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笙歌》 分卷阅读1 ? 楼内笙歌 作者:止枭 文案(c6k6.com): 锦阳楼内,笙歌徘徊,葡萄藤下,铃声脆响。 梳着双髻的小姑娘端着盘子,蹦蹦跳跳的跑来,掀了悠闲躺在长廊上,少年遮挡阳光的覆面画本。 “少爷,梅子糕端来了。说好了,我拿了糕点来,你就不能看画本了,快些完成夫子交代的课业,免得明日夫子又要罚我!” …… 一别十年,她和他的纠葛硬生生牵扯了旁人。 “你当我为什么当了锦阳楼的主事又辛苦去做唐铭居的?不过是为了韩大少爷回来,我要配得上锦阳楼当初的主子!七娘要等韩家大少爷,我陪她等,但她必须是我的妻子。韩一,我说过,从喜欢上七娘,我就开始什么都怕。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不好过,我就不想过了。” 落雪成殇,梅前断念:“爹,别杀他,他死了,我会记得他一辈子,而他,不值得我记一辈子。” 立在门前的青年只惦念一句话:“我想要少爷回来。”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七娘,韩彻 ┃ 配角:叶青柠,韩沐,韩谚,程颢,叶百川,行五爷,苏四爷,刘同 ┃ 其它:韩小弟,小侍女,叶大美女,刘铜钱,金大爷 序(一) 枯黄的发,头两侧的双髻,束发的金铃,白嫩的小脸没有小孩子该有的红润,她该有六岁了,看着却像只有四五岁。 韩管家在漏风的破庙里看见她时,小姑娘正从个死人身上拨衣服,风吹着雪花从破庙的漏洞中飞进去,空气显得更凉。一双小手满是冻疮,扯衣服扯的用力,冻疮咧开,细细的一道血口。 韩管家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衣服已经扯下一半,露出死人青灰的皮肤。小姑娘吓了一跳,略显空洞的杏眼在瘦削的脸上异常的大,戒备的看着他,却拽着衣服不肯放开。 “愿不愿意跟我走?” 小姑娘歪了歪头,似思考了一下,反问了句:“跟你走就有饭吃?” 韩管家心里划过不忍,点了点头。 小姑娘还有些犹疑,看看身边的死人,又看看韩管家,终于下定决心:“我跟你走。” …… 祠堂中漆黑一片,地上的蒲团被排成一排,一团棉被凸出一块。突然,棉被动了动,边缘掀开一点,露出顶着鸡窝一样乱发的脑袋。 “小七,你在哪呢?”脆嫩的声音回荡在祠堂里,就见供奉祖宗排位的供桌下,一个黑影动了动。 “少爷,我在这。” 窝在被里的少爷看过去,凶狠了声音威胁道:“我饿了,给少爷拿吃的来。” 食盒在棉被边上,少爷伸长了胳膊就能捞过去,偏偏喊她拿。小七不想动,又怕触怒少爷,只得不情不愿的爬出来。祠堂阴冷,她本蜷着身子窝在那,勉强保存怀中一点温暖,这一动,原本的那点温暖扫的一干二净,她打了个哆嗦,越发怨念。从食盒中端出盘点心放在少爷边上。少爷手都懒得伸,张开红润的小嘴,看着她。她无奈的捻起点心送进少爷嘴里,因着冷,手都是抖的。少爷皱眉瞧着,被子掀开一点:“进来。” 小七道:“王婆说了,少爷是少爷,小七不能没规矩。” 少爷闻言十分生气,凶狠道:“王婆还说了,我是少爷,我说什么你都得听!” 小七想了想,道:“可是少爷也说了,不让我听王婆的。” 少爷气急,张着嘴说不出话,小七觉得心情好了点。等少爷两块点心吃完,闭嘴示意吃饱了,才终于想起怎么反驳小七:“不许跟少爷顶嘴,给我进来!” 小七冷的厉害,规矩什么的就先放在一边,掀开被子冰凉的小身子钻了进去。少爷一时冻的呲牙咧嘴:“哼,都怪娘,把我们关进来。” 小七道:“那是少爷不好好读书,还在夫子珍藏的孤本上写夫子是猪。” 少爷掐了小七一把:“那夫子本就是猪,他说士农工商,商人最低。我爹爹是经商的,若是我爹爹身份低微,他一个出仕的夫子,怎还屈身在韩家教我?”他说完想了想,总结道,“虚伪。” 小七疼的呲牙,揉着胳膊委屈道:“少爷,你知道虚伪是什么意思么?” 少爷闻言一僵,梗着脖子说:“说的和做的不一样,不就是虚伪么!” 小七突然哦了一声:“那夫人也虚伪,她把你关了进来,说要好好管教你,结果还给你送吃的送被子。”顿了顿,“少爷,你也虚伪,你不是说你再也不进祠堂了么?” 少爷涨红了脸,一把把小七按在胸口:“你哪那么多话,睡觉!” 等两个孩子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祠堂的门一声轻响,开了个缝,韩管家探出头,就见两个孩子靠着脑袋睡得正香。微微一笑,他放轻了步子走出祠堂。心下终于觉得当初领回那个小姑娘是对的。 那小姑娘就是小七。 韩家少爷是韩老爷七年里唯一的儿子,韩彻 分卷阅读2 七岁,韩老爷也没说再给他添一个弟弟。韩老爷爱夫人至深,不肯纳妾,对这唯一的儿子就格外爱护。他儿子有个毛病,韩老爷看着十分愁人。 除了爹娘,被众人捧在手心的韩小少爷和谁都不亲,瞧着谁都爱理不理,少爷脾气发挥个极致。下人就是下人,是给他使唤的。等他喊着谁的名字,便是用到这个人的时候到了。且就算是用,也没好脸色。 细眉弯弯,凤眼狭长,长而卷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上下忽闪,红润的小脸通透的想让人咬一口。但这人见人爱的漂亮孩子却总抿着薄唇板着脸看人,冷凝的模样让韩府的下人们谁都不敢轻待。 直到韩管家带着小七回府。小姑娘被韩管家领进门,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韩小少爷一把抱住小七,看的韩管家傻眼。随即向来生人勿进的少爷说出句让他更傻眼的话:“这人我要了,我要她做我的侍女。” 韩管家惊在那,半天回不过神,韩小少爷皱着眉头又说了一遍:“我要她做我的侍女。”瞧着小七的手还被韩管家牵着,似乎很不满,把小姑娘的手抽了回来,一起抱在怀里。不顾还愣着的韩管家,一步一步的往外挪。 韩管家这才回过神,矮下身子,劝道:“少爷,她…她是我在外面带回来的,要不要留在韩家还要看老爷和这小姑娘的意思。” 韩彻皱了眉头,随即道:“我爹那么疼我,我去求我爹,他一定同意的。”低头看怀里的小姑娘,漂亮的小脸突然变得狰狞,恐吓道:“说!你要做我的侍女!” 小姑娘先是一愣,下一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才被从破庙带出来,小脸上还带着脏污,泪水把污渍化开,更加惨不忍睹。韩彻一把推开小七,捂着耳朵跑开,这哭叫的声音听着实在心烦! 但第二天,小七醒过来,正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珠,她吓了一跳,惊叫一声。那双眼睛就离远了些,嫌弃的看着她。 她扁嘴又要哭,眼睛的主人双手突然掐上她的脸,用力:“你还哭,你再哭,我就天天掐你!” 小姑娘果真没再哭,但过了片刻……“哇”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韩彻撇开小姑娘边跑边叫:“爱哭鬼,爱哭鬼……” 谁知每喊一句,小姑娘就跟着抽抽噎噎的回一句:“我不叫爱哭鬼,我叫夏七娘......” 韩老爷早膳没瞧见自己儿子,对身后的韩管家问了一句,韩管家就把这段孽缘细细讲了一遍。韩老爷食指拇指摩挲着下巴,起身朝小七住的地方走了过来。他来的时候正撞上跑出来的韩彻,韩彻人小,被弹在地上,摔的不轻,哎呦了声。张嘴就想骂人,一抬头见是自己亲爹,嘴边的怒火变成委屈:“爹……” 韩老爷把人抱起来,上下左右细打量,瞧韩彻没什么事。有事的反倒像屋子里哭的正欢的那个。手指戳着韩彻的脸,韩老爷问:“怎的,把人弄哭了就跑?” 韩彻鼓着脸试图把逗弄他的手指推开,回回被男人逮到空子戳回去:“是她自己要哭,不是我弄的。” 韩老爷看着好笑,自己儿子还很少因为一个外人露出这种无奈表情。他抱着韩彻往屋里走,想看看让儿子为难的小姑娘是何方神圣。 但一时韩老爷没瞧见人。推门声刚响,小姑娘一边哭一边钻进被窝,生怕又对上一双眼睛。瑟瑟抖着身子哭声都不敢太大,捂着嘴抽抽噎噎的。于是入目的就是床上的一团被子。 韩彻突然挣扎起来,他顺着韩老爷的身体滑到地上,蹭蹭窜上床,被沿几乎被小七裹在身下,他还能精准的寻到个被角,使力一抽,他连着被子翻向床里,还想装鸵鸟的小七就被挖了出来。世界骤然光明,小七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人抱住。身后韩彻脆嫩的声音尖尖叫到:“爹,我要她做我的侍女!” 被吓坏的小七张了张嘴,又要哭,韩管家灵机一动,道:“做少爷的侍女,你就天天能吃好吃的。” 哼哼唧唧的哭音哑了,小七抖着嗓子犹疑的问:“真的?” 韩老爷赶忙许诺:“真的!” 他儿子什么时候亲近过他夫妻之外的人,难得遇到一个,怎能不想办法留在府里? 后来,少爷拉住小七问:“我喊别人帮我做事,他们都乖乖听我的,怎么就你不听,叫你别哭,你偏要哭!?” 序(二) 韩老爷觉得,把小七留下,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韩彻变得开朗了。虽然开朗的不是地方。 韩彻原本是有侍女的,贴身照顾他,只是没过两天就被韩彻赶了出来。如今小七来了,既决定做少爷侍女,韩管家进言,服侍少爷穿衣吃饭的活计,还是需要学习的。韩老爷觉得有理,便让韩管家的妻子王婆去教习小七。但王婆压根连人都没看到。 韩彻看到王婆的第一面,似乎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贴着小七寸步不离,见着王婆就像看到猫的耗子,第一时间拉着小七就跑。后来似乎觉得堂堂少爷躲一个下人太没面子,大大方方的出现在王婆面前,指着花园的方向:“小七在那边。” 王婆 分卷阅读3 应了,觉得少爷变得格外亲切。但她的身影消失在花丛里,韩彻身后就响起小七的声音:“少爷,我拿点心回来了。” 韩彻转身,捏着把韩管家带给他的精致小折扇,红艳的小嘴微微张开,一本正经道:“花园里有老鼠,我们回屋子吃。” 小七傻傻哦了一声,乖乖跟着韩彻回屋子。她想法很简单,吃饱就好。 一来二去,王婆扑空了几次,回过味来,少爷不想她教导小七。韩老爷闻言想象着自己儿子骗人的奸诈样笑的骄傲。 “我儿子,这么小就把你们耍的团团转,果然聪明。”随即吩咐道,“他既不想你教,那便算了。” 聪明是韩老爷的评价,小七觉得少爷给她饭吃,给她衣服穿,或许聪明,但少爷不是个好人。 被那个少爷吓哭两次,会这么评价,委实不怨她,且那个少爷也没干什么好事。上树打鸟下水摸鱼这种事少爷不屑做,但却很乐意让她做,她四五岁模样的小身板抱着棵比她还粗的树一点点往上挪,还没爬上半人高就掉下来摔的四仰八叉,她疼,少爷却笑了,一边笑一边骂她笨。她含着泪不敢回嘴。但好脾气也有磨光的时候,忍了几回,小七就敢跟韩彻对着喊了。 像今天,若不是少爷得罪了夫子,哪能害的她一起被关祠堂!?她想着法子堵少爷的嘴,虽然少爷掐她,她还不敢掐回去。 天蒙蒙亮,小七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一惊,就去推自家少爷:“少爷,快醒醒,天亮了,你该去书房习字了,不然老爷又要罚你!” 韩彻把她的手拍开,一翻身,继续睡。 小七心急,顾不得尊卑,揪着韩彻肩膀狠命的摇。韩彻不耐烦:“别闹,少爷我正被罚禁闭,不习字。” 正准备喊少爷出门的韩管家一脚正迈进祠堂,闻言无奈,原来关禁闭也是逃避习字的好理由。韩管家迈前两步:“少爷,关禁闭,也要习字的。” 韩彻始终闭着的眼掀开一条缝,没出声,双手像两侧展开,示意人给他穿衣。小七赶紧给他整理衣装,又就着韩管家递过的帕子胡乱在少爷脸上一抹算清洗完毕。坏心的想,少爷这时候最好欺负,无论怎么折腾,少爷都不会反抗。等她终于收拾完,天已经大亮,和韩管家打了声招呼,她拽起人就往书房走。韩彻犹自闭着眼睛跟着她,但等到了书房,韩彻挣开小七,眼神清明,对着书房桌案后面等的不耐烦的夫子恭敬道:“学生韩彻见过夫子,因学生的侍女起得晚了耽搁了时辰,还望夫子见谅。” …… 三字经,五遍。 小七最讨厌抄书,但每次都抄到手抖,也每次都是少爷害的。她一边含泪抄着人之初性本善,一边想,这真是世上最大的谎言,若性本善,怎么她的少爷就坏成这样?每天都是不同的谎言,每次受罚的都是她。 够不到案几,她只能踩在椅子上抄书,但踏着椅子又嫌太高,又只能弯着腰抄书。手腕疼的厉害,低头低的脖子痛。她看着书房外晒太阳的少爷,越看越委屈。 他真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怡然自得的韩彻走进书房,柔声道:“抄了许久了,要不要歇息一下?” 小七突然觉得方才的怨恨十分不应该,就听少爷道:“算了,你还是继续抄罢,否则天黑之前怕抄不完。” 小七把毛笔往案几上一砸,‘哇’的哭了出来。 后来小七不哭了,韩老爷来书房看儿子正碰上,从小七颠三倒四又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了解情况,拇指食指戳着下巴道:“剩下多少没抄,彻儿,你来抄完。” 韩彻闻言一傻:“啊?”见韩老爷不是玩笑,急道,“为什么?” 韩老爷笑道:“这不是你的侍女么?侍女犯错是身为主子的你管教不严,你不该罚么?”韩彻想要反驳,韩老爷补上一句,“你若是不要这个侍女了,那你就不用抄了。” 一句话堵住韩彻。韩彻狭长的凤眼瞪了自己亲爹半晌,终于拿起毛笔乖乖抄字。 韩老爷道:“小七看着,抄不完不许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许吃饭,这是小七心里最大的惩罚。她觉着罚的重了,红着眼睛看向韩老爷。韩老爷道:“若是心疼你家少爷,你帮他抄也可。” 小七猛的摇头,面向少爷,道:“少爷,赶紧抄,否则天黑之前可抄不完。” 韩彻气急。 韩老爷含笑离开,韩彻抄书抄的咬牙切齿,但抄的时间久了,也没心思去想别的。天擦黑,他终于把五遍三字经抄完,他的侍女却不见了。韩彻心头恼怒,等小七回来,定叫她知道知道,她是他的贴身侍女,既是贴身,自是不许离开他半步的。 他推开书房的门,回廊上已点了长明灯。小七两只手拖着个食盒一步一晃的过来,原是给他拿晚饭去了。韩彻怒火平了些,就站在门口等她。看她拖得辛苦,还准备等人到了,帮她一把。但等小七走在跟前,他才注意,小姑娘手里拖着食盒,怀里还有些别的东西。 小七在他身前站定,念了声少爷。 分卷阅读4 韩彻问:“你怀里的是什么?” 小七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手心,韩彻才发现,先前看到的白绒是一条尾巴,摊在小七手心里的,是一只雪白的猫咪。小猫‘瞄’的叫了一声,和韩彻拳头大的脑袋在小七手心拱了拱,又在小七手里蜷着一团。 小七道:“我在厨房看到的,很可爱,少爷,我能养它么?”她一双眼睛希冀的看着韩彻,与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四目相对,韩彻傻傻点头,小七就欢呼了一声。拎着食盒往书房走,进了门又喊了还愣着的韩彻,“少爷,今晚有你最爱的莲子粥,吃饭吧。” 那声音里全是雀跃,韩彻觉得,养只小猫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他不喜欢猫。 但过了几天,韩彻后悔了。 有了猫的侍女眼睛里只有猫,没有少爷。小七拿着厨娘偷偷塞给她的点心喂小猫,低低叫着:“小乖,快吃。”小乖,是小七给小猫取的名。 韩彻眉心一跳,道:“该习字了,小七,随我去书房。” 小七头也不抬:“少爷自己去吧,索性夫子也不喜欢我在书房。” 女子无才便是德,酸腐的夫子向来觉得小七不该进书房的大门,只韩老爷吩咐的,他不得不从。看见小七,夫子向来没有好脸色。 韩彻道:“便是不喜欢,他也不敢赶你出去。” 小七终于抬头看他一眼,手上一阵柔软的触碰,她就又低下头,小猫正用一条尾巴在她手心轻扫过去,有些痒,她笑出声:“少爷,我想跟小乖玩,不去行不行?” 几天来都被忽略,韩彻早就有些不满。小七话音刚落,韩彻怒火中烧,一把抓住小猫向花园的方向丢了过去。 小七惊叫一声就要去寻,韩彻道:“你是我的侍女,却围着一只猫转,该罚!” 小七还在挣扎嘴里念着小乖,但本就长的小,身体弱挣不脱,就被韩彻拖到最近的一间屋子里关了进去。 韩彻合上门,落了拴,听小七啪啪的拍门声,道:“我要罚你,让你敢忽视少爷。”说罢,书房习字去了。 太阳西下,小七被关了一个下午。那是一间柴房,略有些潮凉。她本就体弱,这么关了一下午头便有些昏沉。韩彻觉得罚的差不多,准备放小七出来,但走到柴房门口,手按上门闩就听到里面模糊的一声小乖。 韩彻放下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二天,韩彻从小到大头次起那么早,公鸡打鸣的过场韩彻已经走到柴房门口,拔下门闩,推开门,小七正靠着墙角的柴火低垂了头。 韩彻咳嗽一声:“喂,小七,起来了。”小七没反应,韩彻用脚碰了碰小七的,“该去书房习字了。” 小七还是没反应,韩彻屈尊降贵的矮下身子推了小七一下,谁知小七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韩彻吓了一跳,颤巍巍的伸出手,推人:“小七……”没反应。下一刻,他开始大叫,“来人,来人!!” 小七是在三天之后醒的,醒过来的时候又对上韩彻黑黢黢的眼睛,头有些痛,嗓子发干,她念了声水,就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嘴巴。她贪婪的喝了几口,又昏沉沉的睡过去。 只她不知道,她闭上眼睛后,担心了几天的韩彻把她往床里一推,顾自爬上床抱着她,一路睡了。 然后,小七再次醒来时。打扮精致的少爷站在她面前。小少爷心下愧疚,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撇嘴嫌弃道:“真没用,身体那么弱。” 小七怔怔,半个月后,病好了,小七继续做少爷的侍女,只是小七变乖了。 序(三) 那只被少爷丢出去的小猫不见了。少爷说什么,小七便做什么,也不和少爷顶嘴了,韩彻却不满意了。 他恨恨看着收拾笔墨的小姑娘,觉得原本和别人不一样的侍女和府里其他人一样了,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恭敬。他转身迈出书房,小七在身后疑惑问道:“少爷,你去哪?” 韩彻怒声答道:“本少爷去哪,你管不着!” 小七蹙眉,手下却快了些,韩彻的身影将将消失在回廊转角,她已经跟了上去。 韩彻心烦,听身后的脚步声,知道小七跟了上来,就更烦,侧身又喊了一声:“别跟着我!” 小七顿下步子,她已经决定乖乖听话了,却不知又哪里得罪这个阴晴不定的少爷,被韩彻吼了两次,也不耐烦。干脆离开,准备利用这难得的空闲,做些别的事。韩彻不许她离开他视线,她天天小心翼翼的守着少爷,真心烦闷。如今不用看着少爷了,她嘴角一抹笑,离开的步子都欢脱了几分。 可她真的走了,韩彻一愣。别扭的少爷脾气就冒出头,他对着小七喊道:“你去哪?” 小七一愣:“少爷,不是你让我别跟着的么?” 韩彻语塞,似突然想到什么,对小七道:“我改变主意了,你跟我来。” 那是一处灵堂,摆放韩家死去的下人的尸体。看门的同叔年迈,死了两天,尸体暂时安置在那,等头七过了,便入土为安。韩彻领着小七到了那里,喊小七进 分卷阅读5 去,转身便关了门。 随即,他听见小姑娘的哭号声:“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小七最怕尸体,青白的脸让她想到冬天的破庙,她身边温热的人,一点点变得僵硬冰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也许在某个时刻,她也会和他们一样变得冰冷僵硬。 等她哭号的累了,声音渐渐变得嘶哑,韩彻开了门。小七猛的扑到他怀里瑟瑟发抖。小姑娘终于没和之前一样中规中矩了,敢扑在他这个少爷身上了,韩彻满意了。 但小七的眼神不一样了,带着不安、惧怕和韩管家初见她时,隐隐约约的空洞。 眨眼年关将至,韩彻八岁,小七七岁。 锦阳楼,隶属韩家,临江城第一大酒楼。韩老爷逢年过节少不了应酬,但韩老爷顾家,过年的当天定要空出时间陪妻子儿女。 韩彻带着小七恭恭敬敬给韩老爷韩夫人拜了年,就偷了壶桂花酿和小七躲在屋里喝。他十分喜欢折腾自己的侍女,看小七做出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年关过后,韩彻最喜欢灌小七喝酒,因为韩彻知道一个秘密,小七喝完酒变得不一样,会皱着眉头打着酒嗝迷迷糊糊的说:“少爷,你别,别给我喝酒了,你你,你再给我喝,我,我打你哦。” 醉酒的小七胆子大了,软绵绵的拳头落在韩彻身上。漂亮的凤眼眨了眨,韩彻道:“恩恩,乖,喝了这杯就不喝了。”然后又是一杯。 正月十五看花灯。被灌了许多次酒的小七尽量离韩彻远点。但韩彻看死了她,死活不让她离开三步开外。她昨晚又被灌了酒,也不知他从哪拿的。暮色西陲,头还昏着的小七被韩彻拉起来出门看花灯,等七拐八拐的躲过仆人,到了后门门口才回过神,扯住少爷,她道:“少爷,韩管家说,外面坏人多,我们不能出去。” 韩彻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敢阻着我做事了。” 小七身子一抖,怕惹怒了少爷,又不知要遭什么罪。别过头不说话。韩彻已经拉着他出了门:“我们一会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小七还想回去知会韩管家,但被韩彻吓怕了,终于没有出声。 韩彻拉着她跑了出去。沿着后门的巷道一直走,穿过两条街,是贯穿临江城的一条河,借着临江城的名叫做临江河,临江河上架起一座桥,叫做飞仙桥。相传临江城曾有人修炼成仙,就是在这桥上飞升的。飞仙桥上站满了人。各式各样的花灯从沿河的街道铺展到桥上,小七从没瞧见过,大大的杏眼眨巴眨巴,东瞧瞧西看看,遇到好奇的还伸出手想摸一摸。卖灯的小贩看着两个小孩实在可爱,拿了两盏小巧的兔子灯递过去。小七乖巧的摆手不要,还是韩彻道了声谢,硬塞在她手里。 小七看看灯,看看韩彻,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韩彻突然觉得,他早该带着小七出来走走。 拿着花灯从街头走到街尾,小七倒忘了此刻牵着她的是让她害怕的少爷,时不时的欢呼道:“少爷,你看,那个龙的灯笼好大。”或是,“少爷,你会猜灯谜么?草木之间一个人,那是什么字?”小姑娘倒是没想韩彻回答,只是一刻不停的念叨。 韩彻紧紧的拉着他,灯会上人流多,怕两人被冲散,小七看灯,韩彻就看着她,也没管前路会走到哪去。直到路径变得偏僻了,小七的话从‘少爷,你看那个灯。’变成‘少爷,这是哪?’ 韩彻回过神。 离灯会已经有些远,四下空旷。两侧是一排柳树,因为冬天落雪,垂柳还未抽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的长着。冷风一吹,小七打了个寒噤。 “少爷,咱们回去吧。” 韩彻点点头,拉着小七的手准备原路返回。但刚回头就觉得颈侧一疼。在小七的惊呼声中,韩彻昏了过去。 韩彻是被一阵谈话声吵醒的,他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被绑了个严实,离他两步外,小七同样被绑了手脚,趴在地上。门外的声音传了进来,韩彻竖起耳朵,就听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道:“小丫头长的不错,卖进妓馆定是个好价钱,男童又不值钱,你抓回来做什么?” 回话的声音粗重中带着散漫:“那小孩一直拽着那丫头不放,就干脆带回来了。呸,你还别说,那小孩一身衣服可是好料子。老三看过,他身上带着的玉佩都值个几百两,等下问问是哪家的,喊他家人带银子把人赎回去,说不定更能大赚一笔。” “哼,小心阴沟里翻船,得罪个大人物,银子没拿到,还把自己搭进去。” “爷爷我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不入虎山焉得虎子,害怕的人是孬种,你若不敢做,少废话,回家抱孩子去!” “你!” 话音到这,门吱呀一声,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韩彻赶紧闭上眼。就听那骂人粗重的声音呵呵笑道:“这丫头定是这孩子的侍女,先卖了她,等你瞧见银子,就什么都敢做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小七一声哭音,大概是那男人正抓了小七准备离开。韩彻心急,睁开眼睛叫嚷道:“别碰她!” 分卷阅读6 男人转过身,手里正抓着才醒过来的小七,求救的看着他。男人哼笑了一声:“呵,醒了?醒了就老实点,不然大爷不介意再让你昏一会。”说完准备带着小七离开。小七一边挣扎,一边急声喊着‘少爷,少爷......’ 韩彻扭动着身子又是一声叫喊:“你们是谁,你放开她,别碰她。” 男人被闹的心烦。兀自不理,却是韩彻趁着男人路过他,一口咬上男人小腿。男人疼的大叫一声,一脚把韩彻踢到一边,正撞上围墙。脑袋磕在墙上,咚的一声,韩彻脑袋黑了一会,他摇摇头,闻到一阵血腥味。 男人犹自不放过他,走过来补了两脚,韩彻疼的头脑发昏,直想昏过去。但念着小七还在那人手里,嘴里喃喃:“放开她……” ……. 等韩彻再醒过来,眼前已经是熟悉的景色。韩管家惊喜的大叫着:“醒了,醒了,老爷,夫人,少爷醒了!” 韩彻脑袋昏昏沉沉,眼前几张脸,他却只认小七,虚弱的声音□□着说:“小七,上床上来。” 红着双眼的小七乖乖的爬到床上。韩彻勉力让了让,胸口有些闷闷的疼,还是强忍着把小七抱在怀里,闻着小七身上熟悉的茉莉香,再次昏过去。 小七仰头看自家少爷,受伤后有些发热,炽热的呼吸就吹在她脸上,原本红润的小脸苍白带着病态的殷红,甚至额头上还缠着渗血的白纱,一点都没有以前的少爷威风。小七却觉得,此时的少爷最让她难以忘怀。曾经见到少爷就胆怯的心,恍然觉得在少爷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但等少爷伤好了,啃甘蔗啃的太猛,碰掉了两颗乳牙。韩彻捂着流血的嘴抄着漏风的声音指控是她打的。小七真的很想坐实这件事,一拳打过去,让他满口的牙都换个干净。 韩彻九岁,小七八岁。 从去年正月十五看花灯开始,韩家住进一个人,下巴上留着长长的胡须,仙风道骨,是个穿着道袍的道士。韩彻讨厌他,因为道士说韩彻命犯孤星,若是在韩家住下去,会害韩家所有人死于非命。韩彻不能赶他走,因为花灯会上把被抓的韩彻救回来的就是这个道士。 韩老爷犯难:“道长,就没有别的法子助小儿逃脱此劫?” 老道摸着胡须缓缓道:“也不是没有,请韩少爷随老道修行十年,究道法姻缘,又有老道为他护法,自会度过此劫。” 韩家老爷夫人均舍不得韩彻,又不愿韩彻命犯孤星,孤苦一生,整日愁眉不展。 “酌请韩老爷尽早决定韩彻去留,最多拖到九岁,九岁后,若是韩彻再不随老道离开,也不必随老道离开了。” 又是一年元宵。 韩老爷把儿子叫到跟前,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唉声叹气,劝韩彻离开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老道士催促了一声:“韩老爷还是快些决断吧。” 韩彻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眯,指着小七对老道轻声问询:“若是我不离开,她也会死么?” 老道顺着手指看过去,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当初营养不良的小七脸颊上多了些圆润,当初瘦弱的小姑娘已经张开了些,细细的眉,大大的杏眼,精巧的鼻子下菱唇贝齿,依稀可见倾城。 此刻小七对着指过来的手指怔怔发傻。就听老道出声道:“他虽不是你血亲,但若你同她一处,对她也不会有好影响。” 韩彻垂头似在思考,片刻后,精巧的折扇拍打在手心:“如此,我随你去。”顿了顿,他面向韩老爷轻声道,“爹爹本准备开始教我经商,彻儿既要离开,十年间大概也再学不得,小七是我的侍女,爹爹可否答应彻儿,让小七替彻儿学这经商之道。” 他说完便仰头看着韩老爷,眼神认真而决绝。 韩老爷看着即将离开的韩彻,点了点头。 当晚,韩夫人拉着韩彻哭了一回。韩管家收拾了半夜,才装好少爷外出的行礼。韩老爷抱着壶酒在书房里看儿子幼时临摹的字帖。看一眼,灌一杯酒,叹一口气。 小七被韩彻揽在怀里躺在一处,自从做了韩彻的侍女,她便吃住都跟着少爷。睡觉也是一张床。眼前的少爷就要不见了,小七想象着以后被子里就剩下她一个,突然就觉着有些冷。她身体不自在的扭动了下,韩彻抱着她的手一紧:“睡觉,别动!” 小七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少爷,你今天问那老道的话是什么意思?” 韩彻闭着眼睛问:“哪句话?” 小七咬了咬唇:“你问那老道,你留在韩府我会不会死……少爷,你是怕我死么?” 韩彻不说话,似乎已经睡着。 小七道:“少爷,你对我一点也不好,害我天天被夫子罚,骗我去看死人,我可怕死人了…….你还逼我喝酒,指使我做我一点也不想做的事…….”顿了顿,“少爷,我觉得你不在乎我过的怎么样,你怎么还怕我死呢?” 韩彻还是没说话,眼睛也没张开,只伸出手把小七又往怀里塞了塞,不动了。 第二天,小七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 分卷阅读7 了温度,脸颊边玉枕上放着一张白纸,四个大字。 等我回来。 韩管家收拾了半夜的行礼没用上,韩彻一早就跟着老道走了,除了几身衣裳,什么都没带。 小七打水洗漱,坐在梳妆台上略显呆滞的梳着头发,柔软的发梳了一半,才发现她平日束发的金铃少了一个。 第一节 锦阳楼的少爷十年后仍未归来,这个事也能说上半月,鸳鸯阁的戏越来越没意思了。 听说那少爷韩彻走的第二年,韩夫人成功生了个二少爷。眉如远黛,凤眼狭长,尖尖的下巴,凌红的唇,笑起来左颊还有个不太明显的酒窝,着实漂亮。 “韩大少爷离家十年,韩二少爷今年九岁,偏偏少年郎,已经帮着韩家料理锦阳楼。单若说是印象深刻,到是那韩家大少爷更让人难以忘怀,青碧锦衫,金钗步摇,虽是女子的物件,戴在他身上却是个仙人模样。” 戏台下有人多嘴:“我怎么记得,那大少爷离家时也是九岁,再怎么漂亮都不过是个奶娃娃,怎么瞧出谪仙的?” 说书的先生咳嗽一声,惊堂木啪的一拍:“你懂个什么,那虽是个娃娃,但样貌脱俗若仙。人家九岁便知将锦阳楼着请夏七娘打理。十年之内,锦阳楼名镇天下,若不是个仙人,如何看出夏家七娘是那般绝艳人物!” 叶青柠靠近我,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你喊你爹教导夏七娘经商之道,怎么变成你请夏七娘打理锦阳楼了?” 我戳她脑袋:“所以说戏言里面的东西,不要太当真。” 她拍开我的手,认真点头:“对,譬如说你是谪仙这个事,就不可信,哈,你分明是个妖孽!” 呸!悔不当初! 好容易叶百川同意放我从他那鸟不拉屎满山血红的狗窝冥彦山出来。本少爷拖着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拖出来的船兴奋的无以言表。但脸上的笑才成型。叶青柠硬扯着我说要跟我一路。我不同意,叶青柠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叶百川疼女儿,自古有君王一骑红尘妃子笑妃子笑,也有人为了美女点了烽火台,叶青柠不是叶百川的床上人,但她比床上人还有地位。身为叶百川的宝贝疙瘩心头肉,养在心尖的闺女。叶青柠残破的白绫绑在砍得几乎快断的房梁上,干打雷不下雨的脑袋还没挨到绳子边,叶百川左手药瓶右手银针就准备折腾我。 识时务者为俊杰,刚正不阿英勇不屈的都去就义了。本少爷年不过双十,大把逍遥时光尚未享受,怎能轻言看破红尘,去跟阎王爷下棋喝茶!? 本少爷是俊杰,所以本少爷投诚了! 这后来才是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从那条破船上下来,一路到临江城。叶青柠身边本来有个丫头伺候,但不幸出山前那丫头被叶百川试药弄死了,伺候叶青柠的事情就落在本少爷的身上。叶青柠从小长在冥彦山,没出过门,吃穿都有人准备在手边。八成还以为米饭不用煮,只要念个咒就变出来了。没见过世面的死丫头才下船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瞅到什么都稀奇。连根韭菜和蒜苗的相似处都能说上一个时辰!在农家投宿还要扒着人家房檐看燕子窝两只窝着的燕子。瞧燕子瞧得兴奋,叶青柠手上一个不稳,泥窝给她弄碎了,第二天满院子的家燕嗷嗷叫唤。留我们住宿的老妇脸都黑了。 本少爷一跺脚,直接把人拖走!万分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给叶百川折腾一回! 索性她会自己穿衣,不用本少爷大早上敲她房门被人看成奸夫□□。 呸!本少爷就算要做奸夫,也不要她这个□□! 叶青柠嘴里咔嚓磕着瓜子,晶亮着眼睛又凑过来:“韩彻,锦阳楼好歹是你家的,听我爹说,他带你离开时是正月十五,现在都从元宵吃到桃花糕了,十年之期早过了,你怎么还不回去?近乡情怯?!” 我无奈:“丫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 “这戏台上对这个事情已经念了半个月了,他们念了半个月,你就听了半个月,我就算再不感兴趣,也该有点好奇心了。何况,我老爹天天拿你试药,你一疼就喊小七,还喊得咬牙切齿的,现在回来了,都不去看看那个小七过得好不好,韩彻,你脑袋瓜儿也跟着你的脸变成一坨稀泥了?” 啧!没见过世面的单纯小姑娘,跟哪个混账学的什么破话? 叶青柠八卦的脸像极了媒婆,又说,“我闲着无聊,去看过那个姑娘了,啧啧,那才叫仙子,我从小到大,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 我一惊:“叶青柠,你不是一直在说天上地下,你最漂亮,怎么现在夸起别人来了?”她扬起下巴,嘴角翘起,变成只站在墙头炫耀自己才下蛋的傲娇老母鸡:“她是漂亮,但还远没有我漂亮!” 冥彦山上被抓回去的不乏和叶青柠一般大小的小姑娘。小姑娘爱美,三五个凑在一起就要比较比较,脑袋上插着根狗尾巴草都觉得特色。我和耗子躲在草木堆里一个个看过去,歪瓜裂枣聚一堆,千奇百怪还挺值得一观的。 分卷阅读8 几个小姑娘比的热火朝天,叶青柠出来一站,大嚷她最漂亮,就没人说话了。 我瞅着叶青柠直牙疼,一群小姑娘被叶百川试药,脸上不是有烂疮就是五颜六色,唯一一个脸上干净的胖成个球。叶青柠从小过的比金枝玉叶还金枝玉叶,好意思跟这些人比!?还把簪花头钗插了满头!? 至于么! 不过此事证明一个永恒的道理,女人爱美是天性,永远不要和女人谈谁漂亮的话题! 绝对被打死! 本少爷聪明的闭嘴。 叶青柠还不老实:“韩彻,你真带那金钗步摇了?” “我还穿嫁衣来着!” 叶青柠呛了口水:“韩彻,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癖好。” 我深吸一口气,头上纱帽掀开个只能让她看到的缝,翘着兰花指开始掐嗓子:“怎的,人家难道担不起美人这个名?” 她脸色变得和名字一个样:“韩彻,我错了,别用你那张能吓死鬼的脸折磨我了。” 我伸长脖子凑到她身边,叶青柠忍无可忍一巴掌呼过来。本少爷不客气的打回去! 说书的开始念夏七娘的生平,逐渐拔高的音调直把夏七娘从人说成个金光闪闪光芒四射的神。 十年前城里面最大的酒楼是锦阳楼,现在这个头位还是锦阳楼占着,管着这楼的人已经不是韩家老爷韩远,而是韩少爷的侍女,夏家七娘。 传闻夏七娘八岁随韩老爷经商,九岁管理锦阳楼分店,十岁做锦阳楼管事,十三岁成功让韩老爷让了位,十六岁,也就是三年前,锦阳楼名震四海。韩老爷天天在他精致富贵的韩府里数银子数到手抖。 那夏姑娘就是忠仆的代言:“七娘只是替大少爷管理家业。”就兢兢业业的替韩家卖命。 本少爷越发觉得,没花一分钱,招了个厉害的侍女,真是赚了! 本少爷初见夏七娘,她才六岁,长得却像四五岁。我真没看出来那个干瘦的丫头是块璞玉,经过我爹几年雕琢可以这么价值连城。 甚至现在我都在奇怪,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就抱着她不放,死活让她做我的侍女。 也许本少爷真是仙人转世,眼光独到! 其实她小时候喜欢哭,动不动就哭。 本少爷捻着毛毛虫放在她眼前,她都能哭的山崩地裂,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韩彻,这年头当天做的事,当天都能忘了。只有皇帝老儿的破事有个专门写史的一二三四五六记个齐全。你就是个流氓,走了十年,这楼里面还在讲你的八卦,没猜你死外面去,你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我吹鼻子瞪眼:“本少爷做的事情海了去,但好歹我是少爷,一般人本少爷懒得计较!我现在就不跟你计较!” 叶青柠直接送我两个白眼:“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韩家?” “皇上不急太监急,我这个正牌少爷都没说话,你急什么?你要是真想瞧瞧韩家,老混蛋诗词歌赋,武功谋略可是能教你的都教了,虽然你什么都学的不怎么样,但韩家人会武功的不多,让你进去转一圈还是可以的。先说好,挑个月黑风高夜,看看就回来,别杀人放火!” “我早就进去看过了,没什么稀奇。其实看房子有什么意思,姑奶奶主要是去瞧瞧你那个侍女。可你不早点回韩家,我怎么能好好了解下让你神魂颠倒心心念念的小侍女是什么人?” 我心说就算回去韩家也不能让叶青柠祸害小侍女。 叶青柠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韩彻,你要真是近乡情怯,我去帮你说!还能帮你正了名分,证明你就是货真价实韩府大少爷。”说完还装着仗义的一拍胸脯。 呸,正你混账爹爹的名分,本少爷又不是女人! “叶青柠,你老实点,我的事你别瞎参合,你要是敢闹,本少爷保证揍的你爹都认不出来!” 叶百川积威甚重,但真把小爷惹毛了,小爷也要反了他。至于不打女人之类的混账话。本少爷一点不避讳,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叶青柠根本就不算女人。 第二节 冥彦山上房子多,但给人休息睡觉用的很少,除了叶百川一间,叶青柠一间,平日给叶百川当管家的王老头和做饭的他婆娘两人一间,剩下一堆给叶百川试药的孩子,男的一个通铺,女的一个通铺。当然也可以不睡通铺,要么自己动手建个窝,要么去柴房找个犄角旮旯占地为王。 孩子力气小,建不来房子,睡柴房夏天还行,冬天就冷的能把人冻成冰坨。所以大部分人还是睡在通铺上。叶青柠半夜三更总喜欢往男的那屋跑。叮咣一脚踹开门。吓得一屋子人裹着被子通红着脸羞愤的看着她。 “叶青柠,你好歹也是个姑娘,是姑娘就要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要三步不出闺门,三从四德。大半夜闯进男子卧室是要败坏名声的,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你也做的出来!”彼时我正和耗子一个被窝,叶青柠冲进来, 分卷阅读9 我一把将被子抢了过来,我力气大,耗子抢不过我,终于火了,对着叶青柠嘶吼。他手忙脚乱的一边拿衣服往身上穿,本少爷好心献出一点被子挡住他身下的春光,就听他红着脸教育人。 乡下孩子脱光了下河洗澡,浑水摸鱼,给小姑娘看一下最多有点不好意思就没什么反应。耗子不一样,他曾经是皇子,就算是不受宠的皇子,他也被教育的很好,思维尤其纤细敏感。正处在少年变声的时候,耗子清脆的声音略微带着磁性,像悠扬婉转的古琴。十几岁的屁孩子话说的一本正经,字正腔圆,还有那么点威慑性。 叶青柠一时被唬住了,站了一会,下一刻笑眯眯问耗子:“程颢,那个,羞耻是什么意思?”耗子傻住,脸上的红色开始向青紫进发,叶青柠又说:“老混蛋说,天大地大我最大,既然我最大,我看你一下又怎么了?” 耗子浑身都在颤抖,就要抖去阎王殿。叶青柠一把将本少爷好心搭上去的被子掀开,耗子‘啊……’的一叫,叶小混蛋道:“原来男的下面长成这样……” 满屋子哄笑,耗子直接气昏了。叶青柠边用手指戳他,边嫌弃:“不就是看了下么,又不少块肉。” 本少爷老实窝在被子里,尽量缩成麦芒,让叶青柠发现,说不定下一个折腾的就是我。大门外明亮的月光照进来,叶青柠侧身站着,半边白瓷的脸漂亮的像仙童,半年隐没在黑暗里,嘴角勾起,十足是个恶魔。哪里像个姑娘!? “早知道和你回来这么无聊,我还不如跟着我爹招摇撞骗。” “本少爷早就说过别跟着我了。” 叶青柠手上带着青花的白瓷茶杯‘磕’的一声丢桌子上,气呼呼的转过头。 其实我也该去见见夏七娘,我的侍女。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要是这个十八变是从出生开始变到十八岁,本少爷整整错过十年。造成这遗憾的罪魁祸首是叶百川,帮凶就是叶青柠。奈何少爷我斗不过叶百川,遗憾的心思只能放在心里仰天长啸,我瞅着叶青柠耸啦脑袋,真憋屈! 扯上叶青柠从鸳鸯阁出来,准备找个酒楼祭五脏庙。就瞧见个绣琳琅木槿白色长裙,外罩淡紫纱衣的姑娘从身前走过去,弯弯柳叶眉,杏眼红唇,纤巧琼鼻,巴掌大的脸肤如凝脂,身段玲珑。 她从我身边掠过去,本少爷对那副绝色面容瞥了一眼,就只能瞧见一抹淡紫的清丽背影。 耳边似乎有十分熟悉的金铃声,从记忆深处传来,在心底炸开,叮叮当当,响彻脑海。视线就忍不住追过去。 叶青柠在身后推了我一把:“韩彻,看傻了?” 我没回头,张嘴道:“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不就是你么,天天瞧着你,哪还能对别的姑娘感兴趣?” 叶青柠一脸得意:“算你小子会说话,姑奶奶就大发慈悲告诉你,那姑娘就是夏家七娘。她后面跟着的那个,是你弟弟韩谚。” 我在原地站了会,顺着青痕大街走了几步。小侍女正在看一只翠绿的簪花,一朵白茉莉,两片玉叶子。 她做我侍女有两年,梳着两个包子头,一面一个金玲,走起路来叮叮当当。虽然俗,但那个声音能让本少爷在韩府偌大的花园里用不了几分力气就能找到她。金铃声由远及近,我就知道小侍女来寻少爷我,本少爷觉得挺好。现在小侍女会打扮了,时下流行的少女穿花髻,发髻上的紫色碎花流苏披散在身后,垂在同样披散在身后绸缎一样的乌发上。她手里的簪子不算精致,倒也素雅。 晃动的人影一次次将小侍女盖住又显现出一星半点。仿佛看见莲花池边厢房门外,露出半边身子的小侍女精致的脸探出一半,两只大大的杏眼眨了眨,糯糯的喊:少爷...... 走过去,本少爷抢先把簪花拿起来。小侍女蹙眉看我,水亮的杏眼像敛了一池的秋水。身侧当先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哎,那是七娘先看到的,你怎么不懂先来后到?”狭长的凤眼和我几乎一模一样。不用叶青柠告诉我,我也能猜出来,这就是少爷我离家第一年,我爹给我添的便宜弟弟。 簪花在指尖转动:“抱歉,在下的心上人最喜茉莉,瞧这簪子还算精致,便拿了起来,竟不知是姑娘先看上的。” 小侍女安抚的拍拍韩谚肩膀,声音空灵,如雨落玉盘。 “公子莫计较,我也只是随便瞧瞧。这簪子既随了公子心上人喜好,公子不必在意我,买下便是。” 点头一礼,小侍女转身就走。叶青柠搭上我肩膀,自鸣得意:“韩彻,你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难道是暗恋我多年?” 我笑眯眯盯着她:“是呀,可不就是你,我心上的有钱人,别忘了替我付了簪子钱!” 追着淡紫的背影跟上去,手腕一翻,茉莉簪花插在她发髻上:“姑娘,我跟你一见如故,这簪子送给你。” 她摸头,暮色四合的微光中杏眼迷茫:“公子不是要送给你心上人?” “姑娘仙子面容,做我心上人罢!” 我爹韩远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分卷阅读10 叶青柠说我好吃懒做的时候,本少爷就是这么回她的。 不怪我这么说。想当初锦阳楼不过是个酒楼,韩府离锦阳楼有些远,我娘不许他半夜在外过夜,我爹来锦阳楼查账,还要抓紧时间,免得查的晚了就要半夜回去。 他闹的烦了干脆喊人在锦阳楼后面修了一排厢房,把一个酒楼开成客栈。廊腰缦回,一座锦阳楼,百盏长明灯,假山亭台。我娘喜欢莲花,他修厢房的时候还专门圈出个湖来,中央弄了个湖心水榭,几间厢房连着一个小凉亭。水榭廊檐上的彩绘都是我爹捐了不少的香火,请临江城灵景寺以画壁画出名的老和尚一点点画出来的,画完了还喷了青漆。 其实那老和尚不止会画壁画,老的门牙都不全了,走路都是佝偻个身体,浑身哆嗦。我爹特意招待了一顿全素斋。老和尚盯着锦阳楼大堂上小厮端过的肉眼睛都红了,我爹打了个机灵,给上了盘子十珍烤乳鸽。老和尚用仅剩的几颗牙三两下就吃的连汤底都不剩。 全素斋送下人打牙祭了,老和尚那桌什么油水足上什么。等老和尚吃完,打了个饱嗝,吃饭时挺得比棺材板都直的腰杆又佝偻了。我爹抱着我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话实在太好用了! 不过老和尚画壁画的手艺的确高超,廊檐上一朵菩提花都带着股佛门古刹的神圣气! 莲花围了一圈。水榭瞬间显出几分情趣。我爹来查账的时候,便带着我娘,至于他在这满含着神圣气的地方认真查账还是干了什么不好为外人道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十分怀疑我那个弟弟,是不是就是从湖心水榭出来的。毕竟他生辰六月,按日子来算,我娘怀他时,莲花开的正好。 水榭的小凉亭摆了茶点。叶青柠抱着壶桃花酿坐我对面,桃花酿是锦阳楼的招牌,听说还是小侍女先酿的。本少爷挺骄傲,小侍女有几分本事,没折了少爷我的面子。 三月三,湖中的莲还是绿油油一片叶子。吹过水面的凉风带着清淡的荷香。 叶青柠不能喝,还十分嗜酒,喝了这么一会,白瓷似得小脸微微透红,说话有些不利落:“韩彻,我爹昨天给我传书,说,说你要是不想回韩家,就跟着我一起回冥彦山。” 我懒声道:“三岁小孩都知道要撒谎起码撒个过的去的,不能让人看出来。你爹那个老混蛋当初拐我去冥彦山,就说十年之后便不在管我自由,怎么可能现在要我回去。再说,我这不是已经在韩家了?” “你这是在锦阳楼,可不是在韩家。”难为她昏的差不多了,还能说句完整的。她打了个酒嗝,又说:“恩......对,不是我爹让你回去,是姑奶奶不想在这呆了,太无聊,我们回去吧。” “你想走就走,这是我家的锦阳楼,我可没想走。” 九岁被那老道士骗到冥彦山,就跟这丫头生活在一起。她上辈子大概是个才出生就被关大牢又关到死的犯人,这辈子有了空闲,两条腿就分外闲不住。死道士是个老王八蛋,出门招摇撞骗她也要跟着,老王八蛋不让,她就漫山遍野的闹腾我们。哪有那么多有趣的事!? 叶青柠恶狠狠的瞪着我,又灌了口酒。 连着水榭的长廊上来了个人,我打眼一瞧,嘿,是本少爷的侍女,夏七娘。 第三节 锦阳楼的大概格局没变,还是和记忆里面的略有不同。后院的各处长廊百盏长明灯还在,但长廊的走势,树木摆设有了些变化。比如湖心亭连接地面的长廊处原是低矮的一片桂花从,现在却是种了几棵垂柳。树干歪七扭八的纠缠在一起,挺像邀请人上吊挂绳的模样,也不知谁设计的。 垂柳抽了芽,小侍女正从垂柳下过来,看方向是要来我这。 叶青柠已经喝晕了,酒品倒不错,正对着桌子脑袋一点一点,没闹腾。我把酒壶从她手里抽出来,她一颗脑袋砰的砸在桌面上,竟然没醒。我把人抱起来,准备送进里屋让这丫头睡一觉。 小侍女已经站到门口,看我的眼神就不大对。本少爷恶心了一下。 我抱着叶青柠直觉和抱木头桩子一个感觉。我们俩之间,也不过是一处长大,小时候一桌吃过饭,大了抢过同个茅房的那点情分!但搁常人眼里这就是男女授受不亲,抱叶青柠这个动作就表示我和这丫头有什么。 实际上叶青柠就算给我做丫鬟,我都要嫌弃到猴年马月。 本少爷懒得多说,就吐了三个字:“她醉了。” 我大大方方的把人抱去厢房。出了门就见夏七娘坐在叶青柠原来的位置上,玩着手腕上一串玉珠。 她以前面黄肌瘦,一点都不讨喜。还是跟着我两年,养出些肉,漂亮许多。锦阳楼倒是把她养的很好,还是昨天一身淡紫的衣裳,微垂下头,能看见羊脂玉一样细嫩的脸,和白皙精致的一截颈子。见到我,她把衣袖往下拉了拉。 “找我?” 她点头,我指着桌子上一个还没动过的酒壶:“喝酒?” “我酒品不好,怕扫了公子的雅兴。” 啧,若真是 分卷阅读11 喝酒,才不会扫了我的兴致。本少爷以前最喜欢灌她喝酒,一杯下去就跟小耗子嗑药一样,一走一晃,胆子也比平时大了,好玩的很。 “那姑娘找我何事?” 她微微坐正了身子:“听公子口音,公子不像本地人,公子既送我一支簪子,七娘自然要尽地主之仪。” 这话不对。她是锦阳楼的老大,少爷我就是锦阳楼的客人,有什么必要尽这个地主之谊?就因为我不是这本地的? 本少爷在她对面坐下,一手撑着脑袋,斜斜看她:“这你可说错了,我是这本地的,只是离开临江城的时间久,口音有些变化。昨日和姑娘开个玩笑,姑娘可别介怀。”又装模做样的问,“姑娘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锦阳楼毕竟是我经营的。” “我不识泰山开了主人的玩笑,锦阳楼住处甚好,可别把我赶出去。” 小侍女弯了眉眼:“开门就是做生意的,公子按时交了房钱,就不会有人赶你。” “自然自然。” 她突然道:“公子始终带了面纱未用真面目示人,不知七娘可否见见公子真容。”桌子四周雕着富贵牡丹镂空花纹,上面还有叶青柠喝空的酒壶,小侍女手肘撑着桌子檐,身体就微微向前倾了倾,竟有些急切。 我摸着头上纱帽发怔。按理说十年后我们才见了一面,一点儿都不熟。要不是我昨日送了她个发簪,估计她都不知道楼里有我这么个人。何必在意本少爷长什么样?她似也觉得尴尬,话才出口就别过头,可转瞬,她视线又挪回来了,水亮的杏眼直盯着我。 “我脸上有隐疾,怕吓到人。” 漂亮的脸上隐隐失落:“公子海涵,是我勉强了公子,公子既不愿,便算了。” 不能满足侍女要求的少爷不是好少爷! 我一把摘了纱帽,特大方的说:“想看那就看吧。” 遭遭遭,吓到她了! 我现今的这张脸,大半的脸红肿且透着乌紫,斑斓的很。清晨洗漱挽发,都是闭着眼尽量不看镜子。本少爷说怕吓到人,当真是体谅她。她胆小,小时候我骗她说萤火虫是鬼火,就能吓得她乖乖和我睡一张床,瞪着水汪汪的眼,攥着我衣角,可怜巴巴的缩在我怀里。不过她胆子也真大了,看着我的脸,惊了一下就缓过神,非但没跑还猛盯着我瞧。 她盯着我,我就盯着她。 再次深觉本少爷的小侍女从个黄毛丫头出落成人见人爱的一枝花,我竟然都没在边上,少爷我惆怅,十分惆怅。 良久,她终于挪开视线,犹疑的说了一句:“公子脸上不像是胎记,是不是误食了什么才会这样。七娘认识许多名医,或许可为公子看看。” 她说的对也不对,我脸上的确不是胎记,但也不是吃了什么,更不是误食。而是叶百川那个老王八蛋拿我试药,把青泱草的草滋涂在本少爷脸上。前阵子整张脸都肿成猪头,现今已经好了很多,只肿了大半边,只是青紫的颜色还没退下去。 我这模样实在有碍观瞻,纱帽带回去顺嘴扯谎:“在下自小就这样,已经找过无数的大夫,甚至医仙叶百川看过,也没办法,谢姑娘挂怀了” 叶百川是看过,他看完了之后就说了一句话:毒不死你,三两个月后就变回去了。 小侍女面色复杂,菱唇紧紧抿成条线,欲说还休。微微仰起脑袋,盯着我遮住面容的纱帽细细的瞧。恨不能盯出个洞。她也不怕晚上做噩梦。 我继续扯谎:“姑娘不是要尽地主之仪,在下初到临江城,也想瞧瞧临江城的景致,便不和姑娘客气了。” 她终于挪开视线,起身站到回廊口:“那公子也别姑娘姑娘的叫我了,唤我七娘便是。” 大脑尚未反应过来,两个字当先冲出喉咙:“小七!” 她愣了下,我呵呵干笑:“抱歉,唐突了姑娘。” “不必介怀,只是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我有些不大适应。” “还有人这么叫?” 她半垂了眼睛,菱唇微微勾起:“许久前有的,只那人是个混蛋,没有公子这般高风亮节,不去在意也罢。” 呸,那个人一定不是少爷我。我咬牙。 “敢问公子贵姓?” 我想了想,牙缝里吐出两个字:“韩一” 地主之谊还是没尽成。 小侍女引我出了回廊:“鸳鸯阁的戏虽好,临江城最闻名的还是临江的景。恰巧锦阳楼临江处也开了一家,店里进了新茶,正好请公子去坐坐。” 冥彦山是坐山,高耸如云,且是坐海岛上的山,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少爷我想过无数的法子离开那,天天面对的都是水面上经常被我烤来吃的海鸟和上下翻涌的潮水。看的多了,就格外厌恶水边。临江城大大小小的景色,我逛了个彻底,小侍女说的那处我的确没去。然后本少爷很幸运的不用去了。 她才跟我介绍完,回廊上急急来了个人。面如冠玉,眸光深幽,黑发齐整的束在头顶,箍着个精 分卷阅读12 致的白玉冠,玉冠上嵌着颗墨绿的玉珠,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视线从他脸上挪到到身上,本少爷惊讶了下,他穿竟是锦绣庄的西绣。 这绣法我听说过,是最细的牛毛针头发丝儿似的细锦线重复绣不同的次数,才得出个泾渭分明的精细图。听娘说我爹娶她时,她最中意的就是那身喜服,用的就是西绣。一件西绣最低三百两银子,眼前这人,雪白衣襟上绣着深深浅浅的梅花,还是和衣服颜色相近的寒梅,没千八百两的银子穿不了。 啧,本少爷的侍女很厉害!锦阳楼的下人都穿得起西绣,比少爷我都像个少爷! 他望着夏七娘欲言又止,看是有什么事要说,又不好当着我这个外人。本少爷十分善解人意:“方才把那丫头送到里屋睡了,忘记她睡觉不老实,睡着了身边的东西统统要打翻的,还请小七等一等,我去瞧瞧她。”避开他们。 叶青柠睡觉确然不老实。耗子曾说她是个没腿的苍蝇,什么时候都闲不住扑腾两只翅膀。她睡觉也一样,除了被她缠着的一床被,玉枕连着床边一米远的所有物件都能被她打翻彻底。我送她进里屋时,已经把玉枕连着床边小塌和塌上的茶水挪开。于是除了叶青柠睡觉姿势像一坨拧着的麻花,还没有其他不堪入目的东西。 天气还有些凉,给叶青柠摆正了姿势,掖好被角,估摸着小侍女和那人的悄悄话已经说完,我又出了门。 果然,他们话是说完了。但在回廊上的人变成一个,不是夏七娘,而是那个穿西绣的男人。远远对我做了个揖,等我走过去,他歉言道:“楼里临时出了些事,需要七娘处理,她不得已先回去,只得改天再请公子观景。” 温香软玉的小侍女没了,留给爷个男人,本少爷郁郁,还只能云淡风轻的摆摆手,宽宏的说一句:“景色哪天都能看,事情耽误不得,无妨。” 他犹豫了下:“公子若不介意,在下陪公子如何?” 我想了想,索性没什么事,但还是不想去水边。推说屋里那丫头吵着要吃烤鸭哪里有推荐的,他果然指出唐铭居。 第四节 唐铭居,老板唐铭,唐大鸭子。 唐铭书香世家,祖上有个状元出身的翰林学士入了翰林光耀门楣,从此状元的后代们世代以入仕为官奋发图强。也许唐家一脉注定就状元那一颗明星,后面的家族几代也没出过仕臣,贴的上边的只有唐铭他爹,在临江城临江书院当师席。好歹书院是为国家教育人才。 唐铭他爹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对唐铭要求格外严格,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掰成十三个时辰让儿子研究书中自有黄金屋。 天可怜见的,落榜两次,第三次唐铭夺了个榜眼,坐着高头大马胸带大红花,在唢呐锣鼓震天的青痕大街从街头走到街尾,像是为唐家没什么出息上几代扬眉吐气。趁着当时的风光,唐铭还娶了心心念念的衙门侍卫长的女儿。 但风光完了,唐铭带着美娇娘去临江城外一个小县城上任。小县城风光好呀,拉车的牛,耕地的农民,抬头就是参天大树郁郁葱葱连点太阳光都照射不下来。山城,房子都是在树上做的树屋,东海倭寇来烧杀掳掠估计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人。 唐铭认命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地儿断鸡毛蒜皮的事,没事在树屋上面坎树枝,总算砍出个几丈见方的阳光地,晒着太阳啪啪拍着蚊子,同甘共苦的妻子告诉他:家里没钱了。 他官位低,每月的俸禄就两担大米,唐铭对钱没概念,还招了小厮随身伺候。 唐铭当时就傻了,读书时候靠爹养,当官了觉得自己本事超强,手头没闲钱这种事连想都不敢想。他这才注意到,平时跟着他的小厮早就没了影儿,他妻子头上的发钗首饰就剩下一根拙劣的木簪。妻子补了一句:米都没了。 他是官,不能烧杀掳掠,当晚就开始勒紧裤腰带晾肚皮。第二天一早上看着野菜汤,唐铭喝不下去。他妻子犹犹豫豫又一句话砸过来:他要做爹了。 唐铭抱着妻子转了三圈,但乐呵了一会就开始发愁,他没钱。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家做佃户的市井流氓上他们家撒野,瞅着野菜汤开始笑话他没用。唐铭心里烦,一手抄着扫帚把人轰出去。就坐在椅子边唉声叹气。 他准备找点事做。百无一用是书生,拿着笔墨纸砚写写对联,但山城不时兴这个,大红的对联贴上去,潮湿的空气就能把字氲花。 终于他妻子说肚里的孩子饿,红了眼睛的唐铭操着菜刀摸进流氓佃户家的养鸭院子。掏出两只转身就跑。当晚带着妻子在大山沟里烤了吃肉。啃着鸭子腿,唐铭突然笑成朵花。 探花身下埋鸭骨,山沟野地亦风流。 倒豁达了。 第二天,唐铭辞官,直接去鸭子院又掏了几只鸭子,对着冲他嚷嚷的流氓一菜刀剁了鸭子头,流氓不嚷嚷了,唐铭把菜刀扔到人脚边上,吓了那人一个哆嗦,唐铭挺直了腰杆走了。回来临江城,他爹听说他的作为,直接跟他断绝关系。还是她妻子跟娘家借的钱,让他开了家烤鸭子铺。最后成名,成了唐铭居。 分卷阅读13 唐铭和鸭子有不解之缘,听说走路都一摇一摆像只鸭子,行道上叫他唐大鸭子。唐铭居的烤鸭外皮酥脆,内里鲜嫩,配上秘制的酱汁,十足的美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从山城回来临江时练的。 叶青柠到临江城的第一天就是在唐铭居过的,不大的小姑娘,还长着一张瓷娃娃似得脸,她吃鸭子的时候脸鼓起一块,整个一只炸毛的松鼠,形象全无。不过她这人有个毛病,遇到喜欢的就一直吃,吃腻了,就再也不吃了。本少爷要是真给她包了鸭子回去,她铁定要闹腾一晚。我出门就拽了个小厮,让他在叶青柠厢房门口守着。一是别让人扰了她睡觉,叶青柠有起床气,可别发起脾气掀了湖心水榭。二是等吩咐,叶小混蛋想吃什么就给她准备什么,爷这包鸭子,就留给别人打牙祭去。 我老爹酒楼位置很好,是青痕大街最繁华的地段,热闹非凡。迎来送往川流不息,本少爷不喜人多,就让穿西绣的带我从偏门出去。他引我左走,才想起道出名姓:韩沐。是锦阳楼一个主事。 锦阳楼主楼下设五个分楼,分楼楼主称为主事。五个分楼的楼主是我爹的拜把子兄弟,偶尔回锦阳楼找我爹玩两把色子。是我叫叔伯的几个人物。可不是眼前这个几近同我一般年岁的人,本少爷细问了才知道,他竟是锦阳楼主楼前几年新设的主楼主事。 主楼主事,那是和我爹的兄弟平起平坐的人,知道锦阳楼大多的秘密,是小侍女身边最亲近的下属,锦阳楼的二把手。 是如果没有小侍女,他就能代理楼主的人。 本少爷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韩主事年纪轻轻就成了锦阳楼的主事,当真让人佩服,在下韩一,这竟是遇到了本家。” 他笑的温润:“我本是孤儿,被韩管家领回韩家,赐了韩姓。” 哦,韩管家心软,看到无家可归的小孩子总要领回来,这个毛病看来不减当年。 一路沿着青痕大街去唐铭居。本少爷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青痕大街上小摊位的汤圆到酒楼里的精致小菜,韩沐一样一样的介绍。但通篇介绍里总会补上一句:七娘是个奇女子,他现在说的这些,还是从七娘处听来的。 本少爷为小侍女骄傲的同时,突然心里别扭起来。从旁边摊位上拿起把竹编锦扇,素白的扇面上无字无画,是个还没装裱的。 “夏家七娘人长得漂亮,一个女子操持偌大锦阳楼,是有本事,你夸了她一路了,是喜欢她?” 他赧然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自然是喜欢她的。其实我本已向她求亲。” 我瞬间睁大眼,求亲!?温润如玉的公子哥突然不那么顺眼了!本少爷掏出几个铜钱买了那把素扇,旁敲侧击:“她同意了?” 韩沐摇头:“同意也没同意。” “这是什么说法?” “七娘说总要等韩家大少爷回来,锦阳楼归主,她才好嫁人。” 我哈的一笑:“难道韩家少爷不回来,她就不嫁人了?” “索性十年之期已到,她等那少爷十年,我守她七年,也不差这几天。”韩沐脸上不无遗憾,顿了顿,又说,“你那个问,其实我也想问问她,只是也不好逼她。她是个知恩的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韩家养她,她操持锦阳楼,却还是当自己是韩大少爷的侍女。哎,我说这些做什么,韩兄,这扇子无字无画,你买它作甚?” “闲着无聊,想自己画一个。” “公子也是个雅趣之人。” 我不雅趣,也不会画画,嫌弃带字画的扇子看着眼花,所以我一向喜欢没图案的。我爹的字倒是不错,我还没离家的时候,他就是这临江城里的风流才子,士农工商,他是个商人,却是个喜舞文弄墨的商人,一手字疾风劲柳,潇洒大气,惹得城里文人骚客时常与他小聚。韩管家常说,若是我爹不去经商,早些出仕,状元郎的位置一早就是他的。 韩管家是我爹的管家,觉得自家老爷什么都好。我爹倒是没被吹捧迷了眼睛,清醒的很:“出仕是老四该做的事。我也就一手字稍稍拿的出手,天下学子千万,我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这个清醒的认识成功救了我爹一命,听说那年太子造反却没成功,前三甲稀里糊涂的给人砍了,说造反这事就是他们鼓吹的。 这是个很荒谬的说法,且不说前三甲见过太子没。造反分明是耗子他娘惹得祸。 皇家丑闻不可说。那小子连着她娘被拉进后宫偏僻地喂毒,准备悄没声息的死掉。女人死了,耗子被叶百川救了,拖去冥彦山,后来却也死了。 哈,他的身份也算是皇子,我是士农工商里面最低贱的商人的儿子。 他在我面前咽了气,少爷我一向以为那是错觉。 朱果四月,冥彦山漫山遍野都是。四月开花,花落既结果,一日果红,小指甲大小的果子红彤彤一串串,怎么看怎么诱人。 这是种很神奇的果子,吃对了分量,生死人肉白骨,长甲子功力。吃错了,一个人可以消 分卷阅读14 失的无声无息。 叶百川对我俩说,他用狗试过朱果四月,十三颗的量,那只狗未死,量大概是对了。现在就差用人试了。他用十三棵果子做了块果子糕,似乎是寻思不论谁吃了这个,若是死了,死前起码吃了个好味道。 他给我们一晚的时间,挑出一个人替他验证朱果四月。 第二天,我抱着耗子的尸体告诉叶百川,量不对。 我当时诧异,人说皇上是真龙天子,那皇子也算是条小龙了,原来小龙也是禁不住毒的,至少他的尸体和我见过的死人没什么区别。 但这些不提,和韩沐兜兜转转,本少爷更想问的是,本少爷的侍女,也是你能碰的!?娶她?就你!? 第五节 唐铭居顶楼靠窗的位置,我与韩沐双双入座,入眼就是一半的临江主城。这一半里还能远远瞧见韩府,一块绿豆糕的大小,本少爷天马行空的想,十年前我也在别人眼中的绿豆糕里,恶寒了一把。 点了只鸭子,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凉拌笋条,又叫了壶茶。我和韩沐刚坐下,小侍女从楼梯口现出身来。发上还有我昨天玩笑的那朵翠绿簪花,杏眼峨眉,微微拧着,面上竟有几分急切。看到我们,眉心缓缓松开,嘴角向上勾了勾,百花齐放! 瞧韩沐面上担忧,她低声说了一句:“那边的事,我已经吩咐韩管家处理了,不必担心。”竟也不避讳我。 本少爷最关心人:“若还有事,两位去忙,生意为重。” 小侍女张嘴一句话:“没什么,锦阳楼的食物调料大部分都是向慈恩药店采购,无人知晓,此次不知为何,时来客栈从药店抢走锦阳楼大半的材料。” 我一手托着薄饼,取夹鸭子的筷子就下不去了。傻子一样盯着她。 这也算没什么? 那什么算有什么? 一家好店不一定要有招牌菜,譬如醋溜鱼段人人都能做,主要看哪家的正中,吃的就是个口味。可是招牌菜所有人都做的正中,有钱大家赚,就谁都赚不了多少,毕竟物以稀为贵。锦阳楼的茶宴从我爹那时候闻名到今天,还是锦阳楼的招牌。就是因为菜谱猎奇,茶宴主要用茶,实际上还配了十七八样的药材,偏偏吃的时候就只能吃出来茶香。 这样的菜方子一般人想都想不到,所以曾有店子试图做过茶宴,怎么都不是那个味儿,才让锦阳楼屹立不倒。有人抢材料,锦阳楼不能做菜是一回事,还有个可能,锦阳楼和慈恩的交易曝光了,更有可能,有人得了锦阳楼的菜谱。 这可算不得小事。 韩沐看我的眼神瞬间从韩兄降格成了陌生人。也对,无人知晓的事就是不好让人知道的事,这坐着的要不是少爷我,换个居心叵测的,把这话捅出去,锦阳楼不倒也要折腾一下。他难免戒备。 本少爷已经够善解人意了,韩沐在水榭长廊上寻小侍女时就自发自主的躲开,去看叶青柠那个死丫头,这回直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嘲笑小爷白躲了? 不过话说回来,小侍女说出秘密跟请我吃饭一样随便,真是我这侍女把锦阳楼开的世人皆知? 我收回筷子,薄饼放回身前白瓷盘里,看着瓷盘边褐色的酱料细细切好的葱丝黄瓜丝,抿了抿唇。 “茶宴闻名那么多年,茶宴菜谱临江城里的店老板做梦都想要。我虽没得到方子,就把茶宴和药店有关系这个事情透露出去,也能赚一笔。小七你在我面前谈生意上的事,是不是准备出了唐铭居就找个死胡同把我灭口?” 她把盐水花生端到身边:“公子说笑,七娘可不想沾上人命,但公子会说出去么?” “这说不定,我这人没什么原则,要是有人出大价钱,我也许就说了。” “那只能说七娘信错了人。” 我古怪道:“才见两面你就信我?” “信。” “在下哪让小七这么信服。” “眼睛。” 水亮的杏眼直勾勾的看着我,隔着纱帽我都能感觉到灼热的视线。我歪在椅子里翘起腿,身侧是窗帷上的珠帘,随着春风微微晃动。小侍女黑褐色的眼珠就在晃动的阳光中跟着闪了闪。 我笑道:“有人说我这双眼睛最会骗人。” “总归说也说了,只能请公子帮忙保密。” 呸,不保密本少爷还能坏了自家生意么?素白的扇子递到她跟前,本少爷不置可否的说:“本想闲着无聊自己画一个,但其实我不擅画画,帮我画个扇面如何?” 她反倒毫不犹豫的送我俩字:“不画。” 嘿!“你不怕我泄露秘密了?” 韩沐慢悠悠插了一句:“其实公子卖了消息也无妨,即便知晓调料种类,也不知搭配比例,没什么用。” 扇子摔回桌面上,本少爷安静挑着笋子吃。 空灵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过来: “若是胁迫,七娘不画,若是公子以朋友之理请我执笔,七娘或可一试。” 不愧是商场上混过的,懂 分卷阅读15 得用朋友的帽子扣住我。我捏着扇子直接递过去。 韩沐食不知味。本少爷看着他也吃不下去,又劝了一句:“韩主事放心不下锦阳楼,不如先忙正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小七陪我就好。”他看了小侍女一眼,起身告辞。 碍事的走了,本少爷专心对付小侍女。 “你不担心锦阳楼?” 她正在掰花生:“慈恩药店和锦阳楼长久往来,老板是韩家管家的昔日同窗,韩管家照应着,锦阳楼加些价钱,出不了大问题。至于其他的事,只能日后慢慢查。” 这话也不该对我说:“我道是小七临危不惧,原来是胸有成竹。” “哪里是胸有成竹,世上没有板上钉钉的事,若生意没有白纸黑字签下来,什么都不敢认定。韩沐回去,我多少放心一些。” “你真信任韩沐。” “我操持锦阳楼七年,韩主事帮了我七年,若不是他,我一个女子,也撑不起锦阳楼。” 含了粒花生入口,她细细咀嚼,十分认真的模样。本少爷的侍女有个毛病,总觉得吃饭是人生第一大要事,以往夫子罚我抄书,她觉得无所谓,但若爹说抄不完不许吃饭,她便一脸的苦大仇深。她对食物,一直很认真。我细细瞧她一眼,一直想问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听韩主事说他向你求亲了,你什么时候嫁给他?” 本少爷前一句说的幽怨,后一句就像磨牙。 “韩沐竟然把这件事也跟你说了?”花生壳丢在她面前的碟子里,碟子已经堆满,她将将放下,那壳子就从顶端滚落到桌子上。她没理会,也像根本就没注意。小侍女声音平静,“少爷不回来,我总不能守着少爷一辈子,年底吧,不论少爷回不回来,我都会认真考虑。”右手又摸上左手腕的玉珠手链。十几颗玉珠的手链上还挂着个小巧的金铃。那金铃我认识,她小时候束发用的,我也有一个,后来不小心被叶青柠看到,给她抢跑,又弄丢了。 “不说那些了,时辰还早,公子还要不要去锦阳楼瞧瞧。” 本少爷握了握拳,心里直觉堵了一口气。 “叶青柠说我好吃懒做,我也确实很懒,吃过饭就不愿多动,此处风景不错,小七天香国色。美女佳肴,在这坐一天我也是愿意的。” “那改日再请公子锦阳楼一游。” 她和以前的确不一样了。 初做我的侍女,她还会顶嘴,每每气的我牙痒,直想咬她两口。后来她被我吓的狠了,就变得和韩府里其他侍女一样无聊。我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本少爷最大的乐趣就变成让小侍女花容失色,不那么唯唯诺诺,木讷的紧。她倒是越来越怕我。 十年后,我开腔才搭话的小姑娘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 时来客栈是一年前崛起的新店,临江城每天开店关门的店子多的是,这家新崛起的,本不怎么出彩。但这家店发展的很快,且发展的很有意思。大多店铺先开了主店再开分店,时来客栈却在临江城四处收购小店铺发展起来,等星星之火燎了原,才在留飞台附近选了个位置建起主店。 临江城民风开放,每年九月初一都在留飞台开展百花会,举国闻名。 百花节赏的是花,也是临江城姑娘小姐的一片妖娆。 美丽曼妙的女子怀抱奇花于留飞台一曲动情,一舞勾魂。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心驰神往。有人,就要住宿吃饭,留飞台附近的位置,就变成十分赚钱的地方。百花节一过,临江城第一酒楼的名号也许就要换个人做。 时来客栈一年之内在留飞台附近建了主店,不得不说客栈老板好手段,是个人物。 “人说我夏家七娘是个传奇女子,我倒觉得时来老板才是个精彩人物。不说他经营手段令人赞叹,现今还没人知道,时来客栈老板姓甚名谁。”小侍女拨了最后一颗花生,含进嘴里。 “你现在也算锦阳楼的主子,商人之间总有些交流,凭你的身份,你也没见过他?” 小侍女摇头:“我去拜访过,但客栈管事推脱老板不在,从没见过面。”还挺神秘。 夕阳西下,这一坐竟真坐了一下午。 我想了想,道:“小七,我们才见过一两面,你今天这些话对着韩家老爷说才是应该,可是你偏偏对我说了,若我有心对锦阳楼不利,锦阳楼败落可太容易了。” 她声音忽然憋闷:“直觉告诉我,你不会。” “商场如战场,可不能总按照直觉做事。” “公子要是不想听,为何等我说完了才提醒我?公子既然已经听了,现在来教训我又是作甚?直觉让七娘见到你就告知一切,夏七娘信任公子,至于公子会不会辜负七娘的信任,那是公子的事情。再者说,方才那些话,公子就算说出去,七娘也无畏。”小侍女正襟危坐,上位者的气势从那张精致的脸上展现出来,竟也有两分架子。 本少爷歪头看她,无名火猛的窜上心头。你生什么气!?你是本少爷的侍女,不经过我 分卷阅读16 同意就要嫁人,本少爷好心提醒两句,你摆什么脸色! 握拳,深呼吸。话不投机,干脆唤店小二打包一只鸭子,就准备回去看看叶青柠那个醉鬼醒了没有。起身有些猛,我头脑一昏趔趄了一下,小侍女紧忙扶住我。 “公子你......?” 叶百川把青泱草涂在我脸上,毒性渗进身体,多少还有些影响,好在叶百川早有准备,练了瓶药丸专门压制毒性。一时忘了吃竟有些头昏,我掏出药瓶吃了一粒,半边身子靠在她身上,还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茉莉香。小侍女虽然气人,但闻着挺舒服。揉了揉额头,我说:“没事,就是起得有些急,一时头昏而已。” 我站稳,她将信将疑的退开,茉莉香离得远了,本少爷竟然失落。 “你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她面上略显担忧,说的迟疑。我故意道:“长久卧病,现在尚且好些,大夫说,好好调养,也可以长命百岁。” 其实只要叶百川不在我身上试药,本少爷身体向来好的很。 她面上的担忧深了些。 哼,还知道关心少爷! “既然公子身体不适,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点点头,问:“小七,你还像信我一样信过别人?” “若是见谁信谁,锦阳楼早如公子所说,败落在七娘手里,公子若还想教训七娘,还请公子自重,七娘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气恼的先行一步,本少爷忽然就不气了,天下大同。 第六节 叶青柠正在房里生闷气。打包的鸭子放在桌上,她闷气生的更厉害。转身就拉我去夜市。等唐铭居鸭子扔给了锦阳楼后门暗巷里的乞丐,我终于弄清楚她生哪门子的气。 “韩彻,我醉酒,你竟然就把我丢在那跑了?我醒的时候厢房里面一群臭男人,若不是我醒的及时,还不定会发生什么。韩彻,你这个靠不住的混蛋!” 本少爷被骂的摸不到头脑,出门前分明叫人守着湖心厢房,怎么还会有人进去?但叶青柠那种孩子脾气,不理她,她抱怨两句便算了,一旦和她搭话,就是没完没了,少爷我是聪明人,一声不响的跟着她。路过个混沌摊,又叫了两碗混沌,终于堵住那张嘴。 混沌摊对面是家药店,我凝神一看,正是和锦阳楼往来的那家,慈恩药店。和叶青柠交代一声,我走了过去。进了门,入眼就是高耸入墙的药柜,层层叠叠的药匣嵌在柜子上。柜台后的小厮道了声客官,恭敬问我要买些什么。压制青泱草的药丸所剩不多,需要做一些备用。刚写了张方子递过去,身后就响起个声音。 “韩公子。”竟是韩沐。他瞥一眼我手里的药方子,“公子竟是要买药?是身体不适?” 我面不改色的扯谎:“老毛病了。” 韩沐很会施恩于人:“这城中的吴大夫医术最高,用不用在下帮你请来瞧瞧?” 叶百川下的毒,谁能瞧得出来? “久病成医,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抓些药吃便没事了。” 抓药的小厮拧着眉头道了一句:“公子,你确定是这些药?您方子上的药材大多毒性略强,这......” 我继续干笑:“我身体病症较常人不同,许多大夫的方子都不管用,我爹偶然从圣医叶百川处求得此方,才初见成效。” 叶百川的名号果然响亮,我刚说出口,抓药的小厮哦了一声,毫不迟疑的转身抓药。 韩沐来这还是谈生意的。他下午从唐铭居回来,请慈恩药店的老板在锦阳楼商量,但谈到一半被人扰了,还惹得对方十分不快。韩沐送人回了药行,便干脆在药行同人商量起来。夕阳西下,慈恩药店和锦阳楼的生意还是没谈拢,听他的意思,慈恩药店的老板不知为何转了性,不顾多年交情,准备将东西卖给时来客栈。许是小七泻了底,他这些话也不瞒着我。 “看公子是来逛夜市的,我还要回去和七娘商量一下,就不耽搁公子了。” 我点头,身后就是叶青柠一声大喊:“登徒子!” 叶青柠蹭蹭窜过来扯住他衣袖:“今天下午让你跑了,此次看你还能跑到哪去,姑奶奶绕不了你。”周围迅速围了人,饶有兴致的看乐子。 韩沐黑了脸:“姑娘请自重,你今日扰我生意,不与你计较已是宽宏大量,姑娘不要无理取闹,血口喷人。” 叶青柠无理取闹的程度向来称王,凡事她再怎么无理都是她委屈。本少爷还没明白这两人如何扯到一起,叶青柠已经啐了一口,带着一声狮吼呼啸而去。 “我喷你姑奶奶!” “你!不可理喻!” 本少爷突然猛的一个机灵,拽住韩沐:“韩主事约此店老板谈生意,该不会是约在锦阳楼湖心水榭吧?” 韩沐气道:“正是。” 我一把将叶青柠扯回身后:“小姑娘不懂事,还请韩主事莫要多计较。”趁那丫头还要说话,点了她的哑穴。锦阳楼一笔生意不知值多少钱,叶青柠这一闹,坏的 分卷阅读17 可是我家的生意。死丫头倒是狠,在我后腰拧了一把,疼的我抽了一口凉气。 韩沐本来谈生意就谈的闹心,这回大概气糊涂了,看着挺温润的人都会骂人了:“若是跟个疯子一般计较,她早已在大牢里面蹲着了!” 说叶青柠是疯子太谦虚了!小混蛋,神经病,小王八羔子都是在夸奖她。但我跟叶百川呆了十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护短。 何况本少爷也看韩沐不顺眼! “小姑娘无理取闹是真,但她跟我生活多年,疯子还说不上,公子也是读了圣贤书的,中伤人的话要慎重的说,您说是吧。” 韩沐脸色已经从黑变成紫色,隐隐开始泛青,像一只见了猫的疯狗。我又道:“青柠扰了您的生意,实在抱歉。在下识得圣医叶百川,若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韩主事开口就是。” 打个巴掌又给他个甜枣,他是个商人,最会审时度势,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其实少爷我算是救了他一命,要是叶百川知道自己女儿被人欺负了,他比我还护短的狗脾气,铁定第一时间灭了韩沐。锦阳楼插手,也不知他会不会一把□□再灭了锦阳楼。 我扯着叶青柠回锦阳楼,叶青柠张牙舞爪又说不出话,对着我猛翻白眼,第二天起床时,就不知跑哪去了。那丫头就是个刺猬,这世上她不欺负别人就该谢天谢地,我也不担心。闲着无聊,准备如往常一样去鸳鸯阁听一场戏,去前院的路上遇到楼里的小厮,递给我两个药包。 “公子昨日在慈恩药店买了药,忘记带回,韩主事唤小的给公子拿来。” 韩沐有气度的把药包给我送来,也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只是他觊觎本少爷的侍女,我就不待见他。喊那小厮前头领路,我拿着药包准备去厨房寻个角落炼制药丸。锦阳楼的小厮挺机灵,眼珠子一转,点头哈腰恭敬道:“不如小的替公子做好送来?” 我倒是很想他帮我做,只怕他做了药丸没命给我送来。药房的伙计说的不错,那方子上的药大多毒性略强,还有一点他不知道,这几样毒性略强的药放在一起,一般人吃了,直接见血封喉。即便是闻了,他也要虚弱几天。 “爷闲着无聊,自己做药丸子也是情趣,你带我去厨房就是。” 那小厮看我的眼神有点像看神经病,君子远庖厨,估计遇到穿得人模狗样却要往厨房跑的爷,他也是头一遭。 我拍他肩膀:“走吧。”他回神说了句‘是’,才迈步子。 厨房在锦阳楼西侧,地点较偏,踏过回廊,路过湖心水榭,穿过一片桂花丛,再往前走片刻,果然是挂满葡萄藤的长廊正对着书房。 这书房本是我的。我没被老道士拐走前,大多时间是在韩府过,偶尔也往锦阳楼跑。我爹思虑周全,在锦阳楼建厢房的时候,就把书房也考虑进去,专门给我僻出一处屋子。只是少爷我心里不爱书中的颜如玉,整日在书房对面的长廊上吐葡萄皮。如今这处的葡萄藤长的挺旺盛,不知是不是我当初的杰作。 书房的窗子开着,能看到房间右侧一个两人高的书架,中央一个雕花檀木书案,书架上摆满了账本,本少爷的侍女被埋在两堆账本中央,隔着窗台只能隐约的看到淡紫的一线衣角。 清泠泠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怨恨和无奈:“同老板,锦阳楼和您的生意做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七娘从没亏待过您,韩管家和您是昔日同窗,你们俩的交情,我们所有人都看着,你现今一句不再和锦阳楼来往,是不是太让人寒心了?” 同老板是临江城药店的一把手,只是长的比较猎奇,干瘦干瘦像个竹竿,还是营养不良的歹竹。山羊脸山羊胡,奸诈样。他的声音也很有特点,尖细尖细的,像走了音的丝竹。 “七娘,多年的生意做着,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毕竟若是真不讲情面,生意也干不下去。商人唯利是图,老同我现在坐在这告诉你,你要的东西,我卖给时来客栈了,价钱还没你给的高,我也是迫于无奈。”同老头点到为止,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商人最怕有钱赚没命花,我只能说一句,锦阳楼要什么东西,这单子不是我透露出去的。管管你手下的人,也收敛收敛,先想想你得罪了哪个。你是个经商的好苗子,但锋芒太露未必是个好事。” 同老头点出个线,算是仁至义尽。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他细竹竿的身子跟风吹着一样不着地的走了。等同老头走的没了影子,书房里哗啦一声,我转头去看,埋了本少爷侍女身子的账本没了,视线里是面容苍白的小侍女。 似感觉到我的视线,她抬起头,目光似水洗过的鹅卵石,干净的很,看不出一点情绪。她怔怔看着我,皱眉不说话。 我伸手指指前厅:“姑娘吃过早饭没有,在下可有幸请你吃个饭?”说说话,本少爷替你排忧解难。 她眉头皱的更紧,走近我,黑褐色的眼珠盯着我,像一只饿死鬼,盯着笼屉里仅剩的芝麻烧饼:“锦阳楼是韩家的,而我姓夏……” 我打了个机灵,这是什么意思? “你姓夏,但你是韩大少爷 分卷阅读18 的侍女,现今你是锦阳楼的楼主。” 她面无表情:“公子还是自行去用饭吧,七娘没胃口。” ‘啪’的关了窗子。 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被人摔窗子。本少爷深吸一口气,行,小侍女现在心情不好,我忍! 第七节 窝在厨房练药丸,等搓了丸子,药炉下面的绿草已经枯萎的七七八八。把药罐处理了,我端着水晶蒸饺并着一碗小米粥,一小碟子酱瓜,装了个小食盒,小侍女喜欢这玩意,小时候本少爷的早点变着法儿的吃,她跟着本少爷一起,什么山珍海味都不下筷,就这东西吃的欢。提着食盒回去书房,书房的窗户还关着,屈起食指敲了敲,房间里有人起身,窗子开出个缝,差点撞了本少爷的鼻子。向后退了一步,本少爷笑出一口白牙。 小侍女开出个缝隙就不肯敞开了,且那模样很想再把窗子关上,我赶紧抓住窗子沿。 “公子还有事?”声音都冷冰冰的。 我提了提食盒:“书房重地我不能进去,走门的都是大人物,我就只能敲窗了。小七你昨天邀我出游……”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她脸更冷,我咳嗽一声,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事情再多,也先把饭吃了如何?” 本少爷容易么?为了小侍女吃饭还要扒着窗沿哄她。 小侍女看看食盒看看我,脸上面无表情,总算没那么冷了,顿了半晌,她一言不发的接过食盒。 ‘啪’ 又关了窗子。 我对着窗子张牙舞爪! 以前只有本少爷对别人摔窗子,什么时候轮得到我被摔,还摔两次,还是我的侍女! 本少爷火气上来,走到门前一脚踹开书房的门。书房地面上还散落着几本账本,看样子小侍女窝火的很,我搓了半天的药丸子,她也没说把账本捡起来。本少爷直接走到书案侧边待客的椅子上坐下,小侍女食盒都还没放下,一路惊诧的瞅着我。 我歪在椅子里理所当然道:“本少爷来看着你吃饭。” 小侍女傻愣愣的,顿了片刻,竟然真就乖乖拿出饭食一点点吃起来。本少爷满意了。就听她道:“公子,你把门踹坏了。” “……我赔!” 鸳鸯阁的戏终于没再讲韩家的大少爷至今未归,开始畅谈时来客栈的八卦,猜测客栈老板的身份,已经从城隍庙的乞丐到皇宫里的王爷,五花八门。我赞了一声,说书的思路真宽。 叶青柠在我眼前晃,我嫌心烦,但她突然没了影,本少爷反而有些不适应,毕竟在一起生活十年,还抬头不见低头见。 如果我猜的不错,叶百川就要来了。他从不允许自家女儿离他太久,何况叶青柠那个身体,老混蛋也不放心。老混蛋十年前将我拐走,十年后还困着我,着实让人心烦。 又倒了碗茶,一边抿着一边听戏台上说书的瞎掰,一边寻思同老头的话。同老头两句话很现实,商人唯利是图,商人最怕的也是有命赚钱没命花,锦阳楼多年的信用在那,和锦阳楼做生意就是抱着个金饭碗,还是烈火也融不掉的那种。 能让同老头不敢跟锦阳楼做生意的人,就不是小角色了,起码这个人捏着同老头的命。 我听戏听到疼的分筋错骨,趁自己丢人前,先吃了颗迷药,趴在茶几上昏过去。再次醒来,我就在锦阳楼厢房里。四肢被人绑个严实,头上的纱帽被人摘了,没有已习惯的窒闷感。安静躺了一会,门吱呀一声,果然见叶百川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碗青惨惨的药水。 “我给你涂药,疼也忍着,别叫。” 我笑嘻嘻的说:“我叫会有人来么?” 他摇摇头,翻了个白眼:“不会,但是很吵。”他年近四十,双鬓斑白,却和叶青柠一样,是个娃娃脸,又穿着身老旧的道服,整个人带着种诡异的违和。翻白眼这个动作实在不适合他。 “青柠呢?” “在隔壁房间。” 我合了合眼:“她怎么样?” 老道士哼了一声:“你们身上种着子母蛊,她身上大半疼痛都是你担着,你昏在鸳鸯阁,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想了想:“也是。” 老道士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离的近就越发清晰的闻到青泱草酸涩的味道。 “还是你选,涂哪?” “还涂脸上吧!”我说,“少爷我已经有个地方那么难看,难道还要再在身上加个地方?” 他拿着布巾蘸着药水:“不想你那双招子废了,闭上眼睛。” 我听话闭上眼睛,眼角不经意看向窗外。 我似乎看见窗棂外长廊下,叶青柠安静站在那,一袭杏色纱裙超然物外,却带着阴深深的鬼气。 恍若错觉。 其实叶青柠也长的很美。 夏七娘是空谷里一朵遗世独立的野百合。 叶青柠就是温室里精心打理的绝世牡丹。 我本该恨她。 虽然这朵牡丹从未想过 分卷阅读19 害我。 唤人烧了热水,泡在水里舒服的吐出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吐完。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小顺,那个欺负七娘的人就住在这?” 门都踹了才问,是不是多此一举?何况少爷我什么时候欺负小七了?门口走进一个人来,前脚抬起准备进门,转头看向我,那小子大张着嘴,脚就没放下。 “二少爷,就是这......”后跟上来的声音也卡了。 我坐在浴桶里面大大方方的给他看。进门的就是我亲爹给我添的便宜弟弟,韩谚。 吹进的风有些冷:“找我有事?若是有事请进屋关门,若是没事,请出去,也关门。” 韩小少爷嘴巴合上了,犹豫了一下,把脚收了回去,关门。 浴桶水面上映出青惨惨的脸,细打量,是比上次小侍女看到时还要吓人了些,不怪把个好好的孩子吓成那样。但舒服洗了一会,韩谚竟推开门又进来了。不说话,搬了个椅子坐我对面。一双狭长的凤眼盯着我不放。 任谁洗澡时候被人直勾勾盯着,都不大好受,我无奈。 掀嘴皮子蹦出两个字。 “有事?” 他答非所问,吐出句话:“你脸怎么了?你身上皮肤白的跟个女人似得,怎的一张脸这么吓人?”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 长期被叶百川关在房子里试药不见阳光,皮肤自然苍白了些。叶青柠总说我像个女人,气的我跳脚。此刻我浑身没一处不觉得她错了,我面前这个孩子,凤眼斜斜挑着,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唇,分明换了女装就能去临江城最销魂的明香坊当花魁! “在下脸上有些隐疾,自然不像韩小少爷面容精致,像个丫头。” “你!”韩小弟深吸口气,狰狞道,“难怪公子出门带着纱帽,原来是怕吓坏世人,公子真有自知之明。” 我哈的一笑:“艳极必妖,建议小少爷也带一个,以免为祸苍生。” 他咬牙:“谢公子提醒。” 本少爷云淡风轻:“不必客气。”他恨不得冲上来撕了我。 我撩水泼到身上:“我说小少爷,你喜欢看人洗澡我也不喜欢被人盯着,急事快说,不着急的话请你出去,我洗完了我们慢慢商量行么?” 韩小弟瞥了我一眼,坐的四平八稳,一幅小大人样:“本少爷今天就一句话,你离七娘远远的,别以为送只簪子就了不起,上次有个公子哥送了座宅院就为了请七娘陪他喝茶下棋,你还不如人家呢!再者说,锦阳楼有钱,不在乎你一只破簪子,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和七娘拉关系,七娘是我哥的侍女,你们这些不相干的,都滚远点!” 韩小弟清脆的音噼噼啪啪的像放炮仗,听完了小爷才反应过来,这是来跟本少爷示威的。 小侍女是朵鲜花,怕鲜花插在牛粪上,韩小弟竟当起护花使者。本少爷头一次感激这个便宜弟弟,守着本少爷的侍女不遗余力。 “你对七娘倒是好,不过你让别人都离七娘远点,那个韩沐呢?他跟七娘走的貌似不是一般的近。” 韩小弟眉头皱起来,撅着嘴,指着我:“你别扯上韩沐,他不一样,你离七娘远点就行了。” 我大叫:“哎哎,怎么就不一样了!?” 韩小弟诧异的看着我,一句话堵死:“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你问那么多干嘛!?” ……我呸!! “二少爷……”门外隐隐传来叫嚷,韩小弟一个机灵,瞪我一眼,咧开一嘴小白牙:“不许说我在这。” 我点点头,对下一个被我吓坏的小厮直接指指床上:“你二少爷在那。” 韩小弟蹦下床,这回真的想撕了我。只是在冲上来之前被人‘扶’出门。 我嘿嘿冷笑。 折腾这半晌,浴桶内水已经有些冷,我迅速洗了洗抬脚跨出浴桶。刚迈出一条腿,门却又被推开。叶青柠吹了个口哨:“韩彻,身材不错。” 我无奈收腿,坐回水里:“叶青柠,你能不能像个姑娘!” 她走到我身边绕着浴桶转了一圈:“我看你泡过多少次药浴了,何况很多次添水加药还是我来做的,你害羞什么。”这话她也好意思说!叶青柠回回跑去药房都是去捣乱的,老混蛋竟也不管她,随她乱来。只试药毕竟重要,叶老混蛋惯着女儿,回回把药草分文别类的放好,叶青柠想填,老混蛋就指指要填的药草,让她扔进去。 我啐了一口:“叶青柠!我不是害羞,本少爷是没有人前坦诚的习惯。出去。” 话音刚落,小侍女从门边现出身。 呵,本少爷病倒,一个人没瞧见,洗个澡轮番过来观赏,当真是撞了大运! 小侍女轻呼一声,通红了一张脸,迅速背过身。 我叫:“叶青柠,瞧瞧,这才是女人该有的反应。” 叶青柠一巴掌拍向我肩膀:“我们俩谁跟谁啊!” 我怒吼:“都出去!” 我穿好衣服出门,门口 分卷阅读20 两个姑娘一面一个。 小侍女耳朵尖还在发热:“二少爷听说你住在这,说要来找你麻烦,怕二少爷扰了公子,七娘莽撞了,请公子见谅。” 转眼去看叶青柠,叶青柠难得的忸怩,手里面一张手绢快绞出个洞。 “我来看看你,你,你还疼么?” “叶青柠,我疼的时候你跑哪去了,现在知道关心我了。行了,别绞你那个破手绢了,临江城一年才出一匹的南丝都快被你绞成抹布了。” 她手绢绞的更狠:“我……” “你什么你,小爷身上还疼着,来搀着爷,爷要去鸳鸯阁听戏。” 她耸啦着脑袋攥住我手臂,又递过一个药瓶:“这是爹爹让我给你的。” 我接过:“要不是这瓶药,你是不是就不管我死活了?” 她猛的抬头,差点撞上我下巴:“没,你别欺负我,你知道我怕看到你疼,所以我不敢来。” 我戳她脑袋:“别解释了,都两天了,我没什么事。我去听戏,你要来么?” 叶青柠霜冻的模样瞬间来了精神:“来,来。” 小侍女脸色很奇怪,似担忧,又似十分不情愿这份担忧:“公子身体不适?” 我只得又重复一遍:“本来有些不适,已经没事了。”她脸上的红霞才退下去,本少爷无赖道,“被你看光了,小七你要负责。” 小侍女瞬间又红了脸,别过头:“公子莫要说笑。” 我点头:“我就是说笑的!” “既然没事,七娘走了。”小侍女生气了!掠过我 ,她突然又顿住步子,犹疑的问:“七娘冒犯,你跟叶姑娘......” 我还没开口,叶青柠抢先吐出一句:“他是我的人。” 第八节 戏台上唱的什么,我一句没听清,脑子里久久回荡叶青柠的那句话和小侍女呆滞的那张脸。 被个女人宣告主权,本少爷这辈子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直到被叶青柠拽进鸳鸯阁按进椅子里,我一拍桌,望着叶青柠大吼:“什么叫我是你的人!?” 叶青柠悠哉往嘴里丢了粒五香豆,殷红的小嘴微微张开:“我们身上种了子母蛊,我死,你也要死。且你这辈子,因为我才活到现在,你怎么不是我的人?” 我抚额,竟无力反驳。 子母蛊,叶青柠身上是母蛊,能将他身上大半的伤疼渡到我身上,母蛊死了,子蛊必亡。我跟她不算同生,说不定要共死,她前半段话也算没错。叶百川和叶青柠的生母血脉中不知带着什么毒。叶青柠生来与人不同,血液颜色都比一般人浅,且带着暗香,闻着容易产生幻觉。带着这身血脉的叶青柠也不好受,时不时浑身抽痛,如分筋错骨。叶百川从未放弃治好叶青柠,我被叶百川骗去冥彦山,一是分担叶青柠的疼痛,二是给他试药,企图找出个法子救他女儿。试药的人不止我一个,带去冥彦山的人,都是拿来试药的,若没有了试药的价值,就被丢下冥彦山断崖。说我因为叶青柠才活到现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的。 我叹了口气,低念道:“我也许因为你才活到现在,但如果不是你,我始终是韩家风光的大少爷。” 今天台上不是说书的,而是咿呀的唱戏。叶青柠看戏正看到兴头上:“韩彻,快看快看,那女的要跳江了,真是,不过是男人不要她了,天下男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可理喻!” 我大叫:“叶青柠,我提醒你,记住,我现在叫韩一。” 叶青柠一个眼神都吝啬给我,不耐烦:“知道了!” 她在我房里喊我大名,也不知有没有被小侍女听见。但回忆小侍女门口的娇羞模样,我只能乐观的想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了两段戏,回锦阳楼吃了一顿茶宴,让小厮买了香烛纸钱,备了马车。本少爷甩开叶青柠:“冥彦山上没人理你,你天天烦我我不跟你一般计较。出了冥彦山满大街的人,叶大美女长的漂亮,是个男的都愿意理你,你还巴着我不放干什么!叶青柠,爷还有事,滚滚滚,离我远点!” 叶氏狗皮膏药贴上来:“我这不是怕你无聊么?还有你不让我跟着干嘛?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要瞒着我?” 我指指锦阳楼大厅食客桌上的冷饭凉菜:“我哪那么闲,天天想着怎么对不起你,你看清楚了,今天清明,我要去灵景寺上香,再找个地方烧点纸钱。佛门重地,你身上担着的人命不是你直接弄死的,也跟你脱不了关系,你也敢去?” 叶青柠死皮赖脸,仰起头笑:“那我就更得去了,这不是得给自己赎罪?要是真有人想弄死我,趁着今天香火旺,他们有力气,晚上来我房里就行。” 我无奈:“行,你想跟着就跟着吧,先说好,灵景寺一万台阶,上不去可别指望我背着你,少爷我还虚着呢!”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次清明没下雨,就是天阴沉沉的,黑云滚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我揣着两把伞从锦阳楼门口坐上马车,马车刚要走,有人 分卷阅读21 喊住车夫。说是今日去灵景寺的人多,没车了,可否行个方便多搭个人,车夫有些犹豫。我掀开门帘,探出脑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不是什么大事,让人上来吧。” 车边小厮打扮的人笑成朵花,忙招呼身后的主子上车。我伸头去瞧。是个女子,带着兜帽,垂着头。宽大的斗篷把身体包裹的严实,一张脸都只能看到半个巴掌大。但本少爷还是一眼认出来,是小侍女。 小侍女犹豫了下,在车边上轻轻柔柔的回了句:“谢公子。” “谈谢就生分了,客气什么。” 叶青柠扒着我肩膀往外窜,激动的一声喊:“夏七娘!” 小侍女惊诧的抬头,正与我四目相对,只一瞬,她别开脸。 小厮道:“哟,原来是熟人,那就好,这一路略遥远,我家楼主不许人陪着去,公子还请多帮忙照应点。”可不是熟人么,上午还见过面。 我笑:“你家楼主人是个美人胚子,谁忍心她受苦,你放心,这一路定不叫她辛苦了。” 小厮千恩万谢,就去扶着一言不发的小侍女上了车,又递过一篮子香烛纸钱。 我把叶青柠拉到我身侧。叶青柠大大咧咧,男女之防在她眼里就是个屁。小侍女不一样,瞧她言行举止就知道我老爹让她看的不止有账本,其他的也不少。和我一个男人坐一起,她一定不甚自在。让她和叶青柠坐一边,少爷我不放心,干脆让她自己坐。 小侍女在对面坐下,车夫扬起马鞭,高呼一声:驾。马车晃晃悠悠的跑起来。 她双手摘了兜帽,露出平平静静一张小脸。叶青柠当先攥住她衣袖叫起来:“夏七娘,我是叶青柠,还记得我么?上午还见过的那个,你也去上香?是祭奠哪一位?”那激动的模样像见了肉的疯狗! 我赶紧把她拽回来,叶青柠还不老实,凑到我耳朵边小声说:“你别拉我,你再拉我,我就把你是那谁谁谁的事捅出去!”混账叔叔的!敢威胁本少爷! 我双手摸着她的脸猛掐,以暴制暴,又贴着她耳边道:“从小到大我以为你已经聪明的不敢威胁我了,你信不信你敢说,我就敢揍你!反正你那个混蛋爹也没在这。”叶青柠扭曲的脸话都说不清楚,四肢扑腾的像一只翻壳的王八,支支吾吾的叫:“放,放手。”本少爷一把将她推角落里。瞧着小侍女僵硬的脸急忙解释:“别理那个疯子,小七,你离她远点,免得染上疯病。哦,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上午的话你别听她胡说!”叶青柠瞪着我,敢怒不敢言。 小侍女看看叶青柠,看看我,凉风吹起绣着翠竹的小窗,她披散身后的素紫流苏飘在胸前。唇角微微向上勾了那么一勾,似乎心情几分愉悦,将信将疑的点头。 我瞧着香烛纸钱也疑惑。 小侍女是孤儿,被韩管家从冰天雪地的破庙里领回来的。她头几年跟我过,本少爷不在的十年跟账本过,她能牵扯上谁的死?不过也说不定,小侍女心善,虽不会踩死个蚂蚁都要伤春悲秋,但韩府里有人过逝,她都要郁闷一阵子。说不定哪个亲近的死在眼前,依她的性子,总要祭奠一下。 我这边无厘头的瞎猜,小侍女拢拢衣袖,把纸钱篮子往身边挪了挪,又摸着手腕上的铃铛,隐隐约约的几声铃响。 “这些……是祭奠我家少爷。” ...... 叶青柠扑哧笑出来,我对着她脑门弹了一记,她笑声就卡在嗓子里,双手捂头。 本少爷咬牙切齿:“韩小少爷今上午还跟着姑娘你闯我房门,活的好好的。不说韩小少爷,韩家大少爷虽没回来,也没听说尸体在哪个地方被人发现。小七,你烧这纸钱会不会烧的太早了点?” 小侍女红了脸,叶青柠面目狰狞,想笑还拼命忍着,补了一句:“你在咒他死么?” 小侍女急忙摇头:“十年了,少爷还没回来,我守着锦阳楼,少爷回来,我就交给他个风光的锦阳楼,功成身退。……如果少爷真在外面出了意外,我是少爷的侍女,总要祭奠他。” 我瞧满满一篮子的纸钱,叠的冒尖的金元宝,嘴角一抽,她想的还挺齐全。 叶青柠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他若是看到你这堆纸钱,一定巴不得早点死,这一堆一定让他在地府过的比人世逍遥。” 我伸手过去,这回叶青柠留了个心眼,笑成个弥勒佛还能精准拍开本少爷的手,咋咋呼呼的叫:“别动,韩一,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么!” 我啐了一口:“你天天早上踹我房门的时候怎么不念着这句话?” 叶青柠装哭:“你又欺负我,我不懂这些事,你跟着我爹看了那么多书你还不懂么?我不避讳,你就能不避讳,爹爹说了,出门在外的姑娘比男人吃亏,果然是这样!”又装模做样的掏出手帕擦眼睛。 “叶青柠!平时喊人老混蛋,这会子知道叫爹了,别以为你搬出你那个混账爹,我就任由你为所欲为,本少爷看书,但本少爷看的是医书!且就算本少爷比你知事,我也懒得跟你守礼!” 叶青柠一瞬 分卷阅读22 蹦起来扑到我身上,眼睛带着别样的情绪:“那你不用跟我守礼,你在明香坊跟别的姑娘干的什么?我们也来做吧!” 我吓了一跳,一把推开她,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叶青柠!还有别人呢,你说话收敛一点,还有我什么时候去明香坊了!!” 第九节 叶青柠眼神闪了闪,随即过来人的模样拍拍我肩膀:“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爹说要带你去,你们难道没去?” 我啐了一口:“你天天缠着我,还不知道我去哪?”往旁边坐坐,我尽量跟叶青柠隔开距离,抬头无奈的看着小侍女,“死丫头口无遮拦,你别听她瞎说。她说的话你得反着听,十句里面八句是骗人的。总之别听就对了!” 小侍女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不知道信不信我的。叶青柠面向小侍女:“韩一人坏,你可要信我,女子都不信任女子,这人世就没法活了,我真听到我爹要带他去明香坊了,不过我爹现在不知道在哪,韩一倒确实没一个人去那。……不过韩一要是去了,虽然脸有点吓人,身材不错,黑灯瞎火的做那档子事也不用看脸,估计还是挺遭姑娘喜欢的。”本少爷猛翻白眼,已经懒得理她了。小侍女怕是从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脸红彤彤的,挺漂亮,但再红下去怕是能烤鸡蛋了。 我解释道:“我时不时要泡药浴,她爹是医我的大夫,没事她在边上帮忙添水加药。当大夫的看人身体和看死猪肉没什么区别,这丫头说什么都没避讳,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小侍女这才理解的点点头。 叶青柠总算安静了,对我翻了个白眼,就去研究一本书。蓝色的封皮,巴掌大,封面上写了个数字‘十二’。 我一惊:“你怎么把这个偷出来了!” 那是叶百川的手记。叶百川试药时,时不时的登记各类药物疗效,登记后细细揣度,确定药效后,才会登录到巴掌大的书册上,标记序号。叶百川所有的医书都允许我看,唯独手记,他藏的深。我还没见过。 叶青柠窝在角落里:“老混蛋的书,我这个做女儿的看一眼,干你什么事!?” “行,你是叶大小姐,无法无天,想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事先说好,书是你自家拿的,跟我无关,别到最后把我扯进去。” 叶青柠理都不理我,连个冷哼都吝啬。 我叹了口气,面对小侍女,实心实意道:“若是同你青梅竹马,不知要幸运多少。” “叶姑娘很可爱。”竟有几分羡慕的味道。 叶青柠哼哼唧唧的嗯了一声,我道:“也只有你能看她看出可爱来。” 我含了颗药丸闭目养神,身体还有些虚,折腾这么会,有点头昏。叶青柠脑袋一点点搭上我肩膀,打着哈欠抱住我一条手臂合上眼睛,我身体向下滑了点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才对着小侍女道:“到灵景寺估计还要一个多时辰,正是午睡的时间,累了不妨休息一下。”她水亮的杏眼敛了下来,看不清什么表情,隔了半晌才微微点头。 闹市上人流不息,周围喧哗不断,我身侧围了许多人,在瞧一出胸口碎大石,本少爷瞧着稀奇,也去看,拿着铁锤的汉子一个锤头下来,咣当一声,石板竟还没碎。眼角一撇,吓了一跳,那胸前压着石板的人,长的分明是本少爷的脸。我一个惊吓,猛的睁开眼,胸口淡紫的一个人影,垂下头就是毛茸茸的一颗头。那人正手脚并用的试图爬起来。微微的茉莉香,是本少爷的小侍女。 她站不稳,我忙伸手抱住她,怀里温香软玉还让本少爷旖旎了会。小侍女一僵,犹自不老实,在我身上推来推去。叫到:“车子卡在泥潭了,快帮我坐到那边去,我们三个都在这边,怕车子要翻!” 冷风带着雨水从车帘吹进来,我终于回过神。 灵景寺作为临江城唯一的一家寺庙,香火旺盛,但地方偏僻,往来的路只有一条山间的土路。道路两边的树木被雨砸的噼啪响,又被风吹的东倒西歪。车身倾斜着, 我此时方感觉马车晃荡的厉害,耳边是车夫控马的吆喝声和马儿不断的嘶鸣。 大雨如同瓢泼一样倒下来。 叶青柠迷糊着揉了揉眼,掀开车帘:“哇,韩一,下雨了,下的还真大。” 我探出头问车夫:“还能走么?” 雨声太大,车夫回话声像在嘶嚎:“得先瞧瞧,咱们走了一大半了,回去不可能,这路滑,往前走也要小心点,哎,现在我们车子卡在泥潭里,得先把车子弄出来。……临江多少年没瞧见这么大的雨了,怎么就今天下了!” 我往前看,两辆马车横在路中央,大概都也是被雨阻了路的。车夫回头又对我吼。 “几位贵人先在这等等,老汉去瞧瞧前面,怕也是卡在水沟里了出不去,老汉去帮帮忙,等下也好请人帮我们把车弄出来。” 没等我点头,老汉头带斗笠,跳下车跑过去。 我回来安抚两个姑娘,马车倾斜的厉害,我让小侍女坐在我那,自己费力扒着车厢坐 分卷阅读23 在她那。 老汉是行上赶车的老手,这种事想必司空见惯。没多久已经把我们前面的车安顿好,带着另两个车夫模样的人过来。三个人配合默契,一个人前面牵马,两个人去抬车厢,打着口号,一起使力。但车厢抬起一点,没抬出去。 老汉掀开车帘:“公子,对不住,这坑太深,可能需要您下来,不然车子太重,抬不出来。” 我一撩车帘蹦下去:“我跟你们一起抬。” 雨水顺着纱帽落下来,直接将我浇了个透心凉,面前朦胧的只能瞧见几个人影。 老汉感激的笑了声:“谢公子体谅。” “这车里可还有两个姑娘,我们几个男人可以随意,可不能委屈了姑娘家,能不体谅么?” 几个人哄笑,老汉抹了把脸:“公子是个好人,将来谁嫁给你是谁的福气!” 我走到车边上,挥挥手:“承你吉言,希望将来有福气的是个漂亮的姑娘。” 老汉摸上车厢底梁。又喊起口号,几个人一起使力。推了几把总算把车子拉了出去,马儿向前跑了几步,本少爷一个不察,顺着力度向前扑。就要栽到水里,就有人从身后抓了我一把,我踉跄着站稳,回头道谢,突然觉得不对,身后的人影纤细窈窕。纱帽掀开个缝,我终于看清。 小侍女撑着油纸伞站在大雨里,衣摆已经湿透,头发上都沾着水汽,只那双水亮的杏眼反倒有些氤氲。 身侧的老汉乐呵呵喊了一句:“公子,我看这就是个顶漂亮的姑娘。” 我一呲牙:“可不是么。”扯着小侍女上车,“这么大的雨,你下来做什么,回去!” 小侍女乖乖任我扯着,爬上马车,将小侍女推到车厢里,本少爷靠在车门边,总归已经湿透,不好连着车厢也都弄湿。叶青柠十分没良心,窝在车厢角落离我远远的,只从怀里丢出个手帕来:“韩一,你真笨,下去作甚,让车夫花点银子,让前面车的人下来帮忙抬不就行了!”一脸不以为然。 叶青柠是公主的命,从小享受到大,活的滋润。我拿着手帕擦脸只想踢她一脚:“行了,叶大美女,总归委屈的不是你。” 马车已行了大半,瞧这雨一时不会停,大概要在灵景寺住一宿。 车厢中有个茶几,茶几下是几个抽屉,锦阳楼的服务的确周到,抽屉里有几碟子点心,最下层还准备了几张帕子,怕是为了不时之需。正派上用场。我拿出帕子,递给小侍女。 “擦擦吧,外面雨大,你裙摆都湿了个透,我是男人没什么,你一个姑娘家病了可不好。” 叶青柠跟着念:“我早就告诉你不要下去了,看吧衣服都湿了。姑娘家家力气小,抬车又抬不动,下去也没用,还把自己弄湿,何必!” 小侍女安安静静的擦着衣服,低眉顺眼,没反驳,也没搭话。我对着叶青柠的磨牙:“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没心没肺,小七下去了我们抬得轻很多,其实更应该下车的是你,小七瘦瘦小小的一个,抬着没多沉,你才是猪一样的脑子,猪一样的重量,估计你下车,方才那两个车夫就能把车抬起来!” 叶青柠脸气成猪肝色,咬了一半的绿豆糕就砸向我,我挥开:“哎哎,别浪费懂么?今晚上要是住在灵景寺,白菜萝卜你吃不惯,这可就是你的口粮了!”叶青柠眼放红光,捏在手里的核桃酥就扔不出来了。一把塞进嘴里,软糯的糕点咬的吭哧吭哧,像咬我的脖子,我直觉颈项凉飕飕的。 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防伤寒的,出门必备,递给小侍女,让她吃一粒。 小侍女似乎在想什么东西,眸色氤氲,像盯着虚空,我手在她身前放了许久,她才回过神。 “谢公子。” 叶青柠道:“夏七娘,你怎么闷声闷气的,我之前还以为你挺活泼的,这一路上你却不声不响。” 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跟猴子似得。何况人家是来上香,你是来玩的,你怎么可能体会人家的心情?” “我说她一句,你就护她一句,韩一,跟你青梅竹马的是我,你怎么总胳膊肘往外拐呀!” “叶青柠,就你这样的姑娘,是个男人都会往外拐的。” 叶青柠手里的核桃酥还是扔出来了,小爷侧身躲了,就听小侍女空灵的声音轻轻软软的问:“公子与叶姑娘……青梅竹马?” 第十节 我哀怨了声音,掐着嗓子叫:“这是怎样的心酸血泪史呀!”其实若论青梅竹马,小侍女也算。 小侍女终于笑了,我道:“哎,你总算没那么严肃了,小七,虽几次相交不甚愉快,但我也被你看光了权当赔礼。我们握手言和怎样?” 叶青柠瞪着眼睛冷哼,小侍女脸红了一瞬,下一刻平静道:“公子言重,之前的事情七娘也有错,不能全怨公子。” 我笑,又掏出个药瓶:“那把这个吃了,我就信你原谅我了。”药瓶里是柠檬草、山楂、雪里红做的开胃丸,小侍女长的瘦,这个挺适合她,不过这药丸唯一的缺点就是有 分卷阅读24 点酸,想当初叶青柠含了一口,扭头就吐,又操着西川鲁窑的白瓷壶咕咚了两壶茶水。 叶青柠瞪圆了眼,小侍女吞了…...果然蹙起眉,面色扭曲。叶青柠哈哈笑起来,本少爷一本正经:“开胃的,你吃正好。”才递过一杯茶。她拿茶杯的手甚快,小侍女总归不是木头人,没那么冷清了。 到了灵景寺山脚,雨似乎小了一些,好在出门时放了两把伞,车厢中本就备了一把,车夫自带了斗笠,几人正好够用。叶青柠拿着伞直叫,不愿爬梯。 我笑:“叶大美女,不愿上去你便呆在这好了,晚上就睡那马车,正好也没人跟你挤。不过眼下大雨,你若留下来,这山脚下估计就你一个人,遇到山匪流寇把你抓了当压寨夫人还是庄美事,要是这密林深处窜出山狼野兽,嘿,这些东西可不懂怜香惜玉,把你吃了,断胳膊残腿的也不知你能做个什么鬼,正好在这灵景寺下,天天听着佛经,说不定你就能立地成佛!”叶青柠冲着我直磨牙,不情不愿的爬梯子。 小侍女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打着伞,十八股的油纸伞在风雨里尤其显得脆弱不堪,她手却拿的很稳。篮子几近埋在怀里,没浇到一点水。 她忽然抬头。目光中无尽的哀伤悲悯。前方是高耸的台阶和模模糊糊的几个人影,大概同我们一样,准备来住一宿。 道路湿滑,她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像钉在地上。 我幻想她在夜色下的神佛面前烧香参拜。佛祖微垂的眼悲悯天下,却似乎只看着她。但夜空下一切都显得诡异,她瘦弱娇笑的身影,更向地狱爬出来的一抹孤魂。 我摇摇头,奇怪我想起的她总是在夜空下,而不是阳光里。 其实小侍女喜欢阳光。 无论是躲在厢房门后喊着少爷的小侍女,还是仰头瞧着天上风筝翱翔漫天的她。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手握一只荷花不情不愿的交给我:“少爷,你要的,我可弄来了,不准你再叫我下湖了!” 一个小沙弥等在灵景寺门前,专为等待雨中行来的人,见我们到了门口,小沙弥赶紧侧身将我们让进门。就有另外两个略显年轻的和尚引我们去室内厢房梳洗。今日来寺里的人多,又因雨阻了路回不去,就都住在寺里,厢房不够,我只能和车夫合住。洗了热水澡又让那车夫也去泡一泡。捂着被子坐了会,身体才微微暖了些。 小沙弥将烘干的衣服送进屋,又端来了两碗姜汤。道稍候便去寺东侧膳房用餐,又说若是无事便去寺大厅,灵景寺主持无止大师开了法会,为众人讲禅,可听一听。 和老汉勾肩搭背的去了膳堂,膳堂没有女眷,怕是女眷都有人送进房里,在房里吃。都是素斋,清汤寡水,一点油星儿都没有,连盐都吃不大出来,本少爷勉强吃了一点,那老汉倒吃的香,仿佛萝卜都能吃出来排骨味来。本少爷惊讶看着他大快朵颐,将面前一碗小菜炖豆腐默默递过去。干脆去厢房拎了烛火篮子干脆拐去正堂大厅。 我向来不喜欢佛学藏经这些正经东西,从一板一眼的四书五经,到玄奥深邃的经法伦理,听了便头疼。听禅便算,去寺里到处参观一下也是好的,正好也给耗子上柱香。 已经入夜,四周点着烛火,空气中弥漫着寺庙独有的檀香。寺庙中央是十丈见方的大厅,供奉着端坐莲上的如来金佛。两侧是连通的房间,供奉着各式神袛。 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搭着梯子佝偻着身体仰头在廊檐上绘着油彩,一笔一笔画的仔细,本少爷拎着竹篮站在他身边,他都丝毫没有发现。 我出声吓得年轻和尚端着油彩盘子的手微微一抖,才知道原来画壁画的老和尚前年下山,死在回来的路上。也不知是不是肉吃多了,一时没有消化妥帖。 烛光晦明晦暗的寺庙里,他描摹鲜艳的壁画栩栩如生,飞天的人物形象像要从墙上冲进云霄。我没觉得神圣,反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有木鱼声喋喋响起,我顺着声音去寻,小侍女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虔诚的像佛门信徒。 她身前是一个火盆,里面有飘飞的纸灰。 我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在她身边坐下,她忽然转过头来。 “公子也来上香?” 我点头,把篮子放在身前:“嗯,祭奠一位好友。” 纸钱被雨打湿了些,火着的慢,我静静瞧着金色的元宝一点点被火舌湮灭,才又放入一只。 “我这位朋友死了五年了,不过之前买不到纸钱,只能手抄几本佛经烧给他。但佛经不能当钱用,他生来就没过几天好日子,地底下也没钱花,那才是凄惨。好容易有了机会,此番总要多给他烧一些,免得等我往生地府陪他喝茶,他还要埋怨我一回。” 心说,耗子,我这么晚来瞧你,你也不能怨我,冥彦山是叶老混蛋的天下,他弄死的人命和我们俩掏过的老鼠洞还多,想跟他要纸钱祭奠一人,根本不可能,本少爷没事给你烧几本经书已经仁至义尽,你晚上就不用入我的梦了。 分卷阅读25 小侍女将木鱼规整放在身前:“公子是个有心人。” 是呀,本少爷有心,有心到你都给我烧纸钱了,小侍女也拿了纸钱一张张烧着,我本有点沉重的心,瞧着那烧给我的纸钱窜起的火苗,就变得扭曲。 我抽着嘴角酸里酸气:“小七你对你家少爷才是真的好,生前死后的事你都给安排的齐全。” 小侍女的脸随着烛火忽明忽暗,她怔怔望着烛火,顿了顿,才道:“这一些,本想烧给少爷,但后来想,少爷怕用不上,还是烧给旁人的好。” 本少爷的确用不上:“你祭奠的还有旁人?” “有,其实我本不用祭奠他,只是出了些事,他死了。” “节哀。” 她笑了,笑容隐没在露在亮光中的半张脸上,淡然平静:“许多年前我就节哀过了。” “很想他?” “不想,只是他总进我的梦,逼我想他。”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谁?” 小侍女没回答,拿着元宝一起烧了起来。 “公子似乎在临江城呆了许久了。” “二月回来的,临江城风景甚好,去四周瞧了一圈。” “和叶姑娘一起?” “嗯,她没来过临江,觉着新鲜,想逛逛。” “公子曾说,您是本地人,后离开临江,公子……离开临江多久了呢?” 小侍女转头看我,水亮的杏眼带着期待,黑褐的瞳仁晃动着火盆中纸钱燃烧的火苗。 我垂头,看纸钱一张张消失在火盆里。 “许多年了……” 小侍女静静看我半晌:“不知公子当年为什么离开的?” “啊嚏!”本少爷一个喷嚏将火苗子吹起了半尺高。 小侍女别过头,站起身,空旷的厅堂中还想着正厅和尚讲禅的声音,字正腔圆,神圣且淡漠。她站在厅堂的中央,侧头看一眼端坐莲台的神佛。佛像眉眼微垂,笑看众生红尘挣扎。 “公子身体不好,还是先回房吧。”小侍女强硬的说出问询的话,面无表情。 她轻轻叹一口气,像感叹心口大石怦然落地。 一路送我回厢房门口,小侍女才不置可否的又补了一句:“公子放心,你那些香烛纸钱,七娘会帮您一同烧了,公子身体本就虚弱,今日又淋了雨,还是早些歇息,莫染了风寒。”替我关了门。 赶车的老汉正在屋里抽烟枪,嘴里吹出个不大规则的烟圈,浑然一副悠闲样。见我进门,眯着眼睛嘿嘿笑了声:“公子是个有福气的。今日在山下,您从车上下来,那姑娘就跟着你下来了,一路跟在你身后。这会子又那么体贴你,看你那眼神都带着甜,怕不是喜欢你?” 我跟着嘿嘿一笑:“好眼力!” 叶青柠扭扭捏捏的敲我房门,没进屋,两手揪着衣襟,在门口念了一句:“你,你,我爹才给你涂了青泱草,又淋了雨,记得吃药!”说完,蹭蹭跑了。像身后有野兽追她。 老汉再笑:“公子确然好福气。” 等夜来睡觉本少爷摘了纱帽吓了老汉一个哆嗦,老汉捧着被子不肯同我挤床板,在冷冰冰的空气里打地铺。他怕是想,两个姑娘还肯跟我说话,就是本少爷祖坟生青烟了。 第十一节 第二天一早雨就停了,老汉时刻与我保持一丈远,瞧我那眼神全是惊恐,叶青柠搭上我肩膀:“韩一,从实招来,你怎么人家了?” 我颓下身子,拍开她:“他比我爹都老,我能怎么人家?” 小侍女倒是十分理解,宽慰的看我一眼,这窝心的模样看的本少爷心里温热。 没染上风寒,本少爷却发起低热,头脑跟着马车晃动像装了一锅水,颠来荡去,晃晃悠悠的。叶青柠厌恶坐车,干脆枕着我大腿呼呼大睡。我靠着车厢眯着眼睛,等车停下,小侍女轻声叫我,我反应了会,才应她。小侍女却突然十分大胆,直接掀了我的纱帽摸我额头:“公子怕是染了风寒。”我揉揉额头:“没事,等下让人再给我端碗姜汤,晚上再多盖几床棉被,捂一身汗,就好了。” 叶青柠的爪子也摸了上来,她大概醒了好一会,正看着叶百川的手记啃绿豆糕,手指上还带着点心渣,全抹我脸上。面上有模有样的问:“韩一,你真发热了呀,昨天不是提醒你吃药了么!?”本少爷揪着她衣袖擦脸,叶青柠狠命拽袖子,我对着她的爪子就是两巴掌,拍出个巴掌印子。 她气冲冲下马车,不忘大吼:“韩一,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本少爷捻着绿豆糕掀开车帘:“叶青柠!”她回头,绿豆糕直接砸在她脑门上! “啊!韩一,姑奶奶我要让老混蛋抓你回去!抓你回去!”我手里又捻起块点心,叶青柠撒丫子就跑。本少爷虚脱靠在车厢上,这才发现四周的人影惊恐的看着我,见我瞧过去,锦阳楼门口迎人的小厮生生打了个冷颤。 哦,本少爷没带纱帽。刚这么想,身后就有人 分卷阅读26 帮我带上。小侍女空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还是早些下车回去休息,稍候我唤人替公子请个大夫,还是看看安稳些。” 我点头:“大夫就不用了,稍候我写个方子,让人帮我抓药就是。”下了车。 尚未迈进锦阳楼的大门,身后就听赶车的老汉战战兢兢的声音:“姑娘,你人长的好,性子也好,一看就知道读过书,像个大家闺秀,可别跟那人扯上关系……那公子,长的…长的…配您配不上呀……”本少爷哭笑不得。 小侍女业务繁忙,此次外出灵景寺,前后不过一天半,她桌面上的账本帖子都要堆半人高。她不像我爹,我爹不想看账本的时候直接将账本仍地上,底下人还不能催,把我爹催急了,他直接烧。小侍女多老实啊,让看着锦阳楼就去看着,让看账本就看账本。 傻,傻侍女…… 写了方子喝了药,又让人端了两盘小菜,一壶酒吃个半饱。本少爷捂着两床被子闷头大睡,结果脑袋像要炸开的西瓜,胀的七荤八素,醒一会睡一会,汗也没捂出来。半夜突然清醒,干脆撑起有些脱力的身体起来转转,我推开窗,冷风就把我吹得更清醒。 房间左侧的回廊里站着两个人,月光明亮,长廊上的长明灯也很明亮,只是本少爷的头昏,认了一会,才认出是韩沐和小侍女。 离得不算远,我隐约的辨别出几个音。韩沐道:“别太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挺讨厌这个说法。大多人喜欢这么说,然后怀抱希望的期待着,但最后船直的有多少? 小侍女叹了一声:“总归我还得守着韩家。先将需要的材料寻别的药店分开采购,度过这段时间。” “暂时也只能这样。”踏前一步,韩沐将小侍女揽在怀里, “一个女子操持偌大锦阳楼,到底是难为你了。” 小侍女婉约的面容月光下十分柔和,玲珑的身段站在那就像廊檐上袅娜的飞天。 “若是你不在,才真算是难为。” 韩沐温柔含笑:“能为你分忧,始终是我的荣幸。七娘,别逼得自己太紧,锦阳楼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靠你,你已经做到很好了。” “楼内最近不大太平,但你也一样,别太辛苦。” 两个人没再说话,四月里,回廊下,天上一轮圆月,画面刺眼。 我悄没声息的关了窗子,回去床上。 叶青柠尖叫的声音就像是千年厉鬼使出吃奶力气的最后哀嚎。十分具有穿透力。我昏昏沉沉的听到叶青柠一声大叫,吓得我差点以为活见鬼。 “叶青柠,你要是再叫下去,我让你一个月出不了音儿!”本是一句恐吓的话,说出来的声音却软绵绵的,我费力抬手,揉了揉额头,大脑有些发热。涂了青泱草,这身体就变得十分虚弱,隔三差五的就要病一场,我处处注意,不幸淋了场雨,起了低热,睡了一觉没压下去,低热倒烧了起来。 叶青柠一脚踹开我房门,我叹气,本少爷又要换个厢房。 床铺陷下去一点,我眼睛都懒得睁:“叶青柠,你淑女一点,这么暴力当心嫁不出去。” 她叫嚷道:“嫁不出去,你养不就行了,韩一,你怎么样?” “还知道你是谁。”我说,“我新写了药方在桌子上,你偷偷帮我煎了,喝了便没事了。” 叶青柠捻着帕子抹去我头上冷汗:“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解决,若不是你没力气,你是不是也准备自己煎药吃了便是?昨晚上觉得不舒服,你怎么不叫我?” 我费力扯开抹笑:“叶青柠,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呵,难为我犯疼,你没跑……”又说,“你找个隐蔽的位置给我煎药,别给别人看到……算了,你天生没有伺候人的命,拿些止疼的药丸给我,我睡一会,醒了…醒了我自己去就是……”又昏沉沉睡过去。迷糊间有人给我灌了药,还有人给我换了头上巾帕,喉咙干热,我舔了舔嘴唇:“小七,去给本少爷拿水过来。”但过了许久,才有人灌了水给我,我又迷糊睡过去。 小侍女给我端了药来。 叶青柠她爹是人人称道的圣医,叶青柠却是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本少爷那日病倒,叶青柠不会熬药,却鬼使神差的找了小侍女来。那日起,每天的药都是她熬得。只是我喝的药大多是毒,小侍女脸色发黄,我赶紧让她吞了几颗驱毒丸,才算安了心。 但小侍女忙着锦阳楼的事,只每天吃药的时候来一趟,陪我说说话。我则趁着她来送药的过场,时不时给她塞两粒养生的药丸,叶百川的宝贝不少,不用白不用,当初做了许多,正好给小侍女调养身体。 叶青柠抽风一样坐在我床边发誓,定要给我鞍前马后,学会怎么伺候我。 本少爷硬生生打了一个机灵。叶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娇贵的当公主养,除了吃喝拉撒剩下的基本都是他人代劳,等瞧见她端着锅黑乎乎隐约是粥的东西,本少爷深觉给她伺候,我一定会折寿!叶青柠那脾气不顺着她的 分卷阅读27 意她又要闹腾,本少爷脑子一转:“叶青柠,鞍前马后也不必你亲自上手,你平时指使下人为你做什么,就指使他们换成伺候我。”叶青柠得令,本少爷吃饭有人喂,洗澡有美女擦背,连喝茶都有人给端到嘴边,着实享受了把公主的待遇! 等小侍女无意间撞见个丫鬟手拿象牙筷子夹着块剔好鱼刺的雪白鱼肉递到我嘴边,小侍女面色平静的放下汤药。 “公子可供差遣的丫鬟仆役不少,看来也不必七娘日日为你送药。” 然后,药还是小侍女煎的,送的人变了,小侍女影子都不见了! 我问,就听送药的小厮回一句:夏楼主忙,正在书房。 本少爷的小侍女还是锦阳楼的楼主,生意为重,本少爷也怪不得什么。听闻同老头拒绝了锦阳楼的生意,七娘当日下令断了同慈恩药店的所有往来,无头苍蝇一样费心费力的寻找其他货源,也没说再去求求慈恩。整个锦阳楼跟着她的倔脾气忙的团团转,她本来就忙,现在更是吃饭都在看账本。 本少爷让小厮把养生药丸每日给她送过去,也不知她吃了没有。 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耐不住屋里烦闷去外面走走,芍药花都快开败。 “公子身体好些了?” 我刚踏出厢房,小侍女追上来问了一句。脑子里的人影变成面前的真人,本少爷心里一喜,寻思要不要缠着她出去走走,反正锦阳楼少了她一天也不会倒。不过那张画一样的漂亮小脸没同我一样欢喜,反而严肃冷冽,该不是才看完闹心的账本? 本少爷柔软了心思:“没事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锦阳楼生意重要,小七也该按时吃饭休息。” 她没领情,面上反而更冷:“公子识得圣医?” 她找老混蛋干什么? 我点头,她道:“七娘想请圣医救一个人。” 本少爷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叶百川是个护短的,叶青柠是个记仇的。想当初湖心水榭的那档子事,要是不让韩沐吃些苦头,叶青柠不会罢休。 我装模做样的问:“不知救的是谁?” 小侍女果然道:“韩沐。” 第十二节 本少爷不喜欢韩沐这个人,话说他穿得人魔狗样,怎么看都是个偏偏公子,温润如玉,眼神带着商人的精明,这种人理应得到欣赏,可叹本少爷欣赏不来。我甚至坏心的想着叶青柠下药也不错,干脆让他一口气咽下去吐不出来,这世上就少一个斯文败类。也省的他配不上本少爷的侍女心里还惦记。 但这些花花肠子我不能说,我脸上青青肿肿,倒是可以肆意的发出无声又爽快的笑,反正面纱隔着,小侍女也看不出来。 我许久没说话,小侍女冷声道:“韩沐为人和善,近来只得罪了叶姑娘,如今韩沐已经受了惩戒,公子该请圣医给韩沐解毒了吧?” 我终于愣住:“你怀疑我下的毒?” 小侍女厉了声音,柳叶般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公子心护叶姑娘,在慈恩药店扬言识得医仙叶百川,不就是想韩沐今日给您赔罪?现今七娘代他给你赔礼,请公子给韩沐解毒!” 本少爷把她的话前前后后回味了会,又想了想叶青柠惹得那档子事儿,一拍脑袋,天大的误会!可阴差阳错,韩沐得罪叶青柠我给叶青柠出头搬出叶百川……还真就像本少爷给叶青柠出气,折腾韩沐。 小侍女看我的眼神就像瞧着叶青柠那个奸夫,我头发丝到脚趾尖一齐抖了抖。 但真不关我什么事! 我寻思解释解释,叶青柠那小王八蛋什么德行,她又不是没见识过,那就是一个疯婆子。本少爷高风亮节一个大家子弟,可不愿意跟叶青柠扯到一块。但本少爷突然不愿意解释了。 小侍女巴掌大的漂亮小脸冷的像霜降时的路面,走哪都是一层白毛霜,冻人的很。 许多天没见到人,结果见到人了还是因为韩沐找我兴师问罪!冷冷清清的小侍女,小爷动不动招惹她,她脸上的表情都像一杯白水。小侍女终于从一碗白水变成一碗能让人手指发寒的冰水了,但不是因为我,而是为了一个韩沐。 不就是韩沐中毒,至于那么着急么? 脑子冷不防又窜出个场景,月光下,回廊里,一对璧人。我突然觉得当初画壁画的那个老头手艺当真不怎么样,等过阵子,我定要想法子,把那廊檐画改了,最好是把那条长廊拆了!更想直接把韩沐剁了! 我抱着手臂靠在门上:“小七,好歹我们同游了一趟灵景寺,你若是好声好气求我,我或许就卖你个人情,但小七眼下这模样可不是求人的样子,韩主事当真是个特别的人,能让你心急成这样。” 她皱眉,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抱歉,七娘救人心切,可否请公子帮忙寻到圣医?” “韩沐对你很重要?” “七娘操持锦阳楼,韩沐帮持最多。” “还有其他的原因么?” 她背靠着长廊微眯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遮盖一片阴影。 分卷阅读28 她沉默,我就懂了。 我垂下手,走到她身边。 “我跟着叶百川学过几年医,虽没有叶百川的手段,但也还不差。看你那模样,韩主事想必病的不轻,我就算是喊叶百川来,也不知韩主事能不能活到他来的那天,让我先给他瞧瞧如何?” 叶百川离这不远,估摸我放出鸽子,用不上半个时辰他就能过来,但若是让他知道给韩沐下药的是叶青柠,他就能再给韩沐下点。韩沐再怎么王八蛋,到底是锦阳楼的人,还不能死。 她没其他的法子,只能点头:“劳烦公子。” “不就是解个毒么,称不上劳烦,但小七你刚才也说了,你替韩沐赔礼,既然是赔礼,那总得有诚意吧。” 她垂只下头,雪白的贝齿咬住下唇,就像嫣红的花瓣落了雪,妖娆动人。但那动人的唇总说出我不愿听的话:“公子要怎样才肯救人?” 本少爷挑了她的下巴,瞧那峨眉皱在一起,杏眼清冷,我慢条斯理道:“独拥佳人一夜。” “无耻!”她猛的退开,一条手臂挥过来,我挡住,一个施力推了回去,她踉跄了下才站稳。瞪圆的眼睛恨不得杀了我。 本少爷理了理衣袖,笑出声:“叶青柠总说我是流氓,流氓不就是该无耻么?我就是无耻,你奈我何?小七可要谨慎考虑清楚,韩沐的毒拖的到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拖过明天。若是你不同意害的韩主事死了,可别说是我不救人。”哼笑了声,转身就把她关在门外。 叶青柠就是个废物,怎么下点毒一个月还药不死人!? 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的心烦,干脆出门。不知不觉就逛到小侍女当初邀我观景的地方,锦阳楼临江分店。从楼顶上往下看去,正好能看见江水翻涌蓬勃。楼里有个姑娘弹着琵琶唱小曲。招了招手,那清秀的姑娘就扭扭捏捏走了过来。 “公子想听什么?” “本少爷说什么你就唱什么?” 她犹疑的垂头道了声‘是’。 我道:“方才那桌人对你动手动脚,喊你唱‘十八摸’你不肯,少爷我没对你动手动脚,喊你唱什么你就唱什么了?” 她瞬间红了眼睛,委屈的看着我。 爷看着闹心:“委屈什么?少爷我没对你动手动脚也没让你唱‘十八摸’。” 我一声嫌弃,她反而哭了出来,哼哼唧唧的声音招来了楼里小二,小二哥把她扯开,陪着笑脸:“客官勿脑,秀姑娘今天才开始唱曲不会说话,客官多体谅。” 小二说完,身边就又传来一个声音。 “不会说话没什么,没听那公子说么,唱曲的合该客人点什么就唱什么也莫觉得委屈。喊那姑娘给少爷们笑一个,唱一曲,这事不就结了。”他说完,满桌的人开始哄笑。 我回头冷笑:“少爷我说了什么我心里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就知道本少爷什么心思了?哦,你怕是只蛔虫,专在人肚子里转。” 说话的脸一黑,狰狞了面目朝我走来,刚想开口,本少爷攥住他手腕猛的一提,那人就从窗户栽进临江。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本少爷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就算是给本少爷做了蛔虫,本少爷还嫌恶心!”视线扫了一圈,“看什么!?” 围观的立刻别开视线,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冲上来对我叫嚣:“你竟敢把少爷摔下水,你知道他是谁么?”我侧过身站他跟前,他就卡了音,讷讷的收回手。 我好心指着窗外,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少爷是谁,但我知道你再不去救你少爷,他就在江里喂鱼了。”小厮愣了一下,撒腿跑了。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本少爷一脚踢翻桌子,抬脚出门。才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小二犹自劝那唱曲的姑娘:“来楼里的不乏有钱人家的少爷,一身的少爷脾气恼人的很,那位爷分明是心里有气无理取闹来的,但谁让人家生的好,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没办法……”他话没说完,本少爷已经站在他跟前,那姑娘哭的我见犹怜,看到我就和小二一样吓得瞪大眼。 我道:“本少爷就是生的好,就是少爷脾气,本少爷愿意!”掏出锭银子放那姑娘身前,她不敢接,我大吼:“拿着!”她一个哆嗦,颤着手接了。又踢翻一张挡路的桌子,走向楼梯口,这回身后安静的很。 犹自烦闷,我沿着青痕大街来回逛了两圈,等街上亮了灯,才回去锦阳楼,绕过前厅就发现本少爷厢房门口站了个小厮。掠过他进门,小厮犹豫了下就跟了进来,替我倒了杯茶放在手边才恭敬道:“小的替夏楼主传个话,公子白日说的事她应了。” “砰!”我一把掀了茶几,指着门口怒吼:“滚!” 小厮惊骇的走了,他前脚走,本少爷的侍女从门后现出身:“公子不是念着我答应么,我答应了,公子生什么气!?” 我笑了,牙缝里吹出话:“我生什么气?拥佳人一夜,本少爷高兴的很!”扯她进屋,关门,将人抵在门上,本少爷掀了纱帽对着红唇直接凶狠的吻上去,一天的怒气总算按到正主头上。 分卷阅读29 小侍女抖的像筛糠,也不知道是被我这张脸吓得还是我的吻。很生涩,我撬开她的齿舌头探进去,她就身子一僵动也不敢动。等我发现她接吻不会呼吸几乎要昏过去,少爷我放开她,小侍女水亮的杏眼雾蒙蒙的十分漂亮。 我瞧着她发怔,下一刻,她原本抵在我胸前的手不知何时攀上我颈项。颈间一凉,闪着寒光的匕首正对着我喉咙。她红着脸还在喘息,嘴里的话却冷硬的很。 “公子还请交出解药,否则别怪七娘不客气。” 危险时刻,本少爷心里却突然开了花,春归大地。 “我要是宁死也不交怎么办?”她抖着手在我脖子上划了道红痕,想来做这事她也是头一次,血顺着脖子流下来,本少爷尚没觉得什么,她先白了脸。她固执的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我笑声道:“小七,你不愿用自己救他是不是?” 她不说话,我俯下身在她嘴角又是一吻,小侍女一抖,我道:“你赢了,我惜命,我给韩沐解毒。” 第十三节 诚然叶青柠不是个废物,而且手够狠的,下的是春风笑,这个药有讲究,能让个人从中毒到死,嘴角都挂着笑,但浑身上下从外到里开始烂,还是从脸开始。我想了想,那日回廊上韩沐搂着小七看月亮,脸上就是这么笑的。他现在脸烂了一半,红红白白像一锅煮沸了的红豆粥,也不知他这张尊容再去搂着本少爷的侍女,小侍女还干不干。 冥彦山上叶百川对我就一个要求,试药的时候我要随叫随到,其他时候我就算掀了房顶他也不管我。没什么乐子,本少爷只能把他的医书一个个翻了,我自夸医术不低,也不全是虚话。给韩沐把了脉,还不算严重,叶青柠那毒丫头下的剂量少,摆明了是想韩沐多在死亡的过程里挣扎一下。 喊小厮拿了纸笔,写了方子,我悬壶济世,像个高人样咳嗽一声:“中毒不深,这方子吃两天,也就好了。”又拿出个药瓶,“过阵子,他脸上的烂疮就会结伽,韩主事英俊的人物,毁了一张脸可不好,伤口结伽后再涂这个药膏,找个小厮看着,别让他碰到脸上伤口,就没什么事。” “韩沐只想问一句,公子可知是谁害韩沐如此?”我扭头,就看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红豆粥的脸上长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张的老大,吓得本少爷直接退了一步。 他这话也十分有意思,明明笃定是我,还问个什么意思。现今还敢质问我,就不怕本少爷再毒他一次?且我十分想再毒他一次。 “总归韩主事没什么事了,是谁也不重要了。” 韩沐沉不住气,想起身跟我理论,还是本少爷的侍女能容事,一把按住他:“七娘送公子出门。” 回厢房的路上小侍女终于发威。 “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本少爷心情愉悦,不在乎她那点怒气。且我不是什么人,我是你少爷。 “来临江城游玩的旅人。” “那公子准备何时离开?” 这是准备赶我走了? 我笑眯眯的看着她:“五湖四海看了个遍,也觉困乏,正准备在临江城落脚,不走了。” “公子想必找到了住处,锦阳楼庙小,就不留公子了。” 这是铁了心要赶我了。 “小七,我才救了你的主事,你就轰我出门,何况现在天都黑了,过河拆桥,真让人寒心。”我这话就是点炮仗的火星。一下子就点着了她。她忽然站到我对面:“公子罚了韩沐,戏弄了七娘,也该消了气,还留在锦阳楼作甚?” 她又摸上手腕,直勾勾盯着我,也不知在等我说个什么答案。 我道:“小七说的是,如此我便别过了,青柠回来,请转告她去时来客栈找我。” “你去时来客栈做什么?” “你总算不公子公子的叫我了。” “你!” “小七,我突然不想去时来客栈了,还想住在这锦阳楼,你又不允,我便只能想些其他的法子了。”我一拍手,“你说,让韩主事再中一次毒怎么样?” “砰。” 我身后的房门被踹的一晃,本少爷很欣慰,小侍女大了,总是一副白水样,也挺闹心。门挡着,瞧不见人,我想象清冷的面容恨不得咬我一口,心情就飞上了天。 等叶青柠隔天清晨来找我,我依旧面上带笑,叶青柠先抖了一抖:“韩彻,别用你这张脸笑了好吗,容易吓到人。” 本少爷放下吃了一半的金丝花卷,带上纱帽,对叶青柠叫了一声:“走,小爷带你去时来客栈吃好的!” 叶青柠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跟着我出门。 唐铭居的烤鸭,锦阳楼的茶宴,时来客栈的大锅饭。 时来客栈的的起源远没有锦阳楼那么上档次,最初小门小户的星星之火招待的都是没什么钱的街头小贩。贵在便宜,量足。两个铜子,一大碗饭,配个素菜和一个半荤的,算不上美味,但很实惠。 分卷阅读30 薄利多销。时来客栈很好的利用了这点。等多销带来的薄利积累成金砖,时来客栈的档次也上去了。我带着叶青柠直接上了时来客栈主楼,又专门要了顶楼的好位置,点了几个下酒菜。招待的小二热切介绍:“客观,小的店里还有锦阳楼的招牌,虽不是锦阳楼做的,味道却一点不差,且保证价钱实惠,客官要不要试一试。” 我眼珠子一转,笑了声就说:“试,怎么不试!” 等菜上齐了,我拿着筷子挑拣着吃了一些,不得不说,味道确实不错,当真和锦阳楼做的一般无二。 是谁要对锦阳楼下手? 我一边心里默默算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窗外风景。叶青柠消息倒很快,梗着脖子说:“韩彻,别以为你请我吃顿饭,就能把罪过免了,韩沐那个登徒子占我便宜,我给他下药,你凭什么给他解了?” 我说:“叶大小姐,要是这韩沐不姓韩,你把他碾碎了喂狗都无所谓,但好歹他是我家主事。你放心,我也给你报了仇,给了他解药顺便送了他瓶痒痒粉,叮嘱他莫忘了涂在脸上。叶大小姐宽宏大量。能不能卖韩某两分薄面,别跟那个小人一般计较?” 叶青柠扑哧笑了,总算松了口:“哼,那要看他老不老实了,否则下次本姑娘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什么时候春风笑也算是好说话了?一张脸被弄的人不人鬼不鬼,韩沐哭的心都有,面上偏偏是个笑的。姑奶奶你还想怎么闹腾?我聪明的没多问,否则叶青柠下一番话在时来客栈传出去,估计用不了一盏茶,城里巡逻的官兵就能围了这。 “你最近时不时不见人影儿,跑哪去了?” 叶青柠牡丹花一样的小脸绽开朵笑:“你关心我呀。” “我是怕你丢了,你爹找我算账!” 叶青柠当下不理我:“本姑娘去哪不用你管!” 我仰头翻两个白眼。 在锦阳楼吃了一些,此时也吃不下什么,就一手端着茶杯看客栈下的风景。 这一看,正瞧见楼下卖汤圆的摊位上坐着个人,嫩白的小手正拿着调羹舀汤圆,一口吞一个。正是我那个便宜弟弟,韩谚。 我对这个弟弟还是有些好奇的,虽是十年后才见到他,但他毕竟是我血缘上的兄弟,且他那双和我一样的凤眼,瞧一眼,就让我想到我老爹。养了我十年,后来虽让我被叶百川拐了,但我老爹的本心还是为我好。十年未见,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韩谚长的乖巧,卖汤圆的小贩又给他舀了两个,韩谚笑眯了眼睛。 我付了银钱,店小二说的不错,时来客栈的酒菜价位很实惠,足足比锦阳楼便宜一倍。 出了时来客栈就奔着韩谚走过去,等我在他桌边上坐了,他才看见我。旧恨新仇,傻小孩愤愤的心气还没下去,看到我先咬了咬牙,然后恶狠狠的吃汤圆。 我亲切道:“韩小公子,好久不见,今日倒是一番偶遇啊。”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本少爷没想和你偶遇来着。” 我继续亲切说:“所以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他用行动表示他的不耐,扔下勺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跑。 我扬声说:“韩小公子,你气个什么?” 他脚步一顿,转身面向我,右手背后特优雅的走回来,左手搭在唇边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少爷我自然没什么可气的,只是公子长的让人生厌,原谅少爷我自制力不佳,控制不住就是要讨厌你。” 呸,死小孩! 我透过纱帘和他四目相对:“死小孩,长的妖孽,脾气还那么让人讨厌,谁这么缺德,把你教成这样?” “我教的。”清泠泠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扭头,小侍女正在我身后冷冷看着我。她头上那朵茉莉簪花早拔下去了。约莫是不待见少爷我,恨屋及乌。 一时间尴尬了,本少爷竟很平静的加了一句:“小七,你特意把他教成这样?的确,若是他这个脾气,锦阳楼败落是迟早的事情。韩大少爷对你做了什么事,你恨他竟恨不得连锦阳楼一起灭了?” 第十四节 本少爷开始逮韩小弟。 韩小弟生活很规律,一大早在青雀大街转一圈,遇到喜欢的坐下吃个早饭,没喜欢的去锦阳楼叫几个小菜。早饭完了回去韩府,大概是要看书习字,基本闭门不出,偶尔出个门也就是来锦阳楼。他身后常年跟着两个仆从,只韩小弟不愿意人跟着,都喊那两人跟远点。 他那两个仆从也很有特点,一个叫灯油,一个叫蜡烛。细打听才知道,韩小弟怕那俩人突然从个乌漆抹黑的地方窜出来吓到他,试图用名字让两个人灼灼生光。 起了雾,青痕大街雾蒙蒙的一片,卖早点的摊贩沿着街两边一路排过去,下身缭绕在雾气里,挺像说书先生嘴里的天上人间。本少爷眼睛尖,抬眼已经瞧见韩小弟从青痕大街走过来。我端着碗面堵住他的路,韩小弟嫌弃的看我一眼,绕过我迈开步子。我从新站在他面前:“韩小少爷,今早上还没瞧见想吃的东西吧,我这有份 分卷阅读31 好的,正好请你尝个新鲜,保证你在临江城没吃过的。” 面是鱼肉面,冥彦山上做饭的老妈子把人当猪养,糙饭糙水,不愿意吃就只能自己琢磨。冥彦山四周都是海,别的不多,鱼最多,煎炸烹烤,本少爷吃了个齐全。闲着还弄出点花样,像这面,就是本少爷被叶百川折腾的狠了,剁了他养在寒玉缸里的银鱼无意间做出来的。老混蛋的银鱼千金难求,临江城寻不到,其他的鱼却不少,正好露一手贿赂韩小弟。 韩小弟鼻子抽了抽 ,眼珠往面碗一瞟,我就知道有戏。 再接再厉的补一句:“韩小少爷,不吃白不吃,这面热的好吃,你再不动手一会可就不好吃了。”我走到汤圆摊上要了碗汤圆,面条放在我对面,又拿了筷子摆在面碗上,韩小弟已经站在桌子边。但韩小弟尚未坐下,叶青柠一把端起面条挑起就是一口。 本少爷僵着脖子看韩小弟远去的背影,就听叶青柠道:“韩一,好久没见你下厨了,嗯,果然,比来比去,临江城的东西还是不如你做的好吃。” 我摔了汤勺,大吼:“叶青柠,你在这干嘛!?” “找你呀!”她又挑起一筷子,吃进嘴里,“韩一,老混蛋去时来客栈了。” “他愿意去就去关我什么事情!?” “韩一,你听我说完,老混蛋去那,是因为那有四月朱果。” 四月朱果冥彦山上漫山遍野,甚至可以说,整座山上除了那个东西,什么都没有。然而除了冥彦山,其他地方想寻那个东西难上加难。千金的人参可见,四月朱果,世上知道这东西的人都不多。 “还是不关我的事,叶青柠,本少爷今天不想瞧见你,你离我远点!” 叶青柠偏偏凑过来:“嘿,你就一点不好奇?” “好奇什么?这世上又不是没人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可好奇的?” 叶青柠抱着碗喝了口汤,享受的哈出口气:“听老混蛋说那几颗四月朱果是冥彦山上的。” 我瞪着她身前空着的面碗恨不得砍她两刀。 “滚滚滚!” 随即第二天,叶百川和韩小弟同桌吃汤圆,吓了我一个哆嗦,我端着盘子鱼炸丸子直接坐在韩小弟身边。戒备的盯着叶百川,丸子推到韩小弟跟前:“韩小弟,昨天的没能进你的肚子,今天哥哥来补偿你。” 韩小弟撇嘴:“去你的,谁是你弟弟!”眼睛却瞥着丸子看,我又将碟子向他推了推,韩小弟终于半推半就的吃起来。眼睛一亮,就别别扭扭的说:“没想到你这个混蛋手艺还不错。”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韩小弟瞪我一眼,端着盘子跑了。 叶百川撂下汤圆勺子,边拿着锦帕擦手,边道:“你当真戒备我,给他吃个丸子都不忘撒上解毒药,你放心,我没动他。我要是真给他吃了什么,你那点解毒药还不够看。” “这世上任何一个神医在您面前都不够看,但是您老人家四五十岁的人,身子骨总归没年轻人那么利落,您医术好,却丁点不懂武功,这一点也挺愁人。” “这你就放心吧,我不懂武功,可是认识懂武功的人,某些人想要动我还得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本事。” “谁敢动您呀,可是龙有逆鳞,触之即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真惹急了,兔子也会咬人,您说对吧。” 叶百川笑了一下:“你哪里是只兔子,你分明是只疯狗。行了韩彻,我没动韩谚,但你也老实点,我不知你和时来客栈有什么牵扯,但要是让我知道什么不得了的,别说我不饶你。” 这又关时来客栈什么事了? 我贱笑:“时来正抢我们家生意,别的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您指点指点?” 许是瞧我不像作假,叶百川道:“你瞒我的没瞒我的,我都会知道,你用不上我指点,什么话该告诉我,什么事不能做,自己看着办。” 他起身,我补了一句:“您最在意的是叶青柠,如果别人掐着青柠脖子威胁你……”他一僵,我道,“叶百川,祸不及家人。” 他背对我,阳光从他身侧照射过去,有种不存于世的恍惚感:“你放心,你牵扯上的事,我只会找你。” 然后,韩小少爷不一个人出门了。灯油和蜡烛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后,两个小厮头上似抹了油,晨光下还真有几分闪亮。韩小弟走在他们身前一步开外,活像出门闲逛的纨绔公子哥。远远瞅到我,韩小少爷小手一挥:“灯油,蜡烛!敢让那个混球靠近本少爷十丈远,本少爷回去就让韩管家打你们板子!” 我靠着临江城河堤边的垂柳笑问:“韩小少爷,什么事发这么大火?” 韩小弟大怒:“你还好意思说!昨天给我吃的什么东西?吃着不错,吃完就开始坏肚子,我再也不理你了!” 我几步向前绕过灯油,又把蜡烛掀翻,韩小少爷唯唯诺诺的像个新嫁的小媳妇。 “灯油蜡烛,你们俩个没用的废物!”等我靠近,韩小弟从大叫变成结巴,“你,你干嘛! 分卷阅读32 ?” 我把他前前后后捏了一圈,确定老混蛋的确没做什么不该做的,才委屈道:“韩小弟,你可真冤枉我,我要是真想整你,用得着连着给你做三天,整到你还敢在今天等你带小厮来揍我?”灯油走到我身后,我蹲下身将韩小弟抱在怀里,韩小弟被我捏的嗷嗷叫唤,灯油投鼠忌器,就只能站在我身前看着,眼巴巴盯着。 我道:“灯油,蜡烛,我跟韩小少爷是朋友,不会害他。大庭广众的,我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两个仆从低头商量了会,灯油站在我身边不错眼珠的盯着我,蜡烛蹭蹭跑了,看样子是要回韩府搬救兵。本少爷心情瞬间变得十分美丽,要是能把小侍女搬来也好。 小侍女来了,彼时韩小弟正啃着本少爷的煎饼果子吃的满嘴流油。但同来的还有本少爷的对头,韩沐。大概是余毒未清,脸面尚且不能见人,他同我一样也带了个纱帽。 本少爷美丽的心情刮过海风,翘起腿,拖长了音:“哎哎,请韩小少爷吃个饭,没想到连韩府两个大人物都惊动了,小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不见了几个秋啦,还真有些想你。但你也当真小气,我不过开了你个玩笑,今日要不是请韩小少爷吃饭,你是不是还不肯出现?” 韩沐冷声道:“韩公子是否有些胡搅蛮缠?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我仰头看小侍女:“本少爷好心请韩小少爷吃东西,就变成胡搅蛮缠了?小七,韩家的主事都是这么黑白不分的么?” 韩沐黑了脸,张嘴就想反驳,叶青柠从我身后窜上桌子边,手一伸,盘子里剩下的煎饼果子就没了影儿,韩小少爷大喊:“那是我的!你放手!” 叶青柠握着煎饼就是一口,气的韩小少爷站在她身边又叫又跳。 我指指闹在一团的两个人:“看起来,小少爷很喜欢我的东西。” 叶青柠几口吞了煎饼,抹了把嘴,搭着我的肩膀耍无赖:“韩一,没吃饱,要在给我做一份吧!”我做你混账叔叔的! 结果他这话说完,韩小少爷眼巴巴的瞅着我。不忘防备的盯着叶青柠,把手里吃剩的狠命往嘴里塞。 我嘴角一抽:“叶青柠,我早上已经给你留了一份,还堵不住你的嘴!连小孩子的你也抢,你也就这点出息!”又瞧瞧韩小弟,我道,“想做也行呀,但去锦阳楼的厨房要路过小七的书房,夏楼主恨我恨的牙痒,那一段长廊上都安排了两个人,瞧见我就让离开,我过不去,怎么做呀。小爷这两天在湖心水榭的小凉亭搭灶台,水榭厢房的一个老头污蔑我用烟熏他,就差拿着拐杖揍我了。”手掌在韩小弟脑袋上揉了一把,“韩小弟,给你做点好吃的容易么,被老头追着打,还要被你家主事说我胡搅蛮缠!” 小侍女脸上略显疑惑:“公子这话什么意思?七娘并未安排人。”就听韩沐道:“是我让人守着的,此人来路不明,谁晓得安的什么心,总要防备一些。” 叶青柠耍起大爷架子,一脚才在长凳上,掐着腰素手指着韩沐:“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登徒子,看在韩一的面子上姑奶奶饶了你一回,你还是这么让人烦。怎么上次的苦头没吃够,还想姑奶奶给你下点毒?” 四周静了一瞬,就剩下青痕大街小贩的吆喝和韩小少爷低不可闻的咀嚼声。 小侍女疑惑的面容变的莫测,惊疑,困惑,揣度,还有些期待:“叶姑娘……是你给韩沐下的毒?” 第十五节 本少爷操着饭铲在锅里翻煎饼,香气从锅里面传出去,韩小少爷和叶青柠一同咽口水,我将两人推远一点,又把小侍女拉到身边,韩沐紧张的瞧着我。 我嗤笑:“韩主事,你要防着我就不该让我进厨房,既然让我进来,就别跟防贼一样盯着我。”铲子指指叶青柠,“你该盯着的人在那,你不是问我下毒的人是谁么?现在叶青柠供认不讳,我洗清嫌疑了,认真算起来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用你报恩,您冤有头债有主,去寻债主的晦气吧!” 叶青柠十分不屑瞥了韩沐一眼:“我倒是希望他来寻我的晦气,我可以再毒他一次,韩沐,春风笑的滋味不错吧,我这还有些更不错的,甚至还有些没试过药效的,你要不要挨个尝尝?” 韩沐想上前理论,小侍女赶紧按住他:“叶姑娘,韩沐此前多有得罪,请您见谅,还请也姑娘高抬贵手,别一般计较。” 我包好煎饼果子,用刀一切为二,一半用铲子铲了递给叶青柠,一半放在盘子里递给韩小弟:“行了叶大美女,别乱拿人命开玩笑。”转身面对韩沐,“叶青柠任性妄为,但她有任性的资本,韩主事,你若是不能保证被她毒倒后能解了毒,别轻易招惹她。上次是小七求我,恰巧我在。我若不在,或者不是小七出面,我保证叶青柠的毒,这临江城还没人能解。” 直接威胁的话说出口,韩沐的脸色和锅底一个样。但商人最会审时度势,韩沐一个呼吸间面上已经平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还能扯出个笑对我道谢。谢过我当日救命之恩,和方才的一番提醒。这憋屈的模样看的我挺受用,虽然他心 分卷阅读33 里指不定用无数种方法杀了我几个来回。 然而,本少爷的侍女为了他去求我给他解毒,方才又为了他跟叶青柠示弱,被一个女人护在身后,他理应羞愧。 叶青柠一声冷哼,韩小弟不明所以,小侍女让韩沐去视察锦阳楼,韩沐出了门。我让小厮继续烧火,随即让开位置,把小侍女推了过去。 “我方才怎么做的,你看清了吧,现在做一个试试。” 小侍女看我一眼,我将铲子放在她手里:“试试看,没那么难,我教你。” 小侍女顿了顿,倒上面糊,打了鸡蛋,一步一步动作起来。本少爷突然有些怀念教她的日子。 我教她在野地里捉蛐蛐儿。骗她拔了我爹精心摘得牡丹捉钻到土里面的蛐蛐儿,小侍女兴奋的捂着小手大喊:少爷,我捉到了。 我躲在草丛里看我爹提着她的衣领子把她拽起来,咬牙切齿的说:“小七,你怎么敢拔了我的花!!”本少爷从草堆里站出来:“小七,你怎么这么无聊呀,想抓蛐蛐儿,也不能拔了爹爹的花呀!”我爹从我头发上捻起片牡丹叶子,对着我屁股踹了我一脚,又把小侍女推到我怀里,“没一个安稳的,滚,去祠堂里给我跪着,明天之前不准出来!” 后来我教小侍女放风筝,小侍女小短腿跑了半天扯不起风筝线,我找了两个仆从拉着辆牛车,让小侍女站在车上面,一手拿着线板,一手将风筝举得高高的,小侍女冲我点头,水亮的杏眼满是兴奋。本少爷一拍手,两个仆从跑的飞快,小侍女一个不稳,从车上栽了下去。 “哇!”嚎啕大哭。 面前多了个盘子,小侍女歪着头看我,喃喃道:“我做好了,请公子试吃一下。” 我切了一点尝:“喊锦阳楼的厨子来,你教他做吧。”小侍女眼睛一亮。 叶青柠已经吃饱了,学着我的样子切了一点,剩下的就递给眼巴巴看着的韩小弟:“七娘,没想到你还蛮厉害的,一学就会!” 我戳她脑门:“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蠢笨如猪?” 叶青柠当即一个锅铲砸了过来:“你才笨,你才笨的像猪!”转身就跑。灯油已经在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被叶青柠撞得侧了侧身,也终于忍不住提醒:“二少爷,需回韩府习字了。”韩小少爷一边吃,一边不情不愿的出了门。等到了门口回头问我:“明天你还带东西去青痕大街么?”竟惦记上了。 我指着小侍女笑眯眯道:“见到小七了,我就不伺候你了!”韩小弟气的张着嘴,被灯油直接带走。 小侍女眼神一顿,本少爷尚且没吃饭,喊她给我做了一个,才说:“这只是街头小吃,且做起来十分容易,给锦阳楼赚不了多少钱。不过看在我教你的份上,小七,你请韩主事把你门口那两个仆从撤了吧。我还要在锦阳楼住许久,免了我的房钱如何?” 小侍女面无表情,突然道:“韩沐中毒,公子戏弄我,现在教我,难道不是赔罪么?” 我笑:“你说是就是。” “那若是赔罪,我为什么要免了公子的房钱?” 我叹:“商人本色,真是一分钱都计较。” 小侍女笑了,像一朵悠然绽放的百合花,让人忘了杂乱的厨房,满眼只剩下她:“不是商人本色,而是公子当初那般戏弄我,我不高兴,就想跟公子计较!”顿了顿,她问,“公子,不是你下的毒你为什么不解释?你可以直接给韩沐解毒,你为什么戏弄我?”她像我靠近一步,清幽的茉莉香萦绕到鼻尖,低头,能看见小侍女漂亮的脸蛋和脸蛋上认真的表情。 我想了想,道:“那日,你笃定是我下的毒,我也不高兴,就想跟你计较!” 接下来的五天,我没出门。 第六天,临江城涌进些商旅,都是些远方来的□□商,在城里逗留一段时间,就转去别的地方。 “韩彻,你已经在房间里面呆许久了,什么时候见你这么老实了?” 我冲着她呲牙:“叶青柠,本少爷哪能跟你一样,上串下跳没个正形。” 叶青柠双手拎着我衣领:“韩彻,你有本事再说一句。” 我挣脱,□□:“不想跟你闹,丫头,你当我是你,你身上发病,疼的可是我,本少爷已经被你折腾怕了,你让我安静休息下好么?” 叶青柠睚眦必报,但本性不坏,念着我身上的疼痛大多是她传过来的,她没心没肺的人竟会愧疚。我只要叫疼,她就老实些。但近来,她发病越发凶狠,让我有些着急。我已经习惯了那疼,却也有那么几次疼昏过去。只能躲在房里。 叶百川给我涂了青泱草,我醒来的当天问过叶青柠,那日她是不是去过我窗前,叶青柠天真的看着我,满心满眼的诧异:“我去你窗边上干什么,韩彻你知道的,我怕看到你疼,怎么还会去看你涂药。”这已经是离魂的症状。 叶百川曾说,叶青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若是出现离魂,半年内内没治好她,叶青柠的一条小命就交代了。叶百川的原话是这 分卷阅读34 样的:韩彻,乖乖的试药,等我把你做成药人,离魂前治好了青柠,你就不用跟着叶青柠殉情了。 我即便跟着叶青柠一起死,也就是双双升天,谈不上殉情。但升天也好,殉情也罢,都是一个意思。本少爷的命就拴在叶青柠身上。 我抬眼看叶青柠:“你近来发病频繁,还是别往外面跑了,若是在外面发了病,又没人照顾你怎么办?” 叶青柠不耐烦:“你总也这么说,可我时常在外面发病,不也好好的回来了。”我苦笑,可还不是因为最疼的不是你。 □□商的诱惑力太大,叶青柠对□□商的兴趣远远的超过对本少爷的愧疚,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她又爬起来折腾我。 “韩彻,走,我们出门吧,就今天一晚,然后我就乖乖的在屋里呆着怎么样?而且你和我一起出去,可以互相照顾,出不了大乱子。” 我没办法,只能跟着她出门。 不怪叶青柠好奇。 □□商来自五湖四海,金发碧眼,头顶瓷坛,或是披着兽皮的,比比皆是,对临江城里的人来说,十分新鲜。叶青柠拉着我上了街,就把我丢下一个人跑了。人生将近二十年,我头十年在锦阳楼过,后十年在冥彦山,这种场面我也未曾见过,不由的也带了几分兴致,随着人群慢慢走,时不时看看摊位上的东西。 身后一阵劲风,我挪开位置,转身去看,瞧见那人的瞬间身子又挪了过去。乖乖,□□商的诱惑力真大,韩家竟然也放心韩小少爷出门乱跑。 他似是被人群挤出来的,一不小心没站稳才倒过来,我揽住人,听他下意识的道了声谢,才出声调侃:“原来韩小少爷也是知礼的。” 他身子一僵,站稳了就退开两步:“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小少爷可以来,我就不可以来了?” 他嘴一撇:“别以为吃了你的东西就能跟我拉关系,我跟你不熟!”别过头又冲进人流。我跟在他身后,笑声道:“头回遇到你这样的,吃人的都不嘴软。不过你既然在这,小七应该也在吧?” 他小手一挥:“别小七小七的叫,她跟你也不熟。” 我接着说:“看你的意思,她是也来了?” “她来不来干你什么事?” “许久不见,甚想念。” 他转身看我,又是汤圆摊上一本正经的模样:“你不用想念了,她一点都不想念你。” 死小孩! 但走了一会,我也不用缠着这讨人厌的小孩了。我左侧十丈远是飞仙桥,桥下是飘荡的河灯,桥上是迎来送往的商人,卖荷包的小贩将五颜六色的荷包摆在桥头,大红的灯笼照着,十分喜庆。本少爷的侍女站在灯笼下面,脸上染着灯笼的一抹红,艳若桃花,正四处张望。 我怔怔望了一会,拽住还要往前冲的韩谚:“别瞎跑了,我带你去找小七。” 韩谚不愿意,我死命拽着,他也挣脱不开。人流涌动,我拉着他朝夏七娘的方向走,有些艰辛,只能一步一步的挪。但等我走近,大红的灯笼下银光一闪,我侧眼去看,人群中不知从哪冲出个人,直奔着夏七娘的方向过去,他手中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我吓了一跳。本少爷的侍女到底得罪了谁,会有人想要她的命。慌乱里也容不得我多想,推开人群。朝着她冲过去。刀子就要挨上她,我终于揽着她的腰身挪开。心脏砰砰直跳。那人一击不成竟还想再捅过来,我心下突然来了脾气,抬脚就把那人踹开。谁料到带刀子不止一个。把小侍女包在怀里左突右闪,桥面上人群散开,惊慌的四处逃窜。有人大喊:“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本少爷此刻十分庆幸有个弟弟,且还是个聪明的弟弟。人流逃窜的惊叫中,那撕破嗓子的大叫分明是韩谚的。死小孩年龄还小,平时说话的声音清清脆脆的,没想到喊起来音儿还挺尖。我揽着小七闪躲的时候还被他突然的大叫吓了一个哆嗦。 几声尖叫还是有用的,拿刀的见今日已不能成事,四下窜了。 我呼出口气,若他们再不走,少爷我也只能站在这任他们砍了。 桥面上只剩下几个人,我,韩谚,叶青柠和我怀里的小侍女。 叶青柠脸色苍白,佝偻着身体,摊在地上,我也没什么力气。原本是我揽着夏七娘,现在基本是她扛着我,我勉强说话:“小七,我怀里有个青色的药瓶,帮,帮我拿一下,给青柠。” 小侍女犹豫了下,还是伸手从我怀里拿出药瓶,勉力扶着我,让韩谚把药瓶递过去。 她担忧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摇摇头,试图保留几分清醒。眼瞧着叶青柠吃了药,本少爷很怨念。 “叶青柠,我说了让你别出来,你就是我今生的冤家,……”然后天旋地转,日月无光,本少爷很没形象的昏了过去。唯一满意的,就是怀里清幽的茉莉香。 第十六节 分筋错骨的滋味挺不好受,叶青柠此次闹腾的格外厉害,我在床上昏了一天。醒过来时, 分卷阅读35 本少爷的侍女坐在身边不错眼珠的看着我。我眨了眨眼,示意我醒了,她似乎在发呆,没什么反应。脸上一片清爽,纱幔该是摘去了,一脸的青紫,难道她还能看出朵花? “小七,给我倒杯水。”喉咙发干,我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喑哑。她吓了一跳,起身拿茶杯,慌乱间带倒了一把椅子。 就着她的手起身靠着床帏,又就着她的手喝了水。本少爷的侍女终于回过神:“你,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总不能告诉她,我是被人喂养的药人。身上还种着子母蛊,实际上就是给叶青柠背疼痛的倒霉蛋。 本少爷无奈且惆怅:“自小体弱,时不时要心悸。” “怎么你发病,叶姑娘也病倒了?” 我干笑:“她身体也不好,巧合。” 她终于没追问,只是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本少爷伸脖子靠近她,小侍女水亮的眼睛与我四目相对,映出我青紫的一张丑脸。 哎呦,吓到我了。 我迅速去找纱帽:“难为你还守着我,这张脸我自己都不敢看,你竟不觉得害怕。” 她竟鬼使神差的说一句 :“如果少爷长成你这样,我也是不怕的。” 纱帽在客厅桌子上,我够不到,又没有体力下床,只能停在原地瞧着小侍女,微笑:“……韩家少爷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一个尽心的侍女。” 小侍女面无表情。 安然的像我娘供奉的那尊玉观音。 我突然很想问问她,他执着在锦阳楼呆了十年,是因为我身为韩家少爷的最后一个命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小侍女: “谢谢你救了我。” “真该谢的人,是韩小公子,若不是他喊那两嗓子,我们俩都要倒在那。他人呢?” “二少爷没事,只受了些惊吓,已经接回韩府了。” 死小孩不过十岁,乍然间被吓到也是正常。我抬眼看淡定如常的小侍女,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许是看出我的疑惑,她道:“这种事虽然不多,但也时有发生,我和二少爷身边本都有护院。昨天□□商会,挂念人多,不会有人挑在那个时间下手,所以没有带人出来。”她十分平静的叹息,“没想到竟着了道,真是一分都马虎不得。” 九岁我离开家,对我爹说,让小七代我学经商之道。我本意是把她推上韩家高层的位置,这样她就不会离开韩家,这样就没有人敢瞧不起她。 但我忘了一件事,锦阳楼楼主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也是一个危险的至高点。 她轻笑一声:“已经习惯了,也没什么。” 本少爷沉默了会。 又想,如果让我从新选,还会不会那么做? ……我会。 “做商人还真不容易。” “谈及商人就谈及钱,什么事和钱牵扯起来,就都扯不清。” “呵,你这话倒是一语中的,且你管着锦阳楼,名副其实的有钱人。” 小侍女叹:“我不是,锦阳楼要还给少爷的。” 我沉默。 叶青柠动脑的次数就和她每月不方便的次数一个频率。难为那天我请她去时来客栈吃了一顿,叶青柠长了点脑子。 “韩一,时来客栈抢了锦阳楼的材料,又抢了锦阳楼的生意,不知什么时候,也许锦阳楼就要挂上时来客栈的招牌,你说夏七娘要如何自处?” 我叹:“叶青柠,锦阳楼虽是小七在管,但这家业也是我韩家的,你莫要幸灾乐祸。” 但时来的确想败落锦阳,只没想到是用商场最不屑的刺杀。经商之才可偷不可杀。留着个活人也许留下的是更多的利益,而一个死人,就是一副棺材板的价。 小侍女女子之身担着锦阳楼,是商行上不可多得的人才,刺杀这种事都做的出来,委实让道上人不耻。 “刀子都捅到大街上去了,还正赶着人最多的时候,胆大妄为也不是一般的胆大。这回,我也好奇,时来客栈的主子到底是谁。” 她抿唇,回了我句意想不到的话:“这件事,韩沐已经去查了。公子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忧思过重。” 乍然听见韩沐的大名本少爷心头不悦,小侍女犹豫着补了一句:“叶姑娘在隔壁,心里挂念公子,不肯休息。” 我摆手:“告诉她我醒了,喊她睡觉!” 小侍女顿了顿,下一刻,不由分说的把我按在床上,盖好被子。 “公子也好生休息。” 等本少爷回神,小侍女已经离开,本少爷咧开嘴,无声笑了下。 抢了慈恩药店的食材,又卖锦阳楼的菜,时来客栈不可谓不毒,再这么下去,也许真像叶青柠那毒丫头说的,本少爷的侍女无地自处。 其实这也说明一个事,锦阳楼有内鬼,且地位不低。毕竟能知道锦阳楼交易往来,还能知道锦阳楼 分卷阅读36 调料搭配比例的,除了韩家人,也就只有七个。 夏七娘,还有六个主事。 韩家祖训,家人胜过一切。且不说这个祖训,我想想我爹韩远和那个讨人厌的弟弟韩谚,背叛自家锦阳楼,真没什么必要。至于夏七娘,若真想败落韩家,也不用等到今天。那剩下的就是锦阳楼六个主事。 韩家家主,也就是我爹,商场上他信得过的人,实际上只有五个。锦阳楼分楼五个主事。 以临江城中央的锦阳楼主楼为中心,临江城划成五块,按照将临江城一分为二的一条河和临江城几个有名的地界,分为河西、忘川、安贞、羊城和白金湾。五个地方分别买了地,照着锦阳楼主楼的模样建了分楼,五个主事分别管着。 我爹和那五个人是拜把子的兄弟,不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亲,而是市面上闯荡过,一起建了锦阳楼,头次没建起来,被讨债的追到家门拿着刀子砍人,一起躲大山里面做强盗。又拿着百八十两银子回来继续兴建锦阳楼的那种。 我爹长得白净,从小读了两本书,写了一手字,怎么看都没有个强盗样,都是靠那五个人才活过那段日子。后来,莫名其妙被五个主事推到锦阳楼楼主的位置。 我爹推脱不掉,又重情谊,锦阳楼赚足了银子,就建了五家分店,给五个主事分别管着。我爹把分楼房契给他们的时候说,这楼是他们赚的,以后分楼赚多少钱,都是他们的。但我爹话是那么说了,五个主事还是每年交了账本银子回主楼。他们给,我爹就收着,虽然交上来的账本我爹从来没看过,银子堆在库房,等楼内进货,就给五个楼分别送过去。 那五个主事我见过,和我爹完全不一样的人物,风格迥异,但除了老六,都比我爹长得威猛。而老六,是个比我爹性格彪悍的女子。我见他们时,他们也不是来交账本的。而是闲着无聊六个人凑一桌吃流水宴,又偷偷摸摸喊了两个唱小曲儿的,在赌坊要了个雅间听着咿咿呀呀的婉转丝竹音,玩最俗气的赌大小。 我爹玩的面红耳赤不忘跟我炫耀,当初勒紧腰带过,怀里揣着一文钱,就是在赌桌上找回烤鸡的。 拜把子的六个人中我爹排老二,我小时候喊他们都是从大伯叫到三四五六叔。锦阳楼抑或韩府的人见到他们都是从大爷叫到三四五六爷,那情分不是假的。 这么排查过来,韩家能做内鬼的人,就剩下一个。韩家主楼主事,韩沐。 怎么想怎么觉得是他,本少爷想着韩沐的模样,越发觉得他面目可憎。又躺了会,理智稍稍回来一丝,毕竟猜测仅供参考,没证据,不能污蔑人家。 虽然本少爷对韩沐这个人,很想宁杀错了他,也不放过他。 等我从新生龙活虎的在青痕大街走马观花,已经是三天后。期间叶百川来了一次,把叶青柠接走,近来叶青柠发病的频率高了许多,他好歹是做爹的,不大放心。头一次没任由她胡闹。 叶青柠一哭二闹扯着我不肯走,还是本少爷拿着匕首干脆利落的断了那截绣繁复青莲的衣摆。一面肉疼,这衣服可是新做的,本少爷给另一个公子哥下了点泻药,才从人手底下抢过来的。等叶小混蛋滚了,我立马就去重做一件! “叶青柠,你发病,疼的可是少爷我,你离我远点,乖乖听你爹的。” 她涕泪横飞的又要扑上来,叶百川动作甚快,点了她的穴道,扛着她出了门。世界霎时万分美好。 □□商一事,少爷我和我弟弟达成深厚的友谊。韩谚在锦阳楼外的汤圆摊上堵住我,说我救了七娘和以前的新仇旧恨抵消干净,以后我跟着他混,韩小少爷罩着我。 “看不出来你还有两分胆量,明晃晃的刀子底下能救下七娘,我认你这个兄弟!” 十岁不到的小孩子说完话还很豪迈的拍我肩膀。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从他碗里舀了个汤圆吞了。死小孩当即不认兄弟,冲上来死掐我脖子:“给小爷吐出来,那是我的!” 再然后,白金湾行五爷到了。 第十七节 行五爷,我爹拜把子的兄弟里面排行老五,也是六个人里面唯二没成亲的。我没离开家前,我爹天天为他的亲事犯愁。 相亲宴从青痕大街街头排到街尾,姑娘从官家小姐到平民女子,甚至连巷子口杀猪王富贵守寡的女儿都拽去,也没谈成一家。 那相亲宴我见过一场,行五爷墨蓝色宽衣大袖走路虎虎生风。同色的发带把一头青丝甚随意的系在耳侧。一双夜空似的眼睛笑眯眯的,嘴边常年弯着个弧度,亲切随和带着两分痞气。和我爹的斯文样不同,行五爷就是万花丛中过的纨绔子弟。 他刚在椅子里面坐下,对面的女子就娇羞的红了脸。随即行五爷几句话说的人家姑娘脸色煞白。 “姑娘一直摩挲脖子上的玉坠,这玉坠样式不精致,也不是什么好玉,想来不是姑娘家的传家宝。不怎么贵重的玉坠还被姑娘这么重视,是情人送的吧?嗯,姑娘是世家小姐,送不起好玉又能和姑娘走的近的男人…让我猜猜 分卷阅读37 ,姑娘的情人是姑娘家的下人吧。”顿了顿,行五爷盖棺定论,“姑娘初初瞧见我脸色羞红,也觉得和下人没结果想和我促成这桩婚事?见到新人就抛弃旧爱,这种女人我行五也不敢收。” 相亲宴结束,行五爷如来时一样去的也虎虎生风,反倒累的我爹挨家挨户的赔罪。 我爹抱着我总结道:“不怪你五叔娶不到老婆,纯粹嘴贱!” 我爹说的甚精辟,但不可否认,我五叔眼睛尖,什么细小的动作入了他的眼又在他脑袋里转了三圈,给他个藤,他就能摸到瓜,连同还没结瓜的花骨朵都能给他摸了。合着他野兽一样的直觉。他不应该做商人,他天生就是捕快,还是最精明的那种。 所以咋一听我五叔来了,少爷我心里禁不住忐忑。 行五爷到的第一天把韩谚叫进房门,一盏茶的时间没到,两个人双双出屋。 彼时我正逗弄着叶青柠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只八哥。乌漆抹黑的八哥脑袋顶上一戳黑毛,眼瞧见韩谚路过,手一抖,八哥扯嗓子乱叫,吓了韩谚一哆嗦。我把韩谚拎到跟前。贱笑道:“韩小公子,行五爷跟你说什么了?” 韩谚莫名其妙:“我五叔跟我说什么了关你什么事?” “好奇,好奇问一下。” 韩谚纤巧的眉头微微蹙着:“五叔没说什么,就是问我哥回来没有。”顿了顿又说,“我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我哥呢,娘说他长的跟我七八分像,也喜欢吃汤圆和梅子糕……”扭捏了下,韩谚低声问,“你说我哥会不会喜欢我?” 人家弟弟都是怕哥回来了抢了弟弟的宠爱,这种事在皇宫里表现明显。皇上一辈子能生出一串,可听说最后能相亲相爱的没几个。韩家人兄友弟恭,可本少爷离开的时候,韩小弟还没在我娘肚子里成型,他见都没见过我,这是期待什么呢? 我松开他,嫌弃道:“长得的像个丫头的弟弟,你哥怎么喜欢的来!” 他一拧身踢我腿上,气的快哭了:“韩一,你混蛋!”撒丫子就跑。 我呲牙咧嘴的揉腿,死小孩力气还挺大。 直起腰就看见夏七娘正在十步远的地方,手里抱着写着‘秘’字的账本。 韩家的账本分多种,一种是各个分楼提交上来的明细账,一种是归类后的总账。明细各个分楼管事职位以上的人都知道,总账上面写了‘秘’字。知道的就只有我爹哥几个,现在估计要加上小侍女,还有一个韩沐。 小侍女绣着紫罗兰的纱衣行走间像花飞满天,本少爷一边叫一边揉腿的模样就显得有点丢人。我一瞬直了身子,挺胸抬头做潇洒样。 “公子何必故意气二少爷?” 我耸啦肩膀干笑:“傻小孩生起气来比较好玩。” “……你这话要是让二少爷听到,少不得又要踢公子一脚。” 我扯皮:“祸从口出,遇到个喜欢乱说话的,铁定明天韩小少爷就要找我算账,索性我碰到的是你,小七你最良善,不会害我。” 小侍女瞥我一眼,不置可否,越过我就想离开,突然又把头转回来了。 “方才听公子打听行五爷,公子和五爷认识?” 我认识,且认识的十分深刻,和行五爷相亲的人只用见识我五叔一次嘴贱,但五叔每次来主楼必要见我爹,见了我爹必要见我,见了我就忍不住念:“彻儿,你啃甘蔗掉了两颗门牙我看见了,你是不是冤枉小七是她揍的?”如此这般。 这般深刻的回忆一笔笔记录在血泪上。本少爷看看小侍女,伸手一本正经逗弄八哥。 “行五爷声名在外,在下神交已久。”咳嗽一声,“小七,你这是要去哪?” 近来锦阳楼的生意越发不好做,锦阳楼的菜时来客栈基本都做了出来,价钱又底。来锦阳楼的就剩下念旧的老主顾。小侍女脸色苍白,眼下还带着暗青,也不知是在书房中窝了多久。 本少爷忍不住关切一句:“锦阳楼都风光那么多年,外面都在传韩老爷天天在家数银票玩,银子也赚的够本。钱没了可以再赚,身子垮了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回来的。小七你这黑眼圈活像被人揍了,挺漂亮一张脸弄成这样可让人心疼。” 她竟然退了一步,又直勾勾的看着我:“嗯,会注意的。” “行了小七,这阵子辛苦你了,去休息吧。”我转头,让本少爷忐忑的行五爷就站在本少爷身后。十年后,除了眼角不甚明显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成熟许多。他对我微微一笑,“这位就是韩一韩公子吧,能否借一步说话。” 夏七娘对着行五爷行了一礼,账本递给五爷,袅袅娜娜的走了。 本少爷和行五爷两个人独立长廊,本少爷更忐忑了。 行五爷甚随意:“以为你在大厅,去寻了一圈,没想到你在这。” 我道:“行五爷找我有事?” 行五爷看我一眼,眉毛一挑,拿着扇子的手指指湖心水榭,指指地面:“在那谈,还是在这?”头次见面,能谈个什么!? 我抬头挺胸:“在下无 分卷阅读38 话不可对人言,在这说吧。” 他点点头:“彻儿,你怎么不回家?” “……还是去湖心水榭吧。” 我五叔和四叔一个德行,插上尾巴就是狐狸。听他来锦阳楼的当下,我就知道早晚要被他识破,但没想到这么快。韩谚进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我身份就暴露了。 少爷我伪装的有这么差!? 在湖心水榭两碗茶下肚。我做临死前的挣扎:“行五爷方才叫的是韩家大少爷的名?” 他古怪的看着我:“我叫的就是你,你怎么这么问?” 我嘴角一抽,继续挣扎:“在下韩一,并非韩彻。” 他哼了一声:“彻儿,五叔不知道你为什么隐瞒身份,但你在别人面前掩饰就算了,在我面前你就别卖弄了。你如果再敢这么跟我打机锋,信不信我马上去跟你爹说你回来了,你说到时候你爹是信我的还是信你的?” 我五叔认定的东西,基本都没有错。而我爹最信五叔。五叔说太阳是方的,我爹就能跟着学舌。我叹了口气,没了办法。 “五叔,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又哼了一声:“韩家在这,十年了,你也该回来了。何况你就算是放的下韩家,不回来看你爹,你也会回来看看小七。找谚儿一询问,二十多岁,近来住进锦阳楼,又和小七走的近的是哪个,不就都知道了。”顿了顿又说,“当初你爹让你跟那老道士走了,我也不赞同,谁知等我从白金湾赶过来,你已经跟着那老道士走了。十年,太久了。你如果在外面遇到什么意外,回不来也有可能。这么想着,我也不敢认定你回来了。可是彻儿,你从小就是一身青衣,人长的高挑,小时候像颗雨后的小香葱,现在长成颗水葱了。五叔要是在认不出你来,我这双招子也可以不要了。” 我呛了口水,等缓过劲,也只能无奈且哀怨的看着他:“五叔,本少爷好歹是个人,能不能别说我像颗葱?” 五叔:“行,现在说说吧,你娘现在除了念佛经就念着你,你爹近两年玩色子喊大小都能喊成你的名,韩管家更甚,你从小喜欢梅子糕,厨房里梅子糕已经堆不下了,你再不回去,全城的梅子都能让他买回去。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他一句一句念,我爹我娘连着韩府里的人一个个在脑海中走马观花,我笑了笑。等他最后发问的时候,犹豫了下,还是摇头:“五叔,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他皱起眉头:“为什么?” “五叔,别问,我有我的理由。也请五叔帮我保密。我现在是韩一。”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他夜空似的眼睛包容繁杂。 “孩子长大了,都有秘密了,一点都没小时候有意思。” “韩谚还是孩子,五叔不如去找他。” 他哼了一声。 “知道这秘字账本吧,平时每年规整一次,给我们哥几个看一眼,今年四月七娘就整理了一次,先报备给我们,随后每个月都要做一本送来,彻儿,商行上多了个程咬金,今年的银子不好赚。你可以不回去,但有件事你必须要做。”他翘起腿,淡淡道,“管理锦阳楼。” 第十八节 五叔办事很有效率,和我说完了这个事。下午就有小厮恭敬的请我去书房。在夏七娘书案边上给我加了把椅子。 “小七,这是我楼里的人,我年纪大了懒得管分楼,只想温香软玉享天伦。你帮我带他一阵子,顺便看看他的资质,若是能委以重任,五爷以后可就清闲了。”这是五叔的原话。 我心里十分怨恨,别说我五叔不过而立之年,正是男人的辉煌时代,谈不上享天伦。就说我好吃懒做的个性,天天对着账本,真是莫大的折磨。我唯一庆幸的就是,本少爷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天天瞧着我的侍女。如此,我对五叔的安排还算满意。 但我满意了,有人不满意,本少爷的侍女上午还和我好声好气说话,彼时就坐在书案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公子,你是锦阳楼分楼的人?” 我点点头。 她脸冷的能掉冰碴:“既同为锦阳楼做事,公子为何一直不肯告知?” 因为少爷我也是今天才有分楼管事这个身份。 小侍女红了眼,平时挺温柔的人,楼里的小厮丫鬟提到她都乐呵呵的念着她的好,今儿大概头一次见小侍女发这么大脾气,站书案左边提着茶壶的老头一脸忐忑的的定在原地。小侍女又说话了,老头惊讶的差点把茶壶摔地上去。 “公子想必不屑与七娘为伍,福生,喊人把隔壁收拾了,摆了书案给韩公子做书房。”指指书案边加给我的椅子,菱唇轻轻掀了个缝,本少爷还能清晰的听见磨牙声,“别忘了这个,五爷专门唤人抬过来的,可好生给韩管事搬过去!” ……本少爷被扫地出门了。啧,我就算真是分楼的人,没告诉她身份又如何,何必那么大气?本少爷看看夏七娘说的隔壁,废旧的桌椅一层层叠到屋顶,几只蜘蛛倒垂在本少爷眼前。我向前迈的脚还没落下,收了 分卷阅读39 回来,关上门,找五叔喝酒去了。 十年没回韩家,老道士当初骗我爹娘,说他带我外出游历居无定所,于是连书信都没有往来。本少爷还是有些想家的。 “彻儿,我才把你托给小七,你就被扫地出门了?” 我和五叔坐在城西暗巷里一家小酒肆长凳上。酒肆老板跟五叔很熟,但两人纯属神交,互相不知底细。小酒肆平常卖些普通水酒,我五叔来了,要什么酒,酒肆就能拿出什么酒来。五叔这次很不客气,要了两坛子二十年极品桃花醉。 我拍开封泥倒出两杯,无奈道:“五叔,你早知这么个结果还问!”他分明是故意的! “哈,谁让你不回韩家。” 我一口酒灌下去。 “彻儿,小七这些年不容易,身为个女子扛起锦阳楼的担子,她付出的比谁都多。呵,二哥也真是,你当初说要小七代你学经商之道,他竟然直接让小七跟着他管锦阳楼,没两年,他就做起甩手掌柜。” 我又是一口酒灌下去:“我爹天天盼着我长大接他的担子,我小时候不学无术让我爹绝了念想,好容易逮到个听话的,我爹能不捉紧么。哎......五叔,说说你们吧,这些年大伯他们都好么?” 五叔笑了声,开了话匣子,嘴就停不下来。 锦阳楼从临江城做到现在这般浩大,锦阳楼分楼自然也做的不错,除了大伯,我爹哥几个都不是重利的人。就算大伯,钱和兄弟摆在一起,也是兄弟重要。生意大了,他们开心,生意没了,他们也没什么太大的感慨。 “你小春叔说,一年一年岁月如刀刻在脸上,人老了,守着妻子安稳一辈子,就挺满足。但生活过的平淡了,也想做些刺激的事。他想到的都不是把锦阳楼做大,而是想我们当初在山林里当强盗的日子。呵,你小春叔也就这点见识。” “小春叔是知足。” “这不是知足,是傻。谁不爱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自然就有颜如玉。为了钱,当初多深重的情分抛了,都不奇怪。何况是你三叔,动不动就跑到你大伯那哭穷,你大伯听到他来,帐篷门都不跨出去了。你小春叔竟然还能说,钱都不要了!” 我傻笑,调侃道:“五叔,找个女人组个家罢。”有个家也许看事物的角度都不一样。 他啐了一口:“你五叔我自认能看透一切,除了一样东西。” “什么?”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我哈哈大笑。 “你想想你六叔还不懂么?明明一个女人,偏喜欢一身男装,以前我们做强盗的时候,她往前冲的最快,我死命拦都拦不住……”五叔谈起六叔就没完,和以前一样,连手中的酒杯都没怎么换盏。 两坛子二十年陈酿,最后基本都是我喝的。 酒精上脑,我头脑昏沉。 “彻儿,看到你回来了,五叔高兴。” 我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五叔,见到你我也高兴。” 肩膀上落下只宽厚的手掌,原是他在我肩上拍了拍。韩府的小厮来唤他回府,他应了一声,“时辰晚了,酒也差不多了,早些休息吧。”又对那小厮道:“给韩公子在这附近客栈要间上房。”把我安排了。 “韩一,你昨晚上怎么没回锦阳楼?” “韩小公子,我去哪是我的自由,关你什么事?” “啧,少爷我问你话是你的荣幸,你说说又怎样!?” 我吞了嘴里的汤圆慢条斯理道:“这荣幸你留着送给其他人罢。” “你!” 昨日醉酒,醒来后吓了少爷我一跳。五叔的小厮很有特点,昨晚上的确替我要了间上房,只这间上房不是客栈里的,而是临江城最大的销金窟明香坊的。小厮想必银钱交的很足,小爷一动,趴在小爷胸口的姑娘也醒了过来,一双柔夷摸上身,想和小爷做做晨间运动。若是往日,爷半推半就的就就了,只可惜宿醉,正头疼,我一手揉着额头对姑娘淡淡说了一句:“小爷今日没带银子。” 那姑娘退开:“公子是准备起身洗漱吗?”嗯,挺聪明的姑娘。 出了明香坊,晃到卖汤圆的摊位上,就被出门闲逛的韩小少爷逮住,本少爷叫了碗汤圆,又很善解人意的替他要了一份,喊人过来。韩小少爷一开口就问本少爷昨晚上的去向。 “你这么急冲冲找我做什么?” 韩谚忸怩,略略红了耳朵尖:“七娘把你赶出书房,你生气了是不是?” 我想了想:“你是怕我一生气,就离开了?” “你想走就走,我怕什么!” 我哦了一声,他安静吃起汤圆,过了一会,凤眼又开始偷偷瞄我。 我放下勺子:“韩小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突然一脸严肃:“我知道你昨天去找五叔了,韩一,你是分楼的人却瞒着我们,七娘就算是真生你气也是应该的,你别去跟五叔告状。” 我一 分卷阅读40 摔勺子:“韩小公子,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气度,至于一点小事都要计较。”何况这还都是五叔特意的,要不是他,我也不必被小七赶去和蜘蛛一窝。 韩谚理所当然:“谁知道你什么人,瞒着身份的人都不安好心。” 我冤。 “我就算不安好心也安不到锦阳楼身上,怎么说我还是五爷手下的管事,对锦阳楼不利,那不是砸了自己的饭碗么。哎,别那么瞅着我,韩小少爷放心,在下还不至于那么容不得人,找小七麻烦。”我昂首挺胸任他打量,他怀疑的目光终于挪开了,低下头盯着汤圆碗。 “你也别怨七娘,其实……”顿了顿,“其实,七娘本来怀疑你是我哥。”我一愣。他舀起个汤圆含在嘴里,含糊着说,“七娘一直想我哥回来,她总跟我说,觉得你是他。可是五叔说你不是。七娘不信……我…我…我也差点以为你是我哥来着。” 他最后一句飘在风里几近听不清楚,本少爷耳朵尖,还是听清了。余下的大半汤圆就吃不下去。 我伸手揉他发顶:“小七就那么想把锦阳楼交出去?” 他似松了口气,也似失落,躲开我的手。 “她想我哥回来。” 我沉默了会,说:“小少爷,我现在这模样,你还真敢认。你要真想把我当你哥也行,不过你认亲戚的速度也太快了,我们俩才认识几天!?” 他猛的抬头,红透了脸:“谁要你做我哥!”扔下勺子就跑。 我高呼:“韩小公子,我没带钱,你先把银子付了!” 他跑的速度太快,一时没停利落,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扭头黑着脸看我。我依旧大大方方任他打量。 他咬牙,跺脚,磨磨蹭蹭回来付钱。 跟老板要了份汤圆打包带着,我揽住韩谚的肩膀:“韩小弟,行五爷喊哥哥我跟小七学经商之道,小七现在对我颇有不满,做弟弟的,记得帮哥哥说两句好话。” 他一把推开我,红着脸嫌弃道:“走开走开,谁是你弟弟!” 我将他捞回来:“哎哎,韩小弟,再借点银子给我,小爷要买梅子糕。” “……” 第十九节 到锦阳楼已经是午后,六月的天气有些炎热。抹了把潮汗,拽住个路过的小厮,本少爷的侍女果然还在书房。我熟门熟路的拎着梅子糕和汤圆一头扎进去。又对着书案后面的人喊:“吃饭了没有?我带了汤圆和梅子糕给你尝尝。” 我知道她没吃饭,被我拽住的小厮一脸的痛心疾首。 “夏楼主昨晚上就在书房还没出来,早饭都热了两遍了,连午饭时辰都过了,夏楼主还说等等,这可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拍了拍他:“不用等了,我去叫她吃饭。”小侍女最在乎吃饭,如今竟然连饭都不吃了,显然这次事情有些严重。 小厮千恩万谢的看着我。本少爷话说出口,总要做到位不是。梅子糕放在她账本上,我端着汤圆吃了一个。 本少爷的侍女看看梅子糕,看看少爷我,皱起眉头。 我隔着纱帽露出带着八颗牙的笑,我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少爷,有哪个少爷能像本少爷我一样这么关心自家侍女的。 夏七娘拿起那包梅子糕看了看,我特意解释了一句:“听说你喜欢徐福记的梅子糕,这就是那家的,正合你的胃口。” 尾音还没断,她手臂轻抬,向着窗外一甩……啪。梅子糕落在窗外长廊的葡萄架下。 我一怔,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下一刻,本少爷笑的很灿烂。捏起她下巴掀开纱幔,含着颗汤圆直接吻上去,趁她愣神,嘴里的汤圆就顺势推过去。 她僵了一下,猛的推开我,一巴掌扇了过来,我攥住她手腕。 吐出嘴里的东西,她左手使力的抹嘴唇。脸上的愤恨有如实质,她是锦阳楼的夏楼主,大概除了我没人敢这么对她。但在我眼里侍女就是侍女,不听少爷的话,本少爷就要罚! 搁小时候多好,本少爷让她干嘛就干嘛,再不情愿也要听少爷我的!本还想对她好点,小侍女竟敢忤逆我。 “你无耻!”她吼了句,黄莺似的声音都尖利的变了调。 本少爷痞气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类,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忤逆本少爷。小七,我是分楼的管事,我告诉你还是不告诉你,都是我的权利,你我各自为政,都是给锦阳楼做事,你计较什么?至于生个气现在还给人摆脸色?”指了指汤圆,“你是准备自己吃,还是我喂?” 叶青柠说我少爷脾气是天生的,叶百川下药闹的我苦不堪言,但小爷脾气上来了,也照样不管不顾。 我眯着眼睛盯着她,甚至觉得小爷算的上圣母,为了小侍女吃饭也要折腾这么一次。 小侍女水亮的杏眼恨不得一刀劈了我。她猛的把手臂抽回去,退开一步,说话的声音像古井里的嘶嚎。 “你若不是这锦阳楼的人,告不告诉我都是你的权利,但你既是锦阳楼 分卷阅读41 的人,锦阳楼现在我暂代楼主,你隐瞒不报就是你失职。再者,即便不算你失职之罪,你我各自为政,我生气与否就不是我的权利吗!?本以为你能得五爷举荐,是个人才。没曾想你分明是个禽兽,在妓馆逍遥一夜,又如此轻薄于我,你把七娘当成什么人!滚!别让我在看见你,我看到你就恶心!” 拿起身边的账本直接甩过来,本少爷侧身躲开,也来了火气。 “冤枉不是这么冤枉人的,我也许不是好人,禽兽两个字可担待不上,再者说,我何时去妓馆逍遥一夜了!?” 她红了眼睛:“你身上带着一身脂粉气,昨日又一夜未归,不是去妓馆逍遥又是什么!?公子一表人才,想必也读了几本圣贤书,没想到却是衣冠禽兽。公子在外愿意如何逍遥,是公子的事,但此处是七娘的书房,请公子放尊重点,否则别说七娘不给面子,上禀于五爷,让五爷清理门户,管管手下人!” 本少爷一愣…...拎着袖子放到鼻子尖,果然闻到一股子脂粉气……五叔他舅舅的,他小厮选了一间好上房,本少爷一拍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夏七娘走到门边上,恶狠狠看着我,菱唇被她揉搓的红艳,我竟有些怀念上面柔软的触感。但此刻这双柔软的主人摆明了架势,请我出门,一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小爷没法了,只能踏上长廊,去寻五叔出面解决。 “韩一。”身侧,本少爷的侍女挨着书房的窗子突然一声大喊。 我惊讶的回过头,一个白色的物体迎面而来。正砸在我身上。 “你的汤圆!” 我瞧着葡萄藤下的梅子糕和汤圆十分可惜,又瞧着衣服上的水渍发怔……本少爷的小侍女,方才在哭。 拽住个小厮:“行五爷在哪呢?” 这次是真把小侍女惹毛了。 五叔正在锦阳楼里吃茶宴,说是自家卖的东西许久没吃了,今天突然想吃就干脆点了一桌子,在二楼占了个临窗的位置,一面看楼下车水马龙一面慢慢吃。反正是自家店,吃多久也没人赶,也不用他付钱。 要了双筷子,我在五叔对面坐下,去夹那盘茶香豆腐。嫩绿的豆腐细滑,入了口就要滑进喉咙里。 我一面吃,一面跟他抱怨:“五叔,你又是故意的吧。” 他莫名其妙:“我怎么故意的了?” 我把方才书房的事兜兜转转跟他说了,当然没说我吻上小侍女。 五叔笑的很不给面子,瞥着我身上的水渍:“你活该。” 我叹了口气:“行了五叔,你说我活该就活该吧,但你不是让我管锦阳楼么,现在小七把我轰出来了,迈进书房一步,她就能把我剁了。这个事交给你了,你要是摆不平小七,别说我不听话不去处理那些账本。” 他嗤笑:“好,这次我去跟小七说,但你要是再惹毛了她,可别说我不帮你。小七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 “我知道,本少爷的侍女要是好欺负,也不会在楼主的位置上安稳做了那么多年。” 把五叔的茶宴解决了一半,我一早空着的肚皮才感觉些饱。一早的宿醉还没怎么回过力气,唤人打水,洗去一身惹祸的脂粉气,窝进房又睡了一觉。将将醒来,侯在门口的小厮说,行五爷已经和夏楼主沟通过了,请我去书房。我五叔终于做了件没拖后腿的事。小厮手里拎着个檀木雕花食盒。 “夏楼主还没吃饭?” 小厮恭敬道:“没。” 我挑起半边眉头,拎着食盒书房二进宫。天色渐暗,书房里点了灯,窗面上隐约一个人影。我推了门进去,夏七娘冷冷瞧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看账本。 我把食盒放在桌面上,想了想,先做小:“我,我道歉,上午的事是我莽撞,我们言和好不好?”少爷我还没道过歉,不大习惯。 夏七娘停下笔,斜睨着我,我解释道:“昨日和五爷喝酒,醉的狠了,五爷的小厮不知怎的把我送去妓馆,但在下也只是睡了一觉,没做别的事情,小七,莫要多想。至于那个吻……” “忘了它。” 我闻言抬头,小侍女依旧面无表情:“你我都是锦阳楼的人,眼下锦阳楼生意受阻,你我合该协力应对。五爷既然替你说话,我勉为其难让你暂时在这书房。你给韩沐下毒,又救过我,过往种种算来也凌乱,我们权作一笔勾销。上午的事情,韩公子也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罢。” 我点头,突然郁郁,什么叫都没发生!? 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既然你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罢,但生意是人做起来的,你是锦阳楼的夏楼主,你倒了锦阳楼得不偿失,小七,还是先吃饭吧。”她将摊在身前的账本收了起来,算是妥协。 饭食摆上桌案,书房的门却又被推开,韩沐也提着个食盒进来:“七娘,我来寻你一起吃饭。”看到我,韩沐脸上的笑僵了一僵。 我打个招呼:“韩主事,好久不见。” 他回我一声冷哼。 分卷阅读42 小侍女关切道:“大夫不是说你要过几天才能出门,怎么此时就来了?” 韩沐柔声回了句:“没什么大碍,过来看看你。” 摆了碗筷,本少爷十分伤情,韩沐将碟子凉拌土豆丝放在小侍女跟前,小侍女摸了摸茶壶试着温度,给韩沐倒了杯水。整个过程,本少爷就跟书桌上的账本一样,是小侍女深恶痛绝的摆设。 我翘起腿,掐嗓子: “韩主事真本事,书房重地,你竟然说进来就进来了。” 韩沐瞪我一眼:“公子说的是,可怎么书房重地,你还在这?” 本少爷笑的得意:“多谢行五爷抬举,让我在这学经商之道。” 韩沐又是一个瞪眼,脸色潮红,比他生病的时候精神很多。 夏七娘道:“韩沐,别理他。” 韩沐舒坦了,小爷一摔筷子,不吃了! 我留下小侍女和看着闹心的韩沐起身出门。就撞上来锦阳楼的韩谚。拎着他去锦阳楼前厅叫了几个菜,筷子塞他手里,说了俩字。 “吃饭。” 他捏着筷子,抿了抿嘴,小眉头皱着:“我刚吃完。” 我气道:“吃了就不能再吃一顿?” 他委委屈屈的夹身前的豆腐干。 我拍开他的筷子:“行了,不想吃就不吃,看你皱着脸也闹心。” 小孩怒了,筷子一仍:“韩一,说吃也是你,说不吃也是你,你发什么疯!” “我没疯!”想了想,烦闷的问,“韩沐对小七怀着不好的心思,你知道么?” 小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是说韩沐喜欢七娘。”我点头,小孩大气的一挥手,“早就知道了,估计这锦阳楼里所有的人都知道。” 我强调:“小七是你哥的侍女,你哥还没同意,你就眼睁睁看着小七嫁给别人?” 小孩莫名其妙:“那气的人也该是我哥,你着什么急?何况七娘不是还没嫁吗?” 我将小孩从椅子上轰下去:“这一桌菜都是小爷点的,没你的份,你离我远点!” 小孩吹鼻子瞪眼,直接踹我一脚。 第二十节 气归气,第二天还是眼巴巴跑到书房,坐在书案边上专门给我安置的椅子里,看小侍女一手毛笔一手算盘的认真模样。 我不会理账,也没学过。又想着小侍女会的事,本少爷不必学,心安理得的坐在椅子里,吃韩谚带过来的梅子糕。韩管家挂念我回府,把临江城最会做梅子糕的糕点师傅重金请了回去,不用做别的事,天天做梅子糕。正好便宜了我。 本少爷看戏本吃梅子糕,时不时喂小侍女一口,她起先不吃,盯着糕点,又盯着我,眼神嫌弃。 小爷痞笑:“小七,你要是不吃,我不介意像昨天喂汤圆那样喂你。” 她愤恨的看着我,我作势就要含住那块糕点,小侍女赶紧抢过去。 啧,可惜! 随即,小侍女开始折腾我。这感觉太奇妙了。小时候我是少爷,她是侍女,本少爷让她干嘛她干嘛。现如今她是夏楼主,我是韩管事,换她管我,小侍女学精了,知道不动声色的给我穿小鞋。 唤小厮搬了一堆账本给我,不是让我算,小侍女就一句话:“底下人字写的乱,看不大清,麻烦韩管事誊写一番,方便观看存档。”本少爷从没听说账本还有誊写一说,毕竟做账的人有自己的习惯,誊写过程中怕遗漏某些细节,账目就容易出错。即便是誊写,也该是原本做账的人来誊,注明摘要备注。 本少爷一挑眉,拿着小毛笔霸占她桌子一脚,一张一张写,过了半晌,小侍女慌张拿起我画了乌龟的原账本大吼:“你做什么!” “闲着无聊,画乌龟愉悦心情。”我举着誊好的账本给她看,“你放心,那一页我誊完了的!”小侍女脸都青了。 面前的一堆账本没了,小侍女丢给我几张白纸让我写菜谱。 “之前不知你是锦阳楼的人,你会的菜谱便算你个人的,我不该过问。但你既是锦阳楼主事,劳烦韩管事写出来吧。” 我拿着白纸瞧了半晌,笑:“小七,这些东西我还没写过,直接让我做,找个人在旁边学还行。” 她冷凝的脸色缓和一些:“那便劳烦韩管事去厨房寻个厨子与你学艺。” 小毛笔在手指尖转了一圈,本少爷亮出一口白牙:“不要找什么厨子,小七,我只教你。”小侍女脸色又青了。 韩沐抱着账本跟小侍女汇报锦阳楼的情况,张嘴闭嘴金银几何,我对那几万几千两没多少概念,只是小侍女眉头拧着就知道,近来锦阳楼生意不大好。 本少爷笑眯眯道:“小七,去跟我学艺吧,我教你做菜,说不定锦阳楼的生意就回来了!” 小侍女面色郁郁,交代韩沐关注主楼生意,让韩沐先回去。韩沐欲言又止,看到我还是闭上嘴,出门了。 小侍女终于抬头,憋闷道:“我跟你学。” 本少爷心情瞬间万分美好,起身站在房 分卷阅读43 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 其实我并不会什么菜谱,只是在冥彦山上自己瞎琢磨,弄出些花样。开始学的时候甚至不会点火,拿着火石点了一把湿草,熏得咳嗽半天,我跟耗子指着彼此的花猫脸哈哈大笑。 好容易点着火,炒鸡蛋都不知要先放油,糊了一锅。吃了花生又去吃虾子,满嘴的腥味恶心的直吐。最后干脆用煮的,毕竟这个最简单。烧开了水,丢了条活鱼进去,我跟耗子瞧着挺清亮的汤对望了半晌,对第一次做饭不敢抱太大希望,少喝了点,跑了一夜的茅房。就知道凡事没个师傅还是不行。经常在煮饭的老妈子做饭的时候把着门檐往里看,才一点点学起来。 跟耗子做的最成功的是一锅鱼片粥。老妈子给叶青柠做过,我跟耗子就尝试着做了一回,不算十分美味,至少没跑茅房。 直到最后,深觉做菜这种事就像配药,有方子时就按照方子做,没有方子就自己瞎做。我跟耗子也很能折腾,从山上的野味,到海里杂七杂八的鱼,什么想法都敢试。叶百川的医书多,在书堆里熏陶几年,粗略知道哪些东西有毒。我跟耗子倒也没闹出人命,虽然也几次被毒过。 印象最深的是吃蛇。大半夜觉得胸前凉飕飕的一坨,我还以为叶青柠又跑来掀被子,本少爷拧着眉头就想抓,就被人提前按住手。耗子警告道:“别动!” 我听话的僵着身子,等胸前一轻,本少爷一个轱辘爬起来,就看到耗子手里握着条翠绿臂长的蛇。那蛇嘶嘶吐着蛇信子,本少爷一个哆嗦。就听耗子道:“韩彻,我们还没吃过蛇呢?我以前在宫里吃的,好吃的很,我们试试?” 剁了蛇头,耗子在我惊恐的目光下吞了蛇胆,才拨了蛇皮上火烤,烤熟的肉鲜美的让人把蛇头吞了。随即,我们俩双双倒地,还是叶青柠找到我们。让叶百川把我们俩救活。 “竹叶青的肉也敢吃?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太蠢,蛇血和内脏都不知道先弄干净,能活下来当真是你们俩命大。呵,程颢,尤其是你,生吞蛇胆,你娘胆大包天,你也不遑多让!” 我跟耗子当真如过街老鼠般从叶百川的房里窜了,等瞧见叶百川药房边上的另一条蛇,耗子问我:“耗子弟,吃不?” 本少爷一咬牙一跺脚:“吃!” 内脏扔了,蛇血洗净,蛇胆蒸熟。我们俩人手一瓶解毒丸,啃着烤蛇肉大快朵颐。对坐了半天,瞅着对方傻笑。 小侍女手拿菜刀问我:“韩管事,要先做什么?” 我牵住小侍女的手,拽她出了锦阳楼:“本少爷带你去吃新鲜的!”路上遇到韩小弟,就顺便把韩小弟提在手里,一同去临江城郊外。 羊城是一片草原,主产绵羊。小厮一路架马到羊城和主城交界,已经能看到草原的模样,这一片倒没人来放羊,有一个小池塘,里面养了不少鱼。给来往的主城的商客和一时不回家的牧羊人当食物用的。 给韩小弟拿竹竿绑了个篮子放进池塘里,让他站在岸上盯着守株待兔。韩小弟瞪着一双凤眼,小嘴微微张着,小手一动不动,一副紧张的碧玉娃娃样。 小厮生了火,小侍女帮趁着架锅。我沿着池塘转悠,身后就跟了个人,仔细一瞧,这人我认识,是锦阳楼的厨子,八成是小侍女叫来的。我呵呵一笑,终于在草堆里看到蛇尾巴。问他:“刘师傅,抓蛇会吧。”被戳穿身份,他也没尴尬,直接走上前,揪着尾巴,把蛇拖出来,一把抓住七寸,拿腰间的一把小刀一划,就把内脏掏了出来。 本少爷不得不感慨,内行和外行的确不一样,瞧人家这手法利落的,幸好本少爷没上去丢人现眼。 刘师傅手法也快,我没吭声,他已经围着祠堂逮到三条。瞧着差不多了,才去祠堂边上把蛇处理干净,拿着蛇肉蛇胆回来。蛇胆装在小碟子里,放在笼屉里蒸了。 鲁班门前不弄斧,本少爷直接让厨子上手,蛇肉泡了黄酒刷上猪油上火烤,这程序是个厨子都会,刘师傅对我抱有期待的眼神就变成不屑了。来回刷了几道油,烤了七八成熟,本少爷递过个药瓶。撒在烤蛇肉上,肉香带着椒盐味窜了出来,韩小弟站的笔直的身子站不住了,小脑袋一个劲的向后瞅,最后终于喊小厮给他拿着竹竿,跑了回来。 我把那药瓶递给小侍女:“就是点胡椒粉掺了点咸盐面,临江城有人吃这东西,前阵子瞧临江城夜市烤鱼的还用这东西,不过酒楼里吃这东西少。”接过刘师傅的肉串,我拿匕首划了一段,递给小侍女,“试试看。” 等小侍女吃了,眼前一亮,本少爷眯着眼睛说:“小七,其实我不会下厨。”小侍女清秀的小脸又板起来了,韩小弟啃着肉串叫,“韩一,你骗谁呢,你这手艺可以做锦阳楼的大厨了!” 我掐他的脸:“韩小弟,谢你夸奖了,不过这肉段可不是我烤的,是你家厨子,我最多就是递了个调料。我会的那点东西也就是自己闲着瞎弄,这要说做的精细的,还得专业的厨子来。只是谈及锦阳楼,所有人都想起茶宴,却忘了一样东西天天吃也腻,也忘了水加米是锅饭,乱七八糟 分卷阅读44 的东西混一块也许临江城人更喜欢。 刘师傅原来是换西楼的吧,城西那边现在可还在念着你的冬瓜汤,不知道你放的什么做的,让人念念不忘,可惜的是锦阳楼小二从来没推荐过这道菜,我想吃都没处要。锦阳楼还有个最会做烧卖的点心师傅,一手鱼皮烧卖吃的人舌头都能掉下来。韩小弟,我一盘子鱼炸丸子都能把你收买了,要是这些师傅亮出手艺,你怕是在锦阳楼带上个十年半载不愿意出门了。 茶宴是好东西,可是好东西风头太盛,珍珠里掺了金沙,这金沙瞧见的人反倒少了。” 小侍女若有所思,水亮的眼睛眨了眨:“公子说的有道理,锦阳楼太过专注茶宴,倒忘了锦阳楼不止有茶宴。” 我笑:“小七,怎么样,我这个管事也不是那么没用吧?” 小侍女嘴角扯出个微妙的弧度:“韩管事,你自然有用的很,但说那番话,不需要特意跑到这来吧,舟车劳顿且费时费力,书房待阅的账本还有二十一本。韩管事既还有闲情来这烤蛇吹风,想必区区几本账本也不在话下。” 第二十一节 韩小弟看我的眼神变成同情,我指了指河边小厮拎着的那条鱼苦笑:“是,夏楼主,反正也出来了,让刘师傅把鱼烤了,吃饱喝足再回去干活成么?” 刘师傅恭敬的把肉串递给我继续翻烤,我不过提了个冬瓜汤,他眼睛里都要闪出泪花。真不知道锦阳楼的茶宴把这帮厨子逼成什么样。 其实我会记得也是十年前我拽着小侍女喝过一回,那时候换西楼还开的不错,我爹指着冬瓜汤对我说,要是能行,定要把这厨子弄到锦阳。结果厨子来了,冬瓜汤没了,怪可惜的。 烤了鱼,吃了蛇肉,韩小弟心满意足,刘师傅鞍前马后。小侍女上马车前关照了一句:“刘师傅的手艺定会搬上锦阳楼的台面。”才算完。 不过第二天清晨,小侍女瞧着被我散成一地纸页的账本大脑:“你又在做什么!?” “算账!”想了想补了句,“这样方便算茶香豆腐赚了多少,花开四季赚了多少,锦绣满园赚了多少,哦,还有那个罗笋茶叶汤……” 小侍女拍桌怒吼:“滚!韩一,别再让我在书房看见你,你去给我巡楼,把临江城大大小小的锦阳楼分店,一个一个走一遍! 福生,给我跟着他,他要是在给我出什么事,直接送五爷那,就说朽木不可雕,让五爷换人!” 小侍女气糊涂了,连平时和本少爷扯距离的韩管事都不叫了,上来就叫韩一,其实本少爷估摸着,她大概更想叫本少爷混蛋。 福生从书房退出来,我笑眯眯的伸脑袋靠近他:“打个商量行不,您看您头发都白了,跟着我满城跑总归不好,我们就抽两家去,试试锦阳楼的手艺,瞧瞧自家酒楼的风光,逍遥耍一回。你倒时候就告诉夏楼主说我们跑完了!” 福生和小侍女一样的白水脸青的发黑:“韩管事,你这话我会如实告诉夏楼主的。” 小侍女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不用了,我已经听见了。”我回头,小侍女倚着门檐咬牙看着我,“韩一,您不用去巡楼了,直接回五爷那吧,七娘的书房容不下你这尊佛。还请您另谋高就!” 我顿了顿,又顿了顿。 耸啦了脑袋:“我去巡楼还不行么……” 五爷的面子大,小侍女已经准备将我永远逐出书房。我道五爷守着白金湾十分不易,望我学成回去帮他。小侍女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若还是这般不老实,就再不饶我。 只要这次放过我,下次再说。本少爷欢欢喜喜拉着福生老头出门巡楼。 临江城锦阳楼主楼分店八家,沿河就有两家。我沿着河边慢慢晃悠,福生老头恭敬却不容抗拒的提醒:“韩管事,我们需快一些,若按现在的脚程,怕今日巡不完。”我十分怀疑小侍女那个冷硬的性子,是不是就被他教坏的。等本少爷回了韩家,定要把福生老头轰的远远的! 我不冷不热道:“您说的是,那我们可需快些巡楼,您老脚程慢,且慢行,我先去瞧瞧!”运起轻功当先飞了出去。随即本少爷在锦阳楼临江分店坐在二楼靠窗最好的观景地方叫了碟点心和一壶茶,惬意的看江水。但本少爷茶还没喝完,小侍女来了。 本少爷苦了脸:“小七,我是来巡楼,这不是先装成客人,看看锦阳楼招待的如何?” 小侍女嘴皮子向上掀了掀:“韩管事且先放心,福生还没来,至于你巡楼的情况,我会问福生。我此番来,是替秀姑娘寻个公道的……” 小侍女一拍手,二楼楼梯口来了个怯生生的姑娘,正是上次不肯弹十八摸的弹曲姑娘! 弹曲的姑娘抱着琵琶一步一挪,等从楼梯口挪到桌子边,本少爷面前的茶碗都没了热气。我直接将茶泼到窗子外,从新倒了一杯,就吓得那姑娘一个哆嗦。 小侍女柔声安抚道:“秀姑娘莫怕,受了什么委屈且与我说,我自会替你讨个公道。” 秀姑娘点头,瞧我一眼,随即却 分卷阅读45 含羞带怯的别开眼:“我,我,没受什么委屈……” 我善解人意:“小七,秀姑娘害羞,不会说人坏话。你要是真想问点什么事,不如问这楼里小厮,有什么事小厮都清楚,若是说不清楚,我可以在旁补充!” 小侍女点头:“倒是谢韩管事提醒了。” 问秀姑娘要了当日那小厮的名字,那小厮今日没当差,叫来还需些时间。本少爷直接邀小侍女入座,喊秀姑娘给弹一段琴。 秀姑娘在我身边坐了,素手摸上弦,婉转的歌声和泠泠的琵琶音就传了出来。 “临江初见夜未央,乌篷船,红灯帐。 素手丁香书半掩,倦如水,愁似锦。 雨打清荷几多回,念往昔,盼君归。 明眸皓齿芙蓉面,半梳妆,依窗栏。 谁记过往喜怒哀,梦境里,阑珊处。 ……” 小侍女出神的看着窗外翻滚的临江水,烈日下临江水像碎了一地的水晶,细碎闪亮的光芒晃得人眼花。她看着江水,我就看着她。十年,纸上的两个字,十个春夏秋冬,三千多个日夜。我放在手心的小侍女从指缝间遗落了无数段时光。 如果我当初没有跟叶百川走,那现在会是个什么模样? 也许锦阳楼楼主会是我,她还是我的贴身侍女,时不时被我欺负被我耍。会气恼,会哭,也会骂人。总归不是现在这般清冷。 她漂亮的脑袋里就不会天天想着锦阳楼的生意锦阳楼的账本,而是本少爷中午的饭食,晚上的夜宵。会如同小时候一样提醒我该做什么,会别扭的被我扯进被窝,揪着我衣襟闷声闷气的叫我少爷。 也会晶亮着一双杏眼,跟少爷我到处调皮捣蛋。 少爷,那玉佩是韩管家最喜欢的,我不想去偷…… 少爷,五爷的剑太沉了,我扛不动…… 少爷,湖心水榭的鲤鱼不好吃,不抓行不行? 少爷,你怎么那么笨呀,琴又弹错了……哎哎,少爷别打,我错了…… 少爷,我也要吃梅子糕。 …… “弹的什么东西!弹曲的合该弹些高兴的,这劳什子酸腐东西,大煞风景,听得人心里不是滋味,吃饭都吃的闹心!”身侧传来个声音,秀姑娘的曲已经停了,那声音继续道,“曲子难听,人长的还不错,来陪大爷坐会,爷高兴了还能给你几个赏钱。” 秀姑娘眼中瞬间充了泪,祈求般看着我,又瞧瞧小侍女。 小侍女示意我处理,我瞧着走到秀姑娘身后的华服公子只得出声:“公子若是想听高兴的,这个简单,在您桌子边给秀姑娘搭个位置,她弹一曲给你就是,不过做生意讲究公平公正,秀姑娘卖曲不卖身,这楼里的人可都知道。大男人欺负姑娘家家让人不齿,一首曲子多少钱您莫忘了付人家,且别做了什么让人家姑娘厌烦。” 公子哥穿了件宝蓝色镶金边绣飘渺云纹的袍子,细致水亮的缎面是锦绣坊的琉璃缎,摸着柔软,瞧着厚重,实则细薄透气。单他这件衣服就知道他家室不俗。但脸色蜡黄,眼皮臃肿。应该再过个几年他就会是个风流鬼,在地府找乐子了。 有背景好女色的公子哥大多将纨绔子弟的角色做的很彻底,我那段话没起到丁点作用,公子哥一把攥住秀姑娘手腕,秀姑娘惊叫一声:“弹曲的姑娘有几个是干净的?想做良家女子,莫出来弹琴,出来弹琴,就莫当□□还立牌坊。” 我笑了,这公子哥的话,挺合我心意。但小侍女在,我不能反水:“这姑娘害羞,铁定今日不会从了你。你想找大大方方当□□的得去明香坊,让小厮给你配好马车,出门走个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那的姑娘放的开,且你想要几个就选几个,何必揪着个弹曲的不放。” 公子哥挑了秀姑娘的下巴:“哪里那么多废话,这姑娘长的清秀,本公子就看上她了。”他眼光瞥向小侍女,嘴里的话越发猥琐,“你才是,对面那个才是真绝色,你若是想这弹曲的留下,不如请这位姑娘陪我喝两杯,我求之不得!” 他说着又要去抓小侍女的手,本少爷挡住他,笑道:“公子还真是贪心,已经抓了个姑娘,还心念着不该念的。” 秀姑娘一手被他钳着挣不开,一手犹自抹着泪。委委屈屈的看着我:“公子……”我上次心情不好,乱发脾气,这姑娘被我戏弄一番,此时竟然向我求救,就不怕我再次戏弄他? 公子哥挣脱我的手,直接对小侍女道:“姑娘去随我坐坐如何……” 又被我拦住:“贪多嚼不烂,世人都懂这个道理,公子也应该听说过。” 公子哥被人抹了面子,大概是任性习惯了,没知难而退,反而红了脸,对本少爷吼:“若说明香坊一楼的姑娘,本少爷或许驾驭不住,但这一个两个,尤其是……”他眼神瞥向小侍女。 我抓住他手臂向着窗外一仍,‘扑通’又一个落水的,小侍女惊诧的看着我。 第二十二节 二楼的食客怕事的先走了,剩下 分卷阅读46 些想看热闹的时不时的瞥过来几眼,低声议论。公子哥的小厮愤恨且惧怕的看我一眼,放出狠话:“你等着!” 我向他走进一步,他怯怯退后一步,连着周围的食客都朝着背离我的方向侧身。本少爷拿出锦帕细细擦着,帕子向窗子外一仍:“傻子才等,本少爷也没心情浪费时间等你。冤有头债有主,告诉你家主子,我叫韩一,每天早上都喜欢去青痕大街溜达一圈,要杀要刮,直接来寻我就是。”指着走到楼梯口的人,我笑,“小七,你不是想问那天的事么?直接问那小厮,正经说来本少爷并未对秀姑娘做什么,至少没让她弹淫曲,也没对她动手动脚。而是那日也如今日般丢了个人进江里洗澡。 呵,其实说起来方才那公子哥说的不错,当□□莫立牌坊,秀姑娘,你若是真想做个清白人,何必出来弹琴卖唱,青痕大街搭个桌子做点买卖,何愁养不活自己。本少爷上次留你的银子不也够你买块地安生过活? 你留在这不就是为寻个富贵公子哥做夫人么?做了又扭捏什么。其实方才你该跟着那公子过去,他身上的衣服缎子精贵,就那身衣服少说也得小五百两银子,把他伺候好了,你下半辈子定会富足安逸。”秀姑娘眼底闪过愤恨,随即是惊讶委屈的脸,留着泪跑了。 小侍女始终没说话,我好心情的问:“小七,此间事了,你若是想轰我回五爷那,直接派人跟五爷说,五爷那边同意,我自然听你们安排的。” 我捏着手里的帖子晃晃悠悠的去湖心水榭,帖子是赤红烫牡丹金花的帖子,是锦阳楼的拜帖。名义上我本就是锦阳楼的人。想见我喊小厮传个话的事,不必这么正式。可对方一本正经的下了贴。我已经迟到了半个时辰,且我还是不着急。 湖心水榭凉亭,莲花茶点龙井。还有一个人,韩沐。 “抱歉,韩主事,临时有事耽搁了,来的晚了请见谅。” 韩沐起身对我拱了拱手手:“昨日下的帖,公子肯来就是给韩沐面子,谈不上见谅。” 我将帖子丢在桌子上:“韩主事真看的起在下,锦阳楼贵客的拜帖都用来递给我,韩一受宠若惊,您有什么事还请明说。” 韩沐撩起袖子,喊小厮换了壶热茶:“爽快人说痛快话,在下就明说了。我是锦阳楼主楼主事,锦阳楼分楼虽不归我管,但分楼情况如何我还是需要了解的,据我了解,白金湾没有一个叫韩一的,公子可否解释解释,您到底……什么身份?” “这事你得去问行五爷。”我道,“韩沐,你怀疑我身份,怀疑的十分有理由,但你需注意一件事,我是被行五爷领进小七书房的,毕竟我是将军手下一介小兵,说话做事还得听五爷的。什么身份,那也得看五爷怎么安排。”说完对着身侧拱了拱手,表示对五爷的敬重。 小厮上了茶来,韩沐为我斟了一杯,碧绿茶汤,香气扑鼻。 “五爷做事出其不意,他的意思,做小辈的向来揣度不得。韩沐不敢直问,冲突了五爷,就只能请韩管事给透露透露。韩沐只想过问一句,五爷安排的可是涉及锦阳楼的利益?” 我不动声色的点头。韩沐道:“那还请公子公私分明,若是有什么事,尽早办理清明,有什么需要,韩沐也当鼎力,事办完了行五爷想必安心,公子也可早日搬出书房,毕竟锦阳楼书房地小,只一张桌子,不够公子施展,拘束的很。” 哦,我总算听明白了。 “韩沐,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我离小七远点。” 他似没想过我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下一刻,他掷地有声:“是!” “韩沐,每天同小七接触的男人多的是,你独独警告我,你怕什么?” 韩沐礼貌的笑僵硬成石板:“行,公子你比我痛快,既然说到这,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韩沐怕什么?我什么都怕,七娘是个好姑娘,商道上活出人样的姑娘比男人更厉害,她是夏楼主,我是韩主事,韩沐怕配不上她。所以我辅佐她照顾她,努力让自己与他并肩。但做的再多,都怕做的不足,您怕是觉得韩沐此番找你有些可笑,无缘无故的防备你,像无理取闹。但且容韩沐说一句,喜欢上七娘,我防备的不止是你,而是她身边所有的男人! 您是五爷举荐,用毒手段高强,我只是商行上一介商人,不用别家刺杀,您想杀我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公子也不怕杀人,隔着面纱我也能感觉到公子骨子里的淡漠,死几个人对您而言不是什么事。韩沐怕死,但韩沐更怕一件事。 ……公子,您喜欢七娘吧?” 我没说话,安安静静的看池塘,五丈远的荷叶上有一朵碗大的荷花,边上是一只绿色的青蛙,嘴下鼓起硕大的气泡,几近将白色的皮撑到透明。蛙鸣不绝于耳。韩沐道:“我看的出你看七娘的眼神,因为同我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漠的说:“韩沐,聪明的男人应该抓住小七的心,而不是不遗余力的打击对手。不论你我对小七什么想法,最终的结局都不是我们决定的,选择权在小七本人。” 分卷阅读47 我踏出湖心水榭,一个小厮匆匆的来寻我:“韩管事,夏楼主有请。” 我与韩沐对视一眼,他的表情变了,不再是方才祈求一般的请我放手,而是面无表情。眼底深沉的像临江少有的平静江面,如镜透亮,江下波涛汹涌。 或许,这才是本来的他。 小侍女坐在檀木桌后面,我站在桌前与她四目相对。小心问道:“夏楼主,准备将我轰出去了?” 小侍女微蹙了眉,点了胭脂的脸红润的像三月桃花,眼神带着揣摩不定:“你就这么想被我赶出去?” 我喜笑:“怎会?” 小侍女不管我了,由着我在书房看画本,本少爷时不时拿东西喂她,上次羊城边上烤蛇,王师傅和我亲切起来。我去厨房端吃食,他总拉着我尝尝新菜。新菜暂且不提,本少爷如愿喝了回冬瓜汤,甘甜鲜美。只不知为何,没有记忆里那股味道。我在王师傅殷切的目光下端着出了厨房,等连厨房廊檐都瞧不见,转身将冬瓜汤扔给小厮:“给韩小少爷送去,他现在胖成个汤圆,该吃点素的养生。” 随即端着鱼皮烧卖去书房。 锦阳楼的师傅手艺超群,鱼皮炸的酥脆,内馅鱼虾糯米胡萝卜丁搭配的颜色漂亮,吃起来鲜美醇香,清淡不腻。我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小侍女自发自主的捻起一个。管了她许久,她总算不用我提,就自己吃东西了。 本少爷过的很惬意,只这惬意的生活有一点瑕疵。每天傍晚韩沐都要进门陪小侍女吃饭。若说以前尚且不把韩沐当盘菜,觉得他迟早会知难而退,如今知晓韩沐对本少爷的侍女铁了心。我心里的边鼓敲得震天响。 且让鼓声敲得更响的是,小侍女对我比对韩沐明显冷淡的多。 譬如她面对韩沐时清浅温柔的笑,面对我时,挑眉掀唇白水样的脸。 我啐了一口。拎着廊檐上的八哥去找五叔,寻思让五叔收拾了韩沐。 伺候五叔的小厮道:五爷去忘川找六爷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我呵呵一笑:“这儿离忘川骑马也要两天的路,五爷也不说派个人,净自己折腾。” “说是六爷那出了点事。” “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儿,六爷那个性子,真解决不了早就跟大爷说了。”把八哥交给小厮:“行了,别的不说。这是五爷放我那养的鸟儿,五爷喜欢的很,你可要好生养着,等五爷回来就说韩一送来的。”起身出门,又叮嘱了一回,“这鸟儿精贵,别看它长的像八哥,实际上和八哥不一样,比八哥聪明多了,会学人声。也好养,一天一把小米,喂些水就行了。”那小厮恭恭敬敬的应了。 我才出门就听见他犹自嘀咕:“这不就是只八哥么,从来没见过五爷养鸟,原来五爷还喜欢这种东西,啧啧,来,叫一个听听。” 八哥倒是听话,张口就来了一句:“混账东西!” 我心满意足的回锦阳楼。锦阳楼的门口却碰上一般不回锦阳楼的河西四爷,我四叔苏慕辰。 我四叔是个十分厉害的人,说他厉害是因为我爹兄弟六个在山上当了土匪还没被人替天行道全靠我四叔。这么说也许不能表达他的英明神武。换个说法,河西人口不多,但河西有个特点,临江城的达官权贵都住在那,要想在临江城把生意做大,不把河西的老爷们伺候好,锦阳楼开不下去。 我爹说,要不是因为他们哥几个,我四叔早就飞黄腾达在朝廷里封侯拜相。我四叔的眼神锐利,我小时只觉得吓人,长大了我才知道,那种凌厉要换个说法,叫做野心,我四叔向来是个有野心的人。 建分楼时,我爹道,河西分楼给四叔留着,但四叔还是该去考取功名,那才是四叔该有的出路。 我四叔扯起嘴角,寒星似的眼睛漾出些暖意:“兄弟们在这,我去京城做什么。河西那甚好,足够我施展。” 然后,锦阳楼屹立不倒。 所以乍然听时来客栈对锦阳楼不利,四叔没出现,我以为这事过不了多久就风平浪静,如今四叔出现了。我心里打了个突。 苏四爷瞧见我,瞥了我一眼,绕过我走了。 我踏进锦阳楼,终于觉得锦阳楼此次怕是碰到了铁板。 第二十三节 湖心水榭细心挑了朵白莲,又寻了个精巧的瓷瓶装了,一手拖着去书房寻小侍女。进门,小侍女还在一心一意看账本。白瓷瓶放在桌案上,她终于抬头瞥了一眼。 “好看么?” 小侍女就送我俩字:“还行。” 小侍女活的不像个姑娘,想叶青柠那个丫头,闺房像新房一样花枝招展,粉色的床帐,粉色缎褥,梳妆台上首饰花挂满了铜镜,她窗前还专门种了盆牵牛花,顺着窗子爬。小侍女就简单的很,这书房她用了许多年,除了冷硬的书架书案,桌椅茶几,我没看到一点装饰。甚至书架书案还是我当年的那副梨花木的。看的少爷我甚糟心。白莲清甜的味道绕在鼻尖,果然舒服了很多。 她低下头,准备 分卷阅读48 继续看账本,突然想到什么停了笔,起身从身侧的一堆账本中翻找起来。本少爷看着好奇,就有个东西抛进我怀里,我接住,是我初遇她时的那柄素白锦扇。 “当初答应给你画个扇面,但一时忙,总忘记,突然想起来,正好送与公子。”我一呲牙,她哪里是忘了,风传夏七娘诚信的很,答应的是事情定会尽早完成,若是拖得时间久,也定要知会主人家。她怕是被我气疯了,本不打算给我画,又觉得答应了我不能毁约,才耐着性子画的。 我打开扇子,疑惑了下,扇面透干,竟像是许久前就画好了的。画的是临江的景。 临江河上飞仙桥,正月十五看花灯。 桥上红灯摇曳,人群熙攘; 桥下竹筏飘过,河灯灼灼; 红梅河边林立,翠柳枯枝。 是我小时候带她瞧过的场面。扇子旁写了娟秀的四个字。 犹记小时。 晕染开的笔墨占了半面扇子,空出半面留白。不嫌空旷,写意悠然。我抬头,小侍女又在盯着我,摸着手腕上的铃铛。 合了扇子:“别人都画三月桃,或者画梅兰竹菊,小七你果然与众不同,画临江城热闹的景色,还是晚上的。” 我阴阳怪气的说完,她挑眉:“公子请我执笔,可没要求画三月桃还是梅兰竹菊,七娘拿起笔就是这个景色,公子要是不喜欢,小七只能去街上,还你一柄素扇。”说着就要抢,我抬高手,“我没说不喜欢。小七你画的很好。” 她忽然掀了我纱帽,温凉的手指尖摸上我的脸。我一瞬怔住,她似乎有些时候特别胆大,譬如现在,小侍女这是轻薄我? 我戏谑道:“美人儿,要做快乐的事,我们要起身去卧房,书房不大合适。”作势去揽她腰身。 她身子一僵,瞪我一眼,拍下我的手,命令道:“别动!” 这般放肆的举动她从没有过,我听得一乐,乖乖听她的话,老实站着。小侍女皱眉看我的脸,用手指戳了戳,又揉了揉,然后发呆。 “七娘!”门口传来个声音,小侍女回神,韩小少爷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他身后跟着韩沐。 韩小少爷今天格外喜庆,穿了身新衣服,雪白的衫子大红的滚边,零星绣着几朵小巧可爱的红莲,腰间同样绣着红莲的大红腰带下右侧坠着块透红的暖玉,左侧插着把雕花细致的匕首。柔软的头发用大红的丝带绑了个马尾,簪了两朵几近以假乱真的白玉茉莉。狭长的凤眼弯弯,红扑扑的脸颊,尖尖的下巴,嘴角禁不住咧出朵笑,露出个不大明显的酒窝。他眉间还用朱砂点了一抹红。漂亮的像个仙童。 韩小少爷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视线在七娘和我身上转了一圈,咦了一声:“韩一,你没以前那么丑了!” 本少爷差点一个趔趄,咬牙道:“韩小弟,你越发像个丫头了!” 韩小弟对着小爷就是一脚。小侍女扑哧笑了,白水泛起水花,看的我心花怒放。她把嘟着嘴的小孩拽过去,韩小弟还在生气:“韩一,我夸你呢,你怎么还气我!” 我揉腿,呲牙:“有夸别人没那么丑的么?” “那你问七娘,你脸上的青紫淡了许多,露出点人样了,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小侍女应声点头:“我方才也是在看公子的脸,颜色的确淡了许多。”她脸上带着疑惑,本少爷带上纱帽,恍然想起离叶百川给我涂青泱草已经将近一个多月,脸上正在恢复。 我道:“可能医仙的药终于起了作用。” 夏七娘又对着我发呆,韩小少爷扯她袖摆,嘴角又勾了起来。指着匕首:“这是韩叔送的。”指着玉佩:“这是小春叔送的。”撩起衣服:“这是六叔送的。”又去摸头上的茉莉花,“这是娘送我的。”欢呼道,“其他人送的我放在房间了,等回去给你看,七娘,你今年要送我什么?”侧身看我,没前几日那么忸怩了,咳嗽一声,他装模做样道,“韩一,我之前可提醒你了,既然你说会让我心满意足,那,那快拿给少爷我看吧!”他眼巴巴的盯着我,像一只邀宠的小狗。 本少爷却是一愣,韩谚最近时不时的往我跟前窜,眼神躲躲闪闪。本少爷最后堵住他,问到底什么事。小孩扭捏了会,红了脸,才蚊子似的出声问我。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在小爷聪明:“知道,那天定叫你心满意足。”转头就准备问小侍女,结果总忘,直到今天这日子到了,小爷心里一个机灵,夏七娘戏谑的看我一眼:“小少爷的生辰,七娘当然准备了礼物。”一串紫檀木的手链带上韩小弟的手腕。韩小弟欣喜的道谢,开始眼巴巴的盯着我。 我咳嗽一声,眼前这个场景,本少爷向来胡作非为的心突兀的有些窘迫。 一直沉默的韩沐凉凉吐出一句:“韩公子怕是不知道今日是小少爷生辰吧。” 我干笑:“……怎会不知。” 小侍女杏眼波光流转,调侃道:“公子一直在书房看画本,莫不是看出什么灵感了?嗯,不过你那些画本,小少爷大概不适合看。” 分卷阅读49 韩小弟凑到我跟前,试图瞧瞧小爷的画本是些什么东西。摊开的画本正画着香艳的缠绵段子,我紧忙合上。 “怎会送韩小弟这般没意义的东西,韩小弟值得最好的。” 韩小弟眼睛晶晶亮。 小侍女道:“公子一言倒让人好奇,七娘也想瞧瞧是什么东西了。”说着也凑到我面前,嘴角戏谑的勾着。像是为本少爷之前处处和她作对,出口恶气。 韩沐道:“怕是公子什么都没准备。” 本少爷一撩衣摆站起身,扬声道:“韩小弟,说了让你心满意足,自然要说到做到。只我的礼物现在拿不出来,等等跟我出去,定叫你大开眼界!” 韩小弟欢呼一声,满是期待。 本少爷满心纠结,愁眉苦脸。大话是说了,可大开眼界的是个什么东西!? 韩小弟兴奋的心情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飞去东西南北,怎一个疯魔了得。我这厢才开口,小孩当下就要跟我出门。还是夏七娘拦了一句:“锦阳楼现今不太平,小公子出门不大安全。”韩小弟倒是很信任我,大手一挥:“没事,韩一保护我!”我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想着拿不出东西,小孩失望的模样,当真窘迫。死小孩丝毫不谅解我,迭声催促:“韩一,愣着干什么,走呀!”一点不客气。 我哎哎应着,还是没挪地方。 小侍女板着脸,嘴角却是勾了起来,又咳嗽一声,装的云淡风轻。呸,笑你少爷我,本少爷早晚要收拾你! 但小侍女还是有良心的。等死小孩又催了一回,小侍女迟疑的靠近我,犹豫了许久,还是低声道:“小少爷自小被护在韩家,虽在临江城土生土长,却没逛过几处地方,若是公子带小少爷临江城观景,还请公子担待些,护好小少爷。” 本少爷一个机灵,嘴角禁不住咧开。 “小七说的对极!” 小侍女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垂下头,本少爷只能看见她柳叶一样的眉毛舒展开,像她紫藤木的书架上最柔软的毛笔刷过心脏,麻麻痒痒。 淡淡茉莉香。 小侍女施施然回去看账本。视线跟过去,韩沐冷着面容看着我。本少爷大摇大摆的出门。 临江的鱼虾,临江河的画舫,飞仙桥的花娘,鸳鸯阁的戏。 留飞台的果子酒,深巷里的羊肉串。西郊草地上的风筝,临江山上的老松。 挑着小少爷没见过的转了一圈,还嫌弃走的太慢逛不完,出门前我们还是骑的马,一路在大街上飞奔。我摊在画舫里直发愁,小少爷犹自不尽兴。 “韩一,还有哪没玩的,我们快去!”又冲着撑杆的樵夫喊,“大爷,临江还有什么地方好玩的?” 那大爷瞧着韩小弟粉雕玉琢,当下介绍:“小少爷要玩,跟着老汉沿河下去,正好到临江的姑娘庙。这时辰正赶上姑娘庙的人搭摊子卖东西,回回都有稀奇物件。不如去瞧瞧。”韩小弟不住点头,老汉继续道:“逛了姑娘庙,摊子尾左拐,走上百米就有沿着江买吃的,那一片盛产虾,才打上来的虾子个头大,味道鲜,保准小少爷吃一回忘不了!”韩小少爷吸着口水,咧嘴,老汉说到了兴头,还嘱咐小孩去吃正中央的那家,是他家亲戚,保证新鲜实惠。 又扯了一会,画舫靠岸,死小孩对人千恩万谢,转身就虎着脸吩咐我:“韩一,你倒是快点呀,等会看到好东西,都给小爷拿着!” 死小孩! 第二十四节 姑娘庙的东西是很奇特,我和叶青柠逛到这的时候,叶青柠也跟个猴子一样摊子头跑到摊子尾,从看着吓人的羊骨架,到写意山水画,五花八门。韩小少爷一路逛一路惊讶,看到样黑乎乎的虫子还想摸一摸,我一惊,赶紧把他手拽回来,小孩愤恨的看着我,我咬牙:“韩小弟,不想血给吸干净,给小爷老实点。”那东西分明是水蛭。实在想不到这东西竟也有人卖。 等小孩逛累了,他脖子上多了条链子,紫金色的石头串一串,挂在脖子直接垂到小腿,看着甚滑稽,小孩犹自乐呵。他手上也不闲着,抓着个关公面具和两只竹编蜻蜓。嘴上更忙,一路从糖葫芦到糯米糕,不忘含糊着嘱咐我:“韩一,那边还没逛!”等他逛完了,寻到那家鱼虾铺子,小孩撑的坐都坐不下。 我看着偷乐,小孩直接倒在长椅上叫:“韩一,我要吐,不行,才吃的,不能吐出来!”我瞧着实在可怜,掏出个助消化的药丸子,给他喂了,又坐在他身边,把他脑袋搭在我腿上,给他揉了半晌的肚子。小孩终于缓过气,直哼哼:“我要吃虾,我还要吃虾!” 我捏捏他的脸:“少吃点,以后喜欢什么时候不能来?” 小孩抬头,期冀的看着我:“你还带我来?” 我心一软:“小少爷吩咐,怎敢不从?” 他乐成朵喇叭花,随即又一本正经道:“嗯,虾味道虽好,但小爷不是贪恋美食的人,我,我们打包回去吧!”死要面子! 本少爷从善如流,喊老板娘挑 分卷阅读50 了些肥嫩新鲜的取了虾仁,合着葱姜辣子一把花椒爆炒,鲜香的味勾的人口水直流。才炒好,小少爷筷子也顾不上,先上手抓了个虾球进嘴,烫的直哈气,辣的眼泪直流,还不肯吐出来,张牙舞爪的咀嚼。本少爷看的好笑又好气,赶紧给灌了杯凉茶。把人扯开,喊老板娘包好,托着韩小弟打道回府。韩小弟一路瞅着油包,瞪着凤眼又开始吞口水。我拎着油纸包向左,小孩眼睛就跟着向左,我向右,小孩又跟着向右。像只追骨头的小狗。 我牵着他进了画舫,原路返回。油包藏在身后,小孩瞪我,我道:“放我这,明天再吃。”小孩圆了凤眼,警告我不许偷吃,总算老实了。 逛了一天,他也累,等船靠上码头,小孩已经睡了过去。把人从船上抱下来。小孩伸手扯着我的衣襟,喃喃念了句:哥。 我哼了声,我还没承认我是韩彻,你就叫哥了?要不是你叫对了人,本少爷就把你丢河里,抱着他的手却不自觉的柔了些。 带着他不好骑马,马留在码头,准备回头喊小厮来取。我抱着韩小弟步行回去。 青痕大街临江浩月,一侧是万家灯火层层叠叠,一侧是河水轻缓烟波袅袅。 翠柳青堤,蝉鸣不绝。青石板街,凉风习习。 我将韩小弟向上拖了一拖,他犹自睡得香甜,时不时的打个呼噜。 飞仙桥上紫衣的姑娘打着个灯笼,遥遥看我。 “少……”她僵了下,眼神复杂,“公子和二少爷可玩的尽兴?” 我提了提手上的油包:“尽兴,只小少爷玩的累了,睡着了。” 她走近我,低声道:“今日是小少爷生辰,老爷夫人专门为二少爷摆了酒宴,二少爷怕是和公子投缘,这都忘了。” “韩老爷韩夫人还在等着!?是我考虑不周。” 她摇头,宽慰我:“老爷夫人已经歇息了,难得二少爷高兴,他们也高兴。虽没一家人吃饭,但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的。” 我道:“那就好。” 夏七娘打头走在前面,为我打着灯笼:“公子陪二少爷一天,想必也困乏的很,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打了个哈欠:“是有些困,但小七还是先为我准备些吃食,小少爷喜欢零嘴,我还是偏好吃些家常。” 她轻笑,颔首:“公子说的是。” 安顿好韩小弟,小侍女为我摆上吃食,一碗米饭,清炒藕片,竹笋炒肉,醋溜鱼段,还有碗小菜豆腐汤。 我伸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臂:“月上中天,难为你还给我寻了顿丰盛的晚饭。” “没什么难为的,厨房里都备着饭,以防主子们半夜饿了,热一下就是。”我一怔,这饭怕不是为她备的。 我拿着筷子敲碗:“一个人吃也没意思,小七陪我再吃点?” 她犹豫了会,才起身又拿起一副碗筷,坐在我对面,彼时我已经打开了韩小少爷心心念念的那包虾。老板娘包的严实,走了这许久竟还是热的,鲜香的味道飘出来,本少爷赞了一声:“韩小弟吃了半天的零嘴,我瞧着这个他买的最值,竟还没吃多少,闻着不错,小七来尝尝。” “二少爷怕是明天要吃,我们吃了他明天定要闹。” 我笑道:“明天喊人去带一包就是,索性不远。”小侍女才拿着筷子斯斯文文的吃了。 那虾味道的确不错,但太辣,我吃了一个就去吃别个了。随即就发现个有趣的事情。小侍女平日饭食都是清淡为主,我没看到一点辣椒红。今晚上这一顿,小侍女别的菜几近没动,只吃了虾球,吃光了虾子,又去挑拣配菜。她竟是喜欢吃辣的。 本少爷倒了杯茶推过去:“虾子不错,但吃多了怕是要口渴。” 小侍女顿住手,端着茶杯抿了口。 梳洗罢,上床睡觉。本少爷想着小侍女的含蓄模样,觉得有必要吩咐小厮,明天去给韩小弟买虾,记得多买一包。 但第二天,虾子不用买了,也没心思买了。 韩小弟失踪了。 韩小弟昨晚是我亲自送回锦阳楼的,睡得跟小猪一样,还好好的。我给他盖了被子,还听夏七娘吩咐小厮去打壶水,怕小少爷醒了要渴。 但今天一早,小厮端了盆去请韩小弟洗漱,掀开的被子里温度都凉了,人大概早就不在了。锦阳楼前前后后找了一圈,茅房都没落下,韩小弟不晓得跑到哪个犄角旮旯,不见了。 若是韩小弟在锦阳楼,还能不惦记昨天的虾?大概一早就去踹我房门了。我坐在房里等了半晌,无奈的确认,韩小弟大概是被人绑了。夏家乱成一团,韩小弟丢了,我爹娘当下从韩家赶了过来,我娘哭的梨花带雨,我爹气的就要掀了房顶。我想了无数个和我爹见面的场景,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宽慰道:“韩老爷先冷静,韩小弟是在锦阳楼丢的,说明绑他的人知道小少爷身份,该是要拿韩小弟胁迫锦阳楼。” 我爹气疯了:“我冷静?丢的是我儿子 分卷阅读51 ,我冷静个屁!” 小侍女也在劝:“老爷先别急,韩公子说的对,小少爷暂时该没什么事……”他话没说完,我爹反手扇了她一巴掌,“没什么事?回了锦阳楼人还能丢了,你怎么看着少爷的?要你何用!?” 本少爷怒了,小爷我的侍女,少爷我都没舍得打过!把小侍女扯到身后:“冤有头债有主,韩老爷有气找绑小少爷的人撒,当侍女的又不是绑在少爷身上,难不成小少爷睡觉侍女也要看着?亏得少爷是个少爷不是小姐,这要是奴才绑在小姐身上,不知道韩老爷还干不干!” 我爹气的老脸通红,当下咆哮:“老爷我教训我的人,你又算哪颗葱?哦,对了,听人说谚儿就是跟你出去,回来后就丢了,哼,还不知是不是你设计绑了谚儿走!小子,要是让老爷我查到你,我绝不放过你!” 我爹这是气糊涂了,我要是绑了韩谚,早就绑了,至于等到今天? 我娘哭花了一张脸,贵妇人的形象失魂落魄,迭声喊着我爹:“老爷,我的儿子……彻儿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如今谚儿又丢了,我,我……我的孩子……”喃喃念着,嘤嘤哭的人心碎。本少爷差点跪了,娘,孩儿不孝。 我没跪,小侍女跪了,她脸上犹自带着通红的巴掌印,嘴角边一抹血红,固执的跪的笔直:“老爷放心,七娘定将二少爷找回来。” 我爹回了些理智,合了合眼,坐在我娘身边,搭上我娘的手,唉声叹气。 扯小侍女出门,正碰上风风火火赶过来的韩沐,小侍女被我牵着的手就抽了回去。韩沐疾走两步站到她跟前,瞧见那巴掌印皱眉,按耐不住的埋怨:“韩老爷真是,怎么下手这么狠。” 夏七娘别过头,巴掌印就埋在阴影中:“没事。” 韩沐心疼道:“怎么没事,都肿起来了。”又叹了声,“我带你去涂药。”眼看就要离开。 我一把攥住小侍女的手,心里的失落感才将将填平:“索性我没什么事,韩主事忙,还是我帮小七涂药吧。”夏七娘看我一眼,杏眼里带了些别的东西。韩沐在我身前一挡,温软的手就从我手心滑了出去:“韩公子如此关心七娘,韩沐谢过,药还是我来吧,不麻烦韩公子了。”我一僵,我关心我的侍女,你谢什么谢!? 小侍女别开头,我从怀里掏出瓶药膏递过去:“叶百川的药到底要好些,韩主事还是涂这个吧。” 韩沐沉默,还是接过药瓶,道了声谢,和小侍女一路走了。留下本少爷一个人吹冷风。 第二十五节 时来客栈的生意越发好了,锦阳楼客人稀落,时来的顶楼价钱不低,人却不少。要了个雅间,点了一桌锦阳楼的招牌,要了壶茶,本少爷坐着发呆。 绑了韩小弟的是谁,除了时来客栈本少爷想不到别人。但绑架的不来要钱,不能无缘故上门要人。要了,人家也不认。现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时来客栈上门。拿着筷子夹了块茶糕,既然没办法,那干脆顺其自然。 我这边点心还没入口,门口吵吵嚷嚷。 “给姑奶奶让开,姑奶奶来找人的!” 有小二急切且恭敬声音:“那姑娘等等可否,姑娘说说找的是谁,小的引您过去 ,……哎哎,姑娘,你别挨间找了,这叫小的怎么跟老板交代呀!”小二还在哭嚎,踹门的声音一路过来,我听着声音就快到我的雅间,从窗户直接跳了出去,但走的不够及时,窗子边即刻传来一声大吼:“韩一,给姑奶奶站住!” 我抹了把脸,转身招手,堆笑:“青柠大美女,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叶青柠学我的样也从窗户翻了下来,几步到我跟前,提起我的衣领,狰狞道:“你竟然敢跟死老头一起整我,让老混蛋验我的血,害的我一个月没出门!”叶百川把人带走,我当即把叶青柠离魂的事偷偷跟他说了,让叶百川给叶青柠验血,看看情况。 这话不敢告诉叶青柠,怕她恐慌,她甚至不知道她已经出现离魂,这天真被护着的小姑娘。 “大美女,这不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多月前发病多凶,我都被你折腾的天天卧床,你看你这个月,一点事都没有。你不谢谢我就算了,怎么还怪我?” 叶青柠推开我,当下咆哮:“你还狡辩,验血就验血,我把血留下就是,凭什么关着我。” 我摊手:“那你得去找你爹呀,他关着你的,不是我!” 叶青柠磨牙,无理取闹:“就是你的错,就是你害的我关了一个月!就是你!” 我投降:“行行行,那是我就是我吧,你想怎样?” 她哼了一声,抱住我手臂:“饿死我了,先找个地方吃饭,我想想再说。” 等她饿死鬼转世一样扫荡了一桌的鸡鸭鱼肉,抱着茶壶顺了口气,正午的太阳都眼看要西沉了。 她耸啦着脑袋叹出口长气:“老混蛋说了,你在涂几次青泱草,就可以给我的当药用了。”我没说话,叶青柠茶壶砰的砸回桌上,“每天放血,要放一个月,韩彻你要是死了怎 分卷阅读52 么办?” “你不是早就知道要放血,激动什么?” “可以前是知道,现在是真要这么做了,韩彻,你就不怕!?” 怕,怎么不怕,怕的要死。 “叶青柠,以前给你试药的人死了没一千也有八百,也没见你这么激动,你闹腾什么。哦,你激动的也有道理,你以后就和普通的姑娘一样无病无灾了。” 叶青柠红了眼眶:“韩彻,你混蛋!” “大美女,你别哭呀,我这不是真替你高兴么,再说了,放一个月血也不是确定我就会死,我给你爹放血的次数还少?现在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叶青柠道:“韩彻,你是我的人,你不许死。” 这话本少爷从小到大听了许多遍,唯独这一遍听的我一个机灵。 “叶百川定下时间了?” 叶青柠道:“老混蛋说,再过几月,十月吧。” 好容易叶百川把她放出来,叶青柠准备从新把临江城逛一遍,就一阵风似得跑了。和她分开,我鬼使神差的跑去姑娘庙打包一份虾子回来,坐在湖心水榭的小凉亭里发呆。伺候的小厮给我端了壶茶水,怕我无聊还顺便给我递了碗鱼食。 “爷,这湖里面养了不少鲤鱼,形形色色的也漂亮,您闲着无聊可以招来看看。” 我道:“这鱼是能想招来就招来,招不来可以抓来,可人呢,我想要人来,可人不来呀。” 小厮当即来了句:“爷,小的在呢,您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没事,你下去吧。” 小厮刚想下去,我叫住他:“等等……知道夏楼主做什么去了么?” 小厮想了想道:“听说是和韩主事出门查生意,今晚不回来。” “哼,不回来,韩主事跟夏楼主关系真好,成双入对的,什么天大的生意,还需要锦阳楼两个大人物出面?” 小厮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两个大人物出面的生意,你要知道的话锦阳楼就不用开了。” “呵呵,爷说的是。” 我起身,拎着装虾的油包丢在他怀里:“拿着,爷送你的。” 小厮犹豫了会,捏着油包恭敬道了声谢。 “别谢我了,锦阳楼的好酒给爷带两坛来,今晚上小爷要对酒当歌。” 小厮给我搬了两坛子桃花酿,打开一坛,满满的桃花香。我看着荷花喝酒,看一眼喝一口,想叶青柠,想叶百川,想韩谚,想爹娘,想小侍女……突然觉得烦,就什么都不想。一坛子酒竟也兜兜转转喝完了。 我去开第二坛,头就有些昏,干脆就坐在躺椅里喝,喝醉了就在这凉亭睡,六月的夜晚不算冷,但凉亭健在湖心,风一吹,就显得凉。我一口酒下去,心里就热了热。竟也觉得这感觉挺舒服。酒水一口接一口,湖面的莲花已经黑漆漆的一片,借着头顶的灯笼朦胧的能分辨哪个是花,哪个是叶,还只能看得清身前一丈。等渐渐身前的东西也出现重影,本少爷昏沉沉倒在躺椅上,醉了。 我醉酒走路是晃的,意识却很清醒,最多借酒壮胆,平时一些不会说的话也许就说了。但此刻我周围除了荷花就是荷花,再就是荷花池下看不见的鱼,壮胆能说出的话也没有人听。 我又喝了口酒,看见个人影,以为是我眼花,合了合眼,那人影还在,只是背着光,看不清晰。 他走近,我才认出来,来的是本少爷的侍女,夏七娘。 不是跟韩沐出门了么?回来做什么? 她把酒坛从我怀里拿走,轻轻柔柔的问:“醉了?” 我闭嘴不答话,她静静的站在我跟前,摘了我纱帽。我合眼。温凉的手指沿着我眉眼细细描绘,在我的眼上划过去划过来。然后她手掌托着我的脸,我似乎能感觉到她灼热的视线,温热的呼吸吹在我脸侧,我闻到熟悉的茉莉香。 小侍女退开,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推了我一把。 她开始叫我,我不肯醒,她摇我的力气大了些,本少爷昏沉醒来,□□一声。 “公子?” 我揉了揉头:“怎么了?” 她关切道:“外面凉,还是回去睡。” 湖心水榭的灯笼下能看到小侍女杏眼微垂,我应道:“好。” 摇晃起身,她到我身侧,将我胳膊搭在她肩膀扶好。怀里的茉莉越发清晰可闻,我酒醉的就更加厉害,大半的身子压在她身上,她扶着我亦走的摇摇晃晃。等两人同时栽倒在床上,小侍女喘了一会,才把我掀翻,爬起身。 脱了鞋袜,摆正身体,盖了棉被,小侍女安安静静的做,本少爷心里竟也跟着平静的很。我睡过去,想的却是,一包虾子,便宜了小厮。 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正午,桌案上放了碗醒酒汤。 给我端水洗漱的小厮道:“夏楼主吩咐的,怕公子醉酒,醒了要头痛。“ 我瞧了那汤一眼,小厮道:“怕是凉了,小的去给公子热一热。”赶在他拿走之前 分卷阅读53 ,本少爷端着汤咕咚吞了。 叶青柠想来昨天玩的疯,晚上竟没回来锦阳楼,我洗去一身酒气,把自己打扮的人魔狗样的去书房,小侍女果然在,但书房也多了个人。我五叔端着八哥瞧见我眼神一亮,拖长了音儿:“韩府的下人生活真是优渥,主子一大早就来上工,做学徒的姗姗来迟。”看一眼窗外,“这该是中午都过了吧!?” 他手上的八哥很给面子的掺了一脚:“混账东西!” 五叔笑:“这混账鸟儿将我身边的人骂了个遍,如今才算是骂对了人。韩一,你说是不是?” 小侍女看我笑话。我气的牙痒,还只能硬着头皮:“小人知错。” 五叔把鸟丢给我,装模做样的厉了声音:“跟我出来!”就带着我去了湖心水榭。 等到了地方,在湖心凉亭面对面坐下,我委屈道:“五叔你可真不给我面子,小七跟前那么数落我!” 五叔吹鼻子瞪眼:“那你就给我面子了,我才回来,就被这破鸟叫的吓了一跳,以为我爹从坟里爬出来了。” “开玩笑,开玩笑。”我哈哈大笑,讨好的给他倒了杯茶,“五叔,你怎么回来了?” 五叔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谚儿丢了,二哥给我们每个人都去了信,急疯了,我还能不回来?”瞥我一眼,“你跟这事怎么扯上的?二哥说你跟谚儿失踪脱不了关系,还让我看着你。” 我无奈的把事说了,总结:“我不过只是带韩小弟出门过了个生辰,谁料韩小弟的生辰是他被绑架的前一天。” 五叔乐了:“你爹那人感情用事,你还去和他顶嘴,你活该。” “奈何我是他儿子,还被他怀疑绑了他另一个儿子。” 五叔更乐:“这你更活该,你去跟你爹表明身份不就行了。” 我一噎:“五叔,韩小弟丢了一天了,也没什么声音,四叔那关系通,有什么消息没?” “你四叔早让人打听过了,没什么消息。…对方没动作才算正常。谚儿刚被绑,他现在动作就是明晃晃告诉别人,劫了人的是他。” 我点头:“也是。” 五叔沉默了会:“……但是对方昨天就来信了。” 我终于怔住:“......时来客栈?” 第二十六节 “时来客栈的小厮直接将信送到你爹手上,要求小七昨晚与他一聚。” 我坐正了身体:“当真明目张胆!” 五叔皱着眉头:“不止明目张胆,太锋芒毕露了些。” 我想了想:“这样最好,越是这样,越容易犯错,越容易救出韩小弟。” 五叔警告道:“兔崽子你别乱来。对方敢这么急功近利,也许是他大意,也许是对方靠山强大。” “我懂得。五叔你刚说是昨晚?” “嗯,昨晚。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那人没去,说是另约。” 我点头表示理解,又和五叔扯了几句闲话,就准备去书房履行学徒的义务,看画本,看小侍女。五叔送我过去,到了书房门口,正赶上时来客栈的人来传信。 “我家老板昨日有事耽搁,没能得见夏楼主,特约今晚亥时时来客栈海棠间一聚,望夏楼主赏脸。” 五叔踏进门,哼笑着接了一句:“贵老板捏着我们的‘宝贝’,能不给面子么。其实贵老板不必这么劳师动众,时来一夕崛起,他只要下个帖子,锦阳楼大大小小,怕是都要挤过去瞧瞧贵老板是人是妖。” 我笑嘻嘻的搭话:“五爷这话不对,时来卖大锅饭的‘高贵’地方,干的是剽窃别人的菜谱,绑架勒索的买卖。敢大大方方的让你拖家带口的瞧?” “呵,也是,要不是他挂着时来客栈的牌子,进门点菜,爷当真以为是进了自家锦阳楼。” “那五爷可得勤奋点,早点摘了那牌子换成咱们的。” 五叔哈哈大笑,不忘教育我:“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这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跟小七学着点,爷等着看你们摘牌子。”呸,三十几的男人说年轻人的天下,本少爷忍不住寒了一寒。 我和五爷这一搭一唱,来人已经黑了一张脸。本少爷的小侍女太温文,道:“请转告贵老板,七娘今晚必到。” 那人做了一揖手,退了出去,我叫住他:“还请转告贵老板,锦阳楼的‘宝贝’出了问题,就什么都不必谈了。夜来小聚,也请将‘宝贝’带在身边,锦阳楼心切,也想瞧瞧‘宝贝’是否安好。” 来人沉默了会:“定将转达。”干脆的走了。 五叔还要将时来的话告诉我爹,嘱咐小七夜来小心,出了门。小侍女继续看账本,我端了碟梅子糕放桌上,韩小弟不在,没人从韩府给我带,这还是让小厮出门买的。递给她一块,自己拿了一块,她看她的账本,我看我的画本,倒也闲适。等画本看了两册,茶壶空了,小爷拎着茶壶出门打水,出门走走透透风。 回廊上就瞧见叶青柠和叶百川撕扯,与其说撕扯,不如说叶青柠 分卷阅读54 单方面拉扯。 叶青柠急切道:“死老头,你别去找他了,我看过你的手记,不是有其他办法吗?需要的东西是麻烦点,但我已经找到了一样了,再等等,我一定会找到的!” 叶百川甩开她:“臭丫头,找到了!?数十样药材每一个都可遇不可求,你才找到一样不说,就算你找全了,那个法子也不确定能不能用,不去找他,你不想活了!?” 叶青柠红了眼睛,大喊:“我不活了不活了不活了!!死老头,我活了他就要死,我不要!”叶百川猛的扇了她一巴掌,吓了我一跳,叶百川从来没打过叶青柠,即便叶青柠失手烧了他的药房,千钟珍药消失殆尽,叶青柠小手捏着腊梅花,雪地里一脸紧张。叶百川也只是揉乱了她的发:“没事,重建就是。” 我从没见过这般冷硬的叶百川。 叶青柠摔在地上,头偏在一边,眼泪砸在大理石的地面,几个深色的水印,还固执的瞪着叶百川。叶百川恨声道:“闭嘴,我为了你费尽千辛万苦!你……你不要也得要!” 抬起头,叶百川终于看见我,面目狰狞,眼神愤恨。我叹:“叶百川,以后这些话还是不要在锦阳楼里说,听着吓人。”走过去,拉起叶青柠,“叶大美女,你哭的样子丑死了,也再别跟你爹杠上,你可打不过他。” 叶青柠一把推开我,哭着跑了。叶百川深吸口气,慢慢走近我,低沉的声音像从地狱传来:“韩彻,别以为青柠护着你,我就会放过你。为了青柠给我试药的人多的是,死掉的也多的是。你不过是活的久,她对你格外依赖了些,但你死了,用不了多久,她还会活的好好的。” “你说的对。” 叶百川转身走了几步:“青柠自小孤僻,没人陪伴,你是陪着她最久的人。我念着这份恩,老实些,老夫会尽量救你一命。但你莫要奢求太多,你该知道世人于我不过蝼蚁,唯独青柠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不管,为保青柠,老夫什么都能做。即便你死了,她要恨我。”顿了顿,他又说,“来跟我涂药。” 我迟疑道:“明天一早可否?” 叶百川闻言冷凝的看着我,眼角眉心具是狠戾。 我叹息,改口:“这就来。” 叶百川一甩袖子走到前面,我扬声远远喊了长廊一边的小厮,唤他给夏七娘烧一壶茶,又嘱咐他看着点自家夏楼主吃饭,紧跟着叶百川去了。 叶百川今日用药格外重,四肢绑紧,他涂完一遍的那一刻,我感觉脸上瞬间肿胀。细细密密的疼,但最疼的是心口,我直想勾起身子,叶百川却没有给我解开四肢,拿着药又轻轻涂了一层。 “这只是个小小的惩罚,叶青柠闹一回,我罚你一次,至于怎么做,你便知道了吧。” 等他涂完,我已经是一身冷汗,抖的力气都没,直接昏过去。心里直骂叶百川老王八蛋,自己看不住女儿就怨我。 我一昏昏到傍晚,小厮在门边恭敬的问我吃饭,没人应,抬高了声音,我就醒了。挣扎着给自己盖了纱帽,喊小厮进门,问了时辰,小侍女该是还没出门。略安心。 叫了水洗澡,没力气,直接栽到桶里。手肘磕在桶沿上,疼的我咬牙切齿。‘砰’的一声有人踹门,叶青柠站在门口看着我。 本少爷实在没心力搭理她。 “叶青柠,你出去行不行?我要洗澡。” 叶青柠静静的站在那,过了会,反而关门向我走了过来。她脸色略苍白,眼睛还红着,倔强的看着我。 我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总看男人洗澡。” “反正也只看了你。” 我无奈:“叶大美女,说,你来找我干嘛?” 她又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作人形雕像。 我叹:“行了,我没什么事,就是才涂了青泱草,这几天要虚弱点,过了这几天就和平时没两样。你别跟你爹生气了,你知道你一跟你爹赌气,你爹就找人试药,直弄得我们苦不堪言,现在能给你爹试药的只有我,连给我分摊痛苦的难友都没有。大美女,你消停一段时间好不好?” 她眼睛开始充水,我赶紧道:“叶大美女,你可别哭呀,你爹说了,你闹一回他整我一次,我疼呀,疼!”这最后一句叫倒是真真的,心口一阵刺痛,我差点淹在浴桶里,好在趁着倒下前先把手臂卡在浴桶边,我才没掉下去,否则被洗澡水淹死,本少爷也太丢人了。 一阵疼缓过去,叶青柠已经走到我身边:“韩彻,我看到另外一个法子可以治好我,我去找药了,如果可以,就不用你给我放血了……”她说着,眼泪禁不住流下来。这姑娘是真的不想我死。 “丫头,把眼泪憋回去,别搞得少爷我一定要死一样。不就是放点血么,没事。” 她一把抹了眼泪,瞪着眼睛:“你答应我你一定不会死!” “滚!”我骂了一句,“你这话听着还像是我死定了。” 叶青柠猛的拍了我一把:“别跟我扯,你答应我!” “我答应。”我缓缓点头看她一眼,“ 分卷阅读55 美女,你可以出去了么,洗澡水都要凉了,爷要是得了风寒,爷跟你没完!” 叶青柠终于破涕为笑:“那我就再指使侍女仆从伺候你一回。” 我低吼:“出去出去,爷没有给人围观的爱好。” 叶青柠的心情是多变的天,刚才哭的梨花带雨,现在竟耍起无赖:“我就不,你洗吧,韩公子你脱光了着实是一副美景。” ……这,这也叫姑娘家? 我无奈,眼珠子一转:“叶青柠,你害我被你老爹折腾,帮我做点事总行吧?” 我这么一说,她果然老实了,安静等我吩咐,我指指床前的茶几,上面有一封信:“把这个拿去韩府,就说韩一交给行五爷的。”叶青柠还不动,我催了一声,“啧,去呀,很重要,记得一定交给五爷!”她这才不情不愿的去了。 怕叶青柠等等就要回来,我三两下洗了澡,又从浴桶中栽出去,着实狼狈。一把扯过衣服,急忙的穿上。本少爷被个女人逼迫到这个份上,怎一个憋屈了得…… 第二十七节 带了纱帽,磨磨蹭蹭到了门口,喊小厮备了马车,想了想又要了跟拐杖,动身去时来客栈。一路折腾进了时来客栈顶楼海棠间,入眼的就是房间中央一个圆桌,正对一扇几近与门等大的窗,两边挂着帷幔,摆着两盆青翠的绿萝,窗外是翻涌的临江水和江水上濯濯浩月,耳边是清晰的水浪声。小侍女在左,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坐在右面,那面具上印着两朵金色蔷薇,妖艳,诡异,魅惑。 小二送上最后一道金丝蜜鱼卷,想来是还没开席。 我拄着拐杖靠在门口,小侍女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道:“小七现今算是教习我的夫子,学生自然要来保驾护航。”对面具男微微颔首,“时来老板捏着锦阳楼的宝贝,也不怕多我这么一个人会出什么幺蛾子,在下跟老板蹭个饭,您不介意吧?” 我边说边走过去,话说完我已经坐在了桌上,笑眯眯的看着他。那老板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只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凛冽的打量我。过了会,他瞥着拐杖掀了掀唇:“在下还不至于跟个残废一般见识。” 我残你爷爷!小爷差点一拐杖揍上去! 小侍女当下道:“这位是我锦阳楼一名管事,为人略为乖张,但不至于藏着面容见不得人。” 嘿,嘿嘿,本少爷心下一乐:“小七说的是,小的平日听你教导,自然懂得行事要光明磊落,偷鸡摸狗的腌臜事,避讳不及。” 面具男倒是淡定,桌子下一双手紧握成拳,面上不动声色:“在下身份不便透露他人,实在抱歉,但公子亦带着纱帽,怕是说不得在下吧……本以为夏楼主胆色过人,敢孤身一人进我时来客栈,想不到……” 本少爷一把掀了纱帽,面具男当下一个哆嗦:“在下这张脸是有些见不得人,但跟公子见不得人的理由想必大相径庭。在下来你这海棠间,是私自决定的,至于小七是不是胆色过人……您捏着锦阳楼的宝贝,还不敢去锦阳楼谈生意,地点都选的是自家的地界,论胆色,您说没胆色的是哪一个?嗯?” 面具气的浑身哆嗦:“公子好一张灵牙利口,如疯狗咬人。” 本少爷笑眯眯道:“我不是狗,我咬的从来不是人。” 趁那人气急动手之前,小侍女慢悠悠的问:“敢问时来老板贵姓?”时辰掐的甚准,面具男一腔火气又咽到肚子里。 我转头看夏七娘,才发现小侍女至始至终都盯着我,一瞬不瞬。隔着身后的江水,她恍如怀念的眼神几近悲戚,竟看的我一怔。 面具男道:“我姓程。” 小侍女慢慢别过头:“程老板。” “容在下道一声七娘。” 小侍女颔首:“程老板请便。” 我深吸口气,带上纱帽:“程老板当真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干了坏事,就带着面具出门,连名字也只道出个姓。冤有头债有主,可锦阳楼要真要寻仇,这个主是谁都不知道,小七,你可真的要跟人学学,这才是商人的本色啊!” 小侍女轻飘飘的吐了句:“不得无礼。”面上一点责备都没有。小侍女比我会气人,方才剑拔弩张,她没说话,现今无理完了,才不疼不痒的说一句。 我笑道:“是是是,是小的不知轻重,总说这些有的没的,小七还是和程老板赶紧谈正事吧。” 小侍女的脸色有些不正常,在我按紧胸口的手上瞄了一眼。眼睛中多了些含糊不清的东西。 我立刻不动声色的放下手,她就看向时来老板。眼神依旧如川流不息的临江水,水亮透彻,却带着说不出的凌厉,冰冷的没有丁点温度。 一瞬间,本少爷突然深切的体会到,小侍女长大了,不再是跟在我身后扎着两个包子头,拴着两个金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小姑娘。 她是锦阳楼的夏楼主。 “今日来此,不过是为了一件事,程老板如何肯放了我家二少爷。”开门见山,一点不拖泥带水。 程 分卷阅读56 面具有意言它:“这桌上的松鼠鱼,桂花卷都是时来新推的菜色,请夏楼主品评一番。” 夏七娘夹了两筷子,道:“味道鲜美,程老板有心。” 程面具道:“便是时来不做锦阳楼的菜色,也一样不输锦阳楼。” “做了锦阳楼的菜,不过是想败落锦阳楼。”程老板赞赏的点了点头,小侍女补了一句:“那也要看时来有没有那个本事。” 程面具轻笑了声:“时来一年内发展到现今这个场面,你说算不算本事呢?” “时来是家好店,但若想败落锦阳楼,尚且夸大。” “如果加上韩小少爷呢?” 夏七娘平静道:“用韩小少爷换锦阳楼,程老板当真狮子大开口,就不怕道上人不齿么?” 程面具摇头:“我向来不怕道上人讥笑,但七娘也猜错了一点,在下想用韩小少爷换的可不是锦阳楼。” 夏七娘眼神询问。程面具倒了杯酒,又给夏七娘倒了一杯,酒杯一碰,他先干为敬:“在下想换的,是七娘嫁我为妻!” 天杀的混账东西!心还挺大,觊觎上的不是锦阳楼,而是小侍女! 程面具继续道:“店都是人开起来,我自认是个聪明人,要锦阳楼闭门歇业,不如要七娘与我和美一生,七娘女子之身撑起锦阳楼,想必时来在你手里不久也将名扬四海。何况……七娘天香绝色,君子好逑。”打的一手好算盘! 韩小弟还在他手上,小爷按住想掀桌的手,心里把面具男拿刀捅了千次万次。 夏七娘没甚表情,手中满杯的酒都没有抖出一滴,清冷的面容平静无波:“谢程老板看重,但程老板前些日问询七娘,七娘便已拒绝过了。” 我终于怔住,这事竟不是第一次了…… 程面具道:“程某当日甚遗憾,但如今小少爷尚且在我府上做客,不知七娘今日能否全了程某这个心愿。” 一杯水酒终于泼在程面具脸上,小爷笑眯眯道:“抱歉,手抖。” 夏七娘惊诧的看着我,又戒备的看着程面具。程面具终于火起,桌下的手张开又握紧,似乎容忍到极致,他话却说的轻飘飘的,甚至带着笑。但那笑声却像魑魅魍魉的歇斯底里,冰冷如千年寒冰。 “在下以礼相待,但七娘似乎没什么诚意,既然如此,这生意也不用谈了。”起身欲走。 我拦住他,掏出块素白的帕子递过去,怒急反而冷静了许多:“谈生意要的是个诚意,但这世上毕竟没有板上钉钉的事,方才在下不过是见程老板势在必得的模样觉得程老板需要冷静冷静,惹恼了您,程老板还请见谅。 您绑了韩家的人,礼尚往来,在下回了程老板一点上不得场面的毒,程老板想走,临走之前请先给个说法,小少爷可否跟我们回去了呢?” 冥彦山呆了十年,叶百川试药的人一批一批的换,我瞧见死人最初还会害怕,最后就只有麻木。后来叶百川闲来无事教我医术,我尚且能面无表情的瞧他切开活人,甚至上去搭个手。但我还未起过杀心。 不可否认,这一回,小爷想杀了程面具。 气氛一瞬冷凝。程面具步子一顿,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月光和大红灯笼惨红的光景下,像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厉鬼。 程面具突然笑了,拿过我手心帕子擦了擦脸,他坐回椅子里,筷子挑了些吃食悠闲吃着,一点没有中毒之人该有的恐慌,由不得小爷不惊讶。 他不像个商人,像个杀手。 对我,他亦动了杀心。 “程某以为锦阳楼光明磊落,原天下乌鸦一般黑,笑不得别人。” 我伸出手,手指在桌面上敲起来,食指和中指上下起伏,沉闷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抱歉,在下才当锦阳楼管事不久,尚且没学会什么光明磊落,只懂得对付坏人,只能用阴谋诡计。” 程面具微微抬头:“夏楼主招的好管事。” 小侍女淡淡道:“程老板过奖,您的人悄无声息带走了小少爷,也很本事。” 程面具突然哼笑了声:“不过程某出面甚少,各位许是不知道,程某……百毒不侵。” 小侍女骤然一怔,我长长吸了口凉气,拿着杯子递到夏七娘跟前:“小七,给我倒一杯。” 小侍女给我倒了酒,我猛的灌了一口,动荡的心绪略平静了些。对着程面具嘴角的讽刺视若无睹。窗外临江水顾自翻涌,深吸口气,潮湿的空气就冲进喉咙。 我叹:“不过是请小少爷回个家门,没想到如此不容易。” “将小少爷请来,也不如想象的容易。” “除了让小七嫁给你,程老板可否换个条件。” 程面具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掀开个若有似无的缝,刻薄且冷漠:“不行。” “您瞧上夏楼主,眼光还算不错。但敢问程老板一句话,白日在下嘱咐过,先让我们瞧瞧小少爷是否平安,不知他是否在这时来客栈?” 分卷阅读57 “听闻韩小少爷喜欢吃汤圆,时来的厨子恰巧有个做的不错的,请小少爷尝了个新鲜。眼下怕是睡了。” 我哼笑了声:“程老板当真关心韩家人,这种事儿竟也打听个清楚。” “锦阳楼是时来最大的对头,程某自然要探听清楚。” 我又是一声笑:“那程老板有没有探听过我?知不知道我这人有些个毛病?” “愿闻其详。” “小爷最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也最讨厌别人威胁。” 第二十八节 “那不知程某干了您最讨厌的事,能否成功?” 场面再一次冰洁,我与程面具四目相对,互不相让,从彼此的眼睛中都看到了杀伐。今日事了,不论时来客栈和锦阳楼如何对峙,程面具眼里容不下我,我亦然。 夏七娘平静的面上古井无波。似乎一切都和她无关,她固执的摸着手上的金铃,张了张唇:“我……” 我一把按住她,截住她的话:“小七先别忙着说话,听完在下的在做决定。”慢悠悠从怀中掏出个烟火,扭头去看程老板,“在下好不容易做上韩家管事的位置,韩小少爷是锦阳楼的宝贝,要是出了事,我这管事的位置可就没了。要救出韩小少爷,在下自然不遗余力。 不瞒您说,苏四爷就在衙门门口,在下一只烟花放出去,苏四爷就要跟衙门的管事们喝一杯茶。开酒楼的这一行,想必您对四爷清楚的很,他跟衙门里的人关系熟,若是说我们韩小少爷被您绑了,官府总要给点面子,带人来瞧瞧,到时候扰了您的生意,还请您多担待。” 程面具果然没我想象的惊慌,十分平静的品着酒,我继续道:“您也别想着把韩小少爷换个地方,在下出门前给行五爷传了个信,让他在门外守着,如果有人带着小少爷出门,想必逃不出他的眼睛。锦阳楼的几位爷,当老板前都是土匪,里面尤其是五爷的眼睛尖,让他盯着个门,绝对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也通晓机关暗室。您看您是先把小少爷交给我们,还是等四爷五爷带人过来搜一搜?” 程老板终于不那么淡定了,但也最多放下手中的酒杯,认真看了我一眼:“想来,韩老爷韩夫人对小少爷甚是想念,如此,程某就不多留了。”算是松了口。本少爷却突然忐忑,折腾这许久,程面具现今这摸样,与其说是被迫放人,更像是顺水推舟。 我无力顾虑其他,强笑:“程老板果然是俊杰,十分识时务。”转头看向夏七娘,小侍女犹自审度的盯着我,我奋力平静的说话,“劳烦小七去接韩小弟,我尚未用晚饭,眼前这一桌酒宴,若是不吃饱了回去,当真不划算。顺便请知会行五爷一声,五爷说有东西要送给时来老板,礼物自然要亲自送,既如此,五爷总该上来露个脸。” 小侍女虽迟疑,终于随时来客栈的小厮出了门,小爷绷紧的身子略松了松,锥心的疼痛让我禁不住略略弯腰。程面具就在对面,我靠在椅子里,尽量做悠闲样。 程面具道:“与公子谈了这许久的话,尚且不知公子贵姓?” 我道:“我姓韩。” “韩公子何时做的锦阳楼管事?” 我细细喘息了会,沉声道:“并无多久。” “韩公子很像我一位故人!” 哈,这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且他的故人也如我一般和他剑拔弩张,恨不得杀了对方?! 我费力掀开嘴角,吐出两个字:“巧合!” 索性,五叔来的甚及时,他踏进海棠间,程面具想要继续的话就咽了下去。其实,他若再多问一句,本少爷也没力气为他解答。 五叔站在我身侧:“啧,本以为能见见时来客栈的神秘老板,没想到紧赶慢赶的进了门,见到的还是一方面具,姓甚名谁,长相样貌,依旧一点不知,程老板好生神秘!”弯腰轻拍我肩膀,“小子,程老板是个人物,但人家看不上你,不愿意与你真诚以待,你也别厚着脸皮呆在这了,跟爷走吧。”对着程面具拱了拱手,五叔扯起我,揽着我的肩膀拖起我大半的身子,外人看来却不过关系要好。 临近门口,五叔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手里一直拎着的黑色鸟笼就扔到了程面具怀里,五叔笑声道:“差点忘了,见面礼,不成敬意,请程老板笑纳。”踏出门,就听见海棠间小爷的八哥叫的欢畅:“混账东西!” 我费力瞥了五叔一眼,五叔小心扶我下楼,却读懂了我的意思:“兔崽子,一只破鸟你还心疼?混账东西!” 行进到时来客栈门口,小爷已经没有半点力气,等离时来远了些,五叔大喊:“来人!快,把人送回锦阳楼!去喊大夫!” 有人两手托着我,这被动的感觉十分无力,我想挣扎,却实在疲惫。有人冲上来,一把扛起我胳膊,迭声喊着:韩一,我闻到舒服的茉莉香。 马车轱辘的声音传来,有人道:“老五,人放我这。”身体被抬起,放下,马车前进的声音,那朵茉莉似乎握在我手心,清淡的味道,随即,我昏死过去。 “彻儿,你昏了两 分卷阅读58 天,可吓死个人,谚儿拿着韩管家送他的匕首就要去时来客栈给你报仇,哎,那还是柄木头匕首,鸡都杀不了,还想杀人?” 五叔喊我到湖心水榭喝茶看花,刚坐下,他上来就是一句埋怨。 我赞:“韩小弟果然仗义!” “哼,他只会折腾人,韩管家领着一大家子丫鬟小厮在后面跟着他,生怕他再出什么差错,被他闹的烦了,已经被二哥关祠堂了!”我乐了又乐。韩小弟果然是兄弟,我小时候没少关祠堂,如今这毛病也被他遗传了。 “你爹说之前锦阳楼多有得罪,既然是你将谚儿救出来,什么时候有空去韩府让他聊表歉意。你娘想当面谢你,但守着谚儿一时没空。听说你身体不好,喊人大把的药材补品带来锦阳楼,被叶百川收了。” 我点头:“五叔,我回来的时候,叶青柠在没在?” “怎么没在。”五叔拿起个信封在我眼前晃了晃,正是我喊叶青柠送的那封,“我读了信就出门了,叶姑娘知晓你也要去时来,说什么都要跟着我。”清俊的眉眼一横,五叔捻酸喝醋,“小子你艳福不浅,我扛你出门,小七和叶姑娘一左一右,叫魂一样喊你。等我喊了大夫过来,叶青柠已经喊了医仙叶百川,扎了你几针,你就不那么难受了,叶百川还给了你两颗药丸,你嘴巴跟个蚌壳一样,合的死紧,知道最后怎么喂的么?叶姑娘含着药丸嘴对嘴给你喝下去的……彻儿,你可真本事,叶百川的女儿也被你招惹上了。” 我一时羞赧,扯谎:“这不是身体不适,当然要找最好的大夫……” 五叔打断我:“叶百川说你自小身体不适,我可知道,你从小身体好的很,没少折腾小七,你哪里来的身体不适?”他说完直勾勾盯着我,和小侍女盯着我的眼神一模一样,审度,问询。 我咽了口口水,一本正经:“五叔,别问。” 五叔泄气。 “五叔,我喊你低调行事,偷偷把我带走,怎么搞得尽人皆知……” “低调行事!?”五叔翻了个白眼,“小七眼巴巴看着时来客栈的门,那个叶姑娘,要不是我拦着,一早就冲进时来客栈闹上一场了,我低调?低调的起来吗?”一挥手,“你也不跟小七商量好,你这边想着救谚儿,你以为小七就没想过?她早就联系了三哥,你们和那个面具谈的时候,你三叔正在时来挨门挨户的搜,小七出门喊我,你三叔正找到谚儿的位置。” 我乐道:“小七也是有本事的。” “你们都本事,净折腾我们这些老人家,小七折腾我和三哥,你就折腾我和四哥,最后折腾我最多。” 我赶紧讨好:“叔几个还都不到四十,哪里显老,五叔你最是风流倜傥,智勇双全,您这不是能者多劳么。” “哼,要说本事,你四叔最本事,你怎么不去找他?” “……杀鸡焉用牛刀。” 五叔拍桌:“兔崽子!”趁着他还没摔了茶碗,我赶紧改口,“我这不是跟五叔亲么,几个叔就你知道我是谁呀!” “要不是我先认出你,你会跟我露了身份?”五叔的茶碗还是摔在我脚边,溅出几滴茶水都没碰到我 我眼珠子一转:“彻儿也想着,凭五叔的本事,我一进锦阳楼就被抓现行,眼下,这不是果然么。” 五叔说不过我,卡了音,一挥手,懒得搭理我。 湖心水榭荷花开了满池,这几天身体缓过劲,总算能透透气,这么吹着风,舒服的只想睡过去。五叔陪我坐了会,出了门,说是我没事了,他还要去忘川一趟,六叔那边的事还没解决。 “六叔出了什么事?” 五叔别过头,声音突然沉闷:“有人缠着你六叔,想娶她做小。” 我嗤笑:“六叔那个刚烈的性子,她不会同意的,五叔你着急什么。” 我六叔就是个女汉子,我小时候欺负小七上房爬树,五叔最多糗我两句,六叔绝对操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满韩府的跑。小七就站在边上拍手笑。但有人欺负我,我六叔虽是个女人,也敢冲上去和人拼命。那怎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女子会给人做小,我做梦都梦不到。 “……你六叔同意了。”半晌,五叔突然闷声说了一句,小爷手里的杯子一抖,差点也摔在地上。他别开眼,垂着头,一时间竟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我尚且不敢置信:“……六叔认真的?” 五叔抹了把脸:“不管她认不认真,我都不会让她嫁。”顿了顿,“不说小六了,四哥要见你,你抽个空去见他吧。” ……本少爷瞬间从六叔的惊讶中醒过神,浑身猛的一个哆嗦。我四叔,苏慕辰,我爹兄弟六个,我最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如今让我见他……本少爷瞬间颓下身子。 第二十九节 五叔刚走,叶青柠的身影从长廊上现了出来,本少爷一拍脑袋,呸,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湖心水榭进出就一条水上的长廊,这会子躲都躲不掉。叶青柠老远的冲我挥手,迈着小碎步捧着个药碗疾走过来。 “ 分卷阅读59 韩一,我喊你在房里等我,你怎么跑了?”不跑,等着你逮我么? “这不是屋子太闷,出来吹吹风么。” 她一把拽起我:“就你这身体,你不怕在着凉了?老混蛋说,他给你下重了药,你那两天才那么难受。最近要时刻注意着,要是得了风寒受罪的还是你。” 我哎哎应着,端着她塞过来的药碗仰头咕咚灌了,空碗塞回去:“叶大美女,我要是不这么虚弱无助,怎么显示你温柔娴淑,能受你如此关照,不胜荣幸。” 叶青柠红了脸,捶了我一下,小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玩笑以前经常开,但小爷突然觉得,以后开不得,说话要当心。 “那药苦,我爹怪你不听话,给你加了不少黄连,我去给你拿些甜的来。”叶青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嘴里苦的舌尖发麻,几近没有知觉。等她转身,小爷紧忙喝了两杯茶,才算捡回一条小命。 趁着叶青柠没回来,小爷赶紧溜,从我醒来到现在,叶青柠把我当成她羽翼下孤苦无依的重伤猫崽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拿,似乎动一下就能断胳膊断腿。直把小爷拴在屋子里不许出门,今日小爷还是趁着她煎药溜出去的。 本少爷堂堂韩府大少爷,被个丫头逼到这份上,直想离家出走! 出了湖心水榭,绕过假山,穿过长满爬山虎的月亮门,葡萄藤架在头顶印出一片阴影,左拐,推门,小侍女果然在书房。 瞧见我,小侍女晶亮了眼:“你身体好些了?” “好多了。”把着门缝向外探,确认这一路没人瞧见我来这,才掩上门坐在我一直看画本的椅子里。没看完的画本还放在桌案角上,小侍女竟然也没收了,“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自小的病,正赶上病发,那日格外厉害些,让你们担心了。” 这谎话说的多了,竟然也能顺口拈来。说的跟真的一样。 “那日公子当真英勇,丝毫不复平时懒散模样,解救二少爷,让人刮目相看。谁知出了时来客栈,公子威武的模样就倒下了。”眼神关切,她话里却全是调侃。临末,含糊不清的又说了一句,“最担心你的,是叶姑娘。” ……这是句什么话? 脑子里瞬间想起四叔说的,叶青柠嘴对嘴给我喂药。我猛的用手捂住嘴,蹭了蹭,又觉得尴尬,小侍女大大的杏眼静静看我。我强笑:“叶青柠与我情如兄妹,她要是不对我好点,多年的感情,也太不值钱了。” 这话说给她,也说给我自己。 小侍女沉默了会,嗯了一声,继续看她的账本。 其实,我和叶青柠的感情就是叶百川的那碗青惨惨的青泱草汁,折腾的我死去活来,就为了给叶青柠活命。 “谢公子搭救二少爷。” “我是锦阳楼的人,理应出一份力。” “在其位谋其政,每月拿供奉,公子不必那般尽心。” “小七,你曾说你姓夏,不是韩家人,为何还那么尽心?” “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我是大少爷的侍女。” “你不是也说替他守了十年的锦阳楼,什么都还清了么?” 她拿着毛笔的手一动不动,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账本上,小侍女如梦惊醒,拿着帕子小心擦拭。 “抱歉,我不该多问。”我说,“我救韩小弟,只是觉得韩小弟长的乖巧,如果真出什么事就可惜了。记得时来那个面具说,他还让厨子给韩小弟做了顿汤圆,倒是一定要问一问,是青痕大街的汤圆摊上正宗,还是时来客栈的。” 小侍女已经收拾好账本,放下毛笔,随口问我:“公子也喜欢吃汤圆?” “青痕大街的汤圆软糯,内里香甜,怎会不喜欢。” “锦阳楼的厨子做的不错,改日公子也可试试。” “那定要试试的。” 一路沉默,小侍女看账本,我就看画本,这一早到也相安无事。临到午饭,我本想跟小侍女蹭一顿,小侍女却拍拍屁股走了。 “小七,方想邀你一同吃饭,你去哪?” “先前已同韩沐约好,此时怕是不能陪韩公子。”本少爷瞪着小侍女的背影,直到素紫的一片衣角都瞧不见,画本砰的摔在桌上,小爷也逍遥去。但刚出了书房门,就被叶青柠逮住。 她粉拳捶向我肩膀:“韩一,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喊你等我,你怎的跑到这来了!?” 人走霉运,喝凉水都塞牙。 本少爷呲牙咧嘴,扯了单边的嘴皮子:“这不是听你的话,回房么?房里没人,一个人无聊,我就找个有人的地方,也好说个话。” 叶青柠委顿了:“那……那以后,我尽量在你身边,陪你说话。” 我一个哆嗦:“不用,我其实也没那么想说话。”眼瞧她还要说些别的,“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饿死了,我去吃饭。”落荒而逃。 鸳鸯阁的说书此时没说锦阳楼的本少爷我,也不 分卷阅读60 再提时来客栈的神秘老板,而是说了一段男欢女爱的戏码,说是一个姑娘被一个恶霸纠缠,人微力小,姑娘被恶霸拖回家。恶霸意图玷污那姑娘的当晚,被姑娘一根发簪戳穿了心脏。这事听说是真的,但若是真的,那姑娘是谁,恶霸是谁,也没人说得清楚。本少爷捻着点心,听着说书的老头义愤填膺,越发觉得恶霸和姑娘的一段纠葛,干你屁事!? 茶又喝了一壶,本少爷对面就坐了个人,程面具一柄扇子徐徐的摇,浑然一副悠闲样:“韩管事好生自在,竟来这鸳鸯阁看说书?”这是句废话,本少爷听得脑袋疼,不想跟他打机锋:“程老板,上次一见,你我算是把对方得罪干净了,您有什么事就明说,在下帮得上就帮,帮不上恕在下爱莫能助。你若是想杀了在下,请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毕竟鸳鸯阁的大厅宽,人还有个百八十个,血溅当场给别人瞧见了,估计您也麻烦。” 手里的扇子刷的合上,程面具哼笑了声:“韩管事说的当真血腥,商人还是以和为贵。” “绑了韩小少爷,可真看不出来哪有和气!” “我虽绑了韩小少爷,韩管事毒也下了,人也救了,不也没什么损失?”他自觉的从茶几上倒了杯茶,只抿了一口,就放了回去,想来是大家的少爷,鸳鸯阁的茶已算是上品,他还要嫌弃个四五六,“程某此次来,只是想问问韩管事,您与叶青柠叶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本少爷心里敲鼓,我和叶青柠相处十年,锦阳楼里面知晓我和她熟悉,只道是我身体不好,向她爹叶百川求医多年认识的。程面具连韩小弟喜欢汤圆这个事都打听了,我的事想必他也打听清楚,何必再来问一遍。 我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在下自小体弱,有幸得叶百川救治,与叶青柠青梅竹马,一处长大的。” 叶百川是个老混蛋,世人眼里他却是救死扶伤的医仙,他害死的千余条性命,都掩藏在医仙的名号下,严严实实。 “嗯”程面具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嘴角轻轻往上勾了那么一勾,“不打扰韩管事说书,程某先行一步。”本少爷莫名其妙的觉得被人算计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随他去。 回去锦阳楼天已经擦黑,干脆睡觉。 睡了半天就听见个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有耗子在啃我血肉,咔嚓卡擦,听得人十分心慌。 睁开眼,一个人影正坐在我身边,吓了我一跳,一个轱辘爬起来,缩进床里,随即,闻到了熟悉的药草味。我猛的从床上蹦下去,点了蜡烛。叶青柠嘴角犹自沾着瓜子皮,本少爷气急:“叶青柠,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我这干嘛?” 她不答话,手指还在嘴边动作。 本少爷没好气的推了她一把,下一刻,我僵住了。 她的手中,没有瓜子,她正在啃噬着手指甲,指甲前端已经脱落,露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来。 她眼睛空荡荡的,像没有魂魄的瓷娃娃。 精致且呆板。 第三十节 韩小少爷终于被放出祠堂,首当其冲的找到兄弟我,为了答谢本少爷救他出虎口的恩情,特邀我吃了一顿汤圆。并商量好日后每日给带韩府的梅子糕,本少爷甚欣慰。吃了汤圆,韩小少爷要回家习字,本少爷就变成无业游民。最近躲着叶青柠,我四叔派人寻了我几次,我躲着叶青柠的同时,又开始躲我四叔。 我四叔那个人,向来是皇帝老儿的性子,从来没有屈尊降贵寻别人的时候,都是派个小厮,别人就紧巴巴的去。估计遇到我这么一个被下了几道‘诏书’还没到他跟前的人,他也堵着气。 七月的天晒得热死人,本少爷在花园里找了个隐蔽的凉亭纳凉,喊小厮给带了些水果,又拿新打的井水镇着个西瓜和一壶酸梅汤。叶青柠沿着长廊上窜下跳的找我。那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不知道的真以为是跳大神的正叫魂。好歹这声音已经习惯了,全做没听见。 叶青柠离魂尤其喜欢跑到我那,本少爷半夜不敢再睡锦阳楼,去临江画舫里躲了两天。但也不能总这么过,本少爷喊小厮在厢房门上多搭了几个横梁,晚上关严了窗户锁好了门,确定从外面绝对开不开,才敢安心睡觉。 一个身影从凉亭隐蔽的入口撞了进来,小厮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叶青柠冲上来先拿起酸梅汤对着壶嘴咕咚灌了个爽快,才喘息道:“韩一,姑奶奶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就不吱一声!” “叶大美女,你一天上蹿下跳每个闲时,能不能安静些,老实呆会。”我望着酸梅汤惋惜,喊那小厮再去给我镇一壶,小厮战战兢兢的绕过叶青柠走了。 她气呼呼坐我对面:“那方子上的药材还有那么多种,找不全,我爹就要给你放血,我这是为你担心!哎,你怎么就这么闲情逸致的,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竟还不放弃那药材方子。 我抬出西瓜拿刀子劈开,清脆的响儿,薄皮脆瓤,凉丝丝的味道,勾的叶青柠眼睛也亮了:“给我也来一块,找你这半天,可累死姑奶奶了。” 切出 分卷阅读61 一牙递给她:“叶太监,你可别可劲儿折腾了,上次你折腾一次,你爹折腾的我记忆犹新,再来一次,本少爷不确定还能活着不。” 她啃西瓜啃的欢,话说的含糊不清:“我爹还想着你救我,不会杀你的,但我要是不去找药,这救你的唯一机会就没了,韩一,你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因为我知道即便她找了药,叶百川也不会放过我。就叶百川那个谨慎劲。他没有试验过的药,不会给叶青柠用,等叶青柠找到药材,再给叶百川试药,说不定叶青柠都离魂离的没有魂了! 对面的花丛晃动了下,我以为是拿酸梅汤的小厮来了,镇着西瓜的水往亭子四周扬了扬,准备一会让他再去给打一桶。一个官差打扮的人冲了进来。 “哟,锦阳楼还真是个精致地方,这还藏着个亭子呢!”小眼睛眯缝着看我又看叶青柠,“两位,锦阳楼正给官府查封,看你们就像是在这投宿的,走吧。” 我和叶青柠对了一眼,她冲我摇头。 “官爷,锦阳楼在这临江城也算数一数二的酒楼,什么大事能遭了查封呀?” 那官差一路赶着我们走,长廊上小厮丫鬟乱作一团,竞相奔走,韩沐在长廊拐角处愤恨的看我一眼,又不知我哪得罪他了! “什么大事!人命关天的事儿,锦阳楼吃死了人,能不查封么!” 什么!? 小爷在门边站了一会,小侍女被官差压着拖了出来。念着她是个女子,倒没多苛待,绑了手,被人拖着走。身后两个官差在锦阳楼的大门上贴了封条,围观的人不少,指着锦阳楼的门板谈论的欢畅。 小侍女面无表情的,看到我,也像十分平静的一汪水,无波无澜。我望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啐了一口,走去韩府。 五叔给我个韩管事的身份,但也就是个身份而已,我才上任不久,韩府的门童开了门尚且不认识我,我懒得和他废话,推开他堂而皇之的进去。 “四爷在青竹院么?”我四叔喜静,每次在韩府,都住在韩府最偏僻的青竹院。院子里一片竹林,竹林下种着芍药花。一栋小竹楼,隐世高人样。 被我拽住的小厮傻愣愣的点头,小爷松开他继续走,就听见一路追着我的门童吵嚷着,“擅闯韩府,抓住他,抓住他!”我直接杀进青竹院。院子门口竟遇四婶。一直跟我身后的门童当下没了声音,嗫嚅道:“苏夫人……” 我四婶端庄贤淑的颔首,对我道:“可是韩一?” 我点头,四婶对身后的门童道:“此人是来见四爷的,没什么事,你下去吧。”门童方才唯唯诺诺的应了。四婶转身,示意我跟上。 “瞧你这急匆匆的样子,韩府的路竟还记得清楚。”拐了个弯,竹篱笆避出的小路尽头赧然是四叔平日起居的地方,“你四叔等你许久了,你竟然今日才来,待会记得说两句好话,否则,他定要罚你。” 我随她迈进竹楼,道:“彻儿明白。” 四叔只穿着雪白的里衣,头发松松散散的披着,尚且泛着水汽。他正在看书,手上的书卷慢悠悠的翻过一页,时不时拿毛笔填上两笔。四婶端着茶壶给他满了茶,他顺手端着抿了一口,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恭敬站在一边,良久,还是四婶疼我,柔夷拍拍四叔衣袖,四叔才抬起头,怨怪的看着四婶,才瞧我一眼。 老实从宽,我道:“彻儿知错。” 四叔淡定从容的放下书卷,斜斜的瞥着我:“你错哪了?” “彻儿……当回来便请四叔安好。” 四叔唔了一声,也不知什么情绪。四婶轻笑着嗔了他一句:“你明知道他定是藏着事,才不愿回韩府。何必为难他。” 四叔英挺的眉毛微微一皱:“你还是那么宠他。”我狗腿道,“四婶最会疼人。” 四叔终于不那么面冷:“出了事才肯来看我,你当真是个少爷,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干笑,四叔道:“小七的事还是和时来有关,死个人,若是平时没什么事,但若是临江城主想搞垮锦阳楼,死了人就变成大事。”我一僵,四叔继续道,“看着点时来,剩下的,去问韩沐吧。”我点头,四叔从新拿着书卷看起来,不再理我。 四婶送我出门:“你四叔面冷心软,三番几次喊你回来,也不过想瞧瞧你是否安好,又拉不下脸面去寻你,你别和他置气。” 我笑笑:“我自然懂,四叔都是为我好。” “好在,你没对你四叔也瞒着身份。”我苦笑,我哪敢!? 出了竹林,叶青柠正站在在竹林外面,她身后跟着韩沐。 我对韩沐道:“新仇旧恨暂且放下,小七怎么回事,四爷让我找你,总有些说法吧!” “哼,说法?”韩沐愤怒的目光像要将我剥皮噬肉,“韩一,你当真不知道锦阳楼吃死人是怎么回事?” 我抬眼看着他,他恨声道:“你当初在慈恩药店要了些什么药,你自己不清楚?锦阳楼吃死了人,中的就是你药罐里的毒!” 叶青柠 分卷阅读62 一把扯住他:“冤枉人也不带这么冤枉的,他熬药都是自己吃,什么时候下毒给别人了?在乱说话,信不信我再给你下春风笑!” 我拍开叶青柠:“韩沐,你说清楚,锦阳楼里的人种的毒,是我药罐里的?” 韩沐道:“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别装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但韩沐不会信我。小侍女知道药罐是我的,可她怎么不说!? “叶青柠,小七怎么样?”我来韩府,就喊叶青柠跟着官差去县衙看看情况。 “奇怪的很,没升堂,直接把夏七娘仍大牢了。” 我猛的捶向长廊廊柱……又是时来的一出好戏。 叶青柠还在跟韩沐争吵,闹的人脑袋嗡嗡直响。 “韩沐,别吵了,还是那句话,你我现在都要救小七,前仇旧恨暂且放下。何况你应该想得到,这一次明显是时来想搞垮锦阳楼,即便没有我那个药罐,也会有别的药被人搜到!” 韩沐终于有些理智,深吸了口气:“说吧,你想怎么做?” “我在时来客栈等你,你是锦阳楼主楼的主事,小七不在,锦阳楼就由你当家。就请韩管事以锦阳楼的名义请时来客栈程老板一叙,本少爷就在时来客栈海棠间等他!”朝着韩府的大门走了出去。 我一路冲到时来客栈,海棠间尚有人在,本少爷一锭银子按在桌子上:“老板,要不就让那桌人给小爷让位子,要不就是小爷掀了他的桌子,他还得给我让位置,你选哪个?” 掌柜的怯生生的点头,比起程面具,他果然不够看。 等小二将海棠间打理妥当,我看向掌柜的:“你们老板大概不久就会过来,我现在是受他胁迫,凡事要顺着他的意,按你们老板的喜好上菜吧。”掌柜的怔了一下,点头哈腰的退下了。 我站在窗子边看滔滔江水,我生在临江城,这水花儿时见过,记忆却模糊。菜上三道,两道凉菜,一道点心,韩沐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同我对视一眼,就坐在一边喝茶去了。 “锦阳楼顶楼的临江景我也见过,今日又见了时来的,感觉倒是不一而同。” 门口有人接了一句:“不知不一而同的是什么感觉?” 我道:“一样的难看!” 第三十一节 “你到是头一个这么说的。”程面具走到我跟前,“韩公子如此迫切找我,所为何事?” 高空的太阳照的江水波光粼粼,晃得我眼花,我背对着窗,抬眼瞧他:“开条件吧,你想要什么?” “出了什么事?”言语中竟有些惊讶。 韩沐道:“程老板在锦阳楼毒死了人,锦阳楼替你背了黑锅,夏楼主也已经在监狱里呆着了,您还想怎样?” 程面具看了韩沐一眼,垂下头思虑了一会,才转身坐到桌子边,拿起筷子吃起东西:“如此这般,我开什么条件你们都会答应?” 我指指韩沐:“小七不在,说话最顶用的就是他了,他现今在这,您的条件合理,我们答应也不是不可。”韩沐点头。 程面具悠然道:“韩管事,您上次还说,苏四爷和官府有些关系,锦阳楼犯下的是官府管的事,找我怕是没什么用。” 四叔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明白,锦阳楼遭此一劫和时来客栈有关,时来客栈和临江城主有关。我四叔是和官家人说得开话,但若是城主想整垮锦阳楼,四叔也没办法。想救出小七,也只能从程面具这下手。 “你怕是比官府有用,程老板还请给句痛快的,这个忙你帮不帮?” 程面具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擦嘴,才慢条斯理的回我:“那要看你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你了……”他眼睛带着猜疑,审度,还有掌控一切的自信。他这句话也说的我一怔。 “在下韩一。” 他摇头。对韩沐道:“韩主事,夏楼主此番入狱,程某惋惜,至于夏楼主能否安然出来,就看韩公子的了。”韩沐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又不知把我和什么阴谋诡计扯到一起。 “程老板,还是别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在下尚且不知何德何能,能得到程老板如此赏识。” “呵,你可不该这般妄自菲薄,韩……”他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只做了一个口型。 本少爷当即道:“韩主事,还请回锦阳楼等我,韩某回去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 韩沐出门,关门,眼神带着两把雪亮的刀子,已经把本少爷凌迟了千万遍。 我走到程面具对面坐下:“你到底是谁?” 他那个口型,分明是个‘彻’字。 程面具没理我,筷子挑着肉丝入了口,还很有心情的赞了句:厨子手艺大涨。看的本少爷很想扇他两巴掌。好在他终于开口跟我说话了。 “世人传叶百川是大名鼎鼎的医仙,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实际叶百川曾易容成老道招摇撞骗,骗走不少幼童到冥彦山。冥彦山地势凶险,孩童被迷晕了入山 分卷阅读63 ,因此,出入冥彦山的法子,只有叶百川知道。而叶百川带走的这些孩子,也不是要收徒或如他所言,点化什么佛法,而是为了给他女儿炼制药人……和韩家有关,和叶青柠青梅竹马,韩彻……还需要我说下去么?” 我慢慢抬眼:“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没在说些废话,摘下面具,露出张清俊凌厉的脸,剑眉修长,双目端方,依稀可见五年前的模样,只少年的圆润如今硬朗许多。 多少年午夜梦回,他的人影像恶鬼一样纠缠不休。本少爷尚且记得一身锦衣的少年色厉内荏的一声大喊:放肆!转身就被人揍倒在地。他眼里的愤恨从凌厉的刀子变成酝酿多年的鸠酒。直到最后,鸠酒没喂了别人,他先‘死’了。 绿藤萝,红朱果。青丝锦缎,嬉笑少年。 我看了他半晌,几近说不出话来:“耗,耗子……你,你竟然活着。” 他倒了酒,嘴角噙着笑,对我举杯:“见到老朋友,不喝一杯么?” 我拿起杯子对他一举,深深吸一口气,终于回神:“不解释解释么?” 他和我,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难友。 想当初叶百川拿着四月朱果的果子糕要我们俩试药,我二人站在糕点面前怔了许久。程颢先伸手拿了果子糕道:“韩彻你别跟我抢,我受不了了,天天被叶百川试药,折腾的死去活来,冥彦山上的人每天都在变,今天不死,或许明天也是死,早死早超生。” 我扯住他,奈何他始终力气比我大,一把将我推开,我轱辘爬起来,他已经把那糕点咽了下去。 我抱着他的尸体坐到天亮,叶百川从我怀里夺去尸体,扔到后山断崖。 “那断崖上悬着个兜网,我也以为我死定了,结果在那兜网上醒过来,才知道叶百川每日丢尸体的地方就是冥彦山的出口。兜网下面有个山洞,里面挂着许多条船。我解开一条顺水飘了出来,就来到临江城。” 程颢来冥彦山,我十一岁,他同我一般年岁,也关系最好。不是因为他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而是因为,直到我十五岁,我还没死,他还活着。然后,他当着我的面吞了果子糕,‘死’在我怀里。 “我试图去找过你,但四月朱果诡异的很,我吃过后,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根本记不住路。想回去打探冥彦山的位置,都找不到方向。”他叹了口气,到了杯酒,喝了下去,“好歹患难见真情,过了五年,我当真以为你死了,真没想到你还活着。”他拍拍我肩膀,看的出,对过去的五年不无遗憾。 我喝了酒:“恭喜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后福比我的大,听闻四月朱果吃了生死人肉白骨,长甲子功力。当真是好东西,况且不说四月朱果,你总算逃出叶百川的掌控。” 他点头,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我能活到现在,还要谢你当初的照顾。” 我抬起头,隔着纱帽笔直的看向他。下一刻,本少爷一把摔了酒杯!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我要是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不该照顾你,不让你有这番机缘,让你被叶百川试毒弄死算了!”程颢蓦然一僵。 程颢是当今皇子,冥彦山众多试药人中身份最显赫的一个,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床软塌。小时候吃的补药多,叶百川念着他身体养得好,最喜欢折腾他。作为难友,本少爷对他很照顾。他疼得厉害还给他端茶倒水,吃饭时给他留个馒头。他睡不惯木板床,小爷还亲自给他铺了厚厚一层稻草。给他取了个亲切友善的别称:耗子。彼时想着他活的长久,叶百川就不会折腾我。但照顾的时间久了,兄弟义气就在叶百川的压迫下生根发了芽。 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本少爷当初想着把他照顾好,好替我给叶百川试药,这点破心思没怎么成功,他死遁了。后来将近五年的时间,叶百川几近都在折腾我! “知道我是韩家人,还敢对韩家下手,也知道小七是我的侍女,还敢在锦阳楼下毒,别说什么谢谢我,我们俩之间的情分给狗吃都不够塞牙缝!” 本少爷似乎气过了头,这一刻话音平静的像陈述别人家的故事。原来兄弟情义,不就那么回事么。 程颢猛的起身:“韩彻,你这个狗脾气什么时候可以改改!” “难为程老板还念着我的脾气。程老板,我们俩的旧情也就那么回事。韩彻现在唯一希望你念着旧情做的事就是放了小七。你想推翻锦阳楼,去抓我弟弟,还是抓了我,再威胁一次,我爹也许就从了。闹出人命这种事,我们俩见多了,觉得没什么,但还是不要吓到其他人。” 他眼睛很黑,深沉的像藏了一只气怒的狮子。隆起的眉峰似乎连眉毛都根根气立了起来。一甩袖子,咬牙道:“行,韩彻,你既然叫我程老板,我们就用生意人的方式谈一谈,你方才不是问我怎样才肯放了夏七娘么?我告诉你,程某不在乎锦阳楼是否存在于临江城,程某是想锦阳楼为我所用,他日程某起兵造饭,锦阳楼天下分店,别忘了支援一二!” 我一瞬惊诧:“……耗子,你,你贪图的竟不是锦 分卷阅读64 阳楼……而是,而是整个天下。” “哼,我本就是皇子,这天主的位置我亦有资格坐!” “姓程的不放人。” “韩一,你什么意思?”韩沐冲上来抓我领口。 “字面的意思。”我拍开他的手,“韩沐,我也想救小七,你与其和我对峙,不如想想其他的办法。” “我在想办法,但总要先确定你是不是再拖我后腿,姓程的说,能不能救出小七就看你什么态度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解释,解释我就是韩彻么? “韩沐,信不信由你,我和这事确实没关系。” 第三十二节 锦阳楼被封,我和叶青柠都搬到韩府,念着我和韩谚关系好,还专门给我安排了个独门小院,两进的屋子一个厅。我走进去,叶青柠正在吃点心,旁边坐着韩小弟。 韩小弟急切道:“韩一,你不是很厉害么,上次我进了时来都能给你弄出来,这次你也能把小七弄出来是不?” 叶青柠啐了一口:“小孩,你还真敢说,你进的是时来,夏七娘进的是官府大牢,能比么?”拈了个核桃酥入口,她脸颊上鼓起一快,“韩一,不过你要是想用点特殊的法子救她,不如来求我,一点迷药下去,人不知鬼不觉。” 我道:“然后官府就觉得小七是畏罪潜逃,锦阳楼吃死人的罪名就永远洗不清了?” 韩小弟纤巧的眉头拧成一坨:“可这事我也觉得不对,以前小七也杀了人,四叔也摆平了,现在又不是小七杀人,锦阳楼吃死了人还有可能是别人栽赃呢,二话不说就封了楼,也说不过去呀!” 他后面的话,我没怎么听清,本少爷缓缓抬头:“韩谚,小七杀了人……是怎么回事?” 许是我语气太古怪,韩小弟吞了口口水:“就是,几年前了,听说是有人对七娘意图不轨,被七娘拿着簪子杀了……哎哎,你别这么看我,我现在才不到十岁,当时更小,记不住事,大人也不让我知道这事儿。” 我收回视线,看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擦黑,让小厮给准备了个食盒,拎着去了临江城大牢。 和程颢吵了一架,程颢摔门而出,临走前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不想夏七娘死,别让她吃牢房里的东西,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小七死了,对时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程颢何必提醒那一句。 我怀揣着疑问走到大牢,看牢门的官差似乎被叮嘱过,知晓我是哪个,直接放行。 大牢里灰败腐臭,时不时传来哭喊叫冤的哀嚎。木栏围起的牢房每个房间三两个人,如行尸走肉。脏污的脸狰狞的隐在昏暗的地牢里。 拐了个弯,就是女牢,比之前的牢房干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官差引我到最里面,小侍女被分了个单间,不大也简单。一个矮几,一个茶壶,两个杯子,左边角落一方稻草,充做床铺。小侍女甚沉静,坐在稻草上蜷缩成一团。穿着夏衫,紫色的纱衣在阴冷的牢房里显得分外单薄。 官差开了门,本少爷拎着食盒走了进去,又偷偷塞了些钱过去。 食盒放在矮几上,我坐在她身边。从回去锦阳楼到现在,除了我发病虚弱,她扛着我,我还是头一次离她这么近。小侍女没有动,还是安静蜷缩成一团。头搭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好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只是说需要查案,暂时将我关在这。” 我脱下外衣裹在她身上,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起身把矮几拖到跟前,饭菜摆开,碗筷递给她:“牢里的饭怕是不干净,别吃了,我喊韩小弟每天送饭给你。” 她点头,默默的吃起饭来,喊厨子做了几样辣菜,她吃饭的速度果然快了许多。动作优雅的像坐在书房对面的葡萄藤下,只有些颓然:“少爷让我帮他看着锦阳楼,如今锦阳楼关了……” “时来客栈想败落锦阳楼,多么卑鄙的手段都会使出来,别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摊。”伸手环住她,她先是一僵,就顺从的没有动作,我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养生的药丸,这牢里阴冷,好好照顾自己,每天吃一粒。”顿了顿,我又说,“我还是才知道大牢是这样的。” 小侍女怔怔看着我,我笑:“承你的情,让我长了长世面。” 小侍女颇有些哭笑不得:“我头次知道进大牢也是一件长世面的事。” “怎么不是?其实活在世上就该多走多看,什么都见识见识,听说皇宫里的孩子都不知道面粉是麦子里长出来的。知道叶青柠么?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吃了无数顿猪肉,她都不知道猪长什么样。要是哪天没人照顾,真怕她能把羊当猪吃,还嫌弃不是一个味儿。” 小侍女闷笑出声,我拍她肩膀:“想笑就笑,别憋着,你天天那冷淡的模样看着让人头疼。” “我是夏楼主,喜怒不能行于色。” “楼主,您现在不是在书房,是呆在这四面墙围着方寸大的牢房里,啧,竟只有个两册账 分卷阅读65 本大的天窗。” “三册账本。” “呵,你还量过?” “我天天看的就是账本,一瞧就知道了。” “还是太小,也不透光。” “嗯。” “我刚说错了,你也不算冷淡,你折腾我的时候就挺厉害的。” “你活该。” “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你先戏弄我的。” “你不是该喜怒不形于色,不和我一般计较么?” “那是有生意往来的人,或者是我手下做事的人。” “我是锦阳楼管事。” “你是个不看账本的没用管事。” 本少爷抬手就对着她脑袋弹了一记,小侍女双手捂头,瞪我。 我瞧了一眼,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你天天看账本看傻了,没想到和人顶嘴还蛮厉害。” “及不上公子。” 她身体透着凉气,我把她往身前又紧了紧。 “突然觉得把你关大牢也没什么不好,免得你看账本早晚要看傻了。只是这环境不好,进来转一圈见见世面就行了,不是长待之地。” “公子还准备在这长呆了?” “我天生是会享受的人,最爱高床软枕绫罗缎,怎会在这呆着。” “公子你天生是混蛋。” “…你怎么也会说这种话了?别跟叶青柠学,叶青柠是个小王八蛋。” “不是跟叶姑娘学的,是公子你,看画本总要骂两句,但七娘不觉得你口中那些伤风败俗是劳什子混蛋,公子你挺像的。” 我伸手又弹了她一记。小侍女恼怒的看着我:“说不过别人就动手,你不是混蛋是什么?” “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的?” “公子眼神不好!” 我又抬手,小侍女想要拦着我,两只手按住我,我右手使力,小侍女靠的我极近,一个不稳就倒向身后的稻草垫。右手被她紧紧攥着,本少爷顺着她的力也倒下来,正半压在她身上。 黑发如海藻般铺在稻草上,迎着小几上忽明忽暗的灯光,小侍女眉目婉约,眼神映着我头戴纱帽。 四目相对。本少爷指尖轻抚着她的脸。 勾起食指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刮。 “小七,我会救你出去。” 出了大牢又塞了点钱,给小侍女送了几床棉被。才回去韩府小院,一天兜兜转转,十分疲惫,倒在床上就一点也不想起来。韩小弟推开房门,狭长的凤眼张的老大:“韩一,七娘呢?你还没把她弄出来?” 我摊在床上:“韩小弟,大牢的生活太好,不用看账本不用哄着你这个麻烦精,小七窝在牢房里面不想出来了。” “你骗人!”死小孩很不客气,一巴掌乎在我胸口,我捂着心口张牙舞爪,“你还真打啊你!” 韩小弟气愤道:“我听韩沐说了,都是因为你的药罐,七娘才进的大牢。我还想着你今天把七娘从大牢里弄出来我就原谅你,结果你没把七娘弄出来,还骗我!韩一,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我一把将死小孩拽到床上,对着屁股啪啪两下:“瞎说什么,我有说不救小七了么?” 死小孩狂舞的四肢挣扎了半天,才终于老实。 我把他推到一边,隔出个一人的位置躺了下去:“明天开始,你负责给小七送饭,顺便打听牢房人什么说法,这可是个大事,韩小弟,你可自己注意着点。” 隔了半晌,韩小弟才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本少爷一脚踹下去,韩小弟哎呦一声掉在地上。 “这我的房间,要睡觉回你自己地方去!” 韩小弟眼一横,脚一跺。冲过来在小爷胸口又是一锤。 我呲牙咧嘴,死小孩! 我四叔十分讲究,穿衣讲究名家刺绣,吃饭讲究精细味美,出门就是千里马拉着舒适的车,十足一个官宦人家的龟毛贵公子。五叔则随性很多,他时常跑去忘川,山路难走,他也是一包干粮扛肩头,一匹马足矣。小春叔曾拉着大伯打赌,这两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该是五叔先成亲,大伯不跟他赌,因为大伯觉得,若是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四叔那只狐狸,他堆在房里的金子就能生出一窝金子。 直到我爹建好韩府,给四叔专门僻出个安静地,青竹院的竹子整个把小竹楼围了起来。头一次去那,我就觉得我四叔是准备修和尚的。这想法有了不到一年,四叔娶了四婶。我爹、小春叔连着大伯开始给五叔安排相亲宴。 我四婶是书香世家的姑娘,从小读的是四书五经,讲的是论法道义。这种姑娘合该嫁给另一个书香世家然后皆大欢喜。我四叔虽读书,但做过强盗,又是读书人最不耻的商人。四婶家的门槛他都跨不过去。但四叔见四婶不过两月,四叔把四婶娶了回来。四婶家人言:慕辰经天纬地之才,留在临江做一小小商人,实在惋惜。 四 分卷阅读66 叔道:功名利禄稍纵即逝,不如父兄在前,佳人相伴。 四婶后来道:他爱好的是功名利禄,却大义凛然说什么稍纵即逝,彻儿,这世上最大的骗子,就是你四叔。 “一大早便来寻我,说吧,什么事?”四婶倒了新茶,一杯推给我,一杯略凉了凉,才推给我四叔。四叔抿了口茶,缓缓道,“如果是小七的事,这个事我帮不了。” “还是小七的事,但此事四叔一定清楚。”四叔看向我,我道,“四叔,听说几年前小七杀了人,是怎么回事?”若要说临江城的大小事,我五叔知道得多,但也没有四叔知道的细。 “你竟然想问这件事。” “锦阳楼既然死了人,被抓的又是小七,难保对方不会把以前的事情揪出来。与其从别人那听到风声,我不如直接问四叔。” 四叔或有或无的点头,言简意赅:“七娘的家人找来了,她哥哥意图让她从锦阳楼携款潜逃,七娘不允,她哥哥逞凶时,被七娘的簪子不小心杀了。” 我惊:“她,她杀了她哥?” “嗯。”四叔点头,“我推说那人对七娘意图不轨,七娘为求自保,措手杀人。” 本少爷欺负小侍女欺负的太狠,小侍女大哭的同时就喜欢叫,说等她找到她的家人,定要让他们揍我,全然当她的家人就是就她脱离苦海的伟岸侠客。 小侍女将她唯一的仰仗杀了……她以后还拿什么来压制我? 我强笑:“四叔,此事是否还有人知晓。” “叔伯五个,你爹,你。” 我对四叔恭敬的拱了拱手:“谢四叔。” 第三十三节 韩沐在青竹院门边堵住我。 “城主开堂亲审七娘,你昨日到底和时来客栈说了什么?要城主亲审?” 韩小弟一个冲刺撞到我怀里:“衙门审,审七娘了。” 我推开韩小弟急冲冲的跑去衙门,等到了衙门口,正赶上升堂,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扯开嗓子叫,念自家夫君不过吃了个饭,怎么就死了。 小侍女依旧很沉静,似乎身处一间静室。肩膀有人拍我一下,我回头,五叔正横着眼睛瞧我,他身后是小春叔。 小春叔在我爹哥儿几个中排行老三,性子像个孩子,人也比较跳脱,同我一辈的人都叫他小春叔,小春叔也是公认的最不会做生意的人。我爹说要不是小春叔娶了个厉害的妻子,怕是安贞分楼早就关门歇业了。 此话不提,小春叔出了名的贪玩,韩小弟被拐的时候,我只听五叔说他来了,都没见到人。他此刻合该在酒肆赌坊逍遥,怎么也跑到这来了? 小春叔蹭到五叔跟前:“老五,我以为都是玩笑,原来七娘真给抓了呀!” 五叔道:“三嫂没给你说,安贞分楼都封了么?”小春叔转身冲出人群:“我回去瞧瞧你三嫂!” 我低声问五叔:“六叔没事了?” “哼,死老头想娶小六做小,也是因为小六有整个锦阳分楼做嫁妆,分楼给封了,死老头就反悔了。” 我了然,端庄威严的城主一拍惊堂木:“锦阳楼夏七娘,锦阳楼有人吃饭中毒一事,速速如实招来!” 小侍女缓缓抬头,面色平静的像空谷里的野百合,轻灵的声音似泉水叮当:“锦阳楼昨正午才死了人,官爷却是昨一大早就封了锦阳楼分楼,想必是有人想嫁祸锦阳楼,提前给官爷通了信,才在锦阳楼下毒害人。个中疑虑,还请城主明察。” 本少爷弯唇,出去人群。 此次开堂十分明显,分明是城主陷害锦阳楼还想名正言顺,但小侍女如此一说,就算城主想判案,怕是也失了人心。 五叔随我出来:“彻儿,城主此番动不了锦阳楼,但七娘在牢里一天,就一天不安全。” 本少爷心口一紧:“我爹和我娘呢?” “你也知道你爹那个人,性子急,你四叔看着,不让他出韩府,没事。” 出了衙门,上了青痕大街,韩府小厮急匆匆的来寻我:“韩公子,韩主事喊小人请您回去,说是有要紧事要对你说。” 与五叔对了一眼:“最近的要紧事还真多。小七有事,韩沐也有事。” 五叔撇嘴:“那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挂着小七。”我一怔,五叔道,“走吧,我随你一起,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但我方到韩府门口,叶百川的面色像漆黑的棺材板,死气沉沉,一本正经:“随我来。”三个字一放,比韩沐一句‘请我’更有威迫力。 我叹了口气:“五爷,劳烦你先去见韩主事,我怕是要晚些时候再去。” 五叔看我一眼,看了看叶百川,双手抱胸在我跟前一站:“韩沐想谈什么事,我大概能猜出来,但你和医仙会谈什么,我反而一点都没有头绪,我不如同你一路。”嘴角扯开个痞笑,五叔当先跟着叶百川走。我赶紧扯住他,“五叔,等我回来,你想知道什么,韩彻知无不言。” 五叔一顿,手拍上我肩膀,他叹:“行,我等你解释。 分卷阅读67 ” 叶百川将我带去一家客栈,锦阳楼封店,这略显残败的客栈就挤满了人,叶百川一锭银子让小二腾出一间上房,就坐在窗边慢悠悠的喝茶。 我在门边站了一会:“叶百川,你带我来这,不是让我看你喝茶的吧?” 茶杯‘磕’的一声放在茶几上:“韩彻,你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么?” 呵,这要解释的也不止五叔一个。 “解释什么?你说,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他脸上绽出朵甜美的笑,他每次这么笑,大多是我倒霉的时候:“我最喜欢不合作的人了。”五指缓缓张开,露出掌心青绿的药丸,“青泱草做的,本来想还涂在你脸上,后来倒觉得不如让你吃了省事,你还需涂两次药,吃了它,倒也不用折腾两次了。” 我指指药丸:“叶百川,死刑犯上刑场也要明白为什么吧,你想我吃了它,不如先给我说说,你一直让我解释的是什么事情?” 叶百川一手拖着脑袋:“韩彻,我见到程颢了。”凌厉了一双眼,他道,“他吃了四月朱果,被我亲手丢下断崖,你说说,他又怎么活过来的?” 我哈的一笑:“叶百川,你是大夫,还是天底下公认的神医,我可不是,当初你也验过他死了,才将他从断崖丢下去,如今你问我他怎么活了?叶百川,叶大神医,我还想问问你!” 叶百川道:“冥彦山上的医书你都瞧过,我也从没管束你在我的药房中炼药试药。医经上有一种假死药,吃了之后会和死人一样,两三日后,又会活过来。” 我道:“你怀疑我给他炼药?” “你自小聪慧。” “行,你怀疑的有道理,但叶百川,死了的人都会被你丢下断崖,我就算是给他吃了药,就不怕在断崖摔死?何况,若是这个办法能救他出去,我为什么不把自己也救出去?” 叶百川道:“摔下断崖不一定会死,程颢不过是宁愿死也想逃开我,而你怕死,所以断崖不一定会死人,你也不会试。” “你是认定我救了他。” 叶百川道:“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我叹,一个程颢,如今的时来客栈老板,当初的情谊没给我带来半点好处,倒是让我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叶百川,不论你信不信,程颢活着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必怀疑我。因为我现在,恨不得他早些死。” 他将药丸塞到我手里,出了门:“青柠我带走了,韩彻,你若是真想活命,乖乖试药,离青柠远一些。” 本少爷一脚踹翻茶几。 四叔、五叔和韩沐一同看向我。五叔边上还有面色担忧的韩小弟。 我大喇喇的坐在椅子里:“韩主事,这么大排场招待我,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韩沐看了看四叔五叔,道:“韩一,我去见过时来老板了,他说,若想救七娘,需你答应一件事,今日在此,就是想听你一个解释。” 呵,五叔要解释,叶百川要解释,韩沐也要解释,今日这些人是不是都商量好了,一起过来寻我的不自在。 我问四叔:“四爷,二爷他们晓得此事否?” 四叔摇头。就去研究他手心一块碧绿水润的翡翠。五叔看看我,看看韩沐,默不作声的喝茶。 我道:“韩主事,你怀疑我理所当然。但不论你信不信,我跟时来客栈不是你想的那种龌蹉关系。韩主事与其揪着我和时来的事不放,不如多想想怎么把小七救出来。”虽然程颢在,他做什么都是枉然。 “在下是在考虑如何救人,但总要先排除异己,若是在下救人时还有人在暗中搞鬼,在下再多动作也是徒劳。”不用说,这搞鬼的人就是我了。 我懒得多做纠缠:“别的不必多说,既然韩主事怀疑我,韩一这就搬出韩府。”四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我,韩小弟眼看就要冲过来,被五叔扯住:“这话就严重了,都是韩家做事的人,都想救出七娘,如今七娘还在大牢里面,我们先内讧,不大合适吧?何况韩沐,你当着我的面赶的,可是我行五爷的管事。” 韩沐道:“请五爷见谅,韩沐情非得已,所以今日也只是要韩管事一个解释,听听他和时来是什么关系。” 几双眼睛又看向我,我和四叔对视一眼,道:“谢五爷维护,不过韩主事话也在理,韩一心意已决,这就搬出去。五爷不必多说,韩一尚有他事,本也不能一直呆在锦阳楼。”顿了顿,我继续道“小七的事我会想办法,这几日还请别有多余动作,小七自会回来,若是小七没有回来,那韩一别无他法,只能请四爷五爷救出小七了。” 我说完,迈出门,韩小弟一个冲刺撞在我腿上:“韩一,你要去哪!?” 我把他扯到眼前,蹲下身子,扯谎:“去时来客栈查那老板底细,揪住他小辫子,好让他放了小七。” 韩小弟当即道:“我同你一起。” “韩小弟,你都让时来捉了一次了,吓掉韩老爷韩夫 分卷阅读68 人半条命,你还敢往时来跑?”韩小弟犹豫,我道,“想我就去青痕大街的汤圆摊子,我还是习惯在那吃早饭。”韩小弟终于松开我衣角,瞪了韩沐一眼,对我道:“我去看着大牢,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七娘等你的。” 四叔走到我身侧,摸摸韩小弟的头:“你娘还在莲花池边等你给她端酸梅汤,已经过了许久,你还是快些回去吧。”韩小弟一声惊叫,朝着厨房的方向快跑过去。又对韩沐道,“七娘不在,锦阳楼的事还需你担待,你去忙吧。” 韩沐恭敬对四叔、五叔拱手,又戒备的看我一眼,才放心离开。 五叔看看我,看看四叔,道:“四哥,去你那?”四叔点头,转身抬步,五叔紧紧盯着我,直到我跟上四叔,才走在我身后,堵住我退路。今天,想再用一句‘别问’堵住他们,怕是不可能。 第三十四节 青竹院。 竹楼左侧有一排竹篱,篱笆下种着白色的兰花,篱笆圈出一片空地上一个石桌,四把竹椅。四婶正在泡茶,四叔喜欢温的,我喜欢热的,五叔喜欢浓茶。茶杯先递给我和四叔,四婶才将早先泡好凉着的茶碗放我四叔身边。一碟子梅子糕递给我,四婶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才在竹篱边一块矮石上坐下,抚弄身前一方古筝。 五叔道:“每次一听四嫂弹古筝,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许久没听,倒是十分想念。” 四叔抿了口茶:“想念也没见你常来河西。” 五叔干笑:“锦阳楼家大业大,哪有时间乱跑。” “可我怎么听说,你时不时就跑次忘川。” 五叔抢言:“四哥,我们还是谈谈彻儿的事罢。” 我爹兄弟几个,四叔五叔最聪明,五叔最怕四叔。五叔已经投降,四叔拿起石桌上的书卷,浑然一副悠闲样:“小辈的事,小辈会解决,倒是你,老五,你什么时候将老六娶回来?” 本少爷一个机灵。我道六叔嫁人,五叔何必紧张,原不止是结拜情分,还有这样的纠葛。一巴掌拍上五叔肩膀:“五叔,有什么需要彻儿效力的,五叔尽管吩咐!” 五叔挥开我,嫌弃:“去去去!” 四叔从书卷中抬起头,瞥了五叔一眼,话却是对着我说的:“彻儿,小七的事我管不了,也不准备管。你与时来客栈老板相识,应是处理的来……不过你与程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 五叔补了一句:“彻儿,要扯谎也要看对人。” 我老实道:“曾经共患难的兄弟,只是他身份有点特殊,她娘是撺掇太子篡位的静妃。”四叔终于抬眼,我道,“他是皇子,是临江城主的亲侄儿。” 四下寂静。 五叔沉吟了会:“难怪城主维护时来客栈,原来时来客栈也算他的。” 四叔合了合眼:“听闻他被太子牵连,一同处死。” 我道:“赐毒酒,被人营救。” “如今,城主意欲何为?”四叔果然是老狐狸,几句话就抓住重点。 “程老板希望,待哪日他挥军入京,锦阳楼天下分店,帮他一帮。” “蚂蚁吃大象,不怕撑死!”五叔一拍大腿,嗤笑了声。 四叔挑眉:“时来客栈的主子不会做这么傻的事。”继续看他的书卷,丝毫不以为意,“今日之事,莫要让他人知晓。”四叔没在多问,嘱咐句,“不论你要做什么,小心些,随时给我或你五叔去个信儿,让我们知道你是否有事。” “你四叔说的这事你必须答应,不然五爷我就去跟你爹说你是谁。”五叔紧忙补上一句。 心下一暖,我点头:“好。” “有需要去找恒源,说五爷我让你去的,他会帮你。”五叔突然交代。 金恒源是大伯金满堂的儿子,大伯最爱金子,日日期盼金币满堂。这一念想在他给儿子取名字时也表露无遗,希望锦阳楼永恒的财源滚滚,大名金恒源,小名小富贵。小富贵完美的继承大伯的喜好,对金子尤其的爱。大伯最喜一身金衣,长的又富态,走起路来就像一只会移动的金猪。小富贵虽没穿金衣,却喜欢带金饰,头上的金簪,脖子上的金链,腕上的金镯,指上的金戒指,活脱脱像一个暴发户的缩小版。本少爷幼时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扯他的戒指当了买汤圆,他一哭,大伯也不跟我要,只会财大气粗的给他再做一个。气得他回回恨不得揍我。 十年没见,也不知小富贵长什么样了。 “小富贵那个脾性,肯乖乖呆在羊城?我去寻他,他怕不是不在?” 五叔对四叔四婶告辞,搭着我肩膀同我一起出门:“叫你去你便去,他一定在!”随即他问,“彻儿,你四叔不问,五叔我却想问一句,你这几天要做什么,有危险么?” “不会死人。” 五叔一顿:“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人下毒胁迫?”他这么说,倒也八九不离十。 “五叔,你什么时候娶六叔!?” 五叔推开我:“不想说就不说,别拿别的搪塞我!” 分卷阅读69 “五叔,我不会有事……”还想说些什么,张嘴又不知如何开口。 五叔撇嘴:“彻儿,威胁你的是叶百川吧?” 我没说话,五叔背对我,挥了挥手。 在韩府膳房准备好食盒,拎着去看小侍女。小侍女正在理账,昏暗的大牢里一盏油灯,她盘坐在被褥里,矮榻拉在被褥旁,一手毛笔一手账本,眉头微微拧着,和她在锦阳楼书房一模一样。 我推开牢门她头也没抬。外面传我是来学经商,不过经商没怎么学,小爷天天在她书房浪费时间,看我的画本,我摸摸鼻子惭愧了会。又觉我是少爷,理所应当! “锦阳楼当真会压榨,进了大牢还让你看账本,不过这大牢也挺有意思,怎的犯人还可以看这些东西?” 她抬头,微笑:“你来了?” 她想站起来,本少爷把她按下,账本往棉被上一仍,就把食盒放在矮几上:“韩小弟给韩夫人送梅子汤,本公子就只能屈尊降贵跑一趟了。” “谢你费心。” “别谢我。”一挥手,我坐在她身边,“从我出现在锦阳楼,锦阳楼就大小事不断,你不骂我是扫把星就已经算是度量大。” “该来的躲不了,不能怪在公子身上。” 本少爷将食盒打开,三样小菜,一碗白饭。筷子递给她。 “你倒是比别的姑娘豁达。但既然坐牢,就当给自己空闲,这地方虽阴冷,多盖些被子也算舒适,账本什么的就别看了。” 她笑:“是我让韩沐给我带来的,忙习惯了,突然闲下来也觉无聊,锦阳楼封店,正好将之前的账目整理清楚,以免多生事端。” “他不是自己忙不过来,才把账本又搬给你?” “公子对韩沐有偏见。韩沐毕竟是锦阳楼主事,能坐上主事的位置,他的能力锦阳楼有目共睹。” 本少爷不想谈韩沐,避而不语,安静看小侍女吃饭。 眼风里瞧见账本封面右上角‘河西’两个字,小爷疑惑道:“苏四爷每年给权贵们送银子,他的账只有他自己清楚,怎么河西的账本也拿来给你了?” 小侍女吃饭的手一顿,簪着茉莉簪花的头抬起来,露出水亮的杏眼,顿了顿,红润的唇轻轻张开。 “苏四爷每年都要交账本过来,账目的确只有他清楚,他这些是拿来上封归档的。” “要归档年初就该把账本送来,现在都快八月了,怎么现在才拿过来?何况若要归档,直接收进库房就是,拿给你看做什么?” 小侍女沉默了会,才淡淡然回了我一句:“你在五爷分楼下做事,对四爷估计不大清楚。其他几位爷的帐可以让底下人帮着看,五爷的帐却大多要五爷自己理,一向拿来的迟一些。韩沐不想我操劳,看些复杂的,干脆让我看四爷的帐,粗略核对一下。” “呵,难怪五爷让我跟你学本事,在分楼,我可不知道这些事。不过四爷的银子白送了,送了那么多,还把你送牢里去了。” “银子也有不好使的时候。” “嗯,这时候就靠人为了。” 她敏感的抬头:“公子是要做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 她放下筷子,本少爷收好食盒,又留给她两个药瓶。 “公子上次留的多了,不必。” “你留着!” 临走前终于忍不住问:“小七,锦阳楼人中的毒和我有关,你大可推在我身上,为什么不说?” 她别过头,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半张脸在晃动的烛光中变得模糊不清:“时来的目标是我,就算推到你身上,他们也会说我是锦阳楼的楼主,把我关进来。” 我在牢房门口站了许久,转身出去,小侍女突然喊住我,声音急切:“公子会回锦阳楼么?” “……自然。” 食盒扔给牢门外的韩府小厮。 “回去告诉五爷,如果叶青柠来韩府闹事,让五爷稳住她,别让她说些不该说的。” 小厮点头应了:“公子不随小的回去?” “你家主事不愿我回去,小爷便不去惹人嫌了,何况我也嫌弃他。行了,你回去吧,告诉五爷,把本少爷房里的东西收好,就说小爷出去逍遥了。” 掠过小厮踏步青痕大街,本少爷在慈恩药店买了些药材,又寻到个僻静地方撮好药丸。才晃晃悠悠的去了时来客栈,时来的老板吃一堑长一智,瞧见我点头哈腰,直接恭迎本少爷去了海棠间。 小爷一脚踹开门,果然,狼心狗肺却人模狗样的衣冠禽兽端坐在厅中央,背对着江景,正对着我。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也一直在等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第三十五节 我坐到他身侧,侧头去看滔滔江水,静坐了会。 “冥彦山的浪花和你客栈下面的不大一样,声音却不一而同。当年你被叶百川从断崖上丢下去,本少爷最长干的变成两件事 分卷阅读70 ,在断崖看海,在海边看海。海边的日出波澜壮阔,红色的远日把海水染成橙红,我就坐在那看,看了整整五年,看的我听到浪声就觉得恶心。知道我看海的时候想什么么? 我在想你,在想海里面会不会突然冒出个孩子,长的你的脸。我看了五年,你没从海里冒出来,倒是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湿漉漉的头发,死人一样的皮肤,跟鬼一样。” 程颢倒了两杯酒,将一杯推给我:“我刚从临江城岸边上上岸的时候,几天几夜没吃东西没喝水,也和鬼没两样。” 本少爷一口干了酒。 “那也比在冥彦山上那个鬼地方好的多。潮湿的空气,总滴水的屋子,还有一年四季的蚊子。” “现在还那样?” “我回来之前还那样。你走了之后,本少爷还留着你的床不让别人睡。你那张床板也还留在那。后来被虫子蛀了,就塌了。” 他嗤笑:“别在提那张破床了,我没有一天不嫌弃它的。” “我也是,不过你从海里冒出来了。去的不是我所在的海边,而是在临江城兴风作浪,逍遥的很。本少爷却还在睡那张破床。后来床也塌了,本少爷自己砍了树,连着你的位置,做了个实木的床板,除非把整根木头都驻了,再也不能塌。” “冥彦山上四月朱果漫山遍野,正常的树可没有几根。” “嗯,是没有。我把叶百川种在后院的几颗松树砍了。” “嘶,那可是他的命根子,他没杀你?” “想杀来着,叶青柠没让。毕竟陪叶青柠时间最久的也就剩下我了。” 程颢又倒了两杯酒,碰杯,我们俩仰头喝干。 “你从来比别人能折腾。” “你也不差。才在冥彦山上,你还念着你的皇子身份。高傲的像一只翘着尾巴的孔雀,看谁都是抬着下巴。” “所以你才见到我第一面就把我揍到地上?” 我呵呵一笑:“那是因为你佩戴的玉佩是块暖玉,冥彦山上冷呀,那可是个宝贝,再说后来不也给你抢回去了么?” “那是我还手了!” “所以说你也很能折腾,冥彦山上还没有敢跟我还手的。可是后来听你讲过去,我一直都很疑惑,你跟你娘在宫里过的也不好,天天都是看着别人的眼色做人,你还端着什么身份?” 他沉默了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被宫里人看低了,就越发想端着架子。不过你说的对,端架子没用。在冥彦山上,有用的是拳头。” 我垂下头:“你说的对,可是除了第一次打架,我们俩拳头从来没对着自己人。 ……耗子,我一直都有个疑问,本以为没答案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活人。 耗子,当初你抢在我前面吃了四月朱果,是因为受够了叶百川的折磨,还是因为怕我吃了死掉?” 程颢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盯着江面。 我道:“不管你怎么想的,本少爷承认,我心里有牵挂,从来没想过吃那玩意替你死。但是本少爷手再快点,绝对不会让你吞了那混账东西!” 他声音略显干涩:“我知道,我吞了那玩意你抠我喉咙,让我吐出来。我没吐出来,差点以为被那玩意毒死前,先被你戳断了喉咙。” 我垂下头,捂住脸:“耗子,共患难的时候,你我互相给对方挡过不少劫难。所以我做梦都没想到你才是本少爷的劫难。程颢,给我个理由。” 我侧过椅子,翘起腿,略略抬起头,如他当初的高傲样,正对着他。 他侧脸,与我四目相对:“韩彻,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认准了我对兄弟伸拳头!?” “那你给解释解释,夏家七娘入狱是怎么回事?” “韩彻,你真不信我?” “那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 他恶狠狠瞪着我,啐了一口:“行,韩彻,你想知道这一切为了什么,我告诉你,我娘死了,我要给她报仇,我要不择手段的赚钱。以待来日挥军北上!” “呵,耗子,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任何人说你这句话本少爷都不会惊讶。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可笑么,这简直比你说要做皇帝还要可笑。程颢,看着我,听清我的话。”我猛的摔了酒杯,一字一顿,“你娘活该!” 他狰狞了面容,猛的拍桌:“韩彻,你给我闭嘴!” “做了还怕人说?教唆太子篡位,你娘没被抓去凌迟都是皇上怜悯!耗子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你娘死之前说对不起你,说甘愿生在平凡人家,就不会受权利诱惑,得过且过也平凡快乐。 你在冥彦山又是怎么说的?叶百川是个老混蛋,若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你死也愿意,搞半天你说话就跟放屁一样! 给你娘报仇?哼,你娘咎由自取!” 他起身,过猛的力度将身后的椅子撞翻,一把抓住我衣领:“不准你说我娘!” 我亦站了起来,如他一般揪住他衣襟,咬牙切齿。 对视良久,互 分卷阅读71 相推开。本少爷拿着酒壶直接灌了一口:“程颢,当年我自小对你照顾有加,你算欠我一个人情,我不介意你恩将仇报,但你也别得寸进尺,叶百川控制我十年,是因为我要出冥彦山,不得不受他摆布,但本少爷最厌恶任人摆布。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拿小七威胁我。 今日过来不为别的,还是那件事,放小七出狱!想让锦阳楼帮你,也不可能!你如果执意要纠缠,锦阳楼随你折腾!可本少爷也提醒你一句。临江城就是一个城,还在萧国边境,你想从这发兵入京就是送死,你送死,随你,你想杀了小七,随你,你要败落韩家,都随你。我爹哥几个白手起家,锦阳楼也败落过一回,你以为我会在乎锦阳楼再倒一次?但你动手之前,做好鱼死网破的觉悟,你势力再大,只要少爷我没死,都要搅得你鸡犬不宁!” 程颢怔了一下,气怒道:“你这鱼死网破,宁为玉碎的少爷脾气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不识好歹!” “本少爷打娘胎出来就这脾气,惹得您不高兴,还请您见谅!” “你!”他指着我,恨不得一根手指将本少爷戳死,“韩彻,你什么时候能服个软?你念着当年的事,我就不念着?我在皇宫里再苦再难还没睡过那种地方!要不是你,我当初真死了也说不定。可韩彻,我就没照顾你?脾气硬的就像茅坑里的石头!要不是我,你也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这世上也就一个你韩大少爷,请人帮忙却闹的像上门讨债!” 本少爷掀了纱帽,和他四目相对,感觉他明显一僵,我道:“耗子,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来讨债的!别说什么没了你爷早死了。你走之后,本少爷还是活到现在!但你看清楚我现在这张脸,你‘死’后,叶百川以为没试出朱果四月的药量,在冥彦山上发疯,那年山上给他试药的人基本死绝了,本少爷更惨,跟你走的近,被他变着法的折腾,我小时候长什么样想必你隐约记得。”伸手指着面皮,“我现在这模样还都是给他试药弄的,这一切是叶百川干的,但说跟你没丁点关系,却也不对。程颢,你欠我的。我瞎了眼,好容易从冥彦山上出来还紧巴巴赶去给你上香!!也好,你既然也道你念着当年,该做什么你应该清楚!” 本少爷又灌了一口酒,掏出叶百川的药丸在他面前晃了晃:“叶百川到现在都在用我试药,他已经知道你没死,硬说是我当初给你炼了假死药,要罚我。看清楚了,这颗药丸就是用来罚我的。无妄之灾本少爷受过不少,但这次感觉最冤枉!” 当着他的面含了药丸入口,他脸色变了,铁黑变成青白,猛的扯住我:“叶百川的药都不是好东西,他不在,你吃它作甚!你疯了!” 我道:“耗子,我疯没疯你不必管。你不傻,我希望你怎么做,你清楚的很,能做到什么程度看你,不是看我如何要求!” 一阵刺痛沿着喉咙窜到五脏六腑,本少爷捂着喉咙,他一个错身走到我身边,暴跳如雷:“韩彻,那是什么药!?” 我道:“耗子,放了小七,我们两清……” 想揍我的拳头终于落在我肩膀上,他吼道:“少爷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韩彻,你怎么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混账,王八蛋!”他似乎十分生气,一手将我按在椅子里,大喊着叫人过来。 我忍着喉咙剧痛:“耗子,放了小七,若你尚且有心,替我寻个隐秘地,我,我暂时不想回锦阳楼……” 程颢咬牙切齿,面色狰狞,他动作倒是野蛮且利落,一个手刀将我劈昏。 第三十六节 “哈哈,韩彻,果然连老天都罚你,让你这张毒舌消停一会。” 本少爷黑着脸拿着毛笔奋笔疾书,程颢按住我的手:“别写了,难得你说不出话,趁此机会羞辱你才是正经,谁去看你那闹心的话。” 本少爷愤恨的看着他。 本少爷醒来就在这小院,一个主室,两间客房,西边一侧建了几间下人间还有个专门的小厨房。院子中央搭了片葡萄架子,正直夏天,树下乘凉还挺惬意。程颢心细,还给配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一个负责做饭的老妈子。只老妈子做些家常还行,梅子糕这种精细的点心做的难以下咽,本少爷深觉美中不足! 不过她做了我也吃不下。青泱草所过之处皮肤青肿,叶百川够狠,直接给本少爷用内服,从喉咙到五脏六腑,本少爷没一处舒坦的,当初程颢不劈晕了我,用不了多久,我也会疼晕过去。初始的几天饭都吃不进,后来能勉强吃些流食。 将醒时听看护我的小厮议论:“程老板说了,这位爷要是醒了,就给他说一声,不过他脸肿的吓人,像是病的不轻,怕也活不长久。” 小爷睁开眼,吓了那小厮一个哆嗦,想骂人,没出的了音儿,那小厮撒丫子跑了! 等程颢坐在我床边,知晓少爷我不能说话,他嘴角咧到耳根,有一种不共戴天之仇终得报的悲壮。 “我早该想到,就应该将你毒哑了,你才能好好听人说话!” 我虚弱的翻了个白眼,他别开头:“你还是把脸遮上吧 分卷阅读72 ,实在难看。吓到院子里的下人,可就没人照顾你了。” 本少爷昏昏沉沉了几天,终于能和常人般正常作息已经是五天之后,程颢喊人在葡萄架下面摆了茶点座椅,陪我晒太阳。 随即他便开始念叨。 “你以前就嘴贱,什么错事都能让你说成是你委屈,你冤!韩彻,不是我说你,你一点都不冤!……还搅得我鸡犬不宁?不过这本事你倒是有,当初叶青柠抢了你的铃铛,能让你追杀半个月,女儿家的闺房都被你翻个底朝天,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要不是叶青柠把那铃铛扔海里,你又被叶百川抓去试药弄得进气多出气少,你是不是还准备掀了冥彦山? 这回呢?我要是不松口,你还准备掀了时来客栈? 韩彻你就不想想,你死了就一条命,惹恼了我惹恼了我舅,编个罪名就能把你锦阳楼连锅端了。你这疯狗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本少爷想反驳,张着嘴张牙舞爪,却发不出声音,委实憋屈。 其实他说的这些话,本少爷都知道。 他放韩谚回锦阳楼,临江城大牢随意可面见小侍女,若真想害小七,他不必这么做。 本少爷不过在赌。 说点煽情的话,又当着他的面吃了药,我就赌当初的情分够不够他放锦阳楼一马。 我不肯服软,还能跟他对骂,如他而言讨债的反而像个大爷,也许我潜意识就相信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有些人,看到第一眼就烦,有些人,没做什么事,就是深信不疑。 再者说,叶百川的药我总也要吃,吃了我尚需找个隐蔽的地方修养 ,不如赖在他这。 “我娘待我至亲,舅舅是娘的亲哥哥,他意图让我登上九五,我深知无望,但他执意要做,将我推上时来客栈老板的位置,我也没办法。韩彻你嘴巴真毒。舅舅意图用韩谚换锦阳楼,你当真以为苏四爷去衙门,时来就会放人?要不是我在中间替你周旋,锦阳楼怕早就是时来的了。你以为若不是我提前交代,夏家七娘会安生活在大牢?临江城大牢会跟你家后院一样,让你想去就去? 我处处维护你,结果在你眼里都是狼心狗肺。你那张破嘴,什么时候能不气人,让人把话说完!?” 他站起来,伸出手指,恨恨指着我,面目狰狞的像十八层地狱里好容易爬出来又过了刀山炸了油锅的千年厉鬼。 “你还怨恨我对兄弟伸拳头。”一拳头砸我肚子上,够狠的,本少爷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坨。 他长吐出一口气,优哉游哉坐回椅子:“早想这么干了!” 本少爷佝偻着身体大口喘气,呲牙咧嘴的瞪他。 他瞅着我直乐:“哑巴好呀,哑巴真好,尤其是张贱嘴哑巴了,爷这心情都舒爽的跟三月的天一个样,晴朗呀。”气的本少爷直想踹他。 缓过劲,我从写的杂乱的纸张抽出一张,递到他面前。 程颢挑眉,横了我一眼:“哼,你倒是风流,这般模样还想着你的小侍女。放心,我已经让人将她放出来了。也对舅舅坦言我无心天下,坦白你有恩于我。临江城主总归不是‘恩将仇报’的人,锦阳楼从新开业了。只不过闹了这么一出,锦阳楼的生意怕是有所折扣。”恩将仇报四个字他咬的奇狠,本少爷这般模样,他还不忘记着仇! “夏家七娘到是个有本事的,我和你相交多年,你天天念叨的都是你的侍女小七,如今一见,她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哎哎,你急什么,呵,我总算看明白了,你平时挺聪明的人,一遇到夏七娘的事情就变成猪脑袋!心急的像条疯狗。滚,我不想跟你打架! 你放心,我不过欣赏,虽有过娶她的心思,也不过是我舅舅要她的命,我意图保她一命罢了。哼,要不是跟你赌气,我早就将她放出来了,她本不必在大牢呆那几天。” 我一拳又揍过去。他躲开,站起身,打着扇子悠闲的踱步出门:“你该防的不是我,该是韩沐,为了救夏家七娘出狱,韩沐跟我谈条件,用唐铭居换人。”我终于怔住,程颢道,“唐铭居虽没有锦阳楼名声浩大,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商号。我从来不知韩沐和唐铭居有牵扯,且能掌控唐铭居。韩沐总归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韩彻,如此比较,你除了是韩府的少爷,当真没人家本事。” 本少爷就在这小院里当起少爷,闭门不出。程颢时不时过来转转,趁我不能开口损我两句。 听闻小侍女在我见程颢的当晚就给放了出来,随后锦阳楼遍寻韩一。韩小弟天天在汤圆摊子上从早上等到中午。叶青柠果然在韩府闹了一场,五叔把她拦住了,叶青柠就住在了韩府。 “你不能说话,时间久了也是无聊,已经快一个月了,你还不准备回韩家?” 我对他一挥手,耗子道:“你这人脾气上来什么都不顾,偏有些时候畏手畏脚。”顿了顿,“韩彻,叶百川即将要用你给叶青柠治病的事,我知道了。” 我抬头看他,他道:“叶青柠拿了个方子在时来客栈做梁上君子,你 分卷阅读73 以为,她能找到那方子里的一味药是谁帮的忙?” 本少爷倒了两杯酒,碰了一下,递给他一杯,程颢端着酒杯,鼻子里哼了声:“让你服软,可真不容易。”喝了酒,算是和解。 喊小厮搬了两坛陈酿,我和程颢一左一右坐在葡萄架子下。 平时听他说话觉得闹心,今天也觉得无所谓,让他过过嘴瘾,想说什么一吐为快。 我是锦阳楼的少爷,儿时过的尚且圆满,不过是碰到叶百川,本少爷吃了个大亏。程颢是皇子,她娘却没什么能力,在宫里面饱受冷落,连着程颢也不好过。后来又被叶百川捉去,好容易脱离了冥彦山过几天舒心日子。我们两个的人生,林林总总相比较,谁也没比谁好过多少。 一杯一杯下肚,后来觉得不够畅快,干脆抱着酒坛和他碰。地上的酒坛一个个多了起来,夕阳顺着房檐透过几丝,恍惚的有些刺眼。 本少爷拍了拍他肩膀,眼皮子就有些沉重。程颢也没好到哪去,歪倒在躺椅里,头已经贴上矮几,还在抱怨。 “韩彻,我,我才到临江,就随船出海找冥彦山,可,可是我记不住路线,额,能见到你,你是个活人,嗯,挺好。” 我呵呵笑着,又拍他,想说:你醉了?没听到声音,才想起本少爷还不能说话。 扯他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没拽动,倒是顺着他的腿滑坐到地上。 我撑着头,胃里难受,一歪头就吐了出来。 我爹兄弟六个,外人羡慕的紧。我也曾羡慕过。现在觉得,数量不在多。程颢这么一个,其实也顶得五个。 眼前模糊的人影,恍然是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厮,本少爷对着人影招了招手,指一指程颢,又隐约对着客房的方向指了指,干脆倒在地上当尸体。 第三十七节 韩小弟坐在汤圆摊位上,已经盯着汤圆有两盏茶的时间,本少爷坐在他隔壁喝豆浆的小摊上看着甚头疼。想了想,还是走到他桌对面坐了下来。 韩小弟抬头,傻愣愣的怔住,眼睛就开始充水。本少爷慌了手脚,掏出帕子给他擦脸。嘿,死小孩哭什么呀! 韩小弟蹭蹭窜到我跟前,在我小腿上就是一脚。 哎呦,痛死爷爷的,死小孩,踹人还踹习惯了! “你跑哪去了!” 我揉着腿,从怀里掏出小毛笔:“身体不好,养病。” 他推了我一把:“那你怎么不说一声,说消失就消失呀!” 我干笑:“没来得及。” “你就不会找人送个信!”一送信,我那模样,五叔定要刨根问底。 我写道:“你盯着汤圆干嘛,怎么不吃?” 韩小弟哭声道:“都是你害的!你不是说你会来么!少爷我都快吃了一个月的汤圆了!谁还吃的下去。”我后槽牙一酸,这小孩忒傻,找我就不会在汤圆旁边上的摊子吃,等我来了逮人不就得了! 笨! 我扯着笨小弟到青痕大街对面喝粥吃包子,小孩总算下去筷子,虽还不忘瞪着我。 一边塞着包子,韩小弟红着眼睛终于后知后觉:“韩一,你怎么不能说话了?”紧张的小脸都白了,又要哭出来。 我赶紧写到:“没事,前阵子病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韩小弟哦了一声,看我的眼神总算没那么仇恨。 “韩府几位爷都还好么?” 韩小弟咽了包子,抽着鼻子道:“都聚在韩家了,说是最近有些大事,他们要商量一下。韩一,七娘从牢里出来就在找你,你偏偏不见了,她天天在大街上逛,青楼都闯过一次,被韩沐抓回来,还打了一巴掌。可狠了。 韩一,青楼是干嘛的?韩沐气坏了!”喝了口粥,他继续,“五叔在忙六叔的事,也和六叔吵起来了,六叔都哭了。哎哎,你认识我六叔是不是?六叔就是锦阳楼忘川分楼的楼主,你不是五叔的管事么,对六叔应该也熟吧!” 我伸手比了个‘四’。 他纤长的凤眼眨了眨,蒲扇般的眼睫上下忽闪:“你是说四叔?四叔到没听说有什么事,不过这次几位爷都到韩府,听说是四叔叫的人。” 我想了想又比了个‘二’。 “你关心我爹?他没事,就念着我那个还没回来的大哥。”顿了顿,小孩晶亮的眼瞅向我,“虽然你很讨厌,不过你要是我哥,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答应的。” 本少爷盯了他半晌,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哥哥是能乱认的么! 韩小弟缠着我不放,死活要拖着我回韩府。本少爷暂时不想回去,带着韩小弟去鸳鸯阁听了出戏,特意去唐铭居吃了顿烤鸭,想不通时来和韩沐什么关系。扯着韩小弟去临江画舫睡了一觉,才在姑娘庙吃虾子当做晚餐。也算做他汤圆摊上等我许久的赔礼。 韩小弟戳着虾球吃的脸鼓得像只吸气的青蛙:“你说你,怎么就不去韩府?你去了就有住的地方,又不用你出房钱,还有人伺候你,小七也想 分卷阅读74 见你,哦哦,还有那个叶姑娘,她也在韩府天天等你!我还可以陪你玩,韩府我最大,想干嘛干嘛!” 本少爷一个虾球堵了他的嘴。 死小孩,要不是本少爷不在韩府,什么时候轮到你最大! 等他吃完,本少爷叫了两份打包,一份给他,一份让他拿着,拿出个信封,指指虾子,指着信封上的夏七娘,本少爷捏他的脸。 韩小弟躲开,气道:“随我回去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写信,麻烦!” 本少爷一把把他抓回来,两手齐上,一张小脸被我捏的不见人形!韩小弟呲牙咧嘴的恐吓:“韩一,你捏,你再捏,我就不给七娘送虾子,我都吃光!” 呸! 小爷放开他,在他屁股上就是一个巴掌。 他倒是不示弱,对着小爷的腿又是一脚。 我扯着他衣领从姑娘庙送到飞仙桥,又掏出给五爷的信放在他胸口,韩小弟呱呱不停嘴安静了。箭头一样跑上飞仙桥,一会就没了影儿。 我想走,小孩又跑了回来。 “你明天还去吃汤圆么?”他眼巴巴瞅着我,“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我揉他的发顶,点头。 沿着河堤逛了许久,一直窝在程颢那,窝着尚不觉什么,出来就不想回去。沿河的水面上有画舫穿行,隐隐传出婉转袅娜的丝竹音。身后有人似有人喊我,回头,就见一个桃红纱衣丫鬟模样的姑娘站在停岸的画舫上。 “公子,我家小姐请您画舫一叙。” 我向身后望了一眼,身后是个卖胭脂的老妇,方指指自己。 那丫鬟含笑点头:“正是公子。” 本少爷站在原地停了会,掏出小毛笔写了句:“既是佳人有约,自不可唐突佳人。” 小丫鬟瞧着面前的白字黑字愣了会,才恭敬引我上了画舫。 红色灯笼挂了船沿,红纱曼舞,撩开珠帘,入目是长几上的一张琴,还有长几后面端坐的美人。穿着身大红的襦裙,绣着繁复牡丹的纱衣罩在外面。她头上也有一朵艳红的牡丹,衬得她芙蓉面,粉桃腮,唇红似血,眉目含情。 本少爷拍手,美人。 其实这美人,本少爷见过。 初到临江,本少爷和叶青柠将临江城逛个透彻,叶青柠突发奇想,想瞧瞧这临江城的第一美女和我,哪个更漂亮。本少爷按着叶青柠,揍了一顿。最后还是被她毒翻了拖到明香坊,见了这个第一美女,临江城口口相传的晴舞姑娘。 叶青柠将美人打量了半天,道了句:“还没有我漂亮,更不要说及得上你。” 其实若真比起来,叶青柠妖娆,小侍女清丽脱俗,晴舞妩媚。 或者有一个更贴切的说法,叶青柠是牡丹,小侍女是百合,晴舞是狐狸精。 用狐狸精形容一个美女,本少爷略觉唐突,但瞧见她的第一眼,本少爷脑子里就是这么个形容。 临江河夜晚清凉的风吹动红纱摇曳,空气中穿插着小贩的吆喝声还有清甜的荷香。 “冒昧邀公子前来,还请公子见谅,小女子晴舞,见过公子。” 我抬起毛笔写了一句:“不知佳人找在下何事?” 她亦怔了一下:“公子不能说话?” 我点头。 她绣帕掩口,面露可惜,我写道:“没事,习惯就好。”何况又不是永远说不了话。 她面上反而惋惜之色更重,示意丫鬟为我满了酒,她道:“今日并无他事,只是见公子一人于岸,奴家也是一人,想请公子听琴,交个朋友。” 我与她只见过一面,且是不大好的一面,我尚且记得叶青柠那句话说完,她瞬间冷下来的脸。她算是临江城最美的姑娘,被无数的男人夸奖长大,乍然听到逆言,她能面无表情的赶我们出明香坊,已经算气度。 又来交什么朋友!? 手指挑上琴弦,咿呀的一个单音。她既弹了,我就听着,虽然我并不怎么懂音律。 当初爹让我学琴棋书画,礼乐诗书。我时刻抓着小侍女,厌烦那些东西,就逼着小侍女学个精通。礼乐夫子教我们弹琴,小侍女耐心学着,眼睛却盯着夫子挂在腰侧的一个小木笛。 本少爷偷偷让韩管家给做了一个,通透的白玉,尾端挂着一个小巧的蝴蝶玉坠,浅绿的流苏,漂亮的紧。再次和小侍女学礼乐时,就请求夫子教她吹笛,又把那管笛子送给她。小侍女软软糯糯的喊我少爷,晶亮了一双杏眼,像只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忍不住对着她红润的小脸咬了一口。 ‘哇’,小侍女嚎啕大哭。 她还是跟夫子乖乖学起吹笛,小爷尚且学宫商角徽羽,小侍女已经能完整的吹一小段。后来我听说放牛的牧童都是一边放牛一边吹笛,韩家没有牛,马倒是不少,本少爷让她上马,小侍女够不到马镫,爬了半天上不去还摔了个跟头,坐在地上一边摸眼泪,一边叫唤:“等我找到我家人,我,我铁定让他们揍你,揍,揍的你,落,落花流水!” 分卷阅读75 她一哭,小爷蹲在她跟前,听软糯的嗓音放狠话,时不时还打个嗝,很听话的小侍女不听话了,扬言要揍我,我竟觉得十分满足。但她哥哥死了,小侍女的无敌帮手被她自己一簪子戳死,本少爷一瞬觉得心口窒闷。 别过头,临江河边的柳枝近在眼前,伸手摘下一片叶子。恍然间,小侍女的身影隔在柳叶后面,素紫轻衫,茉莉簪花,一如初见。 “晴舞献丑,公子可还听得尽兴?” 我回头,妖娆的姑娘走到我身侧,拿过我手心柳叶:“可否讨公子柳叶一片,已寄琴音?” 微风拂面,酒后微醺。 “姑娘喜欢,就送予姑娘。” 又喝了几杯酒,本少爷揣着一方丝帕下了画舫。凉风一吹,身上的酒气倒是散的干净,浓郁的脂粉香倒是如影随形,时刻萦绕在鼻尖。踩着月光摸到程颢的院子门,看门的小厮道了声‘公子‘把我让了进去,才提着灯笼前面领路。 “有人在客厅等公子许久,说是公子熟人。”本以为明天才会来人,没想到今晚上就来了。 我点头,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表示知道。示意他去泡壶淡茶,迈开步子走去客厅。 第三十八节 刻意拖长的声音幽幽飘过来。 “哟,还知道回来,我道是今晚上见不到人影,五爷我得在这住上几天,才能有幸见你一面。没想到五爷我运气还是不错,不用委屈自己在你这破院子呆着。” 小厮送了茶来,本少爷赶紧给五叔换了一杯,又狗腿的上前扯他衣袖。 五叔撇嘴:“天可怜见的,爷我着急上火一个月,就值一杯茶……哟,还一股子香粉味。”五叔生气,话就越发轻飘,“哪个窑子出来的?改日五爷也去瞧瞧,能受的了你现在这模样的姑娘,是个怎样的巾帼!……行了,别扯我了,说话!!” 我讪讪收回手,坐在他对面,亮出小毛笔,一张白纸,五叔质问的模样瞬间变了。一把攥住我手腕:“你不能说话了?!?”我心里得意,就知道五叔疼我,瞧我这模样他就不会发火了。 示意他松手,我写道:“没事,在过段时间就好了。” 五叔迟疑的放开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长叹:“彻儿,别瞒着我了,你身上那点破事,叶姑娘都跟我说了。你老实说,你不回韩家,是不是怕叶百川用你给他自己女儿治病,你挺不过来,怕你爹娘伤心?” 小毛笔提在空中,停了半晌才落在纸上:“五叔,这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五叔长叹,“彻儿,五叔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会把这事讲出去。”站起身,五叔伸了个懒腰,“我回去了,不用送我。” 在大厅坐了半晌,晃动的烛光在空荡的大厅里显得鬼气森森。 韩彻回来似乎众望所归,但是韩彻不能回来。 青泱草的药性还没有吸收完全,就算是吸收完了,本少爷没被毒死,少爷我也要给叶青柠做药引。每日一碗活血放出来,连续一月,说不定哪天本少爷就失血过多,没了。 韩彻回来了,却死了。众望所归就变成伤了所有人的心。 韩彻没回来,死的是韩一。韩彻还在老道士的带领下游历四方,活在所有人的心里,是个还没归家的游子。 而韩一,死了也就死了。 回过神,身前的白纸上是两朵小茉莉。 第二天在汤圆摊子上如约跟韩小弟碰面,韩小弟尚打着瞌睡,头发丝上还沾着雾气。 我举着白纸到他面前:“韩小弟,这是房里闹了老鼠没睡好,准备一边吃一边睡?” 韩小弟十分诚实:“还不是为了堵你,我一大早就坐这了,怕你来的早错过了。” 我摸摸鼻子,指着汤圆,还吃这个? 韩小弟扭曲了一张脸,看的本少爷一乐。喊了一碗汤圆,本少爷端着,带韩小弟去旁边叫了两笼蒸饺。刚坐下,五叔从汤圆摊上寻了过来。 “谚儿,天天见不到人影,就早上找你最方便,往汤圆摊位上四下一瞟,你一定在。” 韩小弟笑:“五叔,你怎么来了?” 五叔掐他的脸:“许你来,不许我来?” 韩谚乐呵呵躲开:“五叔想吃什么?”小胖手指着我,“你说,我去给你端,他付钱。”嘿,真会借花献佛! 五叔一乐:“有什么上什么,吃不完喊老板包了走。” “好嘞!”韩小弟遁走。本少爷仅来得及瞪他一眼。 五叔提着筷子挑了个蒸饺:“味道还不错,难怪谚儿喜欢往这跑。” “五叔找我有事?” 五叔点头:“你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动不动就看你举着张白纸,还真不适应。” 我摊手:“快了。” 韩谚果然不客气,财大气粗的走在前面,他身后跟着两个笑开花的店伙计,手上都抱着人高的蒸笼。韩小弟一挥手:“把这些送去韩府,找韩管家,就说二少爷 分卷阅读76 请大家尝新鲜,都别客气。”两个伙计出了门,我才发现后面还跟了两个人,韩小弟的两个仆从,灯油和蜡烛。 我抚额,五叔看到一乐,韩小弟亲自捧着几个笼屉端到五叔面前:“五叔,这是专门给你点的。”满身的得意。 五叔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你选的定不会差。” 韩小弟把笼屉一个个摆开,显摆的介绍,蒸饺,烧卖,包子…… 等一顿饭吃完,去韩府的两个伙计回来了,又端了两摞出去。 韩小弟摊手:“韩府人多!” 本少爷揪着他狠掐。五叔哈哈大笑,把韩小弟扯出来:“谚儿,你倒是个不吃亏的,和你哥一个模样。” 韩小弟道:“我哥什么样?” 五叔道:“混蛋样。” 韩小弟气鼓了一张脸,本少爷哑巴吃黄连,头一次和韩小弟想法一致:想揍五叔一顿。 等韩小弟心满意足去了别处,五叔终于道出此行目的。 “彻儿,今日未时来锦阳楼,锦阳楼内鬼的事,总该处理了。” 我沉默了会,点头。 叶青柠光天化日之下冲上来揪着本少爷的衣领,瞪着眼珠恨不得掐死我,下一刻她却松手了,一把将本少爷抱住:“韩一,我还以为你死了……”什么破嘴! 临近九月一百花会,临江城人多了很多,叶青柠太过开放的动作招的众人瞩目。围观的人群甚至有人吹了声口哨。本少爷扯着她迅速离开,想了想,带去我现今所在的那个四合院。 葡萄架上的葡萄开始泛紫,叶青柠嘴馋,站在椅上够紫色的葡萄粒,吃一颗酸的嘶口水,她手还是义无反顾的摘。 “韩一,姑奶奶在你五叔那住了很久了,你五叔还信誓旦旦的说,你出什么事铁定会给他去个信,放屁,快一个月了都没见你有声音!” 我举起白纸:“小姑娘说话文明点。” 她从椅子上蹦下来,绕着我转了一圈:“老混蛋说直接让你吃了青泱草,我猜你就是找地方养着去了,你怎么不先找我,我还能跟老混蛋给你求情。” 本少爷翻了个白眼,你都被叶百川抓了,还能求个什么? 我一晃神:“小七被关进大牢的时候,你记不记得叶百川将你带走?” 叶青柠歪头:“老混蛋把我带走了?没有吧。我记得衙门开堂审夏七娘,姑奶奶想帮你一把,去时来客栈找那个老板的晦气,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在那睡了。我在时来客栈醒过来,夏七娘就给放出来了。姑奶奶还在想,算时来客栈的老板识相,他要再不放人,我就在客栈下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哎,韩一,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在时来睡过去,是我爹给我下药,把我带走的!?” 她按着我肩膀猛晃,本少爷晃的头昏,拍开她的手:“别瞎想,我就是没看到你,以为你被你爹带走了。” 瞧瞧天色,差不多就要到了时间。 叶青柠扬言要去韩府拿了行礼,搬来和我一起住,就自顾自带着院里的小厮丫鬟直奔韩府。 我与她在青痕大街分开,去锦阳楼。 五叔安排的很周到,我才到门口就有个小厮引我去湖心水榭。水榭厢房摆了个圆桌,一众丫鬟正在上菜。圆桌角落里立着个屏风,屏风后面是一个茶几,一壶茶,几碟子点心。明显是给我准备的。本少爷在椅子里坐下,这位置安排的巧妙,本少爷能瞧见房里的一切,圆桌上的人却看不见我。 “几位爷现在何处?” “老爷在时来客栈,大爷三爷在锦阳楼厢房,四爷尚且在韩府,五爷六爷今日上午出门,小的也不知。” “夏楼主和韩主事呢?” “在锦阳楼书房。” 我摆手,小厮退出去。本少爷吃了块梅子糕。大伯的人影从水榭门口现了出来。圆胖的身体让他每走一步,我都觉得地面颤动。打了个哈欠,大伯一屁股坐上宴席。 我爹哥六个吃饭吃的向来随意,不大注意主次之分,安排的也都是八仙桌,一桌人围了,边吃边嗑嘴皮子。 大伯摊在椅子里面,两只手揉着太阳穴,似乎喝了酒还不清醒。果然下一刻就听他问小厮准备醒酒汤,想了想,又让多准备一份。 “四哥,我听说四嫂先回河西了,是怎么回事?” “放不下羽儿,紫溪就先回去了。” 六叔晶亮了眼:“羽丫头那么乖,难怪四嫂放不下,我也好久没见到羽丫头 ,有些想她。” 大伯在屋里接了一句:“你也许久没看到恒源,忘川离羊城最近,也没见你去瞧他。” 五叔道:“小六懒,这回要不是四哥让我们喊回来,估计又要等到过年才能见到人影。” 三个人鱼贯而入,在圆桌边坐了。 大伯接过醒酒汤,仰头喝干,一抹嘴,脸上横肉直抖:“哟,这还没嫁呢,就不让人说了?不过老五,你动不动就跑忘川,还好意思说见到人影?也是,忘 分卷阅读77 川离我那近,你也没顺道看看我。” 五叔囧道:“这能怪我么,大哥你连兄弟的钱都赚,你那羊圈边上的毡子我睡不惯,去睡锦阳楼你又要收钱,一间房一百两黄金,还要给你带上白金湾的陈酿,不然不给住,谁还敢往你那跑。” 大伯最爱金子,别人爱玛瑙珊瑚,翡翠玉石。我大伯俗,只爱金条。他生辰也十分有意思,生辰礼物他只收金制的东西。我爹他们其他五人曾给大伯专门做了个金床送他,大伯甚喜欢。床大,门小,塞不进屋子。大伯直接把房子拆了,床放进去,再重造房子。 我爹把最赚钱的羊城让他管,大伯抠门,其他几个叔到他那都要收房钱,且收的比别人贵。但大伯每年交到锦阳楼主楼的账本和金银分文不差。 六叔扑哧一笑:“小春哥就敢。” 五叔在六叔脑门上弹了一记,六叔捂着头笑。四叔道:“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亲?” 五叔百年难得一见的脸红,六叔百年难得一见的羞囧。 大伯跟着起哄:“就是,当初我跟老二老三想了无数法子让老五娶媳妇,让小六嫁出去,老五嘴贱,一个个都说跑了,小六你更狠,养了十条狼狗在后院,来提亲的都被你咬了出去。我道你们一个个都在发什么毛病,原来你们俩早就看对了眼,让我和老二老三瞎折腾!……老四,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四叔点头,大伯叫冤:“做兄弟的不仗义,知道了都不告诉一声!” 四叔道:“成亲,没空!”堵了众人的嘴。 四嫂是四叔的心尖,关系四嫂的事情发生,兄弟情义皆可抛!五叔总结: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四嫂插兄弟两刀! 第三十九节 我爹从门口进来,一脑门的热潮汗,拿着袖子扇风,才进门就扯着个小厮让给他准备冰镇酸梅汤,给他降降温。我爹眼睛一扫:“小春呢?” 大伯哼笑:“还能去哪,必定是在赌坊逍遥!老二你坐,甭管他!”他话音落,小春叔细瘦的身板从门口摇晃进来,我爹赶紧扶住他,大伯冷飕飕的话就吐了出来:“这认识的知道是锦阳楼三爷,不知道的以为是来要饭的。”面上平板的像一坨死猪肉,手里却端着碗醒酒汤递过去。 小春叔谄媚的笑,灌了汤,靠过去狗腿道:“大哥明智!” 大伯一把推开他,指着他残破带着脏污的衣服大吼:“你这又是闹哪出!” 小春叔不好意思的搓手,点头哈腰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大哥,这不是听说南华巷新出了一种酒,叫一步醉。我嘴馋,就去喝,结果喝完了没带够钱,嘿嘿,一不小心就这样了……大哥,你最有钱了,也最够兄弟,那个……卖酒家的打手还在水榭入口那,大哥,借我点钱吧!!!哎哎,大哥,别打别打……” 大伯手臂一抬,我爹和五叔赶紧上去拦住,四叔端着杯,六叔乐呵呵给他倒茶。 “大哥,别和小春生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就那点爱好,美酒佳肴,人家酿出酒,他嘴馋就喝,锦阳楼有钱,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五叔也劝:“恩恩,别计较别计较。” 大伯气急,大喊:“美酒!?他嗜酒,行,一朝醉也是他能喝的吗?一千两金子一杯,明显坑人,他还跟着参合!放手!”我爹和五叔虚扶着他的手直接抽了回去,人也直接坐回圆桌。 五叔装模做样的说了一句:“三哥这事做的不对,但毕竟是兄弟,大哥你手下留情……” 大伯顺杆下坡,果然手下留情许多,熊掌在小春叔肩膀上来了‘一拳’。小春叔演技一流,顺势哎呦一声,大伯指着小春叔的鼻子恨铁不成钢:“明春!说你什么好!天天偷鸡摸狗嗜酒如命,睡醒了就去喝,还总挑贵的喝,没钱就跟桂香要,桂香不给你就挪用锦阳楼的钱!桂香嫁给你帮你看着安贞分楼不说,还要成天追着自己相公要债!桂香逼急了,你就跟我借!滚!爷发誓,要是再给你一分钱,我就不是羊城金大爷!” 手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四叔递过杯茶:“这杯凉。” 大伯端起凉茶摔在小春叔的脚边:“赚点钱容易吗!?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兄弟!!” 小春叔委委屈屈的回去位置:“这不是当初在龙跃山上当土匪,一个月黑风高夜,我们对着关公三拜九叩结拜来着……” 大伯猛的一拍桌:“滚!” 六叔戳了五叔一把,五叔直接将人拽走。 小春叔讪讪回去座位,开始眼巴巴瞅着我爹,我爹咳嗽一声:“堵门口的七娘已经打发了。” 小春叔终于欢天喜地的安稳坐下了。 七娘和韩沐进门,初来乍到样。二人对我爹几个行了礼,我爹对空出的椅子一指:“坐吧,别拘束。”二人入座,我爹提着筷子夹了筷土豆丝,宴席算是开始。 大伯揉着额头,拧着眉毛,六叔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啧,还一身酒气的,出门喝酒了?” 大伯道了句晦气:“恒源跟我一起来了,结果刚来就跑明香坊,我去抓人,他就拉着我喝 分卷阅读78 酒,非得喝过了他那小子才肯跟我回来。臭小子灌我,我这头现在还疼呢。七娘,快,再给大伯弄碗醒酒的!”小侍女应了声,小春叔紧跟着也要了一份。 五叔端着虾子拨:“恒源也是个聪明的,听说已经在跟着你管分楼了。”拨好的虾放在六叔碗里,“何况他年龄也不大,不着急。” 大伯掰了鸡腿,边啃边抱怨:“小六像他那么大都跟着我们当山贼了,恒源哪里小了,十四就会出门找姑娘了!何况他是做哥哥的,恒月才十岁,他不努力点,以后妹妹出了事怎么办!” 五叔道:“谁能跟小六比呀!她哪点像女人!” 六叔在他腰杆子上一戳,五叔倒抽了口凉气,六叔道:“大哥,你也别太护着恒月,毕竟恒源也是你儿子。” “我还是羡慕老四家的宝贝丫头,小小年纪知书达理的,多乖巧。” 小侍女袅娜的踱了回来,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小厮。大伯和三叔灌了醒酒汤,我爹似有似无的瞥了韩沐一眼:“人齐了,吃饭吃饭。今天这菜不全是锦阳楼做的,吃吃看。” 四叔墨黑的眼睛慢慢抬起来:“二哥摆了一桌锦阳楼的招牌,却不全是锦阳楼做的,倒真要吃吃看了。” 我爹道:“吃完了猜猜,哪盘子不是咱们楼的。” 五叔顿了会,直接去够桌子中央那盘子最花俏的,梅花似的点心入口,五叔道:“我猜是这‘一园四季’,不过吃进嘴里,我倒是不怎么敢确定了。” 我爹笑了:“老五,就知道你能猜出来,就是那盘子,我今早上特意上时来客栈带回来的。” 六叔道:“锦阳楼最复杂的招牌菜都给人做了,看来有些事情即便伤感情也得做了。” 我爹漫不经心道:“时来客栈抢我们生意,都想想法子,看怎么把钱赚回来。” 本少爷正正身子,东拉西扯半天,正经事还是到了。 无非是捉内鬼。 我曾经猜测内鬼是韩沐,其实不说我,我爹哥几个会同我一样猜测。这顿宴席与其说是捉内鬼,不如说是对韩沐的商讨会,韩沐一个人的鸿门宴。本少爷乐见其成。 本少爷捻着点心又吃了一块,灌了杯茶,觉得接下来才是精彩的。 大伯吃饭的手不停:“羊城就一片大草原,分楼的伙计都是跟着金爷我放羊的,时来客栈我听说过。但爷在羊城买卖二十多年,来人都只认我金满堂,锦阳楼分楼都是给爷谈生意撑场子用的,我这倒没什么影响。” 我爹对小侍女扬了扬头,小侍女轻灵的声音道:“如大爷所言,大爷主要做贩羊生意,酒楼其次;四爷的河西主要招待达官贵人,本就不计收支;五爷所在的白金湾主要供应白金酒,菜品要求不高,所以这几位爷影响不大。至于主楼、安贞还有忘川,做酒楼生意,锦阳的菜,时来只卖一半的价,加上上次锦阳被封,生意就冷清些。” 小春叔道:“难怪最近听桂香说楼里生意不好做。” 大伯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桂香,你早就饿死在大街上了!” 小春叔谄媚道:“这不是还有大哥呢么!”大伯别过头,懒得理他。 四叔开门见山:“有人把菜谱透露给了时来。” 大伯道:“你跟老五最聪明,我和小春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们想法子,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小春叔附和:“对对对,我听你们的!” “锦阳楼靠茶宴风光了二十多年,时来为买这方子铁定会出个好价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钱字生恩养恩,也许都算不得什么。”五叔拨完虾,拿着锦帕擦净手,“韩沐来韩家也有七年了吧?” 韩沐点头,恭敬道:“七年前韩管家将我带进韩家赐的韩姓,当时韩二少爷正过两岁生日。” 六叔捻着虾仁吃进口中,看了四叔一眼,就听四叔道:“韩沐,菜谱是不是你透露的?” 桌面上一阵沉默,韩沐敛眉垂首,面无表情。韩家上下一致对付他一个人,与他而言更像草木皆兵。 但本少爷一向不喜欢他,他为难的这瞬间,本少爷十分无耻的享受。但下一刻,本少爷端着茶碗的手一抖,烦闷渗透五脏六腑。 “不是他。”说话的不是别人,是本少爷的侍女,夏七娘。韩沐颓唐的模样转瞬有了些精神。 四叔犀利的目光在她和韩沐身上徘徊:“你是不是让他自己说?” 五叔道:“据我所知,时来客栈还没有锦阳楼菜色时,就跟你联系过。你呆在锦阳楼七年,尽心尽力,我们也不愿怀疑你,但这件事,你尚且需要解释解释。” 他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小侍女张了张嘴,韩沐拍拍她放在桌面的手,止住她,浑然一副恩爱样。 韩沐抬起头,坦诚道:“时来是找过我。”叔几个兀自吃饭,耳朵却都立起来,就听韩沐道,“但不是要菜谱的,是请我做时来主事。” 我爹拿着酒杯和四叔碰了下,一口饮尽:“听闻时来的供 分卷阅读79 奉可比锦阳楼高出不是一分半点,你就没动心?” 五叔握住六叔的手,垂下眼睛。六叔疑惑的望着他,轻声问:“怎么了?”五叔摇头。 韩沐说话了,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承蒙程老板看重,招我做时来主事。韩沐的确动过心。但程老板直言不讳要败落锦阳楼,韩沐便拒绝了。锦阳楼内部坚固的很,若是我做了内鬼,锦阳楼第一个就怀疑我,比如五爷,想必念着我许久了吧。再比如今日,不就是为韩沐设的宴席么。怀疑我就算了,我要是真这么做了,就是给自己挖了坟墓。更何况,锦阳楼是夏七娘涌泉相报滴水之恩的成果,锦阳楼败落在我手里,我永远别想娶到她!” 小侍女身子一震,本少爷捏紧茶杯。 桌面上再次寂静,都停了筷子,几个叔偶尔触碰酒杯,沉默饮酒。 六叔扯扯五叔袖口,低声道:“你一早怀疑他,但也因为晓得他的心思,不敢确定对不对?” 五叔别过头。 四叔道:“口说无凭。” “四爷不信,韩沐别无他法。” 我爹看了小侍女一眼。小侍女双手颤抖纠结在一起。随即摸着腕上金铃。声音平静如水。 “不是他。”还是那三个字。 四叔审度的看着她,小侍女垂下头,周身压抑的像快要喷薄而出的火山。 “初……”深吸了口气,小侍女道,“初和慈恩药店生意受阻,我就派人跟着他,不是他。” 四周又是一静。 第四十节 韩沐的脸色瞬间煞白,和他一身白衣几近融为一体。他本微微勾着的唇已经僵硬,破碎成苦笑。 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尚且能听见里面压抑的情绪。 “七娘,锦阳楼出了大事,有人怀疑我,韩沐认了。人心是偏着长的,我跟你的关系还不足以让你信任我?!别人查我便算了,你怎么能让人查我?” 小侍女没言语,寂静的坐在那。隔着屏风,我看见她落寞的半边侧脸。 六叔劝了一句:“韩沐,怪不得七娘,商行上能做到锦阳楼的程度本就该事事小心,别说她查你,查到我们几个头上都是理所应当。” 韩沐落寞的摇头,侧身看着小侍女,满身的沉重压抑。 声音嘶哑,却十分清晰的传了出来。 “七娘,我早知道会有今天这顿宴席,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下来么?因为我尚且相信,你会站在我身边。……但现今看来,锦阳楼就只我一个外人,……韩沐请辞,锦阳楼主楼主事,请韩老爷另寻他人吧。” 没等我爹答话,他迈出水榭。 我看见小侍女不断颤抖的手。 “容七娘先退下。” 我爹道:“不是那小子,说说,锦阳楼是怎么回事?” 大伯一挥手:“管他怎么回事,只要咱几个没事,就都不是个事。再好的金字招牌都有过气的时候,想当初临江城没有茶宴,现今茶宴闻名,时来客栈用茶宴压价,我们换个东西卖不就行了。看看我,金爷卖羊不也有模有样!” 四下皆笑。 小春叔吃饱喝足:“既然没什么事,去赌坊么?小七剩下的事可就靠你了!” “七娘早就让锦阳楼推出新菜,小春哥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管,这都不知道。”小春叔干笑。 我爹几个又扯了几句,才应了小春叔的话,准备赌两盘。 小春叔前脚跨出门,果然听大伯一声怒吼:“明春,你又偷我的东西!临江深海百年不遇的血金珊瑚,大爷好容易才弄到手的,你给我站住,还我!”小春叔脚下一点,就没了影儿。 几个叔连着我爹在门两边站定,含笑看大伯握着金扇扭动着圆胖的身体咚咚跑出去。 五叔最后出门,屈起食指在屏风上敲了敲。 “彻儿,韩沐对小七的心思,所有人看的明白,你对小七什么想法,你自己想清楚,莫要后悔。” 抚琴的姑娘低眉顺眼,画笔斜斜勾起的眼角像飞舞的凤尾。丫鬟给我奉茶。我端着茶碗看向窗外回廊上开的正好的雏菊。 “公子有心事。”晴舞静了琴,走到我身侧,“若信得过晴舞,不妨跟晴舞谈谈。” 我指指茶几上的棋盘,拿过棋子。她微微颔首 ,与我对弈。 从湖心水榭出来,本少爷特地去看了韩小弟,但韩小弟昨日跟本少爷外面跑了一天,把教他的夫子气个半死,正被扣在书房整治。我去的时候他正拿着毛笔憋屈的写字。写的万分无奈,咬牙切齿。 对身后小厮比了个静音的动作,本少爷出了韩府。 上次和晴舞画舫初见,美人送了我一方香帕,就邀我今日再去听一段琴。然后听琴变成对弈。 明香坊,二楼厢房。头牌的房间不错,没有大厅浓重的脂粉味,点了檀香。 本少爷握着棋子,突然觉得对弈也不是我想要的。因为我此刻,听琴对弈,都觉得心里烦闷,只想寻个地方安 分卷阅读80 稳清净一会。 我拿着棋子半天没落下,对面就传来了哭音。本少爷奇怪,说我心里有事的是这姑娘,怎么哭的也是她? 见我抬头,那姑娘即刻拿起帕子,我见犹怜的擦拭眼泪。面上紧张:“小女子失礼……小女子实在是情不自禁。”又哭了起来。 小侍女哭的时候,我总喜欢蹲在边上,因为她哭的时候边哭边说要怎么办了我。气鼓鼓的脸蛋,握成拳头的小手揉着眼睛,头上的金铃跟着叮当。本少爷唯一的想法就是,小侍女是我的,她此刻所有心思都是我。 但别的女子哭,本少爷就觉得闹,譬如叶青柠,大小姐脾气娇生惯养,一点不顺心的就大吵大闹。她一哭,本少爷就跑,因为不跑绝对要被叶百川抓去试药。 眼前的美人哭的梨花带雨,旁人见了都要心生怜惜。本少爷烦闷的心更烦了些。 耐着性子递过锦帕。 “怎么了?” 她接过帕子擦了会,才委屈道:“前些日子,明香坊来了个小公子,模样英俊,想买我回去。” 我一乐,谈笑卖唱的姑娘大多想有个好归处,但大多归处不好。本少爷听闻最多的都是给七老八十快入土的老头做小妾,她得到个小公子的欢心,还委屈什么? 我抬着毛笔想问,门外传来个声音。 “临江城两个美人,一个晴舞,一个夏家七娘,晴舞起码能远远瞧瞧,夏家七娘却本以为是个可望不可即的,呵呵,听说那姑娘曾闯过明香坊,说是来找人,但谁知道是不是来找男人的。哈哈,来,伺候好爷,等爷去韩家下聘,把那姑娘娶回来,就把你带回去做妾。” 这风流的音调听得闹心。本少爷认识的人里只五叔以前常逛窑子。小时候还带着我来了一次,说是见世面。 不过我还没进去门,六叔扛着扫把把五叔从明香坊人流拥挤的大门口追到明香坊的房顶上。六叔实战里练出的武功没五叔那么专业,对着流氓胡捶海揍还行,对付五叔飞天遁地的她就只有掐腰抗扫把狂骂的份。 不过没进去妓馆里面,五爷在门口外面对着姑娘调情是都说:“姑娘长的雅致,不如和在下去喝杯茶?”风流的挑了人下巴,声音却一本正经。这才是会调情的高手呀! 本少爷放下棋子,从怀里摸出个药瓶倒进茶碗。端着出了门。才到门口,就听另一个年轻的声音朗朗道:“有家教的男人说不出这种话,说出这种话的通常猪狗不如。别说你见晴舞一面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就说夏家七娘,人家走的路你滚过去都不配。” 本少爷顺着声音望过去,厢房回廊上一个脚步虚浮脸色发白的公子哥抱着个姑娘正一脚踹向个年轻小公子:“你算什么东……啊,救命啊!!” 那个本被她抱着的姑娘赶紧站到一边,期期艾艾的喊着:官爷…… 本少爷乐了,年轻的公子拿着鞭子对着公子哥猛抽,边抽边叫:“你老实点,等我抽完了就放了你,小爷赶羊的鞭子抽到你身上,便宜你了。”又对着那姑娘叫:“滚!”那姑娘转身就跑。 我站在边上看笑话,那小公子终于看见我,挑了挑眉:“怎么的,你要给他报仇?” 本少爷指了指他的鞭子,摊开手。他想了想,把鞭子放进我手心。 我拿起鞭子对着公子哥打了过去,嘿,没想到这鞭子还挺好用,抽了半天,那小公子皱着眉拉住我:“行了,他那个身子板,再打容易出事。” 本少爷抽回袖子,鞭子扔给他,对着公子哥踹了一脚,才把一直端着的茶水给他喂了。 烦闷的心安稳了点。 晴舞正站在门边上望着我,许是本少爷揍人的模样有些惨烈,晴舞眼睛中带着惧怕。 那小公子搭上我肩膀,晶亮了眼:“你给他吃的什么?” 我掏出小毛笔,写道:“能让他不举个几年。” 他一愣,拍了我一把:“你们有私仇?” “看他不爽!” 他哈哈大笑:“看来你是个哑巴,但小金爷认你这个兄弟!” 本少爷嘴角一抽,叫我哑巴的人还想认我当兄弟还真挺新鲜。门口晴舞的目光越发惧怕。就听那小公子惊喜道:“晴舞,本听说你在待客,还准备轰走你那客人。看来是鸨妈骗我。”他自顾自的走过去,少年的声音懒散磁性,“上次与你说的话你同意否,虽说王叔六十多了,但换个想法,王叔活不了几年了,你给王叔做妻,王叔死了,他的家底还不都是你的!?”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跟着他一起进了晴舞的厢房。 晴舞看看我,又看看那小公子,胆怯的像一只见到猫的耗子,怕是本以为我是个靠山,这回却怀疑我和那小公子是一伙的。 “公子说的事,可否让奴家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答应了绝不会亏待你。”转身看向我,“兄弟不去看看你点的姑娘,怎的跟我进来了?” 晴舞古怪的看着他,本少爷拿着小毛笔写字,那小子脑袋就靠了过来,等我写完,他眼皮子一跳 分卷阅读81 。 “我就是晴舞那个你本想轰走的客人。” 他愣了会,视线从纸上的字移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我不轰你,占晴舞一点时间,爷改天请你喝酒!” 我一乐:“你别问了,晴舞不想跟你走。” 身侧的美人羞红了脸,感激的看我一眼。 “她不想走,还是你不放人?” “她不想。” 他垂下头,本以为还要纠缠一会,谁料他起身走向门口,边走边低喟:“找个想嫁人的姑娘也这么难!” 本少爷又是一乐,扯住他。他回头,我写道:“不是请我喝酒么,现在去吧。” 他颓唐道:“兄弟美人在侧,不准备在逍遥一会?” “你不请酒了?” “请!”他打起精神,“小金爷说到做到。” 第四十一节 他带我去的是五叔常去的小酒肆。要了两壶酒。 鞭子放在身侧:“你怎么还带着纱帽?不如摘下来免得憋闷。” 我挡住他的手,他道:“你还真神秘。” “长的难看,怕吓到人。公子许胆子大,怕这酒肆的其他人定力不足。”手向四周一划。他笑:“下次换个安静的地方。” 送酒的老板将两个酒壶端到桌子上,他首先倒出两杯。 “你倒是跟一个人很像。”他抿了口酒,“前阵子长辈特意交代,说个青衣带纱帽的要是来寻我,不论何事,要什么就给什么。小爷本还好奇那人是谁,结果人不见了,听说夏七娘翻遍临江城的客栈酒楼,连妓馆都找了,也没找到他。” 小侍女以前从不紧张我,因为本少爷想做什么从不亲自动手,都是让她来。 唯一伺候她的一次,也把她弄哭。 深秋吃螃蟹,小侍女掰螃蟹的细嫩小手被螃蟹壳划出道口子。本少爷找韩管家拿了药膏一边给她涂一边骂她笨。她小手揉着饿扁的肚子,杏眼瞪着桌上的螃蟹。我拍开她企图去摸细细蟹腿的手。掰开个大的挑着蟹黄喂她。大大的杏眼弯成月牙。本少爷喂上了瘾,直到她吃的撑不下,哭着骂少爷坏。 那是小侍女第一次吃螃蟹,也是本少爷唯一见到她吃的一次。后来我怎么逼,她都不干。 不过本少爷掰开划破她手指的螃蟹壳,也没见她丁点紧张,怕是恨我恨的牙痒,她巴不得我也添一道口子…… 如今小侍女紧张我,我突然有点不习惯。 “听说那人叫什么韩一。哦,兄弟我叫金恒源,你叫什么?” 我拿着毛笔一笔一划:“韩一。” 他一口酒喷出来。 “帮我个忙?” “什么?” “查一个人。” 叶青柠已经安排妥帖,房间安排在我隔壁,身后站着叶百川。 我打了个机灵,指着叶百川瞪着叶青柠。叶青柠一手端着盆牡丹花,不以为意道:“我爹不放心我,过来跟我一起住。”仰起脸笑的比牡丹还艳丽,“韩彻,我们三个又住在一起了,想一想,还真觉得和在冥彦山上一个样!” 我无力的放下手。住就住吧,我有什么办法。 转身就写了个纸条,喊小厮马上拿给耗子:猫在这,躲远点! 睡到半夜五叔翻我墙头,把我从床上抓起来。我揉眼睛,眼巴巴看着他。 “起来,去瞧瞧七娘,她喝昏了,在耍酒疯,叔这是对你好,趁她醉,偷她心,想娶她指日可待!”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小侍女醉酒挺新鲜的,我起身穿衣,带了瓶解酒药。 “五叔,莫说小七醉了,你身上酒气也不轻,你此刻是清醒的么?” “清醒清醒,好心来告诉你,你还挤兑我,日后这种事再不来寻你了。”我急忙扯住他衣袖。拉着他往锦阳楼走。 半夜,大街上安静的只剩下蝉鸣蛙叫。月光倒是透亮,仿若白昼。 五叔打了个酒嗝,我当先给他吃了颗解酒药,五叔道:“小春哥真能折腾,玩色子赚铜钱他不干,换了法子,谁输谁喝酒。搞得今晚上喝了不少,你四叔都没能幸免,被人扶回去的。” 我扯了个笑,五叔叹:“彻儿,韩沐不是内鬼。” “我知道。” 五叔早晚要和我谈这个事,这三个大字,在湖心水榭我就写好。我直接从怀里拿出个条子递给五叔,提步就走。 在耗子那住了许久,这些事我早就问个明白。 我兴冲冲的举着白纸问内鬼是谁,晶亮着眼睛等耗子吐出韩沐的名字。 耗子嫌弃的看着我:“哪有什么内鬼,锦阳楼才成了二十多年,当初首个做茶宴的老厨子还没死,他孙子娶亲没聘礼,出个聘礼钱,方子就来了。 我本也准备从韩沐下手,不过人家没同意!” 五叔迎着月光好容易看完,几步走到我身边:“韩沐不是内鬼, 分卷阅读82 你怎么不告诉我?这样,锦阳楼也不会少个主事。” “叔,锦阳楼有内鬼的事从四月就开始闹,但今天才摆了宴席,不也是因你不信他是内鬼么?而我,我不想韩沐留在锦阳楼。” 五叔打了个酒嗝,突然笑了。 “你是不想韩沐留在锦阳楼,还是不想韩沐留在七娘身边?” 将近一月,我终于再次见到小侍女。 小侍女算不上耍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书房对面的长廊上,怀里抱着个酒坛不肯回房。明亮的月光下,她的脸带着夜色的灰白。又被长廊上的红灯笼染了半面红颜。身边是伺候在她身边的福生老头。才看到我,福生老头眼里闪过光亮,合了合眼,又变成一尊雕像。 我走过去,才发现小侍女背后还躺着一个人。韩小弟横在长廊上睡的一板一眼,两腿并拢,双手交叠在胸口,像具摆在灵堂的死尸,四平八稳的。大概是头回睡这么硬的长廊,睡得不舒服,眉心微微拧着。 五叔将韩小弟抱在怀里:“谚儿说要守着七娘,结果自己先熬不住睡过去,我抱他回去。”对着小侍女的方向一扬脖子,示意交给我。又对福生道,“您也去休息吧,折腾这许久,剩下的让他们年轻人折腾去吧。” 福生应了声,引着五叔去寻厢房。 我蹲在小侍女的身边,小侍女半垂着眼,呆滞的模样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我咳嗽一声,其实前几天就能说话了,只是声音嘶哑难听,如同沙砾摩擦,也像谁拿铲子挎锅底,就不大开口。 “醉了?” 小侍女眼皮略略震动:“没。”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我没醉,我还知道你是谁!” “那我是谁?” “你是韩一。”顿了顿,“你是韩一,我见过一面的人都不会忘,只是你声音不对。” 我笑的喉咙都在震动:“嗯,病了,伤了喉咙。” “真难听。”她说,“你之前的声音很好听。” “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点头:“我找过你……连青楼都找了,可是没找到。” “你怎么会想去青楼找我?” “我…”她说的迟疑,“我在想,你是不是真如叶姑娘说的跟她爹爹去了青楼…” “于是你就去了?” 小侍女乖乖点头:“去了。” 我哭笑不得。 “你喝酒之后才比平时乖巧,问什么答什么。” 小侍女歪了歪头,水亮的杏眼染了雾气,像马上就要集结成水。 “你什么时候都是坏人,说话做事都让人讨厌。” 我坐到她身边,抚额,这话也就只有醉酒的小侍女能说出口。 “前一刻像个大家公子,下一刻就是个地痞无赖。你护我帮我,我感激你,可感激不到一时片刻,你就让我心烦。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奇怪的人!” “我不奇怪,怎么衬托你很正常。白金湾不止有白金酒,还有一种酒,入口是甜的,下肚是苦的,人说先苦后甘,这种酒偏偏相反。可有人喜欢喝,还爱不释手。我是个混蛋,小七你不是也没把我轰出书房,我还占着你一半的书案呢!我就跟这酒一样,都是宝贝!” 小侍女笑了,手中的酒坛跟着摇晃:“你说的那酒我知道,就叫苦酒,我还喝过,一点都不好喝,少爷还逼着我喝。我不止喝过苦酒,白金湾的酒韩府酒窖里都存了一坛子。我都喝过。” “那酒其实很适合你,苦酒安眠,一觉到天明,人说酒大伤身,但少喝些却是养人的。” “嗯,我小时候总做噩梦,少爷发现了,就天天抱着我睡。后来就动不动灌我喝酒。” 我没说话,她轻声细语的呢喃:“我不喜欢他抱着,因为他睡觉总压的我喘不过气。可是他是少爷,小七要听少爷的,我反抗,也被他困在床上。他总有法子整治我。 后来我习惯在他怀里睡,喘不过气却觉得很安心,我总归不是一个人了。凡事有少爷陪着。虽然少爷不是个好人。他任性狡诈胡搅蛮缠,走到哪都让我跟着,做了坏事被人发现就总冤枉我。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他对我一点都不好。 ……可我偏偏很想他。” 小侍女拧着眉头碎碎念,我就坐在那里看着她,竟莫名觉得妥帖。 “我一点都不想做楼主,我跟着老爷学经商,抱着账本算账到半夜,再也没有跟少爷一起被罚关祠堂。他们都说七娘聪明,七娘乖巧,七娘是能做大事的人。夏七娘做了锦阳楼楼主,也发现,其实最坏的不是少爷,商行上每个人都如狼似虎。 你说少爷多坏呀,他是不是知道商场上人不好,才故意让我做楼主的?可我最傻,我竟然就听他的话,乖乖做了。好容易有韩沐帮我,韩沐也被我气跑了。” 小侍女犹自笑着,眼睛却留下泪,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滑到脸上又顺着下巴滴落到淡紫的衣襟上。她慢慢蜷起身子缩成一团 分卷阅读83 ,酒坛被提在手里搭在腿上。 我闻到酒香,是桃花酿。还有小侍女身上的茉莉香。我抬头,廊檐上是辗转的飞天,在阴影里依旧如鬼魅妖娆。 伸手揉她发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小七,你要真觉得累,就离开锦阳楼做喜欢的事。” 手下的头颅微微摇了摇,沉闷的声音带着泣音:“你说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也许他有苦衷。” “少爷以前总让我跟着,什么事都不避讳我。如果有苦衷,他会告诉我的。” “也许,他的苦衷就是怕你伤心……” 小侍女缓缓抬起头,额头的发胡乱的纠结在一起。我终于意识到,她也只有十八岁。还是个不大的姑娘。 “少爷不回来,我才伤心。” 她抱着酒坛仰头灌酒,酒水顺着她嘴边合着泪水滑下,浸湿了颈项,浸湿衣摆。散落一片酒香。 她猛的摔了酒坛,寂静的长廊清脆的一声响。 面无表情的盯着黑色的碎片,小侍女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倔强。 “如果少爷在,我从来不必这么辛苦。 少爷让我等他,我等。就算等到七娘白了头发,就算等到他不记得我了,我也等。 但等他回来,我就离开。” 我没说话,她说:“韩沐对我很好,我要去找他。” 我伸手摸小侍女的脸,手指轻柔的抹去晶莹的泪。做的细致,每一处都不肯放过。 小侍女摘了我的纱帽,食指轻轻描摹我的眼睛。 “你这里,跟少爷很像。” 倾身,她轻轻吻上我的眼睛。一触即退。我看见她眼角的水光,如记忆里她儿时哭的无数次,触动人心。 我将小侍女打横抱起,带去厢房。 她乖顺的像一只猫儿,蜷缩在我胸口。 抱着她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自动缩进我怀里。两只手握紧我的衣襟。我听见她哭声喊着。 少爷,少爷…… 第四十二节 本少爷对镜自照,离上次叶百川给我涂药已经两个多月,左脸上尚且微微泛青,像让人打了一拳,但总算没那么狰狞,勉强可以见人了。 叶青柠捏着我下巴左看右瞧,啧啧了两声:“韩一,你还是继续带着纱帽吧,否则你这张尊容,很容易出门就被人牙子当成女扮男装的姑娘抓了,卖去馆子当头牌。”听得我直咬牙。 我瞧着和韩小弟七八分相像的脸,还是把纱帽带了起来。 八月二十一,天朗气清,宜嫁娶,出行,买卖。 本少爷时隔将近一月,终于从新坐进小侍女的书房。月牙白的长衫,上绣着水墨牡丹花,淡蓝色的素腰上挂了莹蓝的晶石。本少爷理了理衣襟觉得尚能见人,准备去厨房端了一早做的烩面,去面见小侍女。 叶青柠坐在葡萄架下吐葡萄皮,瞧见我出门念了一句:“反正见不到脸,打扮的人模狗样有什么用?” 我呲牙:“看人!”叶青柠一颗葡萄籽儿吐出老远,我一张白纸拍她脸上,“叶大美女,你不是为了让本少爷活命,前阵子还急吼吼的寻药材,这会子就优哉游哉的不管我死活了?” 叶青柠揪葡萄的手顿了下,慢慢垂下头:“我是想找呀,可也得能找的到,时来老板在帮我找,他人多,法子也多,比我一个人瞎找要好了不知多少。 ……韩彻,我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救我的法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那些药材,我爹许多年前就找过,可也没找到几样。可能,可能真的找不到。” 她失落的模样像被遗弃的小狗,我揉揉她的头:“叶大美女,早就说不让你折腾了,你与其找药材,不如去求你爹,让你爹救你时尽量保我的命。” 叶青柠恨恨点头:“我不会让你死的。” 叶青柠突然认真看我:“韩彻,我不会再出门了。”脸色平静,目光悲戚,她静静问我,“韩彻,我已经出现离魂了是不是?” 我终于怔住,她从新吃起葡萄,满不在乎道:“我爹怕我害怕,不肯告诉我,但这些事毕竟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怎么可能一点没察觉。我总是莫名其妙的在陌生的地方醒过来。老混蛋避讳不及,我就什么都懂了。” 她站起身,两手理了理衣摆,朝着厨房的方向跑过去:“韩彻,我瞧见你下厨了,做的什么?我也要!” 回头看我,叶青柠如往常那般笑的灿烂:“你那是什么表情,韩彻,姑奶奶我就算是离魂,老混蛋也已经准备用你来救我,你可怜我不如担心你自己。” 等我盛了面放在她身前,晨光从厨房门透了进来,给叶青柠妖娆的面目镶嵌一道金边,她匀称纤长的双手捧着面碗,眯了眼睛:“其实是我爹和我对不起你,我死了,你一定会死,我活了你也许会死。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你的劫数。” 我摸上她的脸,猛的一掐,叶青柠惊叫一声,我道:“难得今天好心情,你偏说些烦心的话,晦气!” 叶青柠揉 分卷阅读84 着脸瞪我:“人家在为你不平,你怎么这样!” 我将面碗装进食盒,拎着出门:“姑奶奶,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关心我,我怕折寿。” 叶青柠猛的摔了筷子,怒吼:“韩彻,有种你今晚上别回来!” 我回头,冲着她亮出一口白牙。 和韩小弟打了招呼,我一路进了小侍女书房。韩谚那日请辞,之后就没了音讯,小侍女几次三番派人去寻,也找不见人。本少爷念着他走的越远越好。但唯一不好的是,锦阳楼主楼没了主事,主楼的大小事情都压在小侍女身上。她看账本的同时还要管主楼大小事宜,忙的脚不沾地,吃饭都抽不出时间。 面条摆在她手边,小侍女侧头看我一眼,顿了顿,低头继续看账本,手指一划,指着桌案右边两本书册道:“临近九月百花会,是锦阳楼的大事,且现在主楼没有主事,韩管事若还想逍遥的看画本怕是不可能了,这两本是厨房那边送来的菜谱,说是新菜,韩管事瞧瞧,看食材间是否有药性冲突,以免吃伤了人。” 那淡定模样,仿佛她醉酒的那一幕都是错觉。 本少爷未免她尴尬,抱着她睡了一晚,一大早又从床上先爬起来。给小侍女掖好被角,她睡觉时缩成一团,双手交叉在胸前,头微微垂着。没有安全感的可怜模样。我揉揉她柔软的头发,在她睡得红润脸上落下一吻。 小七,等我好不好,过了十月,我没死,我一定回来找你…… 我将面碗朝她推了推,嗓子尚且嘶哑,我将筷子递给她示意他她吃饭。等小侍女筷子挑了面条。我拿起小毛笔看那两本菜谱。 “你嗓子什么时候好?” “快了。” “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么?” 我摇头。 “你的脸似乎好了许多。” 我没说话。 “好像消肿了,颜色也祛除许多,是圣医的药起作用了么?” 嗯…..这么说也对。吸收干净了,就消肿了。我点头。小毛笔点了朱砂在橘香螃蟹上画了个叉。 “你既然是韩府的管事,那以后都不会离开锦阳楼是么?” 我转头看她,这是什么意思,不希望我离开?小侍女垂头挑了最后一点面吃的安静。等面条下肚,小侍女收了面碗放在一边。 “韩沐不再,锦阳楼主事一职,尚且缺人。公子聪慧,便接了主事位置吧。”从新将账本放在身前,小侍女嘴角挂着轻轻浅浅的笑。 “公子还请快些看菜谱,我昨日已经通知其他人,如主楼有事,全都报备于你。大概过一会,主楼管事们就要来寻你了。” 真狠! “我尚且病着。” “公子精神不错。” “嗓子没好!” “快好了。” “脸面不能见人。” “招锦阳楼管事出面就是。” 本少爷歪着头盯着小侍女,小侍女变厉害了,知道怎么整治我了。倒也不怕我把主楼给开关门了。 我这边想着,小侍女道:“公子做主楼主事,还是五爷举荐,希望公子能学一番本事。公子需尽心些,不要辜负了五爷。” 五叔整我! 我在小侍女的注视下一手菜谱一手毛笔起身出门,直接去找行五爷。 五叔正在和六叔恩爱,在湖心水榭的湖面上划了一条小船,没事摘一个莲蓬两个人都能傻笑半场,看的人牙酸。有这个诗情画意,怎么不直接去临江河?乌篷船顺流下,想怎么恩爱怎么恩爱。 账本和小毛笔放在茶几上,本少爷捻着块绿豆糕对着五叔砸过去。五叔伸手一截,力度太大,糕点捏的粉碎,洒了他一身,五叔脸都黑了。六叔大吼:“哪个王八羔子扔的东西,给老娘站出来!” 本少爷临风而立一手背后,指指五叔,指指身前。行老五,你给我过来! 五叔理理衣服,气势汹汹的直接使出轻功飞上岸边,对着本少爷就是一脚。 “兔崽子,妨碍人谈情说爱遭雷劈,胆子大了竟敢拆五爷的台,五爷今天不修理你,五爷我就是白金湾里一爬虫!” 我一个踉跄,站直了身子就对他吼:“那你还让我当主楼主事!你,我……你知道的!” 五叔愣了会,下一刻,瞪着眼睛看我:“闭嘴,说话还不如不说话,什么声音,难听死了。嗓子好了再开口。再说了,你什么身份和你做主事有什么关系!反正锦阳楼早晚都是你的,你介意个什么!” 我一惊,四下打量,除了向岸边划船的六叔还好没别人。 “叔你怎么什么都说呀!” 五叔大吼:“你找人不分场合,还敢怨我!” 我梗着脖子道:“我什么都不会,你让我做什么主事,而且我做了主事,以后事多,还怎么逍遥!” 五叔对着我肩膀就是一拳:“兔崽子,你懒得管锦阳楼,还怨我让你当主事!”六叔的身影 分卷阅读85 出现在湖心水榭长廊边,五叔揪住我耳朵扯到身边,贴在我耳边说:“唐铭居要卖店。锦阳楼绝不会放弃盘下它,这般买卖是主事和主事谈。可你知道此次是谁来和锦阳楼谈这笔买卖的么?” 我知道是谁了,五叔果然道:“我从来没想到,竟然是韩沐,他确然是有些本事的。”揪着我耳朵的手越发很,“兔崽子,你不想做就去跟七娘说五爷我不勉强你,卖店的事韩沐先给你爹说了,还没听说告诉旁人,明显是冲着七娘来的,你要是还想韩沐和七娘多接触,你就不做。你要是想看韩沐和七娘成亲,那更好办,别做主事,连管事也别做,离七娘远远的!”一阵风来势汹汹的刮过来,五叔猛的推开我。六叔手拿扫把站在几丈外:“臭小子,老娘今天不揍得你爹妈都认不出来,我就不是白小六!”又是一扫帚打过来。 本少爷终于后悔,不该一时冲动撇了那块绿豆糕,毕竟五叔六叔三十多才如毛头小子和纯情小姑娘一般谈情说爱,也不容易。 最糟糕的是,十年不见,忘记本少爷被六叔追的满韩府乱跑的惨痛经历! 一瞬凑到五爷跟前。我边跑边写,趁着一个空挡白纸黑字递到五叔眼睛边:“临江河,凤凰码头找王六,有个画舫是我的,借你玩!” 五叔眼睛一亮,瞅准时机揪着我胳膊往长廊上一甩,装模做样的大喊:“兔崽子,哪里跑。” 本少爷一落地,撒丫子就跑。 喊了个小厮去湖心水榭把菜谱和小毛笔拎回来。本少爷看着书房敞开的窗户,觉得有必要去找耗子商量商量。 第四十三节 耗子一手托着个小巧圆润的紫砂手壶,正在抽水烟,他面前搭了戏台子,正唱一出《霸王别姬》。身侧还有两个粉白纱裙的清秀丫鬟打扇,浑然一副悠闲样! 本少爷一屁股坐在他对边,抄起他的手壶仰头就灌。耗子痛心疾首的望着我:“一两黄金一两茶的玉兰莲心,给你就是浪费!” 我呸的吐出茶叶沫子,冲他呲牙:“太涩!” 他抢过手壶小心放在茶几上,看都不想看我了。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鸳鸯阁的福瑞班还没听说出了鸳鸯阁进门唱戏的,耗子,你这水烟杆子也不错,紫金玉的,什么时候也给兄弟弄一根?……打扇的过来一个,本少爷从锦阳楼飞奔过来,可热死我了!” 打扇的姑娘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耗子,耗子皱着眉毛,脑袋一划。个高的姑娘走到我身后,扇起扇子。 “用点力!”我说,又指着耗子身后的小厮吩咐道,“去给爷弄碗冰镇酸梅汤。” 耗子瞥我一眼,开口:“叫我的人你倒是叫的利落…行了,你闭嘴,声音难听死了!” 第一句话本少爷没感觉,第二句话听完,我直想对着他屁股来一脚,本少爷也确实踹了。耗子揉着屁股从椅子上蹦起来,伸手指着我:“韩彻,你又发什么疯!?” 我指着台下唱虞姬的姑娘掏出白纸小毛笔,奋笔疾书:“我可不就是发疯,虞姬被霸王喜欢上就要刎颈。本少爷的侍女被人喜欢上,我着急呀!” 耗子扯开个笑,窝回椅子里吧嗒水烟,一口烟气故意喷在我脸上,熏得本少爷直咳嗽。 “什么破东西,你还抽个没完了!” “爽快,我乐意!” “我说耗子,医书上说,烟草这东西可没什么好处,吞云吐雾初时自在,久了就是□□。你那个紫金玉的烟枪杆子,不如给本少爷换了银子花花!” 程颢瞪我一眼:“我现在真想叶百川再给你下点药,写字这手也给弄残了!” 本少爷猛翻白眼。就把韩沐卖店的事情说了。 “这事你知不知道?” 他唔了声,眯着眼睛让人换了壶茶,又给我备了一壶,才慢条斯理道:“知道,怎么不知道,韩沐亲自上门说的这桩事,人都站在我面前了。而且,耗子弟,唐铭居在临江城算是排名第三大的商家,如果没有时来,他就是第二。多少年来稳居第二,锦阳楼或许精通商道。但你就没想想,这里面有没有其他的说道。 树大招风,唐铭居比旁人更懂这个道理。 我只能说一句话,时来客栈本想先吃下唐铭居,再来解决锦阳楼,但唐铭居没有丝毫漏洞,反倒是锦阳,做出茶宴,就让锦阳楼折腾了半天。” 我惊讶:“唐大鸭子文人出身,看来肚子里墨水多的人,的确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耗子接过小厮奉上的手壶小啜了一口,听着戏摇头晃脑。 “一不一样不知道,但韩沐明说了,卖店只通知了锦阳和时来。 站在兄弟的位置上,我劝你还是做了锦阳楼的主事。你五叔说的对,你早晚要接手锦阳楼,先熟悉一下,总是好的。再者说,韩沐卖店,夏七娘一定会和韩沐见面,这是必然,你若是做了主事,起码他们俩谈什么你都在边上看着。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心理不上不下。 但兄弟是兄弟,生意是生意,我明说,如果韩沐愿意把唐铭居卖给我,时来 分卷阅读86 绝对要全盘接收。” 我想了想,说:“你想收也要看韩沐什么想法,他毕竟是锦阳楼出去的人,按理说,卖给锦阳楼的机会要大些。” “你错了。”耗子摇头,“我们机会是一样的,知道我为什么说他一定会和夏七娘见面么?从我招他做主事,他拒绝了,我就知道他对你那侍女用情至深。这种人,如果夏七娘愿意嫁他,唐铭居拱手奉给锦阳楼都有可能,如果夏七娘不愿,那唐铭居就是我囊中之物。” 他说的对,且他说完,我心里烦乱,我看的出来,小侍女对韩沐并非无情。 “韩彻,夏七娘对韩沐有情,却愿意等你十年,到现在也没有嫁给韩沐,你说夏七娘对你是什么感觉呢?” 本少爷垂下头,觉得这个问题比韩沐更让我心烦。 小侍女喜欢我,我给叶青柠试药,死了怎么办? 小侍女不喜欢我…… 本少爷不愿意想这个问题。 灌了酸梅汤,浑身凉了一瞬,终于舒服了。 “耗子,喊时来停手吧,别做锦阳的菜了,茶宴我清楚,一道菜众多药材工序,你那个价卖出去就是往里搭银子,赔本买卖,伤钱伤兄弟,没意思。” 耗子瞥我一眼:“你当我傻?茶宴我继续做,不过价钱已经和锦阳楼一样了,有钱大家赚!” 我啐了他一口,临走前还是提醒一句。 “耗子,叶百川最近抓你抓的紧,你躲严实点,可别让他瞧见。” 耗子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本少爷晃晃悠悠的出了门。 唐铭居,唐大鸭子,韩沐。 唐铭居卖店,唐大鸭子没出现,现身的反而是韩沐。我脑子里把唐大鸭子的形象和韩沐联系了下,始终没想清楚他们俩这之间会有什么牵扯。 正巧,不用我出门,四叔派人寻我。 等我到青竹园,先有个人叫出声:“嘿,我正想寻你,你就来了,得来全部费功夫!” 我呵呵一笑,坐在四叔对面的正是大伯的大儿子,小富贵。 我乖乖上去叫人,没敢叫四叔,只能恭敬喊声四爷。我四叔垂了一半眼皮,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我可以起身坐在他身边了。视线往边上一瞥,四叔手边铭刻精致云纹的石桌上是几本‘秘’字账本。 小富贵先坦白:“韩一,别怪我不是兄弟,既然是五叔让你找我,你请我查什么东西,我总要告诉五叔的,五叔和四叔不分你我,所以我也要告诉四叔的!” 亲人和外人间,心总要偏着亲人些。我站在小富贵的位置上,一早遇到个奇怪的人,铁定也先给五叔打报告。 我挥了挥手,拿着毛笔写道:“让你查的事呢?”想了想,对着四叔又写了句,“时来老板是自己人。” 四叔深潭一样的眼睛瞧了我一会,嘴角微微勾起,点头,像是早猜出来一样。 小富贵兀自道:“韩一,你让我查唐大鸭子,别说,想查到他还真不容易。唐铭居和锦阳楼同时建店,但锦阳楼有四叔六人照看,扬名早些。唐铭一个人开店,就辛苦许多。他妻子怀孕时跟他一起操劳,最后动了胎气小产了。唐铭三十才有的儿子,叫唐钰。 但听说,唐铭一点没想让儿子继续经营唐铭居,唐铭居从主事到伙计都没见过自家少爷是谁。有人说,唐家少爷是给唐铭关起来了,每日诵读圣贤书,想再为老唐家谋取功名,光宗耀祖!” 四叔翻开账本,他翻得很慢,不像看,倒像是记。 “唐铭居卖店的事五爷告诉你了?” 我点头。 “谈生意的是韩沐,你这番是想查韩沐和唐铭是什么关系?”四叔聪慧,一下就说中重点。顺带我想问的话也给答了:“别瞎猜,韩沐不是唐铭的儿子,他们俩就是老板和主事的关系。” 我手支着脑袋,这回不知该怎么想了。 四叔道:“其实本就不用想太多。唐铭想卖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是经商好手,但他骨子里还是读书人,入仕当官的心思,从来没少一分。他当初会开店,不过是饥寒交迫没办法而已。如今唐铭居的银子可以够他挥霍几辈子,他收手不干也很正常。至于为什么选韩沐…… 韩沐从来不是个可以小看的人,你们以为,锦阳楼招了许多经验十足的管事,偏偏韩沐脱颖而出,年纪轻轻就当上主事全靠运气么?” 四叔说到这,就闭口不言了,他一页一页看着账本,很慢,看每一页的速度几乎相同。 跟着五叔的话,后面的事情,我沿着最有可能的方向猜测。 唐铭委托韩沐卖店回家养老,临江能买的起唐铭居的也就只有时来客栈和锦阳楼。这么一想,韩沐会找上这两家便像是理所当然。而他牵扯上小侍女,不过是以公图私而已。 我哈的一笑,耗子还是有一点说错了:即便小侍女嫁给韩沐,韩沐也不会用唐铭居当聘礼。买店的钱还是要出,毕竟唐铭居是唐铭的,不是韩沐的。 一直安静的小富 分卷阅读87 贵恍然大悟:“韩一,你想查的不是唐铭,而是韩沐吧。” 四叔合了账本,安静抿一回茶,道:“这事,还得你小春叔出马。” 我没明白和小春叔扯上什么关系,小富贵已经叫起来:“为什么喊小春叔,四叔这话什么意思,四叔,你是什么意思?”我四叔合上眼睛,准备午睡了。 第四十四节 福生老头在书房门口堵我,他两鬓斑白,看的出年纪比韩管家还大,但我的记忆里并没有他。他是我不在的十年里进入小侍女生活的人。他也是平日照顾小侍女的人。小侍女似乎和任何人在一起都透着冷漠,独来独往的穿梭在锦阳楼。唯一和她接触多的一个是韩沐,一个是福生。韩沐暂且不提,至于福生,本少爷会注意他,是因为书房长时间只有小侍女一人坐镇,但每隔一段时间,给小侍女换茶,提醒他吃饭的都是福生。 今日,福生没有进门,而是在书房门口站着,手里端着个托盘。 瞧见我,老头先对我恭敬行了礼,道:“公子回来了。” 我点头,他手里的托盘递给我,我掀开茶盅,是一碗冰糖雪梨。 “您嗓子不适,楼主让给您做的,公子还请用一些。” 我顿了会,接过托盘。 福生平日略显严肃的脸上竟有些犹豫,生硬道:“公子,夏楼主还没吃饭。” 他身后是书房敞开的窗子,窗扉挡着,看不见里面的人。 我点头,想掠过他进去书房。 福生老头莫名问了句:“不知公子住在何处?” 我歪头看他,他道:“听闻公子身体不好,福生这还有些补品,于我无用,不如给公子补身体。”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挥挥手,示意不要,福生老头执意要送,我只能写了住处给他。 小侍女桌案上的账本文书只增不减,似乎我离开这一上午,锦阳楼将全年的账目都搬了过来。 她没有抬头,眉心微微拧着,似看到些难办的事情。手边的茶碗已经空了,我顺手给她满了,她才瞥一眼茶碗,头也不抬的说,“福生,谢谢。”我我一张白纸盖在她面前的账本上:“小七,该吃饭了。”她方才抬头。苍白的脸上带着疲惫,水亮的杏眼似乎还在账本的数字间挣扎,丝丝迷茫。摇摇头,她终于回神。哦了一声。 我鬼使神差的写了一句话:“小七,我做锦阳楼主事。” 小侍女顿了顿,嘴角向上勾了勾:“五爷已经任命,你也没法子不做。” 小侍女手摸上后颈,维持一个动作太久,似有些酸疼,我走到他身后,沿着肩膀穴道揉捏,她一僵,随即放松的靠在椅子里。 “上午主楼管事本是来拜会你,你没在,我请他们先回去了,不过账本文书他们全都留了下来。”小侍女素手指着桌子右角,那是我上午没看完的两本菜谱和两摞臂长的账本。本少爷终于知道,只增不减的账本原来大部分是给我的。 小侍女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传了出来:“韩管事还请早些看看,主楼和分楼虽不能说完全不同,但有些地方到底不一样,看看账目,早日熟悉一下,否则九月百花会,怕公子忙不过来。” 我苦笑。 “白日还是你嘱咐我不要乱跑,以免被叶百川抓了。你怎么还往我这跑,想叶百川顺着你这个藤摸到我,存心想杀了我是不是?” 我拍拍他肩膀:“放心,叶百川杀你还需要个一时半会,不过你不救我,我就真要死了!”指着桌面上的一堆账本,本少爷举着白纸黑字对他苦笑。 耗子两根指头捏起一本:“嗬,锦阳楼的账本都搬过来了,韩彻,你可真信得过我,就不怕我从中使诈!?”一拳头捶向他心脏又对着自己心脏捶了一下。好兄弟,不怕! 耗子啐了一口,认命翻起账本:“我真是欠你的。”但看了几眼,耗子傻呵呵笑起来,“韩彻,夏七娘匡你呢吧,这账本可是最底层的明细账。” 我不明所以,头次小侍女让我誊抄账本的时候就是这种账,有什么问题么? 耗子将账本丢回桌子上:“就算我不是锦阳楼的人也知道越是上层的人物,看的越是结果性的东西,这些太过明细的东西都是底下人汇总编制。管事汇总本分店的账,主事汇总所有分店的,而楼主大概只是瞧瞧锦阳楼总收益,和总花销。楼主平时过问鱼米价位,每笔开销,可你以为这种每天卖几盘菜的事,楼主会想知道?” 本少爷一个机灵,心尖上猛的颤了颤。 小侍女回回拿明细账唬弄我,我从未质疑。但仔细一想,小侍女从管事做到主事,最后升任楼主。她知道每个位置需要做什么。我是五爷的管事。她还让我看明细账…… 我直勾勾的盯着散了一桌的账本出神。 身为管事却不懂管事之职,我却是五爷看重的人。 我突然很想问一问,小侍女眼里,我是谁呢? 我抓住耗子的手:“兄弟,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分卷阅读88 耗子被我吓了一跳:“怎么了,你说。” “帮我找个师傅,教我看账本。” 我话刚落,门突然被拉开,门外是冷着脸的叶百川,耗子那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叶百川果然顺着我摸了他这个闷冬瓜! 冷风将蜡烛吹得一晃,叶百川的道士服微微晃动,明灭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趁着他身后漆黑的夜色,他像是索命的恶鬼。 他也确实是索命的,娃娃脸上满是阴狠,叶百川的声音轻的像地狱的深处的勾魂曲。 “程颢,没想到你活的挺滋润,我倒是时来客栈怎会有朱果四月,原来是你。” 我将耗子挡在身后,瞧着十丈开外的窗子,眼神示意他逮到空子就走。 “呵,韩彻,你果然是贱骨头,在冥彦山上我就知道。别的孩子疼的狠了,尚且会跟我讨饶,你还会咬着牙骂我老混蛋。你这股子倔强劲值得欣赏,就是太蠢,明知道反抗没有好结果,还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非要把南墙撞穿。” 我呲牙,捻着毛笔写:“我也就这一点个性。” “你什么个性我倒不在乎,因为在我面前你就是个药人,别的什么都不是。韩彻,我警告过你,什么事该跟我说,你需自己掂量清楚,看起来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聪明。” “给叶青柠当药的是我,耗子与你一点用都没有,你还抓着他不放作甚?” 他摇头:“你错了一件事,程颢可不是一点用没有,他有大用,毕竟吃了四月朱果还活着的人至今为止只有他一个。” 程颢道:“叶百川,如果你是因为四月朱果想抓我,你抓我一点用都没有。”叶百川颜色淡淡,程颢继续道,“我从冥彦山上出来,的确带了些四月朱果出来,可你以为那东西真那么简单,试出一个量就能拯救苍生,你错了。我用十三颗的量试过很多人,结果有的死了,有的疯了,有的一睡不醒。叶百川,四月朱果的量同男女,身体,血液种种都有关系。我不过是碰巧吃对了而已。” 我闻言一傻:“耗子,你真用很多人试过药?” 耗子拍我脑袋:“韩彻,你那什么眼神?我没有故意杀人,临江城里的死牢里人满为患,本少爷出了份力而已。” 叶百川道:“我知道。” 我同耗子齐刷刷望向叶百川。 “我也用同一种药量喂了几个人吃,有人死,有人疯。程颢,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是,至今为止,吃了后活下来的人,只有你一个。” ……所以耗子也是他想研究的人。 我心里瞬间浮起不好的预感,仿佛还身处儿时,我与程颢端坐浴桶,浴桶中是不同的毒药,叶百川嘴角噙着一抹笑,看我和程颢痛苦的模样低声问询:“来说说,这药浴泡的什么感觉?” 叶百川眼神如蛇般盯着我们,我直觉脊背发凉,钉在地上挪不开位置。 耗子突然推开我,向前走了一步,我拽住他:“你疯了,你干什么?” 耗子调侃道:“耗子弟,你被他整治了十年,被吓坏了?你却忘了一件事,吃了四月朱果的人百毒不侵。叶百川,你不会武,毒又对我没有用处,你准备怎么抓我?”耗子一把揪住我衣领,将我扯到身边,闪着寒光的匕首就靠在我颈项上,他声音冷静的像谈天气,高傲的像只孔雀。与他插科打诨说笑话,本少爷终于发现,他是耗子,也是当今圣上没死成的皇子,骨子里流淌着皇家自以为不可侵犯的血和与生俱来的骄傲。 “至于韩彻,叶百川,叶青柠是你的心肝,韩彻是救她唯一的药,你说我这一刀子划下去,叶青柠还能活几个月? 听说叶青柠已经出现离魂,几个月的说法是不是应该换成几天?” 敞亮的灯光下,叶百川狰狞的面目像蒙上了死黑,和他那具道士服一起,恍然如行尸走肉。 声音染了嘶哑,叶百川轻声道:“程颢,我一直道韩彻脾气倔,其实你脾气比他倔,只是你比他聪明,知道羽翼未丰不能硬碰硬。韩彻是明刀明抢硬上,你却是寻到机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耗子笑了:“谢您夸奖,那我目的达到了么?” “你厉害,你达到了,也成功的迈过我的底线,程颢,别让我再抓住你。” “我定不会再被你抓住。” 叶百川离开,无声无息的像能穿墙而过的孤魂,程颢手中的刀子脱了手,叮的一声,刀尖刺入地面,正立在我脚边。 我在原地站了会,急跳的心脏才平静下来。我拔出匕首坐回桌子边,盯着悠哉喝茶的程颢埋怨:“你不怕他,你怎么不直接杀了他,刀子尖对着我干嘛!?” 程颢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韩彻,你功夫学哪去了?房顶上两个人蹲了半天了,你就一点没发现。”我摇头,他道,“你行,你就当我交你怎么对付叶百川,下次叶百川威胁你,你就拿刀子往自己脖子边一横,看他能拿你怎么办!” “哎,什么叫你比我聪明?” “滚!” 分卷阅读89 第四十五节 百花会是临江城的大事,主城举办总场,随即临江各地,自行举办次场。每年锦阳楼分楼为宴请宾客都要自己筹备次场。五叔六叔甜蜜了几天,终于准备各回各处,日后再小别胜新婚。 在耗子那窝了几天,学会怎么看账本。本少爷的嗓子也总算能听了。我偷偷靠在五叔耳朵边:“叔,画舫二楼那张蝴蝶牡丹绣面的软床瞧见没有?” 五叔难得的红了脸:“兔崽子,想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想,五叔脸红什么?” 五叔一把将我推开,我侧身,五叔又把我抓回去。犹豫道:“彻儿,我知你怕自己出事,不想回来,但有时候你犹豫一瞬,畏手畏脚,很多人就错过了。” 我抬头看他,五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深蓝广袖虎虎生风的走了。 我回头,小侍女站在锦阳楼雕刻茶园燕鸟的大门边,头上是枣红镶金的大字招牌,并着两侧的红灯笼。有人在她身边不断穿梭。 小侍女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眼里似追忆,似怀念。 我挪不开眼,定定的跟她对望,又觉得不能这样看下去。 有人往楼里送账本。 我伸手急忙抓住他,视线却还是对着小侍女:“去,爷的账本在马车里,给爷搬去楼主书房。” 小侍女先挪开视线,转身,进了锦阳楼。 我突然觉得锦阳楼的大门里面不是逍遥自在品茶香,也不是喝酒听曲赚银子。而是一个会吃人的野兽。纤巧的人影走进去,就仿佛陷在沼泽,永远都爬不出来。 “韩主事,那个,请您先松手,我去替您拿账本。” 我低头,被我拽住的人一脸紧张尴尬,我拍他肩膀。才瞧见他手里本就抱着一叠。账本左上角一瞧,本少爷一乐。 “嘿,怎么白金湾的账本也送来了?” 那人疑惑了下:“哦,楼主可能忘记告诉您,城主令,百花会时查锦阳楼的帐。” “城主真会折腾人,百花节查人账,不是忙里添乱么!” “谁说不是,还说百花节既是九月,他查账就查一到八月的,让我们把账本准备仔细了,到时候直接来查。” “没说让谁来查的?” “城主身边的一个,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这一次,说不定就要鸡蛋里挑骨头。” “锦阳楼账做的细,应该也出不了大乱子。” “大乱子应该没有,主要是账目问题,大爷和五爷基本是大单的生意,九月前没单了,可以先结账,账本先送来。几位做酒楼生意的爷就惨了,天天都得做生意,账要八月过完九月初才能做,正赶上查账。忘川、安贞离主楼远,到时候账本做完送来,九月都过了四五天了,也不知道上面那位会不会怪罪。” 我一乐:“行呀,知道的够多的!” 那人抱着账本恭敬的对我弯了弯腰:“在下主楼大管事刘同,昨天去楼主那没瞧见您,没想到今日有幸遇见您,荣幸之至。” 我将人仔细打量了下,方才只注意小侍女没功夫瞧别人,只眼角瞧见抱账本的以为是锦阳楼小厮,没想到抓的是个人物,本少爷坐下第一把手。刘大管事。 刘大管事三十多岁,理账是一把好手,人称刘铜钱。因手腕上挂着串铜钱链子,洗澡都不摘下来。 传闻刘铜钱小时候是个乞丐,要到手里的铜钱舍不得花,攥在手心天天晚上数。越数越觉得少,越舍不得花,后来有钱了,这铜钱就挂在手腕上,纪念以前的苦日子。 听闻他一刻钟就能算一打账本,也不知道跟他数铜钱有没有关系。 这人精,本少爷经商理账一窍不通,对他还得客气点。 “刘管事这话见外了,瞧见您才是我荣幸。听闻您理账是一把好手,我年轻没经验,这些东西还得跟您学。” 刘铜钱笑眯了一双铜钱眼:“韩主事客气。” “那不耽搁您送账本了。” “哎,您的账本,我也给您送去……” “别,我自己来就好,总归没几本。” “呵呵,主楼的帐繁杂些,您估计要辛苦许多。哎,还是四爷的账好些,听说九月查账,账本当前就送来了,楼主含冤入狱的时候还在看呢。” 我一懵,手心窜上一股子凉汗,惊疑不定的问:“那个帐不是归档的么……” “别的楼都是一月归档,四爷的帐在四爷心里,十二月甚至十一月归档都有可能,其他几位爷都是一月。那您忙着,我去给楼主送账本。” 我靠着时来客栈的马车不知该什么表情,昨晚睡在耗子那,今天就被他派人送了回来。本少爷指名要坐这辆车。这是耗子的独坐,精贵,棚顶是寒梅喜鹊图,架子是金丝横楠木,马车帘子都是锦绣坊的轻纺绵,薄软透气,油的跟缎子一样,上面还绣着和棚顶一套的寒梅花,喜鹊绣的像只活鸟。 赶车的是个清秀年轻人,小厮衣服捋的平平整整。我没说话,他就陪我晒了一早的太阳。 分卷阅读90 清秀小厮有些坐不住了:“公子,我家老板一会要出门,还需我回去,您看……” 我叹了口气:“给我把账本搬下来。” 账本递到我手边,我又叹一口气:“回去告诉你家老板,给爷我留个房间,爷要去他那常住。” 在锦阳楼随手拽了个小厮:“知道我是谁么?” 小厮惊诧点头:“……韩主事。” 我点头:“问你个事情,锦阳楼九月查账的事,城主什么时候说的?” 小厮想了想:“六月,大概是韩二少爷过寿辰,之后就有人通知夏楼主。楼主当即通知了楼里人。” 呵,所有人都通知了,就只有我不知道…… 我站在湖心水榭长廊上,看湖水里发疯一样游动的鱼。这鱼被人喂习惯了,见到个人影就跟着跑。本少爷没带鱼食,就抱着一叠账本。 “韩一,你傻站在这干嘛?” 我回头,韩小弟歪着头一派天真的瞧着我。我给算计怕了,真怕这天真都是装出来的。 韩小弟皱眉,往湖里瞧了一眼:“几条鲤鱼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好的,不如我带你去看乌龟,韩管家给我带回来的,说那是只千年的王八!” 我越过他,韩小弟大叫:“哎,你怎么不说话,木着张脸做什么?韩一,你出什么事了呀?” 我停住,回头问:“韩小弟,锦阳楼查账的事你知道?” 韩小弟不明所以:“知道。”我抬步就走,韩小弟跟上,“我爹昨天才告诉我的,说官府难得来查一次,让我去七娘书房,瞧两眼,见见世面。” 我停住,韩小弟撞我腿上,揉着鼻子埋怨,“你怎么停下也不说一声。不对,韩一,你不是五叔的人么?这事你应该比我先知道呀。” 我咬牙:“可不是,谁曾想本少爷今天才知道。” 河西查账用的账本,小侍女端坐牢房,明明白白的说是归档。硬生生看我入网,我还以为自己演管事演的不错。 其实我连刘大管事都没算计明白,我出口就问白金湾的帐,就已经暴露本少爷对查账事一点不知。小侍女通知了锦阳楼所有人,我当真是锦阳楼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事? 刘铜钱顺杆下坡说‘夏楼主可能忘记告诉我。’其实该告诉我的不是夏楼主,而是行五爷。毕竟六月,我还是五爷手下的‘韩管事’。 本少爷当时听到这话,一点没觉惊讶。现在想想,我其实就是被人玩弄股掌之中。 刘铜钱好手段。 ……五叔不告诉我这事,是因为忘了,还是故意? 至于小侍女…… 小侍女的脸以前从来藏不住事,尤其不会说谎。小时候让她偷爹写给娘的情信。小侍女被我娘的大丫鬟拎着后衣领子哇哇大叫,一张嘴就什么都暴露了:“我一会就放回去,少爷要看!” 现在小侍女会演戏了,骗的我团团转,我当上韩管事的那一天就开始被她算计。两个人一个书桌,说好了是我看他,其实是她盯我。 我越想越心烦,韩小弟跟我一起进的书房,同小侍女学理账。 小侍女直接从我怀里抽了一本递给韩小弟。这最底层的明细,果然是韩小弟这个等级才‘能’瞧的。 平时不注意没发现,仔细一瞧,小侍女时刻都透着古怪。 案几上的‘秘’字账,这东西不该摆在我面前,她记账的时候从来不避讳我。 案几下面有个暗格,这是我爹做这桌子的时候我要求的,藏着些小玩意,这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小侍女开暗格的时候也明明白白的在我面前。 福生老头的点心盘子端上来,梅子糕通常摆在我手边。 我突然小侍女时不时的掀我纱帽,温凉的手指细细描摹我的脸. “韩主事,是否要添茶?” 我终于回神,小侍女摸摸茶壶:“温了,我去让人换壶热的。” 我一瞬站了起来,起得过猛,带着身后的椅子向后倒。 “有点急事,离开一下。” 在韩小弟 “去哪去哪?”的叫声中狼狈而逃。 第四十六节 “韩彻,查账的事你竟不知道?亏我当时认出你,就派人通知夏七娘我舅要查你家账的事。” “你知道,你怎么就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何况那时候你说话带刺,听着就想揍你两拳,我告诉你个屁!” 我蹲在地上抱头:“耗子,你通知锦阳楼要查账,怎么不干脆让你舅舅别查了?” “你好意思说?”耗子手里拿着个面具,还是第一次见他时银底带蔷薇的,“我为了救你和夏七娘一命,跟我舅舅吵了一架,被他吊起来打,在床上躺了半月,才说通了他。别说他查你的账,他不灭了韩家,就是你们家祖坟烧青烟了!”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不可置信的望 分卷阅读91 着他:“耗子,你说真的,那是你亲舅舅,他跟你动手了?” “他跟我娘兄妹情深,偏偏我不听他的,他揍我一顿也是情理之中。” “你也算救了他一命,一座城的城主想反叛国家,不是必死的事么!” 我仔细打量他,全胳膊全腿,面色红润,养的比我还好。放了心。 “嗯……他什么都明白,只是自家人什么都是好的,害死自己妹妹的人,再怎么有理有据,也是坏人。” “这倒是跟我家有点像。” 他摇头:“至少我家没有一个当楼主的侍女。” 本少爷的心又沉重起来:“我前前后后想了许多,小七是当楼主的人,连刘铜钱都看的明白的事,你说她能看不明白?我现在在想,初次见面的时候小侍女毫不避讳我谈锦阳楼的生意,是不是那时候就开始算计我……” “算计你什么?” “……” 耗子歪着头呲牙:“韩彻,你心理不就是怀疑一个事么?”我心跳像战场上疾风骤雨一样的鼓声,耗子不以为意道,“你怀疑夏七娘认出你了。” 心跳到嗓子眼,耗子还不放过我。 “韩彻,你这个人最矫情。说话做事一点不藏着掖着,什么脾性都不会收敛。你怕小侍女认出你,可你这番作为,难道不是希望你那侍女认出你么?” “铃铃铃……”吓得我惊慌失措。 耗子脚边的鱼竿剧烈晃动,他放下面具蹦起来拉起鱼竿,是条肥硕的鲈鱼。 “嘿,这鱼好,和姜丝爆炒加汤熬上几个时辰,汤成奶白色,撒点葱花,连着肉和汤一起喝了,美呀! 哎,韩彻,别傻在那了。你这人什么时候都聪明,当初我舅抓了韩小少爷,你下毒不成就威胁,精明的就是只狐狸。谁知道你一遇到夏七娘,笨的猪还不如。 当局者迷,当局者迷。 你为了她对我使苦肉计,她为了寻你临江城整个翻了个底朝天。你们俩凑一块,偏偏瞧着如同两个陌生人,看不出一点火花。真让人头疼。” 我垂着头坐了会,从地上站了起来,接过他的鱼。拎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没死透,尾巴还拍了两下。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弄这面具干什么?” 他被我盯的不自在,不明所以的答:“唐铭居卖店,韩沐是出来谈的人,我准备去找唐大鸭子。锦阳楼已经有人找过他了,你不知道?” 我摇头。 面无表情的拎着鱼就走。 耗子终于回过神,高呼:“韩彻,我的鱼,还我!!” 本少爷撒丫子就跑。 离小侍女远点,我不乐意。在她跟前,我突然觉得别扭。 从耗子那出来,我更加不知如何面对小侍女。 一咬牙,索性小侍女当我是韩主事,那我就是韩主事,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不好。 书房。 坐立不安的看账本,本少爷算盘都打不明白,倒是韩小弟噼噼啪啪打的响。 韩小弟鄙视的看着我,我笑眯眯拿起他算盘一晃。 “哎,那是我刚算好的!!你!”冲过来就要跟我拼命。我把韩小弟抱在怀里,使劲揉他那张还有些婴儿肥的脸。 小侍女走到我身侧,温温柔柔的,在我身前弯腰,茉莉香萦鼻,小侍女手指尖在我面前的算盘上拨了几下:“二下五去三,四去六进一……韩主事多练习几下,公子聪慧,定不需学多久。” 我放开韩小弟,支着头瞧那算盘,直咬牙。 “公子未打过算盘?” 破罐子破摔,我点头:“嗯。” “公子以前都做些什么?” 我想了想,给叶百川试药,跟叶青柠胡闹,找法子逃出冥彦山。 “看书。”又补了一句,“看医书。” 韩小弟瞪我的眼睛终于别开,别扭道:“你会配药么?我娘想我哥想的发疯,吃不下饭,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多吃一些?” 我一瞬沉默:“等等你随我回去,我那有些开胃的药丸,你带些回去。” 韩小弟点头如捣蒜,突然道:“你都不会算盘,怎么当上管事的?” 我干笑:“这你得问五爷,怎么就看上我了。” 我转头,瞧见小侍女笑成一朵花。四目相对,那朵花沉默了下:“公子,看账吧,过几天百花会,会忙许多,公子如不熟悉这些,怕要手忙脚乱。” 我点头。 韩小弟摔了毛笔:“好容易快算完了,韩一,你混蛋,我又要从头来!” 小侍女补了一句:“没事,你之前算的都对,总归你是学算盘,不是算这本。不愿重算,换一本就是。” 韩小弟高呼一声,奔向我:“韩一,反正你也不会算,先给我取药去吧。”我瞪算盘的眼睛就瞪到韩小弟身上。 又遇上晴舞的画舫。 分卷阅读92 乍然听见晴舞的丫鬟身后叫人,韩小弟灵动的模样正经了许多,嘴角的笑优雅得体,看来我爹的教导没浪费。 “我家小姐有请。”还是这句。 我以为上次在明香坊和小富贵当着人的面揍人,晴舞不会想再见到我。她送我的那方遍布胭脂味的锦帕就被我随手送给养伤农院里的丫鬟。只不过那丫鬟见过本少爷狰狞的一张脸,收了手帕没感激我,以为我看上她了,当晚闹自杀,幸好被做饭的老妈子瞧见,上吊的白绫就被一把菜刀砍了下来。 本少爷辛辛苦苦解释半天,那姑娘终于相信,本少爷对她没意思,就是送个帕子而已。 耗子笑的快趴到地上。 “韩,韩彻,哈哈,韩大少爷,你,你也有今天!” 我一脚将他踹成翻壳的王八,四肢朝上。 我带着韩小弟进了门,还是一张琴塌一张琴,琴后的璧人背靠着画舫悬着红纱的船沿。 我和韩小弟坐在她对面,一个小几,两把椅子。丫鬟请我们落了座,又端了茶过来。我伸手挡住。 “姑娘,金少爷没有再来找你麻烦吧。” 声色场长大的姑娘,无缘故将我叫住,总要有一个理由。怎么可能只是请我听琴?直到小富贵出现,我终于知晓,少爷我是她用来挡住小富贵的贵人。 小富贵已经没有纠缠她了,她又来寻我作甚? 她脸红了一瞬:“并未。”随即疑惑,“公子可以说话了?” 我点了点头。本少爷的声音实在刺耳,自己听着都嫌弃。连着几日吃了些润嗓的,药草难闻的味道熏得本少爷几次想吐,好在效果不错,我总算恢复声音。 “姑娘寻我所为何事?” “请公子听琴。” “姑娘不止请我听琴这么简单吧,姑娘如有事请我帮忙,我自当尽力。” 她沉默了会,手指撩起琴弦,袅娜的琴音幽幽传出来,她低眉顺眼盯着琴弦出神。良久终于道:“其实寻公子来,不过是为了解奴家的好奇。” 我笑:“姑娘好奇什么?” “公子当日在明香坊教训他人,是为了什么呢?单纯因为那人心里不快,还是因为那人辱骂夏家七娘?” 我垂下手,任由丫鬟摆了茶碗。韩小弟惊疑不定的看看我,看看晴舞。随即安稳的坐在椅子里。 “两个都是。” “女子最在乎的是两样东西,样貌,名节。临江城公认的美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夏家七娘。我一直很好奇,那个跟我媲美的姑娘长得什么模样。直到我终于见到了。夏七娘男扮女装点名叫我,我以为是来看我的,结果失魂落魄的是在寻一个男人。” 我沉默的听着,不知该说什么话。 “她寻得人名叫韩一,公子你是否正是他寻的人呢?” 我点头:“姑娘说的不错。” “一入风尘深似海,家里的不如外面的,外面的不如见不到的。临江城的男人为瞧我一面趋之若鹜,可见夏家七娘一面见都见不到,更是心痒难耐,直到,夏七娘自己进入明香坊。 她被人认了出来,在明香坊大厅被人掀开帽子,容貌尽显,确然是个美人。” 我面无表情的坐着,声音有些嘶哑:“你想说什么?” “所有人都说,晴舞是件可供消遣的玩物,夏七娘是高山上的纯洁白莲,晴舞始终是夏七娘的陪衬。现在,她终于和我一个样。” 本少爷按住韩小弟,凉声道:“姑娘今日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让我们听你排挤夏七娘的?” 她轻轻摇头:“公子,你是第二个进了我的画舫也不正眼看我的人,临江城说我是夏七娘的陪衬,我忍了。谁让我是风尘中人。可公子视我如无物,晴舞可否要个缘由?” “你还好奇什么?一起说了吧。” “可否一睹公子面容。” “晴舞,这是我见你的第四次。” “晴舞省得。” “当日于我同来的姑娘你可还记得?你觉得她容貌如何,与你相比又如何?” “……不相上下。” “你排挤夏七娘,却没听你编排她,怎么,就因为夏七娘名声响亮?”顿了顿,我道,“你厌恶夏七娘,不过是别人拿你和她比较,却比输了!” “那,那又如何?!” 翘起腿,本少爷声音冷的可怕:“夏七娘是个孤儿,如果没有人把她从破庙里带出来,她就死了。等她长大,她学经商,学跟商场上最奸诈的商人打交道。她看账本的时间比你接客的时间还多。她书房里没有一点装饰,不是她不喜欢,是因为用来放账本。装着白莲的白瓷瓶在她桌子上摆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放在了脚边。因为她舍不得丢了,却怕不小心碰倒,湿了账本。锦阳楼的名号比你晴舞的名号传的还远。一个主楼,五个分楼,下设大大小小的分店。这世上开了关,关了开的店子每天都不计其数。锦阳楼偌大家业,夏七娘一个女子扛起来了。 分卷阅读93 晴舞,别说她和你一个样,你一点都比不上她。 你以为你命苦,沦落风尘就见不得别人的好。你不过是嫉妒她容貌家室,什么都好。你想怎么诋毁她就怎么诋毁,但你听清楚本少爷的话。 你及不上她一根头发,就算她不是锦阳楼的楼主,就算她进了明香坊,就算她当初没被人带回韩家,还是一个小乞丐,也比你好上百倍!” 四下具静,韩小少爷吃惊的张着嘴,失神的瞧着我。 晴舞眼里含了泪,琴音早停下了,晴舞一把推开琴:“……你们都想着她,都念着她,她有什么好!?” 我站起身:“晴舞,如果不是夏七娘去明香坊找我,你大概都没见过她。嫉妒一个你从没见过的人,你说说你有什么好? 她就是个普通的姑娘,和你一样,只是一个人一个活法。她守着锦阳楼兢兢业业。你活在明香坊歌舞升平。 她活的像朵雪莲花,可高处不胜寒,苦累都得扛。 你活的或许凄苦,可你是头牌,耍性子让人为你一掷千金都是常事。 你比不上她,不是因为你没本事,是因为你嫉妒到诋毁她。 而少爷我不喜欢别人诋毁她。” 让船夫将画舫靠岸,本少爷摘了面纱,韩小弟长大了嘴,晴舞怔怔流泪。 “你不是想见本少爷什么模样么,如今一次让你见个清楚,日后别再来烦我。也别让我听见你诋毁七娘的事情,韩家人护短,刚要不是我按住韩小少爷,他也会上来揍你。 想必你也记得本少爷在明香坊里怎么抽人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天如果不是金少爷拦着,本少爷不介意弄死他,找个偏僻地埋了尸体,神不知鬼不觉。 本少爷不打女人,但不代表不会让别人打。晴舞,你把自己跟夏七娘比,就是自取其辱。别在让我听到你说什么不该说的!” 第四十七节 “五叔说,那种姑娘你越打击她,她报复起来很疯狂的。” “那就再打击她一次。” “我爹说女人是用来宠的,韩一,那姑娘都被你说哭了,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那你去怜惜她。” 他头摇成拨浪鼓:“不要!” “对你喜欢的姑娘要宠,对别的姑娘要客气,对讨厌的姑娘敬而远之,如果那姑娘不知好歹,那你也不用跟她客气。” “你这什么说法?” “如果有个女的诋毁你娘,你怎么办?” “打她!” “就这样。” 我将韩小弟拎到路边上,自己走到里面,青痕大街多了很多人准备瞧百花会,路上骑马的驾车的不知凡几,韩小弟那小个子,给刮一下,就能给拖着跑。 “韩一,七娘也不让我走外面。”我揉揉他发顶,他笑,“你方才护着七娘,和我爹护着我娘一个模样,我娘去灵景寺上香回来跟别人的马车撞上,我爹不管不顾先跟人打了再说。不过,韩一,你之前是不是在锦阳楼闹事,把人仍江里去了?” 我嗯了一声,他叽叽喳喳的没完:“那人第二天就在青痕大街堵你去了。” “我没遇上。” “你可不是没遇上,七娘派人守着青痕大街,瞧见人,先花钱把事了了。” 我沉默,韩小弟继续道:“韩一,你怎么知道七娘是从破庙里面捡来的,我都不知道。” “听人说的。” “韩一……其实我最想问的是,原来你长那样呀,啧啧,比七娘还漂亮。左下巴还有点青,那颜色也能消了是不是?” 我不说话,韩小弟揪住我袖子:“韩一,你怎么认识晴舞的?感觉你们不是第一次见了。” “头天我们去姑娘庙,和你分开后,偶然遇到她。” “哦,我回去韩府就把信给七娘了,七娘匆匆忙忙,和爹爹汇报事情,说了一半就跑了,你没遇上她?” 画舫柳叶边,临□□堤岸。 我长叹:“遇见了。” 他还想开口,本少爷推开院子门,将韩小弟推了进去。开门的小厮恭敬道了声‘公子’。 我应了一声,跟了进去。 叶青柠在厨房做一盘最简单的炒鸡蛋。 我站在厨房门边上看她手忙脚乱的装盘:“叶大美女,你又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想烧了厨房!” 叶青柠回头,花猫脸惊喜的看着我:“你回来了!” “回来拿些东西。”憋着笑伸手指着盘子,“你这是干什么?” “学炒菜呀!”叶青柠理所当然道,“老混蛋说了,好姑娘要入了了厨房,进得了厅堂。我这模样上厅堂绝对是没问题的,就剩下厨房了。姑奶奶从小到大还没进来过,不过有志者事竟成,我都学会煎药了。以后你病了,我照顾你!炒菜也绝对没问题!”说完拍拍胸脯,显摆这件十分骄傲的事。 “叶大美女,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弄得好像巴不得我病了 分卷阅读94 一样。” 叶青柠立刻跳脚:“韩彻,你个大混蛋,你就不能不歪曲人家的意思,我分明是关心你!” 我笑:“行行,我错了。” 叶青柠随手递给我一双筷子:“承认错了就来试试菜,我辛苦做出来的!” 本少爷一盆水端到她跟前:“行,我试菜,你现在还是弄张上得厅堂的脸吧。” 叶青柠疑惑,往水里一瞧:“啊!”一张脸直接埋在水里。 炒鸡蛋模样还不错,卖相还没那么惨不忍睹。本少爷看着略心安。拿筷子挑了点吃:“美女,你没放盐吧?” 叶青柠埋了半天的脸总算抬了起来,琐碎的刘海贴在额头上,水是洗菜水,她脸上还贴着片青菜叶,合着她大口喘息的模样,活生生一个女鬼。 本少爷一口鸡蛋没咽下肚,先喷出去了。 哈,哈哈…… 叶青柠抹了把脸,提起菜刀往案板上一剁。 “韩彻,你什么意思!” 我捂脸,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叶青柠,你不适合厨房,别往这跑了,反正你有那么多人可以指使,以后想弄什么,喊别人给你弄不就行了?” 叶青柠难得的扭捏了,绞着袖子口,偷偷瞄我:“那你不嫌弃我不会做饭?” 我一个机灵:“你将来的相公不嫌弃你就行。” 叶青柠晶亮着眼睛问我:“那你会嫌弃你妻子不会做饭么?” 我想想小侍女,抬头:“不会。” 叶青柠应了一声,我直觉她误会了什么。想开口,叶青柠已经窜到厨房门边,高喊:“一身汗,累死了,小环,给我准备水,我要沐浴!” 远远有人应了声,叶青柠回头:“对了,有个叫福生的老头送了一堆东西给你,零零碎碎得补品,我爹瞧不上,扔到你房间了。”想来是福生老头自己平日积攒的东西。 但本少爷暂没心情想那个。 本少爷瞧瞧那盘子鸡蛋,心里不是滋味。 但我方回头,韩小弟趴在灶台边,凤眼睁的溜圆。 他干巴巴的道:“我刚跟着你进来的,你们都没看到我。” 我吞了口口水:“你人长的小。” 韩小弟怔了怔,伸出手指颤巍巍的指着我:“韩,韩一,叶姑娘刚叫你……韩,韩彻!?” 我抚额。 韩小弟把着葡萄架子死命挣扎:“你放开我,我要回去告诉娘你回来了,我要回去韩府告诉他们,你,你放开我!” 我死命把他往外拖,试图让他离门边远一点,死小孩力气还挺大,两手两脚抱着葡萄架,死活不下来。 “韩小弟,我们打个商量,我还不能回去韩府,你先别张扬行不行?” “你闭嘴,谁是你弟弟,谁是你弟?有你这样的哥哥吗?早就回来锦阳楼也不回去韩府,娘想你都想疯了!” “我有苦衷,你先下来。” “我不!我一下来你就不让我出门,韩彻,你最好抓紧了,否则你一松手我就跑回韩家!” “你怎么脾气这么倔!” “本少爷生来就这样!” “你!” 我对着他脑袋瓜就是一个巴掌,打的太狠,他额头磕在葡萄架上。韩小弟嗷的一声叫唤,手就放下来了。 我赶紧将人困在怀里,韩小弟手向上一挥,本少爷的纱帽掉在地上,围观的小丫鬟通红了一张脸。 我将韩小弟扛在肩膀上,韩小弟四肢乱舞:“韩彻,你放开我!” 我对着他屁股就是一巴掌。手抱着他膝弯,踹开厢房门。叶青柠刚沐浴完,头发上还沾着水汽,听见声音,从窗子口伸头来瞧。 “哟,这是怎么了?” 我扛着韩小弟愤恨的盯着他:“叶青柠,跟你在一起就没好事,谁让你在厨房喊我本名,还能怎么回事,他听见了!” 叶青柠愣了一下,和我对吼:“谁让你把他带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你活该!” 我懒得搭理她,抓着韩小弟进了厢房,把人仍在床上,韩小弟一个轱辘爬起来,就要跑。我抓着他手臂按住他。 “韩小弟,你就不能老实点!” 韩小弟冲我磨牙:“我偏不,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叶青柠探进个脑袋,目光在我和韩小弟之间徘徊,啧啧了两声:“兄弟俩长的还真像。” 我和韩小弟四目相对,凤眼对凤眼,一同看向叶青柠:“滚!” 叶青柠火了,爬上我后背就是一顿捶。 直到后来变成我跟韩小弟对抗叶青柠,韩小弟瞅准空子,一个猛扑跑下床,起身就跑。 我将叶青柠推开,追出门,迈向青痕大街,瞬间吓出一身冷汗。韩小弟正在路中央狂奔,他对面是一辆呼啸而驰的马车。 韩小弟吓傻了,怔怔看着迎面而来的马车呆站着。本少爷一个猛子冲过去,抱住人摔在地上。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 分卷阅读95 骂骂咧咧的怒喊:“不要命的兔崽子,怎么还往大路中间站着,不想活了!”驾着马车又呼啸而去。 叶青柠冲过来紧张问我:“韩彻,你怎么样了?” 我把包在怀里的韩小弟放开,伸手戳他的脸,死小孩脸色煞白,还呆滞的说不出话,将他扶起身,他腿软脚软的站不稳。终于回神,哇的一声哭出来。两手揪着我衣襟。 “吓,吓死我了……” 我揉揉他发顶。 “没事。” 叶青柠惊叫:“韩彻,你的手!” 我这才感觉左臂一片火辣,方才抱着韩小弟摔出去,左边着地,摔得太猛,手臂在地上擦破皮,手背尤其厉害些,灰尘掺着血珠渗出来。我嘶的抽了口凉气,韩小弟眼巴巴盯着,腿又软的差点坐在地上。 “还真有点疼。叶大美女,去帮忙拿瓶药。”我说完,也没理韩小弟,跟着叶青柠往院子走。眼风瞧着,韩小弟果然一步一挪的跟在后面。 院子中葡萄架下,药膏坛子摆在茶几上。 两个丫鬟给摆好茶水点心。就站在一边一个替本少爷挽起袖子,一个端了清水沾湿帕子擦去手臂上的灰尘。叶青柠手里沾了药膏,给本少爷上药。不过这种活计她也没干过,手掌摸着伤处狠撮,不知是上药,还是跟我有仇,疼的我呲牙咧嘴。叶青柠也十分本事,擦破皮的小伤就像被人砍了一刀,直接包成个猪蹄。末了还在猪蹄上打了个蝴蝶结,笑眯眯的看着我。 “用不了几天就好了。”又在我手臂上猛的一拍。 本少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我转头去看韩小弟:“韩小弟,看哥哥我受伤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先别把我身份宣扬出去?” 韩小弟纤巧的眉头纠结成两条毛毛虫:“你为什么不回去呀!?” “我不是不回去,是暂时不会回去,等过一段时间,我就回去了。” “一段时间是多长?” 我想了想,挺过十月就行了。 “下雪,我就回去。” 第四十八节 韩小弟又纠结了会,终于答应:“行。”想了想,又说,“但我有条件!” 死小孩,都会谈条件了。我眼神示意他开口。他道:“你住回锦阳楼!” 我犹豫,他急道:“你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一个月不见人影!我,你,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回去告诉娘你回来了!” 叶青柠挠了挠头:“韩彻,用不用我将他毒翻?” 我赶紧将韩小弟扯开:“叶青柠,这是我弟弟!” 叶青柠没理我,对韩小弟说:“他不会去住锦阳楼,因为我不想和他分开。”直白的话说的我心口一窒。叶青柠往身侧一指,“小环,不许你再偷看他,再怎么看他也不是你的,他是姑奶奶我的人!” 我往边上一看,被叫小环的丫头战战兢兢的缩在身侧,分明就是本少爷送了香帕的那个。 “叶青柠,淑女点,别吓到人。你也别瞎说,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是你什么人!” 叶青柠瞪我,眼睛中带着我惧怕的东西。我慌忙别开头。 韩小弟不由分说:“不想分开,和他一起搬回锦阳楼不就行了么?” 叶青柠耸啦着脑袋有几分可怜,阳光透过葡萄架子斑驳在她身上,她带着水汽的头发隐隐反射着一线光亮。闷声闷气的声音传出来。 “我不会离开这里。” 韩小弟还想说话,我道:“韩小弟,我确实不能住回韩府。” 叶青柠晶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呲牙,本少爷十月还要给她试药,那难看的模样怎敢让别人看了去。 韩小弟嘟着嘴,气恼的瞪我一眼。我拍拍他肩膀:“我会时不时的住在锦阳楼,也不会动不动就消失,这样总行了吧。” 韩小弟沉默了会,终于妥协:“那你今晚就先随我回去锦阳楼住。” 我刚想答应,叶百川从西边下人间那出来。叶百川刚到这院子,就喊将两个小厮赶去住一间房,让人把空出的房间拆了床,摆好药草架子,做了他的药房。 他盯着我的脸瞧了一会,吐出两个字:“过来。” 叶青柠即刻挡在我身前:“老混蛋,不是还没到十月么,你现在是想干嘛?” 叶百川阴冷如蛇的视线从我挪到叶青柠身上:“叶青柠,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由着你胡闹,你即便闹的天下大乱也无不可。但事关你的性命,你最好乖乖听我的,别忤逆我,否则十月一过,他即便能活下来,我也要捏死他。” 我站起身掠过叶青柠走过去,身后韩小弟惊讶的扯住我。 “叶青柠,看好我弟弟。”我抽出韩小弟紧紧攥着的衣袖,跟叶百川去了药房。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略显暗沉,一股子浓重的药草味。 叶百川拿了把刀子和一个小瓷碗。 “取血?” 他点头。b 分卷阅读96 r   我把叶青柠包的猪蹄递过去,叶百川顿了顿,一层层解开。 “韩彻,等青柠好了,我就带她离开临江城。所以你离她远一点。”刀子划破我手腕,殷红的血液滴答落在瓷碗里,“你应该看得出来,青柠喜欢你,你如果对她没感觉,就别招惹她!” 我沉默了会:“叶百川,你比我清楚,我喜欢的不是她。” 叶百川笑了,娃娃脸上挂着阴狠的笑,更显恐怖。他将我手腕挪开,抹了药膏止住血。 “韩彻,我知道。但是人心是偏着长的,在我眼里,青柠喜欢你,就是你招惹上她。你的命不在我手里,而是在青柠手里,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我会尽量保住你的命,可你若让我女儿伤心,我随时能收了你的命。” 我叹:“叶百川,你欺人太甚。” “韩彻,放在心尖的人谁敢伤了她分毫,便与谁不共戴天。别说我,就说你遇到诋毁夏七娘的人又是怎么做的?有人在明香坊不举,遍地寻我。你可以为了夏七娘出手害人。我也可以为了我女儿毁了你。” 我握紧拳头,没说话,推开房门,在葡萄架下扯上韩小弟,不顾叶青柠的大吼,回去锦阳楼。 许是我脸色太难看,韩小弟一路没敢说话。 锦阳楼已经点了长明灯,在后厢房遇到福生老头,韩小弟喊他给我安排房间,就迈开腿撤了。 福生老头对我弯腰伸手,示意我跟他走。 “夏楼主让我谢谢你的鲈鱼汤。” 我点头,想起点事。 “您的那些补品我不能要,改日我让人给您送回来。” 福生老头僵了下,面上终于变成平日的冷淡严肃:“公子是嫌弃东西不好,看不上?” 我赶紧摇头:“怎么会,不过瞧那些东西,怕是你平日攒的,在下受不起。” 福生老头叹:“公子,没什么受不起的,送给你也是想你吃我的嘴软,帮着多照看夏楼主。老头看着她五年了,她天天除了看账本就是看账本,直到今年过了元宵,她就变了,还是看账本,但老头就是知道,她不一样了。 随即,您出现,夏楼主表情都多了,才像个活人。” 老头停住步子,原是已经到了厢房门口,替我推开门,他微微点头。消失在长廊里。 本想坐在长廊上看月亮,不过阴天,没看成。漆黑的晚上亮着的只剩下长廊上蜿蜒纡回的长明灯。我就盯着长廊外高低不一的花丛。我爹很会设计,种了梅花又在梅花边上种了其他杂七杂八,四季花开不断。眼下正开着的是雏菊,只是本少爷分的出是雏菊却分不出是什么颜色,不愿意动,就固执的坐在长廊上往那片花丛中瞧。觉得是红的又想那红许是灯笼照的。想到这又深觉自己太幼稚,不如回房睡觉来的实在。 有人攥住我的手,我终于回神。 小侍女淡紫的衣摆晃动在手边,她微微皱眉,杏眼瞧着我的手背。我才想起,和叶百川进了药房,本少爷急着出来也没有把伤口包回去。 “公子不疼的么?” “你怎么在这?” “二少爷说你受伤了,让我来瞧瞧。”她掀开我的衣袖,“这光暗,进屋吧。” 我乖乖被她牵进去。 她将我按在椅子里,挑亮了蜡烛,才拿出纱布,药膏。指尖沾了药,轻柔的摸上我手臂,有些温凉的麻痒。 我低头,能看见小侍女碎紫簪花的发顶,还有她微微皱起的眉心。 她盯着我的手,我盯着她。 有很多话想问她,可开口又不知能说哪句,于是什么都不说。 终于她先说话了。 “公子以前过的好不好?” “…..还好。” “住在哪?” “一个海岛上。” “我还没离开过临江城,也没去过海岛。” “呵呵,没什么好看的,岸边是无尽的沙子和看不见边的海水。第一眼觉得新鲜,后面就觉得厌烦,而且整日整夜都是浪花拍打水岸的海浪声,最开始,觉都睡不安稳。水边上蚊虫也多,空气潮湿,每天都觉得像穿着湿衣服乱跑。” 她轻笑:“我倒想去看看。” “小七是个漂亮的姑娘,可别去那种不着村不着店的地方,委屈了你。” “我都能看着锦阳楼,不怕委屈。” “锦阳楼是锦阳楼,你天天坐在书房里,不用风吹雨打,多好。只是有一点不好,锦阳楼的账本太多,我回回都觉得你快被账本淹了。其实你该跟韩老爷学学,听说他不想看账本干脆一把火烧了,反正锦阳楼的银子多,账本就算错了,被谁克扣了银子,也损失不了多少。” “韩老爷敢烧,我可不敢烧,锦阳楼是老爷家的,可不是我的。” “你怕什么,你就算烧了,韩老爷也不敢整治你。他做甩手掌柜许久,摆明了就是烂摊子丢给你,自己犯懒。如果他真因为你烧了账本要罚你,你就威胁他, 分卷阅读97 说你不做楼主了。韩老爷铁定会跑回来求你。说不定还会把账本搬到你脚边,让你烧,想怎么烧就怎么烧。” 她嘴角微微勾起来,语音带笑:“韩老爷不是那样的人。韩老爷其实很在乎锦阳楼的,毕竟是几位爷一起建的。” “其实知足常乐,再多的银子,死之前花不了也没意思。下一代有下一代的想法,赚多了留给人家,人家也许不稀罕。” 小侍女突然抬起头:“公子也不稀罕么?” “有的话,当然最好,不劳而获最轻松。”我仔细的回望她,“但如果为了那份银子,让某些人受苦,不要也罢。” 小侍女拿起绷带给我包扎:“公子怎么学会做菜的?” “以前给我做饭的老妈子做的太难吃,受不了了,就学出来了。” “其实你做的也不好吃。” “呵呵,那你还请我教锦阳楼的厨子?” “公子想法很好。” “还让我帮你看菜谱?” “公子划掉的菜大多是因为药性相克怕吃出问题,可是菜谱上搭配出来不好吃的东西公子一样没划出来。公子并不会厨。” “那菜谱不是厨子做过,试了味道才拿过来又让我看的么?” “不是。”小侍女狡诈一笑,“我让他们想到什么写什么,还没试过菜就先拿给你看。起码试验的菜少些,省下许多材料。” 我哑口无言。 突然觉得和小侍女说话要小心些,否则说不定就被她算计了。 “公子很懂医药。” “嗯。” “跟圣医学的?” “……算是。” “什么意思?” “他不教,但是我可以随意看他的医书。” “那公子在大牢给我的药丸都是自己做的?” “嗯……还有么?没了来寻我要。” “没了。” 我起身想给她拿药瓶。小侍女按住我:“快弄完了,先给公子包扎了在说。”顿了顿,又说,“我入狱,是你将我救回来的,公子为什么要救我?” “……我是锦阳楼管事,你是楼主。” “就是这样么?” “……嗯。” 纱布从胳膊肘缠到手指,小侍女很细致,不松不紧,在手背上打了个小巧的结又隐藏在纱布里。放下我的手:“好了。” 我试着动动手指,没什么不便:“你包扎的手艺倒是不错。” “公子不嫌弃就好。” 我起身给她拿药瓶。回去也青柠那倒是把本少爷做的药丸全都带了回来,瓶瓶罐罐,也还不少。翻了一会,才拿出个青瓷瓶子递给她,想了想,又给她带了瓶安眠解乏的,她账本看的多,夜里睡得沉些有好处。 小侍女道谢,我送她出门,才发现外面下了雨,凉风带着雨水的潮湿,像一度吹了十年的海风,只是没有厌烦的海腥味。 小侍女在门口停住,转头看我。背对着长明灯,她仰头看我的模样隔着面纱十分朦胧。我却能想象得到她水亮的杏眼灼灼生辉。 “二少爷说公子会时不时住在这?” 我点头:“嗯。” “公子以后是不是也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迫切的想要我一个保证。我伸手抚摸她的脸,如儿时一般柔软,她没有动,任我抚摸,甚至将脸向我手心靠了靠。 “小七,如果我没在锦阳楼,不要担心,我会尽我所能的回来。” 她僵了一瞬,方才点头。 细雨霏霏,夜色暗垂。 小侍女的人影消失在长廊深处。我关了房门,躺在床上抹了把脸。 第四十九节 百花会。 五叔曾说百花会更像一场全城参与的相亲宴。临江城的姑娘小姐在留飞台唱一曲莺歌婉转,弹一首春意朦胧,舞一段缠绵悱恻。偷得风流才子心,换得百年姻缘线。每年的百花会也正如五叔所言,九月后,喜事不断,锦阳楼多在摆喜宴,赚大钱。 临江城每年的百花会都在留飞台,共七天,全城的女子皆可上台一演。各商家酒楼茶馆妓院,亦可选人比试,代表商家出演。留飞台夺得头筹的姑娘得花魁称号,赏千金。但花魁需答应城内一家商号,于百花会后,在商号内表演十天。 所以百花会虽只有七天,却像开了一个月那么久。 往年花魁每年不定,但过去两年却像是稳定了下来,都是晴舞。 晴舞画舫垂柳下,抚琴矮榻红帐边。 花魁的名号,她当之无愧。 往年的花魁大多是唐铭居和锦阳楼捧出的姑娘,别无二家,直到去年,晴舞没有接受锦阳楼的邀请,而是代时来客栈出演,一举夺魁。 我多嘴问了句今年出演的姑娘是谁。 刘大铜钱长长一叹:“本来是晴舞,不过晴舞姑娘昨天回话,说有人言 分卷阅读98 她连夏家七娘的头发丝都比不上,锦阳楼有夏楼主,用不上她,当即反悔了。真是,当时谈妥的事情,现在又反悔,还是在百花节头一天反悔,整个锦阳楼跟着手忙脚乱。 女人心海底针,真是猜不得。这临江城最喜欢谈她和我们夏楼主,偶尔说那么一两句闲话是常有的事。那么放在心上做什么。 现在倒好,锦阳楼还没有人可以用,整个楼都在寻人!” 我本对刘铜钱算计我有芥蒂,后来又觉得是本少爷自己不知事,比如锦阳楼捧的姑娘是谁,这种涉及锦阳楼一年内最赚钱的月份的大事,我应该知道,可是本少爷一无所知。我被算计也是活该,干脆不考虑太多,想什么问什么。 他说罢,本少爷气乐了。 “我们就不能选别的姑娘么?” “选人当选觉得可以夺魁的姑娘,可眼下,临江城里最有望能够夺魁的,就是晴舞了。” “就没有别的人了?” “……有。” “谁?” “临江城人都说,若是我们楼主出场,即便不弹琴不唱曲,花魁也是她的。其实这话也对,楼主本就长的美,和晴舞不相上下,且男人本就图新鲜,晴舞怎么说都在台上两年了。楼主却是许多人没见过的。若是楼主同意,锦阳楼必能夺魁。” 本少爷坐在锦阳楼二楼雅间,看留飞台上一个农家姑娘正在唱山歌,模样不大好看,声音却也清脆。我歪头瞧着刘铜钱。 “我听说你也有个漂亮的妻子。” 他僵了一下,结巴起来:“漂亮是漂亮,就是,就是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上台弹琴唱个曲,不怎么伤身体。” 刘铜钱开始哭号:“哎呦,主事啊,你这是要了刘同的命呀,我那妻子怕生,看见那么多人不晕过去就不错了,何况她身体不好,在吓出个病,一下子去了 ,我可怎么办哎!” 我瞧着一乐,咧嘴道:“行了刘同,别哭了,一个男人学女人哭,你也不嫌丢人。你去给晴舞传个话,就说她就是比不上夏家七娘的头发丝儿。百花会留飞台,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有点用的地方。锦阳楼愿意捧她,是锦阳楼给她面子,出尔反尔的女人她愿意做,锦阳楼还不愿意收!她要是识相点,乖乖替锦阳楼上台,要是不同意,爷不强求,爷看不起她。 这是百花会第一天,百花会结束之前快些找个姑娘,晴舞不行,我们就换人。认真点找,找不着,本少爷就让人抓了你妻子上台。” 刘铜钱眼睛瞪成铜钱,苦了脸。 临江城主派来查账的人占满了小侍女的书房,领头的是城主身边管账的,长的和关二爷奇像,只是胡子没有关二爷的长,名叫铁濯,道上叫他铁算盘,也叫铁公鸡。 叫铁算盘不是他算盘珠子打的好,而是账本上克扣了一铜子儿的税钱,他那个算盘珠一样的眼睛都能看出来,那就叫偷税。补给他十个铜子儿,他也咬死了不松口。 铁算盘走路四平八稳,像初秋的螃蟹,一步一挪。下巴高台,双手背后,一脚迈出去,停一会再落地,随即才是下一脚。 初占了小侍女的书房,账本胡乱堆在地上,散成一片,眯着眼睛斜看着小侍女:“爷带的人多,账本没地方放,仍地上,夏楼主不介意吧。”直接一个下马威。 查账的两个小厮加上他不过三个人,一水的高傲样。 本少爷一呲牙:“不介意,按您方便的来,就是出门进门小心些,锦阳楼账本多,全堆地上,可别绊倒了您。”干脆来二楼看留飞台上的歌舞。 留飞台每年八月底搭建,九月百花会一过就拆。是一处长宽三十丈的台架,设立在青痕大街中央,小腿高度。 留飞台四周摆了各式鲜花。但只有三种颜色,红白黄三种,白的算十只黄的,红色算作十只白花。台上的姑娘表演完毕,台下人凭意愿仍了花到台子边的筒子里,最后以花的数量评名次。 头几天没什么好节目,好在五花八门。弹琴的唱戏的甩手绢的,还有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用浑厚的声音嘶嚎了一段《杜丽娘》,吓了本少爷一个哆嗦。 临江城主坐在我对面,时来客栈的包厢,如门一样的窗子大敞,设了半人高的围栏。城主端正坐在那,硬挺的剑眉,俊朗的面目,略微发福的身体,正襟危坐。本少爷还是头回瞧见他,仔细观察了会,也没看出来他就是耗子的亲舅舅。 倒是忍不住算计,留飞台投给姑娘的花都是需要买的,而这些花均为城主提供准备,也不知程颢这个亲舅舅,一个百花会,赚了多少银子。 算计了半天,才瞧见他身侧耗子冲我挤眉弄眼,我顺着他使眼色的方向一瞧。 天…叶青柠怎么跑出来了!! 叶青柠在锦阳楼下正冲我挥手,见我瞧她,叶大美女门都不走,直接使了轻功踏上本少爷的窗子沿。冲我抱怨:“韩一,喊你半天了,你怎么都听不见?” 楼下众人侧目,本少爷赶紧把叶青柠抓进厢房:“叶大美女,你不 分卷阅读99 是不出那院子了么,这么跑这来了?” 她径自取了茶碗,咕咚喝了两杯,喘匀了气:“我本来也想不出去了,可我后来又想,十月要是你的血也救不活我,那我就只有这一个月好活了,不好好逍遥逍遥可真对不起自己,临江城百花会挺热闹的,我还没瞧过,不来瞧瞧怎么行!” “叶美女,说什么晦气话,什么叫只有一个月好活?你想死,本少爷可不想跟你一起。” “嘿嘿,其实一起也挺好的,我们俩殉情吧,也有个伴!” “走开走开,我对你没情可以殉,有你这个伴,我还不如自己一个人上路。” 她半玩笑半认真:“韩一,你可真绝情,姑奶奶我本还觉得我们俩同生共死还挺美满的。” 我不敢看她,去看台下表演的姑娘:“行了行了,人都死了,还要美满做什么,我们都会活的好好的。你跑出来,你爹同意了?” “不同意,他也管不住我,哎,幸好你有这个包厢,我刚在底下瞧了这台子附近的酒楼包厢上全是人,黑压压的。要不是遇见你,姑奶奶还得费力抢一个。” 我伸手指指对面:“姑奶奶,看仔细了,那对面就是临江城的城主,你敢当着他的面抢,他马上就能把你关牢里!” 她顺着我的手指一瞧,不以为意:“哎,怕什么呀,他身边不是耗子么,耗子跟城主一个厢房,姑奶奶就算进去牢房,他也能把我弄出来。要是他没本事,救不了我,我爹也会救我的!” 视线从留飞台慢慢转到叶青柠身上:“你怎么知道……他是耗子的?” 叶青柠手撑着脑袋,看台上:“他去寻我爹许多次了,我还能不知道?” 我又是一怔:“他……去找你爹。” “嗯。” “知道干什么么?” “不知道,但是和老混蛋扯上的都没好事。” 叶青柠看戏看的津津有味,本少爷坐的久了就起身出门走走。刚出了厢房门,小侍女叫住我。 我回头:“你不是在跟铁算盘查账本?” “公子好手段,锦阳楼主楼的总账都没有做,直接喊人将每天的明细账搬进书房,几十本账本将书房堆满了,哪里还有容得下小七的地方?” 我摸摸鼻子:“既然要查,就让他查个痛快。何况八月才过完,铁大人急着要账本,我来不及编总账,又不好不交东西,自然是将明细给他了。” 小侍女竟然点头了:“公子说的是。” 我呵呵一乐:“还有点事我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 “我让几位爷也别忙着编总账了,直接把明细送来,给铁大人查。” 小侍女嘴微微张开,忽的笑了:“铁大人此次怕是没丁点时间瞧一眼百花会,难为他念了许久的晴舞。” “他该找城主抱怨,总归是城主让他来的。你不在书房盯着?” “八月的帐想必铁大人会瞧个仔细,不必七娘查看。” 我伸手指着楼梯:“那可否……邀小七出门一游?” “如君所愿。” 第五十节 我带着小侍女去了临江画舫。 外城来的人多,临江城大部分人都在瞧百花会,但玩画舫的人也没少。 画舫是我回临江城买的,初跟叶百川上海去冥彦山,从未离开韩家大门,遇到海水还挺新鲜,时刻幻想着有自己的船。后来我厌恶海水,船还是喜欢的。买了画舫,按着自己喜好改了格局,二层是一间厢房,底层建了大片的花窗,围了轻纱,隔了一间小厨房,随时闲着就可以坐在画舫上钓些鱼虾煮炖。 我准备去厨房烧了壶茶,小侍女跟在身后,瞧我动作,先把壶抢了过去。我干脆去小厅坐着。远远能瞧见飞仙桥,桥上人头攒动,如夜市一般热闹。吆喝声从临江河两岸一路到飞仙桥,我让船夫停了一下,和岸边的妇人买了些通红的辣子。 小侍女拿了茶壶回来,给我倒了杯,才在我对面坐下。 我笑:“百花会是各家商号的大事,结果锦阳楼楼主和主事都出了门。” “公子曾说烧了锦阳楼的账本都没什么,那锦阳楼走两个人也没什么的。” “你总算聪明些了。” “我一直聪明。” 小侍女倚着窗栏看向窗外,微微红着脸,水亮的杏眼映照着河边的绿柳和粼粼水面的波光。杯子被她捧在手中轻轻摩挲。她嘴角微微勾着,眉心舒展,像无忧无虑的鱼儿。 “公子看我做什么?” “……你很漂亮。” 小侍女微微一顿,眼睛半垂了下来,又是往昔的那句:“叶姑娘也很漂亮。” “她是个漂亮的妹妹,不,她给我做妹妹我也嫌弃。” 小侍女轻笑:“叶姑娘是个好人。” “她给韩沐下过毒。” “她只是脾气急了些,秉性不坏。” “如果韩沐死 分卷阅读100 了,你还会这么说么?” “公子说什么话呢,现在韩沐还活着?” “你还在找他?” 韩沐从离开锦阳楼之后,见过他的人大概只剩下我爹跟耗子,谈论的唐铭居卖店的事情。 小侍女没再答话,迷茫的盯着江面,嗯了一声。 我起身,去船头解开捕虾笼子。鸟笼粗细的装虾网子里面已经网了小半网,倒也够尝个新鲜。 乘船的年轻汉子喊道:“公子不再多捕一些?等等过了飞仙桥,那里的虾子最大最肥,吃着才新鲜。您若是现在就想吃,不如先拿了些出来,再把网子丢回去。等会我们在飞仙桥那头停一会,保证公子能吃顿好的!” 我想了想,听那汉子的,找了个桶倒出些虾子,又把虾笼丢了下去。 本少爷又站了一会,才将拎着桶进去船舱。 我道:“你会找到他的。” 小侍女怔怔瞧着窗外,她的手捉紧了窗沿,菱唇抿成条线。 我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隔壁是一条画舫,将将和我错开,同样大敞的窗里,能看见韩沐对望过来的视线。见我瞧他,韩沐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徒留一个白衣绣寒梅的背影。 小侍女道:“我会再见到他。” “哥,你在这院子里呆了两天了,不回锦阳楼,也不出门,我还以为你又不见了呢!” “韩小弟,你不是在锦阳楼跟着铁算盘查账么?怎么有空闲出来找我?” “爹让我去见见世面,又不是让我一直呆在那,我见识过官府是怎么查账就完了呗。不过那个关公脸太可怕了,大红脸瞪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不过是让我给泡壶茶,直感觉像要把我扔大牢一样。而且泡茶干嘛叫我呀,那么多丫鬟小厮喊一个就是,本少爷除了爹娘,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 哎,哥,你别睡了!我们去留飞台看看吧,听说那可好玩了,昨天有几个姑娘一起上台演琴棋书画。可漂亮了! 恒源哥也来了,说要找你,你怎么认识恒源哥的?” 我背对他的身子转了过来,趴在舒服的锦缎里,不愿动:“就那么认识的!告诉小富贵,我想起来了就去找他。你要去留飞台自己去,我让人在二楼空着间厢房,去锦阳楼喊小厮带你去。” 他撅起嘴:“不,那个叶姑娘也在那个厢房里面,还总抢我的东西吃!我带的梅子糕,煎饼果子都被她抢了!我抢不过她,你快去帮我抢回来。” 嘿,死小孩,指使人还指使的挺顺手。 我无奈,被韩小弟拉着手拽起来。韩小弟蹭蹭窜出门,喊丫鬟端了热水,又跑到柜子边给小爷挑了件外衣。我打着哈欠梳洗完。韩小弟正拿着个水滴状的莹蓝耳坠。我藏在箱子底下的东西,竟然被他翻了出来。 韩小弟捻着耳坠笑眯眯看我:“哥,快招,这是哪个姑娘的?” 我又打了个哈欠:“我的!” “哪个姑娘送你的?”我伸手去抢,韩小弟先握在手心,“我看到了,就是我的!”十足无赖样。 百花会还在热闹的继续。 刘铜钱在楼梯上下奔跑,满头大汗,我拦住他:“刘铜钱,我怎么不知道今天不见你变成小厮了,上上下下跑的比谁都勤快。” 刘铜钱激动的抹了把脸,像一个饱受欺压的怨妇,终于见到了救苦救难的佛祖。 “哎哟,主子呀,总算见到你了,铁大人那边在查账本,时时刻刻抓小的去问话。替锦阳楼出演的姑娘还没有着落呢,小人可不想妻子抛头露面,这不是着急么!不过韩主事,总算有件事,有点苗头了。晴舞姑娘说了,代不代锦阳楼演出,需看主事你的诚意。她想您去见她一面。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去见见? 不过这姑娘也当真奇怪,好声好气哄着她不答应,主事你那两句话传过去,小的还以为晴舞会让妓馆护院将我轰出去。结果那姑娘脸是黑了,却只问了主事您名姓,就松口了。 ……主事,容我多说一句,您…您跟晴舞认识吧?这要是认识人就好办事,你看您能不能把这姑娘弄来?” 韩小弟道:“晴舞?韩一,我以为那姑娘不敢招惹你了。” 刘铜钱合了合眼:“二少爷也认识晴舞?” 韩小弟顿了下,继续拿着耳坠摆弄:“不认识。” 我道:“刘铜钱,要是请个姑娘就要我出手,还要你们这些人干嘛?告诉晴舞,本少爷不想见她,她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给个痛快话。至于你,还是赶紧找其他的姑娘,不让我马上把你妻子抓了,让人给她编曲子上台上跳段香艳的舞!” 刘铜钱哭丧一样的跑了。 到了厢房就瞧见叶青柠笑的前仰后合,叶百川就坐在她旁边。喊小厮又加了两把椅子,叶百川看我一眼,我就懂了。 “韩小弟,去韩府端盘子梅子糕过来,许久没吃了,哥哥我想吃那个!” 韩小弟还在研究那个耳坠,迎着太阳晃动出夜空般的星光。闻言看我,又瞥一 分卷阅读101 眼留飞台,不情不愿的出门。 叶百川拿出银针取了本少爷一滴血,又去取叶青柠的。异香蔓延,索性这味道对我跟叶百川没什么影响。 “好好看着她。”叶百川道。 “嗯。” 叶青柠看花会看的兴奋,道:“我没事,老混蛋你快走吧,我有什么事会马上跟韩彻说的。” 叶百川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满目慈爱。顿了会,才深吸了口气,道袍飞舞的离开。 韩小弟和小富贵一起回来的,小富贵托着个食盒,放在桌面上。 “韩一,找你还真不容易!” “找我做什么?” 叶青柠伸手勾食盒,本少爷先按住她,梅子糕端手里,煎饼果子递给韩小弟,剩下的扔给叶青柠。叶青柠撇嘴,把食盒里杂七杂八的拿出来,竟没抱怨。抓一把五香豆,时不时往嘴里仍一颗,继续看底下表演。已经看了几天了,她竟也不觉的厌烦。 小富贵坐在叶百川的位置上,韩小弟没地方坐,干脆坐我腿上,将本少爷当成人肉靠垫。奈何韩小弟最近胖了,一张小脸都要胖成汤圆,我大叫着‘沉死人了’将他推下去,韩小弟瞪我一眼,去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我脚边。 小富贵道:“四叔没找你么?” “没,什么事?” “韩沐卖锦阳楼的事情,三叔去跟唐大鸭子见过面了,时来客栈的老板也跟我们一个想法,绕过韩沐,直接跟唐铭谈的。不过没成。说是只能跟韩沐商量,韩沐说卖给谁,他就卖给谁,不论金银多少。” 我一惊,喃喃念了句:“唐铭跟韩沐到底什么关系?” “韩沐跟唐铭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三叔和唐铭什么关系了,说是当初唐铭辞官回临江城,偷得就是三叔家的鸭子。当年唐铭偷了鸭子一把菜刀丢在三叔脚边,三叔吓了一跳。但也不知怎么的,三叔鬼使神差的跟着唐铭来到临江城,变成乞丐,还是唐铭养了他一段时间。” 我笑:“这也就是三爷,要是换成六爷,唐大鸭子要是敢偷她家的东西,准会让六爷拎着扫帚绕着村子边追他几圈!” 小富贵扑哧笑了,韩小弟背靠着我的腿,吭哧吭哧笑的像只仓鼠:“六叔还真能做出这种事。” “呵呵,好歹六叔快成亲了。” 韩小弟道:“日子定了么?” “十月底,挑了个宜嫁娶好日子。” 叶青柠道:“听闻百花会后各商家宴请最多的都是成亲的酒宴,锦阳楼每年一定办了不少酒宴,今天终于举办你们自家人的了。” 小富贵玩着大拇指的金扳指:“可不是么!” 叶青柠歪头认真的看着我:“韩一,要不,我们俩十一月成亲,也在锦阳楼办?” 她说的是十一月,不是十月。她在说,如果十月我们都没死,我们成亲吧。 第五十一节 韩小弟惊讶的看着我和叶青柠。 我一块梅子糕堵住叶青柠的嘴:“叶大美女,咱们俩好哥哥好妹妹的样子,哪有夫妻相,别随便开这种玩笑。” 叶青柠呸呸吐了:“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何况我这种美女嫁给你是你的荣幸,你心里偷着乐吧。” “美女,这偷着乐的机会还是给别人吧。本少爷长的难看,还一身的少爷脾气,配不上你。” 叶青柠一甩头,又去看留飞台,声音略低沉,强笑:“知道配不上我就好好表现,姑奶奶就不在意你配得上配不上了。” 我干笑,叶青柠伸出手指着我手上的糕点,本少爷紧忙将点心盘子递过去。随即又收了回来,先倒了一半梅子糕放在韩小弟盘子里。叶青柠眼睛瞪成铜铃,冷哼了声。 我问小富贵:“三爷就没问唐铭和韩沐什么关系?” “问了,怎么没问,唐铭不肯说,只放出一句话,凡事听韩沐的。让我们别在去找他,三叔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用。” “大爷那呢?” “我爹?我爹现在忙着锦阳楼,各分楼都在自己搭台子办百花会,我妹妹死活要上场,我爹我娘哄也哄了,骂也骂了,没用。小谚,恒月还说,她铁定要打扮的比你漂亮,叫你有胆量就去和她比试比试。” 韩小弟对天翻了两个白眼,随即装模做样一本正经:“本少爷是个男人,才不是下去给人看的姑娘,她要是愿意上台给人当猴子瞧,让她随便,别扯上我!” 小富贵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跟你哥一样的死德性!” 韩小弟瞅着我,又吭哧吭哧笑起来。 我按着他脑袋瓜转到留飞台上。 懒得动,晚饭都是小福贵在锦阳楼要了饭食摆好才叫我们过去,叶青柠准备看完百花会,最近都住在锦阳楼,本少爷干脆也在锦阳楼留宿。各自散了,韩小弟眼巴巴看着我:“哥,你真准备给我添个嫂子?” “添了又怎么样?” 韩小弟大张着嘴:“真 分卷阅读102 是叶姑娘?” “你怎么会想到她?” “瞧她在厢房说的话,是个人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顿了顿,踹了韩小弟一脚:“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韩小弟揉着屁股大吼:“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放在小七书房的画本还在那呢,铁公鸡查账,我闲着无聊就翻了看,叶姑娘看你的眼神就跟画本上写的一模一样,我当然知道了! ……嗯,不过,后来两个人在床上脱光了然后恩恩啊啊的,是干什么?” 本少爷怒,夏小七,怎么官府查账,该收的东西都没收拾干净! “哥,你要是娶叶姑娘了,七娘怎么办?哦,七娘也要跟韩沐成亲么?” 我堵住韩小弟的嘴:“韩小弟,大人的事情别瞎说。” 刘铜钱头两天还能跟我插科打诨,离百花会结束时间越近,他脸色越来越严肃,也越来越粘着我。终于他在锦阳楼长廊上堵住我。 “主子,那个晴舞说了,只要您去,她就替锦阳楼出演,您就去一趟吧。” “铜钱,她原话怎么说的?” 刘铜钱跨下脸:“说您不给她赔礼,许诺什么都没用。韩主事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我没得罪她,是她得罪的我,不是让你找别的姑娘么?还没找到?” “临江城姑娘多,但能和晴舞的琴一比的,大概只剩下我们楼主了。” “刘同,绝了这个心思,别肖想你楼主。”顿了顿,“代锦阳楼出演的姑娘还没现身,这事情夏楼主知道了么?” 刘同点头:“知道了。” “她什么意思?” 刘同的眼睛带着某些探寻:“楼主说,听您的吩咐。” 我挥了挥手:“继续找。” 刘同急切道:“主子,明天就是花会最后一天,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不准备好,锦阳楼这次势必失利。” “刘同,锦阳楼每天都大把的银子攥在手里,就算这个月赚不过别人,锦阳楼也不会倒。我们还不至于让楼主出场卖艺赚钱。” 刘同犹豫了下,道:“韩主事,这话要在平时也就算了,以前我们捧得姑娘不是花魁的时候也有,但是今年不一样。锦阳楼今年生意受阻,招牌菜给别人做了去,又有人吃饭中了毒,临江城都还记得这些事。好在人的忘性大,我们把百花会的花魁捧到手,日后人谈的时候谈的就是锦阳楼的花魁,但反过来,这花魁若没在我们这,人们谈的就是锦阳楼死了人。主子,劝您一句,您还是去一趟晴舞那吧!” 刘同说的话在理。锦阳楼吃死了人,是临江城主用本少爷的药罐毒死了死刑犯,摆在锦阳楼做的一出戏。锦阳楼吃了个闷亏,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时来客栈是耗子的,本少爷想报复都不行。 小侍女虽然给放出来了,吃死人的事不了了之。饭菜有毒四个大字就像一个阴影罩在锦阳楼的上空。临江城的人进楼都要犹豫一会。正比如最近锦阳楼的客人大多是外城的,操着稀奇古怪的口音,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我犹豫了会,坚持道:“刘同,我还是那句话,锦阳楼不用楼主上台。继续找。” 刘同突然一怔,对我身后恭敬行了一礼。我回头,小侍女安静站在我身后。她背后是锦阳楼朱红的廊柱,还有不远处湖心水榭的廊檐。廊檐上的灯笼已经亮了,能看见水榭下面大片的荷花叶子。百花会招揽来大量客人,湖心水榭站了许多人,隐隐能听见谈话声。都在谈论白日表演的姑娘。 小侍女对我微微点头:“刘管事你先下去吧,此事我与韩主事商量。” 刘同如释重负,走路的步子都轻快许多,一蹦一跳。 我不想跟她讨论这件事,但这事早晚要面对。我别开头,干脆坐在长廊的横梁上。 “小七,如果你说的是百花会表演的姑娘的事,不必说了。” 小侍女坐在我身边,头凑到我脸边,于我四目相对。 “书房的账本甚多,以至铁大人不能一一探查,只得挑了几本仔细研读。如此倒让铁大人提前查完了账。听闻晴舞姑娘还未上台,铁大人甚高兴,准备明日赏赏晴舞的琴。” 我顿了顿:“想晴舞上台,容易的很,让大人派个人去请,晴舞是明香坊的姑娘,她不想出来,鸨妈妈也会让她来。” “铁大人还以为晴舞是锦阳楼捧的姑娘。” “那劳烦你跟铁大人解释解释,我希望晴舞是锦阳楼出演的姑娘,但晴舞看不上锦阳楼。” “是晴舞看不上锦阳楼,还是公子看不上晴舞?” “我看不上晴舞。” “能问问原因么?” “没有原因。” 小侍女直直看着我:“公子,人活很多年,很多事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小七,别说很多年,实际上没几年,若不按着自己想要的活,这一辈子,才是真没意义!” 小侍女喃喃道 分卷阅读103 :“那如果真像你说的,我还想在天上飞呢,可惜我没长翅膀。” 我无奈:“你怎么也跟叶青柠一样胡搅蛮缠了。” “我没有胡搅蛮缠。”小侍女歪头,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我始料未及的话,“韩一,你貌似忘了一件事,你是主事,我是楼主。我是你的主子,不论你有什么想法,我让你怎么做,你就只能怎么做。” 本少爷定定看着她,忽的笑了:“行,小七,你想我怎么做?我记得你让誊写账本,让我写菜谱,让我算账,我记着你是我的主子,所以我都做。现在,你如果让我马上去见晴舞,我也听你的。只是我会做什么,结果怎么样,容本少爷不敢保证了。” 小侍女轻轻点头:“我知道你不能保证,所以我也没想你保证。铁大人想晴舞上台,如晴舞不去,也不敢让大人败兴而归,只能夏家七娘自己上一次留飞台。” 我咬牙:“夏七娘,我记得刘同说,你回话听我吩咐!” “我是指刘同听你吩咐,而我是夏七娘,是锦阳楼的夏楼主,不必听你的。” 她说完,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淡紫轻纱在夜晚微凉的风中吹起一点弧度。袅袅娜娜的消失在长廊里。 本少爷猛的砸向回廊柱。 夏小七,你狠! 本少爷夜不能寐,叶青柠没有犯病,叶百川没给我涂药,时隔将近二十年,本少爷又尝试了一次婴儿一般的睡眠,一会睡一会醒。 实在睡不着,干脆在屋子里坐了一晚。 想了半天,似乎除了本少爷去给晴舞认个错,就没别的办法。 但刚想到认错两个字,本少爷直想掀桌子。 百花会第七天,最后一天。 晨曦初至,我在锦阳楼门口逮住刘铜钱:“找到替代的姑娘了么?” 他被我吓了一跳:“韩,韩主事,不是您和楼主想办法么?” “刘铜钱,实话告诉你,没办法,我们没人,你马上去找姑娘!不行就随便找一个上,锦阳楼出银子,买花捧她!” 刘铜钱一个机灵:“小的明白了。” 刘铜钱抬步要走,我一把又扯住他:“夏楼主在哪呢?” “在您包厢隔壁的屋子,和铁大人一起。” “找个人守着那,她出包厢就叫我!”刘铜钱应了一声,我拍拍他肩膀,放人 。 第五十二节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留飞台下已是人声鼎沸,百花会最后一天果然精彩,各大商家捧出的姑娘接连上台,头几天还有人喝倒彩,如今只剩下欢呼叫好,买花叫价的声音。 韩小弟和叶青柠评论台上的姑娘评的欢快,宗旨不离两样。 韩小弟:“都没七娘长的漂亮。” 叶青柠:“都没我长的漂亮。” 头两天还为了一盘子梅子糕大打出手的人,竟然能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一起去。 小富贵时不时的参上一嘴:“韩一,四叔喊你什么时候去他那一趟。” “嗯。” “五爷也喊你去。” “嗯。” “你到底是谁,怎么四爷五爷都那么在乎你?” “嗯。” “韩一,你根本就没听我说话!” “嗯。” 凳子一歪,本少爷差点栽倒,回头就瞧见小富贵还没来的及收回去的脚:“你干什么!!” “哼,招魂!” 本少爷仰天翻白眼。 好在刘同这回手脚利落,两个时辰内就抓了个姑娘来。 楼下留飞台声音太响,刘同喊了我几遍我都没听见。小富贵又踹了我一脚,我回头,就见刘同身后闪出个姑娘来,我仔细一瞧,竟然是熟人。 顿了顿,我叮嘱道:“秀姑娘,这不是临江城主楼那一亩三分地儿,听你唱曲的就一个两个。等下你上了留飞台,代表的是我们锦阳楼,台下多少人你心里清楚。我不是给姑娘压力,只是请姑娘弹琴的时候谨慎些。”我让开窗子,让她看楼下蚂蚁窝一样的人群。秀姑娘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她抱着琵琶的手却很稳。没冒冷汗也没颤抖。 韩小弟抽空瞥了一眼:“韩一,这人行么?我刚看了几个长的比她漂亮的,弹琴也好,唱歌也好的,她一上去就被人比下去了。” 叶青柠起身,绕着秀姑娘转了一圈:“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材没身材,畏畏缩缩的,韩一,这就是你们捧的姑娘?” 秀姑娘脸黑成锅底,说话还是轻声细语的:“奴家会弹几首琵琶,定会认真地弹一曲。” 叶青柠道:“我从百花会第一天看到现在,弹琵琶的都从山间野曲弹到高山流水了,还有个是戏班专门弹琵琶的,弹得勾魂摄魄,你能弹过人家?”秀姑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我看着秀姑娘直发愁,叶青柠几句话一闹,我也觉得秀姑娘上台,即便锦阳楼花钱捧成花魁也拿 分卷阅读104 不出手做锦阳楼后十天的表演。 我挨近刘铜钱:“就没别人了?” 刘铜钱苦了脸:“主子,大家的姑娘早在百花会之前就给人定了,上哪去找人啊,唯一剩下的就剩下晴舞了,那姑娘听说没答应任何一家商家出台,韩主事,今天最后一天,刘同也说个明白话,我看出来了,晴舞就是在等您,您就去陪个礼行么?” 他话落,韩小弟当先一脚踢过去,刘铜钱哎呦一声,抱腿。 韩小弟弟脆声道:“韩一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赔礼!” 乖小弟! 叶青柠道:“你们原来准备捧得是晴舞?韩一,你怎么把晴舞得罪了?哦,我知道了,你长的比她好看,她嫉妒了。” 小富贵茶水喝了一半喷了出来。 “咳咳,我头回听见有人夸男人漂亮的。” 韩小弟竟然跟着点头:“韩一是长的漂亮。”想了想,补了一句,“比小七漂亮。”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长叹了口气,韩小弟道:“除了晴舞,我们就没别人了?” 刘同点头。 小富贵皱起眉头:“锦阳楼需要一个花魁,这回怎么办?哎,韩一,头几天还见你和我们喝茶吃点心看百花会,老神在在的。我以为锦阳楼都准备好了,结果最重要的花魁竟然没人。” 叶青柠扑哧一笑:“不到火烧眉毛,他向来都万事不急。” 我又是一声长叹,先让刘同把秀姑娘领下去,宁缺毋滥。秀姑娘愤恨的一眼,这姑娘八成恨上我了。 我站在厢房门口看隔壁的门,小侍女和铁算盘就在里面等着瞧锦阳楼捧出的姑娘。门口站了个小厮,瞧见我,恭敬的行礼。 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如果夏楼主出门,你敢拦住他么?” 小厮僵了僵,摇头。 我皱眉:“为什么?” 小厮甚实在:“你是主事,楼主是楼主。” 我再叹。没人上台小侍女就要上,又没人拦得住她。 我在门口垂头丧气的又站了会,才回到厢房看留飞台边熙攘的人群。小富贵已经正经了许多:“韩一,是真的没人啊?”竟还以为我在骗他。 我点头。 小富贵眉头拧的更紧,也没了法子:“我算是明白了,等你着急的时候,就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 本少爷苦笑都欠奉。 叶青柠突然扭扭捏捏的靠近我:“捧花魁这事很重要?” 我抬头:“你瞧瞧我这模样,你觉得重要不重要?” 叶青柠沉默了会,突然说:“韩一,我帮你怎么样?” 我猛的抬头。叶青柠坚定了眼神,脸上还是平日的玩笑样:“韩一,我会舞剑,你不是说我舞剑像跳舞么,那我就当舞跳怎么样?” 四下寂静,叶青柠拧了眉毛,歪头看韩小弟:“上台的姑娘有我漂亮么?” 韩小弟摇头。 “有我声音不好听么?” 再摇头。 “那我上台帮你家锦阳楼,你惊讶个什么?” 韩小弟沉默了会,又沉默了会:“我都忘了你也是个姑娘!” 叶青柠猛的弹了他一个爆栗,小富贵扑哧笑了。我才回过神:“叶青柠,你…..” 她打断我:“韩一,我替锦阳楼上台,就只有一个要求……” 留飞台上的姑娘正下了场,叶青柠直接从窗子翻了出去,如一只火凤翩跹飞荡在空中。她最后一句话很轻,我还是听清了。她的话很简单,只有四个字:“与我共舞。” 转瞬之间,叶青柠站在留飞台中央,蓦然回首。女子黑发如瀑,面若桃李,翦水双瞳含情带笑,杏色纱裙翻飞身后,如坠落凡尘的仙子。 四下皆静。 叶青柠抬起手,她腰间系着杏红的纱巾直垂到脚腕,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又在微凉的风中翻飞起来。 “锦阳楼叶青柠。” 叶青柠轻轻开口,声音轻快的如她跳脱的性子。 她的手一直举着,她的眼睛也没离开过我。我一瞬不瞬的与她四目相对,这一刻想得不是锦阳楼有花魁了,也不是叶青柠邀我共舞,甚至周围的一切都是空白。脑子里面只剩下冥彦山上叶百川的药房,浴桶中难熬的刺痛,趁着叶百川不在跑进来的叶青柠。手中拿着麻沸散,她在哭,手在抖,还是坚定的将那药包按在我的鼻子上。 “我知道你很疼,我也不想的,但是爹爹要用你救我,他不听我的…你忍一忍,昏过去就好了…” 那个说忍一忍的姑娘已经长大,且在留飞台上,嘴角微微笑着,仿佛闪着漫天星辰的眼睛盯着我,邀我共舞。 我不禁在想如果叶青柠没有那一身有问题的血液,她会是怎样的叶青柠,会有怎样平凡且安稳的人生。 我在冥彦山上学会了忍受疼痛,比她整整晚了十年,而那个会用麻沸散让我不那么疼的姑娘,出生便深尝疼 分卷阅读105 痛的滋味。她同样接受的还有冥彦山上那些痛苦试药的人眼中无尽的怨恨。 太过天真的孩子多么幸运,因为他们没尝过痛苦,没经历苦难,顺风顺水的人生,得意需尽欢。 叶青柠眼神单纯天真的像个孩子,可她已经学会在冥彦山上试药的孩子伸脚绊她一个跟头,安静的爬起身,继续一蹦一跳没心没肺无理取闹。 使了轻功如她一般从窗口飞下,水色衣袖翻飞,凉风透过纱帽吹在脸上,才能真正相信这一切不是梦境。叶青柠已经长大,我也不再是乖乖任她捂住鼻子的韩彻,这里…也不是冥彦山。 叶青柠嘴角的笑容扩大,像含苞的牡丹霎时怒放茶糜。 她转身在留飞台边的筒子里取出两只桂花,将一只抛给我。手拿花枝冲我飞了过来。像一只射出的箭,一次次终结在箭靶上。 …… “韩彻,老混蛋不懂武功,他竟然也有武功秘籍。” 四月朱果花落满地,微凉的海风将火红的小花吹得漫天,像一场没有热度的火雨,初初长成的姑娘手中拿着书册使力挥舞,一面喊一面跑到身前,兴奋激动翻开书页。 “够意思吧,我看到了就拿来找你了!” …… 我探出花枝挡住她,身子一侧,她便在身前滑了开去,如蝴蝶翩跹。杏色纱裙舞动,她攥着我的花枝飞了回来,在我身前辗转腾挪。衣袖翻飞,她飞身留飞台上,灵动如精灵。 有笛声清脆响起,欢快的音调述说儿时糗事,唱,无尽日夜。 似每一步都是一年,每次辗转都是永别。 一别十年,留飞台百花会,天空湛蓝如水。陌生且熟悉。 三千日夜,是否回来就可当做从未离开? 叶青柠花枝捻在指尖。 她却是这是十年中不可抹杀的人。 琴音传来,追逐笛声而至。轻缓激荡,往日种种,一言不成语。 翻滚的海浪一次次拍在沙滩上,遥远的晨曦将碧水染成破碎的红。少女紧紧挨着少年坐下,紧紧抱住自己,变成没有缝隙的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伤心。少女闷声闷气带着哭腔。 “韩彻,你,你是不是也希望我死掉,这样老混蛋也许就会放了你们。” “大美女你错了,我可不希望你死,你如果死了,叶百川只会用我们所有人陪葬。而且你别忘了,我们身上连着字母蛊,你想死,我可不想死。” “…那,韩彻,如果我们身上没有字母蛊,你是不是就希望我死掉了?” “美女,你今天说话怎么听着牙疼呀!” “韩彻,你不希望我死掉对不对?” “本少爷不喜欢草菅人命,不想任何人死。” 少女顿了顿,吹拂在脸颊的长发,耳边喧嚣的海浪声,深秋的回忆。她用手背狠狠抹了眼睛。 “韩彻,你放心,你偷了老混蛋的药玉,打死我都不告诉别人!” “少爷,韩管家问我,我既然做了你的侍女,要不要改成韩姓。” “你愿意姓韩么?” 淡紫衣衫的小侍女歪了歪头,湖心水榭波光粼粼,映出她纠结在一起的眉头,一张认真地小脸。 “不愿意。” “为什么!?跟少爷我一个姓有什么不好?” “……少爷,我姓夏,我家人会来找我的,小七不是被丢掉的对不对?” 花枝纠缠,金黄的桂花扑簌落下,又随着衣袖翻飞在空中停留片刻,我瞧见叶青柠鬓角边沾染的花瓣,如她首次对镜贴花。 年轻的小姑娘珠花簪了满头,几近看不见柔软黑发。 她低头,头钗泻落一地。 “美女,你是准备开家珠玉店吗?” 涂了厚重脂粉的脸抬起,沾了两坨胭脂的通红脸蛋吓了我一个跟头。 “本少爷没做亏心事,怎么还会白日见鬼!” 话音落,簪花冲着面颊砸了过来。还有一句气愤的话。 “韩彻,我讨厌你!” 迷蒙间一抹紫影,如三千午夜梦回突兀的凭空出现。 锦阳楼内,笙歌徘徊,葡萄藤下,铃声脆响。 梳着双髻的小姑娘端着盘子,蹦蹦跳跳的跑来,掀了悠闲躺在长廊上,少年遮挡阳光的覆面画本。 “少爷,梅子糕端来了。说好了,我拿了糕点来,你就不能看画本了,快些完成夫子交代的课业,免得明日夫子又要罚我!” 淡紫身影在留飞台一隅站定,玉笛横在唇边。轻松的曲调一瞬婉转凄凉,如美梦已醒,现实世态炎凉。 杏色纱衣倒在身侧,勾住柔软腰肢,她仰身在我身前,四目相对,我瞧见她眼底水光。 手臂用力,叶青柠拈花不语脚尖点地,腾挪空中如九天仙子。 琴声激越,似嫉妒愤恨,似飞蛾扑火苦苦挣扎。 分卷阅读106 “如果少爷不回来,我就嫁!” …… “你这里跟少爷很像。” …… “韩沐待我很好,我要去找韩沐。” …… “我想要少爷回来。” …… “少爷,少爷…” 笛声乍停。 叶青柠靠在我胸前,双眸波光流转。 透过纱帽,透过叶青柠簪着杏色珠玉的发顶,能看见留飞台上小侍女手中一管玉笛,通透的白玉,尾端挂着一个小巧的蝴蝶玉坠,浅绿的流苏,漂亮的紧。水亮的杏眼包容繁杂,星罗万象。不知是看我,还是看我身前的叶青柠。她身后台下是紧握折扇指节发白的韩沐。 叶青柠突然掀了我的纱帽,在我唇边落下一吻,她在我耳边轻声喊我的名,退开一步,我听见琴弦断裂的声音还有叶青柠掷地有声的祈求。 “我喜欢你,别再逃避我的话,别再对我视而不见,别再想着别的姑娘,喜欢我好不好?” 身侧时来客栈二楼厢房,抱琴的青年一方银色面具,蔷薇花开妖艳,紧露出的薄唇抿成凛冽的直线。眼神锋利如刀。他抱琴的手指犹自滴着殷红的血。 人群轰鸣。 无数的鲜花伴着呐喊被丢在台上,我似乎什么都听不见。脑海中犹自响起方才剑舞的笛音。 长梦未央。 是小侍女学的第一首曲子。 我看见叶青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的晶莹泪水。和她身后小侍女素紫簪花,青丝万缕,和着罗兰绣面的雅致背影。 紧走几步,我就可以站在她身边。 然而,我一动不动,抬脚都觉苦难。 第五十三节 临江城百花会,叶青柠一举夺魁。鸳鸯阁的说书开始肆无忌惮的编排那一段剑舞。 琴笛合奏长生,留飞初见美人。将一个剑舞说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闻。 “哥,如果你和七娘没有先下台,这花魁还说不定是谁的呢,现在临江城都在传当初和叶姑娘共舞的那个人是谁,嘿嘿,他们都说你是女扮男装的姑娘!” 韩小弟将这一圈事已经八卦了无数遍,本少爷瞥他一眼,直接将韩小弟轰出门。韩小弟死巴着门口,对着我吼:“哎哎,我就说最后一句话,就一句。” 我放手,站在门口看着他:“你说。” “……叶姑娘喜欢你,哥,你喜欢她么?” 我沉默。 那日叶青柠对我表了情,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下了留飞台。在熙攘的人群里围上纱帽,跑到时来客栈海棠间坐了一天。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时来客栈,也许是想见见耗子,但耗子没去,可惜了我带去的两坛桃花酿。 没敢回农院,也没敢回锦阳楼,写了封信让时来的小厮带给刘铜钱。明日起花魁要在锦阳楼义演十天,喊他在锦阳楼内的戏台上设了纱帐,让别的姑娘替了叶青柠,叶青柠偶尔露个脸就是。 当天晚上韩小弟就从锦阳楼跑过来。陪我在时来呆着。 韩小弟挠了挠头 :“哥,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啊?” 我慢慢抬眼盯着他:“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太多。” 韩小弟气的脸鼓成青蛙。 “哥,可是有件事你得听了。” 我眼神示意他开口 韩小弟道:“五叔回来韩府了,点名要见你。” 百花会刚结束不久,五叔回来干什么?我起身去韩府,路上再次遇到晴舞。 那姑娘一身大红绣春色满园,外罩粉衫子,头上斜插着大朵的牡丹花,衬得一张涂了腮红点了绛唇的脸红润魅惑。 本少爷想绕过她就被她伸手拦住,我瞥她一眼:“怎么?上次你嫉妒夏家七娘,这次花魁又是别人抢了你的风头,你又嫉妒了?姑娘,本少爷还有事,你想说什么麻烦快些,但说什么话也请过脑子想一想,免得本少爷还像上次一样惹怒了姑娘。” 我话说的不客气,晴舞竟也没动怒,脸色平平静静的,只微微垂着头,半合着眼:“公子,我是嫉妒,我甚至恨。可不说我,公子你那般厌恶我,又是为什么?我为什么恨,和你厌恶我追根究底不过一个情字。”我沉默,晴舞继续道,“晴舞今日来不是想碍公子的眼,只想嘱咐公子一句,女子最在意的名节,夏七娘为你抛弃在明香坊,公子既然喜欢她,且珍惜,莫待无花空折枝。” 空旷的青痕大街吹起冷风,九月的天气已经变冷,卖胭脂的老妇走到本少爷面前,本少爷下意识给让了个路。在汤圆摊子上要了汤圆,拿起勺子头次一个都吃不下去。等坐倒卖汤圆的小贩收摊,太阳已经高升,抹了把脸,赶去韩府。 韩府的小厮这回认识我了,开了门将我让进去,就回去耳房,管都不管我。我沿着韩府花园去东院青竹院附近的东升阁,东升阁是栋二层的阁楼,我五叔喜欢太阳东升的恢弘感,我爹专门挑了 分卷阅读107 韩府的高地建的阁楼,算不得高,俯视的视线只能瞧见阁楼下的小池塘,连他旁边四叔的青竹院都看不见。但好歹算是韩府最高的建筑,五叔很满意。 我顺着石梯爬上阁楼,楼内门口的丫鬟对我恭敬一礼,就从身侧拎着个食盒引我去二楼。 在阁楼露天的回廊上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丫鬟站在门边:“公子请进。” 本少爷晃悠过去,前脚刚踏进去,就没敢落在地上。 厢房左边是一个书架,但只摆了几本书,大多地方放了些白瓷瓶、玉如意等杂七杂八的玩意,甚至还有两个抱在一起的泥娃娃。中央挂了副画,恢弘大气的山水图,落款上一方红印:苏慕辰笔。画前面是两把椅子中央一个小几,我五叔正翘着腿悠哉坐在那。厢房右边是几个架子,五叔喜好收集宝剑匕首,他那堆得意的收藏都摆在那。 而此刻,手里端着镶金嵌玉绘地狱刀山花纹匕首的,正是叶青柠。 本少爷第一个动作就是转身跑,但这个动作刚开个头,身子才转了一半,叶青柠冲到我跟前,匕首横在我脖子上。 “哈,韩彻,好在姑奶奶我聪明,刚听见脚步声就静了音不说话,否则还逮不到你。不过你这是什么反应,做什么一见我就跑,要不是我让五爷找你,你是不是永远躲着我?”将我拽进门,叶青柠拎过丫鬟手里的食盒,啪的把门关了。“不过我也后悔了,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你,太羞人了。再说了,喜欢你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竟然公之于众了!” 叶青柠脸扭成一团,本少爷抚额:“美女,这事你干都干了,才开始后悔?” “要是没干的话,用得着后悔两个字么?” 我无言以对,五叔喝了口茶,扯起单边的嘴角,凉飕飕的说:“不论你们后不后悔,五爷我可是听了段精彩的,锦阳楼捧得姑娘一举夺魁,夺魁后大庭广众示情天下,这段子已经编的五花八门,白金湾抓个人就能讲出七八个版本。叶姑娘,还是你放得开,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甚至为了抓韩彻,连我都威胁,什么叫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去给我妻子下毒?叶姑娘怕是不懂一个道理,要是想一个人喜欢你,就得让他身边的人也喜欢你,毕竟我是韩彻他五叔,我要是煽动煽动让他老子不允你进门,就算韩彻喜欢你,你看你们俩成得了亲不!” 叶青柠打了个机灵,瞬间耸啦下脑袋,扭捏道:“爷,五爷,我听说你为了讨您心尖那位,临江都跳了,当时在临江城也不传的沸沸扬扬的么。你也知道,这人性子一上来,就没想那么多!” 五叔脸一红,闭了嘴。 我好奇问了句:“五叔,你什么时候跳的临江,我怎么不知道?” 叶青柠道:“就是你吞了青泱草养病那会,说是五爷要娶六爷,六爷不同意,五叔就跳了。” 我惊:“五叔,你不会水也敢跳?” “那不是有六爷么?六爷给捞起来的。不过六爷也挺辛苦,不论性格再怎么豪放,那也是个女人呀,下江把一个大男人捞起来,六爷一上岸就摊船上了。五爷,你再别干这种事了,给六爷吓死了,哭的撕心裂肺的,有人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六爷抱着你不撒手,拎着个棍子谁靠近就揍谁。” “你怎么知道的这事?” “我找你找不到,就跟着五爷他们去临江呀,船上有人捞了虾子上来,我就进了船舱,谁知道听见外面吵闹,出去就瞧见六爷死命抱着五爷不撒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五爷死了呢!” 五叔脸早就涨红一片,我一阵唏嘘,五叔低吼:“别说了!”顿了顿,又忍不住问,“叶青柠,你都说真的?” “真的呀,不信你去问当时船上的,要不你这出事怎么传到临江城的。您身边那个管事叫什么来着,君彩,对,就他,那人嘴巴跟个蚌壳一样,问一句,答一句,长的挺好看,人闷的像不开口的葫芦,但听你船上的人说,他从不说假话,不信我你去问他!” 五叔脸上一会傻笑一会冷硬随即又傻笑,看的人闹心。 叶青柠在五叔下首的桌案上从食盒拿出点心,先端了盘核桃酥送到五叔手边上,补了一句:“五爷,你看,这人一冲动,不就什么事都做了么,我也就是冲动了下。” 五叔别开头不看我们。 叶青柠拿出梅子糕递给我,又自己拿出绿豆糕的盘子端着坐在椅子里面,趾高气扬的数落我。 “韩彻,你说说你,你也是个男人?姑奶奶又不吃人,你跑什么呀?再说了,我喜欢你,又没有让你马上回应我。”咬着绿豆糕含糊不清,“不过,呵呵,我认识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你那个狼狈样。其实,韩彻,你就考虑下我又怎么样,你想十月还不知道你的血有没有用,要是没用我就快死了,你也死了,这么算来的话,我们俩就剩下一个多月的命。还没好好享受下爱人之间的感觉,这一辈子就没了,多凄惨呀。就算是为了这事,你也该喜欢我一回!” 她轻快的说着悲伤的话,五叔平静的脸上一双眼睛犀利严肃。 叶青柠站 分卷阅读108 起身,两手拍掉落在衣襟上的点心渣:“我也不着急你的回应,我只是想姑奶奶也许没多少时间好活了,总不能好容易遇到一段爱情,没说出口就死无葬身之地,也太凄惨了。我只是说出我想说的话,至于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你也别躲着我了,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不好么?”顿了顿,她道,“行了,想说的话说完了,韩大少爷,我现在可是锦阳楼的花魁,总该好好伺候我吧!一大早开始等你,姑奶奶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我饿了,给姑奶奶准备桌好的!” 叶青柠说完,大踏步向前走,准备推门出去。但她手还没碰到房门,门从外被人打开,耗子站在门外眯着眼睛笑看叶青柠:“想吃,我请你如何?锦阳楼的饭,时来也会做,且方才见到夏楼主正在找人寻她的主事,怕是韩主事没时间陪你!” 叶青柠沉默了会,点了点头。 程颢方抬头看我五叔,“时来客栈程颢见过五爷,听闻行五爷十月成亲,届时时来必送上大礼,恭喜五爷。眼下程某还有要事,先行告辞。”又晃悠悠回去了。 我追出门喊他,程颢回头,四目相对,他食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看到他身后叶青柠颤抖的肩膀,还有地上零星的水渍。 我和五叔相对无言,过了片刻,果然有小厮来寻我,我起身,五叔一口气终于叹了出来:“彻儿……” 我打断他:“五叔,我是韩一。” 第五十四节 找小侍女不用去别的地方,铁定在书房,进去的时候,刘铜钱正在说锦阳楼近况,满面红光,神采飞扬。锦阳楼最近应该是生意不错。本少爷身为锦阳楼的主事该是我的事一点没做,倒是全让小侍女做了去。本少爷惭愧,刘铜钱已经汇报完,小侍女神情平静,让刘铜钱注意锦阳楼最近的食材采购,就让人退下。刘铜钱转身看见我,脸上的笑就从一朵才开的牡丹变成一朵大开到惨不忍睹的牡丹。 “主事。”音都软了,本少爷一个哆嗦,他继续道,“跟着主事,果然有钱赚,你认识的那个姑娘是这个!”刘铜钱右手握拳翘起大拇指对我比了比,脸上那谄媚带着猥琐的模样看的闹心。本少爷直接让开门,手指一划:“出去!” 刘同哎哎应着跑了。 小侍女看我一眼,如同对待刘铜钱一样冷淡,似乎我们就是楼主和主事的关系,似乎曾经的暧昧都一扫而空。小侍女低头,又开始瞧永远都没有头的账本。 “铁大人已经查过帐没听说有差错的地方,八月锦阳楼尚未编总账,韩主事许是没编过,我已同刘管事说了,本月他编写,请您过目,了解下主楼账目。” 铁算盘查账,耗子早就同我打过招呼,虽是查账,但铁算盘就算查出什么,也会被耗子截住事儿,没什么大问题。 我点头,小侍女又道:“唐铭居卖店的事情不知韩主事是否知道?” “五爷对我提过。” 小侍女微微抬起头,凉风从她身侧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她右手边茉莉花茶袅娜的雾气跟着偏了偏。 “韩主事既然知道,那便不需我多嘴,唐铭居卖店,锦阳楼定要盘下它的。唐铭居此次卖店是主事出面商谈,因此,我们这边最好是韩主事出面。” 她起身,准备出了书房。她迈出书房的瞬间,本少爷忍不住问了句。 “小七,你知不知道唐铭居商谈的主事是谁?” 小侍女在门边停了停,阳光透过她照射过来,在地上映出个细长的人影:“……我知道。”顿了顿,“韩主事放心,若韩主事商谈此事略显麻烦,七娘会亲自出面。七娘也定不会因私废公。”她最后一句话,像说给我听得,也像说给她自己。 她迈出腿,如同那天在留飞台上,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而坚定,明明走出不远,却让人有永别的错觉。 本少爷突然觉得心惊,猛的起身追出去,在书房正对的葡萄藤下堵住她,一把将人按在朱红的长廊住上。 “小七,你叫我韩主事,是叫我还是叫韩沐?”她仰着头,菱唇紧紧抿着,眼睛里情绪复杂。 “你叫我公子,叫我韩主事,生生与我拉开距离,却叫他韩沐,你就这么讨厌我?”她眼中泛起水光,却固执的不肯哭。 我继续道:“你不会因私废公,因的是什么私呢?小七,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 活了将近二十年,本少爷头次感觉害怕,胸口窒闷,等待她一句话让我荣登极乐,或坠落地狱。 我定定的看着她,小侍女眼睛中的泪终于落下来,她轻柔的掀开我的纱帽,手指抚摸我的眼睛,垂下眼能看见她手腕上的玉珠手链还有手链上那个小巧的金铃。她说了一句话,将我定在原地。 “叶姑娘是个好姑娘。” 我以前装不懂,这一刻不得不懂。 而我没有叶青柠那么勇敢,把仅剩下的一个月的生命当做借口,肆无忌惮的说出喜欢。 五叔又回了白金湾,本来就是叶青柠将他骗出来,此间 分卷阅读109 事了。他便收拾细软急吼吼的又跑回去。随他而来的小厮不住的念:“五爷,不用着急,六爷就在白金湾呢,没听说走……” 我靠着葡萄架子吃葡萄,有点酸,却也能入口了,腿横在长廊里,差点绊了五叔一个跟头,五叔瞧见我,食指定定指着我,过了会,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五叔。”我喊了声,五叔停住,“韩沐在哪?” 刘铜钱为了让我来这一趟差点给我跪下,本少爷死活没去,结果此次我竟然又来了。 花枝招展的姑娘,浓郁到刺鼻的脂粉气,还有头顶上硕大的金字招牌:“明香坊。” 本少爷浑身没有一处地方敢相信,韩沐竟然住在这里。 叹了口气,冲进女人堆,本少爷当先拽住大堂四处晃荡的老鸨:“带我去见韩沐。” 花旦脸的老鸨眼神怔了一瞬,捏着手绢的手就拍在我肩膀:“哎呦,公子说什么呢?我们这可没有叫韩沐的姑娘,您瞧着面生,怕是头回来这吧,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跟妈妈说,妈妈定为你找个合心的!哎,别说,最近坊里刚来了两个姑娘,可都还是雏儿,保证公子喜欢。”她说完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旁边的恩客埋怨道,“妈妈真是,瞧见个面生的就给介绍好姑娘,怎么,我们这些熟客,还比不上这个面团似得小哥?” 老鸨即刻笑开了一张脸,扭捏道:“哪里的话,这不是红英想您,您也挂着红英,若您真想负了红英的心思,那妈妈就给您介绍别人。” 恩客怀里穿着暴露的姑娘哀怨的垮了脸:“哎,官爷,你若是有了我还念着别人,那您呀,就去寻别人去吧。”纤巧手指往人胸前一顶,那胖官人声音都酥了:“哪能,哪能呀。” 这一番打情骂俏,本少爷怔怔盯着,笑了声:“老鸨,你这场子里人可多。您也不用跟我打哈哈,把韩沐叫出来,我有事找他,你若是不去,我就在这喊韩沐的大名,直到他出来。再让鸳鸯阁编两出戏,让临江城都知道知道,明香坊有个叫韩沐的‘姑娘’不接客,你说怎么样?” 那老鸨玩笑道:“公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明香坊虽只是家妓馆,可也不是好惹得。” 我抱胸笑眯眯的回了句:“是是,临江城有几家店是好惹的?但你也不用装着不认识我,进了明香坊还带着面纱的人想必我刚进门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去告诉韩沐,就说韩一找他。” 老鸨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严肃了面目:“公子要找他,那需要等。” 我道:“行,谁让是我找他,不是他找我,我等,多久我都等,不过你最好快些喊人找他过来,要是耽误了什么大事,不是你一个老鸨可以担着的。”向后堂走了两步,老鸨紧随其后,“你不用跟着我,派人带我去个安静点的厢房,再给爷弄些吃的过来,爷大中午的还没吃饭,我不着急,慢慢等。” 韩沐并没有让我等多久,小厮送来几样小菜一小桶香米饭,本少爷吃了一肚子的葡萄正泛酸,饿的利害。但刚摸上筷子,韩沐就从门边上现出身,身后跟着晴舞。 我端着米饭也没客气,夹着豆腐干先咽了几口。调侃道:“晴舞姑娘竟然跟韩沐在一处,又是唐铭居在百花会捧得姑娘,该不会你本就是唐铭居的人,准备替锦阳楼夺魁,又在唐铭居义演吧?”晴舞的脸色有些许不自然,我一愣,“我猜对了?” 我下意识的又吞了口饭,才转头看韩沐:“韩沐,你也想败落锦阳楼?” 韩沐道:“败落谈不上,如果锦阳楼真没被花魁选上,势必更想得到唐铭居,也更肯花大价钱。” 我提着筷子挑鱼刺:“我终于相信,你的确是锦阳楼曾经的主事,一比一的奸诈。” “谢你夸奖,只是再奸诈,想算计的东西都没有到手。” “你想算计什么?” “追根究底,我始终只想得到一个人。” 本少爷干脆将几样小菜倒在米饭桶子里,拿着汤勺捧着吃。 韩沐嫌弃的瞥我一眼:“幸好你带着纱帽,否则你那张比女人还妖媚的脸这么吃饭当真有损形象。” 他不提,我还忘了把面纱摘了,一路吃饭吃的不便,竟也没注意。我一把掀了纱帽,韩沐脸都扭了。 他别过头:“既然是你找我,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嘴里塞着东西,脸鼓起一块,说话也含糊:“韩沐,你是唐铭居主事,我是锦阳楼主事,本来卖店的事情就是主事跟主事谈,说白了就是我们俩,你直接说,多少银子才肯把唐铭居卖给锦阳?正好你在锦阳楼呆过,锦阳楼能拿出多少银子,你比我清楚。” 韩沐坐在我对面,晴舞亲自给他奉茶,他伸手挡住,没接,我哎哎叫住:“拂了美女的面子可不是好男儿该做的事情。” 韩沐回了一句:“那百花会上叶姑娘当众示情,你是不准备拂了叶姑娘的脸面接受了?” 我牙疼,头回发现韩沐嘴也很贱。 “说正事吧,韩沐,多少钱肯卖?” 韩沐 分卷阅读110 正色看我:“韩一,你明知道我要什么。” 米饭终于吃不下去,本少爷将米饭桶子摔在桌子上。 “韩沐,你什么意思?” “你让七娘来找我,我只跟她谈。” “韩沐,不论你信不信,如果你不跟我谈清楚,我能把夏七娘捆在锦阳楼,让你永远见不着她!” “哼,我信,请五爷出马,自然有这个本事。” 本少爷歪在椅子里:“你既然知道,那现在肯谈了么?” 韩沐深吸了一口气:“韩沐所求,不过一件事,让七娘嫁给我。” 我忍不住嗤笑:“韩沐,你当真好笑,你凭什么相信夏七娘会为了一家唐铭居就会嫁给你!?” 韩沐也笑:“你错了,我从没想过七娘会同意,但是四爷一定会帮我。因为四爷眼里,锦阳楼和夏七娘比起来,锦阳楼的利益更重要。” 我叹:“只有让小七嫁你,你才卖给锦阳?” “是!” “否则你就卖给时来客栈?” “否则我就卖给时来客栈。” “韩沐,你非得这么威胁她嫁给你?” “我没有威胁她,她本就准备今年年底考虑嫁给我,我只是让这件事提前一两个月。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当了锦阳楼的主事又辛苦去做唐明居的?还不是为了韩大少爷回来,我要配得上锦阳楼当初的主子!七娘要等韩家大少爷,我陪她等,但她必须是我的妻子。韩一,我说过,从喜欢上七娘,我就开始什么都怕。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不好过,我就不想过了。” 第五十五节 本少爷从时来出来,喊小厮给我备了马,在青痕大街上横冲直撞,走了会才发现正在下雨,九月的雨阴冷彻骨,一身衣服已经湿透,牙齿就禁不住哆嗦,我咬着牙横了心,马头一转,直接跑去河西。 河西离主城一天一夜的路,本少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思在泥泞的大路上跑,雨水下的土地湿滑,身下的马就像随时会摔在地上。不过它比我好,跑一跑不怕冷,哪像本少爷我,浑身都已经僵硬,我这才想起来身上还带着可以取暖的药丸,这还是冥彦山上太阴冷,专门研究出来的,吃一颗保证冰冻回春,温暖如身至澡盆! 本少爷两手牵着缰绳,弓着腰一路向前,纱帽的布巾掀到头顶,想象我就跟擅骑的将军一样,身后是百万雄师,其实本少爷身前是雨,身后是雨,怕也没有几个抽风的,顶着大雨骑马去河西。 药瓶就在怀里,我有这个精力骑马,却连拿出药瓶都觉得累。干脆不拿,就这么过去。 本少爷疯魔的德行,吓了小厮一跳,我去过河西,我四叔的女儿苏明羽出生的时候,我爹带着我去庆祝,四叔平日的严肃样终于从脸上笑到眼睛,抱着个皱巴巴的猴子给我们看,我嫌弃,躲得远远地,又把小侍女从身后捉出来抱在怀里,表示我怀里有人,不要碰猴崽子。小侍女反而不老实,伸出小手就要去碰那婴儿。我捉了她的手,塞进怀里。但过了几个月,羽丫头从猴崽子变成个粉嫩嫩的肉团子,我想触碰,却也不敢碰,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婴儿细嫩的皮肤弄坏。本少爷再次把小侍女抱在怀里,如婴儿一般柔软,比婴儿坚强,我掐过她的脸,知道掐不坏。 一路飞奔,我到河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头昏脑涨。索性河西大街上没什么人,本少爷没撞到谁。更庆幸昨晚上乌漆抹黑的本少爷还好好的跑过来了。手软脚软的从马上下来,苏府的门童瞧见我,率先打了伞冲过来罩在我身上。 “公子怎的不穿蓑衣斗笠?” “没事,四爷在么?就说锦阳楼韩一找他,劳烦通报一声。” 小厮伸手牵马:“在,您就是韩一韩公子?四爷交代了,如果是您来,请您自行去后院。” 我点点头,才苦脸道:“先让人给准备水沐浴,再去给我买身衣服,爷现在这模样去见四爷还不得把人吓死。” “是是是,小的考虑不周。” 歪在厢房里舒服洗澡,又让人准备了饭,痛快吃了一顿,本少爷头有些昏,还没去见四叔,先趴在厢房的床上睡了一觉,大半夜发烧,又掏出药瓶咽了几颗药丸。冷风从身侧吹进来,左臂发麻,这才注意床正对的花窗还开着,凉风夹着雨湿了窗户边一小块地面。我翻身,将一直压在身下的被子掀起来,裹住自己,也懒得关窗,就这么又睡过去。 本少爷十分喜欢雨天开窗睡觉,或者有个毛病,看见窗子就想开着,不愿意关着,总觉得开着空旷敞亮,让房间不那么窒闷。小侍女恨死了我开窗,夫子罚抄书,大开的窗子吹进一股强风,将她好容易抄好的一沓吹得沸沸扬扬,还有那么几张落在身侧的砚台里花了字迹。小侍女瞪着杏眼气呼呼的看我。 “不许哭!” “哇!” 睡得昏沉,我反而做了个梦,梦中是没去冥彦山的我,是没遇到我的叶青柠,是始终做我侍女的夏七娘。 叶青柠趾高气扬的拉着一个男人大 分卷阅读111 叫:“你必须得娶我,也只能娶我。” 已经长成倾城大美女的侍女端着一盘梅子糕,放在书房正中央看账本的少爷我身边。轻灵的声音轻轻缓缓的额问:“少爷,你娶我好不好。” 太阳高挂,下过雨的空气带着一股子清冽的水汽,我突然睁开眼睛。 一个十二三的丫头趴在我床边,双手拖着头,嫩红的脸蛋漂亮的像蔷薇花瓣。我突然挣眼,吓了他一跳,随即,软软的嗓音轻声问我:“少爷,你娶我好不好。” 本少爷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将那孩子提在手里,直勾勾的看着她,她乖巧的歪了歪头,包子头上的小巧莲花就跟着歪了歪,然后她又重复了一句:“少爷,你娶我好不好?” 本少爷一把将那小孩摔床上,窝在边上战战兢兢的指着她:“你谁?” 小孩被我摔疼了,揉着屁.股可怜巴巴的盯着我:“我是苏明羽,你摔疼我了!”撅起的嘴都能挂个油瓶。 我捂着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总算三魂七魄归位。差点以为本少爷真的回到几年前,我也这没被老混蛋拐走,面前是初初长成的小侍女。 羽丫头道:“你长的那么漂亮,我爹爹说我也很漂亮,你在等我长大一些,你娶我好不好?” 我扯唇:“丫头,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把你拐到手卖给白胡子老头,你哭都没处哭。” “不会,爹不会让坏人住到府里面的。” “呵,你还挺机灵。你爹在哪呢?我找他有事。” “爹出门了,说晚上才能回来。爹爹昨晚上来看过你,爹说,这就是大家的少爷,娇贵的很,受点风雨就要闹事。还叫娘看着你点。少爷,你是哪家的少爷呀?” 我将那丫头抱在怀里道:“我只是一个人的少爷。”顿了顿,“你娘在哪呢?带我去找你娘。” 羽丫头点头,我抱着她从床上下去,又跟着她小手指着的路线,穿过花厅,穿过一片小竹林,在竹林尽头的假山处转了个弯,跨过长满爬山虎的月亮门。 四婶正在前方几步远的凉亭里搭好绣架,绣一副龙凤呈祥。羽丫头喊了声娘亲,从我身上划了下去,腿短,跑的还挺快,就只能看到一团粉蹭蹭冲到四婶怀里。 四婶看了我一眼,微笑点头。 “听小鱼说,你是雨天赶过来的,一场秋雨一场凉,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我摇头:“昨晚上自己吃了些药丸,没什么事。四婶,怎么弄起刺绣来了?我还不知道,你刺绣的这么好!” 四婶轻笑:“那是你一直没在韩家,所以不知道。这是我想着,锦阳楼最近有喜事,我总该尽心。” 喜事?小侍女的喜事? 羽毛丫头抓着四婶的衣摆:“娘,他长的好漂亮,我要和他成亲。” 四婶刮了刮她的鼻子:“羽儿,平时的矜持样哪去了?”羽丫头缩了缩脖子,红着脸偷偷打量我。 四婶道:“你死心吧,人家心里面有人了,喜欢的不是你。” 我垂下头,四婶走到我身侧,拍了拍我肩膀:“慕辰说,你定会过来。他也说,你想让他办的事,他不会同意。其实别说他不同意,我也不赞成。彻儿,你很聪明,但是遇到小七的事情,你更需要冷静一些。” 声音略有些嘶哑,禁不住抹了把脸:“四叔知道我想求他什么么?” 四婶长叹:“你想四叔撤了七娘楼主之位。”我一僵,四婶道,“你是想七娘没有锦阳楼的束缚,不是因为锦阳楼才嫁给韩沐,但你需要考虑一件事,如果锦阳楼楼主不是七娘,那楼主之位谁来做?你不肯恢复少爷身份,夏七娘无缘无故被罢免楼主之位,你让她情何以堪?再者说,唐铭居怎么办?让给时来么?” 背靠着凉亭围栏,身后轻缓冷风。 我哑声道:“四婶,我不想回锦阳楼,我在这住几天。” 四婶点了点头:“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但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唐铭居九月商谈卖店的事,十月初就要将店子交付出来。韩沐的目的是七娘,即便七娘九月的最后一天答应嫁给韩沐,韩沐也会将唐铭居卖给锦阳楼......离十月,只有六天了。” 四叔大半夜回来的时候我还没睡,我听见隔壁厢房四婶开门的声音,还有她轻缓的声音让小厮打了热水,服侍四叔沐浴。四叔忙起来可以不分昼夜。本少爷可以等四叔梳洗后去寻他,但我没去。甚至在第二天的清晨,我也没去找四叔,而是牵着又跑到我床边的羽丫头出门吃早点。 可惜河西的汤圆没有青痕大街的好吃,我吃了一颗,就撂下勺子。羽丫头不喜好这玩意。我们俩饿着肚子在大街上晃荡了一圈,买了个糖人,一个竹编蚂蚱,灰溜溜的回苏府吃早点。 四叔进了膳堂坐在我对面,羽丫头乖乖叫人。我含在嘴里的一口粥才咽下去。 四叔点头,话却是对着我说的。 “找我还有事么?” 我摇头。 “七娘见了韩沐了。” 我沉默。 分卷阅读112 “程颢也见过韩沐了。” 我深吸口气:“七娘同意嫁给韩沐了?” “你觉得她会不会同意?” 我又是一阵沉默。 “彻儿,事情不是你逃避,就不会发生。” 我没有逃避的余地。 当天下午程颢找到我,揪着我的衣服领子将我抓出去。 “耗子,你发什么疯?” “韩彻,叶青柠离魂了,我离开的时候几个时辰都不醒,叶百川说,不能等十月了,她需要你的血。” 第五十六节 叶青柠在农院里面,葡萄架上的葡萄紫的绿的一串一串,叶青柠呆滞的坐在那,一身杏色衣服突兀的显现在碧绿的葡萄叶间,叶百川坐在她身后,叶青柠手拿起来,就被他按下去。 耗子道:“叶青柠想吃葡萄,她的手时不时送到嘴边。” 我深吸了口气:“我知道,她曾经在我跟前嗑瓜子。” 耗子调侃:“她怎么总在吃东西?” 我应该笑一下,可我笑不出来。我走到叶百川身边,叶百川对耗子示意,耗子点头,接替他按着叶青柠。小巧的匕首在我手腕一划,血液,顷刻流出,深沉的红色。我不晕血,但还是拽了把椅子坐着,也不自觉的开始想象,给叶青柠放了一个月的血之后,我会不会如现在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平静的像吃了颗汤圆? 叶百川将血碗递给程颢,程颢扣着叶青柠的脑袋,将血一点点喂进去,叶青柠荧粉的唇染了血,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妖艳。她还想抬起来的手缓缓放下,一碗血喂完,叶青柠无神却一直睁着的眼睛缓缓闭上。 “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时刻呆在青柠身边。”叶百川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我没说话,自顾自的给手腕抹了药膏,准备去锦阳楼。耗子紧走了几步,跟着我出来。 “韩彻,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呵,你这么一问,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是该问韩沐要娶夏七娘你要怎么办,还是问你为叶青柠放血你该怎么办。” “那就别问了,因为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我向前又走了两步,突然十分突兀的问他:“耗子,你老实说,你喜欢叶青柠么?” 耗子顿住,笑容僵在脸上,他垂眼打量自己绣着同色云纹的玄色衣袖:“喜不喜欢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你出事,也不想叶青柠出事。” 我道:“我不想任何人有事。” 锦阳楼门庭若市,叶青柠的花魁名号成功让锦阳楼重新变成临江城最大的商家。 刘同在大厅张罗生意,百花会后,锦阳楼的婚宴就没停过,不少佳人成功夺得美人青睐,随即夫妻对拜。 刘同看见我,他手中尚且端着婚宴上的酒杯,红潮从脸上一直涌到脖子根,笑出了一口白牙。凑到我跟前:“主子,主楼的账本我已经放到楼主书房了,楼主放在您常坐着的那个地方,让您瞧过。” 我点头,他身后就来了个人,走路已经不利落,一条胳膊挂在刘同肩膀上就开始叫:“哪里走?今天高兴,我弟弟娶亲,谁都不准走,谁走,谁是不给我面子,喝,来,干了!”歪脖子搭在刘同肩膀上,那人看见我,“哟,小哥,我说怎么白蒙蒙的看不见脸呢?哦,这,这是带着纱帽呢,呵呵,呵呵,是不是跟百花会跳舞那公子学的?你别学了,那指定是个姑娘!” 刘同酒喝的多,理智倒还清醒,瞅着我尴尬的笑。 本少爷随手撩起个酒壶道:“我才不跟那人学,那人就是个苦瓜蛋子,喜欢的姑娘都不敢追,哪像你家弟弟,百花会到现在才十几天,就把姑娘拿下了,这才是男人本色呀!来,敬你!” 本少爷撩起酒壶仰头就灌,那男人推开刘同晃到我身边,估计我说什么他听不清,就记着最后‘敬你’俩字是喝酒的意思了。 我这模样大概有点吓人,刘同张了张嘴,过来拽我胳膊:“公子,这......” 我挥开他:“有人高兴,爷我就陪他们高兴高兴,还能赚一顿酒喝,你忙你的去。” 已经搭上我肩膀的男人大笑着补了一句:“对,今天的酒水,我请!”就和我杯子碰杯子,灌酒。 刘同还有些犹豫,本少爷直接将他推到他身后的人堆里面。 刘同转瞬淹没在人群里,就没心思管我了。 婚宴就是图一个乐呵,认识的不认识的蜂拥而至,也不管彼此是否认识,推更换盏,仰头喝就行。最开始揽我肩膀的那人和本少爷灌了一壶就不省人事了,歪倒在地上抱着桌子腿还猛亲了一口,也不知道在什么美梦。本少爷倒也没闲着,他倒下,他身后的人就蜂拥而至,一杯接着一杯,酒水如白水一般不要命的灌。我同众人欢呼着迎来新娘进门,又瞧着他们起哄。然后一场酒宴结束,换了下一场。 喝了吐,吐了继续喝,本少爷喝的胆汁儿都吐出来 分卷阅读113 了,酒水还是没停,脸上的笑也没有下去,跟陌生人相处一处,还挺高兴。 有人碰掉了我纱帽,大厅里一瞬安静,我笑呵呵的说:“怎么都停了?继续,继续!” 于是与我喝酒的人只多不少。 日暮西垂,本少爷抱着酒坛倚着门柱坐在地上。有人喊我:“主事,主事,你怎么喝成这样了?” 酒杯太小,我正跟一个四五十岁长相猥琐的老头碰碗。 乍然听有人叫我,我尚有些迷糊,眨了眨眼:“刘同,你怎么,怎么,怎么到这来了?又来喝的?” “哎呦,还喝什么喝,主事啊,你快收拾收拾,这要是让楼主看见了可怎么得了。” 呵,小侍女,小侍女看见也好,本少爷也是无所谓的事。 但刘同说完,就被别人扯开。一双纤长瓷白的手,伸到我面前,扯住我袖摆试图将我拉起来,本少爷不想起,直接拽住那只手 ,猛的一扯,茉莉香盈鼻,本少爷空荡荡的心瞬间填满。我紧紧抱着她,头埋在那人颈项。她在我怀里挣扎,挣扎的我十分不耐,我一手环住她,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往怀里又塞了塞。 别动,让我抱一会,我怕以后没的抱了。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一边议论这是留飞台跳舞的神秘人,和吹笛子的夏七娘。 只有一段议论我很满意,说的人带着酒后的醉意,边说边打嗝: “这两人,倒也郎才女貌。” 我苦笑着的开始想象小侍女会嫁给韩沐。 刘同在身边无所适从的站着,手舞足蹈的让我放开,本少爷干脆将眼睛闭上,本来喝醉了眼前看什么都是重影,他手脚一挥,看的我眼花。 怀里的人不动了,沉默了会,她伸手回抱我。那双手抚上我的背脊,抚上我的头发,又在我头顶揉了揉。 如同儿时一般劝我,只是没有叫少爷。 “这里吵,不喝了好不好,回去睡觉。” 我顿了会,没肯撒手。她就静静的任由我抱着。身边的众人已经重新喧哗起来。于我却像一出哑剧,全部的心神奋力在酒水的镇压下集中到怀里的小侍女。 真想永远这么抱着她。 别嫁给韩沐行不行? 韩沐用唐铭居要挟你,少爷我不会。他是唐铭居的主子,我没有唐铭居,可我是少爷。做了你几年的少爷,还想永远做你的少爷。 小七是少爷的。 这是我小时候教你的话。 你是少爷我的侍女,所以别嫁给别人行不行? 我紧紧抱着小侍女,酒不醉人人自醉。 直到身边本和我喝酒的猥琐老头一只手碰到本少爷肩膀,本少爷当即抬头眯着眼睛看他。 “我,我要回去睡觉。” 小侍女嗯了一声,扶着我起来,本少爷脚下一个不稳,踩在老头命根子上,听老头杀猪一样的吼叫,才任由刘同扛着我去锦阳楼厢房。 耗子前阵子就喊人在农院两间客房旁边又搭了一间客房,直接住了进去。我进去农院他正在厢房门口伸懒腰。我当先一声喊过去。 “耗子,你追女人手段够高明的,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 耗子一呲牙:“耗子弟,这你可说错了,爷我从不追女人,只让女人追我,爷住在这,就是不想你们两个出事,够意思吧!” 我朝着他肩膀捶了一记,终于问出悬在心底的问题:“耗子,我听叶青柠说,你可是早就跟老混蛋勾搭上了,不解释解释?” “呸,谁勾搭了!” “你说,到底你跟叶百川干什么了?” 耗子嬉笑道:“耗子弟,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爷我是唯一吃了四月朱果后还活着的人。我的血说不定也有用。” 我一惊:“老混蛋又拿你试药了?” “哎哎,你别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自己找上他的,他不想叶青柠死,我不想你们死,所以算是互惠互利啊,只是看叶青柠的毒,我能不能帮上忙。” “你到底还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不过是用临江城的死刑犯试了药,前阵子,老混蛋不是总跟你取血么,他也取了我的,还有叶青柠的,试试我的血能不能帮你一把,总不能让你失血过多挂掉吧。这种死法也太没面子了。” 我感激的看着他,耗子摆手:“别那么恶心的看着我,我也没帮上忙,你的血给叶青柠是以毒攻毒,而我是解毒药,给叶青柠解毒,却还不能解清白,老混蛋说了,不能用我的。耗子弟,这事还得你自己扛。” 我故作轻松的耸耸肩膀:“没事,打娘胎出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耗子一把巴掌拍我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别瞎说,我会尽量保你一命,再不济,时来客栈补血的药也不少。” 我只有笑着点头的份。 “耗子弟,其实叶青柠是个好姑娘,你真没考虑过她?” 我双手抱胸,歪头看他:“这世上怎么 分卷阅读114 还有你这样的人?对叶青柠有感觉的人是你,你还问我是否考虑过她?” 耗子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没说。” 第五十七节 旁边的窗户突然打开,叶青柠伸出个鸡窝脑袋眯揉着眼睛看向我们:“韩彻,你又穿着谁的衣服?” 我昨天在锦阳楼醉倒,人事不省,第二天身上只穿了里衣,手腕上也被缠了纱布。身侧矮榻上就是这身水蓝色绣细竹的,明显是为我准备的,瞧着雅致,本少爷干脆穿了,又顺便把桌面上茶壶边一晚解酒汤咕咚灌了,放了甘草,和上次醉酒小侍女给准备的汤一个味道。 我挑眉:“什么叫穿谁的衣服,这就是少爷我的!” 叶青柠哼了一声,我嫌弃道:“美女,还是你快点打扮吧,你现在这德行和疯狗一个模样。” 叶青柠抓狂,两手抱着脑袋又揉了下,更像疯狗了,才瞪我一眼,去梳洗打扮了。倒是丝毫不记得离魂的事。 程颢随我一同去叶百川的药房,叶百川正在磨刀,巴掌大的小刀寒光凛冽,合着阴冷的药房,我直觉那柄刀就要贴上我脖子,不过刀锋没划到本少爷的喉咙上。叶百川瞧见我,清水洗了刀子,又拿白帕擦净水。 “手伸出来。”划上我的手腕。 叶青柠进来,正赶上一碗血放满。 她脸上欢快的表情瞬间跨了下来,垂了头,半晌,才听她抖着嗓子失魂落魄:“我离魂了多久?” 四下寂静,叶青柠道:“我有权利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耗子道:“两天。” 叶青柠深吸口气,强笑:“没关系,我最短也还能开心几个月对么?” 没人回答她。叶百川端着血碗给她。 叶青柠深吸一口气,猛的喝了下去。下一刻,捂着嘴,拼命让自己不吐出来。等她抱着茶壶灌了许久。喘匀了气,本少爷竟还有精力调侃她:“美女,本少爷的血就这么难以下咽?” 叶青柠惨白了脸,虚弱的瞥我一眼:“不是你的血恶心,而是喝谁的血都恶心,不信你试试。” 我哑口无言。望着手腕上的血口,一大早从锦阳楼跑出来,怕见到小侍女就要谈韩沐的事。 但此刻我突然很想见见她。 起身,叶青柠拦住我:“韩彻,你去哪?” “锦阳楼。” “我也去!” “不行。”叶百川突然出声。 叶青柠转身急切的问:“为什么不行?” “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叶青柠还想反驳,耗子抢言道:“让她去吧,叶百川,叶青柠已经喝了韩彻的血,应该没什么事。这样,我跟她一起去,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照顾好她。” 叶百川还有些犹豫,叶青柠道:“老混蛋,如果我真的没有多久的命,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让自己舒心一点。” 叶百川终于点头。 锦阳楼还是一轮一轮的喜酒,一直没停下过,大红的喜绸,大红的灯笼。连灰衣的小厮都扎上了红腰带。本少爷昨天就瞧过,只略略注意了下,就被酒引了过去。叶青柠倒是对喜绸好奇的很。 “韩彻,成亲就要挂红灯笼,挂喜绸,我听说还要穿喜服,跨火盆,拜天地,还要入洞房对么?” 耗子接过话:“还要闹洞房,呵呵,这才是最有意思的。” 叶青柠问:“闹洞房是做什么,你闹过?” “没,看别人闹过,就是设几重关卡,难为难为新郎,不能让他轻易的娶到新娘。” “哈哈,那干脆将新娘藏起来不就好了。” “这可不行,不能轻易娶到亲娘,又不是娶不到新娘。” “啧,还这么多规矩。” 叶青柠嘟囔一声,就跑去看别人敬酒,百花会一举夺魁,临江城人早就认识她了,一瞧见她,叶青柠的名字就响彻锦阳楼 。有人起哄让叶青柠舞一段,叶青柠倒也不矫情,踩着椅子踏上桌子,一桌酒宴全摔在地上,就跳起剑舞,只是手里没有剑,是不知从哪弄出来的擀面杖。有点沉,叶青柠拿的累,剑舞都舞的病怏怏的,不伦不类,但一群人还挺高兴。 我跟程颢寻了个偏僻地儿喝茶看叶青柠发疯。叶青柠漂亮的脸在杏色纱衣挥舞间若隐若现。舞动如精灵。如果我没救活她,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没有表情的尸体,躺在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埋在地底,永远不见天日,世上就少了一个美人。 或者靠叶百川心疼她的程度,叶百川或许会在千年寒冰的冰窖做一具水晶棺,住在棺材边守护他的女儿。 至于我,或许还要麻烦一下五叔。或者。 “耗子,要是我死了,记得帮我收尸。” 耗子喝茶的手一顿,茶杯磕的一声放在桌上:“耗子弟,老混蛋用我们试药的时候,每天都害怕见不到当晚的月亮。你少爷脾气上来了也不怕叶百川折腾你,爷当时最羡慕的就是你那份秉性,什么事先做,做不成再说。老混 分卷阅读115 蛋火了捉你试药,你跑的比谁都快,直到老混蛋将你逼到悬崖边上,逃不掉了,你竟还能大大方方站在那,才伸出手让老混蛋捆你 。可我做梦也没想过,从鬼门关逃了那么多次,这次你怎么就不说:等本少爷睁开眼睛,少爷我定要折腾的你天翻地覆?” 我笑了声:“后来叶百川还将我当狗一样拴在笼子里,怕我跑了。” “还是叶青柠放的你。” “因为你不敢。” “呸,那是爷不干这种蠢事。如果我去,铁定是我跟你一起关笼子,如果是叶青柠,那就没什么事了。你以为是谁怂恿叶青柠去的?” 我又笑,随即沉默。 “耗子,我试过了,将一个人放血放一个月……” 耗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我盯着自己端着茶碗的手,匀称苍白,甚至能清晰的瞧见皮肤下青色的脉络。 “我捉了帮叶百川试药的那个人,每天放他一碗血……” 耗子端起茶杯,吞了一口:“后来呢?” “他死了。” 叶青柠突然跑过来,撞在桌子上,傻笑着,手里还抓着个酒杯。 “哈哈,成亲真有趣。”她喝昏了,脸色酡红,突然平静下来:“我突然觉得如果姑奶奶真跟你殉情还是挺可惜的,多不划算。除了冥彦山,我只来过锦阳楼,没有去看看别的地方。甚至很多事,我一点都不了解,如果死了,我就连了解的机会都没有 。 我也还没有成亲没有洞房,没有生过孩子。甚至没有一个男人正经说爱我。倒是体验了爱一个人的心情。......韩彻,喜欢你挺累的”顿了顿,叶青柠笑着说,“韩彻,你喜欢我好不好?” 我佯装没看见她眼角的泪:“美女,你长得漂亮,还是锦阳楼捧出的花魁,你没注意从你进门,这楼里面大部分人眼睛都长在你身上了么?你还会在意韩彻喜不喜欢你?” 叶青柠突然笑了下,伸出手指抹了抹眼角。 “韩彻,我以前总说你是个王八蛋,但没想到你真的是王八蛋,韩彻,我说过别在逃避我的话,而你还在想方设法的逃避我。” 她说完踏出锦阳楼,耗子道:“耗子弟,叶青柠只是想要你是否喜欢她的答案,即便她明知道你不喜欢她,她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好让她死心。”拍了拍我的肩膀,“四月朱果同样的分量,有人死了,有人疯了,而我活了,人和人不同,你别总想着死不死的。”转身追了出去。 青痕大街卖汤圆的小贩已经认识我了,瞧见我过去先打了个招呼:“公子不来吃一碗?” 我摆手,送出个笑:“改天。”又去了趟姑娘庙,打包了两份虾子。韩小弟总想跟着我,但本少爷是去给人放血的,这种凶残的场面给他看见不好,就把他送回韩府。让福生老头给我娘传个话,说韩小弟最近不学无术,果然韩小弟被抓书房了。他估计现在正恨着我,我总要弄包虾子讨好他一下。 多给了些钱,让老板娘叫一个伙计,一包送去韩府给韩小弟,一包送去锦阳楼给小侍女,本少爷在那随便挑了个位置,愁眉苦脸的吃那包虾子,这东西对我而言味道重了,吃上一口本少爷就要喝杯茶。吃了几个,本少爷终于放弃,虾子推到一边,去看临江河。 临江城虽地方不大,但种族许多,这姑娘庙住着的大多是爻族人,九月的最后一天,天寒的尚且能忍受时,用网子圈出块河面,放进鱼,姑娘庙未成家的年轻男子便跳下水去空手捉鱼,谁捉得多就可得到姑娘庙的奖励,说出自己中意的姑娘,不论姑娘喜不喜欢那人,都要陪男子呆三天。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要求,女子都要满足。 老板娘给我解释完,河边脱剩里衣的男子皆跳下水,动作整齐恍若一人。本少爷饶有兴致的看几个时辰,日落西山,又是一日荒唐而过。 获胜的男子揽着个翠色衣服,浓眉大眼,手腕挎着个花篮的姑娘下了台。花篮中还有几把小巧的茉莉花,沾了水,白色的花朵垂在篮子外,我见犹怜。那姑娘脸色羞红,看男子的目光中带着十足的爱恋,又是一对有情人。 花银子买了那篮茉莉,姑娘羞怯的笑:“公子给的多了,请等等,我找了散银给你。” 本少爷拿过篮子:“不必找了,你心上人夺了魁,本少爷跟你沾沾喜气。” 少女一张脸红透,她身边的男人憨厚的笑。 我拎着一篮子的茉莉坐在画舫。在当初带小侍女来这的时候没怎么好好游玩这临江河,就见到了韩沐。这回,小侍女没在,就剩下本少爷和一把茉莉。窗外垂柳飘荡,几个扎着冲天辫的黄毛丫头高举着铜钱买冰糖葫芦,一个老太太挎着篮子拄着拐杖四处吆喝胭脂,终于遇到点有意思的,一个小偷被人追赶,跑的太快这撞上个大汉,被大汉提着领子拎了起来。船走了,后面怎么样,本少爷不知道了。 然而当本少爷下了画舫,站上码头。小侍女淡紫轻纱匆匆跑过来。 一别几日,恍若几生。 第五十八节 分卷阅读116 风尘仆仆,她急促的喘息着,头上的珠花凌乱的纠结在一起,眼睛里包着泪,一下撞进我怀里。 我傻了。 长了二十多年,本少爷犯傻总是因为她。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小侍女的泪水湿了我的衣服,胸口一片湿热。 “......你承认你是少爷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尾音卡在喉咙里,几近听不见。我听清了,也一瞬僵硬成石,大脑空白。 “......我在等你,等你说别嫁给韩沐,你为什么不来?你为什么不回韩家?”她声音带着哭腔,听得我心碎,如同手心揉碎了的茉莉花。 “我不是你的少爷......”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小侍女抱着我的手勒的更紧。 轻灵的声音哽咽道。 “不,你是!你是!当初说要十年,十年后,你回来了!你是少爷!” “我不是……” “少爷,他们要我今天决定是否嫁给韩沐,他们要我嫁给韩沐,少爷,你,你真要我嫁给韩沐么……” 我张了张唇,她抢先捂住我的嘴,声音破碎,“......少爷,就算,就算你喜欢叶青柠,别不认我好不好......小七最听少爷的,你不要我嫁,我就不嫁......” 手一点点垂下,我无声的看着她,小侍女哭声道,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少爷喜欢梅子糕,少爷喜欢汤圆。 少爷喜欢吃甜的,喜欢喝热茶,晚上却只喝淡茶。 喜欢养鸟,但养不长久没耐性,只喜欢没事逗弄一下。 睡觉喜欢盖被子,宁愿夏天在房间里摆了冰块,盖着被子睡,也不愿换了凉塌,睡在湖心凉亭。 喜欢空旷的地方,锦阳楼住客的厢房他嫌弃人多闹的慌,他总也不去。人少的地方,他又嫌不热闹。一到锦阳楼,最喜欢在书房对面的葡萄藤下吃葡萄。 少爷不喜欢算账,说算盘看着眼花,少爷喜欢画本,说那才是世上真情。 少爷,少爷喜欢捉弄我...... 也只有少爷叫我小七......” “......我,不是你少爷。” 她在我胸口抬起头,泪水湿了满脸,掀开我的纱帽,她伸手描摹我的面容。大喊着: “你是!你是!少爷有一双漂亮的凤眼,最喜欢斜看着我,少爷的唇很薄,是好看的蔷薇色,少爷小时候的脸很胖,就总喂我,想我和他一样。少爷喜欢青色的衣服,喜欢透气轻软的面料。喜欢薄透的床幔,这样我藏起来就总会被他抓。 少爷喜欢我带铃铛,这样我在哪他都知道。我还带着......少爷,你承认你是少爷好不好?” 小侍女嚎啕大哭,手心颤巍巍举着耳坠,犹自喊着,“少爷,这是我给带上的,夫人让你在庙会上扮女娃娃,少爷不干,我头次不用你吩咐去偷夫人的耳坠,你喜欢水蓝,我就挑的这个。少爷扮女孩子最漂亮,我还跟老爷说,你比我漂亮。” 她哭倒在我怀里,几近痉挛,我抱着她一点点滑落在码头上,瞧她一颗漂亮的脑袋,像一个散落的鸟巢。 “我不是你少爷......”我喘息着,还是那句话。 小侍女顿了顿,疯狂的捶打我。 “对,对,我还有这个。”她慌张从胸口拿出张纸,破旧的纸页卷了边,公正的叠好,藏在白色绣茉莉的锦帕里,又妥帖的放在她胸口。 她慌张将纸打开,一张白纸,四个大字:“等我回来。” “少爷,你让我等你,我等了,你不能不要我......”小侍女垂下头,颤抖的手举着那张纸,哭着道,“……我求你了,少爷,小七最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小七要少爷回来,少爷回来,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偷剑偷玉摘荷花,继续当楼主,永远听你的话,少爷,求你了…回来吧......” “我不是你少爷......” 小侍女猛的推开我,缩成一团,放声大哭。绝望无助的像一只幼兽,也失去了唯一的救赎。 我弄哭过她很多次,每次心里都只剩下兴奋。唯独这次,我终于知道有比分筋错骨更深沉的痛。 亲手粉碎心上人的真心。仿佛灵魂都要消失殆尽,碎裂成灰。 我离她很近,伸手就能将她抱在怀里,触摸她的眉,她的眼睛,她柔软的唇,她如缎的发。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茉莉香。能让她不那么无助的抱成一团。能再次听听她的声音,喊我一声少爷。 或者,喊我一声韩彻。 我却像个木偶一样坐在码头,下了雨,没为自己遮挡,甚至没为她。已经成为楼主的小侍女大概这么哭还是第一次。我曾经怨恨她面对我就是一杯白水,如今她的泪水是一把埋在心脏的沙砾,随着心脏跳动划破血肉,疼痛窒息。 我尚且觉得惩罚不够。 我欠她的。不该在小时招惹她,不该将她束缚在锦阳楼楼主冰冷的位置上。甚至,我 分卷阅读117 不该回来。 如果我没回来,她还是锦阳楼,长廊里,飞天画前,一轮圆月,在韩沐怀里笑容恬静的姑娘。 我也怨恨,若没有叶百川,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小侍女哭完了,没瞧我一眼,失魂落魄的起身。我悄悄跟在她身后,见她进了锦阳楼的门。刘同在门口惊呼道:“楼主,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侍女空洞着眼睛道:“刘同,去回复唐铭居,我,我嫁。”随即昏了过去。 意识尚没反应,我已经冲了过去将人揽在怀里。在刘同的惊呼中打横抱起她,去锦阳楼湖心水榭。 尚且记得小侍女在湖心水榭的嫩柳下过来,也记得晴舞画舫上隔着柳叶见她淡紫青衫。印象最深的却是大牢里面与我斗嘴的那个姑娘。 我不想王婆将她教的一板一眼,索性我没在的十年她也没有一板一眼。 少爷我的小侍女,永远乖巧又机灵的小侍女。 会睁着大大的杏眼软软喊着少爷的小侍女。 会在喝酒后骂少爷坏的小侍女。 也会知道我是少爷,还带着楼主的架子给我下绊子的小侍女。 少爷不想把你送给韩沐。 可少爷可以做任何事,唯独怕有你参与的赌局,我不敢赌,能活着给你幸福,怕没有机会做你一生的少爷。 别再等少爷了。 少爷对你一点都不好。 泪水滴在瓷白的脸上,我赶紧擦去,手就在她的脸上细细摩挲。舍不得放开。 清晨,我在小侍女唇上吻了一记。 临江城的消息传的很快,此时大街小巷已经疯传锦阳楼主夏七娘下嫁唐铭居主事韩沐。唐铭居正式换主,归属锦阳楼名下。 我将手递到叶百川跟前,看他一柄刀子放出殷红。 “叶百川,你喜欢过谁么?” 他放血的手不停:“若没有喜欢过,如何会那么在意青柠?” 我禁不住放声大笑。 耗子在时来附近重新找了间院子,房间多点,院子大些,也宽敞些。还穷极无聊的取了个名,叫梅园。也挺应景。院子的原主人怕是爱梅爱到骨子里,院子里四处种梅,茅房附近都是几树腊梅花。花还挺香,虽还没把茅房味盖住。 搬过去时,本少爷有先见之明,喊收拾的丫鬟如果遇到韩小弟,就先给下点迷药,再去给韩家送信。果然韩小弟去了,听回来的丫鬟说,闹腾的挺厉害,能药倒一头牛的量下去,韩小弟愣是又扑腾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跟死鱼一样横在地上。 灌了一碗红枣莲子粥,又吃了一盘子炒猪肝,直犯恶心。叶青柠想着法儿的给我补血,当归阿胶枸杞子,地黄白芍龙眼肉。吃一回两回也就算了,天天吃就吃的本少爷想想就反胃。索性这些东西是时来客栈的大厨做的,不是叶青柠,否则本少爷吃了,怕没失血过多就先挂了。 裹着棉被晒太阳,耗子瞧着我的模样直磨牙:“以前就你最好动,捆在笼子里都能在铁笼子上磨指甲,遍写老混蛋,这会子怎么这么老实?又不是不能动,你就不能出去走走?” 我掀开眼皮,瞥他一眼,垂死虚弱样,拽了个唱戏的婉转音儿:“哎呀,四肢无力,手脚发凉,本少爷怕不是活不过今晚,冷呀!!啊!”最后一声是真叫出来了,死耗子一拳头捶在本少爷肚子上,差点让少爷我才灌下去的莲子粥都吐出来。 “别装了!恶心!” 我恶心你混账东西的! “韩彻,你真不出去?” 本少爷斩钉截铁:“不!” 叶青柠正端着盘子吃葡萄,耗子搬家十分彻底,屋子里一扫而空,院子中央那颗葡萄架子也没落下,连着架子带葡萄根下七尺见方的土一起挪了过来。突兀的种在梅园中央,上面的葡萄串子还一点没掉。 葡萄粒紫的发黑,正是吃的时候。叶青柠伸手就想摘,耗子不让,喊丫鬟洗干净装了白瓷盘子给她端着。我伸手从盘子里拽了一粒,还挺甜。 叶青柠盘子往我跟前递了递,那日她被我气跑,再次见面就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嬉笑打闹。她当什么都没发生,本少爷便当做没发生。 其实这样也好。 第五十九节 叶青柠道:“耗子,你别劝他了,我早就劝他出过门了,剩下最后的时间都不懂抓紧享受人生,这人傻,劝了没用。” 我抢过葡萄盘子:“那你怎么还在这呢?要享受你抓紧享受去,本少爷懒得去。” 叶青柠白了我一眼:“去就去,姑奶奶可听说韩小少爷现在天天坐在青痕大街汤圆摊子上等,刮风下雨都不离桌,正好闲着无聊,姑奶奶找他去!” 葡萄盘子一把摔在桌子上:“叶青柠,你离韩谚远点。” “哎,你怕什么?姑奶奶又不能吃了他,何况百花会一遇,姑奶奶发现了,韩小弟就是我的知己呀,我们俩的想法英雄所见略同。” “叶青 分卷阅读118 柠,我警告你,别自己不正经,还教坏我弟弟!” “韩彻!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你!”叶青柠伸手要打,我一想韩小弟,拦住她,“本少爷现在可经不起敲。你轻点,我跟你出去还不行么!?” 叶青柠满意的哼了一声。 耗子道:“幸好你主动出门,否则我还得让我五爷过来。” 我高喊:“关五爷什么事?” “别人只道时来和锦阳是死对头,也不知道你是谁,但四爷五爷可知道。知道你又没了影儿,五爷当天就从白金湾出来了,四爷手下人一个比一个精,何况他派出的还是他的第一管事,那个叫宁回的,更是四爷的翻版。两个人直接住在我时来客栈,天天盯着爷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穿透,爷命贵的很,懒得跟他们折腾,你自己出面解决吧。” 我嘴角一抽:“你把这地方告诉他们了?” 耗子盯了我半晌,瞧本少爷急的抓耳挠腮,才亮出一口白牙,慢条斯理道:“爷要是真把你卖了,他们还能不跟我一起过来?爷让他们今天下午去你临江画舫等着。” 我猛的蹦起来踹他一脚:“你就不能说话你落点,吓死我了!” 耗子睁大眼睛,对着我就是一个直拳。 闹了半天,气喘吁吁。本少爷最近犯冷的身体还冒出点热潮汗。叶青柠放下葡萄盘子,呸的吐出葡萄皮,对我勾了勾手:“韩大少爷,打完了咱就出门吧。” 耗子时来客栈还有事,先去忙了。我仰头看了看,太阳还挺大,没到下午的时辰。先去青痕大街看韩小弟。商会韩小弟在汤圆摊子等我,吃了一个月的汤圆,这回又不知道会干什么蠢事。 不过这次不是韩小弟没干蠢事,而是韩管家心疼小少爷,直接将汤圆摊子盘了下来,小少爷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即便大半夜的想睡在这,也有金大爷羊城独有的牛皮帐篷一盏茶的功夫保证搭好,保暖舒适,无蛇鼠虫蚊! 不过韩小弟还是瘦了,汤圆脸变成个不大规则的烧饼样。面颊上那点肉少了一坨,没以前那么引人去掐了。 我再他身侧小客栈二楼厢房对街的窗子上往下看,韩小弟不大的一点,拿着汤圆勺子,拿起放下。看的直闹心。 写了个字条,让小厮给送过去。视野里出现韩小弟困惑的脸,韩小弟看纸条,猛的抬头,我赶紧侧身躲在窗框后。再看,韩小弟不见了。我从二楼窗户跳到大街上。 叶青柠从客栈门口走出来:“他上楼了,你干嘛不见他?” 我笑:“这不是怕五叔等急了么。” 叶青柠搭上我肩膀:“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才踏上码头,本少爷一脚抬起就落不下去,脑海里小侍女哭着求我:“你承认你是少爷好不好?”心又碎成河面的月光。 叶青柠道:“韩彻,我都不知道你在临江城还有画舫呀,太不够意思了,都不带我来玩。” “一时忘了,嘿嘿,美女,你这不是就知道了么,画舫就在这,想玩随时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叶青柠心满意足的过去。本少爷跟在她身后。但老远瞧着就觉得不对劲,走近了才发现确实不对劲。 画舫呢? 本少爷的画舫呢!? 码头空荡荡的,本应拴着船的木头桩上面什么都没有,甚至没看见一个船夫。 叶青柠指着空荡荡的河面撇嘴:“韩彻,搞半天你的船这么厉害,还是个隐形的呀!” 本少爷在码头晃荡,眼角无意往边上一瞥,金油檀的船架子,软烟罗的淡紫船幔,船上廊檐悬挂的六角铜铃……哎哎,我的船!哪个王八羔子偷了本少爷的船,顺流而下不说,还敢撩起本少爷的鱼篓子!那是我的东西!! 我对着船大吼,距离不近。撑船的手掌放在耳朵边,又对着我们猛的挥手,表示听不清楚。气的本少爷想跳河。他身侧一个白衣公子对他说什么,幽幽远去的画舫竟然又回来了。 画舫靠岸,本少爷当先冲上去,一把捉住撑船汉子的衣领子。 “本少爷的船,谁让你开走的!?”那汉子吓到睁大眼。就听一个声音道:“我让他开走的,怎么,还不行?” 我回头,五叔靠着花厅门檐上斜着眼睛看我,我替那汉子理理衣襟,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讨好笑道:“怎么会,五爷您想玩,荣幸之至!” 五叔哼了一声:“别叫爷了,叫叔吧。”我一怔,伸手指指自己。 “嗯,他知道你谁。”五叔指着那白衣公子随意道,“你四叔的人,宁回。” 那人一身白衣悠扬,头发在后脑扎起部分打了个结,露出额头和水墨一样的脸,算不得十分漂亮,但耐看,越看越觉赏心悦目。叶青柠率先跑了上去,瞧着那画一样的男人笑说:“公子,你长的真好看,我是叶青柠。” 我将那丫头拽回来:“叶青柠,别见到个好看的就跑上去,小心吓到人。”b 分卷阅读119 r   那男人以手掩口垂头轻笑了声。这是个十分女人的动作,但他做起来,却像雨打海棠一样文雅自然。 叶青柠瞬间晶亮了眼。我赞了一声:“四叔选人大多文质彬彬,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 叶青柠道:“什么样的?” “醉如海棠春睡,醒如清风拂柳。” 珠玉般的声音轻声说:“谢公子缪赞,不过宁回倒是听您的名声传的久远,百花会就是您和叶姑娘一同夺魁吧?” 叶青柠欢呼,我抚额:“别提了。本少爷知道指不定多少人打听和叶青柠共舞的‘女人’。” 那人笑了声,五爷就张罗了一同进了花厅。 厨房里有个烤肉架子,是去姑娘庙耍了几次,觉得这东西不错,就干脆在画舫上摆了一个,五叔熟门熟路拎着虾桶子进来:“彻儿,别说你这画舫确实不错,爷我也想弄一个了。” “五叔,那你也该去白金湾弄一条,在临江弄什么。” 五叔笑了声:“我已经跟你爹商量好了,等我娶了小六,小六就跟我去白金湾,白金湾离临江城近,没事还能回临江走走,让君彩去忘川,酒水生意他做得,酒楼的他还没做过,他也想去。” 叶青柠叫起来:“就是那个说句话都要一盏茶的闷葫芦,五爷,忘川的生意你不想要了?” “哈哈,他可不是这样的,只是他不喜近女色,所以对女人冷淡些,谈生意他还没吃过亏。何况忘川还有还小六的人。生意丢不了。” 撑船的汉子端了炭火炉子过来,我侧开身,让他架好:“五叔信得过的人都不会差。” 五叔伸手一指宁回:“若说我的人不会差,你四叔的人才是本事。你四叔准备让他接手。” 从听说他跟五叔一起住在时来客栈,本少爷对这个人就已经抱有三分好奇,毕竟让四叔信任到把我是韩彻的秘密都说出去的人,要么是四叔十分信任,要么是他猜出我是谁,四叔没法子不信任。 宁回道:“承蒙四爷培养,但若说本事,宁回及不上四爷半分。” 五叔拍了拍他肩膀,就从虾桶子里掏出虾,放在烤肉架上。肉架小,一次只能放三、四个。五叔边放,终于说起正事。 “彻儿,别以为你画了妆爷就看不出来,叶姑娘开始犯病了?”也不避讳叶青柠。叶青柠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就继续笑眯眯的看烤肉架子上扑腾的虾子。 我点头,五叔继续道:“鸵鸟遇事的时候就一头扎进沙坑里,爷曾有机会逮过那玩意,后来觉得忒没意思,知道为什么么?明知道藏沙子没用,还硬要藏,五爷一刀砍一个头,一点挑战都没有,砍都砍的没兴致。不过你现在和那玩意没什么区别,以为自己藏在时来就没事了?知道你三叔四叔是干什么的吧? 你三叔是混混堆里长出来的,逃跑一流,轻功就这么练出来的,时来客栈那小子,有两下子,但要在你三叔眼睛底下偷偷藏了你也不容易,至于你四叔,他要是想打听,城主晚上吃了什么菜他都知道,你藏的有意思么?” 叶青柠插了一嘴:“城主昨晚上吃了什么,四爷真知道?” “凉拌竹笋,清炒三月瓜,咸水鸭,蟹黄狮子头,小菜豆腐汤,一碗米饭,不过吃到一半,城主的二夫人来了,两个人就进了里间。”宁回清清淡淡的看了叶青柠一眼,微微弯了唇角,“姑娘,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叶青柠大张的嘴猛的合上,摇头。 第六十节 五叔哼了一声,宁回继续道:“五爷莫气,时来客栈的老板的确是个人物,临江城大大小小的事,宁回替四爷打听的通透,但程老板,宁回只知他姓甚名谁,什么身份尚且不知。且他行走神不知鬼不觉,今日若不是韩少爷现身,宁回也不知要花多久才能寻到他。至于三爷,时来客栈楼主卧室,许多练家子都探查过,尚且还没寻到那的玄机。只能瞧见程老板时不时从那屋子出来。” 呵,呵呵,耗子,好样的! 五叔瞪了宁回一眼,我学着五叔的模样冷哼:“看来,我隐藏的还是有点意思。” 五叔一只虾子摔我脸上。 “彻儿,我不是来劝你回家的,只是你有什么事告诉五叔一声。” 叶青柠突然道:“虾子好了!”我低头去看尚且泛青,虾尾尚且扑腾的虾子。 五叔对着她的头弹了一记,叶青柠哎呦一声向我靠过来。 “别打断我。不愿意听也得听着。”五叔继续道,“我今天实际是替七娘送请帖的,七娘这个月二十一成亲。韩沐想尽早成亲,就近选了日子。” 宁回撩了撩袖子,葱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袖口淡粉的桃花织绣:“四爷也让我传一句话,夏七娘若没嫁人,就还是锦阳楼的主子,若嫁了人,那就是别人的妻子,即便是下嫁归属锦阳的唐铭居,日后就只是唐铭居的主子。与以前还是不一样的。” 五叔将喜帖塞进我手里,倚靠着窗栏,言辞随意:“彻儿,五叔只说一件事,当初时来做出锦阳楼的菜,最多也就是 分卷阅读120 你爹出面摆平此事,但知道五叔为什么回来锦阳楼么?不是五叔想回来,是七娘给我去了信。今年元宵一过,她看谁都以为是你,也最怕自己认错,她让我回来认人。爷认出你了。但你不愿意回韩家,五爷就只能告诉她你不是韩彻。 你知道她说什么么?五爷这辈子都忘不了,七娘当了楼主后头一次哭,还站的跟木头桩子一样笔直,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你就是韩彻。 彻儿,你当你伪装的好,实际上七娘早就知道你是谁。她说,你是少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回去就不回去,她是你的侍女,就听你的话,等你回去……” 四下寂静,宁回歪头看窗外清泠泠的流水,叶青柠直勾勾的盯着炭火苗子窜上来烧了虾尾。我沉默,叶青柠突然抓住我的手,垂着头,大声喊着:“五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要不是因为我,韩彻也不会现在这样。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他,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我,我……” 五叔打断她:“你们之间的事情,旁观者清,旁人却也清了没用,只能你们自己寻思。总归,喜帖我送到了,话我也说完了,不论你们怎么纠缠,爷我要回家陪我未婚妻!” 五叔笑出口白牙。出了花厅,脚尖在船板上一点就轻身上了岸。墨蓝衣摆虎虎生风。 宁回亦对我一点头,随着五叔一同下船,这文文弱弱像个唱戏花旦的男人,竟也是个会武的,飘渺如云,轻巧似燕。当真深藏不露。 烧烤架子上的虾子已是一片焦黑,五叔压根就没有吃东西的心。我拿着长筷捡起那坨焦糊丢进炭火箱,才又拿起个小锅装了点水,放几只虾子闷了会。等虾子死利落了,才夹出来放在炭火架子上,慢慢翻烤起来。待到虾壳大红,像锦阳楼喜宴上挂满的红绸,约莫着能吃了,本少爷夹起一个放在叶青柠手边磁盘里,又把醋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美女,临江河的活虾,新鲜的很,不试试可就可惜了。” 叶青柠没动,两只手放在桌子下,垂着头,海藻一样的发丝倾泻而下,看不清面容。良久,哽咽声在临江河边买卖的吆喝里突兀的传出来:“韩彻,我想了想,我喜欢你,比我想象的深刻。我就不行么?一定要是夏七娘?” 我重重的吐出口气:“叶青柠,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叶青柠哭声道:“你要去找她对不对?” 我又夹了个虾子,放在她身前:“锦阳楼夏七娘清冷高傲,我刚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评价。其实她不是清冷,只是在那个位置上不得冷脸看人,坚强的像个铁打的。高傲倒是真的,她那个脾性小时候就是那样,别人说她不好,她不会反驳,就会安安静静的努力,直到做的比谁都好。她给爷泡茶,同样的程序泡出来的都都嫌发苦,教她的茶博士皱了下眉头,那丫头就大半夜泡了一晚上。本少爷在厨房找到她,她手上都是水泡,疼的脸都白了,还让我试茶。慈恩药店将锦阳楼的药卖给别人,将她逼上风口浪尖,她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别家药店采购,也没拉下脸跟慈恩纠缠。”我伸手指着码头的方向,“可是那姑娘在码头抛弃所有尊严,哭的天昏地暗,求我回去锦阳楼。我没同意。那天之后,我每天都在最噩梦,她哭着求我回去。本少爷有我的理由,怕自己死了,就要她守着本少爷的牌位孤独终老。 韩沐也是个好人,哪个女人被他爱上都要幸福一辈子。知道耗子怎么说的么?我除了是锦阳楼的少爷什么都不是。他说的对。但有一点本少爷比他幸运,夏家七娘喜欢的是少爷我......也认准了少爷我。”我抹了把脸,“叶青柠,我每天都在后悔,我那天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回去做韩家大少爷,为什么不在那时候抱住她,让她别哭了。 她等了本少爷十年,我别的没给她,反而送她的都是泪水。 本少爷要是再不回去,韩彻就真不是男人了。 我现在也怕死,但我现在更怕,她不喜欢韩沐还被逼着嫁给他。 即便小七要嫁人,即便嫁的不是我,我也要她自愿。 我要去找她!也必须去找她。” 我起身,画舫即将靠近码头,忍不住又催促船夫再快一些。 有人捉住我衣袖,叶青柠使力将我向后扯,泪水滴落脸颊,摔在船板上:“你别去,别去好不好,夏七娘等了你十年,可是我陪了你十年。我知道我任性骄纵,什么都不会,我可以学,我已经学会炒鸡蛋了,我也能学会别的东西。韩彻,韩彻,十年了,你一直陪着我,以后也陪着我不行么?”她重重喘息,急声念着,如脱水的鱼。 我回头,瞧着叶青柠哭花的脸,一点点掰开她握紧我衣袖的手指:“叶青柠,你清楚,我之所以会陪你十年,是因为叶百川困着我,也因为其他该陪你十年的孩子全都被你爹试药弄死了。” 叶青柠瞬间僵住,整张脸呆滞的像个精致的泥偶,只晶莹的泪水闪烁着点点阳光,不断的坠落,连续不停,数道水痕。 “韩,韩彻,你也一直,怨恨着我是吗?”声音破碎的不堪一击。 分卷阅读121 我摇头:“叶青柠,我没恨过你。只是也没法喜欢你。” 画舫靠岸,我抬步下船。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本少爷都该说清楚。颈项突然一疼。迷蒙中,叶青柠的声音凄楚且悲凉。 “我放不下你,也不想放下你了,老混蛋没说几句有用的话,可有一句话说对了,喜欢的要放在手心,我不愿成全你们有情人成眷属,伤我的心。叶青柠是个自私的人,最会对自己好一点。所以现在,不论你是否会恨我,我都要你在我身边。” 叶青柠给我端了饭来,又是补血的东西,本少爷要养好自己,一点点吃的干净。吃完了饭,又端着红枣糕的盘子,边吃边晒太阳。点心偏甜,不是梅子糕的酸甜味,我虽不大吃的惯,倒也不算难以下咽。 梅园里的梅树叶子哗啦啦的掉,小厮每天清晨扫一回,没过多久又是厚厚的一层,干脆喊他们不扫了,吃着梅子糕,吐着葡萄皮,隔着梅树枯枝残叶看刺眼由细碎的阳光。身子一仰,躺椅微微晃动,就听见干枯叶子碎裂的声音,还挺有一番情趣。 叶青柠搬了把椅子放在我身侧,开始拨葡萄:“这点心怎么样?我做的,点心师傅都说我学的快,一下就学会了,嘿嘿,韩彻,等以后你回去锦阳楼,我就去给你当点心师傅,怎么样?” 拨好的葡萄放在我嘴边,本少爷张嘴吞了,咬了几下,吐出葡萄籽儿。 叶青柠又道:“这颗葡萄架子快吃完了,我还没吃够,哎哎,我记得锦阳楼也有一颗,等我偷偷去摘点回来。” 又是一颗葡萄递过来,本少爷乖乖吃了。 “听说韩老爷让你弟弟跟夏七娘学经商了,你说你爹是不是准备夏七娘嫁人了,就让韩谚管锦阳楼呀,啧,做韩家人可真不容易,那么小就得出来卖命,你们这是欺负小孩子!” 我别过头去拿茶几上的龙眼,叶青柠递到我嘴边的葡萄就进了叶青柠的口。随即她将龙眼盘子放在膝盖上,拨了一颗,又递到我嘴边。 “耗子又拿来很多补血的药,你最近手脚发凉,还总出冷汗,我已经求我爹给你弄些活血的药,至少觉得冷的时候好受一些。” 将我裹着的棉被掖紧了些。 “你这个人真怪,怕冷还总喜欢在外面坐着。我已经喊小环在你房间放了很多火盆,可热了,你应该不会觉得冷。想不想回去睡一睡?” 他径自对擦窗子的小肆挥了挥手。 “你不说话,我就喊他们直接将你搬回去了?你,你前两天起床都站不稳,我看见了,你别强忍着。有什么就说行么?” 叶青柠终于哽咽:“韩彻,你真准备永远不跟我说话了?”她瞧了我半晌,抹掉眼中的泪:“让你恨我又何妨,起码你会记得我。” 躺椅被整个抬起,本少爷迅速将龙眼盘子捞在怀里,可惜手脚无力,盘子没端过来,反倒碰到了地上,啪嚓一声,一个个圆润的果子全散在地上。 我侧头对小厮吩咐,声音虚弱:“再去给我准备一盘子,放我房里。” “是。” 第六十一节 藤椅没抬去本少爷的房间,半路被叶百川截住了,直接将我抓进药房,手腕上就又添了一道口子。 本少爷昏沉沉想睡过去。叶百川一碗冷水将我泼醒。 我奋力眨了眨眼:“叶百川,你干什么?我现在可是唯一能救你女儿的人,你得对我好点。” 叶百川拿着药杵砰砰捣药,又从身后药架上拿了些类似蜈蚣的东西,扔进药罐,继续捣弄。 “我说过,我女儿喜欢你,就是你招惹了她,你好好对我女儿,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事,你不愿意,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终生给青柠当牛做马。” 我叹了口气:“叶百川,你就没想过,你女儿现在这种执拗性子都是你惯出来的?” “我知道。”叶百川道,“可她是我女儿。韩彻,青柠想放了你,她狠不下心,我就帮她狠心,她不愿你走,我就帮她留住你。” “是是是,为了你女儿,你从来不怕做坏人。” “我看着她从一个婴儿变成现在这样,每天都怕她离魂之前治不好她。韩彻,她的生命从小就被告知有限,为了满足她,别说囚禁你,我能做任何事。 你该庆幸,青柠是个善良的孩子,在我这个手染无数条命的爹手下,她没有杀过人。甚至她惋惜每一条命。” 我笑:“若不是这样,我理都不会理她。” “可笑,我现在倒希望你没理她。” “你当初就该选几个孩子不用来试药,专门陪叶青柠,她有了玩伴,就不会来折腾我了。” “我选过,他差点杀了青柠。” 我沉默,一点不觉得惊讶。 “试了许多年的药,我从不管过程,只想知道结果。” “是,所以我疼的死去活来你都不管,只想着本少爷吃了你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是什么反应。” “我现在也是只注重结果。韩彻 分卷阅读122 ,你只能喜欢青柠!” 我顿了顿:“老混蛋,我当真是被你吓大的。但不知为何,现在听你的威胁我一点都不恐慌。叶百川,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声明我是韩彻,为什么容忍本少爷的侍女嫁给别人?都是你逼我的,我从十月初开始,就已经做好活不下来的打算。” 我对着耗子勾了勾手,耗子就真如一只老鼠样偷偷摸摸过来扒着我躺椅边。 “耗子,能不能帮我逃出这里?” 耗子毫不犹豫的摇头:“叶百川身边有高手。”指指自己,“一个我打得过,两个就直接把我掀翻。” 我推了他一把:“废物!” 他照着我的手就是一巴掌,本少爷苍白的手背就印上个通红的巴掌印儿。耗子瞄了一眼,开始念:“天天补血的东西你吃了不少,怎么还这模样呢?脸白的跟鱼肚子似得。” “这两天是这样,在过阵子,本少爷就是灰白,然后青白,等我没了热乎气儿,你就直接把我扔给行五爷,韩家人死了骨灰要放祠堂,本少爷生没做成风光的大少爷,死后总得认祖归宗吧!” 耗子呸的吐出一口唾沫。 “晦气!” “想不晦气的帮我摆平屋里那大小魔头,把爷弄出去,见上夏七娘一面,我保证生龙活虎!” “果然是你韩大少爷的气度,做鬼都要做风流鬼!” “那当然,不过能不能快点,我着急!” “着急也没用,你老实说,你自己跑,能跑多远?” 我认真想了想:“去给我弄匹马,等我摔锦阳楼门口,我铁定能爬进大门。” 耗子啐了一口,回敬我俩字:“废物!” 我伸出手腕递到他跟前,手腕上是染了血的白纱布:“耗子,那你也来两刀?” 耗子挥开我的手:“养着吧,我尽量帮你想法子。不过你跑了,真不想管叶青柠死活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姑娘,还对你一往情深的,怎么都得救吧。” “呵,别的不说,就说本少爷身上还带着母子蛊,她死我就死,我不救也得救。” 耗子怔了一下:“......你身上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除了身体给叶百川练出的药性还有那只恶心蛊虫,在没什么了。” “那虫子不能弄出来么?” “那得问叶百川。” “......你就不能讨好下叶青柠,让她求她爹给你把虫子取了不就行了?” 我惊讶的看向他:“耗子,多年不见,我才发现,欺骗人感情,这么阴损的招数你也想得到!?” 耗子理所当然:“反正要骗也是你骗,就是出出主意,用不用在你。” “呸,你倒是无事一身轻。也不想想我,就是因为叶青柠一句喜欢被软禁在这去哪都不行,我要是再招惹叶青柠。本少爷估计求死不能。” “呵,这话也对。但也没办法,你写的信我都转交给夏七娘了,但一点回复都没有。也许人家真的死心想嫁给韩沐了。” “不会!” “哎哎,你别激动。”他急忙将我抬起的上身按下去,又将掀起的被子盖严实。等我平复急促的呼吸。 “我不激动!耗子,她不会喜欢上别人。......耗子,如果你喜欢的姑娘嫁人了,你什么感觉。哦,对了,你还没深切爱一个姑娘。” “啧,别用这种鄙薄的口气跟我说话,我跟你没仇,还是唯一能帮你的人,再跟个刺猬一样,小心爷不帮你。” 我合上眼:“耗子,我要见她。” 我听见耗子一声长叹。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耗子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只是迷糊间有人给我喂了药,又给我喂了粥。 我知道是叶青柠,乖乖吃饭喝药,但不肯睁开眼睛,也不肯说话。叶青柠怕见到我冷漠的对她。也不大出现在我面前,只每天吃饭喝药过来看着我喝完。 单纯干净的眼睛染上哀愁,她总挂着笑的脸越发显得憔悴,比本少爷好不到哪去。 其实现在这模样和本少爷最开始幻想的状态没什么区别,我死鱼一样躺在床上,躲过这一个月,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只是我的幻想里,没有叶青柠对我表了情,也没有我和叶青柠如同陌生人一样相见无言。 叶青柠已经学会了不论摔得多痛,都爬起来扬起笑脸。 本少爷却让她的心情一直阴雨连绵,笑不出来。 我们俩,就是一段孽缘。 她出了门,药效发作,我感觉身体暖了一点,又昏沉沉睡过去。 耗子又来了几次,不过每次都停的不久,我已经出现昏迷的症状,有时候总错过他来,只能时不时的从小厮嘴里知道他来过。 时常昏睡有一个十分不好的影响,我不能准确知道每天是几月初几,便时常急忙问小厮,今天是什么日子,生怕我不过昏了一会,小侍女就变成别人的妻子了。 分卷阅读123 我不断的提醒院子里的人,如过二十一那天我昏了,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叫醒我。 直到小厮被我弄烦了,看到我开口就道:“爷,小的记得,十月二十一,定会叫醒你。” 直到叶百川又给我放了血,我昏沉沉的重复着那句话,叶青柠突然打翻血碗:“我不喝了,我不要,韩彻,你就这么想去见她?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她要嫁人了,你还在固执什么?她要是真的爱你,怎么会嫁给别人?她不爱你,韩彻,醒醒吧,她不爱你!” 我昏沉的思绪竟然在满屋的血腥味中清醒过来。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低低响在房间里。 “叶青柠,我们俩的关系,就像你摔了的这碗血,你摔一碗,你爹就在我身上取一碗,我活下去的可能就小一些。本少爷就是替你下黄泉的倒霉蛋。就算小七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爱上你!” 我似乎听见耗子的声音:“感情这种事,从来强求不得。” 大红的喜堂,凤冠霞帔的小侍女。她蒙着盖头被喜娘从恢弘的大门背出来,红色的灯笼高高挂着。有小厮在街上挥洒铜钱。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胸前是一朵傻气的红花,长着韩沐的脸。得意的笑充满了嘲讽,他似乎瞥见我,视线就停在被喜娘背出的小侍女身上。又志得意满的看着小侍女上了轿子。 轿夫高声喊着起轿。 轿子抬起来,唢呐声响彻青痕大街。韩小弟在汤圆摊子前看热闹。脸上似惋惜似祝福。 我看见爹娘脸上的欣慰,也看见轿子晃晃悠悠沿着临江城转了一圈,从青痕大街穿过去,路过飞仙桥,又沿着临江城外围的土路走了回来。风吹开轿帘,能看见小侍女白皙的一截颈子,点了胭脂的红润菱唇。还有红盖头上龙凤呈祥的图样,盖头上金黄的流苏。 我一路大喊,但没人听见,本少爷来了火气,试图掀开轿帘,直接将小侍女抢回来。脚下却像被人钉了钉子,死活动不了。 终于,似乎有人踹了我一脚。我猛的扑倒在地。 我突然睁开眼睛。 第六十二节 耗子挡开一个黑衣人的剑:“韩彻,你还发什么傻,今天二十一!跑啊!” 随即是叶青柠的一声大吼:“耗子!你让开,不要拦着我,我不会让他走!” 我迷迷糊糊的脑袋瞧了他半天,没反应过来。一个穿着黑底白花蝴蝶一样花枝招展的男人先揪住我衣领:“程老板,我带他先行一步!” 有人带我上了马,我眼睛掀开一条缝:“......谁?” “君彩!”说罢提着本少爷的脚,将我大头朝下在临江里涮了涮。 混账东西!这是要本少爷清醒,还是想弄死我? 等他将我拔萝卜一样从临江里提出来,本少爷进气多,出气少,但好歹听清了他的话。 “夏七娘今日成亲!” 我强行提起点精神,任由他将我摔麻袋一样摔在马上,一个黑衣人跟了上来,君彩提剑同那人打了起来。乒乒乓乓,剑光闪烁着我本就看不清人影的眼睛更花了。 身下的马被惊吓的四蹄乱动,本少爷使劲摇了摇头。 今天......二十一? ......小侍女,成亲? 本少爷的人.....谁敢抢? 我要抢回来......抢回来...... 我迷迷糊糊握到了马缰,马小跑起来,颠地我东摇西摆,坐不安稳,好在没摔下去。 君彩在身后大喊着什么,本少爷听不清,就不听了! 还觉得挺乐呵,青痕大街上鸡飞狗跳,谁敢娶小侍女,本少爷就搅的他不得安宁!好在没哪一顶新娘轿子从我身边路过,只有慌乱的叫骂声。 马终于停下,我一个不稳摔了下来,感觉五脏俱碎。有人过来扶我,我奋力推开他们。抬头,迷糊着看头上挂了红绸的牌匾,喜堂。 本少爷讨厌喜堂,今天小侍女不能成亲......不能嫁给韩沐! 她是韩大少爷的侍女。 小七是少爷的! 她是我的。 是我韩彻的! 我踉踉跄跄的跑进去,又在门檐上摔了一跤,慌不择路,一路上红绸扯下无数。有人拽我,我从怀里掏出个药包一把撒出去,真好,都倒了。 吵嚷声不断,似乎夹杂着成亲的鞭炮声,空气中就带了些炮仗的硫磺味,心更加慌了。 我踉跄着,摔倒,爬起。肆无忌惮的往前走,瞧见个扫帚一把提在手里。 韩沐,敢觊觎我的人,我揍不死你! 一路上的人倒一批,来一批,我心急的干脆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本少爷好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周围是一双双看鬼一样的眼。我摔在喜堂的门前,挣扎了几下,终于重新爬起来。四周喧嚣的议论,我听不清任何一个字。我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一路风尘,染着大片的灰渍。 和这欢庆的喜堂格格不 分卷阅读124 入。 我使劲抹了把脸。面前是四叔的脸,他冷凝严肃的挡在我面前。我红着眼睛推他,没推动反而倒在他身上。 “四叔......你让开。”他惊诧的扶着我:“你怎么了!?” 我奋力挣扎,企图推开四叔。 “四叔,求你了,你放开我!”嘶嚎,却几乎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死死望着他身后,他身后是夫妻对拜的新人。 “不能成亲!”我喊。 喜娘高呼,送入洞房。 我挥着扫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四叔:“不能成亲!” 我胡乱挥舞,四周人将我围住。扫把被人抢走,手被人抓住,无数双手按在我身上,身体紧紧贴在地上,我使力摇头,下巴蹭到地上,一丝血红,下一刻,就有人按住我的脑袋。我绝望的睁着眼睛。终于明白,给叶青柠试药,我也许会死,失去小侍女,我一定会死。 泪水迷蒙,我似乎看见一手撩起凳子的耗子,挥开人群,向我靠近。 我仿佛抓住最后一跟救命稻草一般大喊:“没,还没送入洞房,耗子......是兄弟,就给我把新娘抢过来!!!抢回来......” 我昏死过去。 昏昏沉沉,我似乎醒过,也似乎没醒过,叶青柠后来告诉我,我曾经停止过呼吸。有那么几柱香的时间,我的心脏停止工作,像一颗石头一样没有反应。 叶百川用力挤压我胸口,试图让我呼吸,直到他快要放弃,我的心跳方才姗姗来迟。 而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叶青柠身上的毒好了。本少爷需要静养,天天歪在躺椅里面看初冬的落雪。听说锦阳楼的那场亲事有人闹场,一个疯子在锦阳楼横冲直撞。索性疯子身体不太利落,最后被捉住,新郎新娘成功拜堂入了洞房。至于其他的,叶青柠不肯告诉我。而耗子,似乎正在养伤,被叶百川拒之门外,不让见我。 我曾想如果十月过后我还活着,我一定马上冲进锦阳楼,告诉临江城所有人,我是韩家大少爷韩彻,可此刻我没有任何回去的心思。 门前的梅花打了花苞,一点一点的粉红。又落了细小的雪花。我还是有些怕冷,裹好被子。试图让自己温暖一点。 叶青柠手上提着个食盒到我身边,先端出一碗药来。 “先放在那吧,我不想喝。” 叶青柠手顿了下,才将药碗放在我身边的茶几上,又理了理衣摆在我身侧坐下。 “韩彻,你还不肯原谅我?” 我笑:“有一个人被大侠无意砍断了右手,大侠用金银珠宝,富贵荣华补偿他。可是那人并不满足。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再多的补偿,那人都失去了他重要的东西,他的右手。而你,砍断的是我的命。” 叶青柠别过头:“我没想这样。” “对,你没做任何事,你只是放任叶百川去替你做坏人。然后站在一个无辜之人的角度说一切都是叶百川的错。可是,如果你不觉得自己错了,为什么还在意我是不是在怪你?” “因为我喜欢你。” “用喜欢来粉饰一起过错,真是个好理由。” “韩彻,别这么跟我说话行么?” “你将我软禁在这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有这一天?” “我......” “别说了,叶青柠,我不想看见你。仔细一想我这个少爷做的当真憋屈,被你们父女放在手心戳扁揉圆,想怎么戏弄就怎么戏弄,直到你和常人无异,本少爷落得一身带着药性的身体,还被你们控制在手里。” 叶青柠哑声道:“......韩彻,你就那么喜欢她?为什么我就不行?要论喜欢,我不比她少一点,我也跟你在一起十年,韩彻,就算那十年是你的怜悯,她已经嫁人了,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喜欢我不行么? 我也会对你好,再也不任性,你不喜欢我哪里?我可以改......” 我抬眼看纷飞的雪花。 “韩彻一生只爱她一个。” 叶青柠哭了,一手掀了茶几:“韩彻,我恨你,我恨你,你给我滚,永远别在让我见到你,滚!” 本少爷在她的怒声中踉跄着起身,拿起身侧的拐杖,向梅园的门一步不回的走去。 新下的雪,走一步就是一个清晰的脚印,空寂的院子只能听见踩雪的声音。 随即是我身后凌乱快速的脚步声。 叶青柠一声大喊:“爹,别杀他,让他滚!他死了,我会记着他一辈子,他不值得我记一辈子!” 下一刻,叶青柠的声音很轻,也让我瞬间呆滞。 “......韩彻,夏七娘没成亲。” 我猛的转头,速度快的我有一瞬间的晕眩。 “你说什么?” “......韩沐爱她,为她悔婚。我给她下了‘思念’,你说,她梦中的人是你多一点,还是韩沐多一点。 分卷阅读125 韩彻,其实,谁爱上你,谁才是最大的傻瓜......” 她最后一句,飘散在雪花里。我拄着拐杖踉跄着往锦阳楼跑,一路上撞倒了无数东西,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直到我到了锦阳楼,锦阳楼镶金牌匾下捉住个人颤抖着声音问:“夏楼主呢!?” 那人被我问的一愣,睁大了眼,瞳仁中是我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的模样。 “我问你夏楼主呢!?” 我又是一声大吼,周围迅速集起一群人,对着我指指点点。 小厮回过神,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你是谁呀!楼主也是你能打听的!?” “什么事,这么吵闹,不知道楼里有客人么?” “小的知错,刘管事,实在是这个人......” “谁......韩,韩主事!” 一双手即刻将我扶起,我尽量平复了呼吸,急切的问:“刘同,夏楼主呢,她在哪!?快告诉我!” “在,在韩府。”我推开他,又往韩府跑去,身后是刘同的高呼,“韩主事,你且慢,我让人驾车送你......” 我等不及,总觉得再慢一点,小侍女就要嫁给别人。 总觉的不用跑的就不能心安。 临路过汤圆摊子,韩小弟奋力喊我。 “哥!” 我听不见,满心满眼只剩下小侍女。 韩小弟跟在我身后,时不时扶我一把。我好容易冲到韩府,将一个大门敲得震天。 门童刚将门掀开个缝,就被我连人带门推了进去,留下韩小弟和门童解释。 我踉踉跄跄在韩府里晃荡,端着茶盘的丫鬟被我撞碎了瓷壶,擦洗廊檐的小厮被我撞下梯子。我并不知小侍女住在哪里又仿佛知道。凭借印象穿过长廊,穿过假山和东院的花园,在花园中的凉亭停了一瞬。 “......娘。” 我抬脚继续,有听见身后瓷杯落地的碎裂声。还有同我一样踉跄的脚步声。 “彻儿!” 我终于停在一间厢房门前,门没关,门内有浓重的药味。摆设同十年前一模一样。入门是一个敞厅,右侧高大的摆架,放着书籍画本,瓷瓶玉器,还有两个兔子灯。摆架后是屏风遮出的一间宽敞的卧室,窗前一张软榻,中央一个圆桌,靠里是浅青透亮的帷幔。小侍女躺在雪白的床铺上,神色安详,恍若睡梦。 有丫鬟在给她喂粥,我端过粥碗,将最后一点给她喂了。在丫鬟惊诧的目光中把小侍女向床里推了推,爬上床抱紧她。 世界瞬间圆满。 第六十三节 “思念”于身,醉梦千年。 种了‘思念’的人,梦中是最欢乐的时光,最思念的人。但愿长梦不愿醒。解毒也很简单,情人的血。 我将血喂给小侍女,一天一夜,她没醒。 耗子捂着胸口拖着残腿一瘸一拐的过来看我。 “她怎么还不醒?她喜欢的人不会不是你吧。” 我将小侍女抱在怀里:“不,她喜欢的只是我。” 耗子嘴角一抽,牵动了伤口,嘶的抽了口凉气:“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 给小侍女喂了饭,又把人放回床上:“你这是怎么了?” 耗子瞪圆了眼,惊讶的看着我:“韩彻,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皱起眉:“我该知道什么?” 耗子一瞬耸啦了脑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韩彻,十月二十一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我垂头:“我记得我去抢亲,被一群人堵了,记得四叔堵住我,记得......记得新娘新郎拜堂。”我捂住胸口,似乎还能感觉当时凌迟一般的痛苦。 耗子抚额:“那你知道你闯的是谁的喜堂么?” 本少爷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犹疑的问:“不,不是夏七娘的么?” 耗子哭笑不得:“耗子弟,你走反方向了,你闯的是你五叔和六叔的。他们同天成亲,行五爷在锦阳楼,夏七娘在唐铭居!” 我脑子一懵,傻愣愣的看着他。耗子恨声道:“难为你放血快放成人干了,还能骑着马去锦阳楼闹事,君彩在身后喊你,你理都不理,闷头往前跑。五爷怕有人抢亲,瞧见个疯子进门,拜堂就加快了一个速度。这边刚拜堂完,就扛着刀子出来收拾抢亲的,你偏偏不怕死的喊了一句,没入洞房,赶紧抢人!!” 本少爷大张着嘴,只有干笑的份。 “老子拎着凳子以为你招人欺负了,结果我凳子刚撩起来,你五叔一刀劈了个粉碎,你六叔更狠,一个新娘子,凤冠霞帔都没脱,盖头都没揭下来,扛着扫帚和你五叔一起收拾我。混账爷爷的,还他娘的没完了,当天给他们打残,这会子逮到我一次收拾我一次!” 我脸上烧红,想着自己当天那副蠢样,现在才想起来尴尬。斜着眼睛一瞄耗子,两眼乌青,一手捂 分卷阅读126 胸口,一手揉腿,屁股坐在凳子上,还只敢坐下半边。本少爷尴尬的心就直接笑抽过去。面上拼命忍着,默默递过一瓶金疮药。 “兄弟,谢了!”说话的音儿都有点扭曲。 耗子一把抢过去:“别他娘谢我了,你赶紧跟你五叔说,老子不是去抢亲的,爷对他的心头肉,那只母老虎一点兴趣都没有!!” 耗子是真火了,连他皇子架子的文雅架子都不端着了,都会骂人了! 我连连点头。点头哈腰的应着。又让丫鬟赶紧给他煮几个鸡蛋揉脸,那眼圈黑的,怕是原来的还没好,就又被五叔送了两个直拳。 耗子一边数落我,一边嘶嘶的叫唤。 “我终于知道了,和韩家沾边的人没一个不能折腾的。你在这边抢亲,韩沐在唐铭居毁亲。 对,耗子弟,你没听错。韩沐毁的。不过你那侍女也是个狠角色,韩沐放下毁亲的话,夏七娘一身喜服跑回锦阳楼,那模样,就算韩沐不先开口,怕是她也要逃婚。 呵,你五叔成亲真不容易,你闹完了,夏七娘又闹了一场,喜宴上揪着五爷不放问你哪去了。偏偏你给叶百川的人又捉回去了。没遇上。爷我被君彩缠着,死小子怨恨我搅了他主子的喜堂,也逮到我就打! 混账东西,越想越憋屈!干我什么事!?分明都是你和你那个侍女,你们俩没一个省心的。你们家那群,就是不想折腾你,拿我出气来的。” 耗子骂骂咧咧的说完,本少爷脸上的笑挂不住,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复杂的像一锅乱炖的粥,酸甜苦辣咸,哪样都没落下。 右手摸着小侍女柔软的发,我讨好的问他:“小七也闯了五叔的喜堂?” 耗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伤成这样,你就只关心这事?” 猛的瞪我一眼,他扶着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出门。 我拿起丫鬟送来的煮鸡蛋对他喊:“耗子,你的鸡蛋!” 耗子背对着我,歪脖子侧头啐了一口,以示不满。 我举着鸡蛋对丫鬟说:“剥好了温着,给时来客栈送去。” 我爹娘怕我又丢了,时不时的过来看我。尤其是韩小弟变本加厉,本少爷两次失踪一月,把小孩吓坏了,动不动就窜到我跟前,说些无聊的琐事,或者端着梅子糕,拎着我看不懂的账本抱怨算的烦。 我摸摸他的头:“韩小弟,爹已经重新掌管锦阳楼,听说在教你经商,好好学,以后好养我。” 韩小弟翻了个白眼,脆声道:“人家都是哥哥养弟弟,怎么轮到我就变成我养哥哥了?” “我没本事呀,又没你聪明,自然要你养了。” 韩小弟经不起夸,一夸就蹬鼻子上脸,下巴抬得老高,牛气哄哄的显摆:“行,看在你承认我聪明的份上,我养你。” 我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那滚吧,爹肯定又在满楼找你。” 他犹豫的看着我。 我斜着眼看他:“哥还要靠你养,本少爷就在韩府守着小七,丢不了。” 他才迈着小短腿蹭蹭跑了。 我娘端了莲子粥过来,坐在我身边,已经没有初见涕泪横流的激动,只是一双眼睛移到我身上就不肯放开。 “娘就知道,百花会上跳剑舞的是我儿子。” 我一傻,抬头看她。我娘轻柔的将鬓边一缕发丝别在耳后。 “做娘的哪有认不出自己儿子的,只是娘想,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回来,也定有你的理由。” 我垂下头,轻轻攥着娘的手。 娘像我身后望了一眼。 “七娘还没醒?” 我点头。娘将我揽进怀里,我头埋在她颈项,十年未曾感受的温暖,我感动的几近落泪。 “彻儿,百花会上那个姓叶的姑娘呢?” 耗子说,他派人去梅园看了,但叶百川和叶青柠已经不见了,甚至他们俩的东西都打整干净,几近像那两人从没在梅园出现。 脑海里出现叶青柠单纯干净的一双眼睛,还有她总是笑着的模样。 “她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娘在我背后轻轻抚摸:“别担心,七娘会醒的。” 我空洞恐慌的心微微温暖。 从她中了‘思念’。我就没有停止过害怕。 不是怕情人血不是我的血。 正是因为是我的血,我才怕。 我的血带药性。 每天都盼着小侍女醒过来,每天都怕睁开眼,小侍女停止呼吸。怕我还抱着她,还能感觉她的脉搏,心跳,体温。下一刻,我怀里就剩一具尸体。 她求我回锦阳楼,求我做回韩家大少爷。 我无数次后悔当初的拒绝。 有些人,犹豫一瞬,真的会追悔莫及的错过。 我天天抱着小侍女在韩府乱转,时不时的贴着她耳边说说话。将她放在软榻上,享受冬日的暖阳 分卷阅读127 。和韩小弟一同在她面前堆一个雪人。 我一边堆,一边对她讲楼内笙歌,讲夕阳西下,讲少爷回来了,说完了总要加一句。 “小七,乖乖听少爷的话,快醒过来。” 我抱着她看小花园一颗红梅开花,红色的花瓣沾上雪,如同小侍女咬唇时的娇羞模样。 我在她额头亲吻,同她在梅花树下看长廊上纯白一片,和在花园空地上洒了小米,用笸箩筐燕雀的孩子。 嬉闹不停,如同当初的我和小侍女。 “少爷,捉了还不是要放了,捉它做什么!?” 我当初学课的房间没变,只是教课的夫子变了几个,学生变成韩小弟。 韩小弟跟我爹学经商去了,课业减了些。这房间就时常没有人来。我抱着小侍女在我曾经的座位上坐下,手指向右侧门框上一摸,果然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小七是少爷的。” 让小厮拿了琴过来,我琴弹的不好,一首曲子弹的歪七扭八。刺耳的很。我固执的弹下去。 苍白的手腕动了动,清脆的铃声。 “小七是少爷的。” 小侍女的眼皮微微颤抖,终于睁开。我望着那双无神的眼睛,潸然泪下。 她颤颤抬起手,我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抱紧她,亲吻她落下的泪水。 “不怕,少爷回来了。” 她轻轻扯住我衣襟,在我胸口缓缓点头。 “......少爷,我看不见了?” 我一遍一遍的吻着她,轻声道:“你在哪,少爷在哪。少爷就是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