郭仲清一气之下狠狠将拳头打在石门之上,转身大步离去。 展昭环顾四壁,见此处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横着半把断弦古琴,正是刻有半部魔功心法的那把,心想:“看来这里便是 分卷阅读17 她平日练功之处。” 红衣女子并不急于让展昭传她心法,探问他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你不可能把真的心法传授给我。你难道不怕,我一旦练成魔攻,不仅你们师兄妹会性命不保,还可能危及皇上。” 展昭低眉道:“我和师妹是你亲手抓来的,身上的蛊毒也是你亲手下的,传授心法也是应你所求,怎么你反倒没有自信?”成竹笑道:“其实你心中明白,若不学第三层心法,你随时会真气流窜、经脉尽断而死,事到如今,除了信我,你别无选择!” “好你个展昭!”红衣女子道:“这话昨夜我才对你说过,这么快你就拿来以牙还牙?” 展昭儒雅一笑道:“礼尚往来而已!” 红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那就快传心法吧!” 展昭摇摇头道:“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红衣女子嗔目道:“身为阶下之囚,你还敢要挟我?” “不是要挟!”展昭道:“只是此事你若不答应,于你练功不利。” “哦?”红衣女子目光微转,沉声道:“你说!” 展昭道:“五日之内不可再嗜血杀人!” “什么?”红衣女子一怒之后,却又笑道:“难怪你肯答应帮我练功,原来是想牵制于我!” 展昭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也是为你着想。要助你练成魔功,最棘手的就是帮你导气归元,而完成此事至少需要五日。你以魔功吸入体内的真气本就十分混乱,如果你再出去嗜血杀人,吸入的内力多一分,我帮你疏导真气的难度就会增一分。”冷笑道:“到时候我若是帮不了你,别怪我言之不预!” “你!”红衣女子虽然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心想,好在五天并不算长,对展昭道:“也罢!我答应你就是!”逼视着展昭道:“现在可以传心法了吗?” 展昭不慌不忙地道:“还不行!” “你耍我?”红衣女子一声怒喝,已将手搭在腰间的软剑之上。 “不要误会!”展昭道:“我只是需要一样东西而已。” “什么?”红衣女子问道。 展昭道:“一把古琴!” 红衣女子不解道:“你要琴干什么?” 展昭道:“倘若我把第三层心法全部背给你听,你势必马上杀了我们师兄妹。为求自保,我只能换个法子教你。” “什么法子?”红衣女子问道。 展昭信步走到石桌前坐下,优雅地将手搭在那半把断琴之上,道:“你可知道为何《断欲》的琴谱会与魔功心法刻在同一把琴上?” 红衣女子对此一直心存不解,听展昭提起,倒是很想听下去。 只听展昭道:“因为这首《断欲》与嗜血魔功的心法本是一体!”一边爱惜地触摸着刻在琴上的曲谱,一边道:“你想领会魔功心法的要义,就必须先领悟《断欲》所传达的意境。”抬头道:“当然,我不会将完整的琴谱写给你,只能弹给你听!” 红衣女子心中虽半信半疑,但这首曲子她已听展昭用洞萧吹过,其中并未潜藏杀机,于是道:“我且信你一次,你若敢骗我,当心我杀了你师妹!”吩咐门外的侍女取了一把琴来。 展昭将断琴移到一边,让侍女把拿来的琴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正身端坐,十指轻悬于琴弦之上,对红衣女子道:“今日我只弹三遍,你要用‘心’,而不是用‘耳’去听,记住!听得越用心,你对魔功心法的领悟就越深。”说罢,便摇指弹奏起来。 这是红衣女子第二次听《断欲》,上一次,因为惊讶展昭知道完整的曲谱,并未用心体味曲中的意境。这次却不同,尽管她对展昭的话未敢尽信,但仍旧愿意一试,于是用心听了起来。 《断欲》的曲谱本就是琴谱,用古琴弹奏的效果自然比用萧吹奏更胜一筹。一曲过半,红衣女子渐渐融入了曲中所描绘的悠然、纯净的境界,渐渐淡忘了心中的仇恨,淡忘了对修行魔功的渴求;忘却了是谁在抚琴,甚至忘却了自己是何人…… 石屋之外,一位长衣老者寻着琴声兴冲冲地赶来,推门便要进来,却被两名白衣侍女拦住。 “您不能进去!”其中一个侍女道。 “为何不能?”老者道。 另一名侍女道:“主人正在里面练功。” 老者怒道:“她是你主人,不是我主人!”喝道:“让开!” 两名侍女连忙跪下,连连叩头道:“司徒先生!求您饶了奴婢吧!您若进去,主人会杀了奴婢的!” “这……哎!”老者见她二人可怜,不忍再为难她们,让她们起来,问道:“里面究竟谁在抚琴?可是方才闯入我房中之人?” “正是!”二人一同答道。 “好!太好了!”老者一抖手中的曲谱,激动地道:“我果然有眼光!师兄,你也不是样样都胜过我,单凭这一点,你就不如我!”说罢,便步履轻快地回自己的石屋去了。 红衣女子正沉迷曲中,发觉琴声骤停, 分卷阅读18 猛然睁开双目道:“为何停下?” 展昭笑道:“三遍已毕,自然要停了。” “这么快?”红衣女子扬起手背,轻放于额头之上,让手上的凉意使自己清醒一些,心中暗道:“想不到,这么平静的曲子竟能让我沉醉至此!”问展昭道:“此曲虽颇有意境,却于我练功何益?” 展昭道:“只听曲子当然不够,还要依照第三层心法运行真气才行。”站起身来,走到红衣女子近前道:“我即刻就用内力引导你体内的真气,你只需跟从,不予抗拒即可。” 红衣女子警觉地看着展昭,觉得此人行事总让她捉摸不透,疑惑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她知道展昭有师父60年的深厚功力,她一旦与展昭真气相接,便可能全身受制。 “你不必多虑,我只是不想把心法说给你听而已。”展昭道:“我和师妹的性命都在你手中,我岂敢妄动?”看向石桌上的古琴,道:“你若不信我,大可令一名婢女随时准备催动琴蛊!” 红衣女子轻咬下唇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当即对门外的婢女们吩咐了几句,又命其中一人进来,坐到古琴旁。 红衣女子盘膝坐在地上,冷然对展昭道:“别耍花样,否则我的人会第一个杀了你师妹!”展昭随即盘膝坐在她身后,运起内功,双掌贴在她背心之上。 红衣女子原本对展昭还存有戒心,可是随着展昭的真气在她体内游走,她惊奇的发现,体内原本混乱的真气竟然渐渐顺畅起来,甚至成功地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连近日常隐隐作痛的百会穴和檀中穴也觉得没什么阻滞了。她这才放下心来,让展昭更随意地引领她体内的真气流转。 包拯下朝之后,带了太后身边的王公公回开封府接梅娘,却发现梅娘不见了,只在房中找到一封信,说她去破庙救展昭了。包拯一面请王公公带书信回宫禀告太后,一面派王朝、马汉往城南破庙方向追赶梅娘。 二人刚出书房,便看到五鼠匆匆赶回,于是将他们引了进来。 包拯见五鼠回来,起身离案,上前问道:“几位义士,可曾找到机关?” 卢方叹道:“机关倒是找到两个,可都已废弃,妖女所用的机关恐怕是江湖上最诡异的一种!” “如何诡异?”包拯问道。 韩彰道:“妖女藏匿的地下密室恐怕很大,入口也很多,控制入口的机关更多!而且许多机关都只能用一次,下次再想进去,便要启动其他机关了。” 公孙策紧锁双眉道:“如此说来,不只机关难找,就连破庙这个入口都不知能否再用了?” 蒋平叹道:“二哥本想设法挖地洞寻找密室的所在,却不料破庙地下五尺竟是厚厚的石壁,坚实无比,无法再探。” 公孙策对包拯道:“大人,为今之计,不宜把精力全部放在破庙,还要从死去的郭副将身上入手。虽然他已被满门抄斩,但生前必有几位好友,或许从这些人身上可以探得妖女的真实身份,查出她的底细。” 包拯闻听,心中豁然开朗,对公孙策道:“那就有劳先生立即赶往吏部和兵部,借调与郭副将有关的案卷资料。” 公孙策领命,转身正要出去,见王朝马汉还在,问道:“你二人还不去追公主?” 王朝马汉刚才见五鼠回来,担心展昭的安危,想听听他们带回的消息,此刻见公孙策问起,忙道:“我们这就去!” “慢着!”白玉堂拦住二人,问公孙策道:“去追哪位公主?”公孙策于是将梅娘一人去救展昭的事说了。 白玉堂登时急了,撂下一句“我去找她”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由于刚刚修炼第二层魔功,红衣女子从大内侍卫身上吸取的功力至今只有三成能化为己用。而在展昭的帮助下,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她竟觉得已增长了数年功力,想必是大内侍卫的功力又被她消化了一成,心中大为惊喜。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展昭敛气收掌道:“今日到此为止!”趁红衣女子尚未回过头来,扬袖拂去头上的汗珠。 红衣女子站起身来,回头见展昭的神色甚是疲惫,心想:“我体内真气如此之乱,他纵然内功深厚,驾驭起来想必也十分费力。”对展昭道:“算你守信!你放心,只要你助我练成第三层魔功,将来我自会放了你师妹!”侧目道:“至于你……” 展昭起身道:“放了春妮就够了!”说着,无意中发现对面石壁上刻着一幅画像,画中之人体态婀娜、面目含羞,生就一副婉约风韵,眉宇之间却透着一分英气。展昭一眼就认出那是彩云,顿生诸多疑惑:“真的是彩云吗?这里怎会刻着她的画像?若非彩云,又是何人?”想起红衣女子的眉眼与彩云极为相似,心道:“莫非石壁上画的是这个妖女?” 他心中虽胡乱猜想着,目光却始终没从画像上移开过。他所见过的女子之中,彩云不是最美的一个,更不是最善良的一个,却唯有彩云,把血滴在了他的心头。彩云故去虽已两年,而那滴血却犹未干! 红衣女子见展昭看得如此入神,冰冷地 分卷阅读19 问道:“她美吗?”展昭没料到她竟有此一问,目光微颤,没有答话。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她这种女人?”她的语气听似平静,却仿佛压抑着强烈的怒火。 “你可知道她是何人?”红衣女子道:“她叫连彩云!多美的名字,可她骨子里却是冰冷孤傲、凶残恶毒!她用血云帆连伤十数条人命,为的竟是陷害对她恩重如山的养父。”愤然道:“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杀人成性、冷血无情……” “你住口!”展昭喝止她道:“她已不在人世,你又何必出言侮辱?” “她死了?真的死了吗?”红衣女子泪光盈盈,戚戚然然道:“可在建安心里,她从没在这世上消失过!”脸色骤变,大喊道:“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眼中戾气暴涨,抽出腰间软剑,便向画像狠劈了过来! 展昭一惊,立即出手格住她的右腕,进身挡在画像之前。红衣女子此刻怒气正盛,见展昭居然去保护彩云的画像,更是怒不可遏,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功力不及展昭,运功于左掌之上,猛力向展昭攻来。 展昭早已失去了深厚的功力,如何能接下她这一掌,急忙闪身躲开正面的掌风,斜向一掌打在她的小臂之上,立时卸去了她七分掌力。但红衣女子这一掌,乃是运足了全身功力,强劲无比。剩余的三分掌力,还是让展昭受了内伤。 其实红衣女子并非真想与展昭动手,只是悲愤难平,心情激荡,才借以发泄。掌力被展昭化解之后,她紧绷的神经瞬间便松懈了下来,整个人仿佛都垮掉了,双腿一软竟扑倒在地,颤抖着双肩,抽泣起来。 展昭本还怪她诋毁彩云,而此刻见她这般凄苦落寞,心中顿生怜悯。展昭虽不知她与郭建安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更不知她究竟为何如此痛恨彩云,却能感受到她对郭建安的一往情深。 石室之中顿时变得出奇的安静,安静得唯有红衣女子的低泣之声依稀可闻。 “为什么?”红衣女子哽咽着,喃喃道:“她死了那么久,为什么你还是忘不了她?”眼中的泪水更是欲罢不能。 这话本是对郭建安所说,可在展昭听来,却别有一番滋味,他缓缓扬起手,抚摸着冰冷的石壁上彩云的画像,不由也在心中问自己:“她死了那么久,为什么你还是忘不了她……” ☆、第十章 重返牢笼 “哗啦”一声,白衣婢女取下石牢门上的铁锁链,推开石门,对身后的展昭道:“进去吧!” “师兄!”一直等在门口的春妮,急切地望着展昭,目光中满是期盼和担忧,待婢女锁好石门走远了,忙问展昭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展昭想要答话,却觉得胸中突然血气翻涌,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他刚才接红衣女子那一掌已然受伤,只因不想让她发觉才一直压制着,此刻稍一松懈,便压制不住了。 “你受伤了?”春妮惊得两臂发麻,赶忙扶展昭倚着石壁坐下,追问道:“她的武功当真那么高,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借着暗淡的烛光,见展昭的双目微合,面色苍白,似是元气大伤,当即把掌心贴在展昭胸前,将一股温和的内力送入他体内。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春妮突然感到自己的内力被一股力量反推了回来,再看展昭已睁开双眼,忙收掌道:“师兄!” 展昭无力地靠在石壁上,努力控制着胸中急促的心跳,对春妮道:“我没事,你要留住真气,将来还要与琴蛊相抗!”短短十几个字,却令他的呼吸更加不稳。 春妮伸手一搭展昭的脉搏,惊道:“你内力怎么变得这么弱?”恍然道:“难道……她吸了你的内力?” 展昭虚弱的一笑道:“她还指望我教她魔功心法,怎敢吸我内力?” “你真要把魔功心法教给她?那套心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春妮追问道。 “谁说我知道魔功心法?”展昭微笑着,目光中闪着深邃的睿智。 “你不知道?”春妮嗔目道:“你居然在骗她?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没事的!”展昭淡定地道:“我想她已经信了,幸亏我会那首曲子。” 春妮想起刚才从远处传来的琴声,道:“你是说《断欲》?方才是你在抚琴?” 展昭叹道:“那首曲子还是师父教的。”想起跟师父学艺的那些岁月,心中感慨:“师父的恩情,我再也无法报答了!” 春妮想起爹爹,心中一阵难过,忆起当年往事,奇道:“可我爹只有半部曲谱,你怎么会整首曲子? “后半部是上官伯伯帮我续上去的!”展昭道。 “什么?那不是原来的曲谱?”春妮惊道:“万一被妖女发觉怎么办?” 展昭轻笑道:“上官伯伯的技艺你还不清楚?他续的曲子,天下有几人能听出续写的痕迹?只是,师父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我弹奏上官伯伯写的曲子,恐怕又要生气了。” “你敢触犯我爹的禁忌,他不生气才怪!”春妮道: 分卷阅读20 “不过当年的事,我爹也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了。”柔声问展昭道:“师兄,你会不会怪我爹?” “怎么会呢?”展昭摇头一笑道:“我只是觉得,师父有时候真的很风趣!” “风趣?”春妮撒娇似的“哼”了一声,道:“他根本就是蛮不讲理!”又怕展昭真会怪她爹,解释道:“其实我爹实在是舍不得师兄,希望你只是他一个人的好徒弟,也是他一个人的好……”想说女婿二字,发觉十分不妥,脸腾地一红,忙低下头,不敢与展昭目光相接。 展昭看出春妮的心思,低垂眼帘道:“是展昭辜负了师父,也辜负了师妹。” 一时间,二人都不再言语,良久春妮才道:“师兄,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能否坦白告诉我?”说话间,心中甚是忐忑。 展昭宠溺地望着她,温和地道:“师兄何曾隐瞒过你?” 春妮轻轻咬了咬下唇,一双妙目望着展昭道:“当日……我爹要你娶的……如果不是我,而是别的女子,你会不会应允?”声音变得越发细微:“比如……彩云!”最后这两个字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自从听到展昭在昏迷之中唤着“彩云”,她心中就一直盘旋着一个疑问:展昭当年拒婚,莫非是因为他心中已有了彩云? 展昭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她一问,顿觉一片茫然。他本想脱口而出——说自己既无意成婚,换成任何女子都会拒绝,然而不知为何,当他听到“彩云”的名字,却难以开口了。扪心自问,他想过要娶彩云吗?没有!可若是彩云并未触犯国法,若彩云愿嫁他为妻,他会拒绝吗?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展昭能给春妮最坦白的回答。 出乎展昭意料的是,春妮听了,竟没有生气,只是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后,释然一笑,柔声对展昭道:“自从当日春妮误会了师兄,春妮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师兄了!你我之间虽亲近熟悉,却少了一份心有灵犀的默契。如今,春妮只盼师兄能早日成家立室,娶一位心仪的女子为妻,也好有人在身边好好照顾你……”昏暗之中,一滴清泪悄然滑落。 澄因带梅娘来到破庙门口,道:“女施主,到了!” “多谢小师父!”梅娘急匆匆道:“你快走吧!”见澄因不动,催促道:“快啊!” 澄因疑惑地看看她,心中好生郁闷:“人家走了这么远的路送你,你说赶我走就赶我走,真是……哎!”对梅娘行了个佛礼,转身刚走没几步,突又被梅娘叫住道:“小师父,你看我的头发乱吗?”摸摸自己的双颊,问道:“我的脸呢?有没有弄脏!”说着,又忙整理了一下衣裙,才抬头看向澄因。 澄因抬手挠挠圆圆的光头,心想:“怪不得师父说修行之人要远离女子,女人还真是奇怪,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扁了扁嘴,歪着脑袋对梅娘道:“头发不乱,脸也很干净。”伸长了脖子,小声问道:“女施主,我可以走了吗?”如果不请示一下,他真不知梅娘一会儿又想让他怎样! “当然!”梅娘道:“小师父慢走。不!小师父快走!” 澄因满意得点点头,嘟囔道:“看吧!幸亏我问问!走慢了还不行呢!”转身一脸无奈地走了。 梅娘见他走远了,才转过身来,对着破庙使足了全身力气大喊道:“女——魔——头!你出来!我是安宁公主!我回来了!快来抓我!” 澄因虽已走远,但梅娘的喊声足以让他听到,他心里咯噔一下:“女魔头?我以前不就是这样叫姐姐吗?可惜姐姐已经死了!”心中奇道:“这位女施主口中的女魔头又是谁?她似乎想让女魔头把她抓走。不行!我不能走,出家人慈悲为怀,岂能见死不救?”回身刚走了一步,又停下,一拍脑袋道:“真是糊涂!我又不懂武功,怎么救得了她?”眼珠一转道:“有了!我先躲起来看看,如果她真被女魔头抓走了,我就马上去开封府找展大叔来救她!”于是小心翼翼地潜回去,躲在破庙对面的蒿草丛中,笑嘻嘻地道:“师父啊!您要是看见澄因今日智救女施主,一定会夸澄因有勇有谋的!” “女——魔——头!你出来!”梅娘正喊着,突然一道诡异的红影从破庙飞出,在梅娘面前站定道:“你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一个人回来!” “展大哥呢?”梅娘毫无惧色,质问她道:“你把展大哥怎么样了?” 红衣女子笑道:“你回来不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吗?”心中叹道:“女人难道都这么傻?”对梅娘道:“我成全你就是了!”刚要出手,忽听对面草丛中一个孩子的声音道:“姐姐!真的是你吗?姐姐!”原来澄因看到红衣女子的眉眼酷似彩云,竟以为自己日夜思念的姐姐复活了! 红衣女子眼中杀气一长,冷笑道:“早知道你躲在那儿!既然你自己出来了,那就跟我走吧!”红影闪动之间,破庙前已空无一人。 石牢之中,展昭听到外面一个男子的脚步声,给了春妮一个眼色,示意她静声。只听石门一响,进来一个相貌端正、面带忠厚的中年男子,对展昭恭敬地道:“这位公子,我家老主人发下话来,特许您 分卷阅读21 和您的朋友在这石府之内随意游览,任何人不得阻挡。这里的石屋很多,您也可以随便选一间居住。至于老主人,会在适当的时机与您相见!”不等展昭二人说话,便要转身离去。 “且慢!”展昭叫住他道:“请问阁下是?” 男子拱手道:“在下穆无心,乃是石府总管。” 望着穆无心离去的背影,展昭和春妮面面相觑,觉得此事着实令人费解:其一,他们此刻才知道,红衣女子并非这里真正的主人,那个所谓的“老主人”才是;其二,那位老主人为何肯将他们放出石牢,还特许他们在石府中随意游走,更奇怪地是,说“游走”也就罢了,为何要说“游览”?难道这里还是什么名胜古迹不成?其三,他们居然可以随意挑选房间居住,这哪里还是阶下囚,简直就是座上宾!而那位老主人何时与展昭相见,又为何要见展昭就更是一个谜了。 二人寻思良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此刻展昭的内伤已稳定了许多,索性与春妮出了石牢,打算四处走走,探个究竟。刚出石牢几步,便见两名白衣婢女压着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和尚迎面而来,竟是梅娘和澄因。 这两名婢女似乎已接到了那位“老主人”的通令,看到展昭和春妮从牢中出来,毫不阻拦,随即将手一松,把梅娘和澄因推向展昭二人,转身便离去了。 展昭忙上前扶住澄因,梅娘也被春妮扶住,她侧目看看展昭,心中好生失望:“为什么展大哥扶的不是我?” “你们?”展昭看着二人,满心的疑问。 春妮问梅娘道:“妹妹不是已经出去了?怎么又……” “白玉堂没带你回开封府?”展昭问道。 “回了!”梅娘低声道:“是我自己要回来的!”迎着展昭的目光道:“你是为救我才服下蛊毒,被妖女抓来的,我怎能自己逃走?” “你……”展昭真有心责备她一番,又不忍开口,只在心里暗怪自己:“我救了她这么多次,怎么偏偏没教会她如何自保?”他却哪里知道,梅娘并非不懂自保,只是一遇到他展昭,就难以凭理智做事了。 春妮却生气了,对梅娘道:“你既然知道师兄为了救你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就该好好珍惜!如今你却自投罗网,岂不前功尽弃?” 梅娘连忙道歉:“你们别生气,是我笨,是我不好!”抬眼望着春妮,柔声道:“可是姐姐,如果换做是你,会丢下展大哥,自己逃走吗?”一句话问得春妮无言以对。 展昭看着她二人,除了叹息,实在无可奈何。 澄因也跟着一叹,心想:“原来她们俩也喜欢展大叔!” 展昭问澄因道:“你又是如何被抓来的?”心中苦笑:“这可倒好!不仅一个没逃出去,又抓进来一个!”问他道:“包大人不是让你在相国寺好好修行吗?你是不是又贪玩儿,从寺里跑出来了?” “我看到姐姐了!”澄因瞪大了眼睛,笃定地道。 展昭脸上的表情一僵,俯身握着澄因的肩膀,道:“你说什么?” “我看到我姐姐连彩云了!就是抓我进来的那个女魔头!虽然她蒙着脸,可那双眼睛真是我姐姐的!”眼泪汪汪地道:“我姐姐没死!展大叔!我姐姐活了!” 原来澄因把红衣女子错认成了彩云,展昭叹了口气,安慰他道:“你看错了,她不是你姐姐。我已见过她了,真的不是。再说,人死又岂能复生?” “她真的不是吗?展大叔?”澄因心里也知道自己多半是认错了人,可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做梦都盼着姐姐能回到他身边。 “真的不是!”展昭又何尝不希望彩云复生。 春妮心中暗想:“原来彩云已经死了。澄因小小年纪就失去姐姐,也怪可怜的。”柔声对澄因道:“别难过了,以后就当我是你姐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一指梅娘道:“还有这位姐姐!还有你展大……”秀眉微蹙道:“你怎么叫他展大叔?你姐姐彩云恐怕也小不了他几岁,你论的是什么辈分啊?” 澄因挠挠自己的小光头,傻笑道:“那我以后叫他哥哥好了!”偷眼看了看展昭,心中暗自念叨着:“我不想叫你哥哥,其实在我心里,一直都希望你做我姐夫!” ☆、第十一章 石室奇宝 走在石廊之中,展昭觉得此刻的处境甚是奇怪,自己身为阶下之囚,却带着两名女子和一个小和尚到处“游览”,日后即便是与人谈起,也无人肯信。 石廊两旁石室的门大多虚掩着,唯有一间与众不同,门是完全开着的,似乎就是为了迎接展昭等人。他们既已被囚,又身中剧毒,也不必再顾及什么,索性走了进去。 一进门来,扑面而来的古雅之气,令众人十分惊异。只见迎面墙上高挂着一幅画,乃是东晋画家顾恺之所作的《斫琴图》,画中之人或断板、或制弦、或试琴、或旁观,个个表情肃穆、风度文雅、气宇轩昂。 梅娘是懂琴的,看到《斫琴图》正下方的石桌上摆着一 分卷阅读22 把黑漆古琴,便走上去细细观瞧。一看之下,口中唏嘘不已,却不舍得伸手触摸,回头对展昭道:“展大哥,你快来看!” 展昭过来一看,发觉此琴果然不同凡响,只见琴背面的龙池上方刻着行书“太古遗音”,池下刻着篆书“清和”印,左侧刻着一行字:吴景略重修甲子中秋。 “太古遗音!”展昭不禁大为惊诧:“这里居然有如此至宝!” 梅娘道:“唐代的名琴,我在宫中也只见过‘飞泉’而已!”太后知她喜好抚琴,曾将宫中珍藏的名琴赐予她,还请了宫廷乐师专门教授她琴技。 春妮也跟父亲学过琴,更在上官伯伯那儿见过同为唐代名琴的“九霄环佩”,此刻看到“太古遗音”,觉得十分疑惑,问展昭道:“为何如此名贵的琴会藏在这么暗无天日的地方?”展昭摇了摇头,也不明所以。 澄因对琴一窍不通,也无心听他们谈话,只是觉得好奇而已,于是伸手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一下,却听得一声龙吟,嘹亮浑厚,宏如悬钟,余音绕梁。 “好琴!”“真是好琴!”梅娘与春妮连连赞叹。 展昭不由得心中感叹:“可惜上官伯伯已然辞世,否则,他若得见此琴,定然不枉此生!”他环视整个石室,发现左右两侧陈列之物各有不同,左边是乐器,右边则是曲谱。 展昭本想与三人分散观之,梅娘和春妮却始终尾随着他,他走到哪里二人便跟到哪里,他看什么,二人便研究什么。说是游览石府,二人的心思却更多系在展昭身上。只有小澄因,独自一人,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倒是自在的很。 这里的曲谱很多,各类乐器的谱子都有,但以琴谱居多。石壁上凹陷的几排格子里,竟还珍藏着许多世上罕为流传的曲谱,有《文王操》、《蔡氏五弄》,嵇康的《广陵散》,甚至有相传为三国时期周瑜所作的《长河吟》。 这些曲谱无一不是乐界至宝,得其一者便是大幸了,而石府的主人竟然全部收藏,他的身份令展昭更为不解。 “展大叔!不,哥哥!”澄因兴冲冲地抱着一个手掌般大小,椭圆的陶器,跑到展昭面前道:“你看这个!像是木鱼!” 展昭接过来一看便笑了,食指在澄因的小鼻子上轻轻一刮,道:“你这个小和尚!都说出家人听世间一切声音都是清新梵音,你倒好,看一切圆形之物都是木鱼!”指着陶器上的一个个小孔道:“看清楚了,木鱼可有这么多孔?”见澄因摇了摇头,道:“这是陶埙,是一种乐器,很早的时候就有了。” “陶埙?”澄因仰着脑袋想了想道:“师父说,这世上只有一种乐器发出的声音可以通冥界,就是陶埙!”眼睛一亮,对展昭道:“我若是学会了吹埙,师父和姐姐是不是都能听得到?” 春妮心中暗暗埋怨澄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三句话不离他姐姐呢?” 梅娘看出春妮的神情有些异样,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展大哥和澄因的姐姐是不是……”见春妮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便已了然。 “哥哥!你说他们是不是能听到嘛?”澄因却是执着的很,不停地追问着。 “是!”展昭的声音有些低沉。 澄因激动地拉起展昭的手道:“那你教我吹埙好不好!到了姐姐的祭日,咱们一起吹给她听!” 春妮不想再看着澄因这样折磨展昭了,把澄因拉到一旁道:“哥哥不会吹埙,你就别缠着他了,过几日,等我回宫找个乐师教你就是!” 澄因点点头,看向展昭,眼神中却有些失落。展昭走过去,抚着他的肩,温和地一笑。 澄因一双大眼睛凝视着展昭,良久无语,忽然问道:“哥哥,以后你还会到坟上看我姐姐吗?”垂下头,小声念叨着:“我真的不想你忘了我姐姐!”一句话,说的春妮和梅娘心头都是一震。 展昭没有答话,只是浅浅一笑。这一笑,看在春妮和梅娘眼里,却引得心中一阵刺痛。 开封府书房之中,公孙策将一叠资料交给包拯道:“学生仔细查阅了兵部和吏部的资料,并未发现郭建安与江湖中人有任何瓜葛,只是两年前,他曾与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订亲,却在成亲之日突然悔婚,从此那女子便不知去向了。” “身份不明?”包拯奇道:“既已订亲,必有媒人,难道媒人也不知此女子身份?” 公孙策道:“他二人订亲,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乃是私定终身。当日去过订亲宴的人也只知道郭建安称其未婚妻为‘彤云’。” 包拯道:“如此说来,那妖女很可能就是‘彤云’,可是……”皱眉道:“此女在成亲之日遭遇悔婚,理当万般痛恨郭建安,如今怎会为他报仇?” “除非彤云对郭建安用情至深!”公孙策道:“无论妖女是不是彤云,这毕竟是唯一的线索,不可轻易放过。不妨再去查访当日去过订婚宴的人,看能否了解更多有关彤云的细节。” “也只有如此了!”包拯叹道:“太后只给展护卫三天期限,如今已是第二天了,展护卫却深陷魔窟… 分卷阅读23 …” 公孙策道:“大人不必忧心,展护卫只是按计划行事。” “那安宁公主呢?”包拯道:“难道她今日所为,也在展护卫计划之中?”心想:“倘若今日本府能将安宁公主送回宫中,便可趁机恳请太后延长对展护卫的期限了。” “此事也怪不得安宁公主。”公孙策捻须叹道:“展护卫虽通谋略,却不知谋划之法并非重在谋事,而在知人。”心道:“何况安宁公主的心思,他岂会明白?” 这时,一名衙役来报:“公孙先生,白大侠在府外求见!” 公孙策心中奇道:“府外求见?白玉堂何时这么守礼数了?其中必有蹊跷!” 包拯扶案问道:“白义士可曾将安宁公主带回?” “没有!”衙役道。 包拯闻听更是心急如焚,吩咐道:“快请他进来!” 衙役迟疑了一下,回禀道:“大人!白大侠不肯进来,他要请公孙先生出去见他!” “哦?”包拯不解地望向公孙策,心想:“莫非他有什么事不想让本府知道?” 公孙策拱手道:“大人!不妨让学生先出去见他。”包拯点头应允。 “先生怎么才出来?”白玉堂在府外正等得摩拳擦掌,见公孙策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健步冲上去,拉起公孙策的胳膊就往外拽,扯得他脚下一个踉跄。 “白大侠!你能不能斯文一点儿,在下是文人,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公孙策嘴里埋怨着,心中却断定他此来必有要事。 出了府门,避开守门的衙役,白玉堂压低了声音问道:“先生可知郭建安的坟在何处?” 公孙策闻言一怔,并未答话,反问道:“莫非安宁公主……” 白玉堂脸色阴沉,取出一块绢帕道:“这是梅娘之物,我在破庙门口找到的,她又被妖女抓去了。”心中暗自发誓:“妖女!你白爷爷要是不给你点厉害看看,就不叫锦毛鼠白玉堂!” “你不设法营救公主,却来打听郭建安的坟,”公孙策惊道:“难道你要……” 白玉堂用力将剑往地上一戳,切齿道:“我要将郭建安挫骨扬灰!” 公孙策心想:“果然被我料中了!这个鲁莽的白玉堂!”忙劝道:“白大侠,万万不可!难道你忘了两位公主和展护卫还在妖女手中?一旦你惹怒了她……” “我不惹妖女,难道他们就没事了?”白玉堂愤然道:“她敢抓我白玉堂的朋友,我绝不能让她好过!” 公孙策道:“白大侠稍安勿躁,何不先随在下进府,与包大人商议之后,再作定夺?” 白玉堂又将他往一边拉了拉,低声道:“我把先生叫出来,就是不想让包大人知道!” 公孙策见白玉堂如此执拗,心想:“他这个脾气,连他几个兄长都劝不住,何况我这个外人?与其劝他放弃这个念头,不如将计就计,或许能为展护卫三人寻得一线生机。”于是道:“白大侠如此对郭建安自然无可厚非,但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江湖中人会说……。” “说什么?”白玉堂脸色一变。 “说你白大侠没有胆量!”公孙策道。 “什么?”白玉堂登时急了:“我没有胆量?” 公孙策微笑道:“你若有胆量,为何只敢毁了郭建安的骨灰,却不敢用这骨灰引妖女出来,与她一决高下?” 白玉堂昂首道:“我有何不敢?”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中了计,狡黠地看着公孙策道:“公孙先生,你在激我?” 公孙策歉然道:“在下只是不想你今日所为令将来后悔。其实,白大侠的胆识,江湖上谁人不知?” 这话说得白玉堂十分受用。他于是不再争辩,问道:“先生想让我与妖女见面,可是已有妙计?” 公孙策摆手道:“你附耳过来!”与白玉堂耳语了一番。 白玉堂闻听,连连点头,心想:“公孙先生做起事来,果然比包大人变通多了!” 展昭四人正在观赏石室中的乐器,忽听门口一位长衣老者道:“各位觉得我这些宝物如何啊?” 展昭回身一看,竟是之前在另一间石室中弹琴的老者。 老者见无人答话,对春妮和梅娘道:“怎么,你们俩不认得老夫了?” 梅娘摇了摇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了。 春妮思忖片刻道:“您是……送饭的那位老伯?”那句“无欲则刚”,春妮仍记忆犹新。 昨日初见此人,春妮只觉得他蓬头垢面,并未看出他有何与众不同,今日一见,发觉他银白的长发虽披散着,却毫不蓬乱,而且身形挺拔、面容俊雅、气质超然,俨然一副徜徉随性的风骨。 展昭问道:“莫非您老人家就是这里的主人?”心中暗自奇怪此人竟不会武功。 “不错!”老者走向古琴“太古遗音”,问展昭道:“这琴你可喜欢?” “自然!”展昭道:“若非来此石室,恐怕晚辈一生也无缘得见!” 老者双 分卷阅读24 眉一挑道:“老夫把它送给你如何?” 展昭闻言一怔,尚不及答话,又见老者在“太古遗音”上方的石壁上轻拍一下,打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部曲谱道:“此乃《霓裳羽衣曲》的孤本,当年李后主费尽周折只找到了它的残谱,幸而大周后精通音律,全曲才得以修复。”将曲谱递向展昭道:“老夫将它一并送给你!” 展昭见他如此,心中更加疑惑。 “你不信?”老者郑重道:“只要你肯拜老夫为师,莫说一把琴,一部曲谱,便是石府的一切老夫都送给你!”众人不由得都是一惊。 展昭却不为所动,微笑着拱手道:“多谢前辈不弃,只是晚辈已有师门。” “老夫并非要教你武功!”老者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谁?老夫复姓司徒,名听音,乃天音派第四代掌门,乐界中人还送了老夫一个雅号,叫‘琴痴’!” “琴痴?”展昭道:“莫非您就是‘琴圣’上官闻乐的师弟?”心想,原来他与上官伯伯乃是同门。 春妮缓步上前,妙目含笑道:“司徒老前辈想收我师兄做徒弟,可您知道我师兄是谁吗?” “他是谁?”司徒听音心想:“只要他有天赋,是谁又有何妨?” 春妮秀眉微扬,一字一顿地道:“他叫展昭!” “什么?他……他就是展昭?”司徒听音一颗心登时凉了下来,暗道:“我想收他为徒,恐怕难于登天了!” ☆、第十二章 收徒风波 春妮见司徒听音面露难色,道:“您老人家还是知难而退的好!” 司徒听音心中暗道:“想我一生爱琴如命,却未曾寻得一个领悟高超琴意之人收他为徒,如今我已年过花甲,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后生,不仅资质甚佳,又生得如此英俊倜傥,若不能收他为徒,我岂不死不瞑目?”当即决心放下乐界一代宗师的身份,就是“求”也要求他答应! 于是恳切地对展昭道:“我知道你当年拒绝过我师兄,却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如果你觉得我师兄哪里做得不好,我替他向你道歉。我发誓!我不会像师兄那样骄傲,只要你肯跟我学琴,你要我怎样我都答应!”这番话着实令展昭等人吃惊不小。 澄因看看司徒听音,又看看展昭,嘴里小声嘟囔着:“到底是谁要拜谁为师啊!哎!这天下真是乱了!”心想:“师父啊!你怎么从来都没对澄因这么好过!看看人家司徒老爷爷是怎么对待宝贝徒弟的?” 梅娘道:“展大哥,既然司徒老前辈都这么说了,你就答应他吧!学琴又不是什么坏事。琴艺的师门和武艺的师门一点也不冲突啊!”心中暗自窃喜:“展大哥要是习得上乘琴技,将来我就能以学琴为由,常常去找他了。” 却听展昭道:“你有所不知,我早已在师父面前发过誓,不再拜任何人为师!” 春妮面露薄怒,对司徒听音道:“事到如今,不如我就把话跟您说清楚!我爹当年之所以让师兄立誓,就是因为上官伯伯整日缠着我爹让师兄也给他当徒弟!师兄既已拒绝上官伯伯,又怎么可能答应您?”她虽知爹爹当年不肯与人分享自己的徒弟,的确有些自私了,可爹爹的尊严还是要维护的! 司徒听音怒道:“你不觉得你爹这样做太过分了吗?他凭什么把着自己的徒弟不放?枉他还是我师兄上官闻乐的至交,为何不顾念我师兄的感受?又为何不问问展昭是否想学琴?” “晚辈是否想学琴不重要!”展昭正色道:“重要的是师命不可违!既然晚辈已对师父立誓,就断不会自毁誓言!”他也知道师父当年过于执拗了,在拒绝学琴之后,他也觉得上官伯伯落寞的神情甚是可怜。但展昭并不怪师父,因为他知道师父究竟有多疼爱他。师父一向将他视如亲子,试问天下又有哪个做父亲的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孩子? “你!”司徒听音急道:“你们师徒怎么都这么固执?展昭!难道我这样恳求你,你都不肯答应?你到底要我怎样?”想到展昭等人如今的处境,道:“你莫非想让我放你们出去?”叹道:“彤云虽是我大师侄的未婚妻,却并非我派中人,我纵然想放了你们,她也不会听命于我。不过,你若肯拜我为师,我尚可保住你们的性命。” 展昭面色一沉道:“老前辈!您这是何意?为了逼我拜师,竟以我等性命作为交换条件?” “若不如此,又能怎样?”司徒听音仰天长叹道:“想我司徒听音,一生只迷琴音,不问世事,如今却要置身世俗恩怨之中,还不是为了收你为徒,光大我‘天音派’!” “光大‘天音派’?”展昭星目如电,怒视他道:“您这样做是毁了‘天音派’!晚辈虽不能拜上官伯伯为师,但对他老人家却是崇敬有加!上官伯伯的行事为人不愧‘琴圣’二字,他一生不进豪门,不入宫廷,只在寻常巷陌以琴乐为百姓解忧!‘天音派’之所以取‘天音’为名,正是要以动人的琴音,如甘霖一般普济天下百姓!其立世的要义何等光明正大!司徒前辈既已接 分卷阅读25 任掌门,就当如上官伯伯一样,把‘天音派’的宗旨发扬光大,岂能为收一个徒弟便放弃了做人最起码的原则?您这样做,将置自身于何地?置上官伯伯的英灵于何地?晚辈若是受了您的要挟,因贪生而拜您为师,又置‘天音派’的声名于何地?” “说得好!师兄!”春妮昂首道:“我等江湖中人,岂能贪生怕死?”对司徒听音道:“我们师兄妹今日宁可死在这里,也绝不受你要挟!” 梅娘道:“展大哥!梅娘虽比不上姐姐的胆识,但如果你因顾念我的生死而受人要挟,梅娘宁可一死!” 澄因虽然胆小,却也有一副硬骨头,对展昭道:“哥哥!你不用担心澄因,师父说,生死本来就没有分别!” 司徒听音之所以称为“琴痴”,就是因为他心中别无一物,就只有“琴”之一字!世间的一切是非对错,在他心中都只如清风拂过,向来不留一丝痕迹。然而今日,他的心却被面前的四人震撼了!他终于开始明白,自己的琴艺明明不逊于师兄,却为何不能如师兄一般被称为“琴圣”了! 展昭见春妮三人一个个慷慨赴死的模样,笑道:“你们不必如此悲观,纵然司徒老前辈不肯帮咱们,我想他老人家也不会加害咱们的。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三人闻听,都连连点点头,对展昭充满了信心。 “得罪了我师叔,还想出去?”正在这时,冲进来一人,正是郭仲清。 他一进门来,便上前挽住司徒听音,关切地道:“师叔!别气坏了身子!您不就是想收他为徒吗?包在仲清身上就是了!”狠狠地瞪了展昭一眼,便扶司徒听音出去了。他们刚刚离开,藏宝室厚厚的石门便突然关闭,门上加了重重铁锁。 白玉堂踏上埋葬郭建安的那片墓地时,天色已近傍晚,他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自然不相信鬼神之说,即便深夜来此,也没有半分胆怯。倒是他的到来惊得这里的数十只乌鸦嚎叫着四散而逃,这些小家伙呆在这片墓地的年头也不短了,可是像白玉堂这般一席白衣、貌如神明,却动若鬼魅的人,它们还是第一次见,生怕逃得慢了,被抓到阴曹地府里去! 郭仲清离开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梅娘突然“啊”的一声,手捂胸口跪倒在地。展昭三人连忙上前关切,却也渐渐觉得心口阵阵剧痛袭来,而且愈演愈烈。 展昭知道澄因既被抓进来,必会被逼服毒,此刻会毒发并不奇怪,而梅娘必定没舍得吃解药,自然也会毒发。可展昭不明白,他们四人所中的乃是同样的毒,为何梅娘却比他们三人毒发得早,看梅娘的神色,似乎也比他们痛苦得多? 琴音是从不远处的石室传来的,他们被关在这里,根本无法出去制止。无奈之下,展昭只有让春妮尽力护住澄因,自己上前扶起梅娘,将内力送进她体内,帮她抵御毒性。 展昭本就受了内伤,此刻却在毒发之时强行运功,更令伤势一发而不可收拾,不多时便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梅娘虽已被毒性折磨得痛不欲生、神情恍惚,见展昭昏倒,一惊之下,却突然清醒过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声呼唤着春妮:“姐姐!快,快来!” 春妮也痛得全身无力,半跌半爬得来到展昭近前,喘息着喊道:“师兄!师兄!” 澄因没了春妮这个依靠,心里一怕,顿得心口更加疼痛难忍,心中暗暗叨念:“早知道毒发会这么痛,刚才就不该说 ‘生死本无分别’那样逞强的话,这可倒好,师父真的来考验澄因了!”想到这里,心里越发慌乱,于是勉强撑着盘膝坐定,断断续续地念起经文来:“若起……真正般若观照,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善知识,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本解脱;若得解脱,即是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即是无念……” 梅娘的神色却比春妮镇定许多,对春妮道:“快……快点了展大哥的……睡穴!别让他醒过来!” “为什么?”春妮一怔,不知梅娘想干什么。 梅娘颤抖着从发髻中取出一粒药丸,笑道:“我……我有解药!” “什么!”春妮大喜,可转念一想,这一定是师兄为她服毒才换得的那颗解药,对梅娘道:“不!这颗解药是给你的!” 梅娘急道:“展大哥若是死了,我们也都没有生望了!”春妮默然,她何尝不知这话的深意。 “糟了!”梅娘忽然道:“展大哥的大穴都已移位,咱们没法点他的睡穴了。姐姐千万按住他,万一他醒了,一定不肯吃解药的!”自认识展昭以来,她始终认为展昭的武功已入化境,在展昭身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虽然此刻他仍昏迷着,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马上醒来。梅娘手中只有这一颗解药,一颗她千辛万苦才带进来的解药,一定要让展昭服下! “放心!我知道他的大穴移到哪儿了!”春妮心中暗喜,幸亏师兄什么都不瞒我。于是运功于右手二指,点在展昭的睡穴之上。 梅娘笑中含泪,将解药放入展昭口中,春妮又点了他的吞咽穴,让他把药服下 分卷阅读26 ,这才解了他的睡穴。 这药果然有效,不过须臾之间,展昭便已醒转。 看到展昭睁开双眼的一刹那,梅娘泪如泉涌,身上的力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软倒在地。 展昭大惊,忙坐起身来将她扶起,她便顺势倒在展昭怀中。梅娘的手虽然紧抓着心口,脸上却含着笑,她的笑依旧那么简单,那么透明,不带一丝掩饰,她的笑只为了展昭。 从春妮口中得知了方才的事,展昭这才发觉自己有多大意:在他眼中,梅娘从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所以,她再次被擒之时,身上带着解药是必然的,解药被妖女搜出来夺走也是必然。万没想到,梅娘竟能成功将解药带进来,而代价就是让妖女在无法确定她毒性是否已解之时,逼她再服一粒毒药。难怪梅娘比他们三人毒发得更快,也更剧烈。 “梅娘!梅娘!”展昭紧紧抱着她,大声呼唤着,同时又将内力送入她体内,希望唤回她清醒的意识。 梅娘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展昭,甚是欣慰,泪光盈盈地道:“展大哥……梅娘……终于救了你……”热泪顺着眼角躺了下来。 “为何不救自己?”展昭怜惜地望着她。 梅娘含笑摇了摇头,红着眼眶道:“展大哥一生救人无数,能记得的又有几人?可梅娘若是为你而死,你就会……记住梅娘,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春妮在一旁听了,泪水潸然而落,她虽为梅娘伤心,却又好生羡慕,心想:“今日救师兄一命的若是我该有多好!梅娘啊梅娘!你能令师兄终生难忘,也不枉此生了!” 梅娘好像当年的彩云,就算拼得一死,也要在展昭心中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记。她们却不曾想过,当她们含笑而去之后,那印记就会变成一道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留在展昭的心中。对展昭而言,如此深切的爱,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第十三章 孰本孰末 整个石室弥漫着悲伤的寂静,只闻澄因徐徐的诵经之声。 渐渐的,梅娘的面色却似乎有所好转,展昭和春妮的心口也不觉得那么痛了,只是疼痛并未完全消失。 展昭奇怪地望向四周,心想:“怎么会这样?琴声明明未停!”回头看澄因时,见他面色红润,似乎毫无痛苦之色,问道:“澄因!你没事吗?” 澄因睁开双眼,急忙向展昭摆手道:“别打断我,只要停止诵经,我心口就好疼!”说罢又继续大声诵起经来:“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则为非住……”。 展昭心中诧异:“莫非是他念诵的《金刚经》和《坛经》帮我们抵御了毒性?”对春妮道:“佛经虽能令人远离欲念,却如何能克制琴蛊?” 春妮听他说到“远离欲念”,恍然道:“无欲则刚……师兄!我懂了!一定是‘无欲则刚’!” “什么无欲则刚!”展昭不解道。 春妮喜道:“司徒老前辈曾假扮送饭的老伯,对我和梅娘反复说过四个字,就是‘无欲则刚’!当时我们还奇怪他的用意,现在终于明白了!” “原来司徒老前辈早已将克制琴蛊之法告诉你们了!”展昭心中暗暗为上官闻乐高兴,他这位师弟终究还是个明辨是非、心存善念的人,不愧为“天音派”第四代掌门! 二人正说着,忽听远处传来一阵争吵之声。 只听一个老者的声音道:“你这是干什么?停下!快停下!”似乎是司徒听音。 “不能停!师叔!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怎肯屈服?怎能答应拜您为师?”答话的正是郭仲清。 又听司徒听音大喊道:“若是区区琴蛊就能让他屈服,他就不是南侠了!”话音之高,声震石廊,仿佛要借着这声嘶喊,把胸中的痛苦与无奈都喷发出来似的。 催动蛊毒的琴音戛然而止,停得生硬而决然,仿佛琴弦被生生拉断了一般。 随即,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过后,石室外锁链“哗”作响,跟着石门打开,郭仲清便闯了进来。他脚步生风,走到展昭面前,扯下腰中佩剑,“嘡”地一声扔到展昭面前,喘着粗气道:“把你们抓来的是我,催动琴蛊的也是我,与师叔无关!”决绝的看着展昭道:“只要你肯拜我师叔为师,只要你将来能光大我‘天音派’,”一指地上的剑,声嘶力竭地道:“我宁愿你一剑杀了我!”说着,脖子一梗,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众人看贯了郭仲清孤傲的样子,如今见他突然摆出这一身豪气,还真有些不习惯。 春妮对他本就十分厌恶,见他如此疯癫,对展昭道:“师兄,别理他!” 展昭本也不喜欢此人,然而眼见他为光大师门竟肯舍弃性命,心中便有了些触动。 梅娘此刻已好了许多,展昭将她交给春妮好生照顾,于是拾起地上的剑,身形笔直站在郭仲清面前,将剑柄向前一递,沉声道:“把剑收起来!” 分卷阅读27 郭仲清想要拒绝,抬眼见到展昭平静无波却又不容置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缓缓伸出手来,接下了剑。 出乎展昭意料的是,郭仲清这个七尺男儿竟突然流下泪来,每滴泪水都似是在控诉展昭的不通人情,郭仲清颤抖着双唇,凄楚地道:“大哥死了,我就是师父唯一的弟子,更是‘天音派’唯一的传人。可我的资质却是平平。师叔说,你的资质比师父他老人家还高!”说着,“咕咚”跪在展昭面前,央求道:“我求你!求你拜师叔为师吧!要光大‘天音派’真的全靠你了!” “简直莫名其妙!”春妮一怒之下,上前来指着对郭仲清道:“你是‘天音派’未来的掌门,光大教派是你的责任,与我师兄何干?我爹当年对也好,错也罢,毕竟是我师兄的师父,你休想逼他违背我爹的意愿!”春妮知道展昭心软,这话一半是说给展昭听的。 纵然没有春妮的暗示,展昭也不会动摇,在他心中,师命大如天。只是面对郭仲清的执着与赤诚,他实难无动于衷。想到上官伯伯当年对他的教导之恩,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天音派’做点什么。 于是展昭俯身将郭仲清扶起,道:“‘资质’乃是空无之物,你怎知就不及我?” 郭仲清道:“还记得今日一早你因琴声误闯师叔的琴室吗?” “今日一早?”春妮心想:“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自她被抓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以来,便只有糊涂度日,不辨日夜了。 只听郭仲清继续道:“那首曲子名为《求生》,是师叔历时三载潜心所作,汇集了他老人家无数心血,然而自古‘曲高’便难免‘和寡’,多年以来,从来无人能领悟曲中真谛。”对展昭道:“而你!骤听此曲,便知抚琴之人身处险境,匆匆赶去搭救!” 门外一人接口道:“你是真正领悟了《求生》的真谛啊!” 众人一看,正是司徒听音。只见他大步走进来,对展昭道:“你有如此难得的资质,我若不能收你为徒,如何对得起我‘天音派’历代掌门?” 展昭听他所言就知道之前对他的一番劝谏是白费了。想他身为一派掌门,竟不懂得本派立世之要义,不能继承上官伯伯毕生的精髓,展昭不由得深感痛心。 别派的事,本与展昭无关,如今他身入魔窟,也不是来干涉别派内务的,可当他听到司徒听音口口声声强调“资质”之时,却发觉自己实在无法袖手旁观了,不然他如何对得起上官伯伯,那个与师父和包大人一样,值得他敬仰一生的人! 展昭来到左墙边,伸手拿起一支竹笛,回身对司徒听音道:“老前辈可认得此物?” 司徒听音诧异了一下道:“此乃七孔竹笛。”心中不解展昭的用意。 展昭刚毅修长的手指触摸着笛子上的竹节,道:“上官伯伯生前就是用它在田间为百姓吹奏乐曲。” “那又如何?”司徒听音道。 展昭道:“瑶琴虽好,却过于昂贵。而竹笛不同,只要有竹子的地方,随手就可以做一支。” “你到底想说什么?”郭仲清不耐烦地道。 “上官伯伯每到一处,都会亲自教那里的百姓如何制笛,如何吹奏。如此一来,即使上官伯伯离开当地,百姓们依然可以听到欢快的乐曲。”展昭的目光追忆着过往,满怀敬慕道:“虽不敢说着大宋每一寸土地他都去过,但他把一生的才华都献给了天下贫苦的百姓!” 梅娘和澄因虽与上官闻乐素不相识,但听了展昭之言,也不由肃然起敬。 春妮对司徒听音道:“我师兄的意思莫非您还不明白?‘天音派’收纳弟子,当以拥有‘普济百姓’之心为要。而您却只看重资质悟性,岂不舍本逐末?” 展昭道:“师妹所言正是晚辈之意。”本以为司徒听音会有所触动,不料他却激动地道:“你二人既非‘天音派’弟子,如何懂得什么是‘本’什么是‘末’?我师兄虽在乐界得了‘琴圣’的名号,可他一生不入豪门,不识权贵,朝中百官哪一个知道谁是‘琴圣’?当今万岁又焉知‘上官闻乐’ 是何人?我若是让弟子像他一样,只顾着广布喜乐于百姓,却在朝中默默无闻,又如何能将‘天音派’载入史册?如何能让后人在千秋万代之后,传颂‘天音派’的美名?” “前辈之言,晚辈实难苟同!”展昭正色道:“难道‘天音派’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让千秋万代传颂一副虚名?”展昭只觉得眼前之人离他对‘天音派’掌门的期许越来越遥远了。上官闻乐在展昭心中的地位,像神明一般不可撼动,却不料他竟得不到自己师弟的理解和认同。 郭仲清叹道:“展昭,师叔说的没错!你不懂,我们的心情你真的不懂!在江湖,你是堂堂南侠,倍受百姓敬仰;在朝廷,你是三品大员,深受皇上恩宠。你自然心存天下,心系百姓!”颤抖着手紧抓胸前的衣襟,道:“可我们不同!我们只是乐界中人!我们的使命只是写出动人的曲子,弹出美妙的琴音!我们不是大侠,不是高官,如何担得起‘普济百姓’的重担?‘普济百姓’是我们创派的要义不假,我们 分卷阅读28 又何尝不想将这份精神代代相传?可我们真能做得到吗?”反问展昭道:“你说我们‘舍本逐末’,你说‘悟性资质’不重要!可你若是空有一片爱民之心,却武功平平,试问你还能否得到‘南侠’的名号,受封御前护卫的高官?天下那么多受苦的百姓,你又能救几人?” 他不等展昭答话,接着道:“师叔如何不想收德才兼备之人为徒?可这样的完人到哪儿去找?”冷笑道:“你展昭倒是个‘完人’,可你肯拜入我师门吗?”仰天垂泪道:“说到底,我和师叔想让你入‘天音派’,让你这个心系天下的大侠整日里作曲抚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这番话虽是激愤之言,却也不无道理。自古以来,纵使贵为君王都难以寻到德才兼备的臣子,何况是小小的‘天音派’?展昭不禁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太苛求眼前这两人了?”然而他是多么盼望上官伯伯那份“广布喜乐于百姓”的精神得以传承啊! 可叹故人留不住,红尘事,太飘渺;无奈自己心太高,天之巅,到不了…… ☆、第十四章 庐山真面 被郭仲清的话触动的不只是展昭,还有石室门外的一人,正是那红衣女子。 不知为何,她此刻一反凶残暴虐的常态,竟像柔弱的小女子一般悄然拭泪。 展昭一心念着上官伯伯的遗志,并未留意她的出现。倒是澄因最先发现了红衣女子,虽然他耳边仍回荡着展昭的告诫,虽然他明知姐姐不可能死而复生,还是忍不住凝视着红衣女子,因为那双眼睛与姐姐太像、太像了! 红衣女子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匆匆转身离去。澄因想也没想,拔腿便追了出去,嘴里拼命喊着:“姐姐!姐姐!” 红衣女子见他追来,骤然停下脚步,猛回身来,对澄因怒目而视。她方才以手拭泪,不小心已松动了脸上的面纱,此刻突然回头,面纱竟翩然而落。 澄因一见,大张着嘴半天也无法合上,忍不住热泪横流。红衣女子慌忙把面纱重新戴好,本想即刻离去,却不料澄因竟突然扑上来抱住她的双腿,放声大哭道:“姐姐!你还活着……姐姐!” 红衣女子诧异之下,心中暗想:“难道他是连彩云的弟弟?”单手抓住澄因的衣领,将他高高拎起,狰狞地笑道:“既然你这么想念连彩云,我就送你去见她!”说着另一只手狠狠掐住澄因的脖子,将他的身子抵在石壁之上,仿佛眼前的孩子俨然是一道诱人的美餐! 澄因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从红衣女子可怖的眼神中,澄因分明已看到她在贪婪地吮吸着指尖淋漓的鲜血。然而即使身处如此绝境,澄因嘶哑的声音,还是拼命呼唤着“姐姐”! “住手!”展昭闻声赶到,却错过了方才掉落面纱的一幕。 红衣女子并不松手,不屑地道:“你想救他?别忘了,连你的性命都在我手上!” 展昭沉声道:“你也别忘了,魔功的后半部心法在我手上!” 澄因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痛苦得两只大眼睛仿佛要瞪出眼眶,心道:“哥哥赶快救我啊!你再不动手,我就被姐姐掐死了!” 春妮心里却很清楚,展昭绝不能轻易出手,一旦妖女发现他的功力大不如前,他们四人的性命就更难保了。然而春妮到现在也不知道,展昭原本深厚的功力究竟到哪儿去了,为何他如今的内力比爹爹传他功力之前还要弱? 红衣女子大怒道:“你敢威胁我!”恨不得把展昭碎尸万段。 展昭对她的疾言厉色,却毫不在意,竟看也不看她一眼,命令似地道:“从现在起,你若敢伤我身边的人一分一毫,休想我再教你练功!” 春妮心中奇怪:“师兄明明告诉我,他不会什么魔功心法,他究竟是如何骗过妖女,令妖女对他深信不疑的?” 正当红衣女子进退两难之际,郭仲清跑上前道:“彤云!快放手!没有那半部心法,你随时会经脉尽断而死!你若死了,还有谁能为大哥报仇?”众人此刻才知道,妖女名叫“彤云”。 郭仲清最后一句话终于说服了彤云,只见她握紧澄因的脖颈,猛力向展昭一抛,头也不回,便愤而离去。 展昭单手接住澄因,扶他在地上站稳,忙问道:“你怎么样?” 澄因捂着嗓子咳了半天才直起身来,泪眼汪汪地望着展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姐姐!她真……真是我姐姐!” 这已经不是展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心疼澄因这孩子,叹道:“你又胡思乱想!我不是跟你说过,她不是……” “她是!”澄因执拗地大声叫着:“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眉毛、眼睛、鼻子……整张脸都和姐姐一模一样!真的!是真的!” 彩云已死本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展昭听澄因说得如此肯定,心头也为之一震。彩云是澄因的嫡亲姐姐,澄因又怎会认错?可就算彤云与彩云长得一模一样又如何?不过是相貌酷似的两个人罢了。 展昭不明白 分卷阅读29 ,为何他越想忘记过往,上天就越要给他所谓的希望,殊不知希望越大,失望便会越大?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抱任何希望吧! 春妮和梅娘听到澄因的话,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澄因见展昭不语,红着眼眶垂下头道:“可姐姐为什么不认我?还要杀我?”摇晃着展昭的手道:“带我再去见见她好不好?她一定有苦衷,一定有苦衷的!” 展昭矮下身子,将澄因搂在怀中,安慰他道:“别这样!你这个样子,让九泉之下的姐姐如何安息?” 梅娘走上来劝澄因道:“刚才你也听见了,她叫彤云,不是彩云!她只是长得像你姐姐罢了。” 春妮也劝道:“你既已出家,就该抛开七情六欲,纵然抛不开,也不要如此执迷。” 展昭见澄因渐渐安静下来,对他道:“好了!把泪擦干!”话音之中带着兄长的慈爱与威严。 司徒听音走上前来,对众人道:“我说过允许你们随意在石府走动,如今也一样!不过记住,别去惹彤云!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们!”说罢,深深叹了口气,在郭仲清搀扶下,落寞地离开了。 望着那单薄孤寂的背影,展昭忽然觉得司徒听音苍老了许多。纵然他心有不忍,终究还是伤了这位可怜的老人,就像当年他拒绝上官伯伯一样。 虽然得到了司徒听音的准许,但展昭还是带众人回到牢房休息。既然他不能拜司徒听音为师,老人家的恩惠他自然也不当领受。 牢房之中,四壁阴冷,展昭见梅娘身子单薄又无内功护体,怕她禁不住这寒气,于是脱下自己的蓝袍,走向梅娘,道:“来,盖上这个睡吧!” 梅娘和春妮此刻都背对着展昭,正在整理地上的稻草,准备休息,听到展昭之言,一同回身喜道:“谢谢展大哥!”“谢谢师兄!” 二人的话同时出口,仿佛是商量好了要给展昭出个天大的难题。展昭举着蓝袍,看看春妮,又看看梅娘,见二人尴尬地对视一眼之后,都把期许的目光投向了他,他们仿佛都坚信,得到蓝袍的会是自己。 展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很大的错误,接下来他无论怎样抉择,也都是错。真恨不得自己通晓玄门法术,赶紧再变出一件袍子来! 澄因在后面歪着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三人的神色,不由得举起袍袖掩面偷笑,随即忙恢复严肃,对展昭道:“哥哥的袍子这么大,一个人盖怪可惜的,不如给两位姐姐一起盖吧!” 展昭忙道:“对!一起盖!一起盖!”心想:“好聪明的小和尚!” 春妮和梅娘的神色都不禁有些失望,心中暗自责怪这个多事的小和尚。 这一夜,春妮和梅娘相互依偎着,睡得十分甜美。展昭只当是因为她们身下有稻草,身上有蓝袍,便不觉得冷了,却没有发觉,她们熟睡之际,手中都紧紧攥着蓝袍的一角。 澄因睡得却不好,他倚在展昭怀中,虽不觉寒冷,却始终被恶梦纠缠着,口中不时唤着“姐姐”,惹得展昭思绪万千,几乎一夜都无法成眠。 次日早朝过后,红日尚未爬上宫殿的屋脊,包拯便已来到后宫求见太后,等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蒙传召。 一进殿来,包拯便大礼参拜道:“臣包拯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微抬眼帘,看着下跪的包拯,自嘲地一笑道:“千岁?恐怕哀家活到百岁也难了!”见包拯低头无语,轻轻抬了抬手,道:“平身吧!” 包拯却不起身,道:“臣不敢!” 太后面沉似水道:“包卿是来为展昭求情的,若哀家不允,你就不肯起来,是不是?” “太后!”包拯道:“妖女凶残歹毒、诡计多端,展护卫要从魔窟中救出两位公主,恐怕尚需时日,然而太后所给的三日之期,明日便是最后一日。”拱手道:“恳请太后宽限数日,展护卫定能救回公主!” 太后道:“展昭深入魔窟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两位公主却一个也没救回来,你让哀家如何宽限于他?” 包拯拱手道:“太后明鉴,安宁公主本已获救,却又孤身回到魔窟,实非展护卫之过!” 太后拍案怒道:“不是展昭的错,难道是梅娘的错?”其实,展昭不仅无过,而且有功,她焉能不知?她真正担心的是,这两个傻女儿会因为对展昭的一片痴心,终究难逃此劫。 包拯见太后此刻怒气正盛,再劝下去也是徒劳,于是深深叩下头去,道:“既然太后心意已决,臣也无话可说。倘若展护卫当真不能在限期之内救回两位公主,臣甘愿与他同罪!” 太后一惊,怒道:“包拯,你想以性命要胁哀家?” “臣不敢!”包拯正色道:“只是微臣每有危难,展护卫都不畏艰险挺身相救,如今展护卫性命堪虞,微臣又岂能置身事外?” 太后不由得心中感叹:“难得包卿家如此重情重义,展昭能追随于你,亦不枉此生。”对包拯一摆手道:“罢了!哀家就宽限展昭两日,到时若还救不出人来,休怪哀家将你二人一同 分卷阅读30 治罪!” 开封府中,公孙策正在书房整理案卷,忽听“砰”的一声,一个七寸来高的黑漆坛子落在桌案之上,惊得他手中的案卷陡然脱手。公孙策抬头一看,见桌案前挺立一人,正是白玉堂。只见他得意洋洋地笑道:“事情都办妥了!” 公孙策一指坛子,道:“这就是郭建安的骨灰?” “不错!”白玉堂四下望了望,笑道:“若不是包大人不在府中,我来见先生还真不方便!”转念一想,早朝的时辰早就过了,问道:“包大人怎么还没回府?” 公孙策道:“大人到太后宫中为展护卫求情去了。” “求情?求什么情?为那三日之期?”白玉堂摆手笑道:“大可不必!太后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她舍得杀展昭才怪!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收敛了笑容道:“包大人那犟脾气,这一去不但求不下情来,反会激怒太后。” 公孙策点头道:“白大侠所言极是,大人此去就算能求得太后宽限,恐怕也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白玉堂瞪大了眼睛,道:“那你怎么不拦着包大人?” 公孙策摇头笑道:“拦得住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人与展护卫之间的情谊。哎!其实太后的心意,大人岂会不知,只是关心则乱!不过,如此一来,倒也未尝不好。” “哦?我怎么没看出好在哪里?”白玉堂道。 公孙策轻捻胡须,绕过桌案,踱到白玉堂面前道:“以展护卫的性子,此去魔窟一是为了保护两位公主周全,二是为了伺机破解妖女的魔功,以求圆满了结此案。至于太后所给的限期,他却全然不会放在心上。”目光之中闪出笑意道:“然而,这期限若是转嫁到包大人身上,便大大不同了。” 白玉堂恍然大悟道:“先生是说,展昭为救包大人,一定会先带梅娘和春妮回来交旨,再设法捉拿妖女?” “正是!”公孙策道:“至于如何将包大人为他请命之事告知展护卫,就要有劳白大侠了。” 白玉堂昂首道:“先生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十五章 巧入魔窟 彤云房中,几盏粗短的白烛将惨淡的微光洒向清冷的四壁。 彤云一身血红的舞裙,漠然玉立在石室正中。右手长袖徐徐扬起,向斜上方柔柔地一抖,身子自然倾侧,顾盼之间,目光哀伤而迷离。石室之中蔓延着可怕的寂静,连一丝微风也没有。彤云收了长袖,眼望妆台铜镜、绿椅红床,更觉心中无比孤寂,忍不住一声长叹,纵情起舞。 舞动之中,那婀娜的身姿时而柔情蜜意,时而含情脉脉,时而深情款款,时而热情奔放。她越是舞得动情,就越是想念那首名叫《意绵绵》的曲子,自郭建安死后,再无人为她弹起。 郭仲清正从她门前经过,见此情此景,不觉看得呆了,心头一热,便阔步走进来,坐在石凳之上,挥动十指,抚起琴来。琴曲与彤云的舞姿相和,甚是契合,仿佛这曲子正是为这曼妙的舞姿而谱,这舞姿更是为这深情的曲子而生。 有了琴声,彤云便舞得更加痴狂,仿佛一团炙热的烈火,拼命地燃烧着,直到燃尽整个生命才肯罢休!郭仲清见彤云舞得如此投入,以为彤云定会感激他的到来,却怎料一曲弹罢,彤云脸色骤变,竟冲上来夺了他的琴,重重摔在石壁上,把琴砸得粉碎,跟着扬手向外一指,狂喊道:“出去!给我出去!” “彤云……”郭仲清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彤云已泪流满面,心中好生怜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道:“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世上能为你弹奏《意绵绵》的,不是只有大哥一人!” 这般温情暖语,彤云听了却不为所动,依旧觉得这世间空荡荡的,只剩下她自己。 白烛的光无力地摇曳着,变得更加微弱。 “展大侠!”一名白衣婢女走进石牢,对展昭恭敬地拱手道:“主人请您过去教她练功!” 展昭应了一声,叫她门外等候。白衣婢女虽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展昭叮嘱春妮道:“照顾好梅娘和澄因!” “师兄放心!”春妮道:“妖女阴险歹毒,你也要多加小心!” 展昭点点头,又叮嘱梅娘和澄因道:“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离开春妮左右!”二人连声答应。 展昭拉过澄因的小手,低声道:“我去见彤云的这段时间,你们会比较安全,你好好把握机会,教两位姐姐背诵《金刚经》。以后若再毒发,也好抵御。” 澄因瞪着一双大眼睛,吃惊地道:“不是吧,哥哥!《金刚经》一共三十二品呢?”心想:“师父当初教会我,可是花了大半年啊!” 展昭摇头笑道:“谁让你教整部经文了?” 澄因一拍头顶,开心地道:“我懂了!我只教其中的‘离相寂灭分’,断除她们心中的欲念就足够了!” 展昭欣赏地点点头,学着公孙先生的样子道:“孺子可教也!”握 分卷阅读31 住他的双肩道:“我回来之前,务必要教会她们!” “什么?”澄因苦着一张脸看着春妮和梅娘,心里好一通埋怨:“哥哥呀哥哥,你也太难为澄因了!澄因当然会用心地教,可两位姐姐能学会吗?” 白衣婢女在门口道:“展大侠,再不走主人就等急了!”口中虽在催促,语气却十分平稳,半点没有着急的样子。 “好!”展昭正欲随她出去,却又被她拦住。只见她神色十分犹豫,良久才低声问道:“敢问展大侠,此来是否只为救两位公主?倘若这里还有许多人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你肯不肯救?” 展昭见她眉宇之间似有隐情,问道:“不知姑娘所指何人?” 白衣婢女却不回答,继续追问道:“您究竟肯不肯救?” 展昭道:“倘若果真如此,展某自当义不容辞!” “多谢展大侠!”白衣婢女连忙躬身一礼,有意无意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随即便恢复了平日的神情,对展昭道:“主人一定等急了,您赶快随奴婢去见她吧!” 看到她抚摸面纱的手势,展昭不禁想起,这里所有的白衣婢女都和彤云一样戴着面纱,不知究竟是何原因,只是一时也寻不出什么头绪,且随她见彤云去了。 这是展昭第二次传彤云魔功心法,方法与昨日相同,仍是弹奏《断欲》三遍,再近身引导她的真气。只是今日彤云比昨日更加警惕,始终提防着展昭,怕他趁机使出什么阴谋,然而她却再一次意外地发现,展昭助她练功,成效大得出奇:短短的两个时辰之内,她居然提升了将近十年的功力。 彤云心想:一定是日前从大内侍卫身上吸取的功力,又消化了几成。第三层心法果然非同凡响! 兴奋之余,彤云见展昭面色苍白,气息不稳,目光也不像方才那般灼灼有力,便知展昭为引导她的真气又花费了多少功力,心中竟油然生出些感激。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怀疑展昭的动机,越是害怕展昭心中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当即逼视着展昭,切齿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展昭只是微笑,却不回答,下意识地看到石壁上彩云的画像,转眼又看向彤云的面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冲动,想看看这面纱之下究竟是何模样,只是这念头,片刻之间又被他的理智压了下去。展昭将目光从彤云身上移开,沉声道:“今日到此为止!”说罢,径自走出练功房,回石牢去了。 望着展昭刚毅挺拔的背影,淡定沉稳的脚步,彤云越发觉得不安,心中暗想:“南侠果然如江湖传闻一般,深不见底!” 破庙门前,焦灼的日光晒得土地和花草都懒洋洋的,让人觉得闲适得很。白玉堂与四位兄长席地而坐,正举杯畅饮。 韩彰把一大碗酒送到嘴边,却又放下,对白玉堂道:“老五!我总觉得咱们这么做不太厚道!” “什么?咱们不厚道?”白玉堂道:“妖女嗜血杀人,那才叫真正的不厚道!”刻意提高了声音道:“如今害得郭建安落得这个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卢方叹道:“我陷空岛五鼠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却做出偷坟掘墓的事来,着实有失光彩!” “大哥!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蒋平捋了捋嘴边的小黑胡,狡猾地笑道:“您想想被郭建安害死的五万将士,再想想被妖女杀害的大内侍卫和无辜百姓。咱们这么做,是替天行道!” “对!”憨徐庆大声附和道:“四弟说得对!” “来!”白玉堂大喝一声,将碗中的酒高高举起道:“痛饮之后,咱们就上山顶,把郭建安的骨灰抛进山涧!”众人齐声叫好,酒碗相碰,声震四野。 忽然,一个血红的魅影闪现在众人面前,横眉立目道:“你们偷了建安的骨灰?” 白玉堂轻蔑地一笑,悠悠地又倒上碗酒,仰头喝了,站起身来掸了掸白衣上的尘土,笑道:“郭建安的骨灰与你何干?莫非……你就是她的未婚妻——彤云?” “是又如何?”彤云怒道:“识相的就快把建安的骨灰交给我?否则你们五个休想留下全尸!” “笑话!”韩彰道:“你若敢跟我们动手,”一指白玉堂手中的黑漆坛子道:“你未婚夫的骨灰可就保不住了!” 徐庆大笑几声,紧抱双臂,学着阴森森的语气道:“阴间好冷啊!要是连骨灰都没了,郭建安就魂无可依了!”心中暗想,幸亏公孙先生早把里面的骨灰换了,不然真要拿死人的骨灰来做要挟,我还真有点儿做不出来! 那黑漆坛子彤云认得,当初她是亲眼看着兵部的人前去埋葬的,至于里面的骨灰是否被换过,她根本不会怀疑,因为在她心中,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既然她绑架了公主和展昭,五鼠掘出郭建安的骨灰前来要挟,自是理所当然,岂会顾及什么道义?她只恨自己太过疏忽,为何不及早将建安的骨灰移到安全之处。 卢方道:“我等皆是侠义之人,并不想为难已死之人,只要你放了两位公主和展大侠,随我们回开封府向包大人认罪,我等自会将郭建安的骨 分卷阅读32 灰妥为安葬!” 彤云是何等暴虐的脾气,岂肯受人要挟,更何况所要挟的是郭建安的骨灰!登时运起全身的内力,向五鼠猛地挥出一掌,霎时间震得黄土飞天,花草摧残,地上的酒坛也被震得粉碎,连碎片都不知溅到哪里去了! 尘埃落地之后,彤云放眼看去,却不见了五鼠踪影,忽听远处传来阵阵大笑之声,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三丈之外一棵参天大树上悠然站立一人,正是钻天鼠卢方;再看左前方,地面上探出一个人头,正是彻地鼠韩彰;而徐庆和蒋平已被白玉堂带到了右边的大石旁。 “你们躲得倒真利落!”彤云不屑地道:“果然是一群鼠辈!” 白玉堂却不生气,轻笑道:“当然要躲快点儿!”举起手中的黑漆坛子,像宝贝似地端详着道:“若是躲得慢了,一不小心把它打碎了……” “你——敢——!”彤云秀目之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立刻结果了白玉堂的性命,吸尽他全部的内力! 韩彰笑道:“还是听我大哥的话,交出人质,随我们投案去吧!” “休想!”彤云道:“你们不要忘了,公主和展昭都在我手中,惹恼了我,就不怕我杀了他们?” “别!你别着急呀!”蒋平精明的小眼睛滴溜一转,对彤云道:“咱们手中各有所持,这样僵持想去,只怕会落得个玉石俱焚,倒不如我们都各退一步!” 彤云也知道这样都下去难有胜算,纵然她武功绝顶,但毕竟投鼠忌器,于是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问道:“如何退法?” 白玉堂道:“我可以把骨灰交给你,但你要带我去见公主和展昭!” “这……”彤云反复思量终觉不妥,此举虽能立即得到郭建安的骨灰,可一旦把白玉堂带回石府,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威胁,毕竟一个展昭已令她难以应付了。 白玉堂道:“其实,这是一个赌局,就赌我和展昭联手能否战胜你这个妖女!展昭和两位公主都中了你的蛊毒,他们已是你手中的人质,而我一旦把郭建安的骨灰交给你,就再无所持。这个赌局,吃亏的其实是我。”飞扬一笑道:“不过,我白玉堂敢赌!你敢吗?” “好!”彤云道:“赌就赌!”心想,白玉堂最多也只有二十年功力,如何与我相抗?展昭纵有他师父60年的功力又怎样,还不是被我的琴蛊控制?就算他二人联手,我又有何惧? 她却哪里知道,展昭早已将师父的功力传给了白玉堂。对彤云而言,将白玉堂带进石府,无异于自掘坟墓! ☆、第十六章 猫鼠之戏 石牢之中,展昭正与春妮说话,忽听外面石廊中传来吵嚷之声,心想,莫非又有什么人被抓来了?对春妮等人道:“我出去看看!” “小心啊师兄!”“小心啊展大哥!”春妮和梅娘同时道。 澄因想起当年展昭中毒时,姐姐也曾叮嘱他不要过度运功,不由得深深一叹,心道:“又是两个空劳牵挂的!” 出得石牢,展昭借着昏暗的灯光,远远望见石廊的尽头,两名白衣婢女正带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向这边走来,细看之下,竟是白玉堂! 展昭大喜,心想:“他终于找到机关,潜进来了!”可转念又一想:“不对,他若是悄悄潜入石府,岂会惊动这些婢女?”急忙迎上去。 两个婢女见展昭来了,当即向他一拱手,告退离去。 展昭心中奇怪,这些婢女今日怎么都对他如此恭敬,只是此刻白玉堂就在面前,他也无暇细想。 白玉堂开口便问道:“梅娘和春妮还好吗?” “还好!”展昭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可曾找到机关?” 白玉堂泄气地道:“别提了!这儿的机关太复杂,除非拿到设置图,否则谁也无法破解!”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是公孙先生的妙计,我也没办法骗妖女带我进来!” “是她带你进来的?”展昭惊道:“莫非你也中毒了?” 白玉堂狠狠白了展昭一眼,道:“你别一见面就咒我行不行?我白玉堂是什么人?岂能着了她的道?” “那就好!”展昭道:“这两日,大人可好?”他离开府衙才不久,想必包大人也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一定要问问才能安心,不料,白玉堂却道:“不好!” 展昭一把抓住白玉堂胳膊道:“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因为你!”白玉堂道:“包大人为了替你说情,触怒了太后。虽然太后答应给你延长两日的期限,但如果到时你还不能把梅娘她们救回去,就要将包大人和你一起处死!” “什么?”展昭急道:“太后岂能迁怒于大人?”叹道:“都怪我旷日费时,连累了大人!” 白玉堂心中暗喜:“果然不出公孙先生所料,他只有听说包大人有事才知道着急!”劝展昭道:“你也不用自责,我不是来了吗?咱们今日就联手救梅娘她们出去!” 展昭迟疑了一下道:“不行! 分卷阅读33 最早也要明日!” “为什么?”白玉堂急道:“我刚才那番话算是白说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不是我不急!”展昭道:“而是时机未到,急也没用!” 正说着,忽听“啊”的一声尖叫,紧接着又是两声,竟是从石牢传出的,一听就知道是梅娘和春妮的声音。 若只是梅娘还好,连武功不弱的春妮居然也尖叫起来,着实让展白二人大吃一惊,当即向石牢疾奔而去。 一踏进石牢,二人的身形就硬生生被定住了。 只见春妮和梅娘正蜷缩着身子,紧靠着墙角抱在一起,连头也不敢抬一下。澄因紧挨着她俩,面壁盘膝而坐,双手合什,双目紧闭,浑身打着哆嗦,嘴里还不停叨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展白二人环顾四壁,只见左边空空如也,右边毫无异状,对面……对面也什么都没有啊?可她们三个却为何都吓成了这样?等等!再往下看,只见墙根儿放着昨晚的残羹剩饭,上面竟有好大的一个东西在动!天哪!竟是一只硕大的老鼠,不算尾巴也有半尺多长! 为保护春妮她们,展昭不假思索地将右手放在剑柄之上,左手习惯性地一按绷簧,刚要拔剑出鞘,却又明智地把手放开了,侧脸看向白玉堂,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白玉堂看到老鼠本就气不打一处来,见展昭还这样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浑身老大的不自在,心里不住地埋怨春妮:“你好歹也是江湖儿女,连死都不怕,居然会怕老鼠!你要是鼓起勇气把它杀了,也不至于让我这么难堪啊!”思来想去,总觉得这老鼠,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正在为难之际,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赶来,问展昭道:“出什么事了?”此人展昭曾见过一面,正是司徒老先生的心腹总管穆无心。 穆无心顺着白玉堂的目光看到肥硕的老鼠,并无惊讶之色,对展昭歉然道:“石府阴暗潮湿,难免有些污秽之物,惊扰了两位姑娘,望公子多多见谅!”一指老鼠道:“公子放心,交给在下处理就是了!” 白玉堂舒了口气,心想:“真是救星啊!”一心等他过去把老鼠赶走,怎料穆无心竟回身向外面高声招呼道:“花花!快过来呀,花花——” 白玉堂的头登时“嗡”地一声,整个头皮发麻。穆无心话音刚落,一个白地儿黑纹的小猫便飞快地窜了进来,气得白玉堂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展昭看了,心里也直打鼓,知道白玉堂又得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想劝穆无心赶快把猫抱走,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默念“阿弥陀佛”,希望事态不要发展得太糟糕才好! 穆无心伸手向墙根儿一指,小猫立即会意,窜到老鼠近前,高高弓起了腰,煞有气势地“喵喵”大叫! 别看这老鼠不怕人,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还自顾自地吃着;这会儿见猫来了,登时就吓得体似筛糠,动弹不得了。 小猫缓步上前,把嘴一张,便叼住了老鼠的后颈,高高将它提起,不费吹灰之力!老鼠被擒之后,只是“吱吱”惨叫了两声,竟丝毫不敢挣扎,耷拉着脑袋,眯缝着眼睛,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白玉堂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跳,暗骂老鼠道:“没骨气的东西!就算打不过那只猫,好歹也要跟它斗上几个回合!这么容易就被擒了,让我锦毛鼠白玉堂这张脸往哪儿搁啊?” 春妮三人听到老鼠的惨叫声,知道它被抓了,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来,这才发现白玉堂的到来。 再看那只小猫,把硕大的老鼠叼在嘴里,仰着头,迈着方步走向自己的主人,那份儿气势,那股得意劲儿,简直像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张扬得不得了!看得展昭心里直着急,恨不得过去抱起小猫,耳提面命一番,告诉它做猫要低调,做一只善于抓老鼠的猫,更要低调! 春妮和梅娘看着白玉堂那副窘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直憋得两张秀脸都红扑扑的。 澄因不认得白玉堂,自然也不觉得这场景有什么好笑,只是奇怪他的展哥哥为何不直接把老鼠赶走,却要别人来帮忙。虽然他也怕极了老鼠,但毕竟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怎忍心看老鼠被杀,于是上前恳求穆无心道:“施主,能不能让您的猫放了这只老鼠,它好歹也是条性命!” 展昭闻听,心中暗喜:“好澄因!你把我想说的话都替我说了!”他为了照顾白玉堂的颜面,也想为老鼠求情,可又不便亲自开口,怕反而惹恼了白玉堂。 穆无心倒算配合,摆摆手笑道:“小师傅放心!我这猫从来不吃老鼠!” 展昭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听穆无心接着道:“它嫌老鼠脏!”。 白玉堂气得直喘粗气,要是有胡子,早被他吹到天上去了。 展昭连忙对穆无心道:“多谢穆总管相助,这里没什么事了,您回去休息吧!”再不下逐客令,实在不行了。 哪知穆无心却毫不知趣,竟饶有兴趣地夸起他的猫来:“在下这只猫,向来十分勇猛!石府中的老鼠没有一只不怕它!别看它不 分卷阅读34 吃老鼠,却喜欢折腾老鼠!每次抓到一只,都要玩儿上半个时辰,直到把老鼠折腾得半死不活了,才肯罢休……” “你说够了没有!”白玉堂气得大吼一声,举手向外一指,对穆无心切齿道:“给我出去!”穆无心惊得一怔,茫然不知所措,见展昭对他使了个眼色,心下虽仍不解,但还是识趣地离开了。小猫见主人离去,便叼着老鼠跟了出去。 白玉堂回过头来,见春妮和梅娘跪坐在地上,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只觉得自己脸上又一阵发烧。好在不知情的小澄因,依旧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白玉堂越想越气,怒视展昭道:“刚才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成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展昭望着他的窘态,不禁摇头浅笑,心想:谁说天下最冤的人是秦香莲,我分明比秦香莲还要冤。 ☆、第十七章 欲擒故纵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五鼠闹东京之后,展昭曾一度以为白玉堂不再在意猫鼠的名号之争了,想不到他仍旧如此在意。不过,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白玉堂,日子才过得更有情趣。 梅娘自见到白玉堂就满心不悦,她一心想与展昭多相处些时日,哪知白玉堂竟不知趣地闯了来。这会儿见他又找展昭的麻烦,更是生气,过去埋怨道:“你怎么来了?” 白玉堂一听就恼了:“展昭能来,我怎么不能来?”瞥了一眼展昭,对梅娘道:“我打扰你们了是不是?” 梅娘被她说中了心事,羞得满脸通红,板起脸道:“你胡说些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春妮处事向来比梅娘乖巧,忙对白玉堂道:“白大哥前来相救,我们自然感激,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听师兄说,你不是准备在外接应吗?” 白玉堂道:“太后给的期限只剩不到三天了,我再不进来,万一你们出去晚了,包大人和展昭的人头就保不住了!” “什么?”春妮和梅娘都是一惊。 春妮问道:“我们何时获救,与他们的人头何干?” 白玉堂“哼”了一声,白了一眼展昭道:“这就得问他了!” 展昭也不理会他,对春妮和梅娘道:“你们不必担心,如果顺利,明日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春妮喜道:“那就好,这样就不会连累你和包大人了!” 梅娘听了,心也一宽,却面无喜色,暗自慨叹自己这么快又要和展昭分别了,想不到缘分来去之间竟如此匆匆,今后若再相见,不知会是何月何年? 澄因一直乖乖听着没有说话,此刻悄悄走过来,拽拽展昭的手道:“咱们要是出去了,我姐姐怎么办?” 展昭好生无奈,怎么这孩子偏偏就认定彤云是彩云呢?看着澄因殷切的目光,却又不忍再叫他伤心,于是宽慰他道:“哥哥答应你,尽量不伤她性命,将她活着带回开封府受审。” 澄因身子一震,喃喃道:“她又要死在公堂上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展昭的心像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神情也有些僵硬。 白玉堂听不懂他俩在说些什么,也毫不在意,追问展昭道:“为何你刚才说,最早也要明日才能救她们出去?” 展昭被他一问,这才收回心神,对众人道:“这两日我已依计稳住了妖女,并控制了她的内力,只是这些努力暂时都看不到效果,若要真正废掉她的魔功,明日才是关键。” 春妮不解道:“你每日帮她练功,就是在设法控制她的内力?” 展昭点点头,对白玉堂道:“嗜血魔功凶残歹毒,妖女又内力深厚,若是硬拼,即使你我联手也难有胜算。” 白玉堂却不信:“你也太抬举妖女了,以我现在的功力,不必与你联手就能杀了她!”说话间忽然想起,自己功力再深厚又有什么可光彩的,还不是展昭给的?于是道:“我先把你师父的功力还给你!” “师兄!”春妮闻听,大惊道:“这可是我爹一生的心血,你怎能传给别人?” 展昭道:“以后再跟你解释!”对白玉堂道:“破除妖女的魔功之前,我不能收回功力!” 白玉堂急道:“明日之举至关重要,你没有深厚的功力,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展昭道:“正因为明日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体内才不能有深厚的功力!” 白玉堂心想:“莫非他怕万一失手,内力被妖女吸走?”又问道:“如何才能有完全的把握?” 展昭叹道:“想要万无一失,必须得到妖女完全的信任。只是这一点,我却做不到。”心想,若是有个契机,取得妖女的信任就好了。然而自己与妖女本就对立,时间又如此紧迫,这样的契机又怎会有呢?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打破了整个石府的宁静,随即传来桌椅断裂、杯盘破碎的响声。 展白二人□□妮等人留在石牢之中,急忙出去探看究竟。借着石廊两侧闪烁的灯光,二人向声音的来看去,这一惊都 分卷阅读35 是非同小可。只见彤云紧紧抱着头,十指深入发髻,从房中踉跄着狂奔而出。虽仍是红纱蒙面,但眉心紧皱、目光涣散,足见她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走火入魔了!”展昭惊道。 “那正好!”白玉堂笑道:“咱们趁此良机把她杀了!” 展昭拦住他道:“万万不可!嗜血魔功极其玄妙,走火入魔之时,修炼者的功力不仅不会减弱,而且会倍增。咱们不可迎其锋芒!” 白玉堂虽易冲动,却不是鲁莽之人。而且自从展昭让解药给他,救了他的性命,他便诚心折服,决意不再与展昭作对了。此刻听展昭说的有理,也便不再坚持。 彤云在石廊中跌跌撞撞地跑着,说是跑却哪里还跑得动,每迈出一步,都觉得全身撕裂般地痛,强劲的真气在她体内乱窜,痛得她难以承受,恨不得面前就是一片火海,立即跳进去把自己焚毁了!恍惚之中,看到石壁上星星点点的灯光,竟如飞蛾扑火一般,扬起红袖,扑了过去! 她平日里何等凶残暴虐,如今竟痛苦得要去寻死。展白二人纵然与她敌对,见此惨状也不免慨叹唏嘘。 郭仲清早已赶来,眼睁睁看着彤云饱受折磨却也无能为力,此刻见她扑向烛火,奋力疾奔过去,张开手臂,挡在了彤云身前。然而彤云的来势何其之猛,他岂能拦挡得住?眨眼间,彤云已扑倒在他身上。郭仲清被彤云这一推,脊背硬生生撞在石壁之上,碰翻了烛台,烛火顺势掉在他肩头,立时点燃了他的衣衫。 哪知彤云还不肯罢休,竟伸手去探他肩头的火焰,吓得郭仲清顾不得身上烈火的灼痛,慌忙又去拦彤云的手。 彤云被他拦得急了,大喊一声,扬手一推,将他远远抛了出去。展昭急忙飞身上前,顺势将他接住,一把扯下他的外衣,丢在地上。这时已有婢女取了水来,连忙泼过去,这才把火灭了。 白玉堂并未出手相助,在他看来,郭仲清和彤云是一丘之貉,不值得救。 郭仲清奋力抓住展昭的胳膊道:“救救她!救救她!”见展昭不语,竟跪下央求道:“求求你!救救她!” 展昭向来不会见死不救,可彤云不只是他的敌人,更是杀人如麻的罪犯,他岂能相救? 与此同时,方才泼水灭火的那名婢女见彤云□□着伏在地上,忙跑过去搀扶。彤云喘息着看了她一眼,安心地闭目调息。婢女见她毫无防备之心,眼中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凶光,猛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直向彤云刺去。 眼见刀尖便要刺入彤云的心口,彤云竟陡然睁开双眼,目光灼灼,厉如虎豹,一把抓住婢女的手腕,掌心一用力,其腕骨已然尽碎,匕首也应声落地。 展昭正被郭仲清纠缠,待他发觉情况有异,回头看时,那婢女的身子已被彤云拦腰撕成两半,霎时间,鲜血横流,血腥之气弥漫整个石府。 一直在石牢门口暗暗窥探的春妮等人,都忍不住惊呼出来!两旁的白衣婢女一个个吓得全身无力,止不住地发抖。 白玉堂不知那婢女为何要杀彤云,但眼见彤云如此凶残,再也按耐不住,“仓啷”一声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彤云,大喝道:“妖女!我白玉堂今日绝不放过你!”说着,挥剑向彤云刺去。 展昭想要拦阻已来不及了。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彤云的招式不仅毫不凌乱,反而异常稳重精准,分明已熬过了走火入魔时最危险的时刻——失控的真气已趋于平稳!展昭清楚地知道,这一战,白玉堂毫无胜算。然而高手对决,格外凶险,胜败只在转瞬之间,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办法,让白玉堂退出战圈。 展昭心思流转之时,白玉堂与彤云的对战仍在继续。如虹的剑气,夺目的剑光,加之二人一红一白、一刚一柔来往穿梭,不禁令人心驰神往,如入画境。 而白玉堂,却在与彤云对上第一招时,便已后悔了——展昭的确没有骗他,他不是彤云的对手。 白玉堂的剑势,素来潇洒而不失凌厉,华美而不失霸气,而今又有了展昭所传的深厚功力,本当难逢敌手才是。哪知彤云内力暴涨,嗜血魔功更是诡异非常,每招每式都充斥着血腥的杀气,大有排山倒海、夺命追魂之势。 春妮也看出白玉堂难以取胜,心中忧急万分,想出手相助,又怕越帮越忙,暗自奇怪:“师兄为何不去帮白大哥?纵然他功力大损,但若能与白玉堂联手,至少也多些胜算。” 展昭见二十招过去了,还不见彤云有任何破绽,正自心焦,忽见白玉堂一招失手,剑尖未能刺伤彤云,却无意间扫过了她脸上的红纱。随着殷红的面纱翩然而落,露出一张令展昭大为震惊的脸——那笔直隽秀的鼻子,朱润含情的薄唇,不是彩云,又会是谁?她与彩云的形貌岂是“相像”、“酷似”可以形容的?简直就是一般无二!若非性格迥异,生死有别,任谁都会相信她俩是同一个人。 彤云见到展昭的神情,也是一怔。自从昨日看到展昭竟会保护连彩云的画像,彤云就派人出去打听了展昭和彩云的关系,发觉连彩云似乎是展昭动过心的女子。此刻她面 分卷阅读36 纱一落地,惊见展昭对着她出神的样子,更加坚信展昭对连彩云的感情。想到自己虽熬过了走火入魔最痛苦的时刻,但体内的真气仍难以控制,不由得心生一计,立即停战收手,对展昭道:“展大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彩云!” 展昭听到“展大哥”三个字,目光一颤,暗自咬了咬下唇,没有答话。 彤云见展昭似乎有所触动,冒险从白玉堂身前经过,走到展昭近前,深情款款地望着他道:“我没有死!是它的神力救了我!”缓缓扬起胳膊,掀起衣袖,露出细嫩无暇的白臂。 展昭定睛一看,她腕上挂着一根红绳,绳上系着一块精致小巧玉佩,竟和彩云的玉佩一模一样!霎时间,心中千回百转,不知生出多少念头。 “姐姐!”澄因见彤云终于承认自己是彩云,急忙跑过来相认。彤云也不再对他有任何敌意,俯身将他抱在怀中,百般说着安慰的话。 白玉堂在一旁看得十分不解,心想:“难道展昭与这妖女有情?怎么可能?” 春妮和梅娘都看得呆了,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在彤云怀中,澄因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关切道:“姐姐,你怎么了?” 这时的彤云看上去楚楚可怜,她凄然道:“我的真气还是很乱。”泪眼婆娑地望着展昭道:“你若再不帮我,我恐怕就……”说着,竟倒了下去,恍如纤云陨落,甚是惹人怜悯。 展昭下意识地扶住她倒下的身子,定了定神,不着痕迹地将手搭在她的脉上,眉心一紧之后,迅速恢复自然,当即扶彤云坐正,将掌心贴在她后背,一股内力便送了进去。 春妮一见便急了,冲上来对展昭道:“师兄!妖女嗜杀成性,作恶多端,你岂能救她?”想起半年前,展昭若不是心中已经有了彩云,说不定根本不会拒绝与她的婚事,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委屈,对展昭道:“为了她,你违背师命也就罢了,难道连正邪是非都不顾了吗?”泪水止不住滚落下来,转身便跑开了。 展昭听到春妮的话,不由得心头一痛,暗想:“拒婚的事,她终究还是怪我的。”见她哭着离开更是百般不忍,可他正为彤云疏导真气,纵有心去追,也无能为力。 梅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一旁偷偷拭泪。她不怕展昭爱上别的女子,因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展昭。她对展昭,仰慕超过了迷恋。然而此时此刻,亲见展昭竟为了一个罪恶滔天的妖女放弃了正义的原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忍心责备展昭半句。 白玉堂却不相信展昭会为情所迷,上前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她?”心中对展昭暗道:“给我一个理由,我一定信你!” 不料展昭却道:“澄因说得对,彩云已死过一次,我不能让她再死一次了!” ☆、第十八章 身陷绝境 正在展白二人说话之时,郭仲清却匆匆穿上婢女送来的外衣,悄然向春妮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春妮泪眼婆娑,在昏暗的石廊中迷茫地跑着,不知道该去向何方,一不小心,跌倒在地,膝盖的痛楚让她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泪水滴滴打在冰冷的地上。 “公主,你没事吧!”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春妮回头一望,竟是郭仲清。 春妮忙拭去泪水,倔强地站起身来,背对着他,冷言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郭仲清道:“我知道公主为何伤心。”苦笑道:“因为我们同病相怜。” “你住口!”春妮回身怒道:“谁与你这种人同病相怜?” 郭仲清道:“公主深爱展昭,展昭心里却只有连彩云,不是吗?” 春妮被他说中了心事,更是又羞又恼,举剑喝道:“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郭仲清诚恳地道:“公主误会了,我不是来取笑你的。”叹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不必说了,我也不想听!”春妮猜他也没安什么好心,迈步想绕过他,回展昭那里去。 郭仲清拦住她的去路,道:“我有证据证明彤云不是连彩云!” 春妮一听这话,立刻便不想走了。 展昭收了内力,对彤云道:“好了,你已经没事了!” 彤云暗运内功,发觉体内的真气已顺畅无阻,心下暗喜:“展昭,你果然上了我的当!”这一高兴,却忘了方才走火入魔时已消耗了过多体力,刚一起身,便觉得身子发软,险些倒在展昭怀中。她本能地一侧身,避开了展昭。 “彩云!”展昭忙起身将她扶起,神情很是关切,心中却在想:“她机关算尽,这下却露了马脚。”不过,见彤云时刻不忘为郭建安守节,也不由对她多了份尊重。 彤云也意识到自己露了破绽,毕竟除了样貌,她没有一点像彩云,时间久了,不被展昭识破才怪,于是暗下决心:“除非练功之时,要避免与他见面。”对展昭有气无力地道:“虽然熬过了这一关,可精力也几乎耗尽,我想 分卷阅读37 回房休息一会儿。” 此言正中展昭下怀,须知展昭也盼着她尽快离开。一来,展昭比彤云自己更怕她露出破绽——倘若破绽摆在面前,展昭却佯装不知,反而令彤云起疑。二来,对着假彩云演戏,着实是件辛苦的事。 展昭明明想顺水推舟,却要欲擒故纵,对彤云道:“我送你回房去!” 彤云诧异了一下,只听展昭继续道:“你怎会死而复生,又为何去掳劫太后?事到如今,也该告诉我了。” “不!”彤云一惊,装作十分伤怀的样子道:“这些事我不想再提了!”纤指抚了抚太阳穴,秀眉紧蹙,装作十分虚弱的样子道:“我真的很累了,必须先睡一会儿!”忙唤来两名婢女,让她们小心搀扶着,逃也似的离开了。 澄因想跟上去,却被展昭拦下道:“你姐姐累了,别去打扰她!”澄因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总管穆无心从远处走过来,对展昭道:“公子,仲清让在下把这个交给您!”说着交给展昭一张字条,便告退离去。 展昭将字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春妮公主已服下琴蛊解药,由在下送离石府,切勿挂心!” 白玉堂凑过来一看,奇道:“他放了春妮?怎么可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展昭也不得其解,但两日相处下来,觉得郭仲清秉性单纯,绝非奸险之辈,对白玉堂道:“他不会骗我们,也没有必要骗我们!” 白玉堂凝眉苦思良久,越发觉得这个石府莫测高深。再看展昭,更觉得他有许多事瞒着自己,于是对澄因道:“乖!陪梅娘姐姐回石牢去!” “那你和哥哥呢?”澄因问道。 白玉堂道:“我们一会儿就回去!”抓起展昭的手腕,便将他拉进旁边的石室,随手掩上石门。 白玉堂本想就心中疑惑问个究竟,却无意间摸到展昭的脉搏,心头大惊,愕然道:“怎么会这样?你的功力呢?就算你把孟老前辈的功力给了我,你自己也还有二十多年功力,怎么只剩下几年功力了?难道……难道被妖女吸去了?” “不!”展昭将手腕撤回来,道:“是我传给她的。” “什么?”白玉堂大张着嘴,半天合拢不上,质问展昭道:“你疯了?”忽然想到方才为彤云疏导神气,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根本无法传输十几年的功力,追问道:“前两日你就把功力传给她了?” 展昭并不回答,侧耳凝神,确认石屋外无人偷听,才低声道:“这正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别卖关子了好不好?”白玉堂板起脸道。 展昭道:“这两日我假意受彤云要挟,传授她第三层嗜血魔功。然而,我也不曾见过另一半古琴,哪知道第三层心法?”白玉堂不清楚古琴的事,但展昭的意思他大致能懂。 只听展昭继续道:“不过关于古琴上的半部琴谱,我知道的却比彤云多些。其实,那首曲子不仅对修炼魔功没有任何助益,而且能够破除魔功!” 白玉堂道:“你是说,魔功的修炼之法和破解之法同刻在一把琴上!”心想,这倒符合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不错!可惜琴谱也只有半部!”展昭道:“幸好琴圣上官闻乐生前已将此曲续写完整,我才有机会据此一搏。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把握废掉她的魔功。” 白玉堂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每次去教她魔功心法,必定弹奏此曲,弹奏之后,立即将自己的功力传给她,让她不仅不会察觉魔功有所减退,还会误以为第三层心法让她功力大增!如此一来,你自然也能渐渐取得她的信任。而明日,无论那琴曲能否尽破她的魔功,你都会孤注一掷,利用为她疏导真气的时机,废掉她全部的魔功!” 展昭点头笑道:“白兄果然聪明!” 白玉堂脸色一变,“哼”了一声,道:“我聪明?哪比得上你展大侠!为了博取妖女的信任,你居然当着我们的面跟她柔情蜜意,难道就不怕伤了春妮和梅娘的心?” 展昭闻听,不禁默然,的确,他伤害了梅娘,伤害了春妮,更伤害了可怜的澄因。那孩子今日刚认下姐姐,明日便要面对残酷的真相,情何以堪? 白玉堂向来口硬心软,见展昭心生内疚,也不忍再苛责,于是长出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将来我帮你跟她们解释吧!”正说着,听得两丈开外有人缓步走来,当即与展昭对视一眼,禁声静候。 不多时,果然有人推门而入,正是今日一早请展昭去见彤云的那个白衣婢女。 婢女进来向展昭拱手一礼道:“展大侠可还记得奴婢早上对您说的话?”不等展昭回应,豁然跪在展昭面前,含泪道:“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展昭想起她曾说过“这里还有许多人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又想起方才因刺伤彤云而死的另一名婢女,发觉这些白纱蒙面的婢女身上,似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于是问道:“姑娘究竟有何隐情?” “不是隐情,是冤情!”婢女忽然跪 分卷阅读38 下,叩头道:“民女方草儿求展大人为我们众姐妹伸冤!” 展昭听她改了称呼,知她是要向开封府喊冤,伸手相扶道:“不要难过,纵有天大的冤情,开封府也会为你们做主!” 方草儿起身站定,侧目看了看白玉堂,低声道:“展大人,民女的冤情三言两语难以尽述,可否请您随民女移驾到一间隐蔽的密室,容民女单独回禀!” 白玉堂听得心中有气:“什么冤情,神神秘秘的,还容不得别人听了!”不屑地对展昭道:“你随她去吧,我回去陪梅娘了!”二人就此分道而去。 遥望密道出口,春妮紧闭双目,将手中的画卷挡在眼前,抵御着远处刺眼的阳光,回望密道深处,耳边回响起郭仲清送她离开时所说的话:“这个出口只能用一次,他日你即使带兵前来,也休想再从此处进入石府!”这话,虽不能尽信,却也叫人灰心。 春妮揉了揉灼痛的双眼,不敢贸然出去,于是靠着密道的岩壁坐了下来。此刻,她虽已逃离魔窟,却心乱如麻,纵然潮湿的岩壁洇湿了脊背,她也全然无觉。 春妮知道郭仲清为何要放她,因为她已知晓彤云的身份,若是留在石府,定会将实情告知展昭。到那时,展昭就不会再救彤云了——郭仲清不能眼睁睁看着彤云走火入魔而死,这世上只有展昭能救她。 春妮更知道郭仲清为何又要将彤云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因为郭仲清怕彤云会假戏真做,有朝一日,当真与展昭双宿双飞。能阻止展昭错爱彤云的,只有展昭最信任的小师妹。而郭仲清自己,早已决定为保护彤云而死,恐怕活不到真相公开的那一天了。 眼见郭仲清的痴情,春妮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郭仲清明知彤云心中只有死去的郭建安,却从未放弃对她的爱;目睹彤云以美人计诱骗展昭,不仅毫无怪罪之心,反而处处为她着想。而春妮自己,明知师兄不是贪恋女色之人,只因心中妒火难平,便冲动地怪罪师兄!难道这就是她对师兄的爱吗?爹爹被杀一事,她已然误会了师兄一次,犹记当日,她泪流满面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师兄,曾经对天发誓再也不会误会师兄了,可是今日…… 仔细想来,春妮从来也不曾真正了解展昭。她所熟悉的只是踏入江湖之前那个简单、率性,甚至有些天真的飞扬男子。那时,师兄的心就像幽谷中潺潺的溪水一般澄明,春妮一眼就能看透、看清。然而如今的师兄,早已被江湖的腥风血雨与官场的险恶坎坷磨砺得内敛而深沉,师兄的心思,又岂是她这个久居深山、远离尘世的小姑娘能够懂的?分离的十年来,他二人之间早已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难以逾越了。 春妮如今才懂得:原来爱一个人,空有一片痴心是远远不够的。 沿着曲曲折折的石廊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展昭随着方草儿来到了一间格外偏僻的石室。 二人刚刚进去,尚未站定,忽听一声沉重的钝响,回头看时,石门竟已关闭。 展昭心道“不好”,不及上前查看,只见头顶之上又有一道厚约三尺的巨大石门疾速坠落下来,展昭急忙推开方草儿,双手高举过头,奋力将巨石擎住。方草儿吓得面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 那巨石足有千斤之重,莫说展昭只剩几年的功力,便是功力深厚,也未必能将巨石推回洞顶。 顷刻间,展昭已是大汗淋漓,浑身的骨节被巨石压得咯咯作响,由于用力过度,牵动了内伤,胸口的剧痛几乎在瞬间卸去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膝盖一软,已单膝跪倒在地。 方草儿惊得再也站立不住,全身瘫软在地上,泪水簌簌地直往下落。 情势的急剧恶劣和方草儿绝望的眼泪激起了展昭顽强的斗志,他用极短的时间调整内息,暂时稳住了内伤,随即将全身内力凝聚于双臂之上,跟着大喝一声,竟重新站了起来,重达千斤的巨石硬生生又被他高高托起! “快!”展昭喘息着道:“快找机关!” 方草儿正看得目瞪口呆,听到展昭叫她,这才清醒过来。然而她并未按展昭的吩咐去做,而是狠狠咬了咬牙,从怀中拔出一把银亮的匕首,高高扬起,毅然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方姑娘!”展昭大惊之下,再也顾不得那巨石,急忙放开双手,躬身一个“就地十八滚”,避开了巨石下落的方位,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巨石已坠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地面嗡嗡发颤。自此,内外两道石门便紧紧重叠在一起,彻底阻断了二人的生路! 展昭上前扶起方草儿,连忙封住她胸前的几处大穴。然而匕首入胸极深,她已注定无法生还。 “为何要自尽?”展昭大声问着。 却见方草儿咳出几口鲜血,两颊微动,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断断续续地道:“我不能……让你出去!我——要——你——死!” ☆、第十九章 天音禁地 展昭一生行侠仗义,所救之人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恩将仇报之人。纵然是恩将仇报,也要有个理由。方 分卷阅读39 草儿与他素无冤仇,却为何要下杀手? 方草儿痛得几乎已失去了意识,喘息良久才强打精神道:“你死了,世上就再也没人能救彤云那个妖女了!过不了几日,她就会走火入魔、全身爆裂而死!”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凶光喷射而出。 “她不是你主人吗?你为何如此恨她?”展昭奇道。 “什么主人?你以为我是甘愿为奴吗?我们这些婢女全是她强行抓来的!”胸中激愤难平,忍不住连声咳嗽,嘴边又流出一股鲜血。展昭连忙将她的身子放平,缓解她的痛苦。 方草儿右手抬了抬,似乎想要取下脸上的白纱,然而刚刚抬起,却又无力地落下。展昭看出她的用意,道了声“得罪”,伸手取下了她的面纱。 看到她面容的一刹那,展昭的心情已非“震惊”二字可以形容:这哪里是一张人的脸?分明比魔鬼还要可怕。只见她眼部以下,双唇以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蜂窝状伤疤,灰褐与红黑色相间。颧骨之处,更是依稀露着白骨!伤口虽早已愈合,但从伤痕可以看出,是被腐蚀性极强的药水所伤。好好的一张脸,变得如此恐怖,就连粗犷刚强的男子都无法承受,更何况像方草儿这般柔弱的女子?对女子而言,除了名节,还有什么比容貌更重要的呢? 这一刹那,方草儿也是一惊,她没想到,展昭见到她这张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脸,不禁没有流露出丝毫厌恶,反而满眼都是悲悯与同情。 “你的脸……”展昭有些不忍再问下去了。 方草儿道:“不仅是我,这里的每个婢女都是这样!” “什么?”展昭这才明白为何所有的婢女都白纱蒙面,追问道:“莫非都是被彤云所害?” 方草儿愤愤地道:“妖女说,她失去的东西,别人也休想拥有!” 这话却令展昭十分费解:彤云的容颜明明毫无损伤,又岂会“失去”?倘若她所指并非容颜,又会是什么? 只听方草儿道:“我们也不知她究竟失去了什么,竟要毁掉我们的容貌来抵偿!”释然一笑道:“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很快就会死了!”叹道:“展大侠,我们知道不该害你,我们原本是想向你求助的,可谁知……谁知你竟与妖女有旧情,居然还在她走火入魔之时出手相救!难道这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南侠,这就是我们心目中的救星吗?你知道我们有多失望吗?” 展昭闻听,愕然当场——他万没想到,竟是方才搭救彤云之举,为自己招致了杀身之祸。 方草儿见展昭兀自出神,以为他在思索逃离之法,缓缓抬起手来,捂住胸前的伤口,笑道:“既然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这里是天音派禁地,两道石门一旦关闭,没有七七四十九日,绝不可能开启,就连外面的机关也无法启用!你死定了!哈哈哈……”狂笑中伴着几声虚弱的咳嗽,声嘶力竭地高喊道:“姐妹们……我们的仇终于报了!”突然将手搭在刀柄之上,紧紧握住,奋力一拔,鲜血登时喷流如注,瞬间便没了气息。 展昭没料到她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想到这些婢女们悲惨的经历,不由得心生叹息。 可怜的方草儿,虽因仇恨而变得凶狠,但本性终究还是善良的——刚才那一刀,她完全可以刺向展昭,却毅然刺向了自己。眼见展昭被困于禁地,必死无疑,以命抵命是她可以给展昭唯一的抵偿。 展昭也只能让她这样去了,既然救不了她,又如何忍心告诉她真相?方草儿若知道她们错怪了展昭,岂不要带着无尽的悔恨离开人世?她已经够可怜了。 想到将方草儿害到如此境地的彤云,展昭无法想象,她究竟是何等的凶残:连杀数十条人命还不够,还要吸食人血,修炼魔功!将无辜弱女强抓为奴还不够,还要毁其容貌,令其痛不欲生!这样一个凶残暴虐、灭绝人性之人,怎配与彩云生得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怎配在名字里也有一个“云”字? 展昭将方草儿的尸体抱到石壁旁安放妥当,将面纱盖在她的脸上,只盼她来世不再遭受这样的磨难。 方草儿就这样去了,她的命如同无根的野草,在疾风中无助的飘零,来去之间,匆匆不过十数载,没带走一丝温暖。 一间陈设清雅的石室之中,郭仲清正在苦劝司徒听音:“师叔!弟子求您,这首曲子万万不能再写下去了!”司徒听音却充耳不闻,继续埋头研究曲谱。 “师叔!”郭仲清一把抢过曲谱道:“您真的不能再写下去了!” “还给我!”司徒听音登时急了,神色变得极为严厉。 郭仲清将曲谱寥寥扫视了几眼,便觉得心神激荡,胸中血气翻涌,忙把目光转开道:“师叔,这曲子如此撼动人心,莫说弹奏,就是看上两眼都令人难以承受,您若再写下去,当真会心力交瘁而亡的!”这话虽大不敬,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你既然知道我为谱《追忆》几乎耗尽了毕生心力,就更不该阻止我!”司徒听音毅然道:“身为天音派掌门,为谱曲而死,死得其所!” 展昭将整 分卷阅读40 个石室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勘察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开启石门的机关。而石壁之厚,绝不亚于那两道叠加的石门,虽非铜墙铁壁,却也固若金汤,别说出去,就是大声呼救,外面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或许今日,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展昭不想死,纵然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只有一条命。而这条命,他还要用来为民请命、为国尽忠!岂能莫名其妙便葬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石室里,死得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展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对彤云一案,从一开始他就拟定了周详的计划,接下来便是依计行事。一路行来,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用尽了智慧与心机,自以为成功在即。却怎料,就是他的自作聪明,让方草儿等人误会他与彤云有情,以至对他动了杀心。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生路,是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放眼大千世界,多少人自以为聪明绝顶,却难敌造化天命。在上苍眼中,世人是何等狭隘,又是何等可笑! 此刻,展昭虽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却仍放不下心中牵挂——彤云的魔功不仅没有尽废,反而多了自己给她的十几年功力,白玉堂是否有机会战胜她,还是未定之数;梅娘和澄因的安危更是堪忧;梅娘若不能如期回宫,大人岂不要被太后治罪?展昭只觉得他给众人留下了太多的难题,自己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撒手离去,如何对得起他们? 可是,展昭纵有再多牵挂、再多自责又有何用?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石室里,自己与他们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回到石牢之后,白玉堂已默默陪了梅娘良久。梅娘斜倚石壁,静静坐着,发一会儿呆,便抹几行泪,再发一会儿呆,又抹几行泪,直抹得双眼都有些红肿了。 澄因大睁着眼睛,看到白玉堂望着梅娘的眼神,心中暗想:“原来白哥哥喜欢梅娘姐姐,可惜梅娘姐姐和春妮姐姐心里都只有展哥哥。幸好哥哥不为所动,始终还念着我姐姐。可是姐姐呀,你不是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吗?怎么又做起恶来了?你杀了这么多人,哥哥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你吗?”一想起姐姐,心中就说不出得难过:“师父啊!澄因连自己嫡亲的姐姐都渡化不了,将来又如何渡化世人呢?” “梅娘!你别再哭了好不好!”白玉堂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梅娘赌气似的擦干眼泪道:“你别管我行不行?” “不行!”白玉堂抓住梅娘的胳膊道:“我是你表哥!” 梅娘也急了,喊道:“不是表哥!是远房表哥!”使劲儿挣脱了白玉堂的手,站起身来,急走两步,避开了白玉堂。 “那又怎样?”白玉堂跟上来道:“再远咱们也是亲戚!”绕到梅娘身前道:“我知道你喜欢展昭,可这有用吗?就算没有连彩云,他也不会喜欢你!” 这话说得太伤人了,连澄因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不料梅娘竟不生气,默然垂下头道:“我知道,可……” “可你就是放不下他!”白玉堂苦笑着道:“就像我放不下你一样。” 梅娘听得心中一痛,抬眼望着白玉堂,不禁想起儿时表哥陪她度过的快乐时光。 白玉堂迎上她的目光道:“对展昭而言,你只是沧海一粟;可对我而言,你却是独一无二的!” 如此深情暖语,世上哪一个女子能不动心?而梅娘听了,心中除了震撼与感动,更多了一份歉疚。 展昭素来不是悲观之人,即使在绝境之中,也不会轻言放弃。然而,眼前这个封闭的石室,没有任何摆设,四壁空空如也,他纵想寻找生路,又往哪里去找?唯有左边的石壁上,离地三尺之处刻有一个小巧的图案。那图案展昭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天音派的标志——双弦古琴。 记得当年他曾问过上官伯伯,为何图案上的古琴只有两根弦?他也曾猜测,或许是因为图案只有掌心大小,画上五弦、七弦都嫌太乱,故而只画两弦,权作象征。上官伯伯却不以为然,说其中藏有大玄机、大智慧,历代掌门都会在本派禁地之中闭关数月,潜心参悟,但却极少有人能参透。 想到“禁地”二字,展昭忽然想起方草儿方才说过,这里便是天音派禁地,莫非上官伯伯所说之处就是这里?展昭回身四顾,又不禁摇了摇头,这里哪有什么玄机值得参悟,即便是有,也只能是眼前这道生死之门了。 回过头来,展昭再次把目光凝聚在天音派的标志之上,对它的深意,又是一番苦思冥想,不由得将指尖轻轻放在两根琴弦上抚摸起来。 岂料他稍一用力,两弦之间的石块却微微凹了进去,展昭心中奇怪,指尖再一用力,整个石块都深深陷了进去,随着一声巨响,地面竟出现了一个长约三尺,宽约两尺的暗道口。 展昭拿起墙上的一支烛台,俯身向下张望了一番,又随手捡起一个石子投了下去,见毫无异状,这才纵身跳入密室。 举起手中的烛火,展昭随手点亮了密室右墙上的一支烛台,四下一望,发现另外三面墙上也都有烛台,于是一一点亮了。只见密室约三丈见方,中间的石桌上横着一 分卷阅读41 把白玉古琴,琴的正前方,还有一支白玉烛台,索性也过去点了。这一来,自己手中的烛台倒显得有些多余,当即吹灭了,放在墙角。 满室的烛光影影幢幢,照得展昭眼花缭乱,他不禁奇怪:“此处如此狭小,为何设置这么烛台?”不过,灯光多一些也好,如此狭小的空间,若再昏昏暗暗的,真要把人憋闷坏了。好在墙角有气孔与外界相通,不必担心烛火燃尽密室中的空气。 展昭静下心来,细细观瞧,发觉四壁的颜色各有不同。红、黄、蓝、绿四色石壁之上,分别刻着一幅画,一盘棋,一个人和几行字。每支烛台都与所在的石壁颜色相同。在斑斓的四壁衬托之下,正中间石桌上的白玉古琴,显得尤为温润通透,出尘脱俗。 看到这里,展昭几乎可以断定,这便是上官伯伯所说的天音派禁地了。心想,上官伯伯直到离世也未能参透其中玄机,不知自己能否偿了他的心愿? ☆、第二十章 画卷之谜 “包大人!”徐庆脚步生风,跑进包拯的书房,道:“您看我们把谁带回来了?”话音未落,卢方和韩彰已带了一个村姑打扮的女子进来,后面跟着蒋平。 包拯一见此人,当即扶案惊起,大喜道:“太平公主!”忙携公孙策上前,欲行君臣之礼。 春妮素来对包拯崇敬有加,岂肯受他大礼,忙道:“包大人免礼!” 公孙策望向他们身后问道:“安宁公主和展护卫呢?还有白大侠?” 春妮叹道:“他们还在魔窟!” “什么?”这是包拯最不想听到的。 “包大人不必担心。”春妮道:“有师兄和白大哥保护,梅娘不会有事的。白大哥一切都好,师兄的毒也解了。按照师兄的计划,明日他们就可以回来。”口中说得轻松,心情却颇为凝重。 包拯凝眉道:“话虽如此,但妖女奸险毒辣,不可小觑。”又问道:“公主是如何获救的?” “此事说来话长,您还是先看看这个吧!”春妮说着,举起手中的画卷交给包拯。 卷轴滚动之间,整幅画面现于桌案之上。众人围拢上来,目光一同聚集在画上。画卷长约四尺,从右至左,共有四幅画。 春妮道:“画中的女子便是妖女彤云,罪臣郭建安的未婚妻。” 包拯想起日前的猜测道:“果然是她!” 春妮道:“此画乃是郭建安的弟弟郭仲清所作,画中描绘了郭建安和彤云从相遇、相恋到分离的情景。” 公孙策心中奇怪:“展护卫等人尚困于魔窟之中,公主怎会有心思研究一幅画?”问道:“莫非画中藏有玄机?” “不错!”春妮道:“画中的迷团若不能解,纵然师兄的智慧和武功都胜过妖女,他仍会面临极大的威胁!” 包拯不解道:“此画与展护卫何干?” 春妮神色黯然道:“因为彤云的相貌,像极了连彩云。” 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不禁沉默。在内心深处,他们都不希望那件尘封的往事再被人提起。 展昭虽非自傲之人,但向来自信。面对眼前这几道难题,他却一筹莫展,不仅找不到思索的方向,反而越看越觉得迷惑: 墙上这幅画作,无论布局,还是线条、笔法,都毫无可取之处,更谈不上什么意境。画中,上有一轮红日,下有一座青山,山中只见弯曲曲一条小溪,乱糟糟一地野草,几匹野马在山坡之上,或争食嫩草,或伏颈饮水,或肆意驰骋,或打滚撒欢儿。画面既不见高远宏阔之气势,亦不见优美淡雅之情趣,画法既算不得工笔,也谈不上写意,实不知妙在哪里。 另一面墙上的棋局就更不可思议了。棋盘之上,不仅棋路毫无章法,连落子之处都不合规矩。正中“天元”、八方“星位”空无一子,更古怪的是,多数棋子并未落在纵横两线的交叉点上,如何称得上是一盘棋? 接连两面墙上的玄机都无法参透,展昭也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看得越多,心中的迷茫便越深。最令他不解的是,这里既没有乐界典籍,也不见一部曲谱,只在密室正中,堂而皇之地摆上一把名贵的白玉古琴,又有何用呢? 开封府中,春妮向众人讲述着画中的故事:“彤云本来姓曹名嫣,是杭州舞妓中的魁首,虽沦落风尘,却卖艺不卖身。郭建安乃杭州名士,不仅武艺超群,而且是赫赫有名的乐师,又生得风流倜傥,故而颇受当地女子垂青。曹嫣更是对他芳心暗许,誓言非他不嫁。为了接近郭建安,曹嫣可谓挖空心思,不惜效仿古人,时常在街边抚琴,只要郭建安从她面前经过,便故意将琴音弹错。” “顾曲周郎?”公孙策微皱双眉道。 “正是!”春妮继续讲道:“郭建安虽清高冷傲,却和周郎一样,听不得琴音有误,每每听到错音,都会上前指点。从此,便与曹嫣相识。” 徐庆插嘴道:“曹嫣就那么美,郭建安一眼就看上了?” “不!”春妮道:“她虽美 分卷阅读42 ,郭建安却非好色之徒,真正让郭建安动心的,是她的眼睛!”黯然道:“她的眼睛酷似连彩云!” 包拯蹙眉道:“难道郭建安真正爱慕的是连彩云?” 春妮道:“一次偶遇,令他对连彩云一见钟情,而连彩云却对他不屑一顾。”语气十分平淡,心中却说不出的别扭:“连彩云究竟有什么好,以郭建安的高傲和师兄的高洁,竟都会喜欢她?” 公孙策见第二幅画乃是郭建安为曹嫣画眉的情境,道:“如此说来,郭建安之所以和曹嫣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望梅止渴。” 春妮叹道:“其实曹嫣也很是可怜,为博取郭建安的欢心,居然甘心情愿按照郭建安的描述,尽力模仿连彩云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因她喜穿红裙,郭建安便让她改名‘彤云’,说名字里也有个‘云’字,才更像连彩云的替身。” 韩彰紧握拳头,恨恨地道:“这个曹嫣真是莫名其妙,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竟这样作践自己!”嘴里虽然骂着,心里却不免有些同情。 卢方怒道:“想不到郭建安如此卑鄙!” “大哥何必生气?”蒋平轻笑道:“人家那叫‘你情我愿’!要我说啊,天下男人多得是,谁让曹嫣非要嫁给郭建安呢?” 春妮漠然道:“她的心,你们不懂!”身为女子,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遇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可若是当真遇到了,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包拯叹道:“纵然曹嫣再委曲求全,在郭建安心中,终究不是真正的连彩云。难怪曹嫣在成亲当日便遭悔婚。”第三幅画,正是拜堂成亲之时,郭建安决然离去的一幕。 徐庆指着第四幅画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她站在一口棺材前做什么?” 春妮道:“我正想请各位帮我参详。据郭仲清所言,彤云遭悔婚之后,悲痛欲绝,誓要夺回郭建安的心。一年前,她无意间找到了郭建安密藏的半把古琴,发现了其中的嗜血魔功,于是暗中修炼,数月之内功力大增。后来,她听说连彩云已不在人世,便利用江湖上一种极为罕见的法子,将自己的容貌变得和连彩云一模一样,真正成了连彩云的替身。她即刻赶往边关,一心以为可以再获郭建安的欢心。却怎料,当她赶到军营之时,郭建安已被正法。悲痛欲绝之下,决意为郭建安报仇,这才惹下了如今的大案。” 徐庆不解道:“可这和棺材有什么关系?” 春妮摇了摇头道:“彤云究竟如何变成了连彩云的样子,郭仲清始终不肯告诉我,连师兄都险些以为连彩云死而复生!”忧急地道:“明日一战,事关生死,如果彤云再使出什么诡计欺骗师兄,他岂不更加危险?”众人闻听也是满心忧急,苦对画卷良久,却都一筹莫展。 密室之中,展昭仍在潜心参悟。 只见与棋局相邻的墙面上,刻着几行篆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是《庄子·人间世》中的句子。 对前两句,展昭倒有些共鸣。就在两日前,他还告诉彤云,听他抚琴不可用耳,而要用心。如此说来,石壁上的图文似乎与琴乐有相通之处。可是后两句,又难以琢磨了。无论是谱曲还是抚琴,岂可不发之于“心”?“气”是何等空灵之物,怎会与琴乐有所关联? “气”之一字,于诸子百家、武学、风水、医道等不同领域,含义也颇有不同。而这里的“气”,出自《庄子》,源于道家,当是自然之气。 想到“自然”,展昭依稀有所领悟,回头再看方才那幅画——丛生的野草,并非人为栽种;欢愉的野马,不曾被人驯服。暖日之下,清溪之畔,万物生灵各依天性,岂不正合乎自然? 墙上的棋局想必也是同理:或许那根本不是什么棋局,不过是将棋子随意撒在棋盘之上。棋盘可比天地,棋子堪比人性。正如棋子不必拘泥于棋盘,人在天地之间,亦不该拘泥于世俗,执着于名利。 思虑至此,展昭又想不下去了。“道法自然”之理,少时他读《庄子》便已懂了,纵然今日领悟得更深些,对研习琴乐也并无丝毫助益。以上官伯伯的才智,岂会不懂庄子?岂会悟不出墙上画作与棋局中的哲理?恐怕上官伯伯和自己一样,都只能参悟到这里吧! 石牢门口,澄因探出半个脑袋,不住地向外张望。 “不用看了!”白玉堂抱剑在胸,斜倚着石壁道:“展昭要是回来,远在百步之外,我就听见了!” “你能听见?我哥哥走路根本就没有声音!”澄因回过身来,耷拉着小脸,嘟囔道:“他到底去哪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白玉堂轻笑道:“他什么时候成了你哥哥了,叫得还挺亲!” 梅娘早就等急了,问白玉堂道:“展大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白玉堂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出去找他。” 为了参悟禁地的玄机,展昭已绞尽脑汁,直想得头都痛起来,眼前的一切也有些模糊了。他一心想在临死之前偿了上官伯伯的心愿,却忘了自己近日来不仅失 分卷阅读43 去了十几年的功力,还未得一时休息,如今又大耗心力,焉能支撑得住? 他真想好好睡上一觉,却又舍不得,怕生命中最后一点时光,就这样浪费了。于是盘膝坐在地上,凝神聚气,静静调息。 无意之中,抬眼看到对面的石墙,上面刻着一个粗布麻衣的男子,和他一样,也是盘膝端坐,左手却将一面铜镜举在面前,正自会心微笑。 展昭看得入神,不由停止运功,屏息思索:“对镜理红妆,乃是女子之事,这个男子举着铜镜做什么?难不成,自以为貌比潘安?”展昭不禁失笑,没想到自己在生死关头,还有心思玩笑。 可是,如果镜中照见的不是容貌,又会是什么?于是展昭学着那男子的样子,举起自己的左手,掌心与自己相对,以掌代镜,以助参详。 掌心毕竟不是铜镜,自然照不见展昭的面容。然而,当目光与掌心相接的一刹那,见掌中赫然现出一个“情”字!正是当日在街市上,相士赠予他的。 展昭的心登时乱了,往事一幕幕,如巨浪般汹涌而来,仿佛要将他吞没了。面对死亡,他无所畏惧,然而这一生有多少情感能抛得开,放得下呢?他曾誓言借三尺青锋,保护天下百姓;他曾立志追随包大人,助他惩恶除奸;他曾承诺白玉堂,与他比试武功;他曾答应师父,好好照顾春妮;他还曾答应澄因,带他一起给彩云上坟…… 透过掌心的“情”字,展昭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平静的心。抬头再看墙上的男子,不禁恍然大悟:“原来镜中所见,并非我相,而是自心!”心想,这岂不正符合《庄子》‘弃相从心’的要义,与‘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此推之,‘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便是教人‘弃心从气’。只是,做到这一点有谈何容易?” 密室之内,展昭单薄而挺拔的身影,被四壁妖娆的幻彩萦绕着,融入一片缥缈之中。 ☆、第二十一章 参悟琴道 白玉堂出了石牢,往展昭的去向一路找寻,石廊蜿蜒曲折,行不过百步,已见两侧石屋二十余间,前路不知还有多远。心想这样找下去可不是办法,见对面走来一名白衣婢女,问道:“你可曾见到展昭?” 婢女闻听,神色惶恐,故作镇定道:“没有!” 白玉堂是何等的厉害角色,岂会受她蒙骗,“呛啷”一声亮出兵刃,将剑锋抵在她颈上,低声威吓道:“你敢骗我?”婢女吓得脸色煞白,大气也不敢出。 “带我去找他!”白玉堂厉声道:“你再敢不老实,休怪我白玉堂不知怜香惜玉!” “弃心从气”四个字,展昭参悟了良久也无所得。在他的记忆中,唯一能将“心”与“气”连接在一起的,就只有《庄子·应帝王》中的句子:“游心于淡,合气于漠”。 于是他将双手轻放于两膝之上,缓缓闭上双目,尝试让心念渐渐归于平淡,努力去忘却如今的处境,忘却往事与故人,忘却世间一切牵挂。 若在以往,“忘却”二字,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因为在他看来,忘却一切纷扰,便是放弃所有责任。对于“铁肩担道义”的展昭而言,放弃一身的“责任”,如同丢掉生命的意义。 然而如今,他身陷绝境,对于世间的责任,纵然有心却也无力了。这份担当,便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了。 当展昭抛却了一切牵挂,他的心神仿佛飘飘荡荡地离开了自己的躯体,离开了这间封闭狭小的密室,畅游于无垠的天地之间——昂首见碧空如洗,低头见江山如画;馨风徐徐轻拂面,绿意盎然沁心脾,好不畅快超然! 他的内力本汇聚于丹田,此刻随着全身的放松,真气在体内自由流转,瞬间已贯通于四肢百骸,畅流于大小周天。 白衣婢女停下脚步,侧目看看冷森森横在肩头的剑,扬手一指面前的石门,道:“到了!展大侠……就在里面。”声音颤抖着,细不可闻。 白玉堂沉声道:“把门打开!”婢女吓得一抖,不敢答话。 “快!”白玉堂喝道。 婢女一怔,猛地转过身来,跪下不住地磕头:“白大侠,您饶了奴婢吧!” 此刻,又有六七名婢女匆匆赶来,也跟着跪下,纷纷磕头道:“白大侠,求求您,饶了她吧!”再抬头时,一个个竟是泪流满面。 白玉堂见她们的反应如此激烈,更觉得事有蹊跷,怒道:“展昭是被你们中的一个带走的,她人呢?今天若不把展昭交出来,我要你们的命!”剑锋一扫,挥出一股强劲的内力,如飓风一般,将所有婢女震得扑倒在地。 一名婢女挣扎着爬起来,对众人道:“姐妹们,我们都是同命相连的苦人儿,相聚一场,也是有缘。如今我们大仇将报,死也无憾了!”众人齐声附和,一副慷慨就义、视死如归的架势。 白玉堂看得有些愣了,心想:“到底怎么回事?她们要报什么仇?这又与展昭何干?难道,是她们串谋设计把展昭骗来,困在了这里?”发现石门左边有 分卷阅读44 个机关,连忙用力去按,可手指都要按断了,也不见石门有丝毫动静,气得举剑指向众人,道:“还不快把门打开!” “打不开了!”为首的婢女心情已平静了许多,冷笑道:“这里是天音派禁地。这道门牢固无比,一旦关闭,没有七七四十九天,绝不可能开启!” 白玉堂脑中“嗡”的一声,像要炸开一样。他万没想到,展昭的性命竟会葬送在这些婢女手中。 想到这里是“天音派禁地”,白玉堂忽然想起一人,如今也只有他能救展昭了。白玉堂当即运起内功,施展千里传音之术,高声喊道:“郭仲清!给我滚出来!郭仲清——” 顷刻之间,郭仲清和司徒听音已相继赶来。彤云在房中也听见了,只是她不知是展昭有难,又素来对郭仲清的事漠不关心,所以只当什么也没听见,继续潜心疗伤。 不等白玉堂开口,郭仲清远远望见禁地大门紧闭,便已惊呆了。司徒听音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忙问道:“谁在里面?” 白玉堂不认得司徒听音,并未理睬,冲上去一把攥住郭仲清胳膊,将他硬生生甩到石门前,喝令道:“把门打开!” 郭仲清虽武艺不高,却也是习武之人,在白玉堂面前竟似个文弱书生,毫无还手之力。他好容易才站稳,道:“这门一旦关闭……” 白玉堂抢着道:“没有七七四十九天就不可能打开,是不是?”伸手猛然钳住他的咽喉,狠狠地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是天音派弟子,这道门你怎会打不开?今天要是不把展昭放出来,我让你给他陪葬!” “什么?展昭在里面?”司徒听音先是大惊失色,跟着就像疯了一般,双臂高举过头,仰天长啸道:“天意!天意啊!”神情甚是奇怪,不知是喜是悲。口中不住念叨着,手扶两侧石壁,迈着零乱的脚步,孤身向石廊深处走去。 郭仲清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流下泪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展昭死了,谁来救彤云……” “哭什么?”白玉堂厉声喝斥道:“还不快救人!” 郭仲清像丢了魂儿似的,呆坐良久才道:“我派历代祖师到禁地闭关,向来都要带上足足两个月的水粮。因为一旦进去,不到时限,根本不可能出来!”他越说越是绝望,突然跳起来,对众奴婢狂吼道:“你们,一定是你们骗展昭进去的!你们害展昭,是为了杀彤云!”反手一巴掌,打在一个婢女的脸上,无意中打落了她的面纱。 “杀吧!你们杀吧!”为首的婢女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白纱,愤然道:“我们被妖女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早就不想活了!”众婢女闻听,亦觉心中悲愤难平,齐刷刷都将面纱扯了下来。 郭仲清惊见如此情景,一颗心仿佛被千刀万剐了一般,脚跟一软,倒退了两步,靠在石壁之上,仰天垂泪道:“报应啊,报应!” 众婢女的惨状令白玉堂大为震惊,他不禁呆立当场,再也不忍心为难她们。何况事以至此,纵然杀了这些苦命的婢女又有何用?心中暗想:“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一定要设法救出展昭!”他又将那道厚厚的石门细细打量了一番,心知单凭自己的功力无法将它打破,于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和彤云联手! 展昭睁开双目之时,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密室已不再显得狭窄压抑,借着斑斓的烛光,冰冷的四壁映在他清亮的眸子里,恍如无穷的大千世界。 更令展昭意外的是,他身上的内伤也莫名其妙的痊愈了,此时顿觉神清气爽,内力充沛。他怔了一会儿,目光无意间落在墙角的烛台上,那正是他从上面的石室带下来的,乃是坚硬石材雕刻而成。他起身上前,拿起烛台,随即将内力贯于五指,掌中一用劲,但见烛台自上而下,由内而外,瞬间崩于无形,化为灰土,散落了一地。 展昭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他所失去的全部内力似乎都回来了! 太后宫中,奴婢们个个敛声屏气,不时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春妮,始终不敢抬头望太后一眼。空中的月亮仿佛也感受到殿内压抑的气氛,悄悄躲到乌云后面去了。 春妮已跪了很久,腰身却依旧挺直,目光也依旧坚定。 太后面色阴沉,质问她道:“你星夜赶回宫来,不是怕哀家为你担心,居然是为了替包拯求情?” 春妮微微低下头道:“母后担心儿臣,儿臣岂会不知?只是……只是梅娘尚在魔窟,万一限期之内不能获救,那包大人……” 陈林从一名奴婢手中接过一碗参茶,双手呈给太后。太后看也不看一眼,摆手命他放下,继续问春妮道:“你既知梅娘生死未卜,却为何不替她担心,只在意包拯的性命!” 一句话说的春妮好生委屈,她含泪道:“春妮本是山野草民,蒙太后圣恩,封为公主,如何不感恩戴德?入宫以来,虽得锦衣玉食,却是人地两生,幸得梅娘不弃,视我为亲生姐妹,处处细心照拂。如今她生死未卜,春妮恨不能以身相代,让她早日回到母后身边!可是母后,梅娘纵有闪失,也只是皇室的不幸, 分卷阅读45 可包大人若被问斩,却是大宋的不幸!” 太后深深一叹,心中暗道:“傻孩子,你当哀家真的会杀包卿吗?”转念一想,又不解道:“你为何只为包拯求情?你难道不怕哀家治展昭的死罪?他可是你师兄!”心想,这可不像以前的春妮。 春妮毅然道:“儿臣今日进宫,就是代师兄来为包大人求情的!”她能为展昭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太后点了点头,心中感慨:“不愧是展昭的师妹!” “至于师兄……”春妮望着太后,目光如潭水般澄澈无波,缓缓道:“儿臣早已在心中立下誓言——不求与他同生,但求与他共死!” 太后闻听,登时语塞,心中又是一声长叹:“梅娘那丫头的心思,恐怕也是如此吧!” 无数次默念着石壁上的句子,展昭终于彻悟了其中的道理:原来麻衣男子在镜中所见,既非其相,也非其心,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自然天地。所谓“弃心从气”,便是达到“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正所谓“万法归一”,世间万物同归大道,本来并无分别,“分别”二字,只在人心。展昭初入密室之时,被壁画的表象所迷惑,此刻再环顾四壁,已不见人像、棋局、篆字和画作,只见一句八字箴言:“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这正是天音派禁地布局的玄妙之处:“琴”之一字,于四壁之上无处可见,却又无处不见,人像、棋局、篆字、画作并非是琴,却无不蕴含着御琴的道理。天音派禁地真正传授的,不是琴艺,而是琴道! 包拯命人换上当晚第二根蜡烛,向窗外望了望道:“太平公主入宫已经两个时辰了。” 公孙策道:“借调御林军需要奏请皇上,皇上政务繁忙……” 包拯打断公孙策的话道:“公主入宫恐怕不止为此事!”叹道:“公孙先生虽足智多谋,却素来不善说谎!” 公孙策歉然一笑,坦言道:“公主还要面见太后,为大人求情。” 包拯脸色一沉道:“安宁公主与展护卫等人的处境岌岌可危,当务之急乃是将他们救出魔窟,太平公主理应尽快带御林军回府,与本府商议营救之策,岂能耗费时间为本府求情?” “大人莫急!”公孙策劝道:“公主出身江湖,不懂朝廷政事,以为太后当真会因限期之事,斩杀朝廷重臣,故而有些沉不住气。不过公主离府时曾交代,她一旦见过太后,会即刻赶回府衙。”向外望了一眼道:“此刻想必已在路上。” 包拯道:“公主的心情,本府岂会不知?然而本府一心只盼安宁公主得救,妖女彤云伏法。至于个人生死,又何足为惧?” 公孙策闻听,目光一震,拱手道:“大人之言,恕学生不敢苟同!”正色道:“公主固然要救,妖女固然要擒,但大人不可轻言生死!”目光一远,抚须叹道:“‘不畏生死,但求忠义’的确是我辈读书之人毕生追求的大境界。大人一生,向来俯仰无愧,纵因此案被太后治罪,亦当无怨无悔。上可对朝廷尽忠,下可对展护卫尽义。然而大人可曾想过天下百姓?”负手叹道:“大人可知,展护卫为何抛却江湖自由之身,追随大人左右?” 展昭之心,包拯自然明了,只是被公孙策这么一问,却有些彷徨了,于是正心端坐,静听其言。 只听公孙策道:“多年来,展护卫行走江湖,亲见无数苦难百姓,渐渐发觉他们心中有三个梦。” “什么梦?”包拯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追问道。 公孙策道:“一为‘明君梦’,百姓渴望生于太平盛世,希望当今天子乃是尧舜一般的圣主明君。然而,这个梦历来难以实现,于是百姓便有了第二个梦——‘青天梦’。百姓期盼朝廷之中,有位公正廉明、爱民如子的好官,能够真正关心他们的疾苦。可若是连‘青天’也指望不得,就唯有指望仗剑江湖、除暴安良的侠客了,这便是百姓心中的‘侠客梦’。展护卫曾言道,他出身江湖,能为百姓圆的,也只有这个‘侠客梦’了。可是,当他遇到大人,发现您正是百姓殷殷期盼的青天之时,便毅然决定追随您一生。因为他和众百姓一样,心中也有一个‘青天梦’!” ☆、第二十二章 山雨欲来 彤云正在石室中运功调息,忽听门外一人高声喊道:“连彩云!”语气之桀骜,一听就是白玉堂。 彤云心中暗喜:“看来他和展昭都认定了我是连彩云。”低眉将刚刚换上的衣裳细细审视了一番,十指轻轻抚了抚头上如墨的秀发,诡异地一笑,吩咐身边的婢女道:“让他进来!” 婢女刚把石门拉开一条缝隙,白玉堂便从外面猛力一推,冲了进来,见彤云的衣着头饰都与初见时大相径庭,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心中不禁一奇,冷笑道: “你倒悠闲,还有心思打扮!你的展大哥出事了,知不知道?” “什么?”彤云暗想,莫非是展昭让他来试探我的?看白玉堂血气上涌,双眉紧蹙,一副火上房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装 分卷阅读46 出来的。 又听白玉堂道:“他误入天音派禁地,被关在里面了!” 彤云惊得脸色煞白,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忙扶住旁边的石桌,这才稳住身形。 白玉堂心中暗笑:“知道怕就好!展昭要是出事,你也活不成!”催促道:“快!如今只有你我联手才能救他!” 彤云当真怕死吗?不!怕死就不会甘冒大不韪,与皇室为敌;怕死就不会肆意杀戮,向国法挑衅。彤云真正畏惧的,并非自己的生死,这残酷的人间,她早已生无可恋;她只怕自己临死之前,不能为她深爱的郭建安报仇雪恨! 然而怕又如何?天音派禁地何等坚固,别说她和白玉堂联手,就算再加上几个与她功力相当的高手也无济于事。 “快啊!”白玉堂焦急地催促着。 彤云心念急转,答道:“我随你去!”趁白玉堂转身出门之际,抚了抚腰间的软剑,才跟了出去。 二人脚步如飞,匆匆赶往禁地,经过石牢门口,忽被梅娘叫住:“出什么事了?”说话间,梅娘发现眼前的彤云已不是往日一身血红的女魔头,俨然成了端庄的大家闺秀:出水芙蓉不及其清雅柔美,天山雪莲不及其灵秀通透,若非她身上隐隐还散发着一股戾气,真好似九天神女!深宫之中,美貌的嫔妃梅娘也见了不少,却没有哪一个及得上眼前之人。梅娘越看越觉得自惭形秽,自己与她相比,可谓芍药之于牡丹,燕雀之于凤凰。展大哥是何等的人才品貌,自己又有哪一点能与他相配呢? 白玉堂不想梅娘担心,道了声“没事!”便打算继续前行。 彤云却装作焦急的样子对梅娘道:“展大哥被困在天音派禁地了!”梅娘闻听,惊得六神无主。 白玉堂暗骂:“还不快去救人,在这儿装什么装?净给我添乱!”恨不得点了彤云的哑穴。 澄因站在梅娘身旁,一改往日的呱噪,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傻瞪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彤云。只见彤云身着莹白锦裙,肩绣团花祥云,腰带上的花纹与之相互映衬。 这身装束,澄因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在破庙,姐姐初次以“连彩云”的身份出现时,便是这身装扮。他还清晰地记得受审前夜姐姐的嘱咐:“我死之后,一定要给我换上那身衣裳,我要让展昭永远记住破庙之中对他百般照料的连彩云!” 澄因永远也忘不了姐姐当时目光中的幽怨与决绝,忘不了展哥哥送姐姐下葬时,眼神里无波却又无底的伤痛。 星月之下,春妮率三百御林军进入城南深山,与守在那里的卢方和韩彰会合。春妮命御林军副统领余千帆与韩彰各带一百人搜索山中各处,寻找石府入口。她与卢方带一百人赶往她逃离石府的出口,希望能找到进入的机关。 石府禁地门外,白玉堂运起内功,发于掌上,“碰”地一声,重重拍在石门之上。彤云随即将双掌贴在白玉堂的背心,内力透过他的身体,与白玉堂的掌力合二为一。 梅娘和澄因立于五步开外,屏息静观。二人一心挂念展昭,却未曾想到白玉堂此举冒着多大的风险。白玉堂若不知彤云并非连彩云也就罢了,可他清楚地知道彤云是怎样一个狠辣奸险之人。让此人将双掌贴在自己的背心,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拱手相送!然而此时此刻,为救展昭,他却什么也顾不得了。 将内力打入石门的一刹那,白玉堂才发现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禁地设计之精妙,足以在瞬间将打在门上的内力平均分散到整个石府的每一面石壁上,将力道化解于无形。 白玉堂哪里知道,早在他与彤云到来之前,展昭已在禁地之内,尝试用他刚刚恢复的浑厚内功将石门打碎,同样以失败告终。 “这样不行,还是收掌吧!”彤云明知白玉堂不会放弃,故意劝道。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白玉堂更是来了脾气,硬是不肯罢休,掌心加力,又一股内劲打入石门。 “好!我帮你!”彤云佯作也要加力的样子,收回掌中内力,一股更强的力道发了出来。然而这次,她的掌心突然变得赤红如火,甚是骇人。 随着梅娘一声惊呼,白玉堂顿觉一道炽热的内力如狂风巨浪般侵入体内,五脏六腑同时一震,仿佛粉碎了一般,登时胸中火流上窜,直冲咽喉,跟着喷出一大口血,全身骨节仿佛被瞬间拆散,整个身子软倒在地。 “表哥!”梅娘大呼着冲上去,跪地去扶白玉堂,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直累得双臂生疼,也无力将他扶起。 多年以来,她所见到的表哥,无一刻不是生龙活虎的,别说受伤,就是生病都不曾有过?此刻见表哥身受重伤,面色惨白,心疼得仿佛自己也要死了一样,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白玉堂遭彤云偷袭,本来满腔怒火,正欲对彤云发作,见到梅娘的悲泣,不由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对她道:“这是你第一次为我流泪!有你这滴泪,我死也值了!” “表哥……”梅娘听了,心痛得更是无以复加。回想当年,她与太后二人相依为命,若非表哥多方照料, 分卷阅读47 如何挨得过那些艰辛的岁月?白玉堂早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支柱,只是到了此刻,白玉堂真要从她眼前消失了,她才真正意识到。 彤云平生最大的弱点就是见不得人家动真情,方才她本想一举杀掉白玉堂,可听到白玉堂对梅娘的一番表白,心便软了,对白玉堂道:“罢了,今日我姑且饶你性命。”吩咐婢女道:“把他带到囚室,用百炼钢索绑起来!” 澄因再也看不下去了,跑过去拉住彤云的衣袖,拼命摇晃着,哭道:“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展哥哥?为什么要害白哥哥?” “谁是你姐姐?”彤云扬手一个耳光,狠狠打在澄因脸上,打得他跌出一丈开外,险些昏厥。澄因几次挣扎着支起身子,又重新跌倒,只觉得耳轮中嗡嗡巨响,眼前黑蒙蒙一片。 梅娘看得心惊胆寒,忙跑上去扶澄因,见他口鼻已渗出血来,心疼得流下泪来:“傻孩子,难道你还看不出,她不是你姐姐吗?”回头对彤云愤然道:“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彤云只是轻蔑一笑。 此刻已有婢女上来,将白玉堂带往囚室。梅娘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如今的她,已是分身乏术,顾得上澄因,就顾不上白玉堂,更别说困在禁地中的展昭了。梅娘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能,展昭和白玉堂不知救过她多少次,如今他二人有难,自己却一点也帮不上。 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展昭终于彻底放弃了生望,回到地下的密室。再次看到白玉古琴之时,忽然闪出一个念头:重谱《断欲》! 当初他看到上官伯伯续写的《断欲》,以为巧夺天工、天衣无缝,而今悟道之后,回想起来,却发觉曲中有多处人为接续的痕迹,细想之下,原来的半部曲谱也不乏人为雕琢之处。《断欲》之所以能破解嗜血魔功,是因为其曲调如灵山清泉一般,能洗净人心中的戾气与魔障,理当纯出自然。展昭深信,倘若他秉其要旨,定能谱出一曲浑然天成的《断欲》。 固然,他已不可能活着出去了,但四十九天之后,禁地的大门一旦重新开启,外面的人就能进来。到那时,他希望人们看到的不只是他的尸身,还有他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重新谱写的《断欲》。但愿这首新曲的问世,能令为祸江湖的“嗜血魔功”从此销声匿迹。 囚室之中,沉重的百炼钢索紧紧缠绕着白玉堂的腰身和四肢,将他牢牢绑在石壁之上。胸中火焰般炙热的真气和背后冰冷透骨的石壁,已令白玉堂饱受冷热夹击,全身大汗淋漓。可他硬是不肯在梅娘面前丢了表哥的面子,撑作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停地讲笑话逗梅娘开心。 梅娘听着这样的笑话,比受刑还要难过,忍不住背过身去,双手堵住耳朵喊道:“别讲了!你别再讲了!” 白玉堂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漠然道:“你烦我?”满眼都是失望。 “我……”梅娘见他误会了,忙转过身来想要解释,却听白玉堂叹道:“我知道,你一直都烦我。”昏暗的烛光照得他惨白的面容一片蜡黄。 梅娘从未见过他如此黯然的神情,心中好似针扎一般。白玉堂说的没错,一直以来,梅娘把表哥对她的关怀和宠爱都看得理所当然,从来不曾珍惜。有时候,她甚至感觉表哥像一只大头苍蝇,总是围着她不停地“嗡嗡”,赶都赶不走。可正是这 “赶都赶不走”的情意才来得珍贵,来得至诚。 梅娘的思绪突然被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只见一名白衣婢女慌张地跑进石牢,将一把钥匙递给她道:“快!打开锁链,跟我走!” “什么?”梅娘一愣:“你……为何要救我们?” 婢女面带愧色道:“我们已经害了展大侠,不能再看着你们死在妖女手里了!” 白玉堂却毫不领情,怒道:“你以为救了我们就能抵得上展昭一命吗?” 门外又有三名婢女探进头来,低声道:“你们别吵了!被妖女听到就遭了!” 梅娘赶忙接过钥匙去开锁。由于紧张,她的手抖个不停,钥匙怎么插不进孔里去,好容易插进去却也打不开锁,直急得满头大汗,忙叫澄因过来帮忙。 澄因到底是修佛之人,比梅娘镇定许多,可钥匙到了他手里,一样没有用。 “还没有打开吗?”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进来,吓得众人都是一凌。 囚室外的三名婢女慌乱中正愁无处躲藏,不料那人已到跟前。只见她袍袖一挥,三人已被席卷飞入囚室,重重着摔在石壁上,又跌落下来,昏了过去。 囚室中那名婢女惊骇之余,慌忙跪下求情:“主人!您饶了她们吧!是奴婢要救白玉堂的!与她们无关!”梅娘见彤云到来,忙催促澄因开锁。 “与她们无关?”彤云冷笑道:“把展昭骗入禁地,难道不是你们合谋?” “啊!”婢女心中暗暗叫苦:“今日我们怕是在劫难逃了!” “你们都盼着我死,以为我不知道吗?”彤云素白秀丽的衣裙,在阴森的囚室之中,显得比寒霜还要孤冷。 她狂笑数声 分卷阅读48 ,高声喝令:“都给我过来!”转眼间,所有婢女,约有近百人,已齐聚囚室门外。 彤云背对众人道:“我要让你们看看,背叛我的下场!”说着已变掌为爪,猛然出手抓住面前那名婢女的脖颈,虎口一用力,只听咯吱一声,颈骨已断。彤云伸过头去,张开皓齿,如猛兽般一口咬上婢女右颈上的血管,当场吸起血来!众婢女吓得魂飞魄散! 白玉堂见此情景,拼命摇晃着身上的钢索,恨不得过去将彤云碎尸万段。梅娘急得抢过澄因手中的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锁。 “别开了!”白玉堂大喊道:“钥匙根本就是假的!她们中了妖女的圈套!” 梅娘闻听,气得将钥匙狠狠地摔了出去,再看被杀的那名婢女,脸上已全无血色。 彤云吸饱了血,将婢女的尸体随手一丢,扬袖拂去嘴边的鲜血,嘴角晕开得意的笑。这个不经意的举动,澄因见了如遭雷劈一般,怔怔地定在当场——他清楚地看到,彤云腕上的玉佩,那个和姐姐一模一样的玉佩,在沾到鲜血的一瞬间,发出了隐隐的绿光! ☆、第二十三章 一日师徒 白玉堂眼睁睁看着彤云将昏迷的三名婢女一个个丢进对面的石室,又命人在她们身上浇满火油,他眼中焦灼的怒火简直要喷射出来,把彤云焚化了! “白玉堂,你给我看清楚!”彤云握着火把,冷然道:“她们是为了救你才背叛我,也是因为你才送掉性命!”,傲视石廊中的上百名婢女,道:“你们不是一直对毁容之事耿耿于怀吗?哼!一张脸算什么?今天,我就把她们全身都毁了!” “妖女!”白玉堂气得像疯狂的猛兽,铮铮地晃动着身上的钢索,钢索与石壁相击,闪出耀眼的火花。被彤云打散的真气,如狂奔的野牛,在他周身的穴道之中肆意冲撞。 眼见彤云的火把脱手,飞向对面的石室,众婢女吓得埋头抱在一起,紧紧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哗楞楞”几声巨响,白玉堂腰上、手腕上和脚腕上的百炼钢索应声齐断,几乎与此同时,空中的火把已被白玉堂稳稳接住! 彤云惊异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欣赏,道:“真想不到,我的‘催命火云掌’居然治不住你!” 白玉堂满脸都是不屑:“区区一掌,能耐我何?还敢称‘催命’二字,真是恬不知耻!”回头对众婢女喝道:“还不快救她们走,等着一起烧死吗?” 众人如梦方醒,忙抬上昏迷的三个姐妹,看都不敢看彤云一眼,便急匆匆逃走了。不料,刚跑出不远,就被郭仲清挡住了去路。 正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郭仲清低声道:“快随我来,我放你们出去!” 众人看到他眼中的悲悯,知他乃是真心相救,心中感激难以言喻,连忙跪下叩头。 郭仲清叹道:“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彤云再造杀孽。” 禁地之中,四壁的烛光已越发昏暗,缤纷的色彩也渐渐消退,仿佛深秋飘零的落叶,预示着生命的终结。 展昭却无意伤春悲秋,只盼在蜡烛燃尽之前,完成他最后的心愿。手腕挥动之间,巨阙如走龙蛇,在青石地面上扬起灿灿飞星,一曲崭新的《断欲》已跃然而生! 望着地上的曲谱,展昭虽感欣慰,心中却仍有遗憾:禁地的玄机,他费尽心思才得以领悟,岂能就这样带到阴间去。然而他又不能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道理写给后人,因为少了参悟的过程,真理不过是苍白的教条。 仔细审视着整个禁地,他再次注意到,每个烛台的颜色都与所在的石壁相同,不禁灵机一动,心想:“何不留下些提示?” 于是他走向刻着棋局的黄色石壁,修长的手指握住壁上的黄色烛台,将它取了下来,回身走向正中的石桌,将它放在白玉古琴的正前方,与原先摆在那里的白玉烛台并列在一起。随即又将红、蓝两色烛台取来,放在黄色烛台的旁边。当他将绿色烛台握在掌心,跳动的烛光着已若有若无,映在他闪亮的眸子中,仿佛生命的极光。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绿色烛台放上石桌的一刹那,整张石桌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下沉,烛光瞬间全部熄灭,禁地之中一片漆黑。展昭下意识地抓起一支烛台,想阻止其下沉,却无济于事。 眨眼间,只听“咔嚓”一声,石桌落到与地面相平的高度,当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密室上方传来几声隆响,震天动地,展昭再抬头时,顶上已有一道微光倾泻下来。 展昭迟疑了一下,闪身来到密室入口的正下方,昂首上望,柔和的光线如融融暖日般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俊逸的轮廓。 他足尖轻点,一纵身跃到上面的石室,看向门口时,见先前封闭的那两道厚重的石门都已大开,将石廊中通明的烛光引了进来。 正如面临死亡没有大悲一样,展昭面临重生,也没有大喜,心中反而生出无限感慨:人生在世,有谁逃得过造化的捉弄?生死悲欢,何 分卷阅读49 曾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没有立即出去,凝望着石壁上天音派的古琴标志,只身伫立良久,做着他明知不必要,却不能不做的抉择。 白玉堂见众婢女已然逃走,正预和彤云放手一搏,忽闻不远处一阵琴声响起,曲调平静至极,悠然至极,不知为何,他心头的义愤竟像被和风抚平了一般,顿时消失无踪。思意朦胧之间,他仿佛置身于皎月沉星之下,静对无澜的湖面。 “《断欲》!展昭还活着!”彤云狂喜着冲出囚室,向琴声的方向奔去,白玉堂虽不明所以,但听到“展昭”二字,心头一紧,急忙追了上去。 寻到琴声的源头,彤云不由大失所望,抚琴之人哪里是展昭,分明是司徒听音! “原来您老人家也会这半部琴谱。”彤云这是才想起,那半把古琴本属天音派所有,司徒听音自然见过上面的曲谱。 司徒听音盘膝而坐,脸色虽有些苍白,神态却怡然自若。他十指看似随意拨弄,悠扬的琴音,已从指尖徐徐散发出来,犹如缭绕的轻烟,向远方弥漫开去。他微抬眼帘,看了彤云一眼道:“我会的可不只半部!”说话间,琴音并未间断。 “什么!”彤云大惊,疾步上前问道:“难道……您也会整部曲谱?”心想,莫非见过整部曲谱的不只展昭一人?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不错!”司徒听音脸上的笑意和蔼、平淡,却透着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深意。只听他继续道:“丫头,你竭尽全力为我师侄报仇,师叔无以为报,今日就为你弹奏一曲,助你修炼魔功,你可要用心听了。”他接连说出这许多话来,琴音竟无丝毫迟缓和波动,涓涓如石上清泉。 白玉堂随后赶来,见他并非展昭,失望之下,在门外兀自出神。 彤云感受到白玉堂此刻对她已无动武之念,便放下戒备,潜心融入琴曲之中。她不得不叹服,司徒听音的琴艺比展昭还要更胜一筹,同样的曲调,在他指间,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白玉堂忽然想起展昭曾对他说过,《断欲》之所以与魔功心法同刻在一把琴上,是因为它能够化解嗜血魔功。姑且不管司徒听音为彤云弹奏此曲是何用意,自己如今身受重伤,若与彤云正式交锋绝无胜算,何不趁她此刻功力大减暗施偷袭? 想罢,白玉堂迅速将体内尚可支配的真气全部汇于右掌之上,霍然飞身而起,挥掌向彤云攻去,身法之快犹如锐箭离弦,飞星破天! 彤云正沉迷琴曲难以自拔,忽觉背后一股强劲的真气如巨石穿空一般迅猛而来,双眉陡然倒竖,目光灼如烈焰,挥掌向白玉堂对攻而去。 白玉堂已决意孤注一掷,既不退缩,也不闪躲,只听“碰”的一声闷响,双掌拍在了一起。重击之下,二人的真气震射而出,将左右石壁上陈设的数十件乐器高高激起,响声震耳欲聋。那些乐器如惊鸟一般在空中翻滚了数遭,摔落在地,全数土崩瓦解。幸而司徒听音在彤云正后方,才免遭池鱼之殃。 司徒听音眼见自己苦心珍藏的乐器全数被毁,心痛得简直要滴出血来!十指却不敢稍停,他努力定了定神,指间流出的琴音在一荡之后,变得更加平静无波。 彤云以为老人有心助她,心中甚是感激。然而随着她与白玉堂对峙的时间渐长,她发觉自己的内力却在莫名其妙的流失,开始流失的较少也较慢,哪知后来却越发难以控制,到最后,体内的真气竟如飞瀑直下千尺,洪流直泻大洋,转瞬之间,已消失了大半。 相比之下,白玉堂的内力反而显得强劲了许多,真气透过彤云的手腕、小臂,乃至大臂,逐渐压入她的肩背,直逼心口而来! 濒死的恐惧让彤云从琴声的纠缠中猛然挣脱出来,内力登时恢复了三成。她趁势大喝一声,将全部内力由掌心拍出。白玉堂猝不及防,身子猛烈一震,向后疾摔出去。 彤云也被震得倒退了几步,全身真气四窜,险些再次走火入魔。 气急败坏之下,彤云大骂司徒听音道:“老匹夫!我尊你是建安的师叔,对你百般礼待,想不到你居然用琴曲来害我!”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展昭为她抚琴的居心!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彤云说着,右臂高扬,手上青筋暴起,五指张开,变掌为爪,便要向司徒听音头上拍去。 白玉堂身受重创,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想要施救却无能为力。正当他心急如焚之时,一道人影从他眼前掠过,身法奇轻奇快,恍如空谷袭风。定睛再看司徒听音时,见他已被那“风”席卷而走,带离彤云一丈开外。彤云的厉爪,径自悬在了半空。 “展昭!”彤云几乎和白玉堂同时惊呼出来,只是二人一个欣喜若狂,一个七窍生烟。 梅娘和澄因听到白玉堂与彤云的打斗之声,早已赶了过来,此刻见到展昭,都是大喜过望。 展昭忙问司徒听音道:“老前辈,您没事吧?”见他面色灰白,惊道:“您受伤了?” “没有!”司徒听音对自己的身体全不在意,满脸惊异地望着展昭,颤抖着问道:“你……你是怎 分卷阅读50 么出来的?难道……难道你悟出了禁地的玄机?”他虽知展昭资质过人,却也不敢相信展昭的悟性竟能超越天音派历代祖师。 展昭撩袍跪倒在他面前道:“是!师父!” “什么?你叫我什么?”司徒听音眼眶登时红了,一滴热泪在眼中不住地打转,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这声“师父”他已期盼得太久,想不到竟会在一切希望都几乎断绝之后,在耳边响起。这份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太过意外,直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师父!”展昭昂首望着司徒听音,一字一顿地道:“晚辈自悟出禁地玄机的那一刻,已然是天音派弟子了!”自从他领悟了“万法归一”的道理,便已破除了门户之见,对师父当年因一时意气要他立下的誓言,也不再过分执着了。师父倘若在天有灵,也定会为他的成长感到欣慰。 “好!好!”司徒听音本有满腹的话要对展昭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只是带着夏花般灿烂的笑,看着展昭郑重向他叩下头去。 彤云见二人在她面前,竟如此肆无忌惮、旁若无人,不由得怒火中烧,却碍于展昭莫测高深的武功,不敢发难。 司徒听音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叠纸来,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好徒儿!为师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只有这个!别小看这几张纸,这可是为师毕生的心血!” 展昭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接下道:“多谢师父!”正要打开时,却被司徒听音抓住了手腕,忧急地道:“不要!千万别看!你留着便好。”说着已扶展昭站起身来,又郑重叮嘱道:“记住!一定要在寺院里,伴着诵经和木鱼声,才能研习上面的曲谱!切记,切记!” 一番话,听得展昭如坠云里雾中,然而彤云在侧,他又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姑且点头答应。 彤云轻蔑地一哼,冷笑道:“你们一会儿就都没命了,居然还有闲情拜师传艺!” 展昭待要还口,转头看彤云时,却不由得怔住了——眼前之人,身着白衣素裙、肩绣团花祥云,那乌黑的秀发、莹润的珠钗,无不触动着他深深埋藏的记忆。 展昭尚未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觉得余光之中身形晃动,回头看时,司徒听音已倒了下去,展昭急忙接住他的身体,却发觉他已全无力气,只得慢慢扶他躺倒在地。 展昭屈膝跪地,托起司徒听音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伸手一探他的脉搏,发现他全身经脉竟已乱得不可收拾,怕他经受不起,不敢再输真气进去。 “师父!”展昭见司徒听音浑身瘫软,面如死灰,阵阵绝望涌上心头。他知道,师父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可是他不明白,既然上天指引他拜入天音派,又为何要在转瞬间夺走他的师父! “彤云!是你伤了师父!”展昭的目光如两把焚烧的利刃,射向彤云,只觉得眼前这个妖女身上,再没有半点彩云的影子。 彤云只是轻笑,并不承认,也不否认,眼神中的冷漠,昭示着生命在她心中的无足轻重。 “不!不是她……”司徒听音喘息了好久,才缓过一口气来:“是……是我自己……”他的语气平淡如水,额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仿佛终于可以放下这一世的牵挂。他吃力地抬起手,缓缓伸向展昭。展昭忙将他的手紧紧握住,这是他第一次握住师父的手,却也是最后一次。 司徒听音看到展昭眼中闪烁的泪光,心中升起一股滚烫的热流,嘴角却泛起宠溺的笑:“你我才相识几日?我死了,你就这么伤心。若是相处久了,师父再抛下你,可如何是好?” 这本是劝慰之言,却勾起了展昭对孟若虚无穷无尽的思念…… 澄因远远看着,想起圆寂的了空师父,无力的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第二十四章 青翠玉佩 “徒儿!”司徒听音的脸色越发惨白,渐渐模糊的视线扫视着满地破碎的乐器和方才弹奏的古琴道:“我死之后,一定要把它们和我葬在一起。” “是,师父!”尽管这个“死”字,展昭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听,可终究还是无法回避,想起藏宝室中最珍贵的古琴道:“还有‘太古遗音’,徒儿也会把它……” “不!此乃天音派至宝,岂能为我陪葬?”司徒听音握着展昭的手紧了紧道:“师父把它传给你,你要……好生待它。师父知道,你公务繁忙,可你……不能冷落它,委屈它!” 展昭不住地点头,想说些让师父安心的话,可看着司徒听音脸上越发痛苦的样子,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梅娘心中暗想:“司徒老前辈还真是‘琴痴’,不过是一把琴而已,说的跟嫁女儿似的!”想到孟若虚曾将春妮托付给展昭,心想:“幸好司徒老前辈没有女儿。” 展昭见司徒听音痛苦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下意识地将一股内力从掌心传了过去,不料司徒听音的身子猛地一震,险些昏死过去,惊得展昭慌忙撤去内力,唤道:“师父!” 司徒听音浑身剧烈颤抖着,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分卷阅读51 张了几次口,才说出话来:“不……不必浪费功力了,师父……师父要走了。记住!要光大……光大……”鲜血一股股从嘴角流淌下来。 “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会光大天音派!”展昭徒劳地锁住他胸前的大穴,擦拭着他嘴边的鲜血。焦急、惶恐、悲伤与绝望,几乎颠覆了展昭所有的自信,他不知道究竟智慧有何用?武功有何用?悟出先贤的高深大道又有何用?半年,短短半年之间,至亲的两位师父全都离他而去,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阻止,也无力挽留。 司徒听音去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和遗憾,只有满足和向往。他是带着笑走的,笑得那样稚气,像个初生的婴儿。他感激“生”,让他与琴乐结缘,更感激“死”,让他与琴乐永伴。 白玉堂虽为司徒听音的死难过,但心中更多感慨,他也通晓音律,但从不知琴乐竟有如此巨大的魅力,能叫人终生痴迷,甚至看破生死。 梅娘和澄因都静静地流下泪来,他们的难过一半是为司徒听音,一半是为了展昭。展昭抱着司徒听音的尸体,刚毅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师父挺直的尸身上,令整个石室变得无比沉寂。 彤云渐渐感到一股摄魄的力量从展昭身上散发出来,逼得她透不过气,心底莫名泛起一阵不安。 她从未和展昭正式交过手,展昭的武艺究竟有多高,功力究竟有多深,早在百姓绘声绘色的传颂中,成了一个迷。她心知自己没有多少胜算,唯有先发之人。当即一掌挥出,用内劲将司徒听音的古琴吸在手中,左手托琴,右手拨弦,催动了琴蛊。 琴音一起,梅娘脸色骤变,双手紧抓心口,身子向一旁倒去。 白玉堂忙抱住梅娘,惊道:“怎么回事?你不是服过解药了吗?”他哪里知道梅娘把解药给了展昭。 澄因抵御着心痛,连忙盘膝坐好,双手合什,大声念诵起经文来。梅娘听到经文,疼痛稍缓,由白玉堂扶着,也学着澄因的样子坐定,凭着脑中粗浅的记忆,勉强随澄因一同诵经。 展昭并不急于出招,只是倾心静听,片刻已揣摩出了曲调的规律。待听得彤云以“抹”指按于第四根琴弦之上,忽然挥剑向彤云横扫过去。这一剑并无多少力道,只是出手奇快。而此刻,彤云的右手小指正以“勾”式挂在第五根弦上,因急于接招,指尖力度顿时失控,“铮”地一声,琴弦骤断! 待彤云避开剑势,方要继续接招,却见展昭已收剑回鞘,长身静立,微笑不语。诧异之下,彤云这才明白,原来要催动琴蛊,弹奏时绝不能有一处错漏,否则便会失去效力。而她手中的琴已然断了一弦,再也无法催动琴蛊。 彤云恨得睚眦俱裂,将古琴弃在地上,拔出腰间软剑,抖腕向展昭刺去。只见那剑身薄如纸,韧如丝,越到展昭近前,抖动得越发迅速,狂暴的劲力带着赤红的光晕贯穿于整个剑身,犹如飞蛇穿谷,东海扬波。 她虽势如此凶猛,展昭却是动也不动。眼看剑气就要触及展昭的身体,彤云眼前一花,展昭已消失无踪。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掌心剑柄一划,软剑已然脱手。她心中一阵慌乱,急忙转攻为守,侧眼看时,见软剑竟已握在展昭手中。 白玉堂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奇怪:“他的功力是何时恢复的?竟还精进到如此地步!”心想,纵然自己没有受伤,又有孟老前辈的60年功力,与彤云对阵之时,想要空手夺剑也断无可能,而他这一招,居然使得如此轻松! 展昭随手将软剑远远抛出,只听“嘡”的一声,大半剑身已插入石壁,剑柄不住摇晃,嗡嗡作响。 展昭双眸寒光熠熠,沉声道:“束手就擒吧!别逼我亲手杀你!” 彤云虽遭挫败,却有恃无恐,嘲讽地一笑道:“杀我?你就不怕将来后悔?” 展昭肃然道:“杀你这种不忠不义、凶残恶毒之辈,我为何要悔?” “说的倒好听!”彤云笑吟吟地低眉打量着自己道:“我就不信,‘连彩云’站在你面前,你会舍得杀她!” 展昭早知她会据此要挟,冷笑道:“冒充彩云,你还不配!” 彤云却不生气,纤白的手指从鬓角柔柔划过道:“就算我不配,可我如今这副模样,你若忍心杀我,岂不伤了连彩云的心?” “你住口!”展昭怒道:“彩云若是在天有灵,知你扮作她的模样嗜血杀人,岂能容你活到今日?” “好个展昭,算你狠!”彤云切齿道:“你尽管杀我好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话刚出口,双手便交替击出数掌,掌风快如霹雳,厉如惊雷,大有翻云覆雨,吞天嗜地之势。 展昭本可拔身闪躲,可背后便是白玉堂等人,若不击破这道掌力,定会伤及他们。思虑之间,他猛抬头看到上面坚实的洞顶,想到连日来始终无法找到离开石府的出路,顿时心中便有了计较,当即运起三成功力,单手打出一掌。两股掌力在空中相撞,瞬间合二为一,直冲屋顶而去。这时展昭使出十成功力,双掌同时拍出,击向洞顶,只听轰 分卷阅读52 隆隆一声爆响,无数乱石被击落下来。 展昭急忙扑过去护住师父遗体,白玉堂也将梅娘和澄因小心护在自己身下。彤云不断挥舞双臂,招架着纷纷下落的石子,左臂不慎被一块锋利的石子划伤,流出血来。 待到尘埃初定,抬头看时,洞顶已开出一个宽约五尺的大缺口,漫天星月尽收眼底。 澄因兴奋地跳了起来,拍手大叫道:“终于可以出去了!”无意中见彤云的鲜血淌过腕上的玉佩,令玉佩发出隐隐绿光,登时惊得全身僵住,大张着嘴,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呆立半晌,待清醒过来,见展昭和彤云已斗在一处。彤云早已没了兵器,展昭也未用巨阙,二人乃是空手相搏。 彤云所使的虽都是夺命杀招,却难伤展昭分毫。展昭虽不像彤云一般出手狠辣,但气势强劲,身法灵动,正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 彤云的招式本来杀伤力极强,然而正因她心肠毒辣,性情偏激,招式越狠,漏洞也就越大。而展昭内敛沉稳,不骄不躁,一招一式,滴水不漏。如此招法,无论对方如何进攻,皆可立于不败之地。正合乎“不败而胜”的自然天道。 彤云见不敌展昭,心中忧急,于是虚晃一招,转身向司徒听音的遗体攻去。展昭岂容她冒犯师父,足尖轻挑,将地上的巨阙高高扬起,“啪”地接在手中,拔剑出鞘,流光一闪,刺向彤云。 展昭这一剑乃是志在必得,彤云回身想再闪躲,已然来不急了。澄因看在眼里,一颗心险些窜出喉咙,惊呼道:“姐姐——” 展昭闻听,剑势微顿,转瞬之间,再次凝神,剑锋继续向前刺去,眼看便要刺入彤云右胸,忽听澄因嘶哑的声音大喊道:“那玉佩是真的!” 展昭闻听,心头大惊,如遭晴天霹雳,他并不知道“真的玉佩”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手中的剑却再也刺不下去了。 彤云趁机闪过剑锋,使出平生最得意的“催命火云掌”,一掌拍在展昭心口上。 展昭全身一震,向后疾摔而去。彤云这一掌乃是用了十成功力,本以为展昭即使不死,也会立时昏迷。却不料,展昭受伤之后,竟能保持惊人的清醒,借着身子向后疾摔的势头,反手一掌拍在石壁之上,将彤云打在他身上的掌力卸去了大半,石壁上顿时惊现大片可怖的裂痕。 然而剩余的掌力依然不可小觑,何况“催命火云掌”的威力不只在于夺人性命,更能在瞬间将人的内力全数打散。此刻,展昭可以支配的内力已不到一成,加之胸口烈焰般的灼痛,生生夺走了他全部的体力,他双腿一软,已伏倒在地。 倒地之时,他发现眼前散落着几张褶皱的纸,似曾相识,原来是师父临终前留给他的那几页曲谱,定是方才打斗之间,无意中掉落的。不看还好,只是随意扫视了一眼,便觉得心跳如捣,气血翻涌,连忙闭目稳住心神。然而不知为何,却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引得他忍不住继续往下看,于是重新睁开双眼,迅速将整部曲谱浏览了一遍。看到最后,全身的衣服已被大汗湿透,各处经脉更是离乱不堪。 彤云见展昭未死,岂肯善罢甘休,当即挥起一掌,又向他打来。展昭的意识已有些迷乱,恍惚之间,见一掌打来,定睛一看,发掌之人竟然是彩云——那个他想见见不到,想忘更忘不了的彩云! 彤云惊见展昭的眼神,并非对死亡的恐惧,却是说不尽的痛楚,道不完的思念。她高举的手掌生生停在了半空,不由得痴痴立在当场,怔怔地出神:“为什么?为什么建安看我的时候,从没有这种眼神……” 澄因跑上来扶住展昭,急得大哭道:“哥哥!哥哥!” 展昭被他一叫,顿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澄因的小手腕道:“你确定她的玉佩是真的?” 澄因哭着点点头:“那玉佩除了和血云帆匹配,还有种特殊的法力,就是让尸身千年不朽!姐姐下葬时,玉佩就戴在她腕上。”回望彤云道:“真的玉佩,一碰到鲜血就会发出绿光!” 展昭定睛望去,见玉佩上的血迹尤未干透,淡淡绿光若隐若现。 正在此时,石廊深处响起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道:“五弟!”紧接着又听一个女子喊道:“师兄!梅娘!” 展昭目光一亮,喜道:“是卢大哥和春妮!”对澄因道:“他们破解了机关!”说着,二人已到白玉堂近前。 卢方见白玉堂身受重伤,焦急万分,未及关切,便听白玉堂道:“大哥!快!杀了妖女!” 春妮见展昭受伤,更是心痛不已,当即便要与卢方联手擒拿彤云。 “且慢!”展昭道:“我还有话要问她。” 彤云道:“你想问我这玉佩从何而来,”仰天笑道:“我不会说的!”痛恨的目光逼视着展昭道:“就是死,我也要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对卢方二人道:“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抓我?”正要向二人攻去,忽见门外跑来一人高声道:“住手!”来人却是郭仲清。 他冲到彤云近前道:“别再杀人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叫你为大哥报仇,惹出这天大 分卷阅读53 的祸端。如今石府里里外外全是官兵,咱们逃不掉了,罢手吧,彤云,不要再滥杀无辜!” “什么?你居然劝我罢手!”彤云秀眉倒竖,怒道:“莫非是你把他们放进来的?” “我……我是无心的!”郭仲清本想放婢女们出去,谁知却被一早守在密道口的卢方等人撞了个正着。 彤云如同疯了一般,狂笑几声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连你也会背叛我!”向众人环环一指道:“要抓我,休想!”说着猛然拔身而起,从洞顶的缺口冲了出去。 展昭深知她若逃走必定后患无穷,目光顿时变得无比坚毅,随即抱起地上断弦的古琴,飞身追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追忆之殇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章节是很早就完成的,几乎不需要怎么修改,所以更新速度很快。 后面需要修改的地方比较多,工作也更忙了,所以大概几天才能更新一章,好在本文只是个小故事,全文并不长,大概还有十章就完结了。 双脚踏上地面的泥土,彤云目光如电,警觉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只见正前方是万丈悬崖,无路可逃,两侧乱石林立,野树森森,惨淡的月光,照不见下山的路。 卢方和春妮也随展昭追了上来,当即要上前抓捕彤云,却被展昭阻止。 “放心,她逃不掉的!”展昭对卢方道。 从展昭的目光中,春妮看到的不是逞强,也不是坚持,而是成竹的信心,只是这信心之中隐约还夹杂着什么,让她感到莫名的酸涩和抑郁。 彤云不屑地笑道:“强弩之末,还敢大言不惭!”转身刚要逃走,月白的衣裙却骤然定在风中——琴声!哪里来的琴声?飘渺如天山流云,苍茫如亘古日月,将无数尘封的过往化作片片飞雪,洒落人间。 春妮也听得心驰神往,目光不由凝聚在展昭身上,只见他盘膝坐在地上,双臂轻抬,十指微弯,悬于古琴之上,垂目沉心,正自拨弄琴弦。琴弦本是七根,一根已然断去,然此刻听来,曲调之完整,曲意之绵延,比之完好的古琴,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再看彤云,已是只影零乱,如醉如痴。 春妮竭力抵御着琴声的撩扰,问展昭道:“莫非……你也会琴蛊?”问出这样的话,她真恨不得打自己的嘴,以师兄的为人,岂会用毒?可心中的疑问却又如鲠在喉。 展昭并未答话,只是催促二人道:“快!快回石府去,万万不能上来!”加重了语气道:“记住!无欲则刚!”说话间,琴音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如一根悬丝,一张一弛牵扯着人心。 卢方见彤云已然受制,这才放心和春妮离开。 恍惚之中,彤云意识到自己受了琴音的控制,本想奋力摆脱,然而随之而来的琴音,却令她放弃了这个念头——娘亲!她看到了娘亲!清丽的月光下,娘亲还是那么慈爱,还是那么安详。儿时的岁月,笑容是何等奢侈,唯有在娘亲的脸上才能见到。琴音婉转而绵柔,仿佛娘亲温暖的手抚摸她的脸颊,她幸福地闭上眼睛,贪婪地汲取着娘亲手上的温度。 渐渐地,山中群鸟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伴着琴声盘旋飞舞,依依不肯离去。 “《追忆》!”郭仲清在石府之中听到琴音,愕然道:“展昭想干什么?他究竟想干什么?不行!我得去救彤云!”正想从洞口上去,忽见石壁下横躺着一人,竟是司徒听音。 “师叔!”郭仲清惊得双腿发软,踉跄着跑上去,抱起司徒听音的上身,发现他已然没了热度,不远处散落着几张纸,正是《追忆》的琴谱。 琴声铮铮,跌宕起伏,于宏实宽润之中,夹杂着尖脆纤细,恍若平静的潭水上激起的道道涟漪,令彤云的心神也为之荡漾。隐隐约约,她感到眉毛有些痒痒的,感觉好舒服,她知道,那是建安在为她画眉。建安手上的力道总是恰到好处,犹如春风化雨,舒缓轻柔。 彤云依稀知道一切幻象都是琴音使然,但这无限美好的过往若能永远萦绕着自己,她愿沉迷到死去。 转瞬间,琴弦之上,已不见抹、挑、勾、剔,唯见轮指与滚指纵横交替,琴音铿锵如空山鸣磐,激荡如巨斧锤胸。 韩彰带领百余名官兵从山中匆匆赶来,在十余丈外已觉得头昏眼花,心痛难忍,无法再前进一步。 彤云双手抱头,拼命地摇晃着,想甩掉迷乱的思绪,思绪却像千万匹野马在荒原中狂奔,任谁想要拦挡,都会被踩踏得体无完肤。 她只能任思绪肆意延展,将她拉回那段痛苦不堪的灰暗岁月:她痛恨娘亲的纺车,车轮日复一日的转着,不分黑夜与白昼,虽然劳苦功高地支撑着母女二人的生活,却带走了娘亲年青的容颜,搅碎了她对未来的憧憬。 她痛恨娘亲,痛恨娘亲还没生下她,就被爹抛弃;痛恨娘亲每次谈起爹,那无怨无悔的眼神;痛恨娘亲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爹的好。 她更恨,痛恨郭建安在成亲之日,当着满堂宾客绝情悔婚。她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分卷阅读54 为了讨好建安,她宁愿毫无原则地委曲求全,甚至放弃做人最基本的尊严,却为何还是换不来建安对她的半点珍惜? 她的心一阵阵酸楚,一阵阵抽痛,仿佛被人肆意撕扯、鞭笞着,直痛得她软倒在地,放声痛哭。 展昭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琴音的可怕。它犹如一个冷血杀手,用钢刀剖开人的胸膛,将人心底最深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于烈日之下。 他不想再看到昔日的挚友自绝于铡刀之下,不想再看到春妮泪眼中的伤心与绝望,不想再看到两位师父悲惨的死状,不想再看到彩云的血,滴在他的心头…… 他想停手,不想再弹下去了,也无力再弹下去了,甚至无力思考,无力呼吸。可他却不能停手。如今他和白玉堂都身受重伤,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彤云的对手。要擒获彤云,《追忆》是唯一的希望,他不能放弃,也没有权利放弃。 石府之中,众人已饱受煎熬,几乎难以承受。 白玉堂脸上的汗珠滚滚而下,一手紧抓着胸口,一手指向石顶上的窟窿,大骂道:“展昭!你这个疯子!你要杀彤云也就罢了,你想连我们也一起杀吗?” 卢方也是面色苍白,跪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喘息着道:“五弟!休得胡言!还不静心运功调息,小心你的内伤!” “静心?”白玉堂一拳狠狠捣在地上道:“我倒是想静,可静得了吗?”心想:“展昭啊展昭,难为老天把我锦毛鼠白玉堂生得如此玉树临风,没想到我竟会死在你这只猫手里!” “静心”二字倒是提醒了春妮,她猛然想起展昭那句“无欲则刚”,心中寻思,此曲虽非琴蛊,但其意同样扰人心神,念诵佛经想必也能化解。于是叫澄因领头,带她和梅娘一同高声念诵佛经。此法果然奏效,不过须臾之间,众人心中的迷乱和痛楚便消解了不少。 痛哭之中,彤云的心突然像被尖刀狠狠剜了一下,痛不欲生,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可是一闭眼,便看到娘亲瘦弱的尸身,看到娘亲墓穴中破旧的草席,看到邻居的指指点点和嘲讽讥笑。 可睁开眼睛又怎样?虽然不见了娘亲和邻居,眼前却是建安被朝廷正法的惨状。看着建安的头颅在地上无助地翻滚着,遭受围观百姓的唾弃与鄙夷,她想疾奔过去,护住建安的头颅,双腿却不听使唤;她想嚎啕大哭,倒尽心中的悲苦,泪水却已然干涸。 她倒在地上,身体来回翻滚着,被乱石撞得遍体鳞伤。一幕幕锥心的过往,如轮回一般,在她脑中一遍遍的闪现,令她痛彻心扉。体内流窜的真气已完全失控,这副皮囊像随时要炸开一样! “救我……救救我!”痛苦与绝望让彤云忘记了展昭是自己的敌人,本能地嘶喊着,艰难地爬向展昭。 此刻的展昭已不知自己是否还清醒着——面前的女子,生就彩云的模样,穿着彩云的衣裳,一身伤痕,满面凄楚,那伸出的白臂,张开的五指,仿佛拼尽全力,想抓住生命的最后一线微光。 展昭弹琴的手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下唇已被咬出血来,尽管心里有个声音千万次地叫他“坚定,再坚定!”,他却分明感到自己的魂魄早已脱离身躯,飞奔过去将“彩云”救起。 琴声没有停,而六根琴弦已变成六把利刃,每触动一根,指尖仿佛就被划出一道伤口。展昭如今才体会到什么叫 “十指连心”,指尖每被划出一道,心头也会被割上一刀。 内伤的灼痛和心神的折磨已令展昭将《追忆》的曲谱忘得一干二净,他不知道自己弹奏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心中的思念与痛楚,迷乱与彷徨,期盼与绝望统统凝结在一起,奋力宣泄到琴音之中。他已不记得自己究竟为何要弹琴了,只记得琴音不能停,万万不能…… 夜空中斑驳的飞鸟越聚越多,在夜色中狂乱地拍打着翅膀,焦躁地鸣叫着,相互冲撞。 突然,彤云“啊”地一声惨叫,身子翻滚着凌空而起,双臂骤然张开,猛地一震,体内的真气全数爆发而出,将近身的几只飞鸟震得支离破碎。一阵夜风袭来,将彤云的身体,如枯叶一般,扫落地面。 与此同时,展昭十指之下,六弦齐断。他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翻涌的气血,将一大口鲜血喷在古琴上,冷月之下,血红如梅。 石府中的众人听闻琴音骤停,一颗颗心都悬了起来。卢方和春妮立即从洞顶跃上地面,郭仲清也跟了上去,只留下受伤的白玉堂和不会武功的梅娘与澄因。 卢方见彤云发髻散乱,满身伤痕,如凋花碎玉一般倒在悬崖边,便知她的武功已被废掉,不由得暗暗惊叹:江湖上用琴音伤人之事素有发生,然其法不过两种,一者是先下蛊毒,再以琴声催发毒性;一者则是将内力汇于琴声之中,借助琴音以内力伤人。而展昭今日,一未下琴蛊,二没用内力,单凭一首琴曲,居然破了足以称霸武林的嗜血魔功,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置信。 春妮见展昭双眉紧蹙,一手按着心口,费力地喘着粗气,连忙上前扶住他倾斜的身体。 展昭缓缓抬起头,看着春妮的 分卷阅读55 眼神甚是迷茫,似乎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是熟悉还是陌生,良久才拢住心神,扬手向彤云一指,对春妮道:“扶我过去!” 春妮一怔,细密的睫毛抖动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展昭道:“我有事要问她。”说话时,目光全在彤云身上。 春妮看看展昭,又看看彤云,心里像被什么堵着,说不出的难受。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轻轻扶展昭站起身来,缓步走向彤云。 适时,韩彰已率官兵赶来,见此情景,没有轻举妄动。 来到彤云近前,展昭却未开口,只是一直望着她。 彤云用双肘支撑着身子,抬头对展昭凄然一笑道:“你……”刚说出一个字,就接连吐出两口血,她倔强地用袖子抹去嘴边的殷红,继续笑道:“你真的想知道?” 展昭神色黯然道:“事到如今,你何必再隐瞒?” “也罢!我告诉你。”彤云骄傲地仰起头,仿佛她才是这场争斗的赢家,眉毛轻挑,瞥了一眼春妮,对展昭道:“不过,先让她离开!” 春妮闻听,气往上涌,正要发难,看到展昭劝慰的眼神,顿时又没了脾气,对展昭道了声“小心”,便不情愿地退到了一旁。 展昭目送春妮走远,回头问彤云道:“可以说了吗?” 彤云满意得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奸邪的笑,悄声对展昭道:“我恨你!” 展昭低眉道:“我知道。” “可我更恨连彩云!”彤云的眼中布满笑意,歪着头,戏谑似的道:“知道我要如何报复她吗?”紧咬牙关,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她粉——身——碎——骨!”“骨”字方一出口,竟已迅雷之势翻身跳下山崖! 展昭大惊失色,想也没想,一步跨到崖边,纵身也跳了下去。脚尖离开地面的一刹那,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失去了内力,根本救不了彤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冲动,只记得彤云坠崖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自己紧握的匕首,又一次刺入彩云的腹中。 这一幕,惊得在场的官兵目瞪口呆,他们万没料到,身为朝廷执法官员的展昭,竟会为一个钦命要犯,跳崖轻生。 “展大侠!”卢方惊呼着一跃上前,也跟着跳了下去。春妮从惊愕中醒来,哭着跑到崖边,刚要跳下去救展昭,却见他已被卢方救了上来,不禁由衷赞叹钻天鼠的卓绝轻功。 春妮见展昭虽已昏迷,毕竟保住了性命,这才破涕为笑。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一心铺在展昭身上,却没有发觉,郭仲清已悄然跃下山崖,随他深爱的彤云去了。 ☆、第二十六章 绕梁余音 “不要……不要弹了……”恍恍惚惚中,白玉堂觉得自己被数十把古琴团团包围,琴声铮铮,搅得天旋地转。 “表哥!表哥!”几声忧急的呼唤,将白玉堂从昏乱中拉回现实。 他虚着双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人,脑中登时清明,大喜道:“梅娘!” “你醒了,太好了!”梅娘忙站起来道:“我这就叫卢大哥他们过来!” “回来!”白玉堂一把拉住梅娘的手,直勾勾地望着她,柔声道:“坐!” 梅娘忙避开他的眼神,撤出手来,迟疑着坐回床前的凳子上,怕白玉堂又胡说些什么,抢先道:“回府的路上,你就昏过去了,几位哥哥都担心坏了,又是喂药,又是输真气给你。虽然公孙先生说你内功深厚,不会有事,可一个多时辰,你也没醒,哥哥们都很着急!这会儿,你好不容易醒了,怎么不让我去叫他们?” “谁说他们着急?”白玉堂环顾房中,扁扁嘴道:“要是着急,怎么一个都不在?”这话说得着实违心,只是此刻他一心只想和梅娘独处。 梅娘横了他一眼,道:“你真是没良心!哥哥们待你如何,难道你不清楚?他们一直在这儿陪你,只是方才见我来探你,又听说展大哥伤势严重,才过去看展大哥的。”提到展昭,神色不禁黯然。 白玉堂见她脸色不好,关切道:“你的蛊毒可解了?” 梅娘点头道:“二哥攻入石府之时,郭仲清便主动交出了解药。” “那就好!”白玉堂按着胸口伤处,撑着坐起身来,又问道:“展昭怎么样了?” “公孙先生说他被妖女那一掌震伤了心脉,而且全身经脉都已受损……”梅娘深深低下头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白玉堂心中茫然:“我受的那掌比他还重,我都没事,他怎会有事?妖女的“催命火云掌”虽然霸道,也不至伤及全身经脉?”看着梅娘难过的样子,心中不觉有些酸溜溜的,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怎么不留下陪他?” 梅娘被他一问,不由红了眼眶,头埋得更低了:“他身边已有春妮姐姐了。”心想,春妮是他师妹,照顾他自然名正言顺,我又算什么? 白玉堂听了,登时掉下脸来道:“明白了!要是春妮不在他身边,你才不会来看我!” 分卷阅读56 梅娘不料他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心里气急了,腾地站起身来,怒道:“你不稀罕我来看你,我走就是了!”转身便要出门。 白玉堂一惊,顾不得身上有伤,光着脚跳下床去,拽住梅娘的胳膊,赔笑道:“你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一阵疼痛袭来,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 梅娘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扶他在凳子上坐下,嘴上却仍是不饶:“你错了?哼!还不是口不对心。说你没良心,你还不认!我就不该来看你!” 白玉堂从小就拿她没辙,自己这个“拗脾气”在她面前一向都是“没脾气”,无奈道:“好了,好了,表妹诚心来看我,是我不知好歹。”见梅娘不理睬他,叹道:“我承认,我是嫉妒展昭。那还不是因为我对你……可若你执意要嫁他,我也不会……只要你……!” “你胡说什么!”梅娘又羞又恼,却也不免感动,她无法否认,表哥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白玉堂又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道:“走吧!去看展昭。” 梅娘一怔,看了看白玉堂,没有言语,取来外衣和鞋帮他穿上,扶他出门去了。 越接近展昭的房门,梅娘和白玉堂就越感到气氛的压抑。 进得门来,见包拯、公孙策以及其余四鼠都在展昭床前,神色甚为凝重。春妮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展昭,目光忧郁凄婉。 “五弟!”徐庆最先发现了白玉堂,大喜道:“你醒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惊动了展昭。 其余三鼠也大为欢喜,都迎上来,争相拉着白玉堂的手,低声问长问短。 包拯上前问道:“白大侠伤势如何?” 白玉堂飞扬笑道:“包大人放心,这点小伤对我白玉堂还算不得什么?”侧目看向展昭,问包拯道:“他伤得很重吗?”包拯空自长叹,低头不语。 白玉堂追问道:“他只受了妖女一掌,何况劲力已卸去了大半?又岂会……” 公孙策道:“这正是蹊跷之处,他的伤明明只在心脉,却不知为何,全身的经脉都已大损,若非他功力深厚,早已性命不保。” “他会不会死?”白玉堂惊道。公孙策目光一颤,也不言语了。 卢方叹道:“他伤势过重,已是药石罔效。本来还有两个法子,一是我们联手为他运功疗伤,可他太虚弱了,经受不起;二是靠他自己的意志与深厚的内力自行疗伤……” “对!”白玉堂打断他道:“他一定做得到!”心想,他的功力已在我之上。 公孙策摇头道:“自从回府,他一直昏迷不醒,神志不清,如何自行疗伤?” 韩彰道:“什么法子先生都试了,可都弄不醒他。” 院中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望向门口,见张龙匆匆进来道:“启禀大人,一名狱卒来报,天音派总管穆无心求见,他说有办法救展大人。”石府中一干人等,如今全部押在府衙大牢。 包拯看向春妮,见她并无异议,吩咐道:“带他进来!” 不多时,穆无心已被带到,进门便向包拯叩头。 包拯叫他起身,问道:“你可懂医术?” 穆无心摇头道:“草民不懂,但草民知道如何为掌门疗伤。” “掌门?”白玉堂奇道:“你说展昭?他何时成了你掌门?” 穆无心郑重道:“《追忆》乃司徒掌门倾尽毕生心力所作,既然他在离世之前,将曲谱交给了展大人,展大人自然就是天音派新任掌门,何况展大人已参透我派禁地的玄机。” “什么掌门不掌门的?”蒋平不耐烦地道:“快说,到底怎么救他?” 穆无心向包拯拱手道:“请包大人派人到相国寺,请几位高僧前来为掌门——为展大人诵经。” 徐庆嗔目道:“展昭还没死呢,你就给他超度?” 穆无心忙解释道:“各位不要误会,诵经与木鱼之声能让掌门清醒过来。” 包拯黯然的双目顿时有了神采,问道:“此话当真?” 穆无心恭敬道:“不敢欺瞒大人。” 包拯对他的话并不尽信,却不得不姑且一试。毕竟关心则乱,他如今已是病急乱投医了。当即命王朝、马汉持他的名帖到相国寺,恳请方丈大师相助。 临行前,王朝对包拯道:“澄因获救之后,便回相国寺请罪去了。他若想来看展大人,我等可否将他一并带回?” 包拯心想:“那孩子与展护卫倒是颇有渊源。”于是道:“当然可以,不过要先禀过方丈大师。” “是!”王朝、马汉转身疾步而去。 春妮忽然喊道:“包大人!”语气甚是惊喜:“师兄醒了!” 包拯眉间立时舒展开来,大步赶到床边,看向展昭。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只见展昭并未睁开眼睛,苍白面容之上,神色甚为不安,泛青双唇微微颤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春妮俯身到他枕边,侧耳静听,凝眉道:“他在叫太后! 分卷阅读57 ” “太后?”包拯等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渐渐的,展昭的声音已依稀可闻:“太后……未能擒获妖女,是臣一人之过……与包大人无关……” 包拯闻听,心如刀绞。自彤云坠崖到此刻,已有两个多时辰,她与郭仲清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太后若得知彤云失踪,定会问罪开封府。这天大的罪责,岂能让展昭一身承担? 想到多年来展昭对他的守护,想到展昭如今仍生死未卜,心痛登时化作一腔怒气,对展昭厉声道:“谁让你替本府担罪?本府要你即刻好起来,否则本府不会原谅你!” 展昭似乎听到了包拯的话,额头上唰地渗出一层汗珠,双眉紧蹙,头不停向左右微微晃动着,喃喃道:“我知道,您不会原谅我……我更不会原谅自己……师父!徒儿对不起您,对不起春妮。” 众人闻听,心中一阵酸楚,原来,他根本没有醒。 春妮紧紧握住展昭的手,道:“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爹,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泪水止不住淌下来,滴滴打在展昭苍白的手背上,激起朵朵泪花。 展昭仿佛被她的深情打动,长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看向春妮泪光盈盈的脸。 春妮大喜,忙擦干泪水道:“师兄!”心想,这次他真的醒了。 展昭的眼神迷茫中满是惊喜,紧握住春妮的手,微弱的声音道:“你还活着?”双眼又无力地闭上。 春妮怔了一下道:“我当然活着,我并未受伤。” 展昭没再睁开眼睛,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透着无尽的欣慰和满足,握着春妮的手又紧了紧,道:“你真的没死……彩云!” 春妮的脸顿时僵住了,下意识地把手从展昭掌中抽了回来。 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不由得摇头叹息。众人也都吃了一惊,目光不由都看向春妮。 出乎意料的是,春妮竟重新握住了展昭的手,道:“是!我是彩云!我没有死,也不准你死!快醒醒,你听见了没有?”虽是泪流满面,神情却异常坚毅。 梅娘看在眼里,又是钦佩又是难过。 “公主不必再叫了,”穆无心叹道:“无论叫多久,掌门也无法苏醒的。” “为什么?”春妮问道。 穆无心道:“各位可知,何谓‘绕梁三日’?” 公孙策捻须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自古便是乐界圣手追求的至高境界。然而,真能达到的却未有几人。” 穆无心道:“以掌门的琴艺和悟性,他弹奏的曲子,又岂止绕梁三日?此刻,《追忆》琴音虽停,旋律却依然萦绕在他心头。” 白玉堂暗想,怪不得我醒来之后,总觉得琴声若有若无,挥之不散。转念一想,却又不解道:“琴音绕梁与展昭昏迷不醒又有何干?” 穆无心道:“这曲《追忆》,最是伤人心神。世人听闻此曲,定会被无数过往紧紧纠缠,如坠无底梦魇,以致心力交瘁,经脉俱损。” 众人闻听,无不心生嗟叹:世间之人,谁无过往?谁人心中又没有几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伤口越深,听闻《追忆》之时,所受的伤害也就越大。说到底,却哪里是《追忆》伤人?分明是“曲不伤人,人自伤”。 韩彰忽然道:“不对啊!琴是展昭所弹,要伤也是伤别人,他自己怎会受伤?” 穆无心低眉浅笑道:“这位大侠想必不通音律?” “那又怎样?”韩彰不悦道。 穆无心向天拱手道:“乐界圣贤曾有云:‘欲愉人者,必先自愉;欲伤人者,必先自伤,其情倍也。’乐者若想令听者伤怀,在弹奏之时,内心的感伤至少是听者的数倍!” 白玉堂虽通音律,却从未听过这种论调,料想此言必定出自天音派先贤之口,想到展昭为弹奏《追忆》所经受的痛苦,心中愤愤骂道:“你们天音派的人,全都是疯子!” 宫中,太后正位端坐,面沉似水,对御林军副统领余千帆道:“梅娘既已获救,为何还不回宫?春妮呢?她既然向哀家请旨,率你等去救人,为何不与你一同来见哀家?还有包拯和展昭,为何不进宫复旨?” 余千帆躬身禀道:“两位公主担心展护卫的安危,尚留在开封府中……”心中恨恨道:“堂堂两位公主,为了区区一个御前护卫,居然不顾皇家颜面,屈尊降贵,彻夜留在开封府!” “展昭怎么了?”太后听说展昭受伤,也顾不得责怪梅娘二人了。 余千帆见太后不仅毫无怪罪之意,还如此关心展昭,更加憎恨展昭的得宠,脸上却不敢显出半点不悦之色,恭敬回禀道:“展护卫为擒拿妖女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不过太后不必忧心,展护卫功力深厚,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太后这才舒了口气,又问道:“妖女如今何在?可是押在开封府大牢?” 余千帆听言心中暗喜,神色却战战兢兢道:“臣未能将妖女擒获,罪该万死!” “什么?”太后怒道 分卷阅读58 :“你和展昭都在,居然让妖女逃了?” 余千帆忙跪倒在地,叩头道“臣罪该万死!” 太后问道:“妖女究竟为何脱逃?” 余千帆脸朝地面,目光闪烁,吞吞吐吐道:“臣……臣实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沉声道:“讲!” 余千帆面带犹豫之色道:“妖女已武功尽废,本当成擒,不料紧要关头,展护卫竟阻止御林军上前,要独自一人与妖女近身密谈。” 太后将信将疑,半晌才道:“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余千帆道:“正因为展护卫此举,妖女才有可乘之机,跳崖逃走。此后,臣派人寻遍崖下,都找不到妖女的尸首。” 太后目光微转道:“你是说,展昭故意纵放妖女?” “臣不敢断言!”余千帆道:“然而妖女跳崖之时,展护卫居然也跟着跳下崖去,若非陷空岛卢方相救,险些送了性命。” 太后眉间一紧,缓缓道:“你言下之意,莫非是……” 余千帆顺势道:“臣斗胆直言,展护卫与那妖女之间,恐怕有些说不得的关系。” “余千帆!”太后怒道:“在哀家面前,可不要信口雌黄!” 余千帆向上叩首,言辞恳切道:“以展护卫的为人,臣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等事来,然而,此乃上百名御林军亲眼所见,微臣岂敢欺瞒太后?” ☆、第二十七章 节外生枝 睡梦之中,展昭感觉自己置身于青山之上,金色的日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照彻着他的全身。他走上高高的山巅,空中的红日已变得触手可及,他缓缓将手举起,伸向云端…… 刹那间,一切都消失无踪,朦胧之中,依稀只见青布幔帐束于床侧,侧目望去,房中陈设甚为熟悉,这里无疑是自己的卧房,却不知为何,竟有几名僧人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闭目默念着经文。柔和的日光穿过窗扉的缝隙,洒在一个个木鱼之上,每敲击一声,仿佛都闪出一道佛光。 展昭左手轻按床板,想坐起身来,不料却牵动了心脉的内伤,心口传来一阵剧痛,顿时神智一片清明,近日发生的一切,瞬间回到脑中。 现实的残酷,让他宁愿回到方才的梦中,在那里,他不仅见到了两位师父,还见到了彩云。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尽管经不起理智的推敲。如果上天给他质疑的权利,他宁愿相信梦中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心口的剧痛再次袭来,打断了他离乱的思绪,他连忙闭目凝神,运功调息,过了约半盏茶的时间,疼痛才逐渐减轻,周身经脉也不再有明显阻滞,只是身上仍然全无力气,又休息了良久,才勉强撑着坐起身来。 “哥哥!”跪在角落里诵经的澄因见展昭醒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木鱼,兴奋地跑过来,三两下爬上床,一头扎进展昭怀里,哭道:“哥哥!哥哥!” 展昭被他撞得身子一晃,忙伸手在床上撑住,这才坐稳。另一只手将澄因抱住,轻拍着他单薄的后背道:“傻孩子,哭什么?” 澄因把头埋得更深了,一边哭一边道:“我已经没有姐姐了,不能再没有哥哥!”忽然抬起头,认真地对展昭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当你是我姐夫,真的!是真的!” 展昭的眼神颤了一下,没有答话,只将澄因又重新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众僧听到他二人说话,便知展昭醒了,但无一人睁开眼睛,仍然潜心念诵经文。 展昭见澄因哭罢,问道:“众位大师为何在此诵经?” 澄因抹抹眼泪道:“他们都是相国寺的师兄,是包大人请来的,说是诵经可以救醒哥哥。他们已经念了一天一夜了。” 展昭好生过意不去,赶忙请众僧停下道:“有劳各位大师了。”双手扶在床边,欠身施礼道:“多谢各位大师相救!” 为首的僧人躬身合十道:“佛门中人理当慈悲为怀,展施主无需言谢!” 忽听门外差役报道:“太平公主驾到!”随即,房门从外面轻轻推开,只见春妮云髻高攒,上簪金花凤钗,身着鹅黄色宫廷常服,仪态端庄,缓步走进门来,对身后的两名太监、四名宫女道:“你们都退下。”众人躬身退出门外候命。 众僧施礼之后,当即告退,回相国寺去了,澄因不知趣地想要留下,也被春妮好言哄了出去。 春妮这才过来坐到展昭身边,温婉的目光静静地望着他道:“尽管我很害怕,但我从没想过你会真的离我而去。” “我既然答应师父要好好照顾春妮,又怎会抛下你。”展昭的微笑一如往日般和煦。 春妮幸福的点点头,对师兄的话,她深信不疑。 展昭见她这身衣着,定是从宫里来,于是问道:“梅娘也回宫了?她的毒可解了?” “已经解了,母后还传了太医为她调理。”春妮神色怅然道:“她也想来看你,可是……” “太后没有恩准?”展昭道。 分卷阅读59 “你怎么知道?”春妮心中奇怪,母后的心思连自己都摸不透,师兄又怎能猜到? 展昭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从他把梅娘那只绣着巨阙的荷包呈给太后,他就知道太后不会再让梅娘轻易和他相见了。 想到太后,展昭问道:“太后可曾将大人治罪?” 春妮一副“早知道你会问”的神,道:“你放心!母后一直念着当年包大人为她平反沉冤的恩情,岂会怪罪包大人?只是妖女的尸体至今也寻不到,崖下连一点儿血迹都没有。”黯然道:“说起来,郭仲清当真是痴情,居然跳崖为妖女殉情,可是他这一跳也没了踪影。” 展昭惊异的发觉,自己听说彤云的尸体没被找到,不仅丝毫不失望,内心深处反而还有些庆幸。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当真变得是非不分了,只觉得彤云跳崖之前,那句“要让彩云粉身碎骨”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 春妮虽不知展昭在想什么,但展昭为救彤云既然能舍身跳崖,想必彤云与连彩云多少也有些干系。她不想展昭刚刚醒来又为情所扰,于是岔开话题道:“师兄,有件事,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当日你的琴分明已断了根弦,一把残缺的琴,怎能弹出那么动情的曲子?” “残缺?”展昭轻叹一声,目光一远,凝视着窗外一株梧桐上折断的枝条道:“世事本残缺。或许,只有断弦之琴,才能奏出人间悲喜。” 春妮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却说出这般难懂的话来,一时想不透彻,索性也不去想了。当即命门外一名宫女进来,将食盒里的两碟点心,放在桌上。 春妮扶展昭下床坐在桌前,对他道:“你猜!这是谁的手艺?” 展昭见她一脸骄傲,笑道:“当然是你!” “你只说对了一半!”春妮把两碟点心往展昭面前移了移道:“左边这碟‘桂花茯苓酥’是我做的,右边的‘松仁芙蓉糕’是梅娘做的!”她开心地笑着,好像亲手给展昭做点心,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展昭问道:“可曾给白玉堂送去一些?” 春妮道:“倒是想给,可他没口福,昨晚就已离开府衙。” “什么?离开了?”展昭奇道:“他不是也受了伤?” 春妮道:“昨天傍晚,我们接到母后的懿旨,本当立刻回宫。可白大哥把梅娘叫到一边,不知道问了些什么,见梅娘不允,便负气走了。陷空岛几位大侠不放心他,也跟着去了。”不想展昭担心白玉堂,又道:“他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过几天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他必须回来,我爹的功力还在他身上呢!” 展昭知道她一直记挂着此事,低眉道:“其实,那六十年功力,我已经恢复了,不如……” “不如什么?”春妮立时严肃了起来道:“功力是我爹给你的,怎能传给别人?” 展昭道:“白玉堂不是别人!他对你有恩!” “那也不行!”春妮气得背过身去道:“你若再提此事,我就不理你了!”她平日里温婉可人,可脾气一上来比白玉堂还要执拗。 展昭从小到大都护着她,让着她,见她生气了,便不再与她争辩,轻抚她的肩头道:“好了,不提就是了。” 春妮见展昭一如既往的顺着她,这才恢复了笑容,回身道:“来,吃点心!”亲手倒了杯茶给展昭,饶有兴趣地看着桌上的点心,问道:“你先尝哪一碟?” 展昭听她的语气,似乎话中有话,看看‘桂花茯苓酥’,又看看‘松仁芙蓉糕’,一块也没有拿。 “快选啊!”春妮焦急地催促着。 展昭看她紧张的样子,心下更是了然,于是端起茶来,悠悠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目光里带着狡黠的笑道:“还是喝茶好!” 春妮气得小嘴努起多高,撒娇似的道:“你怎么不选呢?” 展昭晶亮的眸子饱含笑意,对春妮道:“你们俩打赌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春妮一向心直口快,被他一诈就全招了:“我们是打了赌,看你究竟先吃谁的。”怕展昭会不高兴,忙又解释道:“只是赌赌输赢而已,没有赌注的!” 展昭宠溺地看着他可爱的小师妹,无奈地道:“你们多大了,还玩儿这个?” 正说着,一名太监进来躬身道:“启禀公主,开封府主簿公孙策听说展护卫醒来,想进来探视。” 春妮道:“快请!” 公孙策一进门来,便要向春妮行君臣之礼,春妮忙起身相扶,请他一起在桌旁坐下。 不等公孙策开口,展昭便抢先道:“午时将至,先生一早忙于公务,想必饿了。”一指桌上的点心,道:“这是春妮从宫里带来的,您尝尝!” 春妮听了,忍着笑狠狠地瞪了展昭一眼。展昭却当作没有看见,温文地看着公孙策。 公孙策见这两盘点心不似出自一人之手,又不如往日御赐的点心那样精致,心下便有几分明了,笑吟吟对展昭道:“方才我还担心展护卫没真正醒来,此刻却放心了。你若不清醒,怎会将这招‘移花接 分卷阅读60 木’使得如此精道?” 春妮终于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道:“好厉害的先生!”对展昭道:“罢了,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站起身来道:“你和先生忙公事吧,我先回宫去了。”加重了语气道:“回去给梅娘讲笑话听!”她口中说的轻松,心里却不免有些惆怅。梅娘久居深宫,享受着太后的百般呵护,同时也忍受着宫规的森严禁锢,其中的辛酸也只有她能体会几分。 春妮走后,公孙策给展昭诊了脉,方安下心来:“经脉之中虽仍有些阻滞,但脉象已平稳了许多,想不到诵经竟有如此奇效!”不解道:“你不是已经把功力给了白大侠,怎么……” 展昭道:“这是道家的内力。”于是将他在天音派禁地的奇遇讲给了公孙策。 公孙策感慨道:“祸兮福所倚。此次展护卫虽遭大劫,却得以领悟天道至理,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展昭心下却不以为然。领悟?自己真的领悟了吗?《追忆》如同一面明镜,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原来,一时的顿悟,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世上有许多事,不是懂了,便能做到的。 公孙策本想劝他放下心中挂碍,见他似有所悟,便没再说什么。 展昭盼望从公孙策口中得知案情的进展,于是问道:“可曾找到彤云和郭仲清的行踪?”心想,既然没找到尸体,他们必定还活着。 公孙策叹道:“仍是无迹可寻。” 展昭道:“展某倒是想到一个地方,他二人只要活着,一定会去!” “哦?”公孙策道:“什么地方?” 展昭道:“郭建安的骨灰尚在彤云所住的石室之中。彤云一生为情所困,绝不会抛下郭建安的骨灰,只身远逃。” 公孙策道:“不错。即使彤云已死,以郭仲清的痴情,也会帮她达成这个心愿。”当即叫门外的衙役进来,命他传令把守在石府中的官兵,对放置骨灰的石室严加监视。 展昭见公孙策似乎无意禀报过包拯再做定夺,问道:“大人不在府中?” 公孙策道:“大人下朝之后就被王丞相请到府中叙话了。” 展昭见公孙策面带担忧之色,道:“朝中莫非又有大事发生?” “那到没有。”公孙策道:“展护卫可知,三司使张尧佐官声如何?” 展昭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想了想道:“展某对此人不甚了解,只是听说他自任三司使以来毫无建树,似乎平庸了些。” 公孙策道:“大人一向不主张庸碌之人久居要职,无论此人是何等身份。” “而张尧佐却恰恰是张妃的伯父。”展昭道。 “正是!”公孙策道:“大人身兼监察御史之职,向皇上谏言本是职责所在。然而大人性情太过刚直,在皇上面前,屡屡犯颜直谏。数月前,他七次弹劾转运使王逵,已经触怒了龙颜,昨日又因弹劾张尧佐,在金殿上与皇上争执起来,若非皇上宽仁,大人早已人头不保!” 展昭道:“大人果然刚正不阿,豪气干云。可惜展某未能在朝堂上一睹大人的风采!” 公孙策继续道:“皇上虽未曾怪罪,然而大人此举,却震惊满朝。王丞相今日将大人请到相府,便是要好言劝诫,以免大人长此以往,招致祸端。” 展昭肃然道:“大人身为谏官,理当奋不顾身,孜孜于国。”见公孙策似乎不赞成包拯所为,不解道:“莫非先生希望大人明哲保身?” 公孙策道:“若是如此,在下又岂会追随大人?只是在下以为,直谏未必要犯颜!李唐诤臣魏征,能久立于朝堂,并非只因唐太宗虚心纳谏,更因他每每直谏,都给唐太宗留有颜面。”不等展昭答话,又道:“我大宋重臣之中,堪称不畏强权、一心为公者,唯有包大人。在下实不愿见到大人因行事太过刚直而触怒龙颜。倘若他当真因此丢官去职,将来这朝堂之上,尚有谁能为民请命?” “先生所言也不无道理。”展昭道:“幸而皇上对大人一向宽仁。” 公孙策向天拱手道:“当今圣上之仁德,比唐太宗尤有过之,实乃我等臣子之福,天下百姓之福!”说到畅怀之处,却又轻叹了口气。 “先生是否还有要事未告知展某?”展昭问道。 公孙策迟疑片刻,叹道:“的确有事,而且十分棘手。” “究竟是何事?”展昭追问道。 公孙策道:“你可知御林军副统领余千帆已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将你告下?” 展昭常在宫中行走,与余千帆虽有公事来往,却并无冤仇,不解道:“他告我何罪?” 公孙策道:“他告你当日在山崖之上,故意纵放妖女,甚至断言你与妖女素有私情。皇上将此事交予大人详查,命他明日早朝当殿奏报。”,叹道:“这本是皇上对大人的信任,对展护卫的庇佑。然而大人弹劾张尧佐之事刚刚过去,满朝文武众目睽睽,都会紧盯着大人,看他是否会袒护自己的属下。以大人的刚直,他定然将此案据实奏报,向皇上力陈你无罪,可如此一来,势必引起众臣 分卷阅读61 非议。更何况,朝中还不乏别有用心之人。” 展昭垂眸道:“展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公孙策叹道:“你伤势颇重,此刻虽已无性命之忧,但内伤仍是不轻,若要痊愈,尚需不少时日。余千帆之事,我本不该告知于你,只是明日大人就要……”言语之间,颇为歉疚。 展昭道:“先生不必自责。此事关乎大人官声,事态紧急,不容耽搁,我若与先生易地而处,也会这么做。只是大人如果回府,我进宫面圣之事,还请先生代为隐瞒,否则大人若是也跟着进宫,皇上面前就难以分辨了。” ☆、第二十八章 君臣戏谈 御书房中,仁宗端坐龙椅,宽大的袍袖扶在龙书案上,目光从下跪臣子的笔直身形上收回,落在手边的几叠奏本上道:“待明日早朝,包卿将奏本呈上,真相自明,你重伤初愈,又何须急于进宫向朕澄清?” 展昭道:“微臣前来并非为了澄清,而是请罪!” “请罪?”仁宗微一诧异,含笑道:“又是为了包卿?” 展昭一怔,望着仁宗的眼神甚是无辜。 仁宗笑道:“怎么,朕还冤枉了你不成?”心想:“青龙珠一案,你若非为了包卿的官声,岂会甘心认罪?” 却听展昭道:“皇上的确冤枉臣了。” 仁宗摇头道:“朕没冤枉你,倒是你误会了朕!余千帆告你之事,朕将核查之权交予包卿,其中用意难道你不清楚?” 展昭拱手道:“皇上的信任与庇佑,微臣铭感五内。然而皇上如此处置,未免有失公允。” 侍立在龙书案旁的太监王喜是陈林一手带出来的,因展昭对陈林有过救命之恩,一直对他心存感激,此刻见展昭在皇上面前如此直言不讳,心中暗暗着急:“哎呦!我的展护卫,你怎么敢说万岁‘有失公允’?” 仁宗虽有不悦之色,却未怪罪展昭,问道:“朕如何不公?” 展昭回禀道:“皇上将此案交由包大人核查,无论他如何秉公处理,在众臣眼中,都难避偏私之嫌,此乃对包大人不公;既然包大人无法避嫌,则微臣纵然一身清白,也难令他人采信,此乃对微臣不公;此事势必有损开封府在朝廷之中的威信,在百姓心中的清誉,此乃对天下不公!” “展昭!”仁宗拍案怒道:“在朕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王喜吓地目光一颤,连忙向展昭使眼色。 却听展昭又道:“微臣冒犯龙颜,甘愿领罪。然而臣委实不愿见到,皇上对臣下一片体恤之心,因用之不当,而有碍朝纲。” 这话倒是触动了仁宗,他不禁想起,自为政以来,多少政令因施行不当而违背了他的本意,又有多少爱卿,因他的庇佑和倚重,反而饱受同僚的排挤?为人君者,掌握天下,任何微小的决策都要慎之又慎啊! 想到这里,仁宗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对展昭道:“你平身吧!”王喜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扬起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珠。 “臣不敢!”展昭低头道:“臣是来请罪的!” 仁宗心中苦笑:“难为你还记得自己是来请罪的,朕还以为,过错全在朕一人身上!”脸上仍是威严之色,问展昭道:“你身犯何罪?” 展昭拱手道:“臣启皇上,日前在山崖之上,妖女得以逃脱,实乃微臣之过。” “什么?”仁宗震惊地望着这位一向忠心耿耿、公而忘私的臣子,奇道:“莫非你与那妖女真有私情?” “没有!”展昭清亮的眸子正视着仁宗。 仁宗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为何要纵放妖女?” “臣并非有意纵放。”展昭道:“妖女当时已武功尽失,臣一时疏忽,认定她已无法逃脱,并未立即将她擒获,而是独自上前,向她询问……一件私事。”叩头道:“微臣办案失职,先私而后公,致使妖女趁机逃走,请皇上降罪!” 仁宗不解道:“你既与她并无私情,又有何私事相询?” “这……”展昭无意隐瞒,却不知如何禀奏,难不成要将自己与彩云的纠葛讲给皇上? “怎么?”仁宗道:“如此吞吞吐吐可不像你展昭,莫非有何事不能说与朕听?” “不!”展昭道:“只是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是那妖女的相貌酷似微臣一位已故的知己。” “知己?红颜知己?”仁宗脸上缓缓晕开一抹笑容,心中暗笑:“朕还以为你当真不食人间烟火。” 展昭微红的脸颊与微妙的沉默,令仁宗十分满意。长久以来,仁宗都觉得包拯和展昭太过公忠体国、正直无私,与此二人相处,着实刻板无趣。此刻听展昭谈及私事,仁宗反倒兴致大起,就连一旁的王喜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正当展昭坦然静候仁宗降罪之时,却见仁宗起身笑道:“随朕到御花园走走,把你那‘说来话长’的故事讲给朕听!”展昭无奈,只得遵旨,坦然的心境就此消失。 分卷阅读62 开封府东城一间简陋的民居中,一位身着道服的年青男子,将头探出门外,左右张望了几下,小心地关好房门,插好门闩。他匆匆跑到床边,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身跑到窗前,将窗子关紧,这才放心跑回床边,吃力地把床挪开。 他蹲下身子,在床后的墙壁上找到一块松动的石头,用力把它抠了出来,露出一个墙洞。于是挽起长袖,将胳膊伸进洞中,费力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个羊皮包裹。他等不及将床搬回原位,就蹲在地上,急忙将包裹打开,露出一层油纸包,又将油纸包打开,从中取出一卷残破的竹简。 他匆匆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窗边,借着透过窗纸射进来的阳光,细看竹简。只见竹简右方用小篆刻着四个大字:移魂大法! 他紧握竹简,仰天道:“师父,今夜弟子就帮您了却这个心愿。” 御花园,于众多皇家园林之中,虽不是最壮美宏阔的一处,然其高贵、华丽却冠绝天下。正所谓山有脉,水有源;无一花非旷世奇葩,无一石不耐人寻味。园中小径,更是曲中寓直,直中见曲,观者游历其中,处处移步换景。 可惜布设如此精妙的园林,仁宗与展昭君臣二人漫步其中,却都视而不见:一个费尽心思,将曲折离奇的血云帆一案,以及凶犯连彩云与自己复杂难解的纠葛,尽量平淡如实的陈述给身边的天子;一个饶有兴趣地从臣子索然无味的叙述之中,费力寻找着值得玩味的细节。 言罢,展昭长出了一口气,拱手道:“皇上,事实既是如此了。” 仁宗戏谑的眼神看着展昭道:“真难为你讲得这么辛苦。”心想:“朕听得更辛苦!”又问道:“那妖女又与连彩云何干?” 展昭下意识地望了望头上的骄阳。虽然已过盛夏时节,但阳光仍是热辣辣的,仿佛要把人烤化了。出府之前,他虽然吃了几块点心,也服了药,但毕竟重伤未愈,身体虚弱。自入宫之后,先是长跪于御书房,又陪皇上久逛御花园,渐渐已觉得体力不支。此刻烈日当头,进而蒸发着他仅剩的精力。若是为了国家大事,自然无怨无悔,然而他久留宫中却是为了向皇上讲述他的“红颜知己”,想来真是哭笑不得。有心向皇上告病回府,可听皇上刚问到正题,又不能不答,只好勉强坚持下去。 彤云与连彩云的瓜葛,仁宗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展昭面对彤云的矛盾心情,他多少也能体会,心下已决定不再苛责于他。想起展昭提到的天音派,问道:“据你所言,天音派虽有窝藏钦犯之实,却并无与朝廷为敌之心,朕是否该对其从轻发落?” 展昭道:“天音派之事,臣已将一切如实禀奏,至于皇上如何处置,臣不敢妄议。” 仁宗不解道:“这又是为何?莫非你与天音派也有瓜葛?” 展昭道:“不敢有瞒皇上,臣已拜天音派掌门司徒老先生为师,成为该派门人。”他此刻还不知自己已继任天音派掌门。 仁宗不悦道:“你身为朝廷三品大员,又肩负营救公主的重责,明知与妖女有所牵连的一切人等都是朝廷钦犯,怎敢拜入天音派门下?” 展昭道:“并非臣胆大妄为,而是身陷天音派石府期间,深得司徒老先生厚爱,又机缘巧合,于禁地之中悟得该派玄机,除却拜入天音派,臣实不知如何才能报答该派恩德!” 仁宗道:“你干冒大不韪,与朝廷钦犯为伍,就只为报恩?” “不仅如此!”展昭道:“天音派历来以‘普济天下百姓’为宗旨,微臣深为感佩!” 谈话间,君臣二人已绕过万寿石,行至凤池边,仁宗缓步踏入浮阳亭,抖龙袍威坐于雕龙石墩之上,沉吟道:“你救出两位公主,本是大功一件,却又犯下诸多过错,叫朕如何处置?”摇头叹道:“有时候,你的坦诚真令朕头疼!” 迈步走出禁宫的红漆大门,展昭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道:“终于不虚此行”。见天色已近申时,正自庆幸包拯没有跟进宫来,却远远望见张龙、赵虎从石阶下跑上来,看他们兴奋的样子,似是已等了他很久。 展昭迎着他们走下去,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见一棵粗壮的槐树下停着包拯的轿子,惊道:“大人也来了?” 刺目的阳光照得二人看不清展昭的面色,听他的声音,觉得精神尚可,这才安心。 张龙答道:“大人本想来,可郭仲清刚被缉捕到案,大人忙于审问,无暇分身,这才派我二人来接展大人回府。” “郭仲清果然还活着!”展昭脑中顿时闪过无数念头,急忙问道:“彤云呢?她可还活着?” 张龙道:“这就不知道了。守在密室中的衙役只擒获了郭仲清一人。” 展昭闻听,更是心念流转,当即疾步走下石阶,来到拴马桩前,伸手便去解缰绳。 张龙拦下他道:“包大人吩咐,请您乘轿回府!”说着,向树下那顶大轿一指。 展昭这才明白包大人为何派他二人前来,原来是担心他身体虚弱,不堪鞍马之劳。想不到大人对他的关爱竟如此细致入微,自己却被私情所扰, 分卷阅读63 致使彤云逃脱,险些害了大人,心中好不愧疚。 他解下缰绳道:“大人的关爱之情,展昭心领了,只是我与大人品级不同,若乘大人官轿,恐会逾越朝廷礼法。”他平日出行一贯骑马,从不坐轿,何况这是包大人的轿子。倘若被朝中有心之人得知,又会借此刁难大人,说他不守礼法,骄纵属下。 赵虎笑道:“包大人早猜到展大人会这么说!”一指轿子道:“您再仔细看看那轿子!” 细看之下,展昭才发觉,那轿子原来是包大人多年前所乘。 只听赵虎又道:“包大人早已是一品大员,那顶轿子是当初包大人任‘从二品’官衔时用的,跟您如今只差半品,就算越礼也越不到哪儿去!” 张龙也劝道:“您要是不坐,可当真要辜负包大人的一片心了!” 展昭见包大人为他考虑得如此周详,也不好再推辞,便把缰绳交给了张龙。上轿之后,吩咐轿夫道:“辛苦四位脚下快些,我有急事赶回府衙!” “起轿!”张龙一声高呼,轿子稳稳抬起。行进之中,随着轿子有节奏地颤动,阵阵倦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令展昭无法抵御,刚要昏昏睡去,忽觉心脉一滞,竟吐出一口血来,霎时间心跳如捣,大汗淋漓。他取出手帕,擦净唇边的鲜血,又调息良久,心脉才不再有阻滞。待伤势稍缓,轿子已抬入府衙,停在包拯书房门外。 展昭方一下轿,见包拯与公孙策已迎出书房,未及开口,却被包拯一把拉住手腕道:“你没事吧?”灼灼双目打量着展昭,见他形容疲惫,面如白纸,汗湿衣襟,不由得心头一紧。 展昭笑着摇摇头,看看快要落山的太阳道:“属下没事,只是这天太热了!” 他的话包拯哪里肯信,一张黑脸越发阴沉,看向展昭的眼神,虽有三分薄责,却有七分疼惜。 三人进书房坐定之后,展昭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包拯的训诫。每每他自作主张为包拯挡下危难或担下罪责,总能令包拯彻底收起平日的和蔼,摆出上官的严肃和长辈的严厉。久经磨练之后,展昭的心态也渐渐由“些许忐忑”转为“彻底平和”。 趁包拯滔滔不绝的训教之辞稍有间隙,公孙策也不失时机地插进话来,问展昭道:“展护卫此去面圣,究竟结果如何?” 展昭对他的援手心领神会,对包拯道:“余副统领状告属下一事,皇上已交由吏部丁尚书核查,大人无需再行奏报。” 包拯问道:“你可曾在皇上面前澄清罪责?” 展昭道:“属下确有过错。”于是将他向皇上坦诚的一切告知了包拯。 包拯虽然猜到他处理彤云一事会有些失当,却没想到,彤云的逃脱竟果真因为他的疏失,想起当年他纵放连彩云携血云帆逃走之事,有心再训诫于他,看着他苍白的面颊,却又于心不忍。 公孙策问展昭道:“皇上可曾将你定罪?” “没有!”展昭道:“待丁尚书将实情奏报之后,才能定夺。” 公孙策皱眉道:“如此说来,天音派一干人犯势必要暂且移交吏部,然而掳劫公主一案,大人尚未审结。” 展昭听他提到审案,忙问道:“听说郭仲清已然到案,大人可曾问出彤云的下落?” 包拯一听就沉下脸来,一副“你不该关心妖女”的眼神。 公孙策早知展昭会问,叹道:“郭仲清供称,彤云坠崖之后,便已身死,尸首也已焚化。” 展昭闻听,震惊得良久说不出话来,忽然问包拯道:“大人可曾审问清楚,彤云当真死了?” 对于彤云的死,包拯本也心存疑虑,然而眼见展昭对彤云超乎寻常的关切,不由得心生怒气,厉声告诫他道:“展护卫,彤云乃是朝廷钦犯!” 展昭道:“大人的意思属下明白,属下只是怀疑……怀疑彤云她……”他想说彤云可能盗用了彩云的尸身,可他无凭无据,又岂能妄加猜测,怪力乱神? 公孙策道:“大人,此事确有蹊跷,仅凭郭仲清一面之辞,实难确定彤云的下落生死。既然展护卫与郭仲清已份属同门,不如让展护卫到牢中见他一面,或许能问出些端倪。” 包拯沉思半晌,终于点头应允。 展昭谢过包拯,转身便要去牢房,却被包拯叫住,沉声道:“先用过晚膳,休息一夜,明日再去不迟!” 展昭见包拯面色,不敢当面违逆,只好答应一声出门去了。行不多远,便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回身问道:“先生尚有何事?” 公孙策望着展昭的去路,狡黠笑道:“展护卫才出府半日,就不认得回房的路了?” 展昭垂眸一笑,自知瞒不过公孙策,坦言道:“展某是去牢房。” 公孙策轻叹着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一粒棕色药丸,递向展昭道:“先把这个吃了。”见展昭接过药丸,又道:“此药只能暂时缓解你心脉的伤势。速去速回,不可太过劳累!” 展昭服下药丸,拱手道:“多谢先生,展昭谨记!” 分卷阅读64 作者有话要说:  趁周日休息更一章,彤云与彩云的真正关系下一章揭晓。 ☆、第二十九章 真相大白 别了公孙策,展昭一路快行,恨不得一步迈进牢房,见到郭仲清!然而越接近牢房,脚步却愈发慢下来,直到牢门就在眼前,心中反而更加迟疑,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进去。 “展大人!”牢头李瓜五十多岁年纪,虽然相貌略丑,却是个热心肠,生性最爱唠叨。他见展昭前来,忙上前施礼,关切道:“听说展大人受了伤,为何不在房中休息?牢里又闷又热,您怎么还到这儿来?” 展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向牢门里望了望,问道:“郭仲清可在牢中?” “在!”李瓜叹道:“听说他是钦命要犯,和妖女一起掳劫了公主,可我怎么看也不像啊!自打他关进来,就没吃过一碗饭,没说过一句话,看着怪可怜的。我好心开解他吧,他可倒好,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看啊,他不是个聋子,就是个哑巴。要不是还有口气儿在,我还真以为他死了!” 展昭低垂眼帘,漠然道:“也许,他是死了。”自古道,哀莫大于心死。倘若彤云当真已死,郭仲清的心也就跟着死了。 李瓜“吧嗒”着一双细眼看着展昭,觉得他似乎比郭仲清还要奇怪。进了牢房,就觉得他更奇怪了:展昭明明是来见郭仲清的,却在一下台阶的第一间牢房外停留了许久,甚至不嫌牢门污秽,把手握在牢门的栏杆上。五指握得很紧,不知究竟想握住些什么。对着黑漆漆的空牢那出神的样子,仿佛牢里也有一双眼睛,痴痴与他相对。 李瓜绞尽脑汁也猜不透展昭的心思,只知道这间牢房关的都是待斩死囚,虽然份属男监,但因为跟里面的牢房尚有一墙之隔,也曾关过几名次日便要处斩的女囚。 步入里间的牢房,展昭顺着李瓜所指的方向,见澄因跪在一道牢门前,低着脑袋,正一边抽泣,一边用僧袍抹着眼泪。 “他怎会在此?”展昭问道。 李瓜怕展昭误会他私自放人进牢,忙道:“回展大人,是公孙先生亲自送他进来的,说他或许能问出妖女的真实下落。哎!要说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连哭带闹地求了郭仲清半个多时辰,也不见他开口,孩子实在没法子,居然给他跪下了,这一跪就又是半个时辰!” 展昭听了,心里像被千金巨石压着,说不出的难过,几步上去拉起澄因,责问道:“为何要跪他?你姐姐的尸身若是毁了,他便是罪魁祸首,你知不知道?” 澄因吓得一愣,呆呆地望着展昭。认识展昭两年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展昭生气。他含着泪,委屈地道:“我知道他是坏人,可是……只要能知道姐姐的下落,就是跪死在他面前,我也甘愿!” “傻孩子!”展昭将澄因搂进怀里,仰天叹道:“为什么你们祝家的人都这么傻?”慢慢推开澄因,回身对李瓜道:“把他带出去!” 李瓜遵命上前,扯了扯澄因的袖子,见没有拉动他,又去拽澄因的胳膊。李瓜看出澄因很得展昭疼爱,不敢当真用力拽他,只得好言哄他道:“乖!跟伯伯出去,别打扰展大人公干,乖!”一边拽,一边无奈地苦笑道:“这孩子,别看长得挺瘦,还真有劲儿!” 澄因竟像长在了地上似的,任他怎么拽都不动分毫,还不停地哀求展昭:“我不走!哥哥!我不走!” 展昭却并不心软,他不知一会儿会从郭仲清口中问出什么,更不知年幼的澄因是否能够承受。为了保护澄因,必须让他回避。 展昭见李瓜狠不下心来,当即命他退下,伸手拉起澄因的胳膊就往外走。不料被澄因执拗的反抗扯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吓得李瓜一身冷汗,忙上去扶他道:“展大人,您没事吧?”吩咐狱卒搬了长凳过来,扶展昭坐下,喝斥澄因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知轻重?”对身后的狱卒大喝道:“你们俩!把他轰出去!” “慢着!”展昭按着心口,竭力调整着急促的呼吸,缓缓抬起头,问澄因道:“你真的想留下?” 澄因眼泪汪汪地看着展昭,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抱住展昭的腰身,道:“别让我走!求求你,别让我走……”圆圆的小脸上,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 展昭抚着他的肩头,严肃地道:“留下可以,但你要记住,你是祝家的子孙,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像你姐姐一样坚强!” 澄因扬起袖子,抹掉眼泪,毅然道:“哥哥放心!我祝青云绝不会给祝家的人丢脸!” “好!”展昭拉起澄因的手,放在掌心,紧紧握住。 澄因感受到展昭双手的温度,惊道:“哥哥!你的手好冷!”心想,这么热的天,怎么会这样? 李瓜一听,更是担心,忙道:“展大人,我还是送您回房吧?要不,我去请公孙先生?” “不必!”展昭命他打开郭仲清的牢门,随即命众人统统退下。 郭仲清身在牢中,虽一言不发,但方才的一切,却都看 分卷阅读65 在了眼里。当日,他亲见展昭为保住彤云的尸身毅然跳下山崖,就已感受到展昭对连彩云的深情。此刻见展昭身受重伤还来牢中探寻彤云的下落,更发觉他对连彩云的感情,比自己对彤云不少一分一毫。 想到这里,一直沉默的他居然先开了口:“展昭,你还来干什么?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连彩云虽然已死,可她生前对你一往情深,你得到的难道还不够吗?”怅然道:“可我呢?我又得到了什么?初次见面,我就爱上了彤云,可她心里从来都只有我大哥!就连死了,都要和大哥的骨灰葬在一起!”大吼道:“你说,这对我公平吗?公平吗?” “彤云……真的死了?”展昭仍是不敢相信。 “是!她死了!她这一生都是为我大哥活着!”郭仲清激愤地道:“你以为我真的想为大哥报仇吗?他素来心术不正,犯下通敌大罪,被朝廷正法,乃是罪有应得!我虽是乐界中人,也不至于不明是非!可若是不利用报仇的名义,我怎能让彤云住进石府,与我日日相对?虽然她早已不是以前的样貌了,可我不在乎!别说她变成连彩云的样子,就是变成钟无艳,我也一样爱她!” 展昭心头一惊:“彤云果然已不是原来的样貌!” 郭仲清忽然又哭又笑:“为什么连老天都嘲弄我?我跳下山崖,就是要和彤云死在一起,为什么不成全我!为什么让我活着?为什么?”忽然站起来,跑到牢门口,双手把住栏杆,恍恍惚惚问展昭道:“你说,人究竟有没有来生?”不等展昭回答,自顾自地说道:“若是有,我一定要和彤云轰轰烈烈地相爱一场,哪怕只有短短几日,甚至几个时辰,死也值了!” “这又何苦呢?”展昭想到彩云的遭遇,宁愿她生于平凡之家,过着幸福的生活,不必用血云帆为父报仇,不必杀人害命触犯国法,甚至不会因此与他相遇相知。如今,他愈发觉得庄子之言才是人间至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郭仲清昂首道:“我不苦!因为彤云她值得!她是普天之下最至情至性的女子!为了得到大哥的欢心,她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辛辛苦苦模仿连彩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那根本不算什么!去年,遭大哥悔婚之后,她为了让大哥回心转意,居然纵身跳入火海,活生生将自己化为灰烬,把魂魄附在她最痛恨的情敌的尸体上,彻底将自己变成了大哥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什么?”展昭登时惊起,冲入牢中,问道:“彤云的魂魄真的占据了彩云的尸身?那……那掉下山崖的岂不是……”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忙伸手紧抓住牢房的栏杆,可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从万仞高崖上,飞速坠落下来。他恨自己,与彤云相处多日,竟对真相毫无察觉?他恨自己,任由彤云利用彩云的尸身连番嗜血杀人,竟未能阻止?他恨自己,在坠落山崖的一刹那,竟无力救回彩云的尸身? 失去意识之前,展昭感到一只手贴在他的胸前,把内力送进他体内,虽然那内力并不深厚,却足以将他从昏厥的边缘拉回来。顷刻之间,他体内的真气已自行与之相应,渐渐令他恢复过来。抬头看时,见救他之人竟是郭仲清,奇道:“你为何要救我?” “你不能有事!万万不能!”郭仲清道:“虽然我嫉妒你比我命好,虽然我恨你害死彤云,可你毕竟已是天音派掌门!”叹道:“我是死罪难逃了,可你得好好活下去,完成师父和师叔的遗愿,光大天音派!” “什么掌门?”展昭不解道:“我何时成了掌门?” 郭仲清道:“师叔传你《追忆》的那一刻,你便是了!”展昭这才明白郭仲清为何如此轻易就将实情对他和盘托出——郭仲清一向尊师重道,又岂会欺瞒掌门? 郭仲清忽然跪在展昭面前道:“掌门!万般罪过都是我和彤云犯下的,与穆总管和天音派众弟子无关,求掌门在包大人面前求求情,饶他们性命吧?” “众弟子?”展昭不解道:“天音派弟子不是只有你我吗?” 郭仲清道:“你我乃是入室弟子,还有数十名普通弟子,他们资质有限,所学也不深。彤云一入石府,就把他们与几名下人一并关进了偏僻的石室。如今他们都被抓了进来。”一指旁边的几间牢房道:“就关在里面!”牢中众人听了,纷纷高呼“掌门”。 展昭见这么多天音弟子无辜入狱,顿时怒上心头,质问郭仲清道:“你犯下如此弥天大罪,难道不怕连累天音派灭门?” “我……我……”郭仲清何尝没想过,可一想到彤云,便昏了头。 郭仲清向前跪行一步,恳求道:“我是天音派的大罪人!掌门如何处置,我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他们是无辜的!你救过包大人的命,更救过太后和皇上的命,只要你肯求情,他们一定能有生路的!”以头碰地,不住地磕头,道:“求求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展昭沉声道:“他们有罪无罪,包大人自有公断!”其实今日在宫中,他早已将有关天音派之事全部禀奏皇上,其中也包括郭仲清释放春妮和受害婢女的义举。他看得出,皇上已有意对天音派众人从轻发落。 分卷阅读66 澄因此刻才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跑进来哭喊着问郭仲清道:“我姐姐在哪儿?她到底在哪儿?你真的把她烧了?” 郭仲清看看展昭,低头道:“彤云死后,我本想将连彩云的尸身烧毁,给彤云出一口恶气。”忽又抬头道:“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道士,拂尘朝我一扫,就散出一道烟雾。等我再看清时,尸身已被他带走,只留下这张字条。”说着,从发髻里抽出字条,递向展昭。 展昭刚要伸手去接,郭仲清的手却又缩了回去:“我把字条交给你,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展昭目光一冷道:“你要挟我?” 郭仲清慌忙摆手道:“不敢!我只求掌门答应我,将彤云和大哥的骨灰合葬在一起,了却她最后的心愿。”双目含泪道:“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展昭没想到,他对彤云的感情竟到了这般无私的境界——能够为彤云的喜而喜,为彤云的悲而悲。 郭仲清见展昭默许了,接着道:“彤云的骨灰,在她自焚之后,一直寄放在我派藏宝室中《斫琴图》后面的暗格里。” 展昭接过字条,见上面工整地写着一行字:初七亥时,连彩云还尸入棺! “初七?”展昭问道:“今日初几?”彤云死后,郭仲清脑中一片混乱,哪里还记得什么时日。 展昭又看向牢中其他弟子。可他们素来在石府中潜心研习琴乐,不问世事,对时日更是漠不关心,面对展昭的疑问,就是想答也答不出。倒是穆无心,不像众人这般痴迷琴乐,对展昭道:“今日便是初七!” “什么!”展昭暗怪自己也过得这么糊涂,时间如此紧迫,他险些就错过了,当即拉起澄因的小手道:“咱们走!” “去哪儿?”澄因虽然好想见姐姐,却又怕再次面对她冰冷的尸体。 “到你姐姐坟上去!”展昭道。 澄因就这样傻愣着,被展昭牵着手,走出了牢房。 李瓜手里提了伞跟出牢房,道:“展大人,我送您回去!” 展昭道:“不必了!一会儿你派个人去见公孙先生,就说我到连彩云的坟上去了,天明就回来!还有,郭仲清已经招供,详情待明日我回来,一并向大人回禀。” 李瓜惊道:“这么晚了,您还出去?”向天一指道:“您别看这天阴得不厉害,可今夜定会下雨!” “不会!”展昭抬头看了看天上薄薄的云层道:“这雨到明日也下不了。” 李瓜急道:“展大人,这您可得信我,每年的今夜都会下雨的!这伞您一定得带着!”说着,把手里的伞递给展昭。 展昭并没太在意,顺手接下伞,再次叮嘱道:“记住我的话,务必转告公孙先生!” 澄因扯扯展昭的袖子道:“哥哥!把伞还给老伯伯吧,澄因已从寺里带了伞来,就放在门房。” 展昭轻抚着澄因的后脑道:“带谁的伞不一样?” “不一样!”澄因认真地道:“那把伞,是当年在牢房,你亲手还给我姐姐的!” ☆、第三十章 七夕诀别 连彩云的香冢被连昆选在开封城三里外,一处地势平坦,依山傍水的所在。为感念她对连浩云的救命之恩,连昆更是不惜重金,在坟墓方圆十丈之内,栽满了名贵花树,而且专门请了花匠照管。两年来,此处四季如春,景致怡人,成了名副其实的“香冢”。尤其到了夏季,红、黄、蓝、白各色名花悉数开放,遥遥望去,宛如雨后虹霓、天上彩云。 展昭和澄因策马赶到此处,已将近亥时,暮色已然润下来,把遍地花朵染成了淡淡的墨色。昏白的月光冲破稀薄的云层,倾泻下来,更显得离散凄楚。 这片墓地,展昭再熟悉不过了。连彩云去世两年,他却来过不只两次,每次都伴着莹白的月光。今夜月光虽淡,却仿佛能解人间悲欢,将那光芒一半照在展昭身上,一半笼在彩云坟上。花丛中的夏虫,也和着月光,轻声鸣叫着,一面怅惘死的沉寂,一面期许生的希翼。 借着朦胧的月色,展昭依稀望见彩云墓前站着一位身着道袍、体态瘦削的男子。那人身后的地上横着一具尸身,观其衣着形貌,酷似连彩云。此刻,那人正对着墓碑,持香祭拜。 展昭抱澄因下马,来到那人近前,尚未开口相询,见那人已回身道:“展大人!你终于来了!” 展昭正自奇怪此人怎知他会代郭仲清前来,再细看此人,却不由一惊:“是你?” 那人躬身一礼道:“承蒙展大人还认得贫道,数日前在挂摊上,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 展昭心想,果然是他!当日,就是他送了自己一个“情”字。当时未能及时参透其意,只道这个字和本案未必有所关联,而今想来,本案的元凶彤云、从犯郭仲清,哪个不是为情所困?连展昭自己,也因对彩云的情意而牵涉其中,岂不正应了相士当日要他“从自身去悟”的预言? 想到这里,展昭不由对此 分卷阅读67 人肃然起敬,拱手道:“道长果然不愧‘神算’二字!”目光移到连彩云尸身之上,问相士道:“她真的是……” “不错!”相士感慨道:“几经周折,连姑娘的尸身终可回归香冢。” 展昭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掀起她左腕的衣袖,露出用红绳系在腕上的青翠玉佩。又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出,借着墓碑前白烛的亮光细细比对。 “哥哥!”澄因跪在彩云身边,问道:“这玉佩,你怎么也有一块?” 这话倒提醒了展昭,记得澄因说过,真的玉佩一旦见血,必会发出绿光,单靠色泽质地,并不足以证明玉佩的真假。于是,当即咬破食指,把鲜血滴在玉佩之上。 “亮了!亮了!”澄因兴奋地大叫起来:“是真的!是真的!”绽开的笑颜突然僵住,泪水夺眶而出,伏倒在连彩云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震耳的哭声将展昭的思绪拉回到了两年前,彩云下葬的时刻。当日,送葬的人很多,哀号之声震天。从送路到下葬,展昭始终默默跟着,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上前再看彩云一眼——在连昆眼中,他根本不是彩云的什么人,甚至连朋友都谈不上;他是朝廷官员,甚至是被彩云谋害过的朝廷官员。对展昭,连昆除了恭敬,只有歉疚。连昆不明白包拯为何派展昭前来为彩云送葬,更无从知晓他和彩云之间的情意。 那次送别,他与彩云是何等疏远?能像此刻这般与彩云如此贴近,是他想也没想过的。毕竟在别人心中,他们不过是陌路,也只能是陌路。 在澄因的痛哭声中,展昭的指尖轻触彩云的手背,继而紧紧将她的手握住。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握彩云的手了,记得当年,在受审前夜,他也曾握住这只手,然而彩云却匆匆将手抽离了他的掌心,就在那一刻,他深深感受到彩云内心的挣扎与逃避。今夜,他终于可以牢牢握住这只手,再也不必担心它会溜走,然而这纤细的手,却再不是温热的。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彷徨,仿佛生命中丢掉了什么,再也无法找到。这一瞬,四周的一切都静谧了下来,连夏虫也为之沉默。 望着彩云的尸身,展昭的思绪渐渐远飘天际:如今的你,究竟在哪里?在幽暗的冥界,还是已转世还阳?奈何桥上,你可曾喝下那碗孟婆汤,将前尘往事尽数相忘? 相士见月光已彻底被乌云遮蔽,而展昭却似乎没有让他尽快做法的意思,上前劝道:“展大人,亥时已至,还是让贫道做法,将连姑娘送回棺木吧。若是误了时辰,再想做法,就只能待明日亥时了。” 展昭收敛了心神,将彩云的衣袖归置齐整,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道长仗义相助!若非道长,恐怕彩云的尸身已遭焚毁。” 相士双手乱摇,连忙跪下道:“展大人误会了!贫道救回连姑娘的尸身,并非什么义举,而是为了替家师赎罪!” “赎罪?”展昭不解道:“尊师是何人?他犯有何罪?” 相士答道:“家师已然仙逝,他老人家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骨神算’,虽是玄门中人,一生却从未做过半点违背良心之事,还借助玄门法术,惩治了不少奸险之徒。”面露愧色道:“然而步入耳顺之年,家师便不再过问世事,闭关研习道法,以致痴迷。半年前,一名红衣女子听闻家师道行高深,便登门造访,跪求家师对她施以‘移魂大法’,令其魂魄出窍,投入连姑娘体内,借尸还魂。” “什么!”展昭大惊道:“为彤云施法移魂之人,竟是你师父?他身为得道高人,岂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相士忍不住为师父辩解道:“家师本不想答应彤云,怎奈她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哎!也怪家师过于痴迷道法,多年来,一直渴望有机会尝试‘移魂大法’这等高深的法术,以致一时糊涂……”难过得流下泪来道:“可师父他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为彤云施法之后,师父就后悔了!无奈却为时已晚。他曾卜过一卦,得知彤云必将借助连姑娘的尸身,惹下弥天大祸!为了忏悔己过,一个大雨之夜,师父便服了毒。弥留之际,他老人家将‘移魂大法’的秘笈交给了我,命我待彤云身死魂魄离窍之时,务必设法找回尸身,依照秘笈指定的时辰,将她还归墓穴。只有这样,连姑娘才不会沦为游魂。” 展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送我‘情’字,乃是有意暗示,想借我之手,让彤云伏法?” “正是!”相士叹道:“岂料此后又横生枝节,那尸身险些遭郭仲清焚毁,若非我卜卦灵验,若非我已修得‘遁地移形’之术,定然无法将她救回!”说罢,转向连彩云的尸身深深叩下头去,道:“贫道代家师向姑娘赔罪!不敢奢求姑娘原谅,但求姑娘饶过家师,把所有罪过全都记在贫道一人身上!” 澄因走上前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你师父生前已翻然悔悟,姐姐在天之灵,不会怪他的!” 是时,一股怪风骤起,仿佛带着满腹怨气,“嗖”地扫灭了一支白烛。 “彩云!”展昭迎风追上前去,目光在夜色中寻寻觅觅,扬声问道:“是你吗?你在哪儿 分卷阅读68 ?” 澄因也跟着跑上去,前倾着身子,双手放在嘴边,拼命呼喊着:“姐姐——姐姐——” 然而过了良久,却是微风不来,暮下的花影不摇。仿佛方才的怪风,不过是一个错觉,一场梦。 待展昭回到墓前,相士已将白烛重新点燃,又向墓碑叩了几个头。 展昭道:“你寻回彩云的尸身,虽是功德一件,但令师所犯的罪行不能就此抵消。还尸入棺之后,你要到开封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包大人禀报清楚。” “是!”相士躬身领命,起身道:“贫道立刻送尸身入棺!”当即从怀里取出竹简,将‘移魂大法’中‘还尸入棺’的法术又细读了一遍,道:“请展大人退后,贫道要做法了!” 展昭闻听,却是一怔。让彩云入土为安,自然是他的心愿,然而这无疑意味着又一次的分离。 “展大人!”相士见展昭似乎没听清他的话,提高了声音道:“贫道要做法了!请您退后!” 展昭默默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系在彩云身上,缓缓向后退了几步。澄因紧抓住展昭的胳膊,半个身子躲在他身后,一边流泪,一边望着他嫡亲的姐姐。 如果,两年前的送葬,只是离别,那么今夜,便成永诀;如果,两年前的相遇,叫做缘起,那么今夜,便是缘灭。展昭与彩云的缘分,来去之间太过匆匆,尚不及相知相许,更不曾海誓山盟。却怎料,如此短暂的感情,竟会留下这般深刻的记忆!莫非,这就是天意? 从尸身平行悬空而起,到稳稳移至坟墓上方,从尸身飘然下落,到穿透坟土和棺盖没入棺中,展昭几乎什么也没有看清,只觉得这片平野变得愈发空旷,再也寻不见彩云的身影…… 而澄因却把姐姐入棺的每一步看得清清楚楚,直到相士收了法术,才真正安心。同时,他也明白地意识到,他再也不可能见到姐姐了。其实,他不恨彤云,真的不恨!虽然彤云盗用了姐姐的尸身,可毕竟能让姐姐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这何尝不是一场美梦?只是这梦终究会醒。 忽而,一阵阴风席卷而来,将展昭三人定在了原地。只见百花丛中,一个素衣女子,周身萦绕着月白色的柔和光晕,身姿娉婷,徐步而来,静立于展昭面前。纤柔的五指在展昭眼前轻晃数下,见他毫无反应,才放下心来。此后,将近半盏茶的时间,她都纹丝不动,亦不言不语,只是痴痴凝视着展昭,仿佛这对她已是足够。 仰望着展昭俊逸的容颜,她不禁心驰神往,只觉得自己的心,离当下很远,离往昔很近;离悲愁很远,离幸福很近。 “连姑娘!”相士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突然开口道:“人鬼殊途,你不该私入阳间。” 那女子正是连彩云的鬼魂,她微一诧异,冷笑道:“我倒忘了,你是个道士,我这点小小的法术,还制不住你。”脸色一沉道:“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多事的好!哼!若不是你师父一到阴间就向我磕头认错,我今夜非要连你一起惩治不可!”说罢,便不再理他,转向展昭,右手举在胸前,二指朝天,低声念起咒来。 “你要干什么?”相士抢步上前,攥住彩云的手腕道:“你念的什么咒?难道是‘忘情’?你要让展昭把你们之间的情意全都忘了?” 连彩云奋力甩开他的手,满面怒气道:“我的事不要你管!”说着又要念咒。 情急之下,相士向连彩云身上一指,立时变出一道绳索,将她双手牢牢绑住,愤然道:“难怪你生前被人称作‘女魔头’,果然是冷血无情之辈!” 连彩云不过是个鬼魂,所会的法术微乎其微,就连“忘情”之法,都是在阴间强逼相士的师父教她的,她又哪里是相士的对手?见自己的双手无法挣脱,登时又急又气,怒视他道:“你懂什么?我是为他好!你不是会算卦吗?难道不知道这次他为了我,受了多少苦?险些连性命都丢了!”落寞地低下头道:“当初,我不该把血滴在他的心头!”猛又抬头道:“放开我!让我施法,让他忘记那段旧情。我不能再那样自私,不能再让他为我伤心了!” “你何止是自私,根本就是残忍!”相士道:“两年前,你自作主张,把血滴在他的心头,何尝想过他的感受?如今,你一厢情愿,抹去他的记忆,又岂知他能否接受?” 彩云身形一晃,倒退了一步,晶莹的泪水禁不住流淌下来。 “我真的那么残忍?真的吗?”她在心里,无数遍追问着自己。 随着她心神涣散,方才所施的定身法已渐渐失效。她恍然发觉,匆忙隐去身形。 “别走!连姑娘!”相士高声叫着:“既然来了,为何不和他见上一面?” 话音刚落,展昭和澄因已清醒过来,他们的神情依旧是之前的样子,对于被施定身法之事毫无察觉。 远处,公孙策和王朝、马汉已率二十名衙役赶来,见展昭身旁只有一个道士,想必并无危险,便停在十丈之外,没有上前。 继而风声大作,吹落点点细雨,雨滴柔柔打在片片花瓣之上,发出“嗒嗒”的响声。 分卷阅读69 公孙策等人见雨势不大,便没有撑伞。 马汉道:“先生真是神人!您说今夜有雨,果真就下起来了!” 公孙策摇头笑道:“什么神人?难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马汉挠挠头道:“啊!原来是七夕!” “对!”王朝道:“今天是牛郎织女天河相会之日,当然会下雨!”伸手去接雨点道:“听说每滴雨都是他们的眼泪!” 公孙策却有些担忧:“也不知展护卫带了伞没有。”心想,他可淋不得雨。 马汉道:“带了!先生放心。门房说,还是澄因提醒展大人的。”透过朦胧的雨帘,三人一同向展昭那边张望。 相士虽觉雨势不大,但怜惜澄因年幼,还是撑起了自己的伞,过去帮他挡雨。 展昭仍默默站着,好像对风雨全然无觉。恍惚之间,惊见他带来的伞微微动了一下,随即从地上缓缓升起,片刻已立在他面前,只听“噗啦”一声,伞身竟已自行撑开! 那伞久久停在他面前,并不移到他头上,只是时而微微一震,仿佛在暗示他把伞接在手中。 展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于是将手举起,修长的五指虚握住伞柄。他不敢用力,仿佛一旦握紧,伞柄上那只无形的手就会立即撤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渐渐由无形变得模糊,又由模糊变得清晰,手的主人终于惊现在展昭面前!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二人相视而立,默然无语,你眼中只有我,我眼中也只有你。就连无情的风雨,也为之悄然屏息。 相士见面前这对有情人,男子俊雅飘逸,女子灵秀清丽,不禁想起天界之上,那“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牛郎织女。 年幼的澄因却不解风情,想冲上去抱住姐姐,却被相士拉了回来。 分离仿佛早已注定,就在方才的一刹那,连彩云的身形已不再清晰,静静消失在深沉的暮色里。 公孙策远远望着,心中感慨不已。想到牛郎织女尚且年年能够相会,展昭和连彩云却从此再也无缘得见,不由发出声声叹息。当即低吟起白居易在《七夕》中的诗句:“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第三十一章 各怀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五一放假,可以有时间修改,早早更完了。 展昭随公孙策等人回到开封府已近丑时,包拯仍在书房挑灯相候。展昭欲向包拯详细回禀郭仲清的供述以及连彩云还尸入棺的经过,却被包拯拦下。包拯只叫他简述了案情,便命他回房休息去了。 展昭带澄因走后,公孙策向包拯讲述了一切,其中也包括展昭与连彩云相见的情景。包拯虽性情刚毅,也不免为这对有缘无分的有情人深感痛惜。 展昭将澄因送至客房,帮他脱下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又用热水为他擦干身子。接连的忙碌,令展昭的呼吸越发紊乱,忽然喉咙一紧,引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展昭忙扶住桌案坐下,从袖中抽出手帕,将口掩住。澄因惊见雪白的手帕上隐隐有几片暗红,霍地拉过展昭的手,见手帕上竟又染上一片鲜红,吓得小手不由有些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血……怎么这么多血?”展昭眉间一紧,连忙收起手帕。 澄因双手抱住展昭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胸口,哭道:“哥哥,你别吓我!”贴在展昭胸口的小脸忽然感到一股滚烫的热度,惊得他站直身子,瞪大了眼睛道:“哥哥,你发烧了?” “没事,明天就会好的。”展昭握着他单薄的胳膊道:“倒是你,别着了凉。”起身从澄因带来的包袱里找出干的僧衣僧鞋,一一帮他换上。 澄因想到连姐姐都不曾有机会这样照顾他,一时悲从中来,又掉下许多眼泪,忽又想到了什么,拉住展昭忙碌的手道:“哥哥!既然那个算命的会那么高深的法术,说不定他能让姐姐复生?还有我师父,还有司徒爷爷,还有……” 这些展昭又何尝没有想过,然而他却不能心存奢望,领着澄因的小手,到床边坐下道:“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人和你一样,也失去了至亲之人。他们也有思念,也有不舍,也渴望死者能够复生!可若是人人得偿所愿,人间鬼域岂不大乱?”握住澄因的双肩道:“我知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你小小年纪就与唯一的亲人两度死别,伤心难过在所难免。可如今你姐姐已入土为安,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也该安心回相国寺修行去了。” 澄因委委屈屈地低下头道:“澄因也知道佛门中人应断除七情六欲,可我……可我就是忘不了师父,忘不了姐姐……” “忘不了就不必忘记!”展昭抚摸着澄因的头道:“哥哥希望你不只怀念自己的师父,也能礼敬别人的师父;不只思念自己的姐姐,也能关心别人的姐姐。别忘了,你是出家人,心里装的,当是众生!” 澄因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昂首道:“澄因向佛祖起誓,向师父和姐姐起誓,也向哥哥起誓:今生今世,都要以渡化众生为己任!”擦干脸上的泪 分卷阅读70 水道:“从今以后,澄因的眼泪,不再为自己而流,只会为众生而流!” “好澄因!”展昭点头道:“这才是大悲!” “失火了!失火了!”远处嘈杂的喊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声音似是来自柴房。展昭让澄因乖乖留在房里,自己向火场赶去。 赶到近前,见果然是柴房失了火。众衙役在王朝的指挥下,正手持木桶、扫帚来往扑救。 展昭急忙问王朝道:“大人何在?” 王朝道:“仍在书房批阅案卷。有张龙他们三个保护,展大人不必担心。” 展昭发现这火乃是从柴房内部燃起,虽然来势汹汹,但雨后潮湿,波及之处并不广,何况柴房之中并无紧要之物,可见纵火之人无意声东击西,谋害包拯。 未等展昭追问起火的缘由,已有数名女子从柴房中被解救出来。只是解救之法甚为奇特。平日若是起火,被困之人一旦见到生机,定会争先冲出火场。而今日这几名女子却是被衙役们生拉硬拽出来的,有的甚至执意相抗,众衙役只得将她打晕,强行背她出来。 就这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柴房里的人全都解救出来。获救的全都是白纱蒙面的白衣女子,人数竟有数十名之多。 这些女子展昭都认得,正是彤云手下的婢女。当日被押回府衙之后,包拯念她们都是被害之人,对她们跟随彤云所犯的罪行一概不予追究,遂将众人安置在府衙闲房之中,待本案了结之日,便会送她们一一返乡。 展昭问众女子道:“是何人点燃柴房?此人又为何要置你们于死地?”众人只是低头回避展昭的目光,并无一人答话。 展昭惊异地望着她们道:“这火莫非是你们自己放的?”众人似有所触动,却仍是不语。 “为什么?”展昭不解道:“你们无辜遭人毁容,又沦为妖女的奴仆,本已尝尽辛酸苦楚,如今终得解救,正是苦尽甘来,为何却要轻生?” 一名女子终于开口道:“苦尽甘来?自毁容那天起,我们就只有苦,没有甘了!”垂泪道:“包大人是个好官,说要给我们路费,让我们回家团圆。”捂着自己的脸道:“可是展大人!我们这个样子,怎么回得了家?爹娘会痛心,兄弟会难过,乡亲们会把我们当魔鬼一样躲着……” “若只是这样就好了!”另一名女子道:“我爹娘体弱多病,多年以来,都是靠我替人缝补衣裳才勉强得以度日,如今我的脸毁成这样,谁家的衣裳还肯让我缝补?”大哭道:“我不回去,爹娘会饿死;我回去了,爹娘一样会饿死!” 一名女子接着道:“我自小就定了亲,要不是落在妖女手里,早已完婚。可如今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若是回去,夫家怎肯再接纳我?到时候,爹娘的脸往哪儿搁?我又有何颜面苟活?” 又一名女子道:“我爹娘死得早,打六岁起,我就跟着三个姐姐给兄嫂干活,一天不干活,一天就得挨饿,还要遭嫂嫂毒打。哥哥狠心恶毒,接连把三个姐姐都卖进了妓院。要不是被妖女抓走,我也早被卖了。试问那样一个人间地域,我又怎能再回去?” 众婢女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向展昭诉苦,一个个悲悲切切,声泪俱下。她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无端遭遇莫大的苦楚;她们还如此年轻,只因容貌被毁,便不容于世俗。天下虽大,她们却不知该去往何处!展昭对她们甚是怜悯,可除了劝慰,实不知还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展昭回到澄因房中,见他已伏在桌案上睡熟,于是上前将他抱起,轻放在床榻之上。回眸四顾,见习习凉风携着雨后的阴冷之气斜吹入窗,匆匆走到窗前,将窗子关牢,又回到床边,脱去澄因的僧鞋,取来薄被帮他盖上,这才放心。不料精神稍一松懈,顿觉一阵眩晕,全身再无半点力气,索性扶着床沿,坐在澄因身边。烛光影影幢幢,照着澄因稚气的睡颜,越发显得清冷孤寂。展昭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这个哥哥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若是彩云还活着,以她的温婉细腻,定会将澄因照顾得无微不至。 熄灭残烛,展昭走出澄因的房间,方才把门掩好,却见公孙策已来到近前,沉声问道:“夜半更深,展护卫为何还不就寝?” 展昭微一诧异,回眸道:“澄因他刚刚睡下……” 公孙策叹道:“展护卫若能把照顾澄因一半的心思用来照顾自己,在下就不必如此劳心了!” 展昭歉然一笑,低头不语。 “还不随我回房去?”公孙策一路前行,展昭默默在后面跟随,行至展昭卧房,见一碗香气四溢的清汤面摆在桌案之上,热腾腾的雾气从碗中升腾而起,令整个房中都有了暖意。展昭一看便知这面是公孙策亲手煮的,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指着桌上的两碟糕点道:“这儿还有许多点心,先生何必亲自下厨?” 公孙策捻须笑道:“怎么?有了两位公主的点心,展护卫就嫌弃在下的厨艺了?” 展昭双颊微红,低眸道:“先生取笑了。”说着,与公孙策一同落座。 公孙策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有要事去办,我不 分卷阅读71 拦你,可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你被困天音派禁地,已多日未曾进食,重伤之后,醒来不到一日,便如此奔波劳累,又遇上这场风雨,若再染上风寒,岂不更难痊愈?”说着,将三指搭在展昭脉门之上,指尖触到他灼热的体温,面容瞬间变得阴沉。 展昭淡然一笑,宽慰他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功力深厚,不会有事的。” “功力再深厚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公孙策起身道:“先把湿衣服换下来,然后把面吃了,驱驱寒气。等药熬好了,我派人给你端来,服了药即刻上床休息,三日之内,不可再出府衙!”不容展昭质疑,便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脱下湿冷的官服,展昭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面。淡淡面香携着温热之气扑鼻而来,甚是沁人心脾。可入口之后,忽然觉得心跳急促,胸口发闷,口中之物竟难以下咽。想到公孙策深夜不眠亲手为他煮面的辛劳,勉强吃了几口。过了良久,见碗中的面还剩下许多,想再多吃一口,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了。 公孙策终是放心不下展昭,亲自送了药来,身后还跟着一人,乃是府中的仆役林小福,约十八九岁年纪,个子不高,却生得颇为讨喜,府中之人都叫他小福子。 公孙策看到展昭碗中的面,又看到他愈发憔悴的脸色,不由一阵心疼,叹道:“吃不下就不必吃了,把药喝了!” 展昭有些歉疚地看看公孙策,接过他手中的药,本想立即喝下,却见药汁十分浓稠,徐徐浮起的药香,闻起来甚是苦涩,不禁微一皱眉。 “不想喝也要喝!”公孙策道:“我已将三大碗熬成了一小碗,再熬就要干了。” 展昭望着黑漆漆的药汁,心中苦笑:“这药再苦,难道还苦得过彩云熬的药吗?”于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公孙策待小福子服侍展昭上床睡下,才稍稍放心,径自回包拯的书房去了。 黎明将至,夜风渐息,又飘落几点微雨。包拯拟好奏本,见上朝的时辰已近,于是让公孙策放下手中的案卷,一同去探望展昭。 行到展昭卧房进前,见小福子正端了茶壶出来,包拯压低了声音问道:“展护卫睡得可好?” 小福子皱着眉,躬身回道:“不大好!” 包拯不料他会这样说,紧张追问道:“如何不好?” 小福子躬身做了个手势,请包拯二人远离房门几步道:“刚睡下时烧得厉害,气息很是不稳,之后又咳嗽起来,喝了水也压不住,咳得连心口都痛了,竟还吐了几口血。” 包拯闻听,不由一阵心痛。 公孙策满面忧急道:“为何不去叫我?” 小福子道:“展大人说您公务繁忙,不让小的去。” “你倒听话!”公孙策责备小福子道:“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到哪儿去了?” 小福子连忙解释:“展大人说那只是瘀血,吐出来反而好些。” 包拯双眉紧蹙,厉声道:“展护卫的话岂可尽信?” 小福子闻言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包拯,心中暗道:“府中的人不是都说展大人从不说谎吗?” 公孙策问道:“他后来怎样?” 小福子道:“后来流了许多汗,里衣都湿透了,热度倒是退了不少,定是先生的药起了效用。”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会儿才刚刚安稳些,似乎是睡着了。” 包拯遥遥向展昭房中望了望,对公孙策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别进去打扰他了。”又叮嘱了小福子许多话,才与公孙策离开。 当日正午,白玉堂奉懿旨入宫,与太后共进午膳。 太后见坐在对面的白玉堂似乎对满桌的宫廷菜肴不屑一顾,笑问道:“怎么?是不是看桌上只有十六道菜,嫌哀家怠慢你了?”说着,侧目看了看陈林。 陈林会意,上前一步,躬身对白玉堂道:“白大侠莫不是以为皇家用膳每餐都会有上百道菜吧?不瞒你说,今日太后为了款待你,还特意命御膳房加了四道菜。”见白玉堂一脸的不信,又道:“白大侠生在大户人家,向来锦衣玉食,吃顿羊肉,想必是平常之事。然而当今皇上为安天下,日理万机。去年冬至,忙到深夜,想喝碗羊肉热汤,却忍饥没有让御厨去做,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白玉堂心想,会有这种事? 太后道:“皇儿喝一碗羊肉汤本来没什么,但从此御膳房就会夜夜宰羊,一年下来就要数百只,长此以往,将不计其数。皇儿不想因一时享欲开此恶例,扬奢靡之风,故而甘愿忍一时之饥。” 白玉堂当即起身拱手道:“草民受教了!皇上仁德克俭,实乃我大宋百姓之福!” 太后和蔼笑道:“能从你口中听到歌功颂德之辞,倒是难得。”摆手道:“快坐下!哀家不是说过,今日只话家常,不必拘礼。” 白玉堂尊旨落座,想到“家常”二字,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午膳用到一半,太后屏退了左右,只留陈林在身边,直言问白玉堂道:“哀家听说,你喜欢春妮?” 分卷阅读72 白玉堂一愣,筷子上的奶香鳜鱼差点掉在盘子里,连忙撂下道:“太后切莫误会,草民对春妮有好感是不假,可只是好感而已,绝无非分之想。当日助她替父报仇,也仅是出于侠义。” 太后沉吟片刻,又道:“哀家还听说,展昭曾将春妮托付于你?” 白玉堂心里暗自嘟囔:“这都是哪儿听说的?”忙解释道:“太后明鉴!当日展昭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唯恐春妮无人照顾,才出言托付。既然他剧毒已解,其临终托付自然不能作数。”意味深长地一叹道:“何况,展昭也只是一厢情愿!” “那梅娘呢?”太后疑惑的目光望着白玉堂道:“难道你对她也没有非分之想?” 白玉堂心想:“今儿这顿饭究竟是什么意思?”转念又想:“管他呢?有些话,现在不说,将来恐怕就没机会说了。”昂首道:“草民的确喜欢梅娘,而且不只喜欢,草民从小就想娶她为妻!” 太后对他的直白有些吃惊,同时也十分欣慰,示意陈林夹了几道菜给白玉堂道:“当初哀家就告诫过你,梅娘是金枝玉叶,你若对她有意,就该多下些功夫才是。可是你……” 白玉堂泄气地道:“恐怕草民再下多少工夫也没用,她心里只有展昭。” 太后叹道:“可展昭心中只有连彩云。”展昭与连彩云的事,她已从皇上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玉堂心中苦笑:“展昭不喜欢梅娘又如何?难道太后您不清楚,梅娘天生就是个认死理儿的性子?” 正想着,却听太后又是语出惊人:“哀家若为你和梅娘赐婚如何?” 白玉堂真想一口答应太后,却强忍住没有张口,良久才道:“只要梅娘情愿,草民自然欢喜。可是梅娘始终忘不了展昭,即使草民不介怀,她自己也未必放得下。草民纵然蒙太后圣恩,娶她进门,我二人又何来幸福可言?” 太后将手中的玉汤匙缓缓放下,心中慨叹:“梅娘啊梅娘,你让母后拿你的婚事如何是好?” ☆、第三十二章 天音秘史 午后,稀疏的日光倾洒大地,虽不够明彻,却一扫雨后的阴霾。 展昭睁开眼睛,见小福子已趴在床边睡着,知他忙碌了一夜甚是辛苦,不忍惊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力气,索性没有起身。 房中的静谧让他恍惚间想起在天音派禁地潜心参悟的时光,想起刚刚认下便离他而去的师父,想起师父将《追忆》交给他时的嘱托,忽然想起《追忆》已不在自己手中。记得当时只顾去追捕彤云,竟把《追忆》的曲谱落在了石室。石室之中人数众多,乱石满地,几张薄薄的曲谱散落其中,若是遭人踩踏毁损,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师父? 想到这里,展昭一拍床板,猛然间坐起,顿觉头晕目眩。 小福子听到动静,瞬间惊醒,慌忙起来扶住展昭,见他脸色惨白,薄汗满面,惊道:“展大人,你怎么了?莫不是内伤又痛了?” 展昭没有答话,见张龙正端了药进来,急切问道:“那日春妮带兵围剿妖女,你可曾跟去?” 张龙一只脚刚踏进门,被他没头没脑这么一问,登时一头雾水,怔怔地道:“没有,公主只带了数百御林军。” 展昭有些失望,追问道:“查封天音派石府之后,大人可是派你前去搜查?” 张龙点头道:“是我和赵虎一同带人去的。”怕展昭再追问下去,快步上前将药碗送到展昭面前道:“展大人,再不喝,药就凉了!” 展昭让小福子把药接下,继续问张龙道:“你们可曾在一间露天石室中找到几张曲谱?” 张龙尚不及回想,却听公孙策在门外高声道:“展护卫要找的可是《追忆》?”来到展昭床前,将手中几张褶皱的纸在他眼前一晃。 展昭一见大喜,便要伸手去接。 公孙策将曲谱放在背后道:“先喝药!” 展昭接过小福子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将药喝了个精光。 公孙策点头道:“这样才好。”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又将手指搭在他脉上,脸上渐渐浮出笑意道:“不错,比昨日好了不少。” 展昭望着他另一只手中的曲谱道:“《追忆》并非本案证物,先生可否将它交还于我?” “不可!”公孙策斩钉截铁道:“展护卫莫非忘了你全身经脉因何受伤?” 展昭道:“《追忆》虽能伤人,可毕竟是师父的遗物,我岂能不小心珍藏?” 公孙策道:“郭仲清交出《追忆》时曾说,若无佛音相伴,这曲谱万万看不得!” “先生放心,我不看就是!”展昭道:“我只想好好保管。” 公孙策见展昭说得诚恳,便将《追忆》交给了他,不料他刚接在手中就翻看起来。 公孙策正欲责备他几句,却听他道:“先生莫急,我只是查看曲谱是否受损。”说着翻来覆去将每张曲谱都检视了一番,无意间发现其中一张的背面写了几行小字,细 分卷阅读73 读之下,不由一惊,忙问公孙策道:“天音派众人可曾移交吏部?” 公孙策道:“明日一早吏部派人来提!” 展昭喃喃道:“幸好他还在府中。”当即掀开夹被,就要下床。 公孙策忙拦住他,沉下脸道:“才刚好些,又要去哪儿?” 展昭道:“去牢中见穆无心!” 公孙策劝道:“何必急于一时?” 展昭道:“此乃天音派大事,耽误不得!”心中一急,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公孙策心中不忍,叹道:“也罢!他并非本案重要人犯,我暂且让他出来见你便是。”对张龙道:“去牢中将穆无心带过来!”张龙领命匆匆出门。 不多时,穆无心被带了进来,公孙策不便干涉天音派内务,便带张龙一同离开。展昭将小福子也遣了出去,房中只剩下他与穆无心二人。小福子因奉命照顾展昭,不敢片刻远离,于是在门外不远处候命。 穆无心欲向展昭行礼,被展昭拦下,二人一同在桌旁落座。展昭并不寒暄,直接将《追忆》交给穆无心,让他看了背面的小字。 穆无心看罢,便知其意,拱手道:“本派历代掌门接任之时,前任掌门都会将天音派的秘密告知新任掌门,只可惜司徒掌门去得仓促……”双目含悲道:“司徒掌门完成《追忆》之时,便知命不久矣,当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继任掌门,只得先将本派秘密告知在下,待日后确定了新掌门的人选,再由在下转告。” 展昭点头道:“师父能将本派秘密告知穆总管,想必对您十分倚重。” “司徒掌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穆无心叹道:“本派秘密虽并非见不得天日,却也不足为外人道也,倘若详述于《追忆》之中,万一落入外人之手,秘密岂不外泄?” “不知究竟是何秘密?”展昭问道。 穆无心想到天音派创派的秘史,怅然道:“大宋立国之初,南唐后主李煜兵败受俘,被□□封为违命侯,不久便服毒身亡。李后主生前对诗词乐曲甚为痴迷,我派创派祖师便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宫廷乐师秦桓之子秦怀南。李后主死后,秦桓便带着李后主所赐的唐代名琴和他一生搜揽的历代曲谱孤本离开了侯府,终此一生,隐匿山林。祖师成人之时,李后主之事已时过境迁,南唐旧臣也不会再受牵连。祖师变卖了所有家产以及其父生前所得的丰厚赏赐,在开封城外一个偏僻之处,建了一座石府,从此便创立了天音派。” 展昭听罢,不禁感慨:“原来天音派始祖乃是南唐旧臣,难怪石府之中有如此之多的绝世曲谱,难怪天音派会以‘普济天下百姓’为宗旨。” “掌门有所不知,本派秘密远远不止于此。”穆无心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双手交给展昭道:“掌门在我派禁地之中,可曾见过一把白玉古琴?”见展昭点头,继续道:“玉琴中空,琴尾有一锁孔,用这把钥匙便可打开!” 展昭心中暗想:“那日我在禁地一心参悟玄机,倒没有发觉这把琴的蹊跷之处。”问道:“其中藏有何物?” 穆无心道:“彤云跳崖之后,我派石府已被开封府查封,掌门若能派人将白玉古琴取来,打开一看便知。” 展昭心中奇怪:“穆总管将琴中之物告知我便是,何必要我将琴取来?”问道:“莫非古琴所藏之物甚为重要,穆总管怕它落入外人手中?” “正是!”穆无心道:“琴中之物关乎天音派存亡,望掌门务必尽快将琴取来,妥善保管!” 展昭知他所言不虚,不敢怠慢,即刻叫小福子进来,让他唤张龙前来将穆无心送回牢中,自己穿着齐备,向包拯书房而去。 包拯见展昭好转,甚是欣慰,思及白玉古琴与本案丝毫无涉,便同意了展昭的请求,当即派王朝去天音派禁地,将古琴取回府衙。 傍晚时分,蝉鸣阵阵,红霞盈天,王朝身背一个紫檀琴盒,匆匆来到展昭卧房,将其中的白玉古琴交给了他。此时澄因正在展昭身边,一时好奇心起,想要看看古琴,被展昭劝了出去。小福子想留下侍候,也被展昭打发了出去。 展昭见房中已无他人,这才取出钥匙,插入琴尾孔洞之中,只听“咔”的一声,便觉琴背已有所松动。于是将琴侧立,揭开琴背上的玉板,伸手进去,摸出了一本发黄的册子,纸张虽旧却毫无残损,只是封面空无一字。借着烛光,细细翻看,发现这原来是天音派创派祖师之父秦桓亲手撰写的札记,前面主要记述了演奏各种乐器的妙法,技艺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读到后面,发觉文风突变,展昭终于明白为何这本札记会关乎本派存亡。 包拯与公孙策忙罢公务便来看展昭,见小福子在门外焦急徘徊,甚是不解,包拯问道:“展护卫可在房中?”小福子点头不语。 公孙策道:“你为何不进屋侍候?” 小福子一脸无奈,连连诉苦道:“展大人得了白玉古琴就把小的打发了出来,还吩咐说若非公事,不得进去打扰,连奉茶也免了。一个时辰都过去了,晚膳已热了两次,再热就没法吃了!” 分卷阅读74 公孙策听他所言,料想天音派之事定然有些棘手,此刻进去打扰展昭,未免不合时宜。可他自午后醒来便没吃多少东西,若再不用晚膳,如何使得?这样由着他下去,怕是连药也顾不得喝了。 想到这里,公孙策正要推门而入,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展昭已迎出门来,颔首道:“大人!先生!”扬手请二人入内。 小福子喜道:“大人和先生想必也没用晚膳,小的这就去吩咐备膳。”转身向膳房跑去。 展昭请二人落座,不等二人开口,便将秦桓的札记交给了他们。二人翻到后面,神色都是一惊。 后文主要记载了李后主的治国方略,以及素日言行。在秦桓的记述之中,李后主非但不是沉迷诗画音律的昏君,而且是勤政爱民,躬行仁义的明主。札记的最后几页更大胆断言“陈桥兵变”乃是宋□□一手策划,并推测柴宗训禅位乃是被逼无奈,甚至还质疑了宋□□的死因。 二人读罢,半晌无语。良久,公孙策才道:“其中所述之事,虽对当朝多有不敬,也非空穴来风。” 包拯看出展昭的顾虑道:“自古民间便有人书写野史,内容与朝廷正史相悖也不足为奇,只是这本札记虽无反意,却多有大不敬之言。本府自不会上报朝廷,但这札记若不慎流于当世,天音派恐遭大祸。” 展昭道:“好在此札记历来只传本派掌门一人。” “还是要慎之又慎!”包拯仍不免为展昭担心。 公孙策抚须道:“千百年后,此札记若得以流传,也不失为后世之殷鉴。” 房门之外,小福子仰望漫天星辰,口中喃喃自语:“哎!本指望大人和先生能劝展大人早点用膳,这可倒好,三个人关上门又谈了那么久,莫非都不想用膳了?” 正在这时,见太监总管陈琳前来传旨,连忙通报一声,将他带进展昭的房门。 陈琳并未在意桌案上的札记,直接问道:“展护卫的伤势可曾痊愈?” 公孙策想要答话,却听展昭抢先道:“早已痊愈,劳公公挂心了。” 陈琳欣慰地点点头道:“那就好!”当即扬声道:“传太后懿旨,命展护卫明日巳时到御花园蟠秀亭与太后对弈!”见展昭一脸诧异,笑道:“展护卫,还不赶快接旨?” 展昭尚未回过神来,又听陈琳道:“世人皆道,南侠处事沉着,宠辱不惊,却为何怕见太后?”望着展昭的眼神中,笑意盈盈。 展昭见他言语犀利,只得谦虚道:“我棋艺不精,唯恐令太后失望。” 陈琳意味深长地道:“棋艺是否令太后失望并不打紧,只要有些事别让太后失望就好。” 展昭闻听,心中更加忐忑,不由看向包拯与公孙策。二人回应的目光,却都是爱莫能助。 ☆、第三十三章 入宫对弈 赤日耀光之下,展昭身着一袭绯红官袍行走在御花园中蜿蜒的小径上,园中奇石林立、繁花似锦,更衬得他风采卓然,俊雅不群。附近经过的宫娥都不约而同向他投去倾慕的目光,更有数人结伴躲在角落之中低声议论。 以展昭的目力与耳力本可洞悉一切,然而此刻他一心猜测着太后邀他对弈的用意,对身边的动静丝毫没有留心。 行不多时,展昭遥遥望见十丈之外便是雁池,太后正静坐在池边的蟠秀亭中,于是加快了脚步,向亭子走去。正在此时,见迎面有十余名太监鱼贯而来,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硕大的金盘,赤金盘盖在阳光下分外夺目。 展昭与前行的几名太监擦肩而过,并未在意什么,却不料转瞬之间,众人目光戾气暴涨,只听其中一人高喝一声,众人竟改换了队形,将展昭团团围在中央。 “你们这是何意?”展昭话音未落,众人已扬手揭开赤金盘盖,露出盘中漆黑晶亮的钢索,每根钢索都至少有丈许长。 展昭一见更加难以置信,暗道:“光天化日之下,禁宫大内之中,居然有人在太后面前对我行刺?”心中正自奇怪,周围众人已高高举起赤金盘盖,将一束束耀目的阳光齐齐射向他的双眸。 展昭不及防备,瞬间觉得眼前金光乍现,直刺得双目灼痛,难以睁开,当下并不慌张,索性合上双目,耳轮微动,唇角扬起淡淡笑意,对众人道:“一起上吧!” 顿时四周锁链飞转之声骤起,分上中下三路同时向他攻来,展昭当即腾身而起,将交合与下盘的钢索稳稳踏在脚下,俊逸身形急速飞转,以深厚的内力,在周身形成了一个漩涡般的保护圈,将中上两路钢索,严严实实挡在了两尺开外。 若在往常,宫人们见有人激战,早已惊慌四散,可今日御花园中,宫娥太监却是越聚越多,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凑到近前去观战。 众太监见偷袭不成,连忙收回锁链,各自施展招式向展昭再次攻来。此刻展昭的双目已然睁开,他看准时机,衣袂翩飞之间,身形左躲右闪,将不同方向的攻势一一化解。数道 分卷阅读75 锁链被他身形一带,牢牢缠在了一起,一时难再解开。更有数道锁链被他同时揽住,抖手之间,这几人已被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想不到展昭的武功竟如此出神入化!”太后远远见了,不禁由衷赞叹。 太后的声音虽不高,却已被展昭收在耳中,他心中登时清明:“原来太后在试我的武功。”于是出手不再凌厉,缓下招数,飞身跳出圈外,气定神闲地对众太监道:“各位可以罢手了!” 见众人眼中都已没了斗志,转身便向蟠秀亭走去。怎料刚走没多远,身后疾风忽至,竟有一道锁链携着刚猛力道偷袭而来,展昭不想伤人,并未拔剑,转身横剑绕住锁链,沉声道:“为何还不罢手?”定睛一看,那人竟不是太监,而是数日前在太后面前诬告他与妖女有私情的御林军副统领余千帆。此人周身杀气四溢,哪里像在试探他的武功? 展昭心中更加不明所以,质问他道:“余副统领,你这是何意?” 余千帆并不答话,重重“哼”了一声,将全部功力聚于锁链之上,奋力向展昭横扫而来。余千帆一心想在太后面前胜过展昭,却忘了此刻展昭距蟠秀亭已不足五丈,他身后不远处便是太后。 展昭不愿与他缠斗,正要轻身闪躲,忽然发觉他这一招若是落空,锁链挥出的内力定会波及太后,于是飘身而起,瞬间飞落在雁池中央。灿金日光之下,展昭红衣如霞,脚踏一朵盛开的白莲,长身玉立于碧水之上。回眸之间,成竹一笑,令整个御花园顿失颜色。 太后惊异地望着眼前的展昭,只见他剑眉飞鬓,目若朗星,儒雅俊逸,玉树临风,飘然立于白莲之上,真如神明临世一般,心中暗自感叹:“这样一个武功绝顶、容颜惊世的男子,哀家的两个女儿当真配得上他吗?” 就在太后出神的一刹那,展昭已然运起内功,挥剑于池水之上,将大片池水激起一丈多高,挡住了余千帆锁链上挥出的内力。 “住手!”太监总管陈琳高声喝止余千帆道:“大胆余千帆,你竟敢危及太后!”说话间,展昭已飞身落在蟠秀亭前。 余千帆慌忙打发众“太监”离去,疾步跑入亭中,连连向太后叩头道:“微臣鲁莽,险些伤及太后,求太后恕罪!求太后恕罪!” 太后面沉似水道:“余千帆,你嫉妒展昭,在哀家面前诬告于他,哀家并不怪你。天下谁无嫉妒之心?哀家今日安排你与他单独较量,本想让你输个心服口服,以便今后与他和睦相处,想不到你竟私自调用御林军,还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偷袭,简直让哀家颜面扫地!”问展昭道:“你的眼睛可曾受伤?”见展昭摇头,冷冷向余千帆道:“依哀家看,御林军副统领之职,也该另觅良才了!”当即命人将他带了下去。 展昭见太后处置已毕,撩袍走入亭中,下跪向太后行礼。 “平身!”太后欣赏地望着展昭道:“展护卫果然好武艺!” 展昭方一起身,忽然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身形不由一晃。 陈琳连忙上前扶住他道:“你怎么了?”愕然道:“莫非你的伤势并未痊愈?” 展昭此刻虽已稳住身形,却是面色煞白,额角溢满薄汗。 太后心中一惊,对陈琳道:“快!传太医!” 展昭拦住陈琳,对太后道:“不必了,臣没事,只是久未动武而已。” 太后知他不愿在宫中兴师动众,便不再坚持,向他招手道:“那就别站着了,快,过来坐!” 展昭谢恩上前,坐在太后对面,见面前的石桌上已然摆好棋盘。 太后想到方才一战的凶险,叹道:“哀家本是好意,却险些害了你!” 展昭微笑道:“太后不必挂怀,他伤不了臣的。” 太后点点头,命陈琳将福州贡茶倒了一杯给他道:“你可知哀家为何让你来御花园相见?”不等展昭回答,继续道:“你可还记得,五年前,哀家还只是个卖菜婆子,深夜在此遭人追杀,是你及时赶到,救了哀家。” 展昭恭敬答道:“护驾乃是微臣本分,太后不必记在心上。” 太后满目感慨道:“救命之恩,如何能忘?”本想由此引出正题,犹豫了一下,仍是难以开口,看到石桌上的棋盘道:“陪哀家下棋吧。” “是,太后。”展昭的进退有据,更令太后不知该跟他从何谈起。 面对棋盘,二人皆是一脸肃穆,却没有一人的心思在棋局上。对太后而言,棋的输赢根本不重要;对展昭而言,陪太后下棋本就是一种煎熬,此时此刻,面前之人并不是母仪天下的太后,而是爱女心切的母亲。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昨日哀家召见白玉堂,与他谈起了春妮与梅娘的婚事。” 展昭早知太后邀他对弈是为了此事,却不料太后会如此直言不讳。 只听太后又道:“白玉堂对梅娘颇有情意,哀家本想为他二人赐婚,可梅娘却已心有所属……”说话间,双目凝视着展昭,半分不移。 展昭回避着太后的 分卷阅读76 目光,半晌才道:“臣……不值得公主挂心。” “对你挂心的何止梅娘一人?”太后深深叹息道:“你心性何等通透,当知逝者已矣……” 展昭缓缓抬起眼帘望着太后,眸光黯然。 适时,亭外微风拂过,吹皱了一池碧水。太后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走向靠近雁池的朱漆栏杆,望着池中荡起的片片涟漪,对展昭道:“你可知道,哀家一向视明珠如命,却为何愿将它赐于你?” 展昭起身侍立在太后身边道:“臣不知!” 太后回过身来,直视展昭的双眸道:“因为在哀家心中,一直希望你能成为哀家的爱婿!” 展昭闻听,震惊当场,良久无语。 展昭深知包拯记挂于他,一回到开封府,便去了包拯的书房,见公孙策也在那里,便将御花园发生的事,简略告知了二人。 公孙策见他神色颇为疲惫,叹道:“出府之前,大人与我是如何叮嘱你的?你这趟入宫,不仅迟迟不归,竟还不顾自己的伤势,与人动武。” 展昭笑道:“余千帆故意挑衅,难道先生让我束手就擒?” 包拯念及展昭的终身大事,劝道:“太后的意思,展护卫何不认真考虑?” 公孙策笑道:“你若做了驸马,也是开封府一大喜事。” “先生说笑了!”展昭低眸道:“我尚无娶妻之意。” 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待要再劝,却听他道:“展昭此生能追随大人,于愿足矣!” 数日后,吏部将天音派一干人犯移交回开封府,包拯当日便审结了彤云一案,除从犯郭仲清因戴罪立功被判十年流刑之外,天音派其余众人皆无罪释放,天音派石府也被解除了查封。展昭亲自接众人出了牢房,随他们一同回返石府。 依照本派惯例,展昭并未给司徒听音摆设灵堂,只将他的尸身安放在石棺之中,与历代祖师共眠于同一石室。硕大的石棺,足矣将粉碎的乐器安放在司徒听音身旁,以完成他的遗愿。 天音派历代祖师及上官闻乐和司徒听音的灵位在上,展昭拈香跪地,诚心叩拜,立誓要秉承师父遗训,将天音派发扬光大。只是立誓之后,又不免彷徨,毕竟在他和师父心中,“光大”教派之法并不相同,他一心想发扬本派“普济天下百姓”的要义,而师父却期盼天音派能“闻达于天下”。 以展昭如今的官职和皇上对他的恩宠,要令天音派“闻达于天下”并非难事,然而这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带着白玉古琴再次步入禁地,展昭已感觉恍如隔世。短短数日之前,自己在此处顿悟,以为从此以后,自己的心境当真可以达到庄子“逍遥游”的境界。却怎料世事无常,师父的骤然离世,彤云的借尸还魂,打碎了他自认为已牢不可摧的坚强与平静。 他恍然觉得,有些东西乱了,却又不知究竟是什么乱了——是得与失,生与死,还是铭记与忘却? 当晚,包拯从展昭口中听到了多年来最为震惊的一句话,然而更令包拯难以捉摸的是展昭脸上的淡然。 公孙策也觉得难以置信,问展昭道:“展护卫当真要住进大相国寺?” 展昭点点头,对包拯道:“属下不会久居,只想请假数日。” “当真只是数日?”包拯深知展昭不会无故告假,莫非与连彩云的再度死别已令他心灰意冷,看破红尘?包拯不怕他受伤,也不怕他难过,最怕他明明饱受伤痛,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从容。包拯不敢轻易准假给他,唯恐他往相国寺这一去就没了归期。 展昭对包拯的质疑颇感意外,恳切地道:“当然只是数日。” 公孙策劝道:“你伤势未愈,大人希望你留在府中好好休息。” “大人的体恤,属下明白。”展昭道:“只是相国寺更为清静。” “清静?”包拯不悦道:“莫非府中就不清静?” 展昭没想到请几天假会这么难,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服包拯。 却听公孙策道:“大人,近日府中事忙,的确是乱了些,倒不如让展护卫到大相国寺养伤,寺中环境清幽,伤愈得也会快些。”说着,向包拯递了个眼色。 包拯虽不明其意,但知道公孙策心中已有计较,便答应了展昭,同时要他承诺七日之内必定回转府衙。 ☆、第三十四章 方外尘缘 适时,仁宗正于宫中赐宴,翰林学士宋祁也在其列。席间,侍婢弹唱之词正是他今年上元节所填的《鹧鸪天》,曲中唱道:“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深情的词句将宋祁的记忆又带回了那个美妙绝伦的夜晚——那晚,街市之上赏灯游玩之人甚多,由于道路过于拥挤,宋祁的官轿不慎撞到了一名宫女的轿子,幸得该名宫女忍让宽宥,才避免了一场冲突。不经意间,他惊见宫女 分卷阅读77 美貌,深感其温婉可人、清雅高洁,顿生爱慕之情,回府之后,便即兴作了这首《鹧鸪天》。然而,须知宫女即便未被皇上宠幸,也是皇上的女人,他身为臣子,竟斗胆写下这样的词句,实乃大不敬之罪。 此刻,宋祁听闻侍婢弹唱此曲,想必皇上已然知悉此事,直吓得汗湿额角,惶恐无地。 然而仁宗脸上却并无怒意,看着宋祁的眼光还颇有几分欣赏,他举起御盏,示意宋祁与其共饮,含笑道:“好一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宋爱卿,蓬山不远,蓬山不远啊!” 宋祁怔怔望着仁宗,心中既惊且喜,又惶恐至极,连忙以袖遮面,将满杯御酒灌入了喉咙。 次日清晨,展昭如愿去了相国寺暂住,包拯也如愿从公孙策那里得到了锦囊妙计——请相国寺方丈相助。于是包拯即刻修书一封给方丈大师,说明情由,望其对展昭多加劝导,切不可让他看破红尘。 然而方丈大师看罢书信却不以为意,双目微合,轻叹一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便双手合十,继续默念起经文来。 愿望与现实往往相去甚远,展昭一心想求个清静,可自从踏入相国寺,便没得过一天安宁:第一日,春妮来访;第二日,包拯与公孙策前来看望;第三日,梅娘到寺院“进香”。若非每日还能在晨钟暮鼓声中沐浴佛光,展昭丝毫也感觉不到身在“方外”与“红尘”究竟有何两样。 到了第四日,当展昭以为终可得些清静时,又有小沙弥来报,说有两位不肯通名报姓的故人来访。 展昭无奈,只好合上手中曲谱,放在师父留给他的古琴“太古遗音”旁边,请那二人前来相见。 不多时,小沙弥带二人走了过来。展昭放眼望去,只见二人都是二十多岁年纪,一个身形单薄,一个体态壮健,虽然都是平民男子的装扮,可前者走路的样子看似大而化之,骨子里却颇有些忸怩之态。 展昭星目含笑,迎上几步,拱手道:“果然是故人,好久不见!” 那单薄之人见到展昭旭日般的容光,眼神一痴,随即将脖子一扬,摆出一副傲气的样子,娇声道:“怎么,见本宫穿着百姓的衣裳,就把君臣之礼都免了?” 展昭笑道:“安乐公主之所以微服前来,不就是想免去这些繁文缛节吗?”原来,他面前之人乃是安乐公主赵玲珑,另一人则是公主府副总管小七。 玲珑被他猜中了心思,心下十分欢喜,嘴上却不肯承认,故意板起脸道:“罢了,罢了!我今天有急事找你,没空跟你啰嗦这些。”看到石桌上横着的古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抖衣摆,脚踩石凳,扬手在腿上“啪”地一拍,指着展昭道:“唉!都火烧眉毛了,你居然有心情在这儿弹琴!难道你真想出家,不问世事了?” 展昭欣赏着她“高雅”的动作,想起一年前初识她的样子,不禁一笑。 玲珑立时便恼了,气呼呼地道:“你笑什么?”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忙把脚放下来,略显生硬地摆出规矩的站姿,撅起小嘴儿道:“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嫌我不够温柔,不像女孩儿吗?” 小七依旧是当年那个鲁直的性子,见玲珑吃了亏,赶紧上前维护,对展昭喊道:“展昭!当年她只是个平头百姓,你欺负她也就罢了,如今她可是当朝公主,你怎么还敢欺负她?” 展昭摇头轻笑道:“我何时欺负她了?”对玲珑道:“谁说女子一定要仪态端庄,性情温婉?”负起手缓步走向莲塘边的草丛,望着丛中几点白色的野花道:“女子如同这世上的花,千姿百态,各吐其芳,何来高低贵贱之分?牡丹虽富贵典雅,却太过高傲,倒不如这丛中野花明丽自然、平易近人,别有一番清新之美。” 他背对着玲珑,随性抒发着心中所想,却未察觉玲珑的两颊红了又红,好像一连涂了好几层胭脂。 待展昭转过身来,玲珑已仓惶地背过身子,恨不得找个角落躲进去! 小七这下更生气了,冲到展昭面前,双手叉腰道:“展昭!你别太过分了!你再敢调戏她,我……我就告到皇上那儿去!” 玲珑却忽然一反常态,拦住小七道:“你瞎说什么,谁调戏我了?”不敢抬头看展昭的眼睛,连忙扯开话题道:“我今天来,真的有急事要告诉你!”此时说话的语气已轻柔了许多。 展昭想起她方才提到“火烧眉毛”,心中也不安起来,问道:“什么事?” “宋祁这个人你知道吗?”玲珑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抬头正视展昭。 “宋祁?”展昭思虑片刻道:“莫非是工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宋祁,宋子京?” 玲珑道:“对!就是他!” 展昭叹道:“天圣二年,他与兄长宋郊同登进士及第,本是排名第一。当时的刘太后却以“弟不可先兄”为由,将兄长宋郊定为第一,置宋祁于第十,实在埋没了他。” “这我倒不知道!”玲珑满面焦急之色道:“可我知道,皇兄快要把春妮姐姐赐婚给他了!” “你说什么?”展昭有些不相 分卷阅读78 信玲珑的话,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玲珑“哼”了一声道:“什么叫‘从哪儿听说的’?好像我是街上的‘包打听’!这可是教我礼仪的礼部尚书洪师父亲口告诉我的!他说,几天前,皇兄在御宴上刻意安排侍婢们弹唱了宋祁填词的曲子,似乎叫什么天,对!叫《鹧鸪天》!其中有一句关于蓬山的,具体我也不会背,总之是说他在上元节那天看上了一个美貌的宫女,恨不得把她娶回家。可皇兄知道以后,不仅没治他的罪,还说什么‘蓬山不远’,洪师父说,皇兄分明是有意把那个宫女嫁给他!” 她叙述的不甚清楚,但展昭大致也能听懂。而且宋祁的《鹧鸪天》传唱已久,他也曾有幸听过,对那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颇有些印象。只是展昭不明白这与春妮有何关系,正要问玲珑,却听她道:“你知道那个宫女是谁吗?就是春妮!” 展昭奇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玲珑道:“上元节那天,八皇叔邀我和春妮、梅娘去王府观花赏灯。我从公主府出发,不与她俩一路,而梅娘多陪了太后一会儿,出宫晚了些,所以春妮是单独坐轿出宫的。都怪我多事,出了个馊主意,让她俩都假扮宫女去见皇叔,想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可没想到……” 展昭道:“没想到,宋学士路遇春妮,错把她当成了宫女?” “就是,就是!”玲珑愈发心急如焚,上前一步道:“皇兄也许还不知道那个宫女就是春妮,可即使知道了,说不定也一样会把春妮赐婚给宋祁。洪师父说,皇兄对宋祁的才华爱惜得不得了呢!你快别呆在庙里了,赶紧想想办法,等皇兄颁下圣旨,可就来不及了!” 展昭虽然一直期盼春妮能早早出嫁,但不知怎的,事到临头竟有些不舍,不禁在心中感叹:“或许天下做哥哥的都是如此吧!”对玲珑道:“其实你也不必着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宋学士才华横溢,品貌出众,春妮能与他结为连理,也是难得的福分。” “福分?”玲珑气愤地道:“亏春妮还口口声声说你疼她,我看你一点儿也不在意她!我问你,她一心想嫁给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一副抱打不平的架势道:“还有梅娘,她始终不嫁,为的是谁,难道你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展昭,她们都是我的好姐姐,你要是敢抛下她们不管,在这儿出家当和尚,我赵玲珑就跟你没完!” “她们俩想嫁展昭,那你呢?”忽然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你是不是也非展昭不嫁啊?” 展昭早已察觉白玉堂到此,见他现身,本想微笑致意,却听他取笑起玲珑来,急忙递眼色过去,让他住口。 玲珑被白玉堂这么一问,一张秀脸羞得通红,跺着脚指着白玉堂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这样跟本宫说话!简直……简直太放肆了!”给展昭匆匆撂下一句“你爱怎样就怎样,你的事我不管了!”就拽着小七的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展昭请白玉堂在院中坐下,倒了杯茶给他,低眉笑道:“怎么?你也是来劝我别出家的?” 白玉堂轻蔑地一笑道:“劝你?有必要吗?你出家,鬼才信!” 虽然话不中听,却透着难得的信任,令展昭由衷感激。回想起来,他也不知曾几何时竟与白玉堂有了如此默契。 白玉堂也是喜好琴乐之人,看到石桌上的“太古遗音”,不禁有些手痒,于是放下手中的宝剑,把琴移到近前,随意拨弄了几下,品着回旋的琴音,赞叹道:“好琴!果然是稀世珍宝!”顺手拿起旁边的曲谱展开一看,不由得脸色大变,连忙合上道:“展昭,你不要命了!你怎么还敢弹《追忆》?” 展昭怕他一气之下撕毁曲谱,忙拿回曲谱,小心叠好,收在袖中道:“这里是寺院,有木鱼钟磬为伴,我不会被《追忆》所伤的。”叹道:“我只想寻得一个方法让《追忆》不必与佛音为伴也能不再伤人。那半把刻有嗜血魔功的古琴,我已焚毁了,可我不能把《追忆》也付之一炬,这可是师父毕生的心血!” “这你就不明智了!”白玉堂道:“《追忆》伤人的威力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能为了你师父,就什么都不顾了,这曲谱一旦落入歹人手中,或是传诸江湖,后果将不堪设想!” 展昭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我知道,所以在离寺之前,如果还想不到完善之法,我只能将它销毁。”神情之中,满是对司徒听音的思念与愧疚。 白玉堂不想跟他一起伤感,于是提高了声音道:“我今天是来还你功力的!妖女的案子结了,孟老前辈的功力我也该还给你了。” “不!”展昭摆手道:“在天音派密室之中,我的功力已然恢复,而且更胜从前,你不必再还我了!” “那怎么行?”白玉堂正色道:“你是否恢复功力,是你自己的事。我借了你的功力要是不还,岂不让江湖同道耻笑!” 展昭道:“白兄,你且听我说。其实这次能够机缘巧合恢复功力,我也始料未及。或许冥冥之中,正是师父他老人家有意安排,想把他的功 分卷阅读79 力和春妮一起交付于你。”在得知宋祁的事之前,他已决定再次把春妮托付给白玉堂。如今虽然又冒出个宋祁,但展昭深知春妮必定不愿嫁给一个陌生人。在展昭心中,白玉堂仍是春妮夫婿的上上之选。 白玉堂却哪里肯依,当即拍案起身道:“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哪是孟老前辈的意思,根本就是你自己的意思!”见展昭是铁了心不想收回功力道:“就算是孟老前辈的意思,他老人家也只想用这功力来还我当初对春妮所谓的恩情。从此以后,春妮再也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了,再也不必以身相许了,她可以坦坦然然嫁给她真心喜欢的人了!别忘了,答应孟老前辈要照顾春妮一生的是你,不是我!这是承诺,更是责任,你休想推托!” 这时,澄因来到院中,对展昭道:“哥哥,方丈请你到禅房吃茶!” 展昭听到“吃茶”二字,心想:“莫非方丈有意效法赵州从谂禅师“洗钵吃茶”的公案,教我参悟“平常心是道”的佛理?”于是邀白玉堂同往。白玉堂却毫不领情,提剑飞身跃上屋檐,瞬间已不见踪影。 来到禅房之中,展昭向方丈行了佛礼,盘膝坐在对面的蒲团之上,看到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两只茶杯,正中却摆着一个酒壶,心中顿生不解。 只见方丈一语不发,提起酒壶先给展昭斟满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接着举起茶杯道:“展施主,请吃茶!”神态甚为平和。 展昭谢过之后,双手恭敬地端起茶杯,刚要饮茶,却发觉杯中之物既无茶色,也无酒香,送到口中,更是没有任何味道,只觉得冰凉爽口,原来竟是一杯清水! 方丈端详着手中的茶杯,问展昭道:“施主,茶香如何?” 展昭道:“茶香特异,深具禅机。恕弟子资质愚钝,一时难以参透。” 方丈摆手道:“不急,不急!施主住进本寺,便是与佛有缘,既然有心参禅,何不更进一步?” 展昭不解道:“大师的意思是……” 方丈笑道:“施主何不权且入我佛门,作为本寺俗家弟子,在寺中带发修行?” “什么?”展昭惊道:“大师要弟子出家?”心想,看来佛寺不是随便住的,莫非我真的回不去开封府了? 方丈合什道:“入我佛门,乃是身入无上妙境,可享‘大欢喜’,得‘大自在’。茫茫尘世,苦海无边,施主又何须眷恋?当然,是否出家,但凭自愿。这几日施主不妨暂且带发修行,一面参禅,一面考虑老衲的提议。倘若决意出家,老衲即刻为施主剃度;倘若施主希望再回红尘,亦可随时离开本寺。”展昭无奈,只好依方丈之言,暂时做了相国寺的俗家弟子。 ☆、第三十五章 重谱追忆 澄因带展昭回到僧舍,请大师兄找了件崭新的僧衣给他换上。众僧觉得好奇,纷纷围拢过来,只见眼前之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唇若涂脂,灰布僧衣丝毫掩不住他的神采光华,反而更衬得他器宇轩昂,俊逸不凡。在僧人心中,相貌身形本来只是一副皮囊,不该有所分别。然而面对展昭,众僧不得不承认,皮囊的美与丑终究还是有分别的。 展昭虽是暂入佛门,但也要像真正的僧人一般修行。每日鸣钟、早课、坐禅、过斋、诵经、晚课,无一不见展昭的身影。幸有澄因从旁指引,展昭才顺利融入了这崭新的生活。 只是如此一来,相国寺的清净却被彻底打破了。自从有香客由僧众之中认出了展昭,寺中香客的数量便急剧上升,半日之内竟增加了三倍。展昭出现在哪个佛殿,哪个殿就被无数香客围个水泄不通,更有不少香客扶老携幼拦在展昭面前,求他不要离开开封府,不要抛下天下百姓。展昭有心解释,说自己无意出家,可低头看看身上的僧衣,就知道解释不清了。只得安慰百姓一番,匆匆转回后殿,再不敢轻易踏入前殿,打扰寺院安宁。 包拯接到方丈的书信,得知展昭竟已在寺中带发修行,甚为震惊,当即便要到大相国寺与方丈当面一谈。公孙策忙将其拦下道:“或许这正是方丈大师的高明之处,大人不妨静观其变。” 是日晚课之后,展昭跟随一位胖大老僧前往“八角琉璃殿”行香,殿内回廊之中,五百罗汉或坐或卧,或仰头,或俯首,形态逼真,情趣无限。展昭见众罗汉虽神态各异,却无一将烦恼挂在眉间,心中钦羡不已。自从白天与百姓相见之后,他便想即刻回开封府去,然而至今仍未想到完善《追忆》之法,他又怎肯轻言放弃? 此刻,夕阳虽已西下,却仍旧十分闷热,展昭见身边的胖大老僧神态怡然自若,额头上更是一滴汗也没有,不禁问道:“大师不热吗?” 老僧微垂双目道:“心静自然凉!” 一句话令展昭顿开茅塞:不错!心静自然凉!心静则不受外界一切干扰,任它冷热寒暑、悲欢离合,只要心无挂碍,便可远离颠倒梦想,终得智慧清明。 方丈请他吃茶之时,他若能定心于静,做到不见不闻,又岂会被酒壶之形与吃茶之声所扰, 分卷阅读80 难辨清水的本性?由此想来,弹奏《追忆》虽要发乎于情,却不可为情所困。如此便可摆脱苦恼纠缠,不被《追忆》所伤了。 当夜,展昭首次在没有佛音相伴的情形下弹奏了《追忆》,并由起初的迷乱渐渐入定。 曲谱本已烂熟于心,纵是一眼不看,展昭也不会弹错,而此刻心境一变,弹出的曲调,却起了微妙的变化:乐曲的节奏舒缓了许多,大起大落之处,或更加激烈,或趋于平和。虽然改动不多,但全曲的意味已与原先大为不同:曲中怀念依旧,深情依旧,而弹奏者却不再置身于尘世,沉痛自伤,而是置身方外,哀叹人间苦楚。曲终之处,亦不再执着于“小我”对往事的无限追思,而起济世之念,惟盼救众生于苦厄,成就“大我”! 随着旭日东升,《追忆》终于修改完成。欣慰之余,展昭这才发觉澄因站在门外,于是开门让他进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叫哥哥去上早课的!见你在弹琴,就听了一会儿。”澄因挠挠圆圆的脑袋道:“谁知这一听,就把早课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哎!天都亮了,早课肯定错过了,咱们就等着去戒律院受罚吧!”径直走到古琴旁,问道:“哥哥,刚才你弹得什么曲子,很像《追忆》,却又不是。” 展昭道:“就是《追忆》!” “不可能!”澄因道:“要是《追忆》,我的心口怎么一点儿也不疼?”不过回想起来,方才听着琴乐,的确忆起了师父和姐姐,只是这回忆虽铭心刻骨,却哀而不伤,不仅不令他纠缠于七情六欲之中,反而更坚定了修行的决心。 “不疼就对了!”展昭微笑道:“否则《追忆》如何能长存于世?”心中感慨,师父他老人家终于可以瞑目了。 澄因并未明白展昭的意思,小手触摸着琴弦,忽然兴冲冲地道:“哥哥,你的琴弹得那么好,能不能教我?” “当然可以!”展昭目光微转,笑道:“但你若是想学,只有你我二人和一把琴却不够。” 澄因追问道:“那还差什么?” 展昭道:“你去找一头耕牛来!” “什么?耕牛?”澄因一双大眼睛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大声道:“哥哥!你不是要我‘对牛弹琴’吧?” 展昭笑而不答,拉起澄因的手,站起身来道:“好了,咱们快走吧!再迟就连坐禅也错过了。” 午后,展昭正在随众僧诵经,方丈亲自唤他出去,低声道“万岁微服驾临本寺,宣你即刻到大殿之中觐见!” 展昭进入大殿,见仁宗身边除了八名大内高手,还有春妮随侍。他与春妮对视一眼,走向仁宗,跪下道:“臣展昭叩见皇上!” “平身!”仁宗关切地望着展昭道:“听包卿说,你在寺中养伤,伤势可曾痊愈?” 展昭拱手道:“回皇上,臣的伤早已无碍。” 仁宗点头道:“那就好!”见展昭一身僧袍道:“你仍自称为‘臣’,而非‘贫僧’,朕十分欣慰!”转头对春妮一笑。 春妮松了口气,埋怨展昭道:“既然你不打算出家,穿这身僧袍干什么?吓死我了!” 仁宗道:“皇妹不必担心,展护卫若会出家,当初就不会接受御前护卫之职了。他为了天下百姓,既然肯放弃江湖之中的‘小自在’,想必也不会眷恋佛门之中的‘大自在’!” 展昭道:“皇上谬赞,臣只是与佛无缘。” 仁宗问道:“你可知朕为何宣你前来见驾?” “微臣不知,请皇上明示。”展昭道。 仁宗道:“朕是为了要你一句话!”侧目看向春妮。 春妮于是问展昭道:“师兄可还记得,五年前,皇兄便是在此处与太后重逢。” “五年前?”展昭思索着狸猫换太子一案的细节,那时包大人方被罢官,正是他安排太后住进大相国寺的。 “不错!”春妮道:“自从与母后相认,皇兄每年都会到此处进香,为二十年来未能侍奉生母的不孝之罪,在佛前忏悔。” 展昭拱手道:“皇上大孝,微臣感佩!” “不要光是感佩!你也得帮帮皇兄才是!”春妮道:“母后此次回茅屋小住,被妖女搅扰,回宫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皇兄心中十分不忍,想在八月十五月圆之日微服出宫,陪母后同去茅屋,追忆过往。”叹道:“然而此事却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他们全都劝谏皇兄不可出宫涉险。” 仁宗道:“尽管如此,朕却相信,只要有一人肯支持朕,并在众臣面前担保朕此去的安全,众臣就不会再极力反对了。” 展昭微微一怔道:“皇上所说之人,莫非是臣?” “正是爱卿!”仁宗道:“你武功盖世,朝中无人不知。多年来,你数次救驾,屡建奇功!只要有你伴驾,朕从来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展昭听着仁宗的赞誉之辞,深感如履薄冰,拱手道:“皇上,臣虽有一身武艺,却无法担保什么,唯有尽力而为。” 仁宗道:“这便足矣!”在他看来, 分卷阅读81 展昭“尽力”的结果,定是万无一失。 展昭道:“然而臣也不赞同皇上于中秋之际微服出宫,那日街市之上必定人潮涌动,对保护圣驾十分不利。”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仁宗黯然道:“可叹朕身为帝王,每日却禁锢于宫中。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泱泱大宋,朕又真正踏上过多少土地?有时候,朕真不知道,究竟皇帝的宝座让朕拥有了整个天下,还是失去了整个天下?”越发感慨道:“为母尽孝乃是人子的本分,朕自登位以来,素以仁孝治国,若不能以身作则,岂不枉为人君?”问展昭道:“你若与朕易地而处,又会做何感想?” 展昭深感于仁宗的肺腑之言,当即撩袍跪倒道:“中秋之际,臣愿保护圣驾出行!” “好!”仁宗道:“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却听展昭又道:“皇上!臣尚有一言!” “讲!”仁宗道。 展昭道:“臣以为,皇上此次出宫不必微服!”不等仁宗反对,继续道:“微服出宫本是为了避人耳目,然而皇上此次出宫乃是仁孝之举,意在教化万民,何不让皇城百姓亲眼见证皇上的孝行?如此一来,亦可有众多御林军随行护驾,皇上与太后的安危也可保无虞!” 仁宗点头道:“如此甚好,就依爱卿所言!”心想:“那日正值中秋节,朕何不趁出行之机,与百姓同乐?”登时来了兴致,问展昭道:“朕听闻你已继任天音派掌门,可有此事?” 展昭从未觊觎掌门之位,却稀里糊涂地做了掌门,不知如何向皇上解释。 仁宗笑道:“吏部已将你与妖女和天音派的瓜葛彻查清楚,朕也已赦免了你的罪责。你接任掌门之事,朕不会追究。” 展昭叩头道:“谢皇上不罪之恩!” 仁宗让他平身道:“谢恩就不必了。据说天音派自创派以来,便常在民间奏乐,为百姓解忧。中秋之夜,朕与母后将在茅屋之外,与百姓们一同赏月,届时你可愿让天音派弟子为朕献艺?” 展昭诧异道:“皇上要与百姓一同听琴赏月?”历来多少帝王防百姓犹如猛虎,当今圣上却能深入民间,与民同乐,这是何等的胸怀气魄? “不错!”仁宗昂首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古代君王能够做到,朕自然也能做到!” 展昭拱手道:“难得皇上如此亲民爱民,天音派理当效劳!”心想,倘若上官伯伯亲见大宋有此明君,想必也不惜破除“不进豪门,不入宫廷”的誓言,甘愿为皇上献艺! 仁宗闻听,不禁开怀道:“倘若天音派技艺精湛,深得朕与百姓之心,朕便钦封天音派为天下乐派之首!” 展昭道:“为皇上献艺,乃天音派本分,岂敢居功?”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月圆之夜,天音派将有数十名弟子为皇上奏乐。皇上若有意封赏,微臣斗胆,倒想为他们讨一封号!” “哦?”仁宗不解道:“赐天音派封号与赐众弟子封号可有不同?” “大有不同!”展昭恳切道:“请皇上恩准!” 仁宗道:“难得展护卫开口向朕讨赏!好,朕准了!” 展昭大喜道:“谢皇上隆恩!” 春妮心中奇怪:“师兄接到赏赐,何时这么高兴过?他到底在为谁讨赏?” 仁宗看了看春妮,笑问展昭道:“你可知朕今日为何带皇妹前来?” 展昭虽口称不知,但见春妮脸上飞红,心中已猜出几分。 仁宗道:“上元佳节,宋祁对一位宫女一见钟情,并为她作了首《鹧鸪天》。昨日,朕已下诏将该名宫女赐婚于他。”语气悠然平缓,仿佛这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 春妮闻听,慌忙低下头,躲避着展昭的目光。 展昭大吃一惊,半晌才道:“皇上可曾问过那名宫女是否愿意嫁给宋学士?”心想:“即便皇上对宋祁甚为赏识,至少也该问问春妮的意思,她毕竟是公主,岂能说赐婚就赐婚?”转头看向春妮,见她已低着头背过身去,心中愈发焦急:“春妮!难道你就任凭自己的终身大事被皇上左右,你为何不据理力争?” “问过!朕当然问过!”仁宗望着春妮,含笑道:“那名宫女言道,她对‘小宋’的才华仰慕已久。” 展昭闻听,更是难以置信,春妮自小读书不多,如何懂得欣赏宋祁的才华?可她又为何这样对皇上说?莫非……莫非她已对婚姻之事放弃希望,无论嫁于何人都无所谓了? 仁宗欣赏着展昭的忧急之色道:“展护卫似乎不希望朕为他们赐婚,不过朕既已下旨,又岂能更改?”深深叹了口气道:“君无戏言啊!” 二人的谈话春妮实在听不下去了,对仁宗道:“既然公事已了,就不打扰皇兄在佛前忏悔了。”微微屈膝一礼,道:“臣妹告退!”拉起展昭的手腕,低声道:“跟我走!” 展昭正想听春妮亲口跟他解释,当即向仁宗告退,跟春妮出了大殿。 不等春妮开口,展昭抢先问道:“你当真答应了这门婚事?”见春妮低 分卷阅读82 头不语,又道:“既然不答应,为何不向皇上言明?即使皇上心意已决,你也可以去求太后……” 这本是责备之辞,却听得春妮心花怒放,她忽然抬起头来,面带羞涩,对展昭柔声道:“你不舍得我嫁给别人,是不是?” 展昭没料到她竟有此一问,满腹训教之辞,顿时化为乌有。 春妮见展昭不答,也不追问,转过身去,摆弄着花枝道:“你素来行事严谨,怎么今日如此武断?”低头笑道:“你怎知我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什么?你没答应”展昭上前一步,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春妮笑道:“皇兄是戏弄你的!”拉着展昭往树荫下靠了靠道:“别忘了我是公主!既然宋祁心中爱慕的是名‘宫女’,皇兄赐婚给他的,自然也该是宫女。”展昭听得越发糊涂了。 又听春妮道:“已故的王才人,你可曾见过?” 展昭点了点头,道:“她生前深得皇上宠爱。”对珍珠衫一案,展昭记忆犹新。 春妮神秘地一笑,扬起头道:“那你再仔细看看我!” 她这一提醒,展昭才发觉,春妮与王才人的容貌竟然极其相似。 春妮道:“王才人死后,皇兄始终对她念念不忘。太监王喜无意中发现一名宫女貌似王才人,曾引见给皇兄。皇兄无意望梅止渴,便没有宠幸那名宫女。”眼中饱含着笑意道:“如今她倒是派上用场了。” 傍晚,展昭辞别了方丈,陪春妮一起护送仁宗回宫。临行前,展昭不禁回望寺中的一草一木,作别这清净无忧的方外生活。 包拯见展昭如约回到府中,甚为欣慰,他宁愿展昭重回江湖,也不希望展昭被他带入官场的结果,竟是出家为僧。面对展昭的归来,全府上下一片欢愉,没有人注意到,展昭带回来的行李中,除了名琴“太古遗音”,还有澄因的那把油纸伞。 ☆、第三十六章 青青子衿 一日清早,展昭护送包拯下朝回来,处理完府中公务,便去了天音派石府。穆无心被展昭带入天音派禁地,恳谈良久,再三推辞之后,终于将修改后的《追忆》曲谱接在手中。 回到府衙,展昭便与穆无心一同去探望被火烧伤的几名白衣婢女。展昭见她们的伤势已无大碍,于是将所有婢女齐聚一堂,问道:“你们将来有何打算?” 为首的婢女黯然道:“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我等还能有什么打算?” 展昭道:“既然如此,你们可愿拜在天音派门下?” 众婢女本已走投无路,如今见天音派肯收留,自然求之不得,当即跪倒,叩谢展昭的恩德。 展昭让穆无心上前一步道:“从今以后,这位穆老先生便是你们的师父!”众人又连忙向穆无心叩头。 穆无心望着众人,目光之中除了怜悯,更含坚毅,沉声道:“目前,为师有件大事要尔等去做,尔等务必尽心竭力,不得有丝毫怠慢!” 穆无心走后,展昭向公孙策请教了礼部的规制,随即将自己的计划向他和盘托出,请公孙策助他一臂之力。公孙策深感其侠义之心,当即为他献上一计。 当晚正值展昭入宫当值,他面见皇上,将天音派准备在中秋之夜弹奏的曲目一一禀奏。展昭见仁宗十分满意,趁机进言道:“如今万事皆已齐备,唯有君前献艺的人选难以确定。” 仁宗道:“这有何难,只要是天音派弟子,你可随意挑选!” 展昭面露踌躇之色道:“本派弟子皆是山野草民,其中不乏相貌丑陋之辈,唯恐惊扰圣驾!” 仁宗笑道:“任他相貌再丑,也是朕的臣民,朕身为一国之君,岂会被自己的臣民惊扰?” 展昭又道:“皇上仁德爱民,臣固然知晓。然而中秋佳节,皇上既然要与民同乐,自然免不了礼部官员随行。臣只怕这些丑陋的弟子,首先就过不了礼部这一关!” “这有何难?”仁宗对太监王喜道:“即刻下旨礼部:中秋之夜,朕要欣赏天音派的琴艺。凡天音派弟子,无论美丑,一律放行!”展昭立即叩头谢恩,心中暗自钦佩公孙策谋略过人。 虽然近来仁宗对天音派兴致愈浓,但宫中乐师却并未因此受到冷落。相反,他们却更忙碌了。或许是听闻了有关天音派的传说,以为琴乐当真有神奇的魅力,或许是为了投仁宗所好,后宫妃嫔争相传召乐师教她们抚琴。范向辉身为宫中乐师之首,每日更是频繁奔走于各个宫苑之间。 此刻,他正向安宁公主传授“轮指”的技巧,见安乐公主驾到,连忙起身行礼。 “平身吧!”玲珑看看范向辉,对梅娘笑吟吟地道:“原来姐姐在学琴,如果我没猜错,恐怕是为了‘他’吧?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盯着梅娘的双眼,好像能看透她所有心思。 “你瞎说什么?”梅娘自知说不过她,索性也不跟她理论,吩咐范向辉退下,示意玲珑落座道:“妹妹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分卷阅读83 玲珑并不坐下,直截了当地道:“母后想把姐姐赐婚给白玉堂,见姐姐迟迟不肯答应,叫我来劝劝你!” 梅娘诧异了一下,想到母后的良苦用心,很是无奈,问玲珑道:“你以为劝得了我?” 玲珑泄气地坐在椅子上道:“我可没那个本事!可母后顾虑得也对,她只有咱们三个女儿,不叫我来,难道□□妮姐姐来?她连自己都劝不了,又怎么劝你?” 梅娘倔强地道:“谁也不用劝了!我不会嫁给表哥的!” “这又何苦呢?”玲珑站起身来道:“我知道你一直想着展昭,可他再好也不是咱们……也不是你的。我虽然跟他见面不多,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很。他满脑子都是黎民百姓,是不会把娶妻的事放在心上的!咱们……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玲珑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她也喜欢展昭,可事实却无法否认。她喜欢看展昭行侠仗义,喜欢和展昭斗嘴,喜欢被展昭戏弄,更喜欢展昭毫不避讳地赞她长得美!但玲珑一点也不贪心,只盼将来还能时而见到展昭,继续看他行侠仗义,继续和他斗嘴,继续被他戏弄,继续听他毫不避讳地赞自己长得美。 “我早就不妄想嫁给展大哥了!”梅娘满目伤感道:“可我……也不能嫁给表哥。” “为什么?”玲珑道:“难道白玉堂对你不好?” “好!当然好!”梅娘含泪道:“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嫁他!”说着,泪水已潸然而落:“面对他,我会歉疚一辈子的!”一边拭泪,一边强笑道:“你去回禀母后,请她不必为我担心,除了白玉堂,母后让我嫁谁,我便嫁谁!” 玲珑吓了一跳,以为这是她一时意气之言,想要再劝,却听梅娘道:“别为我难过,我这样很开心,真的!我不希望未来的夫君,像表哥一样爱我,也不希望他知道我对展大哥的情意。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他过日子了。”脸上流露出甜蜜的笑容,目光渐渐飘远道:“独处的时候,我会熏上一炉香,坐下来弹弹古琴,绣绣荷包,静静地回忆展大哥对我说的每一句话,看我的每一个眼神……” 八月中秋,仁宗与太后在众多御林军保护之下,回到了太后在民间的故居。一切安排停当之后,仁宗便脱下龙袍,穿上百姓的布衣,与太后度过了一天民间母子的平凡生活。这是他们第一次抛开皇权的华丽负累,享受亲情的真挚与纯净。 当夜,身着皇家服饰的仁宗与太后背靠院落端坐于正中。众百姓满面欢颜,在对面席地而坐。上有满月当空,下有琴音绕耳,贤君黎民,咫尺相亲,好一派昌隆景象! 由于跟太后的渊源,白玉堂也受邀前来参加盛会。然而,当天音派众人凭借高超琴艺在君民面前尽显光华之时,白玉堂惊奇地发现,其中竟不见展昭的身影。辛苦寻觅之下,目光终于落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 “你胆子可真不小!”说着,白玉堂已飞身落在展昭近旁。 “白兄何出此言?”展昭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正在抚琴的穆无心身上。 白玉堂抱剑在胸,俊眉一挑道:“难道不是吗?天音派那么多弟子你不用,非要用那些白衣婢女。就算她们跟妖女和郭仲清学了点儿琴艺,比起天音派的正式弟子还差得远呢!她们个个都戴着面纱,不被御林军怀疑是刺客就不错了,居然还敢当面给皇上弹琴!万一弹出点儿纰漏,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展昭道:“皇上并非暴君,岂会动辄治人死罪?不过你放心,她们不会出任何纰漏的,我对她们有信心!” “你不是对她们有信心。”白玉堂看了看展昭半握着的拳,轻笑道:“是对你手里的黍米有信心吧?” “白兄果然慧眼如炬!”展昭笑道:“她们的琴艺尚可,曲子也已练熟,只是初次为皇上献艺,难免会紧张出错。” “所以你就躲在这儿静听,”白玉堂道:“你手中掷出的黍米,足以在错音离弦之前,将其消于无形。”心中暗暗赞叹:“这‘听音辨弦’的功夫,居然被他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你这样帮她们,可是欺君之罪!” 展昭环顾众御林军道:“以我的功力,他们不可能发现。”对白玉堂狡黠一笑道:“除非……你到皇上那儿去揭穿我。” 白玉堂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我才没那个闲工夫!”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身为天音派掌门,连面都不露一下,只派个总管带着弟子给皇上献艺,你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展昭笑着摇了摇头道:“穆总管已然继任掌门。” “什么?”白玉堂惊道:“你接任掌门才几天啊,就把位子传给别人了?” 展昭道:“我身在公门,如何带领天音派弟子游走天下,为百姓奏乐?穆老先生不仅在琴乐之上造诣甚高,而且为人忠直谦厚,又素无避世之心,由他接任掌门,定可秉承天音派创派的要义。” 白玉堂知道展昭不会离开包拯,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天音派的逍遥日子,你 分卷阅读84 就一点也不动心?” 展昭低眸一笑,遥望空中的朗月道:“如果没有遇到包大人,如果没有这身武功,或许,我会是第二个上官伯伯!” 一曲弹罢,穆无心率众弟子向仁宗叩头,并求得仁宗的恩准,当众揭开了数名白衣婢女的面纱。 仁宗虽有准备,却没想到她们的容貌竟是这般模样。在众百姓惊愕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唏嘘声中,穆无心向仁宗禀奏了这些婢女的悲惨经历。仁宗闻听,震惊之余,更生怜惜,不仅履行了对展昭的诺言,钦赐她们封号,而且特意将封号定为“乐府佳丽”。 众婢女感激涕零,叩头不止。皇上金口封她们为“佳丽”,从此以后,天下有谁还敢说她们丑陋?她们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做人,再也不必害怕会难容于世了! 穆无心以一曲崭新的《追忆》赢得了仁宗与太后的至高赞誉,并以天音派掌门的身份,被赐封为“天下第一乐师”! 白玉堂看着身边的展昭,不由得感慨无限:令《追忆》得以长存于世的,是展昭;让天音派闻达于天下的,是展昭;将掌门之位传给穆无心的,也是展昭。然而,天下又有几人知道,展昭曾是天音派掌门?或许,连他弹得一手好琴都无人知晓。 秋日的阳光,以其特有的清丽与通透,照彻着整个开封府。院落之中,澄因正一手按着琴弦,一手托着腮,呆呆地望着拴在梧桐树上的耕牛,唉声叹气。 公孙策忙完公务,恰好由此经过,看到澄因,脸上不禁浮现出和蔼的笑意,上前问道:“你来找展护卫学琴,为何总要牵一头牛?” “还不是哥哥让牵的?我哪知道为什么?”澄因小嘴撅起老高,嘟囔道:“方丈说,我坐禅和诵经的耐性都不够,‘对牛弹琴’或许能磨炼我的耐性。” 公孙策捻须笑道:“你整日对着它弹琴,只怕没练出自己的耐性,倒把牛的耐性练出来了!” 澄因挠了挠光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而又稚气地苦着脸道:“可是公孙伯伯,牛真的能听懂琴声吗?”。 公孙策道:“公孙伯伯给你讲讲‘对牛弹琴’的典故,好不好?” “好啊!好啊!”澄因拍手道:“快讲!快讲!” 公孙策道:“古时候有个人,名叫公明仪,他对着牛弹奏高雅的曲调,可牛却无动于衷,依旧埋头吃草。” “那后来呢?”澄因追问道。 公孙策道:“后来,公明仪终于想到办法,让牛听懂了他的琴声。” 澄因摇晃着公孙策的胳膊道:“他究竟想出了什么办法?” 公孙策道:“这就要靠你自己去悟了!” 这时,展昭已步入院中,对澄因道:“并非哥哥为难你。天音派弟子学艺之初,都要经过这一关,他们想到的方法虽不同,却异曲同工。将来你的琴声能否打动别人,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半月之后,天刚破晓,展昭便策马出京,到十里长亭为春妮送行。 春妮一身江湖打扮,手握宝剑,英姿飒飒,屹立风中。秋风阵阵,扬起她粉红的衣摆,仿佛迫不及待,要为这昔日娇美的小花插上坚毅的翅膀,带她飞向遥远的天边。 “一定要走吗?”尽管明知会得到同样的回答,展昭依然不肯放弃追问。 春妮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迟疑,毅然道:“师兄,我心意已决!” 展昭道:“可是江湖凶险,你功力尚浅,阅历又不深……”倘若是别人,甘心放弃皇室的尊贵地位,远离京城的繁华富庶,深入民间为百姓谋福,展昭定会感佩万分,又岂会拦阻?可眼前要离京的却不是别人,而是展昭自小就百般疼爱,生怕她受一点伤害的小师妹。 “江湖凶险又怎样?”春妮道:“我既然答应皇兄,要借游历江湖之名,微服探查民间疾苦,又岂能轻言退却?” “这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主动请缨?”这是展昭最想知道的。 春妮脸色微微一变,避开展昭敏锐的目光道:“这又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展昭道:“如果是皇上的意思,你既欣然受命,我也无话可说。可如果……” 春妮打断他的话道:“师兄!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娇惯任性的小师妹了。我知道你曾答应我爹要照顾我,我也知道母后和皇兄都会好好照顾我,可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们的照顾了!我和你一样,都是我爹的弟子,既然你能成为他的骄傲,为何我就不能?纵然我武功不如你,难道就不能为百姓做点事吗?”她望着展昭,清澈的眼眸中,饱含着期待。 尽管春妮句句在理,令人难以反驳,但展昭心里清楚,微服私访固然是她离京的理由,却不是理由的全部。 展昭知道,有一句话,只要他肯出口,就一定能留住春妮。可这话若是能说,早在半年前与春妮重逢之时就已经说了,又何须等到今日?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他若还是不说,就真的留不住春妮了。 春妮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京,即使回来,将民情回禀 分卷阅读85 皇上之后,又会匆匆离京。而展昭时常外出办案,春妮回京之时,他未必能在京城。今日一别,他与春妮的再见之日便遥遥无期了。 朝阳已从天际冉冉升起,将春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那迷人的眼眸中,依旧饱含着期待,不知在期待师兄的鼓励,还是挽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