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陵少年唯刘询》 分卷阅读1 《五陵少年唯刘询》作者:宋微子 文案(c6k6.com): 多少年后,刘病已站在未央宫,他不知道什么叫好运,只知道那是悲喜。他说朕叫刘询,赦天下,赏鳏寡孤独,刘询这两个字,告诉我们这是人生。 刘病已血肉灭门的黑暗命运,刘询汉家天子的人生。 杜陵原上慕病已,人间王孙爱刘询。 许平君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王孙自兹去,南园空留情。 故深情深,终成了千古遗恨。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梳妆台。 霍成君 一个王孙少年,一个侯门贵女。 男才女貌,帝后同心,颛房燕。 却成了天理不容的事! 开门欲作侵晨散,已是明朝日向西。 走出宫门那一刻,她的一生都过去了。 张袭缨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伴君如伴虎。 她却遇见意中人,眼前人是心底人。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 曾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 王意 长安城里的男人那么多, 偏没个人能当她的夫婿。 他叫:“姐姐。” 她想当姐姐也是好的。 张彭祖 病已,病已,他心中的病是不能好的了。 长安城里红尘紫陌,不及心里一个人。 五声宫漏初明夜,一盏残灯欲灭时。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宫斗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询刘病已许平君张婕妤霍成君 ┃ 配角:张彭祖王皇后上官太后 ┃ 其它:刘询刘病已许平君霍成君汉宣帝甜文 ☆、日出而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单农民得这么过,谁都得这么过,天还不亮张安世就得洗漱更衣入朝,当然张彭祖也得起来见过父亲用了早食去学堂。 出了门太阳才刚探出个红日头,张彭祖叹了口气,无限的伤怀,书童背了书简,架了车到了半路,却是陈遂也站在自家门口,等到张彭祖一起驾车又往前,到了尚冠里许家门口,因为上了学在宫里住不方便 ,张贺就安排刘病已借住在许家,一切用度都是自己支用。陈遂靠在车里补觉,张彭祖只得自己下来去叫刘病已,心想还是父母不管的自在,谁叫你起来。 一个仆妇开了门认得是他,屈了一礼,还自己去扫地。 张彭祖直奔了后面把刘病已房门打开,亮光透进来,刘病已醒了拿手遮了眼睛,睡意还没消“跟你说多少次了,把门先关上!” 张彭祖把门关了,走到塌前,刘病已坐起来,眨眨眼还在醒觉,坐的急白色里衣翻起来,露出一段腰身来,十四岁的少年正是小荷初秀的时候,张彭祖看着坏笑起来“病已,你这腰长的白净纤秀,比舞姬还好看。” 刘询觉也醒了,把衣服一拉,下了塌,“你会不会比啊!”拿了儒衫套上去。 “那你说个比法!”张彭祖撇嘴。 刘病已一边系腰带,一边说“男人能和舞姬比的?” 张彭祖点头,“那比卫子瑕还好看。” 刘询甩了衣襟去穿鞋,“你不会拿宋玉比吗!” 张彭祖开了门出去,“你倒讲究,我早起一时没看清,看岔了,你自己比去。” 平君的一个丫头捧了水在前院里,刘病已洗漱了,平君穿了件粉色的襦裙站在廊下,拿着篦子“我帮你蓖头吧!” 刘病已上去拿了篦子“不用你,慢手慢脚摸半天。” 平君还没回话,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跑去开了门,一个男子不过十五六岁生的单薄,平君低头跑开了,那男子问“这里是许家吗?我奉父亲之令来送东西的!” 刘询蓖好头,把篦子还放回平君手上。 “请问令尊是?” “家父内谒令!” “原来是欧侯家的公子”刘病已也没说请他进来,自己走到门口似笑非笑打量了几眼,把刚刚的洗脸水泼了出去,放了盆。 平君从房里探出身“你还没用早食呢!” 刘病已摆了摆手,抱了卷书简上了车,三个人笑着呼啦啦打着马车去了。 欧侯公子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比人当猴儿赏了一会,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夫人内堂出来,才叫了他进去,他行了礼“父亲家里得了些牲畜,特命送了两头羊来,这匹缎子是母亲吩咐送给夫人和小君的!” 许夫人点头“多谢美意,留下用饭吧!” 平君小声道“母亲,家里没备多的饭。” 许夫人盯了平君一眼,欧侯公子说“不烦了,来时用过了。” “平君我房里有罐蜂蜜,你去叫人煮碗蜜水来。” 平君低头去了,许夫人请了欧侯公子上坐。 平君坐在门口等 分卷阅读2 到那月亮升起,刘病已才野了回来,小童搬了书简进来,刘病已看见案上的缎子“怎么平君妹妹做新衣了!” “别胡说,今天家里杀了头羊,炖了一锅羊肉汤,我替你盛碗来!” 刘病已把书简铺在院里的石案上,端了灯来,“不要,我在张府里吃过了,不要吃欧侯家的东西。” 平君看见他腰后插着一根锦羽,伸手拔下来“这么好看的羽毛哪里来的!” “张公家养锦雉身上拔的!” “那我拿回房里去!”平君大大的一双眼睛全是笑,拿羽毛拿在手里好欢喜。 刘病已研了墨,低头去抄书,平君拿着羽毛放回房里,自己去煮了一碗蜜水还加了几个桂圆,给刘病已端来,刘病已呷了几口,“我今天看那欧侯公子柔柔弱弱的,将来你嫁了他我也不怕你受欺负,他要是欺负你,我提了剑去找他!” 平君低头坐在病已身边“不说他。” 刘病已以为她害羞,也不提了。 门外有人娇娇道“这里是许家吗?” 病已平君面面相觑,平君起身去开了门,一个女子两弯细眉,四月初的天里一身青纱裙子,袅袅婀娜,平君看着就知道不是良家,弱弱的问“你找谁?” 那女子莺声燕语“请问有位刘公子是住这里吗?” 平君幽怨的走到刘病已身边“找你的”又加了一句“一个女的。” 刘病已也不解,放了笔,走到门口。 那女子一看如此一个清俊少年,穿着儒衫的学生郎,存了调戏之心,“妾是陈家的歌姬,家里结了好的蟠桃我家公子叫我送来。”从身后地上提了一筐桃子,递给刘询,媚眼如丝直盯着刘病已,刘病已低着头伸手去接,那歌姬不放,刘病已又不敢抬头看她,又不好跟她拉扯,真是羞红了脸,急中生智“姐姐小心脚下!” 那歌姬放手,退了一步“脚下怎么了。” “刚看个□□过去了,多谢你家公子”刘病已低头关了门,摸了摸自己的脸,索性天黑看不出红。 把一筐桃子放到平君脚下“陈遂家送我的桃子,叫个歌姬送来真是。”拿了一个递给平君,平君接在手里,“你不吃?” 刘病已自己也拿了一个,平君拿去洗了,刘病已一边啃桃子,一边抄书,平君坐在他身边“你平常写文章都不准我叫你吃饭的,怎么今天这样?” “你不知道,今天这书抄认真了,就白抄了。” ☆、小儿女 一对小儿女坐在月下,旁边一棵桂树,平君渐渐熬不住了,病已书也抄完了,吹了灯两人各自去睡。 一大早刘病已还在睡,陈遂轻手轻脚走进来,陪了个笑脸,刘病已揉了揉眼睛,指了指案上,陈遂巴巴跑过去,打开看看“病已,你这字怎么写的如此敷衍?” 刘病已穿好衣服,出去“夫子叫你抄三十遍,杜佗那十遍是工整了,你自己认真了,我这十遍再端正了,夫子能信是你抄的吗?” 陈遂也跟出来,“你这话果然有道理!” 收拾好了出来,张彭祖坐在车上吃桃,悠闲的紧,陈遂上去“叫你帮我抄书你就不干,我家的桃你倒吃的香!” 张彭祖笑着“我那狗扒字夫子一看就认识,我要帮你抄了,不是害你嘛!”把手里啃倒一半的桃子,翻了个面递给陈遂“来,这桃挺甜!” 陈遂看他个样子,“呸!” 张彭祖也不生气,自己吃了口。 刘病已拿支毛笔,“陈遂你右手拿来我看看。” 陈遂不明所以,伸了手过去,张彭祖也探了个头“这手长得还没我好看。” 刘病已拿个毛笔头狠狠的朝中指砸下去,陈遂一声怪叫“病已,你干嘛?” 刘病已反手把毛笔头在张彭祖脸上画了个圈,“你一个人抄三十遍的书,这手能好好的?” 张彭祖摸着一脸的墨,脸要往刘病已身上蹭,刘病已把手里的毛笔扔到车外马屁股上,那马一个扬蹄,张彭祖栽在车里,一个桃磕在嘴里,陈遂刘病已哈哈大笑,外面的车夫说“公子们别闹!” 平君拿着那锦羽坐在房里,许夫人在门外,催道“平君,你快出来,我替你量量尺寸做件曲踞。” “娘,我累了,那缎子你随便做件什么好了。” “这丫头说的什么话!”许夫人推了门进来,气道“好好的缎子不看,在房里摸根破羽毛。” 平君拿着羽毛放好,站起身“这比那缎子好看多了!”随着许夫人出去,却是前面王奉光家的王意来了,穿着一件杏色的曲踞,白净的脸,纤秀的眉眼,只是闷闷不乐的,平君上去“姐姐。” 王意看了一眼院里,向许夫人行了一礼,“平君要做新衣了,这缎子好色泽。” “王姑娘,你来了正好,如今长安时兴什么样式,你替我家平君看看。”许夫人去了后面叫仆妇忙晚饭。 平君拉了王意坐下“姐姐,你怎么了?” 分卷阅读3 平君低眉,“我父亲又给我订了一门亲事。” “那不是好事吗?” “哪里有什么好事,我父亲不知许了人家多少嫁妆?”王意有些惆怅,看着平君的缎子。 平君说“姐姐要不我就仿你这身做一件!” 王意拿了缎暗子和平君身上比了一比,“也行,只是这领口也要照我这暗纹来才好!” 话说到一半,刘病已散了学回来,脱了外面的衣服扔过来,扑面一股少年的汗味,平君接住热呼呼的全是汗,刘病已坐到旁边“你和王姐姐在家做嫁衣呢?” 平君沉了脸,气的不清“你胡说。” 刘病已拿了碗水灌了,王意含笑给他递了帕子擦了擦嘴,刘病已又道“我胡说也罢,你不是还得做!” 平君拉着他的胳膊“病已,你照王姐姐这衣服给我画个样子吧!” 刘病已赶紧抽身,“少烦了,我要出去蹴鞠,回来吃东西的。”跑到后面去了。 当着王意的面被这样奚落,平君心里难受,捧着刘病已的衣服低着头。 刘病已左手拿着个饼饵,右手拿着支笔,出来“平君你快去找张帛来,我马上要出去了。” “诶”平君应了一声。 王意看着刘病已坐在对面,一笔一画细细打量着她,满面的愁容都换了温温的笑。刘病已一边画一边说“你们就是烦,一件衣服还这个花那个花的!”嘴里虽这样说,手里却细致。 墙外张彭祖叫道“病已,你家里摸什么呢!” ☆、祸从天降 刘病已没好气的“你等着。” 张彭祖在墙外无聊,把蹴鞠从墙外一脚踢落在院里蹦的好高,王意和平君都吓了一跳,刘病已忍了没发作,看着王意匆匆收笔,走到院里踩了一脚,斜踢出墙外,听到“哎呦”一声。 没到一会儿门被敲的邦邦响,刘病已开了门正想骂他,却见是和十五岁得女孩儿,穿着白色的直踞,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插着腰踩着刚才的蹴鞠,“刚才这是谁踢的?” “我!”刘病已一我字没结束,那女孩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刘病已一个不妨,弯腰痛得按的肚子直抽气,王意和平君忙上来扶住,王意道“你怎么踹人呢!” 那女孩手指着王意“敢情踹了你家汉子啊!” “你”王意气红了脸,却一句话说不出口。 平君看着病已额上忍痛的汗,“这是我家门口,你跑来打人,你要是无理取闹,我们送你去见官的。” 那女孩儿被平君回的一句话没有,张彭祖这时才跑过来,陈遂,杜佗跟在后面,张彭祖一看刘病已,这个样子,叫道“平君你说是谁,我立马叫人锁了去!” 那女孩儿哼了一声,“锁我?你什么人?你敢来锁我” 张彭祖也不示弱,“你入户行凶不锁你,锁谁?” “别吵了!”陈遂和杜佗气喘吁吁的跑来。 那女孩一只手把陈遂耳朵揪过来“我说谁把我弟弟从墙头叫走,不学好呢,原来是你个小砍头的!” 杜佗忙上前拉道“姐姐,我这就回去了,你快松手吧!” 杜君宁把那耳朵狠狠扯了几下,才放手。 杜佗焦切的问道“病已,你没事吧!” 杜君宁叫道“你怎么不问问姐姐我!” 杜佗一边扶住她,杜君宁剜了陈遂一眼,白了张彭祖一眼,幽怨的瞅了一眼刘病已,自己捂着肚子慢慢和杜佗走了。 “姐姐,你疼不疼啊?” “你被个蹴鞠砸了试试!” 刘病已看着陈遂那红彤彤的耳朵笑了。 陈遂看着杜君宁走的方向做了个鬼脸,看着刘病已“你笑什么,不疼了?” “我就疼才笑笑!”说着慢慢直起腰来,张彭祖上去扶,刘病已打开的手“都是你墙外等一会儿,你踢进来干嘛,滚回家去多看看圣人之道。”转身叫平君关门。 许夫人听到声音出来,看到刘病已这个样子“怎么了。” 平君没好气“有人敲错门。” 王意告别许夫人回家去了,许夫人上来拉着刘病已,“肚子疼啊,我给你揉揉!” 刘病已如今大了,也不好意思让许夫人给他揉肚子,自己抱了卷孟子回房去了。 第二天,夫子考试,出题“尊贤使能,俊杰在位。” 刘病已杜佗挥笔而就,一个承题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一个对曰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 夫子看了两人的文章,点评了一番,放他二人先走了。 走到门口只见杜君宁坐在车上,自己拿着鞭子,杜佗上去叫了姐姐。 杜君宁叫住刘病已“你肚子怎么样了?” 刘病已也不好恼她,拱手“姐姐,脚下留情。” 杜君宁听了这话,浑身舒泰,叫他去喝酒。 ☆、歌伎侑酒 分卷阅读4 一个女孩家叫人沽了五斤酒,煮了十个鸡蛋,当街坐在酒肆里,同刘病已杜佗两个斯文学生坐了,豪饮起来。 刘病已杜佗两个傻看着她,王奉光摇了进来看着他们,刘病已和他是旧相识了,坏笑的在刘病已耳边“小老弟,你们少年风流了不得啊!” 刘病已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再看杜君宁生得是标致,行动是风流,和杜佗两个有说有笑的,悄悄在王奉光耳边说“这女子不是一般人家,我一个学生哪里有什么风流,不过仰慕老哥哥你而已。” 王奉光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看着杜君宁笑眯了眼。 刘病已就案下拉了杜佗袖子,“我有事,你送我出来下!” 两人一溜烟齐齐出去了。 刘病已叫杜佗驾了车回了许家关了门去看书。 杜佗看着他极麻利的进了门,心想不是肚子疼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杜佗赶紧又回酒肆去看杜君宁,远远只见前面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杜佗挤进去见姐姐一脚踩在案上,一手撑着腰,手里拿了把蒲扇在哪里扇风,王奉光两只眼睛全成了乌眼鸡,两个仆人扶着。 杜君宁指着王奉光脸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瞎了眼,我也是你碰得的!”跺了脚,叫了杜佗回去,走出门口正好陈遂也做好文章从学里出来,满脸的笑:“君宁。” 杜君宁一巴掌推开了他,“你也不是好东西,看了最来气了。” 陈遂抬头还要问,王奉光推开他带着人走了。 刘病已进了家门,平君正在廊下打盹,刘病已轻手轻脚的在边上躺下,屏声静气闭上眼睛。 许平君翻了个身,刘病已坏笑的吹了一口气她脸上,平君怕痒睁开眼,见是他,“要睡进屋睡去,在这里闹我干嘛!” “我屋里有蚊子。” “那我叫丫头去熏香,你先到我房里睡会儿,吃饭我叫你!” 刘病已应了一声,很是满意。 平君替他铺了床,刘病已脱了鞋躺上去,“平君妹妹,我几时不到你房里来,你这都乱七八糟的什么啊!” 刘病已拿着平君床上一个大闸子,平君一把夺过来,“不要你看。” 刘病已双手枕在脑后,“行,行,不看,不就从小送你点东西吗?你就藏着掖着。” 指着帐外晾着布条子,“你这挂的又是什么东西。” 平君羞红了脸,拉着帐子,“不要你管。” 刘病已拉着被子蒙了头,翻了个身去睡。 平君关好了门出来,却是许广汉和张贺回家来了,平君喜的迎上去喊父亲,拜见了张贺。 许广汉和张贺在堂中用茶,平君后院去帮母亲,王奉光在门外,骂道“刘病已你个王八羔子,你好个歌妓侑酒,你唬了我去,你明儿等着!” 刘病已睡着了听不见,平君在后面却听得一清二楚,跑到房里把刘病已叫起来,刘病已揉着眼睛“你干嘛!” 平君撅着嘴“你跟王奉光哪里喝酒去了。” “没有的事”刘病已起来穿了鞋,去正堂拜见许广汉和张贺,张贺看着刘病已笑问“皇孙如今大了,刚听王奉光在外面说你同他喝酒去了?” 平君低头瞧着刘病已,“说是和歌妓喝酒去了。” 刘病已红了脸,撇了平君一眼,“张公,没有的事,那是杜家的女儿和我和杜佗坐在一张案上,王奉光自己没弄清楚。” 张贺笑得拉了他同坐,“这是好事,少年家本该如此,长安城里热闹的去处多了,同几个丽人吃吃酒是什么大事,我听夫子说你读书甚好,明日叔父那里还要你自己领钱去呢,说要考考你学问。” 第二天,刘病已换了件新的儒衫,叫家里套了车去见宗正刘德。 刘德穿着朝服,高坐在堂,喝着茶。 刘病已进去端端正正行了个礼,乖乖一声“叔公。” ☆、长安王孙 刘德听的极欢喜,放了杯子叫他起来,上下打量着刘病已,含笑“皇孙这些年长的越发体面了,我们宗室里的后辈我着眼看着独你聪慧,所谓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我作为叔公少不得教导你,你也老大不小本该好好求学,听说你和张家那小子养了只极好的斗鸡,如此玩物丧志怎么行,快交出去,叔父替你保管。” 刘德也不过二十出头就说这话,刘病已捂着嘴忍着不敢笑,装着无辜“叔公哪里听的,那里是张家的,绝没侄儿的份,侄儿就是有根鸡毛也先想着至亲的叔公啊!” 刘德摆手,“那就算了,我于人斗鸡总是输,还想着你能帮帮我呢!” 刘病已垂首立在那里,说不出的斯文好学生,就是圣人面前的颜回也不过如此了,刘德叫人搬了两千钱他车上,看看他的身量“我想着该于你做几件新衣,你们少年人我也赌不准尺寸,还是送了几匹绢,你自己做吧,你是皇孙,不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公子该有个体统,我与张公商量给 分卷阅读5 你找个教官,学些骑射!” 刘病已点头称是,刘德叫他留下用饭,招手附耳道“你鸡不给就罢了,听人家说你六博擅长,叔公我昨天输了杜延年一千钱呢。” 刘病已咬牙切齿,装不平道“有等事,叔公你等着,侄儿下午就去,说什么也要给叔公平这口气。” 下午刘德约了杜延年家里来,刘病已立于一旁,时不时咳两声,递个眼色,打打手势。刘德得了他提示,来了七局就赢了七局,一张脸只看见笑弯了的嘴。 杜延年也知道蹊跷,下来拍了拍刘病已的肩“皇孙后生可畏,老夫这里承让了。我家那儿子读书虽好,闷头闷脑的,我家那女儿又是天下一等的悍妇,还要寻个皇孙这样的女婿才好。” 刘德刚要接话头,刘病已想着杜君宁平常那作派,后背透汗一个不支“杜公,学生不羁,除了这些东西,没有在行的。” 刘德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小子怎么听不懂好话啊!” “侄儿愚笨,”刘病已答话。 张贺给刘病已,张彭祖一人配了一匹黑马,张安世手底上派了将士每天学堂里散学送他们俩去校场学骑射枪马。 这天王奉光刚要出门,刘病已和张彭祖,陈遂打着马过去,一阵扬尘遮的王奉光眼睛都睁不开,一脚踩空头磕在车上,嘴里也不顾灰尘“刘病已,你个小祖宗你这是上天去啊!” 刘病已独自打回了马,扶了王奉光起来“老哥,你要小心啊,这是要哪里去啊?” 王奉光指着他“我要哪里去,不要紧,你这是要上天啊。” 刘病已看他没事,自己要走,王奉光嚎道“你们这群小子,没法没天了,哪里知道我的苦啊,你们一个个死命硬啊,偏没个能当我女婿。” 刘病已上了马,拿着鞭子“老哥哥,我回头给你寻个好女婿啊!” 到了东市城门口,陈遂说“就是这里了,霍家也在这里订过的。” 刘病已抬头见好大一间兵器店,一排汉子赤着膀子在打铁,红彤彤的铁淬在水里兹兹的冒气,拿铁锤咚咚的锤,真是百炼成钢,有个管事的看他们三个华服少年知道是有公侯人家的上来问道“公子们,是想要剑,还是要刀,各色兵器都有!” 刘病已打量着他,进了里苑,奉了茶,张彭祖写了个帖子说要见老店主。 刘病已看没有个地方坐,只能在苑里个兵器架靠靠。张彭祖和陈遂在他两边站着,等了一会一个古稀老人出来了,看着很是健朗,“老儿这里见过公子们了。” 刘病已们也拱了个手还礼,那老儿说“这位公子小心了,这兵器架子是当年给孝武皇帝建章宫里制的,如今里没有几件了。” ☆、游历三辅 刘病已赶紧移开怕弄坏他什么建章宫的东西。 “公子们是要订件什么?” 张彭祖递了张图形上去。 “好,如今大家就图个佩剑好看,像公子们这么要长剑的不多了,想当年老儿倒是给骠骑将军做过一把!” 刘病已看了看周围“骠骑将军当年也来做过吗?” “听公子这话,倒是有渊源的?” “不过沾了点亲。”刘病已站的累,一手撑了张彭祖的肩。 “敢问公子府上?” 陈遂说“他府上原来在东宫呢,骠骑将军还是算是舅公。” 那老儿赶紧磕头“原来是皇孙殿下,想当年太子在的时候那博望苑里多少异士,天下才俊,老儿当年给太子府里订了不少东西,得幸还见过太子一面,如今见得皇孙,就像见得太子一样的。” 不知哪里就教人设下席案,奉了刘病已等坐下,老泪纵横的看着刘病已,说不尽的唏嘘不已。 刘病已被他想祖宗一样看着,浑身不自在,“老先生,这剑?” “皇孙放心,三柄长剑,当年老儿怎么给骠骑将军做的还怎么给皇孙做,一个月后一定去拜会皇孙。” “我们给你多少订金。” 那老儿滚下来直磕头“皇孙说的哪里话,活活折煞死小的,有生之年见到皇孙老儿死都瞑目了,哪里提什么订金。” 刘病已抛了张彭祖一个眼神,张彭祖笑说“皇孙就算了,我们不好白沾了老先生的,到时府上会差人送上十金。” 刘病已也一同站起来,拱手告别。 自从有了长剑,骏马,一伙人一个月只有半个月在学堂里读书,还有半月长安城边乱跑,什么终南山,咸阳,渭水,有时一去五六天还好,有时十来天不见人影,深更半夜一身的风尘的回来。 平君叫家人都去睡了,一个人守在院里洗东西,望着明月也不知道刘病已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就宵禁了。 墙外一阵马蹄声,刘病已和张彭祖陈遂道了别,轻轻的敲了三声门,平君开了门,刘病已乱着头发,一脸的灰,衣服都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含着笑,平君忍着喜欢,“进来吧!” 分卷阅读6 刘病已牵了马进来,把一个笼子扔在院里,“几只兔子和松鼠带给你玩的!” 刘病已在后院提了几桶水,给自己浇了个澡。 平君把干的衣服,放在一边“这冰凉的井水,你也不怕病。” 刘病已拿了衣服进屋换了出来,平君还在那里洗东西,刘病已伸头看了“谁受伤了,怎么都是血啊!” 平君脸通红,把洗好的布晾房里。 刘病已这些年书也读了不少,什么阴阳之道,男子阳精,女子阴经也明白,连《战国策》里“以骿加以妾身”也弄的明白,此时也突然明白过来了,平君又把他换下的衣服放尽盆里去洗,刘病已坐在一旁替她打水,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怎么了,你们女孩子长大了怎么都莫名其妙的,心事重重的,小时候多好,现在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平君揉了揉眼睛,没好气“你还知道小时候,小时候你会天天出去野吗?小时候你会天天嫌我烦吗?小时候你会和歌妓喝酒去。” 刘病已无语道“我说了多少遍了,那是杜君宁,我哪里和歌妓喝酒去了。” 平君洗着衣服,“我就不喜欢你跟她在一起,我讨厌她。” 刘病已也纳闷了“你为什么讨厌人家啊!” “我被人踹了一脚,你能喜欢那人吗?”平君眼泪迷蒙了双眼。 刘病已起身走了,平君也不理,低头使劲洗衣服。 过了一会儿刘病已又出来,“你这衣服明天让仆妇洗吧!” “不要,你衣服都是极好的料子,她们笨手笨脚洗坏可怎么办。” 刘病已上去抓住她冰凉的双手,“那你这样洗也该坏了。” 平君低头不说话,刘病已拉了她的手捂在怀里,“我听说女子总要温温的养着,你这样冰凉的水给我洗衣服。” ☆、掖庭 刘病已捧了她的脸,轻轻替她拭泪,“你将来嫁了人也这样?” “你是不是特想我嫁出去!” “你要是嫁出去了我也回掖庭去住了,欧家那小子我还看不顺眼呢!” “真的?”平君盯着他。 “嗯”刘病已点点头,平君靠着他笑了。 许夫人在里屋说“大半夜了,病已回来了!” 刘病已让平君禁声“婶婶,这就睡了。” 一大早张彭祖就要来叫刘病已,杜佗在门口拦住他“你们半夜回来,你一大早来叫他干嘛!” 张彭祖看着杜佗一个白面书生,上去捏了一把,“你倒白净,我们出去吹了多少风!” 杜佗一把撩开他的手,“别摸我,自己出去野的,还怪我白净。” 刘病已披着衣服出来洗脸,张彭祖说“同样的人吹了风,你看看你个皮色!”伸了抓子上去捏了两把,刘病已转了脸“我还没睡醒,你捏我干嘛!” 杜佗捂着嘴在哪里笑,“病已,他是恨你白净。” 刘病已携了杜佗,“要论白净,张公子唇红齿白当数第一。”两人嘻笑的上车走了,陈遂驾车在后,张彭祖也跳上去。 到了半路两辆车横在路上,围了好些人,杜佗刘病已下车去看,只见杜君宁被一群人拦在车里。 杜佗上去“姐姐,你怎么了?” 杜君宁在车里只是哭,不作声。 陈遂张彭祖到了,陈遂一看就要往前冲,张彭祖拦到“那群人是谁啊,你就往前去!” “我管他们是谁?”陈遂跳上了车,杜君宁哭的更狠,“你别过来。” “你怎么了?”陈遂掀了车帘,杜君宁一脚踹上去,被陈遂一把抓住,“君宁,你鞋呢,怎么赤着脚?” 陈遂脱了衣服给她遮住双脚,向车外叫道“杜佗,病已,你们让那些小子滚,我驾车带你姐姐回去。” “怎么你这天下第一等的厉害人,让人这样欺负了?” “你不许问!” “好,好,不问!我也猜的到,你个行为作派,他们登徒子误认你是倡优姬女,你上去肯定就是一个耳光,所以呢让人脱了鞋,欺负了吧!” 杜君宁拔了头上的钗在陈遂肩一扎一个血眼,陈遂一个不妨,反手搂了她在怀里。 那几个登徒子认识刘病已,上来问道“病已那女子是谁啊?” “你们瞎了,她是杜家的女儿,你们当姬女调戏。”刘病已劝道“以后小心点。” 杜佗冷着脸没做声,刘病已拉了他上车,“杜佗今天我要是赢了,你要干什么,我都陪你,你别为了你姐姐的事不开心了,你说你喜欢什么?” “我什么都不喜欢,病已小时候我们常在掖庭,我们今晚回掖庭去呗!” “你们去了我怎么办?”张彭祖叫道。 “一起去,一起去看张公!” 三人在掖庭住了一夜,陪张贺吃了饭,关门来了一夜六博。 ☆、克夫 分卷阅读7 第二天,刘病已提了几个胡饼回来,平君坐在那里想心思,他进来都没听见,他凑进“平君妹妹!” 平君看了他,心里特别的踏实,抓着他“病已,你哪里去了?” “我在掖庭,看张公去了,你怎么了?一大早坐在这里,吃饭没有?” “病已,欧家今天派人来了。” “他们来干嘛,难道你们要成亲了?”刘病已跳起来。 平君笑了,“你急什么”沉下脸“他去世了,前些日子就病的不轻。” 刘病已松了口气,坐下来“吓死我了,我看他身子就不行,要是等你嫁过去和他受苦,还不如现在没了!” 许夫人在屋里听见他们说话,心痛道“他死便死了,只可惜我家平君白沾了克夫的名儿,以后可怎么办哟!” “婶婶快别伤心,他自己命薄,关平君什么事,这自古先王驾崩,还没有怪王后的呢!谁敢这么说,我和平君自小在一起,怎么没见把我克死!” 许夫人忧心忡忡“你们小孩子哪里知道人言可畏!” 平君一脸轻松,无惧无畏看着刘病已。 · 过了些时日,刘病已坐在院里平君给他蓖头,杜佗和陈遂进来,杜佗倒是常来,刘病已看着陈遂“今天杜姑娘放你出来了?难得,难得!” 陈遂不好意思,“我今天也是有事才能出来的!” “那陈兄今日出监所谓何事?” 杜佗上来与刘病已坐在一起直笑。 “呸,什么出监,我要成婚了!”陈遂喜笑颜开递了帖子。 “贺喜,贺喜”刘病已站起来给他行了一礼,“想不到还是你拔了头筹,只怕从此后真的入了监了。” 到了下月婚期,刘病已穿了暗红的直踞,束了头发,平君送他到门口,他一把拉了平君上车,“家里一个人待着干嘛,跟我赴宴去!” 平君摇头“我这家常衣服。” “那你家里一个人吧!”刘病已上了车,平君站在门口望着他,小童打了马,刘病已一手搂了她的腰抱上车,平君叫道“病已,你吓死我了,你如今力气大了,就欺负我!” 到了陈府,大家拉着陈遂死灌,陈遂人逢喜事,来者不拒,刘病已看着灌的差不多了,上去劝道“好了,好了,再灌下去,到新房里要挨打了。” 张彭祖说“那不灌他,病已你来吧,反正今天平君送你回去!” 一大伙人又来灌他,喝的七荤八素的,平君扶着他,杜佗扶着张彭祖,张彭祖那抓子捏着杜佗的脸“病已,你越发白净了,腰好看,脸也好看。” 杜佗啐了他一口“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张彭祖眯着眼睛,“哦,看岔了,你眉眼差远了。” 刘病已在后面一脚踹他后腰上“你少胡说!” 府门口几个候车的家人,说“这不是克是我家公子的许家女儿吗?如今又跟着男人出来厮混了。” 刘病已虽有些上头,到底还没糊涂,定眼看了是谁说的,拿了车上的马鞭上去就是一下子,那家人一脸的血,刚要冲上来拼命,刘病已一脚当胸,“杜佗你姐姐姐夫大好的日子,哪里来的这等败兴东西,叫人绑了送掖庭里去,明日我和他家主人去算。” 平君靠在病已身后,刘病已说“平君你别听他们胡说,天下男人要克也先克了我。” 刘病已一个头重脑轻,平君忙扶了他上车,刘病已躺在她腿上,捧了她的脸“平君,你别伤心,我还在呢!”说完,往平君怀里转了脸,睡着了。 ☆、相思 刘病已宿醉未醒,杜佗一早就来了,也不进房去叫他,只陪平君在外面坐着。 刘病已一边系带子一边出来“杜佗你来怎么不进来叫我?” “我几时叫过你?哪次不是张彭祖去掀你被窝!” “那倒也是,就他烦我,”刘病已蹲在平君面前“平君,你怎么了?” 平君摇摇头“没事,你洗漱吧!” “我今日约了王奉光斗鸡,到时给你买点东西回来,给你解解闷。” 杜佗拉着他“病已,你别忘了欧家的人还被你绑着呢!” “他家主人怎么说?” “一大早到我家求我了!” 刘病已捧了杯茶,“他怎么不来求我!” “昨天是你让我绑他,人家自然来求我。” “既然来求你,知错了你就把人放了吧,你姐姐姐夫新婚。” 刘病已,杜佗鲜衣怒马的出门去了,平君站在廊下看着他们,无限的愁绪。 王意送了一大碗红烧鸡来,平君放在那里“等病已回来吃吧!” 王意看着她,“平君你有病已真好。” 平君抬起头,“姐姐说什么呢!” 平君坐在门口看着巷口发呆,看着看着刘病已就走进来了,平君忍不住笑起来。 许夫人说“有什 分卷阅读8 么好笑的,自己坐哪里笑起来。” 平君看着眼前一片空,落寞道“没什么看蚂蚁搬家呢!” 又呆坐了好久,刘病已一张脸近在咫尺看着她,平君伸手扫过眉毛眼睛,突然手被抓住了,才惊醒“你怎么回来了。” “你摸我脸摸了半天,才知道我回来了!”刘病已给她递了个鹦鹉笼子,“在家陪你解解闷吧!” “你哪里来的?” “赢来的呗!” 张贺咳了一声,平君不在嘻笑,上去给张贺行礼。 张贺走后,平君又坐回门口吃栗子,刘病已凑上去“你想什么呢!” 平君只管剥栗子,刘病已看她不说话,抢了她手里的栗子,平君怒道“你干什么啊?” “你不理我,我走了!” “诶,”平君拉住他“你和张公商量什么呢?” “哦,也没什么”刘病已塞了颗栗子嘴里“无非是替我寻亲的事,过些日子我要去长安令那里了。” “什么亲事?”平君小心翼翼的问。 刘病已凑进她,坏笑着说“那你说你在想谁?” 平君后背贴到了墙上,“没,没,没想谁!” 刘病已也不逼她,“那没想谁,我和张家女儿订亲了。” 许平君看着他,忍着什么都没说,冲进房里去了,刘病已忙跟过去,关好门一把抱住她,“平君,你是不是在想我!” 平君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垂着泪,“你就知道欺负我!” 刘病已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你要不是不想我,我就娶别人去了。” 平君低头在他胸前,糯糯叫道“病已!” 刘病已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在她额上,平君一张脸顿时通红,在他怀里轻颤起来,刘病已的吻从她的额落到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轻声呢喃道“平君,你想不想我!” 平君闭着眼里,颤声“想!” 刘病已狠狠亲了她一口,“等我来娶你!” ☆、出游 平君怔怔地望着他,这张脸这个人,的确是她心心念念的刘病已。他真的能娶自己吗?刘病已刚从外面回来,脸上热得还有点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怎么你不信?”看到平君一副踌躇的样子,他又追问了一句。 正在两人相持之际,门外一个女声高声叫道:“平君,你在家干嘛呢,病已斗鸡赢了钱,我们一起出城玩去。” 平君蓦地回过神来,心下更加又愁又惊又恼,方才刘病已的话将她的心事又搅乱了许多,也不知他说这话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父母会答应吗?真的能够嫁给他吗? 门外杜君宁进来,“怎么了?焉头焉脑的?” “没事。”许平君一抬起头,眼前的刘病已却不见了,“病已呢?” “和张彭祖去张公处说一声,刚套马出门了。” 平君听了一口气,心里发酸,“我就不去了,我最近正有烦心事呢,你们去吧。” 杜君宁拦住她,“我们新婚正好约大家一起出城去玩玩儿,正是因为你那件烦心事,要我说也叫个事?别说没过门,就是我如今成了婚,也保不住不死汉子不守寡。生死有命,与我何干?放着大千世界不让玩儿?” 杜君宁这番高论,许夫人廊下也听了个明白,只干笑笑不好做声。只是心疼女儿近日里闷闷不乐愁眉不展,近日里吃饭都少了,眼见得人一天比一天消瘦了,难道如花的一个女儿真为欧侯家短命儿子连累了。只为长安城里人多眼杂,如今出城去散散心也好,便开口道:“平君,你收拾收拾就同他们一起去吧。” 许平君没想到母亲倒会答应,看着许夫人倒有点奇怪,许夫人解释说,“你在家闷着也不是事儿,出去散散心也好,去去霉运。” 平君这才答应进屋去收拾东西,自己只收拾了几件家常衣服带几串钱。想着刘病已,又去他屋里替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怕他到时玩得疯,要吃饭喝水,让丫头去厨下收拾几张饼,带了一个大水壶。杜君宁等的不耐烦,催了好几回,“城外啥没有啊,到时买啊。” 刘病已和张彭祖也回来了,刘病已看她大包小包的,也附合道:“就是,城外都有,到时我给你买。” 许平君气得脸色发白,忍着气递了两个包袝给他,“都给你收拾好了。” 刘病已纳闷,“我要这个干嘛,我在掖庭包了几件新衣服,这几件旧日家都是读书穿得。” 许平君当着人好心被他当驴肝肺,却无话可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得转过身:“我没有新衣服好穿去玩的,我就不去了。” “这是哪里的话?新衣服现成的我不会给你买吗?走吧,走吧!”说着,上前抓了她的手拉着就出去了。 本来是张彭祖、杜佗驾车,杜君宁、许平君坐车,刘病已和陈遂骑马。到了城门口刘病已下马去买了几个饼, 分卷阅读9 张彭祖要跟他一起去,平君听见他们要去买饼,跟君宁说,“我带饼了。” 杜君宁回说,“你那饼少油没盐,外面胡饼多好吃啊,你留着吧。” 平君听她这话和刘病已倒是一个口气,再看她明眸皓齿长眉秀目,风流灵动很招人眼,往日不曾和她深交,今日才发觉杜君宁生得这般俊。杜君宁嫌坐车闷得慌,让陈遂下马来坐车,自己要去骑马。杜佗看了一眼姐姐想劝,那头陈遂忙不迭的下马来递鞭子了,只把话咽回去了。 刘病已和张彭祖在店门口一瞧,长长排了几十个人都是买饼的,他摇了摇头:“这等到什么时候去,罢了,罢了,没想这饼还成了香饽饽了。” 转身要走,店主远远地望见他,“公子,公子。”一路小跑着迎出来,“公子,哪里去?可是要饼吗?” 刘病已不想他那么客气,只得回说:“店家生意好,改日再来吧。” “公子稍等。”说完,回身去店里用荷叶包了几十张饼,用个竹篮送来,张彭祖和刘病已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店主满面堆笑,“不瞒公子说,我原是出关走西域的商人,如今老了才回长安开了这么个饼铺子,多年往西域路上走这胡饼的手艺还可以。开张至今,只要逢公子来,必定生意大好。前几日还清清淡淡,今天一早开门人就来排队,我心知公子今日又要来下顾,果不其然您又来了,回回如此,您说神不神?” “呵,”刘病已听了,好不尴尬只得干笑笑,张彭祖接过篮子给了一把钱,“我看店主你也一把年纪可别捕风捉影的瞎说啊。” “怎么是瞎说呢,老儿这双眼睛还是认识人的,我小时跟父亲在西域还见过博望侯呢,我看两位公子这相貌岂是凡人。” “那就借您神言吧。”刘病已扯着张彭祖走了。 杜君宁嫌他们去的久了耽误时间,出了城门一个人一匹马骑的飞快。长安城外大道通天,路旁芳草青青,路上行人不绝。她一个少年姑娘,穿着碧青的衣衫,蛾黄的裙子,打马如飞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陈遂驾着车一路追她,平君和张彭祖、杜佗三个人在车上晃得受不了,平君扶着车门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杜佗脸色发白,头是发晕扯着陈遂,“姐夫,姐夫,你慢点。” 张彭祖叫道:“快停,快停,我要下车,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刘询在前头听见,调转马头指着陈遂说,:“你慢些,不要颠坏了平君。你骑马去追她,我来驾车。” 陈遂要下车去骑马,杜佗拦住他,“得了吧,姐夫你追上又如何,你敢吼她一声不?病已还是你去追姐姐吧。” “我也是不敢的。”刘病已笑道。 “怕什么?我去。”张彭祖跳下车来,“好好的一个美人,不是你们纵得也不成这个样。” “你可要当心啊!”刘病已把马鞭交给他。 “放心,放心。”气势汹汹地去了,陈遂喊道,“她要骑快马,你只追着她,别让她落单。” 病已上了车,扶住平君,“怎么样了?” 平君刚缓了一会儿,此时他关心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我没事。” 平君手里捏着他的衣衿一起坐在车里,想着他说娶自己的话,又想着他亲自己的情景,忍不住面红心跳,而一旁的刘病己气定神闲靠着窗看风景。平君真的是看不懂他了,难道又是他逗自己开心? ☆、惹事生非 张鼓祖一鼓作气追了小十里路,人影都不曾见一个,心里不由有些慌了。想着前面有个常去的酒肆也许在那里也说不定,快马加鞭过去了。 店里店外全是过路的人,远远就望见一个杜君宁坐在栏下,玉面芙蓉轻眉俊眼坐在那里人人侧目。杜君宁见来的是他,不高兴道:“陈遂呢?他不来呢?” 张彭祖让伙计把马牵了,同她对面坐了,拱手道:“陈夫人,亏你还知道有陈遂呢?” 杜君宁听了他这个话头,瞅了他一眼,“要你替他出头?管老婆吗?我骑个马惹你这个话来?” 张彭祖一腔怒气,不好发作,端了杯茶一口喝了,抬着头看天。 店小二端了一壶酒,一碗煮鸡蛋上来,杜君宁剥了个鸡蛋给他,他也不接只当看不见,那店家是往日熟识的,看见这个情景劝道:“公子你守着这般姑娘,有什么天大的错事冷下这个脸,也忒不知事了。” 张彭祖扫了他一眼,起身去另外空位上坐了,店家也大觉得没趣。杜君宁倒是觉得好笑,“店家你不要介意,我是他家阿姐,他一路累了找我撒气咧。你把这酒水鸡蛋给他端过去吧。” 路上行人渐少,日影偏西。一个少年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在门口刚下马,撞见杜君宁独自一人坐在栏边,晃得眼前一亮,脚底生风的走进来了,满面堆笑向前施礼,“姑娘借光,晚生有礼。”说完,大模大样就对面坐了,旁边跟过的五六个家人,气势昂昂,悬弓佩剑。 杜君宁打量他不知那里的村人只耐着没发作。那人不 分卷阅读10 转眼的上下瞟觑,怎么看怎么欢喜,心想是哪里天降这般标致活动的女子,叫我今日有缘。张彭祖看到这番情景,咳了两声,递了个眼色。那少年回头瞧了他一眼,“怎么?” 杜君宁叫道:“你还不过来坐!“ 张彭祖没奈何只得上前在两人中间坐了,“这是我家阿姐,你休得放肆!“ 那人一听此言忙溜溜的拜倒在张彭祖面前,“原来是小舅,不曾见礼,万匆怪罪。” 张彭祖何曾料道还有这个说法,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杜君宁被逗得忍不住笑起来,那人也微微红了脸,说:“晚生戴长乐,今年一十九岁,茂陵人氏,家中田产不下千金,今日见了姑娘,就如见了真仙一般,得娶姑娘为妻晚生不枉为人矣!“ 杜君宁听了这话乐得满心欢喜,“好了,好了,我看你虽是个歪人,难得有些俏皮处,我也不与你计较了,你快快走了吧。“ “姑娘这话是何意,晚生一片真心,不敢有丝毫做假!” 张彭祖见陈遂骑着马,病已坐着车来了,站起身喊道:“陈遂,你快来,再慢些只怕君宁要嫁人了!” 陈遂听得这一声,慌得跳下马来,飞快的冲将进去。刘病已想拦,连衣角边都没捞到。幸亏跟着的那几个家人,虽然支着架子,动起手来没一个是中用的,陈遂几下子打翻了在地上,一手扯住戴长乐的衣襟,“你是个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 戴长乐吓得脸色发白,仍强道:“你又是什么人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里和姑娘说话,要你这么个野人来?“ 陈遂兜头给了他几鞭子,打得他直叫唤,刘病已从门外进来,“什么大事,你放了他吧!” “良□□女也是你好逑的吗?“陈遂一松手,戴长乐一个趔趄摔在地上,那几个家人赶上去扶,他却不肯起来捶胸顿足道,”可怜一个仙人怎么就配了这等俗物?“ 陈遂闻言提了鞭子还要打,刘病已向戴长乐作色道:“胡噙些什么?不快走又是一顿鞭子!” 戴长乐看了他们一眼,站起身又瞟了一眼杜君宁,这才带人走了。 陈遂立马握住杜君宁的手,“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啊?”杜君宁不以为意。 刘病已瞧着杜君宁,又瞧张彭祖说,“你瞎喊的什么?平白说几句话,你就挑事的撺掇,生怕不打起来似的。“ 张彭祖憋着不敢笑,刘病已转身出门去叫平君和杜佗。 作者有话要说:  询哥是我的白月光。 ☆、夜来风雨 店家端了酒菜上来,刘病已让店里热了胡饼,自己与平君倒了杯热茶.杜佗因刚才的事觉得没趣,只略微用了些,张彭祖和陈遂两个人大块朵颐吃得爽利.杜君宁坐在栏前磕瓜子。 戴长乐这行本来给他同乡的一个发小叫庄世道祝寿的,本来都是茂陵人氏,这家不知为什么去年迁南面杜县来了。他被陈遂一顿採打,衣衫不整灰头土脸走到庄家门首,宾客盈门车骑填巷,人人鲜衣骏马,个个丰彩非凡,只他一伙人全是蓬个头,伤着个脸,衣服有扯破的,有擦灰的。戴长乐看这个光景还怕走错了门,庄世道一身新衣站在门口迎宾,晃眼见是他,也大步迎出来,“好贤弟,怎么这会儿才来,怎么这副形容路上遇了什么事儿?”边说边将他一行人都请进大堂,戴长乐抬眼看这大堂宽绰,高朋满座,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物,更加诧异不已,他两个是自幼同乡相识的,怎么他家突然如此煊赫起来。 庄世道看他一脸蒙样,就拉他入了座,家人们摆上案来,几樽的酒,各色的肉,庄世道问说,“到了我这里就如同到家是一样的,你这是怎么了?“ “哎“戴长乐长叹了一口气,听他问到这个话上,也就暂不去想眼前的诧异了,”哥哥,不瞒你说,我一路从北面过来,前边路过一个酒肆见了一个姑娘惊为天人,不想她是有主的,只略说了两句话被她丈夫瞧见给我一顿好打,真是晦气,真是可惜。“ 庄世道安慰他说:“这也是个事儿吗?贤弟你这般品貌,什么女子跟了你也不吃亏啊,此事你不要忧心,只管大口吃酒,等天色暗了愚兄替你理会。“ 戴长乐听了纳闷,待要细问问门口又来了新客,都是青年汉子英雄人物,戴长乐左顾右盼也就不想这事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家人们捧上灯来,堂上灯火辉煌,座无虚席,推杯换盏,猜枚投壶。戴长乐到了此时虚着两个眼,看着这一片热闹场面还如在梦中。酒过半酣,庄世道举杯说,“承蒙各位兄弟看着起,从各地不辞辛苦给我赶来祝寿,我自祖辈徒居茂陵,不想今日我而立之年竟在城南矣!”说完,感慨了一声,旁边一个劝道,“哥哥,你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茂陵虽好,张敞要命,城南有何不好?“ “我自幼就敬仰英雄壮士,所以十几岁就周游各地,结识下各位兄弟,想着咱们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干一番事业不想一世抱负遇见张敞这种阎王,罢罢罢!“说完,饮尽了一杯酒,拍案说:“今天我 分卷阅读11 自小在茂陵的一个阿弟也来给我祝寿,我在茂陵空活了这些年,也没在往日的乡亲们成前露过脸,现如今我这阿弟看上了一个女子,我等都替他相看相看,若真相配,我等也是好事一桩成人之美。” 座下之人皆附合道:“这有什么说的,只要哥哥说话,兄弟们万死不辞。” 戴长乐听得不甚明白,只感他为自己这番情意,心中感动遂站起身,当着众人他还甚难为情,“感庄大哥盛情,小弟不才为这件小事让众位笑话了,只是那姑娘已是人妇了,只为小弟一点痴心哪里就能让人改嫁呢,就这算了吧。“ 左边一人,指着他项上的伤说,“照如此说来,你进门时这副样子,怕就是她夫君的所为吧?“ 戴长乐低了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那些人却起哄说,“真是太过分了,你是庄大哥的弟弟,就是我等众人的弟弟,不过区区一个女子,我等也要去会会她夫君看看配得上配不上。“ 说罢,让家人点起火把,牵出马,带上酒肉,骑着马坐着车百十号人乌拉拉一片。满天星斗,月色满原,所过之处鸦鹊惊飞,鼠兔乱窜。远远的一众人马如燎原之火声势浩大席卷而来。 戴长乐到了此刻,也明白过来了,他虽有些纨绔到底是个良家子弟坐在车里唬得面如白纸。守夜的听见动静,出门来看见这等众人马,慌得叫起来“了不得,了不得,行军的来了。” ☆、等闲卿相 刘病已和杜佗惊起来,不知是什么情况?张彭祖迷糊翻了个身,“病已,你起来这么早。” 刘病已给他拉起来,“杜佗你去叫陈遂,我去叫平君。”说完,火速套了衣服,边走边挽了头发,平君也听得外面乱纷纷得不知是什么事,坐在榻上还没起身,就听见有人咚咚的敲门,她吓了一跳,站到门后问道:“谁啊?” “我。” 一听这个我字,她开了门,“病已。” 病已当既拖了她就走,她只穿了一件单衣,趿着鞋,“病已,怎么了,我去穿件衣服,换个鞋袜。”刘病已扯着她快步只走,到了自已房里,张彭祖抬头着正等他,杜佗已叫了陈遂和杜君宁来了。 此时,庄世道是一众人已经到了店中,造饭饮酒,槍刀森列。店中诸人东逃西匿,连店主都躲在厨下不敢探头。庄世青在大厅里坐定,一伙人推了戴长乐出来,戴长乐此时肠子都悔青了,只强陪笑说:“感大哥盛情,大哥也知我父亲的家法,这事若让他知道了,小弟今后还能出门吗?大哥,你也是茂陵旧姓人家,千万不可为了我这点混账事动这么大阵仗!“戴长乐一边说一边求,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庄世道一听茂陵旧家子弟几个字,更加义愤填膺,“好兄弟,我明白你的难处,今日是真心为你了一桩心意。你我三代同乡,我在茂陵可有一点对不住你们的事吗?只为来了个张敞,把我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一番路尽皆绝了,躲到这杜县来。往日从不曾为你做件事,今日你再莫推辞。“ 说罢叫道:“来啊,请店主出来。“ 店主藏无可藏,体似糠筛地上来磕头,庄世道说:“我听人说你这里有一位绝色女子,我此番来是与她做一桩好亲的,你快快去把她请出来。“ 店主只得爬起来,找到杜君宁说了。大家互相看看,杜君宁沉下脸,说:“你们快走吧,我跟他们去就行了,他们能吃了我不?“ “走什么走啊?“陈遂说:”病已,你们走吧,我和君宁跟他们去。“ 杜君宁骂他说,“他们也要给你成亲吗?要你跟着去讨打呢?只我一个人去,你们回了城再带人来救我就是了。“ 杜佗急得跺脚,“好姐姐,你当是长安城里那起流氓,脱个鞋就算了吗?你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呢,照我说病已跟平君走,我们都要跟你去的。” 张彭祖和许平君两个都屏声静气不敢说话,只等刘病已开口,刘病已将自己一件外衣给平君披上,同杜佗说:“你们在这里护好平君,不要轻举妄动,无论什么情况,明天天亮就回长安。” “病已。“许平君和张彭祖同时扯住他,平君张了张嘴,凝视着他只说了一句:“你要小心。“ 张彭祖皱皱眉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把个刘病已的袖子揉了两揉还是放了。 店主求说,“别人不打紧,就请姑娘快去。“ 陈遂也不惧拉着杜君宁大步就往前去,杜佗急得落下泪来,刘病已不动声色跟在后面。那厢众人吃起肉喝起酒,店主引了陈遂和杜君宁出来,刘病已纳身在帘后。 那些人一见杜君宁出来,酒也忘了喝,肉也不顾吃,一时鸦雀无声。少顷又都叫起好来,“果然风流标致啊。“ 杜君宁听得这话,恨不得上前将这起人都砍了。只是如今形势,不好发作,陈遂认得庄世道坐在上首,忙上前见礼,刚想开□□涉,那庄世道却问他道:“你是这姑娘的夫家吗?” “正是。” “放你的屁,要不是你多事替我教训人,哪里起这祸?我几时说要嫁你来! 分卷阅读12 快快夹着腚走。“杜君宁这一顿给陈遂骂了个狗血喷头。庄世道也不论真的假的,但她有这个话头,就挥手让陈遂下去了。 刘病已恐陈遂不能意会,忙撺掇店主上去把他拉回来。他还不想走,杜君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陈遂不敢做声,只得一头雾水走到后面,刘病已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看大堂里的形势。 那庄世道见她为人泼辣,开门见山道:“姑娘,我此次来是为你做一门好亲。” “如此旁的话也不必说,你只把人请出来,我看看吧。“ 众人起哄叫好,人群里推出戴长乐来,杜君宁一见是他,心中石头落了地,戴长乐羞红了耳朵上前做了个揖,无颜以对。杜君宁面不改色地说:“是你要与我成亲吗?“ “不敢,不敢。”戴长乐当即拜下去,欲哭无泪。 下面人喊道:“兄弟,你好歹是个男人,怎么还不如女流,有甚不敢的,这不有我们大伙替你主张吗?” 杜君宁轻笑了一声,“你既要与我成亲,那就请大家吃两杯水酒,你同我明日家去吧!” 听得这一句,戴长乐心里一热,也不顾先前的窘态,“真的?” “你这女子好生大胆,敢在我面前弄鬼,“庄世道是到处行走过的人,什么人不曾见过,这等模样,这等老辣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指着杜君宁喝道:“你老实说是谁家女子?府上是什么人家?你是淫奔还是私逃?” 杜君宁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一个字儿也不曾回他。 旁边一人说,“你要是不说,我们将你抓到庄上去。不怕你家不寻人,我那里使君走失一个姬妾,要百金也有。“ 刘病已听得这是一句贼话,怕杜君宁说出家门来,脱身不得反遭禁锢,叮嘱陈遂说,“我出去,你无论什么情况,千万不能出头。“陈遂点头答应了。 刘病已整一整衣襟,岸然走到众人面前,拱一拱手道:“列位壮士请了,晚生有幸今夜在此,听闻壮士要为人主亲,也来共饮一杯喜酒,不知可否?” 庄世道看他清俊少年,衣冠济楚,行止有度,更兼言语大方,绝没有当下世家子弟的扭捏之气,便大喜道:“学生你肯同我们喝一杯,有何不可呢。只是这女子来历不明,可疑的很,这亲怕是做不成了。“ “她正是章台街有名的秦姬啊,学生在太学久仰其名,今日也是有缘。寻常没有十金,不能相见呢!“刘病已说完看向杜君宁时,杜君宁气鼓鼓的恨不得吃了他,他只得暗自给了个眼色。 庄世道再打量她时说:“难怪了,我看就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这等泼辣,这等美貌,我想真是官家的妾室也没有这等脾性的。“戴长乐看着杜君宁心中还在惋惜,下边人就起哄道:”既然是个名娼,那也不必作亲了,娼家也配打人吗? “你跟我兄弟一同后间宿了,就是成亲了,也不枉他为你挨得打,我们为你奔波。” 杜君宁是个乖觉的人,将计就计带了戴长乐进里面房间去了,陈遂在后面惊得口瞪口呆,戴长乐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了。眼见进了房,陈遂急忙跟进去,杜君宁抄起门栓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戴长乐刚叫了两声,她一脚踹上去,“你要再吭一声,你不消活着出门。“ 戴长乐再不敢吭声,只揉着胳膊挨疼罢了。 杜君宁回身朝陈遂一笑,见他额上全是汗,还伸手替他擦了擦,不徐不缓地说“你看你慌的。“ “天地可鉴,你是我什么人?我缺心眼吗?我不慌!“ 张彭祖、杜佗、许平君也从隔壁过来,见了这副场景,不知是怎么回事。平君知道病已一个人在外面,不放心忙赶去看,陈遂想到刘病已叮嘱的话,也追上去,张彭祖一同跟在后面。 三个人藏在帘后都不敢做声,见刘病已坐在庄世道下首,与他们大碗斟酒,大盘吃肉,一连喝了三碗酒也不见他推辞,众人端上一盘吃剩的鸡来,也不见他在意。庄世道惊异道:“学生如此不凡,这等气度,绝非等闲之辈,他日必为卿相,郡守一方也该念我们为盗也是有些不得已之情。今日布衣中幸得结交,蒙学生不弃。”说罢就先行礼,刘病已立马站起身来,“晚生小小年纪怎么能受这大礼呢,大哥你自称为盗,岂不知这盗非是龌龊儿郎做得的。诸君多是世上英雄,晚生也愿效慷慨之士,今日幸得相遇,便一同欢饮一番,有何彼此?”众人见他这番气魄,纷纷要将随身之物送他,图个结交。 刘病已一一辞了,庄世道也想寻常事物不算心意,想起他说过的“在太学久仰其名“,就说:“我那小弟是个好人家的子弟,世翁教导的甚严,我等在这里的行事,他回家透出一个字来,怕就是一顿家法。所以你既有心于秦姬,不若我们众人赎了她送你如何?” ☆、惊梦 刘病已置之一笑,他心疼陈遂还疼不过来呢,“学生家里要论家法也甚严,这等眠花宿柳的风流事,实不敢应承。“ “娼家不行,你要是喜欢,我寻两个良家女子送你如何?” 分卷阅读13 刘病已暗自皱眉,许平君在堂后听了心里捏一把汗,盯着刘病已只等他的回答。张彭祖翻了个白眼,轻声同陈遂说:“没见过这么多事的贼!” “实不相瞒,此前晚生已向一位女子许了约,只因一介布衣,不曾履约罢了。“ 庄世道听到这里也不再勉强,只拱了拱手说:“愿来日相见,学生不弃!“ 刘病已也对面回了礼。此时明月西移,天光未晞,月影照在屋前一片亮汪汪的,众人是不能等天明了,叫人去喊戴长乐。杜君宁扶了他出来,他脸上红红的,蓬头撒脑的,见了来人声里还透着虚说:“请回过大哥,弟这厢就不过去了,身上不好。请他收下贺礼,让我那几家人自己回去就罢了。“一时说到酸楚处,几乎带了哭音,”感大哥的盛情!“ 杜君宁装腔做势道:“哭什么,你我有缘的好日子。“ 那人听了这话,见了他两人这个情景,回到大堂一一都学给庄世道一干人听了,大家哄堂大笑,只道他少年心性缠绵住了。也不多逗留,风一阵的去了。 刘病已站在屋前,直到这些人马消失在夜幕里,才放心进店。店主和一干人等,只觉得腿里发软,冷汗浸衣,一个个挣得起身,忙去检查门户。 张彭祖从内出来,“可真是吓死人了,病已,我们赶紧回城去吧!”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护着平君吗?平君人呢?” “我在这里,我没事。”许平君从帘后出来,望着刘病已欲言又止,心中且惊且喜。无论如何只要眼前的病已不要有事就好了,刘病已看着她心中也只想,幸亏平君不曾有事。张彭祖看着他们两个你有情我有意,没来由心下有些发酸。 那厢戴长乐怪叫着蹿出来,杜君宁挥着门栓追出来,后头杜佗和陈遂跟着跑,戴长乐无处可逃,扑通跪在刘病已面前,抓着刘病已的衣摆,叫道:“大哥,救命,我是茂陵良家子弟,真不是贼啊!“ “众目睽睽之下,你和盗贼就是一伙的,你还敢强嘴?“杜君宁一肚子火气没处发。 张彭祖上前将病已的衣摆从他手里扯下来,“谁是你大哥?你大哥方才已骑了马去了?“戴长乐此时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除了陈遂和自己年纪相近,其他几个少年的确才十五、六的样子,他只得又跪到陈遂面前,告饶道:“千不是万不是,是我色胆包天,猪油蒙了心,不该见色起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我真的不是贼啊,那人是我自幼的同乡,前月突然迁到城南杜县来了,今日是他过寿我爹因为同乡的情谊让我来贺他,我因说慕姑娘貌美为此被打,他就要为我出气,为我做亲,我原不知道他是贼啊!说完,真真儿的痛哭流涕,杜君宁和陈遂面面相觑,一齐看向刘病已讨他的主意。 刘病已心中早已明白他不是贼了,戴长乐看得眼色知道他是做主的人,忙爬过来连哭带喊,“大哥,圣人也说”知好色则慕少艾“,我除了一点慕少艾之心,可没干过一点坏事,还求大哥可怜则个,兄弟我以后当牛做马,唯大哥是从。” 刘病已听了忍不住想笑,杜君宁听他色字上说来,慕字是说去,心里的火早没了,反喜欢他慧眼识人。陈遂和杜佗两倒是听了不自在,杜佗沉着脸,陈遂赶上前说:“你少胡咧咧,调戏良家妇女这条你是跑不了的,你自已也说了你是贼的乡党,我们把你交于官府就对了。“ “救命啊,救命“戴长乐抱着刘病已的大腿,呼天抢地的哭喊,叫得好生凄惨,平君听不下去,生了一点怜悯之心,再看戴长乐生得浓眉大眼,面团团一张脸,也不像奸邪之辈,就跟病已说:”要不就随他去吧!“ 刘病已还未答应,戴长乐就一个劲给许平君磕头,“多谢嫂夫人,多谢嫂夫人。” 许平君羞红了脸,“你这个人怎么这等滑嘴。” 大家都笑了,许平君脸更红了,刘病已思索了一下,他方才酒喝得多了,此时头里涨起来了,便说:“我喝了酒困的慌,我要去睡了,他先锁屋里吧,明日天亮再说吧!“ 大家闹了一场,有惊魂未定睡不着的,有累得沾床就睡的,只许平君和旁人不同。她心里快活极了,多年来的一桩心事,今日终于落到了实处,虽然母亲的意思还不知道,但是只要他和自己两心相通,想必要母亲点也不难,更何况还有父亲和张公。她想着想着心下就更欢喜了,迷迷糊糊却见母亲走进房来,板着脸骂道:“死丫头,欧侯家儿子刚去世,你就欢欢喜喜陪刘病已来游玩,你一路瞒神弄鬼的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呢?就算欧侯家儿子不在了,你也嫁不成刘病已!” “为什么?“她又急又惧。 许夫人笑道:“算命的说你有大富贵,有后宫之福,如今陛下青春正盛,你要入宫去呢!谁许你嫁那招祸的皇孙!“ 她听完心里冰凉,忍不住哭泣起来,“病已,病已。“起身要去找刘病已告诉,又一个盛装妇人走来拦住她,狠声喝道:“你也配嫁刘病已吗?我女儿要嫁他呢!“她身后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子,生得像王意般端庄,如君宁般标 分卷阅读14 致,气质更是富贵逼人,平君看着她们的泪簌簌的往下落,胸口一阵绞痛,挖心的一般。 忽听得一声平君,是病已的声音,挣起身来却是一场噩梦,全身都汗湿了,胸口还有喘不过气来,窗外天已经亮了。大家睡得晚并没有人起来,病已又是个早间好睡的,想必此时都还睡着,她闭上眼睛谢天谢地只是一场梦罢了,又闻人说梦都是反的,心下松了一口气。 ☆、戏言 刘病已等人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梳洗了让店家捧饭上来吃。平君因那一场梦精神难免有些恹恹的,可有可无的动动筷子罢了,刘病已瞧出她精神不好,“你是昨天给吓到了?怎么面色不好?要不我们下午不走了,你歇歇?“ 平君原是为他才做得这梦,现在见他好好在这儿,越发宽慰自己梦是反的,梦是反的,梦是反的一连在心里念了三遍,才真正放下心来,“不用,不用,我只是睡得不安稳罢了,并没有什么事。” 这时戴长乐那五个家人到了门外,探头探脑的朝里张望,刘病已见他们都三十上下年纪,粗手粗脚,黑黄面皮,都是普通庄稼人虽穿得阔也是为了出门,让店家招呼他们进来,他们摸摸索索低头进来,见了陈遂好不害怕,一个内中稍老练的上前弯了弯腰拜了拜,“给公子们见礼,敢问我家哥儿可在吗?” 陈遂板着一张脸,没搭理,杜佗招手店家过来,说:“把他放出来吧.” 店家开了房门,叫了两声没人应,进去一看,戴长乐大四仰八叉躺在榻上睡觉。 店家让他自己进来看,他看戴长乐好好的放了心,就上前摇了摇:“哥儿!“ 戴长乐打了个哈欠,揉揉眼一下回过神来,跳下床抓着家人就想哭,家人安慰道:“事已至此,哥儿我们回来跟太公说了,报官去吧!” 戴长乐一听这话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这事让父亲知道了还了得,庄大哥怎么你来?你要去告他?” 陈遂在门外听得,叫道:“我就说,你们是一伙的乡党吧?不然,替他瞒什么?还不将他底细交代了,我们一同去报官?“ 戴长乐被他吓了一跳,那家人大惊失色急上前磕头,“公子明鉴,我们是好人家的子弟,决不是贼党,他人做了贼,我们也不知道啊!” 平君在外听了那家人的话看不过去,牵了牵刘病已的袖子,小声道:“人家好好的人,不要吓他了。” 这话被杜君宁听见,笑道:“你尽心疼汉子,难不成他昨日叫过你一声嫂夫人,你感他的情?” 许平君羞得满脸通红,愤然走了。杜佗和张彭祖都抚额,刘病已看了杜君宁一眼,杜君宁向他做了个鬼脸.他摇摇头,擦了擦手,走过去对家人道:“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家,只是这贼的底细,你们也要交代交代啊?” 戴长乐还在思量,那家人上前倒豆子一般的说了:“他姓庄,名世道,我们都不知他是贼,他家也有几百万有家私,白日里只当他是好人,谁知他私下这些勾当,只因我们那里乡官张敞是个能人,他平日不敢露一点马脚,如今张大人升了甘泉仓长,倒不知他为什么跑了。” “这有什么不知的啊,他平日又不曾在乡里作盗,自然是上哪儿去了呗!如今盗不成了,还不跑啊!”陈遂都不由的好笑。 戴长乐愁眉不展,小声道:”他又不曾坑害于我,我不助他就是了,怎么还去报官卖他呢?“ 刘病已忍不住笑,咳了两声,陈遂道:“你仔细你自己吧!” 陈遂家还在杜县东面小三十里路,他们不急不缓傍晚间到了。那老仆得了信,早早的带人在门口张望呢,见是他们来了,家人上前牵马的牵马,扶车的扶车。 许平君还是第一次到陈遂家来,见了这个情形,初来乍到有些拘束。杜君宁下了马,拉着她:“我们先进去吧,我腰酸得疼。“支使了个仆妇拿了行礼,就拉着平君进了大门。过了穿堂,天井,开了门进屋,许平君还没看得清来路,叹道:“这家好大啊!” 杜君宁急忙忙脱下裙子,喊仆妇去端热水来,又让平君帮她找衣服。平君知道她来了月信,赶紧回身将门关上了,替她从包袱里找了条裙子,几条巾子递过去,门外仆妇送了水来,又开门接了。 杜君宁换洗好了,歪在榻上,没精打采的,陈遂在外间敲门叫吃饭,她回说:“我不舒服,没什么胃口,不要吃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呢?”说着,砰砰地打门,“你让我进来看看呢!” 许平君刚要去开门,杜君宁风似的从榻上下来,开了门:“你是听不见话吗?我有什么不舒服你不知道?可见你心里没我,也不替我算日子。“ 陈遂擦了擦额头的汗,笑说:“原是为这个?那你好好歇着。“ “你今晚也不用回来了,我和平君睡了。“ 陈遂连连点头,叫平君去吃饭,平君见杜君宁这个样子,“我也不去了,我陪君宁说说话罢了。“ 陈遂麻溜的走了,随后就让人送来两碗 分卷阅读15 蒸鸡蛋,两碗麦饭,一盘鱼。杜君宁只吃了一碗蒸鸡蛋,许平君将另一碗也给她了,自己吃了麦饭,让人收拾碗,自己在一旁整理衣服。 杜君宁看她叠了另几套放在案上,问说:“这是谁的?你不一起收起来呢?“ “他的。“ 杜君宁侧着头明知故问道:“他是谁啊!“ 许平君放了衣服怪道:“你再如此说笑,我不理你了。“ 杜君宁笑了笑,上前拉了她的手同坐,说道:“你那点心意,谁还看不出来呢?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出你心里只有他,只是不知你那时是许了人家的。如今,婚约也不存在了,你年纪也到了,你不早做打算,你还等许什么人家呢?“ 许平君听她这番话,正是自己心中的症结所在,也不再隐瞒:“我何尝不想呢,只是人生大事,我自己如何做主?你都看的出来,我母亲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只是她心里不愿罢了,前些天她为我卜了一刲,说我是大贵之命。“ 杜君宁听罢哈哈大笑,“哪个方士这等可恶!不是我说,刘病已是什么出身?他不贵谁贵?再说把你送进侯门公府,是要你送命吗?你什么为人?也敢往那地方去?”杜君宁说着仔细打量了她,两道新月眉一汪秋水眼,鸭蛋脸庞虽不是国色,也是娇柔可人,许平群被她看得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 “我看你生得倒是不错,你母亲做这梦也有理,凡事按如此算,我家岂不该想着把我嫁皇帝了?当皇后我论不上天下第一等的美人,我当个婕妤还不行吗?“说完,两人都笑倒在了一处,她缓过气来又说:”你就是嫁皇帝?哪有这等品貌?这等聪秀?“许平君被她的贫嘴给逗乐了,便也问说:“你既说的他如此好,你怎么不嫁他呢?” 杜君宁装模做样叹了气,“我敢吗?我不过踹了他一脚,有人就要拉我见官了。” 许平君听她说起旧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只低头理捏着裙边,但她着实是为自己的一番话心里一热,杜君宁知道她是个没主意的人,此时低头又不知在想什么,就开诚布公的与她说:“你看他对我那态度,我真嫁了他,天天两相对打吗?你心里要拿定主意,凭你母亲什么想法,刘病已是个聪明人,说不定他早想好办法呢,你只嫁了他,天塌下来都不愁了。“ 平君听了她的话就如吃了定心丸,两人梳洗了安歇,细碎又说了半夜的话。杜君宁言谈之间比王意开阔犀利的多,平君更觉得她热心大方,与寻常女儿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戏言身后事啊! ☆、好事多磨 早间院里沿着墙有几株柳树,在晨曦里摇曳很好看。许平君开了门,仆妇送热水来,杜君宁问说:“公子们呢?” “一大早骑马山里去了。” 杜君宁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几变,“罢了,罢了,我身上不好也去不成。“ 许平君想着他回来少不得吃东西,换衣服,拿了他两件衣服出去熨了挂上,又去看仆妇们种菜,舂米,养蚕,她是长安城中长大的,一向又不曾出过门,今天见了这些都觉得新鲜,不觉亲自下手和她们一起有说有笑干了起来,一个陈婆子向她打听说:“人人都说我们少夫人厉害?许姑娘向我们透个底,她可真厉害吗?“ 许平君笑说,“她是个口直心快的洒脱人,要厉害也只对你们公子罢了。” 众人皆说,“昨夜见她玉天仙似的,就不信她是个夜叉,许姑娘您是跟张公子来的,还是跟刘公子来的?” 许平君微微红了脸,“我是跟你家少夫人一起来的。” “您不知道,我们这里虽是乡下那也是京畿,周围好多人家非富既贵,我家大人虽只是个曹掾,但世代在杜县也是有声望的人家,我家公子如今又娶了杜大人家的姑娘,周围多少人家不盼着我家大人做媒呢!只可惜我家只有一个公子,别无兄弟姊妹,只好眼馋和家中常来常往的公子们了,听闻这刘公子一位王孙,张公子是候门,杜公子不消说了,不知姑娘您府上是什么人家?” 许平君不意这边人家还有这些心思,自知不是什么名门人家,“我父亲不过是宫中的小吏,我祖籍远在昌邑,将来还要回去的。” “那真是可惜,以许姑娘这份品貌,不知多少富贵人家想娶呢,东头韩家田产千亩,家僮数百有什么不好?“ 许平君听了,只得强笑了一下,杜君宁在门外喊道:“你们说什么呢?” 众人皆不敢做声了,她大摇大摆走进来,“闷死了,我看你们院里晾得土布不错,你挑几匹花色新的,叫裁缝来,我同许姑娘做几件新衣穿。”又上前同平君说:“本说买新的,这里哪有个地方买啊,我同你做几件吧!” 许平君忙忙摆手,“那只是随便说说的不要当真,我又不是没衣服何劳做新的。” “他刘病已不当真,我可是要当真的。” 旁边一位会看眼色的上前回说:“姑娘要裁缝,我这就去叫,只是要买东西也不是没有,后日就有个集会,夫人和许姑娘尽可以去逛逛 分卷阅读16 。 杜君宁和许平君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要去的意思,杜君宁说:“那你先叫个裁缝娘。“ 少顷,仆妇拿了两匹石青的,两匹素缟,两匹藕色的细布上来,一会儿又捧了一壶蜂蜜水,一盘南瓜子,一盘花生,一盘枣,一盘蒸饼。许平君几次推说不要做了,杜君宁说:“你说你,多几件衣服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说着,陈婆子带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来了,穿得一身绸缎衣服,头发梳得光光得,脸上涂得白白的,眉眼含笑上前行礼:“早听闻陈公子娶了个天仙似的夫人,今日才得来拜见,夫人勿怪。“ 杜君宁淡淡道:“你贵姓啊?” “贱姓赵。“ “赵大娘,你看看这料子,做什么好?“ 赵裁缝上前一一看了,摸了摸,“夫人们做的话,石青的曲裾,素缟的做下裙,藕色的做上衫。“ “那行,我让人给你两件旧衣服,你就按那尺寸做吧,各做两件,几天能好?“ “夫人什么时候要?“ “也不急,我们过几日还要往东边张家,回来取也要十日吧。“ “不知夫人要绣花吗?“ “不用,不用,就是看这土布朴素可爱,绣什么花儿啊。“ “那便好了,我家里还有几个针线丫头,我一定给夫人赶出来。”赵裁缝忙不迭得应了,“东边张家可是富平侯家?” 杜君宁狐疑道:“你问他家有什么事吗?” “不瞒夫人笑话,我有姐妹是说媒的,受了好几家的托,只等张公子回来要去说人家呢。” 杜君宁听了没忍住笑了,朝许平君说:“你听听,他还是香饽饽了?” 许平君垂下眼,好不沮丧,杜君宁捶了她一下,“干嘛 ,这是替张彭祖说亲,又不是替刘病已,你不高兴什么?” 许平君当着人不好做声,那赵裁缝又说:“刘皇孙的亲,也有要说的。只是怕他眼界高,等闲也不敢去说。”、 许平君一听惊得抬起头,杜君宁也目瞪口呆,手上搓的花生皮洒了一地。许平君勉强道:“平明无故,你怎么想到替他说亲呢?他自已知道吗?” “怎么是平白无故,这是张公吩咐的,上次同他们回乡说,”本想许自家孙女给皇孙的,只是还嫌姿质平平不甚持家配不上,你们务必访一个家世,品貌都上乘的人来。“ 许平君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中一阵寒意,张了张嘴再也问不出别的话了,杜君宁还不知道她的心事吗?让人给赵裁缝上茶,招呼让她坐,一时也笑说:“这衣服不用急了,这说亲是大事,我让人套车你去请那两位媒人来,省得过几日还赶去张家说,人齐就在这里说吧。“说完,让家人套车,让管家赏钱,向赵裁缝招呼说,劳你辛苦一趟吧。 赵裁缝讨了她的欢心,喜得满脸是笑,“谢夫人赏赐,小的一定尽心。”麻溜的去了。 许平君手托着腮,低着头,心中无限的苦闷,母亲不属意病已就算了,如今张公连自家孙女都还嫌配不上,自己又哪里比得上呢?这一段情肠真正是愁死人了,可怜病已与自己还在异想天开呢。 ☆、眼前见喜 杜君宁看着她这样子,叹了一口长气,自顾自的吃花生。 院外的鸟叽叽喳喳的在叫,抬头见日已西移,许平君有些担心走到门口望了望,“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听说终南山里经常有老虎跑出来吃人呢!” 杜君宁啐了一声,“你这人心也太好了,刘病已是给终南山的老虎吃了,还是给长安城的母老虎吃了还不是一样?照我说,不如给终南山的老虎吃了算了。“ 许平君听了这话,大为惊异,“难道说,陈遂他要娶别人,你就不想他活了吗?“ 杜君宁冷笑了一声,点点头:“对,可还不如死了呢!“ 许平君倒抽了口冷气。 外间人叫马嘶,一阵喧闹,平君想是他们回来,急忙迎出去,果然是刘病已回来了,一身的尘灰,额上汗津津的,见了她笑说:“只有些兔子,山鸡,黄鼠狼,这几只黄鼠狼我让人剥了皮给你做件袄好不好?” 平君看了那几只死相惨烈的黄鼠狼,下意识摇头摆手,“我不要这东西。” 刘病已叫人收起来,自己脱了外面的衣服往里走,陈遂吩咐人烧水来洗澡,杜君宁在门内高声问:“你在外面玩得好吗?” 陈遂闻声,脸色就发白,两下看看人,刘病已安慰道:“夫人半天不见惦记你呢,你先进去叙叙话吧!”说着,朝陈遂眨了眨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推了推:“去吧,去吧,我们先洗澡换衣去了。” 陈遂磨磨蹭蹭踱进去了,正欲跟她告饶,不意杜君宁却没有动怒,只说:“你就不消洗漱换衣,横竖没人替你说亲,你给我在这坐着,呆会要会客呢。” 陈遂听了一头雾水,躬身上前请教说:“这话从何说起啊?哪里的客?” “你还不知道呢?我也不曾想你们 分卷阅读17 还是香饽饽呢,这周围要攀亲的人家多呢,今日就有人来!” 陈遂听了,心里一松,“我当什么事儿呢,他几个如此人物,又有家世,谁家不喜欢?” 杜君宁听他这话说得松快,气愤道:“别人不说,你平日同刘病已一处,你不见平君与他是一对吗?” 陈遂笑了,“你原是不平这个事?这有什么?男人家就娶一个吗?” 陈遂话声刚落,杜君宁铁青着脸上去兜头一个耳刮子,打得脆响,惊得门外两个仆妇目瞪口呆好不诧异,正乃生平所未见,她指着脸骂道:“好畜生,你想娶几个来?你敢再娶一个我看看来,我让你即刻活不成!“ 陈遂低了头再不敢说话,仆妇忙上来,冷水拧了一条巾子给他敷脸,一边劝道:“夫人也需三思些,这丈夫也是抬手就打的吗?” 杜君宁冷哼道:“不打怎的?我不单打他,我回城里还问他老子娘,是谁教得儿子这等养女吊妇的?“ 陈遂只口里叫冤枉,一个仆妇又说:“敢情亲家大人是只一个夫人吗?“ “那是我爹,我娘不要管他,我说什么话?将来我若有儿子,我也是要管的!” “只怕夫人偏心儿子,到时若有女婿怕逃不脱!“两个仆妇见了她手段听了她的口气,只在心里叹气心疼自家公子,再不敢多声了。 刘病已和张彭祖同杜佗洗好了澡,换了衣服过来,许平君替他收好了衣服,自己去厨下挑了几个刘病已爱吃的菜来,刘病已看陈遂的面上不好,杜君宁又气呼呼的,和陈遂交换了个眼色,杜佗先开口:“姐姐,姐夫这又是怎么了?“ 杜君宁斜了陈遂一眼,陈遂勉强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许平君走到杜君宁面前,小声说:“他刚回来,你也别生气了,让他们一起吃饭吧。” 杜君宁应了一声,家人点上灯,捧上饭来。正吃着,门外家人来报:“夫人,你请得人到了。“ 刘病已几个洗了澡只穿了家常的衣服,虚拢了头发也不曾束起来,听得有客来都吃一惊,杜君宁见他们一齐慌了,开言说:“就是几个妈妈,不是什么客。“ 赵裁缝领了四个半老妇人,穿得不新不旧的服,不僧不俗的态度,他们都不知是什么人,四人上前见礼,都开口说:“公子们眼下见喜。“ 刘病已方知她们是媒人了,张彭祖见其中一个还是紧邻了就问说:“马妈妈怎么来了?” 马婆子上前纳了个福,“公子啊,老身这里本等公子家去,有一桩好亲说给公子呢?偏巧,姐妹说夫人有请,公子在这里,我这才来了。” 旁边另一个穿红的妇人也上前:“问公子安,妾身是四安庄上的,也有一桩好亲要报于公子呢?” 张彭祖倒有点措手不急,看了看刘病已,才回说:“我还年轻,说亲的事也不好自己做主,你两个写个贴来,我回去要大人做主呢。“ 两人听他说得也有理,只得拜了拜出门写贴去了。 张彭祖见还有两个站在跟前,说:“你们又是哪家?“ 那两个婆子笑盈盈回说:“我们也是张家庄的,往日公子们在城里不认识我们,我们是来给皇孙说亲的。” 许平君一听脸色煞白,心中打鼓,张彭祖跟刘病已大眼对小眼,杜君宁咳了两声,得意地看着刘病已只等看好戏。 刘病已摸了摸头,无奈道:“是什么人家呢?“ 一个说,“我说的是北边兴平朱家,家中钱满箱粮满仓。” 另一个抢上前说,“我说的就是邻家徐府,家僮数百有权有势。” “呵呵”刘病已苦笑了两声,举手道“谢两位费心,我一介白身不敢高攀。” 那朱家的说,“您说这见外话,我来时朱夫人吩咐的,说但只要他点了头,赶明儿我就替他捐个郎官。 徐家的翻了个白眼也说道,我来时,徐夫人也嘱咐的,说只等他应下,赶饭我就替他纳个校尉。 两个人说的天掉陷饼,地涌金莲,许平君听了心里发酸,刘病已听了心里发笑,旁人听了仿佛做梦。知道轻易不得打发,没奈何刘病已只得装腔道,我也是少年风流的人,不是伪正经、老夫子,装模做样的。只是年纪还小,家里也有长辈慢慢商量停当,才敢应。你家的姑娘我从不认得,你先帮我瞧瞧,或者比堂上这两位还标致些我见了喜爱就应了,若模样不及这两位我也定不得。你们如今回去,多多回复你家夫人好意,事宽则完,从容些儿好! 打发的两个婆子没了声,打量了杜君宁和许平君两眼,论模样怕是不能胜,只得闭了嘴,刘病已洗漱刚换的衣服没有带钱,顺手扯了腰带上两个金珠赏了她们去。 ☆、集会 刘病已看着她们前脚刚走,转过头来问说:“怎么回事?” 杜君宁和许平君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应声。平君想着君宁也是一心为了自己,就硬着头皮回说:“只是上午有个裁缝来做衣服,说起有 分卷阅读18 人要给你们说亲的事,我们问了,也是张公许下的才让她们直接过来的。“ “就是,就是你也不要生气嘛,后日有个集会,我们一起去玩儿!“杜君宁接言道。 刘病已看了她们一眼,”玩什么?我要回去了,让张公给我去寻好亲!” 平君知他是恼了,也便低下头不说话了,他站起身要走,杜君宁急叫道:“站住。“ 刘病已回头,“怎么?“ “这原是我的主意,你也不要生气。你这等有度的人,没得跟我们生气吗?再说,你说这话唬谁呢?“刘病已轻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杜君宁气得发抖,许平君急道:“你哪里知道他的性子,任你□□咧!“说完急急跟出去了,杜君宁在堂上气得直跺脚:”了不得,了不得,这种冷面冷心的汉子也嫁得吗?“ 陈遂是不敢回声的,张彭祖看得嘻嘻的笑,杜佗忍不得说:“姐姐,你少说两句吧。” 平君追着病已一路小跑,病已回了房要关门,平君急得顾不得伸手去挡门,幸亏刘病已是个眼急手快的,忙两手把门撑着,问:“你疯了?伤到没有?” 平君摇摇头,一点不在意自己反道歉说:“这事是我不对,君宁只是为我的意思,你莫生气了。” 刘病已本来也不是生她的气,此时却还冷着张脸,故意严正道:“婚姻大事,有你们这样取乐的吗?” 平君见他还是这样一副冷面孔,也有些寒心:“你方才也说回去让张公寻好亲呢,你要回去,我也要回去!” “那一同回去不就好了。” “怕与长安皇孙不同路了,我要回昌邑去!“ 刘病已听了笑起来,拍手说:“好啊,回昌邑甚好,我曾祖母家就在鲁国,也不甚远,我也不用在长安求官了,直接回鲁地当个县令罢了。” 许平君知道他方才又是故意逗自己的了,瞟了他一眼嘴角向下有些不大开心,刘病已拉她进来,一同坐下笑问,“你还回昌邑不回?” 许平君不作声,刘病已又问:“回不回?” 许平君还是不作声,刘病已向她脖子吹了一口气,她咯咯地笑起来,“不闹了,我跟你说君宁也是一心为我,她要不是为我做衣服,也不叫裁缝娘来,就不会生出这一场是非。大不了我以后远些她,你可不能恼她了。” 刘病已失笑,“我哪里恼她了,陈遂不恼她,我恼她做什么?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泼悍不好,要论活泼有什么不好?你正该多近着她不要学了王姐姐沉闷无趣的。” 许平群也借机道:“那后日那个集会我们一起去吧!” 刘病已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挥手说:“你不知这乡下的集会,不过是那些游手博徒,屠户酒鬼,无籍光棍和一班不肖子弟,在那里胡轰,成群逐队轻薄妇女,看到好的一伙拥上,团团围住,摸头摸脸。你一个人跟着我们还尚可,杜君宁她穿红戴绿,风流招眼的,可不要生事嘛!让我说还是不去!” 平君听了这话也难免扫兴,低了头再不开口了,刘病已见了心中不忍,心想她从不曾出过长安城,如今说出来玩儿,也带她见识一回,便又说:“真想去,也不难你同她说,到时找两件素衣穿上,也不消打扮。” 许平君喜滋滋应下了,张彭祖和杜佗吃完饭,一个端了一盘胡饼,提了一壶茶,一个端了一碗肉羹,一盘炖菜来房里,张彭祖说:“病已,你还不曾吃饭呢。“ 许平君接过碗来替他摆好,杜佗说:“平君,你也没吃,一起吃些。“ 平君说:“我同君宁在家吃一天没停嘴呢,瓜子吃了口干,我回屋喝茶去了。“牵了牵刘病已的袖子,”你快吃饭去吧,今天一天跑得不累吗?好好睡了,后日我们去集上呢。“ 刘病已点点头,平君方去了,张彭祖看许平君走远,说:“不是我说,你也该叫平君离陈夫人远些,别给带坏了。“ 杜佗听了不好替自家姐姐辩,刘病已说:“君宁除了泼悍任性了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杜佗又不曾像她一点,哪里带得坏别人呢?你将来也要娶个这等厉害的人管管才好。” “我才不要娶呢!” 刘病已略吃了几口饭,让人收了碗筷,同他们说后日上集会的事儿,都乐得要去就商量好了,各自回房去睡。 平君回房将病已的话对君宁说了,杜君宁气得捶床,“他是我什么人?要他来管我?能生什么事?芝麻大一个胆儿!”嘴里虽这样说,心里却是明白的,还是让仆妇连夜找两件素净粗布衣服浆洗干净。 次日一早上起来,让家人洗车喂马,只等明日好行。 许平君从不曾去过集会,此时见杜君宁这等想去,料定是集会上肯定是极热闹的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行人到了集会上一眼看上去饭馆酒棚沿着几里,人声鼎沸。晴空朗朗,附近城里乡间,公子王孙,农父野老,无论贫富美丑,轻年老少,都来赶集会。一路上看见的车都有几百辆,更别说那些走路的人。 这两边摊上 分卷阅读19 这卖的东西,整布碎料,新旧成衣,各色农具,粗陶细碗,竹篮水桶,更有耍货,小锣鼓,小枪刀,鬼脸,陶人,脚里随着人走,两只眼只不够看。这个也想买,那个也想要,幸亏刘病已早想到叫两个家人每人背了一个大箩筐背上,手里还提一个大竹篮。 平君看到路边有个卖鸟的,笼里有两只画眉鸟,轻灵灵地跳上跳下煞是可爱,恋住了看了一会儿,刘病已转过头来叫她,看到这副场景,两话没说扔了几个钱给摊主,提了笼子放她手上,平君说:“我还没看好呢!“ 病已说:“这集会照你这个看法,怎么逛得完呢,喜欢就买了吧!“说着,拉了平君的手:“可仔细不要走散了。” 杜君宁在那边摊儿上买了两个鬼脸,自己戴了一个,另一个叫是陈遂带上,陈遂不肯,她眼一瞪:“戴上!” 陈遂只得戴上了,刘病已想她戴上也好,远远的一个戏台上在演角抵戏,众人就近找了个茶摊坐下来歇歇,要了一壶茶,两碗枣糕,两碗汤饼,十个炸油饼,张彭祖又去对面买了十几串炙肉,大家一边看戏一边吃饭。 吃到一半,旁边桌上来了六个人,彼此一相看,不正是那个戴长乐吗? ☆、定风波 戴长乐先是一愣,然后忙走过来做了个揖,先向许平君和杜君宁陪了一笑,叫了声“姐姐”,又向刘病已这边叫了声“大哥”,陈遂乐了,“呵,你小子有胆儿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戴长乐有些羞赧,“小弟说来拜寿,两天便回怕父亲疑心要打,听说有个集会也来逛逛。“说完,让店家再送两只烧鸡上来,又看杜君宁青衣灰鞋,头脸素净一丝装饰也没有,乍一看甚不起眼,觉得奇怪:”姐姐,今天怎么这副打扮?“ 杜君宁刚要回他,杜佗作势咳了两声,杜君宁没理他,“不是集会上人多嘛?怕有些登徒子没事找事。” 戴长乐心想这登徒子指的不就是自己吗?红透了脸,也觉得没意思,低了头一边坐着。 陈遂又说:“你看你可疑的很,你不消走,跟我家去,过两天一起去你家看看,是不是贼看了便知。 戴长乐觉得有人跟自己一起回去也好,父亲也不好十分教训,自己也得多玩几天,想都不想就点头说:“也好,也好。“ 刘病已附耳陈遂说:“你真去啊?” 陈遂说:“这小子家法严,我让他多游荡几日回去好挨骂,再说我们一向不曾到北边去玩,你们如今再回老宅去,不怕有人说亲吗?不如避到茂陵去玩玩。” 张彭祖靠得近,听清清楚楚,点头说:“这话有理!” 刘病已也不再言语,一伙人看完了戏,又转一圈,可怜戴长乐那五个家人就像专门为了替他们提东西的一样,杜君宁看一样,戴长乐就在旁边叫好,又说时兴,又说有趣,吃得玩的,吹的打的,穿的戴的,杂七杂八,不等陈遂上前,他就麻溜的会账,把个杜君宁奉承的欢喜极了,戴长乐一口一个姐姐,杜君宁口口声声叫他戴长乐,两个融洽极了。 陈遂看着杜佗不住的递眼色,杜佗只摇头。许平君看着都称奇,怎么一时就像旧相知一般? 临走又每人吃了一碗油茶,回到家里杜君宁吩咐家人说:“这是戴长乐戴公子也是家中的朋友,今日集上会见邀来家的,你们不许怠慢!”说着,让人带那五个家人下去吃饭,让人给他们喂马。 陈遂听得这个话,气得直跌脚,”这是我朋友?“ 杜佗下意识挠了挠头,张彭祖见了,笑对陈遂说:“你今日集上买了帽子!” 被杜君宁听见,指着他脸骂道:“你们每日称兄道弟,登堂入室的他不戴帽子,戴长乐就是戴帽子了?” 张彭祖忙陪礼,“是晚生不才,不曾想给兄弟戴个帽!“ 杜君宁气得跳起来,撸起袖子叉起腰,冲上去就要打。平君靠得近,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好姐姐,你跟他计较什么?他胡说的,这些混话不理他就行了,反去争什么?” 杜君宁一腔的火气,哪里听得下,许平君身单力薄何尝是她的对手,被她一甩一丈远差点没站住,亏得戴长乐就在后面离得近扶住了,刘病已赶上去将许平君拉定:“你快回屋去。“ 平君犹豫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也是劝不住的,在这里让病已担心,看了他几眼,点头去了。 戴长乐见众人为他闹得这步田地,心里也没趣,只说:“大哥,姐姐,莫不如我这就走。 张彭祖和杜君宁同时叫道:“你敢!” 张说:“你惹下的事,你躲哪里去。“ 杜说:“你走什么,我不让你走,谁敢让你走?“ 杜佗急得叫道:“姐姐,你听我说,他是胡说,你大人大量,不要听他这狗话!“ 陈遂一屁股坐在堂上:“罢了,罢了,丢下我这脸不要了吧!“ 杜君宁啐了他一口,“你丢什么脸了,同是个朋友,怎么姓刘的姓张的来得,姓戴的就来不得?” 张 分卷阅读20 彭祖冷笑了两声,“不是姓戴的来不得,只是明日你还交姓王的,姓龟的呢!“ 杜佗急得跺脚,“你放屁,一嘴的胡喷,你几只眼看见的?姓了王,再辩不迟!“ 杜君宁兜胸一脚踹过去,刘病已急扯着张彭祖朝后,两人跌在了一处,杜君宁一脚踹空也摔了跤,杜佗赶紧上去抱住:“亲姐姐,你看我面上,你可别动手,我替你好好骂他,明天叫他给你陪礼。“ 杜君宁握住杜佗的手,两眼垂下泪来 ,”好兄弟,还是你肯为我着想,不像有些人屁也不放一个,看着我被人欺负。“ 陈遂坐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实在没什么说的。 刘病已起身上前,和杜佗一起将她扶起来,温言说道:“不怪你要生气,他这话说得混账。但是看在往日的相知上,你认识我们岂是一两天的吗?你看长乐吓得,你们今日为他动了手,大家没趣。陈遂不为你说话,是他敬你的意思,他敢拦一下吗?还是让你打呢,不让你打呢?今天也逛了一天了,你也累了,让他们把新买东西给你送到房里去,明日歇一天。” 杜君宁抹抹眼,刘病已扯了陈遂起来,掐了一把:“赶紧回房去吧!” 戴长乐吓得靠在墙边,动也不敢动,直到见他两个走了才喘一口气,摊坐在地上,刘病已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好好歇歇吧!“说完同杜佗两个人,拉着张彭祖回房要说话,张彭祖气呼呼得还不肯走,刘病已板起脸斥道:”你发作这一顿,你还委屈了?你没有姊妹出门吗?不曾交过朋友吗?青天白日放着我们大家在旁边,什么王八乌龟,我看你是热昏头了!“ 张彭祖心里不服,口里不好回说。陈遂急匆匆跑进来,叫人说:“快让厨下,煮一碗桂花蜜藕送进房去。“说完,探头从杜君宁刚才坐处拾了个面具,回身对他们说道:“这是彭祖为我的心,我看没什么错的!“ 杜佗和刘病已奇得睁大了眼睛,陈遂把个张彭祖的肩拍了几拍,念道:“你说的就如我心里想得是一样的,可是我能说吗?难为兄弟你受了这场屈,咱们当男人的只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吧!从此也不消提了,我只当是命!“ 戴长乐在角落听到这话,“大哥,这真是没有的事啊!“ 陈遂瞟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杜佗说:“你既如此想,他两个在集上,你怎么不当面拦着!” 陈遂顿时气短了半截,刘病已圆场道:“你只戴上鬼脸背后装人吧!“说着替他戴上鬼脸,推着一起出去了。 陈遂一路回了房,他们几个也各自回房,平君不放心就在门口等病已,病已上去牵了她的手,“做什么,在门口站着。夜风不冷吗?“ “不冷,不冷,怎么样了?不闹了吗?“ “没事了。“病已拉着她就在月下坐着,那一片月色亮汪汪的撒在院里,人就如坐在水里一样的,平君轻轻靠在他肩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你想回去吗?” 平君摇了摇头,“不想!“ “那就好了,我这次回去之后,是再不得闲了,咱们见面都要难了!“刘病已叹道。 “为什么?”平君意外道。 “因为明年我大了,张公和叔公和舅公们商量要找个差事,下半年要学一些吏法,明年就更分不得身了!” 许平君心下替他添了几分忧虑,担心他学业太重,又怕他前程不顺,还恐不得相见要生变数,刘病已将她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握住她的手说:“你只好好在家里做些针线,安心等我就是了,一点事没有。“ 只这一句话,就是治她的心病的良药了。月明如水,清风徐来,两人坐在阶前,地下倒影成双,如画如梦一般的。 ☆、旧日门庭 次日一早,杜君宁早早叫人来喊杜佗,刘病已听得声也就起来了,随杜佗一起去了堂上,陈遂和戴长乐早等在这里了,刘病已知道没有好事转身要走,杜君宁叫他:“你正好来做个见证!” 刘病已就走不得了,杜君宁指着杜佗说:“你快过来,和你姐夫站一处,你们和戴长乐对面磕个头,从此就是相知了,不许再让人胡咧咧的说闲话。“ 杜佗看看陈遂,陈遂朝他眨眨眼,他没得办法只得一处站了,三人对面真磕了个头,行了个礼,刘病已在一旁看着只板脸不敢笑,杜君宁又对戴长乐说:“这是我夫君同弟弟,快让人收拾收拾吃了早饭,我们就往茂陵去,你们也做个通家之好!“ 戴长乐看陈遂,陈遂看戴长乐,只无话可说。 刘病已赶紧叫许平君和张彭祖起身,漱洗好了,一起过饭。杜君宁做主赏了戴家仆人每个一百钱,就要往茂陵去。 刘病已起得早困,要坐车,张彭祖也说要坐车,两人一径直上了车,杜佗捧了两上枕头一起上去了,杜君宁冷哼了一声,拉着许平君上了另一辆车,叫陈遂下马来架车。 刘病已那边一个架车的也没有,杜佗想叫家人来,戴长乐见了从马上下来,“我来,我来!”杜佗也没言语 分卷阅读21 ,戴长乐拉过疆绳,扬起鞭子,车起步一颠也没颠,不快不慢四平八稳走出去两里路,杜佗心想,这人还有些本事。 响午歇了一会儿,喂了马,用了些点心,张彭祖和刘病已都夸说:“戴长乐这车架得好。” 杜君宁听了这话揉了揉肩,同平君商量说:“要不,我们让戴长乐来架车吧?“ 平君宁愿让病已好睡一些,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陈遂阴沉着脸,“你把我与他换了吧!” 君宁和平君相视一笑,君宁在他背上捶了两把,“我们随口说说的,你只当是阵风吧!” 黄昏时到了茂陵,刘病已让人先去找客店,戴长乐也恐回去父亲要教训,不敢开口相邀。只有陈遂极力得要去,口内说道:“兄弟,我们早间刚磕了头,你在我家好吃好喝,如今过家门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那几个家人受了陈家的厚待,也在一旁撺掇说:“就是,就是。“ 戴长乐只有硬着头皮,请大家一起到了门下,戴太公听报说儿子回来了,先上一喜随即又怒,走到门首,戴长乐上前行礼:“父亲,儿子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吗?叫你去贺寿,如何放荡在外这些天?“ 戴长乐有些下不来台,跟去的老家人上前:“太公,公子不曾放荡,只因遇到了几个朋友,逗留了几日。” 戴太公抬眼一看,几个少年子弟身上时新的衣服,脸上风流的态度,更兼有两个出众的女子相随,不知又是哪里结交的不肖纨绔,心下火又大了几分只是不好当面发作,不咸不淡道:“既如此进来用饭吧!” 刘病已等人都觉得大没意思,只有陈遂巴不得戴太公越嫌弃越好,少不得自己走了戴长乐受罪,故意装出些轻狂的态度。端上来一碗麦饭,一碗菜羹,一盘鱼胙,戴太公自己居上首坐着喝茶,淡淡问说:“你们都是谁家的子弟?哪里人氏?“ 陈遂说:“我是杜县人氏,姓陈。” 张彭祖说:“我们也是杜县人氏,我姓张。” 那戴太公点了点头,“这张家在杜县也是大姓人家,富平侯也姓张。你认识他家吗?他家大哥当年还与我同席呢?现今过了一场风波还好吗?“ 张彭祖皱了皱眉,不解道:“您问得可是我父亲张贺吗?” 戴太公一听这话,“原来是张家的公子,失敬。”说完,正了身,将茶怀放下,又问说:“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家父一向还好。” “我与你父亲少年时一起读书呢,后来又一起入太子府,我是个不大会做事的人,没他精细因家中又没有兄弟,只得辞官回来看顾田产了,不想你父亲经了这么一场大祸。”吁叹了几声,又问说:“京中那位皇孙可好吗?” 张彭祖指着刘病已向戴太公说:“你只问他就是了?” “怎么这位公子与皇孙相识?“ 刘病已只得自报家门说:“晚生姓刘,名病已,家祖就是太子。“ 戴太公听得这声,慌得从席上跑下来,上前纳身便拜:“原来是皇孙到此,老夫眼拙,不曾远迎。“当即向外吩咐道:“让厨下重新办菜来,沽酒来。”又重新让人上来点起灯,捧上茶水,自己下席坐了,少时,厨下送来冷切的羊肉,清蒸的大鲤鱼,酱烧的肥鹅,白煮的蹄膀,自家酿的醪醇,拳头大的石榴,拇指大的龙眼,圆溜溜的核桃,鳝鱼炖得黍米粥,。戴长乐眼瞅着自家祭祖都没这等齐整,不知道今日刮的甚风?只把刘病已看得如个天神一般,不然父亲一个做家的人,过年也不见如此。 刘病已连声称:“惶恐,惶恐。” 戴太公一发的殷勤,“皇孙是什么人?今日到了我家里,不就如同真神降世吗?我父亲在日,家道虽不如现今,但是往来的也是衣冠人物,他也跟大将军出征过匈奴,任得护军,我也曾在长安城里读书,太子府里喝酒,到如今家中车马比当日骡子好了,从不曾往个世家门里走,家中酒肉甚丰,也不曾有个贵客同桌,今日皇孙到此我明早还要到父亲灵前烧香咧!眼下入五月皇孙就要生辰了吧,一定多住几天,让老朽尽尽心!“ “这竟奇了,他的生辰你如何知道?”张彭祖问道。 戴太公得意道:“那时皇孙出生,孝武皇帝和太子谁不欢喜,门前送礼的来往不绝,堂上贺喜的济济一堂,我跟着父亲一齐吃了满月酒呢!”说完,也有些伤怀,眼里就掉下泪来,“不想皇孙如今都这样大了。” 刘病已心中触动,面上却不显。许平君眼圈已红了,杜君宁想着刘病已平日嘻嘻笑笑的实有些不信,其它三个人一向是知道的,也替他感伤。 刘病已劝说:“老伯不必如此,这都是过去多少年的旧事了。不消说起了,今日多谢款待!“ ”这谢字如何说起呢?皇孙如今在做什么呢?“ “晚生还在读书。” “老朽,虽不通也读过几年,讲诗论经,也听得懂,到了小儿这里只把《论语》,《毛诗》粗学过一年,他懂什么经术?识什么子集?我一向怕他出去受人引诱 分卷阅读22 ,长安城中又极热闹,他有什么定性,如今皇孙在这里,我只让他随皇孙进城一同旁听些也好。”说着,叫戴长乐过来拜见,刘病已连声称:“不敢,不敢。” 果然一连住了几日,戴太公十分的款待,刘病已一行也将个茂陵周围玩了一遍。这茂陵地界和城南不同,都是乡绅豪族,游侠犯禁的人物,普通百姓不是长工就是佃户,凡事都仰豪族的鼻息,各色事情官府问来都只当耳边风,地头蛇就如山大王一般,街上横着走,只是繁华富贵处是天下第一等的了。刘病已看在眼里,心中有了不少想法。 五月初一是他的生辰,戴太公死命的要留,刘病已推却道:“每年生辰张公都有准备,出来时也曾约好,不可不回城去。” 戴太公只得打发一个管家出去买办各色东西,替他们一行备了好些礼物,找了前日那个老成的家人叫戴进的跟着,让戴长乐随他们进城去了。 ☆、议婚 刘病已和张彭祖要回宫见张贺去的,先送了许平君回家。 刘病已下车替她拿了行礼,送她进去,到了门口互道了再见。许平君扯住他衣衿,“病已,你生辰我没什么好送你,我家里替你做了双鞋,你看你什么时候拿?” “我还缺你一双鞋穿吗?以后少费神吧!不几日我让小厮来拿就是。”转身急着进宫,许平君心中留恋,转过身又喊道:“病已!” 刘病已回头,见她倚着门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似泣非泣的样子,心中怎能不明白,又走过来,温言说:“你我小一年是不能见的了,明年我十六岁到时再见吧!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我说的话你只记着,少不得这在这几日有消息的,你好好安心在家中吧!“说完,看了一眼四下无人,轻轻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转身挥了挥手,出了巷口打马而去。 许平君摸了摸额上方才他亲的地方,脸上热热的心砰砰地跳,心中无限的不舍只为他前程事大,强忍离情。 身后,仆妇开了门,“姑娘,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她才不得已转身进去了,将买来的东西一一送给母亲看了,别的都好只有那只鸟,许夫人看了不大欢喜,“说她小孩子心性。“ 张贺见他们平安回来放了心,先让黄门备了饭,自己陪着同案,说起刘病已走前的事:“你先时说的事,我已写信回鲁国了,史老夫人有回信来,说皇孙大了,她如今年老不能用心,按说应寻门当户对的世家之女,许家门第着实低些,但男女之情更胜于两姓之好,只望你们同德同心如鼓琴瑟。” 刘病已大喜过望,拜谢道:“既如此多谢张公与曾祖母成全。” 张贺笑说:“傻小子,急什么,我明日做成你再来谢我。“ 张彭祖在一旁咬了个筷头闷闷不乐。 五月初一是刘病已生辰,张贺一早叫人备了席,请了许广汉来。 许广汉拱手道“张公客气了,备此盛宴。” 张贺亲自给他斟酒“今日是皇孙生辰,你自幼照顾他一场,如今他大了你可不该坐着吃酒吗?” “张公,哪里话,照顾皇孙不是小的份内的事吗!” 张贺给他布菜,“我这辈子虽然有了彭祖,但是最看重的还是病已,病已也是你看着长大,这孩子又知礼又聪明,如今大了明年就要承荫得官了,将肯定跑不了有个关内侯,我有心与你结个亲,想着病已和平君自幼要好,将来病已做了女婿你也有靠。” 许广汉喝了酒“我很喜欢皇孙这孩子,只是不知他肯不肯。” “他有什么不肯的,只要你答应,这媒人我来做,婚事我来办!” 许广汉笑着想了片刻,“好,极好。” 张贺大喜,拍了拍案“病已你快出来拜见。” 刘病已从后阁出来,向许广汉行了跪拜之礼“父亲在上,小婿有礼。” 张贺哈哈大笑“这声父亲叫的好,病已你这就去写庚帖。” 许广汉喜笑眉开敬了张贺一杯。 当夜张贺和许广汉换了庚贴,取了百金先做聘,酒足饭饱大家在掖庭宿了一夜,次日一早,张贺放许广汉回去,让他和夫人说知。出门自己去寻宗正刘德说知。 许平君见父亲红光满面的回来了,问说:“爹爹今日沐休吗?宫中可曾见病已呢?” 许广汉看着女儿,“还问病已呢?病已他如今央爹娶你呢!” 平君捂着胸口心几乎要跳出来,喊到“娘,父亲回来了。”跑到房里坐下,看着灯,心还在跳个不停。 许夫人听见声也走出来,“那你答应不曾?” 许广汉从衣内取婚书庚贴,许夫人气得面色发青,怔了半响,哭道:“我有大富贵的女儿就让你断送了呀!”越哭越伤心,许平君从屋内听见,又喜又惊,只得出来劝慰母亲,“母亲,不必伤心,大富贵也不是我们等闲人享的,女儿陪在父母跟前也是好事啊!” 许夫人只是哭,许广汉道:“这跟了皇孙不就是大富贵吗?你这里哭什么? 分卷阅读23 我自幼照顾他大的,长得又周正,生得又聪颖,几世修得这样一个女婿!” 事已至此,父女俩个一唱一和,许夫人气得不想说话了。 张贺和刘德议定了这事,让太常择人看了来年四月初八的好日子,喜得立马让人写信与史家去。又说起功名的事,刘德叹说:“按律可不该封侯吗?今上刚刚及冠,将来还是等他加恩吧,宗亲成婚我这里送三千钱去,做官的事张公放心,我明日跟廷尉那里说一声。” 张贺谢过了,两人告别。刘病已同张彭祖一起安排了戴长乐的住处,带着他一起来拜见张贺。 戴长乐先行了礼,然后将父亲准备的礼物送上,张贺见了问:“你是戴安家的孩子吗?” “是的。” “难为你父亲上心,前些年也曾派人送东西给我,我一向在宫里竟不得见,还是家人告诉我的。我与你父亲少时也在长安城里走哩,不想转眼后生们都成人了,你父亲一向可还好吗?” “父亲一向安康,只是挂念长安。” 张贺点了点头,“人老了,就想年轻时的事了。”让随身的人拿了两块马蹄金与他买嘴吃,问了住处说是赁了房住,就说:“你先住着,我在尚冠里在两处房舍,一处是给病已,一处是彭祖,只是不曾裱糊收拾,等月余让我收拾出来,你同彭祖一同在对面住着。” 张彭祖听了又能时时在病已对面住着,不由喜上心来,“父亲,你有这打算早告诉我啊,害我为病已成亲这事愁了两夜。” “你不为他欢喜,反愁得什么?”张贺训道。 张彭祖内心欢喜,低着头没敢回嘴。 张贺让他两个带着戴长安在长安城中逛逛,见识见识。戴长乐这向一直把个刘病已当个圣人前的“顔回”看。又兼父亲那样的敬重,在他心里刘病已也就同先贤明师差不多了。 不曾想刘病已同张彭祖两个从宫门中换了两件新绸的春衣,两个小黄门牵出了两匹骏马,刘病已让他们再找一匹来,少顷就又牵了一匹来,鞍辔玉鞍,请他上马。两个小黄门跟在后面牵着狗捧着鸡,刘病已扬着鞭子在长安大道上,飞尘似的去了。一路上,老少妇嬬尽侧目看,戴长乐跟在后面也不由有些逐风流的态度。 到了东面,那市上热闹非常,都是遍身绫罗的子弟,簪花娇娆的士女,见了刘病已一行,都招手叫他:“你这些日子哪里去了?” 王奉光上前说:“也不曾知道你回来,你早说回来,昨日我那场就不输了。” “老哥,输了多少?” “一千钱呢!” 刘病已知道其中的关节,只笑笑说:“这输得不冤,老哥你心猿意马是不成的。” 王奉光强辩说:“只有瞎子罢了,不然谁能不动心。” 刘病已只是笑,王奉光说:“你笑怎的?你在这里玩好了,我去前头等你,你进去一场就知道了。” 张彭祖不以为然说:“他没进去过吗?却不曾输过!” 戴长乐听不懂他们说得什么,只见前边高台上,两只鸡斗得难舍难分,鸡毛横飞,鲜血四流,两边的人还在叫好,他在一旁也看的揪心。一会儿左边那鸡渐渐不动了,众人上去将鸡分开,一个大汉上去喊道:“赛凤凰胜!” 当即有人捧出一百金,那胜出的人趾高气扬上去接过来了。 ☆、走马章台 戴长乐看了心向往之,刘病已就拉了他去台下录了名,给了他一只宫中带来的鸡,那录名的人问:“叫什么?” 刘病已让戴长乐起一个名儿,戴长乐一心想着赢,便说:“叫金来。“ 刘病已笑了笑,也没言语。依言录上,刘病已思量只为让他玩玩,就选了一只战绩中等叫“锦中侠”的鸡,彩头也只有一百钱,台下等了半个时辰该他们上场。戴长乐抱着鸡就要走,张彭祖拉着说:“等等。”自己帮他将鸡送与对方手中,对方检查了一遍,刘病已也去帮他将“锦中侠”细细看一遍,这才放了两只鸡上去,扶了戴长乐上了高台。 刘病已用得是田忌赛马之法,用一只上等的鸡对一只中等的鸡,只为稳赢让戴长乐过过瘾。那“金来“上场,飞腾得两个翅膀乱扑,扬着头雨点似的啄下去,不消一刻那”锦中侠“就动不得了,两边齐声叫好。喜得戴长乐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趾高气扬上去接上百钱。 下了场,还要东边去看细狗撵兔,刘病已道:“一日之间怎看得过这许多热闹,下回再带你去吧,我们先往章台里走走。” 戴长乐在乡间久闻章台是个热闹去处,但不知怎么热闹法。如今也不叫大哥了,也口称他病已,看得他就如再生父母一般。刘病已让两个黄门带了鸡狗回去,只三人轻身骑马去了章台。 戴长东进了章台街,一路上见了柳荫下垂杨里全是系得高头大马,两边楼中都有玉手红袖向他招呼,早迷了眼,蒙了心,酥麻了半边身子,耳中又听得丝竹款款,莺声呖呖,他心里只咚咚跳个不停,刘病已和张彭祖也寻了地方系了 分卷阅读24 马,王奉光早就订好了位子在楼上等他们,见了戴长乐,刘病已引见了一下,王奉光笑问:“公子,可有妻室没有。” 戴长乐只摇头,王奉光心下有意,格外热络。 吃了饭,拉着刘病已在耳边嘀咕了一阵,刘病已说:“只出口气罢了,不用这样心重。” 下了楼往后头教坊里去了,一进门一个半老的妈妈就引着上了楼,又一个刚盘头的丫头掀了帘子,里面几个少年正在吃酒作乐,旁边女乐在吹弹歌舞的,腿上坐着娇娘在猜权行令的,勾肩搭背的,都顽成一团,耍成一块,打情骂俏,都是巧样的钗梳、异色的绫罗,滚滚香风熏人欲醉,戴长乐腿下发软,眼里发直,王奉光是个老练的,扶了他坐,叫了旁边一个叫“凤姣”的与他坐了,戴长乐直觉得入了仙境了。 刘病已虽是长安城中见识惯了的,到了此时也不由红了脸。只远些坐了,那几个子弟都是认识他的,“了不得,王大哥是让大将来翻本了。” 张彭祖扯了一个认识的叫“小桃”的一同坐了,摸着小手说:“赢了是运好,输了是给你们添喜。” 王奉光那里已吃得满胡子的酒,和个叫云仙的颠狂的了不得,扯着手贴着脸,刘病已简直没眼看。为首的一个子弟也不过二十出头,姓朱,一向是城中有名的,他低声叫出个人来,娇娇俏俏好不妖娆,指着刘病已对那女子说:“倩卿,你去与公子捧杯酒。” 说完,拿了一只大杯,斟满了酒送过来。刘病已知道这是他们一贯的套路了,也就接过来喝了。那倩卿又斟了一杯,笑说:“公子,喝个双。” 刘病已装做有些为难的样子,那朱公子说:“公子不喝,我只拿你问罪.” 倩卿双眉颦颦,一双玉手捧杯又拜到在刘病已面前,刘病已依旧接过来喝了,装做不胜酒力扶着头说有些晕了,看他有了酒力,那朱公子也不劝了。 撤了席左右重新摆上盘来,叫倩卿挨刘病已坐了,此时王奉光眯着一双醉眼,已是半昏了,戴长乐如做梦的一般,还识数吗?张彭祖虽还清醒,只是嬉笑轻肥,心思一半都不在案上了。 那倩卿挨着他,香风阵阵直往他鼻里扑,他不由打了个喷嚏,张彭祖也还知机,忙递了一绢子给他,边上猜拳行令,喝酒唱曲,刘病已一概不闻,一双眼一颗心只用在六博上,落子之间丝毫不乱,那倩卿时不时贴着他,他也不动只唤张彭祖来,张彭祖只得撇下小桃,与他坐着为他挡些灾。 来到上灯时节,乃是第十局,刘病已想着大家面上好看,晚了宫禁回不去,就故意败了一局,一齐算下来,他赢了八局,输了二局,一共是六百钱,那朱公子让侍女送上来:“就知赢不了,少不得跟你来有趣,才又玩这半天。” “承让了”,刘病已取了五百钱,还有一百留下说:“让大哥会酒钱吧。” 说完看天色不早,就整了衣冠要走,戴长乐倒在那女子怀里,喝得烂醉,只嘻嘻得笑,那王奉光左右三个女子围着他一个,摇着骰子在那里玩着兴起,乐不可支,刘病已走上前叫道:“老哥。” 王奉光抬头来看他,“好小子,真替我争气。” 刘病已见这个场面,只得将五百钱给了他,说:“求老哥照料长乐,我这里再不回去,宫门要关了,走不得了,老哥也时早走吧,家里姐姐悬望。” 王奉光爽快挥手道:“放心,放心,你们夜路好走,这戴公子托我就是,我家少他房睡吗?” 张彭祖与小桃把着手在话别,刘病已一把扯着他过来,“走了。” 那倩卿还有几分留情,上来送出门口:“公子这就走了吗?” 刘病已笑说:“多谢姑娘,家中门禁森严,改日再会吧。” 张彭祖一路扯着刘病已的手还没放,刘病已让王奉光家的小厮牵了马过来,嘱咐让他们看好戴长乐那匹马,扶了张彭祖上了马,自已跳上马就要走,张彭祖叫道:“病已,我吃了酒,吹了夜风,头里发沉,你也等等我。”说着又从马上牵了他的手,刘病已说:“你怕不是吃多了,可还认得我是谁。” 张彭祖握着他的手不放,“你是病已啊!” “我以为你看我是小桃呢!”说着,也任他牵了手,两人并排而行,虽晚了些,宫门还没关。 张贺见他两个一身酒气回来了,张彭祖身还有些胭粉气,也没大怪只对他们说:“你们明日在家好好用一天功,后日廷尉大人要见你们呢,问下来什么,没个话回可怎么好?” 刘病已和张彭祖回说知道了,次日果然在宫中用一日功温书。 ☆、茂陵刘郎秋风客 那日邴吉一听是皇孙刘病已先是一惊,忽的心中生出万千感慨,问道:“皇孙如今也有十六岁了吧?” “过了年可不就十六了,如今订了亲,就等做官呢!”刘德回说。 邴吉点头说:“好,极好。后日请他来与我见见。” “张公有个儿子自幼与皇孙一处的,也请一起吧!“ “张公如此大义 分卷阅读25 ,实在难得!“邴吉叹道。 知子莫若父,张安世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不成道理的,虽有几分聪明,却少持重。少府里上林边给个闲差吧,怎么还能往廷尉面前现眼去,不甚支持,奈何张彭祖自己嚷说:“病已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别地我哪也不去!“他自幼已过继给大哥张贺,如今又这样说,张安世只得随他去了。 第二日,张贺让他们两个穿了一身新衣,刘德来接了一同去拜见邴吉。 刘病已见了邴吉,先上前行礼,邴吉亲自扶了他起来,细看看他,一时不敢相信,连声赞道:“好,好,皇孙果然成材了。“想起当年牢中那个虚弱的婴儿,又看看眼前这等清俊的一个少年,怎么叫他不感慨? 刘病已有些惶恐,”学生不才,大人过奖。“ 邴吉又看了张彭祖,也是一个好少年,让了坐。 刘病已打量邴吉,似乎有些面善,又想不起来就哪里见过,心里只觉得亲切,也不那么紧张了。 邴吉问说:“皇孙在读什么书?” “如今在读经书。” “那公羊,谷梁二书可读了?” “略读过。” “皇孙这等年轻俊秀,要是当个卿官那是不消说的啊。不知皇孙,意欲何职?” 刘病已想了想,也冒昧道:“学生黄口小儿懂得什么,只求近畿之地当个小小乡官,识识民生,见见道理。“ 邴吉听了已知他是极有主意的,也问张彭祖说:“张公子,心上呢?“ “晚生只求和病已一处的好。“ 邴吉点了点头,又问说:“这治民之术可怎么说?” 刘病已想了一阵,“地方治民,在于实政,立纲纪,饬法度。诸司百府,在于实心,经之纬之,振怠惰,励精明。凡是只以国法为先,依纲纪而行,虽才疏德浅,也还能不扰民罢。“ 邴吉就是听孔孟的话也没这等欢喜,心下感张贺不尽教得皇孙如此成才,人前也只点点了头,“这话也有理,如此明日起皇孙和公子在府下学些吏法,茂陵令如今年老,你两个秋后一个任县尉,一个任功曹,我与朝中给你们讨了官凭来。” 两个人看了一眼,不想廷尉大人这等好言,喜不自禁,上前行礼感谢。 刘德也上前行礼,谢说:“我和张公要请大人吃酒呢!“ 邴吉笑说:“不是你们平日的心,哪有今日这等一个才俊,我谢你们还不及呢!” 刘病已在一边听了这话,觉得有几分蹊跷处,邴大人为我谢他们做什么呢?只是一时也没细想,就同刘德一同回去见张贺报喜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杜延年来拜会,邴吉和他说起方才的事,直夸刘病已的人才。 杜延年说:“这等一个事,大人也不知会我一声,就是病已这孩子也是,也不上我家叫佗儿。” “这都是刘宗正和张公安排的,你让那孩子一时怎么来得及告诉。” 杜延年也起身又行礼,“实不相瞒,小儿杜佗和病已是同窗同席,如今他两个得个前程,我儿一个在家里成什么事?也求大人一处发落了吧,我儿文弱些,只许个文书长史就行了。” 邴吉故意打趣道;“我明儿改任了司隶,一并给你们办了吧。” 刘病已和张彭祖两告过了张贺,想着要寻戴长乐,那日急着回来,把他托给王奉光,此时也不知怎样。 寻到他的住处,那管家戴进也在门口望人呢,见了他们好不亲热:“公子,了不得我家哥儿,自前日同你们出去,今日还没回来,你们去哪儿也支会我一声儿,如今人在哪里?” 刘病已方知是没有回来的了,又怕家人担心,只扯说:“你快寻两件衣服与我,你家公子喝醉了在我那儿呢。” 管家这才放下心来,进屋找了戴长乐两件干净衣服给他,他和张彭祖接了,转身就往王奉光家来了。 王意乍见了他们,好意外,“说是玩去了?如今回来了?“忙请进来,让人摆果子,上茶,又恐日常果子不中吃,亲自剥了一盘石榴送上来,“平君也回来了吗?我这些日子闷在家竟不知。” “姐姐,君侯可在家中吗?“ 王意叹了一口气,“哪里着家哟。我当女儿的也不能强管,你若见叫他回来才是了。“ 刘病已听了,心中已了然,想着只能往东市上,章台里寻人方有,起身要走。王意送出门口,因平君家就在巷里,刘病已看了看那门前,又回头向王意道:“姐姐,我如今也不得闲,私下见不得平君了,她前日说有双鞋做了给我,烦姐姐过几日取来,我这里谢了,抽会再来拜会姐姐。“ 王意正在纳闷,他与平君往日如何,自己一一看在眼里,怎么如今见不得了,这是什么变故,心里还在想,张口欲问,刘病已两个早打马跑远了。 王意也不顾近日又死了未婚夫,坊间传言她是个寡妇命的懊恼糟心,只为刘病已这一事,只身往许平君家去了。 平君正在房里做针线,几匹的尺头都裁在那里,她笑说: 分卷阅读26 “怎么你是在家备嫁妆了吗?回来了也不告我一声,害我一个有在家都要闷死了。“ 平君不期被她言中,脸一红儿,低下头去理线,旁边一个裁布的婆子说:“姑娘,你真是神算,可不与刘皇孙定了亲了吗,明年就要娶呢。匆忙间什么不得备下,我家夫人如今天天出去采买东西.亏了陈夫人送了两件新衣来。“ 王意听了,心下一阵惆怅,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才明白刘病已说见不得是什么意思。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向平君道喜:“你素日来的一桩心事,如今心想事成。我没什么贺你,我也知道我备嫁的久了,你若不嫌忌讳,我给两箱给你,也省得你一时赶不及。“ “这如何要得起呢?“ “你也忌讳我不成。“王意说来,泫然欲泣, “不是的,不是的,“许平君赶上前牵了她的手让她坐,那婆子也是个有眼色见她们有话说,自己就先退出去了。 平君替她倒了一杯茶,诚肯道:“姐姐,你还不知我吗?我两个谁忌讳谁呢?只是我如何能拿你这样贵重的东西。” “贵重什么?放那我那里积灰罢了,给了你方是这东西的造化。我明日就让人送来。” 许平群倒是很过意不去,“姐姐,我可有什么好给你的呢.。“ 王意说:“你只把病已的新鞋给我吧!“ “姐姐,怎么知道?“平君偷偷做下的一双鞋从不曾让人知道,如今王意问来,她怎不奇? 王意将见刘病已的话说了,许平君不由添了几分愁来。 ☆、算命劝人 王意看她神色说:“事到如今,你可还愁什么呢?” 平君也不隐瞒,“姐姐,你我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我有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呢。我为病已这份心已是悬了好几年了,如今婚事已谐,我只为他前程未卜,怎能不忧心呢?何况往日时时得见,如今订了亲小一年不能见面,可不愁煞人吗?” 王意听了先是笑了,而后感及自身心中那一段苦情,却是要哭了,两人正在相惜相怜之时,门外一阵摇铃:“算命,测字,打卦,通古今事,晓未来情。” 平君和王意相看了一眼,都有意让人来卜一刲 ,遂叫婆子请那方士到厅上。 两人洗了脸,到厅上请那方士卜一卦,方士问:“卜什么?” 平君和王意都红了脸,还是那婆子说:“女儿家还能卜什么,只卜婚事。” 那方士拿了两个课简给她们,她两个拿着课简将各自的心事都默默祷告了一番掷出来,那方士一看,笑说:“你两人问婚事,却是一路,上好的六合卦,必成的。” “先生真正高算,我和姐姐可不是同命嘛,还请先生看看平安?” “问谁的平安?” 平君又说不口了,那婆子又说:“你这方士好迂,自然是新郎了。” “自然平安,不但平安,这卦上乾为天,困龙得水,功名有成,大贵。只是新娘身上巽为风,远了说,巽在床下,丧其资斧,不好说。”说完有些感叹之意,婆子追问:“你别叹气啊,可有解困之法啊?” 方士打量平君说:“只有不出门罢。” 平君听了病已的卦已是喜出望外了,如今又说自己的虽有些灾不出门便罢了,还有什么放在心上,“只要应先生吉言才是。”说着,让婆子端茶果来。 王意等那先生用了茶吃了两块糕,才开口“敢问先生,我那新郎也能平安吗?” “我先说了,你们婚姻本是一路的,她家平安,你家自然也平安,只是要迟几年。姑娘与新郎都是大贵,相敬如宾,离多聚少。“ 平君安慰王意说:“想是当大官的人都不在家长聚的。” 王意点头,又问:“可有解法没有?” 那先生又相了相面:“寡命,改不得。“ 王意心想只要有人嫁得,又是个大贵,分离多些,也比守望门寡的好,也就不再问了。 平君多给了先生十个卦钱,让婆子送出门口。 两人得了这一卦都心满意足,王意拿了鞋回去不提。 刘病已和张彭祖一路出来,先往东市去了,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到。再往章台去,两边教坊酒楼鳞次栉比一时如何找的到,两人在对面街头找了个茶摊坐下,望着章台里来去的男男女女发了愁。 张彭祖行院里也见识过,这时比刘病已有想法,就说:“我们一家家找过去,到了天黑找不着不说,自己还惹一身骚,让摊主里面叫个龟公来,让他同行里一打听,往日王大哥相熟的是哪一个,哪一家,如今在那里,不消两个时辰人就出来了。” “你这话对。” 张彭祖叫摊主过来,让他去叫个老熟的龟公来,给了十个赏钱,那摊主飞也似的去了。 不一会儿领了一个青衣小厮,看着怪机灵的,张彭祖还恐不老练,问说:“你在这行院里多久了?” 那小厮上前做了个揖,陪笑说:“小的 分卷阅读27 自幼长里面的,公子们要问谁直管说,我们这儿的最红的一个姑娘是秦妙姬,声色具佳,一手好琵琶。再来,还有安云仙,细腰善舞。要论模样是徐倩卿,性子也好,温存的紧呢,着人疼还有华小桃,王月桂,李三娘,钱银屏,蔡良女…….”那小厮还在说,张彭祖听来也得趣,刘病已忙打断他:“我们不问你这个,你只说关内侯王奉光你认识不认识?来过没来?” “谁不认识他啊,哪日不来啊?” “如今在哪家你可知道?” “昨日上了徐倩卿家,今儿还没出来呢!“ 刘病已给了他几十个钱让他带路,就是前日玩耍那家隔壁,问了丫头说是还没起来,刘病已也不顾王奉光,只敲戴长乐那间门,只听里面悉悉索索,半响一个女子散着头,披着衣,脸上姻脂都花了,她一见刘病已“砰”的一声关了门,接着听见里面倒水声,拿物声,刘病已和张彭祖好不诧异,旁边的丫头说:“公子,我家姑娘还没梳妆,梳好了就出来了,公子别急。“ 戴长乐听得声也穿上衣服起来梳洗,一刻钟过去,那女子才又开了门,刘病已一看不是前日那个倩卿吗,此时梳了头,匀好了面才认出来,倩卿红了脸向他福了一福,戴长乐还在那里洗脸,睡眼惺忪眼皮都肿了,见了他们也不大好意思,刘病已人前只让他快些梳洗,张彭祖替他会了账。 跟倩卿说了一声,给王奉光留了一句话,便匆匆走了。 三个先寻了个清净地方吃饭,刘病已想着戴太公让儿子进城无非是为了长见识,定定性,如今眠花宿柳成什么道理?默默想着不作声,张彭祖对戴长乐说:“那倩卿也不怎样,你如今乍见了以为怎么?其实比她标致的多呢?我自幼在宫中,什么天仙似的女子不曾见过,这天下女子仔细看都一样,没趣得很。“ “我只恨晚来了长安几年,这等一个天上般的所在,这两日才知道,还要多谢你们肯携带兄弟。“ “别别,我可不敢当,实不相瞒,我们还从不曾有过眠花宿柳的事,这世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唯你好逑,慕少艾,我等岂不知女色二字?只因年纪还小,不敢放荡了情怀,你父亲只你一个独子,何等爱惜,你泼撒几个钱事小,淘碌坏了身子事大,岂不闻“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来日成家立业,娇妻美妾要多少女子没有?此时青春年少,正是当用功的时候,明日我们要往衙里学法,你与我们一同如何?“ 刘病已一番话,有理有据,不软不硬,戴长乐虽十分留恋锁倩卿,一则惧父亲的家法,二则极信刘病已的,也说不出话来回他,只得点头答应。 刘病已心中把个王奉光一顿埋怨。 不想王奉光起身不见了戴长乐,倩卿又把情节跟他一说,气得跺脚,大声哭骂道:“个小王八羔子,我好不容易相得个当女婿的人,就给他带跑了。他哪里再陪我个女婿哦!“ 哭到这里想着几天没回家了,家中还有个大姑娘,才让人捧饭来吃了家去,进了门王意在做针线,冷着脸不消看他。 他陪着笑上前:“姑娘,你这是给我纳鞋吗?“ “这是平君给病已做的鞋,让我转交给他的,我纫纫鞋底,恐他走路多,费底子。” “她自己不给呢?” “他们订了亲,婚前不能相见了。” 王奉光一听这话,悲从中来,“哎哟,我的儿啊。我这几日在外面,替你寻了极好的一个人,是茂陵人氏,年纪同你相当,不想还没成事,就让刘病已那小子把人寻走了。你还替他纫什么鞋,我恨不得放根针扎他呢,岂不闻“破人亲事如杀父”吗?“ “爹,你少费心吧,我嫁不嫁的就这样吧!您几夜没回来,我只当你要给我寻个娘呢。”收了鞋,转身回房去了。 ☆、话别各前程 刘病已等人天天在廷尉府里,看审案,看刑狱,学吏事,背律法,再没有一点空出去瞎转,邴吉三天两头还要叫刘病已,张彭祖,杜佗三个去查考查考,独刘病已精于吏事,深通刑狱,张彭祖聪明,杜佗严谨,真正似配好了一样的。 自此安下心来,整整勤学了四个月,茂陵令年老请辞,茂陵又是个寻常人不敢去的地方,邴吉轻轻松松给他讨了张官凭,刘病已任县尉代行县令事,杜佗任县丞,张彭祖任功曹。 张贺这几个月里将尚冠里的房都裱糊好了,桌椅炊具,衣柜箱栊,一应置办齐全,鲁国史老夫人想着孩子又要成婚,又要做官哪里不要钱?让两个管家,几个小厮,连夜从鲁国送了三万钱来,张贺都给病已存好,选了家中两小厮一个叫张进,一个叫张成,跟着一起去伺候。 王奉光得了消息,让人在家中设席请他们吃饭,刘病已也不好辞他,也想趁机会一面平君。 到了门首,王奉光亲自迎出来,刘病已好不惶恐,不料,王奉光一把抓住戴长乐的手,“老弟也要回茂陵去吗?那日一别匆匆,有些话来不及细讲呢。“ 刘病已几个倒反松了口气,杜佗将路上买的礼物送上了,王奉光 分卷阅读28 连说了几声客气客气。 王意亲自督厨,肴馔好不丰盛,吃了一半,王奉光让她出来拜见,王意只得出来,就在刘病已面前福了一福,使了个眼色给他。刘病已借机说要更衣,就跟着出来了,王意到了后堂,将一双鞋递给他:“这是平君带给你的鞋。” 刘病已接在手里,向王意道了谢,又说:“姐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只管说啊。”王意笑道。 刘病已很不好意思,“我后日就要赴任去了,还请姐姐帮忙能不能叫平君过来,我有话同她说。”说完,也不觉有些脸红。 王意只捂着嘴笑,“我说,你们真是同心知已,你跟我来。”说着带刘病已又朝里走,走到内室开了门,平君正坐在那里等他咧,刘病已真是意外之喜,上前抓了许平君的手,两人相见一番,王意关了门避出去了。 平君盯着他,问:“你还好吗?怎么黑了?” 病已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我觉得我这几个不曾出跑还白了呢,想是灯下看了显黑吧。”说着又拉了平君一同坐下,打量了平君一阵,“你在家可好吗?”又将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见手指头红红的全是针眼,“你啊,在家做裁缝娘呢?把手扎成这个样子,有什么东西要做跟我说,我一齐买了送来。” “被面总要自己绣得,买得成什么意思,我不妨事。” 刘病已明知劝不过她,只得借口说:“我啊,最讨厌绣得花绿繁俗的东西,你绣一条就够了,多了我用不得。” 平君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假的,但他如此说,想着以后也不必绣了。两人就在灯下坐着,许平君问他身边有没有人照料,刘病已说张公给了两个小厮。许平君又问他饭食谁人料理?衣服哪个浆洗? 刘病已怕她担心,只扯说:“有两个仆妇。“ 许平君这才放了心,刘病已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我就要走了,你只好好在家中呆着,不要劳神烦心,最好养得白胖些。“ 平君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刘病已起身要走,她犹豫了一会儿松了手,两人一同走出门外,病已说:“你也快回家去吧。” 平君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走远了,一时心空似海,恹恹得回家去了。 堂上王奉光,笑问戴长乐说:“公子看我那女儿可还入眼。” 戴长乐不知此话从何讲起,手上酒杯都没拿稳,嘴上只得说:“令爱果真闺阁之秀。” “那不知公子可有婚娶,可愿降贵啊!” 戴长乐唬愣了,张彭祖席下掐了他一把,他回过神来,抱歉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生不敢私自做主。” “这有什么?你回家问问他老人家。” 张彭祖替他解围道:“你知道茂陵没有女子,人家爹爹没有看好的,我看老哥还是算了吧,谁能消受得起呢。” 王奉光瞪了张彭祖一眼,“有你小子什么事?就是他家有看好的,也无妨,就当妾也使得。” 王意在后堂听了这话直跺脚,暗骂,老爹没天良。 刘病已出来时听见了,也看见了,只笑说:“老哥,快别说这些话,姐姐岂是为妾的人呢?等我到了茂陵,那里好儿郎尽有,我替你好好寻访个好女婿。” “此话当真。”王奉光激动的站起身。 “当真,当真。” 喜得王奉光笑开了花,“好贤弟,你老哥的下半世就全在你身上了。” 一席酒吃得尽兴而归。 晚上回了宫中,许广汉也来找病已,病已忙做揖,“父亲怎么来了?” 许广汉给他递了一个包,刘病已接过来一看,里面是包了一些钱,“我要这些做什么,您快快收起来。” “你这孩子,出去当官还不要钱吗?你拿着赏人吧!” 刘病已只得收了,心中感许广汉的情,“让父亲操心了。” 许广汉倒怪不好意思的,“我不懂什么也不能替你操心,只是当官不是容易的差事,你只一切小心,不能得罪了人家,也不能祸及自己,不求升官发财只求平安就好。“ “好的,我都记下了。”刘病已一一应了,先送了许广汉回房,自己回去将这一包钱和平君做的鞋都在箱里放好。 那日临行,杜延年,刘德,张贺,陈遂,杜君宁都来送他们,杜君宁私下同他们说:“我弟弟小小年纪又文弱,被你们伙着做什么官,你们只护好他。出一点事体,我不与你们干休。” 杜延年那头听见,叫道:“好了,好了,你不让丈夫出门做官,如今还不放兄弟出门?快快回来,让你兄弟好走。“ 杜君宁只得回去,还白了陈遂一眼:“哪个挡你出去做官呢?长安城里没得官做?我看你做官是假,出去放荡是真。“ 杜延年听得不像话,严正道:“即如此说了,我明日就与亲家公在长安与他寻个事,你到时不要不愿。” 杜君宁只得认了,果然次日杜延年和陈牧商量了,陈牧如今是丞相司下的东曹 分卷阅读29 ,说司中缺个征事,议定了让陈遂去。 ☆、新官上任 刘病已一行人,早间出发,傍晚才到,本想先同戴长乐回家过一夜再往衙门去。不想离茂陵还有二箭地,就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群人。 有一个中年汉子,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小的拜见大人。“说着递上手本。 刘病已三人下了马,张彭祖将手本看了,又给刘病已,刘病已看是一卷名册,他们这一行二十个 个皂隶,四个门房,四个书吏,两个捕头,刘病已问为首的那个:“大哥贵姓?” “贱姓朱,名长生。” “那朱大哥,有劳你等久候了.今日天晚了,我就不点卯了,你们拿些钱吃了饭好睡,明日衙门里见吧!“说着让张成每人赏二十个钱。 朱长生辞道:“我们盼大人就如同盼父母一样的,今日见大人到,就是见了老子娘也没这样欢喜,怎么敢讨大人的赏。” “极该的,我等年轻往后还要你们同心,秋风头里等了一天,吃两杯热酒只挡挡风吧!” 众人接了,口里都称:“谢大人的恩。” 朱长生和书办,捕头换了个眼色,看刘病已一行年纪轻轻,说话却老练,不是好含糊的,把个打秋风,捣浆糊的心收了一半。 刘病已到后面寻了戴长乐说:“本想同你一起家去的,如今遇了公人们就去不得了,你先回去代我们向太公问好,过几日来衙门寻我们,还有话说。”戴长乐也就带了张贺的信和礼物先家去了。 他三个人也就进城寻了个客店随便住下了,店家知道是新任的父母官,怎敢轻心?油盐酱醋,米面柴薪,鸡鱼鹅鸭,鲜菜果品,猪羊牛鹿,一时能寻到的东西无不齐备,极其殷勤。 他们道了声谢,用了饭,洗漱了各自去睡。 次日早早地起来了,只略用了些点心,让张成会了账,就往衙里去。那店家再三的推辞不要,“如何敢收大人们的钱?就算小人一点孝敬的心。” 刘病已说:“还是收下吧,我们还不曾上任就落下个白吃的名儿如何是好?” 店家这才收了,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那店里的人就汇到一处,问道:“怎么样,新任的大人为人怎么样?” 店家摸着胡子,摇着头:“看不出来。只是年轻,长得俊。” 众人一哄而散:“这还要你说嘛!” 他三个都换了公服,验了官凭印信。那书办,皂隶,快手,门子,牢头,牢卒整整跪满了两丹墀,都磕着头口里说:“见大人们的驾。” 他三个初次看这个阵仗,不想一个县官也能如此轩昂,一时也有时威风得意,三个人互眨了眨眼,只忍着不敢笑,刘病已咳了一声,让张彭祖照花名册点卯。 点过卯,认了脸,刘病已站起身同杜佗张彭祖站到时一起,向众人拱手:“以后也全仗列位帮持。” 众人都称:“不敢,不敢,唯大人是命,小的们不敢不尽心。” 刘病已等人转身落座,刘病已吞咽了两声,这才严正道:“本官初来乍到,也要约法三章,第一,我每日点卯,无故缺席,迟到的,隔一个月粮响,要有告假早早就要来报我。第二,在班上的一律不准赌钱吃酒,要是拿住了,不消说打一顿板子,第三,在我们面前有事直说,若有弄虚作假,隐瞒藏私的,只家去吧。你们可听见了。” “小的们听见了,记下了。” 刘病已笑了笑:“那便好,今日初见,也不多说,各自去吧。” 众人一走,他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张彭祖问:“病已,你看他们可怕我们?” “管他们怕不怕呢,只要守规距不要看咱们年轻好糊弄,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违法乱纪就好。” 说时让杜佗将方才定的三条写下来,叫人去签房贴了。 刘病已新官上任,众人不知县官秉性如何,一时也没人告状,生事。茂陵又是极繁华富庶的地方,当地富户豪强,一般都来拜贺,送贽见,送贺礼,吃得穿得刘病已也不客气让杜佗记下,回个拜礼,金银之物是一概不收的。 一日,刘病已和张彭祖、杜佗去查狱,点来点去现以少了个人叫易万年,问牢头说怎么回事。牢头请他们借一步说话,磕头说道:“这人就没进来过,这个易万年是本地有名的荡浪子,前几月还是上任县官在的时候。他和张大人,就是甘泉仓长张敞大人,在沉香阁里争一个女子,他不敢跟张大人明争,他就拿那女子出气,打得人家脸花了,腿也折了,张大人回来知道了,一怒把他告到县里来了,上任没办法给他判了下狱,其实从来没让抓过人。” 张彭祖听了笑说:“这真是件奇事啊” 刘病已让牢头起来,“这事不怪你们,不过法不容欺?这女子又不是他家的人,再说娼家行径也是平常,他就是有气发作一场就罢了,打得人这等是什么意思?对外人尚且如此,他平日对自家妻妾奴婢还不知怎么样呢?快快寻人将他抓来下狱。” 分卷阅读30 牢头虽应了一声,只不敢去,出门找了朱长生,朱长生听了大惊失色,忙寻了刘病已,磕头见礼说:“大人容禀,小的还有些关系讲与大人。” “那你速速讲来。” “大人,岂不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话,您在茂陵的日子久咧,张大人虽是茂陵人他在外间为官,十天半月回来一趟,也不来牢里察考您啊!说那苦主,一个娼家敢出头吗?那易家,有钱有势的人家,家财万贯,家僮数百,大人您刚上任,他家还送贺礼呢,常言道,千里做官只为财,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扯你个蛋,我先打你。”张彭祖听了,开口骂道。 杜佗朝刘病已使了两个眼色,刘病已笑了笑,也不计较,说:“按说,你也是一番知心的话,为我的话。你们当熟吏的说这等话,也是常情,我也不怪你。只是做官要是为财,我不如去当田舍翁罢了,积粮放钱,开窑子,贩货,我当官不是错了码头吗?人说当官好,我却以为好在,坐堂,洒签,打人,哪个不听令的,呼他一顿板子,敲死这些光棍。” 朱长生听了背后一阵冷风,唬得心惊肉跳,连声应道:“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火速跑到堂外,让人写批文,传两个快手去抓人来。 刘病已等人从早间等到响午还不见人提回来,朱长生急得额上全是汗,只得勉强笑说:“怕不是路上遇见了事,我让人再去催催。” 刘病已抬手止住:“不必催,我们先后衙里用饭,下午再看。” 果然,到了饭后,两个快手请了三个人到了,刘病已一看这两个快手红光满面,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就怒从心起:“好大胆的蠢材,来人,替我将他两个剥了公服,打回家去。” 两个人吓得屁滚尿流,“大人容情,我们实在是强不过,他家太爷死命的留饭,劝酒。” “呵”刘病已冷笑了一声:“他家太爷的话竟比我的还灵呢,来人,等什么,打出去。” 那带回的三人,有一个中年老成的上前,“大人,两位差官也是辛苦,正是饭点,我家太爷也是个待客之道。” “你是甚人?” “小的是易府的管家。” 刘病已指着另一个年小问:“那这个呢?” “这是家府的小厮。” 刘病已冷哼了一声,板起面孔,“什么闲杂人等,我要的是易万年,留下本人,还有两人给我叉出去!” 不等回话,两个差人就将两人扯出去了。 朱长生跪下求情说:“大人,我等以后唯大人的命是从,这两个耳聋目瞎的东西,还请大人看在初犯的情由上,高抬贵手罢。” 杜佗也就跟着做人说:“大人,他两个这次糊涂,下次定然不敢了,大人初来正是用人之时,还是留看后情吧。” 刘病已脸上方缓和了一点,那两个不住的磕头,“小的错了,小的糊涂,下次定不敢了。” “即如此给我隔一个月银米,打二十板子,打来我要验的,若有循情的,打四十!” 说着,两边上去,剥下裤子,顿时打了个哭声震天,血肉模糊。 那易万年在一旁吓得体似糠筛,面如土色,口唇不住的发抖。 ☆、共作寻香客 刘病已发落完闲杂人等,开口问说:“堂下人可是易万年?” 易万年跪在地上,倒蒜似的磕头:“是,是小民,易,易,易万年。” “你可知道,本官为何事提你啊” “小,小的不才,三月里,在,在沉香阁打,打打,打了人!” 张彭祖笑说:“你这小子招的倒快,省得一顿板子。” “本官将你收监一个月你可认?” “认,认,小民谢大人恩典。”易万年一上来就见识了刘病已的手段,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生怕上来就要受苦,如今没动他一下子,只坐个牢让他怎么不欢喜。 刘病已另外吩咐牢头说:“他家里来送饭送水一律别拦着,也省些牢饭。” 从此,易万年一人入狱,全牢沾光,易家好饭好菜一日三餐流水的往里送,全牢人都吃得白胖。 刘病已将刚上任众人送得礼物分成三份,药材吃食一份,衣料饰品一份,各色玩意一份,着人将食品那份送与张公,将衣料饰品送与平君,另写了两封信,张彭祖也给了写了封信。将各色玩意给了杜佗,说:“你也出来当官一场,把这些东西送与你姐姐,也让家人欢喜一场。” 杜佗还不曾说什么,张彭祖就拦道:“我说不好,走前她怎么雌答我们的?如今反给她送东西去。” 杜佗笑着给他做揖,“我替她陪个礼吧。” 正说着话,门子来报戴长乐来了,刘病已忙请了进来坐,问了戴太公安好,戴长乐说:“都好,都好,前日称你将易家的孩子抓了,满城都诧异呢,说,“新来的县官好大的威风。 刘病已摇摇头,“这算什么? 分卷阅读31 只是按律行事,当不得什么威风,你爹爹也愿你出来走动吗?要是愿意,我这里缺个知根底的人,寻你做个属吏可好。” 戴长乐在长安放了心性的人,如今归了家正混身不自在,如今听了巴不得即刻就来,当既就应允说:“怎么不愿意,只要跟着着病已你走到天上去,他也不管我。” 刘病已知道他的心思,也不为意。戴长乐急着回家去跟爹说,匆匆就走了。 回家跟戴太公说了,戴太公见儿子前日去长安一趟,见识大了,说话间也有些章程,行动间也有些体统,不知道多高兴,如今又往公家做事去怎么不允,立马叫了戴进打包东西,又让戴进和浑家跟着去。 张彭祖与戴长乐商量说:“你在长安我们待你如何?如今到了你家地界也不带我去逛逛吗?我听人说有个沉香阁可好玩吗?” 戴长乐为难道:“我哪里知道,我爹管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虽是茂陵人,我连个沉香阁的门都不曾见过。” 又笑着向张彭祖道:“如今要去却不难了,换件衣服咱俩个就去?” “去!” 两人一拍既合,换了时新衣服,步行着就去了。 青天白日沉香阁门口倒不多人,一个青衣小厮赶着上来陪笑说:“公子们楼上坐坐?” 两人也就跟他上了楼,才发现楼上高朋满座都是人,找了空位坐了,一个女子在台上弹琵琶,下面各人吃酒的吃酒,行令的行令,也有桌上有女子陪着嘻笑的。一会儿,台上那琵琶完了,又上来两个女子一个穿红的抚琴,一个穿绿的唱曲。戴长乐看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张彭祖觉得没多大意思,叫过来一个小厮,“你这里就只有这个?” “公子要什么我们这里都有,只是价钱不一样。” “我听闻你这里有个极好的姑娘,易家公子还为她坐了牢呢,可有这事吗?” 那小厮面上带了得意说:“可不是嘛,我们燕如姑娘伤刚养好,可不是随意见得,见面百钱,陪席加百钱,您要夜宿还要百钱,这酒钱,席钱,盘头赏钱都得另算。” 张彭祖抬手止住他:“不消说了,”袖里掏出一块马蹄金来,扔给他“我包她一个月。” 那小厮接在手里,咬了咬,欢喜得屁滚尿流在前面带路:“两位公子随我来。” 走到后间一座小楼,环境清幽,布局不俗,小厮前进去通报了,片刻一个浓装妇人,满面添花地迎出来:“公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勿怪,忽怪。” 张彭祖看她年纪已有三十以上,料想不是燕如,就问说:“妈妈怎么称呼?” “贱姓李,名来秋,这燕如是我的女儿,公子只叫我李妈妈就是了。还未问两位公子贵姓。” “我姓张,他姓戴。” “来来,张公子,戴公子,里面请。”说着话进了内屋,让小丫头捧茶果来,张彭祖打量了屋子清雅,不知主人是怎样一位佳人,戴长乐喝了一杯茶,伸长了脖子直往里瞅,只听见倒水声。那李妈妈陪笑说:“怕是打份呢。我去催催妆。” 张彭祖和戴长乐又喝了两杯淡茶,中间丫头熏了一炉香上来,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听见环佩声响,袅袅走出一个佳人来,张彭祖和戴长乐一齐看去,人物也就中人以上,只是行动风流,顾盼之间柔媚多情,开口声如娇莺,“给公子们请安。”盈盈一拜,显出一段好腰身,张彭祖留心她的细腰,心想若说这女子的腰自然比男子窈窕,我眼见得这位已是上乘了,但比病已的腰还是不如,只见细柔,不见风姿。心下想着,意思也就淡淡,戴长乐却是呆了。 张彭祖笑了,让燕如过去陪戴长乐坐,燕如知道是两个阔少爷就格外的亲热,不一会摆了酒菜上来,燕如先捧了一杯给戴长乐,又捧了一杯给张彭祖,真正左右逢源,又布菜又唱曲温情款款,戴长乐当即就涎着一双醉眼,只顾摸手了,张彭祖说:“晚间还要巡夜,不能多喝了,这就告辞吧。” 戴长乐虽爱色,也还有些正经,万般不舍地站起身。那燕如也不强留,上前替他们理了衣襟,又亲自打帘开门送到门口:“公子有空来,奴时刻等侯。” 两人挥挥手径直回衙去了,一路上张彭祖问戴长乐说:“你说这燕如比你看上那个姐姐如何?” 戴长乐知他说得是杜君宁,直言道:“要论模样标致,别说是比杜姐姐,就是长安的倩卿都比不上。只是柔媚可人胜人百倍,让人喜欢。”两人都笑了。 不想,有好事的看在眼里,忙跑来沉香阁问说:“刚去的是谁?” 李妈妈认识是有名的刺头儿邓二,就回说:“实不知是谁,头一遭来点名要燕如,吃了半日酒说还要巡夜就去了。” 邓二冷笑道:“我说是谁,果然是他,你开门做生意,白瞎了一双眼睛,这是两人刚才进县衙去了。” “哎呦!”李妈妈叫了一声,“我说是谁,人说新来的县官少年标致,果然是他吗?” “怎不是他?给易家兄弟气得好狠,却也只是为个女表子争风,易家大哥正愁出不 分卷阅读32 得心中这口气呢,情管还要找你家这祸头子发作一场。” 李妈妈一听,心中大惧,“邓大哥,你可要替我们陈情啊,我们开门做生意的也是身不由已,燕如前遭吃那么大一场亏,可不是我们告官去的,还求高抬贵手,别与我们为难。” 邓二心中谋算着,正有一条好计,问李妈妈说:“他还来不来了?” “来,出了一个月包银,往后还来呢!” 邓二吩咐说,“那你们好好待他,我这里自为你们开脱。”说完,火速往易家报信去了,易家大哥易得年是个上街横着走的,只为弟弟被抓咽不下这口恶气,这时听了这个消息正中下怀,吩咐家人四处请了茂陵有名的强梁,无赖,恶霸,为富不仁的纨绔,为祸乡里的奸邪。 ☆、宴无好宴 这起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人说:他初来乍到就敢如此,我们非给他一个下马威看看。” 另一个说:“本以为他真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物,说来说去不也为了一个女子,我们当众给他一个没脸,看他以后怎么在茂陵为人。” 易得年听了,叫道:“好,甚好,我在此多谢各位兄弟了。” 又过了几日,易万年出狱,易得年早早带人去接,易万年全须全尾毫毛也没掉一根,口里心里只感刘病已不尽,同哥哥说:“小弟我吃了这回亏,以后再不敢了,亏大人不曾和我记较,不然还不知受多少苦呢。”口里说着,眼里已经要掉泪了。 易得年心里嫌弟弟没出息,面上却顺着他说:“你即如此想,我们下个贴请县官,设宴替你接风,也向他谢恩。” “该,极该的。”易万年点头不迭。 回家同易太公说了,易太公年老一向不管事,这次为儿子也是操碎了心,如今见儿子好好回来了,怎么不知恩图报,“难得大人不与你为难,别说是吃顿饭,就是送金银也不多。” 易得年说:“怎么没送,抓人时就送来着,门子都不敢报。” 易太公点头说:“不爱钱的官也是难找啊,你们以后要守法度日不要肆意枉为,惹了事回来不是好玩的。” 两人都满口答应,易得年一面吩咐人去写贴,一面吩咐人去备宴,暗中又叮咛写贴的人说:“你只往真情里写,写的殷切一点,落款用太爷的名讳,要是他人不来,我只找你算账。”那人吓得唯唯称是,用着心血极力地写了一张贴儿,送到了刘病已跟前。 刘病已本不欲去,看了易太公这等爱子之情,殷切之心,还在犹豫之间。旁边朱长生等人想着现成的好酒好菜,怎么不吃,就极力地撺掇说:“大人,这也是底下的民心,尊敬你的意思。你若是去了,传出去正是一段佳话。” 刘询收了贴儿,看了朱长生一眼:“朱大哥,真是一张巧嘴啊!” 朱长生忙陪了一笑,“小的多嘴。” 刘病已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但是想着吃个饭也不是什么大事,将贴子给了杜佗:“你看看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杜佗看了,点头说好。 刘病已又向朱长生说:“既如此,你挑两个得力的同我们一起去吧。” 又让人去问张彭祖,戴长乐去不去,戴长乐想着要去沉香阁坐坐,哪里要吃这个饭,使劲朝张彭祖使眼色,张彭祖想了想,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留在家里巡夜呢。” 刘病已想着也要有人在衙里,就同意了。只身带了两个书办,两个快手,同杜佗换了便装,也带了几样礼物。 那易得年纠集了一帮乌合之众,早早让人去沉香阁接了十几个女子来,尤其吩咐了燕如说,“你见了他,只拿出往日的待他的手段来,我们众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那燕如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干点头了。 刘病已和杜佗到了门首,那易太公早早让人扶着立在那里,管家说这就是县官。他慌忙上前:“草民易有德,见过大人。”让人扶着就要磕头,刘病已急扶住说:“老人家太客气,今日您是主人,我们是客人,不必行此大礼了。” “蒙大人不弃,真是蓬荜生辉,小犬不才承大人保全,这次归家往后一定谨慎守法,不敢生事,老儿教子不严也是有罪,有罪。”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请,进了大堂,一堂几十号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口内都呼:“小的见过大人。” 刘病已下意识拉了杜佗往后退了一步,细细看了这些人,心下就明白不是什么善类,无非是些刺头,无赖。表面也不说什么,只让众人起来,自己同杜佗就落座了。 众人起身见了他两个都有点惊愕,常听人说县官年轻生得好,不想这等年少,生得这样好。一个斯文儒雅,一个丰姿出众,底下当即就有好色的咽起口水来,悄悄交头接耳道:“这等的妙人,寻十个馆也寻不出,长安的名倌也比不上,今日这酒是值了。” 刘病已不听他们嘀咕,心中只想看看,今日有什么花头没有? 易万年先同易太公一起敬了他们一杯酒,刘病 分卷阅读33 已一行人都饮了,易得年就借机说:“爹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今天已是劳碌了,弟弟带爹房里休息去吧,大人这边我们陪着。” 易太公也的确是累了,只得先行礼退席了,刘病已点了点头:“太公请便。” 太公一走,易得年心下得意,向刘病已说:“小的不才,没什么好招待,也请了两个人相陪。”说完,拍了拍手,里面请出十几位女子来,时新妆束,也还觉得可人,给众人见了礼,易得年叫道:“燕如,快还不来伺候大人?” 燕如低头上前,挨着刘病已坐了,抬起头一看:“呀!”不由大惊,这少年郎君从不认识,叫我如何同往日一般伺候,再细细看看玉面朱唇,目若朗星,好不招人疼,心想,这茂陵近日吹得甚风,来的尽是少年郎君。 易得年在一旁大声说:“早知道大人同燕如姑娘是天生一对,我那弟弟怎么同大人争风,就是我们今后也绝不敢上门找大人的人。” 刘病已和杜佗都听着他这话说得蹊跷,刘病已看看身边的燕如,确实不相识,还没待说,下面又有一个好事人的人:“燕如,你快同大人喝一杯。” 燕如就倒了酒,递到了刘病已唇边,刘病已心中已然有些不快,欲待不饮,下面人叫道:“大人要是不喝,就是燕如不会伺候,来啊,玉人你也过去。”又将个叫玉人的送到刘病已身边来,那人指着刘病已同堂上众人说:“大伙看看,亏她还叫玉人呢,同我们大人比比,谁才是真玉人呢。” 堂下一阵笑声,刘病已冷眼看那人问说:“你是什么人?” “小的是大人治下的小民,贱名吴春。” “既是小民就该下头去,站在这里同我指指点点成什么样子。” 吴春被雌得一脸灰,只得负得气下去了,邓二见机,上前将玉人拉了往杜佗怀里一送,“可不该厚此薄彼,也请大人玩笑吧。”杜佗没奈何,只按住那女子的手:“不劳姑娘费心,我自己来。”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 邓二陪礼道:“大人莫怪,他喝醉了。”又向燕如说:“姑娘也该同大人喝个交杯啊?”一边说一边使眼色,那燕如看着刘病已这一张冷脸,实在不知如何下手,只使劲得朝他们摆手。 旁边一个光棍喝了两杯黄汤,色胆包天,正欲自己上来喝交杯,此时见燕如不济,就大胆上来涎皮赖脸地同刘病已坐了:“妇人家,不识情趣,我同大人喝。”拿杯之际,案底下故意将个刘病已的脚一踢,刘病已双眉一皱,正欲发作,这人又举杯说:“得见大人,三生有幸,我先干为敬。”刘病已也只当他是无心,没有计较了。 那人腆着脸问:“大人有几位尊宠?” “一位也没有。” 易得年听了,说:“大人有心燕如,又为了燕如将舍弟一顿教训,我将燕如送与大人如何?” 刘病已喝道:“胡说些什么?你弟弟光天化日行凶打人还不该抓吗?我与这位姑娘素眛平生,你哪里来的这些屁话!” 一番话,惊得易得年咋舌,邓二失色,都看向燕如,燕如点点头。还是邓二机灵,一拍脑袋,“小的该死,也不知哪里听来的鬼话,大人就当我们放了个屁吧!” ☆、一网打尽 朱长生在堂下看着,刘病已面色有些不善,他是知道利害的,就上前劝道:“不要玩笑了,大人不是酒场上的人。” 那光棍还不知机,又兼刘病已方才同他多说了两句话,他胆儿也大了许多,贴近将病已一只手拉住道:“大人陪我吃酒。” 朱长生见他如此,吓得心惊胆战,抬眼看刘病已面色被激得通红,已知是一腔怒气了。 刘病已是个有诚府的人,心中怒极,却还想看看这些人能放肆到什么地步,也就抽回手斟了满满一杯酒,送与那人“罚你一杯。” 那人喜得捧住他的手,“我同大人一起喝如何?”说着,就着他的手里就喝了一口,朱长生惊得要倒,堂下一片叫好声,邓二也上前凑趣,“大人,真正疼人儿,我也敬大人一杯。” 杜佗也看不下去了,怕到时闹起来不好看,“我们大人量浅,不能奉陪。” 邓二笑说:“那这位大人喝也是一样的。”说着,嘻皮笑脸地送到杜佗跟前,杜佗只得呷了一口,“你放下,我慢慢得喝吧。” “我替你饮了吧。”说着,将杜佗喝过的残洒,沿着口印喝了。杜佗两颊飞红,不好再开口,低着头只想避他一避。 那下面人看了哪个不蠢蠢欲动,都想来一亲香泽,就有人说:“两位大人量浅,待我们却是情长。”说完,哄堂大笑。 刘病已双眉轩动,两眼圆睁,旁边燕如、玉人之流也不知利害也捂着嘴笑,朱长生圆场说:“大人年轻面嫩,受不得顽笑,你们不识他脾性,惹起来不好看的。” 众人只当听不见,“大人同他喝酒,我们也要分些香呢,求大人雨露均沾。” 刘病已听得这一句,借此发作大怒道:“好大胆的奴才,如此放肆!摸摸脑袋,少要发 分卷阅读34 昏.” 说罢将杯撇在地下,踢了酒案,奋衣而出,各自上马,快手点了高灯火把,簇拥而去。 堂上众人哈哈大笑,正是得趣,易得年说:“我当他是个什么东西,在我们兄弟面前只陪酒罢了。“ 吴春说:“大哥,我看他临去面色不好,怕将来同我们为难哪!” 邓二笑说:“为难什么?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他一个离家的穷官?能有几个势力,惹急了我们官都做不成,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经过这一回他一个愣头青也该明白。” 大家听着有理,更加得意放肆,点起灯来要做个彻夜不归。 刘病已一路回衙,心中负气,主意寻了实迹将这些人拿了,认认王法才好。还没下马当面就撞见,张彭祖和戴长乐气势汹汹带着十几个衙役正往这边来,刘病已叫住问:“怎么了?” “我前几日在沉香阁包了一个女子,也时常去坐坐,今日说让易家抬了去了,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刘病已听了,斜了他一眼,“可是叫燕如?” 张彭祖和戴长乐,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奇了,你怎么知道呢?” 杜佗看着他两个无语了,刘病已冷笑一声:“我说怎么有旧相识的话出来,原来是你们窝娼挟妓的事儿,以后再不许!” 张彭祖看他神色不对,“病已,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淘了气,你也不必过去,我今晚就要拿他们呢,先回衙吧! 张彭祖此时那有心思管燕如啊,跟在后面悄声问杜佗,杜佗不说,他又问朱长生,朱长生同他讲了原由,他气得面色发青:“好些畜生,这等无理,打不死他们我不姓张。” 回了衙里,天已黑透了,上了灯,刘病已让人捧上饭来吃。吃完饭,坐在案前慢斯条理喝了半盏茶,忽听得一声更鼓响,放下杯子叫了五个快手来:“你们前去易家看看,那伙人是不是还在吃酒,你们两个守前门,两个守后门,一个回来报我,不许惊动了他们。” 五人听令去了,这里刘病已点起卯来,让人喂好马,点好灯。一会儿快手回来报说:“一伙人还在那里大吃大喝呢。“ “走,跟我去巡夜。“刘病已一声令下,两队人马先提了灯笼在前面开路,明火执杖,破门而入,那一堂的人不知是什么事,个个吓得抱头鼠蹿,四下乱撞,奈何出入无门,只得束手就擒,哭爹喊娘的跪了一地,刘病已满面威光,一团杀气训道:”好一群歹人,夜禁时分,聚众私会,无故群饮,来啊全给我锁起来。“ 邓二忙上前,扯住刘病已的衣摆,“好大人,好大人,你看看我啊,方才与你同席的。“ “放屁!”张彭祖一脚踢开他的手,“深更半夜的?谁与你同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上来拉扯?来人给我打他的嘴!“ 两个皂隶上来不由分说,扯住了一顿嘴巴,把邓二打得满口鲜血,杀猪一般的叫唤,口中无般不喊:“大人,亲爹,祖宗,皇天,小的错了,小的不敢了。“ 刘病已这才让人住了手,“你既错了我也不打你了,全锁了带走。“各役取过铁练一一给套上,那些人哭得哭,骂得骂,易得年挣扎着上前:”大人,大人也要想想当官的不易,得罪我们这些人,将来当官可就难了?“ 刘病已冷笑了一声,“好大胆的刁民,你仗谁的势?也敢来说这个话!“ “大人不怕?“ 刘病已看都没看他,“带走!“说完,先一步就出了门,易得年又大喊:”好小子,你有胆,你敢说你甚名谁,籍贯哪里?你今日官威别使尽了,来日不好相见。“ 刘病已在马上点着头说:“好,好,好!“拿着鞭子指着他说:”我今日敢做,来日也不怕你翻天,你给我听好了,我姓刘名病已,籍贯沛郡丰邑。“说完,打马先去。这起人听了这话浑身冰冷,心中拔凉,谁还敢吱一声儿。 将这起人串成两排,系在马后跟着跑,刘病已到了门首下马,吩咐全部下狱,听候发落。 次日一早,百姓得了消息,先还不信,“这些人都是有钱有势的主儿,哪个官儿动他们。” 等贴出榜文来,说:“有县人,易氏男,邓氏男,吴氏男等人,夜聚奸党,无故群饮,罪犯大禁,又闻素日品性不端,横行乡里,今收监在衙,有不法事,尽可来告。” 众人看了榜文,街头巷尾的传颂,那些看榜的人没有一个不张牙吐舌道:“这样的人才不枉教他做官。” ☆、断案惹闲情 次日一大早果然就有来告状的,刘病已等人换了公服叫人上来,开了公门放人。 两个乡民一男一女连哭带爬的进来,高声叫道:“大人,小人冤枉!” 刘病已沉声喝道:“大堂之上,不得喧嚷?” 那两人只磕头不做声了,刘病已说:“你两人有什么冤屈在此叫屈,从实讲来。” 那男的上前说:“小的叫易仁,与易家乃是同族人,九月里秋收,他家大儿子易得年,突 分卷阅读35 带了一帮人来我家,说我偷了他家几十石麦子,抄家砸抢,小的惊慌潜避,妻子出奔,女奔走不及被他抓走,如今也不放回,每每去找他要人,他说我偷了他家麦子,女儿是抵账的,逼急了他给了五百钱与我说“你家女儿已是我的人了,如今就当聘礼了,你那麦子我也不要了。你要是好好的,我就当你是岳父来往。“小的被他说得无言只好认了,只让妻子去见见女儿,没想到女儿见面只是哭,说易得年成日吃酒,吃醉了就要打骂,家里姬妾几十人,过了新鲜就当仆妇使唤,小的虽穷到底舍不得女儿啊,还求老爷救命。” 易仁一边说,旁边妻子只一面哭。 刘病已看在眼里吩咐说:“你只跪一边.”另吩咐说:“提易得年上来。” 易得年不知何事提他,心里发虚,又恐上来要吃苦,没进门槛就腿里发软,不肯上前,刘病已让皂隶给他拉过来,问说:“今有乡民易仁,告你逞凶图赖盗麦,借机强抢民女有这事吗?” “大人,没有这事啊。谁不知道,我爹是个族长,如今年老都是我主事,大家的田产又在一处,每年都有被人盗割的,我那里正带人查盗呢,少了二十多石麦子,我查到他家,就在他家柜里藏着呢。” “告你强抢民女可有这事吗?” “没有,我行了聘娶的?“ “既是娶得,我问你媒人是谁,哪日行得聘,何日过得门,是娶的妻啊,还是妾啊?当日喝喜酒的有哪几位啊?” 刘病已流水似的一问,易得年白睁个眼,愣愣巴巴得说不出来,刘病已心中已了然,又问:“那你说盗麦一事,这麦子上可是有什么标记吗?拿来我验验?” “没有。”易得年老实道。 “没有?秋收季节谁家没有麦子?你凭什么私入人家里砸抢?逞凶聚党,沿门搜索,无中生有强抢民女,我看你胆大包天,来人,给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扔回狱里。带人到易家,搜得他女儿交还与他。顺便告诉他家里使女姬妾若是强抢强买的俱送还本家。” 一时人人称快,个个点头,易太公听了儿子这个事,贴了钱打发了家中的姬妾使女去,又打发人来牢点里看他,先让易万年去,易万年说:“我打死也不去,我进一回牢还不够?寻第二次吗?大人当时看我老实不曾打我,如今大哥在大人面前弄虚做假给打了,我要是此刻撞去被寻见了,不是找打吗?” 易太公叹了口气:“真是家门不幸,生出你们这等子孙,也罢让管家去吧,你只送床铺盖,每日送饭,其它的不许管那畜生。” 一到牢里易得年拉住管家的手哀哀地哭,管家替他铺好床扶了他趴着,又给上了些药,喂了饭要走,他死扯住不放:“跟爹说,使钱让我出去啊!” 管家说,“您安心在这儿呆着吧,太公说,您在这儿不生事受教训也好。“ 易得年听了心凉透了,屁股都不觉得疼了。 刘病已派人去各家传信:“大汉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金四两。“派得人还没走,门外又有喊冤的,刘病已忙整了衣冠叫张彭祖和杜佗一同出来,上堂一看确是一位旧相识,燕如荆钗布裙跪到在地,口里说:”求大人给小女做主。“ 刘病已一看这个燕如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是个是非根,给张彭祖使了个眼色说:“我累得紧了,这女子还是你给她申冤吧!“ 张彭祖问:“你不是累坏了吧?“ “我回去躺躺。“ 张彭祖怕刘病已身上不好,满口答应,杜佗也想跟下去,又不放心张彭祖一个人审案只得在上面坐了,张彭祖问说:“你有何事要我做主,直说。“ 燕如一看是他,先一浅浅一笑,“大人,我本是河东人氏,我父亲早逝,家里过不下去,我母亲与哥哥做主将我卖与刘家为奴,写了活契卖身五年,不想邓二这光棍四处打秋风,跑到刘家好说歹说白要了我,骗到茂陵逼良为娼,如今已有三年了。“ “你当日从刘家和他出来,你家人可知道?“ “知道的,他说要纳我,又说家中多好多好,刘家也信了,叫来我母亲和哥哥当面说知,有纳妾文书为证。“说着从怀中掏出两片书简递上,张彭祖看了大怒:”天下还有这等可恶的光棍,来人啊,提他上来,狠狠夹起来。“ 又问燕如说:“你是要回原籍呢?还是要另嫁人呢?“ “小女已无家可回?为娼的人又哪里寻良人呢,小女只愿跟在大人身边当个侍奉丫头就知足了。“ 这一句搞得张彭祖当堂有些下不来台,只得跟戴长乐递眼色,戴长乐也只摇头,朱长生是个有眼色,忙替他遮掩道:“退堂,退堂。“ 张彭祖拉住戴长乐说:“你不要吗?“ 戴长乐急辞道:“我敢吗?我爹给我定了亲的,明年就要完婚了!” 张彭祖一听,心中没来由的生气,你也明年成婚,他也明年成婚独你们能成婚?心中想着,就对燕如说:“我派人跟你回沉香阁收拾一下东西,哪个敢拦你让他来找我说话,你就在后衙住下跟着我吧!” 分卷阅读36 燕如一听喜出望外,跪地就磕头,“谢谢大人.” 杜佗看着这个形情,问:“你就把她收了?要不要问问病已啊?“ “问他做什么?他成婚问我了?我收个丫头还要问他?“张彭祖好好的惹了一肚气,一旁戴长乐只觉得莫名其妙。 ☆、贼心不死 晚间,大家一起用饭,燕如就一旁侍奉,刘病已见她打扮的极为素净,头面上一点装饰也没有,布菜捧饭忙前忙后,也不好说什么,张彭祖一边吃一边夸她说:“这菜不错,比张成强多了,不想你还有这手艺。” 燕如凄凉道:“我本也是良家女子,自幼在家纺线织布,烧火上灶,不意落了娼门才学了些弹唱。”说到这里倒又笑了:“如今,得公子解救,妾什么都做得。” 张彭祖听了好高兴,刘病已见她也是温良持家的人也没什么话了,饭后,只向张彭祖提醒道:“你写封信回长安告诉家里一声吧。” 张彭祖眉一皱,“我又不是娶妻,收个丫头也要问吗?” 刘病已只得自己写了报于张贺,张贺就回信过来,说:“年岁既长,事无不可。只是男大当婚,宜早订亲。有兴平徐氏女,才貌相当,欲成亲事,问汝之意。”张彭祖看了长叹了一声,又将信扔在地上,发火道:“罢罢罢,娶娶娶!”说完,气汹汹回房躺着去了。 杜佗上前替他捡过来,扬了扬灰,叫燕如替他收好。 刘病已也不劝他,替他写了应婚的信回了。 此时,年关相至,刘病已也就将牢里那起光棍放了。 易得年和邓二的伤还不曾全好,出牢时憔悴了不少,往日的精气神儿都不知哪里去了,一瘸一拐上了车,那门口看得人无不拍手叫好,“看看哪,他们也有今天啊!” “这才好看呢,往日他们一伙不上天呢,现在还敢要咱这地方充人吗?也不过跟我们似的了。” 易得年看了这起人,无非是些小贩,更夫,小二,其中有一个还是个乞丐,气得摔下车帘,催道:“走,走,快走。” 在家闭门不出,人不说他安分了,只说:“他有什么脸还能出来?” 还有人说:“如今大节下,他更该出来买个鬼脸戴戴。” 易得年只天天在家,心里不知怎么出这口怨气,叫了个巫师家来,只让他血沥沥得咒刘病已快死。夜半闹得动静大了,易太公知道了,又让人给哄出去了,易得年气得只半死,成日在床上闷哼,那两股上的伤也不见好。 初二,那班往日的朋友都来给他拜年,劝他宽心,邓二也让人扶着来看他说:“大哥,身上没大好吗?咱英雄了半世的人物,就在自己家门口栽这样一个小子手上了,他不在这里做一世的官,我们可还得在这里做一世的人呢?从此,不要说威风,连头都不用抬了。”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说:“大哥,你都不吭声了,从此后我们还敢在街上走吗?” 易得年叹了口气说,哼说:“我如今这个样子,我还能怎么他呢?” 下面众人换了几个眼色,吴春上去说:“大哥,你如今虽病着,可是庄大哥年下却是回来了,他是四海有名的人物,一声令下,关中谁不听他?你当日和他不亲呢?何不求他去?” 易得年听着眼也亮了,身上也觉得来劲了,吴春还在说:“这姓刘的小子,再横能横过张敞去?他敢杀人吗?庄大哥怕张敞那阎王,也怕姓刘这小子?” 易得年不住的点头.忙叫人备礼去庄府请庄世道来说话,又让厨下治酒请这些人坐。 庄世道刚才在戴长乐家拜了节,喝了酒,正在往回走,管家就满面堆笑,小跑着迎上去:“庄大侠,小的这里磕头。”说着,跪倒在庄世道面前,庄世道眯眼一看:“哟,是你啊,你家公子好吗?太公好吗?一向少见了。” 管家脸上就露出愁苦来,叹说:“说不得,不消说,都不成个家了,这次闻听大侠回来,大公子备了礼让我请庄大侠家中喝杯酒。” “怎么了,有话不妨对我直说!” 管家就让人牵了马过来,一面请庄世道上马一面说:“我们公子是什么人,能干什么事,无非喝喝酒酒,娶几个漂亮姑娘,二公子在沉香阁和新来的县官争一个姑娘,就给打了吃了一个月的牢饭。大公子摆酒请县官来谢罪,又为家中一个妾被县官看去了,把当日的宾客都全打了,下了狱,大公子如今刚出来,在牢里受了刑把两股打烂了,还不曾好呢。” 庄世道听了在马上就义愤填膺,打了马儿快走:“这等一个欺男霸女的东西,也配为个官?他也睁眼看看,这是哪里?他这敢如此胡行?你放心我一定给他些教训,让他知道惧怕。“ 进了门,见了众人都也是往日认识的,一个个都哭说被县官欺侮了,易得年和邓二两一个打的板子,一个夹的大棍,现在伤也没全好,真正可怜,因为这些人的行止庄世道也明白几分,心里也就疑道:“县官再混账,不能一下欺这么多人头上吧?”还在思量中,那邓二说叫起 分卷阅读37 来:“如今好了,庄大哥来了,大哥你远走南面是怕张敞,如今这个黄口小儿初来乍到知道您不在都敢这样欺人,往后不是我说,”邓二到这儿也不说了,庄世道却追问说:“往后怎样?” “往后您只在南面躲着点,就是逢年过节祭祖也不必回来了,不然怕要受他的欺!”邓二边说就边哭,庄世道怒火中烧,“呸,他是个什么人,就唬得你们一个个这样。你们平日虽说跋扈任行,可是一两个撞他手里算了,你们几十个人难道一时都犯事了?可见他欺人太甚,你们不必丧气,我这次回来,身边也有十几个好汉,一定为你们出这口气就是了,只是你们以后为人也要收敛些。” 他们一个个伏地谢恩,“大哥说的是。” 当日晚上就自己写了一张条儿“欺男霸女,无耻狗官,知错就改,饶汝性命”,穿了一身夜行衣,蒙了面。轻手轻脚跳进了后衙,沿着墙跟走,看了几个房间都有人,不知县官是哪个,走到到最里面一间,望见有榻前有一双女子的鞋,他想这应该就是了,“嗖”得出手,将一支镖钉着那条儿打在了榻前,四下看看得意地去了。 早间,燕如起来见了吓得叫起来,刘病已和杜佗听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声,张彭祖套了衣服到外间一看,心里也有些后怕,后背一阵凉气,转而却又大怒:“好大的狗胆,谁饶谁的命呢!查出来是谁干得我要他的脑袋。” 这时,刘病已和杜佗也洗梳穿戴了来叫他,他将这布条儿给了大家看了,刘病已说:“好没王法的东西。” 杜佗看着榻上那痕迹却很怕,“这人要是想杀我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刘病已说:“不怕,安排人巡夜就是了。” ☆、月下破贼 因为节下,衙内众人都赏了钱回家过年去了,只有两个门子和张成张进。刘病已让他们四个轮着守夜,次日早间起来,又听来燕如一声大叫。大家急急奔过去,只见门前被人污了一滩屎尿,张彭祖顿时暴跳如雷,“欺人太甚,叫人回来,今天夜里我来守着!” 刘病已表面没有说什么,心中也含怒了,这人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让门子去叫人回来,一面让杜佗写榜文贴出去,说县衙闹贼,全城戒严,发现闲杂人等一律来报。 庄世道一伙人看了,气急败坏,一个得力的人说:“大哥,这狗官还不知道怕吗?” 庄世道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人倒有两分胆气,看来我也好好跟他说说,也许还能改。” 旁边的人暗暗的叹气,心想大哥这不是有病吗? 庄世道吩咐说,“今晚你们五个去衙内,大大闹他一场让他有些怕惧,我带着其他人就在城门外头的亭子边等你们。你们要好好跟他讲,官若是再这样当下去,可让他当不成!“ 其中得力的那个名叫李伯长二十出头的一个小伙子,身得魁梧,方面阔口,人一看就知他厉害,等闲人都不敢近身,回说:“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张彭祖召集了几十个人都来了,大节下的,杜佗让人买了两方肉,两只鹅,两尾鱼,两支藕,让燕如在厨下做出来请大家吃,也开了一坛酒热在炉上,几十个人就在院里坐了吃酒等天黑。 朱长生坐在院里同杜佗下棋,刘病已在屋里睡觉,张彭祖坐在门口嗑瓜子喝茶。张成,张进,忙进出的添水,添碳,端菜,燕如在厨房也忙得分不开身。 天气渐渐暗下来了,晚间又起了西风,残阳如血映出几分冬日的萧索来,墙外不知谁家小儿烧了爆竹,那朱长生一听就吓得钻案底下去了,“贼来了,贼来了。“ 大家站起身都跑到院里,“贼在哪儿?贼在哪儿?“ 刘病已也被吵醒了,套了衣服出来,众人见无贼不过是虚惊一场,都说:“朱大哥,你眼花了吧!“ 朱长生这才颤颤巍巍从案下爬出来,也很不好意思,向众人抱拳告罪。 张彭祖在门口见病已起来了,扔了瓜子向燕如喊道:“病已起来了,你快端饭上来。“ 刘病已先坐了,喝了口茶,“不急,张成你先端盆水来我洗洗脸。“ 张成就端了水来给他洗漱,燕如也端了一盘胡饼,一盘油盐拌荠菜,一盘白切肉,一碗豆腐蛋汤。刘病已见她治办的如此齐整也道了声:“有劳。” 燕如不好意思,低头一笑:“没什么的。”拿着盘下去了。 刘病已就吃了两张饼,喝了几口汤,将两盘菜都吃了好些,张彭祖盯着他看,他说:“你要不要吃?” 张彭祖摆手:“不吃,不吃,我是看你胃口好。” 刘病已也不是胃口好,是因为知道晚上必有事端,所以特地多吃了些。 院里屋里都点起火挂起灯来,刘病已让燕如先去睡,燕如看了看张彭祖说:“我不敢!“ “你不敢就在这里呆着吧。”张彭祖还是坐在门口吃瓜子。 刘病已让人撤去酒菜,大家也不要在院里都埋伏到屋里去,过了头更,让人把火都灭了。此时月光撒满了 分卷阅读38 院子,天上星光闪现,院里一颗光秃秃的柳树也被照得有了几分仙气。 张彭祖提着长剑,在屋里来回的踱步,刘病已看了说:“你快坐会儿吧,晃来晃去的让人眼花。” 张彭祖就在他身边坐了,才坐下就听见院里有摔瓦声,张彭祖叫道:“贼来了。“提了剑就冲出门去,向屋顶上骂道:”好大胆的狗东西,快快给我下来,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 那屋顶上却是一阵笑声,“黄口小儿,也在爷爷面前夸口。“ 张彭祖大怒,院里众人都点了火把,上房的上房,爬墙的爬墙,拿着刀拿着枪,“抓贼啊,抓贼啊。” 那黑影在屋上又掀下几片瓦来,砸得那得上屋抓他的人都摔了下来,顿时一片叫惨声,张彭祖捡了地上一把刀抡过去,逼得屋上的人下来,只见屋上下来五个人,都是青衣小帽,打扮得甚利落,为首的一个汉子特别魁梧,生得浓眉大眼,看了就让人生怕。可是张彭祖此时怒极了,也不怕他拔了剑就要刺他,那汉子虽很灵巧一边让一边接,口里还说:“大人,年轻气甚,我们就是特意来教导你的,我江湖上人称扳山倒,这几位是我的兄弟人称京中四侠,剑侠,马侠,飞侠,酒侠,就是他们了。” “呸,什么狗东西,瞎吧!“张彭祖心中的怒火更甚,手中的剑没头没脸的向扳山倒砍去。 刘病已在屋内看得分明,生恐彭祖要吃亏,也拔了剑要出去,杜佗拦道:“我还想拉彭祖回来,你怎么也上去呢,刀枪无眼,咱是什么人,跟贼上阵吗?“ 正说话间,只听外间张彭祖叫了一声,刘病已奔出门,见彭祖摔在树下,捂着胸口极难受的样子,病已跑上去将他扶起来,这时众人也备了箭上前射了一阵,这些贼也怕箭就又上了屋顶,放下话说:“小子,我看你年纪轻轻也有些本事,好好听我们教诲,莫在胡行,否则我们还来呢。“ 张彭祖当胸挨了一脚,又摔在地上压了腿,痛得立不住,两边人忙上来扶了,燕如也不顾出门来搀他。 刘病已听了这话,看了张彭祖心中气极了,提了剑飞身两步也上了屋顶,扳山倒也不曾想到又来了一个少年,而且看样子本事更上方才那人之上,就问说:“你们到底谁是县官?怕死躲在里面,让小厮出头吗?” 刘病已当面就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嘴巴,“你是什么人?满嘴胡咧咧,这是有司衙门,要你们这些宵小来教诲朝廷命官?” 李伯长不意他上来就敢打人耳光,江湖上所谓“打人不打脸”,扯上刀要跟他拼命,“小子,报上名来?” 刘病已理也没理,当胸又一脚,又将他踹下房去了,他落到衙外的街心上,另四个人忙跳下去扶他:“哥,这小子是个不讲规矩的,我们不必跟他客气。” 此时周围的居民都被惊醒了,四周的狗也都叫起来,街两边亮起灯来,只是没人敢探身出来看。 这五人拿着大刀围住刘病已,刘病已此时一点也不怕,锵然的一声亮出宝剑,杜佗和张彭祖都大惊失声,在院中叫:“病已。”刘病已将剑鞘扔下去,冷笑着将剑迎上去,一时刀光剑影成阵,“当当“的火星四溅,刘病已闪腾飞挪,身轻如燕,变化极多,这五个人都不敢小看,也都拿出真本事,六人战成一处,街上不能施展,李伯长吹了一声口哨众人向外而去,刘病已从身后追,这起人跃过了城门,刘病已追上去刺伤了一个,叫起了守门的小兵。城外,又有七八个人围上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与我兄弟做对,你还不知我们是谁吧,江湖中有名的威震天,义云海……。“ “呸“刘病已冷笑着:”什么天啊,海的,我记不住!“ 那些人也就刀枪齐上,刘病已最为敏捷,剑法又精,往日虽学了几年武,到底是个读书的学生,力道不济,拿剑的右手震得发麻,肩膀也发酸。刘病已心想此时不脱身就来不及了,也就虚晃了几个剑花,夺了其中一个的刀,飞身上了亭子,反手负剑在身后,左手划刀指着他们说:“你们一群人好好的百姓不当,夜入官府,持刀行凶,还口口声声来教诲我,真是不自知,我劝你们早日服法,不然来日相见,性命不保。” 庄世道从众人身后走出,“什么人在此大放厥词,性命不保,我今日看看谁性命不保?” 刘病已听这人声音很耳熟,说话又很狂妄,就将刀往这人面前一掷,刀就插在了庄世道脚前只差一点,刀身映着月光,不由让人胆气生寒,刘病已借着反光看得分明,庄世道借着亭上的月光也看得清晰,不由大吃一惊,“学生,是你?“ 刘病已冷哼一声,“大哥,别来无恙啊?” 庄世道此时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了,叫住兄弟们,自己头一个上前:“见过大人。” 众人都诧异极了,“大哥,你岂不是疯了?” ☆、万事皆谐 刘病已只是笑,“既如此大哥是懂道理的人,我先回衙等着,恭侯大哥。“说完,下了亭子从从容容大大方方的走了,身后一群人无不瞠目结舌,唯有庄世道垂头 分卷阅读39 丧气一点神采也没了。 此时,天上群星浮动,一弯新月半隐在云里,万籁俱寂。刘病已走到城门口,有间小屋里点着灯,原来是看城门的小兵已将受伤的那人绑好了在等他,他走得也乏了,也就坐下歇了一会儿,吩咐:“明日我让人来提他,今晚麻烦你们看一夜吧!”让人开了门一路走回衙里了,他不曾多走路的人,今日打了架走了路也觉得全身酸痛乏得很,想着回去就睡一觉,不想还没走到衙门就见张彭祖带着一伙人骑马过来了,他叫道:“哪里去?” 张彭祖见了他。急急跳下马,几乎是要哭了:“病已,你不曾有事吗?可急死我了?我想我就死也得和你死一处!” 刘病已一皱眉,“要死你一个人死去,我才不死呢,快快让我上马,回去睡了。” 杜佗也在衙门里急得来回的走,突一见两人都好好的回来了,喜得跑出来:“我就说,吉人天相,可受伤了没有?” “没有,没有”刘病已在马上就摆手:“快,打盆水来我洗洗脸,先睡下明日再说吧。” 早间,刘病已睡得还没起来。坊间乡间全都传开了,那邓二吓得腿脚伤都好了,一路疯跑进易家,大喊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一头奔进易得年房里,“了不得了!” “什么了不得了,你一大早就这样精神?”易得年慢斯条理在吃饭,邓二上去说:“张敞再厉害他还叫人杀人呢,这位自己就能杀人呢!” “胡说吧,我眼见他那胳膊还没我一半粗,那手指纤纤跟娘们儿似得,他还杀人?”摇摇头说:“我不信。” 邓二跺脚道:“你还不信,昨夜人家亲眼见的,他提起剑飞檐走壁的,一剑杀了一个贼,十几人不得近他的身,城墙都挡不住他,往日你们老说草上飞,草上飞,如今他才是真正的草上飞呢!” 易得年听了饭也不吃了,放下碗:“你说可是真的?也许那些人听风就是雨呢!“ “怎么不是真的,你去看看,屋上的瓦现在还摔在地上呢!“ “那庄大哥呢?“ “庄大哥一大早就自己投案去衙里磕头了。” 易得年一听此言吓得面无人色,半响做不得声,邓二叫了他两声:“大哥,大哥,如今如何是好?” 易得年哭丧个脸,“天哪,怎么就让我们遇上这等一个强人啊!他又是天家姓刘的人,不比那举的孝廉,弄不坏他的官儿。从江湖上想办法,他又是江湖里草上飞的人物。天,天,这不是天要绝我吗?”说着,抹了泪叫人来问:“过年了,官银交了没?” 管家说:“因为佃户家催不上,还没交!” “快快,家里兑上钱去交。也别催了,免了,免了,他手里的法度我敢不遵吗?邓二,你快家去吧,我看他来日还有大官做呢,我只关着门做人了。”说完,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里又哭起来。 邓二失魂落魄的家去了。 刘病已睡到日晒三杆才起来,庄世道早就跪在堂上等着了,刘病已让人提了昨晚受伤的那个小贼交给庄世道。 刘病已换了公服上堂,庄世道不住的磕头,“谢大人容情,小的罪该万死。” 刘病已说:“要是我容情,还是国法做什么?“庄世道听了这话大惊失色,怕是不好,刘病已问:”你兄弟们呢?“ “他们都是有家的人,唯我是个头,我已让他们回家种田耕地再不敢有一点违法乱纪的事体,求大人宽恕则个。“ “这是方是正道,国有国法,你出五百金来赎罪吧!“ 庄世道听了真是意外之喜,伏地又磕了几个头:“谢大人,谢大人!“ “你回杜县也好,在茂陵也罢,但凡有一点为非做歹的事,前朝郭解就是例子。“ “小的谨记大人的教诲。“ 刘病已听到教诲这两个字又笑了,挥手让他下去了,庄世道扶着小弟感恩戴德的去了。 张彭祖问说:“就这样放他去了?“ “不放他干嘛打?下狱?徭役?还是务实做些好事吧!” 次日,庄世道变卖了一些家产,凑了五百金送来。 至此整个茂陵再没有一个敢横行犯法的人,虽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是太平清静,安居乐业。刘病已拿了五百金,买了田地,安置了城外好多流民,又让豪强富户放了许多家奴,每人分地二十亩,回归良籍。 不到一年已很有些官声,张贺和刘德,邴吉在京中都很为他高兴。春种治农桑是大事,婚期又将近,多亏了张贺一力给他置办,不让他操一点心,直到婚期前五天才告假回来,张彭祖和杜佗一齐告假,将公事暂托了朱长生。 他从孩童时就长在张贺身边,这次小半年不见,张贺见了他觉得他高了许多,面庞轮廓也更清晰了,挽了他的手问他吃穿饮食,又问他在茂陵的为人处事,不住的点头称好,“皇孙大了,成才了。“ 刘病已说:“我才多大呢,我还要在张公身边呢!“ 张彭祖在一旁只抬头看天,问完了病已,张贺 分卷阅读40 才去问他,燕如做了两双鞋也上去磕了头,张贺赏了一块银子。 刘病已将带回来的礼物送上来,张贺说:“我如今老了,吃不得好东西,你们还年轻劳力,这些燕窝蜂蜜都留着你们吃吧!“看着病已眼里无限的慈祥。刘病已只得让厨下人来收了,又备了两份礼让人送给刘德和邴吉,邴吉夜间想起往事也是一夜没睡,知他要成婚,也让人送了一千钱来。 张贺坐在堂里点东西,杜佗把六牲都采买好了,坐在下首录事,刘病已在里面和裁缝量身段做婚服。 张彭祖挥着袖子跑回来,张贺问他“你东西买好了吗?” “父亲,我腿都跑断了,买了二十匹缎子,还有别的吃完饭再去吧!” 张贺不要看他“你平常瞎跑倒厉害,如今病已他要成婚了,你个当兄弟倒躲懒。” 张彭祖小声嘀咕道“他又不是和我成婚!” 张贺问“你嘀咕什么?” 杜佗忙起身“张公,我和彭祖一起去吧!”瞪着张彭祖“病已大喜的事,你别瞎说!”杜佗看着店里的绢,问张彭祖“你说什么颜色好?” “病已白净,穿什么颜色都行!”张彭祖有气无力靠在门边,杜佗无奈的说“你搞清没有,这是给平君买的!” 杜佗把鲜艳的颜色挑了二十匹,又沿途挑了钗环,脂粉,让人送到尚冠里新宅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汉朝花钱赎罪是常事。 病已要成婚了。 ☆、终成眷属 张彭祖陪刘病已在新宅里先住着。 晚间,刘病已躺在塌上养神,张彭祖在旁边摇了摇他“病已,我给你卷书。” 刘病已拿过来一看《素女经》,“你给我这东西干嘛?” “你不是要成婚了嘛!” 刘病已哭笑不得,把书扔他被窝里“我又不是不识字,你拿走!” “我也是好心啊!”张彭祖把那卷书收好,跟宝贝似的。 “我识字,我早看过了!”刘病已回了他一句。 “你”张彭祖指着他,“你装得真像,我们说时,你怎么从来不说看过了。” 刘病已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张彭祖的脸“我说什么啊,我心里知道就行,等你将来成婚了,你还说不说?” 张彭祖听了这话,书也不要了,乖乖的躺在他身边,“我才不成婚呢!” “那你要燕如干什么?只怕你成婚时,徐姑娘还要和你赌气呢!”刘病已扯过被子吹了灯,让张彭祖快睡。 张彭祖转过身扯住他一只胳膊,“好病已,我成婚时你可来吗?” 刘病已摸了摸他的额头:“发昏了,你我是什么人?你成婚我还不去吗?” “我只怕你成了婚,就远了我了。” “你是我兄弟,我成婚也不过多个妻子,什么搭界呢!” 张彭祖笑了笑:“那就好,我想我们要永远在一处的好。” 丫头在替平君整理嫁妆,做得衣服、被面,一件件熨好了叠好了放在箱子里。 许夫人在门口向平君招了招手,平君见了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跟母亲到了房里,坐在那里等着母亲说话。 许夫人在房里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坐到平君对面,握着平君的手“君儿啊,这夫妻之道,阴阳相济,母亲还得告诉你!” 平君乍一听迷茫的看着母亲,“什么啊?” 许夫人从箱里拿了几张布帛,递到她手上:“你看了,放在箱底就是了。”平君一看红了脸,许夫人附耳又跟她讲了一会儿,平君脸上像火烧一样。 许夫人看着女儿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啊,你明日嫁了人可就和在家当姑娘时不同了,有事只和病已商量,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来。” 平君此时也落泪了,“娘,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早的许平君就醒了,许夫人特意请了一个婆子来给她开脸梳头,王意也早早的就过来帮忙。平君开了脸,敷粉描眉显得更加标致了,那婆子沾了满满的胭脂给她两頬涂涂红红的,平君看着镜中问:“会不会太红了?” “不会,不会,今日就是要红呢。”又给厚厚涂了口脂,平君看得镜中的自己只觉得有点怪怪的。 史高从鲁国紧赶慢赶,昨日半夜才到城门不开,没耐何在城外凑合的一夜,一大早就急急寻进城来,刘病已还要梳头,闻见他来了匆匆让人绾上髻,两个人在门口见了一时不敢相认,他们幼时一起玩的,如今都长大了,史高生的白净富态,圆脸圆眼,高高大大,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史高先开口道:“你就是病已吗?” 刘病已点点头,问说:“你就是大表叔吗?” “是啊!”史高欢喜得上前,拉住他:“怎么长得这等俊了,老祖母见了肯定高兴。我记得你小时皮猴似的,如今成大学生了。” 刘病已想起小时侯跟史高爬树、玩泥、打架、争玩意儿,也抬眼看看他:“表叔现在也不大了吗?我听说表叔前年都 分卷阅读41 当爹了?” “你不也快了吗?”两人都笑了,史高让小厮把贺礼拉进来,整整两牛车堆满了东边一间耳房。 刘病已进屋去换装,张贺同刘德替他接待宾客,过了一会儿三三两两的来人了,陈遂和杜君宁,杜佗和戴长乐,杜延年和邴吉,王奉光张延年,还有很多茂陵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县官成婚他们敢不来?易万年和庄世道也不敢不到,送了极丰盛的礼,更有掖庭的黄门史吏,长安的旧日相识。 刘病已换了新服出来,张彭祖杜佗史高陪他去迎亲。鲜衣俊马,好不轩昂,引得一路上的人都围来看,到了许家门首,许广汉替他把了盏披了红,许夫人看他在人群中更显得出群,模样、身材、气质,没有一样不上乘的,众人七嘴八舌的夸说:“你家女婿真才俊啊!”把个许夫人奉承得喜滋滋。 许平君听了心中也高兴,觉得他站在自己身边又高了许多,肩也宽了,忍不住偷偷从手中的扇子缝里瞧了他一眼,只见他俊白的脸,黑黑的发,眉清目秀还没细看,旁边又有人喊起吉祥话来,她不敢看了低头上了车,一颗心还“砰砰”的跳。 到了晚上,病已被灌的东倒西歪,杜佗实在看不下去,上去拉了陈遂“姐夫,你新婚那天还是病已放了你一马”又把张彭祖拽下来,“你别凑热闹了!” 叫人扶了刘病已进新房,张彭祖醉了贴上来,杜佗踹了他,“个不省事的!” 刘病已踉踉跄跄走到平君身边,周围的仆妇上来替他们行了合卺之礼,念了几句百年好合,多子多孙之类的,各喝了合卺酒,刘病已就在平君身边坐了,众人关了门出去。 病已探身去看她,烛光下平君的脸更红了,病已没忍住笑了,平君问:“你笑什么?” 病已指着她说:“你这脸画成这样干什么?” “我也不想得,是她们说今就该这么画。”平君摸着脸。 “快擦了吧!”刘病已端了盆水过来,让她洗了脸,又探头看了一阵,“这才好嘛,刚才我都认不出来了。” 平君撅着嘴有点不大高兴,刘病已脱了外面的衣服,从袖里掏出一把红枣来,问说:“你饿不饿?” 平君摇摇头“倒不觉得,只是累了。” 病已把红枣给她,平君拿在手里塞在刘病已嘴里,“甜不甜?” 病已抓住她的手亲了一口,“甜!” 平君也笑了,一时又觉得有些不对,问说:“你不是醉了吗?” “谁告诉你我醉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能醉吗?” 平君先去卸了钗环换了衣服,等回身过来,病已早已在榻上睡着了。平君替他脱了鞋,盖了被子,坐在一边看了他一会儿,摸了他的手热热的。此时,夜澜更深,红烛高烧,平君的心里突然觉得好踏实,好幸福,想了一会儿也放下绣帐挨着他躺下了。 病已身上热热的,烘得她的心里也热热得,外间又响了一声更鼓,她心中默念:“可别是一场梦吧。” ☆、花烛高烧 平君还在想着心思,病已突然睁开眼睛朝她脸上吹了一口气,“想什么呢?” 平君倒吓了一跳,”你吓死我了,你没睡啊?“ “睡什么睡?“刘病已坐起身来,搂住她:”今晚是什么日子我岂有早睡的道理?岂不闻欢娱恨夜短嘛?“ 平君轻轻呸了他一声:“色胚!“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还不曾怎么你,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色胚了?你倒是跟我讲讲呢,这什么叫色胚?“说罢,轻摇了摇她的双肩,平君被他问的发窘,脸上热辣辣的发烫,支吾着说不出来。 病已又重新躺下,“算了,算了,我也不会当色胚,我还是睡了吧!“ 平君也有点生气了,看着病已真的要睡了,心中又羞又恼,手里来回揉着被子,几乎是要哭了。 刘病已见了急急起身:“快快可别哭了,今天大好的日子,你见了我就哭吗?“ 平君埋怨道:“都是你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我不当色胚还不好,夫人既要我当,我当就是了。“附身在平君耳边说了几句话,平君满面通红,啐了他一口,“你成日家没好心。” 病已一把将好抱住,平君只觉得脖子里全是他热热的气息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推他“病已,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刘病已声音哑哑的平君听起来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病已含住她的耳垂,平君就软在他怀里了任其所为了。房中灯花已结得很长,烛光被压得暗暗的,洒了一室的旖旎风光。 过了一会儿,病已长喘了一口气,翻过身平躺着看屋顶,平君蜷着身子靠在他身边,伸手放在他胸口,俯身去听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又快又有力,平君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平君一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她在家也是一向早起的,如今嫁人第一天怎么睡起懒觉来,急急就要起来。她一动,病已也醒了,忙压住她:“ 分卷阅读42 干什么啊?” “我要起来了,哪有新妇睡懒觉的。” 病已笑了笑,“你起来做什么?又没翁姑,谁管你睡到什么时候。” “那张公和表叔在,我也该奉一杯茶啊!” “张公一大早就回宫里去了,表叔保不齐还没起呢,你再同我睡会儿吧!“ 平君只得与他又躺下了,才一小会儿,平君又急急忙起身:“不行,不行,就是不为他们,我也该下厨替你烧碗羹汤,做顿早饭来。“ 病已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放她起来了,平君开了一小道门叫丫头送水进来,这是她陪嫁的丫头才十三岁,许夫人取了个名字叫金妹,年纪虽小身子虽壮实,大圆脸蛋看着就讨喜,她进来先道了声喜,再捧了一盆热水进来。 平君从妆台上抓了一把赏钱给她,她眉开眼笑地跑出去了。 病已就躺在床上看她洗脸梳头,平君也没有涂脂抹粉,只头上用了一根金簪子,更称得她素雅清丽,她只穿了一件粗布新衣,挽了袖子就出去了。病已就在床上翻了个身接着睡。 厨下昨日办宴席余下的东西很齐全,水缸里还养着几尾大鱼,灶台也挂着几块咸肉,盆里放着煮好的烧鸡,烙好的胡饼,篮子里全是洗好的菜疏,张成媳妇吴氏忙进来替她洗锅烧火,口里就叫她夫人。 平君倒有些不好意思,向她回了个笑。淘净了栗米加水煮粥,又用另一口锅上抹了油将胡饼一个个煎热了,取了一把芹菜切细了,用盐拿上拌了热油。这一番下来,吴嫂都看愣了,直夸说:“夫人好巧手,好能干,我们公子真有福气,前日张公还在吩咐我们两口子照料好公子,又说张成在茂陵做饭不中吃,让我教他,如今有了夫人,公子哪里还吃我们的饭呢。” 平君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嫂子说笑了,我们女儿的若连这些都做不好,还怎么帮丈夫呢。” 吴嫂听了直点头,心里也为张公和病已高兴。 平君左右看看,想着病已是爱吃肉的人,昨日也累了。就拿了只烧鸡切了装好盘,又从罐里找了十个鸡蛋白煮了,叫吴嫂看着灶上的火。自己打了盆热水来叫病已起身用饭,病已抬眼看是她,就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才起身洗漱、穿戴。 平君叫了金妹去倒马桶,自己去叠被铺床,金妹刚出门,平君就叫了一声“哎呀“。 “怎么了,怎么了?“病已边系衣襟过来看,平君将绣着花开并蒂的褥子捧在手里,病已上去拿来一看,那枝叶上洒了斑斑血点,含笑将褥子叠了,平君抱怨道:“好好一张褥子就这样毁了。“ 病已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傻不傻啊,小傻子。快收起来吧!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让你别绣,别绣,你不听,绣了也是浪费。“ 平君脸上又有点红了,赶紧开了箱子放到最底下去了。 刘病已让张成去对面叫张彭祖和史高、戴长乐过来用早饭,自己携了平君的手先坐着等了,吴嫂和金妹端了菜上来,张彭祖焉头焉脑地来了,病已问:“你一大早怎么了?“ 他挠着头说:“昨晚喝多了。“ 史高和戴长乐一起进来,看了这一桌的菜知道是出自新妇之手,不住夸说菜好,病已有福之类的。唯张彭祖只低着头吃饭,没精打采的,病已知他喝多了让吴嫂再去煮茶来他喝。 吃完了饭,平君又给史高奉了一杯茶,行了礼,史高也装出长辈的样子来,给了一封礼钱。 张成和吴嫂,张进和何嫂,金妹和小厮如意进来给平君和病已磕头,口里称:“公子,夫人。”病已每人赏了一包钱。 又叫了跟史高又鲁国来的八个家人,每人也赏了一包钱。史高来长安一趟有心去外间逛逛,病已让张进去套车,回房跟平君说了,也让平君一同出门去,平君摇头说:“家中整理的东西多呢,我第一天过门就跟你们出去乱晃成什么样子,你们去吧,我在家等你们呢!“ 病已笑了笑,在她耳边说:“你晚上等我.” 平君轻捶了他一下,“没正经。” 刘病已鲜衣怒马和他们一同出门去了,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也不过如此了。 ☆、新婚燕尔 刘病已先带史高去了东市,走马观花般的看了一场热闹,买了几样玩意。又往章台走了一趟,在倩卿处坐了一会儿,吃了几杯淡酒,看了几段歌舞,说了一阵闲话。出门时日已西斜,又去北边槁街上逛了一阵子,槁街是胡人在京的聚集地,史高乍见深目高鼻,露着胳膊细腰的胡姬眼都直了,那些胡姬在酒肆门口不住地向来往的客人抛媚眼、撩头发、逞风情,史高看得身上发酥,心情荡漾,口里直赞说:“好地方,好地方,长安真是好地方!” 病已找了家馆子,请他坐了,堂中几个胡姬像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那雪白的大腿根在裙边里若隐若现,戴长乐酒杯都拿不稳了,史高看得目不转睛,刘病已叫了两声:“表叔,表叔?”又上去摇了一把,史高才回过神来,“病已,你好福 分卷阅读43 气啊,新妇如此贤惠,长安又多丽人。” 刘病已听了只笑说:“这是什么福气,表叔想吃什么?” 史高的心思哪里在吃上,说:“我不知道什么好吃的,随你点吧!” 刘病已就点了烤牛羊肉,胡饼,果干,又点了一壶葡萄酒,史高每样都尝了一点,不住的点头说:“香,香。”旁边又有胡姬殷勤劝酒,把个史高乐得满面添花。 刘病已让他们再坐坐,自己下楼来会了账。门口有一个胡人老婆婆在卖胭脂,两个胡姬在那里挑拣,试色,抹在脸上粉嫩嫩的一道红得可爱,病已见了想起平君那红脸,就也上前买了一盒,两个胡姬见他买胭脂都望着他笑,病已也不好意思,将胭脂放在袖里回身就上楼去了。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此时史高和戴长乐已有些微醺了,病已说,“天晚了,该回去了。“ 史高留下了一串赏钱,又跟那胡姬耳语了一阵,两个人都嘻嘻地笑。 回了家天色已暗了,平君和吴嫂做了一桌的菜在等他们,可是他们早就吃不下了。刘病已他们先回对门去,吴嫂送了热水过去,自己坐下来陪平君吃了一些,平君问说:“你在外面吃了吗?” 病已说:“他们吃了,我还饿呢!”又吃了小半碗麦饭,喝了一碗鱼汤,平君撕了一块胡饼放在他面前,他摇摇头:“真饱了。”趁着平君收拾的时候,回房嚼了两块陈皮消消食。 晚间换衣服时将那盒胭脂给了平君,平君问说:“哪里来的?” “买的,还能哪里来的,在槁街上买的,人人都说西域的胭脂好,你用用看吧!” 平君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喜欢极了。 到了第三日回门,病已让平君穿了几件鲜亮的衣服,也略施了些脂粉,自己却故意找了几件家常衣服,两人站一处更显出平君身上的华贵了,叫了史高一起去了。 许广汉一大早就换了新衣新帽带着子侄们在门前相迎,病已同平君下了车就先见礼,许广汉说:“大日头底下,快里头去坐了再说。” 许夫人带了两个仆妇在堂前相迎,病已上前行礼叫了人,许夫人也客气道:“里面坐吧。“说着把着女儿的手,少不得说了好多体已的话儿。 许广汉极力请史高和病已坐首位,自己打横作陪,一一介绍说:“这个是我小弟许舜,这二弟之子许嘉,他父亲事忙不曾来。”刘病已也忙一一行礼,许舜、许嘉也同史高见了礼,端上菜来也是极为丰盛,许夫人一个劲儿给平君夹菜,许广汉一个劲儿给病已劝酒,招待史高吃菜。 一碗羊汤热了些,病已喝得额上冒汗,许广汉忙上前用袖子给他擦汗,一边叫人拿扇子来,病已老大的不好意思,“父亲,我自已来。” 吃完了饭,许夫人同平君去屋里说话,病已和众人在前堂玩六博。 平君说了几日后自己要陪病已去茂陵的事儿,许夫人听了就摇头:“你去做什么?他去当他的官,你回家里住好了。” 平君听了不大乐意,低着头揉着衣襟也不做声,许夫人也有点生气了,“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刘病已那小子,如今嫁了他怎么还肯跟我一处。” 平君一听母亲说了这个话,也不知从何分辩:“母亲既如此说,我不去就是了。” 许夫人见她说完这话已是要哭了,也就变了脸,笑说:“你瞧你,我同你开玩笑呢,你这死心眼的孩子。出嫁从夫,你跟去做夫人的,我拦你做什么,你只自己当心饮食,我不在你身边可别病了。” 许平君闻言喜极了,连连点头,一口答应,“我这么都大了,娘你就放心吧,茂陵离此不过一天的路程,早上走晚上就到了,我到时也让人来接了你去逛逛。” “我一个老婆子,还去逛什么?” “爹爹成日在宫里,我又出了门,您一个人在家是什么意思,可不该也跟我们去逛逛。” “好孩子,难为你知道娘在家的日子清冷。”许夫人抓着平君的手怎么是肯放。 病已在前堂只输不赢,散了五百个钱,许广汉心疼他输下去,就说:“天晚了,快回去睡了吧!”大家就散了。 回了房,病已问平君去茂陵的事儿,平君皱着眉眉抿着嘴不高兴的样子,病已知道事不成了,急得在屋里来回的走:“这可怎么办呢?不让你去,我一个人可不凄凉死嘛,新婚燕尔的你让我怎么舍下你呢?不行,还得想想办法。” “不必想了,我母亲让我去了,我只是舍不得家而已。” “早说嘛!”病已听了心中一块大石头着了地,又忙上前安慰她:“你也不要伤心,也可以常常接母亲来住嘛!” 平君只得点点头,倒了水来让病已洗漱。病已流水的洗好了,换了衣服,搂着平君要吹灯睡觉,平君拦住他的动作说:“不行。” “怎么不行?”病已惊道。 平君朝隔壁看看,“父母就在隔壁,叔叔们就在东边房里。” “哎!”病已长叹了声气失望极了,“你快倒杯凉茶来我喝。” 分卷阅读44 “喝凉的做什么?” “叫你倒,你就倒嘛,我羊汤喝了心热。” 平君只得倒了一杯,他还嫌不凉,平君又往冷水盆里浸了一会儿。 病已喝了茶,转身拿被子蒙着头睡了。 ☆、闺房私话 没滋没味在许家三天,临走时许广汉问说:“可是家中菜太荦了,我看你有些上火的光景。” 病已摸着额上两个红痘痘不住的点头,许广汉说:“我早上特意让厨下做了绿豆汤,你喝一碗再走。” 刘病已旁得也不想吃,喝了两碗绿豆汤,辞了众人就同平君家去了。 出门时,许夫人拉着手好生不舍,病已说了两句劝慰的话。 回了家好生洗了个澡,换了两件松快衣服,同张彭祖和戴长乐在家玩了几局棋。因为史高过几日就要走,刘病已说下午陪他去采买些礼物让他带回鲁国,史高推说:“你爱买什么买什么,我还要去稿街上走走。” 刘病已是个明事懂行的人,也就让张进套车戴长乐陪同,史高给刘病已竖了个拇指,“叔没白疼你。” 病已只拱手说:“表叔高兴就好。” 自己开了个名目,让张成去街上采办,又和张彭祖又下了会子棋,平君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终是不太懂没意思,就去厨下给他们煮茶吃。 天色稍晚一点,张贺从宫里来了,刘病已和张彭祖都出来迎他,平君也在堂前见过,张贺问:“史公子和长乐呢?” “出去逛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刘病已回说 平君亲自捧上茶来,又同吴嫂一同下厨去忙晚饭,病已叫住她,小声同她说:“你回房歇着去吧!“ “张公来了,我能不自己做顿饭吗?” 刘病已听着在理,又心疼平君,叮嘱道:“话要说好,这几日在家你干点活就算了,到了茂陵不许再干了,只好好陪我就行了。” “那白日你不在,我岂不是闷死了?” “我夜里陪你就是了。” 平君听了嗔道:“你又胡说了。“ 刘病已笑了笑:“我这话不是凭空说的。“说着,拉了拉她的手放她进厨去了。 张贺在一旁看着他们小夫妻这个情状心里很是高兴,跟张彭祖说:“开年也把你的事办了吧!“ 张彭祖冷淡淡地说:“随便。“ 晚饭,平君清蒸了一尾鱼、酱烧了蹄膀、白切了鸡,油盐拌了萝卜、莲子煮得羹,麦饭,蒸饼,并烫了一壶酒,张贺夸说:“就是宫中的菜也没这样中吃。“、 平君很不好意思,“这不过就是家常的菜,张公也吃个咸淡罢了。“ “就是家常才中吃,还不知我以后儿媳妇做饭能入口否?“ 众人正在吃饭,史高和戴长乐两个喝得红光满面的回来了,一路走一路还在夸说,乍见了张贺,两人都有些尴尬,急忙行了个礼,张贺问说:“可吃饭了吗?长安可玩吗?” 史高对案坐下来,戴长乐在张彭祖身后坐了,吴嫂端了茶上来,史高喝了一口说:“张公啊,这长安真是好地方啊!我都不想走了呢!” “不想走,就多呆些日子。“ “家中祖母挂念,妻子也不放心。长安再好,我也得回去了。”史高对刘病已羡慕道:“你就不一样了,自幼长在长安,如今又在茂陵,都是神仙般的去处。新妇又如此温良贤惠,将来娇妻美妾可是舒服的紧呢!“ “表叔,你喝多了。”刘病已推了戴长一把,“你带同表叔回房去吧。“ 戴长乐就拉着史高走了,刘病已让吴嫂跟着去送热水。 何嫂收拾了碗筷,病已和平君回了房,病已躺了个大大的八字:“还是自己家里舒服啊,想干什么干什么。”说着拉了平君躺下亲了一口,平君也觉得在自己家自在了很多就回亲了他一口,两个人彼此看着都笑了。 病已起身吹了灯,平君说:“这么早灭了灯,他们看了成什么样子?” “我怕谁看啊?你想点着灯,我明晃晃得点两支蜡来。“作势要去,被平君拉住:“不不不,我信口说的,你可别去。” 病已掀了被子将两人裹成了一处,直闹了半宿才睡。 次日醒来太阳都照到中庭了,平君要起来被病已压住了,“起来做什么,再睡会儿。我不想吃饭,表叔他们一大早就往槁街去了你放心。” 听到这里平君想起昨晚史高说的话,就问说:“表叔是主意给你寻个妾吗?”面上也露出些担忧的意味。 病已见了,问:“你可愿意吗?” 平君心下一冷,面上发愁:“真的?” “真什么真啊,他自己想娶个妾是真,我能娶你为妻已是不易又何谈妾呢?你不知这找妾的难处呢!不消提这没影的事儿!” 平君听了心下欢喜,却故做疑虑道:“你这话说得没理啊?他们说你过些年要封关内侯,到时也娶个妾有什么难处?” 分卷阅读45 病已失笑,瞧着她说:“你见关内候在哪儿呢?也是不做数的事儿,还是你就图我能封关内侯才嫁我呢?” 平君忙摇头,“你这么说岂不是伤我的心。” 病已搂住她,“逗你的,你说找妾也要找读书识字,品貌俱全的吧?这平民百姓家一年到头忙饭吃,挣衣穿,能养读书识字的女儿?稍微有些家产的人物,养出一个好女儿,又怎么会给我呢?再有倡优一路我是想也不敢想的,如此算来,还是只你我两人的好!“ 平君听了主动亲了他一下,两人又睡了一会儿,中午才起来。 病已点了点张成买回来的东西让何嫂包好,又拿了几百个钱赏与跟着史高来的家人,让他们喂好头口明日好行,又让张成带他们又往长安市上一观,他们都感刘病已的恩跪下来磕头。 平君见了思量着不几日也要往茂陵去了,也叫金妹一同收拾些行礼。 史高依旧天黑喝得晕呼呼的回来,扯着病已不住的夸说长安好,又嘱咐说:“你好好做官,将来我还有来京找你的日子咧!” “一定,一定。”病已满口答应。 次日也起了个早,让张成,张进把史高来时的牛车又装满了,亲自送到渭水畔,直看着史高一行人走出了视线,才打马回去来。 因为客人走了,燕如才过来拜见平君,病已回来时,她两个正说的投机,平君私下同病已说:“我以为她娼家出身定是娇饶的人,不曾想这样持家朴素。” 病已说:“这也是彭祖撞上了好运吧!” ☆、女儿朝慵起 因为有燕如帮忙早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走之前病已又准备了些礼物带平君去了一趟娘家。 许夫人和平君分手时都哭了,病已在一旁觉得自己就像个罪魁祸手似的,就先上车避了一避。 许广汉看不下去,劝说:“平君去茂陵是做夫人享福去的,明日就要走了,你在这里哭什么?” 许夫人方收住了泪,转过身让女儿快走,病已下车同平君向他们施了个礼,就扶平君上车了。许广汉向他们挥了挥手,那许夫人哭得更凶了。 平君也在车里哭,病已只轻轻抱着她,什么都没说。 回到家陈遂和杜君宁、杜佗早已等着他们,杜君宁见平君这一脸泪痕,奇道:“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如今称心如意的喜事,怎么这等情状?“ 平君忙擦了脸,“没什么的,不过跟我母亲话别有些舍不得。“ 杜君宁上前挽了她的手,又看着刘病已说:“有这样的如意郎君,你还舍不得娘吗?” 平君的脸又羞红了,杜君宁说:“我带我去新房看看吧!” 她两个就进屋去了,刘病已让吴嫂做饭来,张彭祖和戴长乐也过来了,他们五个还像旧日一样坐着吃饭,喝茶,说话。 陈遂看了一眼房里,低声问说:“听说彭祖收了一位美妾,请出来看看?” 张彭祖说:“呆会出来上菜那个就是了?“ 一会儿燕如素衣旧服端了一大碗酱烧肘子上来,陈遂看她袅袅娜娜像一朵白芙蓉从水中飘来,心里一阵惊羡,叹说:“还是你有福气啊?我今生还不知能不能见个妾的影儿呢?” 刘病已在旁咳了两声,“你说话要仔细,可别给自己引祸上身哪!” 陈遂看了房里一眼,噤了声,病已仔细看了看他,问说:“你怎么见瘦了?“ “你如今刚成婚还不懂,过一年你也要缠磨瘦了!“说完,大家都笑。 刘病已给他倒杯酒,“你自罚一杯吧!” 吃完饭陈遂又要和病已来六博,杜君宁也在一旁吃着南瓜子看,见陈遂输了,掐了他一把,“你没睡醒呢。” 刘病已看不下去,让了好几盘,杜君宁方欢喜了。 陈遂在案底拉了拉他的衣襟,背人处给他做了两个揖,“多谢,多谢!” 杜佗宿一晚明日一起回茂陵,病已送了陈遂和杜君宁出门。 次日大家都起了个早,用了些粥饼。病已让戴长乐驾车平君和燕如、金妹坐,张进架车吴嫂,何嫂坐,张成和他们三个骑马。不急不缓,徐徐而行,到茂陵时天还没暗下来,残阳余晖洒得大地一片金色,朱长生同四个快手仍一早就等在城门口,见他们跑上来见礼,刘病已让他们起来,问了一些近日的公事,到衙里正是点灯的时辰,朱长生早早让人备好了饭,说给他们接风,又送上了两匹薄绸,“这是众人凑份备的礼不成敬意,贺大人新婚之喜!“ 病已叫了平君过来,与众人见了个礼,大家都口称夫人,叫着平君怪不好意思的,病已让金妹收了礼物,让吴嫂端了两个菜送到后面与吃,自己同张彭祖、杜佗陪了一会儿,也赏了一些钱,犒劳了一下他们连日的辛苦。 在公门里也不能多饮,略过了一旬酒,吃了一些菜,就吩咐散了,杜佗让病已和彭祖去安歇,自己今晚带人巡夜。 病已白天也不过断些无头的公案,三瓜两 分卷阅读46 枣的争执,家长里短的闲事,瓜前李下的是非,这些事但凡到了他的面前,三言两语就给理清了,判下去没有敢说不服的。至于那些大奸大恶杀人放火的事,是绝没有一件的,往日街上横着走的如今都不出门了。 平君也不像在家时那样忙了,平日洗衣打扫都有金妹和何嫂,厨下和吴嫂和燕如,这燕如做的菜还胜自己一筹,她每日只做些指针也不过是消遣,有时借着买菜燕如还带着她出去玩玩。晚间病已回来了,就把白日在集上买得东西拿出来给他看,无非是些头面簪花和吃食零嘴,因为去年买的那只画眉留在家中不曾带来,她从街上又买了一只黄鹂,黄黄的比那只画眉更可爱,每日养在廊下叫起来听着怪喜人的。日子过得悠闲惬意,不觉就过了三个月已是初秋天了,平君把黄鹂也养到里屋来了,看着天上大雁南飞,她又想家了。 晚间,病已猜出了她的心意,说:“秋收是大事,我近日忙得很不得闲,我另派两个得力的人去接母亲来住住,年节一起回去可好?” 平君听了满心欢喜,“好,好,好,再没什么不好。“ 果然第二日就派朱长生去接人,晚间许夫人就到了,平君像个孩子一样跑过去接母亲,娘俩个抱在一处好一会儿,许夫人进了屋,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儿一番,笑说:“胖了。“ 平君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笑了。 金妹燕如同吴嫂何嫂也忙来见礼,许夫人左看右看不见病已,也不见张彭祖和杜佗,此时已是晚饭的时候了,吴嫂和燕如端了饭上来,许夫人问:“病已哪里去了?天黑了也不回来吗?“ “正是秋收的时候,白天要巡视收成查看农具和耕牛,晚上还要巡夜防火防盗,最近他们是很忙的,不到二更过后不得回来,饭是在外间用的,您不用挂心。“ “那他们当官也算有正经。“许夫人吃了饭又同平君回房说话,细细问她吃穿,问她身体,又问同病已斗嘴不曾,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子的话还不见刘病已回来,平君已困得支不住了,她要不是母亲在早睡了,她近日动不动就犯困犯懒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许夫人看女儿困成这样,就让金妹服侍她睡,燕如替她打扫好了房间,带着回房安置去了。许夫人觉浅,到三更天时听见外头一阵人马喧嚷的声音,猜是他们回来。 早间,刘病已让杜佗和张彭祖先去,自己见过了许夫人陪着用了早饭。许夫人不见平君,问了说还在睡,心下暗想,几时这般贪睡光大亮还不起来? 刘病已吃完饭了,辞了她出去,她也送了送,回身时方见金妹出来打水,知道是女儿起来了。悄悄拉住金妹问:“姑娘她这几日都起这么晚吗?” 金妹说:“这还算早的呢?” 许夫人心下有了些想法。 ☆、多事之秋 日间,平君同燕如做些针线,可是刚拿起针就犯懒,打了个哈欠又吃了两块点心,许夫人见了心里更笃定无余了,问说:“你这几个月来换洗了吗?” 平君摇了摇头,“我没在意。“ “我的傻孩子可不是有身孕了。“ 平君下意识的说:“不能吧?“ “怎么不能?“许夫人对燕如说:”你可有认识的大夫,请一位来?“ “好的。“燕如让门子快请北街的赵先生来。 赵先生来诊了诊脉,笑说:“这是喜脉无疑了,给夫人老夫人道喜。“ 平君咬着唇还在思量,许夫人满脸是笑,“有劳先生,快请外面奉茶。“回身喜滋滋握了平君的手:”这正是天大的喜事呢!“ 平君此时心里也高兴起来,自己和病已真的有孩子了吗? 许夫人扶着她说:“你快往房里歇去。吃什么,用什么只开口说,不用你动一点手,操一点心。“ 平君回房睡了一会儿,她觉得是一会儿睁眼天都黑了,许夫人问她饿不饿?她摸摸肚子,点点头,“我还有点渴。” 金妹倒了一杯茶来她先喝了,吴嫂送了一碗鸡蛋羹,一盘薄饼,一盘酱肉,一盘胡瓜,平君越吃越香,这个吃两口那个吃两口,一刻钟将几盘菜全吃完了,只剩了两张薄饼。 许夫人看着笑说:“好好,就要多吃些才好。” 平君白天睡了,晚间不困了,洗漱了在房里等病已回来。 等到二更多,病已轻轻开了门进来,见她还没睡:”怎么今天还没睡啊?“ 平君含笑看着他:“我有事告诉你.” “什么事,你这样高兴?“病已洗了把脸,坐到榻边问她。 平君扯着他的手,低着头说:“我们有孩子了!” 刘病已一时楞在那里,“怀孕了!”也不知是喜是悲,是笑还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懵了。 平君又摇了摇他:“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不是,不是。”病已看着她平平的肚子,细细的腰身,想像不到过几个月会是什么样子,觉得怀孕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我只是 分卷阅读47 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当爹了。大夫可说什么时候生吗?” “说有三个多月了。” 病已心算了一遍,“现在是八月末,出生时正是阳春三月的好日子,真是不敢想啊,也不知我们孩子是什么样子?” 平君听了,问说:“要是长得丑可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我们家又没有丑人。“ 两人说了半夜的话,乐呵呵的睡过去了。 早间,病已穿戴好了,轻手轻脚开了门出去,同许夫人一起用了早饭,许夫人问:“平君有孕的事可和你说了?” “说了,我家里没有可靠的人,还请母亲多费心。” “这个自然,只是有些事你们年轻我要多说几句。” 刘病已不知是什么事,“母亲请讲!” “你们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如今平君有了身孕你们还是分房睡得好。” 刘病已听了面红过耳,只说:“母亲放心,我们还知道轻重,这事还要和平君商量,我还有事母亲慢用。”说完,急急走了。 平君醒来听母亲一说,心里就有点不太乐意,又不好明着回。还是燕如同许夫人说:“大人是个谨慎的人,他们刚刚新婚弄得别室另院的不好,到时生分了岂不坏事!“ 许夫人听了有理也就罢了。 过了一个月到了十月,刘病已也闲下来了,每日只在前衙坐坐审些官司,看些文书。傍晚就回去陪着平君吃饭,说话,平君也显了怀了,胃口更好了,经常半夜饿了起来寻点心吃,只是又干又冷的吃了半夜又烧心。 病已就吩咐吴嫂,厨下留个炉子上面煨着汤,他也不烦别人总是自己起身去端,初冬的天外面寒风瑟瑟,冷气袭人他也不以为意,平君几次怕他冻着不让他去,他都笑笑不以为意,披了件外衣还让平君摸摸那厚度:“你看我冷吗?没事的。” 少时就从厨下端了一大碗栗子炖鸡来,平君也起来吃鸡,先喝了两口热热的汤,病已给她撕了个鸡腿,她最近白胖了,身腰都粗了,背上肉也厚了,便问:“你说我胖了,是不是丑了?” “啊?”病已仔细看了,“哪里的话,我看你白嫩了不少,养在屋里比以前还丰润了!” 平君看着他隽秀的身段,资质倜傥的,放下手里的鸡腿说:“你看见其他女子,风流窈窕怎么办?” 病已笑了,端起碗,亲手去喂她“别瞎想!” 临近过年了,平君的肚子像一口圆锅,人也胖了一圈,不过皮肤却更白嫩了。他们年节下就一起回了长安,平君身子重不能同他们出去玩了,就同母亲在家,王意久不见她了,也来和她做伴,看着她好不羡慕。 刘病已久不在京,也有旧日的一班相识约他,轻裘缓带同王奉光,张彭祖,杜佗,陈遂在京里,呼朋唤友,斗鸡走马。又因冬日里终南山上雉兔甚多,狼虫遍野,就牵犬挚鹰,高头大马去围场打猎。 痛快玩了几天,无奈何又要回公门去,病已同平君商量说:“你身子重了,就不要随我走了,你就在家同母亲在一起,我请个稳婆时时在家里侯着,你生之前我一定告假回来就是了。” 平君有点害怕,抓着他的手:“你到时可一定回来。“ 病已点点头。 天不随人愿,早间宫里传消息来说张公病了,慌得刘病已和张彭祖旁的事都不顾了,赶紧进宫去看,原来张贺早间起得急,头里发昏跌了一跤,人虽不曾有什么大事,可是伤了腿扭了腰,年岁大的人要好好养,轻易也不能好。 张安世也来看了大哥,商量着辞了掖庭令,养病要紧。 刘病已和张彭祖都点头,各自上了呈子辞官在家服侍张贺。张贺说:“你们前程要紧,我家里有仆人。” 刘病已说:“前程再寻还有,您身子最重要。” 邴吉闻训也来看望过了,劝张贺好好养病不要担心,秋后给他们再选京官呢。 从此,病已也没空出去玩了,白日服侍张贺,晚间陪着平君,张彭祖只跟着他求医问药,忙进忙出,夜间守着。张贺的伤病养了一个月已有起色了,刘病已白天还扶着他院里走走,四处看看。 张府里又传消息来说,二月张敬要同霍山完婚,张敬是张安世,张贺的孙女,张彭祖的侄女,与霍家完婚又是大事,阖府的人忙个不停,真真是多事之秋。 ☆、霍家有女初长成 戴长乐知道刘病已和张彭祖辞了官,也就辞了吏,也往长安来找他们。寻到门上就见刘病已扶着张贺在庭前散步,一院的药味,张贺一脸病容,人也瘦了好多,他忙上前见礼,问说:“张公怎么了?“ “不妨事,前些日摔了一跤。“张贺回说。 戴长乐一听当即就住下来同他们一起服待张贺,因为多了个人手,张贺就让张彭祖和刘病去张府里观礼,不必陪自己,又说:“这是大日子,家里不知道忙成什么样,你两人也去看看能帮上忙,就是不能帮什么忙就当是替我去的吧!“ 分卷阅读48 张彭祖努着嘴,犟着头:“我不想去,我人小见不得大场面,同霍家子婿桌上陪酒,我不去!“ 张贺叹了口气:“你是张家什么人,你不去?“ 刘病已忙拉了张彭祖一把,上前同张贺说:“张公放心,明日我就同他去。“ 又向戴长乐细细嘱咐了一番。 夜里回家向平君说了这事,问平君去不去?平君低头看着个大肚子,“我在家虽是有些闷,但是明日那样人多热闹的地方我也不想去,被人冲撞了可了不得。“病已听了,安慰她说:”夫人辛苦了,等孩子出生了,我一定带你好好玩去。“ “我去玩去了,孩子怎么办?“ “我请两个乳母看着就是了,还要你事事亲力亲为吗?“ “不行,我舍不得他!”平君摸着肚子,一脸慈爱。 病已叹了口气,“了不得,现在就舍不得他了,将来怕是要舍了我了。”自己起身吩咐金妹连夜将他明日要穿的衣服熨了。 次日一早穿了玉色的新衣,系了紫色的玉带,束了家常的刘氏冠,临走时平君还未起,在榻上同他说:“你不要挂念我们,这几日你累坏了,去了就吃酒玩乐只当歇歇,晚上晚了就不必回来了。” 病已笑了笑,在她耳边说:“你舍得我,我还舍不得你呢!“说完笑着走了。 霍张两家成婚真正哄动京师,达官显贵自不必说,就是河东,杜县两家族里的远亲父老也来相贺,每间屋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坐满了人,张彭祖回了家被使着像陀螺一样转,跑前跑后的招呼人。 刘病已只在后院里亭里找了个清净地方坐,少顷,杜佗陈遂也到了,来寻他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玩去。“ “那有什么清静地方去,哄得我头昏。“说着,向后望了两眼没瞅见杜君宁,笑向陈遂说:”恭喜陈兄今日终于出得闺门!” 陈遵低头笑笑“见笑,快快难得一日逍遥我们街上逛逛去。“ 三个人上了东市,王奉光刚跟人斗输了鸡正在叹气,见了刘病已就如同见了真神一般,笑得眉开眼笑的“快快,帮我投壶,选一只好鸡。“ 病已笑问:“大哥今天不喝喜酒吗?“ “谁要喝那闷酒,我就随了两份礼,你帮我选只好鸡,我请你章台喝酒去呢!“ “不必了,我们一会还要回去呢,你带我去看看鸡.” 王奉光指着前笼里一只羽毛纯青碧绿的鸡说:“这鸡好,能选它必赢了,只是我投壶不行,先选不到这鸡。“ 病已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放心,我帮你投。” 王奉光赶紧又去录了名,下了彩头十金,台上一敲锣那边一个黑衣长脸的汉子就跳上台来,“爷我今日第一天来长安就赢了这么多,还有人来吗?“ 病已也就拿了十支箭,跳上台去,“我替大哥跟你比比吧!” 那汉子打量了他一眼,就些轻视的神情:“那就对不起了。”说着,半蹲着眼瞄着壶口,手里一投一中。 病已也为他叫好,向台下说:“拿二十只来。” 让王奉光替他拿着箭,他双手各持一支,也不蹲着站在十丈之外,挥手之间两手具中,台下看了叫好声此起彼绝,不远处一辆华车里过路的女孩子探头看了,也不由叫好。车里妇人放下帘子,说:“让人看了算怎么回事?” 那少女不大高兴了,“母亲,我从没见过呢,我想看看。” 那妇人受不过,“看吧,看吧,你可别喊了。“ 掀起帘子,台上病已“嗖嗖“又两支箭连珠似得中了,”好好。“少女又忍不住叫起好来,”母亲,你快看啊,是真的好耶!“ 那妇人也探头扫了一眼,“这种市上的浪荡子有什么好看的。”吩咐了车夫快走,少女只得眼巴巴看着台上的人慢慢远去了。 下了台,王奉光直给他竖大拇指,“老弟我这终身可就靠你了。” 病已回说:“不敢当,不敢当。” 王奉光挑了那只中意的鸡,果然大胜,下了台要拉他们喝酒去,刘病已正要推辞,那边张成寻了他来:“霍家接亲的人到了,我家公子正寻你们呢?“ 陈遂就同刘病已说:“你们去吧,我们喝酒去。“ 刘病已想拦,他已同王奉光上了车,就给杜佗使了个眼色,杜佗追上去:“姐夫,姐夫?” 闹市里谁听得见呢,杜佗只能看车远了,两人回了府。 阖府的人挤在门口看新妇,看新郎,看接亲的霍夫人,张彭祖骑着马在轿子后面等着出发了,见了他们忙招手大声说:“等我回来啊,不能先走了。” 病已点点头,他们一行人赶着吉时就动身了。 人人往外争着看,他两个往里去,挤得个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刘病已先进了二堂门,还在拍身上的灰,劈面见两女孩一个东一个西撞在他面前,其中一个穿银红衣服的手里拿的大石榴滚在他的脚下,他低头捡了石榴,伸手拉了那女孩子起来,另一个女孩穿得织锦既 分卷阅读49 华丽又贵重,还没等他去扶,就有一个妈妈过来扶了,骂道:“瞎了眼的东西,撞我家姑娘!” “算了,算了。”那个女孩两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是你啊!” 病已并不记得自己认识她,只微笑了一下,将石榴递到银红衣服女孩手里,“你是谁家的姑娘,你母亲那里去了?” 那女孩因为刚才挨了骂,又很怕生的样子,一直低着头,旁边那女孩子却盯着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也来这里?“ 病已听着好生奇怪,刚想回答,前面杜佗也过来了,“病已!“ 身后也有一位妇人,银红衣服的女孩子冲过去拉着她的手:“母亲。”那妇人拍了拍心口说:“可吓死我了,人太多,我以为你丢了呢!”刘病已这才看清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生得又标致,又秀气的确是要怕丢了,笑了一下就同杜佗走了,另一个女孩叫了他一声,想追上去问他,奈何前面看热闹的人又一齐回来了,早就找不见了。 她垂头丧气地怨妈妈说:“我就是在这里玩玩儿,你骂什么人啊?” “姑娘,您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丫头敢撞你?” “只是不小心,两人一齐撞上的,你不许再说了。“ 霍成君随手折了一只花,恨恨扯了花瓣洒了,无趣道:“去堂上看看吧!“ ☆、春怀好梦 堂上的宾客按身份分了不同的屋子正在入席饮酒,霍成君是贵客,张夫人特地派人来请她内间去坐,她让随身的妈妈先去入席,“我不饿,你去跟张夫人回一声,我就是玩一玩四处看一看。” 她在廊里走着,正看见方才那个女孩子同她母亲坐着在吃钣,她就招了招手,那女孩儿见她和颜悦色的,身边骂人的妈妈又不在,也就跟一旁的母亲说了声,她母亲看了成君一眼,见也是个小女孩子就点头让她去了,又叫了一声:“你们别走远了。“ 两人跑到了园里一处水池边坐了看鱼,那女孩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包来,手帕包着里松子,她请成君吃,成君摇了摇头,她自己一边吃一边剥了喂鱼,成君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刚才扶你起来的人吗?” “我叫张袭缨,刚才什么人啊?我不认识他。” 成君有些失望了,看着水中的鱼儿问:“那你是张家的亲戚了?” “算是乡里亲族吧!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霍成君。” 张袭缨听了只是“哦”了一声,没什么任何震惊,依旧吃着松子,成君问她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刚才不是说你叫霍成君吗?” 成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看你也不像乡下来的啊!” “我就是乡下来的啊,我家在杜县。“张袭缨说起来还底气很足的样子。 成君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跟她计较,“你将来若有什么难事,来长安找我就是了。“ 张袭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其实也没将他这话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她母亲来找她了,她就向成君告别走了,成君看着她,心想:“傻傻的,无忧无虑也好。” 病已跟杜佗随便找了间屋里,吃了酒在下棋,等到日头偏西也不见张彭祖,他心里记挂平君又答应了彭祖不能走,没奈何叫了张成来吩咐说:“你回去同夫人讲,我今晚真是回不去,让她别担心我明天一早准回去。” 张成领命去了,两人就去了张彭祖原来的屋子里收拾了睡下了,外面宾客满坐还在吃酒乱哄哄的,刘病已对杜佗说:“也可见齐大非偶了。“ 杜佗笑说,“这是嫁女过去,还算好的了,你不知道霍家还有个金娇玉贵的小女儿不曾下嫁呢!几次说与宗正,他都不敢要。” 刘病已指着杜佗打趣道:“那你要小心哦!” “我爹在南阳替我选了一门亲,不敢在京师求娶。“ 两个人正说着,张彭祖喘着看气从门外跑进来了,见了他们抱怨道:“可累死我了,霍夫人真是个挑刺的人,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嫁他们家去日子难过呢!“ 说着,自己倒了杯茶来吃,吩咐人打水来梳洗,麻溜的往病已身边一躺,惬意道:“真好啊!” 刘病已吹了灯,“早点睡吧,明儿一早我就要回去了。” 他抓着刘病已的袖子:“我同你们一起走。” “不是办三日的酒吗?你走得了吗?”杜佗回说。 “我爹病着呢?我怎么走不了?” 刘病已想着走了也好就答应了。 霍显派人来接了霍成君回家,看到女儿恹恹的神情,她笑问:“怎么?张家没什么好看的吧?我就说,他家那园子怎么比得上家里呢?” 旁边的妈妈插嘴道:“这也就罢了,还有些村人冲撞了姑娘。” “还有这种事?”霍显已带了怒气,成君忙解释道:“没有,也是个小女孩子,我跟人撞了一下。” “我就说乌烟障气的地方, 分卷阅读50 你少去。” 成君只点了点头推说累了,就回房歇去了。成君伏在枕上,抬头是帐顶,低头是地面,转辗反侧睡不着,烦闷不已,起身到案边坐了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簪子去拔灯花,灯影在她脸在晃动,百无聊赖扔下了簪子吹了灯,又上床去睡。 渐渐的窗外传来礼乐声,她想半夜了外面还在闹什么?礼乐声越来越近,只见妈妈满面含笑的进来:“姑娘,还睡什么?还不上轿吗?” 她迷迷糊糊起了身,就见几个往日不曾见过的丫头七手八脚的上来与她打扮,打扮得跟个新娘子一样的,妈妈扶着她就往外走,她问:“往哪里去啊?” “我的姑娘啊,今日还能往哪里去啊!” 她只跟着妈妈出门,门口围的人山人海,父亲和母亲在站在门口送自己,她忙扯住母亲的手:“娘,你送我到哪里去啊!我不去!” 父亲上来拉过了她:“成婚的日子,说的什么不去的话,快快同公子去吧!” 母亲也含笑,“去吧,去吧!” 她只得慢腾腾地向前走,人群突然让开了一条道,有人喊道:“新郎来了!“ 她放眼一看,来人眉目如画,玄衣白马正是他,心中一喜就上前同他去,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像话,也就低了头不肯上前,那人下了马亲自在扶她,在她耳边说:“好夫人,我等你多时了。“ 她脸都红透了,抬眼看着他,怪道:“我当日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不答我?” “我这不是来娶你了吗?”说着就轻轻握了她的手,扶她上了车,成君心里欢喜坐在车中也不顾围观的人,只抬眼看他。 突地天上劈下一个雷来,吓了她一跳,瓢泼的大雨劈头盖脸的就下来了,成君被冷雨一浇瞬间醒了,原来一场梦,清冷的月光还洒在窗前,四周静静的只有些夜风拂过草木的沙沙声,想起方才这一场大梦,成君心还在跳个不停,脸上也有些发烧,看着窗外出了一会子神,心想,怎么没羞没臊的做这种梦,转念又想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这梦是自己想来的,梦境中的事可成得了真呢?觉得这个梦来得巧,一定是个好兆头,焉知那人就不来娶自己呢?又重新躺下去睡,因为有了这个念想这一觉睡得安心的多了。 刘病已也一大早起来同杜佗张彭祖一起出了门,在街上同杜佗分了手。路过一家点心铺子,下车去买了些平君素日爱吃的点心,又在一旁老叟处买了两只乌鸡想着一只给平君炖,另一只给张公。 ☆、潜龙在渊 回到时家里平君还没起来,稳婆过来同他说:“昨夜孩子踢了夫人一夜,不曾好睡。” 刘病已让她多费心,将点心和鸡交给吴嫂,自己又去对面看张贺,说了些昨日的情景。 张贺感叹:“彭祖也该把婚事办了才行。” “办什么办啊,父亲你好好养身子,我这婚事真不急!”张彭祖一脸真诚。 张贺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他了。 燕如从厨下来叫张彭祖说:“你帮我看看当归是哪个?” 张彭祖去后,张贺同病已说:“我老了,你们也大了,还能管你们几时呢,彭祖是个机灵的孩子,就是有些执性,你将来少不得替我看着他了。” 病已听了觉得话中的意思很不好,仍强宽慰道:“我都知道的,我们在您跟前的日子长呢,我们才多大呢,您只放心养身子,彭祖他就是自在惯了怕人管,嘴上说说而已。明年还要您做主替他风风光光的办事呢!” 张贺听了只微笑了一下。 这时门外张进领了杜佗进来,杜佗先向张贺行了礼,然后同病已说:“也不知道我姐夫昨天怎么喝的酒,我姐姐姐夫如今闹起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你们快带我去找王大哥问问。”杜佗急得额上都是汗。 张彭祖从房里出来,笑道:“这还用问吗?哪里喝酒?章台妙人家,胡姬酒肆里!” “天哪,这不是坑人吗?”杜佗简直气得要倒。 病已忙扶住他,“不至于,不至于,我们跟你回家去劝劝,你姐姐吃软不吃硬,慢慢讲还有的回转!“ “就是,就是,她再厉害她能把人吃了吗?我就不怕她,我同你看看去。“ 张贺也点头让他们快去。 三人到了杜家门里,杜佗说:“在房里先听打呢,后来就没声了,叫他也不应!“ 张彭祖说,“你个当舅子也不知道去管管吗?“ “我怎么往他们房里闯去?”杜佗无辜道。 “我去!”张彭祖把门敲的嘭嘭响,丫头开了门,张彭祖拉开她“你家公子呢!” 杜君宁穿着大红的裙子,白色的上衣,散着头发,指着他叫道“你来干什么?我房里你来干什么?” 张彭祖咳了两声壮壮胆“陈遵呢,你把他放出来!” 张彭祖伸头一看,陈遵跪在妆台边头发是乱的脸上全是指甲挝得血痕,见了张彭祖闷声不吭可怜巴巴递了一个眼神,张彭祖 分卷阅读51 恨道“你一个大男人叫你跪这儿,你就跪这儿,打成这样,你不会还手吗?你不会跑吗?” “他敢!”杜君宁平地一声吼,“你这簪子怎么来的?先交代了!” 张彭祖一看一个白玉凤的簪子,上去抢过来“这是我的,不小心落他那里的!” “那好”杜君宁一块帕子扔过去,“这也是你的!” 一阵脂粉味,熏的张彭祖连打几个喷嚏,一时无言以对望了望门外病已杜佗两个人,一横心甩了帕子“什么大事,自古以来没有说男人嫖了是犯法的,家里几千石的奉禄不嫖干什么,明儿建了宅子养着嫖呢,你说是不是病已?” “嫖!”杜君宁出门拉了刘病已的衣襟“我倒要问问平君她家夫君怎么嫖的!” 杜佗上去拉道“这不关病已的事!” 刘病已脱了身,拽了张彭祖出来“没有的事,你从今别在我面前提一个嫖字,“又对杜君宁道“夫人做的极对,只是他也知道错了,夫人就高抬贵手饶他一次吧,方显夫人的恩!“ 杜君宁还在思量,门外张进一路跑进来叫道:“公子,公子,夫人起来一阵阵肚子疼,稳婆说是要生了。“ 病已一听这话,撇了众人一溜烟的往回跑,张彭祖和杜佗也跟着跑,杜君宁回房看了陈遂一眼,没意思的说:“你起来吧!“ 家里许夫人已在房上挂了红布,吴嫂在厨下烧水,病已进不去急得团团转,在窗下同里面问:“平君怎么样了?“ 平君喘着气回说:“我还好。“ 稳婆出来吩咐厨下水煮两个荷包蛋来,病已忙拉住她:“怎么样了,平君可好吗?“ “没事,没事,公子放心,夫人足月生产,胎位又正,公子只等好音吧!“ 病已只得坐在院里看着花,杜佗坐在他旁边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张彭祖来来回回在眼前晃,杜佗说“你没看见病已紧张吗,你好好坐着,别晃了。” “我也紧张啊,我手心里全是汗!” “那你过来坐好我给你擦擦,又不是你生孩子!”杜佗给他打了盆冷水。 平君每叫一声,病已额上的汗就多一层,杜佗擦都擦不过来,过了一会儿平君也不叫了金妹跑出来“贺喜公子,夫人生下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怎么没听见孩子哭啊?”刘病已站起来,就要往里闯。 “公子,你不能进去,小孩子生下来就睡了。” 张彭祖趴在杜佗肩上松了口气。 转眼孩子满月,大家都来贺喜,张贺身子也好些了,今日特地起床穿戴好了,早早叫张彭祖扶了过来。 刘病已迎了出来,伸手扶着张贺,张贺看着刘病已,拍了拍他的肩,“好啊,好!”眼里渐渐有些湿润,病已抱了孩子过来给张贺看,张贺依稀还记得病已跟在自己身后跨门坎的时候,“这孩子生得像平君文静,不像你小时候虎、皮,起名字了吗?“ “起了一个不知好不好?叫刘奭!”边说边在掌心写给张贺看。 “好,”张贺拍着怀里的孩子,“老夫就是现在死了也无憾了,臣对的起太子殿下了。” 病已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张公说得哪里话,病已自幼得张公抚养,视张公就和父母一样的,如今正是我们孝敬你的日子呢?“ 张贺流了泪“病已啊!老夫能看你长大成人就够了!“ 张彭祖听了这话,”父亲你不还有我呢?“ 张贺抱着孩子,点着头:“你们都大了,大了好啊!” 用了饭,病已亲自送了张贺回去了。 陈遵难得出来,喝了个痛快等病已回来有拉着他六博,病已看着他“你侄儿今天满月你当叔父愿意送钱,也好。” 几局过后陈遵焉焉的回家了,杜君宁坐在门口,“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干嘛去了。” “和病已多日不见,多喝了几杯,来了几局,输了几千钱!” 杜君宁当即跳起来,“赌钱就算了,你还有脸输了,改日把他叫来当着我的面赌,你输了试试。” 陈遵心想,这真是天大的恩德啊。 第二天出门去叫刘病已,杜君宁披了衣服“我和你一起去,顺便看看孩子。” 平君抱了刘奭给杜君宁看,杜君宁也是个爽快人当即摘了金镯子给刘奭。 平君说:“这太贵重了,不要,不要!” “什么不要,我如今没孩子,等我有了孩子我要他当女婿呢!“ 大家在外间听了都笑,唯张彭祖打趣她说:“你得了吧,谁家能生出个厉害孩子够当你女婿呢?” “要你多嘴,横竖不要你生。“ 陈遵跟刘病已打了招呼叫病已让他,病已知道他难处答应了,开始之前杜君宁在他耳边吩咐道“我咳一声你就往前,我咳两声你就往后,我喝茶你就往左,我吃点心你就往右。” 陈遵嘴张的老大,回了一个“哦!” 上了场,刘病已虽有心要让他,但看他前后左右全无章法, 分卷阅读52 使了几个眼神也不见效,最后只有赢了。 大家正玩得高兴,外间街上有人叫起来:“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张进问了跑回来, “公子们,陛下崩了。” “快收起来”刘病已吩咐道。 陈遵也楞在当场,杜君宁说“我们也先回去了。” 大家都扯了麻布,换了素服,张彭祖给张贺煎着药,偷偷和病已说:“这先帝无子,民间有说公孙当立。” “快别胡说”刘病已喝住他。 ☆、龙登九五 这几日张贺的病又重了,已起不来床了。 刘病已、张彭祖、戴长乐三个人轮流侍奉也不见丝毫起色,为此病已心里很是忧心。这日张安世又请了个名医来望病,那大夫切了切脉,出门就摇头:“不行了,气血都没了,君侯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听了这话,张安世也忍不住眼中掉泪,刘病已和张彭祖都红了眼眶。 张安世说:“朝中多事,昌邑王刚刚进京,我让两个得力管家在这里陪你们守着。” 听了这话,大家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刘病已点了点头,张彭祖没做声,戴长乐就看着他们。 半夜里张贺咳起来,咳得又急又凶,还哑声叫着:殿下,殿下!” 刘病已最机警第一个起来,挑亮了灯到榻上扶起了张贺,“张公,张公。” 张彭祖也过来,叫道:“父亲 ,父亲。” 张贺看见刘病已,眼神又亮了也不咳了,脸上也有了光彩,紧紧抓住他的手叫道:“殿下!” 刘病已也不由有些慌了,同张彭祖对视了一眼,含泪叫道:“张公,是我啊,我是病已啊!” 张贺好像听不见一样,仍紧紧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很欣慰的笑容,“殿下要登基了。” 此时,刘病已和张彭祖的泪已如断珠得一样了,张贺看着刘病已仿佛眼前的人变成了刘据,他看见了刘据穿上了朝服坐在未央宫里的场景,他喃喃的对刘病已念道“臣张贺叩见陛下。” “张公!”刘病已大喊一声,张贺含着笑倒在了他的怀里,已是没了声息,张彭祖也叫道,“父亲!” 戴长乐也急急跑进来,一看这个场景,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两个管家让燕如去厨下烧热水,替张贺擦洗了,换了公服,等天一亮就去张府里报信了。张安世得了消息也不顾宫中新帝初立的大事,同霍光告了假回来主持。 张彭祖是个不知世事的膏梁,凡事还要刘病已帮衬,张安世看着彭祖再看着病已,“皇孙,不怪我哥哥在世时夸你,我家的儿子没一个成器的。” 刘病已一身重孝,含悲道“将军言重了,若非张公,哪有病已。” 杜延年,邴吉,刘德皆来吊唁,邴吉看着刘病已,心中若有所思。 是夜,张彭祖和刘病已一同守灵,张彭祖一边烧纸一边说:“昌邑王刘贺竟然当了皇帝。” 刘病已看着眼前的火花“你少说这些,小心祸从口出!” “我是害怕。” “你怕什么?”刘病已黑漆漆的一双眸子,张彭祖看着格外踏实“没什么。” 过了四七,刘病已在家里喂刘奭吃米汤,杜佗张彭祖戴长乐坐在一边,平君还在内屋,街上声势浩荡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张彭祖说“国丧期间谁家游猎不成?” 大家都没搭理他,马蹄声在门口突然停了,门外有个相熟的声音问道:“皇孙家可是这里?” 大家都诧异,张彭祖让戴长乐去开门,戴长乐不敢,张彭祖自己开了门伸头去看,见巷子里全是羽林军不由心下一惊难道新帝刚登基就要对病已下手了?宗正刘德上前,他还没陪笑脸,刘德就先笑魇如花,“皇曾孙殿下可在” 一见刘德他放了一半的心,可是往日从不曾听他这样称呼,难道新帝要推恩给病已封爵了?心里想着口里就应道: “在!” 刘德就转身叫了一声,太仆杜延年也跟着下了车,张彭祖更加惊愕了。 两个人进了院子,杜佗见了杜延年,叫了一声爹,杜延年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刘病已让杜佗抱了刘奭,自己出来拜见,见张彭祖和戴长乐都吓得面色苍白立在那里,杜佗也一脸忧色,心下也不由打鼓,又见刘德和杜延年都一身朝服如此持重的样子,知道必是大事。 刘德持了符节,上前宣旨,“奉太后诏曰,皇曾孙刘病已少年有德,高才知礼,继为皇嗣,奉入宫中。” 刘病已倒抽了一口冷气,大脑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接了旨。院里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平君在屋里听见一时也没明白意思,两旁侍者上来请他上车,他迟凝了一下,向屋里喊了一声:“平君,我要进宫一趟,你同孩子在家好好的。” 平君走出屋想问清楚,病已已同侍者出了门上了车。太仆杜延年亲自驾得车,平君只向张彭祖问说:“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啊?”b 分卷阅读53 r   张彭祖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此时,小刘奭正睡得香。 入宫的路上,刘病已脑海里闪过无数的想法,心中一片乱麻,虽表面强装镇静,可是握着拳手心里全是汗。进了宫,眼前的宫殿还是往日的样子,只是自己的心境确同往日不同了,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却从不曾进过前殿,今日居然这样进了宫,还要成为这未央宫的主人?他还在乱纷纷地想,侍者请他下车,先往宣室殿里更衣,他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跟着他们走,由他们打扮。 未央宫里上官太后垂帘在上,霍光,张安世,邴吉,杜延年,刘德,俯首在后,封阳武侯,片刻又更天子衣冠,登基继位,绶玉玺,他接过玉玺那刻,觉得就是做梦也绝不敢想,他看到了玉玺上那传说中的八个字“受命于天,其寿永昌。”他的心在这一刻又突然的平静了,看了一眼天空,日正中天。 仅仅半天,他就站在未央宫里,君临天下,他想起了张公,想起了张公临终时说得话,也就想起了从不见面的祖父,他的心出奇的静了,君临天下理当如此,向帘中的太后庄重地行了大礼。 上官太后忍不住拨开珠帘微微看了一眼,刘病已一身衮服,身长而玉立,骨秀而神清,肃穆严正的朝堂之上,厚重的衣冠之下一张未及弱冠的面孔,明亮而蓬勃,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了一个少年,诗经里的王孙。 大殿群臣,外殿禁军,从近到远全部跪下,山呼:“陛下长乐无极。” 那呼声回声,一声一声,响彻了天空。 ☆、芒刺在背 夜晚他一个躺在偌大的宫殿里,想起很多的人和事,有以前的也有将来的,看着窗外的月色心想也不知道平君和奭儿现在睡了没有?他们可还在担心我呢? 想到这里起身在殿内四下转了一圈,看着殿内的种种装饰,他想到了昭帝和刘贺,心底就升起一股凉意来,自己往后这一步一步又该如何走呢?大将军和太后到底有什么居心呢?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早间醒来还犯了一会迷糊,八个侍者从门外捧了梳洗之物和冠冕,伺候他起身。他虽是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到了此时还很不适应,突见那个捧水的有些面熟,仔细一看这不是在掖庭里伺候过自己的黄门万周吗?就开口叫道:“万周?” 那人急跪下:“小的见过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刘病已笑了,“你几时来前殿伺候的?” “回陛下,张公去后,长顺升了掖庭令,小的也小升了一级到了前殿。” 病已思量长顺,万周都是当日张贺手下的人,服侍过自己的黄门,深宫之中突然也有了自己的人,心里也就踏实一点了,吩咐说:“那你就留在我身边伺候。” “谢陛下。”万周也喜得脸上带笑。 刘病已穿戴好了衣冠 ,谒见高庙,霍光陪乘。一路上刘病已强自平静,但是也看出脸上很不轻松,内心确是如坐针毡,若芒刺在背。霍光身高七尺有余,虽不算高大但是很有威仪,面上又很肃穆严峻,让人望而生畏。 车内的气氛冷得像冰,病已觉得寸阴若岁,觉得这一路实在太长只恨不早到。 谒完高庙,回程是张安世陪乘,病已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回宫更衣时,悄悄向万周吩咐道:“我有心接家眷进宫,只恐自己妄自下旨不好,你让掖庭令趁我去见太皇太后时来奏事。” “小的明白,陛下放心。” 病已就先去见上官太后了,行过了礼叙了两句话,掖庭令就正正好好的到了,向他们奏说:“陛下新立,后宫无人,微臣特来讨示下。” 上官太后听了,看着刘病已问说:“这要问陛下自已的意思了?” “我在民间时已有妻儿,如今还在尚冠里。” “既如此按例先封为婕妤,派人去接进宫吧!“ “如此甚好,多谢太后。”病已正中下怀,同长顺对了个眼色,长顺麻溜地宣旨去了。 自己随后也向上官太后行礼告退了。 等他走后,身旁的女官问说:“您看这个陛下怎么样?” 上官太后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杜佗和戴长乐这几日还在家里时时打听消息,劝慰平君和许夫人。 张彭祖则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屋里几天都没有出屋,这日,杜佗还去劝他:“这是好事,你陛下的兄弟,你要高兴啊!” “他是皇帝了,那宫墙多高啊,那陛下多远啊!”张彭祖说着说着泪就下来了。 杜佗替他擦了泪“你可别说糊涂话啊!” 门外戴长乐又慌道:“宫中有人来了。” 杜佗和张彭祖都赶紧出来,那人问道:“夫人在哪里?” 杜佗忙去请平君,平君不知是什么事情,抱着孩子出来了。 大长秋看了一眼平君和她怀里的刘奭,“奉太宫旨意,请许婕妤与皇子入宫。” 平君回去 分卷阅读54 屋同许夫人说了声,叫丫头收拾了几件刘奭的衣服,尿布,上了车。 张彭祖呆呆地看着她远去:“陛下,还会和我们在一起吗?”张彭祖也冲出门外,外面还是旧日熙熙攘攘的长安城。 宣室殿里摆饰一新,看不出一点刘弗陵,刘贺存在过的影子,刘病已看着宫灯心里从未有的清醒,有黄门在门外禀告“陛下,奉太后令接了许婕妤皇子来!” “那快宣进来。” 平君抱着孩子立在阶下不知所措,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病已,又看着殿里的人,才慢慢跪下道“叩见陛下。” 病已起身,“平君你赶紧起来。” 病已看了看周围,“你们都下去吧!” 等宫人都走光了,病已笑了,扶了平君上坐,又抱了孩子看一会儿。小刘奭已经睡了,放在了一边,自己躺在平君腿上,指着宫室说: “平君你看,这里就我们的家了。“ 平君拍着他,抬眼看了看四周“这宫里真大啊!像做梦一样,我就是婕妤了!” 病已抓着她的手“你不是婕妤,你是皇后!” 平君听了心中更惶恐了,这个称谓对她来说,不异于神仙,她茫然地问:“这都是真的吗?” “真,一百个真!”病已抓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摸我真不真?” 一早平君被宫娥梳了高髻,穿了华服,小小的脸显的更加小巧,等病已回家一起去拜见上官太后。 平君很小心的行礼,“妾许氏叩见太后,太后长乐未央。” “可”很柔美的声音,平君慢慢抬头,眼前的上官太后不过十五六岁,柳眉凤目,圆脸朱唇,端坐在上,没有一丝表情。 病已握住了她的手,平君忙低头入座,上官太后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微微泛出点笑意,左脸有一个浅浅的梨窝。刘病已发现了她的笑,上官太后立马收起笑,一丝不苟。 出了长乐宫,平君说“真想不到太后如此年轻。” “太后再年轻也是长辈!” 平君看着宫苑森森,心里生出一丝丝的寒意。 病已一向晚起,如今天微亮就要起来更衣上朝,一坐半天,实在难受。 平君劝道“你看那上古的明君都是勤于政事,你怎么能躲懒!” 病已赖在塌上,微笑得看着她“哟,我还没成明君,你倒是贤后了!” 平君不理他,掀了被子,替他穿靴,病已赖不过“好了,好了,我自己起来,我倒不是躲懒,只是无政可勤凡事有大将军呢!” “那你在朝堂之上难道听不懂吗?多听听也是好的!” 平君替他理了袖子,又系玉带。 “他们又不是讲学,怎么听不懂,只是朕除了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也没有其他事了!”旁边的宫女拿了铜镜,刘病已正了正衣冠,给平君抛了个眼神恋恋不舍的去了。 ☆、故剑情深 刘病已在朝上听着无聊,心里在走神。 田延年出列“臣有本奏!陛下继位至今,后宫无主,臣请早立皇后。” 刘病已回了神, “这个本奏得好!” “大将军小女成君,秀外慧中,端贤淑宁,宜立为后。” 刘病已凝视着他,没做声,扫了众人一眼。 群臣见皇帝没有说话,纷纷出列“臣等附议。” 宗正刘德看了看左右,终究没出声。 张安世见霍光未有示意,也未出声。 邴吉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 反倒是张敞在最后一排,站出来说:“陛下在民间时不是已有妻子了吗?” 刘病已看张敞眼前一亮,张敞不过二十七八,生得仪容秀丽,难怪人称他“玉面阎罗”,陛下久不吭声,群臣也不由惶恐,一片静寂,只让人冷汗直下。 良久,病已轻笑了一声,下面臣子都松了一口气,“众卿有心了,立后是国之大事,朕初登大宝还要和大将军商议。” 退了朝,病已回到宣室,群臣的奏犊都请立霍成君为后,他看了几本心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呆坐了一会儿,叫了万周进来,“快,让人将这些奏牍都抬到大将军府,就说朕请大将军做主。” 万周领命去了。 霍光看着眼前送来的奏犊也很踌躇,霍显走了进来,满面含笑:“咱们的成君自然要当皇后母仪天下的。” “你以为皇后是这么好当的,君儿她才十三岁,你看太后就知道了。”霍光还是一脸愁容。 “上官家的女儿如何同我们君儿比!”霍显轻轻的一句,姿态却是说不出的高高在上。 “你去把君儿叫来!”霍光想来想去,还是问问女儿自己的意思好。 成君小小年纪却是姿容殊丽,灿如桃李,穿了一件织锦旋纹的曲踞。” 听了父亲前前后后的话,一双明眸黯然,“女儿不干,且不说今上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多大年纪,单看先帝和那刘贺就知道是什么东 分卷阅读55 西!” “这孩子”霍显上去安抚道“这刘病已是你父亲见过的,少年倜傥,品貌出群,满朝上下没有不说好的,他当年常出去张府,你不信去问你张叔父。” 成君看着父亲,“女儿还小不愿出嫁,孝昭皇帝也是高大姿容,但是终日郁郁沉沉。张叔父若是看他好,当日怎么没把姐姐嫁他!却把女儿嫁我家来了呢?” 霍显在一旁急道:“你个傻孩子,当日他是个什么人?如今他是什么人?张家后悔也晚了,你焉知她夜半不悔呢?” 霍光忙打断,“你这说得什么话,媳妇好好的!” 霍光又拍了拍女儿的肩,“我家君儿当配个才貌仙郎,陛下虽好,我看着到底有些倜傥有余,温润不足,以君儿的性子怕是不合。” 霍光正在说着,霍显在一旁听得直叹气,门外有人禀告道“君侯,陛下新下了诏书如今满长安的人都在看!” 病已登基以来凡有诏令皆问霍光,此时下的又是什么诏书。 霍光问:“陛下下诏说的什么?” “说什么,求微时故剑,深爱此剑。” “你取来我看看”。 “盖闻‘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天地至理也。朕以微眇之身奉承宗庙,夙夜兢兢、惟念旧德。朕少孤,常伴身者唯一古剑尔。剑虽微,然实获朕心,未尝一日离弃也。今朕虽贵有四海,然独偏爱此剑。本欲此生相守,奈何竟至遗落。朕甚悲焉,不胜思夫。今特颁此诏以告万民:有知之者,万望进言、勿使匿焉,朕必嘉赏。” 霍光看过了诏书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回身看着案上群臣上的奏书,感叹道“哎,陛下当真高明。” 出了门霍显揪住女儿,“你个傻孩子,这皇后你当真不当?” “谁爱当谁当!”成君一口回绝。 霍显气得直叹气,不住地说成君傻。 成君却不以为意,又问母亲说:“娘,你刚才说陛下叫什么名字?” “刘病已!”霍显气呼呼地回说。 成君在心里念了两遍,想着当日好像听人叫他“病已”,只不知写法是什么?反正也是这么个音儿,就兴冲冲去找嫂嫂张敬问说:“你家亲戚有叫“病已”的吗?” 张敬想了片刻,摇摇头:“我家亲戚我也不熟,平日常见的没有叫什么“病已”的。” 成君有些失落了。 病已回了后宫去逗儿子,也不让人将前朝之事传与后宫知晓。 刘奭在他怀里咯咯的笑,平君一挥手让女官抱了下去,病已无趣“平君,你干嘛?” “大臣都在宣室求见,你既然答应了一会儿就去,如今又在这里磨蹭什么。”平君觉得病已当了皇帝以后,反而贪玩散漫起来。 病已也不好说什么,进了内室躺在塌上闭目养神,平君只好跟进来,病已一把抓了她上来,嘻笑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刘病已!”平君终是敌不过他,两人闹了一会子。 刘病已起床另换了连常服,前一刻还腆着脸和平君厮混,这一刻出了宫门端正了一张脸。 刘德觉得刘病已正坐在上就像天上的文曲星君,只有说话行动之间还看出风发之气,刘德心想怎么当年看他站在自己面前好一个圣人学生,走马斗鸡又一个纨绔膏梁,偏偏现在看着真是少年天子的典范了。 刘病已咳了一声,刘德全身一抖,才发现腿都酸了,“臣请陛下立许婕妤为后!” “此乃国之大事!”刘病已推却道“你我君臣二人孤室之内岂能定夺。” 后面杨敞道“臣也请陛下立许婕妤为后。” 刘病已不再做声,低头去看案上的玉玺。 杜延年也道“臣附议!” 张安世道“立后的诏书早已拟好,大将军请陛下看过。” 刘病已扬起了唇,“众卿有心了,大将军做事周密,朕甚放心,来,用玺!” 刘德揉了揉眼睛,没错这还是病已啊! 送走了群臣,病已在宣室里走了几圈,一挥手“叫大长秋去给许婕妤宣诏!叫大鸿胪来见朕!” 平君还在内宫等病已回来,少顷,大长秋到,平君又想起了当时大长秋去尚冠里的场景,心里不由的忐忑不安,“宣!” 自己下了殿行礼,等着大长秋宣诏。 “婕妤许氏,朕之发妻,侍朕左右恭良贤能,上勤太后,宽待各宫,恩行德高,诞有嫡长宜昌社稷,朕于天下乃为君父,彼于四海即为国母,自此封为皇后,告赦海内。” 分明还是当年的病已,在廊下与她斗嘴,嬉戏,在门后他抱着她说娶她,以为不过是平常的小夫妻,而今日却站在这里宣诏天下她是他的妻。 平君拿着诏书,看着头上的天空高明广阔,只觉得自己是何等的渺小,手里的诏书仿佛有了千斤之重。 ☆、如意郎君 上官太后也得到了消息,宫女们都在传说这封诏书。b 分卷阅读56 r   身边的女官又问她说:“太后现在觉得这个陛下怎么样?” “年轻聪明!”她心里也感叹刘病已着实聪明。 “还有呢?” “还有什么?“她一时莫名。 女官笑着说:“好看哪!” “我看你这妮子是疯魔了,如今后宫无人,哪日我跟皇后说一声,让掖庭令把你领走吧!“ 那女官委屈道:“婢子不过是胡说的,那陛下正眼都不曾瞧过我一眼,我哪里自讨没趣做这春秋梦呢!” “你知道是梦就好。”她嘴里说着女官,心里却在想起刘病已的面庞,好看也的确是好看的。 皇后新立,各命妇皆入宫贺喜朝见,霍显带着成君于与上官太后同座,倒是平君坐在一旁,霍显看着平君眉眼纤纤,仪容款款,充其量是个中上之姿不及成君,问了皇后几声好,就不再理睬,成君看着平君气色如三春桃李,心想同样是皇后为何上官秉懿是如此黯然,她却如此灿烂。 平君自然不会与霍显计较,赏了其他命妇东西,又问上官太后寝食。 上官太后看着她,心里也有些难言的憧憬,成君在一旁觉得很无聊,就同侍女去出去了。 刘病已下了朝,来拜见上官太后,霍成君远远的看见天子衣冠避让一旁,看着刘病已走近,她迷茫的抬着头,一时难已置信,又惊又喜。 一旁的侍女提醒道“姑娘!” 霍成君这才低下头,喃喃道“我曾经见过他的,不过他那时和现在又不大像,可是那眉眼五官是没变的啊!” 问说:“他真的是陛下吗?” 侍女笑道“自然是陛下!” 成君看着病已的背影在阳光下幻化成无数形状,只有那张脸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日的天气就如同今日一样艳阳高照,转瞬心中又是一阵伤心和失落,怎么会这样? 病已入殿拜见上官太后,问了霍显好,霍显看着这个少年的确算的上如意郎君,叫人去叫了成君回来。 成君失魂落魄的到了殿里,看着病已也不行礼,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烟雨蒙胧泛着泪意,心中更是阵阵发酸,她想问问:“你还记得我吗?”但是眼前的情境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觉得心都空了,悔恨交加。 病已看着她这副样子觉得好笑,低头去吃点心,也不与她计较,霍显觉得不对,“君儿这是怎么了?” 成君坐到母亲身边没说话,霍显还要问,病已笑道“外面太阳大,刚刚在路边,不是晒着了?” 成君看着病已的笑,确认无疑,不是他是谁,只得擦了泪“小女冒犯了。” 病已温言说:“无事!”拉了平君向太后告退,成君看着他们成双的背影,原来他有妻了。再多的念想也成了妄然,当时想如果再见到他,一定要叫他来霍府提亲,如今眼睁睁看着他伉俪情深一同走远,心如刀绞一般,那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霍显拍了拍她“这孩子怎么了,不是魔怔了?” 成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上官太后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只得开口说:“可能真是晒坏了,请医官来!” 医官把了脉,成君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了,只是默默无言地在想心思。医官说:“姑娘只是心绪乱了些,体内气血也不平,可能一时血热冲了心神,我开两副宁神的汤药就好了。” 成君开口同母亲说:“我想在宫里呆几天。” 霍夫人看她脸色还白白的,想着她也不宜走动,就在宫中养几天也好,就点头答应了。 此时,病已在宫中逗儿子玩扔了一把小木剑在地上,刘奭拿着小木剑看了一会儿,张开小手又扔了,刘病已气汹汹说“去,捡回来。” 小刘奭眨眨眼,没听懂,蹲下身在地上打滚,乱爬。 刘病已叹了口气,闭着眼“这像谁?男孩子不玩剑就知道地上瞎爬!” 平君气不过“他还不到两岁,你两岁时不知道什么样呢!”上去把刘奭抱起来,“不理父皇,咱好好爬,学走路!” “你小时候就这样的吧!”刘病已看着儿子憨态可掬,对平君嘲讽道。 平君也不恼放好儿子,捡起木剑,“我小时候本是极厉害的,后来遇到个叫刘病已的,被他从小欺负惯了。” 刘病已转身去睡“你和儿子挨我欺负的日子还长着呢!” 闻听此言,平君有些感伤,今日掖庭上奏为陛下选了采女,病已能在这里与自己母子厮守的日子还能有几天呢? 早起,病已躺在她腿上,平君给他蓖头。 病已哼道:“你就替我做一回好人,说我身体不适,不去早朝了!” “不行,那我成了什么人了”平君一口否决,细细的给他蓖头“你在我腿上睡会儿吧,只能一会儿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车舆已到,平君想伸手去推他,终不忍心,还是旁边的宫女递了冠冕过来,平君走神之间失手摔了梳子,一声玉碎,病已起身“怎么了?” “没事,你 分卷阅读57 早早戴了冠冕上朝去吧!”平君与他系带,送了他去。 回宫看着一地碎玉独自伤神,又想着还要去长乐宫拜见太后。 成君向她行了一礼,上官太后道“成君会在宫里住几天,陪陪孤!” “侍奉太后本是妾的职责,如此倒是麻烦成君姑娘了。”平君是极亲和的,只是成君看着她心中另有所思一时也不回话。 气氛有些凝固,成君突然抓着上官太后,轻快地叫道:“陛下,下朝回来了!” 平君回头,果然是病已下朝回来了,衮服玉带含章秀出,她也不由看出神了,是啊!这世上有多少女人盼着她的丈夫。她又想起了掖庭前日奏得事,想到这里,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趁病已不在,叫了掖庭令过来,“你上次说得话有理。“ 长顺称赞道:“皇后能这样想就好。小的是什么人,怎么不为陛下着想,如今朝中内外都是大将军的人,今日咱不选自己的人进宫,等他日其他人来操心,那选来的是什么人可就不知道了!” 平君听着这话在理,深以为然,点头道:“对,还是你想得周到。即如此只选小门小户的女子,品貌自不必说,为人也要贤惠,知进退,性子要温良,不要那任气使性,娇生惯养的。“ “皇后放心,小的这就去。“ ☆、透衷情 过了三日果然选了一个女子,名叫华如桐是青州人氏,年方十七岁,五年前选家人子进宫,父母都是农家。平君看了履历觉得挺好,又请人来面见。 华如桐一路走来稳重大方,不卑不亢向平君行了礼,平君细细观她的长相,巧眉秀目,瓜子小脸,一副温良的长相,平君问她:“你平日在宫中做些什么呢?” “小的掖庭做些纺纱织布的活儿。” “针指上会吗?” “只会些粗活,怕入不了皇后的眼。”说着,让人捧上一副绣品。 平君看是一副最普通的回纹,但是针脚细密,图案规整,也算是上品了,心里就有七八分定了,又问说:“你可会煮茶做汤吗?” “略懂罢了,还能入口。” “只懂就行了,宫中不比家中哪要你事事亲为呢!”平君又同她说了半日话,见她知文守礼,温良贤淑,心中十分满意,吩咐掖庭令下午带她见过陛下。 刘病已在宣室看书,黄门禀告道“陛下,掖庭新晋的家人子候见!” 病已听的莫名其妙“哪里来的人?” 黄门为难道“陛下,这是皇后的意思!” 病已一听,摔了书简在案上“备车舆!” 门外下起了雨,华如桐站在阶下,雨水溅湿了她的裙子,看到病已出来下跪行礼,病已看了一眼,“在这里干什么,看着好看?宫里没有地方住了吗?” 也不顾身后打伞的宫人,自己上了车舆,到了椒房殿喝退了左右,平君上前拍了拍他身上的雨珠“下雨天怎么走的那么急,也不让宫人打好伞。” 病已瞧着她“你皇后当懵了吧!” 平君停住手,正色道“陛下何出此言!” “掖庭就算选了新人,你一句话驳回去呀!” 平君平静道:“陛下自己驳了掖庭,掖庭来问妾,妾身为皇后不过照例行事,职权之内。” “你!”病已指着平君,缓言道“我只知道天下男人瞒着妻子纳妾的,却不知道竟有妻子瞒着丈夫选人的,平君,你倒是说说。” 平君有一千一万张嘴,也说不清道不明,低头不发一言,心中想起了霍成君看病已的目光。 病已又道:“你是觉得我真的很闲?当着皇帝没事做?前朝要人做主,后宫也要人做主!这掖庭令也是昏了头了,叫他来!” “不是的!”平君已快急哭了,病已倒是气稍平了,坐在一边等她开口。 平君良久回了一句“我是皇后,皇后不贤,陛下你又怎立于人前,夫妻福祸相共,我怎么忍心让别人指责陛下后宫不贤,还是等外人来为陛下添良人!” 病已拱手,淡笑:“如此多谢皇后玉成了,他日朕自己看到好的,还要问皇后来讨呢!”丢了这话,甩袖而去。 平君也觉不对,追上来“病已。” 刘病已出了殿门,吩咐左右“拦着皇后别让她淋雨!” 平君倚门看他去了,只得轻叹了一声。 病已气冲冲回了宣室,脱了袍子甩在屋里,左右忙上来接了。 门外:“臣王奉光叩见陛下。” 病已抬头“你怎么来了,进来吧!” 王奉光小步低头过来了,病已看了看他“关内侯几日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莫不是朕治理的不好!” 王奉光赶紧磕头“折煞死臣下了,臣哪里敢,不过是自家的混帐事!” “既然来了这儿,见朕必有事了!” “臣命苦啊,总共一个女儿,许了三回人家,还没过门就都死了,如今就是有泼天 分卷阅读58 的家业也送不出去。臣特来求陛下,这长安城里不求家世,不求才华,只要人康健,臣百年之后有个女婿送终就行。” 病已饶是一肚子气,听到这里也笑了,“朕当日去茂陵之前还应过你这事儿,只是后来事出突然还没不得及办。如今,皇后正爱给人做媒呢!朕教你个好法子,叫姐姐进宫求皇后去,女儿家有什么知心话,心上人的,只管和皇后说,一定给你做主!” “如此,臣叩谢陛下!”王奉光谢了恩,下去了。 平君一个人在房里握着当时故剑情深的诏书,这是母亲上次进宫来带给她看的,每每看到朕深爱此剑的字句,什么霍成君,华如桐也不放在心上了,思虑了一夜,第二天去长乐宫见上官太后,看到华如桐也在殿里,今日已被封了少使了,见到平君上前深深行了一礼,再恭敬也压不住周身的喜气,平君问“陛下,在朝上?” “嗯,早早就去了!” 平君想原来他是可以不用人叫的,不知是欣慰还是失落,又问“陛下对你有何安排?” 华如桐柔声细气道“叫好好侍奉太后,皇后,一切听从皇后安排,恪守宫礼!” 平君嘱咐了她几句不关紧要的场面话,霍成君看着华如桐若有所思,心生向往。 晚间,霍成君与上官太后卧在一处,成君手里拿着个竹蜻蜓,看着帐顶,“诶,秉懿,你说是先帝好看还是陛下好看?” 上官太后为难道“自然是先帝啊!”自己听起来都底气不足。 成君转过身,“不对,不对,你没说实话!” “我是先帝的皇后这就是实话。” “假如不是,你就是普通人看!” 上官太后挤出一丝笑“没有假如!” 成君叹了口气,“我说是陛下好看,笑起来特别好看,眼睛弯弯的带着水气,嘴角抿上去看上去有点坏又很甜。” 上官太后静静在一边听着她的描述,成君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你说,他会像带皇后一样待我吗?我今天看见华少使,想想也是羡慕的,不知我能不能……” 上官太后轻轻按住她的唇“成君别胡说,大将军和夫人听到会伤心的,女儿家年轻时看见一两个英秀的男子,心里思慕就好了,将来就照这模子挑夫婿好了。” 成君一撅嘴“哪里还有?” 上官太后也不好回答她,不在做声。 成君懊恼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是不是见过哪个好男子?” “没有”上官太后说“我五岁就进宫是皇后了。” “那朝上呢,有没有看上哪个大臣?” “那都是老头。” 成君还不气馁,“陛下不是少年嘛!” “你胡说!”上官太后红了脸,不再理她。 成君想了一会儿“其实宫里金家兄弟长的也不错,你又常常见的?” 上官太后沉了脸“那是先帝的侍中我不常见的,况且阴柔的我也不觉的他们是男人。”冷冷的几句话,却是她难得一见说出的重话了,成君毕竟年纪小,有些吓住了。 ☆、竹蜻蜓 上官太后转过脸,陷入了沉思,其实刘弗陵在不在于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开了这一夜,她反而睡得特别踏实。 王意耐不住爹爹的劝,还是进了宫来见平君。 平君牵了她的手让她不必拘礼,让她坐。 她左右打量这椒房殿,叹道:“果真是宫廷,真是好气派。” 平君看左右无人,也就放下心来,与她说:“气派什么都是虚的,我住着还没尚冠里舒服自在呢!你最近在家还好吗?” 王意微红了眼圈,哀叹道:“说起来又是一桩糟心的事,我爹因为是陛下先时的朋友,长安也有几家来攀亲,我爹爹挑了一个,不想还没三个月,那人骑马摔了,命虽在人却吓得不轻,腿也坏了,急急派人来我家退了亲。” 平君听了也叹了一口气,转而劝道:“你忘了当日你们算刲时的话了吗?这事急不得,贵人还没到。” 王意只轻轻一笑,看着今日的平君,她不敢不信当日算命的话。 平君又问:“如今你也不要怕,你可有什么属意的人,我替你谋划谋划?” 王意听了更加心灰意冷了,她心底的那个人有家有室又从不曾对她有过一点表示,以前是说不得的,如今那人更是想都不能想的,就凄凉道:“没有,我只随缘吧,如今我也过了二十的人了,父亲在日我就在家,父亲不在日,我就修道去。” 平君听了她这番话,倒有几分神伤。 王意平复了情绪,吸了口气,抹了抹眼睛:“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我爹昨日见了陛下,陛下说皇后正在给人做媒?” 平君不由失笑,摆摆手:“这是他跟我生气呢!我前几日替他选了一个女子。” “若为这个,陛下生气也是应该的,你也该去找他说说好话啊!” 平君看着 分卷阅读59 空处 “这个我知道,病已就是这样的,对人是极和善的,但他是个焉豹子。看着不动声响的,心里的火早腾的三尺高,这时谁敢上去惹他试试,管你是谁好脸色都没有一个的,所以我也不去找他,等他火过了,我再去说几句软话。” 王意道:“天威难测,他如今已是不同了,你还把他当往日看吗?” 平君细想想,还是摇了摇头:“他人不还是那个人吗?” 王意反倒有些不明白,也许平君远远比她了解的乐观坚强,椒房殿里的平君才是真平君。 成君拿着竹蜻蜓,拉着上官太后到了殿外的高台上,“我玩给你看哦!” 竹蜻蜓在成君手里轻轻一转,飞上了半空,上官太后站在殿前看着竹蜻蜓起起落落,看着蓝天白云,成君跳过去捡起来,再飞,再落,在微风里翩翩。 “给”成君拿着竹蜻蜓递给她,她握着袖里的手犹豫不决。 “太后。”霍显站在阶下叫道,上官太后收回目光,“夫人!” 成君有些气恼“娘,你怎么来了。” 霍显也无视上官太后的存在“宫里也不是久呆的,今日是来接你的。” “陛下来了”成君叫了一声,站在了上官太后身后,霍显以为是成君躲她说谎喊得,想叫宫女去拉,只见周围宫女跪了一地,看看前面果真是刘病已的车舆,下意识屈了屈腰“陛下,今日特来接小女回去。” 刘病已看了上官太后身后的成君,笑了笑:“跟夫人回去吧,下次再来宫里见太后就是了。” 成君跟着霍夫人走了,回头看着上官太后举着手里的竹蜻蜓,上官太后看着竹蜻蜓寞寞然,抿了一下嘴,还是垂下了眼帘。 病已看着她此时的神情觉得很好玩儿,上官太后发现了回过神,板正了一张小脸。 刘病已下了车舆,拱手行礼。 “可!” 病已抬头看她还是那么一张小脸带着严肃,就是觉得有趣,上官太后端坐在上,病已坐在下殿,宫女捧了点心,疏果,两人一句话都没有,病已刚下了早朝袖里有一卷书简,拿了桌上一把小餐刀,将书简取来削了,片刻之后说:“太后静养,儿臣告退了。” “陛下有心。” 看了他走了,上官太后松了一口气,小脸也不那么严肃了,只是纳闷…… 收拾桌案的宫女叫道:“太后!” 上官太后看了一眼,却是一枚刚刚削好的竹蜻蜓放在那里,终是浅浅泛起了一个梨窝,眼里透出活泼来。 病已回了椒房殿,平君没来的及出迎,他就径自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解朝服,平君追到内宫给他解衣服,病已也乖张开双臂也不动。 平君解他头上的冠子“怎么了,一副没有精神头的样子。” 病已含糊道“寡人有疾,寡人要睡!” 平君摸了摸他的脸,“那再睡会吧!” 病已搂住她,勾住她的下巴,眼睛亮亮得:“神女有情,襄王才能有梦啊!” 平君还没从他眼神里醒过来,就被他带进了巫山梦里,病已的吻绵延而细密,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喃喃叫着“病已,病已!” 随着病已的手,平君主动搂住了他的背,屋里的小刘奭不合时宜的哭起来,平君下意识撑起身,被病已又压住,滑进病已的怀里像一条鱼,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奭儿在哭!”平君无力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病已埋头在她胸前,抓住她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反手压在床头“等他有了小妹妹就不哭了。” 随着病已的动作,平君忍不住低吟了几声,病已坏笑的捂住她的嘴“别叫,宫女在外面,白日宣淫不好。” 平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任他所为,一双眸子烟雨迷蒙。 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得一拳上去,被病已截住,平君更委屈“你想闷死我啊!” 病已松开她的手,躺在一边“不过一时鬼迷心窍,夫人看着罚就是了,病已愿意效力。” 平君知道他吃人不吐骨头的本事,自己要起身去看刘奭,病已搂着她不放“奭儿都不哭了,怕是睡了,你也陪我睡会儿吧!”话刚说完,屋那头的小刘奭又哭起来了,病已一拳捶在被上,“将来要早点给他找个媳妇不能留在家里。” 平君忙起身披了衣服去看儿子,哄了小刘奭半天睡着了,回来看病已也已经睡沉了,两父子一个样子睡起来仰面握着自己的手倒是看着极安静的睡相。 想起新婚时,自己睡觉喜欢朝外,睡着睡着便带着被子靠了边,只留了病已躺在一边受凉,有了一回,从此病已搂着她再不让她靠外去了。后来回家和娘睡,半夜里钻在娘怀里,娘虽不说自己却红了脸。 ☆、韬光养晦 病已醒来已经午时了,沐浴更衣过了,躺在榻上同平君说话,平君问他:“你不生气了吗?” 病已慢斯条理道:“要说气还是有些的, 分卷阅读60 只是夫妻没有隔夜仇,这就算了吧!” 平君小声道:“我打量着她五官虽不像,模样与我却是一路的,脾性也好,才做主选她的,你为何还不喜欢呢?” 刘病已握着她的手,告道:“好夫人,你放眼长安看看和我相像的也有,你喜欢他不?“ 平君不做声了。 病已将她神色看在眼里,同她好好的讲:“我也明白你的想法,掖庭令和我也讲过,只不过这事急不来。如今岂不是担搁人家终身,不过,既然你同她投缘,就让她陪着你做做伴儿,解解闲。“ “那以后还要按例选人呢?” 病已招了招手,叫平君附耳过来“说陛下有疾,陛下禁欲!” 平君忍不住笑了,“呸!”转而有些生气道:“你有一句话说得甚对,你明儿见了喜欢的还要找我来讨呢!“想到这儿她又有些心酸了,病已温柔道:”皇后不肯就罢了,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儿。“ “我不是那小气的人,我只是,只是。”平君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病已有了喜欢的,自己总归有些醋味。 病已看了反而很高兴。 夫妻二人还在说笑,门外有黄门报说:“大长秋求见皇后。” 病已笑说:“皇后的政事比朕还忙呢!你去吧!” 平君起身更衣去后,病已一个人也无聊,沐浴更衣过了,走到前殿掀了珠帘看了平君于大长秋说话,平君面有难色,自己在后面咳了一声,缓步走出来,大长秋忙行礼,“陛下,长乐无极。” 病已与平君坐了:“大长秋与皇后说什么呢,让朕也听听。” “陛下”大长秋恭敬道“先帝的侍女如今还有在宫里,不知如何安排,特来询问皇后。” “把先帝的起居注来拿来看看,凡侍奉过的全部去长乐宫侍奉太后,余者重新安排就是了!” 少顷,侍者抬了起居注来,刘病已适才看了两卷,可谓触目惊心,“这金家兄弟是什么东西?” 平君不解,拿了一卷,病已截住“这你还是不要看了,朕做主了先帝的侍女远远派了陵上去。”病已虽然语气平平,平君却听出他的怒气。 病已还在想起居录的事儿,一个黄门气喘吁吁跑进来跪到“陛下,皇后,杜公子在宣室等您呢和金将军吵的厉害!” “怎么就他一个人,阳都侯张彭祖呢,朕一齐宣的!”刘病已皱了眉。 黄门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也说不清楚,平君随手拔了自己头上一根簪子给病已束了发,冠也没戴,就一身玉白内袍去了宣室,杜佗最是个温文书生,一张脸也是有些红,病已瞧着这幅样子,没说话上坐了,金建到时神色自如,病已想起刘弗陵的起居注,再看金建细眉细眼,阴柔美貌,这样的人在自己眼前都觉得难受,还东宫卫尉,直接问杜佗“怎么了,阳都侯人呢,朕宣你们半日才到。” “陛下,臣与阳都侯奉命入宫,金将军把阳都侯押了在宫门口呢!”杜佗也是动了气。 “陛下!”金建柔声道:“阳都侯一身酒气岂可面圣。” 杜佗忍着怒气“陛下宣诏时阳都侯在家宴饮,匆匆奉诏入宫,就算不可面圣金将军也要知上下尊卑,岂可被卫士拦押。” “臣乃卫尉宿卫宫廷一心是为了陛下。”金建毫不惧怕。 “杜佗!”病已叫住他,杜佗没有再说话。 病已诚肯道:“金将军所言有理,金将军乃是先帝的侍中一向尽忠,最是得力,这张彭祖实在可恶!帝陵刚刚修好朕要将先帝的侍女派去守候先帝,念金将军之忠心替朕去祭拜一下先帝,以尽孝道。” “臣遵旨。” 病已笑了,缓言道:“将军是先帝的爱卿,也是朕的重臣,此去一个月辛苦了。罚他张彭祖替朕当一个月郎官,也知辛苦二字,白享着食邑侯爵不想为国,先帝离去不到一年,他在家喝什么酒!” 刘病已声色俱厉,金建也觉的严重了,霍光张安世都是重臣,自己不过仗着岳父霍光在张彭祖面前抖抖威风,气不过他少年封侯罢了,不由的替张彭祖说了几句情:“阳都侯一向玩乐,无所是事,臣不过把他押在宫门口,臣想他也知道错了。” 病已点点头,还是气不过的样子:“既然将军替他说情,朕也就不计较了,叫他过来!” 金建告退,杜佗看了他志得意满地走了,忍不住笑了“陛下圣明。” 病已与他相视一笑,也不作声,示意侍者与他赐坐。 片刻后张彭祖焉头焉脑的来了,病已想着他在家宴饮也该是个花天酒地的样子,没想到一副借酒浇愁郁郁寡欢的情形,开口道:“自我登基以来,你是怎么了?有什么天大的愁苦啊?” 张彭祖看着病已还一身家常衣服,冠都没戴,玉白的脸,倒还是旧时的样子,但一想到他如今身为陛下,再不得日日相见,没有旧时亲近,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心思没法说,最后只得回道:“不过想着下个月是父亲的祭日,独自喝了几杯,臣下哪有什么愁苦。” 病已一笑置之, 分卷阅读61 :“朕罚你当一个月的郎官,在宫里收收心,派金建去祭祀先帝是假,让你下月替朕去祭祀张公是真,待张公丧除,你该娶成婚了,如今杜佗和戴长乐都完了婚,就你还这样混着。” 张彭祖也不理后半段话,欣然接旨:“陛下,臣愿当郎官永远在宫里。” “什么话,你一个侯爵当什么郎官!”病已回道。 张彭祖还不气馁,一脸正气:“臣想着终日饱食无事,也对不住陛下,愿求个差事,天□□上能看到陛下。” 病已对于他说出这么冠冕的话觉得怪,看着他一脸正色觉得更怪,打发道:“你自己回去与张将军商量商量,叫张将军到时呈了奏犊来。” 晚上回去把这事当新鲜事儿与平君讲了,夜半无人,夫妻枕边,平君道:“霍家的女婿也太威风了,病已,你就真的让霍家这么下去?” 病已一手理着平君的头发,一手捏着她的脸“大将军勤劳王事,一心为汉,在朝里虽跋扈了些,为人也严肃了些,可是于国事上却没有什么说的,是汉室的肱骨之臣。” 平君听他言辞轻松,茫茫然看着他。 病已知道她不明白,又说:“你看先帝,天天郁郁不得志,最后白白葬送了自己。大将军深谋远虑,治国有方,我如今放着好日子不过抑郁什么,要当好君王凡事还在自己,经国之大业,还需细细研习。” “那你就不怕成为他?”平君抓着病已有些害怕,病已知道他们是指刘贺。 病已逗了逗她,“不怕,所谓同人不同命!来日方长,我们的好日子长着呢!” “病已,你聪明的不像个好人。” 病已抓了她的手放在胸口“我是不是好人,夫人还不清楚。” 平君到底反应慢了一拍,病已一只手早已登堂入室。 ☆、祸起萧墙 张彭祖和杜佗坐了车回府,杜佗在车里念道:“你少想些心思吧!” 张彭祖也不理他,心下却明白,车行到一半到了路边,张彭祖掀了帘子“怎么了?”看到前面一辆宝马香车,华丽威赫,却是霍家的车,车上是谁不得而知,张彭祖一甩帘子,心里来气“你看看,这天下还有他家走得的路吗?” 杜佗看在眼里,“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急什么?” 让过了霍家的车,到了侯府,张彭祖邀杜佗去坐坐,杜佗说要回去读书辞了。 张彭祖立在自己门前,生出亲朋无一字的感慨来,转身上车让去富平侯府,进门前张彭祖就先装了几分乖,恭恭敬敬给张安世行了个礼,张安世问“你今日进宫还和金建闹了?” 张彭祖低着头不做声,张安世把个家训门风,朝廷纲纪拿来,一一给他骂了一顿,最后叫他出去。 张彭祖也不恼,“孩儿此来有事相商!” “难得,你有什么正经事吗?” 张安世还在纳闷,张彭祖又道“陛下要我下月去替他祭祀父亲,我想着终日饱食无事,还想着有个差事不污了门风。” 张安世听他说到这里,想他果真是比往日长进了,就夸说:“好,这是件正经事,你既如此想,我一定给你上个书就是了。” 转眼残年将过,病已派人去鲁国接史高与外曾祖母,史老夫人年老重病不得起行,病已只得派了使者医官前去。他心下很是挂忧,史老夫人却让人寄了一封信来,信上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而今八十有余矣,寿终正寝哉!一生碌碌,但见陛下今日,含笑九泉而无憾事。” 病已看了心下又是一阵伤怀,靠在案边想些小时的场景,平君只见了劝慰他说:“我叔伯兄弟都从昌邑来了,如今都在我家中,过几日你去吃杯年酒,也是一家人的意思?” 病已点头应了,身边除了许家自己也没什么亲人可言。 到了初一日,一大早接见了群臣受了朝贺。又同平君一起往长信宫向太后贺节,霍显与成君也在长信宫与上官太后说话,霍显向他们草草行了一个礼,说道:“陛下和太后今日来我家吃酒吗?“ 上官太后瞧着刘病已,露出些犹豫情神,病已笑了笑,大方道:“朕当然该要向大将军贺节了,只是小雪初晴太后还是在宫中吧。” 霍成君了听了,心中好欣喜,霍显见他肯来也觉得面上大大的有光彩。 病已回宫换了件衣服,对平君道:“你请父母同叔伯兄弟入宫吃酒吧,也让他们进宫瞧瞧。我先去霍府,响午必回来的。” 平君替他理了理衣冠,送他出门去了。 今日霍府车骑填巷,冠盖云集,就是平日上朝也没这等人齐,家家来向霍府拜节,羡慕也好,巴结也罢,除了未央宫天下没有比霍家更贵的人家了。 病已穿着青绡衣裤,白缎锦袍,身材儿较去时长大许多,真是面容皎皎,身若玉树,当时文武百官,阖府家小,都上前行礼,跪满了五层院子,大家如众星捧月一般请他上坐。病已只说:“今日不比在朝,不必拘礼。“亲自扶起了霍光,再三让一同坐了。 分卷阅读62 下人捧出席来,酒肉丰美,病已谈笑晏晏,精神照人,成君从里间偷偷向外望,病已脱了外袍同众人在喝酒, 月白敞衣、青色衬袄、白脸红唇,衬着他一双俊眼,两道长眉,成君想着初见他时,他也是在众人堆里,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独显得他出群。成君这里想的出神,突然被人在肩上一拍,她唬了一跳,定眼一看是嫂嫂张敬,张敬瞧着她笑,她也腮上泛红,张敬悄声问,“你看什么呢?” 成君拉着她瞧着刘病已问,“你往日在家就不曾见过陛下吗?” 张敬晃眼一看,“往日也打过照面,那时都还小呢,他如今英气多了,一时都不敢认了。” 成君听了心下又是一阵落寞,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噙着泪跑回屋去了,张敬倒不知是什么情况。 成君哭得眼睛红红的来开了门,屋里只点了一盏灯,丫头都不在,霍显诧异道:“大节下的你也不出来躲在屋里哭什么?有什么伤心的事,值得你这样?看看今日来了多少公子哥儿都是为了看你呢,你一个人躲在房里哭什么?” 女儿家的心事如何说的出口,她只拿了一副鲛绡扔在案上,霍显展开一看,标致一个少年郎,笑了:“你只说他是谁,娘替你做主!” “母亲你再看看!”成君娇声。 霍显又仔细看了看,犹豫道“这不是陛下嘛?” 成君不做声了。 “当年要你做皇后,你不是不愿吗?” 成君红着脸还是不做声,当年哪里知道陛下是他。 霍显也有些犯难,成君低声开口:“女儿请入宫为婕妤!” “大将军的女儿岂能为婕妤!”霍显傲然道。 “可是已经有皇后了,帝后恩爱。” 霍显听到这里,心中来了主意,如今霍家权倾朝野,一个平民的皇后算什么,我的女儿只有当皇后才配得起,她安慰了成君几句,走出房门,只觉得天地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病已回了宫,已是有了酒。见了许家叔伯兄弟,妯娌媳妇,只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多礼,那许嘉媳妇捂着嘴悄声同丈夫说,“陛下,这等年轻啊?” 许嘉没搭理,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平君的叔叔许延寿是初次相见,沉稳持重的一个中年人,病已敬了一杯酒,许延寿诚惶诚恐,口称“谢陛下!” 病已同平君说,“我吃了酒路上吹了风,头里这会儿涨得疼就不陪了,我先睡去了,你们自在说话。” 平君问,“喝了多少?可要解酒汤吗?” “不用,喝了一壶多,睡一觉就好了。” 他一走,许家一家兄弟妯娌更加热闹了,两个侄儿媳妇把个许夫人奉承得了不得,殷勤劝酒,频频递果,口中还说道,“如今一门的富贵,都是托嫂夫人和皇后的福呢!” 许夫人吃得脸也红红的,喜笑颜开地说,“我们平君当日算命说有大贵,如今果不其然,都是命中注定福气。” 一家人其乐融融,推杯换盏,直吃到掌灯时分方散。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了,放假了,更新不及时了。 年后恢复正常。 ☆、喜事悲音 转眼已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长安城外游人如织,这明媚的春光不由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只有平君觉得这个春天累极了,华如桐刚扶着她走了两步路,她就已经觉得头晕胸闷气喘不上气来。 华如桐忙就近扶她坐了,看她脸色不好,“皇后觉得怎么样?” “我实在是累极了,真不知道,怎么就如此受罪。”平君摸着已经还未显怀的肚子叹道。按说她也不是头一次有孕了,之前生奭儿时好吃好睡,怎么如今怀孕却是百般难受。 华如桐只得劝道,“听说女子怀孕很多都吐上几个月,床都下不得呢!我母亲怀我,整夜胎动睡不着觉,这都是胎儿健壮。” 她们正说着,病已早下了朝换了件碧色的春衫,迎着风从花树下过来,那桃李纷纷落得他花香满襟,他含笑到了平君面前,“今天能出来走走,可好些了吗?吃了几碗饭?” 平君只摇头,抚着胸口又觉得恶心,左右忙递上铜盆来,平君干呕了一阵,吐了一些胆汁,病已在一旁看了心疼不已,说:“早知这胎如此受罪,不如不怀的好。” 平君漱了口,皱了眉:“什么话,这是我的孩子,我要的!” 病已方笑着向她说,“我先替他告罪吧,让皇后受苦了,日后我们一起好好伺候母亲。” 说的平君也笑了,病已陪着又散了一圈,看着春色满园,莺歌燕舞,平君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晚间,平君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漆黑的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她摸黑走着脚里发软心里恐慌,叫了两声只听到自己的回声,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她累了,乏了,绝望了,瘫软在地上,突然远远的看到了亮光,隐隐约约病已就站在门外,她欣喜若狂不顾一切的跑过去,眼 分卷阅读63 看到了门口,一群人扑上来关了门,她大惊大叫:“别关门,病已,病已,病已救我!” 平君一身冷汗睁开眼,眼前病已搂着她“怎么了?” 心还在嘭嘭的跳,还没有喘过气来,她顾不得这些伸手摸了摸病已的脸,一张温暖的脸,真实的脸,“病已,我怕!” “怕什么,不过一个梦而已,”病已搂着她,她在病已怀里瑟瑟发抖,病已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拍着她的背。 早起,病已嘱咐她多睡一会儿,好好安胎,自己换了衣服往前朝去,华如桐早早在殿外候见平君,病已看了看她,端秀文静,想着自己往日里竟然连她的样子也没记住,“待皇后起来,你好好陪她,让她舒舒心。” “妾,遵旨!”是一个妙人儿。 平君平日里不思茶饭也就罢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病已只有搂着她,温言给她讲些故事,宽宽她的心,医官几次把了脉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胎儿很好,皇后身子也安康,实没有什么事,臣下开几付安神的方子吧!” 病已听了只点点头,挥手让他们下去。 不觉又是小半年过去了,天气冷了,西风瑟瑟,平君身子也重了就整日坐在宫中,病已前朝回来就带了小刘奭在平君身边,围着炭火看窗外的细雪落叶,病已说:“我看这孩子生下来肯定比奭儿还皮!” 平君看着夫君和儿子,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尚冠里,那是夜里病已为她去厨房端吃的,那时的东西好像特别有滋味似的,如今吃什么都不如那时了。 病已给刘奭剥了几个核桃,小刘奭吃的嘎吱嘎吱的香。 临盆时节正是过年,按宫中的规矩,她要避去郊外甘泉宫生产。 病已不大愿意,也不放心,躺在榻上看着屋顶,心里不住的想主意。 她见了反而劝道,“不过两个月的事,当年你说要娶我,整整小一年不曾想见不也是好好的吗?” 病已只得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你一个人可好吗?我让华少使同母亲一起随你去吧!”平君笑了说:“过一个月你来接我!” “嗯”病已点点头,捏住了她的手在胸前,“你可要好好的,等我去接你!” 平君靠在他怀里,“那是自然!”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平君就起来了,病已一一看过随行的侍卫,宫女,黄门,医官,医女,厨子,大多是脸生的,问说,“这都是你椒房殿素日使的人吗?” 平君点头,又回身去侧殿看了还在睡梦中的小刘奭,吩咐保母说,“他醒后不得见我肯定会哭,我做了一个老虎枕头在屋里,你到时拿着哄哄他。” 保母领命,平君看着刘奭熟睡的小脸,眼里发红泪眼模糊,刘奭自出生还不曾离开她一天呢!病已为怕她悬心,宽慰道,“我在呢!你不用担心奭儿,只好好养身子就是了,我同奭儿到时一起去接你就是了。” 平君转身出了门,病已扶了她上车一直送到长安城门外。许夫人都说,“不用送了,这是喜事,陛下只等好音就是了。” 病已强打笑意,随身解了佩剑放在她手心里,“静等我,正月后去接你和孩子,”看看娇妻还是不舍,轻轻在她脸在亲了一下,两人执手相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平君回头看着病已上了马,修长的背影越来越远,此时天上的雪越来越大,北风呼啸,纷纷扬扬的雪让马蹄印都不可寻,冰冷的剑拿在手里寒意森森,华如桐说“皇后不要挂念,年后陛下就来接了。我们还是走吧!” 许夫人同她坐了,搂着女儿,“你如今是皇后了,眼看多子多福,怎么还做些小儿女的情状,陛下他好,你舍不得他!他在宫里等着你,咱们母子平安的回来。” 车驾起程,平君对华如桐念着说“你也不在宫里,陛下后宫一个人也没有,他又是爱热闹的人,长安城里家家过节,他一个人在宫里独眠何等凄清!” 华如桐安慰道:“皇后忘了,还有皇子陪陛下呢!” 平君想,是啊,只有奭儿和你在宫里了。 ☆、萋萋芳草别王孙 病已年下忙些祭祀宗庙之事,晚间接了刘奭在宣室殿里同住,刘奭自平君走后闹了好几天,这些时渐渐不问娘哪里去了。病已换了衣服,拿着那个老虎枕头哄着孩子睡了。 门外的卫士连夜送来急报,“皇后平安诞下公主。” 病已欣喜不已,“去告诉皇后,朕月末就去接她和公主。”贴身寻了一块平君旧日的帕子,提了两行字“难唔卿卿,朕甚挂心,不日相见,安养勿念。”让人飞马急驰送到甘泉宫,自己回殿内看着熟睡的刘奭,轻轻地说,“小子,你有个妹妹了!” 平君卧在床上,看了一眼小公主,“陛下,知道了吗?” 华如桐说:“已经连夜派人去了,明天早上就能回来了。” 许夫人亲自端了一碗燕窝来,喜气洋洋道,“这是儿女双全了。” 平君看着女儿心里也高兴,她想病已此 分卷阅读64 时知道有了女儿吗?高兴吗? 第二天,华如桐递上长安送来帕子,平君打开看了,甜甜的笑了,拿了帕子捧在心间对床边的小公主道“你父皇很是想你,”摸了摸女儿的脸,下面奶娘抱着哺乳去了。 外间医女又捧了汤药上来,平君喝了一口极苦,皱着眉头喝不下去,那医女淳于衍劝道,“皇后,良药苦口啊!” 平君无法,忍着苦喝了下去,对华如桐说“你去看看公主。”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这日平君已经下了床,自己抱着公主在哄,外间依旧捧了一碗药来,还是医女淳于衍,平君让华如桐抱了孩子,自己接过药喝了,笑道:“今儿这药倒是不怎么苦了。” 淳于衍回说,“皇后产后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好了,明日就不用喝药了。” 平君放回碗,想着再过十几天就能同病已相见了,向淳于衍道,“大家也辛苦了,回长安我好好赏你们。” “不敢!”淳于衍捧药的手有一些颤抖,退出门时又回身望了一眼,平君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慢慢行了一个礼,“皇后长乐未央,小的告退。”转过身避了人急急走了。 许夫人倒了一碗蜜水,让她甜甜嘴。 平君也接过来喝了,看着孩子睡了,许夫人也让她去睡,她觉得头里慢慢疼起来,心也咚咚地跳,翻来覆去睡不着,头里越来越疼,胸闷气短几乎喘不过气来,低低叫了两声,华如桐忙跑进来,看到平君脸色青白她吓了一跳,“皇后怎么了?怎么了?”一边抓住平君的手,一边向外叫道,“来人啊,来人啊!”许夫人带人过来,“怎么了?”一见女儿的情形,也吓得不轻,“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叫医官来!” 一阵人影慌乱,吵得小公主醒了呜呜的哭,医官几人都上前把了脉,“皇后心脉大乱,血不归经,气血已崩,了不得,了不得。”急急下去商讨了个方子,又上来给平君施针,许夫人在一旁也急得大哭。 平君喝了药,神志清醒了一些,听见四周乱糟糟的,好像还有孩子的哭声,她念道,“把孩子抱来。” 华如桐抹了抹泪,从保母手里接过孩子,放到平君面前,扶着平君起来,“皇后,公主在呢!” 平君头里发昏已是看不清眼前的女儿了,华如桐发现了她的异样,让宫女抱了公主,问道“皇后您看的清我吗?” 平君闷得透不过气来,眼前只有乱舞的人影,抓了几把才拉住她的手问说:“这药是不是有毒?” 华如桐如遭雷击,“皇后,你再说一遍。皇后!”华如桐大声的喊她,平君只是一片昏昏坐都坐不住了,“皇后,陛下就要来了,皇后!” 许夫人也抢上前抱住她,“平君啊,平君,病已还要来呢,你醒醒,你还没等到他呢,你看看为娘啊!”许夫人声嘶力竭,可惜平君的身子越来越软,她耳边还隐隐听见“病已来了”四个字。 门外的医女医官纷纷跪了一地,平君喃喃道“病已来了叫我!”说着,脸上微微露出笑容,迷迷糊糊就看见了病已,还坐在旧日院里的桂花树下读书,回身朝她笑向她招手,自己就坐到他身边,他念道“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她问:“王孙归不归?” 萋萋芳草别王孙,平君含着笑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许夫人也一头栽倒在榻边。 “皇后?” “皇后薨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声,继而甘泉宫内哭声震天,哀声一片。 病已这日回宫抱了刘奭一会儿,小刘奭圆圆的眼睛慢慢打起磕来,病已把他放好,吩咐了阿保,自己起身去睡。 那个老虎枕头还放在自己榻边,他拿着捏了一会儿,摸了摸针脚线,又想起了平君。 夜里又下起雪来,塑风卷着雪扑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马蹄声震碎了清梦,门外北风肆虐漫天的风雪,凌虐着他的心,“陛下,皇后薨了!” 病已真的不敢信,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陛下,皇后薨了!” 一时间他都觉得天旋地转,他打马飞驰,雪水泥污一路飞溅,身后的羽林军跟不上他们的陛下,黑夜里天地间一片茫茫的雪,没有路途,只有他逆着风雪独行,马蹄声“得得”的响觉得天地更加寂静,震的心里更加痛楚。 东方的曙色渐渐露出来了,到了甘泉宫早已天光大亮,有几只小鸟还在檐下乱叫,满宫内外一片素缟,病已走到堂前,许夫人已经哭晕过去几回了,此时见了他,哭得说不出话了。 病已又朝里去,远远得他的平君还躺在那里,小小的身子却是厚厚的衮服,病已叫了一声“平君”,没有任何回应,他扔了鞭子上前抓住她的手,冰冷的手,他的泪顺腮而下,再也止不住。病已觉得她的唇齿之间还在念他,泪水落在了平君苍白的脸上,伸手慢慢的擦拭了,“别怕,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华如桐跪在棺边“陛下,皇后有话说!” “平君说什么?” 分卷阅读65 “皇后临死前说了三句话,一问药里是不是有毒,二说陛下来了叫她,三念说王孙归不归?” 病已拉上织锦盖住了平君的身子,伏在一旁饮泣了良久,他的心里燃烧着一种急怒,起身看了看周围这个陌生的宫殿,吼道:“人呢,全部给朕关起来,带回去一一的审!” 宫里人人自危,年轻的皇帝罢朝致哀,一个人坐在宣室里空看着天地。 ☆、弱水替沧海 淳于衍等人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都没能问出什么。刘病已让仵作看了,都说看不出中毒,没有什么迹象,可是他还是没有放人。 派人去审问,“药方谁开的?药是谁煎的?中间几个人经手?” 淳于衍怕这样下去终要事情暴露,趁着送饭的时机让丈夫偷偷去找霍显说话。 霍显闻言,心知不好,哭得梨花带雨,披头散发到了霍光书房,可怜道:“将军救我!” “这是闹什么,皇后国丧你也不能这个样子!”霍光简直莫名其妙。 霍显哭倒在地,抓着霍光的衣袍,“皇后国丧,陛下怕要拿我抵命啊!将军此事若发,我霍家死矣!” “什么!”霍光看着霍显,目光如刀,“你再说一遍!” “将军,皇后之死是我买通医女淳于衍下的附子汤。” “啪”的一个耳光,霍光大惊失色:“愚妇,莫说是我一世的功业,就是我死去哥哥的名声也被你断送了,当真还让我去见孝武皇帝吗?你这是为什么啊?” 霍光急的出去面圣,霍显死死抱住他的脚:“将军,妾贱命不足惜,孩子们年纪轻轻罪不当死啊!” 霍光急的跳脚,又是一个耳光,“你当真是毁了霍家啊!” 霍显捂着脸:“将军,如今只要医女不说,天下谁人知道,将军一心为汉,等成君当了皇后,生了太子,将来的汉家谁不记将军。” 霍光冷笑起来,他觉得可笑至极,茫然坐了良久,哀叹了一声,从手边拿了本《论语》摔在她面前,“当皇后?你们在家好好看看,学好了圣人之言教诲好进宫。”他出门抬头望天又是一声长叹,真正是无可奈何! 寒夜更深,病已一个人坐在宣室殿前,两边的宫灯明灭不定笼罩着威赫的宫殿,独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的坐在那里,天上只一弯残月露出些微光,一颗星也没有。 霍光穿着厚厚的皮裘,到了宫门也不要人扶,一步步的走到宣室殿去面圣,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从孝武,孝昭,到当今陛下,他还记得那副周公辅成王的图,只是刘弗陵做不得成王,而在刘病已面前他也不配再做周公了。 霍光一步步的上了阶,只看见眼前有一个人,不过几尺之距,寒夜里他看不清。 “大将军!” 霍光听得是刘病已的声音,吓得后退,仓惶地行了礼,“陛下,长乐无极。”恭恭敬敬有如当年在孝武皇帝面前一般。 刘病已没有做声,沉默中霍光也没有起身。 刘病已站起来,“大将军深夜进宫见朕有何事?” “陛下,皇后新丧天不假年,陛下之痛臣等明白,只是此时不宜牵连无辜,臣请陛下停止审训,毕竟皇后生前一向仁慈。” 黑暗中他看不清病已表情,只有一个光影在残月微光下,病已回了一个字“可!”清冷的听不到语气,霍光闭上眼叹了一口气,“陛下,臣老了,陛下还年轻还有千秋功业。” “天寒了,将军回去吧!” 霍光纳头再拜,他老了,步伐里不复当年的能臣的风采,孤光里不过一个风烛老者。 病已慢慢站起身,看着森森宫宇,他想霍光说的对,他还有江山社稷,他得好好的站在这里为了祖父,为了张公,也为了平君。 宫室里睡醒的小刘奭看了病已,眨了眨眼睛,他不认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病已想抱他,他吓的哭起来,病已走到镜前洗了把脸,把满脸的胡碴刮干净,重新束了冠,镜里的人当真是一个庙堂之上的君王,少年天子他的路还很长很长。 次日,刘病已上完早朝回宣室的途中看到王奉光苦着一张脸,当真是愁白了双鬓,与往日情景大不相同,他坐在车舆上说道“朕看你这些几年倒是老了好多,人间何事如此烦愁?” 王奉光也不遮掩,向他诉苦道:“陛下,无非为了臣之小女,臣一生无事生非,游手好闲,也不曾伤天害理,如何遭了这等绝户报应,将来死了可怜独留下小女一个人,任人欺凌,如今我还活着满朝文武,长安百姓谁不讲我家小女闲话。”王奉光凄凄惨惨,情真义切,不由老泪纵横。 病已想他往日也是个意气之人,天命如刀啊,轻笑了一声:“朕以为是什么生离死别呢!君侯也是七尺男儿,儿女家的事情如何就忧成这样!” 王奉光低头无言,病已轻飘飘的丢下一句,“朕将来诏她入宫。” 王奉光看着病已的车舆远去还如在梦中。 一个个漫长的夜晚病已从梦里 分卷阅读66 醒来,看着身边的华如桐问“你是谁?” “陛下,”她眼里泛起了泪光,脉脉含情, “不要这样看着朕!”病已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起身穿了衣服,外面是无尽的黑暗,他真的觉得冷极了。 “陛下”华如桐追出来,看到他一个人立在廊下,夜风吹得他衣袂飘飘,“陛下,夜凉了,”说着,轻轻上前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 “平君当时为什么会选上你?” 华如桐低着头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病已说:“因为你娴静,温柔,一心一意期盼着你的丈夫此外别无他想,就像她一样。”说到最后有些可惜的意味,对着她这样一个人实在无法不想起平君。 病已从身上拿下衣服,给她披上:“是朕吓到你了,你好好去睡,朕回宣室去了!“ 他的平君尸骨未寒,已经有了新的皇后等他去选,群臣胆战心惊的等到他们的陛下表态,没想到他还是轻轻说了一个字:“可。” 成君看着诏书,一字一句的读了,不知是笑是泣,“母亲,母亲,他真的来接我了。” 霍显看着女儿更加得意洋洋。 只有霍光威严道:“你既嫁为人妻,要守本分,懂忍让,大度贤惠,不能把家里的女儿家的脾气带到陛下眼前,最重要,”霍光看着女儿无忧无虑,一副甜蜜向往的表情,慢慢也软了声音:“最重要要忠君,陛下个好陛下,你要体贴他夫妻同心才好。” 霍显听着极不耐烦,只在一旁谄谄地笑着,等到霍光走后,对成君道,“你是我家的女儿,到了宫里什么都不要怕。” ☆、卿本佳人 平君刚刚入葬南园,那是他千挑万选圈出来的地方,他想那是个好地方,来世他们也许还能在那里相会。 平君在的情景还恍如昨日,这椒房殿却换了主人,病已因为国丧先封霍成君为婕妤,名为婕妤实为皇后,早早入住了椒房殿,今夜已在等他。 沧池边亭台上,丝竹声声,缓歌细细,舞尽春风,一个个都是如玉的佳人,病已心里却觉得孤单的很拉了彭祖同坐,指着席下笑说:“你看哪个喜欢,朕赏给你了。” 彭祖看着病已被酒气熏红的脸,“看不上。” 病已笑了:“我也看不上。”一挥手退下诸人,清风拂面而来,醺醺然的病已一手撑着案,一手搂着彭祖,笑道:“你知道吗!我已经有新人了,霍婕妤,王美人。”说完,也不知是悲是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又自斟了一杯酒。 “那是她们的福气,只要你高兴便好。” 月色和波光映在病已脸上,熠熠生辉,张彭祖迷了眼。 病已醉了:“我高兴?你可有什么美人吗?” “我替你去找。” “胡说,”一只手撑都撑不住了,仰面倒在坐席上,还涎着脸笑道“这世上没有比平君好看的了。”病已念着昏昏地倒在案边睡过去了,彭祖贴着他躺下,低声在他耳边:“病已,你才最好看!” 月影西移,到了子夜,宫里到处找他,知道他睡在这里谁也不敢打扰,悄悄地向上官太后回了话。 “和阳都侯张彭祖吗?”上官太后眼里有了些黯然,语气却不由自主的加重了。 “是。” “孤去看看!” 池边一声鹤鸣,病已的睁开了眼,夜风习习,酒虽未醒,梦却醒了,头里沉沉的站起来,推开了张彭祖,张彭祖虽不醉睡的却沉,病已招了招手,侍者见陛下醒了忙过来,“将阳都侯送到外宫去睡。” 自己也不要人扶,晃悠悠的要回宣室殿去,迎面撞到了上官太后,病已行礼:“太后,长乐未央。”拱手之间,一个不支身子前倾倒了下去,上官太后忙伸手去扶,还是一个撞了个满怀,上官秉懿扶着他手里有些发抖心不自觉的乱跳,左右上来扶了,还是醺了她一襟的酒气,她问左右“阳都侯呢?” “陛下派人送到外宫去了。” “这么晚了?宫门都禁夜了?另择宫室也罢了。”上官太后责怪左右道。 病已谈笑:“太后有所不知,给外间闹出个“出入内宫,与上同卧”来,不是玩的。” 他可能是真的醉了站都站不稳,看着她嬉皮笑脸的,他可能没醉恭敬有礼,事事有经纬,闻着自己身上沾染的酒气,她想也许是自己醉了,出来管闲事,只说,“陛下,霍婕妤还在等你呢!” 病已拍手道:“好事,好事。”就上了车舆,一路走来往日极熟悉的路径,此时在他看来只有一丛丛黑沉沉的树影,夜风吹来树影婆娑仿佛在向他哭泣。 他低下头,心里难受至极,沉闷不已,此时的酒已是全醒了。 进了内殿,两边的宫人全都退了出去,他在案边坐了,离了成君一丈多远,低着头自顾自的喝茶。 霍成君还是第一次这样细的看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人,果然是他。清灵灵的一双眸子透出喜意,咬着红红的嘴唇,刘病已放下杯子走上前,她心 分卷阅读67 想怎么办?怎么办?应该怎么办?心里全乱了,才想到行礼,刘病已都到了她面前,一手扶起了她,她抬起头含羞带怯地看着他,低低叫了一声,“陛下。”刘病已有再多的不满也无法对她发作,也就坐到一旁,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啊?”霍成君一时摸不着头脑,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因为皇后薨逝,陛下没有妻子,我想当陛下的妻子!”声音不大,字字分明。 刘病已抬头,眼前是一个如玉的佳人。 “若我不是陛下,你也会跑来做我的妻子?” “那我就做刘病已的妻子!”红烛映着她细细的眉眼,直直的看着刘病已。 灯花跳了一下,病已无言,卿本佳人,的确也不该怪她,“替我宽衣吧!” 成君一向养尊处优,看着一身冠服的病已,生涩的不知从何下手,腮边两朵红云。 病已一把抱过她,成君红了脸,心嘭嘭的跳,她接到诏书后偷偷想到过这个场景,该是如何的面红心跳,温柔缠绵,春风一度。可眼前的男人再不是一个当日那个少年,他用力的按住自己的身子,分开她的双腿,她怕极了想喊只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痛楚,下意识蜷起身,哼都没哼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冷汗还是眼泪,疼不疼的她也感觉不到了,只是紧紧抱住了身上的那个人,黑暗里病已停止了喘息,放开了她的手,意识到他要离开,成君拥住他,“陛下!” 冰凉的身体贴在病已的胸口,病已拍了拍她的背“朕困了。” 病已迫切的进入了睡眠,梦里他在学堂,在掖庭,在杜县,在茂陵,一切还没有发生,他恣意潇洒,为所欲为。 成君看了他安静的脸,到底露出了笑容,她内心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轻轻的起身看到了身下暗红色的血迹,她的如意郎君结束了她的少女时代。 天光微启,病已就醒了,看着身旁的霍成君他觉得很陌生,很忐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躺着呆想了一会儿,既来之则安之,就起身要走了。 成君睡得轻,被他惊醒了,他说,“你睡吧!” 成君有些羞赧的问,“陛下,今晚还来吗?” “有什么事吗?” “我想同陛下说话。” “哦。”病已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披了衣服转身出去了。 成君觉得他有一点不高兴了,那他还会喜欢自己吗?她抱着被子进入了沉思,想到他的态度就觉得很失落,但是想到初见他的样子,再见他时做得那梦,她又笑了,心里也欢喜起来。 病已一个人待到夜深,坐在宣室殿里,左右四顾,桌上是王意和华如桐遣人送来的饭食,他如今也算三妻四妾了,可是除了宣室殿他根本没有地方去?。 女御来了两遍,他顺其自然又去了椒房殿,成君站在门口等他,“陛下。” 看到她那期盼自己的神情,病已觉得她要当自己妻子的话似乎不是假的。 ☆、媏房燕 病已也不免露出个笑脸来,“进去吧,外面夜凉。“ 成君让人来摆果子,自己替他倒茶,“陛下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 成君瞧他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就让人都退下去了,“妾,有一样东西给陛下看。” “什么东西?”病已也有几分好奇的样子,成君从袖中取出山一副鲛绡,展在案上,病已一看这画中人似乎是自己,细看果真是自己,墨色却不新了,奇道:“这是谁画的朕?你是怎么得的?“ “陛下前年没上我家吃年酒吗?那日,我悄悄在屏后看着陛下。“她说着声音低下去了,似是不好意思再说了。 刘病已会意,知道是她画的了,“多承姑娘留心。“心下也有几分感她的情。 成君鼓足了勇气道:“我知道陛下心里放不下许皇后,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代替她的地位,只是为了陛下而已,无论当皇后还是当婕妤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在陛下身边。我往日见陛下时,陛下喜欢笑,笑起来让人暖心,而今陛下不开心,我陪着陛下,希望陛下有一日还能像以前一样笑着。“说完,已低了头,两只手来回绕着衣带,纤秀的眉眼带着含情之态,病已上前轻轻握了她的手,”朕明白了。“烛光柔柔,照得人心也温柔起来,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初春的夜总是好睡。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月,又是一个暮春的艳阳天,病已的心情也跟着这天气好了一点。这两个月在外人看来,他与成君也算恩爱有加,如胶似漆,媏房燕。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喜欢成君吗?谈不上?不喜欢吗?好像也谈不上,就是心里沉沉得老觉得隔了一层,凭心而论,成君的确是值得喜欢的,只是他的心境不同往日了。 病已在沧池边走了一圈,池水滟滟,风光宜人,华如桐和王意带着刘奭在亭边坐着说话喝茶,病已见了很欣慰,见过了礼也陪着坐了,刘奭又长大些了,跟着她们两个也不寻思要娘了,小孩子总是健忘的,时间久 分卷阅读68 了也就不想了。 病已问王意说:“姐姐,在宫中这几个月还适应吗?” 听到他叫姐姐,王意心中一阵深深的失落,面上却不显,回说:“还好,华美人和霍婕妤对我都很好。” “我不得空,不能常去看姐姐,姐姐要是有事尽管来同我说,不必客气。“ 王意点了点头,病已又道:“明日我去姐姐宫里看看。“ 王意欣喜,连忙谢恩,病已同她们说了一会子话,又逗了一会儿刘奭往前面去了。 华如桐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问王意道:“姐姐,你说陛下心里在想什么呢?” 王意摇摇头,她真的不知道,如今的病已早已不是当时那个邻家少年了。 华如桐抱着刘奭,又问:“你说陛下真的喜欢霍婕妤,忘了皇后了吗?“ “喜欢谁又不一定要忘了谁,陛下一直是个聪明人,现在他胸襟又要容纳天下,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霍婕妤呢?”王意嘴上说着,心里想起平君,也就想起当日一起算命的话,真正感觉天命如刀,病已的心中容得下霍成君,却容不下自己吗? 晚间,上官太后在长信宫宴请众人吃饭,也为成君进宫的意思。 成君亲自忙进忙出,点东西,备礼品,又让人去请人。上官秉懿看了,“请那些人做什么?” “这都是陛下的亲人,我为了让他高兴。” 上官也是无话可说了,只得看着她忙碌,又一副甘之如饴,一点不像往日骄矜的样子。 病已也只以为是一顿平常的家宴,却不想一进门就见一旁张彭祖,杜佗,戴长乐,史高,王奉光,许嘉,许舜都在,倒是吃了一惊,再看对面霍夫人,霍成君,王意,华如桐,史夫人,许家两位妯娌,他倒是有些意外之喜上坐了,席间,成君让人抱了刘奭来,自己亲自照管,上菜之时又亲自为上官太后捧案,霍夫人看在眼中,心中有气,转眼看了华如桐和王意也不顺眼。 上官太后觉得成君像变了一个人,称得上宜室宜家了,往常是想也不敢想的。 病已同张彭祖等人,多吃了两杯,说了半天的话,他不由就觉得像回到了以前,吃得兴尽,一片杯盘狼籍。宴散时,成君向史,许两家道:“先皇后虽不在了,我刚刚进宫也不知事,一向不曾给表舅和姐姐家见礼,你们只当我年轻不懂事,切不可把我当成忘恩的人,从前皇后在时怎样,往后还是一样,我闻许夫人身上不好,你们也要常劝她宽心,毕竟陛下和孩子还在,宫中还像以前一样。“说完,就用自己的私房赏了许史两家各万钱。 霍夫人暗自咬牙,替女儿不值。史、许两家喜得合不拢嘴,忙口称不敢,跪下谢恩,毕竟往日平君在日也不曾如此厚赏,如此大气。许家两妯娌欢欢喜喜,回去跟许夫人添油加醋说了,又说成君为人如何和气,出手如何大方,对自己家如何上心,许夫人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眼里掉泪,越心疼自己的女儿,哇得一声哭出来,“我苦命的儿啊,你一生没享两天福,你命换得富贵,为娘怎么受用的起.” 两妯娌忙噤了声,对了个眼色,灰着脸走了。 病已今天特别高兴,一路挽着成君步行回得寝宫,成君笑着问他:“陛下,今日可高兴,我看陛下笑了几回呢。” “高兴。”病已看着成君,在这一刻觉得日子要能如此下去也好,“你今日的安排就如我心中想得一样,不,比我心里想得还要好。” 成君轻轻靠在他肩上,扯着他的手:“那陛下说,我这算不算夫唱妇随呢?” 此时已到了宫门口,病已进去让左右打水来洗脸,成君上前替他宽衣,病已也就顺势拿住她在腰间的手,笑说:“那朕算不算专房之宠呢?“ 成君听着他话中温柔的情意,心中比吃了蜜还要甜,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了,不由会心一笑,将病已脱下来的外袍掩住了半边脸,病已也觉得她娇态可人,心中实不忍负她。 ☆、今日之日多烦忧 早晨,天气很好,朝霞满天,病已一早起身上朝去了。 霍显昨夜在长信宫留宿,这时用完了早饭过来同成君说话,成君在挑缎子,选花色给病已做衣服,见了母亲,拉着手让她一起看,霍显气不打一处来,指了指她的头说:“我看你是发昏了,你是来当皇后的,真把自己当他在民间时的妻子了吗?他一个破落皇孙也配娶你吗?“ 几句上来就把成君说低了头,霍显挥手让宫人都退下去了,悄声问女儿说:“你有好消息吗?” “什么?”成君不知道什么意思,一时发蒙。 霍显指了指她的肚子,“什么?什么?我看你真是昏头了。” “这才多久啊?哪里想这事啊!”成君觉得母亲操心也太早了些。 “我问你,他对你可好吗?” 成君点了点,喜滋滋的,“陛下对我很好呢,除了在宣室殿就是来我这里了。” “那你怎么还没个消息?“ 分卷阅读69 成君恼了,“娘,我又不是母猪啰,成婚几年才怀孕得有的是,您当年一嫁爹爹就有子了吗?“ 霍显也不好回这话了,只得又问说:“你们鱼水可谐吗?” 成君顿时羞得转过身去,小声道:“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只实说这是了,我是你娘,你还做什么羞呢?” 成君只得羞答答地说:“他也忙,倒是睡觉说话的多,动手动脚的少!” 霍显听了,站起身来,沉下脸说道:“这还了得,他一个少年子弟就这样有定性?放着活生生的你在面前,他还老实睡觉,简直奇了?他身子可行吗?” 成君此时脸都红透了,把头点了两点,“他身子好得很。” 霍显倒是疑惑起来,又想起昨日眼前的两位美人,便道:“别他有劲不在你这儿使吧?” “娘,你可别瞎说了。你这话说给爹爹听听,看他骂你不?陛下一个男人家,天天就思量这事儿吗?“成君埋怨道。 霍显心想,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可不该天天思量这事吗?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傻女儿,见她真恼了,也不问了,只嘱咐她要拿出个气势来,不要给那两个美人小瞧了,成君口里应了。她又附耳向成君说了些闺房之术,成君听得面红耳赤,半天无语。 送走了娘,她脸上还热,却按捺不住地思来想去,心中暗暗骂自己没正经。 霍显回了府关了门,同霍光说起这事,“我只道那爱色的心,是钻皮入骨,随他五牛六马也拔不出,他小小年纪倒老成?” 霍光闻言,看了她一眼,将手在案上拍了两拍,“你管得也太多了,你能有多少见识,知道那爱色的心?我哥哥在世时,常说”匈奴不灭,无以家为“你可见他钻皮入骨了?“ 霍显陪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几人能是冠军侯呢,万人中也没有一个的,那孝武皇帝何等风流,前头孝昭皇帝不也成天钻皮入骨吗?大人,先时不是让宫人皆穷袴,多其带,只是不知现在还是不是?” 霍光冷下脸,扯回胳膊,正色道:“这事你想也别想,先帝身子不好。如今陛下,身子也不好吗?他又不是个荒淫无耻的人,那个有正经的男子钻皮入骨一天到晚思量这事呢?如今他又聪明,又持重,这方是为帝王的正道,不是那放荡淫逸男男女女厮混,日日在没廉耻里的。“ 霍显听了这话,知道事不成了,也闭着嘴不说了。 霍光还指在她脸上吩咐道,“以后他们夫妻的事不许你过问,少生事,让我知道了不饶你的。“ 霍显平白讨了顿教训好没意思,心想,就你有廉耻,孩子就我一个人生的。 晚间,成君也不顾羞,笼笼统统将母亲白日的话同病已说了,也是好奇的意思。 病已一听,心想,这霍显真是可恶,没正经没纲常,这等肚肠多事,简直如夜间之贼,防不甚防,心下已有了几分怒气,只是看着成君在前不好发作,想着来日必要敲打敲打,才让她知道收敛。 成君看他脸色不似刚才和悦,怕是说错了话,“陛下,不要同我母亲记较,我爹爹知道必骂她的。她也是个直心肠的人,只为关心我们而已,盼孙的心热切了一些。” 病已面上大度道:“妇道人家,闺阁之间倒也不是大事,只是宫闱之间私密之事不比在家,还是谨慎些好。“又恐成君疑虑,也就解释道:”你母亲说的是那小人家夫妻,新婚蜜月里只顾情浓,不理世务,没得正事。“ “你说的我都懂,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当然以国事为重,岂能没出息往下流里走呢!“ 病已听她说话识大体,有道理,心下感她的好,倒反而觉得有些愧疚之情,按说两情缱绻也是人之常情,奈何自己没这份兴致,也没这份心思,宁愿多喝几杯凉茶罢了。 成君看他走神,问道:“陛下,你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你能这样识大体,当了皇后我也就不用操心后宫的事了。“病已又迫切地想入睡,只有睡了才可以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以在梦里自游自在,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就拉了拉被子,转身,“睡吧,” 成君安心同他睡了。 第二日,下了朝。 张彭祖和戴长乐双双来见他,他问:“有什么事吗?” 戴长乐如今在太仆司任车府令,还是他先开口说,“我们看陛下脸色不好,又清减了,就来看看陛下。” 病已问身边的杜佗说,“是吗?” “只是白瘦了些,不出门自然就白了,心思重自然就瘦了。” 病已听杜佗说到自己痛处,叹道:“心思重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其位谋其政。“又指着他两个说:”我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呢,这时节杜家的桃子又该熟了吧,你们可有往杜县玩去?“ “今时不同往日,为臣的也没有心思游玩。“张彭祖看着病已,愁恹恹得。 病已倒好笑,“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如今有封侯的人了,可不能像往 分卷阅读70 日那样游荡了。都回家去吧,我挺好的。”挥走让他们退下去了,一个人在殿上坐着,看着天光渐逝,只觉得心中滋味难言。 ☆、有女同车 下午送来了两车的奏牍,病已又忙碌起来,前线五路大军攻伐匈奴,他怎么不忙?忙归忙,内心反而充实多了。众多军情之中看到太常上书“宜正中宫位”,他思量了片刻,还是批了。 四年,三月乙卯,立皇后霍氏。赐丞相以下至郎吏从官金钱帛各有差。赦天下。 封后大礼完后,他就叫来了掖庭令,说:“你当日跟先皇后说得话?如今也可以同皇后去说了?” 长顺纳闷,不知其意,站在那里回不出来。 还是万周机灵,使眼色道:“陛下后宫无人!” 长顺反应过来,“臣明白,明白。” 果然就拿出掖庭令的嘴脸来,向成君说道:“皇后新立,普天同庆,实乃天下之福。“ 成君听了,感他嘴甜,“谢你吉言。“ 他又说道:“如今后宫无人,按例该采选家人子了,所以特来讨皇后的示下。“ 成君乍一听,心情也烦闷起来,只是想了又想,问说:“先皇后在时可曾选过呢?“ “选过得,如今华美人,就是那时的家人子啊!” 成君知道是不可推脱的了,“那你就照例去办吧!“心里想起病已往日与自己说得话来,”你能这样识大体,当了皇后我也就不用操心后宫的事了。”也就拿这话安慰自己,劝解自己,让自己不要这等量小。 戴长乐闻得这个消息,想着一为让病已欢娱,二也为自己消遣,伙着张彭祖说:“我们也跟着走走,替陛下选几个可人的美人,让他开开心怀?” 张彭祖依旧是一副愁容,“你去吧,只要他开心,我见美人是开心不起来的,也选不来。” 戴长乐就别了他,让下属备了极好的车马,一早在宫门口候着,见了长顺就上去招呼,“大人,这就起行吗?” 长顺看他车马如此齐整,道谢说:“有劳车府令了。” 戴长乐扶着他上了头一辆车,后头侍卫黄门嬷嬷依次上车上马在后头跟着,戴长乐在车上道:“说得什么话?我与陛下什么交情,在民间时形影不离,恩同兄弟,如今我们享着他的恩德,他心中的苦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 长顺听得直点头,“可不嘛?我们自幼在张公手下就伺候他的,怎不知他的苦处呢。虽有华美人,王美人,我看陛下也不欢喜,和皇后倒好,终有些美中不足。” 两个人话又投机,心又相同,一路言谈甚欢,先就到了杜县,戴长乐说:“这杜县令陈遂也是陛下的旧交,我等的兄弟,那陈夫人生得貌美,我们若寻着这等人给陛下,保不住陛下就喜欢了。” 众人先下了车,卸了东西,陈遂出来安排招待了,知道此来的目的,让人传了里正,亭长,又递了户籍名目,吩咐好明日各家带路,戴长乐给杜君宁也备了礼,堂上叙话,长顺见惯了宫中美女如云的,此时见了杜君宁也不觉怎么? 杜君宁听着他们这事,只冷笑,当着人面就指着陈遂:“你不许去管这风流闲事!” 陈遂只得缩了头。 次日,一行人摆开阵式,鸣锣开道,车马簇簇寻着名册一一相看,戴长乐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了,一般女子,他还不入眼,寻了十几家,难得有一个勉强入眼,路上倒是见了几个姿色颇佳的女子,着人去问都是嫁了人了。 一腔兴致,没了半截。太阳落了山头,炊烟起时,他们也打道回府了。戴长乐四下看景,见前面一辆牛车上面一个中年妇人生得面如芙蓉,同车那个小女孩子杏脸桃腮,标致如玉,着青纱衫子,白纱湘裙,就如一朵鲜花般亮眼,看得他神魂飘荡,一双眼睛出不来,他扯着长顺说:“你瞧前头有个仙女咧!” 天色昏了,长顺眼神也没他好,只隐隐看得个影儿,还觉秀丽。 戴长乐让人赶上,不想那牛车,转了两个弯往东面去了。 戴长乐也不急着回去了,着人去打听,方才是谁家的,问到路旁一个拾柴得老者,那老者说:“方才过去的是张长龄家夫人,同车那个是她家女儿,卖粮回去的。” 戴长乐急问道:“可嫁人吗?” 老者摇摇头,“张长龄去了有十来年了,她是个寡妇,没听说小女嫁人。” 戴长乐把里正叫来:“怎么这等一个人家,不带我们去?” 里正叫冤说:“想着明日就去了,一日间怎走那许多家。” 戴长乐让他带路,赶黑也要去。 张夫人同女儿张袭缨刚到家,脸也不曾洗一把,就听外间门被打得一片响,仆妇惊叫,跑进来:“了不得,里正领着一群公人,在那门口砸门呢!” 张夫人一听,想着自家又不曾欠官银,又不曾犯官司,这人来得蹊跷,嘱咐女儿不要怕,让仆妇陪着,自己理了理衣衫,拢了拢头发,走到门口上前见礼, 分卷阅读71 “甚风吹得大人们到此,民妇不曾远迎。” 里正上前,“这是宫中的大人,来采选家人子的,你家女儿呢?快请出来见见。” 张夫人一听此言,后背生寒,面无人色,强自镇定道:“既如此请堂上坐。”命人开了大门,又让厨下治了极丰美的酒肉,亲自陪席说:“先夫去时,小女未降世,我自幼没得教养,她村生野长没得规距,性子刁蛮,怕是入不得宫。” 戴长乐失笑,“夫人可别这样说,只要模样好,规矩可以教,性子可以养,岂不闻“居移气,养移体”,你女儿入宫跟了咱陛下是天大的福气,你瞧瞧我,早先也是村生野长连城都没进过,自遇了陛下,现在还像从前吗?你女儿入宫住什么房子,穿什么衣服,跟谁人来往?只怕过几年,你还认不出她咧。” 一番话把张夫人说得心寒,就落下泪来,“大人,您同我说笑吗?后宫美云如云,我女儿十年还不知见陛下一面没有,只怕把小命蹉跎了。”说完已哀声哭了。 长顺听到这里,也开口道:“夫人,不要听外间人胡说,宫里又不是吃人的地方,不管你女儿如何,请出来见见,见过了再谈。” 张夫人听他话里还有几分回转,就擦了擦脸,请张袭缨出来相见。 戴长乐当日见了杜君宁也没这等心喜,只见她身长七尺,发可鉴人,与杜君宁标致无二,明艳动人之处不及,却秀气宜人,长顺看她素衣布裙,一味村妆,杏脸桃腮,也有七分姿致,也就点了点头,让两位嬷嬷来看,张袭缨低着头,冷着脸,不大乐意。 两位嬷嬷让她走了两步,她就大步流星,让她抬头,她就瞪起眼睛,嬷嬷说:“生得倒也标致,身态丰了一点,风情一点没有,也就一般吧!“ 张夫人听得这句,赶着说:“早说小女入不得眼,大人不信。“说着,让袭缨进内去,又让人捧出两盘金银,笑着说:“大人们辛苦,还请另寻人吧!” “放屁!”戴长乐对那嬷嬷道:“你是哪里的?” “小的是营妓馆的。“ 戴长乐冷笑道:“这是给陛下选人,不是给行院里选表子,这等一个良家女子,要她妖妖娆娆的做甚?“骂得两个嬷嬷没敢回嘴,长顺又让一名医女跟着入内去了。 张夫人一脸愁苦,“自古独子不征,我只这一个女儿,求大人看在民妇孤儿寡母的份上,留她在家吧!“ 戴长乐听得也有几分活动,就说:“上战场送命,跟入宫享福能比吗?夫人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愿徇私,我家在茂陵,官居车府令,虽有一妻不甚喜欢,令爱若肯下嫁,我娶为正。” 戴长乐还在得意,袭缨见母亲如此苦情,被这等奚落,各种委屈之处,心下早不奈烦,这时听见这话,激起她一片烈性如火,穿好裙子跳下榻来,撞出来道:”娘,不必说了,我宁愿进宫去,宫中吃人吗?人人养女儿,娘养我一场,我也为娘争口气。“ “好孩子,这不是动气的时候。“张夫人急得跳脚。 ☆、适我愿兮 张袭缨见母亲为了自己着急,心里也难受,就说:“娘,我不入宫,也要嫁人。还不知落到什么混账人手里,”说这话时,故意扫了戴长乐一眼,“我入宫也好,你我母子就没有相见的日子吗?” 长顺面上带笑,“姑娘说得是,宫中不吃人,”又看了看张夫人身边的两盘金银,“夫人有这份家世,几年一个大赦,宫中都有人放得,到时还怕不放姑娘吗?姑娘年纪又小,放出来正该配人呢!” 张夫人听了,知道无力回转,见还有再见的日子,方有了点盼头,依旧让人将金银捧上,戴长乐没收,赏下头人去了,她上前拜会道:“事到如今,还请大人们多多照顾,我女儿自幼娇惯,我到时还要亲自相送。” 长顺就让黄门拿了一卷诏令给她,“上面有日子,到时送姑娘上京来吧,我绝不为难你们的。” 张夫人让人打着灯送了,回身母女两个抱头而哭。 张夫人姓左,也是陈留大家,流落在京师的。当日张长龄跟着张千秋出征回朝有功封了校尉 ,家中发妻病逝留有两个儿子张博、张光才十岁余,续弦娶得左氏,左氏只生有一女袭缨。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日一早,张家两个兄弟从庄上来,进门就给磕头,“母亲,妹妹大喜啊!” 张夫人冷笑道:“喜从何来?” “妹妹进宫就是贵人了,这才不是喜吗?”张博上前回说。 张夫人冷眼看着他们就生气, 张博又凑上前,笑道:“如今妹妹也算出阁,我们也该把家分一分了吧?我们也要给母亲养老。” 张夫人兜头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你爹在日明言说的,我们不死不得分家,如今我好好的,要你养什么老?你两个半光不糙的闲汉,不务生理没体没面的,也能给我养老?” “是,是” 张博忙陪罪,“母亲不老,要再嫁也使得。” 张夫人气得面色发白,“我嫁人也不由你! 分卷阅读72 你趁早死了这心,我不曾去告你忤逆呢!还分家?我如今卖几顷地要陪你妹妹上京呢,你们兄弟在家守着庄子过吧,家里管家佃户我都吩咐好了,你们按月支钱支米就是了,若让我知道你们有一点儿胡行,银米也不用想了,去老婆家过吧!” 两人被骂得大气也不敢喘了,抱头而去。张夫人见他们去,心里气得难受,想着这兄弟虽心术奸猾,到底不甚聪明,不然自己母女早无容身之处了,置办了东西去京中也好,省得同他们生气。过几年女儿出来,在京中也寻个好人,自己有家有业不怕女儿女婿过不好。如此想着,觉得进宫上京也不失为一条好路了。 就让管家去处置了田地,让仆妇收拾了东西,自己先在京中北阙里买好一处宅子,回来带着袭缨一齐上京。知道这一回上京就不容易回来了,母女二人走了几步,就回头看看,慢慢地只看得到自家的屋脊都不见,再回头只看到一片村落,再往前连村子都看不见了。 到了长安,张夫人也算故地重游,长安人烟辐辏,地道繁华,官门的气概,吏役的整齐,张夫人心中更加伤感,对袭缨说:“我当日从陈留进京完婚也才十五岁,本想着是一段好姻缘,不想成亲一月那人就病死了。我父亲为此伤心,也病逝了,我们母女虽有钱财在长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舅舅那日还是个八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叔伯兄弟又远在陈留,得亏遇你父亲得胜归来正要续弦,替我处理了丧事,又送我母弟扶灵回乡。如今,你舅舅在陈留也当了功曹,可只惜离得远靠不上。我成婚三月就有了你,你爹爹取了个名字叫袭缨,说他一定建功回来,儿子定能袭缨,不想你爹没能回来,你也不是儿子。”说到这里泪如雨下,抱着袭缨再不撒手。 袭缨自幼一天也没离娘,张夫人对她百般疼爱,千般纵容,平日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读了几本书,就是门前门后的淘气,针都不曾拿过的,这次进宫天知道日子怎么过,没人伺候,还要伺候人呢,母女两个愁结眉卷,凄然而坐的时侯,门外一片摇铃声,袭缨问说:“这是什么人?“ 张夫人说:“想是方士,给人算命看病的。“说起,也就让仆妇将人叫进来,让算算自己母女的来日。 那人也有四十岁年纪,穿得还体面,张夫人隐隐记得自己年轻时在京中也算过一卦,不过现在想来都是些虚言了,也不让袭缨出头,自己上前:“有劳先生相相面吧!“ 方士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夫人好福气,有贵婿,得贵子的!“ 张夫人听了和当日说得一样都是骗人的鬼话,灰心说:“我如今守寡十五年了,只一个亲生女儿,哪有贵婿,何来贵子?”随手打发了两个卦钱。 那方士收了,又说:“夫人不信,来日看吧,这女婿也是婿,孙子也是子,夫人还有后福呢!” 张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有几分要信,“先生请坐,我叫小女出来。“ 袭缨出来,那方士从头看到脚,“姑娘命里享福呢!鲜花着锦都是阳春里的日子,只是子孙的福要让夫人享了。“ 张夫人听了宽了心,笑说:“她要有孩子,自然是我替她照管,少不得跟我亲呢。多谢先生好言!“又给了一把钱,让人送出门去了。 把着袭缨的手,说:“我也放心了,看来入宫只是一时得,来日还有良人呢。“ 袭缨心上也欢喜,“我一定好好的,娘你放心。“ 张夫人就带着袭缨上街,全身上下置办了好些东西,又备了礼物往张安世府里去,见了张延寿的夫人叙了话,托了情,让宫中多照顾女儿,张延寿夫人一口答应,“掖庭令是我家的熟人了,姑娘进宫准受不了委屈,我后日就让小叔带话。” 张夫人母女二人千恩万谢,张袭缨看到他家的池子,又想起当日遇见的那个女孩子,她如今大了,也知道霍家是什么人家了,又听闻霍家的女儿是皇后,算年纪倒是她,若真是她,自己进宫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心下欢快多了,趁着天好风轻,日日在长安城里玩儿,比在家时还要自在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十几万字了,也没什么起色,谢谢一直以来支持的朋友,你们几个是我的动力。 询哥是我的本命,完了这篇我也就放下一桩心事了。 给自己打气。 ☆、石榴裙衩为谁红 临去的时节,张夫人大大小小准备了四个箱子,一路送到宫门口,望见了长顺又上前见礼,“就请大人多照管了,我这个女儿,横针不拈,竖针不动,不是能伺候人的。” 长顺已经受了张彭祖的话,也就笑说:“夫人放心,只让姑娘好好呆着,不去人前伺候的。” 张夫人听了才放心,悄悄递上一袋金饼,“让大人费心了。” 长顺受了张彭祖的话,此时也不敢受了,“夫人不必客气了,还要过日子呢,阳都侯都吩咐过了,早知您和他家有旧,我前日也不敢唐突,这里还向夫人告个罪了。” 袭缨到了话别之时,脸绷得紧紧得,一点泪也没掉,只摇了摇母亲的手,连说了 分卷阅读73 几句:“放心,放心。”硬下心肠,头也不回的进去了,张夫人见女儿走远了,一时心如刀割。 长顺也就劝道:“十天半月在宫门口还可以再见的,平日有什么东西只管带来,姑娘好好的,夫人看开些。”张夫人怅望良久方回家去了。 长顺将三月间全国采选的家人子都让人画了像,入了册,先送去给成君看了,成君略看了两眼,“你留着吧,等陛下来。”语气冷冷的,她心中多少有点不开心。 病已下了朝过来,对这事竟然也是淡淡的,她在一旁见了心里松快了些。 病已只扫了一眼,见第一个名字“卫永嘉”便赞道:“这个姓好,名儿也好!” 长顺就让黄门展开画像,病已晃了一眼,“就她了,封她为少使。” 成君也看不出,他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心下终是不大畅快,打发这些人走,病已见她呆呆的,就笑同她说:“皇后同我下盘棋如何?” 成君回了神,点头:“好。” 一连输了几盘,成君有些泄气,病已被她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长顺这回办了事,自觉志得意满,不想,病已对卫少使也是淡淡得,寻常独宿在宣室殿的时候多,有空也就皇后处走走,华美人那里坐坐。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就向万周问:“这陛下近日可开怀吗?” 万周摇摇头,四下无人,悄声同他说:“外人见着还挺好的,我常看他一个人独坐着伤怀呢?” 长顺长叹了一声气,也是没有办法了。 袭缨进宫这些时,除了吃不惯和自己浆衣服这两样,其他也没什么不好,长顺特地安排了一个叫玉阳的宫人和她住着,玉阳是昭帝时就进宫的,同华美人是同一批,如今已有二十岁了,为人温良,长顺特意让她照管些。 玉阳本心想,:入了宫还要人照管,这是什么人?心上就有几分看不上张袭缨,住在一起又看她好吃懒做,为人不看眉高眼低,更加不喜了。几日后夜间听她一个人哭泣,没奈何也就起身劝了一句:“你可别哭了,你日日闲在这里,又没有什么差事,可哭什么呢?” 袭缨抱着被子,饮泣说:“我想我娘。” 玉阳听到这个娘字,也触动了心弦,她想着自己当日入宫,娘还病在床上,看着自己只哭,爹在一旁骂道:“孩子入宫享富贵得,你哭什么?”娘不做声,拉着手叮嘱她,“不怕,娘养病好了,要往长安看你,使钱也要领你回来。”可是入宫八年来,再不闻一点音信了,也不知爹娘心里还想自己不曾。思量到这里,也就劝袭缨说:“你既进了宫,你娘也知你出不去了,多想也无益。” 袭缨摇头:“我娘卖了地,在北阙置了房子,陪着我在长安就等我大赦出宫去。” 玉阳不想天下竟有如此疼惜女儿的母亲,想着她这些娇处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心下也羡慕,“那你更不必伤心了,你母亲如此为你,几年大赦,托人使钱定能出去。” “真的?”袭缨坐起身,也不哭了,“姐姐,你不进宫多久了,可有大赦吗,你父母可有接你出去呢?” 玉阳想着,这八年来新帝登基,两立皇后,都大赦三回了,只是自己无钱无势怎么能出去呢?父母影儿都没见过一面,只叹说:“有大赦,也有人出去了,我父母远在陈留,太远了不能来接我。” “我娘也是陈留人,姐姐,别怕,下回大赦,我让我娘一同接了我们走,我舅舅还在淮阳做官呢,到时送你回去。” 玉阳顿时心中一热,方知袭缨是个直肚肠,没算计,好热心的人,就安慰着她睡下,从此待她如亲妹一样照管。袭缨每月在宫门口见了母亲,也说起玉阳好处,但凡有东西必同她分享,深宫寂寞两人就如亲生姐妹一样的了。 夏月壬寅,郡国四十九地震,山崩水出。病已下诏书,祭宗庙,大赦天下,自己素服,避正殿五日,越发欲心灰冷,不问女色了。 掖庭放五十个宫人出宫,长顺果然就把张袭缨,宋玉阳的名字写在名单上,让人送与皇后承阅。 不想匆忙之间拿错了,自己回身亲取来不及了,就让小黄门跑回来取,小黄门也不大识字,看了一案书简不知是哪个,就叫起人来,袭缨和玉阳都识字,替他选了,黄门说:“你们陪我一起去,万一拿错了,是你们拿的。” 袭缨想着还没见皇后也许就是她呢,见一面也好。就和玉阳跟在后面,成君在殿上事长顺说话,长顺告罪:“都是小的疏忽。” 成君也不计较,问说:“陛下这几日可有召幸后宫之人吗?” 长顺回说:“除了皇后这里,陛下谁也没见。“ 成君叹说:“天灾也过去一个月了,他就这样殚精竭虑的,我宁愿他开心些,也不一定要在我这里。” 正说着,黄门送了名册进来,长顺送上成君看了,成君用了玺批了。 袭缨和玉阳立在门外阶下,袭缨极力探着头,只看到门里一点地砖,就轻轻问玉阳说:“姐姐,皇后可是叫霍成君吗?” 玉阳忙捂住她的嘴,“祖宗 分卷阅读74 ,这可是犯忌讳的。” 袭缨就知是她了,站在阶下等得出神,也不知里面在说什么。 中午的日头照得院中石榴如火,好不容易等到长顺出来,她们跟在后面要走,门口却是病已到了,又跪在地上行礼,袭缨头也不敢抬,只看到眼前玄色的衣角边,成君也迎出来,“陛下。” 病已问:“皇后做什么呢?” “同掖庭令说话呢!”病已握了成君的手,正要进门去。 院中那两排红红火火硕果累累石榴树,不意突然就掉下一个,正巧砸在病已肩上,滚落到袭缨面前,病已倒也吃痛,成君替他揉了揉,打趣说:“陛下,这石榴也想你了呢。” 病已倒觉得是个有意思的事儿,就走到袭缨面前,袭缨还跪着,玉阳小声提醒说:“快捡起来,给陛下。”袭缨就伸出手,捡了眼前的石榴,立起身捧上去,头始终不敢抬起。病已觉得眼前玉白的手,青色的袖,捧上一颗红红的石榴真是很好看,不觉一时也恍出神了,成君见他不接,看那石榴上有灰,说:“你还不擦擦,脏兮兮的陛下怎么拿?“ 袭缨就在裙裾上擦了擦,病已觉得她在怀里擦石榴的画面,有些投以木瓜的意味,袭缨又捧上去,病已就从她手里接了,将那石榴在手里把玩。 ☆、相思寄巫云 这一日晚间病已破天荒做了一个梦,梦见在石榴树下有一个女子,隐隐得看不清眉目,尤如神女到席前,笑着拜在自己面前,自己鬼使神差的就走过去了,四下无人静悄悄的,暖风熏人吹得他心神动摇,上前挽着女子的白玉一般的手,往里一拖,纵体入怀,顺着她白晳的脖子就亲下去了,梦里云雨既收,那女子脱身就走,身若狡兔,他叫了一声,就惊醒了。 此时残月尚在,天色微青,天已是要亮了,他还有些昏沉模样,自己想了片刻,怎么做这没出息的梦。翻身起来,叫人备浴更衣,万周带人上前侍奉,收拾衣物,铺床叠被,猜到些光景,病已换了衣服,不经意地问:“昨日,殿外那个捡石榴的女子,你晚间带她来。“ 万周一听,心花怒放,比自己做新郎还高兴,“陛下放心,小的就去。”忙不迭像阵风似的找掖庭令去了。 长顺一听,喜笑颜开,就如同自已得了儿媳妇似的,自己去找张袭缨。 袭缨和玉阳正在收拾东西,过了十五就要离宫,长顺一路叫道:“姑娘大喜,姑娘大喜。“ 袭缨莫名其妙,“什么事啊?“ “姑娘的福气来了,陛下,今晚就宣你呢!” 袭缨闻之色变,“我不,我要出宫去了。” 长顺笑道:“那是之前的话,如今还出什么宫呢?“ “我娘还等我呢?“袭缨一听出不去了,已是要哭,玉阳也变了脸色,”大人,不是搞错了吧?“ “瞎说,陛下亲要的,还能错吗?“说着,和颜悦色地坐下来,劝她说:”好孩子,你听我说。可别想出去的事了,你有了福气,你娘天天能往宫里来陪你,你自己住一个大房子,手底下几十号人伺候你,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不受一点气!至于你娘,只要陛下不管,你留她和你同住着也不是事儿,不比你们娘俩儿个在宫外的好?“ 玉阳知道是糊弄人的话,也为袭缨伤心,袭缨听着也有两分好处,也不那么伤心了,就说:“人说伴君如伴虎,他哪天一生气,我还活吗?我不得天天胆战心惊伺候他啊?” “这孩子,你又不是宫女黄门,要你动手天天伺候他?他高兴时,你陪陪他就得了。平日,你是贵人,我们都伺候你呢?陛下好模样好脾性,那日你半天捡不上一个石榴,他骂你一句没有?”长顺自己说着不够,还向玉阳使眼色,玉阳没办法,只得跟着说:“能当陛下的都是有涵养的人,也不会同我们这些小女子发火的。你少说话,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不惹他就是了。”心里却为袭缨难受的紧,一时也要哭了。 袭缨仰着头,思量说:“那我想吃什么,你们就给我做什么?想玩儿,你们就陪着玩儿?衣服头面都有你们伺候,还能接着我娘一起在宫里享福啰!” “对,对,对!”长顺头点得跟啄米似的,玉阳看她如此天真烂漫,为她揪心不已。 袭缨也就托着腮,将头点了一下,“好吧!” “诶!”得了这一声,长顺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让人给她沐浴更衣打扮得跟个玉天仙似的,又让两个女官同她去讲规矩,她听来听去,心中暗想“反正就是让我陪他睡觉呗!“ 长顺临去又嘱咐:“姑娘是个机灵人,到时别扭手扭脚的。“ 袭缨又不是傻子,心下也有些膈应,但是知道无路可退,还是应了,又对玉阳说:“姐姐,你别替担心了,你好好出宫去,我娘答应送你回家的。“ 玉阳红了眼圈,也不知说什么好。 袭缨晚间多吃了两个胡饼,躺在宣室殿的床上睡不着,让宫女倒水来喝,水刚到嘴里,外面黄门通报:“,陛下到了!”她忙吐了水,胡乱拿了绢 分卷阅读75 子擦了擦嘴,跟着宫人匆匆跑到殿外,一齐行礼,“陛下,长乐无极!” 病已看了看她的身形,不单薄,跪着看不出胖瘦,又低着头看不清脸,外殿的灯又暗。 袭缨低着头,心想皇帝怎么不让她起来。 病已挥手就让他们起来了,病已先去洗浴,换了单衣。 袭缨趁他洗澡心下乱跳,也是好奇陛下倒底长什么样子,就不免伸头探脑,在殿内张张觑觑,病已在窗外见了,就知这不是个心性老成的女子。 他进了殿,咳了两声,“你们都下去吧,朕不用服侍了。”直径走入内室,袭缨听的脚步声慢慢走进,抱着那个榻上的布老虎都没来得及放,呆呆的站在塌边,也不敢看他。 病已说:“你抬起头来吧!” 她就抬起头,嘟嘟的一张鹅蛋脸,下巴虽圆,却小巧,脸颊却是有肉,杏目极是标致,眉若秀山远不及梦中风情,“你上来!”病已在榻上坐了向里指了指,袭缨就乖乖低头过去躺下了。 病已看她一副慨然就义的样子,好笑道:“朕又不吃你,你不必害怕。”就牵起她一只手,捏在手里,果然就如梦里一样,极白极软,玲珑秀气的手,病已捏在手里像暖玉,袭缨也不由红了脸,咬着唇,心下嘭嘭的跳。 病已握着她的手,闭上眼养了一会神,袭缨以为他睡着了,也就大着胆子,去观察他的脸。看着,看着,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就摸上去了,用手指划过病已的下巴,心想为什么这里有条沟?又划过病已的眼睛,“为什么方才还单眼皮,垂目又成双眼皮了?又看他嘴边一圈青青的,她心想男人要么就没胡子,要么就有胡子,这青青的是什么?“再见他脖子处有一处凸起,像有个枣没咽下去似的,手指情不自禁的就摸上去了,病已觉得痒,负在脑后的那只手,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碰。 袭缨吓了一跳,怔怔看着他,两人大眼看小眼,还是他先笑说:“你可看清朕的脸了吗?” 袭缨看他满面春风,十分和气,不像动怒的样子,也就含羞低了头,“看清了。“她这一低头,露出雪白的脖子,病已就如梦中的光景,轻轻吻上去了。 袭缨也不做声,只得软在他怀里,月光射着肌肤,分外莹白。 ☆、色眼荒唐 天微微亮的时候,病已照旧醒了,看了看身边的人,还睡得香甜。睡颜显得很文秀,有几分闺秀的样子,与醒时大不相同。他就慢慢抽身,下了榻,披了衣服出去,万周一早候在外面,脸上带着喜意“陛下,长乐无极。” 他也觉得心情还算舒畅,就也给了个笑脸,“免礼吧!”说着,左右上来替他更衣梳洗,他吩咐说:“不用叫她起来,让她睡吧,醒了让她留下,朕晚间还要与她说话的。” 万周听了这话,喜得眼睛没缝,就像得了宠幸的是自己似得,“陛下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姑娘,让她等着您!” 病已打量他这神情,“你和她是不是沾亲啊?” 万周忙摇头,“小的自幼在掖庭侍奉陛下,小的家有什么亲,陛下不知道?小的家真有这亲,早早就献给陛下,如何等到现在呢?小的是见陛下高兴,也跟着沾沾喜。” 病已轻笑了一声,问:“朕高兴吗?” 万周点点头,“小的看来,陛下气色好,精神也好。” 病已也不同他计较,自己在镜中看了看,气色果真是好,也不由失笑。每一个漫长的黑夜,他一个人空着一个颗心,时时刻刻都让他觉得煎熬,他睁着眼看着天亮,心如死灰,他的平君再也不会回来了,今生今世。 只有在累到无以复加,才能什么都不去想,迷迷糊糊睡过去,虽然半夜会醒,醒来看着枕边人对他来说是何等的残忍。所以他不必知道身边的人是谁,是什么表情,可是他觉得昨夜那个姑娘也的确是有动人心扉之处,最起码不会让他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 袭缨醒来已是辰时,左右上来挂起幔帐,又有宫女上来梳头,袭缨睡蒙了一时不知身在何处,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万周笑了:“姑娘,你说什么糊涂话呢?” 袭缨想起来了,一时也红了脸,有些娇羞模样,“陛下呢?” “陛下走了都有两个时辰了,如今早朝都过了!” 袭缨任宫女梳头,外殿传话来“婕妤,掖庭令来了!” 长顺三步并着二步走,笑呵呵的上来拜道:“姑娘大喜啊,如今可不成了贵人了吗?” 袭缨垂头不语,长顺又上前问道:“陛下可高兴吗?你可顺着他?” 袭缨更加说不出来了,玉阳看不下去,只上前问说:“你可好吗?” 袭缨见是她,略略点了一下头,“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饿了。” 玉阳也不知怎么宽慰她,只觉得她不知世事,让人心疼。 长顺拍了拍头,“是我忘了,要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袭缨就梳洗好了,又换了新衣服,一个人拆了一只 分卷阅读76 鸡吃,喝了两杯热酒,心满意足。四下看看,这宫室富丽堂皇,好不瑰丽,就坐在窗口想,“这宫中果然好,只是那陛下还不清楚为人,若真是个好人,那我还岂不真享福了,只怕是个老虎,那不就苦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七上八下的乱想。 病已进来,她也没有察觉,病已就挥退了左右,径自坐到她身边,含笑问:“你在想什么呢?” 她唬了一跳,连行礼都忘了,只叫了一声:“陛下。”不似昨夜生分,日色底下抬眼看他,越发觉得他年轻俊俏,实在不像传说中“伴君如伴虎”的样子,也就大着胆子道:“我在想陛下人好不好,怕陛下发火,降罪于我。”越说声音越小。 病已也直看着她说:“那你看朕好不好呢?” 她咬着唇,沉吟了一会儿,“我看陛下生得很好,也不大凶。” 病已被她逗笑了,说:“你只听话,朕不会对你凶的。”又问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为何入宫呢?“ “我姓张叫袭缨,承袭的袭,帽缨的缨,我是长安杜县人,宫中采选家人子,他们说我有福气,要我进宫。” 病已就坐在一侧看着她,两只手指在案上点着,“听你这个名字,就知你家人是极爱你的了,只恨你是个女儿吧! 你进宫家人可舍得吗?” “我爹早不在了,我娘舍不得,可是又没有办法。” 病已拉着她过来,靠近坐了,“你让你娘放心,朕不凶你,进宫虽不一定享什么福,绝不让你受苦。” “真的?”袭缨就扯住他的手,带着三分娇憨两分欢喜,病已心下不自觉软了,“真的。” 看着日影下了台阶,病已就同她一起用了饭,看她吃得香,两张胡饼两手捏着角一口一口就下了肚,指头和嘴边都是油亮亮得,病已替她倒了杯酒,她接过一口就干了,转眼,脸醉春风。病已也跟着胃口大开,吃了两碗麦饭。 晚间病已沐浴,她又在外头张张觑觑,来回徘徊,病已有心同她玩,就向外叫道:“你进来吧.” 袭缨慢吞吞地走进来,畏畏缩缩的,眼睛都不敢看。 病已靠在汤池里,微笑地看着她,向她招手,让她靠近来,“你过来,朕有话同你说。” 袭缨战战兢兢,两只手握在一起拧着,站在汤池边,“陛下,有什么话?” 病已笑道:“你再近些。” 袭缨只得蹲下身,侧过头,“陛下,你说吧!” 病已在她耳边轻轻道:“你是不是想看朕?” 袭缨耳朵根都红透了,心下像打鼓,嗫嚅道:“我,我,我只是……”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病已此时一把抓了她的脚,拉下来,袭缨啊的一声,“扑通”掉下去了,温热的泉水里她什么都看不清,探出头来病已的脸早就近在咫尺,“陛下。”她只喊了这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一池热水里她果真把这个男人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觉得无限的甜蜜。 病已在耳边问她:“好看吗?” 她乌云散乱,贴在他胸前抿着嘴笑,“好看!” 红绡帐里,他精疲力尽,气喘吁吁的抓住袭缨在他后背的手,“别抓!” 袭缨闷哼了一声,埋首在他胸前,只低低的喘息,渐渐的喘息声也不闻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病已觉得这种儿女情态,少年读诗在梦中见过,就是有心也画不出来,如今这人果真就如自己那些荒唐绮梦中走出来的一样。 ☆、怜才好色之念 早间,病已仍轻手轻脚从被里抽身出来,袭缨睡得正酣.病已想,自己曾已何时也是这样好睡,如何再想这样睡一日都是不能的了,沐休之日就是想睡,到了醒的时候也是睡不着了. 万周还是一脸的笑侯在门外,病已问他:”你有什么高兴的事啊” “小的为陛下高兴啊!” 病已扫了他一眼,”你只为自己高兴吧!不须替朕! 你去跟掖庭说给她一个位份,让大长秋替她安排宫室,明日沐休朕同她去拜见太后,皇后.” “陛下是封她少使呢还是长使” 病已正了正衣冠,:”封她婕妤!” 万周在旁听了大惊. 成君在宫中知道也吃了一惊,问掖庭说:”封婕妤” “是的!” 成君倒抽了口冷气,冷冷问:”这是谁给陛下送得人” “是陛下自己挑得,前日在殿前捡石榴的就是.” 成君当时没留意,此时也想不起模样,只说:”你叫她来见我.” “陛下说了,明日带她来拜见太后,皇后.” 成君蓦地里心中一股醋意,没来由的生了气,半响回说:“那你下去吧!” 一边心里难受,一边又怨自己方才不该沉不住气,失了体统。 霍显从宫外来见女儿,一进门就看她一副愁容,“怎么了?” 成君一见母亲的面,止不住就带了抱怨 分卷阅读77 ,“陛下看上了一个女子,要封婕妤,我心下难受。” 霍显恨道:“什么女子,这等大胆敢勾引陛下,你宣她来,我审问她!” 成君忙摆手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我当皇后的人,为这个生气就是不该,怎么还能动她呢?” 霍显冷笑,“你皇后真是当蒙了。“ 成君也没有辩白,小声道:“陛下喜欢她,开心些也是好事啊!”这是自个儿劝自个儿的话,此时在霍显听来就是笑话,“你要是这样想,也不用和我说了,我也不想听。” 成君就低了头,也不言语了,霍显终是不舍,就说:“我知道你是顾体面的人,好了,我回去和你爹说一声,自有办法,而且不伤你皇后的体面,也不伤那女子一点,管叫陛下还只喜欢你。“ 成君听了,暗点了点头。 霍显哪里会将这个小女子放在眼里,回了家也装做了一副愁容,在霍光面前不住的长吁短叹,霍光放下书简,抬头问:“你又怎么了?进宫回来就这个样子” “将军,可了不得了,陛下连幸了一个女子几天,如今要封为婕妤呢!我的君儿啊!“说完,哼哼的哭。 “这有什么?也算个事?“霍光不解道。 霍显只得收了哭,又凄声说:“将军以前说,陛下持重,怎么如今又不持重了?可见就是心猿意马,这样下去少不得就冷落了我们君儿,还是按老法子让宫中女子”皆穷袴,多其带”好不好?” 霍光微微冷笑,“你知道他不持重了?他不能有个人解解忧,喝喝酒吗?“ “他怎不找君儿解忧,喝酒呢?喝完就罢了,封什么婕妤?“ 霍光此时也是真的笑了,就说:“夫人,他以前是个读书做官的人?难道就没个怜才好色之念?君儿当皇后的人,想不开我们该劝她才是?“ 霍显气呼呼的,“前日正经男子”匈奴不灭,无以家为“今日又成了”读书做官,有个怜才好色之念“我看你就心疼太后,超过咱们君儿,不然怎么不管?“说完,又哼哼起来。 霍光也就板起面孔,正色说:“我是好言劝你的话,你若是不听,从此不许进宫去。宫中太平,你可不要再生事端,害了君儿还不自知!“一番话说得霍显不敢做声了。 霍显第二日依旧入了宫,跟成君抱怨说:“你爹也是个人心向外的,跟咱娘们不是一条心。“ 成君反劝她说:“娘,你快不要如此,爹说得也是正经话,我一个当皇后的人,连这份胸襟都没有,也是我自个儿没福了。“ 霍显问:“今日你可要见她吗?我也要见见,是何等一个狐媚子!“ 成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娘你小声些,什么狐媚子?陛下在里间呢?让他听了生气。“ 霍显意会,笑道:“我说你怎么和昨天不一样了,原来是夫妻没有隔夜仇啊!你这孩子也是心肠软。“ 母女正说着话,病已从里间掀了帘子出来,霍显只坐着纳了纳身:“陛下,长乐无极。“ 病已也没计较,“夫人来得早啊!“ 成君让人奉饭上来,三人一同用过了饭,一齐往长信宫拜见太后。 王意,华如桐、卫永嘉早就到了,病已问,“张婕妤呢?” 万周道“今日也不曾见她。派人去请了还没有回来。” 殿外小黄门禀告道“婕妤在睡,小的不敢惊醒。” “她还有没有规矩”病已变了脸色:“叫她起来,拜见皇后,太后。” 张袭缨被叫起来也是惊得一身冷汗,对宫人们说:“你们怎么不早叫我啊!”心下不安,套了衣服,绾了头发,就匆匆赶来,拜见了上官太后,到了成君跟前恭恭敬敬行了礼。 成君也非小气之人,轻轻一笑,左右扶了她起来。看她长挑身材,鹅蛋脸,白的似粉团儿,五官面庞有点似曾相似之意,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袭缨却看得是她了,心下稍安,“妾姓张,名叫袭缨。“ 成君听了这名儿也熟,口中念道:“张袭缨?张袭缨。“猛然想起这个张字来,”你!“指着袭缨的面,”你可认得我吗?“ “认得,那日姐姐告诉我的。“说着,又拜了一拜,”皇后,长乐未央。“ 成君是一点气也没有了,只得叹缘巧了,又亲自扶了她起来,病已也不知她们是投了什么缘,上官太后只以为是袭缨长得讨喜呢。 霍显见了奇怪,高声问说:“这就是张婕妤吗?“ 成君介绍说:“这是我母亲。“ 袭缨又看了看病已的脸色,病已朝霍显看了一眼,示意袭缨去,袭缨只得上前叫了声:“霍夫人。“ 霍显看她眉目五官虽然齐整,无甚风流媚气,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十分为难她,“婕妤客气了,你做嫔御的人,凡事要听皇后的话,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就算陛下高看你两眼,你不要就得了意了,皇后大度不与你计较,到时宫法可不依,你要自己仔细。” “哦。“袭缨也是蒙了。 分卷阅读78 王意和华如桐、卫永嘉也上前给她行了礼,袭缨回了一个,病已冷着一张脸故意没有看她,起身和成君拜别了太后,双双回椒房殿去了。 ☆、如胶似漆 华如桐看着他们出双入队的样子,幽幽的横了一眼。 王意又淡淡看了张袭缨一眼,卫永嘉也同她笑了笑,她们拜别了太后,一齐走了。 张袭缨也不明所以,辞了太后,出门坐上车舆回去了。 在椒房殿里,成君亲手替病已更衣,去了外服,束腰时成君道“陛下的腰真好看。” 病已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看看成君的侧脸,慢慢收住了笑意。 成君替他系好玉带,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怎么了?” 病已收回目光,“没事,袭缨她年纪小,你不要计较。” 成君苦笑了一下,低声:“妾与张婕妤同年。” “我看你们也很投缘!” 成君让人收了衣服,坐到一边,开言道:“说来也是有缘,陛下可记得我哥哥同张家大婚吗?” 病已点点头:“当日是件大事。” 成君想起,脸上含情,“陛下,我同她当日一撞,都倒在陛下面前,陛下还记得吗?” 病已想起当日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也称奇说:“就是你与她吗?” 成君笑着点头。 病已一时无言,呆了半刻,也感姻缘巧合,又说:“既如此有皇后照应,我也不用担心了。” 成君听他话里分明是顾袭缨的意思,心下多少有些吃味,病已收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走到内里坐下,“我们下棋吧!“ “我吃亏还没吃够吗?输得人泄气。”成君不大乐意。 病已上前摇了摇她的肩,“我让你三子就是了!” 成君原本黯然的脸上带出笑来,坐到了病已旁边,刚开局,有宫人禀告道“大将军来了。” 病已弃了子,“你去见大将军吧,我回去了。” 成君不愿道:“陛下陪妾一起去呗。” 病已摇了摇头,无奈道:“皇后还是自己去吧,将军为人最是严肃,一本正经的,我在他面前笑都不敢的。朝上见见就罢了,私下还是不见了吧!“ “你就那么怕他!”成君取笑道。 病已起身,“哪个女婿不怕岳父的。”说着,从偏殿出去了。 成君怔怔站着的想起他和昌成君许广汉同席宴饮的样子何等和乐自在,看着旁边一局残棋。 霍光见她只嘱咐了几句正经话,又说:“你母亲说得话你不要往心上去,陛下和皇后不是民间夫妻,就是民间夫妻,为妻的也要有个肚量,方做得夫人呢!” 成君都点头应下了,“父亲放心吧!” 病已从椒房殿出来,往承阳殿去看袭缨,没进门就听她在里间大声叫道:“毛病吗?她是什么人?也来教训我?我娘从来都没这样训我的?我又不吃她的饭,不穿她的衣!”边说边在屋里来回的走,旁边宫人劝她:“婕妤初来,这霍夫人连陛下和太后都要敬三分的,婕妤受气只有受了。” “放屁,什么叫受气只有受了?“说着,连叫宫人下去。 “你也太放肆了“病已在门外喝道,众人皆跪了一地,袭缨看他这样一张严肃的面孔,吓得脸儿都白了,跪在地上,心里发虚,暗想:他一定是生气了,我也是早上起晚了已是大错,就是有气也该忍着。他一生气,我还活吗?” 吓得手都不住的发抖,面色青白,病已见了还做势咳了一声,向外吩咐说:“婕妤平日说得话,你们敢传一句出去,只往暴室发落。”众人大气也不敢喘,磕头领命。 病已见左右无人,上前扶了袭缨起来,袭缨的手冰冷的,他也不吓她了,“你也太没规距,霍夫人不是常人,你早间就先来晚了,也不怪她要敲打。” 袭缨坐在他身边,心里小鹿乱撞,偷偷抬眼瞧他,见他也不十分生气,就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错了,下回再不敢了,求陛下不要怪罪。“ 病已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支着额,笑说:“你这样怕我啊?“ “伴君如伴虎的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书上又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我能不怕吗?我自知也不是什么西施,毛嫱之流,承蒙陛下之恩,终日已经是诚惶诚恐了,如今陛下生气,我岂能不怕。“病已听了她这一番话,心中早就没什么气了,反想到这样一个标致自然的女子进了宫,得亏是跟了自己,不然岂不是明珠暗投,面上不动声色,扯了她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喜欢你,你怕我做什么?“袭缨觉得耳边一阵热气,痒痒得,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两个人交头结耳,抱在一起厮闹,玉阳在外间看了他们这副情状不敢惊动,悄悄退出来,向宫人说:”我也不得面辞了,替我向婕妤道保重。“就出宫去了,张夫人备了车在门外等她,只见她一个人,不见女儿,就问:”我家袭缨呢?“ “ 分卷阅读79 夫人。“玉阳开口,眼中掉泪,”袭缨出不来了,你还不知道呢!“ 张夫人听得这一句,已是晴天霹雳,半天挣出几个字来:“我袭缨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玉阳还待说,那边长顺领着人过来,一挨边给张夫人拜道:“夫人大喜!“ “何喜之有,我家袭缨呢?“ 长顺满脸是笑,“我还待和您说呢,可别叫名字了,如今她是陛下的婕妤了。“ 张夫人一听,就向后栽倒,人事不知了。 玉阳慌了,“这可怎么办?” 长顺说:“怕是高兴坏了吧!“上前掐了掐人中,张夫人转醒,放声大哭,”我的儿啊。“哭声振地,泪如雨下,长顺等人都呆了,玉阳扶起她:“夫人不要慌,今日我走时陛下在那儿,明日我同夫人进宫见见她,夫人见了也就放心了。”长顺也在一旁道:“明日我带您入宫见见,她如今过得好日子呢!” 张夫人收了悲声,带着玉阳先走了,一路不住的问玉阳来龙去脉,玉阳都细细讲与她听了,她叹说:“也是命中注定的了,只是她的为人心性如何在深宫自处,只不知是福是祸呢?你见这陛下可好吗?“ 玉阳回忆说:“年轻,模样也好,性格脾气我也不知,从外人看也是男才女貌了。夫人,这婕妤不是随手就给人的,陛下也是有意于她吧!“ 张夫人又长叹一声,“一时兴起也就罢了,丢开手还享些清闲富贵。一时恩爱时如胶似漆,待翻脸无情之日还有仇哩!“ 玉阳听了,只劝说:“那明日我再同夫人进宫,见见她!” ☆、因风爱火 袭缨在宫中听长顺说了,问说:“我母亲可要紧吗?” “那是高兴坏了!” “那我明天可以和她见面说话吗?” “当然可以,小的这就去安排。” 袭缨心想这当婕妤的好处,果然没骗她。 晚间,病已在榻上嘱咐她,“你明天可千万别睡过了,我早间让宫人叫你,你明日同她们一起去向皇后问安,她和你是旧相识,以后她会照顾你的。” 袭缨听了心里乐颠颠的,真心说道:“陛下和皇后对我都好!” “那你以后可不许说什么”伴君如伴虎“的话了,凡事都我在,怕什么!” 袭缨还呆呆得,只觉得这日子真的太好了,面前这人也太好了。 次日去拜见成君,华如桐如和卫永嘉、王意早就到了,她也就依次上前行了个礼。华如桐带着刘奭在一边,成君看着小刘奭招了招手,小刘奭慢慢的走过来,成君带着笑给他亲手剥了一个蜜橘喂给他。 “皇后,太子小不能早上吃橘子,寒了脾胃。”华如桐声音有点大,成君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小刘奭看着嘴边的蜜橘吧唧了一下嘴。 华如桐上前轻轻抱过刘奭,“妾告退了。” 出了椒房殿的门,她回头看了看,想起了许平君冰冷的躺在棺木的样子,抱紧了刘奭。 成君身边的宫女说“太放肆了!“ 成君坐在那里没有说话,把蜜橘扔在了案上。 王意和卫永嘉也对视了一眼,行礼告退了。 袭缨在一旁好不诧异,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怪怪的。看成君脸色也不好,心想我也要走吗?还在犹豫间,成君缓过情绪来,问她:“你是怎么入宫的?“ “宫中采选家人子,他们说我有福气,让我入宫!“ 成君打量着她圆润的脸蛋,意味深长的笑说:“你的确有福气!“说完,暗自伤神。 袭缨不解:“您如今是皇后了,可还有什么不开心吗?“ 成君也不瞒她,“你可知这当皇后没有当婕妤的好呢?她们心里都觉得我不好,比不上先皇后。“ 袭缨笑了,说:“只要陛下觉得你好不就行了。就像您母亲教训我的,做嫔御的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管她们心里想什么?不累吗?再说,常言道”日久见人心“您只行的正,做的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成君听了这番话,心中茅塞顿开,舒服多了,叹说:“你说的有理,如今你来了,我也有个说话的人了。” 袭缨看她心情好了,说:“我母亲今日要来看我,我也先告退了!“ 成君微笑着让她去。 张夫人远远的看见袭缨坐着车舆而来,好不轩昂,心下就有几分放心。等到了眼前,袭缨下来,母女两个抱住,张夫人看她身上穿得银红蝉翼纱的衫子,白绫的裙子,人也养得跟娇花似的,比在家里更白胖了,两人携手走着,张夫人说:“陛下待你可好吗?“ “好啊,皇后待我也好。“ 进了宫室,张夫人看宫室富丽堂皇,陈设华贵,人黄门成排的在外侯着,心中也替女儿高兴,就悄悄说:“你如今也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似的了,要知道人心隔肚皮,隔墙有耳,凡事可不能肆意而为。惹怒了天颜不是玩的。” 分卷阅读80 “我知道的,”袭缨嘴上应着,伸手拿了案上两块点心吃,“娘你也尝尝,这宫中好吃的多呢 ,呆会儿我们一起吃饭。” 张夫人笑问:“陛下不曾嫌你胖吗?“ “他倒是掐过我肚子说我有肉!“ “傻孩子,说这话也不臊!“ 袭缨低了头:“你是我娘嘛!“ 又跟玉阳说:“姐姐,你昨日走了,我还有东西送给你呢!”说着,让人捧了两个包袱上来:“这是一包首饰,一包金银,你锦衣还乡看娘也要带点东西不是?” 玉阳跪下谢了,张夫人同她吃了饭,又陪她在宫里走了走,临走时又叮咛说:“自古帝王的心性都是无常的,你如今得受用时且受用吧,娘就在长安陪着你,时常能来看看你就够了。我不图你富贵,只求你平安。” 袭缨此时也不大理解这话中的意思,只默默记在心里了。 那边许夫人同妯娌们进宫见过了成君,又来看刘奭和敬武,两个孩子已经睡了,王意和华如桐坐在殿上说闲话,见了她们大家见礼,许夫人去看了两个孩子,心下伤感,把着王意和华如桐的手,“这两个孩子可多亏了你们了。” 华如桐和王意想起平君,也直叹气,华如桐说:“夫人不必客气,这是妾应当的,夫人还不知道吧?陛下新进了一位张婕妤。” 许夫人着急说:“这婕妤人可好吗?“ 华如桐摇摇头,“不知道,来日这两个孩子还不知在谁手上呢?我们是外姓的人,您该拿个主意,陛下如今也走出来了,眼看得姓张姓卫的人进宫,您家女儿就再没有好的吗?皇后虽然不在了,爱屋及乌,许家还在啊!” 许夫人听着还没点头,那两个妯娌眼睛都亮了,不住的赞好,“华美人说得对,妻死娶姨的事多了,任由外人鸠占鹊巢吗?嫂嫂,你不看别人,只看两个孩子。“ 王意在一旁始终没做声,许夫人问她意思,她说:“只要陛下喜欢就好!” 许夫人一路都在想这事,她不是个拿得定主意的人,经不住两个妯娌在一旁撺掇,心中有了个肯的意思,许舜媳妇说:“我家长女,今年也只十五岁,嫂嫂你看行不行?“ “我同你哥哥说了再定吧!“一路揉着手,找了许广汉,将事与他一说。 许广汉听了,“这是谁想得主意?这样的妙?我只为陛下不开心,想不到好法子呢?若有个似咱君儿的人陪他,保不住就好了。” 许夫人白了他一眼,“这陛下是你的亲儿,你一颗心只为他想。这是为我那两个苦命的孙儿,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说时又有哭声了,许广汉只得宽慰说:“你放心,我这就进宫去。” 病已因许广汉也不是外人,就让请在亭间相见,对着苑中美景,夕阳晚照,病已问说:“君侯家中可好吗?” “好,好,只她娘时常想些伤心事。” “我明白,这事起来谁能不伤心呢,只是人还得向前看,伤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君侯也该劝劝夫人才是。”病已也是神色一黯,许广汉踌躇着说:“陛下,我也知道陛下伤心,也知道事到如今,伤心也无益,你与平君好好的夫妻,搁谁谁不伤心呢!我三弟家还有一个女儿,生得模样性情都像平君,家中想着能让她进宫,一来陛下也能因风爱火,把这伤心都在她身上化了呢,二来孩子们也有个照应。” 病已听到这里,脸上还是笑着,“因风爱火?这事还有因风爱火的说法吗?这话是谁同君候讲的?“ “是她娘和两个婶婶进宫一场,听闻陛下近日新进了一位婕妤,回来同我讲得。“许广汉是个老实人。 病已心中可笑又可悲,无奈道:“这事没有因风爱火的说法。我常想以前也不大懂事,平君老受我的欺负,遗憾不够好待她。如今怎好又让姊妹入宫受苦呢,我一个身子一颗心也分不了那许多用,您回去告诉夫人,孩子让她放心,华美人和王美人虽不姓许,那心比姓了许还真呢。再说,放着我还好好的,有甚不放心?从此不提这事吧!“ 许广汉本来也无所谓,只病已怎么说,他就怎么听,依旧乐呵呵回去了。 许夫人却是心里一凉,“他果然不像往日了。“ 许广汉回说:“那当了陛下自有陛下的体面了,还在你眼前嘻皮笑脸的吗?就我也不似往日了。“ ☆、光照玉堂 宣室殿里杜佗带来了张彭祖的婚讯,病已听了说“这是好事,他也不小了,早该成婚了。只是这事他不该亲自来与我说吗? 杜佗撇撇嘴,“他不敢自己来!“ “为什么?” “他怕陛下怪他吧!”杜佗想起张彭祖撕心裂肺的一段苦情,这婚事对他来说哪里算的上喜事呢! “朕知道了!”病已轻轻的一句。 想起当日自己成婚之前,张彭祖问他成婚来不来的话,心下也是感慨良多。 阳都侯府车骑满巷,宾客盈门,病已穿了件深紫暗纹的直踞,只带了一顶 分卷阅读81 进贤冠,旁边是成君和袭缨,袭缨绾着小髻,碧色的上衫绛色的裙子,成君绾着垂髻,青色的衫子黄色的裙子,都穿得甚不起眼。 到了门口杜佗先递了贴子,陈遂下了车看见杜佗,快步上去还没开口,看见病已楞住了,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病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陈遂笑了,也就搂住了他,见成君和袭缨在病已身后,陈遵调侃道“襄王有梦啊?” “难得陈兄今日出监!阳都府里自有神女来相会。”病已也同他打趣。 陈遂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车里杜君宁掀了帘子,“你跟谁说话呢?” 病已拱了拱手,“夫人!” 杜君宁睁大了眼睛,笑了,下了车快步过来,“果真是襄王”盯着病已的脸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口里取笑道:“我想着你如今位高权重,也该发福了,怎么还是青葱少年样,跟做学生时似的!” “夫人说笑了,我看夫人也像当姑娘时似的,哪里像为人妇了呢?我如今可不是个学生吗?哪件事不要从头学比读书时学得还多呢!”两人一唱一和,说说笑笑,成君还在奇怪,袭缨心里早已有气,心想,这女子和陛下什么关系?既嫁了人怎么还与旁的男子这等热络”脸上就不耐烦了,直给成君使眼色,成君笑她,低声同她说:“快不要这样。” 她就哼了一声,杜君宁又看向她们,与袭缨四眼相看,美人见面分外眼红,心中不屑,此时月色清朗,照下来一个如嫦娥,一个似青女,陈遂在一旁惊喜道,“你们看,她二人生得像不像?都是一样标致,一个风流,一个含秀。” 杜君宁闻得这句心中怒火三丈,抡着巴掌回手就是个耳刮子,“心昏眼瞎的东西,你老婆都不认得了?” 成君惊呆了,袭缨却下意识想叫声好,病已等人都是见识过的了,只得将陈遂拉到自己身边,向君宁说:“夫人息怒!” 杜佗也劝解说,“姐姐,姐夫也是无心之言,月下恍了眼,今日彭祖大喜的日子您大人大量别与他记较。” 陈遂捱在病已身后,捂着脸哼都不敢哼一声,成君回过神递了条帕子给他,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病已看了心中不忍,“你可不是瞎吗?像什么像?她也能伸起手打我吗?” 袭缨憋着笑,心想,你是陛下我是不敢,你若是常人,怎知我不伸手。“此时再看杜君宁反倒有几分佩服了。 君宁冷着脸,掖着袖子,“今日看大家面上,我也算了,回家再与他处置。“ 成君才松了一口气,笑说:“既如此我们进去吧!“ 君宁这才注意起她,在月下就如一朵夜游的牡丹心猜这是新皇后了,心上气又起,不由就想起了当年平君为病已的那份愁心,如今竟让这人白捡个皇后了,就向病已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看你虽然面目如故,怕心境不同了吧!“ 病已苦笑道:“夫人,你就不要取笑了吧!“就推着她进去了。 杜佗跟在后面悄悄同她说“姐姐,你有点分寸吧!” 病已找了个最靠里的屋子,这屋里看得见外面大堂,大堂都看不见屋里,让陈遂杜君宁坐前面,成君和袭缨坐在左面,自己和杜佗坐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戴长乐也来拜见,病已说:“你可别出去胡说,就当不知道我在这里。“ 戴长乐领命外面去了。 满堂宾客,推杯换盏,歌舞升平,一片觥筹交错间,病已恍惚想起当年和平君去杜家参加喜宴时的情景,当日的彭祖喝的酩酊大醉,却当真是兴高采烈。 彭祖到了跟前已是醉眼迷离,看着杜佗苦笑了一下,“今日大喜蒙杜公子捧场,我先干为敬。” 杜佗接过杯一饮而尽,避身让开,张彭祖抬眼看见病已,呆呆的不敢相信,一双醉眼蒙蒙胧胧含了泪光,抿抿唇,挤出一丝笑来,刘询与他四目相对,端起杯两人同饮而尽,酒入愁肠。 张彭祖低声道“多谢病已!” “你还认识我是病已吗?大喜之日高兴些!”,张彭祖听了这话,喜堂里刹那间潸然泪下,低首捶拱又叫:“陛下!” 病已拉他的手坐下,“君侯,来,我替张公也贺你一杯,希望你家成业就,让张公,让我都放心。“ 笙歌缭乱,光照玉堂,张彭祖只愿同病已多呆一会儿。 袭缨见他们喝酒说话,拉了拉成君的袖子,“我们去外面坐吧!“ 两人又跑到苑子里一处池子边,袭缨说:“你当日就看上陛下了吧?不然为什么问我!“ 如今只有二人,成君也不做难,“谁知道缘份就这么巧呢!” “今日那陈夫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对我们那样相看。” “她是陛下旧日的朋友,她觉得我们比不上先皇后呗,你说,我怎么才能比上她呢?”成君愁道。 袭缨用一种看病人的眼神看着她,“你不是糊涂了吧,两个不一样的人,怎么比啊?” “可是陛下喜欢啊,她在时陛下和她不知多恩爱,她一走陛下到现在面上虽然不显,心 分卷阅读82 里却是时时记着呢?我无论怎么做,也代替不了她的位子。”成君越说越失落。 袭缨放下嘴边的栗子,“陛下也该知道向前看的道理吧,他既立你为皇后就是该是喜欢你的呀!” “你认为他立我为皇后,是因为他喜欢我吗?“ “肯定不会不喜欢啊,不然不是为难自己吗?还天天相见,早就避而不见了!“成君听了心里释然一些了,又问袭缨说:”那你呢?你喜欢陛下吗?“ 袭缨在心间盘算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但他年轻俊俏见了我心里也爱。“说完,也臊红了脸。 池水映着满天的星光,在同一片月色下,她两人想着不同的心思。 ☆、霍光薨逝 夜半之时,病已才回了宫,此时宵禁除了他们,街上再不见别的人。 夏日的夜风格外清凉,虫声蛙声汇成一片,天上星斗灿烂,银汉皎皎如同一条白练。彭祖成了婚,他心中也高兴,又有了两分酒,洗了澡就同袭缨在后殿的秋千上坐着看月。 袭缨穿着红绫的抹胸,白绸的裙子,只套了件蝉翼纱衫子,病已也只穿了白绢的单衣,同坐在秋千上说话,除了苑门口两个黄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病已说:“我以前在民间的时候,就爱和彭祖、杜佗、陈遂去杜县玩,长乐也在杜县遇上的,如今大家都成家立业了。“袭缨问说:”我家也在杜县,你就没遇见我吗?“ “长乐遇见君宁已是一场大事非,怎么还能遇见你呢!“ “你没有遇见我,他是可是遇见我的,当日还说要娶我为正呢?” 病已听了哈哈大笑,“看他那“慕少艾”之心是改不了的,那你为何没同他去,反而进宫了呢?” “看着憨头憨脑的没有个聪明相,谁要跟他啊!“病已听了,将她抱到膝上,笑问:”那你看看我有聪明相没有?袭缨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埋头在他胸前搂着他脖子只嘻嘻的笑,病已也在她鬓边亲了两下,两情欢洽。 苑门口立着的上官太后痴痴看着这幕情景,黄门行礼:“太后长乐未央。”病已停了笑放下袭缨,将拉到身后,不好意思道:“太后怎么来了?”两人也一齐行了礼。 上官太后被刚才这幕情景感触,将要心中要说的话又放回去了,借言道:“孤想着婕妤前日在长乐宫里怕是受了委屈!” “妾,不敢!”袭缨倒有些难为情道。 “不妨的,有陛下在此,想必孤也不用劝了。”上官太后轻轻地走了,病已拜送。 上官太后走出承阳殿,默默舒了口气,旁边的宫女扶她上了车舆,“太后,明明想和陛下说霍家的事为什么不说了。” “陛下他难得高兴,他不高兴的事说了干嘛。”上官太后想起了病已的笑,他好像一直爱笑,眉眼弯弯,抿着嘴角,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 次日,朝上不见了霍光,病已握着奏犊看着群臣,没有一个人敢迎上他的目光,大将军病了。 霍光这病来得快,也很沉重,他自知不起,看着子女们他心中很悲戚,他不知道就样走了,孩子们会怎么样?自已到了地下,孝武皇帝会怪自己吗?哥哥会见自己吗?他越想他的精神就越弱,连药都不吃了。 霍显和成君都伏在他榻前哭,他说:“快别哭了,看陛下来了。“ 霍显心想他又说胡话了,没成想病已同上官太后却是一起到了,门外还有文武群臣密密麻麻跪了一片,就如同当日办年酒一样,真比早朝上还气派,她心里又不那么伤悲了。 上官秉懿进屋也哭了,霍光叫了一声:“孩子,你近前来。“ 上官秉懿已上前,霍光就拉住她的手,“孩子,是我不好没能救你出樊笼,把你一生误了,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女儿啊!”上官秉懿捂着嘴,泪水簌簌的落。 霍显听了却生气,霍光这时还在惦记和前妻生得大女儿,惦记太后。她就凑上前,“将军,你有话对我说啊!” 霍光伸手将她的脸摸了摸,“夫人。” 霍显应了一声,霍光却再没有话了,霍显想起这几十年的夫妻之情,心中也难受极了。 霍光喘息了一会儿,叫道:“陛下和君儿呢?” 病已也就和成君上前了,成君哭得哽咽,霍光说:“你不要哭,你是当皇后人,好好跟着陛下。”成君说不出话,只有点头。 病已面上看着还平静,“大将军,好好养病,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尽管同朕说。” 霍光挣扎着坐起来,“陛下,长乐无极。”病已也伸手扶住他,他望着病已的脸,说道:“臣自受孝武所托,为官多年以来,也铸下了不少大错,但是如今汉室天下有了陛下这样君主,臣虽有大错也能不负所托了。于国并没有什么不放心,于家倒是有一点私心。” “大将军请讲。” “臣的兄长骠骑将军霍去病从军有功,死后赐谥景桓侯,绝无后,我愿以所封东武阳邑三千五百户分与族子霍山,替兄长继承香火。” 分卷阅读83 病已点头道:“将军放心,朕回去就拟诏下旨。” “老臣谢恩了。”他说完,就倒了下来,旁边医官赶紧上前施针用药,忙了一阵说:“大将军睡下了。” 此时,大家都知道霍光是油尽灯枯只在朝夕之间了,可是谁也不敢将备后事的话说出口,女人们在一旁哭,男人们在外间个个垂头丧气就一群没头的苍蝇,见到他来了,都跪下行礼,女婿们说:“只有陛下拿主意了。“ 文武官员尽在等候着消息,然而,没人敢向前多迈一步?那个敢多说一句话?病已也在踌躇之间,里间霍夫人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天榻了啊!将军,你怎么弃我而去啊,你让妾再靠谁啊!“又听哄的一声,里面又喊道:”夫人晕了。“此时,内外只听哭声起伏,哀声一片,仆人们也是东奔西顾,乱成一片。 少顷,霍禹同管家走来,管家喊道:“大将军薨了!”这一声拉得长长的,跟哭歌似的。 病已心中也震动了一下,心中又有些松快随即又觉得很沉重,但他面上还是依旧平静,堂中的人声吵得他心烦意乱,他走到庭中,那文武百官也一齐在痛哭。 夕陽西落,晚风吹着庭中的树,病已看着这府院高墙,那墙头屋顶都显得发黑。大臣无论真假都在做哭声,人堆里独显张敞一张玉面镇定自若,没啥表情。 病已便让杜佗去叫,张敞近前来,病已低声与他说:“你去替朕拟旨,以国丧,赐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 张敞也低声回说:“大将军在朝以来,感动天地,侵迫阴阳,月朓日蚀,昼冥宵光,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袄祥变怪,不可胜记,这都是阴类盛长,臣下颛制君主所致今日薨逝还要赐给帝王之具吗?“ 病已说:“朕继社稷,大将军之功,生前之事已然不记,身后之事尽朕之心吧!“ 张敞方遵旨去了。 这时,屋里也点起灯来,仆人们挂灯的挂灯,悬缟的悬缟,人声喧嚷,人影缭乱。管家门口连声叫道:“不得吵嚷喧哗,不要乱奔乱走。“不听一点回音,霍禹在堂叫人,连叫三声不听人应。 病已见了只是不好笑出来,随手取了侍卫的弓箭,嗖的一声,□□出去,一时鸦雀无声,人声俱寂,那支箭正中门中的大梁,恍得人胆气生寒。 那起家仆,门吏,也就跪在两边让出一条大道,病已让人去请太后,皇后一起回宫,成君心中悲伤不愿离开,病已也理解她,就同上官太后带了人一路回宫去了。 他一走,文武百官也四散开去,留下的都是与霍家有旧有情的。 ☆、梦醒时分 回了宫病已先去看了刘奭和敬武,敬武还小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同他玩儿,扯着他的手让他抱。刘奭已经懂事了,规规矩矩立在一边也不敢十分胡闹,病已同他说:“你大了,过些日我要请太傅教你读书了。” 刘奭也不敢说不要读,只嘴里哼了两声,病已说:“我今天跟我去宣室,我晚间看看你最近认了几个字?” 刘奭就看着旁边的王意,王意笑说:“你去吧!” 病已将敬武放下来,就牵着刘奭走了。 晚间,指着《诗经》第一篇让他读了,刘奭断断续续,磕磕巴巴,读得不成句,病已也没有生气,只好言说道:”你还小,读书还在来日,以前也是我没空好好教你,今后用起心来,认真听太傅的教诲。” 刘奭只点点头,病已又抱着他,在灯下给他讲了两篇诗。刘奭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早只见霍禹在宫门口等自己,成君问:“哥哥怎么来了?” 霍禹一脸忧色,“你快回家看看吧,母亲不好了?” 成君闻之色变,“母亲怎么了,可要紧吗?”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成君忙叫了两个医官,同自己一同去探望,一进门霍显就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哼,脸色很不好,人也瘦了一圈,成君问:“娘,你这是怎么了?” 霍显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似乎很失望的样子,旁边嫂嫂张敬说:“娘好几天没吃饭了,还吐血了?” 成君一听,“这还了得,快让医官看看。” 霍显说:“我不要看,你让他们出去,我这是心里的病。” 成君只得让人出去,张敬也识趣退出去了,成君坐到霍显面前:“娘,爹爹刚刚去世,你又这个样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可怎么好呢?” 霍显含气说:“你爹爹在世时,也有这等事吗?” “什么事啊?”成君不解 霍显气愤说:“ 他在民间时生的孩子,怎么能立为太子呢?要是你将来生了儿子,反而只能做王吗!真是气死我也!”说完捶胸顿足。 成君上前拦着说:“娘,你这是干什么呢?我是皇后,谁当太子那不都是我的孩子吗?” “呸”霍显一口啐在成君脸上,“你在做梦呢,别人做了太子可能是你的孩子,独刘奭不行!” 分卷阅读84 “为什么?”成君也难道。 霍显拉着成君近身,“你以为你这个皇后是天上掉的吗?那是为娘的替你争的!” 成君大为不解,吃惊道:“此话何来!” 霍显冷笑着说:“当日许皇后生产,我买通的医女,下的附子汤。为这事你爹还跟我生了一场大气,没奈何他疼你,还是进宫把这事摆平了。如今你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皇后的位子上!”说完,竟带了几分得意。 成君听完,面无人色,张着嘴半个字也挣不出来,霍显又道:“你这皇后来得可容易吗?如今他能当太子吗?” 成君哆嗦着说:“那陛下他知道吗?知道了怎么办?我们还能当夫妻吗?” 霍显说:“这事已经过去了,没人会知道的,只是刘奭决不能为太子,你听娘的。”说着在成君耳边又嘀咕了一阵,成君只摇头:“这事不行!” “行不行,你自己看,我为了你当皇后,付出了多少?你这是这样报答我,报答霍家的吗?” 成君已经要哭了,勉强道:“娘,你吃饭吧!我知道了。”说完,神不守舍的走了。 回到宫中,还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她真的冷极了,累极了。她只一个人呆坐在屋里,天黑了宫人进来上灯,她才回过一点神来。病已从外间进来,见她气色不对,“你怎么了?“ 她慌忙要上前行礼,被病已拦住了,“你怎么了?“ “我母亲病了。”说完这一句忍不住在病已怀里哭了,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病已也少见她如此,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他她说:“夫人病了好好调养就是了,你这样下去自己的身子也要坏了。” 成君又说:“我想我爹!” 病已用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你爹走之前不是吩咐你要好好的吗?快快不要哭坏了身子。“ 成君方止住了哭,病已和她同吃了饭,与她说:“华长使有孕了,我想封她和王美人为婕妤。“ 成君点头,“这一切都听陛下的意思。” 病已又说:“王姐姐看不过两个孩子,按说太子应该给你教养,但我看你这段时间很不好,太子让袭缨照顾一段时间好不好?” 成君说:“孩子跟着她好吃好睡,比跟我还好呢!” 病已笑说:“只怕不给规距,玩野了心。” 两人说着话入睡了,成君突然见旁边的病已坐了起来,对自己怒目而视,“朕梦见平君了,平君都和朕说了,你毒死了她,还想替代她当朕的皇后,还要毒杀太子!“ “不,我没有,这些都是我母亲干的。“ “你母亲是为谁干得呢?“病已一把抓了她起来,转身去拿剑。 成君吓坏了,“陛下,陛下!” “朕要杀了你!”一剑刺来,成君曈孔骤然收缩,“病已!”一声大叫,成君惊坐起来,冷汗湿背,病已也醒了迷迷糊糊问:“怎么了?做恶梦了吧!“ 成君点点头,惊魂未定,“陛下,我梦见你要杀我呢!” “怎么可能呢!”病已转了个身,“快睡吧,你肯定是平日想我想多了。” ☆、孺子可教 王意对张袭缨很不放心,临走时跟保母嘱咐了好多,又跟刘奭说:“你到了那里要听话,不惹张婕妤生气,有事忍着等你父皇回来同你父皇说。” 刘奭一时舍不得离开王意,但又不得不走,只得皱着一张小脸去了。 张袭缨趁着天气好,自己做了一个五彩的大蝴蝶风筝,正在苑里疯跑着放风筝,脸上跑得红红的,喘着气,见了刘奭问说:“你要放风筝吗?” 刘奭瞅着风筝移不开眼,又不敢说要,袭缨看出来了,就把线朝他手上一放,“你可抓好了啊,不能让风筝跑了。” “嗯!”刘奭欢喜地扯着风筝,两个人一前一后绕着苑子跑。 保母在一旁看着,同宫长李南说:“你家婕妤平日在宫中就是这等玩的吗?” 李南点点头,笑说:“宫中无聊,婕妤倒是个有趣的人。” 保母也就不再言语,站在一边看着。 刘奭扯着风筝线,只顾抬头看天上的风筝,不注意脚下一头栽在泥坑里了,手里的风筝线也断了,袭缨追上来上把给他抱起来,泥点子污了自己一身衣裙,摸了摸他的脸,把他脸上的泥擦了,“殿下,摔伤没有,摔疼没有?” 刘奭刚想张嘴说话,泥就流进嘴里了,他立马“呸呸”的往外吐,袭缨在一旁忍不住笑了,保母宫人追上来,都上前关切,袭缨说:“快快把太子带下去洗干净了,再抱来我看。” 自己也去重新换了衣服,洗了脸,又吩咐人去追那个风筝。 “婕妤,太子自己跳到汤池里,玩水呢,将奴婢都赶出来了!”宫女的身上全是溅到的水。 袭缨跺脚,跑到隔间,“殿下,你上不上来,你若不上来,我叫人放青蛙与蛇进去!” 刘奭嘟着嘴,“你敢放蛇咬我, 分卷阅读85 父皇回来我告诉他,”说完,呜呜的哭起来。 “你太不像话了,”一手把鞋脱了,看准刘奭,扬手扔过去,溅出一片大水花! 刘奭靠到池边,袭缨上去一把拽住他,刘奭也不是很小了,死命的用力,袭缨也拉他不住,僵持不下,“来人啊,把太子拉上来!” 几个宫女,一齐用力用布将刘奭抱的像个粽子,扔在塌上,玉阳来报:“王婕妤来了!” “姨母,”刘奭叫着就要跑出去,袭缨抓了他一条腿压在塌上,捂住嘴:“去和婕妤说,太子洗了澡已经睡下了,今天就在这儿了!” 刘奭张嘴要咬,袭缨另一只手纠住他头发,刘奭吃痛松了嘴! 玉阳出去回了王婕妤,捧了几件干净衣服进来,“这是王婕妤带来给太子殿下的!” 袭缨拿了扔在旁边,刘奭自己拿了套上衣服,玉阳上去给他穿上裤子,系好腰带,又服侍他擦干头。 袭缨看着自己手上的浅浅的齿痕,“你个小泼皮,你父皇回来我也告诉他!” 刘奭做了鬼脸,“你还拽我头发呢,我是太子,谁也不能拽我!” 袭缨把他拉过来,“你家陛下我都拽了,还怕你个小鬼,”看了看刘奭脖子,手臂,脱了上衣看了前胸后背,确定没有淤青,没有摔伤,让了自己套了衣服,又去解他裤子。 刘奭脸憋的通红,死抓着裤子不放手,“我是太子,不能让女人脱裤子!”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男女,那宫女呢,王婕妤呢!” “宫女是侍候我的,姑姑是照顾我的,你是父皇的女人!” 袭缨笑了,“你知道我是你父皇的女人,就知道你是我是你庶母,你是我儿子!” “我才不是你儿子,你才不是我母亲!”刘奭带了哭腔。 “那好,你自己脱,我不看!”袭缨闭上眼睛。 刘奭放开腰带,袭缨咯咯的笑起来:“不看,干嘛要你脱!”抓过小刘奭,把屁股,大腿仔细看了,确定没伤,才给他提起来。 小刘奭黑黑的眼睛里蓄了一汪水,恨恨的看着她。 袭缨刮了他的鼻子,“羞不羞,男子汉哭什么!”擦擦眼泪,刘奭抓着她的手,把鼻子一擦,袭缨叫起来“你好恶心,鼻涕虫!”跑着去洗手! 小刘奭抱着肚子笑起来,在塌上打滚。 袭缨从枕头下抽出一盒点心,自己吃了一个,刘奭直直的看着她,袭缨拿了一个塞到他嘴里,“好不好吃?” 刘奭嘴里包的满满的,含糊的地说“你不要告诉姨母,她不准我晚上在塌上吃东西!” “那你叫我声姨母!” “你是姐姐!姨母才不像你这样!” “叫我姐姐,你父皇知道不打死你!” 刘奭怕父皇打不敢说话了,两只眼睛还圆溜溜的盯着袭缨,袭缨得意的笑了笑,说:“你好好听话,我这里好吃得好玩的多着呢。” 袭缨又给他讲了两个故事,他听着津津有味,渐渐睡着了,袭缨觉得带孩子也挺好玩的,叫了保母来将刘奭抱走去睡了。 王意心里不放心,一大早就来看望,袭缨睡着还没起来,保母带着刘奭同她说了好多,无非是袭缨不靠谱的话,王意又问刘奭说:“张婕妤对你可好吗?你喜欢吗?” 刘奭点点头:“挺好的,这儿好玩!” 王意也不好强管了,只又嘱咐了几句,不能贪玩,用心读书之类的。王意要走,刘奭也舍不得,“姨母你天天来看我啊!” 王意答应了,摸了摸他的头,笑的温暖。 袭缨也起来了,还不曾梳洗,就出来了:“不知道王姐姐来了,我起得晚了。” “不防事,婕妤客气!”王意淡淡的,含笑告别。 袭缨心想,这位王婕妤好温顺大度的性儿。 成君晚间摆宴请吃饭,大家都觉得皇后憔悴了不少,尤其和病已并肩坐着,越发显得两个人气色的差别来。华婕妤却是带着身孕,袭缨看着那隆起的腹部,不知是期许还是害怕。 “奭儿,明日朕让皇后带你去拜见太傅,你要读书了,不许像以前一样顽皮!”病已沉下脸,刘奭巴巴的看着父皇,低头称是。 成君看着太子,又看了看华婕妤,想起了母亲的话,背上一层冷汗。 ☆、五毒宝镜 从此,刘奭白天由成君送去学宫,晚上回袭缨宫里睡觉。每日下了学,成君先考一些书,然后让他吃了饭再走。 病已几次说:“这样方好,袭缨对孩子放纵得很,你和她一松一严相辅相成.” 成君听了,心里却很惭愧。 病已又说:“按说太子应该要由皇后教养,只是大将军去后,你一直身子不好,我怕你劳神。等过些日子,你身子好了,我让太子在你跟前吧!” 成君内心既惶恐又矛盾,忙说:“还是让张婕妤照管吧,孩子喜欢她。” 病已也没有再说 分卷阅读86 什么,只说让她宽宽心,好好养身子。送走病已,成君的手心全是汗,心中默默道:“你不要怪我。”闭上眼睛靠在了墙上。 晚间袭缨还在等刘奭回来,左等右等见不着了。 只见,尚医令匆匆的来了,带人将宫中的各色点心全都带走了。袭缨叫住问话说:“怎么了?这是干什么?” 尚医令恭敬道:“婕妤不必害怕,不过是点心不干净,有人吃坏了肚子而已。” 袭缨冷哼了一声,“别人吃怪了肚子?““婕妤恕罪!”一行人匆匆走了。 刘奭躺着已经睡着了,病已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儿子,若有所思。 王意轻声说:“陛下,尚医令在殿外候旨!” “奭儿除了去张婕妤那里吃点心,今天没吃过别的东西吗?” “陛下,是皇后带太子去入学的,妾,并不在身边!” “你好好看着奭儿吧!”病已起身去了殿外。 尚医令禀告:“婕妤的点心没有问题,就是油腻了些,太子殿下年纪小,一时吃坏了也是有的。” 病已目光如炬,沉声问道:“那阿保也吃坏了不成!” 尚医体似糠筛,勉强不能成言:“陛下,明鉴,臣无能!” 病已拳头握的咯咯响,“下去!去少府,自己领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袭缨看着案上的饭菜,“来人叫尚医令来!” “婕妤,尚医令已经被陛下罢免了!” 袭缨冷笑了一声,“传我的令,宣大长秋来!” 李南第一个跪倒“婕妤,大长秋是皇后的属官!” 袭缨拍案而起:“皇后的属官,我就叫不动了,什么好东西叫他来先吃!”指着殿外的侍者,“去椒房殿,长秋宫,看看皇后和华婕妤吃的什么,问问有没有吃坏了肚子的人!”简直欺人太甚。 袭缨转身看着案上的炙肉,那油腻腻的光泽,“哇”地的一声竟吐了出来。 “婕妤,怎么了!”李南上去扶住袭缨,袭缨头昏呼呼的,看着宫人越来越模糊的脸,耳边只记得一片嘈杂。 宣室大殿,廷尉和大鸿胪都在场,病已坐在殿上看奏犊,正要开口问廷尉,看到黄门跪在殿门口,皱了皱眉“朕与廷尉和大鸿胪在此,你进来做什么?” “陛下,此事……”黄门面有难色,病已摆手让他进前,黄门低声道“陛下,张婕妤晕过去了,尚医令无人,永巷令也不知如何是好,不敢私自请医!” “以后后宫之事不许进前殿来禀,朕这里不得空,你用车舆将袭缨接到后面的寝宫,少府宣朕的医官来,朕事完了自然过去!不要惊动大长秋与皇后!” 黄门匆匆告退。 病已面有不悦,示意廷尉照奏犊讲来。 袭缨再睁开眼睛,眼前只有病已一人,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才发现到了宣室殿,病已笑问:“怎么?看清楚了吗?” 袭缨嘴一撅,伸手捂住病已眼睛,“陛下,真是烦死了!” “你说什么,”病已把她手揪下来,“你说我烦死了!”病已故意加重死了两个字。 袭缨这才注意了周围,确定无人,看了看自己的被褥,衣服,“我这是怎么了?”” 病已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啊你!越发口无遮栏,目中无人了,你为了几个吃食,与宫人置什么气,谁怠慢你?” “吃坏肚子的东西才送来我吃,他们欺人太甚!”袭缨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不过庸医胡说,我免了他,你倒气晕了!”病已牵着她的手,警告道:“以后可不许了。” “那也气人,他不说别人宫里,偏偏说我,看着我平日不出门,不知拿的什么东西搪塞我!” 病已也不和她再辩,袭缨怕他真的生气了,就用手推了推了他,口中叫道:“陛下,陛下!” 软绵绵,娇滴滴的,叫的他的心里也软了,只得笑道:“好了,好了。”袭缨就起身在屋里兜了一圈,见墙上有一把剑,她就拿下来,端详着说 “陛下还会剑术吗?陛下舞剑我看看吧?”说着,已是要拔剑相看了。 “不要乱动!”病已恐她伤了手,忙上前夺下来,“这是我的贵剑,本来还有一把毛剑的,等来日有空我舞给你看,在房里你安份些吧!” “切,陛下小气,我从小房前屋后,窜来进去,只有几根树枝竹条罢了,如今陛下有剑何不给我一把,我舞给你看看。” 病已的神色突然暗淡下去,“还有一把在九泉之下,平君身边。” 袭缨自觉失言,也不做声了,病已将剑挂好,拉着她榻边坐好,道“你不要再想这些玩的心思了,医官还在殿外,说你脉相不稳,还要等醒了,再细细诊断,不敢妄下定论!” “那我不会出事吧,不能啊,按说我身子一直挺好的?”袭缨忐忑的问,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快些看病,朕要被你烦死了”一只手搂了她过来,给她披了件自己的常服,叫道:“宣医官进来!” 分卷阅读87 袭缨坐在塌上,心里颇为烦躁,左顾右盼,随手在枕头下里拿出一面精致的小铜镜才半个巴掌大,红色的思线系着。手里颇为玲珑可爱,有些爱不释手的光景,病已看着她说:“你要喜欢就带着吧,这是祖母留给我的,我从小就没有什么亲人,只有这面铜镜随身带着,说是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毛剑是不能给你了,如今你身子病了就让铜镜保佑你安康吧!”病已说着上前亲自替她系在脖子上了,袭缨摆弄着还不大相信这是真的,这样珍贵的东西他就给我了吗?病已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似的,又说,“你可要好好带着,不能弄丢了。太子小时戴着,后来大了顽皮弄丢了几回,我就收回来了。你要是弄丢了我也要收回来的!” 袭缨听完,吸了吸鼻子,眼里情不自禁泛起些泪光,病已诧异,伸手替她拭泪,“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陛下,她们跟我说,陛上和先皇后恩爱情重,谁也比不上?” 病已点点头:“他们说得没错,但是这和你没有关系,你明白吗?”说道就抓住她一只手,“别哭了,医官看了像什么?还要看脉呢!” 袭缨就收了泪,低头看着那铜镜,她心下真是乱极了。 ☆、身怀有孕 医官立于下首,隔着帘子请了脉,“臣大胆,请看看婕妤舌苔!” “婕妤身体到底如何”病已叱道。 “小的枉下定论,看过之后,自当禀告!” 宫女捧了镜子,站在一旁,袭缨张了嘴,医官从镜里细察了“臣贺陛下,婕妤,乃是有孕,婕妤先时动了气,脉相不稳,如今看来两月有余了!” “那不可能,”袭缨小声同病已说“陛下,妾,上月葵水行过!” 医官也听见了,笑说:“婕妤,舌红少苔,气血虚旺,体有湿热,臣查过掖庭记录,上月婕妤只有两日见红,且不成片,乃是刚刚受孕,气血冲旺,所以婕妤要静心安养!” 病已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朕赏你一万钱,明日去少府,任尚医令吧!” “小的谢陛,只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有什么快快讲来,朕不怪你!” “臣方才看掖庭记录,皇后殿下,葵水不行,有时三月,有时半年,形容消瘦,思虑甚多,有干血之症,只是皇后殿下不与医官用药,平时又以大补之物,常此以往,不但不得有孕,而且经血干郁。” “你且下去,朕知道了!”病已神色如常,医官走后,叹道:“大将军夫人,也不知都是什么大补之物,想着成君瘦弱,早早就想替朕诞下子嗣,好好的一个女儿吃出这等病症来,来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袭缨两手摸着肚子,“那我呢?岂不是再过些月,就像华婕妤一样,到时还要从肚子里生出个孩子来!”袭缨心里全是恐惧。 “你若不为朕生个孩子,又怎么对的起朕待你如此之好!”病已看着她,喜笑颜开,成君之事已是不在心上,“到时他会在你肚子里踹你,踹的你深更半夜睡不着。” 袭缨掐了他一把,“别说了,陛下害人,陛下害我,把这铜镜送我是假,送我这孩子是真!” “张袭缨,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我送你铜镜在先!” 袭缨气道,“明明孩子在先,都两个多月了。” 病已笑的越发得意,摇着她的肩说:“可见这两个月前朕待你甚好啊!” 袭缨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我若是死了,陛下也会想我吗?“ 病已无奈叹了一口气“你这说得什么丧气话,你好好的怎么会死呢?我能让你死吗?” “可是我听说先皇后就是生产而死的。” 病已听到这里沉吟了半响,开口道:“你和她又不同,我也不是以前的病已了,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你也不用去宫外生孩子。”又伸手拿起她脖间的铜镜,“这个叫五毒宝镜,从牢狱里陪我平安到现在,带着先祖的在天之灵保佑着朕,现在你戴着!天下没有第二个平君,哪怕是平君的死,都决不能有!”袭缨看着眼前的病已,才发现自己嫁得是个真正的天子。 张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匆匆进宫看望了袭缨,回家的路上喜忧参半。刚下车,仆妇上前同她说:“宋姑娘回来了.” 她进屋一看,果然是玉阳回来了,玉阳上前给她行礼,她忙扶起来:“你可回家了?见过父母了?” 玉阳泫然欲泣,张夫人倒是吃惊:“不要紧的,有事你慢慢说。” 仆妇又上了一盏茶,玉阳梳理了一下情绪,开口说道:“我回到家了,见了我爹,才知道我那日走后不到一个月我娘就病死了,如今的继母生得的弟弟都八岁了,见了我也怪欢喜的。我妹子也嫁了人有孩子了,我爹问我是不是出宫了,要给我婚配,我说只是回家看看,还要回宫去的。给我娘上了坟,去看了看妹子,住了几天我就回京来了。“ 张夫人听了也不甚唏嘘,劝说:“家里既不是安身立命 分卷阅读88 之处,你回京也好,袭缨也不在我身边,你就在这里住着,我替你再选个良人如何?” 玉阳摇摇头:“夫人的情意我领了,只是别再说这选良人的话。我自十二岁入宫如今十年了,早把颗嫁人的心灰了,今日来找夫人,只请夫人再把我送回宫去,我愿陪着婕妤。” 张夫人心下不忍,“孩子你一朵鲜花才开咧!” “我在宫里的呆惯了,在外面总觉得格格不入,也不能习惯。” 张夫人只得说:“你既有此心,我明日带你进宫就是了,只是一件,袭缨如今有孕了,我也正愁着呢,偏你就回来了。” 玉阳听了又为袭缨高兴又为她担心。 袭缨早间起来,听说母亲和玉阳来了,欢喜极了,衣服都没穿好就出来了,一见果真是玉阳,喜说:“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我们再不能见了呢!“ 玉阳将家中的事一一与她讲了,袭缨较真道:“你真不嫁人了?“ 玉阳把头摇得坚决,袭缨也为她惋惜,“有你陪着我不知多好,你留着我这就和永巷令去说。“ 火势火燎地叫了永巷令来,吩咐说:“这玉阳是我旧日的宫人,之前出宫回家了一趟如今又回来了,我想留她在身边行吗?“ 永巷令诚惶诚恐的说:“可折煞死小的了,婕妤吩咐的话,小的敢回行不行?小的只是尽命吧!“ 到了夜里,袭缨拉了玉阳一处睡,把铜镜也给玉阳看了,将这些时的事一一与她讲了,问说:“你说陛下是真的喜欢我吗?“ 玉阳将铜镜看了,笑说:“当然是真的,这事还做假吗?陛下又不是一般人,他要喜欢谁就喜欢谁。“袭缨又问:“人人都说他喜欢先皇后?“ 玉阳只笑笑,“华长使……”袭缨打断道:“她现在是婕妤了。” 玉阳说改口说:“华婕妤是先皇后选得人,模样性情都像她,可是陛上不也淡淡的吗论美色如今的皇后可算上一等的美人,又有家世,陛下说上心也上心,说喜欢我看也谈不上多少。只为这缘分二字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投缘更加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只放宽心好好养胎,将来的日子将来看呗。” 袭缨听了这番有理有据的话,心下也坦然了,只握着她的手说:“好姐姐,你能回来陪我真好。” ☆、幸灾乐祸 张夫人这几日心情好,在市上买了几盆花木,同仆妇有说有笑的回来了。还没进门,就见张博张光两兄弟候在门口,心想,他们怎么来了,面上把笑容都收起,板着一张脸上前:‘你们不在家好好呆着,上京来干嘛?“ 张博张光忙不迭得给行礼,张博满面春风的说:“母亲,我听人说,咱妹子富贵了,在宫中得了圣眷?“ “呸“张夫人当头就啐去,怒眼圆睁:”放屁,哪个说得风凉话?你妹子什么修养你不知道啊?又不会歌又不能舞,又不知看人眉眼高低,她能得圣眷?她现在在宫里端盘子呢,手上又没个轻重,我三天两头进宫替她赔钱,这不刚回来吗?“张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又问:”哪个同你们说这事儿的?“ “里正啊!“ 张夫人冷哼一声,“真是可恶,我家袭缨进宫我还没怪他呢。如今又来传这个风话,可不是跟我家有仇?“ 兄弟俩人一颗喜心全给灰了,互相望望,张夫人也不让他们进去坐了,就袖里掏了一包钱,口内说道:“你俩进京一场,也去馆子里吃顿好的,看看热闹,就回去吧!“ 张博上前接在手里,沉甸甸的,脸上又露出笑来:“谢母亲 ,我们也是听瞎说,替妹子同您白高兴一场了。“ 张夫人挥挥手,“去吧,去吧!“ 两兄弟拜了拜,一溜烟就去了,张夫人转过脸来,吩咐仆妇说:“姑娘的事儿,不许透一个字!成君穿着素色的衣裳,刚从长乐宫回来,霍光去世后成君素净了不少,眼里连往日那份光彩都暗下去了,虽然自己平日待人宽和,动不动赏赐千金,但是这宫里人心难测,背后又不知有多少人在戳自己脊梁骨,现在父亲不在了,又不知多少人幸灾乐祸。 霍显坐在殿里哭的凄惨,成君强打精神:“母亲怎么来了,为何事大放悲声啊?”上前扶了霍显同坐。 霍显嚎的更加厉害,“将军啊,你如今坟土为干,这天下就容不得我们孤儿寡母了。” 成君看着不是事儿,退了左右,“母亲在宫外是怎么了?” 霍显擦干了泪,红着眼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前日魏相驾车与我府上发生了争执,陛下他不处置魏相,竟把你哥哥叫去训责了一通。” 成君一听,“原来为这事,陛下来我与他说就是了。” 霍显握着成君的手“刘奭此子本就让人头疼,如今后宫中人又双双有了身孕,你上次行事还是胆小了些。” 成君听了这话,心里担惊,“陛下,多子多孙是后宫之福,母亲你千万别再想后宫的事了。上次的事陛下只是查了查张婕妤,并没查到我这里,但是我是再不敢 分卷阅读89 了,也不想了,如今张婕妤有孕太子就是我同王婕妤照管,可不能再出事了。”” 霍显沉着脸,“天下没人能挡我女儿的路,成君你胆小心善,娘也不逼你了,但是所谓“釜底抽薪”又说“斩草除根”…… 成君听了忙打断,逃避道“母亲你快别说了,早些出宫去吧,我听不得这些。” 霍显也就笑了笑,“你日后就知道了。”她一走,大殿里一片静寂,宫女煎了一碗药端在案上,黑色的汤药里成君看着自己的脸慢慢的变成了平君,“啊”她大叫一声推倒了碗,洒了一地,宫女还没来的及收拾,病已就已到了,成君迎出去,病已看着殿里洒了的汤药,闻着一股子苦味,成君瘦瘦的脸颊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以后这药不要喝了,平白喝坏了身子。” “这是姐姐喝过的求子的方子,我也想早日为陛下诞下子嗣。” 病已冷笑了一声“那就更喝不得了,嫁了金健能生出孩子岂不是怪了。”吩咐宫女道“以后这等东西不许给皇后喝。” 成君低着头,病已上前,擦了擦她的脸“哭什么?我也不是怪你。” “母亲今日来过了”成君不说,病已也知道霍显来说了什么,“朝里的事,朕自有主张,皇后不要担心,平日后宫也让你悬了不少心了,就是平日华衣锦服,赏赐宫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心里都清楚,平日就是有些言语朕也不曾放在心上。”病已抚了抚她的背,成君轻轻靠在他怀里破涕为笑。 次日在长乐宫里看见霍家外妇,霍显为首坐在上官太后身边高谈阔论,对宫女颐指气使,见到他来不过行了礼,言谈间真把皇帝当她晚辈看了。 病已看着上官太后在霍显身边更显的身形纤小,“夫人每每进宫都与太后平起平坐不知尊卑的吗?” “陛下说的哪里话,家里人总归亲昵些!”霍显还是不知深浅。 “朕还想问问呢,冯子都是谁?可算是家里人?敢把御史衙门砸了,哪天夫人带他来未央宫好了!”病已平平常常几句话,饶是张扬如霍显也听得冒冷汗,病已转而宽慰道“大将军新丧,想是家人不听管教,夫人治家也需严谨些,宫里就少走动吧!” 霍显出了宫门,冷笑了起来,天下都是我霍家给你的,皇宫内外哪个不看我家的脸色,皇帝当不当的下去还未知。 病已新封了外祖母史家,母族王家为侯,一时间成了朝中的新贵,每每有外妇入宫晋见,史夫人端得沉稳有礼,只是家里的年轻媳妇一个个比一个轻狂,绫罗恨不得穿尽,环佩坠下了腰,飞仙髻金光闪闪,脂粉浮华,成君只一件素白暗回纹的蒲桃锦,一根翡翠的簪子挽了垂髻,坐在那里恍如玉人,客气的寒暄几句,带着一股淡淡的风范。 成君陪着史家王家的外妇坐着,她们临走前还赏赐了一千匹绢,五万钱。 上官太后看着成君想起了当日她在殿前飞竹蜻蜓的时候娇嗔活泼,开口道“成君你累不累?” 霍成君淡然看着殿外当日她看着许平君和病已牵手而来,她以为帝后之间就是如此美好眷恋,许平君有一张温暖的脸像桃花一样润泽,刘病已言谈举止都是亲切,为什么自己当了皇后一切都变了,那样好的陛下在她身边在她眼前她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边挤出一丝笑,“我只是很想父亲。” 上官太后袖里的手握着一支竹蜻蜓,她想某种角度她也许比成君幸福那么一点点,随即就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住了。 ☆、谋为大逆 袭缨怀孕后神思倦怠,不欲饮食,肚子虽一天天的大起来,人却一天天消瘦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吃什么吐什么,天天呆在承阳殿里,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病已白天常来看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和往日那精神头不能比了,不由也心疼:“有没有想吃的?我帮你去找!” 袭缨只摇头,病已从身后拿出一个掉了色的风筝,“你看这是什么?” 袭缨一看正是那日飞走的,“陛下哪里得的?” “苑子里捡的,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袭缨点点头,“可惜啊,坏了。” “看不出你还有些巧处,”病已让宫人将这个风筝收了,安慰她说:“等你生产完了,我带你出去玩,你要什么都有。” 袭缨此时也提不起兴趣,有气无力的看着他,“听说华婕妤生了公主,皇后身子不好,我又怀着身孕,掖庭要为陛下进新人了?” 病已笑了,握了她的手“我连人都没见呢!” “那就是有了,”袭缨蹙着眉,“我呸,果然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病已见袭缨不像寻常斗嘴的样子,心里终究不忍,拍了拍她:“你好好的,且笑一个我看看!” 袭缨无力的摆摆手,“我哪有这精力,我困了,想睡了!陛下回去吧!”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袭缨看着病已远去的背影,越走越远,想叫住,张了张嘴,也没有力气,闭了眼。 再醒来, 分卷阅读90 刘奭趴在旁边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父皇给姨母采了桑葚,我也想吃!” 袭缨慢慢地坐起来,玉阳垫了枕头,捧了水给袭缨漱口,袭缨问道“太子说有人送了桑葚来?” “陛下惦记婕妤孕中,又是暑天,去上林苑亲自摘了桑葚来,送来时婕妤睡了,现在在水里冰着呢!” 袭缨又看了太子,招了招手“你哪里知道我这里有桑葚的!” “父皇给我带了两只蝈蝈,我看着父皇他拿着桑葚,我要吃父皇不给,叫我等姨母醒了,问姨母要!” 袭缨示意玉阳下去端一份来,对刘奭说“蝈蝈呢!” 刘奭嘟着嘴“父皇不准我带来,怕吵你!” “殿下最近书读的怎么样啊?” 刘奭摇摇头,“您怎么也问起这个来了?一个人读书没有意思,您要给我生个弟弟,陪我一起去!” 袭缨让玉阳把桑葚放下,拿了一个塞在刘奭嘴里“瞎说,你哪里知道是弟弟!” “华姨母生了个妹妹,那姨母你一定生个弟弟了!” 袭缨听到这里也笑了。 门外阿保轻声告道:“婕妤恕罪,奴婢要带殿下去椒房殿了。” 袭缨点头,“去吧!” 刘奭去后再没有来玩过,一个月间除了常有侍者送各色吃食来,连病已也没有再来,袭缨平常也不出去串门,如今八个多月的身孕更是行动不便,心下却是早有些想法。 玉阳见袭缨郁郁寡欢也不好多问,只是劝她多吃些。 八月十五乃是中秋佳节,袭缨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明月,“陛下,多久不来了!” “前几天来过一回,只是婕妤睡着!”玉阳回道。 “欺负谁是傻子不成,玉阳你说,掖庭新进的婕妤是谁?”袭缨抚着肚子,月光下好不凄凉。 玉阳垂首不言。 “说啊!说不出来了?”袭缨撑起身,细细的手腕,青筋可见,“备车舆,我要去看他。“ “婕妤不可!” “怎么了?” “婕妤,您在孕中,陛下不准我们告诉,霍家欲行谋逆,举事起兵,事发已经下狱。太子上次被皇后赐食,食中有毒,幸亏有阿保试食。” “发生这么大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袭缨意外极了,咬着指头坐下了。 “陛下,不让说!” “那皇后人呢?” “皇后关在椒房殿,听说霍夫人已经自尽了,而且有谣言说……” 袭缨看了左右,悄声说:“说什么?” “说先皇后就是她毒死的。” “天哪!”袭缨很是吃惊。 看着玉阳,“我要出去走走,派个宫女掌灯就好!” “婕妤你大个肚子去哪儿啊?” “我想去看看皇后!” 那一日,上官太后照常坐在殿里,没有等到成君却等到了霍显,霍山,霍禹,单是霍显便算了为何今日兄弟都来了?上官太后下意识的一支手撑住桌案,霍显挥退了宫女,跪倒在地“太后。” 上官太后低下头看了地面,冷冷的“夫人有事?” “太后,如今陛下容不下我们!” “无非对下人收敛些吧!” “太后,霍家危矣,满城的人都在说陛下要对霍家下手了,分明又是一个刘贺啊!” 听到刘贺上官太后觉得背后一股寒气,试探道:“那依夫人之见?” “废帝,后日太后请史王两家到长乐宫喝春酒。等到陛下前来,我们困住他,到时太后下旨废帝!”霍显的眼里闪着亢奋的光,废的了刘贺就废不了刘病已更何况刘贺还是一方诸侯王,刘病已不过长安市里一个皇孙。 良久,上官太后问“外面有传言说许皇后的死和霍家有关系?” 霍显笑的轻蔑,“许平君一个民女怕什么,不过叫医女下了一碗附子汤!” 上官抬起头看着霍显那张跋扈的脸分明想起了找死两个字,震惊,伤心,可笑,闭上眼睛“成君知道吗?” “事成之后,妹妹自然知道!”霍禹在一边帮腔。 “孤,知道了!” 待到他们走后,她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当年她坐在珠帘后面看着刘病已穿着衮服继天子位,天下没有人比他更配穿那件天子衣冠,在未央宫上受百官朝贺。 上官太后独自坐在殿里直到天黑宫女进来掌灯,她才看着灯火回了神,独自起身去宣室。 病已正在去承阳殿的路上,上官太后拦住车舆,病已有些吃惊的看着她,下了车舆走到她面前,上官太后拉住他的衣袖“陛下”声音颤颤的,病已托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上官太后望着他眼里带着害怕,病已回身挥退了诸人,上官太后艰难的开口“陛下,霍家谋反!”只一句话说完就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样,病已扶住她“别怕!” 上官太后不知不觉间湿了眼眶 分卷阅读91 ,病已看了看周围旁边就是承阳殿的后苑,扶着上官太后绕了后门进去,吩咐道“不要惊动婕妤,太后脚崴了歇一歇。” 一阵夜风袭来,上官太后脚下一软,病已弯腰背了她放到秋千上,拿了帕子递给她,“别怕,怕什么?没事的。” 病已看着她笑了,“太后为什么怕成这样还跑来告诉朕!” “陛下能替我推秋千吗?”上官太后眼带期翼等着他的回答。 “嗯”病已应了一声,轻轻地替她推了秋千。 随着飘荡的秋千,习习的夜风,上官秉懿垂首笑了,原来心间竟是这般滋味,她跳下秋千看着病已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花前月下病已站在她面前,病已笑问“朕脸上怎么了?” 上官太后摇摇头“没什么,谢谢陛下。”声音很低,微醺的夜风刹那间清冷起来,她看了看空空的秋千架,仿佛听到庭院里的娇笑,张袭缨搂着病已那情景如诗如画,可惜她这一生都不会有了。 “后日,长乐宫,孤祝陛下马到成功。” “谢太后。” 地节四年秋七月.诏曰:“乃者.东织室令史张赦使魏郡豪李竟报冠阳侯霍云谋为大逆.朕以大将军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妹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信少府邓广汉、中郎将任胜、骑都尉赵平、长安男子冯殷等谋为大逆.显前又使女侍医淳于衍进药杀恭哀后.谋毒太子.欲危宗庙.逆乱不道.咸服其辜.诸为霍氏所诖误未发觉在吏者.皆赦除之.” ☆、天理不容 “那对于皇后?”魏相在宣室殿小心翼翼的问。 病已眼里的寒光凛冽,“禁闭!” 华婕妤在宫里等着宫女的音讯,当听到禁闭两个字时,愤起砸了香炉,满宫室的宫人屏声静气。 华婕妤看着一地的碎片,“真是便宜她了!”思来想去,吩咐宫人备了车舆,亲自去见病已。 成君听闻家中谋反被诛的消息,浑身乱颤起来,只觉得顶梁骨上轰的一声,魂灵都不知道飞去多远,就摊坐在地上动也不动了,旁边的侍女着急道:“皇后,如今霍家就仗你想个办法了?” 成君冷笑起来,又哭又笑,“我想什么办法?他们谋反之时可想过我吗?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是您是皇后啊!” 成君站起身,摇摇晃晃:“皇后又怎么样?许平君就不是皇后吗?皇后算什么?他们眼里有皇后吗?“成君又指着侍女问:”你方才说我母亲怎么了?“ “夫人自尽了!“ 成君点着头,笑道:“好!好!这方是一条正路!“ 侍女被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得出来,“来人啊,来人啊,皇后不好了。” 病已听到人报说她寻短见,也是一怔,遂说:“快拦着她,不能让她寻短见!” 华如桐听了急道:“陛下,妾当年陪皇后在甘泉宫,皇后喝了药腹痛如绞她躺在那里模糊了视线,混沌了意识,她声声念念还叫着陛下来接她。今日为何不让霍成君一命偿一命呢?”华如桐伏身在殿下,继续道“皇后全身都是冷汗,手里紧紧抓着陛下的帕子至死不休,她一个人冰凉的躺在那里身后有爱她的陛下,年幼的太子,刚出生的女儿甚至没有都没看清,平恩侯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十九岁就死于非命的她是一朝的国母就因为霍显的一己之私,就因为霍成君要当皇后?陛下,这是欺天!” “别说了!”病已怒道,“欺天?朕从一出生就在牢狱,朕的祖父是国之储君,本来应该站在未央宫里君临天下,就因为江充的丧心病狂,就一门俱灭”病已冷笑起来,“我与平君在尚冠里过了多少个团圆节,连那桂花还落在我的肩上,而她在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这是人欺天,还是天欺朕?朕的心生生被人挖了一块葬在南园里,这一生缺了的团圆补不回来了!” 华如桐流着泪“那陛下就这样放过霍成君,妾恨她,恨得容不得她在这个世上。” “她是大将军的女儿,也曾是朕的皇后,差一点也成为我的妻子。朕答应了将军不绝霍家。大将军不曾欺朕,朕也绝不欺他!”病已下阶伸手扶了华如桐起来: “你要好好的,替平君看着朕也好好的让她放心。” 华如桐的泪不争气的滑落,一点一滴全在病已的襟上,病已松开了她径自去了椒房殿。 往日华灯如昼的椒房殿,如今孤灯明灭,侍卫严守着宫门,皇后被禁足,宫人们在阶下,病已看了她们一眼,独自提衣进去了。 成君青丝散乱,一身素缟,脸上只有泪痕交织,不堪狼狈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周围还有两条白绫,病已走过去将白绫捡起,全撕得粉碎,裂锦之声听得人心凄惶,成君捂住耳朵不住的躲。病已上前抓住她的手,看着她冰冰的问:“你寻死干吗?你母亲已经在狱中自尽了,你还要在椒房殿自尽吗?” “陛下!”成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泪就不自觉往下落,”妾 分卷阅读92 ,愿身死族灭! 病已冷哼一声,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成君,隐隐有眼里竟也模糊起来,“你身死族灭?你不是说当要我的妻子吗?我第一次在椒房殿看见你,就一次次的劝自己不要因为你是霍家的女儿就对你有成见,我敬你是皇后,怜你诸多不易,你母亲的补药吃坏了身子,我让你好好保养,而你呢,你母亲毒死了平君,你又要来毒太子,如今你们只剩没有毒死我了!” 成君楞楞的目光突然明亮,声嘶力竭道:“我怎么能毒死你,我毒死自己也不会毒死你,我十二岁那年,与母亲进宫的车上,看见你在东市与人斗鸡,你穿着玉色的袍子站在众人面前,粗粗的眉,明亮的脸,比我的每一个哥哥都要鲜亮,就像春池里的水透着阳光,我指着你叫母亲看,母亲笑着说,我是大将军的女儿,等我大了满长安的王孙都会求着来娶我。我晚上回去就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来娶我了。后来你成了皇帝,母亲说我该做皇后,只有我记得你是东市上的少年,我长大等你来娶我,可是我等到了什么……,等到一场春秋梦!”成君低低的哭起来,“我不要做天下的皇后,我只要做你的妻子,我怎么会毒死你?” “是,你没有来毒死我!”病已忍无可忍,“当日你要做我的妻子?你母亲便来毒死朕的发妻,毒杀大汉的皇后。今时你的哥哥要做皇帝,你的母亲便谋逆。真真丧心病狂,胆大包天,霍成君,你听着,我不管你东市里看见的是谁,反正不要是我!我也不管你母亲如何?你,好好的活着!”病已脸上划下了两道清冷的泪痕,成君慢慢的走上前伸手轻抚他的面孔,曾经病已无数次替她拭过泪,病已清冷的泪水在她的指尖她的心被割的生疼。 病已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浅浅的一笑月色下闪着泪光的脸温柔而灿烂,“原来切齿冤仇是夫妻,我总是想着好好对你,怪自己不够爱你,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与你之间本就是天理不容的事!” 病已说完,拂袖而去,殿外风声大起,殿内孤灯缥缈不定,成君冲到门口大喊了一声“刘病已”,随着风声凄厉如杜鹃啼血,他一身玄服如墨如血越来越远,成君模糊了视线,在月光竟看成了玉色,那少年终无再见之日。 廊下风声更加肆虐,成君倒在哪里,像一片枯叶,口中喃喃念道:“对啊,那是天理不容的事!” ☆、喜得贵子 张袭缨等到病已走远,才出轻声走进来:“成君。” 成君看着袭缨的肚子,再看袭缨,“你来干什么?” 成君瘦影临风,露湿寒衣,袭缨广袖如翼,月华流照,袭缨问:“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成君走上前,摸着袭缨的肚子,袭缨下意识提了一口气,成君羡慕道:“真好啊,我如果不是霍家的女儿,我也不会当皇后,我当个婕妤多好?” “成君,我从小家人就告诉我,霍成君是大将军的小女儿,明艳动天下,是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你不当皇后谁当皇后呢?” 成君又大笑了一阵,她觉得皇后就两个字真是可笑极了,讽刺极了,笑完她拉着袭缨的手说:“我早就不是霍家的成君了,霍家的成君,那么自在,任性!而我想当他的妻子所以如此容忍,那么小心翼翼,与他宽衣,捧饭,可是都是没用的,天下没有能比得上许平君,你我再好都没有用的!”成君低下头,看着自己单薄的影子:“我如今形单影只的孤魂野鬼罢了!” “你哪里是形单影只,世上自然有人牵挂你!”袭缨解下外衣与她披上,叹道:“你只是深爱了陛下,到如今一时走不出来罢了。” “你爱他吗?”成君冷冷看着她,袭缨竟然回答不出来,似乎这个爱字并不顺理成章。殿外,有侍者高声宣诏“我等奉太后令,前来照看皇后。” 袭缨扶着她的手:“你看吧,世上有人牵挂你。”自己轻轻走出到时殿外,夜风又声紧,宫女手中的宫灯被吹的,来回飘摇,袭缨低着头,随着宫女的指引,也黯然神伤。 “半夜谁犯宫禁!” 袭缨抬手遮住眼前耀眼的灯火,恍惚中有一个人,高高在上。 “陛下恕罪!”宫女跪倒。 “袭缨?”病已看着她深更半夜孤身从椒房殿的方向而来,眼里有一丝怒意,“扶婕妤上来!” 侍者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上车舆,与病已并肩而坐,病已含着审视的目光“你在干什么?” “我去看了皇后,不,是成君!”袭缨抬起头,眼神清亮。 “为什么去看她,你好好在宫中,不该出门!” “因为将心比心,她待陛下的心比我的心真,而陛下的心早已如此之冷,无论是霍家的女儿,还在张家的女儿,都不比许家的平君!” “不要提平君,朕告诉过你这一切和你都没关系!”病已吼道。 袭缨按着肚子,眼泪在眼里打转,赌气也好,生气也罢,慢慢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哦”。 眼前的病已冰冷着脸,和往日在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 分卷阅读93 同一个人。 “停下,”病已起身下了车舆,“送婕妤回承阳殿去!” 看着旁边为袭缨掌灯的宫女:“婕妤瘦多了,回去好好照顾她!”自己带着侍从走了。 袭缨已经一个月没有见他,他的冰冷,他的决绝,他的凛冽,他的泪水与心碎,同样的留给她一个背影,袭缨累极了,无力的念了:“刘病已”,她甚至不敢叫出来,怕他不回头。 病已走了几十丈开外,手上突然沾到了濡湿的液体,染湿了他的袖边,他立在那里,举起的玄色袖子,湿了一大边像血泪,他反应过来“袭缨,袭缨”他回身冲回去,身边的侍者跟不上他们的陛下,袭缨晕在车舆上,身下的羊水早已破了。 “袭缨”病已捧起她的脸,“快去宣医官到承阳殿,快些回承阳殿!” 袭缨虚弱的睁开眼,“你怎么回来了?” 病已抓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胸前,“袭缨,你看今天的月亮,”袭缨抬起眼,看见了天空的一轮明月。 袭缨睁开眼,浑身疼的像骨头散架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玉阳替她擦拭着脸上,产婆替她抱着腰,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真的疼得要死了。嘴唇都咬破了,当一阵痛感传来的时候,她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玉阳托着她的头,“婕妤,婕妤,你使劲,使劲!”她呆呆的看着上方,吸了一口气,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念道:“把窗子打开!” “婕妤,外面寒露天凉。” “打开!”她还是喊了出来, 玉阳开了窗,一片清风拂面,带着一股丹桂的清香,透进了一室的月华,袭缨突然觉得轻松一点了,看着那轮亘古明月,澄净的挂在苍穹之上,普照天下。她想起了自己小时侯在堂前屋后蹦来蹦去的,想起母亲带着自己过节,想着病已同自己在月下打秋千,想着自己脖间的五毒宝镜,她想起了也是在这里,月光照在病已熟睡脸上,病已静静的躺在她身边,一只手还搂着她半个肩。她不能死,她还有那么好的将来,他说“我喜欢你”,袭缨抓住玉阳的手,极度的痛楚让她的神智分外清明起来,她挺起身,咬紧唇,一分分的用力,身下的痛楚也一分分的加深,直到力竭声嘶,她觉得自己的骨头仿佛裂开了,“咯”地一声响,耳畔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啼哭。 人影慌乱,紧接着众人道喜说:“恭喜陛下,恭喜婕妤,喜得贵子。” 袭缨已经昏睡去了。 “快抱朕看”,病已过哇哇大哭的孩子,胖胖的小子,小手小脚还在不安分的动,那肉肉的小拳头一下下的蹭过他的下颚,病已笑逐颜开:“他还想打我?你还想打你父皇吗?”一边说一边抱着摇着。 王意带着一殿的人跪倒“陛下大喜,皇子大喜!” 病已挥手:“赏十万钱!” 袭缨醒来早已天亮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头里还是沉沉得,问说:“孩子呢?” 玉阳忙把孩子抱来给她看了,她一看也笑了,问:“是小子吗?” “是个皇子。”病已从外面掀帘进来,玉阳将孩子抱出去了,病已坐地榻边,“你啊,大个肚子跑到那地方去干什么?” “我怕陛下会杀了她。” “我杀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今天能杀她,明天不就能杀我了吗?”袭缨小声嘟嚷着。 病已捏了捏她的脸,“我杀你做什么?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又问:“我给孩子起了个名儿,你听好不好?”说着在她手心里写了个钦字,袭缨觉得手心里痒痒得,就抽回手:“陛下说得都好。” 病已在她耳边道:“你好好养身子,等出了月子,我还要和你玩呢!”说着捏了捏她的手,袭缨也羞红了脸。 ☆、子慕予兮善窈窕 京中为霍家之事着实大乱了一阵,不少人受了牵连。张彭祖受了张安世的托,也进宫来求事,病已笑道:“难得啊,你不在家中厮混,也来同我说正事了。” 张彭祖上前说:“微臣无一日不念着陛下!” “那我怎么看你每日上朝都心不在焉的!” “微臣只顾着看陛下了!” 病已听了这话也只得轻笑了一声,“今日有话就说吧!” “臣的侄女张敬嫁于了霍家,如今正在廷狱,当日成婚微臣和陛下还在堂的,求陛下法外施恩!” 病已想来了有一些伤感,问说:“你父亲身子还好吗?“ “父亲老了,正为小辈的事发愁呢!“ 病已向门外叫道:“宣朕的旨意,霍家外妇,张敬送归富平侯府,免罪!” 张彭祖忙跪下谢恩,病已亲自扶了他起来,“我不是为你们,我是为了张公。我不几日还想去杜县看看,陈遂的官儿当的好,你将来也要为我分忧啊!” 张彭祖嘴上答应了,心里还是难受得很。 刘钦满月了,病已想着请众人入宫吃酒。袭缨本不想去,病已说:“你当母亲的怎么能不去!” 分卷阅读94 袭缨生气道:“我听说卫婕妤也有孕了?” 病已笑说:“原来是为这个,正是为这个才进她为婕妤的啊!” 袭缨吃味道:“陛下,左一个婕妤右一个婕妤,将来左一个皇子右一个皇子,我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的好。本来外家也不喜欢我,他们不是要陛下因风爱火吗?” 病已抱了她坐在膝上,笑说:“袭缨,我觉得你产后漂亮多了,真的?”说完,双手在她腰间一量,“你看成了一个窈窕佳人了。” 袭缨红了脸,转过身去,“那陛下以后就不嫌我重,压坏你的腰了。” 病已听了哈哈大笑,接着说:“那你就去吧!你还没见过我外祖母一家呢,让她们也见见你!” “陛下找到外祖母了吗?”袭缨奇道。 病已点头,“是的,那些日子你怀着孕,没请你见。” “好吧!”袭缨听到这里也应了,病已说:“你好好打扮打扮。” 袭缨怯怯地看着他“我是不是变丑了,没有以前好看了!” “我觉得你比以前好看了。”说着,在她耳边念了一句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袭缨听了,只捶他:“陛下就会哄人!” 病已走后,袭缨问玉阳:“陛下找到外祖母了?” 玉阳说:“那时你在孕中,外面的事儿不知道。陛下的外祖母博平君王媪,舅舅舅父王无故为平昌侯,王武为乐昌侯。因为进京时坐的是黄牛车,长安百姓又称为“黄牛媪”。“ 袭缨听了觉得有点意思,“那你给我讲讲,怎么就知道她是外祖母呢!“ 玉阳让左右都下去了,慢慢讲来,“我听说陛下的母亲,叫王翁须。陛下一直让太中大夫去民间察访,大家都说涿郡广望的王媪是陛下的外祖母,媪自言叫妄人,出生于涿郡蠡吾平乡。十四岁嫁与同乡王更得为妻。王更得死后改嫁与同乡王乃始为妻。生下儿子王无故、王武,女儿王翁须。王翁须八九岁时,寄居在广望节侯之子刘仲卿家中,刘仲卿对王乃始说:“把翁须给我,我来供养并教育她成人。”王媪还为女儿做绢质单衣,送到刘仲卿家。刘仲卿教王翁须歌舞,常往来母亲家取冬夏衣。过了四五年,王翁须对母亲说:“邯郸贾长儿要买歌舞女,刘仲卿想把我卖给他。”王媪与女儿逃走,到了平乡,刘仲卿带着王乃始共同寻找王媪,王媪惶恐焦急,将王翁须送回刘仲卿家,说:“我女儿到君家,并未曾收君的聘币,为何要将她卖与他人?”刘仲卿作答:“不是的,我是送你女儿享富贵呢。几天后,王翁须乘贾长儿的车马过自己家门,叫道:“我还是被卖给了人家,要走了,要到柳宿去。”王媪与王乃始到柳宿去,见到女儿后抱头痛哭,王媪说:“我打算替你去告状。”翁须安慰说:“母亲就顺其自然吧,哪里不是一样安居呢?告状是没什么益处的。”王媪与王乃始回家筹集费用,随后又赶到中山卢奴,见到女儿五位歌舞女同处,王媪和女儿同宿的一夜。次日,王乃始在那里照看王翁须,王媪又还家筹钱,想随着女儿到邯郸。王媪归家,变卖财产还未完,王乃始回来说:“翁须已走,我没钱相随就回来了。”从此母女两人就分别再无音讯。“袭缨听完,怅然了半响:“如此说来,陛下的外祖母真是一位难得的好母亲,我今晚果然要见见了。” 长乐宫里华婕妤王婕妤卫婕妤都在陪着许、王、史几家的外妇喝茶,上官太后永远端坐在上神色淡淡的,任由堂下欢声笑语。 袭缨穿着杏黄的衫子,秋色纱裙,进门看到她们济济一堂,也有些不适应。 王意含笑起身,“来这边坐。”一边又向王家人介绍说:“这是张婕妤,往日一向没见。” 袭缨也屈了一礼,大家见过。 许家妯娌说:“张婕妤,贵人事多,难得相见。” 袭缨只冷道:“你们有空,一日跑几趟呢!” 许嘉夫人也急了,“婕妤这话什么意思,当日霍成君在对我都礼让三分的。” 袭缨冷哼了一声,“霍成君?夫人你看看身上穿的,也该记得她,如今怎么不去昭台宫去看看她,反倒在这里捡高枝飞。” 许嘉夫人着实气得紧,“张婕妤说的好,许皇后在时怎么不见有婕妤,如今倒是气派。” 张袭缨斜视着她,带着笑:“平恩侯许夫人是什么为人,夫人你也该见贤思齐,别动不动就想着因风爱火的,平恩侯许夫人都不在,只夫人你有事来得勤。”回身对殿外吩咐道:“备车,我要走了!“ 大家一时都有些下不台,还是博平君王媪叫道:“婕妤留步,我们初见婕妤,婕妤就生气了?” 袭缨见这老夫人和言细语只同自己笑,也不好再冷脸,只得耐性坐下。 病已这时也到了,大家都只拿出一副笑脸来,病已同外祖母介绍道:“外祖母,这就是张婕妤。” 王媪只望着袭缨笑,不住地点头:“好,好,陛下,婕妤生得好,像我儿翁须。“ 此言一出,病已和袭缨都惊呆了,众人也诧异极了, 分卷阅读95 都望在袭缨脸上,袭缨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了头。 病已又问:“外祖母说得是真的吗?” 王媪点头,“这有什么假啊!说着上前拉住袭缨的手问道:“婕妤姓张?是哪里人氏?今年多大了?” “我是长安杜县人,今年十七岁了。” “十七,十七真是妙龄啊!”说完,看着病已与袭缨打心眼里高兴,“陛下和婕妤都好!”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往袭缨脸上瞧,袭缨真是难受极了。 出了门,病已还是一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急道:“陛下再这样看我,我可生气了。” 病已方不看了,搂着她说:“我们先回去吧!” ☆、偷得浮生半日闲 两人回宫洗漱了,病已坐在灯下看她梳头,她又被看得恼火起来,将梳子一放,“陛下我可不要当你娘!” “胡说,谁说你是我娘了,这不是骂人吗?” 袭缨同他并肩坐下,两人四目相对着看,袭缨问:“陛下,你长得像谁?” 病已想了一会儿,“张公说我像祖父,曾祖母说我像祖母,外祖母说我像母亲。” 袭缨笑道:“那我和你长得又不像,为什么又说我长得像你母亲,我明明长得像我娘,那娘岂不是又像你娘?“ 病已被她绕得头晕,“什么像不像的?她老人家也只是看你投缘罢了。“ 袭缨坐到他腿上,惊喜道:“陛下知道就好啊!干嘛还一直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可不想当你母亲。” “我只是在想,我母亲也该是年轻活泼,宜喜宜嗔,爱说爱笑的一位佳人,也许也是在哪棵树下遇见我的父亲,也不知道是什么季节,”病已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袭缨正听着,“陛下怎么不说了?“ 病已伤感道:“因为没有了,他们有了我之后就不在了,也许我那时也和钦儿差不多大吧!“ 袭缨听了心疼极了,摸着病已的脸,“好陛下,你快不要伤心了,你要是不高兴了,我心里也怪难受的。“ 病已抬起头,抓住她的手,平和道:“没什么伤心的,从小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伤心的。”说着,拉着袭缨一同躺下了。袭缨还在扭捏,病已压住她说:“干什么?我看看。“解开衣襟,依旧是一片白腻,袭缨指着肚子上一条黑线,怨说:”你看!“ 病已笑了,“多大点事啊!我不看就是了。“说着,就拿被子将两个人都罩住了,病已一只手放在她腰际,“腰倒是不好看了,一两肉都没有了!”顺便掐了一下,袭缨挺身吃痛叫起来,刘病已的手越发不安分起来:“我还没用力掐呢,你叫什么!”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身下的人,闹了半响,闹得袭缨乌云散乱,气喘连声。 早上病已醒来,袭缨坐在塌边,已是梳洗好了,一张脸还是俏生生的有肉,病已意外道:“你怎么早早起来了!” “我要起床看儿子啊!”袭缨扶了他起来,替他系上衫子,病已看着她赞道:“手也巧了啊!” 袭缨一边替他理衣领,一边斜着星眸,把他觑了几觑,两个人相视而笑。 “启禀陛下,大长秋和永巷令在殿外等侯!” 病已有些不耐烦道“朕还没上朝堂倒让他们的事来烦,去告诉他们,凡后宫之事一并跟婕妤说吧!”病已抵住袭缨的额头:“你替我分分忧吧!” 袭缨莫名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你就学嘛!”病已穿好衣冠,在镜前照了照,拉着手一同出了门,病已又向大长秋和永巷令吩咐道:“你们有话只同婕妤说吧,朕上朝去了。” 袭缨目送着病已走远了,阶下大长秋和永巷令正在待命,袭缨扫了他们一眼,“你们有什么事啊?一大早就来?” 大长秋与永巷令两个人对了个眼神,他两个本就是因为皇后被废后宫无人做主,来请病已的意思,现在还没开口陛下就下旨了,他们还能有什么事,就和颜悦色,满脸堆着笑:“我们是来向陛下和婕妤请安来的,婕妤,长乐未央。” 袭缨看了他们一眼,“以后不许一大早来!“转身就进殿了。 这二人将头上的汗擦了擦,大长秋说:“了不得,我以前还得罪过她呢!“ 转眼又是年下,病已忙完了祭祀。天色将暮,他又想起一些往日的情景,也就一个人坐在了宣室殿的阶前,偷得浮生半日闲。 敬武也有六岁了,拿着个灯笼一路疯跑,后面华婕妤带着宫人在追她,她一路跑到病已面前:“父皇,你看我的灯好不好看?”说着,举着那盏小鱼灯,病已看了看:“好看,哪里来的?” “张哥哥给我从宫外带的,他说宫外有好多好玩的。” 病已知道她口中的张哥哥的太子的伴读,张安世的孙子张临,病已抱了她怀里,“那你乖乖的,下月元宵节,我带你出宫玩去好不好?“ 敬武的眼睛都亮了,兴奋地拍着小手:“好啊,好啊,父皇跟我拉个勾!” 分卷阅读96 病已只得跟她拉了个勾,华婕妤等人也到了面前,给病已见了礼,病已让她起来,吩咐敬武这几日听话,又同华婕妤说:“你辛苦了,到时我同你带孩子一同去吧!”到了元宵节病已穿着墨色的常服,带着华婕妤和敬武到了长安市里,大街上彩灯辉映,人潮涌动,病已着敬武华婕妤靠在他身后,再后面是中郎将赵印带着羽林郎便衣跟着。 小敬武看什么都新鲜,病已把她抱起来去摘树上的莲花灯,敬武抓了几回没没能拿下来,慢慢嘟了嘴眼巴巴看着病已好大的委屈,病已另一手替她摘了下来,让她提在手里,走了几步路小丫头又嘟了嘴,拉了拉病已的衣摆指着旁边一群人,病已看了看原来人家夫妻带了女儿买绸花呢,小姑娘爱戴了朵小红花在辫子上,蹲下来对敬武说“你想要啊?” 敬武点点头。 病已恍惚想起当年他和平君新婚燕尔,两人吃过饭出来逛,平君看着一把黄穗子的团扇特别喜欢拿在手里看,那时他存心想逗她,把扇子拿下来“这有什么好看的!” 平君眼巴巴望着他有些不情愿也不说话。 “你是不是很喜欢?” “嗯”平君点点头。 他凑进她耳边轻声说“那你亲我一口,亲了我就给你买。”说完坏笑着看着平君,平君看着周围全是人低下头很为难,病已爱看她这付样子,看到了想着去买,没想到她摊开手掌给了他十个钱,“我自己买还不行吗?” 病已生气极了他一向是个大方人几时短过平君钱用,从小就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走到摊子上扔了一袋钱“把扇子全送尚冠里刘家去。” “诶”平君拉着他“全买了干嘛!” 他甩了甩袖子“我热,买回家你随便使!别人家还没有重样的,你爱送几把就送几把!” 华婕妤小声叫道“陛下!” 病已怅然回过神来,“没事!”对敬武说“你亲爹爹一口,爹爹就买给你!” 敬武重重在他脸上啃了一口,弄了他一脸的口水。 他到摊上挑了两朵,一朵亲手夹在女儿发梢上,一朵递给华婕妤,华婕妤受宠若惊地接过花。 病已说“戴上呗!” 华婕妤轻轻的斜插在鬓边,腼腆的抬头,病已笑了笑“挺好看的!” ☆、寸心如狂 病已同华如桐出宫去了,将馆陶托给张袭缨照顾,袭缨见孩子和保母就生气,同玉阳说:“我是什么人?我是给人看孩子的吗?” 玉阳劝着,“婕妤小点声,这是陛下看重您的意思?” “看重我?”袭缨不由冷笑,来气道:“看重我怎么不带我去呢,抛我一个人在这里替他们看孩子。” 李南听她越说越不像,就陪着笑脸,先让保母把馆陶带下去了,玉阳在一旁陪着她,给她递帕子拭泪,“你快不要这样想,”还在好言相劝,外间宫人来报:“婕妤,医官说卫婕妤要生了,大长秋请您去看看。” 袭缨怒道:“她生孩子我去看什么?我会接生吗?让医官产婆去不就行了!“骂得宫人灰着脸下去了,袭缨心中就更生气了,拿着帕子一边擦泪一边说:”玉阳,你说说我成什么人了,我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玉阳知道劝是劝不过来的,只宽慰她:“你只当她们是不相干的人吧,大肚量也不是一时练成的。“ 袭缨急道:“要我有那肚量,不如杀了我算了。袭缨的心里像堵了棉花一样不顺心,外面天阴阴的,似是要飘雪,袭缨看了格外气闷,同玉阳说:“我先去睡了,你看着些吧!” 是夜,病已回来,卫婕妤就生了一个皇子,病已也是大喜过望,起名刘嚣。先去看了她,吩咐她好好将养,又赏赐了好多东西。 卫婕妤红了眼圈期期艾艾地说:“妾,生产的不是时候,给陛下添麻烦了。” “这话怎么说的,你为朕诞下子嗣正是大功一件啊!”病已不解道,又向她说:“你刚生产的人,可别哭坏了眼睛。”出了房门,问左右是怎么回事,大长秋将张婕妤说的话原话回了,病已听了,怒道:“她太不像话了。” 病已宿了一夜,次日华如桐送了他去前朝,就让人把馆陶叫人抱来,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出宫前不放心公主,叫送去承阳殿了。” “什么?”华如桐一听此言简直晴天霹雳,不敢细想赶紧到了承阳殿,看着高高的宫门不得不让随身宫女去禀告求见。 袭缨睡了刚醒,靠在枕上,旁边的宫人捧着新做的衣裳让她在选,听闻华婕妤来了,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起来了,也没梳洗就让宫人叫她进来。 华如桐此时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平平淡淡说“真是叨扰婕妤了,妾是来接馆陶的!” 袭缨给了玉阳一个眼色让她去里屋去抱来,殿里无人,袭缨心中还是负气,看着华如桐丝毫不像当日在成君面前的无理的样子,缓缓道:“难为姐姐今日来,昨夜玩的可好吗?可是因风爱火啊?” 华如桐红 分卷阅读97 了脸没有说话,张袭缨起身接过玉阳怀里的馆陶,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递给华如桐:“公主才周岁长的真快,又能吃钦儿长的都不如她。” 华如桐只顾把馆陶抱在怀里,安心的舒了一口气,看都没看袭缨,袭缨也不恼:“公主好得很,这个你放心吧!” 华如桐久久才回了一句“我知你也是个磊落人!” “那姐姐好走,我不送了!”转身又回去睡了。 病已下了早朝直往承阳殿来了,问李南和玉阳说:“婕妤气性不好,你们平日也不劝劝吗?” 李南不敢回话,玉阳上前回说:“我们劝了不顶用,还要陛下劝她还是。“ “她还没起来吗?“ 两人摇摇头,病已气冲冲就往她房里去了,袭缨也没睡,只歪在榻上发呆罢了,见了他惊喜之余也忘了生气,坐起身:“陛下回来了!”笑盈盈地上前挽他的手,病已还绷着脸,没发作,她反先哀慕地说:“陛下昨夜玩得可好吗?我在宫中可真是伤心极了。” 病已冷笑道:“卫婕妤刚刚生子,满宫人都高兴,你伤心什么?朕去那里,时时带着你不成?你又不是块玉佩,系朕腰上。“ 袭缨听他语气不善,也不作声了,只是忍着情绪,低头坐着,心中难受极了,一时眼中蓄满了泪。病已看她这副吃味的情态,心中反觉得有趣,也就平和了一些说道:“你若能再大度一点,温柔一点,那就极好了。“ 袭缨昂然道:“那陛下为何不再体贴一点,温润一点呢?“ 病已反被她逗乐了,将嘴边的话也忘了,“好了,好了,我不与你生气,你还气起我来了?“ 袭缨挨着他坐下,扯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病已只觉得她那颗心“咚咚“的跳得奇快,再看她脸色也红红的,眼睛大大的看着自己,不忍道:”你心跳怎么那么快啊?“ “我真是气的,我气极了!我也知道我不对,可是我也控制不了!“说着又落泪了。 “好了,好了!”病已将她抱在腿上,“不气了,不气了,我不带你去,是因为你产后也没多久,我怕你受不得夜风,又想你在宫中历练历练,何况春来我要往杜县去巡游一番,到时就要带你去呢!我想着有些话将来同你再讲呢,你可要好好保养。”说着替她揉了揉胸口,硬硬得,病已惊道:“这是怎么了?” 袭缨埋头在他怀里,又羞又愤,“我气得胸疼,胸涨!“ “了不得,了不得,你不是产后气郁了吧,快传医官来!“一边叫医官一边让人倒水来,他亲自接了放在袭缨手上,医官没来掖庭令倒先来了,他两个腿压腿坐着,外人看了不雅,病已只在殿里朝外问说:”有什么事吗?“ 掖庭令长顺在殿外高声回说:“陛下,新进的梁美人,田八子,要来谢恩呢!” 袭缨不听则已,一听如热油浇火,不依不饶道:“陛下,他们是谁!”手中的杯子都扔在地上了,溅了一地的茶水,宫人们手忙脚乱的来收拾,病已发怒说:“谢什么恩,让她们回去吧!” 病已安抚她说:“没有,没有,她们是你孕中掖庭进得家人子我长时间也不曾看顾,因为卫婕妤生子是件大喜事,我也想着给她们进进位分,不妨事,不妨事,你不要气。”但袭缨听了埋头在他怀里益发抽搐娇啼,并将袖子掩住了脸。 病已真觉得没办法了,眼望着窗外天光大好,一轮红日,眼前哭泣着的千娇百媚的美人,他的雄心,他的柔情杂乱地充满胸怀,真是太难了!这个时候,忽听说医官到了,就如同救星到了一般,“快快,不要哭了,让医官看看脉。“ 玉阳上前扶了袭缨躺下,病已方抽身松了口气。 医官看了脉说:“婕妤,肝胃火旺,阴虚气滞,暴怒伤肝所以就面红目赤、性急易怒,下官开两副补阴,开郁,理气的方子就好了。” 病已吩咐说:“那你快去开来。”又上前同袭缨说:“好了,好了,你好好吃药,调理调理,我这段日子哪也不去独宿的人,这才过十五,等上了二月我同你杜县玩去,你千万好养!“ 袭缨点点头,也有些难为情。 ☆、野草闲花 病已走后,袭缨抓着玉阳的手,悄声说:“我觉得陛下是真疼我了!” 玉阳捂着胸口,说:“可吓死我了,婕妤不是这样闹了,幸亏陛下好性儿,你可收敛些吧,不然触怒天颜不是玩的!“ 袭缨轻轻一笑,得意道:“我不怕他了。“说完,让人传饭来吃,她胃口好极了,整整吃了两大碗饭。 玉阳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到了二月中旬,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草也绿了,杨柳都抽芽了。病已只让中郎将赵印带十个人跟着,只装做公子游春的样子,自已穿了淡色的常服,束着冠,也不佩剑了,就如同少年时一样。袭缨也只做家常打扮,带着玉阳一人。将刘钦托给李南照顾,还接了张夫人进宫看顾,张夫人只嘱咐,“你可要听话,不要惹了陛下不 分卷阅读98 高兴啊!“ 袭缨嘴上应着,也没听进去,让玉阳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匆匆走了。 袭缨坐在车上,同病已说:“陛下是专门带我去玩的吗?“ 病已觉得袭缨真是单纯极了,笑道:“那你也是想多了,我正事还忙不过来呢!这次去杜县我只为选块陵寝,又为看看民生。“ “陛下青春之年,怎么就说这话?“袭缨不解。 “这有什么,登基就该选的,历代都是这样的不犯忌讳,我喜欢杜县。“ “那我也喜欢!“袭缨靠在他身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觉得自己快乐的就像一只小鸟。 病已吩咐不往城里走大道,只往杜县下面的乡下走,看山看水,青天丽日,道旁的小村人们在忙着耕种,还有小孩子在坡下放牛,河边提水的乡下姑娘,穿着红裙子,不住的向他们打量,被人看了一眼,她们又羞红了脸像涂了胭脂一样。 袭缨趴在窗口两只眼睛都不够看,病已说:“你可不要叫我陛下了,就叫大人,我让他们叫你夫人。“ “哦!“袭缨口内应着,两只眼睛还是看着外面滴溜溜的转。 此时日正中午,山下有个小馆子,好多人坐在门口,喝水歇脚,一个十一二岁半大的丫头坐在垆前卖酒。病已也让大家停下歇歇。那些人见了他们一行,这等轩昂,穿得又这样阔,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这时屋里又走出一个漂亮姑娘来,青衣小裤打扮的很利落,一头秀发全都用手帕挽在脑后,显得既水灵又娇俏,她虽是店家之女见得也多是远近村人大多相识,一时见这么多青年外客,也有些腼腆局促,”请里面坐,外间系马。“一边看着众人系马,一边请他们进去坐,病已觉得两个小姑娘看管一家店倒是少见,不由就多看了两眼,袭缨见了就不乐意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姑娘漂亮惹眼,忙进忙出的像只花蝴蝶。 丫头进来给他们每人上了一壶茶,屋里就七八张桌子,倒也干净宽敞,屋角就是灶,灶边还有一张台子,一个八九岁的小子拿着支秃笔在那里乱画。姑娘上来问袭缨:“要吃什么?“ 袭缨说:“你这里有什么?“ “只有一些家常便饭,充充饥肠。“ 病已道:‘你什么方便就吃什么吧!“ “诶!”那姑娘应下了,让妹子去屋前割韭菜,她洗锅烧水,和面打蛋,不一会儿就端了十几碗面片汤上来,上面是韭菜和鸡蛋,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她忙着做饭的时候,病已就看着她,袭缨气得变了脸色饭都不想吃了,玉阳在她耳边悄声说:“快别这样,你不也看人做饭吗?” 袭缨方没言语,不声不响同病已把饭吃了,病已同袭缨说:“这两个丫头好能干。” 袭缨说:“是吗?我家丫头也能干。” 病已也没注意她话里的吃味,就同那姑娘聊天说:“你家里就你们吗?“ 那姑娘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说:“我爹爹早起上山去了,说是天气好,山上打柴采猎。我娘眼神不好,在后院。” 病已指着那拿笔的小子问:“这是你弟弟吗?也识字?” 那姑娘笑说:“这几年日子颇过得,我爹爹也送他上了两日学,识得几个字。“ 病已看着百姓安居乐业,心里也高兴,又问:“这山上风景可好吗?路通吗?“ “风景好,开了春啊,山上什么都有,还有个大道观里面新来了神仙,最近好多人都访他们去。只是前天烧荒了,不知路还通不通。” 病已听了,早是想去,就对袭缨说:“我先带两个人上去探探路,你们在店里等着歇歇脚。“说着,让人会了账,又请那姑娘带路,此时店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姑娘就应了声拢了拢头发,吩咐弟妹看家,袭缨看着势头不好,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病已只得带了她去,刚出门这一只大喜鹊扑面飞来,袭缨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鸟,她见了那尖嘴,爪子,羽毛,就吓得软了腿,只叫唤,病已扶住她:‘你看看你的出息,鸟有什么怕的,你还是在店里呆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的,我就看看路。“ 袭缨冷汗直下,没有法子,看着病已同这姑娘走了,想着一会儿就回来了,也许是自己多想了,陛下不像这样的人。 就回店里坐着,看着那小丫头挑水拣菜,又帮她那弟弟正了两个字,写在竹片上给他看了,小丫头羡说:“夫人认识字啊,给我弟弟多写几个吧,省得他多远去寻先生,一天也就教两个字。“ 袭缨也大度的给写了《论语》第一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又给那小子讲了,一个一个教他认了,那小子云里雾里也没听明白,只认了认字,袭缨也不是个好为人师的人,就问丫头说:“你家可住店吗?” “有几间房子,我去收拾一下。“那丫头便去打扫屋子,袭缨让玉阳从车里拿了被子两人一起睡午睡去了。 侍卫们还在屋里等着,丫头还在摘菜,田里的农人挥汗如雨,时不时有几个鸟落在屋前觅食 分卷阅读99 ,那小子也扔了笔在屋前同姐姐弄菜。 袭缨了睡了一觉迷糊起来,问玉阳说:“回来了吗?” 玉阳摇摇头,袭缨顿时觉得一股气往上撞,醒了腔跳下榻来,气急了,“好混账!”鞋也没穿,系着裙就往外扯住了那丫头,“你实与我说,你姐姐是什么人?把我男人拐哪里去了?“ 那丫头吓得菜叶掉了一地,脸色发白,张着嘴一句也说不出来。她越不说话,袭缨就越上火,骂说:“好蹄子,好本事,真是气死人也!“说着,抓着那弟弟一通乱摇,“你的姐姐,还我男人来,还我男人来。” 侍卫个个惊着围起来,又不敢上手去拉,玉阳拉着劝着:“好夫人,你听我说!” “说什么。孤男寡女只怕孩子都有了,说什么都迟了!”心下又恨起病已,“好王八,好混蛋。”吵得地里的农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停下锄头只看,吵得这家瞎眼的老娘也出屋来:“这位大嫂,你有话好说,放我女儿。” 袭缨热泪滚滚,“你女儿,你女儿,你教养出两个好女儿。”气得就要栽倒,玉阳忙扶着进屋去了。 那姐弟两个吓得面如白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袭缨捶胸顿足,涨紫了面皮,“真是气死我了,不如死了算了。” 此时玉阳看着日头偏西,他们一去不回,她是宫中呆久的了,皇帝见了随意幸人的事,她在先朝也见多了。只得开口劝说:“你在这里气死也无用,眼看他们都去了,回来你吃了他们” 袭缨恨声道:“他骗我,他骗我!“ ☆、吉士诱之 玉阳给她拍着胸口,顺着气,觉得袭缨一颗心跳得快极了,心疼着说:“你别气坏了身子,事已至此,你且放宽心,等他们回来,回了宫有得是法子治她,你在这里急死了自己何用。” 袭缨一想到病已带这女子回宫,又哭起来:“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回了宫,我还有什么办法?只看他们好,我自己哭吧!“ 玉阳知道袭缨是直肠子,为了稳住她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了宫中我有办法治她,你就不要气了。“ “你有法子治她?我竟要去害人了吗?“说着,她心里这时委屈极了,伤心透了,伏在玉阳腿上低低的哭,她想病已曾经喜欢她的话又要同人去说了。 “好了,好了。“玉阳安抚着她,看着外面的日头,心里也为她难过。 外间传来了几声狗叫,一只大黄狗欢溜地跑进来,朝院里的人摇头摆尾,身后那姑娘背着柴提着菜,玉阳探出头去看,病已和一个中年汉子还在后面,一说一面走,侍卫也跟着。玉阳看着不像有风流帐的样子,就去推袭缨,“他回来了,你快去看看。“ 袭缨头也不抬,“我不要看。“ 玉阳就自己出来,笑向那姑娘说:“回来了?“ “嗯。”那姑娘笑了笑,倒是很高兴的样子,玉阳心里拿不准,还待再察。那厢她妹子上前同姐姐耳语了一阵,那姑娘又显出一种又羞又愤的神情,沉下脸拉着妹子进屋去了。 玉阳就只得笑着向病已见了一礼,“大人回来了,夫人想你呢!” 病已手里摘了几大青枣,笑说:“这是我随手摘得,你去洗洗,一会送与她吃。”又叫了一声:“袭缨?”没人回声,病已也奇自己一去半天,回来袭缨怎么也不来迎自己,不像她往日的作风啊,又见玉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看屋里众人的情形,就问:“怎么了?” 玉阳上前悄声说了个大概,病已失笑指着她道:“你该劝她才是,怎么也这样想呢?” “婢子想着也是常事。” 病已无言以对,只让她去洗枣子,自己进屋来,袭缨见了他,胡乱抹了抹脸,气道:“你怎么才回来?你们干嘛去了?”说着,举着拳头就要捶他,病已喝道:“放肆,你还想打我吗?” 袭缨闻言,放下拳头,捧着脸又要哭了。 病已上前,放下脸来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过上山遇见了她父亲,看了会儿打猎,路不好走,回来晚了,你在这里就漫天胡想的发作了这么一顿,你看我就像那人吗?” 袭缨方知是没有事的了,转嗔为喜,又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吗?” “有什么有啊?”病已急了:“见色起意,荒郊野外幕天席地,还要当着人,还要瞒着你,这也是人干的事吗?” 袭缨得了便宜卖乖,“怎么不是人干的事啊?我自幼在乡间见得多了,上巳,清明,那男男女女相好的多了,诗经上不也说了吗”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病已装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你是精于此道的呀!” 袭缨红了脸,“没有。” 病已又说:“宫中多少女子没有,不用我去诱她们,她们倒以诱我为己任呢?我就算要出来,我一个人不方便,还要带着你跟我淘气?” 袭缨心里又很惭愧,只低头坐着也不言语,玉阳端了青枣进来,“夫人,这是 分卷阅读100 大人山上带给你的,你快给大人陪个礼,认个错。”说着,自己又避出去了。 袭缨咬了咬唇,低着头走到病已面前,扶着病已的胳膊拜了下去,“是我不好,是我心眼小,性子急,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病已扶了她起来,看她眼睛都是肿的,房里又没有其他人,就揉着她的脸说:“你的性子真的要改,你是当皇后母仪天下的人,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袭缨听了这话,心中一颤,盯着病已的脸半响,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凝眉问道:“真的?” “真的!“病已确定道。 袭缨心上升起一团难言的情绪,化都化不开,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她两手搂着病已的脖子,将眼前的人看了又看,又喜又悲,又“哇“地一声,忍不住哭了出来,病已只笑着拍她的背,她哭了一会儿,抬头看病已,两人相视而笑,她泪还挂在脸上,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甜蜜,感动,意外。 她就靠在病已身上,柔声说:“好陛下,我喜欢你!” 两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天色将暮,玉阳进来点了一盏灯,病已说:“你打盆水给夫人洗洗脸,我们宿一夜,我明日带你们上山玩去呢!“ 玉阳打了盆水来给袭缨洗了脸,梳了头,大家去外面屋里吃饭。吃得蒸饼,煮鸡蛋,菜羹,房角只有那男主人忙来忙去,那瞎眼老婆在烧火,再不见姐妹的身影,袭缨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心里也懊恼,问:“你家女儿呢?“ 那男主人大方道:“小人家的孩子,见不得人,躲在屋里呢!“ 袭缨吃完了饭,就到了她们房前,先敲了敲门,里面也应,因为点着灯,袭缨就推开了,果然两姐妹在灯下做绣活,那弟弟已经在一旁睡了,见了她这两姐妹都低着头,她说:“对不起,白日间是我胡闹,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你弟弟可吓到了吗?“ 那姐姐还不一言不发,那妹子说:“夫人客气了,我们没事!“ 袭缨心里方好受一点,见她们绣得是鸳鸯,笑问:“这是嫁妆吗?“ 妹子说:“我姐姐明年就要嫁人了。“ 袭缨心中更觉得自己不该了,就从手上卸下一个金镯子,放在那姐姐手上:“这个送给你。“ 那姐姐依旧低着头,没有接。 袭缨就放在一边,笑说:“这是我为向你赔礼的意思,原是我不好。“ 那姐姐才小声的说:“夫人客气了。“ 袭缨就说:“那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关了门退了出来,回屋见病已都梳洗好躺下了,自己也让玉阳打水来,就一间屋避无可避,当着病已的面在马子上解了手,那水声清清楚楚滴滴答答,病已就看着她笑,她坐在马子上窘迫极了,羞红了脸:“不许笑。” “好,好,我不笑。”说着,还是忍不得要笑。 袭缨匆匆洗了,要叫玉阳进来倒水,病已躺在那里说,“不要叫人进来了,怪不好意思的!“袭缨端起盆出门倒了,二月里晚间春寒料峭,冻得她浑身直哆嗦,飞快得跑进屋往被窝里一钻,病已搂着她哈哈大笑,那灯影也随着人影在晃,两人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半夜方才静了。 ☆、道心尚浅 早间起来,换了便当的衣服,吃了些早饭。 病已还让赵印带两个人跟着,带着袭缨和玉阳一起上山去了。因为袭缨怕鸟,还问店家讨了两顶风帽同玉阳戴了,又遮风又挡太阳。 一路上也有不少上山的人,有樵夫,猎户,也有农夫渔父,还有华衣穿戴的公子士女,见了他们一行,就搭讪说:“你们也是上山访仙求药的吗?“ 病已昨日就知山上有个道观,听人说有几个神仙,还不曾见。现在又听他问,便顺着说:“是的,这山上的仙可灵吗?“ “灵,灵极了。“那公子凑过身来,”你求什么有什么?”说完,又神秘的笑了,一副你知我知的样子,后面又有不少乡绅商贾也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都很虔诚的样子。 病已也不知道这山上是什么神仙,葫芦里卖的什么灵药。 袭缨有一颗好事的心,就说:“我们也去求一方看看。“ 旁边那公子坏笑着接言与病已道:“但得了仙药,世间妇人尽你受用。“ 病已听了不是好话,尬笑了笑,身后赵印瞪了那人一眼,上前挡了开去。 到了山间的道观,倒也庄严,门口两个童子青衣小裤,请他们进去坐,半天出来一个全身穿白的道士,奉了一杯茶,就让两个童儿一人举着盘,盘里都是包好的药,让各人去取。另一个站在一旁收钱,那些人拿了药给了钱,不住的给那道士作揖,“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童儿发完药,又请那些人后面用斋去了,那道士眼见得就病已等人品貌不凡,衣饰华丽,知道是贵人,就上前见礼:“公子,是来求药的吗?“ “不,不,不,我是闻山上有仙长,特来见识见识!”那道士向童儿耳语了一阵,童儿笑说:“请内室奉茶。” 分卷阅读101 病已一行进了内室,又换了两个道人,也是全身白衣,打扮得更加仙气,面上生得也方正,袭缨一看就不是自己大哥,二哥吗?他们几时成了道,抓着病已的胳膊摇了几摇,低声在他耳边说:“我这是我两位兄长。” “什么?“病已也吃惊又看了一眼,”真的?“ “真的!“袭缨戴着风帽遮着脸,张博和张光上前给病已见礼,她就站在病已身后,病已同她说:“我知道了,我说说话,没事的。” 也拱了拱手,两边坐了,张博上下把他一打量,“哎呀,公子真是这神仙品貌啊,骨格清奇,命中大贵,您是从京中来的吧?您府上少说也个使君吧?” “客气,客气,我确是从京中来,闻仙而来,特来请教,道长尊号?” “小道无游子。” “哦!”病已点着头又看了看袭缨,袭缨只不作声,看着他们装神弄鬼。 张博心知这是条大鱼,对张光道:“你先下去吧,我与公子谈谈机。”看着病已开口说:“公子风流人物,一般的药定是不入眼的了,公子有几房姬妾?” 病已估摸着说:“也就四五房吧!’ 张博眼睛一亮,赞说:“公子好福气,我这里有固本保元的好药,比一般的方子不同。女色的是割肉的刀,伤筋耗血的源。我这药服下去则有阴阳交济之功,服下神清气爽日御十女都不在话下。“ 袭缨亏是挡着脸,不然真想上去,打他两个嘴巴。赵印和两个侍卫在身后也听得面红耳赤,病已打着哈哈,面色如常:“我自幼读书,如今理事,日夜也忙,于女色上也不十分要紧。“ 张博惋惜道:“公子你风华正茂,一碗药下去正是一扶就起的时候啊!“ 病已看着袭缨,向他说道:“家教甚严,家教甚严。” 张博明白过来,向袭缨拱手:“夫人见谅,像公子这般品性高洁之士,小道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病已口称:“不敢,不敢。” 张博收起笑,拿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嘴脸来,“贫道自出家以来阅人多矣。那些愚夫愚妇肉眼凡胎固不足道,就是乡绅宰官也都是些门外汉,所好者枕上之花,听贪者杯中之物,有慧根的甚少。谁想今日遇见公子如此灵明,我也就把个心里话同公子说了。人生在世,易得者是形体,难得者是性资。易过者是时光,难过者是劫数。公子生来带了仙根慧眼,不可走到鬼魅的路上去。何不趁此朝气未散之时,割除爱欲,早登三味。小道也有炼丹之法,用以丹砂、雄黄,外加黄金一百两,炼上九九八十一天,分七七四十九日服下,就能求长生之道了。公子果能发此大愿,来日羽化登仙也不可限量,不然百年之后魂归地府,听命于罗刹,岂不是受罪吗?公子以为何如?” 病已听着深以为然的样子,问道:“长生之药,求仙之门果真有吗?” 张博将手在案上一拍,郑重其事道:“怎么没有?先秦始皇帝,本朝孝武皇帝不都求过吗?只因他们身为帝王不能忘俗,所以没能登仙。本朝淮南王刘安可是登了仙的,小道一心效之,只为没有机缘。” 病已有些向往的样子,转而又为难道:“多谢道长好心了,我年纪轻,道心尚浅,欲念方深,怕是求不了长生,登不得仙台,不过得道长赐教真是受益的很啊!”转身让赵印给了一包金银,那张博忽悠了半天还恐他不上套,这时见了金银,贼暗暗的心花都开了,面上仍装做个可惜的样子,口中念道:“公子此时不明,来日有心再来啊!“ 病已与他做别:“好的,好的。“ 他拉住狠命的要留饭,又随身掏出几张鬼画符:“这送与公子保得家宅平安的。“ 病已让人收了,“家人还在山下等,不用饭了,道长留步。“ 一行人脱身出来,袭缨掀了帽子,将那鬼画符全扯了:“什么东西,我回京和娘说,看娘不骂他们!“ 病已问:“这真是你兄长?“ 袭缨点点头,“怎么不是啊!这等没头没脸,装神弄鬼,惯打秋风,不务生理,不是他们是谁?我娘不在家,他们就使出大本事了。“ “按说,你家也是乡绅人家,你兄长不管田地不管房产,只顾干这些虚头事吗?“ “我家一应家私都在我娘手上,他们可不天天想着到处弄钱吗?“ 病已觉得这两人真是又可笑又可怜,说道:“这也难了,这等人……” 袭缨劝说:“你快不要想他们了,我进宫后的事,我娘瞒得他们一点都不知道,随他们乡下胡捣吧!” 病已心里暂时放下这事与他们下山去了,在店里用了饭,病已说:“往县里去吧,我要去会会陈遂呢!” ☆、其更讳询 陈遂见了病已喜出望外,杜君宁也挺个大肚子迎出来,将他们上下一打量,笑说:“真是凤凰落到无宝地啊!” 病已看她的腰身,“夫人有喜就在眼前了啊?” 杜君宁 分卷阅读102 嗔了陈遂一眼,含娇说:“喜什么喜啊,我为他受了多少罪,现在身子重得腰疼。” 陈遂就扶着她说:“我的罪,是我的罪。” 进了正堂,下人们托茶的托茶,摆酒的摆洒,抬桌的抬桌,上灯的上灯,闹闹哄哄,偬偬簇簇,疾忙了好一会。 杜君宁对张袭缨也不那么见外了,只笑问:“你生产时可好生吗?疼吗?“ 袭缨想了一会儿,“现在想来还是好生的,就是疼也只是那一阵吧,等见了孩子就不觉疼了。” 病已同陈遂用了饭,喝了酒,兴致很好,让人拿棋来。 杜君宁和张袭缨在他们身后坐着,袭缨是不会玩这个的,只吃着南瓜子靠在病已身上,杜君宁看着含酸说:“你好福气啊!”袭缨还不知道她说得是什么,她又向病已说:“你以前可没有这样好的脾性。” 病已落了一子,又赢了一盘,笑道:“夫人的脾性不也比以前好多了吗?” 杜君宁闻言就伸手在陈遂头上一戳,“你个贼砍头的,都要当爹了,还输的一点长劲没有,我是没有钱可给你输的了。” 病已笑说:“不要紧,不要紧,我要给他升官呢。你先把这笔账记着,来日还我就是了。” 陈遂和杜君宁对视了一眼,“这话怎么说?” 病已向陈遂道:“我这次来杜县,选了两块地方一块建陵寝,一块建游原。我看着你把这里治理的很好百姓丰衣足食,太平度日,我任你为太原太守,替我主持一方。” 陈遂慌忙整衣下拜,“臣,谢过陛下。” 病已看着杜君宁,“等夫人临了盆,你再上任去吧!” 自此病已在这里又住了几天,才带着袭缨回宫去。他这一回去就忙极了,诏“以杜东原上为初陵,更名杜县为杜陵。徙丞相、将军、列侯、吏二千石、訾百万者杜陵“。 下了朝请了张彭祖在宣室,张彭祖苍白的脸色,乌青的眼圈,消瘦的可以,哪里还见当年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给病已行礼时磕下去,半天才抬起来,杜佗去扶了一把,病已懒得看他,“你如今这副样子除了酒色还知道什么?” 张彭祖也不说话,病已又道“明日陈遂去太原了,你替朕去送送,实在不行就跟他去,朕见不得你这样在眼前。” 病已走了,杜佗替他擦了擦脸,他打开杜佗的手“你父亲出京任太守,你为什么不去。” “陛下没叫我去!” 张彭祖盯着他“你为什么能留在他身边。”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好好当一个臣子,”杜佗看着他一副潦倒病态,脱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痛心道“彭祖!”喊了一声也无言可劝。 病已在宣室殿里处理着乱纷纷的事,这一年又要过去时,他又下了一道诏书“闻古天子之名,难知而易讳也。今百姓多上书触讳以犯罪者,朕甚怜之。其更讳询。诸触讳在令前者,赦之。” 张彭祖想,他真的不是自己的病已了。刘询,这个名字真是太陌生了。 过了年,刘钦已是两岁了,生的方方的额头,圆圆的脸蛋,乌黑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正在跌跌撞撞的走路。 刘奭自从入学,已是长进多了,眉眼已然儒秀,他跟在弟弟身边牵着弟弟的手。 袭缨拉着敬武小,给她用胭脂涂了红红的嘴,敬武不吵也不闹,乖乖的任她打扮,又说:“姨母,我也要梳个像你一样的头发。“ 袭缨笑了,“等你大了再梳吧!“ 敬武问,“我大了能比你漂亮吗?“ 袭缨说:“能,能.!” 刘询从宣室过来,看到这副场景很高兴,捏了捏敬武的脸说:“你今天倒很乖啊!” 敬武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扬起脸,“父皇,你看我漂亮吗?” 刘询点着头说:“漂亮!漂亮!” “那你抱抱我!”敬武说着就张开了双手,刘询就抱了她在腿上坐着,敬母得意地向袭缨说:“姨母,你说父皇还是最喜欢我吧!” 袭缨刚应话,那边刘钦就摔了,刘奭扶起他,他还是哭。 刘询把敬武往地上一放,“快,抱来我看。”宫人将哇哇大哭的刘钦抱到他手里,刘钦到他怀里对着他的脸就不哭了,“父光,父光”的叫,刘询也笑了,纠正说:“是父皇!” 敬武在一旁气极了,一跺脚,“父皇,你要抱我,抱我!” “你这么大了,还要抱吗?”刘询训说。 敬武指着刘询和刘钦说:“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们了,我不在呆在这里了,我要去找王姨母,找张哥哥。”说着赌气哭着跑出去了,宫人和保母忙去追。 刘询说:“你说说,这孩子跟弟弟还吃醋,没有一点当姐姐的样子。“又指着不知所措的刘奭说:”你当哥哥的该说她,可不能学她。“ 刘奭默默道:“儿臣知道了。” 病已将刘钦来回逗着,刘奭就在下面看着。 袭缨同刘询说道“太子和公主一直是王婕妤 分卷阅读103 教养的,如今送到我这里难免是不习惯的。” “我都知道,这不怪你!“病已拉着刘钦的手,在自己手上拍。刘钦咯咯的笑,袭缨看着他们父子玩。 刘奭此刻真的觉得心酸极了,他想自己二岁的时候,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疼自己的?母亲也在一旁吗?自己为什么不记得了,有过吗? 刘钦突然咧着嘴叫:“臭臭,臭臭!“ 袭缨忙跑过去,抱起儿子,“钦儿乖,不哭,去尿臭臭!”袭缨一边哄一边抱进去了。 病已看着刘奭站在哪里,叫了他过来“你在这里好不好?” “好”刘奭点点头。 刘询又问“那张婕妤给你当母亲好不好!” 刘奭想了一会儿,摇摇头“父皇,她是钦弟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 刘询看着十岁的儿子,纤细的眉眼像极了平君,新月一般的眼睛,虽有些男生女相,已然有些儒秀之气,“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她可以当你和钦弟的母亲!“ “可是她有了钦弟,不能像以前一样疼我了。“刘奭哀伤道。 刘询听到此处也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气,许久又问“那王婕妤做你母亲可好!” 刘奭没有犹豫“嗯!” 刘询拉过他嘱咐道,“你要好好爱护你钦弟! 袭缨抱了刘钦回来,刘询拍了拍她的肩:“钦儿还小,你一个人照看太子和敬武辛苦了,我明日还把他们送回王姐姐那里,我先要回宣室,赵充国将军还在前线,这两日抽不得空,你好好和钦儿在承阳殿,我有空就来看你!” 袭也没有多想,只含笑点头。 刘询又有几分为她伤心了。 ☆、情之所钟 二月乙丑,立皇后王氏。赐丞相以下至郎从官钱帛各有差。 那日,袭缨抱着牙牙学语的刘钦正在玩布老虎,听闻了封后的诏令,半响没有做声。手中的老虎掉到地上,刘钦爬着去抓,磕在案上吃痛,哭起来,“喔,钦儿不哭,叫阿保将钦儿抱下去!”她转身问玉阳:“谁是皇后?哪里来的皇后?” “陛下今早刚刚下旨,封王婕妤为皇后抚养太子。”说着,扶住她:“婕妤,你不要多想,陛下想必也有陛下的难处,当皇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您不当也好。” 袭缨一手握拳,闭目珠泪就落下来:“陛下骗我!“ “婕妤”!玉阳跪倒,”您与陛下的恩情还长呢!“ 袭缨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还痴心做梦了这么久,原来只不过是耍自己玩的吧!一个人坐在殿里,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皇后?皇后?她念着这两个字,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笑话。 窗外的小鸟还在叽叽喳喳的叫,她倚栏坐着,看着落日余晖,空洒下一片梦幻般的光影。 刘询傍晚过来看她,玉阳等人在门口接驾,刘询问:“婕妤可好吗?“ “陛下自己去看看吧!“玉阳也不知道怎么说。 刘询心里也明白,自己进了内殿,袭缨还在那里坐着,就像不知道她来一样,他让宫人点了灯,又让众人都下去。 自己上前与她面对面坐了,笑问:“吃饭了吗?我与你一起用晚饭吧?” 袭缨把头一偏,只看着窗外,晚风吹拂将她的头发都吹乱了,刘询就将窗户关了,扳过她的身子,问:“怎么头发也不梳?” 袭缨说:“梳了干嘛?我又没脸出门!” 刘询沉下脸,“这是说得什么话?你好好的,怎么没脸出门了?只要朕在,谁敢给你没脸?” 袭缨冷笑一声,“旁人也许还没有,陛下却是第一个!” 刘询强耐性子,把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心里为皇后的事与我生气,这事原是我不好,但是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事已至此,我当日要立你为后的心却不是假的,只为太子年幼失母,你又有了钦儿,所以不得已才如此安排。你我之间还该好好的,年深日广呢!” 袭缨笑起来,打量着刘询:“陛下一番话真是入情入理了,倒让我无可辩白了。但君无戏言,陛下的话是席间枕塌才算的数的吧!” “你!”刘询勃然大怒,太阳穴间气的青筋暴起,抓起袭缨站起身: “张袭缨,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朕怎么让你当皇后?“ “刘询,你想我是什么人,我一心相当皇后吗?我只是生气,你骗我,你哄我!如今让全宫的人都看我是一个笑话,我还人什么脸见人?” “你为什么没脸见人?只要朕在,谁敢笑话你!脸面是自己给自已挣来的,你不要自己找没脸。” 他两个在屋里吵,外面的刘钦哇哇大哭起来,袭缨听了要去抱,刘询抢先一步,从李南手里抱了刘钦开门就走,袭缨满脸的泪:“你抱钦儿到哪里去!” 袭缨也不顾人,追着刘询的车舆跑出来,玉阳忙打着灯笼跟在她后面:“婕妤,婕妤。“ 刘询抱了刘钦,刘钦也就不哭了,乌黑 分卷阅读104 的眼睛看着刘询,嘴里混混不清的叫着,车舆到了宣室,刘询吩咐道:“宣大鸿胪来!” 大鸿胪匆匆而来,刘询将拟好的旨意传下去“ 立皇子钦为淮阳王。“ 大鸿胪不敢多言,“臣遵旨!” 大鸿胪退出殿外,看着殿外的张袭缨给她道喜:“婕妤大喜。” 袭缨转过脸,挡住自己满脸的泪痕,“妾替淮阳王谢大人了。” 刘询看着大鸿胪走了,“你这般样子站在宣室殿外像什么?” “妾,无诏不敢入!” “进来,将钦儿抱回去吧!” 刘询看着她满面泪痕,身形单薄,又说:“只要你给自己脸面,天下谁敢看不起你。” “妾,谢陛下抬举!”饶是低眉顺眼,仍是有三分锋芒。 刘询脱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一手抬起她的脸:“你真能明白,也就不会谢朕了!” 袭缨低过头没有回话。 “来人,传朕的车舆送张婕妤回承阳殿去!” “妾,谢陛下恩典!” 刘询负手而立,:“袭缨,不要跟朕闹,不要一次次来探朕的底线,朕不喜欢。”刘询的语气带着警告的。 袭缨的泪一滴一滴的划落,咽着哭音。 刘询没有回头看她,袭缨告退。 这一夜回去她就病了,病的既没有参加皇后的册封礼,也没有参加孩子的封王礼, 张夫人进宫来劝她:“好孩子,快快收起做皇后的念头。这吃得穿得连自己的命,都是陛下的,你怎能为了这个同他闹呢!幸亏陛下大度仁德,好好的,不要再往旁路上想。钦儿封了王,你将来就是王太后,淮阳是天下再没有的好地方,你的后福长着呢!“ 袭缨听在耳里,她心里的苦并不是为做皇后的位子,她点点头,让母亲放了心。 张夫人念说:“好孩子,你看你瘦得,如今虽成了个窈窕模样,可是为娘心疼啊!你好好养身子,可别让我担心。“ 袭缨只口里应着,张夫人就看刘钦去了。 晚间,刘询也来看她,见她愁恹恹,病焉焉的一时也很心疼,亲自替她端了药来。袭缨相圆双眼,接药在手,向着刘询,就是劈面一掷。刘询身子敏捷,连忙闪开,那只碗儿,摔在塌前打得粉碎。宫人全都跪下来请罪,满殿屏声静气无人敢做声。 刘询看着地上的碎片,怒极反笑,在一旁坐了。袭缨从塌上起身,拜倒在他面前,“妾请陛下赐罪。“ 刘询挥手让众人都下去,问她说:“你觉得你有什么罪?“ “我喜欢陛下,见不得陛下喜欢别人,我气量小,妒气盛 ,这宫中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了!” “朕喜欢婕妤超过皇后,朕不喜欢别人,日后只喜欢你!” 袭缨呆了,刘询上前扶了她起来,“咱们以后好日子尽有,你可还要同我怄气吗?” 她抬起头满面都是啼痕,一阵心酸难忍耐,泪似珍珠往下淋,“陛下!“抱着刘询嚎啕大哭,哭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细意端详着刘询的脸,”陛下,你为什么不言语了,我今宵不是在梦里吧!“ 刘询替她拭了拭泪,笑道:“你可教我还说些什么呢?“ 华婕妤三年后又来到椒房殿,无论是平君还是霍成君都不在了,她还记得第一次站在这里被平君诏见的场景,正殿里王意穿着厚厚的华服施了粉白白的脸看不到表情,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刘询不爱来椒房殿,只要坐在这里时时刻刻都能想起平君,他又怎么会在这里爱上另一个女人,当然他也不爱自己,任何能让他想起平君的女人他都不会爱的。想到这儿,她真的有点羡慕张婕妤了。 ☆、祸从口出 刘询最近国事纷杂,前线西羌战事相持不下,他下旨让戴长乐代替自己先去宗庙酎祭演礼。 戴长乐一路洋洋得意,自视甚雄,在众人的簇拥下,他觉得自己如登仙境,想起自己这一路的日子,心里激动不已,同四周的人说:“我与陛下那是八拜之交啊,我在民间时就跟着陛下,我当时就看出咱们陛下不一般,他周身那个贵气,那个气派,我就学也学不来。我后来亲眼看着陛下接诏书,坐车驾入宫继位,那时我不知为陛下担了多少心。” 左右听了都不敢接话,只唯唯而笑,他觉得自己威风极了,更拿出气势来,在人堆里走着,看众人给自己磕头,自己替陛下走位,上香,站在万人之中,他的心和他的衣服一样都飘了。 平通侯杨恽替他驾车,向他打趣说:“当年太仆驾车接陛下入宫,今日我驾车接太仆入宫了。” 戴长乐听了哈哈大笑,直说:“君侯客气,客气!” 杨恽平日对戴长乐为人就颇为不齿,如今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更加鄙视,回京后上书戴长乐非所宜言,事涉禁秘,枉谈君上。 刘询看了,召了魏相、张敞,问说:“可有这事没有?” 两人不敢隐瞒,都说有,刘询 分卷阅读105 训道:“这等可恶,没有一点为臣的体统。”下诏戴长乐交由廷尉。 张彭祖生了一子,刘询派杜佗去贺,正巧陈遂回京述职,一齐去了阳都侯府。 席上说起戴长乐的事儿,两个人都有些感慨。家宾客满堂,张彭祖躲在后苑也不出来,那张夫人病着床都起不来了,家里的姬女陪着客,前厅里乌烟瘴气,一个管事的人都没有。杜佗从后苑里寻了他,将戴长乐的事跟他一讲,他心下一凉,“还有这种事?” 陈遂说:“你们在京可替他讲情了吗?” 杜佗没出声,张彭祖只摇头,“陛下还是当年的陛下吗?讲什么情?赶明把我关了也说不定。” 杜佗听他说得不是个意思,也不多留了,自己匆匆来向刘询复命。 刘询听了直皱眉,“他如今也是当爹的人,正事不做,好话也不说。他知道朕想关他就好!”又问:“那孩子你见了吗?” “孩子与燕如在内房里,臣一个外客哪里去见! “陈遂既同你一同去了,怎么没同你一齐回来!” “我姐姐什么平日管得紧,姐夫他看了一堂的姬女,哪里走的动道,如今堂里喝酒呢!” 刘询笑了两声,心中也烦得很,“朕改日召他来,跟他好好谈谈,你跟陈遂也去牢里看看戴长乐,把他往好路上带带,还有未来的日子。” “是。”杜佗领命去了。 戴长乐在牢里思来想去,泪眼汪汪,见着杜佗来,扯着嗓子叫唤,又见陈遂来,忙就磕头见礼,“好大哥,千万救我一救。你是陛下面前心爱的人,按情份上替小弟进两句言吧!” 陈遂看着他也可怜,物伤其类,道:“你也忒混账,嘴上没把门。我是陛下心爱的人?你可拉倒吧,太仆就不是陛下看重的人?丞相是不是陛下青眼的人?陛下的法度你是不知道吗?讲情的话是不消说了,你只改了吧,有什么话写封书来,我替你呈给陛下。” 戴长乐恨道:“我这事再没别人,定是杨恽告的。”说完也上了一封书:臣戴长乐有罪,言语失机,今告发平通侯杨恽,曾高昌侯车奔入北掖门,恽语富平侯张延寿曰:“闻前曾有奔车抵殿门,门关折,马死,而昭帝崩。今复如此,天意如此,非人力也。” 左冯翊韩延寿有罪下狱,恽上书讼延寿。郎中丘常谓恽曰:“闻君侯讼韩冯翊,当得活乎?”恽曰:“事何容易!胫胫者未必全也。我不能自保,真人所谓鼠不容穴衔窭数者也。” 又中书谒者令宣持单于使者语,视诸将军、中朝二千石。恽曰:“冒顿单于得汉美食好物,谓之殠恶,单于不来明甚。” 恽上观西阁上画人,指桀、纣画谓乐昌侯王武曰:“天子过此,一二问其过,可以得师矣。”画人有尧、舜、禹、汤,不称而举桀、纣。 恽闻匈奴降者道单于见杀,恽曰:“得不肖君,大臣为画善计不用,自令身无处所。若秦时但任小臣,诛杀忠良,竟以灭亡;令亲任大臣,即至今耳。古与今如一丘之貉。”恽妄引亡国以诽谤当世,无人臣礼。 上月又语长乐曰:“正月以来,天阴不雨,此《春秋》所记君主失德,夏侯君所言。陛下行必不至河东祭祀矣。” 以主上为戏语,尤悖逆绝理。 刘询看了,置之一笑,问杜佗说:“你知道这事吗?“ “臣不知道!“ “这起为人臣子的,连个人话都不会说吗?都是读书识理的人,就嘴上没个把门的就等轻狂!“刘询下旨让廷尉查办。 立了夏刘询在上林苑避暑,刘奭,张临,萧育在蹴鞠,刘奭难得这么玩追着张临脸上全是汗,萧育球技最好踢出去好远,刘奭张临又追不过他,刘询看在眼里想起自己少年时,对陈遂说“朕像太子这么大的时候和你们蹴鞠从来没有输的。” “哪里说的,陛下输过一回不过不是我们是君宁。” 刘询想起杜君宁那一脚,莞尔一笑,远处张彭祖被杜佗带了来,穿了件绯色的直踞,戴了进贤冠看来是打扮了来的。 刘询叫宫人赐了坐,赏了瓜果“朕听闻你在张敞家里?” “臣素日也就爱去他家走动走动。”张彭祖也不敢抬头看他。 “朕看着你们也像投契的,你不能尽学他风流,张敞是能臣,朕如今让你跟陈遂去任太原太守你既然不着家就出去转转把他欠朕那几千钱要回来。” 张彭祖抬起头看着他,刘询今日难得穿身浅色的白衣服,他坐在刘询右下角从侧面看去,真真雪映梨花之态,尤其一段腰身挺拔隽永,张彭祖想起了旧日时光,人生百年终不得惆怅度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当为他尽力,避席受命欣然接旨。 刘询看着他愿意也算高兴,看着刘奭追不到蹴鞠在沮丧,索性自己起身去教他。 ☆、夜读书 晚间刘询在宫中摆家宴请众人吃饭,袭缨身上不好没来。 刘询自己坐在宫苑里拿了本《孟子》在考刘奭,旁边王意,华婕妤, 分卷阅读106 卫婕妤都在,刘奭小脸煞白,一个对不上刘询目光一扫他就一颤,嘴里更不利索了低着头蚊子哼似的声音“是所谓君子远疱厨!” 刘询看着他那样子“怎么?知道答的不好?要不是看你学问做的还正派早罚你了!” “儿臣知道了,一定勤学。” 王意拉了刘奭坐下,给擦了擦头上的汗,卫婕妤娇声劝道“太子还小,学的已经不错了!嚣儿他连《论语》都背不全,太子这么大的时候都读《大学》了。” 华婕妤听着这没体统的话倒先笑了,刘询也觉得好笑没搭理她的话,瞧着卫婕妤细眉细眼,白净的脸梳着朝天髻一动一笑头上的步摇就在烛光下摇曳生姿,今日又是一身石榴红的衣服只是一条朱紫的裙子实在艳得耀眼,卫婕妤看了看自己“陛下,妾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刘询转头问王意“这宫里的衣服怎么做的?我看袭缨那衣服不是灰的就是黑的,还以为这些年宫里做的都是暗色衣服呢!” 王意一边给刘奭挑石榴籽,“陛下,张婕妤她的用度都是陛下的东西,不从后宫里来,陛下那里自然艳色的缎子少,不过料子是极好的。” 卫婕妤含酸道“就是,陛下就妾身上这碧色的锦还没张婕妤身上黑色的绢好呢!” 刘询知道不能与她们缠,对王意道“夏天到了,你就也给袭缨做份新衣,只管用桃红杏黄的颜色。” 王意点头称是,华婕妤和卫婕妤对视了一眼不言语了,华婕妤抬眼远远的看见刘钦和敬武,“陛下,你看!” 敬武是姐姐把手里的蝉笼子给了刘钦一个:“这是张哥哥给我的,给你一只!”敬武笑起来一双眼睛似新月弯弯,是个绢秀女儿。 刘询叫人把他俩带过来,敬武靠在他怀里也不行礼,华婕妤招手让她过来,刘询问刘钦“你不陪你母亲?你就跟姐姐出来瞎跑!” “母亲睡着呢?。” “睡了?”刘询听着起疑,“睡这么早做什么?饭吃了吗?我一会儿跟你一起回去?” 华婕妤重新在给敬武理额边碎发微笑着没有说话。 王意只说:“陛下要是惦记张婕妤就不用陪我们了?” “不要紧,我们难得聚聚!”刘询一笑,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刘奭上前与刘钦一处坐了,兄弟俩正在打闹,刘钦拉着刘奭:“哥哥,你上次给讲的《楚辞》还没讲完!” “怎么太子爱看楚辞?”刘询疑道 刘奭忙收起笑脸,给刘询回话。 “喜欢哪一篇?” “《招隐士》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刘奭轻轻吟来。 刘询看着儿子,脸上的笑慢慢凝住了,自言自语道“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华婕妤听了也悲从中来, 刘奭看着他们有些纳闷,怕自己说错了话。刘询强打笑意同他们吃了几杯,听见外间打雷就起身要走,“你们消遣吧!” 众人行礼相送,刘询欣慰地扶了刘奭的肩,刘钦跟在他身后一齐走了。 正值黄梅大雨,哗啦啦的雨水倾盆,不一会儿就水满阶前。袭缨让人打着灯笼站在阶前看水,水下的青蛙都往阶上跳,袭缨让人拿了根竹竿,一点两点将青蛙点了个白肚子向天,下去了又往上跳。她玩得有意思极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蛙后面多了一双脚,袭缨抬头却是刘询,身后还有打伞的宫人,车舆已经回程了,刘询穿着墨色的常服,抱着刘钦,袭缨慢慢绽开一个笑容,一双眼睛弯弯,“回来了!” 刘钦说:“母亲你干嘛呢?” 袭缨忙将竹竿扔了,“没什么?” 刘询将刘钦放下,让宫人带他去换衣服,自己一边脱外袍一边进殿,看着袭缨说:“你不是病了吗?还做这些事?“ 袭缨接过他的衣服也不说话,刘询看她两腮红红的,“你可看了吗?是什么病?” “能有什么病?他们胡说,我挺好的!” 刘询不信,叫了玉阳来,“今天医官可看了吗?说是什么病?” 玉阳看了袭缨一眼,袭缨瞪了她一眼:“你也跟着胡说!” 玉阳还是如实说:“医官说婕妤是一月坠胎,胎元不固,脾肾虚损,冲任失调,外感六淫,内伤七情。” 刘询听了变了脸色,刘钦听了在一旁问:“母亲 ,只有六艺,这六淫是什么?“ 刘询喝道:‘小孩别瞎问。“牵了袭缨进了内室,“你啊!你啊!岂不是糊涂了,小产的人也跑出去看雨吹风?还日日想着与我痴缠吗?” 袭缨笑道:“听他们瞎说,哪有一个月就知受孕的,我好好的,又不肚子疼,之前只有一点下红如今都好了,就是月信而已。” 刘询看她神气活现的样子,半信半疑:“真的?“ 袭缨点头:“真的!“坐到刘询身边,拉着他的手说道:”我这一点淫心,还不都在陛下身上吗?“ 刘询听了寒毛都竖起来了,打量着她:“你羞不羞啊?“ 分卷阅读107 袭缨脸也不红只低着头笑,刘询也笑道:“为夫朝上时间长了,坐得腰疼,臣子事又多,吵得头昏。“ 袭缨仍不依不饶,手中攥着他的衣袖不放,口内叫道:“陛下,陛下!” 刘询只得按捺住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先去换换衣服洗个澡,你先躺着吧!”抽身出来,哑然失笑。 睡到半夜,前线书到,刘询吩咐过得:“前线有书,不管何时,一律报来。” 万周轻轻叫了门:“陛下,陛下.” 刘询心里有事,睡得轻,立即穿衣起来,问说:“是赵将军有书来了吗?“ 万周点头,他关了门拿着书前殿坐了,让人掌灯,研墨,一边看一边沉思,不住的用笔圈画,回信说,“前线战事持久,时不我待。将军持重,飨宴军士,坚固壁垒,坚守而不出兵不是上策。”连夜下诏,让右曹中郎将赵卬,去前线帮助父亲。 袭缨半夜醒来不见了他人,急急寻出来,见他一个人坐在案边,时而奋笔疾书,时而面怀忧色,立在壁边看了一会儿,又悄悄回去睡了。 ☆、天子威重 次日朝上,刘询先问了廷尉,戴长乐和杨恽的事。 廷尉回道:“陛下,臣有查验恽不服罪,带人上门到富平侯张延寿府上,威胁富平侯说:“太仆定有死罪,只在朝暮之间矣。我幸与富平侯有姻亲,当时是三人说的话,只富平侯说当时没听见,太仆说得自然没人信。富平侯回说:”不可!”杨恽大怒,拿着刀对富平侯说:“承蒙富平侯之力,一门死罪矣,让太仆乱了我的事!” 群臣听完,全都都战战兢兢,打量着刘询面色不善。 刘询向张延寿问:“廷尉说得可是实情?” “是的,陛下!”张延寿不敢隐瞒。 刘询哈哈大笑,转而怒道:“一个太仆,一个光禄勋,这也是为臣的道理吗?” 廷尉于定国接着回道:“臣启陛下,他两人位列九卿,宿卫近臣,得陛下的信任参与政事,不思忠君爱国,尽人臣之义,而胆敢妄议君上,大有怨气,散布妖言,大逆不道,请逮捕治。 刘询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这都是两个没体统的人,朕不忍加诛,诏皆免杨恽,戴长乐为庶人,各回原籍,莫再生事。” 接着拿出赵充国的书信,让群臣传看,问大司农耿寿昌说:“你筹算还要多少粮谷?” 耿寿昌回说:“一百万斛。” 刘询点头,传书给太原陈遂张彭祖让他们负责买谷。 此时众人将赵充国的书信都看了,刘询问说:“赵将军说离间羌族各部落要先侦探其预谋,你们商量派谁为使的好?” 群臣在殿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刘询在殿上看着他们议论,半响,咳了一声,下面瞬间鸦雀无声,一片静寂,他开口道:“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商量出来的事儿,你们两府商量好了,晚些来宣室面禀吧!还有什么事吗?” 京兆尹赵广汉出列,“臣有本奏,丞相随身婢女有过失,死于内院,死因不明,人命关天,臣请彻查此事。” “哦?”刘询应了一声,频有意味的看着魏相,“丞相难道也小老婆玩昏了?” 魏相满面通红,拜倒在地,口称:“下臣不敢,这是绝没有的事。” 刘询看看赵广汉又看看魏相,剑眉微竖,星眼斜睃,眼神乍离仍合,华光射人,那威重就从骨子透出来,群臣都不敢抬头,他笑了一声,“罢了,既是京兆尹先提了这事,你就先查吧!” 赵广汉欣然领命,魏相面色惨白,刘询安慰他说:“丞相不用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当丞相的还经不起查吗?” 魏相唯唯称是,刘询又扫了群臣一眼,退朝自己先起身走了。 张敞偷笑,魏相擦汗。 戴长乐出狱时,刘询让杜佗去送送他,戴长乐一见杜佗泪就止不住了,只拜道:“替我给陛下磕头。” 杜佗扶了他起来,笑说:“你只回茂陵好好做人家吧,莫要胡说乱行。” 两人行至长安城门口,找了酒肆坐了,戴长乐回首看城中街市如旧,人潮熙攘,一时泪儿沾襟,那时节往长安来的情景还在眼前,同病已市上骑马,章台行走,东市斗鸡,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如今看来可不是人生一场大梦,现在梦醒了吗? 杜佗与他说:“陛下的为人,别人不知,你我还不知吗?你与杨恽这一场事,实在是不合身份,不上台面,你又是他亲近的人,他身为君上更要讲国法二字,他让我与你交代,切莫心生悲怨。” 戴长乐已是惭愧极了,忙口称:“不敢,不敢,我谢罪还不及呢!我本就是个不台面的人,蒙陛下看得起,也进了京上了朝,还有什么不知足,我日后在家天天为陛下祈福,愿陛下万年。” 杜佗端起酒杯,“你能如此想方好,你我来日再会。” 两人一饮而尽,在城外分别。 杜佗回宫复命,已是傍晚 分卷阅读108 了,刘询在同自己的父亲御史大夫杜延年说话,他就立在殿外等侯,听得里间刘询开口道:“你们两府商量上来的人是义渠安国?可是赵将军推荐的人是辛武贤?” 杜廷年回说:“义渠安国先祖是少民,自然了解羌人的心思。而且他之前出使过羌部,此次去是轻车熟路。辛武贤是酒泉太守还是安抚地方要紧。” 刘询冷哼了一声,说道:“他上次为光禄大夫,奉命巡视诸羌,先零羌首领请求将牧区迁往湟水北面,他不经奏请即行许诺,诸羌由此渡过湟水北进,两部结盟,朕还不曾与他算账呢,今日又让他去?你们好好与他说,是要他将功补过的意思,他要是明白事拎得清的只管领命前去,他要是不明白,还是别去败事的好。你让他自己想想其中的厉害,谨慎着些!” “是!”杜延年退出殿外,看了儿子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杜佗进殿行礼,刘询问:“事都办好了?话都同他说了?” “同他说了,他说不敢心有怨恨,只愿陛下万年!” 刘询笑道:“这还算他知事!” 左右掌上灯来,刘询就留了他一起用晚饭,杜佗见他只喝了两碗汤,这么多年他人还是清俊的很,就劝说:“陛下,国事繁忙还该多用些才是。” 刘询笑了笑,“你不知道,我晚间还要用呢!” 略过了一会儿,让人收了杯盘,自己往承阳殿去了。此时外面夜幕降了,月上栏杆,袭缨果然在殿里用饭,见他来了,也迎出来见驾,刘钦牵着他的手,“父皇,父皇”的叫着,他又陪着用了一些,袭缨打发孩子去睡,沐浴更衣去了。 刘询就在正殿里坐着,让人把白日不曾看完的奏牍送上来。案两边点了两丛的灯,案上还点着一支白铜烛台,烛影摇摇地照着他案牍劳形,袭缨洗了澡换了一件红绸的单衣对面而坐,旁边那堆奏牍跟小山似的,袭缨往香炉里又放了两把艾,让打扇的宫人下去,自己在一旁给他扇着,刘询的字写得又快又端正,下笔如飞字却不带飘的,他看书也看得快,略过两眼就下笔批了,袭缨纳闷这世上果有如此聪明的人? 刘询抬眼看了她一下,问:“你打扮得跟个仙女一样,就是为了陪我吗?” “那我还能为了谁呢!” 刘询又批好了一卷,说:“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好,陪我坐着干什么?” “我喜欢看着陛下!” 刘询也不再说,依旧去批阅那些奏牍,袭缨一支手打扇一手撑额,就这样呆呆看着他,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宫灯滴漏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小山似的一堆已全批好了,刘询伸了个腰,让人搬走了。 袭缨上前捧了一杯茶给他,他接过手一闻眉一皱,“这是什么茶,这股味。” “参茶啊!” 刘询失笑,“了不得,了不得,我经不得这样补,不喝这茶吧!” 袭缨摇了摇他的胳膊,指着窗口的月光说:“月上了。” 刘询按住她的手,“知道了,知道了。” ☆、落日归鸿 夜半,刘询独自起身倒了一杯凉茶喝了,端了杯茶去叫袭缨,袭缨向里翻了个身已是沉沉睡去。屋里的烛光也半明半暗的,他将水杯放了,又弯腰将塌前散落的几件衣服捡了,放在袭缨脚头,也就上来睡了。清风吹在窗上,沙沙得响,夜更静了,梦也深了。 刘钦小孩子醒得早,天还蒙蒙亮,他左右看看穿了鞋就自己起来了,李南叫了一声,他飞跑的更快了,一路直奔刘询和袭缨房里去,到了门口宫人也不敢拦他,他朝身后的李南做了个鬼脸,“嘣”的把门一踹就开了,其他人也不敢进去,他就进门道:“父皇,母亲,我想和你们睡会儿。” 刘询是个机警人,听到踹门就披了衣服坐起身来,听到儿子说话,就赶紧下了塌把帐子放好,走下来牵了他的手:“快,别吵你母亲,我与你一同出去,不睡了。” 刘钦就牵着他的手,父子俩个一同外走,宫人侍者忙捧了水伺候梳洗,更衣。刘询看他神气活现的,就问:“你一大早就起来,一会儿就要去学宫,你还这样高兴?” 刘钦满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不高兴的?天下还有比读死书简单的事吗?” 刘询听了倒是很意外,将儿子上下又看了一番,赞许道:“ 难得你有这份胸怀,你哥哥若能跟你一样想就好了。” 刘钦笑嘻嘻得道:“父皇对哥哥太凶了,他怕父皇呢?” “哦?”刘询反问道:“我对你就不凶了吗?” 刘钦低了头,自言自语道:“您凶我也是正常的,我是儿子,您是爹啊!” 刘询摸了摸他的头,“你倒见识明白。” 父子俩用了早点,刘询让人送了他学宫里去,自己去上早朝。 朝上赵广汉和魏相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魏相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几岁,实在憔悴。刘询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问:“京兆尹你昨日上的本,今日可查实了吗?”b 分卷阅读109 r   赵广汉出列回道:“臣惶恐,丞相府堂深宇阔,臣不得已自己带领吏卒去府里调查,府中诸人都说夫人与侍女素日不睦还曾经扬言要卖她,我就召令丞相夫人在庭下听取她的对辞,夫人拒不承认,臣只带走了十多个奴婢,现在还在讯问他们杀死婢女的事。” 刘询只轻笑了两声,又问:“丞相呢?丞相有什么说的?” 魏相跪在地上,“臣实在是冤枉,这婢女本是臣心爱的人,一时犯了错我打骂了几下让她走,本也是一时之气,夫人也就在旁边帮了两句腔,臣……”他说到这里,刘询抬手止住他的话,“丞相这些事就不要在朝堂上说了,也给自己留点脸!” 魏相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刘询望向赵广汉说:“朕记得前几个月因为你网罗罪名杀害同乡男子荣畜的事儿,还有人上书告了一本,朕让丞相查,丞相还没回音。” 赵广汉额上下了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刘询正色道:“都是有胡子一把的人了,自己给自己留些体面,身为大臣这样互相忌恨,互发阴私,妥当吗?” 他两个都跪地磕头:“臣有罪!” 刘询吩咐说:“丞相朝后上书来说,这事让廷尉查验。” 于定国上前领旨,刘询又笑着指了指他们三人:“可要仔细,若有一点偏私,朕不饶你们!“ 三人都领命称是。 下了朝,刘询心里也烦,独自一个人到高台上坐了一会去,望着落日归鸿,眉宇深深。 刘奭,刘钦下了学都往这边在走,还上刘奭先看见他的,“好像是父皇啊!” 刘钦抬头,“父皇怕什么?我们也上去坐坐。” 刘奭摇头说:“不了,不了,我要回去温书了,不能贪玩了。”说完,匆匆走了。 刘钦只是一个人爬上来,满面是笑见了一礼:“父皇,儿臣下学了。”也不等刘询说话,他就一屁股挨着刘询坐了,也抬眼四下望了望,心旷神怡地长叹了一口气,问刘询说:“父皇,这就叫高处不胜寒吗?” 刘询失笑:“你觉得呢?” 刘钦笑道:“并没有什么孤寒,倒觉得登高必望远。”指着西边让刘询看,那西边天脚一带红黄色的晚霞,夹杂云彩翻腾。那万丈霞光,先照到屋顶上,散落了一片金碧辉煌,苍茫的暮色里父子两飘动着衣襟和头发,默默无语看着晚景残霞。 平恩侯许广汉站在台下,拦住要禀告的侍者,自己扶着玉栏上去了。 “君侯!”还是刘钦先叫了一声,刘询也拉着他一起坐了。 许广汉看着刘钦也不由心中欢喜,就摸着他的头说:“陛下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可疼人了,一点不怕生的。” “是吗?”刘询看着儿子的小脸确实是像自己的。 “像,像。”许广汉连声应道:“太子像平君,这淮阳王像陛下,一模一样的,我一打眼就看成了你,还想着陛下小时候朝我这里跑呢!” “我记得以前院里有棵桂花树,我总爱和平君在那底下念书!”刘询拉过儿子,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刘钦就行了个礼,又笑嘻嘻得下去了。 许广汉听了心下不忍,“陛下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儿女都又读书了,陛下还想着那些事干嘛!陛下,你从小就聪明,会念书,老臣这辈子干什么都不行,唯一干成的事就是把女儿嫁给了陛下,这命道首先是有个好女婿,其次是有个好女儿,这点啊满朝文武,经世之才都不及我,看着现在陛下和太子,老臣想平君九泉之下也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了。” 刘询没有说话,落日的余晖染红半边天,映在他脸上暖暖的,许广汉伸手替他拍了拍衣襟下摆上的灰,“人老了啊,想的就多,老记得陛下当时跟着我在掖庭里,我和张公白天处理了事回来,陛下你就坐在屋顶上吓得我和张公好哄歹哄,生怕摔了碰了,陛下你下来倒来笑的乐滋滋,反倒安了臣和张公的心。” 刘询站起身扶着许广汉,翁婿一起下来,许广汉说:“陛下还不到而立之年,还得保重自己,老臣看着陛下凡事都不怕了天地都是稳的。” “朕明白,让君侯操心了。“ ☆、驱马次太原 刘询让人送了许广汉,自己回宣室殿去了。 此时魏相的奏书已经到了,“臣治家不严,着实惶恐,只是妻实不曾杀婢。广汉数犯罪法而不伏辜,借此事多次诈巧迫胁臣相,臣为宽厚不奏。愿陛下明察,臣的家事无所隐瞒。” 刘询看了,心中早就明白一半了,让人将此书交由廷尉。 赵充国之子右曹中郎将赵卬,已经带领一支队伍到了令居,羌兵出动截断这支汉军的粮道,赵卬写信来求援。刘询看了,心中也不由咯噔一下,下诏将八校尉与骁骑都尉、金城太守联合搜捕山间的羌兵,以打通粮道。 让陈遂、张彭祖在太原筹粮买谷,以支前线。 张彭祖那日出发前也回府邸看了夫人,徐夫人已是病的有些时日了,说了自己要去太原公干,除了吩 分卷阅读110 咐下人好好尽心也没有别的话了。 出了门燕如抱着儿子在门外等他,儿子都会走了他也没看过几回,如今想着自己要走了,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那燕如生的温婉细致,又是早早就跟他的,心里舍不得他,“君侯此去何日归来?” 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想过,随口回说:“也有个一年半载吧!” “既如此临行前给孩儿取个名字吧!” 他想了一会儿,“就叫张霸,霸陵之上有依依惜别之柳,人生之痛只要于此。” 燕如浅笑,“妾倒知昔日绛侯周亚夫治军霸上,军纪严明人称“细柳营”,取名为“霸”甚好!还望君侯此去,建功为业,为君上分忧!” 张彭祖听她的这番话,心里着实惭愧,想着她一路跟自己这些时日,言谈之间都是不一般的,倒是自己配不上了,道了一声:“这些年委屈你了,我不在家时,你多操心吧!” 燕如忙道不敢,又打发人给他整理行装。 张彭祖早起上了车,燕如抱着张霸在门口送他,天还不大亮雾蒙蒙的,旁边侍女提了一盏孤灯,他本就是个善感之人这时心里格外凄凉起来,虽说无情倒也有亲,“快回去吧,我少不得年后就回来了。”燕如强忍泪意,与他道别。 夏日的太原死热死干,曝日黄土,地里裂的一条条的口子,陈遂索性脱了官服蹲在树下,看着远处的汾河说:“要不汾河上开个口灌水吧?单靠人力几万顷的地如何顾的过来?” 张彭祖的脸被晒的通红,望了远处的河堤陷入了沉思,旁边侍卫递了水袋过来,他猛灌了几口摇摇头:“不行,一旦开堤水往低出聚口子会越开越大,到时沿岸的堤口一齐泄下来先不说堤垮不垮,就这水也是冲成洪沟灌不了农田。” 陈遂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杜县都是开河挖渠的!” 张彭祖拿袖子擦了擦汗“我别的不行就跟耿寿昌在长安没事算算术,跟他看什么星象图,地理山脉什么的,说是闲的找个事呗!这里的河和那间的河不同,挖不得!“ 太阳渐渐西落,张彭祖带了人与测量标记,忙到星辰点点,陈遂都在树下睡了。 次日又带了人离堤百米处打井,十丈一井,汇通水眼。陈遂只是看着他带着人在堤边低头在忙,提笔在画,每天一身的尘土大汗,陈遂晒的黝黑,张彭祖晚上澡一洗还是白净的面皮。病已让他们筹粮的书来,他们忙得脚都没得歇了,杜君宁白日间捞不到他们人,一日晚上听得陈遂回来,一把捞住,提在灯下一看,好啊!几乎认不得了,又黑又瘦,脸上都起皮了,她又惊又恨:“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受不得抬举,你看他日理万机,有一点憔悴黑瘦吗?你比起他来不过治着巴掌大的一块地,你就成了这个样子!”说完,已是心酸要哭。 陈遂把着她的手,“好夫人,我能同他比吗?他自幼看书快,写字又快,我两个时辰写一章书,他半个时辰就写好了扔了笔,天大的事在他看来只如吃饭一样的。” 杜君宁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说!我事事比人强,独嫁了你这个不争气的!”说时又向他脸上看了两眼,心里又酸又恼,“如今只你也不顾我了,人影也见不到,我一个人在衙里成什么意思。” “好夫人,这是我不好,这样我有两个本地的属吏,他们家有女儿,他们在外也放心不下,我接来衙里陪你,你也好有人说话,解闷,不比丫头保母好啊!” 杜君宁问:“多大年纪啊?” “才盘头的小丫头呢,我又不曾见过。” 杜君宁冷哼了一声:“我量你也不敢有旁的心,你明日让人接了来吧,我也有人说话,你那一对儿女,小子淘气,女儿多事,可累死我了!” 陈遂陪笑说:“夫人跟着为夫受累了。” “你快洗洗干净,同我睡吧!”杜君宁杏眼一睁。 陈遂只得强打精神,点点头。 早间起身早不见陈遂的踪影,问了丫头说:“大人天不亮就走了。” 杜君宁问:“可吃饭了吗?” 丫头回说:“带了好些干粮呢!” 杜君宁也觉得心上有些空落落的,起身梳洗了,两个孩子来见她,儿子陈度嬉皮笑脸的问:“娘你睡得好吗?” 她甩手:“你上学去吧!” 那女儿陈齐姜才七岁,粉嘟嘟的一个俏娃娃,她见了女儿心里才有几分欢喜,抱了一会儿。 外间人进来报说,“接了两位姑娘来了。” 杜君宁方想起这事,让她们进来,两个姑娘才十三,四岁的样子,生得模样都好,一个俏丽,一个文静,俏丽的那个自言姓公孙名徵史,文静的那个自言姓戎,名鸾,杜君宁见她们小小年纪,都还聪明,也还喜欢。 陈齐姜忙跑到她们面前,左看看,右看看,一会要公孙徵史抱,一会儿要戎鸾抱,杜君宁说:“你看这个小东西见一漂亮姐姐娘都不要了。” 陈齐姜只坐在她们身上笑。 戎鸾手巧会做,飞针走线,编花折柳,就是样好玩 分卷阅读111 意儿。公孙徵史更是机警活泼,能歌善舞,与杜君宁最为投缘,每日间像姊妹一般相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清明放假了。 ☆、国有国法 一天白日里,公孙徵史正抱着陈齐姜在玩,杜君宁说起嫁人的话来。 戎鸾脸儿一红就不做声了,公孙徵史说道:“像夫人嫁这般好,我们是不敢想了!” 杜君宁轻笑道:“好妹子,他也算个好人吗?” 戎鸾、公孙徵史都对视了一眼,不敢再开口说了,杜君宁打量她们两个脸上道:“你们别吃惊哪!这长安里好人多了,他哪里排得上号!你们如花的年纪,这样的相貌可不要匆匆就许了人,白瞎了父母的生养!等生下了儿女,后悔也来不及了,天天相看窝火呢!” 公孙徵史捂着嘴笑道:“我看夫人心里爱大人,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不见得悔。” 杜君宁叹说:“那你们没见过别人,看他也是好的。远得不说,从小我弟弟那人品,模样,为人,样样出众,可惜早娶了弟妇,论人才我还嫌配不上呢!” “夫人这是偏心,自家的弟弟怎么看怎么好!”公孙徵史笑道。 杜君宁叹了一口气,“不是我偏心,除了我弟弟,也有别人是好的。就说当今陛下,少年时我们常在一处的,论他的聪明过人之处,我自出娘胎也不曾见过,你看我家大人当个郡守就忙成什么似的,他当个皇帝都不见一点劳形的影。” 戎鸾好奇道:“这陛下不该是个老夫子吗?” “老夫子什么啊!”杜君宁拿了杯茶喝了,润了润嗓子,“要说他是老夫子,天下便没有少年郎了,我前几年见他,还跟做学生时一样,这几年他虽近而立,看上去也就弱冠吧,外人见了只以为他是个公子书生绝想不到他是陛下。” 她两人听得两腮起了红云,眼里透出光来,都低着头揉着衣衿,一副心生向往若有所思的样子,杜君宁只当她们被自己说活了心思,向往长安,就笑说:“你们到了婚配的时候,让你们的父亲同阳都侯去说,带你们上京去,什么人没有啊,到时尽挑!” 戎鸾抿着嘴还是没说话,公孙徵史忍不住大着胆儿开口问说:“那我们能嫁给陛下吗?” 杜君宁倒被她问住了,呆了一呆,转而笑道:“你这孩子口没遮拦的,这陛下是好嫁的?我做不得主,你们只管问阳都侯去,他是陛下同生同长的兄弟,愿意为陛下操这个心。” 公孙徵史心里还在算计,戎鸾是不敢做声了,杜君宁看她俩这个样子,也就劝道:“这陛下不是好嫁的,许皇后跟我也是闺中的姊妹,要论性情是再好不过的人了,在民间时最好的一对夫妻,等进了宫没过两年给人迫害死了。陛下后来又有了一位张婕妤,要论脾性也该是个快意女儿,我打眼看她过得不如我舒心,在宫里总归要宽心耐气,将来还不知是何了局。” 她两人再看杜君宁直如天上的仙人一般了,从此便生下了一颗爱慕陛下的心。 廷尉查明上奏“,婢女犯错,被丞相魏相鞭苔逐出府,回家后想不开在家中自杀的。” 刘询问廷尉:“可查出是犯了什么错吗?” “这婢女将丞相祭祀的衣服拿错了。” 刘询沉默了一会儿,叹说:“也是可惜了,丞相的性子还是峻急了一些。” 司直萧望之上奏弹劾道:“广汉侮辱大臣,想胁持丞相,违逆节律伤害风化,是不道之罪。”刘询将这奏牍扔给廷尉,说:“将赵广汉下狱严查。” “是!”廷尉于定国领命。 见他出去了,刘询又让人诏太史来,太史一路心下不安,偷偷问万周说:“陛下诏见所为何事啊?” 万周说:“不知道,陛下的心思,我等也猜得出来吗?” 进了殿就磕头行礼,抬着看刘询面色如常就松了一口气,从容一些了。 刘询问:“赵广汉想要告发丞相,先向你占问,你说这一年当有大臣被戮死,赵广汉立即上书告发丞相的罪行。有这回事没有?” 太史腿里发软,脸上下汗,又磕下头来:“陛,陛下,是有这回事,他来问我,让我替他望望星相。” 刘询笑了一下,板起脸,“荒唐,你是什么人?朕看你还不如街边算命的呢?他让你看,你就看?” “臣惶恐,臣有罪!”太史磕头如捣蒜。 刘询皱了一下眉,挥手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什么人?该干什么事?你看得倒准,有大臣被戮死,再这样下去戮死的就是你自己!” 太史头磕在地上都没敢抬,口称:“臣万死,臣知罪。” “你下去吧!”刘询也是无语。 太史颤颤嗦嗦站不起来,万周上前扶了一把,送出门去了。 后日在朝上,廷尉奏请:“赵广汉杀害无辜,构陷他人,鞠狱故不以实,擅问军备,罪已问明,其罪当诛,判腰斩。” 刘询当场拿朱笔批了一个“准”字,将奏牍传下去群臣看,魏相感动道 分卷阅读112 :“陛下明察。” “丞相也该自察,性子是不是峻急了些,婢女之死着实可惜,人命关天,也不怪人家要盯上你。”刘询冷眼道。 魏相也讨了个没脸,只低着头不敢应声。群臣无语,独张敞大着胆子上前奏说:“赵广汉精于吏职,廉洁通敏,威制豪强,治京兆以来地方安稳,百姓甚得民心,请陛下看来他往日的政绩上,酌情处置。” 刘询笑了笑,同张敞说:“就你敢说话,说真话。只是他身为京兆尹治世安民也是本分,这是他该做的。在其位,谋其政,他在任上朕一向嘉奖,如今犯了法用心险恶,又是另一回事了。自古讲了情,就讲不得法了,朕身在此位,该同你们讲情吗?那还要国法做什么?” 张敞也低了头,不敢再多言,刘询又说:“你也是个得力的人,这京兆尹就由你来接任,朕倒要看看你比赵广汉如何?” 张敞领旨谢恩。 长安的官员、百姓听到赵广汉因犯法而将被处决,十分震惊和悲痛。长安城里万人争相为他送行,有他往日的属吏哭着说:“我生在世上无益于君上,愿替赵大人一死。”一时哭声振天。 刘询在宫中听了也只是平常,反而夸说:“这也是好事,他当官的一场,总也有些得失。” 袭缨听见腰斩这二字,吓得不轻,看在刘询脸上:“陛下,真的把人腰斩了?” 刘询点点头,“这是按律行事。” 袭缨看他脸上风淡云轻,心中一时胆寒,刘询看她脸色不好:“你怎么了?” “我吓到了.” “你吓什么?”刘询失笑。 “我听着就怪怕的。”袭缨巴望着他,俊眉秀目实在不像腰斩人的。 刘询温言说:“那你快歇着去吧!” ☆、无中生有 袭缨和玉阳回了内殿,袭缨同玉阳说:“你以前说帝王的心性我不信,就咱们陛下不要太好的一个人了,怎么讲到杀人就杀人呢?” “这无非是一个法字,和人有什么关系呢,犯了法,再好的人也逃不过的。”玉阳解释道。 “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他平日要是跟我讲起法字,我都不知道死几回了,现在想来不由得怕呢?” 玉阳笑着调侃道:“你们之前若是讲起法,一夜里都不知犯法多少回了。可见这法字是讲不得的,还该讲情才是。” 袭缨红着脸啐了她一口,“你也浑说。” 玉阳正了正颜色,道:“有件事倒不是浑说,先几日掖庭令告诉我的,婕妤要不要听听?” “你快说是什么啊?”袭缨有颗好奇的心。 “先头太仆戴长乐,戴大人还记得吗?” 袭缨眼睛一翻,“他啊?我别人都不记得,也该记得他啊,我进宫不就仰他的大力吗?说起来我还该谢他呢!他怎么了?” 玉阳看着左右也没有别人,低声说:“他在前朝跟平通侯杨恽互相揭发,两人说都是大言不惭的话,失了为臣的本分,陛下将他两个贬为庶人都打发回家了。” 袭缨听了愣了半响,诧异道:“他不是陛少年时的兄弟吗?这就等不循情?” “他要是事事循情可怎么当陛下呢?” 袭缨不作声了,心里只是乱想,玉阳劝她说:“陛下是个好陛下凡事严而不刻,婕妤也该少跟他使气,情分再深也该好好经营,一日把他心情磨没了,只怕悔之晚矣!” 袭缨听着垂头不语,只在思想,玉阳也就先出去了。 赵印在前线不利,义渠安国奉使失职,被羌人所击,刘询诏了他们回来,另派了侍中乐成侯许延寿为强弩将军,任酒泉太守辛武贤为破羌将军,刘询下诏给他说:闻将军年老加疾,万一老病,朕甚忧之。诏令破羌将军辛武贤到其营,为将军之佐,宜将天时地利,将士锐气,早于十二月击先零羌。将军若病重,当以身体为上,遣让破羌将军辛武贤、强弩将军许延寿领兵前去,天道顺当,出兵必胜。 中郎将赵卬在京中不自安,写信给父亲赵充国说:如果奉命出兵,破军辱国,将军守城还可以。如今形势有利为什么固执已见同陛下争议?一旦不合陛下意思,派遣使者来指责您,您性命不能自保,于国于家又有什么安全可言?” 赵充国看了儿子的信,叹息道:“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为人臣子该说这样不忠的话?如果朝廷早用我的建议,羌患还能到这种程度?以前推举可以出使羌的人,我推举辛武贤,丞相和御史却荐举义渠安国,导致羌事搞坏。金城、湟中的谷物每斛八钱,我劝说大司农耿寿昌,籴二百万斛谷,羌人就不敢乱动。耿中丞只申请籴一百万斛,结果太原太守和阳都侯只筹得四十万斛的钱来。义渠安国再次出使,耗去谷一半,事一件没成。失这二个计策,羌人所以敢于叛逆。只可设法固守,不可轻举妄动,如果“四夷”猝然起兵,那就不只是羌患了!”叹息再三,写了封家书训诫儿子:“你我父子俱受高官,在朝食估俸,你这是这样为人臣子,报答 分卷阅读113 陛下的吗?”又连夜向刘询奏上了屯田疏,承认过错,陈述用兵利害里面说:“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 赵充国的奏书送到朝廷,刘询都交给朝中公卿议论。开始众卿赞成赵充国的计策的人并不多,后来越来越多,连丞相魏相也赞成他的意见。刘询是个老成的心性,再三复书跟他讨论屯田之策,又说西羌其心狡诈,不可信,求赵充国认真考虑然后再次上奏。那官道上传书的来往不绝,日夜驰骋,最终,赵充国还是将屯田之策一一奏上。 刘询在宣室殿里看着奏书,也着实伤神。滴漏声声,烛影重重,宫人们剪了好几次灯花,他还是坐在那里沉思,直到星河皎皎,虫声都寂静下去,他才提笔答复,采取折衷之法,“两从其计”,诏令辛武贤、许延寿出击,只取得小利;而赵充国不出兵,负责屯田。 不久,西羌投降的就有五千人,于是,刘询下诏罢兵,辛武贤许延寿回朝,只留下赵充国负责屯田。 赵印出师一场,寸功未立本来就是够抑郁了,如今别人都得胜还朝,就自己父亲还在前线心中更是郁闷。现在宫中也不要自己侍奉,天天只赋闲在家,怎叫他不生愁心? 日日只在长安市上闲逛喝酒,与人驰马围猎,呼朋唤友,雄纠纠气昂昂,赵充国几次写信给他,叮嘱:“修身养性,谨慎持家。“他平日间还听得父亲教诲,当不住几杯酒下去,就忘乎所以了。 那日在长安酒楼上,当着众人就大骂辛武贤,说到在西羌的种种,辛武贤怎么怎么不知事,怎么怎么托后腿,怎么怎么要享福,那楼下站着闲看的人围了一个大圈子,吵闹之声达于方丈之内,更别说楼里人人探着头,侧着耳,全神贯注。 富平侯张延寿从楼下走,看到这么一个热闹的所在还不知是什么事,属吏上前开道,两边的人四散去了。属吏上前将这事与张延寿说了,张延寿是个厚道人,看到这个闹法不像,就自己了下车上楼去劝他先回去。 楼上赵印正说到时兴起之处,激昂之情,张延寿让人将那些好事者都带下楼去,上前同他说:“将军你醉了,你快回府去吧!“ 赵印抬起头看他:“你是谁?“ 张延寿方知他已是糊涂了,欲待再劝,那赵印瞧他的脸上,又似乎认识了,笑问:“是富平候不是?“ “是我,将军与我一同回府去吧,在这里小民看了不成体统哩!“ 赵印突然大笑起来,张延寿倒不知所措了。赵印望着他脸上,啐了一口。下面人上前惊道:“将军你也太放肆了,当着君侯的面,你这是失心疯了吧!“ 张延寿擦擦脸,摆摆手:“他喝多了,彻底不知事了,你们抬着他走吧!“ “谁敢!“赵印大吼一声,眼睛盯在张延寿脸上,冷道:”你是什么东西?我要你来管我?你富平侯张家当年要和霍家一起灭。陛下几次传我商量,是我好言相劝,陛下才做罢,不然有你们一家今日的富贵?你不要打错了主意,快快与我滚!“ 张延寿一听此言,面如白纸,身往后倒,属吏们上前扶住:“君侯别听他瞎说,他已是醉颠了,说得话能信吗?“ 赵印提着拳头上来就要打,“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我是天子近侍,我能醉吗?远得不说,这次你家兄弟阳侯张彭祖筹粮不利的事儿,还没跟你算呢?你们回家仔细自己,还跑来管我?“ 张延寿面上红一阵,白一阵,阴晴不定,只让人快走,一路心中像擂鼓的一样,回到府里就让人关门谢客,自己更是坐立不安。 ☆、三人成虎 张延寿在府中左思右想心中忐忑,写一封书将这事详细说了,叫人连夜快马送到太原去。 张彭祖在府里接了信,看了一眼,吓得坐倒,那书帛就飘在地上了,陈遂上前替他拾了:“什么事啊?你吓得脸色都变了。” 张彭祖指了两指,陈遂方看了,从头看到尾,张了嘴合不上,惊道:“这不能吧,病已……”说时又捂了嘴,改口道:“这陛下是我们相伴长大的,又不曾变了个人,哪里至于呢?”但看着这字字清楚,黑白分明,况赵印是曾是刘询的郎官,这事从他口里说来也是辩无可辩。 两人都呆坐在堂上,张彭祖抬起头,泪都挂在脸上,哭说:“他就有这个心我也不怨他,他叫我死我就为他死了吧,但是这太原是他乡,我死也要死在长安城中,天子脚下。” 陈遂只得支吾说:“长乐,犯下这等不道的事,不也好好在家中呢!独你家有什么让陛下下手的呢?何况这只是想想说说,并不曾真做,我如今当个小官口里天天打啊杀的喊着,只是个立威的意思罢了,何况他一个做陛下的人,哪天不想啊?” 张彭祖依旧哭说:“他只是想也够了,我是不用活得了,上书回京死他身边算了。” 陈遂张张嘴,想开口也不知道从哪头劝,两人坐到天黑。 杜君宁让人打着灯进来寻他们,一照他们两个还呆坐着呢,杜君宁向陈遂道:“黑灯瞎火里坐着干嘛?我等你们吃饭 分卷阅读114 菜都凉了。” 陈遂这才起身,拉着张彭祖说:“走吧,走吧,吃饭去吧!” 张彭祖一张死人脸,还是坐着不动,手上拿着那书似个呆子一般。杜君宁见了,“什么东西?好好的跟看了丧书似的,我听闻你夫人在病中不见好,怕不是有了无常。”她只说,张彭祖也不回,她上去扯了书来看,一面看一面叫:“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这是要命的事,这个狠心短命的,亏他下得了这个心。” 陈遂想捂她的嘴又不敢,只得在一边叫:“夫人,夫人。” 杜君宁也把脸一沉,“还叫什么夫人啊,你只看看你的好陛下吧!”说着,也让人点了灯下去,自己在一旁坐了,口中不住的哼:“他如今人面兽心了?不认人了啊?” 陈遂急得满脸的汗,“可别瞎说,别瞎说。他怎么我们来?我们如今不是还好好的吗?” “呸!”杜君宁当面就是一口:“你还要人家刀架你脖子上来吗?一个一个来,长乐就是第一个,你们都排队呢!高祖皇帝不就爱杀功臣吗?孝武皇帝手上也不遑多让?他是他们嫡亲的儿孙,岂有不像祖宗的理。那未央宫里死得是什么人?你们心里有数!” 陈遂是不敢驳她的,张彭祖都有些听不过了:“这人还能像几辈子前的祖宗,面都不曾罩过的!我要是像我家祖宗倒争气了,再说这长乐不是好好的吗?这不能算!” 杜君宁只冷笑,“我都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你能像你祖宗吗?你像祖宗早袭爵了,你家又不是没有像祖宗的,只是不是你就完了。长乐好好的?长乐是半路认识的。你们是自幼相识的,抢过几回玩意儿,打过几回架,互相知道根底,你们能和长乐比?” 张彭祖被她这番话下来,越发伤心,陈遂向她说:“夫人,那你给支个招啊?可不能看着我们去死啊!” “你死什么啊?你还早呢,且排着呢,你是个屁官几时临到你跟前死!”杜君宁回过身,对张彭祖道:“如今也没有别的法了,你写封书上去,说自知罪孽深重,当速死,只求看在你妻儿份上让你回京,你回了京话说好说了,人就活动了。” 陈遂听了,满口叫好:“还是夫人见识高。” 张彭祖一颗心已是伤尽了,也不大在意命的事了,只声泪俱下写了封书,交由陈遂。 陈遂将张延寿那份书也一起包了,让人快马加鞭往长安送去。 刘询接到他这么一封急书本来就奇怪,暗思量:“那边也没有什么事啊?有什么变故不成?”急急拆开看了,一时又恼又惊,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他这么多年也不曾这样诧异,面上也不由变了颜色,想了一会儿,提笔回了一封“系无中生有之事,尔速回京。”让人急送到太原去,把那两封书收了,想了一会儿,沉住了气只等张彭祖回来。 张彭祖在太原收到回信,心内松了一半,笑说:“这是没有的事,他几时要杀我咧。” 陈遂附和说:“就是,就是,我想陛下也不是那样的人,想是没有的事了!” 杜君宁翘着腿说:“把书拿来我看看!”陈遂拿了书捧给她看。 她看了说:“你两个没见识的,这就欢喜了?这是凶是吉还不知道呢!你回了长安,进了未央宫的门,就随他是杀是剐,声儿都透不出来的。” 他两人听了,又重新着起急来,陈遂告道:“说回长安活动了是你,如今又说回去是送死,你可让他怎么办呢?” 杜君宁故弄玄虚道:“你别急,我让他回长安,不是让他进宫。”向着张彭祖说:“兄弟,我都替你计算好了,你回了长安千万别进宫去,你只让人请他到你府上来,他要是愿来,这事就有转了。” 张彭祖如得了明师一般的,“这怎么说?” 杜君宁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这是为你的意思,本来我能干这扯纤拉烟的行当吗?公孙家和戎家那两个姑娘天仙似的,你这次回长安一起带上,她们有个嫁陛下的心,你就请陛下到你府上,摆酒请罪把那往日的情来动他,把再两个娇滴滴的美人献上,不由他就软了心!” 陈遂在一旁说:“我们外臣怎么好做这事呢!” 杜君宁发作道:“你还知道你是个外臣啊!那前朝平阳公主一个嫡亲的姐姐还要献美女呢,何况我们!” 张彭祖听了竟笑起来,口内说道:“好,好,前些年他还问我有没有美人呢?而今果不其然就有了,我死不死的没什么干系,死了一了百了,找两个美人陪他在身边也好,他开心就好。” 杜君宁听了他这话也不住的叹气。 ☆、一见如故 次日让人替他收拾东西,让陈遂去跟两家属吏说,陈遂苦个脸:“这种事,你让我怎么开口。” 杜君宁往外推着他:“怎么开口,照常开口就是了,快去,快去!” 陈遂没奈何到了外堂,同公孙家和戎家一说,也和蔼道:“这事肯不肯还在你们做爹的身上,本官绝不相强!” 那两个人先是一脸 分卷阅读115 惊愕,随后满脸惊喜,伏地磕头:“我们这里谢大人的恩还来不及呢,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哪世里修得这般福,小的全家老小感大人和夫人的恩情,做牛做马也报不尽的。” 陈遂倒是有些难为情,只得打着哈哈,说:“那好,那好,晚上夫人派人接她们来,给她们置办衣服首饰。” 这两人感激涕淋道:“夫人的厚德无以为报,我们日日在家中替大人和夫人磕头罢了!” 陈遂干笑着,让人送了他们出去,想了一会儿,本来以为是件难事,没想到这等容易,也是意外,进后间与杜君宁说了。 杜君宁笑道:“你这点子出息,我们是往青云路上引人,他们一家说不定就要富贵了,这是好事啊,岂有不应的。你快快收了这心放肚子里,万事只在我身上。” 回身让丫头开柜子拿尺头,拿首饰,让人套车去接人来。 陈遂也是第一次见这两个姑娘,一打眼果然如花似玉的人,心里更加惭愧了,就将杜君宁拉到一边:“这好好的姑娘,我们不是断送人家吗?” 杜君宁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见了舍不得了?” “不敢,不敢,我绝没有这个心,我如今胡子都寸长了,过了而立的人了,还有这些风流心嘛?” 杜君宁冷笑道:“我量你也不敢,你在这等着我同她们去说。”说着上前,请她们坐了,开言问:“你们父亲回家可同你们说了?你们心里可愿意不?” 她们二人互相看看,戎鸾没作声,公孙徵史点点头说:“愿意,有什么不愿意,夫人说得必没有假,这等好一个陛下,我们有什么不愿意。” 杜君宁得意了一阵,又说:“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可明白这一入宫门深似海的道理,这一去可是出不来的,回头后悔了可别怨我!” 戎鸾向公孙徵史递了个眼色,杜君宁见了道:“你有话只说。” 戎鸾羞答答的开口:“并没有什么好怨的,我们在民间寻常家门不高,院子不深,也不大放我们出来。几间屋就是深似海了,要不是夫人抬举我们又哪里知道人间该是什么样子呢。左邻右舍天天打老婆的,骂孩子的,寻小妾的,养外宅的,就寻常男子就是好的吗?如今有了夫人安排这般好的去处,我姐妹感激不尽,将来只看机缘造化,绝没有怨恨的心。” 杜君宁听了,通体舒畅,“好明理有见识的人,小小年纪,见识不俗,你们既这样想,万事只在我身上,一路让阳都侯护好你们,平平安安的进宫。”一面流水的传人进来给她们做衣服。 匆匆准备了三日 ,打扮好了,杜君宁又给她们每人一包金银,嘱咐说:“日后少见了,好好保重吧!”大家不由同洒了几滴泪,陈遂跟张彭祖耳语了一番,张彭祖哭说:“只怕没有再见的日子了。” 杜君宁瞪下眼:“胡说,你只好好去,好好的回,我们这里等你呢!他没得不是人了吗?人心都是肉长得!” 此时天高云淡,四野的风吹得衣袂飘飘,他们彼此告别,只见张彭祖等人一路向南去了,陈遂夫妇怅望了半日人影都不见了,只有风吹得尘土扑面。 张彭祖在路上就上书回京请罪,刘询见他这几日就该到了,一时也没回,想着见面与他好好说。一面请了张延寿来问,张延寿惶恐不安,伏地就请罪,刘询让人扶他起来:“君侯也该想想,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朕的为人你岂不知吗?这话真是赵印说的?在哪里说的?多少人听见?” 张延寿也拿不定刘询的意思,只从实招来便罢了,刘询听了好言字慰他,“君侯回去,不需忧心,不日既见分晓。” 随后就让廷尉将赵印下廷狱,赵印还不知所为何事,只以为是同辛武贤不和,被人暗算了,在狱中时时大骂辛武贤。刘询知道了,让人去传话:“让他有些体统,稳重些,别瞎说。”他才在牢里安分些,心里依旧愤懑不已,觉得自已含冤委屈。 张彭祖回了京,燕如带人来迎他,乍见了戎鸾和公孙徵史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只问:“这两位是?” “这是给陛下选得人。”张彭祖回道。 燕如慌忙见礼,脸上带笑:“原来是贵人,快快,里面请。” 她二人还没进宫,已被侯府的富贵气派给震住了,一路上眼睛不够使,瞧哪里都新鲜,燕如让人好好侍奉她们。 张彭祖去见了屋里见了夫人,说了两句话,夫人吃了药,又要睡了,他又出来陪了一会子儿子。 晚间上了书,自言“回京待罪,闭门不出,望陛下下贵驾到,面启。” 刘询见了也是叹了一口气,只回说:“明晚请见。” 第二天忙完了公事,又同宫中说了一声,换了常服同杜佗一同坐车前去,只带了几个随身的人。 张彭祖远远地望见他简车从轻,也没几个侍卫,心里就明白一半了,远远见他和杜佗下了车来,常服便衣就如同往日的一般,一时又惊又喜,又悲又痛,跪行上前,抱住刘询的腿:“陛下,好陛下,臣不肖,臣回来了.” 刘询拽了他起来,借 分卷阅读116 着暮色面上一看,他经了风霜人也瘦了一些,脸也黄了一些,摸他手也粗了一些,“我们进去说。”拖了他进去,堂上人摆酒上灯,张彭祖在他下首坐着,只呆看灯影里的他,燕如也同孩子上来见了个礼,刘询笑了笑:“是个好孩子。”让人赏了两样东西。 杜佗向张彭祖道:“你有话就快说吧!” 张彭祖一时热泪盈眶,望着刘询的脸,惭愧道:“我还有什么话说呢!只为离得陛下远了,疑心生暗鬼,就瞎想起来,听了两句闲话,三人成虎就当了真了。今日看见陛下,我已知是自己错了。” ☆、盛情难却 刘询喝了两口淡酒,笑了笑放下杯子,望向他说:“亏是你还不是别人呢!我们之间还能如此,别人听了这话还得了?你明日同富平侯一起去廷尉那里把这件事对对清楚,赵印这话再多说两句不是祸国吗?” 张彭祖应下了,又欲言又止的张不了口,刘询说:“你有事直说吗?” 张彭祖羞赧道:“我不才,在太原吓得不轻,陈遂和君宁为我算计,给陛下选了两个人伺候。” “什么?”刘询一时愣了,转而好笑,再看张彭祖这副凄惶的样子又只叹了一口气,随意道:“难为你千山万水带两个人来,也请来我们见见吧!” 张彭祖转身招了招手,内帷中就走出两个人来,远远得在烛光下刘询也看不真切,只看到影儿还算聘婷,一个穿碧,一个穿青,就点了点头赞说:“不错,不错。” 张彭祖喜说:“快,别傻站着也给献个艺!” 两边就奏起乐来,戎鸾避过一边,公孙徵史穿着碧色的裙衫,先起手,再挪步,下腰,摆袖,风姿绰约,步步生莲,杜佗向张彭祖低声道:“你哪里找这么个人?” “你姐姐找的。” 杜佗把头点了两点:“不错,不错。” 张彭祖问刘询说:“陛下看着也好吗?” 刘询坐在最上面,离公孙徵史百步之远,他只看见一个人影翩翩起舞跟仙女似的,如真似幻不得真切,也不肯败张彭祖的兴,只敷衍道:“不错,是不错。” 这里戎鸾捧果上来,一盘核桃剥得完完整整不见一点碎的,一盘南瓜子也剥得粒粒分明,颗颗饱满,煮得姜枣茶也色香味俱全,刘询接了一盏喝了,张彭祖在一边说:“我心中时时念着陛下,只恨不能在左右,如今让她二人陪在陛下身边,也算是我尽得一份心。” 刘询听到这里也不好回绝,只勉为其难说:“我也不缺人伺候,她两个可愿入宫吗?” 这时,公孙徵史也跳完了舞,二人一起上前拜倒在阶前:“小女愿意入宫,侍奉陛下。”声若黄莺。 刘询意外得很,只得点头说:“那行,你们先谢谢君侯吧。” 她二人满心欢喜到张彭祖面前行了谢礼,张彭祖让她们下去收拾收拾。 他们三人在堂上叙话,张彭祖说:“陛下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你既知我人没变,怎么就疑我心变了,要杀你呢?陈遂也是他不劝你反帮着吓你?” “他一开始也劝我来着,说这是没有的事,奈何君宁说有,我们都被她说得没了主意,再说这话是赵印我也不疑有假啊!”张彭祖委屈道:“但不知怎么我今日一见陛下的面就明白过来了,可见是一时昏心?” “那你还送两个美人与我做甚?献殷情吗?” 张彭祖又吞吞吐吐道:“这也是借花献佛,这人是君宁选的。陛下记得数年前在沧池畔还问我可有美人,我那时回没有,这时有了可不完一桩心事吗?” 刘询皱了皱眉,反问:“有这事吗?我竟记不得了!下不为例吧!” 三人推杯换盏,吃得兴尽,每人脸上都红馥馥的,就如同回了以前一样的,又说了好些闲话,叙了离情,看着月上西楼,刘询在宫禁之前走了,临走时说:“你这次回了长安,无事就别走了吧!” 张彭祖也不想走,无奈道:“这次回来的太匆忙好多事还没完,怕还得回去。” “那好,等你完了事,我再让你回来就是了。” 张彭祖一直送到巷子口,另派了辆车载了戎鸾、公孙徵史一同入宫去了。 刘询回宫径直去了承阳殿,夜还不深袭缨也没睡,迎出来替他接了衣服,笑容可掬地问:“陛下可高兴吗?” 刘询点点头,“高兴。”两人携手要进去,杜佗叫一声:“陛下!” 刘询回头见那两个女子在后面站着,就指着同袭缨说:“这是彭祖太原带来的两个女子,我也不好负了他这心!”袭缨一时吃惊,就皱起眉撅起嘴,刘询笑着打哈哈,向她们道:“来见过张婕妤。” 她两个上前朝袭缨行礼,公孙徵史胆子大,抬头看了一眼,月光之下倒是面善,就笑说:“我们见了婕妤就像认识的一般。” 袭缨不屑道:“哪个同你认识。” 公孙徵史低了头,不敢回了,鸾戎偷偷扫了一眼,小声道:“婕妤恕罪, 分卷阅读117 陈夫人和婕妤有几分相像,我姊妹一时见了才这样说。” 袭缨听了更加生气了,也不说话,真接转身进去了。 刘询知道她的脾气,只跟杜佗说:“你带她们先到掖庭去吧!”说完也进去了。 袭缨躺在床上拿被子蒙着头,刘询在一边坐下,半响见她一动不动,说:“快别如此了啊!你又不是小姑娘了,还做这些淘气的事!” 袭缨坐起身,拉下脸:“陛下想必是嫌我老了,如今可不找了小姑娘吗?” “二十好几的人,老什么?”刘询看在她脸上。 袭缨哭说:“脸虽不老,日日看着也看厌了。” 刘询板下脸:“你要真如此说下去,我还不如回宣室呢?” 袭缨方不说了,沉默了片刻,刘询又扯了她的手:“实在是为彭祖的情面,不好推得。那席上离得远,我这眼睛也不比当年玩的时侯了,奏牍看多了,夜间百步之外看不清人脸,一路带进宫来,我在你眼前才看清她们,生得可不如你标致!” 袭缨经不住一喜,问说:“真的?” 刘询点头:“真的,她们不都说了吗?你像君宁,君宁生得不好嘛?要论美色,你虽不及。但是我岂是爱美贪艳的呢,就喜你秀色可餐。” 袭缨听了眉梢眼角都是笑,再不见一点怒容,顺心顺意的和刘询一同睡了。 刘询早间起来,掖庭令就来问昨晚那两个美人如何安置,他也愁了一愁,又向里看了一看,袭缨还没起来,遂吩咐说:“哎!朕也没什么心思,你问皇后安置吧!”说着,急急往前朝去了。 ☆、彼美人兮 王意听掖庭令将事说了,想了一会儿,回道:“这既是阳都侯献上的人,又是陛下亲带回的,与一般人就不同了,按我的意思也该封个美人。” “诶!”掖庭令长顺赶着应了这声,“小的这就带她们来谢恩。” 傍晚时分袭缨在殿内得了消息,当即就涨紫了面皮,将面前案上的东西一把推到地上,摔了个满堂彩,“又是骗人的话!”负气又用脚踢了两踢。 李南和玉阳对了个眼色,李南赶紧就让宫人下去了,玉阳小跑着上前收拾,一边拿扫帚一边说:“好婕妤,这都多少年了,你还为两个美人生什么气?” 袭缨摸着胸口:“我是为美人生气吗?我是为他一二再,再而三的骗人生气,没得当我是个傻瓜吗?这等好哄!” “哎,”玉阳将地上的碎瓷扫了,李南又端了盆水来,玉阳上前给她洗脸:“什么骗不骗的话?放着我们在这里,陛下对您还要怎样才好!他是陛下,不是常人,就是常人,百里也寻不出一个了,好好的,放着殿下越来越大了,您当母亲的还为小姑娘同陛下置气吗?”玉阳近前见她手上淌下血来,慌道:“这是什么了?”卷了袖子,右臂上一片血色,慌得李南也上前来看,擦洗了原来是两片青瓷溅肉里去了,扎破了青筋鲜血直流,李南忙要去传医官来,袭缨叫住了:“罢了,闹得人知道了,又说我的不是,你们只拿个钳子替我取出来,包扎了就行了,不要惊动医官了。” 李南去让人煮了钳子,拿了纱布和伤药来,一个人拿住了手,一个人替她从肉里取出来,方才气头上她也没觉得疼,此时却是疼极了,不由叫唤了几声,额上都出了汗,那血汩汩的流,玉阳替她撒了药包好了,后怕道:“幸亏没溅到脸吧,不然还破了相呢!” 袭缨心里的难受没法说:“破就破了吧,留着这脸还干什么啊!”手臂又疼,心里更恨,骂道:‘这皇后果真不是人当的,还要替丈夫讨小老婆哩!这掖庭令也不必叫掖庭令了,改叫媒公算了” 李南和玉阳虽听着不像,也不好与她强嘴,偏巧刘钦下了学跳躜躜的回来了,见宫人都避得远远的,独李南和玉阳陪着母亲,旁边乱七八糟还不曾收拾妥当,母亲神色也不好,就问说:“怎么了?母亲,你苦个脸呢!” 袭缨见了儿子,也不由给了个笑脸,左手招了招他:“钦儿,你过来坐,好儿子。” 刘钦上去在她身边坐了,见她右臂包着,那厢地上还扫着一地碎瓷,他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问袭缨说:“母亲这是为什么生气啊?” 袭缨叹了一口气,“还说呢,阳都侯心疼你父皇给你父皇又选了两个人了,皇后也心疼你父皇没有老婆,给封了两个美人,你说我气不气呢?” 刘钦听了,忍着没敢笑了,眼睛眨了两眨,说:“母亲就为这个吗?这有什么好气的,父皇和您的恩爱,我自幼看在眼里,凭他有什么美人,摇夺不去的。几次我早间来寻你们,父皇就先叫住了我‘你快别吵你母亲,让她睡觉,我同你起来’与我梳洗送我往学里去,哪回撞见我在路上不口对口的嘱咐‘你可要听话,别惹你母亲生气,你学里自己用心,莫让你母亲操心,你不要贪玩,早早回去,不要让你母亲盼望’这等上心妻儿的人,莫说是个君上,就是个民夫也难得。他当君上的对你万分的宠爱,你就该加倍的敬重他,岂不闻君恩深似海吗?母亲你 分卷阅读118 寻常就没有身子不好,心情不快的时候,日日不伺候他,他还倒伺候你咧!他是心疼你,不肯你劳碌,他就不能有两个夜间使唤的人,日间消遣的伴?还是你陪着吃酒?摆盘?说话?剥果子?晚间打水,挑灯,铺床,整衣吗?这是心疼你咧!你正该心疼他,给他找两个人呢!如今别人替你找了还不好?你生什么气呢!况我父皇的为人,岂是不会生气的?他脸一放,满朝人吓得腿抖。只为他素日疼我们,不曾变脸,您别量窄心偏激起他来,闹得心冷。” 李南和玉阳听得连连的点头,“对,对,这殿下说得在理,有学问呢!” 袭缨听儿子这番话下来,脸色早已气得发青,左手戳着他的头骂道:“好脱气的小厮!贼砍头的羔子!你是谁生出来的,在我面前放这屁来?我明日拉你去学里问问,哪个好太傅教得这些歪道,不过半大一个小子,就比你老子还会哄,你将来娶了妻可不气死我来!” 刘钦忙捂着头,请罪说:“母亲恕罪,这不是太傅教的,都是儿子读了书自己想的,您别生气,就当是放屁。” 袭缨又推了他一把,刘钦一屁股坐跌得几步远,李南赶过去扶了他起来,袭缨看着他那模样,气上心不平仍旧指着他骂说:“你小小年纪,尽传了你老子那风流种,生得自不必说,连心性都一般了。我如今在他手里还不够,将来还在你手里,你们父子活活气死我罢了。” “母亲,我敢吗?我当儿子的,但只您说,我无不尽命!”刘钦委屈道。 袭缨又瞧了他两眼,挥挥手:“罢了,罢了,你下学回来也饿了,李南你带他吃饭去吧!”李南方同刘钦一同退下了。 这几日为廷尉审赵印的事儿,刘询也忙,没空往后宫里混,只在宣室歇宿。 那赵印起先一点也想不起来,百般说没有,于定国将他家人朋友一干人等拿到堂前,“你们给将军说说。” 家人上前一一学来,赵印听得面无人色,身都软化了,动不得,半响又问了一句:“我真说来?” 家人打了自己两个耳光,上前哭道:“小的不敢做假,那日长安过路的都听见您在楼上骂,后来富平侯上去劝您,你就说了,楼上楼下百十个人,眼里见得,耳里听得。” 赵印身子晃了两晃一头就晕过去了。 于定国将审好的案卷奏上,刘询看了,也有个不忍之情:“你且押他在狱,一切只等赵老将军回朝再说。” ☆、西风独自凉 赵印从牢里醒来,也是悔恨交加,心痛不已,那男儿泪也如泉涌的一般了,一个人对壁哭着,恨自己怎么这等糊涂。 刘询因为他曾是自己重用贴身的人,下午也来牢中探望了一面,那赵印见了他,低了头磕在地上“咚咚”的响,口内说:“臣有罪,臣混账。”刘询让人扶住了他,他额上都磕破了,显得又儿狼狈又可怜,但犯下的事又的确可恨。 牢中搬了张案来,刘询就在案边坐了,打量着他说:“朕一向待你可好吗?” 赵印把头埋在地上,带着哭音,“好,陛下的恩德绝没得说,是臣混帐,臣辜负了陛下。” 刘询点了点头,道:“你能说出这话还不十分混帐,朕想你往日是何等严谨,怎么几杯黄汤下肚这等轻狂无道,信口雌黄,你可知这话是不能乱说的?” “臣有罪,愿伏法!” 刘询冷冷道:“事已至此,你就好生在这里呆着,你父亲七十开外的人了,老成谋国,千里行军,朕为了他也不忍加诛于你,不日你父亲也要回长安了,朕将你交在他手上也就放心了。” 赵印哽咽着,依旧跪在地上:“儿子不肖,愧对祖宗。” 刘询心中也为他惋惜,但也无可奈何,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起身出门去了,牢里惨淡无光,刘询向狱内吩咐:“你们替他添盏灯来。” 灯光照来,刘询确早已出去了,赵印茫然抬起头,眼前的光明让他不适,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又低不头来,一言不发。半响,他吹了灯,又往黑暗里去了。 刘询前脚刚回宫,后脚就有人来报说,“陛下,赵印在狱中自尽了。” “什么?”刘询也呆了一呆,随即道:“也是没福,你们厚葬了他吧。” 亲自写了一封书给赵充国,安慰他丧子之痛,让他平安回京。赵充国半路接到信,也是老泪纵横,口内叫道:“蠢才,蠢才。”转而掩面悲泣,那信使上前安慰说:“将军保重,陛下极在意将军,怕将军伤心,为这事也很后悔呢。” 赵充国强忍悲痛,“教子不严,已是大错。蒙陛下圣恩不曾怪罪,我还敢有什么怨心吗?让陛下不必担心,我儿也是罪当死。”说完又哭道:“我的儿啊,你早听我的,何至今日啊!” 真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信使也无话可劝了,只陪着掉了几滴泪。反倒是赵充国先止了泪,请他去用饭。 袭缨这日午后心又跳得奇快,捂着胸口在窗前坐了,玉阳看她神色问:“婕妤,怎么了?哪里不自在了吗?” 分卷阅读119 “没有什么,只是心里不顺!” 玉阳问说:“还为那事生气吗?” 袭缨摇摇头,玉阳笑了,说:“那定是想陛下了,那过会你去看他不就好了。” 袭缨冷冷道:“他不来看我,还不知道看谁去了,我还巴巴赶着去看他嘛!” 玉阳失笑:“那您真是错怪他了,近日又有一件事,您可知道?”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能知道什么,你快说来?” 玉阳上前,“赵印死了。” “呀!”袭缨眉一蹙,问:“可是陪着我们出巡的那个赵印?” “还能有别的赵印吗!就是他。” 袭缨也有些震憾,念道:“他也是得陛下看重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是怎么死的?” 玉阳低声道:“是酒后失德,妖言惑众,在狱中自尽的。” 袭缨倒笑了两声,哀叹道:“这人哪和命哪就是这样,一时顾不了一时的,谁知道后面是什么样呢?” 玉阳没做声,袭缨又道:“那我晚间去宣室看看他吧!” 玉阳回说:“好的,我们可要准备?” “备几个菜吧!” 刘询在宣室忙完了事,也正想过去同袭缨聚聚,不曾想一出门就遇见了张彭祖,就说:“来得正好,与我一同用饭去!” “陛下,“张彭祖依依不舍道:”微臣是来辞行的,这次回来的太匆忙,太原有很多事不曾完。” 刘询反赞道:“这才是为官的正道啊!来,你也不必走了,我们一同喝一杯,当是践行了。”就吩咐人说:“在偏殿摆宴吧,朕与阳都侯吃酒。” 在席上张彭祖捧着杯问:“陛下,臣献的那两个人还可心吗?” 刘询笑着点头:“好,挺好的,你这要走了,也请来见见,别一别。”叫万周说:“你请……”话说到这儿,却又不知她们叫什么,只转口说:“你请两位美人过来。”万周去了,少顷带了公孙徵史和戎鸾过来,她二人都换了宫妆,比那日打眼看来更为出色了。 先向刘询行了礼,刘询道:“君侯要回太原去了,你们是一路跟他来的,如今也该别一别,或有什么东西什么话带向家中的。” 她二人上前也同张彭祖见了一个礼,张彭祖也匆匆回了一个:“你二人如今也陛下身边的贵人了,凡事只让 陛下高兴就是了。” 她二人都说:“没有君侯哪有我们今日呢,我们一定好好侍奉陛下。” 张彭祖又问:“你们可有什么话要往家中带的吗?” 戎鸾看看公孙徵史,公孙徵史摇摇头,戎鸾就说:“我们如今进了宫,封了美人,请君侯告诉家人,让他们放心。”这里戎鸾在和张彭祖说话,公孙徵史就返身走到刘询面前,笑说:“陛下近日为什么也不来看我!”她问这句时,睁着一双大眼睛清灵灵的盯着刘询,又娇又嗔,含羞带笑,刘询倒一时给她问住了,也不由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是个明丽娇俏的女儿,便说:“朕这几日忙,没得空。” 公孙徵史咬了咬唇又问:“那陛下什么时候得空呢,我想陛下呢!” 刘询真是有些意外之喜了,没想到她是这样活泼大胆的女儿,倒比小模小样的姑娘有趣的多,也就真心道:“等深秋,朕去上林游猎,带你们去吧!” “谢陛下。”公孙徵史喜滋滋行了个了个礼,就上前替他斟酒,捧杯,就像相识的一般,刘询接过杯子问她:“你这孩子倒是伶俐,你不怕朕吗?” “怕什么?”公孙徵史低下头,也红了脸,“我思慕陛下已非一日,陈夫人时常说陛下是个好人,我自见了陛下就深信不疑了,我要从此都陪着陛下,还有什么怕不怕的话呢!” 刘询听了又意外又心喜,也就让她佐酒,同张彭祖一同吃到兴尽,席间笑语阵阵,喜洽欢宜。 袭缨在宫门外,见了这副场景呆立了半日。 玉阳扯了扯她的袖子,“婕妤,我去通报一声?” 袭缨摇摇头:“我们走吧!”她捂着胸口,转身匆匆逃走了,夜风里她的心都凉透了。 ☆、强颜欢笑 回了宫,刘钦跑出来:“母亲,父皇可来吗?我可饿了,等不得了。” 袭缨看了儿子一眼,“你父皇不来了,你吃吧!” 刘钦是个会看眼色的,看袭缨丰采顿消的样子,就带笑说:“一定父皇有事,母亲陪我一起吃些吧,我饿坏了。” 袭缨听儿子这话只得勉强陪他用了半碗汤,看着儿子,心中发酸,问说:“钦儿,你父皇有一天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刘钦放下筷子,脸儿一笑,“母亲说笑呢,就天理人伦也好说不要就不要的,我们是他什么人,他爱我们还来不及呢,母亲又和父皇呕气了?” 袭缨脸儿一放,“我真是个没道理的气包吗?我只见他同旁人喝洒呢,我声儿也没透就回来了,就也叫呕气吗?” 刘钦说:“ 分卷阅读120 他既喝酒,母亲就该陪他啊,是儿子不好,让母亲挂心,所以抛下父皇回来了,儿子如今大了,母亲放心。” 袭缨看着儿子又心酸又心喜,将他在怀里搂了搂,“好孩子,你好好吃了饭睡吧,明日还往学里去呢!” 刘钦吃了两碗饭,李南带下去歇了。 玉阳也伺候着袭缨歇下了,到了塌前玉阳问:“您今日可是又气着了?” 袭缨懊恼道:“不是,我今日真不是气,只是伤心罢了。我眼见得他们并肩坐着,调笑喝酒,我这心里就如针扎的一般。我想我是个无福的人,当皇后不说,当婕妤的福也是没有的,眼见得如此,还不如当日早早离了宫去,这样蹉跎下去,岂不日日煎心。” 玉阳听了这话,也在明白和不明白之间,只劝说:“你不看陛下,也该看殿下,有殿下这等儿子,这无福是哪里讲起?您只要放宽了心,尽有福享,远得不说这王太后不是您吗?淮阳你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就在河东畜宜六扰,谷宜四种,天下除了长安三辅再没有的好地方,这福你不享吗?” 袭缨长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言语,玉阳看她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说:“我煎药来,你吃了睡吧!” “睡了也好,睡了舒服,你去煎吧!” 第二日起来,好好打发了儿子去学里,自己坐在殿内看着檐上的雀出神,玉阳过来叫了两声,把那雀子惊走了,玉阳问:“你是最怕鸟的人,怎么今天还看上了。” 袭缨说:“我看它们自由自在的倒好!” 正说着,外厢刘询到了,“陛下,长乐无极!”袭缨也上前去行礼。 刘询就扶了一把,袭缨避了那只受伤的右手,刘询只拉了左手,笑问“你在宫里干什么呢?” “不过看看苑里风景,自己消遣罢了!” 刘询看她一身秋色直踞,素面朝天,一张脸俊白,秀眉若峰,杏目清清,“你怎么打扮的这样素净了,你爱穿银红,杏黄的衣服,用桃红的胭脂点了唇,黑黑的头发,很是好看。怎么了?是哪里不好了?”刘询握住她的左手。 “那时妾年轻,喜欢鲜亮,如今既不出门,也不问事,长安城里时兴什么妾都不知道,怕不会梳妆反而惹人笑话。” 刘询坐到妆台前,“你穿银红的蝉翼纱我很喜欢。”袭缨也不用玉阳,亲自上去替他除冠,不经意扯到了刘询的头发,刘询吃痛,“你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袭缨也不反驳,“妾是粗人,伤了陛下。” 刘询透过铜镜看着袭缨的侧脸一如当年未有半分老去,只是当年的袭缨是阳春娇柳,今日的竟似秋水月凉。 玉阳在一边站着,袭缨挥手让她下去。 刘询拉了袭缨,看了好久,袭缨只是低头,刘询也觉得她有些不寻常,就凑在她耳边问:“你怎么了?见了我还不欢喜啊?” 袭缨还是清清的一张脸,只是眼里略有些楚楚之意,“陛下,身上好香的味道,甜腻的很!” “怕是下面宫女熏香熏的重了!” “胡说!陛下不也骗起人来了吗?不知是哪里的女人染的!”袭缨挤出一丝笑来,仿佛只是不服似的。 刘询笑说:“这宫中到处是人,我还能避着人走吗?再说,你身上就不香吗?”说着贴在她脖子间嗅了嗅,“你这脖子生得真白!”又待亲上去,袭缨喘息着推开他“陛下的蓄须了,胡子刺人!” 刘询只得笑了笑,松开她,“晚间,我早早来陪你睡了好不好?” “我身上不好!”袭缨看着刘询道. “哪里不好了?”刘询问说,袭缨低下头去,刘询想了一会儿,笑说:“我知道了。”随手在台上拿了支笔,沾了胭脂朝袭缨两腮各点了一点,画了面靥,见她凭生俏丽,就问:“是不是如此。” 袭缨点点头,“正是。” “你啊,也没个准时的日子毫无章法,可有叫医官来看呢?” “看什么?左不过还是老毛病罢了,我正吃药呢!” 刘询方松了她的手:“吃药就好,吃药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少不得独捱几夜吧,可别又叫我来,来了又不老成。”又重新束起冠来。 袭缨淡笑着送他,临走刘询又回身来说:“对了,过些日子我要去上林苑游猎,带你一起玩去?” 袭缨问:“只我们吗?” “大家都去呢!” “那再说吧!”袭缨无精打采的,刘询也觉得她有些反常,回头看她又和颜悦色的,只猜想他是信期身上不好的原因了。 眼见刘询走了,玉阳也奇说:“往日信期也缠陛下来哄着你,怎么今天陛下,您倒让他走了呢?” 袭缨灰了脸,沮丧道:“我被他哄得还不够吗?”转就进殿里去了。 张彭祖回了太原,将这事一一告诉了,大家方知是没影的事儿,杜君宁看了看他身后,问说:“那两个姑娘呢?” “送了啊!”张彭祖还奇怪:“不是你让送得吗?” “呸 分卷阅读121 !”杜君宁跳起来,“我是为你的性命悠关才让送的,如今既是没影儿的事,还送了干嘛。害了她们终身不说,那宫里的人也恨我们干这拉皮条的勾当,我没得是个谄媚的人?” 张彭祖笑说:“什么大事,她两个一口一个思慕久矣,又言陈夫人说陛下怎么怎么好,我能给她们再送回来?” 杜君宁只得笑笑:“看来这陛下也是不如当年了,当年人送美女他还不要呢,如今倒也要了,白高看他一眼了。” 陈遂赶紧道:“瞎说什么呢?当日是贼要给他送人,如今是我们给他送人,能一样吗?他世间要什么女子没有?无非是因我们的面子不忍负了我们的心,你真当他稀罕呢!” 张彭祖在一旁附和道:“这倒是,这倒是,说了下不为例了。” ☆、谁使琵琶声到耳 张彭祖于是安心同陈遂在太原理事,比前番更加用心。他们忙完了夏又得忙秋,除了治水还得治贼,陈遵亲自带人去剿,拿大车套了来半夜在狱里审,他来问罪定案,张彭祖去拿赃封库。中间张彭祖接到两封家书,无非是家里常情如何,问何时归期。他月下南望长安,不知那陛下此时如何,对着天笑一笑好像对着刘询笑是一样的,明日起来还有一堆的事儿。 刘奭已经十六岁了,学宫里散了学,同刘钦一同回来,一路有说有笑的。 袭缨正在剪花枝,见了刘奭:“殿下,留下用饭吧!” 刘奭看着袭缨就想起幼年被袭缨抓起来,趴裤子的事情,不觉间脸通红。 “殿下怎么了?”袭缨上前,摸了摸他的额也不觉得烫,刘奭回过神退了一步:“母后还在等我,姨母与钦弟吃吧!”说完,匆匆跑了。 袭缨看着刘奭匆匆跑了,失笑道:“你哥哥怎么了?”刘钦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袭缨正要同刘钦去吃饭,前头来了个黄门,恭敬着说:“陛下,明日要去上林游猎,请婕妤早早准备,明日好行。” 袭缨听了回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人也不敢多问,刘钦羡慕道:“母亲,你可好好玩吧,我要是再大些我也想去。” 袭缨一点兴致也没有,只看了儿子一眼说:“先吃饭了吧!” 晚间玉阳端了药来,递给袭缨:“婕妤明天的衣服穿什么?我早备下。” 袭缨把碗一放,“穿什么穿啊,不去!”说着,蒙着头睡了,玉阳也不好再说。 次日一早,刘询在宫门口等行,王意,华如桐,卫永嘉都早早到了,公孙徵史穿了一身银红的襦裙,白皙的脸,细长的眉,头上的金步摇衬的宝髻玲珑,在众人堆里就她惹眼。 刘询含笑望着她:“你这衣服穿着鲜色啊!” 公孙徵史心喜,上前道:“谢陛下,只要陛下喜欢。” 刘询口里说:“喜欢。”眼里却看着宫门里等人。 华如桐笑说:“陛下,张婕妤一向有个晚起的毛病,这个陛下该是知道的啊!” 刘询就叫来昨日那个黄门问说:“你昨日可同婕妤说了吗?” “说了,婕妤说她知道了。”这黄门也是一脸委屈。 刘询见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也有些恼火,让人再去叫,王意上前说:“妾身重腿软也不会骑马,孩子们也要人照应,我就不去了,我回宫去叫她一声,陛下先行。” “也好!” 袭缨看着来王意亲自来了,也有些忐忑,生生将不愿的心思按下去,:“惶恐,我一时竟忘了,我就去!” 王意笑说:“不妨事,陛下已经先行,你慢慢赶上就是。”说完,自己先走了。 “婕妤,陛下是想着您!”玉阳劝道。 袭缨叹道:“也罢,你快拿衣服同我梳洗。” 玉阳拿了件月白的披风,给袭缨披上,挽了个髻,“婕妤,您只当去吹吹风,您是爱玩的人。” “我知道的,备车舆吧!”临行嘱咐了李南几句,带着玉阳去了。 刘询听闻她到了,让人停车,请她上来。袭缨上车时,玉阳扶着她右手,她左手掀开了车帘,见公孙徵史和戎鸾一个穿红,一个穿碧,挽了垂髻,都画了宫妆钿抱着琵琶与刘询坐着。 她一时竟哭笑不得,刘询让她也坐了,问:“你又睡过了吧,也是我不好,早间就该让人叫你,你可用了早饭吗?” 袭缨点点头,公孙徵史和戎鸾也向她纳了纳身,“婕妤。” 刘询向她说:“她两个学了西域的琵琶,我们也听听?” “好!”袭缨心头闷闷的只想逃。 琵琶弦轻揉上挑,铮铮之声铺泄而来。这琵琶声搅得袭缨的心绪更乱,她茫然看着眼前这两位佳人,又看了看了刘询,原来这人间风月大好,自己是如此了无生趣不合时宜的人,她强自道:“我闷得很,下车去了,陛下慢听吧!”也不等刘询回话,她就径自让停车,扶着栏就跳下去了。 玉阳远远跑上来,扶住她:“您 分卷阅读122 的手?” 袭缨竟也不觉疼了。 刘询是明白她为人的,此时也有些明白过来了,故意不说破,依旧坐在车内让二人弹曲来。 到了上林苑中,大家下了车,往宜春苑里歇了,各自落坐。公孙徵史换了一身墨色直裾,束了冠发,更加显得俊俏可人,她骑了一匹白马,甩着鞭子,控着缰绳,左右驰骋,打马如飞,威风四面,连刘询见了也不住的叫好。 公孙徵史就下了马,走到刘询身边,转了一圈,笑问:“陛下,看我哪里变了?” “打扮变了!” “陛下”公孙徵史锁了蛾眉,凑近了脸“陛下看看,我脸上可红了?“ “你刚骑了马自然脸红了,来来,坐一会儿。” 公孙徵史声若黄莺,撒娇弄痴拉着刘询的手说:“陛下,你替我擦擦嘛!”刘询只得用袖在她额上拭了拭,“好了吗?” 公孙徵史羞红了脸,“陛下真好。” 袭缨看在眼里,心中苦涩,还不曾说什么,华如桐在一旁同她说:“张妹妹,一向说你活动,你看如今有更活动的人来了!” 袭缨看刘询和她坐在一处,公孙徵史笑魇如花贴着刘询在说话,“妾一个人骑马怪没意思的,陛下让哪位姐姐和我一起吧!” 刘询就看向袭缨,公孙徵史也顺着朝她脸上看来,笑说:“张姐姐可愿赐教吗?” 袭缨撇过头,没搭理,华如桐打圆场说:“公孙妹妹年轻会玩儿,按说我们也该陪着,奈何我们不精。” 公孙徵史就拉着刘询的衣襟问:“陛下,张姐姐是真的不精吗?” 刘询就说:“袭缨,你也陪她玩玩嘛!”刘询叫了公孙徵史“你去请婕妤。” 公孙徵史就起身下来,盈盈施了一礼:“张姐姐,我也怪没意思的,您就陪陪我嘛!” 袭缨去看刘询,刘询未有表情,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 袭缨开口:“陛下,我不会陪人的!” “她既开口,你且陪一回。”刘询看着她轻笑,身旁的公孙徵史更是春风得意。 卫永嘉小声道:“姐妹们出来玩儿,也不一定要骑马嘛!”华婕妤看气氛不好,也要开口,袭缨握拳的手松了,也绽出一个笑容来,自然道:“无事,既然陛下和美人要玩,我也愿意陪一回,只是光骑马有什么意思,拿箭来!” “好!”刘询拍了拍手,“朕与你们看着。” 玉阳叫了一声,袭缨理也没理,背着弓,袖着箭跳上马去,揽着辔一转马头就向林间去了,公孙徵史也不甘落后,叫道:“张姐姐,你等等我!” ☆、张弓架箭痴男女 玉阳看着她去了,心中隐隐只觉得不对,心想:“她那右臂上还包着怎么拉缰,开弓?” 刘询看她临去神色也有些不寻常,就吩咐人说:“你们跟着她们去,林子里野兽多。”十几个侍卫也骑马跟过去了。 玉阳急得在一边搓手,卫永嘉偷偷和华如桐说:“我瞧着怎么有点不对啊?” 华如桐笑了笑,也不以为意,“无非是醋坛子翻了呗!” 袭缨骑在马上,风声呼呼从耳边过,她想起了在乡下不曾入宫的日子,田间乡野的跑,不知怎么就入了宫,然后刘询同她说得话又一幕幕重现在脑海里,在窗前对着她道:“朕喜欢你!”,在屋内抱着她说:“你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在塌前明明对自己说:“朕以后只喜欢你!”,这一切一晃眼都已十年了,这十年过得真快啊,林下之风吹得她心灰意冷,头顶上红日高悬,她想光天化日之下,她这一生过了十年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不甘,无奈,愤恨,想回去已是不能了。 她从从容容的勒住了马,转回了身,公孙徵史喊说:“张姐姐,你怎么不走了啊?”身后侍卫也追上来喊:“婕妤。” 袭缨拿起弓,搭了箭,也不顾右臂的伤,强自拉开弓如满月,公孙徵史变了脸色,也勒住了马,吃惊道:“张姐姐,你干什么?” 袭缨一笑,箭似流星,公孙徵史大喊了一声,闭上了眼,身后侍卫驰马拦住,“婕妤不可!”那箭就射在侍卫的马肚上,马掀翻在地侍卫也在地上滚了好远,众人护住了公孙徵史,叫道:“美人快走。”公孙徵史大惊失色,驾着马往回奔,一路大叫:“陛下救我,婕妤杀人了!” 侍卫又不敢同袭缨动武,她骑着马左突右奔众人也拦她不住,一路追着大喊:“婕妤不可。” 众人听见林子里人叫马嘶的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公孙徵史骑着马狼狈的摔下来,连滚带爬到了刘询跟前,抓着刘询的衣摆,“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刘询扶起她问:“怎么了?好好说!” 公孙徵史只吓得魂不附体,哆嗦道:“婕妤要杀我!”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变了脸色,袭缨果真骑着马拈着弓过来了,那马直到君前还在尥蹶子,侍卫左右上前重重围住了,华如桐和卫永嘉都惊得说不出话来,玉阳扑通一 分卷阅读123 声跪倒了,含泪道:“婕妤!“ 刘询看着马上的袭缨,袭缨也看着眼前的刘询,袭缨的手有些抖,此时她的箭对着公孙徵史也对着刘询,弓如满月,箭在弦上,袭缨看着刘询林下薰风吹动了他腰间两根玉带,吹动着他的衫袖。他的俊秀的面孔,被阳光映着一如当年在石榴树下含章秀出,姿质天挺,只可惜啊,再回不去了。 刘询看着马上的袭缨先是震惊而后又有几分陌生,那个阶下怀捧石榴的少女是何时变成这样的呢?她变了吗?两人凝视了片刻,四周俱寂,只有风声鸟声。 弓弦发着“吱吱”的声音,她右手用力太纪,创伤迸裂,顷刻之间,血流透袖。 刘询喝道:“张袭缨,你疯了吗?“ 袭缨笑了笑,闭了眼,“嗖”的一声,飞箭而出,羽林既发,血溅当场。 公孙徵史“啊”的一声,一颗芳心几乎跳出来,刘询当即下来,抓住袭缨的双手,看着远面前倒在血泊里的宫女,“抬到尚医院里去,说是在上林苑被射伤的!” “陛下,”公孙徵史哭道“如今她张婕妤当着陛下的面竟敢草菅人命,岂不同于弑君!” “放肆!”刘询冷喝一声。 戎鸾上前“妹妹你胡说,一个宫女路过上林被误伤,你岂能在这里跟陛下撒野!” 公孙徵史的眼泪生生在眼里打转,戎鸾抱住她。 “车舆呢!到承阳殿去!” 刘询拉了袭缨上车就走,众人还不曾反应过来。袭缨在车上看着窗外,心中反而松快了很多,竟忍不住笑了出来。刘询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的神色,说:“你真疯了!” 袭缨面上依旧堆着笑容,把刘询觑了几觑:“我是疯了,被骗了这么多回,能不疯吗?” 刘询听见这些说话,气得浑身冰冷,冷笑着念了两声好,一路上便一言不发了。 到了承阳殿吩咐左右关了门,让人都退了出去。 “张袭缨!”刘询气的发抖,一个耳光劈面而下。 袭缨站不住,一手撑在案上,一手擦了嘴角的血,面无表情。 刘询看了自己的手全是鲜血,又看了看她的右手血顺着指间滴滴答答淋在地上,就问:“你手怎么了?” “前几日砸东西伤得!” 刘询指着她冷哼了一声,“张袭缨,你行!”跑到殿外拔了侍卫的宝剑,关了门进来,一道寒光架在袭缨脖子上,袭缨迎着刘询愤怒的目光,笑问:“陛下,想要杀我?” “张袭缨,你求朕一声好了!” 袭缨不顾眼前的宝剑,更气得来命都不要了,又说了一遍,“刘询,你竟然要杀我!”袭缨又前了一步,抵住剑锋,剑锋所触那是她脖间的五毒宝镜,难再近一步,两人相持着,刘询痛心道:“张袭缨,我待你不够好吗?我自问从不曾对一个人如此之好?我想着要对你好,可是你却一点也不明白,因为你从来都不相信我,你也从来不听话,你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好妻子,好婕妤,好皇后,你的世界只有自己,你不想见就不见,你嫌烦便不管。连霍成君都不如,她毕竟知道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你只知道一次次来逼我的真心,却从不曾将心比心来暖暖我的心,张袭缨,你比我厉害,你真真的是个冰寒雪冷的人!” “那陛下呢!”袭缨眼里终见了泪,忍恸含悲道:”你知不知道,我那日本来可以出宫去的,是你说喜欢我,留我在宫里。我本来是可以好好做一个婕妤的,是你说我要母仪天下,我本来也可是安安份份的,是你说以后不喜欢别人,只喜欢我!你说的我都信了,十年来你把我变成了一个傻瓜!“ 刘询苦笑:“张袭缨那你知不知道,我从少年时到现在从来不受人管,平君都不能!独你,这十年后宫无有御者,未有异子,而今不过说说话玩一玩,你就如此。可见当了十年傻瓜的不是你,是朕!十年,对牛弹琴也不该这样吧!””刘询将剑放在袭缨手中“你今日敢当堂射杀宫人,你拿着这剑明日想杀谁便杀谁,大可登堂入室来杀我!” 袭缨的手松了,一把寒剑掉在地上,她连响声都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情节连贯更两章。 ☆、人非草木 刘询也不顾她,拂袖要走,袭缨蓄了满眼的泪,刹时流成一片,什么是非对错也不想顾了,他这一走还能再见吗?这时如醉初醒,如梦初觉,袭缨冲上去:“陛下!“抓住刘询的袖子,全是哭音“陛下,缨儿有错,可你不会怪我的!” 刘询抬手擦了她的泪,好笑道:“是吗?那是曾经!如今你既说我骗你,那我就是骗你的话好了。 “ 袭缨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刘询擦着她的泪,轻轻的上前吻住她的额头,看了看她的右手,“你好好的待在宫里养着,想想将来如何,想好了再来找朕!日常就不要见了,朕不想见你!” 袭缨的泪似决堤的一般,摇着头“我不信,你最想见我的,你怎么会有一天这样对我,你是最疼我的,连五毒宝镜都能给我!” 分卷阅读124 刘询冷笑了:“你知道五毒宝镜的珍贵了,朕说了那是曾经,朕不喜欢你,以前说得都是骗你的,现在你可以把东西还给朕了!”刘询伸手,袭缨双手捂住脖子上的宝镜,还是摇头,后退了一步,望着刘询害怕道:”我不!“ “不还就算了!”刘询风淡云轻地说了一句,抬脚就走了。 袭缨握着宝镜,埋头哭的泣不成声,望着殿外,刘询远去的方向,念道:“原来是伯劳飞燕各西东!”玉阳见刘询走了,跑进殿里扶住袭缨“婕妤,你怎么了!”玉阳看着刘询出来拔剑,又听见里面大闹,如今自家婕妤又这个样子,宝剑还摔在地上,心里也猜出七八分,只是抱着袭缨也不说话。 “婕妤”玉阳扶她去躺下,看着神情呆滞的袭缨,开口宽慰道:“婕妤,那宫女没事了,不过伤了左肩,陛下过几日也就不气了!” 袭缨看着帐顶,“你们的陛下不是为她生气,只不过是我不讨喜罢了!”说着,泪就顺着腮下来。 “您左右看着孩子也该好好的保重,陛下如何,这御衣总不是假的,这宝镜也不是假的。” 袭缨看着身旁的衣服,想着是当日刘询与她披上的,那昔日的情景就生出刻骨的悲凉来,“我也曾与他挑灯夜补衣啊,这哪有真的假的,只不过以前真过,说不在也就不在了!这宫里先朝陈皇后,卫皇后,哪个不曾真过,更何况我一个婕妤。” “您和陛下一时不方便见面,要不您写个书信,我传给陛下,陛下一看也就不生气了。” 袭缨摇摇头,看着眼前只有黯淡淡的孤灯一盏,壁上还挂着冷森森的宝剑一枝,她指着剑:“你拿来!” 玉阳也难过道:“婕妤这可如何是好?人在世上,是求生的,不是求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拿来我看看!”玉阳小心翼翼地递与她手上了,袭缨将这剑摸了摸,想起刘询拿它指着自己的情景,凄声问:“玉阳,你说,当日的陛下难道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吗?就是当年冲撞了太后皇后,对陛下外家不敬,我虽自知理亏,他也不曾真有一句重话,到如今别人如他心头宝掌上珍,这一念之间我连真假都分不清了。”她说着便有几颗泪珠儿突然地落下,她并不用擦眼泪,只将手背向两眼各按了两按。 玉阳抱着她只得两人一起垂泪,“婕妤,小的不才但也知帝王之心怎可尽信,武帝李夫人有言色衰而爱驰!” 袭缨听到这里又笑起来,玉阳看着她又哭又笑格外担心,“婕妤!” “我自认不愿入宫,原只求几日荣宠富贵便罢了,缘何来招惹我呢?一哄这么多年,恩断义绝果真干净!” 抬头看了看了窗外天气不早了,“钦儿,回来了吗?” “殿下早睡下了!”玉阳答道。 “夜来了,风起了,关门吧!”袭缨吩咐道,身上说不出来有种什么感觉,似乎有点发寒冷,又似乎有些抖颤, 醒来只有泪打湿了脸,外面的夜静得可怕,袭缨在被中抱紧了自己,暗自说“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想了。” 迷迷糊糊又睡过去,醒来天已蒙蒙亮了,袭缨起身一个人,赤脚走到殿外的台阶上,灰蒙蒙的天,西风又紧,台阶上还有薄霜,又是深秋了,袭缨蹲下来,捡了根残枝随手在地上画起来,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家园里玩的日子,又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打秋千的情景,后来就进宫了,遇见了刘询,蓦地里,又想起刘询来,手下的枝便不动了。 玉阳晨起如厕,不见了袭缨拿着衣服找出来给她披上:“婕妤,再回去睡会儿吧!” 袭缨极甜的一笑:“那年夏天外面好大的雨,我就蹲在这里,他一来我抬头,他就那么看着我,然后拉我起来,玉阳你记不记得?” “我记得,那天陛下穿着常服来的!” 袭缨的笑又停住了,凝神看着天尽头,“今生今世也许再也没有以后了!” 玉阳不忍,劝说:“这也不是一条死路,怎么就没有以后了呢?陛下让您想将来,您就该打算!这女子在世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你和陛下虽然生分了,殿下好好的儿子,您还怕没有将来吗?” 袭缨听了这话,心中更冷了,“我自幼也没个父,既没出嫁也没有夫,他是陛下,我是臣妾,也只有这个儿子是真的了。” “正是如此,眼下过几年殿下就大了,大了您就跟着走。从此陛下在宫中,您在淮阳,天高皇帝远,谁能管谁呢?你还是个青春少妇呢!” 袭缨听到此际,长出了一口气,恨道:“我自舍不下他呢!” 玉阳笑说:“人非草木,往日你们的恩情怎么能说舍下就舍下呢!我只是为你打算,过几年心淡了就好了。” 她越是说得清楚,袭缨心中就越凄凉,此时东方已露了一点红日头,染得红霞满天,袭缨心想从此朝朝暮暮真就宫中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自出娘胞也不曾如此落寞,勉强打发了儿子去学宫,自己饭也没吃一口,呆呆在宫中坐着。 ☆、妇骂 分卷阅读125 儿嘲 天到响午时,前面人禀说:“皇后来了。” 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事,袭缨还淡定,跟玉阳谈笑说:“这定是夫唱妇随了!” 玉阳没敢回,不想王意在外间却听见了,“我一年见陛下几面,何敢说夫唱妇随的话。” 袭缨也上前行了礼,王意扶起她来,并没有见怪的意思,只问:“妹妹你同陛下是怎么了?闹了这么一场?” 袭缨大没意思,“不曾怎么!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我如今只待罪罢了。” 王意让跟着的人下去,袭缨让玉阳也下去了,王意就推心置腹道:“你该跟他认个错,软一软,保不齐就好了。如今可成什么样子呢!” 袭缨看着王意,真是意外极了,感叹道:“看来这皇后真不是常人做的。您是他什么人,我同他闹了,您不该高兴才是嘛,怎么反倒来劝我呢!” 王意轻笑了一声,“我与陛下与你们不同,只为你是他喜欢的人。” “那我真心谢皇后了,喜欢二字那是以前的话了,说真也真说假也假,世上男女两情相悦的多,翻脸无情的也多,我现在是知道了。” 王意听她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旁的话也不好多说了,“你好好养着吧!”就带人走了。 自此,一天一天冷下去了,北风和着细雪呼呼的打旋,偌大的承阳殿除了刘钦进进出出,安静的就是冷宫了。袭缨金银尽有,绫罗成仓,只是没处去使用,逐日闭门不出,喝些酒睡一睡,盘算着一天就过去了。 一日正喝了酒,看宫人在裁剪衣服打发时间,外间报来:“婕妤,掖庭令来了。” 袭缨真真好笑:“这人上门做什么?” “他说婕妤月信有误,特来查访!” 袭缨叫道:“扯他进来。” 长顺含笑在袭缨面前行了礼,袭缨一见他这张面孔,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前尘往事一齐涌上来,骂道:“你这狗攘的混账东西,谁不知道这宫中只一个汉子,如今又不上我的门!我月信来不来,误不误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管这闲屁账,你平日里替他献殷勤的还不够吗?我这里情管桶不下私孩子来。” 长顺给骂得埋下头,叫道:“小的多嘴,小的多事,小的绝无此意啊!小的身为掖庭令有些事也是职责以内,望婕妤恕罪。” “好冠冕话儿,说的比屁还脆!你还掖庭令我看你连个鸨儿都不如,我是好人家女儿,岂有为奴之事,偏你说是掖庭令,难道可强占人家闺女么?明抢似的让我入了宫,受了我家的金银,哄我年轻不知事还满口放屁就享富贵清福过好日子,我呸!如今四面高墙,你只赔我家来!“ 长顺也喊冤道:“婕妤享了十年多的福,没赏小的!现在和陛下恼了,怎么就让小的赔呢!” 袭缨气得站起身,涨红了脸,指着他道:“你睁眼看看,我要享这福不?我家中是穷得没饭吃,没衣穿我要跑宫里来吃饭穿衣,我这模样人才是在家嫁不出去,我要进宫来寻这尊神吗?你看那陈夫人,张口是骂抬手是打那汉子敢吱一声嘛?人言我与她像,真是同人不同命,我日日过什么日子,打得骂得?自已熬得吧!”越说越气,越说越恨,口中骂手中拿了案上的东西去砸,长顺避之不及只叫唤。 玉阳等只上去拉扯不住,人声乱嚷,四脚朝天,袭缨口口声声提着掖庭令骂,外间刘钦下学回来了,长顺如遇真神叫道:“殿下救命。” 刘钦在外间已听见了,急上前抱住了袭缨,“母亲息怒。” 袭缨见了儿子,扫了扫他身上的雪,说:“脱了外面的斗篷,吃饭去罢!” 刘钦说:“儿子在皇后那里吃过了。” “既吃过了,你后面歇着去,我让人给你换衣服,我这里敲打奴才哩!” 长顺哀嚎痛哭抱着刘钦的腿,“殿下千万救我一救!” 刘钦就喊说:“你还不快走!”自己跪在袭缨面前:“母亲,你只看儿子面上。” “你这话奇怪,这奴才和你有什么牵扯?” “母亲口口声声叫着掖庭令骂,这掖庭令是一般的官儿吗?知道的说是你骂长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张公不敬呢!或有好事的告到父皇面前不是又生一场事吗?” 袭缨冷笑:“我怕事吗?” “母亲虽不怕事,但父母之间合气,让当儿子的在中间可好受吗?” 刘钦才十二岁明眸皓齿不说,眉目中已是透出一股英气,像极了刘询。袭缨听了儿子这番话,也只得坐下来,看着儿子道:“怎么?你可是想你父皇了!” 刘钦摇摇头:“父皇常来学宫看我,今日还问我话了呢?我只为我做儿子的,不能让父母和睦,日日见母亲在宫中受苦。” 袭缨一听此言心上感凄,泪水逼上眼帘,硬忍着没有下泪,看着儿子道:“我有什么受苦的?我好好的,你好好读书,我们合气不是同你,你父皇喜欢你,母亲也喜欢你。” “父皇问我,宫里和以前是不是一样,母亲和以 分卷阅读126 前是不是一样?”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宫里比以前更清净了,母亲本就不喜欢虚热闹。” 袭缨点头,“钦儿说的真好,我的钦儿聪明懂事极了。”又把儿子在怀里搂了一阵,一时心中的苦闷全没了。 晚间同玉阳说,“宫中一日如此,虽百年也不过如此。我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我出去做什么?我和他男女情尽,没得他们父子也缘浅了?只为我这点私心,让他半大的孩子离了爹?我还该好好的,明日你挑几匹好料子给母亲做冬衣去。”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无事生非,无风起浪,何况这一场真事呢。顺风的就传到刘询面前去了,万周说得就像亲见的一般绘声绘色。 刘询听着面无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公孙徵史在一旁捂着嘴笑,刘询撇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万周是个知机的,此时也退到一边不说了,公孙徵史看着刘询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方说:“妾只是觉得好笑,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做得事如此不上台面,跟个乡野村人似的。” 刘询眼都没抬一下:“你是哪里的仙人?” 公孙徵史面上一愣,有些下不来台,转而撒娇道:“哎呀,妾,就胡说了两句,要是妾早入宫几年,跟了陛下可不是仙人了吗?” 刘询笑了笑,正色道:“朕也是一个俗子,受不起仙人!”起身,自己套了外袍,“车舆呢!回宣室!” 公孙徵史满怀幽怨也只得看着刘询远去,一时委屈极了。 ☆、天然殊胜 公孙徵史自个儿想了一夜,次日起个大早,让人捧着点心在宣室殿外候着。 刘询更衣去上朝,天刚亮,就见她在这里,问:“你一早在这做什么?” 公孙徵史柔柔的开口:“妾做了些点心,送来给陛下尝尝。” “有心了.”刘询让万周收了,自己上车前去了。 公孙徵史看着他一副疏疏落落的样子,又将个眉皱起,实不知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公孙徵史站在殿前想了一会儿,跟着刘询去了,趁着刘询在朝中悄悄使人把殿外的万周叫来说话,万周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有什么事:”美人有什么要紧的话?” 公孙徵史一脸和气,拉近他:“大人。” 得万周忙要跪下,“我是什么人,配称什么大人。”公孙徵史拉着他,他跪不下去,公孙徵史又将他的臂摇了两摇,“大人,我们都不是外人,您给我说说,这陛下倒底什么意思,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万周看她一脸和气,又这样年轻的一个女孩子不由也生了一点怜惜她的心,就说:“美人是个聪明人,陛下更是聪明人,投其所好这种事,在他面前可使不上。” 公孙徵史咬着指,愁了一会儿,露出一种我见忧怜的神态,万周也就安慰说:“美人,您这好容貌好姿质,何苦愁这些,我是自幼伺候陛下的,陛下喜得就是活泼自然,兴妖作怪、争妍卖俏的一些儿都不爱,您那就自然对他就好了,不需为难自己的。” 这倒把她难住了,她自幼在家学得歌是歌,舞是舞,举手投足都讲姿态,谈笑说话都要知机,这自然是怎么来? 万周看她一副疑惑的样子,就提点说:“那张婕妤刚入宫时也同你一样,小心拘谨,后来和陛下熟化了,她就拿出本性来了,爱说爱笑,爱玩爱动,白日放风筝,打秋千,观鱼打狗。晚间吃点心,玩花灯,捕虫看星,天天笑呵呵的,陛下也爱看她玩儿,同她乐,自在的跟在家中一般的,如今她变了性情,跟秋霜似的,你看陛下可理她吗?” 公孙徵史还在懂与不懂之间,只把头点了点,依旧和气道:“谢谢大人提点了。” “哪里的话!美人自己好好琢磨吧!”欠了欠身,就走了。 公孙徵史一路思量回了宫,又把这话同戎鸾说了,戎鸾听了苦笑道:“这番话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陛下的喜好他也不知道罢了,十个人有十个性儿,哪个是自然?陛下人人喜欢? 公孙徵史听了更愁了,戎鸾劝了她半天。 尚食传了晚膳来,玉阳捧在手里,说:“怎么冷成这样才送来!” 那领头的宫女,形容娇小,满面是笑道“是婢子们的不是,只是陛下在公孙美人那里,所以先送了那里。” 玉阳也没什么说了,袭缨冷笑了两声,问说:“他们吃什么好菜呢?” “并没有什么,酱烧核桃,清蒸甲鱼,两碗菜羹,一盘点心。” 袭缨又问,“那你们给我送了什么?” 宫人一盘一盘的端上来,口里说:这是胡饼,这是蒸肉糜,这是鸽子蛋,这是炖鸡,还有四色小菜,袭缨也扫了一眼,见了胡饼想是刘询素日爱吃的,如今不吃胡饼吃起点心了,可见是变了口味。 袭缨黯然叹了口气,摆手让宫女们下去了,指着菜品说,“把那胡饼拿来我吃,其他等钦儿回来热了吃!” 分卷阅读127 自己就坐,叫取了一盘咬着就往下咽,一连吃了一个,玉阳劝说: “婕妤这是冷的,你也不喝汤,也不用菜,单啃这个做什么!” 袭缨又拿了一张饼:“无妨,我爱吃,干干的,有滋味。” 玉阳在一旁看着她一连吃了三张饼,才慢斯条理的擦了擦手,忙捧了一碗热茶上来,袭缨也接了喝了两口,玉阳看她还是个自在的样子,方放下心了。 外头天黑暗暗的,风声又紧,下起夜雪来。袭缨看儿子还不回来,让人去外头看,远远的见车舆过来了,却是皇后抱着刘钦下了车舆。 袭缨行礼,“皇后长乐无极!”刘钦从车上跳下来,扑在她怀里:“母亲,我好冷啊,你摸我的脸!”说着抓着袭缨的手,放在自己吹得红红的脸上。 袭缨说:“还不快进去,让你戴个风帽,你不听!” 刘钦靠着袭缨,袭缨扯着刘钦进殿去了。王意跟在后面,含笑看着这对母子。 李南上前替刘钦脱了外边的斗篷,宫人端了热水来洗脸,袭缨问:“你今日怎么回来晚了?” “我在母后那儿同哥哥一起吃饭了。”刘钦回头看了王意一眼,王意应说:“是的,是在我那儿吃得饭。” 袭缨伸手点了点儿子的头:“你也不早早让人告诉我,害我好等!” 王意说:“是我不好,不曾派人来同婕妤说。” “皇后客气了。”袭缨让李南带了刘钦下去,自己请王意上坐了,让人上茶来。 王意打量袭缨,说:“婕妤,不但身量窈窕了,人也细白了很多,这面上看着未变,像十年前的样子,好是青嫩。” 袭缨抬头看王意,白皙的皮肤上已是见了松弛,眼角也有了细纹,想来王意比刘询还大上三岁,如今是个美妇的形容,袭缨就带着些惭愧道:“我是个无事的人,日日在宫中吃睡玩儿,不老也是闲福。” 王意依旧看着袭缨面上,笑道“张妹妹这面相就是显年轻的,和咱们陛下一样,大眼睛,小下巴,脸颊却丰润,怎么看都是年轻的样子!” 袭缨也不好答这话,坐在下首只笑了笑,等着王意开口。 王意心下想着,当日袭缨盛宠之时,虽不仗势欺人,作威作福,到底眉梢眼角就透出春风意满来,如今虽然还算坦然,却到底有些灰头土脸,萧萧不胜寒的意思,看在眼里,柔声开口道:“我是正月初二的生日,我想来与张妹妹一起在宫中也有十余年了,蒙陛下惦记说既吃年酒也过一回生日,我知道底下人不妥当,故自己来邀张妹妹。” 袭缨听了有些为难,她与刘询是见不了的,但是王意一向对自己还不错,“皇后想着我,又亲来,我没有不去理,只是陛下如今不要见我,我一去怕要坏了一场好酒。” 王意笑说:“哪里说起的话,你是陛下喜欢的人啊!” 袭缨闻言觉得刺耳的很,不自觉就掉下泪来,低了头半响没言语,王意追问:“怎么了?“ “妾知道了”袭缨忙颔首,侧过了脸,怕王意见着她脸上的泪,让玉阳送着皇后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在100章了,回头看看还挺佩服自己。 ☆、挥金置酒 到了正月初二,刘钦一早起来去烧爆竹,烧得满院的烟,霹雳霹雳的响。敬武也穿了身红色的新衣,过来寻他,“好弟弟,快也给我烧两根。” 刘钦说:“姐姐你不在椒房殿烧呢!” “哎呀!敬武眉一皱,抱怨道:“母后那个人,胆小心慌的,还准我玩这些?我玩点花灯,她都放心不下的,今儿她过生日 ,早上宫里人正在忙呢,我跑出来玩玩,一会儿我们早早去啊!” “好!”刘钦同敬武烧了一堆爆竹,玩得兴奋。 袭缨从里间看了出来,敬武叫她一声,袭缨也赏了一大封节钱,刘钦就匆匆跟敬武走了。 李南取了两件衣服,带着两个宫人跟着去了。 袭缨也回殿内换了件黛色的曲踞,绾了高髻,略点了唇,施了些粉,画的还是远山眉,玉阳看着镜里:“婕妤这么多年当真没变,当日进宫时不也这样?” 袭缨看着镜里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道:“可见宫中养人啊,我享了富贵清福。你说十年了,长安城里又是柳眉,又是蛾眉,又是垂髻,又是侧髻,时兴的东西不知换了多少?我还是这付样子,谁能看不厌啊?” 玉阳给插上一支碧绿翡翠簪子,“婕妤这样很好看,时兴不时兴也要看合适不合适?你外面再多穿一件吧!” “你拿件厚的来吧!” 出了殿门,上了车舆吩咐宫人道:“我午后就回来睡觉的,你们在宫中备着!” 椒房殿里丝竹声声,鼓乐绵绵,殿外大红的绢直铺到阶下,两旁梅花开得正好,袭缨抬头看着椒房殿三个字,想起那个月夜成君的凄凉,而如今自己也不过在承阳殿寂寥度日,真可谓此一时彼一时。 袭缨提衣,款款进去,里面满堂娇客早已到了,华如桐 分卷阅读128 ,卫永嘉,公孙徵史,戎鸾,还有梁美人,田八子,许家妯娌,史家外妇,王家妗姨,这些人见了她都笑得谄谄的,不大自然,她也只当没看见,上前向王意行了一礼。 王意笑着请她上坐,她就在华如桐旁边的空案边坐了。 大家都瞧她,她奇怪道:“怎么,你们看我做什么?” 华如桐打趣说:“她们是长久没看见你,见你比先时更漂亮了。” 大家都附合道:“是,婕妤养得好。“ 公孙徵史细细看着她,比当日自己所见出挑了不少,尤其鹅蛋脸儿生得适宜,眉若远山,目若娇杏,不自觉在心中暗比了比自认五官也胜不得她,争荣邀宠的心有些冷了。 袭缨陪坐了一会儿,喝了两口热茶,眼睛向她一瞄,问:“你又看我做什么?” 公孙徵史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没,没什么?” 华如桐怪道:“张妹妹你都要杀人了,还不准人家看看你嘛!” 这话一说大家都笑了,独袭缨和公孙徵史笑不出来,一个板着脸,一个低着头。 卫永嘉解围说:“她多看看你,也为了学学,好让陛下喜欢啊!” 众人又都笑了,在众人哄笑声中,袭缨的脸色变了几变,勉强看过了几轮歌舞,吃了几口点心,看天近中午,她也知刘询下午就会过来,就起身请辞。 王意含笑准了。 袭缨走到门口,刘钦和敬武,刘嚣还在殿前玩儿,袭缨叫了儿子过来,问他走不走。 刘钦看看左右,说:“我还想玩会儿呢,我晚间回去吧,母亲,你早早走了做什么啊,下午父皇还要来呢!” “他来关我什么事啊?没得惹他生气?自已讨嫌?”袭缨瞪了儿子一眼,又吩咐说:“你自己玩得时侯注意早早回来,别脑子不停当想我们大人的事儿。”又让李南带着宫人陪在这儿,自己回去了。 见她一走,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戎鸾不解道:“今日是皇后的生日,这张婕妤竟也走了!” 王意也不计较,笑着替她解释:“你有所不知,当日霍成君当皇后时,拜见太后,她都睡过了头。那年陛下的家宴,她刚来就要走,她本是如此,不是有意怠慢孤的!” 一个外妇笑说:“你们刚进宫还没见过她的神通咧!这算什么?今日她还不曾放下脸!妾听说前几个月她还要杀人来?” 戎鸾刚想回话,王意喝道:“胡说的什么!她是婕妤你是什么人?也敢背后谈她吗?她有什么神通,我进宫十几年,也不曾知道你倒是给孤讲讲?” 那外妇不敢回声了,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回说:“刚才皇后不还说她本就如此,怎么现在又护起她了?” 王意也缓和了一些,说:“她无非娇矜任性了一些,但又不是跟你们面前使性,你做臣妇的怎么好说她呢,孤听听就罢了,陛下来听见了还了得?” 那几个人方不言语了,互相挤挤眉毛,努努嘴。 许家妯娌看在眼里,只想笑,小声道:“她也有今日吗?我以为她得恩宠一百年呢!” 大家交头结耳又说了半日闲话,刘询才来了,孩子们也不在外头玩了,都进来入席坐了,刘奭大了自己一个人坐,敬武同王意坐了,馆陶同华如桐坐了,刘嚣同卫永嘉坐着,独刘钦也一个人坐在华如桐旁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询见了明知少一个人也不做声。 许舜夫人多事,把自已身边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儿,推了推:“你去陪你钦哥哥坐坐!” 小女孩子也不大知事,扭扭捏捏走到刘钦边上坐下了,叫了一声:“钦哥哥!” 刘钦也不见生,就抓了果子给她吃,自己还吃了两个枣,旁人看了都起哄,“这真是一对儿啊!” 又有人问:“殿下,这妹妹让你做媳妇可好啊?” 刘钦饶是老辣此时脸也红了,站起身就要走,许舜夫人拉住他:“小孩子家怎么那么大气性,我们一家的亲,妗子开句玩笑话你就记较起来了,来来来,妗子敬你一杯,向你赔个罪,殿下一个小男子汉倒同我计较。” 刘钦还不大乐意,看了看刘询,刘询笑说:“小事而已。”李南在身后同许舜夫人说:“你别拉着殿下衣服。” 许舜夫人松了手,刘钦接了杯喝了。 那起外妇都叫好,许舜夫人更得意了,就一同坐了,又斟了一杯,“殿下大量,不似你哥哥女孩似的,来今日妗子陪你。” 刘钦平常不吃酒的,这酒入口又甘甜,他也只当水喝,还是李南一直劝着:“殿下,不能喝了。” 刘钦此时已经三杯下肚了,脸上笑嘻嘻的,腮上红红的,许舜夫人笑向他说:“你妹妹入宫过节,你当哥哥的可有东西送她啊?” 刘钦又晕呼呼的看了一眼刘询,刘询觉得只是同孩子玩儿,就说:“你自己看吧!” 刘钦扶着案站起身,张开双臂,“夫人看吧,我身上有什么!” 小女孩指了指他腰间,许舜夫人解了他的玉佩下来。 分卷阅读129 旁边人也让孩子上去,“你也向殿下讨个赏.” 一时间他身上金的玉的从头到脚全没了,大家都乐呵呵地说:“谢陛下的赏。” 更有其他两个孩子,拉着他的手叫哥哥。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身子轻极了像上了天似的,周围全是云,身子一软就倒下来。 ☆、行伤去国 李南抢上前抱住了,着急道:“殿下,殿下。” 刘询也忙下来,摸了摸刘钦的脸,又听了听他的呼吸,笑说:“无妨是喝醉了。” 四周的人都缓了脸色,也都笑起来:“这孩子怪讨人喜欢的。” 刘询吩咐人说:“你们拿被子裹了抱他去车上,车门关好了,回去一路仔细不能吹了风。” 李南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应下了,刘询让万周陪着去。 袭缨回了承阳殿,换了衣服就睡了 ,一觉起来宫里已是掌了灯,问:“这是什么时候了!” “快到亥时了!”玉阳上前又在塌边添了几盏灯。 “钦儿回来了吗?”袭缨揉着头问。 玉阳说:“还没有呢!” 袭缨坐起身道:“人家都是有母亲带着的,他一个人在那里,你快快去把他接回来。” 玉阳应声去了,袭缨看着灯花,眼皮不由一跳一跳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呜啦啦来了一群人,袭缨听见声响,披了衣服出去,“怎么回事?” 只见刘钦在万周怀里抱着,一动不动的,旁边有个医官,还有是皇后的宫人,李南在后面还没来得及回话,那宫人就回说:“婕妤,殿下在宴上同人玩儿,多喝了几杯这是睡下了,医官看了并没有什么事!” 袭缨快步走过去,拉了刘钦在怀里,刘钦睡得死沉,袭缨摸了他身上热热的,两腮都是通红的。袭缨看在眼里,心就有些疼,瞧了万周等人一眼,万周快快的就先请辞了,袭缨挥了个手,他们就溜走了。 袭缨放下儿子,让人打水来替他洗洗,衣服脱到一半,袭缨越看越不对,问李南:“这身上东西哪里去了?”又抓着儿子两只胳膊,“这身上怎么都起酒疹了,到底喝了多少酒,闹得什么样子?” 李南也为刘钦愁心呢,就跪在一边,将宴上怎么打趣,怎么喝酒,怎么赏东西,一一都说了。 袭缨听得面如金纸,气填当胸,咬牙冷笑:“好没脸的东西!陛下皇后就这样看着吗?” “陛下皇后也就笑看着,大家看着玩嘛!” “呸!”袭缨啐了一口,“这倒底不是他肚里出来的,他儿子多,我儿子少呢! 袭缨闭眼,倒抽了口冷气,自己擦了擦眼,吩咐道:“去给我拿件厚袍子,备车舆去皇后那里,玉阳你带了人跟我去,李南你在宫中看着钦儿睡!” 玉阳想拦着劝几句,还没来得及,袭缨就带着人出去了,她也只得跟着走。 袭缨抱着刘钦坐着车舆,到了椒房的殿外,客还未散,那黄门上前“婕妤,长乐未央,婕妤深夜到此有何要事,小的替你通传!” 袭缨心下全是恨,冷眼看着这挡路的,拿了旁边宫女手中的宫灯就摔在他脸上,“怎么?这是前朝宣室?一群人在里面,偏我进去要你来通传?”自己抬脚上去,一路直到大殿,大殿里本来欢声笑语一看她来了,都一时鸦雀无声了,旁人还不明所以,那许舜夫人看着袭缨气势汹汹,心下也有几分害怕,袭缨也不行礼,也不看刘询,只见一个小姑娘手上拿着刘钦的玉佩正在晃呢,一把就扯过来,在身上擦了擦,吹了吹。那小姑娘咧嘴要哭,“这是钦哥哥给我的!” 袭缨倒好笑:“钦哥哥?”指着刘奭说:“那才是你亲哥哥呢!” 许舜夫人故作镇定,陪着笑脸:“不过是孩子们的玩话,张婕妤还跑来替孩子争玩意儿!” 袭缨直视着她,“夫人,是谁替孩子争玩意儿?你那因风爱火的心到今日还不曾歇呢?风不往陛下身上吹了,要往我儿子身上吹吗?” 许舜夫人被她呛得无言以对,面色通红,只看向刘询和王意求助,刘询自顾自的吃东西就像没看到一样的,王意说:“张婕妤也不要生气,这也是过节亲戚们玩玩的。” 华如桐帮着说:“就是,难道许家的姑娘不配不上钦儿吗?” 袭缨看了看她们两个,点点头:“好啊,好啊,配不配得上,也要人愿意才行,我是不愿意的。”一手一个指着刘奭和馆陶说,“你们自家配去吧,我们母子福浅。”说着,自己在旁边坐了,拿两个碗倒上了酒,朝许舜夫人面前一放一响,“来,不是过节吗,让你家的孩子也过来,我们喝喝酒!” 许舜夫人缩着不敢上前。 华如桐看向刘询,“陛下你看看,张婕妤又是在闹什么?” 刘询冷眼看了一圈,懒懒的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一时都散了,袭缨也要走,刘询说:“你留着!” 她就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站着, 分卷阅读130 也没看刘询。 刘询看她穿的还是旧时的衣服,身量窈窕,低着头不知道脸上是不是也清减了,冷冷开口:“怎么了,闹什么?” 袭缨跪地:“都是妾的不是,妾是个不上台面的人,没有体统。如今宫中的日子也难过,老这样闹也不是办法,求陛下放我和钦儿去淮阳就国。” 袭缨说完等了良久才听见刘询笑了一声,面无表情道:“朕让你想想将来的日子,果然你就想出这个来了。” 袭缨不知他这话里倒底是什么意思,依旧低头跪着。 刘询看了一眼,就带着人径自走了。 玉阳见刘询走了方敢进来,扶起袭缨:“婕妤,陛下走了,怎么样可曾怪你吗?” 袭缨无力的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觉得自己的未来真是毫无着落,一片茫茫,这深宫黑夜无穷无际了。 袭缨回宫又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刘钦,自己也觉得累极了。虽是正月春寒料峭,她穿着衣服就跳在汤池里,闷头闭气,过了好久抬起头也分不清脸上是泪是水,起来脱了湿的衣服,换了单衣,头发也不擦就到寝宫去睡,刚掀了幔帐就惊叫起来,“啊!” 外面的玉阳问“婕妤何事?” “无事!”刘询向外喊道,袭缨捂住了自己的嘴,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刘询,又惊又惧。 刘询看着她这样子,笑道:“怎么急着去淮阳,见了我这样吃惊啊?” 袭缨努力使声音平静,弯下身:“陛下!” ☆、绮窗好梦 刘询伸手去拉她上来,袭缨犹豫着还不敢动,刘询收回手,挑眉笑问:“怎么我还好好的,你就要带儿子去就国了,王太后?” 袭缨一直低头,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刘询扯了条被子,把她裹住抱着她上来,又说:“淮阳是个好地方,到时你做王太后的人什么好日子没有,少不得叫钦儿替你寻几个面首!” 袭缨低旧垂头不语,刘询问:“你怎么不说话啊?”说时就抬起她的脸来,见她脸上全是眼泪,被灯照着莹莹的如同珠子一般,越显出她三分憨态。她泪眼朦胧看着刘询,忍不住哭出声来,直倒在刘询怀里,簌落落泪下如珠,念说:“这是陛下不要我了,还不准我走吗?” 刘询笑意更浓轻抚在她背上,玩味道:“我不要你了,你就要和儿子去淮阳就国,你什么意思?淮阳有人敢要你?” 袭缨又抬起头,盯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刘询,一时间只有委屈,双手抱住刘询的腰,嚎道:“明明是你不要我了,还不准其他人要我吗!”冰凉头发贴着刘询的脸,刘询伸手替她理了理哄道:”好了,好了,我不要你,天下谁敢要你?“只是袭缨嚎的没住,鼻涕眼泪往他肩上擦。 刘询见她哭个没完,放下声说:“谁说我不要你了!” 袭缨松开手,擦了擦脸:“陛下自己说的,说再也不要见我!” “那时我正在气头上,我不是让你好好养伤,想想将来,也是让你思过静心的意思。你天天跟我烦烦烦,一遇点事你就怨气冲天,就是不信我真意对你、我喜欢你,我再见你有什么意思?你以前不是天天说伴君如伴虎吗?我也做一回老虎你才知道怕呢!“ “好好的来了两个美人,只是陛下眼里只有她们,让我陪着她玩儿,我看着你与她郎情妾意,却把我拱手让她取乐,我如何不气!” 刘询又把她拉在膝上,“你气?那往日宫中其他人见了你我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儿呢?她们怎么好好的,独你量窄? 袭缨一手捻着刘询的衣袖边,一手搂着他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几时同你在人前卿卿我我来!“ 刘询点点头,笑问:“那谁在苑子里同我压着腿吃酒的?” 袭缨泪痕未干,星眼含俏,嘀咕道:“我陪你在苑子吃酒有什么?又不是在苑子睡觉啰!”刘询听了笑了笑,袭缨又郑重道:“陛下你说得每句话我都信,当日你让我不怕你,说你喜欢我,我信了,后来你说你不喜欢我了,不想见我了,我也信了。现在我也不管陛下还喜不喜欢,是真是假,只是我喜欢你是真。“说着扯着刘询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刘询细细拨开她头发,摸着她的脸,“你既喜欢我,为什么不来求我,反而要往淮阳去过好日子呢?可见也是哄人的话。” 袭缨认真道:“不是的,我知错了,我只是以为你厌弃我了,在宫中实在伤心。我以后再不跟陛下闹了,陛下再别绝情了!” 刘询听了这几句心中满意极了,压了她肩两人一同躺下去,手搂着她,又细瞧她的脸,说:“你这些时吃得多吗?怎么又见瘦了?” 袭缨摸着自已的脸,“我何时吃得少过,只是自生完钦儿就胖不了,再吃也不胖了。再说当年胖的时候,陛下嫌我重,压断了你的腰,如今瘦了还有什么不好?” 刘询凑在她耳垂边,小声道:“那是你不知羞,骑在我腰上!” 袭缨钻在他怀里咯咯地娇笑起来,“那 分卷阅读131 不是你教我的吗?”刘询捧着她的脸吻上去,呢喃道:“我还教你什么了?你跟我说说呢!”袭缨就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烂泥似得贴在他身上,腰里却缠他的紧,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刘询是深知她脾性的,此时又不动了只问:“你素日的药可还在吃?” 袭缨懒懒道:“我又没病,谁还找那苦汤吃!” 刘询揉了揉她的肚子,袭缨痒得要打滚,刘询压住了她,说:“好好的,身子好了,我们再生一个女孩。” 袭缨闭着眼睛直喘气。 一夜沉沉,被翻红浪,早上醒来头里还在迷糊,看到身边的刘询,袭缨笑的眼睛都弯了,翻身就贴上去,借着晨光透看清他的脸,摸着他的额,他的眼,他的鼻子,袭缨越看越喜有这等一个清俊的男人真好。刘询脸上被她摸得痒痒得,也醒了抓住她的手说:“下去!”袭缨方从他身上滚下来,刘询翻了个身又睡了一会儿,袭缨又贴在他后脖子边,那气息让他脖子也痒,他索性也不睡了,面朝上躺了一会儿,袭缨伏在他身边说:“你身上真好闻!” 刘询抬手闻了闻身上,笑道:“这还好闻呢?一身的汗味。” “你不上朝去吗?” 刘询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糊涂了吧,大节下上什么朝啊!刘询推开了她,坐起身,“我出了一身汗,要去沐浴更衣。” 袭缨扯住他的手:“那你还来吗?” 刘询好笑:“你以前还担心过我来不来吗?” 袭缨摇摇头,巴巴的看着他,“我如今害怕,害怕陛下一走就再不来了!” 刘询按下她的手,“别害怕,你好好睡吧,我们好日子长着呢!” 刘询抽身下塌,“我要起去了,你盖好被子吧!”说着,在屏风边将自己一身沾汗的单服都脱了,袭缨趴在床头伸着头盯着他精光的身子,刘询将换下的衣服朝袭缨头上一扔,盖住了她的头,“你羞不羞,这样看男人!” 袭缨只嘻嘻地笑,拿开衣服,刘询早换好袍子去外间了,此时窗子映着晨光隐隐发红,袭缨用力嗅了嗅,吸了一大口气,她觉得屋子里全是刘询的味道,也是幸福的味道。袭缨的心里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想起了初次醒来的那个懵懂早晨,也是这样的好天气,他人已经不在了,屋里也全是他的味道,那时的自己还不曾体会到这种甜蜜,如今十年过去了,多少朝朝暮暮,多少悲喜哀伤,不过在于他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卡文严重,心累。 ☆、知慕少艾 刘钦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头里发重,醒来时那眼皮抬了几次才睁开,要张口只觉得嗓子干得都疼,哼了两声。 袭缨见他醒了,探过身摸了摸他头上:“我的儿,可好了吗?哪里不舒服” 刘钦睁眼就看见母亲,心中就是一喜,哼哼说:“我要喝水。” 李南忙捧了蜂蜜水来,袭缨接了喂他,刘钦喝了两口,看着母亲脸上春风蔼然和平日大不相同,就说:“母亲你今儿气色真好,有什么开心事吗?” “什么开心事啊?我就一个儿子还给人灌成这样,我生气还不及呢!”袭缨嘴上虽如此说,奈何面上就像春透海棠一般,一点不见怒容。 刘钦喝完了水,左右看看,问说:“母亲我这睡到什么时辰了?” “还说呢,这过了申时了,一会儿就傍晚了,你快起来,你父皇晚上还来吃饭呢!”袭缨拉了儿子一把,刘钦坐起身全明白了,“我说母亲怎么心情这么好呢,这脸上的气色就跟春花似的,原来是和父皇好了!” “呸”袭缨放下脸,“你小子就爱管大人的事。”站起身看了看刘钦的衣服就走了。 刘钦高兴极了,跳下塌,让人穿了衣服就往外去,李南跟在后面给他递点心。他接过来啃了两口,让人搬了几捆爆竹来点,又烧得殿前烟熏火缭,劈哩叭啦,残阳落下去了,那火光却更亮了,映得一片红红火火。 刘询远远就看到了,他也没坐车,也没带人,只站在门口看,刘钦跑过去,贴着耳与他说话,刘询听了笑指儿子道:“你这小子了不得,小小年纪这等机变,等将来娶了媳妇还不知被你哄成什么样呢!” 刘钦低着头,红着脸,口说:“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为父母刚刚和好的意思,况且母亲的为人就是喜听好话的。” “你说得也是。”刘询点头,袭缨也换了件酡色的新衣,走出来:“你们爷儿俩个说什么呢?” 刘询挽了她的手,笑道:“儿子心疼你呢,说我对你不好,让我好好哄你。” 袭缨斜了这父子俩一眼,“果真是亲父子。” 进了殿,摆上了饭,三人一同用了。刘询对袭缨说:“钦儿说上元灯节让我带你出去玩儿,你可去吗?” “去,我怎么不去。”袭缨没有片刻迟疑,一口就应下了,她是个好玩的人,这些时也是把她闷坏了。 刘询早知她如此,又问刘钦,“你去不去?” 刘钦摇头:“我不去,父母去我跟着算什么?我 分卷阅读132 又不是个小孩子了。”他说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喜欢。 刘询沐浴更衣过了,躺在塌上看袭缨梳头,看了一会儿,问说:“你有没有觉得钦儿他长大了?” 袭缨只顾着她那缕头发,“孩子哪有不长大的,过了年他也十三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通人事知慕少艾了。” 袭缨一愣,放下梳子,上来坐下:“不能吧,他还是个孩子呢!“ 刘询笑笑:“那是你当娘的眼里,我也是孩子时过来的,我岂不知。” 袭缨笑滋滋地倒在刘询怀里,扯着他的衣襟,“好陛下,你快与我说说,你十三岁在想什么呢?” 刘询将她的手拉了拉“别闹!”袭缨死抓着不放,嘴里叫道:“好陛下,好陛下,求你了,求你了。” 刘询也是没办法,只得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说“那我说完了,也要你说。” 袭缨点着头:“当然,当然,你先说!” 刘询想了一会儿开口道:“那时啊我天天用不完的劲,上一天的学回来还要混闹,宫中地方小我也不爱呆,老往宫外跑,一日和彭祖跑着回来又打又闹,撞在一堆宫女群里少说也有十几个人,她们看着我们两个小子不但不恼还要来搂我们,我一路在她衣裙围脂粉阵里撞出去,那时头都是蒙的,因为太香了太热了,晕呼呼得跟喝了酒似的。” “然后我晚上洗完澡,还觉得全身都热烘烘的,心里毛燥燥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喝了几回水,上了几趟厕所,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看见全是女的围着我,拉我扯我,我心里慌极了,然后……”刘询说到这里不说了,袭缨听得正来劲,摇着刘询胳膊追问:“然后怎么了?你说嘛!说嘛!” 刘询忍着笑,“还能怎么了?我醒了,起来换裤了呗!那年十三岁。” 袭缨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得臊,还追着问:“那是你主动呢,还是她们主动啊?是一个人啊?还是一群人?” 刘询听了她这没皮没脸的话,也不由耳上发红,眉心一皱,看着她:“你这脑子里想得什么啊?你知不知道羞啊?听了这等一个荒唐梦你就该低着头羞答答的遮着脸,怎么还这样腆着脸问呢?” 袭缨不乐意了,“这有什么啊!陛下要是觉得我不要脸,那我就不问了!”说着躺下去拿被往头上一蒙。 刘询看着她半天不动,也就做势打了个哈欠,“睡吧!”也躺下去了。 袭缨听他像真睡了,起身看了看,推了推,叫道:“你怎么真睡了,还早呢,我们说话嘛!” 刘询笑着坐起来了,“好了,好了,说什么啊,这些梦我都记不清了,也没脸说,你要是有你给我说呀!” “我才没有呢,我十三岁时只知道玩儿,我家房前屋后,坡前园中随我玩儿,我要干嘛干嘛,除了天天读两个时辰书其他时间都在玩儿。一日我在园中追兔子呢,突然就觉得身下一阵黏糊糊的,湿热热的,我解开裙子一看可吓死我了全是血,我就说‘我要死了,我肚子流血了’,把我家的人都惊来了,我母亲一看就笑了说‘这妮子成人了!’我当时心中可恨了,我都难受死了流血,我娘怎么也不心疼我了。” “后来我娘替我收拾了,让我躺着吃了两个鸡蛋,就细细的跟我讲了半天这男人和女人,我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想我以后月月要受这个罪真是可怜死了。从此我出去玩再看到树下田间有男女,我也不敢看了。平日我见了身边那些家人小厮农夫渔父,我就想这人多脏啊,身上一股味儿,不是汗味就是腥味怎么能和他们睡啊!有时过路的公子乡宦我看着也有呆头呆脑的,也有轻浮无礼的,反正没什么好人,我可愁极了!” “晚间我一个人坐在窗前对着月亮说‘我将来可要跟个什么男人呢?’我想着他应该是什么样的眉,什么样的眼,什么样的嘴,想着想着我就痴了,还一个人偷笑了呢,我睡之前就对着月亮说‘可千万赐我一个如意郎君吧!’ 袭缨说到这儿也抿嘴笑了,有些娇羞模样,她看向刘询脸上,摸着刘询的脸,深情道:“好陛下,你可真是如意极了。”说完,刘询就搂着她滚到了一处,嗤笑声声。 ☆、重见刘郎 上元当天,王意在椒房殿又置下宴席请后宫诸人去吃酒,众人都前后到了,独不见刘询和张袭缨。 公孙徵史一心盼着刘询,等了半天也不见前来,就问:“皇后,这陛下不来吗?” 王意笑道:“要是陛下在也不用我请你们吃酒了。” 公孙徵史方知是白等了,多的也不好问,只暗暗叹气罢了,戎鸾推了推她:“不要这样!”她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王意让几个宫人捧了几匹新绸来,说:“转眼开春天就热了,陛下想着让各位做新衣的,呆会儿每人挑两匹去。” 大家都喜滋滋的谢了,独公孙徵史一点喜气也没有,挑绸子时她只看了两眼,随便一指,说:“反正都是人挑剩下的,哪匹不 分卷阅读133 一样啊!” 王意不是心直口快的,华如桐捂口笑道:“好妹妹,你是第一个挑得,你都说是人挑剩的,那我们还挑什么?” 公孙徵史也自觉失言,面色绯红,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意思是,陛下也不知道那里去了,只拿几匹绸子来敷衍人罢了。” 戎鸾一直给她使眼色,可她还是说出来,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了,片刻之后又一齐笑了,卫永嘉笑说:“这实心眼的姑娘,你进宫不为吃不为穿难道还为陛下吗,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刚来还不知道呢,有绸子就不错了,以后日子长呢!” 公孙徵史沮丧着脸,大家都笑她,拉回她坐了。 刘询穿着旧日的衣服和袭缨两人在街市上逛,今夜天气晴朗,月如圆盘,挂在天上映着月光灯光人影交织,树影房影重重交错,那人声马声车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那夜风虽也带些寒意,但吹在面上也并不觉怎么冷,他们身上穿得又厚实,一路牵着手只跟着人流走,后面跟着的侍卫也是便装,因为就在长安城内袭缨连玉阳都没带。 她买了两个糖人,又买了两个皮影,口里吃着糖手里舞拉着皮影一边走一边看。刘询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街市如旧的长安城,此情此景不由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好像又变成了病已。他回眼望高巍巍的宫垣隐在夜色里,仿佛远处的一座天宫与周围热闹喧嚷的人间格格不入,刘询一瞬间茫然若失,下意识拉住了身边人的手叫:“平君,你看到了吗?“ 袭缨走着发现刘询还站在那里回望,又扯住了她的手,街上人声乱嚷,她凑近问:“说什么?“刘询一怔,缓过神来:“没什么?” “没什么,你回头看啥呢?”也回身看了看,除了街道行人就是天上的月亮,远处的壮丽的宫墙,她是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宫墙时,人人都告诉她这茫茫深宫,昏黑可怖,而如今这宫中对她却是光明可喜的,在那里她体会到了甜蜜爱情,享受了荣华富贵,也有了自己的儿子,她想到此心里的滋味比方才口里的糖还甜,藏不住脸上就带出笑来。 刘询问:“你笑什么?” “我高兴啊,我陪我出来玩儿,我还不能笑吗?“袭缨拉着他又朝前走了。 前面到了东市,晚上那些斗鸡走马的人都不在了,台子上变成了戏台,上面两个人戴着面具舞着刀在演角抵戏,周围密密的都是人,往前去也挤不进,刘询四下看看不远处有个酒楼,坐在窗口正好看戏,就拉了袭缨进去。 袭缨坐下才觉得口渴身乏,要了茶,要了一盘枣糕,一盘肉脯,一碗豆腐脑,那店里今日是坐满了人,等了半日才见一个妇人端上菜来,还不小心洒在案上看着不像会做事的,她慌张拿了块布来擦,口中说:“得罪了,得罪了。“ 刘询说:“无事,你去吧!” 妇人抬起头,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姿色也在中上,就是面皮有些黄,她看着刘询眼睛都拔不出来了,欢喜说:“这不是刘公子吗?“ 刘询倒是暗自一惊,给人认出来了?也细细瞧瞧她,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只装做个认出的样子,那妇人就喜道:“如今该叫大人了吧,那时听说您往茂陵做官儿去了,从此也再没见您来!“ 刘询听了她的话,想起来了,“你是倩卿吗?“ 倩卿喜得直搓手,“是的,是的,难为大人还记得我的名儿。大人这些年一点没变,只是更显贵重了,如今还在长安吗?“ 袭缨狐疑的看着他们,不住的打量这个倩卿。 刘询到这儿就平静多了,看来倩卿只知自己姓刘,在茂陵做过官儿,就也请她坐:“我过节才回来的,如今在外地做官呢!” 倩卿看着他的衣服,叹说:“您如今大小也是个郡守了吧!” 刘询含糊地点点头,倩卿又看向袭缨,惊羡道:“这就是夫人吧?长得多好啊?“看着袭缨表现出来十分的羡慕又自惭的样子,”我如今这样,大人认不出来了吧?“ “没大变,没大变,你如今可是离了章台了?” 倩卿哀怨道:“瞧您说得,我如今半老的婆子了,哪能再吃那碗饭呢!当年您去后没多久,我就让一个公子赎了身。”袭缨听这里,眼晴朝刘询一瞟,用口形说:“什么叫当年?” 刘询在案下捏了她一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倩卿接着道:“不曾想半年就厌弃了,等到我三十岁上嫌我年纪大了,打发嫁了一个家人,这酒楼就是公子开的,这家人是掌柜的,我日常在家也不出来,偏巧今日为热闹人多才来,竟撞上您了。”说到这里倩卿拿袖子擦了擦眼,刘询安慰道:“如今过着的才是好日子嘛!娼门中不是久呆的,你这番际遇也是好的了,不知可生子了吗?” 倩卿害羞道:“已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丫头,好好的人都给磨老了。” 掌柜的见倩卿送东西上去迟迟不见下来,也怕她有什么差池寻上来,见她坐着与一位华衣官人说话呢,不由就生了气,又不敢发火,就上来喊:“孩儿 分卷阅读134 他娘,快回去看孩子呢,正寻你呢!”一边说一边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刘询。 倩卿没好气道:“我是个老妈子不成?这里遇见旧朋友正说话呢!” 那掌柜虽红着脸,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刘询知道他心中想,笑说:“掌柜的不要误会,倩卿跟我夫人是同乡所以多说了两句话。”又朝袭缨看了一眼,袭缨只得应说:“是啊!” 那掌柜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你们聊,你们聊!”麻溜地退下去了。 倩卿道:“让你们看笑话了,他是个粗人。” 刘询说:“无妨,无妨,这是个老实的好人,你不要贪念过去浮华的日子,好好做个人家,养大儿女才是正路。按说今日重见也该有所赠,但是又怕你丈夫多心,影响你们以后的和睦。这样吧!”说着,往袭缨身上手上看了两眼,朝倩卿指了指,袭缨听他们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得不为他做人,就拔了一只金簪子,拿下一个金镯子,递给倩卿,倩卿一看惶恐不迭,“这等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戴呢?” “不是让你戴得,这些你变了钱,也可以安然过好几年了,只当为你孩子添喜吧!”刘询大度道。 倩卿方颤颤巍巍收在怀里了,连声道谢。 刘询同袭缨用了一些饭食,就告辞了,倩卿亲送到门口还依依不舍,倚门而望:“大人改日还来吗?” 刘询听还是一句娼家的话,笑了笑:“不来了,节后就走了。”带着袭缨快步走了。 倩卿拿着东西,怅然若失,看着袭缨远去的裙角边都是羡慕的。 ☆、人间风月好 刘询看天色也很晚了就坐上车回宫了。袭缨在车上问:“陛下,这是你什么人啊?你还挟妓啊?” 刘询真是无语了,叹说:“你说得是什么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袭缨嘟囔道:“实话就是这么说的。” 刘询朝她拱了拱手,“我是怕了你了,我今日也不知挟妓是个什么说法呢!只是之前在民间时见过几面,也是当着众人见的,不曾独去,都是白天,略坐了说几句话就走了。” 袭缨不信,“那她怎么这些年还巴巴记着你呢?” 刘询失笑:“她不是记得我的人,只是记得我的钱罢了。” 袭缨这才消了疑惑。 前面宫城更近了,刘询又拉着她的手问:“袭缨啊,我知道你是个生性活泼的人,让你长久呆在宫里也是为难,我有空就常带你出来逛逛,你喜欢吗?” 袭缨心里感动极了,“那都是孩子时的事儿了,如今我看宫中就是天下最好的地方,宫中有你,有钦儿,每天睁开眼睛我都怕是梦呢!” 刘询感伤道:“往事不可追了,过去了就没有了,如今还有你陪着我,也便足够了。” “陛下我会这辈子都会陪你在宫里的,钦儿大了淮阳让他自己去,我不去我要伴着你,你到时可不要嫌我老了。” 刘询又笑了,搂过袭缨,问:“是吗?你几时这样喜欢我了?” 袭缨认真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来也许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你生得又俊俏对我又好,身份更不必说,我是瞎了眼呐?还是昏了心啊?” 刘询听了直点头,“夫人说得有理,还谢夫人慧眼!” 节后刘询着实忙了好一阵子,转眼又到了上巳节,刘询每年都要去南园住几天。 这日早早的带了三十羽林侍卫,自己常服出了未央宫。到了宫门口,又想起来吩咐道:“去承阳殿接张婕妤来,让她不用打扮穿件行动方便的衣服,片刻之后就要到,另外多备匹马。” 袭缨一向晚起,早早的被闹起来,只穿了件月白的直踞,不明所以的被送到了未央宫门口,眼前的刘询一身白色暗螭纹的袍子,束着高冠,佩着剑,她问:““陛下,你不是要去南园吗?” 刘询看着她匆匆赶来,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递了条帕子给她擦擦脸,又问:“我一去五天,你都在宫里干什么!” “无非等陛下回来呗!” 侍卫牵了马来,刘询飞身上马,逗她说,“快上马,晚了我就不带你去了。“ 宫门外红日初映,绿草如茵闪着露珠,春风拂面而过带着一片青草香,袭缨翘首立在马下,眼底含着娇态,伸手道:“我刚起来,什么也没吃,哪有力气骑马啊?” 刘询没办法:“那我先带你一段。”拉了她上马,一马当先,一骑绝尘地走了。 晨风扑面而来,袭缨的头发吹在刘询脸上,刘询闭眼侧头:“你头发的没绾!”随手折了道旁的杨柳,放在她怀里,袭缨将头发束了一下,突然想到:“陛下,我衣服都没带。” “那穿我的!”刘询手里的马鞭声声作响,身下的黑马四蹄如飞,两旁的御道万株杨柳,点点流莺,身后羽林将士的阵阵马蹄声,朝东南而去。 前面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赶车的贩夫走卒, 分卷阅读135 街边的各色小摊子,两旁的酒楼茶店,教坊曲部。 刘询勒了马,拍了拍袭缨的腰,“自己下来骑马,被人看了不像样子!” 旁边的侍卫牵了头枣红色的马,“婕妤请”说的极低。 袭缨自己上了马,刘询不放心,拉了她的缰绳过来,两马并排而行,因在街市所以并不打马,而是慢行。 鲜衣怒马的王孙,饶是挑夫老媪都多看几眼,更何况那酒楼前的胡姬,一套大红的裙子,那雪白的胳膊,腰段全露在外面,碧绿的眸子勾魂一样的,看着刘询,引得那店里的客人阵阵嘘声,“这是谁家的公子,茹姬你还不上去!” 袭缨掐了尚在东张西望的刘询一把,“你看那胡姬!” 刘询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那胡姬一双眼睛媚态横生,正迎着他的目光半分也不躲,刘询看着袭缨那三分醋意,忍着坏笑,驱马上前,俯身拿了街边摊上一个桃子,扔给那胡姬,胡姬一把接在胸前,含笑抛了他一个眼风进去了。 那店里嘘声如雷,连那摊主老头都不计较那一个桃子。 刘询坐在马上,回身看袭缨,袭缨气嘟嘟盯着他,他俯身又拿了个桃子扔过去,袭缨接在手里看了一眼,扬手又向刘询扔过去,刘询笑着也不与她计较,自己在衣袖上擦了几下,咬了一口。 袭缨驱马上前,刘询把咬过的桃子塞在她嘴里,笑道“甜不甜?” 袭缨咬着桃子,不好说话,刘询笑的越发得意“你早膳都没用,我赏你了!”给了身后的郎官一个眼神,自己走马上前。 郎官上前给了老者钱,与身后的将士一人扔了一个。 到了东市更加热闹,菜市口鸡飞狗跳,擂台上什么把戏都有。 袭缨叫道“你看那风筝,比我画得还好!” 擂台下一个少女手上拿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风筝,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笼子,里面两只云雀翠羽羚毛,娇音自在,刘询一眼就望见了。 “你想要吗?”刘询挑眉。 “嗯!”袭缨点头。 “那你看着,为夫的替你拿来!”刘询扔了马鞭给郎官,自己下马过去。 郎官低声道:“问清楚了,这两人投壶谁赢了,谁先挑鸡,这绿衣的是杜家的四郎,后面的女子是他的姬妾。” “这便容易了”刘询扬眉“你们哪个认识他,上去跟他说!” “臣的父亲在中山时曾有些世交!” 刘询点头。 郎官上去说了几句话,那公子下台来与刘询见礼。 刘询说:“在下是张公的侄子,得遇兄台在此,这投壶之术颇为擅长,不如我替你投!” 那人也爽快,笑说:“一见就知兄弟你是精通的了,自然信你,不过却不知如何答谢!” 刘询拉了他过来,指着远处的袭缨:“奈何家内看上你家的风筝和云雀,我是不得已才来开口的。” 那人抬手,“不过女人家的玩物,难得尊宠喜欢!” 刘询拱了拱手。 袭缨远远只看见两个男人交头接耳,一会儿大笑,不知谈些什么,只是看着刘询越发熟悉,仿佛以前有过这场景似的。 刘询提衣上台,台中一个窄口瓶,对面一个少年手中拿着十支箭,刘询伸手台下也递了十支。裁判一声令下,刘询出手之间百发百中,飞羽连连,那少年才投了一支,刘询已四支在瓶中。 那少年急的满头的汗,他越急刘询越让他,伸手让他先请。那少年一支那在手里,对着壶口半刻才投一支,待他十支投完,中了八支,那少年似是松了一口气,颇为满意的下台去了。 刘询将手中六支箭,分左右手拿了了,两手齐发,俱中。下面喝彩叫好声一片,刘询跳下台来,拿了风筝和笼子,向着袭缨走过来。 袭缨看他在众人中央,衣袂迎风,笑的眉眼弯弯,清亮的面孔映着阳光亮得她耀眼,她的心随着刘询的衣襟在春风里轻荡,轻的仿佛飞上了天,她此时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春天,如此美满如意的春天,眼前的刘询就是那诗经里的王孙,楚辞里的君子。那个脑里梦里的少年走到了她的眼前心里,成了她的夫郎,眼前春光明媚,熙熙长安,这人间比梦中都好。 ☆、南园遗爱 刘询的手拦腰环住她,另一支手举着风筝,“你喜不喜欢!” 袭缨展开笑颜,要去抢过来:“好哥哥快给我!” 看着笼子里的鸟,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怎么还有鸟啊?” “你喜不喜欢?” 袭缨摇摇头“扁毛畜生不喜欢!”刘询知道她怕鸟还特地将笼子举到她面前,吓了吓她,袭缨直往后缩。 两人正在玩笑,那绿衣公子上来告谢道:张兄,高艺!不如约了去再来一局六博!” 刘询谢绝道:我还要和家内去郊外,实在不便,改日吧!”将笼子扔给郎官,自己接了鞭子上马,袭缨拿了风筝也上马,那郎官向他拱手而别跟了刘询去了。 分卷阅读136 绿衣公子旁边的姬妾问道:你不是说,萧家的小郎在宫里做郎官,侍奉陛下吗?怎么跟着张公的侄子走?” 绿衣公子摆手,“你懂什么张家一门封侯,那阳都侯是伴陛下一起长大的,这满朝谁能比张家啊?” 袭缨也问刘询道:“你为什么不跟他去博棋!” 刘询低头,叹息道:“以前平君在时最恨我出去与人博棋,我偏不理她,气的她一个人在家针都扎了几回手,今日我要去看她,哪能故意气她!” “那雀儿呢!是给平君姐姐吧!” “你怎么知道!” 袭缨笑魇如花,“我自然知道,你不给她难道还给我吗?我看到鸟汗毛都竖起来了!” 傍晚到了南园,一片片连天碧绿的芳草长的格外茂盛,衬托着陵园甬道,黄昏时倦鸟归巢,显得宁静安心,让人不由的分不清是家园还是陵园。 陵台令,陵使郎就是当日的家人,张成和张进,一早就侯在道前:“陛下,长乐无极。” 刘询指着袭缨对守陵官说“这是张婕妤。” “婕妤,长乐未央!”那官员行礼之余,看着袭缨的眼神却是是冷漠。 袭缨心下想自己也许不该来的,就低声在刘询耳边说:“他们好像不喜欢我,看我怪怪的。” 刘询一手提着笼子,一手拉着袭缨进去,“你管他们喜欢不喜欢呢!”走到了平君的位前,汉恭哀皇后许氏的石碑立在殿中,刘询将鸟笼打开,两只云雀飞了出去,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刘询举头望着鸟儿,心中想“平君,你喜不喜欢,这是我投壶赢来送你的,你可不要生气。” 袭缨立于一角,看着刘询。 刘询弯下身:“平君,以前都是我一个人来看你,来陪你,这次我带袭缨来了?你看她还好吗?这是我自己选得人。”刘询笑了一下说:“你不会生气吧?当日你给我选了如桐我还跟你生了一场气,说‘有好的我还要像你来讨呢’果然,如今我带她来看你了,你会不会怪我?奭儿长大了,性格像你遇事闷闷的,长的也像你,比敬武还像,我很想你越想就越记不清你的脸,但只要看见奭儿,你的脸又清晰起来了。”刘询手抚墓碑,潸然泪下,已是说不下去了。 袭缨看着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张成端了一个铜盆来,“婕妤”冷冷看着袭缨,袭缨心下一凉,“什么事啊?” “还请婕妤让让!”张成心想这女子真是一点眼力劲儿没有。 袭缨忙又向墙角退了几步,张成将铜盆放到刘询面前,“陛下!” 刘询抬起头,沉了沉声,叫了随身的郎官,郎官捧上一叠的书简上面全是刘询的字迹,刘询展开扔进铜盆,火光映着他的侧颜,袭缨看见有泪水滴落,一时间袭缨竟然想到自己死后冢边的刘询,一脸落寞的形容,她使劲摇了摇头,真是可怕极了。 竹简在火中化为了灰烬,天也完全黑下来,刘询向她招了招手,“去拜见皇后。” 袭缨走到碑前,行了大礼,俯身下拜的时候,她想她是感激平君的,羡慕平君的,她看着平君的碑和旁边清俊的男人,她想如果平君在她会不会依然拥有?她心中又一丝侥幸和后怕。 行宫里很安静,也很简朴,袭缨穿了件刘询的袍子,束着腰还是大了,披着头发坐在塌边看着刘询,刘询看着窗外满天的星斗,不知道在想什么。 袭缨躺下,默默靠住了他。 刘询开口道:“袭缨,你听,这南园的夜风!” 袭缨凝神听了一会儿说:“这是风吹草地的声音。” “以前平君贴在朕耳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气息声。”刘询抿着唇带着淡淡的笑意,甜蜜的。 袭缨有些害怕抓着他的臂膀靠的更紧了。 “你常问我一个睡在宣室的时候的时候想不想你,我不想骗你,我之所以一个人睡在宣室,是因为我需要一个人静静的想平君,可是我想了她那么多年她一次也没来梦里看过我,有时梦里她快出现了,又莫名其妙的没了。” “那你梦见过我吗?” 刘询看着窗外没有回答,袭缨有些失望:“如果你在尚冠里,你会有我吗?” 刘询回身瞧着她:“当时的刘病已可不是现在的刘询,没有这个耐心和性气,只怕张小姐跟了我,少不得两个人要打呢!” 袭缨扭头过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刘询下塌,绕到她面前,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倒是梦见过你,不过都是男人家不好的梦!” 袭缨抿嘴一笑,刘询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是我不要你,你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怕你要跟当年的刘病已你母亲不让!我要出去走一走,你自己睡!” 袭缨想说不行自己会害怕,但是又怕刘询拒绝,还是点了点头。 刘询走了,她裹紧了被子,还是觉得害怕索性全部推开了窗,有风进来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门外突然一个陌生的男声:“婕妤!” 袭缨惊坐起来“谁 分卷阅读137 ,干什么?” 门外的人咳了两声:“启禀婕妤臣是陵台令。” “你干什么!”袭缨急了。 那人叹了口气:“婕妤,这南园不比内宫,有守陵的侍卫巡逻,有守夜的看火烛,还有民夫工匠维护,以及陛下带来的郎官,为防窥视冒犯了婕妤,还请婕妤把窗关好!” 袭缨羞红了脸,“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婕妤好好安歇,”陵台令走了。 袭缨放下窗,隐隐听到外面有人说道“陛下肯带张婕妤过来,心里自然极是爱惜的了。” 袭缨心下当即就踏实起来,躺着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放假了,开心!!!! ☆、绿柳成荫 刘询一个人沿着甬道走到碑前,夜风阵阵吹了些断草落叶飞舞起来,打着旋围在他身边,他低声道:“你是不是怪我了,生气我带袭缨来了?如果是我数到十,就让月光被乌云遮住。” 刘询闭眼踱步,“一二三四……”走到地第十步睁开眼,明月皎皎,坏坏的一笑,“我就知道你不忍生我气,我一个人在这里你怎么还忍心怪我呢,一次都不曾入梦看看我,是不是你来的不巧,我的枕边有别人?” 刘询静静抚过墓碑,黯然道:“还是你原本就不想来而已,平君我很想你,求求你别一去无回,来看看我吧,一小会儿也好。” 刘询双手枕在脑后,躺倒在冰凉的石头上闭上眼,泪水滴落在地上,一个男儿的热泪和着子夜的寒露沉下九泉,而他的发妻早已化作尘土,唯有一个心还在念念不忘,可昭日月。 西风古道上刘病已负着剑,骑着马,身后是长安城,张彭祖远远的在前面架着鹰在等他,他们要去郊外围猎,张彭祖骑上马对自己的仆人说:“回去吧,跟家里说我打猎去了!” “公子”老仆抓着马头,肯切道:“公子还是回了大人再去吧,孤身远去也不带人,如何放的下!” 张彭祖摆摆手,不耐烦道:“你快回去吧,怎么是一个人,病已与我一道呢!” 老仆叹了口气,松了手,刘询对他道:“我们半月间才回来,你回去路过尚冠里跟许家说声,叫这些时日不要盼我了!” 少年离家远行,总是那样迫切,而且从不回头,□□骏马飞驰。 刘病已突然想他是不能走的,还没和平君说一声呢,睁开眼却是黄粱一梦。 已经是四更天了,天天灰蓝蓝的透出些亮光来,刘询看着身上多出来的斗篷,惊讶地看着墓碑,陵台令张成立在阶下:“陛下醒了?这斗篷这臣披上的!” 刘询缓了一口气,将斗篷递给他,看着天上的残星,张成劝道:“陛下回行宫安歇吧,婕妤一个人呢!” 刘询看着这个从尚冠里就一直跟随的老仆,问道:“朕当年和平君,你是知道的,朕带了张婕妤来,是不是你觉得朕不好。” “陛下能带婕妤来,臣是高兴的,只是臣一眼下来就知这张婕妤可是比不上皇后一分影子也没有,看着就不贤惠的!” 刘询踱步:“那是半分眉目都不像,袭缨若是像平君朕也不要,朕的平君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好。” 张成欣慰的笑了:“陛下心里自有喜好,臣去厨下看着了,陛下回去早早歇息,早间风寒露重呢!” 刘询回了行宫,轻手轻脚进来躺下,袭缨尚在梦中,两腮潮红,形容清瘦得很,刘询不自觉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虽然热了点,却也不发烧,想着不过是体内盛热罢了,就和衣睡了。 陵园里那几个厨子,手艺差强人意,炸了一小盘鹌鹑蛋,蒸了叠香菇豆腐,一盘胡饼,一碗荠菜汤饼,看的出也是尽心的了,陵园里不过萝卜青菜几道家常果蔬。 袭缨吃了一口汤饼,就放下了,刘询将胡饼放到她面前,“你吃胡饼我吃汤饼好了。” “陛下,臣吩咐厨下立刻再做好了!”张成道。 “无妨,这些够了”袭缨回他。 张成无奈道:“婕妤有所不知,这胡饼陛下是爱吃的,如今婕妤吃了,臣只得吩咐厨下了!” 袭缨东西在嘴里也不好说话,咽也咽不下去,只得低头。 刘询摆手让他下去,他看了袭缨一眼,方告退。 袭缨生生把饼咽下去,与其说咽饼不如说咽下的是气,“陛下,这人太不知规矩了!” “我十五岁那年他就在张家了,后来我和平君成亲,他一直跟着我们。”刘询抿嘴笑了,“几个吃食,你且吃吧!” 刘询想起以前在家里,平君守了炉子给他做饼,熬鱼汤,他只管端上来风卷残云吃饱了,扔了箸,便出去野了。 刘询想的一愣神,袭缨看他不动也就不动了,等刘询回过神来,见袭缨碗里才动了几口,便说:“你多吃些吧,想着我让给你吃的也该吃些,我晚上看你瘦的厉害,你近年气很不对,如何就瘦成这样?吃得又不少,精神头还好?可还是那火盛的毛病?” “这是心里 分卷阅读138 的病,全在陛下身上,怕是一世也好不了。” 刘询笑了,站起身:“如何好不了?我是对你太好了?以前平君待我好我不觉得,如今我待你好,白让你得了心病?也罢了我吃个干净,你一人把碗碟桌案收拾了,多做事就不想心思了!” 刘询抬腿出了门,袭缨看了案上的盘子碗箸,也起身追了他出去,“我不会洗碗,我要跟着陛下!” 刘询伸手拉了她,两人一齐上了后山,袭缨走了段路走不动了,“陛下来这里干什么?” 刘询没有做声,沿着后面的山路一直下去,视野开阔起来,一条小溪波光粼粼,两边的岸上两片杨柳,宛如青纱幔帐,刘询指着说,“这些杨柳全是朕种的,最早平君下葬时朕种了两棵,以后每一年都来将柳条插上,如今已经这么多了。” 袭缨看着杨柳依依,又看着刘询感慨道:“陛下对皇后真好!” “我对你不好?”刘询扬眉。 “也好”袭缨点头“陛下对我好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能飘起来了,可是陛下绝情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刘询折了支杨柳给她,“你说我好也罢,歹也罢,到底还是缠着我!”刘询折了好多杨柳在手里,沿着小溪一支支的插在土里,用手搪紧泥土,袭缨跟在他身后,刘询插一棵树,她就递一根。 从东边到西边,沿着小溪整整一里地,袭缨陪着病已弯腰不下百下,坐在小溪边累的走不动,“陛下,每年种这些就够了吧!” 刘询自己也擦擦头上的汗,“也不是根根都能长成树”嘴上虽这样说,到底也陪她坐下来,袭缨脱了鞋子,卷了裤腿,两条雪白的小腿就泡到了溪水里,此时不过早春间,刘询伸手在水里甚凉,“袭缨你快把腿放上来,这水冰凉的!” “没有啊,我觉得还好!你看这鱼呢!” 阳光透过溪水照着水里的鱼儿,一条条欢腾的很,刘询道;“我拿根竹子来,弄条鱼上来如何?” 袭缨眯着望着他笑,“哪里用竹子,这摸鱼是我练的!”说了脱了外衣,扔在刘询怀里,白色的单衣衬着着里面红绫的抹胸,短裤,自己卷了裤腿袖子,直露出那雪白的腿和胳膊,就走到溪里去了,刘询抱着衣服,看了看周围“你快回来,这不是承阳殿后苑,让你夏天穿着亵衣打秋千,别人看见怎么办。”刘询想起这陵园护林的侍卫民夫,还有自己带来的郎官,还有不知多少闲杂仆役,刘询想下去,一伸脚冰凉的溪水,“这水太凉了,你快回来,你不回来我叫人来抓了!” 袭缨叫嚣道:“陛下你叫吧,等你叫人来,看谁敢下来抓我!” 刘询最恨袭缨跟他犟,跟他顶,跟他硬碰硬,现在见她又不听话旧态复燃,指了指她也没有说话自己转身就走了。 ☆、天诛地灭 晚上刘询一个人在正殿用膳,底下人端了个炖草鱼来,刘询问道“这鱼是婕妤抓的?” “不知是不是婕妤抓的,倒是婕妤送来的,柳条穿了两条,吩咐一条给陛下炖了,一条供给皇后。” 刘询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用了些鱼汤,确实鲜美,将那脊背的肉吃了,放了碗,走到殿里。 袭缨背对他,蒙了被子在睡,刘询将被子拉下来,看着她两腮红红的摸她身上却凉凉的,“你不是病了?”伸手又摸摸额头。” 袭缨冰凉的身子坐起来,贴着刘询,“陛下吓死我了,又头也不回的走了,是不是又不要我了。我最害怕看着你走,总觉得你不会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走了你也不叫我认个错?” “因为叫了陛下也不一定回头,到时我更伤心,若是不叫,还想着叫了陛下就会回来的。”袭缨说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刘询想自己的确不会回头,以前动不动拂袖而去,只留下平君急着喊他,知道她在身后哭了,也懒的理她,过半天回来了平君就一个人坐在院里,巴巴的等着他回来,他嬉皮笑脸好像没有事一样,平君也不再提,自然和好如初,只是平君那样好的人不会再有了。 刘询叹了一口气,袭缨伏在他肩上一双眼睛正看着他,刘询不耐烦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睡了吧,别盯着我看了。” 袭缨摇头,有气无力道:“我头里晕,心里慌。” 刘询摸了摸她的胸口,“我叫个医官来看看吧!” “我没病,不要喝那苦汤子,我睡一夜就好了。” 掖了掖被子倒头就昏睡过去了。刘询刚闭上眼,远远的马蹄声传来,陵园静静的只有这马蹄声由远而近,刘询猛的睁开眼, 刘询抬手推她,“袭缨,你听,深夜疾驰来到这里必定有事。” 身旁的袭缨却是一动也不动,刘询又推了推,她还是在沉睡。 刘询觉得不大对,掀了被子起身,套了件袍子,走到门口:“来人啊!宣医官来!”医官就是随时守着的,不消等立马见了个礼就进去了。殿外郎官守在不远处,也听到了马 分卷阅读139 蹄声个个屏气静气,刘询就立在月下,片刻后,陵台令带着一个将士急奔而来,那将士跪地:“陛下,阳都侯张彭祖薨了。” 刘询神色一怔,开口问“如何薨的?” “被姬妾毒杀!” “什么?”刘询也是一时不能接受,握着拳又来回走了几步,心下又惊又怒,又疑又恼,沉静了心神吩咐道:“备车回宫。” 刘询快步回内殿,只见袭缨还睡在那里,问医官说:“怎么样?” 医官垂着手,低着头:“这个心脉很乱,肝气也不舒,但是究竟如何也要等婕妤醒来看。” 刘询就上前给她裹了件袍子,催外面备车来。 张彭祖在太原一过两年,陈遂说过几次回长安的话,他听了只是摇头也不说话,这长安有他朝思暮想的人,也有他不可言说的苦,所以他南望长安心里还舒服些,直接回去日日得见又不得守,简直就是煎熬,对自己对他都不好。 开年和人去清点粮仓,远远的在河边有一个身影含章秀出,姿质天挺,他一时狂喜这不是病已他是谁?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一书吏,给他作揖行礼“下官太原仓书吏王禹,见过君侯。” 张彭祖上前把了他的手,扶他起来,细细看向他脸上,他不知君侯是什么意思,微笑道:“君侯?君侯?” 五官却不像,难得笑起来也有几分明亮,张彭祖顿时恍了心神:“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王禹还在震惊之中,那旁边的人就上前推了他一把,“杵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谢君侯的恩。” 从此王禹便跟着张彭祖也形影不离了。 陈遂和杜君宁瞧着也不像,几次问张彭祖,张彭祖都支吾过去了。 还是跟杜佗的家书上说起这个事,杜佗回说:“他之心病,此人解矣。” 从此,也没人管他的闲事。 张夫人徐氏自婚后一直身子不好,有个气弱的毛病,多年寻医求药只不见好,避着张彭祖也不见,熬了几年终是病殁了,临死时前问有什么话?她看向燕如,又将小张霸拉近,哭了起来,叫道:“冤孽啊,上有愧先祖,下祸及儿孙,罢罢罢,你们快送我去了。”说完就咽了气,众人为她这话好不解,如今富贵满门哪里提出这些话呢?燕如也只当她是病糊涂了。 张彭祖接了家书不得不归了。 离乡多年,长安故人旧友四下散了,只有家门口燕如和儿子张霸倚门而盼,他伸手想牵牵儿子,张霸往母亲身后一躲,燕如道“这是父亲回来了,往日在家如何教你的!” 张霸抬起眼睛,惶恐地看着他,生硬的叫了声“父亲。” 他笑了,“无妨,孩子小不认识也不怪他。” 燕如看他只带回几个下人,一个少年,想多年在外竟身边无人也很意外。 本想入宫拜见刘询,下面人说陛下去南园了,他的心又冷了,丧仪等杂事,他也不想管都扔给燕如和管家。 看着王禹在书房外,他招了招手,吩咐道“转过身去。” 王禹依言而行,他看着那个极似的身影,轻轻环住他的腰喃喃道“病已!” 王禹难为道“君侯!” “嘘”张彭祖让他噤声,“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两个在屋里搂搂抱抱,燕如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强忍住惊愕,捂住嘴一连后退了几步,失魂落魄的跑回了自己房里,关了门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真是意外极了,惊恐极了,原来竟有如此事情。她呆坐了一会儿,又想起事来,去了张彭祖的房间,将墙角的那个箱子开了,满满的都是书简和帛画,书简就罢了她一时也不明白,那帛画上的人她却是认识的,她一见这人就全都明白了,她脑里只有四个字“大逆不道”,她全身都瘫软了。 半响将东西放好,一声不响的回了房,也不让人去叫张彭祖。 天黑了,张霸闹着找娘,燕如开了门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打发奶娘去了,安抚儿子睡了。 她一个人坐着垂泪,看着儿子又伤感了一回,又发恨一回,夫人去世时的话她方明白过来了,果真是上有愧祖宗下祸及子孙,天地不容天诛地灭的一场冤孽。 天色已经黑了,夜凉更深,寒气侵逼,众人都睡了,只有她抱着儿子一夜无眠。 ☆、如梦令 次日一大早,燕如和往常一样起来,用了脂粉谁也看不出她一夜未眠,神色和气色都一切如旧。 张彭祖也陪着一起用了早饭,燕如在一旁侍奉,张霸小心翼翼地放了筷子,拱手:“父亲,母亲,儿子吃好了,先去了。” 张彭祖说:“怎么?今天还上学吗?” 燕如笑说:“孩子不上学做什么?先生还在等呢!” “可学了些什么?” 张霸看了看燕如,燕如说:“你父亲问,你就说嘛!” “学了,已经学了三篇周南了,《关雎》、《葛覃》、《卷耳》。”张霸低着头,不敢看他。 分卷阅读140 张彭祖也笑了,“好孩子,小小年纪也难为你了,好好去学里吧!” 燕如握着儿子的手送到门外,嘱咐说:“儿子,你记着好好读书,听先生的话,往大道上走,家中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和你没关系。” 张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燕如目送他去了。眼里含了一泡泪,闭上眼又生生忍了,回过身还是一张笑脸,开口说:“君侯您难得回来,前几日又为夫人的丧事忙,今晚我陪您吃一杯?” 张彭祖想这几日也是冷淡了她,点头说:“也好.” 到了傍晚,燕如让奶娘带好孩子,锁好了后院的门,让众人都早早歇了去,不必上夜。自己亲自办了菜,置了酒,在前厅陪着张彭祖,说道:“君侯,我与君侯相识也有十几年了,如今这等大一个家,不能没有做主的人?君侯这次回来可还走吗?” 张彭祖也很为难,思想了一会儿,也叹说:“这十几年过得可真快啊!” 燕如捧着酒杯递与他,脸上温柔地笑着:“君侯,妾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也是没办法!” 张彭祖接过一饮而尽,“我知道你这些年辛苦了。” 燕如闭上眼全是泪,张彭祖问:“这是怎么了?” 燕如颤声说:“妾对不起您,妾也是没办法。” 张彭祖听得莫名其妙,反而上前替她拭脸:“你是怎么了?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燕如听到这一句哭得拜倒在地,张彭祖想去扶,起身觉得头里有点晕,念说:“不行,这酒厉害,怎么上头了?” 说话间口中有一股腥气,他下意识擦了擦嘴角竟然是鲜红的血,他又吐了一口在手心,仔细看了看没错是他的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燕如问:“这是怎么了?”燕如满面是泪哭着抱住他,“君侯,对不起,你的心思我知道,夫人也知道。为了张家,为了儿子,为了您的身后,您就断了这心肠吧!” 张彭祖看着手心里的血全都明白了,不死怎么断呢?十几年了眼前的燕如也不复当年青春,张彭祖叫了她一声“燕如!”什么都没有问出口,燕如惊恐地握住他的手,”君侯,你杀了我吧,我愿意和你一起死。” “逃!”一字出口,张彭祖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来,燕如看着他的脸色吓得浑身发抖,原来杀人果然是鲜血淋漓残酷至极。意识到他的逃字,她起身狂跑,她真的不敢看着他在眼前活生生的死去。 张彭祖痛苦的倒在地上,原来肝肠寸断是这种感觉,比相思煎心的滋味好受多了,自己是要死了吗?天地间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万籁俱寂,他望着屋顶想这一生如此倒也干净,只是病已,想起病已他爬到门边看向东南方,那里有他的病已,淅淅沥沥竟然下起了夜雨,他伸出手看着雨滴,明天这红尘紫陌的长安城,他再也看不到了,最后他又绽出一个笑来。 要论唇红齿白,风流俊俏张公子当数第一,刘病已当年所说不虚。 几滴雨打在燕如的脸上,她勒住马,茫然四顾夜色苍苍,她为什么要逃?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撕心裂肺地朝天喊了一声:“君侯!” 袭缨醒来已经到了承阳殿,刘询蹙眉坐在她身边,见她醒了让人去传医官,袭缨呆呆看了看四周。 刘钦伸头叫她:“母亲?” 她拉了刘钦拥在怀里,“钦儿!我的好钦儿。” 刘询见她醒了,神智也清楚,“我要去趟阳都侯府!彭祖死了!”她看着刘询看不出悲喜,只点点头:“那陛下快去,我没有事的。” 刘询一路坐着车舆想着张彭祖同他嬉笑怒骂的神情,拍着他的肩叫“病已”那样眉飞色舞,那样一个自在逍遥的人,这样苍凉的死了,刘询心想自己给的了人荣华富贵,也掌不了人生老病死。 杜佗在侯府门口,刘询看了他的眼圈分明是哭过的,问道:“安置好了吗?” 杜佗声音嘶哑“置好了棺木,停在正堂。” 当日张彭祖大婚也在堂中宾客满坐,光照玉堂,如今白幔重重只有一具棺木,自己同他别了太多年了,而今竟是永别了。 “那个姬妾在哪里?” “关在后堂,还等交有司审理!” “那个姬妾是谁?” “就是燕如!” “好哇!”刘询倒抽了口冷气,又想起大家初见的场景,“我去问问她,不用交给有司了。” 燕如坐在地上,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清清秀秀的,可是她的身上还沾着张彭祖临死时吐得血。 刘询推门进来,她怔怔看着刘询的脸,那眉毛、眼睛和画里一分不差,她多年不见刘询了,眼前这个人什么都没变,怎么就成了天人了呢?她也为彭祖可惜,刘询的身影映在地上这身段可真是像啊! 她竟然痴痴的笑起来,她笑张彭祖。 刘询见了她这副样子,叫周围看守的人下去,走到了她面前蹲下身,“你看着朕!” 燕如抬起头无畏的看着他,刘询问“你为什么笑?彭祖他就躺在前堂,你 分卷阅读141 就没有一点肝肠吗?” 燕如又笑起来,苦笑眼角含泪,“我看到陛下,就想起君侯。妾独守空房多年,自认相思断肠,但是同君侯比起来,妾幸福多了,妾这份肝肠思得想得恋的,他那份肝肠思不得想不得恋不得说不得,所以肝肠寸断而死。” “毒妇!”刘询冷冷吐出两字,“你为何害他?当日在茂陵是他救你出娼门,是他留你在身边?你现在的所做所为算是报答吗?” “没有,没有!”燕如使劲摇头,”不是我要害他的,不是我要害他的,是他自己害了自己,是他自己!” 刘询看她这副疯傻之态,眼里起了寒意,起身出去。 燕如爬到门口,哭着大喊“陛下,害他的不是贱妾,分明是你!” 刘询在院里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燕如趴在门口恨恨地盯着自己,“陛下,妾为了自己,为了张家,为了陛下尽力了。”说完,一头撞在墙上,头破血流。 刘询倒是茫然了问杜佗“是朕害的吗?” 杜佗低着头,颤声道“陛下,侯府里还查出一些东西!” “是什么?” 杜佗从袖里拿了一卷帛,刘询展开画中之人高坐明堂,天子衣冠,旁边一行小字地节三年九月二十六朝,时秋丰收,病已大喜。 刘询看着画中的自己,却记不起那年那天的事,“这样的画有多少副?” “几箱!” 刘询把画卷好还给杜佗,下令道:“收拾收拾,画烧了。” “还有一个少年!” “少年?”刘询月下的脸已经冷的可怕。 “一个身段极好的少年,”杜佗犹豫了片刻:“神似陛下的少年。” 刘询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流放充军,不得回京。” “是”杜佗答应的并不干脆,真的是夜凉如水啊,明天这府里就再没有证明他张彭祖存在过的东西了。 “其实彭祖他……”杜佗终究开了口,哪怕说一声他的心思也好。 “朕知道!”刘询短短的三个字,杜佗慢慢缓过神来,是啊刘病已何等聪明,刘询又道“很早就知道,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 杜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是啊知道又能怎么样。 刘询走了,杜佗将一卷帛画扔在火盆里,刹那间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汉阳都侯张彭祖几个字在灵堂上规规矩矩无牵无挂。 ☆、面北思君 阳都侯府就在尚冠里,刘询从府里出来,看着前面尚冠里的方向,眼里蒙上了一层萧索,当日他不知和张彭祖来来回回走这路多少次,今日竟是再也走不回去了。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家旧时的门口,月光如水照的她恍若天人,这样情景简直如梦,刘询看着心都不禁怦怦跳起来,示意侍卫不要做声,自己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心都跳的不停,连气息都不能平,“你是谁?”刘询在十步远停住。 小姑娘抬头“父皇!” 却是敬武,刘询大怒“你深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张临,张临在府里奔丧呢!” 一样的情景,一样的事,仿佛平君还会在门口等他似的,他冷言吩咐道“叫张临送你回宫去,你以后不准跟他乱跑!” 敬武应了一声,连忙跑开了。 刘询低头看了看门口的石板已经长出青苔,旧日平君就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两人坐在门口看落日,他总能带点新奇东西给她,也许是一个贝壳,一只兔子,哪怕买个饼,无论什么他心里想着她在家里等他。 刘询推开门,那颗桂树郁郁葱葱,遮了半个院子,春来了梁上有燕子衔泥,刘询抬头呆呆看了好久,依稀还是当年景象,树下的石案上还有他读书时乱写的字,早已斑驳只剩黑黑的墨迹,曾有一对小儿女相偎并坐遥看繁星。 “平君”刘询摸了摸空空的石案,他分不清今昔往日,靠在树上看着寂寥孤院,草木苍苔,嘶吼一声“平君!” 燕惊离梁,飞上了寂寂的天,九霄之上可有人烟?天地苍茫唯他孤立,万家酣梦几人醒?空留了一襟残影,满袖东风。 回到宫中天已启晓,他怔怔看着案上那方带血的帕子,“医官看过了吗?” “陛下走后,医官就到了,看过了!”万周小心道。 “把医官叫来,朕朝后再来问他。” 刘询洗了脸,束了冠,换了朝服去上早朝,没有人知道他一夜未眠。他也不用车舆,独自走到了前朝,刘询扫了一眼阶下的群臣,他登基时阶下的是谁如今还有谁?果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 朝上的事情他驾轻就熟几句话就理得清清楚楚,退了朝,医官也久侯了。 “朕只问你,婕妤是何病症?” “婕妤她一向有个热症,时不时情志内伤,忧患暴怒,肝失疏泄,热扰心神,期忧思恼怒,至于肝大既旺,肝阴必伤,久则及肾,而成肝肾阴伤之局,新血难生,津血不得外荣。” 分卷阅读142 刘询想着帕子上的鲜血,又问:“这病症可要紧吗?” 医官有些迟疑,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刘询,“陛下,这病其因在肝,其伤在心肾,婕妤这病反反复复也有十年了,前段日子怕是心神不好,肝气内郁,一时病重了又失调养,肾气都虚损尽了,如今想好已是不能了。“ 刘询一手握拳,纳了一口气,片刻后说:“不许告诉婕妤,好好开方给她治病。” 刘询知道袭缨产后一直气性不好,自己寻常同她置气的时候也不少,现在想来不该气她才是。挥手让医官退下,自己站在阶前,望着东方的红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他想十几年前这个时候应该张彭祖敲了门来闹他起来,平君在廊下给他蓖头,杜佗温文只是等他,呵,日出日落人世变迁。 有侍者传了早膳进来,刘询看了一眼“送到承阳殿,朕去那里吃。” 刘询到了后宫,袭缨已经在殿里等他,“钦儿哪里去了?” “已是吃过了到学宫里去了!”袭缨上来与他摘冕,扯到了头发,他虽吃痛也不做声,又与他换袍子,刘询看她有些腊黄的脸,红红的两腮,抓住她的手:“我自己来,你坐着吧,以后让钦儿别那么早去,我想三人一起用膳呢!” 袭缨清亮的眼睛含着笑,“陛下真好。” 刘询见她神采奕奕,心下宽了,她一向康健,又岂会有事,想着也带了笑出来:“我何曾不好,以后我哪里不好,你与我讲就是。” 袭缨打量了他一眼,吃惊道:“真的吗?可不是做梦吧?” “做什么梦?” 袭缨靠在他身上,欣喜道:“那陛下再不许冷言冷语,冷心冷面。” 刘询点点头:“好的,好的,多亏夫人一向心热,把我这个冷人都给捂热了.”说着又去后殿更衣。 袭缨拉着玉阳说:“你听见没有?陛下今日这样好了?“ 玉阳扶住她,给她披了件衣服:“陛下一向都是好的啊!早些年婕妤和陛下闹的时候,言辞行动冲撞了陛下也是有的,陛下虽气甩脸子走了,过几日来从来没有兴师问罪的,到是婕妤不依不饶的。” 袭缨含着笑想了一会儿,“是吗?” 刘询换好衣服出来,同袭缨一起用饭,刘询看她精神头还好,心中宽慰,饭菜吃在嘴里觉得滋味好起来,一边吃一边替她夹菜。 袭缨看着眼前的刘询,心中正美,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陛下。 刘询上前抱住她,“袭缨,朕在这儿呢!叫医官来!”” 袭缨倒在刘询怀里,逐渐恢复了这神智,揉了揉眼“陛下,我没事了,怕是信期到了,有点头晕。” “你还说呢,你这信期的毛病也不是一两年了,你几个月才行一次?” 袭缨想了想,“这次是四个月方来。” 刘询扶着她去躺下,”你这还得了吗?女儿家这是大病呢?” 刘询也不管她,自己上前解了她腰带,袭缨怕痒咯咯的娇笑,刘询看着却是鲜血污了□□。” 刘询强作镇定:“我看你气血很有问题,我叫医官再来看看,你如今吃什么药?” 袭缨红了脸,扯过裙子,“陛下一个男人家还会看这些?那是去年陛下要杀我,又抛了我一个在宫里,我一天到晚只是在宫里看着日升日落,陛下又不曾来留宿只因这些时日信期不准,我也没管。昨日开了茯苓桂枝汤,吃了两副夜间就来了。” 刘询也不好怪她,医官此时到了,刘询退了一步让医官上前诊脉,袭缨看着医官变换莫测的表情“你须直说,我是何病症?” “婕妤一向气血冲旺,不过这些时有些事,冲恼了而已,臣开个安神的方子睡一觉,多吃些就好了。” “当真?” 医官起身行礼“自然当真,婕妤长乐未央。” 刘询立在廊下,问医官“那血污你可看了?” “臣在宫女手里看了!” “何以至此?” “陛下,虚损内耗,已是离精离血的地步。” 刘询闭上眼,轻叹了口气,春光明媚映在他脸上,睁开眼却是江山如画,“你要尽力保她无虞。” “臣尽力。” 袭缨喝了药睡了半天,醒来是黄昏,玉阳看她醒来笑了,奉了茶来给她漱口,“婕妤,陛下和殿下在外间呢!” “在干什么?” “陛下夸殿下书念的好,正在考他,说婕妤醒来一起用晚膳。说明日让把夫人接来住着,就陪着你在宫里。” 袭缨到了此时没来由有些不祥的预感,掀了帘子看向外殿,那父子俩个真是好极了。 ☆、喜荣华正好 晚间,刘询躺在外侧,端详着袭缨的脸,袭缨道:“陛下,我身上不好,你还陪我?” “不妨事的,朕想看看你!”刘询眼里就带出柔情来,袭缨体会着这柔情,心下越发不舍“陛下,我要 分卷阅读143 是死了怎么办?” 刘询摸了摸她的脸“不许胡说,你好好在这儿,哪里来的这字。” 袭缨眼里下泪,“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命太好了,一切都圆满了,如今竟该死了!我死了陛下心里有我吗?” 刘询想着以前最恨袭缨拿着这些问题与他痴缠,心下恼她开始还不耐烦的推说几句,后来索性不理,袭缨眼里也黯然了,后来也从不问了。今日看着袭缨那极熟悉的脸庞,开口道:“袭缨啊,刘病已的心早先也死过了,葬过了,但是刘询喜欢你,也爱你,刘询的心是好的,那心里有你。” 袭缨拿了他的手按在心口,刘询只觉得她的心怦怦在跳,鲜活的脸上透出甜笑来,就抱住她在怀里“袭缨,我们的好日子长着呢!”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袭缨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只知道此刻心安的不得了,他的袭缨热热的在怀里,春来秋往,年复一年。 次日,接了张夫人来,一见袭缨就问:“我听说你病了,你看你脸上黄瘦的,可说是什么病啊?” 袭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八成是要命的病。” 张夫人一闻此言,面如土色,脑子里面仿佛麻了一般,惊道:“我的儿,但只要你好好的吧,不然我还活什么?” 袭缨笑说:“我想我就是太好了,再天长日久的好下去,岂不是十全十美了,所谓造物忌人、不肯容你,就是为此天也看不下去了。” 张夫人握着她的手发怔,袭缨宽慰她说:“娘,没什么的,您还有后福呢。我那两个哥哥也有十几年不见了,明日请他们来,也是手足一场,看死去爹的份上,我有话同他们说。” 张夫人抱着袭缨哭得咽声,“好孩子,你不比别人,宫中好好养着,要命的病也得好。” 袭缨躺在母亲怀里,心中暗想这是在宫中这病才不能好了,永远不能好了。 张博和张光两个在乡间赶集看戏,突然里正套了牛车在大道让人鸣锣叫道:“张博,张光在哪里,京中有人来接。” 他两个相视一眼,还恐是得罪了贵人,或者有人请了京中的人来要债,慌得就往案下藏。旁边一个邻人上前扯住叫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那里正一团和气跑过来就见礼,“两位老爷让我好找,宫中来人接两位老爷入宫去呢,我往日说的你们还不信,如今可要谢我不。”说着又做了两个大大的揖,”两位国舅老爷。” 张光看张博不敢上前,张博认真道:“你可别诓我,多年前你诓我进京去,我给老夫人一顿好骂,我那妹子在宫里端盘子呢。” 来接的两个侍卫说:“这两位就是婕妤的兄长吗?张博,张光是不是?” 他两个只得点点头,半信半疑的跟着去了,直到车入了宫,他们方有点信了。 进了承阳殿,见了张夫人和袭缨,张博忙打了自己两个嘴巴,一边说:“我还算个人吗?一个妹子成了娘娘了,我今日才知道。”痛哭流涕,哀嚎不住。 袭缨也不理他们,半响等他们自己嚎完了,让人请他们坐,他两个口称不敢,跪到袭缨脚边上,“好妹子,你是我们嫡亲的妹子,怎么这场好事现在才告诉我们呢,平白没了半世的荣华。” 袭缨笑说:“你们平白多了半世的自在还不好?终南山上卖了多少药?胡了多少人?不要说要成仙了吗?” 他两个脸也红了一红,“这事怎么您也知道?您如今是金屋藏娇的人了,还知道外面的事?” “呸!”袭缨骂道:“什么金屋藏娇,不知道就乱用。” 刘钦在一旁看着笑,张博又打了自己两下:“我胡说,我胡说,婕妤您福泽绵长,这位就是殿下吗?” 张夫人点点头,“你们也见个礼吧!” 张博,张光诚惶诚恐的上前,拜倒在地,“小的见过殿下,殿下长乐未央!” 刘钦是个乖巧的人,扶了他们一把,“两位舅舅客气了。” 他们听了这声舅舅,浑身骨头都轻了两斤,眉开眼笑的:“有的殿下这等贵人,我们看看也跟着沾光了。” “他小孩子懂什么?”张夫人叫了刘钦过来。 袭缨让人摆饭上来给他们吃,他们说:“进宫一场不见见天子吗?” 袭缨说:“不必见了,我有多大的脸让你们去他眼前,岂不羞死。今日叫你们进宫一场也没有别的事,我这里有些金银尽够你们过得了,成仙成祖,打秋风、撞江湖的事儿少干吧。” 张博口称:“是,是,有了您这样的妹子,我们还成什么仙啊?我们只求当个官了。” 张夫人闻言,放下脸就骂道:“有事去!要我说是一个子没有让你们在乡下混着,我不知道你们素日蹬鼻子上脸的习性是吗?你们是当官咧还是要命咧?平白断送我呢!一个妹子多年不见,思量你们?你们不看看她身上可好,气色如何,张口要这个要那个,还是个人吗?” 两兄弟是被张夫人降怕了的,那一腔喜意被张夫人三句一骂就挫没了,张光望望袭缨脸上,叹说:“常言说“楚王爱细腰” 分卷阅读144 你看我妹子瘦得,真窈窕!” 张博扯了他一把,“瞎说什么呢,没点眼力劲儿!”自己看了两眼,开口说:“好妹子,你进宫贵人事忙倒黄瘦了,不如在家时白胖,该好好颐养才是,放着咱们殿下在这儿,就是铁打的富贵。” 张夫人低头拿帕子擦了擦眼,袭缨笑说:“这宫里本不是我呆得地方,只为我秉性不良,一向有个心病,如今见了你们一面,以后也不用见了。当官的事儿,我是为你惜命,陛下是个有法度的,多少能人犯了法坏了事在他手里,你们也敢来当他的官儿,只怕一个头不够杀哩!你用完了饭,我让人收拾东西给你,保你今生的享用就是了。” 他两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但听得有钱,那就开了心怀了,只不住地谢恩。 袭缨果然让人收了两大车东西给他们带去,就那金银四五个大汉都抬不动,他两人在一旁喜得眼没缝。出了宫门还恐是做梦,又互相打了两个嘴巴,捂着脸躲着在笑。 ☆、恨无常又到 过了几日袭缨自觉精神一会好,一会歹,就同刘钦说:“你不是常想去萧太傅家同萧育玩吗?如今我让李南收拾了东西跟你去,你自出生还不曾去人家呆过呢!” 刘钦为难道:“母亲你身上不好,儿子我最该在眼前的啊!” 袭缨叹了一口气,和蔼道:“你小孩子家在我眼前不是让我操心吗?正因为我这些时身上不好照顾不到你才打发你去,我也能好好养。” 刘钦想了一会儿,方点头,“母亲靠着父皇也不该我操心,我也不让母亲操心就是了,母亲好了,早早让人来接我。”说完又向袭缨怀里蹭了蹭,袭缨摸着儿子的头,“母亲不才也没什么话嘱咐你,我的钦儿又聪明又明理,我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青天丽日,袭缨送了儿子走,那满院的杨柳夏花,葱葱郁郁,生机勃勃。两株凤仙花,正向池水里开着,就像在她微笑,袭缨向刘钦摆摆手:“好去,好去。“她只愿儿子一生看得都是良辰美景,处得都是繁华之境。 王意听说她病了,也去看她。不曾想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苍白的一张脸,只有一双杏目还有几分神采,惊道:“婕妤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袭缨挣扎着起身,“皇后,妾的钦儿就托于皇后了,您母仪天下,妾多有不敬,多承您大度。” 想着往日的袭缨再看眼前的袭缨,这话中的凄凉,王意心底不由生出几分寂寥。 “都是陛下的孩子,我定会和太子一般看待,妹妹放心,莫起身受了寒气!”王意示意女官去服侍。 身后一个男声,“好好的怎么起身了”,刘询一身玄服,连冠冕都还没来的急除,想来是从宣室直接就过来了。王意常年不曾见过刘询,正欲行礼,刘询扶住她:“皇后,袭缨身子不好,还要你多费心。” “妾,自然尽心。” “你向来妥当!”刘询微笑道。 旁边宫女端了药来,刘询亲自接来,坐到塌边,王意看在眼里,“那妾告退!”刘询摆手示意。王意握着袭缨那只带着余温的手,想起了当年的平君。 公孙徵史宫里,几个宫女一边擦地一边低声说道:“陛下,如今就是前朝,宣室,承阳殿,眼里除了张婕妤还有什么?” “我听说张婕妤不是病了都起不来了吗?殿下还天天去守着她干什么吗?” 一个宫女娇笑道“莫不是陛下去多了,她才病的吧?” 另一个站起身,“陛下来看我一眼,我也愿意病,只是想这些年张婕妤恩宠也够了,如今呢,还不是要人去楼空了,承阳殿还缺位婕妤呢?” “快别胡说!”旁边一个宫人说。 “我怕什么,她而今病死了听不见!” “放肆”公孙徵史和卫永嘉听到声音出来,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公孙徵史铁青着脸:“这种话也是你们说的,是想去暴室还是想死,以后不准嚼舌根,我再听到不等永巷令来处置,我先打死了你们。” “是,奴婢知错了!”几个宫女齐声。 卫永嘉拉了公孙徵史进来,“妹妹也该画好新眉等殿下了!” 玉阳背着人哭得红彤彤的眼圈,到了殿外,大长秋笑脸道:“这些素缟麻布送来了,你们就收好。” 玉阳冷着脸:“不要,婕妤如今还活着呢,有本事你等陛下在的时候来送啊!” “我不是早做准备嘛!” “果然人死如灯灭,如今人还没死呢,你大长秋就来尽心,他日承阳殿来了新婕妤,我还要看大长秋送贺礼来呢!” “那姑娘收好!”大长秋也是没脸,让人放下东西就走了。 玉阳看着大长秋留下的素缟麻布,那眼泪又止不住的下来,宫女劝道:“这事也是大长秋的职责本分,姐姐莫气!” “快收起来别让陛下来看到!”玉阳抬起头,只见太子立在阶下,忙行礼“殿下,长乐未央!” 刘奭抬手让她起来:“我来看看姨母! 分卷阅读145 ” 玉阳前面带路,太子从侍者手里拿了个小笼子。 袭缨睁开眼睛,有些受不住光,过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刘奭,刘奭将手里的笼子系在袭缨帐上,蝈蝈清脆的叫起来,“姨母这是我从上林苑给你抓的,你嫌不嫌吵?” 袭缨微微摇头:“我这里静的在等死,这蝈蝈很好,听着有生气。” 刘奭到底年轻,已是泛起泪光,袭缨吃力的伸手给他擦了擦:“太子长大了,是男子汉了,可不能这么哭了!” 袭缨又道“我还有事要求殿下呢!” “姨母你说!” “你钦弟小,我不能让他来看我病死的样子,你要劝劝他,以后照顾他。” “我知道了,姨母。”刘奭哭道。 “殿下大了,越发俊秀了,只是瘦得很,殿下还爱吃饼饵吗?” 刘奭点头,“姨母待我一向是好的,我当时还小父皇问我愿不愿意姨母当我母亲,我说姨母是钦弟的母亲,若非我那不知事的话姨母定然母仪天下了。” 袭缨喘着气:“你钦弟没了母亲,你要护着他,我这里病气重,殿下还是回去吧,皇后家里该盼你了。” 刘奭点头,慢慢走了。 袭缨脸上终是绽出极欣慰的笑来,她心中多年的一点疑惑终于解了:“我知道你是没有骗我的。” 刘询正在宣室,一个黄门跪进来,刘询想着当年袭缨怀钦儿时晕倒黄门进来过一次,示意大司农耿寿昌暂停,招手让他过来,那黄门跪倒“陛下,张婕妤晕过去了,医官说……”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询面不改色的打开简牍:“常平仓的事用漕卒六万人,费用过大,你看看能不能从近处想办法。” “是,陛下。” 一个时辰以后,宣室的事情结束了,刘询起身赶到了承阳殿,袭缨抓着他,“陛下!” 刘询搂住她,“我来了。” 袭缨还是乱抓:“陛下,我看不清你。” 刘询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我在呢,不怕呢!” “陛下,你哭了!”袭缨摸到刘询的泪水。 “因为我舍不下你。”刘询把她搂的更紧。 袭缨笑了:“陛下当年说不想见我,是假的吧!”袭缨篡着他的袖子:“殿下心里是想娶我做皇后的对吗?” 刘询点头:“我只想让两个女人当皇后先是平君,然后是你!” “外面是不是月上了?” 刘询看着窗:“是,月上了,再过几天就是钦儿的生日,月圆之夜,中秋团圆!” “带我去外面看看!” 刘询抱着她坐在廊下,月华如水,清风拂面,袭缨眼前清晰起来,刘询那鲜亮的眉眼就在她眼前,袭缨伸手摸了摸他眉间,笑了:“我此生有陛下有钦儿已经够了。”又抬眼看了星空,念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刘询轻抚着她的头发,天地间只剩下了夜风的声音吹着刘询廊下孤单的身影,他怀里的袭缨一点点的变凉,油尽灯枯。他把袭缨放在塌上,理了理她的青丝,把五毒宝镜给她系好,“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我将来还要在杜陵带着平君,带着你,永远在一起。” 刘询将袭缨放在屋里,一个人慢慢走出去,他想起了雪夜他从城外赶回来,看到的却是平君冰凉的尸体,一个月前还说等他的平君,终究没有等他来就走了,他想起袭缨泪水肆虐的脸,“陛下,是你不要我了!”是啊,如今袭缨也不要他了,他心里揪着疼,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疼的站都站不住。当空一轮明月,发着淡淡的光,那宫墙,池台,树影,看在眼里一股不可言宣的酸楚意味,只管往他心上袭击着,他毫无目的地信脚走着。 “陛下”王意在扶住了他。 “姐姐”刘询开口,原来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椒房殿,“姐姐,平君死了,袭缨也死了!” 刘询坐下来“都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一把柴火扎得紧,天上三星亮晶晶。今夜究竟是啥夜晚?见这良人真欢欣。要问你啊要问你,将这良人怎样亲?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一束荆条紧紧捆,天边三星照在门。今夜究竟是啥夜晚?见这美人真兴奋。要问你啊要问你,将这美人怎样疼? ☆、寂寥天 王意扶了刘询到塌上,抱着刘询枕在她的腿上,一边理着刘询的鬓角. 门外的侍者跪进来,“皇后,未央宫走火了,连着昭台宫烧起来了。” 王意惊问:“霍成君可有事吗?” “没事,只是大家都住不得了。” 王意还没想到怎么办,刘询忽然大笑起来,霍成君这个名字,这 分卷阅读146 个人真是恍如隔世了,撑起来身,“姐姐,她这些年还好吗?” 王意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为难道:“陛下要是惦记她,不如亲自去看看。” 刘询豁然站起身,笑得前仰后伏,“我惦记她?姐姐,我这辈子但凡对她起了点好心,换来的全是歹报。这辈子还是不好再见的好,她在昭台宫也这么多年了,如今也是天意,让她迁到宫外云林馆去住,只要不出长安城也不必管她。” “是.”王意看到他这种笑真是心疼极了,上前道:“陛下你好好睡吧!” 刘询躺下,极疲倦的一张脸,叫道:“姐姐。” “陛下,我在呢!” “可是她们都不在了!”刘询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看着睡过去的刘询,王意含笑念道:“病已,我会永远在的,永远陪着你!” 刘询迷迷糊糊地睁眼,见身边坐的一女子,惊喜道:“平君,是你吗?” 许平君抬起头,“陛下,在为袭缨伤心吗?” 刘询紧紧握住她的手,“要是你在我怎么会伤心,平君你在时我从来不伤心!” 许平君望了刘询:“病已,你瘦了,你要好好的,无论我在不在。” 刘询泣不成声:“以前你在我还不觉得怎样,后来袭缨在,我却总是想你,现在都不在了,我想其实当年都是好的。” “病已,我也想你,想奭儿,敬武,我一个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病已你别怕!” “平君!”刘询坐起身,一头的汗,天已经大亮,王意拿了水给他擦脸,他想着梦里的情景怅然若失,自己起身套了衣服:“朕去宣室换衣服上朝了,袭缨的丧礼还有钦儿就拜托姐姐了!” 殿外依然是大好人间,百官晋见,刘询高高再上,淡然处之,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陛下昨夜经历了什么,一切如常,因为他是天子,掌天下苍生。 又是一个中秋佳节,太液池边水水光月色交映成辉,佳人面如娇花,蛾眉云鬓,案上葡萄美酒,山珍海味,人间繁华若此也不要那瑶池仙境了,刘询单手撑在案上有些醉意,眯着眸子有妩人的魄力。 一曲清歌散尽,他叫道:“甚好,叫乐府重赏。” 公孙徵史久不见他了,如今坐在下首,款步上前:“陛下,妾不才也愿亲自为陛下助兴。” “好!”刘询更是高兴,公孙婕妤坐下,清调琵琶,娇音破喉宛如黄莺,“林花儿谢尽春情不在,静静长夜谁来拭泪满腮”她凝眸含睇望着刘询,刘询还是一副浅笑,声转切切,情深款款““贪一点柔情贪一点爱,怎经的住这边猜来那边怪,从来桃李不言,芳华儿怕孤单。” 刘询的眸子如墨,只有一片空空的笑意望不到底,她停了歌声,刘询也不管,叫左右斟酒,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自己。 “甚好,甚好,今日佳节朕不拘什么只管热闹的来!” “好”她也难得豪气,君王驾前她脱了外衣,只一身绿衣衣袂飘飘,轻幔柔纱,“奏舞乐,起鼓舞。” 公孙徵史媚笑含情,广袖临风,鼓乐丝竹骤起,她步步生莲,楚楚折腰,她的确是美得,当日在家中母亲告诉她自古楚王好细腰,她当入宫方配的起自己的仪容。黄莺轻啼舜日长,锦云堆成富贵妆,为了眼前的楚王舞尽东风杨柳,只顾娇笑泯忧愁,管他恩爱几许,也要舍命陪君,她折袖下腰,提腿舒裙,一圈一圈变幻了身影汗也好泪也罢,都挥散的半分不见。 悠悠的传来一股箫声,从天宫里透出来一样凄清婉转,刘询拍案“谁在吹箫!” 歌舞骤停,桂树下是一儒秀少年,“儿臣拜见父皇,父皇长乐未央。” “太子?”刘询扫了兴致,“你好好跑这里干嘛?” “父皇,今日中秋乃是钦弟生日,我本想请父皇母后一起陪他,如今看来张姨母离世不过月余,父皇是没空了。” 刘询勃然大怒,“你既知你钦弟伤心,不在宫里陪他,在这里吹什么靡靡之音,当真天下人都哭丧了脸陪你方好。” 刘奭听的心寒如霜,“母亲早已去世,父皇不记得也罢了,张姨母坟未上土,数十年恩情竟成了泡影了!” 刘询听了他这话,怒极反笑,公孙徵史看着刘询眼里还是闪出了泪光,“太子年轻,说话不知事理,陛下勿怪。” “年轻?朕看太子说的倒是道理,不过不知其生何知其死,且回去陪你母后钦弟,明日授课朕还要来查你呢!”刘询甩袖而去,热热闹闹的情景中,是最容易把时光混过的,如今笙歌散尽他撇了侍从独行在宫道上,冷露湿衣,他笑不得哭不得,只是漫漫长夜是多么沉寂,心都是空的茫无头绪,不知不觉走到了掖庭外宫,恍然间也是好多年没来了,他推开门垮门槛,明明轻轻一抬脚就过去了他偏偏慢慢的认真的做了个垮的姿势,幼时没事好像就爱玩这个门槛垮进来垮进去。 院里坐了一个人,温文书生正是杜佗,看见刘询他眉目舒展开来,刘询拦住他示意不要行礼,也一边坐了举头望月,“你怎么在这里。” 分卷阅读147 “臣少时就爱在这里,陛下也在这里,宫墙就是高在里面觉的很安心的样子。” “安心?”刘询怅然若失,“我自己想安心,偏偏太子还来和我闹了一场,说我薄情寡义,你说我是什么人?” 杜佗能怎么说,“陛下,春秋不记儿女情!陛下的心里是极清楚的,世家情意千种,何人无情何人不感,奈何世事艰难还要依旧前行。” 刘询看着前面一条宫道尽头之处茫茫黑暗,无路可行但也无路可退,“我当年在长安之外骑着马打猎回来,孤星伴月可我们少年得意,道上有一农夫挑着两桶猪血,我问他,这猪都杀了血要何用?他说,屠夫家杀猪去卖,他便要血回去煮凝好拿去市上卖,一天所进不过三十个钱,我问他可有妻房父母,他说孩儿刚夭。你说世道之上多少人只为生计,孩儿早夭连伤心悲痛的时间都没有,日子推着他起早贪黑。我的太子以为世上的事都等让你尽情伤心似的。” 刘询捡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画字,“当年平君不在了,朕就这样坐在未央宫前,朕也伤心觉得时间都停了,前路都断了,可是霍光就站在朕的眼前告诉朕还有千秋功业,奭儿就在宫里哭,哭的朕的心都煎了,朕哪里还能只管伤心,只有抱起他等着他长大。” 青石的地面冰凉的,全是霜,刘询只划出个“君”字,不知是君王,还是平君,还是储君,或者都是。 杜佗也拿了根枯枝,在旁边划了个“臣”字,“我一生最想的事就是当好陛下的臣子,陪在陛下身边。” 刘询月下看他和当年一模一样,这么多年只有杜佗一点没变。 ☆、汉家法度 刘奭失魂落魄回到寝宫,坐在那里伤神,这就是他的父亲?这等喜新厌旧,薄情寡义的一个人? 刘钦看到他神色不好,“哥哥,早些睡吧,明天起来就好了。” 刘奭看着刘钦想起自己当年看着父皇和他们母子在一起的场景羡慕嫉妒极了。现在他也没有母亲了,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了?一点也不高兴,刘奭竟泛出泪来,刘钦见他哭了,反而安慰他说:“哥哥这是怎么了?好好节下哭什么?” 刘奭看他一脸张神色如常,奇怪道:“你不想你母亲吗?” 刘钦面色一暗,随即又缓和道:“想不想的又能怎么样呢,快快睡了吧,多想无益!” 刘奭真是对他们这种心态费解极了,佩服极了,他擦了擦脸拿着箫又低低吹了一曲蒹葭。 刘钦听着这曲子,也不由湿了眼眶,只是他一声也没响,仍旧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过去。 次日,刘询到了学宫,太傅萧望之拜见,刘询一身冠服玉带刚从前朝下来,刘奭看着父亲今日又是一副赫赫君王的样子,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刘询拿了卷谷梁传在手里,看了看儿子们一个个低着头,“太子,你说君子爱德,臣子守道,天子当以何立?” 刘奭起身:“天子者唯仁,仁君治国方有贤臣,得贤臣者安百姓,功社稷,天地君心仁泽万物!” “那依太子所言,不敬不恭欺君压民之臣当天子者应如何处之?” 刘奭想了片刻,终是开口:“父皇邢责太甚,当多用儒家怀柔之道。” 刘询微微冷笑,放下书严正道:“汉家自有法度,王,霸之道杂之,一味用仁,我汉家天下必败于你手!” 这句话出来萧望之第一个跪下,大惊失色:“陛下息怒,太子还年轻,看得只是书上的东西。”刘钦,刘嚣,也在跟着跪了,刘奭最后才慢慢跪下,低着头也不说话。 刘询看着刘奭,说:“你都不知道错在哪里是不是?” 刘奭也不知该怎么回了,额上下汗,刘询又指着刘钦“你说!” 刘钦也是吓的不轻,他何时见过父皇发过如此大的火,下意识看了看刘奭,“哥哥,你说啊!”刘奭跪在地上青着脸还是一言不发,刘钦只得道:“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修德立功为其政,君为臣纲,天理也,赏罚分明,公知法理,凡有欺君者依法而行,告知天下,群臣耸惧莫敢饰诈,如此才得治也。” 刘询指着刘钦看着刘奭,“此真吾子也!”他刚才的确是气的不轻,对萧望之吩咐道“儒家之道在于君臣,将《春秋》拿来好好与太子讲讲。” 刘奭捡了地上父亲扔的书,心中自嘲道:“春秋?子为父隐,父为子隐,为尊者讳。” 刘询回了宣室更衣,有掖庭侍者在外送画卷,刘询理了理袖子,展开了一副,半响“这是谁替朕选的?” “是皇后!” 刘询冷笑了一声“皇后当真贴心,不过朕最恨这世上拿着旧情来自欺欺人的,不过皮相二字,竟也能迷了眼欺了心!宫中现成的人朕都顾不过来,还选新的?带了回去告诉皇后太子大了该懂事了,让她替太子选吧!” 王,史,许家的外妇在椒房殿陪王意,许嘉之妻说道:“皇后你当真抚养淮阳王?” 王意淡笑没有回答,她又道“ 分卷阅读148 :妾听闻陛下甚是喜欢他,他又是张婕妤之子,如今太子不讨陛下心意,皇后更是该助太子才是,怎么养起了这白眼狼早早打发了出去才好。” 华婕妤近来身上不好,寒气入肺,已然成疾,今日挣扎起来去见王意,椒房殿前玉阳正在和宫女说话:“殿下一日不曾见人你们也不去找?” 宫女傲慢道:“姑娘是张婕妤身边的旧人,往日承阳殿里我们门都进不去的,自己殿下没了自己去找,奴婢们只知皇后太子。” “放肆!”华婕妤左右扶着过来“这话你敢在皇后面前说不?” 宫女低了头,依旧去扫苑,玉阳红了眼圈“也不怪她们,奴婢自己去吧!” 华婕妤无奈,还未进殿,就以听了许嘉夫人刚才的话,握着袖子直发抖问身边的宫女道:“她还是有儿子的人?这才几日,我若死了我的馆陶如何还活的。” 泪水簌簌而下,跪进殿里,咳得不住,“皇后,妾竟不知她往日是干了什么天良丧尽的事了,还是平白坑害了谁,不过是恭哀皇后去了,她侥幸过了几年好日子,不只是她就是我们谁不是白占这个便宜,想当年陛下微时也不见这么多舅母姨娘,皇后微时也不见这么多叔伯兄弟,如今封侯拜相哪个去南园看看皇后,”华婕妤本来就病重,她一生言行端正,如今咳着血流着泪,“皇后,妾出身小户又没个兄弟,求看在多年姐妹情分上,趁妾还看得见,把馆陶嫁了出去,若有一天妾不在了,宫里如何容的下她?” 王意听者流泪,亲自扶了她起来:“妹妹哪里话,初入宫时常常相伴你我多少年一同受煎熬,许夫人也是无心所说,我既为人母当抚养子嗣,陛下如此英明谁能坑害了谁?” 众人一看这个形容早早退了出去,面面相觑都不做声了。 平恩侯许夫人在家看着侄媳回来,问“今日进宫怎么了?” 许嘉夫人便把殿上种种说了,“夫人,你看气不气人?” 平君母亲“啪”的一个耳光,打的她嗡嗡的傻了,“你们这等愚妇说出这等不知体统,离间人伦的话来,就是皇后大度不与你计较,我第一个打了你,不然还知道天高地厚嘞!以后宫里是不许去了,再有下次打发了回昌邑去。” 许夫人闭目,她老了女儿不在了,经不得什么风波了。 刘钦站在殿外一脸的细汗刚从建章宫玩了同萧育玩了回来,只嚷着饿了,王意叫宫人捧了饭上来,刘钦笑着“谢谢母后!” 王意看着刘钦如此乖巧,心想孩子还小才十三岁,哪知忧愁,书读的好得了陛下一句夸奖,哪里就惹出这些事来,这声母后也是自幼叫的,这孩子又像极了病已,王意越看越爱,伸手替他擦了擦汗。 年后,刘询去富平侯府参加张临和敬武的婚礼,途径东市,外面春暖花开,只是他乘着天子车架再没有人来人往,也没胡姬给他抛媚眼,看着那擂台上一个人也没有,那些久远的事情又一齐涌上心间,仿佛又有人“病已,病已”的叫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贴吧17年的贴儿都没了,我小说还没保存呢!伤心! ☆、尊前儿女 王意为太子选妃,女子一个个上前,刘奭只扫一眼也没个表示。一连见了十几个,不曾点一个头,刘钦在一旁又看哥哥又看美人,悄悄同刘奭说:“你倒是说话啊,她们都在朝你笑呢!” 王意也问:“太子,你就不曾见个好的?” 刘奭红着脸道:“母后,我年岁小不知选人,要不你选就是了。” 王意听了笑了一笑,“你这孩子,我选什么?”向下面叫了一声:“来啊,剩下的全都领上来吧,也不用一个个见礼了。” 一时美女如云,艳光射人,刘奭一时都看不过来了,刘钦几时见过这个风情阵仗,一时低了头也不敢明着瞧。 刘奭目不睱接要讨王意的意思,只见王意单单瞧着中间一个穿红裙的姑娘,刘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时也呆了。 王意回过神,见刘奭如此,心中只叹机缘巧合,叫那姑娘上前一步,“你来见过太子。” “妾,司马筠拜见太子殿下!”她是长得极秀美恬静的,一身红裙立于众人之间,一双眼睛似新月,纯纯静静不媚不娇,刘奭伸手“起来!” 司马筠微红了脸,后退了一步,“谢太子殿下。”转身退回去了,刘奭伸着的手还没有放下,目光一直跟着她。 王意笑问:“太子看她如何?” 刘奭反应道“母后,儿臣,儿臣看她甚好。”话说完,脸也红了。 王意让大长秋去宣旨:“有女司马筠,窈窕佳人,姿比竹兰,淑慧当贤,娴良质温,着入侍太子封为良娣!” 刘奭带着司马筠去向刘询谢礼,刘询看了司马筠一眼,问说:“这良娣是你自己选得?还是皇后替你选的?” “是儿臣自己选的。” 刘询看着儿子一身暗红的直踞,面上藏不住的高兴,只吩咐道“去把朕前些年有件粉色描白的常服找来!” 分卷阅读149 刘奭生的儒秀白净,如今换上鲜色的衣服,显出几分意气精神来。 刘询当真很高兴,挥手让他回东宫去。 司马良娣坐在殿里等他,起身行了一个礼,刘奭浅浅的笑着,司马良娣也低了头,看着四周的宫人刘奭咳了两声,众人知趣的退下去了。 刘奭另一侧坐下来,案上拿了个饼饵递给她“吃吗?” 司马良娣接过来掰了块吃了,刘奭又亲自到了杯水,司马良娣娇嗔嗔的看着他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刘奭问“怎么了?我脸上怎么了?” 司马良娣微笑地摇摇头,将手里剩的一小块饼饵递与刘奭嘴边,刘奭一张嘴吃了。 红烛底下,鸳鸯帐里,司马良娣两手放在刘奭鬓边,刘奭已沉沉地睡了,安静的脸上透出红润来。花朦胧,鸟朦胧,花月正春风。 刘询觉得儿子自从纳了良娣,整个人都活泼起来,行事也有了几分魄力,虽然难免学业上有些怠慢,知他们新婚燕尔也不计较。 敬武和张临也是刚刚新婚,更是两情相悦,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一大早敬武就把张临摇醒,张临揉着眼,迷糊道:“天没亮呢,你干嘛呢?” “我刚做梦了,梦见有人敲门说有事找你,你要出去我抓着死不放,可你还是要走。” 张临失笑,把她手放被子里:“我有事当然要出去,一辈子在屋里与你缠帐不成?”闭了眼要睡,敬武又在他耳边蚊子哼似的:“张哥哥,好哥哥,今日就别出去了,陪我睡一天吧!” 张临含糊了应几声就睡着了,敬武心里得意靠在他胸口咯咯的笑。 过了一个时辰天大亮,天光透进窗来,张临才醒了想着今日要进宫,忙起身洗漱,敬武也醒了,张临再哄她也不肯起来,烂泥似的靠在张临身上,张临也哄累了:“去不去随你,我是要入宫的,你自己在家我不陪你!” 敬武一听这话怨念地盯着他,终于是起身洗漱,替张临挽发戴冠,一边系冠带,一边瞅着张临说:“我从小看你就比看我哥哥好看,现在越看越好看,别说我哥哥不如你,我看父皇也不如。” 张临听着好笑,“陛下当年说女心向外果然不错,我就是那邹忌,吾妻说我美,爱我也!” 司马良娣与上官太后刘询王意行了大礼,又向卫婕妤,公孙婕妤屈身施礼,华婕妤因病没有来。上官太后看了看刘询,刘询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司马良娣被上官太后看得有些胆怯,上官太后收回目光吩咐了宫女赏赐,刘钦和刘嚣,从学宫里回来,刘嚣到母亲处入坐了,只有刘钦看着敬武和张临,刘奭和司马良娣,母后和父皇,不知往哪里去坐,幸而上官太后招手让他过来,轻轻和他说:“有时也来长乐宫小住吧,太子在东宫,你一个人在椒房殿里也无趣啊!” “嗯,谢太后!”刘钦很是乖巧,笑着吃木瓜,看上去毫无忧愁之意。 刘询问了张临些琐事,比如旧府里的树啊,门啊之类的,敬武在旁边剥了一把南瓜子,喂给张临叫他张嘴,张临还在回刘询的话,撇了脸正色给刘询回话,只当没看见。 敬武也不恼,放在张临面前的盘子里,等他呆会吃。 刘询看着心想果真是女大不中留,自己从小养她到大,连她亲自捧的茶都没有喝过一口,眼见的就如此侍奉夫君起来,世间儿女当真也只有情投意合来解释了。 司马良娣和刘奭时不时在彼此耳边说上几句悄悄话,含情带笑的。 刘询只低头喝了一杯酒,不苦不甜实实在在的就是酒而已,喝在心里百般滋味。 刘钦一个人宫里越发寂寥,下了学常常就同萧育一同出宫去了,长安市上走街上逛倒是无拘无束,乐得自在。 那日正是清明日,也不曾上学,就同萧育两个在市上闲逛。 他是自幼生在宫中的,比不得少年时的病已,他虽喜热闹但也只是旁观不亲往那热闹场中去。 几次萧育让他上章台坐坐,他都自持身份,说道:“这种地方不是我们该去了,娼门中的行径想想就知,“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你我去了还待脱身吗?风月情浓,醋海生波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我小小年纪不敢往里去。“ 萧育听了,惊讶道:“我怎么听你这话,是走惯了的?这等老练?” 刘钦失笑,“宫中弱水三千,我自幼可不见惯了。” 两人正在车里边说边走,到了东市边,车就停了走不得了,萧育问:“怎么了?” 车夫说:“前头一辆大车停在路边不走了,我们这车也大,恐怕过不去。” 刘钦从窗中一看,认得这是一辆宫车,心想莫不是宫中什么人也出来了,就叫车夫说:“你好生上前问问是谁? 车夫去了,一会儿回来回话说:“去了,不认识,是一位夫人带着侍女。” 刘钦和萧育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前车动,刘钦就道:“我下去看看,这车倒是像是宫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更一章,真的没得更了。因为贴吧内容没了,贴吧 分卷阅读150 误我啊,我一直把原文当大纲,现在一时没了,我头绪也乱了,不知如何写起。好好一篇完成了百分之90了,遇这样一件伤心事。 不过,我一定不会坑得! ☆、质本洁来归洁去 刘钦整衣下车走上前,彬彬有礼道:“请问车上是哪一位?” 成君在车上见了他,惊得说不出话,只恐是做梦,还是侍女推了推她:“夫人,夫人!”连叫了两声,她才缓过神来,她慢慢下了车,盯着刘钦上下瞧了一眼,大白日头底下,长安街市中,她确定这个少年不可能是刘病已了,只是生得太像了,又是这般青葱的年纪,要不是艳阳在上,人群在旁,她真疑是见鬼了,刘钦见这她一个贵妇人,如此暧昧看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就问:“夫人认得我?” 成君摇摇头,开口笑说:“不认得,不知你是谁家的子弟生的这般好?” 刘钦听了这话,又看成君年纪,见成君是个中年妇人,论年纪也可做自己娘了,方释疑回说:“学生姓张,长安人氏,今日佳节出来游春,见夫人的马车挡住了去路,特来问讯” 成君笑了笑,“倒是我的不是了。” “不,夫人若要观景,再等片刻也是可以的。” 成君摇摇头,“不了,今日见了小公子,这东市上的景色也不必看了,早已物逝人非了,看了也是一场虚热闹。不瞒小公子说,小公子生得极像我一位故人。我父母兄弟俱无,只有这位故人虽在,也是不得相见的,今日陌路相逢,也是缘法,不知小公子可愿小坐一会儿,也是路遇一场 。” 刘钦看她周身气质不凡,穿戴的都是宫禁之物,自己却从不认识,又听她说亲戚俱无,一时想到自己母亲身上,不知我母亲在地下可也想我吗?一时也动了一点忴心,点点头说:“学生谢夫人盛情了。” 刘钦回车中坐好,两辆车一前一后到街口路边停好,萧育偷偷问刘钦说:“这是什么人啊?” 刘钦回说:“我也不认识,想是哪个公侯人家的夫人,如今孤身的。” 萧育惊道:“那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也好同席吗?” 刘钦笑道:“你放心吧,论年纪倒是为母了。” 萧育这才放下心,“不早说呢!” 成君和侍女,刘钦和萧育四人在楼上坐定,成君眼见他们都是有来历的子弟,也不便问家世,只问说:“小公子可读书吗?” 刘钦应说:“略读了几本经书,还在求学。” 成君点点头,又问说:“小公子也投壶斗鸡吗?” 刘钦摇摇头,“只观场一向不来。” 成君又点点头,这时店家端上两壶茶,两盘果子,一盘胡饼,一盘烧鸡,成君将那胡饼推在刘钦面前,爱问:“可爱吃胡饼吗?” 刘钦拿了一个,“倒是常吃,比汤饼好吃,味香。” 成君欣慰地看着他们两个小子,眼里也透出向往和慈爱来,叹说:“我十几年不曾出门了,家中没有前人,也没有后人,今日故地重游就遇见你们也是天意,方知这十几年的岁月不是白过的。我若二世为人,不求自身,也只求有两个好子侄吧!” 刘钦和萧育听完这话,悻悻得不知是什么意思,成君拿了一方帕子让他们擦擦嘴,见日已向西,笑说:“天要晚了,你们也早早回去吧,省得家中人挂念。” 刘钦的萧育都行了个谢礼,成君目送着他们去了。 成君同侍女说:“你说这孩子多好啊!” 侍女劝说:“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该散散心,看看景,怎么同两个孩子说了半天话。” 成君探头见夕阳照着这条长街,店门口不断有人出入,街道人来人往,车来车去,小贩们就在街边叫喊,伙计也在街上聊天,并有个瞎子在街口摇铃算命,楼下一个老人带着两个小姑娘敲着竹板,唱曲求钱,因此这店房里的人,都围上去听曲,笑笑嚷嚷,成君孤零零的坐在窗边,在夕阳下,在人群里,闹市中,抬眼看着这久别的长安,这人间和她有何关系? 良久,她站起身同侍女说:“我们回去吧!” 侍女道:“这就回去了?”刚开言成君在桌上放了一块金子,人已经下楼了,侍女只得追上去。 回了云林馆,屋子里没有点灯,成君便闭着眼躺在榻上养一养神。这一养神之后,人益发昏沉了过去,这一生前程后路皆无了,她只想睡过去,再也不复醒了。 霍后立五年,废处昭台宫。后十二岁,徙云林馆,乃自杀,葬昆吾亭东。 成君去世的消息宫中关心的也就几个人,上官太后也着实伤心了一阵,刘询得知也是默然无语。 刘钦根本就不知道霍成君这个人,依旧和萧育两个人坐着车在长安道上乱逛,车外有一人大喊道“小的求见殿下。” 饶是长安百姓见惯贵人的,也不由停下脚步看一看。 刘钦心里也是一惊,哪个认出我了?一掀车帘子,是个眼生又认识的,也客气了一句:“舅舅?”b 分卷阅读151 r   张博忙陪了个笑脸:“殿下,正是我,远瞅着像是殿下,特地来拜见,婕妤在时最是与我们家里生分的,如今婕妤不在了,我做舅舅的还不放心亲外甥呢!” 萧育一听这话下意识沉了脸:“你只有话说话,什么舅舅外甥的,有没有君臣体统?” 张博也不恼,就红了眼圈,“想着婕妤不在了,家内妇家与殿下做了两件薄衣,贫寒东西只表表心意。” 车夫接了过来,刘钦摸了摸腰里,他是个不带钱的主儿,只几块玉珏,萧育忙拿了自己一包钱袋扔下去:“殿下赏你了!” 那张博笑容可掬,立马磕了几个头。 依旧驾车走了,萧育问道:“他与殿下是常来往的?” 刘钦撇嘴,“不曾来往过,如今既送了东西给我,也难为他!” 萧育没有说话,黄昏到了宫门两人分别。刘钦看着重重宫宇,独自站在玉栏边残阳如血,无家可归矣。 玉阳驻足在椒房殿门口盼他,见他回来喜得迎上前,刘钦把手里两件衣服给她:“路上遇见舅舅,他送的!” 玉阳摸了摸针脚“到底还是个亲戚。” 平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借口出去玩儿,如今一个人在夜里,不免就想起以往的日子来,不唯母亲,就是旧日的花儿草儿都一时涌上心头,蒙了被子在头上一时沉声哭起来。心想承阳殿如今空了,独自在那里睡一晚也没有人知道,就起身悄悄的去了。 一个人在暗夜里跑过去,听到后苑有人在说笑,他在门外一看,却是刘奭陪着司马良娣在打秋千,司马良娣笑如银铃,面如芙蓉,“殿下,人人都说宫里闷,我看宫里倒很趣,有秋千还有殿下你陪着一点都不闷!” 刘奭站在她身后关切道“你小心点,又不会,荡高了摔着怎么办?” 司马良娣闻言慢慢停下,小步拉了刘奭过来,一齐坐在秋千上靠在刘奭肩头,抓了刘奭的胳膊“殿下,你说牵牛织女星是哪两颗?” 刘奭抬臂指着天上给她看,她说“是哪个颗,左边的,右边的?” 刘奭握了她的手去指“那个看见了没有,两只小星中央的?你自己再指我看看!” 司马良娣抬头眨眨眼,“那个牵牛,那个是织女,对不对啊?” 刘奭摇摇头,笑道:“罢了,罢了,随你指吧!” 刘钦看着这样的情景,心酸难忍,这里已经不是以前的家了,从前那些和父母在一起欢乐幸福的日子,流光般闪过他的脑海,如梦似幻,但是都已不属于他了,再也寻不着了,他想自己从此就是一个人了,是一个大人了。 ☆、青云何路覓知音 刘钦的情绪众人都看不出来,独瞒不过刘询的眼睛。 一日刘询下了朝请他一起往宫城上走,走到城上衣带当风,长安城尽收眼底,刘询挥退左右与他并肩站着,刘钦虽才十四岁身躯也堪堪长成一个七尺男儿了,刘询问:“你可想做皇帝吗?” 刘钦心下惊异,不知何出此问,但望向父皇脸上还如平常一样,也就坦诚道:“想!” 刘询听了会心一笑,又将儿子拉近了些,问道:“为什么想做皇帝?” 刘钦不假思索:“因为父皇就是皇帝啊,我想成为父皇那样的人。常言道“见贤思齐”父皇就我心中的贤啊!” 刘询欣慰道:“别人怎么看我也不在意,我的儿子能这样看,我真是高兴极了。你和奭儿不同,你自幼眼见的我就是皇帝,你生下来就是皇子,你想当皇帝也是理所当然。” 刘钦惭愧道:“只是父皇问想不想,我当然是想,但也只是想而已。” 刘询摆摆手,安慰他说:“不妨事,民夫还有个皇帝梦呢,你想想何妨?只是我从来没想当皇帝却鬼使神差当了皇帝,一路随遇而安到今天,这当皇帝的滋味说不好也好,冷暖自知吧!我把这个皇帝生涯体会过了,就特别怀念不当皇帝的日子,常想我依旧是个皇孙会怎样呢?”刘询口中问着眼睛就看在刘钦脸上,郑重道:“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替我去试一试,你哥哥面上看着温和平静心中却是偏激不驯的,你面上看着机灵个性心中却是最听我话的。你替我去体会一下那不曾过得的日子,你要比我走得还要远,去河洛去淮阳,看看无限江山野草闲花。 刘钦此时看刘询的身影在风中竟如一柱擎天,他的心中全都稳了,父皇的用心他比谁都明白,他下拜道:“儿子都懂得,父皇放心。” 刘询一把扶起他来,指着东方让他看:“你看那是长安的东市,是我曾经常去的地方,再往东南就是杜陵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淮阳是上古之地,物华天宝,你是我的儿子,就要像当年的我一样。” 刘钦点头,刘询又解下腰间的佩剑,“这是我少时让工匠定做的,现在我把这剑给你 刘钦手中接过这剑,觉得这剑比江山还要沉,也许怎么活好自己这一生不负父皇的期望,本就比做一个活在条框中的皇帝更难,因为这条路连父皇也没走过,没人 分卷阅读152 告诉他该怎么做。 先时扶阳侯韦贤去世,他的次子韦玄成为了让兄长继承爵位,就装疯装病,朝中内外无不议论其高风亮节。韦玄成通晓儒经,文采过人,刘询思来想去没有比他更合适感化刘钦,安抚刘奭的人选,就诏韦玄成为淮阳王中尉,待命在京。他时常与萧望之、刘向、薛广德、一起在东宫授课,刘钦听来还平常,刘奭听来就如知已的一般,说儒谈经句句中他的心意,倒比刘钦更待他亲热。 若说他感化刘钦,就少不得把仁孝二字天天的念,先贤事迹时时的讲,又言“帝时代天下传给贤人,三王时代天下传给子孙。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官以传贤,若四时之运,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则不居其位”意指要效仿尧舜学禅让,亏得刘钦面色温,心境深,从不曾表示出一点异议,只不住的点头听,这两个相处得倒也容洽。 过了几个月,刘询私下叫刘钦来问,“这个老师如何?” 刘钦回说:“父皇的用心儿子都明白,父皇的话儿子无不听从,哥哥是太子名正言顺,儿子当弟弟的何来让的说法。儿子如何大了,若是选中尉极该的,要是选老师,儿子自幼是萧太傅教的,如今已是半大的人了,韦玄成文采过人,口吐金玉,儿子也只有听听罢了。” 刘询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又道:“你直说便是了,我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刘钦为难道:“只是我做学生的怎么说老师呢!” 刘询摆摆手,“这个不妨,你是君,他是臣。” 刘钦沉吟了一会儿,也直言:“韦玄成守正不足,性少持重。” 刘询笑了,将手在案上敲了两敲,赞道:“钦儿会看人,他要是够持重上番祭礼上也不会失态了。你是为人君的,心中有成见就该提点,不要纵容着他们去,他是你的中尉,一日他有什么不端人家也要找你。” 刘钦拱手:“儿子记下了!宫中日日听他们讲经论道也很乏味,我想往杜陵去玩几天,还请父皇恩准。” 刘询一听便准了,“出去玩玩儿也是好事,陈遂也回京有两年了,你去玩儿我让他家好好招待。” 陈遂和杜君宁都在长安城中,刘询略略说起这个事,让他们不必在意,只当是一般亲友就行,陈遂让管家早早去老家告知准备了,儿子陈度女儿陈齐姜在老家闻听了消息,也暗暗高兴,常听父母讲起当年与陛下如何如何,如今自己也能见见皇帝家儿子了。 一大早同乡何公子就带了一帮人,敲敲打打到了陈家门口,门房开了门:“什么事啊?” 何公子也才十五岁,好体面的人物,他父亲现当着都尉,他一脸是笑:“你家姑娘起来了吗?前几日说要骑马,我昨日在京中寻了一匹好马送她.” 门房望了一眼,笑说:“您真有心了,小的去问问。”回身就关门进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陈度来开了门,何公子迎上去,“兄台,令妹呢,我今日寻了匹好马送她。”说着让人牵上来,一匹白马,两耳竖立如箭,鼻息直喷,陈度相看了两眼,赞道:“的确是匹好马,哪里寻得?多少银子?” “什么银子不银子,只要陈姑娘喜欢,你我同在乡梓,一匹马算什么?”何公子凑趣道。 陈度点点头:“你略等会儿,我叫她出来。” 何公子伸着头又等了片刻,只见陈齐姜穿着家常的家服,松挽了头发,虽是素面也是面若桃花,目若水杏,何公子迎上前,“好姑娘,你起来了?你前日说要骑马,我在长安城中寻这这匹马来?你看看可如意?” 陈齐姜背着手相看了一圈,才露出一点笑:“还行,有劳你了,多少银子?” “什么银子不银子,但要姑娘喜欢,我们这样的人家谈什么银子。”边说又捧上了一条细绦鞭子,“就这鞭子也是长安寻的。” 陈齐姜接在手上,扯了两下,“真是有心了!” 何公子得了这点温意,脸上笑开了花。 正说着上马走走,前一行十几个人打马过来,高头骏马,鞍辔新鲜,人物轩昂,待走近了,陈齐姜只看在中间一人,骑着黑马,摇着绿藤玉鞭,身穿月色衫子,丰姿英挺,气态雍容,只顾呆看那随从下马,在她面前问道:“可是杜陵陈家吗?” 陈度将妹子拉到身后,上前说:“是的,你们是哪里?” 那行人都下了马,那公子上前:“我姓张,长安来的,陈大人在家吗?” 陈度一听就知机了,慌得就拜,刘钦上前扶住他:“叨扰了,不必见礼。” 陈齐姜还立在那里发呆,何公子推了推她,“这是你家亲友?往日竟不见。” 刘钦回头也看了他们一眼,“看马呢?”扫了那马一眼,“是匹好马。” 陈度也顾不上其他,直呼管家,“客来了,客来了。” 管家带人出来磕头,刘钦直入内避道:“出来走走,不必见礼,我姓张,只论亲友吧!” 家人牵马的牵马,捧茶的捧茶。 只陈齐姜咬着两个指头,望着门想:“这是 分卷阅读153 哪里来的人?”何公子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咳了一声:“我家今日有客,这马以后再说吧!”扔了鞭子,也跟进去了。 ☆、杜陵兄妹亦因缘 进了大堂,众人给见了礼,请刘钦萧育上坐了,彼此通了姓名,说了几句寒喧话,刘钦让人将礼物抬上来,一共是十匹绸子,两盒香料,两盒珍珠,两串玉珏,陈度上前谢了。 刘钦喝着茶,瞥见陈齐姜从门口进来,也和气道:“这是舍妹吧?” 陈度拉了妹子一把,“正是舍妹。” 刘钦笑道:“我家中有两个姐姐,从不曾有妹妹,今日终于见了个妹妹了。” 陈齐姜觉得这个皇子生得文气,说话也和气,一点架子没有,心中就有几分亲近,挨着陈度坐了,不住的偷眼瞧刘钦,一面瞧一面心中思想。 用完了茶,陈度和管家带着他们园前园后看了看,逛了逛,这田园乡村果然与长安闹市不同,刘钦和萧育都看得新鲜有趣。这时已是初夏天气,乡间河边的杨柳垂了绿色长条,白灿灿的日光里面,随风飞着窈窕多姿,那大片的麦田,都长有尺长的绿麦,正是一片绿海直到青天。 刘钦压抑已久的心情又重新开阔起来,他深呼了一口气,空气都是从未有过的清新,他想往日自己在宫中,自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今日才见稼穑之成长,平民之乡景。 陈度见他看得有意思,就一路带着他往田地里去,刘钦对地里的东西一无所知,走一路问一路,陈度平日也是闭门读书的宦门公子,十有八九也不知头绪,倒是陈齐姜读书的时候少,玩乐的时候多,也有些见识。她引在刘钦面前,一路的麦子、豆子、瓜果蔬菜,没有她不认识的。天上时不时飞过两只鸟,她不等刘钦问:“这是喜雀,那是杜鹃。”路边几株小草小花,她都能叫个名儿出来,一路领着刘钦往深野里走,她的脚步轻快,声若银铃,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只见她面上都是红红的,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这时日正中午,艳阳高照,刘钦和萧育不好意思扫她的兴,还是陈度先开口道:“好妹子,我肚子饿,口里渴,你看这日头直照着,我们走了也有小十里地了,快快回去吧!” 陈齐姜一看天色才反应过来,也不自觉低了头,有些娇羞的样子,心想自己怎么这等鲁莽,走了这么多路,说了这么多时也不觉得。 刘钦笑说:“无妨,无妨,感姑娘的情,带我们看了一番,他们身上带着水壶,我们树下坐一会儿歇歇脚再回去就是了。” 萧育也接口说,“是我们看得久了,也没顾时间。” 说着找了一颗大杨树底下坐了,陈齐姜低声埋怨哥哥说:“他两个都不曾说一个累字,偏你金贵。” 陈度皱眉道:“我能跟他们比,我听说宫中长宽几百里,他们是走惯了的。” 陈齐姜又看着刘钦脸上,好奇起来,他一个原在天宫里住着的人,跟着我在乡里走什么? 歇了一回,往家去了,管家早就杀好了鸡宰好了鹅,做好各样的饼子,水饭,等着他们回来,他们也难得吃些乡味,走得累了,多吃两碗饭,用了两碗汤。 酒足饭饱,刘钦回房更衣沐浴准备小憩。 陈齐姜却拉着陈度商量说,“上午已走了半日了,这午后最是无聊难打发,我们得找个乐子大家消遣。” 陈度想了一会儿,问:“这乡下有什么乐子?有乐子不在长安城里呢!” 陈齐姜推了他一把,“你就是不尽心,人家几世里来我家做客一回。”说着从案下拿了一套棋盘,上面放着赌具,陈度见眼前一亮,“也好。” 陈齐姜就放下东西,欢喜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请他们。”一路小跑着去了。 刘钦换了件白绸衣,松了髻散着黑发,自己打着扇已是昏昏欲睡,忽听得叫门声,随便套了件外袍,一开门彼此一怔,刘钦一手簪了头发:“姑娘有什么事吗?” 陈齐姜娇羞道:“我们怕殿下午后无聊,想请殿下玩一会儿。” 刘钦本想拒绝,但看她那期待的神情,热络的心意,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了,便点了一下头:“好的。” 陈齐姜欣喜道:“我让厨下煮消暑的汤来,殿下快来。” 刘钦看她这样一个欢喜样儿,只想这妹妹果真与姐姐不同,回屋洗了把脸,梳好了头,在隔壁拉了萧育一起去。 陈度先与萧育来了几盘,各有胜负,刘钦作壁上观揉着太阳穴吃了两片瓜,陈齐姜看他人玩儿也是无聊,就问刘钦说:“殿下不来吗?” 刘钦随口说:“我不精此道的。” “我教殿下啊!”说着,撒骰布棋,手法极其熟练,手上两个玉镯子清脆的响,将一盒子棋放在刘钦面前:“殿下先请。”说话间诚恳而大方,刘钦只得起手先行了,本看她的手腕精熟,不想三五步下来,就给刘钦窥见了底。 陈度在同萧育对阵,心想,幸亏殿下不会,不然妹子那个臭棋 分卷阅读154 怎么去人前。“ 刘钦思量着这却难了,说了不精赢了岂不是骗她?可这输棋可怎么输呢?他本是这六博的本事传自刘询的八面玲珑,风雨不透,让他输比让他赢还难。他只得用着心智,一步一步算得准,输着巧,面色也凝重了很多,看着极用心的样子。 陈齐姜望着他的神色,还劝道:“殿下初来,多玩几盘就好了。” 刘钦只得敷衍着笑笑,陈度和萧育空档时看了一眼,心中都是明白的,口中又不好说,陈度连给刘钦斟了两杯茶,“殿下慢来,费心了。“刘钦接在手里,彼此心知。 几盘下来,刘钦额上都出了汗,陈齐姜反在一旁相劝,递瓜递果,好不容易刘钦又输了一局,看日头偏西,就借口说:“姑娘高手,我只得弃子称降了。“将身边一把扇坠子取下来,双手捧上:”本不知陈家有姊妹,不曾备礼,小小微物让姑娘玩吧!“ 陈齐姜接在手是中不住的玩赏,有些爱不释手的光景。 陈度忙让人传饭来,一面给刘钦做揖,“殿下辛苦了,陪我们玩了这半日,快快用了晚饭歇息去吧!” 陈齐姜还待说点子什么,被陈度横了一眼,她也就没说。 刘钦用了饭,回屋沾枕就睡了。 陈齐姜这一夜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可是难睡。 ☆、琼琚仍愧木瓜投 早间刘钦睡得稍晚了一会儿,醒来又犯了一会儿迷糊,看着屋里有点陌生想起自已是在杜陵陈家,就下了塌自已穿戴了,也不叫人来侍奉,自己就屋中的冷水冼了把脸,篦了篦头。 刚开门就见陈齐姜亲带了两个丫头候在门口,一个捧着水,一个捧着巾,刘钦倒下意思退了一步,陈齐姜就含笑上前:“殿下起来了?昨夜睡得可好吗?” 刘钦真是受宠若惊,“劳姑娘费心,我已梳洗过了,真是惶恐得很。” 陈齐姜又向他脸上看了一眼,笑说:“人家常说养尊处优,我想殿下该是如何骄矜的一个人,不料殿下如此和气好性.” 刘钦含糊点了个头,也没接这话,这时萧育也梳洗好了出来,陈齐姜带着他们一起往前头用早饭去了。 瞅着刘钦刚放下碗,陈齐姜就扯了陈度的袖子,递了个眼色,陈度就开言道:“殿下昨日初到看景也走累了,今日我们备车去,这杜陵原的景致还多呢!” 刘钦客随主便,也将头一点,回说:“既来了正该多看看,只是你们开口殿下闭口殿下客气生分,我是到你家做客,你们只拿我当普通亲友待,称一声公子罢。” 陈度还要恭敬,陈齐姜就笑眯眯地说:“叫公子也生分,我叫你哥哥吧!” 刘钦还在惊愕中,萧育就捂着嘴笑说:“好好好,他家中从没有个妹妹,今日有了你这个妹妹,也是天降良缘啊!” 陈齐姜把脸一红,垂头不语。 刘钦不可置否瞧了萧育一眼儿,萧育得了乖也没敢再说。 四人坐在车上沿途看着风景,不时有几个挑担挑水的农人迎面而过,见是陈家的车都与车夫点头打招呼,刘钦奇道:“这些人都与你家认识吗?” 陈齐姜回说:“这一片姓陈的好多呢,我爹又是个官儿,这些人都是乡邻亲友,虽说贫富有别,论亲五百年前是一家哩!” 萧育接言问说:“那我们来那日在门口送马的,也是你家同宗亲眷吗?” “他啊!”陈齐姜郁闷道:“我姓陈,他姓何,只是同乡住得近,我拿他当个哥哥待,他这人吧,好时候也好,只是烦得时候也烦。” “妹子的哥哥真不少啊,今日还认了殿下做哥哥呢!”萧育是打趣的话,陈齐姜此时却很难堪张着嘴想辩,心中打叠了千言万语,却不知先说哪一句好,只委屈道:“这年长的同辈不叫哥哥,叫什么?就是萧公子你,也该是我哥哥啊!难不成叫弟弟吗?这杜陵又是个热闹地方,谁家没个乡亲,远得不说再往南就是杜家,张家,论哥哥我还有好几位呢!”陈齐姜只管把自家私事,倾囊倒箧的说了出来只顾辩白。刘钦扫了萧育一眼,萧育同他一挤眼,刘钦伸手拿了果篮里一个瓜,纳在陈齐姜怀中,“姑娘,别同他辩嘴,吃些东西。” 陈齐姜接着这个瓜,看在刘钦脸上,不觉心中就“嘭嘭”地跳,眼圈发红。 刘钦不敢再撩拨她,温言说:“我们是出来玩的,你当他说的两句玩话。” 陈齐姜将这瓜捧在手心里,一路默默无言。萧育向陈度拱手道歉,陈度不以为意,“没事儿。”他实不知今日这妹子是怎么了,一会儿恼一会愁的,往日打趣的话也没少说,不见她在意。 刘钦倒是兴致不减,一路逛到了城南,远远看见终南山林千里茸翠,峻拔秀丽,他立在山脚看了良久,浩浩森森的雄伟景致,恰好与他的心境相配,果真江山如画,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壮丽的山河。 时将入暮,刘钦才意犹未尽的回程了,一路上心中只惦记那山中景色。 陈齐姜自接了那个 分卷阅读155 瓜在手,如呆如痴的神想,一声也不言语,旁人只以为她和萧育生了气,也不做他想。 晚间她连饭都不吃,就早早回房去了,害得萧育好惭愧,不住的跟陈度赔不是,陈度也有些看不懂妹子了,一面让人送饭到房里去,一面让萧育放宽心,“我这个妹妹,平日极肯说笑有肚量的,不是那小气人儿,今天可能是累了,你也不必在意。” 陈齐姜有个贴身的丫头叫碧桃比她还大几岁,年已十五了,因一向聪明机灵,又明事理,故此常陪伴在身边,无话不谈的,今见姑娘出去了一趟,神采与往日大不相同,就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又玩了一日,怎么还不高兴呢?” 陈齐姜把这一路的话细细同她讲了,捧着这瓜问说:“你说这殿下是有意还是无意?” 碧桃想了一会儿,笑说:“自殿下来这两日,姑娘您这神儿就走了两日,这眼里心里只有他罢了,今日这瓜不管他有意无意,总归是个机缘,姑娘大可试他一他!” 陈齐姜坐起身,拉近她:“怎么试?” 碧桃略一沉吟,在她耳边低语了数句,陈齐姜凝眉听着,“这能行吗?“ “您不是说他一向好性又斯文吗?这等人就要下剂猛药,吓他一吓,不然试不出真心意来。” 陈齐姜偷乐了一阵,将那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次日起了一个大早,去寻刘钦说话,不曾想到了门前家人已在洒扫了,她惊问:“殿下人呢?” 家人回说:“一早上套了车上终南山上玩去了。” “怎么不叫我呢?我哥呢?”陈齐姜喊道。 家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急,告道:“公子说,姑娘您昨日生了气,受了风,让您在家好好养养。” 听到这里陈齐姜把个脚在地上跺了跺,叫道:“可恨,可恨。快快给我牵马来,我也要去。“陈齐姜正在家里发急,门外何公子又来叫门,她一腔怒气没处发:”你来做什么?我家里不得空!“ “好妹子,你昨日还坐车游乐去了,今日怎么就没空,就是你家有客在,我也可以尽尽地主之谊的啊!”边说让人将那日的马牵上来,陈齐姜突然计上心来,对何公子道:“我身上乏得很,怕是病得厉害,我哥哥他们往终南山去了,你快快与我追来,就与他们说我病倒了,发烧昏迷不醒了。” 何公子一看她气色,她方才因为着急脸上确实红红的,只怕是真有病,也不顾真假,就连头应道:“我去,我去。”带着家人如烟般去了。 ☆、主人刚地不放去 陈度听到消息就先变了脸色,刘钦和萧育说:“快快回去请医看看。”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回来,还没进门,碧桃先拦住陈度说:“公子,你快去城中请赵先生来。” 陈度也慌了,马也没下又向县城去了。刘钦和萧育只得去望望病,刘钦问说:“你家姑娘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儿就突然病了?” 碧桃面带忧色,“姑娘昨日回来神色就不好,像是跟谁生了气,就病来如山倒,一时就支撑不住了。” 刘钦还在思想,萧育一听这话,真是懊恼极了,连声说:“都是我不好,是我跟她打趣说了两句无聊的话,她姑娘家心思深,肯定是为这个病了。” 刘钦安慰他说:“或是外出惊了风也未可知。” 到了房门口,碧桃又急说:“哎呀,管家说人参救命,我方才家中没找到人参,下人也不认识好坏,公子你与我去买一支吧!”萧育也不疑有他,他心下本就愧疚难当转身就和碧桃一起出门去买参。 刘钦想叫也没来得及,他如今都到了门口不能不进去看看,只能只身到了塌前,见陈齐姜好生生在塌上躺着,并不见什么病容,只腮上有些红,由这一点红他又想到了母亲,母亲生前就是常怀着气,面上带红。想到这儿他的心也柔软起来,在一旁坐了静静的看着陈齐姜,他想母亲那样活泼的一个人说去就去了,陈姑娘难道又要遭此噩运,思已及人前尘往事悲从中来,眼中蓄泪。 陈齐姜此时一见他面上带泪也慌了,装不下去了,坐起身:“殿下你怎么哭了?” 刘钦吃了一惊,忙将眼擦了擦,“你醒了?还好吗?” 陈齐姜含羞带怯道:“你是在为我哭吗?” 刘钦看她神色,听她话语,反问说:“姑娘不是病了吗?” 陈齐姜小声念说:“我实没有病,只为有几句真心的话想同你讲,却不想你一大早就抛了我出去。”说到这里满含幽怨瞅了刘钦一眼,大胆上前抓住他胳膊,“好哥哥,我为你已经好几日不曾睡好了,这桩心事你可明不明白。” 刘钦此时严正了神色,微微笑着,抽出手来后退了一步,“姑娘真是病糊涂了,我一个客居的人,不是你那好性的邻居何公子。” 陈齐姜看着他凛若秋霜的一张脸,还不知是怎么了?陪着小心问:“殿下这是怎么了?生气了吗?我只为激你一激,并不是的意装病的。” “你病不病和我有什么关系 分卷阅读156 ?”说完转身出门,在院中吩咐众侍卫,整顿行李、鞍马,即刻起身回京, 陈齐姜在屋里听了,大为惊异,看着枕边那个玉扇坠整个呆了。管家赶上前相问:“殿下怎么说走就走呢,我们也该有个准备,这公子又不在家,小的们如何相送?” 刘钦客气道:“连日来叨扰已多,如今你家姑娘既病了,我京中还有要紧的事,就不多留了,我先走,回头萧公子回来还烦递个口信。” 陈齐姜此时奔出房来,抬头问说:“你就是要走,也该当着我哥哥面辞一辞,不然好好的,别人还以为是我有什么得罪你处!” “姑娘不曾得罪我,倒是我得罪姑娘了!” “那既然如此我多留你一天,留不住吗?” 刘钦背过身,“我既要走,从没见个人敢留我。” 陈齐姜急道:“那你以为我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刘钦笑了,和言悦色道:“小姑娘孤看你是糊涂了,你需睁眼看看孤是谁?孤不是平日同你憨头受气公子哥儿。”说完大步向外去了。 陈齐姜听他这无情之话,一时面色惨白,眼中落泪。 管家见这个形势,上前扯住陈齐姜,“好姑娘,你是糊涂了,他是什么人,你同他强。你不是病了吗?这一时怎么又闹起来了?” 陈齐姜又羞又愤,几步就奔回房中,关门大哭。 刘钦外间套了车马,向管家举手告别,留下不少赏钱,众家人仆妇都磕头送出门去。 陈度和萧育一个请了医,一个买了药,撞到一起回来,管家见了陈度就哀告着说:“公子回得好迟,方才姑娘和殿下争几句,殿下起程回京去了。” 陈度犹想着妹子的病,“她病好了?能争了?” 碧桃知道大事不好,抱怨道:“好了,好了,八成是结下仇了!” 只萧育还不大急,同碧桃问:“你给我讲讲,这人参没到,医也没医,你家姑娘突然又好了?” 碧桃只得一五一十,前前后后将事情全说了,陈度听完,气得脸上发黄:“你们这不是胡闹吗?亏得殿下心大,不与你们计较,躲着你们去了。” 萧育倒是哈哈大笑,说:“你们也太心急了一些,有话不同我说呢?我慢慢替你们圆成啊,我与殿下自幼相识,他涵养好呢,今日给你们激得变了脸,也是姑娘的本事。” 陈齐姜在屋内听到他们说话,又恨又气,一时哭得泪如雨下。 刘钦回宫先见了刘询,回了几句话,刘询也没多问,父子两个心情都不错。 刘钦又去椒房殿见了王意,王意正为刘奭姬妾的事发愁呢,一时见了他回来也高兴起来,打发人给他传膳,又让人给他沐浴更衣,拉到近前看了看,笑说:“殿下长大了,越发像你父皇年轻的时候了,那时他也爱往城南跑,回来人晒黑了不说,身上也灰仆仆的。” 刘钦换了衣服上前殿吃饭,见刘奭也在,惊喜道:“哥哥,我还未去找你,你怎么就来接我了?” 刘奭长叹了一声气,淡淡道:“钦弟回来了!” 刘钦见哥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已才走了两日,走之前哥哥和司马良娣还两情欢宜呢? 王意向他笑说:“你别管他那些乱事,快来吃饭。” 刘钦入坐,喝了一口茶,吃了两口点心,又向刘奭说:“哥哥也用些吧!” 刘奭只喝了半碗汤,刘钦匆匆吃了一碗饭,两块鱼,就说:“我外间回去来累了,我歇歇去。”给刘奭使了个眼色就往寝宫去了,玉阳和李南都来见他,给他熏香,铺床,问长问短,他两言两语给支吾过去了。 等了一会儿刘奭来了,他兄弟在一齐坐着,刘钦问:“好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我走之前你龙马精神的,发生了什么事?” 刘奭恨道:“不消说,不消说,真是没脸说,你看看。”说着,拉开衣襟露出脖子,全是掐得红痕指甲印,刘钦吃了一惊:“这是谁干的!不要命了!” 刘奭拉上衣襟,叹说:“你还小,没成婚,不知其中的事。我前两日在太后那里略坐了坐,有一个女官叫傅子云的,又聪明又喜洽,长得跟朵海棠花似的,我就多说了两句话,喝了一局酒,不知道怎么筠儿知道了,跟我闹了一场,如今也不好相见了。” 刘钦憋着笑说:“哥哥你是太子,成家日别同她们好说好笑的,也该拿个纲纪出来,由着她上头上脸的,还成个体统?” 刘奭只是摆手,“你还小,你不懂。” 刘钦也不说了,只劝着刘奭,兄弟俩个各自去睡了。 ☆、刘郎不是人间客 这些日刘奭都和刘钦吃住在一处,刘奭整日想着司马良娣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刘钦少不得用些话,找些事开他的心怀,偏巧宫中出了一件大喜事。公孙徵史生了一子,时隔十几年宫中又添皇子,刘询高兴极了,取名刘宇。 刘钦和刘奭也不得不去探视,刘询抱着小刘宇 分卷阅读157 坐在外间,见了他们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也就没行礼轻声上前,刘询小声道:“孩子睡着呢,你们别吵醒了他。 刘钦看到父皇这样的高兴,自己没来由却有点失落,刘询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又当哥哥了。” 刘奭的心思本来就不在这上面,也陪着笑了笑。 刘钦直言问:“父皇,我和哥哥出生时,你也这般高兴吗?” 刘询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让女官来抱了孩子,自己起身同他们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生你们时高兴都是之后的事,担心还是主要的。奭儿出生时我是既担心孩子又担心母亲,钦儿出生的时候前面有了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我倒不担心孩子,只担心母亲,那种紧张和喜悦复杂的交织在一起的感受,没有如今这等单纯的高兴。” 哥俩个听了这话,相视而笑。 刘询问刘奭说:“你这些日子夫妻之间还没和睦吗?” 刘奭只摇头,不言语。 刘询心中也明白儿子的为人,说:“你这段时间好好的和你钦弟一起在皇后那里住着,该读书读书该,理事理事,过个十天半月自然就好了,保不齐她还让人来请你呢!” “儿臣知道了。”刘询就让他们退下,自己回宣室去了,走出一段路,又回头看了一眼,让万周将刘钦又叫来,刘钦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小跑过来,“父皇.” 刘询又仔细瞧了儿子一番,让左右都跟得远些,同刘钦并肩走着问:“你似乎也有些心事啊?这次玩了回来,不开心?” 刘钦迟疑了一阵,还是如实道:“我的心事瞒谁也瞒不了父皇,也不是不开心,只是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和人罢了。” 刘询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我极放心的。” 刘钦一笑,觉得父皇是疼自己的紧,心中幸福极了。 过了两日下了学,萧育同他说:“我们好久没出去了,宫外玩玩去。” 刘钦摇头:“没意思,不想去。” “怎么不想去呢,宫外开了一家好馆子,做得西域菜,我请你尝尝去。”萧育连拉带拽哄得刘钦去了。 对着这一桌的菜,刘钦皱眉说:“这馆子我们前月不是吃过?” 萧育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也是受人之托,有个人想见你了。” “谁?” “陈齐姜陈姑娘。” 刘钦闻言,脸色一暗,转身就要走。 陈齐姜在门口,拦住他,忍得情绪扬着张笑脸:“殿下,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是我任性。但是我们相识一场,只为这点小事,连个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刘钦冷笑:“男女有别,哪有交朋友的理。” 陈齐姜咽了两声气,强笑说:“好,就我们不交朋友。您与我哥哥也不交朋友吗?就是长辈也是世交啊?你宫中黄门宫人都能和你见面说话,我难道还不如他们吗?” 刘钦听来真是荒缪非凡,“这都是孤宫中的人,是孤的家事,姑娘是什么人?孤与谁说话与姑娘什么相干?” 萧育听他这话说出来着实伤人,也上前劝说:“殿下,你是何等心性的人,怎么还同她计较上了?” “笑话!我竟不知她是谁!”不但自己要走,拉着萧育也要一起走。 陈齐姜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这世上竟有如此冷心硬面的男子,且不说前几日的和颜悦色,现在连话都不屑多说一句。即使自己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也要说出个原由,然而他连这绝情的话,都不愿多费唇舌了,陈齐姜只觉着通身都是冷气,扑到身上,使五内全冻结了,望着刘钦的后影,泪流满面,一头栽倒,心中叹道:“好个铁心冷面,寡情第一的男子。” 刘宇百天,公孙徵史封婕妤。 杜君宁也派人送了一份贺礼,坐在家中跟妇人们聊闲说话,正说的春风满面,儿子陈度急忙忙从门外跑进来见礼。 杜君宁将手中的杯儿一放,“你好好的在家,怎么来京了?你妹子呢?” 陈度也顾不得当人:“娘,正是因为妹子病了不见好,我着急没有办法,才进京寻您呢?” 旁边妇人七嘴八舌就言说:“好好的姑娘怎么病了,快从京中寻人看去。” 还有个人说:“该接了来京才是,章台街上李先生专看妇人病的。” 一个惊道:“还是小孩子家呢,不过就是积食受风,哪里谈妇人病。” 杜君宁反倒不大在意:“谁家当姑娘时不生病呢,我明日同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度上前道:“娘,我心里急,您现在就走吧!” 杜君宁嫌弃地瞅了儿子一眼,“出息,多大点子事儿,慌成这样,来日还当家理事呢,一点子诚府没有。”她口里说着,起身辞了众人,让家人套车来走。 一进房见了女儿,只银条似的瘦,面上一点子血色也没有,一时不敢相信这是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哇得一声哭,抱着陈齐姜喊道:“我的儿啊,你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陈齐姜 分卷阅读158 见了娘只空流泪也不说话,她自刘钦走后,自觉没趣,先几日也不过懒思饮食,渐渐连光都怕见了。 杜君宁哭了一会儿,起身拉着陈度一顿好打,“你中什么用,好好一个妹子,你在家都看不好,你白长一个人身!”又扯了扯袖子,站在院里吩咐道:“流水的去京中把大人叫回来,你跟他说我的话若今天赶不回来,明儿天亮他就不消活。” 陈遂在廷尉府得了消息,脸色一下子全白,也放下公事,拱手告罪,急急得就走,赶在宵禁前出了城门,一路披星戴月奔命似得奔回家里,当堂见儿子跪着,夫人怒着,他也在一旁跪下道:“好夫人,这是怎么了,听说孩子病了?孩子病了事小,你气坏了事大。” “呸!杜君宁当面啐道:“我是被你气得,你从来就不比不上人家,这辈子除了个老婆比他娶得强,指望生个女儿也比他家好些,没承想还是坑他家手上了,你不与我摆平,我让你们爷俩一齐滚!” 陈遂听得一头雾水,朝儿子使眼色问说:“家中怎么了?谁坑你妹子了?” 杜君宁指着儿子说:“你一五一十给他讲讲,他女儿给人坑了,他还不知呢!” 陈度就从刘钦一路来,怎么相见,怎么说话,怎么玩,怎么和气,妹子怎么同刘钦玩,怎么赢玉坠,又讲到装病上,又讲说去京中寻刘钦受了气,陈遂惊说:“这是欺君呢?殿下没怪罪就好了,怎么还敢找上门去?我明日进宫先陪罪去。” 杜君宁当胸一脚,“放屁,你说得也是人话吗?欺什么君?我在我家里,我女儿病不病,装不装关他屁事,他在我家好吃好喝,一个谢字没有,我女儿进京讨个说法不该吗?皇子就可以平白住人家中,平白欺人女儿吗?” 陈遂倒在地上都没敢起身,口中一个劲称是。 杜君宁问儿子说:“这淮阳王长什么样子?秉性如何?” 陈度实言说:“生得极好,又斯文又俊俏,为人谈笑和气,是个好人!” 杜君宁冷哼一声,“那就更不是东西了,他老子当年不也是副好学生的样子,明灿灿的面孔,那胸中诚府深呢,我必不放他!” ☆、一生襟抱未曾开 杜君宁让厨下炖蛋来,又让煮一碗参汤,亲自端到房里,对女儿说:“好孩子,你快起来吃些东西。你心里的委屈娘都知道,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别说姓刘的小子,就是姓刘的老子我岂怕他们的?好好的吃些东西养两天,娘带你进宫找他去!” 陈齐姜本就是又羞又愤急出来的心病,此时听了这番话,病气就先去了三分,吃了两样东西又宽心睡了一夜,病就好了一半。 早间天蒙蒙亮,杜君宁让人叫了女儿起来,自己就洗脸梳头,换了件又轻便又华丽的衣裙,穿了双硬底子能跑路的鞋子。让人带着点心,茶水路上吃,陈遂在旁边看得心慌肉跳,絮叨她:“好夫人,你只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别与小孩子计较,他是个皇子多少给留点脸,只唬一下就完了,别真打闹起来。”一番话来来回回说得不住,杜君宁正在上车,照着陈遂头上就是一下子,“歪心的奴才,妻儿受欺你不管,只替旁人操心,滚一边去,我回来再治你!”吩咐车夫快走。 一路在车里安慰女儿说:“你放心,到了那里,不用你说一句话,凡事有我。” 陈齐姜点了点头,杜君宁一路直到宫门口,早朝还未散,侍卫拦问说:“什么人?” 她掀了帘子喊说:“见陛下的人!” 守宫门的都是有眼色的,也知她必是一位贵人,就笑说:“夫人这陛下还在朝上呢,你且等等。” “我直接见皇后也是一样的,你去同皇后报说,我是建平侯的女儿,给事中杜佗的姐姐,杜君宁!” 王意得了消息,忙让人上瓜果,备宴席,自己整衣出迎,一面派人去前殿候着等陛下散朝就报信。公孙徵史和戎鸾闻信也来相见,她们热络络一颗好客心,杜君宁铁青青一张阎王脸,带着陈齐姜上前一起拜了个礼,大家落坐。 公孙徵史先开口道:“多年不见夫人了,夫人却是没变,我前几个月生了宇儿,还收了夫人的贺礼,正要去谢夫人,不想夫人先来了。” 杜君宁笑了笑,低头说:“蒙婕妤看得起,我家如今不成人家了!” 她三人都不解其意,还是公孙徵史说:“夫人这话说的,大人升官来京,这姑娘也大了,这份人家哪里有啊!” 杜君宁拉着陈齐姜上前:“快,也让大家看看。”就捏着哭声说:“大家看看我这女儿面上就全知道了!“ 王意看了看,“姑娘生得极好,就是黄瘦了些,我这里有黄芪党参,让医官配两副吃吃?” 公孙徵史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只觉得陈齐姜眼熟,此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姑娘可是刚刚卧病!这病了不见明艳,只见清秀,倒和故去的张姐姐是一路的长相,宜人得很,姑娘留在宫中等陛下散朝来看看,看了一定欢喜。” 戎鸾看着杜君宁面色,扯了公孙徵史一把 分卷阅读159 :“哪有的事儿。必是姑娘病了,夫人不放心,来宫中求医来的,一定好好住下。” 杜君宁冷笑说:“我女儿果真是有病在身,我也的确要带她见陛下,我只让陛下问问他和张婕妤生得好儿子。”说着从袖中掏出那个玉坠儿,举在手中道:“他前月去我家做客,我一儿一女陪他吃陪他玩,陪他前陪他后,家中车马簇新,三茶六饭的服侍他,不承谢也就罢了,翻脸无情恶语相向欺侮小女,我女儿病了一个月,为这桩事几欲丧身!” 别人平素不了解刘钦,王意是了解的,心下不信,笑言说:“夫人消消气,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什么?这玉坠子是我们偷他的吗?皇后又不是他亲娘,哪里就护起短来,快快请这父子都来与我说话。” 王意在闺中就知其为人的,眼前看这十几年脾气更长于当年了,怎敢与她再辩,只一口应承:“夫人说得必不错的,夫人和姑娘安心坐着,我让人请他们去。” 叫了一个贴身的女官,一一嘱咐了,只让快去前殿报信。 刘询下了朝,听见这么个事,真是意料之外,哭笑不得,让人去学宫把刘钦叫回来,自已换了件常服往椒房殿里去,杜君宁一见他到了,也不见初时的泼辣,也哭得楚楚可怜,凄声求他做主,刘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齐姜,问陈齐姜说:“你母亲说得可是真的吗?” 陈齐姜不敢说不真,只点点头,刘询笑了笑,“那好,等钦儿来,要杀要剐只凭夫人好了,朕绝不轻饶他!” 陈齐姜听了这话,直为刘钦担心,当着人又不能替他求情,心中又怨起自己来,平白生事做什么呢?到底他有什么对不起我吗?想到这里面色一阵红了阵白,刘询看在眼里,笑说:“姑娘既病了房里休息去,这里朕和你母亲为你做主。” 陈齐姜临走又朝母亲看了几眼,她一时真要病了。 刘钦闻了消息,即刻就来了。杜君宁本想无论好歹势必闹他一顿,让他吃些怕惧,不敢以势欺人。可刘钦到了眼前,只穿了一件素衣,行了礼敛眉垂眼立于一边,那少年风韵清俊喜人,更何况比当年病已多一分博雅,少几分倜傥,更觉乖巧。杜君宁念头一转,铁石硬的肠子竟绵软去了,突觉得平生一件大愿就在眼前了,将一张怒容换过了喜脸,对刘询低声道:“我有话私下说。” 刘询不欲搭理,她起身道:“更衣,陛下更衣。” 刘询没办法只得跟她起身一同向内去,这一番看得满堂人目瞪口呆,公孙徵史问说:“这陈夫人同陛下?” 只有王意淡然道:“不要多想,他们是自幼的相识,有几句话私下说。” 刘询凭栏站在池前,看着池里有鱼道:“夫人有话直说吧!” 杜君宁一改平生的辣气,柔声道:“本来孩子间的事,我也不该寻上门来。只为男女授受不亲,我女儿实是为淮阳王病的,这是因爱生恨的病,我只一个女儿,难道还配不上您儿子吗?” 刘询认识杜君宁二十载,从没见她这等一个喜洽和气的脸儿,听她这轻柔婉转的声儿,一时奇道:“别的儿子不相配,这个儿子独配得过的,只怕回头夫人吃亏受气。” 杜君宁听了这一句带激的话,心中之言脱口而出,“我一辈子治不得你,我女儿还治不得你儿子吗?” 话刚出口,她就瞪在刘询脸上,刘询笑说:“原来如此,夫人还想治我吗?是打还是骂呢?” 她这时脸儿一怔,也自觉失言,心中悔道:“又中了他的套。” ☆、自是嫦娥爱少年 刘询温言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定终身的,夫人为这一口闲气,还该三思而后行。” 杜君宁望在刘询的脸上,叹了一口长气,“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平生事事顺意,独一件事不曾如愿,就是那刘病已不曾治住,平君也好,王意也罢,就是霍成君,张袭缨也都是不争气的,就他是个神龙吗?那日的刘病已世上是寻不着了,眼前的淮阳王哪里还能有呢?” 刘询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弯了腰,扶着栏杆说:“好,好,好,难为夫人惦记这么多年,我一定让你如愿就是,只是有话说在前头,到时夫人可不要后悔。” “这样一门亲,我有什么悔的!”杜君宁说得斩钉截铁,恨不得就地起誓。 刘询也就点头应了,两人回到殿上,此时杜君宁瞧刘钦,是越瞧越有心,往后的招数都盘算好在肚里了。 刘钦也知她是陈夫人,心中也感不祥。 刘询严正了脸,厉声责道:“刘钦,你小小年纪倒是风流。你在陈家与陈姑娘私相授受留情在先,始乱终弃绝情在后,如今事都找上门来了,你可知错?” 刘钦跪下道:“儿子在陈家做客的人,留件礼物也是常情,平日说笑都是众人一起,绝没有私相授受的事,而后回宫主客已别,何谈绝情二字? 王意也借机道:“钦儿说得是,孩子间说说笑笑,送两样东西也是常事,既回宫了也就不便来往了。” 分卷阅读160 杜君宁听得这里,叫了一声,“苍天啊,难道是你儿子就黑白不分,无法无天了吗?”还待哭,刘询忙伸手止住,杜君宁才不叫了。 刘询让宫人将陈齐姜请出来,陈齐姜走到殿前,见刘钦也在一时脸儿就红了,低着头也不敢看他。 刘询说:“你给殿下见个礼。” 她才上前,拜倒:“小女见过殿下,殿下长乐未央。” 刘钦本不想搭理她,扫了她一眼,见她黄瘦多了,神采全消,艳色俱无,看来是真病了,只得略点了一下头,示意她起来。 刘询将他们的神态全看在眼里,也就做势说:“这留情与否先不谈起,你们既相识也是有缘,我主意将陈姑娘赐婚与你,你可愿意。” 听得一句,王意等人才明白杜君宁这趟来的意思。 牛不喝水强摁头,刘钦本是愿的此时也不愿了,就回说:“儿子还小,血气未字,戒之在色,实不敢从命!” 刘询也不恼,“不妨事,你们都小,事先订下,过两年再成婚便是了。” 刘钦气得脸都青了,但父皇的话他也回无可回,咬牙道:“儿臣谢父皇。” 杜君宁得意的一笑,朝女儿眼睛一眨,陈齐姜也上前:“小女谢陛下。” 刘钦一刻也不想多留,“儿子学里还有事,先告退了。”逃灾似的跑了,那胸中含气郁结不已。 刘奭见弟弟匆匆给刘询叫走了,也不放心,这时寻过来两人撞见,他问:“父皇为什么事找你?我看你脸色都变了?” 刘钦冷冷道:“替我定了一门亲。” “那是喜事啊,我这里向你道喜呢,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刘钦只摇头:“我心中乱得很,喜字无从谈起,是杜陵陈家的姑娘。” 哥俩个在道上说话,玉阳和李南也得了信过来,满面添花的向刘钦道喜,刘钦更加说不出心中的苦了, 刘奭见弟弟如今也定了亲,他又想起司良筠来,这些日不见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怪自己狠心,怎么说不理她就不理她了,她女儿家心思多脸皮薄,事情闹成这样还不知她受了多少委屈呢!想到这里也不顾刘钦了,也不去椒房殿见刘询王意了,只回东宫见司马筠去了。 这司马筠一个人在宫中,终日烦闷,也不打扮,素南朝天,长发垂膝,赤着脚穿着单衣在窗前站着,看着这宫中庭院深深,她也就春思恹恹,不住的流泪。 刘奭见了这副场景,心都碎了,叫了一声:“筠儿。” 司马筠背身不动,“你来做什么?我已是个死人了。” 刘奭心如刀绞,快步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好筠儿,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的不是,从今后别说傅子云,就是王子云,冯子云,这世上凭千,凭万,我只愿要一个你。” 司马筠得了这一番话,心满意足,等抬起脸来时,笑中带泪,那种那婉转娇柔的神态,在刘奭看来真是无奈其何,心甘情愿。刘奭握着她冰凉的手,心疼说:“好好的,穿得这样单薄,又风口里站着,仔细受了寒。” 司马筠靠在他怀里,娇声说:“那你给我捂捂。” 刘奭真觉心都化了。 两人一起用了饭吃了酒,两厢风月情浓,含羞解扣,带笑吹灯,比初时还好了一万倍。刘奭又是个心地纯良,情真意切的人,有事不用说都在面上,刘询和刘钦一看他神色,就知他们夫妇和好了,刘询为父的知道他们和好了,心中也少些事。刘钦当弟弟的却不然,私下同刘奭说:“哥哥,你这人面太嫩。她赔两个不是,你就心软了?” 刘奭笑说:“我们为男子的,岂与女人家一般见识呢!夫妇间又什么天大的错处,要论罪吗?我昨日放心不下她,先去赔得不是。” 刘钦听了也只得恨其不争,只摇摇头,也没多言语。 刘奭反劝他说:“你也是定了亲的人了,我闻听那陈姑娘好家世,好相貌,想你都想病了呢!你还怄着做什么?你母亲在日同父皇怄得气多了,父皇可像你似的,要人赔不是吗?” 刘钦笑说:“父母之间怎么怄气,赔不赔不是,我们做儿子的也不知道。只一条,我从不见我母亲弹过父皇一指甲,更别提抓咬。” 刘奭红着脸,仍强说:“你还小你懂什么?你成了婚到时才知男女之间打是亲,骂是爱呢!” 刘钦拱手笑道:“哥哥原是如此想得?多谢承教!”把刘奭羞得面上通红,双耳发烫。 ☆、恰似人心未肯平 刘奭爱司马筠是一片真心,对司马筠是百依百顺,他两个如胶似漆早就羡煞旁人, 东宫上下的宫人面上不说,心里却怨,常常私下报怨,“太子他还这样年轻,就给司马良娣一个人霸着,我们在这东宫还有什么指望!” 侍衣的宫人笑说:“你急什么?没有良娣也临不到你我,前月太后宫中的才人傅子云,若模样,若心性不知胜司马良娣多少,眼看就要飞上枝头了,现在不一样在坐冷板凳吗?天天在 分卷阅读161 屋里坐着,太子敢看一眼吗?” 她们肆无忌惮在房内说着,傅子云外出寻猫,在房外听得分明,她也不恼,在门外道:“姑娘们可别多说话了。” 房内众人一听,吓得面无人色,半响问:”是谁?” “是我,傅才人。”她推门进来,仍是一脸的笑:“你们说话可仔细些吧!这是我听见了,要是那位听见了,势必有一场大祸 。” 几人跪上前,“好姐姐,好才人,我们都是胡言乱语,不懂胡说的人,您好歹心疼心疼我们,可不能将这话告诉别人去。” 傅子云扶了她们起来,笑道:“多大点子事儿,我虽名是个才人,也不过就跟你们似的,咱们落难的姐妹。”轻轻两句话说得众人与她交了心,反而安慰她说:“姐姐的才情我们怎么敢比,太子看不上我们也是常情,可太子明明看上了姐姐巴巴从长信宫讨了你来,就这她没羞没臊的闹了一场,活活把姐姐这段好姻缘绝了!我们上下都为姐姐不平!” 傅子云用手揩泪,“也是命该如此,咱们在这东宫熬吧,也不知将来给口棺材那没有!” 说得众人都眼泪簌簌,咽声啼哭,还是那个侍衣的宫人说:“姐姐!你且休哭,我有个心腹话儿,我们大家听听,如今咱在这里,已是不做指望了。可怜你花朵的人儿,难道也就等死了罢!现在我们齐心向你,你若出了头,我们凭沾些富贵,咱进宫一场肯在这里干死了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司马良娣一个人,还没个漏手的时候。” 傅子云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将泪揩干,“姐妹们何分彼此,大家做个伴吧!”说着将身上的钗环首饰全摘与众人分了,一时大家都成了她的心腹。 入秋后,刘奭与司马良娣一连几夜,赏月看菊,又喝了几杯冷酒下肚,两个人都病了。 王意得知让他们分开养病,刘奭在椒房殿好汤好水,将养了两天就好了,他一心记挂司马筠要去守着,王意同他说:“你刚养好的身子又去守她做什么?你父皇诏五经博士在未央宫北的石渠阁讲论“五经”异同,满朝上下谁不观望着?韦玄成因为是钦儿的中尉坐在太傅边上一起研讲,你当太子的反倒不去?前几日因你病着,现在你好了回去守她做什么?”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光明正大,刘奭此时也只得往正经路上去,先将司马筠放在一边了。 萧望之、刘向、韦玄成、薛广德、施雠、梁丘临、林尊、周堪、张山拊等大儒都汇在石渠阁讲经论学。刘询坐在上座,亲自评议,刘钦和刘嚣坐在下道旁听,刘询见他来了,也让他一边坐了。 刘奭素习好儒,几句话一听就入了定。论经整整论了半个月,好多深奥晦涩处,他几个都听不甚懂,刘奭问刘钦,刘钦笑说:“哥哥不知我怎么知?我向来读书杂呢!” 刘询听见了,一一给刘奭讲明,刘奭一向只道父皇不喜儒学,不想刘询《周易》、《尚书》、谷梁《春秋》,《诗》、《论语》、 《孝经》都通透,见解独到,自己平日专研此道竟不及他。散了会,刘奭又问刘钦说:“你可见父皇平日看书吗?”刘钦笑说:“他哪里有空看书啊?公文奏牍他天天还看不过来呢,满朝文武,各地郡守,五谷六牲哪样事不要问他?”“那父皇何以如此精熟于书,我一向只知他不喜儒学的,不想他极通的,太傅几次都说不上了。”刘奭佩服道。 刘钦见左右无人,附耳与他说:“你往日只道老师们厉害,哪个厉害过我们父皇呢。你平日还爱音律,你看咱父皇露过一点没有?他吹得好笛子,弹好琴。” 刘奭惊问:“你哪里知道的?” “他和我母亲以前在房里玩时,我亲见的,你以后少听旁人的话,多听父皇的话,比你那孔夫子还灵呢!” 刘奭失落说:“我从来不知道呢!” 刘钦看他神态多的也不说了,刘奭却追问道:“那父皇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刘钦怕他多心,有也说没有。 过了半个月,刘询议定章句,裁定异同,将石渠阁论记录成册,修书功德,天下都传颂。 刘奭才得抽身在看司马筠,先问两遍宫人都回说睡着,他到傍晚放心不下,也不管睡不睡着定要进房去看,远远 就听见一阵咳嗽声,他也急道:“睡着!睡着!这不是醒着吗?” 宫人只推说:“这是才醒的。” 刘奭又不是厉害的人,也不同她们计较。司马筠听见他来了,掩面而哭,“殿下还记得有我吗?” 刘奭见她脸儿半黄半白,身上香消玉减,惊说:“好好的,怎么就病成这样了?”上前轻轻轻轻扶起来,不觉心疼不已。 “我派人请了你几次,你为什么不来?” 刘奭此时心头一阵酸、一阵紧,淋出两行热泪,“谁叫我来?我知道你病成这个样子,我就是死也要过来,我实是不知道,我悔都来不及了。” 司马筠听到这句,才觉给人骗了,心上又气又恨,叫了那个宫人来,“好啊,你不是说,你见了太子,太子说没空不来吗?“ 那 分卷阅读162 宫人不急不缓道:“良娣你病中不知外面的事,陛下和博士们在阁里议事,我们能进去传话吗?几次去都给黄门赶回来。“ 司马筠恨道:“死丫头,你少在我面前弄鬼来人,让永巷令发落她。“气得面如金纸,忍不住直咳,那痰星子,血沫子溅满了刘奭的前襟,刘奭愣了半刻,心中寒气侵逼,脑子里面仿佛麻了一般,只抱着司马筠哀声叫:”筠儿,筠儿,我的好筠儿,我真是糊涂了,不如让我病了吧!” 司马筠看着眼前的刘奭,那么年轻,那么俊秀,这世上还有万紫千红,自己已是守不住他了,忍恸含悲扯着刘奭的手放在胸前,温言道:“殿下,你别为我哭,我死了自有人替我!” 刘奭听了这句就如挖心的一般,“谁也不能替你,我独爱你,只要你,宁愿我替你病,替你死!” 司马筠满足的笑道:“有殿下这句话就够了,我不要她们伺候,殿下把她们全赶走,她们心里都怨恨我,恨我得了殿下的宠爱,我他日死了,也是她们咒得!” 刘奭只有点头,将东宫的宫人全部换去。 ☆、世味渐消婚嫁了 这里刘奭对司马良娣这病还是后知后觉,那边刘询正事虽忙,晚间也惦记华如桐的病,三天两头去探望她。每次去只听见馆陶哀哀地哭,华如桐不是咳着就是睡着,这日去听见华如桐在骂说:“死孩子,你花朵似的年纪,天天在宫中只守着我做什么?等我死了你再哭不迟,你好好打扮起来也去人前多走走。” 刘询在门外听得此言,“好好的,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进去给馆陶擦了擦泪,馆陶生得细致温婉,极像年轻时的华如桐的,刘询说:“你先出去,我同你母亲说话,你别哭了,凡事有父皇呢!” 刘询在塌边坐下,见旁边放着一碗药还未动,就亲自端了说:“快把药吃了,回头就好了。” 华如桐笑了,“陛下哄我呢!我又不是张妹妹,她那么厉害还不是去了。” 刘询也惭愧道:“我知道这些年是少顾你们了,只是我素日心虽偏了,今日手却没偏,我喂你将药喝了,再吃些东西,说不定就好了呢!” 华如桐就着刘询手上将一碗药喝了,这药虽苦她心中却甜,喝了药刘询又让外间送了一碗山药鸡粥,她不觉胃口大开,一口一口都吃了,刘询放了碗夸她说:“这才对嘛!” 华如桐扯着刘询的手,泪止不住的往下抛,刘询上前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开言道:“陛下,我知道陛下不喜欢我,我初见陛下时陛下生了好大的气,外面又下着雨,陛下同皇后还为我吵了一场。可我这二十多年却过得安稳极了,陛下的心早已跟着皇后殁了,在南园里回不来了,陛下的那点情怕也化了烟,随张妹妹去了,我今日得了陛下亲手喂上一碗粥也是死得其所了。” 刘询听到这里,只叹说:“你这是何苦呢,再重的病也该往好处想。你活在这里,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和馆陶。” 华如桐正色道:“陛下,我正有一言要对你讲,趁我还活着快快把馆陶嫁出去,我一但有个三长两短,她一耽搁又是三年,如何是好?” 刘询点头,“你这话有理,馆陶和敬武按说都该出嫁的,只是敬武心许张临,我是拦不得了只有早早让她嫁了,馆陶一向内敛,也不知她心中可有中意的人,这是终身大事,也要两情相悦才是。” 华如桐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她是公主,这终身就是定的,无论是谁只要年纪相当,人品端正,必处得来的。” 刘询思量了片刻:“丞相于定国谦虚恭谨,长子于永年纪倒是相配,想他家门中的人,品性自是不用疑的,只是一家人有个好吃酒的毛病。” 华如桐一听心中就极愿的,“吃酒算什么毛病,天下谁人不吃酒,不撒酒疯就罢了。” “好吧,你主意什么时候成婚?” 华如桐本是半躺着的,如今听了话不自觉就坐起来了,“依我主意,就是明天也不嫌快。不过肯定是不行的,让太常看了日子越快越好,陛下就当是为我冲一冲,我眼见得她成了婚,我死了也心安。” 刘询应下,“我这就去下诏.” 事出匆忙,太常卜定了月下的好日子,大鸿胪和少府都准备不了,刘询是知道华如桐的心的,只吩咐:“只拣重要的办,细枝末节的也不讲究。”又宣太子刘奭来,让他当日送亲。 宣不见刘奭的人,只见王意过来回话,“陛下容禀,近日司马良娣也病了,太子不离左右,怕是送不了亲。” 刘询问说:“病得可重吗?一向没听说啊!” 王意痛心道:“看着也凶险,怕是不好。” 刘询奇道:“前几日奭儿与我们日日在一起论经不曾提起啊,是急症吗?医官怎么说?” 王意惭愧道:“早就病了,陛下和太子有正事,没敢告诉,如今奭儿一时情知,真伤心呢!” 刘询听了微微冷笑:“这也是他的枕边人,病成这样他才知吗?天下哪日 分卷阅读163 没有正事,白日间处理事体,晚间也不会去看看吗?他此时伤心怕也晚了呢!” 王意只解释说:“孩子年轻,心思浅藏不住事,白日间让他知道了,怕是饭也吃不下的。“ 刘询也不想再说这事了,只问:“眼前馆陶出嫁,他当哥哥的是去不得?” 王意沉吟了半刻,商量说:“兄弟兄弟,哥哥不行,弟弟也行啊,让钦儿去吧,他性子也喜洽。” 刘询也只得如此安排,又跟王意说:“时下宫中怕是事多,一切都辛苦你了。” “这是妾份内的事,极该的。” 那日刘询也亲送了馆陶一段路,嘱咐说:“好生去吧,莫以你母亲为念。” 馆陶频频回头,好生留念。 次日一早进朝谢恩,华如桐也强撑了起来,外人看着气色倒是很好的。她看于永是越看越欢喜,不住让人替他斟酒上菜。 于永昨天喝多了酒,今日还是醉醺醺的,不太省事。 刘询瞧他举止疏狂,大大落落,悄悄问刘钦说,“他昨日喝了多少酒?” “怕有一斗。” 刘询笑了笑,又见馆陶眼睛红红的,问说“你昨晚没睡好?” 馆陶把头点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刘询看着于永不像个体贴的人,恐孩子受委屈,又叫女官近前来,女官轻声回说:“公主一夜没睡,哭着想娘。” “那驸马呢?” “驸马吃了酒,昏了一夜。” 刘询叹了口气,想着于永还年轻,虽是品性欠些稳重,行动也大少规矩,但尽有变化的时候,眼前只得放放手让他们夫妻过去,又让女官将新婚的情况告诉华如桐去,自己借着事就先走了。 华如桐一听当着人不好变脸,可气一上涌就咳得不住,就说身体不好,让馆陶陪着进去了,前殿就王意和刘钦陪着众人。 进了内室,对馆陶说:“你怎么这样孩子气,新婚你坐一夜是怎么回事?” 馆陶为难道:“我心里惦记母亲,那于永我又不相识,他一进房就一身酒气,呼呼大睡,哪个要理他?” 华如桐说:“胡说,他是你什么人?说什么相识不相识的话。男人家喝醉了也是常事,你该让丫头服侍他,一同陪他睡了。” 馆陶低着头也不回话,华如桐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别操心我,你如今是成了家的人了,只要你们夫妻和睦,我这病就能好了。“ 馆陶听了眼前一亮,欣喜地问:“真的?” 华如桐点点头,含笑说:“真的。” 馆陶满心欢喜的和于永用完了宴,宫中各处都有人来送了礼,一一拜别回家去了。 是夜,他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天,馆陶问他平日看什么书,家中有什么亲戚,于永这时也清醒过来了,两个人一问一答,说说笑笑,倒也融洽。 那边华如桐喝了些粥,看着宫人上了灯,就安心的睡过去了。 早间,宫人几次探视不见醒,传了医官来,才说半夜时就薨了。 ☆、乐往哀来摧心肝 后宫中人得了消息无不落泪,只因华如桐在宫中二十余年与人为善,温柔和顺。 王意更是哭成了泪人,一起相伴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去了让她怎么不伤心。 刘询听了依旧是沉默了半响,这世上让他流泪的事已经不多了,也可以说几乎是没有了。他见王意这个样子,想必也劝不了馆陶,主意还让刘钦去劝劝。 刘钦磨蹭着说:“父皇,这你让我怎么劝?” “你丧母时怎样的心境,也说来劝劝她啊!她女儿家经不住事,你就该拿出大道理来教她往前看,这“逝者如斯夫”的道理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 刘钦真是觉得难极了,“儿子心里明白,但是讲出来姐姐明不明白就是两回事了,她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我讲这些她倒以为我心硬。” 刘询听来也有三分道理,一旁玉阳上前替刘钦解围说:“陛下,这母子和母女是不一样的,姐弟两个,弟弟倒去充师长吗?婢子同华婕妤是孝昭皇帝时一起入宫的家人子,先时也同吃同睡过呢,婢子不才愿意去劝劝。” 刘询看着玉阳,他们往日时常见的,现在也有几年不曾见了,乍一见也不由感慨道:“朕两个婕妤你都陪过,她们都不在了,今日两个孩子也要你多用心了。” “陛下客气了,婢子一定尽心。” 正说着话,万周匆匆忙忙闯进来,急急磕了两个头,上去在刘询耳边低语了一阵,刘询怒道:“胡闹,哪个跟他说的?” 万周偷偷瞧了刘钦两眼,“是淮阳中尉,韦玄成。” 刘钦听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父皇怎么了?中尉他出什么事了?” “他迷糊了,说梦话呢!”刘询恨道。 刘钦看他脸色不善,小声道:“那儿臣告退了。” “慢着”刘询对人吩咐道:“取朕的贵剑来。” 分卷阅读164 刘钦实不知是什么事,看着刘询心里也害怕,刘询示意让人将剑捧给他,刘钦不敢接朝后退了一步,“父皇,儿臣惶恐,这是怎么?” “怎么?”刘询冷声道:“我生的好儿女啊,你接了剑去对你哥哥说,“一生养儿女不如半席做夫妻,他夫妻情深我不管,但我当父亲心疼儿子,他要割股给司马良娣治病就用这剑来割我的,想我的肉也比他的贵重些。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要割股眼里还我吗? “还有你回去跟韦玄成说,朕让他当的什么官儿,他自己心里清楚,圣人道039;夏虫不为语冰039;就他那些话该不该在太子面前说?这不是迷糊人吗?” 刘询指着刘钦吩咐说:“你务必将我的话,一字不差的与他们说!” 刘钦听得割股两字心下就震惊,听到后面冷汗直流,接了剑就往东宫去,心里担心极了。 门口韦玄成望见他来了,上来就磕头,慌张道:“好殿下,您快去劝劝,我不过随口一说,太子殿下就生了这心,真是折煞死人了!” 刘钦斜觑着他,问:“你怎么说的?说什么了?” 韦玄成叫屈道:“我多日不见太子殿下,听闻人说是病了,我急急来望,不承想说是良娣病了,太子忧心,日夜苦恼。我既来了如何能不问问安,我就劝太子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太子这这等割股之心,精诚之意,上天也会感动这病必好的。”就这一句绝没有了,再多说我也敢起个誓,谁知太子当了真,说他一向不曾想到,早该割股才好。” 刘钦看他胡子一把的人了,只不好啐他脸上,心下又担心哥哥,只同他说:“为这事父皇生了好大的气,你们这不是胡闹吗?有话我稍后跟你说,太子要是割了股,你想想下场!”扔下这句话先进殿看刘奭去了 刘奭低头坐在门边,刘钦叫了一声:“哥哥!” 刘奭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见他也不避讳,反而哭道:“筠儿不在了,你也不必来劝我了,我这股是割晚了,是我害了她。”说着泣不成声,埋头大哭。 刘钦见哥哥这等伤心,忙将贵剑佩在腰后,上前抱住他:“哥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对她这份心意,她也是含笑九泉的了。眼下你伤心归伤心更该保重自己,这身后事除了你,她还能倚仗何人?她虽身死,没个父母兄弟等你照拂吗?” 刘奭听了这些话,更加心如刀绞,肝胆俱碎,扶着刘钦的手强自站起身,却是面如死灰,泪眼蒙眬,衣斜发乱,一步高一步低的走进屋去,司马良娣的身子在那里还未凉透。刘钦望了他那后影,也为他伤心,眼中有一种休戚相关的泪意袭来,他匆匆逃出殿去,韦玄成张头张脑的在那儿等他,迎上来:“殿下可劝妥了吗?” 刘钦说:“没事了,不用劝了,司马良娣已经去了。” 韦玄成松了一大口气,面上不由露出喜色来:“这就好,这就好,不然我的罪孽就大了。” 刘钦冷冷道:“你别急,父皇有话带给你!” 韦玄成撩袍跪下,“臣恭领圣谕!” “你自己当什么官儿,你自己心里要清楚,夏虫不谓语冰,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该谨言慎行才对,迷惑君上的话不该说。” 韦玄成听了体似糠筛,不住的磕头:“微臣知罪。” 那边刘奭心灰意冷,日日只在东宫也不出门,想起司良筠时不时就哭上两回,这宫苑如旧,斯人不在,这种痛苦的情境,时时刻刻让他备受煎熬。 刘询也知他伤心,让他一个人休养休养也好,不想一过半年,依然如此,不见丝毫起色。 刘询就叫王意来问说:“太子这样下去如何是好?为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体就不成人了吗?将来如何担负江山社稷呢?” 王意心疼孩子,只顾解释道:“太子还小,心软。” 刘询笑道:“还小?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 王意低头道:“陛下二十出头时不也是正伤心呢!” 刘询闻言倒是一愣,他又想起了平君,那些熟悉又遥远的记忆。 夜间他亲自去看太子,本有一番大道理同他说,一进宫门只见刘奭一个人坐在阶前,孤星残月照着他形单影只,刘询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好像也是一个人孤立无援坐在夜空之下,空空荡荡举目无亲。 刘奭给刘询行了礼,很意外很惊恐:“父皇怎么来了?” 刘询上前拉住他的手:“好孩子,别怕,跟我回宣室住段日子,别一个人留在这里。” 刘奭牵住父亲的手,一瞬间觉得整个心都安定下来。 ☆、满眼儿孙身外事 自此半年刘奭深居简出,不是在椒房殿跟王意住着,就是在宣室殿随刘询住着,东宫的姬妾一个也没见,司马筠临死的话时刻在他的脑海,“妾死非天命,乃诸娣妾良人更祝诅杀我。”每每想到这里,他连东宫的门都不想进去,自己也悲愤成疾,时时用药。 刘询想儿子终究还年轻,不该就此心死,旧 分卷阅读165 人看来难免伤心,该选新人才是,就将这话同王意说了。 王意好言好语,苦口婆心地劝了刘奭半天,他是个心痴意软的人,无论对妻妾,父母,兄弟,此时不忍拂了母亲的意,便将头点了两点算是同意了。 王意臻臻至至选了五个大方和顺的家人子,一一试过了品性,都是温良人儿。 刘钦也陪着看了一眼,王意得意道:“你也大了,先挑一个如何?” 刘钦急急地摆手,“我不要,我有李南和玉阳伺候就够了,不缺人。” 王意笑说:“说你不懂事吧,凡事老成,怎么这时又说起孩子话了,我知道陈夫人陈姑娘性子臊辣,你定是为这个不敢!” 刘钦也没反驳,只撺掇着刘奭说:“哥哥,这些淑女良人你快快挑一个吧!” 刘奭勉为其难抬头扫了一眼,离得最近的一个女子穿了一身红衣,王意见他有意,叫道:“你上前来!” 那女子上前拜道:“妾王政君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长乐未央。” 那时也是一样的情景,司马筠也穿得一身红衣,念及此处他根本无心选人,就将头一点,“就她吧!” 众人都是眉开眼笑的,刘奭在这种气氛中,也不能扫大家的兴,王意就让人摆了宴大家一同吃了,又让人送他们回宫去。 甘露三年年初戎鸾生了一子,刘询取名刘竟.虽是幼子刘询看也是平常. 年末王政君在甲馆画堂为刘奭下一个儿子,却是长孙,刘询大喜过望,比对刘竟还亲上三分,想了几天才亲自为皇孙命名为刘骜,字太孙,时时带在身边. 王政君受封太子妃,时年二十一岁. 刘奭见了王政君很是陌生,见了小刘骜更是突然.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吗自己有儿子了有些意外有些震惊看了小孩子一会儿也有些心喜,再看王政君也有几分亲切了,也道了一声:你辛苦了.” 王政君温柔含笑,”这是殿下的恩典,妾的荣幸.” 刘奭方知她是个极温柔和顺的.心中也有几分怜她. 刘钦在殿外瞧着孩子,倒比刘奭还喜欢几分,逗得抱了一会儿,刘询看见笑说:”人说你生下来就福相,有骜儿福相吗如今你也是当叔叔的人了,你什么时侯也生个儿子,我也喜欢.” 刘钦听了脸儿一红,将孩子放保母手上去了,说:”孩儿还小呢!” “不小,不小,你今年十六岁了,你父皇当年成婚也是十六,正好的年龄,当哥哥的有了儿,你当弟弟的也该成婚了!”王意也一旁帮说. 刘钦这些年来难得见父皇如此高兴,也不忍在兴头上扫了他们的兴致,也就勉强应了. 众人又上前给他们道喜,刘询这一日真是开怀,也不像往日那般严肃了,吩咐人将承阳殿收拾出来给刘钦大婚用,又对刘钦说:“你母亲见你成婚想必也欢喜,你们夫妻还在承阳殿中住着。” 刘钦听到这里将那不愿的心思全放下了,自己又回承阳殿了,又有家了。 大家热闹了一天,晚间各散了回宫。寒风萧萧,星月稀稀,刘询孤坐着又想起了很多往事,曾经在这宣室陪伴过自己的人都不在了,墙上贵剑还孤零零挂在那里,而枕头下空落落再无宝镜。他自己对镜摘了冠,心想年近不惑儿孙满堂,自己是不是老了?不该想这些情爱往事呢!可惜镜中人面若秋月,体似寒松,气宇清雅,严寒不栗,这个老字实在是不相配。 清冷的月色照入窗来,刘询吹了灯,耳听得朔风又劲又哀,吹得败叶声响,从前深夜垂罗幕,游宫玉漏迟,只恨夜短情长,如今一个人以月为灯,坐听风声,只觉无限寂寥。 这里刘询当窗未眠,那厢杜君宁也是倍费心思,将自己这些年治夫的手段,降人的招数都一一想着教给女儿,盘算着整夜睡不着觉。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就叫来陈齐姜在房中耳提面命,循循善诱,陈齐姜一时也听得云里雾里,她是被刘钦治住过的,母亲的这些话她听着心里没底,将信将疑。 陈遂和陈度从门外听见,都是心惊肉跳,口中直叫老天保佑。 大婚就在年下,刘钦束了冠,佩了剑,穿着衮服在宫门口亲迎。 杜君宁丈母娘看女婿,就在此时公然平视,果然清俊又贵重,从头看到脚她越看越喜,王意和众婕妤都上前给她道喜:“夫人大喜!” 她满脸是笑:“同喜,同喜。” 杜佗也上前向她贺喜:“姐姐大喜,甥女大喜,陛下在殿内等着呢!” 杜君宁今日跟皇帝做亲家,也不讲虚礼,大咧咧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先进殿去了。 刘钦本意是要看看陈齐姜,只为陈齐姜今日大妆了来的,始终低着头执扇遮着脸,而杜君宁这个当岳母的在一边笑逐颜开,艳光逼人。他看了心下就有旧气,转了脸也不牵陈齐姜的手,只跟着黄门宫人走到大殿行礼大拜,垂着眼也不想看了。 先送陈齐姜回了寝殿,自已又回这婚宴上受贺。 这殿上人人奉承到杜君宁处,杜君宁同王 分卷阅读166 意相邻坐着,公孙徵史和戎鸾在一旁陪着,好大的体面,刘询也敬了她两樽酒,她称心如意极了,王意笑说:“你今日这等欢喜,可不知你女儿从此就归了我家吗?“ 杜君宁得意道:“怕什么?她在家时也担心,我劝她说“这宫中就和家里是一样的,这陛下和皇后都不是外人,两位婕妤自小还抱过你的,舅舅平日就在宫中当差。” 刘钦听了这一席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陈遂和陈度倒是过来给他敬酒,口内说道:“小女不懂事,在家少规矩,还请殿下多担待,多担待。” 刘钦面上不露只道:“客气,客气,好说,好说!” 刘询叫刘钦说:“你今日成婚高不高兴?“ 刘钦只说:“高兴。” 刘询又叫他近前来,悄悄同他说:“人都言陈夫人和你母亲长得像,这陈姑娘生得想必你是喜欢的。: 刘钦不以为意,只摇头说:“外间人又不认识母亲,晃眼一瞧都是标致人就瞎传。我看不像,我母亲是鹅蛋脸儿,这陈夫人是瓜子脸儿,我母亲是杏眼,这陈夫人是凤眼,更别说我母亲的鼻头圆,陈夫人鼻头尖。“ 刘询不想他记得这样清楚,心疼道:“你如今成婚了,你母亲得知也是高兴的,她一向眼光高不要那寻常女子,以前为这事还和许夫人闹过,陈姑娘我眼见配你的过,她在世想必也是满意的,你好好的,陈夫人性虽有些臊辣,也是个快意直肠的人。“ 刘钦听了只有记着,想着自己也不能率性而为,闹起来让父皇不高兴,又将方才生的气在胸口压了压。 ☆、一朝宠据津要地 热热闹闹过了头更天,众人催着刘钦回了宫。 刘钦磨磨蹭蹭先在外殿换了衣服,松松快快换了家常衣服摘了冠进去,玉阳着着他笑,李南怨说:“这合卺酒还没喝,怎么就换常服?” 刘钦说:“不碍的。”刘钦端了一杯酒递到陈齐姜面前,就说:“你我也是旧相识了,不必做这害羞的态度。”陈齐姜见他走来,心中呯呯直跳,这两多不见不知相见是何情状,他是胖了?还是瘦了?隐隐看他身量倒是高了,这时听他这话声清冷冷的,想着娘前些天教得事,手便颤巍巍地接过了酒,刘钦也不替她却扇,自己一钦而尽放了杯,坐到对面去了。 陈齐姜只抿了一口酒,宫人接了杯去,大伙跪下给他们道喜。刘钦挥挥手,让大家都退出去了,李南走前还给他使了两个眼色,低声说:“我看新人好温克的性儿,你后响别使气,头一日取个和美的意思。” 刘钦不耐烦得将头点了两点,玉阳笑拉着李南:“好了,好了,殿下又不是小孩子了。”李南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刘钦跟手把门扣上,外间的灯吹了两丛。 陈齐姜如坐针毡,想着眼前的刘钦这两年花前月下,悄无人时,在她心中倏然浮起,不知给她带来了几许闲愁,想起母亲的教导她又只得端端正正坐着当做无事人一般,等刘钦先来找她。 月上楼台,照着窗户如珠箔一般,还不见他有个动向,陈齐姜实在沉不住气了,自己放下扇子抬眼一看,刘钦背身睡着窗下琉璃榻上睡着呢,远外灯都灭了。 她又羞又恼,也就扯了华服,卸了钗环,抱腿在榻上坐着,帐上两个香椽拿五彩网挂着在晃,她五内烦躁揪下来朝着刘钦的背影扔过去。 砸到了刘钦的腰上,刘钦起身捡起来,笑了笑,心想,也罢我好好的躲着她,她反倒有脾气了?就问:“怎么了?” 陈齐姜听了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忙又把头低下去了,刘钦还是走过来了,本来是负气过来同她说话的,越走近越欢喜,眼灼灼的看在陈齐姜脸上,陈齐姜这两年长开了,脸正映着灯下,又红又白。 陈齐姜见他站在自己面前又不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秋波一绕,又低下头去那双长长的睫毛,不断闪动,含羞道:“殿下长大了。” 刘钦盈盈含笑,轩眉扬脸就近挨她坐下,温言说:“你不也长大了?不长大怎么成婚呢!“ 陈齐姜才又抬起头打量眼前的人,带着些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娇憨神情,刘钦见她不艳不妖,纤纤素手,点漆双瞳,一时有喜出望外之感,也不繃脸了,似笑非笑地彷佛看傻了。 陈齐姜又想了母亲的教诲,板正了小脸,一动不动了。 刘钦却也不和她搭讪说话,也不过来撩拨她,只看了一会儿,起身去将帘幔子扯下,吹了两边的灯,刹时眼前一片漆黑,陈齐姜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给人在黑暗中抱住了,她急急推道:“不行,不行。“ 刘钦在她耳边道:“外头人多,别吵嚷嚷的让人听见。“ 陈齐姜一声也没做,乖乖躺下了。 她脑里想着母亲教的话“不能让他得手,流水推开他,让他求你,你就跟他约法三章,第一凡事都要听你的,第二不许纳妾,第三不许藏私。”想到这里就惊慌失措的叫一声:“刘钦。“ 刘钦压住她,黑暗中贴面问:“齐姜 分卷阅读167 ?“ 他从不曾叫过完自己名字,这一声齐姜一叫,她全身都软了,一切都晚了。 这一夜少年得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早间醒来,刘钦自行与外间穿戴洗漱 ,一句话儿也没同她讲,竟像个陌生人一般。陈齐姜掐了自己一把,又不是做梦,自疑自恼不知有什么得罪了他。 起了身一同用了饭,大家向他们行礼贺喜,陈齐姜又打量他与人有说有笑一切如常。对自己只是的些冷淡,也不曾作声,只道他是不好意思? 等刘询下了朝,他们又一起去拜见,刘询看着陈齐姜很满意,“你比你母亲生得温婉多了,钦儿有福了。”又向刘钦吩咐说:“你可好好待她,别让人家再为你病了。” 刘钦听到这里看了陈齐姜一下,眼中也带些柔情。 杜君宁三日后也进宫来探视女儿,陈齐姜星眼流眸,双腮醉酒,整个人像娇花含露,她喜道:“我生的女儿果真人才,越发出众了!” 刘钦听这话头就不想坐了,笑了笑:“夫人与齐姜慢聊,孤外头去。“ 杜君宁见他走了,就问女儿说:“怎么样,我教你的你可用了,可把他收服了?” 陈齐姜不好意思详说这事,只含糊的把头一点。 杜君宁心安意乐,得意道:“难怪我看他今日知情知趣,不像当日劲头紧脑的,你听我的一生顺心顺意,就把他捏在手心里,你说东他不敢往西,你上前他不敢退后,也是咱女子嫁人一场。” 陈齐姜有些底气不足,但听母亲的话也有道理,就虚心求教,两个人一说一和,讲到日落时分,临走杜君宁向宫人吩咐说:“我要走了,你去跟殿下说一声。” 宫人去了,陈齐姜问:“您要走就走呗,还禀告他做什么?“ 杜君宁白了她一眼,“我禀告他做什么?俗话说“爱妻敬岳母”,我这要走了,他不该来送送嘛!“ 陈齐姜怕母亲讨个没趣,自个生气,没想到刘钦笑盈盈从外间回来了,向杜君宁:“夫人好走,有空就来。” 杜君宁给陈齐姜递了个眼风,好像在说:“怎么样!”然后喜滋滋的走了。 陈齐姜心奇道,他怎么到了我母亲面前就换了个人呢?可见母亲就是道行高,我自此也该按母亲说得步步行来。 想在心里就露在面上,冷冷说:“殿下,你白间去哪里了?”她想装出个审问的气势,奈何出声就矮了三分,一时成了撒娇嗔怪的口气,刘钦反不见怪,爱她娇嗔,笑说:“宫中好玩的地方多呢,我明日带你一起就是了。” 陈齐姜满意极了,从此越扶越醉,终日要这要那,指西就东。 刘钦只随着她,让着她,宫中的人一时着着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如胶似漆。 刘询更喜他夫妻和睦,陈齐姜觉得刘钦又温存又体贴,每日盼山顾水,看花吃酒,日子过得与个神仙相似。 陈齐姜自己都同母亲说:“他温和体贴,不等我高声,他没有不应的。只是让他亲力亲为是不能,但他不是无心,是自幼金贵惯了。“ 杜君宁闻言志得意满,放松说:“即如此先这么着吧!过些年到了淮阳,你再摆布他,宫中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你也不好大作为。“ ☆、灭尽乌孙夺公主 西域解忧翁主传书来说,乌孙王暴恶失众,心怀不轨,与自己失和。 刘询遣卫司马魏和意、副候任昌至乌孙替公主办事,走之前再三嘱咐他们:“异国他乡凡事谨慎。” 到了乌孙刘解忧同他们商议说:“乌孙王易诛,不诛遗祸深长。” 大家深以为然,就借汉使到来为借口为乌孙王摆下了鸿门宴。席间伺机刺杀乌孙王,可惜灯影重重之下剑刺偏了,众人围他不住,乌孙王负伤骑马狼狈而逃。 刘解忧心知这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让人一边布置城防,一边上书给刘询说明情况。 甘露元年,乌孙王举兵围犯魏和意、任昌和解忧公主于赤谷城情势危急,刘询说乌孙王不敬汉家,让西域都护郑吉发诸国兵救之。乌孙王不敌,赤谷城围乃解。 刘询本想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乌孙,不想今日闹到兵戎相见,人尽皆知。让典属国常惠和西域都护郑吉商量善后之计,安抚事态,要既得乌孙又不失体面。 西域都护就遣中郎将张遵持医药就看望乌孙王,并赐其金帛。 张遵其人在西域多年,不承想这次受此重任,一时受宠若惊,决意大干一场解决此次的纷争。一到乌孙就大模大样的开审,说解忧和魏和意、任昌谋逆,甚至破口大骂,一面给乌孙王送医送药陪礼陪罪。 刘解忧受此大辱,让冯嫽写信上书刘询,问陛下的意思。 刘询见此书,勃然大怒,立刻叫典属国常惠和两府的人来问,“谁让选这么个糊涂人去的?朕是让他去治翁主的?还是让他去治乌孙王的?朕是让他去治衡的,不是让他去治病的。这人是谁选的,怎么同他说的?” 分卷阅读168 常惠上前磕头请罪,“是臣的不是,臣让西域都护选知已知彼的人去,因张遵其人素日与乌孙走得近,所以才以为是个能办事的人,去前也吩咐了,安抚事态,不失体面。” 刘询听了这句话,念道:“他素日走得近就让他去?”念了两遍,越想越可笑,指着身边的万周说“他素日跟朕走得最近,要不找朕的事,你们找他?” 众人都吓得一齐跪下,刘询扫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国之大事,岂同儿戏。张遵无法无天,倒行逆施,自取其辱,全不知事,押回长安,按律法治。魏和意、任昌枉为将士,刺杀不利,一并押解长安。“ 又将冯嫽的上书扔在他们面前,“朕看你们见识不如一个妇人家,乌孙的事就交给翁主和冯夫人,她们怎么说你们照办就是了,万不能再坏事。“ 刘征召冯嫽万里入朝,详细陈述事情始末。冯嫽在刘询面前侃侃而谈,面面俱到,上至西域诸国山川地理,风俗人情,下至乌孙各派渊源,利害关系,无一不精,条理清晰,口若悬河,语语中的。刘询大为赞赏,于是破例委任冯嫽为正式的汉朝使节,乘坐锦车,持汉朝节仗,代表皇帝出使乌孙及西域诸国。以女子持节仗出访,这是千古未有的奇事,而刘询却说:“任人善任,唯才是举,岂分男女?“ 冯嫽也不悔使命利用自己卓越的见识,出色的口才,以及多年来对西域诸国形势的了解,对乌就屠晓之以理,剖析利害,并以汉朝强大的军事力量为后盾对乌就屠施加压力,终于劝说成功。最后乌就屠表示,只要汉朝给他一个名分,愿意安于小号,接受汉朝的一切安排。 自此,孙国一分为二,立解忧公主长子元贵靡为乌孙大国王,统六万户,立乌就屠为小国王,统四万户。 经过这一场大事,刘解忧也感世事沧桑,岁月无情,心神俱疲。就情词哀切的上书刘询说:“年老土思,愿得归骸骨,葬汉地。” 刘询怜悯她一生的境遇,同意了她的请求。 甘露三年,刘解忧年近七十终于回到长安,并且带着自己在乌孙所生的三个儿女,刘询赐给她田宅奴婢,奉养甚厚。 亲率百官出城迎接刘解忧归来,用公主之礼,公主之俸。 这场盛事,哄动长安,长安上到天子,下置百姓都为这件事高兴,人人争相去看。两道男女老少都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杜君宁随在王意身边一起进出,算是见识了这孝武皇帝时的公主。 陈齐姜被母亲伙着要去看,刘钦不好生回她,就笑说:“大日头底下,你在那里站着不是受累吗?你这如玉的脸儿,再给经了暑气,不去吧,哪日宫中你不能见呢!”说得陈齐姜乐乐呵呵不去了。 刘解忧碧玉年华一去万里,而今五十余年白首归来,眼前长安繁华依旧,只是人面却一个也不识,不禁热泪滚滚,拜倒在刘询驾前,喃喃道:“老身刘解忧见过陛下,陛下长乐万年。”说着匍匐不起,刘询看着眼前的老妇也是感慨万千,亲自下阶来扶她:“公主为国为家,功在千秋,朕受礼有愧,请进殿。” 进了未央宫,刘解恍惚如梦,见上官秉懿、王意都泪流满面,拉着她叫公主不用行礼大家哭了一回。各自让座,刘询请刘解忧上座,刘解忧辞了又辞和上官太后同坐了,刘解忧细瞧刘询,疑问:“陛下今年春秋四十?” 刘询点头,“是有四十了。” 刘解忧摇摇头,“老身老眼昏花,看着陛下也就而立,一时还以为是太子呢,老身当年远去乌孙,孝武皇帝年已半百,当日太子殿下倒是这个模样。” 刘询失笑:“看来朕还是生得像祖父了。” 刘解忧又问:“老身斗胆相问,陛下也求仙问药,炼丹食谷吗?” 刘询摇头:“不求此道,不炼此术。朕的心硬,前番出使乌孙的主使,几败国事处斩,副使刺杀不利,宫刑!那仙境方外,也容不下朕这等俗人,那仙药也是心诚则灵的东西。前些年,刘向给朕献了一本仙书《枕中鸿宝》中有炼金之术言之凿凿的说出可炼出黄金,朕求仙的心冷,求财的心热,不想所费甚多,一事无成,倒是成了笑事一件。” 刘解忧听完,欣慰道:“我汉家天子,就该是陛下这样。” ☆、不是凡夫不是仙 自是乌孙以西对安息诸国近匈奴者,四方来朝,皆闻汉家之威仪。西域都护统辖西域诸国有四十八国,自译长、城长、君、监、吏、大禄、百工、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共三百余人,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也不过如此了。 匈奴也被震慑,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率部众南下至汉边塞附近,,一个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汉朝,一个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汉朝, 匈奴呼韩邪单于更亲自让人送信说,年末愿亲自来行朝拜之礼,愿奉国珍,从此称臣。 刘询诏群臣商议接待单于朝贺的礼仪。 丞相于定国说:“圣王之制,先京师而后 分卷阅读169 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匈奴单于朝贺,其礼仪窒如诸侯王,位次在下。” 于定国一说完,御史大夫陈万年立马上前:“臣附议。” 刘询看着他们,笑说:“好得很啊,你两一唱一和,一搭一扶,这丞相的话我看你就没有不附议的,如此一来方和睦了。” 于定国看陈万年,陈万年委曲极了,跪下请罪:“臣愚昧,臣惶恐,臣见识短。” 刘询抬手让他起来,又问众人:“你们还有其他看法吗?” 太子太傅萧望之出列奏道:”单于非正朔所加,故称敌国,宜待以不臣之礼,位在诸侯王上。” 刘询听了也觉得犹可,自己思量了一会儿,见陈遂站在于定国身后一脸呆,就说:“陈遂你说说,朕看你平日上朝从不说话。” 陈遂措手不及,左顾右盼,低声问:“说什么说什么呢?” 萧望之闭了他一眼,于定国叹了一口气,还是陈万年悉悉索索给传了两句话。刘询坐在上位看着他,眼神里有些警告的意味,陈遂正色说:“回陛下臣以为太傅所言甚是,单于非我朝所封,他首次朝见该按外臣之礼,为归降之意,下次再来便以王侯之礼相待。” 刘询听完下诏,“待匈奴单于以贵宾之礼,地位在诸侯王之上,称外臣。并车骑都尉韩昌迎接,所过之郡发兵夹道欢迎。” 又指了指陈遂说:“你自己仔细,再有下回,朕绝不饶你。” 陈遂噤噤战战退回去了。 匈奴单于来朝是亘古未有的事,从高祖皇帝“白登之围”到孝武皇帝克敌服远,开疆漠北,与匈奴的百年战事,终于在今时以匈奴称臣的方式结束了。 夜深人静,刘询又独自一人坐到了未央宫的前阶上细思往事,张公、外祖母、邴吉、霍光还有从未见过的父母,祖父母,自己这一场皇帝当得也算无愧先人了。他又向南方看,那些少年的时光又重现在他眼前,平君、祖彭、袭缨、戴长乐这些面孔熟悉而又陌生,九泉之下自己还该往南去和他们在一起。 此时月正当中,那阶前台上清冷冷的出光来,让人看着一片茫茫。那拂面的夜风,夹着些寒露,只让人觉得冷彻心肺,刘询站起身在阶上徘徊四顾,看到天上的阴云和地下的月光,混茫着一片虚无,这宫宇静得像片深海。只有高空中的风声,呼呼在宫阙上吹着,两旁御道无数宫灯在闪耀。 刘询转了一圈,见月亮边一圈彩云,映得银光夺目,觉得心里要疏阔些,抬步往回走,南面的远远传来子规的夜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哀切极了,他又向南望,只见宫宇重重,灯火月光,只有自己孤影在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要离凡尘的感觉。 单于朝见这件事,比乌孙公主回国更加震愤人心,全天下的百姓都恨不得也能看看匈奴单于长得什么样,刘询决意在长安五十里外的建章宫相见,先派使者去长平迎接。天下的好事者都闻风而动,一时长平之地聚满了人。 刘钦从外间回来,衣服还没换,宫人就来传话说陈齐姜,杜君宁请他说话,这娘俩个的秉性刘钦识透了的,只因在宫中父皇母后面前,又因他素来胸襟有度,性情老成,兼之聪明不露,皮里阳秋,貌若温和,心怀权诈,所以这两年多来也是纵容得不像了。这时娘俩儿又请人过去叙话,他料着就没有好事,借言说:“如今朝里事忙,有远客来,换了衣服又要出去,有话晚上说吧!“ 宫人回说:“正是为远客的事儿.” 刘钦听了这话,倒有些惊讶,只得往殿里去了。 陈齐姜迎上来,杜君宁也躬身行了个礼,就说:“陛下要在建章宫接见单于,我们娘们儿也去。” 刘钦想不到朝中大事她们也要观望,便回:“怎么突然有这个想头,这外夷来朝的事儿你去做什么?” 杜君宁看了女儿一眼,像是在说:“怎么回事?” 陈齐姜就变了脸,叫道:“我父亲说好带着母亲去,建章宫中没有宫娥吗?你就不能带我去?” 刘钦就在案边坐下,喝了一口茶,轻言慢语说:“我真想带你去,有你在身边陪着倒不好。只为你不知道外面的事,匈奴单于这次来要求亲呢!说句不敬的话,夫人毕竟人到中年了,就是去也无妨。”看在陈齐姜脸上,指着说:“你少女嫩妇,如花似玉的,去了让人看上了怎么办?” 陈齐姜慌了,瞪了眼问道:“看了怎地!我是什么人,他们看了也白看。” 刘钦将手轻轻一拍案道:“你让他们这起人看了他们就是不能如愿,心里也日日间想,就是想也够了,我吃不下这亏,你是什么人?配他们觊觎的吗?“ 陈齐姜低头不语,想了一会儿,把头一点:“好吧,我不去了。” “诶!”刘钦应得一声,就告辞说外间还有事,陪了个礼就走了。 杜君宁看着刘钦远去的背影气得面色铁青,把案一拍,震得一响,“这小子忒贼了,在我面前耍滑,你素日还不知道受他多少的欺。我说要去,你爹备车备马,整衣整食,敢多说一 分卷阅读170 个字吗?他倒好夹七夹八说了这么一场,他少要糊涂,难道我姓杜的受人欺负过不成?” 这里陈齐姜倒不知所以,反问:“他怎么了?怎么欺负母亲了?“ 杜君宁看着女儿那张不知所谓的脸,气更不打一处来,用手指着她的脸道:“亏你也是我生出来的,这两年好教歹教你还是一点道行没有。“又冷笑道:“来日方长,要想来制服我家孩子,别要想迷了他那糊涂心!” 陈齐姜听了一顿发作,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母亲哪来这么大的气。 ☆、如今已是汉家朝 那一天,一轮白日照耀得青天如洗,建章宫内外满地无尘、一片红光。 刘询亲自来到建章宫,带着诸王,群臣一起在殿前迎接呼韩邪单于。 匈奴一行五十余人皆更换了汉家衣冠,整理的仪容,向建章宫而来,两道一字排开了旌旗,那斗大的汉字在风中飘动,远远的望见了宫门口,一齐响起鼓礼来。呼韩邪得跳下马来,众人都随他跳下来,到了宫门口倒头就拜,口中叫道:“陛下万年。” 随行的使者和受礼的大鸿胪忙道 :“使不得,使不得。”搭着手扶他起来,使者说:“这是大鸿胪不是陛下,在宫门口迎您的,陛下还在正殿呢!” 呼韩邪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个话,又将大鸿胪上下看了一眼,问说:“沿途这些宫楼,我们还没进殿?” “早呢,早呢,单于稍待,我们一起觐见。” 两人扶着呼韩邪一路步行进了宫门,过御道,上台阶,呼韩邪一眼望去由两边将军武士台阶上层层排立,站到天上云中,皆拱揖肃立,目不斜视,他腿里有点抖又问:“这台阶有多少?” 大鸿胪笑说:“有一百五十级。” 呼韩邪看四周的人,少说也有三千,一些人声也无,戎装鲜明,一层层犹如从地上排下了整齐的锦堆,在锦堆上面云霞灿烂的像是天宫,那旌旗在风中卜卜作响,呼韩邪站在半道上,昂头望了望天空,口里只是念苍天,心中想着:“这汉家天子是怎地一表人物?” 再往上走,两边将士愈少,两边都是朝服冠带的人物。 两个黄门大声喊道:“呼韩邪单于觐见陛下。” 呼韩邪听到这里扑地便拜,“外臣呼韩邪觐见陛下,陛下万年。” 刘询不动声色走下殿来,示意左右上前扶起单于。刘询看呼韩邪不过四十左右年纪,大圆脸,络腮胡,身材伟岸。 呼韩邪抬头一看刘询,面白如玉三络黑须,一双凤尾眼,精光射人,吓得又低下头去。 刘询抬手,“单于远来是客,不用如此多礼了。” 呼韩邪自幼在草原生长恁般大,今日才算见了天宫,只忖度着天子是天上神仙一般人物,刘询这一抬手就一股熏香直入心脾,他心里战兢兢地连说惶恐惶恐,不住的打躬。 刘询笑容满面,请他正殿就坐,一进正殿金碧辉煌晃得他睁不开眼,只问身边人说:“这是金屋吗?” 刘询笑说:“这都是铜的。” 侍者请了他入坐,两边宫人执壶捧案,他坐立不安,心惊胆战。 刘询说:“单于初来不必拘礼,只率性用些。” 呼韩邪惭愧得很,方用手抓了两块吃了,嘴中嚼了嚼只是香不知何物,刘询把盏一杯,向他道:“单于不远千里前来朝见,朕敬薄酒一杯。” 呼韩邪从侍者手里接了酒,一钦而尽,恭顺道:“臣万死以报陛下之大德。” 刘询听了哈哈大笑,让人赏赐冠带、衣裳、金玺、玉具剑、弓一张、箭四发、启戟十、安车一乘、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袭、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 呼韩邪伏地而拜,口称:“臣谢陛下赏赐,陛下万年。” 又言:“汉家无所不有,臣出生鄙陋,国小家贫,无以为献,有地舆一幅愿献国于陛下。” 刘询听了心中大喜,随即让人呈上,六个黄门抬了一大卷牛皮上殿,展开长三丈宽一丈,山川草地,湖泊河流,沙漠戈壁,一览无余,群臣看着都震惊不已,有的热泪盈眶,有的喜笑颜开,有的默默无言,心中皆澎湃着一股难言的情感。 刘询静静看着,不置一词走下殿来,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在图的上边,问:“这里可是瀚海吗?” 呼韩邪眯着眼细看了一番,点头道:“正是瀚海。” 刘询笑了,“好啊,好,单于这件礼物朕喜欢极了。朕少年长安也有件盛事,就是苏武回国,那时长安纷纷传颂苏武在瀚海牧羊之事。不想岁月轮转,今日的瀚海就在朕的眼前,在这建章宫中,来!”刘询走回案边,举杯道:“众卿与朕共钦一杯,以慰前事。” 众人山呼:“陛下万年,陛下万年。” 刘询放下杯,让人传礼乐来。 八佾八列六十四人,男手执盾、戚,女手执雉翟、龠,一举一动仿佛仙人,玉磬,编钟一声一响恍如仙乐。 呼韩 分卷阅读171 邪喝着美酒,吃着佳肴,觉得置身仙境,这感觉平生所未有,心中着实感叹汉朝之强大,富庶,更觉自身就是井底之蛙,宵小之辈,对归顺汉朝是心服口服。 宴会过后,刘询还请呼韩邪一起参观宫中陈列的各种珍宝。呼韩邪一圈看下来是目瞪口呆,那些宝物莫说是见,他想也不曾想过,这世界之大,匈奴和汉朝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自己前三十年竟像是白活了一样。 那旁边的宫娥个个肤白貌美,长裙垂髫,他大着胆子向刘询求说:“蒙陛下不弃,臣乞为汉家之婿,永修两国之好。” 刘询摆手道:“非是朕小气,朕多年前就下旨不再和亲,前日将乌孙公主也接了回来。你我君臣之义不更大于两姓之好?” 呼韩邪跪倒在地,“汉家天恩,臣没齿难忘,愿为天子守边。” 甘露三年二月,呼韩邪单于自请愿留居幕南光禄塞下,遇有紧急,可协助汉朝保护受降城。 刘询遣合发骑一万六千人送单于屯于朔方,居光禄城;并转边谷前后共三万四千斛,以供食用。 郅支单于闻风而逃,从此远遁漠北,再无边患。 呼韩邪走到了朔方境内,远远望见长城像一条长龙,盘伏在大地上,这长城内外再不是汉匈国界了,想到这里他跳下马来,先朝北而拜,扯袖而哭,左右上去拉了半天,他才起身,又向南行了大礼,口中念说:“我日后都吃汉家的粟麦了。” ☆、大结局:杜陵今日重归去 呼韩邪一行人走后,民间传说当今陛下已经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了。 市井之间一问一答,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一个老者说:“我家世代守庙的,这天子刚继位去谒庙我曾远望过一眼,清清秀秀一个少年,这次在建章宫我侄子在仪仗里执礼,说咱们陛下看着还青年呢。这不是真神是什么?你们看我这一个老样,可还能充少壮?” 旁有人帮腔说:“可不是吗?那日见过的人说,单于跟陛下不能比,咱陛下站在那里身上就发光。” “发光算什么?听说他出行就是风和日丽,他抱恙就天降大雨,人说他站在日头底下连个黑影都不见。” 大家听到这里已经是神神道道了,忽然一阵大风吹过,阴云蔽日,众人抬头望天就见半空中一条黄龙,满长安的人都咋舌不已口里叫天抬头呆脑的看,“快看啊,快看啊,有龙了,黄龙啊!” 百姓齐跪下来朝皇宫方向磕头。 流言向来传得快,不多时宫中也传起来了,说陛下已是长生不老的人,陛下是真龙现世。 刘询听到这话,先只是一笑觉得无聊极了,但细想到长生不老二字,他心中竟也生出恐惧来,他也不知什么缘故,突然觉得心里很空,觉得日子太长久太可怕。 为了顺应天意,以求吉祥,刘询下诏改元黄龙。 黄龙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礼赐如初。二月,单于归国。 诏曰:“盖闻上古之治,君臣同心,举措曲直,各得其所。是以上下和洽,海内康平,其德弗可及已。朕既不明,数申诏公卿、大夫务行宽大,顺民所疾苦,将欲配三王之隆,明先帝之德也。今吏或以不禁奸邪为宽大,纵释有罪为不苛,或以酷恶为贤,皆失其中。奉诏宣化如此,岂不谬哉!方今天下少事,徭役省减,兵革不动,而民多贫,盗贼不止,其咎安在?上计簿,具文而已,务为欺谩,以避其课。三公不以为意,朕将何任?诸请诏省卒徒自给者皆止。御史察计簿,疑非实者,按之,使真伪毋相乱。” 三月,有星孛于王良、阁道,入紫宫。 夏四月,诏曰:“举廉吏,诚欲得其真也。吏六百石位大夫,有罪先请,秩禄上通,足以效其贤材,自今以来毋得举。” 民间的老媪出门买了十斤谷,口里念念有词说:“苍天有眼让我也过上太平富足的日子了,我自小从不曾放开肚皮吃饭,临老世道好了,丰衣足食了。” 那家媳妇迎出门来接过东西,老媪问:“大儿人呢?” 媳妇子说:“挑柴去了。” 老媪笑说:“有儿在身边就是好。幸亏这太平世道,不用打仗。“ 转眼到了八月下旬,过完了中秋节,刘询越发觉得人生无味。西风吹将起来,吹在人身上已有几分寒意,风吹在庭中,树木萧萧黄叶满地。 登高远眺,衰草连天北雁南飞,刘询深吸了一口气,他生平第一次觉得秋凉侵人,天高寂寥。入夜秋风飒飒,玉露泠泠,一天晓月残星,满耳蛩声雁鸣,刘询觉得偌大的宫殿似乎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从这夜起,心中就说不希望什么了,只感到夜长梦多,难顾将来。 他一向是个不近医药的人,自记事起少有生病,大家都说“病已,病已”这个名字起得好,护着他呢!只是人生在世刹那无常,他现今心气弱,病气就起了,他一向只当是受风没有放在心上,夜间宫城上鼓转三更,沉闷得作笃笃之声,风声草声落雪之 分卷阅读172 声,更兼窗外映着一两星灯火,那种惨淡不明的光照在榻前让人难眠,不觉天色即将黎明。 刘询自己觉得有点发热,让人端茶来,万周端茶进去,看他脸色就吓了一跳:“陛下脸色不好,要不要请医官来看看。” 刘询喝了茶:“朝后来看吧!”依旧上朝去了。 朝上他坐得高远,群臣倒没瞧出什么来,万周靠得近只见刘询两頬越见得苍白。 下了朝医官号着脉,脸上的神色很沉重,刘询问说:“怎么这病很重吗?” 医官回说:“陛下是内症,不同于外感,却是难调呢!” 刘询坦然道:“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你只对症下药。“ “是。“医官一脸担忧地退下去了。 刘询此时觉得身上都烧起来了,人也支不住,换了衣冠就去睡。一沾枕就昏昏的睡去,睡得正浓的时候,梦到平君穿了一件旧日的衣服,还是姑娘时的打扮,站在他面前笑说:“病已,病已。” 他已知是在做梦了,可这梦境他也不愿醒了,平君就挨着他坐下,握住他的手,怨说:“你怎么不说话?” 刘询才开口道:“我怕我一开口,你就不见了。” 平君温婉道:“我在南园呢,怎么会不见呢。你好好睡吧,我在边上陪你。” 刘询想抱一抱她 ,可是一搂近就觉得一阵空虚,睁开眼窗外已经是阴黯黯的天色。他长叹了一声气,半晌无言,只觉头上身上全是汗。 不知又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睡了多久,梦里来来往往的好多人,一个红裙女子推门进来,叫了一声:“病已。” 他看着眼熟却又不认识,那女子慈祥的望着他,眼中含泪,“病已,我的好孩子。”说着又哭着跑了出去,他想那会是谁呢?这时袭缨穿得碧衫进来,还是一副气嘟嘟的样子,他问:“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事儿生气呢?” 袭缨哀怨道:“陛下怎么病了?你都病了谁还照顾我呢?” 刘询笑了:“我就是病了也还能照顾你的。” 袭缨又问:“方才那位就是母亲,你看我俩个生得不像吧?” 刘询听得莫名其妙,“母亲?谁的母亲?” “陛下的母亲啊!” 刘询听到这里,起身就要去追,出了门只见霍成君手中拿着个竹蜻蜓站在檐下,他待开口说些什么,霍成君看着他只是笑。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还欲去寻母亲,不想张彭祖不知从哪里过来扯住他不放,还是嬉皮笑脸地叫:“病已,好病已。”他一急就又醒了。 眼前的妻妾儿女都在,他手一摸额全是汗,宫人上前替他擦了擦汗,他问:“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王意道:“陛下昏睡了好几天了,医官说很不好。” 刘询失笑,他虽是笑着脸色很不好,发烧微微显出了个颧骨影子,王意平生不曾见过他这个憔悴模样,此时 心里那一阵凄楚,一股寒气直透顶心,泪就顺腮而下。 刘询开口道:“朕是个凡人,岂有不生病的?就是“说到这里看在刘奭脸上,接着道:”就是太子不甚放心,但是朕都安排好了。“ 刘奭此时脑子一片空白,连哭都忘了,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像被人抽走一样的。 刘钦跪着上前,泪流满面,“父皇,父皇,你没有话同儿子说吗?” 刘询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的,“钦儿乖,你未来的路还长呢。” 刘钦想到未来这两字,想不完整,想不到头,想得心痛,突然记起自幼的那些日子,他贵重的身份,幸福的时光,一切美好的东西似乎都在离他远去,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只叫:“父皇,父皇。” 还是陈齐姜上前扶住了他,刘询安慰他道:“世上好的又不止有父母,你还有妻儿呢。” 刘询又举目看了一圈,独没了敬武,王意上前回说:“陛下,前几日张临薨了。“ 刘询也是一惊,转而长叹一声,“苦了孩子了。爱人不见了跟谁去喊冤呢。“ 正说着,敬武就一身素缟的冲进殿来,哀声道:“父皇,你给我找张临,给我找张临啊!“刘询只摆手,让人扯她下去。 自这天起,一连几日都没有晴天,西风吹着细雪在空中打旋。 黄龙元年冬十二月甲戌,帝崩于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