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陷阱》 一 她沉浸在一片宁静的混沌中,就像浮在泉水上的一根羽毛,飘飘悠悠,不知睡了多久。 柳衣—— 远方传来呼唤什么人的声音,将她平和的心激起一阵涟漪。她有些好奇,柳衣是谁,谁在找她?柳、衣,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柳衣是她的名字? 她微微颦眉,正要睁开眼,但无形中似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着她,抚过她颤抖的睫毛。睡意又笼罩住她,原本不安分的眼皮也沉寂下来,变得不愿分开。 她重新陷入了平静。 柳衣—— 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这次更是添了几分焦急,让她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而那双如藤蔓般的手徐徐环绕住她,一gu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包裹住了她。她开始四肢泛乏,脑海中千丝万缕的想法慢慢沉淀下去,渐渐消失了。 可她还是有些害怕,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她没来由的慌张。 再睡会儿吧,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醒呢,醒来或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另一个声音响起,如同那双手般温柔的声音,似念着睡前故事那样的轻柔。 可是好像睡了很久了……她犹豫着。 没关系,在妈妈怀里再睡会儿吧,梦里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睡吧。 ……好……她又沉下眼睛,那幽幽的香味让她逐渐心安起来,她总觉得那味道似乎无数次闻到过,现在才想起来,原来是妈妈身上有的。 睡吧,睡吧,好孩子…… 妈妈……她呢喃着,原本有些紧张的思绪安谧下来,只要在妈妈怀里就没事了。这还是妈妈第一次主动抱我,从前…… 等等! 突然,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妈妈,怎么会是妈妈?这念头仿佛惊雷般劈开了一片混沌,她六神无主的想,妈妈……不是已经…… 柳衣! 呼唤声更加急迫,她终于狠下心来用力挣脱了那个怀抱,无视它几近哀求的挽留,不再留念,睁开了眼。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叹息 入目的是一面白的刺眼的天花板。强烈的光让她不适应的眯了一下,想抬手遮住却发现没有力气,只是蜷曲了下手指。 床边坐着一个身着警装的男人,看到她细微的动作,急切的张口问道:“柳衣?!可以听到我说的话吧,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然后想起什么般停顿了,生y的转折问:“嗯……最重要的是,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柳衣迟钝的反应着这一串问题,记忆随着呼x1开始慢慢解冻,半响,她才缓缓点头,张开g涩的嘴唇回答:“是,记得。” 她,柳衣,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变故。 “所以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你父母在哪咯?”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面相严厉的nv警察又问了柳衣这个问题一遍。柳衣厌倦的把目光投向窗外,发出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肯定肯定的单音节。 从她醒来开始,一整个下午警察都在这个四方小屋里,翻来覆去变着法子问这同一个问题。刚开始她还愿意认真回答,现在已经懒得做出反应,基本靠点头摇头表达。 正当nv警又要开始一轮不厌其烦的询问时,门外传来三下象征x的敲门声,一个男警官笑容满面的带着另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没等说话就看到柳衣这幅疲倦不堪的样子,忙换上做作的脸对着nv警指责道:“怎么还在还在询问柳小姐啊小李!不是说了柳小姐刚醒需要静养吗!” 说完又转向那个男人,用几近谄媚的语气道:“不好意思啊程总,这是刚来的新同事,不懂规矩,您——多包涵。” 说完对着nv警使了个眼se,nv警满脸不情愿的嘟囔一声对不起,被男警瞪了一眼才明白过来面前的是位贵人,赶紧把一旁坐着的柳衣“托”了起来,诚恳的“递”给那个程总,然后跟着男警官毕恭毕敬的站好了。 柳衣也打量了一番那个男人,是张陌生的面孔,约m0不到三十岁的光景,一身打扮却看上去低调但颇有质感,似乎价格不菲。再参照男警察的态度,肯定是非富即贵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会屈尊降贵来捞柳衣。 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让柳衣离开这个jing神病院般的房间,哪怕他是撒旦柳衣也愿意跟随他下地狱。 更何况,眼下这个样子怕是也由不得她拒绝。 她麻木的跟着男警官绕出空荡的走廊,那男人也不说话,直到男警官点头哈腰的送他们上了车坐好,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柳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那声音低沉磁x,柳衣认真听着,听出了一丝成熟甚至x感,可就是没有听到分毫熟悉。她迎上男人带着几分期待的眼,被那道炙热的视线灼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轻轻摇头。 男人的眼神暗淡下来,更让柳衣生出几分内疚,她正要说些什么,男人却t谅道:“没关系,柳小姐对我没印象也是正常,毕竟我们只是在10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说罢,ch0u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我姓程,程息言。” 柳衣接过这张质地考究的银灰se小卡片,仔细端详着那三个字,然后才看到名字下方一小串黑字。 “......盛源集团?”柳衣惊愕的张开了嘴,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的男人居然是盛源集团的副总裁? 【决定发出来了!希望不要再扑quq】 二 所谓的盛源集团,从建国时期就已初露锋芒,靠着程家老太爷白手起家,一路打拼到现在,形成商业、文化、地产、金融四大产业集团。相b之下,柳家只能算是个尚未出三代的穷官,所以柳衣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跟程息言有上关联。 柳衣记得柳父曾提起过,程家有两个儿子,看年龄,估m0着眼前这位应当是小的那位。 程息言没有接话,直接启动了车,手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问:“折腾了一天累了吧,想吃点什么?”那语气中竟带着熟络的温柔。 “等等,”柳衣抿了抿g涩的嘴唇,一阵刺痛传来,看来有个地方已经裂开了,她绽开一个带血气的笑,直接说道,“b起吃饭,我更想ga0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息言沉默了片刻,没有装傻,而是反问柳衣,“你都知道哪些?” 柳衣垂下眼睫,将千丝万缕的情绪掩盖住,淡淡道:“不多,只知道他们涉嫌贪w偷税漏税,跑路了。” 没有带上她。 “知道这些就够了。” 程息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出一串规律的节奏,这莫名让柳衣开始烦躁。她几乎是生y的顶撞回去,“不够。还有很多需要知道的不是吗,b如,程先生为什么会在这?” 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为什么来接她,为什么……她爸妈没有带上她。 程息言看向她,缓缓开口:“具t情况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刚得到消息说柳伯父……柳伯父对我有恩,他那边我帮不上什么,只能想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也就是说,力所能及的,只有帮柳衣罢了。言下之意,柳父现在在哪,是不是真的做了违法的事,以后打算怎么办,他一概不知。 柳衣明白是自己失态了,无论自己的问题答复是什么,都与好心前来帮自己的程息言没关系,于是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说:“……对不起,是我激动了。” 家是回不去的。那栋柳衣无b熟悉的别墅现在大概已经被封了,其他几处房产估计都不能幸免。她身上没有现金,银行卡冻结,手机里几百个联系人也没有能联系的,平时那些朋友此时为了避嫌恐怕也早躲得远远的。 柳衣惶恐的发现,她在偌大的城市里能依靠的,真的只有身边这个可以说全然陌生的男人。 柳衣坐在副驾驶上,车载音乐放着不知名的钢琴曲,车外霓虹灯璀璨夺目,路边一切都与往常无异,喧闹,繁华,似乎伸手就可以融入其中,可这些好似又离她很远,是再也回不去的远。 她迷茫了。没有了父母柳衣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接下来的学业要怎么办,未来又该怎么办。以后父母还会回来吗,或者说他们被抓到之后会怎么样。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突然。 明明昨天她还是个无忧无虑过暑假的大学生,要思考的事只有要减肥和恋ai,她甚至连学业也不担心,毕竟有父母做靠山,大不了出国一走了之。 想到这,柳衣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违法获利的受益者,或许她的脑也被这些腐蚀了。 其实她从来没有要求父母给她什么富贵生活,哪怕他们真的做了错事她也愿意跟着亡命天涯。她要的只是父母多对她一点关心,多那么一点就好。 她不过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或是全家一起吃饭的机会,可最后只能得到一张冰冷的副卡。 从前那无数个守着空荡荡屋子的夜晚,柳衣总是安慰自己,父母忙是为了她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既然是为了她好,也是种扭曲了的ai。可是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了,这些自我安慰都成了自作多情的笑话。或者,她就是个笑话。 柳衣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骗得自己都信了,可现在她必须承认,自己在父母的心里,真的不重要。 “柳小姐累了吧,是去吃饭还是直接回去休息?”在一旁安静开车的程息言突然打破了平静,“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住,我白天也不在家,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过来住。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就再给你安排住处。” 柳衣怎么回事再麻烦他,刚要回绝又想起来住别人家里岂不是更麻烦?两者权衡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一咬牙说:“……那就先住您家里吧。” 然后思索了一下,鼓起勇气又说:“其实您不用叫我柳小姐的,叫我柳衣就行,柳小姐这个称呼太……太……” 太什么她又想不出,支吾半天也说不明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程息言轻笑一声道,“好,那作为交换你也不用对我用敬语了,我其实b你大不了多少,听着怪怪。” 柳衣舒了口气,点头表示记下了。 【我好扑quq人好少,我哭了】 三 柳衣躺在床上,没有睁眼。她做了整晚梦,梦到童年父母带着她去游乐园玩,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摩天轮上吃冰激凌。 醒来的刹那恍如隔世,迷茫了好久才想起,她们根本没去过游乐园。 眼角有些生痛,应该是流泪后留下的g涩。她慢慢起身,笨拙的把被子叠好,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憔悴又红肿的双眼,似乎太过可怜。于是柳衣尝试着笑了笑,又觉得生y,就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是程息言的房子。一间普通的两层公寓,装修和面积都很不起眼,对于这么个身价的程息言而言有些过分朴素,但作为一个单身男人来说也足够了——单身男人,没错,至少柳衣在这居住的三天里没有看到有nv人的痕迹,就姑且称他为单身吧。 或许另有金屋来藏娇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这三天里两人虽说同吃同住,但其实没什么交集。程息言一早就去公司,晚上没事就回家陪柳衣吃个饭然后继续工作,或者很晚才回。通常都柳衣睡了书房的灯还亮着,想必每天要处理的事相当多。 刚开始柳衣还觉得自己居人篱下放不开,后来见程息言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就不在意那么多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反倒更自在。 除了来打扫做饭的周姨,柳衣见不到其他人,也没什么事可做。她就总是这样倚靠在yan台的坐地窗上发呆,仿佛是在看来来往往的车辆,但又什么都没看进去,也不觉得无聊,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下班后看到柳衣这样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程息言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第二天下班时带回来一张小地毯,铺在了yan台。 他总是很贴心,关注着饭桌上她ai吃哪个菜,饭桌下就会去去嘱咐周姨可以多烧几次。时常留意冰箱里什么零食总是被剩下,下一次就不会再出现。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张毯子和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击破了。 柳衣感到这样很好,有种被人捧在手心的错觉。其实这种形容很土,但柳衣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她甚至想,一直待在这个家里也不错。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很快,柳衣就要开学了。 当柳衣跟程息言提起这件事时,她明显从程息言脸上看到了一丝错愕。这让柳衣开始惴惴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程息言不过是好心收留她几天罢了,她居然好意思开口跟人家提上学的事,虽说程息言肯定不会在意学费和学杂费这些小钱,但自己就这样厚颜无耻的提要求,难不成还指望他养自己一辈子? 好在那一丝错愕很快就被他收敛起来。程息言又一如既往温柔的笑道:“工作了几年突然听到开学都有点蒙了,这么快就开学了呀。没问题,学费之类的你不用担心,我还是能帮柳叔叔出的。至于住校……”他露出为难的表情,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这个不好说,学校可能有自己的安排,我尽量去跟校长g0u通一下好吧,真是不好意思。” 以前从没有打理过这方面的柳衣不疑有他,听到他同意后真诚的感激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能帮忙我就很感谢了。其实我可以出去打工租房子的,一直住在您这里太打扰您了。谢谢您程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程息言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深邃起来。 他食指继续敲打着桌子,说“既然你都打算好了,那我就不劝了。不过,我说过了,你没必要对我用敬语,我只不过b你大五六岁而已。你就叫我名字吧。” 柳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试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随后的几天,柳衣终于有了可以做的事情,收拾行李。 长了这么大,柳衣还是第一次有种了的感觉,忐忑中夹杂着一些兴奋,这种兴奋暂时冲淡了对未知的恐惧,让她停下不再去想父母的事。她还腆着脸拜托程息言一起去买了各种要用的东西,现在柳衣已经可以很随意的叫他名字了,两人之间亲近了些。就连周姨柳衣也开始熟络起来,偶尔会帮她打打下手。 似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直到报道那天。 那天天气有些热,在婉拒了要送她上学的程息言后,柳衣独自拖着行李箱走在前往学校地铁的路上。 经过一个红灯时,柳衣习惯x拿起手机看时间,yan光太过刺眼屏幕亮度又太低,让她眯眼仔细看了半天才看清,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算充裕了,懊恼着不应该拒绝程息言的好意时,绿灯了,于是忙向前走去。 迈出步子的刹那,一gu不可抗的冲力扑向柳衣。柳衣有些茫然的转过头去看着那辆离自己咫尺的车,车速看上去很慢很慢,就像蹩脚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她甚至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就像是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 撞上去那一刻柳衣脑子空白了,没有疼痛也没有遗憾,她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在半昏半醒间听见其他路人的惊叫和喧哗,觉得他们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