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皇后赫舍里》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综清朝同人)重生皇后赫舍里》作者:情癫【完结】 第一章 因子重生 “姐姐,你生了个死孩子,你的孩子是死的,你见不到他,你也要死了,姐姐。” ——如被惊涛骇浪驱逐的小舟,芳儿紧紧地抓着床单。梦魇中,她被这句话追着,她还在坤宁宫生孩子,拿命拼得床上全是血。到后来,孩子终于出来了,她的血流空了,流空了,她就死了。 而后,她的魂在空中飘荡,挣扎,不甘。她记得,最终,她扑入一道白光闪耀代表着希望的门。她就这样回到十年前的某个下午,那个下午,她在高烧之中做噩梦。梦魇里,居然还在想这些。 清芸这句话飘飘荡荡的,鬼哭一样地追着她不放。 眼像被人盖住似的,挣了半天都没开,嘴里在含混地嘀咕孩子,直到婢女用热乎乎的毛巾轻轻地给芳儿抹脸上的汗,芳儿才终于像感应到了救星,一下子紧握住靠过来的手。 指甲掐得很紧,翠玉因此停了,看芳儿的脸还是很红,不免凑近些,关切地问:“主子,药好了,您先喝了吧。” “孩子不能死,我要见孩子!”迷糊中的芳儿被激得很急,这句话急出来,她真的醒了。 能睁眼,才叫活着。她竟这样,又活了过来。 尖叫声很响,翠玉骇得手颤了颤,很快镇定了,跟芳儿说:“主子,您做噩梦了?主子,别怕,没事儿。” 芳儿躺在被窝里,她的心还没从坤宁宫走出来,似乎还能听见妹妹清芸阴阳怪气的诅咒。芳儿醒着,眼睛在转,从左边看到右边,再从右边看到左边。粉色的帐子围着它,把她围得暖乎乎的。 床还是床,却是十年前的床,被子还是被子,却已是十年前的被子。 仿佛曾经走过的十年,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它终于走完了,是她要赢的时候。谁也想不到,时光会倒回来走,既然它倒回来了,有很多事儿,务必跟从前不同。 芳儿躺在被窝里,就这么猫着,看着自个儿的手,在那儿摸着帐边的绣花。她把那朵精致的兰花,托近了一些,把那花儿的每一缕都摸得烫烫的,直到心也跟着暖和起来。她把它看清楚了,这确实是十年前的样子,一针一线,一根丝儿,都瞧得那么透彻。 然后,她抬手来摸鬓角。这一摸到小辫,就知道果然又是做姑娘时候的打扮了。这一摸,在眼眶中含着的泪,终于也能出来了。 孩子,你一定活着,玄烨。我还能再见着你们,我能,我真能,我一定能! 拳头不由自主地攒着了。她这么想着,激动着,便让呜咽的力气更大了一些。然而,芳儿不许自个儿哭天抹泪得像个疯子,还有大事要办,一定要忍。记得十年前的这会儿,她也是这个时候醒的。五月十八的下午,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她在这一天是病着的,因为病,十年前她被欺负了,可这一回,不行。 她坐起来,把药喝了,要下床,翠玉摸她的头,看见眼睛有点湿,很是心疼,轻唤道:“主子,您还烫着呢,这是去哪儿啊。” “去见见大姨。她是不是又头疼了?”芳儿躲了一下,教她拿衣裳,赶快穿,一边穿一边说:“我没事儿,我还能给她治病呢。” 侧福晋冰格的确在装疯卖傻嚷头疼。她是芳儿额娘蓝格的妹妹,所以要治她,还不能在明面。冰格是个很不寻常的人物,她是在蓝格怀着芳儿的时候进门的,野心可见一斑。只可惜,生了四个女儿,只活了一个,就是只比芳儿小半岁的清芸,处处不如她。导致一心要出人头地的冰格,对儿子的幻想到达魔怔的地步,后来终于再怀上的时候,她坚信是儿子,偏偏又出意外,没有了。 那天冰格跟芳儿的阿玛嘎布喇吵架,吵得你追我赶,这时,清芸进来了,后边还有芳儿。是来看望的,冰格正在往外走,她动了气,步子有点大,嘎布喇的话,她受不了,觉得被侮辱了。恨得把什么都忘了,把下人都甩开,去拨她男人的肩膀,要跟他理论,没够着,身子一歪,两个孩子碰到了她的腰。 是她主动的,不是她们害得她,可她不这样想。芳儿跟清芸跟她一起跌在地上,她才不管她们,她先管自己。可是没有用,报应来了,她的肚子疼。 好生气的结果就这么惨,孩子没了。她总觉得这个没了的,一定是儿子。这个儿子被人弄没有了,要是只有芳儿,她还好说,可是清芸比芳儿站的位置还更近点儿呢,这账怎么算呀,只能忍了呗。 人们都劝她,说还能再有。再有什么呀,嘎布喇就死在这一年,以后再想要,都只是白想。 不甘心,所以一定要借题发挥,孩子是在五月十八没有的,到了五月十八,冰格就要“生病”,说她头疼得要炸了,说孩子又回来看她了,把家里的上上下下都折腾个没完。 噶布喇不在了,他的阿玛索尼现在身上也不痛快,在家里养着。既然内宅里的事儿是蓝格在管,那就等着她来管吧。冰格就等着呢,如果姐姐招架不住,把在家里坐镇的那位给惊动了,“治家无方”的蓝格一定会被骂得很惨。 想呀想。冰格的心里想得真美。美得她的脸,都要开花了。自然,索尼那儿很快也得了消息。蓝格正在伺候他服药,听说芳儿在,索尼就不那么气了。芳儿的脾性,他是最清楚的,现在既是露脸的时候,自然不能去打扰。该给她机会,也该相信她,能把这事儿处理好。 没有谁一下地,就会管这个管那个,还都是靠机会锻炼出来的,现在就是个好机会,不能给她抹了。索尼穿好鞋子,蓝格扶着他走两步,等着那边的消息。 真跟说故事一样,冰格这个主角傻眼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这个丫头。 芳儿刚到了帐边,人还没挨上呢,唤了一声“大姨”居然就哭得比她还惨。 她哭得可不一样。她不乱喊乱叫,吵得人头疼。可是她哭得像个样子,像是真正伤心的。她的眼睛亮闪闪的,闪着动人的光辉。那些水珠儿,她也不拿帕子接,流完了一道,还有一道,接二连三地往下滚,滚呀滚,停不住。她想收都收不了,看得人心疼。 她的眼是红的,脸也是红的,她的身上在发热,人还在病着,这些都不是假的。芳儿把手绞在帐边,使劲拧着,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冰格看见肩膀轻颤着,整个身体都没收住地在动,她屏着唇,收着气,可是治不住它们,治不住这些泪。 她的嘴角是抿着的,这是真的忍着什么,跟自己真不一样。这还是个孩子呢,这还病着呢,怎么就能这么忍着呀。 这下子,哭到冰格心里去了,没有谁知道芳儿在想什么,这时刻,芳儿借着机会,在散着委屈。她的泪,她的克制,都是真的,她在想孩子,想玄烨,想那个恶毒的清芸。可她不能把就这么撒出去,这不是撒的时候,也不是撒的地方。 所以她只能喊一声,后边的就得咽下去。先哭着,把冤屈散散。 她把冰格哭动了,哭得她主动开口说话了。冰格被哭怕了,居然主动地递帕子出去,宽慰她说:“你怎么啦,啊,怎么就哭得这么狠呢。芳儿,哟,你身上真烫啊。啊。怎么这么烫。” 她知道她病了,可是不知道,她的委屈和激动,把她的身体激得这么热,像滚水一样。 可不能说重话,人家是真病。倒我身上可说不清楚。还没对上仗呢,冰格先输了三分。她想劝芳儿赶快回去,可是又一想,芳儿要是就这么走了,她的劲儿却已经缓下来了,那么接着可还怎么闹呢,不好办呀。一个孩子,什么都还没说就把自个儿治住了,传出去,这个脸可丢不得。 于是,冰格怔住了,芳儿趁机坐在床边,机会就转过去。芳儿究竟为什么哭不能告诉她,下面的话如当头一棒,吓得她战战兢兢又摸不着头脑。 “大姨,我来看看您,跟您说会儿话。”芳儿把眼泪擦了,把气平平,居然宽慰起人来,先把冰格的手放回被子,姨侄俩在床上坐着倒也和气:“姨啊,您还伤心呢。唉,我那兄弟啊,又回来看您了?姨啊,他长什么模样,您给我说说,我心里也好惦记惦记。” 根本没有这种事,全是冰格瞎胡扯出来吓人的。这一问把她问住了,她顿着,芳儿便笑着比了一下:“他是不是这么高,脸圆圆的,梳着小辫,还喜欢吃苹果呢。” 什么?!冰格是喜欢吃苹果的,这句话立刻将她扯进去了,她的脸马上变得煞白,她的眼睛也一下子瞪圆了:“你……” 编瞎话谁不会呀,关键是要像真的。芳儿说到这儿又哭起来了,哭得真感动人:“唉,就刚刚啊,他到我屋子里去了,站在床边跟我要苹果吃。他的小脸红扑扑的,我还揪了他一把,脸可嫩了,真让人舍不得。他说他想您,刚到您的屋子,您就头疼,所以他不敢进来。他想了半天,到我那儿去了,有几句话要我带给您。他说,您的哭声把他的心都哭碎了。他以后就不来了,他见不得您伤心。您老这么哭他。他在‘下面’不安稳。姨啊。” 这些话好像一团气,把冰格围着,围得她心口发闷,围得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的眼睛看向前方,水开始聚在眼睛里,她不敢让它落。 芳儿看着她,心里有数了,还有话呢,这话比刚才还要紧:“姨啊,这孩子说,他没有福份做您的儿子,守在您身边伺候您。可他有个好姐姐,他说姐姐比他孝顺,比他懂事,她守着您,以后会好好照顾您,天长地远,他在天上也看着你们。看着额娘安详,看着你们和睦,他就放心了。姨啊,你说我这兄弟,他真是个好孩子。” “他是个好孩子。”冰格情不自禁地摸向肚子,突然撇开嘴嚎起来:“可是我没保住他,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啊啊,我对不起他!”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不难受了,芳儿把她搂住一块儿哭,失去孩子的心情,没有人会明白,芳儿居然是懂的。在这一刻,她真心觉得,冰格很可怜。 可是,冰格真的不可怜。她是一个有机会就要示弱的女人,她知道示弱会带来很多好处。这会儿,趁着芳儿在同情她的时候,她赶快卖乖地说:“哦,芳儿,咱们不哭了,你真是个好孩子。哎呀,太有本事了,把我说得心都化了,你妹妹清芸根本比不上你。我呀,把她也拜托给你了,你们也到了选秀的年纪,她肯定是要跟着你混饭吃的,将来你们进了宫,你……” 算盘打成这样,芳儿早已料到,那升起来的同情即刻便被赶跑了,芳儿冷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瞧瞧她急切的眼,一声叹息:“姨啊,我照顾不了妹妹了,我不进宫。” 冰格的脸马上像冻住了一样,眼睛也盯成了木头,心慌手颤的立刻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芳儿,你,你不进宫?” 芳儿的回答继续定了她的心,她很坚决:“就是拿刀架上脖子,我也不进宫。” 第二章 运筹帷幄 第二章 运筹帷幄皇上今年十二了,是时候大婚了,这是往皇宫里塞人的好机会,凡是能塞的人家,都不会落下。第一次选秀,进的人一定多,皇后的位子是谁的,都伸长了脖子在望呢。 要把这个位子比一比,比块肥肉也差不多。可是肉只有一块,要想把它咬在嘴里,咬出血来,搞不好要拿命去拼。再说就算抢到手了,没有足够的能耐把它钉住,这高高在上的位子坐上去,以后怎么办呢。众矢之的,千万双的眼睛盯着,嫉妒得都要瞎了,会让皇后有好日子过么。 所以啊,这个位子,一定要找一个能钉得住的,四平八稳地钉在那儿。这个位子,就像一碗水,它要是钉不住,水就撒出来了。可是这水不是凉水,是热水,还是开开的,滚滚的,它要是撒出来,那就完了。 皇后是后宫的女主人,可要做一个端着滚水的女主人,还要把它端稳。寻常人家的,指定不行。 他们不行,关键就得看要紧的,别人家的先不管,四大辅臣,要是也涌上来,他们的脑袋就都要靠在一起了。头撞头撞得满头包,撞破了还得撞。鳌拜的动向已经明确,铁了心要把闺女推上去,推得高高的,占就要占皇后之位。遏必隆跟他是一旗的,性子软,这个墙头草听话不奇怪,他的女儿肯定也往里进,一下子还进俩。除了他们,苏克萨哈没凑热闹,大概是看出太皇太后的意思了,那么剩下的关键,就是索尼。 到了这会儿,太皇太后还没开口。索额图于是觉得,这都是阿玛的病耽误的,他是首辅,太皇太后的态度肯定不一样。芳儿又是十成的人才,配皇上是天造地设,这要是误了她,让皇后的宝座落在别人手里,他要哭一辈子。 居名在末鳌拜的力气是越来越大了。连排在前边的遏必隆也被牵着走。鳌拜太能耐了,怒起来像头狮子,连遏必隆都怕他。一棵长起来的大树,盘着根呢,枝繁叶茂,谁动得了呀。他的力气大得连索尼也摁不住,摁得没劲了,摁得病了,他就不摁了。现在退下来也许正是时候,荣誉满载的时候不退,等到被人斗倒了再退,那就太难看了。所以,索尼就想着不掺和了,芳儿要是进宫,他就躲不了了。 可要是不进,这句话也要递出去,递出去,路就绝了。把太皇太后的希望抹了,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肯定不要鳌拜她闺女的,索尼这边再不上,这就两头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让她失望,会给家族带来什么,索尼也是有数的。 顾皇上吧,就得跟鳌拜斗,太费力了,不顾他吧,也落不了好。这两边谁胜谁负。未来是什么风向,风向怎么样,把眼睛洗上几遍,也未必瞧得清楚。 好在有这个病,还能把日子拖一拖。索尼一边拖,一边在考虑到底怎么办。正好冰格在家里闹,闹得这件事,倒让他的心动了一动。 这实在是一个很具有说服力的事件,索额图也是这么想的。芳儿的表现很让人满意,她把事儿摁下来了,她能摁下来,摁得风平浪静,这就说明,是个值得放心的孩子。 可是这个令人放心的孩子,竟然说“我不进宫”。索额图哪能受得了呢。他是特地嘱咐过这孩子,别人都不要,就要嫁给皇上,可是她,竟然这样说话,是不是发烧糊涂了? 索额图只盼芳儿是真的孩子气,糊涂了,索尼可千万不能糊涂。这得千方百计地劝才行。鳌拜的劲儿越来越大,再让他的闺女当了皇后,他的胳膊就能把天全都盖住,盖得太阳都看不见了。一点光也没了,他成了太阳了,他在发光呢。要是他真的成了“太阳”,那赫舍里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绝对不能坐视,索额图也事先跟蓝格说过了,只是大嫂不能很直白地向着他,那样事情就会败露,所以索尼找蓝格来,蓝格表示情愿听索尼的。这样,剩下的关键就只是芳儿了。可是,芳儿让人真急。 她真不愿进宫吗?谁不想当皇后呢。不想当皇后的那是傻子。索额图再也不能等了,请示过索尼,要召芳儿来,当面问清楚,索额图真想把嗓子喊破:“来人,请大格格。快,把她请来!” 只是请来的这段路,走得好长。芳儿走得很稳,她走呀走,面上一点也不露,仿佛索尼找她是为了说家常话,而不是别的。胸有成竹的样儿,像一方大石安放在池中。风再吹,雨再打,它也不动。 索尼在前边的位子上坐着,看她这么恬静地端着,首先就很满意。芳儿的身量比前段日子更高了一些,眉目出落得更像个大姑娘了,更稳得住。站在面前就是一幅宁静的画儿。她低着秀长的眉,抿着莹亮的唇,温润如玉。可她吸着光呢。把光彩,都吸过去了。 问问吧,问问。索尼先问她是不是痊愈了,问她去看冰格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然后,淡淡地说她这样办还可以。在索额图越听越激动,越听越觉得急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 “芳儿,你今年十三岁了,不小了。我呢,跟你额娘还有你二叔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年给你办喜事,你看,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材。不用害羞,直说无妨。” 说皇上,说皇上,说想进宫伺候皇上呀。索额图盯着芳儿,真恨不得把这句话替她说了。 结果,芳儿停了一下,抬起头来,微笑着看这几位长辈,淡淡地道:“玛法,别的都可以,只有一样,就是拿刀架上脖子,我也不进宫。” 果然这么说。话不能说满了,说满了就没救了。可是有些话,必须先说满了,才能救得回来。索额图吓得够呛,他马上张大了嘴,要喊。索尼倒是极快便定住神,扭头一眼把他摁下去,再转过脸来看芳儿的时候,眼中竟似有一丝笑意。 这孩子有主意啊,肯定还是大主意。先听听吧。索尼放缓了调子,咳嗽一声:“嗯,那我倒想听听,为什么呢。” “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这个家。进了宫,以后想得时候,一定比见得时候多。”芳儿缓了一缓,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看着额娘的眼角,湿润地冒出水滴来,宽慰地点点头,又说下去:“再有,皇上选秀,那么多人往里涌呢,我只有一个人,我争不过她们,她们劲大,我劲小,我劲小,我争,她们就会一起来摁我,她们摁我,我就没劲了,我没劲了,掉下来了,我就丢了玛法的脸了。我不能丢玛法的脸,所以我干脆就不去了,不去了,谁想摁我,也摁不着了。” “芳儿不能这么说呀,怕什么,你没劲了,我们有劲儿呢,我们帮你……”索额图急得自个儿往圈套里钻,不管索尼让不让说话,他都急,这句一出来,索尼就知道坏了。 没错,芳儿知道玛法为什么躲着,她就是要让他躲不成。 放下石头好过揣着它在心里。索尼这病是心病,这事了了,他的病就能好。要是弃权,虽然也了了心愿,可是这病说不定还更沉了。躲是没种的表现,虽然清净了,让太皇太后失望,以后麻烦还是会不断地来。 好孩子,真本事啊。她的眼中像盛着一碗水,可是它不晃,它稳稳的。索尼的嘴角抿了抿,赞许的态度先不露,故意考她一考:“你说得对,不去就摁不着了。可要是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要你去,那你去吗?” 这话递过来,也是在要她拐弯呢,答案只能有一个,芳儿的眼睛动了动,果然答道:“那我得去。” 好极了。索尼提了提眉,再问:“去了,你要让她们摁下来吗?” 要让这两位摁下来,那也是丢了整个家族的脸,那也是不孝。这爷孙俩是互相使着激将法呢。太皇太后必先跟索尼通过气儿才会召见她,如此一来,索尼是什么心思,已在这三言两语间告诉了芳儿。芳儿暗指他躲事,他被激得不躲了,他要把芳儿的心也拽一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芳儿心中也是叹服,看一眼慈祥的玛法,终于让步了:“玛法,那不能,我一定不能让她们摁下来。可是……” 怎么还有“可是”呢,索额图听得心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终于又插嘴:“芳儿你放心,你要什么都行,只要你把心定了,你要什么有什么。” “那芳儿先谢过二叔,劳您费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进宫,是我一个人呢,还是两个人?要是两个人,那这宫,还是不能进。”这事要了,便是一箭三雕,这最后一雕,当然也不是外人。 了了玛法的心病,了了自己的心愿,再要了,便是要算一笔账,这笔账,对日后很有好处。 这也是冰格要跟她算的,她费尽心思要让清芸进宫,就是要跟芳儿慢慢算账,她老觉得那个没出世的“儿子”,是被芳儿弄没的,她要报仇,可是没想到,在大家都谈到选秀的时候,她跟清芸,在众人之前,丢了这辈子最大的脸。 本来想以“就伴”的名义,搭上这趟车。可到头来,车虽然搭上了,却是受尽屈辱才得来的,这个仇,铭记于心,永生难忘。 姐妹同嫁是很平常的。这回进宫,不说别人,光是遏必隆跟佟家就都是两个。盘算是什么,太明白了。既然别人家是两个,芳儿要是撇下清芸,一个人进去,在外人眼中,确实太危险。 当中的机密这些人是不能知道的。要真是把清芸扔下才好呢。别说危险,她就是最大的危险。芳儿叹了一声,对着不解的人们说道:“刚才说过,进去的人太多,太危险了,我能顶下来的,清芸未必可以,让她跟我一道,她就得受累。再说,我一个人进去,玛法跟家里就只惦记一个,要是清芸也进去了,你们就得操双份的心。我怎么能忍心让你们多一半儿辛苦。再说,我姨就她一个,身体也不好,经常头疼。再把她拽走了,这两边都不放心啊。我跟清芸是姐妹,只怕进了宫,姐妹变成仇人,那就更不好了。要让她一起进宫,除非……” “我给姐姐发个誓吧。”接到消息赶来的清芸,正好接上了话,她紧走两步,到了芳儿跟前,居然膝一弯便跪倒了,仰望中,双目坚决,说话更是匪夷所思。她盯着芳儿的眼,续道:“姐姐不放心,妹妹我给姐姐发个誓,毒的。” 第三章 一见钟情(上) 第三章 一见钟情(上) 等得就是这个,要治清芸,在入宫前就把她压死。要她这口气憋着,憋得喘不上来,才是报应。 看着她,芳儿又想起曾经最后的时候,在坤宁宫时,清芸坐在床边,斜睨的眼神像一条蛇,冰冷的手摸着她的脸,一边摸一边说“姐姐,你生了一个死孩子,你也要死了”,话说得像唱歌一样快活。那么愉悦地迎来属于她的死亡,一向乖巧,维护她的清芸,在她最后的弥留时刻,暴露了所有。 ——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甘心永远忍下去的,就像现在,清芸终于忍不住了。 这时候,冰格拉着她赶来能做什么?也无非表忠心。清芸也不傻,她知道,她跟她额娘是一路人。那是什么龙潭虎|岤,有什么豺狼虎豹,冰格完全不在乎,就算她吃得不吐骨头,冰格也不会心疼。清芸这样想,把脸转过去,看着母亲白花花的脂粉,被急促的汗滴弄得渐渐花了,却还不自制,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似的拉着她丢人。唉,为什么能有这样的母亲。罢了,就这么跳出这个家,不守着她,未必不是福份。 便似无数蚂蚁咬在心口上,曾经有过的美好幻想,那些自我安慰的梦,在这一刻,全碎成了渣子。人生的道路只剩下一条了,这条是必选的,就算充满屈辱,也唯有如此。 别想着有什么好事能轮得上自己,那是不可能的。清芸抬起含泪的双眸,望着屋内的大人,她感到,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审视着她,仿佛她的卑微被刻到了骨子里,再也拔不出来。 看着吧,你们!你们总有一天,会感到吃惊的。你们被我吓着的。一定会!今天的仇,我记着,记得清清楚楚,一根丝儿也不会落下! 清芸想着,表情变得坚毅起来,眼中的水越来越多,她也不抹。 跪得太近,芳儿的裙子被蹭得动了一下,可端得很稳。清芸抬起头来,看她无悲无喜的模样,模糊在视线里,却依然端得那么重。她好恨她。 恨归恨,言不由衷的话还是要说。她把双臂推开一点儿,不让人扶,大声道:“这是我自个儿的主意,我有话跟姐姐说。请姐姐听着,也好好记着。” 她说着,把眼睛又转了一圈,把这屋里的每个人又看了一遍,心想,个个都要我的忠心,那便发个毒誓又如何? 眼看着额娘斗了半辈子,要发什么誓,彼此都心知肚明。清芸仰高了头,就这么望着,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姐姐,我想进宫。我要跟你就伴儿。姐姐不用担心没法照顾我,我也绝不给姐姐添麻烦,我会照顾姐姐,保护姐姐。我是姐姐的妹妹,也是姐姐的帮手。我永远不会跟姐姐争,也不会跟姐姐抢。姐姐的影子就是我的路。从今往后,我是姐姐的马前卒,挡箭靶。有风有浪有刀子,我在前边挡着。我不怕疼,我会把姐姐抱得牢牢的,只要姐姐不推开我,能让我做一道屏障,我也心甘情愿!我要是做错了,姐姐骂我打我帮我改,我绝不记恨,也绝不悖逆姐姐,这些话都是真的,它永远不改!它要是改了,我就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一口气顺下来,每个字都在戳清芸的心窝,戳得全是血。她仰望着芳儿,芳儿的样子不清楚,眼泪太多,把人挡成了一团雾。 一语惊人,面面相觑的大家全都蒙了。就连作为亲娘的冰格,也是全新的认识。 敢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做什么不成呢。把路往绝了走,就是另一条路。这丫头藏得真不错,到今天才露出来。索尼低叹一声,看着她们,不说话。 知道犯规矩,冰格画蛇添足地冲过来了,拽着女儿的耳朵,叫起来:“你说得什么话呀,臭丫头,你真敢说呀,你……” 清芸还跪着呢,没躲,让她揪着,只是手因此动了动,有一个香包,从掌心掉出来,它已经被捂得很烫了,刚刚那些话,就是在攥着它的时候说的。 在被冰格从房里拽出来之前,清芸攥着这个香包,想了很久。 此刻掉在地上,红缨缨的梅花结,透着缕缕香气。芳儿还没发话,清芸便将它捡起,充满期许与真诚地放在她掌心:“姐姐,要是以后真的不能照顾姐姐,那便请姐姐多保重,这个是我新绣的,留给姐姐做个念想吧,别嫌弃它。” 果然如此,罢了。清芸的表现,既在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是个好对手。看以后吧,只盼你不要再入了魔障。芳儿伸出手来,握着她热乎的双掌,思绪万千。 “快起来。”终于,她亲手拉住这个日后要缠她要磨她,却终究劳无所获,自苦其身的人,轻唤一声:“起来,话我记住了,你也记住了,好。我答应你了。” 在这句之后,芳儿毫不意外地看见,清芸的眼,立刻燃起灼热的光,如蚊见血。她很快压住,然后感激地扑进芳儿的怀里。她装得如此乖顺,她也不知道,心中那些恶毒的咒怨,芳儿通通都知道。 芳儿就这样给她种下了心病。索尼选好了路,他不躲着了,他不躲了,索额图就可以放心地散消息了。这是皆大欢喜,芳儿在家里的表现,他巴不得马上就散到太皇太后耳朵里,虽然索尼吩咐他一定要低调。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吧,索额图的嫡福晋雅音跟博果尔的嫡福晋雪凝感情不错。把话传给了她,就放心了。她常进宫,一定会帮忙的。索额图想得太多,也太快,芳儿才刚答应,他马上就急着把收集来的资料交给她。那些不重要的不管,重要的,连备注都写上了。 把每家闺女的特点都打听明白了,只为芳儿早做打算。虽然芳儿对这些早已了然于胸,却也不说破。感谢他,并且拜托他再做一件事。 管家贵齐的儿子顺良是索额图最贴心的奴才,这些地面上的跑动,一向都是他在献殷勤。各家各户都是如此,要想打听“上头”身边的事,就得跟他的太监宫女套近乎,乾清宫的路子,顺良是一直熟的。梁九功的师傅梁大庆是当下的总管,经常跟他喝酒,他们俩一熟,梁九功自然也会沾些交情,最近他是新近的红人,有什么东西,要带给皇上,他一定想办法。 芳儿要索额图帮转的,是一个平安符,玄烨近日将会有难。芳儿到庙里求了,只盼借着这个借口,可以帮他避过。 一切都只能瞒天过海,不能明言,芳儿再三嘱咐:“二叔千万要记得,我求的签上说,皇上十天之内千万不能出门,才能吉祥。还有,我的名字也别提了,就让梁公公看着办吧,东西交给他就成。” 涉及心爱之人,平素举重若轻的芳儿也会感到焦灼。她捏紧了帕子,鼻尖上沁出点点细汗,腮边透着红晕,神情有几分惴惴。索额图只当是害羞,急忙笑着应了:“放心吧,一切交给我了。再说皇上也不出门啊。说句不敬的话,这不是先帝在的时候,拽着吴良辅转悠。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管得都紧,从来也没听过皇上到地面上来,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 人高兴,声音都愉悦到了十成。这些都归功于顺良刚带来的新消息。要说对手,索尼最大的对手,莫过于鳌拜。他卯着天大的劲要把女儿其其格塞给皇上,当然不会甘心教她做妃子,然而,老天就是爱捉弄人,他们镶黄旗恨不能把正白旗给灭了,其其格竟然看上了苏克萨哈的二儿子布日固德。这丫头,性烈如火,不答应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下好了,大石自己不挡路,不用费神去抬,索额图当然乐开了花。可是等冷静下来又一想,福祸相依,虽然去了一头的麻烦,另外一边的又来了。 这也正是太皇太后所担扰的,鳌拜势大,手里拽着遏必隆呢,苏克萨哈要是真和他成了亲家,不知道两人的情势会不会变。仇家成亲家,多半要变,如果真的变了,那便三股势力抱成一股,以一对三,别说是索尼,就连太皇太后也要抖一抖。 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儿,也许就要看未来的十天。这件事了然的唯有芳儿。可是就连芳儿也不会想到,就算历史重新走到这里,它却依然会有变故。 除了玄烨,这件事里,竟然又多了两个人,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芳儿担心了很多遍,玄烨果然还是上街了。索尼的病好了,鳌拜就急了,选秀的事其其格又在拽他后腿,所以他特别冒火。本来脾气就不好,这下更是不让人,就是在皇上面前,他也要把上风把住。索尼想把芳儿送进来当皇后,他便咬定索尼的身份不配。索尼虽然忠心,也得了很多荣誉,终究跟他阿玛的部落在太祖时候是降过来的。既然是降过来的,一直忠于皇太极,就连多尔衮也不能拿下的鳌拜当然就有足够的借口来掐。 鳌拜是个猛将,很多时候说话都直,玄烨年纪小,太皇太后听政,知道其中厉害,时常教他要忍。可是忍耐终究有限度。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是臣,那么作为君的玄烨的尊严怎么办呢。更别说这个臣,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就要当他的老丈人。 怒火终于爆发,这天下了朝,气得火冒三丈的玄烨突发奇想地要带着福全还有梁九功出宫,因为他实在受不了了。 根据平安符的签文,到了明天一切吉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可是芳儿不愿意透露真情,所以梁九功只好拜托福全说这支签是他帮忙求的,作为从小到大的玩伴,玄烨一向觉得福全很憨,很有趣,所以他说的话,玄烨并没有很认真。 他们俩一起劝,不管用什么理由就是不许他走。玄烨正在火头上,连他们也逆着意思肯定更生气。正好,这时候端点心进来的鲁二良,看情势不对,笑着多了一句嘴:“主子,其实都是担心您的圣体,您要实在出去也成,只是您可得答应奴才们,多带些人护驾,溜个弯儿就回来,您看呢。” 梁九功当时脸色就变了,张张口,没能拦。他跟二良是师兄弟,感谢很好,这话虽然是顾着他,被顺毛的玄烨也来了精神。弯眉一笑,对着福全拍上了肩:“这样才对嘛,我就是想透气,不给你们惹麻烦,再说了,我是皇上,我管的地方什么样我不知道多丢人,一定早去早回,谁都不会知道,趁着有空,我也想尝尝你们家的粥。” 安巴度跟他媳妇还在街口摆着粥摊做善事,坚持了十多年了,他们是福全的外公外婆,玄烨跟福全的感情这么好,能见见,他当然也乐意。 然而,他不知道这回出门,他会见着谁。如果他知道,也许,他会更情愿早一点。这一回是一见钟情,没法挡的。 另一边,终于还是为了担心亲自来了,穿着男装的芳儿已经在安巴度的粥摊坐了好久,坐到粥都要凉了,她却还没有喝一口,这样古怪的表现,让安巴度的媳妇忍不住跟他嘀咕:“嘿,老头子,你看那丫头,干嘛呢这是。” 失魂落魄的主子平日何曾见过,亦有几分担心的翠玉瞧见他们,轻唤一声:“主子,您……” 虽然是男装,有眼力铁定瞧出来了。四面坐得全是自家的侍卫,这架势恐怕也瞒不了人。芳儿提了提神,不说话。再坐了一会儿。后边终于有快乐的声音响起来:“嘿,咱们到啦,就是这儿。” 这声音像喜鹊的欢叫,报着讯呢,芳儿立刻转过头去,一眼便望见了玄烨。 第四章 一见钟情(下) 第四章 一见钟情(下) 玄烨穿着一身湖青色的坎肩,里边是月白的修身长衫,这颜色,不是扎眼的打扮,举手投足间,收着的那股气,却是与众不同。虽然也高兴,仍然不自觉地拿着范儿,笑还收着呢,步步踢着袍边,却不教扬尘。一举一动,都凝着贵公子的架子。 刚才说话的是福全,他没玄烨稳,眉也开了,眼也笑了,声音有点高。粥棚里的人眼睛都转了过来,好奇地打量他们。去年见过,安巴度和他媳妇才望了一下就要抹泪,急忙过来迎。 才刚动,六个跟着玄烨的便装侍卫神色一凛,已经上前两步。他们动,跟着芳儿的也不由自主地惦起职责,都要起身。翠玉急忙悄悄抬手,将他们压下去。 芳儿正在看他,看得眼睛里都颠出水来,还是不动。看见他,就想到十年后眉眼全都长开了的时候,薄薄的唇,开开的眉,亮堂的额头,活泼的眼,通通透着少年天子的恣意的朝气与威严。看见他,就无法不去想以后。想那黝黑如墨的发,在她的手下编成油亮的长辫,想他高兴得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每当她这样做,玄烨总会很贪恋地依着她的肩多抱她一会儿,抱得心里都暖和起来,信心十足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去上朝。而她亲手给他编的穗子,他总是喜欢,喜欢到夜里只有摸着它才能睡着。 他是那么放心地在她面前哭和笑,任何细微的表情,他总是不愿意欺瞒。在她的面前,他永远可以说真话,也愿意说。 她要是走了,世上就再也没有那个人,那个可以让他放心到十成的人。幸好,她能再回来。 可他不知道。他的记忆里,她才刚来。这算是第一回见,真让泪掉出来,就成了乌云珠。别毁了自个儿,芳儿暗暗提醒着自己,轻咳一声,她已经收住,是个稳重端庄的样子了。 在她这么看着的时候,玄烨也正望过来。奇妙的是,就这么一眼,虽然什么都还不明白,他就仿佛懂了似的,对着她的眼,他总觉得非得做点什么才成。 提了提眉,他的嘴角抿起,弯开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头也点了点。走在前边给他打理一切的福全正引着安巴度过来,回头一瞧,很是好奇:“三,三哥您想什么呢?” 外边自然不许叫皇上,可是叫他三弟又觉得不够尊敬,所以虽然年纪长着一岁,福全倒宁愿倒过来称呼。他跟安巴度先打过招呼,老两口自然不会在这儿行礼,可是进退之间,还是很紧张。 礼数先不说了,来这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2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儿是为吃粥说家常,坐下吧。 梁九功已经挑好位置,在那儿准备伺候。这张桌靠里一些,风进来的少。可是却正好跟芳儿隔着两张,背对背。 可惜了,玄烨的心动了一动,再瞥一眼芳儿,没有说话,走到位置上坐下来,抬头把梁九功望望。梁九功假装没发现,急忙端起壶,小心服侍:“少爷,这是新沏的茶,您先品两口。” 太监的眼力太好,才进来就知道芳儿是女扮男装,虽然没见过,必定是个身份不低的,周边显然都是她的人,不知道玩什么花样。出来是为了玩,不是为了惹麻烦,但愿主子能明白这份苦心,萍水相逢,算了最好。 可是啊,玄烨还就拧上了。不让看,他非看不可。对着芳儿的背又瞅了两眼。结果安巴度的老婆明白了,心想皇上人小鬼大有趣得很,不如透句话。过来收拾桌子,把口掩了一半,偷偷地说:“嘿,您知道吗,那其实是个……” 坏了。梁九功急忙格前站一步,肃言道:“少爷,喝粥吧。” 玄烨笑了笑,等粥端上来,他就有了借口:“这粥太烫了,我坐那儿去凉得快点儿。” 说罢,他竟要端碗。梁九功哪敢让他动手,这下子,不得不依。位置这么一变,就跟芳儿做了面对面的邻居。芳儿顿时有点不自在,不过,马上就绷住了,翠玉因此悄悄地问:“主子,这谁啊,这么没礼貌。” 面对面,自然是要看着她的,要等粥凉,那对着的时间可不会少。 知道这儿一堆人都是她的,那又怎样,飙上劲了不行吗。这是个女的吧,居然打扮成这样。有意思,头回出来就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能放过。玄烨瞅一眼芳儿,就把她的样儿刻下来了。 端重大方的鹅蛋脸儿,粉扑扑的面颊,鲜嫩得像豆腐一样要透出水来。鬓角的软发紧贴着肌肤,根根顺伏,双眉如墨饼般浓黑,隐隐透着不输儿郎的英气。虽然不发一语,轻抿的唇已经压住了所有的主意。 定得住,端得稳,好得很。这样的女孩子才值得上眼。玄烨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鳌拜说的其其格。他觉得要是这样的人材站在她面前,甭管她是什么样儿的,都得给比下去了。 好看,可惜,不能多看。人家端得住,玄烨也得端住。教人看成轻浮之徒,就太可惜了。虽然这转瞬间已有了结交之意,可是他不能说。 探探她的底吧。玄烨向左右看去,才动眉毛,那些坐在四周的人,都被引起来,芳儿抬了抬眉,他们就不动了。 咦,这样子,是专为我来的?玄烨马上明白几分。既然如此,便是他占上风。接下来,他不动声色地低了头,尽和福全说话,仿佛把芳儿忘了似的,再不看她。过一会儿,粥喝完了,他跟安巴度两口子道过谢,赞了几句便若无其事地起身,就往外走。 果然如他所料,芳儿等人随后便跟上,而且,伺候她的,有的赶在前边,有的殿后。 一切只为抵挡接下来的祸事,因而有所布置。然而不能明言的行动,让福全心生疑虑,只怕这些人心生歹意,对玄烨不利。 于是,不管有没有扫兴,他也只得凑上前来:“三哥,要不然我们……” “怕什么,朕是真龙天子,在地上游一游,他们就能挡路了?”玄烨也小声答他,转脸一笑,笑他胆太小:“你呀,什么都好,把胆练练就更好啦。” 走吧,管它什么在前边呢,这么多人护着再怕就怂了。才动了几步,安巴度和媳妇惦记这俩孩子,非追来不可,多了这两个人,倒是多了“导游”。可是这“导游”当不好,就能掉脑袋。 天桥那儿是热闹,能往那边去吗?不成。天桥后边还有庙呢,能去吗,也不成。人都太多,挤散了怎么办,碰一下就是死罪。这不成那不成,只好往人少的地方去,可是这样,并不表示能一定安全。 跟着他每走一步,芳儿就像被人捏在手里。玄烨走得自在,却不知道,她的每一步,都是拿心在刀上滚。纵是平时再稳,到这一刻,也像打翻了火罐,心窝里闷得全是焦灼的烟。 “踢嗒,踢嗒”的动静,终于响了起来,惊呼声也从路人嘴里嚷了出来。可是这回它不是从前边来的,居然是从后边来的。而且,这回御马竟然疯得不像样。 酒醉三分的费扬古骑着它,像趟河一样地过大街,路人像树桩一样,被它一个个地撵倒。 “闪开,快闪开,都要命啊,快闪开!”酒被吓醒了,费扬古却没法子收住这畜牲,它是被鞭炮吓着的,因此,不管怎么勒缰,它还在往前奔,它的蹄子像乱了的鼓点,踩哪步,不踩哪步,都没人猜得着。 “主子!”梁九功睁大眼睛,就把玄烨往身边扯,同时张手的还有福全,他们俩挨得近,还不等侍卫动手,已经为玄烨在拼命,可惜,这力量是相反的,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这么干,心是至好的,可恨反而干扰了侍卫。 千钧一发也就那么一瞬。不要命,又怎么样呢。舍出去了! 这些芳儿看在眼内,再想不了别的,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玄烨的背便重重一推。玄烨借着这力被挤到了左边,侍卫再一抱,他就过去了。可是芳儿却摔在地上。 “主子!”翠玉是被她推开才没顾上,这时要顾已经来不及了。 芳儿对着玄烨的背影欣慰地看了一眼,回头望,那马儿,越来越近了。 第五章 一箭三雕 第五章 一箭三雕“救她!”脱险的玄烨甫一转身,便已瞧得分明,心头炸开火花,只恐来不及。声音刚落,便见得一双少年臂膀从芳儿腋下穿过,往上一抬,将她的身躯带起,拉着走。芳儿的反应确实敏捷,这人刚刚这样做,她马上蹬腿使力配合。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若是她的脚软成泥动不了,救她的也会被连累。 万幸。踢嗒的马儿几乎是擦肩而过,蹭着过去的,激得芳儿后退几步,压在身后之人的心前。救她的少年,比她高着一头,十四五的样子,脸挺白。 贴着他的心口,激烈心跳就在耳边跃着,芳儿听着它,那人什么心情,她相当明白。 还没来得及道谢,前边就出事了。受伤的也是个少年,年纪不大,长得文弱,举动却很英雄,马蹄压在他的背上,把他踩得都吐血了,却死死地抱着身下之人,不肯松手。 身下的那个是女扮男装,而且还是个很泼辣的女孩。其其格只觉眼前一黑,她的情郎已经如网般罩在身上。刚要推,襟前便有点点血花撒落,是他吐的。惊得她定睛一看,马上喊道:“布日固德,你这个呆子!谁要你救!” 他们刚刚从郊外回来,正吵得天翻地覆。布日固德害怕阿玛苏克萨哈的阻力,想跟其其格就这么了断。为了保密,除了贴身长随再没有带别人。可是这一趟,教她一顿好打。布日固德只好窝着火往回走,其其格揪着他不放,谁知会遇到这种事,结果,就成这样了。 马儿一共踩了两脚,第一脚在前边小肚子,也挺沉的。那会儿布日固德跟其其格都被逃命的路人掠倒,经过这一脚,他马上想到其它,也不顾疼,立刻翻身去抱她,结果让这畜牲踩了第二下,这第二下更麻烦了。 见了血,看得人就多了。不一会儿就会有地面上的报消息给他们府里。万一有人认出玄烨的身份,那就得玩完。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眼下这一险,就是大祸害。所以,纵然俩俩相望,玄烨正在拿殷切无比的眼神对着芳儿,芳儿也在看他。梁九功也不得不顾全大局紧急相劝:“主子,您赶紧走吧,这儿不能待,不能待呀!” 我想跟她说句话,就一句。玄烨心里想着,才刚刚张开嘴巴,侍卫们众星捧月地围着,直接抬上巷口的马车,再不喜欢,也由不得他了。 哎。舍不得地回头,玄烨看见芳儿也在被下人劝离,相距越来越远,两下分开,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心头发急的玄烨居然喊了一声:“哎,你叫什么名字?” 芳儿听见了,可是同样没有机会答。她的人也拽着走呢,不让随心所欲。 不过两边都瞥了一眼,就让下人们知道都惦记上了,这就麻烦了。伺候上了马车,梁九功暗暗叫苦,果不其然,随后依依不舍的玄烨问他,还问得很急:“给我查,一定查出来她是谁!” 车厢里坐着他跟福全,梁九功是跟在外边跑的,跑几步没有什么,居然弄得满头大汗,神色郁郁像害了病一样,就连听了吩咐,也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平常是很聪明很神气的,为什么这样,玄烨想了一想,也明白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避过,只能宽慰他给他打气,用惯了的下人,一点提示就会明白,给他信心,也许会有奇迹。 “梁九功,你慢点跑,这口气还长着呢。”玄烨说完,把帘子抓开,悄声吩咐一个侍卫,那人得了令,不敢怠慢,立刻就往宫里赶。 尽人事,听天命,都想在前边了,梁九功的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就要看天意。 慈宁宫的消息向来是最快的,皇上不见了,在外边惹了事,就算平安了,带他出去的,也是死罪。不过,有罚就有赏。被带到太皇太后跟前的梁九功跪着把话禀完,太皇太后竟然吩咐拿一锭金子过来赏他。 这是什么意思。玄烨不敢问,回来了,就是“戴罪之身”,是什么结果,要看情况。 太皇太后高高在上,另一边坐着慧敏(皇太后),太皇太后看了看她,笑了一声,对着梁九功,态度还挺和气:“赏你的,保住了皇上,不容易,拿着吧。” 这一锭有十两,放在小盘子里端着,宫女就站在面前,梁九功知道,这是在说他也在危难时为玄烨舍命。可是,这意思哪是赏呢。于是,他连头也不敢抬,马上磕了一磕,惶恐地回:“太皇太后,奴才不敢。这是奴才的本份,奴才有罪,奴才不该带皇上出去。” 坏了,这句话就到死路了,玄烨的心被敲了一下,忍不住插嘴:“不是他带我出去的,是我自己要出去的。” “那还真是个听话的奴才。”太皇太后赞许了一声,又道:“你要出去他就让你出去了,外边会有什么,你虽然不知道,他大概能未卜先知,不然,没这个胆。既然这样,梁九功,外边什么时候会有马儿,你怎么不说一声。” 到这一步,没指望了,自己认了,也省得主子为难。梁九功抬起头来,汗滴在睫毛上,他也不眨眼,他不看玄烨,只看了看太皇太后,把心摁住,恳切地道:“奴才知罪,奴才是该死的,只是求太皇太后,这事跟别人没关系。奴才不能再伺候皇上,是奴才没有福份,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的恩典,奴才永生铭记。”说完,又拜了一拜。 好,有骨气,也懂事,那就成全他。这样的,也不用问打多少,直接拽出去打死算完。很快有人来,把梁九功拉到院子里,压上长凳,嘴也堵上了。 玄烨咬着唇,不说话,眼中的火光就这么闪着,他真希望皇玛嬷能因为舍不得他主动开口,可是外边一杖杖的响起来,太皇太后就是不动。 婆孙这么较着劲,玄烨看着太皇太后端起面前的茶碗,呷了一口,举止悠闲,态度沉静得如同寻常老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在发生,仿佛这一切就这么了了。 飘着热气的水,玄烨真觉得是倒进自己心窝里。好烫,烫得他疼。尊严让他不愿再说话,可是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往外跑。他站着不动,然而身体确实在抖,死一个奴才对大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拿梁九功治他也治对了法子。可是,这是条人命。 哭吧,十二岁,要真狠心到不哭才可怕。太皇太后就看着他哭,她要玄烨记得,她要他永远不敢再犯。 一会儿的功夫,外边已经打了二十多下,有一声特别响,大概折了梁九功的腿。一直静坐着没插嘴的慧敏轻啧一声,抬了抬帕子:“哎哟,这什么动静,吵得我耳朵疼。” “皇额娘。”这是太后在故意给他机会。玄烨马上转身到那边去拉她:“皇额娘,您耳朵疼那就让它停下,别让它吵着您。” “哎哟,真疼。”慧敏起手摸了摸头。对太皇太后道:“皇额娘,真奇怪,真疼,要不先这样,回头再给他补上呗。哎,玄烨,你这手上全是汗,怎么回事儿。” 那是急的,也是吓的,要让太皇太后有台阶下,才能恕了梁九功。侍奉在旁的苏麻见缝插针,小声地说:“主子,梁九功不算什么,别把皇上吓着,年纪还小呢。他要是没了,皇上心里老硌着石头,这划不来呀,主子,就快大婚了。” 罢了。苏麻说得对,选秀在即,为一个梁九功把皇上弄出好歹来,实在划不来。太皇太后于是叹了一声,把手放在膝上:“好吧,要是还有气儿,就算了。” 看看,这就是皇宫。奴才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不管付出多大的心血,有过多少功劳,要他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同样是为玄烨拼命,人不一样,待遇,自然就天壤之别。 闹市醉骑御马伤人的事,由于涉及的都不是普通人,自然很快就传开了。传言里当然不会把一个女英雄落下。未来的皇后还未进宫就已经占了皇上的心,这样的占法前所未有,要打倒,绝不可能。这让人怎么能不嫉妒。 由于一切还未尘埃落定,过了大婚才能放心。太皇太后了解到玄烨已经惦记上救他的芳儿,怕玄烨定不住神儿会出乱子,所以不许让人走漏风声。那么,事情就变得更好玩了。 救了皇上的芳儿理当被召见,报答的方式也是前所未有。芳儿才进屋,就看见太皇太后跟太后,还有娜木钟太妃都在。这架势,像是专门要考她。于是,心里踮了踮,定住神过去了。 果然,把礼数走完,说会儿话以后,苏麻领着宫女捧着大匣子过来。摊开了看,是许多秀女的年庚帖子。按道理,芳儿还没做皇后是不该在场的。但是她救了皇上,这个特例便开得异常微妙。 “哟,芳儿,你别紧张,就咱们几个没人知道。”居然,这么又过了十多年,娜木钟的嘴还是这么厉害,自从博果尔升上亲王,她的话更有力气了,皇上选秀她也插一脚,还从旁怂恿做得明目张胆:“芳儿,这意思也简单,跟你实说了吧,这些秀女,你瞧哪个不顺眼,就把她剔下去。不用担心,太皇太后跟太后都给你做主,你就放心大胆地拿笔划吧。” 这是闹哪出呢。芳儿抬眼看太皇太后。她慈祥地笑了一笑,居然对这说法表示同意:“芳儿,既然太妃让你看看,你就看看,觉得不好的,你勾出来。觉得好的,你也勾出来。” 只有皇后才能被授予这样的权力,一般人大概听完就要吓得手抖心颤,在面上露出来。可是芳儿没有。她只是很安静地复又行了礼表示顺从,接着去往桌边,很仔细地看那些帖子。 好多,林林总总,总有数十人,眼睛都要看花了。好在总算都不陌生。占着重生的便宜,对她们的脾性摸得不离十的芳儿,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琢磨她们的音容笑貌。 让划掉是吗。行啊。这是个考验,那就来吧。 对着它们,芳儿的眼睛扫过两遍,抬手去摸,这一摸,便摸了三张。 第六章 洞房花烛 第六章 洞房花烛第一张是其其格。这个不用说了。第二张是正红旗副佐领勃力格的闺女,塔娜。这个人是鳌拜的一条狗,他的女儿当然也不行。这两张都对,可是这第三张竟然是…… 佟佳氏,佟国维的嫡长女,绣春。 怎么连她也抹了?是想拆对儿吗,不想让佟家进来的也是两个? 不对。要是这么简单就白考了。内有乾坤瞒不了人,只是片刻恍神,太皇太后居然去看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果然欠了欠身,近前解释:“主子,赖我,是我接这孩子的时候多了句嘴。没错,佟家的大闺女昨儿我去看过,还那样。” 有的人胆小,病是吓出来的,不选她,也许这病就好了。绣春的胃疼已经好多天,还在床上躺着。要是老这样,就说明她跟皇上没有缘份,何必非要勉强,“前世”她进宫以后,总是郁郁寡欢,时不时抱病在身,既然如此,不要她,也许并不是坏事。 “其他两个准了。这一个,”绣春比她妹妹稳,删了很可惜,太皇太后因此将帖子放回原位,挽留道:“再看看吧。” 三中错一,对心思揣摩得还算不错。慧敏不说话,她不习惯夸人,她也不喜欢太端着的人,但是她能不挑刺,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于是,没事找事的太妃赶紧问道:“芳儿,你再看看,还有没有?” 她那么殷勤地对着芳儿的眼睛,巴不得马上让芳儿暴露成一个妒妇。可是太皇太后拦得很快,芳儿做得也快。没多久,她把要选的都拿在手里了。 一样也是三张,拿到后面两张时,她的手顿了顿,停下来盯了一眼对面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眼神也定着呢,既无鼓励,也无拦阻,倒似足了激将法。于是,芳儿坚定地将这两张都拿了起来。 这三张,分别是叶赫纳喇的惠儿以及钮钴禄氏遏必隆的一对女儿乐舒和中秀(以汉名取,勿纠结)。 挑惠儿倒没什么,她跟纳兰明珠同是金台石的后人,明珠揽着内务府的事呢,选她是必然的,可是后面两个选了,就不怕太皇太后会不高兴吗,遏必隆这个墙头草可是随着鳌拜摇摆的人。 可是,不能这样想,这样想就太自私了。别的先不说,这三个一定要上。因为她们的背后站着的,是朝中重臣,是帮助玄烨成就大业的人物,一举一动牵扯到千丝万缕。大事当前,若只记得嫉妒和胆怯,凭什么做皇后? 要考的,不就是这个吗?现在的答案,满不满意? 芳儿将这三张帖子也恭敬地交了过去,只见太皇太后温和地看了一遍,终于点了点头,又问芳儿为什么这么选。芳儿把有亲在朝这点匆匆略过,只说简介上写,这三个女子技艺见长,知汉学又爱骑马,和玄烨有诸多爱好相合之处,理当得他喜欢,应为良伴。太皇太后一听便以为又是苏麻喇姑的偏心才透露这么多,不过,这结果,真的令她很高兴。 要做玄烨的皇后,不能是个糊涂虫或者没胆鬼。芳儿既聪明,又知进退。同时还胆大心细,心胸宽广,选她没选错,这定是上天和先祖的庇佑带来的,太皇太后非常庆幸。 如此看来,闹市惊马倒成了一件好事。这件事不但让鳌拜送女入宫的美梦成了泡影,纵然他家将来真的跟苏克萨哈结亲,也是相怨相憎,不可能抱成一团,布日固德的伤势不轻,小肚子上的那一脚被以讹传讹,传得很难听,说他被踩成“废人”,已经没用了。当然,这又是另一桩事。 考核满意,自然应该有奖赏。太皇太后决定留芳儿在宫里用午膳。在坐着聊天等候光阴的时候,爱好说闲话的太妃不可避免地又扯到惊马的事,这一下,大家把另一个“恩人”给想了起来。 问芳儿,芳儿蹙眉摇头:“没说,不知道,不过我记住样子了,一定会找着的。” 她一边说,一边在想救她的少年。他长得真不错,看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两道剑眉高高地吊着,白净的脸像抹了霜,高挺的鼻子好比山脊。深如潭水的眼睛,冷漠得赛过寒冰。他的唇紧抿成“一”字,神色郁郁,拒人千里。 从头至尾,他也只跟芳儿说过一句话,就是当芳儿感激地要恩人留下姓名时,他居然轻嗤一声,撇撇嘴,说一句“无所谓”转身就走,傲慢又嚣张。 这样的人怎么能忘得了他,况且看衣着也不该是寻常人家的。长辈们被说起了兴趣,太妃因此更加挑拨:“芳儿,既然这么特别,画出给我们看看呀,看看什么样儿。” 画他不难,难得是画完之后。 跃然纸上的形象理当打动每一个人。然而,太皇太后的眼睛定住了,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慧敏过来看一眼,也没有说话,倒像很难过似的转过了身,这三人里,只剩下太妃惊惊乍乍地叫:“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像济度?难道,难道救芳儿的是……” 前尘往事就像昨夜的雨,走得一点儿也不远。被这一声唤回来又浇在心上。难堪的沉闷笼罩之下,太妃就等着这一幕。她马上去到太皇太后身边,追着她说:“姐姐,怪我不好,早知道是他就不让画了,这下,让您为难呐。” “没什么好为难的。”太皇太后勉强地弯起唇角,说得倒很肯定:“就真是济度的儿子,该赏还是赏!” 救了皇后,当然会有赏,一定还能得到重赏。可是这重赏,能抵销十二年的怨恨吗?济度被贬在皇陵不见天日,这孩子十二年没有父亲,如果他早知道芳儿身份,会不会后悔莫及? 皇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个位子,坐上去,就是坐在风口刀尖。有多少人巴着她摔下来,摔个粉身碎骨?又有多少人制造这样的机会,让不幸降临? 聪明的芳儿总能化解。如果它必然要存在,那么也只会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遭殃。然而这些,玄烨通通都不知道。他的心,被一个不知名的“姑娘”占住了,占得他不想动。 白天晚上,眼睛睁开闭上,都是她,像魔怔,可是这魔怔,很甜蜜。玄烨躺在床上,想着她,想得傻笑起来,笑容,吓得福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出去这一趟,除了那班奴才,他们俩也挨了罚。福全每天要跪一个时辰,跪满一个月。至于玄烨,他受的罚就更好玩了,慧敏说,他喜欢出去,那就让他除了上朝吃饭请安,通通躺在床上过。不是想出去玩儿吗,这就是治他的最好法子。这罚,玄烨当然得领,可是在背地里跟福全嘀咕,女人啊,真可怕。特别是像皇额娘那样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福全当时就跪在他的床边,他们两个是互相监督。福全要挑一些好听的话来安慰他,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将来。玄烨即将大婚天下人都知道,既然这会儿说到了女人,不可避免地就要谈谈玄烨的女人。 后宫里最要紧的女人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当然就是皇后。由谁来做皇后虽然不是玄烨说了算,可是他的期许不会因此少半分。而恰恰因为期待,致使现在躺在床上的玄烨,有点伤心。 福全听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免有些急了,探起脑袋,跪前几步:“皇上,您别急呀,还不知道她是谁,您怎么就伤心了呢。” “就是不知道才难过。”玄烨想起连芳儿的名字都没问到就让她走了,不能不说是极大的遗憾,也许这遗憾没有办法弥补。这一想,灰心的滋味漫上来,他真难受。 玄烨克制到现在还没去打听她的下落,一半是因为贴心的都被罚了,正在风头上,不方便,更大的原因是为了不让皇玛嬷还有皇额娘生气。既然选择了孝顺,也许,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割舍。要大婚,要娶皇后了,怎么还能想着别的女人,误了大事。 福全听得心也跟着痛起来,片刻后,他赶快出主意:“皇上,这不算什么,就是您娶了皇后,也可以纳她作妃子,皇上后宫三千,还容不下一个女人吗?” “你不懂,她不是图这个才救我,我这样做像什么?”玄烨虽然年幼,说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他也没有跟芳儿有更多的交往,可是他很清楚,救他的姑娘,在他心里的份量,不能这样辱没。如果这样待她,他会觉得不快乐,甚至觉得对不起她,那一刻的相救,已在玄烨心中上升到极高的地位,他没办法这样“回报”。 不过一面,玄烨已觉得这个女孩当得起他的知己。当他想起惊马时分,芳儿看他的那一眼,他震憾地感受到她的心,虽然她没有说什么,玄烨却觉得,他们能够互相懂得。 她不是为了他是皇上才救他,绝不。 抛开皇帝的身份,感觉知己的滋味,这是第一回,也许,也是最后一回。 越想,心就越深,像一个坑,深得要把这些思念和喜欢全埋起来了。玄烨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他抹了抹,心里就有了决定。 福全呆呆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皇上是个了不起的人,虽然他看不懂,也能感觉到玄烨在难过,于是,福全扬了扬脖子,又多了句嘴:“皇上,咱别泄气嘛,说不定,皇后比她强呢,皇后,那肯定是万里挑一的,再说皇玛嬷的眼光您还信不过呀,肯定比她强,您就把这姑娘忘了呗。其实,也不算什么……” “闭嘴。你就老实跪着吧。”玄烨嘟囔了一句,把身子转过去,拿被子蒙起脑袋。 他的情绪进入低潮,一直持续着,虽然表面伪装得很好,直到大婚当晚,玄烨的不快乐还沉在心里,像块木头戳得他难受。 满目的喜气他真想看不见,周围的欢声笑语,他也没心思去听。一双脚,几乎是拖着蹭地,才进了坤宁宫。芳儿在床上坐着,端着,等着他。盖头下的模样,令到此刻的玄烨很害怕。 他的心里全都在想救他的姑娘,那是最美最美的印象,他不愿意被另一个女人的样子覆盖,所以,他抗拒得像面对一条蛇。 芳儿没有动。只是呼吸间帕帘轻轻摇晃,玄烨看着它,就像自己的心被掀起来。他再也装不出四平八稳的样子了,身旁伺候的下人,尤其是苏麻喇姑,他们的声音躲不掉,玄烨想起太皇太后的叮嘱,叹口气,认命似的走过去。 他把那帕子,轻轻地牵起了一角。 第七章 迎后大礼 第七章 迎后大礼牵了这一下,玄烨就不动了,手停住,头低了低,有点愣。苏麻喇姑和那些人在他的身后站着,对这个反应早已料到,装模作样地忍到现在,终于也笑了,这一笑,玄烨明白了,转过身去,弯起唇角撒娇:“哎哟,嬷嬷,您早知道,逗我玩儿呢!” 芳儿抿着唇没动,他就觉着像见了一团火。那一牵,四目相对,把彼此的心都点上了。心如鹿撞,绽放的火花连最美的烟火都比不上,想收也收不住。它太亮了,亮得什么都清楚,连角落都照得很快活。论惊喜自是玄烨更多,喜得手抖,帕子丢开了,再要拽,他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帕帘比刚刚晃得有点多。看情形,这小两口是喜欢上了,总算不负太皇太后的苦心。有些细节不能不叮嘱,像刚才直接拿手扯盖头就不行。苏麻喇姑过来,拉过玄烨,声音很低,直到把他说得脸都红了,他才小声地抗议:“嬷嬷,你们先出去,出去。等会儿再进来,出去。” 心情就像灶上烧着的水,在咕咕地翻泡,让人看着,他就更没办法控制。有些礼节离不了人,要说心里话却是忍不到下一刻。苏麻看见芳儿也在点头,夫唱妇随呢,更欢喜,于是说:“行啊,咱们待会儿再进来,让皇上跟皇后说悄悄话。” 退出门外的人们安静地等着。如水的夜晚,静谧得让人害羞。 这一刻就这么定住才好。玉色的月光撒满了床,芳儿坐在里边。在这样的夜,她太美了,美得像一幅画。艳,艳得让人眼睛转不开。玄烨站在床边,看她的脚踩着他的影子,登时不敢动,心紧得像拉满了的弓,他也不敢再使劲。 从来没有一个少女,能让他这么紧张,让他的情绪完全被牵着走,让他的喜悦不由自主地从心里倒出来,倒不完。 一见她,就美了,美得想笑,美得像开着花儿呢。玄烨闭上眼,把芳儿的模样又想了一遍,想得明明白白的,然后,他终于把双手抬高,揪住帕角去掀。苏麻说过不许用手,他不管了。没人看见,就要这样。这样实在。也只有这样,激动才能达到最完美的时刻。 掀开它就像掀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教他永远快活。 ——随着他微颤的手,芳儿眼前终于亮堂,呼吸也比刚才舒服。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湿湿的,有泪光。她不知道,玄烨会不会明白。然而她看见,玄烨的眼圈也是红的,他也想哭。 芳儿即刻将头低下,抿了抿唇,把眼泪抵回去。重来的时光待她不薄,她无法停止追思。一路被抬过来,明黄|色的轿帘还在心里晃,晃得她发颤。而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过去的岁月和眼前这一刻重叠。居然能这样,也只有欣喜若狂才能比拟这份心情。可是她必须要摁住它,不让它透出太多的痕迹。 玄烨已经看见了,很高兴,她是想念他的,他一眼就明白。不知道更多,可是不枉三个月的相思,也够了,这一眼,就是最好的报偿。于是,他的掌心聚拢了汗水,玄烨也装作没有发觉。靠过来,有些局促地坐在床边,过了半晌才开口:“唔,他们说,你叫芳儿?” 芳儿没有说话,玄烨等了片刻,又道:“我是玄烨。他们跟你说了吗。” 芳儿还是没有答他,等他终于有些急的时候,她才温柔地笑了笑:“不是我不理您,遵您的旨,我得是个聋子,还得是个哑巴。” 玄烨听见它,马上也笑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不少,他笑着比划:“这个福全,连这个也往外说,回头我要揍他,这小子。” 先前在芳儿被太皇太后召进宫时,福全帮玄烨偷看,可是没有看到究竟长什么模样。回禀时玄烨开玩笑说,皇后长什么样儿无所谓,最要紧的,她得是聋子和哑巴。理由是皇额娘的脾气不好,是哑巴,骂她就不能还口,皇额娘不生气;是聋子呢,皇额娘骂她听不见,她也就不伤心,两全其美。 兄弟俩拿这个俏皮话开玩笑,到了现在,让芳儿抓住“报复”回来,也是应该的。 玄烨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好玩。他跟芳儿的距离,顿时近了许多。芳儿是极了解他的,他的心思,她完全明白。情绪在某一刻往什么地方走,她也知道。分寸和尺度,她有数。 他果然是欢喜的。他在想:皇后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是钻进我心窝里的女人。我要让她暖和,让她快活。玄烨侧过身来,又仔细地看了她一遍,越看,越觉得她进得深。芳儿种下的“钉子”,它稳稳地扎在心里,不疼,还让他觉得很舒服。到谜底终于被揭晓的时刻,他也同样是狂喜。经过大家瞒着的三个月,这“钉子”,到这时候,已经再也拔不出。 玄烨觉得芳儿也会这样,而且一定是这样。他能感觉得到,这种直觉,他很相信。他能看到她的心,一定。 为了证明这一点,有些话,他得先问问:“芳儿,要是,要是你嫁得不是我,或者,这会儿他们抬进来的不是你,你觉得,怎么样?”这句话说得有些含糊,他害怕芳儿会不明白,可话已出口,他又觉得她会明白。 面对忐忑的呼吸,紧盯的双眼,芳儿反问:“皇上,要是他们这会儿抬进来的不是我,您会找到我,纳我为妃吗?” 玄烨高高吊起的心被人砸下去,这一刻,他很疼,很失望。 眉毛拧起,还没来得及愤怒,芳儿的解释紧跟着来了:“您不会,皇上,您不会纳我为妃,对吗?” “为什么?”心像被她托在掌中安抚,玄烨气得笑了,即刻赶快自控。 “因为我觉着,要是这一刻见不着了,那咱们,”芳儿看着他,也笑了笑,让他把心松开:“也就没必要再见了。” “在心里,想一辈子也挺美的。芳儿,要这会儿真不是你,我真的,也就不想再见你了。”若是见了,封了妃,有了报答,倒把那生死一刻,高尚的情份贬低,变得俗气,不那么美好。这不是忘恩负义,这是经过初始的急切,到现在才想明白的。玄烨接了话,感慨万千。 “我也是。”芳儿这么说,说完了就平静地望着他。这时候,两颗心拿出来,撞在一块儿,坦诚得看得清楚透彻。 玄烨的睫毛颤了颤,眼珠转呀转,最终笑出来,满足的滋味把他裹得紧紧的,他激动地握住芳儿的手:“好,好极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没有看错人。她果然懂得。正如太皇太后所言,他得到了天下最配得上他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他一心想要的,是芳儿成为他的皇后,那么,恐惧着的遗憾和痛楚,就都是瞎胡想,再也不用担心和害怕,这辈子,值了! 泪水终于来了,他们彼此把眼睛抹一抹,玄烨去将得到太皇太后嘉许的礼物拿过来,上面扎着彩球,红彤彤的全是喜气。 “打开看看吧,猜猜是什么。”高兴得过头了,都有点语无伦次。玄烨羞赧地抓抓头发,期盼地瞧着她的脸。芳儿粉扑扑的面庞比三个月前稍胖了一些,妆上起来更美,怎么看都不够。 “筷子。”细细长长的匣子拿在手中,即使是未拆也能猜到几分。芳儿看到两双乌色的筷子,略想了一想,也觉得十分害羞。 “筷子”,意同“快子”,这是想要早点有孩子么?玄烨看她红了脸,立刻解释:“芳儿,筷子要成双,就是咱俩,要一辈子成双成对,你愿意吗。” “愿意。玄烨,我当然愿意。”芳儿想着心事,被他揽住,轻轻地靠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哎,等等,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她也把一个小匣子从床头拿过来,交去他手中,俏皮地道:“皇上也猜猜?” “我猜不着。”玄烨看它四四方方的,只有巴掌大小,应该是香包之类的,故意说猜不着,也好让芳儿高兴一下。 结果它是一只黄澄澄的穗子。三股辫结起来的,当中那一股,要扣个盘花,凸出来,特别精致。这样的样式,是济度家独有的。两个月前,玄烨曾经在御花园里捡到过一回,那是博果尔掉的,正好他赶回来找,这一找,玄烨听说了十二年前的故事。济度兵谏失败后在皇陵待了这么久,结果是一只辫穗引来生机,这怎么能不教人感慨。 “我真喜欢。”这只辫子,代表着家国的激|情和热血,代表着男儿的信仰和忠诚。玄烨怎么会不喜欢,芳儿的礼物,更进一步让他明确,他的皇后有多么明白和体贴。她的所为,让他的誓言更加刻骨铭心。 到了这时,苏麻等人终于安心地进来服侍合卺礼。当所有的礼节结束,熄烛之后的芳儿跟玄烨度过今生最难忘的良宵。不管前方是阳光明媚,还是风浪兼程,他们都决心要一起渡过每个日夜。 朝上的事由玄烨去管,后宫的事芳儿自然要担起来,虽然她的年纪小,要禀过太皇太后和太后,才可裁决,然而,遇到突发情况,还是要靠自己随机应变。 玄烨大婚不久,各家官员们的女儿也进来了。那些旁枝错节的不管它,要紧的,比如叶赫纳喇氏的惠儿,封作惠嫔(注),钴钮禄氏的中秀和乐舒姐妹分别是淑妃和贞嫔,佟佳氏绣春和妹妹新梅是娴妃和常嫔,剩下的最要紧的对手,芳儿的妹妹清芸是吉嫔。这几个女人若是围成一圈,确是不可不防的对手。 她们跟芳儿一样年轻貌美,更有甚者,面软心硬,眼快手狠,舌灿莲花。这些有本事的女人,自然不甘心是芳儿坐在后位上,经过短暂的几次请安,滴水不露的芳儿终于引来了一桩事。 穿了两回的凤靴,芳儿嫌大,让人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3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人改小一些。 花样儿很美,因为等会儿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要穿,这天清早,绣房那边便派人送了过来。芳儿坐在梳妆台边,听着外边宫女萨仁在跟跑腿太监说话的声音,愣了愣神。 翠玉以为她不高兴便要出去喝斥,芳儿抬手:“等等。” 等靴子交接完了,萨仁托着进来,请过安,告诉芳儿是绣房的跑腿李德兴送来的,因为是相熟的人,所以多说了几句,请主子恕罪。芳儿跟她说不要紧,便让她走了,靴子留下,放在眼前,芳儿轻轻扫了一眼,翠玉的心就动了,情不自禁地靠过来,悄悄地问:“主子,这靴子……” “没事。外边人都来了吗?先去看看。”芳儿把靴面轻轻摸了摸。今天起得有点晚,那些请安的嫔妃恐怕已经快到了。纵然到了,也得在外边候着。 等翠玉出去,房里人都被指使得走开,芳儿悄悄地将靴子拉开一点,瞄一瞄,里面有银色闪过眼睛。 果然有针。这一招,先帝在的时候就有人玩过了,想不到,如今还有人玩。 既然这样,那就看谁玩得好吧。芳儿把手松了,这时候,翠玉果然从外边进来,恭敬地回禀:“主子,先到的只有惠主儿,您……” “让她进来。别人到了,先等等。”惠嫔因为是被芳儿亲自点的,所以格外亲近,希望能沾皇后的光。她的从兄是内务府的总管纳兰明珠,她相信,皇后一定也会给面子。 结果喜孜孜地进来,看见芳儿发愁地看着眼前的靴子。她急忙行过礼,进了一步:“皇后,您想什么呢。这花样儿是我亲自挑的,您不喜欢吗?” “没有,当然喜欢。”芳儿抬眼,微笑地看她:“就是有点大了,不知道这回穿上怎么样,你帮我穿一下吧。” “是。”服侍穿靴,这是头一回。惠嫔有点紧张。她半蹲着等着芳儿,心里难受,委屈。 “你还当真了,呵呵。”她蹲着,芳儿看她时便有些居高临下,这一笑意味非浅,惠嫔的心颤了颤,没敢说话。 翠玉急忙过来跪着,伺候芳儿。芳儿让她将靴筒拉开,当着惠嫔的面,把脚安稳地踩了进去。 第八章 绵里藏针 第八章 绵里藏针没问题的一只上了脚,另一只要先等等。惠嫔饶有兴趣地打量,芳儿停下让她看清楚,还故意把脚伸前了,扬扬眉,夸她挑得不错:“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截在前面回答的是男声,芳儿把眼睛偏一偏,绕过惠嫔去看,果然是玄烨闯进来。昨夜为处理朝上的事没宿在这里,这会儿想她了,为了做到惊喜,都没让院子里的人说话。 只想听芳儿说话,他知道,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也会美。 这靴子也美,配她就更美。摆摆手,免了她们的礼,玄烨走过来,亲自拿过另一只仔细端详。 稀薄的晨曦追进来,给这金丝梅花团儿的靴面添了一点儿暖意,柔雅的花瓣像猫爪儿,小巧精致,揪揪要绞出水来了,瞧着它都能闻见香味儿。 简单的华丽,配芳儿正合适。挺软乎的,玄烨还想摸摸,感受一下有多舒服。 ——他摸得芳儿心颤。 时间算得不差,玄烨来了,另一只就能上脚了。这事,必须得这么办才管用。这靴子得是她穿,不能让人摸。坏的是玄烨的手正一寸寸地碾过靴面,如鸟儿惜羽,在乎得很呢,就像她的心被搂着似的,可是手摸紧点,摸久点,往里探,那针就能跟蛇牙一样扑它。 不能看,看得连呼吸都疼。芳儿抬手便扣住玄烨指尖。她也不解释,眼睛动一动,便如任性的孩子,要独占她的礼物,不许旁人碰。 玄烨笑了,他看明白了,也就不动了,手松开,这只靴依旧还去交给翠玉。 “皇上,走起来更美。”惠嫔依去二人身旁,小心地说着俏皮话,哪怕心头实际倒了一瓶醋,脸还是笑的。身在后宫,忍是首要的本事。只是惠嫔不知道这时恭维的意义,几乎等于“陷害”。 屋里人的眼睛都拢过来,等着皇后上靴,看她到底会有多美。 玄烨更是一眨不眨地望住。当着期待的众人,芳儿探脚,翠玉顺着劲儿送靴,她们主仆向来有默契,芳儿也瞧过针在什么地方,然而,这靴子上脚,居然踩到底,踩实了踏地。 闷哼咬住没出来,靴里怎么样只有穿它的最清楚,冒血了,血还不少。眉尖紧了紧,瞬间的异样闪烁在芳儿的眼睛里,玄烨恍神了:“嗯?” “没事,合脚。”芳儿居然站起来,面色如常,移开步子,轻旋半圈,姿态便如初绽的清莲。就在大家喜形于色的时候,她正色地过来劝玄烨:“皇上,别误了您的时辰,该上朝了。我还没收拾完,偷个懒,不送您了成吗?” “成。”芳儿说得愉悦,看着也有笑容,然而不知为何,玄烨心里的劲顿时走了一半,一股气压住心口,堵得他难受。 趁着屋里说话的空当,各宫各院过来的,在外边,玄烨出去,难免会有动静,心里不好过,眼神就带着煞气。一眼就把她们吓住,吓得不敢动。直到看着走远了,个个才呼出气来,然后瞎猜。 虽然进宫才几天,彼此还不熟悉,然而皇后是共同的对手,这些嫔妃,她们想得也就差不多。这回等得比上回时候长,皇上又是气着出来的,她们自然胡思乱想。有幸灾乐祸的,自然也有祈求等会儿皇后别找上来撒气的。虽然不敢交头接耳,倒也自个儿在那儿嘀咕。 也有不担心的。贞嫔手里拿着梳妆镜,低头照啊照还在那儿美呢。她有个名目说这是为了在皇后面前“不失仪表,时刻注意”。因为是遏必隆最疼的闺女,没吃过苦,还当是在家里,那些不想找麻烦的,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她当然也有对手,这会儿安静是因为前面空着一个位置,清芸还没来,她来了,那就美不成了。 清芸封了吉嫔,皇后的妹妹,在嫔位里,排第一个,是理所当然的。她一来,就等于皇后的狗腿子来了,大家的一举一动,都有眼睛盯着。那还怎么美得成呢。她不会直接吵,但是拿话刺人,噎人,整人。 上回被抢了话头,这回也许是贞嫔故意要惹她,抓她的错,只是今天跟往常不同,心慌手颤,就是再装,也装不了上回的模样。缘故只有贞嫔知道,不能说,心越来越紧,她把自个儿逼得要喘不过气来了。低着头装样子呢。 谁也料不到,就这么一会儿,玄烨突然又闯进来,带起的风像撕开的面口袋,扑得顶得人害怕,几乎是跑着进屋里去了。大家赶快闪开了跪他,他也看不见。 他不是来看她们的,他只要看芳儿。回马枪是为了她,真等看见了,心就疼了。 靴子果然脱了,袜儿也除了,针弄下来,脚泡在热水盆里,拿帕子洗血呢。翠玉跪着,惠嫔在一边战战兢兢地抹泪,不敢出声,玄烨一来,她就知道完了。 才进宫就这样,摆明了有人想一石二鸟。这会儿手里绞着帕子,惠嫔恨不能死在皇后面前。刚才的恭维,对比眼前的祸事,倒像是上赶着盼她出事。靴子是绣房的李德兴送来的,李德兴跟她长春宫里的太监李祥兴是兄弟,亲的,这一针扎下去,惠嫔就说不清楚了,真说不清楚。要是再把明珠是内务府总管这层扯上来,那就更玩完。 种种迹象通通不利,这会儿跟皇后说冤枉,那可真傻,可是要不说,那就坐实了。从来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后也一样。惠嫔想,她肯定就盼着拿人开刀呢,得,我运气真好,我是头一个。 又怕又委屈,又没有办法,她就只能哭了,哭还不能哭太狠,显得心虚。惠嫔知道皇后不傻,只求别借题发挥。皇后要能搭把手,这关兴许能过,她要扣着不放,那就死了。玄烨刚才看她的眼神,呆子都知道份量,皇后在这会儿,那就不是人,是救命药。 拿捏着份量才告禀几句,更要命的来了。玄烨居然杀回来。还一眼无余看得真真的,惠嫔一下子心里就没劲儿了,那些硬顶着的勇气,也都成了碎渣子。 “皇上,皇上。”惠嫔想分辩,可是句子是散的,她慌,凑不齐。玄烨略过她的身影,已到了芳儿脚边,他的眼睛里全都是红的,全都是芳儿的血。 有点腥味,他把鼻子吸了吸,呼吸很重。眼圈红起来,心里什么滋味,一看就知道。 芳儿要说话,玄烨立刻摆手:“我马上去上朝,不会耽误。再让我说两句。”所有的苦心,他都明白,芳儿能为他忍得踩实了走路,玄烨怎么能不明白。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不误了正事。可是现在这件事,就是正事。 “皇上。”只有挨了这一扎,才能办得了的正事,这是为了自个儿,更是为了他。芳儿没料得玄烨的反应如此之强,也有些提心。 “又来这招,又来这招。”福临大婚的时候,也有人这么玩过,扎了脚,问死了几个人,最后不了了之。这事玄烨是听苏麻喇姑说的,如今,他亲眼见了。 从前玩这手的是太妃娜木钟,如今是谁?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把手伸进后宫里来,谁又有那么大的能耐? “马上把这两个人拘起来,别让他们死了,快!”惠嫔哭着回是她的人,是两兄弟,玄烨便立刻下旨,他不想要从前相同的结果,他要挖出确实的答案。 “皇上,等等!”芳儿即刻拉住他的手:“别太急了,这事儿不能从这儿发起来,外边人多眼杂,你收着点儿,别急!” “外边?”提醒之下,玄烨想起外边站着一堆女人呢。女人的心向来都是嫉妒的,为什么不能是她们?这事儿从前朝到后宫,肯定有联系,跑不了。他马上喊了一声:“梁九功进来!” 进来的不是梁九功,是他的师叔,副总管鲁元宝。梁九功昨儿跟皇上请过假了,鲁元宝听这声音势头不好,进来一看,果然是的。忙把头低,装作不知道沉着劲儿回:“主子,是我。” “你跟她们说散了,今儿不用请安,说皇后有点事,免了,另外,翠玉你也出去。”玄烨把人指了一下,格外叮嘱:“你们留神各人的反应,我要马上知道。” “是。”要两个人出去看,这是要互相监察以免徇私。做下人的都图自保,图个一团和气不假,但今天,恍了神就是找死。 留神各人的反应是好办法,可是也不见得准。听说免了问安,刚刚提心吊胆的那些,全松了劲,都高兴呢。这样怎么回呀。 这时候,就是考验眼睛的时候。松劲跟松劲不一样,有的人紧张是因为胆小,有的人紧张是因为做贼心虚。到底什么样才准确,不就得凭个人的经验。 翠玉看懵了,心里急着呢,可惜,这些人可不会等她。鲁元宝望一望已经清楚,转身便回去,到了玄烨面前,他也占先了一步:“主子,主位都挺正常的,没什么特别反应,只不过……” “直说,谁?”玄烨的声音已经沉得不能再沉,再压劲儿,他的火就要炸了。 “贞主儿,低着头没看清。”其实是看见了,不过图这话模棱两可,谁也不得罪,所以这么说。 “我要实话。”玄烨抬眼,拳头握着呢,目如喷火:“没看清你要眼睛干什么的?” “她,她笑来着。”真话只能给逼出来了,鲁元宝抹抹头上的汗,再确定一遍:“对,没错,她笑来着,奴才说皇后有事儿,她的样子,挺,挺乐的。” 第九章 攻守防j 第九章 攻守防j高兴得太早是会坏事的,尤其喜形于色。长眼睛的多了,有心的就更多了,清芸虽然到得晚,可这一笑没落下。旨意让大家散了,她们按顺序回去,贞嫔刚转身,在前面的清芸突然伸胳膊,让她鼻子撞上去,人就往后退。 “呀!”贞嫔晃了一晃,被下人扶住,瞧清楚是清芸,忍不住急眉弄眼:“吉嫔姐姐,你干嘛呀!” “哎哟贞嫔妹妹,我还没走呢,你着什么急呀。”当好皇后的招牌是清芸的本份,一举一动,就算是虎假虎威这些人也得认了。清芸转身,跟只温和的猫儿似的低头,凑近了望:“想什么美事儿呢,这么乐呵。” 这二人都是瓜子脸,清芸更尖瘦些,嗔时面似披霜,戾气深重。望如蛇蝎,令人心寒。日子不如意,她总有无数怨气,哪怕是这样的笑,也掩不住深深恨意,好比百针齐发。 现在是撒气的好机会,玄烨去而复返,随后问安莫名其妙地免了,鲁元宝跟翠玉出来望动静,这些都在表明一定出了大事。不如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兴许能占便宜。 这一望是下马威,果然有用,贞嫔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我哪有?” “没有吗?那可坏了,妹妹,你连自己什么时候笑了都不知道,这可有点危险啊。”打蛇斩七寸,乘胜追击的清芸的确使着激将法。她从第一回见面就已经留意贞嫔,怎么能让机会悄悄溜走。 “多谢吉嫔妹妹关心,可惜你看走眼了。时候不早,皇上让散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我跟妹妹改天一定去储秀宫看你,咱们有来有往。”清芸动手去拉,圆脸的淑妃笑容满面地截在二人之间,轻轻一拨,贞嫔便去了身后。 都说姐姐是妹妹的保护伞,这位所为有如及时雨。回程路上,心慌如逃逸的贞嫔一直在找机会跟淑妃说话,可是淑妃冷若冰霜,不理不睬。两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宫,一切安静,直到深更半夜。 今夜风大,顶着窗儿格格地响。贞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景仁宫从前是佟腊月住过的,在这儿生过孩子,死了一个,也算是有过煞气。所以每当天黑的时候,住在这儿的贞嫔就会浑身不自在。特别是今夜,风声像哭声,呜呜地缠人。 进宫这几天,一直是靠值夜的下人壮胆,今夜,连她们也不管用。今夜的心事比以往更密,没有人可以解开。 且忧且喜,分不出哪边更多,惊慌与兴奋焦灼地争夺心情,贞嫔已然无所适从。风儿“呼”一声好比打来的闷棍,砸在她的心口上,顶破窗的那刻,贞嫔紧绷的心弦突然断了。她一下拽住被撩开的帷帐,五指掐得紧紧,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主子,没事,只是风,您别怕,马上关,马上关!”侍女画屏掌着昏黄的灯火,靠近了再三安慰。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了,贞嫔的恐惧一次比一次深,就连风她都怕,怕得莫名其妙。 它的闯入带来幽深的想象,让人受不了,这想象勾引着贞嫔侧起耳朵,闭上眼,又怕又想听地对待。 仔细一些,似乎还能听见其它的。 “咿呀。”沉重的声响开启了秘密。有人在推门! 贞嫔再也无法自控,惊坐而起捂住双耳。自言自语地摇头:“不是我干的,别找我,别找我!” “哼,这会儿倒想起来说‘不是我干的’,动手之前脑子上哪儿去了?”行走的烛火越来越近。提着灯笼乘夜而来的淑妃怒火满腔,一抬手便将帐儿扯开,致使同时揪住它的贞嫔不由自主地倒在怀里。 这一扑倒心就散了,那些自欺欺人的得意全都散完了。慌乱间贞嫔不小心咬到舌头,她很吃痛。这样子真是好气又可怜。淑妃拿住她的肩,把她拉起来,今夜到这儿是为了救她,得先帮她定神。不然,什么都没法商量。 姐姐是妹妹的保护伞,不乐意也只有认了。为了她,敢一个人来就已经是不要命,得有个值得的结果。密谋需要安静,画屏是贞嫔从家里带来的,对这架势一眼即知。急忙将烛台放在床边的高脚凳,立刻退下。 贞嫔看清了脸,顿时飙起泪花,搂着她不放:“姐姐,我现在后悔了,你帮帮我,帮帮我!不能让他们查到我,查到我就完了!” “我帮你?”从来是无法无天的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这已经不是在家里了。早有预料她会闯祸的淑妃唯有叹息无奈,将她肩头狠狠拍了一把:“你早怎么不说,嗯?你让人放针之前,怎么没想起来跟我商量?现在求我救命,我有办法吗!” 为了让女儿们的宫廷之路更顺畅,遏必隆自然在宫里安排了“钉子”,这个早嘱咐过了。由于其其格没能入宫,鳌拜更收了这两个丫头做干闺女,为得是把玄烨拿在手中。有他这样的靠山,本来如虎添翼是好事,可是没想到,这一出手,“钉子”是派出去了,可是麻烦也来了。 芳儿早上挨的针扎,到了这会儿,居然风平浪静,什么风声都没有。不光是她,就连玄烨和太皇太后都没什么反应,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玩的是哪一出,真让人琢磨不透。若是怕打草惊蛇,也未免太能忍。 凡事总是先下手为强。自从打坤宁宫离开那刻就觉察到妹妹异常的淑妃,经过别的“钉子”密报赶来,总算还可庆贺这事有救。但是,按计划送完靴就该自裁的李德兴和李祥兴竟然没有死,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们死了,立刻可以栽赃给惠嫔。但是他们没死,这就…… “坏了。”淑妃越想越深,脸上便越见为难:“这两个人应该是被拘起来了,皇上跟皇后肯定是要先把嘴撬开,有了口供再散开这事。真那样,不但我们有危险,就连阿玛也会很麻烦,皇上要小题大作,真当正事来做,我们都是跑不掉的。” “那怎么办?”蛮横耍小姐脾气,贞嫔是行家,遇到正经事,她就蔫了,这下子,只能晃着姐姐的衣袖求饶:“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我就想把惠嫔拉下来,我就想一石二鸟。我也是为了阿玛,为了我们呀。你帮帮我,帮帮我!” 不过图自己任性,不服芳儿做了皇后,给她和清芸一点颜色看看,哪里有这么高远的志向。淑妃听她这样,恨意更添三分,直接一巴掌打上脸:“再说这样的话,这事儿你自个儿解决!为了阿玛,为了我?快拉倒吧,何德有能我敢有这样的‘福气’,你不把我害死,不给阿玛添麻烦,你就是了不得的人了,你还帮忙?” “姐姐,我错了。”过河拆桥的事只能以后再做,现在就是被打得遍体鳞伤也只能忍。贞嫔压着心尖上的怨恨,一个儿劲地哭:“你救救我吧,救我就是救你自己呀。我都受了一天的罪了,这事把我熬得油煎火燎的,你就看着吗?” “只有一个办法。”事到如今,只能兵行险着。淑妃附在贞嫔耳边说了一阵,把她吓得目瞪口呆:“什么,把这事往外捅,你,你怕我死得不够快呀,姐姐,你……” 她想拉,想拽住淑妃不让乱来,可是已经没用,淑妃即刻唤过画屏,吩咐她赶快。 那些为她们做事的“钉子”会很管用,他们会见机而动,一个传一个,散播的流言会乘着夜色,长了翅膀满天飞,到了清晨,人人尽知,再也查不出源头。 这样的结果,踌躇满志想好好借机整治的玄烨会作何感想,是悲伤,愤怒,抑或,无可奈何地接受? 清晨到了。看少年天子上朝时的神态,便可窥见一二。 人人都知道了的秘密,鳌拜一党自然不能例外,出了事,首要通知的便是他们。遏必隆这回做了罪人,这事是他的女儿干的,一个小孩子的胡闹,却要教一群人为她善后,虽然这点风浪还算不得什么,鳌拜的心情也当然不会好,到乾清门的这段路,遏必隆走得格外难。 不但鳌拜不理他,班布尔善和济世通通都不理他,更别说别人。弄得遏必隆直到朝事开始前,都不知道鳌拜怎么打算。这些老狐狸,狡猾着呢。 每天的例会,索尼也会来。如果连他也装聋作哑,大家就都沉住了气,可是…… 博果尔站出列来,目沉如水:“皇上,太皇太后,臣昨日听说有人在皇后的靴里放针,伤了她的脚,此事非同小可,但请圣意裁决,一定要追查到底。” 芳儿挨针扎了,可是给太皇太后请安不能免,去了慈宁宫,太妃也在,血从伤口透出靴面,让人们看见,太妃回去不可能不说。博果尔是皇叔,侄媳妇受了委屈,他也不可能不管。 这句话说出来,哗然之声四起,在宝座上的玄烨,撇着嘴,十分无奈,刚刚的眼色,博果尔定是没有看清,已然说出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遏必隆忍不住四处望,一向火爆脾气的鳌拜,居然能忍住不发言。看来大家都在等,只能较量,看谁的耐性好。 玄烨偏偏脑袋,往帘后望去,太皇太后听政,一切看她裁决。只要不把这事交给鳌拜就还有希望。没想到只是片刻,太皇太后便已肯定博果尔的说法:“确有此事,外边也都知道了啊。知道了确实不能不管,十几年前闹过一回,从前是鳌拜,索尼你们办的,今天还得麻烦你们。辛苦你们,问个实底吧。” “太皇太后,皇上,请恕臣,不能从旨。”索尼出列,语出惊人:“臣已经老迈,查案的事儿,还是请鳌拜大人来吧,更何况,这事儿跟皇后有关,我出面不方便。” “那好。”太皇太后深深地望了鳌拜一眼,决心已下:“那就拜托给你了,查一查这针到底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 鳌拜自然出列称是,遏必隆刚松口气,博果尔又不肯了。 太皇太后于是又说:“说得好,博果尔,皇后是你的侄媳妇儿,叔叔给她出口气,也应该。你们好好问吧,费心了。我跟皇上,皇后,等你们的消息。” 第十章 对症用刑 第十章 对症用刑牢房和外面比起来,就像昼夜的交替。这儿永远都是阴暗的乌灰色,看不到希望,如同某些人心不能触及的角落。间隔序列的火把高高挂起,定在两边的墙上。桔亮的火焰跳跃在这遍布压抑的地方,就像恶鬼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进食。 燃烧中的缕缕轻烟,浸得空气泛起讨厌的霉味。环境很简单,也没有犯人的吵声。这回博果尔跟鳌拜杠上了,他们两个是主审,班布尔善是领侍卫内大臣,宫中出事他也该管,太皇太后其后点做了陪审。以二对一,这可以说是很明显的暗示。 李德兴和李祥兴关在走廊尽头的密室。守卫开了门,地上全是水。 湿靴就亏大了。班布尔善即速退后,优雅地拿出白帕掩口咳了一声。 鳌拜没有说话,满是络缌胡子的脸更显威严。双目如剑,昂首阔步地踏在那些水渍上,向前走。每一步都像踏上人心,闷闷的声音,教人沉沉地疼,那些溅起的微弱水滴,根本上不了靴面,全在他脚下屈着呢,瞧这样,分明是说,这一关,就是再难的险,他也全不放心上。 博果尔紧走几步,与他并肩。去探看倒在墙角的李氏兄弟。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手靠头地睡着了。他们满身湿透,衣衫褴褛,伤痕在背上,肩上和脸上,连嘴唇也打破,显然受刑非轻。能撑到这刻,撑到事情爆出来仍活着,分明表示皇上那里还没有拿到口供。 是两枚好“钉子”,乖巧心思活,还是鳌拜亲自嘉许过的,可恨毁在一个胡闹的丫头手里。事到如今,也只有尽快送他们上路。鳌拜动动眉,服侍的培安过来,一脚踩在他们俩的手上,用力捻,捻到醒为止。 醒来的两兄弟有一丝诧异与惊喜闪过眼睛,他们激动地马上就要求救。培安抢先蛮横地扯,大声道:“你们俩老实点,这回鳌拜大人来了,还不招吗?快点说,谁干的!” 这一扯在伤处,二人登时回过神来身处何地。培安闪身,露出鳌拜身影,他们两个都看清了,鳌拜威武似豹,如山的迫力片刻袭来。班布尔善冷笑着靠近,带着火把跟进来的侍卫围成圈,伺视周围,有如群狼。 除了他们,居然还有博果尔。 这架势,已经将情况说得再明白不过。李德兴跟李祥兴对望一眼,转头便向墙砸。 “留活口!”班布尔善急将手中白帕扔在他们脸上:“想死,是那么容易的吗!” 忠心要表,不能即刻表。鳌拜是来审案的,纵然最终要他们死,也得受过百般刑具之后,才会找机会让他们“自裁”,只有这样,这两个奴才的作用才结束。他们必须得活到最后一刻。 明珠占着内务府总管的位子,他的从妹没那么轻便就能拽下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速战速决,所有的罪过必须要让这两兄弟来背,最好模棱两可,死了他们也让惠嫔成为皇上皇后的心头刺,处处不喜欢她,这也就算是尽力挽回损失了。 就是有一点不明白,这两兄弟这么聪明,怎么就能让贞嫔那个疯丫头指使得干蠢事呢,在皇后的靴子里放针,这明摆着是自寻死路啊。 真是越想越气。这个,淑妃深夜潜宫,斥问贞嫔之时也问过,也被气得够呛。那时,这个丫头,竟然用最简单的理由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是主子啊,我让他们去的,死也得去。” 结果他们真的要死了,可是这死,需要外边的人费心布置,才能保得住她,保她才能保大家。案子交到鳌拜手中的消息传来,放下心的贞嫔,更加不像话。 近日时刻提心吊胆的淑妃,到头来被她气得笑着拍巴掌:“你真有本事,你好极了,你就不怕他们出卖我们,你想过万一他们出卖我们会怎么样?” 一旦放了心,贞嫔立刻没有闲功夫听教诲。连脸都不愿对着她便跑到梳妆台前坐着,打开匣子,去试耳环。一边试,她还一边得意地对着镜说:“不会的。阿玛不是说,他们两个是鳌拜亲自挑的吗?我不相信,他们有胆子背叛鳌拜。再说了,咱阿玛是辅政大臣,就是他们招了,皇上也不会信的。我还可以说,是有人诬赖我呢,反正没人看见李德兴来见我。哼,这家伙,当初还不乐意呢,不也干了吗?我就让他干了,奴才都一样,我让他谁也不许说,他不就干了吗,很管用啊,干了就成了。哎,姐姐你看,这个好看吗?” 贞嫔将身儿一转,手上捏着一只翠绿的蝴蝶形耳环,眨眨眼睛,心里挺美。 “废话,他当然不乐意,他不乐意是为了保命保你!你倒好,自己往刀口上撞。你以为这还是在家里呢!你还有心思打扮!”淑妃才没有意愿帮她挑首饰,都要被她气死了:“长眼睛干什么的,今儿午膳咱们陪着太皇太后跟皇上,你就没看见,他们对皇后有多在乎吗!” 芳儿挨了针扎,太皇太后说以后十日内免问安。在芳儿的一再坚持下才很欣慰地准了,还夸她呢。那会儿慧敏跟娜木钟太妃都在,娜木钟还紧跟着说了好些恭维的话,说得玄烨眉开眼笑,老是给芳儿夹菜,玄烨有幸陪侍的几个嫔妃,眼睛都要冒血了。 人人都知道,贞嫔不可能不明白。她只是高兴过头了,这会儿淑妃提到,她才又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她很能安慰自己,很快又说:“哎呀,还是有人不喜欢她的呀,皇额娘不就是生她气了吗,太后脾气那么古怪,我就不信,皇后能讨她的喜欢。哼,皇后有什么了不起的呀,她的坤宁宫又不是龙潭虎|岤,我要扎她,不就扎着了吗,她又不是神仙,我就扎了怎么样,有什么好怕的。” 今儿的午膳,的确发生不快的事。太皇太后让玄烨顾着芳儿,多照顾些,结果他就老给她夹菜。慧敏一直没表示什么,最后,突然说:“你干脆把盘子也让她吃了得了。” 这句话出来,贞嫔第一个笑了。嫔妃们受了影响,也就都没忍住,慧敏的眼睛对过来像把刀,吓得她们战战兢兢。太妃噗嗤一声乐了,对太皇太后说:“哎哟姐姐,您看,咱们慧敏也有吃媳妇醋的一天呐。哈哈。皇上,这可就是您的不对啦,俗话说得好,有了媳妇,也不能忘了娘呀。” “我倒巴着他忘了我呢。成天吵得我头疼。不吃了,皇额娘,我吃饱了。”太皇太后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慧敏放下筷子起身,下人挪椅子,她就往外走。玄烨芳儿是什么样儿她全不看,嚣张跋扈的劲儿,十多年了,还是没变。 这样子,任谁也想得到皇后以后的日子好过不了。怎么能让人不高兴不快活呢。这可以算是危境中人不小的安慰。 可是淑妃不这么想,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件难事里。她也想得到午膳时太皇太后能让她和贞嫔入席,很可能是刻意的刺探和折磨。那会儿贞嫔已经知道案子交给了鳌拜,所以,以为万事大吉的她,压不住心里的快乐。就在饭桌上那一笑,也许会惹下大麻烦也说不定。 目前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在李德兴和李祥兴没有咽气之前,不可有半分懈怠,怎敢如此张狂?会出事的,一定会。可恨住在承乾宫,不能时时刻刻守住妹妹看着她。入了夜,无奈的淑妃只能叮嘱多遍,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你烦不烦啊,唠叨死了,你真麻烦。阿玛最疼我,他会保护我的,就是我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摘给我,你就别烦我了,烦你自己去吧。我知道啦,我不给你惹麻烦行了吧!”事情变化了,心情不同了,态度更不同了。贞嫔才不管姐姐的好意,居然直接下逐客令。 报应来得很快,刚刚亲手送走了保护伞,下一刻,大灾便来了。画屏刚刚关门,便有人敲。 翠玉恭敬地禀告,太后在坤宁宫,时间还早,今夜月色极美,太后有意宫中嫔妃一同赏月用点心。翠玉是芳儿贴身的心腹,在被嘲笑之后还能这样派她来,可见朝内朝外,大家都忌惮鳌拜和遏必隆是公开的秘密,连皇后也得识时务。 受了辱还这样真没自尊。贞嫔想到午膳时的那一笑,跟眼前翠玉的态度相比,不禁更加得意。又想到太后在那儿,铁定找机会在众人面前给皇后难堪,这样的好事不可错过,便兴高采烈地去了。 可是,坤宁宫的院儿里居然没有点心,也没有太后。贞嫔被迫地进到屋内,看见宫女太监嬷嬷都站着,芳儿端坐座上,神态沉静,在下面侧坐的人,是清芸。 有她在,没好事,果然,贞嫔一眼看见地上放着搓衣板。 “好妹妹。”芳儿笑意盈盈地望着:“看看你的脸,怎么不乐了?中午的时候,不是挺美的吗?” 不吃眼前亏是人都知道。贞嫔心里晃了晃,却还逞强,撇撇嘴说:“不是我一个人乐的,再说,也没怎么样嘛。” “你的眼睛一直盯着皇上。”午膳那会儿,贞嫔的确老拿眼睛望,这个应该不止芳儿一个人有感觉。这是每个女人都忌讳的,芳儿一定生气了。 “我没有。”贞嫔马上反击:“我没有!” “你不看他,那就是看我了?”芳儿立刻截住她的话:“看我,你心里美,是吗?你觉得,我该着倒霉了,该着挨针扎了,是吗?我挨说了,你心里美?想什么呢?” “我没有。”此刻的芳儿威严逼人,全无白天的和气,贞嫔被这幕骇得心慌,忍不住向后退:“皇后,你不能这样说,我没有犯规矩。你不能冤枉我!要说笑了,大家都笑了,你不能找我一个人的麻烦!” “姐姐,她撒谎。前天早上在你院子里我亲眼见的,她心里美着呢,今天她又笑,我看,她当时就知道你的脚受伤。要说这针,说不定就是她放的。” “你胡说,我才没有!”一下子戳中要害,贞嫔阵脚大乱,越发忙了:“我没有!不是我放的,跟我没关系!” “没说是你放的,你别急。”芳儿摆手制止了清芸的瞎猜,却对贞嫔说:“你跪下。” “我不。”跪当然不是跪在平地上,贞嫔已经料定这是一场无理的惩罚,她很强硬:“皇后,你不能胡来!” “我只问你,是你自己跪下,还是让她帮你跪下。”翠玉拿来了小锤子。清芸展眉一笑,从座儿站起来。 “你这是胡闹,我不干,我阿玛是遏必隆,你不能!”过来两个嬷嬷扯住她的胳膊,两边一分,她已不能自主。再来两个抱腿的,她就不能动了。 从没这么干过,确实乱了章法,唉,芳儿叹口气,继续说下去:“清芸,她说她阿玛是遏必隆,你怕吗?” “我怕呀,我怕极了。”清芸挽挽袖子,从翠玉那儿接过小锤子走过去,弯下腰,对准贞嫔的膝盖,笑咪咪地说:“这样吧,我砸你一下,你就喊一声‘我阿玛是遏必隆’,看你能坚持几声,怎么样?” “你要干什么。”打腿竟然拿锤子,这是什么打法?惊惧不已的贞嫔尖叫起来:“你要干什么!” “砸碎它呀,你不肯跪,这膝盖要它也没用,碎了拉倒。”清芸弯着腰,等得不耐烦了,转脸望着芳儿:“姐姐,咱们快点儿吧。” “好,动手吧。”对清芸,芳儿温柔相待,竟是赞许的态度,清芸因此挥手。吓得贞嫔闭了眼:“呀!救命!” “乓!”疼痛传来,真砸上了,砸完这只,紧跟着换一只。 骨头好疼,难道要裂了吗,不过两下,晃着腿儿,不停挣扎的贞嫔已经哭得乱七八糟。 “你再喊,喊呀!”有过吩咐,清芸收着五分力,见她如此,便停下手来针锋相对:“你怎么不喊了?你再说一遍,我没笑,针不是我放的,嗯?”她说完便又敲。 “我阿玛是遏必隆,我阿玛……我错了,皇后,我错了,针是我放的,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会有别人知道的,你不能……”贞嫔拼命躲,可惜,躲不过。 这算是哀求还是威胁?芳儿忍不住笑了一笑,把贞嫔吓得脸也白了,挣也挣不动了,眼眯成了缝,哭声更小:“皇后,皇后……” 只盼此刻救星降临,还就真来了一个。 没有让人通报,慧敏可以说是破门而入,这儿没来得及收拾的众人显得有些慌乱。 这一下,松手的松手,跪的跪,只有贞嫔咧开难看的笑容,满怀委屈地张手,要投入她怀中:“皇额娘,皇额娘救我,皇后欺负我,她诬蔑我在靴子里放针了,要敲碎我的膝盖,您救我呀,我要没命了!” “扶着点。”慧敏躲开了她,有点失望看看芳儿和清芸,抬手指了指:“你们还没完?这也太慢了。” 听到这个,刚刚被扶稳的贞嫔如风摧之树,惊颤得可怜兮兮:“皇额娘,你,你知道?” 太后竟然知情,贞嫔绝对不能相信。可是慧敏真的走近了,用帕子十分慈爱地给她抹泪,一边抹一边无所谓地说:“我当然知道,我让她干的。” 第十一章 夫妻同心 第十一章 夫妻同心贞嫔彻底懵了。从小到大,只学过守规矩懂规矩,没人教过这个。科尔沁草原的野性在慧敏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什么宫规法度她全不管,只凭自己高兴,瞎来。 不瞎来,哪有那么容易招。泪雨滂沱的贞嫔于是继续哭,慧敏不管她,只跟芳儿要结果,伸手时还有点不高兴:“供词呢?拿来。” 白纸黑字加上画押才是胜券在握。贞嫔虽然招了,还没有字据画押。 太慢。慧敏不屑地斜睨一眼,叹口气:“我都说过了,不要废话,不招就打就这么简单。来,过来,按下去,快点儿!” 经她指挥,贞嫔被拖过来,强行压跪在搓衣板上,尤其膝盖教她用力,片刻杀猪似的叫声响起来,才响一声,慧敏抬手,帕子往嘴里一塞,她就没声了。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4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声了。 “招你就点头,不招来人踩腿,你们要是不敢,我来。”说完,慧敏真的脱靴。 “唔,唔,唔!”恶婆婆整治儿媳的戏码上演,身为太后的慧敏在贞嫔眼中有如鬼魅,哪能不怕,一山还有一山高算是见识了,心口的气被堵得上不来,她只想活命。 头点得像筛糠一样,贪生怕死,这就是遏必隆最疼的闺女,今夜,脸都被撕完了。见此情形,清芸和芳儿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也学到了不一般的雷霆手段。 最终被放开的贞嫔,跌仆在地,自作自受地亲笔写供词,一边写一边在想她的保护伞,她恨姐姐,为什么还没有发觉她被扔在危险里。 竟然是到这一刻仍未死心。 放心不下的淑妃果然寻至坤宁宫,守门的侍卫即速进来向慧敏耳报。慧敏扬手教大家勿慌,更对着燃起喜色的贞嫔狠狠瞪一眼,把她又瞪成哭脸,再跟芳儿说:“你们看着她写完画押,我先出去。” 淑妃这一来,倒更像自投罗网。太后性格乖张,人人都怕。撞到她手里,就别想逃出生天。一见是她出来,淑妃的心就紧了。然而此刻纵有悔意也无用,谁叫她放心不下那个笨妹妹呢。慧敏说了一阵客套话,挽住淑妃的手,笑容和蔼地往屋里拽。 到了里边,一切已经布置停当。见不到贞嫔,淑妃的不安更添了十分。她见阵势迫人,皇后吉嫔居然都在,再加上太后,显非吉兆。此刻只能服软,时时小心,心里却已经明白,来这一趟,是回不去了。 果然,慧敏根本不让贞嫔露面,直截了当地跟淑妃说:“她突然肚子疼,我让人送我那儿去了,今晚我照顾她。你妹妹胆小,你也跟我回去吧。咱们就伴儿,来。”才说完,淑妃的手就被她牵住,不让松了。 这是以人质要胁,让她不得不听话。为了奏效会两边欺骗,请君入瓮。淑妃比贞嫔聪明多倍,连面也不让见,她就知道出大事了,急忙揣摩对策。来之前给“钉子”递过话,阿玛要知道她们都陷进去,那得急死。可是这会儿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每一步,都危险得如履薄冰。 更险的在后边。慧敏拉着她即将迈出门槛,芳儿突然唤其转身:“皇额娘等等,芳儿写的诗,您说过要亲自带回去的。” 慧敏笑着应道:“我忘了,确实要好好欣赏,给我吧。” 芳儿把折成几叠的供词,当着淑妃的眼前递过去。果然这一递一接,使其神思受到极大震荡。清芸在旁,眼睛转一转,得意已然溢于言表,这些故意的所为让淑妃顿时想到,那绝不是什么“诗”,事情已经被她们摆平,贞嫔已然陷在太后手中,完了。 如今是我为鱼肉,不得不从。淑妃只好一面将焦灼压在心中,一面乖顺地跟着太后回咸福宫。事到如今,也只有指望阿玛那边遇难呈祥,能使上劲,宫里的她们,只能老老实实。 才走到院里玄烨便驾临,若无其事地给慧敏请了安。慧敏也不透露什么,还跟他平常地寒暄几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看到淑妃在这儿,玄烨便已有数。大家都很高兴,只有淑妃是火上浇油,她很快为阿玛揪心如焚。 时间凑得这么巧,一切的迹象都在表述一个事实:皇上,皇后,太皇太后,太后,都是同谋。他们张开了网儿,今夜也捕到了鱼。而且这鱼不仅是宫中的两姐妹,还包括她们的靠山。皇上的野心很大,也许,他真的想连根拔起。 真的如此就太可怕了。阿玛还在鳌拜那儿,千万不能让鳌拜知道妹妹已经招供,这样等于出卖了他,他会翻天的!淑妃想得要哭了,可是脸上还要笑。 因为慧敏和玄烨母子俩还在谈论贞嫔,他们的对话还挺关心。慧敏故意把刚才那套说辞搬出来,玄烨听说贞嫔“肚子疼”,很快关切地说道:“让太医配温和的药调养,我会抽空去看她的,唉,中秀,你和你妹妹在宫里都要注意身体呀,不然,你们阿玛可是要担心的。” “是,谢皇上关心。”纵然听在耳中,心如针刺刀戳,也只能恭顺地接受。这时芳儿和清芸已经出来迎驾,淑妃向玄烨行过告别礼便随慧敏离去。 这之后发生什么,已经不是淑妃可以料想的事,就连安排在坤宁宫内的“钉子”,也被吓坏了。 清芸见礼后便没有再留,回了储秀宫。其后芳儿自然要禀报贞嫔之事,下人走光了两人坐下说着贴心话,本该很融洽。谁知道玄烨不到一会儿就沉了脸。芳儿见势不对让了几句,可是玄烨的火却蹭蹭地往上冒。先是不再说话,直到芳儿又说一会儿,突然他就拍了桌子。 “你简直胡闹!这是乱来!皇额娘吩咐你就听,想过后果没有!?” “我,我也说过这样不行,可是皇额娘不理我,她教我非这么干不可。她说,非这样才有用,所以,所以我就……”也许是头回领略天子的怒威,芳儿也被骇到了,急忙站起来回话,手也有点颤。 “所以你就乱来,让你妹妹去砸人家的膝盖,你想过没有,万一砸出好歹来,遏必隆那儿怎么办?他毕竟是辅政之臣,她的女儿要是成残废了,我怎么赔?皇后,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拿你当宝贝,一根针,就闹得鸡飞狗跳的。你以为我心里好过呀,谁的心里也不好过,这不是让鳌拜在查了吗,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就不能再忍忍?都这么护着你了,把你当星星当月亮,还嫌不够?瞎想些什么呀瞎想,现在好了,闯祸了吧?” “皇上,您骂我,骂我这事儿也不能倒回去,砸都砸了,也没把她怎么样。再说,这事儿又不是我要干的,您骂我有用吗。”明明是受害人,却被这样对待,难怪芳儿要委屈了。 “你还顶嘴!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从慈宁宫过来,被皇玛嬷好好说了一顿,她说事关重大一定要谨慎,谨慎。你倒好,给我惹这么大的乱子!你委屈,你就干了,你就什么都不管了,好啊,现在出了事,你教我怎么办?你说呀!” 这火发得可真大,玄烨急到咳嗽,咳得还不轻。芳儿只有先过来,扶着他,给他拍背。不知道近前时又说了什么火上浇油的话,玄烨气得把桌上的茶碗都拿起来砸了。 “皇上别伤了手!”芳儿急切地去拉他,玄烨却一下子甩开:“你管我伤不伤手呢,我的心都伤了,你管治吗?就是被你伤的!哼!这事儿没完,你等着吧!” 重话终于激得芳儿哭着争辩,玄烨竟也不管,留下满地狼籍,他就摔帘子走了。 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是第一回。声音好吵,下人都吓傻了。芳儿哭了一阵又一阵,哭了半宿,哭到累了,坐着睡着的。 这样的情形自然令翠玉心疼不已。到了第二天清早,她捧着一只帕子出屋,左看右看,有点失神。 守在院儿外门口的太监钱永来很快凑上前去,讨好地说:“翠玉姐,您有事儿?” 翠玉的样子也有些憔悴,看来昨夜大家都没睡好。唉,主子的心情关系着奴才的命运,大家都要小心。翠玉把帕子端了一端,说:“昨儿太后落下的帕子,我给她送去,主子还没醒,你别吵她。” “送东西啊,那就不用您跑啦。这个我来吧。”钱永来说着便去接帕,热情得让人无法推却。翠玉犹豫片刻给了他,转身回房,撩开帐子,靠近芳儿耳边便说:“主子,您跟皇上料得不错,有人上赶着去咸福宫。” “谁?”昨夜那一幕,听在耳中的“钉子”果然忍不住了。 “钱永来。”这个人脸嫩,嘴甜腿勤,可惜了。翠玉低叹道:“主子,这‘钉子’撬吗?” “不撬。”芳儿从床上坐起来,昨夜那场戏演得够累的,闹得眼睛也有些肿,不过好歹终有所成,不但挖出细作是谁,而且,玄烨的目的很快就要达到了。 一根针虽然不起眼,也确实闹得鸡飞狗跳,倘若它可以一石五鸟,那么,为它做得一切,就全都没有白费。 这些成果,有些是芳儿的,有些是玄烨的,它们密不可分,可以视作一体。 他们的灵犀,外人不能明白。纵然是戏,也可以做到十分逼真。没有人知道,昨夜玄烨装咳嗽时,芳儿靠近他,他们说了什么,这些话不但重要,而且非至信者不可知。它包含着无尽的情意,此刻芳儿回想起时,也会觉得极甜蜜。 “芳儿,壶里水是凉的,我吼得嗓子疼,我要喝水。”骂呀骂呀,装模作样,险些要笑出来,还好屋里只有两个人,不然一定露馅。 “想得美,你骂我,还要我倒水给你喝,不给。”芳儿说着话,把玄烨的脸摸了一把,笑咪咪的,有点调|情的意思。玄烨慌了,忙按住她的手,正色道:“别摸,我绷着劲呢,你一摸我就笑了,笑了就完了,别瞎闹,放手!” 其实玄烨也想抱着芳儿,搂着她多幸福,可是现在只能长话短说:“芳儿,口供拿到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芳儿,我能用它干成一件大事,芳儿。” 他继续咳着,把嘴唇靠近芳儿的耳朵,芳儿很快听明白了,也为他高兴:“好极了,皇上,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 确实是极好的事,也是极机密的大事。玄烨要用贞嫔的供词,送济度进前锋营。 前锋营博果尔管了有些年头,济度从皇陵回来,自然就成为他的用武之地。他们两个同心合力,能够一起对抗鳌拜是玄烨的心愿。可如今不比往年,鳌拜的力气越来越大,直接要济度进去,他一定会多加阻挠。如今有了这份供词,心忧爱女的遏必隆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帮玄烨使劲。博果尔参与审案又是一开始就有的谋划,他会从中多加周旋,促成此事,一旦事成,加大皇权的力量,就能够将权力从鳌拜一党手中渐渐拽回来,终有一日,玄烨就再也不用被他摆布压制。 本来这事要大费周章,可如今,有了这根针,那么精心的布置便豁然开朗。 这些,重生的芳儿,早已了然于胸,只是,她所出的力,所用的心,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地摊开跟玄烨算清楚,因为这一针,玄烨提前半年实现愿望,小小的一根针,竟能承载这样的重量,芳儿是不会说的。 她只会夸赞他的聪颖,却不会说明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她的心血。她跟慧敏最大的不同,她的力量很安静,却厚积薄发,一旦发出,由点及面,无人可解。 一石五鸟,结果都是联成串,密不可分。这些都不须告知玄烨,只要他明白芳儿的确爱他,是他绝好的贤内助便是了。 要让遏必隆心甘情愿地促成他们的计划,那么贞嫔的结果便只能有一个。想到这儿,玄烨不免觉得对不住芳儿,他握紧芳儿的手,有些惭愧望着她的眼:“芳儿,要这样,那么贞嫔就,就得……” “我明白。”芳儿早已猜到:“我不怕委屈,我也不以为这是委屈,皇上,不管结果怎样,她都要在我手里活着,活得好还是不好,都得我说了算。” 玄烨的双眼登时眯了一眯,似乎被她吓到了:“呀,芳儿,你,你怎么好像皇额娘,你……” “是啊,我要像她。我觉得,像她那样才快活呢。”芳儿又揪揪玄烨的脸,高兴地告诉他一则消息:“皇额娘说,改天要好好教我像她那样做皇后。” “这,那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你还是折腾她们吧,千万别折腾我。”玄烨故意苦笑一声,露出美好的笑脸,然后抓起茶碗,狠狠地砸地上,继续发脾气。 第十二章 放虎归山 第十二章 放虎归山这戏还得演,只是演法有所不同。三人会审,本来挺简单的事,因为独特的审法变得很难搞。鳌拜怒火冲天,二李赶快死了才行。结果,博果尔居然要分开审带走李德兴。他那边老没消息,班布尔善就不敢让李祥兴断气。一点儿小事,愣拖了三天,玄烨那边加紧催,博果尔就不停地找借口使劲拖。又催又拖,把鳌拜的耐性磨光了,他受不了,直接大掌一拍就要把李德兴砸死。 班布尔善急忙和培安一起拽他,培安一边拽,一边对班布尔善说:“哎哟,您千万别撒手,我再叫几个人来,来人,来人!” 鳌拜号称“第一巴图鲁”,人不够哪儿拽得住,不久挣开了,李祥兴那儿刚好咽气。鳌拜冲过去,满身的劲只能向墙上砸,这一拳打出洞来,噼里啪啦掉了无数粉块石末,班布尔善觉得这屋子都在晃。 时间拖太久,人就拖不住了,终于熬得油尽灯枯。李祥兴死了,剩下李德兴是活口博果尔更有借口保,鳌拜这个气呀,气得他要砍人。班布尔善不明白,只有培安知道,这不是一桩事闹的,其其格天天在家撒疯要嫁布日固德,政事家事一起磨他,博果尔自然占了上风。 事赶事,都很凑巧。淑妃最后一回递来的消息十分凶险,此后如石沉大海,再无后续。遏必隆必然心急,但没有就此动手,他还在观望。他是墙头草,鳌拜跟皇上,他都不想得罪,那么,芳儿只能帮他加把劲儿。 动刑之后,贞嫔被吓病了,留在咸福宫,烧得很厉害。老拱在淑妃怀里,语无伦次地说她不干,要死了,她要回家。从来没有受过挫折,这么一闹贞嫔就蔫了。后面的路怎么走她才不管,她也管不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字据拿不回来,这病就好不了。不管淑妃怎么安慰都无效。 天天嚷可怜,淑妃心软了,这病不能再拖,到头来,只能去求芳儿。 慧敏去见太皇太后,淑妃过午时到的坤宁宫。翠玉正在院儿里,见是她,心说主子料得真准,急忙出迎,行过礼客气地回绝:“皇后在午睡,这两天心情不好,闷着呢。既是您有急事,我这就去看看。” “不必了,我等她醒。”知道是在拿架子,淑妃也必须忍了,这一站就站了两个时辰。到傍晚天要黑了,芳儿才终于像想起有这么个人似的,叫她进来。 站太久了,脚是僵的,淑妃不管这些,进屋便跪:“皇后,我是给您认错的,皇后,求您抬抬手,我妹妹病了,这是她的报应,看在她年幼无知,您高抬贵手,到皇额娘那儿……” 聪明人说痛快话,与其磨叽不如开门见山。要拿回供词,非芳儿不可。 芳儿亲手扶她起来坐下,安抚地说了一会儿,为难地婉拒:“妹妹,这两天不行,皇上才发了火,教我闭门思过。我哪儿都不能去,要不然,我也早去看她了。我也愧着呢。这样吧,你让人去找吴太医,先帝在时人人就知道,药到病除,谁都比不过他。” 这是骗人的话,淑妃一听就明白,恩不能平白地给,要拿东西来换,她急忙说:“这病只有您能治得了,皇后,求您别跟我们见外,有吩咐,尽管开口,刀山火海也行!” 好坚毅的双眼,含着的水跟钉子一样,掉地上都能砸出坑来。可惜了,不是我的姐妹,芳儿赞赏地点头,把真实意思递出去:“也没有别的,皇上发火,是为了一件为难的事,这事要成了,我也没事了,你阿玛要是能帮着说句话,劲就使上了,我呀,也承你的情。”芳儿先不挑明是为了济度,只把手放在淑妃的膝上,轻轻拍了一拍,如同温和地拉家常,逗她急呢:“当然,要辛苦你们,得你乐意,我才能接着说。” 必须得乐意,这是用劲儿逼呢。不答应,皇后绝不可能会救人,贞嫔就算是马上咽气,她也不会管的。淑妃只得逞强应了,向遏必隆求救。 这下,不冒险不行了。遏必隆探监,刚进门就看见墙上一个大洞,裂了碎砖末还在往下掉呢,这事儿别人干不了,只能是鳌拜,肯定出大事了,有新情况,遏必隆的心抖了几抖,才硬着头皮过去。 磨叽好久,终于开口:“皇上想让济度进前锋营,我们,是不是使把劲儿?” “废话,这个我早知道!”鳌拜最恨向着外人说话:“我就卡死他,我就不让他下旨,没有我点头,济度哪儿都进不了!” “咱们不点头,另一个就死不了。这点破事能把咱们折腾得急三火四,还不明白吗,都是皇上的意思。”班布尔善笑着摸了摸八字胡,向遏必隆冷嘲热讽:“我们急呀,急也没用,我们急,您的丫头说不定早把我们卖了!” “别别,不能。您千万别,”遏必隆马上想到供词,心虚地抹汗,赶快表白:“哪能啊,咱们的心是一块儿的。要我说,济度今天进不了,皇上不死心还会想别的法子,既然卡这儿了,干脆让他进去,反正前锋营有咱们的人盯着呢,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不知道啊,济度十二年没带兵了,难道还怕他?现在是什么风什么火,收不收得住,这个,您跟他是从兄弟,您不比我们清楚?” 班布尔善是努尔哈赤第六子塔拜的儿子。虽然都是玄烨的皇叔,也都同样领差,玄烨的心,离他比博果尔济度可远多了,这一下刺中心病,班布尔善噎上了气,咳两声,拿帕子擦嘴,转而走向被鳌拜砸坏的墙。 “嘿,咱们第一巴图鲁的劲儿更大了啊。这墙要是散了,倒下来先砸谁呀?” 鬼点子都埋肚里,他望呀望,望出这句话来,阴阳怪气的。遏必隆脸上挂不住了,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鳌拜一向最恨这个。这会儿低头看见他的手掐成拳头,怒气在脸上烧着呢,遏必隆也害怕。 僵住了,都憋得难受,突然牢门大开,一阵风卷进来,扬尘吹土,靠得最近的班布尔善被逼得赶快让:“咳,咳,嗨,怎么回事,每次都这样人仰马翻,也没人管管!” 墙上破洞的碎渣子哗哗地往下掉,溅了班布尔善一身。进来的穆里玛看一眼,乐了,过去就搂肩膀,笑起来跟山羊似的逗人家:“哟,对不住您,我真没看见。晚上请您喝酒,您就别让我三哥教训我啦,你们几晚上耗这儿,都累,都累。力气砸我身上,还不如赏女人呢,哈哈!” 谁敢挡九门提督?一身戎装穿得漂漂亮亮,金盔银甲冠冕堂皇,大白袍系着,步风荡起来,像只螃蟹横冲直撞。这么威风八面居然往这里钻,能这么干的,也只有无法无天的七弟穆里玛。 “够了。”又来个火上浇油的,鳌拜侧过半个身子瞪眼,话也不好听:“你要是来看热闹的,已经完了。你要是来凑热闹的,那咱们就比划比划。” “别,我可是来分忧的,不是来打架的。”走了一身汗,满面红光的穆里玛解开袍子,高兴得很呢:“济度的事儿我也知道了,怕他干什么呀。我呀,还怕他不进去呢。三哥,你就放心吧,有我,有济世,有兄弟们,什么都乱不了!” 济世是穆里玛的生死兄弟,如今督练营是他的。不管是兵权,还是朝权,大家像割地那样都占着,济度分到的,只是他们预料中的一块。皇上毕竟是皇上,臣毕竟是臣,玄烨既然动了念头,再不乐意,也得让。 事儿就这么定了。虽然有损失,也不算什么。穆里玛走到墙根儿看李祥兴的尸体,一脸血,臂折骨碎瘫得像泥,五官都扭曲着,曾经的清秀荡然无存。就这么死了,栽培的劲儿都白花了,倒让别人用两条人命干成了大事。穆里玛啧啧叹气,话中有话地说:“唉,我们呀,都不如您闺女,费那么大劲儿,一根针就完事。” 这是在说遏必隆呢,遏必隆也只能听着。站在鳌拜的船上,得跟他们同舟共济,背着帮皇上,可得小心了,瞒天过海,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家都是利益交换,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后宫,要说感情,得看跟什么人处,能不能处出来,也要看缘分。帮玄烨了了心愿,淑妃当然不敢表功,只求皇后能履行承诺便是了。 昨儿来过,按照约定,今儿又来了,态度还是上回一样,客气到不能再客气。 进屋坐下等了好久,芳儿终于起身去开柜子,供词是早上从咸福宫拿过来的,她收着呢。这是件郑重的事,没那么便宜就饶恕了她们,得让她们长长记性。 屋里没有别的下人,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淑妃也做好了卑躬屈膝的准备。 果然,这供词不是这样便交还,芳儿把它拿在手里,教淑妃看过一遍,确认无误,才安静地道:“拿它,我不容易。” “我明白,我都明白。您不容易,您受委屈了,皇后,您的恩,我记着呢。”这东西,是芳儿跟太后一起弄到手的,太后更是动刑的主谋,把字据从她手里要回来救人,让她白辛苦一场,扫她面子,拽她里子,她那脾气肯定受不了。 没有平白无故就能到手的利益,更别说是已经得罪了的人,淑妃只想把什么都忍了,求一个结果。 忍呀,忍到最后,芳儿终于开恩,将它放在桌上,叹口气:“这样吧,你说你妹妹悔过了,我信你。她病着,我就不让她过来了,可是有句话,‘覆水难收’,你说怎么办?” 只有深刻的记忆,才能教人改过。淑妃已经让到底限了,竟出了一个荒唐的惩罚点子给自己:“这么着吧,您看,我把它撕碎了,咽下去行不行?” “你咽没用,得你妹妹来。”吃个纸团没什么,可是太羞辱人了。淑妃能忍成这样,委实不错,芳儿却要步步近逼:“我挨针扎了,不是你干的,你认错没用,她不长记性。除非……” “您要怎样,我都依您。”淑妃起身跪下来求:“皇后,我发誓再也没这事了,以后要有什么差遣,您尽管吩咐。” 放供词的匣子打开,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刚刚被拿出来,淑妃的眼就眯了眯。 冰凉的铁器光可鉴人,芳儿抓住这把尖尖的短匕,另一只手在桌上动。很快,那张供词被优雅地挑在刀尖上,递到眼前来。 离下颌不过寸许,芳儿坐着,微笑地看她:“妹妹,就看你的了。你要是敢,这事就了了,你要是不敢,这事也了了。” 一股气猛扎在心里,往上蹿,炸开无数火花。淑妃压住眼中的水,不发一语,片刻张口去叼它过来,往嘴里咽。 难堪的折磨终于要结束,眼看刀尖便将离开唇尖,芳儿稳稳的手颤了。 第十三章 峰回路转 第十三章 峰回路转滋味真好,一辈子也忘不了。血咸了一嘴,这是报应。 淑妃咬着破开的唇,把血往里抿,再一会儿,她的背挺得更直,眼睛也更亮。仰着头,打开一个十分精神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谢谢皇后教诲,记下了,永不忘。皇后放心,不但我忘不了,我妹妹,也一样。” 恨都写着呢,芳儿只当看不见。拿上帕子去揉她的脸。 淑妃让她,肩却被扣得紧紧的,动不了。最终,帕子轻轻地在眼角抹了一下,像掸灰似的,那些盛不住的泪,就全都跑出来。 明白了,在皇后面前,连尊严也要看赏。淑妃再不出声,让泪滚了满脸。 重症下猛药,强敌用狠手。下马威是不错,也死死踩在脚下,但是这么干,太乱来,逼狼像狗一样地趴着,她会咬人的。 这一口,很快会回来。 靴里针的事是解决了,可是,到头来也还是不了了之,真凶没露。大家图个风平浪静过去就算了,可是一心等着看乱子的太妃,绝不能满意。 她不在府里好好养老,成天往宫里跑,还老挑事。太皇太后终于也受不了,特别是这种事多年前娜木钟就干过,今天正是报仇的时候。话赶话,赶到了,太皇太后便说:“妹妹也别问究竟怎么样,怎么样,您心里清楚。” 正在端茶喝,心里等着美的太妃不干了,碗晃了一下,她急:“您说什么,我清楚什么呀。” “我怎么知道你清楚什么。问问你自个儿吧。”逐客令不管用,太皇太后干脆起身躲她:“我要去看玄烨了,妹妹,你家里的孙子孙女也需要玛嬷疼呢,我就不明白,怎么你就这么闲。” 这句话刺得娜木钟心疼。苦海无边,她真是一个孤寡老人了。当年,济度闯皇陵的时候,气得郑亲王吐血倒地,让痰迷住。后来经过拼命抢救,总算没有归西,但是中风了,不言不语哪儿都不能去,成天躺在床上,就连晒太阳,也得人抬。跟娜木钟的关系不得不中断。娜木钟不便去看他,心里的苦,谁能明白。这许多年了,净是身边的人遭罪。 她的性子太阴郁,孩子不喜欢也正常。博果尔跟雪凝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十一了,儿子才七岁。到明后年孙女该指婚,娜木钟想着提前观察有什么好的,要把握动向,可是来了宫里,还是那么不受待见。 嫉妒是没有办法治的病。只有“仇人”不快活才能弥补。娜木钟想不到好戏没看成,却背上“行凶”的嫌弃,这回是真受了冤枉,她太气了,更加坚定要瞎搅和的决心。 这不,淑妃嘴上挨了刀,身为长辈,自然要关心关心。进屋时,看见淑妃在床上躺着,娜木钟忙说:“别别,不用起啦,哎哟,可怜的孩子,这是怎么闹的,嘴上开花儿啦,为得什么事儿呀。” 是开花了,血花。淑妃的泪,为了这一句又出来了,死命憋,也憋不住。 娜木钟于是坐床边,搂她入怀,好好地安慰:“谁叫她是皇后呢,咱们就得让,不让,她就踩你。你要还手,也得看时候,现在都拿她当宝呢。你再忍忍,皇上早晚会召你的,你呀等在床上的时候跟他说,那时候管用……” 躲远点,这是个疯子。淑妃才听了两句就省神了。忙说:“您这道理太深,我可不懂,我也没想着怎么着,皇后怎么教训,都是应该的,我接着,也没把我摔碎了。” “好吧,你要忍就忍吧。”心里明白是为了她才挨了太皇太后的讽刺,来找不痛快没找成,娜木钟要在走前赶快再说两句:“唉,孩子啊,刚才我说的不算。你的道理对,想皇上来,就得让皇后高兴。可你让皇后高兴了,她也不把你当自己人,惠嫔才是她自己人呢,闹这么一出,惠嫔倒‘上船’了。你就看着吧,今晚侍寝的,一定是她。你遭了罪,皇后肯定得寒碜你。” 才说完。就有敬事房的周必成进屋跪了,高高兴兴地恭喜:“淑主儿喜庆,今晚皇上过来,您提早准备。” 这叫什么?打脸呢。太妃顿时噎住。脸白了,手里掐着帕子,都想嵌肉里去,回回头,冷哼一声:“呀,机会来了,既然这样,你好好把握吧。”说完,她往淑妃的脸上望望,又点一句:“别让皇上啃你嘴就行。” 嘴当然是要啃的,搂床上哪有不啃嘴的。可是这破了口带着血怎么啃呀。 到晚上玄烨来了,把这张嘴看了半天,还没看明白:“怎么弄的,成这样了,嗯?” 明知故问,刀破的口子多容易望,明摆着考验肚量呢。别告状呀,那可傻。 气顶着心尖儿抖得不行了,也得把它按下去,淑妃把手放在膝上放平,不让它颤。低着头,望着这双手,淡淡地说:“我咬的。” “嗯?你咬的?你咬的可不轻啊,什么深仇大恨咬自个儿。”肉都少一块,破成这样,起码五天别想好好吃饭。玄烨摸着她的下巴,啧啧叹息。 “没办法,‘蚊子’咬我,我咬不着‘蚊子’,就咬自个儿了呗。”真是够了,让两口子合伙欺负,再狠没有这样的,淑妃快受不了了,玄烨要再逼她,她真想把玄烨赶出去。 她没想到,真就把他赶出去了。 玄烨还没松手,又问一遍:“真是‘蚊子’咬的?不是皇后拿刀挑的?” 吓死人了。淑妃立刻抬了头,这句话能出来,绝不是好事。 “刚才我到皇后那儿走了一圈,她跟我说,白天跟你逗着玩儿,弄伤了你,心里挺愧的,让我好好安慰安慰你,现在你说是蚊子咬的,我听谁的呀,皇后撒谎了?” 淑妃吸吸鼻子,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知道完了。 玄烨笑了一笑,点点头:“明白了,你撒谎了。” 撒谎是为了识大体,不好么?劲没在对的地方使,再想使就使不上了。两口子联着手呢,怎么赢? 错了一回,再想改就难了,犯的错皇后恕了,皇上还没完呢。 玄烨有足够的理由离开,他也把话讲得非常清楚:“我最恨撒谎的,骗了我一回,下回我就不信了。得,你把伤养好再说,我先走了。” 淑妃望着他,望得脸上红晕烧得像两团火,可是她的喉咙像被人卡着,她说不了话。 连这样,皇上都能怪她,该说皇后太厉害了,算得这么准,还是怪他们两口子太恩爱了?她不该一时赌气把皇后形容成“蚊子”? 都不傻,谁不明白谁呀。面对转身而去的玄烨,淑妃说了一句胆大包天又很奇怪的话:“皇上,我不是我阿玛,您进的,是我的屋子!” 玄烨的脚步顿了一顿,还是走了。回的,自然是坤宁宫。 验看成果的时候到了。芳儿听他说完,也很赞叹她的聪明:“是啊,没错,皇上,您把对遏必隆的气,撒她身上了,这不公平。” 白天,鳌拜跟苏克萨哈干上了。一句话不凑巧,扯到了他们俩要做亲家,都有心病,恨之入骨。结果,唇枪舌剑不过瘾,真打起来了没有人管。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玄烨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拳头过来,我的脚就过去。 所谓天子,没有人帮忙就成了小孩子。今儿班布尔善请假了,索尼年事已高争不过不怪他,可是遏必隆就那么看着,玄烨瞪他的时候,就看着他在往边上躲,生怕被牵连。 别人不管,向着鳌拜那都认了,可是已经做了老丈人的遏必隆,还是这种态度,这让玄烨的脸往哪儿放啊。他气得都想哭。 最后还是太皇太后摆平的,她老人家咳嗽一声,就都醒过来跪下请罪。可是已经发生的事,坚决不可能当它没出现。 便是如此,芳儿也觉得玄烨小气,想了想,还是往实了说:“皇上,咱把事儿分开看,她是她,她阿玛是她阿玛。” “这些女人,她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想帮我的,只有你,芳儿。只有你明白我想什么,你以为她们是女人吗,前朝跟后宫是联着的,她们来帮她们的父兄抢粮食,帮她们自己抢粮食,皇宫是个大米仓,她们都是耗子,要是把粮食都啃完了,就来啃我了!”真相是如此残忍,一语道破之后,玄烨撑不住了,想起朝上一幕幕,他的手拧成了拳。 “皇上,您别急,皇上,您受委屈了,皇上。咱们会有办法的,咱别急好吗?”哽咽的声音响起来,芳儿怎舍得看他红眼,她把他的头抱着,慢慢地说:“玄烨,你不能为了这个不到她们宫里去,她们还小呢,她们的心没这么坏,你相信我,我能把她们的心转过来,前朝和后宫是连着的,对。我会让她们明白,我会让她们懂事的,有我压着呢,没事的,相信我好吗?” 所用的手段都是在帮他,只是不能一一说明。这份苦心,不足为外人道。看不了这么远的,只在乎自身得失的,当然就只看见,皇后把皇上抢走了,宠冠后宫不像话。 大家心里有数,只是少个带头的。这天中午,在饭桌上,不请自来的太妃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淑妃,你的伤好了吗,皇上后来怎么说呀。” “没说什么,也没歇我那儿,一会儿就走了,到皇后那儿。”几乎是立刻,淑妃就接上下半句。 这明摆着是联手呢,应和的肯定不止两个。芳儿还没说话,果然娜木钟就接着往下挑:“你呀,你们,该跟皇后学学,皇后最会留人了,皇上到她那儿,绝对不走。” 看谁谁撂碗,不一会儿,十个有六个都停下。 这个动静表白,大家都受了委屈,等申冤呢。芳儿也不吃了,拿帕子擦嘴。太妃觉得她怕了,趁机跟太皇太后说:“姐姐,皇上可不是一个人的,有人霸着不放,那别人怎么办?” 太皇太后端着碗,想装听不见给逼得皱了眉:“说谁呢?” 芳儿很安静,也很快地接上了:“太妃这是说我呢,皇玛嬷。” 好,够劲儿。玄烨还在吃,太皇太后不依了,咳一声,催他:“玄烨,有人说皇后霸着你不放,有这么回事儿吗?” “不是她霸着我不放。”玄烨嘴上不停,又夹了一口菜,很轻松地回:“是我霸着她不放。不许,那下回改。”他停下把发痒的手背挠挠,又接着吃,边吃边看芳儿:“太妃教诲得对呀,这毛病不能有。皇后,下回我再去,你就拿扫把,把我赶出来,我去一回,你赶一回。不然我改不了,记着啊,赶到我再也不去了,这毛病就改了。”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这句话出来,没说话的了,都在吸气。玄烨扭头望过去,望着那些撂下碗的,笑笑说:“都吃饱了啊,吃饱了那就走吧,我再吃点儿。皇后,你呢。” “我随你。”太皇太后脸色没变,芳儿便端碗。 “那再陪我吃点儿,哎,皇玛嬷,这鱼不错,您尝尝。”玄烨孝顺,这道鱼让他亲手端着溜过太妃眼前,敬给太皇太后,太妃也不能说什么。 见风使舵,冷场了,撂碗的都想剁手,一个个战战兢兢,面色惨白,想哭。贞嫔偷望,摸摸心口,伸手抓筷子摸碗:“其实我也还能吃,皇上我也陪您……” 不要脸。淑妃一把拽得她往前扑,抿唇压火:“皇上,皇后慢用,我们失陪了。” 被迫起身的贞嫔拔胳膊往后赖,皱眉嘀咕:“你干嘛呀,揪疼我了,撒手。” 尊严被削完了,得自己挣。淑妃拽着她,走得飞快。 她们快,后面跟得也不慢,步子撵着步子,就到了御花园的池塘。 清芸等她俩站定,才在身后讽刺:“哟,急三火四的,这是干什么呀?” 结伴而来的惠嫔和她牵着手,即刻接话:“这还不明白,憋着火呢。哎呀,人家自个儿往墙上撞,姐姐您就别担心啦。撞出血来,跟您又没关系。” “你说得对呀,走路不看路就撞墙了,我说妹妹,咱们可得小心。”清芸的眼睛一直对着贞嫔,望得她心里发毛。 “姐姐,有你拉着我怎么会有事。”皇后的船上定了,惠嫔当着二人表白决心。 识时务者为俊杰,理所应当。以聊天之名行使的羞辱,听的人只有受着。淑妃盯住平静的池水,不知想些什么。贞嫔急赤白脸地要还口,淑妃把她一揪,转身又走。 这回步子太急,过青苔处,贞嫔脚下一歪,就向水里滑。 迎面的人错身而过,正好被借力,一推一拉,二人都下了水。 “妹妹!”呼喊的声音同时响起,掉水里的,是两个人的亲妹妹。淑妃定晴一看,叫喊的人相貌甜美,双瞳剪水,青丝如瀑,情状似西子捧心般,竟是娴妃。 能如此像腊月的,也唯有佟佳氏姐妹。自入宫之始,娴妃的身体便一直不好,经过太皇太后特许,让常嫔同住永和宫照顾她。大宴小宴,她们一概不曾露面,皇上也从来没有去过,是被遗忘的人,但眼下的这劫,也许是福不是祸。 一样落水,皇上皇后只会疼一边,另一边,自是罪魁祸首。 上了岸,回了宫,洗过澡,仍然冷得蜷缩在被窝里的贞嫔很是不服:“姐姐,我们怕她们干嘛,我本来就不是故意的,我也掉下去了!” “你就拉倒吧,我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5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你了,老给我惹事儿。 ”一样是姐妹,人家的妹妹懂事地照顾姐姐,可是这边的妹妹,只会扯后腿。 贞嫔傻到什么程度?傻到令人啼笑皆非的程度,她懂水性,但常嫔下去后呛了很多水,上岸来,老是吐。贞嫔居然猜她是不是有了。 “你真是,唉!我算明白了,太皇太后跟皇后为什么选你进来。因为你笨你蠢,你呀,就是来给我惹麻烦,扯后腿的。”这个也不明白吗,皇上还不曾去过。 今晚就不好说了,也许连累她一同摔入水中是为人作嫁,也未可知。 欲扬先抑,说的是不是这招?也许皇上看常嫔可怜,常嫔就可以得到圣眷了不是吗。而且被掀入水的遭遇,若引得他同情,玄烨将更加赏罚分明,冷落这边。 都是进宫抢粮食的,这下好了,没粮食吃,得饿着,饿得肚子空了,也没人管。 时运不济啊,淑妃唯有暗恨。忍耐是当前唯一的路,然而她猜错了。今夜,玄烨去的还是坤宁宫。而且有些话听在皇后耳中,又好笑,又甜蜜。 “听说常嫔上岸后一直吐。嘿,可有意思啊。”玄烨蹲在床边,让芳儿坐下,他仰望着她的脸,把无限的温柔写在眼睛里,抬手,摸那柔软的眉,心里美着呢,却抿抿唇,幸灾乐祸地笑:“要是她有了……” “说什么呢。”谁不知道皇上没去过,用不着拿来卖乖。芳儿握住他的手,揪了一揪:“你呀,我就该拿扫把你赶出去,明摆的事,还来逗我。” “我怎么是逗你呢。”是故意的,故意要逗她急。孩子在后宫多重要啊,谁占第一个太重要了,玄烨也捏捏她的手,笑着说:“早知道,一个月前她们刚进宫的时候,我就该去常嫔那儿走一趟,真那样,现在,就能看见你哭了。” “您现在去也不晚呀。”芳儿推着他的双肩,笑咪咪地:“您就是现在去,我也鼓掌欢迎。我呀,就不哭。” “切,那我走了。”玄烨站起来,委屈地说:“我呀,再也不来了。” 芳儿没有拦,看着他的背不眨眼。玄烨走了几步,自个儿又转回来,抬手一抱,就将她压倒。 银白色的月光靠在窗上,身后的烛火,不甚明亮。摇摇跳跃,像水的波纹,舒缓细腻。玄烨回头望了一眼,将芳儿的手按在心窝,闭了闭眼。 他很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他喜欢这种把心打开的感觉。这一刻,他打开内心的所有,只盼芳儿走进来。 芳儿摸着心跳,也闭上了眼:“玄烨,我听见了,它就像马在跑呢。” “对,你说对了,我就是马儿,我要带着你跑。”玄烨一边说,一边去解她的扣子:“芳儿,我要孩子,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咱俩的。” “这个,可不由我定。”甜蜜的情话羞得芳儿红脸,玄烨的手被摁住了,玄烨吻了吻她的面颊,她把脸让开去,轻轻地说:“皇上,您就是为了这个不理她们?” “不说她们,说我们。”纵是私心又如何?那些女人没一个可亲可信的。每当走近她们的屋子,只会觉得压抑,难受。纵然将来总会降服,但绝不是现在。 第一子,玄烨只想跟芳儿一起,拥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的意义,将不仅仅代表他们的爱情,他是最具价值最应该快速存在的。 有了他,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们,都可以瞎眼了。 凡事从长计议,夫妻贵在交心。芳儿明白玄烨的用心,这令她感到幸福,也觉得忧心:“不,皇上,这样不行,今儿在饭桌上,你把我捧得太高了,你再捧我,我就该掉下来了,她们那儿,你得去,这不是乐不乐意的事儿。” “那万一,她们先有了孩子,你不会担心吗?我不想,也不乐意,我更担心你!我不乐意有人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懂吗?”提到正事,玄烨变得急促起来:“我稀罕你,没有人可以在我稀罕的女人面前臭显摆,谁也不行!” “不,皇上,这不是臭显摆。如果,如果你真的乐意第一个孩子是我的,那么天意就会安排他来。”作为皇后,必须要懂得,时局之下,爱情并不是第一位。 “靠老天?那可不行,老天决定不了的事太多了。我不想只赌运气。芳儿,如果你要让我去她们那里,除非你答应我,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咱俩的,而且他必须是……” “我答应。”今儿在饭桌上的那一幕,虽然太皇太后没有说什么,可是它必将引起巨大的反弹,如果不能在那些人反扑之前早作绸缪,就会引火烧身。 堵不如疏,如今,该是让步的时候了。心如电转,芳儿的脑中闪出无数念头,片刻,她已经抓住最要紧的,她很高兴。 “玄烨,我有办法了,我可以保证,两全其美。”芳儿把头靠在玄烨的耳边,喃喃细语,说得玄烨笑出声来,最后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脸:“好啊你,瞧不出来,咱们皇后这么坏,对,这个办法好,确实两全其美,但是……” “至于剩下的交给天意吧。这样做,既是为了她们,也是为了你。既然我们不是私心,我相信,老天很公平。” 老天的确很公平,无论什么计谋,总有露馅的那一天,当高兴皇后屈服识趣的嫔妃们,愕然而知时,又会如何呢。 太平日子才过了半个月,钱永来便来爆消息。先知道的是贞嫔,然后,得到恩宠的几个嫔妃们,也都知道了,几乎是立刻,她们就反弹了。 她们聚在贞嫔的景仁宫,闹哄哄的,像要造反。 “我们怎么办?皇后这个贱人,这样对我们,她简直不是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贞嫔失了顾忌,她的话,也引起大家的怒火。 “对,我说她怎么会那么好,肯让皇上来宠幸我们,原来如此!”三三两两的姐妹,随声应和,义愤满腔。 第十五章 自相残杀 第十五章 自相残杀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有一张表,表上有日期,写着当日侍寝嫔妃的名字。初看没什么学问,细看就有了,因为这张表旁边,放着一个小册子。颜色淡黄,有点年头了,打开看,才知乾坤。 宫廷秘档,生男还是生女,都得看它。 什么时辰是最好的,什么时辰是不好的,都有。 若是依据个人体质,把时辰算一算,那么也就不难明白,为什么这些女人都要气疯了。最好的时辰给了皇后,剩下的,玄烨专挑不好的给她们。 最难最不容易有孩子的时候,都是她们的。还有,侍寝之前,她们都要喝补药,谁知道这补药是补什么的,皇上既然铁了心要让第一个孩子从皇后的肚子里出来,这补药能让她们把孩子补出来? 就凭这个,已经给气死了。偏偏还有较真的,真的去算。这就更热闹,常嫔是被硬拉的,很迷糊,她既看不懂,也不想去争,眼看着义愤填膺的这些个她又害怕,便对贞嫔说:“没我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我姐姐还没喝药呢!” 入宫以后,娴妃的月信就没断过,已经一个多月了,无论怎么调理,还是那样。失血过多,身体肯定受不了,不死不活地耗着她,耗得她受罪。下人虽然恭敬客气,毕竟生人,总是不贴心。所以常嫔宁可亲力亲为,也要看好她。她们跟这场风波没有半点关系,却被拉来当成借口,赶鸭子上架。 贞嫔这回学聪明了,纵然要报复,她也先拉一个挡箭牌,娴妃跟常嫔就是。她想她们没有人脉,纵然被利用了也是糊涂鬼,所以想尽办法要把她们拉下水。明明是自己要报仇,却说成为她们不平:“怎么没你事儿,你跟你姐姐进宫也一个多月了,皇上都没碰过你们,说说看,有这样的道理吗,我说,你姐姐为什么身体那么差呀,你别说你不明白,我都明白了!你们说是不是!” 没有一个正常女人,月信能有一个多月还不走的,这样的身体是要玩完的。不是自个儿倒霉,就是有人陷害,佟家虽然不是首屈一指,也不是一般人害得了的,贞嫔这么说,答案已经指得相当清楚。 “就是就是。”大家的热情越发被激起,热情得常嫔若是不肯一起造反就不是人了。 常嫔被吓坏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想都没想过,她只能说:“我不明白,我要回去了,我姐姐还等着呢,不是皇后害的,她是好人!”说完,她就想逃。 “好?好得我们都成冰窖了,只有她那儿是火炉。为你好都不知道,什么人嘛。”贞嫔按住她的肩膀不让走:“不站在我们这边,走了别后悔,早晚给皇后害死!” 好利的刀子嘴,狰狞的嘴脸像个女夜叉,常嫔抖了抖,腿软得坐下了。这时,外边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很急,贞嫔立刻抿住了唇。 是皇后吗?不会这么巧吧?可是没有通报便闯进来的,总不会是自己人吧? 大家想到曾经在饭桌上的那幕,都缩缩脖子。有的手在发颤,有的拿帕子捂着半张脸,有的拱到人后面去了,想让前边的挡着,真是精彩纷呈。 拨开帘子,进屋的人露脸了,居然是清芸,一身翠绿色,令人眼前一亮。看到大家各有各样,她很快活,眯眯眼睛,磕了磕牙:“好热闹,这儿干嘛呢,吃点心呀?有我份没有?” 没有。可是没有人,敢跟她说没有。反皇后的遇上皇后的狗腿子,不是妥协,便是向前冲。以多胜少,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在这儿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敢先动手。也许是因为她们的名份都排在清芸的后面,也许是因为,凭她们的本事只能做墙头草。 一物降一物,见是她,贞嫔的气焰也即时一落千丈。清芸低下眼帘往她膝上看,顿时贞嫔便把挨她敲膝盖的事儿给想起来,由不得不怕。清芸进一步,她便只能退一步。 这时候,把身后所谓的“证物”挡起来最要紧。可惜已经不能做到。 最终,退后的贞嫔背抵上桌子,撞得很疼。清芸不屑地冷笑,拨开了她,那张表,那本册子,清芸片刻便已在手。 “这什么玩意儿?”清芸翻了一翻,一会儿明白了:“哦,哎,你们怎么漏算了个人?” 这表是钱永来从坤宁宫里偷的,他到承乾宫报告时,淑妃不在,贞嫔在,经过斥命和威胁,万般无奈之下交给了她,说皇后就是按这张表,帮皇上挑选各宫的女人,这可以说是皇后的“罪证”。可是很奇怪,淑妃的名字并不在上面。 这半个月里,她侍寝三次,却没有记录,为什么?贞嫔急得不想等答案了,她想先下手为强,即速便将此事通报各宫。 好了伤疤忘了疼,淑妃的千叮万嘱全被抛到九宵云外。嫉妒的女人们也一时忘却,光顾着为自己讨还公道,这会儿听清芸说起,才猛然惊觉:“哎,对呀,淑妃呢?怎么没她?” 当然不会有她,她跟她们不一样,她们是受害人,她不是。 被无故拉到皇上那儿去说家常,说到贞嫔走时才回去的淑妃,得知钱永来送信始末,眼前一黑,便如天崩地陷。 她用血跟皇后保证过的,已经完全没效用了。如今,紧赶慢赶,赶到景仁宫,也只是作为被围攻的对象。 再一次入圈套,又是为人所累,只得认命。才一进屋,所有不解的目光投射而来,由不得她闪躲。 “表上没你,我们想问问,怎么回事?请淑妃姐姐,把时辰报一报吧,妹妹们,也好除疑。” 侍寝的时辰,除非有心人,只有自个儿记得最清楚。淑妃的心像被马踢了似的,看见眼睛眨红想哭的妹妹,真想一巴掌扇死她。 已经知道结果,却还要往陷阱里跳,这是命。算不过皇后,永远都算不过她,这也是命。 罢了。淑妃淡淡说过几句话,那些心急火燎的姐妹们便抢过书来,细细地算。虽然过程复杂了些,可也很快算清了。 淑妃得到的,竟是最容易的时辰。最容易有孩子,而且,很容易是男孩子。 大家面面相觑,这样古怪的事,她们想不明白。淑妃明白,她已浑身巨颤,也不想再说。 说了,便是万劫不复。 此时,唯有清芸鼓掌,看向众人,为她们解疑,却同时淑妃表功:“好极了,谢谢你淑妃姐姐,我姐姐说,谢谢你,谢谢你们姐妹,你们的功,我会告诉我姐姐的。咱们回头见。” 说完,清芸便大摇大摆地撞开她的肩,扬长而去。 留下的,众人的口水,快将这二位淹没。回过神来的众人,她们心中燃烧着的,是无数的痛苦与愤怒。 唇枪舌剑射过来。呆若木鸡的淑妃无法闪躲。 “怪不得您不出来呢。教您妹妹在这儿扯大旗,让我们反,好啊,好啊,大家都上当了!我们都反了,你呢!你是皇后的耳报神,你出卖我们!我们是傻蛋!大家都上当了!” “我没有。”知道不会有人信,淑妃还是不能不争辩:“我没有。我不知道!” “你骗人,您不是皇后的人,她凭什么便宜您?连着三次把最好的时辰给你,凭什么!” “我没有,皇上都没有碰过我,我到了天亮就回来,他没有碰过我!”这个秘密,本不打算让外人知道,可是到这一刻,她的委屈和痛苦,被这样曲解,淑妃怎么能忍得了。 “你骗人,谁信你,骗子!你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大骗子!”回应她的,只有这些。 她们一句又一句,围定了她,围得她水泄不通。她们的声音,乱糟糟的,戳得她心里全是血。 太够了,一次又一次,再强的自尊,也得被撕得干干净净,太够了。皇上至少还碰了你们,但是,他没有碰过我,没有! 想着这个,再能忍的,也忍不了。终于,她失控了。 “滚,滚蛋,你们都滚蛋,都给我滚!”狂狮之怒席卷而来,淑妃赶到门边,竟一把将珠帘扯破。碎裂的珠子,散了一地。 第十六章 套中有套 第十六章 套中有套降伏敌人,最聪明的法子便是坐收渔利。让淑妃姐妹成为宫中嫔妃的公敌,那么,她们想要在宫中舒服地生存下去,便只有一条路。 这条路将是最不甘的路,然而唯有如此,才能渡过眼前的劫数。 已然被扔入惊涛骇浪,不上船,还等什么?可是要上芳儿的“船”,这会比杀了淑妃还要教她痛苦。尊严被对手撕了还不够,还要自己撕掉,除了讨好,没有别的路,这对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最大的羞辱,但这正是计划的关键。 危难是人心的试金石,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成大事者。在这场战役中,玄烨服了。因为他又进一步了解到,他的皇后究竟是怎样不一般的女人。更确切地说,是这两口子,借着这件事,更加了解和深爱对方,因为他们惊喜地发现,他们的智慧,只有彼此的心有灵犀才能观察更透彻。 只有将大石块狠狠地砸入水中,才能激起高跃的浪花,行驶的船儿会在浪花中历经艰难险阻,哪怕面临行将倾覆的危险,都得狠下心来,这一切,都是必须的。 在这半个月里,除了淑妃的三次侍寝是玄烨故意耍她之外,再减去贞嫔的一次,剩下的十一个,在事发之后,叫嚣着要反抗争取权益的,只有七个。有两个称病,有两个窜门去了,可是跟贞嫔一块儿胡闹的远远不止七个,有不少都是名单外的。 其中不乏混水摸鱼者,也有性格软弱随大流的,还有想狐假虎威借势的。她们的存在很容易混淆视线。而芳儿跟玄烨要做的,除了分辨清楚,最重要的,是要顺藤摸瓜做好一件事。为了这件事,他们在制定侍寝名单时,耗了无数心血。引蛇出洞的成功告诉他们,这些都没有白费。 内+幕不是外人能知道的。当嫔妃们挤在贞嫔那儿叫嚷着要反芳儿的时候,她们肯定不知道,芳儿跟玄烨都在等消息。被派去扇风点火的清芸圆满返回,赶去哪里也不难,可是才不过一会儿,她突然放缓脚步。 随侍的香玉,机灵地紧紧撵上她:“主子,怎么了?” “我们走太快了。”清芸放低声音,悄悄招手,教她再近些:“你看一下,后面追上来了没有。” 自然有,那些被反间计激怒的女人们定然待不下去,不一会儿就会跑出来,或者被淑妃赶出来,既然清芸说要为淑妃表功,那么紧跟着出来的人们怎能不想办法急救? 一个个追上来,围定了不让走。把她拉着粘着,去“聊天”去了。 这个结果,玄烨早已料到,芳儿更是不必说。躲在暗处的梁九功即速回报,才刚进乾清宫的屋子,玄烨便摆手:“等等,让我猜猜,清芸是不是去吟贵人那儿?不,应该说,是不是吟贵人主动要她去的?” “对,是她。”吟贵人随常嫔居住在延禧宫,常嫔为了照顾娴妃改去了永和宫,所以延禧宫暂无主位,吟贵人的动向相对自由。可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玄烨笑笑,没有急着揭晓答案,反而握了握芳儿的手,跟她说:“你猜。” “我猜,我猜什么?”男人要显摆,别扫他面子,芳儿露出狐疑之色,求助道:“皇上,我猜不着。” 玄烨正在桌边排算这些女人,最近的一张纸上,写的就是吟贵人的履历,一目了然。 芳儿转过眼睛,轻轻念了出来:“正白旗副统领马尔哈侄女,马尔哈?” “对,马尔哈。”玄烨从他的身上挖到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他很快乐:“你玛法应该跟你说过他,他在天聪年间征战时,左手少一个指头,是有功的。” “听说他很正直,这有什么关系吗?”芳儿盯着这张纸条,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其一侧福晋,勃力格之妹。勃力格,好熟的名字。” “他是鳌拜的狗。你想想看,一个正直,铁面无私的人,为什么愿意认鳌拜的狗做大舅子?而且,据查,他们在公事上很少纠缠,简直秋毫无犯,如果心中没鬼,用得那么做吗。”钻进迷雾的玄烨,披荆斩棘,似看到了光明,他捏捏疲惫的眉间,尤其欢愉:“所以,这个吟贵人,她其实是……” “鳌拜的‘暗钉’。”芳儿为他高兴,特别高兴:“恭喜皇上,挖出来了。” “我早就知道,鳌拜不可能光指望遏必隆就算了。你看贞嫔那样的素质,他怎么可能放心,所以,他一定会埋‘暗钉’。可是马尔哈是正白旗的,正白旗跟镶黄旗水火不容,这个钉子,埋得好啊。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暗钉’在妃嫔们反你的时候,一定是向着你说话的。这个,我们就要问清芸了。” “这样正好,如果她想上我的‘船’,我一定栽培她。”要抓大鱼,必先诱其入瓮,让其自以为得计。芳儿立即做下保证,她抬手,替玄烨揉揉眼睛,爱惜地说:“你累了,剩下的,我来看吧。” “先让我说完,这样算的话,遏必隆也一定不放心鳌拜。梁九功,来追回吉嫔的人里,你有没有看见福、明二位贵人?” 答案是没有。 玄烨点点头:“这就对了。芳儿,她们两人是随惠嫔居住的,我曾经在半个时辰前,派二良去长春宫给惠嫔送点心,分赏这二人,可是你知道吗,她们在屋里聊天,还聊得很愉快。” “她们?”这两人各有嫌隙,水火不容,作为主位的惠嫔都快为她们头疼死了,她们怎么可能会好得如“闺密”。 “我明白了,她们也是‘暗钉’,只是不知道,是鳌拜的,还是遏必隆的。”芳儿坦然一笑:“玄烨,您真的很聪明,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她们的动向,知道得那么清楚?” 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 玄烨对此并没有讳莫如深,他几乎是片刻便已答她:“芳儿,不瞒你说,这些女人,从她们入宫第一天起,我就已经在她们身边放了钉子。我……” “所以皇上,也一定知道有人在我靴里放针了是吗?”芳儿的一双眼钉住了玄烨,眨了一眨,眼中之水,竟便要落下:“皇上!” “对不起。我一定要把她们引出来。芳儿。其实说实话,你中了针,我很心疼,可是我也很高兴。因为这样打乱了她们的阵脚,让她们没有心思没有机会去展开人脉,她们不团结,她们乱,你的机会就来了。”玄烨将芳儿的手牵起,放在唇边亲了一亲:“这些天我一直很愧疚,但我护着你并不是为了它!你相信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我一定要尽快把钉子全部拔|出来,所以我必须这么做。他们藏得太深了,扎进我们的血肉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芳儿,你相信我,我在她们的身边放‘眼睛’,可是在你身边,只有我是你的‘眼睛’,我爱你芳儿。我爱你!” 芳儿已经掐紧他的手,令玄烨的掌心有一些刺痛,然而这跟心痛和惭愧相比,完全不算什么。 这时候,难堪的沉默到来。芳儿有一瞬恍神。玄烨看着她垂低眼帘,他看不到她眼中的光彩,这令他很慌,她会作何想法,他很在乎,太在乎,然而,解释是多余的。任凭焦灼的心火烧得他痛如断骨,他也不能有任何辩解。 过了很久,当梁九功都已隐没的时候,当他捏着芳儿的手,把彼此的掌心弄得全是汗的时候,芳儿终于说话了。 她重新望住他,她的眼中像温柔的春水。 “我知道。我理解你。其实皇上不用告诉我这些,但是却告诉了我,你信得过我,我也一定要信得过你,我明白。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把我的想法说一说?” “你说。”接下来的布置,非芳儿不可,也唯有芳儿,才能将所有演绎到极致。 “现在这场风波,那些女人想要压下来,可是玄烨你不能让她们压下来,总有不甘心的人,她们会找碴,况且,这样过去了也只是表面,这团火不发出来,它不会就这样风平浪静,摁着它,只要有一点点闪失,就是火上浇油。那时候,损害会更大,更压不住!后宫连着前朝,前朝连着后宫,如果压得她们狗急跳墙,去让她们的父兄来挟制你,你会很难。” “我不怕,我不怕他们,我也不能再让你恨我,我已经不能让你恨我了,刚才你那一眼,把我的心都敲散了,你失望了对吗,芳儿?这是第二次,我不可以让她们当你是靶子。”没有任何颜面,再坐视芳儿被伤害,想到曾经在坤宁宫中,明知靴内有针,却隐忍不作声,每想一刻,玄烨便觉得心痛。 他的皇后是独一无二的,她的睿智和风范,简直承袭了太皇太后,可是这一切,本不该一个女人来承受。因为他如此爱她,她也如此爱他。 “我是恨你。因为你不相信我,所以你到现在才告诉我。你以为你告诉我,我就会害怕,我就会求你不要这样做吗?玄烨,你未免小瞧我了,你太小瞧我了。我是一个女人,但是,我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喊冤的女人。”芳儿投入他的怀中,贪恋这刻的温暖,他们的心,又多开了一层,他们更近了,没有什么比它更值得欢喜。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打算怎么办?”是芳儿躺在怀里,那比拥有天下所有财富都值得骄傲。如释重负的滋味提早到来,本已做好负荆请罪的玄烨无疑感激到激动,他情不自禁地唤着她:“芳儿,你是了不起的女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太皇太后的影子,你真了不起。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刚才说过了,玄烨,我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喊冤的女人。”芳儿倚着他,将拳头轻握,在他心口轻敲一记,笑道:“还不明白?” “你的意思,让我冤枉你?”最美不过心灵相通。这一记敲打玄烨也想到了法子,他低下唇来,将芳儿轻轻咬了一口,端住她的脸,温柔地端详片刻,才郑重地道:“好吧。为夫不才,就请皇后接招了。” 第十七章 引蛇出洞 第十七章 引蛇出洞要让有心平息这一切的,重新再反,没有比将她们激得烧晕头脑更管用的了。 不管怎么求,清芸就是不松口。她说得那些句句刺人,伤人。 “你们也别求我,闹得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会儿啊。现在想求我了,我是万灵丹吗?有本事去找万岁爷呀。去求他比求我、求我姐姐管用。皇上冷落不喜欢你们,是你们没本事。自己没本事,怨谁呀。我姐姐是皇后,你们敢看不起皇后,跟皇后杠上,是你们自己找死。现在想活了,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吗。我是皇后的妹妹,我是她的眼睛,我不保她,难道指望你们?好得很,趁大家都在,干脆来个签字画押,省得我费事。来!” 吟贵人请清芸去了延禧宫,就在这儿清芸反客为主,十足像个恶霸。她说得太对了。身为皇后的人,这是职责不假,可是以少敌多,仗势欺人也不是时时行得通的。吟贵人还能再忍,跟着来的一堆受不了了。 住在钟粹宫的欣嫔,是个出头的,她既然打抱不平,那么大家就都豁出去了。 不管是趁火打劫也好,是乱中取利也好。一呼百应的滋味还真不错。欣嫔并没有到景仁宫中参与动乱,她能站出来说句话,就成了大多数人眼中不可多得的“仗义”。 机会可遇不可求。她到这儿正赶上好时候。里面天翻地覆,清芸扬手要打人,欣嫔正好掀帘子,这便拦了:“哟,姐姐干什么呢,你的手下去两边疼,何苦来?真有什么委屈,咱们到万岁爷面前说理呀。不管是谁,自有圣断,不怕说不通,对吧?” 清芸即时回头,望见这个文秀的女子。鹤眼秀眉,倒是与世无争的面相,薄唇轻抿,粉色的唇有一点油光。她穿着一身织金暗纹氅衣,令人眼前一亮,圆乎乎的脸上,锥着两个小小的酒窝,茉莉花粉的味道随步而散,看样子,在临行前,特别又粉饰了头脸。 她牵着帕子,一步步地摇过来,体态得宜,温温柔柔的。在这么惊天动地的时候,愣能笑出来。看来,若不是胸有成竹,是万万不敢这么做。 有些人苦等一辈子,也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而今天,欣嫔认为,她的机会到了。 两口子聪明啊,终于把这一条条蛇都引出来啦。清芸转了转眼睛,把心头的欢喜压下去,愕然地应道:“皇上?你说皇上,你不怕?” “我怕他做什么,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清芸的瓜子脸太瘦了,偏于三角,观之如蛇,总有狡诈之气,令人不快。然而事情赶到这一步,也由不得惧怕。欣嫔在面前站稳,端了端礼:“吉嫔姐姐,妹妹我平时不多话,可今天,您这样做有份。人多眼杂,依我之见,既然此事涉及皇后,不如去见皇上。皇上一定会公平决断。” 欣嫔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望这些女人,她的眼神像钩子,钩着她们的怒火,那里面,有同情,有悲伤,更有嘲笑。 “哼,妹妹,想不到你这个排行最后的,居然也能讲义气。可你又不在名单上,我姐姐就算是害,也没害你。你闹得是哪一出,想从中取利?” “唉,因为我坚信皇后的清白,才这样提议,想不到却被姐姐这样训斥。罢了,你说得也对。上回大家不就是碰壁了吗。说到底皇后就是我们的主子,让着主子是应该的。就当我没说过,姐妹忍一忍,这日子不也照样过吗?” 可杀不可辱,这样的反复讽刺,终于让一群晕脑袋的女人们上当了,她们纷纷拦住欣嫔,请求她作为讨还公道的代表,去见玄烨。 欣嫔刚进屋,见玄烨坐在桌边,低头憔悴地叹气:“又来,芳儿你烦不烦呐。” “皇上。是奴婢,奴婢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捣乱的,您放心。”有人来便有人走。芳儿出来时正好跟她迎面撞,目露凶光嘴角往下撇,脸上红殷殷的,一句话也没有。显然受了气。欣嫔骇了一骇,赶快稳住,恭敬地跪退让她,心里又怕又高兴。 这样的芳儿,让她越发确定策略没有错,趁虚而入正是好时候。所以才会说来帮忙。 那么就听听她的主意吧。玄烨说再不想让皇后安排侍寝的人,感觉像是□纵的木偶,很不舒服。牢马蚤一多,就忍不住打开话匣子,说得头头是道:“欣嫔,你说我说得对吧,我知道皇后贤惠,可也不能这样啊,我亲近什么女人,都得她说了算,这像话吗,贤名全是她的,那我是什么?我是皇上,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要人管!又不是风筝,她想让我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前朝受了气也就算了,到后宫还给我气受!真是够了!” “皇上,皇后也是好心呀,再说了,皇上对皇后的敬重,是无与伦比的,为这样的小事伤身不值得,皇后这样做,是为了皇上好。她时常对我们说,她一个人照顾不了皇上,所以,我们可以帮着她照顾皇上……”要让皇上上钩,直接说皇后坏话是最蠢的,欣嫔已经在下套,以退为进。 “对,你们是她的助手,那你们是我的什么人?你们都要谋算我是吗?好。那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从现在开始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儿待着,好不好?”玄烨一边说,一边拍桌子,拍得太重了,他手疼。 “奴婢绝对不敢。奴婢是来出主意的。”天下最难测的帝王之心,欣嫔不敢指望看透,急忙跪倒:“皇上,皇后顶着无数的怨言在帮皇上,皇上,您别这样想啊,您这样想,皇后会伤心的,皇上。” 曾经在饭桌上那句著名的宣言,每个听到它的都刻在心里,怎会没有恨。此刻被欣嫔提及,玄烨果有触动,他抹抹发红的掌心,将欣嫔拉起,教她抬头,一看吃惊不小:“你,你哭了?” 不过是来取利的说客,却有这样的好本事。不愧是好钉子,藏得好深。 玄烨当真佩服,冷笑着起身:“不至于,我骂得又不是你,快别哭了,既然你说皇后为我受着苦呢,有什么主意,说吧。” “奴婢大胆直言,请皇上不要见怪。皇上太近她了,所以人心才会浮动,现在外边在传说皇后的侍寝名单有鬼,是因为皇后她想……”她看看左右,待玄烨全部屏退后才悄声说完,听得玄烨眉尖一挑,牙关便紧,侧脸斜睨着她:“真的?皇后不想别的女人给我生孩子?” “是,奴婢不敢撒谎,但是奴婢坚信皇后清白,可是事关重大,皇上一定要谨慎处理,奴婢想过了,与其闹大,惊动太皇太后,不如‘四两拨千金’,皇上如果暂时远着皇后,分宠于其他嫔妃,那么谣言也就不攻自破,皇上皇后将会更添和睦,不是很好吗?” “你的意思是,教我冷落她?”玄烨一边说,一边笑,他的笑带着晦暗不明的意味,有点阴。 欣嫔果然惊了惊,扬起帕儿的手在心口抵了抵。直到玄烨将它拉住握着,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可是玄烨后边的话,让她受到的震撼,绝不仅仅是吃惊二字可以形容得了。 男人狠起来,如狼如豹,谈什么情份,都是笑话。掌中的手在发抖,玄烨很明白她在怕什么,把笑容松开,轻松地说:“别误会,我的意思光是冷落还不够。她能这样对我,我为什么要便宜她?我要还帮着她,岂不是让她以为她可以随意摆布我?” “那皇上的意思是……”话说了一半。手上紧得发疼,疼得不敢乱动。欣嫔只好忍着,驯如羔羊一般温柔,谄媚地笑着:“皇上,皇上的圣断是……”皇帝当然讨厌被摆布,特别是在朝事上处处受到掣肘的玄烨,一旦触犯他的心病,任何人都不能网开一面。欣嫔信了,她更怕了。 “就让她坐‘冷板凳’去吧。”玄烨拉着欣嫔走到窗口,望着外边的秋色,将她双臂打开,围在腰上,勾着她,让她动不了,继而自得地说:“你这个主意好,我是要冷落她,我晚上不见她,可是我白天要见她,我不但要见,我还要天天见。” “是。”这样被迫抱着皇上,就像抱着一只虎,欣嫔感到她不能自控地在发抖。 “我要天天见,我要让她看得着,摸不着,这就是控制我的下场。这个法子好不好?”想跑吗,跑不了的。玄烨将欣嫔的手儿扣住,轻轻一转,她的人已从后至前,玄烨低下头来,微微一笑,便教她遍体生寒,不由轻呼道:“皇上,皇上圣断,奴,奴婢佩服……” 第十八章 皇夫吃醋 第十八章 皇夫吃醋玄烨说到做到,坤宁宫的灯回回点上一宿,也没有用。 好事的嫔妃们争相传递这个代表着胜利的消息,她们自觉这盏灯凝聚着皇后无数的嫉妒,可是等玄烨看到它的时候,才发现,嫉妒是他的。 又是一日清晨,玄烨悄悄走进坤宁宫,看见芳儿坐在床上睡着了。背抵着枕头,膝上盖着被子。还有一件赭金色的狐裘压着,枕头边放着针线篮,看样子快将收尾,芳儿抓得很紧,确是极在意。 是为了我么。玄烨这样想,急促的心跳得更快。这个小小的秘密令他觉得相当甜蜜。摸着那柔软的皮料,他的愧疚更深了,于是靠近嗅着她的发香,觉着它们已经传到心里来,再一低身,人已坐下,搂住了芳儿。 “嗯。皇上。”想放她躺下睡得更舒服,这么轻轻一触便已醒。芳儿见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快说:“小心针,好歹等我缝完,就快好了。” “我以为你很闲呢。想不到这么忙。”就快天凉,这件狐裘是极佳的御寒之物,是芳儿亲手做的,那么它便价值连|城。窗儿开着半扇,正对着床,在晨曦的映照下,它显得越发油亮,做工精致,针脚细密,一针一线都是芳儿的心血。 玄烨的手贴上去,舍不得松开。他摩挲着它,幸福的滋味像河水淌过心田,他舍不得它跑太快。 “皇上不来,我自然闲了。”眼有些浮肿,连日来熬夜已经习惯。芳儿抿了抿唇,抱歉地说:“先不说话,还有几针,我补完就好了。” “其实我也闲。”离上朝还有一会儿,这刻的温馨玄烨不想错过,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穿针引线的手,轻轻地说:“真的,我也闲。” “怎么会闲呢。不是说再过几天去南苑吗?”秋狩南苑行猎每年例行,今次又是玄烨大婚后的首次,自当不会错过。朝事一堆闲不了的,去南苑要做的准备就更多,只是“受罚”的人该当避嫌,芳儿转过眼睛,朝他脸上细看一眼,笑着说:“我就不去了。” “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就算是被调侃也觉得快活。玄烨拉住她,把她有如玉葱般的手指牵在掌心,坚定地表达着诚意:“我真的很闲,芳儿。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是满的,你要走远了,它当然就是空的。幸好白天还能见着你。要是见不着,我是真的受不了。我把自个儿变成粮食了,一堆‘耗子’啃我。” 那些朝臣们都挖空心思想要用后宫来牵制着皇上,监控他的一举一动。要对付,就得让它反过来。让这些女人争宠去吧,既然她们的动机如此j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们头破血流吧,这是该的。 她们的算计玄烨知道,她们的快活玄烨当然也知道。到这会儿说给芳儿听的,却是另一样。 “她们嫉妒你,她们嫉妒得要疯了。等我号准了她们的脉,她们身后站着的就要倒霉了。这都是多亏了你。芳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老天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6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你。老天对我太好了,芳儿。”玄烨说得激动起来,真想搂着不放。芳儿抽出手来,在他心口抵了一抵:“先别说这个,我缝好了,试试。” 话说早了,等穿上了它,那便不是感谢,而是嫉妒与郁闷。 这件狐裘,袖子长,肩也宽了两寸。虽然大了,还是很挺括的,皮毛也顺伏,暖和。玄烨转了个圈,心满意足,依旧眉开眼笑,宽慰地说:“不要紧,改改就成。” 芳儿盯着他点头:“不用改,大了就对了,这颜色还成吧,我瞧着挺俊的。” “嗯?”一股劲儿刺在心尖上,玄烨眯眯眼睛:“不是给我的?” 芳儿起身给他拉拉前襟,带子系好,仔细地看,觉得确实没有任何不足,这才说:“确实不是给您的。您想啊,您冷落我,我还给您做袍子,我白白让您心里美呀。” “给谁的?”这是故意让人吃醋呢。玄烨的眼睛亮起来,他的兴致更高了,嘴角弯一弯便已如弓,似要引发怒火:“给谁的,嗯?” “给谁的您不用管,过两天就知道了。”芳儿故意学着他的说话:“哎呀,‘我就是要见她,我让她看得着,摸不着’。” “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她们故意气你了是不?看得着,摸不着的是我呀。”玄烨想搂芳儿不让搂,真的急了,急得他直乐:“行啦,就别臭我了,这可是床,跟我闹,吃亏的是你。” “床上还有针呢,吃亏的是谁呀。”芳儿让了一让,飞快地在他脖子后边抹了一下:“得了,您急得汗都出来了,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定力好来着。” “那是对你,对她们我肯定定力好,对你当然就不行了。”玄烨不肯放过任何调戏芳儿的机会,心中的酸意越说越多,他嗅着发香再问一遍:“快点招,给谁做的,嗯?” “给一个很俊的小伙子,很俊很俊的。”芳儿捧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亲:“您要见着他,我还要让您亲手把这袍子给他穿上。” “我的媳妇儿给别的男人做衣裳,行,太行了。干得好。回头到我手里,我就给它绞烂了。我让他穿!他俊是吧,我再给他毁容,我让他见不得人。” “那不成。您得跟他说谢谢。”芳儿靠着玄烨的耳朵,悄悄说了一个名字,等他愣住,嘻嘻一笑:“怎么样,是得说谢谢吧?” “你。”这下玄烨没脾气了,真没脾气了,不能不佩服:“成,太成了。芳儿,你真会治人。治我下手还这么狠。我是不敢再乱说话啦。乱说一句话,你能把我治得心疼。芳儿,你可得喜欢我,你要离我远了,我真难受。” 玄烨吃醋了,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终于也有这样吃醋的一天。 能这样爱着一个人。他很快活。这使他觉得他是个人,而不是神。 当激动得双颊都变成红色,当心头拧紧的郁闷终于被真相解开时,玄烨长舒一口气。盯着芳儿的眼,直到他们都相视而笑,才说:“芳儿等着啊,你乱治我,我也会乱治你,我给你乱来,我也让你吃醋,让你心疼。你等着吧。” “我等着,您可别让我空等。”芳儿一边说,一边去解狐裘的系带,将这件礼物脱下:“皇上,我还做了坎肩,您要不要也试试?” “你!”玄烨一边叹气一边拍上脑袋:“这小子到底有什么福气,你还做几件?我不穿了我,我生气了!我走啦!” 上朝的时辰到了,说走就真的得走。而今晨的戏言,没想到,很快它便已成真。 玄烨真的乱来了,而这“乱来”,一半儿是天意,一半儿是人为。 这天中午,芳儿去到御花园散心时走到回廊的拐角,看到梁九功在那儿偷着哭,哭得很猛,泪收不住,二良在一旁劝,劝也劝不住。 家里出了事,梁九功想再请一回假,可是师父不准。 从小父母双亡,二叔抱养了他,叔叔早不在了,婶子也快走了,能给她送终,就是最大的心愿。皇后最近被冷落,应当正是心烦的时候,可是眼前的机会,梁九功舍不得不抓住,说了一半儿又胆怯了,说一半留一半儿地哽咽着。二良担心地偷瞄皇后的脸色,一边瞄一边见缝插针地帮腔。 “你回去吧。回去吧。”芳儿很快便已答应,感慨万千:“皇上事多,顾不上你。我做主了,你回去吧。让他们先支你一百两银子用着,不够管你师父要,回头再算账,就说我说的,回去吧。二良,你是他师弟,你也帮帮忙。” 二良赶快应了,他们都很感激芳儿。然而一时的善念埋下恶因,芳儿那时还不知道,这趟梁九功回去会遇见什么,会带回什么。 梁九功到了宫外,先去棺材铺置办寿衣,刚从里边出来就与一个人迎面撞,步子猛了,正巧扎在怀里,两边都撞得人仰马翻,在地上打了个滚。梁九功年轻不算什么,对面中年人的呼痛声却瞬时响起,那人看清梁九功是从棺材铺里出来,直嚷道:“哎哟,大爷嘿,这他妈倒霉催的,我是倒了八辈子霉呀,晦气呀晦气!” 声音很熟,梁九功愣了愣。急忙抬头看,只见一个方脸阔耳酒糟鼻,嘴唇厚得如香肠一般的男人,瞪着圆圆的眼睛,满身酒味儿,正冲他发脾气呢。 嘴边有一块青记,蚕豆大小,胎里带的。梁九功盯着它,突然想起来了,激动地抬手,将人拉住:“恩人,是您呀,是您呀。您不认识我了?我呀,我爹是老孟,哎呀,真没想到!” “老孟?”梁九功一听便是太监嗓,那人也愣了愣:“您是哪位,我不认识呀。” “哎呀,我改了姓,我现在姓梁。恩人,您还记得我吗。”梁九功急忙扶他起来,给他掸灰:“对不住,我没看见,对不住。” “等会儿。”那人也有点明白了,眨眨眼,变得激动:“你姓梁,你,你不是梁九功吧?” “是我,我就是梁九功。”想不到在外边还有些名气。梁九功应了,自豪也忐忑。 “哎呀,是你呀!”那人一拍膝盖,欣喜若狂,即刻低低地念叼了一声:“我闺女,我闺女有指望了,有指望了!” “您说什么?”恩人有点奇怪。梁九功没听清,却恍了神:“您……” “我请您喝酒,走走走,梁公公咱们走,千万赏脸,千万赏脸!”那人反过来将梁九功扯紧,不由分说地拽到酒楼里去了。 第十九章 情敌来了 第十九章 情敌来了碰杯后抿了口酒,等脸上的醺红色更重了些,这位中年人把苦水都倒出来,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这位是正红旗的盖山,内务府的员外郎,采办的事儿他也过问,成天没有别的,就是捞银子,日子过得很滋润,直到两个月前。 盖山有个闺女荣喜,本来要送她进宫,选上了,他的前途便远远不止如此,结果被撂了牌子。选不上不怨别的,就怨他的好兄弟,勃力格。 说到勃力格,盖山发疯的心都有了。恨他恨得能把身上咬出洞来。梁九功见盖山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手中酒杯,端着不动好吓人,忙道:“您别躁了,都过去了。” “过去什么呀,不瞒您,这事儿过不去。我心里过不去。我闺女荣喜,不怕您笑话,就是仙女,她也比得上了。要能让皇上看一眼,铁定留下。可是那个勃力格,愣给想法子把她涮下去,为得谁您知道吗,为他主子鳌拜!” “为他?”梁九功愣了愣,想明白了:“哦,其其格。” “是呀,就是为了鳌拜的闺女。勃力格怕我闺女选上了,夺她的宠。可是报应啊。其其格看上了苏克萨哈的二小子,又给涮下去了。可怜我闺女,就这么白白地,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她可怜呐,成天在家里念,都要癔症了。我这当阿玛的,想死的心都有,我没脸见她。我当初跟她说一准儿能选上的,可是我,唉!”盖山说得口沫横飞,又撸袖子,又拍腿,显然恨得不轻。 “见不着皇上也还有别的出路。我也不怕说句实话,后宫三千,不进去,未必是坏事。”到底年轻,见着恩人,实话就藏不住。梁九功是真心为盖山好,然而,荣喜既是仙女一般的人材,怎么能不进去?天意让遇见梁九功,就这么放过去,那是傻子。 十几年前因为旱灾,梁九功全家从山西逃难到京城,叔叔病故无钱安葬,是路过的盖山,因为喝醉酒,扔了五十两,酒醒了,后悔了,错过机会没能追回,到今天,它要发挥作用。 盖山抹抹酸痛发|涨的眼,把鼻涕抹了,叹气:“您说得有理。十天前您要跟我这么说,我也就认了。现在不成啦。为了选秀的事,我找勃力格揍了他一顿,结果,您知道这畜牲干出什么事来。他把我闺女举荐给穆里玛!九门提督,鳌拜的七弟!那个色鬼,女人到他手里,那就成烂布了,您说我能把闺女给他?可是没办法,日子都挑好了,下月初十就来抬人,您说怎么办,给他我还不如去死呢!”盖山是真激动呀,拍桌子拍得手都成红的了。 其实要没遇上梁九功,给也就给了,并且事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根本是情愿的,既然遇上梁九功,乐意当然就变成不乐意。 天下间没有任何男人比得上皇上,做穆里玛的老丈人,不如做皇上的老丈人。 对鳌拜家食言代价很大,为了做成这笔“买卖”,盖山不惜对梁九功瞎说,把自己编成受害人。一句句诱得他提到报恩,这才半推半就地显摆自个儿多么为难:“哎呀,五十两算什么,举手之劳您还这么惦记,我也没有别的,就不放心这闺女,她要掉了火坑,我活着也没劲了。梁公公,您要是真愿意伸把手,您就把她推到皇上跟前,哪怕让皇上瞅一眼,我也记您的恩了,成不?” “这……”能得假出来是皇后赏的恩,带个美人回去夺她的宠,这不厚道,况且还不知道这个荣喜品行如何,梁九公不能不犹豫。盖山看他打愣心里正着急,这会儿传来笃笃声,有人叫门。 鲁二良跟着出宫一块儿办事,去了西街。梁九功此时想起,赶忙让他进来。 二良一进来。这事就变了。他坐下听他们聊,过会儿梁九功起身去小解,两个善能察言观色的一拍即合,竟成了搭档。 “这事儿也不难。我也能给您出个主意。”盖山马上乐得挤眉毛,二良刚要把嘴凑他耳边,却犹豫道:“不成不成,我们是皇后开恩才出来的,带个女人回去,她得撕了我呀。” “别,鲁公公,我看出来啦。您是个大好人。您可不能看着我闺女走绝路。”盖山才听这句就知道他的用意何在,急忙承诺:“您放心,只要让皇上看一眼,铁定留下,封嫔封妃我不知道,反正肯定不让您吃亏,我手里银子多着呢,您要是帮了这个忙,以后山高水长,您的恩,我们记一辈子!鲁公公,您要是不信呐,我给您发个誓!” “不用不用!”盖山说完就要离座,鲁二良急忙拦着,把漂亮话扔出来:“不敢当不敢当。您是我师哥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为了报恩我豁出去了,您呀,得这么办。” 窃窃私语间,计谋交易完毕。梁九功正好回来,被盖山一顿埋怨:“哎哟,梁公公拿我当外人,您婶子的后事,怎么不交我办呀,别的不说,花钱的事儿我最熟啊。行行,您别动了就,我来我来!” 既然是孝子,自然用“孝”来治他。盖山又塞银子又跑腿,到梁九功的婶子弥留之际还亲自到了,看见恩人,婶子亲自交待梁九公非报恩不可。内容都是二良趁着她还清醒的时候,在没人的空当一字字教的,梁九功不知道。傻婶子被利用了这一遭,这下,没得躲了。不答应就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不瞑目,梁九功含着泪点了头。这事板上钉钉了。 婶子的后事办得很风光。盖山前前后后花了两千两,他不心疼钱,只要事儿办到了,多少都无所谓。梁九功家中新丧,悲痛至极,盖山假意请他替万岁“选秀”。到家里去走一趟,二良便趁机接话:“师哥,我替你吧,要是配不上咱万岁爷,我保证不让你为难,我退了她!” 都到这一步了,假装大公无私也太晚了点。二良去盖山家走了一遭,把关键的话都指点到了,才自信满腔地回去。 这一趟,捞了五百两,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会继续帮忙。回宫之后,三天后当夜差时,二良向批改奏折的玄烨进了梅子茶。 “嗯,好喝,好喝。”又酸又甜,玄烨才赞了一声。二良便即时接上:“主子,茶好喝,人更好。主子,这次出门,可见着仙女啦。这茶呀,就是她教奴才泡的。” “仙女?什么仙女?”玄烨最恨浮夸,尤其是在做正事时。他将脸转过来,特别认真地盯着他看。 没有头头是道的证明,可是要挨罚的。每当玄烨认真二良就很怕。势利的人机巧滑头,玄烨对他自然没有比对梁九功放心。 “主子,您还别不信。真的,我呀,人还没见着就服啦。我小时候听姥姥说嫦娥,说仙女,究竟什么样,居然真见着了。大老远就闻着仙气儿呢,手滑得像豆腐,步子走得呀,一步步都能踩出莲花来,要能有阵风,她真能上天,要不怎么说嫦娥奔月呢,看她我真信了,我觉得嫦娥还不如她呢,看她一眼,我的心都飘了,皇上。” “你看的是人还是妖精?”玄烨摇摇头:“滑得像豆腐,你摸过?我不听你瞎扯了,你就爱瞎说,滚吧,我还有事儿呢。” 一心想着私利,二良怯场了。他还想说,这会儿梁九功过来接班,不知道他们聊得这个。二良下去了,他再接着说,那就坏事了。 “主子,有件为难的事,求您示下。”玄烨最恨被蒙骗,梁九功选择说实话,等他说完,玄烨乐了。 “我说呢。好好地跟我说什么仙女。报恩就说报恩呗。”玄烨手里抓着笔,也在笑,笑了几声,突然将笔放下,发火了:“我在干什么呢,跟我说这些,还有没有眼力劲了,嗯?” “对不住主子。”跪着的梁九功急忙磕头:“奴才也是为救人,才这么急的。主子,您要是不要她,她就得被穆里玛抢去,她得进火坑,主子,您只当救人吧,主子!您看她一眼,哪怕一眼!” “穆里玛?”扯上鳌拜一党,玄烨的兴致就来了。既然是他们的对头,那还可以原谅。玄烨不置可否地扔下一句:“那荣喜,你看过了?说她跟仙女似儿的,真的?” “嗯,是。”二良已经激怒了皇上,梁九功想不能再让他冒险,所以冒领了这份“功劳”。 “好吧,那就让她进宫。”金口一开,梁九功松了口气,却听玄烨又加了一句:“等等,先让皇后看看,名份由她定。” 第二十章 凰威在上 第二十章 凰威在上眼睛是心的窗,人心正不正,看眼睛就明白了。 但凡祸水,大多数都是锥子脸,樱桃小口桃花腮,月白的皮肤滑如凝脂,鼻如悬胆周周正正,再加上一双顾盼生姿的眼,这就齐活了。跟奔忙的花蝴蝶似的上下翻飞,左电一下,右电一下,长长的睫毛像钩子,拽呀拽呀,就把男人拽过去了,连句话都不用说。 荣喜的头发又黑又厚,墨云一样,梳了半个时辰,梳顺了,可以挽了,她却不干。 “轻点轻点,疼!”对着镜子照呀照,荣喜哼哼:“哎呀,额娘!” “行了你别作了,快点吧,”额娘托着发,一边梳一边叹气:“见了皇上,也这么娇生惯养的?” 口谕是三天前接到的,全家熬通宵,想法子打扮“仙女”,要让皇上一见就丢不开。 珠宝盒都开着铺满桌,荣喜看这样,望那样,都觉得好。乐滋滋地拿起来比比,额娘说:“放下!忘了鲁公公说什么啦?” 野心都写在脸上,那是自己找完蛋。越美越得往素了打扮,越素越好。这不让拿那个不让戴,荣喜生气了。 “行啦,干脆您就把我打扮成二傻子得了。皇上能喜欢吗?”趁额娘愣神的功夫,荣喜眼明手快抓起一串圆润的珍珠,套上脖儿,转手就晃她胳膊:“额娘,额娘!我要戴嘛。” “好好,随你随你!”全家宠她如公主,额娘紧接着提醒:“咱们快点,不要作了,哎呀,粉不要擦了,够香了!” 梁九功跟二良为她把关,来得也早。足等了一个时辰,荣喜才出来,香风顶着鼻子,一阵阵地飘,飘得人心摇神荡。二良愣神呆住了,梁九功也很吃惊。 太阳高起了,荣喜穿着桃红色的马面裙,下摆绞着金丝,勾着温暖的阳光紧步相随,动一动像莲花瓣徐徐绽开。腰身勒得很紧,凹凸有致的曲线,柳枝一般软活,摇一摇,把人心都晃散了,晃得不能自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绞着情思万缕,微吊的眼角写满娇嗔,两道细眉弯如新月,怎舍得令她蹙紧? 粉腮玉面宛如出尘,这不是人,是妖精,她的脸就是一张欲网,进来的鱼儿再也别想逃出生天。 连太监都看呆了,何况皇上。他要是见了一眼就刻心里了吧,荣喜想得美呢,得意地抿唇,上前先道一声谢:“有劳二位费心了,都记着呢。” “不敢当,咱们该动身了,您看能不能快点,不能让皇……皇上久等。”芳儿让这么说的,二良差点露实底,梁九功赶快扯一把。 二人低头在前边引路,一堆随侍的下人,随荣喜悄无声息地在后面走。盖山跟他媳妇有如送嫁般地跟着,才出了大门,喝醉了的勃力格刚到门口,嘴里还在嚷:“大哥哎,我来瞧瞧大侄女,七爷说他想今儿就……” “哎,来来,我招呼你,啊。”送女入宫的机密还未木已成舟,盖山没有告诉外人,特别是勃力格,撞破了不得了,幸好醉了。 一女二嫁,只为更好的“价钱”。一山还有一山高,皇上当然比穆里玛高。然而美人纵然是绝色,也一样要坐冷板凳。 约见的地方是簇芳亭,按旨须亭外跪候。来传旨的太监给荣喜选了一个一眼就能望得着来人的地方,说这样容易被皇上看见,荣喜很高兴,可是跪得脖酸背疼,也没有人。 美人等得不耐烦了,越等越烦。请这位打探了三回,每跑一回,荣喜就塞一回银子。再来人就不见了。再等,雨就来了。 明明是正午,天突然黑下来,噼里啪啦的雨跟豆子似的往下砸。荣喜跪在那儿不能动,脸上的粉全掉了,炭笔描的眉也花了,一道道黑全划下来,把她的脸划得跟鬼似的。 总算那位传旨的跑来了,一看便哭笑不得:“天啊,您怎么成这样了?下雨您也不躲,这怎么办呐,皇后召您马上见!” “皇后?”荣喜登时急得噎住了:“什么,皇后?怎么是皇后?” 下马威从来是情敌给的最有劲儿,这会儿在坤宁宫里坐着的,不止芳儿,还有淑妃和贞嫔,她们也都是来看好戏的。结果芳儿老是不召,直到外边起雨,乌云压得密密麻麻,才说:“哎呀,我把正事儿给忘了。” 贞嫔干笑两声,饥肠辘辘,不敢说什么。淑妃很静,也没有说话。直到人儿入了屋,这两个没忍得了,都笑起来。 打扮得再美也没用,被雨一淋就成了鬼。不敢让皇后等,只能大概糊弄,荣喜全身还在滴水,裙子也没换。芳儿一见就叹气,同情地骂着:“太不像话,就这么把人带来,不怕冻着人家,快,快带下去!” 不能下去,下去可能就再也上不来。经过这一遭,荣喜也明白了,急忙跪倒:“是我的错,不怪他们,皇后,我不用下去了,您有什么教诲,尽管说吧!” 心里想的跟嘴说得不一样,但必须这样,接下来芳儿的话,也真可以说得上是教诲。 “来,我给你擦擦。”翠玉被吩咐打了热水来,芳儿亲手绞帕子,去揉荣喜的脸,安慰地说:“唉,你呀也是,下雨了就要躲,你躲了,谁要怪你有我呢。” “皇后。”每被擦一下,心就颤一下,荣喜才看了芳儿几眼,就觉得不好对付:“谢谢您。我自个儿来吧。” “唉。”芳儿可惜地摇头,直到她的脸在温热的毛巾下显露真容,才诧异地道:“哎哟,真美,真太美了。怪不得呢。我要早知道,早就见你了,哎,你们看看!”把人一拨,脸就转过去了,对着贞嫔和淑妃。 淑妃动了动眉,没说话。贞嫔也没说话,只是手更加绞紧了帕子。 嫉妒都写在脸上,它是长牙的蚕在咬心口。二人竖起耳朵,擦亮眼睛,格外留意皇后接下来做什么,说什么。 被吹捧的荣喜心里美极了,美得就跟喝醉了差不多。 芳儿全看在眼里,笑笑说:“这样不行,冻着你,我的旧衣裳不嫌弃就给你穿,翠玉拿来!” 居然是亲手换衣裳,还换鞋子,还让紧挨着坐下。连番的优待让荣喜自觉飘到云端上,高得下不来。眼热心跳,结巴地说:“皇后,这,不敢当,不敢当。” 这架势,明摆着钦定了她,只是不知封嫔还是妃,贞嫔妒得跺脚,芳儿的眼睛适时转过来,淑妃赶快正襟危坐,把自己变成呆子。 就在荣喜得意洋洋的时候,芳儿突然指着她胸前的珍珠链夸道:“这个好漂亮,得不少银子吧?” “没什么,也就六百两,听说皇上喜欢素的,我就挑了个最便宜的。”说完才觉后悔。荣喜连忙离座跪下:“皇,皇后,这个,这个我……” “没什么,我也没说什么,你别多想。”内务府是捞钱的好地方,进去没有清白人,芳儿已诱她入网,还不使劲拉吗,接着,她又问:“我听说穆里玛见过你,给你下了聘,有这事儿吗?” “这。”做皇上的女人,最忌之前有旁的牵扯。贞嫔的讥笑声响起来,被刺激的荣喜想想还是说了:“有,可是,我不乐意。” “不乐意就好,说句不见外的话,要是你乐意,皇上就成抢的了,这可不行啊。”芳儿摸着她的手,在安慰呢。 “啊。”怎么还提这个。荣喜的心拽紧了,手也抖起来,芳儿看着温柔,可是这绵里针一阵又一阵,她觉着疼。 “既然你不乐意,那就是穆里玛强纳为妾,得好好治他的罪。天子脚下,朝廷重臣,这是无法无天!就算是鳌拜的亲弟,也不能饶,正好我把人找来了,你们当面对质,让他不能抵赖!”芳儿拉着她,没有任何缓解时机,紧跟着冲帘外喊:“叫进来吧!” “不,不要!”荣喜被吓得胆都快破了,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不是!” “哦?”确实有人进来,却是那位传旨的太监。直到此时,荣喜才明白,这些到底为什么。 都是局,一个大骗局,把她当成鱼往网里拽的骗局,无耻!太无耻了! 被耍弄的恨意瞬间烧抵心头。再抬眼时,它已无所遗漏地写满眼底。 想当皇上的女人,那是做梦。来这一遭,就是为了受侮|辱。卑鄙,卑鄙! 恨到牙齿都打颤,泪珠儿滚满脸,荣喜却只有招下去,因为所有证据,早已被找好了。 旁座的吸气声响起,是吃惊非浅的贞嫔。芳儿没有理她,掷地有声的句子接二连三地对着荣喜扔出去:“你老实说吧,到底穆里玛是强纳你为妾,还是你们见异思迁,陷皇上于不义?你收的聘礼有哪些,报来听听吧,看看,他对你到底有多少诚意,嗯?” 这个怎么敢报,报了就是死罪。一女二嫁,欺君之罪,可以满门杀尽。 荣喜跪着哆嗦,芳儿仍在接着说,一字字蹦在她的头顶上,像雷:“白银三千两,黄金一千两,再加上田契,地契,房契,至少有一万五千两。你要是嫁给皇上,皇上是不是也得付这么多银子?” “不,那,我不乐意,真不乐意,皇后,我,我只乐意嫁给皇上,我不要皇上付银子,那些银子不是我要的,都是我阿玛收的,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不知道……” 到这会儿还在痴心妄想。芳儿不得不把她敲醒:“你阿玛收的,是不是还要我查查你的家底儿,看看你阿玛这些年,赚了多少钱?” “我不知道!反正,反正皇上答应过让我进宫的,不能说改就改吧。皇后,求您救救我,我不能就这么回去,穆里玛会杀了我,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不管反正我不出去,我一辈子不出去了,说好了皇上来见我,可是骗我,呜呜呜……” 哪有半分傲气,竟然耍起无赖,一个大美人就这么死了确实可惜。贞嫔已经笑得咯咯的,这个下场,她看得很愉快。 可惜美人,死也要赖在宫里,宁死,她也不出去。 “你要真不出去,那就只能当宫女了,好,我给你指个地儿,”到此时,芳儿早已失去同情,荣喜果然连这个也肯,她也就再不客气,手一扬,便教人出去:“你去永寿宫吧,那儿,没人也清净,也没有脏活累活,如你的愿,一辈子。” “不,我不去,我不去!”去冷宫,一辈子就完了。太监们来拉她,荣喜赶快改口:“皇后,我后悔了,只要您让皇上看我一眼,我就出去,就一眼就行啦,皇后,皇后!您不能毁我一辈子!皇后,你假公济私,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吗!” 第二一章 敲山震虎 第二一章 敲山震虎假公济私也没什么,有本事就行。淑妃起身,啪啪鼓起掌来,贞嫔跟着吐吐舌头,摸着如飞跑的心口,也说:“皇后,您真厉害。” 芳儿回头笑:“没什么,厉不厉害,得看对谁。贞嫔妹妹,你怎么满头汗?歇会儿去吧。” 棋逢对手,心有灵犀。私密不能让外人听,贞嫔走了,淑妃果然近前。 “皇后。”今天走进坤宁宫心中已有主意,到这会儿它不会再改。良禽择木,是这一幕帮忙下了决心。淑妃真心服了,定定神,仰头凝望,心里烧着火呢:“皇后,有事儿跟您商量,您要是不嫌弃,我……” “今天是好日子,咱们拜了金兰如何。”芳儿早抢先一步握紧她的手:“我也想了好久,只要你不嫌弃。” “您。”这些天来顶着风言风语,被满宫的嫔妃们挤兑,淑妃都能忍着不出手,就是要等着皇后被冷落,要看她丢人现眼。今天到这儿来,没想到皇后居然能这样,心头一荡,她便羞惭万分:“皇后,其实我,我今天来,可不是为您助威的,我。”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不怪你。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条心。咱们不能让人欺一辈子。刚才你也看见了,你明白我说的吧?” 穆里玛多猖狂,纳个妾,也要一万五千两。鳌拜的弟弟能这样,更别说鳌拜,遏必隆要是一辈子靠着他,就得一辈子听使唤。做了皇上的老丈人,这么高的地位,还得做他的应声虫,他的狗,怎么能甘心。 把淑妃拉过来,也就是把遏必隆拉过来,把他拉过来,先砍鳌拜一条胳膊,再接着拉,一个个地拉,把鳌拜的枝枝蔓蔓都砍得差不多,他就完了。 退无可退,只有向前。今天是抛弃前嫌,合力为一之时,芳儿也十分激动,揪紧她的指尖不松,慷慨地说:“好妹妹,我替皇上谢谢你,我保证,你选的路一定是条好路。” “您放心吧,答应了就不会再改,朝三暮四的事儿没脸做。我不是我阿玛,我也不是我妹妹,您恕了我两回,这些恩我都记着。我也记得鳌拜是怎么欺负我阿玛的,您拿得住我,我服了,姐姐,总有一天,我要让阿玛抬起头来,再不干丢人的事儿!” 芳儿转转眼睛,笑道:“妹妹说得好!好妹妹,咱们想想待会儿对老天说什么。” 一会儿的功夫,外边香案摆上,祭礼已全,到了院里,正巧玄烨来了。 “风雨同舟,生死相护,如有叛逆,人神共戮。” 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双双拜倒,对日盟誓,坦然激荡,心无旁骛。 玄烨缓步而来,不禁佩服地拍掌:“好好,来巧了,朕正好是见证人,真不错呀。” “皇上。”见了他,双姝腮红若霞,不胜娇羞地起身过去行礼:“让您笑话了。” “女中豪杰,不一般呐。光天化日,好,坦荡荡,了不起!”玄烨眉飞色舞地夸着,一手揽住一个:“看,日头照着呢,你们的心都干净,都干净。” “皇上谬赞了。”皇上到这儿是为与皇后叙情,该当识相,淑妃急忙说:“皇上,我先回去,你们慢聊。” “留下吃饭吧,你不饿吗?”淑妃才跟芳儿拜了姐妹,玄烨顿时亲切许多。轻松得很,直言不讳:“我等了好久,美人该交出来了吧?在屋里吗,叫来看看。封了什么?” 饶有兴趣的样儿像只馋嘴猫,芳儿和淑妃相视一笑,齐声道:“怪不得,皇上是为她来的。” “当然,‘秀色可餐’听说过吗,我一边看美人一边用膳,心情也好啊。哪儿呢?”玄烨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来时正好跟“绝色”错过,在拐弯口,荣喜最后一眼,望见明黄|色的轿帘,玄烨要下轿了,太监们抓着她拖着走,荣喜拼命伸长脖子挣扎着,死命喊,嘴里的布挡着声音,眼泪只往肚里咽。 梁九功跟鲁二良在外边候旨,芳儿不许走,以免通风报信。到后来“绝色”竟被拖出去,他们一看就知道,自个儿的死期也到了。 梁九功目色一暗,没有说话,鲁二良骇得全身打晃,汗流浃背,快瘫了。玄烨下了轿,奇怪地望着他们,刚想问呢,院里两个结拜女人的说话将他的注意拽走。再一会儿,某件事又把他的心拽回去,只是全无惬意,而是震怒万分。 屋里没她,这不是荣喜的地儿。玄烨进去,转了一圈都没望见什么美人,只有满桌的菜。他疑惑地指指它们,再对芳儿说:“人呢,没了?” “皇上。听我说。”芳儿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叠纸,送到他眼前细看:“皇上,您别生气。” 抄录的穆里玛聘单,寥寥几行字已让观者气得不行。玄烨的心被拉过去了,“啪”一声将手扣住压上饭桌,震得碗筷乱响,下人们都跪倒了,淑妃也跪了,芳儿站着没动,她要开口,玄烨早嚷起来:“叫梁九功,鲁二良!” 这一刻是他们俩的大难,红颜祸水,善能害人。旨意当头,梁九功竭力平静地往里走,鲁二良做贼心虚,根本动不了。 磨磨蹭蹭,玄烨在里边等得不耐烦了,干脆大喝道:“拖进来!” 叫拖进来,真的拖进来,滴滴答答的尿湿了裤子,二良已没有半点尊严。 平日的尖眉秀目到这会儿,早扭曲得不像人了,浑身抖得无法自控,连申辩也变得虚弱无力:“奴才有罪,皇上饶命……” 玄烨气得笑出声来:“好啊,朕养得好奴才!” “皇上息怒,交给我吧。”声急如擂鼓,绝非善事。芳儿站前一步,大声请求。 此时仍旧跪着的淑妃不敢抬头,心中却想,皇后真会抓机会,又是立威的好时候了。 杀一儆百,就在此刻。芳儿的话响在头顶上,砸得梁鲁二人晕头转向:“事情没弄清楚就把人举荐给皇上,惹下麻烦怎么办?当差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个都不明白?梁九功,鲁二良,该怎么处置你们,自己说吧!” “我该死。”梁九功磕了一磕,很认真地说:“皇后,这事儿不怪二良,怪我。” 生死一刻,谁认了谁就活不成。二良急切地扭头看他,却没有说话,很快脑袋转过来,算是默认了。 兄弟义气,不如说是傻气。芳儿竖起拇指夸道:“好,有义气。二良,是这么回事吗?” “……是。”虽然可耻,虽然愧疚。可是谁不想活着,有人愿意背黑锅,那就让他背好了。二良一瞬犹豫,还是点了头。 “那么,盖山的银子也一定是梁九功收的?”以鲁二良的品性,绝不为没有好处的事效力。果然这句后二良的脸色更加惨白,也抖得更厉害。芳儿毫不理会,立刻将手一指,向在门边的太监喊:“都拉出去,梁九功三十,鲁二良……” “打死算完。”玄烨说得斩钉截铁:“无情无义无耻,这种人,不能留。” “皇上。”芳儿只一眼便知玄烨再不可能改变主意,一瞬不忍,盯着二良的背:“说得对,你也死得不冤。” 如激荡的潮水扑得所有人胆战心惊。他们面面相觑,大骇若死。都没有想过平素亲切的皇后,要起人命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吓到晕厥的二良被拖下去。不一会儿打醒了,惨叫声四起,叫得屋里人心惶惶。 敲山震虎最好的效果已经收到,不管是下人,还是淑妃,他们已经相当明白地意识到,皇后真心要狠起来,也一样六亲不认。千万别再犯傻,做出伤害大体,伤害她的事,否则,绝不会有好下场。 “假公济私”能做到这一步的,怕也只有皇后了吧。再一次的一石二鸟,却又不着痕迹。就连玄烨也佩服媳妇实在太聪明。跟她相处的每一天都有新发现,新惊喜,玄烨觉得这真是有趣极了。 喜欢和在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它像一只钩子,钩着心呢。外边的责罚还在继续,落座的玄烨老是盯着芳儿看,才一会儿,芳儿便羞赧地止道:“皇上。” 玄烨抿唇笑,正要说什么,外边有人跑来禀报:“皇上,太后来了。” 听说是慧敏,芳儿的心掉了下去。 第二二章 秘密秘密 第二二章 秘密秘密听了报讯,屋里的都拘束,就连玄烨也是浑身一僵,幸好片刻他已变了脸色,主动出迎,芳儿跟淑妃自然亦不能免。行刑暂时停止,被按在长凳上的鲁梁早已晕厥。破衣烂衫,血乎乎的不让人看,已经来不及了。 慧敏从来是风风火火,有什么要瞒着她的,反而最先知道。玄烨才说要把这些都撤了,她已经进了院子。血掉下凳子,往地上趟,在像蹿行的小蛇一直流到她的鞋边。慧敏站住了,居高临下地扫一眼,厉厉的声音便跳出来:“怎么回事?‘加餐’呢你们,来巧了我。” 可不是么,饭点儿,屋里全是菜,吃着饭还可以听响,讽刺得太到位。小小年纪不该有这么狠的心,尤其在坤宁宫拉开架势,为得谁,容易猜得很。 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因为她是太后。迎她的三个孩子只好当做听不懂,通通拜下去。跪了一会儿慧敏没叫起,走两步就到了芳儿跟前。 慧敏在看头顶,直视得像一把寒剑,又冷又阴。都跪着,钉住了躲不了。淑妃有点抖,芳儿没动。于是慧敏突然笑了,伸出双手,递到跟前:“起来吧。” “谢谢皇额娘。”芳儿安心地将手交出去,掌心没汗,不怕捏。就在婆慈媳孝的场面正当温馨之时,玄烨不无醋意地撒娇道:“皇额娘,哎,我还没起来呢。” “起不来就跪着,我没劲拉。”慧敏拽着芳儿,斜睨一眼:“我是来吃饭的,有饭没有?” “有,有!我们还没动,您来得刚好。”玄烨赶快说,再不敢嘻皮笑脸。人不能再打了,在皇额娘吃饭的时候杀人,没这样的孝子,算是鲁二良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天渐渐冷了,屋里还很暖。慧敏一进来,不管是谁,就都给冻着了。或呆或惊或退后,没有一个不好玩的。慧敏哈哈笑了:“今天心情好不找你们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7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烦,我饿了。” 无论多么高高在上的人,总也有天真的一面。从科尔沁嫁过来十多年,在这宫里变得最少,改得最少的,无疑是最幸运的。每当皇额娘这样,玄烨心里提着的劲儿就能松一松。 可是今天不同。刚才…… 希望皇额娘没有多想,不要迁怒芳儿。没谁教唆什么,别乱想,乱想就完了。 有一种人无论到哪儿,自然而然就成了主角,喜怒哀乐众人瞩目,想躲也躲不过。慧敏坐下来,这三个都还站着。 “我是来吃饭的,不是让你们看我吃饭的。”一直拉着芳儿的手,到此时也未松开。慧敏已经将它捂得很暖和,再拉一拉,她就紧挨着坐下了。 “皇额娘,您偏心啊。”玄烨一直盯到现在,总算放心了,他也坐下。 “我偏心是应该的,我们都是女人,你了解女人吗?”慧敏接着说:“皇上,也不关心关心你媳妇,芳儿的手可凉啊。” “是么。”在母亲面前跟媳妇亲热的男人才是真傻呢。玄烨没有动,故意叹气:“还说呢,皇额娘,我的手都成冰的了,您也不拽拽。” “傻小子。跟你说正经的呢。净瞎扯。”慧敏这回来,有很多人跟着。其中的吉雅嬷嬷很懂医理,有什么毛病,搭下脉就知道。服侍多年也很默契,慧敏才抬眼,她就过来。 果然带了她。芳儿的心沉了一沉,面上没动,保持笑容,轻轻一翻手就躲开了,笑着说:“皇额娘,我没事,您不用担心。咱们吃饭吧。” “有秘密呀。”慧敏眯眯眼睛:“成,随你。我饿了,咱吃饭。” 跟婆婆一块儿吃饭的媳妇,要顾的就全不是自己。重生之前多年相处,慧敏喜欢什么,芳儿早已了然于胸。现在是发挥所长的最好时机,没有任何人会比她更出色。 “皇额娘,来,这块。”玄烨点点前面的鱼,让侍宴的太监动手:“肚子上的肉卸了。” “要靠后点儿的。”慧敏才皱眉,芳儿就接上话:“皇上。” “不可能,我能不知道。”玄烨脸红了,他用眼神拼命暗示芳儿要低调,低调。 “对。”慧敏不屑一顾地踢踢他:“你小子心里想什么呢,离间我俩呢,嗯?” “不是,我,哎哟。”玄烨叫苦连天:“您说什么呢,我冤啊。我是明白了,有了芳儿,您就不要我了?这不能吧?” “就能。我呀,我还想把芳儿接到我那儿住去呢。”慧敏紧跟着调侃:“听说,皇上最近很快活呀,嗯?” 如果这些做戏也可以算作成就,那什么都不会白费。玄烨想得心头暖起来,这一刻的缓解,他盼了很久。此刻是唯一能令他焦灼的心暂时安歇的时光。在后宫里,总还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安心,放心。总还有。 除此之外,再实现一件事便真的可以高枕无忧。而这件事,很多人也是心知肚明,只差不敢明说。 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会是谁给他生?到这会儿,玄烨像蝴蝶一样到处忙,会是谁? 被当成猎物的滋味真不好。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不觉得自个儿是个人。会有觉得矫情的,肯定会。后宫三千呢,委屈什么呀。可是除了芳儿,也许再不会有人明白,玄烨走进她们屋子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他在想朝堂,想她们身后的人,想她们的名字下边排列的一个个关系图,想得,想失,想利,想害。想进,想退,想高,想低。可是爱在哪儿呢。没有。想得太多了,爱就没了。 靠近她们就是靠近一张张网,务必不能被网住,要像条鱼,从这边游到那边,再游回来。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她们同样年轻,同样美丽,或许也一样无辜,可是命运的安排下,只能这样。 因为说实话,也没有谁会真的有胆量对皇帝全心全意,因此必须付出的代价,她们敬而远之,望而生畏。到宫里来,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让家族更好的活下去,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为了好好地活下去,务必得先有个孩子。 难得皇后空出位置来,别人还不抢疯了吗。 她们抢得越紧,玄烨就越觉得无力。她们不是女人,而是一个个抢粮食的“耗子”。 这算不算是芳儿的意外之得?跟她作对的人,会否有朝一日在想明白之后,痛呼后悔? 很多人看不了这么远,她们会后悔的,只是先一步上了芳儿的“船”,以至于必须跟她同舟共济,必须装得卑微如仆。自从玄烨暂时远离芳儿,以平衡后宫,对她亲厚之人也格外避让。惠嫔、清芸那儿都成了冰窖。清芸是亲妹妹,没得怨,惠嫔的怨气也只能藏在肚里,叹自个儿眼力不好。 谁在这时候与她结盟就表明要领取同等待遇,谁会这么傻呢。淑妃自作主张与皇后称了姐妹,贞嫔其后才知,立刻想到她也要跟着倒霉,立刻怒火冲天,叫嚣道:“我真倒霉做你的妹妹,好事没我,倒霉就拉着我,现在谁不知道皇后失宠,你还要往前凑,这下好了,皇上本来召我就少,这下肯定更不待见我了,哼。我,我要去举报,我要告诉鳌拜,你们两个合伙对付他!” “闭嘴!”这些私密都是领到自个儿的承乾宫才说的,怎么敢大声,淑妃毫不容情地截断她,步步近逼,逼得她坐倒在凳上:“你去告诉他,去告诉他呀。看他什么反应,去呀!他当你是宝贝呢,你去呀!” 狠声恶气的样子不像姐妹,倒像仇敌。贞嫔骇住了,不一会儿挤出笑脸来:“姐姐,我说着玩儿的,既然跟皇后拜了姐妹,这也是好事,我恭喜你。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嗯……”犹豫了半天,贞嫔观察着神色有点缓和了才续道:“你什么时候能跟她说一声,想法子让皇上升我为妃呀。你都是她‘妹妹’了,这个不难办吧。哎呀,我可委屈了,你不知道……” 由于中午淑妃留在坤宁宫用膳很久未归,贞嫔猜不出二人密谋什么,一时心急,去而复返又去寻她,结果在宫门口遇见前去看望的娴妃,还有常嫔。 娴妃久病在身,一向不被重视,然而视而不见不行礼也是不行的。自从上回常嫔被连累落水,姐妹二人对贞嫔的态度自然不会太好。贞嫔自个儿也有心病,这一趟,心病越发重了。这一礼不算什么,随后芳儿也只召了这两姐妹,却教她回去,贞嫔因此感到尊严被狠狠践踏,胸口的气总是抹不平。 只盼一朝得志好好报复吧,只可惜,这一切都要指望他人成全。若不能,就休怪我下手狠毒了。将淑妃求了半晌,她仍不为所动,贞嫔负气地扔下话来:“好呀,姐姐,那就别怪我替你,送你的皇后‘姐姐’一份大礼,哼。” 很快玄烨就要去南苑,随侍的后妃必然不少,芳儿不会缺席。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此事,想必鳌拜一定很高兴。 不仅是他,所有盼着皇后丢脸的人都会很高兴。在后宫,关怀从来都要辨别许多遍才能相信它是真的,而陷害,不会有人怀疑。 危难之时的探望便显得格外珍贵,白天,就连芳儿也没有想到,娴妃居然能来。 其时膳毕,玄烨送慧敏刚走,屋里人都随意些。芳儿知道娴妃身体欠佳,便在床上垫了枕头,让她靠着,被子也给盖上,一边照顾,一边问候:“你的例安我早免了,说过不必过来。” “我应该来看看您。”月信久来不走,脸白若纸,惨惨欲死。不是无数的补药补着,娴妃怕也完了,她知道,有很多人把这个算在皇后头上,说是皇后害的,她很歉疚。 “是我应该去看你。对不起,我应该去看你才对。”再险恶的地方总有一颗人心是热的,雪中送炭的,不一定包藏祸心。芳儿触了触她的手,讶然道:“这也太凉了,他们怎么给你调养的?太不像话。这么久了!” “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运气不好。”娴妃说得咳嗽起来,身上一动,她的脸色即变:“糟了!” 羞愧无地,死了也不管用。芳儿看她脸色便已明白,急忙说:“没事,就我,没别人知道,我领你去换衣裳,没事。” 月信湿了褥子,印了一块红,先拿被子盖着。芳儿赶快安排娴妃让她的人给料理。偏偏这时候,清芸又来了。不知道这事儿,一把便掀开,笑着说:“姐姐这儿有暖被窝我盖会儿,呀!” 血,丢人的血,还是新的,清芸急忙别开眼睛,芳儿过来没有说话,绷着脸给盖上了。这是默认么。清芸看见它,脸色变得极为奇怪,说不出是幸灾乐祸,或者同情,总之不正常。 她眼珠一转,便说:“姐姐,你……” “是我不小心弄的。”芳儿知道她在暗示什么,越发凑近了道:“怎么了?你很高兴?” “没,没。”是很高兴。高兴极了。清芸想,任何人知道皇后这样,都会很高兴的。 第二三章 皇后有喜 第二三章 皇后有喜大家抢得你死我活,这时候皇后仍然来着月信,这可真是不幸呢,如此重大机密难怪要捂着盖着了,多令人沮丧懊恼呀。芳儿的反应令清芸自以为料定重心,急忙快撤。这些天来猜这个的不少。有担心的,有害怕的,有侥幸的,她也是其中之一,如今心定了,定了就不管别人。 忍着芳儿,让着芳儿,一切都做得很像在履行誓言,然而清芸内心深处却很清楚,卧薪尝胆罢了。时局是考验耐心最好的关口,明明有机会却要忍着不动手,心有多疼,多躁,都得摁着。 要得到皇上的心,得先在他眼里是个人,得先让他看得起。玄烨正在风口浪尖上,也去推一把,他虽然不说,心里可记着呢。年轻记性好,没准儿能记一辈子。眼前虽然难熬,熬过了便是雨过天晴。清芸这样安慰自己,又想,更何况,芳儿的运气实在不好,老天都不疼她,活该。虽然没占着什么便宜,想着芳儿要倒霉,清芸也会觉得相当愉快。 机会总会有的,清芸坚信。 南苑行猎终于成程的日子,气温回暖,没什么风。天很干,躁得人们的脸都撑得紧紧的,得不停地眨眼,把眼睛润着。玄烨笑说这是老天给面子,知道都出来玩所以赏的。既然是这样那便很好,之前有意随行的,通通不用劝退。 由于是大婚后的首次出猎,太皇太后特别慎重,一定要跟来。太妃,慧敏一干人也不会落下,至于玄烨后妃中善能骑射的再挑上几个名份够的,已经热闹不小了,这还仅仅只是后宫,前朝当然也得算。随扈的博果尔跟济度,还有穆里玛的好兄弟济世带着各自的人马,一溜长蛇般地行进,浩浩荡荡的,光听脚步声,心就是烫的,青春昂扬的朝气,压不弯的脊梁和热血,看见的人,都明白得很呢。 较劲的好时候到了,在道旁等候已久的班布尔善扬脖瞭望,轻哼道:“嗯。” “啥意思啊。”遏必隆接了话茬儿,紧接着也看明白了:“哟,我说嘛,督练营的人先走哎。” 在这样的日子,鳌拜一党不可或缺地都来露脸。虽然穆里玛跟荣喜的事儿黄了,可是玄烨那儿在装傻,这边也就死命摁着当风平浪静,大家都有数,南苑行猎是大事,先把这个糊弄过去再说,真的要做“大义灭亲”的戏,犯不着也绝不是现在。 穆里玛是千万不能来了,无论如何得让让。忍一时平风浪静,鳌拜也得格外留心,谨言慎行,耀武扬威的时候非得忍这忍那,起因竟是为了女人,这能不让人憋屈吗? 所以啊,自己人可得争口气。两营的人,谁先谁后,连这个,也得争。 督练营,有他们在前边走,可算是把济度跟博果尔的气焰踩下去了。要说不服,还真不行。济世既是穆里玛的好兄弟,也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儿,到京城已经许多年,根也算扎下了,大家有亲有故,撕不开脸。玄烨发话谦让,济度跟博果尔纵然心里难受,先憋着吧。 说起济世,穆里玛跟他最亲,因为他是救命恩人,有些时候连鳌拜也不能劝下来的,他可以。幸好大家是友非敌,这会儿阴郁的班布尔善虽然不曾说什么,心里却高兴得翻浪花呢。 这也算找回面子,却不是人人快活。遏必隆干笑两声,低下了头。他的处境尴尬到现在不是一两天了,持续就是受罪。相比这些毫无畏色的初生牛犊,他连挺直胸膛的勇气都没有,太羞耻了。 才往下望,远处寒光刺心。遏必隆敏感地抬头,一望果然是鳌拜。杀气腾腾的,不由分说便过来。急速的脚步像一头怒火冲天的豹子,每根胡子都是立着的,眉毛吊着,眼睛瞪着,想吃人。 最怕这样,遏必隆赶快低头往旁边看,谁想这一看便见了更不该的,鳌拜白色的靴边染上一点殷红色,这血是新的。显然出大事了,班遏在对面望见,都没动。玄烨的圣驾快来了,都要按顺序列好,这不是闹着玩的。再大的火,也得压。 这一趟,四大辅臣都到了,重要的臣工也到了,争强斗胜的,一个也不会落下。 走虚礼花了太多时间,真正进入围场时早已过午。扎了营,外边一堆候着的,玄烨在帐里由芳儿换好戎装,拉着她,不无得意照着镜子,笑道:“看,咱们般配吧?嗯,还得是咱俩!” “皇上,没人这么夸自个儿的。”芳儿有些哭笑不得,眼睛绕到后面,看看他的辫子,顺便紧了紧:“哎,穗子要散啦。” “那你给我系上。”玄烨靠近耳边,轻轻地眨了眨眼:“系我心窝上。” “勒不住。”心头虽甜,芳儿却狡黠一笑:“勒紧了,我怕有人咬我。” “谁敢咬你?”玄烨一兜手便将她的腕叼住,认真凝望:“谁敢?哎哟,真凉哎。” “没事。”为什么凉芳儿有数,她会护好自己。也就一时半刻,待会儿就好了。衣裳换好,她仔细端详一阵,终于说:“挺好,不错。” “也不多夸两句。”玄烨把放在软榻上的狐裘跟坎肩看了一遍,好生嫉妒:“给那小子就做这么好的,夸我都舍不得。” “行啊,待会儿您亲眼见了他,把他宰了,成不?”芳儿一边笑,一边轻轻地推:“您不出去就把脸转过去,我要换衣裳啦。” “没事,我伺候皇后换衣裳。”玄烨露出的眼神,一瞬便改了,嘻嘻笑着说:“你脸色不太对,待会儿就别出去骑马了,我找人给你看看。” “不行,外边都等着呢,不出去像什么样。”曾经福临在的时候,慧敏也是因为行猎闹别扭不肯出去,结果闹了笑话,丢了人,这回不能重蹈覆辙。 知道后妃们都在想什么,知道鳌拜党也盼了很久,想必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们,都在等着看好戏吧,那就请你们,好好地睁大眼睛,好好地看。 半柱香后,芳儿总算出来了,艳丽的明黄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拽了过去。玄烨拉着她,站在她身旁就像一棵安然的树,有多爱她,稀罕她,都在眼睛里呢,那眼睛里全是火,烧得艳艳的,后妃们的吸气声都响起来,不甘的滋味就是火星儿,撩得心尖儿痛痛的,没办法。 是真情还是假意,谁也不是傻子,看得出来的。班布尔善只一眼就明白了,他又哼哼:“嗯,两口子不错啊,哎,老丈人,您看呢。” 班布尔善还以为是遏必隆站在身旁,就将肘子轻轻地推了推,逗他玩,结果推完了再看是鳌拜,马上就给噎住了咳嗽,赶快拿帕子擦嘴。 鳌拜的脸色比刚才更不对了,即使极力克制他也要炸。遏必隆偷偷地猫过来,也不敢告诉班布尔善他发现靴尖有血,因为他乱猜,害怕猜对了。 那血不是外人的,是其其格的,她整天威胁阿玛说不让她嫁布日固德,她就白刀进红刀出来,今早终于实现了,刀子捅进肚子,眼睛都没眨一下。赶在这么要紧的时候,鳌拜不疯才怪。闺女交给郎中救命,他得赶过来伺候皇上行猎,得装没事人。这还不算,再一会儿,他真的受不了了。 女人们上了马,玄烨请太皇太后下旨比赛,都不许拘束,也不许退让。一会儿欢声笑语响起来,对严肃正经的大臣,特别是鳌拜又是不小的刺激。 他们很快也要跟着伺候,都不得闲。 热闹的赛马开始了,太皇太后和太妃列座观赏,慧敏也来凑热闹。玄烨扬鞭跑了一会儿,回头看时,却不见芳儿。 她在后边悠哉悠哉地溜步子呢,情愿做那最后一名。贞嫔磨磨蹭蹭地跟着,盯着她的马蹬子,老在想她为什么还没有掉下来。 ——这是她替淑妃送的大礼,得跑起来才够看呢。想想吧,飞驰中的皇后突然翻下去了,那得是个什么样? 灰头土脸?不。那可不光是丢人的事,跌个四脚朝天,像癞蛤蟆,这个脸面再怎么挣也挣不出来吧? 贞嫔陷入美梦里,不知不觉就更慢了。清芸从旁边溜过来,扬鞭笑道:“我给你加把劲儿。” “啪”一下打在马后,贞嫔便如离弦箭冲出去了,笃笃笃快如疾风吓得她直叫。其后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 没人管她,大家都在望皇后。无数目光盯着芳儿在走,看她面如平静的湖水,都有些讶然。能在群臣间如此淡定的,绝不像十三岁的少女。 心乱如麻的鳌拜还没上马,仍在定神。芳儿瞧瞧将到他的跟前,不动声色,勒缰回收,将手按上小腹,皱眉道:“哎哟,我肚子疼。” “怎么了?”两旁自有随侍之人护行,闻言立刻大惊:“皇后?” “不行,好疼。”芳儿拧住秀眉,手打晃:“来人扶我,坐不住了!” 第二四章 喜从天降 第二四章 喜从天降眼睛都盯过去了,一会儿,拉马的拉马,搀人的搀人,紧张得跟救火似的。太皇太后本来跟娜木钟聊天正嫌烦呢,隔得不远也看见了,这下借口也不用找,话也没说完就站起来。 “姐姐。等茶来了再……”娜木钟心怀鬼胎,故意说茶凉了让换热的,就是要等一个人,结果算盘打错了,这会儿,谁都不是主角,芳儿才是。 这事闹得,围着她的顿时来了一大堆。朝臣们没敢动心里也慌,他们只恨不能凑近了好好看清楚,唯有瞎猜。鳌拜的脸已经扭成一团,心乱如麻,班布尔善跟遏必隆见到这样,早知于己不利,越发担忧。 倒不是长他人志气,都是有预感的。若真是肚子疼,芳儿怎么样也得给忍了才是,万不该大庭广众叫出来,失了皇后的体统。况且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走到鳌拜那儿就连马也坐不住,要说没有内情,谁信呢。 片刻照料好了,太皇太后跟娜木钟跟进帐去。芳儿被放在榻上,苏麻喇姑扶住软枕,让她好好靠着,太皇太后坐下来,摸摸她的手,嗯了一声:“有点凉。吴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哦,叫了吧?”娜木钟惴惴不安地安慰:“姐姐,没事,已经叫了。” 虽然盼着皇后丢人,但在这会儿要弄出点什么事来,娜木钟却也不想,因为没有喜悦的预感,这就表示,要“坏事”了。这样的众星捧月曾经也出现过,对她而言,绝非什么值得庆贺的美事。 被当成宝贝虽然很暖心,却是有些气闷。芳儿老实地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皇玛嬷,嬷嬷,我没事,真的。” “没关系,我喜欢握着你的手。孩子,这样暖和。”太皇太后伸手把被子拉开,又往上盖了盖,才道:“苏麻,再拿个暖炉来。” “是。”苏麻才刚要退,想起来又道:“主子,皇上那儿?” “先别叫他,让他再玩会儿。”太皇太后抬抬手:“男孩子疯起来没够,野马似的,让他再闹会儿吧。” 苏麻领命去了,太皇太后一直坐在床边,安静地守着,从没有离开视线。芳儿平静地望着她,在这双充满睿智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安定和慈祥。无论遇上什么,太皇太后永远都稳得住。 掌心的热劲越来越强了。芳儿虽然没说什么,双眼却渐渐湿润起来。在无言的交流中,她看到了作为强者应有的表现,相比之下,她还差得很远,不过,她一定会努力的。 太皇太后回以慈爱一笑,芳儿坚毅目光诉说的决心,太皇太后已经感受得很明白了,赞同也期许着。 到此时,众人盯了许久的帐子终于开了,吴太医急步进来,客套话不让多说便去请脉。出于谨慎,摸了一遍,再摸一遍,蹙着的眉头顿时开了,笑纹立现,喜不自胜,连连道:“哎呀,恭喜太皇太后,恭喜皇上,皇后这是有了!恭喜呀,这是喜脉!” 像榔头一样的句子,让娜木钟的眼前变得摇摇欲坠起来。猜测随着这句话被证实了,幻想被打碎了,她的某项努力,又完全白费了。就在今天,想着给芳儿最大的打击,让她乃至太皇太后都着急上火,如今看来一定是笑话了,是的,一定是笑话。 就在太妃伤心难过和羞耻的时刻,吴太医激动的溢美之辞还没有结束,不一会儿,回来的苏麻喇姑也知道了,欢笑立刻充满了整个大帐,难于自控的喜悦都要长翅膀飞出去。 “这下该让他回来啦!”苏麻一边说,一边急着叫人:“快,请皇上,有大事,请皇上!” “是该叫他,叫他马上回来!还有,该回来的,都叫回来!”太皇太后也笑着,又将手指刮了刮芳儿的鼻子,嗔道:“小滑头,坏死了。” “皇玛嬷。”芳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轻摇摇头,示意别让外人知道。这点伎俩瞒他们是够的,在太皇太后面前便是献丑了。太皇太后舒心地揪揪她的指尖,又将暖炉拿过来塞进被里。再回头时,面色阴郁,惭色难掩的娜木钟还僵着呢。于是她便咳嗽一声。 “唔。哦,恭喜,哎哟,恭喜太皇太后,恭喜皇后,哎呀,我们大清又有福啦,皇上洪福齐天,哎呀,真是大喜呀!”娜木钟醒神了,用最快的速度来做好人,可惜太晚了,这戏做得太假。 这边这么热闹,外边也不差。太皇太后说消息等会儿再宣布,那些还在乱猜的臣子们就只好继续候着。按理都该去伺候玄烨了,都耗在这里,难免觉得小题大做。 第一个躁起来的是班布尔善,外边没风天太干,干得他嗓子疼老咳嗽,又要对着鳌拜,实在受不了,便说:“得了,皇后闹肚子不舒服,我们跟这儿干嘛呢,皇上那儿还等着,到底走不走啦?” “要不咱先走呗。”索尼一把老骨头都跟着玄烨去了,苏克萨哈也跟着,四大辅臣少俩,这可不像话呀。遏必隆也是同样受不了鳌拜的压力,故意找个借口。 走了就虐不着他们了,不走才好呢。才一会儿,这些人就看见芳儿进去的帐子里飞跑出一个太监,翻身上了马,得得儿的,跑得飞快。 “是找皇上去的。”望方向已经明白了,班布尔善心里更酸,说话很轻:“别让我猜中了,哼。” “我说您把话说清楚成么。”遏必隆最恨他这样:“糁得慌,老这样。” “好事儿。不信等着看吧,笑声都飞出来了,还不明白?咱们没什么,那些女人,嘿嘿,她们就好看喽,”班布尔善玩味地望他一眼,拿肘子顶顶:“待会儿您得顶住,别哭。” “我听不懂了,我哭什么呀。”遏必隆皱皱眉,又被看不起了,真无奈。 剩下没人管的鳌拜,还是一句话没有,他盯着帐子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大踏步地转身,即刻便上了马。 “哎!”敢这样潇洒擅离者,也只有他。班布尔善颇有些后悔地拦:“我说,您别当真啊,我说得又不算!” “那我怎么办呀,我走不走呀。”马儿扬尘撩一袍子灰,遏必隆抹抹心虚逼出来的汗,抱怨连连:“我说就怨您,每回就这么挤兑我,现在怎么回事,真是。” 遏必隆其实也不傻,他猜得也差不多了,只是他跟鳌拜不一样。鳌拜猜中了,火更盛了,就能马上找个撒气的地方,他不行。 芳儿这招使得太好了,把男人的心窝都砸出坑来了,砸得狠狠的,重重的,准准的。还不起。 鳌拜快被气死了,他的算盘又给搞砸了。埋进宫里那么多钉子,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皇后还是能做第一个,还装腔作势地闹出来,就等着这一刻呢吧,好,好极了! 想削中宫的面子,削不着了,想拔索尼的头筹也拔不了,当初是他死命说芳儿没有资格当皇后的,如今这一击便教所有面子全都散了,还有何话好说,没了。 很快还会更多人感同身受的,更多女人。 另一边的玄烨正是心花怒放的时候,他正跟着济度还有博果尔等人在追逐猎物,才只射了一只鹿,便有人来吵他,禀报说贞嫔那里出了事,非要请皇上前去探望。 贞嫔从马上摔下来了,清芸一路相随,亲眼看着的。仰面朝天,真像个癞蛤蟆。她躺在地上叫唤,一边喊疼,一边说:“叫皇上来,呜呜,我要皇上给我做主,呜呜……” 马儿跑偏了,这片山林很空旷,一时还没什么人追过来,清芸听见了,撵着马儿过去,在她面前停下,自在地说:“哎哟,怎么成这样了,呀,你的马蹬子怎么坏了,嗯?” “呜呜,我要皇上,是你害我的,我要皇上做主……”马蹬子确实坏了,贞嫔摔下来时,有一只卡在她的脚上,幸亏这样,若还连着,一路拖行她不死也得重伤,害人终害己,这也是报应,至于事态为何演变至此,就算借她一个脑子,她也是想不明白的。 此时此刻,变成如斯田地,仍不悔改,她不起来就是要等玄烨来看她的惨样儿,好好地安慰她,报偿一下她受的苦。 清芸很快猜到了,狡黠地笑着,又眨眼,在马上弯下腰来:“我说,好妹妹,我要是皇上,我肯定先问你为什么马蹬子断了,你躺在那儿不动,小心草从里有蛇咬你哦!” 原本只是吓唬,谁承想是真的,话音刚落,便有奇怪的声音响起,悉悉嗦嗦的,让人心里发毛。 “别,别过来!”真见到时,再想拔脚跑也晚了,这一动贞嫔才觉得骨头疼,脚扭伤了,怎么逃。 草从里露出丑陋的三角蛇头,幽深的光,邪恶而危险。 “我要死啦,不要过来,不要!”贞嫔挣扎地叫着,拼命挪动自个儿,可是太迟了,它已飞蹿而起,她只得闭眼。 “叮!”飞驰的箭将它钉在树上,贞嫔却已无福得观那潇洒的一刻,一个容光焕发,面罩寒冰的少年随后驱马而来。 “这么有本事,会救人呢,简郡王的儿子,就是了不起啊。”清芸回头只望一眼,心头便已火起。 “贞主儿受伤了,吉主儿就算跟她有仇,也不该趁人之危。”德塞淡淡地回了一句,翻身便已下马,近前察看。 “你!”不是芳儿说过,他是救命恩人,清芸怎样也要再抢白两句,这刻对英雄表现全无赞叹,只有鄙夷更深:“您说得对,咱们今天才认识,我没资格管您的闲事,您扶她,扶得好,待会儿见了皇上,给您记一功。” 玄烨真的很快来了,可是才到这儿,连马儿都没站稳,另一边赶来报讯的太监也追到了。听了喜讯,玄烨心都飞了,恨不得胁生双翅,哪里还管别的,立刻加鞭,笃笃地去了。 马儿急得很呢,蹄子正踏在好地方,贞嫔手上一紧,双目即刻便睁,叫唤道:“要命啦!疼死我了,皇上救我!” 回应她的,是马儿撩起的一汪土,送进了嘴里。 第二五章 绝色挟私 第二五章 绝色挟私这下热闹得跟过年一样了。玄烨才进了帐子,三两步便到榻边粘住芳儿不放。人都看着呢,娜木钟第一个笑了,抿抿嘴,暧昧地说:“皇上,您慢点搂,小心肚子。” “唔。”玄烨红了脸,急退一步:“哎哟,我不搂她,我就跟她说句话。” “瞎闹。”太皇太后起手拍他的肩,另一边苏麻端了凳子,他坐下了。看得人不少,他和芳儿浑身不自在。 “要不咱们先出去吧,不然他们都不知道望哪儿了。”慧敏进来得比玄烨稍晚些,凑前几步,悄悄冲芳儿眨眨眼睛,笑眯眯的。 秘密终究被揭开,也终究完成使命。在这儿点燃了,就像一支惊天的爆竹,把人心都顶开了花。嫉妒的,憎恨的都有,想不通也只有自个儿难受。 离了大人们,玄烨才真正地放松了。回头望望侍立的下人,他们十分乖觉地都走了出去。玄烨因此向芳儿又挨近了些,轻轻地把手贴上她的肚子。 “能碰吧?不能碰我就躲远点儿。”天真的句子里有一些惶恐,没有半分嬉皮笑脸。玄烨抬起手来,又缩了一缩,芳儿不点头,他便不敢再近。看是如此认真,芳儿不由被感动了,叹道:“我没那么娇气,可是皇上,您现在碰它,也碰不着什么。” “不,他已经有生命了,你信吗,他能听见咱们说话。”为人父母的滋味能这么早尝到,这些都要感谢芳儿,谢天谢地,老天答应了请求,第一个孩子,是他和她的。 就让那些嫉妒的女人们先站一边去吧,没有谁能忽视中宫的存在,也没有谁可以在我最心爱的女人面前臭显摆。任何居心叵测的家伙都得接着忍下去,一想到这儿,玄烨就觉得无比快活。 这一胎千万是男孩。他是亲政前最好的礼物,最好的。除了那些女人,也让鳌拜好好看看,他的芳儿到底配不配做皇后。让他们通通闭嘴。绑手绑脚已经太久了,该是反过来拧着他们的时候。玄烨再想,想到鳌拜跟遏必隆,笑容很快收了回去。 “皇上,别太累了。”芳儿挺挺身子坐起来,给他擦汗:“跑急了吧,全是汗呢。” “不急,我从娶你那天就盼着了,总算盼到了。”有些心里话除了她谁也没法说,玄烨不想错过机会,他激动地按住她的手,深情地说:“芳儿,这个孩子太重要了,你跟我都明白,他不仅仅是咱俩的。” 这个孩子必须也扛得了千斤重担,他在无数刀剑般的注视下成长,要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什么是忍耐与坚持,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地承载独特地位所带来的荣耀。他必须是勇敢的,刚强的,只有这样,才能抵受得了无数的怨恨和嫉妒,以及那些暗地里总也不会停止的诅咒。 这才多会儿,已经开始了。安营的分帐里,没有哪间是清静的,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讨厌的蚊子总也不飞开,在那儿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内容都很好猜,全是在说芳儿的。行猎要持续七日,大概她们会一直说到结束吧。 别人稍好些,最不服的就是贞嫔。她被德塞救回来,完全没像有这么回事,因为她完全不长记性,到帐里躺好久了,还哼个不停。 “药给你上过了,饿也喂你吃过了,骨头好好的,就扭了一下,你想怎么样?”淑妃被她绊在这儿好久都不得闲,终于受不了了。 “姐姐,我疼。”贞嫔一说就要哭:“我不干,我疼死了!” “你嚷嚷就不疼了?”淑妃觉得好笑:“那你嚷去吧,我得去看皇后,皇上都回来好久了,咱们都没请安呢,像话吗。” “那你顺便跟皇上说让他看我,就是他弄我一嘴土,凭什么皇后有孩子就得弄我一嘴土呀,她坏蛋,坏死了,呜呜……”贞嫔躺在被子里捂脸,娇弱无比,半分推托不得。 “好你别哭了,我去看看。”公主病没有别的办法,先哄着她最重要。哭笑不得的淑妃答应着出去了,走两步又回来。德塞进了芳儿帐子,现在会客之时,只能先让让。 德塞今儿可算是露脸了,又做了一回有胆识的英雄。玄烨要谢他纵然绝大多数是为了芳儿,这项功勋也不能抹杀。可惜君臣落座,客气而疏离,德塞才说了一声“恭喜”,玄烨就觉得这座冰山未免也太冷了,眼睛里的冰碴子都能冻死人。 来者是客,况且叔伯兄弟不该见外。玄烨很快想通了,继续笑道:“从兄别跟我客气,来,有礼物送你,皇后亲手做的,朕来给你穿上。” “不敢当,心领了。”德塞即刻起身,退了一步,玄烨已经追过去了,他走不得,只好仍站在那儿,动作僵硬拘泥,哪儿哪儿都不对。 “皇上说得对,您太客气了。”为了见客,芳儿将自己收拾得很好,又是那端重有礼的样子,此时却有些忍俊不禁,抬手道:“您别怕呀,这没什么。” 坎肩要脱了换就算了,只试狐裘也是刚好一身。玄烨给他穿上,立刻转头去看芳儿,想到当初的试穿,颇有些嫉妒。 芳儿不便说什么,只能低了眼睛。过会儿德塞谢过恩典,玄烨让他坐下接着聊,想再亲近一些,不对劲了,德塞的防备心太强,强到自闭,强到伤人。 “承蒙皇上恩典,感激不尽。不过前锋营我也是刚刚进去,事情知道得不多。关于简郡王我也……”说漏嘴了,一句称呼透露太多,德塞赶紧将眼睛转到一边,停顿片刻才道:“没什么好说的。……对不住皇上,皇后,请恕臣失礼,先行告退。”说完便起身跪倒等他发话。 “不怪你,其实怪我,当年也是为了我才会……”玄烨一时激动,没管这是哪儿真心话便出了口,说了一半又后悔了,德塞难堪地跪着没有接话。芳儿看不下去,插嘴道:“从兄先回帐吧,外边在烤鹿肉呢,待会儿你也尝尝。” 这只鹿是玄烨打的,在热焰下烤得正香,勾着人的鼻子,眼睛和嘴。德塞完全没有心情品尝,并不多说,出了帐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帐,直接上马进围场撒疯去了。 他心里的血该撒一撒了,不然憋着会受不住。他越是这样,玄烨就越没办法忘了刚才那句“简郡王”,越想越觉得欠下太多。 “皇上,他不是恨你,别想太多。”男人的心像海,像天,可是真要小起来,连女人也比不过,芳儿不知如何安慰才能真正地抵达实在,总有一些地方是她也够不着的。 “我知道,可我不能让他们父子老这样,绝不能。”玄烨握起拳头,热血激昂的豪迈在蹿行奔腾,这是男人才能明白的,他不想多解释:“芳儿,你信我,早晚有一天,早晚。” “我相信你。我什么都相信你。只是你的心别太重了,太重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扛。”国家,内外都要他来扛,如何扛得了这许多,太累了,太累了。 “我不累。”玄烨走回去,走到芳儿的身边,温暖地靠着她,她的话是最好的药剂,振奋着他的精神:“芳儿,有你这句话,我再累也值得。你知道,对男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不是名位,不是财富,是……” “是血。”芳儿望着他笑:“是心里的血,身上的血,它得是烫的,皇上,我全看见了,我都看见了,我相信你,你什么都能办到,玄烨,我相信你,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你。” 话说得太满也许会伤心的。下一刻,当玄烨很有兴致地说起当年的故事,惊慌地发现有样东西不见了。 “糟了,穗子呢?”拉过辫梢仔细望,确实没有。再看地上,也还没有。 肯定是刚才跑得太急了在马上掉的,这样一想,他便赶快吩咐:“来人,来人!” 声急且厉,总管梁大庆赶快冲进来听吩咐。 “我的穗子不见了,快给我找,都去找一定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8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去找一定要找到,记住,三股结成的,当中有盘花,不明白去问济度,快去,就算把地翻遍也要找到!谁交到我手里,我有重赏!快去!” 小小的一只穗子,别瞧不起它。几个月前济度就是因为它才会从皇陵归返,重见天日。如今要成全的,却是另一个人了。 它把人磨得从午后直到入夜仍在忙碌,提心吊胆,找它就像在找命。 可是没有,哪儿都没有。越急越不见影子。急疯了,也不行。 天越来越黑,希望越来越小。夜风起了,吹得心越来越凉。梁大庆为了交差甚至想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去找济度把他的穗子要过来,希望瞒天过海。 可是,结果,老天没有这样安排。在这慌乱的夜里,一个奇怪的倩影突然出现,鬼鬼祟祟,十分神秘。 其时玄烨已回自己帐中,听得禀报赶忙让她进来,这人的脚才刚入帐,外边的风儿卷过,灯烛灭了大半,光色更沉。 这一望,她的脸便如皎洁的明月,她是那月宫的仙子,轻悄悄地落入了凡尘。 玄烨本是焦躁不堪,这一眼,却教他顿时没了火。 荣喜缓步停了一停,有些紧张:“皇上。奴婢,还往前走么?” “你不用走了,我过来吧。”玄烨不由自主地就想迁就她,起身便去。 也不过几步就到了跟前,咫尺之间,两人望得更深。玄烨望那穗子就在她掌中,伸手便拿。荣喜却将它缩了一缩,不愿相让。 “对了,我说了要重谢的。”玄烨顿时明白了,笑道:“说吧,你要什么?” 第二六章 新妃受辱 第二六章 新妃受辱我要什么?这句之后,直白的愿望写在脸上,荣喜眨眼便羞,低下头去,轻轻地说:“皇上愿意给什么,奴婢就要什么。” “也好。”桌上盘中的鹿肉仍有余温,玄烨想起转身去端了它来:“给。这是我打的,尝尝。”荣喜才愣了愣,他又说:“算了,你就别沾手了,这样吃吧。” 拿手拈起一块,蘸上拌酱送到她唇边,荣喜满意地笑着抿唇,害羞地说:“皇上,这怎么敢……唔!” 已经送进嘴里,咽下去了。金黄|色的脆皮,又香又酥,这一口,直教这个女人连心都发起飘来。 又不是傻子,男人能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她不能不懂。 这里,没有别人呢,要能再亮点就更好了。片刻沉默,荣喜转过眼睛,偷偷地看。 雪白的羊皮地毯铺得厚实,盖满整个大帐,柔软又细腻顺伏。一张四尺开外的乌漆长桌正对帐门,玄烨的宝座置身其后,精雕玉琢。即便是这样低暗的视线,亮丽的明黄|色总能最先吸引注意。群龙戏珠,各显其势,栩栩如生地盘踞其上,让这张椅子变得霸道又威风。只有皇上能拥有它,它们活在这里,它们只能活在这里。 “皇上。”荣喜情不自禁地喃喃低语,朝它走了过去。 这一刻,贪欲召唤,她已经堕入特异的命运,她不知道。能感受到的唯有激动。她激动得双眼含泪,控制不了。 它太美了,它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她哪怕飞蛾扑火,也情愿靠得更近,她被它迷住了。也许从很早就已经迷住了,决不放开。 “你怎么了。”迷怔了的人总有些奇怪,玄烨抬手,拍住她的肩。 “皇上,对不起,奴婢失礼了,奴婢害怕。”荣喜回头看时已是泪流满面,她急忙相避。 “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又不是妖怪。”玄烨哭笑不得地执起手来:“别哭了,我给你擦擦吧,唔,这帕子是新的,我轻点,不把你眼睛揉疼了。” “皇上,谢谢您。奴婢,奴婢是正红旗……”这是他第二回示好,机会务必要抓住,荣喜终于想起来该说什么,却没能说完。 “我知道你是谁。”玄烨耐心地安抚着,再一笑如春风拂面:“我看一眼就知道你是谁了,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你不是在永寿宫吗。” “皇上也认为我应该在那里吗?”原以为可以克制,可以忍耐,然而终究做不到,这一想悲从中来,泪又满了,憋红了的脸庞燃烧着愤怒,她急忙用力地摁住它。 她是不想在冷宫中受奴役,然而,当面怨怼亦是最愚蠢的,会招来什么,不敢想。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应该住在那里?”玄烨转过眼睛,搓了搓手,很认真地看她:“死人吗?”荣喜没有回答,于是他又说:“你觉得,我不会舍得杀了你吗?” 荣喜惊诧地望过去,玄烨平淡如素的句子才刚刚结束,在晦暗的光线下,他的唇角弯起不甚明朗的弧度,似笑非笑。 她吓住了,很快说道:“皇上不会,您是一个慈悲的人。” “慈悲?”玄烨转而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侧目端详:“从哪儿看出来的?若是我杀了你,你也这么想?” “皇上。”心已经颤得不行,荣喜勉强自己说下去,挤出笑脸仰望着他:“皇上,您靠我太近了,奴婢的心不做主了,皇上。” “是么。”玄烨莞尔着咧开唇,离她脖子只有寸许方停,有如伺虎:“那我要是再近些呢。” “皇上!”惊颤的荣喜竟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那我会被咬碎的,皇上……” “那就试试吧。”玄烨突然紧紧地叮上去,咬住不放。荣喜双目齐闭,浑身已软。 天旋地转不过如此,她要疯了。不是欢喜,亦不是甜蜜,而是瞬间极致的恐惧。 许久方才放开,凝滞般的呼吸缓缓归来,荣喜清醒了,急忙退后跪倒,连连说:“奴婢有罪。” “你没有罪。朕封你做荣贵人,时候不早了,先回去睡吧。”这时的说话,又是刚刚与她调|情的少年。一时地狱一时天堂,这个女人完全被弄得神魂颠倒,不知所措。 玄烨跟她的想象差太远了,她完全捉不到他。 走出帐儿,浑身都在发抖的荣喜捂着脸,边哭边跑,那却不是幸福的泪水。 要猜到他的心,着实太难了,太难太难。若以为能借机控制,那更是笑话。 玄烨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制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夜风越来越凉,也越来越盛,他背对着大帐负手站了一会儿,直到身上有人披衣。 不必回首已知是谁,叹了一叹,他点头道:“芳儿。” “我看到有人哭着出来,怎么了?”隔得远,荣喜又作宫女打扮,一时瞧不真切。芳儿知他一向不肯深责,只恐遇到为难之事。 “没什么。”玄烨牵住她的手,握了一握:“这么晚了,这么冷,你不该来。” “说得对,我不该让你担心。”芳儿摸了摸肚子,也觉歉疚:“皇上,可我得在这儿陪你,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是啊,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玄烨将手抱住她,抱得很紧:“我怎么办。” 只可在一人面前露出软弱模样,不可太多只怕累她也彷徨。这种滋味,可以向外人说吗。就算说了,他们会懂? “玄烨。”芳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十分爱惜地回拥着,如同万千珍宝在手,不容有失。 这一刻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天明时,玄烨仍旧会想着它。只是到那会儿,该放在心头的却是另一样了。荣喜被封贵人,娜木钟便不可避免地要跳出来,因为便是到此时不想承担任何后果,居心叵测的罪名终究是躲不掉的。 没有她们之间的邂逅,没有她临时起意的安排,荣喜又哪里能到得了这儿。虽然最终阴差阳错荣喜见驾非是她的安排,娜木钟一样功不可没。不管玄烨出于什么心理,终究留下荣喜封了荣贵人,这便是无法回避的一祸。 “君夺臣妾”的所为,怕也因此传出去了。太皇太后哪肯相容,立时便找玄烨商量。鳌拜那党是什么居心她也清楚,万不可让玄烨任性地放轻大局。 谁藏着怎样的心,谁肯说清楚呢。玄烨挨了骂,有些不服,虽然不敢高声,也偷偷地说:“我没做错,我把这事盖着,已经很好了。我没跟他们硬顶。” “那也要看他们盖不盖着。”年轻终是气盛,太皇太后连连叹息:“我知道你想跟他们赌气,可也不用这样。你盖着,他们才盖着,你这样,他们要掀了呢,是你理亏!” “那样正好,我就想等他们找上门来,他们捞得银子已经够多了,他们管得事也太多了,用不着天天给我脸色看!”行猎第一天,鳌拜去围场之后,玄烨回来一直没见到他。 他在林子里像发了疯似的拼命射猎,把那些猎物,都变成了刺猬。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去想,其其格自杀在家里,不知是死是活。他发过狠说不去理会,便是这等下场。 他的痛苦和疯狂全都撒出来了,可有谁可以体会,玄烨看见猎物被拖来,一只鹿身上插着二三十支箭的滋味。不管眼睛,还是嘴,早就支离破碎,变成“蜂巢”一样的箭眼,这等残暴,是人干得了的吗? 不管鳌拜遇见什么事,都没权力这么干,这么干,是胆大包天! 忍他们,太久了,不想再忍,也不能再忍。可是报复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太皇太后不是不知当中的苦与难,只是,她仍然要说这样不对。 “罢了,你既然封了,我来善后吧。这事儿我知道还有谁掺和,我也记着呢。听好了,玄烨,你是皇上,皇上的心要盛着海,海是咸的,最咸的,你不能怕咸。还有,你这么干,你想过芳儿吗?” 玄烨一时没有话说,别开头去,脸色很难看。 太皇太后只得又道:“罢了,你们的私事我也先不管,好好静静吧,想想,该怎么跟她说。” 不必了。话才刚完,芳儿便已进来,还未站定,另外两个人也进来。 卷土重来的娜木钟牵着娇艳欲滴的荣贵人进来了,张口便是挑事儿的腔调:“哎哟,姐姐呀,我是来给姐姐报喜的!” 叽叽喳喳,她要当着芳儿的面揭穿这个秘密,她以为她一定不知道。 在这火上浇油的时刻,怎少得了她呢,娜木钟当然要高高兴兴地说:“哎哟,这是皇上昨夜里封的,好看吧,姐姐,这真是天上的仙女,这真是……” 太皇太后绷着不说话任凭她表演,玄烨脸色铁青也没有句子,娜木钟便转而走去芳儿面前停下。 芳儿一直没动,到此时抬起眼,对着荣喜打量了一眼:“是你?恭喜啊,这位妹妹如此绝色,皇上封了妃,还是嫔?我该如何称呼?” 忐忑地做着娇羞状的荣喜一下子羞愤欲死,不想答,她的手用力绞紧了帕子。 芳儿紧逼不放,竟走近了些:“是妃,还是嫔?” “……是贵人。”荣喜艰难说完才发现,竟然不觉咬破舌尖,腥味散开,她崩溃了。 第二七章 棋逢对手 第二七章 棋逢对手这件事要被后宫传成笑话看了,可是嘲笑过后想深一些,难过的是自己。荣喜是一面镜子,一样是皇后的对手,她那么美尚且如此,不够美的又将怎样?让生命无辜地浪费在漫长的岁月,直到老死,也永远是个吃剩饭的。永远追着皇后的影子跑,永远也追不上。 只能这样了,不甘,痛苦,也只有这样了。 时间是最无力打倒的对象,已占了头筹的人,拽不着了,她会被保护得太好,任何人也无法接近。她们的嫉妒会长着脚到处跑,可是跑不进芳儿的帐子。 太皇太后有旨,行猎持续期间,免问例安,不许探视。 这是多事的娜木钟惹出来的,她高高兴兴地带着荣喜进去,结果她们两个都哭丧着脸出来,被一句话就打败的滋味不是没尝过,然而却是孙辈致使的,这令娜木钟深深感到,还不如教她去死。 被羞辱的并不只是荣喜,任何知道的人,都会有同感,因为这句简短的话太具备伤害力,她们无法不在心头放太久。它包含的东西太多了,她们总是要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地怨恨,这就是命。 也只有皇后能够嚣张地问“是妃,还是嫔”,是妃是嫔都是她面前跪着的,脚下站着的,永远都在追她的影子,永远也追不上。 她们的胆量永远比她少,比她小。可是恶意的想象是她们的权力,每一个都可以。 欣嫔在帐里已经呆坐了一个时辰,居然有客来访,她一望便要吓死,拿眼睛瞪,也不能把人瞪出去。惠嫔的火比她还大,等不及便躁着说:“我知道你不乐意看见我,谁知道咱们是一伙的?除了老天,有别人吗?” 当初密谋双管齐下,协作得利,惠嫔占了先机,如今到这儿来却是来吐苦水的。投靠是投靠了,结果却是坐冷板凳,这教人如何能不后悔。皇后怀孕了,以后怎么办呢,作好妹妹不能抢不能争,难道还要继续看着吗? 怨恨太深刻,它便成了毒。到这会儿能自嘲地安慰一下已是不错,惠嫔将手拍拍欣嫔的肩,坐下直叹气:“我看我们现在就只能指望她自个儿气死,别的办法没有。” “她什么时候生过气?是我们被她气死吧?”欣嫔苦笑着:“你总比我强,皇上爱皇后,你靠着她总有饭吃,我呢,我出的什么馊主意,把我自己绕进去了,我让后宫里的姐妹抢得跟傻子似的头破血流,那会儿她们还夸我谢我呢,现在?现在我都想哭!” 她把双手一摊,也没有力气了。姐妹们会把她当靶子的,她只希望不要太惨。 难道到最后只有向皇后投降一条路么。不,不甘心。还有,身为“木偶”的她们,怎敢有这等奢望?对皇后的示忠便是对“提线人”的背叛,在羽翼未丰之前,怎敢? “要不咱们散伙吧。欣嫔,反正我也挺倒霉的,就不带累你了,干脆散伙拉倒。”刚才那番话,惠嫔也明白了,说带累,欣嫔很有可能带累她,既然这样,不如从中折断,以免受害。 “我说,你这也变太快了吧?”欣嫔拧起眉毛,冷笑道:“惠嫔,明珠在内务府是挺干净的,可是我要让他不干净也不难。你从兄是内务府总管,我哥哥是副总管,咱俩谁怕谁,你心里有数。别以为压我一头,那些暗地里的事我就拿不下来。你从兄能耐是不假,他要风有风,要雨有雨,那些风雨是自己刮来的吗?没有我哥哥帮他把那些脏事都盖住,你们早就光着身子啦!” 她说完便啐,就在惠嫔面前,毫不客气。坐在榻上的惠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沉默片刻叫了起来:“干嘛呀干嘛呀,就当我没说不就完了吗!又不是我让你出得馊主意,冲我发什么火呀,有本事你让皇后的肚子变成空的,你能吗,你敢吗?” “我为什么不能,我当然可以。”都说着气话,都发疯了。欣嫔说了一半,又说:“不对,我凭什么告诉你。我不给你出主意,咱俩都散伙了,你给我出去。” 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有利益,可以随时互相转换。受过威胁,惠嫔也变得极快,明明恨之入骨,却极其敏捷地堆出笑脸来:“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好妹妹,你就原谅我一回,咱们还得一起使劲呢。你看皇上又添新人了,美成那样,咱们要真散伙了怎么办。” “吃一堑,长一智,我算明白了,对付皇后,不能咱们自己上,得让别人顶雷。自己上太傻了,死得太亏。”机密要悄悄说,欣嫔召召手,惠嫔凑过耳朵,听了一半便呆了,呼出声来:“‘倒脱靴’?” “对,就是‘倒脱靴’。”围棋高手过招的一种棋路,“倒脱靴”。先引对手吃子再反吃,要做这样的手段,一定要胆大心细,因为太险。皇后太稳了,要攻击她,只有用“倒脱靴”。而且让别人“失子”,“吃子”的是她,暗中出手利用别人作靶子,这样不管输赢才不会伤及己身。 “我明白了,你想利用荣贵人,那怎么做?”惠嫔提心地问,她怕太险,太险她就想跑。 “瞧你那样儿,手抖什么呀,我让你去杀人放火了吗?”要动手不如多赌一点,欣嫔狠狠心,把清芸也算上了,边说边拿手肘顶顶惠嫔的胳膊:“哎,好姐姐,您不是跟皇后的妹妹不错吗,你呀,你这样……” “哦。”窃窃私语后,惠嫔觉得不妥:“不行啊,为什么得我去?万一出了岔子。” “那没办法,我跟吉嫔没这个交情。我要撺掇她,她也不信我呀。”欣嫔眨眨眼睛,诱惑道:“惠嫔,这事你说你敢不敢做吧,不敢,咱们还是散伙,我还是得找我哥去。” “好吧好吧。算我倒霉。”惠嫔皱眉应了,虽然这样说,心里倒是很兴奋呢。 没有感情基础的姐妹,指望她们能好到哪儿去,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也未见得能亲到什么地步。太皇太后免了外人问安,清芸能破例入帐问候陪伴,已是荣宠,她一想到皇上因为宠爱姐姐的缘故,必将对她这亲近之人予以特殊待遇,即将苦尽甘来,不由喜上眉梢,连笑也多了一半儿。 下午坐着无聊,芳儿让她陪着下棋,高兴的人没能藏太久,一会儿,野心的路子散开了,清芸便忘了相让。 “姐姐,对不起我吃子了。”抬手拨了五子,清芸真是得意。芳儿笑容敦厚,未发一言,可是下一刻,她便也起手。 一,二,三,四……清芸看着棋盘,呆得说不出话,那一连片的黑子,尽皆被芳儿拿在手中,她要拦,拦不得,路数是对的。如暗处一枪,这一大片,全被她吞了。 “倒,倒脱靴。”清芸等她把这十数子全都拿去,空白的脑袋才得清楚,想起名堂。 “有点见识。”芳儿抬眼看她:“能耐见长啊,在家里咱们也这么下,那会儿你可乖多了。”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规矩了。”清芸突然冷汗遍身,起来便跪。 “干嘛呢,你又没赢我。赢了再跪还有点道理。”芳儿很随意地望了望她,又说:“倒点茶来,再拿点点心,咱们一块儿吃。” “是,是。”忍住心里的恨,这样的轻视已太多回。清芸即刻便起,出去了。 才到帐外走了两步,她望见德塞。德塞刚从马上下来,手里托着一只鸽子。望着它,他的眼很温柔,阳光一样,软软的,特别舒服。 清芸盯住冷哼一声,他正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是擦身而过,还是迎上去说句话?看见他就会想起被他救下的贞嫔,这样她就觉得他更讨厌了,非常非常讨厌。 要让他难堪。盯着他,她决定了,于是挺起胸腔,端着仪态万方的架子过去。 德塞低着眼睛在看鸽子,还没理会到。再过一会儿,抬头时,他的眼睛偏去一边,愣了愣,便已双膝跪地,却是一言不发。 不是对我。清芸很快也转头看,济度跟博果尔还有济世,在前边空地的另一头。 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看过来的。罢了,清芸想想也觉无趣,侧身绕过德塞走了。 这一幕教有心人看在眼中,确是十分奇异的。济世眼尖,远远地便已瞧见,不由大惊小怪地去拍济度:“你们家规矩这么大吗?儿子见了老子,大老远就得跪着?” 济度没有说话,每当这种时候,他能做的只有沉默。 于是济世又去挪揄博果尔:“嘿,你也不管管,我可看不下去啦,这也太严了!” 说完他便紧赶几步去了德塞身旁,起手便搀。 德塞没动,也没有理,济度接着走,他便一直等到济度经过身旁才开口。 他说:“给简郡王请安,问简郡王好。” 第二八章 连消带打 第二八章 连消带打济度侧身而过,低着眼睛没动,停下了。于是德塞又说了一遍。较劲的小牛犊子安静地等待着,再不说别的。双颊飞红,眼中怒色如焰,双掌紧握成拳,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半分玩笑。 他的恨,全窝着呢。博果尔望着,张张唇,最终还是闭上,叹口气,推济度肩头,济度没动,博果尔又推了一下。 “走吧。”济世讪笑着一扬手也抓住济度,往旁边拉:“孩子闹着玩呢,走吧!” “走吧。”博果尔扯着另一边不放,始终咬着牙关的济度仰起头来,背更直,却不肯转过眼睛。过了一会儿,啪啪的脚步声响起,他终是这样便走了。 德塞一直盯着,跪到看不见他们,才满意地扬起下巴,笑着站起来,唇角的弧度像只小勾子,戳得人难受。膝上灰很多,还没弯腰,便有一个蓝衣少年小跑着过来替他掸了,一边抹一边心疼地问:“德塞哥你干什么呢,怎么弄的?” 福全这两天很忙,都在围场里转悠。他是最单纯的那个,也不受重视,玄烨打猎他也来了,一门心思就是在玩,玩得满头大汗,真真痛快。 怀里搂着一只白兔,是活的。德塞望见尖尖的耳朵顶来顶去,不免好笑,叹道:“哎,大阿哥你抹什么灰,先把它放下来,别闷死了,哎哎!” 才说着,它就从怀里拱出去,撒欢儿跑了,才跑了一阵,那边就传来说话声。 今儿是围猎的第四天了,从昨夜玄烨将荣喜留在帐中,不过一夜,已经让身为贵人的她,身价翻了几番。便是玄烨身边的人也拿她的喜好当回事了,她说喜欢白兔,福全竟也亲手捉来给她解闷。 兔儿跑了,可巧就是冲着她跑过去的,荣喜高兴地迎过来,蹲下捉进怀里,笑咪咪地说:“小乖乖,来,我抱抱。哎哟!” 她站起把那只小兔扬高了些,在阳光下欢乐地逗它玩,才这样就吓得把它掉了。清芸奉命端茶点回来却不忙着入帐,一双眼睛,死盯着这儿,把她钉死。惠嫔也在,她们两个死钉着她,当她看过去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哆嗦道:“你们,你们干什么?” “看你的脚,你的脚踩哪儿呢,嗯?”清芸哼哼:“说了还踩,你还踩!” 确实有东西就在脚边,荣喜害怕她就要退,这一退,踩得更结实了,金黄的穗子全成黑的了,上面全是泥。 是辫穗。谁的?低头望了一眼样式,荣喜吓得哭起来:“啊,这。” 这时把脚让开已经太迟了,她越慌踩得越狠,连过了好几脚,撵来撵去像成心似的。那边的清芸已经将盘子交给下人,大步流星地追过来,二话不说便已推开,将这穗子指着,大声说道:“安得什么心,啊,这是你能踩的东西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这穗子的样儿是皇上的,踩它一脚那是死罪。荣喜太慌没有细看,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连连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你吓得我,不是我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好,我亲眼看见你还能赖,你可以啊。”刚刚与惠嫔聊天说到芳儿的怀孕与将来,惠嫔故意恭维清芸是沾光的头一个,清芸正藏着怒火,刚好发泄在这事上,她便一把将荣喜扯定,不容她逃脱:“走,我们去请教皇后,告诉她你怎么敢把她编给皇上的穗子踩成这样,走啊。” “我不去,我不去!你放开我我不去!”只要不是傻子,都不要去。荣喜挣扎地叫起来,惠嫔想着欣嫔的话,使劲地煽风点火:“哎呀,你不去也不行啊,你踩什么不好,你踩皇上的辫穗。你敢踩它,它可是你的恩人,没有它,你还见不着皇上呢。这是皇后编的,你敢踩它,什么居心,嗯?” 女人吵起架来,比男人还热闹。德塞想了想,把自个儿辫子一甩,辫梢放到前面来看,果然穗子没了,他脸色一变,即刻便朝三个女人冲过去拉架:“别别,误会了误会了,这穗子是我的,哎呀,错了!” 确实弄错了,要怪就怪大家气上了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干起架来,其实分辨一点不难,虽然样子一模一样,却不是明黄|色儿。 话说开了就好了。只是错怪了人,想要善了可没那么容易。清芸停了手,喘着气还没平复,尴尬的惠嫔正在想主意,荣喜自觉受了天大委屈,跺跺脚,不依不饶地说:“不行,我不管,我要皇上做主,你们也太欺负人了,你们就是故意的!我在你们眼里,就不是个东西,你们故意找我的碴!我要请皇上做主,我要请皇上做主!大阿哥,您亲眼看见的,您是证人,呜呜呜……” 哭吧,哭声能引来围观,越哭越响,越响越哭,不一会儿,这儿就热闹成了集市。 玄烨正在慧敏那儿说话,花束子也在,正好谈到福全,结果外边就传来他在劝架的声音。大家面面相觑地跑出去。一看,天,这是在干什么哟。 荣喜得理不饶人,清芸拽着她不放。两人扭在一起,这个把头钗抓了,那个把鼻子挠上道子,你咬我,我便掐你。你踢我,我便往死里踹你,谁也不比谁手软。 妃子打架,见过吗?现场,活的,还是大庭广众。玄烨先是笑了一下,脸便绷了,因为他看到芳儿也走出来,急忙冲过去,边跑边说:“拦,拦!” 忙乱的侍卫们早把她围成一团,紧着说:“主子回去,回去!” “没事。”芳儿站定在保护圈里,清清嗓子:“哎,你们接着打,别停啊。接着打,看得人还不够多,皇上还没来呢,接着打。” 停了。听见了的两个女人,如闻惊雷般都住了手。芳儿来了,谁敢再动,拿命赔也不够。哪怕她就是站在那儿喊肚子疼,她们也得死。 后悔已经太迟了,云鬓已乱成歪歪斜斜的清芸赶快跪倒,荣喜趴下来也吸着鼻子,把那一直往下滴的泪收收。 确实委屈,委屈透了,可是出现了的玄烨,却只会站在芳儿身旁。 抬头看他们,荣贵人又抽泣起来,泪珠如珍珠,美丽的大眼睛在勾引他的怜惜。闻声而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除了长辈就是比她高比她贵的,有男有女,她看着害怕。 唉,女人啊。玄烨想了想,啼笑皆非地抬手指她们:“怎么回事,嗯?” 德塞站前一步,羞愧地说:“赖我,是我闹的,跟两位主子无关,这全怪我。” 他跟福全把大概说了一遍,期间有谁在听,不管了,说完,他也跪倒听候发落。 荒唐。为了这么荒唐的事竟然撕破面皮,玄烨气上心头,面色却仍不改,叹气道:“罢了,你们俩各自有错,通通思过去吧,先养伤再说,下去!” “皇上。”在行猎这样重大行程期间犯错,又是当众,怎能不罚?芳儿不依。 “你不要生气。这事你就当不知道。”玄烨确实有意徇私,然而芳儿坚持,他也只得同意:“罢了,依你,你来处置,别生气。” 德塞无过,错在两个女人。芳儿看定清芸,朗声道:“吉嫔无理取闹在先,动手伤人于后,即刻起,降为贵人。” “太重了。”愕然抬头的清芸果然脸色巨变,面如死灰。玄烨忍不住靠在耳边提醒:“芳儿,太重了!” “至于你荣贵人,受了委屈,是该请皇上做主,可是大庭广众哭闹还与人撕打,有失体统,停你一个月的牌子,养伤去吧。”芳儿没有理会,安静地说下去,一边说,一边看着荣喜,她的双眼是冰凉的河水,看得她直发抖。 “这。”才在皇上的帐里睡了一夜,荣喜哪里舍得,可是皇上不说话,她也不敢分辩什么,只得悲哀地回答:“奴婢谢恩。” 就这么决定了,却还有人不同意。济度等人伫立在旁,到此时突然开口,上前进了一礼:“皇后,虽然后宫之事臣不该插嘴,但是这事儿完全是德塞引起的,全是他瞎胡闹,臣以为,这事儿应该这么办。” 他三两步走到德塞跟前,扬手一掌便掀了下去。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德塞脸偏一侧,血已涌在口,隐隐红丝漫出来,却也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简郡王!”感谢帮忙可是这样帮也未免太狠,玄烨即刻便说:“罢了罢了,吉嫔免降贵人,改停两个月牌子,这事罢了!谁也别提了,罢了!” 如果事情能这么容易当成不曾发生过,那世上又怎么会有仇敌?这一幕让大家都看见,玄烨的脸也算丢尽,总算让鳌拜的火气消下去那么点儿。 今早穆里玛突然冲来,带来一个好消息,其其格终归命大救下了,虽然血流了不少,肠子也缝了回去,伤重致此,能保住命算是万幸。 这个消息把鳌拜吊着的心放下去,穆里玛却是一点儿也松快不起来。荣喜就这么归玄烨所有,白费他的心血和银子,就这么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放过,他怎么能甘心。 所以等到荣喜跟清芸打起来时,来看热闹的他恨不得见到她这个女人毁容才好呢。可是真要看着她被打了,心尖儿却又发起疼来,颇有些舍不得。 “真是犯|贱。”热闹散了,穆里玛嘀咕着扇了自个儿一巴掌,另一边班布尔善走过来说笑话:“七爷,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肯给这么些银子娶她呢,我的天,要是我,当场就抢回家里了,真舍不得给皇上呀,实话。”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都是皇上的人了。”穆里玛怨恨地啐了一口:“盖山给他闺女找了个好差使呀,给皇上暖被窝。” “是啊,也就是个差使。想明白了也就那样呗。”班布尔善很是善解人意:“七爷,您还是想想,这满京城都知道您要纳小,她没了,您纳谁呀?” “那是我的事了,您就别操心了。”穆里玛说完了又后悔了:“我心情不好,不是成心的,您别往心里去。” “我肯定不往心里去。我们自己人嘛。”班布尔善挤眉弄眼,用肘子顶顶他胸口:“就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往心里去,你刚才过来,一直盯着他,他不会没感觉吧?这两口子,不简单。” “我懒得管。”皇后要拿谁立威,打得是什么主意,那是后宫该烦心的事了,倒脱靴,会玩的,不是一个。 第二九章 把柄秘闻 第二九章 把柄秘闻再过几日,围猎结束。玄烨带回了新人,也带回了故事。连亲妹妹都如此狠辣的皇后让人更加刮目相看。虽然她怀孕了,对皇上敢往上凑的还真没有几个。大家都在观望看谁做第一个。有第一个,后面的才敢涌上来。 这是心照不宣的路数,都盼着别人当踏脚石。当然也有脾气躁不怕死的,做第一个,她很乐意,很骄傲,比如贞嫔。 行猎回来的第一天,玄烨翻了牌子。夜里敬事房来接,淑妃正在她的景仁宫里聊天,贞嫔一见那些人,先是愣了愣,接着“呀”的一声拍起手来:“真的吗?” 运气太好,有点不敢置信。周必成尴尬地将眼睛往后边让,让开一条道来。驮妃的两名太监肩上担着粉色的锦被,想必她们已经望见了。昏黄的烛火下,它显得格外旖旎。 暧昧的味道慢慢散开。一切程序跟从前相同。淑妃留在这儿没走,一直照料贞嫔到最后。帮她沐浴,替她擦干,甚至最终看着她钻进被子,她亲手将它合紧。每一刻都盯着,不知为何总是心慌。 “行了姐姐,你就别看着我了,怪害羞的。哎呀,你把脸转过去嘛。”淑妃在摆弄她的头发,贞嫔别过脸去,挣道:“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记住,在皇上面前,别话多。”风口浪尖上,不能再丢人。淑妃把束带拉紧些,又道:“才回来,你是第一个,要安分。” “我知道了,行啦,我都记着呢。”贞嫔只想着心底的快乐:“我的脚伤了,算皇上有良心,嘻嘻!” “你。”总是这样不怕天不怕地,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淑妃叹息着送她上肩,叮嘱太监们:“你们小心她的脚,还没好呢!” 这一去是出事了,却不是脚。到了乾清宫,按例服下补汤。之后贞嫔躺在床上等,才一会儿,她就捂着肚子皱眉,着急地叫唤:“完了,我要回去!快送我回去!” 梁九功跟鲁二良刑伤未愈,当值的是梁大庆。这个老头才进来,还没靠近帐子,就被骂出去了。他不能看。女人的私密,就是当着太监,也没脸这么坦白。 月信突然来了,湿了龙床一片红。这真是件晦气事,要认真追究也是有罪的。贞嫔臊得直哭,紧抓着被子,连连说:“你们这些混蛋,我要死了我!” 丢脸丢成这样,真不如死了。可是好好的,怎么会这么倒霉?汤有事儿,有人使坏呢。是谁干的,现在追究也晚了,要紧的是赶快让玄烨转移地方,千万别到这儿来,来了知道了,或者瞧上一眼,这辈子的脸都找不回。 这儿手忙脚乱地料理着,哭笑不得的梁大庆赶快出去,让人给师弟鲁元宝递话。按习惯玄烨还在翻阅白天的奏折,等过了一遍,再用点点心就该来了。要像救火一样地截住他。 幸好赶上了。玄烨才出了书房,到了院儿里,看见鲁元宝跟太监常贵鬼鬼祟祟不知在议论什么。之后鲁元宝拍拍常贵的肩放他走了,扭头时,被玄烨窥见唇角的笑容很怪异。 “笑什么呢?”玄烨大步流星地过去,盯着他看。 “没,没有,主子。时候还早,要不,咱们先别回去了,四处走走?”鲁元宝紧急掩去愧色,提神收腹,显得一派坦然。 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只要再将玄烨引去,便可大功告成。 也是将功补过,就看轮流转的风水给不给面子。硬从别人嘴里夺食这种事也敢干,就冲这位的胆量,没准能成。 “行,我也想走走,去哪儿你定吧。”玄烨抬头看月,如玉钩般的月牙儿,如美人儿探出手来,在撩拨他的心。 这走越走越曲折,越走也越明白。弯弯绕绕,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槛。在前边提着灯笼引路的鲁元宝,总算停下了。 居然是长春宫左边的院儿,这间屋是头回来。屋前的桃枝花苞未散,也有暗香,开着的半扇窗透出热气,烟雾缭绕,伴随它的,还有酒肉的滋味。 “谁弄火锅呢,嗯?我尝尝。”玄烨说笑着,抬手让鲁元宝别喊。三两步进了屋,早有人跪迎,一身杏红格外艳丽娇媚,软软的甜:“奴婢,给皇上请安。” “是你啊。”灯下看美人,荣喜比初见时又绝了三分。似是只看她,世间的风景都不必再瞧。此刻,她比上回更见沉稳,乖觉,做足了知错就改的功课,竟没有一点骄傲自满。端丽的样儿就像一尊美貌的玉像,没有谁能抓到半点瑕疵。 也好,倘若安守本分,也是一只不错的花瓶,放松的好对象,亲近又何妨。玄烨片刻已评定,牵住她的手扶起:“我来巧了,正好有口福。” 屋内的小桌上放着五六盘菜,有素有荤,还有蘸酱,火锅水正滚,往下送便是了。荣喜准备已久,就待此时。心喜便已凑步上前,做出好客的样儿来:“这些,都是奴婢在家里吃的,都是亲手做的。皇上这么说,奴婢很高兴。” “秀色可餐啊,嗯?”玄烨挨着她坐下,看着玉手忙前忙手,一把拿住了,笑道。 “皇上。”荣喜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奉上一杯热酒:“皇上。” 吃饭只是名目,要把他留下,是要把自己当盘菜。一切要看技巧,机缘已经到了,不能着急。世上的事,毁就毁在心急。受罚之后,荣喜一直在想,她要成为皇上回宫后宠幸的第一个女人,这很危险,也很重要。所谓尊严之战,就在今夜。 是成为他人的踏脚石,还是一鸣惊人乘风破浪,就得各凭手段,老天恩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9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的姿色,不能辜负它。今夜成了,那些嫔妃就都成了后面的,占住皇上,皇上就是我的。 到这会儿,纵然心焦如焚,荣喜却还要欲擒故纵。她没忘了,她还受着罚呢。 “皇上,奴婢有罪,罪人的酒,您还是不喝了吧。”荣喜把酒杯靠近他的唇,让酒香逼着他的鼻子,纤纤的手指摸着他的脸,却又突然醒悟地挪开,懊恼地说:“您还是不喝了吧。” “为什么不喝。”玄烨知道她想坐进怀里,干脆手一勾便成全:“我是从来不喝酒,可是美人的酒,我得喝。”说完,他便低头,将那酒杯叼起,咬上了唇。 “皇上。您真的从来不喝吗?”像一只勾引猎人的狐狸,荣喜勾住脖子,呵气如兰,仰躺在怀,看着他的眼:“奴婢可不信,就连我,也能喝上几杯,怎么您就滴酒不沾。” “你能喝几杯,嗯?”玄烨逗着她,突然想到名目,笑道:“这样吧,你有罚在身,你喝一杯我便减一日,你要是能喝上十杯,我便免了你的罚,如何?” “皇上此话当真?”荣喜的眼睛亮了,即刻跟道:“皇上,您可千万说话算数!” “我当然算数。”好好地放松吧,把什么都忘掉,温柔乡,是解乏的好去处。玄烨一边笑,一边看着,她饮一杯,他便随一杯。 一杯,两杯,三杯…… 二人眼神都变得迷离。荣喜依着他,欣喜地抿下最后一杯:“第十杯,皇上,我喝到第十杯了,呃!” 她已醉了,醉美人,美得娇娆,放肆,缠绵。她丢开酒杯,望住他,探手去解扣子,玄烨没动,只盯着她笑。面前的火锅,热气把两人的脸扑得湿润起来,荣喜在雾气间看他,抿抿唇,颤抖的心更添战栗,再解时,灯便熄了。 柔软的身躯如蛇,缠缚不休,直至天明。这一夜,也许这二人都会记得很久,很久。 便是他们想忘掉,也会有人记着的,比如惠嫔。身为长春宫的主位,皇上到了她的地头,宠幸的却是别人,这让她情何以堪。荣喜是贵人随主位而居,倘若日后时常如此,惠嫔真会感到颜面尽失。然而这个女人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谁也不能小看她呢。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尽早压伏,没有别的路。惠嫔在第二天便去了坤宁宫向芳儿告状,要借芳儿的手报仇。她要告荣贵人媚惑皇上留宿,竟然视禁令如无物,这样放肆无礼,岂能相容? 当今的后宫,谁敢不知死活,冒犯皇后雌威?谁不是想尽万千办法,明哲保身? 有时候,藏得越深的,才是最好的。最好的,往往也最迫不得已。 芳儿一早去永和宫中探娴妃的病,才进了院儿,就听见屋里常嫔跟她在吵,那些句子,匪夷所思。 “我想不到,姐姐你是这样的人,你真好啊,让我为你担心难过这么久,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真有心机!”这一气,常嫔将面前的茶碗泼碎在地,冰冷的茶水滚得到处都是,溅了裙子她也不理。 月信为何一直不走,看碗上的口红便知道。天天喝凉水激着它,它能走吗? 就为了避皇后的风头,躲皇上的宠,做后宫默默无闻之人,讨一方安生,竟致如此。 以佟家的势力,竟然这般委屈求全。何必? 常嫔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她只道看错了人,她的心痛极了:“姐姐,我真的看错你了,你是这样的人,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真有心机,你很好,没有人伤害你,可你自己,你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吗,原来我是一个大傻子!” “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心里藏着秘密,娴妃只能哭泣:“不能说,你不懂!” 常嫔是不懂,可总有懂的人。芳儿悄悄地走进来,她看见碎裂的茶碗,还有碎片上的口红,她很快便懂了。 让所有人出去,屋里只剩她跟娴妃两个,有些话,只能偷偷地说。 对坐在床边,沉默良久的芳儿终于开口:“我先说吧,说对了,你别往心里去。” 娴妃低着眼睛,没有说话。 芳儿轻咳一声,把手放在她的膝上,将秘密打开:“你心里有人。” 第三十章 阴差阳错 第三十章 阴差阳错睫毛猛颤,眼中的水珠不可遏制地坠下,坠在芳儿手背。娴妃惊恐地抬头,却见芳儿不以为意扶肩,拿帕子抹她的脸,很细腻,很温柔。 “不能再这样了,你会死的。‘他’知道吗?”宫门似海,既然无缘就该两忘,这才是爱护之道,让深爱他的女人这样受罪,这个男人必定无能。芳儿想起当初没能把娴妃从选秀名单上剔除,如今看来,真是天意弄人。 “他不知道。皇后,我很傻。”娴妃羞愧地捂住脸:“可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忘不掉他,我忘不掉!” “好,不要哭。我来帮你想办法,我来帮你。”都是女人,心底的秘密不必说得太透。芳儿将被子向上拉,盖好她,再很认真地说:“我不问你他是谁,你别怕。只是你千万不能再这么糟蹋自己,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这不值得。你跟他的缘分已经断了,以后不会再有,既然这样,把眼睛转到别的地方。好妹妹,你的路还很长,想想,他要是真的爱你,也不想你这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要好好活着,没有什么痛苦是忍耐不了的。妹妹,不管你心里的男人是谁,你都得救你自己,相信我,忘了他,好好地活下去。” “我做不到。”娴妃颤抖着,惨白的脸显露无限苦涩。命运总是安排阴差阳错,令人痛苦。越想忘了的,越在眼前晃。如深海潜游,水草缠住手脚,动弹不得,只待溺毙。 “不会的,你信我,我会帮你。想他了就找我。把你们的事说给我听,说完了就舒服了。”这样的恐惧芳儿明白,只有倾诉可以疏散它。她耐心地抹着娴妃的眼,把泪全都抹净,然后仔细地端详,抚慰:“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试试看。” “他有着挺拔的身材,像一棵大树。他擅长骑射,是个威武的勇士。他的眼睛很亮,牙很整齐,白玉一样,亮晶晶的。我喜欢他对我笑的样子,他笑起来就像一阵暖风,吹到我的心里。皇后,我天天都在想他,对不起。”内心的创痛一直渴盼的出口就在此刻。娴妃背靠坐垫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偷来的幸福跳跃在心间,快乐缔造的向往,抓住了便不想再放下,她真舍不得,真的。 “别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接着说吧,我听着呢。”芳儿握住娴妃的手,紧张的人掌心湿透,她得给她勇气。 只有勇敢地面对过去,才能更好地战胜未来。若连直视的勇气也没有,谈何放下。芳儿一步步地引导着娴妃,让她离这段往事越来越近,随着交流的深入,战栗着的娴妃越来越激动。 “……后来,他送我一块玉佩,入宫之前,我想见他,可是没见上,我想见他!”在这刻,娴妃完全浸入过去的沉思,眉飞色舞,揪住芳儿便如救星般地期许:“我想见……不,皇后,对不起,对不起!” 迷怔了,被迫醒悟是残忍的。便如一叶障目,娴妃终于醒了。一旦醒了,再想装下去就太难。芳儿体谅地点头,趁机说道:“给你的玉还留着么,给我看看好么?” 不是为了看它,是为了拿走它,拿走它,去交还应该交还的人。这块羊脂白玉很精巧,雕刻的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它飞到娴妃心间,伴她许久,如今,该是飞走的时候。 当芳儿拿在手里,娴妃便已经明白,她要失去它了。面对它,她无法做任何事。就连祈求,都是可耻的。 她低着头,紧握着拳,让眼泪落在柔软的锦被上,让更大的抽泣声来疏散委屈。 芳儿叹息着观望她。憔悴的眉眼,腊黄的脸,恹恹欲死的神情,都不该属于一个花季少女,失去爱是可怜的,不该让失去爱情的人,再失去性命,这不公平。 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吧。芳儿静静地想,将它收进怀里,再问:“你留着它,它会害了你。我来替你还给他,要怎样才能见他,你告诉我。” 绝望的滋味搅着心,娴妃定定地望着前方,哀叹着抬起手指:“皇后,皇后。” 芳儿向后让去,即刻便站起,严肃地又问一遍:“告诉我,不要怕,这件事我料理了。哪怕你恨我怨我,你都得说。”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活下去。有时候,为了活下去,必须这么残忍。 当机立断。第二天午后,在簇芳亭等了许久的芳儿终于等到了。那人一见便想走,是被她唤住的:“等等……是你?!” 此处只有她,孤男寡女很是不便。躲着她的眼睛,德塞有些羞惭和莫名其妙:“皇后,我不知道是您在这儿,对不起。”说完,他便退开步子。 “别走。”一见他,芳儿便想起娴妃受到的折磨,娇弱不堪几将欲死,是这个男人造成的,顿时义愤激上心头,她便不能再容:“从兄既然来了,有些话说,您请过来。” “是。”午后畅风,稀薄的阳光披在身上,很冷。德塞走过去偏着眼睛,芳儿却寸步不让:“从兄此来,可是为了它?” 德塞抬头看见芳儿指间绕着红线,牵着一只玉蝶,跃跃欲飞。这块羊脂白玉乃属佳品,轻触便有微温。他略碰了碰便让开手,摇头道:“臣不明白您的话。” “您是不明白,还是不想去明白?”面对无疾而终的感情,身为男人倒不如女人有胆量担当,芳儿尤为痛心,他是恩人,她当他是英雄,更不愿他是这样的。 “确实不明白。”德塞说着便现微怒,他自个儿也觉奇怪,可是压制不得。歪打正着的,芳儿触动他的心事,开启了不能直视的记忆阀门。 “您这样说,对得起心里的人吗?”闪闪躲躲,全无男儿本色。他在想着的芳儿不知,只道他避之大吉,真是失望。她把这块玉向前推,嗔怒地塞入他的手:“您是男子汉,说句痛快话不难吧,要是您不肯说,我来说好啦。这个还给您,以后,该忘掉的忘掉,再也不想了,您自个儿保重吧。就当是看错了人,我替她难过。” 这不是我的。被这样的句子打蒙了,敲中了心病疼得死去活来。德塞一时忘了争辩,待到惊愕地抬眼,芳儿已经启步,他只有急追过去,争道:“皇后,这个我不能要,我……” 他不能要,可是还不如要了。就在这个当口硬要相还,是祸不是福呢。 推推让让,肢体相缠,浑然不觉身后有人安静地望着他俩,眼中的笑意渐渐凝固,变得酸楚和难堪。 有美人伴着,玄烨站在假山后边,又忍了一会儿,看他们越演越烈,终是忍不得跳了出来,几步便至跟前,笑容明媚地凑上来道:“抢什么好东西呢,我看看?” “皇上!”惊呼中的芳儿急速回头,面色有一丝惊惶,脸红口喘,虽然片刻便归于平定,可那一瞬,玄烨永远也不会忘记。德塞切切避开,被推来让去的玉蝶,无人拿住,在分开那刻,可怜地掉落下来。玄烨眼明手快,抢上去使劲一捞便捏在手里,望望,笑嘻嘻地问:“谁的?” “……我的。”德塞跟芳儿无暇多想,同时答话,本是为了开脱彼此,可这异口同声,却又将害处添了十分。 清白就这样变得不明不白,两个字便已将所有有效的解释抹杀。不必再说,再说也无用,二人垂低脑袋,各自懊悔。玄烨仍在笑着,拿眼角的余光去扫他们的脸。没有看到他想要的,有的只是惴惴不安。瞬时,玄烨的笑已变得尤其僵硬,带着怒气:“既然是你们俩的,那我就放在这儿,你们自己分吧。” “啪”一声拍在石桌上,玄烨说完,扭头就走。 美人荣喜低头偷笑,此刻不敢多言,赶快跟上。一边退走,一边偷望芳儿跟德塞,她的眼睛掩不住笑意,她很快活。这是天意,皇后疯了,给皇上戴“绿帽子”呢。皇上纵使再爱她,这个也是容不得的吧? 后面的好戏,荣喜知道,可有得看了,她很期待。 第三一章 群芳斗妍 第三一章 群芳斗妍夜深了,从没尝过的滋味,顶在心尖儿像根针似的,让它一跳一跳地疼。芳儿倒了一潭醋,玄烨没办法舀出来,他们在他的心里晃,影子走不开。 德塞抓着她的手呢。不,是芳儿抓着他的手。他们在花园见面,是约好的吗,他们在干什么?芳儿喜欢他?不,不行! 玄烨在床上闭着眼,将头紧紧贴着枕,让浅浅的呼吸欺骗自己快要睡着了,可是他满脑子都在想这个。越想他就越急,哪怕明知道这些是好笑的,他也控制不了。 心被芳儿牢牢地抓在手里,他没有办法,她把它点着了烧起来,他就只能看着。他知道自个儿爱她,这就是爱她的代价,正如她爱他一样。他爱她,一想到她的心如果真的跑了,他就疼得受不了。 这是报应。 身为天子,芳儿注定不能得到他的全部,可是她所给予的,理当是全部。她本该这样做,不这样就不对。想必任何人也会要求,因为她是皇后,皇后就应该四平八稳,没有嫉妒。玄烨仔细地又想了一遍,他的嫉妒已然像潮水。他笑起来。 太可耻了。为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他觉得相当可耻。 没有嫉妒也没有怨恨,那不是人,是神,无论多么艰难也要伪装下去的神。做神很辛苦,很累,深深埋浸在里面的心,会很疼。玄烨抿着唇,如被蚕食的心在叫唤。 总会有一个女人,让他明白,他不是神,他只是人。他会嫉妒,疯狂,端不住,因为她。只有芳儿可以。不管到什么时候,芳儿总能让他记得,他是人。在她面前,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像,他也永远做不成。尖锐的焦灼像燃烧的火,烧着他的心,逼迫他清醒。 ——身处高位之人,不可或缺的清醒。 勾引越演越烈了。荣喜拥贴着他的背,皙长的指尖还在游走,她像一只软滑的泥鳅,轻轻地粘上来。秀长的腿抵着玄烨,悄悄地摩挲。 “皇上。”呢喃不清的句子掩藏着无数诱惑,她娇滴滴地唤:“皇上。” 殷红的唇咬不到耳垂,玄烨一抬身已经坐起,他的手肘正咯在她的下腭,荣喜顿时咬了舌尖,花容失色,吃痛得再说不出。 “你自己睡吧。我有事先走。”抱着衣服出去,玄烨连头也不回。 去往坤宁宫的过程,快得像一阵风,等他下了辇,飞跑进去的样儿像个孩子。 幼稚也好,傻瓜也罢。他竟是赶来为了问一句话。 夜寒雾重,空中飘下清凉的薄雪,可是玄烨的心却是滚水,烫得他要化了。踏入门槛时,他跑得气喘,还有些咳嗽:“芳儿!” 芳 第三二章 猎人猎物 第三二章 猎人猎物等得便是这句。 被掐着人中,“悠悠醒转”的荣贵人睁开眼来,“哇”一声哭倒入怀,嘤嘤而泣:“皇上,皇上救我,我要没命了,皇上!” 玄烨真是无辜,他是被硬拉来的,提早下了朝,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却教乱哄哄的一堆人围住,七嘴八舌地恭喜。等他听明白,这个女人醒了,又抓着他不放,口口声声地控诉被欺负。 “你别哭了,别哭了啊,对孩子不好,别哭了别哭了。”荣贵人睡在芳儿的床上,玄烨尴尬地教她搂着,心里真难受,可也只能安慰她。 后宫的热闹永远是不缺的,好事的有热闹可看,谁会傻到放过他? 刚刚在慈宁宫,太妃娜木钟还在跟太皇太后还有慧敏说到玄烨的孩子,多番影射就谈到了荣贵人。荣贵人在宫里无依无靠,太妃有心让她依靠,也要看她能不能被扶得起来,她跟太妃商量好了,要找机会给芳儿颜色看,结果痛击就在今日,才说到她,她就这么有能耐,真是让人痛快。 来报讯的人说得不甚明朗,只说是荣贵人在皇后宫中晕了,却不说被罚。这样明显的偏向,太妃不肯放过,连连催问:“等等,说清楚些,好好地怎么会在皇后宫里晕倒?这有了孩子,是能随便晕倒的吗?” 不但她要逼问,更要引得太皇太后也如此,有孕是大事,玄烨被拉去了,太皇太后跟慧敏也得去。这一去,是荣喜的大喜,却是芳儿的麻烦。 皇后对后宫严苛,本就不该,这有了身孕再这样痛罚,根本就是拿皇家的血脉不当回事。太妃知道机会来了,眨眨眼睛望着大家,十分狡黠地影射:“哎哟,我说,芳儿你的脾气也太大了,不就是迟来了会儿吗,值得就这样罚她,把人吓得晕过去,万一把孩子吓没了,怎么办呐。” “您说得对。”芳儿寸步不让地回道:“我是不知道她有孩子,我要知道,我就不让她来了,您看真是我不对,我都忘了,我也有孩子,我怎么能平白无故地生气呢,您说是吧。” “哎哟。”太妃被呛得连退数步,脸色越发难看:“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太皇太后一直没有说话,到这会儿才笑了笑,她把手拍拍芳儿的肩,又推推玄烨:“都过去了,算啦。这是皇上的福气,又有了一个。不管怎么样,就这么过去吧。荣贵人有了孩子是好事,大家都高兴点。皇后也没不对,妹妹啊,你别跟孩子斗嘴啦,咱们都高兴高兴。” 慧敏站在最后面,等着看热闹。太皇太后转身望见,让苏麻赶快把她引来。这是升格要做奶奶的人了,她的祝福也很重要。 第三三章 绝妙反击 第三三章 绝妙反击“还笑,还笑!”晚上到坤宁宫,把这件惨事告诉芳儿,芳儿却笑得合不拢嘴,连泪都出来了,这是为什么呀。玄烨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妹妹真逗。太好玩了,真有意思。”芳儿真高兴,高兴坏了,下午会客时没见着她,太可惜啦,该恭喜才对。芳儿即刻退开两步,严肃地端了端礼:“恭喜皇上,人家不拿您当外人,要亲上加亲了,恭喜您。” “不要胡扯了,我在头疼呢。”热情的妹子可真让人吃不消啊,偏偏太皇太后说要多陪她几天,想要躲着是不可能了,可是要天天见她,要想全身而退,可能吗? 和塔亲王是不能得罪的,是皇玛嬷极其看重的侄儿,对他的闺女,要非常客气,客气到不能再客气。只怕玄烨敬她让她,她可不这么想。 “皇上,您怕她咬你啊。”通过玄烨苦闷的表情,芳儿已能幻想到那位热情如火的表妹是个什么样儿,她居然很高兴,高兴极了:“我是真没见过这样的,我要见见,这太可乐了。” “乐,等她把我吃了你再乐吧。”人家都如狼似豹地亮爪子了,这儿还跟没事人一样。玄烨哪能不郁闷,心爱的女人居然全然不吃醋,是太放心自个儿,还是完全不在乎失去? 总会见面,而且不该是剑拔弩张的相见。一连三天,芳儿都躲着不见,让玄烨好好地领受如沐春风的滋味,让他俩“如胶似漆”。 “皇上,您躲那么远干嘛呀。”走在御花园里,玄烨不肯拉她的手,其蕊格有点难过。总是主动,她会觉得伤自尊,也是很正常的。玄烨为了避嫌,特地又拉来福全作陪。三个人,总是她在叽喳,另外两个沉默,很快就会没戏唱。 “没有,脚下石子多,我看着点儿。嗯。”玄烨一边走,一边在笑。笑得肩膀动,他也只敢低头。 昨夜芳儿学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扑过来时,历历在目,真真把玄烨说成一只绵羊要被活吞。玄烨想着芳儿,甜在心头,抬头见客,又变得十分苦闷。 一时喜一时忧,他的样子就有点怪。其蕊格好奇地问:“皇上,您怎么了?” “没,没有。”玄烨一边答,一边拉着福全挡在中间,急促地打岔:“没事。” 假山后边的簇芳亭,有一个侧坐的女人在那儿望风景。今儿风小,阳光回暖,端坐的样儿旖旎如画,侍女守着她,她很静,静得像一座像。淡蓝色的衣着,如湖水无波,其蕊格呆了一呆,笑道:“真好看,她是谁呀。” 还能是谁,冤家对头到了。福全抿着唇,低下头去,他在乐。趁着表妹没有注意,玄烨紧急推他肩膀, 第三四章 心照不宣 第三四章 心照不宣美。能把情敌画得这么美,也只有芳儿。光看画功不算什么,关键是度量。其蕊格愣在那儿还没醒呢,玄烨趁机卖乖地凑近,俏皮地说:“哎,表妹,不如你也画一幅,礼尚往来嘛。怎么样,芳儿挺好画的,真的。” 他一边说一边冲芳儿挤眼睛,知道这句话能气死人。其蕊格的脸涨红了,手里绞着帕子,不肯动。玄烨进一步把笔塞去她手里,然后大家都站着等。等她,也是逼她。 草原上的少女骑射是行家,哪有情绪作画。况且妒和怨都在心里,要下笔它们也得跟着流出来。其蕊格抬头想说不会,却见玄烨依在芳儿身旁,眼睛只看着她。温柔地凝视,心心相印的模样,是她想也没资格想的。即刻,气便来了。 勉强是没用的。画便画,才起笔芳儿的脸已经歪了,像一只奇形怪状的梨子。这是对嫉妒最好的嘲笑,自取其辱其蕊格顿时停下,把眼睛瞟到芳儿的画上,高下立分,她已无话可说。 没有谁嘲笑,甚至连说话声也没有,呼吸变重,她要哭。执着笔,墨从顶端往下坠,润着白纸,快把它滴透了。其蕊格焦躁地盯着它,越看越烦,突然重重地画了一个大x,接着把笔一扔,捂着脸跑了。 “哎,哎!”玩笑开大了。福全回头看玄烨没动,他赶快追出去。留下两口子在这儿,哭笑不得。 公主要告状的,肯定。芳儿望着她的背影,将手推在玄烨肩上,嗔道:“皇上干嘛这样,人家是女孩子。” “那我没法子,不然我得娶她。”在芳儿面前他是随时可以表白的,任何时候也不会嫌多,玄烨趁机捏着指尖不放,叹道:“就她那脾气,跟皇额娘一样,杀了我我也不能要。要她是要我的命,我不干。再说,我不要她,也是为了让你开心呀。” 相依而坐,连呼吸都近在咫尺。玄烨看着芳儿,越看越心安。 只要一个眼神就会懂他的女人,明白他只是人的女人,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没有谁能进入他的心境如此之深,只有芳儿。而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他们俩。在她面前好好地做一个人,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欺骗她,这便是一生的承诺,永远不改。 那些外来的诱惑,玄烨决定主动放弃,远避。他的心放不下那么多,多了它会乱。 “皇上,人家对你势在必得。你不要她,打算怎么办?”手被捂得很热了,暖到心里来,是怎样的体贴,芳儿感觉到了,她也要回报。 “你说了算。不然,我把她给德塞?她挺美的,配他刚好。”一直惦记着要给他选媳妇,如今把这个爆脾气扔到德塞手里,算不 第三五章 三堂会审 第三五章 三堂会审心中一旦有了阴影很难盖住,盖不住就难看了。玄烨就近找间屋子让德塞躺下,剥开衣裳里面全是血,透过绷带湿得透透的,他一见就没忍住,开口便直斥:“怎么回事,到底谁打的?” 这醋劲大的,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责问。他恨这伤,这伤勾着芳儿的关心,把他想忘的也都勾起来了,抹不掉。有好戏看,想看的女人们都进不来。这屋里除了太医便是玄烨、福全还有下人。女眷都教散了回宫去。可是芳儿还守在门外没有走。她要一个结果,无论怎样,她也应该守在这里,因为重伤的人曾经救过她,这个理由,没有任何人能说不对。 门关着,心知肚明的玄烨,嫉妒如浪花越击越高,快把他打翻了。他的拳头紧紧攒着,放在膝头不敢张开。他想打人。芳儿总能让他失控,这很危险。 深深吸气,玄烨将火压下,为刚才的无理显露羞惭。鞭痕比外面的都更有韧劲儿,很特别,福全上前窥探一眼,悄悄地说:“皇上,这是兵营的马鞭。” “我看见了。”伤痕又深又阔,斑驳累累,下手的人真狠。既是兵营的鞭子,是谁打的也不用再猜。玄烨尴尬地咳一声,向德塞道:“不介意的话,咱俩谈谈。” 说完,他便亲自起身,拉门教大家都出去。门开了,愣神的芳儿正好抬眼,一激灵,往后退,受惊的样儿。玄烨本是心疼的,手才起来又放下了,芳儿为什么这样只有一个缘故,回头望望,他很生气。 所有涵养、克制也不过如此,嫉妒是盛开的焰火,把他炸得心疼。玄烨死死咬着唇瞪她,许久方才冷哼道:“皇后,顾着自己的身体,不是你该管的,回去。” “皇上,待会儿我去找你,我有话说。”跳跃的光在他眼中,如针一般刺痛。这不是开玩笑,他认真了。没想到,男人吃起醋来也这么可怕。芳儿无奈地哄他:“皇上,其实……” “先回去。”玄烨扳起脸来,不许自己心软。上回放过了,这回他要求得明白。 结果,人都赶出去,剩下他跟德塞。说是聊天也好,审问也好,谈了很久。 猜对了,这些鞭伤是济度的杰作,而且恰恰是昨夜。打得这么狠自然有缘故,究竟为什么,德塞却撒了谎。 “真是为公事?”玄烨笑笑,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他,德塞感到被一团冰冷的光罩住,不许动弹。皇者的威风撒开了是一张网,他是网中的鱼。德塞敏锐地捕捉到这样的滋味,他最讨厌作威作福,禁不住抗拒地反驳,毫不客气地扬眉,故作轻松地斜睨:“不然,皇上以为呢。” “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 第三六章 傲娇皇后 第三六章 傲娇皇后“你别不想啊。不想就没意思啦。”慧敏笑着笑着突然绷脸,凶凶地道:“说,他是谁?” “皇额娘,您吓着我了。”芳儿低头,把手放在微凸的肚上摸,勾起唇角,有几分羞涩:“我想他不对吗?不但我想,皇上也想,我们天天想,夜夜想,想得都挺乐的。” “哦,原来是他呀。”慧敏恍然大悟地点点下巴,引得大家都去望。芳儿的小动作已经说明全部,想他,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局势倒转,再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慧敏站起来亲自把她拉到身旁坐下,问长问短,打开了话匣,却将侧坐的背影留给太妃。 尴尬的人儿只好拿帕子抵着下巴发呆,娜木钟略停片刻,趁着太皇太后还没说什么,赶快假装兴奋的附和:“哎哟是呀,皇后就是该想着他,咱们也该想啊,咱们想大阿哥,大阿哥可快点来,我们都盼着呢。姐姐,您说对吧?” 太皇太后低头看膝盖,像到此刻才回神似的轻轻嗯了一声,回头冲苏麻道:“时候不早,去看看外边还有什么人没有,等会儿午膳,在就请进来,别让人饿死。” 奇怪的句子,确是另有深意。慧敏听到这儿,向芳儿瞥了一眼,揪揪她的手,笑得很古怪,大家都是肚里黑,她想芳儿也会即时明白,既然心知肚明就不许露底。 深深吸气的娜木钟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脸上的肉却抽动着,唇在颤,像被打了巴掌。苏麻出去,很快便回来,向太皇太后禀道:“主子,荣贵人刚到外边,说来给您请安,不过她肚子疼,我就让人先送回去。”苏麻说到这儿,突然懊悔起来,双手一拍,跺着脚:“哎呀错了,我怎么这么干呢,应该扶进来,您见了她也安心不是。” 真那样就更好玩了,慧敏抓着芳儿的手,在桌下紧紧地捏。婆媳俩的心里都在唱歌呢,只有娜木钟的脸色越发惨淡,像是被抓住痛脚。 苏麻是太皇太后的贴心人,有这样的场面分明是一唱一和在敲边鼓,就看被讽刺的能不能受得了刺激,否则便是自取其辱,跑不掉。 果然才一会儿,娜木钟就受不了。饭菜上桌后太皇太后的态度总是很冷淡,对她爱搭不理又话里藏刺,终于她不打自招地抗辩:“姐姐,您别这样,可不是我叫荣贵人来的,她来干什么,我可不知道。” “我没说什么,你岔哪儿去了。你最近跟她挺近的,有什么情况,给我说说。”太皇太后悠闲地喝了口汤,眼睛都没有瞟过去。 幸亏芳儿的能耐高,把这险险的一关给闯开,否则荣贵人一旦被娜木钟弄进屋来,谁知道会让她说出什么。还好这个荣喜不傻,看 第三七章 调戏皇夫 第三七章 调戏皇夫和好要两边给劲,单相思就不成了。玄烨等了整整两天,芳儿还是没动静,管他难受还是别扭,都没人理,这就郁闷了。他郁闷,身边的人倒霉。 梁九功伤才好,所以玄烨放一马。至于鲁二良,彻底被从乾清宫赶出去,扔到杂处当差,也不会被找麻烦。其他的能躲就躲,躲不了的福全是天天伴着的,只好硬着头皮,天天嘻嘻哈哈地哄他,但是马屁总是拍上马腿,哄他变成激他气他。 又是一日午膳,菜还没上来,玄烨坐那儿总是对门口看,他在望谁,看见的人都有数,没敢说的,结果福全一时脑抽了抿嘴乐:“想人家了就拽来呗,不然吃不香睡不着的,多难受啊。” “说谁呢,谁想谁了。”玄烨立时转脸过来,眉头稍纵便生威:“嗯?” “您别吓唬我呀。”仗着从小感情好,福全胆儿也大了,隔着桌在另一边站起来猫着身子往前拱,挤眉弄眼,把嘴凑到玄烨耳边:“皇上在等画儿呢吧,等不着,我给您画一幅怎么样?” “滚。”登时,被调戏的滋味把玄烨埋了,羞色难掩他张拳便擂,劲不大,福全却“哎哟”向后翻,耍宝一般地叫唤:“疼啊疼啊,您也太狠心啦。” “坏样儿。”玄烨又气又笑地站起来,走去跟前拎他:“得了,饭不吃了咱出去。” “外面冷着呢,去哪儿啊。”今儿起风,又有薄雪,刮在脸上都会粘住,可难受呢。福全一边说一边却去拿皮裘,往他身上披:“不去了吧,去哪儿啊。” 都在系束带还说什么不去,玄烨狠狠地扯他的脸,笑得很坏:“去喝粥,老地方,不去饿死你。” 留下便没有吃的,这可不行。福全急忙紧步跟上:“等等,哎,扔下我可不干!” 出宫只有微服,好在先一步想到,穿得都不张扬。安巴度和他媳妇老远看见两个身着碧青色皮袍的少年带着下人当面而来,眼熟得很,双眼含泪,急忙撵步去迎。 “别跪了,又不是第一次。”玄烨悄悄地抬手,把他们的恭敬遣走,乐呵呵地低头,满面和蔼:“又是偷着出来的,别害我们回去挨骂。” “是,是。您这儿坐。”安巴度引着到最里面的位子,光线暗了点,可是藏人方便。因为他,火盆又加了两个,梁九功即时兑上热茶润喉,才一会儿就暖和了。 侍卫们悄然伴坐在四周,一片肃然。交头接耳的食客有感气氛不对,也都面面相觑不敢再谈。玄烨倒是不甚在意,扬颈看着两位老人,抬手示意他们别太拘谨:“坐下陪我聊聊吧,他端碗。” “是。”梁九功被玄烨望过来 第三八章 屡出奇兵 第三八章 屡出奇兵皇上突然便装到来,不许张扬,鳌拜只好将规矩藏起,迎去屋里拜他。来得太早出其不意,偏偏穆里玛在偏院里宿醉未醒,杯碟一堆,还趴在桌上,恐怕玄烨瞧见计较失仪之罪,鳌拜让培安带人私下弄走,不免又慌又急,这便完了。 玄烨要跟鳌拜说话,芳儿看翠玉眼色不对,就说汗湿了妆,要让下人补补,躲了他们。到了僻静处,翠玉悄悄凑近身旁,忧心地禀报:“主子,刚才奴才脚下过了个纸条,上面……” 是从穆里玛怀里掉出来的,上面有个怪怪的三个字:“吴重秀”。翠玉不知来历,也不认识,却记得样子描述给芳儿。这点猫腻芳儿片刻便已明白,偏了偏眼睛,即时抬手:“知道了,耳朵太多。” “是。”默契使然,这情形翠玉料得是祸非福,也不敢多讲,想想要让芳儿定神,赶快说:“我没捡它,还在原处。” 在原处很好,它会将穆里玛骇死,这是他的报应。当下它并非重点,要说的,是另一桩。玄烨到鳌拜这里,名为贺喜,究竟为得什么,彼此心知肚明,那些绵里藏针的句子,即便是鳌拜也只好忍着。玄烨是要夸他的,狠狠地夸。福全伴坐一旁,唱和之间,鳌拜面上青筋老跳,唇却抿着,低眉敛目,回答极为谨慎,恭敬得一派温文。这哪里像他,全是为喜日求一团和气,可怜天下父母心,美言中的玄烨看在眼内,倒也快意非常。屋里算是热闹的,鳌拜嫁女,遏必隆、班布尔善、济世都没少,此刻他们聚在一处站着,好比受审,玄烨问什么,答什么,僵得很难受。 “别太拘束了,都是我的长辈。”玄烨指着椅子笑道:“坐吧。怪我,任性了,来早了,可是就想着给你们惊喜,别生气啊。”他说完端起茶碗,拎盖轻吹,很是随意,眼角却在留意各处动静,扫得极快。 热气弗上来,激得玄烨眨眨眼,这些面前人影如被蒙纱,雾里看花,细节骗不了人。遏必隆皱眉淌汗,班布尔善拿帕子扣口,总是看脚尖,济世挺胸立得极正,眼睛却望着别处。 心里都藏着事,问急了恐怕要坏。玄烨暗暗嗤笑着,更缓了性子。再伸手指时,下人端椅,三人道声惶恐,谢恩各自坐了,像三块大石钉在身旁围着,玄烨没什么还很自在,福全有点受不住,扭头看他,听见咳嗽一声,便也不动。 气氛冰成这样,没法再谈。不过,总有人不知好歹。玄烨才说想见其其格,可惜她是新娘上好了妆,就免她的礼,不用出来跪。话音刚落,风风火火的她便已进得屋来,到了跟前:“给皇上请安。” 一身艳红,刺目至极。步子急了,头上一 第三九章 老虎与猫 第三九章 老虎与猫“梦不准的,您一定也是男孩,一定也是。”听着句子,荣贵人突然醒了:“不,我是女孩,您是男孩,哎呀。”一句比一句错得离谱,成了纸上的墨点,收不回来。纵是懊悔地捶膝盖有何用,这双手压住腿,它还是要颤,太紧张,身不由己。 如此尴尬,另一侧的清芸和淑妃全无表示,静如塑像,定然鄙视到极点。荣贵人在哆嗦,芳儿微笑着将手伸去牵起指尖,往这边拉,淡淡地道:“唔,冷成这样?” “不,不冷。”哪敢对视,心如鱼儿跃水,蹦得要死了。 “都抖成这样,还说不冷。来人加火!”芳儿抓住她:“不能冻着你,身体要紧。” “谢皇后。”面前即时多了两个火盆,炭烧得旺,火星弹起来,一点点往襟上扑,荣贵人不敢眨眼,也不能躲,只好僵直着身子忍耐,身体的温度很快升上来,心却寒凉似水,一件可怕的事,她无法回避。 热得受不了,好口渴。可是,坤宁宫的茶…… “喝了会死吗,皇后会不会害我?我会不会没了孩子?万一要是没了怎么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0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没了怎么办,我不能喝,我不能。”心里的句子在吵,却受不了诱惑,荣贵人一直瞟着炕上的小桌,决定艰难。 巨大的考验,如在生死关头。桌上盘中也有水果,她窃喜地伸手,芳儿却及时拿开,轻描淡写,仍是爱心一片:“不能吃,太凉了,伤胃,你喝水吧,翠玉,换杯热的。” “谢,谢皇后。”躲不了,荣贵人唯有哭丧着脸凑近它,轻轻呷一口,便觉天旋地转,急忙手撑坐垫稳住,好歹没更丢脸。恰恰在此时,周围细小的嬉笑声一瞬即逝,她羞得不敢抬头。 看来大家都明白了这是为什么。促狭的捉弄该结束了,被这样整,这个女人比进屋前省神得多,很快离座跪地,认真地乞求:“皇后,奴婢才进宫很多地方不懂,说错话做错事,不是我愿意的,您原谅我吧,对不住您,我以后懂事。” 明明心里委屈,道歉的却还是她。这便是玄烨等到的答案。芳儿自然没再为难什么,他还是觉得不甚满意,免不了抱怨,荣喜忍呀忍,终是忍不得了,把手伸去在他掌心,叫屈地嗔道:“皇上,您就别挤兑我啦,您就是成心的,还笑。”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呀。”捉弄了她,却又说爱她,这认真有几分,玄烨最是清楚,美色也好,动情也罢,该收多少放多少,他有数。 知道芳儿不喜欢她,所以推到跟前去,芳儿会明白,还是会生气较真呢。玄烨悄悄地猜想着感到愉悦,有些情|趣,只在他跟芳儿之间。 荣喜离了坤宁宫,淑 第四十章 杀一儆百 第四十章 杀一儆百“芳儿是个肚里黑,她坏死了,又不理我啦。”玄烨在乾清宫连声哀叹,能听心里话的只有福全。总是忍不住逗她玩,这个结果,是该着的,抱怨再多,早可预见。这些句子,福全也已听惯了,只有他能听,听了不许传,但是可以笑。 笑不能大笑,于是变得像哭,他咧着嘴,眉在跳,鼻尖一动一动。玄烨看得心烦就去揪他,边揪边说:“烦死了,快想办法,不然揍你!” “没办法。除非您不喜欢她,否则真没办法。”福全捏着玄烨的软肋不敢使劲,也有预感要倒霉,声音很轻:“皇上,我可不是万能的,您就是把我揪成面条,您要我干的事,我还是干不了。” “怎么,送你个大美人还不乐意了?”默契太好,不见得是好事,还没说呢,福全居然就可猜到,为了把烦恼扔出去,玄烨唯有堆起笑脸,半哄半威胁地拽他脖子:“哎,春节都过了,其蕊格还不走,只有一个办法,你不救我,那你说得那些义气全是假的,好啦,就当帮我忙,我谢谢你,到时候送你大礼,成不。” 任性的表妹,一颗痴心还扑在玄烨身上,非要嫁他不可,整天吵闹喋喋不休,这样刁蛮的个性,玄烨是忍不了的,一向好脾气的福全倒还可以,自然,那就…… “那我得受一辈子的苦。”福全说着吸起鼻子来,竟要哭了:“皇上,您忍心么,她会掐我拧我咬我的,就她那样,我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我会受罪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当替我了行吗?福全,你可是我哥,你想想看,你忍心让她那样对我吗?芳儿已经不理我啦,哥,你就是见义勇为嘛。你要真不娶,我也有办法,我让你一辈子光棍,你可别怪我啊。”这个办法好,玄烨笑得像只猫。 “为什么。”福全没奈何地咳嗽:“你咋不把她给德塞呢,凭啥呢,凭啥?” “因为他救过芳儿。”玄烨想想太过分了,又劝:“行,我给你说实话,济度看上别人作媳妇,我要成全他,你就委屈点儿吧,行不行?” “我说不行也没用,你都定了。”福全悲伤地接受结果:“唉,我命苦啊。” “算了,你别逗我玩了,你心里美着呢。”玄烨伸掌推出去,推他退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看人家,我全知道。你要真不要,我让她回去呗,说真的,你俩真是天生一对,她脾气不好,你脾气好,她是朵花儿,你是护花的人,你要真不要她,她可受苦了。” “皇上,明明是我受罪,唉,没天理。”玩笑间定了终身大事,福全也觉甜蜜。忽而将一件大事想起,一激灵拍上脑门,惊呼 第四一章 八仙过海 第四一章 八仙过海还击,见血,不能心软。至于报应,善解人意的淑妃在之后,于乾清宫面见玄烨时便已言明:“算我的。” 她说得那么平静,仿佛理所当然。玄烨惊愕地望过去,面似披霜的脸,认真得连一丝讨好也无。她是认真的,她也当真。她的心是向着他的,连对芳儿也护得这样好,忠义时刻牢记,对那些防备和疏选,明明知道,却还肯效力至此。 这是玄烨第一次认真看她,他静静地望下去。明亮的眼,闪烁着热切的光,她是一团安静的火,可是烧起来了。是为他烧起来的,他们有着相同的心情,他们的心一样灼热,面对黑暗和丑陋,她也有胆量和勇气冲上去,只要他允许。 奋不顾身又如何,不做墙头草,不靠别人活着,同样有血有肉的女人,她也有拼劲也有活力,她不比芳儿差,她也一样懂得他,只要他肯给机会,也许,她也会一样爱他。他的心是一块田,她很想撒下种子,看它开花。 这全是她想说的,想说很久了,苦等的机会,就在此刻。 玄烨看懂了她的眼睛,轻轻笑一声,把脑袋偏过去对着芳儿:“不算,说什么报应,都不算,老天爷最明白道理,他会懂的,芳儿,嗯?” “是,谢皇上,谢姐姐。”他在躲,在回避,他不愿意,他的眼睛永远只看着皇后。细小的动作,让淑妃伤心地垂低眼帘,却很快调整心情,温和地谢恩:“这是我该做的,能有机会为皇上皇后做点事,求之不得。夜深了,那两个人就交给我吧,我先走了。” “谢谢妹妹,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那两个人,皇上来办。”都是女人,芳儿岂会不明,这刻的互动是温馨的,不该留下尴尬的印记,她这样劝她,盼淑妃明白,以后有得是机会。 “芳儿,想坏事儿呢?”玄烨忍到淑妃出去,屋门闭合,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即时转身如疾风般,芳儿被他搂住不放。 “我想什么了。我想,皇上,您搂得太紧了。”芳儿微微挣扎,却换来更热情的回应,玄烨紧扣着她的肩,往怀里按,生怕她飞走:“芳儿,你想得我都懂,放心,我以后疼她,爱她,你呀,你就闲啦。” “好啊。”芳儿抚着肚尖,笑着低头:“那我只管把心放在他的身上,我不是没事儿做。” “那我呢。”今夜的玄烨,焦灼的心情还未降落,这些云淡风轻都是假的,可他愿意让芳儿松松心,伸手指着肚子,他吃醋了:“我呢。我怎么办?这小子比我重要,我呢?” “那我不管,您都爱别人去了,还管我干嘛。”芳儿揪住他的胳膊往外推:“太紧了,松点。” 第四二章 逆我者亡 第四二章 逆我者亡“我答应你,答应你!你别死,别死!” 真舍得死就不是这样了,靠墙的屏风在摇,砸进心里,惠嫔盯着它惊声尖叫,脸成了白纸。欣嫔旋即转身按住腿,悔意连连:“别,是我的罪过,哎哟,您可坐稳了!” “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行吗,你吓我,我可不能吓呀。”万千的委屈,也只能化作泪水,惠嫔拿帕子抹,心慌不定。不能有孩子,在后宫等于已经死了。欣嫔竟然肯说? 不信,绝不。可是光靠自己也没什么主意,从她那儿回来,惠嫔很快想办法见明珠。 “这个,您只当没听见。”明珠起手摸下巴上的痘,他也正烦着:“现在最重要的是孩子,其它的,什么您都甭管。” “我是想你找人查她的脉案。”惠嫔不耐地抬头望:“嗯?你怎么成这样了?” 几个月不见,明珠的脸都瘦成了尖的,又黑又憔悴,高高的颧骨凸显,目光焦灼,眉头深锁,温文的样貌更添忧郁。 这是出事了。最好别问,问了要帮他扛,那可扛不住,已经够麻烦。惠嫔默然,明珠很快接话:“总之,我保证您在宫里平安,放心吧。欣嫔这样,您就当没听见,脉案什么的,更别提了,其他的,我来。” 当没听见,也不能传。可它终究会漏出去,而起因,惠嫔从来没想过,它会是这样。 不过几日后,午膳之余,昏昏沉沉好渴睡,惠嫔要茶醒神。屋里没别人,心腹坠儿端了来,递到跟前时,突然很神秘地弯腰,贴近耳边:“主子,脉案的事已经问清楚,欣嫔她的确不能有孩子。” 好头晕,惠嫔迷迷糊糊地望着她的唇:“你说什么?” “我说。欣嫔,她不能有孩子。”坠儿一边说,一边转脸去看,她说得很慢,却很坚决,很清晰,仿佛就在等这一刻。 一眼,茶碗便翻了地,四分五裂的碎片,蹦上惠嫔的腿。该躲,可是躲不了,惠嫔跟着去看,也傻了。想醒神,最快最方便的就立在那儿呢。只要看一看,什么迷糊都没了。 清芸跟欣嫔正在同时迈门槛,一只脚已经进屋。 她们的耳朵不是摆设,她们的心也绝不是。她们是最好的听众,最好的。 清芸咳嗽,拿帕子盖嘴,装得一本正经,如正义使者。欣嫔脸色瞬时煞白,撇撇嘴似是要哭。 惠嫔深深吸气,她是一条被从水里捞起的鱼,她要没气了。最可怕的猜想在心里横冲直撞,停不下来。 不必问为什么没人通报,不必问为什么将时间掐得刚刚好。 “哎,我们是进去,还是出去啊。”清 第四三章 惩恶扬善 第四三章 惩恶扬善知道了,太迟了。然而若不够迟,又怎会明白。芳儿注视着欣嫔被拖下去,她为她难过。弄成这样,岂是一人之错。天时地利人和全聚齐了,就在今夜。 天已泛灰,激荡的结果就快来。安慰了惠嫔,走出长春宫,芳儿叮嘱凤辇要慢一些。她要看天。 斜阳偏西躲着,不肯露出笑脸。黑黑的云越来越密,快把天都遮没了。跟行的翠玉贴紧她,有点着急:“主子,要下雨,叫他们快点吧?” “不,我再看看。我觉得它要笑。”芳儿把隐于云后,泛红的太阳又望望,充满期待地肯定:“不会有雨,你信我,它卯着劲儿呢,这些云肯定得散。” 干的是正事,惩恶除j,老天不应该哭。为什么选在今夜,玄烨要的就是趁火打劫。 今天是要扳倒惠嫔的日子,是欣嫔上位的好时候,可是她的哥哥索仑等了很久,什么也没有等到。莫名其妙的,他的心慌得像擂鼓,连日来不祥的预感像风追着他跑,他要发疯了。 死了吴重秀,只是个线头,怕就怕顺藤摸瓜的皇上会扯着他使劲拽,那就全完了。 要么赢,要么死,只能有一条道,欣嫔扳不了惠嫔,那索仑就扯不动明珠。一正一副,出了事,顶缸只可能是他,这是绝对的。 结果只在今夜。从中午就开始坐不住的索仑一直没找到机会回家。一堆人故意找杂事烦他,让他走不了,直到天快黑才假说腹痛,他跑了。 回了家也不打招呼,把自己关屋里就开始翻箱倒柜烧东西,这些东西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动的,心知大难的他猜对了,得赶快动手。烧了一阵,门突然开了。 做贼心虚,这一下,索仑手中的账本突然坠地,沾着火星撩痛了他的脚:“哎哟!” 喊疼也没用,谁会理你。明珠伴着玄烨突袭而来,此刻面冷如铁,哪有半分私情。 不仅是他们,还有梁九功,还有侍卫,全是微服。悄然无声,如随风潜入的影子,一把就抓了个现行。落地的账本,要再抓起来就难了,索仑不过纠结地再看一眼,这空当,进屋的人关上门,英武的侍卫上来就反剪他的双手。 顾不得颊上滚下的汗,咽咽口水,索仑疼得叫唤起来:“皇上,皇上,别杀我,我有用!” “我知道你有用。”芳儿建议的双管齐下果然有效,玄烨很是欣慰,到这会儿还敢谈条件的奴才确也少见,玄烨笑笑,接过梁九功捡起的账本,随便翻了几页便递给明珠:“看看吧,怎样?” “确是真账本,天呐,这也太过分了。”一连串的细则,贪污的款项,相比假账要有 第四四章 醋夫发飙 第四四章 醋夫发飙他刚刚进屋,坐在桌边的芳儿便起身相迎,笑容有些疲倦:“来了。” “是。”甩袖子行过简礼,站起时仍有些拘谨,德塞说得很慢:“谢谢。” “说得我怪难受的。”冰冷的心因为包容而变得温暖,芳儿盯着如霜雪的面容泛起一抹嫣红,是羞耻还是痛苦造成的呢。她叹道:“罢了,你坐一会儿吧,时候还早。” 在坤宁宫的私会,屋里只有他们两个,门合得紧无人相扰。安静地等待却有经历刑责,德塞低头,双手放于膝上,他在忍。往事如烟,却还没有散。终身即将尘埃落定,要说甘心,那是自欺欺人。 痴心与私心,终究害人,教他做下不忠不义之事,要跟清芸再见一面,从此断念,而地点却选在这坤宁宫,是个好地方。拉着芳儿作挡箭牌,仗着皇上对她的信任,意图瞒天过海。 德塞接到消息,是清芸主动邀约,可是事到临头,为何是他俩独对? “你来早了,清芸还没过来,我让人去接她了,你再等等。”芳儿说着,眼睛却看别处,似在躲着什么。德塞抿抿唇角,神情肃穆地接道:“皇后,我明白,有些心里话,我想说给您听,也只有说给您听,至于告不告诉她,您看着办吧。” “你……”为何要转述,难道德塞聪明至此?芳儿即时转过脸来,惊讶地望他,德塞抬眼,有些悲伤地笑了笑:“皇后,来这儿,我挺傻的是吧?” “不,不是。”飞蛾扑火只为爱,粉身碎骨也是为爱。能看透它,看碎它,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啊。既然看破了,还能走到这屋里,芳儿只能用钦佩来形容她的心情。这一急,她有些慌了:“是我对不住您,是我。是我想见您,怕您不来,我想着这样是为了你好。” “没有。您没对不住我,您才是了不起的人啊。皇后,您不用劝啦。我真羡慕皇上,我真羡慕他。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我要是有,这辈子也就值了吧。”德塞呆呆地笑起来:“可我们这辈子,已经改不了啦。” 悲伤弥漫,他急,他恨。胡乱一碰,茶碗已然坠地,碎片扎在手上,血冒出来,鼓鼓的,教人心惊肉跳。芳儿只看了一眼,很快说:“我给你找药。” “不要动。不碍事。”德塞捂着它,可是止不住。血从指缝往外淌,越使劲摁冒得越多,芳儿起身去开柜子,拿出药瓶,到他身旁椅子坐下,由不得他不听话。裹好了,血还是印出来,德塞不自然地动动身子,这一动,辫穗松散落地。 不敢教芳儿弯腰,他去捡,沾了血,一抹红落在上面,好可惜。 “这。没事,我也 第四五章 鱼水水鱼 第四五章 鱼水水鱼今夜回不了家了,乌眼青鼻,落魄得像乞丐,哪有脸回去。天黑了,月亮躲在云后边,星星浅得都看不清。在城郊晃到这时就像个孤魂,德塞心烦意乱,把马儿一拨便转了方向,夹腹,扬鞭。 “哎,哎,小主子哪儿去啊?”济度的长随天天盯着,为缓和父子二人的矛盾,煞费苦心寸步不离。只可惜,德塞太倔还没拧过劲来,时时要人操心。 看方向,是去前锋营,是要在那儿混一夜。也好,军营,尤其夜里,大家都翻了天,想必也不会有谁有闲心管闲事。也许这要“归功于”济度。自从接管前锋营,一直倦怠不堪,博果尔有多严,他就有多松。除了上朝,白天睡觉,晚上回家,没一点上进心,不是博果尔总帮他兜着,也许玄烨早要治罪。体谅他十二年不曾带兵,生疏手软,体谅他十二年心酸苦难,可是从皇陵归返之时的誓言仍在,岂可抛于脑后?是这些后生可畏的牛犊们吓退了他,还是他已经无力再展翅高飞? 暗地里笑话的,看不起的,都在说,这些他未必不知道,可是依然故我。 济度从不曾表露一字。他就这样,把所有的重担全扔给博果尔,其他的,只当看不见。日积月累,前锋营即便仍旧维持着表面平和,可是骨子里,早已松松散散,对军纪全无惧意。 “南郭先生”当不得,早晚要露馅。玄烨下令命前锋营与督练营一战,这便完了。那些笑话他的,都在等着看更大的笑话。谁都心知肚明,惨败是必然的了,到时大家一齐告状,且看济度是个什么下场。所有的力气,都是博果尔在扛,能扛得起多少。上梁不正下梁歪,白天装模作样的营兵,到了夜里,把它变做无法无天的狂欢地。军帐里,赌钱的,喝酒的,嚼舌根的,搂着女人作乐的,想做的都做了。 哪条认真算都是死罪,可是没人认真。尤其这些天博果尔跟济度大吵一架,两人赌气谁也不管,结果,连串营的都来了。前锋营跟督练营有不少旧相识,平时难得聚在一起,有这么便宜的机会,不见白不见。 情况已然持续成习惯,没谁料到会有人较真。冒出来的,竟是负伤的德塞。 赶马至营前下来,长随追着他进帐子,里面正热闹。挤满了人,火锅冒着腾腾热气,伴着胭脂香,直往鼻里钻。浓装艳抹的女人三五成群,不情愿地被少年们各自搂在怀中,阵阵假笑咯得人难受。 一望便知是从哪儿找来的,军纪?那是笑话。德塞正躁得很,看见这些不要脸的男人更是火大,张口便斥:“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滚,都滚出去!” 好威严,还真有被吓住的。 第四六章 白眼狼吗 第四六章 白眼狼吗今夜又是大事。福全跟着济度博果尔在抄瑞王的家,前锋营瓮中捉鳖逮住了小崽子,必图落网,不怕不家里的阿玛不乖乖束手就擒。 不是说让前锋营跟督练营来一场较量吗,就在这儿呢。缓兵之计很有用,自古英雄出少年。一出苦肉计,迷了j佞的眼,让这几个月来的辛苦布置没有白费。济度松着的力气,全用在今夜,该查得查,收得收,在瑞王手里受的委屈,今夜全部翻本。 那个怂包,不必再搬长篇大论说什么“功臣”,犯的罪早将这些抵了。玄烨就是要将他交去济度手里,教朝野看看,明白明白他的心都用在哪里,他的力气他们盖不住。 不是一个人能办的,成就它的却是女人。从头至尾没有打草惊蛇,只因外界将关键的会面当成“桃色绯闻”,小孩子家的醋意掐架,谁会认真。 芳儿和德塞互相夸着“了不起”,直到秘密被揭开的那刻,玄烨才知为何。 在布库房将他揍得面目全非也不松劲,福全是越看越急。到后来不能再忍,他居然飞扑上前,跳起来去抱玄烨,焦躁地说:“行啦,别打了,再打真玩完了!” 附在耳边说了几遍,暴怒中的玄烨还蒙着呢:“嗯,啥?” “哎呀,您这么聪明的,”福全只恨嘴笨:“再给您说一遍,不明白您就揍我吧!” 这回明白了,玄烨停下来喘气,也让德塞歇一歇。又羞又怒,即便停手也是不甘。幸得福全两头安慰,玄烨才沉着脸问:“你们行啊,什么时候知道的,就瞒着我呢是吧?” “我本来不知道。”这句问得凶猛,德塞全无畏色地站起,不卑不亢地挺直胸膛,把唇上的血一抹,扬起指尖。 提溜着的,是一张纸条,血浸红了,字还可辨:“忍”。 是芳儿握及指尖时塞给他的,当时德塞感觉到了就没有说话。老实说,走进坤宁宫,他就没打算见到清芸的脸。 清芸只是个幌子,来赴会若是为了私情,那就不叫男人。 男人要有脊梁,男人要有血性,男人要顶天立地,要明大义。 什么叫了不起,舍得了心疼的,才叫了不起,舍得了自个儿,才叫了不起。跟芳儿短暂的相见,德塞与她已深深为对方的品性钦佩。 一个,扔下了私情和怨恨。一个,扔下了名誉与担心。用最真的心,为最真的情去付出。自己跳进火坑里,其他的不管。这需要多少勇气才能去做。 有过这次相见,足以令他们成为朋友,成为知己。当德塞谈及芳儿,芳儿谈及德塞时,那种表情,是神交。 这种默契, 第四七章 力发千钧 第四七章 力发千钧架势是要打人呢,到头来还真就打上了。清芸被突然一吓跪了,她不服。委屈忍得太久,总有失控的时候。 就是今天。 昨夜做了不该做的绮梦,又梦见跟德塞好上了。激动了一宿情绪难掩,白天起来到池塘边醒神。心烦意乱只想发火。吉嫔说她把常嫔扔水里了,真是故意的。谁叫常嫔多管闲事,路过时去问清芸在想什么。结果,这一句扎得心窝痛,清芸愤恨地瞪她,双手拿肩就往水里推。 常嫔在水中浮沉呼救,怔然的清芸竟恨不得这人就死在水里,好想叫,浑身像有无数的蚂蚁爬。 看着水面,浑身巨颤的是她,想喊想叫的也是她,可是她不能。 心伤还在滴血,就是到了玄烨面前也要死死闭嘴。德塞永远是清芸最爱的,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变。然而她是那样害怕,可怕的命运在折磨,芳儿做了无耻之事,她却无可奈何。 芳儿跟玄烨更恩爱了,又立功了,连带着德塞也是锦上添花。他们皆大欢喜了,可是这结果是从哪里来?龌龊的手段就算再高明,清芸还是要说一声:“呸。” 德塞为什么肯来,也不过是为了她。以为要见的人是她,所以才会单刀赴会,不畏艰险。清芸自是这样猜度,她坚信这就是全部。芳儿如此利用,可是论功行赏却没有她的份,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起过。这样的姐姐,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使用她的忠心,难道还不明白么。哪怕清芸的心并不纯粹,也觉得被深深算计。 而心爱的人因为这样的一次会面,前程坦荡,风光无限,难道不讽刺么。她曾经以为济度再也不可能东山再起才会放弃德塞,去奋力选秀,现在却是这样的结果,甚至德塞还跟自己的姐姐成为良朋知己,这,简直是最大的侮辱! 德塞不会再爱她了,他要显贵了,他只会把她扔掉,扔得再也想不起。 这竟是芳儿给的,清芸恨她,恨他们,恨他们这样无耻,甚至,也恨皇上! 就算玄烨此刻就在面前,她的心还是摇摇摆摆,抽不出来。恨意燃烧的火,它不停。 一会儿,经过打理,头发仍旧湿漉漉的常嫔也进来。到水里不过片刻便被奴才救下,可是受惊的心抚平不了。边说边哭,弄得玄烨也不忍:“罢了,你坐着说吧,先缓缓。” “谢皇上。”常嫔哆嗦着,眼睛在偷瞟清芸。 害人的仍旧不知悔改地肃着脸,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只因清芸此刻全然浸心在仇恨里,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她根本听不清也不想去管。 这样有恃无恐,能得到什么好结果。淑妃问 第四八章 偷天之功 第四八章 偷天之功钱永来回来了,比想象得快。进屋复旨样子很怪,脸色土灰双腿打晃。 不是一个人回来。禀告过后,沉浸在狂喜中的玄烨有些狐疑,却仍是点头:“那边怎么样了?好,让二良进来说,苏麻嬷嬷也回来了吧。” 升格做皇阿玛,怀里抱着儿子,他的笑美得像花儿。同样守候到此时的淑妃难免吃味。然而,钱永来对着她偷偷挤眉弄眼,她便慌了。 ——不是好眼色,大祸临头么?淑妃不由去想,又去看屋里人的脸。 昏黄的烛火,摇映着各自的面容。她们闷得憋气,恍神,连欢笑也瞬时湮没。都是聪明人,是好是歹,不过片刻就有预感。既如此,千万别插嘴,当做不知道吧。 中宫诞子的待遇,任何嫔妃也难望其项背,太皇太后跟慧敏竟亲自来了,还有花束子,不惜耗时耗力,也要迎接这个孩子。她们将这么重大的希望和期待寄托在芳儿身上,她们亲自鼓励,芳儿果然没教人失望。 孩子来了,大阿哥是上天送来的礼物,是新兴的希望和幸福。可是这样的幸福,要分一半给别人,不,确切地说,比这个要更具备考验。 荣贵人也要生了的消息在之前就来报过,太皇太后为免偏心,遣了苏麻亲自前往,可是偏偏不巧,苏麻在半路闹肚子,不得不走开片刻。钱永来比她到得早些,等苏麻也赶去,恰恰便成了“人证”。 老天将最重的担子砸下来,是二良上赶着去挑的,哪怕粉身碎骨。 视死如归的想法一旦扎根心底,他整个人都变了,还没开口,玄烨就已经觉得不对。 狗突然成了人,还是最有骨气,最有脊梁的。意气风发,不可置疑的光彩像一团火包围着他,精气神都烧着呢。怎么会这样? 等下你们会知道的。哼,主子,在我心里,你们才是狗呢。看我扔根肉骨头,逗你们狗咬狗吧。二良低低眼睛,把这句不可说的狠狠埋下,快速近前跪了。态度恭顺,却是带着激昂的声音报喜:“奴才鲁二良恭喜太皇太后,太后,皇上。荣贵人酉时三刻给皇上添了大阿哥,大格格!” 如倾天之雷裂开眼前,玄烨心内一抖:“你说什么!?” 太激动,他的脚尖不自觉地向前踢,正好踢在二良腿上,二良吃痛,却动也不动,仍是十分认真地道:“奴才恭喜列位主子,荣贵人酉时三刻给皇上添了大阿哥,大格格!” 这下,所有人都听得更明白,哪怕不想。 说来不过雕虫小技,只将荣喜所生的姐弟二人的时间换个顺序而已。说来大格格降世,确实在芳儿生子之前,那么,就算把 第四九章 纸要包火 第四九章 纸要包火玄烨温柔的时候像只猫,乐呵呵的,可是不高兴就成了豹子。一股子杀气直冲眉间,利利的,教人吓得不行。荣贵人哆嗦起来。 沉默着,他再坐片刻走了,没留下什么话,就这样,教她提心吊胆好几天。 孩子还是在第二天抱走,没有任何优待。就算委屈,就算难过也只能忍。忘了告诫,这些都是该得的。只有主动的、心甘情愿的恩典才能长久,主动开口要算什么本事,哪怕是暗示也够丢人了,可是论功行赏这也是应该的,不仅荣贵人在盼,她家里也在盼呢。 皇上一下有了三个孩子,大家同喜。家人进宫陪伴,有些话能让女儿今后的日子顺水顺风,有些则是为了一荣俱荣。 自从得罪了穆里玛,盖山很是难过了一阵子。幸好皇上纳了荣喜做贵人,颤颤巍巍地到今天,总算还能平安无事。当中的算计盖山很明白,玄烨不办他是为了膈应穆里玛,穆里玛不动他是为了不得罪皇上,所谓权力平衡各自取利,全在看大局,都端着滚水行事不能让它撒出来烫手。不是这样,当初的大篓子不可能盖着。他占得就是这点好处,如若不然,早成了刀下鬼。夹着尾巴做人很苦痛,幸好大阿哥来了,他既然来了,那便是云开雾散,什么都有了。 皇后的风头都让占了,当初押宝没押错呀,这个闺女就是显贵,就该是皇上的女人!除了他,谁也配不上!这等头功是她立下的,且看日后怎么回本吧,那便不是一分利,是十倍,百倍,可有得捞了! 可惜,生完孩子五天了,其他的份礼恩赏都有了,也是格外厚重。但只一样教人耿耿于怀。这点,荣喜的额娘进宫来见她时,也免不了要提。 “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您提上去啊。”额娘上了炕,跟荣喜一块儿盖着被子说悄悄话,屋里没别人,还是要小心些。 “还说呢。他的样儿跟豹子似的,吓死人了。”离家多日,此刻扑在额娘怀中才觉温暖,荣喜有许多委屈倾诉,从小娇生惯养当宝贝儿捧在掌心,能这样忍已属难得:“都怪你们把我推进来,受罪死了,生孩子那会儿,什么都在晃,我都以为我要死呢。” “不要胡说。”额娘心疼地搂着她的脑袋:“女人是遭罪呀,哎哟,你不知道,当初生你,我还以为房子要塌呢。身上一点劲儿都没了,那才叫要死了,就跟扔水里要淹死了,眼睛都看不清,你说怎么办呢。我那会儿就想,情愿我死了,也要把你留下。结果拼命扑腾,才保了咱俩的命。这个,男人哪懂啊。他们都是畜牲,就让女人遭罪。” “额娘,我其实挺后悔的,真的。”进宫 第五十章 一盘好棋 第五十章 一盘好棋清芸。 二良哆嗦着把门开了,见是她,不知为何,突然心就定了。饶是如此,还是有些怕,他低头不敢看,清芸却笑道:“不让我进去我就嚷了,要我嚷吗?” “不,不。”此时外边还没有别人,二良急忙求她,门才合上,他便要怕得倒了。 心虚至此,丢人现眼。太妃仍在桌边坐着,假装正经,默不作声,却拿眼睛偷瞟。清芸主动凑近了说:“太妃,给您请安呢,您要是不理我,我就在这儿跪着不动了。” 说罢,她真的跪下,安安静静,一派恭顺。 假的,都是假的,心里立着刀就想往外戳。什么都听见了,等着我开条件。娜木钟心里想着,盯住她的眼睛,对望间的较量,这个妮子竟是丝毫不怕。 同归于尽都无所谓,我不怕死。 清芸大大方方地任人看,看了几遍,她也不吭声。直到心中暗恨的娜木钟终于慌了,主动来扶,她才乐呵呵地道:“太妃,大白天您关着门想美事儿呢,呵,我心里也挺美的。” 娜木钟的手猛然一缩,眯眯眼:“哎哟,怎么着,听见了就听见了,我还怕你不成?” 清芸真是疯了,自打几个月前挨过打,言行举止越发疯得厉害,不怕天也不怕地,活脱脱的慧敏第二。只可惜没有那样的戾气,横着走不了,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任性,芳儿自觉有些对不起她,故而避让,玄烨为了芳儿格外宽仁,清芸便越发入魔障。 她恨他们,她要他们不快活。眼下听到的,能让他们一辈子不快活,又岂会出卖? 三言两语,彼此心意俱已明白。二良从中说和周旋,力图令她们言归于好。既得如此,那便同心协力。清芸也不绕弯,直截了当地发泄怨气:“我才懒得告诉他们,哼,他们。” 憎恨的火在这简短的句子里燃烧,浑身像起了毛刺,扎得她坐立不安。 “皇后是你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恨她。”察言观色,娜木钟也觉得愉悦,很快改换言辞,宛如慈善:“唉,可怜的孩子,我明白,姐姐又怎么样。哼,海兰珠是太皇太后的姐姐,又怎么样。” 前朝的事不可提,然而,却不可忘。海兰珠很早就死了,当初姑侄姐妹三人同侍一人,为何她就这么早死了?同样万千宠爱在一身。若以同理计算,芳儿岂非…… 皇上的爱那么重,福气不够受不住就会没的,怎么芳儿就不能。外人越是盼着,芳儿偏越是稳稳的,教她们恶毒的念想都成了空。光等没用,要有力气推。 太妃明白,清芸是要她帮着使力。也好,把所有的宝押在荣喜身上, 第五一章 中宫娇宠 第五一章 中宫娇宠平妃。好歹是做了妃,也不过这个称号。惠荣淑娴,这些好的,都是别人的。是有多轻视才随便至此。我是皇后的妹妹,教我平凡,平静?旨意讽刺极了,待得一切仪式完毕,梁九功离开,香玉看清芸还是阴晴不定的样儿,十分畏怕:“这是好事,您何必……” “我知道。”清芸淡淡地应了,心内哂笑:想我平凡平静,我就给你来个平起平坐!我的好姐姐,我就是累死,也要让你难受! 太妃答应的铺路不是假的,就在第二天入夜,有人寻到畅春亭来。 ——游园,心里想着芳儿,竟遇太妃。说在这里见过她和承祜,今夜风起,玄烨知道月子里不能受凉,急得赶过来。 天黑了,看侧影也像,可是兴冲冲地到了跟前,却教他急步便退:“是你?” 是清芸专候在此,这儿离她的储秀宫是极近的,亭内的石桌,摆放着瓜果佳肴,还有美酒。清芸聊以自娱寂寞可悯,说了一阵伤心话。看她先饮,玄烨也不便再推,被哄得坐下才喝了两杯,眼前情形便有些不对。 “你……”非是困倦,却迷迷糊糊,隐隐地还有一股兴奋的劲儿在往上蹿。 “皇上您累了吗?”同样喝得双颊泛红的清芸过来缠他,扶着肩膀轻偎其身,颈上阵阵香气便送往鼻端,提壶端杯,一杯接一杯地灌,灌得迷糊的玄烨再也无法自持。 香粉佳人,这等诱惑还是笑纳了吧,说来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妃嫔,还要用这样的手段,难道不可悲么?可是不这么做,清芸又岂能全情投入,将痛苦扔下?进宫已将一年,每当玄烨靠近,她都要自欺欺人地催眠自己那是德塞。 为数不多的宠幸,像受刑一样地折磨。如果可以,她宁愿玄烨永远也不会出现在眼前。然而命运要让她把自己变成一块肉送进他的嘴里,那么,除了这样的法子,还有什么可以帮她。 玄烨如愿变作落网之鱼,回去她的地盘。进屋灭灯,床上,清芸变成一团火。 对玄烨,咬他啃他,想把他咬死。然而心中却极愉悦,因为她在想:德塞,抱着我吧,德塞,爱我吧。我是你的,我要你! 喃喃自语,昏天黑地,狂乱中玄烨也分不清她是谁,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极致感受,疯狂,刺激,就连心脏也要跳出胸口,遇着这个如狼似豹的可怜女人,他也疯了。 隐藏在心底不可说的痛苦与压力,都借着这一夜得以发泄。第二天的清晨,玄烨醒来发现怀里搂的是她,再望见二人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迹,登时便红了脸。 不记得如何到了储 第五二章 如此深爱 第五二章 如此深爱骗子。今早清芸说“心都长在您身上”,玄烨想着顿时又羞又臊,垮下脸来恨得不行:“她跟布日固德好,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要早知道,我就不会……” 心里积着火,他好憎。他以为这块帕子是清芸的,只因屋里除她便是芳儿,这张床外人又坐不得。 不过玩笑话却引出这等事端,芳儿听得一惊,即刻笑道:“她跟布日固德不认识。” “不要逗我玩了。”羞愤的心情哪能这便回复,玄烨猛然惊醒,望定挚爱的眸子,忿意难掩,自以为是:“你应该告诉我,这么大的事。算了,不怪你,我走啦。” 并非喜怒无常,只是面子受不了。心里既有着别人,还作得出如此勾引浪荡的戏码,玄烨真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1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得这太恶心。 昨夜本该忘却,如今看来更是闹剧一场。罢了。清芸竟是这等人,从此勿再亲近。 舍得尊严和心痛把自己扔出去,也不过是这个下场。一夜狂欢,自此储秀宫变成冰窖。清芸自信玄烨不可能忘记那一夜,食髓知味,他怎会舍得?这样的结果,只能是芳儿从中作梗。她真恨她。恨她身为皇后,别人都容得却容不下她,恨她虚伪至此,将所有美好都只展现给外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宛如深渊般的憎恨在吸着心,清芸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起因只是一条手帕,可笑,可悲。这又是替谁背了黑锅?玄烨既提到布日固德,芳儿很快便想到娴妃。唤翠玉进来问,果然如此。 经过大半年,谨记当初约定的娴妃已经将身体恢复得很好,今日是来请罪的,可是到来时芳儿抱着承祜去见太皇太后,她在屋里等了半天不见人只好走了,落下帕子却不知。 翠玉怕已惹下大乱子,期期艾艾地回:“主子,我问问是谁捡了放床上的,他们肯定弄错了。” “我再想办法吧,现在说这个没用。”一旦认定的事,强要扭转是不可能的,何况玄烨是皇帝,要他认错怎么可能。 芳儿正在烦乱地思量对策,外边叽叽喳喳地更吵,是荣妃到了。 升了妃当然要报仇,何况身为大阿哥的额娘,不横着走是对不起自己。落入圈套的贞嫔因为二良“无意的”得罪打了他,荣妃哪里肯依,当即拉着她不放,还带着当时身在现场的吟贵人作为人证来找芳儿。 如今中宫产子已毕,暂管后宫的淑妃便要“归政”,荣妃知道贞嫔一向与芳儿不合,这是送上门的机会,她当然要抓住。 打狗尚需看主人,何况拿承瑞作幌。荣妃进了屋,声声哭不停,非得芳儿依了才行。 “皇后,我抱着承瑞在花 第五三章 攻心为上 第五三章 攻心为上折子苏纳海还没上,他也犹豫,怕鳌拜疯起来要命。不过不能再拖了,最迟也就是明天。到那时不可收拾也没办法。 早了一夜便是救了三条人命。玄烨略听片刻便明白内中玄机,恨道:“好啊,你都比我先知道!” “是啊,等这事儿了了您再治我的罪吧,嗯?”芳儿摸住他的手,将万千爱意压伏在心:“皇上。” “芳儿。”后宫不能干政,是要有多爱他多么相信他才肯这么冒险。望着她澄亮的眼,玄烨感动得心内一荡,张手便抱:“对不起,我使性子了,不是冲你来的,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哎哟,我真是糊涂!” “算了。只要你信我我信你,其他的管它呢。”抱得太紧了,芳儿不由叹气:“哎呀,早知道不理你,松手啊,要勒死我。” “芳儿,我的好女人,原谅我吧,我是个傻子。来。”这等机密不能让外人听,所以屋里没别人,玄烨一时情动,竟想啃她。 “别咬我呀,肚子饿了我又不是饭。”芳儿笑着躲他:“还闹,再闹我掐了啊。” “你肯定有法子了,掐吧,只要他们活着,气死那鳌拜,我让你掐。”事关重大,以内沉重,玄烨在努力为他俩减压,他伸出胳膊。 要从鳌拜手里救人回来,不比虎口拔牙容易,尤其是势在必行的。扫他的面子,他真要拼命。 “皇上,您已经很好了。”能够以十三岁的睿智,想尽方法分庭抗礼到今天,岂是一个“忍”字能够尽述。当中风雨芳儿最为明白,她更心疼。 “没有你,我哪有这么多的力气。为了你,我就是再没有劲了,我也顶住他。放心,我早晚有一天,要把这座山搬开。”曾经的胜利不是经由他一人而来,玄烨不能忘恩。 太皇太后和皇额娘,是托着胳膊的两股劲,可是只有芳儿,在搂着他的心。 没有她,他会乱,他真会乱。 “我明白,没有你我也乱了。”芳儿看懂了他的双眼,她将帕子挪去,轻轻抹了抹:“皇上,不能哭啊,您一哭,承祜要‘唱歌’了怎么办呢。” “别松手。”玄烨将她抱坐在膝上,紧紧相拥:“你搂着我的心,你要是撒手,它就往下掉了,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我会慌。芳儿,只有你能看见我哭,我只让你看见。” “我知道,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只要我还有一分力气,哪怕将来有一天你记恨我。”皇帝终究是皇帝,患难与共其情可感,然而终有一天阴霾散开,又待如何? 芳儿折转了身体,静静地望住他,望得他激动万分。 ” 第五四章 力挽狂澜 第五四章 力挽狂澜鳌拜是头狮子,夺他嘴里的肉没那么容易。就是他肯,穆里玛也不干。听了讲述一直冷笑:“就这么便宜皇上,想得美!” 苏朱二人,重要得宛如苏克萨哈的手足,至少得给他卸一个。索仑被玄烨办了,内务府的副总管换了莫日根,这人跟苏纳海有裙带关系,新官上任,根基不稳,机会是送上门的。 法子可以,只是还不够。班布尔善一直静静听着穆里玛发火,末了才叹道:“七爷,大事,您别跟玩儿似的行吗,少一个苏纳海又不算什么。” 别人不说,博果尔跟济度就是首要的两道大梁,有他们在,鳌拜就不能顶天。 穆里玛知道班布尔善的意思,阴阴一笑,只往鳌拜身上看:“我当然不止动一个,要我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说了不换皇上肯定放心,咱们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不换,凭什么,他说的什么,又没挑明了,怕他?什么时机未到,那是有人心软。要真想动手就是现在,放过去就没了,索尼现在窝家里不上朝,这气又养上来了,他是外强中干,早该死了,养上来了,再活个五年八年,我们就看着?到明年皇上亲政!我不管别人,反正我不干!这么好的机会,看不见呐,还说什么“第一巴图鲁”,我算明白啦。” “谁说我不想了!”鳌拜最讨厌明嘲暗讽,心里搅着刀子,穆里玛不惹他还好,惹了他的怒火便转移过去:“老七你别叫,都是你惹出来的,哼,皇上手这么快,我能怎么办,我闺女还在他手里呢!” “那也不是我漏的,我又没给皇上通风报信!闺女,这丫头没少给你添乱,就是在皇上手里怎么啦,他敢杀吗,他敢动吗?他敢动一丝,我把头切给你!你心疼她,心疼她,这么好的机会就没啦!” 成大事者,最怕一时恍惚。良机如白驹过隙,错过,回首便是空。 莫非真的是因为老了,心软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教小牛犊子拿下了?确实后悔,却不肯教人点破,明晃晃地嚷出来。尤其老七向来任性,脾气上来就犯浑。仰头直望,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天不怕地不怕。 鳌拜先受了玄烨的委屈,回家还被说教。心里绷得满满的气,张手便是一拳。 袭在面门,嘴里都打出血来。穆里玛被击得后退几步,竟抹着红笑了:“好极啦,三哥,你先动手我就没不懂规矩,来呀!我知道你冲着谁呢!打我就是打他,我还就不干了,怎么样!” 他把手一张也要砸,班布尔善顿时后悔在场。唯有起步去拽:“算啦七爷,一家人干嘛呢。今天不成还有明天嘛,动不了苏克萨哈,咱动别人,动别人 第五五章 疯狂反扑 第五五章 疯狂反扑索尼走了,却终在回光返照的时候发出最耀眼的光彩。玄烨的大柱倒了,可谓是鳌拜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这一切源于轻敌,这是最惨痛的教训。 细细咀嚼着玛法的话,因恩旨在家中逗留三日的芳儿,回宫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太皇太后请罪。太皇太后洞若观火,有什么不知道。芳儿确实后悔。 敢做敢当,进了慈宁宫便长跪不起,太皇太后着苏麻去扶,芳儿摇头,仍是一脸愧色:“皇玛嬷,我没脸起来,是我的错。” “你呀。唉。”太皇太后摇头苦笑:“玄烨他也这么说。你们俩,他把所有的事往他身上背,你把所有的事往你身上背。你是要我看你们恩爱,还是要我骂你们一起犯浑?要真这样,我还真该骂一骂。芳儿,你稳得住,连我都高看一眼,自打你当了皇后,什么时候要我吩咐做事了?为什么这一回,你就犯糊涂了,嗯?” “皇玛嬷,我错了,我不该给他瞎出主意,都是我的错,我给您添麻烦了。我对不起您。”惨败的打击像一块石头压住心口,没人能轻易搬下来。 “过来,过来听我说。”太皇太后起身亲手拉过她坐下:“傻孩子,有今天这个结果,你知道错哪儿了吗?” “我应该跟皇玛嬷商量,我不应该直接找玄烨,更不应该为他出主意。”经验与阅历密不可分,决策更与时势紧密相连。只因私心作祟,芳儿真觉羞惭。 “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找我。”太皇太后的眼线广布宫中,岂有不知之理。只因这个结果能令玄烨与芳儿清醒,所以她选择了“放任”,实则一切都还在控制之内。 知道痛,才会改。没有挫折,岂能成长。现在是总结经验之时,太皇太后要趁机好好地教教她的孙媳怎样才能成大事。 “我,我忘了。”望着皇玛嬷慈祥的眼,芳儿一阵心虚。 “不,你不是忘了。你是怕我杀人。”太皇太后严肃地叹息:“好孩子,你爱惜他们的命,你更爱惜玄烨的心,你怕他受不了打击,你怕我拦着他不让他保他们的命。你怕他觉得身为皇上,却要用臣子们的命来保护自己,丢人现眼没有尊严。你更觉得他们无辜。所以你明知道还是这么做,你很清楚,一旦跟我说了,我会怎么样。” 是的,这些都知道,完全正确。就是为了这个,哪怕犯忌,也硬往前冲。 为了爱他,把自己扔了,什么危险还有日后的种种可能,也都扔了。因为爱,就连对鳌拜,她也甘心犯险。 为了爱,她已失去清醒,太皇太后说得没错,她糊涂了。 终究是太年轻,心还没有 第五六章 奋勇反击 第五六章 奋勇反击真正毒的是穆里玛。是他们的心太狠,毒牙随时张着。 玄烨的大柱又倒了两根,竟是这般容易。济度名声已毁,在他手里军心难聚,博果尔巨毒袭身,垂垂危矣。偏偏当时穆里玛又在场,见证全程。 是什么目的,是谁做的,还用问么。可恨,便是痛入骨髓,也要忍了。他们要前锋营换人,就这么简单。毁得他们一蹶不振,玄烨也就完了。 死无对证,无耻的始作俑者步步紧逼,这时候,不管是查证还是拿问,都已风声鹤唳,寸步难行。后悔已迟。玄烨彻彻底底地体会到轻敌的下场,他只得把皇玛嬷的教训,在心头过了一遍又一遍,让疼痛警醒自己不要再犯傻。 这日退朝后,在慈宁宫里,苏麻倒了两杯茶,用滚水沏的。玄烨才一沾手便要躲开。 “拿着。”太皇太后狠心地吩咐:“我要你拿着。” 捧在掌心,两个时辰。茶水平齐杯口,略动它便要撒。玄烨跪在那儿,双臂齐伸,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知道,朝堂上的人就是这两杯水。端不好他们,他们就要漏出来烫他的手。 真烫,烫到心里去了。哪能一直稳着,可是撒出来,太皇太后还是会让倒满,若是冷了,就再换上。 如此反复,不一会儿,玄烨的手已经红透。执壶的苏麻低头抹泪,不敢说话。太皇太后纹丝不动,这时来请安的福全见了,惊怕间慌忙哀求:“皇玛嬷,皇上纵是做错什么,也是我没服侍好,是我的错,罚我吧!我替他。” 说完他便伸手去拿杯子,皱眉的玄烨忙道:“你懂什么,你替不了我,滚开!” 这样狠狠骂他,多么无情。然而却骗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她很冷静,甚至冷酷:“我知道你们哥俩感情好,做什么都有商量。好啊,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商量出来的是什么结果。苏麻,再拿两个杯子过来。” 只有烫,只有疼,才能让他们长记性。抄了瑞王的家,做出一些成绩,告捷的玄烨的确有些得意忘形。以功论赏,封了福全作裕亲王,一下子上太高了,这是他送出的礼物,可也带来灾祸。 眼红的人会盼着时机,自大是要不得的,纵是悔得不能再悔,也改变不了。 忍着,忍到艰难的体罚终于结束,福全不顾自己,快快扶玄烨起来。 “不用,顾着你自己吧。”羞愧和痛苦击打着心瓣,玄烨无法平静。他向太皇太后恭敬地再拜一拜,只求全了心愿:“您的教诲记下了,孙儿以后再不敢了。只是这事跟芳儿没关系,皇玛嬷,您什么都知道,这些都是我惹的,糊涂的是我,您 第五七章 人质在手 第五七章 人质在手夜已深,佛堂内的玄烨和芳儿虔诚地仰望着金漆宝相,在此为博果尔祈福。梁九功匆匆赶回通报,如何选择,他很想知道答案。 “芳儿。”豪迈的雄心在燃烧中升腾着炙热的焰,将万千激荡都掩埋在心底,只想问:“如果是我,你会从哪里下针?告诉我,你会选哪里?” 芳儿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亦无言语,只将手伸来,将他紧紧牵住。 玄烨不必看就知道她也哭了,心已安定。答案,这也正是他所想的,他所爱的是如此珍贵,如此懂得他,他们的心是一样的,既然一样,这份虔诚老天绝不会辜负。 相信博果尔得遇济度跟雪凝,是几生修来,不能白活。 襄亲王府内,银针密布全身,渐渐气色变缓。积郁于胸的博果尔,突然张口便要吐。一口血上来,扑在济度前襟,济度没动。 “快快!”是吉兆,太医赶快就手拿盆,片刻,咸腥之味充斥鼻端,盆中已一团黑。 济度和雪凝一个抱头,一个压腿,将这不能交给外人的工作圆满完成。 “毒能出来,我就能救。现在襄亲王身子弱,需要调养。哎呀,天幸,托皇上洪福。”太医抹抹眼泪,万分庆幸。 这条命吊着多少人。雪凝跟着呜了两声。济度襟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他却恍然未觉。 “简亲王,您换一身吧,我拿衣裳。”眼窝深陷,双颊瘦削,显见也是提心吊胆。 “这个我自己料理。”济度小心地放开起身:“福晋,改日醒了,告诉我一声。” “是,一定。”那场痛骂,只有他可以。谁有份量,谁敢这样冒险,只有他。 “不用派人上门,能让我知道就行。”现在的简亲王府,已是“藏污纳垢”之所,肮脏不堪。谁若亲近都要惹一身腥。 任是千万刀剑在心中折磨,也只能忍着。 这七天是怎么过的,外人不知道也不想再提。博果尔回来了,可是济度却要带着满身疲惫去面对更多的痛。 赶回家里,才刚过院子就见德塞跪在书房门前,穿戴整齐,手里提着刀。杀气盈满全身,一个时辰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夜已更沉,闷热无风。月亮被吓得不敢见人。济度来了,德塞手里扳着刀过去,长臂一伸就到眼前,扬眉冷哼。因为激动而令双颊显出绯色,年轻的稚气让他像一只雏鹰,不怕天,也不怕死。 “拿我的命去赔博果尔,我不连累你们,也不欠你们。”他豪气地说。 一向厌恶博果尔,只因猜忌济博行迹有损,兵营里闹出来的更证实想法,是博果尔 第五八章 玄烨夺宫 第五八章 玄烨夺宫穆里玛邪邪一笑,歪了嘴:“为什么呀,挑上我了?” “谁不知道皇上败得惨。你们如日中天的,我还不得给自己和承瑞找个靠山。”荣妃指向自个儿的脸:“您看看,这是皇后打的,就拿我出气呢。早知道,当初就是死也不进宫,呜呜……” 好美,美得吸人魂魄,近在咫尺这等娇媚有几人禁受得住,穆里玛看着那片红印,心竟真抽得痛。叹道:“唉,要您这么说,当初要是不退亲,也用不着受这个罪。” “就是就是呀。”美貌是武器,荣妃半就半推地勾着他:“七爷,我就等您的话呢,您到底救不救我,您说呀。您要是伸把手,我跟承瑞也好好报答您。” “嘿,这个不好说。”真贱,才几句甜话就忘了恨,穆里玛虽在推托心已荡漾,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控制荣妃跟大阿哥,可以更近一步挟制皇上,送上门来的机会,他还要拿拿架子:“您等我回去商量一声,尽快给您回话。” 不用了,结果已定。鳌拜还有犹豫,他却说:“这有什么,盖山我还怕他?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动我!” “得了吧,你美着呢,你这毛病。”千好万好,有一身蛮力又怎样,色令智昏,鳌拜知道他这毛病。当初没咬嘴里,荣妃已是皇上的女人,如今再遇又如何,可是心里仍然会痒。 “虽然说承瑞跟承祜不能比,他额娘到底是个妃,他是大阿哥,占了第一,马马虎虎吧。”穆里玛叹口气:“你们看,惠妃有了,明珠手里拿一个,索额图指望承祜,那咱们也得拿一个。谁叫某人的闺女没动静,心还老往外跑。” 遏必隆臊得低头:“七爷,您别这么恨我,我闺女没孩子我也没办法呀。” “实话,几回了?您这根草再倒,它可就折喽!”为求自保,两边敷衍的态度别说玄烨,就连鳌拜也要受不了了。然而不能再这时将遏必隆清理出群。虽然索尼走了,还有苏克萨哈,以二对一,总比以一对二强。趁着索额图还未起势,占了先机再说。后宫的孩子就是盾牌,关键的时候能拿来挡箭。 两边就像下棋般各自行事。前锋营让班布尔善占了,福全自告奋勇要帮玄烨盯着,他入了营。可是德塞,他呢,他去哪儿了?他死了吗。 某日,遏必隆正在督练营跟济世聊天,拿济度的倒霉事当笑话说。说到德塞在家里闹自杀,吃着花生米的遏必隆指尖一松,眼睛也瞪圆了,急得不行:“啥,这孩子死啦?” “瞧你那样儿。”济世不屑地啐了一口:“畜生,老毛病又犯了吧你?” “哎哟。”好酒上头,遏必隆喝 第五九章 美人计强 第五九章 美人计强赖不掉的,正好手上有刀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报还一报。 这才是苍天有眼。决战在今夜,要么赢,要么死。群力齐发,等着捕“鱼”。 鳌拜到布库房时已是深夜,遏必隆陪伴,一路赶得大汗淋漓。他俩是为了苏克萨哈,这个老家伙不知道想到什么点子,突然要面圣,万一游说成功,玄烨答应赦免,那就完了。 从未像今夜这般积极,遏必隆就像换了个人。布库房的门关着,里面喝喝哈哈的声音不断,近前听了一会儿他还抹汗抱怨:“这么晚了,皇上还没疯够呢,正事都不管。” 鳌拜冷酷地斜了一眼,没有搭话。他相信玄烨绝不敢教他久等。果然才这样想梁九功就在里边开了门,说得很小心:“两位大人,千万别扫皇上的兴。” 真是玩物丧志。陪练的奴才都不敢真的动手,玄烨跟他们打就是大人打小孩,有什么好得瑟的。可怜的小雏鹰,翅膀就这么折了,以虚假的胜利自欺欺人。不然还是劝劝吧,得有个皇上样儿。 鳌拜抱着这样的心往里走,不一会儿看见十六名内廷侍卫,都只是少年。他们围成圈,安静地注视着玄烨拼斗。玄烨一身明黄|色的短扎,绯红的双颊冒着晶莹的汗滴,双腿像盘根的树,稳如泰山,十分英武。而另一人身着青衫,年纪不大,背影很熟。 胜负将分的时刻,兴致勃勃,无一人敢扰。鳌拜见状亮了眼睛,要引见的梁九功被他抬手止住,默默退去一旁。此刻的情形令人忆及少年时光,同受感染,连遏必隆都有些走神。 果然威风,玄烨三两下就拿住对手的肩教他翻趴在地,如豹儿扑兔,干净又利落。 看错了,还真是凭实力的。鳌拜刚要赞,岂知这时玄烨正望过来,得意忘形地笑道:“你们来了?” 好卑鄙,那对手就窥准这时机照着颈上袭来,速如疾风。鳌拜哪能容得,大喝道:“卑鄙!” 他再也不想别的,箭步便向前冲,围圈的少年们立刻闪开路。 急怒中的鳌拜进了包围,抬手便要扳住无耻者好好教训。上肩的手犹如虎爪般牢靠,回头设防的德塞这时才即速还击,露了真容,冷笑道:“来得好!” 在督练营哄得二百五的穆里玛入了局,他一刻也没耽搁就赶回宫。要说功劳谁也比不得他,那得双份。 双份都是要拿命拼。德塞既引得鳌拜抓他岂可放过,立刻反扣住这只手,然后一转身抬脚前撩。特制的靴,以脚尖触动机关,尖刀便现于靴端。这一踢只盼功成,先戳个血窟窿卸鳌拜的力,让伙伴们更容易得手。 第六十章 各怀鬼胎 第六十章 各怀鬼胎“皇上,别咬脖子。”甜言蜜语将荣妃弄得晕头转向,倒把私心扔下,关心起别人来:“我跟阿玛当然忠心耿耿,只可惜皇后还信不过咱们。非得把承瑞扣下,您说过不过分,真正该信不过的,倒对她们这么好,跟皇上这么近,也不管一管。皇上,您可别被她们骗了!她们的阿玛不是好东西!都向着鳌拜呢!” 玄烨知道说得是谁,也不点破,只是顺着话哈哈笑着逗她:“对对,宝贝儿贴心。” 瓦解鳌拜并非易事,须得多方筹谋。只知左右摇摆的遏必隆始终是心病。好在准备的时间有三个月,虽然紧促也够了,这件秘事,只要当中有一个争气便不负天意。 这个点子说来简单,待到于布库房内向鳌拜说起时也不过短短几字。只是他听在耳中讽刺得如针扎一般,也只得道:“恭喜皇上。” 贞嫔有喜,日前确认消息还未散。穆里玛曾经讥讽过的“肚子没动静”,到头来恰恰有了“动静”,老天安排得这么好,要遏必隆听话,只要这句就够了。最疼的闺女有了身孕,不向着皇上还能怎样,要想着下一代和下下一代。鳌拜也是当阿玛的,这份心,他懂。 芳儿竟能苦心至此。难道不是玄烨几生福气,有这样的妻子,怎么能输? 穆里玛落马,鳌拜宫中被擒,班布尔善自有济度去对付。三张大网,全部满载而归。 卧底计,分袭计,美人计,反间计,再加孕胎计,团团相围,何愁不胜? 大功告成可以放心乐了,玄烨论功行赏,除了外臣,更要在宫中摆宴请一班嫔妃吃酒。大家相聚齐欢,实则主角只是芳儿。 ——只有她能把她们管得这么好,让她们管用。 千万别沾光抢皇后的风头。开席了,心中有数的女人大多拘束,只有荣升孕妇的贞嫔快吵死人。太医还从未试过有哪位主子在吃饭时把他单叫了来,让在一旁立着,随时查问这道能不能吃,那道能不能动。该忌口的早已告诉过服侍的人,到时自有提点。还这么干,只能是因为臭显摆。 贞嫔连筷子都舍不得拿,要让嬷嬷喂到嘴里。她的手是用来搂肚子的,因为要每时每刻都感受和保护着宝宝。这是有病吧。面面相觑的人们都想,怪不得淑妃说病了告假不来呢,要我有这么个妹妹我死了算了。 这还不止,隔一会儿她就指盘子说:“这个我不吃,太凉啦。这个也不行,太腥。” 几乎每道菜都要先嘀咕一番,这还让人怎么吃下去?玄烨皱眉要发脾气,芳儿在桌下揪住他的手,轻轻一笑。 好戏在后头呢,看着吧。 第六一章 明目张胆 第六一章 明目张胆整天折腾人,终于有报应。拆了枕头扒拉出来的香囊有股辛味,仔细闻闻,是麝香。拿去让肚子疼刚刚被安抚下来的贞嫔看过一眼,哭得更猛。 她喜欢香,连枕囊里都要放花瓣,结果让人钻空子。 麝香是女人的忌物,尤其是孕妇连靠近都危险。自作自受的滋味砸中贞嫔,唯有羞愤更甚地哭着嚷着:“有人害我,你们给我查!我要见皇上!我马上就要见!” 玄烨没有来,来的是芳儿。才跨进院儿就听见身后有动静,荣妃也到了。 眉开眼笑难掩兴奋,幸灾乐祸也未免太早。芳儿回头,只是淡淡一眼,她便惧得收神,慌忙掩饰:“给皇后请安,听说贞嫔肚子疼,我来看看。”芳儿没说话。她便更慌:“您来了,要不,我先回去?” 瑟缩的样儿像只猥琐的老鼠。芳儿仍旧不搭理她,转身先走。屋里的哭声很重也很难听,一阵阵地似在撕布。结果,芳儿的脚刚进门槛,就把它勒住了。 “皇上给我做主,来了没有,呜。”贞嫔盯着门,突然被吓到了:“皇后?” “皇上还没下朝,有什么需要先跟我说吧,别哭坏了身子。”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会儿这里会更“热闹”,芳儿叹息着坐在床边,只盼先慰解她的心。 “有人害我。”贞嫔哑着嗓子嘀咕:“有人害我。” 这个,循循善诱的芳儿自有良方,看过香囊,主意慢慢来:“告诉我,这枕头谁拿过来的。” 贴身的东西还能有谁,贞嫔的侍婢画屏首当其冲。翠玉站在芳儿身后,一眼心就慌了。 不能再问,再问主子就麻烦。然而箭已上弦,纵然咳嗽暗示,芳儿也不理她。 有大秘密,说了小命要完蛋。画屏过来也是这样,见到皇后慌得更甚,不知在纠结什么。翠玉老是瞪她好像很恨似的,她就愧疚着不敢抬头。 “说话呀,怕什么呢。”做就做了没做就没做,老跪着发抖算怎么回事。 “是呀,怕什么呢。”说了要走又舍不得,挨在门边犹豫的荣妃终是等到好机会,见此情形知道有戏,居然袅袅婷婷地过来,笑着鼓励:“别怕,咱们皇后是最讲公道的主子,不是你干的,保证教你置身事外,清清白白。” “这枕头。”无形的压力如山,画屏已吓得哭泣,把心一横,指着翠玉:“翠玉姐知道,您问她吧。” 果然绕到皇后头上。贞嫔立时怔住,荣妃暗喜却是火上浇油:“丫头不知好歹,这是能胡说的吗,你乱咬啊。” 不是乱咬,是真的。若说乐于助人也会惹祸上身,这 第六二章 报应不爽 第六二章 报应不爽没事?那是笑话。继续咒下去吧,会有效果的。 亲娘的诅咒,一句抵得别人十句,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是恶毒的瘾,春风得意的荣妃既然戒不了它,二良也再不敢提。只是每次见到念叼不免提心吊胆,娜木钟为了照顾博果尔已经有大半年不在宫里,如今这样,二良总觉得要出事。 真要那样,他也要跟着完蛋。老实说自打荣妃晋封以来,一雪前耻的他把自己变成了“螃蟹”,从前受得欺负通通教人连本带利地还了。好景不长,若是承瑞真的有什么,未来是什么样儿,闭上眼睛都能看见。 不去想它,这件坏事就老在眼前晃,便是当差时也变得漫不经心。日子过得快啊,眼看惠妃要生,这边承瑞跟承祜也刚过周岁。学汉礼“抓周”,承祜在桌上摸了一圈,拿得是笔,而承瑞刚让大人放开,一个小算盘就握在手里,再也不松了。 “嘻嘻,这孩子真有心眼儿。”围观中,清芸看似夸赞地来了一句。紧接着,尖酸的贞嫔紧接其后:“什么呀,我看是‘抠门’吧,就怕吃亏。” 说得好,就是这样,斤斤计较,就怕漏了一点半点,像足他的母亲。承瑞已经很亏,投在荣妃的腹中,又是先天不足,再不多为自个想想精于算计,那不是更亏了? 刻薄的评价击之入心,承瑞仿佛懂了,哇哇大嚎。荣妃连忙抱在怀里,说给别人听:“不哭不哭,咱们承瑞才不哭呢,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咱们要让皇阿玛高兴,来……” 翻着白眼把这些女人匆匆掠过一遍,那些或妒或恨的眼神多少满足了她。荣妃娇娇笑着,好比宠爱一身的样儿,将承瑞推向玄烨怀中。她知道,在这个好日子里,作为皇后的芳儿一定会比她更宽容,更需要忍耐。 于事实无法赢取的,只能这样挽回面子。虽然同日出生,承瑞的先天不足怎样也无法遮盖,虽然都已会走路,承瑞若是能安安稳稳地走上一截,他就只得几步,还会咳呢。 小黄脸瘦瘦的,比前些日子更惨,比昨天都差得许多。荣妃搂住他时也觉惊慌,四周嘈杂孩子禁不得,然而大场面怎能丢人。所以纵然玄烨提议让人将他先抱下去歇息,她也只是不肯。 “您多心了,皇上,说句不敬的,照顾孩子,男人可不如女人懂得多呀。”她美美地嗔着,故作镇定瞒过他,可是仪式结束,紧跟着便是欢宴,这时的承瑞再也撑不住了。 偷偷地抱下去,谁也不能知道。到这一刻,荣妃还在想着面子。趁着大伙儿全被芳儿和承祜吸引,她打算谁也不告诉,偷偷地抱走让人看看。 承祜。抱起承瑞 第六三章 班门弄斧 第六三章 班门弄斧荣妃赶回到床边时,承瑞的小脸都是紫的,摸摸鼻子已经没了气。眼睛却开着缝没有合紧,真真地“死不瞑目”。 这条命就是最大的账,这账等不得了,现在就算,狠狠地算。 倘若没有“浪费时间”去求什么,最后一面也许还能赶上。可惜,太可惜了。 荣妃跌跪在床边,一下子就捞住他。小手还热呢。她喃喃自语:“你看看我,承瑞,你看看我”,突然声音就高起来:“你们哭什么呀,别吓着他!”转身瞪,恶狠狠地讨伐。 那些下人没有资格哭。只有她是母亲,承瑞是她最珍爱的,只有她才最具资格。可那又有什么用?完了,没了他,跌到底谷,她已经彻底完了。哭天嚎地的响声就算能拆房子,也没有用。 搂着床哭得头晕。娜木钟在一边抹眼睛,好心提醒:“这得让皇上知道,这是大事。现在你得省点力气,现在不行。到时候才能……” “用不着,我的儿子还没死!他不会死!我救他,我能救他!”都是为了求玄烨才会赶不上,荣妃的心只会浸着恨。求他,这就是结果。天底下最狠的阿玛莫过于此,求他? “这叫什么话呀。”犯忌至此可致死罪。太妃心颤地止住:“唉,你这屋我就不该进。”总觉得还有大事等着,趁早跑了拉倒。才出屋即见玄烨跟梁九功正往里走,急忙捂脸嚎:“哎哟,皇上,咱们的承瑞福气怎么就这么短呢……” 这一哭又把他哭回去了。 都这时候还说什么“福气”,若不是荣妃总想着将承祜的福气转过来,会有今天吗? 不看了!气得把脸一扭玄烨就往回走。 这一冲便冲去芳儿的坤宁宫,心里烧的火就有了归处。他害怕刚刚挨近便把她搂住不放:“承祜好吗,他好吗?” “没事,他睡着呢。”芳儿摸着颈后叹息:“您不该这会儿来,我听说……” “先别说这个,别说。我不想提。”为承瑞痛心,也为自己难过,他不敢多说怕泄了真情,只道:“芳儿,你怎么还没睡呢。” “我想去来着,又怕刺激了人家。”荣妃不喜欢,怕她,芳儿知道。 “你还想看她,你还想看她?!”什么才是好女人,有对比才知道什么好女人。玄烨激动得如火上梁,几已见泪:“你什么都不明白!” “实话说我不喜欢她,可这是规矩。皇上,咱们得认规矩。”芳儿感伤地劝着:“皇上,孩子走的时候您应该在那儿,不该跑到我这儿来,这不合规矩。” “规矩?”玄烨恨得更深,直想着:她那种人,也配谈 第64章 关门放狗 第64章 关门放狗当芳儿的凤辇离延禧宫越来越近,耳边传来的嘈杂声也越来越清晰。有人惊乱地跑过来,边跑边说:“荣主儿疯啦!快请太医!” 疯子怎么审,别说现在卡着嗓子失声,就是说了什么,也作不得真。被迫一路随行的二良提心到此时,却是有点心安。既然都想保命,那便混水摸鱼吧。带着皇后到这儿来,此等行径已是叛逆,没有退路,那便翻脸无情,鱼死网破。 跑出屋子来迎驾的人里,荣妃在最后,她被一堆人簇拥着站在当中,头发乱乱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廊下的花盆,嘴里啊啊的叫,惊恐万状,面色阴郁。 芳儿已走到面前,见此情形,不妨一针见血地评价:“不错,反应挺快的。” 一厢情愿地还在看花。荣妃喃喃地动着嘴巴,竟仍是目中无人。身旁的侍婢极为焦急要扶她参拜,芳儿却道:“没关系,不用她跪我。” 吴太医来了,家务事别让他看笑话。幸好一切都已算在前边,不差再忍这一时。芳儿让人把荣妃扶回床上,装作若无其事地等。一会儿就有了消息:历经大惊大悲,脉息紊乱,神智失常。 这病确有大半是真,可要疯到人人不识的地步,也未免太邪乎了些。这是保方的良方呢。二良悄悄地抬头看一眼,荣妃的手紧绞着头发,把它绞得有如稻草一般,可真舍得糟践自己。 可怜啊,为了活命,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不知皇后后招,恐怕难关不易过。 太医诊完了脉,恭敬地又回一句:“皇后若有问话,还是过些时候的好,现在荣主儿不方便,她嗓子……” “我知道。”不用说出来,眼睛就能出卖心情。芳儿到了床边,只是静静地望一望,荣妃整个身体都绷紧如弓。 她还是认得人的,埋在内心的恐惧在啮咬她全都不糊涂,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芳儿刚要发令,外边娜木钟也来了,劳苏麻去请的。这事一出,芳儿最先找的不是太皇太后也不是玄烨,居然是她。 天意难违,苏麻诓娜木钟说来瞧瞧,只邀她作伴儿。进了屋就知道被骗。一切还没招呢,倒来个自投罗网。 她又惊又气地愣住,脸如白纸。芳儿将感激的目光投去,向苏麻点头:“嬷嬷,太妃,你们来了,唉,有件不幸的事儿。想是悲痛过度荣妃成了这样,你们既然来了,劳烦在这儿待会儿,我去请示皇玛嬷和皇上,问他们该怎么处置。” “哎。”绝不可能去问了便算,一定要到这儿来的,事情定然漏了,这是三堂会审呢。苏麻就是监视的定身法,太妃想走也走不了,她白着急:“我,我还 第六五章 温柔陷阱 第六五章 温柔陷阱生不如死,杀了她才是宽恕。选择活就是选择受罪。可是情愿如此,只有活才能看见孩子,看见将来。不管有多坏,荣妃终究在此时选择做母亲的责任。 后果已经想过,下场也很明白,然而这选择不改了。她的每一行泪,每个表情都在告诉芳儿,她甘愿这样,只要能让活着。 芳儿摇头叹息绕开了,走到太皇太后身边,说起之前心愿:“皇玛嬷,现在该说这个了,您答应了我的。” 拨乱反正,承祜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然而这样要死很多人。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2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很多人。名份重要,可要用人命铺地,芳儿终不能狠心至此。他们若成了鬼,减光承祜的寿缘,该怎么办。 “你想多了。”太皇太后微微一笑:“他们要算账,也不该找你。”她这么说,眼睛只管盯着娜木钟,提醒道:“妹妹,荣妃‘疯了’,你也可以试一试的。” 东施效颦的保命法子要试它多丢脸。娜木钟被激得脸更白了,转身就去扑墙,结果忘了后面是屏风,用力过猛她被弹跌在地,耍起赖来:“杀了我吧,反正你们早就想杀了我,杀了我呀!哼,我算明白了,刚剿了鳌拜的你们都这么办,何况我呢!都说了不是我出的主意,我不是第一个想的!” 这一说让大家想起盖山,为着他现在确实也不宜要荣妃的命。过河拆桥太快会让人说闲话,不如放在冷板凳上,等风头过了再说。看天活日子是有多苦,且让荣妃慢慢受着吧。为皇权的荣誉最后尽把力,也许看在这份上能有个好发送。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提点’。”玄烨极为难看的脸色在警告她别再说下去。为了大局,私人的怨恨必须先放在一边,无论多么不情愿都必须这样。为了博果尔,为了皇家的脸面,总不可能真的杀死太妃,她不愿学荣妃装疯,那便回家去‘生病’吧,最好三年五载都别‘康复’。 恨需要发泄,小卒子只好倒霉。二良听到后来晕了,醒来发现已在牢里竟还没有死。 “为,为什么。”他喃喃自语,羞惭无地。黑乎乎的地界像一张网压住心肝,喘不得气。 “放你在这里,不是不杀你,是教你等死。等死的滋味好吧?”牢门外边竟立着一个人,仔细望望,胖脸大眼,竟是极亲的。 二良忙不迭地冲过去求他,连连叫:“您救我呀,爹!” 这种人,总是到要命关头才会想起情份,鲁元宝既是师父也是干爹,他俩一丘之貉,哪里能不懂他。来不是为了宽慰,而是落井下石,所以也用不着客气。 “撒手,臭小子,别让我沾晦气。来这儿是替人谢你,赏你一顿饭。” 第六六章 伺狼在侧 第六六章 伺狼在侧“她说是为了我?”为了姐姐,竟能舍弃终身幸福的好妹妹,该如何善待应该两口子一起商量。芳儿竟听得很乐:“皇上,那您可得信她,酒后吐真言,真了不起。” “干嘛笑话我,本来挺感动。”清芸带给他的远不止这些,太香艳了,玄烨又愧又想醉。 心里多美呢,连眼睛都眯上了。抬手将领尖抹抹,芳儿笑着教他“原形毕露”:“不小心,啃成这样了都。” “哪儿呢。”留下唇印了吗,玄烨信以为真仰头去摸脖子。芳儿顺势将凉凉的指尖在喉下轻轻一弹,他整个人都跳起来,惊叫道:“嘿!” 真不一样,同样是调戏,换了芳儿来,不过一瞬,他就疯了,制不住自个儿。 她的爱他全知道也羞惭,可是男人的脸面管着呢,不能不提:“我答应过要对她好。要不,让她有个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也有个伴儿。我跟她见见面,说说话就算了,成吗?” “她是我妹妹,您就这样啊。您不疼她爱她,那您跟她说什么话呢,看得着摸不着,这不是刺人的心吗。”芳儿反倒不依,非要他保证:“不管,您这样可是欺负我,看不起我。您要是这样,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此刻的芳儿,面如粉霞眼似秋水,满含着娇嗔的醋意。她真美。玄烨看得愣住,心上仿佛在受着猫爪儿的轻挠,有些把持不住,赶快招认:“我怕了你了。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其实我就是觉得她怪可怜的,没别的意思。要说喜欢,那我肯定还是喜欢你,我只能喜欢你。” 是怪可怜的。他们在这儿说着甜言蜜语,隔壁布帘轻轻撩动。芳儿望去,它便止住。 有谁在吗。玄烨才这样想,心又被牵了过去:“说到生孩子,您打算给她什么?” “女孩。”虽为姐妹,若生阿哥一样对芳儿造成威胁。何况正在见风使舵,哪有不顺心顺意地,玄烨连说几遍:“女孩跟额娘贴心。” “那她要是万一生了男孩,”芳儿俏皮地捏捏他的鼻尖:“那就归我?我养着他?” “归你。”玄烨已然迷住,说什么都依着。帘儿晃得更颤,里边的人竟是一把拨开,出来笑着拜:“谢谢皇上,皇后,挺远的事儿,你们为奴婢想得真周到,这样的大恩典,我先谢了吧。” 曲意求全的句子带着忿意,竟是清芸。 跟玄烨又亲近了,怕芳儿从中作梗,假意虚情地来请罪,话里话外暗示威胁容她上位。否则若不得她为助护,其他人居心难测,恐怕将来宫中道路艰难。光说这些还好,偏偏提起当初誓言,表白有多么清白无私来逼芳儿就 第六七章 作茧自缚 第六七章 作茧自缚打点到了果真就照料得好,这时池塘边空无一人。清芸侧身在往假山后看,老觉得下一刻德塞就会从凉亭那儿过来。疯狂的预想搅拌得她很兴奋,一根根麻刺在往心上戳,令她又疼又痒,又有点愧。 仔细算算还是恨最多。真正爱着的已经爱着别人,既然往后都不能再有交集,何不教他助她“一臂之力”。 ——爱他一场终要得益。 我也只是一个自私鬼罢了。清芸可悲地自嘲着,脑海中回荡的往日温馨全部被嗔念驱赶得烟消云散。 舍不得,眼中聚起水雾来。正巧这时他来了。 怕看不清楚,她急忙抹抹眼睛,却又端出冷傲的样儿,张口便道:“‘从兄’好。” 这一刻的狂喜如轻溅在草叶上的水珠,击弹得她想疯。可她必须摁住,把爱恨化为利剑,狠狠刺向他。她爱他,可也恨他,她还要利用他,很快他就会知道。在此之前,她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选得对,也许她会收手。 爱恨如爪,德塞却面不改色地低头肃立:“平主儿,您客气了。” 疏离如陌路。失眠整夜都在想他,就是这样的结果。清芸气得面红耳赤,却还要抓牢自尊,继续假客气:“这样就算了,看不起人是吧。也对,我跟皇后当然不能比。” “臣不敢。”他闪避着锋芒,听话地往后退,甩袖,撩袍。 竟不是简礼,正经八百地什么意思!忍不得了,她张口便喝:“你混蛋!” 还想问他有没有爱着她,还幻想他的心未曾离开。可是现实这般残忍。看着德塞坚持拜完,清芸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自尊和骄傲也被打碎了。 ——她忠贞地爱着他,而他早就变了。她成了傻子了,她吃大亏了。 不该想这些,可是泪被这样逼出来,她只能想这个。 “您不必这样,这样没意思。”清芸不曾叫起,所以德塞还在跪着。来之前已经想过,只有这样才能教她死心,此时心如刀绞也只得继续,专捡狠的。 清芸捂着帕子在哭,明明听见一声声也跟着心颤,他却好像还嫌她不够疼。 “皇上对我好极了,别觉得我羡慕你们,不可能!”眼睛睁得再大些,清芸只盼将泪压回去,连声道:“不可能!皇上比你好多了,强一百倍!” “我的妻子也是个很好的女人,我们也很好,以后就这么过下去吧,我挺乐意的。”德塞抬头,睫毛轻颤,冷淡的脸上终现一丝舒心:“从前的事儿我早就忘了,把话说开了,免得往来常见会尴尬。谢谢您,既然如此,臣告退了,皇后也可安心。 第六八章 得天独厚 第六八章 得天独厚心情不好,连着几天玄烨都有些提不起神,倒要芳儿主动安慰。 “别这样,说个快活点的。”同床共枕,看他睡不着,她专捡高兴的:“淑妃有啦,娴妃也有啦。” 子嗣昌盛,多好呢。可玄烨还是愁眉苦脸,把她的手牵过来放在心口上,叹道:“摸摸,‘它’说什么呢。” “‘它’说我不高兴了,你得让我高兴。”芳儿把他的脑袋温柔地搂进怀里。 “不。”每当感觉到她的爱,他的勇气和信心就全都回来,心里也更美。玄烨弯起唇角,在怀里蹭她撒娇:“‘它’说,别人生得不管用,得你给我生,我才高兴呢!” “皇上,哎!”猛然翻身,芳儿毫无防备地被他压住。玄烨目光灼灼地盯住她,着急地说:“你别动!” 就爱这么近的看她,看她,他的心是甜的,裹着层层叠叠的蜜。 “我也是。”虽然玄烨没有说,芳儿却知道,他想什么,她都知道。 “这两天我在想,”他笑得很害羞,脸都红透了却还要表白:“她们喜欢别人,我可以把她们宰了,可你要是喜欢别人,我只能把自个儿宰了。芳儿,你不能喜欢别人,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要是喜欢别人,我就把天掀了,你信吗?” “我信。”芳儿摸着他的脸。富有朝气的面容是那么坚决,在她的指下描绘出美好的轮廓,激动的战栗教她知道,心有多真。 “我稀罕你,可我不信你有那么稀罕我。所以,你得再给我生一个,再给我生一个我的心就定了。我不管,就要亲政了,你得送礼给我。来吧!”不讲理的借口只是为了爱她,玄烨把被子一拉,盖住了他俩。 只有在她面前,才可以做真实的自己。可以笑,也可以哭。这有多珍贵,他明白的,为了爱他,芳儿为他付出得更多,他更明白。 直到激|情的火浪渐渐回落,玄烨才舒心地搂住芳儿说别的。 清芸栽了,以后犹如冷宫度日。有没有孩子必须顺从天意,唯一的生机也要看芳儿是否能够容忍和善待他们。这样处理已是底线,只因她是芳儿的妹妹。 “我都懂的,皇上,我谢谢您。”赫舍里家受的恩确实太多了。索额图一跃登天做了大学士,明珠成了左都御史。在分派权力的天秤上,玄烨的私心并没有瞒她。 索额图,明珠,以后会争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他们要争,承祜和承庆就会成为两块被拿在手中的盾牌。这将是芳儿未来必须极力避免的局面,以免祸延。 还有,别的骨肉也要照顾好,这是皇后的责任。说着就谈起 第六九章 善恶到头 第六九章 善恶到头这样就吃醋以后可就吃不完了。接二连三的,孩子会一年比一年多。 往后,娴妃争气先生了四阿哥,过几天淑妃那儿也来个阿哥。女人的战争没有硝烟,却比在战场上流血的男人还要拼命。 生孩子就是生死关,身体差一点儿的扛不过去就完了。 所以娴妃生了孩子,第一个要来感谢的就是芳儿。抱着孩子,进了屋便长跪不起,一直在哭。哪怕这样都不足以表达激动。 芳儿挺着肚子看她急,也很过意不去,只好说:“我也没法扶,你在月子里呢,我跟你计较这个吗?我要跟你计较,你还有今天?” “您说得都对。没有您我早就死了。更不会有这个孩子。您是我们的恩人。”娴妃爱怜地将宝宝抱近,轻轻地摩挲着襁褓中的小脸,回忆是可耻的,可是忘不了它。 时间考验爱情,也让人更明白什么该放弃。鳌拜完了,布日固德却对其其格不离不弃,这就是他的选择,娴妃看得醒了。 若早在进宫前就预想到这些,又何苦自我折磨做一堆蠢事,伤人害己。 多亏皇后,一切都是多亏了她。为了报答她,就算去死也心甘情愿。 “你的心我懂,醒了就好。多帮帮皇上,就是报答我了。”佟家也是相当要紧的,能真心实意地帮玄烨,他会省很多力气,也会很高兴。因为这样,有件事千万不能教他发现,幸好没什么人,芳儿便直说了:“对了,我上回跟你说过……” 千万不能再用带有梅花的帕子,免得玄烨万一留神想起来,他是很忙,但心也多。娴妃听得又羞又愧,连忙道:“不会了,一共就两块,除了从前的,上回在佛堂掉了就再没有让人绣过。” 常嫔的绣工比她好,身为妹妹,帮着姐姐做绣活也应该。遗失它们,记忆也跟着被扔掉,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想不到,你那会儿还去祈福。”当时承瑞危在旦夕,宫中对荣妃所喜者甚少,能为这孩子真心尽一份力,看来心地确实良善。芳儿很高兴没有看错人,也情愿维护她:“既是这样,你安心吧。这事儿我已经在皇上面前挡过去,再不许提了。” “是。”娴妃说得惴惴不安,眼皮直跳,却假装平静。 越是害怕的事,越会来。常嫔是没有再帮姐姐做绣活,可是偏偏有绣活找上她。 皇后待她们姐妹极好,说过对玄烨要升她为妃,不多时便办了。作为谢恩的礼数,常妃在赶着给芳儿的新孩子绣肚兜,做小衣服,虽然宫中绝不缺这些,心意必须要有。 天天忙,外边嫉妒的目光也懒得去瞧去看。倒有 第七十章 保成来了 第七十章 保成来了“我说这孩子归我,还真就归我了。”人走了,当初的戏言竟然成谶,想来也令人伤心。孩子抱来了,芳儿坐在床边看他,越看泪就越多。 对清芸,恨她,怨她。然而到头来,还是要为她哭。 一朵花儿还没开全,她就败了。最无辜的却是孩子。 玄烨也觉伤感,然而身为男人他的心总比芳儿硬些,想得居然很远:“你妹妹死了,我不该说她,可是芳儿,我就怕你养个‘白眼狼’出来,到时候怎么办。”这孩子是用母亲的命换的,只怕将来会有人跟他说别的,让他记仇不记恩。那时便是白辛苦一场。 况且芳儿天天对着他,心里也会很不舒服。 “所以我更要亲自养他,只有在我身边,才能确保他不走歪路。皇上,成全我好吗。您还有更要紧的,这儿给我吧。”芳儿把眼泪擦了,为了腹中即将出生的孩子她必须克制伤悲。 芳儿知道,她的第二个儿子正在赶来。也正是为了他,玄烨务必要截取时机,先办一件大事。 ——承祜正名就在今夜。 当索额图和福全带兵踏破盖山府的时候,这个老家伙正在自杀。可是再没这么奇怪的,明明是要死的人了,却搂着珍宝箱站在长凳上,梁上打了结的绳子还在晃。 真是看不破想不开,还留恋这些俗物,还妄想着一线生机。 索额图踹门,仰望这怪异的景象:盖山在哭,一会儿看箱子,一会儿看绳子。 索额图实在忍不住骂:“孬种!”他一脚踢翻凳子,这个怕死鬼掉下来。宝箱跌散,银票散了无数,当中有把短刀滚在手旁。盖山正好翻趴在地,赶快去摸。 他要给自己一个好死快死。才挨上颈边,紧跟着进门来的福全便踢上手。 顿时如杀鸡割喉放血,被剖开的长口暴露在空气中,竟是最惨的折磨。盖山一抽一抽地痛,一时死不掉,说话也不行:“唔,唔。” 他想说他是冤枉的,他想说荣妃是冤枉的,他想说没有想过让承瑞硬去霸占承钴的位子。只是皇上要他死,他便非死不可。这样的兔死狗烹,绝情何异? 或者,他这样自尽了,对主子来说反倒是件好事,皇上撇得更干净。可是,既然是这样,为何又不成全?教他们看他这么惨,真下得去手啊。 死吧,死快一点。盖山转着眼睛,在寻思那把刀。这回他有决心了,他决心要点尊严。血涌如泉。这个艰难待死的人在最痛苦的境地里忍耐着。他的身体在不自觉的抽动,艰难的手被踢开,移不上去。 索额图眯眯眼睛,突然想到玄烨为什么要派他来。芳儿和玄烨是要他明白,什么叫做“前车之鉴”,教他永不敢贪,永远专心 第七一章 新秀来临 第七一章 新秀来临惠妃生的承庆排第三,娴妃的胤禛是老四,淑妃的长生排第五,清芸的胤禨第六,保成是第七。虽然他最小,敢欺负他的也只有承祜。 保成来了,承祜又多了一个要吃醋的。身为老大,弟弟多了,吃醋也威风。 他这老大当得很特别,对弟弟们,不管看得顺不顺眼,都要撩人。暗中捉弄也好,明着欺压也好。哪个没吃过亏就不叫兄弟。胤禨在他面前连名字也没了,动不动就“白眼狼白眼狼”地叫。除了冰山老四,其他的全都服了。认真的会哭鼻子,承祜又去哄人家。 日子一天天过着,胤禨也有四岁大了,白嫩的小脸,六岁的承祜总是喜欢掐。他们一旦相遇,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我说‘白眼狼’你怎么回事啊,至于吗?”这天,胤禨又在承祜的“折磨”下哇哇叫了,可这一回并不是因为掐他。昨儿胤禨拿弹弓去玩,被他捉弄,皮筋弹回来伤了手。 天真的孩子最怕承祜笑他笨,还有,最最要紧的,叫什么不好,叫“白眼狼”。 人怎么会是狼?这一回,胤禨跑去跟芳儿告状。没有多久,承祜就到了坤宁宫。 “说吧,怎么回事。”芳儿正着脸色,十分吓人。 “没怎么回事。我逗他玩来着。”承祜心虚地对着芳儿笑,看胤禨靠她怀中很得瑟仰着下巴咯咯笑,他只能当看不见,暗暗瞪一眼在心中骂这个小鬼。 “逗他玩儿?”芳儿不以为然拉着胤禨的手给他看:“你逗人玩是把人的手弄成这样的?” “不是,皇额娘。”凤目含威,恐怕这次真的很难过关,承祜这才慌忙跪了:“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哪知道这呆子当真了,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这皮筋在他自个儿手里,又不是我弹的。” “好,这个不怪你,那另一桩又是怎么回事?你又喊他呆子,又喊他白眼狼。我倒要问问。”芳儿看看左右,把胤禨轻推出怀:“带他出去用点点心,过会儿再来,关门。” 这是要挨祸的征兆啊,承祜赶忙给翠玉递眼色。从芳儿不许旁人跟进屋来的时刻,他已经有感觉。 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皇后纵然要打也不是这样的规矩,况且并非如此。想多了,关了门,承祜变了脸色,张口便哭着扑怀,芳儿倒有些心疼,只得叹气:“你呀。” 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张口就来。一身好皮相好手段,教人不喜欢也不行。 “皇额娘,不是这么回事,真不是故意的。”承祜声声嚎着,仿佛无尽愧疚蕴含其中。 这不能怪他,外面都这么想,都觉得芳儿纵然尽心照看胤禨,等他长大了,也只是白费。不是亲生的,花那么多力气干嘛。 有人 第七二章 七年之痒 第七二章 七年之痒原来皇后的一针见血是这么疼,领教了。借她的手不成,忍不住就自己来吧。相比淑妃的冷静,贞嫔恨不得马上就叫卫灵消失,只是难办。阿布鼐竟然曾是蒙古亲王,只因在多年前背上“负恩忘义”的罪名,才有今日下场。如若不然,只怕卫灵早已跃上枝头。 跟皇后同属正黄旗,境遇竟如天地,真教人感叹命运无常。 “多尔衮?”贞嫔把声音放低,盯着回来禀报的画屏:“是因为多尔衮?” 果然是站错队闹得,可却不仅如此。画屏也说不清楚,见主子问更着急:“没敢问多,主子您还是算了吧。” 这样的背景,最好别沾手。想杀她更麻烦,不是蚂蚁随便踩,踩不好就跌下去。 “我要早知道皇后没反应我就不提了。”打草惊蛇,再想动手确实难,贞嫔觉得好亏:“现在她不动,我也动不了。哼,白费劲。”在辛者库受罪,没有不想出头的,又有这么好的条件,不早点毁了她,就是毁了自己。 思来想去,也只好到别处想法子。娴妃跟常妃是芳儿的人,想她们帮忙是不可能了,宫里的旧人能使上力的也只有惠妃。如今的明珠从左都御史变成大学士,在朝内可以跟索额图各占一半的,只有他。 若真想卫灵出事,除了她没有第二个。明珠不是曾做过内务府总管么,凭人脉轻车熟路,再方便不过。况且为了跟惠妃聊天说起“白眼狼”挨了姐姐训斥,如若能借这件事拉她下水,顺便给自己报仇,一举两得。 到事成后把这件事捅给皇后,皇后自然会收拾她的。虽然下人的命不值钱,要拿来做文章却是不错。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贞嫔十分愉悦地去见她。一番计议之后,得到满意答复,放心而归。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贴身的太监徐广成看得忧心,不禁请教惠妃:“您还真打算这么干?” “我打算什么?记住,想做的是她不是我,出了事也是她不是我。”惠妃露出阴郁的笑容,十分奇怪。然而徐广成却是明白,即刻窃喜地浮夸:“您太聪明。成,我这就去给您,不,给贞主儿‘借把刀’。” 纵使罪臣之女,要她死却也不易。直接杀当然不成,折磨却可以。辛者库里,她们这一拨安排的都是苦差,洗衣打扫算是最简单的。只是卫灵外形扎眼,难免引人嫉妒。先前待她不错的萨兰姑姑前天病死,转到对头人敏玉姑姑手里,经常莫名其妙地受罪。阿布鼐用尽一切关系,苦苦护着,要卫灵一定忍。 美丽的容颜就是最大的武器,处处提防,别让她们找到机会毁了。可这样下贱的地方,皇上怎么能 第七三章 挚爱新欢 第七三章 挚爱新欢仿如飞来的恩典,卫灵就这么变成良贵人。太皇太后要卖芳儿面子,所以外边都知道是她大度,表面都在夸,私下都在想:疯了。 也许这是真正的渔翁得利,有苦难言的惠妃只有冷笑。贞嫔本来该受罚,淑妃硬扛把这事顶过去,一时风平浪静,皆大欢喜,玄烨心头却不是滋味:结果太完美,芳儿把所有都替他想好,他只有更对不起她。想见她,又不敢见她。耽误下来,转眼四五天没去坤宁宫,倒给外界造成冷落的印象。 这事大臣们也议论,都说皇上有了漂亮的新衣服心里肯定得瑟,都是男人谁不懂呀。一片意|滛中笑得很猥琐。索额图的脸臭臭的,明珠也不高兴。遇上他们就没敢谈的了。阿布鼐遵恩在内务府领差,当值的同事一见也都通通回避。 实情还未必如此。宫里宫外,总是绯闻传得最快。关键时刻,福全点醒了玄烨。这小子倒也贴心,知道皇上有难处即刻进宫来见。 “皇上,您先答应我不生气。”年纪越大,玄烨的帝皇之气越来越重,福全提防也是应当。入了书房,立在下首抬头瞄瞄面色未变,才敢深谈:“老实说,您挺不厚道,皇后都这样了您还不理她。” “我不是不理,是不知道怎么理。”玄烨确实愁眉苦脸:“我老觉得难受。” 她不哭也不闹,不吃醋,甚至也不发脾气,该怎么办。 说“对不起”太假,不说又亏心。不如大方些,明明白白地承认看上别人不就完了。 馊主意出完,玄烨按住桌案上的茶碗,冷哼道:“你再说一遍?” “哎哟,我也没经验叫我出主意。”福全害怕地向后退:“实话,我要这样我媳妇肯定掐死我,您福气好呀,我又没有。” 几乎已臻完美的女人,谁不羡慕。玄烨却苦笑:“我听明白了,合着你们都以为这几晚我都快活死了是吧?”真是冤枉。不理“大功臣”又不去别处,这几夜,他只是在乾清宫独自发呆。心里想着芳儿,又想着卫灵。两个女人的影子在打架,快烦死了。 后宫无数也没有这样过。拥有着她们也不觉得是负担更没有害怕,却是这一次。 掏心掏肺地解释,福全终于懂了:“您怕对她动真心,管不住自个儿会出乱子?那不能,就凭皇后的本事,您也舍不得。” “我已经伤了她,她却不说。我就怕这个。你说要是她跟我吵跟我闹我也就心安了。可是她不这么干。”因为尊严不允许,骄傲也不允许。 “您干吗这么想,您想把担子甩了?”福全望望脸色不对,急忙又换话题:“要我就不这么想,您应该想,是皇后相信您的心没跑。您又不跑她闹什么呀,又没什么,您在这儿瞎担心。放心吧,一个小贵人能干什么,您的心就能给腾地了。真动心又怎么了,喜欢又怎么了。要了就要了,已经这样了,您是皇上,还不能图您高兴吗?” “谢谢。”玄烨长舒一口气,总算摸清状态:“其实我见过卫灵,她挺乖的,跟她说话,心里挺舒服,没压力。去看伤的时候,我说……” “皇后是个好女人,她是最好的,没有她就没有你,你记得了。”此刻回味起来,还是能感受到当时的心悸。温暖的烛火映照着美艳的姿容,楚楚可怜的少女在眼中格外清晰。 那时,她跪在地下,连头也不敢抬,怯生生地应着:“是。奴才谢皇上、皇后恩典,容当后报,尽心竭力。”驯良如绵羊,真的好乖,连一丝得意和戾气也隐去。 如诗如画的美丽,谨小慎微的战战兢兢,玄烨望着真想伸手,可是忍住了。 纵然真的在意,还是不自觉地绷起架子,做那高高在上的主人。 是了,这就是分别,无论多么动心也会与芳儿有着显而易见的分别,并且永远不可能改变。玄烨很高兴地找到它,突然击掌在桌,乐呵呵地笑出来:“对了!” “皇上。”福全察言观色地恭喜:“想明白了吧,想明白了就好。她把人给你,你就接了。你是皇上,她是皇后,就是这么回事。” 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芳儿。既然没有还矫情什么。当夜,良贵人侍寝。 好运连连,两个月后有喜。玄烨在饭桌提及,正要喝粥的芳儿停了下来。 “我挺高兴的。”玄烨扭头望她,突然磕巴了:“我是说孩子生下来漂亮。” 芳儿没有不满,只是微笑。他便又慌,捏紧指尖很紧张,脚在桌下往前踢:“真的,我说真的。” “我没说不漂亮。”芳儿嘻嘻一乐:“粥太烫了,我停会儿再喝,您想哪儿去了。” “哎哟。”心弦一松,玄烨竟觉如蒙大赦,羞惭无比:“你这坏蛋,我可饶不了。” “罚我不许吃饭,还是不许睡觉。”两人聚餐,说话比寻常随意得多。芳儿端正地坐好,不理不睬:“成,那我从现在开始当根木头,谁说话干什么,我都不理了。” “不行。”玄烨把她的手拉过来,按在心口:“摸,它都生气了。” “不关我事。谁漂亮找谁去,找到漂亮的就乐了。”芳儿不动声色地反击着,打情骂俏的“对战”,平添许多情趣。 玄烨的心,摇晃如杯中之酒。醇香的芬芳满溢开来,直灌到心内去,他要醉了。 扔下这一桌,默不作声地起身,拉着芳儿往内室走。 “等等,现在?”这才多会儿,天还亮亮的呢。大窘的芳儿说不下去,连看也不敢。 “我是悃了想睡会儿,想让你给我盖被子。”玄烨体验着“一报还一报”的乐趣,狡黠地靠近耳边,拿牙轻轻地捻磨着,轻笑道:“呀,原来咱们皇后心里痒痒了想‘坏事儿’呢,那怎么办,朕是从还是不从啊。” “你。”芳儿羞赧地将手捶上心窝,力道不重,娇笑道:“您也太记仇了!” “我就小心眼,我就记仇,你欺负我一回,我就……”亲密话还没说完,梁九功慌慌地赶到门外急报:“主子!” 良贵人外出散步养胎,不小心摔下来,见红了,当即抬回去传太医。 玄烨跟芳儿过去时已有消息,万幸胎儿不失,却也很危险。除了格外小心之余,还必须对突发状况几经安慰才能压惊,如此内情便瞒不住了。良贵人自从册立一直随住在景仁宫。所谓风吹草动,既然有事贞嫔无法抽身事外。玄烨见到满屋的下人个个形色怪异,担惊受怕的样儿便知必有苦衷。 强问不便,大概的罪魁祸首也不难猜。正好贞嫔那时在场,此刻战战兢兢地叫来跪了却是语出惊人:“不是我,真不是我。不是我推得她,我自己还管不好呢。” 玄烨难看的脸色把她急得哭,一边哭一边偷瞟芳儿。芳儿刚要问,贞嫔眼一翻也晕了。诊脉之后才明白,原来她也有了。 苦盼来的孩子暂时救了她。可是始作俑者到底是谁,总还有别的眼睛望见。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芳儿是不会容的。可等问出了结果,才知道,这群难堪的下人们原来真的在保护她。 “你们?”芳儿心内震鼓,把这些人的脸一个个地看过去。 在担忧性命的他们哭得好厉害,不停地拜。 这些憋红了的面容,惊惶失措的眼分明透露确实跟孩子有关。小孩子调皮一时管束不到有的,良贵人正巧在拐弯处跌下,按时辰算该是皇子们下学的时候,恐怕他们要嬉闹。 最怕是承祜,他性子不稳。事情逼到这步,玄烨的呼吸已重如追袭,芳儿揪紧了心,只得劝道:“别急,回头我慢慢问吧,吵着良贵人休息。我们……” “不必。”玄烨握握她的手:“她在屋里睡,我轻点问,吵不到的。既然胎儿没事,问问是谁又不算什么,下回注意。来,你们说,是哪个,我心里有数就行。” 别是承祜,别是他。芳儿捏着帕子,将手紧紧地压在膝上,她很怕。心晃一晃又想到保成,她更怕。 “是……”玄烨诱使回答的声音响起,芳儿急急去追,先发制人:“是大阿哥吗?” 底下的人猛烈摇头乞求赦救,哭声更重。 “那,是保成吗?”芳儿把心一横,压住玄烨的话头,继续往下说。 那些人磕得更猛,头摇如拨浪鼓。 “承庆,胤禛,还是长生?”芳儿一个个地问下去,眼中收不住泪。谁不懂母亲的心。纵然这些不是她养着的,她也心疼。 没有人回答,他们压抑着哭声,只盼成为哑巴。 “我明白了。你们滚下去吧,好好照顾良贵人,不许再出事,戴罪当差,下回要你们的命。”玄烨肃然的面容犹如抹上一层浅灰,无人敢惹。 既已高抬贵手,就该离去。玄烨先去内屋跟良贵人说了几句出来时说:“她太累了,我就不让她给你见礼了,我知道你也不计较这个,咱们回去吧。” 平淡的句子不容置疑。芳儿失魂落魄地随着他。到了外边,正要上辇,玄烨却说:“等会儿。” 他把她拉去角落避人处,悄悄地商量:“你一个要管三个,还要管后宫,太累了。胤禨……我换人管成么。” 不是为这个,在这时候说分明是迁怒。芳儿把泪抹了,笑着劝和:“皇上,不至于,您还没问他呢,怎么就认定……” “不用问了,除了他就没别人。”生而克母,又是来自于清芸的骨血,成见已深无法更改,玄烨心疼芳儿竟维护至此,一时心蒙了心,竟脱口而出:“我就担心这只白眼狼长大了给你惹麻烦,结果他现在就给你惹麻烦了。我是心疼你,你懂吗?孩子真掉了怎么办!” 第七四章 风筝与线 第七四章 风筝与线孩子真掉了,我赔。 话不能出口,芳儿仰头,她的眼睛告诉他这个。倔劲上来了,她绝不让。 焦躁的火对上更猛烈的,玄烨便如急流勇退。不自然地偏头避免直视,神色黯然,抬手轻挥:“罢了,以后再说。” 也只有这样,闯祸的让人护着呢。躲得远远的,想打也打不着。承祜、保成、胤禨,如同串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栓在咸福宫里。有慧敏在,就是天塌了也不用怕。 孩子终归是小,闯了祸心情一时半会儿无法平复。哄得才安静点,芳儿就来了。 “别怕。”两个缩成一团,只有承祜还好些。慧敏威严地定他们的心:“有我在呢,怕什么。” 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就跟刚才一样,嬉笑和欢乐不减,能做到吗。 芳儿的脚刚刚迈进门槛,他们就都停了。面面相觑,或羞或愧,或惊或怕。出了事,闯了祸本该主动承认,躲在这里,算什么小男子汉。 一路过来心都在慌,看见他们就定了。当着皇额娘的面不能发火,要对这些小兔崽子客气却也很难。芳儿才想说话,慧敏抢先开山见山:“别生气啦,知道你急,这事我挡下来了,就这么算了吧,看孩子吓得。”都在发抖,小脸垮着没有笑模样。 “皇额娘,对不住,我不能骗您。”芳儿摇头婉拒:“现在没外人,容我问问,到底是谁。别怕,你们说吧。” 闯祸的确是三个当中的一个,究竟是谁还须细辨。 承祜惴惴不安地上前一步,怯嚅地道:“皇额娘,良贵人她怎么样了。” 芳儿眯起眼睛,心中一痛:“是你?” 承祜正要说话,保成慌张地挤上前,憋红了小脸:“是我,是我碰的。” 好兄弟应奋勇担当,哪容落后。胤禨虽然没有分辩,却哭得最大声,不容忽视。 一时间,搅和乱了,到底是谁,芳儿也辨不出。望望他们的脸色,芳儿向座上的慧敏探问:“皇额娘,您最清楚,能给句话吗?” “不是正哭着呢么。”慧敏有些不自然,指望这样轻描淡写就算了。 谁犯了错,谁就该受罚。既然如此,芳儿拉住胤禨的手,把他单独拉出列,这孩子虽然害怕,却毫无辩解就这么依着她。 想干嘛呢。这是要给良贵人一个交代?难道真出大事了?承祜想起当时她摔下来面容扭曲着喊疼的样子,心更乱。 耳边是胤禨的声声哭泣,脑海中的影像不停追击。再耽误芳儿就真要将兄弟带走,承祜把心一横,箭步上前拦住去路:“皇额娘,不关他的事,是我。” 芳儿愣了。结果承祜坦然以对:“真是我。” 枉费苦心,正在挤眼色的慧敏好生气,顿时面红耳赤,喝道:“你这孩子!” “皇玛嬷,您以前总说只要我高兴。现在我不高兴别人帮我顶着,我错了就是我错了。”承祜回头朗声道:“您不支持我,您就不像您了。您是最坦率的人,我也一样。我就站在这儿,要我去哪儿都行,没什么好怕的。”结果是被逼出来的,芳儿也想自己太狠心。胸中的气在往上蹿,难受和安慰都有,她说不清楚。 “就这么算了吧,咱们都不提了,玄烨要是问,我挡着他。”慧敏也有些惭愧,私心作祟,就这么一回倒被小孩子比下去。佩服啊,就该顶天立地,这才是男子汉呢。 说到玄烨芳儿沉默了。近日他变得太快又太怪,总让人捉摸不透。男人都好色,因好色而失智的,不像他。 不对,不是他。 他怎么了,别说芳儿,就连他自己都想知道。 媳妇不理人了,心里一堆事烦呢,没法说,也只有在布库房里发泄。福全陪他练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力气太猛,砸人跟砸沙包一样。德塞在另一边不说话,看样子却是心里有数。 “咱歇一会儿吧,要死了。”索额图有事来见,玄烨先出去,趁着空闲,福全躺下套话:“德塞哥,怎么回事呢,皇上那么大火。” “不知道。”德塞在不远处擦汗,表情和动作都很安逸。 “冰坨子,每次跟你说话就这样。”福全十分不满地抓走毛巾,叹道:“行啊,论亲01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3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亲我可比你亲,可你知道得都比我多。 神神秘秘的,人都变喽。” “有种跟皇上说去。”德塞扬起好看的笑容,几分调侃蕴含其中:“你敢吗。” “我不敢。”福全叹气:“没见皇后都不敢吗。两口子都不敢,何况我。”玄烨变了,变得让人伤心,还是躲远点好。可是又想靠近他,温暖他。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以前的情份,舍不得他变了,不相信不愿意他变了。 兄弟之间尚且如此,何况……福全代入一下心情,很快又想起芳儿,皱着眉头对德塞说:“哥,我恐怕做坏事了,现在闹得这样,不安啊。” “得了吧,不就是劝了几句吗。”德塞轻哼一声,很是不屑:“你以为你不劝,皇上就不要她了,要不要是你说了算的?” “那是,人真漂亮。”福全有幸见过一面,样子到现在还记得好清楚,说起来都脸红:“真漂亮,美得不行了。可是,可就凭这个,皇上,皇上他,他也。” 他也不该让心跑得这么远,跑得没影了。 呆子。德塞长长地叹息,侧脸相望:“我问你,良贵人是什么出身?” “辛者库啊。”福全傻傻地答,这谁不知道,问它干嘛。 “她阿玛又是什么人?”德塞很有耐心地接下去。 “阿布鼐,”这么一说福全倒想起来:“好像以前是蒙古的亲王,这又怎么了?” “有了罪,到辛者库里待着了,可他现在在哪儿。”太傻了,急得德塞瞪他。 “内务府啊。”这么好的差事,一步登天蒙恩遇赦全因有个漂亮闺女,外人可不服呢。可玄烨还是一意孤行。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最后一回,德塞望他笑:“再不明白,你可真聪明。” “哎。”福全迷惑地拧眉,突然眼前一亮:“哦……哎呀!”嘴里被塞了毛巾,他急得一把抓出来:“哥你真调皮,早就知道不告诉我,害我着急。” “皇后都不急,你急什么。”玄烨看样子不回来了。天色渐晚该走了,德塞到屏风后换衣裳。 “真不急吗。我要是她我得急死。”福全叹息相随,忍不住又问:“哎,这里边的事,皇后知道吗?” “放心,皇后比你笨多了,她肯定猜不到。”德塞的心情格外好,竟连番讲着笑话。 “哥。不错啊。”福全笑着凑过来:“听说嫂子要生闺女了,是真的吗。” “去,我还想要小子呢。”德塞把他推了一把,撞在屏风上,摇摇晃晃的。 家庭和睦多让人羡慕。玄烨居然在此时回来,脸色阴沉,把猜错的他们都吓着了。 “皇上/皇上!”赶忙前来安慰的兄弟在面前站定,他却突然笑了。 “走吧,都滚回去陪媳妇去吧。我媳妇不理我。唉。”怨夫一般可怜的玄烨啊,想得全是芳儿。对着他们,绝不肯认输:“我要去找她,她比你们的媳妇好,好多了。” “是/是。”福全跟德塞严肃地低头抱拳,却掩不去唇边的笑。 兴冲冲的到了坤宁宫,屋门是关着的。守着的女人见了他,样子很暧昧。 没什么不能说的,里边的芳儿洗澡呢。玄烨一听脸就红了,心如鹿撞地在蹦。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可是,就是觉得害羞。因为,她不一样。 在外边等一会儿吧,快好了。看着晚霞映日,玄烨的心犹如院中的秋千轻轻摇荡,好美。 “咿呀”声响起,门终于开了。即刻转身,果然就见到了她。 一身粉色比甲把她衬得极温柔,柔软如绵。墨云般长发轻挽,颈边的细汗透出香芬,她的眼是黑亮的珍珠,才见一眼,心就吸过去了。 “出来。出来看看我。”他张着手,无比地期盼着,双目如水。 “外边冷,你进来吧。”芳儿轻抿着唇。曾经的不快,都已烟消云散。 才拎起指尖,玄烨就趁机将她揪住,绕一圈,圈在怀里,紧紧不放。那些不必解释不用去想的句子,已全数被他的爱意打败。 “玄烨。”他的手烫,心更烫。芳儿按住他,不让他再想下去。 “我就是想你了,特别想你。”将屋里的人都赶出去,玄烨才敢这么放心:“我不瞒你,刚才我心里就是乱想来着,想得停不下来。” “真的?”芳儿轻轻一笑:“我不信呢。” 想别人也可以这样,又岂是唯一的。玄烨知道她吃醋了,反而觉得更心安:“芳儿,我老实跟你说吧,其实我那是……” “假公济私美着呢,谁爱理你呀。”芳儿轻拍在他心前,教他噤声。 “不能吧?”玄烨登时一怔,讶异地道:“全知道?” 芳儿轻轻地摸着他的眉毛,顺着眼角一点点地摸下去,这个激动的呆子,竟想哭呢。 她不答他,他便更急地解释:“我是动心了,也跑了,可没跑那么远呢。哎哟,我倒情愿她丑点,现在吊得我不上不下的,你又不信我,这个我真着急!” 芳儿还是不说话,只是眼角轻挑起一丝笑纹。 玄烨像得了鼓励般地说下去:“我就是只风筝,飞多高也不由我呀,线不是在你这头吗。你还不理我呢,你还气我呢,这样我都凑过来了,你能把我推出去吗。” 芳儿依旧沉默。 没办法了,玄烨怨念地长叹:“成,我都这样了还要推我出去。可我还没吃饭呢,我还饿着呢,饿死了你舍得吗。哎哟,我是真要饿死了,一点劲儿都没有!” 第七五章 情深似海 第七五章 情深似海“舍得。”芳儿看也不看,将指尖戳在他的心口上,往下掐。 “别。”玄烨簌然一痛就去拦她,撒娇道:“芳儿,疼。” “活该。”芳儿挺认真地捻着,捻得他哀嚎起来:“成,我都招了成吧,我全招。” 两个月多前,在他还没有见着卫灵的时候,阿布鼐的名字,是从苏麻喇姑的口中听到的。那会儿,玄烨到慈宁宫请安说起云南,说到吴三桂,快烦死了。 许多年前,建宁公主嫁给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和亲。十多年过去,仍是一头猛虎雄踞,不可动摇。吴应熊虽然在京形同质子,玄烨仍旧予以很好的待遇,赏晋少傅兼太子太傅。然而这些又如何,吴三桂岂能因此便变成小绵羊。三藩,始终是三团围绕在心头的阴云。当中力气最大的他,首当其冲。 想撤蕃,但不可轻率直言。太皇太后弄懂了意思,便把陈年往事中的一些人挖掘出来,苏麻喇姑帮着想,这一想,好事便着落在阿布鼐身上。 当年,阿布鼐还是亲王的时候,跟吴三桂的副将图将曾是生死之交。可惜命运无常,一朝零落成了天壤之别。 幸好还活着,如果还想用他的话…… 再过一阵子,吴三桂就该进京述职,也许他早就盼着这个。若有异动恐难提防,动手要快。可是就这样没有一点名目,硬拉上来不是太奇怪了吗。苏麻喇姑想着想着叹气,终是将实底透露:“皇上,若是我记得没错,他有个闺女在宫里待着。” 法子一点即明。玄烨闻之便笑,嘻嘻哈哈地即刻回了:“哦,哪儿呢,漂亮吗。” 还“漂亮吗”,太皇太后张手拍在肩上,嗔道:“皇上,这样心就跑了?” 假公济私,两全其美。玄烨当然要得瑟,疲累中见到曙光,在自家长辈面前没什么可瞒的:“她要真漂亮,那我就得跑,还得快点呢。” 那时的戏言,他却还不知,卫灵真的好美,美得他受不了,美得他一转身就跑到芳儿那儿去“求救”。 “那天下雨,我让人看着她的,她进了花园,我就也去了,底下的事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说了。”玄烨大而化之地笑,希望就此过关。 英雄救美?当然要的,不然怎么亲近。这个可怜的女孩眷顾于命运,玄烨救了她,她也等于帮了玄烨。 要对她好,越快越好。半真半假,半假半真。可是对着她,心却总在飘。 “因为你不踏实。”芳儿拿指甲继续划下去。 玄烨这回不敢低头看了,忙道:“是,我肯定不踏实,你不在嘛。对着她,我的心晃得跟碗水似的,真的。这碗水是烫的,晃出来我特别疼。她跟你不一样,她……” “少说这些。”划完了,芳儿把他身子一转,绷着脸往外推:“走吧。” “哎,不让我吃饭啊。”玄烨不甘心地往回赖:“我说得都是真的,真的!” “管你真的假的。我累了。”芳儿继续推。 “等等!”玄烨抬手摸着心口,摸得眉开眼笑,越摸心越甜:“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划什么了。哎,要是我说对了,放我进去吧。” 他靠近她的耳边,贪心地嗅着发香,把那个字轻轻地吐出来。他还说:“我也要,我也要把我刻在你心里。” 是了,她的名字伴着她的动作,刻得那么深,一片红印还没消呢。 “不对。”脸红了,她猛然一偏,却教他吻个正着。玄烨的唇正挨着面庞,潮湿的呼吸伴着蹿高的心跳,促使着他一把抓住她。 眼前是万般鲜活,无法或忘的深爱,就算某人美成了画,也影响不了。 而得瑟,穷得瑟,不告诉她,也敢这么干,就是因为得瑟。因为他知道她是爱他的,她相信他,在他害怕恐慌得连自己也怀疑的时候,她却没有。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只有芳儿。 她为他打开了一个圈,从不强硬地管束,把他困在圈里。他是自由的,又是有归属的,在现在的这个时候,这种归属感便越发强烈。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遇到的迷障和梦魇,就这么不知不觉地闯过来了。他知道芳儿会管着他,会帮他,他真高兴。 说完了甜的,该说酸的了。昨儿芳儿带承祜去看卫灵,叮嘱她要注意身体,同时也使承祜明白作为男子汉就该敢做敢当的道理。双管齐下,效果不错。卫灵确实很乖,也很通情达理,连连说着“谁也不怨,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如此可以想见绝不会在玄烨面前提及真情,能做到这些也是个有见地的女人。慧敏既然叮嘱过,这事便唯有私下解决。 始终有人受了委屈。想要抹去胤禨在玄烨心中的坏印象,看来暂时还不可以。为此,芳儿将承祜教育了很久,让他务必明白长兄更应该做得是什么,以免后患。 只是,防人之口犹如防川,当时目击的孩子并不只是这几个,惊慌的承庆落在最后,他既然知道,惠妃自然也很清楚,不过,她也不傻。 当面告发“未来太子”这种事,傻子才能干。 大家都会猜都会想。也有居心叵测地去瞎想良贵人遇事并非简单的意外。只是小孩子做出来的,谁也不能指责什么。承祜要被立为太子是早晚的事,虽然玄烨并没有明说,然而,他的心确是如此。只是承祜的性子还很不稳,等年纪大了锻炼出来,压得住人了,那便一切顺遂。 既然下定决心,对他的管束要比从前严过百倍。小家伙的日子一下子很不好过。比起保成安稳沉定的性格,要让承祜老老实实地像冰山一样,那根本不可能。 要说稳,没有谁稳得过老四,胤禛就是一座最大的冰山。跟他说话,越急的他越不急,慢悠悠,慢悠悠,那讲礼貌的劲儿,能把人气死。 娴妃的脾气好也要怨他,不爱笑。心思全埋在肚里,问了也未必肯说。在别人都被承祜撩得又哭又叫的时候,只有他“巍然不动”。总是这样,没多久,便独树一帜地引起注意。 被老大“注意”未必是件好事,撩他不理,斥他不恼。除了常礼,胤禛很少主动一块儿玩。全把大着两岁的哥哥,一副看成小孩心性的样儿。那身范儿翩然如佳公子,弄得承祜郁郁寡欢,反过来要跟保成诉苦:“哎,这小子怎么回事,从来不会笑,连看都不看我!” 后者才是重点吧。保成眨巴着眼睛,假装没有听懂。“白眼狼”胤禨倒是听懂了,可他不敢说话。小小年纪能出什么主意,万一坏事可是要背上身的。 怎么着才能让胤禛这小子着急上火哭一回呢。承祜又想到被他常常折腾到欲哭无泪的承庆,突然就有了主意。幻想中的景象非常愉悦,他拉着保成和胤禨一块儿往回走。正好,对面索额图低着脑袋,面色严肃地过来。 拢着袖子,不知藏得什么。当面撞上,赶快给他行礼。这一耽搁,承祜假装溜神地放过了,却突然张手去抽。 “哎,这可不成。”袖中的乌漆小盒掉出来,索额图急忙去救。 承祜已将就在手,翻开了见是一块莹亮通透的扇形羊脂白玉,穿过一圈黑绳,正是佳品。顿时心性一起,故意逗他玩儿,笑道:“好漂亮,给我吧。” “这个。”素来知道小魔星要什么就有什么,若是别的无关紧要,只是这件万万不可。索额图苦着脸求他:“回头奉上更好的,这件您就饶了我吧,这件可不行。” “我不是自个儿要,我送人。”老四不是喜欢拿着劲儿吗,拿这个到他跟前,怎么着也得看几眼吧。他要真喜欢我就不给,他要不喜欢再说呗。承祜这样想着,随便就定了,拎着绳对他道:“您真舍不得呀,您可是我叔公,哎哟,您是假疼我。” “不是,它。”价值连城的东西,怎么会这样简单。幸好道边人不多。索额图急忙一拢他耳朵,悄悄讲出实情。承祜听得愣住,却也通情达理:“那对不住了,还给您,您快去吧。” 松口气,索额图谢过,快快地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乾清宫门外。 他是来复旨的,刚见过吴应熊,这件差事办得漂亮,到这会儿浑身都是劲。 能抵挡酒色财气的迷惘,可不是一般人呢。索额图暗暗自赞着进了屋,翻身便跪,将这块白玉恭敬以奉:“皇上,跟您想得一点儿不差,您看。” 三藩虽然势大,终归是臣,长年累月地如老树盘根,身为天子岂能坐视。如今玄烨也有十了,平心而论,这个少年天子的野心绝不会仅仅安于现状便罢。 究竟撤与不撤,是退是守还是攻,只有先从身边人探听一二,才好决定如何应对。毕竟吴应熊质子身份屈辱多年,就算吴三桂再怎么能忍,也总有忍不了的一天。 老天帮忙,此次进京述职之前,所有的巧事全赶在一起。听闻玄烨因为宠眷良贵人,竟将阿布鼐复用为臣。虽然今非昔比,但仅从见色忘义这一条来看,原来皇上也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色鬼罢了。 吴应熊的心因此定了几分,却还不够。为了照应他,吴三桂将得意爱将图将留京陪伴已有多年,二人蛰伏如冬眠之蛇,如今正逢良机,是该出动的时候了。 双管齐下才更有保障,由图将去搭上阿布鼐这位新贵,重叙旧情捞出底细,而他要找的就是索额图。 “你怎么跟他说的。”玄烨看着桌上美玉无暇,心中有数地笑。 “我能让主子失望吗。我跟他说了,这块玉呀我要孝敬您,这么着我才收的,主子您放心吧,他们肯定觉得您不想撤蕃。奴才一定定了他们的心,为您要办的事效力。”多亏当初在抄盖山家的时候,对那场惨烈仍旧记忆犹新,否则,面对那么多的珠宝金银,索额图真的会把持不住。 真贪了,捞了,拿人手软,跟玄烨的心愿背道而驰,那就完了。 这该感谢谁呢,是谁这样有远见卓识救了他一把,又帮了皇上这么大的忙? 无法例外的,索额图想到了芳儿。 第七六章 相亲相爱 第七六章 相亲相爱功臣要赏,最大的奖赏就是她的爱。 没错,是玄烨倒过来要她的爱。越要越多,越多就越要,在她面前,他永远贪心。芳儿每每超出期待的表现,常常使他又喜又疚。身为丈夫,他已经得到太多,是该回报了。 爱她,并且要她爱他,就是最好的回报。 永远不会有第二人明白,确认她的爱,心里会有多么快乐多么得瑟。 只是,那并不能掩盖曾经的过错,跑开了再跑回来,无论跑得多远,也要受罚。 此刻夜深人静。玄烨解开亵衣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神态安详,句子却透着十足的挑逗:“成,我不动了,你罚吧,爱怎么罚就怎么罚。我都听你的。” 芳儿站在床边还未安寝,掌着烛台望着他笑:“瞧你那样儿。” 轻轻晃手烛泪倾倒,滴在胸前一条道儿,烫得他去抹:“哎哟!你还真舍得呀!”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芳儿把烛台放在床头的高脚凳上,将手一拉,玄烨的身体便往下歪:”哎,别扯我下去呀,床,床晃了!” 她不要他,她要赶他走。这个伤心的认知真让人沮丧。 玄烨急忙爬起来,继续赔罪:“我可跟皇额娘保证过的,一定把你哄高兴了,给点面子吧,不然明天交不了差。哎,哎,别扯呀。” 芳儿抱起他的枕头往帐外边扔,不理不睬。 “行了,够了,再扔跟搬家一样了,别真扔啊,我心疼。”两口子在这儿掐架跟闹着玩似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吸引了人来看。 门竟忘了锁,蹦跳着的保成睡不着推门便入,天真地看着地上乱七八糟,他搞不懂。正待亲密接触的玄烨看见是他,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急忙将前襟一合便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你还不睡!” 倒霉孩子快出去!望他,又望芳儿。这句话不敢说,怕引起反效果。保成眼尖,已经看见了,跑到床边奇怪地望他,将手点点:“皇阿玛受伤了?” 胸前白白的烛泪凝结成痂,还未抠下。小孩子的求知欲是无穷的,他想知道这是啥。 玄烨囧着脸不撒手,只是推让:“啥呀,啥也没有,出去,出去咿。” “我不出去,我要跟皇额娘睡。”小孩子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有理的。保成无辜地盯着他,双手一张,玄烨不想不愿意也只能抱上来。就这样反客为主,这床让他占了。 玄烨颊红如火,无奈地下去看着芳儿苦笑:“这么让我走了?嗯?这叫怎么回事。” 记着吧,教你想一晚上,活该。芳儿不置可否地低头,将保成圈在怀里,扬起他的小手,狡黠地冲玄烨打招呼:“来,咱们跟皇阿玛再见,咱们要睡觉了。” “我这。”心情被弄得不上不下,抱着枕头,衣衫凌乱的玄烨终算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长叹一声,灰熘熘地撤了。 不敢抱怨什麽,只能怪时运不济。被儿子看笑话也没办法,只盼小孩子不要因为好奇说出去。可是第二天受到召见时,玄烨看到皇额娘笑得很奇怪。 别猜,猜了就更难为情。慧敏向来嘴快,对他更是如此,只要她高兴别指望给面子,张口就来:“伤好啦?来,让我看看……” “皇额娘,饶了我吧。”闺房秘事岂能外泄,玄烨急忙堆笑以求:“真要命哎,求您啦,皇额娘。” “又没让外人欺负,看看还不行了。瞧你那样儿。”慧敏故意推一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穷得瑟,你得瑟呀。” “不敢了不敢了。”玄烨坦诚相告:“一晚上都睡不着,羞得我呀,唉。” 由此可见,有一桩更为要紧的事必须提上议程。只是现在就提还很害羞,玄烨在犹豫。慧敏见他站在面前一直在望,心里有数主动说出来:“皇上是想把这些‘碍事的’都赶出去?” 确实该了,不说保成,承祜的年纪更大,应该让他们独立些了,哪能一天到晚老黏着芳儿。老黏着,越黏越舍不得,越黏越“长不大”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说到正事,慧敏倒不忍心逗他了,叹道:“好吧,可别一下子都带走了,芳儿肯定受不了,就算是锻炼孩子,还是要天天见的。” 那么留下保成,让承祜和胤禨先撤?按理该是这样没错。可他们离开又交给谁呢。 “承祜当然随我,至于胤禨我也有人。”自从福全成亲离宫别府,花束子在宫中一下子寂寞了很多,是她舍不得慧敏所以没有去宫外住,若是将胤禨交予,想必她会很乐意。 此人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又是极信得过的。胤禨交给她,绝不会教成”白眼狼”。 说到这点,大家的心都偏着呢,包括玄烨也不例外。知道不公平,可是陈年的怨还积在心里,一想到清芸是怎样欺骗他,他的怨念就压不住。 “算啦。只是个孩子。你们男人就是心狠。”慧敏叹息地把玄烨叫到跟前来,把他的领尖抚平:“领子都是拧的,看这倔劲儿。” “我知道,我会改的。没什么该怨的。是我不对。”虽然已是为人父母,到底年轻,玄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一步步的岁月洗礼中,经历风霜和收获。 “他很乖的。”慧敏安慰着,慢慢讲道理:”我可是压着性子呢,你得听进去。还小呢,慢慢教嘛。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怨他。” “现在管什么用,要的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不知不觉,玄烨竟想起清芸走的那夜,是冰格亲自赶来报的讯。那会儿他去荣妃处没有见着,所以,这位太过悲痛的母亲竟然不顾一切闯进坤宁宫。 当时深夜,惊了皇后的胎是什么下场,她全都不管了。只是大声地在院里嚷嚷:“我的女儿死啦,皇后,她说她对不起您,皇后,求您,求您看她一眼!” 那时的清芸刚刚咽气,去见也只能更伤心。芳儿能理解这份愤愤不平,包容她理解她,任她发泄,可是冰格总嫌不够。满床的血刻在心里,一辈子也忘不掉。 这笔账,要用芳儿的一辈子来还。 恨太满了,从心里溢出来,是恶毒的血,会烫伤孩子。单纯的天真不该被污染,所以,哪怕这么久了,玄烨也从不许她进宫来看胤禨。越是这样,激起的怨恨越深不可测,可是冰格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辛苦忍耐,企盼用伏顺的表象来改变时机。 这世上到底是恨还是爱的力量更甚,唯有较量过后方知。玄烨既打算减轻芳儿的负担,便言明教承祜跟胤禨离开,暂留保成。谁知芳儿却不依。 “借口。”芳儿轻搔着他的面庞,逗得玄烨脸红起来,才道:“他们都太小了,再容我几年吧。您不能因为‘害羞’,就这样‘报仇’呀。” “你就舍得我,舍不得他们。三个缠着你,也太辛苦了。”玄烨圈她在怀,满是关切地说:“光聚一块儿就特吵,难为你受得了。” “当然。”芳儿想着孩子们的喜怒哀乐,点点滴滴都铭刻在心,她把玄烨的辫梢揪过掐在指尖凝望,温馨中的想念令人安详:“看着他们,就像看见我的小时候,我从前就在想,我要给我的男人,给我的儿子编辫儿。” “你也想起从前的事儿了。”是承祜让他初次体验成为父亲的滋味,激昂的感动可以铭记一生。玄烨跟随回忆湿润了眼睛,叹道:“昨夜我还梦见我们大婚,一转眼他们居然也有好几岁,这种感觉真奇妙。芳儿,日子过得真快,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记得。真的。”玄烨低头,她便被吻在颈后,细碎如雨点轻落。 想起这一路走来的风浪,芳儿也有万千感慨:“我知道,我也记得。” 记得那些甜蜜与艰辛,如历历在目,爱才不会被安逸的享乐所占有。这便是岁月给予的最大奖赏。 “芳儿,咱们永远这样好吗。”沉浸在最深刻的幸福里,玄烨真想永远留住它。不变的誓词代表着决心,君无戏言。 永远都说真话,永远都不欺骗对方,永远相信和深爱。这些都不必说出来,这些他们都懂。两颗心诚挚的心撞在一起,便会激起最炙热的火花。这些火花代表的意义,值得永远珍藏。 可是我骗了你呢。转过脸庞,芳儿对上那双清澄如水的眼睛,心内含疚。 良贵人虽已安好,可是曾经伤及她的并非胤禨,而是承祜。 就算此时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为了息事宁人终是教这孩子背了黑锅,在玄烨心里,他是危险的“坏小子”呢。玄烨待他本已特殊,此事不解,只恐埋下心结,长此以往,这孩子的境遇恐怕…… ——稚嫩的肩膀扛不起上一辈的恩仇,更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包揽这一切。 芳儿想她终究不能这么自私,将心比心,鼓起勇气:“皇上。” “别说。”心有灵犀,不难猜到她要提谁。每当快乐时分,胤禨就是一道横在二人之间的断梁。然而玄烨也终归是一位父亲,代入地想,胤禨确也可怜,想想自个儿小时候,心更沉重,忙道:“我知道你要说谁,信我,我会努力改的,你说得对,孩子还是要靠教,得有耐性。”说起来,这班“小朋友”,只有保成跟胤禛的性子最稳,承祜要硬去比,真有些相形见绌。 什么都要先占一头,心气高不愿别人出彩,这些都没什么,慢慢改就是了。只是人太娇贵难免有点“王子病”,不顺着他或者不如意,那便纠结了。 上回在索额图手里没得着美玉,承祜一直在想找点别的逗胤禛玩。男孩子都好勇,有一回到布库房去遇到福全,看见他的短匕上镶满了五色彩石,十分珍爱。 既然是他喜欢,不能不给。福全叮嘱着服侍的人让他们千万看好。然而承祜爱得瑟,得了宝贝立马就去找胤禛。 站在他必经的道旁,心躁如火,老问随侍的人们:“来了吗,来了吗?” 嬷嬷和太监们惊恐万状地盯着他的手,不敢强夺,只得哀求:“主子,主子,您看这儿,看这儿,奴才拿这个跟您换,成吗?” 无论是球儿还是弹弓早过时啦,承祜不屑地扫了一眼,再看前方时喜形于色,快快吩咐:“都别说话!” 他把小刀悄悄放下,拉着下人们躺着折弯处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严肃的胤禛端着架子,十分有款儿地走来。 承祜拿眼撩着这把小刀,伸长了脖儿在等,好累哦。 胤禛走呀走呀,终于到了跟前,目不斜视地哼了一声:“嗯?” 不明物体引起躁动,太监梁成海早奔过去,端在手中急忙来报:“主子,哎哟,看看就得了,这您不能碰。” 好漂亮的刀,在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十分惊艳。 胤禛望着望着,终是露出欢喜的神色,刚要说话,心里美的承祜蹦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敢写重口味,会教坏小孩子,意会吧意会 第七七章 王者之风 第七七章 王者之风等得就是这刻,好戏正该上演。承祜故意收着劲儿,一步步磨蹭过来,提起耳朵,假装迷糊地问他的下人:“咦,奇怪,怎么找不着啊。” 着急万分的样儿果然引人同情。胤禛望刀又看人,大概明白了。颇为无奈,声音从背后传来轻飘飘的:“哎。” 寡淡的嗓子一点也不亲热,承祜十分不满地脸红了,回头瞪他:“干嘛。” 别看年纪小,胤禛却是极聪明,一双明洁如玉的眼睛望着他,抬指戳戳,人却不动。淡定如斯,看来,承祜的诡计又白费了。怪只怪这早就不是第一次,每每要引起注意结果总是囧到自己。就连下人也已司空见惯,谁还会上当呢。 小孩子的心很纯洁,很可爱,不能怪他幼稚。奴婢们不敢说什么,低眉顺目,心里都在笑。“抛砖引玉”的结果只有这样,深表同情也无能为力。 可是这回猜错了。就在梁成海快步过来要完璧归赵之时,胤禛突然迈步,走到承祜身旁,像个小大人般地抬手抚肩,叹道:“哥。” 金色的阳光把他的脸照得暖洋洋的,软软糯糯的声音像一只小手,挠得人好痒。正待发飙犯“王子病”的承祜顿时没有话说了,抿着的唇角动了动,向上扬起,如绽放的花儿。 所谓一笑泯恩仇。找回面子的承祜很快顺着心情说下去:“你捡到它啦,好看不。” 光看不能动多没意思。不一会儿,威严地逼迫拿它在手,承祜和胤禛共同赏玩。两个小家伙背对着墙,挨肩蹭背,津津有味地摸着上面的花纹。 “好看。”这是第一回与承祜志趣相投,天真的胤禛还未意识到危险,竟伸手要拿。 “不能碰啊。”不过一点小动作,吓坏了的人们又都围过来跪求,战战兢兢。 “滚远点,碍事。”承祜烦躁地拔开短匕首吓唬他们:“走开!” 完了。力气大了,胤禛被肘碰得倒退,眼明手快的梁成海抢在怀中。承祜的境况更惨。他舞刀迫得无人敢近,开鞘时不慎竟伤了指尖。 十指连心,顿时抽痛袭来,蒙了。 红丝如水滴滑落,哇哇大叫的奴婢们更催其势。不由自主的承祜跟着哭,再一会儿已然身不由己地被人抱起,他急得还想着胤禛呢,不停地喊:“四弟,四弟!” 这大事何等热闹,跑来一步,遛弯到这儿的贞嫔只能看到收尾,十分可惜地怪上了画屏:“我说早点出来吧,就赖你。” 画屏苦着脸不敢强辩,只能哀求:“您有身子,不能看这些,咱们还是走吧。” 走了有何乐趣,火上浇油才是正道。承祜伤了,芳儿必定心如刀绞,不去看她岂不可惜?思及此处,贞嫔立刻打道回府,要带淑妃一块儿去。巧的是芳儿和娴妃都在承乾宫作客,正在聊天,不知情的她进屋便嚷:“姐姐,出大事啦!” 愉悦的调子就是再笨的也知道很快活。淑妃只听这句就恨不能把她的舌头剪了。 话说完了贞嫔也看清屋里坐的是谁,顿时脸白如蜡。还不等芳儿吩咐什么,她早已跪了,急得磕巴:“我,我是急来着,大阿哥伤了,还有四阿哥也伤了,我着急,我是着急的,我真是着急……” 不打自招,自挖坟墓。可是这会儿芳儿已经管不得她,一心全扔在孩子身上,急如扑风,只顾得问:“什么?” 不敢再说,越说只会错得越多。听到淑妃在一旁猛然吸气的声音,自知闯祸的贞嫔急中生智,搂着肚子“哎哟”起来,眼一闭就要晕,由此躲过一劫。话说一半最急人,芳儿紧急往回赶,胡思乱想以为胤禛做错事的娴妃战战兢兢地随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承祜的伤已做处理,等芳儿来看时已见不着什么。幸亏刀锋只是擦边而过,伤皮不伤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是一同遇事,承祜怕胤禛要受怪责,不顾一切地将他也带到了坤宁宫,只为向芳儿解释清楚。结果听过半截话的娴妃才进屋便去抚肩,口中责喝道:“你这孩子真不懂事!” 鼻头见青还在痛,也是十分可怜,饶是平日如何淡定也不过一个小小稚童。被额娘这样冤枉,胤禛也嚎起来。他一哭,承祜心中更疚。兄弟二人哇哇大嚎犹如合唱,引得两位母亲哭笑不得更加心疼,不由异口同声道:“好啦,咱们谁也不怪,这总行了吧!” 承祜捂着小脸,吸吸鼻子,从指缝中看过来:“真的?” 小家伙,原来藏着心思,还挺讲义气的啊。芳儿捏捏他的鼻尖,叹道:“怕了你了,自个儿不小心还害人,快,去给你四弟道歉。” 承祜被拨转身子,这一把推得近了,娴妃忙道:“这不能怪他,怪老四不好,都是这孩子好奇心重。” “怪我。”承祜挺起胸膛,有做有当地回道:“我就想他理我,结果就成这样了,下回不干了,他不理我就不理我吧。” 幼稚。阴沉着小脸的胤禛本来很不高兴,却因为这句激得笑出来。承祜一见他乐了顿时也被感染,伤痛和嗔怒顿时烟消云散。 总算还知道讲义气,没推三阻四地赖人就是好孩子。芳儿有所欣慰地笑道:“怎么会呢,老四怎么会不理你。来。你们啊,以后多在一块儿玩,只是再不许弄这些吓人的东西了,知道吗,跟着你们的人都吓坏了,皇额娘跟额娘也吓坏了,你们要是再这样吓人就是坏孩子,咱们就不喜欢了,嗯?” 她把胤禛的手牵来,和承祜地并在一起。不一会儿,这两个孩子很乖地一同点头,还想到了那些可怜的下人们:“皇额娘,别打他们了吧,我们以后会乖的。” 芳儿扳起面孔:“原来你们也知道他们要挨罚?好呀,看你们下回还敢不敢。” “对不起,皇额娘。”承祜先一步跪下,要给胤禛做个好榜样:“要罚就罚我吧,这事因我而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要吓唬他们。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漂亮的豪言壮语,这小小的男子汉,在胤禛的心目中形象突然变得高大和别具一格,胤禛拿钦佩的目光看他,自此,冰山依旧是冰山,却是在承祜面前不一样的冰山。 终于达成所愿的承祜也觉得沾沾自喜,一点小伤哪在话下。此后,每当看见指上的划痕,都会想起当时这件趣事,继而又自豪又舒心。 感情好呢,这哥俩。玄烨想起当年自个儿跟福全,他们也是这样的感情。而今出了这事,福全很惊,几乎是立刻便来请罪。玄烨扳着脸教他跪了好久才抬袖子,笑出声来:“这能怪你吗,男子汉受点小伤算啥,这样我就要治你的罪,你怎么想得?也太不信我了!” “皇上。”福全又是感动,又是激动,哪敢多提。从小到大的情份当然还在,可是他已渐渐将玄烨与另一个象征重合。 ——他是皇帝,无论多么亲昵,多么亲近,他终归是皇帝,是主子,是高高在上该做神像的人。对他只有膜拜,没有批评指责的权力。 福全叹息着,不敢教玄烨发现。在他戏谑的眼神中,分明瞧见几丝落寞。 ——而终有一日,高处不胜寒。 福全低头。他已领会到玄烨对承祜跟胤禛有多么羡慕,说穿了是残忍的,不可以。 春去秋来,转眼孩子们大了一岁。宫中添了两件喜事,贞嫔生了格格,而大家翘首以待的良贵人,果然添了个阿哥。 老八果如玄烨当初所想,是个漂亮的娃。除了比承祜出生时轻些,再没别的不足。粉扑扑的团子,教人见了就想捏他一把,温润的眉目,如雕如画,令人亲之念之,总也惦在心上。玄烨每天下了朝,都要抱他一会儿。 习惯了,不这样他就哭和闹。若有这么一会儿,这一整天都是安稳的。 母以子贵,被皇上惦记自然极光荣,然而晋成良嫔的良贵人却总觉得不安。一年来她安守本份谁也不惹,才保得这孩子平安降生,那些嫉妒与愤恨的流言仍然漂流不断,如今玄烨明白无误地做出来又会怎样?老八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禁得起皇阿玛这样爱护吗。皇帝的爱同时也是害,莫如躲远些更安全。 尤其随着高升,阿布鼐跟图将以及吴应熊越来越近,虽然是为了遵从玄烨的暗旨,仍不免引人非议。三藩始终要撤,打马虎眼只为养精蓄锐,如今势如悬剑,谁能先行斩落,谁才是真正的英武。万不可给皇上添乱,否则必失圣恩。 做了皇上的女人,始终都要依仗他活着。闲事只好能躲便躲。良嫔帮不上别的,只有一边叮嘱阿玛小心,一边更加谨慎做人。这样做很大的程度上是由于同期生产,贞嫔的孩子在她之后,又是女孩,自然逊色得多。嫉妒难解,怒火腾腾,自然要给她脸色看。 短短五日内,到坤宁宫问安已有三次被其针锋相对,今日挑的是衣裳的花色,明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4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明日挑的是菜肴的口味,再来便要比较新生儿的气色,谁不如谁。 这些都忍了,可是最不能忍的来了,要怎么忍? 此刻的贞嫔就在眼前,带着盈盈的笑意挑衅:“妹妹,你可真漂亮,这么滑的皮肤,真不像辛者库里出来的,我听说,那儿的人可受罪了,怎么你就能这么水嫩呢,嗯?” 良嫔低头没有说话,只把眼睛轻轻一转。 贞嫔又笑了:“别找啦,我姐姐不在。哎,我问的话,你怎么不答呀。” “说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在屋里听得吵闹,芳儿故意又拾掇了一会儿妆容才出来,听声就知是她,挑就挑在这时出来截话。 果如鼠儿见猫,贞嫔转脸时便已堆笑:“哎哟,皇后,给您请安。” “你们都辛苦了。”芳儿说着把眼睛转过去看着良嫔:“怎么啦,不舒服?” 她被气得发抖,为了尊严却在勉力支撑,被问起只得上前一步行礼淡淡地道:“谢您关心,没有。” “对了,你们刚刚聊什么呢,我也想听听。”芳儿微笑着去看贞嫔,凤眉一挑,目露精光。 好凶。贞嫔顿时被骇住了,不敢再说。芳儿偏偏笑吟吟地催道:“怎么,害羞了?” 温柔如刀剑相逼,已创其心,贞嫔终于哭着跪下来:“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皇后,我就说了一句,我也没错呀,良嫔确实是辛者库的,呜呜……” 第七八章 挚爱不改 第七八章 挚爱不改挨损的还没怎么着,损人的倒先哭起来。从小惯出来的毛病,想干嘛干嘛,得一直惯下去。可惜这儿不是家里,芳儿也不是淑妃。她要哭就让她哭,没有人哄,也没有人理。 冷场了,贞嫔哭得没趣,停下来眨巴眼睛偷看左右。窃笑的人不少,她帮她们说了想说的,她们解了恨却又这样,这便是女人。 在这些心思各异的当中,皇后永远是最终的仲裁者。有人站出来当靶子,成全她是必要的。刚好这是个软钉子,儿像哄孩子一般地止住她,慢慢地教训:“你看,怎么了就这样,我还什么都没问呢,良嫔你来说说,你们怎么提到这些了。” “聊着玩,说了一些以前的事。”良嫔低头,轻颤的声音夹杂着怒气,她很辛苦地忍着。 “哦。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都想听听。皇上说那儿不容易啊,确实特别‘锻炼’人,多少人在那儿废了残了,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闹的,自己找死。可有些人不忘本,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她说不定也能磨出来。妹妹,你在那儿看的听的,是这样吗。 “奴婢见识浅,自然是听话的人多。”良嫔特别解气地瞥过一眼,话中有话地投靠道:“承蒙皇上皇后教诲,奴婢受教了。” 不听话就等着倒霉吧,傻子。弦外之音个个都明白了。女人们赶快逢迎而上,堆起笑脸,争相向芳儿献媚:“我们都明白,我们也听话。” 真难看。贞嫔不满地瞪一眼,却也跟风向芳儿示好。再一次被当成反面教材,早该习惯,可怨不能这样便散。她只是一时任性,却被皇后利用。压了良嫔的脸面而后又把人抬上去,这一压一抬收伏人心,占足便宜。 这就是皇后的特权和本事。真讨厌,贞嫔觉得这太讨厌了。 怪只怪淑妃没在场,贞嫔想,如果姐姐在场,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辱。忍到大家散了,灰溜溜地赶到承乾宫,见人还没起,也不管前因后果,贞嫔张口便埋怨:“都是你!” “去拿把刀直接宰了我得了。”昨夜受了风寒,天明时才发起来,现在身上烫得像火,却一阵阵地发冷。昏昏沉沉,连眼睛都睁不开。哪受得了耳边嗡得像一团苍蝇在飞。淑妃越听越难受,特别委屈,想死。 再怎么自尊自爱都没用。妹妹总要把她扯下去,把她也变成笑话。拿自己的脸面一次次地挽救照顾,也不过这个下场。 贞嫔坐在床侧仍在喋喋不休,却见淑妃突然抬头撞向床架,一下比一下重,竟是认真的。她给吓坏了,片刻便起身躲开,颤抖地说:“你干嘛呀!” “滚,滚蛋!你给我滚蛋!”吵哑的嗓子带着血丝,淑妃抬手推也没了力气。 她病了,这场病是该的。长期以来的压抑,竟将它演变成一场灾难。睡得昏天黑地也想睡下去。眼前一团团的混沌的乱影往身上扑,她已抵挡不了。 朦胧中,有人轻抚在额上,温和地问:“醒着吗?” 是玄烨呢。迷糊中的淑妃仿如见到阳光,一下便睁开双眼,激动地唤:“皇上!” 玄烨安静地望她,脸色白如浮灰,身上单薄得令人怜悯。他叹息地去掀褂子,拉过她的胳膊,给她披上,柔和地说:“过来看看你,怎么烫成这样。” 已睡了好久,身如散架,竟连身上的汗都干了。烫烫的脸摸上手,淑妃又羞又愧,便想让他别再看地去推:“皇上,我什么都没收拾,您就进来了,您看,您先让我一会儿。” 说完便要下床,想拾掇拾掇。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当真不假。一片痴心,好笑又可怜。玄烨心内一动,急忙挽住她:“不用了,咱们还见外什么。好好躺着吧。” “哎。”心似洒了甘霖,竟是格外甜美。这样便湿润了眼角,淑妃暗笑自个没出息。可也只有她自个儿才明白,为这一刻盼了多久。终于也在玄烨心中占得一席之地。除皇后之外,她也能重要一回。看来长久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的心他始终看到了。为这天,她已忍耐了七年。 因为太有骨气,所以才要忍耐到今天。为了骨气,她不求他,不缠着他,按她自己的想法做着女人,只盼有朝一日,能扳倒他的心。 ——帮他,也跟他较量着,跟他赌气,又不服输。若是将这些年来的日子比做战役,而今,可否算得上是终于赢了一回? 淑妃激动地想着,泪水已经开始往外淌,她赶快忍着。 玄烨握着她的手,一同放在被子里,笑说:“这样暖着点,你喝药了吗。我跟芳儿看过方子,你这样的情况配温和的药刚好,但是一定要按时喝药。” 药在煎着呢。快好了。可是听到芳儿,淑妃的手便突然一动。 她不想听见,以往跟玄烨在一起时,她已经听了无数遍了。饶是玄烨如何克制,每当提及芳儿时的溢美之辞也要让她嫉妒。 一个有骨气的女人,便如瑜亮之争地嫉妒着另一个女人。而讽刺的是,结拜姐妹的名义,使得淑妃务必要隐藏她。况且,每每当她可以昂首挺胸地做出一些成绩时,唯恐不乱的贞嫔便会将她付出的所有淹没。 这使得淑妃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来,芳儿因此更如不可超越的影子,她永远也追不上。 原来,竟连当下的这场探病,也来自于芳儿的“恩赏”么?淑妃一时无法自制,头小沾着枕,那些忍着的泪便如串珠般撒落。泣声渐起,她再也顾不得规矩,竟然越哭越猛。 “你。”适才就有感觉。玄烨这刻早已心慌如麻。他知道做错了,却无从挽留,任何“涂改”都是无效而可笑的。他欣赏她,可当她是知己良朋。可终归,他爱不了她。 她太要强了,她是不可折弯的竹,她是遏必隆的闺女,她还有一个总让人哭笑不得的妹妹。她清高,孤傲如寒梅,这些不是不好。可是,这些加起来,让他终归爱不了她。 原以为,这些心照不宣的难处她既然早已明白就会看开,看开便不会放在心里,可是终归她看不开,放不下。 她在乎。不能相敬如宾,客客气气地终老,她也想要一场火热地缤纷的炙爱。 而这些只能成为痴心妄想,是为了什么? 抛开家世,抛开背景,终归也只是为了那个女人。在这刻,狂烈如焰的嫉妒排山倒海地冲来,淑妃的心被全全围住,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 因为皇后,因为芳儿,所以玄烨这辈子都不会爱你,永远永远不会。你的骨气,你的冷傲,全是狗屁。就算他看见了,他也不在乎。 淑妃想着它,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拢着被子拉高了它,盖着半张脸。 不知不觉,她想起了前天。尚可喜主动上折子请求撤蕃,以此试探皇上的态度。玄烨担忧和为之激励的事情终于来临了。在战与不战,众说纷纭的时候。她还傻傻地鼓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皇上是了不起的男人。别人怎么看我不管,我会站在皇上这边,皇上一定赢!” 后宫不能干政,那一刻,相知的喜悦早已让她把这些都忘了。她还记得,玄烨那会儿还赞美她说她不同于一般的女人。 哪怕只有这一句,她也足够愿意为她舍生忘死。而今只不过隔了一天,她又回归到原先的位置。 芳儿仿佛设了一个圈,玄烨就在圈里,出不去。哪怕如同天上飞的风筝,无论多高。只要她一拉线,他就乖乖地撤。 他爱她,他把七成爱都给了她,只有那么可怜的三成,当作恩赏散给其他的女人。 而淑妃也终归不过是在那三成当中争夺的人,而今,她终于看明白了。 无论她多么自傲,都无法战胜芳儿。从一开始就是输家。无论她多么看重自己,都无法在玄烨心里了不起。 他或许敬佩她,可她要的“了不起”,他不会认同也给不了。 淑妃不管不顾地哭着,她再也装不下去。所有的骄傲,这些伪装都只不过是一张窗纸。而今它被撕破,风从外面顶进来,一下一下地扇着她,要怎么若无其事。 “皇上,我没不如她,她再好,也是您不让我试试,您不给我……”只能说着这些,自尊让她不能再提更多的。 “中秀。”玄烨唤出声来才想起已然好久不曾唤过她的名。再说下去只有更尴尬,他只有轻叹一声,拍拍被子,转身回去。 把事办砸了,连见芳儿也觉无颜。 芳儿刚想调侃,按照惯例,他该先去乾东五所抱抱胤祀(老八),或者去他额娘良嫔那儿兜个圈温存一下才回来,怎么这么早。可是见了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那便什么都不必说。 “她的病很重吗?”为了使这位结拜妹妹高兴些,才没有跟玄烨同往,结果却这样令人担心。 “怪我。”玄烨欲言又止,再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招”了。 听得默然,芳儿一阵伤感,竟然叹道:“也许,你们下辈子……” “不。”玄烨知道她在想干什么。女人的心是婉转而不可捉摸的,可他却果断地截断了这点同情:“下辈子我也许不了她,我要给你。” 都是女人,在这刻,难过的心情席卷而来,芳儿有些迷糊,他的话有如惊雷震心。她呆了。 “下辈子,咱们还在一块儿。”玄烨紧紧攒着她的手,绯红的脸色显现决心:“你敢说你不想么。你想把我扔了?” 我没欠她们,可你欠了。如果你不是皇帝,你又怎么会欠这么多的债?芳儿痴痴地望着他,突然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她憎恨他是皇帝。 无数个日夜,她都克制着她的心,可今天,她的恨明白无误地写在了脸上。 “我不能对得起她们,我只能对得起你。”玄烨越说越难受,却不肯停:“谁都对得起也就谁也对不起。芳儿,我要不是皇帝,就对得起你一个该多好。嫁给我,这些年你没少吃苦。可是我,我必须拖着她们,不怕承认,我还挺沾沾自喜的。” 皇帝的特权,唾手可得的福利,浸|滛得久了,怎么能舍得下。可是当皇帝,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又有几人受得了。 “只有跟你在一块儿,我才觉得我是个人。不管我多害怕,我一想到有你,我得保护你,我就必须全身都是劲。尚可喜递折子了,我要跟吴三桂掐,就算他雄兵在手,我也不管了,我要掐死他,为了你,为了你们,我就要不顾一切。芳儿,你跟皇玛嬷、皇额娘一样,都是我最爱的。芳儿,别担心下辈子,下辈子我给不了任何人,我只能给你。我不当皇帝了,我只娶你一个。我自私,我就自私这么一回,不管天也不管地,我就自私了!”玄烨把芳儿紧紧地箍进怀里,紧张地道:“芳儿!” 第七九章 情仇爱恨 第七九章 情仇爱恨撤蕃迫得吴三桂果然反了。云南兵变,激起一连串的效应,天下陷入纷乱的战争。在这场长达数年的争斗里,济度、博果尔、德塞、福全,以及一干宗室子弟都没有落下。 大灾来了,却是不许怕的。玄烨始终记得,远征前夜他跟芳儿独处,它的内容值得永远珍藏,每字每句,都永远铭刻。 明早便要送军,说什么“必赢必胜”都是虚的。玄烨的心便如近在眼前的烛火,摇摇晃晃。芳儿知道他需要什么,二人坐在床头,她把他的手握得很紧,却不说话。 教我别怕。玄烨懂了,宛如被针刺中,心跳好似揣兔,面红得很。在宫中上下沸沸扬扬的揣测和恐慌面前,就连他自己也要有所动摇的时候,芳儿爱他,懂他,这样鼓励他,却又完全不伤他的颜面。世上有这样的好妻子是属于他的,真是几生修来。 既然如此,那便亲口承认了又如何。玄烨深吸一口气,转脸望去,点点温柔映在眸中,仿佛深深的潭水:“我是怕了,有一点。你这么抓着我,它就没了。放心,吴三桂打不过来,我一定不会让他打过来。” 有多少人也这么想呢,想着万一玄烨输了吴三桂就会占了他的帝位,占领所有。他们会跟着失去一切。所以他们会乱猜,会惶惶不可终日,会成为墙头草为自己谋算利益。而其中有多少人,是后宫里的女人。 她们比男人更敏感,更易受伤。男人在战场上厮杀拼命,身为女人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将担心留给自己。她们同样是伟大的,而最终也只有胜利才对得起这份担惊受怕。 ——灾难往往是感情的试金石。越是危难之时,越是容易看清一个人。 所以玄烨永远会记得这一夜。这夜,他没有睡,与芳儿相偎相依坐到天明,他们说起从前,说起孩子,说起点点滴滴,这些旧事总是带着激励和感动的色彩,让人念念不忘。 一个个数过来,孩子们有受人偏爱的,也有不那么如意的。而父辈的征战确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些孩子虽小却也知道惊怕,要安抚激励精图治唯有身为父亲的玄烨才可以做到。 ——以身作则,这便是他该做的。然而对着谁也可以面不改色,却有一个不可以。 玄烨看见胤禨的时候,经常会不自觉地将眼神从他身上跳开。心里的刺埋下来,想拔它,它却越陷越深了。仿如水滴潜入,了然无形。这种微妙的感觉,总有一天会感染到这个孩子。刻意的亲近和疏离一样,总会留下痕迹。 天亮时分,这些小小儿郎跟着一同给要上战场的长辈们送行。一溜列行队伍里,这些小家伙都是被各自的额娘牵手走来的。玄烨深知亲情的重要,不辞辛劳也要给这些孩子们上一课,感染他们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好男儿。 当中,年纪最大的承祜成了第一个明白人。他很兴奋。回首便唤:“老六,看这么多人,哎,‘白眼狼’!” 别的嫔妃至多带着一个,只有芳儿这儿最热闹。她跟玄烨还未到,胤禨站在保成的后边,当是不远,可是却忧若未闻。承祜只是图好玩,习惯性地喊了出去,喊完了才觉后悔。 怎么会听不见呢。承祜不高兴了。顺着胤禨的眼神盯过去,这小子居然望眼欲穿地盯着空空的前方,目光灼灼。 ——他在看玄烨和芳儿何时会来。若要比较其中谁更令他惦记,是玄烨。 小小的人儿懂得不多,却也有了心事。他想要皇阿玛的在乎,他想要皇阿玛的夸奖,如果不是列位必须有序,他甚至希望走到最前面让玄烨第一个看见他。 父爱如山,它也许不是格外亲昵,不是格外细腻,它或者爱之深,责之切。但那份厚实也是母爱无法替代的。 但胤禨从没有被玄烨骂过,一次也没有。 或许因为他太小,或许是因为玄烨格外宽宏。可是胤禨偶尔偷偷地也会想,如果可以,哪怕是责骂也好,他只愿父亲注意他。 但事实往往如此,纵然是亲情,也如伸出的五指,有长有短,有深有浅。 承祜才是最光彩夺目的,在一班儿郎中,响当当的人物。哪怕他嚣张,傲娇,发脾气都是理所当然的,其余的,最好忍着,也唯有忍着。 今天仍会如此么。胤禨不甘心地偷望,他渴盼玄烨满足他的愿望。在这么热闹非凡的时候,也让他做一回主角。 天真幼稚的童心,终于得逞了。下一刻出现的皇阿玛顺着望过来,竟觉得他别具一格。 “小子。干嘛呢,勾着脖子望什么。”玄烨开怀笑着,快步上前,一把竟将胤禨抱起。 “皇阿玛。”胤禨高兴极了。居高临下的他分明看到一班哥哥们眼中的妒意,他真得瑟。 “他又长沉了吧。”跟随在旁的芳儿托了托胤禨的腿,叮嘱玄烨:“抱紧点儿啊。” “放心没事,抱孩子都不会我白活了。”玄烨凑近芳儿轻轻地说,却又很快收拢笑容。 ——他的女人都扳着脸呢,直到他望过去才个个绽开笑颜,恭维地行礼。 都这样吗,真没意思。玄烨稍稍偏过眼睛,在看淑妃。果然,唯有她是最安静的,在前天相别之后,今日再见,她仍旧虚弱,却身挺如竹如松,不肯失了半点风仪。那日的告白与伤悲,只当未曾发生,全不必提了。 玄烨暗叹一声,却也佩服。即刻便对众人道:“都收了礼数吧,咱们再等会儿。” ——即将开拔的大军才是真正壮观的主角。当他们一个个踢踏而来,那份英姿飒爽的风姿值得所有人深记。 承祜屏起呼吸,目不转眼地追着看,济度博果尔之后便是德塞。这位伯伯全身铠甲的金闪闪的,白驹如雪,相得益彰,帅到掉渣。 “我以后也要这样。好,好!皇阿玛,皇阿玛!”承祜激动地回头,却见他仍抱着胤禨在说话。 “看这儿。”玄烨将手指向前方,轻笑道:“傻孩子,看这儿。” ——德塞过来了。面如寒霜的脸,在见到这孩子的那刻,突然有一丝动容。仿如被暖化的春雪,他的眉眼格外明媚。 其中深意已明,才止这片刻,他便咧开唇角,点了点头。 “喊伯伯。那是伯伯。”前尘往事尽如尘土,都放下吧。芳儿说得真对,唯有放下才是对往事最好的纪念。玄烨摸摸胤禨的小脸,为这孩子曾经受到的轻视感到羞愧。 猜到德塞也会惦记。虽然他与他全无干系,可终究德塞爱过他的母亲。如果德塞能有机会明白,玄烨终会对这孩子一视同仁,也能让他在战场上少一份牵挂。 这是只有理解才能达到的互相宽容,这又是芳儿的功劳。其中包含的苦心,外人不会懂得。 不多时,军马过行已到驾前,这些主帅将领全部下马跪礼,口中朗声如山。 “都起来吧,我来给你们践行上劲儿呢。来。”玄烨放下孩子,去接递来的碗酒。 一饮而尽,当中蕴含多少雄心。这高昂如潮的场面,晃在人心里很久很久都移动不了。哪怕前来观行的孩子们,回去之后也大都兴高采烈地时常惦记。 在这场盛典中感受到光荣和羡慕的胤禨该有多么高兴啊。可他不知道这恰恰是灾难的开始。 玄烨一心惦着大事,旁的便留心得少了。将士们都在饮酒。因是平日最深厚的兄弟,他便单独走到德塞与福全身前,格外叮嘱打气:“你们俩要好好的回来,听见没有?” 福全憨憨地道了声“是”。激动的心情尚未平复的德塞敛目低眉,笑道:“反正我儿子都有了,我还怕……” 在上回布库房中的较量,福全笑着取笑他的福晋云袖会生女儿,那时德塞还不乐意地拍了一掌,结果天遂人愿,果然降生的是个小子,香火既然有继,家中一切安好,皇上又如此善待胤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结果一时恍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福全怔住了,玄烨一巴掌拍在肩上截了他的话:“是不怕那吴三桂,到时候你得立首功,记着,早去早回。家里都盼着你呢。” “是。”嫣红的脸带着一丝愧意。德塞忙收了骄气,回笑道:“劳您惦记了,是臣的不是,请代臣问太皇太后,皇太后好。” “还用你说。”玄烨转过眼睛往人群中看去,在不远处,翘首以待的还有济世,不一会儿,却又落寞地低了头。 真是个怪人,在盼谁呢。 玄烨压住疑心,将二位兄弟又拍了一拍,续道:“你们两个互相照应啊,记着,这是旨意,听见没。” “听见了。”福全回身也看见济世。急忙牵住玄烨的念头:“皇上,咱们该走啦。” 这小子知道什么?玄烨一闪而过的心念终是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打散了。正是热闹的时候,有人却倒下来。 “主子!”梁九功来得快,马上就看过递了话:“淑主儿晕啦。” 发烧还没好,硬顶骨气来的。可在这众人之前丢脸,只能说是不巧,也是赶上事了。玄烨急忙便道:“叫太医,我去看看!” 第八十章 良苦用心 第八十章 良苦用心大军出征需要的是瑞气满满。却有一个女人病晕在现场,像什么话呢。阳自阴衰,好好的阵势全被妇人破了,这不是给皇上添堵吗。 有多少无聊的人会这样想,她们会添油加醋。 被抬回来的淑妃还在发热,醒来之后,迎接她的流言宛如长翅。 先顾不得,床头还有人哭。晕时长生伴在身旁,亲眼见到额娘身如山倾,真真吓坏了。这一路都是边哭边唤,到此时早已哑了嗓子。 “别,别哭。”听到撕心裂肺,淑妃摸着孩子滚泪,声若蚊蝇,几至虚脱。 这就是为了一时意气要抢回面子,硬撑着出席的结果,没有挣到什么,只是更犯了大忌。床前除了长生和宫女,只有太医。如此便可以料定,她犯了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长叹一声,心中悲伤满溢。淑妃摸摸滚烫的脸,果然又烧上来了,这次比前日还要猛裂,竟不能凭毅力抵挡。晕晕沉沉,一双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就像要死了似的。 长生,对不起。额娘对不起你,让你担心害怕了。张口想要说话。那些细碎的句子断断续续地一点劲也没有,它们在心头咬得又疼又痒,痛苦得无以复加。这样的折磨是无法抵御的羞辱,她真恨自个儿没出息。 想自己打一巴掌醒神也不可以,想收紧指尖痛一痛都不行。她越要脸面便越失去,随着恩宠都要走光了。 “额娘,额娘!”情况不对,长生紧张地叫,一旁的太医紧赶着过来,皱眉道:“快换敷巾,一定要降温,药呢,药成了没有?” 一心念着结拜之义,芳儿这会儿正在小厨房里亲自看着。 贞嫔也守在那儿,却是一直被呛得咳嗽。她不会满意,她总是娇气的,哪懂得服侍人。身为妹妹,这样对待姐姐,淑妃也确实可怜了。芳儿不想再多说什么,看着火候对翠玉道:“成了,滤吧。” 再一会儿,她们带着药回到床头,却见虚弱无力的淑妃埋进被子哭。 “怎么了。”芳儿快步过去瞧她,也哄着孩子:“长生,别哭,你额娘没事。” 烧得太厉害了,漫如大火冲向脑门,教人浑浑噩噩。力气跟不上心劲。淑妃好恨。 “妹妹,我扶着你,能起来吗。”芳儿坐在床头回头看下人手中的药碗热气袅袅,叹道:“妹妹?” 吴太医悄悄过来,把头一低。 芳儿片刻明了抬手,翠玉赶忙挪了碗。让他俩到一旁说话。 身为医者,需要背着病人商量,情况看来很糟。芳儿亦是忧心,却不敢高声,恐惊了淑妃士气,玄烨正在上朝,她不敢提他,只道:“不管怎样,一定拉她回来。” “依臣看,这不是简单的发热,是淑主儿心里有事带的,郁结于心,解了就好了。”太医很恭敬也不敢说得太明:“皇后,您看……” 芳儿顿时默然。一直以来淑妃想赢她,想太久了。只因她一心想着玄烨,她想打败芳儿,征服玄烨,她想比芳儿更出彩,所谓瑜亮之争,她总是不服气。为了这个心愿,付出太多太多,那些漫长的日子,在心中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 可是,就连来生,玄烨也已许给了芳儿。下辈子,他只要他们之间的缘份。 淑妃受到的打击无法言表,又于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大军广众之前,成了话柄。教她这个惜颜如命的人如何受得了。 她的骨气,她的傲气,她的才华,通通在今日土崩瓦解,变作笑话。 “知道病了就不该来,害得战士们也跟着泄气。皇上踌躇满志的,这不是扯后腿吗,丧气!”虽然没有亲耳听见,却也可以料到,那些碎嘴的人,一定会这样议论。她们会不遗余力地笑话她,抵毁她,因为她病了,她们也就终于抓到了机会。 这个一心想与皇后较量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不然怎会如此落到如此田地?活该! 淑妃也知道,她们一定会这样想,想得极快活。 她已经管不了她们,她连自己都救不了。烧吧,继续发热烧下去吧,烧死拉倒。 埋着脸在被子里,她的哭声越来越弱,当眼睛再度合上,晕晕沉沉的她便进入一片黑暗的寂静中,四周全是黑黑的烟雾,看不清身在何处。 她只是往下沉,往下沉,没有出路也不想找出路。芳儿赶回床边唤她,她也听不见。 “妹妹,皇上在上朝,一会儿就来,你不能睡,听见没有,你不能睡。”她的脸烫得像烧红的炭。芳儿才一沾手便不得不避开,急对太医道:“不行,一定要降下来,太烫了!冰块呢,快找冰块!” 只有冰块救不了她,玄烨才是真正的“冰块”。这“冰块”必须要说她想听的话,做对了的事才能解了她的心病,拉她回来。 “皇上,皇上。”病着的人终是管不住心思。迷迷糊糊的,淑妃轻唤出声。 芳儿快快将闲人安顿,转身便去门外:“我去看看。别急我去看看。你们带他出去,别添乱了!贞嫔你也走!” 贞嫔正肃立在身后自言自语瞎嘀咕非议她,这一吓险险咬了舌头,疼得直拧眉。 想着玄烨,玄烨也正过来。今天朝上也不顺利。遏必隆心里系着闺女,脸都是黄的。玄烨心乱如麻,也正想早点散了,往这儿赶得急风似火。 芳儿一见便扯住,急急说了状况。玄烨听得有点蒙:“什么,你要我说什么。” “她爱听你就说什么,一定把她拉回来!哎呀!”最恨关键时刻掉链子,芳儿真急:“她心里想什么你不明白吗!” 明白的,她想要他的爱。再多的骨气这会儿她都不要了,她只要他亲口说一声爱。 这一声是吊着她命脉的系绳,有了这一声,心愿便可得到满足,她便可以安心地走。 浑噩里,只有他的呼唤仿佛仙音。才到床前淑妃便有动静。眼睛睁不开,她便伸手。玄烨急忙跟过去摸索:“我在这儿。” 被子打开,面色如饿殍一般不能看。才这么短短时候,竟真的衰弱至此。该如何救她?说喜欢她,爱她?玄烨难过地张唇,才夸了一句便见淑妃的样子越发不对。 那是一种安心的,即将归去的征兆,因为有所预感即将得到想要的,不想再要别的。 ——成全她便是要她死。玄烨看明白了,即时住口不敢再提。正好此时,在门外守候的芳儿亦冲进来,察言观色之后急将他拉在一旁。 “你快躲开!”来不及解释已急中生智,芳儿只是推他:“我想办法!” 这时的淑妃正攒着劲盼睁眼。结果床头换人不见玄烨,握她手的竟是芳儿。她呆了,也不甘心,痴痴地问:“不,皇上……” “你听岔了妹妹。”似笑非笑的芳儿态度极是生疏,冷淡无比:“皇上没来,是我。一直都是我看着你。” 好霸道的口气,好强的威风。淑妃只觉指尖紧得发疼,芳儿温和的脸上,隐现怒色。 适才明明听到皇上说话,醒来却不见人。这短短的一握,已告诉淑妃好多:她是皇后,她是当仁不让的主子,谁也不能跟她抢,只有靠她赏,倘若犯了规矩,惹她不高兴了,就算皇上真的来了,她也能把他赶走,只有她有这样的本事,只要她想。惹恼了她,哪怕就是这般垂危的时候,她也绝不成全。 皇后岂是这种人?淑妃不敢相信,仍抱着一丝希望请求:“可我明明……” “你什么都没听见。”芳儿冷哼着又道:“就算听见了又怎么样。你配吗?” 太狠了,这一句好比冷雷,击得淑妃浑身颤抖,混沌的脑袋竟现清明。 惊如哗变,她已目瞪口呆。看着芳儿便如盯着石像。 ——芳儿的表情可比石像活跃得多,一句句快似疾风,打得淑妃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你还敢瞪我。傻样儿。都要死的人了,还想让皇上来看你。问过我吗。我不许,你就敢痴心妄想了,你也不想想,你害皇上丢了多大的人,出征的时候败兴,你是不是成心的?你这种人死了活该,还想让皇上来看你。我再说一遍,你配吗?你就想皇上来了说一声喜欢你,成全你?你做梦!” “不,你……”义结金兰的誓词言犹在耳,那些回忆都还不远。它们跟着这些恶毒的句子纷纷涌来,冲向脑海,仿佛在嘲笑天真的淑妃在此刻有多么活该。 谨守着做人的德行,她一直不曾对芳儿下黑手。原以为对方是一个真正知心的姐姐。她甘心为她立功,为皇上立功,她以为她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君子的较量,本该惺惺相惜,公平对战,怎么会是这样? 原来,芳儿竟然从来没有平等相待,只是把她当工具吗?时至这刻再无利用价值,真正的嘴脸终于露出来了?这就是皇上挚爱的女人,她便是这样的德行,亏得交口称赞无人不夸,众望所归的后位,竟是教这种人高高在上! 恶心,无耻! 泪如涌泉,淑妃一把捂住脸庞,不敢再想。芳儿却抬手拎住了她,还要再说。 “哭什么呢。我的火够大了,你还惹我。我一天天都要烦死了,忍着你们,你以为我愿意呢。现在你都要死了还不安分,还给我添堵。你就是这么给我当‘妹妹’的?你妹妹天天惹麻烦我看你的面子当看不见,我够大方了。现在连你都这样折腾我,你凭什么,要死就安静点,别吵着我!” “不,我不死。”淑妃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她,冷笑道:“我不死,我就不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要好好地跟你斗,我要把皇上抢过来,他是我的,别以为只有你有本事!我把你当姐姐才让着你,你却把我当奴才,好极了,我看明白了!你想这样就灭了我,你别做梦!” 心内震荡,腔内燃烧的火,烧到喉头,激得一口血喷涌而出。 淑妃即时晕了,芳儿低头看,被襟上已红了一片。 第八一章 喜讯来了 第八一章 喜讯来了急将太医唤回请脉。翻过眼皮,多番查证之后,对方凝重的神色见缓,竟有喜意地回禀:“皇后勿慌,这会儿却比刚才强。您放心,臣一定拉她回来。” 郁结于心,直到这口血出来终得突破滞胀,萎靡将死之人因此反获生机。淑妃却不知道,救她的人冒了多大的风险,才能下定决心。 这本就是一场赌博,若是受激的她就这么去了,芳儿只有坐实逼人致死的恶名,一辈子背着。纵然侥幸救下,也未必赢得感激,却是树敌更易。 淑妃晕厥之前的对答便是明证。 所谓吃力不讨好莫过于此,然而,人命关天,嫉妒也好,私心也罢,都得先让开。 不管别人怎么想,芳儿都会这样做。唯有如此,她才是她,若不如此,她便不再是。 兵行险着终有得益。心头大石陡降,砸得闷痛,管不得了。功成便该身退,免得淑妃待会儿醒了多生事端,芳儿又将太医叮嘱一遍,这才离开。 好累。一场对恃,心潮随之起伏,急得汗流浃背自不必提,忍着多少委屈,又有谁知道?当中内情唯有从小结伴的翠玉最懂,感慨万千,急步过来相随。 “忍着点,别露出来。”等会儿出屋就到院里。越走人越多,看见着急上火恐怕会乱传。芳儿小心得很,还没有动,却听见外边热闹起来。 贞嫔阳奉阴违地在外偷窥,听到她们要走,她想赶快逃跑,不小心崴了脚。越想隐蔽越是暴露,外边一堆人扶她帮忙,她急得如火上梁,连称这个不对那个不好。待到芳儿出现,只望了一眼,贞嫔就如鼠见猫地定住。 ——总是这样,在皇后面前丢脸。贞嫔最是怕她,还不等问,便战战兢兢地回:“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她想表白没有故意滞留动坏心眼,却又不能自圆其说,便住了口。 罢了,不管怎样,看在淑妃尚在危境的面上,就当没瞧见。芳儿懒得说她,教那些下人好好照管,便高抬贵手。当务之急是先通知玄烨和长生,让他俩安心。女人的“对决”,男人没有参与。长生被玄烨带回乾清宫,劝哄下才止住哭泣,一见芳儿,他又忍不住了。 “皇额娘,我要看额娘,皇阿玛不让。”从玄烨怀中溜下来,长生奔跑着扑进她的怀里,万分焦急。 身心俱疲,芳儿却是不动声色地微笑,以缓其心,她蹲下将他抱回座位,边走边说:“好孩子,知道疼你额娘。皇阿玛不是不让,长生,咱们先用点心,睡会儿,然后再去看她,额娘也要休息。别哭啦,嗓子哭坏了,额娘会心疼的。”低头亲亲他的脸,又哄又劝,终于将这孩子安抚。 玄烨见她点头,料得淑妃安定,也跟着长叹一声,眼中含泪地走来。 “你辛苦了,我都在想,再不来,那就真的没指望了。”虽然不知确切法子,亦能感受这份无私的情怀,心怀激荡的他不得不赞:“了不起,是你救了她。” “应该的,不算什么。”芳儿退开一步让着他的手:“别拉,先回去了,一身汗。您待会儿去看她,别提我。”在风浪里搅一圈,急智过后,也会感到惊怕。尘埃落定,理当为自己“疗伤”。 回宫沐浴,才想睡一会儿,就有人来。 “皇额娘。”未曾出迎甚是失礼,芳儿待要再说,慧敏知她心意抢先一步:“来看看,你睡你的。没事,是我让他们别大惊小怪,不喜欢这些虚礼,假得很。” 她挑开帷帘探看,正迎上芳儿漆亮的双眸。对望中却是有些惊讶:“要不是知道才洗过澡,还以为你病了呢,这脸也太红了。”她摸了摸,又拉起被子往上合:“盖好,别着凉啊。” “没事。”可能刚刚出浴时裹了风,身上确是有些发烫。芳儿却不提它,只笑道:“哎,我怎么听见承祜呢。” “他在院里玩呢,放心,不出格。”慧敏最喜爱他,纵是近日娇惯得少了,提到时仍是满面春风:“这孩子啊,越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5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越英雄了。跟我说,昨天在布库房,一个就能打四个,我琢磨着,他能成头豹子。” “哪儿啊。您可别太夸他了,夸他他要傲。”陪练的宗亲兄弟再怎么能耐也不敢真的伤人,却是助长气焰,倘若养成目中无人的习惯,再想拧过来就难了,芳儿知道慧敏教训人的本事,忙道:“您一心疼他,是他的福气,可您太疼他了,他就不听话了。” “我懂你的意思。”慧敏笑了:“我会好好管他的,太子嘛,就得跟别人不一样。” 虽然宫中心照不宣,玄烨终究没有真正颁旨。这样明着点出来,芳儿不能不防,才刚要出言制止,慧敏却高兴地扣住了她的肩,凑近了笑:“不怕。都定了。” 出征前,玄烨自然见过太皇太后,也见过慧敏,在场的还有苏麻,都是至信之人,议及此事便可畅所欲言。只是慧敏偏疼承祜,虽然他不如保成沉静,却是嫡长之位,玄烨也是这样想。一番计议之后,将两兄弟唤到跟前,由太皇太后亲自纳问,结果暂定。 太子之位,由承祜占领。然而这消息却秘而不宣,就连芳儿也不许知道。 原来,太皇太后还要设定考验期,以验证承祜的心性和智答,不是因为一时的拘束和“某些人”偏爱所致的“通风报信”。 慧敏听得话中有话也不敢辩,她确因私心作了手脚。想要瞒天过海,还需芳儿一臂之力。她以为,芳儿也会很高兴承祜上位,若知情,定当一起以储君的要求严制承祜,不让这好处飞了。 然而,非益即害。不该说的秘密,就该守着。守不住就害人了。 这里面的学问,想得越深越好。 索尼临终前的那番话,宛如警钟,即时在脑海中当当作响。因此,明明喜讯,芳儿却变了脸色,迟疑之间未有作答,只是发愣。慧敏笑她胆小:“怎么啦,吓着你了,你不知道?” 玄烨没说。好心办了坏事,她却还不知。芳儿对承祜的管束向来从严,人所共见。如今却因这桩消息变得无所适从。若让他人知晓她在此时便已知情,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承祜的所作所为,就会很微妙。无论多么完美,即使一点岔子也无,都像是被刻意教导过的,都会很有“学问”。若稳如泰山便是另有所图,一心求利,若不稳,那便更糟。 心里发急却不能说,芳儿转过眼睛,克制心慌应道:“皇额娘开玩笑,我可不信。” 指望这样便绕过去,不行。慧敏确是十分认真。承祜太重要了,太子之位若让他人替代,她会遗憾一生,因此见到芳儿如此态度,只当年轻肩嫩,更要强调:“我怎么跟你开玩笑,这是真的。熬过这一阵子,以后就好啦。别担心,有我呢。” 先把位子占了再说,她是这样想的,芳儿却不敢。心里搅着一团麻,乱糟糟的,答不了她。慧敏不忍相迫,很快便道:“行啦,你先睡会儿吧,承祜我带回去了,这些天见你会少些,安心,没事。” 把知道的当成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可它是一根刺,扎在心里就要疼。 慧敏直来直去,心思不难摸,太皇太后却不可能。瞒得过所有,一定瞒不得她。如此承祜的路要怎么走?倘若在太皇太后那儿坏了印象,又或者不慎出了乱子,只怕。 不敢多想,芳儿很快把心又转至玄烨身上。想到他,忍不住有一点埋怨。 瞒得好深。虽然知道是为了承祜好,然而竟能滴水不露,半字不提,同时令她毫无觉察,难道没有说明,玄烨他…… 不情愿的恐慌和猜测急推心头,闷如罩网勒得难受。芳儿闭上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存了石子,抖落不出。任是辗转反侧,它也不过从这一边倾倒到另一边。 其实很清楚这是犯傻,却必须承认,无法可想。在他人面前都可持重,唯有玄烨不成。他是死|岤,是攻破不得的执念,不容有失。芳儿突然坐起,掀了被子唤人梳妆。 她要去找他,哪怕不能明着问,也想求一个答案。 急如火燎的时候便忘了另一桩。经过急救的淑妃这时醒了,情况不错,还知道喊饿。 玄烨来得刚好,护花之责,责无旁贷。此一时彼一时,刚刚闯破鬼门关,需要的是温暖和关怀。守在床边,盛来的粥碗拿在手中,他要一勺勺地喂给她。 芳儿的毒与他给予的暖相比,天壤之别。淑妃背靠软枕,心内五味杂陈,无声的泪珠滑落,她舍不得在这上面花费力气,急忙去找帕子。 “这儿呢。”玄烨耐心地给她抹了,又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这算什么大事,过几天保证你精神百倍。” “皇上,对不起。”出征的祥瑞之气被病气所侵,是大错。玄烨不想她提,急忙说起其他的:“对了,长生我让他明天来看你。这孩子也累了,睡着呢。我跟他说过了,你别惦记。” “是。”原来除了承祜,长生也有这样份量。不。淑妃转念一想,斗志更深:长生就应该有这样的份量,他是重要的,他绝不该比承祜差半分! 激励带动着表情,玄烨望见如同浅灰般地面容竟现出灼灼之色,顿时不解又诧异:“你怎么了?” “没什么,感激您,您救了我的命,皇上,不是想着见您,我只怕就醒不了了。”简短的句子隐藏着心机,淑妃温驯地依去他的怀里。她已下定决心,从这刻开始,所谓气节,所谓君子的礼仪,全都给它扔到九霄云外。 谁给她的羞辱,是怎样羞辱,她都记得,她会还的。她已被怒火烧晕了头,谁是谁非,不管了。 “怎么是我救你,皇后……”病弱之人,不能相拒。玄烨搂住她,突然想起芳儿不许提,只好住口。 这温馨一刻并没被打扰,芳儿此来是为玄烨,将到院门突然警醒:呀,我不能! 那番痛骂字字印心,淑妃才醒,再见她只怕又要死了。 思及此急忙调辇。翠玉大惑不解,近前相慰:“您也太体贴她,用不着这样,您受的委屈,还没地儿说呢。” “别说了。你懂什么。”芳儿急止:“她要死了孩子可怜,几岁。” “是,您顾着孩子,她知道吗。她只知道皇上在里边,”长生的确不能没有额娘,可翠玉想得更细,这是为了芳儿的名誉:“主子,奴才斗胆说一句,您来了又走,只怕她还以为,还以为您‘心虚’,因为怕皇上,所以才……” 第八二章 孝子何辜 第八二章 孝子何辜所以才急着逃跑。话没说完,意思已经出来。 论起心虚理当是“做贼心虚”,只是翠玉不敢说罢了。芳儿沉了脸色没有应答,她赶快告罪退开一旁。此情此景,只能快快赶回,抬辇的人步子急了,她更躁,兜起的劲风一时不去管它,便有后患。 因大局如此,想要养养心情,玄烨这夜便独宿。然而睡到半夜却有感应,迷糊翻身搂住枕头轻唤,睁开眼发现半边空床,突然心中一抖如同撞上门板。 撩帐,值夜的梁九功见脸色不对,自是忐忑,服侍更加小心:“主子,您有事?” “去皇后那儿。”自乾清宫一别,才不过几个时辰,现在想起竟然很慌,怎么会。 出事了吗。玄烨不顾夜深人静敲开坤宁宫的门,快步过了院子,到了屋里。昏黄的烛火下,果见芳儿在喝药。热气腾腾的碗表明它才煎好。 “怎么回事,怎么了。”竟然无人告知,玄烨又慌又怒:“你们怎么搞的!” 不敢分辩的人们跪了一地,威喝声炸得芳儿更头疼,忙道:“不怪他们,洗澡受凉了,有点不舒服,不值得嚷嚷。哎哟,别让我急呀,眉毛松松。” 浴后出门本就容易受凉,又压几桩事在心里,哪能不重。偏偏这些都不能告诉别人,只有自己扛。想来也觉得委屈,芳儿却不肯哭。 这宫里,本就不是只有淑妃才有骨气。若要比,芳儿要比她多过一倍。然而哭没有用,撒娇也要看时候。承祜正是非常时期,每动一丝念头,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千百遍,所谓谨言慎行。 累,为了孩子,无论什么委屈,母亲都能忍,也都扛得住。可有一桩,芳儿真想知道。纵然明知犯傻,她也犯了轴。只因承祜将立太子,这个消息却是从慧敏口中得来,恍如做梦。玄烨太能沉住气,倒教她不开心也不甘心。 “还有事要说?”芳儿喝完药,玄烨不肯就此离去,欲言又止的态度令她不舍相问。 “没。”玄烨偏过眼睛,低低地闷了一声,待抬头时,眼中又现恳切之色:“芳儿,有些事现在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唔。”心头簌然一暖,心登时定了。那些疑虑也都一扫而空。说来可笑。风浪也见过不少,却在这点细节上纠结,想来是爱他太深,容不得半分有假。 他也一样吗? 睁大眼睛,芳儿坦然地望过去。玄烨没有躲闪,只在此时微微一笑,温柔如水。 不必再深究什么,仍是心有灵犀这便足够。芳儿推他的手,逞强地赶人:“皇上,让您担心了,回去吧,我没事。” 才说就要咳嗽。玄烨拢身过来,更心疼她:“不行。你先睡了我再走。” 再耽误便不用回去,只待上朝。芳儿只得依他,躺好过了一会儿便有鼾声。 声音不大,装的,为了让他心安。玄烨心里有数,却也轻悄悄地撤退。同样也只是为了让她心安。 出屋出院,在宫门外又守了半柱香,确定芳儿真的睡着便去准备上朝,这些,也都不必让她知道。 这是她该得的。无论从人品德行以及她的爱,都当之无愧。可仍旧有嫉妒袭来。 旁人虽然不敢,新敌却不能不怨。只怪这病来得太快,倒有争宠之嫌。当然,“效果”如何,高下立分。皇后不过是咳嗽,皇上便舍了睡眠守她,心心念念。而淑妃,却是垂危才换来短暂的“贴心相聚”。况且就连这么可怜的一点点,都是好笑的,自欺欺人。只因她很清楚,玄烨不过怜悯,哪曾贴心。 有些本该成为知己良朋的人不幸做了夫妻,这一生一世都绑在一起,要绕过这个结,只能自己开解,她却把自己绕得越来越糊涂。 她本来很明白,很清楚,可是随着执念和爱恋越来越深,变得失去理智,变得不甘心。进了怪圈,越走越远。那些坚守与信仰便成了笑话,摇摇欲坠。 从鬼门关前逃回来,她自觉芳儿的那番痛骂帮她下定决心。是了,什么君子之争,以后再也不必。在皇宫这么肮脏的地方,既然连皇后都是这等小人,又何必跟她论及君子。 只要赢,不管什么手段,只有赢才是最重要的。世人只认成败,手段只是工具。瞻前顾后,死路一条。为了皇上不再受其蒙蔽,为了长生能安安稳稳地长大,淑妃终于决定,她要改头换面。 一时不智,便足以抱撼半生。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为了这些疯狂将要付出什么。她只知道,先要对付那些居心叵测的,她们伺机点火,不如先拿来“试刀”。 说做就做,竟是先从身边动手。贞嫔脚受了伤,有借口不来看她,便令人硬抬。到了跟前,还没机会分辩,就被打得哇哇叫。 大白天房门紧闭,四周执杖,目不斜视,杀气满堂,这阵势用来审犯人也已足够。 宫规不理,只论家法,忍太久,怨气如潮一朝倾阀简直恐怖。 紧急关头,跌伏在地的贞嫔还挣扎着想把芳儿抬出来:“后宫是皇后管的,你就不怕……” 岂知淑妃这回整她,根本就不理后果,听到这些非怒反喜,更增士气:“我怕她?你以为她会为了你找我麻烦?她早就想收拾你了,是看我的面子。我要打你,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着,我就打你了,我是你姐姐,管教你是我乐意,有本事,爬出去喊救命。” 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到她服,打到她怕。打到她战战兢兢,叫也好求也好,只管打! 打到贞嫔仿佛不认识了。眼前的不是姐姐,也不是女人,是债主,是鬼。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在这真心要挨收拾的时候,只有听话。 改不了的毛病,就这么根治,也就一个下午,贞嫔从此老实得有如鹌鹑。指东往东,指西往西,不敢再有自个儿的主意。 按她曾经取笑的,淑妃不会再做芳儿的“狗腿子”,她却被迫成了淑妃的狗腿子。但有风吹草动,不管有用没用,都要来汇报。 芳儿的病不重,只是想缓几天。孩子们念着额娘,承祜跟保成都吊着,胤禨当然也不例外。兄弟们当中,这三人的份量极重。他们既然如此,其他的也只好跟着发闷。 这时节,淑妃恰恰初愈,占了先,舒畅得很。长生因此稍有悦颜,便觉周遭都拿奇怪的目光看他,害怕得很。然而想改正也晚了。前一刻的高兴,已刻在保成眼中,他只冷哼一声,拿肘碰碰承祜,恨道:“看见没,白眼狼。” 每日从上书房回来,总要汇合一处。本该是相聚欢笑时分,却因此埋下了恨。胤禨听得“白眼狼”还以为是唤他,急急近前几步,跟他们打招呼,傻傻地说:“叫我呀。” “笨死你。”保成口中骂他,却是亲昵地去揽脖子,眼睛向后斜睨:“比他好多啦,喏。” 长生正跟承庆说话,下人提醒不妙,他赶快停了。发现他们这样,心里也慌。芳儿对他的好,不是不惦记,也跟着玄烨去看望过,芳儿说没事,他便信以为真。小孩子爱玩,一时忘形不曾约束,却非存心。然而这个错,放大来看,却比山高海深,轻恕不得。 不说承祜或保成,就是胤禨这个没有额娘的孩子,皇阿玛也是疼到在军前亲手抱着的,那是多少人都看在眼中的荣耀。对着他们,绝无胜算,唯有及早认错。 他怕了。从前淑妃多遍的告诫晃在脑海,教人又羞又愧。赶快跑来,拦在身前,试探地问:“你们说什么呢。” “没事。”刻意的笑脸真让人讨厌,真是白眼狼。承祜懒得看他,又想起慧敏叮嘱的教诲,只好将心火压下,淡淡地道:“一边儿玩去吧,我们有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哦。”长生还想问皇额娘如何了,因此绝不敢提,怯怯地退往旁边。然而心中疑窦未解,闹得他晚上都睡不着。身在乾东四所,不能随心所欲地想见便见额娘,没想到,这点小事耽搁,却给明日的麻烦更加添愁。 做人谦善些好,若不然,总要惹祸上身。焕然一新的淑妃自从贞嫔开始,一路杀气腾腾,绝不手软。那些暗中非议的都吃了苦头,惊觉她的利害,全都成了软脚虾。 “试刀”的成果甚好,该轮到芳儿了。淑妃特意选了黄道吉日,又打扮得精神烁烁才去见她。一进屋,便是连声请罪:“姐姐,我来迟了,哎呀,真不好意思。” 结果,她往床上看却不见人。芳儿从隔壁出来,笑道:“我没睡着,这儿呢。” “哦。”本想见到一脸病色,也好解气,谁知出师不利,不能如愿。芳儿只是眼睛有点虚肿,其他都与往常无异,圆润的脸庞甚至更见慈色,跟她相比,满身戾气已为怨妇,真是丢人。 淑妃愣了一会儿,赶快又演起戏来。她往地上一跪,端起架子,严肃无比却又句句含沙射影:“姐姐,对不起,妹妹那时病得糊涂,一些混账话,不管不顾的,全是胡说八道,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您的教诲我是明白的,我真明白。” 实际上,已被嫉妒蒙蔽的心肝哪肯明白半分,若非如此,怎会将良苦用心说成“教诲”。芳儿才听到这里,便知她已入了魔障,再看脸上,果已真诚全无,都是作戏。 这样的结果虽也料到,亲眼所见终是痛心。罢了,正要开解她,谁知外边却有人来。 “不好!”太监常寿竟不管规矩在院内便喊,只因长生身有大事:“主子,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谁,谁打谁,谁打起来了?”淑妃吓得脸发白,马上出屋。 “咱们阿哥跟六阿哥,哎呀,是六阿哥(胤禨)揍他呢,您赶快去看看呀。”已说到这里,常寿容不得缓情,连连引路催促:“您快点儿!” 第八三章 承祜扬威 第八三章 承祜扬威布库房已乱成一团。兄弟们交手早已习惯,却没有一次这么辣。 胤禨主动要与长生对练,前边都很正常,只等他靠近低头,突然张手上勾撞鼻子。长生蒙了,很快反应过来他是认真的,当即反手回捞,拳头击着眉。 一个鼻子淌血,一个眼冒金星。都没占到便宜,再要打定有拦护。仗势,平白受辱的长生又急又气,张口便叫:“凭什么打我,为什么?!” 胤禨倒是硬气,还紧着拳头,呼哧喘气连理也不理:“白眼狼,你心里有数!” “什么‘白眼狼’,你说什么!?”完全不知发生何事,长生平白得了不孝的罪名好生委屈。鼻血滑落混进嘴里,腥咸的味道吓得他以为大灾。 怒气顶了心不顾别的,冲上去就扯。却打不着。 倒霉的只有下人。金枝玉叶没谁敢碰,唯有充当人墙,拦截着挨“小祖宗”的揍。长生跟胤禨拳来脚往,砸得都是他们。 主角一乱,围观的自然也跟着起哄。陪练大都是宗亲子弟,年纪比他们大些,晓得见风使舵,没多久也都靠拢了来拉偏架。 光是胤禨不值得出头,承祜跟保成才是皇上的心尖。不过,胤禨既然敢给长生难看,这就很说明问题,承祜是内定的太子爷人所共知,讨好这个才最要紧。人多欺负人少,趁乱卖功,只凭声势也已够了。 遇事的态度足以分辨。大家都盯着呢,有盼承祜出头的,有盼他出丑的,也有想自保不愿管的,表现精彩纷呈。有心相护的,情愿迫他视而不见,也要全身而退。 最恨没有义气,胆小怕事。承祜抬手卷袖,斜睨一眼:“怎么,想卡着我?” “不敢不敢。”拦挡的手只得松在一边,奴才们赔笑相随,软声苦劝:“您别太近呀,那儿有事呢。奴才们都能作证,不关您的事。” “我是大哥,弟弟们打起来,不关我的事。这话太新鲜了。”承祜偏过眼睛,正好看见想溜的,马上喊道:“站住!” 一时纷乱不堪,难免会有谁从中取利。 赶去将手拍上门板,承庆惊惶失措,只见大哥英眉如剑,面罩寒霜。 “去哪儿?”佝偻着身子,贼眉鼠眼,总是他最不讲情份,要去打“小报告”。承祜瞧见便厌,因此决不客气,双目漆亮如星,命令似斧劈山一般坚决:“老实待着!” “哥。”保成过来有些不安地凑到耳边:“我的人说常寿已经跑了,你拦他也没用,怎么办,待会谁要是来……” 这不是菜场,主子奴才没有泾渭地瞎搅和,竟然混战,叽喳声成了粥,能看吗。承祜拿眼睛搜了一阵,有点担心:“老四呢?” 保成心疼他,皱着眉往后拉一把,催道:“还老四,我早看过了他不在,怎么办?” 临危见智,最好的考验到了。不治不行。承祜沉默片刻便已扬眉挥臂:“全都停手,谁再动绑了!” 自家兄弟闹脾气,不要外人掺和,看笑话就更别想! 斩钉截铁的威风真能骇人,众位哗然回身,见这位小主子紧抿唇角,目光灼灼,倒有几分玄烨的风采,绝不像开玩笑,顿时都冷汗潸潸,纷纷收神整衫,赶到身旁跪了。 承祜把手一招,浑身在抖的长生也不敢再哭,乖乖地往这儿走,给他擦面的嬷嬷磨蹭心疼也保护不了,只当是偏心。转脸看,原来一视同仁。 眼角青了一块的胤禨也没有丝毫优待,同样被召到跟前。 二人站定预备“受审”。一些不怀好意思的偷偷抬头,正对上承祜的眼睛,又吓回去。这些人想什么承祜早已有数,正正脸色对他们道:“今儿的事谁也不许多嘴。无关的全出去,自家奴才看好,不准瞎转悠!” 都撵走,保成出去帮承祜看着人,于是剩下的连承庆也只有三个,形成真正的私密会谈。对闯祸的小家伙们是很大的优待。先上药后受审,有安抚有体谅,按部就班。然而长生觉得他是苦主,不该跪。撇着小嘴不高兴。 “行,不跪没事。”承祜看明白意思,马上道:“胤禨你也起来。” “不。”情愿受点委屈,也要出气,长生把胤禨瞪一眼,报复地并排屈膝。承祜向下看,口气却也公道:“胤禨,为什么打长生,他惹你了?” 胤禨正要答,门突然开了,淑妃跟芳儿刚到。 两位母亲都是为了孩子,神色匆匆,分外焦急。尤其淑妃先入为主,进门便寻长生,气势迫人。走来时,跪着的胤禨来不及让开,被她的膝盖碰到,向前扑去,抬头看,铁青的脸好比凶神恶煞。 亏得芳儿在旁扶住腰,吓着了的胤禨才没摔倒哪里。各有护佑,孩子们刚刚好些,她们也还没机会问,更贵重的人又来了。 玄烨跟惠妃前后脚进来,忙得宛如赶集,进屋也都是先看孩子。才闹过的地方不太好看,教人更添忧心。玄烨却是先夸承祜:“小子,不错啊,稳住事了。” 才不到九岁,这样的年纪能将大局压住,已属难得,况且当中的门道要抽丝剥茧地解开。虽然玄烨一见就明白,某些为孩子晕了头的女人,则是不点不明。 “皇上,胤禨跟人打架,凭什么把我们承庆给吓成这样,您做主啊。”承庆一见惠妃便哇哇大哭,却不敢当着承祜的面提他不许逃跑。 “等会儿。”既然来了,自然得主持公道。可却不能偏帮任何一边。都见了伤,该怎么办。玄烨将目光扫去。身边围着胤禨保成,面色凝重的芳儿在看着的,却是对面承祜。 小大人踌躇满志的样儿,恐怕另有高招。可是无论结果是公道或者偏心,都不是一个孩子扛得起的。同样受了委屈,先一步进来的淑妃愣是能忍着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等。她要的是什么,还不明白吗。若真的让承祜继续扬威,只怕…… 罢了,心尖定要护着。芳儿在想什么,玄烨哪有不知,沉吟片刻走来把承祜一搂,笑着哄道:“你也累了,坐会儿,去吧。” 意向已经昭然,芳儿松了口气。另一边的淑妃惠妃也跟着落座,却是心内更紧。 由玄烨来审无人敢有异议,胤禨和长生依然跪好,玄烨替承祜继续刚才话题:“胤禨,为什么打长生?” “因为他是‘白眼狼’。”说到唾弃的人,胤禨只有怒气:“哼,瞎乐。” “说清楚点,什么‘白眼狼’。”疑惑的事来了,要赏罚分明地警醒,玄烨又点一句:“他乐什么了?” 能说吗。胤禨想起刚才淑妃恨他的样子,好生胆怯。为了维护芳儿的尊严又觉应当勇敢,一时之间无法抉择,好生纠结。 “不怕,照实说。”玄烨在座上看过去。淑妃手里绞着帕子,一言不发,却是戾气满身。这个女人近日变得怪怪的,看她犹如雾里看花。明明仍是守礼的样子,也不喊冤求救,比惠妃强上十倍,还是个好女人。真亲近了,却只觉得难受。 简而言之,便是人变了,真真假假都以心机安排,不可捉摸。 正好借机考验一下,看看灾后新生的她到底是修为更深,还是入了魔障。若真是后者,那便太可惜了。 因此,玄烨更加偏帮,将胤禨又问了一遍:“有皇阿玛在,怕什么呢。” “是,我打他是因为皇额娘病了,长生不惦念,他还笑,我亲眼见的。”胤禨把手一指,信誓旦旦:“我们难过的时候,他跟承庆说说笑笑,我都看见。”讲着讲着,胤禨又回到当日的情境里,气得将手去指。 身为阿哥,在嫡母生病的时候很高兴,是什么样的罪名啊。长生惊白了脸,顿时傻了。抱着承庆在安慰的惠妃也蒙了,急忙目不转睛地盯过来,看到胤禨那张脸竟不能忍,立刻便道:“胡说,不可能!” 真是大失水准,手拍着座声尖如笛,好生吓人。拔高嗓子来喊,度量全无,好比做贼心虚。 “别急,听听长生怎么说。”谁能料到竟有此事,玄烨也大受震荡,瞬间变了脸色,怒火急升。他曾经带着长生去探望过芳儿,若这孩子还这般不懂事,那便真真成“白眼狼”了。 听到这些,淑妃深深吸气,不敢乱动。刚才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所有的急躁都压在心底。她很明白,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唯有忍耐才能救她的孩子。 正好有沉不住气的在做挡箭牌,看戏便好。承庆哭得比刚才更猛,惠妃心疼先起身跪了,连声道:“皇上,承庆是冤枉的,这绝对不可能!我们承庆绝对不会没样没心肝,皇上,我们承庆不是‘白眼狼’!” 芳儿在座上看这位爱子心切的母亲,所作所为,可怜又可悲。 她急速赶到承庆身旁,又慌又忙地抹着他的小脸:“承庆,你别哭啦,快说,快说是怎么回事!”问得急了,她自己也哭起来,夹杂着咳嗽,管不得了。 “额娘,额娘!”承庆把她的帕子抓在手里,反过来给她拭泪:“对不起额娘,我不哭啦,你不要哭,不要哭了!” 母子连心,人之天性。可即使再怎么感人,也无法掩盖胤禨已经说出口的话。 哪怕只是小孩子无心之失,然而冒犯的对象是皇后,那便是撞在南墙上。 教子失仪,理应由母代过。乱糟糟的哭泣不去管它。与玄烨对望一眼,芳儿已接收权力,向淑惠二人道:“罢了,这样吧,孩子我是舍不得罚了,也不能跟他们计较,不过小孩子言行失慎,身为额娘的你们……” “我认罚,只要承庆没事。皇后,奴婢知错,我们不是有心的,我以后一定好好管他,谢谢您,您尽管罚。”惠妃只听到这儿便接话,庆幸地越发搂紧承庆,宛如珍宝。 “不,我不认。”有例在前,另一边的淑妃同样在长生身旁跪地,态度却截然相反。甚至抬眼看他们的时候背直如松,清音朗朗。 第八四章 万千宠爱 第八四章 万千宠爱骨气依旧,敢当面这样抬扛,纵然是受了委屈,也太过大胆,玄烨正要发难,芳儿却很快道:“好啊,你不认,来人。” 才一会儿,两旁便要来架。 全然不服的淑妃一动不动,长生却是急了,马上向芳儿求道:“不要,皇额娘,不要打我额娘!为什么要打她,求您不要打!” “别说话!”淑妃把他一搂,只怕长生被拿作把柄,恨道:“小傻瓜,别说!” 不服就是为了“为什么”。就凭一个小孩子的说了几句话就下了判断,无凭无据,甚至连当事另一方还没有问话便有裁决,谁服?难道就凭着母子连心欺负人么,笑话! 何况,一旦忍了,罪名便实,就算芳儿高抬贵手,凭什么就扛着它。对嫡母生病很高兴是何居心,传扬出去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孩子的路还长呢。所以,不能认,死也不能! 在这转瞬间,淑妃已有意同归于尽,待她越差便是越发上当。以强凌弱,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纵然是皇后也难服众,不是吗。 可惜。果已迷障渐深,竟不思苦心,罢了。为了胤禨和承祜,这事得扛过去。芳儿暗叹一声,向玄烨笑道:“咦,皇上,承庆跟长生都不是白眼狼呢。” 一招苦肉计试得好,竟是救他们出苦海?然而,如此必有缘故。 大而化之,免得这事缠绕开来,影响承祜,毕竟,这事第一个处置者是他。真闹大了,必然把他裹进去。说句不好听的,太子之位还没“骗”到手呢,他怎么能有事。 惠妃跪在那儿,心里在碎碎念,也想到了这个,她不敢说。 承祜已经做得够好了,若是刚才陪练布库的人都还在这里,听到这番话,又会是什么局面?越是沸沸扬扬,越是显得处置失策非储君当为,因此失了重位,难道不可惜。 都是为了自家孩子,都有私心。芳儿能为承祜胤禨忍到这步非常不易。玄烨很快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看样子是不像,可是你不舒服,他俩高兴算怎么回事。” 此番嘀咕已比刚才小声许多,显然留了后路。芳儿因此接道:“我问问。” 她招手教孩子过来,孩子们都有些害怕。所以她先把话说在前边,声音很温柔:“没事,就是问问你们那天路上聊得什么,照实说,不用怕。” 长生怯怯地去看玄烨,欲言又止。玄烨因此有点感觉,奇怪道:“我,是我?” 没错,那天之所以兴高采烈是因为长生跟承庆拿玄烨的夸奖争论起来,都想证明在他心里自己比对方重要,所以才叽叽喳喳,一时忘形。原来如此。经过芳儿的提点和暗示,总算把话圆了。瞬间事情变得极为微妙。 惠妃庆幸地松了口气,淑妃却屏住呼吸在等说法。 将大事变成小事,只管追究小孩子闹架,那便好办得多,芳儿先向玄烨做自我检讨,完美无缺的表现以理服人:“皇上,怪不得呢,原来只是孩子气,您就别上火啦。” “赖我?”玄烨哭笑不得摸摸他们脑袋,嗔道:“傻小子们也不说清楚就哇哇叫。” 一时大难既解,全是芳儿网开一面。不过胤禨先动手伤人,这桩却要追究到底。承庆已然脱身事外,惠妃便不再管。淑妃却是不依的。 “敢问皇上,既然长生无辜,那胤禨……” 芳儿适时眨眨眼睛,开玩笑:“妹妹恨我呢。也对,算账吧,孩子打架得怪大人,既然这样,皇上罚吧。”说罢,她便再无分辩,安安静静地等。 钉子碰钉子,得看谁硬。淑妃突然明白,满身冷汗潸潸,不能不怕。 一时意气又进了套里,如何是好。芳儿如果是树,玄烨便是山。长生跟胤禨闹起来的缘故玄烨已经扛了,再要深究得找到他的身上,敢吗。 得理不饶人,全不念宽恕的大恩,这是大忌。玄烨对此已然心生反感,果然,虽然芳儿口中说罚,他却及时拦护道:“不,胤禨维护皇额娘也没有错。不过误会一场。算了吧,让胤禨给他道歉。只是,淑妃,长生可真够狠的,哪儿那么大气呢,就敢往眼睛上砸。平常也该好好管管,这也太要强了,要是真看不见了怎么办?” 淑妃顿时无言以对。胤禨伤的是眼睛,比长生更危险几倍,报复心太强不是好事。皇上是仁孝治天下的。因此,明明是胤禨先动手,更多的错却要长生来背。 “妹妹,你要冷静冷静。”芳儿因此将她的骄气压下去,叹道:“什么时候想通了,来见我。” 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是生是死,也只是他人的一句话。可悲,可叹。只要芳儿一天不松口,玄烨绝不会主动原谅他们,想得到宠爱,那更是做梦。 傲气需要打磨,看样子是要坐冷板凳了。淑妃心中已然料定,自然不肯多言。她又输了一道,那满满的怒气无处发泄,又给憋了回去,这是命。玄烨牵着芳儿的手,恩爱地走出布库房,没有体察到在后面的她眼神有多么奇怪。 他只惦着,今日承祜的表现出乎意料地沉稳,十分有效果。若是太皇太后知道,理当夸一夸。果然,说起来是大事,随后便知的太皇太后却只当趣闻,很轻松地赞道:“不错嘛,承祜这小子,挺有一套。” 还知道家丑不可外传,还知道把闹事的先管束起来,给两位弟弟避祸,就凭这个,已经是很不错的小大人。可是凭他的年纪,这心,会不会太深了?谁教的这么深,这是好事? 太皇太后说着说着,将眼睛转向慧敏。慧敏知道她在想什么,当时便笑答:“别的我没管,我就跟他说,凡事忍着点,想想别人,没了。” “‘别人’。唉,‘别人’。”宫里从来没有平静的时候,太皇太后每次想起都有点难过,幸好这几十年来,有苏麻懂她助她,不然,今日代替她坐在这儿的,只怕也是“别人”。 “皇额娘。”太皇太后的想法尤为关键。慧敏思前想后,忍不住要问:“这事,就这么算了?” 太皇太后望着她笑:“当年在盛京的时候,博果尔跟福临打架,把他的脸揪红了,博果尔下巴也被他咬破了,后来,娜木钟来找我,你知道我怎么做的?” 这事从前提过,慧敏还记忆犹新,只是对照当前,未免太可笑。她把桌上的茶碗随手一拨,漫不经心地回:“您都不理她,后来福临跟博果尔自己好了。” 这么处置,是因为它真是小孩子打架,可是当前这事,几缕麻缠在一块儿,乱着呢。 “你这么好奇,那问问承祜。”太皇太后知道她不甘心,正好也想起来,便笑道:“正好才回去记得清楚,过来跟我聊聊。” 苏麻得令去请抬步便出屋。慧敏见拦不住,不敢多说,对着太皇太后呵呵傻乐。 “行啦,知道你想什么。他哪儿那么容易就被吓着。”玄烨偏袒不肯试他到底,究竟这孩子有什么主意,才能当机立断地把一堆人都扔到院里,答案的确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 只是,这小孩子跟太皇太后对上,万一怯场…… 伸长了脖子盼他的慧敏算错了。承祜刚进来便是精神百倍的样儿。既没有得瑟到天上,也没有害怕得像个鹌鹑。进退上,太皇太后倒是很满意。 等到问起大事,这孩子还知道装傻。立在跟前眨巴眼睛,想呀想,想到发愁了才恍然大悟:“哦,您问我为什么能办得好?我哪有主意,有人教啊。” 完了。在旁的慧敏恨得直咬牙,真想不理他。 太皇太后不管,依然耐心地等。结果承祜眯着眼睛荡开了笑纹,讨喜地道:“您教的啊。” “我?”真会哄人,太皇太后才一愣神便明白,苏麻跟着笑夸:“嘴甜呢。” 确实嘴甜,一个“圈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绕过去了,还能讨人喜欢,不简单。太皇太后的眉头开了,比适才更见和蔼。承祜因此更近了些,表白他的小心思:“我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是我弟弟,打起来了,我当然不能不管,要是让人跑了,闹出去事情就大了。何况,我们兄弟打架,为什么要让外人看笑话,所以我就把那些人全赶出去。您跟皇玛嬷经常教诲,要多想想。我想得还行吧?” 太皇太后摸摸他脑袋,有些安慰地问:“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还挺有想法。你是大哥,能管得住这帮弟弟,不容易啊,今天的事,他们表现得怎么样?” “老四不在。”被圈进怀里,这是过头的表现。承祜有点得意忘形,没有细想就答了。论第一个不该先说他,太皇太后因此觉得奇怪:“保成是你亲弟弟,怎么你张口就说别人?你就不怕保成吃醋?” “实话,他是不在嘛。”承祜撒起娇来,有点委屈:“事儿闹起来的时候,我就想着他们都别有事,所以得先看看谁在谁不在。结果您猜怎么着,哼,承庆那小子,趁乱他就想跑。” 他学着承庆当时的狼狈样儿,太皇太后给逗乐了,却道:“这小子确实够坏的啊,没义气,就这么跑了?” “才没有,我把他抓住了。唉,老四要是在,才不会像他这样。”承祜有些想念地抓住太皇太后的手,对她说:“我想他了,您能不能答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6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能不能答应我,让他陪我住几天?” 胤禛受了风寒,承祜一心念着,是他的情份,却有人泼凉水。 不是别的,正是保成。亲哥哥这样疼别人未免吃味。保成知道承祜被太皇太后找去,特意赶去相会,结果承祜返程半路相遇,保成听说他请求胤禛相伴,很不高兴,马上说:“哥,那我呢。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大‘冰山’。咱们出事的时候,他都不在!” 说完便负气地扭头,结果,宫墙拐弯处正站着事主。胤禛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哎,哎!”承祜马上不管这边,去追:“别跑!” 不是诚心要看。够着了,指头一捞正好捏开领尖,露出白皙的颈子,有红点。保成跟过来瞄望,也觉得奇怪:“哥,有红点儿。” 真有红点。不但有红点,胤禛他还刚好咳嗽两声。 麻烦大了,承祜却还迷惑不解,只见胤禛挂着脸瞪他们,他便越发心焦。 一时僵持,跟行的下人见势不对,纷纷也都凑上来,才几眼便已面如白纸,齐齐扣紧嘴巴,害怕出声。 “到底怎么了。”一个个如同见鬼,却没人说实话,火速分成三拨的下人齐来圈围,将他们分别护定,这便要送回去急救。承祜不知就里,气极大喝:“你们站住!” 第八五章 陈年往事 第八五章 陈年往事{}在宫里,谁若“有幸”跟天花打交道,要想不当“英雄”也难。尤其小孩子,沾上了,几乎只有等死。然而,可怕的疾病折磨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十月怀胎的母亲。 三个孩子就是三株可怜的弱苗,被严加看守验证。而两位母亲可以做的就只有等,仿佛守候宣判,都是战战兢兢。胤禛此病若实,那可真害人,以一拖二,承祜和保成也难逃。不,只怕近日来接触过他的,也都很危险。 知道对不起就该躲远些,可是良心难安。赶来之后,眼见芳儿在另一边,娴妃却是大着胆子上前安慰:“皇后,不会的,胤禛他不会的,我天天看着他,您相信我。” 自身有难之人能想到这步也属不易。芳儿实在没有心情,也不好怪她,只能点头。一刻便如一年,难熬得很,守在屋外的二人,都紧盯着来人处,只盼出现喜讯。 终于,梁九功拉门探出脑袋,兴高采烈地喊:“两位主子,不是,不是,它不是!” 激动得语无伦次,连鞋也跑丢了一只。他是为玄烨高兴。前线突降急讯,到了傍晚仍须晚朝,身为父亲,想必此时也是慌得发疯,却不能亲自守在这里,他的急切与恐惧,又有谁知道。 芳儿跟娴妃拥抱着哭了,尽情如流水。过一阵她先想起,忙道:“不能光是我们高兴,皇上知道了吗?” 怕惊扰太皇太后,消息现在还瞒着,慧敏那儿也没有人说。现在看来是不必了,只要定心便好。只可惜,风卷残云,芳儿这边定了心,另一边便要遭殃。 心有怨怼之人的“荣幸”,起自于“灾星”,可谓其心不正,累及己身。胤禛身有隐患,以一拖二,贞嫔自然跑到承乾宫报告,很高兴地想这是芳儿的报应。 “看吧,谁投靠她谁就完蛋。娴妃巴结她巴结得好啊,自个儿儿子都成了祸害。姐姐,这一下要死了仨,咱们的仇算是报了吧。长生也用不着去找胤禨算账了,这就是最好报复。她们自个儿害自个儿哼。皇后又怎么样,让她抖威风呀,让她教人‘闭门思过’呀,就这个下场!” “别说了!烦死了!”不知为什么,淑妃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开心,好像有什么事要来了,这样的诅咒只能让它更快。 果然,贞嫔说得笑容还未收起,只见常寿从外边慌慌张张地跪来,跪哭道:“不好啦,咱们,咱们阿哥身上也有红点,他晕啦!” 淑妃顿时急疯了,这是长生的命。若不是报仇心切,只怕也不会这样。 只因他始终没有忘记。有记仇便有报仇,不敢把予头指向承钴保成,他便盼着胤禨落单,好好揍他一顿。 也是天遂人愿,这日,在长生的指使下,胤禨被假冒的字条骗到御花园。结果,才走进假山洞口,他突然蹿出来,二话不说,拳头抵达胸口。胤禨向后倒,倒在下人腿上,就在要被扶起的时候,更多的报复来了。 下人打下人,他打他,早有准备借着晦暗不明之势,好好地将胤禨“修理”,报复他的狐假虎威。可是这场仗却没能持续很久,更猛烈的来了。 状况跟胤禛相仿,长生的颈上也有红点,和他缠斗的胤禨二人打到被人发现之时,都是战战兢兢。他们却不如承祜保成幸运,并非虚惊。长生先发病,没有多久,胤禨的身上也出现症状。 旧仇未尽,又添新仇,果然天意。 这下,二人都要避痘出宫。芳儿和淑妃纵然难舍,也无可奈何。按规矩,只能离宫别居,让下人守着。说来一报还一报,贞嫔的狠毒揣测全都应验在长生身上,想拍姐姐的马屁却成了诅咒,吓得她赶快躲起来,怕自己也要倒霉。芳儿吉星高照,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运道,惹了她只怕天怒人怨,要以衰运应劫。 倘若是真的,这样的“报复”确实太狠了些。害得淑妃还没动手便一败涂地,同时让好多人也跟着胡思乱想。 朝廷兵伐吴三桂几番失利,连失数省的玄烨正是焦头烂额,它来了,正是雪上加霜。 因此,风向转得极快。几天前,还有人叹息白眼狼打白眼狼,胤禨对芳儿却是真孝顺,对这份孝心还有几分赞着。可是,天花的事儿出来,便有人说,呵呵。白眼狼原来是“灾星”,专门给皇阿玛带灾,克得他内外不宁,真有本事。 这些话沸沸扬扬如风中柳絮到处乱飞,不一会儿源头便如大海捞针般地不可究查,用心却不难猜。以资质而论,长生是仅次于承祜的孩子,若是他真的死了,承祜的地位反而更稳。芳儿因此得了好处,又去了麻烦,难道不是如日中天,难道不可怕? 荒唐的流言播散在人们心里,清者自清,辩解无益。大事在前,芳儿先要定的是玄烨的心,她知道,再度遇见人生低谷的他,最需要的是冷静。不管别人怎么讲,他绝不能失去希望,更不能晕头转向,把那些谎言当成真实的动摇了决心。 胤禨不是白眼狼,他更不是“灾星”,不是为朝廷为后宫带来祸事的魁首。然而,众口铄金,太多人这样说,也许冥冥中真的会给他带去“影响”。 这些“影响”有些时候也是命中注定的。 避痘出宫,胤禨和长生分别安排在两个相邻的小院里,朝暮不得相见,欢笑啼哭却不避人。两边的卧室墙靠墙,有心听“墙根”倒是考验耐性。胤禨有心寻衅,因此牢牢记得,长生夜里爱哭,不容易睡着,他偏偏等到夜深人静才去敲墙,激起的咚咚声,把他吓得尿裤子。 次数一多,难免教人发现。长生哭得可怜兮兮,为了安抚他,胤禨不得不道歉。自然,心里不服,也猜到他会在背地里说坏话,于是,这天夜里,胤禨比往常睡得更晚,把心思都花在了等候上。 他要等坏话,那些是把柄,他只想亲自听到然后去吓唬长生,教他再也不敢。可是,胤禨错了。在墙的另一边,长生正在厌恶地跟常寿讨论一个很重要的话题,而答案,却是胤禨不该知道的。 此刻心跳得厉害,胤禨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伪装,滚到最里边贴紧了等。细小的声音如同水滴,后面渐渐因为急躁高了起来。 “说呀,你说呀,我不是白眼狼,胤禨才是白眼狼呢!”长生很生气地扭着他的胳膊,恨道:“我都是被他传染的,没他我不这样!气死我了!” 两人同时有症状,说不好谁传染谁。况且他在前,胤禨发病在后。然而因为心理因素,淑妃推咎认为是胤禨所致,只是长生因为抵抗能力差些才会先发难。“灾星”论一起,她便越发肯定想法正确,只叹恨极痛极,也帮不上孩子的忙。避痘的小院闲人免入,纵是想得心上长牙了也只能忍。 白眼狼害得长生这样,他才是该死的。不管怎么样,我的长生要回来,老天要收人,尽管收他。这样的念头跳出来,淑妃才惊觉她有多么恶毒。原来所谓君子不过表面功夫,真的遇灾遇劫,便“原形毕露”。 有其母必有其子,已入了魔障的母亲带累了孩子。长生这样恨胤禨,该当给他拔刺,然而,身边的人顺着捋心,种下的都是杂草。 “是,是。您当然不是白眼狼,六阿哥才是呢。他肯定是呀。”常寿挤眉弄眼地引起长生追问之后,突然放低声音,胤禨正在担心听不到他说什么,长生讶然地自己说了出来:“啊,他额娘是他克死的?” “祖宗,您可小点声啊。”到这里服侍已是冒着生命危险,再出点乱子干脆不用回去了。常寿只为讨他喜欢,盼着主子长大出息了能沾好处。既然被缠住,不得不出卖风险,只希望能借此机会,跟长生更亲近,等他闯过天险,也成了心腹,将来才有指望。 “好,我小声点。”长生招手让他更近:“你快说呀,白眼狼怎么把他额娘克死的!?” 心如蚂蚱,系在绳上高高的晃悠。另一边的胤禨急过十倍,恨不得穿墙而入,却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音,:“……血,流血……死啦……哎哟,这个您长大了就明白……我不能说!” “啪!”仿佛拍醒惊堂木,常寿吓了一跳,到处找。 这边的胤禨急躁不堪,狠狠拍墙,守在床边的嬷嬷虽然打瞌睡,也醒了。急忙问:“您怎么啦。” “我,我。”憋红了小脸,胤禨委屈得哇哇大哭。 “哎哟。”该不是做噩梦了吧。嬷嬷擅自揣摩着,连忙安慰:“不怕,没事。您安心睡吧,守着您呢。” 善良的嬷嬷不知道,此时此刻,再多人守着他也没用。小小的心,载不住这般重大的秘密,它和曾经编造出来的版本相比,实在大相径庭,无法重叠。 一直以来,胤禨都以为清芸的死是因为疾病,在芳儿传达的讯息里,充满爱心的母亲一直过着幸福的日子。皇阿玛对她很好,她也很爱他,他是他们的小宝贝,他的到来使他们充满期盼。然而,这条长长的人生路,额娘不能陪他走下去,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她的死亡,被形容得只是“离开”,芳儿说,等胤禨长大之后,她就会回来。 胤禨还记得,那时他受到感染,还很有感触地哭了,并且很天真地抓住她的袖子,轻轻摇晃:“皇额娘,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她会忘了我吗。” 第八六章 惊天动地 第八六章 惊天动地她不会忘了你,只是,她永远不可能再回来。心酸的答案不可以说出口。芳儿紧紧地扣着这孩子在怀,只盼瞒他一生一世。 谁会料到它被揭开,会是在宫外的小屋,会是由这个人? 虽然民间的大人常常对小孩子说起鬼故事,吓唬他们让他们睡觉,可是贸贸然对宫里的小主子说起稀奇事,那是要掉脑袋的。常寿一时忍不住,说完了好害怕。长生还想较真,他只好告饶道:“小主子您饶了我吧,我跟您开玩笑呢,您不能当真啊,千万千万别当真啊。” 已经晚了。当不当真,那些荒唐的形容已经潜入印象,在睡梦中制造可怕的幻影。 在长生昏昏沉沉,似醒非醒之时,他竟见到屋里有一团影子。 不,仔细看,那不是影子,那是一个女人,可是,却是一个相貌很模糊的女人。梦境中的清芸,穿着单薄的白衫,优雅地走到床边坐下,摸着他的脸,轻轻地道:“你想吓唬我儿子,我就吓唬你。呵呵,别着急,我很快会带你走的。老天收人,收不走我儿子,只收你。我儿子不是‘白眼狼’,你才是‘白眼狼’。” 她说得那么温柔,那么惬意,云淡风轻得就好像只是打个招呼。 然后,她用冰冷的指尖抓住他,低下头来亲吻小脸,似足一位可亲的母亲。长生抗拒不得,又惊又怕地弓着身子,战栗不已。 清芸饶有兴趣地观察,对这状态很满意。接着,她站起来,轻悄悄地向后退,最终贴着墙没了。清清楚楚的一瞬,像一记狠鞭打在心上。激得长生脑袋嗡嗡作响,白煞煞的小脸充满惊惶,几乎骇死。 原本渐轻的症状突然急转直下,这一吓便起不了床。如同梦魇中所预报的那样,很快就有消息回宫。 淑妃才听一句便觉石破天惊,收不住情绪:“不是快好了吗,怎么会突然发烧,怎么回事!”她一边说一边想起曾经有过的怨毒想法,不禁面上飞起红霞,又悔又忿,却不肯直言,只觉得是下人照料不周,把抱怨都扔给他们:“怎么照顾的你们,你们都在干什么!” 没用的,这是命。初闻消息时,心里的反应已经带来足够预感,淑妃却不肯承认。她急匆匆赶往慈宁宫,求太皇太后允可出宫见这孩子一面,却不知道,这就是最后一面。 赶到小院时,长生还在迷糊地说胡话。淑妃冲到床前,握着小手,一摸烫得不行,马上就哭了。 “长生我来了,额娘来了。别急,你说什么?”她轻轻地拍着长生,把耳朵贴近他的唇,小心翼翼地哄:“别怕,额娘在这里!” “我不是‘白眼狼’,我不是。”梦呓中的长生涕泪横流,救不了自己,已然语无伦次:“别吓我,血,血!” “别怕,额娘打它,不怕!什么都没有!你看!”屋内已然足够明亮,淑妃却还嫌不够,忙着叫人点灯。 不一会儿,小屋亮灿灿地如同白昼,却照不亮长生的心。 天花最怕并发症,熬不过去就完了。尤其小孩子,这是要命的。淑妃见唤不醒他,又急又气,实在无法可想,只得将手靠近脸庞去揉去捏。靠他太近,自己也有危险,可是她完全不管。她只知道,如果长生死了,她也不想活了,长生绝对要活下去,哪怕用她的命来抵。 被噩梦打击至此的长生无法回应,淑妃心中更觉不祥,急得直叫:“他到底怎么了,吓成这样!” 失责的奴才们跪了一地,最后接触到他的常寿有最大嫌疑。战战兢兢,他还想保命,可是情势所迫无可奈何,几乎就将招供之时,长生突然奇怪地说:“我不跟你走,我不,我不!” 淑妃马上转移注意,紧跟着问下去:“怎么回事,你说,谁要带你走,啊?” 长生吓住了,只是哭。淑妃一把搂住,心疼死了:“不走,咱们不走,额娘在这儿,额娘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快告诉我,怎么了?” 说不清楚。长生还只是个孩子,而心知肚明的人,说清楚了,也该死了。 常寿哭哭啼啼地讲完,气得浑身发抖的淑妃已容不得求饶,直接嚷道:“狗奴才!谁叫你跟他说这些的,拉出去,给我打死!” 报应。淑妃自觉胤禨是灾星,老天要收人,她想要长生活着,这是一早就有的愿望,所以,天道轮回,胤禨的母亲便来害长生。 一定是这样没错。这个不祥的“鬼故事”带来的噩运已经无法避免,淑妃却还抱有侥幸。又惊又恨地搂紧了长生,连声安慰:“不怕,不怕她,额娘知道怎么办,你不要怕,长生,额娘一定不会让她带你走,你一定会好,不要怕!” 长生仍在迷乱之中,哄了一阵,仍没有起色。受惊所致的高烧,必须先慰其心,可怜恶念在先,阴差阳错致病于后,当属天意,这时再来补救已然迟了。 强忍心痛先暂时出屋,让太医施予急救。淑妃竟不顾尊严地在院儿跪下,对着稀薄的星空,哀哀以求:“平妃,我知道你恨我。我错了,我不该对胤禨怀有恶意,我错了,我会对胤禨好的,求你原谅我,他也一定会好的,他不会死。如果你觉得不够,我拿我的命来跟你换,你不要伤害长生,不要伤害他!我不许你带他走,我不许!” 边说边哭,可怜的淑妃,在用天真和任性挽留她的孩子。往日的冷傲全成了笑话,她已经不在乎。只要长生活着,这就是唯一的目的。 但是,很可惜,要带走长生,也正是冥冥中的清芸唯一的目的。如果这场灾难终要以一个孩子的性命作为了结,那么,能够拼的只有天意。 如果这一夜,没有那个“鬼故事”,就不会对两个孩子都造成最大的创痛。如果长生没有一时好奇刨根问底,就没有它带来的那些胡思乱想。没有这个噩梦,也许他跟胤禨的命运就不会被改变。 已经经历了的,没有如果。一个就将离去,而另一个的命运也已经天翻地覆。 痛悔中的淑妃跪了一夜,也念叨了一夜。直到天明,她才知道那些祈求和保证都是痴心妄想。 当淑妃飞跑回他的床边,正是他最后一回睁眼,这回,长生清醒了。当她跪蹲着挨近他,颤颤巍巍屏住呼吸时,只见他伸出小手,摸上她的脸,很乖地说:“额娘,不哭。” “额娘不哭。”长生的病气比刚才更重,已恹恹欲绝。淑妃痛如刀绞,心中有数地摸住他的手,强装笑颜。 “额娘我想见皇阿玛,皇额娘。”长生虚弱地眨着眼睛,可惜地道:“我想他们。” “好孩子,我的孩子。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最后一刻的善良和想念,单纯得不含杂质,真叫淑妃惭愧。她抓住他的手,又亲又啃,只盼能再温暖他,只盼他知道,她已经知错了。 “额娘,我不是‘白眼狼’,我不是故意打胤禨的。我错了,我是哥哥,他是弟弟。”长生真想马上就见到玄烨和芳儿,真想能告诉他们,他绝不是个“坏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们就快来了,你不要睡,不要睡!”淑妃紧紧地抓着他,不敢说,尊贵的他们,不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刻,望着他纯净的双眼,她真的无颜以对。 无法满足他的心愿,就算这时去求,也已经太迟。可是,淑妃很快知道,她想错了。 院里有一点嘈杂,很快地这间屋门便被推开。当她猛然回头,只见芳儿疲惫的双眼,隐有泪痕。 这样尊贵的人,也肯为了他冒险。只因为彻夜不归的症兆芳儿想在前面。当她跟玄烨赶到门外时,已经听到长生的话,不等他重复一遍,便急着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好孩子,胤禨不会怪你,我们也不怪你!你是好孩子!” 长生叹息着,他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轻轻地闭上眼。永别的时刻,再无遗憾。 悲啼的淑妃,泪如狂奔,不顾一切地号着。玄烨难过到心都拧成结,却还记得拉住芳儿,让她走:“你尽心了,这儿危险,走吧!” 可怕的疾病带走了长生,剩下的绝不可以有事。虽然芳儿事先早有防疫,仍需处处小心。能到这里看他最后一眼,已是深刻的情分,无可指摘。而他们终究觉得,未能亲手抱抱这孩子送他上路,委实可惜。 一个已经走了,另一个应当好好活着。长生死了,玄烨将胤禨火速换了地方,并且不许下人乱传。然而,心中存疑的他亦难逃一劫。 听闻大难,果洛玛嬷(外婆)冰格来见他,心里想的却跟别人不同。虽然她很害怕很伤心,却也纠结地想,长生已经死了,倘若胤禨也遭到不幸,那么,非同一般的身世在他离世之前,是说还是不说? 说了,这孩子只有更受打击,只怕本来能活的机会也被掐没了,可是不说,岂非到他死的那刻,仍然觉得玄烨跟芳儿是世间待他最好的?就算死了,仍然被耍弄,欺瞒,这样的“侮辱”,应该让他忍受吗?这两个虚伪的人,就这么心安理得活下去? 背负着复杂心结的她,险险地守候,盼着他醒。却还不知道,胤禨已经被一知半解的秘密折腾得够呛,连梦呓都是极为奇怪的。 “我没有,我没有克死额娘。我没有。”迷迷糊糊的,胤禨为自己辩解。 打着瞌睡的冰格在屋里坐着,偶然听到,惊慌不已地追问:“说什么?不会吧,你已经知道了?” 这回,胤禨没再说话,只是哭。 冰格思前想后,叹息着自言自语:“孩子,你得活着,报仇得活着才行。等你好了我再说。我就赌一把了,我拿命来陪着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孩子啊,你得活着,你身上背着大事呢,你得活了我才能说!” 第八七章 先输一筹 第八七章 先输一筹事势往往要跟随天意。身有重责之人,承担着无数期许,理当有机会继续走下去。待到胤禨完全康复是一个月后。那时,战事稍好一些了,宫中的阴霾却仍未散。 长生走了,后事也办得很风光。然而经受不了打击的淑妃时常浑浑噩噩,神智不清,还把别人的孩子认作长生。今儿是承庆,明儿是胤禛,再来连保成也不曾幸免。没有多久,大家心里都怕了,都躲着她。既同情又可悲地想,若是胤禨回来见到她会是怎样情形。 最宝贵的没了,再强的志向也成为泡影。长生太小了,在另一个世界里需要保护。淑妃曾经想过要去陪他,可是在诸多的看守面前,总没有机会。 唯一能抚慰伤痛的人是玄烨。淑妃渴盼的关怀因此再次降临。虽然和繁忙的政事相比,它只能占取几分之一,这份真心确是毋庸置疑的。 搂她在怀里,他只能再三地说:“长生是个好孩子,他也不希望你这样,好好活下去,你那么刚强,那么有志气,你得为孩子争口气,我相信你。” 可是,淑妃不相信自己。她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崩溃,长生走了,带走所有的信念,她已经无法活下去。曾经说过要报复芳儿的豪言壮语,宛如嘲讽般地响在耳边。 也许,恰恰是因为它,长生才会离开。这是不自量力的悲剧,早知道,那时死了,现在就可以跟长生在一起。不至于教他孤孤单单地害怕,对不起他。 蜷缩在玄烨怀里,淑妃感到所说的每字每句都在消耗心力。她真的受不了。 玄烨耐心地听着,终于忍不住纠正:“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你也要知道,是皇后救了你,当初她骂你,是为了救你。”虽然直到现在玄烨才知道内容,然而凭着对芳儿的了解,他很快便摸清这是怎么回事。 “不,她是认真的,她说得没错。她想抢就能把您抢走。她把什么都抢走了,好运气也抢走了。我现在都不要了,您替我求她,求她把长生还给我,我求求您,求求您!” 越说越见不祥,玄烨无法再谈,只有难过地将她交给太医,并且思量更好的对策。只有女人更了解女人。面对他的伤悲,太皇太后跟慧敏的意见是一致的:让她冷静。 时间是治疗伤口的灵药,淑妃还年轻,等到心情平复,也许很快就会再有孩子。到那时,她就会慢慢好起来。淑妃可怜的母亲也正病着,在此之前,可以让贞嫔陪伴,至少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再持续。毕竟往往在紧要关头,亲情的重要,不容忽视。 但,苦心并无效果,反而越演越烈。 ——谁也不会很高兴守着一个半疯不癫的女人,哪怕是亲姐姐,贞嫔也会心存顾忌。况且贞嫔也有自己的女儿端静,淑妃既然这样爱拿别人的骨肉当成自己的,那么为什么不可能也看上她?不说别的,去照顾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谁也摸不准的人,难道不是受罪? 不情愿地来到承乾宫,腹诽满溢的贞嫔坐了一阵。直到发现淑妃傻傻地发愣,不吵也不闹,这才安心了些,继而想起她曾经实施过痛罚,想着想着,怒火便来了。 “活该,叫你打我。”贞嫔小声地念着,偷偷抬眼观察她的反应。 淑妃没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看来,浸入沉思中的人,唯一记得的只有伤悲。 于是,贞嫔的胆子便更大了些,继续报复地说下去,她气呼呼地拍着床,发泄埋怨:“要我照顾你。我都受罪死了,自己的孩子还没办法管呢,要我管你,哼。” 淑妃仍然不说话,直到听见“孩子”,突然间就喊:“对,长生呢,我要长生,你把他抱来,我要哄他睡觉!” 这些天,睁开眼睛是他,闭上眼还是他。乱七八糟的情绪把心蒙住了。日子过得颠倒,她已忽略时光里真正发生的,她只想着她想要的。 她觉得长生还活着,就坚持他活着,明明是自欺欺人。她要见他,却要别人怎么办。 贞嫔顿时吓住了,淑妃那种执着到可怕的眼神,她瞄了一眼就吓得躲:“别问我,你疯了,他都死了一个多月了,你还问,你问我我怎么办。我不管你了,我不管你了!我要去看我闺女,凭什么让我在这儿受罪啊!你打我对我又不好,拿我出气,我受够了!你自己发疯去吧!”说完,理直气壮地便走。 淑妃恼怒起来,扭住她的胳膊,使劲往回勒:“你胡说,长生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呢,他没有死,你骗我!你把长生还给我,还给我!” 是真的疯了,还是借机发泄怒火?贞嫔已顾不得分辨,这般刺激害苦了自己,她不甘心地接着骂下去:“他就是死了,我就是要说,他死了,你这个自私鬼,就是要别人跟你一起白受罪!跟你一起哭!” 顾影自怜没有用,虚假的自我蒙骗,就像灌了风鼓胀起来的面口袋,终于被刀划破。 一时意气,结果竟然骂对她。淑妃即时停下来,震惊地望了贞嫔一眼。接着,她很快捂住脸庞,呜呜地哭起来。 长生的死,她根本拒绝接受事实。整天用幻想代替,假装他还活着。用从前相处的模式来欺骗自己,以为这样就可以成功,可是原来并不是只要自己“糊涂”就够了的,旁观者清,始终有人刺穿她。只是没想到,这次会是贞嫔。 也许这就是天意,明明是痛骂一番的报复,却歪打正着地击中重心。 被骂醒了,就该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不丢长生的脸,也应该好好地活下去。更何况,淑妃总不该忘记,虽然长生死了,留下的仇还没有报呢。 凭什么都得了天花,活下来的却是胤禨。那个扫把星,刚出生就克死了额娘,凭什么还要克死长生?凭什么是他有这样的好运气,凭什么!为什么是可怜的长生替他去死,替他承担所有的痛苦? 当仇恨的力量比爱还要深的时候,经历着它的人,会变得不可理喻。一个可怕的计划在脑海中升起,淑妃带着阴冷的笑容躺回床上。她已经下定决心,现在需要休息。 她不再自暴自弃,开始像往常那样生活,把力气都攒着等,等胤禨安然归来。 这孩子果然不敢主动过来。可是心结务必要解开,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玄烨观察了一些日子,觉得淑妃的状态可以承受了,才亲自领着这孩子去见她。 淑妃站在面前,很安静。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还像从前一样。渐渐地胤禨不那么怕了,乖乖走到身旁行礼。 “活着就好。”淑妃扶他起来,一边说一边抹眼睛,她看见他,就无法不去想长生。 “能放开就好。”不再沉浸在痛苦里,才能坚强地活下去,玄烨为她高兴,也为长生感到欣慰:“淑妃,长生虽然走了,可是他永远是朕看重的孩子,永远是胤禨的好哥哥。朕希望他们兄弟永远亲近,永远没有嫌隙。” 不可能。淑妃即刻厌恨地看向他。却心口不一地点头:“您说得对,您说得有道理。可是他终归不在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您能不能把胤禨留在这里,让他陪陪我。我看着他,就像看着长生一样。” “这。”玄烨为难了,这个要求,有点太特别,他不能不觉得奇怪。 淑妃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紧紧地搂着胤禨不肯放手。这时候的她完全没有了平常的傲骨,而只是一个可怜女人。 罢了。玄烨叹息一声,心软道:“就让他陪陪你吧,不过,你现在的状况也不方便带孩子,到晚上我来接他。”然后他把胤禨抱一抱,叮嘱道:“别太调皮,知道吗。晚上皇阿玛来接你。你要乖。” 到底有防备,没有实心踏地的信任。淑妃知道玄烨在想些什么,感到可笑,又可悲。 既然他们都觉得她会报复,那便让报复来得更快些好了。淑妃抱着胤禨,慢慢地开始套话。她想知道,在长生梦见清芸的那个夜里,在胤禨的身上,是不是也同样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跟她所猜得一样,那么,计划便更顺利。 “没有,我睡着了。没有。”被迫回忆起那夜,很是警戒。 “没有?”不可能。胤禨是紧跟着长生病了的,他也一样发起高烧,只是命好闯过来了。没道理这么巧,如果真是安安稳稳地睡着,怎么可能问一问就这么紧张。 有人教过他了,好聪明。淑妃不可避免地想到芳儿身上,越发觉得她工于心计,假情假意。明明狠心将自己打到谷底,却利用与长生的最后时光的相见,在玄烨心中完美得无以复加。 也许,她更进一步想在前面。将胤禨教会封口,正所谓好卑鄙的手段,好狠的心机。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做梦。淑妃暗自嘲笑着,对胤禨展开笑颜,慢慢地道:“孩子,别怕,来,咱们吃点心。” 胤禨看看桌上,没有动。他低下头去,很是难过。 即将康复的那几天里,照顾他的冰格也是做了同样的点心喂给他吃,并且很奇怪地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根本听不明白。 这个大秘密,她才说了个开头,胤禨就已经哇哇乱叫。 冰格不知道,那夜的“听墙”,对胤禨的幼小心灵打击有多大。她惊慌地意识到,在没有足够的信任之前,她说什么胤禨都不可能接受,更不可能相信。 叹息着作罢,再寻良机。到了今天,打听到它的淑妃用同样的手段来激发他的反应。 果然,胤禨看到这些点心,样子就变得有点怪怪的。他又想到了那一夜,想到“克死她”和“血”。 淑妃再要暗示什么,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第八八章 先手为强 第八八章 先手为强孩子的世界,大人轻易闯不进来。同样的,成年人的勾心斗角,孩子也无法揣摩。 听墙根的事,胤禨只告诉了芳儿。的确如淑妃所想,那夜的内容,芳儿不许他跟任何人说,包括玄烨。 这件事就像一座山,它太重了,不是胤禨扛得起的,可是它终于要显现端倪。芳儿搂着这孩子流泪,边哭边说:“好孩子,不是这样的,他们瞎说呢,没这回事。” 她只能骗他,并且指望能把他忽悠过去。如此便更不能让玄烨知道。不然,他很可能因此心生芥蒂,挑选别人来养育这孩子。 ——有些秘密要隐瞒一辈子,一旦揭开就连信任也失去,柔软的心会埋下刺,这刺会一天天地长高,变成铁钉。 恨总是比爱更容易被记住。然而,纵然芳儿聪明百倍,也许都料不到它会变成这样。 胤禨在承乾宫吓哭之后,很快提前被玄烨接走。为了安抚他,玄烨必须要问清楚他们之前说了些什么。在淑妃坦然以告之后,再观察胤禨的反应,玄烨不得不有了疑心。 绝口不提是长生跟常寿先议及此事,淑妃假说那夜梦见清芸要带走长生。结果母子连心,长生也竟梦见了她,因此才遭到不幸。 天花乱坠的谎言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变得具有说服力。清芸可是胤禨的生母。玄烨最是厌她,提到她便不高兴。想想自从胤禨染上天花之后,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那些他打算放下的往事就又回到了眼前。 家国两难,就连长生也死了,现在胤禨又是这般反应,难不成。 他知道了?玄烨可怕地揣测着,他不敢相信,更不肯向淑妃言明。只把胤禨带回交给下人,然后独自来见芳儿。 “不,不可能。”面对玄烨开门见山的怀疑,芳儿唯有否认:“他不可能知道,我更不可能告诉他,皇上,别多想了,他只是个孩子,您别吓着他。” “你没有,可是不表示他的果洛玛嬷没有。”玄烨后悔大意,只是当时不肯把人想太坏了而已:“她守了他那么久,难道一点儿也没有透露吗。如果她说了什么,都这么久了,胤禨一定信她。” “不会的。不会。”芳儿连忙说:“在把胤禨交给她之前,我见过她,她答应过我绝对不说。她不敢的,皇上您别忘了,那时候胤禨很危险,真要说了,恐怕就没今天了。” “我知道要慎重。可是芳儿,孩子这么小,心还没长成呢,很容易受人唆摆,真那样了,就不容易拧过来。那时候,我也只好把你们分开。这孩子可惜,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我只能把他交给别人照顾,芳儿,我不想你们两个都痛苦。” 芳儿只有安慰他。然而,事到如今,安慰也没有用。玄烨已然存疑,不论胤禨怎么表现,他的心头都会有一层阴影,不吐不快。与此同时,前线又传来坏消息。吴三桂连军势如破竹。闹得他实在没有心力为这事烦神。 偏偏有一天胤禨哭着来问,额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一问犯了大忌。玄烨当即沉下脸来,责怪道:“谁乱说话,别理她,她乱说话!” 焦急问答透露口风,显见心中有鬼,胤禨不会笨到没有一点感觉。随后,难安的玄烨当即来寻芳儿,恰恰,芳儿也正为这个发愁。淑妃点到即止两相挑拨卓有成效,不得不服。下午她来请罪,说是上回留下胤禨,竟因此惹疑,若果真给芳儿带来天大的麻烦,纵是万死难赎。言辞之间信誓旦旦,竟不便怪责,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孩子的心是最浅的碗,盛不了滚烫的开水。这样沉重的心事压着他,终要出事,淑妃见势将成,不免推波助澜。长生的死很诡异,总有人会自以为是地揣摩,这样一来,陈年往事再度成为焦点,芳儿再想遮盖绝不容易。 淑妃的心愿很简单也很恶毒。她就是要把芳儿一心照顾的好孩子变成“白眼狼”,哪怕他不是,哪怕他很可惜,她也会一步步地推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哪怕手段卑鄙,下流,阴狠,她也不管了。 相比长生的死,胤禨应该要艰难的活才对得起他。他应该活得痛苦才对得起他。 让好孩子变成“白眼狼”,让他恨她,恨一辈子,才是对芳儿最好的报复。 胤禨就像掉入水中的溺童,只能看着他“沉没”。真想救他,也只能借他人之手。这不算是一个恰当的比喻,却很明白地昭示着现下的状况。无奈之下,玄烨终于狠心决定,将他从芳儿身边带走。 在新的养母人选还未决定之前,淑妃竟然主动求见。 “是我的错。”她诚恳地对着玄烨哭道:“如果不是为了长生,那些人也就不会乱说话。皇上,是我错了。” 她的句子里隐含无数的哀怨,可是玄烨怎么能怪一个丧失孩子的可怜母亲。他只能伤心地安慰她:“不,是我错了。我没有照顾好他们,作为皇阿玛,我不称职。我做得不够好,是我害了他。” “皇上,现在这样的情况,不是您愿意的,更不是皇后姐姐愿意的。皇后是难得的好女人,这些年来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7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都知道,那么多关,她陪着您一起闯过来,她是咱们当中最不容易的。 我错了,我一直没能帮上什么,还老给她添麻烦。她是好姐姐,可我不是好妹妹。我真惭愧。皇上,假使您信得过我,我甘愿把这个担子挑起来,让我来照顾胤禨吧。” “你?”这个答案真的奇怪无比,可是淑妃说得那么真挚又富有感情,说到玄烨的心有些摇晃。 说起来是两全其美,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和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正好相依为命。可是,若是淑妃居心叵测,又会给这孩子带去些什么呢? 不可不防。至少也要芳儿答应。玄烨长叹道:“容我几天,现在没心情。” “皇上,您还记得吗。”前线的事始终是一团最大的阴影,谁能帮他卸去,谁就能进一步走入他的心。淑妃巧妙地提起从前的美好时光,用伏顺的姿态来捧高她的男人:“当初我最难的时候,是您鼓励我好好活下去。长生没有了的时候,也是您安慰我,让我为了他好好活下去。是您让我明白,任何困难都只是暂时的,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点信心,您是长生的阿玛,您是许多孩子的阿玛,他们都需要您。天下的子民需要您,您当然会赢,您必须也肯定会赢的!” “谢谢。”人生的轨迹相互交错,始终是不屈的人才能成为强者。这些话说到了玄烨心里,有这样志向的女人,理当不会是小人。他为刚才的怀疑感到难过,也感到歉疚。 他的心有些晃了。芳儿却还没有。当这件事被她知道的时候,她很快就想到究竟是为了什么。 已经入了魔障的女人,已经陷入更深的泥沼。刚刚为淑妃的奋起感到高兴,一转眼这样的招数却又将她出卖。终究太心急了,应该再忍一忍的。芳儿可悲地评价着,很快在想要怎样扭转局面。 看来胤禨离开身边是必然的事了,既然淑妃有这样的心,不如抢先一步吧。 慧敏爱极承祜,太皇太后稍偏保成。常妃养着荣宪,其他嫔妃不是有子便是不够身份。那么,给谁,给谁才能放心? 芳儿辗转反侧地想了一夜,终于有了答案。次日一早,她便去了咸福宫。 花束子正好陪着慧敏说话,见到是她,很高兴。一直以来,芳儿对后宫中的长辈都非常尊敬,花束子心地善良,胤禨如果能在她的照顾下成长,当是莫大的荣幸。 “真巧,我也这么想。”一年多前,慧敏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那时芳儿舍不得放手罢了。福全成家后,花束子因为舍不得离开慧敏,一直陪着她,时间多得是。如今再提起,确实是再好没有了。 可是,听说之后,她却面有难色:“可是我已经答应淑妃这孩子是她的,怎么办?” “什么?”先下手为强,芳儿想不到她真的这么快,忙问:“谨太妃,她说什么了。” “她跟我说她想要这孩子。说得怪可怜的,一直哭,我,我就。”长生没了,也确实需要一个相依为命的寄托。花束子已经松口答应了她,怎么好再反过来跟她抢呢。 “你怎么就答应了,我为什么不知道。”慧敏讶异地插嘴:“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花束子难过地想起来:“昨天下午。我怕你说我,才没有讲。我,我不是想躲事儿。” “我当然知道,可是你。”做一个单纯的好人,人人信任,却也往往会因此落入圈套。慧敏不悦地哼了一声,向芳儿道:“手快呢,抢在你前头了。”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人,自己的儿子死了,同时生病幸存下来的孩子,竟能毫无怨怼地妥善安置?更别说他们之前是有嫌隙的,真有这样的胸怀效仿芳儿,为她分忧吗? 芳儿沉默了,她显然无法这样想。不多时,慧敏紧跟着发急:“淑妃病得要死的时候,你把她骂成那样,心里能没有恨?你信吗。” “皇额娘,咱先不说这个成吗。”花束子显然以为闯祸,正难受地纠结着,芳儿不忍带累她,赶快道:“谨太妃,您是一片好心,我替胤禨谢谢您。其实也没什么,既然这样,我再想别的办法。” “芳儿,佟腊月那儿恐怕也一样。”慧敏及时提醒,连声嗟叹:“淑妃的手这么快,她肯定抢在前面了。算了,给我吧,我不怕累,胤禨跟着我,他要敢变成‘白眼狼’我就掐死他。” 芳儿点点头,为这份善意表达感谢,慧敏是炙热的焰火,胤禨自尊心强,只怕和她不和。唯有婉拒,再想别的办法:“皇额娘,我明白。既然这样有件事商量一下。” 思前想后,淑妃的目的,也无非是…… 罢了,赌一把吧。过了一会儿,离开咸福宫,芳儿对翠玉下令:“去请几个人,记住按照顺序分开,再把胤禨带来,我有话说。” 第八九章 喻亮之争 第八九章 喻亮之争{}先下手为强。{}当淑妃踌躇满志地进屋,以为这回芳儿必然低头的时候,先看到的人,居然是玄烨。他挨着芳儿坐,手指相缠,同心同德的样子显然刚刚商量完了什么。淑妃顿时有点发慌,很快自我安慰别太多想,她已经猜到这事跟胤禨有关,今天理当是吐气扬眉的好日子,绝不能露怯。 上前行过礼,安份地坐下,玄烨松开芳儿,对她点点头。淑妃想要参与他们,玄烨只是拿闲事拦她:“用点茶吧,这茶挺好的。” 说完,他便闭了口,一心一意地守在芳儿身边,两口子不再说话。闷闷的气氛弄得淑妃既紧张又局促。他们故意撩拨她的注意,却又不理她,这使淑妃觉得,一定有古怪。 没多久,她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一会儿下人撩开帘子引进来的人,竟然是冰格。 怎么会是她?这商量的面也太广了吧,不就是把胤禨“移交”一下,难道她还有权力发表意见不成?淑妃再往深了想,她就有点晕了。 果如所料。胤禨紧接着也到了。 安排到这里可以了,芳儿起身对大家说:“皇上,大姨,妹妹,今天冒昧请你们来,都是为了胤禨。这几天我也想过了,瞒什么都瞒不了一辈子,干脆现在就告诉他。大家都在这儿。不瞒天也不瞒地,这孩子,是该知道一些事了。” 不,不要。怎么会这样冒险?淑妃不敢相信她舍得这样,很快便急道:“姐姐,这也太……” “不用怕。来。”芳儿对着胤禨招手:“好孩子,过来,咱们聊聊。” 胤禨犹疑地走过去,有些害怕地左右望望,芳儿把他抱在怀里,哄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谁先开始呢?在座的几人中,只有玄烨还算沉稳,另外的两个都绞紧了帕子,鬼鬼祟祟。不用猜也知道,她们都在打什么主意。 “胤禨,你不是想知道你额娘是怎么死的吗。皇阿玛告诉你。皇阿玛说得不对的地方,你的果洛玛嬷知道。”总要有人先做恶人,谁在冒险谁就可能招这孩子恨。玄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芳儿掉进去。他情愿帮她,将手指了指,指中分担的人。 瞒不了一辈子的东西,就在此时揭开它吧。也好打碎某些人阴险的幻想。 果然,被指中的冰格,突然打了个激灵。惨烈的难产之夜,只有亲身在旁的她最清楚,可是论起表现,一心想要报仇的她是那么残忍,这些,怎么能说。羞惭的愧疚燃烧在心里,玄烨动情的讲述还在继续。胤禨已然听得哭泣起来:“我对不起额娘。” “不怪你,这个你长大就会明白。”女人生孩子,终究不便对他讲得太细。玄烨轻巧地绕过了,叹息道:“胤禨,皇阿玛保证,她走的时候不疼,她虽然走了,可是她永远都会记得你。” 睁着睁说瞎话,也都是为了爱。淑妃听得心酸起来,不觉想起长生。因为这样的心情,要她当众揭穿他们是骗子,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冰格也不能做到。她比她的胆子还小。尽管早有准备,做出来的事只能是顺着玄烨跟芳儿。孩子的心灵不该被污染,在这么伤感的时候,怎么能说仇恨。 无奈,她走到胤禨身前,拿出一只辫穗,哭着对他说:“这是您额娘留下的,亲手编的,我一直存到现在,它还新呢。您额娘盼着亲手给您系上,可是没能。唉,我来吧。” 这只穗子是清芸唯一能留给胤禨的。临去的时候,冰格还说这不够。这些日子以来,她天天带着它,只盼能对胤禨说起的时候,是十分有力的证据。可现在,当成玄芳二人的面,她只能把心情藏起一半儿。 “我有说得不对的,您纠正它。毕竟您闺女走的时候,是您亲眼见的。您说什么,这孩子都信。”玄烨近在咫尺地望着,他知道冰格肯定不甘心。终归因为对清芸的印象不好,把她也想坏了,这份猜测并没有错。所以,他必须抢先一步堵住她的嘴巴,让她再也没机会反咬一口。 今天的表现,联系着将来的日子。胤禨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受到污染,就要看现在的效果。芳儿堵截不了她们的恶念,却可以想办法让她们投鼠忌器。 “没,没不对。”冰格果然吓坏了。顺着他的威严说下去:“六阿哥我有幸照顾了一阵子。这孩子真乖。您还惦着清芸,这是您和皇后的眷顾,也是他的福气。您说的都是对的,好的。” “您客气了。”玄烨搂住胤禨,轻轻推了一把:“胤禨,记住你果洛玛嬷的话,你的额娘虽然不幸走了,可是她爱你,疼你,她这么好,你不能辜负她的期盼,你要好好长大,要为她争光,知道吗。” “知道。”小小的胤禨,心里已经被树立信念。任何人都不可以再抹黑他的母亲,更不可以抹黑对他好到极点的芳儿和玄烨。 这样做既是为他好,也是为芳儿好。用意已经很明显。可事到如今,淑妃还想争取一下。既然玄烨这样看重芳儿,舍不得她受委屈,不如冒冒险,也许,还能把这孩子争取过来。 “皇上。上回跟您说的,您跟这孩子说了吗。”鼓起勇气,她要动手抢,一边说一边向冰格递起眼色:“皇上,我想为姐姐分忧。这些年来,姐姐真的很辛苦。而我也太寂寞。长生没了。求您让我照顾胤禨好吗。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好好待他,让他做一个好孩子。” “是啊,是啊。”只要胤禨脱离芳儿的掌控就不会再被他们“洗脑”,话中有话,冰格听明白了,急忙唱和道:“皇上,皇后,既然淑主儿有这样的心,真是这孩子的福气。您就成全了她吧,我想,清芸在天之灵也会很感激的。” 看来,今日势在必得,不放手是不行了。芳儿自叹人心难测,却还有一招待发。她摸摸胤禨系上的新辫穗,十分感慨地说:“可怜他额娘已经不在了,难得妹妹有这样的心。我自然很高兴,只是我想知道,你是想暂时留他作伴,还是一直等他长大成|人?你要是暂时留他作伴,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你要是想一直养着他。我还不能就这么答应你。” “姐姐,莫非你怀疑我的真心?我不是拿这孩子解闷,我是真心要养着他,把他养大,求您成全我!”淑妃当然要一直养着他,只有一直待在身边,感情才会浓厚,才会足以影响他的言行和心态。要想把胤禨培育成“武器”,没有三年五载是不可能做到的。 “好,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对我的保证,是不是也对‘她’说一遍。清芸不在了,要是能待胤禨如同长生一般,发自内心地爱他疼他,把他好好养大,我也就放心了。妹妹,你还年轻,我不怕说句难听的话,清芸是我亲姐妹,我就是有了承祜和保成,也能保证他不受委屈,可是,如果你……” 淑妃还年轻,将来很可能再有孩子,有了自己的骨肉,就算之前拿胤禨当宝,到时候只怕他也会变成草。忽天忽地的待遇,谁能受得了呢,这项不落实,芳儿绝不可能放心。 一步步的推算,都这样富有陷阱。淑妃心想未免太冒险。人不能欺鬼,既做了坏念头,要对清芸发誓说永不再改,真正地把胤禨培育成纯良之子,那就不白费力了吗。 想象中的吐气扬眉没了,片刻迟疑就引来笑话。有人风风火火地来了,挑开帘子就往里进,竟是说一不二的慧敏。 她是芳儿的最后一个客人。是到此时才正好出现最重要的“角色”。只因有些话,有些事,只有她这样性格的人才能做得出来,压得住场。芳儿不便行使的权力,全部交给了她。 恶人自有恶人磨。最坏的“恶人”要她来做。对这位率性妄为的婆婆,做儿媳的嫔妃们没有一个不怕的。淑妃见了她,心里也打晃。尤其心虚的时候,慧敏气焰嚣张,毫不留情的态度,令她无地自容。 因是芳儿在离开咸福宫前就提过的,慧敏心中有数,以乖张的气场面对冰格和淑妃,还不等说什么,她们就已经输了阵。战战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 慧敏假装了解情况,问了几句,突然直截了当地点头:“我明白啦,不就这么回事么。淑妃你想把这孩子教成‘白眼狼’呗。长生走了,你心里有气,可逮着机会啦。” 太直白了。竟能这么直白,宫中上下谁能这么说话。淑妃立时红透了脸,却不敢狠狠打压回去,只得忍辱道:“皇额娘,不是这么回事,我是真心。” “我就讨厌你那劲儿。整天揣着架子像个君子似的,有意思吗。告诉你,宫里不缺这些。你要是真心的,好啊,那你怎么不发誓呢。你怕了?欺人不欺鬼,你敢对着死了的人发誓吗,你敢不敢让长生也听一听?” 淑妃只觉她的心咯噔一声被掰碎了,对鬼魂发誓,违诺的报应她可以承受,她可以不管。但若要扯到长生,就算拼了命,她也绝不答应。 可是现在,步步近逼的人正拿着重点,教她近退两难,要是就这么放弃胤禨,马上就显露她的真心是假的,要是答应慧敏的条件,长生要怎么办? “来呀。不敢了么。”慧敏最讨厌这样的伪君子。故而一再相迫,如同打蛇七寸般地掐着她:“你敢不敢说,你对胤禨如同长生一样好。如果你要是像我说的那样教胤禨,长生他就会……” “皇额娘,求您别说了!”自从慧敏进屋,便因行礼不得起身的淑妃,膝行到她面前哀求:“我不敢,我答应您,我绝不这样做。相信我,我就是骗所有的人,我也不骗我的孩子!我不会把胤禨教成白眼狼,我发誓!” 绝不可以让长生的灵魂不得安稳,他是无辜的。他已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可以被清芸虐待。 “光给我说没用。”慧敏指着芳儿,还有玄烨。冰格惊惶地望着她,亦不敢多说。 已经进了圈套,只得如此。淑妃起身走到他们面前,重新跪了下去。 第九十章 移交义子 第九十章 移交义子该说什么自己想,要人教就没意思了。只有自己说才不是“被迫”,才是发自内心的。淑妃把泪抹了,难为情地仰望着,心怀激荡,一字一句:“姐姐,我发誓,一定把胤禨当成亲生的孩子,好好地爱他疼他。我是真心要养他,不是想利用他。我真的很需要他,我发誓,就算将来有了别的孩子,我对他也永远不变。做不到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万劫不复!” 光是这样有什么用,众口铄金,总有眼红的人会想动摇她的决心,对这孩子使坏。此一时彼一时,管得了现在,管得了将来吗。 芳儿居高临下地看过去,一阵沉默。 淑妃以为不信她,有些着急地向玄烨求救:“皇上,皇上!” 君无戏言,他答应过她,他也可怜她。可是终归他最爱的,永远是芳儿。为了芳儿,免不得要教别人受点委屈。这事到现在该结束了,只有他才能让它圆满。 “也好。”玄烨的手在膝上拍了一记,决心已定对芳儿说:“看她的心是真的,你放心吧。外面的人心坏没关系,我现在就下道旨,让这些胡说八道的都变成‘哑巴’,谁要是敢引着这孩子动一点歪念,我就拧了他的脖子。” “芳儿,还有我呢。”慧敏开口淑妃就打哆嗦,因此她鄙视地盯一眼,将手放在肩上,笑道:“看见了没,别人的胆子总比她小吧。以后要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动手,只管找我。我看谁敢说个‘不’字。谁要是敢,我就让她好看。” “皇后。”其势将成,冰格也冒险插嘴捡个便宜,附和地道:“您就答应了吧,也是您的‘慈悲’呢。” “那么,谢谢妹妹了。是我太计较,累得你这样。起来吧,胤禨就拜托给你了。”芳儿话中有话地站起来去扶她,已被打掉所有傲气的淑妃完全不敢反抗。只得快快收拾心情,顺从安排。移动之间,她很羞愧地注意到胤禨疑惑又天真的眼神,不敢再看。 “胤禨,你过来。”片刻之后,淑妃已侧坐在旁,芳儿让胤禨上前给她行礼,引导着说:“好孩子,来。” 听说淑妃将成为养母,以后要离开坤宁宫由她来照顾。胤禨望了望她,接着陷入沉默,小手绞着衣角,红扑扑的小脸只看着脚尖。 抗拒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怪不得这孩子,今天跟他说的事太大了。芳儿难过地搂住他,去看玄烨。只盼可能收回成命。 不,君无戏言,事已至此决难更改,这是天意促成的局面,一步步地走到这里。 玄烨坚决地摇摇头,招手拉过胤禨,和蔼地道:“别怕,孩子,皇额娘跟皇阿玛不是不要你,是因为另一位‘额娘’需要你。长生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她现在很孤单,需要有人到她的身边作伴。当然她也会照顾你的,会对你像皇额娘一样好,会像皇额娘一样给你做最好吃的点心,带你去玩儿。以后皇额娘跟皇阿玛会经常去看你,你要想我们了,也可以随时来看望我们,我们没有分开。咱们胤禨是好孩子,咱们懂事,是不是啊?” 胤禨红着眼圈点头,却还是哭了。玄烨让他扑进怀里,抚着他的背说:“好啦,男子汉不能老哭鼻子,咱们长大了要做巴图鲁,别哭啦。去吧。” 淑妃张开双臂等着他,胤禨终于近前跪下,拜了一拜,权当先叙了礼。看他的身量,宛然有着长生的影子。淑妃不及多想,她也哭了。 “可以了,起来吧。”将来还会挑选良辰吉日,郑重其事,因此淑妃不会在当前多作要求。最重要的是今天能领他回去,幸好天遂人愿。 谢恩之后带着胤禨离开,淑妃思绪万千,无法言表。刚出了院还没上辇,身后便有人讨着说话。 “等等。”冰格也被获准跪安,正好赶上他们,紧张地道:“您让我跟他说几句成吗,啊?我想跟孩子再聊会儿。” 她说着便要哭。淑妃也觉可怜,便松了手,终究这儿还是芳儿的地盘,驻留在这儿谈论不方便,便叮嘱道:“这样吧,我们走一段,边走边说。” 伺候的人听话先回去了,也好教淑妃跟冰格“狼狈为j”。然而,才刚刚被威慑过的两人自然无胆,便是冰格有心,淑妃也不作回应。 “他身上背着的,可是大事呢。”冰格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见淑妃脸色不变,又慌忙改口:“算了,都过去了,这孩子有您的照顾,是他的福气。我替他额娘谢谢您,只盼将来长大了好好报答您,也跟报答他额娘一样。” 在坤宁宫说过的相似句子,到这时再说,只显得格外讽刺。然而这些漂亮话是必须的,非如此不得放心。毕竟胤禨要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养母身边,长此以往,不能不为他考虑。 从前冰格待清芸不好,如今想在胤禨的身上找补回来。一方面是因为心存歉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还不死心。不过玄烨既下了严旨,又有恐怖的慧敏坐阵,冰格只好再三叮嘱胤禨,蹲下来抚着才给他换上的辫穗,再三道:“您可千万要保重。” 点到便要即止,不敢在新养母面前多提让孩子别忘了亲额娘的话。冰格抹着眼泪回家去了,而被领回承乾宫的胤禨也终于开始新的生活。在此期间,淑妃恪尽职守地照顾他,竟真的对待如同亲生一般。 岁月如梭,心有异志的人终被压伏。日子恢复宁静,一转眼,已过了三年。吴三桂的作乱,终于也被彻底摆平,胤禨生日那天正是大军还朝,玄烨如同送走德塞和福全时一样,带着后宫和孩子们亲自相迎。 通过试炼,在两年前,于万众瞩目中成为太子的承祜没有辜负芳儿的期望。两年后,他已有模有样,很招人待见。兄弟们也都很敬怕。不过要说爱戴,最占先的却是保成。 小样儿看起来是“爱”更多。这家伙老是不免要吃醋,至于吃谁的,大家都习惯了。热情似火的承祜往往去温暖“冰山”,而他虽然上赶着凑过去,也往往是被遗忘的那个。谁教他是一母同胞,承祜就算掐他拧他欺负,也不需要有一点顾忌。 相比之下,胤禛的待遇就好得很特别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承祜总先最先想到他,可是就算亲自送到手里,他还不一定要呢。保成曾经气不过,对二人的相处模式好生钻研一番发现,总是半推半就的状况,承祜最满意。 坏冰山,讨厌死了,装什么装嘛。保成暗自嘀咕,恨胤禛不肯拒人千里,忽冷忽热引得承祜离不开,他很吃醋。此举跟个人性格有关,学不来的。每每从中作梗,总是不得其法。想让胤禛丢脸,承祜老是护着,往往失败了还要挨骂,保成心想,真是太憋屈了。 那么怎么办呢?他只好找相熟的胤禨诉苦。胤禨的自尊心虽强,却是不会对他发脾气。只因儿童时期朝夕相对的情份积累到今日,和他人相比当然不一般。况且保成也觉得,自从由淑妃照料,胤禨的性子变了许多,比从前更沉默更安静了。 也许是淑妃教得好吧,曾经发誓就算再有孩子,也不会放弃他。结果,三年了,再孕两次都已小产告终。看来天意要让他们就此相依为命。因此淑妃渐渐不再执念于求子,专心待他,一天天地过下去,胤禨的日子倒还不错。 只是,从前爱玩爱笑的一下变成“闷头鸡”,保成免不了有点郁闷,每次都是自己在说,胤禨总是随声附和难免会有不认真之嫌,因此越发欺负他。今日大军回朝,玄烨有旨一早相迎不得延误,保成睡迟了,赶来一看,原来胤禨已然替他“瞒天过海”。 “才来呢。”用尿急为由避过玄烨的盘问,他走到另一边去,不再注意这里。胤禨正庆幸着。另一边的承庆却很不识相地揭穿,讥笑道:“哎哟,没办法呀,太子的兄弟就是有特权,我们在这儿吃灰,替您站岗呢。” “说什么呢?”关键的日子就好像特殊防护,让保成更不怕他:“您不乐意站这儿,您回去呀,回头皇阿玛问,我就说我没看见。” “呵,有这样的吗,吃醋了拿我发火。”只要保成心情不好,十有都跟承祜有关。众兄弟早已习惯,承庆也果然猜对了,为首的承祜虽然表面持重老成,可是他总忍不住偷看。 还能看谁,只有老四。他们昨天又闹别扭,承祜正在忐忑不知道怎么安抚,因此频频回顾,克制得很辛苦。 笨蛋。保成瞭望一眼,在心里偷偷骂他,竟笑着去扯胤禨的脖子,十分亲昵地凑近他耳边。 “什么?”模糊得根本听不清,胤禨因此迁就地倾向他:“什么呀。” “我说。”保成说了一半停下,摸住他的脖子故意在等。果然承祜瞪过来,哼道:“站好,不许交头接耳,什么时候呢也不看看。” “哦。”保成红着脸应他心里在笑,将胤禨推开。弄得他莫名其妙:“到底什么事啊。” 来不及说了,大家必须肃颜。风尘渐扬,凯旋的人们就来了。 望着远征的亲人一个个归来,小家伙们自是兴奋难抑,却又不敢高声。这回跟三年前不同,大家都长了几岁,必须更懂事,不能给皇额娘皇阿玛丢脸。 若是做不到,还没挨上他们的罚,太子就很可能先拿他们开刀,特别是某人心情很不好,极有可能影响到他。 唉,承庆心知肚明的悲叹着。不甘心地去偷看胤禛。心想:凭什么他们俩闹别扭,我就得小心翼翼的啊。我为什么就不能像老四一样被承祜在乎呢,还有那个保成,你都有胤禨了,还为承祜吃什么醋呢?吃醋就吃醋吧,拿我撒什么火,难道看着我一个人好欺负吗,我是天生的箭靶,每个人都可以来射一下? 那时候的承庆还不明白,形单影只的他注定只是炮灰,炮灰是没有“人权”的。 作者有话要说:在后面的章节里,会有一点搅基的戏,但不会太基,毕竟要有个度,希望大家谅解 第九一章 真心易辨 第九一章 真心易辨归返的大军用辛劳换得荣耀。玄烨安排三天大宴犒赏,因为跟庆功宴重叠了日子,保成今年的庆祝比往年更隆重,收到的礼物也比往常更多更新奇。 往常都是在一块儿过的,今年也不例外。保成今儿去胤禨那儿赴会,明儿他便会反客为主。因此气氛尤其活跃,兄弟们聚着,最在乎的那个若是不到,那便不仅仅是吃醋,而是伤心。 要说委屈,还是胤禨更能扛得住。玄烨接待大军还巢,对孩子的心思就少了,是因为赶上日子,胤禨没什么好怨的。可难免有人嘀咕挑拨,若是看到想要的结果,便去向对方喜报。 按惯例依旧是承庆,老也不嫌烦。他第一个到,挨着胤禨坐下便开始叼叼不满,往年的句子听腻了,今年总算有点新鲜的。 “兄弟,怎么不说话呢。”承庆顺着脖子向上看,拐住他用心奇异地猜测:“行,你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不高兴。” 玄烨设宴,露脸的儿子只有太子承祜,其他的都散了。 在这样重大的日子出彩,怎会不盼望。尤其三年前胤禨被玄烨亲自抱着在军前打招呼的情形谁还都记得,怎么三年后倒不如从前了? “皇阿玛放我过生日。”胤禨不想理,闷答了一句便去拽手:“别拐着我,汗。” “矫情样儿。怎么,保成能拽我不能拽。”承庆不乐意地松手,接着说:“算啦,你也不容易,他们俩就欺负你,我们都看着呢。”有好吃的好玩的,胤禨都先让给别人,特别是承祜和保成。自觉是谦让的表现,在他人眼中却别具含义。 见风使舵的道理,人人都明白。当年的事没人敢提,不表示没人记得。看着成长中的孩子把自己闷成木头,闷成讨好的“奴才”,他们都在想,总会有那么一天,他受不了委屈的时候,自己就会变成狼。 闷葫芦好生没趣,承庆净拿话逗,再也不见反应。知道他的心在跑呢,只得撤手,向后点道:“哎。来啦。” 保成终于到了,样子不太高兴。承庆先起身迎他,笑脸如猫地开玩笑:“可算来啦。我们都等着给您请安呢。” 心口不一,假笑显得j了就很讨厌。保成别过眼睛去看另一个:“六哥。” 胤禨还坐在桌边不动,垂低眼帘不知想些什么,太反常。他是生气了,还是伤心了? 保成走去身边观察,觉得没有出事,才将一个方形锦盒塞进他手里,轻轻地道:“我想了半天的,但愿你喜欢。” “谢谢。”每年都会互相送礼,有代表大人的也有自己的。年年如此,都习惯了,也觉得暖心。胤禨转身看他,面对面站起来,有些歉疚地说:“您的礼明天奉上,不会忘了的。” “跟我那么客气干嘛。”作为皇后嫡子,就是哥哥们也要让三分,但胤禨不比承庆,承庆是保成摸不透也不愿亲近的,他不一样。 “仔细看呀,看眼睛。”胤禨的眼圈确实红着,可他不愿让承庆说,即刻便拦:“刚我有点倦了悃的,现在好了,过来坐吧,这是您的位子。” “别扭。”保成不悦地搓搓耳朵:“别这么喊我呀,我又没惹你。” 又有委屈要倾诉,可恨承庆在这儿不便详谈,保成把胤禨的手拽了一把暗示他:“我坐这儿啊,你过来。” “又是一个人喽,吃醋。”承庆无奈地摇头,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成双成对”,为什么他不行。 不该乱说话,在别人的好日子里抢风头。保成即时沉下脸来,显然想到什么。承庆琢磨了一下才发现,都这时候了胤禛还没到确实不正常。往年他们总是一起出现,一起不见,保成已经够委屈了,今年更好,干脆一个也不来了吗。 说什么吃醋都是讽刺人呢。保成明白无误地听在耳中,心中更怨,竟马上站了起来。承庆有点畏惧,一边摆手一边向后退,正好这时院里有动静,救了他。 想着孩子,芳儿要陪他们过生日,路上遇见慧敏,就一起过来。进了屋不见淑妃,慧敏很不满,向胤禨道:“没人管你们瞎闹,外边就听见了,叽叽喳喳的。” “没。瞎闹的是我。”胤禨维护地站过去,保成被挡住半边,正在不解,听这话懂了,很是感动,绕开了他,向她们道:“是我跟他们闹着玩的。” “行啦,知道你们感情好,送的什么呀。给我看看。”慧敏盯住锦盒,笑咪咪地说:“什么好东西?”打开它,里面是一方墨玉砚台,样子很朴素。却有一股清冷的气质,仿如静逸出群的君子。 胤禨曾经很喜欢,他以为没人知道,上回玄烨赏给了保成,他就再也没有表露。 此刻看见它,他愣住了,低了低头,眼睛有点湿。 “感动吧。”慧敏也有印象,这时想起来便拿他们说着玩:“别老觉得孤单,都惦着你呢,谁也没忘。” “是,明白。”胤禨乖觉地走到她们身前跪下,抹抹眼睛道歉。芳儿去拉他,才刚刚碰到手他便缩开。 “害羞啦。”慧敏替她去拉:“小样儿还知道害羞呢。” 胤禨站起又成了闷葫芦。慧敏看屋里只有下人,又想淑妃,问他:“怎么还没来。” “说先让我们自己玩会儿。”胤禨知道慧敏脾气不好,怕她迁怒于人:“就快了。” 慧敏抬手摸摸他的脸:“来。”她牵过他的手,把自己戴的手珠摘下,十分坦然地说:“年初海南贡的,送给你‘额娘’好不好?”这是要把人情交给胤禨去做,毕竟他是继子和亲生的不同。而他竟也有些明白,点头道:“我替额娘谢恩。” 碧青的玉石带着温暖的体温,摸在手中心漾如海。说完又跪,他竟是想哭。 孤单的滋味只有在这时才能走远些,也许她们离开,它又会回来。虽然淑妃对他很好,可是在内心深处总是隔着一层,被遗弃的感觉那么深刻,赶不走它。 有恨就是有恨。无论怎么伪装都无法以真正的爱去温暖。淑妃尽力了,待他千好万好,也只是让外人觉得。她无法改变初衷。别有用心要战胜芳儿,却总胜不了她。即使三年了,也不敢大言不惭在胤禨心里她已经比芳儿重要。 患得患失的滋味让人很难受。不能真的放下,就改不了那份刻意。刻意得像客人,心不在一起,胤禨找不到归属感,想必,她也一样。 感情是自然而发强迫不得,这种局面也许只有用时间战胜。急躁是没有办法的,先入为主便是如此。淑妃年年为胤禨准备礼物,今年手慢了,坎肩在早上才缝好。正在检查哪儿有不当的地方,一切妥贴了才肯过来。 来晚了,一屋的客人等着呢。慧敏不喜欢她,她也不敢多说,急忙低头致歉:“是我让他们先玩会儿,皇额娘,让您久等了。” 大人来了,孩子们便要更安分。保成心里惦着承祜,舍不下他,终是向芳儿悄悄请求:“我能不能再过去看看,他老不来。” “别闹,你皇阿玛有事。”芳儿搂了搂:“别动了,就在这儿吧。” “那我去看看老四。”过会儿摆宴更热闹走不脱了,保成很快又找新借口。 “哎,你。”已经迈开步子,芳儿只好由他,让人看紧些跟去。毕竟今天胤禨才是主角,明天再好好管着吧。 礼到了,吃饭也就是占便宜。将送出去的份额给吃回来。一般人这么想,自家人不能这么想。承庆是抱着这样的心本想再留,可是对着慧敏和芳儿他又害怕,惠妃不过来,他想额娘说得对,明天对保成上心才要紧,因此也拿要去看老四的借口跑了。 跑得正好,这时候跑了就跟躲灾一样。再过一会儿,菜都上齐了,胤禨在两位母亲中间坐下,不免有些局促。 “今儿你是主角。”小孩子同席是不合规矩,特例特办。芳儿令他坐好,笑着摸他:“真漂亮,额娘对你真好,看这手工。嗯?” 胤禨还是盯着她,片刻后才想起是在说淑妃,转头去望,淑妃面上有些尴尬,却也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孩子眼神还是很知道感恩的,不枉辛苦一场。因此接话:“姐姐过奖了,我可不如您疼他,我们才三年。” 够了,何必话中带刺。慧敏不悦地咳嗽一声,立刻还击:“你是不如皇后疼他,不然也该早点来,让孩子自己玩,挺放心的啊。” 淑妃顿时像被勒缰的马儿,不敢造次。手扣着帕子放在膝上,紧紧压住指尖。芳儿待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突然上了桌的盘子在晃。 地震了。瞬间都有感应。大家的尖叫声响起,等淑妃再动早已扑空。 ——芳儿随机应变一把搂住胤禨拽到怀里,死死不松地站起来。 正要忙乱,这一切又都停了。战战兢兢的下人护着她们撤出去,等了好久,都没再发生什么。只是一时危机,随后便解,真庆幸。确定之后的大家难掩激动都在哭,胤禨抽泣得哼哼:“皇额娘……” “不怕,没事了。”他伸着手,芳儿没注意别的,再三安慰,心里惦着承祜保成,又不能扔下走开。慧敏知道心思,她也急呢,却安慰道:“别担心。” 不能扔他在这里,芳儿要带着胤禨一起去看承祜。拉手走了两步见他回头看,突然想起,也转过身去。 负气的淑妃拒绝避难,孤零零地站着望他们,样子很可怜。 第九二章 人心两面 第九二章 人心两面三年的辛苦经营,已经被她自己弄没了“成果”。最关键时刻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她恨胤禨,就算装得再好,就算相处已有三年,她终究爱不了他。 这孩子对得起她,她对不起这孩子。一时芳儿没留意的细节,已经刻在她的心上。 危险来临的那一瞬,胤禨的一只手扣住了芳儿,另一只扣住了她,淑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芳儿已经把他拽走。由于惯性,她随着胤禨的方向晃了一下,因为没有使劲拉着,她松手了。 胤禨又抬了一下,淑妃没跟着,等醒过神来,望着那双澄亮的眼睛,她突然间明白,竟无颜以对。 他不是想拖累她,只是想保护她。在最危险的时候,在他心里也有她这位“母亲”。他想将她救离危险,而不是当她的累赘。可她的是这样冷酷,她绝没有想到他,她也不想救他。 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也想……黯然的眸光中隐没着无数的痛。淑妃看着他,顿觉被尖利的刀刺中心窝,再想辩解已无用。慢了半拍,这便是命。芳儿搂着他,牢牢的。等他们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8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 等他们出了屋,众目睽睽下被扔了的淑妃好像活该的现世报。胤禨看见在哭,心里也难受,却不知该说什么。 “快走。”慧敏过来拍上他的肩,快快催:“急死了,快报平安,去见太皇太后。”母子情深,只能是芳儿,淑妃就滚一边去吧,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不值得为她浪费时间。 哪怕这一回真的悔了,想改了,也不给她机会。 只有最苦最难的时候,那些隐藏的心思才会原形毕露。这场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场虚惊,却是验出了真情。前殿跟后宫的遭遇没什么不同,人人紧张却不是都只图自保。事发时,承祜离玄烨最近,当即就扑过去护着。 这是今天最露脸的时候。等平定了,人人都夸他。承祜惊魂未定脸上发白,不管他们说什么,心都在飘。胤禛在人堆的另一边,找不着了。今儿是他硬要留他作伴,真要出事了,怎能心安。 “没事。”有人扶起来,被扑住的胤禛得了自由,高声答道:“皇阿玛,我没事。” “没事就好,过来。你们都过来。”玄烨的心也有点晃。这么大的事,竟然毫无预兆,钦天监可以等死了。 救下胤禛的中年人随他上来请安。原来是乌喇那拉氏。一张黑脸膛,胖胖的,十分憨厚。布山被夸到不好意思,连连道:“奴才的本分。” “先不说了,以后再聊吧。”这回立功非浅,玄烨一时想不到拿什么赏他,好在没谁要立时兑现,出了事,必须先向太皇太后问安。玄烨也惦着芳儿和保成,即刻吩咐一声,拉着承祜就走。 “哎,带老四一块去吧。”承祜过去揪着不放,唯恐他再伤了。胤禛也盼安好,急道:“行啦,先别管我!” 两路人马都在赶着汇合,去探太皇太后,确定大家都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是天灾,依然要赏罚分明。钦天监倒霉是必然的,最害怕的却是天兆,恐怕有新的灾难降临。刚平了吴三桂,若是再出事,人心难稳,只怕讨不了好处。 喜庆的时候来这么一桩,没谁能高兴得起来,穿凿附会的也就跟着瞎扯。有人讲,地震那天正好是胤禨的生日,所以才会这样。这小子,上次闹天花吴三桂差点打过来,结果长生死了。这回更好,地震都到了,谁知道预示着什么,总归不是好事。 为了这个,连兄弟情份也已伤害。承祜想给胤禛压惊,看上胤禨新得的砚台。跟保成吵了一场拿走又还回来说不要了,难道不是为了它,为了觉得已经送给了胤禨就变得不吉利? 胤禨沉默地看他,很难受。只听承祜气呼呼地说:“瞎想什么呀,跟你没关系!” 布山救了胤禛,倒救出一桩姻缘来。娴妃听说这人有个闺女正好和胤禛年纪相当,借机召见,看过觉得很不错,是当嫡福晋的底子,向玄烨提起。结果因为承祜发脾气,这事只好搁置。 承祜的占有欲向来很强,因此变得非常别扭。莫名其妙地吃醋,给胤禛脸色看。胤禛当然觉得很无辜,一时僵了他也发火,送他的礼当然就不要了。 这还不算,事后保成不识相地借机讽刺承祜,一语双关:“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要是看上人家闺女,去跟皇阿玛说,人家肯定愿意。您是太子呀,别人的也是您的,想抢就抢,有什么好解释。” 承祜愤愤地瞪他,没言语。 于是保成靠近耳边,侧着脸暧昧十足地激他急:“要不然,您到底是吃哪边的醋啊?” 承祜气得嘴唇发抖,将他推一把,走了。留下莫名其妙的胤禨在那儿发呆。 保成凑过来推他,满脸不屑:“是跟你没关系,别想这么多成吗。急死我了,谁觉得你不吉利了,谁这么想了,你就乱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有委屈说出来成不成?别人不管,我管!” 胤禨抬起眼帘,又沉默地垂低,保成这么说分明透露也已经知道。看来抱有这般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也只能随便他们说什么。心已经变成一团棉花,一个忍字罩定了他,胤禨已经习惯。那些闲言碎语是水,倒多少进来,把他变得沉甸甸,沉得往下坠。他也接着。 他不会再开口乞求,更不会表明知道。装傻也好,封闭也罢。这是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 宫里还算好的,禁旨的威慑下传出来的不多。外边知道的说得就难听了,白眼狼,扫把星,克母克父的东西,害人呢。这就是他们对胤禨的评价。 亲王府里,德塞站在墙根下听了半天才咳嗽,墙那边的两个人脸都绿了,吓得腿也哆嗦。等他绕到这边来,就见一对孪生兄弟跪下了,自己扇着自己请罪。 “说完了吗,还有新的没。”德塞拿脚尖踢膝盖,两个忙分辩:“不是,外边传,不是咱们。” “是吗。外边不是你们传出去的,顺序弄反了吧。来,再说一遍。”事隔多年,想不到还能听见关于清芸的往事。纵然发誓再不想她,听见了总归平静不了。 “对不起主子,我们不是故意的。”那两个都求饶了,德塞却是真的想再听。 没有这些闲言碎语,也许很多事他真的就错过了。那些添油加醋的话,听得他心里发慌。 “都说那晚上平主儿显影了,好多血,后来两位阿哥吓得发烧,走了一个……哎哟,您别这么看着我。”弟弟被德塞铁青的脸吓坏了,赶快低头,被哥哥的手肘捅了一把,委屈得轻声嘀咕:“您不知道啊。” 知道清芸是难产死的,不知道她这么惨。更不知道,原来对胤禨,玄烨抱着这样的心。 为什么把他交给外人,难道是因为皇后不想再养着了,心里有刺?怎么会这样对一个孩子?不行,这事得管。容不得不义不仁,才转瞬间德塞已经下定决心,等他出去,两个宛如逃出生天的人都瘫成了泥。然而,下一刻再想想又都紧张起来:“不好,福晋!” 云袖虽然温柔大方,不表示不会吃醋。陈年的事该散了,老聚到眼前来谁也不会高兴。德塞才到院儿里正好相逢。她赶上去问:“您去哪儿。哎……” “晚上不回来吃饭,别等我。”德塞快步如风,谁也拦不住他。 庆功宴不欢而散后,对玄烨人人都想躲远些,以免冲撞圣驾惹祸上身。云袖猜到是为了谁,更加紧张:“不行,回来!” 拦不了,已经出门直奔皇宫。玄烨待他和福全本就特殊,便是即时要见,也是不难的。 “什么事?”自从德塞进了书房,玄烨只觉一身戾气,令人很不舒服,却还耐着性子。福全也在这里,若是他们吵起来,他肯定要急的。 “想聊聊吧。”在旁看出不好,福全很快阻住德塞说话的机会,上前把他的手一扳就往后拉:“皇上,我跟从兄去布库房玩会儿,先告辞了。”说完便不管一切地拽他,把他拽走。 “就你事多。”这一路竟真的是去布库房,德塞的心火更盛。 “我也急,我也听说了。”福全按着性子解释,这几天老在宫里转悠就是为了堵他。先找个背人地方说话,推开布库房的门,正好空的,福全把他拉进来锁上。德塞躁得伸手:“滚蛋!” “你打,打出毛病来我就赖你们家去。”福全抻着脖子,也上火了:“说想家想家,才回家就这样。你还不如个孩子!” 胤禨只是个孩子,却比他们还能忍。不管命运如何安排,他都沉默。当然,也许唯有沉默。 不该管的人,最好作壁上观。德塞一阵心凉,坐倒在地毯上,福全挨着陪他,过了一会儿才大胆试探:“不能这么久了,你还忘不了吧?人都死了多少年了,恨她也好,惦记也好,不都散了吗。我信我兄弟不是这种人。听我一句劝,皇上的家务事,咱还是……” 德塞不甘地拿肘顶他肚子,不许靠太近,同时焦躁地说:“我是为这个?你好意思说,就看着孩子受罪,你真有良心。” 他的心只有他自己知道。话说到这儿就停了,突然屏住呼吸。 细小的脚步声响起,从屏风后面出来一个人,迷糊的样子像是才睡醒,是胤禨。 老天,他听到多少?福全跟着目光看过去。嘀咕了一声,脸白了。 正着急呢偏偏外边有人拍门,力道不大是老嬷嬷,声音很熟:“有人吗,六阿哥您在里边不?” 是苏麻,这句话传进来,德塞跟福全都没敢动。气氛不对,胤禨也给吓住了。 于是她又说:“主子找六阿哥急事,谁在里边,开门啊。” 胤禨想了一下,蹑手蹑脚地往后退。福全跟过去发现他又藏回屏风后装睡,奇怪得很。 外边催得急,不能再躲。管不了许多,德塞上前几步,拉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会有更的展开,嗯,或者说是神展开 第九三章 摇身一变 第九三章 摇身一变脸色难看得像是烤焦的白薯,连面皮都皱皱的,愁苦着呢。苏麻抬眼望也有点吃惊。德塞忙低头,客气地道:“是您,嬷嬷。” 心虚,到这儿就说不下去。好在苏麻一把年纪,知道年轻人的面子要紧,心里有数也不多问,只道:“贝勒您看见六阿哥了吗,太皇太后找他……裕亲王,您怎么也?”偏过头来望见,福全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两人鬼鬼祟祟引起怀疑,苏麻因此往里走。 她的每一步都像一记鞭子,打在心上。德塞和福全让道,装聋作哑地屏着呼吸。突然明白,胤禨为什么要在屏风后面装睡。 苏麻走到了很快发现他,蹲下来摸摸脸蛋,亲昵地说:“哎哟,睡得可真沉,这都什么时候了,快醒醒,醒醒。” 胤禨闭着眼,紧张得满脸通红。由她推了一会儿才迷怔地睁开,眨一眨,十分惊奇地反问:“我,我睡着了?” “是啊。睡着了还不知道,真是个傻孩子。”苏麻张手拉他。福全看见,紧张地过来:“嬷嬷,我来!” “谢谢您,我还有劲。”慈祥的老人回头望他们,话中有话地叹息:“您二位是才进来?怪不得不知道里边睡着孩子。” “我们,我们是才进来。不知道,没发现,怪我们。”苏麻地位超然,受她责怪是天经地义的,德塞却张口便悔,这样说,吞吞吐吐的只怕她又要多想。幸好苏麻不再纠缠什么,拉起胤禨就往外走。 胤禨回头望,一些惭愧和内疚闪烁在眼中,却不肯说话。很明显,他很明白地在装傻,也很清楚为什么要这样。 睡着了,不管苏麻怀疑什么都不会猜到他的身上,竟有这般心机,相比之下,他们竟不如他。福全惊诧地待苏麻走远,急步向德塞贴上来:“这孩子……” “不是你想错了,就是我想错了。”德塞不甘地摆手:“今天谢了,不过,我还得想想。” 也许该感谢这件事,让德塞没有贸然犯错,让他们看到胤禨的另一面。他并不只是一个可怜的,没娘的孩子,盲目地任人欺凌。他的忍耐和坚持,以及自我保护的方式,比一般同龄人更强十倍。 早知如此倒也不必这么担忧。 只是苏麻不明,心疼地将他接去慈宁宫,那儿正有一桩“案子”等他来救。 淑妃在地震时的表现很不令人满意,众目睽睽,三年的辛苦,一朝全散。胤禨对淑妃有抵触情绪,玄烨怕芳儿难做,因此,先一步请求太皇太后帮忙,这些天由苏麻暂时照看。可是暂时终归是暂时。 可怜。纵然是“克星”也是可怜的。地震确实有“预兆”,黄河发大水,无妄之灾,受害人数众多,这桩若是也要他来背,那真就背不完了。 飘荡如浮萍随水逐流,连根儿都没有,这种空虚的不安全感时刻笼罩着,他逃不脱它。摆在胤禨面前的当务之急,是他的归属。紧要关头深为不当的应激反应,淑妃落得被慧敏狠狠骂,看来以后再想跟着她,不容易。 事到临头,当事人都被叫来,由太皇太后评判公道。慧敏叽喳着怒语连珠,直教她听得皱眉。却很清楚这份心是好的。说起来判给谁都为难。给芳儿,到底胤禨已被他人养了三年,淑妃定然不愿为人作嫁白辛苦。给淑妃,以大难之时的表现说不过去,不过,她确有悔改之心。 究竟如何,难道竟没有解决的办法?太皇太后被慧敏吵得头疼,抬眼看见苏麻正领着胤禨进来,顿时有了新想法:“好啦,就你这脾气,我也不敢把孩子给你。不是咱们要他,是他要咱们。看孩子的。” 吵成了粥也不管用。愿意跟着谁让他自己选,那就没得怨了。苏麻常说这孩子可怜,不如试一试。 请安之后,苏麻了解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柔声细语地跟胤禨说。他仿佛很受打击,浑身一凛,猛然抬头。 太皇太后和蔼地笑着鼓励:“不用紧张,我做主,想跟着谁,你可以说了算。” 胤禨再望她,有些慌。她不动。于是他把脸扭到左边,去看芳儿。 站在另一边的淑妃悲苦的泣声顿时又抖动起来,想不到下一刻,这孩子又转过眼睛。 鱼与熊掌哪可兼得,心里明白有多难,却不能说。在这尴尬地境的坚持不了一会儿,胤禨低下头哭了。 “主子。”何苦这样逼迫一个孩子。苏麻急得开口恳求。 “孩子有良心,都舍不得。这样吧,苏麻,还是你辛苦两天,以后我再定。你们先回去吧。”太皇太后摆手叫他们散了,让服侍的下人也都退出去,再教苏麻把胤禨引至面前。 “现在没别人,你可以说实话。你要谁?没关系,你要谁你就说。”太皇太后摸摸胤禨的脑袋,望见他悲伤的侧脸,十分动人。 胤禨停下来,眼睛往上瞄,欲言又止,片刻后仍旧哭得厉害。苏麻拿帕子抹着,很是心疼。太皇太后无奈,只得道:“好吧,你先出去,外边有人守着,让他们带你去用点心。我跟苏麻嬷嬷再商量商量。” 其实不必问也知道,虽然相处短暂,同情遭遇的苏麻已是很舍不得。如果胤禨愿意留下,她定然义不容辞。 这正是太皇太后忧心所在。刚才的一番问话,她从中得到的讯息,竟与别人不同。 “苏麻,刚才当着芳儿和淑妃的面,我问他要谁。这孩子什么反应。”很奇怪,太皇太后也亲眼见得,再提,倒像是明知故问。 “他两个都看了,肯定都舍不得。”苏麻难过地抹泪,也知道其中艰难。 “不,慧敏脾气暴躁,胤禨不选她是正常的,可是他先看的却不是芳儿。”先看谁就表明把谁的位置排在前,太皇太后说到这儿,唇边的微笑隐去,面容变得有些冰冷,一语道破:“他先看的,是我。” “他。”苏麻细想也觉在理,叹道:“他想留在您身边,这孩子,倒也聪明。” 两位母亲都有养育之恩,选谁都会伤了另一个的心,既然这样,不如都不要选。 “不对,我觉得不对。”太皇太后洞察世事,看人往往一眼即穿,这一点往往煞风景,却很实用:“你真这么想吗,苏麻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带过他,喜欢他,心就偏了眼就花了。你没注意,他望我我没接话,他就再也不说,只知道哭,你不觉得一个小孩子能这样,很不容易吗。” 最可怕的想象指向的答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孩子,想要一步登天,到太皇太后身边伴随搏得宠爱,长此以往,她就会变成最好的靠山,这样便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就算是玄烨也不能。 他的心成了棉,也成了坑,那些欺侮是投进来石子,来多少,他盛多少,但绝不表示,他不想把它倒出去。 也许,他不仅仅想把它们倒出去,他更想有朝一日把它们纷纷砸回伤害他的人身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股潜力是可怕的,将来也许会一飞冲天。 如果太皇太后真的收下了,就是给他安上了翅膀。等它长开长硬,他就能飞。 “不,不会的。”这太可怕了。苏麻抗拒地缩了缩脚,不敢再想:“主子,我不信,不会的。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 “好吧,先不说这个。我让你找他过来,怎么这么久,你在哪儿找到他的?”太皇太后也不愿意这样,总是对事情想太多,日子少了很多乐趣。对人心揣摩得越深,就越觉得无人可信,这样其实很悲哀。 等苏麻将事情的原委转述过后,太皇太后将它跟刚才的疑点合而为一,问道:“他们在干什么,胤禨睡在里面都不知道?” “真的。”为了维护这孩子,苏麻不敢再多讲,只含糊地道:“我亲眼见的。他俩也没做什么,大概是要想练布库吧。我去的时候刚到,可能让我扰了。” “叫来问问。”奇了,太皇太后竟为这等小事上心。 接到传讯的德塞跟福全纷纷觉得惊奇,出了宫门都被追回来,竟急成这样。因此都猜到大概跟胤禨有关,既然如此,统一口径是必然的了,不管怎样也要护着他。 “是,我们是想练布库,只是没想到苏麻嬷嬷随后就到了,所以还没开始。六阿哥睡在里面,是我们大意没注意,下回不敢了,除此以外没别的。”福全说得十分诚恳,只盼被采信。 “是吗。”太皇太后又往另一边看,迫得德塞开口附和:“是,对不起。” “好。你们下去吧。”莫非真是想偏了,错把单纯孩子当成了白眼狼?看他们出去,太皇太后自嘲地叹息。这么些年这样过日子,猜这个算那个,没一刻停歇,确实太累。若胤禨果然孝顺,留他做个伴,倒也不错。 苏麻跟送福全两人出了院子,回来后见她面色有所缓和,喜道:“主子。” “跟淑妃说还让她管。”太皇太后还想查验一番:“留神这孩子,她若是实在对他不好,马上接过来。” “是。”这样做,既是要检验淑妃是否真的悔改,也考验一下胤禨的心。若真是孝子就该不记前嫌,若真是慈母更该毫无算计地付出,不去记恨为什么太皇太后让他选择的时候,胤禨先指望的不是她。 结果,日子平安地过了半个月,终是出事了。苏麻去承乾宫跟淑妃说话,之前胤禨正好来请安,还在屋中。 淑妃很大方地道:“嬷嬷,巧了刚才来的,我让他休息一会儿,在后面,这样,叫他过来吧。” 来了,衣服上有水,手掌又红又肿,掌心还被割开一道长口,拿毛巾捂着,渗出一片红。淑妃紧张地拉住他,惊问:“你怎么了?” 急着见她,没等上药就过来了,跟着胤禨的宫女慌忙跪地,怕得要死,连连求饶:“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胤禨要茶喝,沏的热茶他没接好,烫翻了。接着帮下人捡碎片,伤得更重。 身为小主人,仁心厚道,竟致于此。真不知该说他没有架子,还是自轻自贱地软弱。难道在淑妃宫中要这样战战兢兢地相处,连下人都不敢得罪,日子难过成这样?苏麻顿时心乱如麻,她不免乱想,有前车之鉴,这样想也许并无不对。 太傻了,这孩子。不用这样委屈求全,我会对你好的,这回是真的。淑妃感叹着转过眼睛,正要安慰几句,却见胤禨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这孩子其实……不多解释了,下章淑妃要惨了,嗯,先卖个关子 第九四章 功败垂成 第九四章 功败垂成不是恨,也不是爱,是嘲讽。一闪而过,犹如电光火石。在淑妃诧异万分的时候,胤禨已不再看她。 他疼。血还在往外渗,止不住。苏麻心疼得直拿帕子接,搂住他的手,同时提醒道:“您也摁着点!” “有药,柜子里呢!”胤禨大概也吓傻了,就这么愣愣地站着。刺目的红仿佛是把刀,扎进心里。淑妃一阵心慌,不忍再看。她快步走去亲自拉开橱柜的门,拿了一瓶金创药回来。 想帮他上药,结果靠近了他便怕。胤禨应激地向后缩,拉着他的苏麻分明感到身体紧绷,很是紧张。肢体语言远比嘴上说得管用。纵然胤禨一句指责都没有,淑妃也已明白不必解释了。 他抗拒她,乃至害怕她,在苏麻面前这样,分明是告诉她,如果她不在,也许就会受到虐待也说不定。 不,不会的。淑妃觉得想多了。于是,她再凑近一些。这回,胤禨干脆跳起来了,结巴地求她:“不,额娘,我自己来,自己来。” 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苏麻一把揪住他的手指,安慰地说:“不怕,血能止住,别乱动。” 淑妃难堪地将药瓶递过去,她很有感觉,下一刻等着的是什么。孩子大了,住处并不在这里,不过早晚问安,指点一些功课,就这样,她都能把他吓得没有片刻安稳,如同夹缝中求生的杂草一样痛苦,若是真的朝夕相对,那么胤禨遭受的会是什么待遇? 她不会忘了,曾经养过他三年,当前所见的,顺着旁观者的心思揣摩,难道可以很侥幸地安慰自己,苏麻不会乱想?若是以此类推,把前面的三年也这样想,难道这不是一桩莫大的是非?这样想,顿时便慌,却还不肯甘心,不肯承认看走了眼。地震的时候胤禨分明惦着她,也想救她,怎么一转眼,他就变成了这样? 这才多久,这不可能。 于是,再次尝试的淑妃,很快下定决心处置“罪魁祸首”以安抚胤禨。自然,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心疼他的苏麻一个交代。 威喝声中,倒茶的宫女不得幸免。惩罚很重,要打三十板,然后撵出宫外。 “额娘,其实不能怪她,是我的错。”如同羔羊般的可怜女孩瑟瑟发抖。胤禨不想再看,便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现在也上了药,算了吧。” “不行,你不懂,她们怠慢你不按我的话做,非罚不可。坐着吧,这事不怪你。”若不从严,只怕有人说闲话。淑妃温柔地说完,坚持让人把宫女拽下去,一会儿院里传来啪啪声,胤禨的样子因此更奇怪了。 每打一下,在凳上的他便十分害怕地跟着抖动,仿佛轻微的痉挛。同时于心不忍地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双手交错地握紧。 “算了吧。算了。”苏麻再也看不下去,过来一把搂住,向淑妃请求:“别把孩子吓着。” 这样说话已是过分,倘若她不是苏麻就有冒犯主位之嫌。然而她的地位在宫中无人不知,这样说淑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害怕。 画蛇添足,她似乎又做了一件愚蠢之事,从而使得当前形势更加严峻。胤禨的作为,使淑妃对宫女的正常处置变成了急于澄清的“狡辩”,打得越狠就越显得是做给苏麻看。而这些是因为什么,想必苏麻最有感受。 这刻,胤禨的脸贴在她的手臂上,泪落如珠。可是当苏麻心疼地望着他的时候,他却什么也不再说。 也许,这一切都只因为淑妃在这里,因为她的镇压、霸道和无情,吓得他不敢。 够了。苏麻已想到这些,紧接着挽住他,抬头去望,因为愤怒,她的话有些不客气:“淑主儿,能让我单独跟他待会儿吗。” 不。别带走他。我只是想补救,我错了。我以为这样做,可以安慰这孩子,让他觉得我对他是好的,我不想让他受委屈。淑妃想着这些,颤抖的心更加可怜地在晃,然而却无法解释。苏麻已经先入为主地相信了胤禨,因此那些越描越黑的争辩还是不说的好,说了只会更害了自己。 已经一错再错,大局已定,改不了。用一次天真,换来永远的失败。不甘心,也只能这样。 “您,您要带他去哪儿。”不能接受竟输给一个孩子,不能接受他是真的这样善于钻营。淑妃浑身已无力,她终于明白,在地震时向她伸手的胤禨的感受究竟是怎样的。那一刻的伤心崩天碎地,无论怎么补救也救不回来。 她对不起他,他便想方设法地抛弃她,再也不给改过的机会,绝不。 热泪盈眶也改变不了,即时乞求也改变不了。这是报应。 淑妃拿帕子掩口,心知肚明地在哭。苏麻因此只好等她,却是更觉得虚伪。在院儿里执刑的太监偏偏跑来火上浇油,傻乎乎地问:“主子,还剩五杖,没打完腿断了,人晕着呢,还打不?再打可能……没气儿。” 竟这直白地道出狠毒。原来承乾宫的人,为了讨好主子,可以三十杖就要人的命。 这又是一桩罪。是他们见风使舵想讨好,却害了我。无奈至此的淑妃只觉命衰,唯有怒吼:“胡说什么,滚!” 已经来不及了,惊愕的苏麻更添恶感,再也不能忍受地直接向她道:“太皇太后说把这孩子接过去,您还有事,奴才就不打扰了,告辞。” “等等!”已是穷途末路,淑妃还想挽回一点希望,她从座上跑过来拦住去路,哀求地道:“嬷嬷,您别走,不是您想得那样,它不是!” “没想什么,您别拉着孩子,我要回去覆旨,哎。”苏麻等了一会儿不见效,为了避开纠缠只得向后退,下人们不敢插手,二人之间,一些挣扎累苦了她,惊慌中,竟然摔倒在地。 事情越发糟了。尖叫声响起来,呆若木鸡的淑妃再也没乱动。到晚上玄烨过来,看见屋里一片漆黑,她却蜷缩在床上不言不语地发抖。而他十分生气,是来骂她的,也是来罚她的。在宫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这样对苏麻。千错万错都能容,这桩绝不能容。 “我,我错了。”想说苏麻年迈是她不小心,可是淑妃终究也已做错。 就连太皇太后也当成亲人一样的人,就算是玄烨自己也要当成玛嬷般尊敬的人,即使没有碰她一下有所损伤也属大过,更何况众目睽睽,确实有推拉。 哪怕是情急意切,哪怕是不甘被孩子欺骗,哪怕是想争回尊严和清白,这样做也是太傻。 没有人相信的真相,就连假的也不如。 玄烨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好像要把她一口吞下去,又好像要把她嚼碎了。在晦暗的光线里,他像一只恶煞,淑妃被他盯得受不了,忍不住分辩道:“皇上,可我真没有,我真没有……” “敢做不敢认,这是你吗,你不是很有骨气吗。你不是很‘君子’吗,怎么成这样了?”曾经待她如知己,曾经信她敬她,却原来是这样狠毒又无耻的女人。玄烨感到被欺骗的愤怒,他更伤心。 信错了人,也敬错了人,到头来,无非宫里又多了个骗子,多一个只想在他身上谋取好处的女人。 “皇上,您就这样想我?皇上,我不如您跟皇后甜如蜜。可我对您的情份,它就是淡得是碗水,它也是烫的。我跟皇后一样,也在您身边伺候了十几年。我的为人您能说不清楚,不明白?如今,您就为了这件事不信我!皇上,究竟是我真的不如皇后,还是因为您不给我机会?” “什么?”玄烨愤怒到失笑,对她的恨意升腾如海:“苏麻嬷嬷的份量,原来在你心里就这么点儿,怪不得你敢推她,我都不敢这样,芳儿更不敢,这么多年,她受的委屈比你少吗。‘这件事’?你好意思说,自己算算,是一件事吗,你怎么做事我没理会,你就以为我不知道?” 女人的争斗,玄烨虽然尽量不插手,却不表示他看不见。那些全埋在心里的,不说是因为情份,忍让也是因为情份。可是伤害是火山的熔浆,厚积薄发,总有一天它会喷涌而出。躲不开的,就被它烫死。 犯了大错的还敢争吵,几乎等于找死。可是被曲解的淑妃,她的愤怒又有谁能知道。她是委屈的,起码她这么觉得。苏麻受伤最根本的原因是胤禨骗了她,如果当时没被他气昏了头,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事到如今,要把过错归咎给一个孩子是可耻的。三年了,她总算不能泯灭这份感情,因为曾经对不起他,如今想要保护的心战胜了私欲,淑妃忍住了,面对玄烨的声声质疑,不再开口。 互相伤害不会有好结果。玄烨也是气急攻心,想她死鸭子嘴硬实在可恨,还莫名其妙地拉着芳儿当垫被,妄想和她攀比,这简直是诋毁,不可饶恕,当即下旨,由妃降嫔,用这样的惩罚来“报答”她的“死不认错”。 受伤的人是苏麻,这样的结果便无人不服。淑妃是为了这样的缘故获罪,因此可以断定,以后很难东山再起,于是落井下石的人们不会求情,反而觉得惩罚还不够和她的“罪行”相抵,不知敬老爱幼,又有什么资格当孩子的母亲,哪怕只是养母。幸好胤禨因祸得福,苏麻要定了他,无论从前多么可怜,今后也已不必了。 来到慈宁宫的第一夜,竟是在这儿睡的。苏麻跌伤脚造成骨裂,胤禨坚持要守着她,因此在榻边相伴嘘寒问暖,苏麻感动得直掉眼泪,越发觉得这孩子不容易。 还有更要紧的,夜半,当她睡着了,太皇太后轻轻地推开门,向他招手。 又有私密要谈。胤禨忐忑地随她出去,有些不安地回首,望望已经睡着的苏麻。 “傻孩子,又不是赶你走。”太皇太后察言观色,牵着他的手,将人带去隔壁的小屋,悄声问:“白天我看你哭了,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灾星总归是灾星,他的特性并没有变。也许胤禨兀自以为,是他把灾祸带给苏麻的。因此,他会有很强的负罪感。结果沉默半晌,他却说:“我想见她,行吗。” “这么晚了,你皇额娘都睡了。”声音很轻,也许太皇太后不小心会错意。 “不,我想见的是……”胤禨感到她一边说一边在看,他觉得很不自在。 “为什么。她那样对你。”原来说的是淑妃,太皇太后摸摸他的小脸,怯生生的反应引人怜惜,因此她试探地问:“离开她,你不觉得高兴?” “不,她对我很好。”胤禨有些抗拒地缩了缩脚,再想想,又大着胆子祈求:“求求您,能不能原谅她,饶了她,她不是故意的,我保证,她一定不是故意的。这都怪我!” “那可不行。你皇阿玛已经下旨,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太皇太后牵住他,意味深长地说:“除非有人替她受过,那她的罪还能减减,你……” “我愿意!”胤禨眨着明亮的眼睛,摊开掌心:“您罚我吧,我愿意替她!” “哦?如果我要打的,是这只呢。”太皇太后牵起他受伤的手,虽然动作很轻,仍是引起一阵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就不解释什么了,只能说这孩子的潜力相当大 第九五章 惊人打击 第九五章 惊人打击不说打多少,也不说怎么打。也许结果惨重,也许毫不容情,即便是这样,也肯甘心承受吗? 低头只有片刻,仍是平摊了掌心。想象中即将遭受的苦难,让他的手微微颤抖。这回不再说什么,他只用眼神表白。 血痂的痕迹还很新,真要打,两三下就能再破。曾经经历的痛再来一遍,哪能不怕。然而虽然害怕,却仍然这样选,难道不能表示决心?这份决心即使它只是一束微弱的火苗,却坚定地跳跃着,并且渴求有持续燃烧的机会。 太皇太后看明白了,摇头叹息,将这只手轻轻合上,怜爱地将他拉进怀里:“孩子,你真的不容易。我是试你的,唉。” 肯委屈求全至此,不是大j就是大忠。胤禨终于通过考验。这是否表明,她已经认定了一样? 躺在太皇太后的怀抱,胤禨听她在说:“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你替不了她。谁犯了错,谁就要付出代价,就算淑妃曾经养了你三年,现在这样处置,也不是你的错,别放在心上。你想见,我可以答应,其它的就算了。” 淑妃变成了淑嫔,并且因此复起的机会渺茫,难道这不是“灾星”的报复,而是一切太巧了? 这些,除了受罚的她,也许只有胤禨最清楚,对于这一段,他已是不想再回顾了。 正感慨着,太皇太后的问话迫他回神:“孩子,你愿意回到皇额娘那儿,还是留在这儿,你定。” “我想跟苏麻嬷嬷就伴,我想留下来伺候您。皇额娘很辛苦,我不想再连累她,给她添麻烦。”苏麻因为他伤了脚,正合了“灾星”的意义,胤禨更知芳儿繁忙如梭,不忍加重她的负担。身上总有事端,因此他到哪里,那些居心叵测的目光也会跟到哪里,若想它彻底消失,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这个人,就是玄烨在她面前,也要恭敬有嘉,不敢稍有冒犯。 胤禨偷偷想着,抬眼往上瞄,他不敢说。这时的太皇太后很高兴,正沉浸被他感动的温暖里:“也好。苏麻若是知道你有这样的心,她一定很高兴。好,就留下给我作伴吧,再过两年,给你挑个好媳妇。” “谢谢您。”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此时才能安心。胤禨情不自禁地捂住脸庞,痛哭失声。 “别想太多。”几次三番不肯信他,试来试去,确实伤了他的心。太皇太后伤感地再抱了抱,放他去安歇:“睡吧,明儿去见淑嫔,养养精神。” “是。”胤禨谦恭地退出去,回到为他设下的住处,关上门,悲伤的脸才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可它并不痛快,它是苦的。究竟有多苦,只有他知道。 次日的相会是在傍晚,淑嫔的屋里还未上灯。胤禨进来时,见她坐在桌边很认真地编着什么。凑近了看,针线篮旁,有一只天蓝色的辫穗。 “你来了?”还没打招呼,淑嫔却已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看他,顿时有些欣喜,对下人道:“你们都出去。” “是。奉太皇太后口谕。”他把带来的食盒放在桌上,然后疏离又抗拒地退了一步,不肯靠她太近:“这是我从慈宁宫带来的,您尝一尝,很好吃。” “好,你辛苦了。”分几层装着,看来很多,沉甸甸。胤禨肯拎着它步行走到这里,这份孝心已溢于言表。 淑嫔盯着它,渐渐地也眼中含泪。她不再去想这孩子究竟有没有报复她,也不再计较。只因,她已接收到孩子善意的关怀,那种幸福可以抵销一切怨恨和疑问。 只有无条件相信着孩子的母亲,才有资格爱他。 可是胤禨来这一趟,不是只为了让她高兴。抬起眼帘,他深刻地望去,纠结的矛盾令人痛苦不堪。 淑妃仍不知情,还很认真地在继续编织,一边动手,一边高兴地说:“就快好了,你坐一会儿吧。” “您不用这么辛苦。”胤禨看着他的手有些肿,眼也红,想必是赶工的疲累所致,若仅仅只是一只穗子,一定不至于。莫非…… 他看向衣柜。果然,下一刻留神到的淑嫔放下穗子,走去开柜,里面还有一套新衣,从内到外是全齐的。 坎肩跟亵衣是前两天做好的,至于裤子则是连夜赶工。看来淑嫔也很清楚,以后和胤禨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不是不想,只是为了他的前程,不能引起太皇太后或者皇上的厌恶。 ——近墨者黑,接近“罪人”总是危险的,也让人膈应。要避嫌,就要彻底。 因此,此刻送出的礼物,很有可能是最后留下的念想。淑妃亲手捧住它,强展笑颜走回来,放在桌上。 一件件地试吧,她这样想,先拎起了坎肩比了一下,觉得满意,接着伸手去解胤禨的扣子,他却向后退。 “你。”抵触是这样明显,直到这一刻仍不肯原谅她。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9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淑嫔的心突突跳着,顿觉无能为力。 胤禨扭着脖子,只看旁边,不望她的脸。他讨厌她,却不肯说。这种无声的折磨除了残忍,还很难堪。 “胤禨。”淑嫔悲伤地求他:“看这儿。” 绝不。那些如水滴石穿,慢慢积累起来的感情,也许已经在地震来临时的一瞬,因为她不该有的反应变成了仇恨,并且永不再变。 “不,你不能这样就忘了。”淑嫔不甘地唤:“你总得记得我对你好的时候。” 是吗。只可惜有一个秘密,早已刻在我心里。因为她的话,胤禨即刻转过头来,充满讽刺地一笑。 “说到这个,有件事您大概忘了。”一年前的故事随着讲述回到眼前来,那不但动人心魄,而且令人哀恸。 还记得那天是长生的忌日,胤禨在承乾宫用的晚膳,因为雨太大走不了,当夜便宿在这儿,结果夜半雷太响把他吓哭了。怎么也无法再睡,谁也哄不得他,没奈何,嬷嬷去请示淑嫔。 当然,那时她还是妃。她来了,到了床边,好言好语地把他劝了一阵,可是没有用。 雷还是好响,也许它更响了,到后来,芳儿竟也赶来看他。 在那样的日子被两个母亲惦念,多么荣幸,可是,当胤禨不忍芳儿奔波辛苦,用假睡哄得她离开之后,这个比雷鸣还要可怕的秘密便在心头炸开。 淑妃看他闭着眼,以为真的睡了,轻悄悄地退出去合上门,然后几乎是立刻,忍不住的泪水便奔涌而出。 “我不是真的喜欢他,我不是。长生,长生你不要发脾气,我不是真的喜欢他。我只是,我只是利用他而已。”虚弱无力地靠在门上,思子情切的她早已迷信到不可理喻,把这些雷声,当成逝去之人的嫉妒和怒吼。 她不知道,另一边,同样有一个赤着脚的孩子,因为担心她赶来偷听。 结果,胤禨愣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也都凝固。摇摇欲坠,他几乎再也站不住。留在房中照顾他的萨拉嬷嬷在后边搂住腰,以防他摔倒。他不禁回头看,她已也是满脸泪痕。 多么讽刺,身为小主子,反过来要让下人同情。 还有呢。这还不够。淑妃还在继续向长生忏悔,祈求可以得到原谅:“好孩子,额娘爱你。长生,额娘只爱你。没有人可以替代你。‘棋子’更不可以。你相信我,孩子,额娘的心都碎了。” 胤禨死命地咬住唇,掂起脚尖向后退。屏住呼吸的他很是艰难地小心翼翼,才能勉强做到不被发现。 嬷嬷紧张地帮助他回到床上,次日一早便偷偷地问他想怎么办。 “结果你选择了忍耐,对吗?”直到胤禨亲口说出来,淑嫔才恍然想起,在那件事的之后几天,胤禨见她时情绪很反常。 那么明显的抗议,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难道不是因为作戏终究是作戏?她不肯真的爱他,疼他,那些母亲应该有的关心便成了虚情假意? 不。淑嫔不肯相信,一个小小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心机,那时他才不到十岁。纵然是阴沟里翻船,也未免输得太惨了! “我不能回到皇额娘身边。”那件事让他一夜无眠,泪水打湿了被褥,却帮他下定决心。看着她瞪大的双眼,胤禨知道她会想什么,因此很明白地解惑:“我回去只能增加她的负担,而您一定会想别的办法对付她。与其这样,不如让你把所有的注意放在我身上。‘额娘’,这原本也是你的打算,不是吗。”他嘲讽地咬了重音,续道:“更何况您毕竟养了我,我还没有报答。本来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相处,有一天我总会忘了它,可是。” 他恨她。无论怎样忍也忘不了。即使没有这件事,在地震的时候,面对他伸向她的手,她的反应是迟疑。 如果是长生的话,也许她会想也不想就拉住他吧?如果是长生,也许一早就被她拉进怀里。胤禨不禁悲哀地想:究竟是我错了,还是命错了?为什么我还要对她抱有希望? “对不起。”淑嫔掩面而泣:“不管你信不信,那时候,我也真的想……”她后悔了,对这件事,她很后悔。 “我想拉您一块走。您知道吗,曾经我真的以为,您会像皇额娘一样疼我。”胤禨吸吸鼻子,那些抑制不住的眼泪让他显得很傻气,他不肯服输地一把抹了,再道:“当然,结果证明我只是个傻子。您根本不在乎我,您对我的那些关心,都只是做给外人看的。您要向他们证明,您做得比皇额娘好。” 受到打击的淑妃紧张不已:“不,现在不是,现在我是……”她的手放在新衣上,它在不能克制地发颤。 “没有用了。我一点儿都不高兴。”胤禨瞪着她,极为直白地一语道破:“在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位母亲。” 淑妃知道他要说什么,抗拒地摇头,仍是在辩:“这回是真的,是真的!” 胤禨不再理会,坚定地说下去,这些话像一把斧头,狠狠地将她的心劈成两瓣:“只有皇额娘,才是真正爱我疼我的人,我只认她是我的母亲,而您不是。您一直想跟她争强斗勇,您想战胜她,打败她,但是很可惜,您在我心里,连她的一成都比不上,为了皇额娘,我可以去死,而您,根本只是一个小人而已。” 第九六章 自我了断 第九六章 自我了断童言无忌,也往往代表着真话。然而淑嫔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词和当前的胤禨联系在一起。原来一直以为蒙骗着的人,却原来才是最高明的骗子,自以为聪明透顶,却彻底地输给一个孩子。 这是谁的悲剧,忍耐着无数伤痛的结果,也不过是换得一句“小人而已”。他在她身边待了三年,她却得不到他的心,而芳儿,他已经离开三年,却因为匪夷所思的理由甘心被她“遗弃”,甚至根本也愿意为她去死。 为什么会这样?谁错了?泪雾迷糊了眼睛,淑嫔哽咽得无法再分辨。她不甘心。更觉命运太过残酷,让无数巧合缠联在一起,因此令她失去了幸运。她想,原本我也可以,我一定可以,只是她运气好而已。 如果我也是索尼的孙女,如果她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那么,她得到的那些也一定属于我。 是这样吗。胤禨还在望着她,目光中的嘲笑越发浓厚:“您想抢走皇阿玛,您想利用我让皇额娘伤心,那是不可能的。您根本做不到。” 他竟看穿了她的心,还有她的命运。为什么,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孩子可以这样。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淑嫔抗议地表白:“我可不记得我有这样的本事。” 不能怪他。本来也有过期待,也有过希望,是她的错。迫得他只能战战兢兢,寻求一个安全之所,只盼将来长硬了翅膀,报答他所爱的,报复他所恨的。太皇太后是最好的挡箭牌,藏身在她的羽翼下,由苏麻亲自照看,只这一条就足够光荣。 只有光荣可以镇压欺辱,也只有太皇太后才是最好的靠山。从今往后,相必人人都要对胤禨另眼相看,让他三分。他所承受的一切,早已远远地超过他的年龄。没有人帮他,他只有自己开一条路,为了它,他只能把所有的痛苦通通咽进肚子里,完全隐于无形。 这样的本事,别说是兄弟之间,哪怕是一个成年人,也未必能成为对手。 淑嫔慢慢地想明白了,终于哑然失笑:“所以,我只是你的‘跳板’对吗。” 她没有猜错。所谓被热水烫伤,以及被茶碗的碎瓷片割伤了手,只不过,是他故意要把老天赏的好机会抓住。只因第一次没能成功地留在慈宁宫,反倒被送了回来。他岂能甘心还留在淑妃身旁做一只“棋子”。 良机如白驹过隙,错过永不再来。苏麻到承乾宫做客,自该有一场好戏任她观赏,她越心疼,胤禨才越有可能达成目的。而接下来发生的,同样身为当事人的淑嫔已经不用他再解释了。只能说一个人运气到了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身负恶名的淑嫔栽了,而纯良无辜的胤禨得到最多的同情,风向已变,以后的日子,他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狐假虎威的道理,人人都懂得。看在太皇太后的面上,也要巴结他。 只有得宠于太皇太后,近水楼台先得月,将来才能更好保护芳儿。 不用说,这小子一定在太皇太后面前做戏,不然,不会被允可在此时相见。淑嫔回想刚才他进屋时,说起食盒中装着的是“慈宁宫的点心”,顿时觉得意义截然相反。 原来不是关怀也不是安慰,是耀武扬威?原来这孩子除了心机深沈,他更冷酷无情,对吗? 可这样的人,也甘心为了芳儿忍受折磨和痛苦。 淑嫔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着桌上看过去,泪眼滂沱。等胤禨弄明白意思,很快鄙视地叹道:“您想得还真多,如果是皇额娘,她绝不会怀疑我。” 是了,这就是她跟芳儿的区别。所以值得外人再三称道和羡慕的情感,她永远也无法得到。 所以胤禨才一次次的“落井下石”,拿芳儿跟她相比?可这些有什么意义,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难道还指望翻天?因为这孩子,从愧疚到惊愕到仇恨再变成无能为力,早已使淑嫔打消初始的念头,希望已经全部泯灭。 精心缝制的新衣还安放在桌上,这便是最大的讽刺,它们在嘲笑她的愚蠢和一事无成。所谓“小人”,“伪君子”,她的人生已失败到毫无意义,没有继续的理由。针线篮中的剪刀仿佛恰恰为此刻准备,真想拿起来一下扎进心窝里,也许这样才能洗刷耻辱。 胤禨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害怕地向后退,警觉到深深吸气,他想跑。 就在淑嫔将手紧紧地按在刀把上的时候,随着传讯声,有人走了进来。 是芳儿。她担心胤禨,也关心苏麻的伤,结果去了慈宁宫才发现这孩子不在。随后转来这里,竟发现有这样的大事。 激动地抓着剪刀,淑嫔想做什么?芳儿一把将胤禨抱住,惊唤道:“快来人!” 幸好,传讯的太监也有引路,立刻上前去救。晚了一步,眼看着剪尖在胸前晃了晃,血珠儿即刻往外奔。 “啊!”胤禨高声尖叫。芳儿捂着他的眼睛,扣入怀中,颤抖地说:“别看,不怕!” 情绪失控的女人已管不得是怎样尊贵的人到达这里,等捅进去一切已经不能救。 这一剪下去,她已是奄奄一息。那些冲进来的侍卫,都成了“看热闹的”。 最后的一点时间,她想留给芳儿。 嘴唇张张合合,宛如失水的鱼,既可怕又引人怜悯。芳儿将孩子轻轻推到一边,有些慌乱地过去。到这步,淑嫔已不再具有攻击性,然而身旁的下人依旧很紧张,也为她难过。只因安危已成定局。 ——倒下来,被他们架着,却是拒绝施救。 生命的最后,挽救已经没有意义。只有一句话,一句最要紧的,要告诉她。 “对不起,姐姐,我要去陪长生了。我对不起你。你要当心,别相信,别相信这孩子,姐姐,他没有,你想得那么,那么单纯……”声音微弱,芳儿很努力地听清了,却是迷惑不解。 “妹妹。你为什么……”刚烈至此的人,落得的下场实在太惨。迷惑地顺着淑嫔的手臂看过去,最后一刻她在指着谁。 噤若寒蝉的胤禨躲在外围,由翠玉守着,兀自瑟瑟发抖。 是放心不下他吗?可是,在这样可怕的时候,为了孩子免受惊吓,也只好…… 芳儿好生痛惜地猜想。淑嫔选择这样结束,教胤禨无法给她“送行”,却是在他心中烙下最深最恐怖的印象,这一生一世,都无法忘却吧。 “妹妹,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当心的。”已经没时间去问她为何要自杀,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想来母亲最疼的也不过是孩子,可她却这样说,大概神智已乱,所以才顾不得,芳儿叹息地安慰,顺着她,盼她好走。 手臂慢慢放下。血沫涌出唇角,淑嫔合上眼睛。留下无数怨气,待今后日夜回荡在这紫禁城内,不得消散。 她自觉终于帮了芳儿,却不知,她的死如狂风折帆,迫使胤禨的心性越发阴郁和暴戾,也使得他今后的人生轨迹,又发生重大改变。 光阴似箭,一去不回。此后在太皇太后身边待了些日子,大家都觉得胤禨的精气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当然,他们对他的态度,也很不一样了。 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承庆当然也效仿,前后不一的嘴脸却是瞒不了人。半年了,胤禨冷眼旁观,心里明白,想拿他当棋子的人不是一个,想利用他得到的好处也不是一个。承庆装出这副样子,也不过是为了日后能用得上他罢了。可怜这傻子自以为聪明,却不知他看得透彻。胤禨因此嘴上不说,心里却笑承庆天真。 承庆看不到反对,便以为跟他的关系突飞猛进,暗自窃喜。却不知道,在他心里,是连跟包也不如的。一山高来一山低,这两人近了,跟承庆不好的保成当然就很不高兴。在这宫里,能听心里话的兄弟,跑去跟“敌人”亲近了,教人怎么能不嫉妒。 转眼又到了来年南苑行猎的好时候,兄弟正该亲密无间,也有人借机“寻仇”。 不但吃醋,还很记仇呢。一路无话,直到行猎开始,跑马入林,保成偏偏不跟他走一条道儿。 这趟来的人不少,从父辈到兄弟全齐了,就连四岁的老八也由额娘良嫔带着随行,玄烨的宠爱可见一斑。除此之外,重臣也来了不少,玄烨说都是能征善战的人物,不要小看了。然而,保成却是有些不服,芳儿作为皇后为了管理后宫都没有来,凭什么良嫔就可以陪着皇阿玛。 貌美就是好啊,心里抱怨却不敢说。他坐在马上,手里绞着马鞭闷闷不乐。 胤禨在后边偷偷跟上来,跟他同行的承庆跑得慢了,马蹄声也响得很不对,他勒缰回头望一眼,赶快说:“赶快换一匹去,你这马掌有毛病,再这么跑下去,非出事不可。” “感情不错嘛。”本来想给一个惊喜,这样的动静倒把保成惊动。保成扭过头来,十分不乐意地哼哼。 “嘿。”承庆想回嘴,被胤禨推一把给打发了,想想还是先顾自己要紧,只好恹恹不欢地先离开。他走了,胤禨正有机会上前向保成赔罪,笑咪咪地低头望他的脸:“哎哟,吃醋啦。” “滚,装模作样,等他来了就把我甩了?”保成不乐意地扬眉,把马儿拨过方向,想躲他:“我成他‘影子’了?” “哪敢。”胤禨督马靠近,伸手揪一揪他的脸,笑道:“高兴点行不行?太子不在身边就不知道笑了?” “你管呢,不行吗。”两人说了一阵,刚把保成逗得开心些,前面密林出现承祜身影,保成顿时兴奋起来,拉缰挥鞭,再不理他:“驾!” “咳!”舞动的风尘扬撒如烟,细细的沙粒吹上了袍子,胤禨顿时变得有些狼狈。 他愣着,返回此处的承庆正好看笑话:“你看,你护着他,人家领情吗,人家心里只有亲哥哥,太子跟咱一比,咱是什么呀,咱就是奴才。” 承庆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十分生动的自贬与埋怨紧密相连。这么做都只为了刺激胤禨,让他也不好过。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的招数,是承庆一向习惯的,也往往有效。 保成在前边跟承祜以及老四有说有笑,完全将刚才的安慰扔在脉搏。观此情形,确实不得不承认,胤禨才是被甩的那个。 胤禨抿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突然微微一笑,张手便向箭囊摸去,伸手取了一枝,然后飞快搭弓上箭,瞄准前方。 承庆扫了一眼对象,顿时尖叫起来,去抓他胳膊:“你干什么!” 第九七章 鹿在谁手 第九七章 鹿在谁手射杀太子的罪名,一起担着吧。承庆手慢了一步,胤禨的箭已然飞去。随后,精准地扎在离承祜五丈开外的草堆里。 ——伴着一声哀戚的鹿鸣,猎物倒了出来。 浑身发软的承庆控制不了地发抖,耳边还传来胤禨淡定嘲讽,竟是看也不看他:“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那些被大惊小怪骇到的人,回头看时没有见到异常,通通不满地责怪。保成扬起马鞭,驱前挡住承祜,第一个嚷嚷:“干嘛,吓人玩啊。嘿,说你们俩呢,傻乐。” 胤禨闻讯摇着马儿过去,仍是十分悠哉的模样。承庆已是汗流浃背,脸色发白,眼皮直跳,几乎要死了。吓成这样有如大病,定然不能再行猎,随扈赶快奔来扶助,倒让这些少年们十分“幸灾乐祸”。 “讨厌的家伙,总算走了。”大家通通下马,为了表面功夫关怀了好一阵的人们总算回复平静,望见渐远的身影,承祜叹气,自言自语:“胆子也太小了吧,哎,出什么事了。” 胤禨不肯理他,撇撇嘴向保成告状:“不知道太子喊谁呢,是您还是我呢。” “小子,你长出息了啊。”承祜过去揪他耳朵,往身边拽:“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真不知道。”胤禨眨眨眼睛,没敢反抗,瞟了一眼老四,却把嘴唇靠近承祜的耳边:“也许,看您‘两口子’吃醋呢?” “滚!”承祜敏感地面上一红,心儿猛跳,把他推开:“胡说八道。” “成,我滚,那这鹿我先带走了。您就慢慢玩,我不伺候了。”胤禨说完迈开步子,两个抬着鹿的太监跟在后面,呼哧呼哧地喘气。这只鹿的块头还不小,看来今晚兄弟们都要有口福。南苑行猎行例按惯例在外宿行七天,正是孩子们出来戏耍的好时候。 走得远了,胤禨回头望,看见保成跟着承祜重新上马,往另一边去,嬉闹的呼喊声叫得他很不舒服,心头闷闷的,像裹着一层油,油腻腻地发慌。 “主子,您。”他不动,下人也不敢动。于是那头还没死透的鹿就在眼前微微地抽搐,血已经接过一盆才抬走它,这时还有些从伤口坠下来,在停止的路上滴出小小的血洼,刺目的红令胤禨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于是他的样子变得很怪。 他想起了一个女人。对,淑嫔去年走的时候。 那时,胤禨躲在围绕着她的人群背后,只偷偷望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那一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复杂到连自己也无法描述。性情刚烈的人,受不了失败的打击和现实的残酷,到头来,也只得是慨然自绝的下场。胤禨在心里念叼着真情,很快,他的眼圈红起来。 那些愧疚和难受只能压在心里,并且用更多的怨恨覆盖它。他不能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它的内幕。 等待中的下人莫名其妙,大着胆子问他:“主子,您……” “这头不要了。”胤禨急躁地摆手指挥:“我再去打一头,你们别挡道,快点。” 也许只有更多的暴力才能压住此刻的悸动。心跳如山崩海啸,胤禨控制不了它。他的心里就像住着一只魔鬼,时不时跳出圈来马蚤扰和引诱。 此行没能很久,只猎了两只野兔。胤禨本已焦躁不堪,回营时已是意兴阑珊。再加上大家都不能没心没肺只顾自己,回来了自然相互探望,求个心安。 之前被扶回来的承庆并无大碍,吃过安神茶就睡了,到了傍晚即将入夜时大家都回来,按照礼节都来看他。承庆不肯多说,直到胤禨进帐,闷闷不乐的表情才终于有点变化。 “你来了就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一报还一报,承祜话中有话地拿二人调侃,从榻边站起身来,走到胤禨身旁拍肩,笑道:“去烤肉,不等了你啊。” 承庆说了什么吗。胤禨疑惑地望向榻上,只见虚弱到有气无力,却是急得挤眼。他便立刻明白,这个惯能见风使舵的小人,一定什么也没说。当即冷笑一声,待众人出去,坐到榻边嘘寒问暖:“怎么,好些了吗。” “你可把我吓死了,”一等没了旁人,承庆果然夸张地卖乖:“这是能开玩笑的吗。得亏是我,要是别人站你旁边,那还了得,马上就……” “马上就治我不敬之罪抓起来,是吧。”胤禨张口即乐,将手揪住他肩头,嬉笑着说:“没关系,真那样你也跑不了,是你气我的。你不气我,我不那样。” “我那是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承庆察言观色,终于缓了过来,拍拍心口:“我的天,你又不说你要射鹿,谁知道……” “谁知道我不是射太子呢。”胤禨胆大包天地句句卡着他,将身子移过来肩靠着肩:“行啦,就你那人品,到处嚷嚷也没人信。” “怎么没人信了,我的人品怎么了。”处处敬而远之确实令人郁闷,承庆自然要辩白几句挽回面子:“仗着是皇后生的,就欺负咱们。咱们是没办法呀,没投在皇额娘的肚子里。所以才活该。老六,你能忍,这要一般人早就受不了。” “不用羡慕,你也可以。”胤禨转过头来,嘻嘻一乐,靠近他的耳朵:“容易得很,来,死吧。早死早投胎,看准了肚子,你就真能成了皇额娘的儿子。到那时候,你死了再投胎,得反过来叫我哥,受我的欺负。” “你。”别看胤禨能忍,有谁伤到芳儿,他便是满口毒牙,张嘴就咬。这回,笑咪咪的就将承庆的脸都噎红了,承庆望着他突然从袖里玩出一把刀来,有模有样地威胁,骇得心脏乱跳,过会儿却不敢还口,只笑道:“是啊,你对,对极了。现在靠的可是太皇太后呢。”” 胤禨斜睨着看他,唇角弯弯一笑。 这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承庆摸不准。多说多错,他干脆闭了口,心想,哼,这小子真够损的,吓着我了,还得我哄他。算我倒霉没这本事,我不惹成了吧。 过了一会儿,胤禨终于肯走开,到保成的帐里探望。 保成正在洗脚,竟也没有人拦,他一扭头顿时急了:“怎么回事?” “哦。我说有皇阿玛的口谕,要马上告诉你,机密大事。他们就放我进来了。”胤禨往水盆看,扬扬下巴:“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啊,怕我看干嘛。” “你小子敢假传圣旨,不要脑袋了。”保成不知为何红脸,却伸手拍拍身旁的椅子:“过来。” 亲昵的对白代表卸下防备。胤禨却是来报仇的,他还记得白天发生的那些,他还记得保成把他扔下只在乎承祜。 从哪儿说起呢。难得保成的心情刚刚好起来又要把它压下去有点舍不得,在这时保成却是先行“逼问”,由不得他回避。 “到底怎么回事。”人没变就好。老是这么捉摸不透心都慌了。保成没好气地擂上他的胸口,恨道:“不是跟承庆蛇鼠一窝呢么,怎么又忠肝义胆了?你干什么了,把他吓得要死。” “不都是为了你么。”胤禨笑着眨眼:“承钴太碍眼了,他老显摆我不喜欢。所以我就……” “你……”保成吓了一跳,眼睛瞪圆了,开始往歪处想。 “我就……多射几头鹿,我比他先到手,让他知道知道我的本事。”胤禨把短匕放在桌上,耐心地玩着刀鞘,仿佛对这份惊疑全然不觉。 “你还说话大喘气呀你!”保成把桌子拍了一把,笑着骂他:“你想吓死我呢。” “怎么能吓死你。你死了,我怎么跟皇额娘交代。”胤禨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太子不是好当的,我得难为难为他,也为你出口气。” “怎么了。”保成果见忧心地紧张起来:“他出事了?” “我说了可别伤心,有桩美事。”胤禨将指尖提起,轻轻地放在桌上敲着,饶有深意地说:“要给太子选秀了。” “什么?”保成眯了眯眼,仿佛猛然受惊:“谁?” “还问谁,都关心着呢。”胤禨抿唇笑,揪揪他的脸,感慨万千。兄弟就该互相安慰,互相扶持,特别是对方难过的时候。胤禨知道,保成又被承祜冷落,因为每当这时,他才会出现在他身边。 承祜今年也有十三了,玄烨当年这时候也已经大婚。储君的正妻,如此了不得的位置,宛如一块鲜美的肥肉,不知是谁能咬在嘴里。自然是从上到下都要关心的。 长大了,就该独立,太子府的督建已经落成,这已说明太多,只是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有这样的幸运和他长相厮守,安祥一生。 保成还有些慌。胤禨又道:“别不信,苏麻嬷嬷说的,她总不能骗人吧。” “选谁啊?”跟旁人一样,保成最关心的是哪一家中选。 胤禨摊开掌心,无奈地摇头:“别跟我急啊,又不是我选。谁知道。我告诉您也就是让您先准备准备,在太子心里老四要是排第一,您呀,就准备排第三吧。” 第九八章 八面玲珑 第九八章 八面玲珑朝内朝外,为这事已然热火朝天。承祜的正妻,将来就是皇后,这可比做某位阿哥的嫡福晋还要紧。最着急的不是别人,恰恰是索额图。他有孙女正是好年纪,因此一心念着,要是能亲上加亲,对承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芳儿肯定会乐意。这些年,跟明珠明争暗斗已经斗累了,这件“法宝”到手,明珠的锐气便会一落千丈。 背地里做的那些不明不白的事,都是旗鼓相当,谁都盼着先把对方整倒,死死纠缠不肯罢休。他们一个死死护住承庆,一个只想承祜风调雨顺。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都想着玄烨死了换人登基才好。因此,太子妃是谁家的人抢到非常重要。索额图想若是能把孙女变成太子妃,那么将来他的地位就跟当年的阿玛索尼一样,一呼百应,只手遮天。 这局面就像多年前的鳌拜想把其其格送到宫里,心思是一样的。想法很美,结果他之前求见芳儿走一遭,得到的回复却是摇头:“我不行,这事由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皇上定,轮不到我做主。” 为什么南苑行猎芳儿不肯来,真正的答案在这里。 只能装傻了。谁都盼着家族繁荣理所当然,可是为什么都想得这么简单。不说别人,就是玄烨自己也未必放心。树大招风,外戚的风光若是如日中天,甚至直教臣权盖过皇权,难道会很高兴?莫说他不会傻到这地步,纵便如此,还有太皇太后呢。 不说战战兢兢谦恭避让,还自己往南墙上撞,有这么笨的吗? 这些难处不能说,直说得罪人,索额图舍不得扔下私心,一再上赶着催:“怎么会?太子的婚事,皇上肯定要问您的意思。”多年来,为了芳儿的再三叮嘱,为了顾忌皇上已经舍了不少,那些好处眼睁睁地放了已是非常可惜。再要他让,确实不乐意。更何况,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天经地义的。 芳儿摇头叹息,只恨这一桩桩事没一件省心。 “咱是为了皇上尽忠。”索额图不肯放弃地游说她:“皇后,换个别人家的孩子做您媳妇,隔着心呐,不好管不好教,您怎么就知道她真听话呢。阳奉阴违的事情多了,背地里要做点什么您不知道的,那怎么办。万一再吹枕头风把承祜的心也给扭过去了……” 着急可以,越说越不像话就没边了。当时他们见面是在御花园里,云朗气清正是好时候,芳儿正在散步,这一句把好心情全都败了,不禁扭头惊愕地看他。索额图自知失言急忙伏地请求:“是,我着急了,可这真的不能让给别人呀。” “先回去吧。等我探探口风再说。”芳儿只能这样答他,把他应付走了,心却难定。 承祜一天天大了,这事是要及早考虑,然而他的正妻却绝不能是赫舍里家的。就算心愿极其美好,也不可以,就连这样的念头最好也别露。 这是多年来浸滛宫中的经验,外人不了解苦处,还觉得莫名其妙,把送上门的好处往外推。然而只有母亲才能明白,任何风光,都不如孩子的安全重要。承祜若是真的跟表妹成了亲,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皇权永远不能受到威胁,没有任何一位天子容许得了。臣永远是臣,哪怕是儿子,也一样是臣。在皇家,亲情永远不可能单纯得有如白纸。纵是玄烨再爱他,再疼他。只怕也忘不了这点。既然如此,承祜更应该谨守规矩,不使皇阿玛有被威胁之感。他还小想不到。芳儿既然想到了,就不能不把关。 如今的局势跟慧敏入宫时已经大不同了。玄烨作为年轻有为的少年天子,最恨掣肘和阻碍。他对承祜的疼爱是真的,也是无与伦比的,但如果承祜有一个赫舍里氏的正妻,局势就会变,变得混乱,也许到时会无法预料,继而父子关系紧张万分。 索额图是关键。这么多年了,他自从擒鳌拜立功后得到的恩遇有增无减,得意忘形是难免的。即便芳儿时常旁敲侧击,也不敢确保他没有做过一点肮脏的事情。如果他再有当年索尼一样的地位,那么朝政会变成什么样儿? 明珠和他是站在天秤两端的砝码,互相平衡,不到万不得已,玄烨绝不会容许“一人独大”。 所以,尽管还没有开始甄选,也已可以知道,太子妃的人选绝不会是这两家。 太皇太后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教玄烨为难,不知该怎么跟芳儿提起。索额图的孙女若是不让她当承祜的嫡福晋,那便更不好留下来做他的侧室,那会成为折辱,吃力不讨好。也就是说,一旦回绝便要彻底,如果这样的打算让芳儿知道了,也许会很生气,该怎么办呢。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大局。玄烨却觉得不便直说。因此这天夜里从慈宁宫离开,去往坤宁宫便格外踌躇。抬辇的走得很慢,也很紧张。 “嗯?”今日阴天,起风有雨,因此入夜便暗得不行。天边闪过几道白光,雷却没来。映得宫墙边有抹影子晃过去,一闪即没,玄烨哼了一声,眨眨眼,却是没看清。 “主子,怎么了?”抬辇的人停住,梁九功贴过来关切地问,他却说:“没事,走吧。”肯定是太紧张,忙得头晕造成的。玄烨在心中默念找个理由,安抚自己的心。 若不如此,难道是见鬼了吗。真好笑。他摆摆手,让他们接着走。 芳儿还没有睡,正在摆弄棋局。跟她对弈的娴妃也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都别行礼了,是我扰了你们的雅兴。”争战正酣,玄烨既来,她们只有中断。相伴多年都有默契,娴妃很快看出玄烨跟芳儿有要事相商,急忙告退。 等她走了,玄烨倒不急着说了。手里端起烛台,笑嘻嘻地对望。 芳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推让道:“皇上闹着玩呢,净拿我取笑,您都看了多少年了。” “那又怎么样,我看不够不行吗。”玄烨把烛火又晃近了一些,温暖地映照着她的秀丽:“芳儿,我真喜欢你,特别喜欢。就像现在这样,我想很久了。” 一直都想有一个夜晚,没有繁忙,把时光都花在这件事上,安安静静地守着她,望着她,就像守着举世无双的珍宝,那种满足和幸福,也只有她才能体会和分享。 霎时,玄烨不愿再拿烦心事扰她,把自己只当成晚归的丈夫,卸去一天的劳累,跟辛勤的妻子说说心里话。 芳儿看到径自走到床边去拉被子,不免调笑:“这么早就睡,累了?” “累。”玄烨将她圈住,亲吻着额头,叹道:“累坏了。”朝内朝外的事永远最多,最近又要挂心承祜的亲事,实在太累。 “我才累呢。我呀跟您告个假,今年南苑行猎我不去了,我都没准备,既然来不及,不如在宫里替您看着。我也歇歇。”芳儿趁机说些轻松的,一举两得。 福祸相依,每当宫中有大事要忙也就预兆着很有可能降临祸端。纵然防御做得再好,仍是不免万一。高处不胜寒,最尊贵的光荣也就表示着最可怕的危险。 心有灵犀的芳儿很快便明白玄烨在忧心什么。既然如此,赶快让他去安歇才是最好的体贴。玄烨揽着她躺下,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在想承祜。而身为父母的他们更应当觉得奇妙的是,承祜竟能提前知道这事。 保成既然已经知情,承祜便不可能蒙在鼓里。谁也没想到行猎中还有更热闹的,果然像上回那样,他又傲娇了。 “谁要娶媳妇,不是我。”讨厌像被摆布的木偶,为了当好太子已经忍让得够多,为什么连喜欢谁也要听话。 “您弄错了。喜欢谁随便,没要求您喜欢,娶她就行。”答应过胤禨不出卖这个秘密,却因为忍不住要“打击”承祜的好心情而信口开河地八卦。 结果承祜果然躁了起来,很不高兴地反问:“为什么要逼我?皇额娘没说我就不信!” “你凭什么不信啊,太子府都在那儿,就等你们住进去。”每一个少年都有一段拒绝长大的时光,看来承祜跟保成的逆反期到了,要较劲也只好由着他们。 越成长,身上的担子就越重。成了家,以后就更得端得像块木头,不,是石头。这样做人还有什么意思。想到结婚的对象,承祜的脑海便不由自主地闪现索额图充满功利心的笑容,十分可厌。 在芳儿那儿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竟把心思动到承祜身上,在私下的相见里,偷偷暗示他的表妹是多么好的女孩子,结果弄巧成拙,到此时承祜想起来只觉得这是强加在身上的更多束缚,只想摆脱。 “我不要娶她。”他郁闷地以为这就是事实,对着保成大声嚷嚷:“给你吧,我不要。” “凭什么呀。”明明是来“奚落”他换得好心情,却反过来被载以重担。保成委屈地皱紧眉头。 “因为你是我弟。这个忙你就得帮。”承祜把他的肩头揉了一把,换了笑容哄道:“表妹也不错啊,索额图说她长得很标致呢,人也文静。” “真这么好给我得了,太子,我愿意帮您的忙。”窃窃私语间,冷不丁冒出胤禨的声音,把这两人都吓了一跳。 第九九章 当头棒喝 第九九章 当头棒喝胤禨什么时候进了帐,竟然不知道。虽然为了谈论私事把下人都赶出去了,也不至于教他这样欺负吧?何况刚来就这么嚣张地戳穿了“美梦”。承祜不高兴地斥道:“去,有好事不找你。”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也不是外人啊。”胤禨仍是好脾气地笑着:“从我额娘那儿算,我们还有一层亲呢。太子,您别光疼保成,不疼我,回头我跟皇额娘说,她可要‘算账’的。” 这么多年了。芳儿确实对胤禨视如己出不曾有一丝薄待。而这个孩子的心更是坚决相向,甚至比这两个还要百折不挠。所以,相比之下,他们俩确实时常吃醋。 小子,就凭你也想赢过我?做梦。一时被挫了锐气的承祜不服气地走到他的身旁,靠近耳边,轻巧地道:“你还来劲了是吧,小子,我是皇额娘的亲儿子,你不过是个来捡便宜的‘灾星’……” 说了一半,他停了。胤禨的身体瞬间僵硬。相必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因此,承祜也慌了。 玩笑开过火了,这怎么办?回头急望保成,保成连忙赶过来,将他推开,冷哼道:“叫你多事,还是不是兄弟了,就捡重话说!” “那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他开不起玩笑。”端着架子过日子已经好久,难得今天有机会说笑却闯了祸,承祜也觉得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20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得尴尬。他自觉一视同仁,然而终归亲疏有别,不自觉的,他也会跟别人一样,有意识没意识地拿胤禨当“外人”,没有保成那么亲近和放心。 平时处得都好,关键时刻露馅真难堪。胤禨是一时给激蒙了,还不得回神,保成扶着他坐上椅子。承祜劝了几句不见反应,觉得他在装傻充愣,也气乎乎地走了。 终究是太子不能太没规矩,保成拦不了他,便一心放在胤禨身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唤。急得上火想叫下人的时候,他终于“醒”了。 一声长叹,胤禨这样评价:“还是你对我好。” “你这人,故意逗我急呀。”保成以为受骗生气得想揍他,仔细听声音和缓又严肃,不像是闹着玩的样子,急忙抑制怒火,小心翼翼地靠近:“别当真,承祜瞎说的,他就那脾气。我们谁也没拿你当坏人,真的,绝对没有。” “不管有没有。我们要让着他,”胤禨点头:“他是太子。”平静的句子掩盖不了什么,随着轻微的扭动,椅角发出刺耳的尖锐,表明着他的痛与怒。 可是,认真想想,又有什么权力怪承祜说了“实话”。心思变得敏感,变得不可捉摸,必须时时刻刻林提防着他人的欺侮,像刺猬一样地竖起防备,战战兢兢地度日,所有的起源不都是因为这句“实话”吗。 不能有幸成为芳儿的亲子,一举一动便教人不能踏实。为了得到一份肯定,必须要付出比他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而成果却极有可能不及一成。 这多么不公平。为什么命运的安排这样残酷,为什么它总是这样扭曲着人心。 它把他变得敏感,变得多疑,变得自卑和阴冷,这些不想的特质一再出现和覆盖在身上,直到习以为常。 胤禨靠在椅背上,不可避免地想到淑嫔临死的时候对芳儿说:“不要相信这孩子,他没有那么单纯。” 是啊。一语中的,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想一想,这些都是为什么?为了那可怜的一点点爱和在乎,有谁知道,有谁在乎,他付出了多少?这些,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秘密,他永远也要埋在心里。因为那些不必付出的人永远不配知道也不配在乎。 当自卑到极点时便成就无比敏感的心思。胤禨又想哭了,却不愿被保成看见。抬起迷蒙的眼睛,他说:“我去逛逛,不吵您了。” “别想多呀。”可怜的伤心看得令人酸楚不堪。保成提着心叫道:“你不能老这样,六哥,我陪陪你,你去哪儿?” 他总是了解,太过伤心的时候,应该找一些事情来做打发心情,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恢复。 胤禨没有答他,沉默地走了出去,这一走便去上了马,得得儿的往外跑。 马儿扬灰抻土,巡营的德塞正好经过,扭头疑道:“那是谁,去哪儿。” “我们阿哥跑没影了,怎么办呀。”伺候胤禨的小张子像见了救星:“您想想办法,不然回去没法跟太皇太后交待!” 打猎总归是年轻人的事,年迈的苏麻留在宫里伺候,这大半年来,胤禨还是很得她喜欢的。两位老太太总觉得他很乖,很听话,却想不到倔起来是这种模样。 一口气穿过林子,胤禨来到荒芜的峭壁旁下了马,仰天尖叫。 他真想跳下去。 多年来,有多少痛苦都压在心里,快把他憋疯了。从不敢说,不能说,再到不想说,他已经习惯阴郁。他把自己封闭起来,用虚伪的面具来保护自己,像生长在玻璃瓶中的花草,虽然接触阳光却和它隔离,它只能长得很怪异,也许会很快枯竭,因为没有根。 也许,自从降生的那一刻,这就是他的命运,可是这命运,胤禨从来都没有接受。 他忍耐它,但不仅是忍耐,他要与它博弈,他也想赢。不但想赢,他还想终有一天能够成为真正的强者。 德塞也有过这样的年纪,少年的心是懵懂和激进的,满含着自负和天真。然而胤禨却打破这一观念。他比任何一名少年都要复杂。想想曾经在这布库房中胤禨曾以装睡逃避,如此善于自保,工于心计的表现,所思所想已经跳出了界限。 他的早熟得令人惊骇,终于天意垂怜让他站在最高的山头,让太皇太后成了依仗,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反过来巴结了,可是总有一些这辈子都改变不了。 他常常会贪恋地想,承祜和保成何其有幸成为皇后的亲子,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我有哪一点比他们差,为什么我就不能成为皇额娘的亲儿子。为什么我就该一出生就没有额娘,为什么我的皇阿玛不喜欢我,为什么人们都说我是灾星,为什么我要被养母当成“棋子”,为什么她要自杀,到最后一刻还要说那些话?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都觉得我错了,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上辈子欠下了还不清的债?我不要连累你们,我不要欠你们,你们更没有资格嫌弃我,恨我。我不单纯,都是教你们逼的! 可惜的少年藏了太多秘密,无人可以倾诉。因为他不敢。它是变态的,变态到常人接受不了。它像一只奇异的野兽,把胤禨的心咬得奇形怪状,已经不属常人所能拥有。 人前驯如羔羊,人后厉如豺狼,这样颠倒的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还能撑多久? 他总是免不了会想:都看不起我,笑话我,心里都恨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们才能满意,一个个出事都是我克的,是我克的吗! 只有越来越多的暴力可以发泄,只有疼痛可以减压。可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能够解决问题吗。 不行,要救他,没人开导会毁了的。德塞带着一队侍卫追过来了,却不敢靠近。 黑黑的天幕下,远远望去,这孩子离峭壁的边缘不是很远呢。 “你们过来试试。”胤禨掏出匕首,威胁地径自向后退。 遇到解不开的了,竟能疯成这样?众人惊惶不知所措,德塞忙向身后道:“你们都滚,快滚!滚回去!” “你也走!不许带人来!”胤禨看他们害怕得连滚带爬,急躁的声音再也假装不了,他被激得戾气满身,双目猩红地对着德塞:“谁让你来的,你也滚开!” “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德塞远远地站着,抓紧马鞭,掌心已被勒得通红,气得骂他:“傻小子,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要这样!啊!你要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办!我一定给你办成了,你给我回来!” “你给我办,你知道我要什么吗?我要的,谁也给不了。”胤禨已是失控,一声嗤笑后斜睨着他,突然觉得所有创痛喷涌而出,竟不管后果直接嚷了出来:“我说我想当皇额娘的亲儿子,我恨那些人,他们装模作样,他们假透了,他们说喜欢我,只是想利用在太皇太后那儿得到更多的好处!当初是他们逼得我只有自己爬上去!都说我是灾星,我欠他们什么样了,只有皇额娘疼我,可她受的委屈,我受的委屈,他们知道吗!我恨皇阿玛,我恨承祜,他们是皇额娘的负担,什么都麻烦她,他们只会高高在上指使别人坐享其成!我讨厌太皇太后不停地试我,我讨厌保成自以为是的样子,我讨厌他以为是我的靠山,我讨厌他可怜我,我恨不得他们通通消失!所以我必须足够强,我要成为皇额娘唯一的依靠,只有我能保护她,可以吗!我讨厌他们,我要他们通通消失,可以吗!” 第一百章 当头棒喝 第一百章 当头棒喝{}大逆不道。任是谁听了这番话也要觉得大逆不道。可是谁能回应他呢,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阴暗的心思如一粒石子,只能被抛入深渊。 只有唯一,才是最好的,有了比较很可能就成为替补。 亲生与非亲生,即便芳儿毫不计较,那些外人总会想。越孝顺她讨她的喜欢,在这些人的眼中就会愈加成为巴结。长期在他们的目光中活着,已经扭曲的心变不过来。可怕的念头不管怎么藏,它都无法消失。 幸好,在被它逼死之前,胤禨终于解脱。秘密犹如长了牙的怪物在咬心,在它被说出来的那一刻,突然这头怪物就软了。 痛快!当泪水再度肆意纵横在脸上,胤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渴盼这一刻太久,没想到它真的能来。它来了,是害了他也救了他,是救了他也害了他。 痛快了,可是结果呢。是以大不敬之罪被处死,还是被当成疯子万劫不复?胤禨闭着眼睛等待,激动得双拳紧握。为了这句话他即将失去所有。仿佛慨然冲出牢笼的困兽,这是勇猛的代价,这个本就不能与人分享的秘密,是他的死敌,而今,他已经把它放出来,就要做好跟它搏斗的准备。 也许会被德塞骂死,也许会被他出卖。管它的,死就死吧。说不定,玄烨会亲自来审,到那时,他更可能把这些心里话毫无保留地骂出来,求个大解脱。 风起了,比刚才更迅捷,周围的草丛传来沙沙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被想象激励得满面通红的胤禨还在等,而这刻,德塞却不说话。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却终归没有勇气询问。 勇气已经在刚才的瞬间用完了,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和后悔。 他的嘴唇开始发抖,他的手也在颤。除此之外,他更觉得羞愧。他就像趴伏在树叶上的小虫子,感受狂风和暴雨的力量,战战兢兢。从不怕死到怕死,也不过这么一会儿,贪生是人的天性,他抗拒不了它,也改变不了它。 德塞继续等,等到他开始往前走,刚才信誓旦旦要自杀的胤禨反而虚软无力。 “现在明白为什么了吗。”之所以不行动,就是要等胤禨自己体验这种从天到地的心情,只有深刻地体会到才会后悔。。 “不,我不信。”纵然是为了爱惜子侄的性命,德塞所作所为也已匪夷所思,这般冒险图什么呢,胤禨岂肯轻信。“为什么不信?”德塞已经和他近在咫尺,扬起唇角,露出带有一丝讽刺的笑:“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这样想过?” “什么!?”这回轮到胤禨惊诧了,他坚决不敢想会遇到“同道中人”,情不自禁地指向他:“伯伯,您,您也……” “我知道这种滋味,我也有一个秘密,您想听吗。”德塞拉住他的手,尝试着把他往回拽。 “不,你骗我。”警觉的胤禨抗拒着,德塞的话确实太诱惑,胤禨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刚才还要挣扎。 “十二年前的我只比你大几岁,有一天晚上……”胤禨的双眼,那种急切和疯狂的目光,仿佛等着获救般可悯。德塞侧过脸庞看见,就好像看见了当年。 那天夜里发生的,改变了一生一世。那件事,同样大逆不道,胆大包天。 十二年前的德塞也是少年,而且外表冷若冰山,内心却叛逆偏激不听管教,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作为。 那时济度从皇陵归返已经快两年,对德塞来说,在皇陵已经待了十二年的父亲,根本就是陌生人。他更加因为他受到很多压力和歧视。父子关系始终不曾缓和,不仅生疏得比客人还不如,更是剑拔弩张势同水火。 “您先把刀收起来,听我慢慢说。”德塞轻轻地哄着他,直到这孩子听话,才一点点温柔地讲下去:“那时候我不明白当年的事。我总以为他们闯宫是傻冒,太皇太后和太后把所有都算好了,根本用不着他们闯宫。是他们自己犯贱以为了不起,害了自己,也害了我。”他揪住胤禨的手,凝神聚气,把人从危险地带往回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可这些,现在都过去了,孩子,听我说,别急,听完就好了,你也能走出来,乖。” 这件了不得的事,胤禨也有耳闻,虽然不会像他们那样活着,可他们终究也是值得钦佩的,可是在这时候说起,管什么用呢,是想让胤禨也学他们吗? 胤禨已骇得不再看地,只看他。刚才一心想死,勇气用完了,现在他腿软。 “是啊。可我不这么想。我那时就想,是我阿玛自不量力,为了一己之私,把额娘扔下,把我也扔下,他只管自己的大事,结果栽了,活该。像他这样的就该死了,为什么要回来。他害得我有阿玛等于没阿玛,他害得我受尽耻笑和压力,所以,我恨他,我恨他入骨,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又回来了,还是因为博果尔。”德塞还在强压着性子描述,轻松地讲着故事。 济度能回来,很大程度是因为博果尔。没有他对玄烨说起往事,也许济度的一生将不被改变。 “这个我听过。”包括从前德塞在马下救了芳儿,包括德塞跟玄烨的兄弟情,可这些又与当前有什么关联? “我那时候不叫他阿玛,我只叫他‘简亲王’,皇上都骂我不像话。我不停地气我阿玛,就想把他气死。可是他老不理我。后来有一天夜里,我终于决定……” 济度那夜醉酒,不想扰了自己的媳妇,被博果尔送回到客房,然后博果尔回家去了。在隔壁的德塞因此惊醒,怒火顶翻心头,他竟然安静地忍耐,直到听见鼾声,才悄悄起身,带着枕下的匕首。 “您真的动手了?”胤禨听他说到进屋,不禁将心提得高高,仿佛身临其境。 “对,我要拔刀,结果,我发现……”德塞说到这儿故意停了,果然引得胤禨注意趁他分神之时,立刻张臂去揽,同时身退数步。这一拉一拽之间,早已比刚才相距峭臂远了三丈,至少不会再有掉下去的危险。 安全也许只是暂时的,回过神来的胤禨恼怒比刚才更甚:“你骗我,你果然骗我!” “不,是真的!”德塞牢牢箍住他不放,将人拽住:“别闹了!这事以后再说,先跟我回去!” 胤禨自然挣扎,才一会儿,他就跟着德塞停下来。 草丛里又传来奇怪的沙沙声,比刚才更轻微,也更诡异。 有人。德塞敏感地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将胤禨拨在身后,突然将手扬高。 果然,草丛里飞来一枚暗镖,亮晶晶地磕在刀鞘上,结果跌到另一处去了。 “唉!”同时传来的,是那人同伙的惋惜声,好生耳熟。德塞自然顾不得这些,赶快对胤禨说:“我对付他们,你上马去!” “不,我不走!”按理那些被赶跑的兵丁应该很快带着大队伍来找他,他们现在还没到,万一贸然回去,没有遇到他们,却遇到这些贼寇的同伙,岂非自投罗网? 也许,这些人根本就是在等这个机会。从他们隐忍到现在才出手来看,城府着实不简单。若不是发镖人一时急躁,也许再等一会儿,谈话中德塞和胤禨都会莫名其妙地做了鬼。 危难之时见真情,德塞却不能只顾感动。他也相当清楚,胤禨着急的是什么。 袭击者既然埋伏在这里,那么,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们一定也听见了。不灭口,岂能放心。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亲眼得见。 好个心机深沉的小子,德塞进一步看清了他,却没有时间评价。只得先想法子保护他的安危,幸好那些被吓退的人并不傻,远远的,有他们的马蹄传来。一旦到达,埋伏者将再也不是对手。 因为这些亡命之徒出现的只有两个。先一步跳出来的是个男子。瘦长的身躯确有几分英气,口中喝道:“哼,狗皇帝养得好奴才,倒有闲心来打猎,通通忘了,你们欠平西王一条命!” “是你们?”德塞不由大惊,战场上曾经见过,这对夫妻为吴三桂做事,当时搜寻不到下落,想不到,竟然没死。到今天乔装打扮,耐心等待,潜伏到南苑,做这惊天动地的事。 男子抓住媳妇的胳膊,要把生的希望留给她:“你走!” 女子也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她也做出同样决定,一把揪住男人胳膊,不肯擅离。 男子下定决心上前一步,将她挡住,对德塞道:“是男人的,别跟女人计较,我们单打独斗,怎么样!” 这怎么行,放脱了活口永留后患。胤禨不等德塞回答,马上喊道:“伯伯,别上当!” “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男子怒火涛涛,立刻也扬手。袖里箭往前飞,德塞眼明手快,拿长刀磕住转手便回。一击竟中,打在女子胸口,只见她闷哼一声,眉头紧锁,却没有尖叫,原来是个哑巴。 “别妄想了,你们根本不是对手。不如你把刀放下,我替你们向皇上求情,如何?”是敌非友,落得如斯境地也是无可奈何。为了顾忌胤禨,德塞不敢再乱动,只盼多拖一刻援兵即来,却想不到,这么一缓倒让对方有了可趁之机。 “呸,贼贱人不得好死!”对吴三桂愚忠之人倒也重情重义,暗器上面淬了毒,将妻子的伤势略看过几眼,男子喂她服下药丸以压制,旋即以愤恨地目光扫过,望见胤禨时,突然眼前一亮,将要紧的事想起:“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还记得这小子刚才说得什么?你们的人来得越多越好,那时我便当面诉说,狗皇帝若是知晓,我们纵然凌迟,你们也跑不了!” 第101章 火上浇油 第101章 火上浇油这倒是个好法子,胤禨最怕的。德塞还未答话,他便已心摇步晃。刚才犯下的错是一碗滚水,不管不顾地往心里倒,教他一个少年如何承受得了。 还要接着等下去吗。侧耳倾听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胤禨一咬牙关,居然抢答:“谁说什么了?哼,胡说八道,谁信你!” 反贼的话岂可作为证据,然而倘若打定决心同归于尽,那便是另一回事。德塞见这孩子未免不知轻重,急忙将他往后拉了拉,悄声说:“别闹,吴三桂的人。嗯?什么?” 战败后,吴三桂自杀。他虽然死了,却还有一些“余孽”存在,既然为了复仇来此,自然不肯讲理,要是为了他们把自己搭上,确实太蠢,可若是容得活口…… 不,这绝不行。胤禨略微想象一下便觉恐怖异常。都怪自己一时口快,闯下滔天之祸,怎么收场。不,一定要杀了他们,不能再等。主意打定,趁德塞劝告时,他装作不满地凑近,也念了一句。 嘶鸣中的马儿快行几步就将逃跑,拉住缰绳的他跟着心动,随着马儿向前驱。 果然引得那反贼焦躁不堪,想也不想便扑过来。 ——德塞自然上前去挡,格在那人与胤禨之间,使得他只抓到胤禨的胳膊便不得动。视线被挡住大半,最好的机会终于来了,突然胤禨手中一晃,向前猛刺,随身携带的匕首打开,正好插进小腹。 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少年居然有这样的本事。男子本想将胤禨拿作人质,也好跟皇上谈条件,却想不到竟毁在他手上。重伤之下,这男子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就在这时,声至马至,浩长的队伍来了。 风来了,雨也来了,就在这么狂乱的时候。风狂雨泣,这是此刻心情最好的注解。当细碎的水滴越来越密地混着泪水洗刷着脸庞,胤禨已然失去所有理智,疯狂地叫起来:“救命啊!” 大队人马的防护到达,仔细望,是福全带得人来,跑了一脑袋汗。这事确实太大,连玄烨也已惊动。全定然无虞。 炙热的火把照耀着眼前的一切,急行的兵丁为了快速将功补过,只得将安危扔在一旁,很快分成几队,各司其职。有赶来保护他们的,有进入草丛中检查后患的,还有很快将这对夫妻视作目标圈围了不放的。 因何不杀?胤禨哆嗦着嘴唇,满面疑惑。福全过来搂这孩子,紧张地安慰:“您没事吧,别怕,咱回家。” “不,不。”直到此时,手还不记得松开,脑袋已是一片混沌,只管盯着那人,拔出的刀尖犹在滴血,男子的样貌在眼前却已不甚清楚。 一时奋勇也只是为了杀死他。胤禨心如擂鼓,战战兢兢,不敢再看。 男子摇晃地往后退,正要被人拿住,另一边的福全正在劝慰胤禨,惟恐他再出意外:“……您先跟我回去。乖,把刀给我,来。” “不,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不行!”这二人若不死便是大患,胤禨再也受不了刺激,突然狂叫。 至于另一边,确是因此激发灵感。那男子坚持着不肯晕过去,张口便道:“他,他想……”德塞快行几步,去那男子的媳妇身旁,刀尖下倾,目光冷冷地瞪过去,喝道:“j贼!还有何图谋,不如一并说出来!” 男子即时噤声,面容却扭曲异常,伸长脖子够着望,只恐她受苦。 镖上的毒狠辣无比,那女子纵是服了解药,一时半刻也是无力抗敌,束手待毙。此刻见他们仗势欺人,只恐拖累丈夫,竟狠心咬舌自尽。 “怎么了。”福全不解地扭头,只见德塞惊如见鬼,忙问:“说什么?哎!” 胤禨终于晕倒,等醒时已身在路上的马车中。守着他的,除了幼时的奶娘萨拉嬷嬷,居然还有德塞。 “嬷嬷您辛苦了,我跟他说会儿吧。”心灵的安抚只有他们是不够的,唯有知悉内情的德塞才可做到,万事不能两全其美,却有缓兵之计。 萨拉嬷嬷含泪下车,独留二人。憔悴的胤禨即时揪紧他的胳膊,靠近耳边悄声急问:“怎么办,怎么办!” “不怕,没事。听我说。”德塞只能用快最简单的法子安抚:“没用了,都死了。别怕,别怕!” 这对反贼确实夫妻情深。当时的刺激确实太大,德塞这样做,那男子就疯了,立刻就要赶来救他的女人,如此便上了当。他向前冲,正好对着胤禨的方向,大家都以为他要对他不利,因此,纵是玄烨下令要留活口,福全也只得随机应变,扬起带来的火铳枪,往他肩头打去。 此刻人多势众,这男子不知娘子已死,为她的安危未敢多言。只好忍着剧痛,足尖轻点便已跃离人前几丈,看来轻功绝佳。然而这突然的一枪来袭,扬起的身姿顿时迟滞,反以下坠之势往后栽。 雨大风大,衰命的男子打滑,身坠如山倾,伴随着一声痛呼,很快不见踪影。 “糟了!”福全后悔地叫了一声,急忙察看。却不知道因此将胤禨救出生天,待到他醒来听到这些讲述,却不十分高兴。 “真的死了吗。”这孩子还是不肯全信,疑心病重如山:“万一他没死呢,万一他活着呢。” “您信我。”时已清晨,昨夜暴雨,峡底溪水湍流不止,只恐走脱的男子已经随流而下,那些兵丁搜寻一夜,可却难见此人。只有先这么说,让这孩子定定神。可怜胤禨不知,此时的他在德塞眼中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既惊惊乍乍,又面色浮肿憔悴不堪,只怕旁人看来,很有几分要疯了呢。 千言万语,胤禨却还多挂念一样,他攀住德塞的手臂,再三乞求:“千万别让皇额娘知道,不许告诉她,求您了!” 真心爱他的人,他不要她伤心。他要在她的面前,永远是最好的。 幸好回宫后都是心疼的居多,倒把真正的疑点盖下去。心灵的创伤远胜,纵然胤禨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前来探望的那些都只当他是受惊过度。慈宁宫一时往来不绝,除了芳儿暂住于此,陪着苏麻亲自照看之外,“罪魁祸首”承祜更是赶来道歉。 他没想到后果竟然这么严重,只道是自己造成的,自然愧疚不堪。可要说些什么讨胤禨欢心,却又教他为难。 说你不是“外人”,不是“灾星”?承祜坐在床边,思来想去,仍是为难。 保成是陪着一块儿来的,看到光笑不说话就有点生气,将承祜肩头推一把,叹道:“哥,路上怎么说的,您都忘了!” 莫不是抹不开太子的面子,不好开这个口?罢了。保成凑前望望胤禨的眼睛有点呆,于是有些怕:“六哥,我替我哥给你道个歉。”想想这样说太生分,很快又改口:“不对,我替我们道歉,我们错了,你好好养着,过几天还是精神百倍,你别怕。真的,对不起,他不知道会这样,哎呀,怎么说得不对呢。” “我哥”,“我们”,处处都刺人的心。虽是无意的,但恰恰越是无意的,越是真情流露。胤禨默不作声地听着,什么也不想答,只是把头低下去,像只闷葫芦。 “你又生气了啊。我真不是那意思。”因为这事,承祜也被负罪感折腾得够呛,芳儿和玄烨已然知道缘故,没有好的交待,他过不了关,心里也堵得慌。谁也没料到在防守严密的南苑大营会出现反贼,还差点要了胤禨的命。 此事自然彻查,跟进它的人也毫无意外是索额图,只是明珠不甘落后,被玄烨点作辅助。更有德塞和福全跟随全部流程。这件事既然落到二人手上,自然争先恐后,都想先立头功。 都是大学士,弄成这种局面,很不好看。那些明争暗斗,说起来也十分可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并且迟早要露马脚。幸好女的已经死了。不过男的还未找到,这不得不说是件非常丢脸的事。 而对于“某些人”来说,那便不止是丢脸,而是丢魂了。 日夜不宁的胤禨与平时早已判若两人,哪怕睡着的时候,手里仍是紧紧握着一样东西。今早当芳儿来到房中照顾再见它时,已是第三次。 ——明亮的匕首不知何时又被拔去刀鞘,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攒在手中,紧紧挨着身子,危险极了。 掀被的苏麻既惊且慌,芳儿尽快扶着,同时让太监去拔开他的掌心。和恶梦奋斗一夜,直到天明方才入眠的胤禨睡得很沉,没什么反应手中已空。撤走匕首,再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回原处,它又会自动地回复攒握的姿势,看来习以为常。 可怜的孩子,几日来安神茶喝了无数,心却从没有定过。芳儿近前看眉头仍是紧蹙,泪痕犹新。不由心头酸楚,轻唤出声:“胤禨,醒醒,你醒醒。” “别想威胁我,我要杀了你!”大惊之下睁眼,梦魇未退的他,猛然坐起迅捷地伸手,向前扎去。 待发现眼前是谁,已经迟了。 疑乱中的芳儿还未答他,只见脸色已然剧变。胤禨哀叫一声,即刻去看她身上:“皇额娘,皇额娘!” 结果,他没见到有血。再看自己手上,竟是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 几次三番的惊诧,胤禨受不了折磨,向后一仰,又晕过去了。 “太吓人了,这孩子。”翠玉搂住苏麻,也被他吓得发颤,不由地道:“主子,这,这可不行啊。” “别慌,定定神,除了太医,再给我找个人来,我想他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芳儿沉重地叹了口气:“快去吧。” 第102章 母子连心 第102章 母子连心当德塞忐忑不安地走进坤宁宫,芳儿的态度却是极为客气,尽量不给他压力。然而即便如此,德塞的表现依然很抗拒,并且没有多久便现端倪。 “都说是受惊过度,可是光吃药不行。”芳儿心酸地试探着,旁敲侧击:“您再想想,是不是那天晚上还发生了别的什么,我看这孩子遇上大事了,不是这么简单。” 德塞听得心中一抖,向后退道:“臣实在不知,皇后,对不起了。” “好吧,也只好请皇上定夺该怎么办了。”芳儿说着分明发现,他的眼睛惊疑地撩动了一下,随后向上抬,这是心中有事隐瞒的迹象。她便当即不动声色,点头致谢:“您先回去吧,这案子还得您辛苦,打扰了。” 索额图和明珠,他们各有心病谁也不肯服谁,尽人皆知,倒可以从旁论证不会协同作弊。老实说,这趟南苑之行不是没有疑虑,能教这对夫妻混进营中,十有必有人里应外合。查不出究竟是谁,那可真是夜夜都无法安枕。 有利便有弊,有嫌疑的躲避什么也是应该。这对反贼夫妻,男的叫常五,女的叫云娘,都是昔日吴三桂副将图赞的亲信。良嫔的阿玛阿布鼐在蒙古时跟图赞曾有旧交,如今虽然图赞和吴三桂都已经死了,却有后患留下。 此次,唯一能撇清自己的办法,除了奋勇抓敌,便是袖手旁观。玄烨体谅阿布鼐的处境,给他选了第二条路。他既然躲开看好戏,那么,内情究竟如何,绝不能从那里入手。芳儿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终于也有了主意。 胤禨醒来时刚过正午,却听说皇额娘病了。来报讯的人哭得有模有样,他即时便信,冲去坤宁宫赔罪,张口便泣不成声。 他越是心急如焚越不得见,把门的翠玉无奈拦截,告诉他,因为受惊过度,皇后还没有醒。并且为了他的健康考虑,请他回去先养着。 “不,皇额娘她怎么了,让我进去!”他听了这个越发紧张,愧疚不堪:“是我吗,是因为我?” 翠玉沉默着没有答他,却是满面忧色,她是芳儿的心腹,在宫中服役多年的“老人”,也没有一个在她这样的年纪还未出宫。她情愿把所有的心都放在皇后身上,她的所作所为,可信度可达十成。 胤禨把晕厥之前发生的想起来,恨得直打自己的手,边哭边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伴随着心虚的句子,可怕的念头在心里响:你要暴露了,你要暴露了。 不,不行。皇额娘一定要好起来!胤禨念着这个,坚决地将一己之私扔在一边,不平地向翠玉疑问:“那她什么时候醒,不让我进屋,我到院子里等。” “这……”动静越大,戏越难演。这事是瞒着皇上的,只想这孩子上当。翠玉赶忙转移话题,只盼引他入瓮:“您别让奴才为难,这样吧,我想,主子也是为了您的事才这样,如果您真的有心,到佛堂走一遭,跟佛祖说说心里话,说不定您的病就好了,您要是好了,皇后一定也就没事,都说母子连心,从来就是这样的道理,您看呢。” “好,我去,我一定守到皇额娘醒过来!”聪明的孩子因忙乱急昏了头,当即不疑有他地赶赴佛堂。 他不知道,此时有人正躲在帷帘后安静地等。为了他,也为了她自己。 不一会儿,外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看来这孩子是一个人进入殿内。芳儿跟苏麻撩开帐子,望见他时,眼皮竟然不停地跳。 是吉是凶?芳儿忐忑地摸摸心口,屏住呼吸,听他跪着在说:“佛祖,是我错了,是我吓到皇额娘,是我把她吓病的。所有的错都算在我头上,我不怕,是我不好,是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了,我害怕,是因为我被那贼吓的。那天夜里,我因为心情不好就骑马出去,后面有人跟上来,是德塞伯伯……” 战战兢兢,时断时续,偶尔语无伦次,不过总算将那夜发生的故事讲完。 芳儿提心等待,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汗滴湿透紧握的帕子,随后再难忍受眼泪来袭。 ——竟果然只是吓的,再无其它,竟果然只是这样。 芳儿想得羞愧不已,她为曾有过的怀疑感到耻辱。没有谁敢在佛祖面前撒谎,为什么要怀疑一个孩子隐匿了什么不祥的秘密?是我太敏感,还是我不够爱他,使我有了亲疏之别? 她揪紧了心,开始检讨自己。身后的苏麻为了阻止泣声暴露,已张口紧紧咬住手帕。芳儿回首望见苏麻的眼睛,一瞬间便已知道,她们想得都一样。 善良是共通的,母爱也是共通的。一个女人最完美最不该受到指责的时刻,便是她全心全意地在尽母亲责任的时候。苏麻的哭泣已然安慰芳儿并没有做错什么,并且告诉她,是在为她感动,为她骄傲,深深地钦佩。 “嬷嬷!”芳儿轻唤一声,激动地张手拥住。这个老泪纵横的女人,比她更不容易。苏麻老了,心更软了,将她带到这里,抓拿“证据”,确是一番折磨。 幸好等来的结果是她们想要的。芳儿抹去泪水,正想着要不要先出去安慰这孩子。就在这时,福全居然来了。他很急躁,进殿说了两三句便要扯这孩子回去,样子有些鬼祟,声音很轻,不知讲的什么。 “现在不能走。”胤禨嘴唇张得很小,飞快地撩了一眼,跪得仍旧笔直:“有人。” “你这孩子,都跟你说了要你回去。再耽误要出事啦。”福全又气又急,不知德塞搞什么鬼,见便见,为何要他替这一趟。因为一个孩子避人耳目,这也太可笑了。 可恰恰最重要的,便是避人耳目。 当初胤禨向德塞祈求之时,早把这些想在前面。他自知芳儿爱他甚深,又敏感聪明,这事要瞒天过海,只有这个法子。法子想得又快又好,直将德塞骇得不轻。他甚至有些后悔向胤禨撒谎,告诉他两名反贼都死了。看来,别说这孩子不信,就是信了,他的心机还是这么深,这么毒。 “您真的打这么做吗。”德塞那时坐在榻边,不可思异地盯着:“您要欺骗皇后?” “没有办法。”胤禨抹不尽泪水,继续哭道:“我害怕,您不告诉她,她肯定想办法问我。过不了关怎么办,我不能在皇额娘心里是糟的,我不能!” 他要在她心里,永远是完美的、乖顺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 他要让她知道,即便没有荣幸成为她的亲生骨肉,他所能表达的所有,绝不比承祜和保成差了半分。他不需要他们的同情和怜悯,他只要尊严,继续有尊严的活下去,并且有朝一日将他的成就变成现实。 他要她为他骄傲,而不是痛心和失望。任谁都可以想象,如果让芳儿知道他其实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狼子”,她会怎么样。 她会设防,会讨厌他,恨他,永远当他是坏蛋,永远不再原谅他。这比世上最残酷的刑法还要可怕。 “您想得太快了。”德塞急切地拦他:“对了,那天我的故事只说了一半,您想知道后面的吗,听完了,也许您就……” “不要说了,我现在没有心思。”胤禨捂住耳朵:“求您了,帮帮我!” 于是,德塞只好继续做“骗子”。不仅如此,这个反应灵敏的孩子在后来发生的事中,更进一步地教他知道,什么叫做“随机应变”。 从头至尾,只有被拉下水的福全最是糊涂,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德塞要他到佛堂白跑一趟,还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些自然通通要问,却不得答案。 “你说话呀德塞哥,让我跑这一趟是干嘛的?那小子说有人,什么人”福全回忆在佛堂时的一幕幕,深感自己像在作贼:“哎,哥,你把话说清楚行吗,你们在躲什么,神神秘秘的。” “不管这个。我现在只说一样,咱们要比索额图和明珠更早找到常五,并且是一一。”德塞只能这样敷衍,常五的下落尚且不明,这个秘密多瞒一刻便好一刻。 有心让皇阿玛,皇兄,以及一干人等“通通消失”的阿哥,哪怕这些只是气话,被有心人捕捉到,将会是另一番情形,而爱他疼他之人,岂非因此成了“同犯”? 一拖十,十拖百,那这件谋逆大案,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主审的是他俩,我们这不是抢功吗。”各有所忧。说实话,按私情,福全当然愿意奋勇争先去帮玄烨的忙,可若是抢,那成了什么? “你不懂。”可恨心头大石压着,不能说实话,德塞被激得急躁不已:“傻子,要让他俩先得手就完啦!你不知道,那是因为……”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21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第103章 东窗事发 第103章 东窗事发世上的事往往大多如此,投鼠忌器,有了把柄便一筹莫展,束手束脚,做什么都很心虚。 要抓常五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办法实在卑鄙。然而事到如今也只好一试。 常五的妻子云娘虽然咬舌自尽,可此人却还不知。只因当时势乱,随后便已坠落峡底随水而下,几番找寻不到,大致可推断十有确实还在世上。那么把他比作鱼,散布假消息,让死去的云娘来当饵,结果就将如何? 好法子,只是一个人做不成。福全多次逼问,不死不休,德塞无奈之下令他知悉真情,不消片刻就将人惊得目瞪口呆:“啊,这孩子也太……” “现在不是评价这个的时候。先抓人再说,我们要快!”这事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只能到此为止。一日抓不到常五,便是一日难安。常五落在他们之外的人手上,是一件极好的武器。因此,绝对不能。 幸好德塞已于暗中委派人手,将索额图明珠,以及阿布鼐的宅第附近都安排了盯梢,以及他能想到的所有人,通通没有放过。 “也太危险了。”福全知他是一片好心,但若让玄烨知晓,又会怎么想呢。 “这倒不怕。我请过太皇太后的旨了,皇上那儿也知道,说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过……”当然真话不能这么说,怎么善后,只盼功成再议。 “哥,我听你的,那你觉得,这个常五会投靠谁?”常五若活着,当真是一件极佳的武器,拿来拖人下水最好。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就算是假的,胡搅蛮缠,也能变成真的。更何况有事实作为根据,若再有人“从旁指导”,那便真的如梦似幻,分辨不清了。 “依我看,最大的可能是阿布鼐,毕竟图赞跟他以前的交情非浅。常五要想举报,非他不可。”德塞一声长叹,揉揉累到红肿的双眼:“可惜他倒会躲。” “是,关键就看是推给索额图,还是明珠。”在二人密谈的房中,福全紧张地凝神,比德塞更忧心十倍:“都不好,要是在索额图手上事发,那就是烫手山芋,要是明珠,那就……” “那太子就危险了。”谁不知身为政敌,明珠一直跟索额图互相看不顺眼,承庆想要扳倒承祜远非一日,如果这个常五真的投靠了他,明珠一定会想方设法,保证他活着见到玄烨,到那时,落入火海的,难道会只是一个胤禨吗?到那时,承钴,保成,甚至连芳儿也许都不能逃脱嫌疑。若一旦失势,甚至连整个赫舍里氏,也许都会…… “太可怕了。他们不会那么大胆吧。”福全听着分析,忍不住插话:“哥,嫡庶之争,非同一般,我想他们还是冷静些的。” “所谓久旱逢甘霖,百年不遇的机会也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是你,你能放手?”德塞悲凉地再道:“他们一定会像见了血的蚊子。” 一拥而上,不死不休。 索明并不是两袖清风,都有一堆脏事在身,怎能不抓紧这难得的机会? “哥,你要站在索额图这边,那就麻烦了。”福全想想又改了口:“不对,我们帮皇后,帮太子,其实就是在帮皇上。我们不能看着皇上缠着这样的麻烦不管!” 这样的麻烦就是以石破天惊,妻离子散来比,也不为过。 兄弟的热血就该在此时沸腾。德塞也正是这么想的,因此倒要先便宜狠毒的白眼狼,此事若能平安度过,自然也就帮他躲过一劫。唉,只能说这孩子幸运,只盼他从这件大事吸取教训,将来改过自新。 “我也这么想。”德塞将手拍膝,有所决定地离开椅子起身:“兄弟,拜托了。” “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我的人,一定看死了他们,一定让常五在我们手里!”福全敢把这样的话扔出来,已是下定决心和他同生共死。违抗圣旨的事谁人敢做。然而为了玄烨阖家平安也只得如此,只有将常五及其党羽先一步灭口,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就等于跟索额图和明珠“抢肥肉,抢粮食”,当然不能打招呼。命运使然,教这几股力量不约而同地纠结到了一起,谁先谁后就得看运气。 德塞猜得不错,散出要将云娘处死的消息,常五果然坐不住了。他确实没有死,一有异动,阿布鼐那儿必须随机应变。常五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并且以他和图赞的旧交作为威胁,如阿布鼐不肯相助,便要教他背上同党的罪名。 常五能够活下来全凭义兄杨六。杨六是南苑的库房管带,正是此次大事的接应人。在危难到来时将他掩藏在秘密的山洞里,幸好那些兵没有找到。现在伤势略有好转风头还很紧,正该报仇。 总归一死,不如同归于尽。可达成一切的前提,必须先活着见到皇帝。只是常五未免有些天真,竟对阿布鼐道:“拿我去换云娘,我甘愿凌迟,放她一条生路。您答应我,一定帮忙说合。” 阿布鼐不无愁苦的敷衍着,不说帮也不说不帮,拖时间。刚好这时有下人敲门四下,他很不耐烦地打发了。 下人乖乖地走了,紧张得想要御敌的常五才敢放松些。这时,装模作样的阿布鼐已然心中有数,声响的暗语告诉他,索额图在催。 ——这两天索明二人都有找过,也都是为了此事。他们的想法大同小异,都是从此入手。阿布鼐本想两边的“船”都不上,只图自保。可是这事越来越紧迫,他也只好暗中推一把,看在皇后面上,向索额图倾斜少许,通风报信,至于谁有本事擒贼,就看天意吧。 以如今的事态推算,索额图胜明珠一筹,也许让他胜了将来良嫔在宫里也好过些。阿布鼐作此打算,是因为常五此行的目的还未摸透,若是以后知道了,恐怕要悔死的。 这也怪不得他,常五绝不可能把这样重要的事先对他言明,阿布鼐便陡然变脸,就此动手。 只等常五在府中闹起来,外面里应外合,正好抓贼,将这首功送上。 结果破门而入的竟是德塞。 “怎么会……”阿布鼐心内惊诧,想不到德塞身为皇亲,竟也眼热前来抢功,况且还是进到他的家里,这也太过分了吧。 德塞闯来,威喝一声:“来得正好,反贼,你跑不掉了!”随后,便拿起福全的火铳对准。常五正在院中与护院拼斗,他本有伤在身,不是这些人为了要活口,也撑不到此时。 也许让这一枪送他上路倒是件好事,于他,于旁人,都免于痛苦。 只可惜,千钧一发偏有人拦。进院儿的眼明白手快张手便拦,德塞的手瞬时被举高,一声巨响过后,惊魂的人方才明白,是明珠到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珠用一招金蝉脱壳,再一招调虎离山,早将福全骗得团团转。因此分薄了德塞的实力,也拖了索额图的后腿。累得阿布鼐到此时也不得不见风使舵,由着他将人带走。毕竟玄烨的旨意,德塞身为旁审,且有“杀人”之疑,不管他的目的是不是为了“灭口”,将人犯交给明珠也是唯一的选择。 一波三折竟然如此,真是猜谜也想不到。这下,免不了要得罪索额图,得罪皇后,阿布鼐连连叫苦,却没有办法。 不过,对某些人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常五一名反贼竟珍贵至此。风水轮流转,教明珠吐气扬眉,教德塞面如死灰。当时明珠还未知内情,只道德塞不喜被他抢了风头,反来小心安慰:“贝勒爷,对不住,这是我运气好,放心,不抢您的。到了皇上面前,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话虽然说得漂亮,德塞早已明白他的用心。主副有别,就是身份高一等也没有用。面对如此可恶的局面,德塞只得压下心头怒火,淡淡地应付道:“都是为皇上分忧,何分彼此。对了,我怎么没看见裕亲王。”他气得在心里骂:这小子未免也太昏了,答应我的事,怎么就弄成这样! 气归气,还是得想法子收拾烂摊子。不能灭口又要交给明珠,只怕这事瞒不住要抖露出来,惟今之计,只有再跟胤禨协作,先把一些类似“串供”做好,以免玄烨将来问起,会露马脚。 如此一来,那些什么“反贼已死”的安慰之语便要通通推翻,这对胤禨来说确是不小的打击。先前欺骗芳儿,仍是心有余悸,惴惴不安,如今再来这一遭,真如暴雨摧花。 “您别急,我再想办法。”看到胤禨又哭,德塞也只好安慰:“怪我,不过您放心,一个反贼的话,皇上没那么容易信的。想当初,我对我阿玛……” “我不是承祜,不是保成。”胤禨悲伤地抹着眼睛:“您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咱想办法回头,现在还能回头,孩子,你别把自己弄拧了。”要将抵挡灾祸的希望放在孩子身上是荒唐的,可是胤禨若顶不住,难不成叫几句气话变成罪证,因此引起大祸吗。想和做之间毕竟有距离,胤禨千错万错,他总算没有长大成|人,也没有付诸行动。 德塞顾念着这些,惟有将杂念摒弃,一字一句地重新梳理,将可能发生的状况一一想到,然后一同练习应对。此事是他请求将胤禨接到家中秘密进行的,到了傍晚,一同用过晚膳,还要送他回去。 期间发生了什么,只有这叔侄俩最清楚,最明白。 当战战兢兢的胤禨回到慈宁宫时,推门入房,首先看到的竟是承庆。 “嘿。”房中只他一人,承庆大咧咧地睡着,正好到此时被吵醒,抹抹眼睛,看他合门,此后跳下床来,凑上前来,将手抵在他的肩头,阴阳怪气地笑:“别东张西望的,没别人。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嗯?” 胤禨浑身一凛,摇了摇头。 “得了吧,你还装傻。”僵硬的肢体反应已经告诉承庆真相,这小子高兴得过头了,竟然开门见山:“我说呢,你什么时候这么乖过呀,怪不得,哼,‘通通消失’,说吧,兄弟,你想谁‘通通消失’啊,皇阿玛,皇额娘?还是太子,还是我?” 一句句快似刀风紧迫,胤禨一下子抬起头来,抗拒地道:“我没有!” “哼。”敢作不敢认,确是小人所为。承庆很鄙视地看他一眼,却又道:“算啦,我来呢,就是给你一条生路,明人不说暗话。这事我知道了,能护着你的,那也就只有我了。可也不能白护着,你看,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你想要什么?”嘲笑声实在刺耳,胤禨强打精神,扬起下巴,不屈地道:“明白了,你想,想我把太子咬下来?” 承庆愣着,把他望一阵。许久才道:“你小子,行啊,这么快就猜到啦。嘿,是不是早就想好后招,拿他当垫背呢?” 第104章 爱的拔河 第104章 爱的拔河也许是命。到头来,终究要被拉进这件事,承祜跑不掉。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不管能不能背得起,他都要背。 面对话里有话的报复,胤禨也不客气。泪水一抹,他傲慢地抬头,牙尖嘴利地反击:“说我?你想多久了,该心里有数的,是你。是你早想把他弄下来,你心上都长牙了。现在说我?” 好利的嘴,都要完蛋还这么狂。承庆向来输他半筹,硬碰硬就有点显弱,当即咳嗽着向后退,外强中干地分辩道:“我心上长牙了?说话可要凭良心!拿箭射他那可不是我!我亲眼见的你还能赖!行,你本事,跟皇阿玛说去!我看他信谁!” 费尽心机拿到的口供,不能仅仅来自于一个反贼。它应该让更有份量的人来说,才更有被取信的价值。胤禨如果不想死,就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只有肯豁出去,跟承庆一起陷害承祜,才能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否则,他只能是承祜的陪葬品。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承庆必然是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做文章。让承祜平白无故地惹一身腥,把他从太子的宝座上,狠狠地扯下来。 命运是奇妙的,摆在面前的是承祜的死路,却可让胤禨绝处逢生。 这条路,只要不是傻到疯了,就一定知道怎么选。可是如果真的这样做,首先必须背叛的就是胤禨生命中最珍视的母亲。 “不,我不能背叛皇额娘,我不能背叛她。她一直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任是再多的心机也防御不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受伤了,轻轻撩动一下都会疼得要命。 “你不背叛她,你就得死。你不背叛她,你就背叛皇阿玛。”终于胜利出现在眼前,哪怕它只是刚有苗头,承庆也是欣喜万分。他贴近胤禨的脸,适时地给予更多压力:“背叛皇额娘你还能活着,背叛皇阿玛你就死无葬身之地。小子,你不怕死,没关系呀,你以为你死了,他们就没事了?你死了,他们照样一堆麻烦,你又不是她亲生的,犯得着吗。承祜是怎么对你的,保成又怎么样,他们是拿你当兄弟,还是拿你当奴才。你心里不恨他们,那你告诉我,那天夜里为什么自己骑马跑出来?” “闭嘴。不要说了,闭嘴!”不管怎样,这儿终究是慈宁宫,在这样的地方谈论谋逆,这样刺激到极点的行为,简直是疯了。 可惜,被权欲玩弄和捉摸的人,也许早就成了疯子。这些自幼在宫里长大的孩子,早已失去年龄所对应的童真。他们的心被迫早熟,被迫想太多与生命轨迹不相符的东西,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历经扭曲、挣扎、甚至变态。 胤禨抱住脑袋,他很头疼。承庆说到这里也觉出自己的激动,叹息地喃喃自语:“我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还好没人。我再警告你一遍,老六,活路你不走,非要走死路的话,那就别怕我心狠手辣。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要答应,尽快给我消息。” 一直以来谨小慎微地活着的人,突然有一天要翻身高高在上,受万众瞩目,那会是什么滋味?那种滋味可以在意滛中战胜一切理智,驱赶着欲念不惜所有来得到它。 承庆早就陷入这样的泥潭中,他不想出去,也逃不出去。因为这是注定的。 这件事绝不会只牵连一人,它是惊涛巨浪,是败是成,都要席卷一堆鱼虾“陪葬”。只因母子同心,同命。承祜一旦被废,芳儿也是逃不了的。这样,太子之位和后位就会同时归承庆和惠妃所有。因为他们将会是揭穿谋逆大罪的功臣。 送上门的机会,岂不能不抓住。背后出谋划策的那些,已经殚精竭虑地为承庆和惠妃铺好了路,而胤禨是不可或缺的“棋子”。 他是保成最好的兄弟,是芳儿最紧张的孩子,若能取得他的证言,玄烨就算再三有意开脱,那些准备好的虎狼们也会拼了命地咬死。只因为,承庆跟惠妃斗得是后宫,而他们,斗得是索额图。所谓同气连枝,一毁俱毁,为了各自的私利,他们当然会在重要关心,拧成一股绳。 进也可,退也可。万一不幸失策,倒霉的胤禨就会成为“弃子”,而那些及时止损的人们,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他的生命他们绝不爱惜,拿来拖累皇后却是极佳。 倘若芳儿实在要救他,便一样落入陷阱,倘若她忍痛舍弃,也会痛苦一生。 这样的计谋够不够狠毒?承庆苦口婆心地劝着他的“好兄弟”,”同心同德”地为他着想,可是兴奋得直跳的眼角,透露着另一种心情。智谋蕴含的精彩,让他几乎忍不住想吼出来,让天下人都来膜拜。 实在是太想太想马上就看到胤禨的下场,看到承祜和芳儿伤心欲绝的样子。 这种渴望无法与人分享,它太热切。而且,理所当然地还不够,应该是他们一起惨到极点才对。承庆亢奋地拿帕抹去脸上汗滴,假装安然无事地快快返回地盘,把悲伤和恐惧都扔给这个即将成为了叛徒的人。 也许这是唯一的路。哀泣中的胤禨抱着脑袋,直到关门声传来,才惊觉承庆已经走了。刺耳的声音像一道闪雷劈中他,可却像是在说:“认命吧。” 该怎么办?谁可以帮帮我,帮我选?在这即便是哭泣,也要很小声不可以随便被人知道的宫里,谁可以帮我选? 胤禨被内心的挣扎拷问着,无力地坐在地上,直到泪水在脸上干了,涩涩的眼睛比刚才还痛的时候,才起身拉门往外走。 有些事只能问佛祖才明白。越走离佛堂越近,他的心就越紧。这时天色已晚,那儿却还灯火通明。直到近前梁九功的声音响起,失魂落魄的他才惊觉,却也晚了。 “六阿哥,您怎么。”梁九功看胤禨身后跟着萨拉嬷嬷,才稍稍放心,也不敢多问,只道:“皇上皇后在里面拜佛呢,要不您先回去。时候不早也该歇着了。” “那么,别说我来过。”听说是芳儿在里面,胤禨即刻又忍不住想落泪。 他才转身,里边便传来动静。因此,这聪明的孩子对梁九功使个眼色,随即和萨拉嬷嬷闪身避让到角落旁的花圃。果然没有多久,玄烨跟芳儿出来,却没有发现他。 他们为他向佛祖祈福,不想让这孩子挂心,因此没有告诉,他也一样。 隐瞒是为了爱,即使被堆积如山的压力压得快要垮了,也要假装轻松地出现在对方面前,尽可能地减轻负担,这才是爱。 如果不是突发奇想地来这一遭,也许他永远不会发现,他的父母是这样的爱他,在乎他,渴望已久的感情,原来早已抓在手中。 掩身在花圃后,胤禨刻意地收束所有动静,只怕搅扰这刻的美好。 刚刚走出门口的芳儿很认真地唤住玄烨,然后将手伸来,笑着将领尖的扣子系上:“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她拿胤禨在比,胤禨也是这样贪凉,哪怕是晚上。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胤禨很快就联想到自己,他很快想到,他们是因何而来。他更一步确认,芳儿从来没有忽略他,从来没有。 后面的对话更加明确地证实。 “皇上。我想过了,承祜的女人不能从咱们家选。”还在南苑的时候,曾经亲自向承祜要求过,是他想娶表妹,既然是这样,何不两全其美。 只是玩笑话而已,可是听说了就认真的来办,温暖地安抚他的心,这就是母亲。胤禨默默听着,他真的感到心是暖和的,是柔软的,就算它是石头,它也能化了。 哪怕这些爱掩盖不了怨恨,它也是难得的幸福。可惜的是玄烨却不这样想。 姑表亲也许是很不错的归宿,胤禨却没有这种福气。索额图已经提前拒绝了,看来这个深谙钻营之道的人,绝不会轻易死心。 “那他的意思,就算得不到承祜也至少是保成,是吗,他把孙女当什么了?”当亲情被污染得肮脏无比,就连一向温和的芳儿也会很生气,很显然,这根本不是以感情为基础的结亲,根本就是利益交换而已。 胤禨有什么不好呢?是不是只是因为嫌弃他不是皇后亲子,所以哪怕再出色也甩脱不了灾星的命运?这样的歧视要伴随一生吗?哪怕,他将来长大成|人,也是这样吗。 “我也不知道,很奇怪,索额图好像知道似的,总之他不肯。怎么办。我总不能强硬地抢人过来吧,再说老六,他那性子,也确实不对劲……”身为父亲不可以说孩子是灾星,可是无数的隐忧已经爆发出来,玄烨只能想方设法减轻伤害。 “您想说什么,不妨直说。皇上。”这几天的流言蜚语,比几年加起来都多。芳儿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假装听不到。 天下间的母亲,一旦有人伤害到自己的孩子,哪怕这伤害来自于丈夫,也绝不会示弱。玄烨又看见那种倔强的眼神,他很快知道,他最爱的女人又变成了“战士”。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对孩子,你从来都不让步。可是芳儿你不觉得奇怪吗,老六他从前很乖的,这次在南苑发生的事,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我听错了。对,他受了很多惊吓,他很可怜,可是以他那样的年纪,能亲手捅到贼人,口口声声要杀死他。芳儿,你不觉得,他越来越像一匹狼了吗?芳儿,我听说,他当着你的面,亲口说过‘我要杀了你’,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我相信他,我永远相信他。”芳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绝不让步。 暗处,陡然心颤的胤禨也是大惊失色。 最清晰的句子从心底冒出来:到头来只有背叛一条路。 只有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 只有这样了,该决定了。 忍到眼前的人离开之后,胤禨立刻对萨拉嬷嬷吩咐:“嬷嬷,麻烦您去告诉承庆,就跟他说我决定了,明天我们见个面,具体怎么做,请他好好教我。” 萨拉看着他,眼睛里聚满了水。 “我自己的路,我不后悔。您别这样,拜托了。”胤禨按住她的胳膊,真诚地恳求。 第105章 光明 正文 第105章 光明当承庆走进布库房时,迎接他的是一张冷漠而平淡的脸,这让他很不满。他以为,胤禨主动求约,就代表已经认输了,求他的是这种态度,他很不高兴。 “为什么拉我到这种地方。”入夜以后的布库房总是很安静,安静到让他觉得自己鬼鬼祟祟。尤其是关上门之后,整个屋子就只剩下两个人。那种唯我独尊的想法就被打碎了,让人很不踏实。 幸好这里的烛火还很明亮和温暖,让他暂时可以忘记到这里来是为了做一件很可怕的事。 “不然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胤禨笑笑,让开路给他走,身后不远处有一张半人高的小桌,上面摆放着各色美味佳肴,馥馥的香热气息让人无法抗拒。 除此之外,还有两张椅子,两副碗筷。于是这一切表达得很明显,胤禨要在这儿款待他,他是真的很有诚心要来谈一谈,怎么样才能“同流合污”。 “你小子,不是鸿门宴吧?”承庆敏感地嘀咕一句,抬眼时看见胤禨露出哀伤的笑容,这笑容是有些苦涩的,另外眼睛也因为这句话变得越来越红。 说不定下一刻就能哭得乱七八糟。 在还没成为同盟之前怎么可以这样,千万不能让完美的计划毁在自己手里呀。承庆揣测着,懊悔到马上改口:“开个玩笑嘛,你最近心情不好,我逗你玩的,干嘛呢这是,跟我还认真。来来。”这么一来,无耻的承庆倒是反客为主地来招呼他入座。 感情火速融洽起来了,那些肮脏的勾当也就好谈了。 “吃菜,吃菜。”胤禨先动筷子,把每道菜都先尝了一口,酒也喝了一口,才去看承庆,正好,那家伙也在偷望他,十分不放心的样子,结果因此非常不好意思。 “不是怀疑你,小心使得万年船嘛。”纵然这屋中只有两人,承庆还是免不了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他很紧张,摸住筷子的手还有点抖呢。 “知道,您是做大事的人,非这样不可嘛。”胤禨和蔼地微笑示意,称呼也变得亲昵:“三哥,我现在都吃了,要死,咱们也是一块儿。” “哎,你。”承庆刚把一个虾球扔进嘴里嚼嚼咽下去,为这句话差点没噎死。 “我小心眼,您大人大量,不跟我一般见识。”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记仇,受了的委屈,马上就要还回来。胤禨把椅子挪去身旁坐下,更亲近地倒了两杯酒,端着它:“我再干一杯,给您赔个罪吧。” 有心机的人就是这点好,要笑就笑,要哭就哭,宛如戏子一般能耐。 “也别这么认真。”还别说这句话配上他的表情真挺令人感动,承庆一时看恍了眼,倒觉得过意不去,很快去接手另一杯,也一饮而尽:“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就是觉得你有点捉摸不透。这不是怪你,咱们的日子都不好过。这酒好大劲啊,怎么一杯就……” 一杯就已经开始晕乎,到底怎么了呢。承庆甩甩脑袋,眼前有点迷。这时胤禨扶住他,越发恭维地抬举:“三哥,其实我也知道,在这宫里,只有咱们是一路人。你说的只有我明白,我的苦也只有你明白。你别怪我不知好歹,我是过不了心里的槛。毕竟皇额娘,她对我……” “我知道,恩比天高嘛。哼,那又怎么样。她疼你,你难道还能当太子不成?别做梦啦。”这醇香的酒像一把勾子,扯着肚里的酒虫。承庆抗拒不了诱惑,他又饮了一杯,同时自相矛盾地道:“我不能再喝了,咱们先说话。” 今天到这儿来,除了确定策反胤禨,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就是“串供”,毕竟这才是整个计划的关键,能不能成功扳倒承祜打垮芳儿,这才是最要紧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提线木偶,那么所有的心血将不会白费。 “嗯?你是说,将来从太子府挖出这种东西?”窃窃私语之后,胤禨很想笑,承庆的法子算不上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很烂。 ——对刻有玄烨生辰八字的布偶扎针诅咒,放在新建成的太子府大梁上,然后,再以捉拿叛党余孽的借口对它进行彻底搜查,到那时,被搜出来的它将作为重要证据,被呈现在玄烨的面前。 可这样就管用了吗。玄烨就会因此相信,是芳儿或者连同承钴一起想要谋朝篡位了吗。如果只是这样,这也太天真了吧。 看他情不自禁地摇头,承庆的不服输的意气顿时被激发了,很兴奋地接着说下面的:“你也想得太简单啦,光这样肯定不行,你放心,那反贼会一口咬定是受索额图的指使,你要知道,当初皇阿玛要灭吴三桂的时候,他没少跟吴应熊接触。这个细节要变成把柄,他也是跑不掉的。就算承祜没有那样的心,咱们就不能让他不干净了?不会。” “我只是不懂,常五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你咬死承祜?还有,你说要在太子府众目睽睽之下搜到这个木偶,又是怎么做呢。” “你笨啊。我就不会派人穿上夜行衣假扮,只要到时说藏进太子府不就行了?其它的,我的人自然会摆平嘛。”说了不喝,承庆却又贪嘴地抿了一杯,赞道:“好香,什以前从没喝过这种,兄弟以后多送我几坛。”总是这样,一旦有人用崇拜的态度对待着他的时候,哪怕是打探,防备也会比平时降低太多。 “当然当然。”胤禨一边说着,一边向他身后偷瞟一眼,又给他续上一杯。 “所以我说你就放心吧。咱再说那个常五,那个常五啊,他根本就是想杀皇阿玛,你说,他本来就是要杀皇家的人,杀咱皇阿玛,他肯定杀不着了,那还不如临死拉个垫背的,至少能把承祜咬下来,他不亏本啊,那可是太子。” “哦,这点子是你出的?佩服佩服。”胤禨端杯再敬:“哥,人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今天可是真信了。我亲眼见的,就是您呀。” “哪里哪里。我哪儿成啊,是我额娘和她娘家一块儿议出来的,这点子好吧?”骄傲起来的承庆还没意识到他已然语无伦次,戒备心越来越低,越来越失水准,却是话题一转,绕到胤禨的身上:“要说能忍,那这宫里,谁也不如你,你呀……” “哎,先别说我了。”胤禨尴尬地打消他的念头:“三哥,接着说,这点子好极了,现在是势如长虹,后面的故事我还想听呢,千万别说一半留一半让我着急。说吧,让我干什么?” “我呀,就是想请你帮个忙,帮我完成心愿。你说得对,在这宫里,只有咱俩是一路人,所以,我的心愿也就是你的心愿。你呀过两天跟皇阿玛说一声,你跟明珠一起去太子府,这个木偶到时搜查出来,你就……” “我就做个见证?”胤禨顺水推舟地抚掌:“妙啊,妙啊,我跟保成的感情这么好,我要是见证,那朝内朝外一定没办法反驳。皇额娘这么疼我,我有什么理由要害她的儿子,更何况是太子。” “对喽,兄弟,所以说你聪明嘛。当然人证肯定不止你一个,不过你是最管用的。其实这也不算撒谎,咱们有‘赃物’亲眼所见,算什么诬赖呢。” “对啊,按常理来想,我更应该千方百计地维护他才对,可是我偏偏不与他‘同流合污’,我选择保护皇阿玛,对吗。”有样学样,胤禨跟着承庆的模式思考,把他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本来就是这样。咱是皇额娘的儿子,更是皇阿玛的儿子,皇额娘不是亲的,可是皇阿玛是亲的。”承庆很高兴他很识时务,及时夸赞说:“所以嘛,咱得自己找出路不能往死路上走。” “可是,到时我就会变成‘白眼狼’,千人指万人骂,这种滋味……”胤禨幻想了一下,露出难过的表情。 “那算什么。我跟你说,这事出来,承祜就算完了。他一完,皇额娘也完了。只要太子跟皇后倒了台,你以为保成还会管用吗,到那时,就是咱说了算。我跟你保证,我们是头功,我额娘自然就成了皇后,我当了太子,一定把你当成亲生的,最亲的,咱们同享富贵。我额娘就是你的亲额娘,你想出的气,咱先替你出。” “唉,也对,像我这样的身份,但求无过,哪还敢想有功呢。”胤禨想得苦了脸,命运太难过,不由他不哭。 “你看你看,我还没说重话你就这样。想事儿太多你不累啊。”同心协力,同甘共苦才是兄弟,这样的表示分明笃定会一共赴险。承庆心软了,居然真的劝慰道:“兄弟,咱不想从前,咱看现在,看将来,将来扬眉吐气的时候,谁对不起你,你就砍他!真的,砍他!” 人说酒后吐真言,果然不假,从胤禨的角度冷眼旁观,承庆的表现威武得很呢,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做厚颜无耻。 “三哥,你醉啦。有些话咱不该说。”胤禨关心拍着他的胸口:“少喝两口,你看你呛的。” “我没醉我还要喝。我就想让那些看不起我的,看不起我额娘的人看看,咱到底哪点比承祜差了?凭什么他就可以当太子,我就要捡剩下的。你知道吗,我喜欢的女人,也要参加选秀,选上就是我的嫂子。到那个时候,我就要一辈子叫她嫂子,一辈子也难见一面,为什么,就因为承祜他是太子!就因为他,我就得把我最爱的女人,当成秘密藏一辈子,凭什么!” 所有的恨是隐藏在心底的毒蛇,蛰伏着冬眠,只待最痛苦的时候跑出来,狠狠发威。 “我知道,我知道。咱不说了,咱就要赢了,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三哥,你想过没有,这样做,有伤天理啊。你想过万一失败了……” “胡说,怎么可能失败,绝不!”承庆已到癫狂的边缘,一点点刺激都可能加剧,猩目如血的他,简直想杀人。 “我错了,我错了。咱一定赢一定赢。”声音在空屋子里爆发,显得很吓人,胤禨也许是被骇倒,急忙劝他:“可是,哥,你们的胆子真的好大,那个小木偶,真的会被刻的很像皇阿玛吗?再加上生辰八字,那岂不是真的会很有效?万一真的伤害到皇阿玛,那你岂不是很不孝?你过意的去吗?” “我管不了了,我要当太子,我不要被人欺负。我不要被人一辈子踩在脚下,我不要!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想管,我已经受够了看人的脸色,我不要一辈子伺候他们,绝不!”承庆的心被愤怒顶撞着,他将胤禨狠狠地推开,摇着醉步向前走去。 他的座位正对着青色的屏风,简单的屏风上面画着在池边观荷的美人,风姿不凡。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自古皆然。只要是男人就逃不脱酒色财气,一辈子为它奋斗,甚至为它死。承庆不知不觉地走过去,抹了抹眼睛,接着竟然痴心地将手摸上去:“好像她,好像她……” 被打击到的他竟跪倒在地,搂住它哭起来,这块眼生的屏风,勾起他的伤心事,让他更加脆弱,更加需要安慰。 是那个暗恋不成即将为承祜所有的女人么?在想象中预见这些的胤禨感到十分可悲。他提起酒壶到承庆身边让他喝个够。都是男人,也都清楚这时候能解忧的唯有它。 “不够,再来。”一只酒壶能装多少,仰脖灌了两三口就没了,这时的承庆已经全无抵抗,一心要酒:“兄弟,去把酒坛给我,去抱酒坛来。” “没有,这儿没酒坛。”胤禨蹲下捏住他的下巴,语气变得尖刻又冷酷:“你要喝,自己去拿。” “唔。自己拿就自己拿。”承庆负气地爬起来,往门边走,可惜,这道上了锁的门,他推不开。 “你要钥匙?在这里。”胤禨见他转身,很明白他的意思,扬了扬手。 “给我,我要出去。”跌跌撞撞扑来的承庆,下一刻被推倒在地,他马上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你想知道?”胤禨将钥匙放在桌上,然后安静地引诱着:“乖,爬过来就给你。” “什么?混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好想揍他的承庆马上付诸于行动,却感到拳头轻飘飘的,一点劲儿也没有。 糟糕,是被下药了吗?承庆极度吃惊地瞪着他,很快这猜想就得到证实。 胤禨大方地点头:“我先吃了解药,你这家伙,很快就会……” “你竟敢这么对我,你疯啦。咱们可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还有满身的罪没清呢!你竟敢……”承庆笃定他为了保命一定会妥协才会兴冲冲地前来,明明萨拉来邀约时说得那么可怜,都哭着跪下来求他饶命,怎么会这样? “我不那样做,你会安心来吗。”对付不能动弹的人,更大的折磨是近在咫尺的威胁,胤禨再度走近,手一晃,便将匕首从袖中抽出。 “不,你不会选择‘那条路’的,你的罪只有我能想办法解决,你怎么可能这么傻,唔!”无法抗拒的剧痛从腹间传来,承庆低眼看,血在往外流。 “你错了,我是只有‘一条路’,可我不要你给我选的路,我最讨厌别人自以为是,尤其是你,你以为你可以摆布我?”胤禨微笑地解释着,目光满含温柔:“所以,三哥,这第一刀是让你明白,我的路不是你选的,懂了吗。” “你,”只是第一刀而已吗,承庆完全被这可怕的想法吓呆了:“你,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不然我就会刺深一点了,傻瓜。”胤禨拔刀出来,仔细地看上面的血,快意地鄙视道:“你这种人的血也能是红的呀,我还以为它是黑的呢。” “难道,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胤禨难道并没有“同舟共济”的打算,这一切都只是圈套而已?可在这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即使真相被揭露,又有什么用呢。 “不用想了,傻子,凭你的脑袋一辈子也不会想明白。”承庆只对了一半,真相需要被人知道,可偷听的人并不在门外,而是在“这个”房间里。 “不可能,这里明明没有人,不可能的。”承庆抹抹眼睛,努力睁得更大些,却见不到哪里有丝毫藏人的迹象。 “哼,白痴。”胤禨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屏风前面,用力将它向旁边推去。 后面的墙绝无异常,那么到底是哪里不对? 想要做个明白鬼就只有过去。胤禨蛮横地拖拽着这个贱|人。指点下,承庆这才发现,原来,这道墙的中间有两块砖是中空的,敲起来的声音跟别的不一样。 也就是说,站在墙那边的人,可以很清楚地 重生皇后赫舍里第22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见这边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是谁站在那边作为亲眼听取内情的证人,已经不必多说。 承庆惊诧得目瞪口呆。 “想不出来,我们是怎么商量的?之前我就见过索额图,这事做起来了,我又见了德塞,还记得吗,他告诉我他的故事,就是它帮我更加下定决心……” 那一日,在德塞的家里,在叔侄俩动情的讲述,完成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还记得我跟您说过,曾经我想杀了我阿玛的事吗,那时候,我拔了半天都不开鞘,一看原来是我手抖,最后它掉下来砸在靴上,吓得我。”那一夜既紧张又可笑,永远也忘不了,德塞再度回味却别有一番心情。 “您阿玛醒了?”设身处地想一想,胤禨很为他担忧,抓住他的胳膊就不想撒手。 “我哪顾得上去看啊,后来弯腰去捡刀,拿在手里,它还抖,抖得不行,我的腿也打晃,根本站不住。我想我要完了,可是我又舍不得走,所以站在床边看他,一直看一直抖。汗流得呀跟水一样。后来我突然间想明白了,我想我不能这样,不能这么干,我把他杀了,我额娘怎么办,我怎么跟她交待。我杀了他我也要死,我死了别人还要骂我,说到底他是我阿玛,我是他儿子,我这么干不行啊。我这么一想,我的手终于不抖了,腿也不晃了,然后转身往外走,直到关上门我的心都还是颤的。结果您猜怎么着,这还不算完。” “您阿玛发现了,找您算账了。”从现在的情况推算结果,应该不会太差,细述当时的德塞却是活灵活现。胤禨故作轻松地笑了,他也想别这么怕。 “不是,关了门,我靠在门上,一点劲也没有了。结果,他在屋里突然就坐起来,盯着不说话。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是醒的!” “啊?”那么全程济度一定是知情无疑了。居然可以忍耐孽子的放肆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呢,后来一定会有惨重的惩罚吧? “没有。接下来好几天他既不打我也不骂我,他根本不理我。我心里慌的呀简直要命。后来我们谁也没再提,就这么过去了。” 人贵在自悔和自悟,打骂的效果只能一时,附加的可能是更多的仇恨与敌视,得不偿失。 听完这些,胤禨若有所思地点头,惋惜地道:“谢谢您,可惜,我不能跟皇阿玛说这些。” “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放不下的。您别怕,皇上怪您,有我呢。”虽然最是无情帝王家,不同的位置被不同的心态占领,幸好此刻已经突破。德塞听这声音就知道,胤禨的心已经被爱拽了回来。 不管这个世界多么无情,想想最重要的皇额娘,那便什么都可以忍受。 “谢谢。”胤禨放开手臂,泪如雨下。在此之前,他绝不能想象,居然还有德塞这样的人能够懂得他,愿意开导他。 “现在也许您不全懂,将来等您更大一些的时候,就会明白阿玛和额娘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胤禨,要为他们让自己活出个样儿来,要为了你自己活出个样儿来,让他们知道您的光彩,让您自己也知道。总会有一天,您会像现在的我这样,回想起这一切,到那时,您就会知道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永远也不后悔。” “我跟您的处境不一样,伯伯,皇阿玛不喜欢我额娘。我做得再好,他也只看到一半儿。”胤禨侧过脸来看他,笑容有些苦涩地解释:“我是说我的亲额娘。” 德塞的心顿时猛颤,脱口而出:“怎么知道的?” “还用问吗。”胤禨揉揉被泪水蛰疼的眼:“他老防着我,老觉得我是坏人,对我比别人生分。”结果,胤禨就真的一步步越变越“坏”。 “不,皇上不会这么想。”被埋没的往事就让它走吧,德塞不敢提跟清芸的旧情,立刻向胤禨证明:“他不是那种人。” “不管他了,我已经不怕了,伯伯,我有我的办法,本来还在犹豫,现在我要告诉您,伯伯,我有办法救皇额娘和承祜,我要说出来,我已经在动手了。”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就是这个秘密的全部。 暗道是早就存在的,当初,莫名地出现在屏风后面睡觉,以至于后来被德塞和福全发现装傻充愣躲过一劫的胤禨,原也以为,这个秘密,可以保留一辈子。他不是用正常来到这里,当然不可以被发现端倪。这个暗道是当年福临还在时便设下,为了预防多尔衮逼宫的逃生密道,是苏麻无意中透露,她以为一个小孩子,不会记得那么多。胤禨也以为,可以一辈子装作不知道,然后在伤心痛苦时自己一个人跑来减压,倒苦水。 可是,没想到,时至今日,能够用它完成一件更重要的,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为什么缉拿常五那天索额图没有出现,那根本只是要将常五当成诱饵留给明珠而已。挽留补救都不能阻止的野心,倒不如将它顺水推舟,推往另一个方向来打倒它。 这样一个少年,谁会是他的对手,为自己选一条绝路,只为把仇人全部拉下马,普天之下,谁舍得这样豁出去? 谁肯信呢,即便当前,这一切的一切都近在眼前,承庆也被他吓疯了。 “你,不可能。难道说,天哪。这些都是你们安排的?你们安排好的,等我上钩吗?你不但想害我,还想害我额娘?不可能!”身上的痛楚在提醒承庆,让他又害怕地叫起来:“皇阿玛,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快来救我,快来救我!白眼狼要杀我,我错了,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陷害的!您不舍得我死的,对不对!该死的是他,您别搞错了,快杀了他,他是个疯子,快杀了他!” 不会有人来救承庆。这一切都是合谋,却有意外中的意外。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胤禨竟舍得连自己也出卖,这条绝路,他宛如“勾魂使者”,拽着敌人冲向黄泉。 天哪,世上竟有这样的傻子。承庆恨得直骂:“笨蛋,你以为你保护皇额娘,她就会感激你吗,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皇阿玛不会舍得她知道!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隐瞒真相!他只会骗她,把你的死变成瞒天过海。你保住她,保住承祜,可你又得到了什么?你这个笨蛋,你以为你就不用付出代价?皇阿玛,您听见了,快杀了他,让他活着,将来谁也不是对手,杀了他呀!他是个白眼狼,快杀了他呀,啊!” 伴随着惨叫,第二刀来了。这一刀比刚才重,刁钻地从旁侧入进了承庆的腰,胤禨愉悦的笑声,极为动听:“没错,你这个白痴到现在才知道,谁也不是我的对手吗。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从来只要取悦皇额娘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人,哼。” 时间紧迫。已经开始的步骤,再没有别的转折方向。这事是瞒着玄烨动手的,胤禨和索额图约好,让他将抓捕常五的机会让给明珠,先假输头阵,然后,等这些人沾沾自喜,妄心动念,麻痹大意之时,自然会有“好事”上门。 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此刻,由索额图将玄烨带到密室中,亲耳听取证据。 在此之前,自然会有很多人受骗,为了做到最好,就连德塞也不能知悉所有。 一旦如此,这条绝路就走不成了,并且可能将要用更多的心血来为这些贱人付出代价,甚至面临失败。 这也就是索额图为什么坚决不同意将孙女嫁给胤禨的缘故,没有人会愿意把孙女嫁给要死的疯子作陪葬。胤禨实在是太可怕了,除了芳儿,他可以说没有任何弱点。 因为,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所以,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却被他威胁。 就是到了现在,索额图仍不能忘记相议时,胤禨寒冷的目光,好像一条蛇。凶残完全被纯良的表象覆盖,然而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是无可比拟的。 哪怕即使被挫骨扬灰,他也会笑着蔑视对手,在他面前,真正可笑的是对方。他是追命的豺狼,勾魂的恶鬼,就算被挫骨扬灰也一定会带着仇人一同下地狱。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皇阿玛用什么借口掩盖他的死呢。 终于醒悟了的承庆后悔太迟,软弱得像只泥鳅。 “兄弟,你为了皇额娘,甘心用命去换,你了不起,你是她的好儿子。我比不起你,你愿意死,可是,可我不愿意,我不想死啊。求求你,放我出去吧,啊,我不想死,求求你!”好多的血,越来越重的腥气在告诉承庆,如果省力气还能活得久一点,可他偏偏要犯傻。 “你活下来,就会咬死承祜,你的额娘也就有机会咬死皇额娘,你觉得我会这么干吗?”胤禨一语道破,将刀拔出来,拨转他的身体,让他面对面地看着自己,目光冷过寒冰:“放心,我不会跟你用同一把刀自杀,我不会让你的血弄脏我。我自己的路我自己选,至于你,那就由不得你了。” 第三刀,将他最深刻的憎恨刺了出去。承庆瞪着惊恐的眼睛,慢慢地倒下,直到最后一刻,死不瞑目的他还不肯相信,这世上,真有人情愿一命换一命,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在这上唯一的温情。 芳儿会是安全的,承祜和保成也是。经过这次的陷害,玄烨会更了解更肃清想要伤害他们的人,除了保护将不会再用别的态度来对待历经风雨的爱。 这是用命换来的,它理当被好好珍惜。为了达成所有,有一个孩子,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保全的武器。 在此之前,他演了太多的戏,演得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何真何幻。 在佛堂里,他明明知道芳儿在偷听的时候,却故意教她误会,他的心慌只是因为被惊吓而已。他真的全心全意要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好的,永远都不会不好。 为了这一个“好”字,一死又何妨? 在暗道这侧的玄烨,早已泪流满面。纵然这孩子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无法憎恨,他甚至觉得,之前的犹疑,有多么恶毒和可耻。 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 是的,他不如芳儿,芳儿永远都爱着这孩子,永远都爱他,绝不会怀疑他。 只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而天意,也在这一刻成全。 来此之前,出于内心的不安,玄烨同样用安神茶哄着芳儿睡下,可现在,为什么他们这些知情的人却也要像睡着了一样,傻傻地看着他死呢。 因为钥匙断了,插|入密室锁孔的钥匙在扭转中突然断成两截,卡死在里面。 动手的索额图心中有数,却是一脸惊恐地回头:“皇上!大事不好!” “你怎么开的门,门怎么开不了?我要救他,要出去!”玄烨急得要发疯,他拍着墙只盼胤禨在听:“老六,我不怪你,你不要犯傻,听见没有!你在听吗,我会永远爱你的皇额娘,永远爱承祜和保成,他们不会有危险!你不要犯傻,不需要用什么来补偿我,你不要死!你听我说,我是疼你的,我以后会好好疼你,我再也不怀疑你了,你不要死!” “皇上,咱们只能退回入口出去,根本就来不及了,皇上,这钥匙怎么会断的我也不知道啊,这怎么办,哎呀!”索额图抹着眼睛哭起来,真相只有他最明白。 宫里到处都是交易,要让各方的努力都聚合到一起,那么胤禨自然会不可避免地要告诉索额图,为什么要做出“自取灭亡”的事来换取芳儿和承祜的胜利。而这样的牺牲并不需要索额图付出太多,是很划得来的交易,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利益的索额图会让胤禨有机会活下来吗,会允许将来面对承祜一个强劲的敌手,有可能保不住太子的位子吗,会有可能拿自己的前程冒险让皇上知道他们之间有另一桩私下的可耻行为导致他的骨肉没了性命吗。 绝不,这一刻就算玄烨再痛苦再挣扎也好,索额图也只会眼睁睁地看着。 哪怕胤禨在绝望和孤独中死去,那也和他无关。 所谓的救援当然会来,可是,他们一定会迟到,因为他们必须迟到。 计划圆满,暗自庆幸的索额图确实有些羞愧,他自觉断了胤禨生路,却不知,在这时,胤禨是幸福的,当这个少年回到桌边,从怀中掏出药瓶一口吞下的时候,他是幸福的。 在这最后一刻,他想到了芳儿,也只有她,才能让他甘心地,没有怨恨地离开。 “我不是白眼狼,我不要,也不做白眼狼。我要他们通通猜错,我偏偏要他们猜错,谁也别想看透我。皇额娘,对不起,我要先走。”安静地坐回椅上,闭上眼,让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伴随着他,等待那最后的时光。 打雷的那天,地震的那天,皇额娘说永远相信他的那天,那些影像,它们都自动地赶来相随,是多么美好啊。 生命最美好的时刻,她都在呢。皇额娘永远是最完美的。 这最后的一点时光,虽然我不能见到您,可是我爱您,皇额娘,请相信,我没有辜负您的期待,请恕孩儿不孝,今后不能承欢膝下。我的路走完了,但是您的路还很长。就这样安全地走下去吧,皇额娘,但愿我的离开,能够给您最大的安全。我相信皇阿玛的承诺,愿你们永生安好。 我的秘密将永远只是秘密,永远。 胸口的痛越来越沉重了呢,唇角却有着柔软的微笑,痛在往上走,延伸在血脉里,然而这也是胜利。 想着想着,胤禨细小的心思又燃起一些贪念:如果可以再见她一面,如果可以…… 与此同时的坤宁宫内,睡在床上的芳儿突然心口一阵剧痛,睁开眼睛,惊愕地坐起来。 守在床边的翠玉心中一惊,却笑着上前安抚:“主子,您怎么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