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 重华第1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重华》作者:桂仁【完结】 第1章霍家养女 皎月团团,清波涟涟。河湾清浅,芦苇如霜。 “三哥,这就是诗经上说的蒹葭苍苍吧?”宁静的河湾里,七八岁的小男孩憋了许久,才指着白茅的芦苇,低低的问。 “别吵!”清清亮亮的声音犹带几分稚气,却饱含为兄者的威严,一下子就将弟弟的好奇心给压制了下去。 忽地,垂向河面的细细鱼线瞬间绷直了,尔后连鱼杆都迅速弯下了腰。 “上钩了!好大的鱼!”弟弟再也按捺不住的欢呼起来。 “把鱼竿拿好!”略显瘦削的哥哥从芦苇丛中快步跑出,看身形约摸十一二岁,清秀的小脸在银色的月光下,恍如观音画上的白衣仙童,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俊逸。 顺着鱼线淌进秋凉的水中,哥哥却没有摸到意想中的大鱼,而是—— 一具软绵绵的身体? 给用力摁压着腹部的小女孩终于吐出了差点让她溺毙的河水,费力抬起的双眸里,竟意外的闪过一抹异于常人的琉璃色。虽然有些黯沉,但那样独特的光华,在明净的月色下,却是很难让人忽视的。 短暂的错愕后,少年那双倒映着如银月光的眸子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淡然。 “活了。” 这一日,是大魏建元三十四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此处,是距京城三十里地的一个小镇,石浦。 从上游京城方向而来的胭脂河,与北面而来的吐马河,西面而来的兴州河,恰在此处都一并汇入了浩浩荡荡的松阳江,形成贯通南北的水路。 成日里商旅往返,船乘不绝,沿途带旺了好些大小市镇。而石浦,便是其中一个不大起眼的小码头,走的也多是些寻常行商客旅。 有句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便是在水上讨生活的汉子,也有遇上天灾的时候,何况只是捡到一个溺水小女孩?更不是甚么稀罕事了。 很快,此事便如松阳江里不时翻起的小小浪花,瞬间就给吞没了踪迹。 一个半月后,江南棠浦。 自古江南出才子,唯有棠浦出丞相。 此话说的正是本朝世居棠浦的一户书香门第——霍家。 据说他们家祖上七八代起便有做官的,到了这一辈上,没曾想还出了个丞相!可真是光耀门楣,荣耀乡里。 只是这霍家虽然世代为官,却清贫得很。乡亲们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且看他们家传了多少代的老宅子,仍是一处不算太大的三进小院落,连本地的富户都及不上,就可见一斑了。 再看看乡里每回要捐资修桥铺路建学堂时,那功德碑上排名前三位的,不消说,一定有霍氏的大名。 所以尽管这霍家人常年在外,又人丁单薄,但他们家在镇上闲置多年的这一处旧宅子却是丝毫不见败落。乡亲们都念着这家人的好,一双双眼睛都在不时的替他们照看着呢。 只是近来,附近的乡邻们却发现,多年未曾住人的霍家居然冒出了炊烟!那是霍家人回来了么? 有好事者前去打听,还真是霍家人回来了!不过这次回来的可不太光彩,听说是被罢了官的。 那也不怕!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既然做过丞相爷,总是值得敬重的。咱别的不看,光看他们家这些年为乡里出了多少力,也不能怠慢人家的不是? 于是,乡亲们相约相携,提着一筐鸡蛋,或者拿几个秋梨,过去瞧瞧也是尽他们的一份心。 很快,霍家人的情形就在模糊的传说里,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霍相爷是位斯文明理的读书人,夫人姓阮,也甚是温柔和气。夫妻皆已年过四旬,膝下却只守着两个还未成|人的儿子。哥哥叫梓文,今年十二。弟弟叫梓斐,年方九岁。 听说前后也有过其他孩子,只是都没成|人。唯有这俩小子留了下来,生得相貌堂堂,想必将来是要成大器的。 “尤其是他家老大,那男娃娃生得可真俊!就跟那观音画上的银娃娃似的,将来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嫁了去。他婶,你家丫头年龄倒合适,要不要去问问?” “别瞎说了,人家就是落毛的凤凰也瞧不上咱这土鸡呀。对了,他们家不还有个挺标致的女娃娃么,那是什么人?” “那个呀,听说是他们在回乡途中捡的孤儿,权当干女儿养着在。” “啧啧,那女娃娃可真好福气,遇着这样心善的人家。要是换作旁人,就是有这份好心留下,也定是要呼来喝去的当奴婢使唤了。” “可不是么……” 乡邻们扯着闲话,渐行渐远。而那个好福气的霍家干女儿正静静的坐在窗前,飞针走线。 “喵呜!” 一只大白猫给人缠着乱七八糟的花布条,惊恐万分的从窗外扔了进来,正好落在女孩的怀中。 日后必成大器的九岁小男孩还在那儿唯恐天下不乱的扮老虎,“妖怪来喽!妖怪要吃人喽!嗷呜!” 比他还小一岁的女孩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微蹙着眉,吮掉白皙柔嫩的指上被针扎出的血珠,三下五除二扯掉白猫身上的破布条,安抚的拍了拍大猫的脑袋,把它抱下了地。 大猫迅速钻进女孩身后的柜子底,下定决心,以后就是再拿两条小鱼干诱惑它,它也坚决不出去了。 而那女孩,似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做着手中的针线。 这是一件过冬的棉袄,看大小正是女孩自己要穿的。不过以她这个年纪就能如此熟练的做衣缝衫,想来从前一定是做惯的。 “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捣蛋不成的霍梓斐很是泄气的托着张小圆脸趴在窗户上,那万分苦恼的目光似是在研读一段最艰涩难懂的古文,无比愁闷。 这女孩给小哥俩救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可她说过的话全部加起来,还没有自己一天说的多。 瞧她生得白生生,粉嫩嫩的一张娃娃脸,原本霍梓斐还想收个小妹,以后带着她出去玩,教她读书识字,也能摆点做哥哥的威风。 只没曾想,这丫头竟比三哥还老气横秋。成天不哭不笑不作声的,自打能下床了,不是在做针线,就是帮忙干这干那,别说跟他玩了,跟句闲话也不肯多说,实在是——太没劲了! “阿四,你又趴在那里做甚么?当心一会挂破了衣裳,甘婶子可不给你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霍家唯一的仆妇甘嫂放下喂完鸡的空簸箕,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掀开门帘进来,“小阿乔,这小子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这是个圆圆胖胖的能干妇人,手和脸都透着健康朴实的红润。她和她的相公甘成,儿子甘泰,女儿甘琼花一起组成这个家的仆妇、管家、小厮和丫头。但许多时候,他们比这个家的主人说话更大声,更象是主人。 木乔终于抬眼,带着琉璃光泽的眼眸在屋子里染出暗沉的墨色,格外沉静,软糯的声音轻轻的道,“四少爷并没有欺负我,不过是拿大白逗逗我,倒似乎把猫吓着了。” 见她半点不愠不怒,甘婶就是想打抱不平,也没了脾气。只得狠狠的睃了窗边一眼,“成天就知道淘气!还不去做功课?看晚上老爷回来考你答不出怎么办!” 霍梓斐见那受害者连个状也告得这么云淡风清,更加无趣的耷拉着肩膀走了。 甘婶自倒了杯茶,坐下看着木乔手中细密的针脚,不觉露出几分赞赏之意,“真不错!我那丫头在你这年纪可没你做的好。” 面对夸奖,八岁的木乔也只是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也不是很好,我可比不上琼花姐。” 对她的谦逊和懂事,甘嫂反而越发多了几分怜惜。 这丫头也真是个苦命,听说给大少爷从水里捞起时,还受了重伤,好容易救回条命来,却是除了自己的名姓,连父母家乡都记不清了。 别看她年纪虽小,但在家里什么活都能搭上把手,也不偷懒,想来从前并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只是瞧她这一身的细皮嫩肉,手脸都白净得如同初春的梨花,却也不是个过惯苦日子的。 应该就是个中等人家的小家碧玉,教养甚好。要不是遇上天灾,这么漂亮的小丫头,谁舍得扔下? 热心肠的甘婶想起来又叹了口气,若非为了拖老爷那些宝贝书,她们一家子提前回来了,也不会没赶上救人的时候。说不定人一多,就有法子替她找着亲人了。 不过说来也怪,总是侠肝义胆的老爷竟也不大提起木乔的往事,许是怕这丫头伤心吧。想及此,甘婶的语气更加温和了,“阿乔啊,你别担心,今天老爷已经去衙门替你入籍了,往后你就是咱家的一份子。有咱们一口吃的,就短不了你的,安心住着吧,甘婶不吵着你做针线了。这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去烧饭了。” 她嘀咕着,一口饮尽了手中的茶水,又出去忙活了。 等着门帘放下,木乔才抬起眼,小小的肩膀微微往下放了放,终于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太多的关心也是一种负担。 回到霍家已经有七八天了,她必须得想个法子,尽快去一趟朱桥镇才是!若是给人发现……那她唯一的希望都要破灭了。 可她要找一个怎样的由头才能说服众人,让她顺理成章的回去呢? 第2章快追上他 一条文昌河,隔开了棠浦与朱桥两个小镇。 盛夏到棠浦来观荷避暑,春秋到朱桥去赏花游山,是两地老百姓闲暇时的小小消遣。但在立冬交十月,霜雪遍地寒的天气里,两边都是一样的冷。 早上从家里出来,天便一直灰扑扑的令人皱眉。连那些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云也象是穿了十几年的老棉絮般,透出晦暗的生硬与清冷。 身处水乡泽国包围之中江南,虽比北方入冬晚,但每当冬至,那一份阴寒潮湿的气息便如情人的相思般缠绵入骨,弥久不散。 只有霍梓斐的一张嘴,跟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给这四处都是黑白灰犹如泼墨山水般的沿途,增添了些许生气。 “三哥,等我们买了炭,要是还有多的钱,你能买一文钱的糖油果子么?我只吃一个,还有一个给你,一个给她,行不?” 被人指着的她在旁边眼也不抬,软糯糯的拒绝,“我不要。” “我也不要。”清泠的声音响起,霍梓文冷眼瞅着弟弟,“二比一,没有了。” “她那是客气!”霍梓斐急了,可再想说的话却在哥哥生气时就会紧抿起来的唇线里,消失了。 刚从京城归来,家中一贫如洗。不过之前似乎也从来没富裕过,只是现在却似乎更艰难了些。霍梓斐也不是一点不懂事的,只是小孩儿馋嘴的天性作祟,由不得自己。 他也看到了,昨儿甘叔带着甘泰去乡下,想把原本白分给乡亲们种的地收些租子回来,孰料却被当成骗子赶出了村。 没奈何,今儿只得由娘亲自带着地契,和甘叔甘婶他们一起又过去了。若非如此,也轮不到他们三个半大孩子领了这趟差,到朱桥镇去买炭火。 “不过阿乔,你怎么知道朱桥镇的炭火比咱们棠浦的要便宜?” “我昨儿不是说了么?是听来家里串门的婶子们说的。”木乔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小小声回,“甘婶昨晚也去邻居家里打听了,再说,你看咱们这一路过来,已经遇到好几家拖着炭车过去了,应该证明没错了吧。” 她虽是在对霍梓斐说话,却一直小小心心的打量着当中这个少年的神色。 年方十二,却已高出他们一大头的霍梓文居高临下的扫了这个懂事沉默的小姑娘一眼,没有作声。 木乔知道,这个少年一直对自己有戒心。虽说是他把自己救回家,可也是他不主张把她留下的。 不过他也没有做错,若是自己救了个来历不明,带着箭伤,还有追兵寻找的小姑娘,只怕做的也不会比他更多。 就好比今天,她表面上说是怕天再冷下去,炭价更贵,自告奋勇的出来买炭火,但为何一定要挑在家中有事,大人都走不开的时候? 可霍梓文如果怀疑她,为什么又同意陪她出来? 木乔猜不出,索性不再费这个心思。 可霍梓文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把她头上的大棉帽用力往下扯了扯,只到毛茸茸的帽沿盖住了她的大半眼睛,霍梓文才满意的收了手。继续领先半步,走在两个小跟班之前。 待他转身之后,那双琉璃色的眼珠子才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似的眯紧了,又忿忿的别了开来。 她不喜欢这个人,木乔可以再一次确认,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肯救起自己的是那个调皮捣蛋,叽叽喳喳惹人烦的霍梓斐,也不愿是这个老气横秋的面瘫阿三。 她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这么对她? 棠浦镇在朱桥镇的东面,而朱桥镇卖炭火的地方又在镇子的西南面。那儿紧领着蜈蚣山,林木茂盛,附近的山民就地取材,烧了炭火之后就拖到山脚下来卖。天长日久,自然形成了一个集市。他们要步行过去,就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途中还要穿过朱桥镇的集市,一段青石板路铺成的平坦大街。 这会子已经过了卖菜的早市,所以街上又基本恢复了原本的宽敞,只是留有不少的剩菜碎肉,招来附近流浪猫狗的流连。 不觉抓紧了拉扯着的衣袖,木乔尽量保持镇定,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 “你,走那边!” 霍梓斐在一脸费解中,给三哥赶到了木乔的右手边。 木乔也有些诧异,却听少年酷酷的教训弟弟,“别老是盯着人家卖吃的,没出息!” 原来如此么?木乔不太能确认,不过走在兄弟两个中间的感觉还是让她轻松了许多。 只是,在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木乔的脚步明显放慢了,手在袖中紧攥成拳,才制住那份从心而生的颤抖。 黑底金漆的招牌上仍是四个光灿灿的大字,岑记银楼。但门上却贴着张簇新的红纸——此店转让。 木乔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要转让了?那是谁回来了?心中瞬间有汹涌的情绪在不受控制的澎湃! 可是很快,她便在一双清冷的目光中清醒过来。霍梓文看着她,木乔迅速缩了缩脖子,似是怕冷一般,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渐行渐远。 当他们再一次回到此处的时候,日头已经过了正中了。两个半大的孩子都走得有些累了,身上还沾染了不少炭灰。 不过他们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一车炭已经买好,是木乔挑的。在买炭的时候,这个丫头讨价还价和挑货选货的眼力劲儿可着实让霍家两兄弟都吃了一惊。 摆在面上的炭一定是好的,但若是想买到真正的好炭,就一定得挑几块车子里头的出来看。 最便宜的有一两银子一车的,但那个卖一两八钱的肯定质量要好些。 在她的一番比较之后,霍梓文最后决定买那车一两五钱的。价格适中,炭的质量也过得去。 谈妥之后,先只付三十文的车马钱,让人把炭送到家里去收余款。若是不要,这车钱就得白给人家。 霍梓文本说让木乔跟车回去,但小姑娘摇头不肯。想想她一个女孩子到底胆小,跟个陌生大叔在一起难免害怕。于是这个便宜差事就给了霍梓斐,正好也绝了他又想吃零嘴的心。 人又少了一个,木乔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纠结。这个霍梓文太精明了,想要甩掉他估计难度不小。但要是不甩开他,自己今天岂不是白跑一趟? 不行,就算是冒险,也得试一试了! 她正想开口说话,却听霍梓文道,“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给你买个包子?” “我不……”木乔话音未落,忽地有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对着他们冲了过来。把她撞得肩膀一歪,要不是霍梓文手急眼快将她揽住,非结结实实摔下去不可。 “对不起。”男孩急急道了个歉,低着头就跑。 后面包子铺的老板已经高喊着追了出来,“抢东西呀!有人抢包子啦,快抓住他!” “你没事吧?”霍梓文甚有大哥样儿的拍拍木乔。 可木乔却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依旧沉浸在与方才那人相逢的巨大震惊中,“不可能……怎么可能?” 快,追上他!在转身追去时,木乔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第3章大错特错 “你们不要打,不要打!” 在义愤填膺的百姓围殴着抢包子的男孩时,小女孩的劝解实在是显得太过渺小和无力了。 而那个因为饥饿而极度虚弱的男孩,不管怎么挨揍,都只是用手死死护着脸面和怀里的包子,一声不吭。 这什么老天还要让她体会这种绝望?明明想过去的腿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只有最没用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掉。 在这些施暴的人群中,有不少是木乔非常熟悉的面孔。可那些个名字却是此刻的她无法喊出来的,一个一个排着队哽在嗓子眼里,直堵到心! “大叔,他抢了你几个包子?我给钱!别打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少年的话不长,但却是最有说服力的。 一把铜钱掏出来,让愤怒的人群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 “年纪小小不学好,活该挨揍!这次算你运气好,下回可没这么便宜的事了,非抓去报官不可!” 人群渐散,被揍得趴在地上的男孩挣扎着爬起来,低低的说了声,“谢谢!”连正眼也不看他们,便一瘸一拐的往旁边而去。 “别走!”木乔泪流满面,踉踉跄跄的扑上前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终于喊出那个在舌尖翻涌已久的名字,“云飞……” 展云飞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待看清女孩的容貌,欣喜的目光简直能照亮整条小巷! “阿乔?” 可这两个字却让木乔浑身一个激灵,心头顿时涌起难以言喻的悲哀。还有,一点点,不敢抱太大指望的希翼。 “珠儿呢?” “小姐呢?”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那个人,然后又在彼此眼中忐忑的静默下来。都极想知道,又怕听到最坏的那个消息。 霍梓文左右瞧瞧,皱起眉头,“你们认识?” 他这一出声,把两人的理智都找了回来。 展云飞忽地醒过神来,也不管他是谁了,急急追问,“你们有钱吗?有落脚的地方吗?方不方便请个大夫,珠儿已经快不行了!” 犹如晴天响了一个霹雳,让木乔彻底忘了她自己。 “珠儿还活着?她在哪?你快带我去见她!快带我去!”颤抖的声音里都已经带上了几分凄厉。 就在霍梓文他们方才买炭的那片山林里,一处废弃的破窑。四岁的岑掌珠缩成一团,象被人遗弃的小狗,脏兮兮,瘦巴巴,病怏怏的。 霍梓文就见木乔浑身剧烈颤抖着,把那团小小的身影温柔的抱在了怀里,象是怀抱着失而复得的明珠,是那么开心,那么温情。 “好珠儿,别怕,别怕……是娘来了,没事了。有娘在,珠儿就没事了。” 孩子明显是病得不轻了,脏得看不出脸色的额上滚烫,而身子却是冰凉冰凉的。就是给她这么温柔的略动了一下,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殷红的血从小小的嘴巴里一口一口的咯出来,溅在木乔雪白的双手上,象鲜艳而残忍的花。 “她这是怎么了?你们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木乔声嘶力竭的冲身边的两个男孩吼着,全然失态。 霍梓文一头雾水,却在她掩不住的忧伤里什么都没问,只是探询的看了大男孩一眼。 展云飞被他看得低下头去,“麻烦你了,去请个远些地方的大夫吧,不要找镇上的,他们都认得。” 霍梓文转头便跑。 岑掌珠醒了过来,睁开迷蒙的双眼,“小飞叔叔,小飞叔叔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展云飞从怀里掏出还热乎的包子,含泪递上,“珠儿你看,这是包子,你想吃的肉包子,小飞叔叔给你买回来了。” “珠儿,珠儿你看看娘,看看娘啊!” 木乔失控的呼唤着,就见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极慢极慢的挪到自己脸上,稚嫩的声音怯怯的问,“你是谁呀?” “我是娘!是娘啊!”木乔一把摘下帽子,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的落到女儿的脸上,重逢的喜悦却是在转瞬间就化为了无尽的悲痛。 “你……你不是我娘。”小姑娘艰难的眨了几下眼,“你是木乔姐姐,你怎么说是我娘呢?” “我真的是娘!珠儿,珠儿你还记得么?娘……娘唱歌给你听。” 不成调的儿歌在小小的炭窑里响起,“杨……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加了进来,“打出一个金元宝,就给珠儿买果果……” 木乔泣不成声,快说不下去了,“要是……珠儿不听话……娘就打她的小屁股……” 岑掌珠纯真的眼眸里开始有了笑容,“你,你真的是娘?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木乔拼命点头,“是……老天变了个法术,把娘变成木乔姐姐的模样了。我的珠儿!” 泪水再一次忍不住汹涌而下,顷刻决堤! 悲伤的气氛象海一样侵入,岑掌珠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爹为什么要把珠儿扔进河里?是珠儿做错事了么?爹为什么还要拿箭射我们?为什么奶奶要那么凶的骂珠儿?娘,我好怕,好害怕!” “是娘的错!全是娘的错!”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让人痛不欲生的夜。在最圆润华美的月色下,却上演着最惨绝人寰的杀戮!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挡了我儿子的道!我好好的儿子为什么要给你们一个下九流的商人家当赘婿?挣的功名还是你们岑家的,想得美!” “不错!是你爹救了我们一家,也是你供我读书科举,但那不也是因为你看上了我有本事,能替你挣回更多的风光荣耀么?可是现在有位贵人看上我了,她除了长得比你漂亮,还能带给我更多的荣华富贵,甚至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这些,你都做得到吗?你若是做不到,就别死赖着我不放!” “哼,成亲五年连个儿子也生不出,一个赔钱货还好意思叫什么掌上明珠,扔下去!” …… 一字字,一句句,每当回想起来一次就更加痛入骨髓一分。 错了。真的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爹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好心,救下这一窝子的中山狼?自己为什么会有眼无珠,错付终生? 一夜之间,不仅是爹娘,就连萍水相逢的木乔都为此赔上了性命! 还有女儿,难道连她也保不住了么?老天,你不能这么残忍! 第4章伤逝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雨。淅沥沥落于天地之间,一点点的蚕食着初冬本就不多的暖意。 跟附近卖炭的山民打听了好一阵子,霍梓文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山里的土郎中,一位两鬓斑白主,衣着朴素的老道长。 可等他拉着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这儿,见多识广的老道长一看岑掌珠的模样,便恼怒着大骂,“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都快死了,你们才叫我来?” 连脉都不用把,只需察颜观色,老道长便非常肯定的道,“这一定是先受了风寒,又郁结在心,耽误了医治,生生的小病拖成了大病。瞧她血吐成这样,现在整个五脏六腑定已给掏空了。别说现在没有,就是有千年人参也救不回这娃娃的命了!” “道长说得没错,只这现在该怎么办?” 展云飞的话惊醒了已经快要崩溃的木乔,她扑通跪在道长面前,“道长,我求求您,您救救她,救救她呀!” 老道长悲悯的摇头,“非是我不肯尽力,实在是回天乏术。我不怕老实跟你们说,这孩子现在多活一天,也就是多受一天的罪。你们若是同意,我便用金针封住她的几处大|岤,让她去的没那么痛苦。” “不!”木乔彻底被激怒了,如护崽的母鸡般跳了起来,“枉你还是出家人,没本事治病救人,还要说这样咒人的话!我不听,不听!你快走,走!” 老道长诧异的看着这个八岁的小女孩,不明白她怎么来得这么大的滔天怒火。不过想想可能是姐妹情深,一时接受不了,旁边几个又都是半大孩子,连个大人都没有,心下有火也不好发了,“算了算了,老道我这么一把年纪也不跟你们几个孩子计较。” 他收拾了药箱,转身就往外走。霍梓文见这老道士心地倒还不错,把整个钱袋都拿出来相送,“道长,谢谢你了,我妹妹心情不好,她说的什么您别介意。我这儿只剩下这么多钱了,请您不要嫌弃。” 老道长偏过头来看他一眼,想了想从药箱里取了只小瓷瓶出来,“小家伙,我看你人倒不错,这药就送你吧。” 他转头朝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若是那女娃娃再犯病,你就把这个药喂她喝下,多少也能让她走得安详点,左右也不过这一时三刻的事了。” 象征性的从霍梓文的钱袋里取了三枚铜板,老道长摇头叹息着走了。 雨渐渐的大了,汇成了细细的水流,四面八方涌进破窑里。脚下早已经湿得站不住,可木乔还是那样呆呆的抱着岑掌珠,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用自己娇弱的小身躯,替她撑起一片干爽的天。 “木乔……”展云飞踌躇着上前,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跟这个有着木乔外表,却又有着小姐口吻的女孩对话。 霍梓文在送走老道长之后也不知跑去了哪里,现在还没回来。雨下得这么大,他们得换个地方避避才是。 咳咳,岑掌珠再一次在昏睡中剧烈的咳醒了,稚嫩的声音软软的道着委屈,“娘,我疼,疼!” 木乔似是瞬间活了过来,不住的亲吻着她的面颊,“珠儿不疼,有娘在呢,不疼!” 可是小丫头还是一个劲的叫疼,很快,又咳出了鲜血,一口一口,落在衣襟上,触目惊心。 “珠儿!”眼泪滚滚而落,似是有千万把刀在活活绞着她的心!如果可以,木乔真的愿意替她生受这一份痛苦。 “用这个试试吧。”霍梓文下山去找了乡亲给家里人带了话,又匆匆赶了回来。 拿出老道长留下的药,一点一点喂进小女孩的嘴里。干涩的药粉苦涩难咽,展云飞用树叶接了点雨水,好歹让岑掌珠喝下几口。 剧烈的咳嗽渐渐平息了,小姑娘的目光却开始渐渐涣散,但口齿却奇异的清晰起来,显是进入了弥留之际。 “娘,我好冷,我想回家。” “珠儿冷了么?那娘把珠儿抱紧一点,你就不冷了。等你好一点,娘就带珠儿回家。现在下着雨呢,珠儿生着病,不能再淋雨了。” “娘,那回家之后爹爹还在么?珠儿害怕……” “不怕不怕,家里只有最疼珠儿的外公外婆和娘,再没有其他人了。” “还有小飞叔叔。” “是,小飞叔叔也在的。” “娘,天冷了,是不是就要下雪了?” “是,等到下雪了,梅花就要开了……娘会带你去后山看梅花,还要跟珠儿堆两个大雪人。一个是娘,一个是珠儿……娘,娘会牵着珠儿,永远不分开。” “娘,那您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么?珠儿想看到原来的娘。” “珠儿,你这么说,木乔……木乔姐姐听到会伤心的。她好不容易才把娘变成这样,就是……就是想让娘能多陪珠儿几年……” “那娘您就不变了吧。可是,木乔姐姐又到哪儿去了?外公外婆呢?” “他们都……都在天上,看着你……不过要等到天黑了,星星出来才看得见……” 静默了一时,怯怯的问,“娘,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没有!他们没死,他们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天上……不过他们还是看得见珠儿的,只要珠儿乖……” “珠儿会乖的。”女孩的眼睛渐渐闭上了,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娘,我好困,我想睡觉了,你唱歌给我听……” 下意识的刚想说“好”,木乔猛地惊醒过来,“珠儿!珠儿你不要睡,不要睡!” 可是岑掌珠还是在她的怀中渐渐合上了纯真的双眼。 “珠儿!”木乔跟发了疯似的摇她,“珠儿你快醒醒!” “木乔,你别这样……”展云飞满怀愧疚,哽咽难言,“是我辜负了小姐的托付,是我没照顾好珠儿,你让珠儿安心的去吧。” “珠儿不会去的,她不会走,不会走!”木乔抱着渐渐失去生机的小女孩,猛地冲进了茫茫雨幕里。 山脚下,供着土地公公,慈祥的笑着,注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世人。 “土地公公,求求你保佑珠儿,保佑她平安无事吧。她还只是个孩子,她不该遭受这样的报应!” “我答应你,只要她能活过来,我一定什么都不管了。父母之仇我也不报了,家业钱财也全都不要了。我只要珠儿,只要我的珠儿活过来……求求你,求求你让她活过来呀!” 头重重的磕在那小小的一方青砖地上,混合着泥沙,很快就见了红。可木乔好似一点都不知道痛,仍旧一个接一个的重重磕下去。 霍梓文不知想到什么,嘴唇抿得极紧,强硬的扭过头去。 “木乔……”展云飞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了,只能一同跪下,伸手抱住她,“珠儿已经去了,你不要再这样了!” 刺目的闪电蓦地照进了树林,随即一声闷雷轰隆着滚过,雨更大了。 霍梓文转过头来,见到永生难忘的一幕。 白色电光里,悲痛欲绝的女孩抱着冰冷的小小尸体,仰望着苍天,无声的翕动着唇,似是想质问什么,却象是给抛上岸的鱼,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可那一种无言的悲痛弥漫开来,更加的让人心碎俱碎。 凄风冷雨中,她那一抹单薄的身影越发显得瘦弱得可怜。只有那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倒映着雪白的电光,可怕的耀眼。 尔后,那抹身影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雨,一直下,还夹着些冰碴落下。 天,更冷了。 第5章复仇之计 夜阑人静,雨滴檐下。 再次醒来的时候,又一次回到了霍家。顾不上去看霍夫人阮玉竹的脸色,木乔不顾晕厥后的难受劲儿,爬起来就往外冲,“珠儿呢?珠儿在哪里?” 阮玉竹没有多说什么,扶着她到了后院的空屋。 屋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当中摆放着一具小小的棺材,映着那一灯如豆,分外凄清。 棺材没有钉上,就是留着给她看最后一眼。见她进来,展云飞将棺盖推开。他的动作很轻,似是生怕惊扰了里面的女孩。 小姑娘已经擦洗干净,穿着一身雪白的新衣,还抹了些淡淡的脂粉,宛如甜梦正酣,宁馨而静谧。 不死心的伸手过去,只有当接触到那脸颊的冰凉冷硬时,木乔才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 掌珠死了,那颗曾经给她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死了。 视线瞬间模糊,心头却似有无穷烈火在燃烧! 木乔觉得自己心里似是给人挖开了一个口子,把那热乎乎的东西一滴滴的全都流尽了。然后,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把棺木合拢,跪在地下给阮玉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木乔沙哑着嗓子,诚心诚意的致谢,“夫人,两次相助之恩,木乔没齿难忘。便是今生无望,来世结草衔环,也定会报答霍家这番大恩大德!” “你快起来,我们帮你,可不是为了要你的报答。”阮玉竹看着她,温润的面庞上却透着一股肃然正色,“木乔,我和老爷没问过你从前之事,是因为我们相信,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是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是现在,我们却不得不问上一句,你是否已经决意要离开霍家了呢?” 给看出心事的木乔一哽,随即眼神里便似灼灼似火在烧,“夫人,若是有人丧尽天良,恩将仇报,杀妻灭女,残害无辜,对于这样的人是否应该要他血债血偿?” “你可以报官。老爷虽然失势,但在朝中还是有几个交好的朋友。以暴制暴,可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可若是无法报官呢?没有物证,甚至连可以去状告的亲人都没有一个!” 木乔目光里的悲恸,让阮玉竹有些哑然了。 “若是世上真有这样狼心狗肺之人,一定要绳之以法,以正乾坤!你们到底有何冤屈,且说来听听,老夫一定为你们作主!”在门旁站了一时的霍家老爷霍公亮一身青衫,义愤填膺的走了进来。他的身边,跟着的是忙活了一天的霍梓文。 木乔微微摇头,“霍老爷,您已经帮过我很多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们。我……我受了珠儿她娘的救命之恩,不能不管!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去解决。” “算我一个!” 展云飞话音未落,却听霍梓文忽地插进话来,斜睨着木乔,“你以为现在还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吗?你已经落籍在了我们家,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家一家要受到牵连。” 他清冷的声音象是记警钟敲在木乔心上,“你以为你们能做些什么?去下毒还是暗杀?别犯傻了!你才多大,他才多大?恐怕还没等你们靠近,就要死在人家手里了。纵是侥幸给你们成功了,平白又多赔上两条性命不说,杀了他也不过是头点地,他又能有多痛苦?倒不如……” “阿三!”霍公亮皱眉低喝,打断了儿子的奇谈怪论。 “我有说错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老天爷本就不公,他们想去讨还公道也是天经地义,我只不过提出一些个人见解而已。您在朝中是有些旧识,但请别忘了那句老话,人走茶凉!还不知道他们得罪的到底是什么人,您又怎敢保证一定就能管得过来?” 霍公亮被儿子噎得说不出话来,霍梓文瞥了木展二人一眼,凉凉的道,“真想报仇,也请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别枉自送了两条性命,还平白连累一堆人!” 他说完此话,抬脚就走。却给决意复仇的二人当头泼了瓢冷水,让木乔犹豫起来。 霍梓文没有说错,若是自己贸然前去报仇,且不说能否成功,难道真的还要为那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再搭上两条性命? 真不值得! 急急追了上去,“那你说,还有什么好办法?” 霍梓文转过头来,送了她一句话,“养精蓄锐,徐徐图之。一个人爬得越高,跌下来才越惨。自己慢慢想去!” 清冷的少年扬长而去,但他的话却让木乔沉思起来。 霍公亮和阮玉竹彼此无奈的对视一眼,不管霍梓文的话是否有些偏激,但横竖是把这两人的复仇之念暂时打消了。 至于其他,也就是那句话,徐徐图之吧。他们二人相携离开,把空间留给了木乔和展云飞。 沉思了许久,木乔才似突然惊醒一般,问展云飞,“你是怎么逃脱的?” 那一夜,他还带着岑掌珠,一个十六岁的平凡少年在水里是怎么躲过那些如狼似虎的追兵? 展云飞低了头,浓眉大眼里满是愧疚,“其实我……我懂点武功,我不是有心要骗师父和小姐一家的 重华第2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是我娘……我娘怕引来江湖仇家,不让我说。” 是了,木乔心下忽地了然。 十年前,孙寡妇带着儿子到朱桥镇来时,应该是受了重伤,所以身体总是那么差。是爹爹好心,怜她们母子孤苦,便将展云飞收作关门徒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可孙氏总说怕麻烦他们,宁肯带儿子居于偏僻的陋巷之中,也不肯搬到岑家来住。就算是她三年前过世,云飞也借口要守孝,依旧夜夜独居,想来就是要方便习武练功的。 可笑还自以为对人家知根知底,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就瞒了他们这么些年。但若不是他会点武功,又怎么能救得出掌珠,让她们能见上最后一面? 木乔此刻心中有些复杂,说不好是应该感谢他,还是指责他。更有一个疑问在心头盘桓,“你既然会功夫,为什么不想办法早些救治珠儿?” “我……我有想过办法的。”展云飞愧疚之极,道出实情,“珠儿落水的第二天就开始生病,我当即就去寻了大夫,可还没等药煎好,就引来了追兵,我只好带着她逃走。一路东躲西藏,成天没个安稳。珠儿她又怕苦,不大肯吃药,吃了也经常吐出来,又得重煎。我身上本就没多少钱,很快便花完了,后来只好去偷东西。可那些大夫一见我们面生,又衣衫破烂,便是有钱也不肯替珠儿瞧了,这才越拖越糟糕。我带着珠儿回来,原是想回岑记银楼取些钱财替珠儿好生医治,可没曾想,那天杀的佟老太也回来了,把钱财搜刮一空。我……是我没用!是我没照顾好珠儿!” 他懊恼的自捶自擂,看得出是在真心忏悔。 全都是命啊!深吸一口气,木乔不再逼问,只疲倦的道,“你也累了,去歇歇吧,这儿有我守着就行了。” 展云飞迟疑了一下,才悄声问,“凤莲姐呢?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琉璃色的眼珠子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有些异样的鬼魅,淡淡扫了他一眼,“她死了。不过死得不甘心,把魂魄附在我身上了,所以我会知道她的一切。” 这也许,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大男孩看着她的目光,是异乎寻常的悲戚。可木乔完全没有理会,她满脑子都在想,她该怎么做,才能把那些人渣一个一个打进地狱! 第6章田地之争 小小的两座新坟,安葬于霍氏墓园。 未满八岁而夭折,是为无服之殇。为了让孩子好生投胎转世,不得立碑,不得戴孝。但在两座新坟四周,却给细心的少年精心种下了两圈白玉簪。等到来年花开之际,就是两个雪白芳香的小花圈,守护着这一对可怜的孩子。 “差不多了,都回去吧。”阮玉竹收拾起竹篮里的东西,爱怜而伤感的目光再一次注视着相邻的两座新坟,“五儿能有珠儿作伴,想来也不会太寂寞了。阿乔,你说是么?” 木乔轻轻点头,“夫人,谢谢您。” 若不是霍家好说话,岑掌珠还不知能葬于何处。就冲这一点,她是真心感激霍家人。 不经意的交换目光间,却发现那女孩的眼神中竟流露出和自己一样痛失爱女般的心痛。可只一瞬,便躲闪了开去。这或许是女子的天性?阮玉竹没有多想。 招呼还在坟头认真培土的几个男孩离开,心中却是叹息。若是女儿还活着,也该有木乔这么大了。只可惜小姑娘还没到周岁便夭折了,只得把她的尸骨收在瓮中,直到今日才和岑家的小女孩同葬在家园墓地里。 这些天,木乔安静多了,再不象那日一般情绪激烈的闹着要报仇。但这份安静里,却蕴藏着几乎不属于八岁小女孩的沉稳,让人未免有些忧心。 还有那个叫展云飞的男孩子,这几天也总是神神秘秘的跑来跑来,不知在计划着些什么事。阮玉竹想,他们要摊牌,也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 “夫人,我们回去后,能请你和老爷一起说说话么?”从墓园出来,木乔就慎重的向阮玉竹提出申请。 阮玉竹刚想应下,却从后面追来十几个农妇,扑通在她面前跪下,哭丧着脸作揖,“夫人,求您行行好,不要收我们家的田吧。” “我们一家十几口,全指着那几亩田过活。您要是收了田,让我们吃什么呢?” “您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是把田给我们吧!” “这是怎么说话的?”十七岁的甘泰赶上前来,酷似其父的一张长方脸,一激动就涨得通红,“什么叫做我们收了你们的田?那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田,从前白给你们种,那是我们老爷夫人心善。现在我们自己要过日子,怎么就不能收回去了?” “哟!你算是哪根葱哪根蒜,我们自跟夫人说话,有你这做下人插嘴的份儿么?”一个吊梢眼,尖嘴猴腮的中年妇人阴阳怪气的道,“那田可是从祖辈上起就传我们家的,从前的霍老爷和霍夫人可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怎么到如今世道竟变了?亏得还是做过相爷的人家呢,要是大方点,索性给我们又怎样了?” “刑嫂子,你说话不要太难听!”甘泰来了乡下几次,认得这些佃户了,知道今儿这事肯定又是她这刺头儿挑起,忿忿的道,“我虽是下人,可也起码知道一个理字!从祖辈上起就传给你们家种的田,我们多少年才回来收几斤租子,你们还推三阻四不肯给,良心真是给狗吃了!” “你说谁呢?说谁呢!你是跟着相爷夫人读了书,明白事理,我们没读过书,不明白事理。那你们何必还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一般见识,要回来收什么租子?”刑嫂子面上是与甘泰拌嘴,但那双吊梢眼却是一直扫着阮玉竹的。 话里夹枪带棒的意思,阮玉竹不是不明白。当下脸也微微红了,正想与她们讲讲道理,霍梓文站上前来,清冷的目光扫了这些庄户婆娘们一眼,“娘,这地咱们就别收了……” 刑嫂子当即就一拍大腿,乐得呲牙裂嘴合不拢,“还是少爷大方!” 可霍梓文接下来一句让她们彻底傻眼了,“不如索性卖了,另置换些新地吧。” “少爷说得对!”甘泰立即高声附和,“哼,白给这起子不知感恩的人种,还不如索性卖了干净!” “阿泰!”阮玉竹低喝了一句,又瞥了儿子一眼,目光里很不赞同,却没有当众指责,而是和颜悦色对那些农妇们解释, “这些田地要如何处理,我得跟我家老爷再商量商量。你们也别着急,大伙儿乡里乡亲这么多年,我们霍家怎么会断了你们的生计?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不如这样,你们先回家去,三日之后,我们会再到乡下来,到时你们各家出一个代表,大伙儿一起坐下把事情好生议一议,看是怎么办好,行么?今日,我们才给家里孩子办了后事,实在是劳神乏力,且让我们回去先歇歇吧。” 这一番话,说得还是很合情合理的。 庄户人家就是再不晓事,也知道挑这个时候缠着人家实在是不合适。大伙儿嘀嘀咕咕议论一阵,有位胖婶子就问了,“那霍夫人,您到底要不要卖地啊?” “就是啊,您先给个准话吧!” 阮玉竹只觉头痛之极,这样事情怎好一下说死? 却听木乔软糯的童音淡淡插进话来,“刚刚干娘已经说了,这事要回去跟干爹商量了才能做决定。几位婶子何必一定要逼着我干娘现在就给个准话呢?我家老爷虽是相爷,但为官清正,这些年来给乡亲们做过些什么,大伙儿心里都有数。霍家的田地白给你们种了这么多年,又托赖着官家,光这赋税一年都能省下好些钱粮吧?各位婶子得人恩惠,霍家也没要你们报答,不过是想正常的收些田租。若是你们实在不愿意,但咱们只好公事公办了。当然,也有些特别困难的人家,我们老爷夫人心善,还是会适当照顾些。但那些家境还不错的,可就不要想混在里头打抽丰了。” 就听那刑嫂子又带头嚷嚷,“我们家家都困难!大伙儿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这话当然大家都要附合。 木乔沉静的目光望着她们,露出一抹鄙夷,“谁真困难,谁假困难,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甘泰哥哥,你在这村里也来了好几趟了,想必都是熟的。不知有没有把霍家分给他们的田地,还有各家的情况摸清楚?” “早弄清楚了,全在爹那儿记着呢!” “现在既然各位婶子都在,那不如我们就跟去各家再看一眼,回头也好跟爹爹说说,作个参照。娘,您先带弟妹回去歇着吧,我和泰哥留下就行。”霍梓文脑子聪明,一听木乔这话,心里就雪亮了。 她故意说个活话,会区别情况对待,就是要逐个击破,瓦解他们的联盟。那就不如打铁趁热,让他们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打个措手不及,是最能彼此拆台,揭发真相的。 阮玉竹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好由着儿子去了。不过倒是对木乔的表现很是惊喜,亏这孩子怎么想起来,官田有免赋税一说?如此一来,要谈租子就容易多了。 霍梓文说要卖田,那只是个笑话。祖上置下的田地,若非遇到重大变故,岂有卖了的道理?那可是会让乡亲们戳着脊梁骨,骂败家子的。 她越看木乔越觉得喜欢,若是能把这女孩留下来,化去她心中的仇恨,就是件极好的贴心小棉袄。可她,会愿意留下么? 第7章我借你 天已经黑了。 木乔在灯下继续一针一线做着她的棉衣,蓝色碎花的棉布在针线的拉扯下,发出有规律的哧哧声,让人心静。 阮玉竹却眉尖微蹙,手里正在接的一截旧棉袄已经半天没有动针了。木乔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过去,四十多岁的女人,若是保养的好,应该跟三十出头也差不多。可她,却已经两鬓斑白的象年过半百了,都是操心太过的缘故啊! 胖胖的甘婶倒是使劲拿锥子戳着鞋底,狠狠的把细麻绳拉过来又扯过去。 她女儿甘琼花就坐在木乔对面,头也不抬的绣着一只双鱼荷包。这丫头和她娘一样,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不管做什么都是又快又爽利。甘婶子从绣坊里接了二十个荷包的活,她这短短几天就已经做完大半了。 只可惜大魏的女孩子以瘦为美,要是过了及笈之年还说不上一门亲事,可是会给人耻笑的。甘琼花过了年就十六了,却只因生得略胖了些,又随霍家人四处奔波,至今也没定下门亲事,着实成了全家人的一块心病。 就在她们围坐的小圆桌之后,霍家老爷霍公亮在书桌前轻声教导着小儿子的功课。 为了省些灯油炭火,全家人都挤在这一间小屋子里看书做针线。原本温馨的气氛,却有一丝诡异的静谧。 展云飞在后院劈好了白日在乡下顺便拾回来的柴禾,在回房喝茶时,给木乔使了个眼色。 女孩微微摇头,还不到开口时候。 忽地,就听门环响动,霍梓斐刚抬起头,甘琼花就眉开眼笑的站起身来,“定是阿三和哥回来了,我去开门!” “不用你,你爹还在外头呢!”甘婶瞪了女儿一眼,又没好气的指桑骂槐,“成天笑笑笑,也不知道可有什么可开心的。” 木乔看到,她分明对着霍公亮的背景翻了个白眼。甘琼花瑟缩着坐下了,重又拿起了针线,可是两只眼睛却觑着门口。 很快,霍梓文便带着一阵初冬的寒风冲了进来,满面怒容,“爹,您怎么还是要把地给那些人白种?我今儿跟阿泰哥都一家家的去看了,有些人家的日子可比咱们还强呢!” 目光都集中在那个中年布衣的男子身上,霍公亮不紧不慢的转过头来,儒雅的面容不论什么时候都透着一股淡定与从容。 这一点,霍梓文象他。 “阿三,你今天去他们家看了?适当的了解一下民情对你有好处,虽说是读书人,可也不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才是。” “读书人也不能不吃饭!”霍梓文忙活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把自家田地和佃农情况搞清楚了。可刚进门就听到老爹做出这样决定,也难怪生气。 木乔很能理解他,且看霍老爷要怎么处理。 霍公亮掸了掸袍子,正色对儿子道,“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仁道而得之,君子不受。那些田地是你爷爷那辈起就给乡亲们免费耕种的,是祖辈的仁心,咱们若是收了回来,岂不是失了先人的这份仁德?” 霍梓文极不赞同,“可是爹,孔子也说,贫与贱,是人之所恶,需以仁道摆脱。咱家现在把地给人白种了,他们有心存仁善的感激吗?没有。反而贪得无厌的想得到更多,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做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木乔的心被人狠狠的揪痛了,她也曾经这样愚蠢过。 甘婶忍不住跟着抱怨,“老爷,你把地都白给了人家,难道我们一家子去喝西北风不成?这么冷的天,您看都不能给几个孩子做件新棉袄,还得又接接补补的。您做好事咱们不反对,可也得先把自己顾好吧?” 霍公亮慢条斯理的道,“你们莫急嘛!我不是说了吗?咱家除了那些田地,还有一片林地。虽然这些年也没怎么打理,但听说还是有些树木已经成材了的。到时砍几棵卖了,不就够生活的了?” 甘成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屋来了,“那些木头能卖几个钱?一车柴也不过二百文,长一棵树又得多少年?等着把那些树砍光了,咱们再想什么办法?” “这样啊?”霍公亮搔了搔头,“那不如卖了木材之后,咱们再把那些林地种起来?种豆南山下,带月锄荷归,不是也挺好的么?” 这回连阮玉竹也不帮他了,“老爷,咱们这一把年纪了还能种得了地?就是指望阿泰他们父子俩也是不成的呀。种田得有牛吧,还得打制犁具,岂不又要花钱?况且那林地能不能种得成还不一定呢!” 霍公亮有些为难了,“那你们且等我再想想,看看还有什么好法子。” “最好的法子就是收租!”甘婶不悦的嚷嚷起来,下嘴唇撇得老长,“咱们又不收多的,不过是把他们应该交的赋税上加一些租子收起来就是了,怎么就不行了?这八十亩良田要说起来,也是霍家祖上预备着咱们日子不好过时救急的,又不是摆设!” 可……霍公亮还待理论,却听一个清新软糯的声音插进话来。 “老爷,可以容我说几句话么?”木乔放下针线,垂手站了起来,“我有法子,既能让您的心愿达成,也能让一家人都不再为生计发愁。” 一句话,让全家人都刮目相看了。 “阿乔,你有什么法子?” 木乔的办法很简单,“老爷,您和夫人收留了我,作为回报,就由我来负责一家人的生计,直到我离开这个家的那一天为止。” “这怎么行?你一个小孩子上哪儿赚钱去?” “霍老爷,请相信我们吧。”展云飞也站了出来,“别看我们年纪小,是有办法赚到钱的。只是木乔还小,又是个女孩子,得需要在你们家住几年。” 看着大家狐疑的目光,他急急补了句,“请放心,我们一定是正当渠道得来的钱。” “那你们究竟要做什么?”霍梓文抱臂胸前,目光怀疑。 木乔看了展云飞一眼,他回答道,“我会打首饰,木乔会画首饰,我们打算就做这个买卖了。你们别小瞧了这个,里面的利息可高得很,但本钱却要得不多。只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需要你们帮忙才行。” 甘婶当即道,“那还不如收租稳当!” “要不算我借的,拿这个押着。”木乔从脖子上解下一只金盒。 这只金盒虽然小巧,却以十足赤金打制,半月形的盒面上浮雕着栩栩如生的折枝牡丹,而顶端又透雕一对鸂鶒,以子母扣相合作纽。工艺繁复,华贵异常。 阮玉竹在救起她时就看过这样东西,“这上面錾着你的生辰八字,也是你日后和亲人相认的凭证,怎能随意示人?快收起吧。” 木乔却异常坚决的将金盒递上,“我只要向夫人借五两银子就够了。您放心,我一定还得回来。” “不行。”霍公亮表示反对,“五两银子能做得了什么生意?家计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就不要操心了。” “我借你!”霍梓文也不知看出什么,忽地就张口应下了。转头瞥了他爹一眼,“我是家中长子,赚钱养家也是本分。” 然后冲木乔和展云飞扬了扬下巴,“现在跟我去书房立借据。” 他们还玩真的? 一屋子大人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半大孩子就这么走了。 第8章泡菜和书 (求推荐~求收藏~) 时近正午,不大的朱桥镇在市集这一块儿还是颇为热闹的。 今儿天气不错,在连接下了几天雨之后,久违的日头终于从云层里露出了稀薄的笑脸。家家户户不是忙着洗衣裳,就是把被褥枕头抱出来晾晒。狭窄的弄堂上方,到处都挑着竹篙挂着花花绿绿,垂下大片小片的阴影。 展云飞便躲在这样一处阴影里,带着几分不确定问身旁的木乔,“你觉得他能办成这事?” 木乔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双沉静的琉璃色的眼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注视着岑记银楼的大门。还有,那阁楼上晾着的湖蓝底子五彩鸳鸯锦面的绣被,暗自狠掐了自己一把。 展云飞被她那酷似岑家小姐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可是再一想,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他是不可能露面的,木乔的眼睛太特别了,即便和佟老太没见过几面,相信也很难让人忘记。除了拉霍梓文作同盟,他们哪里还有人能放心的托付? 不过那小子实在精明得过了头,也不知怎么就看出他们有事情瞒着家里。他肯帮忙,但代价却是不菲的。简直可以说是趁火打劫!展云飞正心中腹诽着,却见佟李氏已经客客气气的陪着霍梓文一起出来了。 这个妇人也有些胖,却不同于甘婶胖得均匀而健美。佟李氏的胖一看就是吃出来的,满脸肥油,整个人跟发面馒头似的臃肿不堪。 可是有谁知道,她六年前初到朱桥镇的时候,还瘦得跟竹竿似的,病得几乎快死了?现在却是穿金戴银,一派富人模样? 老街坊们有知道底细的不由得感叹,这就是命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亏他们家祖上积德,生了个好儿子,给岑记银楼的独生女招赘上门后,竟考了个榜眼。本来全家已经进了京城享福,可佟高氏刚去没几日又回来变卖家产。 听说是在京城找到了好门路,急等着用钱做生意。这也不奇怪,只是街坊们有些奇怪,怎么不是那个当家理事的岑小姐回来? “小妹,阿泰哥,还不快过来?”霍梓文出门就冲二人的藏身处招了招手,阳光照着他唇上那一圈细细的绒毛,有些显眼的早熟。 牵着小的,带着大的,霍梓文大大方方的走在了佟李氏的身旁。 “这小姑娘是霍公子的妹妹?”不用抬头,木乔就知道佟李氏笑得很甜,只要有利可图的时候,她总是笑得特别甜。 “就是胆子太小了,认生。又不习惯南方的气候,怕冷。”霍梓文说着,又很自然的拍了拍木乔的帽子,恨不得把她整张小脸都拍进帽子里。 至于身后跟着的小厮,也是戴着帽子围脖,瑟瑟缩缩一副怕冷之极的样子。不过佟李氏压根就没仔细看过,真正的金主可是眼前这个小少爷,他手里可是攥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是作假的。 “小姑娘都怕冷,再住上几年就惯了。不过霍大人兴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复起呢?到时回了京城,可别忘了关照我们这些乡亲。” “谁知道呢!”霍梓文却不怎么答话了,只问,“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马上就到。”佟李氏两道画出来的柳叶眉微挑,禁不住带了几分得意人在失意人面前的居高临下。 堂堂一个相爷家的公子居然来买旧物件旧书,真是凄惨。她儿子可不会这么蠢,当官不弄钱,那是傻蛋! 因为霍梓文说还想要些浅显的书给弟弟,佟李氏很客气的把他们一行人领到了自家的旧宅。这原也是岑家的宅院,不临街,比较僻静,虽然只有一进,但房舍却是干净整齐的。 只是原先住着的人不太爱惜,弄得四处多有损坏,尤其是经历了一次大搬家,更加显得脏乱。 佟李氏却一点也不心疼,开了门锁,领他们到了东屋,“我儿子从前的书都在这儿了,你自己拣吧。若是想要什么家俱,价钱也好商量。” 霍梓文点头,牵着木乔进来。佟李氏嘴上说得客气,却怕他们私拿,一直站在旁边虎视眈眈,却没有留意到跟进来的那个小厮却溜进了她家的厨房。 木乔在墙角书箱里的那一匣匣书中,很快就找出自己想要的。可是偷偷捏了捏霍梓文,他仍是无动于衷的翻看着自己手上的书,似是入了迷。 再捏一次,他反而不耐烦的把木乔的手一拍,“催什么?挑书自然是要花点时间的。你要是不耐烦,到外头找阿泰哥玩去。” 木乔忽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了,顿时沉下心来。就着他的话,假装生气的撅嘴出了门。 展云飞正在厨房里着急的翻坛倒罐,见她来了,也不多话,只指着那些给搬乱的坛坛罐罐努了努嘴。 花了点时间,木乔才终于找到了那只黑色黄边的泡菜坛子。展云飞正想伸手进去掏摸,木乔却径直把整个坛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咣啷!就是在东屋的佟李氏也听见瓦罐摔碎的声音。 清亮的眼眸微闪,霍梓文放下正在挑选的书籍,同她一块儿出来,却见厨房里已经砸碎了好几个泡菜坛子。不过都是已经坏掉的,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而那两个始作俑者正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身上还沾染着泡菜水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 “我渴了,阿泰哥见有柴禾,就想给我烧点水喝,没想到却把坛子踢翻了。”木乔怯生生的解释着,一直不敢抬头。 霍梓文没有二话,当即就问佟李氏,“婶子您看要多少钱,说个数吧。” 本来老大不高兴的佟李氏,见他这么痛快,心下舒坦了许多。眼珠子一转,不悦的道,“本来这些坛子是值不了几文钱的,但这些老泡菜水可是多少年才腌出来的。算了算了,你们也是几个小孩子们,就一坛十文吧。这碎了有三个,就收你们三十文算了。” 真黑!霍梓文耐心的讨价还价“婶子,这可太贵了。您看这些泡菜都已经坏掉了,我在这您这儿还买了不少东西,您就少算些吧。” “那可不行。霍公子,我是看你也是大家公子,才跟你这么客气。若是别人,我非要一坛二十文不可。” “那就算了,这些书我也不要了,还是回店里先找人把那些家俱拖回去吧。” 什么?木乔傻眼了,那书!那些书也很重要! 第9章不是好人 不理木乔是如何瞪着两只琉璃眼,死拽着他的手不肯离开,霍梓文说了要走就是要走。 不过走前,他却让展云飞把那些碎瓦拾掇干净,又帮忙打来清水把地面的臭水冲掉,然后捡起几块碎瓦道,“婶子,我砸了你三个坛子,这就去瓷器店买三个一模一样的赔您。您若是要咸菜,我回头就送您几样尝尝,包管也是陈年腌渍,味道不差的。这总该行了吧?” 别看霍梓文年纪小,但处事很是老道,佟李氏见他如此行径,倒不好挑毛病了。可是白白带人过来一趟,若是什么便宜也占不到,难免让她有些不甘心。 “霍公子,是你说要旧书的,我这么大年纪带你特意来跑了趟,总不能一本也不买就空手而归吧?” 木乔心中一动,开始有些明白霍梓文的用意了。 “婶儿,真不是我不买,实在是你那些书都太旧了,还多有残损。我若是买了,也不过是看一时就扔了,实在没什么用处。不过您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什么都不买,也有些过意不去。”他皱眉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瞧你那些书匣倒有几个好的,能不能卖我?” 木乔暗自横了他一眼,这死小子,原来埋伏在这里呢! 佟李氏当然不乐意,“你把那好书匣拿走了,我的书还怎么卖?你要那书匣,就连书一起买走得了!横竖也花不了几个钱。” 霍梓文又想了想,给她出了个主意,“婶子,您若是愿意算便宜点,把这些书全卖给我如何?” 全要?佟李氏有些警惕了,“你不是说我的书不好么?怎么又全都要了?” 霍梓文诚恳的告诉她,“这些书虽然旧了,但也分三六九等,婶子您进来瞧。象这些百家姓千字文,都是入门必备的东西,虽有些缺损,但若是加页补上,算便宜点,还是有人要的。但象这些演义之类的闲书,又残破不已,只能当废纸卖了。不过这些书匣子尚是好的,若是修修补补,给人拿去装书,倒是可行。您要是一起算便宜点给我,我好歹也能挣上几文,买几张白纸。” 他一面说,一面顺手就将那些旧书归整了起来,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差的,全给分门别类的放好了。 佟李氏纵是不识字,但经他这一番指点,也知道该怎么办了。心里小算盘一打,觉得还是有利可图,便不吱声,等霍梓文一本本的清理完了,这才笑道,“霍公子,你既都说我这些书还值几个钱,我若是报个高价,你肯定又嫌贵。我若是报个低价,自家可不又亏了?不如你还是挑几本喜欢的吧,我算你便宜点。” 她总是这样,明明是占完了别人的便宜,还非得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惹人讨嫌!木乔把眼眸垂下,只盯牢自己要的那个书匣。 霍梓文很是头疼的想了想,挑出几本沾染着墨迹的字帖,“我就拿这个吧,回去给弟弟描描字。婶子您看要多少钱?” 书匣,书匣!木乔又掐了他手心一把。 把她的小手甩开,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霍梓文最后才又似不经意的拿起一直被木乔牢牢盯着的书匣,“差点忘了,再加几个书匣吧。” 这一回,佟李氏又跟他磨起了嘴皮子,不过霍梓文似是终究少年心性,耐不住烦了,稍稍还了几句,就痛快的成交。 转头雇了辆板车,把东西全都拉上。本还要买三个坛子赔给佟李氏,可她却又不要了,只是到了瓷器店,按新坛子问了价钱赔给她,才算完事。 路上有人,不方便说话。等到把东西拖回家,一家子人又围上来看稀奇。霍梓文没买什么花哨的家俱,挑了一张绣架,一个熏笼等家里要用的东西。 东西虽是旧的,但价钱却比新的便宜太多了。况又实用,一家人都很满意。 甘婶当即就指着熏笼笑道,“往后有了这个,晚上阿三阿四坐上头读书写字就没那么冷了,比炉子强。” “还是给你们做针线吧!寒窗苦读,总是要吃点苦的。”霍公亮也笑呵呵的跟过来左看右看,“这个熏笼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啊,打得好精致。” 木乔站在一旁,眼中隐有波光流动。 小时候,只因她给竹熏笼上的刺扎破手指头,哭了一回鼻子,爹爹就心疼得赶了几天几夜的工,给她打制了这个圆形八宝菊花熏笼。上面的每一根铁条都给细细打磨得没有半分棱角,焊接得圆润妥贴,陪伴了她十几年。却因那黑乎乎的样子不大讨喜,给那男人嫌弃,束之高阁。 木乔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无情,只为了他的不喜欢就将爹爹亲手打制的东西随意抛弃了呢?或许,那时的自己也隐隐开始嫌弃它了吧? 这,就是她的报应吗? 难过的转过身去,却正好对上了霍梓文若有所思的目光。 挑一挑眉,他先自往外走了。木乔收拾心情跟上,进了他的房间后,回手就关上了门。 摊开小小的手掌,目光落在桌上的书匣上,“给我。” 霍梓文不答,只是拿出小刀,当着她的面把书匣拆开,那夹层里瞬间滚出数十颗明珠宝石,灼灼光华,耀眼夺目。 扫过一眼,并不算太惊讶,“你的东西呢?” 木乔不答,上前了一步,仍是只有那两个字,“给我。” 霍梓文清亮的眼眸微闪了一下,“我们可是说好的,东西到手,得任我挑一样。” 木乔从怀里取出一块黑乎乎还带着酸菜味儿的石头扔过去,“这里藏着二两黄金,送你了。” 可是对面的少年接过那石头,却玩味的上下抛着,眼神里闪过一抹狡黠。 木乔微怔,忽地想到一种可能,愤怒的冲到他近前,“把东西还我!我答应的已经做到了,这二两黄金足够你赎回玉佩了!” 霍梓文坐在椅子上,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可恶表情,“咱们说好的是任我挑一样,那我就挑这个书匣了。” “你无耻!”木乔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j诈,跟她玩起了文字游戏。 霍梓文凉凉的撇嘴,“我们可是白纸黑字说好的!就算你把这些石头里的金子烧出来,你以为你能用么?你拿到钱庄人家会给你兑银子?想想吧,小妹妹!这一锭金子还给你,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帮你办妥的。至于这些石头,等你赚到足够的钱财,再来换吧。” 这小子!木乔气得牙都痒痒了,很有一股子咬人的冲动。 等她转身,霍梓文却有句话还要交待,“一开始不要想贪大,做点小本买卖还是可以的。放长线,才能调大鱼!” 木乔蓦地脑子一静,他说的却也有几分道理。若是一下子拿出太多钱财,别人岂不是要起疑心? “对了,别让他来偷东西。我记性可好得很,要是掉一个,我可不担保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木乔霍地一下转过身去,怒目相视,“这句话我也原样还给你!要是掉一个,我可不担保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霍家阿三,不是好人! 第10章仇人相见 “云飞,我可以信你么?” 晨光洒在木乔白皙如初春梨花的小脸上,连半个毛孔也看不见,而那双琉璃色的眼珠子在阳光下透出一种清浅的金色,跳动着火一般的光焰。 展云飞肃然伸手,“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展云飞在此起誓,有生之年一定会报岑氏一家灭门之仇。如有违誓,让我死于乱刀之下,永不超生!” 琉璃色的眼眸中有了几分暖意,老爹的关门弟子还算是有几分良心。或许,她可以试着信他一次。 木乔昨晚想了一夜,霍梓文说的话都对,若是为了稳妥起见,她应该循序渐进的重整家业,以图将来与佟家抗争。 但她等不起! 只要一闭上眼,她似乎就能看到爹娘慈祥的笑脸,听到掌珠银铃般的笑声。而把他们害死的凶手却在心安理得的享用着荣华富贵,象那个佟李氏,在变卖她家的一切时,可曾有过半点心虚? 只要一想起这些,木乔就止不住的全身发抖,那一种椎心刺骨的疼痛让她彻夜难眠。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剥了他们的皮,撕了他们的肉! 还有她现在这个身体,原本应该属于真正木乔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借用多久。万一老天爷哪天突然要把她的身体收回去,那她该怎么办? 佟正恩现在已经高中榜眼,身后还不知有什么贵人相助,等授了官职,以他的聪明才智再好生经营上几年,便是位高权重了。到那个时候,她凭什么跟他斗? 所以木乔必须想办法迅速累积出大量财富,这才有可能凭借雄厚的资本与之抗衡。 虽说商人是下九流的行当,但若是能做到极致,就象江南首富的柳家,那可就是一方的土皇帝了。 就连二十年前皇上南巡,也是他们家接的驾,由天子亲授了二品乌纱,虽然无权,却是荣耀非凡,至今还与皇上亲笔提写的“富贵人家”四字匾额供奉在柳家正厅里,供人瞻仰。 江南百姓流传着一句话,宁肯得罪知府,绝不得罪“富贵”。这柳家财势便可见一斑。 但木乔现在手上能掌控的银钱并不多,从岑家取回来的珠宝被贪心无良的霍三给扣了,余下的也不过是三十两黄金。 通常打首饰的工匠,都会攒一些黄金珠宝作镇铺之宝。以备万一失手,毁了客人的东西时有得赔。岑家经历了几代人的积累,才攒下这么点东西。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千两。 上京之前,她原本想带进京去,可是岑老爹不同意。说店在哪里,这些东西就应该放在哪里。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女儿也不怕没个压箱底的东西。 木乔无比感激爹爹的坚持,正因如此,她才有了赖以翻身的本钱。在如何运用之前,先把这些黄金平安的取出来才最是要紧。 将那袋石头交到展云飞的面前,“这里一共有三十两黄金,你想办法找个地方炼化了,只说是家传之物,带到别处去兑成散银,记得不要让人认出来。” 展云飞明白她的意思,也感谢她的这份信任,“只是阿乔,你想好做什么买卖了么?若是打首饰的话,这三十两黄金可做不起什么大买卖,要不要我在外头找找门道?” 木乔就是这个意思,“你在外头打听打听,我这几天也在家中想一想。等你换了钱之后,给自己打点一份行李,我想请你先出一趟远门。要是有合适的,你可以买匹马。” 展云飞一怔,“你让我上哪儿?” “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木乔又问起他一事,“你们家既然是武林中人,从前可有交好的朋友兄弟?” 这……展云飞目光闪烁了下,有些为难。 木乔也不勉强,“我只是想,我们毕竟人太少了,若是能多结交些江湖上的朋友,到底是有用的。” 展云飞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坦然实话相告,“江湖中人是讲义气,但也要能出得起足够的银子,否则他们可不会为你卖命。” 哦,这跟想象中的还有些差距。不过木乔想想也能理解,大侠也不是靠喝西北风就能过日子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本就天经地义。 “若是你有这方面的门道,还是留意一下。如果只是要钱,那反而好办事了。” 展云飞微哽,似有什么话想说,可是嗫嚅了一下,到底没能说出口。出来跟阮玉竹打了个招呼,推说从前一位交好的长辈在邻县,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有什么生意介绍,便出门了。他的户籍仍在自己手上,相对来说,行动自由许多。 今天,霍家几个男丁除了霍梓斐,都去乡下谈收租子的事情了。 虽然大家最后同意霍公亮所说,今年暂不收租,但霍梓文却也提出,还是得让那些佃户缴纳些粮食出来,以霍家的名义去做善事。 天下没有白捡的好事。捡得多了,也容易惯出人的惰性来。这一点经过全家人的举手表决,一致同意,霍公亮也只得少数服从多数了。 这位相爷,从某种方面说,还算是很开明的。 只是那个霍老三,实在是鬼心眼太多,不过木乔也看得出来,那小子跟自己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挺想多挣些银子。 要不等他回来,也跟他商量下?木乔心中有些忿忿,她的那些珠宝可不是好拿的,既然拿了,也得让他来操点心! “有人在么?”门口,忽地响起一个最不该听到的声音。 木乔心中一惊,本能的想要回避,却见 重华第3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见阮玉竹的眼光往她身上淡淡一扫,“琼花,去开门。” 甘琼花早已经往外走了,很快迎进一个胖胖的妇人,“夫人,这位是佟夫人,说少爷之前的东西就是在她家买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木乔满脑子都在想,她来干嘛?她来干嘛? 佟李氏赔笑着提上一盒糕点,“霍夫人好,我儿子是新科的榜眼佟正恩,我家就是旁边朱桥镇的人。贵公子昨日到我那里买了些东西,才知道你们回来了,特此前来拜会,乡里乡亲的,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佟夫人客气了。”阮玉竹礼貌的招呼她坐下,看向一旁,“阿乔,倒茶。” 顺着她的目光,佟李氏也把一双胖得浮肿的小眼睛滴溜溜的扫过来,可惜木乔已经低头快步走开了,看不清容貌。 阮玉竹瞧着她的目光不对,心中猜到几分来意,面上笑得温和无波,“佟夫人,我家这女孩儿胆子小,有些不太爱说话,请不要见怪。” 佟李氏这才啊地一声,讪讪收回目光,“没事没事,我也听人说了,你们家好心收留了这孩子,可真是她的一场造化。对了,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捡到她的?” 阮玉竹揉着太阳|岤笑道,“这可真不好意思,从京城回来,一路上又是车,又是船的,不知跑了多少个地方,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这丫头命苦,又受了伤,除了个名儿,连家是哪里都记不大清楚了。” 佟李氏顿时紧张起来,“那她名儿叫什么?” 阮玉竹呵呵一笑,“她只隐约记得自己好象叫阿乔,老爷便说,南有乔木(注:出自诗经),给她起了个名儿叫木乔。” “木……木乔?”佟李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其姊妹篇:同欢乐,同追求……订阅~) 第11章是人是鬼 端着早已泡好的茶,木乔却硬是迈不出步子。只要一想起这茶是给佟李氏喝的,她就恨不得将这滚烫的茶水泼到她的脸上去! “阿乔,你怎么了?”甘婶一直在厨房揉面,准备蒸些馒头做早点,见她倒了茶水半天不动,奇怪的抬头,却见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冷得象冰。 甘婶的话,让木乔忽地清醒过来。她不能乱!现在她还住在霍家,若是让佟李氏认出自己,是否会又想谋害她,进而连累霍家? “甘婶,麻烦你把这茶水送过去吧,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你这是怎么了?别是病了吧?”甘婶子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不放心的上前用手背试探她的额头。 甘琼花撩开门帘进来,“阿乔,你的茶好了吗?” “阿花你把茶端过去,阿乔不舒服。”甘婶支使了女儿,拉着阿乔在厨房里的小凳坐下,“好孩子,告诉婶子,你是哪里难受了?” 哪里难受?她的心里有把火在烧!不知不觉间,声音里就带上了一丝悲愤,“婶子,你说,要是一个人害死了旁人,她怎么还好意思跑来看别人死透了没有?” 甘婶愣了一下,却更紧的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斩钉截铁的告诉她,“那肯定是因为他心虚!怕人家还没死,所以才要去看的。咱们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怕那种人作甚?” 是她心虚!木乔一下子豁然开朗。 佟李氏定是从旁人嘴里听说了什么,所以才特意跑上门来,想看自己一回。就是她今天没见着,总是能从别的地方打听到的。自己又没做亏心事,她为何要躲?何况她现在已经入了霍家的户籍,就算是佟李氏想做些什么,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吧? 木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神雪亮,“婶子,麻烦你拿些酸菜给我。” 小客厅里,没有见到木乔的佟李氏正有些失望的准备寒喧几句就告辞,却见门帘一下子又掀开了。 那个穿着过大的红底碎花旧夹袄,梳着两只可爱鬏鬏头的小姑娘再度出现,捧着用干荷叶包着的三包酸菜,一脸纯真的走到她的面前,用那软糯的声音清冷的说,“佟婶子,上回我三哥应承了要给你酸菜的,这是我们自家做的,你别嫌弃,带回去尝尝鲜吧。” 抬起头,木乔凛然直视着她的眼睛,看得佟李氏毛骨悚然。瞬间想起那晚落在河里的女人,一身的大红云锦尽皆湿透,在黯沉的水中幽幽的披散开来,如一朵染血的芙蓉,越发衬得那霜雪般的眉眼,让人无法逼视。 啊! 佟李氏失声惊叫了出来,手上端着的热茶悉数泼在手上,却连痛都不知道了。脸上血色褪尽,浑身哆嗦着,连站都站不稳。 阮玉竹赞赏的看了木乔一眼,依旧温和的问,“佟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佟李氏又惊又惧,伸手指着木乔,方寸大乱,连在哪里都忘了,不由得脱口问道,“她,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自然是人,怎么婶子看见鬼了么?”木乔步步逼近,目光嘲讽之极,“婶子要不要伸手摸摸,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呢!” 佟李氏撑不下去了,“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不住的往后退去。阮玉竹缓缓的站起身来,扶了她一把,“佟夫人,你怎么这么怕我家这干女孩儿?” 佟李氏转过头,看着她又是一声惊叫,不过这回总算是找回几分理智了,“我想,我想可能有些不舒服,就告辞了,先告辞了!”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急急往外而去,木乔还要赶上去,“佟夫人,您的酸菜还没拿。” “不!我不要,不要了!”佟李氏慌不择路,在出门时忘了门口还有几级台阶,一步踏空,整个肥大的身躯就滚了下去。 只听那骨节嘎吧脆响,也不知是扭到那里,痛得佟李氏眼泪当即掉了下来,却没时间矫情,也不等人来扶,就连滚带爬的往雇来的车夫伸出手去,“快……快送我回去,回去!” 冷眼目送着佟李氏离去,木乔这才阴沉着脸转身回屋。 可是一进门,就有一双温柔的手搭着她的肩,把她揽在了怀里。 轻拍着她的背,阮玉竹柔声哄着,“好孩子,不要怕。现在你有一家人呢,不用怕她。” 木乔心中微酸,可是眼泪到底是再也掉不出来了。 这可怜的孩子!看着她小小的身子拖着长长的黑影,似是不胜负荷又勉力支撑的样子,阮玉竹心中未免又添了一层怜惜与心疼。 黄昏时分,霍公亮带着一家子男丁回来了。因为有之前的调查了解,地租之事还算是比较顺利的解决了。收上来的粮食也不一定就得立刻施出去,先放在祠堂处存着,等到来年青黄不接,或是有些人遭了天灾时再救济给他们。当然,要干这些事,霍家也是要一一查实的,免得有人中饱私囊,弄虚作假。 这一点,霍公亮最有经验了。怎么说他也是当过官儿的人,最清楚这里的门门道道。提前把招呼打好,谁管存粮,谁管发粮,很快就理出个头绪来,听得乡民们心服口服。 等地的事情料理清楚了,霍梓文又去查看了下老爹提到过的林地。 江南地矮山小,说是个山头,其实不过是个小山包,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可以转一圈。因为长年无人照料,山包上也没什么好木材,歪七斜八的长着一些灌木杂草,原本还盘算着砍几棵木材卖钱度日的霍相爷见此情形,也不作声了。 霍梓文又去找和善的乡民打听了下,这块地到底能有什么用处,只是大家伙也不太好说。若是翻出来种地,太费工夫,且收成不大。若是改种果树,就一定要人看管,这附近还没人有这个水平。最后有人提议,“不如干脆种些杨柳,长个十几二十年,总能成材。” 这虽是个主意,但买树苗请人工也是要花钱的,霍家要是有富余,那没问题,干什么都可以。问题是他们现在没有,所以明显这个做法也是行不通的。 霍公亮倒是看得很开,“一箪食,一瓢饮,亦不改其乐。实在不行,把我的书卖几本出去!” 他的境界高,却并不表示别人的境界都跟他一样高。霍梓文很不屑的把眼光转开,这个老爹,每回没钱了都说卖书,可是从他出生到现在十几年,从来只见家中买进新书,极少有卖书的时候。 唯一的那次,就是小妹生病的那一回。可书卖了,但小妹的病还是没能保住。霍梓文知道,这也不能怪爹,他实在已经尽力了。毕竟小妹出生时就有些先天不足,身子也太娇弱了。 只是霍梓文却时常在想,如果自家条件好些,能让娘好好的安稳住胎气,让小妹足月出生,跟那些达官贵人似的娇养着,那小妹,还有前头两个哥哥姐姐的命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归根结底,就是要赚钱!霍梓文心里一直都惦记着这个事情,只是从前年纪太小,又跟着老爹做官家公子,处处要避嫌,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可现在老爹是无官一身轻了,他要是还不能把握机会多赚些钱,那就是傻冒一个了。十二岁的少年托着下巴沉思,到底做点什么好呢? 知子莫若父,霍公亮每回一看到儿子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又在动什么心思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爱财呢?他要是肯把这些心思都用在读书上该多好? 还有那个阿乔,小小年纪也成天念叨着赚钱养家什么的。 别人看不出来,但霍公亮却是看出几分木乔的底细了。生得那样一副容貌,还有一双那样的眼睛,只怕是那个地方的人吧? 再看看她身上带着如此贵重的金钿盒,只怕她的身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她自己是真不知道,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第12章什么赚钱 晚上,家中的气氛不是很好。听说佟李氏过来的情形后,霍公亮当即就沉了脸。 这新科榜眼虽是朝中新贵,但毕竟没有根基,要说那些世家大族可能霍公亮没法子,但这样一个人物,应该还是不难扳倒的。 可不管他怎么对木乔谆谆善诱,小姑娘就是不开口。弄得霍老爷很是郁闷,难道自己一退下来,就这么不顶事么?连个小丫头片子也不信他了? 阮玉竹拉着他回了屋才道,“老爷何不写封信进京,先托人打听打听底细再说?阿乔这丫头不说,是不想连累咱们,惹咱们心烦,您要是逼着她,倒是难为她了。” 霍公亮这才释然,一面提笔打点书信,一面又细心的交待夫人,“那这些天可莫让她落了单,最好无事不要出门。听你这么说,那佟家必是心虚的,备不住会干出什么事来。咱们既然救了人,就得救到底,别最后反祸害在咱家里了,那就不好了。” 其实此事佟夫人早就交待下去了,可当着霍公亮的面,她却说,“还是老爷想得周到,我这就跟大伙儿说一声。” 霍公亮觉得自己还是挺英明的,略一思忖,提笔给原在京中交好的同僚写了封信。 趁他没空管孩子,甘婶子烧着熏笼,想起一事,悄悄来问霍梓文,“你们这钱到底从哪里来的?莫不是把你爹给你娶媳妇的玉佩给当了?那几时能赎回来?” 霍梓文对这位把他带大的婶子可太了解了,知道她要是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不会罢休。 只得告诉她实话,“木乔的金钿盒太打眼了,只好拿我的玉佩去当了五两银子,约好了半年之内赎回。不过那丫头的金盒却在我手上押着,就算她赚不来钱,等到天冷时我去山里抓几只野鸡兔子,再怎样也不会赎不回来的。” “你休想!”甘婶子听他要去山里,当即就敲了他脑袋一记,“万一摔了,让你娘老子怎么办?” 可是转念一想,却觉得这法子不错,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实在不行,让你甘叔和阿泰去试试。” 霍梓文嘴角向上微翘了翘,眼光往木乔那儿瞟了一瞟。他心里清楚,她把展云飞弄出去了,肯定是让他化金子去了。但是霍梓文却没想着这么快就把玉佩赎回来,起码得上三五个月才比较象样。横竖有霍家的名头在那儿搁着,也不怕当铺的老板敢弄坏他的东西。 只是霍梓文也很好奇,木乔到底想做什么生意呢? “娘,今天的菜真淡,明天多加点盐吧。”因为菜淡,甘泰晚上多吃了几口咸菜,此时进来倒茶,嘟囔了一句。 甘婶子没好气的白了儿子一眼,“大伙儿不一样的吃?偏你事多!琼花,明天记得去买一斤盐回来。” “官盐私盐?”甘琼花停下针线,伸手,“给钱。” “官盐你吃得起么?”甘婶子又没好气的白了女儿一眼,从钱袋里数铜板,可低头看看她的针线又收了起来,“你这荷包今晚就能绣完了吧?明儿送铺子里,拿了钱去买一斤就行。” 霍梓斐放下书本嘿嘿的笑,“婶儿,你又买私盐,小心有人报官拿你!” “谁爱报报去!”反正霍公亮也不在,甘婶子很是无所谓,“从前老爷当官,那是没办法才吃的官盐。现在咱家又没个当官的,吃点私盐怎么啦?谁要不乐意,谁就甭吃,我还乐得省点钱呢!” 她转过头来时,却见木乔和霍梓文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看得甘婶有些莫名其妙,“你们干嘛都看着我呀?难道你们都乐意吃官盐?” 摇头。对于掌管全家生计大权的甘婶可不能得罪。 霍梓文把笔搁下,“从前听爹爹说,江南一带的淮盐产量也是极大的,咱们现离得这么近,那这儿的盐,会不会比京城便宜点?” “哪有?”甘婶子不满的拉长了脸,“咱们这些年,跟着你爹也算是走了好些地方了。这盐价永远没有便宜,只有更贵的。记得从前有一年,那时还没你们,老爷也不知给放到哪个穷乡僻壤当了几年官,那里的盐价才叫贵,生生的要去我那么一大匹布,才换了这么一小袋子盐。” “那怎不去盐行买?”霍梓斐不知人间忧愁的问。 “那些山沟沟里哪有盐行?最近的一个都在几个山头之外的县城里。我还记得那时你们甘叔骑着衙门里唯一的老马,得走上四五天才能带些东西回来。还不能背多,因为好多山路还得人牵着马走。要是遇上刮风下雨,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要什么东西都只能花高价拿好东西跟人换。” 她幽幽叹了口气,又瞅了霍家两兄弟一眼,“你们大哥就是在那儿没的。” 一时众人都沉默了,好一时甘婶子才打起精神道,“算了算了,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嗳,阿三,你既读了书,倒是跟婶子说说,为什么这盐价总是这么贵?” 木乔也觉得好奇,只听霍梓文道,“我听爹爹讲过,盐是开门七件事中必不可少的东西,若是一天不吃盐,人就没力气,量大且必不可少。这就容易让商人把持,牟取暴利。所以自春秋管仲子起,就定下了盐由官营的规矩。其实这盐的成本并不高,只是官营的盐税太高,才拉得盐价过高。但若是放开民营,却有可能形成国家动荡,朝廷也没了钱财来源。也正因如此,才会形成民间大量贩卖私盐的局面。就算历朝历代都是从重处罚,但也很难禁止。” 原来如此,木乔听着也觉长了见识。 据她所知,在棠浦以北不算太远,便是著名的产盐区了。若是有钱,能弄个盐场做盐商,那是最赚钱的。好比柳富贵家,最早就是从盐商发的家。 可是想弄一个盐商的资格,那可不是区区几百两银子就能搞得定的。木乔在心中叹气,还有什么来钱最快呢? 等做完功课,霍梓文过去低声问愁眉苦脸的她,“你想好要做什么了没?” 摇头。“你有什么好主意?” 心中摇头,霍梓文却不想在女孩子面前示弱,反问,“你起初说你们会打首饰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是千真万确的。“我会画,云飞会打。” 不悦的瞥了她一眼,“这么个小不点,还管人家叫名字,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这……木乔微哽,她虽意识到了年龄差距,可要让她管一个当了她多年弟弟的人叫哥哥,她实在是改不了口。 “你别管这些了,若是有法子,就帮我想想怎么挣钱吧。”横了他一眼的木乔又坐回到甘琼花的旁边,“琼花姐,我明天跟你去送荷包好么?” 也顺便去市集上转转,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甘琼花是无所谓,“但夫人今儿还交待了,让你在家好生歇歇的。” “没关系的,大白天能有什么事?” “我陪你们去。”霍梓文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去打听打听,咱家那片山林能种点什么。” “那我也要去!”霍梓斐顿时活泛起来,大有不带他去就誓不罢休的架式。 当哥的冷冷扫了他一眼,“那你得保证先把功课做完!” 霍梓斐一哽,顿时气焰灭了七分。 甘婶子看着这些扎堆逗趣的孩子们,由衷的笑了。甭管怎样,一家健健康康的活着,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第13章坐地起价 (木乔摇着小手绢:亲~投几张推荐票吧。加入书架神马的,最有爱了。) 出门没走多远,就到了朱桥镇最出名的陈氏绣坊。 霍梓文把她们送到这儿,便要带着弟弟去附近卖花木的地方转悠了,临走时特意交待,“你们就在这里逛逛,我一会儿就回头接你们。” 木乔暗自侧目,这还真把她们当成小孩了么? 甘琼花却是无所谓的呵呵笑着,“阿三,那你可得把阿四看好了。一会儿我们要是不在这里,就在这左近逛逛,你们过来时找找,不会走远的。” 霍梓斐一出了门,又没有大人看着,顿时就神气活现起来,“我才不要人看呢!就是我自己,也能找得着回家的路。” 甘琼花掩嘴而笑,“我是怕你被拍花子的拐了!” “就是!”霍梓文瞪了弟弟一眼,带他走了。 甘琼花笑着想牵木乔的手,却又停下来先整了整她和自己的衣襟,这才牵起她的小手往里走,满意的摸着那热乎乎的柔软温度,“这新棉衣就是好,不冷了吧?” 可是这都出汗了。木乔很有些郁闷,前几天阴阴的,她穿着甘琼花过大的旧棉衣,总觉得空荡荡的发冷。可等着大伙儿帮她把新棉衣做好了,天又放晴了。 今儿出门时,阮玉竹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让她把这套新棉衣穿上,还特意找了截大红绒线给她梳了个光溜溜的新发髻。 又不是上门做客,有必要么?木乔强忍着别扭,听一家子夸奖了她一早上,好不容易等到出了门,走不多时就闷出一身的汗来。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把这个脱了,还是旧棉衣凉快。 绣坊里头静悄悄的,敞开的大厅里从左到右依次码放着整整齐齐的绒线荷包布匹成衣等物品,却是不见人影。 “有人么?”甘琼花站在厅中不敢乱动,先喊了一声。 很快有个妇人高声应了,“来了来了!翠妞,快出去招呼客人!” 话音刚落,就听里头快步跑出来一个小丫头,跟木乔差不多的年纪,穿一件松花色的小袄,绿底撒花洒脚裤,外面还罩着一件桃红色的坎肩。头上却没木乔梳得讲究,只是盘起的两个小鬏鬏上各戴着一朵珠花,缀着好些绿豆大小的珍珠。大冬天里抢眼一看,十分娇艳。 叫翠妞的女孩想是习惯了,见了人也不怕生,俏生生的招呼着,“不好意思,我娘在里头招呼客人,你们要什么,先挑着吧。” 甘琼花把胳膊肘上挎着的小竹篮递上前来,揭开上面搭着的花布,“这二十个荷包是你娘上回让做的,现已得了。” 翠妞儿见她这胖胖的模样,先似有些不屑,待从篮子里拣出一只荷包细看了一会儿,眼中才现出满意之色,却不赞好,只是接过篮子,“那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等她进了屋,甘琼花才伸手摸摸木乔的头,压低了声音微笑,“回头等姐姐多绣几个荷包,也攒些钱给咱小阿乔打扮起来,一定不比人家差。” 呃……木乔突然明白为什么今天一定要她穿新衣裳出来了,这还真拿她当小屁孩了。 可是这个翠妞儿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她那身衣裳是用各色剩下的布头拼凑而成的,不过是颜色用得好,所以觉得还不错。至于头上的珠花,木乔就更不屑一顾了,那些看似珍珠的小珠子,其实是用鱼目滚上了一层银粉做成,真正的鱼目混珠,专门哄小孩的。 等了一会儿,就听里面有些欢声笑语隐约传来,也不知是哪里的贵客,要特别招待。 正在心里犯着嘀咕,翠妞又出来了,这回她脸上更多了几分喜色,“若是还要二十个荷包,你多久能做得?” 甘琼花爽快的答道,“很快的,大概十天行么?” 木乔却看了翠妞一眼,摇摇甘琼花的胳膊,“姐姐,哪有那么快的?再接下来就要准备过年了,家里腌鱼腌肉,事情多着呢!” 甘琼花一哽,想想似乎也是。皱眉又看看翠妞,生怕丢了这门生意的模样,“那我尽量赶一赶,迟个两三日总能得的。” 木乔还在打岔,“可你要是赶夜,就得费灯油了,还伤眼睛。到时婶子又要骂,一样的钱,可不能干这赔本的买卖。” 再使劲的捏了她手心一把,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要是甘琼花再不明白,木乔就要翻白眼了。 倒是翠妞先明白过来,顿时脸色冷了几分,“哪有这样坐地起价的?你们要是不做,可多的是人做!” 木乔也不甚在意,“那就算了,反正我姐姐针线好,过年这么多人家要做新衣新鞋新荷包的,也不怕找不到活干。” 原本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甘琼花一听这话顿时也硬气起来了,“就是,你们先把这二十个荷包的钱结给我吧。” 翠妞颇有些不情不愿的剜了木乔一眼,拉长了小脸,“你们等着,我进去问问再说。” 等她再度转身,甘琼花立即弯腰,兴奋不已的趴在木乔耳边问,“一会儿要多少合适?” “二十!” 木乔开这个价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虽说做荷包的绸缎布头是绣坊给的,但绣线却是要自掏腰包来买的。 甘琼花之前给这里做了二十个荷包,一个才收十文钱的工钱,总共也才二百文钱,但绣线却至少要花到三四十文。这还不算灯油人工,赚得实在都是几个辛苦钱。 可象她这样精工细作的荷包要是拿出去卖,至少能卖到一百文一个。而绣坊出的那点子布头钱,也早就在卖衣料时挣回来了。只是人家开着个店,比她们好做买卖而已。 不多时,就见翠妞和她爹,绣坊的陈老板一起出来了。 木乔想着屋里女人的笑声,想来翠妞她娘陪的一定是重要的贵客,所以走不开,那么他们这个价钱就一定能谈下来。 只是这绣坊老板看起来木讷,却实在精明。要二十文钱的工钱没问题,却要她们买最好的绣线,做工要求也更高些。 甘琼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未免有些悔意,若是按着这老板的要求,光是配齐各色上等绣线只怕都要费到上百文了,万一做好了又被挑剔,倒还不如去做十文钱一个的荷包来得轻松。 木乔知道陈老板这是在故意刁难人,可若是使小性子,真跟他把关系真搞僵了,往后断了往来,吃亏的还是自家。 于是想了一想,虽然心中不愿,也只得瘪着嘴扮可怜状跟甘琼花商量,“姐姐,既是这么难做,要不咱们就不做了。大不了我过年就不穿新衣裳了,反正这身衣裳也是刚做的,还新的很,我不想让你太辛苦。” 这……甘琼花有些犹豫,陈老板也觉得有些不忍了。看着一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说着那么懂事的话,做家长的总会生出些恻隐之心。 “这还没谈好呢?”一个丫头忽地从里间挑开门帘,迎出一个插金戴银的中年妇人,瞅着她们笑嘻嘻的问,“你这丫头,可是做荷包的那个?” 甘琼花脸都涨红了,磕磕巴巴的点头应是。 做生意的最要紧就是不能相互拆台,木乔觑着老板不太自然的神色,细声细气的道,“已经谈好了,老板想给夫人做几个新样子,正在教姐姐呢。” “不过是几个荷包,值得费这么大的事么?”那妇人嘴里虽是客套着,但从脸上的笑容来看,却是非常满意的。 老板娘跟在后头急忙附合,“您是我们的老主顾了,怎么能不用心些?所以我才特意让翠妞把她爹叫出来,就是嘱咐这事。大过年的,打赏荷包虽是小物件,但也要做得精巧别致才配得上杜夫人您的身份。” 这位杜夫人更开心了,“这大冷的天,难为你们这起小姑娘家还在做针线。喏,拿几个钱买果子吃吧。” 给在场的三个女孩一人几文钱,杜妇人高高兴兴的走了。转过头来,生意也好谈多了。陈老板感谢她们在大客户前替自己圆了面子,关于那绣线之事不再纠结,只是把工钱砍到十八文一个,就算了了。 木乔也不跟他争了,却管他要了几个新的荷包花样,让甘琼花带回去研习。若能学点东西,就算钱上面吃点亏,也总是好的。 把工钱揣好,甘琼花笑咪咪的数着手心里的意外之财,“我有三个,一会儿你想吃炒瓜子还是糖炒栗子?” 这么点钱够什么?木乔把手里的两文钱也交到她手上,“随便。” 甘琼花很高兴的摸摸她的头,“走,姐带你买好东西去!” 不就是买私盐么?还成什么好东西了?木乔莫名其妙被她牵着走了。 谁都没有留意到,在她们身后,有两个人正鬼鬼祟祟的跟着。 第14章被绑架了 一对鹅黄|色的绢花,甘琼花从卖绢花的小摊上数次拿起,却又最终放下,只指着戴在木乔头上的那对桃红色的道,“老板,我就要这一对了。” 木乔莫名看着她,“姐,我不要,你要喜欢你买吧。” “戴着吧!”甘琼花只当她客气,已经掏钱买下了,“哪有小姑娘不戴花的?这是夫人早上特意交待我买的。姐生得胖,戴什么都不好看,你戴就好了。” 花不贵,一对才五文钱,可是甘琼花却舍不得买。 她沉默了一下,忽地将一朵绢花摘了下来,问那老板,“我想换一支鹅黄的,可以么?” 老板犹豫了一下,不跟个孩子计较了。 木乔掂起脚尖,拉低甘琼花的肩膀,拿起那朵鹅黄的绢花戴在她的鬓边,很认真的说,“姐姐也很好看。” 抬手抚过鬓边,甘琼花脸羞得红过二月花,胖胖的脸上却有暖意在流转。 “原来你们逛到这儿来了呀?哥让我来叫你们,他在那边看书呢。”冷不丁的,霍梓斐从她们身后蹿了出来,顽皮的拽了两人的辫子一下,“还都戴上花了,有没有我的?” “一个男孩子你戴什么花?羞也不羞的!”甘琼花扶正了鬓边的花,横了他一眼,“不许欺负阿乔,先带她过去找你哥,我去买了盐就过来。对了,这有五文钱,是我和阿乔今天得的打赏,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太好了!霍梓斐接过钱一蹦三丈高,拖着木乔往那些卖小吃的地方飞奔,还不忘回头说一声,“谢谢琼花姐!” “你仔细看路!”甘琼花笑着摇头,转身走了。 木乔今天本来穿得就累赘,给他拖着跑了没几步,更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来不及把他的手甩开,只觉胳膊一沉,霍梓斐只顾盯着那些小吃摊,忘了看路,在一个拐角处,似被什么东西绊到,扑通摔了个五体投地,手上的铜钱也散了一地。幸好他还知道不能连累人,赶紧把木乔的胳膊放开了。 “我的钱哪!”霍梓斐一声哀嚎,爬起来顾不得痛就撅着屁股四下捡钱。 这小子!木乔在一旁呼哧呼哧喘着气,很想再踹他两脚。可是却忽地觉得旁边有个人影冲来,还不及转头,就有一只粗糙的大手有力的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迅速的塞了团破布进来。 木乔惊得连全身每根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谁?他想干什么?她拼命的踢打,唔唔叫嚷着,却敌不过那人的力气,很快就被绳索捆住了手脚,蒙上眼睛,套进了麻袋。 “你们想干什么?” 万幸!趴地上捡钱的霍梓斐终于意识到后头的不对劲了,可是还来不及叫嚷,就被人干净利落的一记手刀劈晕,身子一软,刚捡回来的铜钱又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怎么办?这小子看到我们了。” “那就只能怪他倒霉了,一起带走!” 束紧的麻袋口又打开了,霍梓斐跟小猪似的被扔了进来,狠狠撞了木乔一下。可是很快,麻袋又被封紧,木乔感觉到他们被其中一人扛起,另一人还把散落在地的五文钱捡上,二人这才快步跑了。 佟李氏! 木乔脑子如电光火石般的一闪,便明白了过来。除了她,没人会打劫自己。她胆子还真大呀,居然都敢买凶杀人了。只是这回却连累了霍梓斐,这可怎生是好? 冷静,一定要冷静!木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牙关却止不住的格格打架,若是这些人完全的泯灭人性,直接把他们绑上石头往哪个湖塘里一沉,那就是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一定要想办法,快想办法! 买了私盐回来的甘琼花已经找到霍梓文了,“阿四和阿乔呢?” “他不是去找你们了么?” 因为打听到的垦山法子都是成本比较贵的,霍梓文特意到书店里来翻翻《天工开物》之类的书,想找些便宜又能卖钱的东西种种。 甘琼花顿时就有些慌了,“我让他们来找你了呀?还给了阿四五文钱,他去买什么了买这么久?” 啪地一下合上书本,霍梓文脸色变了。在寻遍了附近的小吃摊,也没有结果后,一个恐惧的念头犹如冰凉的毛虫渐渐爬满了整个人的后背! “琼花姐你快回家报信,我上衙门去报官!” 甘琼花是哭着跑回家的,她都快恨死自己了。为什么要给霍梓斐那五文钱?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到霍梓文那里再去买盐?为什么有人会对那样的两个孩子下手?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木乔。 “爹,快带人去佟家。一定是她,一定是那个女人让人抓了弟弟和阿乔!”霍梓文拉扯着他爹的衣袖,暴跳如雷。 霍公亮却比儿子沉稳多了,“不,现在去找她只会打草惊蛇,万一逼得她动了杀心,那倒不好了。再一个,咱们也没有真凭实据,她怎么说也是有功名的人家了,若是事情闹开了,又抓不住把柄,到底不好。” 他冷静做出判断,“现在不是有乡亲看见两个人拖着个麻袋走了么?我就跟着官差顺着这条线索在明里追查下去。阿成,你带着阿泰到佟家附近去盯着。阿三你回家去,佟李氏见过你,你去了也没用,就跟你娘看好家里,万一是有人绑架勒索,总得有个人在家里照应着。” “家里有娘没事的,爹,我跟你去!” “不行!”霍公亮沉下了脸,“你娘就你们小哥俩了,现在阿四丢了,你再跑了,让你娘怎么能在家呆得住?快回去!” 嗐!霍梓文重重的一跺脚,到底还是回家了。 阮玉竹哭得已经快晕厥过去了,让甘琼花扶着要出去找人。 甘婶气得脸都白了,提了把菜刀就往外冲,“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杀千刀的要祸害咱家,我的命也不要了,索性跟他们拼了!” 亏得霍梓文进了门,忙把甘婶拦下,又来劝慰母亲。阮玉竹紧紧抱着长子放声大哭,要是连这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她是真的一刻也在这个家呆不下去了。 日头一寸一寸的偏西,可是失踪的两个孩子却象是石沉大海,一点动静都没有。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胆战心惊的等待着消息。 入夜时分,霍公亮还没回来,但霍家的大门却突地被叩响了。 第15章堂主 夜阑人静,波涛阵阵。 不知是几更天了,只觉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木乔便给搬到了一艘大船上。船舱里阴暗潮湿,带着些许海水的咸腥味儿。 给蒙在麻布袋里被频繁转手的时候,木乔就意识到一个非常糟糕的现实,她们遇上了老手,兴许还是好几个不同的团伙。 绑架她和霍梓斐的是两个人,中途似又被带去给人相看,确认身份。再接下来,他们就给扔上了装炭的马车一路颠簸。等到天黑时,又送上了一条小船,不知道划了多久来到此处。 虽然眼睛上蒙着黑布,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光线明暗的变化。再加上一路上有意识的装晕偷听,纵然只是片言只语,也足让她基本判断出事情的走向。 应该是佟李氏花钱雇人绑架,但这伙人贩子却不甘心只赚她这一笔,所以阳奉阴违后几番倒手,层层加价想牟求最大利益。 好歹,小命暂时保住了。 木乔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更加担忧。这些人贩子可不是善茬,幸好自己现在年纪还小,避免了很多麻烦,但若是不能及时逃出去,也是一样的凶多吉少。 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又挂念起霍梓斐来,这孩子晕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他们俩早就分开了,人各一条麻布袋,除了知道他现在也在身边,具体情况是一概不知。 “验货。”有个粗嘎威严的声音在发号施令。 很快,木乔身上的麻布袋就给解开了,眼罩也给拿了下来。先看了霍梓斐一眼,还好,他已经清醒了。只是嘴巴都还被堵着,只能稚嫩的表示愤怒,与她对视一眼,又共同看向船舱里唯一坐着的那个男人。 光线很暗,一盏油灯随着船身摇摆着,让本就不甚明亮的光晕荡来荡去,象散掉的蛋黄,模糊不清。 木乔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只见他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闪着桐油般的亮泽。大冷的天,他也不怕冷,只穿着件无袖的粗布褂子,大马金马的坐在那里,裤腿翻着,一只赤脚踩在凳子上。乱糟糟的头发如蓬勃旺盛的杂草,横七竖八向上耸立着,透着一股桀傲不驯。 只一眼,木乔就确定,此人很不好惹。偷偷给霍梓斐使了个眼色,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得懂,总之,此人不要惹。 有个汉子提下油灯照向他们,离得太近,那刺鼻的油烟味儿熏得人不适的别过脸去。 粗嘎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还不错,拿了钱忙你的去吧,回头给家里人都带个好,到时记得带孩子们来拜年。” “谢堂主。”最后带木乔他们过来的那个船夫恭敬的低头道谢,上甲板了。 船舱里又恢复了安静,男人眯着眼,享受的看着面前两个小孩的惊慌失措,将两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上舒服的枕着,开始训话,“既然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甭管你们从前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就算是皇帝老子家的太子公主,到了船上也得认命。忘了从前的一切,老实听话才有好日子过,否则就把你们扔下海喂鱼,记住了吗?” 木乔连连点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是傻子才反抗。 男人很满意的冲旁人使了个眼色,“现在,说说你们都多大了,会干些什么。” 他一发话,旁边就有人拿掉了木乔他们口里的破布。被堵得太久,脸都麻了。 不过木乔还是尽量忍着那股酸麻,没让他等太久,就软糯的说,“我叫阿乔,八岁了,他叫阿四,今年九岁。我们都识字,也会做家务。大爷您行 重华第4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行行好,别打骂我们,我们都很听话,不会惹事的。” 霍梓斐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木乔却生气的道,“阿四,我们既然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命。你还记得三哥曾经说过的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好听话,别惹大爷生气。” 这小子平日里最怕他三哥,这个时候把霍梓文搬出来,希望能镇得住这小子。 霍梓斐也许不够成熟,但却不是一点不懂事的孩子。瞪大了眼睛,张了几下嘴,终于不吭声了。 木乔微松了口气,那男人却饶有兴致的站起身来,叉腰低头,托起她的下巴细看,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娇嫩的小脸,一阵阵的刺疼,“啧啧,你这小丫头倒是乖觉,这小模样也怪俊的,只可惜年纪太小了些。若是大上五六岁,我非讨你做老婆不可!” 旁边有人顺势开起了玩笑,“那堂主何不先留在身边做个丫头?反正您也是少年英雄,养上几年也就够了。” “你放开她!不许碰我妹妹!”霍梓斐急了,拱着身子,眼蚕蛹似的一个劲儿的往木乔身前挤去。 “哈哈,堂主,你家大舅子不同意呢!” “那就把他扔到海里去!” “不要!”看这群汉子把霍梓斐,已经提了起来,木乔也吓坏了,怕他们当真视人命如草芥就这么扔了,只能开口求饶,“大爷,我给你做丫头,你别扔我哥哥。” “哟,这小兄妹还挺讲义气,那就留下吧。”吓唬完了,这堂主又逗弄起人来,“不过,我看你们长得也不太象,是亲的干的?” “是亲的。”木乔不想费那么多的口舌,简单解释了句,“他随了爹爹,我随了娘。” 旁边有汉子道,“堂主,你看这小丫头真挺伶俐懂事的,不如就留她在身边使唤吧,烧饭补衣,也有个人照应了。” 离得近了,木乔才发觉原来这个男人并不算大,正介于少年向青年过渡之间,所以嗓子才会那样粗嘎。个子也还在成长之中,不算太高,但很壮实匀称。 眉毛很黑,又浓又密,斜飞入鬓,那双眼睛也是,在暗夜中黑黝黝的,带着团匪气。而他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道自右向左,划破大半张脸的长疤,看起来很有些可怖。 少年堂主笑呵呵的摸了摸鼻子,“就我们这穷命还有福气使唤丫头?要是给金算盘听到,不扒了我们的裤子才怪!” 众人哄堂大笑,忽地有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进来,“谁又在这儿乱嚼我的舌头根子?” 一个女人闪身进来,如灵蛇般的身段说不出的曼妙多情。虽然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蓝布小袄,却做得合身无比,还很花心思的在暗红色的宽襟上绣了圈小花,与同样暗红色百褶长裙底边上的小花呼应,更加凸显出她的丰胸细腰,柔媚与婀娜。 女人的手上滴溜溜转着一只书本大的铁算盘,一双含情妙目左顾右盼,却带着几分凌厉。 一屋子人见她进来,顿时全都老实了,打着哈哈,“哪有,我们这是在夸您呢!” “哼!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女人一脚踏在屋中唯一的椅子上,柳眉倒竖,霸气十足,“你们好大的胆子,私下做了这样一票买卖,也不上报。是不是一个二个太平日子过得不耐烦了,想尝尝跟官兵交手的滋味?” 木乔心中一凛,这是说的他们么? “哪有?三姐,您这可是冤枉死我们了。”少年堂主上前赔不是,“我们先也不知道,只是得人钱财,替人消灾,谁曾想就抱了这么一只金猪回来?” 金猪?木乔迅速意识到,应该不是他们。 “你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了!肯定是你这只臭虾米明知故犯,想捞一票大的……” 金算盘的话音未落,就听着咣啷一声,有人愤怒的在楼上砸了一只瓷器。 “得,小祖宗又闹开了。”旁边有汉子头大的抚额。 少年堂主冲着金盘算嘻嘻一笑,“三姐,这只金猪要不您就抱回去吧。功劳算您的,行不行?” “好事想不到我,这种擦屁眼的事情就想到老娘了么?做梦!”金算盘眼珠子一转,忽地指着木乔,“嗳,你会伺候人么?” 木乔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会。” 现在这情形,能脱身就是最好的。 金算盘扫了那堂主一眼,“把这小丫头送上去先伺候着。你这臭小子跟我去见老大,什么情况你自己说清楚!” 第16章争取 黎明前那段黑暗时分,人们大多还陷在酣睡的甜梦里。可是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却让在大门口守了一夜的少年立即警醒。 霍梓文一个激灵跳起来,可惜拉开门时,看见回来的人却是展云飞。 金子已经化好了,他按着木乔的吩咐,买了匹马,还置办了一套行李。见家里一片诡异的沉寂,很是纳闷,“这是出了什么事?” “阿乔和我弟弟都被人绑架了。”霍梓文费力的告诉他,万分自责。 若说甘琼花为了他二人的走失而心存内疚,那他的歉意只会更多。明知道弟弟贪玩好动,为什么要放他一人过来找她们?只是小男子汉的心情却不能用眼泪来表达,只是默默的埋在心里。 展云飞听完,二话不说,就把包袱扔给他,“我去找他们!” “等等!”霍梓文拉住他不放,“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别管我,总之我有自己的法子。” “那需要用钱么?”情况紧急,霍梓文现在只求救人,顾不得旁的,“木乔还有些珠宝在我这里,要不要带着?” 那就最好了。展云飞把自己兑换出来的三百两银子也拿出来,和珠宝一起分作两堆,“一半你留下,一半我带走。万一是给人绑架的,甭管要多少钱,都先应下,回头咱们再想法子。” 霍梓文点头,这一刻,他们俩是达成一致的同盟。 看着展云飞矫健的跳上马背飞奔而去的背影,夜光下的少年,忽地重重一拳擂在冰冷厚重的砖墙上,顿时砸出一个血印。在那清淡的眉眼里,有着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懊恼,更有着一份对绝对力量的渴望。 天亮了。 木乔从门口接过一碗刚熬好的白粥,小心翼翼的端到男孩的桌边。这也是个被绑来的孩子,但待遇却比他们好得多。不仅有单间,还有人伺候。 “不吃!”男孩看也不看,就想往地下摔去。 木乔却伸手把粥挪到自己面前,“若是你不想吃,我吃。” 男孩抬起瘦弱苍白的小脸,目光中满是仇恨与蔑视,“也只有你这种贱民,才会吃这样的猪食!” 他的个头比木乔还矮,身上穿的也是粗布衣裳,但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却象是踩着蚂蚁的巨人般,不可一世。 木乔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低头轻轻吹着,小心的吃起了粥。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这还是她接触到的第一份食物,虽然米不算好米,还得留心挑出里头的细砂,但在冬日的清晨,有这样一碗暖融融的米粥,木乔已经很知足了。不仅不会浪费,还盘算着能不能给霍梓斐也弄一碗。 可是,还没等她喝下第二口,一只瘦弱的爪子冷不丁的从旁边挥舞过来,木乔虽然已经尽力护着粥碗,奈何这男孩就是不想让她吃到,拼命拉扯着她的胳膊,到底还是把这碗粥泼了她一身。 俊秀的眉眼,却是无比跋扈的看着她,“给我的粥,你凭什么喝?我就是砸了也不给你!” 木乔皱眉把泼到身上的粥泼回碗里,走到门口,问那看守,“他不肯吃,可以给我吃么?” 看守无奈的冲里头摇了摇头,看着她身上的粥渍,烫红的小手,不忍的点头。 “不许给她吃!”男孩愤怒的坐在床上尖叫,“你们要是给她吃,我就什么都不吃,把自己饿死,看你们怎么办!” 看守沉默了,木乔也似给吓住了,半天才嗫嚅着说,“可是……你明明说不吃的……” “我刚才不想吃,我现在想吃了!不过不要你这碗,还不快去给我再添一碗来?” 看守一听大喜,急忙将木乔手中的粥碗端走,很快又给他添了一碗新的来。这位可是真正的金主,已经好几天都不肯好好吃饭了。难得他开了金口,当然要照办。相比起来,这个小丫头实在算不上什么,纵是饿死,也及不上人家一根小手指头。 男孩一面叫骂嫌弃着,却好歹是把粥吃了。剩下的半碗,也不肯给木乔,吩咐人端走,“便是喂狗,也不许给她吃!” 孩子的残忍有时候比大人更无情,木乔静静的看着他,只是低声拜托那位看守,能不能给霍梓斐送一碗吃的。然后,就站在墙角,默默承受着男孩的坏脾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眼角的余光却瞥着男孩粗布衣裳里头用雪白柔软的细绫制成的中衣,暗自盘算。 中饭没吃到,晚饭又不给吃。等到天再黑下来的时候,木乔已经饿得有气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如果可以,她真想揍那小屁孩一顿,太没教养了! 不过转机终于出现了,那位绰号虾米的堂主回来了,命人把木乔带到了面前。 还是那间阴湿的船舱,但霍梓斐却不知给他们送到哪儿去了。一位五六十岁的长者坐在椅上,虾米堂主和金算盘分左右而立。木乔竭力告诉自己不要慌,尽力忽视他们的压迫感,小心观察着他们的神色。 堂主开口问话了,粗嘎的嗓子嗡声嗡气的,似是心情不太好,“我还没问过,你家姓什么?” 木乔心中一凛,是霍家找来了?不敢撒谎,“姓霍。” “是棠浦那个出了名的丞相霍家?” “是。” 堂主不胜烦恼抓了抓稻草般的乱发,低声咒骂了句什么。旁边金算盘冷哼了一声,“一个没解决,这又来一个。就是扒了你的裤子拿去当,也不够还的了!” “都少说一句吧。”居中的长者微皱着眉开口了,尽力和蔼着问木乔,“小妹妹,你们家和那拂衣门是什么关系?” 什么门?是云飞回来了吧,木乔心想,也就他跟武林沾点边了。懵然无知的摇了摇头,如孩童般哀求着,“爷爷,你们能放了我们么?我们家没钱,爹也不当官了,管不了事的。只要我们能回去,爹不会追究……” “闭嘴!”堂主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转而跟那两人商量,“不如做掉算了。” “不要!”木乔可当真吓坏了,跪下哭求,“各位大爷,不要杀我们。要不你们就把我们留下干活吧,我们会听话,会好好干活的,干什么都可以!” “叔,”金算盘风情万种的眼珠子滴溜溜在木乔身上打了几个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主意,俯身跟那长者商议起来。 那长者听后,却是疑惑的看了看木乔,分明有些心动,又有些不敢确定。 木乔哭得更大声了,“我求求你们,我真的什么都能干,保证不坏你们的事。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就让我……让你们把我丢到海里喂鱼!行不行?” 从前听说在江南沿海一带,跑船人家里最恶毒的誓言,就是丢到海里喂鱼了,木乔之前听他们威胁过霍梓斐一次,现在乍然想起,急忙捡起来用了。 果然,那几人听到此话,神情又有些不同。对视了一眼,彼此神色柔和了许多。 长者起身吩咐手下,“看好他们。”带着二人又走了。想要++?阅读更多精彩内容,登录派+派后花园 木乔忐忑不安的回了那只金猪的房间,不知道他们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决策。这些人都是在刀口上玩命的,她不会把希望只系于他们身上,一切机会都需要争取。 第17章失而复得 棠浦镇多少年来文风昌盛,民风淳朴,突然青天白日里丢了两个孩子,还丢的是乡亲们极其敬重的霍家孩子,那可是一石激起千重浪,让人无比愤怒。 大伙儿都放下手边的事情,漫山遍野帮着找寻。人多力量大,还真能他们打听着了。在相邻的朱桥镇卖炭火的山林边,有个孩子在一间废弃的炭窑里捡到了一朵桃红色的绢花。 送回霍家的时候,甘琼花一看就哭了,“这是那天我买给阿乔的,她还硬拿了一枝给我换了一朵黄的。” 而甘泰父子也很快打听到,那天佟李氏确实去过那边,还买了一篓炭火回来。可她买回炭火之后,人却又走了,据说是去走亲戚,可她除了京城,在本地哪里还有亲戚? 难道事情就真的这么凑巧?莫说霍梓文了,连阮玉竹这回都深信不疑是她干的了,“她那天见到阿乔的神情就不对,若不是对那孩子心虚,她至于如此么?老爷,还是得想办法找到她,才能找到孩子们的下落。” 霍公亮沉声吩咐甘家父子,“再去查查她这些天到底跟什么人接触过,尤其是些面生的贩夫走卒,一定要打听仔细了!” 正在一家人乱糟糟的忙乱之际,忽地又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孩子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是给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找到的。 坐在县衙的公堂之上,佟李氏得意的喝着茶,继续唾沫横飞的吹嘘着自己的经历,“我昨儿本说去城里逛逛,买些土产好过年。谁曾想刚到平江城,就见一伙坏人正在欺负几个小孩子。我当然看不过眼,就上前去教训他们。我跟他们说,我可是新科榜眼佟正恩的母亲,他们这群人怎么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小孩子?那些人一听,可就被我唬着了,我就上前把几个孩子救下。这才知道,原来这其中竟有一位是柳富贵家的公子!” 她说得正激动之时,眼角忽地瞥见霍公亮一家人进来了,忙忙改口道,“还有霍老爷家的儿子女儿,就忙把他们各自送回来了。霍老爷,霍夫人,你们快去看看吧,你家儿子没事!” “那阿乔呢?”霍公亮急急的问。 佟李氏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她就受了点小伤,柳家已经请大夫已经看过了,说不碍事的。” 霍梓斐真的没事,只是受惊过度,受了点皮外伤。但木乔可伤得不轻,脑袋上开了个口子,包得严严实实。想来伤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原本清秀的小瓜子脸都有些浮肿起来,触目惊心。 本地的县太爷丁世英亲自跟霍公亮解释了下,“放心,大夫已经看过了,孩子没事,就是连饿带吓的,晕了过去。头上的伤也不算太深,休养几日就好了。这儿有一百两银子,是柳家送来的。说是多亏了你家的女儿照顾,他们两个男孩子才没有受伤。” 霍梓文一听,立即眉毛就竖了起来,把扑到娘亲怀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弟弟领子一提,“你让阿乔来保护你?” “不是的!”霍梓斐本就惊魂未定,给三哥一凶,话就更说不清楚了,呜呜直掉眼泪,“当时……她自己冲上来……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阿四,别怕,你好好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绑匪呢,是些什么人?” 这话还得丁世英来说,“是一伙外地来的人贩子,专在本地劫掠孩童,打算贩到外地去卖掉。柳家的小公子跟家人出来玩,还先于你们家的两个孩子被抓。幸好令千金机灵,让柳家小公子装病,趁人带着出来看病之时,在药铺里大声嚷嚷,碰巧遇到佟夫人经过,拉着她求援,佟夫人仗义执言,这才把那伙人吓跑了。只是在博斗之中,令千金为了救人,才在头上挨了那一下子。只可惜等官府赶到的时候,那伙贼人却已经跑了。” 霍公亮不动声色的扫了大儿子一眼,压下他眼中的诸多疑问,只哦了一声,便点头致谢,“那真是辛苦丁大人了,只是那伙贼人实在可恶,还望早日捉拿归案,免得祸害更多乡亲。” “这是本官份内之事,自当尽力。” 丁世英又让人奉上柳家的谢银,霍公亮坚辞不要,“同遭不幸,本该同舟共济,怎好要他家的谢银?还请丁大人代为转还吧。” “霍大人不必客气,柳家人说了,知道霍大人您为人清正,这钱不是给您的,是给令千金补养身子的。您若是执意不收,反倒让他们心中过意不去了。” 又不是自己的钱,这顺水人情,丁世英是一定要做到的。霍公亮推辞不过,只得道谢收下。转过头来又专门谢了佟李氏一回,带着一家人回去了。 家中,展云飞已经请来了一位大夫,正是那日救治岑掌珠的老道士,“我刚回家就听说此事了,怕他们有人受伤要医治,便把这位道长请来,没事压压惊也好。” 霍梓文是亲眼见过这老道士本事的,很是信服,恭恭敬敬的请他进来,给弟妹把了脉,老道长给二人分别开了药,说得与之前无异。 只是看见木乔手上还有轻微的烫伤,说他们要是信得过,就直接到他那儿去抓了药来一并使用。 展云飞想去,但更想守着木乔,霍梓文便自告奋勇的陪老道长去了。 老道长法号空谷,一无道观,二无传人,不过是守着山中小屋,清修度日。 霍梓文就见他随手抓了些药,连秤都不用,就给了他。他也不问,分别包好,就要回去了。 当然,走前他也没忘了付帐。 不过这回空谷可不客气,抓了一大锭银子过去,嘿嘿的笑,“既然你们家有钱了,那我自然也要收得贵些。” 霍梓文点头,“反正也不是我家的钱,带来就是特意送您的!” “你这小子很对我的脾气,去吧!”空谷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的看他走了。 木乔当晚就如空谷所言,发起了高烧,服了他的药,三天之后,烧才缓缓退下去。霍梓斐症状轻些,但受了惊吓,也是成天的噩梦不断,要不是有空谷的药,根本睡不安宁。 期间,柳家又专门有人登门来送了一回谢礼。来者是柳家小公子的父亲,一位名叫柳承风的年轻人。十分的风流儒雅,倜傥不羁。 送来的礼物也投其所好,没有金银那些俗物,而是一张前朝古人郑惜之的竹石图。画是真迹,笔力刚直,也是为了配合霍公亮的品性。 柳承风话也说得很是谦虚讨巧,“这些古画放在我们这样的铜臭之家,真真是暴殄天物。不如由霍相珍藏,也算是让它得其所在了。” 他也不白送,约好要霍公亮还他一副字,就算两清。让霍公亮很是感慨,做生意做到这种水平,难怪柳家能发财,只得却之不恭。 而佟李氏也专门来探望了一次,这一回她一反常态,殷勤备至,礼数周到,就是再看到木乔时也没了起初的失态。 她这回可彻底的长脸了,在两镇之中成了有口皆碑的大善人。听说和柳家关系打得火热,连京城也暂不回去了。 霍梓文冷眼瞧着,一概不发表意见。只等着木乔精神好后,趁夜到她房中,清冷着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8章九真一假 在这个世上,有财就可以有势。 柳家富贵滔天,三教九流没有不给面子的。他家的小公子被绑票,可是让柳家家主极其震怒的一件事。 木乔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把她抓去的那伙人在商量过后,交给了她一个任务。 “只要你配合我们,好好演场戏,把柳家小公子平安送回去,你和你的哥哥就可以回家了。” 当然,这样的任务也是有条件的。但木乔没有选择的权利。 于是,就发生了佟李氏所说的那一幕。只不过她恰到好处的经过,被木乔顺势拖进来做成这件好事。 霍梓文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木乔的用意。把佟李氏拖进来,一是表明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消除她的戒心,二是让那些原想借着柳家小公子发财的人捎带着记恨上佟李氏,认为是她坏了事。 摇头,霍梓文有些不赞同,“平白送上这么大个人情,真是亏了!” 佟李氏因此不仅洗清了嫌疑,树立了好名声,最最重要的是,让她跟柳家攀上了交情。 会亏吗?木乔在心中冷笑,她自然还有她的用意。那位柳家小公子可是给她上了很生动的一课,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某些想法甚至连个孩子也不如! 展云飞不知何时也进来了,“此事到此为止吧,其实最后接收木乔他们的那伙人,也是被人陷害的。他们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再找咱们的麻烦了。只是这一回,着实花了不少钱。” 他带走的那一半珠宝和钱财几乎用了个干净,而更麻烦的是,欠下了不少人情不说,还暴露了自己。在后续的日子里,恐怕他再也不能如母亲所愿,彻底摆脱江湖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木乔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已经有个了绝妙的主意,“三少爷,继续借钱给我吧,我会让你赚回来的。” 霍梓文不知为什么,在暗夜里看着她的眼睛,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不象是个稚龄女孩,而有着异常让人信服的沉稳,“好,爹娘那儿,我去解释,你先把身子养好。” 他知道展云飞和木乔还有话讲,提前走了,不过走前真心说了句,“谢谢你。” 霍梓斐给吓糊涂了,许多事都说不清楚,但他唯一记得的是,在一片混乱中确实是木乔扑到他们身前,替他们挨了那一棒子。 或许这是早就设计好的苦肉计,但目标却不应该是木乔。 就为了这个,霍家人感谢木乔,并不约而同的把木乔不想说的事情遮掩起来。否则,就凭那份丁大人漏洞百出的结案陈词,怎么可以隐瞒得过火眼金睛的霍公亮? 他知道官场上的规矩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象这样简而化之,也实在是太离谱了吧? 可是霍梓文带着木乔的解释回来告诉他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接受。因为此事,就木乔的年龄来说,确实也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她不象是撒谎。而柳家的态度分明也是想息事宁人的,要不然,自家奴仆如云,为什么好端端的小公子还会给人带出门拐了去?分明是有内j,再查下去就是家丑了。 所以上回在柳承风来送礼时,也隐约透出这样的意思,只要孩子们能够平安回来,他们还有什么可追究的? 霍公亮也决定暂且搁置了,只是这个佟家,实在大有问题,居然这么胆大包天,霍公亮是好说话,但绝不会任人欺负。 九分真话一分假,木乔知道,霍家人应该打消对自己的疑心了。 “阿乔,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展云飞不自觉的,就把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当成了他最仰慕的那个女子,说话的口气也是充满依赖的。 “云飞,你给我说实话,你在江湖上,到底是什么身份?”木乔的眼睛在黑暗中多了几分凝重,“这不是我想打听什么,是为了你好,以及咱们将来都好,你懂么?” 展云飞犹豫了一下,告诉了她实情。 在江湖上,曾经有过一个叫做拂衣门的暗杀组织。存在已经上百年了,极其神秘而诡异。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便是他们最好的写照。 只是自从上一任的门主展天奇给仇家追杀身故后,整个拂衣门便乱作一团。门人各自为政,拂衣门也在江湖上基本销声匿迹。 木乔明白了,“你就是那位门主的儿子?” 展云飞黯然点了点头,“我娘拼死在带我离开的时候,把门主指环和拂衣秘笈都留下了。她原想着,他们必然会选出新门主来继承这些。谁知却是谁也不服谁,一直打打杀杀,闹到如今。那本秘笈还被一分为二,与指环一起分作三处,由原拂衣门的两大护法和副堂主分别保存。为了尽快找到你,我不得不发出拂衣令,跟人联系,可找到的人却说,门中两位护法一直在找寻我们母子,想让我继承那个位子。” 两位护法在找,但其他人未必就是这个意思了。 如果展云飞回去接任这个位置,将来就逃不开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但如果不接任,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一样会惹来无数麻烦。 展云飞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别无选择,“现如今岑家大仇未报,我怎能离开?可能上天也是这个意思,让我去了断这些江湖恩怨。” 木乔真心的感谢他,“云飞,你也不必这么委屈自己。若是实在太为难,你还是远走高飞吧。不过我不懂江湖,说句话你不要见笑。若是将这组织改改,把他变作镖局那样的行当,你再回去,这样使得么?” 展云飞微怔,却是很快领会了她的用意,不由苦笑,“你知不知道,那样做的话需要多少钱来养?我光为了找你就花了这么些金银珠宝,再多下去,咱们怎么养得起?” “养得起!”木乔一双眼睛在暗夜中闪闪发亮,“若是有些富人需要保镖,比如说柳家这样的,若是把人推荐给他们,岂不就可以管他们收钱?再比如有些官员要出门上路,路上不也要人保护?虽说可能比杀人赚得少些,却相对安稳许多。对于他们而言,也未必是不愿意的。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要能掌控起这样的一股势力。” “可这样……岂不就是改变了拂衣门原本的初衷?再说他们从前也得罪了不少了,怎好出来招摇?” 木乔轻轻笑了,“傻子,我有说过要光明正大让他们站出来开镖局吗?就好比那些金包银的首饰,表面上是一批人,暗地里是另一批人。你懂了吗?” 展云飞轻啊了一声,顿时了悟。这实际上就是给拂衣门找了个光明正大的替身,私底下想干什么可以照旧,但明面上却多穿了层光鲜亮丽的外衣。若是往后经营得法,也未必就不能洗白的。 微微颔首,“这是个主意,不过我却做不得主。” “没关系。”木乔不着急,“你可以先试着联系下那两位护法,跟他们先谈谈,我想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你娘既倦了,有些人应该也倦了,说不定有人会同意。你也不一定非要去争当这个门主,只要能在自己身边团结一批力量,相对来说,是否也轻松许多?实在不行,你就隐姓埋名,免得岑家的仇报不了,还连累了你。” 这话是正理,展云飞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在此之前,木乔告诉他,“我还想拜托你做件事,这也是我让你准备行李的用意。” 第19章入股 “喝茶。”佟李氏端起一只颇为昂贵的青花五彩瓷盏,忐忑的偷瞟着阮玉竹,以及她身后的木乔。 茶是今年春上的雨前龙井,原本应该汤色杏绿,鲜爽甘醇,只可惜泡的人不得法,只是一壶开水冲下了事,生生的糟蹋了好东西。但阮玉竹还是客气的赞了句,“好茶,好器具。” 佟李氏当即得意的炫耀,“这都是柳家大爷送的,只可惜我儿子不在家,我一个妇人家也不太方便招呼。倒是柳家大爷随和,在我家坐了好些时,还请我得空时去逛逛。霍夫人,要不咱们一起去?” “以后再说吧,这年下事情也多,各家都是忙的。”阮玉竹放下茶杯,微笑着道出来意,“我们母子今日过来,一是专程来向您道谢,那天要不是您仗义相助,只怕我这两个孩子还不知沦落到什么境地。之前他俩都病着,家里成天请大夫熬药,总也没空过来。现在孩子好了,无论如何可得来跟您道个谢。阿四,阿乔,还不给佟夫人行个礼,谢谢她的救命之恩?” 霍梓斐和木乔应了,很有礼貌的上前给佟李氏行了个大礼。 佟李氏虚笑着,让两个孩子起来,“霍夫人您真是太客气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好谢的?” 心下却在暗喜,看来木乔是真的全然忘记自己了。这丫头原本是岑家那贱人在上京途中偶然搭救的孤女,那一晚本不欲害她性命,谁曾想她自己不开窍,硬要跟岑家人一起往河里跳,那她们还客气什么?只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命大,那样都没死成。 只是自己也委实太过冲动了,那日见了她之后,生怕她说出些什么害了一家子性命,急急找了两个闲汉,让他们把这丫头绑来弄死。却不想连带的还多拿了一个霍梓斐,这就把事情给闹大了。 为了怕那俩闲汉走漏风声,佟李氏只得出了双倍钱财让他们消灾。可谁曾想,那两个杀千刀的无赖得了她的钱,居然又把这俩孩子给转卖了。 那日佟李氏见势头不对,便想干脆上京得了。可没想到居然就是这么巧,到了平江县城时,又撞上了这俩孩子,还把她当作好人,平白送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说,还搭上了柳家。真真是意外之喜! “话可不能这么说,救命之恩,岂可不报?”阮玉竹待一双儿女行完了礼退了回来,才拉起家常,“听说佟夫人想把家里的铺子田产都顶出去,找好买家了么?” 佟李氏心中一动,“霍夫人您也有意思?” 阮玉竹坦然笑道,“我们家哪有这个闲钱?不过这回柳家客气,送了阿乔一百两银子,我想着孩子还小,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她添置些东西,日后出阁时添妆,也多些体面。” 哦,佟李氏应了一声,对这点钱有些看不上眼,但放过了又觉得可惜,想想才道,“实不相瞒,我们家的田地那些已经脱尽了,现在唯有这一处店铺和胡同里的一处老宅要卖。那边老宅作价,至少要一百八十两,若是夫人想买,就算您一百六十两吧。” 木乔心中冷笑,虽是自家的祖宅,旧情难舍,但他们那胡同前几年才卖过一户新房,也不过一百五十两,佟李氏把好家具什么的都捣腾尽了,还敢这样诳人,真是想钱想疯了。 阮玉竹摇头微笑,“女孩儿出阁,自有夫家准备住处,弄个宅子似乎不大合适。对了,你家这铺子怎么卖?” 听她不愿意买那老宅,佟李氏便有些意兴阑珊,故意报了个高价,“这铺子要顶的话,至少得要五百两银子。” 阮玉竹却似很有兴趣,“那是连铺子里的东西一起转么?” 见她如此,佟李氏反倒有些后悔了,“其实这铺子我也不是太想转,毕竟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上回柳家大爷来还说,若是我想做下去,他可以介绍些门路来的。” “这可千万使不得!”阮玉竹正色提醒,“佟夫人,难道您不知道,朝廷有明文律法规定,在职官员不得从商么?我家老爷现在是无官一身轻,我才敢出来打听。否则,那可是重罪。令郎不是新科榜眼么?定是要授官职的。对了,他授了哪里的官职?” 佟李氏给她的话弄得一惊一乍,“还……还有这规矩?我家孩儿,还没……我还不知道呢,离京城也这么久了,好些事我也不太清楚。” 听她言词含糊,木乔心中疑窦顿生。那佟正恩不是口口声声傍上了贵人才灭她满门的么?怎么竟还没捞到一官半职? 阮玉竹没追问下去,只道,“我记得还有条规矩,说官员从商也有个变通法子,是可以在其他商铺里参些股,但不能做东家。要不,您再打听打听吧。” 把这个话题留给佟李氏慢慢消化,她借口说想看看首饰,下楼了。 因为东家要转让,银楼伙计们干活都有些无精打采。拿出来的款式全是旧的,每一款木乔都无比熟悉。 “你有想买的么?”看她痴痴看着这些金银之物,阮玉竹温和的问。 木乔摇了摇头,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这些东西全都融掉,再也不要看到。 佟李氏在上头发了一时的呆,咚咚咚的追了下来。看着她们还没走,很是欣喜,把阮玉竹单独又请到里间,“霍夫人,您真的对我这铺子有兴趣?” 阮玉竹淡淡一笑,知道她已经上钩了,“是有些兴趣,佟夫人肯割爱么?” 佟李氏白胖的脸上笑得跟个蒸熟的包子似的,满是热情的褶子,“既是霍夫人想要,那我们什么都好商量。您既是钱不多,不如就拿那一百两银子来入股,咱们一起再把这买卖做下去。霍夫人您可别小瞧我这银楼,可是这镇上的头一份,谁家婚嫁不来置办几样东西?每年的出息可厉害着呢!上回柳家大爷还说,若是我还想干下去,可以介绍些财路。怎样,要不咱们一起去找他谈谈?” 阮玉竹佯装不解,“那怎么行?你这店值五百两,我才出一百两,咱们怎么到官府备案?” “这有什么呀?”佟李氏笑着拿手绢掸了她一下,“在官府那儿备案的时候,就算你的,但咱们私下里,什么都好商量。” “那可不行。”阮玉竹当即拒绝了,“这种事要是查出来,我家老爷可不会放过我。这样吧,佟夫人,您把这个店估低些,我们按您四我六来占份子。但我也不能让您白吃这个亏,到分成时,伙计们的工钱,日常杂费那些全算我的,您只管把您的那一份领走,行不?” 佟李氏听得心动了,她心里清楚,一家银楼想要做得好,最要紧的除了手艺,就是款式了。 岑记银楼从前手艺最好的便是岑家那死鬼老头,第二就是岑老头的关门小徒弟,而设计款式的却是那个贱人。现在这三人全都不在人世了,岑记银楼想要支撑下去,其实是非常艰难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个店总也转不出去的原因。打首饰的匠人虽多,但有本事开得起店面的,却当真是要点真本事的。 自己将来肯定是要跟着儿子到京城里去享福,这个店就全是霍家人在看着。若是一点心都不用操,纯拿四成的利走,说实话,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转念一想,霍家虽不是官,但毕竟有那个身份在,各种赋税还是可以减免的。他们想弄这个店,自然也是有利可图,自己可不能白让他们占这个便宜! “既然霍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还你的价,那不如就这样吧,你占五五,我占四五。这个店就按五百两沽价,如何?” 真是贪心!阮玉竹实在有些受不了她这副嘴脸了,“这个沽价日后是要到官府备案的,咱们沽得太高太低都不象样,不如请个中人来,到时你再适当少点,就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了。咱们两家既都沾上了官身,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这下佟李氏无话可说了。 事情谈妥,阮玉竹带着一双儿女回家,轻抚着木乔的头顶,“阿乔,这个店干娘是帮你拿下来了,接下来,你真的有办法做好它?” 木乔点头,极是自信。 霍梓斐却鼓着个脸嘟囔,“我不喜欢那位佟家婶子,咱们干嘛非要跟她做生意?她那面相,一看就是不好说话的!” 阮玉竹不禁莞尔,“傻孩子,这世上哪里人人都能如你的心意?总要学会跟这些人打交道的。这点,阿乔可比你懂事多了。” 霍梓斐冲木乔扮了个鬼脸,伸手摸摸她额上粉红色的疤,“还痛么?” 木乔摇了摇头,阮玉竹却更觉心疼,拨弄着她稀疏的刘海,努力罩着那处,“往后要多吃些芝麻核桃,等长大些,头发密了,这里就看不见了。” 霍梓斐眼中的自责之意更浓,小声跟她保证,“你以后再也不要冲到我面前了,我会保护你的。真的,我会学好本事,再也不让人欺负你!” 感受着额上残留的隐隐钝痛,木乔知道,她这个伤没有白挨。甚至她有些庆幸,这个伤疤露了些许在额头上,往后只要看着它,霍家人就会觉得亏欠了她的。 这条疤,会成为她在霍家立足的根本。 第20章四两拔千金 完结,一下写得太晚了,好象把脑袋写空了,又有些小伤感,今天一个字也码不出来,更新得晚了,抱歉。谢谢果妈 重华第5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妈的打赏,后面桂子会努力滴~) 如是几日静静过去,已是冬至。 佟李氏不来找他们,霍家自然不会自降身份的去寻她。只是到了冬至这日,江南风俗,家家户户都要祭祀先祖,腌鱼腌肉,还要打米团、炖羊肉,从一早起来就忙得不可开交。 木乔很早就跟着大伙儿一块起来忙活了,心疼她年纪小,也不让她干重活,就让她在家中,用准备好的馅料包米团。 已经磨好的糯米粉,早就给甘婶揉成了团,分成小坨,然后跟包汤圆似的,里面放上猪肉香菇、菰米虾皮等切成碎丁,又拿香油糖盐等作料调味拌好的馅料搓成圆球,再放进木刻的雕花模具里压平,往外一拍,就是一个月饼样的糯米团了。 霍家的这套模具还是阮玉竹当年陪嫁时带来的,她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没用民间那些寻常的富贵喜庆的图案,而是以清风明月,松柏流水为主题,各配一句诗,刻了一套模具,很是清雅别致。 对这上头的诗句,霍梓斐却是自小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一面在那儿搓着米团,一面卖弄,“阿乔阿乔,你认得这些么?我告诉你好不好?这一个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我还会后头几句,我背给你听……” 就听着他童声朗朗,在那儿摇头晃脑的卖弄,木乔也不打断,心中却有几分久违的宁馨之意。 大清早的,天还黑着、桌子上点着盏小油灯。黄黄的一团光晕映着底下那红红的火盆,有股说不出的静谧喜庆。 火盆上又罩着铁熏笼,把脚搁在上面,全身都是暖融融的,也更加熏得桌上的馅料香气四溢。 恍惚之间,木乔好象回到了小时候,她也是这么坐在熏笼边,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打米团。那时候,爹娘都在忙里忙外的张罗着过节的事情,间或经过她身边,总不忘了停下摸摸她的头,赞一句,“莲儿好乖。” 白白胖胖的米团一个个从从模子里敲出来,整整齐齐码放在桌上的竹簸箕里,堆得象座小山。天光渐明,灯火已熄。 霍梓文站在门前,瞧着桌边的那个小女孩,如梨花一样雪白,又如梨花一样清冷的小脸上,头一次出现些许春的暖意。淡粉色的唇角浅浅上扬,似有似无的噙着一抹笑意,而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却不知游离到了何处。 只是,真的好看。 十二岁的少年已经懂得分辨女孩的美丑,会朦朦胧胧的生出要让那样的一双眼睛停驻在自己身上的念头。 只是,当那个女孩真的将目光挪移到他身上时,霍梓文却又莫名的觉得心虚,甚至还有些被人窥破心思的懊恼与不知名的烦燥。 大踏步的走进来,脸板得比平常更加清冷些,嗡声嗡气的挑剔,“怎么一早上才做这么点?” 木乔不知道这位三少爷又发哪门子疯,垂下眼不作声。任由霍梓斐在一旁大惊小怪,“三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和阿乔做一早上都没歇,这么多还嫌少啊?这糯米面都快做完了。” 霍梓文横了弟弟一眼以作掩饰,“娘去买东西都快回来了,我先提了些回来。这些我先拿去蒸了,你们动作快点,一会儿还要祭祖呢。” 他小心端起桌上的簸箕,小山包般的米团子顿时压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木乔怕洒了,赶紧放下手里的米团,跳下桌子去托起簸箕的另一端。却不料这小小的举动却让少年顿时急红了脸,“不要你帮忙!” 木乔怔了怔,可是一双小手仍是抓着簸箕不肯松,睁大了眼睛莫名看着他。 真的会洒的,她干过这蠢事,有经验。米团虽不太重,但簸箕是软的,一走动起来,别说是个孩子,就是个大人端着也极有可能弄洒。这不是力气的问题,而是平衡的问题。这小屁孩,他究竟别扭什么? 霍梓文见她不撒手,越发的脸红了,把簸箕往怀里用力一收,“你放手,我能行!” 给他这一弄,那簸箕一晃,堆在顶上的米团就开始晃动了。 “别动!要掉下来了!”霍梓斐扔下手中的米团张开双臂扑过来护。 只是这样的动作无疑让两个抬着簸箕的孩子更加紧张,霍梓文本能的端着簸箕,往旁边避去,木乔没跟他配合好,恰在此时脱了手。 只见嗳哟一声,霍梓斐从板凳上滚了下来,跌在地上。而簸箕里本就摇摇欲坠的米团再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东摇西摆的滚落了七八个。 霍梓文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子,把簸箕又放回桌子上,先去把弟弟拉了起来教训,“越忙越添乱!摔那儿没有?” 还好。霍老四平均两三天总要摔个跟头,练得很是皮实。再加冬天又穿得厚实,除了下嘴唇在牙齿上磕破了皮,出了点血,别的还好。可这也足以让小男子汉疼得眼泪汪汪,半天说不出来话来。 “不许哭!大过节的,不许哭!真没用,这也能摔着。”霍梓文骂着,心急之下又想抬手拍打他身上的灰尘。 旁边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别打,有灰。” 转头一看,木乔已经把那几个掉地下的米团捡了起来,小心的吹去上面沾染的尘土,努力把摔塌下去的角捏起来,另作一处堆放。 霍梓文再次恨恨的扭头瞪了弟弟一眼,“这几个就罚你吃!” 霍梓斐一脸认命,完全忘了其实是这个哥哥要逞英雄,他一片好心才办的坏事。 可他好糊弄,并不代表别人都是傻子。木乔只幽幽的看过去一眼,霍梓文随即就气急败坏的补了一句,“我也是蠢,一下没看住你就出事!我陪着你吃,好了吧?” 这小屁孩还挺好面子的,木乔低下头去。有些想笑,却到底笑不出来。 不过等到米团蒸好的时候,这几个弄脏了的,却是全家人手一个,笑哈哈的分着吃了。 当太阳越到院墙的时候,阮玉竹等人就带着鱼肉鸡鸭,大筐小篮,肩挑手提的进了门。霍家纵然清贫些,但还不至于一贫如洗。况且,这是在办年货,无论多少节俭的人家都会尽力奢侈一把,过个富足年。 甘婶子一早就存好这个钱了,倒是心中不慌的。只是总觉得物价太贵,想买的东西太多,钱又太少。 霍公亮亲自打扫完了祠堂,才出来便听见她在院子里抱怨。他一面掸着身上的尘土,一面笑道,“人这一辈子,吃得再多也不过一日三餐,睡觉也就占三尺宽的地方,钱财一多,反倒生出无穷无尽的烦恼。搁在身上怕掉了,放在家里又怕偷了。何苦来哉?不如象咱们这样,平常粗茶淡饭,过年有鱼有肉,就已经很知足了。” 木乔颇不以为然的垂下眼,心想那是你没尝到有钱的好处。否则能过好日子,为什么要过苦日子? 却听阮玉竹笑着附合,“老爷说的极是,只不过这有钱虽然有烦恼,但偶尔也是欢喜的。比如要是看见什么好字画,或是珍本典籍,老爷您觉得这时候是有钱好,还是没钱好呢?” 说得妙!一句话,逗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 阮玉竹又温言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是了。只要是堂堂正正赚来的钱,纵多几个也是无妨的。吃喝上头用不了,咱们多买些好书,或是散出去做善事,又有何不妥?” 嗯,这话说得霍公亮频频颔首。他生平最大心愿,就是收集天下珍本古籍,建个藏书楼,阮玉竹这句话可算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也罢,就由着你们弄去吧。只别行差踏错,日后让人拿捏了把柄。否则,我可头一个不饶你们!” 木乔心中蓦地一动,见阮玉竹朝自己微微一笑。这才明白今日她这番话可不是平白说的,想来霍公亮还是有些不大愿意让她们行商贾之事,所以她才变着法儿劝说丈夫。 不过她这一招四两拨千金,端的是巧妙无比,很是值得人回味。 第21章祭祖 日到正午,左邻右舍间祭祖的鞭炮次第响起。霍家的祭品已然备齐,但木乔却还陷在自我懊恼的沮丧中。 她一直以为,以霍家的清贫,能有人想办法帮他们做生意赚钱,霍家会答应那就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她却从来没有认清楚,霍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这是一个经由上百年熏陶出来的书香门第,而这个家里还是有人做过官的。她只是看到了霍家的寒酸,却忘了这个家不是不能显赫。她只看到了阮玉竹锱珠必较的算计生活,却忘了他们家曾经在乡里捐助过的大笔善款。 这是一户以清正谨严作为家训的读书人,他们在得知了自己想做买卖时没有表示明显的反对,但并不表示他们就是支持的。 正如阮玉竹所言,多赚点钱是好事,但那并不是用来吃喝玩乐享受生活的,而只是为了更好的满足他们精神上的追求。木乔毫无疑问的相信,他们真是这么想,也真是这么做的。 世人可以不认同他们的这种清高作态,但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生活方式。 她自以为给霍家弄到一条好财路,就是报答人家了。却没有想过,这样的财富是不是霍家需要的? 阮玉竹说不定只是为了成全她的心愿,才出手相助。所以那一日,她才会跟木乔说,这是帮她拿回的铺子。 等想明白过来的这一刻,木乔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自卑。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商人女,纵是有再多的财富,与他们这样的读书人面前也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而两世为人,自己竟然堪不破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更是让木乔觉得无地自容。今日,要不是阮玉竹谈笑间化去霍公亮的心结,自己还不知在日后赚回钱财时露出怎样功利的嘴脸,惹人轻贱。 小时候,家里曾给她延请了一位当过几年宫女的嬷嬷教导规矩礼仪,还曾记得那位嬷嬷对她说过一句话,“权势固然可贵,但风骨却更加难能可贵。” 那时的自己,还无法理解她的话。只知道把头昂起,把背挺直,学会仪态端庄,知书达理就是有风骨,却不知她离真正的风骨还差得很远,很远。若非如此,自己又岂会给名利蒙蔽了眼睛,一心去助他金榜提名? “阿乔,过来!”霍公亮和善的冲她招手,打断了她的沉思,“你虽是我家的干女孩儿,但在入籍时,却也冠了我家的姓,一起给霍家的祖宗磕个头,咱们算是正式认个亲吧。” 阮玉竹含笑上前揽着她,“往后可真正算是一家人了!” 能参加祭祀,是对一个人身份的最大认可。木乔有些惶恐,她真的能走进这样的一户书香门第? 咣咣咣,门被意外的拍响了。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甘泰腿快,跑过去开门,门外一辆马车,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年约七八的男孩站在门前,见面就问,“祭祀开始了么?” 甘泰莫名的摇了摇头,“请问,先生您找谁?” 中年男子虽然只着一身蓝色素袍,但随着霍公亮在京中历练过的甘泰却知道,他的衣服很贵,头上的玉簪也很贵。再看他身边两位精雕玉琢的小公子,更是如此。不过奇怪的是,这三人有些莫名的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中年男子沉稳的道,“进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霍公豪携二子回来祭祖。” 啊啊? 甘泰有些傻眼,他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有霍家的亲戚上门。便是在乡下农庄处有几个沾亲带故的,也是远亲了。这哪里又冒出来的霍家人? 得到禀报的霍公亮脸色有些复杂,阮玉竹似是知情,张口就劝,“老爷,毕竟是过节,按说他们这时来,也不算错。要不,先把人请进来吧,站在门口也实在不象话。阿成!” 虽是商量的口气,但阮玉竹已经迅速分派下去了。甘成跟随霍家多年,自是清楚一些旧事很快就把人领进了霍家小祠堂所在的后院。 随着那几人的进来,只需一眼,便可以轻松断定,他们和他们,绝对是一家人。 实在是太象了!如果霍公亮再年轻十岁,应该就是对面那位中年男人的模样。而长相酷似其父的霍梓斐与那男人身边差不多年龄的小儿子,简直就象双生子。 霍公亮脸色不大好,一言不发。 霍公豪苦笑着先开了口,“大哥,大嫂。” 霍公亮没吭声,阮玉竹答应了一声,寒喧道,“这一路赶来辛苦了吧?倒茶!” “不必了!”霍公豪谢过大嫂,上前一步,走到霍公亮面前,带着一抹近乎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的道,“大哥,你这些年,可老得多了。嗯……我一得着消息,就带着俩孩子紧赶慢赶的回来了,幸好赶上了。梓谦,梓谨,你们还不上前见过大伯?” “见过大伯。”两个孩子有些紧张,但还是很有礼貌的上前执子侄礼。 霍公亮瞟了他们一眼,终于没跟两个孩子计较,淡淡应了一声。 霍公豪很是松了口气,左右一扫,就瞧见霍梓文小哥俩了,“这是新添的大侄子吧?嗳,梓齐呢?” 霍梓齐,便是霍家逝去的那位大儿子。霍公亮在外地为官的十多年,霍公豪也有十多年没跟家里走动过了,自然不知。 阮玉竹心中一酸,“这是老三梓文和老四梓斐,现就只得他们两个了。” 霍公豪神色一变,随即黯然。霍家子嗣单薄,是以全家人都把孩子看得极重。每走一个,都是他们心中的一道伤。 提起长子,霍公亮心里也不好过,换了话题,“吉时已到,耽误了祭祀可了不得。开始吧!” 甘泰还有些木讷讷的不知所措,给他娘推了一把才如梦方醒的赶紧去把炮竹给放了。 喧天的热闹,暂时冲散了这诡异的气氛。霍公亮早换了干净衣衫,整冠肃容,领头跨进了祠堂大门。 霍家这处小祠堂设在后院,已经给霍公亮一大早收拾得异常干净,上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霍家先人的牌位,供桌上已经摆放着准备好的各色祭品。 与别家不同的是,他们家除了三牲果品,香烛元宝,还有各人恭谨书写的祭文一份。须在叩拜之后,在祖宗牌位跟前大声诵读,然后投入一只黑色小鼎中焚烧殆尽,让先人知道子孙的功课进展。 木乔是见过前几日霍老四抓耳挠腮的模样,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勉强写出一篇霍公亮认可的祭文。然后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书写得端正漂亮,才敢拿出来见人。就连一向功课轻松的霍梓文也颇受了一番折腾,修改了三回,又誊抄了两遍才算过关。 只没想到,这霍公豪虽是远道而来,却也带着两个儿子各自准备了一篇祭文。而且听那文笔,颇似不弱,应该是在这上面狠下过一番苦功。 等到礼毕,霍公豪依家中惯例,带两个儿子到大哥面前,想把他们的文章也投入那只小鼎之中,霍公亮却挡在了面前。 “这只霍文鼎只接受霍家子孙的文章,他们若是姓霍,自然可以放下。如若不是,还请收回。” 木乔分明瞧见,霍公豪的眼中瞬间就湿润了。心中奇怪,他的儿子怎么会不姓霍? 新鲜完结,求订阅,求包养~n__ny) 第21章较真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凝重起来。 “大哥!”霍公豪咬紧牙关才克制住心头翻涌的情绪,“算我求求你了,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霍公亮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这是霍家的规矩,我破不得。今日允他们进来祭祀,已经念在他们是霍家骨血,又这么大老远赶过来的份上。再多,请恕我无能为力。” “可是……” “没有可是。”霍公亮冷眼瞧着他,“你当年跪在这里想了三天三夜,还是决定做出那样的选择时,就应该会料到今日之事。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带着孩子们走吧。往后我若在家,你若有心,便冬至时来磕个头。至于其他,就不必了。” 霍公豪攥紧双拳,但肩头已经开始发颤。 “爹,回去吧。”年长些叫梓谦的少年有着和霍梓文类似的傲气,见不受大伯待见,拖着霍公豪就要离开,又喊旁边正和霍梓斐大眼瞪小眼的弟弟,“走啦!” 霍公豪却不肯挪步,还在看着霍公亮,哀哀恳求,“大哥!” 霍公亮转过身去,阮玉竹心下不忍,亲自上来送他,柔声劝道,“二弟,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甘婶撩起衣襟抹着眼泪,什么也不说的把木乔拉着飞奔进了厨房。寻了个小竹篮,快手快脚的装了些自家做的米团糕点,往她肩上一拍,“快!” 冬至之时,亲朋好友之间原本就应该互赠这些,是谓冬盘。木乔会意的拎起篮子就往大门口跑,就见霍公豪正与阮玉竹话别。 “嫂子……”一语出口,几十岁的大男人生生的给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只能强自咽下。 阮玉竹也是心如刀绞,从前至亲的两兄弟,怎么就弄得今日这般老死不相往来了? 想当年,她才进门时,这个弟弟年纪尚小,就如现在霍梓文般年纪,看向自己这个长嫂的眼神总是又敬畏又依赖。瞧他现在衣饰华贵,想来这些年的生活是过得不差,但两鬓之间,却早生华发,定是为了这些年家人的不谅解而郁结于心。 “二弟,你心里的苦,嫂子都明白。只是当年,你委实是伤了爹娘和你哥的心,你莫要怪他。其实你哥这些年,心里头也很不好受……” 阮玉竹到底没忍住,捂着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你走后没两年,爹娘就先后过世了。爹走的时候倒是什么也不肯说,但那些时日,他时常半夜偷摸到你房间里去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夜。娘咽气的时候,袖子里还藏着一只你小时候戴过的香包。” “是我不孝啊不孝!”霍公豪掩面而泣,两个儿子,一边一个的扶着他,脸上俱现戚容。 梓谦红着眼睛抬起头,语气颇为不忿,“大娘,就算我爹当年有错,可是……” “住嘴!”霍公豪忍悲喝止了儿子,抬袖擦了擦泪眼,“当年之事,我既做了,便要担当。爹娘不原谅我,大哥不原谅我,我心里虽然难受,却不敢怪他们。嫂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这些年虽没脸回来,但作为子孙的孝道却一定要尽。” 他从袖中掏出一纸文契,“这是我在附近置下的一些田产,这么些年,你们给爹娘养老送终,又张罗着春秋两祭,我半分心力未出,就把这些东西用到孩子们身上吧,也算是我为霍家尽的一点心意。” 阮玉竹正要张口推辞,霍公豪却道,“若是大哥执意不收,随他卖也好,送人也好,总之我是尽到我的心意了。过些天,应该就会有管事上门来交租。那都是诚实可靠之人,断不至于欺瞒你们。往后,我就不来讨人嫌了。” “二弟,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你大哥的脾气么?”阮玉竹把文契往他怀里塞去,“你今儿能带着孩子们回来磕个头,爹娘泉下有知,已经很安心了。你若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自己拿去给爹娘做些功德也好。” 木乔适时把竹篮提到前面,拉了拉阮玉竹的衣摆,无声的递上。 阮玉竹有了借口,立即把竹篮往霍公豪面前一递,“好了,大中午的我也不留你们了,快去吃饭吧。这是自家做的一点东西,算是个意思,别嫌弃。” “大嫂!算我求你了,你收下好不好?”霍公豪急了,他在赶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大哥罢了官丢了职,一家老少才回的老家。 家中的田亩一向是白送给人耕种的,瞧瞧他们一家子的衣着,便知生活过得异常简朴,他就是知道大哥那个执拗的脾气,才匆匆置了田亩送来。可大嫂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呢? 二人正在僵持,忽见又有一辆马车过来,还没到门口,车帘早已掀起,里面端坐的位胖妇人,不正是佟李氏? “呃……霍夫人,我是不是来得不巧了?”忽地,她瞧着霍公豪眼前一亮,“嗳,您不是邓大爷么?我是上回卖你田地的佟夫人呀,你怎么也上这儿来了?” 这……在自家门口给人喊另一个姓,让霍公豪很是尴尬。 可木乔忽地意识到,霍公豪递给阮玉竹的那张文契里,卖的正是岑家的田地。 她想也不想的就伸出小手,盯着霍公豪手中的文契,望着两个瞠目结舌的大人,很认真的道,“二叔,把这个借我吧,我会按着这上面的数额再加上每年的租子钱还给您的。干娘,您说好么?” 阮玉竹还没答应,霍公豪已经一迭声点起了头,“好啊好啊!就这样了,大嫂,这就算是我借给……” 他忽地有些尴尬的卡住了,方才回家实在太激动了,除了大哥,就连两个亲侄儿他都还没有认真的打量过,何况这个干侄女儿。 木乔没有见怪,大方介绍自己,“我叫木乔。” 霍公豪微笑着轻抚着她的头顶,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就算是我借给木乔的,将来只让她来还我。好不好?” “不行!”阮玉竹有些生气了。 她猜到木乔的打算了,知道这孩子成天闹腾着要做生意,可是家里钱又不凑手,便想拿这个来周转。可她也不想想,收了这份东西,霍公亮该有多生气?万一生意赔了怎么办,日后拿什么还? 邓梓谦忽地插进话来,“爹,这些田地也不算太贵,您算给我,我借给木乔妹妹。” 霍公豪迅速明白儿子的意思了,阮玉竹是怎么也不肯收他的东西的,若是把这些田地转给儿子,再由儿子借给木乔,那就不再是大人之间的事情,而是孩子们的事情了。就算是霍公亮心里还有些别扭,总不好拿孩子出气吧? “就这么办。”霍公豪当机立断的同意了,把那张文契塞在儿子手里,再由他递给了木乔,“大嫂,您看,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这回是木乔板着小脸表示反对,“既然说了是借的,就算你们信得过我,起码还是要打张欠条的。干娘,这样可以了么?” 阮玉竹有些诧异,“阿乔,你可想好了,这打了欠条可不许赖的。” 木乔琉璃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我写借条,您做见证。我们约定五年时间好不好?如果五年之内我还不起这笔钱,就得把这土地还给他们。剩下的利息,我就是去给人做工,还上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也是会还上的。干娘,您监督着我,千万别让我偷懒。” 这回,连霍公豪和两个儿子都诧异了,他们以为木乔只是机灵的给大人们找个台阶下,却没想到这小女孩如此较真。 可木乔又怎能不较真? 她刚刚才在霍家先人面前磕过头,就算是这辈子学不来他们的那身风骨,她也希望自己还能保留得住做商人的爹娘教给她的两个字——诚信。 这是她的骄傲,亦是她的根本。 第23章便宜 宽敞的马车,载着一家三口舒服的离开。摊开面前那一张写得工整规矩的借条,霍公豪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小儿子邓梓谨趴他腿上,将信将疑的问,“爹,你说她真的会还么?” 霍公豪横了他一眼,“霍家的人可从来没有欠债不还的习惯。” “那她当真有这个本事还?”邓梓谦直到坐进车里,才流露出隐藏的轻视,“就依大伯那个不识时务的个性,他们拿什么还?” “梓谦!”霍公豪厉声将儿子喝止,“这是你做晚辈应该说的话么?你的大伯曾经做过当朝丞相,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如果他愿意,他大可以金银满仓,可是他没有,这不是因为他没有这个本事,而是他不愿意这么做!你瞧瞧木乔,不过是你大伯的干女儿,都这么有骨气,知进退,这象是会欠钱不还的人么?往后,我不许你再说一句大伯家里的坏话,否则你就不要叫我爹!” 见他动了真怒,邓梓谦这才老实下来。但心里还是很不以为然,木乔不过是个小女孩,能有什么本事?大伯就算是当过相爷,那又如何? 谁不知道当朝规矩,左右丞相名声好听,但却只是给皇上处理事务的辅政大臣而已。真正能够值宿内廷,在皇上面前进言的是几位翰林大学士。他们又被称作内相,那才是皇上的真正心腹。 就凭大伯对自己一家的态度,就知道肯定是个食古不化的。否则,也不会好端端的就罢了官。 见大儿子面服心不服,霍公豪也无计可施。毕竟年幼,又家资富饶,给人捧在手心长大的长子嫡孙又怎知凡事不可只看表面? 将借条好生收起,他心里倒是对那个干侄女儿颇有好感。小小年纪便如此有担当,实在难能可贵。而且,瞧她那行事作风,倒和自己当年颇有些相似之意。 邓梓谨就见爹爹的面容渐渐和缓下来,甚至还有几分笑意,这才大着胆子又凑上前去,“爹,咱们这要是回了家,娘责问起来可怎么办?” 小东西!霍公豪忍俊不禁的弹了他一指甲,“爹会跟她说,连累不了你们挨打。” “娘倒是舍不得打骂咱们,只怕有些人会不安好心!”邓梓谦仍有些气闷的瞟了爹一眼,却忍不住开始为了平安过关出谋划策了。 揪了弟弟横过来的脚丫子一把,严厉警告,“首先就是你,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就连你二姐也不能说。那丫头跟只麻雀似的,嘴里搁不住一点东西!” 霍公豪不由一笑,心中却是暖的。老大气性虽差了些,但很护家,将来会做个好哥哥,也能顶得起邓家的门户。 只可惜,他不能姓霍。 送走了小叔,阮玉竹本来已经很疲倦了,但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付一脸好奇的佟李氏。 “那位邓大爷跟你们家什么关系?”在卖地的时候,她可听人说了,那位姓邓的大爷可是个有钱的主,没想到还能跟霍家攀上关系。 想来旁人说得不错,这人能当官多少总是有些鱼门虾路,想来霍家也不是外表看得如此简单。 “亲戚。”阮玉竹淡淡应付一句,随即问道,“佟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佟李氏堆起一脸的假笑,“嗳哟,霍夫人,您说这话就见外了。上回不是您说要入股我的铺子么?我这些天就忙里忙外的张罗此事去了,这不刚找着中人,就寻你来了?” 只怕是特意来混个冬盘,顺便还想捞顿饭的吧?木乔太了解她的秉性了。只要是有利可图的事情,哪怕就是抽人家一绺丝,掐人家一朵花都是好的。 阮玉竹那天是和她谈了合作之事,佟李氏也答应了。但依她那个多思多疑的性子,一定是等她们出门,又去找了其他人询问,直到是没有人开出比霍家更优惠的条件,她才会正儿八经的上这儿来。 要来,也特意挑着好时候,就等人家要吃午饭的时候来,半点都不客气。从前就懒得抽筋,什么都想捡现在的便宜。现在一人回了乡下,更是不会准备过节之物。可看着别人家吃又嘴馋,所以就想着这巧心思了。 虽说告诉自己要忍,但凡事也要适可而止。木乔不愿再看此人嘴脸,正想走开,却是心有不甘,忽地生出一计,就在门边对阮玉竹天真无邪的道,“干娘,我先去洗碗了。您和婶子快些说了,一会儿还等您教我做针线呢。那二十个荷包再赶不出来,可就麻烦了。” 已经吃完了?佟李氏一下愣了,这岂不是没便宜可占了? 阮玉竹活了大半辈子,如何看不出佟李氏的用心? 她若是诚心来办事的,怎么也不会挑到过节的时候。木乔这么做,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她今儿实在是没心思招呼客人。 就着木乔的话,把佟李氏堵在门口,“佟夫人您看,我家里还有事呢,您既是约好了人,那不如明后日,您说个时间,我们就一起找了中人把事情办了,如何?” 这下佟李氏想赖也赖不下去了,只得道出心思,“我还打算先约着你去柳家拜访拜访,探探有什么好财路再说的。” 若是等她探好了财路,只怕就要坐地起价,估个奇高无比的转让价出来了。阮玉竹保持客气的微笑,眼神中却多了一抹冷意,干脆的拒绝,“名不正则言不顺,我还不是你们那家店的店主,如此冒昧前去,就算人家肯帮忙,我也拿不出可以谈的身份。佟夫人不如自己去打听打听,若是柳家开出更好的合作条件,我也不能拦着您发财的不是?” 佟李氏给一语戳破心病,难免有些赧颜。她确实想过撇开阮玉竹去找柳家人,可是她也瞧得出来,柳家人不大瞧得起自己,做的不过是表面功夫。 她已经打听过了,上回柳承风是不带一人,亲自上霍家还的礼。可是上她家,却是带了管家奴仆,放下礼物,客套几句就走了。 再来佟李氏也想到了,柳家如此财大气粗,只怕自己一张口,人家便要买下整间银楼,怎又比得过阮玉竹答应她的长期利益?所以她才想约着阮玉竹一同去,只没想到人家也不傻,根本不上这个当。 见她还贼心不死,阮玉竹只得望着厨房提高了声音吩咐,“木乔,拿几个米团,给佟婶子带回去尝尝。” 这摆明就是送客了。很快,木乔拿了四个米团包好送来。佟李氏再想赖也赖不下去,又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只得和阮玉竹说定明日下午就约人沽价立约。又客气了几句,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可一出门,发现麻烦来了。 车夫轿夫们也要过节,忙完早上一拨生意,大中午的俱自快马加鞭往回赶了。佟李氏在街上逛了一圈,也没雇着车轿。要是早知道这么快就出来,她定不会让那马车离开。这大过节的,让她上哪儿再雇一辆车去? 等了半天也实在没辙,最后只得提着那包米团,一步三叹的往家中步行而去,心中暗怨自己时运不济。 一时腹中饥饿,把米团拿出来充饥。也不管正站在风口上,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下去。霍家的米团做得不错,馅料十足,只是早上蒸的,大冬天的已然冷掉,有些凉胃。 不管了!为了省顿午饭钱,佟李氏决心就吃这个了。可是她站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脾胃,也低估了糯米与凉风混合的效力。 四个米团一下肚,饱是饱了,可是很快肠胃就翻江倒海的闹腾起来。不一时,臭屁连天,佟李氏暗叫不好,提起裙子就往家里猛冲,只恨爹娘没多生几条腿。 到底这便宜不是好占的。别人过节欢天喜地,佟李氏过节上吐下泻,足足闹到后半夜,才算是消停。 自己也懊恼,这是何苦来哉? 推《豌豆》]作者:纳兰内拉 简介:两女一男共用一个身体,会什么样?上厕所、洗澡、大姨妈、内衣、化妆品、高跟鞋、裙子、剃须刀……全乱了! 第24章叛徒 在没有外人的打扰下,霍家终于安安生生过了个冬至。 二更的梆子已经敲过了,阮玉竹揉揉酸痛的眼睛,放下针线,“行了,今儿就做到这里吧。大伙儿白天也累了,琼花,你和木乔都快去歇着。” “我年轻,一点不累,夫人您先去歇着吧。”甘琼花依旧绣着荷包。 其实白天木乔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因为她和霍梓斐的失踪,前些天家里根本没心思做针线。都耽误好长时间了,要是再不快点交,绣坊的陈老板肯定要说话的。所以这几日阮玉竹她们全都加入进来,想抢着把活快点干了。 但身为长辈的,总是更爱护晚辈。阮玉竹温言道,“再年轻也不能不爱惜身体,你先带阿乔过去,给她打水洗洗。一会儿烧水,还是要工夫的。” 甘婶子拨弄着大伙儿绣好的荷包数了数,“去吧,已经差不多得了。明儿大伙再赶一赶,就出来了,不差这一两日了。” “那娘您带阿乔去吧,我这个很快就好了。”甘琼花还是坐着不肯动。 甘婶子有些生气了,阮玉竹却笑了,“还是有闺女好啊,瞧她,多心疼你?你就去吧。” 甘婶子很快由怒转笑,木乔再瞧阮玉竹一眼,心下更加佩服。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如果会卖乖,就应该请阮玉竹先去,再说一句诸如我也要当干娘的小棉袄之类贴心的话。 可是,她说不出口。 因为此刻在她心中浮现的是另一张母亲的脸,她已经失去亲娘了,她不能把给亲娘的爱给另一个女人,那会让她有负罪感,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叛徒。 阮玉竹见她怔怔瞧着自己,眼色游疑不定,似怯似惧,以为是自己夸甘琼花让她有了压力,不由得心中一软,轻拍她的小脸,“干娘的阿乔也是好闺女,不过年纪太小,身子又弱,所以干娘就不要你谦让了,否则,干娘可是会心疼的。”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木乔只能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愧。 “等你长大了,可要记得好生孝敬你干娘哟!”甘婶子以为她害羞,牵着她走了。 南方的冬天不烧炕,若是炭火盆整夜不熄,实在是太贵,房间若没有特殊设计过,又易中炭毒。所以除非大富之家,一般人家都是灌几个汤婆子放被窝里取暖。 甘婶子提着大铁壶将家里的几只汤婆子一一灌满,木乔一只只的拎着,送进各人的房间,把铺盖打开放进去,等一会儿人来睡时,就舒服很多。 这个先后顺序不是按尊卑,而是按洗漱的次序。先洗的人先铺,后洗的人后铺,才能充分保暖。 将几间房送完之后,最后才送阮玉竹夫妇的。他们身为家长,一惯睡在最后。 只是木乔在捧着暖壶送过去时,从蕉棠窗里不经意的瞧见,霍公亮独自一人在后院里茕茕孑立,意态萧索。 他是在为霍公豪的事情难过吧?要不然,也不会连冬至时文人最爱的九九岁寒图也不画了。霍梓斐可是惦记了好久,要好好比拼一把谁先画完八十一朵梅花的。 木乔虽然不清楚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一家的孩子不跟父姓,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做了赘婿。 一想起这个字眼,木乔心里就是滴血的疼。 再不多看,把头一低,快步往他们房中跑去。黑暗之中,不辨方向的与某人撞到了一处。 “你是怎么走路的?这样横冲直撞!”霍梓文揉着胸口,很是不满。幸好他比木乔高了不少,否则两人头对头撞上,那才叫吃不消。 你要是看了路,能跟我撞到一处?木乔心中本就难过,更加气不忿了,却不想与他一般计较,捧着暖壶进了霍家正房,就着黯淡的光线开始铺床。 “这个给你!”霍梓文从怀里扔了个小瓷盒过来,却因无灯,不想刚好砸到木乔的手指头,痛得她咝地吸了口气,不由大怒,这小子跟她八字不合么? “砸到你了?”到底知道自己错了,霍梓文低头道了个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盒药膏是我下午找空谷道长拿的,他说可以去疤,你记得用。要是有什么不好,我再去要。” 原来用过午饭,这小子备了份冬盘就跑出去,是去给她弄这药膏了?木乔心中一暖,不想再置气,搭了句话,“他不出家人么?能吃肉的?” 那道士可爱吃肉呢!他提出那么一罐子的羊肉送去,呼哧呼哧就吃完了,还嫌不够。 霍梓文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他可不是正经出家的道士,只能算作修行之人,不过医术倒是真不错。” 木乔忽地明白,“你最近时常跑去,是想跟他学医?” 霍梓文也不瞒她,“有这打算,不过那道士狡猾得很,怎么也不开口。每次去,就只管叫我帮他干活。” 对付你这种人,就只能 重华第6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就只能如此!木乔心中断定,这小子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也绝不会主动开口拜师。 他这样的男孩子,最好面子。要是给人拒绝,可就糗大了。 “对了,你那生意怎么干,想好没有?”霍梓文真有些担心,这丫头事情还没做,动静就闹得挺大的。 先是那些金银珠宝,再是二叔家的田地,然后还搭上一个佟李氏,这生意要怎么做才行? 木乔当然想好了,“你放心,不会拖累你们的。” 她是一片好心,可霍梓文听着却有些生气了。他是怕她拖累的人么?若是怕她拖累,他们家根本就不会收留她,还纵容她做这么多事了。 “你别忘了,你还欠我的钱!记住,你的已经花光了,那些金银珠宝全是我借你的,我可要收利息的。” 这死小子,原来他兜了这么一大圈还是绕到这里来了。木乔听着这话就火冒三丈,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凭什么就给他占去?现在还倒打一耙,好象自己欠他似的。可就凭霍家救了自己的这份仁义,要她这些东西她还真不能说什么。 木乔咬了咬牙,“好好好,就算是我欠你的,我以后还你,统统还你!” “不是就是你欠我的,是你本来就欠我的。”下巴一扬,清冷的少年不悦的离开了。这个丫头,就不会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跟犟牛似的,真臭脾气! 第25章扯皮 (求推荐,求收藏!) 佟李氏闹腾了一夜,把肠胃清空了,就没了大事。想起从前某个贱人如果碰到这样的情况,总是熬点清粥,就点咸菜,养两日就好,她也就让人如法炮制了。 只是想着原本今日约了阮玉竹来拟协议,但事成之后多半要请人吃饭,到时大家都去,自己却只能干看着,岂不吃亏? 于是便打发了个伙计去送信,说是身子不适,要拖两日。阮玉竹不急,很是无所谓。但那来的伙计却提了一份礼给她,笑容可掬,“这是我家昨儿做的,给您尝尝,是个意思。” 阮玉竹一下明白过来,这是见她有可能做东家了,想提前打点好关系。不过这个礼她却不太好收,瞧那盒子就知道是在外头花钱买的,忙叫他拿回去,“你们做点事也不容易,哪里有让你们破费的道理?” 可那伙计不依,放下东西就跑个没影了。 阮玉竹无奈的收了回来,暗自记下这伙计的长相,等打听了这糕点多少钱,日后拿钱还他。 木乔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伙计叫钟孝,原本可是岑记银楼里看着最老实的一个,却不料原来还是个挺有心的。 在家歇了两日,那些荷包赶出来了,怕木乔有心理阴影,是甘婶跟女儿一起送到陈氏绣坊的。 年关将近,许多体面人家都要小荷包打赏,销得很好。因她们迟了,上回那位夫人订的早从其他地方凑了送去。甘婶这批赶制的小荷包,绣工极好,不愁卖不掉。只是这老板却非要以延迟时日为由,又跟她们讨价还价。 甘琼花女孩儿家面皮薄,但甘婶子却是个泼辣的,一定要按原来说好的价来。争了半天,到底还是扣了她们十文钱,说好的二百八十文变成二百七十文,让人很是郁闷。 再往后就是过年,家中事务繁杂,甘婶子嫌这老板太抠门,也想要女儿歇一歇,不再接活。可是回了家,仍有些气不忿的抱怨,“这还是跟两个孩子谈好的价钱,也能不算,实在是太过份了。” “算了。”阮玉竹含笑劝她,“咱们总是在他那儿挣了钱的,往后不去他家花钱,不让他把咱们的钱赚回去不就得了?” 如此一说,甘婶心气顿时顺了许多。 木乔有点崇拜阮玉竹了,她真的很会说话,话虽不多,但总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既然不用再做针线了,木乔便从霍公亮处讨了些笔墨颜色,成天关在屋子里涂涂画画。霍梓斐好奇的非要跟去看,木乔知道小孩子的脾气,你越是不给他瞧,他越要瞧,不如大大方方给他看了,他就消停了。 霍梓斐见她画的是一些钗环首饰,虽然不难,但能画得这么花样繁多还是很少见的。可是多看几张,毕竟是男孩子,很快就觉得没了意思,扔了画就去找他三哥玩。可是霍梓文最近更忙,做完功课就捧着一些医药相关的书看。 那些艰深古涩的文字可比木乔的首饰样子更无趣,霍梓斐没这个耐心,见三哥不理他,只好出来跟着甘家父子干活,或是去甘婶那儿捣乱。 霍公亮看着这个活力过剩的儿子就头疼,可他这个年纪,也不能把人成天拘在书房里念书,能给他找点什么东西学学呢? 两日后,阮玉竹带着木乔来赴佟李氏的约。她这次终于没再推三阻四的了,因要去官府备案,也做不了什么手脚,便约了一个惯常做经济的王先生,替铺子沽价。 因不包括楼上那些家具细软,单是下面这个铺子,连不多的几样真金白银的存货也给她收走了,除了这房子本身,实在是没啥值钱的东西。 可佟李氏还在那儿啰里啰嗦的不停说这说那,最后人家也烦了,故意报了个难听的数,“最多二百五十两,已经顶破天了。你要是嫌不好听,就二百六十两,已经很公道了。否则你送到衙门里去备案,也是没法弄的。” 佟李氏见实在捞不着什么大便宜了,便道,“那不如二百八十两?岂不更好听?” 嘁!照你这么说,还不如定个八百八,岂不更好?又不是加二十个铜子,张嘴就加二十两,够寻常人家过大半年的了,谁是傻蛋才愿意呢! 王先生心中腹诽,嘴上却不作这恶人了,只道,“这是你们两家的事情,自己协商一下吧。” “佟夫人,既然是您请了王先生来,就还是听他的,二百六十两,六六大顺,这不是挺好的么?”阮玉竹一直不想跟佟李氏争,若要当真论起嘴皮子工夫,她就岂会输给她? 佟李氏给她这一堵,有些不好张口了,眼珠子一转,忽地瞥见那些摆着做样品的首饰道,“霍夫人,您看,这还有好些值钱的首饰呢!还是二百八吧,你发我也发。” 木乔只等她说完了,才冷冷道出实情,“那些全是铜鎏金的,不信咱们现就放到火上去烧。” 这下佟李氏彻底哑了,白胖胖的一张老脸禁不住火烧的红,心中暗怨木乔,却不知这小丫头怎么就生成这么毒的一双眼。 当下只得寻了个借口,“我平时也不管事,倒不知这些东西真假。”转头就骂伙计,“你们怎不早提醒一句?” 伙计们知道她这脾气,心下虽然不忿,却懒得搭理,只把火气闷在肚里。 王先生瞧瞧日头已近正中,摸摸那把山羊胡子,“若是你们再没什么异议,就立文书定了吧,二百六十两。拟好后,吃个便饭咱们就送到衙门里去备案,把事情了了,往后就也好把生意顺顺当当的做下去,如何?” 佟李氏心虽不甘,也只能点头同意了。阮夫人当着王先生的面,取出一百四十三两现银,占了铺子五成五的股份,算是大股东。 而佟李氏也让王先生注明,自己虽占这铺子四成五的股,但分利息时却是不含任何费用的。 阮玉竹没有意见,却也请王先生多写一句,那份盈利是得扣除所有原材料成本的。要是一根金簪成本就九两银子,卖上十两银子,佟李氏却要分走四两,那她还不得倒贴? 王先生听着心中暗自摇头,有些不懂为什么阮玉竹这样通情达理的妇人会愿意跟佟李氏合作,还签这样一份明显不公平的契约。 不过本着做经济的本份,有句要紧的话他却不得不提醒。干咳了两声,“那还有——” 木乔心中着急,一定不能让他说出来! 第26章漏洞 “还有账呢!”木乔忽地插了一句,“干娘,回头得先把这里的帐捋一捋,要是有些亏空可不行。” 这一点阮玉竹倒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她今天特意通知了甘成夫妇,若是自己中午没回去吃饭,就让他们下午过来算账。 甘家四口跟在霍家多年,别看外表一副粗使下人的模样,但文墨却都是通的,计数算帐,没有不会的。 佟李氏听到这里,有些不喜,“既然是新铺子,那自然一切从头开始,查这老帐作甚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阮玉竹笑道,“若是有些老账不理清楚,回头客人问起来可怎么办呢?再有伙计们的工钱,也得重新算起,他们之前拿多少,之后怎么拿,我心里也得有个谱。” 事关切身利益,那些伙计们本就伸长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听阮玉竹说出这话,俱是面有喜色。 一个黑瘦面皮,年纪颇大的师傅崔庆站出来,看得出平时为人很是懦弱,只敢盯着自己脚尖,结结巴巴的问,“亲家母,我们这工钱就该也结了吧。这大过年的,也让大伙儿能拿点东西回家去。” 有他这么一带头,旁边几人顿时就附和起来,“是啊!大小姐从前在的时候,月头就给发了。” 不提到那位岑家大小姐还好,一提到她佟氏就是火冒三丈。有些腌臜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了,可是看看旁边之人,到底不敢,含恨咽下,皮笑肉不笑,“她那么好,你们上京城找她去呀!你们也知道从前的事情是她管着,我也不清楚,怎么敢乱发?” “这有什么好乱发的?拿帐本一瞧,上月领多少,这月领多少,照旧不就行了么?” 佟李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仰起圆滚滚的下巴,“按理说,这话也不错。可是从前你们一个月干多少活?现在一个月干多少活?我回来这些天,统共也没作成几单生意,我还管着你们白吃白住,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 “可不是你回来了说要转让才弄得没生意的么?”伙计们也急了,她这态度,分明就是想赖账了。 “什么叫我回来才没生意?明明是你们不好好干活才弄得没生意上门!” 眼看两边就要吵起来了,木乔心头的火腾腾就往上蹿。这个佟李氏,连这点工钱也想捣鬼,实在是贪得无厌! 王先生见此形状,大为光火,想撂挑子走人了,“这叫什么事儿?连自己的账都没摆平,还卖的什么店?” 木乔不好插嘴,只能求助的看着阮玉竹。 可她现在还没签字画押,不是正经东家,贸然插话,只会让事情更僵。便对王先生行了个礼,“王先生,我是很诚心的想做成此事的,您比我们都有经验,要不麻烦您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事后一定重谢。” 王先生其实只是生气,并不是真心想走。他已经耽搁半天工夫了,若是就这么走了,一分钱得不到,实在太亏。 得阮玉竹这一劝,就有台阶下来了。他可以信不过佟李氏,但阮玉竹却是明理之人,不会空头许诺,于是瞧在她的面上,上前调解。 其实这件事的解决方法并不难,查查帐本,看看所欠工钱那些天里,店里的盈利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再结合佟李氏回来前后的变化,这就一目了然了。 可事情到这里,又卡住了。 原本在岑家离开之后负责管帐的伙计便是上次给阮玉竹送礼的钟孝,说把帐和钱都交给佟李氏了,可佟李氏却说记得乱七八糟,根本认不得,她一气之下就扔了。 既然如此,事情倒好办了。 王先生摸摸鼻子,瞅着佟李氏眼露讥笑,“请众位稍安勿躁,没帐的话,就请一个个的分别随我进屋,报出自己每月所拿的工钱和别人的工钱,二位夫人在这看着,别让他们串供。这不有霍夫人拿的一百多两么?都在我身上揣着,待官府核验后,便可发给大家。至于那些旧账嘛,霍夫人您也不必查了。我在那文契上加一句,凡是之前的债务,不管是别人欠你们的,还是你们欠别人的,通通与霍夫人无关,由佟夫人负责,这便完了。” 这法子最好,一下子可给她省了多少事?阮玉竹点头称善。 佟李氏再想反悔,也实在拉不下这个脸了。 伙计们的工钱,每月都是一起结的,相互都知道对方底细。因是分开询问,也不敢乱报,老老实实报了数,王先生拔拉着算盘珠子,很快就得出所欠工钱。 到底不愿意闹到衙门去丢脸,佟李氏虽是不甘,也只得掏出腰包结算了。等到请王先生吃饭之时,她就只顾一通乱点,却是半文钱也不肯出了。 阮玉竹不跟她争这些小事,体体面面吃过了饭,上衙门里备案时,王先生笔头一转,明知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陷阱,却不愿提醒佟李氏注意。 木乔心中冷笑,还真以为这世上的有不干活就白捡的便宜么?就算是佟李氏她侥幸白捡过一次,可一定没有第二次!这些银子,她要让佟李氏看得见,却再也摸不着。 只是有一点,让木乔既在情理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 店铺的名字,落在了她的名下。 阮玉竹微笑着告诉她,“既然答应了给你做嫁妆,就是给你嫁妆的,以后可要好好干哦!” 这一刻,木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个人若有良田百倾,肯拿一袋米送人,虽然也很感激,但却不会太过动容。但若是有人肯在自己只有一口粥喝时,却分你一半,心里的那份温暖却是透进骨髓的。 她这些天在霍家白吃白住,空谷道士说一句要补养,甘婶子就天天专门给她炖一小盅汤,这可是连霍家兄弟俩都没有的待遇。 而柳家送的那一百两银子,分文未动。包括今天贴补的四十多两银子,也是阮玉竹拿出来的。 木乔不敢去问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若是问了,心里的内疚便会更多一分。 霍公豪给的田地,交租得等到腊月人才会来。而这铺子开张却有许多用钱之处,她手上的珠宝已经拿了两块让展云飞带出去当掉,剩下熔金子的这一百多两,要留着周转。 所以霍家的这份人情,她纵是不想,也欠定了。 第27章人心 诸事完毕,又回到岑记银楼。 佟李氏一张嘴,就是管阮玉竹要钱,“这店里的柴米油盐可不多了,伙计们要吃饭要烧炭,可都得东西。” 恐怕是她自己想在这里多赖一时,要吃香的喝辣的吧?木乔极端鄙视这种行径。 却见阮玉竹淡淡一笑,“谢谢您的提醒,佟夫人,这些事情以后就由我来操心,您就无须费神了。对了,这铺子我想彻底打扫,再油漆一遍。既要过新年,又是新店,总要有个新气象。您有什么贵重物品,让伙计们帮您收了,暂时移个去处吧。您可千万别见怪,我这是知道您料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肯定要上京一家子团聚的,所以才这么打算。您是这么打算的吧?” 她是性子温和,却不是任人拿捏的。佟李氏讨了个没趣,岑家老宅给她弄了个七零八落,唯独这边还剩下高床软枕,原想再多住些时,找阮玉竹弄点钱出来,给自己留些私房做盘缠,可眼下看来,却是没这机会了。 不过想想儿子在京城还急等着用钱,自己是该早些上路,免得他们在京中焦急。可要是就这么走了,说不好什么时候才回来,那个岑家老宅和些破烂搁在手里实在闹心,可要交给别人代卖,说实话,给谁她都不放心。 想了一想,她心中有了个主意,“霍夫人真是善体人意,我这不料理完铺子里的事情,就准备走了么?这样吧,你容我两日,我就不搬了,把行李收拾收拾。你到时再让人来刷漆,少个人,也省了许多的事。” 木乔心中奇怪,她怎么突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可不管怎么说,只要是她肯离开,就是好事。不过两日,她忍了。 阮玉竹微笑,“那就让伙计先打扫其他的地方吧,等您择定的出行的日子,我定来相送。” 给人送行可是要送礼的,佟李氏当然笑着答应,转身上楼就开始打点行李。 甘氏夫妇见他们未归,早就来了,见她如此嘴脸,也不吭声,只以眼神表示鄙视。又问阮玉竹,接下来要干什么。 阮玉竹一笑,“这个你们别问我,问木乔吧。” 木乔原本没有想过重新油漆这事,但听她说起,倒是当真有意把这银楼重新摆弄下了,把从前那些不好的回忆全都忘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虽然无比熟悉,但也要重新检视。 银楼是下店上铺的格局,后面还带个小院,耳房两间。店有伙计四人,年纪最长的就是崔庆。 别人若是混到他这把年纪,早当上大师傅带起徒弟了,可他四十好几连个老婆也没说上。因为性格懦弱,做事又不灵光,只能打些最粗浅的首饰,稍微复杂一点的都不会,在店里只算小工,工钱也低。 钟孝的手艺倒是不错,人也憨实,二十五六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但唯独缺了份灵性,也没当成岑老板的入室弟子。只是当岑父和展云飞都不在的时候,就只有靠他挑大梁了。 剩下两个小学徒,皆是十六七岁年纪,一个叫罗一虎,一个叫曾天保,入门时日尚浅,手艺只摸着皮毛。但两张嘴皮子都练出来了,招徕顾客还是够的。 展云飞在本地住了十来年,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他要一出现,一定会有风声传到佟家人那里,对他不利。 所以他一定不能在这里久留,而少了他这么个得力助手,木乔的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好手艺的大师傅来坐阵。 这样的人选有么? 有。但木乔不想去求他。但是除了他,还能找谁?她这些天也甚是苦恼于这个问题。 “东家,既然咱们要新气象,索性连招牌也换了吧。”钟孝拣了个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喜气洋洋的过来建议,末了,还很贴心的冲楼上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往后纵是有什么,咱们这店名都换了,也不怕有人来什么麻烦找上门了。” 从理智上说,他的建议是对的,但从情感而言,木乔现在就想上去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他在岑家吃了多少年的饭,平日里又表现得多么忠心耿耿?怎么能就这么快忘恩负义了呢? “你有心了。”阮玉竹望着他颔首微笑,一面从袖中取出十几文钱递上。 钟孝还以为是打赏,很憨厚的摆手不要,“这是我们伙计该做的,东家不客气。” 可阮玉竹却一定要给他,“谢谢你的糕点,味道很好。” 这……钟孝一下子脸就红了,阮玉竹含笑道,“你们挣几个辛苦钱也不容易,拿着吧。我瞧你是个管事,回头跟大伙儿都说一声,只要好好干,不会砸大伙饭碗的。” 钟孝这才讪笑着把钱收下,阮玉竹已经打听过了,给的很准,不多也不少。 转过头来,似是没看到木乔眼中的怒火,阮玉竹还微笑着跟她打趣,“这个店铺名字改成什么好呢?阿乔银楼?” 木乔低着头,不吭声。 只听阮玉竹笑笑着道,“不过是个名字,换就换吧,就好象荷花和芙渠,不过是叫法不同,实际上有什么区别?你要是一时想不出来,回头让老爷帮你起一个,保管雅致。” 木乔仍旧不语。 阮玉竹让她一人静静心,挽起袖子,也加入到打扫行列里去了。 过了好半晌,木乔才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跟佟李氏这种人合作,你就必须多加点小心。改名是势在必行的,可是抬头仰望岑记银楼那四个金壁辉煌的大字,她好想哭。 这块匾额是从她爷爷那辈挂上去的,传到她爹,再传到她。虽谈不上百年,可也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了。年年过年都会找人重新刷漆描金,保持它鲜艳亮泽,没想到一朝竟败在自己手上。 如果爹爹不是那么疼惜娘亲和自己,早些去纳个妾,生个儿子,而不是让自己招赘进门,是否今日这块匾额会依旧灿烂如新? 尽力仰着脖子,木乔把苦涩的泪水全咽进自己肚子里。 “小姐,”旁边,忽地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崔庆蔫巴着老树皮样的脸,小心的觑着她的脸色,“霍小姐,听说这店名要换了啊?那能不能……能不能把这块匾给我?” “你要了干什么?” 崔庆被这小女孩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没旁的意思,就想留个念想。” “你为什么要留念想?连主人家都不要了,你还留着干什么?”木乔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咄咄逼人的追问起他来。 崔庆窘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话越发说得磕磕巴巴,“其实吧,其实……” “其实什么?” 崔庆给她逼问得无法,搓着手老实回道,“其实吧,我觉得卖这铺子,兴许不是东家的意思。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们的店老板原本姓岑,亲家母只是他们的亲戚,也不定做得了主的。说不定等岑老板和岑小姐回来时,还要赎回去的。我总觉得她回来得这么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木乔心头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岑家遭逢大难,却无人问津。她也习惯了用冷漠的面容来对待这场世态炎凉,可是此刻,却怎会是这个平日里最老实无用,给自己瞧不起的人在关心? 这一刻,她突然对曾经的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她是有多蠢,才会相信那些不该相信的人,却把这样值得信任的人武断推开? 第28章看字 “崔庆,你在下面嚼什么舌头根子呢!” 冷不丁的,佟李氏在楼上听到,扒窗子往下破口大骂,“老娘只是他们家亲戚,你又是什么破玩意儿?又老又蠢,屁事干不了岑家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干了点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还管起我们家的闲事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回头我就跟霍夫人说,第一个就裁掉你,看你还胡浸不!” 崔庆听着这话腿都软了,“我,我不是……不是……” “去拿个梯子,把招牌取下来吧。”木乔静静的吩咐,“方才我干娘就说了,只要你们好好干,就谁都不会被裁掉。” 崔庆如蒙大赦,立即去搬梯子了。 木乔亲自爬上去,摘下了那块匾,拿抹布细细的抹去上面的灰尘,交到崔庆手里,“你拿回去,好生收着。万一哪天岑家的人回来,还得还给人家的。” 崔庆一迭声的应着,寻了块干净的布包上,仔仔细细的搁在了他的箱子里。 看着他苍老而瘦削的背影,木乔想起当年,自己屡次提出想要裁掉他,可爹爹从来就不答应,有一回说得急了,爹爹就道,“老崔年纪大了,又没手艺,你裁了他,让他上哪儿混饭吃?爹也不是要做菩萨,只是他人虽笨些,但心眼实在,干活也不挑剔,那些粗重的事情也总要有人肯做。你裁了他,再想找一个这么好支使的也未必容易。” 是啊,的确不容易。起码他是在佟李氏卖掉铺子之时,唯一会心存质疑的人。 木乔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酸楚咽下去。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办事精明犀利,信心满满的要将岑家发扬光大,就算是个女子,也不能让人小觑。现在想来,自己何其天真? 说白了,从前的自己不过是仗着祖上的余荫,多读了点书,会些经济之道的小富之女,和她从前嘲笑的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如果说,第一次犯下的错,是她的年轻无知,那她不会让这样的错误延续下去。今天既然是她亲手摘下岑家的匾额,改日,她一定会把它再重新挂回去! 晚饭的时候,霍公亮接到夫人布置的任务,要给新店起个别致又响亮的名字。 木乔就不操心这些事了,趴在桌上继续画她的图册。她也看出来了,阮玉竹是想给霍公亮一个参与的机会,逐步减轻对她们从商的反感。 时候不长,银楼的新名字就给出来了。 宝华阁,端庄大气,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阮玉竹又笑问谁愿意给新匾提字,霍公亮自重身份,断然不肯,却不拦着他们积极参与。霍梓斐倒是愿意,只是他那几个字连甘婶都觉得还有待磨练。 “不如夫人提个字吧。”甘婶忽地望着阮玉竹微笑。 “那好吧,你们只别传出去说是我写的就行了,阿乔,这就算是干娘给你新店开张送的贺礼了。”阮玉竹一时技痒,也不推辞,手执提斗,蘸上浓眉,挥毫而就。 木乔瞧见,很是诧异,一般女子笔迹多秀媚娇柔,可阮玉竹的字却大气磅礴,气象万千。怪不得甘婶会提出让她提字,想来是了解自家夫人的功力才这么说的。 人常道,字如其人,阮玉竹的字如此,为人也不难想见为何会心胸开阔,淡泊名利了。 连霍公亮也眯着眼赞了句,“夫人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为夫不及多矣!” “老爷您就别吹捧我了,嗳,不如让几个孩子都写写,由您来点评一下如何?” 甚好。这种事,霍公亮很积极。 霍梓斐就算给人取笑,胜在皮厚,头一个积极响应。一样的规格,一样的大字,他一写出来,就明显跟母亲不是一个级别的。霍公亮摇头微笑,只送四个字,“顽童涂鸦。” 再看霍梓文的,他的字比弟弟强上不少,如铁划银钩,已经有了自己的风范。但霍公亮仍是摇头,“锋芒太露,年少气盛。”忽地抬头,“阿乔,你们也来写几个字看看。” 呃?木乔有些意外,但甘泰和甘琼花却时常玩这类游戏,虽有些紧张,仍是上前各自提笔写了。 这回木乔真正意外了,他们兄妹俩的字虽然比不阮玉竹,但却是端正严谨,下过功夫的,看起来,竟似比霍梓文还强些。 霍公亮终于点了点头,“总算有几个入得了眼的了,阿泰更好些。琼花有些畏首畏尾,不敢舒展之意,改掉这毛病就好了。” 甘婶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们比阿三阿四大上好几岁,要是还写不好,那才叫人笑话呢。阿乔,你别怕丑,一起来写写。” 木乔这回是真的有些胆怯了,从前的她,对自己的字还有点信心。可是跟这家人一比,却是没了底气。但转念一想,自己年纪最小,纵是写不好,也算不得什么。便也提笔上前,定了定神,竭尽平生所能,写了宝华阁三字。 可是这回,霍公亮却久久不曾作声。 屋子里很暖,也很安静,可木乔却觉得象是回到启蒙时候的小学堂,要给老夫子交功课时的情形。 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背心里都热出汗来,紧张兮兮的等待着霍公亮的点评,却瞧见他那眉头,越皱越紧。 “我……我写得不好。”垂下头,结结巴巴说出此句,木乔羞愧得简直想寻个地缝钻下去。 “不,”霍公亮终于开口了,尽力露出温和的表情,“你不是写得不好,按你的年龄,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字里行间,和阿三一样,有些少年任性。这样吧,夫人,辛苦你写几张字,给几个孩子一人一份,让他们跟着练练,也学下你们阮家的好书法。” “好啊。”阮玉竹没有推辞,很认真的抄起霍公亮指给她的文章。 木乔的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她总觉得霍公亮的话没有说完。 在看过她的字后,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就透着一股异样,好象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他既痛心又担忧。在拿到阮玉竹递给她的文章时,她就更确定了这种想法。 第29章心经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是霍公亮要木乔每日一抄的东西,再看着她时,他的脸上有一抹罕见的严肃,但语气却是尽量温和的,“也许你现在还不大懂得,但没关系,慢慢的抄,多抄上几遍,便会懂得它的真谛了。” 这让她去参透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还是让她“心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 木乔不解,得慢慢参悟。 铺子刚接手,除了打扫,还有原材料的采购等等,都是繁琐而又细致的。因怕佟李氏知晓,又出什么幺蛾子,木乔将此事拜托给了甘成。他处事老成稳重,相信一定能办得好。 让他办事没问题,只是甘成非常困惑,“阿乔,你让我去收这些破铜烂铁回来干什么?”单子上列明的还有骨头、鱼目、碎布、羽毛甚至还有人的头发等等。 这个木乔没法详细跟他一一解释,“总之都会有用的,这上面有些地方我注明了地址姓名的,就是可以找做这些生意的人收。有些没有,就得靠甘叔您辛苦点找找了。” 她这不是开银楼么?弄这么一大堆垃圾回来能干嘛?甘成还是不肯去,一时想岔了,“阿乔啊,你想赚钱是好事,但可不能折腾些没有的东西坑人。” 木乔暗自翻个白眼,她象是这么黑心的商人么? “甘叔您放心,我不会坑人的。还有干娘在呢,我干什么她都知道,难道她也不管的?” 这倒也是。甘成拿着单子狠了狠心,就当陪孩子玩一把了,“那行,我这就去给你找。” 他拿着清单,揣上钱,走了。 木乔又举着一份清单,送到霍梓文面前,“麻烦你去找空谷道长,把这些草药找找。要是没有,就上药铺打听着买一些。” 霍梓文倒没有废话,接了单子就走,只是提醒她,“我会自己扣工钱的。” 这个财迷! 木乔忿忿冲他背影翻了老大个白眼,又支出钱来给阮玉竹,让她找着刷漆的工匠。并再三声明,现在这个店的一切开销都必须由她来支付。 好!阮玉竹看她小小年纪,绷着面皮,这么认真,一板一眼的样子,强忍住了笑,把活派给甘婶了。反正这些天他们都要去银楼里收拾打点,大家一起帮着,很容易就能把事情办妥了。 既然他们都在此处,那佟李氏就又想着有机会蹭饭了。可这一点她却料错了,阮玉竹愿意请她,但吃的不过是和伙计们一样的饭菜。连她自己在此用饭也不搞特殊化了,让佟李氏能有什么好想头? 简简单单的粗茶淡饭,霍家人都是习惯的,但养油了嘴的佟李氏可受不了,她自己一人又不愿意做,只好天天跑去下馆子。 花了钱自己心里又不痛快,还得回来挤兑阮玉竹几句。却总给她四两拨千金的给化解了,佟李氏在不能得逞的失落之下,却也对她越发的生出几分佩服来。几番交手之后,言词上也客气了许多。 人总是这样,对于有求必应之人,总是容易忽视,却对讨不到便宜之人,反而会生出敬意。 木乔冷眼旁观着,在不断反省中一点一滴的记下阮玉竹的处事之道。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佟李氏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上京了。不过当天晚上,她却特意向阮玉竹请求一事,“我来的时候,家里人走不开,是孤身回来的。那时也没什么钱财,倒也不怕。只是我现在要走了,却带了不少的金银,我一个妇道人家总是有些害怕,能不能麻烦你明儿陪我到平江府?到了那大地方,把这些金银换了银票,我再寻艘可以直达京师的大船,就不怕路上遇到盗匪了。” 她这话还算合情合理,朱桥镇是小地方,没有那种南北通兑的银票。一般人要携带大量金银,都得到平江府去换。 阮玉竹本就应承了要替她践行的,想想正好她也有些事要到平江府去办,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佟李氏。 佟李氏见此,心就放下大半,又笑道,“横竖我车也包好了,不如把你家的孩子们带上,到时热热闹闹的去,你也可以热热闹闹的回。那咱们说好了,明儿早饭后,我坐了车就来接你们。” 阮玉竹含笑点头,和她作别了。 回去路上,甘婶跟她商量,若是铺子正式开张了,还得让人过来守着,否则每天跑来跑去太麻烦了。 木乔当然是第一个报名,可是阮玉竹却笑着摇头,“谁都能搬,你却不能搬,哪有没出阁的女孩儿离了父母跑外面住的?若是往后真赚了钱,咱们天天坐车也不算太远。暂时把楼上的屋子锁起来,当作库房,若是往后有什么贵重之物,再让人去看不迟。” 木乔微窘,这才想起,那店里都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看什么? 阮玉竹又说起一事,“明儿佟夫人约我去平江府,我答应了她。让琼花拾掇捡掇,明儿陪我去逛逛。阿乔,你想不想去?” 甘琼花听着脸就红了,甘婶子会意,又想了想,“那让阿乔也去吧,有个妹妹跟着,到底也自在些。” 阮玉竹望着木乔笑道,“那你有空么?要不我们忙完了,逛逛那边的银楼再回来?” 其实木乔是很不想去的,她已经猜到阮玉竹要带甘琼花去做什么了,不过阮玉竹的后一句话打动了她。从前她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往平江府跑一趟,专门看人家新出来的首饰。算算日子,这都有多久没去逛了?就是上回在平江府,也只是晃了一圈就给打破头回来了。 那就去吧! 木乔答应了,心里却记挂着一事,等霍梓文晚上带了部分药材回来给她时,悄悄问了一句,“你知道,干爹为什么不喜欢我写的字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霍梓文交抱着两只胳膊,下巴朝天,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了她一句,“老爹他有时候就喜欢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等他自己想通了就好了,你别理他,不关你的事。” 有这么说自己老爹的么?木乔有些生气,语气幽怨带酸,“你有爹爹守在身边,总是好的。” 看着她黯然离去,霍梓文心里也有些难过。他一时忘了,木乔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了。追上去,拍拍她的肩,“好啦好啦,这件事我有机会的话,会帮你打听下的。” 认错的态度都这么拽,真不知道他随了谁。 第30章柳家 木乔上回新做的棉衣在头一天上身时就遇到祸事,回来之后甘婶就说不吉利,把那件染了血迹的新衣裳给拆作他用。重新买了块红彤彤的料子,给她做了身新棉袄,说是要旺旺她的运势。 而甘琼花今天偏偏穿了一身翠绿翠绿的小袄,配着鬓边那朵小黄花,倒也娇艳。只是和木乔站在一块儿时,就打眼得不得了。 木乔本想去换身旧衣,凸显一下今天的主角,不过甘婶却觉得很好,“这才够精神!” 连阮玉竹也笑说,“大俗即是大雅,就这样吧。” 她今天也稍稍打扮了下,穿了件墨绿色滚花对襟长袄,下面配菊黄|色长裙,簪着唯一那根金簪,大方稳重。 站在木乔和甘琼花中间,倒是奇异的中合了她们身上的那种违合感,看起来象是老树上发出的两根新枝,顿时就顺眼多了。 霍公亮瞧着今儿这天阴沉沉的,只怕要下雪,让儿子把家里的手炉搜寻出来烧上,递给两个女孩,他则进屋寻了自己唯一一件紫羔皮裘出来,给老妻亲手披上,“你们办完了事,可早点回来。这么冷的天,别在外头冻着了。” “知道了。”阮玉竹含笑笑瞧着他,那眼神里满满都是幸福。 看着二人鬓边的白发与眼角眉梢的皱纹,木乔不自觉的就想起了爹娘。他们虽然忙碌了一辈子,却也恩爱了一辈子。自己在决定让那人执起自己的手时,又何尝不想厮伴终生?却为何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怎么了?”霍梓文察觉到她的失态,关切的问。 “没什么,”木乔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伤感的过往,“我只是觉得干爹和干娘的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 重华第7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 这回霍梓文不跟她唱反调了,微微一笑,不作声了。他也无比感谢上天,给了他这么好的一对爹娘。 佟李氏说是早饭后就来,可她那顿早饭却足足比霍家晚了一个时辰不止。 她今儿特意穿了件绛红的新袄,紫罗兰的长裙,外面又套着件灰鼠袄子,戴着金簪金戒指金手镯金耳环,整个人光艳堂皇,倒是一下子把木乔和甘琼花的大红大绿都给压下去了。 只是她人本来就生得胖,再穿着那件皮袄,越发的象只圆滚滚的毛球,几番让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偏她还自以为得意,一路上不停的拉着阮玉竹说她的衣裳,看了外面还要扯着衣角给她一层层的看里面,直到揭到白花花的肚皮才满意。 亏得阮玉竹有耐心,一路敷衍,木乔和甘琼花就没这么好耐性了,不过她们都很有教养,既不往车外东张西望,也不多言多语,只是靠在一旁打盹。 终于,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阮玉竹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个佟李氏,怪不得一路唠唠叨叨,不让她分神,居然耍了个心眼,把她拐到了柳家门前。 佟李氏以前所未有的迅速,灵活的跳下车跟那门房通报起来,“我是上回救了你家小公子的佟夫人,今日特意和霍相爷的夫人一起前来拜会你们家大爷,还请通传一声。” 她还着力咬重了“霍相爷的夫人”这五个字。 怎么办?木乔和甘琼花都瞧着阮玉竹,就见她淡淡一笑,仪态不失,“既然来了,就进去打个招呼吧。” “你一会儿跟着我,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进去。”甘琼花给木乔整理了下衣襟,又让她看看自己的装扮是否得体,不慌不忙的下了车,最后才按礼数,请阮玉竹下来。 佟李氏生怕她们掉头就走,暗地里也捏了把冷汗,赔笑着到阮玉竹面前解释,“我是想着,这就要走了,总得来跟人打个招呼。再来,也替咱们的铺子拉拉生意,往后你们也好时常往来往来。” 阮玉竹依然挂着不置可否的微笑,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度却让佟李氏有些心虚。 时候不长,柳承风的夫人赵氏迎了出来,见面就先赔了个礼,“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相公出门应酬生意去了,还请二位夫人莫怪,进来坐吧。” 这回不待佟李氏开口,阮玉竹说话了,“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才对,佟夫人本说今日上京,却心中记挂着小公子,说若不来瞧他一眼,实难心安,故此未经通传,便冒昧登门,还请夫人勿怪。” 她这几句话,既帮佟李氏圆了面子,又把自己摘了出去。 柳赵氏年纪虽轻,但能嫁进大户豪门里的姑娘,都是人精。很快就听明白了阮玉竹的言下之意,满脸堆笑,“霍夫人说哪里话来?你们能惦记着我家的孩儿,是他的福气,还大冷天的特意跑这一趟,快请进屋坐吧。” 朱桥镇过来路途可不近,瞧她们这样子,定是没有用过午饭的,所以柳赵氏也不问,就吩咐下人,“快去整治一桌上等酒席,再看看七哥儿吃完饭了没有?吃完了就到我房中候着。” 后面自有小厮把佟李氏的行李抬下,一并送了进去。 百年富贵之家,总有其过人之处。宅院深深,华贵典雅。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奴仆,皆是垂手侍立,显得极有规矩。 木乔正在紧张之际,甘琼花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偷偷对她展露个微笑,顿时让木乔心情放松了好些。努力学着她的样子,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既不显得好奇惊叹,也不会因衣衫简朴而自轻自贱,一如寻常跟着阮玉竹进了柳府。 后面的丫鬟婆子啧啧稀奇,这佟李氏是典型的乡巴佬进城,一路虽然极力按捺了,仍是左顾右盼。相形之下,阮玉竹的教养明显就高出不止一个档次。虽然衣衫朴素,但极是大气沉稳,连身后跟着的俩丫头也是极有规矩,让人不敢小视。 相互交换一个眼色,看吧,这书香门第和科举新贵,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走了有一会儿的工夫,才进了柳赵氏所居的院子。进门之时,屋子里已经摆起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酒席,只是那位七公子却还没到。 丫鬟回话,“已经请过了,七哥儿刚吃完,贾姨娘说立时走动,恐怕会闹肚子疼,歇一会儿就过来。” 柳赵氏一笑,“这个老七可是他姨娘的命根子,丢了那一回,胆几乎吓破一半,让您二位见笑了。” 说到此处,佟李氏才知道原来那位遭劫的小公子原来是个庶子。又见柳承风不在,只有这位少奶奶,心头不觉开始犯起了难。想开口的话,也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第31章丑态 柳赵氏很殷勤的引着她们入了席,假装没看见佟李氏的欲言又止,不住替她们布菜。 阮玉竹用得从容有度,佟李氏却是想吃不敢吃,想说又不敢说,肚子里的鬼主意不停的转来转去。 至于木乔和甘琼花,却是没资格在这里吃饭的,给丫头们领到隔壁,另外上了四菜一汤。 甘琼花道了谢,和木乔刚举起筷子,就听门外有脚步走动的声音,然后丫鬟们回话,“大奶奶,七哥儿来了。” 是那个小屁孩?木乔不动声色的将菜放进嘴里,味道真不错,给下人吃的尚且如此,怪不得那孩子的嘴挑剔成那样。 可是还没等她多吃两口,门帘就给掀开了,一个身材瘦弱,脸色青白的小男孩珠光宝气的站在门口望着她笑如春风,“大恩人既来了,怎么能蹲在这里?快随我过去见过母亲,我请你吃好东西!” 屋子里虽然摆着饭菜,但仍是掩不住熏香的味道。举目所及,皆是金碧辉煌之物,让人目炫神迷。 木乔怕给人瞧不起,丢了霍家的脸。一张小脸绷得比平素还要认真,眼观鼻,鼻扣心,就这么静静站在柳赵氏面前,任她点评。 “好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儿!”往旁边递个眼色,立即有丫鬟去取了两个吉祥如意的小金锞子,装进荷包里打赏给她 佟李氏瞧着眼中都快冒出火来,那柳家出手可真大方。这一对小金锞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纯金打制,一个足有二两重了,这一对就值二十两银子,要是给她多好? 可木乔却给柳赵氏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道,“谢柳大奶奶赏,但干爹干娘曾经教我,遇人危难之时,如有余力,自当出手出手相助,这是做人的本份,不该受礼。上回我伤着,贵府已经送去一百两银子,柳大爷还送了干爹副画,这已经是非常不好意思了。您要再打赏我东西,我是怎么也不敢要的。不如把这荷包赏我玩儿,这金锞子您还是收回去吧。” 傻冒!佟李氏老大翻了个白眼,柳家这么有钱,不拿白不拿。 柳赵氏平素见惯了以各种名目来自家揩油之人,没想到木乔小小年纪,却能够见财不动,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觉又惊又喜,更加高看了霍家一眼。 她抬眼望着阮玉竹笑道,“霍夫人教得真好,不愧是相门之女。” 阮玉竹瞧着木乔,脸上满是为人父母的骄傲,嘴上却谦虚着,“柳夫人太客气了。她小孩子家,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呢。” 呼,木乔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做对了。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就要道谢收了,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才推辞掉了。至于为什么,连她自己现在也不是很明白。 打完了招呼,柳七少爷很有礼貌的问柳赵氏,“母亲,我能带阿乔去我房里玩会儿么?” “去吧。”柳赵氏心情颇好,放了这个庶子一马,“贾姨娘,你好生看着。” 贾姨娘柔顺着点头应了,这是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极美的女子,纵是装束清雅,可那浑身的气度风华却是连柳赵氏这个正室也比不上的。怪不得柳赵氏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她,木乔完全可以理解。 等他们一走,佟李氏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柳夫人,难为你这么年轻,就管这一大家子,真是不容易。” 她说着话,手中的筷子还没忘记停下,指指点点的,极是讨嫌。 柳赵氏很不喜她这作派,可不得不放下筷子,回她的话,“我还年轻,诸事不懂,哪里当得了家?纵是管着身边几个人,也没看好。要不然,上回七哥儿也不会出那样大事了。” “那怎么能怪您呢!”佟李氏一激动,连筷子上的油都差点甩向柳赵氏,可是蓦地发现人家本能的一闪,这才觉得不妥。而旁边的阮玉竹,不知何时早就放下了筷子,非常有礼的静听她们说话,讪讪的也将筷子搁下,这才道,“这都是下人可恶,黑心欺主,才惹出的祸事。” 柳赵氏矜持的微笑着,也不搭话。 佟李氏原本想让她接下去,道几句家事苦恼,她就有机会开口了。可她却不知,下人不好,这要认真理论起来,却也是当主子的管束无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柳赵氏面前提起这个问题,不是打她的脸么?让她怎么回? 阮玉竹已经大致猜到她今天的来意了,心下摇头,面上仍是淡淡的,等她自己开这个口去。 佟李氏眼巴巴的瞅了阮玉竹半天,见她也不接话,气场越来越冷,只得自己把话题又接了下去,“就好比我们家吧,辛辛苦苦供儿子考了个榜眼,现在也不知授了什么官,但肯定是要为朝廷效力的。只家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不知怎么处理,幸好把铺子还拜托给霍夫人了,只是老宅却实在麻烦。若是请人打理吧,又怕人不尽心,给糟蹋了。可要是白搁在那儿吧,又实在浪费。” 她一面说,一面不住的偷觑着柳赵氏的表情,却见那位少夫人只是微笑,半个字也不提,阮玉竹更加不动如山。 没奈何,佟李氏只好涎着脸,自己把话给说白了,“我这一时之间,也寻不到合适的买家,就想着府上门路广,能不能帮我周转出去?” 末了,她底气不足的还补了一句,“适当折点价也是可以的,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您看,行么?” 柳赵氏终于笑了,“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不过如此。不过佟夫人,您这事早在我们爷上您家去时,就应该跟他提一提,说不定早就办成了。只是拖到现在,他又不在家,我一个妇人也作不得主。” 佟李氏听到这儿心就凉了大半截,敢情说这半天,白丢一回脸了。这个柳家也是的,明明这么有钱,随便打发个小丫头片子就是二十两,她就不能作个主么?若是将来自家儿子出息,非好好整治他们一回不可! 可她没想,自己那点小心思,全在脸上摆出来了。柳赵氏微微一笑,眼中也有几分厌恶之意。 第32章柳七 正当佟李氏心存怨恨之时,柳赵氏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事情柳暗花明了,“既然佟夫人说那房子也不甚贵,又肯折价,您现又急着上京,我再为难,也得帮您把这事给办了。只不知那房子到底价值几何?房屋共有几间?可带了地契么?” “带了带了!”佟李氏见她松了口,顿时笑得跟朵花似的,从袖中取出房契和一份清单,谄媚的告诉她,“这已经由保甲在四邻公示过了,绝对没有问题。现带着这么多的家具,关个总,只卖……只卖一百八十两,您看如何?” 真是贪心,阮玉竹暗暗摇头。人家就是给她把事情办了,也不是出于真心,只是不愿一上来就跟她结下梁子而已。 就为了这点钱,佟李氏便如此的目光短浅,胡乱得罪人,将来儿子出息还好,若是混得不咋地,只怕柳家也要记这个仇的。要知道,他们家可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虽无实权,却也是有官职在身的。 就见柳赵氏只扫了房契一眼,见是真东西,就转手递给身后丫鬟了,“别人我信不过,难道还能不信您么?佟夫人您说多少,就是多少。可巧昨儿大爷给了我二百两银子,预备年下给屋里几个姨娘添置衣裳首饰的,就先挪一挪了。这一百八十两算是房钱,二十两算是我送您上京的盘缠,只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佟李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大奶奶您真是又大方,又明事理。怪不得好福气,能嫁进柳家来。” 柳赵氏一笑,把身边的一位管事嬷嬷唤了进来,“这房契交割,有许多手续还需外面管事的爷们才清楚,得麻烦佟夫人跟去跑一趟,过后我再让家里备个车,送您去码头。我记得下午刚好有班船要上京,也不耽误您的事情。” 那就太好了!佟李氏一见丫头取出那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喜得两眼发光,连饭也不想吃了,起身跟阮玉竹辞行,“霍夫人,那我就不耽误您了,您在这儿陪大奶奶说说话,正好谈谈上回柳大爷说要介绍生意的事情,我到时会给你们写信的!” 她丢了一个自以为双方心知肚明的眼神,急急走了。 阮玉竹原本打算替她践行吃饭的银子也省了,也懒得跟她啰嗦,等她出了门,同样起身告辞,绝口不提生意之事,就说要走。 可象佟李氏那样赶着追着要说事情的时候,柳赵氏不怎么搭理,可阮玉竹不吭声,她却来了兴致。 “霍夫人不必着急,不如多坐一会儿,说说你们想做什么买卖,说不定我们家还能帮上点小忙。您别误会,咱们家这也是在商言商,有合适的机会总想多赚些的。” 阮玉竹想了一想,才跟她浅谈起来。 别看柳七年纪小,但占的院子可不小,在柳赵氏所居的正房之后,那一套抱厦,全归他所有。 还没进门,就见路上遇到几个衣饰华贵的小少爷们在一旁挤眉弄眼,其中一个十来岁的小胖子冲他们嚷嚷,“老七,你这是从哪儿领个乡下丫头回来了?是要做童养媳么?” 柳七一点不气,反而挑眉冷笑,“怎么?你妒忌了?不服气也去领一个回来呀!” 不待其余几人反驳,贾姨娘心平气和的上前做了个介绍,“几位小少爷,这位是霍相爷家的小姐,现在霍夫人还在大奶奶那儿作客,这样玩笑让管事妈妈们听见可不大好。这刚吃了饭,转一转就都回去午休吧。七哥儿,请霍小姐往这边走。” 那几个小少爷似乎对她颇为忌惮,冷哼一声,各自散开了。 柳七拉着木乔进了屋,贾姨娘吩咐下人去准备茶水糕点,这才给木乔深施了一礼,“霍小姐,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若是以后有用到贱妾的地方,自当尽力。” 这是柳七的亲娘,果然态度与柳赵氏的表面功夫大不相同。木乔急忙还了个礼,“其实是七少爷机警,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柳七斜睨了她一眼,“你可以说我福大命大,但我说是你救的,就是你救的!” 木乔一哽,蓦地想起被绑在船上的那个晚上,她本想找这小屁孩晓以大义,让他好吃好喝好好配合自己,争取有机会释放,却没想到被他教训一顿的情形。 那天晚上,柳七一改白日里的嚣张跋扈,在听完她的话后,说,“我知道你是好人,我那么发脾气你都没生气。可我若不对你坏一点,待我走了之后,他们不会觉得你可怜,好好对你的。” 当时木乔就懵了,“那你怎么知道你就能回去?” “我家有钱有势,除非他们不想在本地混了,否则就一定不敢动我。我给绑来的时候,给人换了衣裳,他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份。等知道了,却已经晚了。你没看他们现在这么耐着性子的伺候我么?估计正在头疼要怎么把我送回去。若是给你机会,你就应下,甭管他们让你干什么,先答应了再说。” 尔后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绑架他们的东青帮在商量之后,决定由木乔出面送柳七回去,制造出意外的效果,既保全了颜面,又左右不得罪人。 至于为什么会选中木乔,这当中肯定还有些原委,但柳七不会问,木乔也不会说。 这会子,作为地头蛇的柳七把木乔拉到他的屋子,很是豪爽的道,“你要看上什么,尽管拿。这不是打赏,就当咱们交个朋友了。” 木乔不要,“若是交朋友,不拘东西,只要尽个心意就行了。你送我太贵重的东西,我反而心里不安。对了,你到底叫什么,这个能告诉我吗?” “可以!”柳七微微一笑,只有左右无人时,他骄纵的外表下才难得带了几分真心。到书桌旁取了笔墨写下自己的姓名,“我叫柳起轩,今年九岁了。你多大了?” 什么?木乔真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这小子比自己小,没想到却比她这身体还大一岁,可个头怎么小这么多?她也提起笔,在一旁写下自己的名字,告诉他,“我过了年九岁。” 柳起轩一听,瞬间脸色就阴沉下去。贾姨娘看着儿子,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是我不好,怀哥儿的时候没有保养好,七个月就生了。” 这是先天不足。木乔懂事的安慰这娘俩,“没事的,我听人说,男孩子长得晚,好好保养,再大些就好了。” 柳起轩勉强打起精神让她吃茶点,可眼神却明显是很沮丧的。 木乔看着有些不忍,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也别灰心,可以试试打拳,没事多动动,总是有好处的。” 可此言一出,柳起轩却是嗤笑一声,贾姨娘勉强笑了笑,“谢谢霍小姐提点。” 木乔猛地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柳家大富,什么样的大夫请不着?什么样法子没有人提过?可柳起轩仍是养得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那肯定就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了。 她心中懊恼不已,不由想到,若是阮玉竹在此,一定不会让她犯下这种错误。旁的不说,光看这小子被绑架了,还是这样表面当鬼,背后做人的模样,就知道肯定从小生活得极其不易。在这么复杂的家庭里,只怕有些话,真的不能随便说。 第33章亲事 屋子一时陷入沉寂,正尴尬着不知找什么话题缓和,忽听丫鬟来报,说是霍夫人要走了,请木乔过去。 正好解了围,木乔松了口气,贾姨娘却请她等等,解下柳起轩身上坠着的小香包递上,“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放的香据有安神之用,送给你,算是我和七少爷的一点小小心意。” 这个倒不好推辞了,木乔想了想,掏出给绣坊老板做荷包时,顺便给自己绣的一个如意祥云小荷包,不好意思的道,“这也是我自己做的,没想着送人,所以做工粗糙了些,还请别嫌弃。” “不会嫌弃的。”柳起轩伸手抓过,把那张写了她名字的纸折起放进去,“往后我看着它,就会记着你了。若是有机会,我去看你。” 好啊,木乔微笑应了,贾姨娘和柳七又陪着她到了柳赵氏处。阮玉竹不肯收他们家的礼物,那柳赵氏就吩咐给他们安排了辆车,送送就回。 这个阮玉竹没有拒绝,出了霍府,让马车把她们送至官媒处,要给甘琼花说亲事。 霍家的要求其实不高,只要男方身体健康,五官端正,老实本分,没有不良嗜好就成。哪怕穷点,若是真心想过日子,到霍家来做个帮工也是成的。只唯有一条,就是一定要懂事明理,不是那种小鸡肚肠,挑三拣四之人。 官媒瞅着脸红得象火烧似的甘琼花,手里摆弄着她自己绣的一方精致手帕,有些为难。阮玉竹知道她有些话不好当着女孩子的面说,便让她和木乔出去等,让那媒婆好开口。 “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官媒不客气了,“按说,这丫头的针线活确实不错,瞧这样子,也是个懂事孝顺的。唯有一点,就是吃亏在身材上了。她个子又不高,还长成这样,若是真有那好小伙,一看就不肯要。我说句实话您别着恼,不如你们回去想想办法,若是能让她瘦个十斤再来,应该就好找得多。若是不行,我纵是安排些见面,也是不成的。若有愿意的,只怕就有些歪瓜裂枣,你们也看不上了。” 这话说得倒是中肯。阮玉竹也知道,当朝世俗观念就是女孩子未出阁时一定要瘦,若是太胖,肯定就是懒惰愚笨,这样的女孩子纵是吹上天去,也无人肯信。 可甘琼花这身材也不是一朝一夕长成了,生来就胖,难道你能不给她吃不给她喝?当然,这样的法子也不是没试过,从前甘婶子就曾下过狠心,一天只给甘琼花吃一顿饭,结果生生把女儿饿得晕过去了,可把一家子吓坏了。 后来甘婶也曾经想过,让女儿没事就围着屋子跑两圈,多活动活动,说不定就瘦了。可那样的结果是令得甘琼花的胃口变得更好了,越跑越结实。要是不给她吃饱,就饿得头晕眼花,走路都轻飘飘的 甘泰心疼女儿,看不下去了。跟甘婶吵了一架,说以后宁愿一辈子养着她,也不让她再遭这罪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才把甘琼花给彻底解放了。 但随着女儿年岁渐长,甘泰当然不可能当真把女儿留一辈子,那才是害了她。可一嫁人,这身材问题又出来了。 怎么办?阮玉竹连头发都要愁白了。 甘琼花虽不是她亲生的,却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了,就跟自家的孩子一个样儿。眼看这孩子因为亲事不成越来越自卑,她能不心疼么?可现在怎么才能让她迅速又健康的瘦下来呢? 木乔在回到家中之后,就立即找来纸笔,把她今儿在平江府看到的那些新首饰都画了下来,然后又去看甘成替她找回来的那些破烂。 “你弄这些到底有啥用啊?”甘成很是不能理解,蹲在地上举起根鸡毛,“莫非这些也能打首饰?” 正是。木乔细心的把能用的材料收起来,不能用的弃之这一旁,“甘叔,您下去,就替我拣这些样的东西就好,那些全是没用的。” 这个没问题,可甘成还是不解,“可这些东西又不好看,你就是弄成朵花似的,也没人要啊。” “那可不一定。”霍梓文带弟弟也过来帮忙了,“她不还让我弄了那些草药么?道长说那些都是能染色的东西,你是这个打算吧?” 聪明。木乔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怕他们不耐烦去寻,耐心解释了句,“这就好比要做羽毛点翠的首饰,若要上品,就得寻了翠蓝或雪青色的活翠鸟,剪下羽毛来用。可那些太过贵重,纵是做出来,也不一定能卖得出去。但若是用茜草将普通羽毛染色,也可以做出类似的效果。只是没有那个鲜亮,但价钱却能便宜大半了。” 哦,这下子他们都明白了。 霍梓文举一反三的问,“那些骨头可以用来做簪子,这些丝绸布头就可以做绢花了,对不对?” 正是如此。但甘成却皱起了眉,“这样不好吧,骨簪可是人家有白事的才戴的,你就是弄得再好,人家也会嫌不吉利。” 霍梓文想到了,“莫非你是想给骨头也染个色?” 这却不是了,“骨头不好染色,但可以包上金银,却是又体面又好看的。” “那这些头发丝是干什么用的?”连霍公亮也围拢了过来,好奇的问。 “头发丝夹在薄的金银器里,作绞丝镯子的话,可以增加它的柔韧性,不容易断裂。特别是人家打铁索那些东西,必是要加的。” 霍公亮啊的轻呼一声,恍然点头,“怪道从前我在某处当官时,记得那里有个打铁的铺子,没事总是收一堆头发来,我还觉得奇怪,原来竟是干这个用的。这还真是处处皆学问,那你好好干,到时让我们也开开眼。阿三阿四,你们好好帮忙,别给她弄乱了。” 见他挺支持的模样,木乔也安了大半的心,继续收拾她的宝贝。收拾了一半,甘婶就在那儿喊,“吃饭了,都洗洗手去。天也黑了,留着明儿白天再弄吧。” 听她这一召唤,大家帮着把东西收拾起来,过去吃饭了。 霍家吃饭不分主仆,就是一桌。 只不过,每回甘婶总把好的荤菜推主人家这边,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些青菜萝卜。但但凡见着桌上有点好菜,他们要是不动筷子,阮玉竹一定会生气,拿了公筷给他们夹去。这么让来让去的,多半就让进几个孩子碗里了。 木乔从小到大可没这么吃过饭,从她记事以来,家里的桌上永远都是鱼肉不断。而爹娘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更是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摆在她面前,甚至于还时常给她一人开小灶。 当被爱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人就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惰性,甚少会去关注别人在吃什么,更不会这样推来让去。 可是在霍家吃了几个月的饭,她也开始学会等到所有的人都坐下来之后再动筷子,喜欢不喜欢的菜都要吃两口,尽量的不去挑食,免得给家里增加额外的负担。 但今天一家人坐下,却是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琼花姐呢?”有疑问的不止是木乔,霍梓斐抢先问了出来。 甘婶子头也不抬的答,“她中午吃多了,晚上不想吃饭,就喝点粥好了。” 呃……在外头做客还能有吃饱的?这样拙劣的借口,全家人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34章减肥 霍公亮瞅瞅夫人,“又不太顺利?” 阮玉竹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愁容满面,“现在人家就是这么个想法,不了解的怎么知道那丫头的好?” “我知道琼花姐好,我长大了娶她吧!”霍梓斐腾地站起,心直口快的道。 去!全家人都予以强烈鄙视,霍梓文斜睨着弟弟,“你才几岁?还要琼花姐等你长大,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霍公亮忧心忡忡的道,“可老这么折腾孩子也不是个事儿,先叫她来吃饭吧,吃完了我来想想办法。” 甘成叭地一下放下筷子,瞪了甘婶一眼,“我去叫孩子来,你以后少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主意。” 甘婶却一下子捂着脸哭了起来,“都怪我!没把琼花生好一点,这一年一年的拖下去,可怎么得了?” 慢慢的放下碗,木乔也没了胃口。 她曾经做过母亲,能明白一颗母亲的心。若是她的珠儿还在,就因为胖了一点,就给人这样不待见,那她也真是接受不了。 阮玉竹把甘婶拉到一旁劝道,“你也是,琼花过了年才十六,还不算太晚。前些年,她是跟着我们东奔西跑才把亲事耽误下的,现在刚刚安定下来,还没几个月,对附近情况都不了解,就算是有人上门做媒,难道你就敢放心把孩子立刻嫁出去?咱们说好,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明年咱们用心寻访一年,一定得给她找个好归宿,行不行?快别哭了,一会儿琼花出来瞧见,心里更难受。” 木乔听到这里,已经知趣的去打了盆热水,绞了个热帕子给甘婶递上。她接过抹了把脸,收了眼泪,“行,我听您的。你们先吃,我去叫她来。” 不多时,甘琼花随甘婶出来,一家人才总算都拿起了筷子。 可甘琼花还不太敢吃,怯怯的举起碗,递到娘面前,“我只要一半就好了。” 甘婶见她如此,心头更酸,眼泪差点又掉了出来,索性豁出去了,“没事!吃吧,不够再添,把人饿坏了,更不值当。” “甘婶……”木乔犹犹豫豫的,有句话她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的声音太小,甘婶没听见,霍梓文听见了,睃着她不悦的道,“你有话就说呗!” 木乔垂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和微红的耳尖,声如蚊蚋,“我……我从前听人说过一个吃不胖的法子……” “那你快说呀!” “就是,吃一口饭的时候,记得要嚼满二十下,吃饭也只能吃到七分饱。在吃菜的时候还得在面前摆一碗清水,把菜放进去涮一涮,过了油再吃。晚上不管再饿,都不能吃甜点。” “就这样?还有呢?”这是甘婶子的大嗓门。 木乔猛地吃了一惊,就见全家人都已经竖起耳朵齐唰唰盯着自己。她的脸顿时红透了,看着甘琼花无比抱歉,硬着头皮说,“嗯……最好的办法是所有菜都只用水煮,不放油,只搁点盐。若是,若是想要快速瘦下来……” “那要怎样?” 木乔又低下了头,“拿布缠。” 这都是从前那个教她的老宫女闲来没事,当宫中轶事说给她听的。 最后一招是最狠的,拿宽布条将身上想瘦的地方紧紧的勒裹起来,拿针线缝死,等到一个月后,基本上就能瘦下来了。不过这个法子是副作用也是最大的,宫中曾经就有女人为了爱美,把自己这样活活勒死了,只不过这些她却没有说给木乔知道。 霍公亮摇头叹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后面两个就算了,倒是头一条还有点道理。有句老话不是说,吃饭留一口,能活九十九么?再加上细嚼慢咽,那也是养生之道。要不这样吧,从今天开始,咱们全家就这么吃饭了。记住,每一口都嚼二十下,咱们试试有没有效果。要是不行,就罚木乔……罚她每天给全家人轮流打洗脚水!” 噗哧,全家人都乐了。 原本因为甘琼花的身材问题带来的烦恼暂且消退,全都陪着她开始细嚼慢咽的吃饭。不过若干年后,这样的习惯却是给每个人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 但这头一天的晚上,却是极其难熬的。每个人都捂着腮帮子,觉得酸痛不已,厨房里的剩饭剩菜也比平日明显多出不少。 甘婶心下欢喜,看来这样不仅减肥,还省粮食! 跟霍家兄弟挤在一张书桌上,正在抄心经的木乔心中却很苦恼,也不知那法子管不管用,要不她这洗脚水打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 别人她是无所谓,可是对那个霍梓文,她真的有点下不去手。 只要一想到他会那种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的神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浑身就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士可杀,不可辱! 一个分神,手下的字就写岔了。 霍梓文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那表情看得木乔心头又是一阵烦燥。明明比自己小那么多,却好象处处以她的大哥自居,老气横秋。不就是写错个字么?又不是做错了什么大事,干嘛非得这么盯着自己? 心里一气闷,那字又接二连三写错了。要是从前,木乔早把纸一团就给扔了。但如今可不行,霍家不仅爱书,还特别爱惜笔墨纸张。绝对不会随便浪费,一个字写错了,也要接着把整张纸写完。然后,自觉的去重来一遍吧! 看着她苦哈哈的皱着小脸,努力写字,霍梓文很不厚道的在心里偷笑。小丫头片子,却总爱摆出副大人的嘴脸,写几个字就露馅了吧?嘁! 可是霍梓文也没得意多久,待他把自己工整抄写的文章交上去时,霍公亮只一眼,就指着一处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霍梓文一看,窘得耳根子都红了。他在原该签写自己姓名的地方,不自觉的落上了木乔的名号。 霍公亮给逗得乐了,揶揄,“难道将来你去科举应试的时候,也就这么随手一挥,把别人的名字写上去?” 这老爹,干嘛这样笑话自己?霍梓文越难为情,越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咬牙切齿,开始重写。 霍梓斐还在那儿傻乎乎的嘿嘿直笑,“那往后我和哥哥一起去考试,他写我的名,我落他的款,就不怕考不过了。” 不用说,这样的投机取巧当场挨了一记爆栗,然后加罚一遍。 这下木乔心里终于平衡了,全都重新开始,她就不怕落后了。 霍公亮看着她终于舒展开来的眉目,心内暗暗点头。玉不琢,不成器。这个丫头,可不要走上邪路。 在佟李氏走后的第二天,改名为宝华阁的岑记银楼一面开始刷漆翻新,一面贴出一张招工告示,要聘请大师傅一名。 这个小镇又不甚大,一共几个银匠本地人都是清清楚楚的。于是消息很快传开,三日之后,就有了回应。 木乔真的没想到,他会是第一个来的。 第35章笨牛加更 “我每月要一两银子的工钱,还要这个铺子一成的干股。” 木乔站在一旁,听着来应征银楼大师傅的男子跟甘成开出这样的条件,并不感到意外。 甘成瞧着眼前这位虽很精干,却略显瘦小的男子,有些狐疑的皱起了眉。但瞧他神情倨傲,恐怕是有些真本事的,礼貌的先奉上一杯香茶,请人坐下才道,“俞师傅,这个工钱好商量,只这干股却不容易。这个店虽改了名,却也不是我们一家的。” “我知道,还有佟家的份子在里头,但你们仍是大头,对么?”俞丙坤径直打断了甘成的话,显然是有备而来。 “甘管家,我也不瞒你。我原本是岑记银楼老东家的大徒弟,后来与师傅有了些嫌隙,就出去单干了。至于原因,我也不方便多说,你可以找人打听打听。今日但凡岑家还有一人在此,我是决不会踏进此间半步。可现在连银楼招牌都换了,我倒是想进来谋一份差使。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当年既从这里离开,当然也想从这里再站起来。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里有我打的一枝银钗,您可以仔细看看。若是这朱桥镇还能有人打得比我更好,那是我技不如人,不敢多说什么。若是承蒙新东家还看得上眼,就请给我这个机会。我三日后,再来等你们回话。” 他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木乔上前,细看他留下的银钗,不由心头一震,大师兄的手艺,果真是越来越好了。 等晚上回家的时候,甘成已经基本打听到了俞丙坤的底细,跟阮玉竹细述。 此人当真是岑记银楼的大弟子,一直当半子养着。岑家老爹岑祥只有一个独女,自小娇养非常,街坊四邻都以为这个大弟子日后定是要娶岑家的女儿,继承岑家衣钵,就连俞丙坤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 可谁曾想,冷不丁横空来了佟氏一家人,家主佟福顺原也是名银匠,却只因打坏了原籍一个大户人家的首饰,赔光了家产也不够,给人撵出原籍,流落异乡。到朱桥镇的时候,一家子弄得跟叫花子一般,几乎性命不保。 都是同行,见他们遭此厄难,岑祥未免生了恻隐之心,便把他们一家人收留下来,请医延治。待病好后,佟家无处可去,见岑家仁厚,便以帮工为由,留在了本地。 后来岑家见佟家小儿子佟正恩生聪明伶俐,又白白净净,一表人才,年纪不大就考到了童生的资格,和自家女儿年纪也相近,未免就动了心。 岑家人丁单薄,又是商贾之家,难免受人歧视,若是能出个读书人,日后不说面上有光,这一份家产也不怕人觊觎。于是思前想后,到底决定把女儿许配给佟正恩,全力供他读书上进。 而俞丙坤落得人财两空,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在小师妹的亲事落定之后,就愤而出走了。 但他为人倒还懂得感恩,从不在朱桥镇上招徕生意,只挑个货架在镇子周边接活。因为手艺好,价格也公道,故此在这十里八乡也有些小小名气。 阮玉竹拈起那枝俞丙坤留下的银钗,对着灯光细瞧。这是一只五福捧寿压鬓簪,图案本不算稀奇,但他却不如寻常般,只用五只一模一样的蝙蝠如团花般捧着个寿字了事,而是别出心裁的在一个寿字之中巧妙的点缀着五只大小形态不同的蝙蝠,构思巧妙不说,对制作工艺的难度也要求更高些。 阮玉竹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当下不觉赞道,“这样的小东西,难为他打得这么精致,怪不得敢夸下海口,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人。阿乔,你觉得 重华第8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得如何?阿乔!” 木乔正在出神之际,给阮玉竹一连几声才唤醒,不免有些赧颜,“对不起,干娘,我走神了。” “没事。”阮玉竹宽和的一笑,“你觉得这位俞师傅的事怎么办好呢?” 木乔定了定神,就事论事,“这位俞师傅的手艺是没话说的,纵是要一成的干股也不算过分。若是这铺子只我们一家,给他也无妨。只是现下这情形,倒是难办。故此女儿在想,能否请甘叔去跟他再谈一谈,一成干股咱们是给不了,能不能按着做工的多少适当给些分红?这个我们倒可以做得了主,也免得日后跟佟家人啰唣。” 阮玉竹也是这个意思,跟甘成交待,“那位俞师傅虽说是憋了一口气,但他走街串巷的风吹日晒,想来也比坐店辛苦。况且他一人单打独斗,本钱既不大,定也少做精致之物。天长日久,难免会荒废了曾经学过的一身好手艺。你再去劝劝他,把干股的事解释清楚,我们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他若愿意,就过来详谈。若是实在不愿,那我们也没法子。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总要做得大家都开开心心才是。” 木乔深以为然。她之前在想着要请师傅回来坐镇时,其实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大师兄。但碍于情面,总觉得心里别别扭扭的。更觉俞丙坤心高气傲,当年既然选择出走,也未必愿意回来。可是今日他再找上门来,木乔却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有失偏颇。 她一直以为,自己从前选择了佟正恩,不管对错,总是她的自由。也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因为俞丙坤的出走而暗自生气,觉得是他自作多情,过于小气。可是换个角度,再听甘成说起,外人的评论倒是同情大师兄的居多。 虽然岑家并没有明言过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但若是岑家早早的表明态度,而不是抱着骑驴找马的心态,给了人希望,那俞丙坤后来也不至于伤心离去,听说他这些年始终高不成低不就,孤身至今,想来也很是受了一番苦楚。 而在那些年中,木乔一直刻意避开大师兄的消息,就算是有时看出爹爹还惦记着这位大弟子,也故意岔开话题,让爹爹想提都提不起来。 那时的她觉得,既然俞丙坤离开了岑家,就不再是岑家的人,跟她既无关系,也不值得关心。但此时再次听旁人说起,心内却是好生过意不去。 尤其是阮玉竹最后跟甘成所说的那番话,“人与人相识一场是缘份,更何况是这么多年的师徒?那俞师傅肯回来这铺子,只怕也不是赌气,而是想守着一点过去的东西,有个念想。你好生跟他谈谈,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若是肯来,必然亏待不了他。” 木乔这么一听,心中羞愧更甚。也许在爹爹心中,在死前都不能与这个大徒弟化解心结,也是他心中的一件憾事吧。 若是有机会,能重新再跟他共处,她倒是愿意再学着事事多体谅他人一些,弥补爹爹生前的遗憾。 “你怎么又走神了?”霍梓斐看着木乔把笔伸进砚台里饱蘸浓墨,提起来却半天不动,直等在纸上落下一滴大大的墨汁,才坏笑着问。 木乔顿时气结,一张好端端的白纸就这么浪费了,就是写得一字不错,霍公亮肯定也会以卷面不洁为由让她重写一遍。 这每日说是抄写一遍心经,不过两百余字,但要抄写得合乎规格,却不是能轻松搞定的。 阮玉竹给她抄的范帖是那种横平竖直的楷体,半点没有偷懒的地方,稍一潦草那霍公亮的眉头就皱得好象深不见底的沟壑,看得人就自觉罪孽深重。 木乔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坐不住的人,可是现在天天这么样的写大字,她真有些烦躁了。尤其是今日,还未动笔,就注定要重写一遍,怎不叫人毛焦火辣? “给我看看。”冷不丁的,旁边有只手伸出,将木乔苦大仇深盯着的纸平平拖了过去。 仔细看看那团还未完全晕开的墨汁,霍梓文皱眉想想,就着手中略干的毛笔,蘸着那团墨汁,渲染开来,寥寥数笔,便勾画出一只回眸休憩的卧牛。再在身下口边添几株青草,便俨然一派悠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颇为自得的在心中点点头,将这张图纸还过去,“行了,写吧。” “我也要一个!”霍梓斐当即将手边的稿纸欢呼雀跃的递上去。 却被他哥翻了个大大白眼,冷着脸堵回来,“本来就够笨的,再学个牛脾气,更没得救了!” 木乔顿时窘了,想道谢的话也收了回去。他这是骂谁呢? 霍公亮本在一旁看书,听到他们的动静,掩卷过来一瞧,也呵呵笑了,“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光是做人,做牛做马也当如是啊。” 甘婶子在旁边听得噗哧乐了,“那依老爷这么说,明天能放阿三他们一天假么?” “那当然不行!”霍公亮立即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道,“学习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甘嫂你明日想歇一日却是使得,大不了我们喝一天的西北风,也还经得起。” 全家人都笑喷了。木乔也觉心情好了许多,霍公亮虽然在大节上严厉,但在这些小事上却是最通融宽和之人。心情一好,再埋头写字,便觉轻松许多,很顺利的就完成了一篇。 交霍公亮审核通过后,特意把这张画了牛的图收在自己字匣的最上面,看看心情就莫名大好。她已经想过弯来了,如果霍老四是笨牛,那霍老三又能聪明到哪儿去?笨牛的哥,同样是一脉相传!嘿嘿,傻小子骂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见那不苟言笑的小姑娘眼中不觉露出一抹笑意,那个始作俑者还不知人家心中所想,暗自得意,一头牛就博人一笑,小丫头就是好哄! (咳咳,桂仁滴溜溜的滚回来码字了。回家一趟真辛苦啊,又不是节假日,某些路线的火车票居然还各种不好买,折腾得人飘飘欲仙。此次回去看到几年未见的父母,顿觉岁月无情。亲们不管再忙,有空还是多在爹妈大人跟前晃晃吧。人年纪一大,所求无非就是子女安好,诸事平顺而已。有时我们不经意的一点小小孝心,哪怕是一通电话,几句安慰的话,便能让他们温暖许久。 ps:这章算之前欠紫心辰打赏和氏璧的加更,晚上会再码一章才是今天的更新。非常感谢这段休假时间里大家的投票、留言、打赏及各种支持,桂子后面会努力更新滴,俺一向是很有rp的好娃呀。n__ny) 第36章因果 “你说什么?他不肯来?”难以置信的声音从稚嫩的口中发出,带着仓惶与无措,听得阮玉竹眼神微微一沉。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木乔勉强镇定了心神,但语气里还是有无法掩饰的慌乱,“甘叔,为什么俞师傅不肯来呢?” 甘成苦笑,“夫人交待的话我已说尽,只是俞师傅人虽年轻,却很有几分傲气。他谢了夫人的好意,却说若是没有自己的干股,一辈子仍是给人做工。既然如此,那他宁可依旧挑着担子,慢慢挣自己的前程。” 木乔一哽,瞬间恍然。是啊,当年毫无根基的大师兄都会因为亲事不谐愤而出走,而今已闯出小小名堂的俞丙坤又怎甘心只为一点打赏分红就恋恋不舍?到底是她低估了人心。 阮玉竹淡然道,“人各有志,凡事不可勉强。阿乔,难道你离了此人,便做不成事了么?” 木乔心头一震,猛然警醒。是她大意了,只想着去请一个合适的大师傅便能重新开铺,却忘了算计万一没有这样的大师傅时该怎么办。 现在铺子已经接手,油漆整理等事务已经花销不少,更别提跟几个伙计已然谈好的工钱那是必定要按月支付,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把买卖做起来。大有大赚,小有小赚,都好过只赔不赚。 在迅速厘清这些混乱的思维后,她当机立断做出调整,给阮玉竹行了致歉的一礼,“干娘,是女儿糊涂了。现在大师傅虽没请来,打不了好东西,但一些寻常物件却是可以开始准备的。女儿待会儿就把图纸修改一二,想来三五日内便可开铺了。” 阮玉竹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正是如此,我虽不懂行商之道,却也知道一句话,量体裁衣,因材施教。我看你之前让你甘叔寻回来的那些东西也做不得什么好物件,不如就在新奇别致上多下下工夫,先把事情做起来,再量力而为,徐徐图之,总好过守株待兔。” 木乔点头称是,听她训诫,“以后遇事先想想若是不成该怎么办,多想几个对策,万不可凡事都自认为理所当然,以至于稍有不顺便慌慌张张,乱了阵脚。” 木乔听得耳根子都红了,她从前还是太顺风顺水了些,凡事都有爹娘替她扛着,让她自以为已经足够精明,可以当家作主,却忘了自己所谓的杀伐决断全是建立在家中现有基业的基石上,而今却是一穷二白,今非昔比。连自家的银楼招牌都保不住,还凭什么要求别人按照她的意志行事? “女儿谨记干娘教诲,再不敢妄自尊大,自以为是了。” 阮玉竹见她脸上确有悔意,便不再啰嗦,只让她赶紧把手头上能做的事情先做好。 这回木乔的态度比之前更为认真,因为知道银楼几个伙计的实力,所以不能在首饰的精工细作上要求太高,只能在花样上多下功夫。 眼看着小丫头板着个小脸煞有其事的认真样儿,霍公亮明面上不会笑话,但私底下却觉得颇为有趣。 “这丫头,别看年纪小了点,还真有些干大事的架式。不过夫人,若是实在顶不住,还得劳你多费些心神。” 阮玉竹笑嗔了他一眼,“难道我还要你吩咐?她的阅历和小聪明都有一些,但行事还不够大气,谋虑也不够深远,不过这也是年岁尚小所限,慢慢来吧。我倒是挺看好她的,说不定她还真的能把事情做成,也不枉老爷您典了那几本古籍给她的银子。” 霍公亮听夫人说笑,不由得也老着脸打趣,“那夫人可别忘了在她赚钱时提醒一声,把钱还我,否则,我只好当了儿子去赎书了。” 阮玉竹佯装生气,“原来在老爷心里,儿子还没您的宝贝书值钱。那行,您往后就跟您的书过去吧!” 霍梓斐听得父母房中传来的朗朗笑声,跪在椅上,咬着笔头压低了声音问,“嗳,你们听,他们在笑什么呢?” 木乔晚饭后抓紧时间写完了大字,就专心画她的首饰,根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他人离得远,更没听见。 只有霍梓文凉凉的瞥了弟弟一眼,“要不你进去问问?有点坐相没有!” 霍梓斐讨个没趣,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坐姿端正的继续做功课了。不过霍梓文听得父母心情不错,倒是动了一个念头。他收了几人书写好的大字,特意又把木乔的放在面上,过去敲了敲门。 霍公亮夫妻俩说了会子家务闲话,正准备去客厅,见大儿子单独进来了,便住了步子,看他有何事。 霍梓文虚晃一枪,旁敲侧击,“爹,今日阿乔可没什么心思写字,您看要重写么?” 阮玉竹一听此话,便知他是为何而来,含笑出去,让这父子俩单独说会子话。 霍公亮瞅了儿子一眼,“你觉得她写得不好?” 霍梓文继续装傻,“儿子努钝,瞧不出好坏。” 霍公亮想了想,起身到书柜前取出个纸匣,“多瞧瞧,自然品得出好坏。” 霍梓文有些疑惑的将那纸匣打开,很是吃惊的发现里面也装着不少习字帖。泛黄纸张上的笔迹与木乔不同,但气韵却很有几分相似,只是那股气势却更为任性而张扬。 霍梓文凝神想了想,才试探着问,“这是谁写的?” “你说呢?”霍公亮知道儿子猜到了,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抽出木乔第一次写的宝华阁三字,与那泛黄的字帖摆在一处,摇头叹息,“小小年纪,就这么心思深沉的可不好。” 这话一语三关,也不知是在责备谁,也许是兼而有之。 霍梓文静静的看着桌上新旧两份字帖,沉默良久才道,“心之所向,纵情任侠,也未尝不是快意人生。” 却听霍公亮颇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那你知道这一句轻飘飘的纵情任侠,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父母且不顾了,还谈什么快意人生!你二叔回来那天的情形你是亲眼看到的,他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悔恨?幸好他还是个男儿,纵是这些年飘零在外,我们也不至于太过担心。但木乔却是个女子,却也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偏激任性,就算她曾经遭遇不幸,但如此的愤世嫉俗,若是行差踏错半步,毁的就是一辈子。” 他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她既有缘入了我们霍家的门,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把自己逼上绝境而坐视不理的么?” 霍梓文开始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她抄写经书,并跟着母亲练习那么规矩方正的字体了。但他还是有些不解,“可若真是旁人欺负了她,难道连报仇雪恨也不可以?有仇不报非君子,爹您也说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以德报怨的。” 霍公亮看着儿子眼中的倔强,并未动气,反而更多了几分宽容,“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只知道有仇报仇,却怎不去想一想,这仇恨因何结下?佛经里有句话,既种孽因,便得孽果。咱们不知道这仇恨因何而起,怎可仅凭一面之辞就先入为主的妄下定论?” 霍梓文不服气的追问,“那如果是真的呢?” 霍公亮敛颜正色,掷地有声,“那自然是要惩j除恶,伸张正义。就算天不收他,人也要收他!” 第37章开张 腊月初七,改名为荣宝阁的岑记银楼只用一挂红鞭,便向街坊四邻宣告了它的重新开业。仪式虽然简单朴素,店铺里的新漆新首饰却晃花了来看热闹的眼。 嵌着珍珠的绢花,明晃晃的金银簪子,每一样都是那么新奇漂亮,但价格却是低廉得令人咋舌。 新任掌柜甘成,憨厚的向乡亲们解释,“这样价钱的首饰当然不是真的,但大伙儿瞧瞧这做工款式,还有表面包的金银,却全是实打实下了大功夫的。各种婶子姑娘们无论买一个自己戴,还是送给孩子们,过新年都很喜庆。纵是掉了,弄坏了也不心疼,横竖不贵。戴上一二年的工夫,不喜欢了,再换新鲜的就是。” 听他这几句大实话,围观的人群善意的笑了。 不过和所有的新店开张一样,总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大半天过去了,只有几位年纪稍大,家境宽裕的婶子买了几样,说是拿回去给家里的小闺女戴着玩儿。 一直躲在柜台后偷瞧的木乔也听到了她们的小声议论。 “这店里的东西可比不上从前了,往日岑师傅还在的时候,可从来不做这些假首饰。好看是好看,却全是白糟蹋钱的,没什么意思。” “您说得很是。看我手上,这是旧年岑师傅给我打的一对银镯子,隔上几年我就来换个样子,不过费些工钱,但银子仍在。不象这些东西,买了就等于丢了。拿去哄哄孩子还成,真个要买,还不如添些钱弄个真金白银的划算。” “可不是么?只是这里的金银首饰可太少了,就这么几样,也没什么好挑的。看来往后要买,还得上平江府去。” …… 木乔越听越心凉,再看柜台那儿寥寥无几的成交量,简直心急如焚。 她在银楼长大的,怎不知客人买这些金银首饰,除了添妆爱俏,还想要保值防身的心?只是她现在真的没有这个实力去做大批量的金银首饰,而这些假货,怎么就这么不受欢迎呢? 她明明瞧见这些口出嫌弃之言的婶婶嫂子们身上戴的也有假货,这个的耳环是铜的,那个的戒指是包银的,还有她们头上的绢花,也粗制滥造得完全比不上她店里的东西,为什么她们就是不肯买呢?其实真的不算贵了。 罗一虎和曾天保两个小伙计也实在太不会说话了,那位大嫂明明很有意思了,怎么还不加把劲,反而让她随意? 就在木乔急得想要亲自上阵去推销时,一道胖胖的身影堵在了她的面前。 甘婶两手叉腰瞪着她,压低了声音训斥,“谁让你上这前头来的?这是你们小姑娘来的地方么?快进去!” 木乔一哽,眼前迅速浮现起阮玉竹出门前,那温和中不失严厉的面孔,“阿乔,这店虽是你的,也允你去打理,但你可不许到前头抛头露面,招徕生意。知道么?” 木乔知道,阮玉竹是为了她好,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最是要紧。你手上若有几间赚钱的店铺,会让人羡慕,但若是如店小二般亲自到外头招呼顾客,那可是会给人耻笑的。但现在生意明显做不下去了,这让木乔怎么能安心守在后头? 可无论她再不甘心,甘婶的强势也是不容违拗的。泄气的退到铺子后头发愁,这下子该怎么办? “小姐,累了吧?且到炉边坐着,我给您倒杯水。”铺子后头就是打制首饰的作坊,见她进来,钟孝放下手中的活,殷勤的给她倒了杯热茶。 这小姑娘也不知是为什么,对他总是冷冰冰的。那眼光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要不是还得在她家手下混口饭吃,谁会热脸贴冷屁股的讨好她? 木乔正是忧心忡忡的时候,哪里领受得了他这番好心?反而愈加讨厌了,连客气话也不想多说,干脆的“不用”二字,就把钟孝堵了回去。 也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给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样不留情面的回绝,就算钟孝再好性子,脸上未免有些下不来台。正尴尬着,有人出言解围了。 “有热茶么?给我一口。”霍梓文恰到好处的从门外进来,身上还带着些外面的寒气,以及,香气? 木乔觉得大概是自己的鼻子出毛病了。霍家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弟,除了墨香,并没有其他的味道。 “有的,有的。”钟孝顺势下了个台阶,把手上的热茶递了上去,“还温热着,正好入口。” “谢了。”霍梓文浅浅一笑,便有如春风拂面,让人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这一点,象他娘。 钟孝心头感激,这位相爷府上货真价实的小少爷虽然也时常是副清淡的表情,但接人待物时却没有跟木乔那样强烈的爱憎分明,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不理钟孝心中的纠结,木乔有些紧张的问霍梓文,“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 霍公亮虽然允她做生意了,却不许两个儿子也跟来涉足。他们日后都是要走科举之路,实在不能落下商贾之名,木乔能够理解,故此刚照面就要赶他走。 “别紧张,我跟爹爹说过的。”喝了口热茶,霍梓文同她道出来意,“今儿你的新店开张,我们这做哥哥的总得来贺喜。” 贺喜?木乔莫名诧异。 “出来看看。”霍梓文的笑容里多了些面对外人时不曾有过的暖意和俏皮。 木乔将信将疑的随他出来,当然还得躲在柜台后面,就见店堂正中已经多了一树盛放的腊梅,清香四溢。 “你……这……”木乔讷讷的说不出话来,这才注意到霍梓文膝盖以下的鞋袜几乎全湿了,满是泥泞。 顺着她的目光,霍梓文满不在乎的道,“没事。就在空谷道长所居的后山便有几株腊梅,我早就看好的,今早和阿四一起去砍了株最好的来,祝你的生意就跟这腊梅似的,不惧风雪,繁荣兴旺。” 昨晚刚下过一场小雪,虽早早停了,却也给出行的人添了诸多不便。霍家兄弟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去漫山遍野的给她寻来这样一份礼物,又扛了这么远的路送来,纵是不花一文钱,却让木乔心里怎么能不感动?尤其在这样身处逆境之时,一点小小的鼓励都能让她心里好过上许多。 “嗯……我先回去了。”霍梓文被木乔那感激的目光看得有些赧颜,呆不住了。可是想了想,他还是停下脚步,交待几句话,“生意不好慢慢来,做事哪有一步登天的?对那些伙计也别成天摆着个臭脸,他们跟咱可是一条船的人,你那态度,让人怎肯出力?” 教训完了,霍梓文抬脚走了。霍梓斐还扛着几枝梅花等在外头,这是他们要带回去孝敬父母的,怕给人碰掉了花朵,小哥俩很是爱惜。 今天新店开张,甘成一家都在这里忙活,他们还有不少家务要帮忙,没时间在外头多逗留。 看着小哥俩的身影走远了,木乔才收回目光。嗅着清雅的梅香,定下心神默默的想了想,主动到铺子后头找钟孝和崔庆说话。 “二位师傅,你们这些时也辛苦了,打这些首饰可没少花工夫,但我们这生意怎么就起不来呢?” 难得见她和颜悦色的主动求教,钟崔二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但一时办法却是没有的,只是劝她,“小姐也不必太着急,这生意才刚开张,让人接受也没这么快。咱们且先等几天看看,若是实在不好,再想办法。” 木乔方才心平气和的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她故意出言相询,也只是想找个机会跟二人表示和解而已。 霍梓文说得很对,不管她心里喜不喜欢,这些伙计都是给自己出力之人,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损失的只有自己。她要开始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对事不对人。 到晚上快收铺子的时候,终于出现了转机。有人一口气说要买下二十套珠花钗环等各色首饰,几乎占了他们铺子存量的一大半了。 甘成又惊又喜,却谨慎的多问了一句,“请问小哥是哪家府上的,要这么多东西干嘛?” 如果是某些拿着银钱开道,有着不良居心的,他可不能卖。 那年轻人呵呵一笑,“这名姓就不提了吧,我也不是本地人,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是偶然路过,见你这儿的东西既便宜又好看,想买些回去哄些姐姐妹妹高兴而已。” 哦,那好吧,总不能放着上门的生意也不做。甘成让他自己挑了东西,又给他包好,热情的送了他出门而去。 等木乔在里头知道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远了。不免心里嘀咕,这真是凑巧吗?若是故意在关照她的生意,那会是霍家的旧交好友,还是出自柳家的授意? 第38章师徒 想要阅读更多内请登录派+派后花园 当晚上一家人刚刚就寝,房间里摸黑进来一人把她拍醒时,木乔才知道自己白天关于那位神秘大客户的种种猜测都错了。 满意的看着她虽有些泛白,却还竭力镇定着小脸要起身向自己行礼的表情,上回参与拐卖木乔的那位年轻堂主,郑小虾的眼里多了抹欣赏之意。 他交叉环抱着双臂,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只是衣裳穿得稍微齐整了些,总算是把胳膊腿都遮全乎了,“不愧是我的弟子,多少有点胆量。怎么样,师父送你开店的这份大礼还凑合吧?” “徒儿谢过师父,请上坐。”木乔在心里磨牙,一共不到一两银子的东西,他还好意思说是大礼? “不坐了。”郑小虾老气横秋的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表示拒绝,“你这里讲话不方便,我说完就走。” “徒儿听师父吩咐。” 见她如此的恭谨柔顺,郑小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抓了抓乱稻草般的粗硬头发,干咳了两声才道,“你既拜我为师,现在又开了铺子,那啥,这大年下的总得孝敬下堂口,表表心意才行。” 什么?木乔立即睁圆了双眼,“可我,徒儿这铺子才开张……” “我也知道你才开张,卖的东西也不贵。”郑小虾开这样的口,自己都觉难为情,却不得不道,“可你看,你是我的开山大弟子,虽然是个女娃,但好歹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自己的铺子。这事儿早已传到兄弟们耳中,若不表示表示,怎么说得过去?” 木乔听明白了,合着这位师父今儿说是来给她送礼,其实是让她替他去送礼! 天下有这样好事么?当师父的啥也不干,就想来占徒弟便宜!暗捺下心头的怒火,木乔装出十分委屈,怯怯的讨价还价,“铺子虽在我名下,但却是干爹干娘在掌管,我一个小孩子又做得了什么主?” 这话倒是实情。郑小虾想想也是,不禁有些懊恼的嘀咕着,“早知道今儿就不该在店里买那些东西,不如把钱直接给你,你再买些东西回去,也就罢了。” 既然没钱,还打肿脸充什么胖子?木乔很是瞧不起这样行径。反正她不管,仗着自己年纪小,啥也不吭声,让这位师父自己想辙去! “阿乔,你还没睡么?是和谁在说话?”蓦地,静夜里传来甘琼花的声音,她就住在隔壁,才要睡着却听着这边有动静,故此询问。 这下可把郑小虾也吓了一跳,木乔忙提高嗓门应道,“琼花姐,我方才睡不着,一人给自己讲故事呢。吵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我这就睡了。” “你要睡不着,我过来陪你说话。” “不必了!天黑又冷,你也都进被窝了,别又出来折腾,仔细冻病了。” “嗯,好吧,那你也早些睡,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大声叫我,我再过来。” “好的,谢谢琼花姐。” 好歹将她糊弄了过去,郑小虾也知道的确不能久留了。压低了声音跟木乔交待,“这事你想想办法,总之过年以前,无论如何得想法备一份至少值,值五两银子的厚礼送来,千万别丢了咱们师徒俩的面子。我这儿有些钱,全给你了。” 扔下一个钱袋,郑小虾循着来时的路,依旧翻墙越窗的跑了。 他……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木乔为之气结,可现在多说无益,就着稀薄的夜色,赶紧打开他那脏得不行的旧钱袋,一瞧之下,更加无语了。 里面只有十几文钱,连块银角子都没有,这位师父分明就是个穷鬼,这是把事情全扔给她了。 可是能怎么办?木乔闷闷的哀叹一声,重重的倒回床铺,开始动脑筋。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郑小虾乃至整个东青帮都不算是太坏的人。不过是群苦哈哈的穷光蛋,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集合成帮会,共同谋生。 虽然偶尔也干些绑架拐卖等不法勾当,但还不至于轻易伤人性命。他们的主业是漕运,当然也会顺便夹带些私盐,但比起柳家那种大盐枭,却是小巫见大巫,连提都不能提了。 柳家以私盐发家,这些年各路生意做得是有声有色,遍地开花,但盐业这块大肥肉却是一直没有放过的。只不过以他们今时今日的财势地位,已经用不着再去提心吊胆的跑私盐,而只需垄断苏北一带的几个大盐场,把持住货源,就可以黑白通吃。 这也是上次,为什么东青帮的人误信人言,绑架了柳起轩之后,会感觉那么头痛的原因所在了。 一想起上回之事,木乔就又想起佟李氏。 这老毒妇一定料不到,自己不仅有那么好的运气从土匪窝里平安出来,甚至还加入了这个土匪团伙。现在的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土匪一个。 这件事,连展云飞都不知道。 当日,为了不损颜面的把柳起轩送回去,那个绰号金算盘,实名叫李旭倩的女人就出了个主意,让木乔出面去演那出戏,顺便也就放了他们几个孩子。 可他们也怕木乔日后反悔,回家之后就供出实话,惹来官府追究。于是就威逼利诱着要她拜郑小虾为师,加入了东青帮。 “你要是敢对外人说出实话,我们就杀光你全家,再把你卖进窑子里当姐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木乔想起那些人当日的狰狞凶恶,还是颇觉心惊胆战。她不怕死,但她不能连累无辜的人。柳起轩说得对,在那种情况下,只要能保住性命,便是入了帮会,又有什么大碍?反正东青帮也不要她去冲锋陷阵,只要她能好好的保守这个秘密就完了。 而且一入门就能做帮会五堂之一的黑水堂堂主的徒弟,这位份还不算很低呢!万一那个姓郑的小虾米日后混成帮主,说不定还能封她个堂主当当。 木乔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又开始头痛送礼之事。 五两银子不算多,这钱她身上就有。可她要怎么支出才能不引起人的怀疑?账是甘叔甘婶在管,一出一入他们都要查的。那几颗宝石霍老三盯得贼紧,木乔也想留着压箱底,防个万一,那她再上哪儿找钱去?要是能有多的钱,她还想正正经经去请一位大师傅,好好打些金银首饰把生意做起来。 钱钱钱!唉,要是老天能掉银子下来就好了,木乔真觉得自己从没有象现在这样爱过钱。 算了,反正离过年还有些时日,到时云飞也该回来了,说不定他身上还有余钱能解决问题。 木乔自我安慰着,阖目准备睡了。可是脑子里突然又跳出阮玉竹的话,凡事得往最坏处多想想,万一云飞那儿指望不上怎么办? 这么一想,木乔算是彻底纠结了。折腾了大半宿,才满腹愁肠的睡着了。可在梦里,她还是在不停的四处找钱。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河滩,发现遍地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正乐呵着要拣,有人把她拍醒了。 “醒醒,快起来!”霍梓文摆着个臭脸,很不高兴睨着她。木乔正在生气他把自己的钱都弄没了,却听这扰人美梦的家伙说,“你的钱来了,快去收吧。” 啥?木乔一个激灵从被窝里钻出来,直愣愣的看着他,“我的钱?” 噗哧,霍梓文看着她这傻乎乎的表情忽地笑了,一口雪白的牙齿在晨光里动人闪耀,伸手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笨蛋!”骂了这两字之后,便扬长而去。 留下木乔一肚子恼火,泄愤般用力抚过刚被他揉过的头顶,低吼,“男女授受不亲!” 第39章惹祸 霍梓文虽然可恨,但他没有骗木乔,确实有人给她送钱来了。准确的说,应该是送粮来了。 “小姐,现您名下有上等水田三十亩,旱地二十亩,余下皆是中等水田,共计五十亩,合计百亩。今年年成不错,收上等粳米三十石,下用常米四十石,麦粟梁谷共计四十石,这是账目,请您过目。” 这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管事自称周思勤,是霍公豪派来的人,其貌不扬,但一开口,便听得出为人很是精明仔细。他一到霍家,就径直求见木乔,想来是得了霍公豪的嘱咐,不敢叨扰霍公亮夫妇。 木乔从前掌管过家里账目,一听他报数,就知道他没有藏私瞒报。这里只有二十亩中等水田和十亩上等旱地是她家原先的,其余皆是霍公豪临时购来。但位置皆在不远处,木乔大致一瞧,心里就有谱了。却故作天真的问,“这么多的粮食,家里吃也吃不完。周叔,您说要怎么处置才好?” 周思勤微微一笑,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纸,“小姐若是想卖的话,除去留下家中嚼用,大约可以卖到五六十两银子左右。这是来之前,我在几家粮行询的价钱,小姐可以看看,做个参考。不过今年收成好,各地的米粮都出得多,年前粮价掉得厉害。若是不等着急用,可以略放一放,等到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卖,兴许就能多卖几两银子。” 木乔暗自点头,这个管事做事还真是老到,三言两语就点出要害。只是她现在正等钱急用,想来是留不得了。 “谢谢周叔提点,不过这么大事,我还得问过干娘才行。”她转身进屋求教阮玉竹,“荣宝阁现在正是用钱之际,您看要不就留些好米,余者全都卖了?” 她心里清楚,这些田地名义上虽是借给自己,但实质上却是霍公豪送给大哥的,她要怎么处置还是得问过干娘,以示尊重。 阮玉竹微微一笑,“家里的米粮无须你担心,你若是觉得有需要,年前就卖了亦可。只是适当留一些常米杂粮,万一明年年成不好,纵是我们自家不缺,但耕作这些田地的佃农们,也是需要照应的。” 这个问题木乔还当真从未想过,她家从前收租,都是按照约定支付佃农余粮之后,便自行处置了。霍家的做法,无疑更加大气和仁义。 但从私心来说,木乔真是有点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才有点收入,要是再分薄下去,自己不就更少了?但是阮玉竹既然都开了口,却也由不得她再小气了。 出来跟周思勤如此这般的一说,他似是早就准备,立即给出答案,“若是如此,那大概只能卖到四十两银子左右。不过小姐,明年我想把这些地块重新归整划分一下,再买些好种子来耕种,争取多打些粮食。但如此一来,那粮种可能还得费个几两银子,您看可以么?” 行!木乔咬牙表示同意。这是有长远利益的好事,虽然暂时收到手的钱少了些,但想着往后的利益,还是值得的。 她这头说完了,却还有一事要向周思勤请教,“周叔,我们家还有一块山林地,种不了什么大树粮食,只长些杂草灌木。您说,可有什么法子也生些出息来么?” 这个问题是霍梓文一早来交待她来咨询的,否则,他才不会进她闺房,叫她起床。男女授受不亲,十几岁的少年郎还是知道的。 周思勤略一思吟,实话告诉她,“一般来说,这样的山林地若是自家没有那个人力物力去打理,在南方一般是包给人种植桑树或者茶树,只收些租子便是。当然,这还得看土质决定。但若是附近没有这样成片的山林,即使是合适,也少有人愿意租种,相比起那点产出,这跑来跑去的也太不划算了。” “那若是种药材呢?”木乔问出霍梓文心中的真正打算,“有些药材种得好,价钱可不便宜。” 周思勤微怔了怔,忽地了然轻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怕现在小姐担心的就是要找人清理那座荒山?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现在正好农闲,若是你们定了,我可以召集些佃农过来,让他们帮忙上山砍树,也不用工钱,就把山上挖下来的树木交给他们可好?至于这会种药材之人,我回去之后即刻查访几个带来瞧瞧,可好?” 太好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不过木乔也越发好奇,强将手下无弱兵。能支使这样的人才,那位霍家二叔,霍公豪又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周思勤是个爽快人,谈妥了事情,只喝了杯茶就风风火火的走了。木乔也操心铺子里的生意,这边招呼完了,把话跟霍梓文带到,就和特意留下来等她的甘泰一块走了。至于霍公亮同不同意儿子去当药农,就不关她的事了。 只是匆忙之间,木乔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当她回家之后,才听快嘴甘婶因生意有了起色报了句喜,却见阮玉竹面沉似水的将她叫到房里。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脏兮兮,明显不属于霍家的钱袋摆在光洁的桌面上,分外刺眼。 木乔脑子嗡地一声,瞬间空白了。 天啊!她怎么忘了收拾这个该死的玩意?昨晚就随便撂在枕头底下,早上霍梓文来房间里一搅和,她就彻底抛到九霄云外,压根就没想起这回事。 而阮玉竹有个习惯,每天早起之后,都会检查几个孩子的房间,看是否收拾得整洁干净,这是养成个人良好习惯的重要一环,肯定是那时被发现的。 现在要找什么借口糊弄过去?木乔心内把霍阿三骂个狗血淋头,要不是那小子一大早的过来唧歪,她至于这么大忘性么? “说,到底哪来的?”阮玉竹已经算是很给木乔留面子了,把她单独叫 重华第9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房间里来,并没有旁人跟随。 可熟知她脾气的霍梓文却早就料到不好,那丫头闯什么祸了? “这……这是我拣的。”慌乱之中,木乔想了个最蹩脚的借口。 说实话?那不把干娘气死才怪!干女儿加入土匪窝子,这是霍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能够容忍的事情么?说不定一气之下将她逐出家门都有可能。 不能说,一定不能说!她暗暗给自己鼓劲,却不知自己的眼神里已经明显透出心虚。 “拣的?那好,你是在什么地方拣的,就送回什么地方去。一直等到失主认领,再回来!”因为她的谎言,阮玉竹眼中的怒气更盛。 木乔背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心下更慌,这下怎么办? 长这么大,两世为人,她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严厉的训斥过。就是亲爹亲娘,也是极好糊弄的,何曾这样疾言厉色戳穿过她的谎言? 张了张嘴,她才发现自己软弱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勉强咽了咽唾沫,弱弱的道,“我……这是……” “阿乔,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就算是你做错了什么事,说实话,改了就是。可若是再撒谎,干娘可要动家法了!”阮玉竹猛地一抬眼,那里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木乔都快哭了。而事实上,她的眼泪也真的给吓得不由自主掉下来了。 第40章顶罪 “娘,您别问了,这钱袋不是阿乔捡的,是我捡的。”正在木乔吓得不知所措,只知落泪之际,霍梓文进来,替她解围了。 他在窗外已经偷听半天了,心中已有了计较,此时说起谎话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就是昨天,我和弟弟去山上折梅作贺礼,在路上瞧见这个钱袋。我怕弟弟贪吃零嘴,连他也没告诉,就悄悄收了起来。今早来给阿乔,是想让她替我打赏周管事,问那片山林如何料理。只是不想没用上,又给您瞧见了。” “胡说!”阮玉竹听着这漏洞百出的谎话,气得把桌子一拍,“你拣的?这么大的钱袋掉在路上,怎么就这么好运气给你拣着了?别人难道都没长眼睛么?如果真是你给阿乔的,那她方才为什么不说?反而要说是她拣的?” “那是她不想出卖我。”霍梓文清冷的声音,言之凿凿,“因为我也答应了她,要是种药材赚了钱,也有她的好处。” “好好好,你们倒是休戚相关,共同进退了。”阮玉竹见儿子至此还要百般狡辩,气得脸都白了,“那你们就一同到中院天井处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说实话了,再起来!” “夫人!”里头闹得这么大,外头早惊动家中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了。听阮玉竹动了真怒,甘婶慌忙冲了进来,“阿三阿乔,你们快说实话呀!这钱袋到底从哪儿来的?咱们家虽穷,但不该拿的钱一文也不能要!这是做人的本分,可不能坏了规矩!” 木乔泪流满面,心内斗争得厉害,她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这实情真的能说出来么? 霍梓文偷瞟了她一眼,见她苍白着小脸,泪光盈盈,惊惶失措的可怜模样,忽地心一横,跪地给母亲磕了个头,“我说实话,这钱实不是捡的,而是我从空谷道长那儿……偷的。” 什么?这下阮玉竹也怔住了。 就听她那一贯知书识礼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后,自己也是满面通红,羞惭不已,“孩儿知道求人办事是要用钱的,却也知道爹娘一直不喜我涉足商事,但咱家如此清贫,孩儿心中一直不服,为什么别人当官就能家资富饶,咱们却要节衣缩食? 这些天我时常去帮空谷道长种药,知道他为人不拘小节,身边不止一个钱袋,有些就随意扔在桌上角落里,毫不在意。昨日去折梅,在道长那里喝水之际,孩儿一时起了贪念,便偷拿了一个钱袋回来。 不过孩儿没有想过白拿,我是想等着以后挣了钱再还他的。可巧今日周管事来了,我便给了阿乔。阿乔知道是从道长那里拿的,心里也很害怕,我就教她个法子,说万一给人发现,就说是捡的,若是我们将来发了财,再多多的还给道长便是,她便同意了。” 霍梓文略顿了顿,不敢抬头看母亲的脸色,“事情,就是这样了。娘若是不信,便让儿子现去跟道长对质,也是可以的。” 屋内一片寂静,连木乔都忘了哭,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名节替自己圆这么大的一个谎。 这不是别的,是偷东西啊! 就算是穷人家的儿女,不识字不要紧,可做人的几点基本道理还是要懂的。小时就会偷东西了,那长大了怎么得了? “去……去把老爷请来!”阮玉竹气得声音都开始哆嗦了,她实在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能当着她的面承认偷了东西。可他方才这番话,又是合情合理,不仅符合霍梓文平日里的性格,还有凭有据,由不得阮玉竹不信。 霍公亮方才见夫人教子,主动回避了一下,没有跟来。这不是不愿在儿女面前做坏人,而是因为他相信阮玉竹会处理得很有分寸。之所以不去,一是基于对夫人的绝对信任,二是彻底绝了儿女们的指望,免得他们求情时,自己一个心软,和夫人意见相左,那就不好了。 可现在夫人居然要请他过去,霍公亮知道,问题肯定严重了。匆匆赶过来一瞧,干女儿跪在地上默默流泪,而大儿子在一旁伏地不起,一对孩子十足的可怜模样。 “这是怎么了?” 待阮玉竹咬牙切齿的把事情一说,霍公亮顿时火冒三丈,比夫人更加生气,首先指着霍梓文大骂,“逆子!你这是要活活气死父母么?枉自教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竟然如此的不堪教化,做出这等丑事,霍家的门风都要给你败坏了!” 他竭力压制心中怒火,沉声吩咐,“夫人,劳烦你去祠堂把家法请出来。阿成,点一盏灯笼,把这逆子带上,咱们去道长那儿赔礼道歉!阿乔,你去中院天井跪上一个时辰,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全家没一个敢求情,木乔颤抖着唇,泪眼朦胧的看着霍梓文,实在不忍心这少年为了自己含冤莫白。可当她即将不顾一切,就要脱口而出实话时,却硬生生被霍梓文清冷的眼神制止住了。 只一眼,她便读懂了霍梓文眼中的话。事已至此,便是她再讲出实情,他也依旧会为了撒谎而受罚,那又何必? 霍家的家法是一柄半寸来厚的竹戒尺,长两尺,阔约三指,后面有柄,四周包着铜边,戒尺正身上镌着正身立本四字,想是用得久了,竹身已黄,四周铜边圆滑明亮,显出一种沧桑的润泽。但木乔知道,竹质坚韧,包上铜边,便又带着几分刚强,更不易折断,打在身上必是极痛。 幸好霍公亮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动用家法,而是带着这戒尺就押着儿子出门了。而木乔跪在了中院天井,一处由鹅卵石密密砌花的略高平台上。 初时还不知厉害,不到一刻的功夫,木乔心中就明白为何干爹干娘说要他们来跪此处了。 想来这儿便是霍家惩罚犯事儿孙之所,鹅卵石虽然平滑,但铺陈之时,却是有技巧的让稍薄些的侧面向上,跪下之后,凹凸不平硌得人双膝生疼,再一刻,简直是痛入骨髓。 木乔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样苦楚?还没到小半个时辰便连身形都跪不稳,额上冷汗直冒,摇摇欲坠。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掉。 甘琼花等人一旁看着,大是不忍。但今日霍氏夫妇皆是动了大怒,谁也不敢上前劝解。 甘婶子想了想,低声道,“夫人,再如何生气还是得保重身子,先吃口饭。” “不吃了。”阮玉竹气都气饱了,哪里吃得下饭?但她理智未失,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从木乔身上挪开,吩咐他人,“你们今儿都忙了一日,快去吃饭。阿四你吃完了别忘了做功课,不许贪玩儿!” 霍梓斐再如何顽皮也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惹事了,老老实实跟着甘婶子出去吃了饭,却一转身又趁爹娘不在,私求甘婶,“阿乔肯定跪不住的,好婶子,能给她想想办法么?” “我的小爷,你就少操心别人,先顾好自己!”甘婶子低声呵斥着,将他拍去做功课了。转身拿了两个荷包,厚厚的塞上棉花,偷偷送去。 可木乔怕给她招祸,更怕阮玉竹回头看出作弊更加生气,就算是疼得一个劲儿的掉眼泪,也怎么都不敢收下,只死咬着嘴唇不吭声。 甘婶无法,只得收了荷包,幸喜现在还是冬天,棉裤厚重,多少能挡一挡,便低声教她,“一会儿夫人来问你,你就说知道错了,你不该为了贪图小利就收下那些不明不白的钱。知道么?” 木乔现在一门心思都集中在两只膝盖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错在哪里?甘婶说什么,她记下就是。 只是心中更加担心霍梓文,也不知道他会面对怎样的责罚。但肯定,一定比她重。却不知此事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仍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第41章惩罚 跪足一个时辰,木乔已经是汗湿两鬓,早就不顾形象的半趴在地上,连背心处的厚厚棉衣都浸出不少湿意。 阮玉竹瞧见她这模样,也很心疼,“可知道错了么?” 知道,木乔现在连点头也是有气无力。 让甘婶将她扶起,阮玉竹不急着教训,先将她送回房中坐下,又让甘琼花给她端来热汤热饭,先喂她吃饱喝足,恢复了些力气,才讲起道理。 “阿乔,干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咱们娘俩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干娘看得出来,你是个能吃得了苦,也愿意为家里分担家计的好孩子。但有这份心意是一回事,大节和小义能不能分清楚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你今日为了阿三许你些蝇头小利,先是撒谎,后又百般包庇,就算是替家里挣了钱,难道这么做就是对的么?若是为了钱财就失了做人的气节,这样的钱财干爹干娘纵是要了,又有何益?” 木乔给骂得羞惭不已,低头不语。可阮玉竹却要她抬起头来,正色教导,“你要做生意,干娘支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正当行商,也无须自觉低人一等。但你切莫将一个钱字看得太重,钱是可以让人生活得更好,但这世上有些东西却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干爹干娘今日生气,不是气别的,是气你为了钱就可以心机耍尽,谎话连篇。若是有钱当真能使鬼推磨,那这世上的有钱人岂不个个都能长生不老,没有烦恼?可事实果真如此么?你细想想,便能明白了。” 她上前执起木乔的手,一双充满智慧的明眸在油灯的幽幽光华里,透着一种堪破人心的光润清正,“干娘知道你吃过许多苦,心里有许多的不平。所以急于想做些什么,让自己强大。但是阿乔,这世上足够强势的却不仅是财势二字而已,你只以财势去衡量旁人,难免旁人不以财势之心度你。可人心情感尊严气节,这些东西真的是能拿钱财来计算的么?” 木乔给她的眼神慑住,听了这几句话,简直有如雷霹电闪一般,直直的打进心里! 若以财势度人,难保旁人不以财势度你?细细想来,竟果真如此。 想当年,她为什么会选择佟正恩,而不是旁人?而在嫁给他之后,她又为何会挖空心思的替他延请名师,购买珍本古籍,让他一心科举上进? 说穿了,无非是为着财势二字。 做个衣食无忧的商人之女有什么了不起?她何尝不是为了夫荣妻贵的那一日所以才招了这么个女婿? “可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道,想努力过得更好,这也有错么?”木乔此刻心中一片混乱,不觉把深埋内心的话都喃喃问了出来。 “人想过更好的生活,这本身并没有错。”阮玉竹悠然答道,“但得分清主次本末。比如你若是为了财势,连责任良心都可以放弃,那么就不要指望别人对你还保有这些东西。” 木乔心中一凛,忽地开始反省。是否因为自己处处表现出对财势的崇拜与痴迷,才间接的影响了佟正恩,所以他才会为了得到更大的财势就那么残忍的杀害了自己?若是这么说,竟是她错了么? 不!木乔无法接受,尖锐的道,“可就算是我贪心一点,爱财一点,可我从来也没有生过伤害旁人的心,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苍白着脸,眼睛瞪得大大的,情绪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阮玉竹知道触动了她的伤心事,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好孩子,干娘知道你是个好的。只是你现在年纪还小,想事情难免不周全,遇到挫折就容易钻进牛角尖。你且想想,只要能把持得住自己内心坚定,那些邪魅又怎能来扰乱你的心?” 是了!木乔猛地顿悟,当年的她可不就是被佟家人的伪善与装模作样的可怜蒙蔽了双眼?就算是她有错,可那一家子忘恩负义之人却也绝不是能够被原谅的! 只是她要学会如何擦亮自己的双眼,不被这些表面的好或坏而再度愚弄,从这点来看,她确实有很多不足。 “女儿知道错了,谢谢干娘指教。”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木乔赧颜从阮玉竹怀里缩回身子,还是头一次清醒着与她如此亲近,她真的有些不自在。 可这么一生分,却又见到阮玉竹的淡淡失望,让木乔心里更加纠结。 只是阮玉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并没有怪罪,“你也累了,一会儿我让甘婶拿药酒给你揉揉膝盖,早些睡吧。” “那……三哥怎么办?”木乔怯生生的问起,很想替他说说情。 可是这回,阮玉竹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轻抚了下她的小脸,转身离去了。 甘婶没有来,让女儿拿着药酒进来替她揉着,甘琼花也是满脸忧色,“娘心里很担心阿三,想去劝劝夫人。” 能劝得动么?霍家夫妇表面温和,但涉及原则之事,却都是严厉无比。木乔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既自责,更替霍梓文担心。他这么样的保护自己,若是受到重罚,真是让木乔无言以对了。 事实证明这份担心并不多余,就在甘琼花在给木乔揉另一只膝盖之际,霍公亮脸色不善的终于带着儿子回来了。 霍梓文已经在空谷道长那儿挨了父亲一顿戒尺,两只手都给打得又红又肿。进门之后,又被罚跪在木乔刚刚跪过的地方,而且,没有时限。 “夫人,你去把阿三的东西打点打点,明儿一早就送他上道长那儿去。” 如果说以上的惩罚都还在阮玉竹的意料之中,而这最后一句让她也变了颜色,“老爷,这是何意?” 霍公亮重重冷哼,“他自己做出这样的丑事,在人家面前发誓愿意做三年苦役,替人采药种药,随他游走四方,以赎罪孽!” 阮玉竹一哽,这样的责罚是否太重了些? “老爷,这样可不行啊!”甘婶急得快哭出来了,“阿三还要参加科举的,这一走三年,可如何是好?”她转身就开始埋怨自家相公,“你也是的,不是让你跟着去么?怎么也不帮着劝劝?” 这是甘成能劝得了的么?当时霍公亮刚赔了礼道了歉,霍梓文就扑通跪地,表示愿意留下做工以赎罪过,那道长偏还就一口允了,这让他们怎么插话? 阮玉竹本也在震惊之中,给甘婶这一嚷嚷倒是冷静下来,“既然老爷答应了,那就如此了。其心不正,纵是考了功名也是自欺欺人,不如让他在外头好生磨砺磨砺,对他没有坏处。” 霍公亮闻听夫人此言,心内当时安定许多,他心里也正是此意。 霍梓文对医术感兴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空谷道长他瞧着还不错,象是位隐士。若是儿子能跟着他学学医术,走走大江南北,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纵然辛苦,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吧。 至于说到举业之事,霍公亮对自家儿子还是很有信心。这个不是自夸,若是让霍梓文现在去参加科举,考个秀才那是易如反掌。 只是霍公亮却不愿让儿子少年得志,他家这个老三本就聪明傲气,若是一朝成名,在吹捧之下,难免目空一切,宁肯缓几年,等他性子更加沉稳再说。 霍公亮身为人父的一番良苦用心,作为多年夫妻,阮玉竹又怎么不知?就算不舍,她也肯应允,反而交待,“人虽不在家中,但功课却不能拉下。老爷,我去给他收拾行李,您去给他布置功课。道长那儿离得也不是很远,每月回来一次考察即可,总不能让他荒废了学业。” 得此贤妻,实乃人生之一大福气!霍公亮未开口的话全被妻子说了出来,二人非常默契的去分头准备了。 只留下甘婶等人悲悲切切,实觉老爷夫人太过狠心。这下子,霍梓文连家门都不得进,得吃多少苦才能回来? 尤其是木乔,心内更觉万分对他不起。 第42章三年 霍梓文在那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跪了一夜,次日清早就给送出家门了。 霍公亮夫妇为他准备出门之物也忙乱了一夜,木乔甚至都没有机会去跟他私下道个谢字,就送他出了家门。 临别之际,霍梓文刻意对她展露了个以示安心的笑容,让木乔稍稍安了些心。只是心里主意打定,等过两天有空,无论如何得去偷偷瞧他一回,表达一下内心的谢意。却没想到,自此一别,这一番再相见竟然会等待那么久的岁月。 送他去空谷道长那儿的当日,他就被带走了。 老道长无牵无挂,说是年前无事,要带他去采挖一些冬季才有的药材,以备来年。于是很洒脱的就着送他来的行李,就走就走。 甘婶哭着回来时反复念叨,“连个年也不让人好生过,这就走了,往后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 就连阮玉竹都红了眼眶,霍公亮长久沉默着,不发一言。 家里短了一个人,骤然便冷清了许多,日子虽也如流水般过下去,但到底是有些不同了。 每晚写大字的时候,木乔都会习惯性的往旁边那个空位看一眼。字匣里的心经一日厚过一日,带着春的清爽,秋的沉醉,循环往复,几起几落间,不觉已是三年。 “干爹,我写完了,请您过目。”木乔已经自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待笔墨稍干,双手送到霍公亮的面前。 鬓边又添了些银丝的霍公亮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过身来。 深秋的夜,已经很有些寒凉。木乔在湖蓝色家常旧衣之外,新罩了件杏红底子镶白毛边的棉坎肩,虽也是旧物,那毛色料子都已发黄黑暗,但在灯光下却不大显,给人平添了几分娇俏和明艳。 头上也早已不梳小女孩儿的双丫髻了,而是挽了个半花髻后又归拢于脑后,梳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 十一岁的女孩子,正如早春的杏花,初绽芬芳。 不经意间,霍公亮忽地惊觉家中的小丫头已蜕去孩童的青涩,有了几分少女娉婷曼妙的身姿,模样也越发娇俏可人,那一双琉璃色的茶色双眸却越发沉静端庄。 霍公亮不由感慨的一笑,“阿乔还真是长大了,夫人,这年坎肩好象还是你年轻时的衣物吧?她穿着竟也合适。” “可不是?”阮玉竹停下针线,在一旁含笑望着木乔,如年华已逝的母亲在青春正好的女儿身上追忆曾经的如花年华。 “我跟这丫头说了让她做几件新衣,可她就是不肯。跟甘嫂一块儿把家里的旧衣裳翻了出来,她自择了几件不说,还有些老爷您的旧衣,说要改改给阿四穿。阿四是男孩子无所谓,可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穿这些土气的衣裳?可这丫头还说我搁着东西不用,才是浪费呢!” 霍公亮捋须大笑,“我们家的小阿乔也长大了,学会过日子了。我来瞧瞧这字,嗯,确实不错,有长进。行了,今天的功课就到这里吧。” 木乔沉稳的给他行了个礼,把字帖收起,过来轻声细语的跟阮玉竹说话。 “干娘,冬至就快到了,周管事白天替二叔带了个口信来,说是今年一家子都想回来拜祭一番。我算了算店里的帐,也差不多够了,便想明日跟佟婶子去商量商量,先结些账出来。只恐她到时又来啰嗦,到时少不得还要请干娘出面转圜才是。” 阮玉竹点了点头,“这个无妨,你把账理清楚了,就让她来找我吧。你一个女孩儿家,也不好总跟她当面锣对面鼓的谈这些经济之道。只是你这还了帐,只怕手头就拮据了,往后的事情要怎么做,心里有谱吗?” “请干娘放心,从前那样艰难都过来了,更何况现在是无债一身轻?纵有些难处,女儿也是不怕的。” 阮玉竹赞赏的拍拍她手,“你有这份志气就好。今儿你也累了,先回房去歇着吧。晚上可不许再做针线活了,天冷,别再熬夜了。” 木乔应下,又给她和霍公亮行了礼,这才恭顺的退了出去。 听得脚步声远了,霍公亮才放下书卷微叹,“她这些年也当真不易,受了那样的苦楚竟然还能跟姓佟的那家人平安共处,这份定力当真是许多大人也要自叹不如。” 佟李氏当年二上京城,刚过完年,却带着大儿子又折返回来了。据她自己说,是为了给老大成亲,但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凡有些眼色的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幸好她走前已经把朱桥镇的房屋物件全都处置掉了,她也怕惹人闲话,在平江府另置了一套宅院。总算离得远些,见面不便,若成天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霍公亮早就让木乔把宝华阁给放弃了。 此事说来阮玉竹也很是忧心,“只怕这孩子什么都憋在心里头,太苦了自己。对了老爷,那个佟正恩还那么官运亨通么?” “可不是?”霍公亮说起此事就来气。 当年木乔遭遇绑架不久,他就修书一封到京城询问佟家底细。结果消息传来时,把霍公亮气得无语。 事实查明,那佟正恩原本家贫,是朱桥镇岑姓商人家的赘婿,可中了榜眼之后,他刚刚入京的妻子一家四口便感染时疫,拖不上三五日,便悉数亡故了。 两个月后,尚在热孝之中的佟正恩迎娶了城阳王府青年新寡的郡主杨婉真,尚郡马,尔后便授了六品户部主事一职。 这个官儿虽不大,但户部本是六部之首,掌管天下的税赋金银。而他所任的主事一职专司核查各地官员报上的税赋,极有实权。 而上任之后,这位佟大人便靠着左右逢源的为官之道平步青云,三年之内连升三级,现在已经是从四品的户部侍郎,听闻极受皇上宠信。若非他年纪太轻,阅历不足以服众,甚至有意将他任命为有内相之实的翰林大学士了。 对于他的升迁,京城有些嘴毒之人有个很形象的笑话,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世上男人肖想的诸般好事全给他‘恰到好处’的赶上了。” “老夫可真是不懂,象这种人怎么就能得到皇上的重用?且不看别的,光看他趁着岳父母和发妻尸骨未寒之际便另娶他人,根本就是无情无义之徒,哪里还值得提拔重用?” “好了好了,老爷您就别生气了。皇上又不是认得他才会这样,在咱们离京之前,不就一味的好听阿谀奉承之言,成日里想着长生不老?若非因此,老爷您又何必为了忠言直谏,而遭到罢黜?”既然话说到这里,阮玉竹压低了声音,悄声问起一事,“上回卢大人来信说,三殿下在京中还一直记挂着你,想寻机会让你官复原职。老爷,这趟浑水咱们还当真要去淌么?” 霍公亮叹了口气,“按理说,三殿下系由皇后嫡出,位份既尊,名声又好,是现今诸位殿下之中最年长之人,理应由他继承大统。只可惜咱们的皇上却极是忌讳此事,多年来都不肯立储。以至于皇位迟迟未决,几位殿下也是蠢蠢欲动。 现在皇上身子日渐衰败,三殿下惦记上我,无非是想着我那点小小名声,和一帮子至交好友能助他一臂之力罢了。我虽不想在这个多事之秋涉足官场,但既然三殿下都说出这个话来了,他能放过我么?要说我们做臣子的,文死谏,武死战亦属本分。我只是担心若是咱们真的又进到那个是非窝里,几个孩子怎么办?阿三阿四且不说了,单说阿乔,她这几年好不容易才收敛了性子,沉静下来,若是贸然去到京城,只怕她小孩儿家沉不住气,又要掀起波澜。” 夫妻俩犹自絮絮商量,木乔回到房中,展开前几日从京城收到的书信,一字一句细加揣摩。 又升官了,还当真是好运气啊!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木乔才会露出这种似讥似讽的表情。 佟正恩,你可千万得把你的荣华富贵坐稳了,等我来收拾! 第43章贴心 三年,足以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了。 每当木乔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每当她心神俱疲,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总会想起爹爹时常说过的一句话,“无论是怎样不好看的宝石,只要找到对的方法,总能打磨出它本身的光彩,做出最精美的首饰。” 而她,就是靠着这句话,忍受着内心的无尽煎熬,日复一日的咬牙坚持了下来。 再次看过展云飞的来信,木乔在独处的夜里,默然冷笑,伸手将锁在箱子里的一只木匣取出。 这木匣个头不小,足有三尺来长,一尺来阔,便是放置刀剑也是可以。因时常被人摩挲,表面的黑漆和边角都出现了磨损的痕迹。上面还有把铜锁,牢牢的锁着不知名的秘密。 木乔看着这木匣的眼光着实有些古怪,就如同看着自己的断臂残肢,如痛苦又愤慨,既伤心又炽热。良久,她才将木匣放下,又将展云飞的来信收进旁边的一只信匣里,然后将箱子锁了,上床歇息。 当公鸡啼鸣,天光破晓之时,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木乔一早就包着头发,进厨房生火做饭,刚洗了米,准备引燃柴灶里的炉火时,一个高大的的身影就走了进来,“还是我来吧。” 不必客气,木乔立即退位让贤了。论起生火,甘泰确实比她做得又快又好。况且生火之时总会有一阵子烟熏之气,残留在头发之中经久不散,极是恼人,深为木乔所不喜。 趁他生火的工夫,木乔已经在旁边调起了面糊糊,准备煎饼。还有几个剩馒头,切片烤热了,焦香黄脆的也很好吃。 在一个家里生活多年,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准备出了一顿丰盛的早饭,间或还夹杂着几句闲话。 “今儿又是一旬,佟家定要来人,阿乔你就不必去店里了,有我就成。” “那可不行。我昨晚已经跟干娘说了,要结账出来还二叔,我若不去,你一人怎么办呢?” “若是如此的话,岂不也得给他们家结钱了?” “随他去!不过咱们店前几日可刚接一笔大买卖,他们若不想赚这个钱,正好我们独吞。” “哈,还是你的鬼点子多。”木乔狡黠的回答让甘泰不禁莞尔,这小妮子也当真厉害。这三年时间,愣是没让佟家从帐上支走过一文钱,总有无穷无尽的理由让他们分不了账。 忽地想起一事,又叹了口气,“若是琼花有你一半心眼,也不至于做个月子还得让爹娘去伺候了。” 听他听起此事,木乔手下一顿,心下黯然。 甘琼花一直拖到去年,才终于嫁出去了。 嫁的那户人家倒还不错,是个中等农户,家里也有十几亩田地,日子不算难过。 这位姑爷名叫张奎,是家中长子,小时候也念过几年私塾,颇识得几个字,模样周正,老实憨厚,很是本分。 可吃亏也就吃在为人太过憨厚了,他的生母早早亡故,并没有给他留下别的兄弟姐妹。父亲后来续娶了一位姓陈的继母,又生了一堆弟弟妹妹。 从前父亲在时还好,等着父亲两眼一闭,撒手归了西,张奎的日子就开始难过了。虽说是家中长子,但那时他还尚未成年,人又老实,家中诸事全赖继母做主。 毕竟是隔了层肚皮,继母当然不喜,成日里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恨不得把他远远地赶到天边去。对他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后来还是同族的叔伯们看不过眼,作主求配,这才找到了甘琼花。 他们两下里的要求倒是很一致,都想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好好过日子,至于长得好不好,那倒都是其次。这么一谈,双方迅速敲定了婚事。 本来阮玉竹有些犹豫张家的情况复杂,怕甘琼花嫁过去受委屈,但张家的叔伯却拍着胸脯说,“张奎再怎么说也是长子,等弟弟妹妹们成了家,这份家业还是大半归他的。到时我们一定出面,公公正正的给他们分个家,也受不了几年委屈。” 甘婶嫁女心切,怕再耽搁下去就成老姑娘了,当时一听就允了。阮玉竹见那张奎本人确实是不错,这才张罗着把甘琼花嫁了过去。 可这一成亲,麻烦就来了。 那位继母陈氏下聘迎娶之时装病全躲过一旁去,等媳妇进了门却开始各种刁难。成心不让人好好过日子,时常搁嘴边的一句风凉话就是,“人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你现找这么个媳妇,怎么不跟着她一家当官去?” 明里暗里就是想把小两口给撵回去,好把这份家业留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为了一个孝字,张奎又不能跟继母吵闹,这下子甘琼花的日子就惨了。不仅要伺候一大家子老的小的,还得忍受无时无刻的冷嘲热讽,过得纠心之极。要不是张奎宽厚体贴,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 上个月,甘琼花刚生了个儿子,床前却没有半个人可以照料。张奎还得给继母支使着忙活地里的庄稼,实在是照看不过来,只得厚颜上门,将岳父母请了过去。 无论一家人再生气,但毕竟是自家的亲闺女,阮玉竹当即让甘婶两口子收拾行李就随张奎去了。临走前,还让木乔塞了些银子过去,让他们无论如何都得照顾好甘琼花,千万别落下月子里的病。 木乔其实对此是很气愤的,爹娘好,做子女的当然要孝顺,但这样的继母,还伺候干嘛? “依我说,不如让琼花姐她们早点分开来过,老这么下去,人都给折腾去半条命了!” “我可不也是这么个意思?”甘泰说起来牙也恨得痒痒,“可就是爹娘顾虑着有人嚼他们的舌头根子,说再熬几年,等他家弟妹都成亲了,就好了。” 木乔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张家最小的弟弟好象还没她大,等他成亲?还得十来年呢,头发都白了! 其实她心里想的,甘泰也都知道,长叹一声,“只可惜我没本事,否则索性让妹夫不要家里的那点东西,重新再给他们置一份家业不就完了?” 哼,这话木乔可不能赞同,“如果这样可行的话,不必你说,干娘早就办了。” 既然不做,肯定是看出那位陈氏贪得无厌的本性,若是张奎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还好,若是稍稍显赫些,只怕又要拖儿带女的来分一杯羹了。 所以除非如陈氏所言,霍家有机会把他们小两口远远的带离此处,否则不等着继母陈氏把几个子女安置妥当,甘琼花就是永无宁日。 时候不长,一顿热腾腾的早饭摆上了桌。 霍梓斐年纪渐长,课业更多,这些天到平江府上学去了,故此家中只有他们四人,略显冷清。 霍公亮和阮玉竹年纪大了,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尤其是早上,只有清粥小菜才合胃口。再配些煎饼馒头,是给年轻人扛饥的,日日如此,看着都单调乏味之极。 老两口总觉得委屈了孩子们,可木乔却甘之如怡,“这样就很好了,这可是干爹时常说的,‘君子处事,甘恶衣粗食,甘艰苦劳动,斯可以无失也!’我们现在正在学上进呢,您们可千万不许拦着。” 老两口相视一笑,这养个闺女,就是贴心。 饭后收拾了碗筷,木乔跟着甘泰去宝华阁了。因她年岁渐大,老这么抛头露面的不大好,故此家里在年初新添了一辆小驴车,再要出门就方便许多。 将近年底,首饰铺的生意自然也更好了些。 虽说开头几月主要以制作假首饰为主,但自从有了霍公豪送来的第一批租子后,就渐渐恢复了金银首饰的制作。直到现在,他们铺子里的真假首饰仍是一半一半。 开张当日,虽有不少顾客对他们的假首饰不屑一顾,但事后悄悄来买的却很是不少。 人皆有嫌贫爱富之心,生怕别人看轻了自己,开张头一日,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来买了让人笑话? 在摸清顾客的心理后,木乔特意打制了一批寻常多见的假金银首饰,与真的表面上一模一样,果真大受欢迎,销路极好。 但后来生意能顺顺当当的做下来,却还是得感谢柳家。是柳承风,在木乔最需要大师傅时,把他家一位刚出师的小师傅派了来。嘴上说得好听,是请他们家给个机会关照关照,其实是在暗中卖她的人情。 那种情况,由不得木乔拒绝。连阮玉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份人情领下,留待日后再还。 开了铺,伙计们如常招徕生意。 木乔拿着帐本正在核算,忽地有股香得腻人的味道凑到她跟前,“小阿乔,又在忙啊?”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简介:巧舌尝遍世间美味,妙手烹煮珍馐佳肴!) 第44章赌气 木乔皱眉抬头,就见一个二十七八的粗黑男子偏生穿着一身极不符合他肤色的雪白锦衣,在她身后将身子俯得极低,那猥琐的目光几乎都要从她纤细的白嫩颈脖看到衣里去。 当即憎恶的起身,轻巧的从他身下转了出去,冷冷的站在一旁,不给半分好颜色,“斜大爷,您怎么来了也不敲门?” “大家都这么熟了,还敲什么门?难道说,小阿乔也长大了,知道害羞了?”佟正义一脸络腮胡子也没刮净,拉拉茬茬的就这么来了。 想是骑马来的路上没留神,一身崭新的锦衣粗看还好,细看就见后摆等处早已给揉得皱巴巴的,象腌菜似的,还沾染了不知什么泥污黑迹,看着着实埋汰无比。 因他正咧着嘴傻笑,那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上还分明显露着未剔尽的肉丝菜叶。嘴一张,口臭难闻。分明就是那种最粗俗的暴发户,就是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也不会好生漱口洗沐。 偏生还附庸风雅的大冷天还将手中折扇摇来摇去,生怕人不知道他熏过香似的,扇得满屋子浓香和恶臭交加辉映,闻之欲呕。也难怪佟正恩怕这对母子给自己丢脸,一俟在京城站稳脚跟,就把他二人迫不及待的打发了回来。 “佟大爷,你且稍坐,我去让人给你倒杯茶。”勉强见了个礼,木乔想避开他去。不仅因为他的不修边幅,更加讨厌的是他眼中那不加掩饰的。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佟李氏还挑肥拣瘦的不肯给他好生娶个媳妇。就是纳了个通房丫头也因贪图便宜,想要人家能多干些家务,买了个粗手笨脚的回来。弄得佟正义极不称心,成天把眼睛直勾勾的黏在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打转,让人极是反感。如若不是他有层身份在,木乔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是污浊了自己的眼睛。 “嗳,别急着走啊,咱们开始谈正事吧!”佟正义急急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拦在她身前,一 重华第10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一双因纵欲而略显浮肿的眼睛在她年轻而娇嫩的美丽面庞上贪婪游走,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你让开!”木乔的脸半急半气的涨红了,她虽年幼,但毕竟不小了,和这样的人在一间屋子里呆长了,总是于自己的名声不利。平常早就交待过底上的伙计们,只要瞧见他来,就要赶紧上来通报,怎么今日竟给他钻了空子? 佟正义难得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与这么俏丽的小姑娘共处一室,仗着木乔不过是霍家的养女,并不十分尊重,依旧在那儿疯言疯语,“下面的伙计正忙着呢,阿乔妹妹就别给他们添乱了,不如就你我兄妹二人,好好谈谈这些时的生意,可好?” 当然不好!木乔正要生气的喊人,却见甘泰在楼下瞧见佟正义的马,急吼吼的冲了上来。 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挡在木乔身前,横眉怒目道,“佟大爷,您好歹也是佟大人的嫡亲兄长,怎么这么一点子规矩也不懂?无端端就闯上来,象什么样子!” 佟正义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十足蛮不讲理的无赖模样,“我怎么没守规矩了?你要不要再大声点,让路人都上来评判评判?只要旁人有一句闲话,我一定对你家小阿乔负责到底,把她娶回家去,这总行了吧?” “你……”甘泰从来就不擅长跟这种不知礼且不要脸的人打交道,更兼顾忌木乔名声,虽是气得脸通红,却不好反驳。 木乔在他身后已经找回了安全感,冷冷回道,“佟大爷,我虽年纪还小,毕竟是个女孩儿家,此处虽是店铺,但我是主,你是客,哪有客人到主人家来,连门都不敲的?这难道就是佟夫人教出来的好规矩?若是让路人上来评判,固然于我的名声有损,但佟大爷又觉得很有意思么?此处虽然离京城山长水远,但还不至于鞭长莫及吧?这世上最难防的就是口舌是非,万一给传到天子脚下,说佟大人的亲兄弟仗着他的权势横行无忌,这话又很好听么?” 佟正义给她说得一噎,不敢再闹。他生平最怕两人,一个是他那泼辣娘亲,一个就是新贵弟弟。 若是离了他们,他别提美娇娘,就连安身立命之所也立刻没了,顿时老实下来。只是给木乔一个小丫头说得怪没意思的,于是冷哼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不过是逗小孩子玩玩,至于这些大惊小怪的么?快把账本拿来,查完账我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见他脸色不善,木乔知道,今日之事肯定办起来越发不易了。 当年在与佟李氏签订契约之时,木乔打了个埋伏。只约定了出资之事,却将最要紧的分红日期给有意疏忽了。而当时作为见证的王先生,也因为讨厌佟李氏的贪得无厌,也装糊涂带了过去。 如此一来,按着契约订立时的条款,一应大小事务就该由占出资比例更多的木乔一方来决定。 等佟李氏回来发现不对劲,上门闹腾时,木乔还万般委屈,“婶子家从前是做惯生意的,我们又没经过这样事情,这契约是您盯着一条条订的,现在有这样问题又不是我们故意的。您要想分红,可以。但我们的钱却是要再投进铺子里的,如此一来,您的份子自然就得变少些,您若同意这一条,我们立即就去办。” 佟李氏一听,当时就不乐意的。 宝华阁头一年才开张一个月不到,按照做生意的行规,年底才结账,这才能结出几个钱出来?而在霍家的苦心经营下,生意已经渐渐有了起色,想来这一年,定是要赚得更多的。不如也随她投下去,等到明年再分便是。 可等到来年,没想到木乔又是如此这般一番说辞。她心志坚忍,只一昧的想把生意做大,并不从中抽取一分一文,闹得佟李氏也无法了。 明明是搁在嘴边的一块肉,却让她吃了也难受,不吃更是成天惦记着。若不是回乡之时小儿子又给了一笔钱财保她生活无虞,佟李氏可真是要被这笔钱给折磨死了。 不过今年木乔一提想抽钱出来还账,佟正义立马就要分自家的利息,“虽说我们家也不指着这点小钱过日子,但毕竟已经被你们克扣三年了,也是时候该分分了。” 木乔不屑的嗤笑,“佟大爷这话只怕错了吧?我们何曾克扣过你家的什么钱?回回倒是主动让你们把钱拿回去的,只是你们自己不愿意,现在倒来怨我们,这天下可有这么颠倒黑白的事情么?” 佟正义给说中痛脚,老脸涨得通红,强词夺理的道,“不管怎么说,既然要分红了,那就该一起分了才是。若是你们不愿分我们家的,那更好,我们家就多占些份子!” 真是休想!她养的鸡会下蛋了,他们就想来捡现成的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木乔淡然出声,“佟大爷,您这是糊涂了,你们家在官,我们在民,若是你们占了大头,这生意可就得让御史举报去了。” “那怕什么?”佟正义现在可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那么好糊弄了,“多的是官员从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大家口风紧点,谁管呀!” 木乔真是看不起这人,更加暗怨自己,当年怎么只因一个佟正恩,便选择跟这样一家人做了亲家?如此的不知收敛,日后必闯大祸! “兴许您还不知道,前几日棠梨镇的余夫人刚在我们这儿下了个大单子。要给准备出阁的大小姐打几套金银头面,还有陪嫁的丫鬟婆子们也得有些象样的夹银首饰。余家素来富庶,又只一位大小姐,她要出阁的东西可不能含糊,这一笔单子的总价可得好几百两。若是贵府不想赚,那好办,我们自己接了便是。不过这样大事,只怕佟大爷是做不得主的,还是回去跟佟婶子商量商量再来办吧。” 佟正义听得既惊且怒,尤其是最后一句,着实让他难堪。让他回去跟佟李氏商量,那分明就是瞧不起他,嫌他凡事都不能作主。 但木乔若是分了她的钱出去,哪里还有闲钱再接这么大的买卖?佟正义这几年到底也帮着打理些家务,学了些经济之道,当即就决定反将她一军,非争这口气不可,“既是如此,那就分钱吧,我们便不挣这笔钱了!” 甘泰心中一紧,这样抽空了现银,他们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第45章激怒 面对佟正义的撤资威胁,木乔并不紧张,只是慢条斯理的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又慢条斯理的打开,取出对龙眼大的明珠,用绢子托在小巧的手掌之中给他瞧看,“佟大爷,您知道么?余夫人就是因为看上我这对明珠,想买下给余小姐做一对耳环添妆,才肯在咱们这儿订下这批首饰。您现在若是真的想分钱,不做这笔买卖,那好,我也不便勉强,现就把账结了,三日内便把现银给您。只是我这对明珠可卖到了二百两银子,若我以此入了账,你们佟家所占的份例必定少了。只不知您,究竟能不能做得起这个主呢?” 佟正义一时噤声,直把面皮气得紫涨。 他好歹也过了几年有钱人的日子,虽然奇珍异宝见识得不多,却也知道,木乔拿出的这对明珠在他们这种乡下地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宝贝了。 珍珠单颗贵重倒还在其次,但难得的是她竟有一对,那就非常不易了,怪不来那位爱女心切的余夫人会不惜价钱来照顾宝华阁的这笔生意。 可是现在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是再不肯分钱,未免就更让人瞧不起了。故此即便知道回去之后佟李氏必定责骂,却依然生气的拿扇子往桌上重重一拍,“不就一对破珠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我家把钱分了,你还有多少金银可做成这生意?分钱,这笔生意我不做了!” 木乔却不搭理,径直转过身去,权当没看见此人,跟甘泰道,“阿泰哥,送送佟大爷。再打发个伙计去跟佟婶子说一声,请她这几日有空便上铺子里来一趟。” “你!”佟正义这回真的是给她激得大怒,气得浑身的血往脑子里直涌,再也不管不顾的道,“我是佟家长子,有什么事做不得主的?我说分钱就是分钱!来,咱们现就签字画押!” 他徒然站起身来,还习惯的拿扇子出来指点,却不妨方才那一拍,把扇骨都给拍散了架,这会子一提,中间的榫子徒然断开,扇面一垮,恰好露出四个大字,“难得糊涂。”配合他现在这副急赤白脸的表情,倒是分外滑稽。 木乔不由心中暗笑,这个傻子,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就学人家拿这些东西,闹了笑话还不知道呢! 佟正义看她和甘泰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自知出了丑,连扇子也不要,往地上一扔,还重重的碾了两脚,更加怒气冲冲的闹着要画押。 余家这笔生意,木乔本来就不太想分给他们。现在见佟正义主动放弃,当然同意,很快就让人公证,双方签字画押,将此事落定。 等佟正义走了,甘泰转回身来,颇有些忧心忡忡,“他这下子去了,回头他娘又该来闹了。” 木乔把珍珠收起,“没事,就算她来了,左不过再让她把钱还回来。只是这笔生意,我是断不会让的了。” 甘泰又看着她手中的这对珍珠叹息,“这可是展云飞送你的生辰贺仪,夫人还说要留给你当嫁妆的,你怎地把它也卖了?” 展云飞那年帮木乔查完一事之后,便推说寻到父母故人,告辞而去。他年纪已经不小,凡事有自己的主张,霍家也不好强留。只知是去了京城附近的海边,具体哪里倒是不知。只是逢年过节总会给木乔捎些礼物和书信,听说是在做酒楼生意,这一二年逐渐阔绰起来了。 “阿泰哥,展大哥送我时的情意,我心领了,这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若能把生意好好做起来,难道还怕将来没有更好的东西?” 甘泰叹了口气,苦笑,“你这口气,倒是越来越象老爷了,是我俗了!算啦,你既然决定了,就这样吧。只是也得想想,若是佟家一气之下当真要分钱,咱们拿什么再接余夫人的买卖?难道又上柳家去借钱?”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我有算计过的。你可别忘了,咱们还有三年的药材没动过呢!” 她说的药材,正是霍梓文离家之前出的那个主意。后来他虽不在家,但周思勤带人来看过,确实可行,于是木乔便坚持把此事做了下去。 找人清理了那片荒山之后,便种下了药材,又请了个懂行的老人家负责打理。只是好些药材据说长得时间越久越有效力,也越值钱,故此木乔一直没有动用,就等着哪天急需时,再挖出来变现。 甘泰听闻,稍稍安下些心。只忽地有些赧颜的抓了抓头,突然叫了一声,“阿乔!” 怎么?木乔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甘泰有些局促的笑道,“其实也没啥,本来我存了些钱,准备给……给我外甥打个银锁片的,若是你有需要,先拿去用吧。虽然不多,也是阿泰哥的一点心意。” 木乔心中动容,她心里清楚,家里给甘琼花的儿子准备的长命锁之类的东西早就打好,也给老两口带过去了,甘泰此刻说的必是他存着给自己娶媳妇的钱。 霍家虽待甘们一家极好,但的确清贫,平素也没什么工钱。就是到宝华阁来帮忙,他们也是坚持不收钱的。 甘泰手上能攒的一些,无非是从前随霍公亮为官时,收的一些打赏而已。可见木乔现在有困难了,他却毫不犹豫的愿意拿出来,他是真的在把她当成亲妹子一样对待的。当然,把她当作一家人的还不止他一人,整个霍家,这几年都待她是极好的。 木乔心中一暖,唇边终于展露一个浅浅微笑,“阿泰哥,谢谢你。如果有需要,我不会客气。” 嗳!甘泰很高兴的应了,继续去忙他的。可走到门边,又转过来交待一句,“阿乔,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真该多笑笑的。” 是么?可是木乔却因为他的话黯然了。大仇未报,她怎么能笑呢?难道她就忘了可怜的珠儿死在她怀里的情形么? 不!木乔强迫自己的心冷酷起来,转而去看那帐簿。甘泰说得有理,若是佟李氏来个趁火打劫,硬要分红,她可得好好盘算盘算,那笔药材钱到底够不够用。过两日等甘泰有空,得让他去药材地里看看,跟那老师傅打打招呼才是。 利益攸关的时候,佟李氏总是跑得特别快。 翌日晌午,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了宝华阁,刚一照面就笑得脸上的香粉扑簌簌往下掉,“昨天我儿子犯浑,他说过的话你们权当放屁!但有一条也不算错,既然你们家都要拿钱了,我们家自然也得要分。至于阿乔姑娘拿出来的那对明珠,既是从铺子里卖出去的,那只能算铺子里进的货。怎么能折进铺子里抵股份呢?詹管事,你说对不?”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往身后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去。那人虽然穿着管家服饰,却比佟李氏还有气势。一双小眼精明之极,下巴略长,还微向前翘,如鞋拔子一般,略嫌刻薄。 此人木乔也认得,是上回随着佟李氏母子一并回到乡下的管事詹绍。别看此人年纪不大,却是城阳王府,那位郡主娘娘的心腹。 给千里迢迢派到这里,自是为了怕有些场面上的应酬佟氏母子照应不到,惹人笑话。故此和佟氏母子之间名虽为主仆,但实际上佟氏母子还得时常看这位詹绍的眼色行事。想来今日佟李氏的这一番说辞,也是出自于他的授意。 听她点到自己名字,詹绍把小眼一眯,笑着客套,“请不要怪我家主母出言粗俗,不过她这番话,道理却是不错的。我家大爷为人心粗性急,给他个棒槌,都能认作针听闻。昨儿不过是和霍小姐偶然口角两句,就发了性子立了契约,委实算不得数。素来听闻霍大人与夫人宽厚慈祥,定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斤斤计较。这生意之事还是丁是丁卯是卯的分清楚,可千万别因此伤了两家和气。” (呃……今天被一位读者批评了,桂子深受打击。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加倍努力的写下去。其实说句心里话,开新坑的作者,每一章真的都是步步惊心。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意见,都希望能时常听到大家的声音,期待留言和虎摸~谢谢agi的打赏,给了桂子不小的鼓励。≧◇≦) 第46章回护 詹绍虽笑得和善之极,但话里话外分明透着讥讽之意。似是在怪霍家昨日利用佟正义的坏脾气,占了佟家便宜似的。不愧是佟正恩专程派来的人,颠倒黑白一样这么有本事。木乔听得心头火起,却隐忍着没有出声。 因为佟李氏的到来,阮玉竹自然也来铺子里陪客。三年的共同生活,已经木乔清楚的学会了许多礼节。在有长辈在场时,没有他们的吩咐,她就是生再大的气,也会一声不吭。 关于昨日和佟正义闹的那点事,阮玉竹昨晚就听说了。此刻见佟李氏他们如此要求,不慌不忙的道,“詹管事这话就言重了,区区生意小事,怎么还能伤了和气?那传出去只怕于你我两家颜面都有损失,这样的话可休要再提!” 詹绍闻言,笑容一僵,“霍夫人教训的是,是小的糊涂,说得不妥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嗯。阮玉竹先应了一声,这才接过话题,“还以为佟夫人匆匆忙忙跑来有什么要事,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她不屑的一笑,竟是责怪他们小题大做一般,让人无形之中就觉得低了一头。 尤其是佟李氏,在她面前不管如何穿金戴银,却总有些相形见绌之意,当下老脸一红,只得强嘴道,“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关钱财,还是分清楚的好。” 阮玉竹点了点头,“亲兄弟,明算账,佟夫人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虽说只是几个小钱的生意,话还是要讲清楚的。要说,我家那丫头昨儿是有些不象话,也怪我没把她教好,竟和大公子口角了起来,确实有失风范。” 有她这句话,佟李氏顿时放下大半心肠,赔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家那老大的脾气也不好。更何况他还那么大年纪了,还不知让让小妹子……” “佟夫人此言差矣!有理不在身高,只在公道二字而已。”阮玉竹正色道,“不管是读书人还是从商,在世间行走,信义名誉最是要紧。我家这丫头年纪尚小,不知轻重,但佟大公子可是早过及冠之年了,行事怎可如此儿戏?纵然是面对个小女孩儿,也该谨守礼仪,才是府上应有的规矩,却为何对我霍家的女孩儿如此不敬?莫非,是不把我们霍家看在眼里么?” 她这番话说得佟李氏和詹绍顿时都变了颜色,原来阮玉竹根本还在生气。就听她冷哼一声道,“若是口说无凭倒还罢了,但白纸黑字立下的东西能当成一纸空文么?就算大公子脾气不好,毕竟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又没喝醉又无人逼迫,是他自己要求立下这样的字据,若是还能收回的话,未免也太拿我们霍家当作儿戏了!” 说得好!木乔听得心头痛快。 昨晚她回家之后,挨了阮玉竹一顿好批,说她不该耍弄心机,哄佟正义立下这样契约。弄得她几乎以为今日必定将昨日之事一笔勾销,却未曾想,干娘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当下就见在阮玉竹这番义正辞严之下,佟李氏和詹绍都失了方寸。 詹绍毕竟在京城之中见过世面,知道象阮玉竹这样的人一旦动了脾气,可就极难挽回了。于是只能扯由头道,“霍夫人您消消气,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家主母对府上可从来没有轻视之意。只是大公子年纪虽大,却尚未当家立户,一应事情都是由夫人作主,霍夫人您也应该知道。不过既然大公子在您这儿说了这样的话,咱们一概不认也确实不对。不如今年的账我们也不结了,依样放在铺子里,这份子也就别动了吧?” “是是是。我们不分了,就跟从前一样,照旧就行。”佟李氏可不愿意放弃宝华阁这只会下蛋的母鸡,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自木乔接手之后,这三年里,银楼的生意兴隆,早把那一点份子钱挣回来了。如果让木乔拿钱把她的股份冲薄了,那长远算来,亏的可是自己。不如暂且忍这一时之气,只要份额不改,那他们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清这笔账。 阮玉竹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意,却没这么好说话的放过他们,“佟夫人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若是再不同意,好似有意刁难似的。钱财本是小事,这店也是我给女儿的东西,算不得什么。但如果要将大公子亲笔画押的文契作废,须得他亲自过来一趟,当着我们的面说清楚。” 佟李氏还没反应过来,詹绍却是已经心知肚明了,阮玉竹这是怪罪佟正义冲撞了木乔,要他来赔礼道歉。 “我们一定让大公子亲自登门致歉,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发生此种事情。” “那是最好。”不过阮玉竹还有要求要提,“虽说佟夫人是长辈,毕竟是母亲,佟老爷又不在了,按世俗常理,凡事还是得以长子意见为准。若是我随随便便就同意了,只怕日后又生波折。咱们最好再请一个中人,把此事作个见证,也省下许多精神。” 这一招好狠!木乔几乎拍手称庆。如此一来,佟正义以后想来管宝华阁的事情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根本没有理由再到她面前来晃荡。 佟李氏本来就不太看重这个大儿子,闻听此言虽说知道会于大儿子面子上有些下不来,但仍是极爽快的答应了,“这个断无问题,这间铺子本就是我家二儿子的,他这做哥哥的不过是代为管管,可沾不着分毫。” 木乔听着这话,心中却一阵刺痛。是她二儿子的?她还当真理直气壮得很! 不过此番回去,想必佟正义心头会很不痛快吧?就算是个再窝囊无用的大哥,毕竟也是姓佟的。佟李氏如此作法,也不怕这大儿子日后怀恨在心?不过这些,却不是木乔该担心的了。 平江府,佟宅。 佟正义一听说要他去霍家赔礼道歉,并找中人见证,他以后都不能再过问宝华阁的生意,顿时气得砸了酒杯。 “凭什么要我去给那小丫头道歉?娘,您也太不拿儿子的脸面当回事了,怨不得旁人都瞧不起我!” “你还有什么脸面?你那一点脸面全是你弟弟挣来的!”佟李氏跳起脚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乖乖的跟我去霍家说些好听的,把这事圆过去。否则老娘一个子儿也不给你,看你喝西北风去!” “哼,要是没有我,他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佟正义也是气急了,不觉脱口而出,“您也别忘了,当日他是怎么娶上那位郡主的!要是没有我,那……” “你疯了是不是?”佟李氏脸色大变,扑上来就要抽他的嘴巴子,“这样的浑话你给老娘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再敢提一字……你若是再敢提一字,你自己知道下场!” 佟正义被她陡然凌厉起来的眼神吓着了,再看旁边还有自己娶的那个不象样的妾室傻呆呆的站在一旁听着,不觉自己也有些后怕,把一肚子火撒在了她的身上,“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滚!” 那妾室没来由的挨了他一脚,含着两包眼泪回房了。 这头佟正义才道,“娘,我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让我给那小丫头道歉,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你要是弄丢了老娘这只金母鸡,我就扒了你的皮!”佟李氏发完狠,见他老实下来了,便又来安慰儿子,“不过是道个歉,又不是割块肉,有什么呀!再说此事,咱们日后总会有找回场子的时候。你要是不乐意,现就请詹管事来,给你出出主意。娘一定帮忙!” 詹绍就住在宅子前院,一召即到。听闻这对母子要出气,眼珠子一转,生出条毒计来。“眼前就个极好的机会,只看夫人和大爷要怎么行事了。” 第47章提亲 马上要到冬天了,纵是江南,吹来的风也很有些刺骨的寒意。 顺利的从铺子里抽了银两出来,除去要还给二叔家的,还有些剩余。木乔私下让甘泰去多买了两车炭火回来,每天出门之前,都让甘泰把屋子烧得暖暖和和的,不让干爹干娘冻着。 霍公亮看着书,忽地抬头微叹了口气,“也就是丫头才有这般细心,纵是儿子再孝顺,于这些小事上还是多有不及。日后她若是嫁了,还哪儿有人如此体贴你我二人?” 阮玉竹有些诧异,“老爷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么一句?” 霍公亮索性放下书卷,撩起裤腿,指给她看膝盖处鼓起来的那一块,“这是入冬前阿乔那丫头给我做的裤子,我当时还奇怪这膝盖处怎么加了两个口袋,只当是她做错了,也没声张。可是昨儿刚起风,今早起来穿我这裤子,就见膝盖处加了两块棉垫,原来竟是这般用处,可见那丫头的用心,几乎错怪了她。” 阮玉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欣慰之色,“这也不怪老爷疑惑,我还疑惑呢!别说你的裤子,我的裤子上也加了这个。定是这丫头看到咱们年纪大了,天一冷关节总是酸痛,所以特特的做了,好让咱们穿得舒心。” “是啊,这丫头虽是个不爱言语的,但心里着实知道孝敬,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前几日邹员外请我到他家小坐,言词中提及一些家事,颇有些不顺心。我劝解了几句,回来后却不免想着他家还算家资富裕,尚且还为些柴米油盐成日计较。咱们家一贫如洗,你我又都年过半百,阿三阿四却还年幼,日后讨个媳妇也不知处不处得来,未免有些伤感之意。” 阮玉竹不禁失笑,“老爷这心未免也操得太远了些!不过细细思量,却也有些道理。儿子再好,毕竟日后都是要在外头奔波,老两口呆在家里,自然与媳妇相处更多。纵是娶进门的时候千挑万选,可过起日子来,总是会有些磕磕绊绊的。只能看开些,少操些心罢了。” 她想着要劝慰霍公亮,可自己说着,却也有些伤感起来,“要是五儿留得住,咱们老两口也能多个贴心的闺女。幸亏现在还有个阿乔,聊慰寂寞。” “那倒真是,那邹员外也说,他家亏得尚有两个懂事的女儿,虽然嫁出去了,倒也时常回来走动,很是解了不少烦恼。这养儿子是面上好看,养闺女可真正贴心。”霍公亮说着兴起,一时谈论起木乔的终身大事来,“咱们日后可定得替阿乔选个好夫婿,最好留在身边不远处,这才能相互都有照应。” 阮玉竹噗哧笑了,“阿乔还小呢,连及笈之龄都没到,哪里就谈论起婚事来?” “可不算小了!我那日跟邹员外说起来,他还打听我们阿乔几岁了,可曾许人。瞧那意思,似有婚配之意。”霍公亮说起来,颇为些为人父亲要嫁女的忿忿之意,“我当时也用你方才的话推说了过去,可是回来细一寻思,琼花嫁得如此不易。若是有好的,咱们可当真得从现在起就要留心了。” 阮玉竹听着这话,半晌没言语。霍公亮觉得蹊跷,眯起昏花的老眼细看,却见老妻的眼圈已然红了,急忙劝解,“你这是怎么了?男婚女嫁,本是人伦大事,难道咱们要留她一辈子不成?” 孩子们都不在家,阮玉竹越发抽抽噎噎起来,难得流露出几分女性天生的柔弱,“话虽如此,可是骤然听老爷提起,为妻心中……心中实在伤心。” 唉!本来是阮玉竹劝他,这一下,又得霍公亮哄着老妻了。 忽地,有客来访。老夫妻立即收拾了心情,却见是平江府的官媒,笑容满面的上门道喜,“老相爷,老夫人,小人受人之托,特地上门来替府上小姐求亲!” 宝华阁。 木乔心内颇有些不安,佟正义上次来赔礼道歉,又当众表明不再管银楼生意。虽是出了一口恶气,她却总觉得此事进行得未免太过顺利。 以她对佟正义的了解,他不是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却也不是没有一点气性。若是他来赔礼道歉之时态恶劣,木乔还可以理解。但他如此恭顺,着实让人有些疑心。 难道是被佟李氏强压下来的? 木乔也希望是自己多疑,暂且把心事放下,又专心想了个新首饰样子,画好图形请大师傅顾松上来参详。他只在细节之处做了些小小的调整,便拿着图纸下去做试验了。这位师傅虽然年轻,但这几年来却凭真本事站稳了脚跟,上上下下没有不服气的。 甘泰上楼时,刚好看到他下去,打了个招呼,进房跟木乔感叹,“这样好手艺的师傅,再过几年咱们这儿也未必能留得住了。” 木乔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那也未必,若是日后能把店里的份子分些给他,他也未必不肯留下。” “那佟家肯么?若是可行的话,从前早就请那俞师傅了。” “此一时彼一时,从前不行,不代表以后也没机会。” 甘泰顺势跟她提起一事,“对了,我今天去乡下,还碰到那俞师傅了。他在给人修补首饰,大冷的天,看起来格外辛苦。我便多嘴说了句,他若是愿意,可以到咱们铺子里来帮帮忙。反正咱们年前生意好,多个人来总是好的。” 木乔想着从前和大师兄的情份,十分赞同,也感谢甘泰的厚道,“阿泰哥,你说的很是。若是再遇到,好歹劝他来。你今儿出去,可也着实辛苦了。” “辛苦什么?我怕记不全,带上纸笔写了一份。替咱们管药材的王师父说,那些药材都长得极好,若是你要,也可以开采了。”甘泰笑着拿出张单子来,看着木乔的眼光里充满赞叹,“小阿乔,我真是服了你了,那块地当年只当好玩种着,也没花多少钱伺弄。可今儿回来的路上我去药材铺里问过了,能值好几百两银子呢!若是老爷夫人知道,可不知怎么高兴。” 木乔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喜气,“是么?那可真好,不过你也不要服我,这可是三哥走前出的主意。” 提起霍梓文,甘泰也颇为思念,“那空谷道长也不知把他拐哪儿去了,这几年就来了那么几封信,这三年之期眼看就要到了,也不知年前能不能赶回来。” 是啊,木乔颇感失落,当年他是为了替自己圆谎而离家,现今那个如月华般俊秀的少年又已是何等模样? 天色渐暗,银楼关门,回转家中的木乔敏锐感觉到干爹干娘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 “这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木乔晚饭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干娘不如说来听听,女儿就算拿不出什么主意,好歹您讲出来了,也能消消气。” 阮玉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不肯让她跟着受气,只推说是些霍公亮从前的老朋友出了点子小事,与自家无关,让她宽心。 可是不出几日,木乔在银楼里,却听到楼下有客人带来了些闲言碎语。 “听说你家小姐许了佟家的大公子,这可得恭喜你们了。” 伙计听得莫名,矢口否认,“哪有这样事情?我们可从未听说。” “别瞒着了。平江府可传遍了,都说佟家大爷这些年一直不娶,就是在等你家小姐长大成|人呢!要不,他们家当年何以单单会把铺子卖给你们家?听说还要请知县来保媒作亲,这可还能有假的?” 木乔琉璃色的眼眸骤然圆睁,一口气憋在胸中,几乎怄出血来。 姓佟的,你们好歹毒! 第48章家人 “混帐!简直是混帐之极!” 霍公亮气得在家大发雷霆,那日官媒上门来为佟正义向木乔提亲,就被他完全不留余地的给拒绝了。 却没想到佟家居然这么不要脸面,颠倒黑白不说,还将此事吵嚷得满城风雨,这竟是要众口烁金,赖定这门亲事了。 “老爷,老爷您快消消气。”阮玉竹自己也生气,却知道此时生气完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咱们得快些想个法子,把此事平息。否则以讹传讹,还不知说出些什么样难听的话来,到时让阿乔可怎么办?她是女孩儿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现在佟家越是闹腾,咱们越不能动怒,否则自乱了阵脚,可不正趁了他们的心意?” “是是是,是我气糊涂了。”霍公亮在屋内踱来踱去,强自让头脑冷静。 俗语说,烈女怕缠郎。佟家就是吃定了他们家读书人脸皮薄,所以那日詹绍才定下这样毒计。给佟家母子一说,二人皆是大喜。 他们早就听说,霍家会将宝华阁的那部分股份给木乔做嫁妆。如果让佟正义娶了木乔,那这间铺子就还是他们家的。况且木乔小小年纪,便已经如此的懂经济之道,若是日后娶进门来,更可以为他们佟家做牛做马了。 不过詹绍也清楚的告诉他们,“那霍家必定不会同意,所以咱们一面放出流言,一面得尽快修书一封给郡马大人。让他来信托一位有身份的官员上门保媒,这样才能逼得霍家不得不就范。毕竟是个干女儿,又不是亲生的,只要咱们行事得当,当能成事。” 佟李氏最满意之处还在于,“那丫头可是当年唯一活着生还下来的人,不管她是一时忘了,还是永世忘了,只要嫁进咱们家,那这辈子都不必害怕她想起些什么来了。” 佟正义连连点头,心中却想着的是木乔秀美娇俏的容颜,似乎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脑子里的念头也越发龌龊猥琐。 木乔多少明白一些佟家的用意,但她现在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人言可畏啊!故此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干爹,指望他能起死回生,破此棋局。 “唯今之计,只有两条。”霍公亮不愧是做过相爷之人,虽然恼怒,但很快就理清头绪。 “一是尽快给阿乔另许门亲事,那么谣言便不攻自破。但是现在仓促之间,上哪儿找那么合适的子弟?况且佟家流言既出,旁人顾忌着他家那位郡马,只怕纵是知道佟家有意陷害,也未必敢轻易应允。所以唯今合适之人,除了阿三,便是阿四。” 阮玉竹有些迟疑,“此法虽然可行,但毕竟有些勉强。几个孩子年纪尚小,也未必就能如他们的心意。若是日后合不来,倒是误了他们一生。” 此话甚为有理,木乔绝对支持,不管阿三阿四,她一个也不想嫁,于是睁大眼睛,等着霍公亮说出第二条。 “那还有一个法子,便是让佟家主动收回此话。由始作俑者来反驳,可比咱们解释一千一万句都有用。” 这话说了岂不等于没说?佟家要是肯收回这个话,怎么还会费神巴力的来传这流言? 但阮玉竹却知道,霍公亮不会轻易说出这样没有油盐的话,他既如此说,定是有几分把握了,“老爷打算怎么做?” 霍公亮慢悠悠的语调里透着几分狡黠,“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佟家是小人,对付小人,还须靠女子才行。” 太高深了。木乔越听越糊涂,阮玉竹却越听眼睛越亮,思忖半晌,唇角已然带笑,“这些无稽之谈,尽是乡野村妇闲来胡扯,没一句正经。老爷您也不必劳心费神了,此事就交给我去办。阿乔你也不必担心,只要还有干爹干娘一口气在,定会护得你的周全。” 木乔虽不知他们到底做了何种打算,但心中却是无比感动。她不过是养女,干娘却能为她说出这样话来,便已经比世上许多不拿女儿当回事的亲生父母好太多了。 “爹,娘!快开门呀!”天已二更,却忽地听到霍梓斐拍门的声音。 因头疼于这个小儿子的精力旺盛,霍公亮前两年便在平江府给他寻了位专门教授弓射骑马的武师西席。君子六艺中本也就有此一项,不仅强身健体,也算得上是正经事情。只因路途稍远,说好半月才回来一趟。算来离原定归期还有几日,这突然归来倒把一家人吓了一跳,还怕他出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霍梓斐跑得满头大汗,竟是徒步从平江府走回来的,“只是在学堂里听说了阿乔和佟家的亲事,想来定是他们家捣鬼。便跟师父告了假,急急赶回来了。爹,若是他们家再胡说,就说阿乔是我媳妇,看他们怎么办!” 十二岁的少年比三年前长高了许多,夏天晒黑的印痕还未淡去,越发显得英气勃勃,只是现在,满脸满眼都写着为她所打抱的不平。那无关利益,无关得失,纯粹是一个哥哥要保护妹妹的单纯心思。 从前木乔还可与他平视,现在却只能仰着小脸,尽力把快要涌出来的泪水咽回去,费劲的嗫嚅,“谢……谢谢四哥。” “咱们一家人,还谢什么?阿乔,别哭!那个姓佟的也真是不要脸,不看看自己多大一把年纪了,都可以当你爹了,居然还敢打你的主意。我呸!他要是敢上门来,看四哥怎么帮你把人打出去!” “胡闹!”霍公亮听着前头尚可,最后一句不象话了,板起脸来训斥,“让你去学功夫是让你跟市井无赖般打打杀杀的么?做事多动点脑子,什么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只顾着逞匹夫之勇,能成什么大器?” 霍梓斐缩了缩脖子,阮玉竹却笑着揽过儿子,“阿四这话虽有些糊涂,但心却是好的。老爷您也甭教训了,快让他进去洗把脸吃饭。这么大老远的跑回来,晚饭必定是没吃的。” “我连午饭都没吃呢!”霍梓斐趁机替自己道了个辛苦。 木乔顿时把眼泪一收,往厨房里跑,“你等着,我去给你下面条。” 刚生着火,却见甘成也匆匆忙忙的背着个包袱赶回来了,“听阿泰让人带信来说家里出了 重华第11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家里出了事,可把我和孩子他娘都急坏了。要不是琼花那边实在走不开,孩子他娘也得回来。佟家实在欺人太甚,就是琼花他们两口子听着此事都气得不行。老爷,实在不行我就带阿乔出去避避,免得他们家人暗地里使坏。” 阮玉竹顿时笑着向厨房吩咐,“阿乔,再多下一碗面来,你甘叔也回来了。瞧瞧,听说我们小阿乔受了委屈,一家子可都心疼了!” 厨房里,木乔的手一直在发抖,却不是害怕,而是感动。 一颗心仿佛在极冷的严冬里被冰封住后,又坠进暖融融的热水里,让她连紧咬着的牙根都在不停的发酸。眼眶里热热的,须得拼命控制,才不叫那滚烫的泪水滚落。 不过是听到一些流言,这些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人都会为她生气,为她放下手中的事情,急急赶回家中,为她出谋划策,想方设法的保护她。 那颗曾经被伤得千疮百孔,卑微得栽进尘埃里的心,仿佛重见光明般,终于有了一丝自信。 她是否,其实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差劲?她是否,其实也还是有让人喜爱怜惜之处?上一世的错误,她能否归结于遇人不淑?而重来的这一次,她是否可以得到些小小的幸福? 不过是这般几个爱她的家人,她就可以很满足。 第49章流言 佟正义这几日等着定下他要娶的小美人,等得是五内俱焦。 既然心焦,难免要去那烟花柳巷之处,寻娇俏可人的美娇娘替他开导开导。既然出入那等声色犬马这之所,总有些多嘴好事之人,向他问起姻缘一事。男人嘛,总是好面子的。佟正义自以为詹绍定下之计已是万无一失,自然要四下里吹嘘,言辞之中竟把木乔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般,有些话便吹得越发离谱了。 可他忘了,世上之事还有过犹不及一说。 有些话,半遮半掩时最引人遐思。真若是大白透亮了,反倒让人觉得无趣。更会惹人生疑,光听这佟家嘴上说得响亮,却不见实质动静,该不会是他们家剃头挑子一头热? 但奇怪的却是,霍家浑似无事人般,不见半分动静。 若是问上门来,便回一声不是。若是不问,他们也不解释,大有不将这些流言放在眼中之意。 有些交好的乡亲们不得不好心提醒,让他们出面辟辟谣,可霍家只说清者自清,便搁下了。不禁让人觉得这一家子书生意气太重,看着都替他们着急。 但在表面迂腐的霍家背后,霍公亮及夫人却明显的留意起一些体面人家人情往来的事情。年节将至,这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只是他们,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难道果真是干女儿,所以不大放在心上? 很快,冬至到了。 今年霍公豪不仅带了两个儿子回来祭祖,还特意带了素未谋面的二女儿邓慧怡。令得木乔对这位二叔家,再次生出些好奇。说来也真是惭愧,在霍家呆了三年,她对于这位二叔的境况,还只是略知一二。 听闻霍公豪极是年轻,便中了举人,却在进京赶考的路上,改变了他的一生,原因却出在路遇的几个同届举子身上。 本来学子之间,作伴赶考极是寻常。却因为家境清贫,让年纪轻轻的二叔很是受了些人的白眼。 既然合不来,那便不要同路,霍公豪当然不肯忍气吞声,收拾了包袱便自行上路。可万万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位举子发现失了窃。 如此情形之下,霍公豪当然有重大嫌疑。要不是同行路上一位客商作证,几乎毁了他一世清名。 而经此一事,霍公豪大受打击,直觉人穷便处处受气,不如寻场富贵,更加靠谱。于是跟那位帮他的客商相谈甚欢,也不知怎地,一来二去的就答应给人家作女婿。 若是只做个商人婿倒也罢了,麻烦的是那位商人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三位娇女。他好不容易才得着霍公豪这样的乘龙快婿,当然更想把他拐回去做赘婿,从此顶门立户。 也不知这当中又有些什么波折,总之最后的结局便是霍公豪在家中跪了三天三夜,到底还是走了,惹得霍家极是伤心,从此断了联系。 而今虽然又有了来往,但霍公亮半字不问弟弟的家事,霍公豪更不敢将在外行商之事回来言说。以至于木乔只能从与周思勤打交道时的片言只句推测,这位二叔可能很有点钱。但到底多有钱,做什么,她是一概不知。 现今二叔家的老大邓梓谦已经十七了,远一看是位翩翩佳公子,近一看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眉宇间很有些傲气。让木乔觉得,如果不是他爹勉强,这小子应该不太愿意来大伯家受这场冷遇。 邓梓谨比木乔还小半岁,十岁的男孩还没到叛逆期,笑得心无城府,和霍梓斐越发的象双生子。他们两个也天然比旁人要投缘,就是不能说话,小哥俩一对眉毛都能傻乐半天。 至于邓慧怡,已然十五,出落得十分甜美娇俏,一看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不谙半分人间忧愁。幸好为人还算恭敬有礼,没犯下什么大错。只是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也忒活泼了些,滴溜溜四下乱转,看到什么都觉新奇。 起初,木乔还担心她会触怒干爹,却不料霍公亮对她颇为宽容,想来也是看在她已然及笈,不久便要嫁人的份上,并不曾说过半句。 一时礼毕,该办正事了。 木乔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两,对霍公豪深深一拜,“多谢二叔当年施以援手,今日总算是完结此债,但此份恩情,侄女却不敢相忘。” 阮玉竹曾教过她,哪怕是至亲骨肉之间,也要学会记着旁人待你的好处。虽不至于事事回报,跟做买卖似的算计得一清二楚,但心里要懂得感恩,这才叫施好的人心中温暖,愿意再对你好下去。 因事先得了周思勤的回禀,霍公豪也不算意外,只邓梓谦的眼中有几分讶意,没想到这小堂妹当真说到做到了。 一手交钱,一手焚毁借条,但霍公豪却掂量着那包银子,想再找个名目送给侄女。 “不如这钱还是阿乔帮二叔收着,家中春秋二祭,我也该尽一份心力。” “不必了。”霍公亮淡淡插了一句,“自古长幼有别,本是我份内之事,无须你操心。” 霍公豪一窘,木乔见干娘给她使了个眼色,努力笑得烂漫无比,“二叔,我还您钱时,可是没算利息的。您要是心里过不去,就当这些年的利息。” 霍公豪下了个台阶,尴尬一笑,心知大哥心中还是有气。 忽听女儿笑得脆如银铃,邓慧怡纤手一伸,抢过爹爹手中的银包就收进怀里,“这钱还是我替爹爹收着,免得您又偷偷攒了私房!” 她嘻嘻拔下头上一对花钿递到木乔跟前,“今日初见妹妹,也没预备什么礼物,小小首饰,就送与妹妹留个念想。” 她今日穿着身海蓝底子绣海棠花的雅致新衣,故此头上配的也是一对蓝羽点翠的海棠银钿。 木乔只用眼光的余光一扫,便瞧出这对银钿乃是新造。且不说那上等翠羽和当中镶着几粒红宝石的灼灼光华,连银子打的花托上,也没有半分磨损过的划痕。 霍公豪得女儿一番转圜,极是高兴,“是是是,阿乔你快收下!” 邓慧怡笑得越发灿烂,可木乔却觉得她的笑容里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之意,眼光再扫向二叔一家身上深深浅浅的蓝,忽地恍然。 霍公亮素来喜欢蓝色,所以二叔一家都这么穿了。而依这位堂姐的性子,恐怕并不是十分喜欢蓝色之人。而她却特意为了这身衣裳打了这样一对蓝色首饰,恐怕是早就想好要来送这份礼的。 若是明说还好,如此用心,木乔却更加不能收了,“姐姐客气,不过妹妹年纪尚小,还用不上这样好的东西,还是姐姐自己收着戴。” 霍公亮在一旁微微颔首,阮玉竹淡然一笑,“二弟,你让侄女儿收起来。阿乔若是收了,少不得还得拿店里的东西来还,你这不是生生的难为她么?” 见大嫂把话说得这样明白,霍公豪不好坚持下去了。只得讪笑着让女儿收了首饰,“哥嫂还是这样见外。” 霍公亮瞟了弟弟一眼,默不作声的拂袖而去。霍公豪自悔失言,三个孩子皆从了母姓,也难怪大哥要见外了。 不过等霍公亮再走远一些,霍公豪却有一事要向大嫂打听,“听闻近日家中颇不安宁,若是需要,我可以请人出面去佟家调停。” 阮玉竹笑着摇头,“多谢二弟费心了,此事我们自能应付。年关将至,你也快些带着孩子们回家去。” 多留无益,只得告辞。 等出了门,霍公豪却还是不放心,“梓谦你带弟弟妹妹跟管家一起先回去,爹在这儿多留几天,把事情了解了再走。” “大娘都说不让您管了,您还操的什么心?”邓梓谦满脸的不耐烦,“这年下家里事情多着呢,全丢给娘怎么行?” “那些杂七杂的小事,纵是错上一两件也没关系。阿乔虽不是你大伯亲生,可光冲着她也姓霍,你爹就不能不管!” “行了行了,那我留下,爹您先回去!”邓梓谦勉强接下这个差使,“您只管放心,我包管让佟家再不敢打堂妹主意,这总行了?” 霍公豪有些犹豫,邓慧怡插话进来,“爹,您就让哥哥留下。娘除了能管着家里不乱,外头那些事哪里能应付得来?到时若是让两位姨父抓着把柄,咱们这个年,可别想安生过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霍公豪想想有理,于是反复交待大儿子,“那你行事可要注意分寸,那佟家可有儿子在京城做官的,听说还颇得圣宠,是个什么郡马。最好让他家知难而退,别伤着和气。” “知道知道!”邓梓谦心中却满不在乎,闹事的那个又不是郡马。市井无赖一个,怕他何来? “不过细想想,小堂妹生得还真好看,也难怪人家惦记。尤其那双眼睛,我看北边那几家的女孩儿里,也没生得她这么漂亮的!我这对花钿是蓝色的,倒也不太适合她。”邓慧怡说笑着,却让邓梓谦心中动了一动。 那样漂亮的小姑娘可也是自家妹妹,怎么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不行!开始将木乔纳入保护范围的邓梓谦在琢磨,要怎么教训那佟家老大一顿。 推食美》]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简介:巧舌尝遍世间美味,妙手烹煮珍馐佳肴!) 第50章会面 甘婶已然照顾女儿出月子回家了,等送走了霍公豪一家,她有些焦心的问阮玉竹,“夫人,连二爷都听着信儿了,可见佟家把这此事传得太过邪乎,咱们总不能这么干等着?” 阮玉竹微微一笑,“你忘了前几日,柳家打发人下来的贴子了?” 知道啊,可甘婶还是莫名。 当年木乔救过的柳七少,柳起轩今年十二了,因逢本命年,犯太岁,恰好他前些日子又病了一场,所以柳家请人算了一卦,说是要散些钱财替他挡灾,再请些贵客到家中坐坐,替他压压煞气才行。 这也是富贵人家才养得讲究,和他同岁的霍家老四不就一根红腰带便打发了?纵是习武之时有些磕碰,那也是小意思,只要不伤筋动骨,霍家人浑没放在心上。 只是柳家却当真非常正式的为了柳起轩准备了这样一场宴会,请了些地方官员及交好福厚之人前来。还特别声明,怕折了孩子的福,这回请客一概不收礼。反而为每位上门的客人准备了一份厚礼回赠,也是散财之意。如此一来,收到邀请的谁不踊跃?既做人情,还落得实惠。 因为木乔对柳七有过救命之恩,所以算是他命中的小贵人,柳家也特意下了道帖子,请阮玉竹无论如何也要带她去坐坐。 甘婶子不明白,破解困扰木乔的流言跟柳家的一场宴席能扯上什么关系?“难不成,夫人是打算把小阿乔嫁进柳家去?那样的深宅大院,阿乔能过得惯么?” 阮玉竹噗哧笑了,“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柳家,也真真算得上是极知情识趣之人了。才想睡觉,他们便递了枕头过来。只怕往后这份人情,却不是这么好还的。” 甘婶听得越发一头雾水,连木乔在一旁都甚不解,干娘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阮玉竹一笑,招手让木乔上前,抚着她的头,满是爱怜,“你今儿做得不错,后日去到柳家,只需象今日这般即可。” 好,木乔知道了,这个哑谜看来干娘是不会跟自己明说了。不过以霍家人的性格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凡事总要做成了才说,若是不成,跟自己说了又有何益?于是木乔也暂且按捺下这一份好奇,等着柳家的宴请。 许是对干爹干娘的信赖,让木乔心中渐渐安定。便是再到银楼里听到些风言风语,也置若罔闻。 刚给招来帮忙的俞丙坤瞧见,很是赞叹,悄悄的跟人说,“别看你们家小姐年纪不大,这一份沉静倒真真是极难得的。不愧是相爷家教出来的女孩儿,便不是亲生的,这浑身的气也不输那些大家闺秀了。” 后来这话辗转传进木乔耳中,心中欢喜的同时,却也有些小小忐忑,为了不让人失望,她得努力做得更好才是。 很快,便到了柳府宴请的这一日。 佟李氏特意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描眉画鬓,全然不顾丈夫死期才将将到三年的守孝之期,更加忘了她早已过了做祖母的年龄,不能再如妙龄少女般争奇斗妍。还一门心思想着要如何打扮得富贵出众,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詹绍是给城阳王府打发来指点佟氏母子一些礼节上的事情,但他毕竟是仆,不可能连主母穿件鲜艳点的衣裳,多戴些花枝金银都要去管,那就是讨人嫌了。 于是佟李氏挑了件黑底绣桃红花纹的新衣,便自以为尽到了寡妇的本分,配上宝蓝的长裙,绣着蝴蝶的翠绿花鞋,又把首饰盒里最贵重的金银玉器全部佩上,如披挂整齐准备上战场的将士般,趾高气扬的出门了。 佟正义斜刺里蹿出来,涎着脸拉扯着她的衣袖,“娘,带我也去见识见识嘛!” “少做梦了!”佟李氏怕儿子把她的衣裳弄脏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跟赶苍蝇似的赶开,“老娘儿女双全才有资格给柳家请去,你有啥?今儿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副生相,怎上得台面?老实在家呆着,等老娘回来带好西给你!” 佟正义不依,“我怎么就见不得人了?娘不嫌儿丑,我再不好,可也是您亲生的!” “我倒宁愿没生过你这么个蠢东西!”佟李氏怕耽搁了时间,从袖子里摸出钱袋,“你拿几个钱,自己找地方乐呵去,别想些没边的事情!你娘今儿到那些贵人之中坐一坐,说不定,不等你弟弟的信来,就能帮你把这门亲事给定下。” “那这些都给我!总不是去柳家作客,您也不必带钱出门了。”佟正义见去柳家无望,劈手将整个钱袋全都抢了过去。 眼皮子恁浅的东西!佟李氏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忿忿然走了。詹绍当然跟着,但他是男丁,不能出入内院,于是佟正义的那个妾室春兰就作丫鬟打扮,和另一个小丫鬟锦儿一起跟在佟李氏身后,以壮声势。 柳家说是办场小小的宴席,但请的客人却着实不少,分了内外院招呼女眷与男宾。宝马雕车香满路,便是佟李氏初到大门外时的感受了。而进得里面,更是锦衣华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过了十岁,便算是大孩子。木乔再不能如小时候那般,出入柳起轩的卧室。但在有长辈陪同之时,去他的书房说说话,倒是可以的。 贾姨娘依旧是那么明艳照人,笑吟吟请她坐下,又去招呼丫鬟们奉上茶点。木乔暗自撇嘴,还是老一套的招数,就是让他们能有机会好好说几句话。 细看柳起轩,他也终于开始长个子了。虽然不及霍梓斐般,如被助长的禾苗般往上猛蹿,却也比木乔高了半个头,让他很是得意。 今儿是他的好日子,又要给他辟邪,这小子自然穿一身的正红。红衣红袍红鞋红裤,就连束发的头绳上都系着一块红澄澄的鸽卵石,晃得木乔眼前一片红光闪闪,几乎疑心是掉到了一朵红霞旁边。 转开眼光,木乔不敢再看下去了。她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晚上做梦都会想念他头上那块鸽卵石。那可是色泽最纯正的红宝石啊,个儿又大,要是自己能有那样的一块,啧啧,还是不要妄想了。 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木乔将一条红腰带送上,“虽说府上不收礼,但这个是我亲手做的,也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我四哥今年也是本命年,我给他绣了一个,也给你绣了一条。这两边缀的小剑全是桃木做的,听说可以辟邪。你纵是不戴,搁在屋子里也好。” “我这就系上!”柳起轩还当真背过身就解开腰带,把她给的换上。 虽然知道他这么做可能只是场面工夫,但木乔还是觉得心里很舒服。 只是柳起轩系好裤子后不经意的说了句,“有些长了。”让木乔回了下头,却见他果然是瘦,那小腰儿细得,跟霍阿四简直没法比。 心下不觉一沉,一个男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却依旧养得这般瘦弱,想来长大了,身子骨也好不到哪里去。再看他的脸色虽给一身红衣映得粉润了些,但到底难掩那底子里的苍白。 “也没关系的,我把结系长些就好了。”柳起轩见她怔怔的不说话,以为是他的抱怨让她下不来台了,急忙又补了句。 木乔笑了笑,“你呀,多吃些肉,长胖些就不嫌长了。” 柳起轩见她恢复常态,心下一松,便也说笑起来,“我瘦些是病了一场的缘故,你最近是不是也吃不香睡不着的清减不少?” 一听这话,木乔就知道柳家也听说自己的事了。虽然不喜欢柳起轩这油腔滑调的促狭模样,却仍是给他福了一福,“干娘让我谢谢你们,特意请我们前来。” “客气什么?”柳起轩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反正我家里也有点事,要找个名目请人,顺便就请你来散散心了。” “七少爷。”听他这话,贾姨娘浅笑着嗔了儿子一眼。 却见柳起轩看了她一眼,又看着木乔,带了几分认真道,“我难得有个能说真心话的人,木乔也不是那起子乱嚼舌头的人。” 木乔不觉抬了眼,对上他晶亮清明的眼神,心中一动。这小子,是存心试探自己呢,还是当真顾念着他们那年的情份? 也只略坐了一坐,前头便有人来请。柳七已经大了,要去外头见客,贾姨娘携着木乔回了女眷们所在的花厅。 刚进门,就听佟李氏大嗓门在那儿嚷嚷,“哟,阿乔也来了,怎不来给婶子见礼?莫不是听说我来,你就害羞了?” 木乔顿时心头火起,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如此厚颜无耻的混淆视听,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她儿媳妇了么? 第51章报复 当着一屋子的客人,木乔镇定自若的来到佟李氏的面前三步远,福了一福,清清脆脆的说,“婶子说笑了,我方才去和七少爷见礼,这才瞧见您来。” 简简单单几句话,大方而不矫揉的态,很快就划出一条无形的界限,把佟李氏的故作亲近的热情给泼熄了。 “你这孩子,就是客气。快过来给婶子好生瞧瞧,最近长胖了些没?” 见佟李氏还不死心的把那又肥又短的爪子,故作亲热的往自己身上扒拉,木乔不着痕迹的退后了半步,“劳婶子挂心,我们一家都很好。” 然后坚决转过身,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佟李氏给撇下,回到干娘身边,低眉敛目,不置一词。 在场的诸多夫人皆是听说过他两家流言的,此刻见佟李氏一味亲热,而木乔却淡然处之,各自心中都有了些数。只是权当作没瞧见,依旧说着各自的闲话,却又分了一半心神,关注这边的动静。 佟李氏给木乔晾在那儿下不得台,面上不免有些难堪。她是算得好好的,一见到木乔就把她划拉到身边,一番亲热的揉搓下来,没影的事也弄得有影了。再当着大伙的面把这事一提,估计就有分的把握,却怎么料到木乔如此的不给面子,这让她如何把戏唱下去? 她不知道怎么唱了,阮玉竹却主动挑起了话茬,“佟夫人,听说你们家大公子年纪已经很不小了,怎么还没给他说门亲事?” 佟李氏豁出去了,皮笑肉不笑的隔着好几人的距离,便提高了嗓门问,“那我若是向霍夫人求娶,您允不允呢?” 阮玉竹笑了,“佟夫人,您这是在说笑话?我家哪有合适的丫头,能许给贵府大公子的?” “就是……”佟李氏正想点出木乔来,却给阮玉竹笑着打断了。 “佟夫人,您这个做母亲的也太偏心了些!小儿子都早已成了亲,怎么老大竟是给生生耽误下来?这长幼有别,虽说大公子没有功名,但长子嫡孙可也要格外重视。佟老爷仙去如今快满三载了?大公子守孝期满,此事您和郡马大人可真不能坐视不理了。” 旁人听她提起佟福顺过世还未满三年,再看佟李氏身上穿戴,难免心中都闪过一抹轻蔑之意。再想想她家小儿子倒是攀了门好亲,可对这大儿子却不闻不问,自是公道自在人心了。 佟李氏再不晓事,也给阮玉竹这番话憋得老脸通红。脑子一热,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道,“之前不是没遇到合适的么?不过霍夫人,我家老大倒是看上你家阿乔了,你可是允也不允?” 满座静默,谁也没想到佟李氏居然能厚着脸皮,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话来,眼下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对于霍家来说,都是对他们的极大不敬。 阮玉竹笑意愈深,“佟夫人真是好风趣,你家大公子看上我这女儿?只怕是一场误会!我这女儿才几岁?你家大公子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怕只是随口一句戏言,给误当真了?” 她似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近日恍惚听见几句闲话,说什么贵府要向我家求娶。我心里还在纳闷,我们两家又没个合适的儿女,这是结的哪门子亲?还想着会不会是有些同姓之家弄错了,原来竟是如此!” 阮玉竹笑过之后,又微微叹息,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佟李氏,“这说来做父母的当真不易,儿女小的时候,成天怕他长不大,日夜揪心。等他们长大了,又有自己的主意了,有什么心事也不爱跟父母说。佟夫人,您夫君撒手西去,难为你一人撑起这个家。若是和大公子有什么心结,还是要当着他的面好好说,别再这么捕风捉影的,瞧着人,着实是心酸哪!” 她这么一说,在座的不少母亲之中很快引起了共鸣。 “谁说不是呢?儿大不由娘。他们的心思,我们哪里猜得到?可还得费神费力的去猜,就怕他们行差踏错,毁了前程。” “尤其是姻缘之事,更是要万分小心,万一娶个合不来的,那才真真是要怨咱们这做爹娘的一辈子!佟夫人,您还是多找几个稳重的官媒,给大公子好生定一门亲事。” 言辞之间,大部分的人不管是真信还是假信,皆是倾向于阮玉竹的一番言辞,觉得是佟李氏和儿子沟通不畅,才引起这么一场笑话来。 难道不可笑么? 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居然要娶不到十二的小姑娘,这说出去让人怎么想?难道娶回家当女儿养着?两边又不是有什么非要结亲不可的理由,这不摆明的老夫少妻,怨偶天成? 众人心中大多鄙夷,这佟李氏也当真是老糊涂了。干什么不好,非弄出这样事来。你若有本事,就早些把事情办妥,现在叫霍家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回,有什么意思? 果然是没有根基的浅薄门弟,成不了气候!瞧她男人死了不到三年,就打扮得跟老妖精似的出来招摇,连长子的亲事也不好生管管,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佟李氏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把要娶木乔的话坚持到底了。只能承认是自己一时糊涂,又喜欢木乔的聪明伶俐,所以才没考虑这么多。 柳起轩的嫡母赵氏见此情形,终于也开了金口,悠悠的劝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佟夫人,霍家小姐虽好,却委实年龄太小,若是等她长大,大公子少不得又要白白蹉跎几年,实在是不太合适。若是知道您苦心想挑个好的倒也罢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诚心不想给长子娶亲。这要是传扬开来,只怕于郡马脸上也是无光的。您说,是也不是?” 佟李氏除了灰头土脸的点头称是,还能说什么? 她今儿在这里臊了一鼻子灰,是怎么也呆不下去了,推说头疼,便要回家。柳赵氏也不强留,让人备了份厚礼送她回去。 阮玉竹心里清楚,今日之事让平江府这些头面人物家的女眷知道了,也就相当于他们的家庭也都知道了。当主子的知道了,当奴才的自然也会知道。不消三五日,便会传遍了大街小巷。再要有人提起,也不过是个笑话了。 这就是霍公亮的计策,也是木乔头一次见识到女人口舌的厉害之处。 她是终于解脱了,可有人却在倒大霉。 佟正义刚脱了衣服,就被人堵在了某处花街柳巷的黑屋子里。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他拿个枕头勉强遮着关键部位,心中大悔。不该在街上见那小娘们风马蚤入骨,便追入这道暗门之中。想来现在十有是给人做了仙人跳,设局拿着,现在只求脱身才是上策。抖着嗓子指着一旁的衣物,“我,我的钱都在这里了,你们拿去……拿去就是!” “呸!这么点钱还不在爷爷眼里。今儿拿着你,知道是所为何事么?” “实在不知!还请几位好汉明言。” “你呀,惹着不该惹的人了!瞧瞧你这一把年纪,老老实实寻个黄脸婆过日子也就罢了,干嘛成天惦记着人家小姑娘?那是你能惦记的么?咱哥几个受人之托,今儿就来好好教教你,以后那心得揣在自己肚里,别成天挂在不该挂的人身上。否则,可没你好果子吃的!” 噼里啪啦一通好揍,打得佟正义鼻青脸肿,浑身青紫。 “少爷,这样行了么?”隔壁,有人在问一个眉目俊秀的公子。 邓梓谦犹不解恨,“把他扔到大街上去,让平江府的百姓都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杀人不过头点地,少爷,这样就算了?” “算什么算?又没让他断手断脚,不过是丢个脸,有什么呀?去,照我的吩咐做!” 邓梓谦眼珠子一瞪,佟正义就这么光溜溜的给赶到了大街上。 之前诱拐他的女子还冲出来哭哭啼啼的指名道姓,“佟大爷,您怎么能这样?假装问路,却欲行不轨,连累奴家也被夫君赶了出来。就算您家弟弟是做官的,也没有这样仗势欺人的!” 哗!好一条艳情卦,迅速在平江府流传开来。配合他之前的求亲不遂和平素行止,人们很快就把佟正义贴上标签。 惦记人家小姑娘,尾随小媳妇,十足一个好色老男人。再想想他至今尚未婚配,什么难听的话都传出来了。佟李氏想给他说门好亲事,更加难于登天了。 而好不容易回到家的佟正义,躺在床上是破口大骂,佟李氏也气得浑身发抖,不思已过,反而大骂,“霍家人也太毒了,我们一定不能善罢甘休!” 母子二人如出一辙的狰狞表情,看得那小妾春兰暗自心惊。 (本书五一上架,还请大家支持正版订阅,支持以码字为生的桂子。每一章小小的订阅,都将是桂子的衣食之源,请多关照,拜托啦!(n_n)) 第52章 惊牛 t 年至岁末,各家各户又到了收取田租的时候。 霍家的田租现在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祖上传下来,要留着做善事的的田地,另一份就是刚刚让木乔还清欠款的那一部分。 前几年为了还债,这部分收入木乔除了少量贴补家用,其余全部投进了生意里。但今年既然债务已清,她就打算把这笔钱多拿一部分出来,给大家改善下生活。赚钱虽然很要紧,但人也不能忘了善待自己。 “四哥习武已有这么长时间了,可连匹坐骑都没有。每次往来平江府,还得四处去寻顺风车,不便不说,还耽误时间。所以我想给四哥买匹小马,他平时也可以骑,有时家里办事,也用得着。干爹,您说可以么?” 霍梓斐一听,眼神就亮了。跟他一起习武的子弟们,基本上都有了马,就他没有。 每回骑射,还得借用师父家的马,虽然旁人不说,但嫌贫爱富的眼光,霍梓斐却是见得不少。如果能有一匹自己的马,可就硬气多了! 但老爹能同意么?他强自按捺着心中的喜色,偷偷斜觑着霍公亮的表情。 见儿子这般想要又不敢说的表情,阮玉竹不觉莞尔,“老爷,这事使得。髑四也渐渐大了,往后要去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不如就让阿乔送他匹马吧,也是他们兄妹之间的情份。” “好咧!”不待霍公亮开口,霍梓斐已经欢快的在屋中翻起了筋斗,“我会记得阿乔妹妹的好处,将来大大送她一份嫁妆!” 霍公亮瞧儿子这欢快模样想板的脸到底没板成,“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形!那不如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咱们一起到乡下去一趟既把收租的事情办了,也权当散散心。咱家那驴车也不够坐,阿成去雇辆大马车来。本老爷作东,再请你们在外面下个馆子如何?” 太棒了!霍梓斐多翻了两个跟头,充分表达出他的拥护之情。 既然这么大规模的出门,铺子里是一定要提前交待到的。其实事情也不多,不过是按照以前的规矩,让大师傅顾松帮忙掌一天的柜,收一天的钱便好。他少年老成,做事规矩,木乔完全放心。 择了一个晴好的冬日一家子顺顺当当的出门了。 在镇上呆久了,偶尔下乡,见着旷野四合,远山静水,只觉神清气爽,心胸开阔。尤其是前些日子下过的那场大雪,在镇上早就消融不见但乡间山头却还是皑皑雪白,颇有几分趣味。 他们自是坐在车上,唯有霍梓斐骑着新买的小红马,异常得瑟的跟在车旁昂首挺胸跟只大公鸡似的。 霍公亮一时来了兴致,便考较起儿子的功课。倒也不是太难,只让他以此情此景为题,作首诗便罢。 于是这一路上,就看着霍梓斐在马上抓耳挠腮苦恼不已的纠结着字句。倒是让大伙儿有个乐子可以瞧看,说说笑笑的也就到了乡间。 先找到当地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反正也是办熟的差使,不大会子工夫,就把田租的事情处置妥当了。 因霍公亮鲜少下乡,那些长辈一定要留他吃过午饭才走。毕竟做过大官人,是本地百姓心中的骄傲,还是很敬重于他。 霍公亮实在推脱不得,只好应了。用过午饭,小憩片刻,便起身告辞,又顺道去看了看木乔种的那一山的药材。 打理药材的老师傅姓王,是个孤老,因木乔允了要送他的终,是以干起活来分外卖力。他这里平常的活计并不太多,忙起来就请两个村里的小伙过来帮忙,甘泰父子有空,也隔三岔五的过来照看,是以老师傅从住的房子,到衣食被褥,柴米油盐都置办得很是妥当齐全。 除了说好给他的工钱,木乔还给予了他一定的自主权。在这座小山头上,除了一些贵重药材,这老王师傅自己种的一些草木藤类,是完全属于他个人支配的。有这么好说话的东家,他自己干着也比较满意。纵然一人有些寂寞,但屋里屋外欢快的跑着几条狗,实在闷了,也能到村里找人说说话,这日子也就打发了。 霍公亮前后仔细检查一遍,也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回去的路上赞了木乔一句,“你把王老师傅照顾得很好,铺子里的几个伙计,也要多关心关心人家。” 木乔应着,却不大放在心上。 老王师傅和那几个伙计的情况可不太一样,这一位是指望她养老的,所以忠心。那些人却只是在银楼干活,兴许翅膀硬了,就要飞走的。她关心那么多又有用么?干爹是为人太好了,不懂有些人是你对他怎么,也没用的。 回去的路上,霍梓斐也不嫌累,依旧和他那匹小红马在培养默契。 甘婶故意取笑,“阿四,你这么骑一天了,也不怕把它累着?万一把腿走瘸了可怎么办呢?” 这样一说,霍梓斐还当真有些心疼了。皱着眉头考虑是不是也坐到车上来,让马歇歇。 那车夫瞧着有趣,也配合着打趣起来,“那若是下了马,这马岂不没人牵着了?这位小哥你可得下来步行,跟在车后头了。” 甘婶忍着笑道,“人走坏了歇歇就没事了,马走坏了,可得花不少钱治吧?” “那是当然!”车夫一本正经的扳着指头跟她算,“象我养这两匹大马,可不敢让它累着,伺候它比伺候儿子还精心,就怕万一有个好歹,断了生计。” 霍梓斐在他们的鼓动之下,还当真跳下马来了,霍公亮在车内哈哈大笑,问木乔,“知道这小子在干什么傻事么?” 木乔知道,“买椟还珠。” 那车夫见把霍梓斐诳下马来了,笑着揭密,“小哥儿,咱们逗你呢!这马儿又不是灯做的,吹吹就坏了。骑着没事!不过你上车歇一会儿也好,把缰绳套我车后面,它会乖乖跟着走的。” 霍梓斐臊了个大红脸,牵着他的小红马依言吩咐。坐进车里,又给家人好一通取笑。 霍公亮看着直摇头,“这么个实心眼儿,晚上给你点个猪脑补补吧。” 这拐着弯的骂人法,让木乔都实在想笑了。 冬天的夜晚黑得早,离镇上还有二里路,便四野苍茫,行人稀少了。车夫也加了小心,仔细看路。 可是猛然之间,却听他在外头大声吆喝,“那是谁家的牛呢?也不牵一牵?” 撩开车帘,就见狭窄的道路上,不知是谁家的几头牛堵在那里了。听人吆喝,有一头大黑牛转过头上,高高竖着的两只尖锐牛角,在黄昏的夜色中还是很有些可怖。 木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虽没务过农,但也知道,乡民把牛看得极其要紧,除了耕种及吃草之时,甚少放出来闲逛。现在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收回栏去?还在道路之中洒下草料,让牛儿在此盘踞不去,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甘泰从车上跳下来,“我去牵它们离开。” “不可!”木乔方才想到的,霍公亮也很快想到了。看这几头牛连缰绳也无,不知是什么脾性,还是少招惹的好。喝退甘泰,沉声吩咐那车夫,“不要惊动它们,悄悄儿从旁边绕行。” 牛儿虽然温驯,但若是发起性子来,那也是十分可怖的。车夫也晓得利害,便让甘泰帮忙牵了马,打算原地调个头,避开这条单行道,绕路回城。 可就在此时,眼尖的木乔却瞟见路边田地里,一团干涸的禾苗杆后头闪过一个人影,手中亮光一闪,一个爆竹轰地一声在牛群里炸响了。 这一下子,可了不得! 受了惊吓的牛群不管不顾的就往马车方向奔来,首当其冲最危险的就是还站在地下的甘泰。 “快跑!”随着霍公亮和甘成等人同时的一声厉喝,阮玉竹一把将木乔抱到了怀里。 甘 重华第12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甘婶去抱霍梓斐,却扑了个空。他见小红马受惊逃脱,而那头大黑牛在后头穷追不舍,急得一下子就跳下了车,不管不顾的往前奔去,“我的马!我的马!” “阿四!”甘婶凄厉的叫声还未落地,马车就被惊牛给砰地一声撞上了。甘成在这当口,跳下车去追霍梓斐。 马车给撞得晃了几晃,那车夫吓白了脸,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拉拢着。而紧跟着,第二头牛又撞过来了,这一下子,车夫再也承受不住,径直从马车上撞飞了出去,而车厢也被横着摔到了地上。 “夫人!阿乔!” 木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气血翻涌,头晕得难受,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了。 而马儿受惊,拖着马车就胡乱往前跑,冲进了路边的田地里。而那些牛也不懂事,还一个劲儿的追着,沉重的牛蹄从车厢上踏过,生生踩垮了纤薄的车壁。 幸而南方种植多为水田,纵是冬日收割完毕,那些泥泞也是极深。更兼存着冬日消融的积雪,马儿身上的缰绳解不开,将马车拖进田里便举步维艰,跑不动了。 这场冲撞时间虽短,但带来的破坏力却是极其惨烈的。只是那些牛儿惹了这么大的一场乱子,却一哄而散,跑得不见踪影。 第53章 狠劲 t 待木乔浑身颤抖着,从阮玉竹的怀抱里安然出来,眼前的景象把她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 霍公亮嘴角带血,阮玉竹和甘婶二人脸色青白,三人全都晕了过去,不知伤得如何。在方才的乱象中,是阮玉竹先抱住了木乔,他们二人又护着阮玉竹,现在看来,霍公亮伤得最重。 而那车夫崴了腿,摔在田里动弹不得。甘泰年轻力壮,倒是躲得及时,没什么大事。只是甘成为了护着霍梓斐,给牛踢了一脚,胳膊折了,血淋淋的挂在那里,连白骨都露了出来。而霍梓斐也摔了个大跟头,脸上不知给磕破到哪处,血流满面,看着分外可怖。 现在这情景,晕过去的不算,清醒着的也全都懵了。完全不知所措,但就在这时,有人以黑布蒙面,骑着马由远及近的奔来,举着个大棒子,对着木乔的脑袋砸来。这一下,下的就是死手。 生死关头,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木乔忽地清醒过来,捡起被撞散了架的马车上掉落的一根横杠,使劲平生力气,居然跟此人硬碰硬的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动四野,连树上的鸟儿都给惊飞起不少。 “来呀!”木乔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紧盯着此人的眼睛,愤怒的叫嚣,“有种你就来呀!敢做不敢当的孬种,怎么连脸面也不敢露了?” 她手上的横杠还在,但那人手中的木棒反给磕飞了出去。 “阿乔!”回过神来的甘泰和霍梓斐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奋力的从泥地里拔出脚来……连滚带爬的向她扑去。 而那个行凶者没有料到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的狠劲,呆了一呆之后,突然打马往回飞奔。而在半路上,一个黑影蹿出来……往这人手上一搭,就上了他的马背,一同跑了。 “王八蛋!”待甘泰想起,捡了一块石头砸向二人之时……他们已经跑得远了。 木乔突然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两只虎口震裂,鲜血直流,她也不觉得痛了。 “阿乔……”霍梓斐带着哭腔抚上她的脸。 木乔的一张脸原本烧得滚烫,可乍一接触到他冰凉的手指,蓦地惊醒过来……“干爹!干娘!婶子!” “怎么办?”突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连甘泰也慌了手脚。 “我去请大夫!”霍梓斐嚷嚷着就想跑,却给木乔一把拉住。只听她抖着嗓子吩咐,“我和泰哥去找人,找住得最近的老乡帮忙卸几张门板来抬人回去!” 虽然浑身的热血烧得几乎快要沸腾开来,但木乔的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死过一回的她,比常人能够更加冷静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 大夫都在镇上……他们只有先回了家,才能安安心心的请大夫医治。霍梓斐头上有伤不能乱跑,万一再出点事可怎么办?能够跑动的,只有甘泰和她自己。 “泰哥你往村子这边跑……我往城门那边喊人去!咱们一定要快 甘泰二话不说,拔腿就跑,木乔交待霍梓斐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看着这里……就往城门方向跑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腿软得都不象是自己的……每一步都象是踩在棉花里,轻飘飘的落不着实地。 可是心……木乔的一颗心无比清明!刚才那个蒙着脸的男人她认出来了,是佟正义!是那个王八蛋他想再次杀了自己! 到底是心虚吧?还是因为娶不到她的报复?木乔不用去管他的心思,但她记下这笔债了。如果干爹一家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发誓会用尽这个世上最惨烈,哪怕是最卑鄙的手段去报复他们一家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人,很快就被叫来了。听说霍相爷家遭人打劫,许多好心的乡亲都赶来帮忙。把伤者一一送回家中,又帮着请来大夫医治,甚至还帮着他们找回了那匹跑丢的小红马。 甘成是骨折,接上就好。霍梓斐的伤在头上,磕了个大口子,但大夫上了药,说在家好生将养些时日也会没事。 甘婶只是闭过气去,施了针,不多时就醒转了过来。大夫说她幸好人胖,只是震动了脏腑,没伤着筋骨,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麻烦的是霍公亮夫妇,霍公亮为了护着妻女,给牛蹄踩翻车壁时挡在了前面,断了根肋骨,伤及内脏。而阮玉竹表面上看不见伤痕,实则护住木乔的时候,后脑上磕了个大包,回来脸就肿得老高,人事不省。 大夫非常为难,“在下医术浅薄,对于他二位只能尽人事,听天意。要不然你们再去请几位别的大夫?” “什么叫做尽人事,听天意?”木乔沉寂了一夜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你既然知道是什么病因,就赶紧治啊!不管花多少钱,给!你只管想法子救人就是!” “阿乔!”甘泰把情绪过于激动的她拦下,“你别嚷,大夫说了会尽力,你这样让他怎么安心来治?” 泪流满面的瘫软在干爹干娘的床头,木乔是一千一万个不甘心!为什么他们这样的好人却要遭受这样的厄运?为什么他们这么傻,要不顾性命的来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自己? 夜深人静的时候,木乔还守在霍公亮夫妇的榻旁,不敢合眼。 甘泰照顾着甘成,甘婶拖着病体陪着霍梓斐,他连惊带吓,头上的伤又吹了风,当夜就发起烧来。 整个霍家,愁云惨淡,凄风苦雨。 汤药一匙一匙的灌进干爹干娘的嘴里,只可惜又大半全溢了出来。木乔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落下,大夫临走时说,若是他们能好好把药吃进去,早点醒过来那还有救。否则,就是回天乏术了。 老天,你何其残忍?上辈子,她就没有守护好自己的爹娘难道这辈子,还要她遭受同样的痛苦? 咚咚咚,夤夜之中的敲门声显得温文而有礼。 这是谁来了?木乔顾不得抹去眼泪,就红肿着眼睛前去开门。可是站在门口,她加了一份小心,先问了一句,“是谁?” “是阿乔么?我是你三哥啊!”略显磁性的声音不复当年的清亮,木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男孩到了这个年纪,总要变声的。 拉开门闩,月光如水,映得那大男孩的面容比三年前更加俊逸不凡,尤其那如两道如银的目光,蜕去少年的青涩,似温还凉实在比这月色还要更加让人难以捉摸。 只是他在瞧见木乔眸中犹带的泪光时,怔了怔,“你这是怎么了?”再一想,陡然变了颜色“怎么是你来开门?家里出了什么事?” 见他三言两语便切中要害,木乔实在忍不住满心的委屈,哇地一声,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干爹,干娘……出事了!” 幸好霍梓文及时回来了。 几根银针扎下原先大夫怎么也唤不醒的霍公亮先就醒了,陡然见到大儿子还有些不敢相认,疑心是在梦中,直到察觉出痛来,才喜极而泣。 “没想到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跟着道长,学了不少本事吧?” 听着父亲虚弱无力的腔调,霍梓文急急相劝,“爹,您先别费神说话了。儿子既然回来了,以后有的是工夫详谈,您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好吧好吧,给儿子管教的老子依旧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完全忽略了这饱含关心的小小顶撞。 木乔重新给他熬了药端来服下,霍公亮这回总算睡得安心些了。 至于阮玉竹,霍梓文给她针炙了一番,通化脑后的血淤,但估计明后日才能醒来。再去一一瞧过家中其他诸人,皆无大碍。 甘婶拉着他的手不住的掉眼泪,“幸好阿三你回来了,否则咱们这一家子,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婶子放心歇着吧,既有我在,总会没事的。” 霍梓文安顿好了一家人,回了他原本的房间。 木乔心神安定下来,才终于记起要过来替他打点衣物被褥。 霍梓文进了房,没急着休息,却是拦着忙碌的木乔,“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也坐下,让我把把脉,我看你脸色也不好,手怎么还伤成这样?” 简简单单的几句关心,却让木乔的眼泪瞬间又掉了下来,饱受惊吓的她语无伦次的道,“是我,是我连累干爹干娘的,都是我!” 霍梓文捧起她的手坐下,一双清莹莹的眼睛莫名就让人心安定,“别着急,慢慢说。” 待哽咽着将事由讲清,木乔的心情不觉已经轻松了许多。 温柔的仲手抹去她小脸的泪花,霍梓文浅浅一笑,干燥而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头,“这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就交我来。好么?” 虽是商量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木乔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霍梓文笑得更加温柔,拿了药膏仔细给她双手包扎起来,送她回房,“你先好好的睡一觉,现在一大家子都倒下了,若你再有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乖,闭上眼睛,有三哥在呢,没事了。” 在他低沉暗哑的声音里,木乔沉沉进入了梦乡。 伸手理了理她颊边的乱发,放下帐幔,那如银的目光复又清冷似刀。 第54章 桃花 t 折腾了一夜的霍家,终于恢复了安宁。但在乡下某个僻静的角落里,有人却还借着浓重的夜幕,鬼鬼祟祟不肯安生。 “那些牛都收拾妥当了么?” “收拾妥当了,大爷放心,已经全部剥皮宰杀,分割售卖,再也死无对证了。” “办得好,你做事素来是小心的。只是这些东西还要放么?那丫头今儿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只怕她把我认出来了。” “认出来又能怎样?她又有没有证据,怎能诬赖到您的头上?” “嗯,此言有理。算了,横竖梁子已经结下了,也不在乎多一桩还是少一桩,放!” 一阵吱吱乱响,数十只铁笼在夜色中打开,成百上千只从地底下刚掏摸出来的老鼠争先恐后踊跃而去,悄然奔向前方这所种满药材的小山包。 天亮了。 有霍梓文归来的家里明显多了几分安定,他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在外头历练了三年,人更见成熟稳重了。见着他,全家人都似又找着主心骨,做起事来也不慌不忙了。 木乔好生睡了一夜,起来之后却很为自己昨晚的失态而懊恼。千不该,万不该趴在那人怀里哭鼻子,自己前后两世加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却怎么连个半大小子也不如? 颇为尴尬的出了房门,还在琢磨着要如何相见才合适,却四下不见他的身影。 只是木乔四下找寻的时候,惊动了甘婶……歪在床上告诉她,“他和阿泰一早出去抓药了,有几味药阿三说寻常药铺买不到,可能要到平江府去寻……让我们不必担心。” 知道他们的去向,木乔就安心了。家里现在这种情况,她自然没心思管铺子里的事情,但若是不交待一声……也不放心。想想便给邻居的小孩拿了几块糕点,让他帮忙往朱桥镇跑一趟。 等早饭做好的时候,店里的大师傅顾松就匆匆赶到了,“霍小姐,这是出了什么事?” “昨天回来的路上遇到意外,幸好命都保住了。”木乔没空跟他细说根由,只是托他照管这几天的生意,“还有一事须得麻烦顾师傅留心……这店里可有伙计最近突然阔绰了,或是有些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顾松一听就愣了,“你的意思是……” 木乔琉璃色的眼睛里一片沉静,“我们昨日要去乡下之事,只有店里的人知道,也许他们也未必就是故意泄漏,但不得不防。 顾松明白了……他在柳家从个小学徒做到出师,能够给举荐到宝华阁来,自然不会是个只知闷头做事的傻子。那些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事情见得实在太多了。原先还觉得宝华阁虽然钱少……但相处起来还算容易,却没想到一样也会闹出这等事来。 木乔既然让他去查,摆明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托付……他若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实在对她不起……可究竟会是谁呢? 顾松思量着从前在柳家看到的事例,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做才最合 木乔其实也未必就全然信他……她真正信的是最老实巴交的崔庆。但是崔庆太憨厚了,根本做不来这些有心眼的事情。所以她一定得托付个人,相对来说,顾松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方才她的话说得轻松,此事有可能是无意中泄露的。但佟家还隔着这么几十里地,平常无事根本不会上铺子里来走动,怎么可能就这么巧的知道了?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此人一定留不得,必要想方设法揪出才好。 不过这些都不是木乔现在最在意的,她最在意的还是干爹干娘的身体。安排完这些琐事,就专心伺奉汤药,打理家务。 亏得邻里和睦,隔壁左右的婶婶姨娘们知道他家出了事情,又没个得力的人照看,忙完家里的事情都过来帮忙,省了木乔好大的力气。 下午未时刚过,甘泰就先带着药回来了,说霍梓文在外头办些事情,很快就回。 阮玉竹中午醒了,吐了一回之后又昏迷了过去。木乔慌得先请了昨儿的大夫来救急,只那大夫也不知霍梓文施了些什么针,不敢贸然用药,只得等霍梓文回来再说。 霍公亮当时也已醒转,忍着胸口的疼痛,吩咐木乔好生把大夫送了出去。可等到甘泰回来之时,仍不见霍梓文的踪影,难免有些不悦,“自个儿亲娘病成这样,他不在家中守着,又去外头瞎忙些什么?真是不知轻重!” 甘泰一哽,似是有什么话,却不敢说。 木乔也是心急如焚,三不五时就到门口听听,看有没有人回来的动静。只是霍梓文没等到,却是先把甘琼花两口子等来了。听说家里出了事,慌慌张张就雇了车,抱着孩子跑来了。 见到爹躺下了,娘的气色也不好,吓得两口子六神无主,眼泪汪汪。兼之孩子幼小,坐车受了些颠簸,又换了新环境,极不适应,自进门起就哇哇大哭。 甘婶给吵得头晕脑胀,连连挥手,“你们快回去吧!我和你爹都没事,养些日子就没事了。现在家里已经够乱的,实在经不起你们再来添乱。若是到时连孩子也闹个不好,就更没得消停了。快走快走!” 跟着自己的亲闺女,她是半点也不用客气,甘琼花自然也不会跟母亲见外。见一大家子症状虽险,但性命无碍。他们拖着个才出月的小娃娃,确实处处碍手碍脚,帮不上忙反而添乱,于是跟哥哥和木乔交待几句,便洒泪作别了。 只是没能尽到孝道,心下着实不安。商议着回头多腌些鱼肉,做些年菜给家里送来,省得他们连个年也过不象样。 等到日头偏西,霍梓文终于回家了。木乔欣喜的跑出去开门,却瞧见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与他差不多的年纪,一样十四五岁,穿一身红衣红裙,上面描花绣朵,绚如云霞。领口袖口处皆露着里面的茄色皮毛,头上还戴着一顶同色的小帽子,帽子上也缀着珍珠玉石,越发衬得明眸皓齿,俊俏动人。 这女孩服饰与本地相差较大,一看便不似汉家儿女。还牵着匹马,背着个大大的包袱,风尘仆仆。 霍梓文的脸上虽然尽量不流露出太多的表情,但仍有一闪而过的狼狈之意。 木乔看得怔了怔,心里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却只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这姑娘,该是霍梓文招惹出来的吧?啧啧,小小年纪就桃花满天飞,往后可怎么得了? “小姐!”蓦地,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把门口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木乔就见替她照`看药材的老王师傅跌跌撞撞跑上前来,带着满身的泥泞,老泪纵横,“老王对不住你呀!昨晚不知道从哪里来了许多的老鼠,把咱们辛辛苦苦种了三年的药材全都给祸害了!我一早发现,便请了村里的人帮忙去挖,可是挖了一日,到底也没抢出多少药材来,那些老鼠若是在咱们那儿生了根,往后的药材可都也没法种了呀!” 木乔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那火腾腾的就从眼睛里蹿了出来。姓佟的,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孰可忍,孰不可忍! “报官,我要去报官!” “等等!”霍梓文伸手一把揪住气得七窍生烟的木乔,问那老王,“老人家,你种药材的那块田地,是否就是霍家那片山林?” 老王擦着眼泪,“正是。” “原来是你们家的地方!”红衣少女闻言立即拉着老王就往外走,“老伯伯,你快带我过去,我帮你捉老鼠,包管一个都跑不掉!”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还会捉老鼠?木乔还来不及反应,却听霍梓文已经同意了,“王老伯,我是霍家的长子霍梓文,这位阿果姑娘是我的朋友。你相信她,她真的会抓老鼠。麻烦你回去之后,安排一下她的食宿,听她吩咐行事。阿果,你自己也小心些,我明日来接你。” “放心吧!你家里要是忙,过两日再来也行,我在乡间顺便就多捉几日的老鼠了,这冬天的老鼠可最是肥美。呀!老伯伯你得等我一下!”那阿果姑娘似是突然想起,又急匆匆的抓着霍梓文往里走,“你快带我进去见你爹娘,免得说我没礼貌。在哪儿呢,哪儿呢?” 木乔完全看傻了,愣愣的见那姑娘拖着霍梓文跑进内院,时间不长,她叉跑了出来,拖着老王一起上了马。一抖缰绳,跑了。 又呆看了一时,木乔才想起把大门关上,去到正房。霍梓文在老爹床前颇有些不太自然的站着,见到她来,才终于打破这份尴尬。 “阿乔,我去把这包药熬上,你把屋子弄暖和点,给娘把大衣裳都给宽了,一会儿我要给她施针,你来帮忙。” 哦,没问题。 木乔瞄瞄霍公亮黑着的脸,决定还是先听从霍梓文的吩咐,先干好治病救人的勾当。心中却止不住的遐想连翩,二叔赶个考就给商人招了赘,难道这小子出趟门也给人家姑娘瞧上了? 只是这么会灭老鼠的,恐怕算不得什么大家闺秀,干爹干娘那儿能乐意么? 呸呸呸,在这节骨眼上,你还胡思乱想什么?暗自唾弃了自己一把,木乔专心干活去了。 第55章 轻浮 t 还真别说,霍梓文这几年在外头可不是白混的,医术确实灵验。在给阮玉竹进行一番针炙热敷之后,木乔惊喜的瞧见,干娘终于睁开了眼睛。 “干娘,三哥回来了。您看到了么?” 阮玉竹微微颔首,只是神思倦怠之极,说不出话来。霍梓文也不欲让母亲分神,端来汤药给她服下,便让母亲沉沉睡去了。 接下来,便要处理霍公亮的伤口。只见干爹黑着一张脸,扭过头去,极不配合。 霍梓文无法,僵在那里。木乔见此情形,轻声劝道,“干爹,不管有什么事,您先让三哥给您瞧瞧吧。要是您老不好,让我们可怎么办呢?” 说到末了,她当真掉下泪来,一滴滴落在霍公亮的手上,让做干爹的极是不忍。勉强转过头来,却老着脸道,“你让他说!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家的第二天就不见踪影,他还真忙啊!” 木乔又转过头来,眼巴巴的瞅着霍梓文。兄弟,你就老实招了吧! 霍梓文满脸无奈,“爹,我刚才都说了,阿果是定州土司安照岩的女儿。我不过是和空谷道长在定州采药时偶然结识的,我真不知道她跟着我回来了!我也是今日和泰哥去平江府买药时才瞧见她,正满世界打听我们家在哪儿。我怕闹大了不好看,只得上前劝了她半日。可她一定不肯回去,非要跟来见您二老。她一个姑娘家,难道我还好意思赶出去?” “你不好意思?你不好意思当初为什么招惹人家?”霍公亮抖着手指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木乔急忙上前给他顺气,又怕他牵动伤口,“干爹,您别动气……小心身子!” “我能不动气么?你看看这小子,出门不过三年,毛都没长齐,居然领个姑娘回来……进门就磕头管我叫爹,我受不起!”霍公亮确实是真生气了,他一向对几个孩子要求极严,平时偶有玩笑可以,但涉及立身为人的大事,却是一点都不能含糊的。 木乔听得暗自捏了把冷汗,那姑娘也真是过于豪爽了些,就是喜欢霍梓文……也没有一进门就管人叫爹的呀?怪不得把霍公亮气得七窍生烟,这没名没份,算哪门子事嘛! 霍梓文早已跪下了,“爹!你这样说,让儿子简直羞也羞死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从没招惹过她,是她要缠着我……我能怎么办?” “你还敢犟嘴?如果不是你暧昧不清,人家姑娘怎么能千里迢迢追到这儿来?” 木乔见这父子俩越吵越厉害,急中生智的劝道,“干爹!干娘才喝了药在那儿躺着呢……您和三哥这么吵,让干娘怎么休息?” 一血话,成功的让父子二人全都闭了嘴。 木乔这才柔声劝道,“干爹……我知道您心里生气,可三哥也不是个做事没分寸的。那姑娘既是异族……行事自然比汉家姑娘泼辣大胆些,也不一定就全怪三哥。不过三哥哥到底年轻……少经世事,偶然轻浮些也是有的。但我也相信,三哥绝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大事。那姑娘现在往乡下帮忙去了,您也先消消气,把伤好生养养,回头再向他们两个问个清楚,岂不是好?” 这一番劝,总算让霍公亮消停下来。冷着脸眼睛一闭,霍梓文也不知老爹是什么意思。探询的看看木乔,却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敢上前来替父亲医治。 在伤处敷上药包,又拿几根细圆木条将霍公亮的胸腹部固定,绑扎停当,再喂他喝了汤药。霍公亮余怒未消,全程之中一声不吭。 不过木乔却细心的从干爹略微舒展的眉头看出,他身上轻快多了。把霍梓文赶出去,自己守在旁边小心伺候。让霍公亮心中很是温暖,脸上总算是多云转晴。一时又心疼起这个闺女来,让她去一旁歇歇,有事再唤她进来便是。 木乔不是懵然无知的小女孩,她知道霍公亮可能也是想要方便了,于是叫甘泰进来换了个班,打算回房去洗漱一番,晚上就在干娘床边搭个铺伺候着。既然醒过一回,保不得晚上就要起夜。 至于霍梓文,自然也是要给个机会伺候他亲爹的。等霍公亮睡着了,再放这小子过来,纵是半夜醒来瞧见,也没什么可争的了。 听了她这一番安排,霍梓文半天没有回应。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让木乔很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仲手摸摸自己脸,是哪里弄脏了吗? “阿乔,你看着我。”霍梓文说得严肃,令得木乔也认真起来,仰起小脸看着他,听他吩咐。 可是霍梓文又不说话了,仍是用那双捉摸不定的眼神瞧着她。 木乔想避开,却发现怎么也避不开了。 昨晚匆匆一见,今日又忙得焦头烂额,她直到如今,才真正有空细细打量起阔别三年的霍梓文。 他真的长大了,唇边已经有了细细的绒毛,脸颊也比小时添了几分硬朗的线条,只是……真的还是一样的好看。 应该是说,比起小时候雌雄莫辨的那一份俊俏,现在的他,更加多了一份让女子心动不已的男人味。 虽然还很淡,但男子气概却是显露无疑了。 木乔心内暗叹,等着他再大几岁,真不知会要俘获多少女子芳心。 也难怪那位土司家的小姐要追得他满天飞,若是不早点下手,这样的男孩子一旦长成,恐怕将来的竞争就更激烈了。 “你觉得阿果姑娘一事,是我的错么?”蓦地,霍梓文出声了。 木乔骤然一怔,在他不悦的眼神中快速回想了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已经矢口否认了,“不!” “可你说我轻浮。”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饱含着控诉,听得木乔背后的寒毛顿时都竖了起来,“那个……那个……” “不许撒谎!不许眼珠子乱转!看着我!”霍梓文倾下身子,清冷的目光更加凌厉了三分。他已经长得很高了,木乔从前比他矮一个头,现在更是只到他的胸口。 在这样强大的压迫下,木乔本能就想后退。却被霍梓文伸手捏住下巴,不甚用力,却不许她逃脱,“说实话!” 那好吧,木乔气馁了。按照脑子里所想的,直白的告诉他,“确实是你轻浮了。” 眼睛向下瞟着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还有一句未曾出口的话,你这样做不仅是轻浮,还是轻薄! 霍梓文放了手,微有些气恼,是不被人理解,百口莫辩的气恼,“你们怎么都不肯相信我?我说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做!难道让我拿着大棒子不许她靠近我?” 木乔很好心的决定给这小子上一堂课,“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也许你是真的什么都没做,但你的默认也是一种态度,让那位阿果姑娘觉得尚有希望的一种态度。所以她才会一直跟着你,甚至来到家里。” 霍梓文微微涨红了脸,“可我早就跟她说了,我是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爹娘根本就不会同意!可她还是要来,我有什么办法?” 木乔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你说的是父母不允,那不代表你自己的态度。如果你有直接跟她说,你不喜欢她,她还会缠着你的话,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霍梓文哑然,半晌才道,“那样,会不会太伤人了?” 木乔瞥了他一眼,“这样的伤人,比起你耽误她的青春,让她千里迢迢不顾危险的跟过来,哪个更伤人呢?” 微侧过头,霍梓文的脸色在幽明的灯光里明暗难辨。 话已至此,木乔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身想走,却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揪住了辫子。 木乔在家都不会梳很繁复的发式,现在为了熬药,就更不想有发丝捣乱,于是便只在左右耳上方盘起对衬的小螺髻后统共归于脑后,梳一条长辫。此刻给霍梓文揪着,自然吃痛。 微愠的回头,“你干什么?” “小黄毛丫头,哪来这么多心眼?你才几岁呀,懂什么伤人不伤人的?”霍梓文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竟有几分审问的意思在里头。 真讨厌!套完人家的话,现在倒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式来了。木乔怒了,“我是不懂,你别来问我呀,快放手!” “不放!”霍梓文抓得更紧了,皱眉盯着她的头发,“怎么养这么些年,头发还这么黄不拉几的?” 女人,不论年纪,只要是个女人,就尤其听不得别人对她外貌的批评。 木乔这副尊容别的地方都好,唯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在头发上。既不浓密,也不乌黑。黑芝麻不知吃了多少,桐油梳也一直在用,可这头黄毛就是不争气继续萎靡着,让木乔瞧着就心烦。 平时家里人怕她介怀,都尽量避免在她面前提起此类的话。可霍梓文倒好,三年不回,一回来就揪着她的头发说事,这让木乔如何不气? 一生气,话就不经过大脑了,硬梆梆的反唇相讥,“谁叫你不在家呀?你若在家,自然能把它养得又黑又密,可是也不是?” 噗哧!霍梓文笑了,不仅咧开了嘴,还哈哈笑出了声,“说得真好!全是我不在家的缘故,连累你的头发也长不好了。” 木乔会过意来,顿时大窘,逃也似的跑了。 第56章 状告 t 这一夜,木乔睡得颇不安宁。 眼前总是霍梓文那难得一见的明朗笑容晃来晃去,那不是平日里清清浅浅,似有似无的笑意,而是连眼睛鼻子都在动,发自内心的开 他人本就生得俊美,如此一笑,自是让看得人心情愉悦。只是愉悦得过了头,就颇有些挥之不去的烦恼了。 怪不得古人说美人一笑可倾城,想来这美人,是无分男女的。可美人再好,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你一个嫁过人的妇人,老惦记着他干嘛?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我现在也只有八岁啊,便是嫁过人,难道就不能看美人了么? 八岁个头啊!骗谁呢?木乔暗自唾弃着,却止不住耳根子发烧。 要怪就全怪自己说错了话,扯什么理由不好,居然会说头发长不好是因为他,真是蠢透了! 心中恼火,身上也觉得发热,刚想翻身,却想起现在可不是在自己房中,而是在阮玉竹的榻前。而在她们所居的内室之外,霍梓文还守在霍公亮的榻前,二人竟算是同室而居了,这么一想,脸上心中烧得更旺了。 睡觉睡觉!闭上眼睛,她使劲给自己催眠。 可是,那梦里面,却仍是那张如雪后春回大地,初绽新绿的笑颜,想一遍心情似乎都能跟着明媚一分。 唉!那小子不笑起来是就祸害,笑起来就是祸水。以后,再不能瞧了。 不过……当真好看得紧呢! 乡下地方不大,霍家出这么大的事情,没两日就传开了。本地保甲和乡绅们都来上门探视……把那祸水忙得一塌糊涂,木乔自不必时时相 不过与诸位叔伯们交际应酬的好处很快就体现了出来,那日霍梓文拦着不许木乔报官,可借着此番迎来送往……他已经很顺利的把父亲受伤的缘由含蓄点出,令得那些乡绅世伯们主动应承,由他们联名上奏,报于官府。 平江县的父母官乍然听闻在此太平盛世……居然出现这样拦路行凶的恶人,当即拍案而起,誓要将贼人缉拿归案。 现在的这位父母官可不是当年的丁世英丁大人了,他三年为官期满,早已离任别调。现任的这位县官名唤张希文,是个年纪轻轻的白面书生。 说来还是朱桥镇那位鼎鼎大名的郡马佟正恩的同年,当年可也是高中探花之人。可他家中无权无势,只托赖着这个好名声……才到平江府授了一个正七品的县官之职。 想想真令人感叹,当年同场科举也不过只差他一名,可现如今,且不说官位跟佟正恩如今手握实权的京官比不得,单从官品而言,便足足离他的从四品差了五级。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甘归不甘……但这位张希文大人为人处事倒还中规中矩,没什么大的错处。一听说有人竟然在自己辖区之内差点谋害了前任相爷,可把他也唬了老大一跳。当即整备了衣冠亲来探视,详细询问了案发经 木乔除了没把矛头指向佟家之外……其余都有一说一,半点也不遗漏。 张希文一听那歹徒还曾经想残害她的性命,顿时就皱起了眉头。一个小女孩,和人无冤无仇……为何单单要对她下手?“你们当时可有看清?那贼人真的是冲霍小姐来的?” “千真万确!”霍梓斐义愤填膺,童言无忌……“当时那人在马上拿着棒子就往我妹妹头上砸,要不是我妹妹机警……捡了根横杠挡了一下,把他的木棒磕飞了,就被他害死了!” 张希文眼神一闪,瞧着木乔的细胳膊细腿,目露怀疑之色,“霍小姐把他的木棒磕飞了?” “是啊!”霍梓斐还懵然无知的点头,霍梓文却一下子听出厉害,急忙辩解道,“我家妹妹当时吓得呆了,人在危急之中,也不知怎地就突然有了那么大的力气。不过她的两只虎口也全都给震裂了,现在还在敷药。妹妹,过来把手解开给张大人瞧瞧。” “不必了。”张希文瞧见木乔手上包扎的布条已经有了端药做事沾染上的淡淡污痕,想来便不是做假。霍梓文所说,也有几分道理,可以信服。 把此处小节略过不提,他先命差役去寻那贼人留下的木棒,又去寻找目击证人。 霍梓文此时又提到一事,“在我爹娘遇袭那夜,我们家在乡下种药材的林地也莫名来了许多老鼠。大人可能不知,我们家祖下传下来的农田皆是分给附近穷苦百姓免费耕种,只令他们岁末交些余粮,留作善事即可。唯有那块林地是自用,舍妹三年前才命人种下药材,一直未曾动用。这好端端的老鼠怎么别的地方都不出现,单独出现在那药材地里?委实令人费解。” “这绝对是同一伙人所为!”张希文听及此处,已经能够无比肯定以及确定了,“他们先放牛惊吓了相爷伉俪,再去祸害你们的药材。快带本官前去,趁着案发不久,说不定还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县官既然要亲自去查案,霍梓文理当作陪。不过怕老爹又怪罪自己未经请 °ox自行动,特去回禀了一声。 霍公亮同意,不过多发了道指令,“让你妹妹跟着去!她心细,那些药材也是她安排种下的,什么情况她最清楚。” 木乔暗自抹了把汗,药材都给老鼠咬得只剩十之一二了,她再清楚情况又有什么用?干爹这是拿她当障眼法,变相的让她去监视霍梓文和那位阿果姑娘呢!毕竟那姑娘也是年纪轻轻,不派个闺女同去,一会儿请她回来,都不好开口。 果然,霍公亮接下来的一句吩咐就是,“阿乔,去到那儿把安土司的千金请回来,就说我要当面道谢……知道么?” 知道,就是要注意撇清和那姑娘的关系,木乔省得。 张希文在一旁听得诧异,“怎么……竟还有位土司大人在此?烦劳公子……快引下官前去拜见!” 所谓土司,是朝廷对于一些情况复杂,地势险要之地头人们的封号。给他们授正三品的官职,允其与朝廷派去的辅助官员共同管理一方百姓。不仅享有税收行政上的种种优惠……还掌管一方百姓的生杀大权,基本上就相当于一方的土皇帝了。 连皇上见了也要高看三分,极有权势。是以张希文会口称下官,要去拜见。 霍公亮冷冷的扫了儿子一眼,“非是定州土司亲至,是他家的千金来访。昔日老夫为官之时,曾与她父亲有过数面之缘,他家千金爱慕江南物华风貌……前来游山玩水,恰好我家出了点事,那小姐倒是个热心肠,立即就去帮忙了。” 哦!张希文稍稍松了口 重华第13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口气,但心中的压力却是又多了一分。 虽然定州离本处千山万水,但人家好歹也是土司家的小姐,时不时就有机会进京面圣的。她一个女孩儿家肯这么大老远的来投奔霍家……证明霍公亮和她爹的交情肯定不浅。 万一自己这门差事没办好,让这位千金小姐传回定州土司耳中,再传到皇上跟前去,那他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就算这位小姐不说……可眼前的霍相爷别看退下来了,人脉到底是广,天知道有多少亲朋故旧,万一自己办不好这差事……给人参上一本子,那岂不悔死? 于是……不必多想,张希文张大人就把追查此案作为当前第一要务……务必要尽快的水落石出! 快马加鞭,到了乡下。 被老鼠祸害的药材没什么好看的,老王不等吩咐,已经找了几个人,把能用的全都切割分段,处理好了就准备售卖。好看的是那些用绳子串起来的老鼠,一只只被剥皮分肉,晾得几乎满满的凑成了一堵鼠 木乔第一眼还没瞧出那一大片是个什么东西,等到瞅明白了,整个头皮都觉得发麻。迅速挪开目光,胃里不自觉的有翻涌作呕的欲望。 “别怕!”忽地,一只手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头,霍梓文低声告诉她,“鼠肉在定州可是难得的美味,那些鼠皮也是可以加工使用的。 这批东西处理好了,我帮你卖掉,就算赔你那些药材的损失,好不好?” 好吧。木乔努力说服自己,看在钱的份上,她忍了。就当那些不是老鼠,而是药材,是银子! 可……她能不能不赚这笔银子? “小文子,小文子!”听说他们来了,有乡亲去田间把还在奋勇抓老鼠的安大小姐请了回来。 这丫头一旦没了管束,便活泼得忘乎所以,一路大呼小叫的跑来,兴奋得两眼放光,拉着霍梓文就嚷嚷着表功,“我把这一山的老鼠都给你抓空了!还有这边田里,我也教这些乡民们掏了许多,还有蛇和黄鳝,这大冬天可肥着呢!嘿嘿,回头都送给你爹娘和家里人补补。” 呕!木乔又想吐了。好意心领了,只怕我们虚不受补。 “好了好了,谢谢你这几日的帮忙。”霍梓文打断阿果,推木乔上前给她介绍,“这是我家小妹,阿乔。” “原来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小妹妹啊!”阿果终于把注意力放木乔身上,不过一瞧之下,便心直口快的道,“你妹妹真漂亮,可怎么跟你一点都不象?难道你们是两个娘生的?” 岂止两个娘,还是两个爹!木乔知她异族女子,没这么多的规矩,也不见怪,跟她行了个礼,“安小姐好。” “不必客气,小文子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你跟我弟妹一样,管我叫阿果姐姐就好了。”阿果笑眯眯的将木乔拉起来,一双圆圆的猫眼笑得很甜。 木乔淡定的把目光移到某只佯装镇定的蚊子脸上,这是干爹的吩咐,不关我的事。 霍梓文就瞧她绷着个小脸,一板一眼的说,“礼不可废。安小姐,家父感念您的出手相助,特命小妹来请您回家,要当面致谢。请吧!” 第57章 瘟疫 t 在袅袅药香中,一家子的伤势都渐渐康复起来了。 霍公亮和阮玉竹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多,脸色也愈见红润平和。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一样。 “阿乔,你在做饭呀,我来帮你好不好?” “阿乔,你在绣花呀,我来帮你好不好?” 一家子都瞧着那个围着木乔团团转的红色身影抚额,木乔本人,更是被那一声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的阿乔叫得头痛欲裂,总算明白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有多么可怕了。 这位阿果姑娘也实在是心志坚定,百折不挠。霍公亮那日让木乔请了这位大小姐回来,含蓄的道过谢之后,便婉转的表示送客之意。 可人家不走,愣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而娇憨的盯着霍老爷子,“霍伯伯,您是不喜欢 我么?我若有什么地方不好,您说出来,我改还不成么?我是真心喜欢 小文子,想嫁他为妻的。您现在不喜欢 我,是因为不了解我。可等您了解了,就知道我有多么好了。要不我就在你们家住一段时日吧,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日久生情了呢?” 霍公亮满头黑线,哪个夫子教过她,日久生情是这种用法的? 于是乎,不管主人同不同意,安大小姐都心安理得的在霍家住了下来。 就住原先甘琼花的屋子,木乔隔壁。在生活方面,阿果倒是真的一点不挑剔,很好说话。安排哪里就住哪里,给什么就吃什么。 只是成天围着木乔打转以借帮她干活为名,行讨好未来公婆之实。全家人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却瞧她心地赤诚,倒也不忍过于责罚。 霍公亮头疼异常没成亲的大姑娘住自己家里,就算父母都在,可这象什么话? 但若是不留,难道要他跟一个小姑娘去说我不喜欢 你,不会让我儿子娶你的,你快走吧。那也实在太伤人了!都是为人父母者,狠不下这个心。可老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她家长辈又没一个在本地的,这可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只得亲笔写了书信,托张希文用驿道火速送往定州让他们家赶紧来人,把这闺女领回去。 不过是举手之劳,张希文自然乐得做个人情。他这些天也没闲着,没日没夜的追查案件,渐渐摸着些头绪了。 要说这世上的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佟正义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到底还是露了破绽。 詹绍虽然在事毕之后,就立即把那些牛给杀了,但那么大的几头牛从何而来,又是往哪个屠夫家去的不可能悄无声息,无一人知晓。 于是,从牛的来龙去脉开始,真相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而霍家人当时所看到的行凶者骑的那匹马遗落在案发地的木棒,以及雇人抓老鼠的幕后主使都逐渐指向一个清晰的目标。 “霍家在本地数代,名声甚好从未听说与人结怨。唯有一桩,便是不久前,那霍小姐婚事。大人,此案是否要继续追查下去,还请斟酌。” 余下的话,师爷不便再说,隐了下去,张希文却是心知肚明的。此事若是再追查下去,必定闹得不好看,但若是不追查下去,又如何了结? 恐怕霍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主动报官。但事情闹得这么大,又有那么多乡绅联名要求彻查真相,他若是就此结案,那岂不贻笑大方? 张希文不是不想做一个好官,但他在做官之前,还是一个人。是人就难免会畏惧世俗,趋利避害。为了这件案子到底该如何了结,他当真是连头发都愁白了两根。 而另一边,随着事件的层层深入,佟家也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娘,您倒是拿个主意啊!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办?”佟正义那股子狠劲过去,现在知道后怕了。他不比弟弟,没有任何功名,万一真的把他拿下大狱,一条谋害人命,就足以流放杀头了。 佟李氏也早已是六神无主,“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詹绍,你不是说没落下任何把柄么?怎么还叫人追上门来?” 詹绍叫屈,“老夫人,这可不是小的办事不周。虽是有些隐约风声,但我办事,全是空口白牙,没有半点实据的。 只要上了公堂,咱们咬定了不说,难道没有物证,就能定咱们的罪?” “可是上公堂是要受刑的!”佟正义怕痛。他刚挨了顿打,才休养过来,实在不想再尝那滋味了。 詹绍心中鄙夷,又怕吃苦,又没本事,活该一辈子给人踩在脚底下! “大爷放心,这不是还没上咱家来么?证明那县官还是有三分顾忌的,只要咱们沉住气,一问三不知,就没事了。毕竟还有郡马爷和城在后面顶着呢,谁都不敢不留三分薄面。纵是找上门来,夫人和大爷你们也全当不知,小人一力承担便是。”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佟李氏赶忙接过话茬,却又立即赔着笑脸,“纵是你给抓进去了,我们少不得也要保你出来,不会让你有事的。” 恐怕那时,生死就由我去了吧!詹绍才不信她这番鬼话,不过是表表忠心,让这母子二人别那么聒噪而已。 他一个下人,去给主子顶罪?那也得看佟氏母子配不配! 此案迟迟不结,木乔心里就象扎着根刺般难受。私下找了霍梓文,问,“三哥,你说张大人真的能查下去么?” 霍梓文凉凉的瞥她一眼,送她俩字,“天真!” 木乔微恼,“那你不天真,你有什么好法子?” 霍梓文唇边勾起一抹奇特的笑容,故意卖了个关子,“小丫头片子,再这么瞎操心,头发就更黄了!” 琉璃色的眸子里迅速燃起两簇小火苗,“不说就不说!显摆什么 她转身要走,却不期然撞上阿果。笑嘻嘻看着他俩,“你们兄妹俩在说什么私房话呢?小文子,你看!” 她从身后掏出个小铁笼,揭开上面的黑布,“这是你让我抓的老鼠,都是活的,连一根毛都没掉。” 里头关着四五只家鼠,一个个贼眼溜溜,龙精虎猛。 呀!木乔吓得一声惊叫,本能的闭上双眼就往后退,却结结实实撞上一堵肉墙。 霍梓文猝不及防,给她撞得呲牙裂嘴,他还没喊疼,却听木乔嗳哟又叫了一声。顾得自己,先扶着她问,“你磕着哪里了?” 呃……木乔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于自己的失态,“我没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阿果笑得跟小老鼠似的吱吱响,“小文子说要去报仇,这叫以壁换壁!” 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霍梓文懒得纠正,动动鞋里被木乔踩得生疼的脚趾头,接过阿果手里的老鼠笼子,放下黑布嗔道,“早与你说了,此事万不可张扬,你怎么又嚷嚷开来了?” 阿果立即睁大眼睛捂着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却看得人忍俊不禁。 “行了,你们都去歇着吧。”霍梓文藏好老鼠笼子,要打发她们出门了。 阿果不走,眼巴巴的瞅着他,摇着他的衣袖撒娇,“带我去嘛,我保证不添乱!” 这话连木乔都不能相信,却也生出好奇,“你究竟要去做什么?” 霍梓文左右瞧瞧她二人,丢出本书,“你们若是能在我回来之前背完,我就告诉你们。” 阿果翻开书,顿时苦了脸,“这么多字,从哪里背起?” 木乔可没这么傻,不说拉倒,反正迟早也会知道。 于是霍梓文一人赶着家里的小驴车,又去平江府给爹娘抓药了。顺便还带上木乔的那些药材,还有阿果晒干的老鼠皮和老鼠肉。 当然,在车子底下,还悄悄挂上了一笼活蹦乱跳的小老鼠。 事情办得很顺利,该买的药材买到了,该卖的药材也卖出去了,包括那些老鼠皮和老鼠肉,也找到了不错的销路。至于那笼老鼠,自然也去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霍梓文拍拍袖子,很满意的回家了。 翌日一早,佟正义的小妾春兰在准备做早饭时,发现厨房的米面里似乎有老鼠爬过的痕迹。虽然有些嫌恶,但她还是用这些米面来做了早饭。 难道能为了几只老鼠,就丢了整筐的米面?漫说佟家,就是好些富贵人家只怕也是做不出这等事来的。 又等了几日,在张希文终于下定决心,发出签文,要把佟家管事詹绍先拿到公堂上来敲山震虎一番时,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传来。 佟家人病了,症状还惊人的一致。 寒热交替,神昏气微,心乱身痛,四肢麻痹,只是几人症状轻重不一而已。 据说,在他家还发现了几只死老鼠。大夫们听说这情况都不愿意上门去瞧,就是头两位不明就里去过的,也是匆匆开了药就走,连脉都不愿意摸一把,回家就把衣服全都烧了。 师爷听得大惊失色,“大人,那……那可能是瘟疫啊!” 张希文身形一震,依照本朝律法,如果当真发现瘟疫,那无论贫富贵贱,都必须立即将那家封门,任其自生自灭后,再放火烧个干净。否则传播开来,那可是祸国殃民的! 第58章 窥探 t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此话用来佟家的一番变故,实在是太贴切也不过了。 柳起轩笑眯眯的立于庭中经霜的桂花树旁,向木乔顽皮的眨着眼,“你说,这可是老天也看不过眼,要给你出一口气呢?” 他今日随着父亲柳承风特地来霍家探视,顺便也将这消息带给她。 佟家现在虽还没到放火烧屋的地步,但已经被限制出入了。隔壁左右全都吓得搬去投亲靠友,连带门口那条小巷都无人出入。一应饮食汤药皆由官府派专人送到他家门前,这还是看在远在京城的佟正恩面上,否则哪里有人肯管? 木乔心中却有些疑惑,她是亲眼看着霍梓文把那笼老鼠带走的,如果那些老鼠身上真的有瘟疫的话,他又怎敢轻易动用? 若是为了一已私仇,就弄出这么大事来,那确实有些太过分了。毕竟瘟疫一事可非比寻常,一个闹不好,可得连累多少无辜性命?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阿果笑吟吟的指着桂花树旁的二人给霍梓文看,“你说他俩象不象一对金童玉女?都那么白,那么好看!” 因是探病,柳起轩换下那身大红衣裳,改穿一袭银白底子绣粉润桃花的衣裳,而木乔仍是在家常棉衣外套着阮玉竹那件杏红色棉坎肩,虽然样子有些旧了,但她肌肤雪白细嫩,仍是衬得那袭杏红很是明媚,与柳起轩身上的衣裳恰好相映成趣,看着很是养眼。 霍梓文眉心微微一皱,颇为不喜有人拿自家妹子的亲事说笑“休得胡说。柳贤弟,令尊在前头唤你呢。” 这是变相的告诉他,柳承风准备告辞了。柳起轩呵呵一笑,“我这就过去阿乔,过年记得到我们家来玩儿呀!” 木乔客套着应了,送走了他,不放心的问霍梓文“那病,不打紧吧?” 霍梓文瞥了她一眼,“你希望 呢?” “我希望 他们不好过,但不想连累旁人。”木乔据良心以答。 “你呀……”仲手拍拍她的头,霍梓文到底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怜惜。 佟家这场病,可当真及时。 顾松正愁在铺子里查访不出那通风报信之人,且喜就听闻了此事。心思一转便佯装忧心的在伙计中间带头议论起来,“这好端端的,怎会无故染上这样的病?总算也是我们半个东家,大伙儿觉得,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这……两个小伙计皆垂头不语,崔庆干巴巴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冒出句话来“论理,也是该去瞧瞧的。但那可是瘟疫啊!” “崔师傅这话可就不对了,谁说一定是瘟疫了?咱们相处一场也是缘份,纵是不进去探视到门外走动走动,问一声安好,也是为人的本分。”钟孝很是仗义的滔滔不绝,“最好再把霍家也请请,这雪中送炭见个面肯定就能把从前的不愉快都化解开了。” 会是他么?顾松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这时候,霍小姐只怕没空。再说,上回佟大爷那事闹得如此愉快,只怕她未必肯去。 “霍小姐是极明理之人,上回之事已经说了是误会,断不至于再追究下去。当然,她是不方便去,让甘泰或是谁跟着走一趟,问候问候,也就是个意思了。” 顾松听到此处,又觉得不太象是他了。 若是钟孝告密,必定心里有鬼,避着两边来不及,怎会拼命撮合两家相见?这不缺心眼么! 他沉吟了一时,问其他人,“那你们都去么?” 崔庆左右望望,“要是你们都去,也算我一个。”这是个老实人,说的全是大实话,第一个可以被排除掉。 只听那小伙计罗一虎明显有些推托了,“我得回去问问我爹娘,他们同意才行。” 曾天保瞟瞟众人,最后低着头道,“我也如此。不过我们家远,恐怕打听起来比较费劲。” “有什么费劲的?”钟孝插言进来,“你家不有个什么哥哥在镇上打家具么?上回还听你说去看他来着,问问他的意思不就得了?” 曾天保越发支支吾吾起来,顾松心里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若是不想去,如罗一虎般直说就是,可既不敢拒绝,也不敢应承,分明就是心中有鬼了。 “算了算了,这事再说吧。咱们铺子走不走得开,还两说呢!”顾松把事情带过,觑了个空,趁着天黑悄悄来跟木乔说了一声。 木乔判断,应该是曾天保,不过那个钟孝也太喜欢 耍小聪明了,本事又不大,留之无益。 按她的想法,最好将大师兄俞丙坤再请进来。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把他请来了,那顾松情愿么?又没股份送:俩,怎么留得住人心? 想了想,她只告诉顾松,年底结完账后就找个理由把曾天保开掉,先把他送走了。 转过身,木乔还在想着要如何安置俞顾两位大师傅之事,蓦地听见几声鸟鸣。她心头一跳,看看四周幽静无人,也将手指放在嘴里,轻轻打了两声唿哨,蹑手蹑脚开了后院的角门,隐在那片阴影里。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话也不说,就一拳向木乔面门袭来。 木乔侧身避过,然后仲出粉嫩的小拳头还击,那人也一板一眼的见招拆招,但明显看得出来指导的成分更多。 短短数十招过后,那人擒住木乔手腕,笑呵呵的拍拍她的头,“不错不错,招式记得很熟,虽然没什么力道,但巧劲儿拿捏得还不错,不愧为师多年来的苦心教导。” 木乔无奈的在心里叹气,谁很愿意当你的徒弟?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师父,您来是有什么事?莫非,是年下的节礼出了变故?” 眼前这位高大男子,正是东青帮黑水堂的堂主郑小虾。 现在的他,已经是个纯粹的男人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而又张扬的魅力,如不被约束的火焰,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既害怕,又忍不住靠近。 此刻,郑小虾的目光落在这个他名义上的大徒弟身上,却有些赧颜,“咳咳,年礼已经收到了,很给师父长面子。我前几天才跑船回来,听说你出了事,有些不放心,特来瞧瞧。” 霍家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人家,接连淋了这么两档子大事,传得人尽皆知。他身为师父,自然要来表示关心。 只要不是那边的生意出事就好,木乔明显松了口气,“我很好,没什么大碍,那起子人也不需要师父做什么,他们已经得到教训了,您可以安心了。” 郑小虾搔搔头,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是这样啊,那好吧,你自己多保重。要是那浑蛋再来欺负你,师父一定帮你把他扔到海里喂鲨鱼!” “伤人性命是要偿命的,徒儿不想师父去为了那种人冒险。” 郑小虾嘿嘿笑了,“小丫头还挺关心师父的嘛!” 我是怕你连累我!木乔又给他行了礼,“此事不宜久留,师父还是早些归去吧。” 郑小虾满腔热情而来,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却给人打发走了,心下颇不是滋味,可是细想想,又实在没什么留下来的借口。 那就走吧!江湖男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讲究一个潇洒来去,不羁洒脱。 只是人走了,心里却仍有些莫名失落,便是在倚兰院红姑娘凝香的软玉温乡中,也填不满那一角的空。 “爷,这是有心事?”善解人意的凝香姑娘吐气如兰。 男人不觉说出实话,“有一个人,她帮了你,你也想去关心关心她,却发现没什么地方可以帮忙……你能明白这感觉么?” “明白。爷看上一位姑娘了,可在那姑娘面前没找着讨好的机会 “胡说!她才几岁?不是那么回事啦!不过……其实你说得似乎也没错。除了我不是那种喜欢 她之外,确实也是没找着讨好她的机会。” 美人一笑,端上酒杯,“这世间,最苦莫过于求不得。不管是爷的什么人,多少岁,总之爷使不上心力,自然烦恼。不如一醉解千愁,忘了便好。” 于是,满腹说不出的愁肠尽归一醉。 木乔回房,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幽幽黄光从白纱罩里安逸泄出,映在晶莹如玉的肌肤上,如镀上层浅金,分外好看。只是灯光下的少女一手托着小巧的下巴,一面蹙着尖尖的蛾眉,也不知在烦恼着些什么。半晌,才甚是无力的转过头来,却冷不防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霍梓文坐在她窗边的绣墩上,也不知在黑暗中打量她多久了。此刻见她问起,也丝毫不见半点偷窥的尴尬,从从容容的道,“就从你和顾师傅在前院嘀嘀咕咕的时候,我便来这儿等你了。没想到你竟是跟迷了魂似的,半晌也没瞧见我。” 他倒还有理了!木乔摁下心头怒火,决意不与这毛头小子一般计较,“你来做甚?” 没料想霍梓文忽地靠得极近,一双清粼粼的眼里波光难测,“我来看看,你这小丫头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59章 弥补 t 因为离得极近,霍梓文的唇几乎都快触碰到她的耳垂,那温热的气息更是随着抑扬顿挫钻进耳洞里,激起木乔一连串的灵。 他在说什么?他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什么了? 木乔惶恐不安的看着他,紧张得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象极了被老猫揪住尾巴的小老鼠,战战兢兢。 噗哧!霍梓文忽地笑了,这一笑,顿时将一片肃杀气氛消弥于无形,“瞧你吓的,莫非是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赶快从实招来,哥哥我二回替你扛黑锅时,心里也有个谱。” 木乔一哽,这小子,又诈她!不过提及三年前的旧事,她却不是不愧疚的。慎重拜了一拜,“三哥,当年之事,真是对不住,我也欠你一个解释的。” 霍梓文交叉抱着双臂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木乔忽地不想撒谎了,这三年来,她一直瞒着干爹干娘已经很累了,急欲找个人宣泄一番。 “你还记得我和四哥被人绑架的事么?那一回,我们不是那么容易就回来的。” 寥寥几句,便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木乔如放下心中大石,浑身轻松一截。 霍梓文托着下巴想了想,没问旁的,只问,“那此事,你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后来云飞回来了,是他帮忙置办的。”木乔索性把实情和盘托出,“我.不是还剩了些珠宝么?索性全让他换了银子,交由师父帮我拿去贩私盐了。这么些年,也积攒了一小笔银子出来了。” 她想起当年旧事眼中有几分笑意,“欠你的那一半钱财,也可以还你了。” 霍梓文忽地斜睨着她,“这话不对吧?我记得当年为了赎你出来你那一半钱财早就用光了。你拿了我的钱,才去生出这些钱来,论理,这都是我的。” 噗!这天底下还有更无耻的人么? 霍梓文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半点不象开玩笑的样子,“你到底有多少钱,告诉我个准数,正好我现在有要用到大钱的地方。那展云飞,现在是不是也混成财主了?他要是有钱,也替我借点。我要的也不多,一千两就好。” 木乔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他说的这是人话么一千两还不叫多?她拿了那些珠宝玉石典当换来的一二百两银子,辛辛苦苦提心吊胆的跑了三年私盐,才翻出小一千两来,其中还包括要分给师父的提成。现在他倒好,狮子大张口,一来就是一千两? “你要做什么?” “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是跟你说认真的。”霍梓文确实不是在开玩笑“总之我有大用处,你跟展云飞说,我可以按年付利息给他,三五年后便可归本了。” “可哪有借钱连去向都不交待的?”木乔不肯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霍梓文不跟她谈了,“那我自己找人借去。对了,二叔这几年,年年都上门来走动的吧?” 木乔一急当即允了,“好了好了我想法借你就是。你可千万别找二叔,干爹知道会气死的!” 三年父女她已经太了解霍公亮的脾气了。 当年她仗着年幼无知,收了霍公豪的田地,已经惹得霍公亮很不高兴了。若是让干爹知道,自己儿子居然去找二叔借钱,霍公亮说不定要把霍梓文赶出家门了。 霍梓文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她了解干爹的脾气,难道他这做亲儿子的反倒不知了么? “你放心,这钱我也不白拿你的,那个宝华阁佟家还占四成半的份子吧,如果全都归了你,你够不够开销的?” 木乔诧异之极,“他们家怎肯?” 霍梓文挑眉一笑,“是钱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木乔越发笃定,那场瘟疫不过是这小子耍的坏水罢了。不过这是好事,她绝对支持。 霍梓文又告诉她一事,“不过你最好提前做些准备,爹爹可能要回京复命了,这边的生意你最好寻到妥当之人代为托管。” 什么?木乔瞪大了眼睛,“这……这就要去京城了?” 霍梓文就喜欢 看她这傻乎乎的样子,不觉心情大好,又揉揉她的头,“放心,京城没老虎吃你。” 他走了,留下木乔一人半晌还没从那震惊中恢复过来。 要去京城了,便要见到那人了,她是多么想去一把撕了他!可她还没做好准备,她的生意才刚起步,她要准备的事情还那么多……可她得去,一定得去! 霍梓文的话很快便应验了。 年前那几天,城阳王府派出的一位中年管事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棠浦镇。 先是就佟正义之前强娶霍家小姐弄出的沸沸留言表示歉意,说佟正恩收到家中书信后,十分生气,所以才派他日夜兼程的赶来,就是为了向霍相爷赔礼道歉。 紧接着,这位管事又张榜求医,重金聘请大夫医治佟氏母子。 此时,众人皆不敢来。唯有相国府的大公子不计前嫌,也不要报酬就前去佟家,医治好了佟氏母子的瘟疫。 为了表示答谢之情,这位管事在霍梓文的暗示之下,非常善解人意的表示愿意将宝华阁的股份予以赠送,并督促着佟李氏立时就立下了文契。 在办完这一切之后,管事便将佟氏母子迅速打包,带回京中了。说是免得他们不知进退,再惹出事来,其实也相当于变相的带他二人逃过了谋害霍家案件的追查,保全了佟正恩的名声。 走了主犯,张希文只好抓几个帮凶回来,随便安一个罪名,便把那桩案子给草草了结。事后他心中委实过意不去,专程上霍家赔礼道歉。霍公亮心中明镜似的,也知道他的难处,并未责怪。 再接下来,远在京城的三殿下也私下打发人来探望霍公亮了,让他好生保重身子,安心养好伤,日后还要报效朝廷,里头的深意不言而喻。 忙忙碌碌便到了元宵,一家人正围坐火炉边闲话,年轻人已经收拾好了,准备晚上去看花灯,却见霍公豪忽地带着大儿子邓梓谦上门来磕头谢罪了。 “大哥,这事全是这混小子闯的祸!我是让他留下帮忙照看一二,免得佟家欺负了侄女,可谁曾想他竟带人把佟正义那样一番羞辱,这才逼得人动了杀机,连累你们身受重伤。此事我在家中一点不知,还是有亲友上门拜年时,才听说家里出了事。当时可把我唬了个半死,立即带着这小孽障就赶来了。此事连我也有错,要打要罚,任凭大哥处置!” 霍公亮眼皮子一扫,“二位都不是我霍家的人了,让我从何罚起?” 淡淡一句话,便刺得霍公豪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从未经过这样场面的阿果觉得未来公公气场太强,四周气压又太低,逼得她不自觉的就往后退缩,退缩。然后…… 噗通!甚没形象的连人带凳子都翻倒在地了,摔得眼泪汪汪的。 木乔离得最近,赶紧把这位大小姐扶了起来,想笑不敢笑。不过有她这一闹,倒是暂且打破了这份难堪的场面。 不过是一句话,居然把人家小姑娘生生吓得从凳子上掉下来,霍公亮自己也觉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不待旁人劝解,他自己说话了,“行了,知道你们也是一番好意。梓谦年轻不懂事,可到底也是奉你这个当老子的令行事。他若有错,你更有错!今日过节,别难为孩子了,都回去吧。” “老爷这可是说的什么话?”阮玉竹见他自己消了气,自然好开口劝解了,“今儿可是十五呢,这会子让他们父子上哪儿去呢?若是不嫌简陋,就一起留下吃碗元宵,住一晚再走吧。” “不嫌弃,不嫌弃的!谢谢大嫂,可有些年没尝过您的手艺了。”霍公豪大喜过望,连眼睛都开始有些泛潮。 这都多少年没吃过家里的饭了,今日能在家中吃一碗元宵,便是被大哥再多骂几句,他也是甘之如怡。 怕邓梓谦在大伯面前拘谨,阮玉竹体贴的让几个孩子吃完元宵就出去看灯了。 阿果跌了颜面,不好意思如平常那般缠在霍梓文身边,只气忿忿的沿着街边而行。木乔知道她脸上一时还缓不过来,也不相劝,只安静的陪着她便是。 那一边,霍梓文兄弟俩陪着同样大跌颜面的邓梓谦,也不知有什么话可讲。 #阝梓谦气质冷傲,霍梓文同样清高,二人在一处,便象冰川对冰川,完全的不相融。霍梓斐在两个哥哥面前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他俩不开腔,他就更不敢吱声了。 正憋得难受,冷不丁瞧见一家门户面前挂着花灯谜语,还准备了些小礼品送人,便唤木乔来救急,“你们来看,这有猜谜语的!” 木乔顺势拖着阿果过来,一行人总算走到了一处。 这阿果生性开朗豁达,虽然丢了脸甚是难堪,但想一想也就过来了。只是心中有气,要发出来才发乐,于是撅着小嘴,便指责邓梓谦,“今天要不是你来,也不会害我摔跤了!” 邓梓谦在一众弟妹面前受罚,已经觉得够丢脸的了,偏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由反唇相讥,“难道凳子自己有腿会跑的?你自己坐不稳,反怪别人!” “明明就是你!” “好啦好啦!”木乔真是服了这帮小年轻了,多大点事啊,值得这么闹腾的?“过去的事,都别再提了。咱们去猜谜吧,看谁能多拿些彩头回来!” 好吧,大家都把力气用在猜谜上比拼了。 第60章 欺负 t 东风夜放花千树。只此七字,便道尽元宵夜的热闹繁华。 在街上猜过不少灯谜,或多或少的捧着些礼物回来,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绽开了青春明朗的笑颜。 便是木乔,一惯清淡的小脸上也多了抹柔和之意,安安静静跟在众人身畔,看着早已恢复士气的阿果又拉着霍梓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文子,你就告诉我吧,那个谜底到底是什么?” “慌什么?你慢慢猜,总有猜出来的时候。” “我猜不出来嘛!你快告诉我,否则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女孩撒娇的样子很是娇憨可爱,连邓梓谦都有些心软了,忍不住插言揭示了谜底,“告诉你吧,不过是个明字。你细想想,明字左右是日月,可不就是一阴一暗,一短一长,一昼一夜,一热一凉?” 他这一番好心,却惹得阿果又撅起了小嘴,“谁要你告诉我来着?真是多事!小文子,你再给我出个谜语吧。” #阝梓谦一哽,原来人家就是要这打情骂俏的劲儿,自己瞎凑个什么热阄?因为窘迫,反而板起脸来,忿忿然朝前走了。 木乔抬眼瞧着这位大堂哥,越发觉得他和跟霍梓文相象,都一样的好面子。但心眼儿,其实还是不错的。 推开门,厅内光明大放。不仅长辈们都还没睡,还多了几位面生的客人。 看着他们,阿果的步伐明显一滞,那些人却是喜出望外的迎上前来。 “小姐……可算找着你了!头领都快急死了,你说你好歹也给咱们留个准信儿啊。咱们都快把定州到白城一路翻个底朝天了,连姑奶奶家也惊动了,派人四处去找……谁知你竟是骗我们的!” 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一顿数落,木乔基本明白了。 原来这位大小姐千里寻郎也就罢了,她为了不被人抓到,还留书撒谎说是去了亲戚家走动……误导了众人找寻的方向,闹得四下里鸡犬不宁。 “着实该打!”为首一位管事模样的大叔应该跟她极熟,故此说起话来就不那么客气了。不过幸好人是安然无恙找到了,转过头来,又立即向霍家道谢。 霍公亮呵呵一笑,“不必客气,安小姐性子活泼可爱,在府上这些时日我们夫妻都病着……也没好生招待,很是过意不去。现在终于完璧归赵,我们也可放心了。” 那管事名叫乌拉善,跟随安照岩多年,颇识汉书,一听完璧归赵四字,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当下笑呵呵的道……“多谢霍老爷照拂之恩,我家小姐年纪尚小,不识礼数,给府上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既然乌管事也大老远的来了……不如就在此地住上一两日,看看风土人情,也算是来江南一趟了。” 霍公亮听他把阿果说得年轻不懂事,自然就往游山玩水方向扯……到时他们回去,也可以说是阿果贪恋江南景色才偷跑出来……于她的名声便半点无碍了。 乌拉善自然感谢他的好意,当即便要把还待多言的阿果拖去客栈……明后日就走。 阿果不是傻子,见这架式,就知道肯定是霍家人给自家通风报信了。她这一回去,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与霍梓文相见,若是见不着,自己的亲事岂不就要泡汤? 她本是爽直之人,便也顾不得那些礼仪规矩,跪在地下就问霍公亮,“霍伯伯,我在你们家也住这么些时了,你难道还一点不喜欢我吗?” 对于她的率真坦诚,霍公亮颇有好感,也不避人,语气柔和的道,“阿果是个好姑娘,霍伯伯很喜欢你呢!” “那……”阿果还想说的话,却给霍公亮打断了。 “就因为霍伯伯喜欢阿果,所以就更要为你作好打算。阿果,你说实话,这些天,人住在我们家开心么?” 阿果点了点头,“霍伯伯你们一家都是好人,虽然不如我们家富庶,但我过得还是很开心的,我也愿意留下来!” “小姐!”乌拉善急得来打岔,却听霍公亮话锋一转,“那你就不想家乡的爹娘,兄弟姐妹和亲人们了吗?” 阿果微哽,她怎不想念家乡的亲人?只是努力不去想而已。 霍公亮幽幽叹息,“他乡再好,故土难离。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一日两日可以忍受,可是天长日久又能不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你若是留下了,你的爹娘该有多伤心?他们又怎能不同样日夜悬心,思念于你?梓文是我们夫妻的长子,这里是霍家几世居住的地方,难道说让我们舍了这里,全跟你回定州去,然后日日夜夜饱受思乡之苦?” 阿果怔怔的跪坐在地,目光之中已是一片茫然。 霍公亮冲干女儿微使了个眼色,木乔很伶俐的上前 重华第14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她扶了起来。只听干爹又道,“回去吧,阿果,回到你的爹娘身边去。过几年,等你再大一些,就会明白霍伯伯的苦心 霍公亮隐晦而含蓄的指点着她,“江南景色秀美,来看过也就足够了。若是实在舍不得,带些土仪回去,日后想起时拿出来看看,也是个念想。只是花木之类的就不要带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纵是勉强活了也长不好的。” 乌拉善听得心悦臣服,霍公亮一番话已经把道理全都点透了,“霍老爷说得很是,小姐听话,跟善叔回去。咱们是定州土生土长的人,自然还是定州更适合咱们。你若是喜欢江南,过几年,问过你爹娘同意,善叔再陪你来逛逛,可好?” 阿果满心满眼都在大叫着不好,却偏偏开不了口反驳。只有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的落在木乔的手背上,诚挚而湿热。 拿手绢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木乔心疼的轻声哄着她,“阿果姐姐,你要是想我们了,还能给我们写信的。这样就算我们人不在一起……也象时时在一起一样。” 能一样么?只有几个字,看不到也摸不善,又能说明什么? 阿果从朦胧的泪眼中搜寻着霍梓文,那个俊美无俦……让她义无反顾,千里迢迢找来的男孩子,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霍梓文没有回避,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声音无比淳和,“阿果,你能顾惜着我们的友情来看我,我很欢喜。但现在……你真的应该回去了。” 他的眼睛,仍是如月光般好看。阿果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不自觉的喜欢上了这双眼睛,总想看着他,总想把那样的目光掬在手心里。可是她忘了,月光怎么是能掬得住的呢? 哇地一声大哭,阿果转身就跑了出去。 霍梓文的目光里有自责……有愧疚,但他没有追出去。一时的伤心,总好过让她一世伤心。 乌拉善道了个歉,留下一人收拾阿果的东西……自己带人追了出去。 #阝梓谦看着此刻的霍梓文,目光里分明有些同情。阿果是个好女孩,只是可惜,二人在一起确实不现实。 造化弄人啊!他老气横秋的上前拍拍堂弟肩膀……本想顺嘴吩咐下人上一壶酒来,与他解忧……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这是在大伯家里,不由得有些讪讪的收了手……如长辈般表示关怀,“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吧!” 霍梓文瞥了他一眼,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咳咳,霍公豪憋着笑,起身替他二人解围,“都回去歇着吧。”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众人退散。 霍公豪等大哥房中的灯都熄了,才过来敲了敲木乔的房门,“侄女,是我。” 木乔刚刚躺下,忙又披衣起来点了灯,“二叔,进来坐吧。” “不坐了,就有样东西要给你。”毕竟是这么大的侄女儿了,霍公豪还是要注意避嫌的。 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石印章,低声交待,“这个东西你收好,若是家中有急需的时候,无论你上哪个钱庄,只要招牌上面有个晋字,都能提出银子来。” 木乔呆了,招牌上有晋字的钱庄?那可全是山西人开的。而这些山西人,几乎可以说垄断了大半个魏朝的钱袋子! 财大气粗有信誉,几乎民间所有的金银都是存在他们开的钱庄里。难道二叔也是其中之一?那他家得多有钱啊! 霍公豪可不知小侄女心里的震惊,匆匆忙忙只又交待了句,提钱的上限是一万两之后就走了。 留下木乔又是如同挨了当头一棒,一万两?那是多少钱啊!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才明白自己接了多么烫手的一只山芋。被巨额钱财带来的欢喜瞬间被霍公亮发现的恐惧所冲淡,可是现在,要怎么还回去? 算了,她也找个下家吧。木乔把衣裳一拢,就去敲霍梓文的门。 “你怎么来了?”霍梓文不在房中,却在院里。抬头看着黑黢黢的天,也不知是发的哪门子兴致。 木乔顾不得他那些风花雪月的少男情怀,很快把事情跟他一说,霍梓文也怔了怔,不过很快就做出决定。 “这印章既是二叔给你的,你就收着,说不好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只是此事就你我二人知晓,千万不要告诉爹娘。” “那要万一被发现了呢?要不你收着吧。” 木乔明显想推诿责任,却被霍梓文用力敲了一记额头,“胆子这么小,将来怎么做大事?让你收就收着,怕什么!瞧这手凉的,过来,把我的汤婆子拿去捂着,回去睡觉!” 木乔就这么被半哄半赶的轰了回去,等进了房门才回过味儿来。 什么叫她胆子小?他胆子要是够大,为什么不自己拿着?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 第61章 回京 t 次日一早,霍公豪就带着霍梓谦走了。木乔连个单独说话机会都没有,当然也没能把那烫手的印章还回去。 第三天的早上,给带走的阿果又回来了。跟她的族人们一起,送来不少礼物,然后,告辞。 原本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却肿得跟桃子似的,愣是小了一圈,说不出的难看。但谁都没有笑话她,反而打心眼里生出无限怜惜。 青春年少的时候,谁没有萌动过这样最纯净最透明的爱恋?若是没有,这世上也不会留下那么多关于爱情的美好诗篇了。 于是,连霍公亮都通情达理的给了她和儿子一个单独话别的时候,只是让女儿前去作陪。 “小文子,我要走了。”失去大半神采的乌黑双眸望着那个仍旧令她心动的男孩,阿果嗫嚅着说话的模样,楚楚可怜,“你再给我出个谜语吧,难一点的,最好让我一辈子都猜不出来。这样,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就有件事情可以想着,我就……就不会太难过了。” 真是作孽哦!木乔看得眼中酸楚,一把同情泪几欲落下。 “猜谜太费神了,我不想你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你若是有空,不如背背这本书吧。” 呃?木乔听得懵然,这谈情说爱的时候,他怎么提起书了? 霍梓文当真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厚重如砖头的医典,“这里讲了许多草药,有些是你们定州有的,有些是你们定州没有的。后面还有一些药方……大部分还能用,有些不大好的,我都做了标识。你把这本书读熟读通,将来族中有人生病……你也可以医治他们了,可比成天想着猜谜语要有意思得多。” 木乔听完,只觉心里更酸了。霍梓文这是连惦记都不愿意要阿果惦记着他了,他好无情!可是……他真的是为了她好。 阿果慢慢的伸出双手……慢慢的接过这本书,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想来已是伤心之极,眼中必定又有泪水在凝聚了。 木乔心中不忍,想上前去劝解一二,忽见这姑娘猛地将脚一踮,亲了霍梓文一下! 这绝对不是她眼花……木乔瞪大了眼睛,阿果真真切切的亲了霍梓文一把!好象,还亲在他的唇上。 咳咳,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回过神来的木乔象自己做错事一般,小脸涨得通红。 而那位偷人初吻的女孩同样霞飞双晕,狠狠的一跺脚,似是给自己鼓劲一般……就是眼睛不敢抬起来,四下乱瞟,“你……小文子你要记着我一辈子!” 他记不住,我也会帮你记住的。木乔就见阿果红着脸抱着书跑了……而霍梓文一张脸过了半晌才微微泛起粉红。一层一层,一点一点,如掉进清水里的朱砂,慢慢晕染开来……最后连耳朵尖儿都粉了。 这小子,原来他也有害羞的时候!可还没看得及让木乔多看会子热闹……耳边陡然听到一声大吼,“这事不许说出去!” 然后……那位被偷走初吻的男孩也又气又窘的跑了。木乔倒是被那声大吼喝得心中一惊,脸色恢复如常,出去向干爹复命了。 当然,最后那个桥段是一定要隐瞒的。男女授受不亲。要是干爹因此要霍梓文娶了阿果都不奇怪,所以木乔很好心的替他们隐瞒了。 霍公亮没有详加追究,只是霍梓斐傻里傻气的问了出来,“为什么三哥送她本医书,弄得她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跑出来?” 这话说得真没水平!木乔投去鄙视的一瞥。甘婶在一旁叹了口气,很通人情世故的把话接了过去,“那是憋得,肯定想哭不好意思哭呢。” 哦,霍梓斐恍然大悟。木乔心内暗叹,甘婶您实在是太纯洁了。 总之,霍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但也不算太过平静,起码霍梓文就忙得很。他自归家后,因先后医好了父母和佟氏母子的重病,于医术上有了些小小的名气。虽未挂帐设诊,但总有些乡邻在遇到些不好治的麻烦病症时,上门求治。 求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霍公亮于此事上支持得很,只是不许他收受别人的钱财,除非人家送些不太贵重的礼物,比如鸡蛋瓜菜之类,才勉强收下。 如此一来,那些人家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使劲往霍家送东西。时常有吃不完的菜蔬,甘婶还得给左邻右舍分一些去。 大家也不好意思老是承他们家的情,于是有时送条鱼,有时烧盘好菜,常来常往的,倒是愈加和睦了。 木乔那点贩卖私盐的银子当真被霍梓文收刮了去,还逼着她写信给展云飞借了一千两来。更为过分的是,他居然还把她好不容易赎回来的祖传珠宝又给送进了当铺。 只是,用途依旧不详。木乔牙根恨得痒痒,但是怕惹干爹生气,不敢吱声。 霍梓文在凑够二千两银子之后,就出了趟远门,打着探望空谷道长的幌子,可天知道这小子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那个老道也神神秘秘的,他不是本地人,在木乔撞上他之前,在朱桥镇的山林里也不过住了五六年的光景。带霍梓文出门之后,就没再回来了。听说是在一个什么道观里落下了脚,至于是真是假,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但那空谷确实有几分本事,传授给霍梓文的一身医术也没有半点作假。 霍公亮相信,医者父母心。就算那道长有些难言之隐,但一个肯不计名计,经年累月游走在乡村市集之间,给穷苦百姓看病的道长绝不会是坏人。 所以他放心的让霍梓文又去了,只是交待他别忘了回来参加秋试,先考一个秀才功名。若是道长往后要是年纪大了,想找个地方落脚,可以把他接回家中养老,尽心侍奉。 对此木乔没什么意见,她只是在霍梓文走前反复念叨一事,“你可千万别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贩私盐是出于无奈,还可以扯扯女孩儿家见识浅的由头,你要是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会把干爹活活气死的!” 每回她说这话的时候,霍梓文都绷着个脸,回答她好,但木乔知道,他根本一字没往心里去!瞧他那张脸,绷得都快四分五裂了,分明是忍笑忍的。 算了,多的话她也不多说了。 摊上这么个人,她能有什么方法?不如好心把自己的铺子经营好,才更实在。 得到宝华阁所有股份之后,木乔拿了两成干股出来,招徕大师兄俞丙坤入伙。 至于顾松,木乔也给了他两成干股,“却不是在朱桥镇的宝华阁,而是京城的某家银楼,顾师傅,您愿意要么?” 顾松终于色变,“霍小姐,你的意思是……” 木乔点头,“我也不会干别的,就会画些首饰样子。若是去了京师,依旧会干这老本行。当然,那时就得在名义上换个老板了。但只要你愿意,就依旧是我的大师傅。你若不愿意,我也可以给你两成的干股,换俞师傅去。不过我觉得你更年轻,也无家室之累。不象俞师傅,刚刚成了亲,新婚燕尔的也不好让他跟着我离乡背井。” “我……我愿意!”顾松咽了咽唾沫,微微涨红着脸才抢着说出这话来。 京城,几乎云集了所有的工匠业的顶尖高手。当然,在别的地方,也有着各行各业的翘楚,但从没有一个地方,能象京城那般汇聚那么多行业的优秀工匠。 到那样一个激烈竞争的地方去打拼,对于每一位有野心有目标的工匠来说,都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挑战。 木乔眼中多了抹赞赏之意,“只是有句话我可得说在前头,京城不比乡下,那儿上百年的老字号多的是,咱们未必能闯出一番名堂。顾师傅,您还愿意么?” “愿意!”这一回,他答得铿锵有力。 从前,在柳家学艺的时候,顾松就不止一次听到去过京城的大师傅们说起那里的盛况。那是一个即使败北,也会让人引以为荣的地方。只要你曾经在那里打拼过,就足以够你回到朱桥镇这样的小地方,吹嘘一辈子了,所以顾松义无反顾的决定去了。 说起来,木乔的内心是绡点小小的失落。 从她私心来说,是想让大师兄去,把爹爹的手艺发扬光大的。但是通过这几年的接触,她也确确实实的看到,自家传承了几辈子引以为傲的手艺,其实也不过是个二流匠人的水平。象从柳家出来的一个学徒,都能轻易的比下去。 那真正的高手又该是何等水平?木乔在心驰神往的同时,也不得不做一番认真考量。 大师兄手艺不错,但为人有些清高,若是遇到重大挫折,未必就能从逆境中奋起。而顾松更年轻,在柳家也见识过更好的东西,所以相对来说,他的姿态更低,也更能接受失败的打击。 所以木乔选择了顾松,她已经想得很通透,不管她用哪个工匠,只要最后能将岑记银楼的招牌再度发扬光大,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她安下心来,等待随干爹复职进京。 只是这一等,她也没想到,居然就等了整整一年。 霍梓文出去又回来了,当然是财去人安乐。回来之后,顺利的考中个秀才,成绩恰在上等偏末,既不丢霍家的脸,也不过分扎眼。然后在老爹的授意下,借口年纪还轻,放弃了乡里的举人试。 等到第二年的春暖花开,终于有圣旨星夜传来,召霍公亮回京。 第62章 担忧 t 春水悠悠,天青如洗。 坐在二楼舱房的窗边,做针线的间隙看一眼两岸的湖光山色,春花烂漫,心情比想象中更加愉悦。 四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足以让最深的伤痕结疤,也能让曾经日夜噬骨的仇恨在如水时光中渐渐化解。 不是忘却,而是将它们封存,凝结如山。木乔想,当有一天,她能把这座山给那个人压上的时候,自己应该也就能得到解脱了。 “怎么又做上针线了?小心花了眼!”房门被推开,是阮玉竹进来和甘婶进来了。为了省钱,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租了两间舱房,男一间女一间,彼此也好相互照应。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阮玉竹一直有些晕船,坐一时就一定要出去走动走动。木乔看甘婶脸色也不大好,就自告奋勇留下来看行李,照管诸般琐事,让她们得以偷闲,多出去走动走动。 “干娘放心,我一点也不晕船。这船上左右闲着也没什么事,横竖鞋底都是甘婶纳好的,我不过绣几双鞋面子,倒也解闷了。” “你这孩子!”阮玉竹嗔着,但眼底却满是温馨笑意。 木乔虽然不说,但她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意?京师,那可是个先重衣冠冉重人的地方。在乡下穿得寻常些倒还罢了,若是在京城也这般随意,走在大街上问个路都没人搭理! 虽说为了上京,阮玉竹已经给家里人都各自置办了几身行头,但象这种东西,又岂会嫌多?尤其是体恤霍公亮夫妇要不时出席体面应酬……木乔在他们的鞋子上更是下足了功夫,不敢有丝毫马虎。 可见她做得越认真,阮玉竹心里就越愁闷,不觉轻声叹息……“也不知道老爷这回会授个什么官儿,万一到了京师又放外任,咱们又得波折一场了。” 木乔听得一怔,抬头和甘婶面面相觑……都不好接话。 一般来说,皇上若是起用某官员,在圣旨下达的时候,就会说明授予的官位。可霍公亮这回接到的圣旨却甚是奇怪,只诏他回京,至于具体安排何职,无半字定论。 这圣旨千里迢迢的送来,一路传令的小兵都不知换了几人……霍公亮知道打听也打听不出所以然来,接了旨后只渭然长叹,“只怕此次回京,要连累你们跟我受苦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甘琼花两口子都没叫跟来,只待京中局势大定之后再作安排。 顾松自然也没跟他们一处同路,找了个由头假意辞了宝华阁……独自先行一步上京了。那头有展云飞在接应,木乔不必担心。 干爹干娘别的都好,就是有时过于方正了,所以不得不瞒。但霍梓文却是知道……也支持她的,所以木乔就偷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了这么件坏事。 银楼虽然只有俞丙坤一人掌管,但大师兄为人傲气,想来不至于贪心昧主。何况二叔家的管事周思勤还时常在江南走动……可以定期去查查账目,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现在全家人最关心的大事……便是霍公亮到底所授何职。 木乔可怎么也没想到,干爹还有一种可能是放到外地为官……若果真如此,她岂不白费这么大周折,带顾松进京了? 见阮玉竹心情低落,甘婶想了想才劝道,“老爷都这么大年纪了,皇上瞧他那一把白胡子,也未必就好意思再把人往外地赶。况且这么大老远的跑了来,不说加官进爵,起码官复原职也是应该的。” 阮玉竹听得只能心中苦笑,霍公亮从前就已经做到丞相一职,算是位极人臣了,再要加官进爵,就得封侯进王了,这有可能么? 只怕是朝中形势逼得皇上不得不召他回来,但又不愿意委以重任才下了这么一道旨,最后不管给他放到哪个位置,估计都是极其吃力而不讨好的。 若是从私心上来说,阮玉竹宁肯跟自家老爷一块儿老死乡间,也不愿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出来劳心劳力。 但作为妻子,她又无比了解霍公亮,知道他除非是实在年老体衰,否则怎么也不会放弃为国尽忠,为民效力的政治抱负。所以她现在所能做的,除了支持,只有支持。 木乔见甘婶没劝到点子上,忙忙又补了一句,“就算皇上不给干爹什么大官儿做也不打紧,只要不难为干爹就好了。咱们还是回乡下去,也免得咱们走了,琼花姐一人在家日日惦念。” 她这话说得故意带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听得阮玉竹终于笑了,“傻孩子,琼花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一个人?不过你说得很是,只要皇上不难为老爷,咱们也就别无所求了。” “就是!横竖是福不是祸,是祸咱也躲不过。”甘婶一脸正气的道,“咱们老爷积德行善这么多年,何曾干过半点昧着良心的事?我就不信皇上会这么不分好歹要为难老爷,至多咱不当这个官儿,回乡下种田,没事儿!” “谁丿下种田啊?都不管我这老头子了?” 说曹操,曹操到。霍公亮方才在一楼船舱内和那些水手船夫聊了聊民生之计,顺便又指使俩儿子帮人写了几封家书。那些水手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些顺手新捞的鱼回报,他就乐呵呵的亲自拎上来了。 木乔放下针线上前接过,赞了鱼的新鲜,又顺便拍了拍马屁,“还是干爹厉害,走到哪儿都有人巴结!” 对于女儿的迷魂汤,灌再多当爹的也不介意,只哈哈大笑着交待她,“一会儿多放些醋,做道醋鱼给大伙儿醒醒胃。” 在他的面前,众人都有意回避了京中职务安排的话题。横竖不过是甘婶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那么多有用么?到底还是要听皇上的就这么着吧! 于是自这日偶露担忧之后,阮玉竹一路上再也不提半字。想方设法的活跃气氛,一家子放开怀抱,尽情享受两岸的明媚春光如郊游一般,开开心心往京城进发。 就连路过当年被霍梓文搭救的浦口小镇时,木乔的心中都没有太多的波澜,除了感觉自己幸运还是幸运。 不过过了浦口,再往京城,那船只就要被多收一道过路费的,管制也严。船家不愿意再走,横竖离京不过三十里地,一家人便弃船换车,略加休整便继续北上。 邻近京师,这一路自然平坦不必担心会遇到什么波折。中途可以在个叫双驼岭的地方歇息一日,第二天便能到京师了。当然,若是赶路,一日走完,天黑前也是可以进城的。 只不过,大多数体面人家,或者进城要见客的多半会选择歇一宿,梳洗打扮好了再走。但霍家虽是奉了圣旨,却是低调进京,不必多耽误一日行程早跟车夫说好了,直接进京。 坐在车中,再走过这个地方,木乔心中颇多感慨。她就是在这里救下了真正的木乔尔后才有了这番奇遇。 想起木乔,不禁有些伤感这个小姑娘虽说是被自己所救,但确实也是被她连累得无辜丧命最可叹的是连她的生身父母是谁,家乡何处也不知道,就是自己以后想报答这份恩情,也无处寻觅。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霍梓斐骑着他那匹小红马一直跟在车边,瞧她看着窗外半天眼睛都不眨,出声相问。 木乔还未答话,旁边的霍梓文催马上前,一本正经的揶揄,“她啊,肯定是在想,这到了京城,晚上到底是吃粥好还是吃稀饭好呢?” 木乔脸上腾地就飞起两团红云,这个臭小子,怎么总记得她这一 霍梓文这么说,是有典故的。在来的路上,有一日,他们在一家饭馆打尖,当时她就叫了碗粥,那伙计就回她说,好的,稀饭一会儿就上来。 木乔一下没听明白,又特意跟人强调一遍,她是要粥,不要饭。 结果那伙计就乐了,说这粥和稀饭不是一回事么? 他那嗓门大了些,一桌子人听到此处,都笑得前仰后合,每每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故意逗她,“阿乔,这是要粥呢还是要稀饭呢?” 霍公亮听孩子们议论起吃饭的事情,也笑着插话,“进京城的头一日,怎么能喝粥?稀饭就更要不得了。我请大伙吃好的,咱们到京城最出名的东兴楼去吃一顿。那可是地道的京城风味,尤其是烧鸡做得最好。哎呀,说起来老夫都要流口水了!” 这话题一转,便给木乔解了尴尬,顺势就扮起乖乖女,请教起京城的名胜古迹,小吃特产。 她从前便是家中独女,干起这个最是得心应手,一派娇憨自然,毫不做作,哄得霍公亮当真滔滔不绝的讲解起来。 他学问渊博,见多识广,不仅是经书礼仪,于民间的野史游记也多有涉猎。听他讲起这些东西,往往妙-趣横生,于历史中穿插传说,在传说中又带几分真实的人物故事,听得人津津有味,极是有趣。 天黑之前,终于赶到京城。 因天色已晚,不欲惊动旁人,先寻一家客栈暂时落了脚,稍作梳洗后,霍公亮果然守信,带着一家子去了京城闻名遐迩的东兴楼。 虽是人多,幸喜他们到的时候吃饭的正点已过,有些客人已经走了,刚好空出来一桌。欣欣然坐下点菜,霍公亮自然就要了他们的招牌烧鸡。 但那店小二却赔笑道歉,“真不好意思,我们今日的烧鸡已卖完了。剩下几只,都是有客人提前订下的,得请诸位包涵了。” 真令人失望!只好点了几个别的菜,但心中到底不爽。可是上菜的时候,却有一只完整无缺的烧鸡上来了。 第63章 寻亲 t 看着这道突然冒出来的烧鸡,众皆愕然。 小二笑道,“是有位公子请你们的。” 霍公亮更加奇怪了,他此次进京并未通知熟人,是谁这么神通广大,一见他来,就上了只烧鸡?“ 是哪家的公子?” 小二挠头,却看了木乔一眼,“是沈家的公子。” 姓沈?霍公亮更纳闷了,他在京中没有姓沈的知交故旧啊? 阮玉竹道,“别是人家送错了吧?小二哥你要不再去问问?他既送来,知道我们姓甚么么?” 这个那位公子还当真没提。小二只好再跑一趟,很快回来道,“那位沈公子说没错,是请你们的。他还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姓什么,但若是这位小姐见了他,必定是知道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都看向木乔,“阿乔,你在京中还有熟人?” “没有啊!”木乔被大伙看得红了脸,若说姓展还有可能,姓沈怎么会?“我才来京城,哪认得什么姓沈的公子?”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那位请客的沈公子已经站在了门外,眼神急迫,语气之中已经颇有几分指责的味道。 因为来得仓促,霍家所坐的并非包间,而是用一人高的屏风在大厅中隔成的小间,那位公子却是从楼上下来,自然可以看到他们的容貌。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如此年轻。 不过十来岁的一个少年,个子与木乔不相上下,但面庞似乎还显得更小些。穿一袭酱色暗纹圆领长衫腰系白玉带,衬得他一张白皙的小脸,更是欺霜寒雪。虽是小小年纪,但站在那里却是气度沉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飞扬英挺的帅气,一望便知是世家子弟了。 木乔乍看这朗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左想不认得,右想也不认得但仔细看看,却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眼熟。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只得苦笑着摇头,“对不起,这位公子,您应该是认错人了。我才来京城,实在不认得您。” 那姓沈的公子不死心,“那冒昧问一句小姐闺名可是唤作木乔?我方才听见他们唤你阿乔来着。” 木乔吓了一跳,这少年怎么一口就喊出自己的名字?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霍梓文已经猜出了一些,冷冰冰的道,“不好意思,沈公子,我妹妹从前受过伤忘记了许多事情。她现在是我们霍家的女儿,除了这个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位沈公子震惊了一瞬,随即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和伤心张了张嘴,看向木乔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亦儒,你怎么还在这儿?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让你如此留连?”一个略带调笑的年轻声音从背后响起。 名叫沈亦儒的少年迅速转身,恰到好处的遮住了木乔的身形似是不愿给来人瞧见,转身迎出去道“还以为是从前在平凉城的熟人,原来竟是认错了。走我回去认罚!” 沈亦儒刚错开身形,霍梓文便补上了他的位置,挡住了那个只有十三四岁锦衣少年投射来的狐疑目光。 一顿好好的饭,就给这突发状况搅乱了。大家心里都存了一个疑问,那位沈公子是不是知道木乔的过往?而心情犹为复杂的就是霍公亮夫妇了。 “老爷,咱们该不该寻找沈公子,再单独叙叙?他可能真的知道阿乔的家在哪儿。”阮玉竹按捺下心中的不舍与酸楚,回到客栈后关了房门才问出口。 霍公亮却摇了摇头,“你没看他一看有旁人来,就撒谎了么?想来咱们阿乔从前也是个苦命孩子,那些深宅大院里,不知有多少腌事呢!此事不急,不急。” “可是……可是我好怕他们还是要来把阿乔要回去。”阮玉竹说着,已经落下泪来。 “夫人,这还没发生的事情呢!你哭什么?”霍公亮虽是嗔怪着她,但自己心里也不是不难受的。 相处四年多,他们是真心拿木乔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现在骤然有人要把她给领回去,怎能不伤心? 阮玉竹擦擦眼泪,问起一个关键所在,“老爷,你听见没有?那位贺公子提起平凉城呢,难道阿乔竟是那边的人?” 霍公亮听到此话,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说出在他心头盘桓已久的一个猜测,“难道你没看出来?阿乔的长相,尤其是眼睛,象极了敦煌索氏的人。可索氏是名门望族,如果阿乔果真是他们家的女儿,不可能丢得无声无息,连个告示也没留下。当年咱们捡了阿乔回家,我就怕这其中有文章,特意修书给京城的贺大人,让他帮忙在周边打听来着,可是却没有半点音信。” 他顿了一顿,方才又道,“平凉城的沈氏,也算是一方大族了。” 竹此时已经收了泪,操心起女儿的前途来,“那就是说,卅便阿乔跟过索家或者沈家有什么关联,也必定是不太受重视的。否则,哪家丢了女儿能不找的?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帮她寻亲做甚么?” “可不是?”霍公亮两手一摊,貌甚无辜,“人家不要的女儿咱们捡回来养了,这有什么错?他们要不来找,咱们白把阿乔还回去,说不定还是害了那孩子。” “老爷说得很是,不能把阿乔送回去!”阮玉竹忽地欢喜起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承认错误,“老爷,妾身是不是很不懂事?明明知道阿乔不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应该帮她追根溯源才对,可是妾身却巴望着她一辈子想不起来往事,长长久久的给咱们做女儿。我这心思,是不是该被天打雷劈?” 霍公亮瞥了夫人一眼,“真要天打雷劈,也算上老夫一个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却是同时噗哧一笑。转而又各自叹了口气。不为别的,只为他们的阿乔这不招人待见的命运。 他们的阿乔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怎会有人家忍心不要呢?活该便宜他们夫妻捡到宝了。 “不过今日出了此事,还不知阿乔自己怎么想,如果这孩子想知道自己身世呢?要不,夫人你过去问问她吧。”虽然很不愿意把辛苦养了好几年的女儿交出去,但霍公亮毕竟做事坦荡,是非分明,也够气度。 阮玉竹点头,“老爷提醒的很是,我这就去。” 木乔房中,却早已有了一位问客。 是霍梓斐。他年纪最小,也最心直口快,便给哥哥打发来问上一句,“阿乔,你想你的家人么?若是他们要接你回去,你会不会跟他们走?” 阮玉竹在门外,正好听到木乔的回答,“我都不记得他们了,怎么会想?若是他们要来接我走,我也只听干爹干娘的吩咐。他们若是让我走,我就走,否则旁人说什么,我都是不听的。” 当了这几年的爹娘,能得着这么一句话,阮玉竹也觉得值了。推门进来,让小儿子出去,才跟女儿说起体已,“阿乔,你能这么信任干爹干娘,干爹干娘都很感动,咱们也会替你负责,日后不管你在哪里,永远都记得,霍家有你的干爹干娘。” 说到最后,她和木乔同时都红了眼圈。 因为她们心里都明白,就算双方再不舍,但如果木乔的亲生爹娘真的找上门来,那是一定得分开的。 阮玉竹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率的告诉木乔,“如果那位沈公子再度找上门来,能说清你的来历,还是要听的,知道吗?毕竟是你的亲生爹娘,不管他们犯下怎样的过错,你都不能怪罪他们,毕竟是他们生养了你一场。” 木乔知道,这个世道最重孝道,哪怕是木乔的亲生父母抛弃了她,她也不能怨恨。只是从前的木乔从未说起过她的身世,只说是上京寻亲路上遇劫和亲人失散,这让现在的木乔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到底会面对一个怎样的过往。 翌日一早,霍公亮就到吏部去报到了。 他回来的消息一传开,很快就有不少官员故友争相接待。但大家于热络中又透着一股疏离,非是挚交好友,不会给他半点有用的暗示。 官场,就是这个德性。 等到将他宣进宫中,却没有能面见圣上,据说是身子不好,不便见面。也念他长途劳顿,让他好好将养将养。至于官职,只字不提。 此种境遇也早在霍公亮的意料之中,他并不着急,也不追问。 只幸好皇上做事还算地道,给他安排了一处官邸并二十个下人,还有些金银赏赐,虽不太丰盛,但足以让霍公亮在京城安顿下来了。 领旨谢恩,收拾新家。 这是木乔第一次见识真正的官员府邸,除了地段好之外,其实内里也不算太过奢华,但不经意间却散发出的一种庄严味道,加上周边多为官宦之家,不时便有身着朝服之人出入,与民间气象极不相同。 只是唯一让木乔觉得不满的是,为什么皇上赐了那么多的下人,却不管他们的工钱?要养这批人可是不小的开销呢! “我们能不能不要他们来伺候?最多十个也就足够了!” 霍梓文一副没见识的眼神鄙视着她,“天恩浩荡,你居然还敢不要?怕不怕杀头的?再说赏赐这些人,你以为是来伺候你的?是让你伺候他们!以后老实点,好好干活!” 霍梓斐捂嘴偷笑着告密,“阿乔,别信,哥骗你呢!” 木乔气得直跺脚,暗下决心,往后有此等事情再不问这小子了。 第64章 宫花 t 迁新居的喜气还未散去,皇上御笔一挥,又给霍家添喜事。霍公亮加封太子太傅,金灿灿的圣旨摆在那儿,端的是荣耀无比。 这太傅一职,位列三师之一,已经算是文官中的极品了。比从前的宰相还要高出半等不说,还是个虚职。便是一天课也不上,太子见了霍老爷子,也得恭恭敬敬的执弟子礼。 但问题是,太子是谁?如果没有太子,那这位太傅又要去教谁? 得甘成普及常识的木乔撇了撇嘴,对那位传说中的九五之尊印象又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愧是当皇上的,果然思路异于常人。手底下一共领导着七八个儿子,就是不定下带头大哥,倒是先把这东宫太傅定下来了,让你们自个儿猜去! 但即便皇上给的是个虚职,但有些事却可以基本确定了。最起码,阮玉竹不用担心皇上把老爷子一把年纪还踢到哪个边疆苦寒之地去活受罪,可以安心留在京城了。 霍梓文想得更加实在,“没太子教,更好!爹还可以少操些心,反正俸禄不能少咱们的!” 木乔深以为然,尤其是在她看到俸禄单子时就更以为然了。 上面清清楚楚的列明,干爹光月俸就是三百贯,这就相当于三百两银子了。 还有每月禄粟一百石,春、冬衣共赐绫四十匹、绢六十匹,冬棉一百两。随身仆人衣粮按七十人计,每月给薪柴一千二百束,每年给炭一千六百秤(古时十五斤为一秤)、盐七石。 至于其他林林总总的福利,譬如什么公用钱……茶汤钱等等就以后再说。 而最让木乔感觉兴奋的是居然还给了四十顷田的职田! 要知道一顷就是一百亩,这可就是整整四千亩田地啊!还不需要你操心,那些地方都由佃农耕种,只等到年底收租便是。【注:此处俸禄引用了宋代制度。】 顿时……木乔对思路奇特的皇上印象大为改观,不过却有一事不明。既然从前干爹也拿这么高的俸禄,他得多败家才清贫成那样啊! 瞧她这一脸兴奋又纠结的小样儿,霍梓文凉凉的扫过去一眼……“觉得很多么?过几天就让你尝尝挥金如土的滋味。” 不可能!木乔对他的话保持高度警惕,这么多的钱,就是再挥霍又能挥霍到哪里去? 可是事实很快就证明,她错了。 随着旨意的传出,京城之中便有许多官员纷纷上门道喜。他们自有 重华第15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有霍公亮前去应酬,但阮玉竹却需要根据和道喜官员的关系亲疏与他们贺礼的不同,给随行的各家下人们进行打赏。 这不仅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木乔作为家中最细心的女孩……被阮玉竹委以重任,配合霍梓文,二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的负责这个活。 那三百两银子的月俸如流水般往外流淌,就是好些布匹也拆作尺头分送了出去。 忙活了几天,一家子累得人仰马翻,木乔只觉得全身都象被拆散了架似的疼。听甘婶说……幸好现在还没有女眷来访,否则她就要被推到台前,跟霍梓文一般如木偶般不停的行礼傻笑了。 此时还不能歇息,得赶紧把各家各户送的礼清点出来。有些好东西可以留着送人……有些不咋地的能用就用掉,实在用不掉的,也只好放着,看日后有没有机会换几个小钱。否则再有什么往来……上哪儿找钱找东西去贴? 阮玉竹做事心细,叫来木乔和几个稳妥下人……在一一看过之后,将礼物收拾编号。 “记……城阳王府送上等紫檀玉石屏风一架,并笔墨书研若干给二位少爷,宫花一盒给小姐赏玩。”听下人念到这一句的时候,木乔提笔誊抄的头早已怔怔的抬起来了。 “应该是这个。”旁边负责清点礼物的大丫头初见先打开一只挺精致的锦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支新制宫花,鲜妍异常,还熏过香料,气味馥郁。 阮玉竹只扫一眼便道,“想来是佟大人念旧,念着咱们是老乡,才特意给你们准备了这份礼物,横竖也不算贵重,就各自收着吧。这宫花是纱做的,搁久了就没用了。阿乔你若喜欢 就拿着戴,不喜欢 就赏给丫头们吧。” 木乔会意,她这些天已经知道了,皇上派来的二十个奴仆可不是来吃干饭的,这其中肯定有来监视的。所以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留心,别给人抓了破绽。 顺着干娘的话,她迅速恢复了常态,只说回去再看,便搁在一旁。跟佟家沾边的东西,她是怎么也不会要,不过当着下人的面,还是要应付下的。 等着礼物清点完毕,又是一 去了。 别的倒好,唯有几位殿下送的礼物颇耐人寻味。以三殿下为首,有几位的礼物送得很是丰厚,明显在执弟子礼了。但也有几位殿下却送得很不张扬,只似寻常长辈一般,没什么特别的亲厚之意。 这个中关节就不是木乔应该操心的,将礼物誊写清单往霍公亮手上一交,等干爹自己去琢磨了。 只是霍公亮收了清单,还不忘交待一句,“阿乔,你这两日可都没抄心经了。前两日忙,干爹没说你,今儿忙完了,是不是也该把那些都补上啊?” 知道知道,木乔还以为能偷个小懒混过去,却不料干爹可不老糊涂,依旧记得这般清楚。她咕哝着故意抱怨几句,引得干爹开怀一笑后,回去继续抄字帖了。 等字也写过了,木乔才有空闲把那宫花拿出来把玩。其实若不是顾忌着身边有丫头服侍,她宁肯拿去卖掉,换两个钱花花。可是现在却没有这么自由了,将花放在鼻子底下,琉璃色的眼珠子略带狡黠的瞥着大丫头初见。 这个是鹅蛋脸的白净姑娘,行事沉稳,仪态端庄,是来的这拨丫头之中最拔尖儿的一个。但阮玉竹也私下嘱咐过木乔,她也最有可能是皇上派来的耳目。因为丫头不比小厮,她们是可以在内宅出入的,最容易听到一家子的私房话。 而阮玉竹身边,多涉及霍公亮机密,一定不能将这丫头放在跟前,霍家兄弟年岁渐长,也不适合放这么大的丫头,所以只能塞到木乔这里,由她来应付了。 趁初见替她铺床的工夫,木乔将暗挑了些胡椒面的小指甲伸进鼻中,使劲嗅了两口,猛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出来,赶紧把珠花丢开,“看来我是没福带的,初见姐姐,你拿去分给几个丫鬟姐姐吧。” 如此一来,算是自然不做作的了吧? 可是初见微怔了怔,上前仔细检查起每一朵花来,“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惹得姑娘打喷嚏呢?这些香也是寻常,没什么特别呀。” 呃……木乔只得又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我自己不习惯吧。” “那也不应该!”初见忿忿的道,大有不追查个水落石出就不罢休的势头,“这些宫花是宫里的造办处所出,制作都是有规矩的。用什么料,熏什么香,都得拿捏得稳妥了才能敬献给各位贵人。否则若是触怒龙颜,谁担待得起?” 没这么严重吧?木乔手心捏了把汗,觉得自己这场戏实在演得实在不高明之极。找什么理由啊?不如直截了当的说一句不喜欢 不就得了?干嘛这么耍小聪明,这下可好,还让人揪着小辫子了。 也不知这个初见是真这么惯会捕风捉影,还是看出自己在玩花样了,木乔虽然没经过深宅大院的洗礼,但毕竟前后两世加下来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很快便急中生智想出个最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初见姐姐是关心我,但这宫花是城阳王府送来的礼物,若是就因为几个喷嚏便追究起来,也未免让人说咱们府上轻狂,过于小题大做了。不如把这花儿多放两天,让我适应适应。若无事便罢,若还不行,那才可能是花有问题,或是我的鼻子出了毛病,到时咱们再细查,可好?” 这话说得初见总算服了气,把那一盒宫花收起,又请她过来梳头更 木乔现在年纪尚小,头发也并不浓密,戴的珠花首饰自然有限,不过两三件小玩意儿,却都打造得极为精巧别致。 初见快手快脚的将她头上一只银制花胜卸下,给`她梳头时笑问,“姑娘这首饰样子倒有趣,在京城都没见过。当中可是个草书的什么字么?” 木乔见这丫头颇有几分见识,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这个好看么?” 这只花胜说来还是霍公亮的创举,他每每看干女儿在那儿画首饰样子,有一日便玩笑问她,能不能打个霍字戴在头上,让人一看就是霍家女儿。 起初木乔只当成干爹逗弄自己,可阮玉竹听了却很上心,一连翻查了好些古书字帖,写了几个草书的霍字让木乔去试验。 要说这一点,木乔真觉得自己应该向干娘学习。不管干爹说什么,有时明明听着很玩笑的话,但她总有办法把它落到实处,让霍公亮满意的同时,也能给生活带来些小小惊喜。 当然,这么做的同时,也会让干爹对她愈发爱恋。 第65章 赴宴 t 阮玉竹的书法极好,写出来的字飘逸洒脱,很有美感,木乔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在旁边补上些小装饰,弄成适合打首饰的模样让顾松试验。 顾松也非常感兴趣,花了三天的工夫把那枚花胜打了出来,又别出心裁的不用金叶和翠羽贴翠,而是采用了银白色的贝壳,因为贝壳有天然的纹理和光彩,一经贴上,整个首饰立即就生动丰润起来,如淡墨写的字,非常雅致。 木乔很是喜欢,成日戴在头上。后来也曾在宝华阁内推广,只是小镇上读书识字的女子少之又少,故此懂得欣赏的人实在不多。却没曾想,在京城,一个小小的丫头都能知道这里头是个草书的字。 初见是诚心赞赏她这件小首饰的,“好看,而且不俗。姑娘你不知道,每回到首饰铺看那些东西,好的咱们买不起,便宜的又俗不可耐,想挑个合意的首饰可真不容易!” 木乔心思一动,在京城读书识字的女子可太多了,就连一般大户人家的丫鬟也不乏文墨通顺之人。若是能满足这一部分需求,她的银楼是否也能蹊径,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子? “听说太傅从前就在家乡开过银楼的,对吧?”初见稳稳的给木乔梳着头,但话题却蓦地有些变味。 木乔虽有些分神,却没中她的圈套,“干爹从来没有开过银楼,那银楼是我的。” 她简要的把银楼的来历交待了一番……并且申明,那是干娘作主,拿柳家答谢她的银子给她置办的一份嫁妆。 末了,她睁着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故作天真的问,“初见姐姐,你在京城懂得多,是不是干爹做了太傅后就不能开店了?我并不是干爹的亲生女儿……那银楼又是干爹不做官时买的。若是不能留,我可得赶紧卖掉,别给干爹惹祸才是。” 见她小脸上满是紧张,初见反倒笑了,“姑娘说笑了,慢说是您名下的一个银楼,就是太傅大人再多开几间铺子又如何?总不过是记在他人名下,做个障眼法而已。” 她压低了声音……作推心置腹状,“京城这么干的官员,不说十成十,也起码有七八成了。” 木乔断然摇头,“干爹肯定不会干的,你不知道,我们从前在乡下可穷得很。田都给人租了……自己成天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接下来,木乔就将在棠浦镇过的清贫岁月讲了个大概。就算说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又如何?霍公亮确实做过这些事,是经得起查证 初见听得不住点头……也不知是真信假信,末了不住称赞霍公亮的 翌日觑了个空,木乔偷偷把宫花一事回说给干娘知道,惹得阮玉竹好一顿敲打了……“我话已经说得如此分明,让你喜欢就戴……不喜欢就赏人,你何苦耍这些小心机?这幸好还是咱们家人少……初见又不过是个丫头,还惮压得住。若是有几个平起平坐的,瞧你怎么收拾!” 木脊大窘,却给骂得心悦诚服。 阮玉竹给她支了个招,暂且不理此事,往后霍公亮留在京城,她们有的是在京城女眷间走动的机会。到时不拘拿那几朵珠花如何打赏,都是极容易的事情。 木乔之后反思,也觉得此事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就算再不喜,也是顶着城阳王府的名声送来的礼物,她当晚上就说不要,这也未必太着痕迹。 但初见不过一个丫头就能迅速拿捏住其中的把柄,差点把她将了军,这些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姑娘婶婶们可真不是吃素的,木乔更加添了小心,处处瞧着干娘行事学习。 事后阮玉竹悄悄把事情给霍公亮一说,老爷子更加认定,这个干闺女千万不能还回去,“她心思单纯,若是去到那样人家里,只怕三天就给人连皮带骨全吃干净了。只要沈家不来问,咱们就装糊涂。” 可阮玉竹着实有些忧心,“可他们毕竟也那么大户人家,万一哪天又想起来……” “那到时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霍公亮说得挺自信,“横竖老夫现在还有个太傅头衔,一般人也不敢怎么欺负!” “那我还要不要带阿乔在京中走动呢?她那张脸,也太惹目了些。可不走动,往后她的婚事可怎么办?她也满十二了,可不能象琼花那样拖得太晚。” 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让霍公亮也挺头疼,“最近也有不少人向我打听阿三的亲事,我虽以他年纪还小,又没什么功名推脱了,但是……以后会越来越多。” 他叹了口气,“你说那孩子生那么好干嘛?你可知道,京城里可传开了,说咱们家有个小潘安呢!” 阮玉竹噗哧笑了,“孩子生得再好,左右也脱不出霍家的形迹!老爷从前就风流潇洒得很,有这么个青出于蓝的儿子,也是应该的。” 霍公亮哈哈笑了,不过笑过之后,夫妻二人心里都有些隐忧。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就算不是摧折他,但万一遇上什么推脱不了,又不甚欢喜的婚事,那可是场天大的麻烦。 不几日,进京后的第一场考验就来了。 春暖花开,牡丹盛放。 皇后的母家,也就三殿下的亲舅舅韦桓,在家中的天香园设筵,款待亲朋好友。并且亲自上门给霍公亮下了请帖,要他务必携全家出席。 霍公亮知道,这当中肯定有三殿下的意思,但他既然回到了京师,就不可能再避开这些争斗是非,数年不见,他也想看看大魏朝将来的接班人到底如何,于是欣然应命。 回头木乔和霍梓斐听说要出席那么盛大的场合,多是紧张盖住了兴奋。只有霍梓文比较淡然,只担心一点,“阿乔可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万一有人欺生怎么办?” 她又不是男孩子,可以如霍梓斐般跟他在一处,由他罩着。阮玉竹是长辈,自然要跟同龄的太太夫人们说话,剩下一个乡下来的木乔,扔在那帮子自视甚高的京城小姐们当中,不给人欺负死才怪! 木乔听着更紧张了,“那我不惹她们不行么?她们说话我就听着,她们干什么我就瞧着,这样总该行了吧?” 阮玉竹目光爱怜,“傻孩子,就算你不招惹她们,她们未必就不会来招惹你。千万别怕事,不过也别全信你三哥的。到了那儿,若是遇着投缘的姑娘就跟人家多说几句,若是遇不着,就随和点看她们行事。总之多长个心眼,别让人欺负,也别露怯犯傻就行了。初见,你跟在姑娘身边,凡事多提点着她。” 初见应得痛快,但木乔却不十分敢信她。一个劲儿的缠着阮玉竹让她赶紧多指点些招数,免得到时出丑。 很快,宴会之日到了。 霍家一早就准备妥当,各自换上了新衣,但连木乔这家中唯一的女孩在内,穿得都不过分鲜艳招摇。 她今日不过是一袭浅蜜合色桃花绸质长衣,下配一条月白色的缎裙,藏在裙内的绣花鞋是和衣裳上桃叶相配的浅绿色,恬淡自然。通身上下虽不华丽,却犹如一副清清浅浅的水墨画,加上简简单单几件小首饰,自有一份清雅出尘的味道。 上车的时候,恰好一阵春风吹起,将她的衣带吹得风中飘扬,恰如一棵小小的蒲公英,似是随时会被风吹走一般,惹人怜惜。 可木乔却没心情去管这些,慌里慌张只顾着四下按着飞起来的衣角,生怕弄乱了,失了体统。可这样又着急又紧张,又羞怯又无助的小模样却更加招人怜爱了。 “别着急,上车才弄。”阮玉竹上前慈爱的携着女儿的手,替她按着随风鼓起的长裙,带她一起上了车。 霍梓斐等着走出一段距离了,才悄悄附在哥哥耳畔道,“阿乔还真挺好看的。” 霍梓文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弟弟的目光严肃而清冷,低低呵斥,“那是你妹!” 没来由的怒火让霍梓斐吓了一跳,随即觉得很是委屈。他不过赞了妹子一句,这有什么错的么?他知道阿乔是自己妹子啊,他又没有别的想法。难道要说她不漂亮才对? 韦府到了。 府门外已经停了长长的马车,几乎堵住了大半条街。见有客到,负责迎客的小厮很熟练的上前将他们的车马牵到大门口处下来,然后再安排好该安置的位置。 因男女宾客要从不同的前后门出入,故此霍梓文在临别之际,给紧张兮兮的木乔交待了一句,“你别想着要讨好所有人,跟平常那样就行了。横竖,你也不是来相亲的。” 噗哧,初见没忍住的笑了出来。 木乔又羞又恼,可是心态却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是啊,她又不是来相亲了,干嘛要做到人人称赞?只要不丢脸不惹事,老老实实过完这一天就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老天却偏偏不让她如愿,刚走进大厅,她就见到了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第66章 欺负 t 城世家名园,自是非同寻常。 韦府光这后花园便占着二里多地,期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木葳蕤,无一不精致秀美。单只一个天香园便比现在的一座霍府还要大些,里面种着无数牡丹,少说也有上千之数。姚黄魏紫,赵粉绿玉,随风轻摇,当真是国色天香。 “听说,你们家今年有一株黑牡丹开得甚好,在哪儿呢?”一个十三四岁的绿衣姑娘轻摇着团扇,俨然众星捧月般,引领着她们这群小姑娘的步伐。 这位相貌清秀的女孩是晋阳王府的郡王杨秀儿,年纪虽然不是最长的,但身份却是一应女孩当中最高贵,是以能够昂首挺胸走在中间。 但木乔瞧她,也就是那份尊贵之气比较夺目罢了,若论起相觏,却不及这群女孩当中多人。 就好比这现在回话的韦家十金韦蕴如,姿容便比她艳丽多了,可兼一身红装,更衬得面若芙蓉,腰似杨柳,“那棵青龙卧墨池可不在这边,因为只此一棵,爷爷很是爱惜,命人收进那流芳亭里,咱们要去瞧,还得再走一段。” 见她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杨秀儿看她那张脸也顺眼许多,“那就劳烦姐姐在头前带路,苓如妹妹,快过来!” 她口中所唤的韦苓如,是韦家的嫡女,年不过十一二,姿色比她还不如,而那位韦蕴如小姐,却是庶女。 一言既出,亲疏有别,韦蕴如脸上笑容僵了一僵,转而另挽起一女……在头前带路。 木乔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一路打量着这些小姑娘们耍的小心机,半点也不掺合。 “木乔,你觉得这些牡丹好看么?”身边……有个略带点忐忑的声音 木乔使劲忍着,才没有大踏步的离开,而是淡淡回她,“好看。” 十四岁的佟丽萍已经出落得象一朵出水芙蓉……清新美丽。她和她的二哥颇为相似,都很好的继承了父母相貌中的优点,有着酷似佟李氏的雪白面皮,和佟福顺的大眼高鼻。 曾经,她也是木乔最疼爱的小姑。可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连一刻也不愿意再看见她那张酷似佟正恩的脸! 还记得方才在大厅里,看到她和佟李氏坐在一处时,木乔的心呼啦一下就被烧灼了。 也是到了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对佟正恩的恨意到底有多深。看到路上风景时的淡定从容倾刻不见,那时的她,只想冲到曾经的小姑面前,质问她一句,为什么? 当年出事的船上,十岁的佟丽萍也是在的……当真正的木乔听到她的呼救跳下来的时候,这个小姑在哪里?或者说,她也是当年的同谋?如果是后者,木乔真的很寒心。那时的她才十岁啊……居然就能这么狠 虽然早听说眼前这个木乔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但佟丽萍面对她时,也有着做贼者的心虚,不敢正视木乔的眼睛……既想讨好,又怕接 “那你最喜欢 哪一株?”依旧是没话找话……但她不得不如此。木乔远到京城是客,又没有熟识的人……她作为唯一跟木乔有些关联的熟人,必须要照顾到她。 四年来,在城阳王府数位教养嬷嬷的严格训练之下,佟丽萍已经具备了一名大家闺秀的外形。她知道,二哥也是看在她年纪尚小,模样儿又好的份上才花这么大的力气栽培她。她若是做不好,就会跟大哥一样,被二哥随意配了一个妻子,圈养在府中,窝囊度日。如果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就必须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哪怕是她自己也不情愿的,也得令二哥满意。 “都很好看。”木乔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看她。 佟丽容讪讪的没话可讲了,往旁边瞟了一眼,委屈的低下头来。 她手中牵着的小女孩立时骄横的瞪着木乔发起了脾气,“你怎么不跟我姑姑好好说话?真没礼貌!” 木乔浑身一震,看着那女孩的眼神陡然凌厉似刀! 佟玉娇,大魏建元三十五年七月生,年方三岁。一身华贵,浑身珠玉。 木乔一直忍着,努力克制着不去看这个女孩。她拼命说服自己,孩子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迁怒到孩子身上。但是,这小姑娘的一句话,却瞬间勾起木乔心中最深切的痛! 她可怜的珠儿,也曾经这样烂漫美好过,可是现在的她呢?却已经在一黄土下成了白骨!而害死她的人,却在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扔下河之后,却很快就在别的女人身上播种,孕育出了另一个女儿。 还给她起名叫玉娇!是想说, 如玉,家中娇客么?那个男人他怎么能这么厚此薄彼?珠儿咯血惨死的模样,她到死的那天也不会忘记! “姑姑,我怕!”佟玉娇被木乔凌厉的眼神吓到了,瑟缩着抓着佟丽萍的裙角往她身后躲,脸上露出了似哭不哭的模样。 “阿娇不哭,木乔姨姨又没凶你,是你先没礼貌说人家的,还不快给人道歉?”佟丽萍说起这话的语调轻柔,言辞恳切,任谁也挑不出半分毛病。只是说得略急了些,声音略大了些,引得前面一众小姐们尽皆回过头来。 “这是怎么了?娇儿,到姨母这里来。”杨秀儿蹙眉在头前招手,她和城阳郡主杨婉真是堂姐妹。虽然平素和她关系平平,但毕竟是一脉同源,今日杨婉真因要哺育幼子,没空前来,她身为佟玉娇的姨母,自然不能坐视她的女儿受人欺负。 小孩子通常是最会看大人脸色的,一见有人撑腰,佟玉娇便冲到杨秀儿身边,转身骄纵的指着木乔大声指责,“那个姨姨没礼貌,她还凶我!”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木乔身上。这当中或许还有些猜疑,但更多的却是轻蔑、不屑,鄙夷甚至排斥! 佟丽萍似乎是比自己受了委屈还着急,急急上前替木乔分辩,“不是这么回事,木乔才刚上京,跟我也不太熟,说话少些也是常有的。方才倒是娇儿失礼了,出言冒犯了她,大家千万别误会。木乔妹妹,你可千万别同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她这番解释,比不解释还糟糕。 说木乔是才上京城,就是说她从乡下而来,不懂规矩。说她话少,那是把佟丽萍一番好心当作了驴肝肺。说佟玉娇冒犯了她才会这样,岂不就是已经坐实了她的罪名? 木乔将目光慢慢转向一脸柔弱又焦急的佟丽萍,心在瞬间冷冻成冰。她是故意的! 从在大厅上开始,有意识的接近自己,温婉和悦的跟她说话,就是在等这一刻吧?是佟正恩教的,还是她已经变得如此有心机?要铲除一切不利的人和事? 但这些,木乔都没空去理,当务之急,她得为自己化解这场危机! 果然,杨秀儿轻哼了一声,“娇儿不过三岁,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哪会撒谎?别人对她好或是不好,都是最明白无误的。霍小姐,素闻大傅大人书香门弟,最懂礼仪,你虽非他亲生,行事也该知道分寸才好!” 这话说得,已经很有些重了。 初见跟在木乔身后干着急,却是半天想不出应对的话来。若是就这么任由此事过去,那么木乔不仅会连累霍家声名,甚至再也不会有人邀请她出席任何社交活动,这就相当于断了她在京城的一切姻缘! 在杨秀儿出言指责完了之后,木乔终于温文有礼的开口了,“郡主,您也说阿娇只有三岁,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不会撒谎,但她说的话就全然可信么?” 成功的只用一句话,就让众人闭嘴的木乔接着道,“方才佟小姐问了我两句话,第一句是问我这府上的牡丹是否好看,我答好看。第二句话问我最喜欢 哪一株,我说都很喜欢 。请问我是哪里答错了?” 她又对韦家小姐微微颔首致意,“今日,承蒙韦老爷邀请,来到韦府赏花,实是不胜荣幸。这满园春色,在我们乡下委实是看不到,我看得陶醉,自然觉得每一株每一朵花都有其风姿特色,故而会说都很喜欢 ,此乃发自肺腑,并非虚言。但阿娇小姑娘却无端指责我没有好好跟她姑姑说话,我就纳闷了,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惹一个孩童生气,正在反思,却无端招致批评,甚至辱及父母。这便让人很是不安,到底真是我做错了,还是京城风气便是如此?” 她淡淡的扫了在场的诸位千金一眼,意态倨傲,“我虽不是霍家亲女,又在乡下长大,但蒙干爹干娘多年教诲,礼仪规矩还记得一些,虽不敢说学得多好,但起码做人做事的分寸还是知道的。起码,我不会妄听一个无知孩童的流言就轻易给人定下罪名!” 晴好的春日里,阳光明媚但不过分浓烈的映在她琉璃色的眼睛里,隐隐泛出一种浅金色的金属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干娘的话言犹在耳,被欺负了就一定不能忍气吞声!不管是谁,打上脸来了,一定要还回去。就是错了,也不能让人觉得个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第67章 指教 t 杨秀儿被木乔的话噎得无语,想想到底是自己造次,确实有护短之嫌。而佟丽萍左右看看,瞬间更加柔弱无措,语带哽咽,“全怪我!应该把娇儿带好的,都是我……” “当然怪你!”木乔忽地异常直言不讳的盯着她,“本来小孩子闹闹脾气也是常事,你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当着众人就把事情嚷嚷开来?小孩子不懂事,难道你也跟着瞎起哄?佟小姐,你来京城也有好几年了吧,怎地在堂堂王府里还学不会这些规矩?不好意思,我这人素来心直口快,也是看在你我二人本是同乡的面上,好言提点,若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佟小姐指教。” 木乔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偏还装作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模样,大方之极。指责完了,还特地对她福了一福。佟丽萍大窘,脸烧得通红,直恨不得挖道地缝钻进去! 她说木乔是乡下来的,木乔立即揭穿她的身份也没多高贵。她说是娇儿的错,木乔却说是她不懂事。现在她已经出言认错在先,如果这时候再改过口来,那就证明之前的认错并不诚心,有故意陷害之嫌。 可如果不改口,这要她怎么下得了台? 亏得众女当中有个素日交好的小姑娘会说话,出言给佟丽萍解了围,“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来赏花的,站在这里做甚么?韦姐姐,还是劳烦你快引我们去看黑牡丹吧!” 于是乎,众女的步伐又开始移动了。 木乔斜睨着佟丽萍,她是不懂这些大宅门的心机,却毕竟是活了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连个小姑娘也应付不来?这会子佟丽萍要是敢找借口说不去,她就还要追问她是否心中当真见了气!小丫头,居然敢耍她?就得有承受后果的能力! 佟丽萍大为丢脸,当真是想借身子不舒服先行离去的……可看一眼木乔的眼色,却在心中打了个哆嗦。这小丫头,可比从前自己认识的时候凌厉多了。没想到算计不成,反被算计……实在是不划算之极。 但她若是此刻退缩,难免给人笑话。于是想想,脸上硬是堆出笑来,打起十二分的热情,“霍小姐,我们也走吧!” 当然要去。不过木乔却对她这番变脸的工夫叹为观止,四年的工夫,就能够将一个原本单纯懵懂的乡下丫头训练得如此世故……佟正恩又该修炼得如何刀枪不入?看来她的复仇之路,还得从长计议。 流芳亭内,一株黑牡丹在数盆白牡丹的簇拥下,傲然绽放。这花在黑紫发亮的花瓣里有弯弯曲曲的青色花蕊,故而还有个雅名儿叫青龙卧墨池。 说实话,木乔看这花不过稀罕难得,真正论起漂亮来……她更喜欢 那些红白黄绿等颜色鲜亮的牡丹。 但那些贵族小姐们肯定不这么想,她们在这流芳亭外驻足良久,吹捧称颂,听得人肉麻之极。 不过幸好……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她了。就连佟丽萍,跟她来到此地之后,也寻其他相熟女伴说话去了,变相之间……竟是把木乔给孤立了起来。 那也无所谓,木乔也并不指望跟这些初次会面的千金小姐们就能热火朝天的谈到一处去。有时候……初次与人交往,适当的保持距离也是一种姿态……但这道理却非得有一定人生阅历的时候才能体会出来。 所以木乔很是自得其乐的站在一旁赏景,全不理由周围偷空打量来的各色目光。 初见有些着急,悄声提点,“姑娘,您也别干站着,过去跟她们打个招呼,说说话,一来二去就熟了。” 木乔却只顾闲下心来看风景,“初见,你看那边,还有好大一个池塘,想来夏天赏荷也是极好的。” “你也喜欢 荷花么?”那个木讷的韦氏嫡女韦苓如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同样眺望着那片荷叶,“我很喜欢 荷花,夏天的傍晚,在池塘的的九曲回廊上走过,整个人身上全是荷香,还带着甜味呢!” 见她并没有恶意,木乔的神色也柔和了许多,“若是在我们江南老家,到了夏天,整片湖上都是荷花,一眼望不到头。坐着采莲船在湖心慢慢划着,一面采下菱角莲蓬,一面剥着吃,可比那花香更甜。” 韦苓如噗哧笑了,她的五官虽然平淡了些,但这样展颜一笑,倒颇有几分清丽之意,“霍小姐,听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对了,你多大了?我看咱俩差不多,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 这个问题可以谈,木乔随身的金钿上錾着她的生辰八字,是建元二十六年腊月初 ''。每回过节的时候,霍公亮都打趣说她是只小耗子腊八粥吃,就出来了。但木乔自不会跟韦苓如说得那么仔细,只说个年月,便可以分出长幼了。 “原来姐姐比我长了两个月,只不知姐姐的芳辰是哪日,到时妹妹好给你备个贺仪。”韦苓如说得随意,但木乔心中却生出些警惕来。 若是时日离得近倒也罢了,离得还有大半年,她准备的什么礼物?莫非是在套她的话? “不敢劳妹妹费心,只我们那边风俗说小孩子要糊涂着养,才得以平安。所以我们在家,也不怎么过生日的。” 韦苓如略怔了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跟她说起其他的闲话。这个木乔尽管奉陪,说起来,她也有件事想打听,这些官家千金平常都上哪儿去打首饰? “诸位小姐,公子们也要来赏花了,还请先回避吧。”流芳亭外看守的妈妈笑着过来清场了,已经可以听到一大群人渐近的说笑脚步声,因为此亭地势稍高,略一探头,就可以看到一群鲜衣华服年轻公子们正向这儿而来。 女孩子们立即以扇掩面,徐徐而退,但一双妙-目却不住的偷偷往后打望。 木乔一时恍然,怪不得这些女孩到了此处就不肯走,宁愿晒在日头底下也要在这里没话找话,原来竟是为了这样的匆匆一瞥!哪怕看得不甚真切,起码心里也有个谱,日后谈婚论嫁起来,才知道合不合心意。 木乔蓦地参透此节,几乎哑然失笑。想想这些千金小姐也真可怜,得用这样的小花招才能见人一面。而那管事的妈妈只怕也是晓事的,所以故意等着人接近了,才过来通报。 不过木乔没有可供遮面的团扇,只好以袖掩面,低着头随众人撤退。 方才来时,她是走在后面,可是当下遇到这种情形,那些小姐们的脚步却都慢了半拍,一个个小碎步走得虽急,但那间距却是缩小了不少。所以这一下,倒叫加紧步伐的木乔冲到最前面,一不小心就被凸显了出来。 只听身后有人打趣,“那小姑娘也不知是谁家的,见了我们来,跑得跟逃难似的!你们京城好是好,只是规矩太多,当真无趣。若是在我们老家,早就面对面的说上话了。” 此言一出,众皆莞尔。只有木乔,尴尬得不行。她走得快怎么了?至于这么笑话么?我能说是对你们这帮子毛头小子没兴趣么? “白兄休要取笑,舍妹生平最厌羊肉腥膻,一听说吃羊肉长大的白公子来了,自然闻风而逃。”接话的人是霍梓文,一句玩笑,不仅隐有讽刺之意,替出乔出了口恶气,还巧妙-的替她化解了这场尴尬。 听他声音清朗,诸位千金的目光一旦挪过去,便再也移不开分毫。就算霍梓文身边的公子有诸多相貌不俗之人,但是在他身边,却全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有那一抹风流,便足以震慑全场。 白澄生性爽朗,并不因霍梓文的取笑着恼,反而哈哈大笑,“霍家小妹子,别跑了!放心过来,你白大哥虽是吃羊肉长大的,却一点也不臭。来前怕熏着你们,还特意洗了澡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笑得更厉害了。木乔站在那儿,进退两难,到底是要走开,还是给个面子回去? 此时霍梓文是大哥,自然可以做决定,“妹子,白大哥是豪爽人,过来给他见个礼。” 这个白澄虽然鲁莽了一点,但为人并不讨厌。他生得身材魁梧,脸上那对分得极开的浓眉,显出此人必定心胸开阔,襟怀磊落。 霍梓文有心结交,也不避讳。拍拍白澄的肩,示意他往旁边去十来步,又给弟弟使了个眼色。霍梓斐会意,单把妹妹领到他们跟前便 既然已经过来了,木乔就不再忸怩了,给白澄规规矩矩见了个礼,小脸刚抬起来,那白澄顿时就大呼小叫起来,“呀!是我看错了吧?这小美人是你们家从哪儿拐来的?瞧这眼睛!翰庄,你快来看看!霍兄弟,这可不行,一定得让翰庄也来看看!横竖咱们这么多人呢,坏不了你妹妹的名声。” 他喊都喊了,霍梓文还能有何方法?只得苦笑着同意。 有位绛紫长衫的年轻公子很快走了过来,只与木乔对看一眼……二人便都愣住了。 第68章 姐妹 t 这是木乔第一次看到一双与她如此相似的眼睛,同样是茶色,着琉璃的光润。 只是这位刚及弱冠的绛衣公子,他的眼眸比木乔的颜色要略深一些,少了几分她的清浅灵动,却更显沉稳。他的肤色也和木乔一般,极其白皙如初春梨花,但五官却比木乔逊色多了,唯有平淡二字可以形容。 木乔忽地往韦府嫡小姐韦苓如看了一眼,韦苓如的五官和眼前这位紫衣公子有七分相似,只是她却没有继承到那样一双提神的琉璃眼和白皙皮肤,整个人的姿色看起来就弱了许多。而此刻,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也在木乔和那紫衣男子脸上打转。 霍梓文低声告诉她,“这位是韦家嫡出大公子,韦夫人系出敦煌索氏,族中之人多肤白眼异,他的相貌是随了母亲。 那就是说,真正的木乔有可能姓索?这是木乔第一次得到关于身世的准确线索,但若那木乔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又怎么会莫名其妙-丢失在荒郊野岭? 木乔蓦地心惊,一个乡下丫头佟丽萍在京城不过短短四年工夫,就变得如此心机深沉,若真正的木乔果真是从那样人家里丢失的,只怕身后的所隐藏的秘密也是极其不堪的。 想想柳起轩,小小年纪就遭绑架,木乔背上寒毛陡然都竖了起来,忽地再也不想去查探真正木乔的身世了。 韦翰庄毕竟年纪大些,看着木乔失态了一时,很快就恢复过来,“这位霍小姐和我还当真有几分相似……说不定也是敦煌人!” “有可能。”霍梓文老神在在的表示赞同,却又瞅着妹子一笑,“只可惜我这妹子救回来的时候受过重伤,从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 白澄心直口快的插进话来……“那还真可惜!我方才还想着,若是知道些眉目,好歹也能使人帮着打听打听,既是如此……这就难说了。” 他的语气虽然惋惜,但那意思分明是要息事宁人了。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昔日孔子和阳货也极相似,难道就非得说他们是亲兄弟不成?不过长是象些,有什么好稀奇的?白大哥,你们要是说完了,咱们就去看牡丹吧。”一位小公子 重华第16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位小公子不请自来,却是上回酒楼中见过的……沈亦儒。 有他这番话……顺势就收了圆场。 木乔偷瞟了他一眼,暗谢他的解围之意,但那小男孩却把下巴高高仰着,压根儿也不往她望一眼。可那姿态,更象小孩子闹了别扭,故意让她知道自己在生气。 木乔猜不透这少年的心思,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全身涌动……就是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 可是视线,很快就被人遮住了,霍梓文居高临下瞥着她,有些不悦……“傻看什么呢?没你事了,快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应该是怕给人听见,影响不好。 木乔瞪他一眼……叫我来就来,叫我走我就走么?真是讨厌!不过她真得走了。诸位千金再慢吞吞如蜗牛般行走……也终于都撤得快没影儿了,她还老杵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走前白澄好脾气的嘿嘿笑着,过来赔了个礼,“霍小姐,我这个粗人不识礼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 木乔自然不会这么小气,道一句客气,微福了一福,便离开了。等到再回到女孩们群中,她忽地变得受欢迎起来。许多女孩开始主动跟她示好,就连杨秀儿的神色也和缓了许多。 木乔起先还觉得有些纳闷,可是很快,就发现她们的言词之间,都若有若无的开始打听起霍梓文的事情来。 “你跟你哥哥关系很好吧?你们兄妹在家多做些什么呢?” “听说你哥哥已经考过了秀才功名,怎么不再接再厉,参加乡试?这一错过,可就又是三年呢!” “不过也不要紧,象霍大人现在进了京,府中子弟是可以申请入国子监读书的。我家哥哥也在那里,你家两位哥哥也是要去的吧?” 木乔给她们左一句右一句问得不知该答谁的好,只得装傻充愣,推说一切自有干爹安排,她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心中却不觉好笑,要是一两银子卖一条消息,只怕这些小姐们恐怕也是会趋之若鹜的吧?啧啧,平白损失了这么好的一条财路,实在可惜! “你们天天在一起,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终于,连杨秀儿也按捺不住,亲自纡尊降贵的来过问了,“便是要说亲事,也是要有功名在身,才更好些。看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霍大人难道就一点不操心 我干爹就是怕你们太操心,才不敢让三哥去参加乡试的!可这句话,却憋在木乔心里,怎么也不敢直言相告。 一prip佟丽萍时是挺坦白,但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她还是慢,得罪一人可以,可千万别犯众怒,那可是要被集体蹂躏的。 正在木乔烦恼要如何摆脱这些千金小姐们的问题之时,救星来了。 “阿乔!”安伊果一身清新素底的粉色衣裙,亲热的冲她跑了过来,“听说你们也上京了,我就想着能不能遇到,果然碰到了!” 在他乡能够遇到故知,木乔也确实很惊喜。安伊果是难得一见的真性情,可比旁边大多数虚伪世故的小姐们都好很多。只是…… “你怎么也上京城来了?舴不是已经……” 订亲了么?木乔没那半截话特意留了下来,只那目光却看得安伊果的脸都开始红了。 早在接到霍公亮书信的时候,阿果她爹安照岩就操心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来。 他肯定比霍家人更了解自己的女儿,阿果是在原野间自由穿梭的风,是在山林间欢快游动的小溪,象她那种个性怎么可能做得好霍家儿媳妇?纵是强压着性子做了,这一生终究就再也不能快活了。 于是,尽管舍不得,但为了让女儿早点定下心来,别再干傻事,安照岩就广邀媒婆,给阿果说起了亲事。 在阿果回家的这一年里,每每来信给木乔,都要提到几句诸如家里的门槛都快给人磨平了,成天被聒噪得不行之类的话。除此之外,便是些闺阁女儿的心事。偶有涉及霍梓文,也是轻轻带过。木乔知道,她是真正的放开了。在最近的一封信里,还透露出她的亲事已经基本定下的意思。 在小姐妹面前说这种事情,可比不得写信,阿果颇有些不好意思,附在木乔耳边,还伸手挡着,才小小声的告诉她实情,“是口头先说下了,但还没放定。这回上京,我想自己看一眼,然后买些东西回去。嘿嘿,到时你陪我逛街,行不?” 想来她这是来办嫁妆的,木乔当然愿意。她正愁没借口溜出家门去考察京城的各大银楼,和展云飞他们碰头,若是有阿果陪着,就方便多了。 “哦,那我知道了。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相亲的吧?瞧见人没?”木乔忽地会过意来,促狭的冲她眨了眨眼。 阿果脸上又是一红,却点了点头,“才我在外头远远的瞧了一眼,人虽不怎么俊俏,但个头挺大,似乎还不错。奶娘说,这样的男人老实,管得住。” 还有这理论?木乔有些想笑,“是哪家公子?” 阿果更加不好意思了,忸忸怩怩的道,“他是绥远那边的军中子弟,现人在京里,但在我们定州,却有他们家的一位族伯为官,那保媒的就是他。” 木乔听得一愣,“你爹舍得把你嫁那么远?” 阿果红着脸飞快的摇头,耳环上的珍珠扑打着她的面颊,显得分外可爱,“他在家中排行居中,上有兄姐,下有弟妹,家里不用他守着。我爹说,若是真的做成这门亲事,日后就给他在我们邻近州县谋个差使,或是干脆就到我们定州来,这样我就不用嫁得太远了。” “半天你还没说他叫什么呢?” 阿果一张小脸红彤彤的,跟熟透的苹果似的,半晌才如蚊子般轻哼,“他家姓白,他叫……白澄。” 哈!居然会是他?木乔真心觉得,阿果奶娘所说的老实好管,只怕要掉个个儿才是。 白澄此人,据木乔看来,外表虽是爽直,但心眼儿却是有的。光看他讲笑话时很知道分寸,并不会胡搅蛮缠,就知道不是个泛泛之辈了。真正心思单纯,又好懂的人是阿果才对。 不过两口子过日子,总得要互补才是。阿果天性活泼,而白澄又豁达风趣,他们二人只要看对了眼,过日子还是很不错的搭配。所以阿乔只会祝福她,并提醒她牢牢抓住丈夫的心。 “我会的!”阿果答得很有自信,笑得弯弯的眼睛里满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不过,这也不影响她要替木乔扫清纠缠在她身边障碍的决心。 “真讨厌!一个二个都以为跟这牡丹花似的么?哼!长得都不如你我,还好意思来打听小文子的事情,别告诉她们!”皱皱小鼻子,阿果很是忿忿不平,“就算我做不了你大嫂,总能做你的姐妹,以后这些事我来帮你摆平!” 呃……木乔手心里替霍梓文暗地捏了把汗,要是全被这位阿果姑娘摆平了,那他这辈子也别想讨着媳妇。 “三殿下、三殿下妃到!”蓦地,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响起,标致着今天宴会最具分量的嘉宾来到了。 第69章 不会 t 为了在享受美食的同时,也能欣赏到满园牡丹的美景,韦把宴席安排在了池塘边的水榭之中。 男女宾客隔着距离虽不远,但在长廊上放下珠帘,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而在湖心亭里的歌舞表演,两边又可近距离观赏,这份用心,当真是体贴又周到之极。 木乔这是头一回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皇家之人,免不了好奇的多看几眼。那位三殿下妃李氏年约三旬上下,保养得极是得宜,远远看去面目姣好,宛若妙-龄少女。尤其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在金黄凤冠的衬托下,更显神气。 只是行动举止之间因要带着皇家贵气,未免有些一板一眼,略显得有些拘谨。 阿果私下跟木乔道,“爹爹说,宫里的女人老得最快。你别看她远看还不错,那全是厚厚脂粉遮掩的,不信让她净了面你再看,肯定就没法看了!” “嘘,这种话可小声点。怎么没见她带孩子来?三殿下没有女儿么?” “哪里呀!”阿果又卖弄起自己的博学多才,“宫里的规矩严,小公主和小殿下们没有得到特别的许可,是不能随意出宫的。况且,一家子都跑出来了,万一遇到刺客怎么办?总得小心防范着些才是。” 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再说了,殿下那么多孩子,如果要带,得带多少出来?如果不是自己亲生的,她又干嘛带出来替别人献宝?听说在宫里头,有许多公主一辈子别说嫁人了,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就算嫁了人,一样得受管事嬷嬷的气……甚至一年都不许见驸马一面,比牛郎织女还可怜!” 哦,木乔算是又长了一层见识。心下暗叹,这做个公主还挺薄命……要没投胎到正主儿的肚子里,那日子恐怕也是不好过的。 当下默默,低头吃菜,还是这个最实在。唔……味道不错! “难得今儿这么高兴,不如咱们请诸位千金各尽所长,献上才艺。让本宫也开开眼,如何?”小酌几杯后,李妃听得那头男宾们说得热阄,便也笑着开了口。 这本是宴席中的常事,阮玉竹来前也特意指点着木乔练了几个字,背了几首诗词……基本上还是可以应付的。 只是这位李妃今日却要玩点小花样出来,“咱们也别老这么坐着,不如行个令,由本宫作令官,骰子转到谁,就该谁来表演。若是演得好,本宫自有打赏……若是演不出来,那可得罚酒一杯哦!” “如此甚好,老妪这就让人去准备。”陪在李妃下首的人是韦桓的母亲乔氏。他的夫人,那位出身敦煌索氏的妇人三年前已经过世了。因续娶的夫人胡氏身份不够高贵……象今日这样的盛大场合,还得请母亲亲自前来照管。 木乔在听闻此节时,心中有微微的不平。这个世上,男子丧妻……韦桓这般守了一年,人皆赞有情有义。但女子丧夫敢一载而嫁的……只怕要给人戳穿了脊梁骨。 很快,一副玉骰就送到李妃面前……她说是自己要当令官,却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旁边自有宫女太监代劳。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摇骰子不过是个幌子,主要是得由她来安排前后次序。 很快,第一个点数掷出来了,当之无愧轮到晋阳郡主杨秀儿。 李妃笑道,“你这丫头可别胆怯,好好开场。弹得好,让三皇叔送你把好琴。” 杨秀儿傲然道,“定不负皇婶所托。” 一旁有丫鬟捧上瑶琴,杨秀儿弹了一曲《幽兰》,曲调高雅,她弹得也很熟练,想来是花了大功夫在上面的。一曲弹毕,满座鼓掌。 李妃立即吩咐人打赏了礼物下去,木乔原以为象这样皇家赏,定是贵重的金银珠宝,却不料只是些女孩儿家用的宫扇香料等物,虽是极好的东西,却过于奢靡了,顿时没了兴趣。这可不是木乔贪图那几个钱财,而是她跟着霍家生活,已经养成习惯,对这些不好变现,偏又精贵之极的东西已经失去了热情。 下一轮,就轮到了阿果。 李妃笑得更加和婉,“安小姐来京城怎不早说?改日可要请你到府中作客。我们家也有丫头是会骑马的,到时也让她们看看定州女中豪杰的风采!” 瞧她这滴水不漏的待人工夫,木乔开始有些明白为何会说宫中女人老得快了,这得多操心,才能记住每个人的喜好特长啊! 阿果平素是说说笑笑,没个正形,但遇到大事,却是不会犯错。向李妃行了礼,又谦虚了几句,命带来的丫头取出一只月琴,大大方方的站在场中边弹边跳,还唱起歌来。 这是她们定州那边的小调,以前住在霍家时,木乔就听她跳着舞唱过。只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弹琴,这可令得木乔异常惊喜。 忽然,就听对面男宾处咚咚咚咚响起了急促的鼓声, 夂在应和着阿果的琴声,给她伴奏。 异族儿女本就豪放,不拘小礼,这下子,阿果跳得更加欢快了,歌声也更加婉转嘹亮。 引得众宾客不住跟着节奏鼓掌打拍,瞬间就把方才杨秀儿的风头盖了过去,怄得那小姑娘的脸跟身上的衣裳一样绿。 跟随着阿果的轻灵旋转的脚步,木乔的目光随之左右摇动。只是无意间,却给坐在首席上的李妃捕捉到了那一抹浅金色的琉璃光芒,顿时整张面孔都怔了一怔。 “那是谁?” 旁边的女官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很快就向乔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打听了出来,“是霍太傅家的小姐,四年前收养的干女儿。” “是么?”李妃的脸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就没多的话了。但那女官晓事,暗暗跟旁边的太监递了个眼色,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果唱了一时,正觉得有些累,却听那边的鼓声一变,恰好在她一段唱毕时急促击打起来,似也在收尾。见此人如此识趣,阿果便只拨着琴附合几句便停下收了,而那边的鼓声再过一时也恰到好处的结束,配合得相当完美,引来一片称赞。 李妃笑道,“有此二人珠联璧合,再接下来,恐怕什么都入不得耳了。也不知那是哪家的儿郎,打得如此之好。去问一下,本宫有赏。” 她话音未落,却陡然听得那边鼓声又起,却明显和方才的欢快热烈有了不同。开头几个抑扬顿挫,瞬间将气氛一凝,把众人的心都给抓住了。 然后由轻及重,由慢及快,忽又慢下来,忽又加快,如此循环往复,恰似江河奔腾,万马咆哮。 众人只听得那鼓声擂擂,便如亲身乘船在大江大河之中漂流一般,时而狂风暴雨,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急流勇退,时而一泻千里。 一颗心也跟着鼓声起起落落,直至最终东归大海,才终得宁静。 鼓声已毕,可许多人竟还未回过神来,只觉余音袅袅,还沉浸在那种氛围内不可自拔。良久,才都在心中一声长叹,如此好鼓声,才当真是让人过耳难忘。 过不多久,有三殿下身边服侍的内监托着个盘子进来,给李妃打了个千儿行礼笑道,“殿下说,这礼物是送给方才弹琴唱歌的小姐,谢谢她的一曲,引出那么好的两段鼓声来。” 李妃也笑了,“确实该赏。打鼓的两位公子是谁?本宫可也要重赏。” “起先陪那位小姐打鼓的是绥远白家的二公子白澄,后一位打鼓的是……”那内监还故意卖了个小关子,才道,“是霍相爷家的大公子。” 嗬!那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了?连木乔也吃惊不小。看来他在外头这几年不光是学到医术,还学了这么手打鼓的好功夫,可这是谁教的?但白澄打鼓分明是为了讨好阿果,他却又接了一杠子,算是怎么回事? 阮玉竹果然自谦道,“犬子卖弄,让诸位见笑了。” 那内监笑呵呵解释了一句,“不是霍公子卖弄,是白公子听过他的鼓声,一定要他献技的。” “霍公子确实打得好,就连本宫都听得心潮澎湃,气象万千。白公子也很不错,能未经合练就跟上曲调,这也得要相当的工夫才行。”李妃两边都夸赞过了,特意封了两份厚礼,让内监送到前面去。 在场的诸位千金不便说话,可各自心中都快兴奋得发了狂!只要想想那样一个翩翩美少年奋力击鼓的样子,都觉得美不胜收。更何况他还能打出这么好听的鼓声,更加让人倾慕不已。 木乔想,明日上门的媒婆要更多了。 接下来,又该行令了。 可李妃还没发话,杨秀儿却先出声了,“既然霍公子打得一手好鼓,想必霍小姐也是家学渊源,不如下一个就请她来表演如何?若是要琴,我这儿就有。” 她说这话,半是出于妒忌阿果得了三殿下赏赐,想找人再抢了她的风头,半也是想与霍家示好之意。 只是,她却不知,木乔不会! 别说打鼓了,吹打弹唱,她就没一个会的。不是她不肯学,而是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五音不全,没有乐感。杨秀儿这一句话,可算是彻底砸到木乔的痛脚,怎么办? 一张雪白雪白的小脸,瞬间急得通红。 第70章 贴金 t 不企任何乐器的木乔在这种尴尬的场合里,只能求助的墼四:娘。却见阮玉竹微笑的看着她,一派意态安详。木乔心中陡然一片清明,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没什么好丢人的。 她暗暗吸了口气,站出行列说了实话,“小女子资质驽钝,并不会什么乐器,如蒙不弃,便写几个字滥竽充数吧。” “霍小姐,你又何必自谦呢?”佟丽萍掩嘴而笑,语气中一派女孩儿的天真烂漫,“霍大人博学多才,我们信你的字必是好的。但今日有这么多位博学大人和青年才俊在侧,咱们闺阁女子又何必舞文弄墨?不拘是什么,你只管演上来便是。姐姐不才,学了些浅薄乐技,还想托赖着你当一回南郭先生,一同混过去呢!” 木乔心中恼火,自己都说了不会,她怎么还揪住自己不放?若连写字这一条也断掉,她可就真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了。 阮玉竹正想出声为干女儿解围,却见方才送东西来的内监又进来了,却是托着李妃刚刚赏赐之物和一些别样赏赐,乐呵呵的道,“回王妃娘娘,这是霍家大公子让送进来的。他说自家妹子除了略读过几本书,习得几个字外,素来只知侍奉父母,打理家务,实在没空去学琴艺等等。现听说这边诸位小姐都在各展所长,他便担心妹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惹人笑话。愿将殿下和王妃所赐之物替妹赎身,请免了她这份差使吧!这事儿连霍大人也同意了,三殿下便让奴才过来问王妃娘娘,可是同意?” 哈哈……这番话一说出来,顿时化解了木乔的尴尬,反而为她脸上贴了不少金。 百善考当先,一个女孩儿能够安分守己……在家照顾好父母,赢得父兄对她的诸般爱护,就是她最大的美德。就算木乔拿不出任何才艺,也没人再会笑话她。 阮玉竹略欠了欠身……含笑道,“回三皇妃,我这女儿确实极其孝顺,除了跟着妾身练几笔字,就成日忙于针线女工打理家务,竟是什么也不曾传授于她,这是妾身失职,教女无方。不过现下既然来了pri就算献丑也得勉强为之。” 木乔心中各种疑惑,干娘这是让她干嘛?就听阮玉竹笑吟吟的道,“阿乔啊,你就用心泡一壶好茶,请王妃娘娘与诸位夫人小姐品鉴吧。” 泡茶?这也行么?木乔心内有些犯嘀咕,却听李妃笑道,“茶艺可是极雅……霍夫人如此说来,本宫倒真的有些口渴,想喝杯清茶了。” 韦母乔氏听如此说,忙一迭声的吩咐……“快上茶具!” 木乔偷瞥一眼佟丽萍,心中窝火,便道,“泡茶虽是雅事……但毕竟要耽搁些时间,方才佟小姐既说愿意与小女子同奏……不如现就请她在一旁奏些丝竹之声,可好?” “好呀!”第一个带着附合的就是杨秀儿……她正在懊恼自己无故挑个话题让木乔难堪了,自然要赶紧补救。 再加上阿果在旁边帮腔,众人自是纷纷表示赞同。 只有佟丽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费了番心机,却没让木乔出洋相,反倒把自己给陷害了进去。 她到京城的时间不长,学箫也不算太精通,平常多与人合奏,箫声低沉,也听不出好坏来。可是现在没了伴奏,完全是考验她的真实水平。 但这建议却是自己提出的,也不好说不,只得命人取了一管紫箫,打起百倍精神,竭力施展生平所学,低低吹奏起来。 但那箫声……也不是木乔瞧不起她,在听过霍梓文的鼓声后,实在是不能入耳了,只让人昏昏欲睡。 整套茶具很快摆上来了,木乔再看一眼干娘,见阮玉竹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遂放心大胆的泡起茶来。 霍氏夫妇皆爱饮茶,每日早起饭后,必泡一壶好茶,伴随着茶香开始一天的生活。购置茶叶,也是他们唯一称得上奢侈的爱好。 木乔跟他们一起住了四年,自然深受影响。不仅对于各种名茶如数家珍,对它们各自的泡法也是了若指掌。 现见韦家端上来的是细细的白毫银针,心里就先有了个底。待水烧开,洗壶洗茶一气呵成,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不一时,茶香四溢,一根根茶叶在茶水里竖立悬浮,一壶茶就泡好了。 正一杯杯的注着,忽地,却听阿果嗳哟一声,不小心推翻了面前的一只果盘。木乔的手很稳,滴水不漏,但佟丽萍早就吹不下去了,自然就停了箫声,看她出丑。 “不好意思,”阿果满脸歉意的跟众人解释,“我听箫声入了迷,竟是想睡过去了。这才失了手,没惊着大家吧?佟小姐,请继续吧!” 让佟丽萍还怎么继续?听她的箫都要睡着了,这是入了迷的么?再看看那边木乔的反应,高下立见,她羞愤得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阿果偷偷冲木乔眨了眨眼睛,木乔心中暗暗感激,这丫头,是在帮自己出气呢! 李妃却似是不忍见佟丽萍太过难堪,替她打起圆场,“佟小姐箫声本宫听着甚好,很能清心静气。想来安小姐方才一番歌舞,甚是劳累,故而听着才会失态。说来这也是本宫的不是,让诸位小姐们都受累了。现在本宫就借花献佛,请大家品评霍小姐的茶水吧。佟小姐,你也歇歇,赏!” 总算给佟丽萍找着台阶下来了,叩拜谢过,开始品茗。 泡茶是门学问,品茶也是门学问。不懂的人只会赞个好,但象李妃这样真正懂得品茶的人却知道,木乔实在是将这白毫银针的味道发挥到了极致。 “果然是好茶,看来是你家哥哥是多虑了。他既将礼物奉回,那本宫就全部赏你,再添份茶具两盒好茶,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随后,李妃命那内监将她的话,还有木乔泡的茶都给三殿下带一杯去,算是给席间又添一段趣话。 热热闹闹的筵席结束了,韦家下人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物,跟在木乔身后,送她与阮玉竹上车走了。 佟丽萍坐在马车上,将车帘撩开极小的一道缝偷偷看着,美丽的脸孔上出现了一丝黯然和妒恨。 “姑姑!”身边的佟玉娇奶声奶气的唤着她,“你别再偷看了,要是给爹爹看到,会骂你的。”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么?佟丽萍苦笑着摸摸侄女的头。 是啊,哥哥要的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妹妹,能够成为他有用臂膀的妹妹。如果做不到,就一定会挨骂。甚至,落得更糟糕的下场。 哥哥的手段,这几年越发凌厉了。她每每想起来,都会怕得直哆嗦。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她现在唯一能够依附的人,只有他了。她还指望着哥哥给她说门好亲事,以后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又再不必受气吃苦的日子。 若是再让他回到过去那样的穷日子里,她会死的。所以不管多害怕,她还是会回去。这就象啃惯了肉骨头的狗,就算明知主人会打骂,还是忍不住留下来。 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一刻,佟丽萍是为自己的命运而悲哀的。但在佟家,更悲哀的人却还不是她,所以佟丽萍还能够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韦府,送走了宾客的韦苓如命人将大少爷请了来。 “妹妹,你找我什么事?”对于自己唯一的同胞亲妹,韦翰庄还是很重视的。一听到她请,便很快过来了。 韦苓如平凡的小脸此时是异常的严肃,“哥哥,不管你今天看到了什么,但关于霍小姐的一切事情,你都不要插手。” 韦翰如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当年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快告诉我!” 看着他明显激动起来的神情,韦苓如却只能含着眼泪,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哥哥,在这个家里,你是我最亲的人,也是我最大的依靠,甚至……甚至可以说比爹爹和祖母对我还要更重要。他们有那么多的女儿和孙女儿,可我却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哥哥。听我说,那位霍小姐的事,我们管不起,更惹不起!往后不管是谁,提到这位霍小姐的事情,你都不要管,哪怕是爹爹也不行!最好,连霍家的人也少招惹,总之,你信我。好不好?你信我!” “好……吧。”韦翰如迟疑着应了,可看着妹妹这么不放心的神情,又违心加了句,“那位霍小姐的事,我一定半点也不理睬,就当没见过这个人,可以么?” 韦苓如用力点头,“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天热了,我给你做了两个香包,你记得带在身上,没事嗅嗅,也提神醒脑。等到年下,母亲的三年孝期结束,赶紧把嫂子接进门来,这些事就不用妹妹替你打点了。” “你这丫头,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个?”韦翰如脸有些红,拿着香包,转身快步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韦苓如才慢慢的收回目光,依旧是那么一副木讷的表情,坐在窗边做她的针线。 在这样的名门世家里,如果不够聪明到保全自己,那最好的方法就是装笨。这是母亲的死,留给她最大的教训。 第71章 嫁衣 t 回到霍府,木乔先送干娘回房休息,便要去厨房看看准备晚的事情了。家里现在人多了不少,有不少这样的琐事需要人打理。阮玉竹年岁渐大,操不了这许多的心,于是木乔就自发自动的把一些小事接管下来,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等等!”阮玉竹将她叫住,指着那一桌子的礼物,“除了把两盒茶叶留下,其余东西你自己分配吧。” “我不要!”木乔摇了摇头,很是实诚,“这里没什么我能用得着的东西,倒是干娘看看有什么能用的,收起来日后送人吧。” 阮玉竹不禁莞尔,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多是华而不实的,还要干娘拿去送人,你倒会做人情!不许偷懒,自己想想该怎么弄!” 呃,那好吧。木乔认真想了一回,“三皇妃赐的这套新茶具不错,不如摆到干爹书房里,待客也体面些。剩下三殿下赐的折扇香珠扳指什么的,都是男孩子的随身之物,虽说三哥四哥平日里不用这些东西,但要留在京城,只怕也是得准备的。回去我跟丫头们做几个扇套,打几个络子,还是给他们拿着吧。至于这些香料,端午快到了,给大家做些香袋儿的,只是宫扇没什么用。” “宫扇怎么没用?阿三阿四往后出入要注意,你往后出入难道就不要注意?拿去用了吧,横竖不过是把扇子,坏了也就罢了,不用心疼。”阮玉竹听她分派得宜,其实是很高兴的。 “那干娘先选一把吧!”木乔殷勤的捧上前来阮玉竹含笑特意选了一把丑些的,木乔心里明白,“干娘就是故意让我!” “两母女,什么让不让的?难道不兴我扇几天跟你换换?”阮玉竹嗔了她一眼转手却又拿出二十两银子给她,“咱家就你们几个孩子,不兴大户人家月钱那一套,这钱你自己搁着有些什么要用的地方自己也方便些。京城不比家里,有时不可太节俭了,免得人笑话。回头再让初见去找甘婶,我已经在仓库里挑了几块布,给你预备做衣裳的。如果不喜欢 ,回头再到街上买去。” 木乔心中一暖,甜甜应着去忙了。可是她没想到,初见竟然给她捧回这样一块布来。 大红的锦缎灿如云霞,是绣嫁衣最好的料子,在阳光下灼灼闪着红光,喜气洋洋。 初见满心羡慕,“夫人对小姐可真大方,竟舍得买这样的好料子,还有这些金银丝线也是极贵重的。姑娘若是把这嫁衣绣好了,日后出阁之时一定让人羡慕!” 木乔是真心被感动到了,她没想到,阮玉竹竟然都已经想剿给她准备嫁妆的事了这确实是只有一个母亲才能想到的事情,不仅对眼前的她好,还考虑到了她的将来。 可是将来,她还有将来么?木乔在这样的一片大红里却有些惘然。 “大少爷来了!”初见好容易从那大红锦缎上挪开眼,就看见一个俊美少年站在门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们。 脸上不由微微一红,下意识的拉拉衣襟努力想让自己在霍梓文面前看起来更漂亮一些。 “没你的事,下去忙吧,我跟你们小姐说几句话。”霍梓文确实是有事来找木乔的。 待打发走了丫头,将一封信飞到木乔面前,“有人找你。” 木乔手上还来不及收那大红云锦,信便落到了那光洁滑腻的锦缎上,木乔心疼了,当即皱起了眉头,“乱扔什么呀!” 霍梓文自己拉张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下,故作不屑,“紧张什么?又没弄脏又没弄破的,小气!” 木乔不理他的冷言冷语,将红锦一抖,任那信封落在地下,先把布收好,这才捡信来看。 霍梓文看得直摇头,“女人哪!总是重衣冠而轻内涵。” 多话!木乔决定看在他今天表现良好,很给自己面子的份上不做计较。打开信封一瞧,是展云飞派人送来的,问候一家安好,并想约木乔过几天见个面。 他早知霍家上京了,也一直关注他们家的动态,直到此时知道家中都安顿好了,才送上这份信来。 木乔当然要去见他,只是奇怪,“这信怎么送到你手上的?” 霍梓文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可是随即,他就鄙视了木乔一把,“也不动脑子想想,都是这么大的女孩儿了,能随随便便跟外头的男人结交么?你上回帮我跟他借过钱,他自然知道咱俩是一伙的,信送到我这儿来,才是最保险的。笨蛋!等我走了,看谁能帮你!” 木乔除了不肯承认那句笨蛋,别的话倒也勉强算听进去了,只是霍梓文怎么又要走? “你又要上哪儿去?”这小子天马行空的,也太自由散漫了吧?木乔不承认她是妒忌了,只是不想看他这么逍遥自在。 霍梓文瞥了她一眼,颇有些悻悻之意,“我不走,留在这儿给人剥皮拆骨啊?” 木乔愣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实在忍俊不禁,噗哧笑了。 这个比喻实在太形象了!想想那些小姐们如狼似虎的火热眼神,现在的霍梓文,只怕就是她们眼中的一块肉骨头,都抢回去啃一啃。 光是这么想着一群小姐追着他跑,七手八脚想抢回家的场景,木乔就实在觉得有趣。 “笑什么笑?”忽地,就听霍梓文红着脸怒声喝斥,“这有什么可笑的?笑得跟那些花痴一样!” 木乔愕然,自己笑了吗?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淡去。她居然真的笑了! 她心里的震惊此刻超过对一切的关注,就连霍梓文什么时候走掉也没发觉。 她笑了,是不是证明她已经忘记了仇恨? 当然不是,在见到佟丽萍和佟玉娇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心里藏的那把火从来都没有熄灭过。 只是她,似乎开始对这个世界没这么悲观了。 虽然她被自己所信任的人深深背叛过,伤害过但她也得到了许许多多陌生人的关怀。干爹干娘,甘叔甘婶,还有琼花甘泰,阿 一‘s四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教她道理,陪她成长,有什么好东西总让着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一样,真心实意的疼爱着。如果一天两天,木乔会觉得他们只不过是善心过剩,就好象人们施舍路边的乞丐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们一起整整生活了四年,木乔的心即便是铁石做的,也慢慢给捂化了。 或许,她早就想笑了。对着这一家子真正爱护她,关心她的人,她总是在心里含着笑意的。有时,在他们纵情欢笑的时候她也越来越有冲动加入进去。 特别是干爹故作正经讲笑话的时候,她每回都忍得很辛苦,才把那笑意生生压下去。也许以后,她不必再这么苦苦压抑自己了。 想想那个负心人他可有一天的忏悔过?他每天高床软枕,娇妻爱儿,活得不亦乐乎吧?那她又为什么,要为了那一份恨意放弃自己的快乐 ?真正爱她的人,不会希望 她如此活着的。 人生短促她就算不是去及时行乐,但也可以试着去学习爱恨分明对自己身边的人好一点,为他们多做点事情。 木乔的转变是可以看得到的。 第二天一早,在餐桌旁,霍公亮就看见自己四年难得一笑的干女儿居然带了抹浅浅的笑意跟他打招呼,“干爹,早。” “早……阿乔,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在这样的笑容里,霍公亮居然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了。 木乔脸红了红,扯了个借口,“因为早上起来,看见天气很好。唔,好象还听见喜鹊在院子里叫了,家里应该有好事了吧?” 真的么?霍公亮哑然失笑,“那干爹希望 ,喜鹊天天来叫唤,让小阿乔天天笑得这么开心!”说笑过后,他又正色起来,“不过阿乔,人有吉凶事,不在鸟言中。干爹更相信,事在人为。虽说成事在天,但凡事若不努力,还是不成的。古人有云……” “怎么一大早就教训起孩子来了?”阮玉竹噙着抹笑出来,木乔脸又红了一红,对着干娘羞涩一笑。 阮玉竹也怔了怔,但她的反应却比霍公亮镇定多了,“小姑娘就是应该常笑笑,否则,老得可快呢!” 木乔的脸更红了,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浓,“我……我去给你们盛粥。” 霍公亮憋着笑没有戳穿,直到她跑出屋子,才指指已经放在一旁的沙锅粥,和阮玉竹相视一笑,目光中皆有些感慨之意,“这孩子似乎终于想通了,这是好事呀!” 阮玉竹却又想起一事,看看左右有下人在服侍,便道,“老爷,既然咱们在京城安定下来了,阿三阿四到底该怎么着落,您也要安排一下了吧?” 霍公亮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你放心,此事我早就考虑好了。回头等几个孩子都在的时候,跟他们一起说下。” 霍梓斐没什么话,进国子监读书。那里是京城最好的学府,也集中了最好的老师。但在国子监有个非常不好的风气,就是官宦子弟一般自恃高人一等,不怎么专心学业。只是将在那里的求学,作为结交党朋,培养日后从政感情 的地方。 但霍公亮不希望 小儿子这样,谆谆告诫他一定要和那些寒门子弟一起用功读书,每个月都得拿成绩单回来详细汇报。 至于霍梓文,人大了,就管不了了。也不知是不是串通好的,反正是他主动在家人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这才能知行合一,格物穷理。而且现在父母康健,他就要出去远游一番,再做打算。 霍公亮当着下人的面是把儿子臭骂了一顿,但好象也觉得让他出去吃点苦头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情。便让夫人替他打点行囊,“让这小子出去碰几鼻子灰回来有好处!” 所以霍梓文要出门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只是没这么快,估计得过了中元节了。 但风声霍公亮已经可以放出去了,再有那滔滔不绝上门来提亲的,统统给这理由打发了出去。 只说自家孩子性子还没定下来,怕耽误了人家女孩,不能确认。这样一来,京城不知多少芳心给跌碎了一地。 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二十弱冠再娶,女子十五及笈可嫁。若是能把亲事 重华第17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事定下还好,但若是亲事定不下来,霍梓文晃荡晃荡到二十多了再议亲一点事没有。可哪个女孩子敢拿青春作赌注,义无反顾的等等下去? 但凡知晓人事的父母,都不会同意女儿痴守着这样一份情感,就算霍梓文再好,毕竟只有一个,万一将来得不着,岂不白把青春都赔进去了? 阿果得知之后,只觉心中痛快无比,“让小文子走!离了京城,看那些女人还怎么办?对了,阿乔,你这是要见什么人,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木乔决定交她这个朋友了,也就打算跟她分享自己的小秘密,“我三哥让我在京城悄悄还是把银楼的买卖做起来,他出门,我干爹干娘都不给钱,他要出去游山玩水,全指着我这儿呢!” 谁叫那个霍阿三总说自己欠他的钱?所以把生意推在他头上,木乔绝对的问心无愧。 原来如此啊!分享到他们兄妹一个大秘密的阿果自觉非常光荣,“你放心,我一定不说!” “对了!”木乔还有件事情要告诉阿果,“那位白澄白公子真客气,那日不过是玩笑几句,居然还特意打发人送了礼物上门给我。回头,你帮我谢谢他!” 阿果脸腾地红了,“要谢你自己去,关我什么事?” “真的不关你的事?我可听说,白公子已经给一户女孩儿家许下文定了。这到底是谁呢?” “坏丫头!敢取笑我?” 闺阁女儿家的友情,就是在这样彼此分享最私密的心事中建立起来了。前一世,木乔没有一个知心好友,这一世,她想努力结交几个。 第72章 犯愁 t 回到霍府,木乔先送干娘回房休息,便要去厨房看看准备晚的事情了。家里现在人多了不少,有不少这样的琐事需要人打理。阮玉竹年岁渐大,操不了这许多的心,于是木乔就自发自动的把一些小事接管下来,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等等!”阮玉竹将她叫住,指着那一桌子的礼物,“除了把两盒茶叶留下,其余东西你自己分配吧。” “我不要!”木乔摇了摇头,很是实诚,“这里没什么我能用得着的东西,倒是干娘看看有什么能用的,收起来日后送人吧。” 阮玉竹不禁莞尔,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多是华而不实的,还要干娘拿去送人,你倒会做人情!不许偷懒,自己想想该怎么弄!” 呃,那好吧。木乔认真想了一回,“三皇妃赐的这套新茶具不错,不如摆到干爹书房里,待客也体面些。剩下三殿下赐的折扇香珠扳指什么的,都是男孩子的随身之物,虽说三哥四哥平日里不用这些东西,但要留在京城,只怕也是得准备的。回去我跟丫头们做几个扇套,打几个络子,还是给他们拿着吧。至于这些香料,端午快到了,给大家做些香袋儿的,只是宫扇没什么用。” “宫扇怎么没用?阿三阿四往后出入要注意,你往后出入难道就不要注意?拿去用了吧,横竖不过是把扇子,坏了也就罢了,不用心疼。”阮玉竹听她分派得宜,其实是很高兴的。 “那干娘先选一把吧!”木乔殷勤的捧上前来阮玉竹含笑特意选了一把丑些的,木乔心里明白,“干娘就是故意让我!” “两母女,什么让不让的?难道不兴我扇几天跟你换换?”阮玉竹嗔了她一眼转手却又拿出二十两银子给她,“咱家就你们几个孩子,不兴大户人家月钱那一套,这钱你自己搁着有些什么要用的地方自己也方便些。京城不比家里,有时不可太节俭了,免得人笑话。回头再让初见去找甘婶,我已经在仓库里挑了几块布,给你预备做衣裳的。如果不喜欢 ,回头再到街上买去。” 木乔心中一暖,甜甜应着去忙了。可是她没想到,初见竟然给她捧回这样一块布来。 大红的锦缎灿如云霞,是绣嫁衣最好的料子,在阳光下灼灼闪着红光,喜气洋洋。 初见满心羡慕,“夫人对小姐可真大方,竟舍得买这样的好料子,还有这些金银丝线也是极贵重的。姑娘若是把这嫁衣绣好了,日后出阁之时一定让人羡慕!” 木乔是真心被感动到了,她没想到,阮玉竹竟然都已经想剿给她准备嫁妆的事了这确实是只有一个母亲才能想到的事情,不仅对眼前的她好,还考虑到了她的将来。 可是将来,她还有将来么?木乔在这样的一片大红里却有些惘然。 “大少爷来了!”初见好容易从那大红锦缎上挪开眼,就看见一个俊美少年站在门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们。 脸上不由微微一红,下意识的拉拉衣襟努力想让自己在霍梓文面前看起来更漂亮一些。 “没你的事,下去忙吧,我跟你们小姐说几句话。”霍梓文确实是有事来找木乔的。 待打发走了丫头,将一封信飞到木乔面前,“有人找你。” 木乔手上还来不及收那大红云锦,信便落到了那光洁滑腻的锦缎上,木乔心疼了,当即皱起了眉头,“乱扔什么呀!” 霍梓文自己拉张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下,故作不屑,“紧张什么?又没弄脏又没弄破的,小气!” 木乔不理他的冷言冷语,将红锦一抖,任那信封落在地下,先把布收好,这才捡信来看。 霍梓文看得直摇头,“女人哪!总是重衣冠而轻内涵。” 多话!木乔决定看在他今天表现良好,很给自己面子的份上不做计较。打开信封一瞧,是展云飞派人送来的,问候一家安好,并想约木乔过几天见个面。 他早知霍家上京了,也一直关注他们家的动态,直到此时知道家中都安顿好了,才送上这份信来。 木乔当然要去见他,只是奇怪,“这信怎么送到你手上的?” 霍梓文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可是随即,他就鄙视了木乔一把,“也不动脑子想想,都是这么大的女孩儿了,能随随便便跟外头的男人结交么?你上回帮我跟他借过钱,他自然知道咱俩是一伙的,信送到我这儿来,才是最保险的。笨蛋!等我走了,看谁能帮你!” 木乔除了不肯承认那句笨蛋,别的话倒也勉强算听进去了,只是霍梓文怎么又要走? “你又要上哪儿去?”这小子天马行空的,也太自由散漫了吧?木乔不承认她是妒忌了,只是不想看他这么逍遥自在。 霍梓文瞥了她一眼,颇有些悻悻之意,“我不走,留在这儿给人剥皮拆骨啊?” 木乔愣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实在忍俊不禁,噗哧笑了。 这个比喻实在太形象了!想想那些小姐们如狼似虎的火热眼神,现在的霍梓文,只怕就是她们眼中的一块肉骨头,都抢回去啃一啃。 光是这么想着一群小姐追着他跑,七手八脚想抢回家的场景,木乔就实在觉得有趣。 “笑什么笑?”忽地,就听霍梓文红着脸怒声喝斥,“这有什么可笑的?笑得跟那些花痴一样!” 木乔愕然,自己笑了吗?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淡去。她居然真的笑了! 她心里的震惊此刻超过对一切的关注,就连霍梓文什么时候走掉也没发觉。 她笑了,是不是证明她已经忘记了仇恨? 当然不是,在见到佟丽萍和佟玉娇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心里藏的那把火从来都没有熄灭过。 只是她,似乎开始对这个世界没这么悲观了。 虽然她被自己所信任的人深深背叛过,伤害过但她也得到了许许多多陌生人的关怀。干爹干娘,甘叔甘婶,还有琼花甘泰,阿 一‘s四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教她道理,陪她成长,有什么好东西总让着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一样,真心实意的疼爱着。如果一天两天,木乔会觉得他们只不过是善心过剩,就好象人们施舍路边的乞丐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们一起整整生活了四年,木乔的心即便是铁石做的,也慢慢给捂化了。 或许,她早就想笑了。对着这一家子真正爱护她,关心她的人,她总是在心里含着笑意的。有时,在他们纵情欢笑的时候她也越来越有冲动加入进去。 特别是干爹故作正经讲笑话的时候,她每回都忍得很辛苦,才把那笑意生生压下去。也许以后,她不必再这么苦苦压抑自己了。 想想那个负心人他可有一天的忏悔过?他每天高床软枕,娇妻爱儿,活得不亦乐乎吧?那她又为什么,要为了那一份恨意放弃自己的快乐 ?真正爱她的人,不会希望 她如此活着的。 人生短促她就算不是去及时行乐,但也可以试着去学习爱恨分明对自己身边的人好一点,为他们多做点事情。 木乔的转变是可以看得到的。 第二天一早,在餐桌旁,霍公亮就看见自己四年难得一笑的干女儿居然带了抹浅浅的笑意跟他打招呼,“干爹,早。” “早……阿乔,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在这样的笑容里,霍公亮居然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了。 木乔脸红了红,扯了个借口,“因为早上起来,看见天气很好。唔,好象还听见喜鹊在院子里叫了,家里应该有好事了吧?” 真的么?霍公亮哑然失笑,“那干爹希望 ,喜鹊天天来叫唤,让小阿乔天天笑得这么开心!”说笑过后,他又正色起来,“不过阿乔,人有吉凶事,不在鸟言中。干爹更相信,事在人为。虽说成事在天,但凡事若不努力,还是不成的。古人有云……” “怎么一大早就教训起孩子来了?”阮玉竹噙着抹笑出来,木乔脸又红了一红,对着干娘羞涩一笑。 阮玉竹也怔了怔,但她的反应却比霍公亮镇定多了,“小姑娘就是应该常笑笑,否则,老得可快呢!” 木乔的脸更红了,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浓,“我……我去给你们盛粥。” 霍公亮憋着笑没有戳穿,直到她跑出屋子,才指指已经放在一旁的沙锅粥,和阮玉竹相视一笑,目光中皆有些感慨之意,“这孩子似乎终于想通了,这是好事呀!” 阮玉竹却又想起一事,看看左右有下人在服侍,便道,“老爷,既然咱们在京城安定下来了,阿三阿四到底该怎么着落,您也要安排一下了吧?” 霍公亮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你放心,此事我早就考虑好了。回头等几个孩子都在的时候,跟他们一起说下。” 霍梓斐没什么话,进国子监读书。那里是京城最好的学府,也集中了最好的老师。但在国子监有个非常不好的风气,就是官宦子弟一般自恃高人一等,不怎么专心学业。只是将在那里的求学,作为结交党朋,培养日后从政感情 的地方。 但霍公亮不希望 小儿子这样,谆谆告诫他一定要和那些寒门子弟一起用功读书,每个月都得拿成绩单回来详细汇报。 至于霍梓文,人大了,就管不了了。也不知是不是串通好的,反正是他主动在家人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这才能知行合一,格物穷理。而且现在父母康健,他就要出去远游一番,再做打算。 霍公亮当着下人的面是把儿子臭骂了一顿,但好象也觉得让他出去吃点苦头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情。便让夫人替他打点行囊,“让这小子出去碰几鼻子灰回来有好处!” 所以霍梓文要出门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只是没这么快,估计得过了中元节了。 但风声霍公亮已经可以放出去了,再有那滔滔不绝上门来提亲的,统统给这理由打发了出去。 只说自家孩子性子还没定下来,怕耽误了人家女孩,不能确认。这样一来,京城不知多少芳心给跌碎了一地。 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二十弱冠再娶,女子十五及笈可嫁。若是能把亲事定下还好,但若是亲事定不下来,霍梓文晃荡晃荡到二十多了再议亲一点事没有。可哪个女孩子敢拿青春作赌注,义无反顾的等等下去? 但凡知晓人事的父母,都不会同意女儿痴守着这样一份情感,就算霍梓文再好,毕竟只有一个,万一将来得不着,岂不白把青春都赔进去了? 阿果得知之后,只觉心中痛快无比,“让小文子走!离了京城,看那些女人还怎么办?对了,阿乔,你这是要见什么人,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木乔决定交她这个朋友了,也就打算跟她分享自己的小秘密,“我三哥让我在京城悄悄还是把银楼的买卖做起来,他出门,我干爹干娘都不给钱,他要出去游山玩水,全指着我这儿呢!” 谁叫那个霍阿三总说自己欠他的钱?所以把生意推在他头上,木乔绝对的问心无愧。 原来如此啊!分享到他们兄妹一个大秘密的阿果自觉非常光荣,“你放心,我一定不说!” “对了!”木乔还有件事情要告诉阿果,“那位白澄白公子真客气,那日不过是玩笑几句,居然还特意打发人送了礼物上门给我。回头,你帮我谢谢他!” 阿果脸腾地红了,“要谢你自己去,关我什么事?” “真的不关你的事?我可听说,白公子已经给一户女孩儿家许下文定了。这到底是谁呢?” “坏丫头!敢取笑我?” 闺阁女儿家的友情,就是在这样彼此分享最私密的心事中建立起来了。前一世,木乔没有一个知心好友,这一世,她想努力结交几个。 第73章 讨教 t 在任何一个地方做买卖,首先要考虑的,一定是你的顾客群体。 比如有钱人聚居的地方,一定要卖上档次的好东西,而在穷人扎堆的地方,就得尽量做到物廉价美。与此同理,要卖些与文字相关的东西最好就去那些卖文房书宝的地方,才更容易找到知音。 而卖文房用品的地方一般都会比卖金银珠宝的地方要僻静,房租当然相对来说要更加便宜,所以木乔在听到阿果无意中说出读书人会喜欢 的话后,就提出这么个建议,试试往书院方面找找方向。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理,展云飞是男子,还给出一条很有用的建议,“也别光想着首饰就是给女人家用的,其实京城的男人肯在这方面花钱的更多。只是男子的饰品单一,花样也少,挑来挑去,无非挑些材质贵重而已。但也有不少阮囊羞涩之人买不起好东西,只能拿些粗枝滥造的充数,如果你们能把这一块做起来,在京城还真算是独一份呢!” 木乔眼睛一亮,“那就去国子监附近看看,那里的读书人最多,肯花钱的公子哥必定不少!” 顾松越听越觉得可行,当下就调转方向,要去重新考察市场了。 “不急在这一时!”木乔笑着把他拦住,“都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先吃个饭再去忙吧。” 阿果忙忙喊了一句,“我做东!” 这是出门的时候和木乔说好的,让她陪自己逛街,她就包吃包喝包玩乐。但展云飞和木乔多年未见,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买单?早就在酒楼里预备下了上等席面。等着替她接风洗尘。 阿果性喜热闹,也不跟他客套,“那我就偏了展大哥的好东西了,要是日后你的人路过定州遇到麻烦,尽管报上我的旗号,能帮的忙一定帮!” 有这句承诺,可比什么都强。展云飞见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但行事豪爽利落,甚有好感。一桌饭,彼此都熟。不必客套,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顾松是头一个走的,小伙子心心念念记挂着生意,闲不住。 阿果也觉得逛了一上午也有些疲惫,准备回家休息了。她们这些外路上京的土司及其子女。都是住在朝廷专门设的驿馆里,白吃白喝不说,还有士兵守卫。甚是安全。 于是木乔也就没有邀请她回府同住,只是阿果想着之前逛街时看中的一对耳环没买,还是想去把它买回来,再送木乔回家。 展云飞忙道。“那我送送你们。” “算啦,我们女孩子逛街。你们男人跟去只会嫌烦。”阿果摆了摆手,挽着木乔就往外走,“我还带了侍卫呢,负责把她安全送回家。” 木乔也道,“云飞你不必客气,又没有多远,我跟阿果略逛逛就回去了,你自去忙吧。” 展云飞笑了一笑,也就不再坚持了。 坐车又回到繁华的集市,因那不宽的青石板路上挤得都是人。通行不便,阿果便命马车和侍卫们等在路口,她挽着木乔下了车。慢慢闲逛进去,只当是消食了。 本来是专门为了买那副耳环来的。可是女孩子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到了那家银楼,阿果又觉得不喜欢 了,反而看上了一只手镯,觉得很是漂亮,追问木乔是否好看。 木乔哂笑,“我瞧着是不错,你要喜欢 也可以买。不过回头你可别又惦记着这耳环,再跑一趟。” 阿果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那对耳环,狠了狠心道,“我不要这个了,买镯子。不过回头你的生意开张了,得先送我一套最别致的,我也要弄个安字来戴戴,最好给我的名字都嵌进去。我们定州没你们汉人规矩多,女孩儿的名字给人知道也不怕的。” “那我回去就给你画,你若看好了,就让顾师傅给你打。”木乔正答应着,却见门口珠帘一晃,又有客人来了。 “安小姐?”佟丽萍先进门来时,只瞧见安伊果。正满脸堆笑的上前问好,却又看到了她身边的木乔,只得再施一礼,“木乔,你好。” 这声招呼打得有些勉强,不过木乔也没介意,回她一礼,“好巧,佟小姐也来逛街啊。” “是,和我大嫂出来逛逛。”佟丽萍有些不自在的往后瞟了一眼,木乔这才瞧见她身后那个畏畏缩缩的女人,想来便是佟正义上京新娶的夫人了。 “佟夫人好。”木乔依旧客气的行了一礼,并没有因为那女人的过份谦卑而显得轻视。这是阮玉竹教她的礼貌,无论干娘在不在跟前,她都记在心里。 见她行了礼,阿果自然也要和这位佟夫人见礼。 可怜这佟王氏甚少遇到这样礼貌待她的人,脸烧得通红不说,手脚也不知往哪儿放,除了万福,只知一个劲儿的说,“好,好!” 其实要木乔看来,她的容貌委实算是不错的,眉清目秀,白净纤巧,颇有一番温柔婉约之意,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儿,配佟正义那个蠢货绝对是绰绰有余。 不过穿戴打扮得虽比寻常人家好些,却比小姑差得多了,头上也不过一枝金钗稍显奢华。跟在佟丽萍的身后,跟个管事媳妇似的。 明明是长嫂,但佟丽萍却有些嫌恶的横了她一眼,语气也有些生硬,“大嫂,不如你先进去看看首饰做好了没?我跟二位小姐说说话。” “哦,好。”佟王氏忙不迭的应了,又鼓足勇气望着木乔二人羞涩的笑了笑,算是表达她的善意,这才低着头进到铺子里头去。 佟丽萍这才笑吟吟瞧着二人道,“上回就有句话想问了,安小姐来自定州,木乔却世居江南,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感情 这么好?” “干嘛?要查案哪?”阿果很不客气的斜挑着眉,的顶了回去。 佟丽萍噎得无语,但木乔却不愿她们的关系被有心人捕风捉影的投射到两家大人的身上,解释了句,“安小姐不过偶然来江南游玩,与我结识,一见如故,成了好友。” “哦,这样啊。”佟丽萍怪没意思的附合了句,见她俩不冷不热的态度,转而想想,对木乔和颜悦色的道,“上回在韦府的事,真是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不会乐器,看霍公子那一身神乎其技,就以为你必定也是高手,才拼命撺掇。不过幸好,霍小姐到底是家学渊源,茶艺也那么出色,可在三殿下和王妃面前大大的露了脸,否则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木乔听着这话,只觉心里跟吃了个苍蝇似的别扭。难道她害她差点出丑,她还得感激她不成? 木乔知道,出于礼貌,她应该说,没关系,不知者不罪,然后大家还是好朋友云云。但她真的不想这么说,佟丽萍会那么对她,一定是故意的。 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她丢脸,然后再没机会出现在京城的公开场合上,从而杜绝她对佟家的一切可能性的威胁。 真的,如果换作她是姓佟的,多半也会这么做。 但是,木乔不姓佟,她从来没有一天姓过佟,就算是嫁给了佟正恩,她也是堂堂正正冠以娘家的岑姓,从没有一天给人叫过佟夫人。 所以,她做不了佟家人,也不会做出他们这样丢脸的事情。 木乔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子,才抬眼问她,“佟小姐,你若是不提这事便罢,你既提起,我倒真有几句话想问你。” 佟丽萍愕然的看着她,就听木乔很严肃的看着她,“我想问你,我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过你,或是得罪过佟家?” 很显然,佟丽萍一下子就变了颜色,结结巴巴的回,“木……木乔你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吗?”木乔沉静的眼眸望着她,“如果不是如此的话,为什么佟家大公子在江南的时候要那般对我?到了京城,佟小姐又先是借着小侄女无故给我难堪,又在表演之时拼命刁难。我都说了不会乐器,愿意写两个字儿给大家瞧瞧,可你却一再找借口说要我表演,要不是那时候多亏我干娘和三哥的回护,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佟小姐,你让我原谅你,可你反过来替我想一想,如果是我有一个如你大哥般的兄长要造谣辱你,我又在那样的宴席里对你做过一样的事情,你能不能因为我说一句对不起,就轻易的原谅我?” 佟丽萍大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臊得连汗都快冒出来了。她没想到,木乔居然就这么把话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她当然知道自家的心病,又怎不知自己是否故意针对的木乔? 木乔顿了顿,语气渐渐有些咄咄逼人起来,“佟小姐,如果是我从前得罪过你们家,我实在是记不得了,麻烦你告诉我原因。但若是你们对霍府有什么成见,故意拿着我作筏子的话,干爹让我带给你们一句话,他改日会上城阳王府亲自讨教!” “不不不!没有……没有这回事的!”佟丽萍给逼急了,终于憋出句话来,“木乔,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她该怎么说? 第74章 意外 t 木乔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佟丽萍,看她还能编出什么瞎话来。 可是等了半晌,佟丽萍也只有干巴巴的一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何尝不想找个圆满的理由?可是真的是没有。有什么理由能让她非要刁难一个远道而来的小女孩?她不可能坦陈实情,就无法自圆其说。 所以,她只能把罪责归结到自己头上,“都怪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嗯……从前大哥在乡下跟木乔你有些误会……” “佟小姐!”木乔陡然提高了嗓门,目光冷然,“城阳王府难道没有教过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轻易喊女孩儿家的闺名么?我跟佟小姐统共才见两次面,实在是没有熟到可以互唤名字的地步。请自重!” 佟丽萍被吼得一张脸通红,连眼泪都习惯的涌到眼眶里打转,只可惜,她面对的不是怜香惜玉的男人,是比她流过更多血泪的木乔,所以这么点子泪水完全激不起她的同情。 “佟小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失陪了。”木乔往阿果看了一眼,阿果瞅着佟丽萍轻声嗤笑,挽着木乔走了。 等出了门,阿果才睨着木乔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平常不声不响的,厉害起来居然这么厉害。不过骂得痛快,姐姐喜欢 !” 在朋友面前,木乔不想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小鼻子一皱,冷哼了一声,“那位佟小姐就是欠教训,我就见不惯她那个虚伪的样儿!” “幸好她没惹我。否则我要是脾气上来了,抽她两鞭子都是轻的!才不跟她讲道理呢。” “这里可是京城,你以为动不动就能挥鞭子?该忍咱们还得忍,不过瞧她都快气哭了,我心里还是很痛快的。” “我也是!嘿嘿,以为掉几粒金豆子咱们就能原谅她?做梦!”阿果一时兴致又起来了,“嗳,我现在又不想午睡了,不如咱们再去逛逛吧,就去那国子监。我也买几本书回去给我爹和兄弟们瞧瞧,免得总说我不够文雅。” “行啊,走吧!” 她们俩高高兴兴的往马车那儿去了。而在她们离去的银楼里,佟丽萍怄得快背过气去。 “姑……姑娘……”佟王氏怯怯的喊了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已经拿到了为端午节订做的首饰。虽然贵重的都不是她的,但她还是很欢喜自己那套银鎏金的新首饰,看了好久才舍得出来。却没看到一出来就看见佟丽萍站在那儿。脸色甚是难看。 “叫什么叫?”佟丽萍刚冲嫂子吼了这一句,就见店里的小伙计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这不是在家里,不能发火。她努力克制着,扭头就往门外而去。今天丢脸已经丢得够了。她要回家,回家! 佟王氏急急忙忙的跟上。可不巧的事,街上的人特别多,佟丽萍想走快也走不了。木乔的马车停在外头没让进来,她们的马车倒是勉强挤进来了,却不容易赶出去。 佟丽萍本来心情就不好,看着这情形心情就更差了,撩起前面的车帘催促了那车夫几句,车夫苦着一张脸,“小姐,您也不是没瞧见。这么多的人,让小的怎么快得起来?” “那是你的事!”佟丽萍忿忿然正将车帘摔下生闷气,忽地只听马儿咴地一声长嘶。然后整个车厢剧烈晃动起来,竟是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去。 佟丽萍脸都吓白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可外面的百姓比她还紧张,纷纷避让不及,“快闪开,闪开!那马发疯了!” 木乔和阿果也在人群之中,还没走远,见状也吓了一跳。城阳王府的马车是有标记了,虽然刚跟佟丽萍吵了一架,但还没人坏心到希望 她立即就出事的地步。 人群一乱,踩踏事故就极易发生,尤其是小孩子,首当其冲就是受害者。一时间木乔听到有个小女孩给蜂拥而上的大人推搡在地,哭着在喊娘,她的心立即就揪紧了,想也不想就扑上前去,想把她给拉起来。 “你别去!小心连你也摔着!”阿果看她小小的个子,万一也给人绊倒了,那就太危险了,把她拉住,自己仗着有几分功夫,迅速冲过去,把那小女孩一提,顺着人流冲到马路对面靠墙的地方才总算是站定了。 可是她刚抬头看对面的木乔,却见后面佟家的马车已经冲了过来,挡住了视线。 “阿乔!”不仅是阿果,还有人在焦急的呼唤着木乔。 展云飞在人群之中飞起,兔起鹘落般往她那里飞奔而去,可是佟家的马车陡然有只车轮一歪,就见一团石榴红的身影整个摔了出来,恰恰摔到展云飞的跟前。 那衣裳阿果认得,正是佟丽萍,若无人出手救他,她一旦磕到青石板路上,即便不死也是重伤。 阿果惊叫一声,吓得都不太敢看了。展云飞不能见死不救,在空中生生的身子一拧,就把佟丽萍给抱住了。再往人群之中搜索木乔的身影,却见旁边一个炸油果的小贩不知怎地,在这片兵荒马乱间打翻了油锅,那锅热油直直的就向木乔的脸面泼去! 啊! 在一片人惊马叫的嘈杂声中,阿果仍是听见木乔的惨叫声。把刚救起来的小女孩交给赶来的侍卫,她在另一名侍卫的协助下,终于再度突围到了马路对面。 可是木乔已经被热油烫伤了,疼得跪在地上,连叫都叫不出来,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同时伤到的,还有阿果的一个婢女。 幸好是她在百忙之中推了木乔一把,让她避开了脸面,但木乔的半边胳膊却还是给油泼上了。春衫轻薄,很快渗了进去,烫起一溜儿水泡,疼痛异常。 而那个救她的好心婢女,因为穿着的仍是定州土布衣裳,比较厚实,比木乔的伤势较轻。只是她推木乔的那只手上,也给油溅到,眼看着就鼓起几只大潦泡,也是痛苦万分。 展云飞迅速把手中的女孩放了下来,连看都没看佟丽萍一眼,就抱起木乔往医馆里冲,阿果让那侍卫也背起那婢女,跟着展云飞一起跑。现在说什么都是次要的,赶紧先救人才要紧! 等木乔和那婢女在医馆里进行了初步的包扎和处理,阿果才有心情查问起事故原委来了。 那炸油果子的小贩早就也跟来了,此刻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作响,一脸惶恐,“大小姐,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马受了惊,不知为何,突然就冲过来了,小人收摊不及,也不知是谁,就把我的油锅给撞飞了出去,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是真的给吓着了,说话间牙齿都在格格打架。阿果虽是娇生惯养,但也知道象这种小贩糊口艰难,是不可能无故伤人的,要说罪魁祸首就是佟家那辆该死的马车,要不是它横冲直撞,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么? “佟丽萍呢?叫佟丽萍来见我!”阿果憋了一肚子的气,要找人发泄。 大夫方才说了,两位烫伤的姑娘性命是肯定无碍的,但只怕手上都要留下些疤痕来了。女子最重容貌,尤其是未婚女子,若是不小心弄出伤疤来,议亲的时候可是要遭人嫌弃的。 佟丽萍早就走了,据说是受了惊吓,也回府医治了。不过他们家倒是留了一个人下来,等着看了木乔的伤情,好回去回禀。 阿果听她走了,更加的火冒三丈,“她惹的事,她自己倒跑得快!说不定就是她故意的,我找她评理去!” “小姐,不可!就算要讲理,也得跟管事说了,让他们去张罗。”身边跟着的侍卫将她死活拦了下来。 他们家是官,佟家也是官,就算安家不怕他们,但这毕竟是在京城,他们是地头蛇,自己是外来客,安伊果又是个火爆脾气,万一冲上门人动起手来,没教训到别人,反倒自己吃亏可怎么办? 阿果气得直跺脚,骂那佟家小厮,“你去给你家主子说,人死不了,但恐怕是废了半条胳膊了。她要是诚心来认错,就把自己胳膊淋一锅热油再说,否则不要哭哭啼啼的又来说什么对不起,不知道的话!真不知阿乔是怎么得罪你们家了,要这么祸害她,见一面就出一次事。让你们家这辈子都不要来见她,更别来打听了!” 那小厮给骂得灰头土脸,灰溜溜的走了。 “阿乔呢,快带我去看看!”霍梓文得到通知迅速赶到的时候,就见阿果在这里跳着脚发脾气。 是初见瞧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跑回家去通报消息的。她在见那油锅泼过来时,没敢上前拉扯,这报信的事儿可不敢再耽误了。 恰好进门就碰到霍梓文,先跟他一说,霍梓文当即跟着她来了。因怕吓着爹娘,先没把事情告诉他们,打算过来看看情况再说。 在路上,霍梓文让初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源源本本说给他听了一遍,心里,就先有了几分底。 这件事,八成不是意外! 第75章 心疼 那大夫正让小徒弟给二人熬了些汤药服下,让她们稍稍减轻些痛楚,霍梓文就冲进来了。 嗳嗳嗳!那大夫年纪颇大,很守礼仪,为了上药,两个女孩儿的胳膊都完全的露出来了。见陌生男子冲进房间,当然要赶,“这女孩儿治病的地方,你跑来做什么?” “我是她哥!”霍梓文就这一句话,就冲过来看木乔的伤势。 本来木乔都已经忍着眼泪不哭了的,可一瞧见他来,不知怎地,心里只觉委屈之极,那眼泪唰唰地又开始往下掉。 霍梓文掀开包扎的一角,看她胳膊上的伤势的确不轻,又心疼又着急,气得大骂,“你是傻子么?那么多人,怎么偏就你给烫到了?还伤得这样严重,你就不知道躲一躲的?” 木乔已经够难受的,再给他这么一骂,哭得更凶了。 展云飞和阿果在外头听到,都赶进来护着,“你以为她想么?骂她做甚么?” 霍梓文见木乔哭得分外凄惨的小脸,心下一软,到底罢了。看了大夫用的药,他也不说什么,只让她们服了那一剂,好歹也止些疼,便要去另买药材回家。那大夫见这模样,心知也是个懂医术的,那他就不管了。 不过霍梓文急急忙忙要带木乔回家之前,仍不忘让展云飞去找那小贩,再查看一遍案发时的情景,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尤其是那口油锅,你一定要找来看看。” 还有佟家的马车为什么会突然失控,也拜托阿果去佟家问个清楚,“最好现在就去。趁着事情刚起来,他们家肯定还来不及收拾东西,才好查出结果。那马为什么受惊,车轮为什么突然掉一个,都得让懂行的人去看看。你不要担心影响不好,横竖现在是在气头上,纵是有些无礼,他们家也不能怪罪,只注意把握着分寸就好。” 这话甚合阿果心意,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起先是给人拦着。无人响应,现在有了霍梓文的支持,那她就一定要到城阳王府去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事情果然不出霍梓文的所料,表面上看起来似是一场意外,但仔细查看。却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 首先是那口惹祸的油锅,竟然不翼而飞了。 那炸油果的小贩自出事起,就一直陪在医馆里。后来才随展云飞回去找东西。据四邻作证,这个小贩是个老实人,摆摊都快十来年了,从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展云飞让人调查过后。他的身家清白,家中人口简单。最近也没发横财,如果说是他故意要害木乔,那是没有道理的。 展云飞后来还买了一口一模一样的油锅,在现场做了个试验,同样放在那个炉子上,也注了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撞,油锅都只应该泼在地下,而不是飞起来往木乔脸上泼。 因为当时那锅油是烧得滚烫,有热度的。人们都会本能的避开,就是不小心碰到,出于本能的反应。都会迅速退开,怎么可能反而把这锅撞得飞起来?除非是拿了棍棒等物敲打的。可又怎么这么好飞到木乔面前? 还有城阳王府的马车,跟丢失的油锅一样,那只无故断掉飞出的车轮也莫名遗失在案发现场了。 在阿果一番大闹之后,佟李氏为证清白,只得将那马车和马夫都交出来由她查验。 据马夫说,马儿原本是好好的,是无故受惊,那车轮也是突然断裂,至于为什么,他也实在弄不懂。 但马夫有句话没说错,“小人是吃王府的饭,怎么可能无故陷害家中主人?况且当时小姐摔下去时也极是凶险,若不是有人相救,肯定凶多吉少。难道小人不怕掉脑袋么?” 这么说来,他和佟府都应该排除嫌疑。 但这件事如果当真只是一场意外的话,为什么那两个最大的证据都会消失不见?难道就这么凑巧,都给人当破烂拾回去了? 霍梓文不太能相信这个解释。但如果不信的话,那么是谁,又是为什么要伤害木乔这样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丫头? “还有一个关键点,你有没有想到?”霍公亮听完儿子收集各方消息汇报来的总结后,沉思了半晌,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油是对着阿乔的脸泼过去的,只是给那好心 重华第18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心的婢子拉了一把,你妹子的脸才得以保住。这就证明,那些人不是要想要她的命,而是想毁了她的容貌。” 霍梓文冰雪聪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爹,您是说,想毁阿乔容貌的人,就是知道她身世的人?” 霍公亮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又或者,只有阿乔毁了容貌,他们才能安心的让她活下去。” “那阿乔,岂不太危险了?”可笑他上回在韦府,他还大言不惭的说,木乔已经忘了过去的事情,只是他们霍家的阿乔,可事实证明,别人不是这么想的。只要木乔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块心病。但木乔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不可能再把她藏着掖着了。 霍公亮抽下玉簪,搔了搔头,也觉颇为苦恼。 这个干女儿,他是想着别家既然不要,那就成全他们家了,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还是不放心,要用这么恶毒的招数来对付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 在屋内踱了几个圈,霍公亮才下定了决心,“去!给你二叔写封信,让他上京城一趟,等阿乔的伤养好了,就让他带回去吧。” 霍公亮脑子很清楚,他现在领了皇命,哪里都去不成。木乔跟着他就得留在京城,又不可能不让她出门,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如送到霍公豪那里,天高水远的,也许人家就不再惦记着了。 霍梓文动了动嘴,似是有些话想说,不过低着头左右思忖一番,还是决定听爹的话,提笔去给二叔写信了。 木乔回家的路上就已经服了药睡着了,等她感觉到胳膊上火烧火燎的,又给疼醒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床上了。 天早就黑了,阮玉竹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她一动,便紧张又小心的问,“可是醒了?还疼不疼?哪里难受跟干娘说。” 幽幽灯光下,阮玉竹眼中的关切与心疼是丝毫不作伪的,木乔心中一暖,眼泪又顺着眼角往下流。 “是难受了吧?”阮玉竹看她这遭罪的样子,不禁也落下泪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好端端的都能遇上这种事,老天也太薄待你了些!” “夫人,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她们这一说话,把在旁边靠着的甘婶也惊醒了,“我去叫阿三来,阿乔你饿不饿,甘婶给你煮了好吃的,多少吃一点东西,好不?” 她嘴上虽劝着阮玉竹,但看着木乔小可怜的样儿,也不禁吧嗒吧嗒往下落泪。 木乔张了张嘴,但半晌喉咙里才发出一点破锣般的声音来。只是一双琉璃眼泪汪汪的看着干娘,满腹委屈,说不出话来。 阮玉竹心疼万分,将她摁下,“你快别动了,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说话。” 得知她醒了,一家子人都跑来了。喝了几口米汤的木乔终于能说出点话来,看看自己的胳膊,瘪着嘴说,“疼……” 虽然简短,但霍梓文能明白她的意思,“滚油烫过,是要难受几天的,这个没法子。我给你换点药,就没那么难受了,忍着点,啊?” 木乔勉强点了点头,这一刻,在一家子关心她的人面前,她不想再伪装坚强。疼了就哼哼,再疼就落泪,弄得给她上药的霍梓文比她还紧张,生生逼出一头的汗来。 一家子还不停的嗔怪他,“你就不能手轻点?慢点? 要不是霍梓文说现在木乔的伤口比较严重,万一上不好药会留下疤痕,阮玉竹早把那差使抢过去了。 看着木乔如此痛苦,一家子也陪着揪心,好容易霍梓文给她上好了药,又喂她吃了东西,沉沉睡去,一家子人才算消停。 霍公亮看这样不行,全这样守着,非弄得大家都没精神不可,趁木乔睡着了,跟夫人商量,“咱们也排个班,轮流照看着她。大家没什么事的,还是先去休息吧。” 别人都能走,阮玉竹不走,“咱们上回受伤,这丫头成天就睡在我床头,端屎端尿的事都做了,一点也没嫌弃我这干娘。她这回伤得这么重,我也得守着她,旁边再安排个丫头跟着就行了。甘婶,你们一家都去歇着,这几天家里的事情就都拜托你了。阿三就在隔壁歇着,有什么事好叫你。你给我多用些心,妹妹这手要治不好,我也不认你这儿子了!老爷,你把阿四安排下,赶紧把他送去国子监念书。” 霍梓斐不乐意,“我不走,我等阿乔好了再走。” 阮玉竹有些生气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懂事呢?你在家又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多一个人要照顾,不如赶紧去了书院,等你妹子好了,你再回来瞧她。” 霍公亮却想着可能快送木乔走了,不忍让他们兄妹相处的时间太短,“夫人,你别心急,过几天,等阿乔好些再让他走,省得他去了也不安心。我这几天负责看好他,不让他来添乱,行不?” 阮玉竹这才作罢,却难得的虎着脸,给霍公亮下达了一个重要任务,“追凶的事情我不管,但老爷您还有一事必须给我办到!” 第76章 姐姐 阮玉竹要托付霍公亮的事情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这其中最关键的是,得舍下霍大人平素最爱惜的面子。 “老爷,妾身不是不体谅您,但这回就算再拉不下脸,您也得去求求人。听说宫里的嫔妃们最爱捣腾些香脂油膏什么的,去疤最好。我不管,你得给阿乔弄点来!阿三那孩子,我怕他做事不牢靠。” 霍公亮瞟了眼不被信任的大儿子,再瞧一眼睡梦之中仍是纠结着眉头的干女儿,向夫人保证,“行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实在不行,我把御医求来给丫头瞧瞧,怎么着也得让她跟从前一样漂亮!” 这样最好,阮玉竹安心也放他也去歇着了。 回头,霍公亮果然守信的将御医请了来。那老御医见霍梓文如此年轻,用药便如此老到,很是惊喜,只酌情将他的药方小小的调整了一二便罢。 霍梓文抓住难得的机会,向老御医请教了不少困扰他多时的问题,一老一小,倒是相谈甚欢,渐渐有了来往。 木乔重伤的消息传开,来探望的人当真不少。阿果就不必提了,城阳王府随后也很快派人探视,还带来了阮玉竹要求的膏药。而来送药的人,正是佟正恩。 据说在霍公亮面前,他还一力的自责已过,说是没把府上的下人管教好,才惹出祸来,态度是十足的谦逊有礼。如果不是霍公亮早些年调查过他的为人,几乎也要给他斯文忠厚的外表骗过去了。 而这些,木乔当时是全不知情的。 头几天她实在是难受得厉害,每日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一律在昏睡中度过。这是正常现象,霍梓文让父母不必担心。 等到过上几日,木乔渐渐精神了,那伤口处却开始生新皮,那种麻痒又不能挠的感觉更加难受得人想哭。可没办法,想让伤口长好,就必须克制。 阮玉竹特意当着木乔的面给她精心做了一对厚厚棉布手套,逼着她每天戴上,纵是睡梦之中也不许摘下,防止她抓挠伤处。影响伤势愈合。 阿果怕她在家闷得难受,挖空心思在街上淘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上门来给她解闷。不过还是霍梓文最了解她,不声不响的捧了大堆的字帖还有些文人画册来。 幸好木乔伤的是左臂,右手还是能动的。她心里惦记着生意,找字画帖子想些首饰样子。这才总算是让时间好打发了许多。至于跟外头联系等等一切事务,都是霍梓文在替她悄悄打理,一点也没耽误下。 顾松在国子监后头收售旧书的胡同里租了一套小宅院。既做买卖,也可住家,房钱还比外头寻常商铺便宜了好多。生意开张就不错,虽算不得什么大买卖。但客人当真不少。为避嫌疑,铺子老板就说是顾。店名是霍梓文取的,叫松涛阁,一听就比较有阳刚之气,符合主要为男性客户服务的目的。 而阮玉竹就是看见木乔在画首饰样子,也没往心里去,总还以为她是要寄回乡下,并未阻止。 如此养了一个多月,胳膊上的外伤是彻底好了,只是新皮还未长好,粉嫩嫩的。又痒又难看。尤其是夏日渐近,天气暖和,那伤处就更觉得难受些。 霍梓文拿了些宫廷御药去研究后。自己发明了一种草绿色的药水。虽然不比宫中的香滑白腻,但他配得较为稀薄。抹在伤处清清凉凉的,很是止痒舒爽,木乔也不知是不是潜意识的还在对佟正恩送来的东西表示反感,反而更爱用他配的这种药水。 这日午后醒来,刚画了一个新的首饰样子,只觉手臂又有些痒了,她便取了药瓶自己挽起袖子弄着,初见要帮忙也说不必。 这丫头那日回来之后,自己到底想不过,去阮玉竹的面前自领了罪罚,说她护主不力,才害得木乔如此。但阮玉竹并未因此责罚,后来还特意开导了一番木乔。 每个人在生死危难关头,首先想的都会是自保,这样的错虽然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却不能因此而责怪人家。 木乔自己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当然更看得开些,一如既往的对待初见,倒叫这丫头十分的不好意思,处处殷勤周到,生怕服侍不好。 见木乔抹药不要她,便问,“姑娘画了半日,也该渴了,今早厨房熬了绿豆汤,放到现在也该凉了,要不要奴婢去取一碗来?您伤好了也别老在屋里坐着,后院里的那几棵石榴开得正好,您先过去走走,奴婢取了绿豆汤直接送过去可好?” 木乔想想也好,便起身跟她一起出了房门。 到后院一瞧,果然,这么些天不来,那小池塘边的几棵石榴开得火一样的红,灼灼耀眼。和小池塘里的红锦鲤鱼相遇成趣,倒有几分可观。 更兼墙脚种的一丛杜鹃,几溜茉莉也都开了,清芬吐芳,沁人心脾。坐在蔷薇架下的秋千上轻轻摇晃,瞧着这巴掌大的一方小天地里的姹紫嫣红,也颇为养眼。 忽地,院门那儿响起一声干咳,木乔转头,却是瞧见霍梓文带着沈亦儒过来了。微觉诧异,但还是起身,给他们见礼。 霍梓文把人领来,就要走了,“沈公子来求了我好多回,说有几句话想跟你单独说。我看你们俩年纪不大,就行个方便了。快些说完,我在院门口等你。” 这后一句话,是对沈亦儒交待的。 沈亦儒给他行了个礼,转而面对木乔时,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关切,“姐姐瘦了不少,现在身子可大安了?” 木乔对这少年甚有好感,微微一笑,“劳你牵挂,好得多了。” 沈亦儒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略放下些心肠。转而眼神变得严肃与认真,“姐姐,我现在要问你几句话,还请你看在娘的份上,据实以告,行么?” 木乔微怔,但还是点了点头,“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沈亦儒踌躇了一下,“你真的……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么?” 木乔心中警钟立即响起。“你怎么这么问?” 沈亦儒上前了一步,语气有些急迫,“你只管告诉我,到底记不记得。若是有什么情非得已的苦衷,我一定帮你!” 木乔不愿把这少年想得太坏。是在套自己的话,于是决定实话实说,“我真的是什么也不记得了。自从干爹干娘救起我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怎么还知道自己叫木乔?”沈亦儒似是有些怀疑,有些生气。 这个没办法。木乔叹了口气,“我也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沈亦儒突然追问了句,“那你的金钿还在么?” 木乔一愣。他怎么知道那只小金钿?这可是女孩子贴身收藏的东西。要不是她无意间穿到真正的木乔身上,连她也发现不了。 “你认得我?”这回换木乔问他了。 沈亦儒看向她的目光颇有几分复杂。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听初见在花园门口和霍梓文说话的声音。 他来不及解释,只能这么告诉木乔,“姐姐,要是过些天有些人来认亲,不管他们说什么,只要没带我来,你一定别承认,记住了么?”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让木乔怎么答应? 可沈亦儒真的没时间再解释了,匆匆的从小花园的侧门绕了出去。 初见和霍梓文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进来时。就见木乔一人坐在秋千架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试探着问,“姑娘方才这是和谁说话呢?” “说话?”木乔故作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我正在想一个石榴花的新样子,却似恍惚听到你在说话的声音。” “哦,是三少爷在外头,见我端着绿豆汤,问厨房还有没有。”初见应了,却疑惑的东张西望,难道是她听错了?可她明明听到这里头似有个人影晃动的。 晚上,木乔觑空,把这事悄悄跟干娘说了。阮玉竹点了点头,暂时没发表什么意见,却目光深沉的看了她许久。 在京城耽搁了两个多月,把亲事敲定的阿果最终还是要回去了。从定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她要是不早些上路,恐怕都赶不回去过中秋了。 这日来瞧木乔,跟她提及管事的定下的归程,心里一千一万个不舍得,“要是能把你带回去就好了。” 木乔笑着附合,“我还想把你留下呢!不过咱们还是可以通信的,跟从前一样。等你回去了,把你说的那些定州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捎来,我可一条一条都记在心里呢,不许反悔!” 阿果应了,也交待她,“那你也得常常给我回信,要是敢偷懒,我就派人来抓你回去!” “放心!”木乔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我还会让三哥多打听些白澄的消息告诉你,可够义气了吧?” 阿果脸上腾地红了,“你个小丫头,就会取笑人!” 她忽地看着木乔,眼神有些探究,“不过说来也怪,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但行事说话语气倒是老成得很。小心——未老先衰!” “原来你这当姐姐的就是这么取笑人的么?” 木乔不依,正跟她玩闹着,初见捧着点心进来回话,“姑娘,佟家打发人来说,明日想来看看您。夫人答应了,让跟您先说一声。” “她还有脸来?”阿果霍地冷笑,“那我明日也来,看她又耍什么花样?” 可来的恐怕还不止佟家人。初见是在大户人家呆过的,知道这其中的蹊跷。 木乔出事,就算不是佟家有心,也是被他们家连累,就算上门道歉,也会多约几个和事佬,不会傻到单独上门给人家平白损一顿,“夫人让多准备些茶点,佟家可能还会约别的人一起上门。” 木乔倒要看看,佟家到底要怎么上这个门。 第77章 认亲 t 年轻人生病,只要不是太重,一般长辈是不宜来探的,免得反折了福寿,所以佟家上门的只有一个佟丽萍。不过有些出乎木乔的意外之外,她虽是约了几个小姐妹,却除了那与她交好的翰林千金邹采容,竟还有韦府的两姐妹,韦苓如和韦蕴如。 这二位之前在韦府中看到之时,似是与佟丽萍的关系也不大好,尤其是韦苓如,更加的寡言少语,这会子怎么反凑到一起来了? 阿果性子爽直,一早打定了主意要为木乔鸣不平,待离了大人,便先声夺人的问,“你们几个怎么这么巧,约在一处来了?” 邹采容仗着父亲是翰林,皇上的心腹,也不太把安伊果这个外来土司的女儿放在眼里,出言相讥,“这话问得奇怪,我们几个都认得霍小姐,约在一处来看看她不成了?象安小姐和霍小姐这么要好,难道我们也要盘问盘问的?” 这肯定是知道了之前她们和佟丽萍的话,所以现在来报复。 木乔是主人,基本的礼貌不会失,出来打了个圆场,“邹小姐怕是误会了,安姐姐只是这么一说而已。承蒙你们特来瞧我,我很感激,可别为了这些小小口角,伤了和气。” 言下之意中回护阿果的意思是显而易见的。不过邹采容听她这一说,也确实发作不得。她们到底是来探病的,又不是来吵架的,便是占了些口头便宜又能怎地?到底还是为人诟病。于是心思一转,便择那温和客套之词,问起木乔的伤情。 只要是无关紧要的大事。木乔愿意与她们敷衍一二。 只是韦蕴如打量着木乔的闺房极其简朴,颇有些失望之意,“原以为太傅做过丞相,家中肯定别具一格,谁想这小姐的闺房里,倒是一股子墨味儿,弄得跟女秀才似的!” 木乔笑着一一给众人奉上茶水,“秀才倒不敢当,只是我的字儿不好,一直跟着干娘在练字而已。写得多了。自然就有股味道。其实我于诗书上倒是有限得很,没什么长进,姐妹们若是要以此来考我,我倒多半要出丑的。” “知道霍小姐的心思都用在孝顺上了!”佟丽萍今日是着意来讨好的,所以一俟有合适的机会。甜言蜜语就滔滔不绝。 木乔也不见烦色,就这么听着,间或谦虚几句。便是客套了。阿果几次三番想出言讥讽,也给木乔打断。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光看她会把她们口角之事说与人听,就知道是个嘴巴不牢靠的。就算阿果不在乎得不得罪她。但要是给她在京中败坏名声,也没什么好处。听她唧呱说了一时。便推说屋子里沉闷,请她们去花园走走,这才总算是打断了佟丽萍的聒噪。 等到花园里的时候,趁她们几人在荡秋千的工夫,佟丽萍又到木乔身边专程赔了个礼,“上回,我真不是故意的。” 木乔摇头,“佟小姐不必客气,不关你的事。” 佟丽萍突然压低了声音,“那天……救我的人是谁?” 木乔忽地脑子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糟糕!她怎地忘了,佟丽萍也认得展云飞?虽然现在彼此都长大了,形貌有些改变。但大的模样还是不会错的。这佟丽萍会不会已经认出了他,却故意拿话讹她? “佟小姐说的是谁?”木乔一脸的懵懂。“那天乱糟糟的,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你也曾从马车里摔出来,没事吧?” 佟丽萍红了脸,迟疑了半晌才鼓足勇气,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欠了他的救命之恩没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木乔看着她这样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了,这姑娘似是春心动了。 当街遇险,为侠士所救,偏那侠士很有可能在她的惊鸿一瞥中还是英俊不凡的,所以年轻的女孩就开始想入非非了。这是每个女孩都做过的梦,不难理解。 但无论如何,木乔不会告诉她,却反问道,“你当时怎么没问问他?” 佟丽萍脸更红了,正想解释几句什么,却见阮玉竹身边的丫头匆匆过来,在木乔耳边低声道,“姑娘,家里有客人来了,夫人让您赶紧送客,一会儿可能还要您去见人。” 这是出事了吧?木乔当即意识到,如果不是大事,阮玉竹不会这么着急的就让她送客。先让那丫头去了,再看她们玩一时,她忽地伸手扶着初见,做出一脸的疲惫模样。 如此明显,佟丽萍当即就会问,“霍小姐,你怎么了?” “有点头晕,不碍事的。” 阿果也已经跑过来了,“你真的没事?” 对自己的好友,木乔是不需要欺骗的,压低声音告诉她,“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得请你们先回去了。” 阿果会意,立即带头道,“你病才好,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我们就告辞了。” 木乔让人去回禀了干娘,阮玉竹很快收拾好了地方,一如平常的接待了这些官家千金,把她们给送走了。 只是要出门的时候,韦苓如特意落在了最后,看着木乔,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道了一声,“好好保重。” 木乔听得莫名其妙,待她们走了,阮玉竹才单独把她叫到房里,语气严肃,“现在外面来了人,说是你的亲人。老爷正在外头应酬,干娘得先告诉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底。” 轰隆隆隆,木乔此刻就觉脑中象是滚过一圈闷雷,彻底懵了。 身为女子,她太知道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意思了。如果霍氏夫妇保不住她,那她就必须跟那所谓的亲人离开。而木乔已经十二了,很快她的亲事就会被提上议事日程,甚至早早嫁了也是不无可能。再往后,就会一辈子困守在一方小小天地里,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那她怎能甘心?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木乔总算都是相对自由的。从前的小家小户里,爹娘事事由着自己。而今虽在官家,但干爹干娘又是极其通情达理之人,给了她很大程度上的自由。可如果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谁还肯如此娇惯她,放纵她?还有,她的大仇谁来报? 不!一片慌乱中,木乔只想起沈亦儒留下的那句话,“他来了没有?干娘,我问的是沈亦儒。” 阮玉竹摇了摇头,“所以我和你干爹都没答应,先敷衍着在。但是丫头,万一他们真的能拿出什么切实的证据来,恐怕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能让干爹干娘都觉得麻烦,那对方肯定不是什么没来头的,“他们是什么人?”木乔问出这话的时候,连嗓子都开始发抖了。 阮玉竹心疼不已,“好孩子,他们也是好人家。别怕,不会太过为难你的,咱们去见上一面吧。” 客厅里,有一位中年男子正与霍公亮在喝茶。另有一位年纪较大的老伯作陪,那是霍公亮的老朋友,国子监祭酒卢诚卢大人,木乔曾经见他来过府上几次,还比较熟悉,只是那位中年男子却不认得,想来便是来认亲的了。 阮玉竹鼓励的拍了拍木乔的肩头,落落大方的带着她从竹帘后出来,“阿乔,还不快上前去见过卢伯伯,这一位是索大人。” 索大人?难道自己真是敦煌索家之人? 当木乔来到那索大人面前行完礼起身时,瞬间就怔住了。这位中年大叔实在是与她太象了!一样的雪肤茶眸,一样的高鼻深目。 只不过木乔是女子,自然眉目秀气俏丽,而这男子五官却是如刀划斧刻一般,更加硬朗英挺。 他看着木乔,也是一怔,尔后才叹道,“想来她必是我族所遗之女了!原本我还有些忐忑,可此刻见到,再无疑问。但为求确凿,还是等长兄前来,再作定论吧。” 此人见完木乔,便拱手告辞。留下霍氏夫妻,与木乔详说根由。 这号称跟木乔有亲的,的的确确是敦煌索氏之人。 今日来的中年男子,名叫索光弼,是京城府尹的六品推官。据他所说,是听说霍家有一位长得特别象索家人的干女儿,所以特来求见。 因为事涉他家一段隐秘,人家说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也不方便直说,故此只能来先了解了解情况。在问过木乔的年纪来历之后,他就说很是象了,待见到真人之后,那些事木乔也都知道了。 他已经修书回去,请族中长兄与相关知情人等前来相认,但至于木乔当年为什么走失,又什么没有察访,那是一概讳莫如深。据霍公亮分析,想来应该是木乔的身世有些不甚光彩之处。 不过人家现在已经上门来打过招呼,霍公亮就不可能再没问过对方的前提下,偷偷把木乔送走。 若是等索家来了人,真的能说出个令人信服的来由来,却是定要将木乔带走的。就算是女孩,也毕竟是人家的骨血,不可能就这么遗落在外。 木乔听得大急,“我不跟他们走!我哪儿也不去!” 霍公亮和阮玉竹对视一眼,相对苦笑,真要是闹到那一步,怎由得她不走? (谢谢蜜桃宝儿的打赏,谢谢亲们的订阅~) 第78章 难题 “阿乔,我教你个法儿。等到那人再来,你就装病肚子疼,躺在床上怎么问你都不答,他们就不能把你带走了。” 霍梓斐鼓着小脸,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样儿甚象少年版的霍公亮,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已经被扔进国子监读书了,这是放假才能回来。听说那里的学习极是辛苦,这可怜的倒霉孩子,给关在那里几日,小脸上的皱纹都快憋出来了。 晚饭时间早过,一家子也都交接班听说有人来找木乔认亲的事儿了,虽然大家明面上都保持了缄默,但私底下的鬼主意却是层出不穷的。 甘泰建议还是把木乔送走,或是回老家躲妹子那儿,或是去霍公豪家,总之让人找不到,就死无对证。 至于理由,他没想好,他老子甘成帮着想了出来,“就学那安家小姐,或者干脆跟她到定州去,正好阿四要出门,一路护送着,咱也不必担心了。” 甘婶建议在木乔身上弄点胭脂点个痣,或是染个青印,只要对方说不出来,就不算是真亲戚。 木乔左右瞟瞟,原来觉得挺良善清正的一家人,怎么一个个竟都是有着满肚子的花化肠子? 可是,她好喜欢 他们的鬼主意。虽然她也知道,一条都派不上用场。 直到最后霍梓文进得门来,把弟弟轰走了,转而看着木乔,极其严肃,“阿乔,此事事关重大,你若是应了。或许就是名门望族的一位娇小姐,从此奴婢如云,穿金戴银。而留在我家,你也看到了,纵是再有钱,爹娘也不会让你乱花,最多只是普通度日而已。你当真舍得下那份荣华富贵?” 木乔赌咒发誓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荣华富贵四个字了!尤其是走捷径白捡来的,更是坚决不能要! “我若当真是什么娇小姐,他们家丢了这么多年怎都不来找?反而这个时候才来,就算是接我回去。必也不是真心的,那我何苦要去讨人嫌?没错,我是想过好日子,但那一定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干爹说我是霍家入了籍的女儿,我就只认自己做霍家人了!” “那好。”看她态度如此坚决。霍梓文才把她拉到墙角,一张原本清雅之极的俊脸上此刻满是鬼祟,从怀中取出一粒用油纸包的黑色丸药。做贼似的塞到木乔手中,“这药名叫龟息丹,人吃了之后就会全身冰凉,连呼吸和脉象也拿捏不到。就跟死了一样。你若真心不想走,就把此药服下。到时药性发作,任谁也奈何不得。等把这一关过了,我再把你救醒,往后就不怕人来找了。” 好宝贝,好法子!木乔将药丸一收,虚心的问起一个后续问题,“你那时再把我救活了,我是不是就得隐姓埋名了?起码不能在京城住了,那我怎么办?还有户籍路引那些,人一死。全部勾销,再上哪儿给我弄一份去?” 她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我不想离开你们。除了你们,我也没别的亲人了。” 呃……霍梓文清俊的面容僵了一僵。随即伸手,“你将药还我,我再给你想别的法子。” 这么好的东西,傻子才还他。木乔迅速转换话题,“要不,你帮我去劝劝干爹干娘吧。要我自己说不愿走,他们大人总会拿大道理压我,可我真的不愿意去嘛!” 末一句,她习惯性的加上了最近病中养成的撒娇语气。霍梓文听得心尖儿就似给蚊子叮了一口似的痒,再看一眼妹子撅着小嘴,祈求无助的小可怜样儿,牙一咬,药也不要了,豁出去找爹娘理论了。 木乔赶紧把药贴身藏好,万一事情真的糟到那时候,能躲一时是一时,烂摊子就交给霍阿三料理去。 没几日,阿果要走了,作为好友,在分享好友欢乐的同时,也得分享她的纠结。阿果已经知道索家要来认亲,而木乔不愿意去的事情。 最后一次问她,“你真不跟我走啊?” 木乔坚定摇头,“我现在要是走了,就是未战先退,太过丢脸。万一那家人想通了,又不来认我了呢?我岂不白跑了?但要是这边逼得实在没法子了,我一定去投奔你。到时你不管嫁没嫁,必须得护着我。” “这个包在我身上!”阿果胸脯拍得震山响,“到了我们那,我就是地头蛇,定州有三川八府四十九寨,把你往山里一藏,就是十万大军来了也找不到你。” “好,那你就赶紧回去先替我布置下吧。”木乔语气坚决,目光坚定,果断挥了挥手,生生将一场原本应该洒泪而别的送行改成了预谋后路的托付。 弄得阿果一路上归心似箭,让原本担心拖拖拉拉赶不上中秋的管事此刻只嫌自家小姐过于神勇,累得气喘。 又过了几日,当霍公豪接到大侄子的书信星夜赶至京城时,才发觉英雄已无用武之地。干侄女已经给人瞧见过,他不可能在人家没来认亲之前带走。白跑一趟不说,还落得一身埋怨。 “要是二叔你家就在附近多好,早些把阿乔接走,也不至于惹来后面这些事了。”听霍梓斐心无城府的抱怨着,让他这当叔叔的怎么跟小侄儿一般计较? “我爹一接了大伯的书信,立即连夜收拾了行李,一天也没耽误的赶来了,谁知道中途又会出这种事?”邓梓谦忍不住替父亲辩解,可怜一个翩翩佳公子,这些天为了赶路是马不停蹄,弄得灰头土脸,脖子上随便一搓就能搓出几粒泥丸来,跟干苦力的穷汉似的。 “梓谦,”霍公豪低喝了大儿子一句,心里却有些被儿子维护的暖意。不过他更知道这种时候说别的都已经没用了,只问大哥,“那现在怎么办?如果真是阿乔那丫头的家人。真要把人还回去?” 霍公亮一时也委实做不了决断,“只好先等索家来人,听他们怎么说再做安排了。毕竟阿乔也我的干女儿,我这干爹有权对她的将来问责。” 他一时习惯,把官场上的话都带出来了。不过霍公豪很是高兴,因为这么多年,大哥终于肯跟他商量事情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阿乔现在可是姓霍的,如果只是他们家不太受重视的女儿,便是养在我们家又有何妨?无非是以后婚嫁大事也请他们来一起参详便罢。大哥现在还封了太子太傅。不管是任谁来评说,教养她都是足够资格的。” 霍公亮深以为然,虽然兄弟俩多年不见,但毕竟打虎亲兄弟,真遇到什么事儿。还是能够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的。 阮玉竹也不二话,招呼大侄子下去洗沐休息。让这兄弟二人有机会说几句话。 她心细,自邓梓谦进门,就瞧见他远远的站在一旁,连跟人说话都极其小心。想来是讨厌极了自己这身埋汰样儿,怕给人嫌弃。才躲得远远的,不让他收拾清爽了,想来心情必是好不了的。 木乔勤快的帮忙指挥去了,二叔可是大财主,二叔的大儿子就是未来的大财主,跟他们把关系搞好了,就是谈起什么事来,有他们父子做坚强后盾,腰杆子也能硬气些。 只是她这殷勤也只献了半日,就发现府中的下人完全不用指挥。就围着霍公亮爷俩转得飞快。 “二爷,老爷这会子正在书房看书呢,小的现把茶具拾掇出来。您给老爷泡一壶这新买的雨前龙井送去,他一定喜欢 !” “大少爷。早点可还满意?那中午想吃点啥?……佛跳墙?行啊!咱不会做没关系,一会儿就去酒楼买!春喜楼做这些山珍海味最地道,您还想吃些什么,只管报了,小的包管给您置办齐全,还不让老爷看出究竟!” …… 有钱能不能让鬼推磨木乔不知道,但有钱绝对能让人推磨!木乔不无羡慕的看着感慨,但这时候,偏有人大煞风景的凉凉刺她一句,“想过这样日子?跟索家走吧!” 木乔白他一眼,这个霍老三绝对是妒忌,裸的妒忌! 再过数日,如雷贯耳的敦煌索氏终于上门了。还依着规矩,提前三天给霍家下了帖子。 初见拿着那张字帖,宝贝似的翻来覆去的瞧,“姑娘瞧瞧,这是他们家自己印,还打了族徽和姓氏,边上这圈花纹还是纯银烫上去的呢!”用力嗅嗅,“香也是熏的好沉香,真是雅致。” 木乔没心思欣赏这帖子的金贵之处,她倒是觉得这上面的几个字写得很不错。若是抠下来送给顾松,他肯定又能打出几样好首饰了。 京城到底是大地方,人流量大,有钱人也多,他们的生意一旦做开了,就不愁没有生计。 顾松当机立断就请了几个帮手,把一些自己弄好的范本教他们来打,自己抽出精力不断推陈出新。 展云飞跟着岑父学了七八年手艺,也是大行家,闲暇时也能帮他们出出主意,还给他们拉来了不少大主顾。 他这些年在京城可不光是开镖局,为了给师父一家复仇,他也刻意的结交了一些官员商贾,三教九流的朋友。有他在暗中保驾护航,木乔那银楼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要不是担心冒得太快遭人觊觎,松涛阁的名气肯定要比现在更加响亮。 等初见欣赏够了,木乔将帖子接过收起,开始琢磨要如此面对索家之人,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放过自己。 装疯卖傻行不行?大户人家应该都不喜欢 太过活泼跳脱的女子吧?可索氏远在敦煌,据说西部民风剽悍,那他们会不会讨厌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 该怎么做,这真是一个难题。 第79章 身世 旭日东升,灼灼金华。时已入夏,唯有在正午之前的短暂时光里还留有些许清凉,要办事的得抓紧。 今日是索家约定好的要上门认亲的日子,霍家一早就收拾停当,就等着上门迎敌……啊不,经霍公亮刚刚纠正,应该是迎客。 “你们瞧瞧都是副什么表情?如临大敌,这岂是待客的礼貌?通通退回去,做不好,不许出来了!” 一干人马迅速转头,再扭过来时,齐唰唰挂着三分浅笑,嘴角上翘,笑不露齿,假是假了点,却衬得当中横眉怒目训斥着他们的霍公亮更象是在迎敌。 “老爷,”阮玉竹正想上前打个圆场,却听门房怒吼一声,“有客到!” 顿时,全家人腰杆挺得笔直,望着来客的方向,无一例外的摆出迎客之姿,但那进门的小太监却怎么觉得自己象是误闯进了敌营,无比惶恐。 “太……太傅大人,皇上有旨,传您进宫。” 啊?全家人面面相觑,临阵换帅,这仗还怎么打? 还是霍公亮最为镇定,迅速交待,“夫人你与二弟且在家中迎客,有什么疑难之事等我回来再做定论。” 明白!全家人都懂了,这是元帅教他们一个拖字决,无论对方怎么说,先拖过一时再说。 换上朝服乌纱,霍公亮跟随小太监匆匆走了。还没等霍家人松口气,门房又是一声大吼,“有客到!” 这回又是谁? 木乔在侧边的垂花门旁,向外张望。可是她死都没想到。居然在一片耀眼的阳光下,看到了那个曾经最熟悉,现在也是最深恶痛绝的身影! 一阵穿堂风吹过,正好激起那莲青色水云纹的宽袍大袖飘飘扬扬,露出底下月白色的绸裤与一尘不染的白袜。配合着男子秀雅的面容与自信微笑的眼神,越发显得飘逸不凡。 他腰间简单垂着一块羊脂白玉,与头上的玉簪交相辉映,于低调中透着一份精心修饰过的奢华,一如他从前的喜好。 总是把自己弄得儒雅之极,干净之极。而木乔只怪自己瞎了眼,当年才会错将这个眉目清俊,又斯文儒雅的男子当作良人,错付了真心。她怎么没看出?这喜着青衣之人实在便是剧毒的竹叶青,专擅伪装之后。夺人性命! “姑娘!姑娘!”跟在身边的初见瞧见客人已经走近了,可木乔仍是直愣愣 重华第19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愣的看着那位莲青色衣衫的大人,回不了神。不得不拉她衣袖提醒。 不过这也怪不得木乔,就初见来看,那位大人实在是面目英俊又有气质的好郎君。虽然年纪似乎已有二十五六,显得略微成熟。但这样年纪,可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怪不得小姑娘会动心。 木乔收回目光,手却在袖中紧握成拳。只有勉力克制,再没有冲动的扑上去! “方才圣上有旨,急召兄长去了宫中,如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长兄不在,霍公亮克尽家中男丁之职,率领子侄将一干贵客请进二门正厅,再将长嫂阮玉竹出来相见。 阮玉竹携起木乔冰凉的小手,慈爱的捧在手心里暖着。“好孩子,不怕,跟干娘出去。” 木乔不怕!她非但不怕。浑身上下都被通通怒火燃烧着,如果可以。她想把那个人就在她的面前踩成肉泥!高昂着下巴,此刻的她就如一把出鞘的钢刀,锋芒毕露,“干娘,我不怕!” 阮玉竹没说话,只瞧着她略略皱了下眉,木乔就明白了,深吸口气,把浑身的气势一收,顿时就让刀锋归鞘,光华内敛。 阮玉竹瞧见她这番模样,方才满意,带着她落落大方来到前厅,跟人见礼。 而在这一瞬间,木乔已经在心里做出决定。如果回归索家能对她的复仇有所帮助,她可以选择回去! 今日来的人不少,除了佟正恩来做见证,还请了当朝国舅韦桓。索家来的除了索光弼,还有正房长兄索光弢,这也是索家最嫡系的一支,只要他肯承认木乔的地位,几乎就无可动摇。 而一旁,还有一个小小少年沈亦儒,只是他看起来兴致甚是不高,几乎可以说是意兴阑珊。只沉默的跟在大人们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几句客套的场面话说过,再彼此认识认识,也不必瞎耽误工夫,正事就开锣了。 索家先派出一个妇人,据说曾经给小时候的木乔洗过一回澡,所以知道一些关于她身体上的秘事,便与阮玉竹与木乔退到内堂,查验真假。 当那妇人问出一句话时,木乔便知,此事再无翻盘的可能。否则,谁会知道她的脚底板下有粒胎里带的痣? “那时,就有懂命相的人说,小姐是命中注定的贵人,就是遇到厄难也能逢凶化吉,原来果真如此。” 听那妇人说着奉承话,木乔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若是木乔果真是贵人,也不会被她连累早死了。 既然验明正身了,索光弢就有话要说了,“此乃我们索家一段家丑,还请诸位听了,不要四下宣扬。” 既然给他请了来,自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便是他不吩咐,也不会乱说,但也不可能做到守口如瓶,而是会看索家对此女的安排,有选择的告诉想打听的人。 据索光弢说,他们索家虽是名门望族,但在他这一辈里却出了一位聪明伶俐,却又风流成性的小堂弟。 此人名叫索光弥,因为生父早逝,唯此独子,偏他又生得聪明俊美,更兼家资富饶,所以生母难免溺爱些,自幼便养得骄纵任性,又性好风流,处处遗情。 在他年满十八那一年,即中了举人,尔后便置办行装,上京城赶考。 可谁料自他走后不久,便有一位当地马姓富商千金找上门来,自称怀有索光弥的亲生骨肉,求索母庇佑。但那索母唯此爱子,自然不肯让人将他的名声污淖,反怪这女子无中生有,将其逐出了家门。 此事在本地闹得沸沸扬扬,都猜测必是真的无疑。 转眼几年时光过去,少年得志的索光弥到了京城这个花花世界,瞬间就迷了眼,堕落风尘,不思进取。成日在勾栏之中风花雪月,挥金如土。没几年工夫,别说考取功名,还败坏了身子,甚至于中染病不起,客死异乡,连尸首都不知葬在哪里。 而那位马小姐自被索家逐出之后,便销声匿迹了。直到几年后,才秘密回到敦煌,再次找到索家,这回她带来了已经养育至八岁的女儿。那模样,活脱脱就与索光弥一模一样。 但是,索母因为痛失爱子,神智有些不清,见马小姐来了,便让她进京去寻她儿子,声称如果她儿子肯承认的话,就认下她们母女。 当时马小姐身子已经甚是不好,索家下人也怕刺激到她,不敢说出索光弥已死的真相。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马小姐就带着女儿踏上了京城寻亲之旅,却不料在半道上遭遇意外身故,只留下女儿逃脱一命。 “而她,就是木乔了。”索光弢渭然长叹,第一次将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那目光里隐含的深意,木乔看不懂,只觉得浑身有股说不出的怪异,好象索光弢在透过她追思着什么人,无比沉痛而悲悯。 听到此处,基本上与木乔的来历也对得上了。而且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木乔丢了这么久,却无人查找。 索光弢还保证,如果霍家的人不信,尽可以去敦煌本地调查,看是否有这马家小姐一事。 过去的陈年旧帐无须再提,阮玉竹问起最重要的现实问题,“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丫头呢?” 索光弢语调深沉,“年前,那位婶母已然过世。过世前唯一放不下的心事便是这个只见过一面,便给她赶出家门的孙女。在她弥留之际,曾经拜托族中长老,若是马小姐带着木乔再回索家,便给她们母女一个容身之所,好歹也算给过世之人一点安慰罢了。我来此之前,已经征得族中长老们的同意,给这孩子一个名分。但她父母未曾婚配,怎样都会为人诟病,便过继到光弼的名下,作他的女儿。虽女孩不必入族谱,但日后出阁,还是由族中为她出一份嫁妆。若有什么事,索家也能尽力关照一二。” 他转而看着阮玉竹,态度很是诚恳,“霍夫人,咱们都是为人父母之人。我虽与霍大人相交不深,但也早听说过你们家的清正明理。你们养了这孩子四年,想来已经感情 极深。按理说,我们纵是放在这里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但她在霍家,永远在名分上都只是一个干女儿,若是日后谈婚论嫁,便会有诸多难处。但若是让她回到索家,她却可以堂堂正正冠以索姓,以这孩子的样貌,是半点不会惹人疑心。您说,可是如此么?” 阮玉竹沉默了,索光弢这番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木乔就算再得他们夫妻娇宠,但她毕竟一个孤儿的身份,谈婚论嫁起来,便要追查祖上三代。这规矩不光是为了全面考较人品,还要考较对方是否会身有隐疾。 若是条件好些的人家,还要考较亲家能否给自家带来裨益,这就是因何要门当户对的缘由。 如果木乔什么都没有,这就无疑在先天上大打了折扣。若是为了她好,真的是应该放她回索家。 第80章 认祖 t 索光弼,三十颇有余,四十尚不足。虽说出身于敦煌索氏大族,但在族中并不算太受重视。 其实除了索光弢的这一脉的嫡系子孙,余者索氏子孙皆算不得什么。象那索光弥,死就死了,也没说给他过继个侄子,延续下香烟什么。便是唯一的一个私生女,还要划归到别人的名字,才给一个名份。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自古以来上至龙子龙孙,下至黎民鼠辈,皆是如此。 一家子得了势,必要想方设法抢占家长之位,并牢牢占据有利地形,排斥叔伯兄弟,将族中资源尽收囊中,发展壮大。 而等到这一家子再发展再壮大起来之后,肯定内部又会出现新一轮的倾轧争斗,然后又是弱肉强食,以此来不断优化血脉,总是让那得天时地利人和的子孙更好的活下去。 要说索光弼也挺不容易,就在这样的不利环境中,居然,成材了。虽然这材成得不大,只是京城府尹的六品推官,但毕竟也有枝有叶,能够余荫旁人了。 所以才蒙大族兄索光弢看中,将木乔塞了过去。这事虽不算大,但毕竟能够让族里欠他一个人情,所以他也愿意将这口黑锅背下来,认木乔为女。 毕竟这丫头已经十二了,族里还应承日后出她的一份嫁妆,至多在他家养上三年五载,就要嫁出去。虽说得费几年的米粮布匹,但日后这丫头出阁那聘礼却是实打实要落到他腰包里的,他里子面子全有了,半点亏也不吃。何乐而不为? 当然,他想当人家老子,也得看人家肯不肯管他叫爹。 阮玉竹如实介绍着他家中的基本情况,“他自在京城为官后,家中父母都接来同住了。几个兄弟姐妹,似乎也依附于他。索大人的妻室是二品高官家的庶女,听说为人倒还算贤惠,只是比较讲究规矩。另有两三个妾室,膝下共有二女一子,两个女儿都和你差不多年纪。唯有儿子是顶小的,想来会娇宠一些。你若去了,必是比不得家里。但干娘也不会撒手不管,隔些时日总要接你回来小住,但在那边一应起居。却得自己多留心了。” 木乔低着头半晌不语,尔后跪下,“干娘。你们……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起初是她自己百般表态坚决不去,可后来索光弢与佟正恩来了,又是她自己出尔反尔,表示同意了。 阮玉竹微叹一声。“你做了我这几年的女儿,难道我还不了解你?你这孩子。定是有什么不愿说,也不想说的理由,所以才非去不可。但这也不能怪你,我和老爷商量了几日,也觉得你去是最好的。” 霍公亮承蒙皇上抬举,封的太傅终于让他有名有实了。择个良辰吉日,就要他在宫中开课,为所有的皇子传道授业。 霍公亮一把老骨头倒是不怕折腾,再说做学问也是他的拿手好戏,只是日后家门却免不得清静。定有许许多多的是是非非要找上门来。 所以能让木乔避一避,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而木乔肯答应此事。除了看出佟正恩和索光弼交情匪浅之外,还有沈亦儒跟她说过一句话。那小子是索光弢亲妹妹的儿子。论起来和木乔也算是表姐弟。他说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度。 木乔不知怎地,就是对那小子有一层天生的信任。 “既然要走,干娘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唯有多跟你讲讲规矩,省得你到了那儿吃了暗亏都不知道。”阮玉竹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木乔膝行上前,将脸埋在她的膝上,已然带着泣音,“干娘,我也舍不得你们。不管我去到哪儿,都会记得你和干爹待我的好。这辈子,只要你们不嫌弃,我都是你们的女儿。” 阮玉竹哽咽着,轻抚着她的头顶,百般心疼。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把木乔留下?但是不行,索光弢说是对,只有让木乔回到索家,她才能真正的有名有姓,日后嫁起人来也才报得出出身由来。 女孩儿家在娘家不过养到十七八,但她在未来夫家的生活却有大半生。父母若疼子女,必为其长远计,对于木乔来说,让她入住索家,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乔,若是过得不顺心了就回来跟干娘说说,但在别人家里,可一定不要失了礼数。等过几年,替你择个好夫婿嫁了,你的好日子就到了。” 疼惜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到木乔的脸上,那么温暖,又那么伤感。 木乔要走了,家中人都来跟她道别,只有霍梓文,自从她定下要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单独出现过。 木乔知道,他生气了。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记挂着她的出尔反尔,那就是他了。这小子的眼里就揉不得一粒沙子,木乔在他面前言之凿凿说过不走的,可人家一来,事情就变卦了。或许霍梓文心里也理解她的苦衷,但他仍是不肯谅解。 这一点,倒跟木乔颇为相似。除非没有答应过的事,如果答应了,又做不到,那她一定会非常生气,非常失望。 所以木乔也不敢去求他的谅解,只是非常用心的跟他做了双鞋,所有的歉意都在这里了。 默默的将鞋放在他的桌上,木乔一言不发的站在霍梓文面前。 夏夜的星光格外灿烂,似是那么近,一伸手就能碰触得到,却又离得那么远,便是搭上无数长梯只怕也够不着。 霍梓文看着满天的星光,许久才叹了口气,“我跟娘提了,要买个小丫头给你带过去服侍,等明日来了人,你记得挑那个头上戴桃红绢花的姑娘,那是展云飞替你找的人,绝对能信得过。至于你那铺子,我已经替你已经打点好了。你只要得空的时候,让丫头去帮你查查账就成。” 顿了一顿,清冷的目光才终于瞥了木乔一眼,“至于你想做什么别的事情,不要急于求成,有空多抄抄经书,练练你那几个丑字!没啦,你走吧。” 臭小子,自己都要走了,他还用得着这样么?当真小气之极!木乔低着头,闷闷的走了。 不过这小气鬼给她办的事情还是很给力的,她和顾松毕竟是小生意人,有时候做买卖难免有眼光的局限,不够大气。松涛阁的饰品虽然吸引了不少国子监的学生,从而影响了部分京城年轻公子哥儿们,但毕竟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 是霍梓文力排众议,不声不响的给她的店重新选了一个风景优美的门面,布置得古色古香,如文人聚会,喝茶论道的地方。又请几个眉目俊秀的丫鬟小厮授以琴箫,教他们以礼待人,再将各色饰品巧妙的点缀其间,那味道那感觉立马就不一样了。 在这店弄好后,霍梓文别的人都没告诉,只请邓梓谦去逛过一回,锦衣玉食的大堂哥挑挑剔剔,提了一箩筐的意见后,当场预定了一堆饰品,算是对他们新店的支持。 霍梓文也不推辞,又有选择的根据他的意见进行了部分修正,才将顾松请来。 顾松来这一瞧,生生的就惊喜了,顿觉档次高了不止两三个台阶。这样的店,若是进来什么都不买就走,那些客人们都不好意思。 于是,松涛阁在京城才真正算是名声鹊起。木乔就是去到索家,也可以安心的撒手不管,只要不时的画些新样子送去便罢。 六月初六,是索家定下接木乔进门的日子。为了慎重其事,还特意摆了几桌酒,请了些亲朋好友同来观礼,算是共同做个见证。 木乔一大清早就收拾得花团锦簇,向霍家夫妇拜别。她今日穿了一身索家送的樱红新衣,式样与中原颇有些不同,带些胡服韵味,据说这是索氏祖上节日所穿的盛装。认祖归宗,当然要如此。 霍公亮看着焕然一新的干女儿,目光复杂,百感交集。虽然也是同在京城,却毕竟去到别人家里,往后再想相见,也没这么容易了。 临别在即,他也没有别的好送,就送她自己亲笔画的一幅画。展开一看,却是江南景色,其中小桥屋檐,甚象霍家故居。 阮玉竹也递上自己手抄的厚厚一本字帖,里面有各种字体,为了方便她学习取用。 木乔一见之下,便知道干爹干娘一番深情厚谊了。余下甘婶诸人,各有礼物相赠,多半是自己亲手所制,非钱财可以比拟。 然后,出乎木乔意外之外,还有六口大樟木箱子,一色的新漆铜锁,好不整齐。 阮玉竹将钥匙往木乔手中一塞,“到了那边,除了孝敬长辈,友爱弟妹,也要好生照顾自己,天凉天热都记得增减衣物,饮食上也要当心,别让咱们担心,知道么?” 木乔心中感动,知道定是干娘怕她到了索家,衣物寒酸,给人小觑才替她置办下的行头。 霍公豪笑着上前,同样递出一串钥匙,“侄女儿既要离家,做二叔的也得略表心意。后面没给你准备太多,就四箱衣物,和你干爹干娘的一起凑个十全十美吧。” 木乔无以为报,只能一拜再拜。 早晨的清风犹带着几许露水的清凉,穿透阳光斜射的树梢,蓦然吹来,顿时令人神清目明,木乔再看一眼霍家诸人,深吸口气,踏上新的旅程。 第81章 请安 t 七月初七,晒书晒衣。 木乔看着墙角那堆成一溜的十口樟木箱,趁着梳头的工夫又想了想,还是把其中的几把钥匙交给了可人,“今儿天不错,一会儿把衣裳都拿出来晒晒。” 一旁的初见还有些犹豫,“姑娘,这……” “按我说的做吧。”木乔再度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端凝。 可人接了钥匙,笑吟吟往怀里一揣,“姑娘放心,有我呢!” 这是一个小脸大眼的精怪丫头,展云飞特意给她寻来的。据说很有两下子,木乔虽没机会见着,但见这丫头跟只小猴儿似的聪明伶俐,甚合心意。 她本姓段,单名为石,小字就叫石头。据说这是因为她小时总犯病,爹娘请了个游方和尚算了一卦,说是要起个贱名儿,当作男孩子养才长得大。她爹一拍脑袋,也不多想,就给好端端的女孩儿就起了这个古怪名字。 若是在家中就这么叫叫还无所谓,但要跟在木乔身边,这样叫出去,必定给人嘲笑。 因前人有一句诗,“花能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木乔便给她起了个名儿叫可人。这丫头很喜欢 这两句诗,也喜欢 这个名字,私底下跟她咬耳朵说等将来回了家,就改这个了。 梳洗毕,木乔要去给上房给夫人请安了。喝了口茶,交待可人照看好家里,就同初见出门了。临走前,初见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微蹙着眉头,可到底什么也没说。跟着木乔走了。 原本,木乔是没打算要她来索家的,初见既是皇上赏到霍公亮身边的人,肯定有些她的目的。却不料这丫头自告奋勇表示愿意跟了来,木乔也就笑纳了。 总是被她服侍惯了,若是有机会能把佟家的劣迹通过她捅到皇上那儿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木乔自己是乏善可陈,不值得人关注的。 到今日为止,木乔进索家刚好一个月零一天了,可那十只箱子里的东西。却从来没有打过人的眼。虽是木乔不想显摆,也是不想招惹些无谓的麻烦。 但已经有些人按捺不住,明里暗里拿话来试探过多次了,那她今日就索性打开,一次性的让人全都看个够吧。 木乔也想试一试。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保住自己的东西。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她还在这里混什么混?趁早卷包袱走路得了。 来到上房,索家的两位姨娘苏氏和云氏。还有大姑娘索书雯已经在了。 瞧见木乔进来,苏姨娘先赞了一句,“二姑娘今日这么穿,可着实象是大姑娘了!” 因为过节。木乔特意换上一身水红刻丝荷花如意云纹的衣裳,头上也特意多添了一枚金丝翠玉的芙蓉押发。衬得晶莹雪白的小脸。越发的标致。 木乔微笑着问了她好,又问她昨日胃疼得可好些了。 苏姨娘见她还记挂着自己昨日犯病之事,颇有些感动,忙又谢谢她的关心,说已经好多了。 又看着卧室方向不轻不重的道,“全亏了夫人给我请医回来调理,才好得这么快。我这个老毛病啊,实在是磨人,似是跟我过不去似的,隔些天不犯上一回就是不安生。” 旁边有人嗤笑。“虽说苏姨娘这病每回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老这么闹腾也实在不是个事儿。不如什么时候让老爷替您请位御医回来好生看看。彻底断了根,岂不是好?” 云姨娘淡淡讥讽着。一张如满月般的圆脸上尽是不屑。显然是不忿昨日因苏姨娘的生病,索光弼又陪了她一夜之事。 这位苏姨娘要说也真是个奇葩,虽然年纪在索光弼一应妻妾中最长,膝下又无子女,要论相貌品性,也只是温婉和顺而已,但却是多年来索光弼最宠爱的妾室。 木乔进门时间虽然不长,但心中默数一番,索光弼一月之间留在她房里的次数,确实是比旁人都要多上两三次。 见主母卧室里传出动静,索书雯微微侧目,轻声说了生母云姨娘一句,“母亲还未起呢,姨娘说话也小声些。” 亲生女儿说她,云姨娘也挑一挑眉,偏不给她这个面子,“我是为了苏姨娘好,就是夫人听着又有何妨?哪需要大姑娘这般操心?” 索书雯一张酷似她的圆脸顿时微红了一红,却又很快的收敛了神色,只当没听见。 木乔冷眼旁观,看看,一天的好戏又开始上演了。 索夫人万氏身边的大丫鬟玉环挑开了门帘,端着盆水出来笑道,“几位姑娘姨奶奶久候了,进来坐吧,夫人马上就好。” 她嘴上说着话,但手下却很利落将水盆往地下用力一泼,恰到好处的溅了少许到云姨娘的脸上。 玉环急忙上前赔罪,“嗳呀,姨奶奶,奴婢不是故意的,没弄脏您的脸吧?要不要再打一盆水来重新匀面?” “不必了!”云姨娘不悦的拿帕子掸掸脸上身上的水珠儿,奈何却发作不得。玉环又不是对着她泼的,只是对着她脚边的地泼的,这丫头可是万氏身边的心腹,认错的态度又好,她哪里敢得罪? 心中只怨自己女儿不贴心,又不象那女人会生,有个儿子来傍身,这才落得如此受气。 而等她收拾好了再抬眼,其余三人早进去伺候万氏起来了。 苏姨娘依旧是在给万氏梳头,木乔和索书雯在一旁替母亲今天要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出主意。 云姨娘赶进来时已经没捞到什么活了,只好请了安就垂着手干站在那儿。万氏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她要是不问,妾室就不能在她面前随意插话。 万氏先问起苏姨娘,老爷昨晚歇得如何,早上几时起的,用了些什么早饭之类的话。 苏姨娘一一答了,又自责自己生病,不该拖累索光弼还来照顾她一夜云云。 万氏体恤了她几句,不过最后又道,“改日真得给你请个好大夫来医医,也别总这么拖着。” 云姨娘顿时得意起来,觉得自己的话还是起到作用了。 “母亲,今天过节,要不您就穿这条红裙,再配这套红珊瑚的首饰可好?”书雯提起那套大红百花穿蝶的裙子,满脸的喜欢 。 万氏笑嗔了一眼,“今天是你们小姑娘过节,母亲凑什么热闹?大热的天,看着那个颜色就怪累的,挑个清淡点的颜色吧。” 见她的目光落到梳台里的一支碧玉簪上,苏姨娘便讨好的道,“那夫人就选那套浅绿色的吧?” 万氏懒懒的斜飞过去一眼,貌似不太感冒。云姨娘找着机会,终于开了口,“还是那件秋香色的好,淡雅!” 万氏还是不吭声,木乔知道,这是在等着自己提意见,便适时也上前捧个场,“或者选这条银白色的裙子配哪件上衣?这看起来就没那么热了。” 被众星捧月的万氏终于笑了,“算了算了,一把年纪还折腾这些做什么?随便穿吧!” 话虽如此,她到底还是挑挑拣拣,选了套银白色的里衣,外罩一层半透明的枣红色的绉纱衣裳,既庄重,又不失节日气氛。头上戴了一对大女儿提的红珊瑚耳坠,再压一支金丝累凤钗,很是富丽堂皇,有正室的气派。 收拾妥当,万氏终于满意的起身了,“行了,咱们走吧,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可别耽误了时辰。” 木乔每日看着她的这一番做为,都有些想笑。万氏是既要让所有人都捧着她,又要让大家知道她的马屁不是那么好拍的,从而对她保持一定的敬畏之情,以此来彰显她的身份超然,确认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要是大户人家的女人都这么活着,累不累呀?可是人家似乎甘之如饴,木乔也只好同流合污了。 索光弼的府邸跟霍家差不多大,在京城都算是小的。但霍家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布置也简洁明快,显得通透大方。而索家却有些不规则,东边偏大,但临街有些吵,西边稍小,却很是安静,离后花园也近。 索家二老就住在西边单独的一个小跨院内,每天早晚,一家人都得风雨无阻的过去请安问好。唯一的例外是索光弼,因为他有官务在身,拥有豁免权。但他每日也会安排时间,尽量过去探视父母一眼,问问起居饮食,做好孝子贤孙。 余下妾室子女就是由万氏带队负责,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未免贪睡些,所以一房中的妻妾子女都得先到正室房中请安,再统一集合去到那边。相对来说,最辛苦的就是他们了。得伺候两拨人的起床,还是饿着肚子的。 木乔心中腹诽,真正孝顺哪里是这样做出来给人看的?象在霍家,早上她也要天天给干爹干娘请安问好,但他们绝不会让她饿上一个时辰等着。 这边刚要进西跨院的门,后边有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追赶上来,一个明快的女声噼里啪啦高声说笑,“夫人早!小宝昨晚贪玩,早上又起得迟了,怕耽搁了请安,只好硬是把他拖起来了,瞧这眼睛还没睁开呢!想您肯定过来了,婢妾也就急急忙忙追追过来了。” 木乔很不厚道的心中哂笑,是你儿子起不来,还是你自己起不来?说一句谎话容易,难为人家天天都是这个借口,这脸皮的厚度,啧啧,真不是盖的。 (段石头,段可人姑娘,由书友实石头扮演,欢迎哟~) 第82章 推脱 t 所谓上行下效,是指上面的人喜好什么,下面的人就会跟风。但反过来,亦差不多。 就比如索家两位老人家,在好不容易培育出一个为他们增光添彩的儿子之后,又得到一个恪守孝道的儿媳妇,多年来习惯了早上一睁眼就要看见满堂儿孙,要是哪天缺一个少一个,他们肯定就会有想法了。 不过今儿不必多想,人全到了,到得还挺整齐。 但索老爷子左右一瞅,总觉得底下有些不对劲,想了一想才试探着问,“今儿可是什么好日子?瞧你们怎么都带了些红?” 索老太太白他一眼,“今儿七夕,昨晚上才跟你说的,到早上就又忘了!” 哦,老爷子恍然,不过也不以自己忘了为耻,反而挺光荣,“你们女人家的节日,我们大老爷们怎么记得?”他对着底下的媳妇挥一挥手,“行了,今天给丫头们放一天假,让她们好生乐乐吧。嗯……再把你几个妯娌姑子家的孩子们都接来,玩一天吧。” 万氏想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没有二话就应承下来,还主动提出,“媳妇一会儿就打发人去接人,中午把饭摆在东花厅里可好?” 索老太爷一皱眉,“那儿地方虽大,但太热了。就在这边摆吧,毕竟树多,凉快!” 姚姨娘嘴快的道,“既然老太爷兴致这么高,不如把我娘家的几个侄儿侄女也接来热闹热闹可好?他们上回来过,可一直念着您呢!都说索家老太爷是最亲切慈祥的一个人,巴不得天天来听您教诲呢!” 这几句奉承话,让索老太爷很是受用。更兼这姚姨娘不仅为索光弼生下独子。立下大功,还是他妻妾之中最为年轻漂亮的一个,一笑起来就有一对酒窝,非常讨喜。 老人家看着一高兴,想也不想就同意了,“那就一起接来吧,你家那几个哥儿姐儿还是很乖巧懂事的。” 姚姨娘的两个酒窝笑得更深了,但索老太太不满意了,“那么多人,把酒席摆在这儿。回头又弄得乱七八糟,都不知道要收拾几天,还是摆到东边去吧!” 她意有所指的横了索老太爷一眼,“你要怕热,就摆到后头园子里去!只要你不心疼你那些宝贝字画。我也不心疼我的花花草草。” 索老太太说的是后花园的一处敞轩,那儿不仅是索家夏天最凉快的一个风水宝地,冬天要是多生上几个火炉。坐在那里饮酒赏雪,也是极为惬意的。就因为地方太好了,一直被老两口给长期占用。 一个在里面摆满了自己喜欢 的字画书籍,一个在旁边种满了自己喜欢 的花花草草。平素是绝对不许这些儿孙们随意进去玩耍的,只有逢年过节。老两口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开门跟大家小小的分享一回。 见她提到此处,索老太爷眉头皱了皱,到底还是舍不得,“那就还是摆在东边吧,总之地方够大,也没那么热。” 听他自己在那儿自说自画,木乔颇觉好笑。老头子小气就小气了,何必还找这么多借口? 不过既说到七夕,索老太爷又想起一事。“今日可是要晒书的,你们可记得拘着孩子们些,别让他们到园子里来淘气。” 万氏领命。正待说话,就听旁边咚地一声。是索家的宝贝疙瘩,那个独苗苗索书杰还没睡醒,站在那儿打瞌睡,一头撞上旁边的花架子。 幸好花架稳固,上面的盆景也够沉重,他小孩子没撞动,否则要是那样大的花盆砸下来,可真是够呛。但索书杰还是给半疼半吓的,哇哇大哭起来。 “你是怎么带孩子的!”万氏顿时拉下了脸,一把将儿子拉到怀里,厉声斥责着姚姨娘,“晚上净陪着孩子瞎闹,早上又起不来,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她转而面对着公婆,恳切的道,“现在宝儿都快三岁了,也该是要学着懂事的时候了。公婆之前心疼孩子年幼,让姚姨娘照看,可现在是否该由儿媳来管教了?” 她见公婆似有犹疑之色,立即又道,“他可是府中的长子,往后的门风可全指着他一人身上呢!” 索老夫妇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下不了决心。姚姨娘生恐他们同意,扑通跪下,扯着嗓子开始嚎,“非是婢妾有意惯着孩子,实在是少爷生下来就三灾八难的,有时不得不顺着些。夫人要管教少爷是一番好意,但且等到孩子大几岁再说吧!” 万氏的眼中寒意极深,“等他再大几岁,只怕就难以管束了!我是孩子的嫡母,他也是我终身的依靠,难道我还会害他不成?书乔!” 木乔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自己现在的名字,就听万氏转头看着她道,“你是霍太傅亲自教养过的,听说霍太傅家的孩子从会说话起就开始读诗文,从会握笔起就开始学写字,可是也不是?” 这……这她怎么知道?她又没从一出生就落在霍家,怎知他们怎么教子? 万氏此时把她推出来,定是想借她的嘴,来夺回儿子的抚养权。她是主母,木乔还想在这里混下去,就坚决不能得罪她。但姚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事还关系到他们家唯一的宝贝疙瘩,万一建议的不好,左右都要落人埋怨。 现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这个话要怎么回,当真是需要一点技巧。 木乔想了想,才上前回话,“正如母亲所言,干爹对子女的要求确实非常严格,从前在家练字,我要是不小心写错一个字儿,就得整篇重抄,但也仅限于此了。因我是女孩儿,自然和哥哥们读的书,学的东西都不一样。而我除了练字,跟干娘在一处做针线的时候反而更多。弟弟现是家中唯一男孩,相信祖父祖母,母亲,包括姨娘,甚至我们姐妹们盼他好的心都是一样的。玉不琢,不成器。但至于他到底要怎么教养,这是关系到他终身的大事,是不是还得等父亲回来决定才好?” “正是正是!”姚姨娘骤然发现一线生机,如抓着根救命稻草般看着万氏,“还是等老爷回来定夺吧。” 索老爷子看着万氏,“媳妇,二丫头说得也是,子不教,父之过,还是等晚上光弼这个当爹的回来再做决定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你是孩子的嫡母,宝儿是你的儿子,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万氏的神色很快和缓下来,把抱着索书杰的手松开,却没有把还在抽泣着的小家伙交还给姚姨娘,而是牵在自己手上,“媳妇方才也是看他磕着了,又心疼又着急,所以才会这么紧张,失仪之处,还请公婆见谅。不过方才二姑娘说得很是,玉不琢,不成器,晚上等老爷回来,还当真是要好好商量商量这孩子的教养问题,免得耽误了他的前程。” 正是正是,木乔深以为然。这是你们当娘老子的事情,千万不要推到我一个过继姐姐的身上。 说了这半天的闲话,索家老两口的早饭也已经摆上来了,闻着香气,木乔肚子更饿。 好歹待万氏领着她们这些孙子孙女们伺候二老用了一时的饭,二老便开恩放行了,“你们也回去吃饭吧。” 于是,木乔又随万氏回了她的正房。 这边早饭摆上,她们姐弟都是可以坐下来用饭的,最凄惨的是三位姨娘,还得站在万氏身后侍奉。一定要等到她们用完饭了,才轮到婢妾。 原本姚姨娘托赖着有儿子,可以借口带孩子逃脱这样的侍奉。但今日不比往日,万氏刚刚这么声色俱厉的要接管儿子了,如果姚姨娘还敢捋老虎胡须,把儿子抱走,恐怕万氏就要动大怒了。 所以她眼看着万氏安排奶娘和丫头喂索书杰吃饭,也只能站在那儿看着。满心想给儿子打个眼色,让他开口要自己,那万氏就没办法了。 可惜两三岁的小屁孩啥也不懂,反正身边也是熟人,看见好吃的,他就扑上去了。压根儿忘了后面那个娘,倒是姚姨娘五岁的大女儿,府上的三姑娘索书静人小鬼大,瞧出娘那心思了,提早放下筷子,指着弟弟吃得油光满面的小脸笑道,“姨娘,你也不快上来给他擦擦,瞧这小邋遢样儿!” 姚姨娘如蒙大赦,立即冲上前来,“我来了,我来了!” 索书杰见着亲娘,还是愿意要的,伸出小胳膊就往她怀里扑,姚姨娘再度抱住那个软软的小身子时,总算是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木乔一旁瞧着,觉得这姚姨娘其实还当真有些可怜。再偷眼看万氏的表情,竟是说不出来的平静。这让木乔心里反而有些发沉,姚姨娘想保住儿子,只怕不太容易吧?而孩子一旦这么小就被嫡母带走,往后和生母的感情 必然就淡了,那时谁还靠得住谁? 但反过一想,万氏作为当家主母,却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岂不是更加可怜? 她还在这里操心着别人,却有人一早就惦记上她了。准确来说,是惦记上她那些东西了。 第83章 炫富 t 在木乔带进索家的十口樟木箱子里,有九口都让可人带着人抬到院子,一一铺陈开来,在大日头底下,接受众人的检阅。 其中有四口,是装的家常被褥衣物,虽然不够豪奢,但皆是样子时新又质地厚密的东西,很是合用。剩下一箱子针线锦缎,是用来自制些小物件的,其中就包括阮玉竹精心挑选的那块大红嫁衣。这些,当然全是干娘准备的。 在霍公豪给的三口箱子里,装的全是上等貂裘毛呢,蜀锦云缎。因为知道木乔还在长个子的时候,所以没给她多做,只做了春夏秋冬四季衣裳,其余全是整幅的好料子搁在那儿,随她自己取用。 还有一口的箱子,装的却是书籍字画。还有一些珍玩旧物,如双面绣的紫檀摆件,温润可爱玉石镇纸,雅丽脱俗的清新梅瓶,古拙大气的青铜酒器。却不用曝晒,自然没有摆出来,另外收起。 这些东西虽然不多,但每一件皆是极其细心的收在专门的盒子里,随便拿出一份,都是古色古香,价值不菲。 而这些东西的共通之处,是上面都有着木乔最喜欢 研究的花饰纹理。 当这一箱子东西随木乔来到索家时,她也震惊了许久。她当然知道这些全是珍品,还是非常值钱的珍品。 其中有些是阮玉竹的嫁妆,有些是霍家历代的珍藏,但这些宝贝,可以说无一例外皆 重华第20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皆是霍家人的心头肉,哪怕过得再穷再落魄,他们也不会轻易变卖这其中的任何一个。 但他们却挑选出最珍爱的东西。送给了木乔,一个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已所钟爱,又怎可轻易送人? 木乔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能得到他们这样的厚待。但干爹干娘此举,无疑将她内心深处的某处坚冰,又融化了一层。 索家东边房舍虽宽,但还要匀出部分安置索光弼的兄弟姐妹,实在房舍不宽。于是木乔进府后,便同大姑娘索书雯住在同一所院子里。她原住的那一进还是归她。只是将后面原本住着的云姨娘挪到他处,连同用作客房的几间屋子一起重新布置了下,安置了木乔。 那地方虽然小巧了些,但难得离角门很近,虽然有些吵。但若要打发人出门办事却是更容易些,所以木乔很满意的住了下来。地方小,就把房间收拾得更加简洁利落。就略显宽敞了。困难嘛,总是等着人来克服的。 此刻,屋前的小院子里琳琅满目的晾晒着她那几口大箱子里,倒显出一份别样的富贵之气。惹人眼红。 “哟,可人。二姑娘这么早就打发你们晒上东西了?”赵大娘躲在月洞门边的树后,瞧了好一会子,才假装无意间路过,进来说话。 可人心中好笑,知道这个耳报神一定是来查看这里的情况,要去向万氏回禀的,但脸上却是一团天真孩子气,“是呀,赵大娘,快请进来坐吧。要不要喝茶?一早起来沏的,已经放温了。” “不用了,我站站就走。”赵大娘知道此刻木乔她们都还在上房没回来。这屋子里就可人和几个粗使丫头在忙活,便上前细看。“二姑娘可真阔绰,这么多的好东西,只怕全府里也拿不出几件来。” “大娘这话错了吧?”可人不动声色的抽走她手里的一整块紫貂皮,“我看也没什么好东西,您看,全是些陈年的老皮子,要做衣裳还得咱们自己费神!” “你这小孩子哪里懂得?”赵大娘真是恨铁不成钢,“你们姑娘还小,这些好料子做了也穿不了多久,就要长高,有一身就不错了。剩下的这些,往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有这些好料子在,还怕做不出东西来?那几个工钱,又值什么?” 哦,可人仍是似懂非懂,又挡住想往字画箱前凑的赵大娘,东扯西拉,“大娘,今儿可是七夕,府上可有什么好玩的?” “小丫头成天就记挂着玩!”赵大娘嗔她一眼,悄悄打听,“你们姑娘还有个箱子呢?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 可人摇头,“也没什么好东西了,都是些杂物。” “不会吧?”赵大娘分明不信,“瞧这些好料子,八成是你们家姑娘还藏着金银头面,不给你看呢!” 木乔和书雯从上房出来,走到门口就听见这句,心中哂笑,出声道,“赵大娘怎知我还藏着些金银头面?莫非你能未卜先知?” 赵大娘背后嚼人舌头根子给抓个现形,一时红了脸,忙不迭的转过头来请安问好,嗔怪自己多嘴。但木乔却很大方的道,“若是大娘好奇,早跟我说,来看就是。大姐,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书雯年岁稍长,已经颇知进退了,她刚摇头不去,可跟来的云姨娘却一力撺掇,“难得二姑娘盛情,那咱们就去开开眼!” 木乔心内好笑,挽着书雯一同进来,先领着她们看了会子自己晒的东西,再领她们进屋,打开那口箱子,下面放了些杂物,只有面上放着两只锦盒,还不等木乔动手,云姨娘先抢了一只打开来看。 这是一套纯金的头面首饰,不论个头,单看那只金凤钗颤颤微微的数百支凤羽就足见贵重了。 这回连书雯也微闪了神,半晌才咋舌道,“二妹妹这枝钗好生精致。” 而赵大娘见云姨娘动手木乔都没生气,便也上前将另一只锦盒打开,却不料那里却是一套少见的黄翡翠首饰,她一个没拿好,眼看着一只色若秋阳的玉镯就滚了下来。 “哎呀!”可人大呼小叫的过来接,“听说这个可比金子还贵重,大娘要摔了可怎么赔啊!” 赵大娘吓黄了脸,要是比金子还贵重,卖了她全家也不够啊!当下也不知是生出哪一种急智,索性往下一倒,两手还紧托着那盒子,意思是拿自己去当肉垫,也不能要镯子摔了。 见她如此有诚意,可人岂有不成全的道理?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的手,总之那只翡翠镯子是非常妥当的落到了赵大娘的身上,半点事也没有。 只是赵大娘摔得不轻,嗳唷嗳唷半天爬不起来,可她还没忘了先将首饰交还回去。 可人笑嘻嘻收了这套黄翡翠首饰,还打趣着她,“赵大娘也真是的,看个首饰怎么也这么不小心?听说这玉可稀罕,光一样就值上百两的银子呢,要是弄坏了,谁赔得起呢?” 当下,再没有人敢动那套黄玉首饰了,只是又细细瞧了瞧她那套金首饰,也就罢了。 书雯正要告辞,云姨娘忽地看着木乔前院里的皮裘感叹,“二姑娘虽然自小不在家中,但毕竟是个有福的。你看,你大姐姐在家这么多年,也从来没一件象样的好衣裳。就是你姨娘苦熬了半辈子,也连根毛都没沾到!” 这话说得太粗,书雯的脸立时涨得通红,又羞又窘,“姨娘,你在二妹妹面前,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家里还短了你的吃用不成?” 见女儿把话说开了,云姨娘索性老着脸嚷嚷,“我又没说这话!不过是见二姑娘有这么一院子的好东西,羡慕羡慕罢了!” 她说着,还特意挥手大大的比划了一下。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从木乔这里沾几根毛出去了。 可是木乔偏偏装糊涂,还一脸的惶恐,“姨娘和大姐姐快别争了,都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你们没这些,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拿出来晒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不管书雯心里会不会和云姨娘同样羡慕妒忌恨,但小姑娘面上却是很要强的,冷着眼看着云姨娘,气得声音都发颤了,话却是对木乔在说,“你的东西就是你的!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好意思,来管你要东西?二妹妹你这些东西可既不是父亲给的,也不是母亲给的,跟索家上下并没有半分关系。你就好好收着,让那起子眼皮子恁浅的人眼红去!” 说得好!木乔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能说出如此硬气的一番话来。有了这样一番话,接下来,想打她东西主意的人只怕也要有所顾忌了吧? 上房。 打发走了一群妾室和庶子女的万氏处理了几桩家务,觉得天热得有些头疼,蹙眉吩咐,“玉环,去把那膏药给我拿来。” 玉环应着,很快洗手拿了盒药膏来,将盒盖打开,用手指挑了些清凉膏药替她在两边太阳|岤揉了一时,万氏才觉好过多了。 玉环不觉叹道,“奶奶就是平日里使心太过的缘故,所以才弄得经血两亏,以至于迟迟不孕,弄得如今要受那起子小娼妇的气。若是眼下有自己的哥儿,何至于此?” 万氏也有些黯然,“你以为我自己不想保养么?可是你瞧瞧,这家里上上下下,会吃喝花用的大有人在,但能帮手的能有几个?” 她说着便咬起牙来,“没听今儿那老的说话才气人呢!拿着公中的钱请客他就大方,要把孙子外孙全叫来,可一听要借他个地盘摆桌酒,立时就不肯了。哼,我就没见过这样自私自利的老人家!” 玉环正劝解着,赵大娘一手还揉着腰,急急忙忙的赶进来了,“夫人,奴婢有件大事得告诉您!” 第84章 惦记 t 这一日的忙乱,直到二更天,木乔才真正的消停下来,坐在桌边饶有兴致的摆弄着那两份七夕礼物。 一份是沈亦儒送的,一盒子巧手匠人用各式布头做的小物件,拼凑成一副牛郎织女会七夕的场景。 有老牛,有喜鹊,有天桥,甚至还有王母娘娘和天兵天将。哦,对了,旁边还有一副扁担,两只水桶,水桶里放着一男一女两个大头娃娃,虽然都小小的无法做清楚手脚,但两孩子的大眼睛还是画得非常可爱。即便木乔已经如此“高龄”,却还是玩得津津有味。 今晚轮到初见上夜,洗漱完了过来一瞧,却见木乔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趴在桌边摆弄着小布偶。不觉摇头,到底还是小孩子呢! “姑娘,这些东西放到明日再玩,早些歇着吧。” 木乔嗯了一声,终于把目光恋恋不舍的从这些小木偶身上离开了。一样一样收进盒子里放好,她不无感慨,“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玩过这么好玩的东西。京城就是好,玩意儿都比乡下精致许多。” 初见听得心头一软,但有句话她还是想讲,“姑娘,论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奴婢不应该再说什么,可今儿小少爷不过是想玩一会儿这些娃娃,您怎地也不肯?还惹得他那样一场好哭!” 木乔轻轻合上盒盖,转头看她,“那你觉得,我把这盒娃娃若是给了他,还回来的时候还能这么齐全么?” 这……自然是不能的。书杰还那么小,根本不懂事,拿了也多半糟蹋掉了。断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可木乔这个当姐姐的,又是刚进门,却在一大家子亲戚面前这么做,岂不是落下一个自私自利,不怜恤幼弟的恶名? 木乔冷笑,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如果想落个好名声,那云姨娘张嘴管我要裘皮时,我是不是也要给她?” 初见一哽,忽地有些明白木乔的心思了。但她还有一点不解,“既然姑娘都明白,那何必还要把东西拿出来招人的眼?” 木乔嗤笑,“我若是不拿出来,难道还能藏一辈子?连大姐姐都知道不能问我要东西的道理。这府里若是还有糊涂人竟不明白,我也没法子了。” 初见心中颇不以为然,在这种大家庭里。象云姨娘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可是顶末的,若是真的给人惦记上了,高明的人只要下一个套,就能逼着木乔拱手相让了。 可这些话。到底湮没在那疏淡的琉璃眸光里。 木乔收了玩偶,却是铺了一张白纸。开始认认真真的练字。依旧是那份心经,依旧是那两百余字,她已经写得纯熟,几乎闭着眼都能默得一字不错。一盏茶的工夫,很流利的写完,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错字,才提上日期,交给初见收起。 这个姑娘年纪虽小,但当真有些地方让她看不懂。就好象这每日一帖就很让初见不解,“现在老爷又不管你了,姑娘怎么还是跟在家里一样认真?” 木乔只淡淡的答。“习惯了,不写睡不着。心里好象总搁着个事。” 当初见收了字帖转过头来,木乔已经又拿上针线了,看样子,不到三更仍是不会就寝的。 初见没奈何的也拿了份针线出来,陪着她在灯下慢慢的做着。这又是木乔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怪癖,就算索家有针线房上的人,但木乔也还是一样的动手做活,进门之后,给索家的每位长辈都绣了个荷包手绢之源的小物件。 然后,就是做鞋。清一色的淡雅图案,全是霍家人喜欢 的风格。 要说今天霍家大公子打发人送来的礼物也是奇怪,若按寻常七夕来说,送给女孩儿些绣针绣线也没什么,可他还送了些时新的绣花样子来。也不知是从哪里抄来的,一张张手绘出来,有纯用墨笔勾的,也有填了彩的。 这样子,竟是将妹子当绣娘么?可木乔收到偏偏欢喜得很。虽然不象沈公子送的玩偶一样拿出来摆弄,但初见知道,她是很宝贝那些东西的,亲手锁在箱子里,生怕人家拿走了。 初见真是很不解,她和这女孩呆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她举止古怪,简直跟霍家人一个样。有时分明瞧着迂腐不堪,但有时却又滴水不漏。 可再如何,不过是个小丫头,能翻得起多大的浪?她心里难免有些埋怨,也许主子让她跟着这丫头,是弄错方向了。 好容易等着三更的梆子响起,木乔歇下,初见这才能吹了灯,到门前的榻上躺下。解了衣裳,胸前的两团柔软便很突兀的浮现出来。 初见低着头,眉目里却含着隐隐的愁。她已经很不小了,都十七岁的大姑娘了,真的该嫁人了。可跟在木乔身边,她还得等多少年? 就算是天生的奴才命,她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一个会疼她的男人,几个可爱的孩子。女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么? 夏夜的凉风一点点的渗进来,初见睡不着,木乔在床上睁大了眼睛,同样不敢睡。她今儿拼着无数眼红的目光,冒着被算计的风险,大大的炫了一回富,会能引得上鱼儿上钩么? 索家今日过七夕,好生热闹了一回,到了晚间,送走了客人,索光弼洗完澡换了宽松衣裳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中听着妻子万氏的唠叨。 “也不是妾身一定要做这个恶人,隔开姚姨娘和宝儿,只是老爷您每天不在家,是没瞧见,姚姨娘纵着宝儿和三丫头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哪回不是慌慌张张的赶过来请安问好?今儿更可气,就在公婆跟前,愣是让宝儿磕了一个大包,幸喜没出别的事,否则这让老爷和我怎么办? 后来更有意思了,沈家的表少爷打发人来给二姑娘送了盒小玩偶,宝儿就去要,二姑娘也是小孩子心性,不肯给他,他就哭天嚎地的,甚至于还要扑上前去撕打二姑娘。这幸好今儿来的还都是亲戚,要是给外人瞧见,得怎么笑话咱们家?好好的一个小公子,也有三岁了,却连这么点子规矩都不讲,就跟街边的无赖似的,瞧着真是让人生气!” 见索光弼半天没作声,万氏知他尚未完全动心,噤了声,亲自上前给索光弼揉捏起双肩。 静了一时,索光弼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睁开眼,才瞧见伺候自己的竟然是夫人,忙道,“这些事,吩咐下人就行了,怎么亲自动手?你今天也累了一日,快歇歇吧。” 见他睁了眼,万氏的眼圈这才红了,“老爷,妾身知道,我不是宝儿的亲娘,又没有生养过孩儿,所以您总不放心把宝儿交给我,怕我太严厉。但是老爷,妾身毕竟是宝儿的嫡母,岂有不心疼他的?今儿二姑娘说了一事,让妾身回来想了很久,心里总是不安乐。” “她说什么了?”索光弼明显眼神又亮了些,他也是世家出身,最重视的就是世家之间的评价。 万氏一脸幽怨,“二姑娘说她在霍家,虽然不用跟哥哥们那样读书,但也是要习字的,若是一个字写错了,整篇就要重抄。唉,一个拣回来的干女孩儿都要求得这么严格,妾身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索光弼沉吟了一时,有些动摇了,“说来,宝儿读书习字是早了些,但也应该学些规矩了。” “正是!”万氏打铁趁热,“妾身自忖学问虽然不佳,但好歹也还能教宝儿先读些三字经千字文,学些个进退礼仪,宝儿本就聪明,只要肯用心,一定错不了。等到年下,应酬又多,老爷那时带他出来访亲会友都有面子。难道要等到那时出了丑,再让人笑话么?” 这面子二字,终于把索光弼打动了,“那从明日起,就由你来教导宝儿。不过突然让他和姨娘分开,只怕有些不适应。不如白天在你这儿,晚上仍……” “老爷!”万氏嗔了他一眼,还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你就这么信不过妾身么?若是姚姨娘在,宝儿见着她一哭闹起来,姚姨娘必又居中拦着。横竖都在一家子里,妾身又不能把宝儿吞进肚里,早早晚晚都能相见的,还怕什么?” 索光弼想想也是,既然早晚都要交到嫡母手上的,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分别?“那就由你看着办吧。” 万氏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只要儿子到了她的手,姚姨娘再想领回去,可就难了! 说完儿子,她又将话题引到女儿身上,“对了,今儿姚姨娘家的几个哥儿姐儿过来,说起他们家的春燕,才十一可就把亲事定下来了。咱们家的两位大姑娘可都有十二了,也该留着心了。” 索光弼重又闭上了眼睛,“书雯我从前就已经留心着两三家了,只是一时还没下决心,至于书乔,书乔……”他忽地问起,“听说她那儿还有不少古董?” 万氏心头一跳,索光弼这是何意?难道说,他也动了心思? 第85章 上钩 t “妾身不知。”万氏还没弄清楚索光弼心意之前,先把自己撇清,“只是今日听说她让丫头们把从霍家带来的几口箱子都打开晒了晒,听瞧见的人说,是有不少贵重之物。至于字画么,也是有的,是不是古董,就未为可知了。” 索光弼静默了一时,忽地嗤笑,“霍太傅为官多年,人人皆称其两袖清风,我看也未必。瞧瞧这不过是一个干女儿,随随便便就拿出这么多东西。真要是没有一点家底,怎么可能做得到官居一品?都是哄外头傻子呢!” 他语气中颇有些忿忿之意,“要说我们索家也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家大业大,反比不得他们这样的人丁单薄,有什么好处总归那一两个人领着了。” 万氏心里猜出两三分意思了,急忙附合,“老爷说得很是!象您,埋头苦干了这么些年,也还只是个六品推官,还在衙门里忙得成天脚不沾地。可看看佟大人,这么年轻就从四品了!” “岂止!”索光弼打断了她,又羡又妒的道,“那小子倒是官运亨通,听说过年前后恐怕又要升了。他现在可是香饽饽,正管着官员升迁考核。现在几位殿下斗得厉害,谁在朝中多布一颗棋,将来恐怕都大有用处,谁不争先往他那儿献殷勤?” 他坐起来,脸色有些不好,有些欲言又止。 万氏忙道,“老爷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说与妾身听听,虽说我那娘家借不上太大的力了,但毕竟京中贵妇也有几位打小的手帕交。未必就不能帮得上老爷的忙。” 索光弼这才道出心中苦恼,“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接书乔那丫头进府么?难道我会吃饱了撑着,去多管这档子闲事?我是卖佟正恩个面子!他特意跟我提了一次,问那丫头会不会是我们索家的人,流落在外总是不好。” 他嗤笑一声,“他当我是傻子么?我也早打听过了,知道霍家那丫头与佟家那个老娘还有大哥从前在他们老家很有些不对盘,才兜揽此事的。只没想到大族兄倒是应承的痛快,还亲自上京让我认了她。” “那既然老爷帮了佟正恩这么大一个忙,他既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怎么着也该拉拔大人一笔才是呀!” “这他倒是知道的。这事成了之后,他前几日就跟我说,户部的吕主事家中父亲病重,他已经告假回去侍疾一个多月了,想来老人家这个夏天怕是撑不过去了。” 万氏官宦人家出身。迅速反应过来,“若他父亲亡故,吕大人必是要告三年丁忧的。这个位置就空了下来。和老爷您虽是平级,但户部这会子的机会可比呆在京兆尹强多了!” 索光弼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不待他多说,万氏就明白他头痛的地方在哪里了。“老爷若是想调过去,一得户部有人。这个现在解决了。二得京兆尹肯放人,但那位胡大人却是个贪财的主儿!礼送轻了,指不定就打了水漂,可礼送重了,咱们家又从哪儿变得出来银子?” 索光弼一拍大腿,“可不是么?为夫这个年纪,不老不少的,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往后可就真难说了!” 这个万氏,虽然别的方面未必尽如人意。但在这方面,却是几个妻妾之中最能明白他心意的。 索光弼本来在犯愁要如何打通此处关节,可巧今日回家就听云姨娘在他耳边说起木乔之事。他对那些貂皮珠宝没兴趣,倒是听说木乔还有一箱字画时。动了心思。 官场上送礼没有比古董更合适的了,既风雅又体面。霍家几百年的书香门第,能入得了他们眼的,必非凡品。 若是能去瞧瞧木乔那儿有什么好东西,弄几个回来,他的送礼之事就迎刃而解了。 可木乔进门才几天?叫他这个当爹的怎么管女儿要东西?万一传出去,岂不颜面扫地? 所以这一晚上索光弼翻来覆去都在琢磨这个事,就是姚姨娘来告状说木乔小气,不给宝儿木偶玩,他都一字不提。 万氏心中暗喜,她今日在听说木乔那里有这些好东西时,自己也动了心。正愁找不到借口去讨要,可巧索光弼也动了心思。 她当即就讨下这份差事,“老爷,那此事就交给妾身去试一试吧。找二姑娘谈谈,看能能先借我们用一用。往后有了好东西,自然还是要还她的。” “是是是!”索光弼觉得这个借字用得太妙了!简直化解了他一切尴尬,“等到我做了户部主事,那外路孝敬的,不知有多少官员,往后还怕定能双倍奉还!”他还兴冲冲画了一个大饼。 万氏却掩嘴而笑,“都自家人了,那丫头难道还能跟咱们计较?” “话虽如此,但还是不要落人话柄的好!”索光弼没她这么狠,拿东西之前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想一想却交待万氏,“那你多挑几样来,我预备着到时不够,户部尚书和左右两位侍郎起码也是要拜会一下的。” 夫妇二人说着,似乎已把木乔的东西尽数看成囊中之物,任由他们取用了。 木乔是在等索光弼经不过她的诱惑上钩,但她没想到,会这么迫不及待。 只不过区区两日,万氏就把她单独叫来,讲了一大堆的家务烦难后,隐隐约约的暗示,索光弼的晋升路上遇到一个绝好的机会,就是没有钱财可以打点。 贪心果然是人的天性,也许从前他们觉得未来可以得到木乔的一份嫁妆,养她这几年就不算亏本了。可当知道木乔手上还有好东西时,就未免生出既然都做了自家女儿,她的好东西当然就要孝敬爹娘才是的心思。而忘了,他们这一对夫妻,可没有对这个女儿尽过半点责任。 木乔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天真,依旧睁大了眼睛,努力看着万氏,似是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万氏心中有些焦躁,只能抚额作头疼状,把话说得更白,“只可惜家中实在没有什么合用之处,否则,就是倾家荡产给你父亲打点又如何?等他选上了新官,这些东西往后哪怕还没有更好的?” 木乔似是终于明白过来了,皱眉沉吟起来,万氏心中一喜,就听她很认真的道,“母亲,若是如此的话,不如我们就先把家里的宅子铺子田地全都卖掉,给父亲用吧,女儿不怕吃苦!” 谁要听你说这个!万氏暗自磨牙,豁出脸皮,干脆把话点个透彻,“二姑娘不怕吃苦,可我们做父亲母亲的又怎么舍得让你吃苦?你手上不是还有些古董字画吗?能先借你父亲周转周转可好?” 木乔装傻,“那些东西又不是金银,怎么周转呢?难道母亲是想拿去当铺?” 屁话!万氏脸上一冷,不太想这么兜圈子了,直截了当的问她,“你不愿意?” 要你你愿意么?木乔心中不屑,但面上却老实无比,“女儿怎会不愿意?但那些东西,女儿是想要还给干爹干娘的。”提起霍家夫妇,她当真流露出几分真情,“干爹干娘疼我,把那样好东西给我,但我却知道,这些东西都太过贵重了,我又没在干爹干娘面前尽过几天孝道,实在是受不起这些好东西,打算过些天就还回去。” 二百五!万氏几乎要破口大骂了,给你的你都不知道要,送给老娘行不行? 不过她也知道,跟木乔是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回去吧!” 但木乔犹犹豫豫的却不肯走,“母亲……” “你还有什么事?”万氏很火大,口气冷硬。 如果木乔现在不把所有的东西交给她,她决定再也不要待见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儿了!深宅大院里,她可有的是手段! 木乔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声音压得极低,支支吾吾的道,“母亲若是急等着钱用,女儿有办法!” 万氏怔了。 这几日,索光弼办完了公务,都尽量早些回家,一来是哄着夫人,二来也想知道钱财之事办得怎么样了。 可今儿一回来,才进二门,姚姨娘就含着两包眼泪,可怜兮兮的到他面前哭诉几天都没见着儿子了。索光弼哪里有心思听她夹缠?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夫人没脸,倒把她申饬了一顿。 及至进了正室,万氏把他请到内室,摒去旁人咬着耳朵说了一番之后,索光弼有些震惊,“这……这是那丫头出的主意?” 万氏苦笑着点头,“若不是她,妾身一个闺中妇人,如何晓得这样有鼻子有眼的事情?据她所说,此事在他们那边,很是普遍,家家户户有为难之时就这么办。妾身想了半日,她说的倒也有几分可信。就是真出了什么事,咱们的钱也早就花用了,最多互不认账也就罢了,吃不了亏,而这燃眉之急确实是可以解了。” 索光弼有些心动,却又有些担心,“你且容我想想。怎么……那丫头一定不肯借么?” 万氏提起来就一肚子火,“她口口声声说要把东西全都还回去呢,这让妾身还能怎么说?” 这也是个麻烦。就算把东西借了来,木乔跟霍家走得又近,万一小孩子嘴不牢靠,或是东西传来传去在霍公亮面前露了眼,都不好。 索光弼咬了咬牙,“恐怕也只有她说的那个法子才最可靠了。” 第86章 俗人 t 依旧是家常的青布旧衣,依旧是看惯的慈祥眉眼,但木乔此刻见到,却犹如别离多年一般,禁不住眼中一热,扑簌簌便滚下泪来。赶上前两步拜下,却只哽咽叫了“干娘”二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阮玉竹将她挽起笑嗔着,“你这孩子,好端端的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怎么就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了?让人瞧见多不好,快别哭了。” 嗯。木乔从鼻腔里应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拭了泪才抬起头来,依偎在干娘的身旁,心里瞬间就踏实而安定了,“干爹干娘这些天身子可好?甘叔甘婶好么?四哥今儿能不能回来?好些天没见,我还怪惦记他的。” 阮玉竹一面应着好,一面将她往屋里带,“那你呢?在索家习不习惯?” “我挺好的。”木乔先应了一声,待瞧见干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心思急转间,又附在她耳边低低道,“不过是面子上的情份罢了,哪里及得上干爹干娘疼我?” 阮玉竹嗔了她一眼,但挽着她的胳膊更紧了两分,“慢慢来吧。总之要好好待人家,不要给挑了错处,知道么?” 木乔这才乖巧的点着头,问起正事,“三哥这回又得去多久?” 若不是因为霍梓文要远行,霍家也没有借口把她接回来小聚,这也是木乔自去了索府后第一次回家。在她的心里,只有霍家人在的地方,才有她的家。 提起大儿子的事情,阮玉竹也有些头疼。让丫鬟们都到外面伺候,独自在房中跟女儿聊起体已,“你三哥也真是没法子了,原本我想着多留他些时日的,但这回连晋阳王府也想来求亲了,还有几位殿下,也想招徕,你干爹听着风声不好,便让你哥收拾了行赶紧走人。我就想着不如趁这个借口,把你接回来聚聚。你在那边好不好,一家人也是挂在心上的。” “但老这么避着也不是个事儿呀!”木乔诚心诚意的给出意见,“要是有合适的,还是择个好姑娘,给三哥早些定下来吧。” “我和你干爹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你三哥那个孤拐脾气你也晓得。就是不同意。说还要过几年再看看,他也不想想,这让咱们做父母的得有多为难?” “娘。您又跟阿乔躲在这里说什么呢?”霍梓斐兴高采烈的进来,跑得一头的汗。 因为今儿要接木乔回来,阮玉竹一早就打发大儿子去国子监给小儿子告假了,“你哥呢?” “他在后头。说要买点东西,很快就回。”和妹子好久不见。他一回来也拉着木乔问长问短的。 阮玉竹见孩子们亲热,瞧着也是高兴的。 说了没几句,霍梓文就回来了,见了木乔也只是淡着一张脸,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略略扫了木乔浑身上下一眼,便皱了眉,只评价一个字——“俗!” 木乔立即红了脸,见他方才皱眉时还隐约扯动鼻头,就知他不喜自己涂脂抹粉,忙要水来净面卸妆。嗫嚅着解释,“他们家,都这样。我要出门。更得如此了。” “没关系,阿乔你这样挺好看的。”霍梓斐真心实意的称赞着。却给哥哥拍了一记后脑勺,“还不快去把功课做了?晚上爹回来定是要查问的。有什么话,留着做完正事再说。” 霍梓斐鼓着脸,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给哥哥押着去做功课了。 阮玉竹会心一笑,将一个包袱塞进大儿子怀里,“这是你妹妹给你做了针线,好生收着吧!” 霍梓文勉强转身,依旧臭着脸,跟木乔道了声谢,跟弟弟走了。 阮玉竹摇头叹息,却见丫鬟捧着一盘刚洗干净的新鲜水蜜桃送进来,“这是方才大少爷带回来的,说要给小姐送来,夫人您瞧,好新鲜呢!” 阮玉竹笑意更深了,悄悄望着木乔笑道,“这个阿三,就是面冷心热,定是记着你爱吃,特意去买来的。还有七夕给你送去的花样子,可全是他自己画的,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留心起这些东西来,只这性子外表着实清冷了些。唉,也不知将来有没有姑娘能够懂得欣赏他的好。” 木乔凑趣的道,“定是有的。三哥这样的人才,定会娶个名门淑女,保不准还是个公主呢,干娘就不必担心了。” 阮玉竹一笑,“我只盼着能有你一半懂事就行了!” 母女相聚的时光总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等霍公亮教完了书回来,那就更热闹了。木乔上前体贴的给干爹捶着肩背,乐得霍老爷胡子直往上翘,再一次感叹还是养女儿好,可比儿子贴心多了。 甘婶听着故意拉长了脸埋怨,“那老爷您还把阿乔送过去?平素家里可从来没这么热闹!” 霍公亮笑叹道,“若不是为了这孩子的前程,谁舍得?” 阿乔见众人神色都有些黯然,忙把那股子心中的酸楚咽下,转换话题,“干爹,我这些天那边可没把字拉下,要不写几个给您瞧瞧?” 好啊,霍公亮重又打起精神,和夫人一起指点起她的书法。 光阴匆匆,月升日落。晚饭后,木乔也该归家了。 筵席散去,木乔唯恐干爹干娘伤心,不让他们来送,只笑着道,“就让三哥送我回去吧,就罚他陪我这俗人走一遭。” 长兄送妹,也是理所应当。霍公亮点头,就让大儿子送木乔归家了。 木乔来时坐的是软轿,霍梓文要送,除非骑马,否则只能跟着步行。霍家孩子没这么娇惯,他也不多说,就步行跟在了木乔的轿边。 待出得霍家大门,木乔才撩开轿帘,低低问他,“此去多久?” 清冷的目光瞟了过来,移到她重又上了脂粉的脸上,不觉仍是皱眉,语气不善,“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能早点回来么?”木乔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的诚恳与楚楚可怜。 她的银楼自从有了霍梓文的一番打理,现在生意越来越好了,顾松几次三番提出要求,想让霍梓文来帮把手,当大掌柜的,可这小子就是不肯表态。还有展云飞那儿进行着的一些事情,如果有霍梓文的镇守,木乔会放心许多。 可霍梓文瞟了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能!” 木乔顿时心头火起,臭小子,拽什么拽? 不过想想自己方才问的话,也有些太急了。现在是求人,还是得放低姿态,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那你此去,自己一路上要多加小心,身边也没个人跟着,什么事都不要大意。你,不要嫌我多嘴,我觉得你还是找个小厮,或是寻个朋友结伴才好。” 沉默了一时,霍梓文才回话道,“我自己省得,你要是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的事,不如先操心好你自己吧!” 他忽地冒出这一句,弄得木乔莫名其妙。只等他接下后一句时才明白,“你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现在虽说爹娘也在京中,但毕竟还是在人家府里,什么事自己都得留着心。万一弄成板上钉钉,就是爹娘也救不了你!” 原来他是恼火自己和干娘说他的亲事!木乔真是不明白,自己分明是一番好意,到底哪里惹了他?不过他肯关心自己,这就是好事。眼珠于他看不见的地方转了一转,心内已有了主意。 一路无话,到得索家东边角门前。 木乔下了轿才似突然响起,“哎呀,我还给哥哥做了个荷包,今儿忘了拿回去了。三哥你随我进去,我很快便拿给你。” 霍梓文微微皱眉,“天色已晚,不太方便吧?” “没事的,你就到二门那儿,不进内院,不算有违礼制。可人,你去跟二门上的吴妈妈打个招呼,请她倒杯茶来,然后你去我屋里放针线的柜子里找找,那荷包就放在第一格的左边。”木乔一面吩咐,一面背着霍梓文冲可人悄悄眨了眨眼。 可人狡黠的大眼睛眨了眨,迅速领会,忙不迭的应声跑了。 霍梓文不好推辞,想着让木乔一个女孩儿家大晚上的站在门前更失礼,于是跟着她慢慢的往里走。 索家他是来过一回的,但内宅却没去过。跟在木乔身后,只见她七弯八绕的,也不知是将自己往哪里带。 “这家的房子倒不甚规整。” “是啊,因为地方不规整,人又多,所以房子也只好不规整了。”木乔似是无意中提起,“我现在住的屋子还没在家里大,炕边摆张桌柜,就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霍梓文忽地听出些不对劲来,“你没床吗?” 他们是南方人,都不习惯土炕,虽到了京师,还是睡床,横竖现在有官家发,也烧得起炭了。 木乔似是失言,讪讪的道,“那屋子从前姨娘住的时候就是这样,因为我来,还把人家给挪了出去,我再提要求,那成什么了?” 霍梓文一双清浅的眼眸瞬间就凝上一层薄薄的冰。 在大户人家里,姨娘只不过是比奴婢身份略高些的奴才而已,但木乔的名分却是小姐,让一个正经主子去住一个奴才的屋子,这象话么? 见他如此,木乔是真有些自悔失言了,“三哥你回去千万别告诉干爹干娘,这边的条件就是这样了,让他们知道,也只是担心。” 霍梓文不说话,只是脸色着实不好。此时,有人来了。 第87章 错觉 t 就在霍梓文他们站立不远处的花木后头,忽有灯笼亮光和脚步声响起。 有人骂骂咧咧,“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这大半夜的回来,还好意思支使人要这要那。又不使一个钱打赏,那一屋子金银珠宝都留着带去西天见如来不成?我呸!就没见过这么小家子气的小姐,怪不得是没人要的野种,才塞到我们府里来。” 木乔偷偷抬眼,却见霍梓文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寒星似的一双眼,深不见底。她暗自打了个寒噤,这刺激,会不会太过了? 怕那老刁奴骂出更加难听话,惹 01 重华第21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霍梓文现场发飙,急忙出声喊道,“吴妈妈,是你吗?我和大公子在这边。” 花丛后的中年仆妇吓了一跳,霍梓文当下抬眼一瞧,见她生得一副势利眉眼,心中更无好感。 见他们在此,那婆子不说赔罪行礼,反而先责怪起木乔来,“二小姐,您怎么不声不响的站在这儿?唬了我一跳!这茶也泼了,待不得客了,等我再去给您倒一杯吧!” “不必了!”霍梓文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来,听得那吴妈妈遍体生寒。 这吴妈妈本是二门当差中最爱偷懒耍滑之人,木乔特意让可人叫她来应差,本就是让霍梓文看戏,可这出戏演得太超乎想象的好了。 她赶紧上前打了个圆场,“那妈妈就先去歇着吧,大公子正好不渴,站站就走了。” 吴妈妈顿时脚底板抹油,溜了。 木乔既要看着她,又要分神看着霍梓文。一时便忘了盯着脚下还有一级台阶,她一下子踏空,踩在刚被泼了茶水的鹅卵石上,脚下一溜,就往旁边摔去。 眼睛一闭,正以为自己耍了坏心眼要遭报应了,却有一双手牢牢的把她圈在了温暖而坚定的怀中。并未抱紧,只有力的揽着她的肩背,但年轻男子的气息却是浓烈的扑人鼻息。 木乔心中怦然,瞬间便觉得颊上滚烫。只听头顶上方的声音里有隐忍的愤怒,“我会尽快回来,以后绝不会让你在这里受气!” 似是誓言,似是承诺,听得木乔一颗心跳得更是如擂鼓一般。几欲从胸腔中蹦出来。 “小姐……”可人寻到荷包赶过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幕,张口结舌的怔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木乔大窘,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可霍梓文明知道有人来了,却是顺势又拍拍她的头,语气如常的交待了句。“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三哥不在,有什么事找甘叔办也可以。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不会告诉爹娘的。” 然后从可人手中接过荷包,头也不回的走了。月光把他的背影拉成笔直的一条线,如挺拔的松,刚直玉立。 木乔脸上的热度还退不下来,听可人不无羡慕的道,“小姐,你们兄妹感情 可真好!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哥哥,该多好?” 犹如一盆雪水兜头泼下,木乔浑身热度迅速凉了下来。自己方才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呀?霍梓文可是她名份上的兄长,就算不是亲的。但也是妹子。 看干爹干娘待她们几个,都是不分彼此的,落在外人眼中就更加不会猜忌什么了。自己怎么就如此糊涂想歪了呢? 霍梓文已经十六岁了。可她才十二,在他的眼里。自己应该还是个小不点吧?木乔暗暗吸了口气,把方才那片刻的错觉逐出脑海,安静的回了房。 霍梓文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答应会早点回来,就一定不会又跑个几年无影无踪。木乔也不要求他时时在自己身边守着,只要隔三岔五的能够帮她照应着一些事情,就足够了。 吴妈妈躲在假山后头,直到人都走光了,才敢出来。方才她听见木乔惊呼,霍梓文把她抱住的时候,她就藏起来看八卦了。 原以为这位二小姐会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交出去,拿个错处,日后可敲上一笔横财。没想到当真是一个荷包,在月光下她看得很分明,轻飘飘的,连锭银子都不会装。 算了,回去洗洗睡吧。吴妈妈白折腾一场,什么便宜也没捞着,自是心有不甘,心中对木乔的怨忿更深一层。 虽是兄妹,但也毕竟这么大年纪了,还搂搂抱抱的,真是无耻!如此一想,好似终于抓到人的错处,得意洋洋的一路暗自诋毁着,一路回去了。 月光从碧纱窗外柔柔的透进来,泻了满地。木乔在帐幔中忽地睁大眼睛。 糟糕!她今日为了演戏,拿了个刚绣好的荷包的给霍梓文,但那个荷包,那个荷包原本是她自己用的! 霍家。 白皙修长的掌中托着一只的小荷包在灯下分外精致,荷包是双鱼形,因是夏用,便一面用了浅红,一面用了淡绿色,各用淡雅的彩线绣出比目鱼纹,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在粉红那面的鱼腹间,没绣寻常花卉,而是绣的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的一角屋檐下还有个霍字。而在淡绿的那一面绣着一只大白猫,正好奇的盯着地上一只米团。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象足了一个人。 霍梓文看着看着,不觉嘴角就勾起了笑。 抚摩着那角暗嵌着木乔名字的小花,他忍不住在猜想,那丫头送他这样一只荷包,是为的什么?是提醒他出门的时候不要忘了家,还是不要忘了给接到外面的她? 无论如何,她的目的都达到了。 在亲眼看到索家的下人居然那样对她之后,霍梓文是怎么也不会放心把她长久放在那个家里了。 但要怎么把她弄出来,这也是一个问题。霍梓文一时还想不周全,只从怀中取出一只被他珍藏多年的小金钿,装起荷包里,外面再套上一层绒布袋,这才珍而重之重新收起。 明日就要远行了,他还得想想路上的事情。那丫头有一句话倒是对的,自己不能总这么单枪匹马的一个人,是得找个帮手来了。 不过,有个疑问搁在霍梓文心里,却不好深思。比目鱼纹的荷包,是能随便送人的么?还是送给一个男子,这……这叫他如何理解? 木乔颓然的拿被子蒙着脸,那小子看到那荷包一定会想歪了吧?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随手做的,哪成想会送给他呢?方才一时情急也没多想,现在回过味来,可哪里还收得回来? 天!让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得了,太丢脸了! 午时刚过,外头的日头还毒辣辣的照着,府上大半人都在房中午睡,万氏却装扮起来要出门。一应装饰减掉大半,还特意换了身不常穿的衣裳,低调之极。 今儿要办的事,连她的心腹丫鬟玉环也不晓得,只是将夫人要的三千两银子全都提了出来,又换了家钱庄兑成金锭,和另一个心腹丫头玉珮一起,当着她的面一封封的清点完毕,装了两只沉甸甸的小皮箱。 万氏验明无误,终于点了头,命她捧着这箱金子,带着玉珮,还有内宅的管家娘子,也是她的心腹奶娘郑妈妈三人一起出了门。 府外早有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在等着了,那车还是从外头租的,玉环就见赶车的居然是郑妈妈的儿子郑二,带来的长随一个是郑妈妈的男人,一个是郑妈妈的女婿,就知道今日这事非同小可,定是不能泄露和瞎打听的了。 半字不问的跟着上了车,来到一个僻静胡同的大杂院跟前。瞧这四周环境,也不似多好的地方,她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们都在外头等着,万氏戴上帷帽,由郑妈妈和郑管家陪着,牛高马大的郑家女婿亲自捧着钱箱跟在后面进去了。 等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万氏一行人就出来了。小皮箱已经没了,但几人的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 尤其是万氏,上车之后便抚着胸口,似是松了老大一口气。还失态的忘了拿扇,直接用衣袖就扇起了风。玉环玉珮见状,赶忙在一旁给她打起了扇。 万氏等清醒些,拿绢子擦擦鼻尖上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出来的汗,从怀里取出一沓纸,仔仔细细的又检查了一遍。 玉环跟在她身边久了,知道那东西叫银票。 当天下午,索光弼推倒一个好友的应酬,特意早早的回家来了,见面就问,“办成没有?” 万氏微笑点头,指着桌上已经准备好的几样厚礼“老爷放心,妾身连东西都换回来了!” 索光弼也长舒口气,正想去端茶水解渴,却转念一想,凑到万氏身边先亲了一口,眉眼传情,“这回可多谢夫人了!” 万氏脸上微红,却笑得如沐春风,“妾身和老爷本是一体,谈什么谢不谢的?不过妾身今儿在那里,可大开了眼戒。那样一个破屋子,那样一个下等女人,居然一出手就敢接几千两的银子。当真这私盐贩子,都是不要命的!” “富贵险中求嘛!”索光弼定下心来,一派镇定自若的还指点后着,“这回咱们先小试牛刀,若当真稳妥,以后不妨有难处时多走走。” “妾身就是这么想的!”万氏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已经看见大把银子在向他们招手了。 虽然天气炎热,但木乔仍旧趁着早晚凉快,在房中做着针线。一时可人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事情已经办妥了。” 木乔微微颔首,很好。既然鱼儿咬了钩,就不怕他们不再贪心的吃下去。而小鱼已经引来,大鱼还会远吗? 第88章 交际 t (请支持正版订阅哟~) 京城胭脂河畔,一条普通渔船。 枣红布衣的女人神情凝重,隐藏在宽大布衫下的曼妙身姿也少了平日的几分俏丽泼辣,多了几分稳重与沉静。将靓蓝花布包着的一只小皮箱打开,黄澄澄的金子顿时花了人的眼。 “三千两,一文不少。约定的银票的是一年期,三千六百两。”金算盘李旭倩望着一旁脸上有道长疤的英武青年嫣然一笑,“小虾米,你这个徒弟,姐姐没给你介绍错吧?小丫头年纪不大,倒真挺能干的。一下子就给帮里弄这么些钱来,你这做师父的面上也有光呢!” 郑小虾却沉着脸,古铜色的皮肤在金光映衬下泛着黝黝的光,衬得更显严肃之意,“钱是借来的,坑谁也不许坑她!” “这个规矩兄弟们自然知道。”旁边一个长者乐呵呵的瞧着这箱金子,激动得直搓手,“有了这笔钱,咱们今年好歹也能在那边盐场里多分一杯羹了。等到买卖跑起来,要还那点银票子可有什么难的?” 谁都知道私盐是暴利,谁都也知道贩卖私盐是个掉脑袋的买卖。所以要进这个行当必须拿真金白银开路,利益关头,什么面子都不卖。 于是,在许多盐帮之中就生出一个规矩,若是有人急等着钱用,可以拿现银管他们买银票,金额自然比现银高,但却是要等上一年半载才可以兑现。 木乔算是半个东青帮的弟子,又久居江南,自然知道这个规矩。所以她就向万氏指点了这条来钱的门路。虽然银票有期限,但却是和现银一样。是可以即时消费的,只是店家得压一年才能收账,就会略微加一点价格而已,但这跟换银票的暴利比起来,还是少得太多了。 当然,木乔同时也告诉了万氏,这样拿现银换回来的银票,若是到期对方承兑不了,虽有中人作保包赔,但肯定是会惹上麻烦。但万氏自恃官家。贪图这个高利,还是拿钱来换了。 李旭倩向依旧阴着个脸的郑小虾一笑,习惯性的抛了把秋波过去,“你就放一百二十个的心吧!咱们就是不看在你那小徒弟的面子上,也得顾忌着展云飞的隆盛镖局呀。你以为他手下那一百多号人是吃干饭的么?要是咱们敢黑吃黑。他这个保人难道会放过我们?咱们东青帮还要在江湖上混,上上下下的弟兄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敢吞了去。” “这样最好!”郑小虾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却向那老者主动请缨,“叔,接下来往京城的盐路就由我来跑吧。” 他的意思很明显,若是挣够了这一路的钱。他肯定是要先把木乔这笔银票的钱给先还回去。 那长者犹豫了一下,才道。“也好。不过小虾你虽是一堂之主了,但京城跑得还是不多,这条线又是三江五河之中最肥的一条,兄弟们全年都指着这条线在,让你倩姐来帮你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李旭倩管的是帮里的账务,有她在这里,那长者才能不必担心郑小虾这个做师父的偏心,早早的把银子还上去。在商言商,他们付高利借来的每一笔钱。都要发挥最大的利益才行。 郑小虾对此没什么异议,只要让他带着自己堂口的兄弟们跑这条水路,他必然会拼尽全力替木乔兑现这份银票。转头望着滔滔河水。心里不觉替她泛起愁。 才进那索家几天?居然就给逼着指点出这样一条路来,虽然对帮里来说是件好事。但那小丫头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吧? 在万氏拿到银票,置办了厚礼给索光弼送去打点之后的一段日子,木乔过得还算是波澜不惊的。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就在中秋节前,户部吕大人的父亲终于溘然长逝,得到准信儿的索光弼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成天盼着有调令下来。 可是真的等到消息下来的时候,却犹如天降一个电闪,喀嚓一下就将索光弼劈了个失魂落魄。 “我特意帮你留心了下,却怎么听说是上京来复职考核的张希文要去户部任主事一职,顶吕大人的缺?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任命,我却不晓得了。” 京兆尹的一把手胡大人虽说贪财,但还是贪而有道的。收了人家的厚礼,自然要做些顺水人情,收到风声就单独把索光弼召了过来,告诉他这个不算太妙的消息。 尔后拍拍他的肩,甚是同情的点拨了他一把,“这批考核任命的旨意大概在中秋节后就要发下来,你最好赶紧的再去活动活动,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弄得有些贵人事忙,就把你这出给耽误了。” 索光弼当下心神一凛,火急火燎的就去了一趟城阳王府。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气色甚是不好,根本没进任何一个妻妾的房门,父母那儿也不去请安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万氏打发人去请他吃晚饭,都把人骂个狗血淋头的赶了出来。 木乔虽在后宅,但家主不悦,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家主发脾气不肯吃饭,一家人就都要陪着他饿肚子。 过了饭点许久,可人实在受不住的去厨房要了几块糕点回来垫垫肚子,“原来不止我们一房,各房都过去要吃的了。除了老太爷老太太那边的饭照常送去了,全家都没得吃。亏厨房今天还蒸了那么大的螃蟹来着,要是不给吃,过个夜就只好扔了。” 木乔轻声嗔道,“你就小声点吧,一会儿要是实在不开饭,你拿些钱去打些饭菜回来,这些糕点也顶不了一会儿,总不能真饿上一夜。” “那姑娘想吃什么?我早些去,省得一会儿连饭馆都打烊了。” 正议论着,万氏打发人来请各房小姐姨娘们过去吃饭了。想来她也是饿得受不住,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再与夫君去同甘共苦。 到了上房,索光弼自然是不在的,一顿饭吃得压抑之极,但好歹还是混了个八分饱。待放下筷子漱了口,眼见众人纷纷识趣的告辞,木乔想了想,却起身到万氏面前行了个礼,“母亲,明儿就是八月十三晋阳郡主的生辰,请问是哪个妈妈跟女儿过去?” 霍梓文虽然走了,但杨秀儿似乎还未完全死心,早早的就给木乔下了帖子,要请她那日去玩。木乔也跟万氏说过,万氏也答应了,所以此刻,她才有此一问。 可万氏现在正琢磨着要怎么去开导索光弼,偏偏木乔又提起要去玩的事情,如何不烦? 她早猜到索光弼今日回来大发雷霆,肯定是调动之事不利了。虽说有木乔指点的路子,多弄了些钱去买了礼物打点,但要是买不到理想的官儿,那钱可就是白打水漂了。 当下心中生厌,口气也不太好,“你一会儿打发人把贺仪送来,我会安排人送过去。这眼看就要中秋了,明儿我还有事情要吩咐你做呢。这么大的姑娘,也该学着管管事,别成天总惦记着玩儿!” “是。”木乔乖巧的应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转身离去之前,她似是又想起一事,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有话就快说!”万氏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连眉头都皱得死紧。 木乔低了头,轻轻的道,“女儿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那天母亲交待女儿,让我去晋阳王府时,和周姨娘家的姐妹们问好,并请她们来做客的。既然女儿不去了,那母亲可别忘了提醒要去的妈妈。” 万氏忽地一怔,是哦,她差点把这出给忘了。 前两年,万父因办事不利,触怒龙颜,致仕还乡,现在留在京城的至亲只有她这个异母嫡姐了。 万氏因一个庶女身份,也只能嫁索光弼这样不太受重视的世家子弟。但她这位长姐却是正经八百的嫡长女,早早就嫁了门当户对的周枢密使家的嫡子,现听说已是一府的管事。 但万氏和这个姐姐差了七八岁,幼时相处时日甚短,不是很亲,就算婚后,也只是场面上的一些往来。现在随着家中两个大女儿年岁适中,索光弼想给她们都结门好亲,日后也好有个助力,这就需要借助权贵亲戚的力量了。于是便跟万氏交待,让她还是适时走动走动。 可万氏总不好一头热的就凑上去,赶巧木乔接到杨秀儿的请柬,她算着那几个外甥女必是要去的,便想通过她们小女孩儿之间的往来联络起大人之间的感情 。 但现在若是不让木乔去了,光打发一个老妈子干巴巴能传什么话?万氏顿时就悔了,不该一时恼火就说不让木乔去的话。但她是母亲,说过的话岂好收回?于是只道,“横竖是明天的事儿,现在不急。” 木乔知道她是要找台阶下了,很识趣的走了。 转头万氏寻到索光弼那里,正琢磨着要如何劝慰,却见苏姨娘已经捧着食盒在那里软语伺候了。索光弼虽然生气,但可能是被饿得狠了,又拉不下脸出去找吃的,见着食物还是格外亲,脸色便和缓了下来。 万氏心头又酸又苦,正想离开,却是苏姨娘已经眼尖的瞥见了外头来人,急忙迎出来跟她见礼,“才跟老爷说,再如何生气也不能糟蹋自己身子,可婢妾人微言轻,老爷还是不肯用饭,还得夫人来劝才是。” 这样的顺水人情,万氏当然要进来领,不想索光弼瞧见她第一句话竟是,“正要去找你呢,你想想法子,寻机会跟你大姐家搭上线。” 万氏心头一跳,这交际的机会不是明摆着的么? 第89章 背影 t 翌日一早,木乔便打扮得花团锦簇,来到了晋阳王府。同行的还多了一位,书雯。 下马车的时候,书雯还很有些忐忑,低低问她,“人家又没请我,我就这么跟了你来,好不好呀?” 木乔拍拍她的手,“来都来了,进去吧。” 心中却是知道,万氏这是怕自己干活不卖力,回去谎报军情,特意在她身边安插的一个探子。 晋阳王府自然非六品小官的府第可以比拟,书雯跟她进来,只见此处下人的穿戴皆是不俗,略略一扫,那屋宇华贵,花木精美皆胜府中百倍,由不得处处加了小心,唯恐一个行差踏错,就给人笑话了去。 木乔看这小姑娘一脸紧张的表情,象极了自己当年初进柳府,心中一软,轻声道,“莫怕,寻常视之便好。” 她语调虽然轻柔,但含着许多温暖,瞬间便给了书雯莫大鼓励,肩膀一松,那神色明显就自然了许多。 一路穿花拂柳,到了一处金壁辉煌的大殿跟前,原来这杨秀儿有心让人充分见识下郡主的气派与尊贵,所有请来的千金小姐们都要送到此处来过一遭。 殿中已经有好些世家千金在坐着了,正主儿却不在,听说是来了贵客,她亲自前去迎接招待了。 不过郡主的气派虽大,但还是很有礼貌的。数位王府嬷嬷们在这儿指挥下人们代主迎客,很是殷勤。 木乔对于今日的目标人物是一抹黑,书雯却是认得。听说周家小姐还未来,木乔索性带她一起去认识下先来的千金们。起码先混个脸熟。 但木乔很快就后悔了,全是拜霍梓文那小子所赐,木乔刚去招呼几句,那些小姐们的话题立刻就转了过来。 “霍公子的鼓打得极好,请问是跟哪位师傅学的?我家兄弟也有这个意思,能否代为引荐一二?” “可惜那日韦府的宴席我刚好病了,没机会听着,也不知何时能有机会再闻如此天簌?” …… 木乔突然十分理解干娘在说起霍老三时的头痛,肯定她一参加什么聚会,也是被那些夫人们抓着这般拷问吧? 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际。解围的人来了。 “你们还不快放开索小姐?人家今儿来的也是客,可不是给你们答疑解惑的。”韦蕴如笑吟吟的进来,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把风头抢了过去,“若是想知道呀,我可以告诉你们!” 虽然这丫头多嘴多舌的动机不纯。但木乔还是很感激的从逼供中脱身了,转身刚想看看韦苓如在不在,好跟她打个招呼。书雯却拉了拉她的衣袖,抢上前一步,跟后面进来的一位粉衣姑娘问好,“表姐。” 木乔抬眼一瞧。这姑娘生得真不错,年纪大概也只比她们大一两岁。五官谈不上多出色,但身材高挑,仪态端庄,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有一股浓浓的书卷味扑面而来,让人看着神清气爽。干娘说,这就叫气质。 心知此女必是周姨娘顶小的宝贝女儿周菡,木乔忙过来见礼,这是她的重点客户,必须讨好。 周菡还了礼。也细细的打量了她一回,张口却问,“听说霍夫人出自书法大家。妹妹可有跟着她读书习字?” 木乔很快便明白过来,这周菡定是爱文之人。便也不谦虚,直言相告,“略习了几年,但比起干娘,还是差之甚远。” 周菡立即目露欣喜之意,“那可否请妹妹写几个字,让姐姐看看?” 呃?木乔怔了,就在这儿? 周菡知道有些唐突了,掩嘴一笑,“请妹妹勿恼,姐姐生平最爱习字,素来听闻霍夫人家学渊源,心甚向往,但可惜无缘得见。今日难得见着妹妹,便见猎心喜,急欲一睹为快。” 她眼神向后一瞟,后面的丫头已经捧上笔墨,木乔看得叹为观止,看来这位小姐是真心爱这个调调,别人家的丫头捧着的都是衣裳钗环,她倒是走到哪里都带着文房四宝。 看来今日不写两个字是说不过去了,如果投契,说不定就能完成万氏交待的任务,给两家一个联络的机会了。 所以木乔也不推辞,只是看殿中人多,恐让人觉得有卖弄之意,便向旁边角落一指,“表姐,我们去那边好么。” 周菡却和晋阳王府颇熟,招手叫来一位眼熟的丫头吩咐,“带我们到个清静屋子里去。” 那丫鬟很客气的把二人引到殿旁一间净室,铺开纸笔,木乔提笔就写了自己最拿手经文中的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写字最怕重复,因为重复,就会有比较。若是全然一样,写得再好也会给人无味之感,但木乔提笔就写了四个一模一样的字,这就证明她对自己的字还是很有信心的。 周菡看了半天,忽地提笔同样写了色即是空四字,但再要后续,却是半天落不下笔,最后把笔一搁,叹道,“这四个字,我不如你。” 木乔明白,她不是说自己先写的这四个字不如她,而是再写四个,就肯定不如她了。 这位周小姐虽是爱字成癖,但难得心性坦率,木乔观其字,知其人,也生出许多好感,坦然道,“表姐过谦了,其实妹妹这几个字是平日里干娘亲授,写得极熟。若是换几个字,我也未必能写得好。” 周菡笑得更加热情了两分,“实不相瞒,姐姐心里方才着实有些过不去,现听表妹这么一说,才觉好受许多。” 听她的称呼从妹妹改为表妹,木乔知道,这是她认可自己了。正想跟她提提万氏交待之事,却听门外有人笑道,“这是哪两个小妮子在写字?拿来我瞧瞧。” 这声音淳厚低沉,还带着磁性,木乔听在耳中,直觉极为受用,正想抬头,却听杨秀儿轻快的声音活泼响起,“那要是三皇叔看得好了,有没有赏的?” 三皇叔?那是三殿下吧!木乔刚转过弯来,周菡和书雯已经都拜了下去,她赶忙跟上,伏地叩首。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却不见人。 杨秀儿进来亲自拿了桌上两张字出去,三殿下看后,连声赞道,“不错,真是不错!该赏,一定得赏!” 杨秀儿是认得周菡笔迹的,很容易就分辨出来,“这一张是周大人的嫡小姐写的,这一张是索大人的二小姐,也就是霍太傅的干女儿写的。” “哦,是么?就是那位会泡茶的小姐?”听三殿下似有意思要让她们过来相见,旁边有人清咳了一声,“殿下,这再不走可就真来不及了。” 木乔只听那好听的声音边走边吩咐,“赏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索家小姐再送两盒新茶叶……” 待能抬起头来,只看得见一群锦衣簇拥着一个杏黄|色的挺拔背影,犹如众星捧月般渐行渐远。夏日的阳光虽然明艳,但在那样一个杏黄的背影下却显得黯然失色。 木乔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身影还可以这样气势磅礴,优雅俊逸,无形之中就把四周的人群压低了一头。或许,那就叫做真龙之气? 噗哧!见三殿下已然远去,杨秀儿轻笑了起来,“你们俩得了赏,可要怎么谢我?” “当然有好东西!”周菡命丫鬟捧上贺仪,“你知道的,我最不耐烦做针线,就画了副画儿,祝你祝如东海,寿比南山!” 得她提醒,木乔和书雯也赶忙把自己做的两样针线送上,杨秀儿扫了书雯一眼,并没有因她的不请自来而中流露半点轻视,反而亲亲热热的道了谢,请她们一起到前殿去。 又单独把木乔挽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佟小姐今儿可不来了。” 见她笑得促狭古怪,木乔心知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干娘说过,这位郡主也对霍老三颇为觊觎,对她的示好木乔还当真有几分惶恐。 正不知如何接话,杨秀儿低声问了她一句,“你哥……上哪儿了?” 这是在要回报吧?在人家的地头上,木乔不能象应付外头那些女孩似的应付她了,“哥哥出去游历了,总不过是那些名山大川,具体在哪儿,我可也说不好。” 古来风气,便有年轻男子仗剑出游,怡情于山水之间的,只是真正如此做的人毕竟是少数。 杨秀儿听了,无比羡慕,也越发的心向往之,“你哥哥是个真正的名士,连我父王都说,可比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强多了。” 咳咳,名士有他那么爱钱的么?木乔心中无语。霍梓文走后,她才知道一事,那小子没答应帮她管生意,倒是管起她的钱来了。 他私下问邓梓谦要了个能干掌柜,放到松涛阁里,一应大事,都得听命于他。木乔这个真正的东家,反而给架空,除了画画首饰样子,啥也摸不着。 转进大殿,却见一个俏丽的身影牵着个小女孩迎上前来,“郡主,阿娇一早就说要来给你拜寿,进来就问,寿桃寿面在哪里呢?” 这不是说不会来的佟丽萍么?看样子人家来得还挺欢快的呀! (谢谢水玲珑亲的粉红和水怀玉亲的打赏哟~) 第90章 陷害 t 在大殿里拜过寿,便可以到王府后花园里去听戏赏曲了。 郡王夫人是个地道的戏迷,和一干请来的夫人们早在那儿喝茶听上了,连礼都免了她们的。有些女孩儿不是很爱听戏,便由寿星带着,到花园里赏花,游船,倒也自得其乐。 杨秀儿是今天的主角,进了众人的包围圈就再也出不来了,而木乔和那些包围圈气场又不太合,自然凑不上去,也乐得跟周菡在一旁谈字论画。 只是苦了书雯,她对于这些本就不感兴趣,根本插不上嘴。但除了她们二人,她又跟旁人不熟,只好跟在她们身后,无聊的看花看草看山石。 过了一时,佟丽萍过来了。笑吟吟的道,“周姐姐,那边几位小姐因几句诗文争起来了,要请你这才女过去做个评判呢!” 周菡眉头一皱,“什么诗文?说来听听。” 佟丽萍摇头笑道,“这一句两句的可也说不清楚,还是请您过去吧。横竖我也不懂,还不如回去看戏。” 对于她,木乔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招呼书雯,“那我们就跟周姐姐一起过去瞧瞧吧。” 但书雯也不懂诗文,不愿跟去,“那我跟佟小姐回戏楼了。”横竖那儿还有地方可以坐,歇歇脚也是好的。 如此也好,木乔想佟丽萍还不至于在晋阳王府也能兴风作浪吧,于是便跟周菡一起走了。 佟丽萍自来熟的挽着书雯,讲些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很快就赢得她的好感,反觉比跟木乔她们一起有趣多了。连戏楼也不太想去。跟她在园子里慢慢逛着。 佟丽萍笑道,“这晋阳王府我是常来的,你看这边的景色好,但在那边还有一处太湖石更加精妙,远看象个老寿星,近看在它底下的水池子里,却能映出一只猴子,可有意思呢!” 书雯立即动了心思,“果真如此有趣?那姐姐快带我去瞧瞧。” 佟丽萍笑得温婉,“好啊。不过那里可是王府的禁地。我也不好带太多人去。” 她的眼光往书雯身后的丫鬟一瞟,书雯会意,立刻吩咐她们,“你们先去戏楼子倒杯茶给我晾着。” 小姑娘心思单纯,以为有佟丽萍陪着。再不至于出事,便随佟丽萍走上一条僻静的小径。 时候不长,佟丽萍一人从那里出来了。小跑着去找木乔。把她拉到一旁,附在她耳边道,“方才你姐姐让我带她去看太湖石,不小心在水边打湿了鞋袜和裙子。躲在那儿不好意思出来见人,让你悄悄的给她送一套干净的过去。还让你别带人过去。” 是不是真的?木乔有些怀疑。但事涉姐妹,她不好说不去。她和书雯身量相仿,于是转身拿了自己带来的一套衣裳,在可人手心里捏了一把,“我跟佟小姐去去就来,你可千万别跟着。” 可人忽闪着大眼睛,连连点头,木乔这才放心的跟佟丽萍一起去了。 佟丽萍带她抄的是近道,要通过一片极茂密又清静的树林,无人走动。在那片树林深处。有一所小院,极为僻静。而小院的前面,又有一片水塘。那水塘的一面都给巨大的太湖石堆砌成的假山挡住,令得这所小院更加清幽隐蔽。 佟丽萍带她到小院的后头。就不再上前了,笑道,“你那姐姐极是怕丑,我就在这等着你们吧,换好了就快过来。” 木乔心中有些疑虑,提高嗓门先喊了一声,“姐姐,你在么?” “在!”书雯果真是躲在那太湖石的后头,声如蚊蝇的应着,但确实是她的声音。 木乔这才放心的捧着衣裙过去,书雯在太湖石后红着脸往外探头,“真不好意思,一时贪玩,麻烦你了。”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你身边怎么没带丫头?” “佟小姐说这里轻易来不得,我打发她们去戏楼了。” 木乔听着心中一动,顿时生出警觉。还不及递上衣裙,只听后头有沉重的跑步声响起,伴随着一个含糊不清,浑沌粗嘎的男人声音,“嘿嘿,小妹妹!小妹妹跟我做媳妇!” 书雯抬眼看个正着,脸瞬间吓得惨白,木乔心知不好,略侧个身才敢扭头,就见一个白白胖胖的成年男子从那宅院的小门里跑出来,衣着倒也颇为华丽,只是眼神浑沌,笑容里还有着毫不掩饰的强烈。 这是个白痴,还是个花痴! 木乔本能的将手中的包袱往前一扔,阻住了那花痴男的视线,冲书雯大喊一声,“跑!” 可那花痴人虽笨,但个大体壮,动作极快,很快就抓住了反应慢半拍的书雯,拖着她到面前就要亲嘴,书雯尖叫着撕打不开,木乔回身来救,拔下头下一根尖锐花簪就往那男人手上猛刺。 花痴男吃痛,放了书雯,却转而将木乔的手腕紧紧抓住,成年男子的力气比起小女孩来说,还是大得多了,木乔手上花簪立即就给抢去。而这男人受到木乔的攻击,对她的动作更加粗暴,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就提着她领口的衣裳往下撕扯。 “大姐,帮我!”木乔脸涨得通红,但没有慌乱,一面剧烈反抗着,一面向书雯求助。 她有信心,可人就在后头,应该很快就会赶来,只要撑过这一时就好。至于喊人,不用想了,真叫来了人,两姐妹的名声就全毁了。 但书雯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似是吓傻了一般,根本不敢上前帮忙,反而转身往后跑去。 木乔心中大恨!蠢丫头,她这个时候慌慌张张的跑出去,不一样给人诟病?女子最重就是名节,衣裳乱了尚且惹人疑心,何况这样跑出去,能得着什么好话?何况还有个佟丽萍在那儿,天知道她会怎么说! 她知道指望不上她了,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叫嚷,反而往那花痴男靠去。那花痴男正好用力,夏衫轻薄,两下就扯开了木乔的衣领,露出少女尚显稚嫩的雪白胸口。 正看得两眼发直,却觉得脖中一紧,呼吸都为之一窒,竟是给一双冰凉的小手牢牢扼住。 木乔个子矮小,整个人几乎全吊在他身上,这就极大的加重了他脖子上的份量,想挣脱也没这么容易。 郑小虾曾经教过她,在实在无法反抗的时候,贴身肉搏是唯一的活命机会。人的呼吸一般只能撑到五十左右,只要过了这一关,就好了。 花痴男就见这小女孩那一双琉璃眼里泛着淡淡寒气,几乎眼也不错的盯着他,看着他移不开眼,而呼吸愈加艰难,身体渐渐瘫软下来。 身后,有人开始惊呼,“杀……”是佟丽萍! 可惜她话音未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男人也终于在木乔的双手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可人很快拎着惊惶失措的书雯一起赶了回来,“姑娘,没事吧?” “没事!”木乔冷冷的看了书雯一眼,先吩咐可人,“把那女人带过来,跟他一起扔回屋子里去!” 可人会意,别看她小小的个子,一只手就把被她打晕的佟丽萍拖了过来。 木乔目光冰冷,泄愤般将佟丽萍的头发衣衫全部抓乱,钗环也尽数拨下随意扔在地上,尤其是在她胸口位置特意抓出几道血痕,连贴身肚兜都扯开大半,露出已然发育得颇为壮观的半片酥胸。 可人很醒目的将佟丽萍拖到那只开着小门的院里,又将那胖大男人拖过去,面对面的压在佟丽萍身上,将那男人的一只手放进佟丽萍的裙子里,又将佟丽萍的两手摆在男人的脖子上,然后拍拍手,冲木乔点了点头,示意大功告成。 木乔再度看着书雯,语气凌厉,“你还想要清白吗?” 书雯吓得傻了,怔了怔才拼命点头。 “那你现在就这副模样跑出去,大声呼救。就说她带你来玩,你裙子不小心打湿了,于是让她叫我带衣服来给你换。我去叫丫头给你拿了,可是她过来的时候告诉你的时候,却给这个男人突然抓了进去,你很害怕,便跑了出来。就这样,你懂吗?” 书雯懂。她虽然慌极了,但并不傻。木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把她们姐妹给摘了个干干净净,有什么错处都是佟丽萍的,与她们无关。 此刻木乔的眼神里还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她隐约觉得,自己要是不按照她吩咐的去做,会非常危险。 “来人哪!来人哪!”书雯就保持着她这惨白着脸,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的样子跑出去了。 可人伺候着木乔在一旁迅速换了衣裳,施施然往戏楼而去。至于她临时换了衣裳,不过是因为不小心被 重华第22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不小心被花枝勾破了。 等木乔打发了丫头拿衣裳去寻书雯不久,就有婆子脸色不好的来寻郡王妃了。郡王妃表面还是一派镇定,但那微微发抖的衣袖到底显示了几分此刻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杨秀儿带着诸位小姐回来了,她没有母亲沉得住气,笑容有些勉强。但还维持了基本的礼貌,如常招呼各位来宾。 木乔只当什么也没发生,悠然拉着周菡继续增进感情。 再等了一阵,杨秀儿亲自来请木乔了。 第91章 识趣 t 原本,木乔以为杨秀儿过来请她,肯定还是要走过场的盘问一二。没想到晋阳王府的人比她想象中更加上道,杨秀儿只说是书雯有些不舒服,可能是中了暑,请她过去瞧看。 木乔故作吃惊,立即起身表示要带姐姐告辞回家了。 周菡却有些不舍,主动邀请木乔改日上门切磋书法技艺,并再一次提及对霍夫人的敬仰之情。 木乔爽快的答应,并表示有机会一定会请她去霍家,给个机会让干娘亲自指教她一番。 周菡大喜,再三拜谢,才放木乔离去。 杨秀儿等带木乔离开这里,才寻一处僻静所在私下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是木乔授意书雯所说的一般无二。 只是杨秀儿的气愤是真的,“此事全是那丫头不知好歹惹的错,都是要议亲的人了,还往我家跑!明知道我家小叔神智不清,还偏偏往他那儿凑热闹,以至于连累令姐受了惊吓。” 话从她嘴里说出,就又轻描淡写了几分,“其实我家小叔并不是痴傻,只是天生长不大的小孩子心性,因见过那丫头几次,认得是个熟人,便扯着她去看新得的一只八哥,是那丫头不懂事没说清楚,才吓着索小姐了。” 木乔连连点头,表示十分理解,还自责道,“这也是我们姐妹不懂事,平常出门出得少,胆子又小,看见点芝麻大点的事儿,就硬是当成打雷闪电了,真是给府上添麻烦了。” 杨秀儿见她如此识趣,面上从容许多。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妹妹果真是个懂事的,怪不得招人疼。只是母妃看在亲戚面上,也不好十分责骂那丫头。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到底不雅,知道的便罢,不知道的还不知嚼出什么舌头根子来,还恳请二位妹妹千万周全,给我们两家王府留几分体面。” 木乔很是乖巧的附合,“姐姐的大好日子。诚心诚意请我们来做客,倒给府上添麻烦了,是我们过意不去才对。姐姐放心,此事便到此为止。”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杨秀儿更添几分好感。很是亲热的挽着她先去见了书雯,又带她们去见母妃。 郡王妃很给面子的亲自接见了她们,又叹着气将杨秀儿说过的体面话略说了一回。直到得到二女的再三谦让,这才拿出点实质的表示。 赏了两人各一件贵重首饰,说是压惊,还夸赞他们父母皆是系出名门。往后让多来走动走动。 木乔毕竟也是前后活过快三十年的人了,立即就咂摸出一些别样的意味来。再三道谢。这才出了门子。 待她们一走,杨秀儿立即变了颜色,“母亲,那个小贱人就这么放过她不成?” “怎么可能?”郡王妃也冷了脸,“她倒是好算计,上咱们家来借刀去替她杀人,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倒是自己落进了圈套。真是活该!” “可她跟索家二丫头不过口角几句,至于这么恨毒了她么?不过书乔那丫头也真够狠的,居然这么对她。” 郡王妃斜斜的瞥了她一眼。眼中有几许赞赏之意,“你能把事情看得这么通透是不错的了,只是面上还不十分沉得住气。以后还要历练。母亲只教你一句话,女人。哪有几个不小心眼的?你要么就踩死,打得她怕,要么就别轻易招惹人家。这也只能怪佟家那丫头做恶在先,怨不得别人。” 她抚摸着自己戴着长长甲套的指甲,唇边勾出一抹冷笑,“你去让人把那丫头就这副模样用毯子裹了,送回城阳王府去。再把你小叔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一个的拖出来查,看到底是谁收到好处,放了他出来。该怎么处置,知道么?” “知道!”杨秀儿俏丽的脸上仿佛罩着一层寒霜,“敢如此背主卖主的奴才,不仅他该死,全家都该死!” 郡王妃点了点头,“去吧。”她掸了掸衣襟,“说起来,也真有好些时没见婉真那丫头了,这回我倒想看看,她到底要用什么面目来见我。” 杨秀儿露出讥讽一笑,“她还有脸出来见人么?” 郡王妃噗哧一笑,却嗔了女儿一眼,“这话也就在我这儿说说了,可别出去胡说。” “女儿知道。娘先去看戏吧,女儿也很快过来。”杨秀儿扶着母亲出了门,母女二人的面上又恢复了那份高贵与端庄。 回家的马车上,木乔只交待书雯一句,“想要好好嫁出去,那件事从此就烂在肚子里,跟爹娘也不能提起。” 书雯已经冷静下来了,越想越觉得木乔当时的处置手段是最高明的。这件事的见证人连可人一起,只有她们四人,只要她们这边三个一条心,咬定了不松口,佟丽萍就是说破天,也不可能把污水泼到她们头上来。 再想想佟丽萍的恶毒心肠,书雯不寒而栗,拿自己的终身幸福 在木乔面前发了个毒誓,又流着泪向她道歉,“二妹妹,对不起,我当时只顾自己了,也没想着救你,你原谅我吧!” “算了。”此事木乔不想再提。 这世上能象干爹干娘一样待她好的人能有几个?书雯当时的反应虽然让她伤心,但亦属平常。她跟她,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只是想想初进索府那一刻,自己心软的好心提点,感觉有些不值。 书雯知道自己把她得罪狠了,从此之后倒是对她多了许多亲热与小心。 此刻回府,见到万氏时,便拼命鼓吹木乔如何努力跟周菡搞好了关系,还得到三殿下的赞赏。 但在万氏欣喜之余,木乔却将那件丑事重点说了出来,将郡王妃的赏赐取出,将她的话重点转述,“只要我们守口如瓶,他们两家王府定是感激不尽的。” 万氏这么精明的人,立即就闻风而知意,惊喜不已。拍好马屁不容易,但要是抓住别人的把柄就更不容易了。 佟丽萍一个小姑娘被发花痴的大男人抓进房里去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城阳王府和晋阳王府为了掩饰这件事,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索光弼跟她说过,他的调动不成,大半还是佟正恩不肯十分出力的缘故。现在自家既然得了这样一件把柄,还怕那姓佟的不肯乖乖出力?只怕连大姐家也不必去求了,就有人乖乖把事情办了。 万氏想得不错,果然,当天下午索光弼就给佟正恩专门请了去。跟他说吕大人的位置是给人占了,无法可想,但是请他不要着急,他会帮忙在翰林院那里,替他努努力。 索光弼震惊了,翰林院清贵非常,历来是读书人的典范。若是混得好,做到大学士的位置,可是掌管皇帝的机密,真正的心腹。若是能进翰林院,虽不如户部有钱,但前途一片光明啊! 但索光弼毕竟也是在官场上打了十来年的滚了,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佟正恩这样抬举他,定是出了什么要不得的大事了。 所以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面上只淡淡的谢过,说不敢做太大的指望,故作谦逊的告辞了。 等到回了家,万氏迫不及待的告诉了他木乔带回来的好消息,把个索光弼乐得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这丫头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星,专门旺咱们家的!中秋节,给她多做两身衣裳!” 万氏故作着恼,“难道就是她有功,妾身就没得赏么?” 索光弼心情大好的搂着夫人,看着她只觉比平日可人百倍,“夫君有的,就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 万氏也笑了,她要的就是在丈夫心目中地位的肯定,这对于一个主母来说,才是最最要紧的。 当然,要是能有个嫡亲儿子,腰杆子就更硬了。 趁着索光弼这段时间心情好,万氏加紧了柔情攻势。一面摆出功劳将他夜夜留宿在自己房中,一面四下里请医调理,加紧生子计划。 这个中秋,她是过得人月两团圆,舒心惬意了。家中的老爷与主母心情都好了,底下人的日子自然也都好过。 只是姚姨娘却恨碎了满口银牙,儿子给人夺了,夫君见不着面,据说万氏还打算过几天上大姐家借个教习嬷嬷回来,教养三个女儿好生学学规矩。 姚姨娘看了熟睡的女儿一眼,心中不忿。她身为一个姨娘,既没有管家之权,若是连膝下一双儿女也给夺走,那她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盼头? 于是,没过几日,木乔的麻烦就上门了。 姚姨娘牵着女儿书静,笑靥如花,“二小姐,老爷夫人都夸你的字写得很好,你妹妹这年纪也正到开蒙的时候,不如就请你赏个脸,教她一教吧。静儿,还不快上前拜见你的师父?” 小姑娘上前,当真脆脆甜甜的就喊了声,“二姐师父!” 木乔急忙拦着,“这可使不得,我才多大?就算会写几笔字,又能有多好?妹妹的教养大事自有母亲作主,可轮不到我们瞎操心,姨娘还是请回吧。” 她心里打的甚么如意算盘木乔知道,只是经过书雯一事,木乔可没有多余的心力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操心。 (谢谢阿九的打赏和亲们的留言哟~) 第92章 吃醋 t 姚姨娘脸上笑容僵住了,她原先想得很好,让木乔教女儿写字为名,跟她攀上交情,往后借助她背后的霍家势力,不难为儿女谋份前程。 她又不笨,自然看得出木乔在家中越发受看重了。而且这丫头身边又有钱,让女儿跟着她混,自会多了一份保障。 只是没有想到木乔居然如此冷淡,在她还没有施展开花言巧语,就把她的话全部堵死了。这就象是两人对局,一方兴致勃勃正要布子,对方却一甩袖子不跟你玩了,这份郁闷难以形容。 “有什么了不起?”姚姨娘忿忿不平的牵着女儿离开了。 木乔依旧低着头,做她的针线。不是她心狠,是姚姨娘还没有认清形势。 如果易地而处,她会毫不犹豫的把一双儿女全部送到万氏身边教养,自己只做好姨娘的本份即可。毕竟,在这样的大户人家里,只有嫡母才能给子女提供真正的保障。 姚姨娘本是京城人氏,家中有爿店面,生意还很不错,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只不过是贪图官夫人的好名声,才来索府做了妾室。 可既然已经贪图小利做了人家的妾室,就不要再有跟正室争权夺利的非分之想。尤其不应该拿子女当作斗争的砝码,误了他们的终身。 与之相比,云姨娘虽然总给自己女儿气受,但却因此令得万氏对书雯更多了一丝怜惜,相对而言,这可比姚姨娘强太多了。 疼爱子女必为其长远计。木乔一时想起干爹干娘将自己送来索府的良苦用心。不觉心中温暖。这世上,毕竟还有人在真心疼爱自己的。 “姑娘,你这又是在给谁在做鞋?”初见挑开门帘进来,见木乔正在做的一双男鞋不太象霍府的风格。她发现不对,自然想问。 木乔也不瞒她,“这是给沈公子做的,上回他送我七夕的礼我还没还呢。你要有空,也帮着做两色小针线吧。对了,再把上回三殿下送的笔墨茶叶收拾一份出来,到时一起送去。” 初见应了。装作不经意的说笑了一句,“姑娘真大方,三殿下统共才送那么点东西,您既要留着给霍老爷的,又要惦记着沈公子。自己可就没多少东西了。” 木乔眼也不抬的淡淡道,“别人敬我一尺,我自然要还人一丈。” 若是别人欠她一尺。她自然也要讨还一丈的。这话虽未出口,但初见心中却是有几分明白,脸上微有些尴尬,低头做事去了。 木乔扫了一眼她的背影。希望 她听得懂才好。 不过心里却因提及笔墨,想起当日在晋阳王府一事。也不知佟丽萍现在怎样了。以她对佟正恩的了解,他不是个蠢得会指使妹子做出这等丑事之人。若是他要做,必会心狠手辣的安排妥当,再不给人翻身的机会。 难道说,那日的事竟是佟丽萍自行所为?可她为什么要甘冒奇险干这样一份勾当呢?杨秀儿当日曾经提及,她已经开始议亲了。提亲的女孩更该避讳,安坐家中才是,她为何要突然冒出来无故生事呢? 害了自己,唯一的好处不过是讨好佟正恩而已。难道说,是因为佟正恩给佟丽萍安排的婚事不满意。所以她才不惜铤而走险的? 木乔不知,她已经猜中了。 城阳王府。 柴房里收拾得很干净,连柴垛炭篓都码放得整整齐齐。可是再好,这里也是柴房。不是人该住的地方。 哗啦啦,一阵锁链声响,久违的阳光总算是照进这片无人理睬的小屋。 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待看清来人之后,眼中放出异彩,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连滚带爬的往外扑去,“哥哥,哥哥我知道错了,求你,求你放过我吧!” 莲青色的身影儒雅之极,但从他口中吐出的声音却也冷酷之极,“妹妹,你这几天住得可还习惯?饭菜吃得可还适口么?” 佟丽萍浑身发抖,既不敢回说习惯,也不敢说不习惯。她的身上,还穿着那日从晋阳王府穿回来的衣裳,几天没有换洗,已经酸臭难闻。 跪在佟正恩的面前,只是不住垂泪,“我知道错了,哥哥,我只是想替你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佟正恩摇头叹息,“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那就在这里再住些天吧。” “不要!”佟丽萍尖叫起来,涕泪横流,她再不要天天睡在柴草上,被蚊叮虫咬了,她也再不要吃那些酸涩难咽残羹剩饭。那些苦日子,她一天也要再过下去。 “哥哥,妹妹不懂事,你只管打骂。求求你,别把我再关在这里了,求求你了!” 佟正恩施施然停下脚步,“那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佟丽萍怔了一怔,忽地明白过来,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我蠢,是我小气!因为与她口角几句,一直怀恨在心,全是我的错!” 佟正恩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勉强满意,“那你对你的亲事,还有什么不满?” 这回,佟丽萍哭得更凶了,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哥哥,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嫁过去!王大人,王大人的年纪实在太大了,他的儿子比我还大……哥哥,我是你唯一的亲妹妹呀,求求你了!” “蠢货!”佟正恩一脚踹在她肩上,目光冰冷,“王大人年纪虽大上几岁,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现在可是翰林大学士,你嫁过去,虽是填房,但毕竟还是正妻,这样好事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居然不要。现在给你这么一闹,你就是想嫁,也嫁不了了!” 佟丽萍心中一喜。又是一忧,急忙表白,“哥哥,我……我还有别的用处!就是不嫁王大人,我还可以嫁给别人,一样可以做哥哥的助力!” “是么?”佟正恩略略挑起眉,眉峰在阴影下显出一片凉薄的孤寒。 佟丽萍心中一凛,但也只能口是心非的答,“是……” “那好,晋阳王府说。你既然这么喜欢 在他们家的傻子门前流连,又给人看过了身子,就索性三媒六聘来娶了你,给他家的傻子做正妻吧。日后分你一份家业,也不算委屈了你。” “不!”佟丽萍此刻的声音只能用凄厉来形容了。整个人如坠冰窖,抖如筛糠,牙关都格格打架。“哥哥……哥哥不要,不要啊!我,我若嫁个傻子,那能帮得上什么?” “算你还有几分聪明。”佟正恩一句话似是把她重又拉回了人间。但接下去,他的声音十分忿忿。“为了你的事情,我不仅又欠了王大人一个人情,还欠了晋阳王府一个人情。现在要嫁给王大人做填房的是晋阳王妃的侄女,还是我亲自去保的媒。至于你——” 他的眼光转过来,看得佟丽萍不寒而栗,“就安心等着上花轿吧!过些天,我会安排一下,你写封书信,去向索家二位小姐赔礼道歉,再将人家请到家里来做客。一定要礼数周全。毕恭毕敬。若是再敢闹出什么名堂,那我一定如你所愿,把你嫁到年纪般配。名声也好的如意郎君家里,只是从此以后那日子。恐怕就得跟在柴房里似的,不怎么好过了。你听明白没有?” 佟丽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含泪点头。她知道,自己的婚事肯定给哥哥拿去做了交易。但她能有什么法子?若是不听从的话,只怕哥哥当真会为了树立名声,把她嫁个穷得叮当响的读书人。 那样的人在京城实在太多了,有名气,有才气,就是没有钱,全靠人周济,过得捉襟见肘,上顿不接下顿。与之相比,佟丽萍宁肯嫁个富老头,也不愿意去过那样的日子。 她现在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不一早答应哥哥,就嫁给那位王大人,至少,他们家是真的富贵。而现在,哥哥连告诉都不愿意告诉她到底要嫁给什么人了,就真是晋阳王府里的那个傻子,她也只能认命! 中秋节后没几日,索光弼的调动文书下来了。果然是去了翰林院,做了侍讲学士。虽然离大学士还有不少距离,还起码是进了同一个衙门,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索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连带木乔都多得了两件新首饰。虽是银的,好歹是个彩头,算不错啦! 选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木乔邀了周菡,一起回了霍家。 阮玉竹早早的就准备了木乔爱吃的糕点,还吩咐甘泰,去买些滋润的秋梨,跟甘婶念叨,“那丫头不爱吃生的,就喜欢 喝煮的糖水。你一会儿让厨房煮的时候,别搁些冰糖,放点蜂蜜就行,就拿皇上赏赐的那瓶。” 甘婶笑道,“夫人真是和老爷想到一块儿去了,昨儿晚上老爷就这么巴巴的说了一句,您今儿又来了。” 阮玉竹掩嘴而笑,“你别看老爷平常不吭声,他心里比我还疼那丫头。都说闺女跟爹特别亲,你瞧,阿乔每回给我做一双鞋,给他干爹却做了两双。还说干爹现在当官,要体面,不比我们这些在家的。把她干爹美得哟,简直嘴都合不拢了!” 听她说得微有酸意,甘婶故作讶异,“难道夫人您还吃醋哪?” “难道不该么?我天天巴心巴力的教她写字做针线,结果她倒好,什么事都把干爹放在前头。上回三殿下赏点笔墨茶叶,也巴巴儿的打发人给回来,孝敬她干爹了。啧啧,人家那爷俩好的,唉,我是望尘莫及了。”阮玉竹故作嗔怪之色,但眼中全是笑意。 甘婶笑得前仰后合,“一会儿阿乔回来,我非把这话说给她听不可!瞧瞧这干娘,一肚子委屈呢!” 说笑间,木乔已经携周菡上门了。 第93章 议亲 t 周菡是个极有教养的好姑娘,虽然身上也有些官家小姐身上诸如清高之类的通病,但总体上来说,也只是一朵红花上面扒了只芝麻点大的小虫儿,掩盖不了本质的美丽。 等用过午饭,送走了她,木乔还没张口,阮玉竹先望着她笑了,“你这丫头,真是个小鬼灵精!” 木乔也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过是带个朋友回来请干娘指教指教罢了,干娘这么说,女儿倒是不明白了。” 阮玉竹点头赞道,“年龄样貌都很般配,只不知人家愿不愿意。毕竟咱们家的家风你是知道的,可不兴那些大户人家的作派。我看那小姐打扮虽然清雅,却也是贵气逼人,难保瞧得起咱们。” “怎么会?”木乔不相信,“要说起来,干娘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是跟干爹很好么?” 见提及自身,阮玉竹微有些赧颜,但当娘的还是愿意和女儿说些这样的悄悄话,“阮家虽也是世代相传的书香门第,但却不好为官,于名利一途上极为淡泊。你外祖父更是在家中后院亲自开辟了一块菜地,连农桑之事多是懂的。从前你干爹说起来,也不是他的理想之选,不过是因为老爷曾与我家一位族叔有些师徒之谊,经他的保荐才结的这门亲事。所以干娘这些年跟着你干爹,日子过得好些歹些都没所谓,但若是这些富贵惯了的官家小姐,就有些不好说了。” 她说来也有些惆怅,“要知道。由俭由奢易,由奢入俭难。就比如这周小姐吧,即便是个懂事的,娶进门来,也能跟我们一起过这样粗茶淡饭的日子。但一日两日可以,时间长了能习惯么?若是不习惯,这些生活里的小摩擦可是最伤感情 的。干爹干娘年纪也大了,老人家难免嘴碎些,要是因此生出嫌隙,多伤感情 ?我和你干爹之所以迟迟没给你三哥定下亲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木乔看着一向在任何事情面前都云淡风清的干娘突然流露出这样忐忑不安,忧心忡忡的神情,只觉得一阵心疼。 她只想着找一个和阮玉竹有些相似的女孩给他们做媳妇,便可以讨到干爹干娘的欢心,却忘了干爹干娘也想与媳妇和睦相处。安度晚年。因为他们明白事理,所以在面对儿媳时,不会有世人那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吐气扬眉。反而会更加的谨慎与小心。 长媳的选择,不仅关系到霍梓文的终生幸福 ,更加关系到门风继承,家族延续的大事。在霍家生活了这么几年。木乔早已深刻的意识到,霍家人不是自虐的选择了过这样平淡的生活。他们是不愿意让对物质上的无止境追求扰乱了内心的平静。 所以阮玉竹这么一说,她就能够明白,干娘不是觉得周菡不好,而是怕象她这样的官家千金在日后的生活中无法以一种宁静淡泊的心境来面对生活,从而影响到霍梓文,甚至子孙渐渐都趋向于追名逐利,那样的话,霍家的根本就丢掉了。 这跟他们当日婉拒阿果做媳妇,是一个道理。 “不过,干娘还是很感谢阿乔。”阮玉竹笑着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因为小阿乔是真的对三哥的亲事用了心,才会带这姑娘回来见我,回头我跟你干爹再商量商量。对了。你们家有没有开始给你议亲?” 木乔偎在她怀里,小声说着实话。“应该是有的,上回母亲带我们去了周姨娘家,姨娘还问起这个话题,只不过后来我们都回避了,也不知谈了些什么。” 阮玉竹点头,“论理也是应该要谈了,这并没有错。不过他们家还有个大女儿,要订下来肯定也先是她的事。你的亲事,当初咱们跟索家提过,得两家一起帮着看过,才能决定。” 她拍拍木乔,示意她安心,“你放心,干娘一定会帮你找户好人家的。” “我才不急。”木乔半是撒娇半认真的道,“干娘,我还没及笈呢,不想那么早定下来,等我过了十五再说,好么?” 阮玉竹明显不同意,“那就太晚了!好男孩都给人挑光了,定下来,又不是让你立即嫁过去,急什么?” 呃……看样子这个缓兵之计还不太好使,木乔想,她得找个别的法子躲过去了。否则要是哪天真的跟她订下亲事,光想着自己这一把年纪要去祸害单纯无知的小年轻,她就有些不寒而栗。 晚上等干爹回来一起用了个晚饭,木乔又很努力的彩衣娱亲,让霍老爷开怀了一把,才回的索府。 路上是甘成送的她,私下递了只木盒过来,说是霍梓文的朋友托他送来的,让她回去再看。木乔收好,甜甜一笑,“多谢甘叔。” 甘成无奈摇摇头,只感叹一句,“你们啊!”就再不吱声了。 无论是她,还是霍梓文都有瞒着家里的小秘密,但他们都是好孩子,甘成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自然能够信任他们,也就心甘情愿昧着良心,替他们打起了掩护。 等回了索家,木乔当然要先去给万氏打个招呼请个安。 万氏已经歇下了,却让身边的大丫头玉珮出来拿了个帖子给她,“是城阳王府要请家里人去赏花,夫人已经应了,二小姐也看看吧。” 佟家又来讨好卖乖么?木乔心中一动,却不多言,只说知道了,接了帖子,又在门口庄重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回头玉珮把她的反应都汇报给万氏,赞了一句,“二小姐当真算是识进退又有礼貌的,不象别人,都是些表面功夫。” 万氏嗤笑,“这做得你看到了,也一样是表面功夫。不过她倒还算心诚,做得让人心里更舒服些罢了。” 一时又叹息,“若果真是咱们家的嫡亲女儿,我便是给她结门更好的亲事又何妨?可现在只这么层关系,若是给了她,将来使不上力岂不白费一番心血?” 婚姻大事,做丫头的自然不敢乱插嘴,玉珮只道,“既然夫人拿不定主意,就跟老爷商量了再做决定吧,要奴婢去请老爷过来么?” “不必了。”万氏懒懒的歪在床上,情绪有些低落,“身上又来了,叫他来做甚么?天天对着我这张脸,只怕他也早腻歪了。我也想静一静,琢磨些事情。” 听她这口气虽然要强,但那意思却还是有些失落,玉珮便主动道,“我让个丫头去瞧瞧,老爷今晚歇在哪里了。” 万氏也没吱声,不一时,小丫头回来说话,“才听说云姨娘和姚姨娘都打发人去请了,可老爷偏生去了苏姨娘那儿,可把她们气得不轻。” 万氏哂笑,“苏姨娘也养不出那阿物儿来了,不过是会做小伏低,哄爷欢心罢了,去就去吧。姚姨娘恐怕有些不太安生,前几日好似还去找了二姑娘,闹什么拜师学艺。今儿见咱们没去请,她自然要急吼吼的去请人了。哼!她想把儿女拴得紧紧的,我偏不让她好过。让你们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么?” “夫人放心,都准备妥当了。只要嬷嬷一来,立时就有地方住。” 万氏点了点头,此时玉环给她送熬好的药来,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就让人觉得嘴里发苦,不觉叹息,“这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呀!” 端起药,和着腹中的辛酸一饮而尽。 木乔回到房间,打开那只木盒,里面装的是一只不过比中指略长略粗些的圆木棍。外头雕的花倒也小巧精致,只黑黢黢的,也不知是什么木头,沉甸甸的有些坠手。盒子里还附着一张纸,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徒弟,这把如意刺送你防身,欠你家的钱会尽快还上。你自己好好保重。师父留。” 这竟是郑小虾送她的么,只是这东西怎么用呢? 叫了可人进来,那丫头却一下惊喜起来,“这好东西姑娘上哪儿寻来的?” 只见她在上头机括处一按,木芯里顿时弹出一把铁刺来,刺也是黑黢黢的,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可人就着那只木盒轻轻一戳,竟是顿时就穿了底,再往外一划拉,木盒就跟切豆腐般分为两半了。 收了钢刺,可人指点着她,“你看这儿刻着的个鲁字,就是说这宝贝是江湖上有名的武器行家鲁家打制的。别看这样一把小小的如意刺,可不知得花多少银子多少人情才能弄到。我娘当年还没成亲的时候,我爹弄了一把鲁家的短剑讨好她,本来我娘不怎么看得上他,就因为太喜欢 那把短剑了,所以才嫁了我爹。只可惜那短剑还是太长了些,不好带在身边,否则我一定要来防身。姑娘您把这个收好,别看它小,可极其锋利,只要能近身,哪怕是对上刀枪也不怕的。” 看着可人如获至宝的眼神,木乔心知这定是件好宝贝了,她拜师那么多年,从来只有往外送礼的份儿,难得今日终于有了点回报,她容易嘛! 看来还是那三千两银子收买了人心,木乔当晚就动手打了个漂亮的如意结给这把如意刺串上,往后贴身收着既小巧,又好看。纵是一时给人瞧见,只要她不说,谁知道是干什么的? 眼看佟正恩可要请她去做客呢,她可不能不加点小心。 第94章 做客 t 从前,木乔就知道,佟正恩是个很善于伪装的人。那时的他还小,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已经知道每日清早摘两朵精心养护的栀子或是月季,给还是岑家小姐的她送去。留他喝杯茶也不肯,只扬扬袖子里的书,说要回去读书。 而少女单纯的芳心,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殷勤中渐渐倾斜。现在想来,当真好笑,一个半大小子,若是真心读圣贤之书的,怎会一大清早的去姑娘面前干这样勾当?更别提还要故意拿本书做借口了,也不怕污了圣贤的教诲。 只怪当时年纪小,哪里懂得识别人心?只是犯过一次的错误,不要再犯就是。 此刻,木乔便颇为好笑的驻足在一所小院跟前,听佟丽萍胡诌,“此处名为思园,是哥哥为了纪念亡嫂特别设立的。里面种满了亡嫂从前最喜欢 的江南栀子,全是哥哥亲手打理,以示悼念之意,平素也从来不让人进去。” 栀子?木乔怎么竟不知道自己从前最喜欢 这花?不让人进去,那是想在里头藏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书雯毕竟是年轻女孩儿,听得唏嘘不已,“佟大人还当真是个重情之人。” “是啊,当年若不是父亲病重,以无后为大为由,逼着哥哥娶了嫂子,哥哥一定是要为亡嫂守满三年的。”换了一身月色与湖蓝衣裙的佟丽萍,看起来多了几分沉稳与安静,说起话来客客气气,斯文之极。与那日的狼狈比起来,可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木乔突然插进话来。“冒昧的问一句,当年这位佟少夫人和佟老爷怎会突然仙去呢?” 佟丽萍面色变也未变,低眉敛目道,“父亲和嫂嫂进京之时,不幸染上时疫。哥哥多方延医调理,却终究是药石无效……”说到此处,似是语带哽咽了。 木乔眼中似讥似讽,面上却一派同情,“那也真是不幸,不过幸好还有你们几个吉人天相。逃过此劫。这等伤感之事,佟小姐不必再提,咱们往旁边走走吧。对了,佟大奶奶,你们是住在何处?” 今日她们一家受邀来到佟府。却只有佟李氏和大儿媳佟王氏,女儿佟丽萍出面接待。至于那位城阳郡主杨婉真,听说是产后身体不好。万氏怕带这么多人进去吵着她,只让丫鬟跟着,随佟李氏过去拜见了。 而佟王氏和小姑就带索家姐弟四人到花园里来逛逛,此刻被木乔这一问。佟王氏顿时面红耳赤,不知如何作答。 她们确实也住在城阳王府。却不是在这么好的园子里,而是在东北角一个僻静的所在,那里原先是给下人住的地方,后来佟正义在乡下闹得不象话,佟正恩把母兄拘上京之后,便把那儿收拾出来单分给他住。 现给他娶的妻室王氏,原也是官家女儿。只是爷爷这官混得太不象样,中举之后原先是外放了一任从八品县令的,可惜只做了一任,就因为人迂腐。不通庶务,在上京考核时给上司参了一本革了职。 那位王老爷子不死心,总想再谋点别的差使。便带着妻子儿子在京城旅居下来,可这一谋就谋了十几年。啥也没捞着,家里还越来越穷。 当过官的老子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当儿子的却不能让老子饿死。于是王孝子只能弃文从商,和媳妇在外头摆个面摊维持生计。家中除了此女,便只有个幼子。 佟正恩看中他家还算有点门楣,又人丁单薄,老实可欺,便将这王氏长女说与兄长为妻,给王老爷子谋了个八品国子监典籍的闲差,管管图书和杂务,也算是让他老有所为了。 只是生生的坑苦了王氏,好好一个识文断字的小家碧玉嫁了佟正义那个粗鄙不堪之人,亏得王老爷子打小教得女训记得深,否则真难保这王氏不生出点别的心思。 此刻她和佟正义在城阳王府表面上说也是主子,但实质上比有体面的奴仆还不如,住得那屋子也是寒酸之极,如何敢请人过去? 见她答不出话来,佟丽萍出面替不善言词的嫂子圆了谎,“大哥这几日身子不适,在屋里养着呢,恐怕不方便招呼客人。” 哦,木乔把话问出来,给人添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不再多言。难道她吃饱了撑得没事做,要看佟正义那张脸来恶心自己? 只是她不想见,那人却自己冒出来了。 忽听书雯失态的惊呼一声,就见一个粗黑汉子,穿着一身枣红锦衣,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嘿嘿干笑着往一众女眷处而来。那模样说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看着就让人生厌。 书雯在晋阳王府受过一回惊吓,自然是杯弓蛇影。不过她这回好歹没往木乔身后躲,而是紧攥着身边的丫头,不敢松手。 书静和书杰年纪小,没见过这等阵仗,顿时转身说怕怕,要奶娘抱,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木乔心中冷笑,不是说人病了么?这看起来可是精神得很哪! 佟王氏是又羞又窘,佟丽萍却是气得脸通红,可客人当前,也不好发脾气,只能上前低低喝问,“大哥你身子不舒服,不在屋中好好将养,又跑出来做什么?” 佟正义两手一摊,故作无辜,“妹妹你这就不对了,今天家中有唱戏的,你怎么不叫我?你哥哥就是有病,听听小曲散散心也就好了。嗳,这是哪家的贵客?” 他一双贼眼溜溜,就往索家人等瞧去。木乔不待他胡乱开口,先给他行了个礼,“佟大爷,别来无恙。” “嗳!你不是小阿乔么?怎么又混到京城来了?”佟正义难得遇到个熟人,很是惊喜,“啊,我想起来了,听说你又跟一个什么梭子还是梳子家混到一起去了,你倒是好本事啊!” 此言一出,佟家人更是大窘,佟丽萍真是恨不得能往地缝里钻,她怎么有这么个大哥? “是索氏。”木乔淡淡的应了一声,“我也谈不上什么本事,只是认祖归宗而已。” 佟正义见索家人不太友善的面容,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大受欢迎了,抓抓头道,“那你们慢慢玩,我先去看戏了。” 可以想象,有了他的戏台,那丑角都不必找人扮演了,现成的就是。 佟丽萍恨恨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却又无可奈何,那个人是她亲哥,她总不能上前去掐死他吧?忽地,她的心中一阵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见这佟家人自己都这么瞧不起那位佟大少爷,索家的人更加轻贱他了。佟王氏再如何老实也是有自尊心的,自家男人被如此轻视,她的心情如何能好? 木乔特意走到眼泪都快掉出来的佟王氏身边,轻声道,“佟大奶奶,方才听说府上有一片桂花林开得极好,不如您带咱们去瞧瞧吧。” 这分明是在替她解围了,佟王氏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那你随我来。” 木乔和她走在一处,悄悄的与她拉些家常。太深的也不谈了,不过问些日常起居,和她娘家情形,时候不长,便将这位佟王氏的来历,以及她们大房的处境摸得七七八八了。 待转回头来的时候,佟丽萍想来已经打发人去安排过了,佟正义并不在戏楼子里,不知上哪儿乐呵去了。想来,他也只有趁着这样的机会才出去透透气吧? 木乔淡然看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等到下午,佟正恩专程接了索光弼,一起回家来了。他今天宴 重华第23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宴客,当然要做得架式十足。 处处甚有主人风范,礼仪周全。 这城阳王府与晋阳王府不同,晋阳王府因早些年王爷犯事,封地被收回,只有个郡王府的虚名,故此王府设在京城。而城阳王府还保留着封地,现在京城的,其实只是一座郡主府。 城阳郡主初嫁不久,便夫君早亡,只留下大笔银钱,是以只身携带大批奴仆来到京城,重求婚配。初嫁从父,再嫁从已。这也是民间风俗,无人诟病。 只是木乔有些想不通,那位郡主既然有魄力单独来京城再嫁,怎么会处处受制于人,甚至于连面也不露的?反而佟正恩看起来象是当之无愧的一府之主,甚有权威。 是佟正恩把她控制得太好,还是她本身真有些见不得人的苦衷?但总而言之,这对夫妻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只有咱们两家亲眷,不如就免了那些虚礼,并在一处用饭,如何?”佟正恩盛情款待着,提出邀请。 索光弼并无年长儿女,席间又无除他两人之外的成年男子,当然许可。于是佟正恩便在戏楼正中,摆了几案,陪索光弼入席。而旁边佟李氏和女儿儿媳一起,陪万氏及其子女一桌。说是一起,还是男女有别的。不过是离得较近,可以隔帘相望而已。 索光弼对这样安排甚为满意,觉得佟正恩还是守礼之人。 只是木乔觉得有些不对劲,佟正恩坐着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的侧面,而自从坐下之后,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似有似无的打量着自己。 而摆在自己面前的,还是几道江南菜式。他这是想瞧出些什么来呢?木乔猜不透。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了。 (谢谢小情的打赏哟,也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95章 貌似 t 紫衣小婢捧上一道江南特色糯米桂花藕片,搁在木乔面前言笑晏晏,“小姐,听说您是南方人,这些都是我家大人特意命人准备的。” 这丫头离得如此之近,让木乔想看不清楚都不如。霎时间,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板蹭蹭的往上窜,几乎劈手就将这盘子藕片摔到后头那人的脸上! “是么?那就多谢你家大人了。”若不是木乔早就在心里有些警觉,此刻在看到一张几乎与自己前世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时,简直就要抓狂了。 最恶毒的是,这婢女身上穿的竟然还是自己从前的旧衣,她头上戴的那几件莲花造型的银饰可不正是当年上京之前,爹爹赶着打了送她的? 木乔心中冷笑,不是说佟正恩悼念亡妻,连个院子都不许人进去的么?这一转眼的工夫,却是连亡妻的衣物都拿出来给个丫头穿戴了,他倒当真是好长的情啊,都长到别人身上了! 轻举红木雕花银筷,木乔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藕片放进嘴里咀嚼着,似是享受之极,看得佟家母子俱自目不转睛,生怕错失了她一点表情。 索光弼觉得奇怪,顺着佟正恩的目光,就见他正定定的瞧着木乔,竟是眼也不眨,不觉皱起了眉头,“大人?佟大人!” 佟正恩片刻失神,瞬间掩饰过来,继续把酒言欢。 而佟氏母女在那一桌完全看不出木乔有半点不妥,任凭那丫头在面前如何服侍,都未曾流露出半分异样。不由得也收起满腹疑问,恪守主人之道。 但这些异样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从一开始上起江南菜式。万氏就有意无意的多打量了佟氏母女几眼,就见她们两双眼珠子虽是竭力克制,但总也若有若无的围着木乔打转。 不觉心中也生出疑窦,木乔明明白白告诉过她,从前在老家,以及在京城与佟家发生过的那些龌龊,与索光弼的调查是一一吻合的。他们两边既关系不好,佟家还煞费苦心的试探一个小丫头做甚么? 万氏想了一想,假装无意说笑起来,“佟夫人。您老是看着我这二女儿做甚么?您家二位大爷可都早就成亲了,难不成还有其他的子侄要给我们二姑娘说亲?” 佟李氏老脸一红,颇觉尴尬,她在乡下的时候是当家主母,可以为所欲为。但进了京城却是处处受制,这些官太太一个个说话都是话中有话,稍不留神就掉进陷阱了。 她那点些末道行可比不上这些打出生就在深宅大院长大的夫人小姐们。只能装傻的赔笑道,“不过是瞧见府上二小姐出挑得越发好看了些,所以就多看了几眼。若我这小丫头是个儿子,必是要登门求亲的。可是如今,也就只好看看罢咧。” 万氏含笑又看了佟丽萍一眼。谦逊道,“佟小姐丽质天生,哪是我们府上几个丫头比得上的?不过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有说人家?” 提到亲事,佟丽萍顿时脸色一变,连手中的筷子也抖了一下。佟李氏神色也不太妙,敷衍的笑笑,“这些事我这妇道人家也不太懂,都是她哥哥帮着拿主意在。” 万氏点了点头,心中大致猜到几分。却奉承道,“有佟大人和郡主操心,佟小姐必是得嫁贵婿的。”轻轻一笑。把话题又揭了过去。 一时饭毕,告辞回府。 万氏感慨。“真看不出,佟大人年纪轻轻,竟是这样好手段,偌大个城阳王府竟是他只手遮天,连城阳郡主我看过得也不甚得意。” 索光弼有些不以为然,“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城阳郡王可是甚有实力,佟正恩能爬得这么高这么快,皇上还是看了他岳父面子的。” 万氏也不争执,只是笑道,“老爷说得很是,妾身所知的不过是些家宅里的鸡毛蒜皮而已,哪里比得上你们男人在前朝的高瞻远瞩?” 趁索光弼被捧得舒舒服服之际,她道出家中艰难,“只是这年下就要到了,老爷今年新晋了官位,又有好多地方都需要打点。可家里刚刚才送出那么一大注银子,实在有些转不开了。老爷看,能否跟老太爷那边商量商量,先借些银子出来?” 索光弼知道万氏说的还算是实话,微一沉吟,“那我这就去跟爹娘商量商量,你记得依旧还是找上次的那家门路,多兑些银票出来,多少也能贴补些家用。” “妾身知道。”万氏笑容温婉的把他打发出了门,却一转身就换了副面孔,嗤笑,“家务事可不是小事,连生了儿子都在家里站不住脚,那郡主当着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她琢磨了下,叫玉环进来,悄悄嘱咐了几句,把她打发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甚是风平浪静。 只除了给索家二老请安时,他们有些不大高兴。架式拿得十足,把万氏支使得团团转。可万氏也甚是乖巧,不言不语,做足场面功夫,让二老无可奈何。 他们的明争暗斗,木乔不管,再受折磨也就是早上那一阵子。回来专心把给沈亦儒的鞋子做好,只是思量着要怎么送出去有些颇费工夫。 单送东西自然不难,难的是她想出去和他见上一面。那孩子不知为何,木乔总觉得他待自己有一份特别的不同。而自己看他,也总是平添了一层亲近。 听去国子监念书的霍梓斐说,他也是个可怜人。打小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就给送到京城来读书了。虽说有一帮子亲戚照看,但毕竟都不是自己家,去哪儿恐怕都不受人待见。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也不知他小小一个人儿是怎么熬过来的。 正在窗前想着心事,却听院中有人说话,是玉环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做甚么? 玉环进门先给木乔请了个安,然后笑道,“上回看姑娘绣的两方帕子,夫人赞那花样很是不俗,今儿正好得空,特来求姑娘把那花样子借我学了,我也好给夫人做双鞋。” 木乔当即让初见把自己的花样册子拿出来,让玉环自选喜欢的样式描摹,又殷勤的道,“若是母亲不嫌弃。我倒也想给她绣双鞋面,只不知母亲喜欢什么样子,还请姐姐帮忙挑挑吧。” 纳鞋底太费劲了,除了给霍家人她是亲手做,其余都是指导丫头们帮忙弄的。但绣双鞋面子还是很轻松的,这样现成的乖她也会卖。 “二姑娘的一片孝心,什么样子夫人都是喜欢的。”玉环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认真挑了一个万氏会喜欢的花样介绍给木乔。 木乔认真记下,玉环又描了一个花样子,这就准备走了,不过走前却把初见一拉。“烦请妹妹跟我跑一趟,把夫人的鞋面子拿一双来。二姑娘只用绣上就成。” 原来是要背着自己打听事呀!木乔很大方的让初见跟她去了。也想借此看看,初见回头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时候不长,初见回来了,却是什么都没说,面上一派如常。木乔也不问她,接过鞋面子,就开始动针刺绣。 只是突然灵机一动,在那原有的图样上做了些小小的调整,希望能讨好万氏。到时自己要出门,就容易开口得多了。 约摸到太阳落山,给她打发去办事的可人回来了。 自从跟周菡搭上线。那姑娘真的是很诚心的向阮玉竹求教,隔几天就写副字送来。托她送去霍家指点。这一来一往的,倒给了木乔不少打发人出门的机会。有些自己的私事,也就捎带着一起办了。 看可人冲自己调皮的眨眼,木乔心里就安定大半,知道事情必已妥当。白天人多眼杂,她也不多问,直等晚间可人上夜的时候,才说起悄悄话。 可人趴在她被窝旁边,眨巴着机灵的大眼睛表功,“都办妥了!展大哥说,佟家的事儿就包在他身上,让姑娘您自己好好保重。哦,他还说,咱家的夫人又去借钱了,这回拿了一千多,换了个二千两,问您是不是还借给东青帮。” “这个随便他了。”木乔现在还不想得罪索家,却更不想让展云飞他们因此吃亏,“这些利钱要是他那儿拿不出来,也别勉强,我那铺子也还可以消化一二的。” 可人噗哧笑了,“姑娘,您那做的是正当生意,哪有这么高的利息?您放心吧,咱们跑江湖的,就怕手上没银子,既有银子总有大把的门道可以翻出钱来。” 木乔不赞成的摇头,“可你们那些生意都是在刀口上走呢,太危险了。” 可人甚是不解的看着她,“若是不危险,我们吃这么多年的辛苦,学这身功夫是为了干什么?” 呃……这是观念问题,木乔知道跟她讲不通,索性也不啰嗦了,只是反复交待,“注意安全。” 可人呵呵一笑,“姑娘,知道您是好心,可我们如今已经比过去好多了,要是搁我爹娘那会子……啧啧,可说不得给您知道。横竖这些事您就别操心了,只告诉我们这笔钱要不要还就得了。” 这也是个小土匪啊,恐怕在她的眼中,管他是骗来的还是抢来的,只要弄到自己手里,就都是自己的钱了。木乔感慨,可是转念想想,又不对了。若是如此,自己岂成了共犯?还是主谋,更加得罪加一等。 算了,不想这些了。总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不是她哭着求着那些人去借钱的。要付什么利息,他们自己也该知道。 木乔又问了下生意之事,知道顾松那儿一切安好,生意兴隆,便也放心了。 可人原本还有个好消息想告诉木乔的,只是见她似对江湖颇有畏惧,想想便没再提。 在她来看,江湖有什么不好?起码都很讲义气。展云飞的隆盛镖局、还有东青帮一整个堂口都已经指定日后要打金银首饰都必须到木乔的银楼。这样给面子,可是皇帝老儿也求不来呢! (谢谢投粉红的亲,弱弱的问一句,大家还有咩?_) 第96章 老实 t (谢谢亲们的粉红,求继续!求订阅~~) 玉环回到上房,将一锭银子还到万氏面前,摇了摇头,“初见不是一早就服侍二姑娘的,关于他们从前的事情所知并不多。二姑娘年纪虽小,但有什么事却很能沉得住气,想打听她的过去,不太容易。” 万氏微微颔首,似是并不意外这个结果,“那丫头确实是个有心的,但行事还算规矩。你看她来了这么些天,可有一点行差踏错没有?比书雯那孩子还让人省心。我让你去查查,并不是怕她有什么,是怕她和佟家有什么了不得的恩怨日后牵连了咱们。” 她虽是这么说着,却又觉得木乔一个孩子,实在是不象会闹出什么大事的样子。况且这些天冷眼看着她的为人,处处小心谨慎的模样,实在是比自己当年做庶女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心头不觉生出些怜惜之意。 “算了,她才多点大,能把人得罪到什么程度?是佟家的人太过小题大做,弄得我也敏感起来了,此事就这么算了吧。这银子你拿去和玉珮分了,你们这些时给我看火熬药,也委实辛苦了。” 玉环红了眼圈,忙表忠心,“只要奶奶能怀上哥儿,咱们就是割下肉来也是情愿的。岂有辛苦一说?” 万氏勉强笑笑,不再多说。 又过了几日,木乔的鞋面子已经绣得了,她也不邀功,还是让初见把给玉环送了去,顺便还送了一包秋天新下来的糖炒栗子。 反正二小姐的抠门已经是阖府皆知了,木乔也乐得装傻。要打赏也是买些小东西送人而已。 玉环是跟在万氏身边做事的人,自然知道分寸,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为难木乔,很用心的把她绣的鞋面子给上好了,拿给万氏的时候还特别说了一句,“这是二姑娘绣的,确实花了心思的。” 万氏起先瞧着鞋面上的花纹时还没查觉,待瞅见那鞋帮和鞋跟处几个大大小小的石榴,心下一软,明白玉环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石榴多子。木乔是在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讨好祝福着她。 等到第二天早上木乔去请安的时候,就瞧见万氏换上自己新做的鞋了。还微笑着夸赞,“你做得很好,我穿着很舒服。” 木乔害羞的低头,似是不好意思。更让万氏心中的怜惜多了几分。关切的问她身边的人服侍得好不好,够不够使。 云姨娘看着不忿,骂书雯不懂事。“二姑娘都知道做双鞋来孝敬母亲,你这大姑娘又做了什么?” 书雯窘得一张脸通红,要不是深知亲娘个性,怕是要记恨上木乔了。 幸好万氏给她解了围。不悦的横了云姨娘一眼,淡淡的道。“姑娘们有什么不好,自有我这母亲来管教,姨娘又何必一定在我面前做出这样子?对了,今儿打发人再去周家问问,那教养嬷嬷只怕也该到了。” 木乔心中暗自叫苦,要是教养嬷嬷来了,恐怕出门就更加不易了。她只得大着胆子提了个要求,“母亲,曾听干爹说过,京西龙门山的红叶极好。山上的龙门观香火也灵,女儿自来京城,还未曾去看过。请问母亲。能否在嬷嬷来之前,让女儿去龙门山上看一回。我也想给家里上下求一枝签,保个平安。” 她话音才落,姚姨娘便阴阳怪气的道,“二姑娘这是要表孝心呢,还是想出去玩儿?既要想出去玩,就不必找这些借口。夫人慈爱,怎会不答应?” 她这分明是记恨木乔不肯教书静写字,伺机报复。 “就是啊,怪不得还这么好的给夫人做鞋子,原来竟是这个用心!”云姨娘也跟着落井下石,“二姑娘,若是这样的话,你这孝顺也是作假,当不得真了。” 木乔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结果,就因为知道无论怎么说,都会给人识破这样的小心机,所以才这么坦白的说出来,等着人来揭穿。 没想到两位姨娘这么快就跳了出来,她被二人说得立时咬着唇含着眼泪不说话,一副老实孩子被欺负了的模样。 书雯见此模样,大是不忍,替她说着好话,“母亲,二妹妹会有此心,全是给我撺掇的。其实我也想去,只是不敢开口,才故意说得热闹,让她动了心,请您不要见怪。” 苏姨娘适时劝解,“二位姑娘年纪还小,二姑娘又是头一回上的京城,想出去玩玩也没什么错处。” 万氏正对姚云两个姨娘有意见,她们越反对,她反而越要护着木乔,指着二位姨娘骂,“二姑娘这么说有什么不对了?想去散心和想给家中求个平安这很矛盾吗?我记得上个月你们还去了趟护国寺,回来的时候不也提着大包小包?那合着依你们方才所言,上回去进香竟是幌子,其实只是为了逛街么?二姑娘心地坦诚,有什么就说什么,可比你们那样口是心非强得太多了!” 她一动怒,立即就骂得两个姨娘不敢作声了。万氏这才转而对木乔道,“想去就去吧,让苏姨娘带着,和你姐姐一起去逛逛。咱们大家子行事,不必那么小家子气,有什么事,只要不违礼,都是可以的。” 呼,木乔一颗心终于放回肚里。虽然多了苏姨娘和书雯两个眼线,但这二人都不是爱生事的,只要能出门,她就有法子见到沈亦儒了。 秋高气爽,枫叶如火。金秋的艳阳里,出来赏玩秋色,烧香拜神之人是络绎不绝。 苏姨娘还是一贯的低调,除了照顾两位小姐的安全,并不多管闲事。跟这样的长辈出来,是最轻松愉快的了。 书雯心情很好,咬着木乔耳朵悄悄的道,“真没想到母亲这么痛快就应允了你,我还怕给姨娘她们搅黄了呢,现在倒是我沾你的光了。” 木乔一笑,“姐姐说的什么话?你当时不也替我说话来着?否则母亲才没这么痛快答应。” 这样说得好似是书雯的面子够大一般,虽然知道是溢美之辞,但书雯还是很开心。一路跟她小声介绍着京城的各个名胜,有些她去过,但更多是没去过的。大家闺秀,出门毕竟不容易。 木乔不禁有些失落,要是她在霍家,不用她说,干爹干娘一定会带她走遍京城的名胜古迹,山山水水。 老两口在这方面特别开通,要领略这世间的美景何必分什么男女?从前在棠浦镇的时候,就带着他们几个孩子看春花秋叶,夏荷冬雪。 有些地方木乔上辈子也住了二十多年了,愣是从来没留意过,给霍公亮带着一梳理,讲讲人文典故,倒是让她对自己的家乡有了别样的认识。 所以霍梓文喜欢 往外跑,这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咳咳,都是有出处的。一时想起霍老三,倒是让她心里颇多惦念。 其实木乔心里一直有些歉意,在他出门的那天,算计了他一把。木乔的本意只是想让他早点回来,却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耍了这些小心机,这让她心里很不好过。 那小子表面上看起来挺早熟的,但毕竟也只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一个人在外头能照顾得好自己么? 干爹干娘虽然嘴上不说,但木乔知道,他们心里也是寂寞的。自己不在家,霍老四也去读书了,家里就剩老两口,有什么意思? 上回阮玉竹还半开玩笑的说,要赶紧给甘泰讨个媳妇,让他们小两口生个娃娃,她们在家也没这么闷了。 “二妹妹你瞧,那儿那么多人是怎么回事?”书雯好奇的指着道观的后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在那边,有一条排得长长的人龙,少说也有二三百人,一路顺着山道蜿蜒开来,很是壮观。 苏姨娘也很好奇,派个家丁上前打听,很快报回信儿来,“说道观里来了个游方的老道长,医术极高,治好了不少人,价钱又公道,所以这些天特别多人来看病。” 苏姨娘听着有些心动,伸长了脖子望着,一副想去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木乔善解人意的劝道,“姨娘,要不就让个人陪您过去看看吧,你那老胃病也有许多年了,老也治不好。或许这老道长真是有些本事,就药到病除了呢?” 苏姨娘笑得跟朵花似的,“是呀是呀,横竖也不会太贵,刚刚咱们正好已经拜过神灵,兴许看在我心诚的份上,就显灵了呢?那请两位姑娘你们且在附近逛逛,我去去就来。” “不急不急。”书雯也想少个大人监督,她们自在点。 于是很顺便的兵分两路,苏姨娘带着自己的丫头过去看病了,把万氏派来的人都打发来跟着两位小姐。 可还没走出道观,那些婆婆妈妈们眼见跟着的不过是两位不太受重视的小姐,又没有什么要紧任务,就想去给自己家宅求个神上柱香了,纷纷告假。 书雯一笑,“你们都去自便吧,只别耽搁太久,一会儿走丢了我们可不管!” “怎么会!只二位小姐也别走远了,”婆婆妈妈们说笑着,四下散去。 书雯和木乔乐得自在,忽地可人给木乔使了个眼色,正主到了。 阅读更多内请登录派+派后花园 第97章 相会 t 一时木乔借口要更衣,让书雯自去散荡。书雯会意,以为她是要去方便,自然不会跟着,便在道观庭院里找了个清静地方坐下,等她回来。 木乔让初见也留下,只带了可人,便匆匆往后院走了。原以为是要寻一个空旷无人的所在,却没想到可人把她带到了道观的客房处。 有个小道士早在门口守着了,见她们来,便请她们进了间空房,沏上一壶香茶。很快,就见一个面色白皙的少年郎急急进来,可不正是沈亦儒? 他一进来,可人就关了房门,守在门口,让他们方便说话。 木乔不由暗赞这丫头安排得当,越是热闹之所,才越不会引人怀疑,既是客房,借来方便一二更是情理之中。 当下安下心来,却也要长话短说,把事先准备好东西从包袱里抽出递上,诚心诚意的奉上,“谢谢你上回赠我的礼物。” 沈亦儒原本抱着满腔热情而来,谁知见面木乔竟是这样一句客套话,当下就急了,把包袱往桌上一放,却是紧握着木乔的玉手,目光急切,“姐姐,今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放心说话。” 虽然是个比自己小的男孩,但这样握着她的双手,还是会让木乔很不好意思,“沈公子,你好好说话!” 她想用力将手抽出,但那倔强的男孩却抓得更紧了,“我不!姐姐你明明记得自己的名字和生日,怎么会记不得我?难道你是在怪我,这些年没去找你?其实我找了,我真的找了!只是他们都不许我找。还逼我从此忘了你,当你……死了。” 他乌黑的眼睛里明显的泛起水光,有一抹显然很是受伤的神情,看得木乔心头顿觉罪孽深重,可她又怎能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 干咳两声,把语气尽量放得柔和起来,转移话题,“过去的事都过了。不如,你先看看我给你做的鞋子?” “你给我做鞋了?”少年的眼睛立即亮了,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袱。木乔顺势抽回自己的手,还在袖中抹了两下,想将那的感觉抹去。 男女授受不亲,给个半大的毛孩子这么握着,给外人看着。是他占了自己的便宜,可让木乔自己想来,却觉得好似是自己占了他的便宜。两样。都让她很不舒服。 沈亦儒打开包袱,迫不及待的就将旧鞋脱下,换上新鞋。 自己的礼物能得到人这样的喜爱,木乔还是很欢欣的。当然,她也没忘了眼尖的发现。这小子虽然表面穿得很光鲜,但袜子却黑黑的,显然没洗干净,而且大脚指已经顶破了个窟窿,很凉快的在那儿招摇着。 这小子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还没等木乔盘问,刚刚蹬上新鞋的沈亦儒,脸就垮了下来。 “小了。”撅着嘴鼓着腮帮子,甚是不悦。 呃……木乔也有些沮丧,仍是不死心的道,“你站起来我看看。” 两只鞋都换上了站起来。木乔蹲下按按鞋头,果然是小了一号,大脚指在那儿顶着。肯定不舒服。 她也有些郁闷,“亏四哥还说你的年纪小。脚肯定也更小,分明有他那么大!害得我做错了,真是的!” 她郁闷,沈亦儒更加郁闷。将鞋子脱下,想扔回她,到底又有些舍不得,于是拿鞋指着她,跺着脚发脾气,“你就是偏心眼儿,一点都不用心!你不知道我的脚多大,怎么不让他来量量?哼,你给霍梓斐做的鞋就很合脚,他还在好多同学面前显摆来着。说他有个多么会做鞋的好妹妹,连他的小红马也是你送的!” 这……这霍阿四也太八卦了吧?不就是买了匹马,做了几双鞋么,至于在人家面前显摆么?这沈亦儒的语气也有些奇怪,怎么这么象小孩子在吃醋闹别扭? 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弥补过失。木乔一个送礼的,反倒弄得象赔罪似的小心翼翼,“那我再给你重做一双吧?” 哼!回答她的是一声重重的冷哼和当着她的面故意转过去的后脑勺。 这明显是不满意,木乔无法,只能加码,“那就两双鞋,两双袜子。” 沈亦儒终于转过头来,却仍是忿忿的嘟囔,“那你也得给我买匹马,比给他的还好!” 这小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咱俩啥关系啊,我凭什么给你买马?木乔心中腹诽着,但嘴上却因为那只露在外头乘凉的脚趾头,不由自主的答应了,“好。” 沈亦儒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扒拉着包袱里其他的针线,那是让初见绣的两条帕子和一只钱袋。 “什么嘛,这些都不是你做的!”沈亦儒不光有狮子口,还有一双火眼金睛,两下就认出那些针线不是木乔的手笔,全都退了回来。 木乔讪讪赔笑,“这些你先拿着用,回头我再做好的给你,保证全是我亲手做的。” 沈亦儒虎着个脸,想想还是把这些东西收下了,连鞋子一起包好,嗡声嗡气的说,“那别的你先别做了,就给我做两双鞋袜吧,腊月前给我,实在不行就一双也行,你……你也别把眼睛给熬坏了。” 这小子还很会心疼人呢,木乔顺嘴就道,“那鞋子既然不合脚,你给我吧,我拿去给别人兴许还能穿。” 沈亦儒跟炸毛的小猫似的又吼了起来,“你送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处理就这么处理!谁准你送别人了?” 好吧好吧,木乔知道错了,忍受着如雷贯耳,讨好的换了一句,“你腊月前就要,是有事么?” 沈亦儒勉强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了,“每年过年我都要回去一趟,过完十五再回来。早知道你今年来。我……” 剩下的话他咽回去了,眼神里透着与一抹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木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小小年纪,一年之中有大半年都在京城独自求学,等到年底回家,恐怕也只能虚应个景儿,面对别人的合家团圆。 她心中一酸,蓦地冒出一句,“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 沈亦儒抬眼瞧她。眼神里那一瞬间的东西很是复杂。看得让木乔这个活了快三十年的成年人眼泪都差点没忍住的掉了下来,不小心眨眨眼珠子,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她急急伸手去抹,对面的沈亦儒却做了一个很超乎常规的举动。他展臂把木乔抱在了怀里,还非常的用力。头搁在她的肩上,语带哽咽,“以后我有你。你有我,我们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话听得人更想掉眼泪了,但也……也让木乔打牙根发酸。 话说,她跟这小子到底什么关系呀?总不会是啥早早订下了娃娃亲吧? 木乔觉得她有必要抓紧时间。弄个清楚,“你。你说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亦儒的眼神一下子又变了,很明显,这小子又被惹毛了。忿忿的把她一推,“等你自己想去!” 男子汉很英勇的擦了把没出息的鼻涕,抱着她送的小包袱,大踏步的往外走了。 木乔慌慌张张追了出去,“我是真的忘了,你就告诉我吧!” 她出门一次容易么?要是继续打着这个哑谜多难受啊!所以,她没注意到院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也没理可人的拼命打眼色。还拉着沈亦儒的胳膊,眼巴巴的望着他。 可沈亦儒是男子汉,既然下定了决心不说。就是不说! “你要想不起来,就是心里没我。我说了也没意思!你要心里有我,迟早就想得起我!” 颇为幽怨的甩下这么一句,小毛孩子拧着脖子就走。却不小心绊了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忿忿又瞪了木乔一眼,跑了。 木乔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只来得及喊一句,“自己小心照顾自己!” 待转过身来,吓了一大跳。不知何时,一位老道长已经来在院中,将一切尽收眼底。老道长须发皆白,却是鹤发童颜,看起来仙风道骨,甚有气势。默默的看了木乔一眼,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人家不过是瞧了一眼,还不至于到杀人灭口的地步吧?木乔好心的放过了这位目击者,招呼可人,一起回去找书雯了。 只是突然想想,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那老道的背影,竟是说不出的眼熟。想再看一眼,人又没了。她摇了摇头,肯定是自己糊涂了,这怎么可能呢? 书雯见她半天不回,倒也沉得住气,和她一起去了山中观景,眺望漫山红叶,游玩得尽兴,她们才回转头去找苏姨娘。 苏姨娘已经看完病了,满面笑容,只夸那老道长医术高明,说得极准,“只是方才还差一味药引子,那小徒弟不知道地方,得他回去找找,一会儿就来。” 等不多时,诊室的后门里走进一人。木乔顿时怔了,这不是方才那位院子里的老道长? 这回近距离的观察,她更加觉得眼熟了。 老道长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将药递给苏姨娘,“拿回去照着方子服用,不出半年,应该小有成效。” 不对!若真是他的话,可声音却为什么如此苍老?木乔又有些不敢确定了。 苏姨娘千恩万谢,却也表示希望 他半年后能够再来,万一没效果,也好复查一番。 老道长又居高临下的瞥了木乔一眼,“贫道过些时便将远行,或许明年这个时候还会来此,若是有缘,咱们再见吧。” 这一次,木乔不再怀疑了。这样看她的眼神,全天下只有一个人。 这家伙,这家伙分明就是霍老三!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连家也不回,还在此装神弄鬼? 第98章 缘份 直到回了府中,木乔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回不过神来。 沈亦儒那满腹幽怨的小眼神,霍老三的凉凉两瞥,跟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打转,两个都是谜团,两个都叫人那么费神思量。 木乔思之再三,也摸不着边际,只能无奈放弃,在心底暗叹,如果说女人心是海底针,那男人心就是天边刮过来的一阵风。海底针再细,总也有捞着的时候,男人的心思要是别扭起来,完全无从探寻。 算了,她一个三十好几的人,不跟俩孩子一般计较。于是,从打击中成功恢复过来的木乔在踏进上房,瞧见新来的教习嬷嬷时,即便是倒吸了冷气,却没有再次凌乱不堪。 只在心中感慨,也许今儿万氏挑的黄道吉日真是太过吉利了,否则怎么会带给她这么多的惊喜? 当着人面,万氏异常慈爱的招呼着两个大女儿,“快来见过肖嬷嬷!她可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往后你们就跟着她学规矩吧。” 瘦高瘦高的妇人不紧不慢的起身回礼,一张口,标准的官腔里犹带些江南软语,“见过二位姑娘。” 不用介绍,木乔认得。 肖嬷嫲,本名肖金桂,在宫里的时候有个文雅的名儿叫素锦,今年应该五十有六了。打小起在宫里服侍了二十多年,主子过世的时候,承蒙皇后恩典,把她们那一宫的宫女都放了出来。 若问木乔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这位肖嬷嬷就是她上一世的授业恩师。 那时肖嬷嬷才回乡不久,人还年轻,又未婚配,让木乔管她叫桂姨。原本手中还是有几个钱的。但很快就被家中众多父兄消耗一空。为了生计,只得去乡间一些富贵人家教养女孩儿,赚几个小钱。 但乡人悭吝,即便如此也至多学个仨月半载,大概知晓些皮毛也就罢了,所以肖嬷嬷的生意不是很好。唯有遇到木乔之后。因为岑父真心疼爱,让木乔足足跟着她学了三年。直到肖嬷嬷家里给她说成了一门亲事,才不得不送走了她。此后,就失了音信,却不想今日竟又在此重逢。 缘份哪! 不过肖嬷嬷从前虽然不胖。但也是个中等身材,很是匀称,怎么今日瘦成竹篙一般?脸色也不太好,虽然施了脂粉,头发也染得乌黑。梳得油光水滑。但木乔还是看得出她眼底的阴影与憔悴,想来婚后的日子也许并不如意,否则怎么会一把年纪了还跑上京城重操旧业? 万氏却对这位谨慎有礼的嬷嬷颇有好感,帮她在子女面前立威,“肖嬷嬷从前可做过宫里的教引嬷嬷,专门教规矩的。就连现今好几位殿下公主都受过她的指教,她能来教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可要好生学习。不要怠慢了。” 咦?木乔听得心中一愣,肖嬷嬷从前有过这样辉煌?从前可没听她提过,只说是个普通宫女,没甚么特殊的。要真是这等身份,她为何不留在京城,给大户人家供奉,却偏要回到乡下,赚那几个小钱? 不等木乔弄清楚,艰苦的训练就开始了。 再度回归肖嬷嬷手下,木乔总算知道当年这位桂姨确实是手下留情了。教了她三年,全没认真要求,比不得现在,跟着她上一天的规矩课,光站就站得两腿发麻,跟灌了铅似的沉。 她和书雯还好,毕竟年纪大些,知道好歹,吃点苦也能咬牙忍着。但书静和书杰就不行了,那个哭得哟!简直是要把屋顶都给掀破了。 但万氏这回是奉了索光弼的圣旨,铁面无私,毫不留情。对家中三子一女一视同仁,除了随年龄大小对课程轻重有些不同的调整,其余全都放手给肖嬷嬷去做。 期间姚姨娘闹了两回,有一回还把索家老太爷老太太给折腾来了,但万氏当着下人的面,亲自跪在厅前,坚决不肯退让半步。 大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她又不是存心虐待,确实是教他们规矩,为他们成材,让索老太爷和老太太看得虽然心疼,但也无计可施。 最后一声长叹,令底下人以后都不许多嘴,就躲回西院里去了。俩孩子再怎么哭,也吵不到他们,耳不听为静! 小孩子都是最会看人脸色的,当书静和书杰发现亲娘并不能保护他们,而最终的话语权是掌握在嫡母的手上,小心思立即开始变了。 反正哭也没有用,那还哭个啥?老实学吧。学得好还可以象两个大姐姐一样,在万氏面前讨好卖乖,得些小恩小惠,那他们干嘛不学? 万氏的权威日渐高涨,正妻嫡母的身份一日比一日更让几个孩子刻骨铭心。 而木乔在艰苦的学习之余,还不忘打发可人去龙门观再问问霍梓文,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她是不敢直接问的。也不知那小子有什么安排,不敢胡乱拆他的台,连可人也没细说,只是让她以查访苏姨娘到底看什么病为由,让她跑了一趟。 可人还莫名其妙,苏姨娘不是看个胃病么?木乔这么关心做什么?再说那老道一天看这么多人,能记得住一个苏姨娘的? 令可人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一查还当真查出了点东西。回来告诉木乔,“姑娘,咱们要不要告诉夫人知道?” 木乔摇了摇头,她更加关心,“那老道长有没有带什么话给我?” “有。他让你没事少操些心,要不小姑娘家会老得很快!”可人顽皮的吐吐舌头,把原话 重华第24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话带到,听得木乔脸都绿了。 就知道给那小子看到自己和沈亦儒相见没好事,光想想他那天的眼神就让木乔头皮子发麻,没想到居然这么小心眼,说这样话刺她,真是没风度! 正腹诽着,可人又抽出一个纸包交给她,“这是那老道长给你开的,说是秋天喝喝,对身体有益处。” 木乔急急打开,里面包着的一副降燥滋润的药,里面还写着用药的方子,也不知真假,但仔细看那上面的字体,只见在防风、天冬、当归上略有不同,如不是熟知他字体的人,断然无法察觉。 木乔很快就明白了,这小子还要在那儿招摇撞骗,所以让她不要走漏风声,等入了冬,他自然就会回去了。 算了算了,念在他也是自己的半个合伙人,木乔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追根究底了。横竖她现在天天学规矩,累得半死,就是有些想不到,记不清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这可绝对不是她心虚,她有什么可心虚的?是不? 和肖嬷嬷多相处几日后,发现她除了上课,其他时间还是很好说话的。书雯也曾经问她家里可还有什么人,肖嬷嬷说还有一双儿女,都在乡下。 听得木乔好奇不已,以肖嬷嬷这年纪,若是她亲生的儿女,应该年纪还小,不可能割舍得下。但若不是亲生,那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儿女? “请问嬷嬷,你来了此处,儿女可舍得下么?” 肖嬷嬷微有窘意,似有些话不方便说,只随意找个话题就揭过去了。但木乔留神打听了下,肖嬷嬷除了白天教授他们规矩,晚上还要做针线活,有大人有小孩的,据说是给她的儿孙。 那就肯定不是她亲生的了,多半是继子继女吧?但既然远上京城,还想着给孩子们做针线,那感情应该不会太差。若是感情不差,又要上京来谋生,想必是家中遇到什么烦难,急需用钱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木乔微叹。却未曾留心,肖嬷嬷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学规矩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总还是日复一日的捱过去了。 云姨娘也偷摸过来瞧过两眼,看完之后,她倒难得的没有阴阳怪气,反而私下拿了些钱打赏给书雯的丫头们,让她们好生伺候着,晚上多替她揉捏揉捏解解乏。 到底是亲娘,木乔纵是有钱也羡慕不来。 只是没想到阮玉竹听说她开始学规矩之后,也很快的泡了一瓶药酒让甘婶特意送来,并带了话来,“夫人说,她不在你身边,纵是有心,也使不上力。这学规矩虽累,但却是一辈子受益的大事,就是吃些苦也是值得的。可别心生怨言,知道么?” 木乔捧着药酒,瞬间就如那风吹雨打后复苏的小花,别提有多精神了!只是霍梓文的事,还是不敢说的。 这可绝对不是不敢得罪他!木乔在心里这么给自己鼓劲,却是对干爹干娘那边颇生心虚之意。咳咳,到底是何故,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一日下学,书雯悄悄问,“我昨儿睡一觉醒了,瞧见你那边竟还亮着灯火,都这样辛苦了,你还做针线么?” 唉!木乔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知道学规矩会这么辛苦?要是早知道的话,她才不答应给沈亦儒做鞋呢! 虽然那小子说一双就行,但木乔眼前总晃着他那只敞在外头的大脚趾,躺下了也睡不着。于是只能强撑着快散了架的骨头坐起,不止给他做鞋,还得给他做袜子。 第99章 生日 日子一天冷似一天,起北风了,飘雪花了。赶在入腊月之前,木乔终于做好了给沈亦儒的鞋袜。 包了个包袱,又拿了二十两银子交给可人,“你去问问他喜欢什么颜色什么花,上回匆匆忙忙的也没空问。这回告诉我,下回再给他做,我就知道绣什么了。至于买马,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去,没法帮他挑。你把这银子给云飞,让他帮忙挑挑。我给四哥买的马才十两银子,他这足足贵了一倍,总该满意了吧?” 可人听得咯咯直笑,促狭的问,“那二回二少爷又跟您闹,您可怎么办呢?” 凉拌!木乔鼓着眼睛瞪着她,“让那小子别打着我的名头去显摆,要是再闹,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人笑着走了,原封不动的把话带给了沈亦儒。顺便还告诉他,“马已经给您挑了两三匹,您要的话,直接去那家马行,找老板选就得了。姑娘还请您路上一切当心,年后回来再给您问好。” 沈亦儒东西全部照章收下,却瘪着个嘴,脸拉得老长,小心眼里只惦记着一样,“她给哥哥做东西就可以说,给我做点东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哼!” 话虽如此,但当他回了屋,打开包袱,看见里面放着一双做得结结实实的布鞋,一双絮得厚厚的棉鞋时,还是没出息的落下泪来。 尤其底下还放了一沓袜子,两双薄的,是平日里穿的,两双厚的,是木乔狠心剪了一块霍公豪送她的好皮子做的。穿在脚上,毛绒绒的,温暖无比,纵是早晚读书,也不怕冷了。 沈亦儒偷偷抹一把眼泪,却跷着脚丫子得瑟起来。这样好东西。可是霍梓斐那小子没有的!他明儿一定要去他面前显摆显摆,就算不指名道姓,也得让那小子知道。不光他有个好姐妹,别人也有! 这些恩怨纠葛,木乔在府中自然一无所知。她做完了沈亦儒的针线。就盼着赶紧放假。她想睡觉,睡觉! 好歹,腊八节到了。 道观寺庙,富贵人家都要施粥以表善心,索家自然也不例外。早早就准备了八种米豆。提前一日就给泡上,一大清早就开始熬煮。 而这一日,也是木乔的生日。 这是木乔进索家后过的第一个生日,鉴于她进门之后的表现良好,万氏打算摆桌酒,请台小戏子给她热闹热闹。 趁着这年前的工夫。再把霍家、周家等几户交好人家的夫人小姐都请来,既是给她庆祝。也是大人们之间的人情往来,走动联络的好时机。 索光弼非常赞成。他到翰林院已经熟悉了一段时日,正是要找机会更加熟络的时候。虽说女儿过生日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木乔生得日子好,恰逢过节,何况她还是霍公亮的干女儿,有太傅大人的面子在,那一班翰林清贵们还是多半愿意卖个面子的。 至于索家几个孩子,更是一百二十个赞成!难得有机会放假,谁不愿意谁就是傻子! 于是,索二小姐的生日宴就在众望所归下,热热闹闹的召开了。 说是给她过生日,其实木乔比谁都累。 因为索光弼还得早朝,又不能不就他的时间,所以天还黑着木乔就起来梳洗。换上新衣新鞋,先去小祠堂里给祖宗牌位磕头。然后是去给索老太爷和老太太磕头,两位老人家都没起床,只在门外磕了,有丫头给了早就准备好的小红包,意思意思也就完了。 再回到上房给索光弼和万氏磕头,他们二人倒是起来了,受了她一礼。索光弼送了她一块玉珮一本女则,万氏送了她一副金灿灿的八宝缨络和一套针线。既是金玉满堂,又有教导她恪守妇道,勤于女工针线之意。 木乔谢了赏,恭送索光弼出了门。见万氏面有倦色,木乔很识趣的请她歇息,自己便去外屋候着,准备早上的请安。 万氏笑拉着她道,“自家母女,不必拘束。你也累了,就在我这边的碧纱橱里歪一歪吧,否则一会儿客人来了,可没精神。” 木乔见她是真心留自己,便也不客气,宽了外衣,在那边歇了一时,等姨娘她们来了,戴上新首饰,相互见了礼。姨娘姐妹们也各有些小礼物赠送,不过皆是字画针线,应景而已。 只有书雯是很用心的做了双绣鞋送她,“成日里总看你给别人做鞋,今日我也给你做双鞋,请妹妹不要嫌弃。” 木乔知道,这段时间学规矩不易,书雯这份礼物算得上是很用心了。诚心诚意的道了谢,又道,“今日来的客人不少,还请姐姐多帮妹妹周全着些。” 书雯一笑答允,姐妹俩心中都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只是云姨娘瞧见木乔颈间晶莹璀璨的缨络和腰间的玉珮有些妒忌,酸溜溜的道,“还是二姑娘有面子,小小年纪过个生日就能有这么大的阵势,也不知其他几位少爷姑娘下回可也能如此。” 万氏冷冷的横过去一眼,“你若是想吃醋就回房吃个够!可没人留你在这里,今儿要来不少贵客,你们说话都小心些!谁要是丢了自己的体面,就是丢了索家的体面,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云姨娘讪讪的不敢吱声了,就是其他几位姨娘也敛气屏声,貌甚恭顺。 等到天光大亮,各家客人都陆续来了。 最早到的便是阮玉竹,甘婶悄悄在木乔跟前告密,“夫人大清早的就起来了,收拾好了,一直坐在那儿等着天亮,你看这眼睛,还红着呢!” 木乔无限幸福的偎进干娘怀里,心中那一份满足无法言述。 阮玉竹却拉着身着新衣的她上下打量,很是感慨,“真是长大了!今儿是小寿星,再过几年就该是人家的小媳妇了。” 木乔脸一直红到耳根子,“干娘又打趣人家!” 因为今儿过寿,所以她穿的一件万氏新给她做的,大红牡丹刻丝袄子,下面是同色的长裙,外面还有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这是霍公豪之前给的,在一身的红里露着白色毛边,配在一起,十分暖和又体面。 因为不想太出风头,所以她头上只戴了一件凤钗,再加上璎珞和玉佩等饰物,确实是比素日清雅的装扮成熟不少,又是一身的红,难怪阮玉竹会想着她出嫁的那一日了。 见她害羞,阮玉竹却笑了,“趁现在还没人来,先打趣几句,过会子人一多,想打趣也打趣不了了。快跟干娘说说,这些时可辛苦了吧?干娘瞧着你都瘦了,都学了些什么?” 母女俩才说了几句,却是又有客到了。这回来的,是周姨娘和周菡母女。再后头,韦氏母女,晋阳王妃和女儿杨秀儿,包括好些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前后到了。 这其中,也包括了佟氏母女。她们今儿很是低调,除了贺寿之外,别的什么也不提。但木乔还是有些担心,不时就要捏捏袖中郑小虾送的那柄如意刺,并让可人紧跟自己。 等到日中,索光弼从衙门回来了,顺便也请来了大批的官员同僚。一时间,索家门前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非凡。 外面的热闹女眷看不到,但大家看得到的是万氏的忙碌。 她是家里的女主人,也相当于大总管,什么大事小情都要汇到她这儿,真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连带着木乔等一众儿女及姨娘都各有分工,忙得团团转。幸好有阮玉竹在此,既是干娘,便也算半个主人,她又生了个好儿子,极得那些贵夫人们的青睐,着实替万氏和木乔分担了不少的应酬。 京城里的大半小姐们都对霍梓文这位青年才俊倾慕不已,顺带着对木乔也异常和善,就是偶尔因为人多手杂而有些招呼不周了,也都一一带过了。 所以总体上来说,还是相处甚欢的。 只是忽地,木乔发现姚姨娘的神情有些不对,一个劲儿的往阮玉竹那边的贵夫人堆里钻,眼神闪烁,似是有话想讲又没找着机会的样子。 想想她那双儿女,木乔暗道不好。刚起身过去,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姚姨娘似是发现了她的过来,慌慌张张的开了口。 “各位夫人!”她这冷不丁的一开腔,就把众人的视线全吸引了过去。连在那头招呼客人的万氏也留意到了。心头大恨,难道这贱婢竟然要当众出丑不成?可是这时候,已经无法将她拉下去了。 姚姨娘确实是决心破釜沉舟了,她忍了许久,才有这么个机会,实在是不想错过,“几位夫人都是见多识广,明理之人,现有……” “现有一道糕点,不知哪位夫人识得。”木乔笑吟吟上前,口齿伶俐的把姚姨娘的话打断。今天是她的生日,若是让姚姨娘得逞,那她还有什么面子? 转身跟书雯低语几句,让她去厨房取出一样小巧细致,又八种颜色的精致糕点来,“此为八宝糕,乃是我们府上的秘制,姨娘方才与我打赌,看有没有人能吃得全这里面的东西,还请各位夫人小姐品评。” “是么?那给我也来一块。”忽地,身后有个淳厚温润,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 第100章 失礼 t 只用震惊二字,已经不能准确的形容出木乔此刻的心情。 京城的腊月,比江南更冷。早早的就百花凋零,草木枯黄。但用这样的景致待客,却不是大户人家的礼数。 于是万氏便命人采买了些早开的梅花兰草,摆在室内。再让府中的丫鬟婆子们拿彩纸碎缎做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绢花纸花,熏上香,挂在大株小盆的花木上,让客人一抬眼,便是姹紫嫣红,琳琅满目。 尤其今日,在晴暖的淡金色的阳光下,更加显得窗外的景致明丽鲜妍,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但还是花团锦簇喜悦着人的眼。 但是,当木乔转过头,看到身后站的那人时,却只觉得方才还艳丽夺目的景致竟是一下子都失了色,连呼吸都似忘了,哪怕耳边隐约听到人们都在喊些什么,她还是只顾抬头,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人。 他似是二十七八,又似是要更大一些。身上既有看不出年龄的俊朗面容,又有被岁月打磨出的成熟风范。 一双眼生得尤其好看,不同于霍梓文清凉冷然,澄澈淡明,他的一双眼里透着洞悉世故人心的含蓄,却能如电光般直刺人心,让人无所遁形。 一头墨发束以金冠,墨黑得不染一丝杂质的裘袍雍容华贵,内里是绣着海水云龙纹的石青色圆领长袍,腰系白玉带,足蹬鹿皮靴,浑身上下于低调简约中透出极致的奢华尊贵。 相较于木乔不加掩饰的直白,那人看着木乔的目光却镇定许多。 但唯有他身边亲近服侍之人,在注意到主子无意识的松了手中的檀香念珠,在脱手之后。幸好还有串小尾巴勾在小指之上,才免于落地出丑。 如此失态,显然可知此刻在他心中翻起的惊涛骇浪。不由心中暗暗叫苦,眼前这小丫头,到底还是个祸害。 片刻失神后,此人已经恢复常态,指着木乔向一旁笑道,“太傅,这就是你和索大人的令嫒吧?” 木乔顺着他的话转头,却赫然发现在一旁已经瞪了她半天的霍公亮。急忙伏拜。“干爹……” “还不过来拜见三殿下!”若是在家,霍公亮铁定要上前敲这傻丫头一记了。后头人早就跪下一片了,就她一个还傻乎乎的站在那儿,睁着个大眼睛瞅个没完没了。 失礼啊!幸好年纪还小,若是大上几岁。保不定有什么闲言闲语要出来了。 木乔回过味来,脸上红得似火在烧。天哪,她把规矩学到哪儿去了?在三殿下面前出丑不说。还在干爹干娘面前失了态,回头一定要挨骂了!也不知要抄多少经文,她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却将对初见三殿下的震惊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三殿下杨烜毫不在意的呵呵一笑。“小妮子很是有趣,今儿还是她的好日子。太傅回头也别为难了她。来人,把礼物奉上。” 内侍捧了个锦盒过来,当着人面打开,里面是一整块羊脂白玉雕成的莲年有余的项链,不仅意头好,且甜美可爱,恰恰符合木乔现在的年纪。 但杨烜却似颇不满意,有些拿不出手的意味,“原不知你生得如此,这链子你先拿着玩罢。回头再补一份贺礼给你。” 您太客气了!但这样的话木乔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过了最初的那阵震惊,她就开始用脑子想问题了。 她虽然不懂朝政,但平常耳濡目染。也知道要跟这些皇室殿下保持一定距离。万一不小心惹来别人的妒忌敌视,那才叫冤咧! 可索光弼只觉面上有光。仅是客套一番,并未十分推辞,还是霍公亮明白事理,“她一个小孩儿家,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有这玉链已经足矣,殿下不必客气。” 可这位三殿下却偏偏执意如此,“太傅也说了,她不过一个小孩儿家,我就算是送些礼物,也不过是穿的戴的,无伤大雅。八弟,十一弟,你们的礼物呢?也快拿出来吧!” 这位爷可真大方,不仅自己送礼,还撺掇着别人送礼。木乔偷偷瞟了干爹一眼,这是要贿赂您的吧?这肯定是要贿赂您的!回头我就给您送回去,可不能算在我账上。 那两位殿下应是和三殿下关系颇好,一听他这口气,八殿下杨炯就说,刚从学里出来,要送给木乔的礼物还放在府里,没拿出来,就先送她一对琉璃碗玩玩。 至于十一殿下杨煜,年纪似乎也只比木乔大不了两岁,很是活泼,笑笑道,“也不知索小姐喜不喜欢弹琴,我近日刚得了一张好琴,你要喜欢我就拿来送你吧。” 木乔还没来及答话,就听杨烜唇边勾起一抹浮光掠影般的笑意,极浅,但很是醉人,“她可不会弹琴,只喜写字和茶道。这两样你都不大留意,不如换了父皇赏你的那把白木镶银香软弓来,她这年纪和臂力,正好合用。” 十一殿下有些心疼,冲杨烜扮了个鬼脸,“好吧,既然三皇兄都说了,那我就送她。不过回头,你可得再给我弄副合用的弓箭。不必那么好,别让我出丑就行。” “这个没问题。”杨烜的笑容一直没离开过。 但木乔很想表示有问题。又是弓箭又是马的,这是让她上阵打仗么?她可没有做花木兰的兴致。但显然,她的意见是不能左右这结局的。 三殿下和人将礼物谈定,终于记起正事来了,“你不是说有八宝糕么?可是你亲手做的?拿来给我们尝尝。” 万氏这才如梦初醒,准备了几碟糕点,放在漆盘里,亲自送到木乔手边,“快,递上去!” 傻子都看出来,这位千岁很待见木乔,让她去讨好,绝对没错。 可怜的木乔,只能跪捧着糕点,送到他们面前。这也到检验这段时间学习成果的时候了,木乔牢记着肖嬷嬷说的规矩,毕恭毕敬。 不得不说,这些殿下尝遍百味,一个个口舌极刁,基本上都能猜出当中的大半原料,只是其中夹了一味粗粮红薯,他们没吃出来。 霍公亮笑着解释,“这可是青黄不接之时,老百姓的活命之物。” 又顺便从粗粮扯到国计民生,充分发挥太傅的职责,听得几位殿下肃然起敬。又点到为止,将几位殿下扯着要走。霍老爷还是很精明的,老盯着他闺女,可别盯出事来! 姚姨娘一看不好,她还有话没说呢。难得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她要告万氏的状!把一双儿女的抚养权夺回来。 索光弼只有书杰一个亲生儿子,将来索家的家业肯定是要着落到自己儿子身上的。现在两个孩子跟她都没那么亲了,若是给万氏彻底收伏,哪里还有她站脚的地方? 她好不容易才等着这个机会,也让父兄打听得明白,虽说嫡母管教庶子女无可厚非,但若是嫡母过于严苛,姨娘也不是完全没机会的。 那个谁谁谁家的不就是生了儿子的妾室作主?正室只知吃斋念佛,供着她就完了,只要把儿子抓牢了,好处少不了! 姚姨娘是小商户出身,在索家这几年,因接连生了两个孩子,万氏也没怎么难为她,甚本上没怎么让她经历过后宅斗争的腥风血雨。 于是姚姨娘脑子一热,她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讨回公道。 “殿……殿下。”她满怀信心,却只敢怯怯的低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中还是让人清晰可闻。 索光弼眉头一皱,冰冷的目光随即扫来。这个婢妾太不懂事了,也不看看今儿这是什么场合,她胡乱说什么话? 万氏却已经不象方才那样措手无策,在姚姨娘第二次开口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此时严厉却压低了声音斥责,“我都说了此事不行!你怎的还如此的不懂事?硬是要当着这些贵客的面胡言乱语?快回去!”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姚姨娘心中一急,更想辩解了。 但万氏已经着人上前,“今儿是二姑娘的好日子,我不与你一般计较,来人,把姚姨娘请回房间去!” 旁边的婆子早候在那儿了,两人一夹,便把姚姨娘脚不沾地的往回拖去。转过身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就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身为家主,索光弼必须问一声,也是给众人有个交待。 万氏颇为无奈的笑笑,“是妾身失职,没把她管教好。姚姨娘今儿一早瞧见二姑娘打扮得这么标致,就动了心,跟我说,想将她说给娘家侄子为妻,这怎么可能嘛!被我斥责了一顿,话重了些,她心生怨忿,就这么失礼了。妾身也是看在她为老爷生育了一双儿女的份上……” “不必说了!”索光弼很是恼火,不管万氏的理由是真是假,姚姨娘当着这许多人闹出这样的笑话来,索家就已经容不得她了。 “不懂事也该有个分寸,回头让她父兄来,接她回去!” 这话说得已经算是很客气了,木乔心里明白,姚姨娘是被休了。或者说,作为一个妾室,连休也谈不上,她被抛弃了。 三殿下杨烜一双洞悉人心的电眼慢慢转过来,在木乔身上稍做停留,又落回索光弼身上,“二小姐姿容殊丽,她的婚事自不该草率为之。” “最好等过了及笈之年再议,方为福气。”蓦地,有人大言不惭的插进话来。 (谢谢亲们的粉红,还有蜜桃宝儿和小情的打赏哟。≧◇≦) 第101章 福气 t 索家今日因为二姑娘的一场生日宴,可真正是蓬荜生辉了。不仅有几位殿下来捧场,还有世外高人来添光。 只是世外高人身边偏还带着一个小道士,面貌是生得不错,只是霍氏夫妻和木乔怎么看怎么扎眼。因那不是旁人,却是霍老三! 一身雪白道袍,显然是新做,光鲜华丽,头上高高挽着根古拙质朴的木簪,颇有几分出尘脱俗之意。他人本就生得俊秀清逸,如此看来,更加飘飘欲仙,不染凡尘,不知看得多少千金小姐眼珠子都快要跌落一地。 三殿下杨烜等人已经迎了上去,客客气气的打招呼,“真人今日怎么有空,也踏足红尘了?” 真人道号玉衡,五旬开外的年纪。掌一教之主,精研道教义理,有陛下亲封的尊号,享御赐供奉。在京城的皇家别苑内有自己的道观,时常在宫中走动,有时众人拿捏不定天子心情,找他打听打听,基本就能摸着底了。可也因此,就更难巴结上了。 谁也不知道,霍梓文怎么跟他混到一块儿去了。还打扮成道士模样,装得人模人样的。 玉衡呵呵一笑,把身边的霍梓文先推了出来,“今儿是老道这小师弟请我来给他妹子相相面,祈个福的。丫头,过来!” 木乔见他冲自己招手,赶紧乖巧的赶上前去,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霍梓文身上瞄了又瞄,这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 但其他人明显是倒吸了口冷气,玉衡的身份何等尊贵?原本以为以霍梓文的年纪,最多给他做个徒子徒孙就算是行大运了。可玉衡居然管他叫小师弟!那这位霍大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霍梓文鼻孔冲天,对木乔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先过去给父母磕头行礼。小心眼!木乔怏怏的将目光缩了回去。 此处人多,霍公亮夫妇也不好盘问,只是盯着这儿子,那心神跟木乔一样,恨不得把他外头那层皮给扒了,里外瞧个通透。 玉衡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木乔一回,那审视的目光看得她心里直发毛,这老道不会看出她是冤魂附体。将她给收了吧? 事实证明,玉衡还是肉眼凡胎,看不出木乔本来面目。不仅没收她,反而塞了个黄纸折成的鬼画符说是平安符送给她,又指着她对众人笑道。“这丫头幼年孤苦,日后却必是个有大福气的。只是及笈前福气太盛,只宜留在家中。不宜谈婚论嫁,否则,恐会折了旁人福寿。” 噗!这到底是在夸她呢,还是在损她呢?福气太过会连累人。这岂不就是煞星?如此一来,还有谁敢谈及她的亲事?就算是等到十五岁。万一别人觉得自家福气不够,也不敢来提亲,那她岂不就只能做老孤女? 木乔直愣愣的瞧着霍梓文,心中欲哭无泪。哥呀,她是不想谈及婚嫁,但也不要用这样的理由好不好?太损了,简直是釜底抽薪,一击致命啊! 霍梓文老神在在的目光高远疏离,根本不往木乔这等下处扫过。 也许他心里现在正憋着笑吧?木乔心头哭过,怒火又起。死小子。信不信我把你装神弄鬼的那一套给戳出去?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炽热怒意,霍梓文终于勉为其难的扫过来凉凉一瞥。 这是威胁,他这是裸的威胁!目光刚一对上。木乔就气得垂下眼帘,坚决不承认是怕了这位。不敢与他对视。 玉衡刚点评完了木乔,似是要印证他的话所言不虚一般,一贯低调守礼的苏姨娘忽地又迷惘又喜悦的抬眼,悄悄走到索光弼的身后,红着脸低声跟他说了几句。 “真的?”索光弼是真的惊喜了,姚姨娘之前带来的不悦一扫而空!很是高兴的叫来万氏吩咐,“快去请个大夫来,给婉碧(苏姨娘)好好瞧瞧。” 万氏心中还有些猜疑,但木乔已经明白究里了。 上回她让可人去道观里打听过,苏姨娘根本不是看的胃病,她看的是不孕不育! 据霍梓文所说,苏姨娘并不是怀不上,而是年轻的时候掉过一胎,伤了元气所致。而后的大夫一味注重保养,却没有注意因势利导,将她体内原本的淤寒化去,反伤了苏姨娘脾胃。他现在下猛药先替她除淤去寒,再加以保养,这苏姨娘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未必没有机会。 现在看来,多半是苏姨娘有了好消息,所以借自己的福气一事,堂而皇之说了出来。日后万氏问起,她也可以推在自己带来的福气身上,好似无心插柳一般,让万氏不至于妒忌。 而这些索家的小家务事玉衡没有理会,他亲自上前给霍公亮夫妇作了一揖,笑容满面唱了个喏,“无量天尊!恭喜霍大人,恭喜霍夫人。小师弟得蒙我师叔点化,已收为入室弟子,并算出他与我道家有三年缘份。因师叔行踪飘忽不定,于是委托贫道代为照管,令其在我观中清心修炼,不知霍大人与霍夫人意下如何?” 呃?木乔怔了,那小子要当三年道士?恐怕不可能是要潜心修行吧,更多可能是方便出去招摇撞骗吧? 难道空谷老道是这位玉衡的师叔?否则霍梓文怎么勾搭上他的? 霍公亮和阮玉竹面面相觑,再看儿子一眼,霍公亮心思微动,很快拿定了主意,从善如流的道,“如此,就先行谢过真人教化之恩了。” 不管霍梓文这小子是怎么攀上玉衡这棵大树的,但在目前的情形下,这样的攀附对他来说,极为有利。 不仅可以避开众多达官贵人的求亲之意,更可以避开科举考试,不卷入朝政纷争。 就算是去了那道观之中,但毕竟还是在京城,相见自然容易。霍梓文又不是真正出家。只是在那里避上三年的风头。三年之后,还是自家儿子,所以综合以上等等,霍公亮应允了。 玉衡很是高兴,又谢过霍公亮,推说他是世外之人,不便在红尘久留,要回观中去了。 这话谁信谁是傻子!这老道士成天在宫里吃御菜饮御酒,根本就是荤腥不忌。 三位殿下还没挽留,索光弼就很识趣的急忙表示要重新整治一桌酒菜。请他入席,并命万氏速去取出家中珍藏了十多年的佳酿,盛情挽留,“那些酒还是当年我应试中举之时,族长送的。从敦煌一路带到京城。深埋在桂花树下,都十多年了。今日难得贵客盈门,不如请真人与几位殿下品评一番。如何?” 好吧!玉衡不知是被他的诚心打动,还是被那几坛酒诱惑,总之他是留下了。 不过十一殿下杨煜去前厅的时候,不忘回头跟木乔悄悄交待了句。“回头你送几个红薯到我府上来,我也尝尝是什么味儿。” 他合着还吃出新鲜调调来了?木乔暗自在心中翻个白眼。却赶紧告诉了万氏一声。 万氏一听,这还了得?迅速让人又蒸又烤,百般花样做熟了几只红薯,又跟精挑细选的一大麻布袋生红薯一起,派人送出门去。 酒席上,请回来的大夫终于证实了苏姨娘的身孕。索光弼一激动,就喝高了。逢人就夸玉衡所言不虚,这都是二姑娘带来的福气。 年纪这么大的姨娘都能铁树开花,这不是福星高照又能做何解? 木乔在接受众人羡慕眼光的同时,还得接受她们目光里的淡淡同情。多可惜。这么有福气的姑娘只能留在自家消受,要是到了别家,会折福的咧!等到十五岁。只怕可供她选择的男孩子也不多了吧? 不过她们觉得更可惜的还是霍梓文,怎么这么好的一个男孩子跑去出家了呢?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有些夫人已经开始盘算家中有什么年岁小一点的女孩儿,过几年还能结亲。 木乔不小心听到几句,心里大是鄙夷。到那时,霍梓文得多大了?还娶人家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这不分明老牛吃嫩草么?丢不丢人的! 显然,一无所知的霍梓文并不觉得丢人。很优哉优哉的在索家用过了生日宴,连礼物也不曾给木乔送一份,就要回家了。 且喜,木乔可以和他一同回去。 阮玉竹跟万氏早打了招呼,索家的寿宴是中午,霍家也小小的准备了一下,正好霍梓文也回来了,就接木乔晚上回去一家团圆。 这是人之常情,况且今日木乔挺争气,化解了姚姨娘的闹事不说,还吸引不少贵人前来送礼,万氏通情达理的把他们一家送出门去。 等关门来,她干的头一件事就是让人去通知姚姨娘父兄,来府上领人。既然她不想好好过日子了,那就索性成全了她!万氏还拔去一颗眼中钉。 再一件事,就是让丫鬟们立即去查,“苏姨娘究竟是怎么怀上身孕的?” 这件事,可比什么都来得要紧。如果连苏姨娘都可以成功怀孕,那万氏就不信自己不可以! 要说木乔做了索家姑娘,要旺也应该旺自己这个嫡母才对,怎么先旺到姨娘那儿去了? 这个问题太复杂,可惜木乔不能告诉她,与自己其实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佟府。 佟正恩端着茶杯,半天没饮下一口去,“你们是说,连三殿下也对那丫头格外关心?” 佟氏母女忙不迭的点头,“实在是没见三殿下对人那样好过。” 佟正恩把茶杯搁下,让母亲妹子出去,独自在心中疑惑:那丫头,难道竟入了三殿下的眼? 唔,这年龄差距是有点大了,但也并非没有可能,对么? 第102章 得罪 t 霍家给木乔准备的生辰宴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不过是做几个平素爱吃的小菜,重在一家人团团围坐祝福的温馨气氛。 只有寿星的面前,摆着一碗独根面条揉搓成的寿面,是阮玉竹亲手擀的,然后用一整只老母鸡熬出来的汤水,撇去那一层厚厚的黄油,又加了她爱吃的香菇丝冬笋丝等配菜,在面条上下各卧着一只鸡蛋,暖暖的吃在胃里,暖在心头。 但很明显,今天的木乔没多少心思放在面条上,嘴里叼着那根面条慢慢的往嘴里吸溜着,一双琥珀色的琉璃眼却不住的悄悄往一旁打量。 冬天的晚上很冷,但垂着厚厚门帘,烧着几只大火盆的饭厅里的气氛却比外头更冷。原因无他,都是那个一身白的小道士带来了。 或许他真的学了点道家仙术呢?木乔不无恶劣的想着,否则怎么会让人冰冻三尺,遍体生寒? 咳咳!到底是霍梓斐那小子沉不住气,一口汤水呛到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瞬间破坏了这份勉强维持着的平静。 霍公亮脸色一沉,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没个吃相!” 霍梓斐迅速拿袖子捂嘴,把脸憋得通红。 甘婶小心的扫了老爷脸色一眼,伺机把霍梓斐往外一推,假意教训,“还不快到外头去,咳完了再进来?” 霍梓斐顿时捂嘴鼠窜,逃离了气氛凝重的饭厅。木乔哀怨的看着霍梓斐远去的背影,心中羡慕之极。 对面的白衣小道慢条斯理的将筷子和空碗放下,“我吃完了。爹、娘,你们慢用。” 见他起身想走。霍公亮的脸拉得更长,屋子里的温度如跳水般接连降了好几度。 霍老爷正想发作,但霍梓文却说了一句,“爹,今儿是妹妹的生日,好歹等大家吃完饭再说吧。” 霍公亮哽了几哽,到底没吱声了。 霍梓文出了门,霍梓斐这才贴着墙根又摸了回来。少了那道白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子就上来了不少。木乔松了口气,再咀嚼着嘴里的面条都觉得有滋味了许多。不怀好意的暗自挑眉。等干爹吃饱了再动家法,嘿嘿,看那小子还怎么装! 霍梓文没装,回房换了身素日在家的打扮,然后双手高举着霍家的家法。自觉的跪在客厅,等候父母的审问了。 木乔眼见甘叔甘婶,包括霍梓斐都没有离开。她也乐得跟在一旁,看老子教训儿子的戏码上演。但手边,却习惯性拿出茶具开始泡茶。 阮玉竹先开了腔,“阿三。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好端端的一个儿子。怎么给人拐去成了道士?虽说霍公亮当着众人的面前是应允了,但这毕竟是件大事,怎么儿子一声不响的就瞒着父母做下了? 霍梓文老实交待,“爹、娘,你们还记得空谷道长么?他是玉衡道长的师兄,是他引荐孩儿识得玉衡道长的。” 这样的缘由连木乔都猜得出来,霍公亮当然不满意,“这样的话你拿着对人说去!就算空谷道长是玉衡道长的师兄,但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怎么会突然把你引荐了去?我要知道的是。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问得好!木乔暗自点头,霍梓文打小就是个行事极有主见的人。她都不相信霍梓文仅仅是为了避一时风头才跑去出的家,霍公亮就更加不能相信了。 “爹。这件事,请恕孩儿不能说。但请您相信,孩儿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霍梓文态度很好,但就是不肯吐露实情。 霍公亮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转而看着夫人找同盟,“你看看咱们养的好儿子,现在翅膀硬了,连句实话也不愿意跟咱们讲了!” 阮玉竹紧锁眉头,当然要帮腔,“阿三,娘知道你不是个没分寸的孩子,可你就真的忍心让咱们替你日夜操心?” “娘,您既信儿子做事有分寸,又何必替儿子白操心?请您和爹爹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情。” 他狡猾的把皮球又踢了回去。木乔撇了撇嘴,心想你在外头招摇撞骗难道不是有辱门楣?不过他行医济世似乎也勉强算得上是做善事了。可人去打听过,他的收费真的很低廉了,木乔有点纠结,不知该不该揭他这个短。 忽地,她听到干爹提起自己的名字。 “ 重华第25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你为什么要让玉衡道长那样说你妹子?此言一出,往后让她怎么找人家?” 正是正是!木乔竖起耳朵,听这小子安的什么心思。 霍梓文一本正经,“这话真不是孩儿说的,是道长自己说的。孩儿也很诧异,为什么他老人家会这么说。孩儿……” “算了算了!”霍公亮根本不信,连连摆手,打断了他的一番狡辩,“这些谎话你留着哄你自己吧!你爹老了,管不了你了。你愿意做道士就做道士,愿意当和尚就当和尚。只是一条,你不许再祸害你弟妹了!尤其不许掺和宫里的事情!知道么?” 他说到这里,神色严厉,全不似平素开玩笑的模样。 霍梓文一脸诚恳的做出保证,“请爹爹放心,儿子是兄长,怎么会做出祸害弟妹之事?我去出家也是为了避开朝政事务,怎么可能反倒贴上去?在这里还要提醒爹爹一句,眼下这太傅的职位虽虚,却难得的可以明哲保身,还请爹爹一切小心。” 霍公亮给气得差点乐了,明明是自己教训他,怎么反成了儿子规劝自己? 正恼火间,旁边端上碗茶来,木乔笑得很是殷勤小意,“干爹。喝口茶润润嗓子吧。您也别老顾着三哥,女儿有件事,还想请教您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今天的小寿星?霍公亮十分怒气立时给减去五分,接了茶,抿了一口,是恰到好处的温热与香气,顿时心中火气又下去三分,“说吧,什么事?” 木乔撅了嘴。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还不是您?今儿把那几位殿下带去了,害女儿出了丑不说,还收了那么些礼,回头该怎么还呢?要不。我都送回家里来,您和干娘看着办吧。” 噗哧!霍公亮忍俊不禁,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指着木乔笑骂,“你这丫头,还有脸提?见到三殿下,规矩也忘了。礼仪也忘了,干爹站旁边给你打多少眼色。你愣是傻不楞登的站在那儿不知道动一下。真是丢脸之极!” 木乔红了脸,却小声嘟囔着,“谁叫女儿自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呢?不过那几位殿下不也没吃过红薯?十一殿下走的时候,还特意管我要呢!这就是干爹平日所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了。对不对?” 她故意把成语说错了,博得霍公亮笑意更浓。不过有她在这插科打浑,家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阮玉竹冲旁边一使眼色,甘婶急忙上前把还跪着的霍梓文拉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家法,掸掸他身上的灰,故意当着霍公亮的面打听。“这以后去了道观,还能时常回来不?” “当然可以。”霍梓文答得很显孝心。“我就是不想让爹娘为难,又想时时尽孝于双亲膝下,才想出这个法子来。”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爹娘都能听得清楚。 霍梓斐也适时凑上来逗趣,“哥,你那要去了道观,是不是就不能吃鱼吃肉了啊?天天白菜豆腐的,多没意思!” 嘁!还替他操心?霍公亮忍不住刺了一句,“他那个道观吃得可比咱家好多了,都是御厨在打理,人家可比你有口福!” “是不是呀?”霍梓斐假意吸溜一把口水,“哥,那什么时候你也带我进去开开荦。免得你弟弟到时跟某人一样没见过世面,丢了脸还不知道呢!” “干爹你看!”木乔豁出去一把老脸,跺着脚扭着小腰撒娇,“四哥笑话人家!” 霍公亮哈哈大笑,哪里还记得起要惩罚她的事情?唯觉一双小儿女乖顺可爱,天真烂漫,总算是解去那个不听话的大儿子带来的烦恼了。 使出浑身解数,把戏演成这样,才讨得干爹干娘欢心,木乔站在霍梓文门外时想,那小子多少会领点情吧。 可没曾想,人家依旧一副大爷嘴脸,鼻孔朝天,“何事?” 这是有求于人,一定要夹紧尾巴。木乔暗暗吸了口气,做小媳妇状,赔笑着问,“三哥,你既然留在京城了,那我那里……以后就多麻烦你了。” 嗤!霍梓文冷冷的笑,“你还用得着我吗?不去找你的沈公子了?” 这……这是哪跟哪嘛!木乔很无语,霍老三究竟是抽的哪门子风?犯得着跟一个小屁孩吃醋么?难道是生气她那天撞破了他的装神弄鬼? 木乔越想越有可能,把姿态放得更低,很是狗腿,“三哥放心,那天的事我绝对不会跟人说的。就是往后……” 她说不下去了,霍梓文的眼神就象两把寒光闪闪的刀子一般,在她皮上蹭来蹭去。 “听说你给他做了两双鞋?还用貂皮剪了给他做袜子?你倒是真大方啊!” 木乔怔了怔,“你怎么知道?”不是告诉那小子别显摆的么? 霍梓文脸一沉,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整个国子监谁不知道?那小子逢人就说,他有个多好的姐姐,替他做了多么贴心的东西,只是那个姐姐死活不肯透露姓名。我不过随口问问,居然还真的是你!” 他!原来他是在诈自己!不小心暴露的木乔只得在心底无奈叹气,眨眼卖乖,“要不,我给你也做两双?” “不必!”霍梓文冷着脸将她请出房门。木乔知道,自己又得罪这小子了。 第103章 城阳 t 唉! 当木乔再一次叹气的时候,可人忍无可忍的转过身来,“姑娘,我求你了,你别再叹气了。这叹得我全身软绵绵的,比中了十香软骨散还难受!到底是有什么人,什么事不好解决的,你告诉我,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替你摆平!” 呃……这个人既不能上刀山,也不能下油锅,得讨好才行。可木乔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好多天了,却始终没个头绪。 张口求教,“可人,你说,如果要讨一个人的欢心怎么办?” “那容易啊!吃喝玩乐,他喜欢 什么就送什么呗!” 他喜欢 作怪!木乔绞尽脑汁想了想,还真不知道霍梓文究竟喜欢 什么,“那要是不知道他喜欢 什么呢?” 一时可人也难住了,初见挑开门帘时正好听到,进来笑道,“如果不能投其所好,就送人人都用得上东西。比如胭脂珠宝,是每个女人都喜欢 的。金银美女,是男人都喜欢 的。” 木乔脑子里迅速浮现出一副霍梓文面前堆放着金银珠宝,然后左拥右抱着两位如花美眷的样子…… 一阵恶寒。她要是真敢送去,霍老三不把她打得狗血淋头,干爹干娘也会把她逐出家门,从此再不相见。 初见笑盈盈的岔开话题,“方才我在院子外头遇见云姨娘了,你们猜她跟我说什么?她问姑娘打算将八殿下送来的那颗红宝石怎么镶,要是镶得有多余的不如给夫人做个戒指耳环什么的,还体现姑娘的孝心。依我看,她八成是自己想要。扯着幌子来占便宜呢!” “理她作甚?”可人一脸鄙夷,却道,“上回三殿下还说要补份礼物来的,怎么等了这么些天也没见?会不会是贵人事多,给忘了吧?” “不可能吧?”初见有些不信,“再忙也不至于忘了这事,兴许等两天就送来了。” 木乔却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致,“我倒巴望他忘了更好。否则,收的东西越多,惦记的人就更多了!” 她这话不假。腊八当天,展云飞和柳起轩也先后打发人送了礼来。展云飞倒还罢了,柳老七居然一直记得她的生日,还巴巴的嘱咐他家在京城的铺子掌柜,礼物虽小。就这份心意却很让人动容了。 而十一殿下也把那张白香木的软胎弓送来,十分精致。连索光弼都爱不释手,连连称赞这种弓是极好的骑射训练入门之选。 要不是这是三殿下指定送给木乔的礼物。怕日后对起景来不好应付,他几乎都要张口,要木乔这个做姐姐的送给他儿子书杰了。 而八殿下送的一块鸽血红的宝石也是漂亮之极,这是一块开采出来整石。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若是做成首饰。定是极漂亮的。 连万氏都见猎心喜,隐隐向她流露出为了她的生日,自己是如何辛苦,家里花了多少钱之意。木乔知道,她这就是眼红自己得了几样厚礼,变着法儿的想要点好处。 那日回家小住,干娘曾经告诫过她,既然已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既不可过分随和,任人拿捏。也不可过分苛刻,泾渭分明。须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时候,人与人交往之间。还真得拿捏好相互利与惠之间的度。 但若是真的要雨露均沾,索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还真得想好怎么做才行。 初见偷眼瞧着木乔眼中捉摸不定的琉璃光华,心中有些羡慕,也有些不解。 那日玉衡道长的话还言犹在耳,他口中所谓的大福气,究竟是何意?木乔的福气究竟能大到什么地步? 木乔也许还不知道,那日玉衡道长的话传开之后,已经引起很多有心人的揣测了。 唉!木乔再度叹了口气,却不是因为苦恼于要如何讨好霍梓文,而是上课的时间又到了。肖嬷嬷不打算回家去过年,所以她们的课得一直上到小年夜那天才能叫停。 “二姑娘,二姑娘!”忽地,一个小丫鬟兴冲冲的提着裙子跑来报信,“有人给您送来好多东西,夫人请您收拾收拾,赶紧过去!” 让她收拾,就是有客到了。木乔忙让初见拿了见客的大衣裳出来,又把头发重新抿了抿,添了两样略华丽些的首饰,这才随那小丫头去到上房。 路上遇到正准备去上课的书雯,很大方的邀她一同前去,但书雯羡慕的看看她的衣饰,坚决的摇了摇头。 连这样单纯的小姑娘都开始用这种微含酸意的目光看她了,木乔心中暗叹,看来适当分点好处给旁人,是势在必行了。 还没进上房,就听见里面的说笑声,书静和书杰的奶妈子都在外头站着,想来他两个都在。 木乔想打听打听来的是谁,可旁边没一人搭理,幸好玉珮很机灵的出来相迎,“是城阳郡主!” 城阳郡主?木乔瞬间胸口一紧,心中竟是又悲又愤又恼又恨,不能自己。就是为了攀附上这个女人,佟正恩才杀妻灭女,害了她一家四口的性命。就算她不是元凶,却对她家来说,也是个十足的祸根。 略整肃下心情,木乔深吸了一口气,才随玉珮进入房间。 转过屏风,小丫头替她打起门帘,一股暖风和着熏香与脂粉浓香扑面而来,蒸得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这位就是二姑娘吧?果然生得俊俏,怪不得三皇兄喜欢 !”爽朗的笑声清脆如玉珠,又急又快的落下,煞是好听。却含着一股天生的冷意,拉远了与人的距离。 木乔收敛心神,定睛望去。面前的女子,生得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原本见过的晋阳郡主与晋阳王妃,姿色皆是平平,并无特别出众之处。可眼下这位城阳郡主杨婉真却生得艳丽之极,色若春花,目若秋水,即便是身着厚重的冬装,也掩盖不了她丰满有致的身体。 整个人就好比一朵开到极致的花,让人忍不住要亲昵,但偏偏在眉宇间又多了一份英姿飒爽的清冷贵气,就好比带刺的玫瑰,又红又艳,又冷又香,却偏生扎手得紧。 即使木乔很不想承认,但她也必须承认,这位郡主的姿色确实是比从前的自己美丽太多。再加上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无怪乎佟正恩会为了她铤而走险,干下那样丧尽天良之事。 只是这位郡主看起来并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又怎么佟正恩拿捏住了呢? 木乔上前行礼,杨婉真让她抬起头来,又细细的打量了一回,忽地一笑,“会骑马么?” 木乔不愿示弱,“不曾学过。” 这个答案令得万氏很满意,在一旁赔笑道,“我们府中人多,房舍窄小,原先老爷倒是想建个跑马场来的,可是实在是地方不够,只得作罢,并深以为憾事。还常常说,若是在敦煌,索氏的子孙不会骑马,那可是让人笑话的。” 杨婉真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悠悠的道,“若说会骑马的女子,除了我们皇族中的几位,还当真就是索家的女儿了。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她忽地又是一笑,打断了自己的追思,招手把一位二十上下的年轻少妇叫上前来,“现在全京城,只怕也就我的府上还有几位会骑马的女子。三殿下送了二小姐一匹马,怕你不会,特意管我要个仆妇来做教习嬷嬷。我就借花献佛,带着他的礼一起给你送来了。她叫阿岚,是我身边下人中马术最好的一个,现也一并送给二小姐吧。” 万氏急忙推辞,“这怎么消受不起了?” 杨婉真很是傲气,“说赏就是赏了,莫非索夫人还瞧不起?” “那怎么敢?不过是瞧见这位大姐似是已经婚配,怕她与家人子女分别,有些不忍。” 杨婉真嗤笑,“索夫人真是好心,跟个下人还讲这么多规矩。你放心,阿岚跟随我多年,若是让她夫离子散的,我也不肯。她男人早就死了,也没留下儿女,从今往后到了府上,还请夫人费心再替她择门好亲事吧。阿岚,还不快过来见过新主子?” 阿岚眼圈顿时就红了,但忍着泪过来拜见了万氏和木乔,垂首立在一旁,貌极恭顺。万氏又客气几句,杨婉真转身让人取阿岚的卖身契来,但那管事婆子却明显的眼神闪烁,支吾着说是卖身契忘了带。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杨婉真声色俱厉的将她痛骂几句,转而起身告辞,说回头会派人将阿岚的卖身契送来。 不说万氏了,连木乔也觉心中奇怪,既是特意上门来送人,怎会连卖身契也不拿? 杨婉真走了,万氏才指给木乔看礼物,一套全新的马上鞍具,还有春夏秋冬四季八套骑马装。 “那匹马已经给你拉到后院了,三殿下还送了个马伕给你,这是他的卖身契,你收好。你身边的人手原也没置齐,我是怕买的不知根底,本想慢慢挑了好的往你身边拨,既然阿岚来了,她又是伺候过郡主的,自然更懂分寸,以后便跟在你身边吧。” 木乔刚道了谢,旁边小书杰仰起圆圆的小脑袋,童言无忌的问,“二姐姐,怎么你能得这么多好东西?能分点给我的吗?” 连这么点大的小屁孩都知道妒忌了,木乔再也无法装傻,俯下身笑道,“二姐姐自然有好东西给你!” 第104章 骗人t 关于治理国家,霍公亮曾经念叨过两句圣人名言,不患寡而患不均。 木乔窃以为,将此语放在送礼上,也是同理。 既要让索家上下都满意,也要让自己不遭受太大的损失。尤为重要的是,不能在开了这个口子之后,让人觉得她是软弱可欺,总惦记着她身上那点子东西,弄个没完没了。这该怎么办? 木乔好脾气的望着睁大圆眼问她要礼物的书杰,“二姐姐可以送一份礼物给书杰,但书杰你可知道,二姐姐是为什么才得这么多礼物吗?” 书杰有点不好意思,拿张得开开的小巴掌捂着遗传自生母的乌溜大眼,笑得半是天真半是狡黠,“因为二姐姐过生日!” “书杰真聪明!”木乔笑着夸奖了一句,却对着万氏敛祍拜下,“母亲,女儿蒙您和父亲一番教养之恩,不说回报,还连累得你们为了操持女儿的生日费神费力。现在又仰仗您和父亲的荫泽,平白得这么多礼物,女儿真是受之有愧。” 略顿了一顿,见万氏眼中眸光微闪,显是意动,木乔很是大方的表了态,“现愿将礼物全数交出,由您和父亲发落。” “这可万万不行!”万氏听着心花怒放,但面上却做出十分不愿的姿态,“你小孩儿家在外头飘零多年,难得认祖归宗,咱们做父母的也是头一回给你做生日,一些小礼物也是你该得的。怎么还要交给我们?这说出去,可不要人笑掉大牙?” 原来您也明白这个道理呀!那怎么还这么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想占便宜?说真的,木乔心中是有些不屑的。 这个生日原本就是他们夫妇想与朝臣贵妇联络感情 而折腾出来,不过是籍由木乔这个名头扯个幌子而已。之前收到一些小礼物时,他们不吭声,等人家送几件贵重的,他们就来眼红了,有这么当父母的么? 相形之下,干爹干娘的胸襟就比他们磊落光明得多。首先不会借着木乔的生日来大操大办,其次木乔得了好东西。他们只会想着这样的礼物能不能收,收了会有些什么影响。日后若是还礼该怎么办,压根儿就不会生出把她的东西据为己有的念头。 所以,木乔真的会把自己得的贵重礼物送给他们吗?除非她脑子被驴踢了! 所以,当万氏稍加推辞时,木乔立即就接过话来,一副老实孩子的焦急模样,“那可怎么办呢?既然父亲母亲不肯要,女儿只好把它们变卖。换作银钱贴补家用。可好?” 这就更不行了!要是索家要依靠女儿变卖生日礼物来敛财,那索光弼官儿都不用做了,立时就会有御史上书弹赅。 万氏忙忙道。“你这孩子可千万别胡来!你若是有心……” 她正想把那块觊觎已久的红宝石要来,却不料木乔抢着笑道,“既然父母不把我这些小孩儿家的东西放在眼里,那女儿只好替父母多尽些孝心了。” 她特意咬重了“小孩儿家的东西”这话,听得万氏大为尴尬。那日三殿下来的时候也说,不管送多贵重的,也不过是些小孩儿的玩意。她若是当真张口要了,那岂不是跟个小孩儿家抢东西? 只听木乔声音清脆,犹带几分童稚的无邪笑颜,“女儿听闻玉衡道长是位道行高深的真人,幸而三哥现正跟着他老人家修行,父母既不肯收女儿的东西,女儿为了聊表孝心,只好去求三哥行个方便,去那儿斋戒几日,抄写几本经书,替祖父母,父母和阖家老小都求一个平安顺遂。如此可好?” 她展眼看向一旁的书静和书杰,“若是弟妹和大姐也愿意一同前去,那就更好了。” 万氏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真是憋屈死了! 这丫头好狡猾的心思!她要去观里打醮祈福,这样孝顺的好名声得了是她自己的。但实质上呢?仍是掩盖不了这丫头一毛不拔的本性! 可这能让万氏说什么?木乔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理上,她总不可能巧取豪夺,去争她那几个“小孩儿家的东西”吧? 况且,霍梓文和玉衡的交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玉衡道长虽不为官,却是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他又亲口赞了木乔是个有福气。若是让她去与和那老道士攀上些关系,于他们家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罢了罢了,万氏虽然不满,但面上却不太好发作。于是勉强应允,让一众子女都退下。心中却暗暗发狠,要让肖嬷嬷把功课要求得更加严格。 木乔两世为人,如何不知她心中那些沟壑?只是已经另有打算,暂且不表而已。 从上房出来,书静忽地指着她,奶声奶气的指责,“你骗人!明明没有送东西给我们,还假装说要送东西给我们!” 嘁!木乔差点笑出声来,她是当过娘的人,对孩子,尤其是女童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怜爱,但这却并不包括耍小聪明的小女孩。 斜睨着书静,“三妹,我记得方才是小弟管我要礼物,关你什么事?” 书静气极,脸都涨红了,“他是我弟弟!亲弟弟!” 那架式,好似弟弟受了欺负跟她受欺负是一样的。 木乔冷冷瞟了她一眼,“那你在教他管我要东西时,有没有想过他是你亲弟弟?你既然知道是他亲姐姐,为什么会把个小弟弟推出来替你要东西?若是要到了,你跟着受惠,若是要不到,横竖丢脸是也是他。你倒打得好算盘啊,三妹!” 书静又羞又窘,眼泪差点掉下来了,瘪着嘴要哭,“你……你欺负人!” “是么?”木乔看着她,目光锐利。她之前就有疑心,书杰才这么点小,平常根本跟她没什么话说,怎么会当着万氏的面管她要东西?她起初还以为是不是万氏授意他身边的丫鬟婆子挑唆得这小子。却没想到,书静沉不住气,不打自招了。 想想她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晓得要利用唯一的亲弟弟替自己达成目的,木乔真是觉得又是可怜又是讨嫌,但看在他们小小年纪的份上,还是好言提点了句。 “三妹,你得记住,咱们都是母亲的孩子,没什么亲不亲,疏不疏的。书杰现在还小,不懂事,等他长大了,要是再想起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对他的,你说他会拿你当亲姐姐吗?你要是有这些小心思来算计二姐,不如用来好好孝顺父母,友爱弟妹。姚姨娘已经被送走了,你和书杰年纪还小,往后在家中相互扶持的日子还长着呢,好好待他吧。” 语毕,也不管她听得懂的有多少,木乔整整衣衫,先往上课的地方去了。 书静忿忿的跺着脚,一张小脸阴沉之极。书杰看得害怕,躲在奶娘身边,拉着她想离开。 书静更加生气,“你站住!站住!” 可她越喊,书杰跑得更快了,生怕姐姐上来教训自己,小嘴一瘪,还带了些泣音往前喊着,“二姐!二姐!” 木乔只得停步回身,把书杰抱起拍哄着,“三妹,你别再闹了。再这样,就该把他吓哭了!” 书静虽然愤怒,却见弟弟那神情,知道再不能逼迫他了,只得停下怒吼,“走吧走吧!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可是自己却委曲的抹起了眼泪。 木乔见她是真的伤心,哭得跟小花猫似的,看着有些不忍,想着毕竟是小孩子,一时犯错也再所难免,于是抱着书杰上前,勉力腾出只手伸向书静,“好了好了,咱们算和解了,行不行?” 书杰毕竟还是跟这个亲姐姐感情 最深,见她哭了,也从木乔怀里下来,畏缩着伸出小手,“三姐,你别哭了。” 书静给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弟弟抹眼泪,自己也觉得怪没意思的。 木乔知道小孩子面子嫩,一时拉不下脸来,便主动道,“一会儿上完了课,你们随我去看看我的马,要是师傅同意的话,我让你们骑,行么?” 呃,这个还是很有诱惑力的。书杰先就愿意了,“三姐,我们一起去吧。” 书静撅着个小嘴,似怯似畏,又似有些不好意思的瞟了木乔一眼,半晌到底嘟囔了句,“那你可要听说,别乱跑,知道吗?” 这分明就是肯了。木乔心中暗笑,拖着这俩小孩一起去上课了。 远处,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却有人在看着他们。 肖嬷嬷没有干等着几个迟到的学生,既然书雯来了,她就认认真真教这一个弟子。从敬业态度上来说,她还真是很对得起万氏给的那份报酬。 等木乔姐弟三人过来,肖嬷嬷正想说话,却偶然一抬眼,看见了她身后的阿岚,二人明显都有些讶异。只是很快,她们都各自收敛起那份心情,默然做好份内之事。 城阳王府。 杨婉真傲然睥睨着她的夫君,“不错!是我故意把阿岚送走的,不过是要是个会骑马的奴婢,阿猫阿狗又有什么差别?” 第105章 苍鹰 t 佟正恩一张如玉般俊秀的脸上笑容不变,却让人打心眼里生出丝丝寒气,“郡主说得很是,总不是过日子,大鱼大肉和吃糠咽菜又有什么区别?” 杨婉真顿时急了,跟阵风似的冲上前来,“佟正恩,我告诉你……” “叭!”一记耳光重重抽在她的脸上,佟正恩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之极,“我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能在她身边安插个人,你居然就这么给我毁了?贱人!” 他收回手,掸掸衣冠,平复下自己的怒气,“既然郡主把自己的贴身爱婢都送了人,想必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佟正恩,你休想!” “既然郡主已经知道为夫的心意,我也就不必多费唇舌了。纹银三千两,就是你不听话的教训!”佟正恩冷冷一笑,眼中的威胁之意隐现,“如果,你还想相安无事的话。” 杨婉真忿忿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捧起桌上的白玉香炉重重往地下砸去! 旁边,心腹婆子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小声劝道,“郡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还是跟王爷和王妃说说清楚吧。” “不行!”杨婉真断然拒绝,“他想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我还给的起!嬷嬷你若真的是为了我好,就什么都别管了,安心静养天年吧,寻着机会,我也会送你离开的。” 嬷嬷欲言又止,深深的叹了口气,终于退下了。 索府。 木乔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只觉头皮有些发麻,两腿有些发软。 一路上叫嚣着要骑要骑的英勇男子汉,此刻正紧紧的扒着他姐姐的衣襟,躲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 书雯远远的站在院门那儿。抖着嗓子跟叫魂似的喊,“二妹,你……你还是回来吧!” 木乔很想退回去。但她动不了。 对面的那位,正精神抖擞的瞪着两只核桃般大的黑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一身乌黑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着如丝缎般的光亮。笔直而矫健的前蹄在她面前不时刨着地,一声声沉闷的显示出饱满的力量。 木乔简单目测了一下。自己大概也就比人家的腰高一点点。她现在很是怀疑,三殿下派人送这样一匹马来给她,真的是给她骑的? “姑娘,您别瞧玄风长得黑,但脾气是极好的。它还在长身子呢,您现在养熟了它,等到日后。它就只认您一个主了。”马伕是位三十多的中年大叔,不遗余力的夸赞着这匹大黑马。 可木乔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匹大黑马傲慢之极,似是不屑的睥睨了她这新主人一眼,咴溜溜打了两个响鼻,摆明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那小眼神似极了某人。 木乔顿时怒了,“它真是给我了么?” “那当然!”马伕老高脖子一梗,有些诧异,“殿下送给您,就是您的!谁也别想抢了去!” “那好。”木乔阴惨惨的挑一挑眉,“那就给它改个名儿,从今儿起,它就叫苍蝇!” 那是一只小蚊子。这有一只小苍蝇,一白一黑,正好配对! 苍蝇?老高愣了愣,转而笑道,“叫苍鹰是吧?好名字,以后就叫苍鹰吧!”心中却不大认同,好好的一匹马,怎么叫个鸟名儿? 呃……算了,各人心里明白就行。木乔不多做解释,指着这匹大号苍蝇,“我现在就要骑它!” “这个不行。”阿岚尽忠职守的上前阻止,“这马很是神骏,年纪又小,若是贸然骑它,只怕有危险。姑娘不如先给它喂喂料,洗涮洗涮,相处熟了之后再骑,便没事了。” 木乔不乐意了,她要讨好人那是没办法,怎么连匹马也要讨好的? 老高瞧出她那心思了,从口袋里翻出几块饴糖来,“姑娘要不试着喂喂?若是可以的话,我牵着苍鹰带你走几步是可以的。横竖这儿地方不大,想跑也跑不起来。” 那就试试吧。木乔将信将疑的接了块糖,拿两根指甲捏着个尖儿,畏畏缩缩的往马嘴边喂去。 “这样可不行。”老高作了个示范,将一块糖放在掌心,往前一送,马儿只一低头,快得连动作都没看清,糖就给卷到它嘴里去了。 木乔如法炮制,战战兢兢伸出小手。进一寸,还要退八分。 那马儿扫了她一眼,居然把脖子偏了过去,拿嘴在老高身上拱拱,意思还要他喂。 马眼看人低!木乔火了,果断将手往它面前一伸,小样儿,就不信你这畜生能抵挡得往诱惑。 忽地,马儿迅速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掌心一舔,就将那饴糖卷去,只在木乔的手心留下一道湿乎乎的新鲜口水印。 啧啧——木乔嫌弃的赶紧拿袖子擦擦。大黑马感觉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转身拿马屁股对着木乔,还很不客气的甩了甩尾巴。那长长的马尾巴有两根毛甩到木乔脸上,不仅仅有轻微的刺痛,还带着动物身上的膻味儿。真让人恼火! 老高看得呵呵直笑,“姑娘,您可别在苍鹰做出这样表情,它会伤心的。” 木乔已经快石化了,这马儿连小心眼也跟那人一模一样!不行,她今天一定要欺负回来! “那你们护着我上去骑骑!” 好吧,看看索家这养马的小院落不过二三十来步的长短,想跑也跑不起来,于是老高搬来一个上马凳,和阿岚一左一右扶木乔上去。 大黑马分明有些不情愿,但奈何不住旁人相帮,到底给它套上笼头鞍鞬,让那小丫头片子骑了上来。 于是乎,木乔雄纠纠,气昂昂坐在马上,老高在前头执缰,阿岚在旁边随侍,大黑马忧伤的迈开四蹄。一步一步垂头丧气的往前走。真是马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木乔却很是满意,骑在马上蹓跶了一圈这感觉还挺不错。因为坐得高。自然看得远,似乎连上方的空气也更加新鲜。尤其是居高临下看人的感觉,天生就带出一种优越感来。让她开始理解。为什么霍梓斐那些小屁孩都那么喜欢骑马了。 “二姐姐,你带我骑!”木乔过于陶醉于这居高临下的感觉。没留意到什么时候书杰竟跟只小圆球似的突然蹿了出来。 小孩子不懂得危险,见马儿老实,就直直的往它面前扑来。大黑马吓了一跳,两只耳朵立即竖了起来,前蹄一扬,咴咴叫着,生生的往旁边转去。 它是避开那小不点了。但它背上的木乔可就遭了殃,只觉身下马儿突然一转向,她坐稳不及,就朝反方面掉去。 这也亏得是马儿机灵,它闪得是阿岚所在的对面,那木乔就正好往阿岚这个方面掉落,在空中接了一把,化去大半力道,木乔再摔下去的时候,便不算太重了。 但也是结结实实跌了个屁墩。木乔又羞又痛,马儿很无辜的吐吐舌头,一副不关它事的表情。 果然,和那小蚊子一路货色的大苍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晚上。木乔趴在床上,让可人给她揉药酒时还在忿忿不平。 可人却在落井下石的取笑,“学骑马哪有不摔几跤的?姑娘您这已经算是很轻的了。又没伤筋动骨,不过青了一块而已,过两天就好了,不过应该换件骑马装再去的。” 穿了那衣服就能保证不摔跤?木乔可不敢相信。 不过说来也怪,三殿下送来的八套骑马装,其中有四套是深深浅浅的黄,剩下四套里虽然有红有绿,但也多少也带着些黄|色点缀。 难道皇家出身的人,就这么喜欢黄|色?木乔不解。不过现在她最担心的是,这些淤青能不能快些好,“你再加把劲,别怕我疼。明儿还要上课呢!” 可人皱起小鼻子抱怨,“夫人也是的,还以为可以歇两天呢,结果她也不表态。” 木乔心中嗤笑,万氏心里那点小心思她岂有不知?不就是生气她没把好东西拱手送上去么? 原本还想拜托下霍老三再扮一回老道,给她早点瞧瞧不孕之症。眼下看来,倒是送上门的不如求来的好,再磨磨她的性子吧。 “阿岚的住处你安排了没有?”她是杨婉真身边的人,木乔不能不小心。 “安排了。和我们一屋,有我亲自盯着呢!” 木乔瞧着可人得意的晃着小脑袋的模样颇觉好笑,“你还盯着初见呢,有瞧出什么么?” “她肯定是受人指使而来!”可人除了肯定这一点众所周知的事情外,再也没有建树了。 木乔不觉好笑,却因阿岚的到来想起一件事,“你去把初见叫来,说我有事找她。” 可人收了药酒,替她盖上被子,扶她躺好,去请初见进来了。 “坐吧,”木乔的神色很是和婉,也不见外,开门见山的就问起她来,“初见,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吧?我过了生日就又大一岁了,你呢?有什么打算?” 初见脸上微红,但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原以为木乔要过几年才能想起这件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到了。 “姑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今儿阿岚来了,听城阳郡主说起想让咱家给她找个婆家,就想起你来了。你是皇上拨到我们家来的,身份比不得旁人。便想问问你自己是个什么打算,回头我也好跟母亲商量商量,替你找户好人家,别把自己给耽误了。” 木乔说得一派坦诚,听得初见心里确实意动,她要不要把握这个机会,给自己求个将来呢? 第106章 拜神 t 天黑了,伺候各房主子们歇下,才轮到各院仆役们打热水梳洗。一天繁忙之余,嘴碎的诸人也利用这个不多的时间闲扯几句,交换一下各房八卦。 所以,纵是有人眼尖的瞧见假山旁边有两个妇人在说话,也并未太在意。 “嬷嬷好。”年轻的妇人恭敬的福了一福。 “不必多礼。都过了这么些年了,难为你还记得我。想不到咱们两个竟是有缘,居然在此处还能重遇。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凑合吧。原本嫁了个男人,只是又没了。现在就我一人单着,郡主就把我送来了。” “那咱俩倒是同病相怜,我家那老头子也过世了。若不是为了他临终前的一番托付,想给儿孙们挣些家业,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再上这京城来的。” “嬷嬷放心,阿岚虽然年轻,但也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往后和嬷嬷同在一个屋檐下,若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请嬷嬷指点一二,阿岚就感激不尽了。” “放心,若有什么事的话,我一定帮你。不过……你就是来教二小姐骑马的吗?” “是的。郡主没交待旁的事,只是想给我谋个出路而已。” 年长的妇人明显松了口气,却意味深长的道,“那就好。虽然这小家小户的比不得郡王府,但咱们做奴仆们的,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岚点头,也不多做客套,很快就散了。 索光弼今儿晚上还是歇在了苏姨娘的房里。自打这个爱妾有了身孕,他更是小心呵护。生怕有一点闪失。 苏姨娘笑得温婉而又忐忑,“老爷还是去夫人那儿吧,老在我这儿,会给人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谁敢嚼舌头,叫他到我面前来!”索光弼眼珠子一瞪,护短之意显而易见,却又叹道,“从前咱们在敦煌的时候,你跟着我吃了那么些年的苦我都记在心上。那年上京赶考遇到小偷。要不是为了护着盘缠,你也不至于摔了一跤。生生的掉了个哥儿。过后又不能好好保养,才弄得这些年一直没个孩子。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旁人的闲言碎语都别放在心上,只管好生保重自己身子才是。” 苏姨娘伏在他的胸前,眼圈红了,“老爷还提那些事做什么?都怪妾身当年无知,竟不知自己有了身孕,才跑去逞强。” 索光弼轻抚着她依旧乌黑的秀发。心头一片柔软。“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别看老爷现在有妻有妾的,那都是看在老爷我现在的顶戴乌纱上。真真对我好的。这世上就是你了。你又没个孩子依仗,我若不偏疼你些,那起子小人可不知得怎么作践你!” 苏姨娘的声音极低,带着些鼻音,“老爷对妾身的好,妾身也记在心上呢。”她忽地轻叹一声,“只不知肚子里这个生下来,是男还是女,到时我还在不在。” 重华第26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在。 ” “说什么胡话呢!你肯定能平平安安生下来,不管男女,我都是一样的疼。”索光弼轻拍着她的背保证。 “老爷这儿,妾身自然是不担心的。不管男女,总是庶出,妾身也不会让他们有什么非分之想。只不过……”苏姨娘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跟我你还藏着掖着?” 苏姨娘这才道,“妾身只是想着,不管男女如何,这孩子年纪都太小了,妾身身子又不好,只怕日后不好教养。” “那你想怎么办?” 苏姨娘斜睃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觑着他的神色道,“妾身有个想法,若是不对,还请老爷不要见怪。我素日冷眼见着二姑娘心地很好,又识大体,便痴心想着将她认到名下。往后若是这孩子有什么,也有个长姐可以依靠,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 索光弼沉吟一时,“为什么是她?” “老爷您听我说件事吧。”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让苏姨娘娓娓道来。 第二天一早,木乔忽地接到万氏打发来的丫鬟通知,让她不必起床请安了,也免了她两天的课程,在屋里好生歇歇。 可人很是稀奇,“难道夫人睡一觉突然想通了?” 木乔不知,但让她歇着她就歇着吧,屁股摔得还真有些疼。趁机睡个懒觉,偷得浮生半日闲哪! 又几日,小年到了。 索家上下忙忙碌碌,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木乔终于放了假,也就在此时,才得到霍梓文的同意,让她来观中打醮祈福。 给她择的日子,是腊月二十五到二十七三天。二十八是好日子,让她一早上过香,就能回家。再往后,他可没时间招呼木乔了。 万氏有些迟疑,但索光弼觉得木乔这个想法不错,“既然孩子有心,就让她去吧,不仅她去,几个孩子都去。也省得年节跟前,你忙成那样还要操他们的心。趁着月份小,让苏姨娘也跟着去住几日,给孩子沾沾观里的福气,保佑他日后平安生产。” 万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木乔既然发愿要做善事,这一部分的费用却是不用她操心的。一应都着落在她身上。万氏不过意思意思,给了二十两银子,说是添些灯油钱,也便罢了。 略收拾几件行李,木乔便带着阿岚一人出门了,可人和初见都留下看屋子,既是酬神,当然要处处简朴些才是,况且年底人多手杂,留下两个机灵的在家里,木乔也走得放心。 索家的马车将他们送到皇城北面的怡园门口就不让进了,这里是皇家园林,没有令牌,是不准通行的。幸好霍梓文早就打发了小道士在这儿专候着她们来,一时下马换了轿,登记了姓名人数,这便带他们进入。 只是坐轿时,数量有些不够了,小道士赔笑跟木乔解释,“原先听说府上就几位公子小姐,便按着人数准备了四乘小轿,不想刚刚霍夫人来了,便让她先进去。这会子差了一顶轿子,可人又多了,能否委屈几位公子小姐挤一挤?咱们先进去,也免得在这外头天寒地冻的白等着受了凉。” 木乔一听干娘来了,欢喜不胜,“小师父说得哪里话来?是我们麻烦你们才对。” 于是苏姨娘自乘一轿,木乔带上书静,书雯带上书杰,横竖几个小孩年纪都不太大,就这么起了轿。 从园门到道观还有一段颇为不短的距离,书静撩开车帘偷瞧着冬雪景色,十分高兴,“二姐,这里可比家里大多了!” 那是自然,这可是皇家园林,跟小小的索府怎么能比?木乔指着前面暗笑,“你瞧那儿,大姐和书杰也在偷看呢!” 果然,书雯轿子里伸出一只小短手,还戴着个明晃晃的金手铃,可不正是书杰?定是爬在书雯身上,往外偷瞧。 书静掩嘴娇笑,忽地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来,“二姐,嗯……上回的事是我不好,我以后不那样儿了。” “知道错了?”木乔伸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促狭的一笑,但一番小小的恩怨算是消弥于无形了。 玉衡修行的道观就叫清风观,建于园内最高的小山包上,山上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八角三层高楼,供奉三清天地,是祭祀参拜之所。 到了山脚下,小道士就命人落了轿,引着她们一路上山。这是规矩,便是皇上来了,也得步行拾级而上才表诚心。 一路上得山来,先将她们引往后院专供歇息的客房处,房舍不大,但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却只有两明一暗三小间,略嫌狭窄了些。 小道士解释道,“年节之中,各宫各府多有贵人亲来,或是打发家人来做法事求符箓之人,实在是房舍紧张。这儿虽小,却难得是个整套的小院,还是玉璇师叔(霍梓文)特让留给你们的。还请别嫌简慢。” “如此就甚好了。”苏姨娘领头道了谢,很快将房间分派了一下。书杰由奶妈带着住一间,书雯书静一间,她和木乔一间,各人的丫头跟着自己主子打个地铺,也就是了。 “只是我这几日却要麻烦二姑娘了。”苏姨娘特意跟木乔行了个礼,“说句私心话,我能有这孩子也全托了二姑娘的福气,好歹让我跟你住几天,索性多沾点吧!” 那你应该去找霍梓文,不是找我。木乔心内八卦着,却对这样的安排没什么异议。 收拾好了东西,小道士就来引她们往正殿而去,一早起来,便各自沐浴熏香过,又用的是素斋素饭,此时来拜神拈香,自是可以的。 霍梓文已经在这儿恭候多时了,熏了几日的香火,一身白色道袍越发显得仙风道骨,煞有其事了。 原先木乔还以为是他要装神弄鬼,才弄得这般人五人六的模样,直至进了这清风观才发现,此处上下一众道士的衣衫都颇为华丽。年轻一些的小道多是白袍,只有上了年纪的才着深色锦袍,看来颜色应是道行深浅的划分,而衣料却是各人装神弄鬼忽悠钱财的级别体现。 以霍梓文的资质,木乔毫不犹豫的相信,这小子三年之后,必然可以花团锦簇,五彩斑斓! 一时正事完毕,木乔正被安排着去抄写经书,还是那个小道士过来了,低声相邀,“玉璇师叔请您过去!” 来啦!木乔斗志昂扬,誓要将这只小蚊子拿下,替她干活去! 第107章 孤女 t 阮玉竹在房间里坐着,脸却冲着左边的炕桌。霍梓文在她面前站着,脸却冲着右边的窗。 难得木乔打起十二分精神,带着最亲切友好的微笑进来,没有一人欣赏不说,还丢给她这么一副明显气压极低的尴尬局面。 左顾右盼,甘婶没来。门外守着的小丫鬟被小道士招去聆听道教经典了,情况判断不明,木乔只能换上一副最乖巧贴心的女儿表情,试探着迈进房间。 “干娘,”叫了一声,没反应。木乔硬着头发上前两步,心中发虚,会不会是松涛阁东窗事发了? 再叫一声干娘,那嗓子不自觉的有些发抖,都带着颤音了。木乔打定主意,要是阮玉竹再不理她,她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痛述隐情,再不隐瞒半字。 好歹,阮玉竹终于转过身来,只是明显的脸上怒气未消,“你来得正好!阿三不信自己问问,连你这个妹妹都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瞧见好姑娘就知道带回家里给我相看,你怎么就这么拧呢?问也不问就说不行,莫非你真的是想当一辈子道士,终生不娶?” 呃……木乔还没来得及消化掉干娘这番话的意思,就感觉到两道如冰雪般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霍梓文斜睨着她的眼神里的意思十分浅显,直勾勾的不满不爽不痛快!看得木乔全身的寒毛都一根根的竖起来,饱受熬煎,急忙赔着笑脸打圆场。“干娘,这是怎么一回事?您别急。好好跟我说说,行不?” 阮玉竹拉她坐下,忿忿的道出详情。 原来就在前几天,有一门远房亲戚上门投靠,还带了阮玉竹兄弟的亲笔书信,信中交待得十分明白。 原来这户来投靠的亲戚是一家子孤儿寡母,其中的外祖母姓阮,也是阮氏族人,论起辈分来。还是阮玉竹的堂姑。 只是这位阮氏乃是旁支,命甚不好。嫁了个男人是个短命的,只给她留下个女儿就一病呜呼了。但这阮氏甚有气节,带着女儿一直未曾改嫁,含辛茹苦将女儿抚养长大,又替她择了门夫婿。 女婿姓桑,虽是小家小户出身,但家中颇有几个银钱,也曾读书识字。中过秀才。为人也甚是通情达理。自成亲后就将岳母接来同住,很是孝顺。婚后不久,夫妻俩就生养了一双儿女。日子甚是和美。 原本好日子过得顺心畅意,却未曾想到女婿一次喝醉了酒,回来不住嚷热要洗澡,妻子自然烧水服侍,却不料一个没招呼到,在她转身提热水过来之时,女婿滑进浴桶里,一口水就给生生的呛死了。 这下子可了不得了!桑家的叔伯兄弟们就非说是阮氏女儿害死了丈夫,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谋害自己男人做什么?无非是为了他家里的那几个银子罢了。 阮氏女给逼得无法,也为了给一双儿女保留住家业,生生的就给逼得一根绳子吊死了。 若说是她有错,那她也用性命赎了罪,那份家业就还该是她一双儿女的。于是,多亏了这位外祖母,强硬的守住那份薄产,抚育两个外孙成|人。 只是桑家见这一双儿女渐大,阮氏渐老,便又生出摆布的念头来。想替那大的外孙女先择门亲事,再摆布小的。 阮氏无法,只得写信回家求助,但这毕竟不是她的儿女,而是女儿的儿女,那边的爷爷奶奶还都在,也是一样的偏心,这让阮家怎好帮忙? 去沟通了数次未果,正在为难之际,却又恰好听到霍公亮被起用的消息。这阮姑母就生出个念头,既是在乡下混不下去了,不如干脆送外孙女上京城去寻求霍家的庇护。 老人家的心思很直白,若是霍家看得上她这外孙女,那是最好。若是看不上也没关系,就拜托他们在京城寻个品级低些的官家子弟嫁了,日后有个依仗,那些族人也不敢太欺负她家弟弟。 因她要守在乡下,替外孙看住那份薄产,于是便求了老实可靠之人送外孙女上了京城,交到霍府。阮家舅父也是类似的意思,总算是亲戚一场,能帮就帮帮人家算了。 阮玉竹夫妇看了书信,都觉此女大是可怜。相处几日,越发觉得那女子乖巧懂事,况且自幼由外祖母亲自教导,颇有阮家女儿的风范。于是就动了心思,想把她许配给霍梓文为妻。 但因素知这个儿子主意大,怕他别扭,便趁着今日闲暇,过来先跟他支会一声。谁曾想,矛盾就此发生。 阮玉竹提起来就很生气,“我们这意思也不是一定要勉强,只是跟他提前说一声,若是处得来,不也是一番好事?可他倒好,我一张口他就说不愿意,好似人家女孩儿嫁不出去赖着他一般,你说气不气人?” 木乔偷瞧了一眼霍梓文的脸色,心里实在是有几分很不厚道的幸灾乐祸,活该你小子也有今天!你不去上门招惹桃花,也有桃花飞来你家。 不过说起来,霍梓文的心情,她有几分可以了解。被一个两个人爱慕会心生欢喜,若是老有这等桃花不住的倒贴上来,只怕任谁的性子也要给磨光了。 就好象从前那些媒婆几乎快把岑家的门槛踏破,总是有事没事说张家小郎好,李家小郎俏,在木乔耳根子旁边生生嚼了那么些年,弄得她十分不爽,最后逆反心理的找了那么个最糟糕的,只怕其中也有些这样的原因。 所以木乔没有一味的站在干娘这边指责不孝子,反而先劝解起她来,“干娘,您是一番好心,但女儿却得说句公道话,您这事,办得却有些糊涂了。” 什么?阮玉竹顿时抬眼,她哪里糊涂了? 木乔左右瞄瞄,明知故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三清观啊!阮玉竹莫名其妙,可是再看一眼干女儿的眼神,她忽地明白过来。 不管霍梓文是不是真的出家,他毕竟是在这里做起了道士。神佛面前乃是清静之地,她却是拿些世家俗事来扰他清修,这岂不就落了下乘? 会过意来的阮玉竹横了儿子一眼,但浑身的气势却减了三分。 木乔这才赔笑劝道,“我知道,三哥老不回家,这种事又不是写信能说得清楚的,所以您才特意抽空跑了这一趟。免得回头三哥回了家,骤然见到,彼此尴尬。” 阮玉竹微微颔首,脸上和缓许多,她确实是这么顾虑着,才跑了这一趟。可惜儿子不理解,倒是干闺女更加贴心。于是故意当着儿子的面,赞了她一句,“还是你这孩子最懂事!” 木乔却又撅起小嘴,“既然干娘还知道有我这个女儿,这样事情怎不让女儿来跟三哥说?也不打发个人告诉女儿一声,等女儿哪天回去突然瞧见个陌生人,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嫂嫂,心里就会想,干娘是不是嫌我去了索家,这样大事都不跟我说一声了?” 阮玉竹噗哧笑了,“你这孩子,惯会颠倒是非!干娘什么时候嫌过你了?若不是怕你不方便,我还巴不得把你天天接回家去呢!” 她本是爽朗开明之人,横竖话已说到,多留也没什么意思了,“年关将近,家里事情不少,我难得抽个空出来一趟,这会子也就回去了。你既在这儿祈福,就诚心拜几天。我跟你干爹商量过了,二十九接你回来,咱们家就提前团年了。年初二你再上门来拜年就行,那时干娘留你多住几天。” 她这番话既是说给木乔听的,也顺便说给霍梓文听了。木乔很感念干娘的体恤之心,如此一来,她在霍家那个年也能过得安稳了。 临走前,阮玉竹别有所指的拍拍木乔的手,“那你就在这儿,跟你三哥说说话。” 明白明白!木乔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副乖巧懂事要做好沟通桥梁的模样,可等着送走干娘,她瞬间变了嘴脸,笑也不敢笑了,从袖子里取出手绢包着的小包袱来,毕恭毕敬的捧到霍梓文面前,正是那串三殿下送的白玉莲花项链和八殿下送的红宝石。 “拿回去!”母亲一走,霍梓文也变了嘴脸,大马金刀的往炕上一坐,瞪着木乔的眼光不再是冰,是火,两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木乔咽了咽口水,才干巴巴的开口求饶,“三哥,我……我也不知道干娘今儿过来。我……” “你什么时候也为我的婚事操上心了?说来听听,是哪家的姑娘啊!”霍梓文冷笑连连,伸手想去端茶,却抓了个空。 这时候,确实应该先灭火。木乔很伶俐的端了杯茶递上,妄想狡辩,“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是周枢密使家的女孩,挺喜欢 书法的,托了我好几回,想拜见干娘,我就给引荐了下,就是这样了。” 霍梓文笑得露出一口如编贝的森森白牙,“好啊!既是这么好的姑娘,你改明儿再引到这道观来,或是约到哪个园子里,与我花前月下偶遇一番,岂不更加成全你这红娘的美名?” 呃……木乔打心眼里开始发冷,垂首低头,果断承认,“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横竖你是最贴心孝顺的乖女儿,爹娘全给你哄得团团转,便是错了,也是一番苦心!” 霍梓文是真的生气了,滔滔不绝大放各种厥词。木乔欲哭无泪,早知道今儿会触上这么一个霉头,她做甚么要来给人迁怒? 第108章 争宠 t (木乔挥舞着小手绢:亲,订阅了么?可以先订了再慢慢看滴~) 三天后离开清风观,坐上索府派来的马车,书杰好奇的问,“二姐姐,你怎么不高兴?” 她怎么高兴得起来?来礼佛三天,合计花去纹银二百余两,另赠送名贵白玉链及红宝石各一份,就为了给人臭骂一顿,外加白眼冷脸若干。这破事摊谁身上能受得了?她没号啕大哭就算不错了! 木乔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许是累了。” 书杰咯咯笑得没心没肺,“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想吃肉肉了。” 车内几人都轻笑起来,苏姨娘爱怜的摩挲着他的头顶,“等到回家就能吃肉了,但禁了几天的肠胃,可别贪荦,小心伤了肠胃。” 这是好意,众人受教了。 同住这几日,木乔能感觉得到,苏姨娘是个挺有心机但绝不多生事端的人。对自己的笼络之意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木乔有些猜不透,她一个妾室,不去笼络索家的正经主子,笼络她一个外人有何居心? “停车!” 正在走神之际,忽地马车一晃,突兀的停了下来。只听外面有个妇人哭喊的声音,“静儿,宝儿,你们在么?是娘,姨娘在这儿啊!” 木乔心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大人的事小孩少掺合,谁爱管谁管去! 索府。 万氏非常生气,明明是接四个孩子一个姨娘回来的,怎么还偏生多了一个尾巴? 跟去的婆子十分无奈。“姚姨娘在大街就扒着马车哭,弄得三姑娘和小少爷也在那儿掉眼泪。奴婢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大过年的怕影响不好,只得让姚姨娘跟在后面一同回来了。但奴婢连二门都没让她进,只把她留在外门房里头。只是她倒精得很,扯着三姑娘和小少爷不肯撒手,还在那儿呢。” “难道就由着她胡来?”万氏正要动怒发作,但玉环却在外头打起门帘,重重说了一声,“二姑娘来了。” 万氏摆手,那婆子忙从后门退下。玉环领着木乔进来,万氏堆出两分笑意。“你不刚来请过安了么?怎么不好生歇着,又过来了?” 木乔含笑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女儿方才糊涂,忘了样最要紧的东西。这才特特转回来,打扰母亲了。” 既是最要紧的,怎么会又忘了?这分明是想避开旁人,专程来送礼了。万氏接过荷包,瞧见那精工细作绣着的麒麟时。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再捏那里头似有硬硬的金银之物。笑意更浓。 木乔恭敬的道,“这是女儿特意在神佛面前给母亲求的,又请玉衡道长开了光。希望 能让母亲诸事顺心。” “你有心了。”万氏脸上和善许多,忽地想起索光弼前几天还特地在她面前夸赞木乔,便让她坐下,故作头痛,无力的问,“今儿回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这姚姨娘现扯着你弟弟妹妹,当个护身符似的。我又不好伤了你弟妹的心,又不能任她如此作态让人笑话,真真是难办!你这孩子素日连老爷都夸是个明事情的,此事你看该如何是好?” 这是考她还是想让她做恶人?木乔想了想,“论理,这样事情不是女儿能插得上嘴的,但母亲既然问到了,女儿又不能不答。” 万氏正怕她推脱,要听听她的主意,听她如此一说,心就放下来几分。只听木乔一本正经道,“姚姨娘当日是父亲作主送回家去的,但这其中有些话说得还不是非常明白,不如等父亲回来,请他再发个准话,也就罢了。至于说到三妹和小弟,他们都和女儿一样,是母亲的孩子,虽然姚姨娘有生养之恩,但毕竟还是母亲的子女。母亲贤明大度,定会为我们一干子女考虑周全。” 万氏听着很是满意,这个坏人由她去做,不如等索光弼回来做。她是嫡母,身份尊贵,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闹得庶子女们记恨? 等木乔离开,她打开那只麒麟送子的新荷包,就见里面放着的是一对纯金打制的麒麟送子压发钗,只那一对小娃娃却是用碧玉雕成,嫩得有如二月里的春芽,却看着格外眼熟。 她想了一时,才猛然记起这不是上回索光弼赏给木乔过生日的那块玉佩么?怎么又改给这样送回来了? 木乔在房中,仔细打量着那副万氏给的八宝璎珞,依旧的金光灿灿,瑞气千条,看不出真假。 “里头的金子,顾师傅已经照您吩咐给融了,换作银的,只表面鎏了一层金。那些宝石也给换作假的,取下来做了这些首饰。” 可人捧出个首饰盒,一一拿给她看。有戒指耳环腰链等等,打得都无比精巧,“还有这块假玉佩,您收好,万一有用的时候,拿出来戴戴也能掩人耳目。可是姑娘,真的要吃个哑巴亏么?” “当然不!”木乔挑一挑眉,把两样假首饰收好,新首饰交给可人分送出去,“不光要告诉他们这些首饰的由来,还得告诉他们,那玉链和红宝石已经供去做善事了,都别再想打主意!” 便宜了霍梓文,也总好过便宜旁人。 横竖不是木乔的损失,可人也不会替她太心疼,笑吟吟递了本账册给她,“这是顾师傅让带给您的,说若是生意再这么做下去,大概过两年就可以开分店了。”她略顿了一顿,“这是大少爷的主意,顾师傅说他还不太敢想。” 什么?木乔两眼顿时发出光采,还有些不敢肯定,“是霍家大少爷?” “是啊?”可人反而奇怪起来,“除了霍家的大少爷,哪里还有什么别家的大少爷管这些?” 那小子总算还有点良心! 木乔顿时如回了水的鱼儿,重又活过来了。急急翻看帐簿,却见已经是霍梓文查验过的。自然,那些银钱怎么分派,他也一一安排了。木乔只能看看数目,过过眼瘾。 但这也总比没有强,她现在越来越会自我安慰自己了。 很快,木乔拿自己的生日礼物改了首饰分送众人的消息在私底下传开,收到的人也都觉得怪没意思。 书雯当即去找云姨娘讨回她送的那副耳坠,要给木乔还回去,“想她一个小姑娘,虽然带着些东西进门,毕竟都是有数的。若是平白分给咱们,日后霍家人问起可怎么说呢?上回她过生日才统共得了这么几样东西,又为了给家里祈福供出去了。咱们再拿她的东西,可成什么了?” 云姨娘无法,只得把刚到手的耳坠子又给了她。 可是木乔却执意不肯收了,还说自己进门之后,得一家人这么关照,她也没什么好东西可送给大家的,十分过意不去。难得父母赏些礼物,便分给大家,也是在索家,肥水也没流到外田去。如此一来,倒弄得大家更加不好意思,几乎无人再会惦记她那点东西。 唯有姚姨娘忿忿不平,得了枚戒指还在背后怨骂,“那小丫头惯会两面三刀,收买人心!阿静,宝儿,你们可别给她教唆了去。” 书静书杰不觉各自后退半步,觉得姨娘回来之后,似乎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是的,姚姨娘又回来了。 她也是运气,那天回来的时候遇到索光弼心情特别好,听她一番哭诉回家的凄凉遭遇,动了恻隐之心,想想当这大过年的,也怕她哭闹出人命来,便将她又收回府上了。 只是待遇直线下降,从姨娘贬为通房。原先服侍的人给裁了大半,连独门独院也给没收,一双儿女当然不跟她住,实在连落毛的土鸡也不如。 她心里恨毒了夺她儿女的万氏,也怨毒了当时让她出丑的木乔。只是苦于理亏在先,无法发作,只能按捺性子,静待时机。 木乔在索家的第一个新年,就这么热热闹闹,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初二回门,啊不,是回到霍家,本来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却唯有一样,如鲠在喉,令她极是不快。 譬如,饭毕。木乔习惯性的去给干爹干娘泡茶,可茶具没了。旁边有一双纤白的玉手正提溜着茶壶,细声细气的问,“姨妈,我这样做得对不对?” 譬如,书毕。木乔习惯性的将自己写的字帖送到干爹面前,旁边总有那么一张纸抢先飞了过去,还是那副细声细气的嗓子,很柔弱的问,“姨父,您看我今儿有进步么?” 譬如…… 还有很多这样的譬如,木乔不想一一列举了。 只要她半开玩笑的说上一字半句,必定会立时招来对面那位的眼泪汪汪,“阿乔妹妹,我……我只是羡慕你和姨父姨妈感情 这么好。我从小就失了父母,一直很想有象姨父姨妈这么慈祥的人来疼我一些……” 木乔从来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一类人。明明看起来柔弱之极,可怜之极,却偏偏象一大坨棉花似的,塞得你结结实实透不过气来! 那种感觉,叫憋屈! 是的,木乔无法否认,她打从心眼里讨厌这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孩子,讨厌这个跟她争夺干爹干娘宠爱的女孩子,更讨厌这个有意无意消磨着她在霍家印记的女孩子。 讨厌她——桑柔。 第109章 动机 t 木乔心里烦燥得很,在再一次想跟干爹干娘亲热,而又被某人破坏之后。 出了偏厅,闷闷不乐的回房画了一会儿的画,午睡了一回,起来之后没精打彩的,低着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一扇门前。 不管了!他都收了我的礼,又替我办了事,这就算是达成合解了。木乔抬手咚咚咚的敲响了房门。 “进来。”清冷的声音似是早知道是谁,答得很是笃定。 木乔推门进去,却见霍梓文盘膝在炕桌上奋笔疾书,很是用功的样子。 不得不说,人长得帅就是好。过个年,霍梓文似乎又长高了些,脸上的线条更趋向硬挺,越来越有成熟男子的味道了。木乔原本心里头本来不大舒服,可一看见他清淡明润的眼,顿时镇定下来,好象心中的烦闷都少了许多。 “你在做什么?”木乔有些好奇,新年之中,不止闺中忌针线,霍公亮也难得的放过两个儿子,没布置什么功课。 “功课。”玉璇道长淡定的回了一句,然后继续画他的鬼画符。 木乔横看竖看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玉璇道长眼皮子都不抬,“天机不可泄漏!” 你就吹吧!直接说是骗人的东西不就完了?木乔撇了撇嘴,却很不客气的坐在霍梓文的对面,伸手抓他炕桌上的果子吃。 过年嘛,几乎每间房里都会摆着几样点心,以显富足及待客之意。这一种芝麻南糖想来是新做的,木乔还没在别的房间里吃过。 尝了一个。又甜又香,不由得含着糖吸溜着口水夸赞。“这个好,我带回去给苍鹰吃。” 在霍家赖了好些天,眼看元宵都快到了,她明儿无论如何要回去了。 “随你。”霍梓文停下朱笔,瞧她的眼神里略有几分纵容,“你今儿来,是有什么事?趁我心情好,赶紧说。” 木乔一愣,“没事呀?我就过来坐坐。” 这回轮到霍梓文怔了。不过很快,有一抹暖暖的笑意从他眼中弥漫出来。但很快就被收住,带了三分戏谑,“这可真难得!难得大小姐你愿意没事到我这儿来坐坐,简直是蓬筚生辉啊。” 木乔有点窘,“我就这么市侩么?” 霍梓文横她一眼,“你自己想去!” 木乔低头默默回想了一时,好象每回来找霍梓文,确实都那啥。有点动机不单纯。不是捅了篓子要人顶缸。就是惹了麻烦搞不定得找他帮忙。就象这时候过来,也不是完全没事,是心情烦了。想找个人抱怨几句,就走过来了。 现经他这么一提,心中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她要抱怨的那位可是眼前这位的媳妇人选,找他告什么黑状?万一将来人家枕头边的小风儿一吹,那她好不容易在霍家积累的一点感情 可就全就灰飞烟灭了。 如是一想,便把念头转了过来,换了个话题,关心起他来,“说真的,玉衡道长是怎么肯认你做小师弟的?该不会有什么不好办的事要你帮忙吧?” 霍梓文想了想,给了她一个答案,“也不算太难,不过是要我帮他和空谷道长养老送终。” “就这么简单?”木乔有些不信,空谷道长倒还罢了,玉衡道长可是有钱人,难道还买不到几个孝子贤孙? 霍梓文瞥她一眼,“那你以为呢?难道我还能炼制副仙丹,助他成仙么?” 噗,木乔自己也觉好笑,本想打趣一句,你不会炼仙丹,但会治病啊!忽地想起一事,“嗳,那你往后还到龙门观去么扮老道士么?母亲……索夫人可派人在那儿盯着呢,一见你去就要找来的。” 霍梓文挺自负的道,“那还算她有点眼光!我年后还是要去的,只是时间不定,到时再说吧。” 木乔有些不解,“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真名行医呢?这是积功德的好事,就是干爹也不会反对的。” 霍梓文嗤笑,“傻了吧?我是个人,又不是神仙,谁敢保证就一定药到病除的?若是露了真容,你想想看,远的不说,就说你家里现在该是个什么情形?” 木乔恍然,若是个游方道人治好了苏姨娘,自然无关大碍,但若是霍梓文治好的,那让万氏怎么想? 她不禁摇了摇头,霍梓文不露面是完全正确的,“那你出来行医是空谷道长的要求吗?” 霍梓文鄙视了她一眼,“我可不象有些人,成天就算计着如何赚银子!” 木乔忿忿还了个白眼,“那有些人还成天就算计着如何刮我那些银子!” 霍梓文笑了,“钱放在你手上,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我帮你花了,日后你就知道感谢我了。对了,你那马学得怎么样了?开春以后,能出来蹓蹓么?” 摆明是在转移话题!木乔鼓着脸回了一句,“还早呢!我才学几天啊?”她有些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霍梓文很是惋惜的摇了摇头,“那样一匹好马,给你可算是糟蹋了。” “你怎么知是糟蹋?再说了,那马我看也就一般!”木乔忿忿抱怨着,不好意思承认是她不够努力。骑马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每每颠得她的屁屁都痛了。 “三殿下送的马,能差到哪儿去?上回他也说要送我匹马来着,不过我没要。” 霍梓文似讥似讽的瞟了对面一眼,木乔立即撅起小嘴,“又不是我要他送的,是他非送来的!”然后反将一军,“干爹不是不让你跟宫里的人交往么?你怎么又跟他搭上了?” 霍梓文避重就轻,不答她这话,却酸溜溜的翻起旧账,“别人送你几个布娃娃,你就绞了皮裘给人家做鞋做袜子。现在收了这么大匹马,你又该拿什么还呢?” 又来了!木乔心中腹诽,心想那点破事,他还得念叨多少回才算完?一个小屁孩,至于么? 话不好答,她便也学霍梓文方才那样,转移话题,“我那铺子里,可多谢你了。不过……你弄那么些钱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霍梓文抬起笔杆子,就手在她额头正中敲了一记,“这也是天机!” 不说就不说,卖弄这些关子做甚?木乔揉着脑门心下腹诽。 “表哥!”一个女孩端着个盘子,娇怯怯站在门口。正是千里来霍家寻求庇护的远亲——桑柔。 她快十五了,身量比木乔略高半个头,因是年中,穿了一件二色金缠枝海棠纹的茜红色新衣。花色繁复而细致,无论在灯下还是白天,都闪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似是穿着一身的花儿。若是稍稍丰满些的身材,都会穿出丰腴的质感。但偏偏穿在她身上,仍是一样的弱柳扶风,只是觉得不那么瘦而已。 平心而论,她的眉目倒也生得清秀,虽比不上木乔的五官精致而风韵独特,但配在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也自有一股惹人怜爱的韵味。 只是木乔见到她就心中窝火,这丫头是不是在她身上下了什么咒?只要她跟霍家人在一处单独相处超过五句话的时间,她必定到场搅和。她就是想讨好霍家人,也犯不着总是把自己往旁边踹吧? 木乔见霍梓文不叫她走,就如老僧入定般,坐在他对面继续嚼巴着嘴里饴糖。那个咬牙切齿,看得霍梓文心中哂然。 桑柔一双妙目在木乔身上打了一个又一个圈,可木乔偏偏无动于衷,半点成|人之美的意思都没有,只好捧着手里的茶碗进来。 眼光先在桌上扫了扫,方才笑吟吟的开了口,“表哥,我这芝麻糖做得好吃么?” 这糖是她做的?木乔顿觉嘴里有些发苦。 只听霍梓文道,“挺好的,阿乔挺喜欢 的,都吃了好几块了,还说要带回去喂她的马儿。” 呃……一句话,两个女孩的脸色都有些发绿。 桑柔斜睨了木乔一眼,忍着气继续对霍梓文赔笑,“你前儿说观里的杏仁酪做得好,这是我刚刚自己学着做的一碗,你试试味道?若好的话,我多做些,给姨父姨妈……还有表弟阿乔都尝尝。” 木乔一张小脸拉得比苍鹰的脸还长,不屑的转过头去,翻霍梓文的功课玩。心中忿忿,就你会讨好!就你会卖乖! 只听霍梓文道,“谢谢表妹,不过这些天吃多了这些东西,怪腻味得慌,实在不想吃,不如你拿去给别人尝尝吧。” 桑柔碰了个软钉子,十分没面子。木乔低着头,使劲把要弯上去的嘴角又扯下来。 桑柔看出她的幸灾乐祸了,女孩子不能在男孩子面前丢面子,尤其更不能在女孩子面前丢面子。于是打起百般温柔,“表哥,你就尝一尝嘛,这大冷的天,人家可做了半天呢!” 木乔偷眼觑着霍梓文,就见他两道好看的直眉微微一皱,“表妹,你是我们家的客人,这些事怎么要你亲自动手?这么冷的天,倘若冻坏了,岂不是叫爹娘担心?” 木乔忍不住落井下石,“万一有些坏心眼的,还得说干爹干娘不照顾你,连个下人也不给你使唤,那不更糟?” 桑柔眼泪瞬间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了,将落未落的,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霍梓文却似铁石心肠一般,眉头皱得更紧,“这还大过年的呢,表妹可不要哭坏了身子,早些回去暖暖吧。” 过年最忌讳掉眼泪,尤其是在别人家哭,这是会带来霉运的,所以霍梓文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桑柔把眼泪又咽了回去,一转身,端着她的杏仁酪走了。 第110章 叫屈 t 木乔心中快活,连晚饭都多吃了几口。 甘婶看着高兴,不住给她挟菜,“前几日见你似是没什么胃口,老爷夫人还怕是家里的厨子比不上索家的,今晚可是婶子亲自下的厨,看来小阿乔还是给我几分面子的!” “那当然,婶子做的菜最好吃了,什么大厨也比不上!”木乔听说干爹干娘如此关心自己,嘴上自是跟抹了蜜似的甜。 可冷不丁旁边有些幽幽的声音传来,“阿乔妹妹明儿就要家去了,真可得多吃一点。回了家别太惦记咱们,好好照顾自己是正经!” 桑柔的表情很亲热,但话里的锋芒却让木乔一下子噎在那里,好好的气氛骤然就冷了几分。 霍公亮有些伤感,“阿乔,你表姐说得很是。回家要记着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干爹干娘担心,知道么?” 知道!木乔闷闷的应了,突然觉得胃口全无,再美味的菜吃在嘴里,也味同嚼蜡了。 桑柔心中得意,面上还是一副温柔贤惠的模样,“阿乔妹妹乖巧懂事,想来是不会让人担心的。对了,阿乔妹妹,你回了家可把表哥给你画的绣花样子借我看看么?我听姨妈说,那上面的样子都挺别致的。我知道表哥忙,肯定抽不出时间再画一份,就只好来求你了。” 这本是小事,若是换个人来借,木乔一定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可是桑柔开了口,木乔却故意犹豫了,很为难的样子。“那画册我借旁人了。” “这样啊?”桑柔看起 重华第27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起来很是失望,可是转瞬却又望着霍梓文甜笑。 “那只好麻烦表哥,再给我画一份了。” “嗯。”霍梓文很爽快的答应了,不过又补了一句,“我这几天还有些事,过几天再说吧。” “真的?”桑柔的眼睛瞬间亮了,木乔却觉心头无名火起。 叛徒!下午不是合作得很愉快么?怎么一到晚上,人家抛几个媚眼就变节了?好色之徒,错看你了!木乔忿忿的拿筷子用力戳着碗里不多的几口饭,似是泄愤。 身边。阮玉竹微带不悦的清咳了一声,木乔顿时醒过神来。失礼了。赶紧匆匆忙忙扒完碗里的饭,趁着桑柔还没行动,就要去帮干爹干娘泡茶。 “阿乔妹妹不必忙了。”桑柔气定神闲的道,“我今儿下午不是做了盏杏仁酪么?表哥说近来饮食油腻了些,不愿赏脸品尝。我便又炖了一蛊百合山楂汤,解腻消食是最好的。不如试试这个,如何?” “好啊。”阮玉竹很给面子的先微笑点头,“我正有这意思。想寻几枚山楂丸来吃。难为你想得周全。” 桑柔马屁拍到了正点子上,自是高兴不已。但木乔还未喝到这山楂汤,心中已然开始泛酸。这还是自己在霍家的时候。等她一走,整个霍家岂不就是桑柔一人的天下? 正暗自郁闷,忽见霍梓文也放下筷子道,“爹、娘,我明儿也回观里去了。十五宫里要祈福,事情可少不了。” “你也要走?”桑柔一语出口,才觉有些失态,忙又掩饰道,“不能过了元宵再走么?” “是呀,”霍梓斐也舍不得哥哥,很是遗憾,“好歹把年过完嘛,我还想约你十五咱们带上阿乔一起去观灯会,猜灯谜呢!” 霍梓文微微一笑,对着爹娘解释,“玉衡道长虽是让我过了十五再回去,但孩儿想着过年观中道友本就告假得多,再把这么一大摊子事全甩在师兄身上,实在是于心不忍。我先回观里去看看,若是无事,孩儿再回来。若是实在走不开,也会命人回来说一声。” 他扫了弟弟和甘泰一眼,“要是爹娘和甘叔甘婶不反对,我想把阿四和泰哥都带去园子里,趁着清静逛两日。” “真的么?”霍梓斐很快被收买了,连甘婶也很高兴,“连阿泰也能去?” 那是皇家园林,对于老百姓来说,能进去瞧瞧还是莫大的光彩。 “应该无妨。”霍梓文的眼神似有似无的瞟了桑柔一眼,“他们都是男子,跟我住一块儿也方便。” 霍公亮很是通达开明,“你若觉得方便的话,那就让他们跟你去吧。正月十五宫里的花灯烟火可是难得的景致,在你那道观里也可瞧得更加真切,只要不惊扰圣驾,过了节再回来亦可。” 嗬嗬,这就相当于变相的同意霍梓文离开了。木乔悄悄转过眼,却见桑柔这一刻的表情可真是精彩,活跟吞了只苍蝇似的,说不出的别扭。 “阿乔,”阮玉竹忽地似笑非笑的打断了她的幸灾乐祸,“你明儿就要走了,干娘有几件事要交待你,咱们到你那屋去好生说会子话。” 太好了!木乔这些天就盼着有机会跟干娘独处,而阮玉竹这么一说,哪怕桑柔有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过来打扰了。 亲热的挽着干娘的手离开,可惜这番母女俩的谈话却不如木乔想象中温馨。 一进门,阮玉竹打发人下去,就松了手,让木乔站在跟前,自已坐下,“可知道错了么?” 错?木乔傻眼了,她干什么了? 阮玉竹板着脸道,“我问你,待客之道,应当如何?” 木乔眨巴眨巴眼睛,这是在问桑柔?呐呐的答,“自当热情慷慨,礼数周到。” “桑姑娘小小年纪,为了寻求一个依靠才来到咱们家,不过是向你借本绣花册子,你也推三阻四。你倒是说说,这是做主人的样儿么?” 木乔脑中灵光一现,忽地欢喜不已!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雀跃着答,“干娘,我知道错了。” 阮玉竹眼中露出几分笑意,“那你倒说说,你错在哪里?” 木乔已经想明白这个道理了,“桑姑娘远来是客,就算她存心跟我争夺干爹干娘的疼爱,我也应该大度一点,不与她一般计较。毕竟我是霍家的女儿,要拿出主人的风范,多多包容才是,而不是跟个小孩儿似的跟她置气!” 阮玉竹抿嘴笑了,“你这丫头,这是在认错了么?怎么听着反倒象是在叫屈?” “干娘!”木乔拉着她的衣袖,果断撒起娇来,“您都不知道,女儿这些天心里有多难受!我不是说桑姐姐不好,只是成天瞧她一口一个姨父姨妈叫得那个甜,又把女儿平日的差使全都抢光了,女儿心里能好受吗?人家年纪小,一时想不通这道理,担心干爹干娘光顾着疼她,就不疼我这干女儿了,自然是要闹闹别扭的。” 说这话真叫木乔汗颜,不过这确实是她这些时的心思纠结所在。人不管活到多大的岁数,对于自己最宝贵和珍视的东西,都是很难与外人分享的。 如果桑柔只是上门打抽丰,木乔便是多送她些银两也不会小气,可她争夺的是霍家人对木乔的感情,这是她最在意的东西,所以才无法容忍。 阮玉竹饱经沧桑,怎会不明白她这些小儿女心态?话既说开了,便拉着木乔坐下,抚摩着她的手道,“这事也是我和你干爹大意了,起初只觉你有些不高兴,还怕是索家哪里出了问题,还等着你来跟我们说。没想到你这丫头竟是一声不吭,忍到现在。直等听方才你们几个说话,我才会过意来。” 她嗔了木乔一眼,“干娘这里可要批评你了,你干爹干娘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收买的人么?就是桑柔哪天做了我们家的媳妇,又岂会忘了你?” 木乔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帘,却老实说出自己心思,“我不喜欢她做三嫂。她那人,太假!” 阮玉竹微微摇头,不甚认同的道,“你好好想一想,若是你与她易地而处,千里迢迢去投靠远亲,你想不想讨好人家?” 这……木乔无语了,若是易地而处,此时她的一举一动落在别人的眼中,或许也是一样的虚伪做作。 阮玉竹拍着她的手道,“往后做人做事,要多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一想。不过你们今儿这一闹,倒让干娘受了些启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原先我是想着桑柔那孩子温柔又乖巧,给你三哥当媳妇,也未尝不可。可是现在瞧来,那孩子毕竟气量窄了些,她对我们是殷勤有加,但对你就差得远了。若是连你也容不下,那她也实在不配做我们霍家的儿媳妇了!” 木乔不住点头,“就是!您是没见到她在背后对我那副嘴脸,就象下午她做了碗杏仁酪给三哥送去,看到我在那儿了,也没说请我尝尝。还有三哥那儿的芝麻南糖,也是她做的,也没有送我一盘。” 阮玉竹掩嘴而笑,“这却不能怪她,若是哪天你中意一个男子,怎会把做给他的好东西送与旁人?” 木乔忙忙否认,“怎么不会?不管我给谁做好东西,一定想着给干爹干娘留上头一份的!” 阮玉竹促狭一笑,故意翻了个白眼,“那你可没把貂皮剪了做袜子给我和你干爹!” 木乔轰地一下脸就红了,连鼻尖都挣出汗来,急急解释,“那事儿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就是看那孩子可怜,袜子都破了,才给他做的。弄完又过年了,根本没工夫动针线……” 她越解释阮玉竹笑得越欢,最后木乔也不解释了,直接滚到她怀里开始撒娇耍赖,“我不依嘛,连干娘您也笑话人家!回头我全剪了给你们做好送来!” …… 桑柔不知道阮玉竹跟木乔在屋里说什么,只隐隐听那屋里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心头很是不安。 第111章 邀请 t 霍公亮听见那边妻子与女儿相谈甚欢的笑声,很是开怀,“瞧那母女俩,有什么可乐呵的?竟笑成这样!” 霍梓斐讨好的凑上前,“爹,要不要孩儿去打探一回?” “偷偷摸摸,岂是君子所为?”霍公亮把脸一板,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桑柔,口气却是对两个儿子说话,“你们妹妹难得回来松散几日,你们做哥哥的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也没陪她好生玩玩,真是一点做兄长的样子都没有!” 霍梓文心领神会的出声回应,“爹,是我疏忽了,元宵的时候我会给妹妹扎几个宫灯送去的。” “那我给她做风筝!”霍梓斐也踊跃表白,其实他倒没有觉得冷落了木乔,不过哥哥既然这么说了,他就响应,“等年一过完,就是春天了。风大得很,妹妹就是不能出门踏青,在家里也是能玩儿的。” 嗯,霍公亮眯着眼还算满意,“记得多做两个,你们娘在家里也挺闷的,别忘了也做几个来哄哄她。” 女儿要哄,夫人也不能拉下。别管多大年纪,女人就是女人,总希望 别人多关心一些的。 桑柔听得暗暗警醒,或许,她低估木乔这个干女儿在霍家的份量了。 等到木乔次日离家的时候,桑柔待她的态度就好了许多。温柔中不失热情,比之前的表面敷衍显得让人舒服多了。 当然,木乔也拿出了主人的风范,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劝她在家中安心住着,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千万别见外。 霍梓斐老大不解,“她俩怎么突然就好起来了?” 霍梓文嘁了一声,一字道破天机,“装。” 因他们要回道观,就顺便送木乔回索府了。只是路上,霍梓文突然问了一句,“你真把那绣花册子借给别人了?” “没有啊!”木乔奇怪的瞧了他一眼,“那是你画了送我的,我怎会轻易借人呢?便是有人喜欢 。也只能来我这儿描摹一份而已,我可舍不得借出去。” “那样最好。”霍梓文淡淡的回了一句。也不多说了,弄得木乔倒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打了两个来回。难道他宁愿给桑柔再画一份,也不愿把她的借出来?这人心思可真奇怪! 算了,这小子心思太重,木乔懒得琢磨他了,倒是琢磨起桑柔来。她现在人是走了,但战场不能丢。对于这样长期存在的隐性敌人,还是要格外重视。 认真想想。桑柔就算是有些急功近利。但起码,她在讨霍家人欢心方面还是做了很多努力的。 这方面,木乔觉得自己应该向她学习。不是被动的看见干爹干娘喜欢 什么。就去学什么,而是要主动出击。 左右一瞧,找个好说话的下手,“四哥,你喜欢 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那可多了!”霍梓斐掰着指头想细数给她听,冷不丁霍梓文插一句进来,“何必问得这么麻烦?回头我写个单子给你,全家你想知道谁的都可以。” 好吧,木乔就把这个任务拜托给他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过后竟会收到那么一长串的名单。以至于后悔不迭,早知道怎么也不会在他面前问这样愚蠢的问题了。那家伙就是个天生的吸血鬼,惯会榨干人的血汗! 一走进索家大门,木乔似是上了战场的士兵,立即打起精神,去上房给万氏请安。 “快过来坐!”几日未见,万氏比平常多生出几分热情,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三殿下送了张帖子来,十五要请咱们家去观灯呢!” 元宵灯会,历来是京城的一大盛事。皇宫更是会张灯结彩,与民同乐。当然,也有少数贵族亲信会得到邀请,进入宫城,与帝后一同赏灯。这是极大的荣耀,是以万氏听闻之后,会如此兴奋。 不算索光弼,三殿下这回给了索家内眷四个名额。万氏打算带木乔同去,或许再加一个书雯,还空了个名额,暂时没有确定。 “索家敦煌那边应该这几天有人要上京城来了,到时看情况再说,不行书雯就不去了,反正她也好静。” 万氏说得热闹,全没注意到木乔眼中的迟疑。 元宵那天,霍梓文他们可刚在路上跟她约了,要来接她出去玩的。木乔觉得,跟着他们兄弟,可比跟一大群王公亲贵,傻站在城门楼上看花灯烟火要自在得多。 “母亲,既然机会难得,不如把这机会让给旁人吧?女儿还小,就不去了。” 万氏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三殿下还特意给你送来一套衣裳,十五那日,你是务必得去的。难得有贵人抬举,别不懂事。” 木乔心中哀叹着回房,见这回三殿下送来的衣裳却有些奇怪,虽是新制,倒象是旧款,还是敦煌索氏的样式。 如杏花般浅浅的红,织着月华般的银色花纹,光泽极好,领口袖口处出着雪白的风毛,越发把人衬得明艳无比。 可是木乔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是衣裳不好,而是太好了。世上有句老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这个三殿下对她如此用心,到底是何居心? 扳着指头数数,木乔过了这个年也才十三,谈婚论嫁委实早了点。那位殿下美则美矣,年纪便是木乔不死,倒也相当。只是木乔没有吃那个熊心豹子胆,知道自己命小福薄,这样的贵人,她招惹不起。 但万氏显然不这么想,索光弼恐怕也不会这么想。那该怎么办呢? 木乔觉得一个头似有两个大,刚想扑到软榻上抱个枕头来安慰下自己,忽听丫鬟报信,“老爷回来了!还有好些客人,说是族里的老爷们,请姑娘少爷们都快去见客呢!” 来到厅堂,里头已经坐了一屋子的人了。木乔和书雯姐弟几个会齐,依次见礼。闹了半天,稀里糊涂她也没记住太多人名,只是收了几个红包,颇为欢喜。 “姐姐!” 一转眼,却瞧见沈亦儒也在其中,更加欢喜。只是过年一番来回奔波,这小子折腾掉几斤肉,小脸都尖了一圈,木乔关心了句,“你怎么又瘦了?回头真得好生补补。” 孰料那小子当即就鼓起了包子脸,“我那是长高了!你给我做的袜子估计也只能穿这一冬了。” 那意思是开春我还得接着做?木乔很不想接这茬。 给他做一回东西,都闹得不知听了多少酸话,再做下去,别说霍梓文了,恐怕连干爹也要打趣她了。 可是沈亦儒转手却暗暗塞来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说了一句让木乔十分动容的话,“这是我过年收的压岁钱,分你一半。” 厅里人多,木乔不好推辞,只得先接下来,却很是不安,“你自个儿留着花就是,何必给我?” 未料沈亦儒竟道,“以后我有什么好东西,必有你的一份。何况只是些钱财呢?” 这孩子!木乔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于是便恃宠而骄的道,“那你有了什么不好的,可千万别连累到我。” “你……”沈亦儒气结,涨红着脸瞪着她,跟斗败的大公鸡似的。木乔看他这副模样,恶劣的笑了。终于报了因他的大嘴巴,而被人打趣多次的一箭之仇。 京城不是索家的主要活动范围,这回上京来的索家人中,除了象沈亦儒这样顺道捎来的亲戚,其余几家都是借着走亲戚为名来办事的。早就找好了地方投奔,到索光弼这儿来不过是逛逛,基本都不留宿。 于是万氏十分清闲,只和这些亲戚们闲聊而已。不知怎地,就扯到元宵节那四个观灯的名额上头。 沈亦儒低声问木乔,“你要去么?” 木乔点头,她虽不愿意,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沈亦儒又看了她一眼,忽地眼珠子一转,高声道,“舅母,我来京城这么久,还从未去城门楼上观过灯呢,您能带上我么?便是扮成小厮,我也情愿的!” 一时间,屋里的大人们都怔住了。谁都知道,万氏特意把此事显摆出来,一是有给家里增光添彩的意思,二也是借机放个话,谁要是想去的,可以私下找她谈谈。 却没想到,沈亦儒当着这许多大人的面就要求前去,这让万氏怎么拒绝?毕竟是个小孩子,又是亲戚,再不愿意,面子还是要给到了。 旁边就有人帮腔,“既然小孩子想去,就带他去吧。” “多谢舅母成全!”沈亦儒也真不客气,就这么给万氏行了礼,算是把事情给定了。 万氏脸上多少有些难堪,这个机会她是想拿来卖人情的,却不料平白就给人占了一个去。但当下已经无法,便打发书雯姐弟带孩子们去园子里逛逛,这边大人说话。 木乔到了院子就拉着沈亦儒低声道,“你怎么当着这些人面说这事呢?岂不得罪人?” 沈亦儒却白她一眼,“象我这等这样没爹没娘的孩子,有时若不是装傻充愣,自己替自己说话,谁会想着咱们?不过这下好了,我终于可以和姐姐一起过个团圆节了!” 木乔的心听着委实狠狠的酸了一把,再也责怪不下去了。 (谢谢亲们的粉红,还有简和玫瑰的打赏哟~) 第112章 挑人 t 木乔托霍梓斐私下打听过,沈亦儒的爹是平凉城沈氏的嫡子,虽不是长子,但少有文名,也是家族中极受器重的大好青年一枚。只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病逝了。然后母亲姐姐又相继过逝,只余他一个孤儿在京城求学。外表虽然光鲜,但内里却极是艰辛。 他的生母是索氏正支索光弢的亲妹妹,想来是木乔的容貌与其母或早夭的姐姐有几分相似,这孩子一番移情,才对木乔格外上心。 至于木乔之前所担心的会不会与他有亲事之类的瓜葛,这倒没有听说。但也有可能是索母与木乔生母的口头约定,所以木乔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想将这小子徐徐感化,断了对她的那番念头才是。 正想端正身为人姐的姿态,张嘴说些什么,沈亦儒却抢先张口了。 “你方才不是说三殿下送了你匹大黑马还有弓箭么?快带我去瞧瞧!”毕竟是男孩子,谈起这些来就是眉飞色舞的。 木乔被他拖着一路飞奔回了房,又一路飞奔去马厩。弓箭玩过,苍鹰瞧过,沈亦儒如小大人般拍拍木乔肩膀,加以勉励,“娘从前骑射俱佳,是敦煌女子中第一高手。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上,也要努力,日后总得青出于蓝才是。” 木乔顿时垮了脸,我又不是你娘!干嘛学她?这孩子,不会拿她当娘吧?她有那么老么? 清风观。 回到这儿的霍梓文继续化身玉璇道长,不过并没有去烧香念经,而是砍了几棵翠竹。片出篾条来做灯。 玉衡老师兄不声不响的过来,甚体贴的帮忙递上把锉刀。并且嘉奖,“师弟有心了,眼看正月十五将至,这是准备做七七四十九盏莲花灯供奉神明吧?” 玉璇道长略吃了一惊,但回头瞧了眼却是很快镇定下来,“师兄谬矣,师弟这是俗务,做了准备孝敬家母的。” 玉衡挑起一旁绑好骨架的兔儿灯,惊叹。“霍夫人偌大年纪竟然如此童心未泯?真乃可喜可贺!” 玉璇道长无奈回头,“我知道啦。年后出了正月就走!耽误不了师兄的发财大计。” 玉衡一脸正气,谆谆告诫,“年轻人,不要贪图一时欢娱就误了正事。还有,那不是我的发财大计,是你的发财大计。师兄我一大把年纪了,不过是想求一个安安稳稳的养老之所而已。” 这些牛鼻子老道,一个比一个难缠!玉璇道长无奈腹诽。却听玉衡道长又道。“我瞧府上小公子和那位甘兄弟甚有慧眼,来此园中赏玩山水建筑是流连忘返,乐不知疲。不如正月十五让他们随贫道进宫朝贺。见识一番皇城景象,作个对比,日后胸中更有丘壑。” 休想!玉璇起身给师兄行了一礼,“师兄要进宫朝贺,师弟愿意追随。” 玉衡眯眼一笑,“既然师弟自愿,那就甚好,甚好。” 甚好你个头!霍梓文心知这狡猾的老道士就是想靠他的皮相去迷惑那些宫中贵人,多捞些打赏,不觉心中悲愤,他好歹也是堂堂一介举子,居然堕落至此,这天道不公啊! 小小一座索府,别的东西传得不快,八卦传得极快。 不过是傍晚才定下的元宵节进宫赏灯人选,到了晚上基本上就尽人皆知了。 姚姨娘自打降成通房丫头之后,原该是到主母身边洒扫浆洗,充作半个丫头来使的。但万氏不忍过于伤她颜面,便只给她指派了些针线活,让她坐在屋中也能完成。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姚通房认真关注家中大事小情的决心。她是不方便出门,但身边好歹还留了两个小丫头使唤,在她的一手调教下,总是能带回最新的资讯,不让她过于寂寞。 “三殿下请了咱府上的人元宵去宫里观灯,夫人说,要再带着二姑娘和沈家表少爷去,那晚的赏灯宴就由苏姨娘和云姨娘帮着大姑娘一起张罗,请亲戚们来逛逛。” 姚姨娘顿觉不爽,就算她被贬为通房,为何连这样的场合也不叫她帮忙?她可是给索家生下一双儿女的功臣,能这么冷落的么? 再说,凭什么不带她生的儿女,反而带一个外路来的丫头进宫?就算木乔生得不错,她家书静也不差!更何况,书杰还是长子,身份更加尊贵。怎能由人这样作践?心中不禁越想越气,琢磨一时,对镜补些脂粉,找个由头去见万氏了。 万氏冷不丁瞧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服侍自己洗沐,心知必是有事,也不多问,只道,“大过年的,你也不必来我这儿立规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姚姨娘坚持要给她端洗脸水,“婢妾刚听说夫人十五要进宫,恰好新绣了个手帕,便给您送来了。对了,夫人……” 她正想开口,却见万氏微皱着眉头眼睛向下,却半天不动手。旁边玉环轻咳一声,“姨娘,还是我来吧。”作势要跪下接那盆子。 姚姨娘心中暗骂这万氏规矩多,却也只得跪下,双手高举着脸盆,万氏这才慢悠悠的伸手,让两边丫头给她挽起袖子,又褪去手上金镯玉环,拿大帕子掩了前襟,才动手洗脸。 冬天水冷得快,还得不时添加,姚姨娘跪在地上托着脸盆就十分吃力了,自然不好说话。只得勉力维持到万氏洗好,这才得以起身。但脸上身上多少溅了几滴水,不由拿绢擦拭。 “呀,姨娘的妆都花了,不如就在这儿洗个脸吧。”玉环让个小丫头过来帮她端着盆,又让个小丫头帮她挽袖了。 姚姨娘心中不愿,却不好发作,只得就着万氏的残水胡乱洗了两把,可小丫头一时递上的却只有润肤的香脂,另无脂粉。 姚姨娘顶着这张素脸,又想去寻万氏说话,可是刚想张口,索光弼又来搅局了。 “十五的事情安排好了么?”见他正好问起此事,姚姨娘竖起耳朵听着。 “安排好了。”万氏答得条理分明,“我原想着让大姑娘学着料理下家务,派玉环几个大丫头和管事嬷嬷帮着也就是了。可大姑娘胆子小,怕出错,我便吩咐云姨娘与苏姨娘也来做个帮手,想来就出不了大错。何况十五晚上乃是家宴,不过请叔伯兄弟,姑奶奶几家人过来,陪老太爷老太太团圆一番,自家亲戚,还有什么好挑理的?” 索光弼点头,“家里的这些小事倒是无妨,关键是宫里那头,可不能出乱子。” “这个妾身省得。”万氏的目光有意无意滑过姚姨娘身上,“我原是想带书杰去见识见识……” “不行!他年纪太小了,那种地方怎能带他去得?”索光弼一口就否决了,“若不是三殿下邀请,二姑娘都不必去。倒不如你们几个有年纪的妇人进去,倒还可以搭上些话。对了,” 他正想说起秘事,却见万氏的眼光一直盯着旁边,顺过去一瞧,却是姚姨娘伸长了脖子站在那儿。 现在的姚姨娘可今非昔比了,离家那些天,好衣裳与贵重钗环尽数被收没,再重返家中时,万氏也半字不提发还之事,就算是过年,也不过是身普通新衣,几样不起眼的首饰,尤其在灯下,素白着一张脸,十分颜色也减去五分。 尤其索光弼厌她如此长耳模样,很是不悦,“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夫人有正经事商量!” “老爷!”姚姨娘才寻着机会,刚开了口,却给索光弼无情打断,“你也下去。”只得忿忿离去。 这边索光弼才与万氏说起正事,“方才七哥跟我说,想让七嫂去走走,他家大丫头生得很不错,这回上京,就是想结门好亲事。还有个缺儿,就请她去吧。” “老爷怎不早说?”万氏故作难色,“妾身已经答应三婶了,她家儿子中了举,一直没轮到任官的机会,这回也是想进京找找门路。您瞧,她走时还特意留了对金镯子下来,我正打算让人给您送去呢,这下可如何是好?” 索光弼也很犯难,名额只有四个,可已经答应的亲戚回绝哪个也不方便。都怪沈亦儒不懂事,怎么就生生占去一个呢? 万氏故意出了个馊主意,“不如妾身就不去了,托三婶和七嫂照顾二姑娘便是。” “这样不好。你若不去,若有些什么事旁人问起来,让那丫头怎么说?”索光弼想了想,“算了,我去跟七哥说一声,他家丫头想结亲,到那宫里看个灯机会也不大。不如等到二月开春,京城踏青郊游宴会甚多的时候,邀他家丫头出来一起走走,反而更好。” “老爷说得很是呢。”万氏心知肚明,恐怕他也是看在那一对金镯子的面上吧? 房间里,幽静的烛火下,初见垂下眼,跪在床前轻轻道,“姑娘,奴婢想好了,奴婢的卖身契还在霍夫人手上,日后婚配也自然该在霍家才是。” “你这是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木乔讶异的望着她,先堵上一条路,“但你若是想给我三哥作小,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初见脸上微红,“奴婢怎敢妄想大少爷?只要甘婶不嫌弃就好了。” “你想嫁给阿泰哥哥?”木乔的讶异不在于她想嫁给霍老三之下。 初见给她磕了个头,“若是姑娘能让奴婢得偿所愿,奴婢便是拼上一死,也会护着霍家周全。” 木乔一时无语,这丫头,还真会挑人! 第113章 进宫 t 甘家表面上与霍家是主仆关系,但实质上,却是如家人一般的存在。至于甘泰,木乔更是一直就把他看作兄长般的存在,他的婚事,木乔不可能拿来做什么交易。 “初见,我想你是误会了。”木乔正色告诉她,“我说过,若是你愿意与我们一家和平共处,我会替你的未来负责,替你寻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是这并不表示我能随便帮你说成某门亲事。毕竟婚嫁之事,得你情我愿,若是勉强,恐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初见涨红了脸,抬起头道,“若是姑娘,您能把我还回霍家么?若是还跟他们在一起,我会自己努力。还有桑柔姑娘那里,我可以帮你……” “她的事不用你管。”木乔明白告诉她,“我可以想法把你送回霍家,但你得保证,不使用什么手段去引诱或是逼迫阿泰哥哥跟你在一块儿。你若是做不到真心待他,我不管你会怎么出卖陷害我,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木乔认真告诉她,“使用手段得来的感情 必定不会长久,就象纸包不住火,终究会烧起来的。” 初见一哽,但很快就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姑娘你这话是为了我好,我会记住的。” 那行,谈判达成,各自睡觉吧。 只是初见吹熄了灯之后,犹豫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 上元夜,花灯节。 看着堆了一桌子的彩灯风筝,木乔真是舍不得走。这些全是霍家兄弟亲手做了送来的,最精致的当数其中一只走马灯了。 灯上用写意笔法绘着几只小鸡,或喜或怒,或扑扇欲飞。或垂头丧气,甚至还有奋力扑扇翅膀去追铜钱的,表情生动。十分的有趣。 书静姐弟俩看得口水不已,想讨去玩耍,可木乔别的都肯分送给他们。就是坚决不肯送这盏灯。 半晌,和木乔同龄的书雯才隐隐会过意来。噗哧一笑,“二妹,这是画的你吧?我记得你可是属小鸡的。” 木乔绷着一张脸斜睨着她,“大姐,你也一样。一只比我大不了几天的小鸡。” 一屋子人看看木乔,再看看那各种形态的小鸡,闷笑连连。只有木乔。心里把那条臭蛇骂个半死。姑娘这般花容月貌你画不出来,便画些小鸡出来丢人现眼,真是——让人说什么好? 可人见她沉着一张脸,甚是苦大仇深的模样,忍笑打趣,“姑娘既然不喜,便把它烧掉罢了。” 不能。木乔憋气让她把灯笼收好,压箱底。 那条臭蛇小气得紧,这盏灯如此精工细作,又有他的画笔。若是毁了,那条臭蛇搞不好哪天就咬她一口,甚不安稳。不如收着,眼不见为净! 咱是大人。不和这孩子一般计较。木乔做好心理建设,除了给几个兄弟姐妹打劫走的灯笼风筝,其余全都嘱咐可人挂今儿一日就都收起来,千万别碰坏了。然后整整衣襟,准备进宫了。 书静书杰欢天喜地的一人挑只兔儿灯,一人挑只哈巴狗灯准备放回屋里去。姚姨娘在半道上截住,含笑做慈母,“这是哪来的?” “二姐姐给的。” 姚姨娘顿时翻脸如后母,“她给的东西有什么好的?扔了!” 俩孩子显然不太能够接受姚姨娘的变脸速度,有些犯晕,提着灯笼直往后藏,瞧着她的目光甚是畏惧。 姚姨娘又变回慈母面庞,“好孩子,听娘的话,你们那个二姐不是好人,以后别理她!”她从背后取出两只灯笼来,“这是娘给你们买的,好看么?” 不好看。姚姨娘买的灯笼糊得简单之极,不过是两个长柱体,上面画的花朵很是俗气,远远比不上霍家兄弟做得精巧别致。 书静拉着弟弟,乖巧的行了一礼,“姨娘,我们先回房去了,一会儿再见!” 姚姨娘被女儿的姨娘二字生生的噎住了,待到回过神来,俩孩子已经跑没影了,心中气得几欲抓狂! 再看手中的灯笼,一把掼在地上,两脚踹了个稀烂,心里恨透了木乔。送什么东西不好,偏要跟她一样的? 不就是一张小脸生得有几分姿色,便叫人捧得跟个凤凰似的。要是果真论起来,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连自己也及不上的,凭什么偏叫她占这么多的好处? 如今连一双儿女都和她好,不和自己好了,这其中只怕也是那小丫头使心思作鬼,讨好万氏的意思吧? 这姚姨娘心中越想越气,越想就越往偏狭里去了。以至于心生毒计,她害不了万氏,难道连这样一个小丫头也不能折腾的? 木乔当然不知她的心思,此时的她,换上三殿下送的新衣,整个人如早春的杏花一般,亭亭玉立。而头上戴的两件小巧金饰,便是点睛之笔。 原本万氏还嫌她打扮得不够富丽堂皇,让她去把霍公豪送的整套金饰装扮起来,但木乔却以自己年纪太小,头发不够浓密为由推托了。 “况且父亲现在新任翰林,母亲富丽堂皇些还无所谓,若是女儿小小年纪也弄得这么花枝招展,只怕引来有心人的猜测。所以女儿觉得,还是简单素雅些的好。母亲您说,是不是呢?” 万氏听得有理,自己也把头上的金钗拔下来两根。 一时沈亦儒来到索府,看木乔如此打扮,欢喜得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闪闪发亮,如果不是有旁人在此,木乔想他一定会扑到自己跟前来流口水了。 及至进了宫,万氏和索三夫人居前,木乔和沈亦儒落在后头,傻小子还一路傻笑着看着木乔,显然迷恋得有些过了头。 木乔无奈翻个白眼,没反应。狠狠的瞪他一眼,还是没反应。等到沈亦儒不小心给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跤。终于有反应了。 木乔挑眉偷笑,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沈亦儒见她如此,这才鼓着脸。收敛了神色,好好走路。 夜色渐深,宫墙渐深。一路不敢抬头。只是偶尔眼角会扫见灯火通明处,映得那琉璃瓦泛出的昏黄光泽。想来若是天明之际,必是金碧辉煌的。 皇城虽大,往来穿行之人虽多,但皆是低眉敛目,连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 原先木乔还担心沈亦儒年纪小,怕他沉不住气失了仪态,没想到那小子老成起来竟是最庄重的一个。循规蹈矩。十分沉着。木乔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 一时内监将他们引到一处偏殿,“请在此处暂且用些茶水点心,稍作休息,一会儿吉时到了,再请诸位上正楼去。” 木乔正傻乎乎四下看哪有茶水点心,却有宫女将他们领往旁边一个隔间。沈亦儒小声在木乔耳边急急低语,“这是要搜身。” 哦,木乔恍然,却见万氏和索三夫人也有些莫名其妙,便上前附耳说了一句。万氏这才略有些尴尬的明白过来。 此处已经等着几位今晚要上楼,与天子同欢的贵宾了,但无论是怎样的贵客都必须过一关。既是自证清白,也是确保皇上的安全。 这里安排的人手不少。男女分开,检查得虽然仔细,但效率还是很快的。 木乔起初还有些紧张,怕让她脱衣裳什么的,但那些宫女们显然非常有经验,即便是冬装厚重,但她们两人一组,在容易夹带利器的地方伸手一摸,就知道是否有问题了。 有些女子首饰特别多,又戴假发的却要留心,木乔头发本来就不茂盛,首饰又少。唯一只是让木乔脱了鞋子,看了看她的鞋底,便无事了。 通过检查之后,有宫人将她引到另一处大殿休息,这儿才是真正供奉茶水点心的地方,已经有不少人在此闲话了。 木乔不敢乱走,站在那儿等大伙儿出来。 忽地,有一个宫女走到她的面前,殷勤奉茶,“小姐,请喝杯茶吧。” 木乔道了声多谢,随和的接过,却不想饮用,只是端在手里,继续望向来人的方向。 那宫女略怔了怔,却很快的离开了。 沈亦儒出来得也很快,瞧见她就蹿过来,“你没事吧?” 木乔终于见到熟悉面孔,略松了口气,“我没事,你还好吧?” “还好。”沈亦儒瞧着她手中的茶,“你这是上哪儿拿的?我也去拿一盏。若是你不喝了,便给我吧。” 木乔心中灵光一现,微觉不妥,众人的茶皆是自己去取,怎么突然来人给她送了杯茶?“这茶你别要了,再去拿一盏吧。算了,还是别要了。忍一忍,出去再说。” 沈亦儒有些奇怪,想想却道,“这样也好,免得一会儿想上茅房,更加失礼。”然后低声问她,“你这茶要不要我给你扔了?” 木乔看他一眼,却见小家伙眼中闪着狡黠的神色,想来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淡笑着将茶杯递上,“那就有劳了。” 沈亦儒拿着茶杯,往帕子上暗泼大半,然后随手递给一个路过的小太监。一句简简单单的“不要了,”就给打发了。 木乔刚目露赞赏之色,却见一个杨秀儿打扮得华贵典雅,过来跟她打招呼了,“索小姐,你也来啦!” 木乔点头微笑,杨秀儿笑道,“今儿可真是想不到,方才我和母妃到后头去请安,你猜,我碰到谁了?” 木乔等她自己说出答案。 “是你哥!” (谢谢亲们的粉红,本月最后一天了,还有就丢来吧~) 第114章 牵手 木乔有两个哥,但能让杨秀儿以这种仰慕而喜悦的语气说起 重华第28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起的,却只有一位。木乔心里有个了底,但当真在进入主楼,见到霍梓文的时候,还是惊艳了一回。 那小子今天是着意盛装打扮,身上光那件雪白狐裘就贵重非常,更别提头上的紫金簪,腰间的碧玉玦了,也不知都是从何处骗来,衬得人如月华皎皎,又如梨花满树。端的是淡逸俊雅,令人倾倒。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顿时众位大妈大婶,小姑娘小姐们的目光都齐唰唰落在那美男子的脸上。 只是美男子身边跟着的老道太煞风景,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总是有意无意阻拦着旁人看向他家小师弟的视线。 当然,你若是慷慨解囊,现场赠送些珍珠玉石作香火钱的话,玉衡老道就会知情识趣的避让开来,让人一睹为快了。 木乔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怎么瞅怎么觉得霍梓文现在是臭着一张脸,很是不悦的样子,再瞄瞄前面靠他的俊颜大肆敛财的玉衡老道,木乔忽地恍然,不怎么纯洁的联想到某些人物关系了。 咳咳!她一不留神多看了几眼,嘴角上扬的弧度保持得稍久了些,便惹得旁边有人干咳不止。 沈亦儒很是不屑,“一个道士,有什么好看的?” 这孩子还小,审美趣味跟大人有些差别也可以理解。木乔淡笑着收回目光,“当然,你若剃光了头发扮个和尚,一定看得人更多。” 她也不知怎地,逮着机会,就总喜欢逗弄这小子两把。就好象是老猫见了小老鼠。不抓上几把心里就是痒痒的过不去。唉,真是冤孽。 沈亦儒气结,转过身去欲待不理。但恰好瞧见一行人过来,急忙出声提醒,“拜见三殿下。” 木乔一转眼。就见可不是三殿下杨烜?今日的他,穿着身大红的节日盛装。头束黄金冠,两边垂下珠酼,华贵庄严,令人不可逼视。 木乔赶紧伏身拜下,杨烜却伸手将她扶起,笑容温良,“无妨。今日与民同乐,不必过于拘礼。听说你是第一次上京城来,想是没见过这盛世灯火,且随我来,带你好生见识见识。” 木乔还未反应过来,一只纤纤素手已经被这位三殿下握在了手中。心中大骇,待要抽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杨烜的神情端庄,姿态优雅之极,半点没有登徒子的龌龊。只似再平常也不过的礼节,牵着木乔就往皇族所在的方向而去。 这……这可怎么办?木乔只觉耳根子跟火烧起来似的,连眼都羞得不敢抬起半分。 惶恐不安之时,又一只大手覆上。轻拍着她的手背,杨烜低头微笑,“没关系,只是带你去看看灯火,别紧张。” 他的声音醇厚,天生就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木乔咽了咽唾沫,心说您要肯放手,我绝对不紧张! 眼角往旁边偷瞟,却见有一角蟹壳青的袍子紧随其后,心知是沈亦儒跟了来,心中不由暗自松一口气。 万氏和索三夫人自是不敢跟来,只这小子倒是知道护着自己,走哪儿也不肯落下。只是身边追随的目光太多,不免让人头皮有些发麻。 众人都带着几分诧异的看着三殿下牵着一个杏红衣衫的小姑娘步入场中,看她身量纤细,想是年龄不足,却有何德何能,得三殿下如此青睐? “恭喜三哥,又得佳人。”当木乔来到此处,旁边有位衣饰与杨烜同样华丽的殿下过来说话了。瞧他容貌,与杨烜只有三四分相似,却不及他英俊,但其眉宇之间潜藏的锋芒却是显而易见的。 “四弟说笑了。”杨烜只淡淡一笑,便把话题揭过。 十一殿下过来打招呼,“索家丫头,你的骑射练得怎样了?” 他才多大年纪?还管自己叫丫头!木乔感谢他的解围,老实答道,“回十一殿下,已经在学了。只是妾身笨拙,只怕要好些时才能学会。” “那可不行!过些天春蒐(春季射猎),我可是一定要把你抓去的。你这些天加紧练习,莫到时出了丑,又来哭鼻子。” 木乔心中暗暗叫苦,身边沈亦儒上前回话,“若是十一殿下不嫌弃,可否让小的跟在鞍前马后,替表姐凑个数?” 十一殿下好奇打量,“你是何人?” 木乔帮他帮了个介绍,“这是我家亲戚,平凉城沈氏的沈亦儒,现在国子监念书。” 三殿下微微颔首,“也是名门子弟,到时就随你表姐一并来吧。” “多谢二位殿下。”沈亦儒当即拜谢,冲木乔微一斜眼,瞧见没?关键时候还得用上我了吧? 木乔以眼神示意,你最棒了。心中却在担忧,这小子看起来也没几两肉的模样,到底行不行的?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沈亦儒白她一眼,连马都骑不稳,还打什么猎? 二人正在眉来眼去得不亦乐乎之际,忽闻一个清冷的声音加入进来,“妹妹,你也来了。” 霍梓文上前,先给几位殿下见礼,然后很是亲切的看着木乔,“今儿送你的灯和风筝都收到了么?” “收到了。多谢三哥费心,妹妹很喜欢。”木乔给他的眼神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忙要抽手出来给他见礼。 这是兄妹,杨烜再如何也不好再牵着她不放了,只得撒了手。木乔顿时如脱缰的小鸡似的,扑腾到霍梓文跟前,垂首低眉,先卖好乖。 杨烜眼中掠过一抹玩味,就见沈亦儒依旧跟在木乔身后,如影随形,半步不离。 可偏偏霍梓文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斩断那团黑影,“妹妹跟我过来,去拜见道长,旁人就不必跟着了吧。” 说着,冷淡清华的玉璇道长做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一手拿着拂尘,另一手伸出,握住了木乔的手,还是刚刚被杨烜牵过的那一只,大步流星带她往一旁而去。 木乔心中错愕,不知自己这只手究竟是何德何能,今日居然得如此福气,被人青睐。可是大哥,您能把步子放得慢些么? 显然霍梓文没有听到木乔的心声,但沈亦儒听到了。他猛地出手,抓住木乔空闲着的左手,往后一使劲,顿时拖延住了霍梓文前进的步伐。 “霍大哥,您别光顾着我表姐,好歹也带我去见见真人,沾点福气嘛。” 木乔囧囧回头,这小子又开始装傻充愣了。 霍梓文清冷的目光再一次冷冷扫过,如两道寒星,看得沈亦儒打了个冷战,但抓住木乔的手坚决不肯放开,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暗中较着劲。 木乔左右都挣脱不得,心中大窘,这俩小子,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斗起气来?这城楼上还这么多人呢,让人家瞧着似什么话? 人家瞧得都挺欢乐,没人上前干涉。 平心而论,果哪天在某个适合的时候,木乔不介意给几位美男分别牵着小手漫步一二,但绝不是象今日这般,拉拉扯扯,丢尽颜面。 好容易来到玉衡道长面前,这老道不说劝和,反而看乐子,“大过节的,无须多礼,你们兄妹姐弟好生乐一乐吧。” 木乔顿时恶向胆边生,劫了这老道的财去! 似是老天终于听到木乔的心声,救星出现了。忽闻丝竹之声响起,众人皆敛声伏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右手同时松开,又同时抓着木乔往地上扯,似是怕她反应不过来,在御前失了仪态。木乔趴在地下,左右埋怨,这俩小子使的劲儿太大,害她跪得重了,膝盖生疼。 一番免礼平身的虚套排场之后,今日的重头戏终于开始了。 花灯焰火,如玉树琼花,将这一方夜空装点得如仙境一般。 坐在高楼上的皇上,离木乔这些人还是有不短的距离。楼前垂着珠帘,瞧见里面明晃晃的一片,珠光宝气,富丽堂皇。说心里话,木乔觉得从自己这里过去行刺,还是有不小的难度,不过皇上的命忒值钱了些,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皇子们全都进去了,外面的看客们也赏了几案,可以跪坐下来,有茶水点心供奉。 玉衡道长甚有面子,可以登堂入室,但霍梓文却不愿入内,只留在外面,将木乔拖在身边,随他一起观灯。 一张几案只有两个位,沈亦儒好容易抢了个他们旁边的空位坐下,却也隔了些距离,只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边。 霍梓文才不管他,故意当面抓起木乔的手,压低了声音,骂个不休,“傻瓜,你怎么跑这个是非之地来了?” “是母亲……”木乔刚张口解释,霍梓文就把她堵了回去,“装病你不会么?” 这……木乔缺乏斗争经验,还当真没想起来了,呐呐的答,“下回我就知道了。” “还有下回?恐怕这回的关就不是这么好过的!” 似是为了证明霍梓文所言不虚一般,时候不长,有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寻人,“请问哪位是索光弼索大人家的夫人?皇后娘娘宣您和索小姐过去觐见!” 第115章 虎狼 t 从前世到今生,木乔都不觉得自己是人胆小鬼,虽然没见过多少大世面,但起码的镇定还是有的。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听说一国之母要见她,却委实有些提不起气来。 大家又不熟,无缘无故要见她干嘛?十有没啥好事。看着往日在家总是高高在上的万氏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木乔就更没底气了。 能打个商量,不去的么? 忽地,霍梓文起身,低声看了她一眼,“莫怕,我随你去。” 看着他清冷的双眸,木乔一颗心莫名就安定下来,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只要他肯出面,木乔就觉得不用太担心了。 沈亦儒瞪着眼睛看着二人,一双圆眼气得发亮,但偏偏无可奈何,有霍梓文跟着,总比让木乔一人进去让他放心。 于是,他只能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端起面前的酒水一口饮尽,却把自己呛得咳个不停。 木乔还以为是要她走进大堂,接受众人的目光,却没想到,小太监将他们从一处偏门引入,想来是个私下的会面。 霍梓文不便再跟,安抚性的看了她一眼,自进大殿寻他的老师兄了。万一有什么事,他说话不顶用,玉衡说话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木乔定了定神,随万氏进入一间更衣室,见一位头戴凤冠的中年女子端坐于此,虽然年纪不轻,但保养甚好,眉眼之间还保留着六七分年轻时的风韵,甚是美丽。 木乔再没见过世面,总也知道瞧这身打扮。除了当今的皇后韦氏再不作他想。 见她身边不过站着几个宫女太监,算不得多大的阵仗,木乔心里一松。随万氏上前拜见。 韦皇后很是温和,给万氏赐了个座,又叫木乔上前。握着她的手来细看。 她的十指纤纤,柔嫩如婴孩。尾端两指蓄着长长指甲,戴着甲套,那细碎宝石在灯光中闪闪烁烁,明灭不定,象无数极小极小的镜子,全方位多角度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木乔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战战兢兢接受着她的审视。 半晌。韦皇后才淡笑道,“这丫头果然生得好,怪不得连玉衡真人也赞是个有福的。” 木乔不敢答话,万氏赔笑谦逊,“那是老道长抬举了。” “抬举也得瞧人当得起才行。”韦皇后忽地微叹,“本宫娘家的大侄儿一向体弱,从前也替他算过一卦,说是须得找一个福缘深厚的女子压一压才好。奈何家兄早些年前,便给他聘了郭太师家的女儿为妻,如若不然……” 她展眼看着木乔。似是极其遗憾。 木乔只觉似是给人兜头泼了盆雪水,凉透了。 皇后娘娘是在给她提亲?她说的娘家侄儿岂不是韦家那个大公子韦翰庄?木乔是见过他的,他的生母也出自索氏,有同她相似的眼睛和雪白皮肤。但他已经下聘了。那这意思是让自己去做妾? 万氏手心里也捏着两把冷汗,怎么办?郭皇后的言下之意她不是听不懂,但让木乔去做妾?她舍不得啊! 这个女儿明显已经引起三殿下的重视了,身后还有霍公亮的支持,索光弼和她私下商量过,他们还指着这个女儿攀龙附凤,日后替他家挣些前程呢! 可皇后眼下这么说,那是不是因为三殿下对木乔的青睐,从而对她产生不满了?两头都是贵人,两头都不能得罪,这让万氏怎么办?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有个小宫女匆匆跑进来,在韦后耳后低语几句,就见她眼神微变,“你们先退下吧。” 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一阵环珮叮咚,有个明润亮丽的声音很快响起,“皇后娘娘原来竟是在这儿歇息,倒叫嫔妾好找!” 木乔暗暗心惊,皇后面前,她们可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宫妃怎地如此大胆?待瞧见来人,却见这位宫妃体态丰盈有度,相貌比声音更加明丽不可方物,虽是三十许人,但却是风华正茂,十分的抢眼。钗环衣裳的华丽程度仅次于皇后,显示身份贵重,不同寻常。 韦皇后瞧见她,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分毫,只有眼中掠过一丝寒芒,“贵妃怎么来了?难道也是不胜酒力,过来歇息片刻?” 江贵妃一双媚眼先在木乔万氏身上打了个来回,才娇笑着道,“嫔妾可不敢躲懒,是皇上说今儿是十五,要好好与皇后娘娘喝一杯,却不见了娘娘,才命嫔妾找来的。却不想,娘娘竟在这儿会客呢!”她笑看着木乔,“这小妮子生得倒好,是哪家的小姐?” 万氏心中暗暗叫苦,她虽是深闺妇人,却是知道,宫中只有一位贵妃,便是姓江。煤氏素来受宠,却与皇后水火不容,她的儿子四殿下也是与皇后所出的三殿下争夺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现在皇后召见她们偏给这位遇上了,想来定会生出一番波澜。但面子上仍不能不做到,领着木乔再度拜下,自报家门。 江贵妃一听,果然笑道,“我道是谁家姑娘呢,原来竟是索氏的女儿。怪道方才三殿下也不避嫌的亲自携了她出来,是不是他有意纳个小丫头做个侧妃,这边婆婆就先相看起媳妇来了?” 您可真会联想,木乔心中腹诽,只是不敢吭声。 “不是不是……”万氏忙不迭的解释着,却架不住江贵妃刻意的胡搅蛮缠,“若是果然有这意思,趁着今日元宵佳节,不如当着陛下的面前一说,岂不是好?” 万氏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但韦皇后却只是淡然一笑,“妹妹实在是热人快肠,不过可惜,你想太多了。本宫确实想跟这孩子说门亲事,却不是给皇儿的。也罢,不如就带这孩子去见见皇上,若得陛下金口玉言,必定更加光彩。” 她款款起身,竟领头往大殿去了。 木乔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她真不如听霍梓文所说,在家装病。那现在装病,还来得及么?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却见万氏觑着走到一处阴影的机会,用冰凉颤抖的指尖捏了她一把,在她耳边几不可闻的低语三字,不做妾。 木乔心中豁然开朗,有些话,万氏未必好开口,但她是个小孩儿家,却不怕偶有失误。正如沈亦儒的名言,自己若是不替自己说话,还有谁会顾惜着他们? 不做妾就绝了皇后娘娘和江贵妃二人的心思,她们就是想摆布木乔,也没那么容易了。 在木乔心中,这一刻无疑是感激万氏的。哪怕这话并没有出口的机会,但万氏能想到这一层,并提醒她,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高楼之上,珠帘之内,与外间景象又不相同, 原本木乔坐在外面只觉规矩忒严,想来内里会更加泾渭分明,却不曾想到,此处因是皇家之人聚会,反倒比外间多了些随合。 以帝后为上,呈雁翅一排排罗列下来,是后宫嫔妃,殿下王妃和些近臣能吏们的座次,语笑嫣然,相谈甚欢。 木乔不敢乱瞅,低着头随皇后大驾进来,眼见皇后上了宝座,她和万氏只能在阶下宫女太监处站立恭候。 自然瞧不见佟正恩也在此处,正伴着杨婉真,很是夫妇恩爱的模样。此时忽见她们进来,心中暗自猜疑。 杨婉真甜笑着凑近他耳边,低语,“怎么?你也对那小丫头片子有兴趣?” 佟正恩也笑着,却凌厉的回,“她的事,你少多嘴!” 姑且看看,再作定论。 江贵妃的位置就在帝后下面,坐下便对皇上笑道,“方才臣妾去请皇后娘娘时,不意瞧见了一个小美人,臣妾斗胆,就求皇后娘娘把人带了来,皇上您瞧,可能入眼么?” 她的位置离木乔所站不远,听得木乔冷汗湿透了衣背,难道这位江贵妃不是要把她给三殿下,而是给皇上不成? 只听皇上已经笑了,“哦?是哪来的小美人,过来给朕瞧瞧。” 韦皇后微一躬身答道,“贵妃妹妹说笑了,这是敦煌索家的女儿。臣妾娘家嫂子便是出自索家,可惜前几年便已故去,现在乍然见到这丫头,未免有些感伤,便想将她许配给我那侄儿,皇上以为如何?” 好狡猾的皇后!半字不提让木乔为妾,只这么轻轻一句带过,省了多少麻烦? 木乔正在心中窝火,江贵妃亲自起身上前,携了她的手往皇上跟前带,“这小美人还挺害羞,皇上您请好好看看,这丫头生得如何?听说连玉衡道长都赞她是个有大福气的呢,还说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姑娘我二世为人,自然非一般人消受得起!木乔怒了,这左边有狼,右边有虎,前面这位真龙天子也不知是个什么货色。当此困局,只能奋力一搏了。 “臣女拜见皇上。”木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一些,“贵妃娘娘盛赞,臣女担待不起。素来臣女蒙父母教诲,皆将德行女红放在首位,若论容貌美丽,谁能及得上贵妃娘娘万一?” 话里隐隐讥讽江贵妃只知以色事人,很不客气。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江贵妃眼中更似罩上一层寒霜。 第116章 煞气 半空中,一朵银白色的焰火轰然绽放,巨大的光影从木乔的背后投射下来,一身杏红衣衫映得雪白,越发衬得她那抹娇小而无助的身影楚楚可怜。 半晌,皇上才轻笑了起来,“素闻索家女儿皆有男子气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爱妃,你冒犯人家了呢!” 江贵妃重又笑得妩媚无比,“臣妾愚钝,只瞧着小妹妹生得标致,便夸了两句,却没想到竟惹得小丫头动了气,这是臣妾的不是,该罚才对。” “贵妃娘娘说哪里话来!”给木乔几句话震得有些犯晕的万氏终于回过神来,急急上前赔罪,“是臣妾教导无方,令她冒犯了娘娘。还不快给娘娘磕头认错?” 木乔立即从善如流,她故意得罪江贵妃,韦皇后自然不好提她的亲事,最好就此将她逐出宫去,反倒如意。 却不料皇上此时横生枝节,“小孩子家,口没遮拦正是常事。况且今日过节,无须多礼。只是方才皇后提到的亲事,不知索夫人您可愿意?” 这不又把麻烦踢了回来?万氏心中叫苦。木乔豁出去,果断开口,“回陛下,方才皇后娘娘曾说,要将臣女许配给韦家大公子,但皇后娘娘又说,韦家大公子已经订亲。臣女不忍横刀夺爱,兼之年纪尚小,玉衡道长也曾说臣女不宜过早婚配,恐累及他人,只好感念皇上一番美意,也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不管了!就是死也要拖个垫背的,先把玉衡扛出来再说! 霍梓文自从木乔进来之后,一直默默关注着她们这边的动静,那眼光都快把玉衡的后背戳出两个洞来! 玉衡本来还眯着眼睛装聋作哑,只在那儿看戏。听见小姑娘给逼急了道出自己的名号,再不能无动于衷,“回陛下。这小妮子面上带了几分煞气,若是过早谈婚论嫁,只怕会克着旁人。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不能解的么?”韦后却紧追不舍,“若是再过几年。恐怕会误了她的终身大事吧?”又和善的看向木乔,“古来娥皇女英也是佳话,索小姐家风端正,必是明理之人,自然会与正妻好好相处,哪有什么横刀夺爱之事?若得皇上成全,封你做贵妾。身分也不可与寻常妾室相比。便是索大人和索夫人,想来也不会见怪吧?” 话给堵到这个份上,让万氏怎么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三殿下杨烜终于站出来说话了,“母后恩及天下,本是这丫头的福气。但她命该如此,若是道长强行替其破解,只怕会引来后患。不如随遇而安,或者自有机缘等着她呢?” “三殿下真的是很喜欢这丫头呢。”江贵妃掩面而笑。说出佟正恩的心事。怎么三殿下不惜得罪母亲,也要维护这小丫头? 若说他对木乔没有一点私心,那恐怕也实在说不过去。但三殿下一向洁身自好,并不十分看重女色。他这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佟正恩颇为费神。 江贵妃低低在皇上面前告密,“臣妾听闻,三殿下特意将府中的爱马都赠这丫头了,就是她今儿所穿的衣裳也是。臣妾不过小小的激上两句,引个话头出来,没想到他就急了。” “你呀你呀!”皇上似是心情颇好的笑嗔了江贵妃一眼,却又瞧着玉衡问道,“这丫头身上的煞气厉害么?可有妨碍?” 玉衡深知皇上脾气,听他这口气便顺势道,“除了不宜早婚,最好还让她多抄几卷经书,供奉神灵。” 这个木乔不怕,不就是写字么?她在霍家已经养成习惯了,正好练字。 但皇上听了,却只微微颔首,似乎还不甚满意。 忽地,有人站了出来,“北方胡族正向我大魏求娶,他们那儿民风彪悍,并无面相一说。索家小姐系出敦煌,父皇也说甚有男儿气概,不如便收作宗室之女,和亲出塞,也是一番美谈!” 木乔直愣愣的扭过脖子,这是哪位呀?她到底是砸了他们家的灶台,还是把他家孩子摔井里了?连这种话居然都说得出口! 什么美谈,分明是想借她身上的煞气去带霉别人吧? 涉及国事,玉衡不便插嘴,还是三殿下站出来说话,“四弟所言差矣,北方胡族向我大魏求娶的是皇室宗亲,宫中自有适龄待嫁的公主。咱们身为皇室血脉,怎好为了一已之私,就忍心让臣子们骨肉分离?索小姐年未及笈,如此稚龄,让她代公主远嫁,不仅不合人情,也实在有辱国体!” “三哥这话可不对吧?”四殿下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目光却阴沉无比,“前朝的隆庆公主,不也是臣室女儿?说到年龄的话,索小姐小是小了些,但此去塞外和亲,路途遥远,诸事操办起来,总也得一二年的工夫,那时不就刚好了?况且真人方才也说,索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能为朝廷立下这样的汗马功劳,便是整个敦煌索氏也应该感到无上光荣!” 光荣你妹!木乔胸中怒火高涨,心知自己已经被无辜的卷入到朝廷斗争中来了。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已经起不到作用,反而还会给人拿住话柄,惹来纠纷。于是,她所能做的,只能闭上嘴巴,不发一言。 佟正恩心思急转,已经多少瞧出些眉目来。 皇后除了三殿下一个儿子外,只有一个女儿,早已嫁人。而现在宫中年岁最大的女儿便是江贵妃的亲女,四殿下的亲妹妹,昭华公主。 胡族来求亲,理所当然轮到她,想是江贵妃和四殿下舍不得,便布了这个局,想找木乔做这个替死鬼。 三殿下故意把木乔请来,又让她引起众人的瞩目,恐怕是早就设计好的。他与四殿下的争斗已是公开的秘密,若是能借着此次机会狠狠打压老四那边,于他可是大大的有利。 所以接下来,三殿下一定会保住木乔。 果然,见四殿下针锋相对,三殿下并未慌张,身如磐石,目若静水,半点波澜不惊,“四弟,你也听到真人方才所说索小姐面带煞气了,类似的话真人在索小姐寿诞那日也曾当众说过,在京中不是秘密。虽说胡人不拘小节,但若是有心打听一番,知道我们大魏在明知索小姐不宜过早婚配之时,仍将她收作宗室女,和亲番邦,这会令得番邦友邻作何感想?会不会以为我们大魏是假借和亲,故意派一个这样女子嫁去,以动摇他们的根本?” 他略顿一顿,“即便是等到索小姐及笈之后再行成婚,但毕竟议亲之事却已是迫在眉睫了。我大魏素来号称礼仪之邦,诚信示人,若是做出这等行径,岂与小人无异?此事还请父皇裁决!” 有理!木乔坚决支持,杨烜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上就是想找个臣子女儿送往番邦和亲,也得另选他人了。 韦皇后觑着皇上那意思,递了个台阶过去,板着面孔先训自己儿子,“今儿乃是元宵佳节,怎么好好的又谈上国事了?皇儿也太不懂事,快回去坐着吧。来人,去本宫处取两份礼来,赏索夫人和索小姐,你们也退下去好好观灯吧。” “慢着!”原本以为尘埃落定的事情,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又中断了,“皇后且不必忙着打赏,便是观灯,留在此处不也不样?不多她们两个位置,添张几案便是。” 皇上嘴里说得轻巧,但重抬起眼打量木乔时的目光却与方才有了极大的不同,不再是漫不经心,而带着一种颇为玩味的审视,就象一只刚刚睡醒的老虎注视着自己的猎物,让人心惊胆寒。 “让索小姐去和亲,那是说笑了。”他先否认了四殿下的提议,后又笑得,“朕方才总觉得似有什么事没想起来,这会子终于想起来了。朕记得,辅国大将军叶离好象至今还没有续娶吧?” 此言一出,不独是皇后,就连三殿下也微微色变。佟正恩暗自挑眉,看来,这场博弈四殿下是输了,但皇上亲自上阵了。 这是要试探三殿下的底限吧,那三殿下又该如何应对? 木乔心中一紧,什么将军?一把年纪还不续娶,多半是有问题的吧? 霍梓文离京多年,也无法晓得这军中事务,偷眼看玉衡的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凝重。难道有什么不妥?他的后背也开始冒冷汗了。 只听皇上兴致颇高,“我记得从前叶将军也在朕面前提过,说是自己杀戮太重,命中带煞,寻常女子皆受不住他的煞气,故此自夫人亡故后鳏居多年,一直不愿续娶。方才听真人说这小丫头面带煞气,朕听在耳中便觉得耳熟。现在想来,他们二人许是天生一对。真人,你说可是?” 玉衡笑道,“皇上说得不错!若是可以,让贫道合合他二人的八字,兴许还真的般配。” 皇上满意的点头微笑,“此事若是能够玉成,倒是道长一桩大功德。叶家世代忠良,朕要亲自下旨赐婚,务必让叶将军少了后顾之忧,而索小姐也不便担心会夺人所爱了。” 这竟是——要定了么?木乔一颗心惶惶悠悠,如风中落叶,再也顾不得礼节的偷看向霍梓文,小脸惨白。 哥呀,现在可咋办? 第117章 叶离 t 霍梓文紧咬牙关,才忍住上前说话的冲动。 方才在玉衡回话的时候,右手背到身后摆了摆,示意不可造次。霍梓文不明究里,只能在情况没有到最后那一步时,暂且闭嘴。 不过若是真的事情坏到那一步,他也有法子力挽狂澜,只是恐怕,要连累家中名声受损了。 三殿下脸色甚是不好,却终究没有继续公然顶撞下去。韦皇后略有些歉意的看了儿子一眼,却又长舒了口气,若是将木乔嫁了叶离,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四殿下和母亲江贵妃对一个眼神,也噤声坐下。皇上不肯让木乔代昭华和亲,但也没有点明一定让昭华去和亲,他们还有机会,不行再找一个替死鬼。 只不过扫过三殿下时,眼光里明显含了一份戏谑。千方百计要护着的小丫头却给父皇摆了一道,到底还是他输得更多一些! 皇上此刻化身月老,乱点鸳鸯谱的心情极好,“朕记得叶将军年前便告了假,带着一双佳儿回京省亲。朕不忍打扰他一家团聚,是以没有宣诏,说不定此刻就在宫门外看焰火。就算人不在京中,也必定在丰县的老宅子里,离京也不过一二百里地。可有哪位好管亲事的愿意替朕跑这一趟,去要下叶将军的生辰八字?” 这分明就是要人凑趣了,佟正恩略一思忖,笑着出列,“如陛下不弃,微臣不才,愿意领这趟差事。” 不管两位殿下斗得如何,先讨好皇上,总是没错。 “好好好,那这份御酒就赐与佟爱卿。算是朕替你践行了。你们都是年轻人,说起话来也便利一些。”皇上显然非常高兴,还逗着趣。“见到叶将军,让他有空把两个孩子也带到宫里来转转,跟他说。朕这儿可新进了些好马,他要是不来。可就没他的份儿了!” 大殿里又是言笑晏晏,在这些贵客的后面,又加了一张小几,让万氏和木乔坐了。 满天的焰火依旧继续,花灯也变幻着美丽的光怪陆离,但木乔已经全然无心欣赏。皇上究竟要把她嫁给什么人?那叶离,怎么一提起来所有的人都闭了嘴? 回家的路上。木乔想向万氏打听,可万氏也是一头雾水,“此事还是等回家问过你的父亲吧。” 可惜此事,连索光弼也是不知道的。只怕连霍公亮,也不甚清楚。佟正恩斜眼看着三殿下,在想自己要不要出这个面,把内里实情告诉木乔或是索家的人? 沈亦儒为了宽木乔的心,说他必去打听,可是连接几日都不见消息传来,只查出那日茶中加了些迷|药。但又无法进宫追查。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倒是玉衡打发清风观的小道士来,正儿八经要走了她的生辰八字,木乔知道,此事多半有些不妙了。 至于霍家。干爹亲自写给她的信中,也只能提供一份明面上的消息。 叶离,年二十八,授辅国大将军一职,官拜二品。 在大魏朝的历史上,能这么年轻就身居如此高位,除了开国时几位重臣,再无先例。不过人家那是赶上了好时候,但这叶离凭什么呢? 凭家世,也凭他的真本事。 叶家先祖原是大魏朝开国皇帝的马伕,在某次开疆拓土的失败战役中,换了主子的衣裳替死,护驾有功,在高祖建国之后,便封赏了他的子侄。 也不知这死忠的血统到底有多强大,总之是传了一代又一代,叶家人成了当朝皇帝的心腹死士。为国捐躯的叶氏子孙不计其数,家中有三个世袭的爵位,极受荣宠。 而叶离出生于这样一个家庭,不可避免的从小就被耳提面命,既要忠君,又要习武。但一个人再有本事,远在边关,京城又有谁能赏识? 英雄诞生于十六岁的那年除夕,北方胡族突袭边关,而大魏士兵因为过年思乡,一时猝不及防,竟给人偷袭成功,打开了城门。 边关主帅叶老将军得信,从家宴上匆匆赶至前线,连铠甲都未来得及披挂,只凭着手中一把青锋剑,便带领亲兵杀向敌军。 可惜老将军空有报国之志,却无力回天。便是战死,仍不能阻止胡族入侵,一路势如破竹。给打个措手不及的大魏朝,区区数十日,便连失三十三座大小城池,一路狼烟烧至京城。 天子震惊,群臣震惊。 但在这样的时候,有些人却不顾国家安危,还在那儿争执推卸责任,说边关失守全是叶家玩忽职守的过错。 当时来京城亲戚家游玩的叶离侥幸避过一祸,却连夜就赶回了边关。 也不知他是如何游说本地百姓和残兵败将,竟随他组织了一支三千人的敢死队,在没有得到朝廷任何支援,任何命令的情况,悍不畏死的顶风冒雪,深入胡地,寻到了王庭所在,将那里的王公亲贵,珍珠宝石劫掠一空,又将南进胡族的粮食烧毁大半,这才解了京城之危,换回大魏丢失的城池。 而在局势平定之后,叶离仅带少数随从,身穿孝服,赶着十几辆马车进京。车上没有张蓬,无遮无拦的堆放着他们叶家人的断肢残骸。 或是断头,或是少足,无一不迎向刀锋,惨不忍睹。其中有一只小手,分明出自孩童之身,那是叶家年仅七岁的稚儿,整只手腕都被砍下来了,但小手中却仍是紧握着一把沾血的小刀,便是死了,也掰不动半分。 那一夜,叶家上上下下共死了一百八十一口,无一全尸。沿途百姓看了,莫不失声痛哭。而车至京城,皇上亲自带着文武百姓素服相迎。自此之后,再无人敢对叶家的忠心提出半分质疑。 叶离一战成名,原本皇上是要给他赐婚的。但他却婉拒了,因为在上战场之前,为了给叶家留个后人,他已经在战乱中娶了一个平民女孩为妻。 贫贱之交不敢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叶离以他的实际行动做了最有力的诠释。 皇上非常赞赏,亲自封了他辅国大将军之职,命其承袭先祖遗志,镇守边关。至于他那位夫人,也得了二品诰命,典型的妻凭夫贵。 那位好命的女孩只跟叶离洞房一日便有了身孕,后来还产下一对双生子,真真是人世间的福气全给她一人占尽了。 但也许应了乐极生悲的道理,也许真的是叶离身上煞气太重,那位夫人好日子过了不到三年,就被一场原本看起来很普通的风寒夺走了性命。 叶离悲痛之余,又不知从哪里听说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又怕娶了新妻不能善待他这两个儿子,从此便绝了续弦的念头。只一心一意报效朝廷,守着俩儿子度日,直到如今。 当然,这些是可以摆在台面上说的,至于私底下究竟如何,木乔相信,一定另有文章。否则三殿下不会在听到皇上提起此事时,眼光变得那样暗沉。 也许旁人看不出来,但木乔感觉得到,杨烜是极不赞成这门亲事的。虽然别人都在传三殿下对她有意思,但木乔好歹活了两世,男人看女人的目光里有情无情,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就算杨烜对她的好,她有些猜不透,但那不应该是男女之情。因为那目光里,没有。所以他在听到皇上赐婚的消息时,不是妒忌,而是不悦。 但他为什么不赞成呢?木乔也没办法上他家去亲自问问,只能胡乱疑猜那个武夫说不定异常暴力会虐妻,又或者嗜酒如命,或是有些男性隐疾?否则一个精壮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守身如玉,不娶妻? 那会不会是他其实好色如命,家里养了一堆的妾室通房小老婆?又不愿意被老婆管着,所以才不愿娶妻? 木乔把这事越想越恶劣,但别人却不这么想。 在打听清楚叶离将军的家事后,索家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之前的惶惑不安,变为隐隐期待,甚至乐见其成。 这样一个女婿,哪怕是去给人家做续弦,也是极其光彩的。连可人都不无羡慕的说,“叶将军英雄盖世,姑娘要是能嫁给他,也算是世间少有的福气了。” 可惜木乔对盖世英雄没兴趣,除了复仇,她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没听说那个姓叶的还有两个宝贝儿子吗?好象已经十一了,她才十三,嫁过去这是做后母还是当人家姐姐? 黄掉,这门亲事无论如何得黄掉! 木乔一面拜托展云飞去暗中打探,一面挖空心思的想着如何将这婚事给搅黄。 一个方法就是让玉衡老道再次开口,说他俩的八字不合。不过这个难度颇大,那老道也是在皇上手底下混饭吃的,真正逆龙鳞的事情不好做。是以木乔一直没有给霍老三带话,就是怕他为难。 重华第29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最好就是让那叶离主动开口,推托掉这门婚事,这样木乔就能全身而退了。 可她都不认得那位大叔,也不知他人在哪里,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知从何下手啊! 怎么办?木乔很是头疼。 就连顾松带消息来说,过年期间的生意极好,也没让她高兴一点。要是钱能解决问题,她不介意放点血,收买他! 第118章 叙旧 佟正恩领了皇上的差使,自然要去好好办事。 丰县离京城有一二百里地,虽说不远,但一来一回的,至少也得要个两三天的工夫。 临出门之前,佟丽萍鼓足勇气找了他一次,见面就跪下了,“哥哥,妹妹对你的决定并不敢有什么违拗之处。只是那叶将军若是果真如此得蒙圣宠,哥哥何不将我嫁他?便是边关苦寒,妹妹也是不怕的。况且哥哥是文官,若是能将妹妹嫁一个武将世家,以后也有军功支持,想必更加一帆风顺。您说,是么?” 她最后都使用上敬语了,很是客气。但佟正恩听完只是一声冷笑,“你是否听说那人正值壮年,又英武不凡就动了心?我告诉你,此人当年皇上拿公主来攀都没攀上,你以为是你想巴结就巴结得上的?没的白白臊了我的脸!你上回自己做下了蠢事,才弄得今日这般田地。要不是我替你百般周旋,连现如今这样的亲事都没有了。从现在起老老实实在家中绣你的嫁衣,准备出嫁吧,其他的心思一概不要想了。我就你一个妹妹,嫁妆方面不会亏待你的。你到了婆家也有底气,只是自己凡事多长个心眼,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做人要懂得知足,若不是你命好,摊上我这哥哥,你到现在还是乡下一个黄毛丫头,嫁的不过是街边的贩夫走卒,成日为了柴米油盐操心,连你现在身边的丫头都不如!” 他教训一通,一甩衣袖,把佟丽萍扔下走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佟丽萍的心中在呐喊,若不是一家子出力。哥哥你焉有今日?但这样的话,打死她也是不敢出口的。 怎么办?难道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就这么赔进去了么?年后就要放定。到那时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郡主性子冷淡,如非必要场合,连面也见不着。大哥是个窝囊废,大嫂最多只能听她诉诉苦,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至于母亲佟李氏,只知安已尊荣,享她的清福。那她现在除了自己,还有谁可以依靠? 一个年轻英俊的矫健身影在脑中模糊闪过,佟丽萍咬一咬牙。狠狠抹去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人她虽只短短一瞥,却从他穿戴看出,绝不是个穷的。又有这样好身手。哪怕比不得官宦人家大富大贵。但好歹年纪相当,人物出众,只要彼此情投意合。日子还是不难过的。 只是想要找到那人,只怕还得去求木乔。可她上回已经拒绝了自己,这一回又该用什么打动她? 佟府家主不在,蠢蠢欲动的不止佟丽萍一个。 打听得弟弟前脚出了门,佟正义后脚也要跟出去。理直气壮的问管事要银子,“大爷在家里呆得闷了。出去逛逛就回。” 佟正恩的心腹管事们早已得了主子的嘱咐,他不在家时可以稍稍纵容家人。只求安安稳稳,别闹出事来就是。于是管事便照例派两个家丁跟着,又支了二十两银子。 佟正恩嫌少,又好说歹说,加到三十两,他又提出意见,“大爷我这几身衣裳都不太合身了,我要去二爷院里找几件旧衣,这总可以吧?” 这个倒是无妨。佟正恩性喜奢华,几乎每季都要添置大量新衣,多出来的衣裳有时连他自己都忘了,便是给佟正义两身,也无所谓。 城阳郡主府仿照公主府的规矩,佟正恩和杨婉真并不住在一起,各有各的院落。就连两个孩子自从呱呱坠地后,也是各住各的院子,一串奶妈丫鬟跟着,跟佟正恩不太亲,跟杨婉真就更不亲了。 佟正义生得猥琐,谁都不喜。他却很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下功夫,自他们出世起就时常过去瞧看,无论他们有什么要求,他一概满足。当然,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争取到一些出门的机会,和更多的银钱。 但孩子单纯,不明白这些道理。所以别人不待见他,但佟玉娇却觉得这个大伯还不错。见佟正义过来,说要出门给她买好玩意儿回来,很是高兴。 佟正义说要去选衣裳,就把佟玉娇带进佟正恩的院落。趁丫头们翻找衣裳的工夫,佟正义将房间里架子上一对犀牛角的杯子取下,跟侄女一处玩耍。 不多时,衣裳选好,佟玉娇也抓着那对犀角杯不放,非要带回去玩,不过孩子,丫头们也没多心。 等着出了院门,佟正义带佟玉娇走到一个隐蔽处,笑着就将犀角杯给收了,“咱们还玩捉迷藏啊。” 佟玉娇眨巴着无邪的大眼睛,天真的点头,“好,等大伯带回来,我再悄悄放回去,肯定不会被抓到。你今儿出去还要给我带个大大的面人回来,比上回的还大,还漂亮!” “那当然。只要娇儿保守秘密,大伯只要出门就给你带好东西。”佟正义呲牙裂嘴的笑着,回房换了衣裳,将犀角杯藏在袖中,大摇大摆的带着两个家丁出了门。 等到了街上,佟正义哪儿都不去,就往相熟的青楼里一钻,顿时数位美貌娇娘迎出来,拖着他和两个小厮各自进房,唱曲陪酒,极尽奉承。 到了这种时候,哪里还用人跟着?于是两个小厮都自得其乐了,佟正义给那老鸨塞锭银子,带着这妓女就从后门溜了出来。 此处后门连着条小巷,里面还藏着个院子,外表看与寻常人家无异,非常安静。及至进去,下到地窖里,又是一个繁华之所了。 里头分成一个个的小隔间,让不想露面的客人保证隐私,但关着的门里仍是透出吆五喝六之声,原来竟是一个高级地下赌场。 佟正义显是常来,有老伙计笑脸相迎,“佟大爷,今儿满面春风的,想来手气一定不错,要玩什么?” 佟正义将袖中的犀角杯取出,“先把这个拿去掌个眼,兑了银子再说。” 老伙计拿去交给掌柜的,很快回来,“这东西原本值五百两,但仿造麻烦,得要一百两,大爷若愿意,就这么兑了。” 那妓女在一旁道,“何必每回这么麻烦的造个假的放回去?说丢了不就完了。你们郡王府财大气粗,怎么在乎这点子小东西?” 佟正义犹豫了一下,“还是做个假的吧,回头解释起来太麻烦。四百两就四百两了,爷我今天要大杀四方!” “好咧!”老伙计很快将白花花的银子奉上。妓女精明,先要了两锭银子自己留着,然后陪佟正义进房开赌。 另一边的房间里,展云飞把玩着手中的犀角杯,听那老伙计低声道,“门主,姓佟的几次想在我们这儿赊银子,我们憋了他许久,从今日起,是否可以开始放债了?” 展云飞点了点头,“开始吧。最近过年,赌场赚了不少,也到出点血的时候,交待下面,放个三千两出去,若是知道见好就收,就给人拿走。要是还赌,就慢慢收回来。只是一定要做点噱头出来,更要让佟正义瞧见,知道么?” “门主放心,属下省得。”老伙计又道,“那位叶将军,我家老婆去查了几天,总算有些眉目了。原来他现在就在京城里玩呢,两个儿子也带在身边。别的倒还罢了,唯有一桩不太好说。” 哦?展云飞微一挑眉,“是个怎样的不好说法?” 老伙计附耳低语几句,顿时展云飞的面色也变了。 老伙计任务完成,便笑呵呵说起私事,“我家丫头年纪也不小了,等过两年索家小姐出嫁了,她可怎么办?那丫头性子也倔强,不喜欢舞文弄墨的公子哥儿,就喜欢舞刀弄枪的英雄汉。尤其是和门主这样年少英雄的,就更好了。只是我和老婆年纪都大了,成天窝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也不知道上哪儿去给她找个好夫婿,此事还得拜托门主多操操心了。” 他一面说,一双眼睛还笑眯眯的不住往展云飞身上瞟,展云飞只能装聋作哑,故作沉吟,“那东青帮黑水堂的堂主郑小虾如何?功夫好,人物也俊……” “我看你这位门主更好。”门帘一挑,说曹操,竟是曹操到了。 郑小虾还是沉着那副令人望而生畏的刀疤脸,斜睨着展云飞,“不如我替你们保个媒,如何?” 可人她爹也不怕丢脸,顺杆就往上爬,“哎哟,要是有您保媒,那我们家小石头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展云飞黑着脸换了话题,“李叔你先去忙吧,小石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郑堂主,您怎么又来了?” 郑小虾大马金刀的坐下,冷嘲热讽,“我要再不来,你就得把我老婆给送来了!得啦,姓展的,你在我面前别耍那些小心眼了,你那心思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说正经的吧,我真有事找你,是关于我徒弟的。” 索府。 木乔接到帖子的时候,当真是吃了一惊,“她还敢来找我?” 是啊。白纸黑字上写得明明白白,佟丽萍要约她去赏梅,说是想与她敘叙旧。 那叙旧二字让木乔琢磨半天,佟丽萍是不是想跟她说些什么?还是说,这是她又设下的一个陷阱? 可人是个性喜热闹的,撺掇她道,“姑娘要不去吧,正好也省了天天上课那么烦人。我跟在您身边,保管她不敢造次。大不了,再跟展大哥说一声,加派几个人手暗中保护,您觉得如何?” 行,那就去吧。木乔也想看看,佟丽萍究竟还能翻出什么花来。想要++?阅读更多精彩内容,登录派+派后花园 第119章 秘密 京北的梅林,自来便是赏花观雪的盛地。霍公亮曾经甚有诗意的感慨过,那时节,柳絮当空舞,梅花暗香来,实在是无酒也要醉了。 但此刻,瞧着光秃秃的枝干上残存的残花败梅,满地乌黑的雪泥,佟丽萍尴尬得不知所已,“我……我前些天来还不是这样的。” 姐姐,花是会谢的。木乔衷心感谢这些年在霍家被熏陶出的文化底蕴,居然还能颇风雅颇淡定的吟出两句词来揶揄,“无妨。梅英疏淡,冰澌溶泄,这是东风在暗换年华。佟小姐,此处既然不便下车,不如我们将马车并得近些,隔窗闲话吧。” 隔窗可以闲话,那正事要怎么谈?佟丽萍急速转动着脑筋,“对了,我记得前面有处亭子,不如咱们到那儿去说话吧。” 木乔对她那惊喜的眼神无动于衷,只往下扫了那烂泥地一眼,“佟小姐,你认为建在这样地里的亭子,现在还有可能下脚吗?” 佟丽萍顿时窘了,还是可人提了个醒,“方才来时,我见路上有个梅花庵,虽然小些,但应该还有几间干净房舍,可以小坐。” 佟丽萍喜不自胜,“就去那儿吧,正好咱们还可以拜拜菩萨。” 木乔无所谓,今日行动中有可人保驾,她是拍着胸脯做了保的,若是让木乔出一丁点岔子,她就算用下三滥的手段,也会帮木乔解决叶离那个潜在的麻烦。 梅花庵建在梅林之旁,小小一座庵堂,不过三五间房舍,本就是借着赏景的时候才多几个香客,现在景没了。客人自然也是稀稀拉拉的。 木乔她们一到,还算是今日头一拨。老姑子见她们衣饰华丽。知是富家小姐,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人也不要她招呼,只让她赶紧去收拾间干净房间出来,这边只让小尼姑跟着,请两位小姐上柱香也就罢了。 小尼姑年轻活泼,便问她们要不要抽支签,“我们这庵堂虽小,但靠着梅林,有梅神庇护。问姻缘是最灵的。” 佟丽萍触动心事,便焚香祝祷,诚心诚意抽了根签,却是一拈出来就看见中下二字。她心中不爽。捏着那签不让人看,又让木乔来抽。 木乔最近甚是烦恼,想来抽签也必是倒霉的。却不料抽了个中上。她让小尼姑查来签文详解,那里的签文不过是几句诗词组成。先是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尔后却又众里寻觅千百度,却在蓦然回首处。 小尼姑瞧见就说,“恭喜小姐。这意思是说您的姻缘便是初次订下的那个,再也改不了的!” 木乔闻言背上惊出一身冷汗来。要还是佟正恩那个人渣,她宁肯剃了头发当姑子!不过他已经娶妻,想来是不准的。 她自我安慰着,放下竹签淡然道,“干爹曾说,人力虽不能胜天,但总能有所辅助,这签文看看便罢。” 佟丽萍正好暗合心意,也将签文放下,与她进房密谈。等及就剩两人坐下,佟丽萍嘴唇动了几动,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很快泪盈于睫了。 木乔看得有趣,也不作声,一双琉璃眸子沉静异常,只等她自己主动张口。 佟丽萍实在没辙,狠下心来到木乔身前,福了一福,“霍小姐,我今日,今日实是来给你赔礼的。” 是么?木乔眉头微挑,正正的受着她这礼,连避都不避。佟丽萍原本还以为她会伸手来扶,所以这一蹲只是虚虚的浅蹲了一半,她年纪大上两岁,个子自然高上一些,这样行礼,实在坐着的木乔还高出不少,显得极没有诚意。 佟丽萍更尴尬了,脸红到耳根,可想想自己还要有求于人,只得狠心深蹲了下去,“我知道从前得罪了你,但霍小姐,我真是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都已经如此恶劣了,若是有心那该怎样的可怖?所以木乔觉得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很有底气的受了佟丽萍的这一礼。 也不叫她起来,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问,“佟小姐,你今日约我来叙旧,就只是为的此事么?” 当然,不是。佟丽萍继续保持深蹲,窘得鼻尖都冒出汗来,但成本已经付出去了,要是不说出所求之事,未免亏得太甚,于是她也不兜圈子了,咬牙说出实情,“今日请霍小姐前来,我实是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木乔颇为玩味的瞧着她,看她究竟有何事相求。 佟丽萍也顾不得脸面了,红着脸说出实情,“我上回受到那位公子的救命之恩,一直心存感激,霍小姐,你引我见他一回吧,否则我实在心不能安。” 木乔冷笑,“佟小姐,男女大防,难道你都忘了么?若是实在要谢,送些财帛礼物,我可以代为转交。见面,没这个必要吧?” 佟丽萍无法,只得吐露实情,“我哥哥要将我许配给文昌伯家的大公子,”她顿了一顿,见木乔完全漠不关心,只得自己说下去,“那位徐公子,家世是不错的,只是体生恶癣,无人敢近。” 木乔想了一想,好似上回隐约听周菡说过,有个什么人家的公子上门来求娶她家的庶女,跟晋阳王府好似还有点关系。只是那位公子患有严重的皮肤病,周夫人不肯。过后跟万氏也聊起这个话题,万氏也表示,就算对方出再多的彩礼,也无论如何不会把自家庶女嫁出去。 只不知道佟正恩得了什么好处,竟然肯把妹子嫁过去。对着那样一个人,活不好又死不了,真是够憋屈的。 佟丽萍见她似有些动容,眼泪顿时跟不要钱似的,滴滴答答往下落,“霍小姐,咱们都是女孩儿,你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我现在是无路可走了,只求你让我见那救命恩人一面,当面道谢,我便……也是了无遗憾了。” 她特意空下几字,让木乔自己去领会,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极尽楚楚可怜之色。只可惜,她这眼泪太功利,木乔半点也不心疼。 木乔对跟她周旋半点耐心也没有,直截了当的道,“如果佟小姐认为你无心得罪我的举动只须用句对不起来了结,求人也只是这轻飘飘的几句话。那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帮你。” 佟丽萍一怔,眼泪顿时收住了。既然服软讨好都没有用,她也不再虚伪,慢慢的扶着一旁的桌子站了起来,忍着腿部的酸麻,低声下气的问,“那霍小姐想要怎样才肯帮我?” 这才象是佟家人,功利而实际。木乔心中微叹,“应该是佟小姐想要怎样才对吧?”这意思很浅显,你拿出我感兴趣的东西来,可以的话,咱们就交易。 佟丽萍微哽,这一瞬间,她似乎在木乔身上看到某个人的影子,精明而冷静,只是木乔年纪虽小,却比她更多了一份沉稳与隐藏着的犀利,咽了咽唾沫,她颤着嗓子抛出鱼饵,“霍小姐想不想知道自己失忆之前的事?” 失忆之前?恐怕佟丽萍不会比她知道得更加清楚。木乔琉璃色的眸子里异常平静,“知道不知道的,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我,有名有份,有父有母,知道那些有意义吗?” “当然有!”佟丽萍豁出去了,“我虽不知道你的全部底细,但我却知道关于你身世的一个大秘密。” 木乔心尖一颤,当年,她救下木乔后,是将这个女孩安排与佟丽萍同吃同睡的,若是小姑娘在一起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完全有可能。 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分毫,“我的身世已证完全,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再者说,你既说只有你知道,我怎知是真是假?” “绝对是真的。”佟丽萍从袖中取出一只旧荷包,“这是你当年送给我的,我一直没扔,好好的收在身边。你当年跟我说过的话,我也一直记在心上。这件事,连我家里人也全不晓得。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帮我,我一定实言以告,若有违背,必不得好死!” 那只旧荷包做工平常,却选了两块上好的锦缎来制作,还算好看。佟丽萍应是不知从哪里翻了出来,又临时洗过,所以泛着异常干净的色泽。 木乔想接过来细看,但佟丽萍又收了回去,“带我见他,我把这个给你,包括从前你跟我说过的话。” 木乔想了想,应了一个字,“好。” 那只荷包她认出来了,真是木乔的东西。恍惚还记得那时,自己曾经好奇的问过衣饰寻常的她,怎会有如此贵重的荷包。那时的木乔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想来,她是故意隐瞒的。 就算佟丽萍会编些瞎话来扯谎,但让展云飞改改装扮,露上一面,便能换回原本属于木乔的东西,这买卖还是做得。 和佟丽萍的会面有惊无险,但回去的路上,却遇到几个顽童,掷石砸车取乐,那马受惊,差点把木乔摔出车去。正在恼火,忽遇英雄来救美了。 (英雄:桂子咋不痛快点放我出场?╰_╯ 美人:桂子那英文盲刚买了个小家电,可素没有中文说明书,要对着字典翻单词,估计没空理你~_ 第120章 脸红 t 所谓英雄,总是因天时地利人和而出现,否则就凭郑小虾的这张脸,实在是更多的会被人当作匪类。虽然,这比较接近于他的实际身份。但遇难的木乔,还是感激了他一把。 “小徒弟,你没事吧?” 木乔没事,不过在车中晃荡了几下,磕着头啊肘啊,全是些皮外伤。只是心中恼火,“那几个小孩怎地如此可恶?去,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打屁股,最好一个一个捉来打屁股! 可人早追出去的,可那群孩童不但顽劣,而且j诈,分头四窜,很快便消失了踪影,愣是一个没让人抓到。可人灰头土脸的来交差,气得要命,“我明明说让展大哥派人跟着的,他的人呢?” 木乔才不管这些,“是你保证不出岔子的,现在怎么说?” 可人哽了又哽,最终没有赖皮,“好!要是那个将军敢来娶你,我包管阉了他!” 这还象句话。木乔勉强满意,但郑小虾却听得只觉身下某个地方凉飕飕的有些吃紧,搔了搔头,换了话题,“这些车伕家丁们都靠得住么?” 木乔出门,万氏还是很负责的给她配了几个保镖的,郑小虾不怕他们见到自己的尊容,怕的是回去给木乔惹麻烦。 “没事,他们都是老实人。”不过木乔也交待了一句,“这位是从前在乡下的熟人,你们回去不要乱说。” 老实人们是见到郑小虾身手的,方才一只手就制住了他们几人都拉不住的惊马,回手一把小石子就打得那些顽童落荒而逃。此刻见他瞪过来的目光凌厉如刀,大有不听吩咐就将他们大缷八块的意思,急忙齐齐点头。“小姐放心,我们不会多事的。” 这样就好。郑小虾悄声告诉木乔一个地址。与她分道扬镳,先去候着了。木乔借口要上街逛逛,慢悠悠的驾车跟上。 在他们离开之后,那几个顽童又冒了出来。 其中一人弱弱的问,“老大,首战失败,现在怎么办?” 那个领头的叉腰托腮,老神在在,“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今日只是没料到那女人还有奇兵埋伏,下回便有防备了。先行撤退,静待时机再战。” “是!”一众小萝卜头似模似样的随他去了。 却不料树上还有两个大人在盯梢,彼此古怪的对视一眼。这帮娃娃哪来的? 郑小虾在京中等了木乔几天了。真是有事,“你们从前不是让我去查那个佟家的老底么?当年那里的一场大水,确实将大半个县城都冲毁了。但我一直让兄弟们留意。路过时就去问问,结果找了这么些年,居然一个新收的弟子知道底细。跟你们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基本一致,他还可以找到更多的人证!” 木乔顿时呆了,眼中几乎快落下泪来。 这些年来,对于从前的冤屈。她一直隐忍不发,就是因为缺乏必要的人证。光几件证物,根本不足以告倒佟家。 为了讨回公道,当年在霍家刚刚安定之后,木乔便让展云飞去佟氏的老家调查,却打听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佟家当初来朱桥镇落户时称,他们是因为做坏了首饰,被富户排挤出原籍的,但事实却是,佟家手脚不干净,坑了人家金银,被查出来才赔光了家产,在本地混不下去,从而离乡背井。 怪不得当时佟家愿意让他家最有前途的儿子入赘岑家,因为只有入了赘,男方才能入女方家籍,以清白之身重新取得科举资格。否则,象这样有案底的人家,三代之内都是不允许子弟参加科举,得到功名的。 展云飞得知之后立即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只可惜在佟家离开不久,一场大水将他们老家冲得乱七八糟,连县衙都冲垮了一半,丢失了大量案卷资料。展云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一些旁证,但都不足以呈上公堂。 随后,几个当年的知情官员都不知调任何方,而就算是木乔知道,他们又能否愿意替她作证呢?所以木乔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的收集相关证据,现在,郑小虾又给她带来的这一条,让她无比感激。 “谢谢,师父,谢谢你。”木乔捧着郑小虾替她弄来的证词,泪盈于睫,在琉璃色的眼珠子里颤啊颤的,看得人分外心疼。 “你别哭,别哭呀!”郑小虾生平头一次发现自己粗手大脚,想伸手拍哄她,又怕自己那满是老茧的粗糙双手会碰坏她娇嫩的容颜,笨拙的不知该怎么办好。 连话也不会说了,除了劝她别哭,再也只会讷讷的告诉她,“你家借的银子已经赚回好些了,到时一定不会让你家惹上官司的。要是还想借,再来找我啊。” 木乔破涕为笑了,小脸如雨后的春花,分外生出明艳,“师父,你也不必太过心急,慢慢来,我信你。” 自诩在花丛中不知打过多少滚,听到任何肉麻话都不会起鸡皮疙瘩的郑小虾,此刻却因为木乔的一个笑颜,一点信任而脸红了。 回到索家的时候,木乔刚进门给万氏请安,却见她急急对自己道,“你赶紧回霍家一趟,听说霍夫人生病了,方才是甘管家亲自来接你,嘱咐你一回来就要赶紧回去。若是情况不好,你就在家中住下,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就成。” 蓦地如同晴天一个霹雳,木乔震得手脚冰凉,路都不会走了。 初见已经给她收拾好了包袱,木乔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机械的上了车,机械的坐着车,三魂七魄已经丢失大半。 进了霍家的门,一路飞奔着往上房而去,等到进房瞧见腊白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喝药的干娘时,木乔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一双眼直直的盯着干娘,再也瞧不见旁人。但扒着门框腿却软得象棉花,愣是迈不动。喉咙发堵,想喊干娘,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没……没事。”阮玉竹想尽力给她露一抹笑容,但那笑容却看着让木乔更加泪如雨下。 还是霍梓文把她搀到阮玉竹床边,“娘现在没事了,你别怕。” 当木乔在摸到尚有暖意的被子时,这才趴在干娘床边放声大哭,那一种极度害怕失去的担心忐忑与恐惧,才一点点的随着泪水散去。 可待她知道干娘为何会突然病倒时,却更想哭了。这还是当年为了救她,伤到脑子留下的后遗症。当时看着是治好了,但随着阮玉竹年纪渐大,身体各项机能出现衰败的迹象,若是操心太过,不可避免的就伤到大脑。 甘婶拿衣袖抹着眼泪告诉她,“夫人这些天总也睡不好,成日里愁眉苦脸的就是在担心你的婚事该怎么办。那个叶将军再好,毕竟也是有两个孩子的爹了。你这小小年纪的,如何给人当后娘?” 木乔自责不已,“都是我,是我害了干娘。” “傻孩子,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皇上太不近人情了,怎么能这么乱鸳鸯谱?老爷一直想帮你说话,可皇上根本不见他,见了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这几天,他也气得肝火疼。不过最吓人的还是夫人,好端端坐着,不过是起个身居然就一头栽下去了,可把我们吓个半死。幸好现在家里总算条件好些,阿三又学了医术,才把夫人的命给保下来。只要以后好生保养,是不碍事的。” 真的不碍事么?木乔还是不放心,跑去问霍梓文。 “只要不复发,确实无碍。若是复发,恐怕就麻烦了。”霍梓文一张清俊的脸上满是疲惫,想来这一番惊吓,也让他承受了巨大压力。 木乔急急追问,“那若是复发,会是怎样的麻烦?” 霍梓文闭着眼没有看她,“真要如此,恐怕就要瘫了。” 实话总象锐利的刀锋,直直劈向人心,把那里扎得四分五裂,遍地狼籍。 木乔再次哭出声来,红肿着眼哀哀的问,“没办法治了么?真的没法子治了么?” 回答她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生老病死是人生自然规律,不独阮玉竹一人,便是天子也是如此。 玉衡明白的告诉霍梓文,皇上的身子的撑不了几年了,他要摆布木乔的婚事,纯粹是在跟三殿下找茬。这个时候无论谁去劝都没用,反而越劝他越逆反,越会一意孤行。 自古帝王,包括一些强势的家长都会有这样的通病。越到年迈越怕子孙夺权,所以就会故意设置一道又一道的障碍,美其名曰磨砺,实质让他们难受。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只要木乔能拖到及笈之后再论婚嫁,皇上便左右不了她了。但得用什么借口才能拖延得住,却是大大的难题。 霍梓文知道,母亲这些天就是因为此事殚精竭虑,才引出病来。若是不能想法把木乔的婚事解决,恐怕她在病中也不能安心休养。 霍梓文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下决心开口,准备告诉母亲他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妹妹的亲事,可是木乔却与他同时开口了,说出来的话更加让人震惊。 第121章 傻气 桑柔站在门外,妒恨的看着紧闭的门窗。 那里,有匆匆赶回的霍公亮,有躺在病床上的阮玉竹,有他们的长子霍梓文,有他们的次子霍梓斐,甚至还有甘婶,以及那个把她赶出来的死丫头木乔! 唯独,容不下自己。 到底是有怎样的秘事需要这样关起门来说的,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家里的秘事里没有自己的插足之地,这就是对她在这个家庭地位的最好诠释。 看看手中托盘上已经空了的药碗,桑柔心中的怨懑如潮水般汹涌。可以喝她熬的药,却不能容许她进入那个家里的核心地带。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木乔,一个跟他们并无血缘关系的小丫头的一句话。 桑柔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说起来,她和霍家好歹还算是沾亲带故,可以唤阮玉竹一声姨妈,但为什么自己在这个家里却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呢? 在送她上京前,外婆拉着她的手,说得非常明白,“最好,你能嫁进霍家,他们都是好人,会善待你的。” 起初,桑柔还有些犹豫,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真的好吗?可是,当她第一眼看见霍梓文的时候,她无比感激外婆做出的这个决定。她当即就打定了主意,要留在霍家,作他的妻。 那一刻,桑柔几乎连从小到大所学的的礼仪与羞耻全都抛弃了,只要霍梓文肯对她点一点头,她甚至愿意化为匍匐于他脚下的一抹尘埃。 是她在犯贱么?可试问天下,又有几个少女能够拒绝得了霍梓文这样的夫君?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姨父虽是太傅。但为人和善,一点不摆官架子。姨母更不愧为阮家嫡出的女子。便是年过半百,却依然气度清雅。唯一的兄弟霍梓斐年纪尚小,但也看得出,是一个质朴淳厚的男孩,桑柔觉得,能嫁进这样的家庭简直是太过完美了。 虽然,他们过得过于朴素了些,甚至某些方面比她从前在乡下还要简单。但这些都是没关系的。霍家夫妇年岁渐大,将来一旦霍梓文成亲。必然是他家长媳主理家务,那时候,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添用了。 可是桑柔没想到,霍家居然还有一个干女儿。 当木乔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她就本能的不喜欢这个女孩。她太漂亮了。漂亮得让桑柔原本自以为还有几分的小姿色衬得如陈年的墙壁般苍白。 而比漂亮更加可怕的是,这个女孩居然在霍家拥有特权般的能量。因为她要来,姨父姨母会破例早早的就给她准备精致而华贵的小食。因为她要来。她分明瞧见霍梓斐甘婶他们脸上都是挂着笑的,话题也一个劲儿围着她转。甚至,连霍梓文的唇角都微微上翘。 桑柔紧张了,她开始拼命学习这个女孩所会的一切,泡茶、刺绣、讨好、卖乖,甚至努力做得比她更好。于是。在过年她回来长住的时候,桑柔终于满意的发现。那女孩眼中的失落。 姨父姨母什么都没说的态度,让桑柔更加吃了定心丸,觉得自己的努力终于收到了成效。 可是她临走前的那一日,不过是一些笑声和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她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所有自信全部瓦解了。 霍家还是偏爱这个女孩儿的,于是桑柔开始做小伏低,逼着自己大度,逼着自己忍让,可是结果呢?她还是被排除在外了。 咣啷!连托盘带药碗被狠狠的砸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桑柔稍稍出了胸中一口闷气,又蹲下身,慢慢的一片一片捡起碎瓷。 当拈起最后一块薄瓷时,她微微一笑,在自己莹润如玉的纤纤细指上划过,任殷红的鲜血染上那些洁白的瓷器,然后才慢慢的端着在霍家穿行。 如果,她不能迅速有效的得到霍家人的心,那么,她可以先为自己营造出一个孝顺的好名声。 当年,也就是为了一个名声,是外婆亲手将悬粱的绳索系好,逼着贪生怕死的母亲站上去。那时的她,就躲在门后的阴影里,悄悄听着外婆是如何流着泪劝说母亲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桑柔比谁都深刻的理解到名声的涵义。 只要她还在霍家,她就还有许许多多的机会,最后,总有一天,她会让霍家就是不想娶她都不行! 木乔在霍家住了十天,衣不解带的侍汤奉药,直到亲眼看着干娘下了床,活动自如,这才放心的离去。 不过走之前,她特意把初见留了下来,“女儿不能时刻在干娘身边尽孝,就留个丫头在您身边,就算做不了什么,给您捶腿揉肩也是好的。” 这是为了全她的心愿,也是为了报答那日入宫之前,初见对她的提醒。要不是她警戒木乔,不要单独吃喝任何东西,恐怕那天的一杯茶就把木乔放倒了,至于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阮玉竹已知其意,只是淡然笑笑,“既是阿乔你的一番心意,干娘就收下了。后院的丫鬟婆子都是甘婶管着的,初见,你自去找甘婶分领事务吧。” 初见耳根微红,恭敬退下。 阮玉竹又握着木乔的手,轻声叹息,“你上回虽是说了那个法子,但此事一日不了,干娘总怕有些说不得的变数。其实干娘这些天躺在床上,倒是想出一个笨法子,只是怕你们担心,不好说出来。” “那干娘就别说了,我也不要听!”木乔已经隐隐猜到了,阮玉竹是想装病,把她的婚事拖延下来。 百善孝为先,阮玉竹对她有养育之恩,如果干娘真的病得不起,那木乔是完全可以有正当理由来拒谈婚嫁的。 但好端端的让一个人装病,那是多难受的事情?万一皇上派御医来查看真假,说不得那时还得故意不好好治疗,让病情恶化。这样的罪木乔怎么可以让干娘去受? 霍家从前在棠浦镇时的每一个人,都是木乔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阮玉竹这一病。就把她吓了个半死,她就是宁肯自己重病,也见不得他们有事。 阮玉竹不再多言,只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让大儿子送她家去。 前几天,也不知观里发生了什么事,玉衡特意打发人来请霍梓文回去了一趟。回来之后,霍梓文的脸色有些不好。只是怕母亲担心,他什么都不提。现在出了府。木乔才悄悄的问。 霍梓文瞟了她一眼,似有些不想说,可想想此事到底也遮掩不住,于是便道。“八字合了。是中吉。” 略顿一顿,又道,“过几天。皇上会亲自到上林宛春蒐,你和叶将军都在名单之列。说不准,会当场下旨赐婚。” 这么快?木乔有些无法接受。她的应对之策才刚布置下去没多久,哪能这么快出效果的?万一皇上硬要按着牛头饮水,强扭下不甜的瓜来,吃苦受罪的可是自己。 “那……怎么办?”琉璃眼里也只有在霍家人面前。才会无遮无拦的出现慌乱。 霍梓文微叹了口气,“放心。我到时也会跟师兄一起去。咱们想法先见那叶将军一面,跟他晓之以理。毕竟,他有那个身份来,由他来抗旨,比咱们强。实在不行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他的承诺还是很令人信服,木乔知道,霍梓文答应了要帮她出主意,就一定会想办法保住自己。 将她送到索家门前,霍梓文从袖中取出一只用五色彩纸拼折成的花符给她,“拿去。” “给我这个干什么?”木乔不解。 霍梓文眼白翻过,分明写着对牛弹琴四字,“明日就是花朝了,这是观里做的五色符,给你祭祀花神用的。记得诚心一点,找个好地方挂上,保佑你好生过了这一坎吧。” 凶巴巴的说完,将花符掷到木乔怀里,霍梓文转身走了。没有告诉她,这个符是他拿玉衡写的符纸亲手折了,又放三清祖师爷的神位前,念经供奉了一夜。 做这样的举动,霍梓文自己也觉得很傻气,但他就是去做了。 木乔虽然不明就 重华第30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就里,但提着那只小花符,心中仍是很感动的。 家里乱成这样,难得他还有心思惦记着此事,回头自己一定不能辜负他的这番心意,寻个好花枝将这符挂上。 天可怜见!木乔也觉得自己最近霉运缠身,真希望花神能来庇佑庇佑自己。 多时未归,索家一切安好。 万氏问了霍家安好,还通情达理的放了几个子女的假,让他们闲散半日,和木乔叙话,也准备准备明日祭花神之物。 书雯笑着让木乔坐下,“无须你动手了,我早已经和丫头们多准备了一份祭祀花神之物,不管你回不回来,都会帮你挂上的。” “大姐姐也帮我准备了。”书静娇憨的显摆着。 这些时,在肖嬷嬷的悉心教导下,几个兄弟姐妹们同进同出,一起上课,很培养了一点感情出来。 有一个很关键的理念现在大家都渐渐晓得了,他们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但也是兄弟姐妹,日后不管是出阁的姐妹,还是继承家业的兄弟,只有守望相助才能彼此更稳的站住脚跟。 能好好相处,木乔自然不会做冰山,跟书雯道了谢,又拿出从霍家带来小礼物分送给大家,相处甚欢。 好好睡了一觉,次日一早,木乔便起来与众姐妹一起挂彩酬神。命人搬了个梯子,特意将霍梓文给的花符挂在索家后园一株开满粉色花朵的杏树上,希望沾些杏字的好彩头。 一时想要方便,便独自走开,等再度出来寻姐妹们玩耍,却见姚姨娘神出鬼没的冒了出来,“好姑娘,你且来一下,我求你帮个忙。” 第122章 毁容 t 口中说是求木乔帮忙,但姚姨娘已经很不客气的扯起她的衣袖往自己屋里走,赔笑着道,“前儿见夫人穿了一双新鞋,花样很是别致,听玉环说,是二姑娘帮忙画的样子。我也想给静儿做一双,等她下月过生日时,正好送她。请姑娘别嫌我烦,过去帮忙画几笔吧。” 木乔本来不欲理她,但听说是给书静做东西,还是忍了一忍,“姨娘若要花样子,可让丫头去我房里描摹,这会子就算了吧。” 她把衣袖往回拉了拉,但姚姨娘却似生怕她跑了一般,不肯脱手,“好姑娘,静儿人小,我也不要那么复杂的,你就去画上几笔即可,何必又非得回去一趟呢?” 算了算了,木乔微微蹙眉,决定不跟她计较了,横竖去画几笔就走,难不成姚姨娘房里还藏着个老虎,能吃了她不成? 姚姨娘现在住的屋子不是一个独立的院子,而是和云姨娘挤在一处。云姨娘位份高,自然占了前面几间面南背北的正房,只把后面两间小小厢房给了她,很是逼仄狭小。又没好生收拾,乱糟糟的很。 木乔进门,坐在外间炕上,就不再往里走了,“姨娘要绣在什么料子上,要怎样的花色?大概跟我说说,我才好画。” “行,我拿给你看。”姚姨娘从炕上一堆针线活计中扒拉出要给女儿绣鞋面的料子,有些皱巴巴的,但颜色嫩黄,还算好看。 姚姨娘寻出纸笔给她,“我想着小孩儿家,也不必太繁复。倒是绣些活泼有趣的好,上回她从你那儿拿了只兔儿灯。就宝贝得什么似的,不如就绣些这样的东西吧。” 木乔想了想,心里大概有谱了。她时常画首饰,要画些这样的绣花样子是信手拈来,很快就勾出一只小兔子来,“这样可以么?” “使得。不过这兔子绣在旁边,前面最好还加些花草,这才象大家小姐的模样。你说是不?”姚姨娘一面提出意见,一面从火盆里挟出两块烧得通红的木炭来放进熨斗里。烫着那块鞋面布料。她现在兼做针线房的活,这些东西都得成天备着。 京中大户人家的熨斗,与乡下使用的粗黑笨重的不同,除了针线房用的大熨斗。一般闺阁房中只用那种镂空雕花的轻巧之物。象姚姨娘所用这只前面就形似如意。很是精致。 木乔专心画着图案,浑没注意到,姚姨娘眼中闪动的不怀好意。以及举着熨斗的手在隐隐约约的试探。 窗外的暖阳斜斜的照进屋里,半投在木乔白皙如梨花的小脸上,显出那一层平日几不可见的细密绒毛,令得整张脸平添了几分温度与热力,如同刚刚结出的白桃,有一种粉润的诱人。 姚姨娘有些不忍下手了。可是看看自己住的破屋子,身上穿的烂衣衫。那心中的火就蹭蹭的往上窜。 听说,这丫头要嫁给将军了。听说,这丫头要嫁的将军府里还有爵位。听说,那将军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便是做人继母,也是膝下有子了。 一想到这些,妒恨就犹如毛毛虫一般,大口啃噬着她的心。 凭什么?凭什么这丫头这么好运?而自己却要过得如此悲催,看不见天日?两个孩子和她越来越不亲了,索光弼更是自从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到她这里来过。便是偶然见到,也说不上三句话。 姚姨娘受不了,她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她还这么年轻,若是日子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她要怎么过下去? 只要一想到自己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拜木乔所赐,她就无法保持冷静。若是那日不是这丫头打断了她的话,兴许她已经得到了京城贵妇们的同情,逼得万氏把两个孩子还给她了。 可是木乔的那一番接话,把她所有的希望 全都打断了,也把她整个人打进了地底下。 她怎么也忘不了被逐回娘家时,所渡过的那些日日夜夜。那是人过的日子吗?成天父母望着她就是唉声叹气,姑嫂望着她就是冷嘲热讽,兄弟们倒是不说话,但那冰冷嫌弃的眼神却比言语更加伤人! 可之前他们是怎么说的?每个人都鼓动自己去闹,摩拳擦掌信誓旦旦要给她助威,可真的等等她事情败了,却个个都来指责埋怨她的不是。 姚姨娘对娘家彻底死心了,侥幸回到索家后,对于又厚着脸皮找上来的家人她破口大骂,极尽挖苦,狠狠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而现在,她不过是再次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又有什么不可以? 瞬间,姚姨娘心中的怨忿占了上风,举起熨斗,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向木乔的脸上伸去。 “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忽地,门帘一掀,是云姨娘进来了。她刚在园子里玩了一圈回来,听房里的小丫头说,姚姨娘把二姑娘请了来,不知在做什么事。云姨娘是个爱占小便宜的,生怕是姚姨娘私下从木乔这里得了什么好处,所以赶紧跑过来看看。 姚姨娘瞧见她来进来了,心中大骇,忽地看木乔也正抬头看向云姨娘,正好是疏忽没有防备的时候,便假意失手,将滚烫的熨斗往中木乔脸上掷去,不管烫到哪里,只要毁了她的一张脸,就断了她这一世的幸福 了! 只是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木乔忽地觉得旁边有一股热浪袭来,扭过头时,只见一物抛来。本能的翻起茶几去挡,不觉已经用上了郑小虾曾经教过她的功夫。只听姚姨娘一声惨叫,捂着脸就倒在炕上翻腾滚动,显然极是疼痛。 木乔反倒吃了一惊,待看清落地之物乃是她方才手中拿着的熨斗,空气中还弥漫着皮肉焦糊之味时,心中打个来回,已经想明白前因后果了。 必然是姚姨娘还记恨自己坏了她的好事。所以今日特意将她诓骗过来,意图加害。如若不是自己侥幸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工夫,恐怕此刻那熨斗就得落在自己脸上了。 “不得了了,死人了,死人了!”木乔还未开口,云姨娘反而吓得大呼小叫起来。 看看门外迅速涌来的丫鬟婆子们,木乔只觉今日那花符算是白挂了。倒霉,当真倒霉之极!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样事情?”索光弼一回来就发起了脾气,不管出事的是谁。于他来说,都是家宅不宁。 木乔跪在厅中,貌甚恭顺,“请父亲责罚!” 万氏关了门。沉默不语。等他发完脾气才缓缓道,“是妾身治家无方,不过幸好二姑娘没事。否则,妾身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一句话,就点出所有的厉害关系。姚姨娘脸上落了个疤,脸算毁了,不过这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木乔没事。 一个不得宠的妾室。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正经小姐的重要性?姚姨娘的脸毁了,总好过木乔的脸毁了吧? 万氏往旁边使一个眼色。云姨娘当即出来作证,“我今儿刚好也在,瞧见事情经过。是姚姨娘先撒手将熨斗掷向二姑娘,二姑娘回手挡了一下才误伤到姚姨娘,绝对不是她故意的。” 这是事实,不容狡辩。便是姚姨娘口口声声哭诉是木乔伤了她,但请木乔去的人是她,使用熨斗的人也是她,要说木乔再故意拿熨斗来伤她,是不可能成立的说辞。 索光弼静下心来稍稍一想,便明白这其中因由。眉头深锁看着姚姨娘那张毁了一半的脸,只觉说不出的厌恶又可怜。 正想发落,忽听门外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老爷,有宫里的太监来传话了!” 索光弼浑身打了个溵灵,这是何事? 大太监笑眯眯的告诉他,“索大人不必担心,是陛下定下时日要去上林苑春蒐,指定大人带府上二小姐也一同前去。陛下知道,索大人出自敦煌,马上功夫必是好的,只是命老奴前来通报一声,提前准备着些。” 索光弼又惊又喜,能陪伴皇上亲去狩猎,可是极荣耀的事情!想来自己能去,这还是托了二女儿的福。当下重谢了大太监,赶紧亲扶木乔起来,“这些天好生在家练练骑射,别的功课暂时耽搁一下,也是无妨。” 万氏凑趣的上前笑道,“老爷才到翰林院不久,皇上就注意到老爷了呢。妾身再给您置办套新鞍鞬,到时老爷可要大展神威,皇上才会印象更加深刻。” 那是当然。索光弼给她说得豪气顿生,立即亲自去后院与父母协商,要腾出位置给他和木乔在家练习骑射。 至于姚姨娘,早给抛到九霄云外了。等到晚上万氏再度犹犹豫豫的问起,索光弼根本不想搭理了,“你瞧着安排就是,不过她容貌既毁,留在家中甚是不妥,苏姨娘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受不得惊,将她择个清静处,好生安置着吧。” 万氏明白,这是他已经生出弃心了。也许索光弼不一定相信云姨娘的证言,但姚姨娘确实有动机不纯的嫌疑。现在怀孕的苏姨娘可是他心尖上的人,万一她生了个儿子,姚姨娘又丧心病狂的认为影响到书杰的前途,再闹出事来,可是索光弼无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第三日上,趁姚姨娘服药昏睡之际,万氏派一乘马车将她和两个丫头一起送至京郊的乡下。索家在那儿虽无农庄,却有几十亩田地,也有几户家下人在那边照管,只要姚氏不死,一口饭食索家还是会供养她终生。只是想回家来,却是不可能了。 便是书静书杰,年纪既小,又见姨娘貌毁,给人瞧见只会给他们丢脸,渐渐也就撂下了。除了银子,也不愿相见。 全家人更加兴致勃勃的帮忙木乔进行骑射训练,以期她能博个好前程回来。 (苍鹰高傲的昂着头,就要轮到偶大显身手了,亲们有啥粉红打赏喂养的米?呵呵~新的一周,祝大家心情愉快,都有一个好的开始。) 第123章 赛马 马是好马,弓是好弓,若是木乔从三五岁起就开始严格的训练,估计今日想要她纵马挽弓射大雕亦不是难事。 奈何这才学了几个月不到,当中又断断续续的没怎么下过苦功,所以眼瞅着木乔箭壶里的最后一支箭再一次歪歪扭扭的飞进一旁的花丛中,索光弼不由得仰天长叹,算是死了让这个女儿去出风头的心。只嘱咐一句,“到时你好好跟在大队后面,不要跌下马,跑丢了就行。” 早说嘛!木乔抹一把头上的热汗淋漓,总算是解脱了。这几日索光弼拿出当年科举考试的气魄,起五更,睡三更的逼她操练,累得木乔都快虚脱了。 两只胳膊肿得抬不起来,腰和屁股也快被颠散了。倒是苍鹰依旧神清气爽,根本不把这点小小的运动量放在心上。还不时打个响鼻,刨两下蹄子,很为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而叹息。看着木乔就来气,连糖也不想给它带了。 “喏,给你。”不愿意是一回事,但木乔还是将攥在手心里的饴糖递到它嘴边,“你平时给我甩脸子也就罢了,等到正事的时候,可得好好听话,要是不老实,我回来打你屁股!” 想拍马屁?欢迎!苍鹰低头,先把糖吃到嘴里再说。 “小姐。”可人过来寻她了,木乔正好借口回去休息。 小丫头扶她回房,满脸是掩饰不住的想说话的样子,“那位佟小姐,今儿去见展大哥了。” 木乔答应了佟丽萍,就自然会做到,虽然令展云飞有些尴尬。但好歹还是去了。稍稍易了下容,与本来面目只有五六分相似。就算佟丽萍看着眼熟,也绝对不会将他当作展云飞。 可人一听有这样的热闹可瞧,死活要跟去看看。其实要不是这些天木乔被索光弼盯得太紧,她也想跟去瞄瞄。 佟丽萍的那点小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肚里明白是一回事,当要活色生香的上演时,还是由不得会生出一些龌龊心肠,想要窥探究竟。 据可人道来,这出戏还是演得颇为精彩的。 首先。美人娇羞亮相,感谢英雄恩情。随即自伤身世,如梨花带雨,等到英雄颇为意动时。美人开始托付终生。 可人想起来都觉好笑。眉飞色舞的道,“只可惜我平常书读得少了,学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话。不过听着就跟讲戏文似的,展大哥在那儿,窘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尤其那位佟小姐,身上居然还带着媚香,实在是丢人之极!” 木乔听着也吃了一惊,“你怎知道?” 可人得意的将粉颈一扬。“江湖上行走的女侠,最要紧就是要认得这个。否则哪天吃了暗亏。哭都没地方哭去!我爹娘打小就教我识过这些,不管是带在身上的,还是搁在茶饭里的,我一闻就知道。” 果然是家学渊源!但是女侠就有些扯远了,木乔又问,“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既然佟丽萍自己就带了媚香,那展云飞也一样施以迷香。 不过他那迷香可金贵得很,也不是佟丽萍的下流用法,而是一种他们门中专门用来迷人心智,审问敌人时的迷香,将那香一点,佟丽萍很乖顺的就把那只荷包和实话全都说出来了。 可人笑吟吟将那只旧荷包递到木乔面前,压低了声音,“那位佟小姐说,当年姑娘您跟她提过一句,家里也有兄弟,那就不应该是独女。只是那兄弟指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木乔心中纳罕,难道说她的生母马小姐不止索光弥一个情人?既然如此,那边的亲人怎么不来寻她们母女?或者这位马小姐遇人不淑,又做了回见不得人的外室? 将手中的荷包翻来覆去的查看,除了简单的缝合,里外并没有半点刺绣和文字可供追寻踪迹。 但可人道,“这个荷包展大哥拿到京城几大绸缎庄都问过了,老掌柜们说这种料子不是市面上寻常能见得到的,倒象是宫里头用的东西。” 下面的话,不须她细说,木乔已经明白了。若果是那样的话,那马小姐的身份就很有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富商之女。宫里头用的东西,有时大臣们也会得着赏赐。但马小姐离家多年,如何弄到这样的布匹? 荷包是平日里时常会用到之物,木乔身上带着的这个,当年应该是新做不久的。那就是说,马小姐带她进京的时候,还是和送她布匹的人是有牵连的。 再联想到自己那只被霍梓文没收不还的金钿盒,木乔心中越发对自己的真实身世产生怀疑。 来到京城之后,她也去一些大的银楼逛过,再没见过象她那只钿盒般繁复而又华丽的做工了。索光弥虽是敦煌索家的子侄,家中也有几个钱,但要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也并不容易。 可若说木乔不是索家的子孙,就更说不过去了。 一来是木乔的相貌,这个不须细叙。二来这种世家大族都对血脉传承极其严格,没道理无缘由的认一个孤女回去。 如果真正的木乔并不是如他们所说的那般身世,而又令得索家必须承认,那肯定是笔更加见不得人的糊涂烂账了。 这些事,展云飞也想到了,特意让可人来问一声,“要不要派几个人去敦煌查查?” 木乔摇头,索家既然认下来了,就算是派人去敦煌查访,只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还平白引他们疑心。 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身世不明么?木乔有些不甘心。小丫头是为了救她而死,她也想替她家活着的人尽尽心意。 蓦地,脑子里跳出一个名字。沈亦儒! 那小子对她的态度一直古古怪怪的,会不会知道点什么?只是那孩子的嘴太严实,不太好撬。木乔又不能对他象对付佟丽萍般会用迷香,要是清醒过来发现真相。非把她剁了不可。 唉!要是真木乔能给她托个梦,告诉她当年的真相该有多好? “姑娘。您知道我后来是怎么对那位佟小姐的么?”可人促狭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她没干什么好事。 木乔摇头,“我不听了。”她怕听了会有心里负担,晚上会做恶梦。 可人极是失望,“你问问我嘛!我告诉你,特别有意思!真的,我不骗你。” 木乔越发摇头,“我要泡澡,你去帮我打些热水来,一会儿给我揉揉才是正经。” 要说可人这丫头。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认|岤极准,让她来做按摩,比寻常丫头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只是这丫头太懒。估计让她拿刀子戳人几下会更加卖力。 可人有交换条件了。“你让我揉,就得问我!” 没办法,木乔只能妥协了。 ……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佟丽萍简直要疯了!她好不容易求了木乔。和心目中的良人见了个面,一开始什么都好好的,可是自己突然犯起了迷糊。 然后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赤身捰体的躺在客栈房间里的床上,身下垫着一块白帕,上面还沾染着斑斑血迹。而那位英雄早已不知踪影。 她这是破了身么?佟丽萍现在知道恐惧了。 从话本戏文上学来的那一套竟全是哄人的东西,书上可没有告诉她。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这一刻,佟丽萍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能去找木乔理论?只怕那小丫头会推得一干二净,反而会责怪她自己不检点,与人做下丑事,那她这一辈子的名声就全毁了! 匆匆忙忙把衣裳穿戴整齐,问带出门的小丫头,估摸着时间,自己似乎也就晕了一盏茶的工夫,下身也不是很疼,应该还不至于做出什么丑事吧? 但这种事,佟丽萍也没什么经验,能去找谁问?佟丽萍陷入惶惶不可终日。 数日后,在一个春风和煦,春光明媚的清晨,木乔骑着苍鹰,提心吊胆的随着父亲,去狩猎了。 上林苑的皇家围场,就在京郊不远处,占地广阔,有山有水,有林有谷,在这早春时节,草吐新树,花露初芳,观之景色宜人,甚是怡情悦目。 只是木乔没那个福气享受,一路只顾着低头骑马,生怕行差踏错,闹了笑话是轻,摔着自己可就不得了了。 沈亦儒看得连连摇头,“你这样子哪象骑马?活象来受罪的。好歹放松些,那马还自在些。” 今日原本他是没资格来的,但因上回三殿下答应了要他来狩猎,便将他充作府中家将带来玩了。 木乔不理这些冷嘲热讽,“你别理我!我也不指望你能猎到山猪老虎,过去猎几只兔子野鸡回来,再来说嘴吧!” “小瞧我!到时我偏猎个大的,给你瞧瞧!”沈亦儒轻哼一声,将弓箭一背,打马飞奔而去。 木乔怕他逞强,在后面又急急补了一嗓子,“小心别伤着!” “知道啦!”少年欢愉的声音远远传来。他今日一身劲装,额头上还特意绑了个发带,在驰骋中披肩长发随风飞扬,还挺有点小帅哥的气质。 木乔看着不觉唇边含笑,回身看看左右,只剩下阿岚一个人陪伴着自己了。她虽是皇上钦点来的,但因技艺不佳,很自觉的落在最后,以免丢人现眼。 “阿岚,咱们不如到那处林边去走走,还可以赏赏花。” 阿岚倒是无所谓,赏花也好,打猎也好,于她都是干活,能清闲些自然更好。 可是有人偏偏不想让她们清闲,不知是哪里横飞出一个野小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走,咱们赛马去!” 叭!他骑在马上重重挥鞭,正抽在木乔的马臀上。苍鹰吃痛,驮着木乔不管不顾的放蹄飞奔。 第124章 断袖 不得不说,那个半路杀出来的野小子马术十分之也了得,但做出的事也十分之缺德。 他不仅是驱赶着苍鹰,把木乔带着跑了,还恶劣的将阿岚从马背上掀下来,把她的马也赶着跑了。 “我跟你们小姐玩玩,你就别跟来碍事了!”野小子撂下这么一句,驱马狂追而去。 阿岚急得直跳脚,她一个做奴才的,跟丢了主子,还被这样的野小子带跑了,万一出点子事情可怎么办?当下只得边跑边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可这围场这么大,为人怕丢脸,木乔特意一路往人少的地方避让过来的,这会子让她上哪儿找人去? 木乔脑子一片空白,除了耳边呼啸的风声,什么也不知道了。 “喂!你这样不行啊!”野小子在后面追着,瞧出不对劲来了。 前面那丫头在马上坐得摇摇晃晃,象是随时会飘下来的一个纸人。这要是真掉下来,可不是摔下一张纸那么简单。 “手抓紧,腿夹稳!”野小子现在知道着急了,拼命在后面嘶吼着。 但木乔完全进入忘我状态,神游太虚,不知所以。他在耳边叫了什么,说了什么,完全当作耳旁风一般,过了就去。 不知不觉,谁都没有留意到他们二人已经冲进一片狩猎的树林之中。 嗖地一支冷箭飞来,直直的向木乔的背心射去。野小子吓坏了,想也不想,就挥鞭去挡。可惜他的鞭子虽长,但这一刻却真真是应了鞭长莫及的那句话,方向对了。时间拿捏得也刚刚好,就是够不着。挡不住那箭往木乔射去的方向。 “阿乔!”蓦地,一道清冷的声音厉声响起,终于把木乔游荡在外面的魂魄拉了回去。 如乍然惊醒般,她扭头循声望去,却隐约觉得背后有破风之声。 还未及她回头,旁边蓦地又是一箭飞出,又急又快。眼看着那支箭即将射到木乔的时候,给堪堪的打落了。 而苍鹰也终于清醒过来,呼呼的站在那儿大喘气。 霍梓文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人色。策马过来,见了木乔就如连珠炮般骂得又凶又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跟在后面的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木乔愣了愣,看见熟悉的脸庞。这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见自己吓个半死都得不到安慰。反而要挨骂,不由得小嘴一瘪,诉起委屈。“又不是我想跑过来的,明明就是他!” 她回手一指,哪里还有那个野小子的人影?却有一个身着戎服的将军,缓缓骑着匹白马,踱了进来。 “犬子顽劣,累二位受惊了。实在是对不住得很。请问二位是……” 这男人的话在瞧清他二人,尤其是道长打扮的霍梓文时。话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他傻傻的看过来,木乔也怔怔的看过来。 野小子个子高大,他的父亲个子就更加高大了,就是端坐于马上,也感觉得出来身材较一般人颀长不少。许是常年在外征战操练的缘故,肤色微深,呈蜜色,泛着自然健康的光泽。年纪并不算很大,但气度异常沉稳。 两道卧蚕眉直入鬓角,笔直高挺的鼻梁下是微抿着的薄唇。一双眼睛尤其有神,当他直直看向人时,有一股深秋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看着霍梓文的目光过于专注而认真,令木乔心中打个激灵,瞬间明白他是何人了。正想上前挡一挡那股令人讨厌的视线,霍梓文却已经冷着脸出声了。 “叶将军,我家小妹本就不太会骑马,现在又受了惊吓,得带她回去瞧瞧大夫,我才放心。不好意思,告辞了。” 再也不多望他一眼,霍梓文探身牵过苍鹰的缰绳,带着木乔就要离开了。 叶离打马追赶上来,“道长,玉璇道长请留步!既然累得索小姐不适,那自该由在下一力承担。” 此人倒当真是好眼力,这么快就猜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木乔暗地瞪了他一眼,她就是再要人承担,也绝不要此人承担。你个断袖!装什么装? 是的,经可人她娘的秘密调查,得知叶离此人,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断袖。他偷偷摸摸回到京师,为什么不愿意见皇上?就是在南风馆里快活呢! 虽然行事极为隐蔽,但拂衣门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哪怕你躲到地底下,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掏出来。 木乔得知后,当即就请展云飞想法把皇上要赐婚的消息传到边关去,这位叶大将军既然有些癖好,在边关必然会有些老相好。只要有一个吃醋闹将起来,她就不信,这位大叔还当真好意思来娶自己。 现在来看,连这位叶将军的儿子都看不下去了,要搅黄这门婚事,既然如此,那木乔还客气什么? 走走走,半点面子也不必给他留!反正霍梓文说她受惊了,她就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看见后面有人追,挤出几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好似怕他得很。 就算明知是假的,但霍梓文看着那双琉璃眼里渐渐漫上水气,还是生气得无法自制,“叶将军,我妹妹已经给令郎吓得不轻,您何苦现在还来逼她?您若真的有心,就请回吧!” 他这番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了,把个杀敌无数的大将军将在那里,进退两难。 “何事喧哗?”忽地,一个侍卫跑了过来,原来是圣驾在此,听到动静了。 木乔心念一动,冲着霍梓文挤了挤眼,兄妹二人相处多年,自然是心有灵犀。既然已经遇到了,那就正好先告上一状,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惜皇上没有半点同情心,反而还笑得欢畅,“朕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竟是叶家小子按捺不住,先去拜见未来的继母了。” 木乔听得鼻子都快气歪了,让那小子抽你一鞭子,追着你试试看?你想让自己女儿给人家当继母人家不要,现在居然想心思把我塞了去。有这么缺德的皇帝吗? 玉衡道长出来打圆场,“皇上,您瞧索小姐确实受了惊吓,不如让她先回去歇息吧。” 索光弼为了展现技艺,已经冲出去打猎了。霍梓文责无旁贷,要送木乔离开。只是叶离阴魂不散的凑上前来,“是臣教子无方,愿意领责,送索小姐归家。” “准奏!”皇上非常高兴的答应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这位大将军愿意和木乔亲近,他日后要赐婚的旨意就下得更加顺理成章。还格外加了句,“那叶卿家可要好生照看索小姐,别让她再受着惊吓才是。” 一辈子见不着他,我才不受惊吓呢!木乔心中腹诽着,跟霍梓文走在一处,远远的避开那讨厌的人。 只可惜,叶大将军在边关风沙吹惯了,脸皮磨得甚厚,全然不在意。木乔走在霍梓文的右手边,他就极殷勤的走到他的左手边,没话找话。 “玉璇道长,您是霍太傅家的公子吧,怎么就与玉衡真人结上缘的?在那清风观里念的是什么经,功课可还吃力么?” 木乔看见,霍梓文抓着她马缰绳的手上,青筋跳得很欢快。 叶离的癖好,她曾经在干娘的病榻前说过,霍梓文自然晓得,也明白这位大将军此刻安的是什么心。 木乔叹息,她忽地很想伸手拍拍这位老兄。这年头,当个帅哥不容易啊,不仅那些千金小姐们惦记,现在连男人也惦记起来了。 只可惜木乔人小手短,伸出来愣是够不着,便只得假装挥了挥手,又缩回袖里去。但霍梓文却眼尖瞥见了,忽地勒马停住,一个旋身就跨到了木乔的马背上。 木乔吃了一惊,幸而苍鹰是匹好马,驮着两个人也丝毫不见吃力,站得稳稳当当,没出一点岔子。 霍梓文坐下后,反把自己的马牵着,搂着她的腰,态度是从未有过的亲热,“别怕,哥哥在这陪着你呢。” 语气是前所未有之肉麻。木乔听得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说我这不是想安慰你么?怎么变成安慰我了? 想来是被那位厚脸皮的叶大将军看得受不住了,故意躲过来刺激他的吧? 算了,木乔自己安全了,就忍不住出手拉兄弟一把,愈发装柔弱装可怜,缩在他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叶离看得讶然,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等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二位真是……兄妹情深啊。” 知道你就别在这儿碍眼了,木乔暗横了一眼过去,只跟霍梓文小声说话,“一会儿是回家,还是索家?” “先回家,现在时候还早,等晚上我送你回去。”霍梓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 热热的气息拂着耳畔的绒毛,极痒。炽热的唇似乎还若有若无的擦来擦去,令木乔只觉耳根子有些发烫,心跳不听使唤的乱了那么几拍。 叶离看着他们这一双小儿女,半羡半妒。他虽在军营,但心思细密却不下于文臣。略想想,便有意笑道,“本将军是粗人,不会花言巧语的那一套。索小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对你非常满意,若是求娶,你可有什么要求?” 噗!木乔一口鲜血差点喷出,他在说什么,他究竟在说什么! 第125章 落河 木乔傻了,霍梓文也呆了一呆,不过他很快就冷笑起来,“叶将军何必说这样的话危言耸听?我是不会把妹子嫁给你的,至于原因,不用我多了,将军您自己应该心知肚明吧。” 叶离终于将霍梓文的注意力成功吸引了过来,颇为自得的摸摸下巴,“那玉璇道长说,到底是为什么呢?您虽是索小姐的兄长,但现在却是陛下要将她许配于我,你以为我能违抗得了?” 霍梓文清冷的目光中大是不屑,“叶将军若如此说,就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原以为将军行事光明磊落,乃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原来竟也是如此工于心计之辈。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叶离半点不受他的激将,反而辨得理直气壮,“工于心计与铁骨铮铮本就没有矛盾,对付敌人,既要有工于心计的本事,也得有铁骨铮铮的豪气,这才能无往而不利。若本将军只知一味的光明磊落,恐怕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霍梓文微哽,明白此人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实在不可小觑。“将军也知道,心机与诡计是用来对付敌人的,我们父亲与将军可是同殿称臣。结个善缘不好么?如若将军实在不愿,我等也不能勉强,只好自己想法了。便是碰个头破血流,也绝不会将我家小妹嫁与你为妻的。” 听他语气决绝,态度坚定,有宁折不弯之势,叶离心中暗暗敬重。皇上要赐婚,他也不会一点都不打听。 且不论敦煌索家会不会出力,只看霍公亮在朝中名声甚好,三殿下又对木乔的格外关注,这门亲事真要结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皇上当年想把女儿许配给他时,他已经非常明白的承认。自己的龙阳之好了。若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他也不会在临战之前,娶那个女人。 现在有了一对双生子,他更是断了娶妻的念头,免得害人害已。但皇上明知如此,还要把木乔指给他为妻,这其中只是为了让三殿下不好过么?叶离没这么单纯的看法。 皇上若是想给木乔指个让她别扭的婚事,皇族子弟就不乏纨绔烂泥。偏要将她指给自己这个边关统帅,这当中含有什么信息。叶离自己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他的态度很谨慎,一直在观望之中。现在得到霍梓文的明确表态,反而令他松了口气。 若是这个烂摊子不好收拾,霍家愿意出头。他自然就省了这个力气了。虽然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够男子汉气概。但在朝堂之上,有些事还真不能太过光明磊落,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本来事情都算计得好好的,可他唯一没想到的事,霍梓文竟然是如此出色的一个年轻人。叶大将军自己有什么毛病,自己最心知肚明。 所以,他忍不住还是告诉了对面那美少年一声,“如果上意坚决。硬碰硬也未必是好法子。这世上多的是订了亲又悔婚的,虽说名声不大好听。但总比人头落地强。本将军战场厮杀多年,见过的英雄好汉多了。死了,不过是个土馒头,三五年就长满青草,这世上真正记住他们的又有几个?” 话到此处,他也多了几分感伤之意,“玉璇道长,我言尽于此,令尊也是个明白人,应该能够体会。” 霍梓文细细咂摸下他的话,也算是有几分道理了。木乔眼巴巴的瞅着他,不敢打扰,心中却想着,还有更好的方法么? 接下来的路上,难得清静。 因不是和御驾一起,他们抄近路回京。途中有一十三孔木桥,可走一辆大马,很是稳当。 霍梓文牵着自己的马,自然和木乔并排走在前头,叶离保持一定距离,跟在他们身后。他的家将所携不多,全都留在围场,去找那两个调皮捣蛋,尽会惹事的儿子了。 当行至桥中,一种在战场厮杀多年磨砺出来的本能让叶大将军蓦地高度警惕起来,来不及多想,他就在后面抽了苍鹰一鞭子,“快走!” 苍鹰今天真是倒霉,给人家儿子抽了不算,现在又给老子抽。叶离正值壮年,他的手力非儿子可比,一鞭下去,苍鹰恢溜溜打个激灵,撒蹄飞奔。 木乔吓了一跳,幸好这回有霍梓文抱着,心中稍定。只听叶离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滋滋之声,似是什么东西在急速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不好,是火药!”霍梓文鼻子灵敏,当机立断扔了那匹马的缰绳,伏低身子,拉紧苍鹰的缰绳就往前冲。 砰!就在他们快要冲到桥头时,只听一声巨响,木桥当中炸开,木屑四溅,左右桥面顿时往河中掉落,十分危险。 危急时刻,马儿的本能充分激发出来,苍鹰奋力往前一扑,幸亏背上的两人年纪不大,身子不重,好歹是险险的踏了上去。 但他们后面的叶大将军就没这么好运了,跟只秤砣似的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河里,瞬间就随着滔滔东去的河水,卷了个没影! 惊魂未定的木乔和霍梓文面面相觑,不会吧,这么倒霉的事情又让他们遇到了?要是叶大将军有个好歹,这份罪责可实在不轻! “有人!”忽地,木乔眼尖的看见桥下人影一闪,又有个人悄然跃进了水里。却抱着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浮木,沿河飘走了。 这是有计划的谋杀!霍梓文知道事情轻重,当即拨转马头,赶紧回城搬救兵。 霍梓文先去城门关报了个信,就作为证人带那些士兵去事发地救人了。不过他也没忘记让那儿的头目拨几个小兵护送木乔回家,天知道那谋杀事件是冲 重华第31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事件是冲谁来的,万一他一走,妹妹又出了什么事,那才真叫要人命了。 出了这等大事,连皇上打猎都没了兴致。草草结束,带人回京了。但这一来一去的,仍是耽搁了不少工夫。 木乔在霍家等到傍晚,才见到满头大汗找来的沈亦儒,“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这小子显然吓得不轻,连话音里都带着哭腔了。 “我没事,”木乔一个劲儿的摇头,“叶将军找到没有?” 木乔自然就回了霍家,先把消息给干娘报个信,阮玉竹也吓了一大跳,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情?跟她一起在家中焦急的等待消息。 “不知道。”沈亦儒才不关心什么狗屁将军,“要不是因为他,皇上也不会要给你赐婚。还有他家儿子,也不是好货,我听说他故意吓你来着,你摔着没有?父子俩都不是好人,死了也活该!” “王八蛋,你说什么?”沈亦儒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没注意到,后面跟着又闯进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也是急得目眦欲裂。 “我爹要是有事,我就把你扔到那河里去陪葬!” “还有那丫头,你说,我爹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不许你们凶我姐姐!”沈亦儒年少气盛,跟那两小子一言不合,就打在了一处。 “别打了,别打了!” 场面本来就够乱的了,这几个小子还来添乱,阮玉竹忙指挥家人要将他们分开。可这几个小子都有些拳脚功夫,这半大的年纪,力气已经很不小了,费了老半天的工夫才把人分开,都已经是鼻青脸肿,挂上彩了。尤其是沈亦儒,以二敌一,更加吃亏。 木乔看着他青肿充血的眼眶,真不知是先心疼好,还是骂他一顿好。 不过她大的分寸未失,还是忍气吞声,对叶家俩小子解释道,“你们听我说,那桥会突然炸开,是因为有人放了炸药,我和我三哥也差点失足掉进河里,你们有这个力气找我吵闹,不如去河边赶紧救你们爹去!” 俩小子一听有理,撂下几句狠话,诸如找不着他爹回来还要和木乔急,就急匆匆的跑了。倒是有个老成家将特意走慢一步,赔了个礼,“请霍夫人不要见怪,我家少爷这也是急糊涂了,改日必定登门道歉。” 阮玉竹很是理解,“谁家出了这样的事情都不好受,你们快去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过来张口。要不是你们将军相救,我一双儿女只怕此刻也掉进了河中,等寻回了叶将军,倒是我们应该登门道谢才是。” 那家将见她如此明白事情,感激而去。 回头木乔拉着沈亦儒,拿药酒给他揉着身上青肿处,那小子之前不叫唤疼,现在叫唤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木乔气得一巴掌拍下,“知道疼还跟人打架?明知道别人人多,自己才一个,你傻了吧?这要是没人拦着,吃了亏不还是自己的?” 沈亦儒梗着脖子,不肯认错,“那谁叫他们欺负你?” 木乔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动容,忽地想起佟丽萍的话,张嘴就问,“我问你,咱俩是不是有啥关系?你干嘛对我那么好,你该不会是我弟吧?” 未料,此言一出,半天不掉眼泪的沈亦儒竟是红了眼眶,别扭的转过头去,不让她瞧,“咳!等你自己想起来再说吧。不过……想不起来也好。” 这,这说是什么话?木乔还糊涂着,沈亦儒又跑了。 第126章 煞星 提心吊胆过了一夜,到第二天晚上的掌灯时分终于传来消息,叶离大将军找到了,万幸还活着,没缺胳膊没少腿,只是给灌了一肚子水,重病了。 要说这位大将军也算是意志力极其顽强的,在连人带马摔下河后,自己又是旱鸭子,本是必死无疑的。但他愣是揪着马缰绳不放,才不至于给冲散了去。 不过他这回出事,也令得朝野震动不小。到底是谁,要谋害镇守边关的主帅? 当日霍梓文在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带人赶到了事发地,但什么线索也没发现。除了知道是有人放置炸药蓄意伤害,其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虽然差役们也在下游截留过,但水流太快,沿河两岸又可以通向很多地方,若是计划周详,当真是天衣无缝的。 皇上因此大发雷霆,将相关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在他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出了这种事,这会是谁干的? 四殿下那边的人就开始弹劾三殿下,说定是他不愿意木乔与叶离结亲,所以痛下杀手。那这话分明就是狗屁,要是果真如此的话,连木乔也差一点就丧命,这可怎么说? 但人家不理这些,总之是霍梓文和木乔都平安脱险了,只有叶离出了事,有嫌疑的不止是三殿下,还有霍公亮。 木乔在出事的当晚,就回到索家了,好端端的出了这种事,索家的人都有些提不起劲儿,各自在心中暗叹晦气。 木乔没空理他们的情绪,自出事那日起,她最怕就是牵连干爹。后来听闻果真如此。气得不行。但叶离找到的当晚,霍公亮却特意打发甘婶过来瞧她。一是给她报个平安,免得她跟着着急,二来是悄悄给她带了几句话。 连可人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甘婶走的时候,木乔眼睛亮亮的,显然很是高兴。 等到翌日的朝堂之上,霍公亮主动站出来,自陈已过,说全是因为干女儿命带煞气。连累了不少人。 他的例子举得很详细,有阮玉竹的突然发病,有索家姨娘的突然烫伤,现在更加连累到叶大将军了。而这些。全是议婚之后出现的事情。所以他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别再强行婚配了。 这话说完,三殿下立即附议。说应当召玉衡真人来再算一卦。索光弼听如此一说,心中也有些惴惴,当皇上问起时,站出来证实所言非虚。 世人多半迷信鬼神,这样的解释可比逼着他们去找出真凶强。于是刑部、京畿防卫处等等与此案相关联的官员联名齐奏,皆云此事出得蹊跷。甚至还有人怪力乱神之说。 这下子,由不得皇上不重视了。 再度召开玉衡。老道士装模作样,神神叨叨的卜了一封,结果是大凶之兆。 然后又煞有其事的掰了一通玄学妙论,最后得出的结果通俗来讲,就是木乔身上的煞气正处于极盛之时,而这些天以来给她谈婚论嫁已经把叶离大将军身上的煞气牵引了过来,总之就是非常厉害,谁靠近谁倒霉。 那怎么解呢? 玉衡老道捋着长髯,慢悠悠道破天机,“唯今之计,只好让索小姐出家修行,最好还得让她做些普济众生之事,得她的命盘过了这阵凶煞之气,方能消灾解难,福寿延绵。” 这话说白了就是,以后木乔的命有没有改过来,何时才能改过来,完全由他说了算。 霍公亮当即表示,愿意将女儿交由玉衡道长处置,择一处给她修行。玉衡掌管的清风观虽是个男道观,但他在全国各大道观中名声极响,总可以给木乔找到一处合适的修炼之地。 玉衡便说,之前有个道友在龙门观诊治百姓,技术又好,收费又低。现在虽然这位道友走了,但坤德观的贤安师太却也是医术高超之人,时常愿意行善施药。不如让木乔拜在贤安师太的门下,在龙门观继续赠医施药。作为道友,他愿意鼎力支持。 这个提议一出,朝中无人反对。 老道实在太狡猾,他提到的坤德观,乃是宫中的女观,吃的是皇家供奉,出家人之中也有不少后宫嫔妃。 只是她们也深藏于皇家禁地之中,寻常人不可能得以亲见。但玉衡这个提议,是让木乔打着坤德观的幌子去做善事,树立的可是皇家的名声。 她本是俗人,又是个小丫头,无须过于顾忌那些男女大防。只要派几个懂医术的年长女道过去坐诊就完了。 所需费用,那还用玉衡假惺惺的赞助么?三殿下当即表示愿意捐助,而且许多涉案的官员也当廷表示愿意捐助,只求快些了结此案,别再折腾下去了。 大家都不傻,不管那个幕后主使是谁,他敢针对叶离去下手,就一定不是普通人。万一查出个不好交待的,那可怎么办? 于是乎,这事情就这么定了,皇上亲自下旨,送木乔去坤德观带发修行,主要负责常驻在龙门观赠药。 消息传到索家,旁人都为木乔嗟叹,只有肖嬷嬷真心为她祝福,“姑娘能在如此年纪,就有福气到那清静之地好生修行,这可是极大的机缘。” 木乔谢过,却有一事问她,“不知阿乔在嬷嬷所教的弟子之中可排得怎样名次?” 她带着笑,以玩笑的语气问出,其实心中忐忑得很,毕竟是教了她两世的教养嬷嬷,还是很看重她的评价的。 孰料肖嬷嬷正色道,“姑娘小小年纪,行事踏实稳重,已经是极好的了。只是有时过于稳重,反而显得不太好亲近。其实你待人好了,遇到事的时候,你能说出来,让旁人帮帮你,就算旁人帮不了,但听听你的烦恼,于已于人都是有利的。” 木乔听得犹如当头棒喝,越想越觉得有理。也许有些仇恨是没法说的,但有些事,她却可以积极的寻找到更多的同盟军,岂不比她孤军奋战来得好? 她心中豁然开朗,拜谢了肖嬷嬷,自然知道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处理。 原本万氏还以为她出家修行,会将贵重东西全都带走,没想到木乔除了一些随身衣物,竟是把所有的箱笼都放在了家里。 “女儿虽是去修行了,但肯定还是要时常回来探望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们的,这些东西当然是交到母亲手里才最稳妥。” 这样的信任,就是让万氏想做什么也不好做了。表示一定会收拾好她的屋子,让她回来时,就跟原来一个样儿。 因体谅到阿岚要嫁人,她又是城阳郡主的婢女,木乔只带走了可人一个丫头,万氏怕她在外头受委屈,还是打发了府里两个老成可靠的家生丫头青槐和紫桐跟她一块同去。 至于男仆,木乔便带了三殿下给的马夫老高。经过这一回的事情,她算是深刻意识到,学会骑马还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求生技能。 要是有机会,她甚至想去学学凫水。上辈子她就是淹死在水里的,这辈子一直对江河湖海有些本能的畏惧。但要是象叶离那样,偏生就掉在水里,她该怎么办? 她可没有叶大将军的手劲,不可能在水里泡个一天一夜,还抓得住马的缰绳,可骑马好办,凫水怎么办呢? 有一个人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霍梓文把她召到清风观,表情可以用严肃来形容,“我只有这一日的时间,一定要教你学会凫水。这回的事情表面上来说,是冲着叶将军来的,但说不好,跟你或我也有些关系。万一下回有人把你推进池子里怎么办?” 呃,木乔承认他说的都很有道理,也愿意去学凫水。“但是,你……来教我?” 男女有别啊!再说,这初春时节,天儿虽暖了,但水还是冰冷的,这时节,让她去学凫水?不是故意整她的吧? 霍梓文横她一眼,扔了个包袱给她,“在师兄住的地方后面有个温泉,平常是不许人随便进去的,我带你去。” 包袱里有一副紧身水靠,霍梓文也不居功,“这是找展云飞临时弄来的,你先凑合着用,回头我会去管你那个师父要一套鲨鱼皮的,肯定比这个好用。” 他什么时候又跟郑小虾搭上线了?木乔既惊且骇,这位大哥背地里到底在搞什么?不会也开堂口混帮会了吧? 霍梓文懒得理她,带她进了那处禁地,脱下外袍,里面不知何时也换上了一身紧身水靠。 木乔换上那一套明显大了,只得任由霍梓文拿牛皮筋帮她绑紧衣裤,这才勉强合穿,可是这样也把木乔弄得小脸通红。 小姑娘的身体虽然还没有完全发育起来,但已经开始有了些许微妙的少女曲线,这样把身材紧紧包着,在一个男人面前完全凸显出来,还是让人很害羞的。 但霍梓文可不管这么多,拔去她的钗环,还没等她调整好心情,做好准备,就将她这只旱鸭子赶下水了。 既是温泉,水当然是热的,还算惬意。木乔看水还清亮,也不大去想这是玉衡老道的专用大澡盆子。只是,这要怎么凫呢? (玉衡偷偷在一旁围观:某小子居心不良啊!其实学游泳还不简单?抱个游泳圈呗。或者让老道施个法,保证你能浮得起来。价钱也不贵,亲们多订阅、多投票、多留言就啥米都有了~~) 第127章 轻吻 木乔已经很努力的去忽略身下那只手的存在了,可他还依然存在着。存在也没事,反正我还小,才十三岁而已。 可是浑身上下却泛着热气腾腾,一张小脸更是涨得通红。这当然是温泉的缘故,不是她不好意思,真的不是。 要不,谁也来试试,跟只鸭子似的趴在水面上,手脚并用划上半个时辰,谁不脸红那就是小白脸! 要说干爹是多么正直的人啊,他教出来的儿子能有差的?霍梓文是不染凡尘的俗世佳公子,绝对不会借教她凫水之机占便宜…… 啪!不轻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木乔的尊臀上。他这是不小心落下的,木乔深吸口气,企图当它是兄妹情深的见证。 可是紧接着,霍梓文却非要破坏她的美好想象,“怎么这么笨?都跟你说了,手脚划出去了,还要用力收回来,象你这么软绵绵的,怎么凫得起来?” 木乔怒了,无法翻身,但能扭过头来跟他吵架,“我怎么没用力了?我胳膊腿都划酸了!你说说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打我?” 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的是小人! 只可惜,木乔的这一番怒火,实在发的不是时候。 “你说自己用力了,那好。”霍梓文果断将托在她肚腹下的手抽出,“你倒游着试试看。” 咕嘟咕嘟,木乔一张嘴就冒出无数泡泡,整个人跟秤砣似的往下坠。不过霍梓文又很快将她捞了出来,臭着脸不发一词。事实胜于雄辩。 木乔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将脸一抹,气得琉璃色的眼珠子似是着了火。“你……你又来这招!” 霍梓文板着个脸,面无表情。“你要是快点学会,哪里还怕我这样?快点啦!” “我不学了!以后要淹死也没办法。”士可杀不可辱,喝了那么多的洗澡水也没学会,呸呸,木乔不学了。脚一落地,就企图往岸上爬。 可是冷不丁霍梓文把她的后颈一拖,掐着她的脖子就往池中游去。 这处温泉不算太深,但池中间的深度足以将木乔娇小的身子完全埋没。 木乔吓得一通咿哇乱叫,手忙脚乱的想将身边的人抓住。可霍梓文狡猾得很。跟游鱼似的,怎么也不让她抓到。就这么拖着她,让她的口鼻浮出水面,在温泉里游来游去。 他是过瘾了。木乔快吓破胆了。到最后,终于哭丧着脸妥协了,“我学!你放手。我一定好好学!” 这还差不多。霍老师就停在池中央,“你先吸口气,我一会儿松手后,你就拼命往前游,我就在你面前,你别害怕。” “我们到岸边去学吧。”木乔努力眨着眼睛。想显得更加水汪汪一点。等到了岸边,她这回一定要爬上岸去。 但霍梓文绷着个脸。完全不为所动,“你那点小心思趁早收起来吧。学不会,今晚就泡在这里别想回去了。” 木乔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横下一条心,学就学,就不信我还学不会了! 深吸口气,潜在水中,手臂尽量舒展到最大,腿也尽量蹬开,然后收拢再继续。她在心里努力记着霍梓文刚刚教的要领,抛却了女孩子家的娇羞,使出最大的力气。 居然,居然真的划动了! 在力气快要不济之前,霍梓文一把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眉眼间尽是清浅的笑意,“这才对嘛。” 呵呵!木乔高兴之极,“再来,再来!” 有了一次成功的底子,木乔信心大增,再游起来,越发的得心应手,也渐渐的能够体会到霍梓文所教的各种感觉了。 当最后一次,她终于可以将头仰起凫在水面上游动时,霍梓文下了定语,“这就可以了。跟着我,慢慢游到岸边去。” “好啊!”木乔的笑容在水光映衬下,分外潋滟,一瞬间,竟让霍梓文觉得眼球似被灼伤了一般,不得不微闭上眼,才勉强定住心神,可是耳根子也几不可查的开始发热了,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哎哟!就在快到岸边的时候,忽听木乔在后面惊叫一声,整个人往水里沉去。霍梓文吃了一惊,三两下就游回去,“可是抽筋了?” 忽觉一股力把他使劲往下一拖,霍梓文一个不查,也猛灌了几口洗澡水下去。木乔心里平衡了,可惜憋在水里不能大笑,只能迅速蹬出水里,划向岸边,再欢畅的看着某人落水的地方。 可是,可是那人呢? 等了一时,始终不见人影,木乔慌了,赶紧往回游,“三哥!你在哪儿?你快出来!” 水里给他们游了半天,搅得浑浑浊浊,哪里看得清人影? 木乔快哭了,“霍梓文,霍梓文你快出来!你别吓我,你快出来!” 猛地,旁边蓬地一声炸开巨大水花,浇了木乔满头满脸。 霍梓文从水里冒了出来,哈哈大笑,“就你那两下子,还吓得到我么?”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木乔突然哭了,捏着小粉拳狠狠砸在他胸上,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霍梓文弄得莫名其妙,这不是她挑的事头儿么,怎么这会子反而她还哭得这么伤心?“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是你先……” “我只是拉你一把,跟你开个玩笑,跟你这么吓我能一样么?”已经游到了岸边,木乔可以站在实地上,转过身来,一面哭,一面跟他吵架,“这样很好玩吗?让人担心很有意思吗?你几岁啦,还这么不懂事的?” “嗳!”霍梓文一把将骂完就要走的她抓住,“好了好了,算我错了行不行?” “什么叫算你错了?本来就是你不对!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木乔想起了当年爹娘、女儿还有自己,都是被佟家人扔到水里。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丢了性命,心中悲痛难以自抑。 霍梓文不明白她在哭什么。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伤心了。想想当年她是在河滩边被自己捡到,恐怕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了。 迟疑了一下,伸手将哭成个泪人儿的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声音柔和,语气真诚,“好了,确实是我的错。我真心实意跟你道歉还不行么?” 木乔心头难过之极,这个时候正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来依靠。在她的心目中,霍梓文更加是她的亲人,此时不觉忘了男女有别。回手抱着他的腰。哽咽着道,“我刚才……刚才生怕你出了事,你以后别……这么吓我了。” 霍梓文听得心窝子一酸。几乎也要落下泪来,“好,我以后再不吓你了。你要是还生气,就再打我几下吧,用力点,没关系的。” 木乔确实想揍人。捶了他的后背几下,哭着抱怨。“皮靠太紧,打得你,你又不疼……” 霍梓文暗暗笑了,“那等我脱了皮靠你再打。” “谁要看你脱衣服?”木乔哭出了心中的那股子郁愤之气,便渐渐的止住了泪。 回过神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霍梓文和她这样抱在一起,实在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也许木乔还小,但霍梓文已经是快成年的男子了。 他比木乔高了一头不止,拥抱时木乔正好就贴在他的胸膛上,可以清晰的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嗅到他浑身上下的阳刚之气。他发梢脸颊的水还不住的往她脸上淌下,麻麻的,痒痒的,象快速爬过一队队的小蚂蚁。 木乔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女孩,一时失态过后,就松了手,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霍梓文也不知怎地,忽地将她抱得更紧,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郑重的说,“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吓你了。” 轰!木乔一下子从头红到脚,如煮熟的螃蟹,连头发丝都快烧起来了。 “嗯……我……”她憋了半天,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忽地把他一推,转身就往岸上爬。 霍梓文这一回不拦着她了,只道,“你方向错了,得先去把衣服换了。” 爬上岸的红螃蟹急忙改道。却听后面又有人带着笑意喊,“你不穿鞋子,这要怎么走?割了脚怎么办?” 红螃蟹赶紧回来穿鞋,也不等套上,趿着就跑。 “将来,我娶你好不好?” 呯!螃蟹果断踢到面前的石头,差点摔了个跟头。然后,捂着耳朵,连滚带爬的跑了。 只听后面还有笑声朗朗,水声哗哗。 玉衡道长等木乔走远了,才不疾不徐的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差不多了,你也该走了吧?” 霍梓文心情畅快之极,原本想在这里再游上三五百个来回,一见了他,没心情了。从水里爬上来,没好气的道,“知道了!” 玉衡道长表面笑得很和蔼,却冷不丁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在敦煌以西三百里的大漠边上,有座大慈庵,庵中有位绝情师太,听说俗家姓马。” 霍梓文惊得顿时抬起头来,玉衡道长依旧笑着,但笑容里却又多了几抹发自内心的慈爱,“趁年轻,多到外面走走,有好处的。等到将来成家立室了,想走也走不开了。” 霍梓文揣摩着他的用意,末了深鞠了一躬,“多谢师兄。” 玉衡一笑,“将来给我弄个地方,也得有个温泉池子。老道泡惯了,用别的都不习惯。最好修得漂亮点,上面搭间屋子,让我也能享受享受温泉水滑洗凝脂。” 这老道,以为自己是杨贵妃么?霍梓文暗自磨牙。玉衡却不理,踱着方步,摇摇摆摆哼着小曲儿走了。 第128章 挑衅 木乔新得了个法号,从慧字辈,名通字。 坤德观的贤安师太是这么跟她讲的,“听说你本名叫做阿乔,乔者,谐音桥也。给你起个法号为通字,便是希望你能如桥一般,通达周全,福心慧至。” 木乔自己的本名,可不恰恰合在一起就是个桥字?所以得这位贤安师太的这个赐名,她是颇为满意的。 而对于坤德观安排的生活,她也非常满意,除了每日起得忒早了些。 五更就得起来做早课,那四更多的时候就得起来了。一开始别说木乔,就是跟来的可人和青槐和紫桐两个丫头都受不了,老是睡过头。后来贤安师太怜她们年纪小,每天让人来叫一声,过了一个多月,她们才慢慢养成习惯。 早课过后,随众位师傅一起至偏殿用餐。虽然是清粥小菜,但做得很是可口,吃得很是舒服。 随后木乔就和观里几位懂医术的师太一起至龙门观去开诊施药,拜霍梓文走前又扮演一回的老道士所赐,来观里看病的人很是不少。一般便宜的草药都免费了,只有一些贵重的药材,那她们就写了方子,让人去药铺里配了就是。 木乔,在这里叫慧通小师父的工作就是抓药,发药。这是与人为善,木乔干得还挺欢快的,没事还跟懂医术的师太们学些浅显的医术。 这几位师太因是女子,尤擅妇科,时常给人请去帮忙接生催产。每每看到,木乔都会想起自己早夭的女儿,分外用心。 那几位师太见她一个小姑娘。丝毫不避血腥,十分出力。对她很是刮目相看,空闲下来都愿意多教她一些。 这倒让木乔当真对妇人生产养护生出兴趣来,这个行当,男子有诸多不便之处,倒是女子有更多的学习机会。 阮玉竹没事就来看看她,给她收罗了不少这方面的医书。霍梓文已经走了,霍梓斐继续上学,阮玉竹能多一个这样走动的地方,是很乐意的。 霍梓文走前已经反复交待过。母亲要避免过于操心劳累,但适当的出来活动活动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只是每回干娘来时,桑柔必定跟从,鞍前马后伺奉得无一不周。甚至还时常挽起袖子帮着木乔在外头分发药材。 只是木乔一直都不太喜欢她。这丫头做起什么事来,总愿意照着人的面,一来二去的就把自己的名姓报出。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做了好事一般。 但她现在确实是在做好事,所以木乔也不大好说。倒是阮玉竹留心了几次,瞧出不妥,喊桑柔进内院帮忙。只这桑柔进了内院,也能想方设法忙活出花儿来。总之一定要让人知道她在干活了,做善事了。得几句夸奖才罢。 阮玉竹心想这可能也是年轻女孩的浮躁常态,再不多说。只是暗自摇头。唯有私下告诫木乔,万不可学她一样。 木乔促狭的佯装生气,“干娘就会欺负我!” 阮玉竹噗哧笑了,“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谁叫你是我女儿?” 木乔忽地想起那日霍梓文丢下的那句话,耳根子有些发烧。他是开玩笑的吧?他一定是开玩笑的,木乔不敢当真。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霍梓文会对她产生这样的情感。更加无法想象,万一她要真的跟霍梓文怎么样了,那京城的那些贵小姐与贵妇人们会不会拿口水淹死她。 安全第一,她觉得自己的小命还是很要紧的。那样容易招惹桃花的男子,谁愿意要谁拿去。 她可不愿意象叶离家的那位一般,成天为他生这些生不完的气。 在叶大将军受伤不久之后,从边关悄悄赶来了一对父女。可惜不是来探望叶大将军的,而是来落井下石的。 木乔当初猜得不错,这位叶大将军当年在舍生赴死之时,其实已经在京城勾搭了一位丧妻的读书人。 那位读书人膝下只有一女,文质彬彬,却因为当年那场战事,很是慷慨的与他同去赴死了。 可能人家起初还是大好男儿一枚,没想跟他断袖啥的。但一番生死历劫回来,袖子就不小心给弄断了。 此后,这位先生一直伴随在叶离身边,在叶夫人尚在人间之时,他是叶府的西席。在叶夫人离世之后,他仍是叶府的西席。 其实名头什么的都无所谓,叶夫人小家小户出身,完全不懂如何做一个当家主母,叶离公务又忙,家里大事小情其实全是这位西席在做主。就连叶大将军那一对宝贝儿子,也归人家管教。 当然,象往木乔扔石头,抽鞭子之类的事情绝对不是这位先生教的,全是跟那个不成器的爹学的。 这位先生来到京城之后,先把俩小子押到木乔这儿来赔礼道歉,他身为人师,也自陈已过,非常之谦逊。 看人家态度这么诚恳,木乔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让他们去给沈亦儒道个歉。那小子成天管她叫姐姐,木乔对人家欺负了自己弟弟还是很耿耿于怀的,“两个打一个,再怎么也不是英雄好汉所为。” 毫不意外,就见那位先生额上青筋又爆出来了,“回去之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半年之内不许骑马!” 木乔才不理他们家这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倒是对他家唯一的女孩子,那位先生的亲女很感兴趣。别看那位小姐生得如父亲一般,斯斯文文的一张脸,可是上马能执枪,下马能佩剑,如果说真有文武双全这回事,那就非这位小姐莫属了。 而且这姑娘聪明之极,行事又果断干脆,一番软硬兼施,逼得叶离拖着病躯进宫求皇上再别给他指派婚事了,否则非闹家变不可。 这样的好姑娘要是能说给霍老三多好?木乔刚动起这个心思,就想起上回因为周菡之事,霍梓文跟她见的气。 顿时有贼心没贼胆了,现在木乔习惯当甩手掌柜,再让她回去接手那些生意,她也有些不耐烦了,只是抽空画些首饰样子给顾松送去就是。 现在的松涛阁生意日好,顾松几次让可人带话来赞她,说她现在画的首饰样子开始跳出闺阁气息,渐渐返璞归真,更加符合文人墨客的喜好,档次提高了不少。已经不用再做那些便宜货,而可以开始做些贵重物品了。 木乔听得心中既喜且羞,喜的当然是自己的进步,羞的却是从前那些东西,终究还是落了俗套。 不过可人却不这么看,“俗有俗人喜欢,好有好的喜欢,这跟做菜一样,众口难调嘛。姑娘何必苦恼?” 木乔不禁莞尔,这小丫头还一套一套的。不过也没错啊,象那个桑柔,就使劲讨旁人的赞誉,而木乔却只让干爹干娘满意就好了。就算将来他们要挑媳妇,肯定还是选自己的机率更大。 呸呸呸!木乔一时又红了脸,怎么好端端的又想到那上面去了?那个霍老三只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一晃就到佟丽萍出嫁的日子了,城阳郡王府大排宴席,自然也请了木乔。帖子是送到索家的,万氏又打发人给送到观里来。 木乔看到玉环亲自来了,十分的讶异,“姐姐不在夫人跟前伺奉,怎么来了此处?” 玉环掩嘴而笑,“还不是为了夫人?” 万氏在得遇龙门观的那位医术高明的“老道长”后,吃了半年的药,终于也有喜了。 这可是索府的嫡子嫡女,万氏小心非常。便让玉环来,给坤德观施舍二百两银子,积点功德,给自己和孩子求个平安。 木乔一听,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虽然万氏有了自己的子女,肯定会偏心一些,但对于索家而言,主母有后,才会令大家庭更加的安定。 忙带玉环进去,找了贤安师太,求了两个平安符,一个是给万氏的,一个却是给苏姨娘准备的。 “她就快要生产了,要是让父亲知道母亲这么贤惠,特地来给她求了道平安符,一定会很高兴。” 玉环恍然,赞了一句,“到底是小姐,还是您心疼夫人。” “我是母亲的女儿,自然心是向着她的。母亲刚有了身子,难免紧张些,这些小事她心里肯定想着了,只是忘了多嘱咐一句。姐姐日夜陪伴于母亲旁边,自然要更多提醒着些才是。” 玉环点头,“我会记住二小姐的话。”她又笑道,“姑娘这些时又长高了不少,这次回去参加喜宴,旧衣裳肯定不合身了,夫人已经准备了裁缝,看姑娘是回去量啊,还是请师傅到这儿来?” 木乔心想这个吩咐可能也是玉环投桃报李,临时加的,她是万氏身边的大丫鬟,这点子建议权还是有的。只装糊涂,“还是母亲想着我,坤德观是清静地方,俗人不便来此。不如约个时间,让师傅往龙门观跑一趟吧,我白天都在那里。” 玉环答应,到了第二日,果然就有外头绣坊的师傅上门给木乔量身裁衣了,还带了不少布头和新鲜样子来让她挑拣。 可巧遇到干娘又来了,桑柔依然紧随不舍,阮玉竹便给桑柔也做了身新衣。桑柔听说郡王府要嫁妹,很是想去凑个热闹。 木乔含笑看她,“表姐年纪也不小了,干娘也该替她留心一二,免得表姐都着急了!” 她难得等到一回机会,刺了一把桑柔,心中自是痛快。 谁料桑柔当即脸色一变,公然挑衅,“我只愿意一生服侍姨父姨母,其他地方是再也不去的。” 木乔反倒哽住了,这位姑娘好直白啊! 第129章 名声 眼看桑柔郑重其事的表明心迹,阮玉竹只淡然一笑,以一句“姨母知道你的孝心。”便当作小女孩的玩笑话轻轻松松打发了过去。就算是桑柔还想说些什么,阮玉竹也以别的话题岔开,再不给她可趁之机。 木乔有些恼火,私下埋怨干娘,“干嘛您不教训她,让她死了那条心?”一想到这种女孩觊觎着霍家媳妇的位置,她就浑身不舒服。 阮玉竹颇有些奇怪的看她,“她是晚辈,纵是这话里有别样心思,难道还让我一个长辈跟她计较?你素来是个行事大方的,怎么这会子又小家子气来?” 木乔微红了脸,讪讪的觉得自己是有些反应过头了。干爹干娘都是极明白事理之人,他们自会操心好霍老三的婚事,自己跟在这里瞎起什么哄?全是给霍老三那句玩笑害的,全是他! 佟丽萍嫁得极是风光,各色嫁妆共有八十八抬,首尾长达数里,就算达不到十里红妆,但也相差无已了。 世人都赞郡马佟正恩待妹真是没话说,瞧瞧这大手笔,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唯有知情的贵妇人含蓄点评,“嫁妆是真不错,文昌伯家的大公子原也是极好的,要不是被身子拖累,也早该出仕为官了。” 重点仍是落在可惜二字,门第再高贵,出身再嫡系,也难敌一个身子不好,从古到今,男女婚配,若是沾着这一头,便是再好的良缘也生生的大打折扣。 对这桩婚事,木乔不予点评,只带着一对和合二仙的鎏金银花钿去贺喜。这对花钿样式虽俗。但金银交错,非常喜庆。且有夫妻和顺,子孙绵延之意,最适合新婚添妆。 况且因是银的,价钱就不会太贵,送得木乔心里也舒坦。 佟丽萍一早就穿戴整齐,打扮得焕然一新,坐在新房中接受小姐妹们的祝福。见到木乔来了,她眼中闪过几分急迫,显然是有话想跟她单独说。 “索小姐。记得你的字是极好的,能不能赏个脸,到书房去帮我写个条幅?” 木乔还未推辞,旁边杨秀儿却替她挡了。“今儿你大喜。大伙儿光顾着替你高兴了,哪里还静得下心来写字?你若想要什么,不如现说了。让索小姐回去沉下心来好生写了,再给你送来,岂不是好?” 说得有理,木乔当然附议。佟丽萍心里跟有二十五只小兔子似的,百爪挠心。她到底有没有失身?这个问题非常要紧。 就算她无比憎恶佟正恩给她结的这门亲事,但毕竟女孩儿家。名节事大。那文昌伯家的大公子就算有病,却是个不盲不瞎的。她可不想在这方面惹出事来。 但很明显,她没这个机会了。吉时已到,上喜轿的时候到了。 佟正恩亲自将妹妹背到大门口,还红着眼圈落了两滴男儿泪,演尽十足好兄长的模样。 佟李氏也鬼哭狼嚎了半天,却不知是不是她人又长胖的缘故,油份过多,就水份不足。挤了半天,木乔也只看见星星点点落了三两滴泪出来,连个绢子角都没湿。 旁边有人哂笑,“想来寻着这样女婿,佟夫人十分满意,所以哭不出来也是有的。” 只是佟家大兄依旧称病未曾出现,只有佟王氏卑卑微微,怯怯懦懦的出席了。 木乔见半天没人搭理她,便笑着过去闲话,“恕我冒昧问一句,佟少夫人膝下可有孩子?怎么总不见带出来玩耍?” 未料佟王氏顿时窘得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是……是我命中无子,不关相公的事。” 但据木乔打听,其实是他们夫妻不谐。佟正义嫌这妻子象根木头,王氏也根本不愿意侍奉那种恶俗之人。 木乔是真心同情她,“佟少夫人如此年轻,怎会没有机会?不如多找几个好大夫,可别耽误了自己。” 佟王氏很是感激,心头却有些挹挹不乐。说来也真是奇怪,佟正义身边的女人也不少,为何几年都没给佟正义添个一儿半女? 佟正义从前在乡下就有一个买来的通房丫头春兰,上京的路上,却给卖到了外地。当然,到了城阳郡王府之后,佟正恩又选了个丫头补偿他哥。等着做了亲,佟正义又在外头买了两个 重华第32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个年轻标致的姬妾收进房中。 要说佟王氏不太同房怀不上还情有可原,但那三个丫头却是轮番服侍,甚至有时还几人闹到一处去。 那些龌龊事,虽是连提都羞于提起,可即便是这么胡搞乱搞了,还是不见几人肚子有半点动静。 佟王氏知道,一个家里没有子嗣,总会为人诟病。也许她还真得带那几个通房都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毛病了。 当然,这事一定不能让佟正恩知道,这位家主虽然看着面善,但实在是个不好招惹之人。万一要是让他知道大哥的妻妾皆不能生育,或许不会休了自己,但说不定会立时卖了那几个丫头。 王氏性格软善,不愿看那些姬妾下场凄凉,便寻思着几时悄悄去办了此事。 万氏刚刚有了身孕,极是小心,连大门都不轻易踏出半步,今日要不是佟正恩的面子实在抹不开,她也不会来城阳王府贺喜。等着新娘子出了门,在席上略坐了一坐,她就准备告辞了。 正要打发人去跟木乔书雯姐妹俩说一声,忽地,就见府上家丁急匆匆赶来报信,“夫人,苏姨娘要生了。那稳婆说,看着情况不好,怕要难产!” 不是说还有十来天的工夫么?怎么会这么快?万氏当即就要起身告辞了。 木乔匆匆赶来,“母亲您先回去主持大局,女儿到街上抓两副药,即刻回来。再请打发人速去龙门观,请几位师太也过来帮忙看看,可好?” 全都准了,这个时候,保住母子平安最是要紧。万氏自己已然有了身孕,自然不会容不下庶子庶女。况且苏姨娘是索光弼心尖上的人,要是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索光弼还要怪她这个主母不尽心尽力。 只是席上夫人们听见木乔临危不乱,还知道替母亲安排诸项事宜,颇为称奇。 有些认得的就告诉她们,“这就是索大人家的二小姐了,说有煞气的那个。但玉衡真人可也说了,这姑娘等到过了这一坎,却是个有大福气的,真不知到时哪家能消受了去。” “正是呢。”幸好周家姨妈今日也在此处,急忙说起好话,“正是这丫头进了门,他们府上一位老姨娘才有了身孕,现在要生的正是她的。现如今便是我那妹妹,不也如此?” “原来索夫人也有了身孕?” “是啊。全亏了那丫头在坤德观里修行,真是给一家子都积了福了。” …… 木乔浑然不知,自己也开始成为某些夫人眼中的香饽饽了。 苏姨娘确实难产,而且情况看起来甚是不好。孩子在她肚子里倒了个个儿,头上脚下,极是麻烦。况且她年纪已大,生了两天,仍是下不来。整个人喊得嗓子都哑了,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听得人极是揪心。 索光弼急得诸事无心,万氏也将一张绢子拧成了麻花,在屋里来回转悠,“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稳婆抹一把头上大汗,出来回话,“方才我们几个都已经摸过了,是个男孩。要是保小的,现就去寻一头牛马来,把人架上去,赶紧先把小的生出来。否则时间一长,纵是生下来,也没用了。” 万氏顿时变了颜色,索光弼更是呆若木鸡,声音都打着颤了,“真要如此么?” 稳婆斩钉截铁,“只能如此!” “不行!”木乔在屋里听见,带着一身血腥冲出来,“那样太残忍了,苏姨娘会活活痛死的。” 稳婆有些不悦的瞟了她一眼,“二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过一遭,是她自己怀的胎位不正,又不是我要故意折腾她。若不如此,难道要大的小的一起死么?” 她在京城名声颇响,原是万氏重金请来的。只没想到过后木乔又带了几个老道姑来,对她的接生方法颇有异议。这两日生不下来,其实也有两边意见不合带来的许多争执。 木乔深吸口气,对索光弼和万氏道,“父亲母亲,恕女儿不敬。生孩子是女人要受的罪,但不能只为了孩子就不顾大人的性命。不如让女儿和师太放手一试吧,争取把两个都保下来。” “二小姐,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保不下来,回头可别砸我的招牌!”那稳婆当即发难。 索光弼左右为难,最后是万氏狠了狠心,死马权当活马医吧,“老爷,让二姑娘去试试。只是记得一定要小心,尽量保她们周全。玉环,拿上等封儿谢过稳婆,吩咐门上送她回去。” 木乔面有喜色,“谢谢母亲。” 万氏摇头,“你别谢我,帮苏姨娘母子平安生产要紧。否则回头,你爹第一个饶不了你。” 木乔也不说什么大话,转身进去忙活了。少了那稳婆在一旁碍手碍脚,她们行起事来,反而更加便利。 稳婆骂骂咧咧的走了,“一个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居然去给人接生孩子,真是邪了门了。” 这样的闲言闲语,木乔全没有放在心上,她只知道尽一个女子的本能,去帮助另一个女子。 第130章 福星 文昌伯府。 陈大公子陈怀瑜的新房,一大清早,里面却传来争执之声。丫鬟婆子正觉得奇怪,门开了,陈怀瑜一脸怒气的开了门,径直往书房而去。而房中,却听见里面新夫人隐隐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谁都不敢问。 这位陈大公子确实如传闻所言,有皮肤病。但并非是恶臭缠身,相貌也颇为周正,只是在发际处看到有些小小的红斑,上面覆有银白色鳞屑,看着有几分触目惊心。此为白疕(牛皮癣),极是难治,但在他身上还不算太过严重。 陈府的管事嬷嬷使个眼色,派几个伶俐丫鬟去服侍自家公子,这边带着其他人进来服侍新娘子。 听见人进来,佟丽萍已经拭去泪痕。无论如何,今儿是她在陈府第一天做人,要是弄不好,可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陈府嬷嬷先去检收元帕,确认无疑,跟新少夫人道了喜,便去向夫人复命,顺便打听为何事争执。 有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觑空低声问,“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问了!”佟丽萍恨得满口银牙都快咬碎了,看着桌上木乔送的和合二仙花钿,一下子就给砸到了地上,还狠狠踩了两脚。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给人破了身,为避免洞房出丑,便让丫鬟去弄了一小瓶子鸡血回来,藏在身边,以备自己不见红时,好装chu女。 可是昨晚的一场洞房花烛,让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确实还是完璧。一时心情放松,未免睡沉了些。没把那瓶鸡血提前处置。 及至今早醒来,陈怀瑜本来对这个美貌新妇颇为满意。想与跟她温存一番,却不料发现新婚妻子的枕边竟然藏着这种东西,顿时翻了脸。 不管佟丽萍怎么解释,他就是不听。 他也有他的道理,若是好端端的清白女孩儿,何以要准备这种东西?就算未曾破身,想来也是做过什么不堪之事了。 一个男人最无法容忍的恐怕就是妻子给他戴绿头巾,其实文昌伯世代清贵,陈怀瑜又是嫡子。若不是身有顽疾,佟丽萍这种暴发户家的女孩儿,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的。 而陈怀瑜出于自卑,原本对自己的妻子并没有太高的要求。但要是连基本的清白也保不住。那他这男人也做得太过窝囊了。 佟丽萍心中暗恨自己的自作聪明。可是更恨木乔不肯告诉她实情。还有佟正恩,若不是他给自己结下这样一门亲事,能逼得她犯下这样的错事? 有陈府的丫头眼尖看见新夫人作践别人送的吉祥首饰。只当是她对自家公子不满,私下回禀主子,更加令得佟丽萍雪上加霜。这婚事,一开始就各种不如意。 索府,今儿是新生儿的洗三宴,阮玉竹早早就来道喜。 看过苏姨娘和那胖小子。过来笑眯眯的看着木乔,直把木乔看得不好意思。“干娘怎么如此看我?” “我在看我的干女儿是怎样的大福星,怎么,不行啊?”阮玉竹笑着揶揄,那日佟丽萍的喜宴,她是接到文昌伯家的帖子,到陈府去喝喜酒了。 但也听说了女儿的光辉事迹,临危不乱,后来还亲力亲为,在京中著名稳婆都表示要放弃苏姨娘的时候,硬是顶着压力,替姨娘接生,终于保得母子平安。 这下子,不仅是木乔福星的名头坐实了,还有她的接生术也在京城出了名。 好多大户人家变着法儿的往索家或是坤德观里递消息,想请慧通小师父去帮忙指挥接生。 “人家都说,慧通小师父自入门清修,身上的煞气已经给神佛镇住了,现在可全是福气了。有她在啊,一定是家宅平安的。”阮玉竹学着在外面听到的话,脸上满是身为人母的骄傲。 木乔给夸得不好意思了,赶紧转移话题,“干娘又笑话人家!现在女儿可正苦恼着呢,那些富贵人家,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何况又是关系子嗣大事,若是一个闪失,女儿挨骂倒没什么。只怕连累你们,那可怎么好?” 她说的全是实情,也正因如此,所以那些大户人家找上门来的邀请,都让索光弼和万氏苦恼不已。 不答应,人家说你不给面子。答应了,万一出点事情,更丢面子,还招仇怨。 阮玉竹却另有一番见解,“行医济世,既不可因为对方贫贱而心怀轻视,但也不可因为对方富贵而借故推辞。以平常心待之,尽自己的全力,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又何必为了这些旁枝末节而耿耿于怀?” 这样的心胸开阔,令木乔很是敬佩。她也终于明白,干娘今日前来,不止为了贺家中的洗三之喜,而是特意来指点她,让她放开怀抱,去尽力帮助更多的人。 “我知道了。”木乔想通,便去找索光弼与万氏请求,愿意尽力为那些相求的人家尽一份心。别的道理就不说了,“女儿并非是想出这个风头,而是真心实意想多救些人,以积功德。若是女儿侥幸,能多帮到几家,这于父亲母亲而言,也是增光添彩的事情。” 索光弼听得有理,可仍是有些担心出事,举棋不定。却不料,当晚府中竟来了一位贵客,帮他下定了决心。 “小妇人夫家姓毕,娘家姓严,均是世代行医。小妇人自小耳濡目染,也颇懂些医术皮毛。现受三殿下所托,辅助二小姐行医积德。” 索光弼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毕严二氏皆是当代名医之家,更有多人在宫中供奉。这位妇人年约四旬,穿戴虽然朴素,但气质极好,显然不是低贱之辈。她还是三殿下特意请来的,这不是表明。三殿下也在暗中支持给木乔树立声名? 当下再无异议,反而诚惶诚恐的要将这华严氏奉为上宾。木乔更加要行拜师大礼。 只这位严氏却全不肯领,“三殿下让小妇人来,不过是二小姐身边的一个仆妇。为免麻烦,只喊我一声华嫂子便是。” 有了这样高人的相助,木乔的行医之路更多了一份保障。只是那位三殿下,他怎地对我如此之好?木乔想不明白。 秋去冬来。 时至腊八,雪花满天。 又是一年生日到了,但相较于去年在索家的大肆庆祝,今年却低调得多。因观中要施粥行善,木乔连家都没空回去。 只是晚上回到观中,却见房中堆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快把桌子都淹了去。 木乔很是诧异。“这都是哪来的?” “全是人家送的。”可人一一指给她看。 有索家周家等亲朋故友送来的礼物。也有展云飞柳起轩等一干老友惦记着她的生辰,更有最近她接生过的一些京城贵妇送来的贺礼。 唯独有一只食盒,里面搁着一碗生寿面。还有炖好的一大罐鸡汤。因她在道观之中,便没有放半块鸡肉,只放些冬菇玉笋,调得鲜美无比。不用问,这定是干娘亲手做的。 木乔心中却有些黯然,大家的礼物都齐了。唯独就缺一个霍老三的。这都快过年了,他怎么还不回家?若是到时一家不得团圆。干爹干娘该有多伤心? 正暗自腹诽着,去将那碗寿面下了,有小道姑过来通传,“慧通师姐,门外有位白夫人求见。” 白夫人?天都黑了,是哪家的白夫人还在找她? 木乔迎出去,却见那位白夫人一身白裘,果然白得很,见了她就欢天喜地的扑过来,“阿乔,阿乔,是我啦!” 眉目似曾熟悉,只是从少女装扮成了少妇,眼角眉梢平添了几分风韵。木乔闭眼,肯定是她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要不,怎么会看到阿果? 那年阿果上京城订了亲,今年入秋的时候,已经出阁了。白澄给安土司弄到了定州不远的一个地方,做了一名校尉。 安土司生怕委屈了女儿,给她置了不少房屋田庄奴仆,在给木乔的来信中,阿果说自己小日子过得还是很悠闲的。 但再悠闲她也不可能大过年的抛夫弃家,跑到京城来呀?肯定这丫头没干好事! 木乔把热乎乎的面条盛起,让人给她准备了一份斋饭,把人全都打发下去,“说吧,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吃鸡汤面,给我吃素斋,这是待客之道么?”阿果不答,反倒先挑她的理。 木乔不理,埋头吃面,“我今儿过生日,还没问你讨礼物呢。这面条是干娘给我做的,独一份,不能跟人分的。你要想吃,就分你几口汤水吧。” “小气鬼,我就这么一说,瞧把你急的?”阿果从怀里掏出封信来,在木乔面前抖得哗啦啦的响,文绉绉的显摆着,“千里送鹅毛,家书抵万金!我这份大礼可算赶到你生日这天送到了,可别怪我空着手来。” 木乔展开一瞧,竟是霍梓文写来的。信中给她报了个平安,然后说赶不回来给她过生日了,只好给她送一份大礼。 那口气跟他平时说话一般,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勉强意味,但当木乔看清后面的大礼时,却着实吓了一跳。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家铺子的文契。作为松涛阁的分店,霍梓文送了她一间银楼! 地方就在晋中极其繁盛的闹市之中,霍梓文告诉她,已经跟大堂哥邓梓谦谈好,请他派人帮忙打理了。 可是银楼的名字凭什么写着霍梓文?虽然他是举人,可以免交赋税,但这不是送给木乔的么?干嘛不写她的名字? 真是的!往后他要是不承认,打起官司来,这银楼肯定就得打水漂了。霍老三实在是太精了,送个礼都攥在自己手心里。 木乔一面不屑,一面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收了信,她也没忘记问对面的白夫人一声,“我三哥是让你帮忙寄信,不是让你亲自送信来吧?白夫人,你究竟捅什么篓子了,要躲到京城来?” 第131章 挑媳 小夫妻吵架拌嘴是情趣,但上升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就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横竖,在阿果心中,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个全身上下都是毛病的懒媳妇!别说跟他娘比了,就是跟他几位嫂子比,也差到天边去了。既然如此,他当初干嘛娶我?” 木乔听阿果嘟嘟囔囔抱怨了半天,总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事情的起因,无非是白澄老兄一日热得满头大汗,从军营累得半死回家时,瞧见自家媳妇歪在院中树荫下,惬意的吃着冰镇鲜果,旁边还围一堆打扇伺候的下人,凉快无比,舒坦无比。 他一时妒忌,便酸溜溜的说了句类似自家媳妇真是好命,既不用侍奉公婆长辈,又不用操心家计之类的话,顿时就把阿果那点小心眼给惹毛了。 所谓相骂无好言,很快,两人便从原本的几句日常口角,上升到个人品质问题。 阿果怪白澄心中没有自己,什么都瞧着别人好。尤其是总拿他娘跟自己做比,说得她接受不了。白澄就怪阿果不懂得体谅,长这么大还跟小孩儿一样,一点不知道感恩。 激战正酣之际,霍梓文从天而降,小夫妻暂时消停了。可等霍梓文呆了一天告辞之后,阿果一时冲动,就带着俩丫头,揣着他的信借故跑上京城来了。 既然日子过得不开心,她就出来给自己散散心。 木乔哽了半晌,才道,“你这心散的,也未免散得太远了吧?家里知道么?有留书信的么?” 阿果撅着嘴不吭声了。木乔无语。这丫头肯定怕人追赶,所以走得不声不响。 “不过。我在路过驿站的时候,是写了信回去的。我才没有那么不懂事呢,我们吵架,我连我爹娘都没说。” “你还理直气壮?”木乔不知好气还是好笑,“你不跟你爹娘说,难道他不会找过去?若是娘家找不到,你想想他们得有多着急?就算他们过后收到你的信,可这一路上山长水远的,你们就三个女子上路。他们能不担心?你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大人能干出这事来么?” 阿果其实冷静下来过后,一路上早已渐生悔意,就是鸭子死了嘴巴硬。不好意思拉下那个脸回去而已。现在给木乔戳破心思。还鼓着脸振振有辞,“我不管,他要不来给我道歉。我就不回去了!” 木乔忍不住屈指弹了她脑门一记,“你傻了呀?你以为白大哥跟你似的,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他是有官职在身的,未经传唤,擅离职守,这可是要丢官贬黜的大事。就是他想来。他也不敢来啊!你等他来接,好歹寻个近点的地方。这京城离定州千里迢迢。你真要等的话,就等着十年八载,他有机会上京述职再说吧!” 武将不比文官,三年一调动,因为军功是要逐年累积的,有些将领在某些地方可能一干就是大半辈子。 阿果一听可傻了眼,这可怎么办?难道要她灰溜溜的自己回去?那也太掉价儿了! 木乔忍俊不禁,“现在知道着急了吧?行啦,既然来了,就在京城呆几日,回头寻几个可靠之人,悄悄把你送回去。” 阿果眼巴巴的望着她,“那可不可以……别让太多人知道?” “你还知道丢脸啊?”木乔笑着揶揄,想了想道,“你一个女子,住客栈究竟不大方便,不如还是去我干娘家住几天吧,也算是谢谢你给我们带家书来了。” 霍家夫妇都是极明事理,又能守口如瓶的人,阿果一想,去他们家住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好意思一个人去,非要拽上木乔,“那你陪我回去住几日。” 这个木乔可不敢做主,得去请示贤安师太。 老师太没什么意见,很是通情达理的道,“你本不是出家人,这年节将至,家里应酬往来必然是多了。从今儿起就放了你的假,过完十五再回观里来吧。只是若有什么人家指定要请你去接生的,可得辛苦你再跑一趟。” 这个木乔绝不推辞,谢过师太,收拾几件行李便和阿果一同家去了。 可人青槐紫桐几个丫头,包括车夫老高自然跟着她,但那华嫂子却得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华嫂子想了想,给了木乔一个地址,“若是有事找我,只管打发人过去传话。我不会离开京城,就算一时不在,也会很快过来。” 木乔再三谢过,先雇了辆车,送她走了,这才和阿果一起返家。 阮玉竹见她这么晚回来了,很是意外,待见到阿果,就更加意外了。木乔悄悄把事情一说,把老两口乐得不行。见阿果已经够难为情的了,也不好再逗她,先给她安排了客房,就住在了木乔的院里。 桑柔见新来了一位少夫人,据说还带了霍梓文的家书,急急忙忙赶来询问,却只给一句“天色已晚,明儿再说”就打发了。她心中极是不甘,却又偏偏无可奈何。看着木乔把那位少夫人迎进院中,暗暗妒恨。 阿果见到桑柔,也很惊奇,“那丫头是哪来的?听那口气,活跟小文子媳妇似的!” 要是搁以前,木乔听到这样的话,多半一笑置之,不会背后说人是非。可这位桑柔,她一定要讲讲。 当下嘀嘀咕咕跟阿果做了个介绍,听得阿果嘁了一声,极为鄙夷,“就这等丫头,也亏你们家好性子,才容得下。要是搁在我府里头,早把她撵出去了。客气的话,至多赔份嫁妆,将她赶紧嫁了,看她还神气什么!” “知道你英明威武!”木乔笑着,把她先安置下了。心中却想象着自己叉腰作恶霸状,把桑柔赶出家门的样子,只觉痛快无比。不过想着霍梓文不能回家过年,到底是有些失落。 霍公亮夫妇更是如此,阮玉竹背着人,只在老伴面前抱怨,“这孩子也真是的,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连过年也不肯回来?” “儿大不由娘啊。你没看阿四那小子也是如此,从前只要一放假就乖乖呆在家里,可现如今呢?成天跟同学们出去,今天说要骑马,明天说要做诗。就凭他们,能做个什么出来?不过是变着法儿想出去玩罢了。真当他爹老糊涂,看不出来啊?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想管那么多罢了。” “算啦,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不过咱家这两个,总的来说,还是很乖的,不会在外面惹事生非。不过想想,还是丫头好。你看阿乔,在京城里就哪儿都不去,有空就来看咱们。喏,这是她给我们新缝的药枕,说是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让咱俩睡得安稳些。” “行啦,别显摆啦。闺女贴心,咱们藏着自己知道就行了。让桑丫头瞧见,又是一顿眼泪。” “唉,说实在的,我现在也有些后悔了。那丫头本质倒也不坏,就是小心眼太多了。这女大不中留,只怕留来留去留成仇。我是真想把她嫁出去,可又怕她日后怨我。虽说表姑母的信里说得清楚,全由你我作主。但我想着,若是当真把她嫁在京城,日后您又调离了,留下那丫头一个人,万一有点什么事,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也怪可怜的。能不能拜托您在她老家附近的州府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官宦子弟,我再给表姑妈去封信,问问她的意思,只怕还更好些吧?” “行,这事我会留心。正好过年,我多出去走动走动,给她挑个清正人家,好好过上一二年,时间长了,总会明白咱们的苦心。”霍公亮忽地笑了,“阿三再好看,可一点也不适合她。真要成全了她的意思,只怕才真是要恨死咱们了。” “您也看出来了?” “我自己养的儿子自己能不清楚么?阿三这孩子,外面风光,骨子里却是冷的。除了咱家这几个,你看他何曾把旁人放在心上?桑丫头要是初来时规规矩矩,跟阿乔刚进咱们家门似的,说不定还有几分机会。可她一来就得罪了人家妹妹,那小子生平最是护短,又小气爱记仇,怎么可能待见她?你看他答应了给桑丫头画个什么画册,这几年动过一笔没有?不过白哄她空欢喜一场罢了。” 阮玉竹听他这般损贬自家儿子,笑个不停,“那照老爷这么说,阿三这个孤拐性子,岂不是娶不上媳妇了?” “那倒也未必。”霍公亮对自己儿子还是很有几分自信,“只要他肯点头,不知多少好姑娘愿意嫁他。只这孩子主意太大,只怕日后会自己领着媳妇回来,都不要咱们操心的。你要闲着没事,不如多替阿四留意,给他娶个小媳妇回来拴着,人就老实了。” 阮玉竹乐不可吱,笑倒在床上了,“老爷,这可是您说的。我明儿就跟阿四说,准备给他娶媳妇了,让他赶紧收收心。” 霍梓斐听闻此噩耗,吓得屁滚尿流的当即滚去读书了。从此闭门谢客,恨不得头悬梁椎刺骨,凿壁偷光,囊萤夜读,摆出十足寒窗苦读的架式,只求爹娘打消这念头。 他才十五啊,才不要这么早就娶个媳妇回来给人笑话! (谢谢亲们的粉红~) 第132章 子嗣 “快!再去打盆热水来,切一片参给她含着!少奶奶,您这会子先歇歇,一会儿我叫你用力的时候,你再用力。” 明明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房间里却是门窗紧闭,甚至拿厚厚的棉布帘子将所有的窗户,还有大门那儿全都挡了起来,一丝风也不透。 屋里,明晃晃的蜡烛亮如白昼,还燃着几个红通通的大火盆,热得人满头大汗。木乔早已经将外头的大衣裳脱了,只穿着里面的一件夹袄,却也汗湿后背。此刻正高高挽着衣袖,半跪在床上,替人接生。 阿果站在旁边已经看得傻了,木乔只当她是个搁东西的花架子,需要什么的时候,就伸手到她捧着的托盘中去拿。 等到终于有具小小软软的身子从高高隆起的肚腹下生出,木乔倒提着婴儿的小腿,轻拍了她的屁股一记,小家伙顿时委屈得哇哇大哭,但也同时,吐出了嘴里的血污。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以一人的啼哭,换来所有人的欢笑。 把孩子交给稳婆到一旁清洗,大多数的人都围了过去。但生产的工作还没完,得照顾产妇,让她娩出胎盘,并将她身下收拾干净,尽量将产妇更加舒适。 等收拾完这一切,木乔才精疲力尽的洗了手出来。 虽说是生了个女儿,但因是头胎,又母子平安,所以夫家的人仍是很高兴,给了木乔个不轻的红包,“多谢慧通师父了。” 转过头来,那少夫人娘家派来的嬷嬷又塞了个沉甸甸的小荷包到木乔怀里,感激无比。“慧通师父,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们小姐平素就娇生惯养。这又是头一胎,今儿要不是您在,真怕她撑不下来。我们夫人从昨晚听到信儿起,就在菩萨面前跪着了,现在托您的福,总算是母女平安,回头一定要到坤德观里去再烧烧高香!” “嬷嬷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您跟我过来,我再跟您说说。这产妇的调养,可不能大意。” “行行行,您先去屋里坐会儿,喝杯茶。我去找个会写字的丫头来。把您说得都记下来。” …… 等终于从这家出来。木乔打开了两个红包。果不其然,那夫家给的是十两白银,那娘家给的却是十两黄金。当然。这也是因为木乔身份贵重,所以才给这么多。 但既便是普通稳婆,得到夫家与娘家的赏赐,也时常是这样不成正比的。虽是见惯的世情,也不觉莞尔,问向一旁。“阿果,你今天收到多少?” 阿果听说木乔要帮人接生。自告奋勇非要扮成丫头跟她过来看,可是这会子,她却抱着双膝,缩在马车角落里,偷偷的哭鼻子。 “怎么,吓着了?” 阿果用力的摇了摇头,哽咽着道,“我想到了我娘,也想了……我婆婆。相公骂得对,我就是个小孩儿,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人,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她今天真是受大刺激了,原来女人生孩子是这么遭罪的。做母亲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好了好了,”木乔将她的头揽到自己膝上,柔声哄着,“你现在能明白,也不算太晚。其实想想,白大哥说得也不算错。你们两口子单独分出来过日子,你们本来在爹娘公婆面前就没尽到孝道,他心中自是不好过的。况且他一人又离了家远在定州,虽说也有族人,但毕竟不是生身父母。瞧见你在爹娘面前百般娇宠,他虽是男人,有时也难免会小心眼的吃几口醋。你就大度一点,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阿果给她说得破涕为笑,“你才多点大啊,好象还挺懂男人似的。” 木乔的脸唰地就红了,想想佟正恩,又有些泛白。她当年对他们一家何尝不大度,不体贴?可遇到一个不懂得珍惜心疼的人,再多的善意也是付之东流。 见她不语,阿果以为是她害羞了,便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放心吧,我回去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若是等他有假,我也会陪他回去看望父母。若是公婆愿意,来定州长住也可。总之,我会努力学着做个好媳妇的。” 木乔伤感了一时,很快将不好的情绪丢开,望着她笑了,“大话可不要说早了,公婆可比不得父母。万一人家真来了,你又伺候不了,哭鼻子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才不会……”阿果猛地一昂头,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极是难受。 木乔忙将她扶住,“你怎么了?” 阿果抚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好一阵子才定下神来,“没事,只是有些犯头晕。” 咦?木乔方才正好握着她的手腕,不小心好象把到脉象有异了,赶紧吩咐马车调头,“咱们去寻间医馆看看。” “怎么了?”阿果很是忐忑,“我不觉得有什么大事啊?” 木乔颇为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还是看了大夫再说吧。” 等到从诊室里出来,阿果还一脸的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木乔无奈叹息,“怎么有你这么糊涂的娘亲?都三个月不来月信了,也不知道找个大夫瞧瞧,还跑上京城。现在幸喜无事,要是万一路上出点子状况,你对得起孩子,对得起白大哥么?” “可我怎么不想吐呢?我也不觉得恶心啊?” 木乔翻个白眼,“这也是因人而异的,有人吐得早,有人吐得晚,有人到生都不吐,有人从头吐到尾,咱们回去,我好生给你上一课。” “嗳呀,我都想带你回去了!”阿果终于接受自己要做母亲的事实,喜不自胜,摇着木乔开始撒娇。 这分明还是个大孩子,木乔笑着摇头,忽地眼神一瞥间,瞧见熟人了。 “佟大奶奶?” 佟王氏惨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的同个姬妾也从诊室里出来,没想到在此遇见木乔。这女孩子一直待她不错,几乎算得上是她唯一的朋友了,她此刻心神不宁,便如见到亲人般,眼中瞬间就含上了泪。紧走几步,握着木乔的手已是一片冰凉。 木乔看她嗫嚅着嘴唇,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道,“此处说话不方便,不如咱们到茶楼里去坐一坐,可好?” 王氏点头,忙收了泪,让那姬妾和她的丫头先回去了。自己带着小丫头随木乔去了附近的茶楼,关了门,看了一眼阿果,欲言又止。 木乔温言道,“白夫人是我的知交好友,口风最紧,又不住京城,佟夫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那王氏这才扑簌簌落下泪来,“上回,蒙您的好意提醒,我前些天便趁姑奶奶的喜事,带家中姬妾出来看诊,结果谁知,谁知……” 她们无一例外给人灌了避子汤药,是绝不可能生育的。王氏当时就懵了,又多跑了几家医馆,结果仍是一样。 唯有王氏自己,因为从前在娘家养成的节俭习性,有些小病痛从来都是用些姜葱之类的土方子医治,更不贪嘴去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补品,倒是好人有好报,逃过一劫。 但她在新婚之初,也与佟正义同房有几个月的时间,竟然也没身孕,那大夫便怀疑是男方也有问题了,建议她带相公一起来瞧看。 可王氏哪里敢告诉佟正义?连这些姬妾,她都不敢告诉她们实情。还装模作样抓了药回来给她们调养身子,可她也知道,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王氏再老实,也明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手,只可能是出自于佟正恩的授意了。 “我真的不懂,他若是嫌弃我们,尽可以打发我们出去单过,何必要如此绝情呢?” 木乔深深叹息,以佟正义那种爱闯祸的个性,佟正恩肯放手才怪。不过用绝亲兄弟的子嗣来免除后患,这手段也未免太过阴毒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木乔真觉得这女人实在太可怜了,“若是实在过不下去,索性借着无子,让他家休了你吧。” 王氏凄然一笑,“我爷爷是靠着佟家才又当上的官,我爹娘也是靠着他们的彩礼才能盘了间小铺子,过得差强人意。往后我那几个弟妹还得指望他来提携,我若是被休了,一家子哪里还有活路?” 她抹了一把眼泪,“索小姐,谢谢你听我说话。我能找个人说说,心里已经舒服多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送走了她,木乔犹在唏嘘,阿果忿忿然道,“这样狠心的男人,也不知那城阳郡主当年是怎么看上得他!” 是啊,这确实是一个让人费解的事情。只可惜木乔查了多年,却始终没有半点头绪。 杨婉真和佟正恩当年是奉子成婚,这一点可以从佟玉娇的生日得到映证。但佟福顺为什么会死,木乔一直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身子可一直硬朗得很,比佟李氏还会心疼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会和岑家的人一起“染病身亡”,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当年佟家要是不死个把人,全是岑家的人“病逝”,恐怕更会惹人疑心。木乔心里隐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可惜苦于证据。 不过佟正恩行事如此歹毒,害了妹妹的终身幸福,也害了大哥的子孙香火,只要日后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一把,想来他们未必不会开这个口。 第133章 奇香 天大地大,有身子的人最大。 得知有了身孕的阿果,从茶楼里出来,就想去置办几件小孩儿的衣衫,“还有拨浪鼓啦,小木马啦,琴棋书画也都给他备几样。” 听她兴致勃勃的数着,木乔哭笑不得,“他离出生还得有六七个月的时间,你至于这么着急么?况且你知道是男是女,给他准备裙子还是裤子?” 呃……阿果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木乔很有经验的指点着她,“这时候,应该先准备一些你自己吃的东西,适当的炖点药膳滋补,把你和孩子养得白白胖胖最是要紧。还得想法子托人把你平安运回去,按说你现在是不应该上路的,但若是现在不走,等月份大了,就更加不敢上路了。马是肯定不能骑了,还是坐船吧,咱们回去找干娘好生合计一番才是要紧。” 阿果听得有理,心中也更加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这回去的路上可得好好听话,再不能乱来的。 但再不乱来,送一个孕妇千里迢迢的回家,这也是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木乔开始认真寻思自己陪伴的可能性。其实别的她也没什么放不下,主要是干爹干娘,本来霍梓文不回来,这个年就过得够冷清的了,再若是干女儿也离开,老两口得多郁闷啊? 及至回了霍家,难题迎刃而解了。 白澄是一早到的,在霍家足足喝了三壶茶,还没定下神来。直到终于亲眼看见媳妇全须全尾的站在自己面前,这才算是放了心。 但放心之余,气又不打一处来。指着她教训,“你说你这干的叫什么事儿?不过是争执几句。你至于跑这么远么?家里为了找你都闹翻天了,你倒好,自己跑到京城来玩儿了,是不是很得意?” 阿果难得老实,给训得没有还嘴,却关切的急急问他,“你怎么上京城来了?那军里的事情怎么办?” 她还惦记着木乔说过的话,生怕丈夫因此而受责罚。看他一面的风尘憔悴,想来这些天定是为了找寻自己吃了不少苦的。 白澄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但火气却因为妻子的关心而减了三分,牙痒痒的道,“我敢不来么?要是不把你找回去,你爹娘都能跟我拼命!” 幸而安土司在定州一带极有面子。于是给女婿报了个病假。让他上京来寻人了。 阿果想想又让爹娘担心了,小嘴一瘪,眼圈都红了。“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木乔看得暗笑不已,却给阮玉竹伸手一牵,带了出去,“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说会子话吧。” 跟干娘出来。 重华第33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乔悄悄把阿果怀有身孕的事情一说,阮玉竹当即就笑了。“这有了孩子,天大的事儿也过去了。白家在京城也有不少亲戚,我看白澄办事很是稳重,他肯定会安排好媳妇回家之事,咱们只从旁协助便罢。” 果然,白澄得知妻子有了身孕,欣喜非常。很快就包了条船打点行李准备上路,又打算去请韦家的几个得力仆妇一路陪伴。 木乔这才知道,韦家与白家乃是多年的老亲,两家走得极近。只是白澄属于告病后私自进京,不好明目张胆的去见人。而阿果更加是吵架离家出走的,之前没去拜见长辈,这会子更加不好去见人了。 便由白澄修书一封,先打发人送到韦府略述情由,得到答复后,再派个人上门领人完事。因白澄是晚辈,不能让阮玉竹替他跑腿,便只好托了木乔帮忙。 原本去年元宵节时,韦皇后给木乔说亲,令木乔对韦家总有些有意无意的避嫌。但接下来的这大半年里,皇后那边半点动静也无,韦翰庄也于数月之前,迎娶了郭太师家的女儿。所以要木乔替他们小夫妻跑这一趟,她也没有推辞。 许久未来的韦府,依旧气派,有些地方还残余着之前给韦大公子办过喜事的痕迹。进了门,木乔便给带到了乔老太太的屋里。 这位老夫人是韦家内宅的实际当家人,如老姜般久而弥辣。木乔没想到她会亲自接见自己,不敢有半点马虎,规规矩矩的请安行礼,静待吩咐。 只听老太太呵呵一笑,“你们瞧这丫头出落得越发好了,果然是如玉衡道长所言,是个有福气的。看她穿着这身大红衣裳,衬得这小脸儿多俊?就跟园子后头那刚开的红梅似的。” 旁边媳妇胡氏立时凑趣,“那不如请索小姐和咱家几位姑娘都到园子里逛逛,老太太您也过去散散心,一会儿把饭摆在梅林里的亭子里,留索小姐用个便饭再走,如何?” 木乔还没拒绝,就听乔老夫人一迭声的催媳妇快去办了。 转过脸来,老太太笑得很慈祥,“索小姐也不必着急着走,说来咱们两家也是亲戚,吃个便饭,好生派几个人跟你回去。”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这下木乔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这边乔老夫人还要更衣,有丫鬟引着木乔先往后院而去。 上次虽然来过一回,但木乔去的只是栽培牡丹的天香园,而载种梅花的又在另一处,叫冷香阁。这韦府挺会过日子,还有夏日观荷的,秋日赏桂看菊的地方,算是把一年四季的好景致都给包圆了。 梅树喜寒,所以栽种的地方也偏北一些,离乔老夫人的主屋很有些远,木乔顺着长廊曲曲折折走了半天才瞧见梅林的一角。 那引路的大丫鬟一处房屋前停下脚步,回头笑道,“索小姐请在此处歇息一会儿,我先过去瞧瞧准备好了没有。那处亭子平常没人去的时候是不生火的,有些寒凉,平常要去都得提前准备着,今儿是老太太高兴,请您过来赏玩,我怕他们没弄好,扰了贵客的兴致,倒显得我们韦府待客不周了,还请索小姐见谅。” 木乔心中生出些警惕来,早知如此,那为何还要急急领她过来?在乔老夫人那儿坐一时不行么,非领到这里来等? 她面上仍不动声色,“姐姐不必客气,若是没弄好,我在林子里看看梅花也是使得的。” 那大丫鬟却坚持请她进屋,“前儿刚下了场雪,索小姐若是想在林子里走动,也得扫扫道路。横竖这里还有丫鬟伺候着,也不算太失礼了。” 木乔往身后一瞟,她今儿出门可是带了可人了,有这丫头在,应该没什么事,于是便随和的进了房。 那大丫鬟见她们主仆俩进了门,放下门帘时才暗暗的松了口气。转身提着裙子一路急急小跑而去,不知是忙活什么。 这所屋子不大,小小的三间套房,颇似读书的地方。 木乔进了门,就只坐在东边的横炕上,眼观鼻,鼻观心。小丫头奉上来的茶水,她是一口未沾。只闻得案几上摆着的香炉熏得不知是什么香,异常清雅芬芳。尤其屋子里很暖和,越发熏得那香气浓洌,极是好闻。 微向可人探询了一眼,可人摇头,表示这香没有问题。只是她早上贪嘴,又吃了两块油饼,出门半天,早就口渴了。 此时见她不喝,屋里又没人,忍不住伸手去端那杯茶,嬉皮笑脸的跟木乔低声讨要,“姑娘不饮这茶,赏了我吧?” 木乔笑嗔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可人接了茶,一饮而尽,感觉很是清爽甘冽,赞道,“真好茶叶,也不知是个什么名儿,改天也去弄些来尝尝。” 可是当她放下茶杯不久,忽地脸色一变,“嗳哟,不好!这茶有问题!” 木乔惊得立时抬起头来,却见可人脸泛潮红,目若春水,媚意横生。幸好她习武之人,警觉得早,发觉不对劲了,立即扔了颗药丸到嘴里,“姑娘,咱们快出去。一会儿我若有什么不对劲,你便将我打晕!” 木乔会些粗浅工夫的事情并不瞒她,有时可人还与她拆招,教了她些近身攻防的招数。只要对方不反抗,木乔打晕个把人的技巧还是会的。 就在她们要出门之际,从这屋子的后门进来了一人,满面桃红,拉扯着衣领不住嚷热,“人呢?快去把我书房里的火盆给撤了!” 木乔怔了怔,这不正是韦翰庄么? 韦翰庄突然瞧见她在这里,也呆了一呆,不知是想起什么,脸上烧得更加厉害。连呼吸也有些不稳了,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暧昧不清。 木乔脑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由得心中大怒,这韦府也实在是欺人太甚!难道就这么想将她拐来做妾,甚至不惜生米做成熟饭? 勉强按捺下怒气,快速给韦翰庄行了一礼,“韦公子,老太太还等着我去赏梅呢,告辞了。” 那韦翰庄忽地皱眉,表情甚是痛苦,象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对她一揖到底,“索小姐,真对不住,是我们府上下人不懂规矩,如有得罪,请多包涵,今日便当我从未来过吧!” 他似是逃难一般,急急又从后门奔了出去。 看来,这也是个被算计的。木乔不敢多留,拉着可人赶紧出了屋。守门的小丫头已经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嗫嚅了几下,到底听木乔吩咐,带她们主仆往梅林里去了。 第134章 可怜 梅林之中的亭子里,乔家那些夫人小姐们多半已经来了,突然见到木乔主仆面色如常的出现,那胡氏分明有些吃惊。 但她身边一位年轻少妇,还有韦苓如,却都似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只是一双眼睛不住往乔老夫人面上闪过,似畏似怯。 乔老夫人似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面色如常的笑笑,“索小姐来了,坐吧。你看我们家的梅花,可开得好么?” “是好极的。”木乔颔首含笑,但眼中却带了几抹讥诮之意,“梅花于雪中绽放,冰清玉洁,高雅脱俗。只是可叹一旦飘落尘埃,便如这皑皑白雪一般,零落成泥,未免让人伤感。” 乔老夫人的老脸几不可查的抽动几下,淡淡带过。而胡氏等人,皆是面有愧色。一顿饭,除了作客的木乔,韦家没一个吃得下去的。 等到带着四名仆妇出了门,可人一下子就瘫软在车上,被药物强行压制的媚药瞬间翻涌上来,脸红得快要滴血,呼吸急促的对木乔道,“快!送我去找展大哥!” 木乔只说有事要办,让那几名仆妇先去索家找白澄阿果,这边亲自送可人过去。却没想到展云飞不在京中,刚保一趟镖走了,但镖局里的人很快找来了可人她爹娘。 这还是木乔头一回见到李氏夫妇,夫妻俩年过四旬,才得了可人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也是娇宠非常的。 听木乔说了事情经过,老于江湖的李大叔顿时想到,“应该是那香和茶水都有古怪,否则不会姑娘你没事,就我这丫头有事。” 李大娘脾气火爆。急得一脚就踹过去,“就你能!你倒是想想办法怎么治治小石头啊?” 她已经按照寻常媚药的解法。给可人灌了不少清水下去,但一点效果没有。 看可人痛苦的扭来扭去,木乔急中生智,想起华嫂子了。她家可有御医,说不定知道怎么治。李大叔一听,立即跑了。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带着华嫂子和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气喘吁吁的赶回来了。 那老者看着有些眼熟,但木乔一时没认出来。他看了看可人的状况,取出一瓶丸药。“把这个给她服了,歇一夜就好。” 听他声音尖细,竟是个太监。木乔恍然,这好象是在三殿下身边伺候的那位内监。 尔后又取出枚白玉般的丸药来。递给木乔。“都怪奴才们服侍不周,让小姐今儿也了惊,把这个服了。清清残毒吧。” 这有必要么?木乔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想谢拒他的好意,但华嫂子却道,“是药是难得一见的圣品,姑娘服了,可保百毒不侵的。请别辜负三殿下的一番好意。” 那木乔就更不能要了,但那老太监却跪了下来。“要是小姐不肯收,就是奴才办事不力了。” 木乔真有些头疼,只得将这丸药当着人面服下,那老太监才安心离去。 可人服了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身上的热度就已经退了下来,神智清醒,行动也没什么问题。为免家里人担心,木乔带她先回去了。 送给女儿,李大娘忽地惋惜不已,“可惜门主不在。” 李大叔也沉思起来,“可惜不知道那两种东西是什么。连咱们也解不了的媚药,啧啧,真是好东西。” 李大娘蓦地眼睛一亮,“那个老太监肯定知道!不如让索小姐帮着打听打听?” 夫妻俩一挤眼睛,心领神会的笑了。 回到家,木乔并没有把在韦家发生的一切告诉白澄和阿果,那是他们家亲戚,若是知道了,难免觉得没脸。 她也没有告诉干爹干娘,怕他们担心。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未免就开始思索,韦家为何会这般行事?难道说,还是皇后贼心不死,一定要她做韦翰庄的妾室? 可是她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如果说是怕三殿下和木乔怎么样的话,那这种担心是否有点多余? 杨烜除了送些贵重东西跟木乔,实在没什么逾矩之处。就算是他真的看上了木乔,要收为姬妾,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皇后娘娘这位一国之母,如此用尽心机么? 木乔实在猜不透。 人员到齐,白澄又重金请了个大夫随行,带着阿果上路回去了。虽然赶不上过年,但他还有官职在身,不能在外耽搁太久。 木乔亲自下厨做菜,替他们夫妇践了个行,又将他们送到码头,直看着他们离开,才回到索家。毕竟是姓索,她在霍家住了这几天,也该是要回去的时候了。 至于韦家和三殿下那边如何了结,木乔的心很小,还操不到那儿去,她只要保住自己和身边的人平安就好。 接下来便是过年,家家户户都是忙的。 木乔因为行医接生,在京城的名气可比从前更大了些,好些人家有什么宴会游乐之类的都愿意请她去坐坐,尤其是些年轻的小媳妇大姑娘,都想为自己将来生产留条后路。一时之间,木乔的人缘变得出奇的好,人人见她都是笑脸相迎。 当然,也有例外,就象佟丽萍。 “她现在可是什么人也不见,前些天她家公公做寿,我随母亲到他们家去做客,让人请都请不出来。说是身子不爽,不见客。”周菡知道些佟丽萍和木乔交恶之事,大人们要说大人们的八卦,小姐妹们也要说小姐妹们的八卦。 今日是年初二,闺女回门的日子,万家父母虽已经搬离,万氏却可以带着子女来大姐周姨妈家来拜年。 木乔还挺关心这事,“她莫不是有喜了吧?” “应该不是。”周菡摇了摇头,“若是有喜,说起来时应该有个笑脸,看得出来的。可她婆婆阴着个脸,好似挺不愿意别人提起她似的。就连我说想去看看,都给拦着了。” 她忽地想起一事,“可我走的时候,见着陈大公子了,喝醉了酒,给人扶着回去。一路虽是笑着,听着却更象在哭,让人瞧着好不心酸!听我爹说,陈大公子其实人不错,也算是他们家这一辈的兄弟当中极有才华的一个。只是给那个病给生生拖累了,就算将来给他承袭家业,但文昌伯府的爵位未必能落在他头上,真挺可怜的。” 确实可怜,一个男人身为嫡子,却不能承袭家中官职,那是就算给他再多的钱财,也无法弥补的荣耀。甚至连他的子孙这一支,都会得不到重视,甚至于将来还要看弟弟们的眼色过日子,这样的折辱,哪里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 “或许,等他们有了孩子,也许陈老公爷会看在孙子的面上,把爵位给长孙呢?” 周菡看了她一眼,“那也得陈老公爷和夫人长命百岁才行。” 否则,孩子的亲爹不能出来管事,一个小孩儿谁肯服气?一个大宅门,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家长里短的事情,成天不知道多少,让一个小孩儿来当家,那才是笑话。 城阳王府。 今日也是佟丽萍回娘家拜年的日子,但长嫂王氏不在,她早上先回家了,用过午饭,娘家人就把她早早的赶回来了。 但陈怀瑜已经走了,唯有佟丽萍还独自坐在席上,一杯接一杯的自斟自饮。见她回来,大笑着招呼,“来,嫂子,我敬你!” 王氏见她分明已有几分醉态,眼中还有泪痕,于心不忍,好言相劝,“小姑,你要不……也回去吧。”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理我,女儿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生死由我自己去!算了,你不陪我喝,我自己喝!” 见她拼命灌自己酒,王氏过去阻拦,却给佟丽萍强拉着灌了一杯。 王氏呛得直咳嗽,佟丽萍却笑道,“这滋味怎样?我是越喝越觉得好喝,喝醉了,就什么都忘光了,舒服得象躺在云上,别提有多舒服了。” 王氏被她的话触动,不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今日回门,原来还想着跟爹娘道道在府里的委屈,可他们却不停唠叨着家里的各项需求。 比如弟妹大了,嫁妆聘礼都是问题。爹娘也老了,想日子过得舒坦点,想多请几个人来店里帮手。爷爷身子不好,还想吃点补品,林林总总,都得佟家帮衬。 听得王氏只觉异常沉重,简直都快窒息了。如果世上真有一种东西能让她暂时忘却烦恼,那也是好的。 “小姑,那我……我也敬你。” “好,干了!” 失意人遇到失意人,很快就将彼此灌了个酩酊大醉。 王氏起初还记得自己在和小姑在喝酒,但后面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她似乎给人扶到了某处,然后有人问她,是否带几个姬妾去看病了。 “那是个秘密,嘿嘿,不能说的秘密!原来她们……她们全都不能生了。可能连相公,相公他也不能生了。只有我能……对的,我还能生。” 王氏重重的点着头,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大着舌头,语无伦次的道,“可是我要怎么生?我一个人跟谁生去?我一点也不喜欢相公,他臭烘烘的,连大字也不识得几个。可他其实……也很可怜。不能告诉他,这事不能告诉他!我也很可怜,呜呜……” 她醉得大哭起来,只觉得有人开始在脱她的衣裳,然后是腿被分开,身体被无情贯穿。她知道不是佟正义,她想拒绝,但醉得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恍惚只听得人说,“……孩子……是得有个孩子……” 一滴泪,顺着王氏的眼角淌下。 第135章 伤心【为dgfgs+】 新年还没过完,桑柔就觉出十二分的不对劲。 近来,上门来拜年,还有霍公亮出去拜访的,多提到她家乡附近的官员,有几回她假装无意中路过,还听到姨父姨母提到什么亲事,子侄之类的话题。有时,甚至都不避开木乔。 桑柔知道,做长辈的再明理,也不可能当着干女儿的面,谈论她自己的婚事。何况木乔有玉衡道长那个预言摆在那儿,她十五之前,根本不会谈婚论嫁。那他们还要为谁去相看人家的子侄? 桑柔心中气苦,狭隘的认定,必是木乔不喜欢她在家中分薄了姨父姨母的宠爱,所以想将她打发出去。否认,明明外婆托了姨母,要给她在京中寻亲的,为什么又要把她打发回乡下去? 在京城呆过的人,都无一例外的会把别处当作乡下了。桑柔已经看惯了京城的繁华,再不愿意回去,她想留在京城,等霍梓文回来,做他的妻子。 可是霍梓文,为什么还不回来?他不在家,有些事桑柔就没办法做。而有些事情做不了,万一让姨父姨母将她的婚事给提前定下了,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乾坤? 当元宵也平平静静的过去,年节就算结束了。 木乔抱着咿呀乱叫的小弟熟练的拍哄着,逗得小家伙很是舒服,在她怀里惬意的睁着好奇的大眼,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她手上的小布老虎玩。 苏姨娘满足的看着这副画面,“二姑娘,你带孩子带得真好,平儿很喜欢跟你玩呢。” “我也喜欢他。”这是木乔的真心话,这么香香软软的小婴儿。最能激发女子的母性。但心底却掠过一抹担忧,沈亦儒自腊月走了之后。至今还没回来,那小子原本跟她说好的,元宵节要回来和她一起看灯,他家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苏姨娘却伺机提起,“二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听着不妥,就当我胡言乱语行么?” “姨娘客气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是这样的,”苏姨娘有些赧颜的抚了一下发鬓,“我们母子的命是你救的,我虽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知恩图报。可姨娘我有什么本事?说不得只好让平儿日后来报答你了。” 木乔听得一愣。不用这么感人吧? 苏姨娘犹豫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道,“我是存了个心思。想让平儿认你做姐姐,不是现在这种,是亲姐姐。日后他若有出息了,也能报答你对我们母子的恩情。当然,我也知道我这要求有些过分。平儿还这么小,等他回报。得是多少年后的事情?况且姨娘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的。 只是我总想着,二姑娘你始终也只是一个人。我这么大年纪了,这辈子估计也只会有平儿这一个孩子了。我不怕老实告诉你,我是存了点私心,想给他寻个长姐,有个提携的人。但二姑娘,凡事看长远,若是平儿有了出息,你不也多个倚仗么?” 她这心思,已经存了不止一日了。但索光弼一直未曾正式表态,只待她生了儿子,万氏又怀上身孕,木乔在京中名声日渐响亮,索光弼才也动了这心思。 苏姨娘无疑是他宠爱的妾室,但索光弼无论如何,都不会存了宠妾灭妻的心。他于大节方面还是分得很清楚,如果万氏得子,那不消说,日后整个家宅都是他们正室嫡子的。 若是万氏不得子,整个家宅便应该是书杰这个庶长子的,怎么也轮不到苏姨娘母子身上。所以他也想替这二儿子寻个依仗,往后可以有个扶持的人。 故此,这才叫苏姨娘先来探探木乔的口气。虽然她是自家女儿,但这种事还要你情我愿比较好,否则将来就是应了,她关键时刻不出力,那也是白搭。 木乔素来知道苏姨娘为人小心谨慎,她能这么说,肯定是得到家主同意了。但能不能答允呢?她抱着怀里的小不点有点犯愁。 其实这个小娃娃她还是挺喜欢的,但若是小孩子教不好,日后生出事来总要她收拾烂摊子,她可不愿意。 于是想了想,反问苏姨娘,“姨娘能有这个意思,就是瞧得起我了。只是若要正了这个名分,将来这弟弟的好与不好,都有我的一份干系。可女儿毕竟是外姓人,不可能在家中长住……” “这个你请放心!”苏姨娘听出她话里有松口的意思了,急急跟她保证,“我只是个姨娘,于这孩子的教养方面也就是这几年的工夫,大了便有老爷和夫人。姑娘进门这几年,应该也瞧得出我的为人了,根本的东西我会好好教他。等大一点,他这弟弟的教养之职,就请你和老爷夫人一同分担了,我绝无二话。” 她思忖了一阵,才说了句很有份量的话,“姑娘是个极明白事理之人,就算是日后出了阁,要把平儿带去住上一年半载的,我想老爷也不会不同意。” 那就好办了。木乔含笑道,“只要姨娘不心疼,这个弟弟我是愿意认下的,只不知父亲母亲肯不肯。” “会肯的,会肯的!”苏姨娘忙忙的答应了,“这事儿由我去请老爷夫人说,就算要驳回,也是打我的脸,不关二姑娘的事。” 好吧,木乔摸摸怀里的小肉球,往后你要不乖,我可要打你屁股哦! 小肉球傻乎乎的咧嘴笑了,木乔也笑了。苏姨娘看着更加欢喜,她虽是做下人出身,最不会错看人的脸色,二姑娘是真心喜欢小孩子的,平儿能有这么个好姐姐,真是他的福气。 过了元宵,木乔就回坤德观了,当然,她前几天也专门回去拜过年,这次回来,便如从前一样赈医施药。 只是正月还未过完,大部分的百姓都忌讳着,不是实在捱不下去,都不来看病。龙门观里很是清闲,几个师太没事就到屋里去烤火聊天,可人等几个小丫头跑去扰乱小道士们的清修,只有木乔还在孜孜不倦的向华婶子请教着各样关于妇科的问题。 直到闻到一股清贵高雅的龙涎香,木乔才蓦地注意到有人来了。 杨烜静静的站在门口,也不知看了她多久,眼中含笑,竟让人生出一种淡淡的宠溺之意。 木乔脸上一红,忙行下礼去,三殿下摆了摆手,温言道,“我今日微服前来,你也不必拘礼,咱们到后头走走。” 他屡次帮了自己,木乔也颇感激,应了一声随他出去,却见华嫂子识趣的没有跟来。就连上回见过的老太监也没跟着,只有几个侍卫,也是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 这龙门观附近,木乔是走得极熟了。哪儿高哪儿低,哪儿有坡,哪儿有坎,都细心的一一提醒。杨烜也不打断,一直含笑跟在她身后,反倒让木乔有些局促起来。 “咱们在这歇歇吧。”杨烜看她的鼻尖有些泛红,从袖中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冷了吧?” 冬天还远未过去,远处的青山上还堆积着厚厚的白雪,望之生寒。 木乔也不知怎地,被他这么一摸,整张脸都烧得红通通的,结结巴巴的道,“我不冷,真的,这是风吹的。” 杨烜听着这略有几分孩子气的话,顿时眼中又浮现起那种宠溺的表情,“好,知道你不冷。怎样,在这儿的生活还好吗?” 唔,还不错。木乔给他温和的语气慢慢的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过年,还有行医时的趣事。甚至包括夫家和娘家打赏的不同,听得杨烜笑意更深。 半晌,他才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从前的事,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木乔一怔,听他又道,“没关系的,忘了也便忘了吧。只是……你身边还留着什么东西吗?” 木乔微哽,不知该不该说。她身边有那半只钿盒的事情,除了霍家人,就只有一个沈亦儒知道,但那小子无数次警告过她,绝对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知道。这其中,包括这位三殿下么? 杨烜见她不答,又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本名是叫木乔,你还记得你这名字是怎么来的么?” 呃……木乔知道,在那只小钿盒里卷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一句诗。 “伤心桥下春波碧,曾是惊鸿照影来。我只恍惚记得……好似是从这里来的。”她轻声撒了个小谎,却在吟诵之时,已经体会到了那简简单单两句话中,所包含的无限伤感与痛楚。 杨烜的身形微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一僵。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的神情不变,但那一双眼睛却看得人悲伤莫名,待杨烜转头看她时,木乔才赶紧低头,偷偷眨掉眼眶不觉已经蓄满的泪水。 杨烜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温柔的声音中饱含着一份苦涩,“莫哭……好孩子,莫哭……” 可是木乔的眼泪却不知怎地,落得更凶了。似是在为那写诗的女子叹息,也似是原本的木乔在借着她的眼睛伤心早夭的身世。 寒风朔朔,草木枯萎,这一瞬间的山河似乎都因为这无法言说的悲伤而失色。唯有落到手上的眼泪是热的,从而就显得越发的弥足珍贵。 (三更到喽,谢谢dgfgs亲和helenc亲的打赏哟~阅读更多内请登录派+派后花园) 第136章 刺激 阮玉竹今日精神不错,一早起来,偶然和甘婶提起家乡一种人人爱吃的猪油小烧饼,有些犯馋,初见便自告奋勇的表示要去和面配了馅料来学着做。 这是一个体力活,桑柔跟这个丫头又没什么好计较的,便乐享其成了。一时烧饼出锅,香酥无比,家人分食尝鲜后,因初见做得实在不少,便主动提出,“要不要给小少爷还有姑娘也送些去?” 年节已过,霍梓斐已经回国子监念书了,虽是那儿备有饭食,但家里有时做了些什么小点心,还是会往那儿送上一盒。 阮玉竹笑着允了,眼看着甘泰主动送初见走了,她也打算让甘婶陪着去龙门观逛逛,给干女儿送两盒。 桑柔立即跟从,“不如我陪姨妈去吧,她那儿忙起来,我也能搭把手。” “不必了。”阮玉竹淡淡拒绝,“你也大了,老出去抛头露面的实在不雅。下回要出去做客逛街,我再带你同去。” 她挽着甘婶走了,桑柔噎得一口气吐在那儿,半晌没缓过来。心中既是气闷,更加担忧。她的年纪委实已经不小,眼看着过了十六就要往十七上走了,婚事真的经不起一拖再拖。 联想起前几日听见阮玉竹和霍公亮商量起她的婚事,再也无法安坐,眼见家中无管事之人,借口要去寻个花样子,溜进了上房。 阮玉竹夫妇的卧室非常简洁素雅,窗边的梳妆台上除了不多的几样脂粉首饰,还有笔墨纸研。 桑柔知道,有时候姨妈和姨父写些家信,多在于此。旁边有个匣子里收着的便是霍梓文寄回来的家书。 再次往门外悄悄探视几眼,小丫头们正躲懒的在院里晒太阳抓瓜子玩儿。她便快速将已经拆开的信件打开,匆匆检视。 这不过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写得非常简略。在信中,问候了一家子的安好,甚至提到了甘琼花两口子的近况,但唯独没有半字提到桑柔。 桑柔心中又气又恼,难道她连一个下人的女儿也比不上吗? 放下这封信,在旁边还有一封未封口的信,桑柔抽出来一看。大吃了一惊。信是阮玉竹写给她外婆的,说已经替桑柔相看准了一个他们当地州府刺史的外甥。 据说家境虽不算豪富,但也不太差。关键是人很不错,知道上进。也考了个举人的功名。因父亲过世。他要守孝,所以才耽搁了仕途和婚事。 而今三年守孝期满,因地方官员感其在此期间的纯孝至善。已经替他上报,授了一个从八品的主簿之职。家中寡母正张罗着给他娶亲,所求的无非是贤淑女子,日后可做夫君的臂膀,也能操持家务,拉扯弟妹。 霍公亮夫妇看中此人的便是他的长子身份。还有行事为人。一般来说,家中老大责任感较强。会知道心疼媳妇。守孝三年能得到乡亲们的一致好评,一定是个洁身自好,行为检点的正人君子。何况现在又有了官身,也符合阮氏姑母的要求,往后两家离得近,照应起来也更容易些。 当然,还有一个阮玉竹未曾在信中明确流露出来的意思是,桑家出身也并不算高贵,若是嫁个太好的人家,难免门不当户不对,不如嫁给这样人家,比桑家稍好些,但又不高得过分离谱,彼此之间差距没那么大,日子就好过了。 可桑柔一看,就不乐意。 这样的长子她是知道份量的,基本上大半个家的担子都在他身上了。纵是日后能够加官进爵,但能做到如霍公亮般的地步么?家中弟妹又能比得上霍家省心? 再说,还有个寡妇婆婆,自己要是嫁过去,便是长媳,得侍奉她终老的。人都说老寡妇脾气古怪,最是难缠,桑柔可不高兴伺候她去。 那该怎么办?她秀眉紧蹙,心中着紧。这信已经写好,想来很快就要寄出,若是送到外婆手上,她多半会同意。现在得有个什么事,把这信,还有姨父姨母这念头给断了呢? 烈女传里说,但凡女子想要得人敬重,非得做出诸如上刀山下火海,断臂跳崖,拼死拼活的事不可。可真要是如此,连小命也去了半条,怎么能过上今后的好日子? “嗳呀,你们这群小蹄子,偷空玩儿也就罢了,怎么连火都不晓得看了?这要不是我刚好过来,这壶都要烧穿了!若是走了水,看甘婶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忽地,桑柔就听外头有个大丫头提着一个茶吊子,骂这起子小丫头们。 “前儿还听说,巷子那头的张大人家用火不慎走了水,夫人一再提醒大伙要小心的。这么快就全丢后脑勺了,要是万一出点子什么事,你们谁担当得起?” 她犹自骂骂咧咧,但桑柔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阮玉竹今儿特意把桑柔支开,是有话想对甘婶子说。 初见回家这些时,她的行动是有心人都能看得出究竟的,但要不要接受,却得甘家说了算。 甘婶子也颇有些为难,“要说那丫头,现在看自然是好的,对阿泰也是没话说,否则不可能将那小子迷得失魂落魄。但就是吃不准她后头是个什么来历,怕带着她,就等于在老爷身边放个眼线,一家子都别扭。” 阮玉竹却有些不同看法,“老爷年事已高,这一任太傅干完,接下来恐怕这天就得变了,到时怎么样还很难说。初见不过是个丫头,若是留着她能让人打消疑心,我和老爷是觉得无妨的。关键是看你们自己,中不中意这个媳妇。再说阿泰确实也老大不小了,连琼花都生老二了,他这个大舅也真该成亲了。” 甘婶笑了,“那要这么说的话,我们还能有什么话好说?不过也看孩子自己的意思罢了。您和老爷要都同意的话,回头我就和孩儿他爹商量商量,看是怎么着就把事情办了吧。不过阿三不在……” “别等他了!那孩子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肯回来,为了他个做弟弟的耽误做哥哥的好事可不妥当,只罚他回来送份厚礼便完了。” “只要一家子平平安安在一块儿,还要什么礼?”甘婶说笑着,和她一起进了龙门观。 熟门熟路找上来,却不见木乔。只听可人在背着门问华嫂子话,“上回我和姑娘在韦府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好嫂子,您一定知道,好歹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成天惦记着。” 阮玉竹听得这话不对,疑窦顿生。 她不知上回木乔发生的事情,更加不知是李家夫妇对那神奇的媚药有兴趣,催着女儿来长学问。 华嫂子心想这两样东西都是世间极难得的,告诉这小丫头也无妨,便道,“那熏香里掺了一味金边幽兰,而在茶叶里又混了一抹海中奇物紫樨灵贝研的粉,原本两者单用都是提香怡神的好东西,但偏偏混在一起,就是天下最厉害的媚香了。” 咣,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是阮玉竹脸色发青的扶了一下门环发出的声音,“可人,你过来!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木乔顶着寒风哭了一时,收了泪时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三殿下杨烜却是宽和之极,毫不介意被她的眼泪沾湿的衣襟,反而看着她被泪水洗后更加我见犹怜的小脸,温言相告,“我曾与你母亲有故,往后会好生看待着你的。” 他略顿了顿,“那韦府的事情你无须介怀,往后再也不会发生了。你日后想做什么,尽管告诉我。纵是一时我办不到,日后必成全你的心愿。” 木乔红着脸摇了摇头,连眼睛都不敢抬,“我现在过得很好,没什么求的。唔……若是可以的话,求殿下照看着些我干爹,可以么?” 她大着胆子提了个要求,却让杨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要我如何照看他?霍太傅可是我的老师,我这做学生的,只能尽量不惹事罢了。” 木乔脸更红了,却鼓起勇气道,“我干爹是个好人,却生性耿直,我怕他会得罪人。他都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 “那索光弼呢?他可是你父亲,怎么不替他求求?” 在他这样的笑容里,木乔顿觉压力很大,吞了吞口水才道,“父亲还年轻,官职又不大,想来……是无碍的。” 杨烜忽地微叹,“你实在很象你的母亲,一样那么聪慧,一样那么懂事。只可惜……” 他的眼神黯然下去,沉寂了一时才道,“我送你回去吧,外面冷,小心别冻着。” 说着,还伸手略平整下木乔身上的棉布道袍,目光中满是怜惜。 木乔心中却在好奇,这位殿下怎么会认识马小姐?难不成马小姐挺着大肚子的时候,还跑上京城来了?那她怎么不去找那风流种子索光弥,反而跟他勾搭上了? 可这些问题,显然是杨烜不会告诉她的。 正往回走,忽地侍卫匆匆过来耳语几句,杨烜停下脚步,望着木乔道,“霍夫人来看你了,我就不送了。我来看你的事情,是咱们的小秘密,好吗?” 木乔点头,忽地一笑,“要不要拉勾?” 没想到杨烜当真伸出手来,跟她勾了勾小指头,这才笑着离开。反把木乔弄得极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又傻冒了一回。 第137章 受益 阮玉竹的神色甚是不好,显然是气极了。木乔才踏进禅房,就给干娘的脸色吓着了。旁边可人拼命挤眉弄眼,给她打着眼色,但木乔哪里看得懂? 还是华嫂子上前低声说了句,“韦府的事,夫人都知道了。” 木乔暗想糟糕,霍老三走的时候有过交待,干娘现在可经不起刺激,忙忙上前道,“干娘,您别着急,我没事,真的没事!”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还叫没事?”阮玉竹又是心痛,又是担心,“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干爹上京来做甚么太傅!这自从上了京,哪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 她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我回去就跟老爷商量,索性辞了这个官吧!” 话音未落,却有府上的家丁急急来报,“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家里走水了!” 什么?阮玉竹正在气头上,陡然又添了这么桩子事,把她可惊得不轻,只觉一阵头重脚轻,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了。 木乔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厉声斥责那家丁,“怎么好好的夫人一出门,就出这样事情?那火烧得怎样?有叫防隅军(古代消防部队)来帮忙么?” 家丁给她问得瞠目结舌,什么也答不上来,“那火一起来,表小姐就打发小的来报信了。至于其他,小的也不清楚。”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赶快回去!”阮 重华第34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去!”阮玉竹强撑着不适,要往外走。 可是才下了几步台阶,只觉眼前一黑,一脚踏空,整个人就往下摔去。 龙门观门前是一段长长的台阶。足有三四百级,这要是滚下去。那还了得?木乔吓得脸都白了,拼尽全力去抱着干娘的腰。 但她人小力薄,根本拉不住,反给拖得一同往下滚去。那坚硬的青石板硌着背生疼,但木乔咬牙不肯放手。因有了她这一垫,倒是减轻了些阮玉竹的堕势。 可人紧急之中,顾不得暴露了,一个飞身跃下,顶住了二人。甘婶她们也很快的冲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将母女二人扶起。 木乔痛得冷汗直冒,却先吩咐,“我没事!先送干娘回去,我记得三哥走的时候留了药的。快取给她服。再去个人。给干爹报信,让他赶紧……赶紧回来。” 说到最后,她已经痛得不行了。甘婶万分焦急,“你真没事?不然你就别跟着来了,赶紧看大夫去!” 这个时候,谁也不能让木乔离开。除非亲眼看着干娘没事,否则她哪里放得下心?“有华嫂子在呢,我真的没事。就是硌了几下,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众人拗不过她,只得先赶回了霍家,一路上,木乔连坐都坐不住了,背上火辣辣的疼,应该是开始肿了,她不敢吱声,勉力靠在车壁上,尽力掩饰。 一时霍家到了,就见官府的城隅军已经给请来了,不过正在收工。霍家上头并没有黑烟冒出,想是火已经灭了。 而在大门口,一个烧得头发焦糊,拿蓝布包头的女子正在腼腆又温柔的给围观的众多街坊邻居左右行礼,“多谢各位仗义相助,现在已经无事了。多谢,多谢。” “应该是咱们多谢桑小姐你才是,要不是你及时示警,万一给这火烧起来,咱们大伙儿都得受连累。” “正是!要不是你及时冲进火场,哪能这么容易就把火扑熄的?还累你烧了这头秀发。依我说,咱们街坊应该联合请奏,让官府表彰下桑小姐的壮举才是。” “好啊,我来写!大伙儿都上我家来签名。” “这可不敢当!”桑柔越发娇怯的推辞,但那眼角眉梢里,分明透出几分得色。她的头发确实烧坏了不少,但一张脸却是丝毫未损,手上也并无半点伤痕。 木乔瞧着有几分不对,扶着可人下了车,劈头盖脸的就问,“家里是怎么烧起来的?烧了哪里?” 在她凌厉的眼神中,桑柔有几分畏缩,但很快就收起下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我也不知道,突然就瞧见西厢房那边着了火,想是丫头们生火时不小心,哪里溅上了火星子,又一时没察觉到,才让火烧起来的吧?不过幸好街坊们扑救及时,很快就扑灭了,只是妹妹的几间屋子,却是受损失了。” 木乔心中瞬间雪亮,什么地方烧不起来,偏偏烧她的屋子?还是桑柔头一个发现,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现在外面还有众多街坊,为了霍家的名声,木乔也不能发作,只是命人将阮玉竹先抬下来送回房间,然后走至桑柔近前,冷声道,“我警告你,要是干娘因此有个什么好歹,我一定让你活不好。” “姨妈!姨妈您怎么了?”桑柔闻听此言,立即抛下她,扑向阮玉竹。叫得比谁都大声,嚎得比谁都响亮,“姨妈你好端端的出去,怎么弄成这样?您要是有个好歹,让我可怎么办?除了您,还有谁会真心疼我?” 木乔实在是受不了她的做作虚伪,况且她那么要死要活的扒着阮玉竹,不是耽误医治么?木乔上前一把将她扯开,怒吼,“你让开!” 可是桑柔却顺着她的手,故意一屁股摔在地下,呜呜咽咽,“妹妹,你担心干娘,我更担心姨妈。我知道你气我没把家里照顾好,走了水,可这又不是我故意的。” 那就是说,自己推她是故意的了?木乔不用抬眼,也知道四周的邻居街坊看她的目光该是多么同情,看自己的又是多么怪异。 可此时的争执辩解又有何意义?木乔懒得跟这种人废话,指挥人先将阮玉竹送了进去。又是熬药,又是请大夫。不管桑柔越发委屈的在门外哭哭啼啼,博取同情。直到霍公亮接到消息,匆匆赶回,这才一个眼神,把她吓得钻进屋去。 阮玉竹的情况不太好,正如霍梓文之前预言,这次晕倒虽有木乔护着,但毕竟属于二次发作,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具体情形如何,连大夫也说不准,得等阮玉竹醒来才知。 木乔气得火冒三丈,“都是那丫头!好好的家也看不住,一点事情还闹得这么大,要不干娘怎么会受惊?” “够了!”霍公亮面沉似水,低斥了一句,木乔立即闭了嘴,一时想起阮玉竹会受刺激,也有自己的事情在里面,不由得又是委屈又是自责的涌上泪来。 见她如此,霍公亮心软了,有些教训的话就咽了回去,只道,“你今儿也受了伤,连坐都坐不住了,还在这里逞什么能?难道嫌家里还不够乱的,还得让我来操心?快回去医治,这边有什么消息,我会打发人告诉你。” 木乔的院子给烧得七零八落,这会子想留她住下也不方便了。华嫂子粗粗看过木乔背上的伤势,早就建议她躺下休息了。霍公亮此时会如此说,也是出于心疼女儿的意思。 木乔心里虽然明白,可是那个分明有问题的桑柔得不到处理,实在是让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索家,背上疼得她连路都走不了了。 万氏命人用软轿将她抬回房,解下衣衫一瞧,整个背上红肿青淤,肿起三指来阔,虽未动骨,却已伤筋。这幸好是冬天,棉衣厚实,要是春夏,骨头非断几根不可。 大夫来看后说,这样伤势也得将养百日。否则落下病根,往后等年纪大了,刮风下雨都是要吃苦头的。 万氏自然不敢大意,急忙让人去坤德观告了假,又去霍家报了个信,霍公亮托人带了口信回来,说这一百日内,不许木乔上门,若是来了,便是不孝,也不给她进门,定要让她在家中好生将养得完全无碍才罢。 木乔知道干爹脾气,他要这么说了,就肯定会做到。只得在家趴着,老实养她的背,可是心里却火急火燎的担心干娘,每日都打发可人去霍家看上一眼,告诉她些最新情况。 阮玉竹是第三日上才醒来的,但那时全无力气,根本动都动不了。又过了三五日,才渐渐恢复知觉,但麻烦的是,整只右胳膊始终麻痹不已,基本抬不起来了。 阮玉竹听说了木乔的事,坚决不肯让干女儿知道,始终瞒着她。直到木乔足足休养了三个多月,上门去看时才知道真相。 当即木乔就抱着干娘的胳膊哇哇大哭,要是伤了左手还好,这右手伤了,该有多么不便?想着干娘那一手好字,可能从此再也无缘得见,木乔心里的难过无法言表,心中更加自责。 “若是姨妈那日没去看你,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阿乔妹妹,你说是不是呢?”在屋外,桑柔低声在木乔耳边说着,落井下石。 她可是因为火灾出尽了风头,官府看在霍公亮的面上,还专门给了个褒奖。而在阮玉竹受伤之后,她更加是忙前忙后,赢得不少赞誉。 木乔憎恶的看着她的脸,心口像被谁狠狠撒了一把盐,“那火是你放的,对不对?” 第138章 刻薄 桑柔看着木乔,清秀婉约的眉眼中此刻尽是得意,“饭可以乱吃,话却是不可乱讲。现在外面人人都道妹妹你不惧秽气,与人接生行善实在是个好样儿的,只是奈何身上煞气太重,到底还是又剋到了姨妈。” 她故作娇柔的抬袖半掩着脸面,借着头上包扎短发的新绣头巾一起遮住刻薄的语言,“要是妹妹离得我太近,说不定姐姐我头也晕,眼也花,煎药就会打破碗,走路也会不小心摔个跟头。到时候,不止是姐姐我受罪,更会连累姨父姨母受罪,进而连带着妹妹的名声更加不好了。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木乔怒极反笑了,“表姐说得很有道理,妹妹全都记下了。横竖现在我们兄妹都不在家,干爹干娘那儿全凭姐姐照应,姐姐谋虑深远,自当在二老面前全力尽孝,这是干爹干娘的福气,也是我们兄妹的福气。妹妹在此就拜托表姐受些累,好生照料干娘,勿使我等担忧了。” 她说完,还认真敛祍拜了一拜。 “那是当然。”桑柔不明白木乔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示弱,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手段折服了,也装模作样的还了一礼,“妹妹无须多虑,姨父姨母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是要倾其一生来报的。倒是妹妹,你现在好容易又可以出来走动了,再去多多接生几家,好好替你们索家积积福,消消灾,少操些冤枉心,可别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木乔淡然一笑,走得干脆。 笑话!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难道还对这样一个装点柔弱扮几日孝女的女人就无计可施了吗? 桑柔所有行为的前提都建立在一个目标上。无非就是想要嫁给霍老三,只要把她的这个终极目标给摧毁了。那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岂不全成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木乔不跟她置一时之气,桑柔想要做二十四孝的好外甥女,那就让她尽管做去。总之是干爹干娘在受益,更何况他们二老可不是老眼昏花,任人愚弄之人。木乔相信就算自己什么也不说,他们也还是可以查明真相。 之所以现在暂时对桑柔的纵容,那并不是因为他们当真给桑柔拿捏住了,要顾及什么所谓的名声,霍公亮夫妇皆是极明理而大度之人。怎会如此沽名钓誉?他们只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给桑柔留最后一线生机而已。 但她想要给霍梓文做媳妇,恐怕是绝对不可能了。就算曾经干爹干娘有过动心,也一定也被这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了。 而木乔要做的。就是在霍梓文的心头多添几把柴火。把那小子对她更加的深恶痛绝。只是霍老三……木乔想起他来也很是磨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小子却还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呢? 玉衡道长是亲自捧了观中珍藏的好药材来看过阮玉竹的。但对于那个小师弟的下落,他也只能苦笑着摇头。大江南北,他能去的地方海了去了,谁知道他走到哪旮旯了? 这样的道理,人人都能明白,但要接受起来。还是有些难度。 譬如霍公亮,就忍不住也在老妻面前抱怨几句。“那孩子也真是的,有他在,咱们心里还多少有个底。他又不在,你这胳膊要是耽误了怎么办?” “行了,老爷您也捶半天了,该累了吧?”阮玉竹想把不能动的右胳膊收回来,但霍公亮不让,依旧卖力揉捏着,“大夫可说了,你这儿本就气血不通了,要是再不多揉捏揉捏,更没知觉。平常在家不要心疼那些丫头们,让她们分了班来揉搓,也累不到哪里去。” 阮玉竹忽地轻笑,放低了声音,“我白天可没闲着,有人愿意揉,就让她来揉着呗。” 霍公亮目光中微露不喜之色,“那丫头,真让人失望。要不是实在走不开,我非亲自把她送回去不可!” “老爷别动气,那丫头现把自己的头发都烧掉了,若是把她这模样送回去,难免惹出事非。她既愿意留下,就留下好了,横竖我们已经给姑母写信交待清楚缘由了。不是我们耽误她,是她自己要耽误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让姑母做决定吧。” 霍公亮点了点头,“只是这些时,让阿乔受委屈了。上回我一着急,骂了她几句,那丫头现在一见了我就眼泪汪汪的,也不敢跟我说话,看得我心里真是不好受。” “老爷不必如此,咱们自己的女儿自己不了解性子么?她一定是心里自责才会如此,断不是记着您骂了她。唉,想想上回她在韦府发生那么大的事情都不敢回来说,我至今还是心惊肉跳的。” 霍公亮一声叹息,“夫人,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是现在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了。想来总要等到新皇登基,才可能卸下这副担子。从前,我总觉得自己还挺年富力强的,但这回上了京城,才渐渐觉得确实是年事已高,便是这么一个清闲的太傅之职,也颇有些力不从心。这世道,终归是要让给年轻人的,等完了事,咱们回了老家,为夫向你保证,绝对不再出仕了。” 阮玉竹一笑,“那孩子们呢?” 霍公亮微一沉吟,“若是他们有这个志向,当然应该为国效力。但阿三我估计很难,那孩子应该在外头做些什么了,多半还是从商,只是怕我晓得。” “老爷这事别问我,我可一概不知。便是阿乔画那么多的首饰样子是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阮玉竹果断推得一干二净。 霍公亮噗哧笑了,“夫人是在提醒我,做人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么?我要是不晓得这个道理,早问起来了。” 他左右瞅瞅,见丫头们都在外间伺候,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极精致的小玉佩来,“这是十一殿下孝敬我这老夫子的,你瞧瞧,是不是有些意思?” 阮玉竹不看则已,一看也笑了。那只玉佩可不就是脱胎于霍公亮一副画上的竹子么?谁干的好事,不言而喻。 霍公亮掂量着玉珮,很是感叹,“据说那松涛阁可是京城现在最有名的首饰铺子,四下里都在学。不做寻常首饰,专做男子配饰。那店里的东家据说姓顾,单名一个松字。你说巧不巧了?” 阮玉竹乐不可支,却绷着脸随他赞道,“那这东家还当真有几分本事,来京城能有多久,就创下如此佳绩。可喜,可贺!”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皆不言语了。 木乔伤好之后,便回了坤德观,她还是皇命钦赐出家修行的一个俗人,能动弹的时候还是得给龙椅上的那位一点薄面,免得他想起来就将自己当肉馅给剁了。 这是三殿下来看过她后,木乔越发新增的一点认知。 若是可以,为何杨烜不光明正大的来看她?非要弄得这么偷偷摸摸的,想来定是有些不好的情由。说不好还是那位皇上也曾觊觎马小姐的美色,很有些新仇旧恨裹在其中。 这想法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闲时翻出来自娱一番,倒是很能让人乐呵乐呵。否则,成天泡在医书堆里,岂不闷坏了? “姑娘,你要借的书送来的。”华嫂子温言递上一个包袱,“里面还有我们家治风邪入侵的一些心得,你且看看,做个参考吧。” “多谢你了。”木乔如获至宝,急忙翻看起来。她现在不止要学妇科之术,还想学习如何治疗干娘。阮玉竹那条不能动的胳膊,始终是横亘在她心里的一道伤。 桑柔再怎么打击她都没关系,但她说是因为木乔的缘故才害了阮玉竹,木乔心里是承认的。正因为承认,才越发的自责与内疚,总想做点什么,尽力弥补。 “姐!姐姐我回来了!”蓦地,门帘一挑,露出沈亦儒那双嘿嘿傻笑的脸。 木乔真的惊喜了,这小子自年前一别,始终没有音信,令她担心不已。正准备去信询问,倒是沈家给国子监寄了信来,说沈亦儒生病了,得告半年的病假。 尔后,又给木乔专程送了封沈亦儒的亲笔信来。信上说他偶感风寒,并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只是家里有些事须得料理,所以家长们才作主给他告了半年的假,让她不必担心。 木乔这才安下心来,可此刻看着沈亦儒明显瘦削下去的脸庞,她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摒去旁人,她才严肃的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真没事,不信你来把把脉。”沈亦儒笑着把手伸到她面前,但眼睛里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忧伤。 “你要还管我叫一声姐,就老实告诉我实情。否则我也不招待你了,你走吧,以后别来看我!” “姐——”沈亦儒给她这么一说,连眼圈都有些红了。 木乔把他拉到身边坐下,“你曾对我说过,有什么东西都要分我一半。压岁钱可以给我,要是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得告诉我一声,否则让我成天疑神疑鬼的,岂不更加担心?” 沈亦儒眼中明显有水光在闪动了。 第139章 十五 没爹没娘的孩子苦啊! 沈亦儒五六岁上便失了父母,一个小孩儿,虽是生于膏梁锦绣之中,又是嫡系子孙,但没了亲生父母照应,日子总是难过的。 这回出事的起因便是沈亦儒去向掌管他那一房家计的大伯母讨要母亲从前留下来的嫁妆首饰所致。 沈亦儒红着眼睛,提起此事仍是十分不忿,“我不是不信大伯母,实在是我瞧见堂姐出嫁时,分明嫁妆盒里私藏了一对娘亲从前极钟爱的翡翠玉镯。我去找祖母理论。反倒人人都说我小孩子家受人挑唆,胡言乱语。罚我跪了三天祠堂,逼我反省,还要我去给大伯母认错。我不肯,就一直把我关在家里,不肯放我。要不是后头舅舅上门来拜年得知缘由,还不知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去!” 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屈服了,在索光弢的调停下,事情以沈亦儒的完败告终。他向大伯大伯母负荆请罪,给舅舅亲手当着沈家人的面重重打了一顿板子,又是风寒又是棒疮的在家将养了几个月才得以下床。因惦记着木乔,怕她担心,这才伤一好就赶紧上了京城。 “我想着,那首饰便是大伯母要私心给堂姐,好歹跟我说一声,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拿走了,我实在心有不甘。” 木乔听得柳眉倒竖,气得快要怒发冲冠了,“他们怎么能这么无耻?你爹娘当年的东西难道就没有立个帐册给记下来的?” 这话问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沈家可是世家大族,难道交给大伯夫妇保管的东西,还会短了他的不成?便是真有这样的事情,你也不能怀疑。否则就跟沈亦儒一样。是为不孝,是为不懂事的小人。 想想这孩子的委屈与不易。不由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算了,东西再好,也不过是些身外物,只要你心里惦记着你爹娘,于他们来说,比你守着那些冷冰冰的东西要强得多。” 伸手抚上沈亦儒的肩头,“往后万万不可再干这样傻事了,白白落了一身的伤。要是你爹娘在天上瞧见,该多心疼?” 沈亦儒含泪点了点头,“我原先也不懂,是舅舅是跟我讲了许久的道理。没什么比人好好活着更加要紧。他们现在欺负我。不过是看着我年纪小,没什么本事。只要我自己争气,日后长了本事。他们便不敢这样对我。到时,我一定要他们把今日拿走的东西通通还来!” 小男孩说着,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脸上满是坚毅。 木乔用力拍了他一掌,“说得好!这话我可替你记着。” 或许这话有些不合圣贤之道,但凭什么别人待你不好的时候。你还要以德报怨?这个世上的人无论贫富贵贱读书多寡,皆是趋炎附势的多。象霍家那样品性纯正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如沈家大伯般藏有私心的。 木乔上辈子吃的亏就在于识人不清,养了一窝白眼狼,所以这辈子她活着就要图一个恩怨分明。敬她一尺的,她还人家一丈,但若是亏她一分的,她也定要讨回十文。 沈亦儒是个男孩子,本就寄人篱下,容易受欺负。若是再不自己刚强些,等他长大了,哪怕成家立室,也是四处受气的。 所以木乔以为,不如从现在开始就鼓励他自强自立,纵是一时不能与家里人正面抗衡,起码要学会在不利的局面上,如何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得让人知道,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沈亦儒听她这番话,甚合心意,眉飞色舞的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我虽吃了些皮肉之苦,但祖母最后也发了话,让大伯母将我的月例银子从二两一下子涨到了二十两。往后我可就没这么穷了,也能给姐姐买好一点的礼物了。” 木乔听得心尖一颤,二两银子一个月,对于穷人家来说,是不少了。可是对于一个独自在京城读书谋生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寒酸之极。 就连霍梓斐,自从去了国子监,阮玉竹也得每月给他三两银子花销,平时还得不时送些日用之物过去,方不那么捉襟见肘。 而沈亦儒呢,表面看着光鲜,其实他的好多衣裳总是半新不旧的,那时堂哥们穿过了不要才给他的,还美其名曰让他养成勤俭节约的好习惯。 呸!真要节俭,为什么不是堂哥们去节俭?放他出外读书,也说是为了他的前程。 但当真若是如此为他打算,家里那些堂兄弟们怎么不来京城?无非是嫌他在家碍眼罢了。 木乔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口口声声叫她姐姐的男孩照应得太少了,心下酸楚,急急问他,“那你上回领了匹马去,是怎么养活的?往后要是缺银子花,记得来找姐姐。你别担心,我手上可有不少钱,往后一个月贴补你二十两够不够?” 沈亦儒却把脑袋一拨,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模样,“男人怎么能用女人的钱呢?应该是我挣钱给你花用才是!你放心,我从前二两银子不也好端端的过来了?你送我的马,我当然养得壮壮的,可不比你的苍鹰差。现在每月有了二十两,我定是用不完的。姐姐要是不用,我打算攒些下来往后置几亩薄田。” 他忽地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木乔,搔了搔头,“我看大伯母给堂姐们置办嫁妆就喜欢买田地,她老说那个是有长远出息的,女孩子多带些陪嫁,日后到了夫家才有底气。不过,等姐姐出嫁的时候,我可能没本事置得太多。等我日后长本事了,再补给你吧。” 却不料说完这话后,木乔唰地一下眼泪就下来了。紧紧揪着他的衣袖,脸上却又挂着笑,分明诉说着感动。 沈亦儒前脚刚走,索光弢后脚找来了。 木乔有些意外,但很快想到一定是来谈沈亦儒的事的。 那小子对自己这么好,她起初是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婚约的,可方才那番话里,却又让她打消了这个顾虑。他对自己的好,纯粹是弟弟对姐姐的手足之情,不然不会说要替她置办嫁妆。但他姓沈,木乔姓索,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这当中肯定是有些缘故的。 索光弢没有选择在索家去见木乔,摆明有些话不想让索光弼他们听到,但要真正说出口,还是很费了他一些力气。 “离小儒远些吧,那孩子是个实心眼的,不知道避讳。日后,只怕给你带来麻烦。” 木乔沉静的望着他,“若是我不怕呢?他既管我叫一声姐姐,我便将他当弟弟看。大伯,您是小儒的亲舅舅,难道不想有个人多照顾他么?” 索光弢给个小姑娘问得一时语塞,半晌才道,“那你可知道,他过年为什么不回来?他不是因为气愤而去要那些首饰的,他是想替你,要来那些首饰。” 木乔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猜着了,但此刻听他亲口证实,心头既暖且酸,“大伯这么说,我就更不会不管小儒了。况且,那些东西本就是小儒的,他便是去要了,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错。当然,我和他都年纪小,会这么想,肯定是我们不懂事。但是大伯,小儒这些年是怎么长大的,您应该看在眼里吧?如果说您不方便出面照管他,侄女我也不过是帮他做些针线之类的小事,又有何不可呢?” 索光弢不觉又用那种既痛苦又怜惜的目光看着木乔,涩然道,“你这孩子,当真什么都忘记了吗?” “是的,侄女不敢欺瞒大伯。”木乔抬起琉璃色的眸子,无畏的望着他,“但小儒待我好,我也想待他好。至于会给我惹来什么麻烦,我不在乎。” 索光弢沉默了良久,黯然调开头去,“罢了,那就随你的心思去做吧。”等及要走时,他忽地回头,露出一抹既欣慰又伤感的笑容,“你真的很象你的母亲,都那么勇敢。” 他也认识马小姐?木乔已经见怪不怪了。 总之,她的生母肯定是个极富传奇性的人物,这才会在未婚生女后,还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只可惜红颜薄命啊,遇上索光弥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男,终究没个善终。 木乔暗暗警惕,在这样母亲的光环下,她还是低调点好。 无量天尊!继续学习。 时光便在更漏的滴答声中,日复一日。赏过夏荷,闻过秋桂,转眼间今冬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下。 “姑娘,您看是要八宝蝴蝶簪,还是珍珠飞凤簪?还有这根红翡石榴簪意头也不错,红通通的也足够喜庆……” 木乔刚去接生回来,累得半死,哪里还有心情听人唠唠叨叨? “放着放着,我过几天再慢慢挑。” “您还不着急啊!”可人是真着急了,“这十五岁可是大生日,两边的夫人都为您准备生日忙得团团转。可您倒好,就挑个簪子还这么不耐烦。顾师傅都催了好几回了,再不动手,他都怕来不及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木乔无可奈何的应承下来,“你让我喘口气,等我歇会子,今晚一定挑出来,行不?” 可人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将图样子搁下了。 耳根终于清静了,木乔端着杯茶,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漫天飞雪,心中却在想着某人从前偶然说过的一句话。 “瞧你天天这么给别人画首饰,等你十五岁时,我也送你根簪子如何?保管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可是那个走了都快两年的人,到底如今身在何方? 第140章 厚礼 “你说什么?”木乔诧异的看着书雯,又问了一遍。 “文昌伯家的陈大公子溺水身亡了!人人都说他是自杀,还说是他家少奶奶,也就是佟丽萍逼死他的。” 知道木乔要过生日了,贤安师太特意提前放了她几天假,让她回家好好准备,却不料刚进家门,就听说这么爆炸性的消息。就连书雯这个平日里不甚爱说是非的人也特特跟她讲起,说得似模似样。 “这大冷的天,陈大公子突然要去游湖就已经很奇怪了。明明看到湖上有冰,偏还要往上走,就更奇怪了。就连稍懂些事的小孩儿都该知道,冬天在冰面上行走可是极危险的,谁知道会不会掉下去?可他偏去了,听说佟小姐当时就跟在旁边,似乎还跟他吵架来着,眼看着他往冰面上走,也不相劝,这岂不是故意激他去寻死么?” 书雯说起来无比同情,当然同样的,也对受万人唾骂的佟丽萍无比憎恶,“从前我见她与二妹你不合,还当是小孩子家争风吃醋,闹闹脾气也就罢了。谁想到她为人如此心狠,竟是连自己的相公都如此对待,陈家的人只把她逐回娘家,真真是便宜她了。” “她已经被逐回娘家了?” 是。一封休书连同佟丽萍出嫁时的八十八抬嫁妆,文昌伯府全部奉还。就算是有些打赏出去收不回来的,他们家也照着当初的嫁妆单子凑足了数,半点也没亏欠。 不得不说,陈家这一手做得确实漂亮。连休书也不提佟丽萍的半点恶形恶状,只说是嫡子早亡,不忍她年少守寡。便将其送归家中,令其再嫁。但坊间的传闻却越发一边倒的对佟丽萍不利起来。 闹得佟正恩不得不连城阳郡主一起出动了,亲自到陈府赔礼道歉,据说是愿意让佟丽萍在陈家守节终生的,但陈家坚决不肯。以佟丽萍没有一儿半女,不忍耽搁她的前程为由,拒绝了佟家的提议。甚至连孝都不让佟丽萍戴,免得她守不住三年,日后还白白惹人笑话。 木乔虽然早就想到了佟丽萍这场婚姻不会有好结果,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收场。 书雯还说。“世人都说是她嫌弃陈大公子有病,早就打熬不住,才生生将他逼死,好早点再嫁。可眼下这情形。京城这些官宦人家。哪怕再不成器的,谁还敢娶她?她这回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断送一生了。” 木乔摇头叹息。兴许事情的真相不是咱们大家所议论的这样,这世上说好话的人少,说坏话的人多了去了。佟丽萍也不笨,这会子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情,她也不会想不到。但她现在就算站出来说破了嘴又怎样,事情已经给陈家做成这样的。那所有的苦果就只能由佟丽萍一人来承受了。 虽说这位从前的小姑多有对不起自己之处,但想着做女人的艰难。木乔不免又兔死狐悲的叹息了一场,并诚恳劝诫书雯,“大姐日后成了亲,可不比在家里。凡事得先把理字占住了,才好行事,否则若错了规矩,便是好心,也只得任人拿捏了。” 书雯脸上微红,默默点头记下。 早在年初开春之际,她的亲事就已经说定了,是周姨娘帮忙保的媒。说来也巧,许的竟然是当年在平江府当过县令,后被提拔到户部的张希文,当年佟正恩那一界的探花郎。 原来这张希文之前娶过一位夫人,但夫人薄命,在生头胎时,因为难产,血崩过世了,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女儿。 原本他是不敢希翼能够娶到什么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想寻个旁枝别户的清白女孩儿就好了。却不料他那位夫人却很投周姨妈的缘,她的逝去让周姨娘挺是嗟叹。 况且张希文再娶虽是填房,但并无嫡子,况且他为人不错,官途还算坦荡,若是哪家的女孩儿嫁过去,基本就能当得了家,做得了主,故此周姨妈才跟万氏张了这个口。 万氏回头跟索光弼一商量,二人都觉得可行。若招这个女婿,虽说名声上有些不大好听,但他如此年轻官职就与岳父相当了,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于是便应允了这门亲事,择定过了新年就办大女儿的亲事。 书雯要出嫁,木乔自然要准备礼物,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图样子给她,“咱们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姐姐看喜欢哪个,我便命人打了,到时给姐姐也添些光彩。” 这是姐妹们的礼尚往来,书雯略作推托,便认真拣选起来,还不时问下她的意见,又拿出自己绣的嫁妆给她瞧看,看还有什么要增补的地方。 城阳郡府。 冰天雪地里,被遣送回家佟丽萍还跪在地上,她已经冻得浑身青紫,哭都哭不出来了,泪水在睫毛上凝成了细小的冰碴,连眨一下眼,都似是往眼里又扔了一块冰。 佟李氏不忍心的走了出来,“萍儿,你走吧。这不是你哥哥不肯收留你,是眼下这个局面,他不能收留你啊!他要是留下了你,别人该怎么说他?他可是有官职的人,你在家里,岂不是连累他么?” “可……可我……”佟丽萍抖着嗓子看着母亲,目光中满是哀求之意,“让我……我上哪儿去?” “你在外头随便寻个院子租下不就得了?”佟李氏想把她拽起来,却发现触手太冰,吩咐左右上来两个丫鬟将她扶起,“横竖你现在也有钱了,过日子有什么不成的?” 佟丽萍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不错,她是有钱了,那些嫁妆足以让她安身立命,但她这样失了庇护的弃妇,光拿着大把的钱财就能保得住生活无忧吗? 佟正义突然从后院出来,一脸同情的扶住妹子,“丽萍啊,你先搬出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回头也许等你二哥消了气就让你回家了呢?” 这话说得也是,佟李氏怕若得佟正恩发脾气,也赶紧的催佟丽萍快走,“要不正义你就跟你妹子一道出去,她毕竟一个妇道人家,有你这个哥哥在,就是租房子别人也不敢随意欺她。” 佟正义满口答应,贪婪的目光在妹妹的嫁妆上扫过,立即带着她出门了。 很快,腊月初八到了。 今儿是木乔十五岁的生辰,索府一早就张灯结彩,请了戏班子回来,还有一众亲朋好友要给她庆祝庆祝。 原本万氏盘算的是将玉衡道长也一并请来,施法给木乔那煞气开解开解,往后就好给她说亲事了。 但阮玉竹却觉得不妥,这种事若是可以的话,玉衡道长肯定早就应该开口了,他既然还不开口,就肯定有不方便开口的地方,于是劝万氏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到年后看看再说。 万氏十分为难,“二姑娘过了及笄还不说亲,往后只怕真是要难了。” 她这个嫡母当的,压力也很大啊。特别是等书雯年后一嫁,木乔怎么办? 阮玉竹悄悄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您也无须太过担心,我家老爷已经相看了好几个了,只是现在不方便开口,暂时定不下来,但必不会耽误那丫头的亲事。将来若是有什么,也一并都在我们夫妻身上,必怨不到您和索大人。” 有她这个表态,那万氏就放心多了,“其实我和老爷也私下相中了几个,到时咱们都好好观察观察,看是哪家的孩子比较好……” 二位母亲私下议论的事情自然不会让木乔知道,只是因此就把木乔的生日办得简朴了些,免得招人耳目。 “姑娘今儿这簪子可是两家共同选定的,您看,这金镶玉里的玉是万夫人给的,金却是拿夫人的首饰化了做的,说是两家抬着您,保您一生平安呢!”已嫁作人妇的初见明显比从前添了几分风韵,气色也好了许多。瞧她眉梢眼角里都是浓浓的幸福之意,就知道嫁给甘泰,过得极好。 木乔一向拿甘泰当大哥看,初见嫁了他,便是大嫂了,急急让她坐下,“怎么劳烦你亲自送来了?多谢干娘和母亲的心意,我回头亲自跟她们道谢去。” 正说着话,要将那簪子戴上去,忽地可人又托着根簪子进来了,“刚刚玉衡真人打发人来了,送了这根木簪给姑娘,夫人让您把头上那个换下来呢。” 木乔心中一阵激荡,“是不是三哥回来了?” 可人摇了摇头,“这却没有听说,真人只打发人送来这根簪子,还说是桃木,可以辟邪。” 木乔微微有些失望,换了这根桃木簪。刚刚出了门准备去陪干娘说说话,却听得人报,“江南柳家的七公子来给姑娘祝寿来了!” 柳起轩?不可能吧?木乔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小丫头搞错了,可是接下来一提提送出来的寿礼却让她不得不确信真正只有富甲天下的柳家才有这样的大手笔。 高达三尺的珊瑚,重逾小童的翡翠玉石,还有荔枝大小的整盒珍珠…… 送礼的丫头极其谦逊的说,“不过是些石头玩意儿,我们公子说,博姑娘一笑罢了。” 他这是知道自己在开银楼,特意送这么多“小玩意儿”来的么?木乔有些不敢收了。 第141章 提亲 一场生日宴,因为柳七公子的豪阔出手,令得木乔再一次在京城名声鹊起。 连木乔自己都忍不住对着本尊打听,“你怎么能送我这么多东西?我不能收!” 几年不见,昔日比木乔还矮些的男孩早已长高了许多,柳起轩今日为了木乔的寿诞,还特意穿上一身黛紫金银刻丝团花牡丹纹的褂子,非常之华贵喜庆。面色依旧苍白着,但精神看起来非常不错。 看着出落得越发俊俏的木乔,他满目都是温柔笑意,“只这些你就受不了了么?可还没占到我自个儿库房的一小半呢!” 听他语气中的得意,木乔隐约猜到了,“你们家主之位定下来了?是你对不对?” 柳起轩微微颔首,目光中却也有着不胜唏嘘之意,“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出头了。” 一句话,道尽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木乔其实是深深同情着的,柳家家大业大,但竞争同样也残酷而激烈。 每一代养 重华第35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养不大的孩子不知多少,就是柳起轩,他能走到今天,又付出了常人背后多少的艰辛与努力? 这几年他们人虽不在不起,还每年总也要通两三封信,有些事从前木乔不太了解的,后来柳起轩都在信中告诉了她。 “既如此,你和贾姨娘往后的日子就都好过了。只还不可掉以轻心,你站得越高,妒忌的人就越多,你们母子只有两个人四只眼睛,万事还得多加小心。象你今日送我这么些东西,难保没有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你的心意我心领的,不如就留下一对珍珠给我打对镯子。其余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 柳起轩看着她微叹,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现如今,也只有你才会对我说这样话了。旁人哪一个不是巴结奉承,指望要得到好处的?偏你,每回送了东西来,还多有退回去的。这回的礼我是无论如何再也不收回去了,真想还的话,你自己上柳家来还我!” 木乔微哽,听着他这话里,似乎还有话。 但柳起轩已经转身到前边入席去了。可人怔怔的问,“这位柳公子不是来提亲的吧?要不怎么说那话呢?” 不知为何,木乔的心里却是一沉。 等到宴席散后,柳家的人留了下来。单独和索氏夫妇闭门倾谈了一时。等送走客人,万氏又惊又喜的忙让人把木乔请了来,“柳家来提亲了!若你愿意的话。他们家打算先在京中过个文定,等回了家再整治聘礼送上京城,大约等到后年开春上京迎娶。我和老爷自是愿意,想来霍大夫和霍夫人也不会反对。只是七公子格外交待了一句,得问问你自己的意思,若是你同意才行。” 万氏明显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怪道玉衡真人说你是个有大福气的,若是当真能嫁进柳家。那可真是天大的福份!” 木乔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无疑,柳起轩即便日后不能继承柳家家主的位置,他也是世人心目中极好的夫婿人选。 那样巨额的财富,只怕是公主嫁去,也会过得很好。况且木乔和柳起轩还有小时候的情份在,自然和普通夫妇不同。 木乔见过柳起轩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知道这个表面世故的少年其实内心始终存有一抹善良。他这些年虽与木乔离得千山万水,但方才一照面,却从来没有让木乔觉得与他生分多少。 那是因为,他待木乔时,用的全是真心真意真面目。不虚伪,不矫揉,不做作,诚实的把自己的得意与烦恼都跟她分享了。 木乔不会妄自菲薄,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凭这位柳七公子的条件可以娶到比她好上千百倍的女孩,可他依旧选择了她,这当中就不会有门第、财富甚至美貌等等外在条件的考量。 他选择木乔,不过是因为这个女孩是从小到大都对他真诚以待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占他的便宜,贪图他的钱财。 应该来说,若是能嫁给这样一个人,木乔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只要用心的对柳起轩好,就一定会收到相应的回报。 但为什么,她的心就是不能确定呢? 半晌,才回了一声,“母亲,此事可否容女儿想想?” 这还要想什么?万氏愣了一愣,忽地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矜持的笑了,“这样大事是该好好想想,正好你晚上回了霍家,跟霍大人霍夫人好生商量商量,柳家也说不急,让我们慢慢考虑。总之,在他们走前答复一声就行了。” 木乔心事重重的走了,可人很不明白,“这样好事若是搁旁人身上,不高兴得跳起来才怪,怎么姑娘一点也不开心?” 木乔自己也是说不上来的心烦意乱,忽地噎了她一句,“那若是柳七公子和你的展大哥同时向你求亲,你会嫁谁?” 可人一愣,“那不一样啊!我喜欢展大哥,所以还是会选他的。可是姑娘又没有喜欢的的人,我看这些年柳公子每次来信,您不也是很高兴的么?或者,是您也有了喜欢的人?” 木乔被她问住了。 她是喜欢上了霍梓文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柳家一来提亲,她的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霍梓文知道了该怎么办? 那小子是说过一句要娶她,可那是真的么?她不敢肯定。 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虽然不是亲的,但也毕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想把这个坎儿越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还有干爹干娘,他们能够接受么?这是木乔最担心的事情。她一直视霍公亮夫妻如亲生父母,若是因为此事而对他们有任何的伤害,那是木乔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唉!木乔在心底深深叹息,那个霍老三虽然不时有信回来报平安,但他究竟上哪儿去了呢?他要不回来,让木乔一个人怎么决定关系到两个人的事情? 霍公亮夫妇在听说柳起轩的求娶之后,也大大的吃了一惊。夫妻俩面面相觑,关于接受不接受,也展开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毫无疑问,把木乔嫁过去肯定是嫁进金窝了,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那样大宅院里的生活,真的适合木乔吗? 况且,还有一个虽然隐晦,但至关重要的事情让霍公亮不得不提出来,“那位七公子身子好象不大好吧?当然现在看着无碍,但看他面色苍白,身形瘦削,恐非长寿之兆。” “我也是这么想的。”阮玉竹同样眉头深锁,“便是他家再有钱,可那孩子是打小的身子就被伤到了,日后就算活到知天年之年,但老了若是抛下咱们的阿乔一人,她必定也是难过的。” 老俩口越想越长远,恨不得连儿女子孙都算出来,房里的灯火彻底难眠。 木乔吃了长寿面,早给打发回去休息了。她的院子被桑柔烧了,本来霍公亮是要重修的。但木乔不愿意让干爹破费,索性便让干爹将那处拆除,做了个小花园,另给她收拾套客房就是。 但霍公亮哪里敢依?故意当着桑柔的面道,“你是我家女儿,哪有女儿住客房的道理?这样吧,你去你三哥那儿住,把他挪到阿四那儿去。横竖他们兄弟俩长年不在家,凑合凑合也就罢了。” 桑柔气得无语,合着她折腾了半天,竟是为了给木乔腾地方么?给谁的住处不好,为什么非给霍梓文的?可霍公亮的决定,是不容改变的。 于是这会子,木乔就躺在霍梓文的房间里,怔怔的望着帐顶,思绪乱成一团麻。 蓦地,房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鲜明。木乔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手握郑小虾送的如意刺,悄悄跳下床来,躲到床后。 但她委实太过小心了,因为有一个比她更加警觉的人已经跳了出来,“谁?” 火折子猛地摇亮,可人一脸正气的盯着来人,却很快发现,自己是过于小心了。 “大少爷?你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哦,你还不知道吧,姑娘的院子给烧了,只好搬到这儿来了。” “我知道。”霍梓文淡定回答的同时,木乔已经奔了出来,一双琉璃眼灼灼生辉,极是欢喜,“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霍梓文又长高了好些,沐在淡淡月光下的皮肤还是那么的白晳如玉,只是平添了几分硬朗的棱角,似乎还带着大漠山川的气息,显得一双眸子越发的深不见底。 瞧见木乔披散的头发,还未来得及穿上厚衣裳,霍梓文微皱了皱眉,“快进去,别冻着。”然后很自然而然的就跟进来了,并嘱咐可人,“我说几句话就走,你别忙活了,休息去吧。” 可人盈盈一笑,放心走了。 霍梓文从怀里取出一支金光璀璨的簪子,扔到木乔怀中,“给你的。” 木乔起初以为是黄玉,可再一摸,手感又不对。凑近灯火细细一瞧,只见那簪子中间似还有只小虫,又惊又喜,“这是琥珀!” 还是成色极好的金琥,难得这么大一根,给她雕了根簪子,怪不得他说要送独一无二的东西,实在是名副其实。 但木乔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弄到这么好东西,就听旁边院子里似是传来桑柔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木乔不解。 霍梓文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这是我送给她的大礼。” 第142章 情动 t 明亮的烛光,可以让木乔把灯下的青年看得更加真切。 依旧俊秀的眉目,却已然褪尽了年少的青涩,如上好白玉雕成的五官,益发透着清峻与疏离。毫无疑问,霍梓文还是那个霍梓文,但心性却磨砺得越发凸显了。 他愿意的时候,那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若不愿,那就是石头一块,不解风情。 木乔微微叹了口气,对桑柔可想而知悲惨的命运基本不抱希望 了,虽然这也是她早就想干的事情,但在当真有人出手的时候,还是要略尽善心,规劝上一两句。 “左右都是亲戚,别太伤了和气。到底这是在京城,若是伤了干爹干娘的名声,就甚是不妥了。” 霍梓文眉梢轻挑,“我行事自然知道分寸,只是不晓得她竟然如此不懂事,敢在家中纵火行凶,否则的话,我可就不仅仅是把表祖姑母请来了事了。” 呃?木乔愣了,她知道霍老三诡计多端,定不会下手留情,却没想到他居然搬出终极必杀令,把阮老姑母给弄上京城了。 瞧着正房有灯火往桑柔那边院子而去,想是干爹干娘也才知道信儿,过去拜见吧?不等她开口询问,霍梓文忽然转了话题,“听说有人上门求亲了?” 木乔微哽,讪讪的收回目光,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没来由的有些心虚,“是……柳七。” 霍梓文异样的沉默,让木乔觉得自己好象不小心开到墙头外的红杏,必须得解释些什么,“他,他可能是怜我孤苦……” “你孤苦?你上有爹娘,中有兄弟。吃穿不愁,身康体健,有什么让人觉得孤苦的?”霍梓文一张嘴。便透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问得木乔哑口无言,“又或者。是你觉得我们待你不好,跟他写信时谈了谈你的孤苦?” 绝对不是!木乔忙忙摇头否认。换了个借口,“可能是他念着我们小时候的情份吧?” “既是小时候,必定懵懂无知,又何来情份之说?” 木乔无话可说了,索性耍赖到底,“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提亲。” 一句话,便算是所有的交待了。霍梓文明显极不满意。斜睨了她好一时,见她也不吭声,才凉凉的问,“那你愿意了?” 木乔刚想摇头,却猛地醒悟,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干嘛要被审犯人似的这么问?心中不由得也生出三分气恼,的道,“此事当然由干爹干娘作主,他们自会为我考量周全。” 霍梓文清淡的眼波有些流动,隐约露出内里深沉的黑。泛着危险的光,“那就是说,你是愿意的?” 木乔错开眼,梗着脖子硬撑。“柳家富贵滔天,只怕就是当朝的公主也不会不愿。” “哦,说得也是。”灼热的气息突然逼近,霍梓文抢上几步,站在木乔的面前,将她完全罩于自己的阴影之下。 两人挨得极近,只要稍稍一动,就能衣襟相接,清新阳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灼人的热意,似是瞬间就在木乔周身烧了把火。她只觉得心跳如鼓,甚至喘不上气,想要逃避,却左右寻不着个出路。 只听那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悠悠的道,“柳家不仅富贵,还甚有权势。那柳七既是下任家主,他一到京城可是诸位王公千岁争相讨好的对象。你若嫁了他,不仅一生富贵无忧,说不定还可以让他助你完成复仇心愿。” 他有意顿了一顿,“那个佟正恩再如何,也不是城阳王府的正经主子,只要肯花钱,想要扳倒他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木乔一团浆糊的脑子里似是陡然被泼了瓢清水,诧异抬眼,她跟佟正恩有些嫌隙是霍家人都知道的事情,但至于想到要利用与柳起轩结亲帮她报仇,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念头。 或许从前的木乔会这么做,但在霍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在潜移默化中已经逐步脱胎换骨,接受了霍家做人的理念。她是要向佟家讨还一个公道,但绝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原来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吗?”木乔愤怒了,如果这样的侮辱是别人付诸在她身上的,那她会淡然处之,但霍梓文不是。木乔和他相处多年,早已经将他当作自己的亲人,他的冤枉比起别人来尤为让人愤慨并且难以接受。 “是呀,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报仇已经想得快发疯了!我岂止想嫁给柳起轩,我甚至都想着如何利用你爹你娘,想让干爹为我到皇上面前去拼死拼活,你满意了吧?” 琉璃眼里象是着了火,木乔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原先的局促畏惧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忽地双手平举,大力将霍梓文往后重重推去,“你走,快走!免得我接下来还要算计着怎么利用你!” 她的心情无疑是激愤的,但尾音里却已经带了些明显委屈的呜咽。有忍不住的泪意直往上涌,眼眶里热热的,只能狠命咬着唇才不让它们落下来。 她毕竟小了几岁,身量只到霍梓文的下巴,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泪,一直低着头,自然看不到头顶上方那张脸在看着她的愤怒时,挂着多么令人可恶的笑意。 忽地展开双臂将木乔牢牢圈定在怀中,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清淡的眼里此刻尽是温柔,“其实,你是不想嫁他的对不对?其实,你还是想嫁我的对不对?” “不……”木乔的否认消失在了突然落在眼角的吻里。 她被霍梓文这瞬间的动作惊得有些傻了,怔怔的呆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霍梓文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又吻了她还泛着水光的另一只眼角,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说,“你要再这么看着我,我会亲你哦。” 他在说什么?木乔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竟是听不清一字。微张着嘴,傻乎乎的看着对面那张脸倏地一下压了下来,当唇上传来灼人的热意时,木乔浑身一震,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脑子一热,全身似又活了过来,想也不想就反手去推他。但年轻的胸膛是强硬的,根本不容得她临阵退缩,反而腰间的力道加大,被人越发用力的抱在了怀中。 太……太紧了! 木乔热得浑身都似要烧起来,被人以近乎于要嵌入身体的力度热烈拥抱着,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霍梓文健康而富有活力的心跳,感受到他从臂膀到腰腹、甚至大腿上每一处紧绷的肌肉线条。 年轻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熏得木乔头晕脑胀,她只模糊觉得万分危险,她只想快点逃离这样的境况。于是,她在错误的环境中做出一个最错误的举动。 霍梓文吻着她时,虽然也激|情难抑,但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却不料对面忽地伸出一条软软的小舌,似是推拒又似是诱惑的舔上他的唇。 麻麻痒痒的,又隐含着无穷的吸引力。让他的脑子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做出最忠实的反应。 木乔的本意原是想推开恼人的唇舌,却不料瞬间自己的丁香小舌刚出马便被人用力吸吮了进去。逼得她不得不踮起脚尖,努力勾着他的颈脖才能不让自己的舌头被人吞吃下腹。 但这样一来,却令得那浅尝芳泽的年轻男子越发的欲罢不能,呼吸一声声变得粗重而急促,修长的一双手不知几时已经不听使唤的伸进了木乔的衣里。 少女稚嫩的身体并未完全成熟,但已经有了妩媚的雏形。腰肢纤细,圆臀柔美,紧贴着他胸口的柔软更是如羞涩的白鸽般乖巧动人。 这一切都让人由衷怜惜,由衷欢喜,因为她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中意的那个女孩。 当一声极轻极低的娇弱嘤咛在耳边响起时,霍梓文忽地脑子里乍现光明,猛地把木乔放开,呆呆的看着她红唇如樱,如梨花般雪白的小脸上染上异样的潮红,还有琉璃眸子里那一抹不知所措的无辜神情,满腔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 发乎情,止乎礼。自小学到大,已经植入骨髓的诗书礼仪瞬间漫上心头,让他的神智终于恢复了清明。 好险!霍梓文暗自松了口气,就算木乔是他决意要娶的妻,但在婚前,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不论用什么借口,那都是对她极大的不尊重。 “你好好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 等木乔回过神来,霍梓文已经走得没影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木乔砰地一下冲上前将门闩上,似是怕有什么妖魔鬼怪跑进来似的。但一转身,却羞得紧捂着滚烫的脸颊一下蹲了下去。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给人亲了不算,还亲成那样。要不是霍梓文悬崖勒马,接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木乔抱着脑袋躲进了厚厚的棉被里,可还是觉得没法好过一些。唇上被热烈吻过的灼痛依旧存在着,火辣辣的让她自己都不敢触碰。还有腰臀…… 木乔不敢再想下去,她命令自己赶紧睡着,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羞涩中含着淡淡甜蜜,薄怒中又有浅浅欢喜,整颗心里翻来倒去都是那一个人的身影,真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这竟是算作情窦初开了么?木乔为自己一把年纪还如此小儿女态羞愧不已。 第143章 揭底 桑柔哭得很伤心,眼睛肿得象两只桃子。看她眼里的血丝,想来是一夜未眠,这么一大清早,天还没亮的就在自己面前跪着,阮氏姑母的心情也很不好过。 轻声叹息,“傻孩子,你这又是何必?” “外婆,我知道您一向是最心疼我的,我求求您了,就替阿柔做了这个主吧,阿柔这一辈子都会感激您!” “阿柔,不是外婆不肯帮你,你自己想想,你上京城时,外婆说过什么?你若是真的能与你姑母家的两个儿子投缘,能结上这门亲事,外婆能不高兴?只是人家分明现在对你无意,你让外婆怎么办?” 阮氏姑母顿了顿,又叹息了一声,“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把事情办砸了。” 她这么一说,桑柔哭得更加伤心。 阮氏姑母犹豫了一下,有些话怕伤了女孩儿家面皮,到底还是没有道尽,“梓文确实是个好孩子,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出色。你会对他动心,这也不怪你。不过眼下既然无缘,不如听从你姑父姑母的安排,回乡下嫁人,正正经经做一个官太太,也是风风光光的。那人外婆打听过,也亲眼去看了,实在很不错的。你姑母昨儿不还答应送你一份嫁妆?你该知足了。” 桑柔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外婆,阿柔自小没了爹娘,和弟弟全靠外婆您拉扯才有今日。原本您说话,阿柔没有不听的道理。但此事事关重大,请恕阿柔无礼,说几句心里话。外婆您既是见过那人,那么阿柔冒昧问一句,他可比得上表哥么?” 阮氏姑母微哽。那自然是比不上的,沉吟一时才道,“阿柔。做人得掂量着自己的身份,象梓文那孩子这么出类拔萃的,这世上能有几个?你莫要再钻牛角尖了。” 桑柔目露哀婉之意。“那外婆还记得当年在乡下的一件旧事么?我记得那年爹爹还在,有一回端午出去作客。回来时带了几个您最爱吃的鲜肉粽子。后来每年端午您在包肉粽时都会感慨,说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鲜肉粽子了,自家怎么做也做了出那个味道来。我现在的心情便也跟外婆那时相似,既见过最好的,让阿柔怎么甘心再去屈就其他?再说,阿柔虽然身份不够高贵,但毕竟也是您的亲外孙女。为何就配不上表哥?” 阮氏姑母颇觉无奈,深深叹息,“可是阿柔,你想过没有,若是你表哥对你有半分情意,他会在接我上京时没有半点表示?” 有一句话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你看得上他,他看不上你呀! 但桑柔异常执着,“我知道表哥性子冷,可能不大看得上我。但只要我们成了亲。我一定会让他喜欢上我的!” 阮氏姑母抚额头疼,绕来绕去,她还是钻进牛角尖了。人家又不喜欢你,怎么可能娶你?否则阮玉竹怎么会写信给她。信里还隐隐透出推托管教桑柔的职责? 就算阮氏姑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必然看出自己这个外孙女不得人家欢心了。此时还要死皮赖脸的缠着人家提亲,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阿柔,此事别再说了。你回房去收拾收拾行李,过几天,我就带你回乡下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桑柔再一次号啕大哭,但再多的眼泪却打动不了外婆已经下定的决心。 这个老太太身上颇有阮氏的家风,认定了是正理的事情,便不会为了儿孙的几滴眼泪而轻易改变主意。 木乔对这位老太太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便帮着干娘一起留她多住些时日。 “表姑婆难得上京城来一趟,不如在这儿过个年,再回乡下去,如何?眼下这天寒地冻的,路上也不好走,便是想找结伴的,只怕也不大容易了。您年事已高,表姐又年轻美貌,还是稳妥些,待寻着合适的同乡,再一起上路,只怕干爹干娘也才能放心。” 阮玉竹点头称是,“姑母,您就在京城过个年再走吧。自我出嫁后的这些年里,也未曾回家尽孝一天,难得有您这样一位长辈过来,让我也略尽尽孝心。” 阮氏姑母有些沉吟,她倒不是不能留下,霍梓文来接她上京之时,她便安排好了家中事务,离开个三五个月,不在话下。只是她怕外孙女钻牛角尖,天天闹腾,惹人心烦。眼下木乔和阮玉竹都这么盛情挽留,她再要离开,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外婆,那咱们就住到元宵,看过花灯就回家,如何?”忽地,桑柔挑开门帘进来,脸上虽有泪痕,但已换作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外婆久居乡间,未曾见过京城元宵盛况,这回既然来了,咱们好歹看一回再回去,也当作是个最后的念想了,您说可好?” 看她说这话时,眼圈都红了,隐有哀求告饶之意,阮氏姑母不由得心一软,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外孙女,想来这回离了京城,再与霍家无缘,便当是完成她最后一个心愿,点了点头。 木乔心中却有些暗生警惕,这个桑柔不象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她还想玩什么花样? “表姑婆既然年后要走,那这些天不如在京城好生逛逛,让泰哥和嫂子陪着,可别替我们省事。”说着话,霍梓文从外头进来,木乔一见了他,立即红着脸扭过头去。 “咦?阿乔你脸怎么红了?”甘婶好奇的问了句,“别是生病了吧?” “没……”木乔窘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可越是如此,脸上就越是不由控制的发起烧来,怎么也褪不下去。 霍梓文呵呵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就揭了她的老底,“她这是不好意思了。我昨晚上去找她……” “你,你胡说什么呀!”还不等霍梓文把话分说明白,木乔霍地一直站了起来,跺着脚,瞪着他,耳根子都快滴出血来了。他要是敢把昨天的事说出来,她就一辈子再不原谅他了! 霍梓文一脸无辜,“难道我说什么了么?”他对着众人摊手一笑,解释道,“她昨晚管我要礼物,我故意哄她说弄丢了,把她气得不行,骂了我半天,说我骗人。后来走时我才将礼物给她,她今儿见了我又不好意思了。” “哦?”阮氏姑母凑趣的问,“那是什么礼物?” 霍梓文含笑看着木乔,“你还不快拿出来给姑母瞧瞧?” 木乔虚惊一场,忿忿的又瞪了他一眼,但脸上的红潮好歹是退下去了,取出那只琥珀簪子给众人观瞧,无不啧啧称奇。 阮氏姑母更是笑着夸赞阮玉竹,“瞧你把几个孩子养得多好?这兄妹感情真是没话说。” 阮玉竹满是笑意的目光在儿女身上滑过,“他们吵架的时候那是您没看着!不过我跟姑母说句实话,这养儿子可比不得养闺女贴心。我家两个小子加在一块,都没有我这个小女儿乖巧。” “要不人家怎么说,女儿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么?不过儿子也有儿子的好,譬如要出力干活的时候,就得看他们的了。”阮氏姑母接过话头,与她闲聊了下去。 霍梓文冲木乔递个眼色,先后告退,桑柔悄悄的也跟了上去。 就见霍梓文送木乔回到她的院门前,亲手将那根琥珀簪子给她戴上,又不知跟她说了句什么,让木乔踹了他一脚,红着脸跑开了。 霍梓文心情颇为愉悦的站在那儿,直等她进了屋,这才回房。 桑柔心里似有无数小猫在挠似的,妒恨不已。那个木乔又不是他亲生的妹子,凭什么得到这般宠爱? 她想了一想,尾随着霍梓文跟了过去。 可人瞧见木乔顶着一张关公脸跑回来,很是好奇,开玩笑道,“姑娘这又是怎么了?吃生姜了?” “才没有呢!”木乔的语气里不觉带了几分娇憨之意,“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索家去。” 可人更加稀奇,“从没见姑娘回那边这么积极的,是有事么?”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木乔佯装生气,“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可人呵呵闷笑,“当然姑娘是主子,不过做奴婢的也是会有好奇心的。”她围着木乔转了个圈,“姑娘的气色可不大对劲。” “哪有?”木乔越发板着脸,努力做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样子来。 但可人却还是看出她眼底眉梢的喜意,凑近了促狭的问,“姑娘是不是听说柳家来提亲,春心动了?” “才不是呢!”木乔果断予以否认。 可人想了一想,皱眉疑惑,“如果不是因为柳少爷,难道是因为大少爷回来了?” “更加不是!”木乔再次予以否认,但耳根子却又开始慢慢发烧了,“好了好了,快干活吧,我看是你春心动了,过了年就让云飞把你娶回去,省得天天在我面前发花痴。” “真的么?”可人反而惊喜了,“姑娘愿意给我做主?那可太好了。咱们快走,我赶紧告诉我爹娘一声去!” 木乔反而窘了,这丫头,也太不懂得矜持了吧? (可人睁着无辜双眼装傻:矜持是啥米?能换来粉红、留言和打赏么?要是不能,就果断出手,诸位看官不要客气,有啥尽管来吧!) 第144章 追悔 霍梓文刚刚回房坐定,桑柔来了。 年轻的女孩扶着门框,娇柔纤秀的站在那里,眉笼轻愁,泪眼婆娑的小模样儿尤为楚楚可怜,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意。 但这也要区分对象,比如伯牙对着子期弹琴,那是高山流水,得遇知音,若是换了头牛,那就是暴殄天物了。 “表妹来了,有什么事?”霍梓文一副客套的神情,冷淡疏离。 桑柔恨透了他这般模样!为什么就不能换作和那个死丫头时相处的笑脸?可还得忍气吞声打迭起百般柔情,怯怯弱弱的喊了声“表哥”,然后欲言又止的等着人来问。 霍梓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开了口,但说的完全不是桑柔想听的话,“表妹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有事要忙了。” 桑柔又气又窘,只得自己开了口,“表哥,你之前答应要画本图册给我的……” “哦,不好意思,是我忘了。”霍梓文答得一脸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不过你放心,走前我一定送你一本。” 他的话里打了个埋伏,是送她一本,但不一定是画一本送她。 但桑柔此时却没有任何毛病可挑,连接下去的话也找不到了。半晌只能讪讪的问,“那表哥能陪我和外婆在京城逛逛么?” “恐怕我没有时间。”霍梓文回绝得很干脆,“我一会儿就要回观里去了,况且我还是修行之人,总是出入那些世俗之地似乎不太方便。方才不是已经说好让泰哥和泰嫂陪你们的么?难道你不愿意?”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霍梓文迅速截断了她的话,下逐客令了,“你与表姑婆许久未见,必是想念得紧。快去陪陪她吧。” 桑柔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知道无法挽回,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但她哪里有心情去陪外祖母?只是一个人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思量破解之策。 过得一时,就见木乔从院中出来,丫鬟跟在后面拿着包袱。看样子是要回家去了。 走了也好!桑柔正在暗自称快,忽见霍梓文从那边快步出来。脸上虽然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但唇角分明含了一丝笑意,陪着她一同走了。 他不是说有事要忙么?怎么一见了她就闲下来了?桑柔恨恨的几乎快要把手中的帕子揉烂了,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要是霍梓文对所有的女孩都这么冷淡或许她还好受点,但现在分明是厚此薄彼,就让桑柔难以忍受了。 不行!她一定要想个法子留下,长长的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掐进肉里。桑柔下了狠心。就算是破釜沉舟,她也要拼上一回。 回了索家,可人又开始好奇,“姑娘,您为什么这两日一见了大少爷就脸红?不就是根簪子么?至于这么不好意思的?” “你少管!”木乔一提起那个人就不淡定了,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再这样的话,我就让云飞去娶别人了。” 可人吐吐舌头,却很诚恳的道,“我爹娘肯定不会肯的。姑娘还是别乱保媒,小心他们把那家闺女给劫了去!” 土匪,这一窝子的土匪!木乔忿忿的想着,却收拾心情去见嫡母了。 关于柳家的提亲。霍公亮夫妇商量多时之后,还是决定拒绝。不是因为柳起轩人不好,实在是不想木乔过得太辛苦,也不忍心看着她将来独守空闺。 虽说世事难料,柳起轩也不一定就走在木乔前头,但做父母的总是想替儿女尽量考虑得更加周全一些。 到了上房门外,木乔还未进去,就瞧见门外守着些衣饰华丽的陌生仆妇。知道这是万氏有客到了,她顿住了脚,让青槐先过去打听打听。 很快消息问到,竟是那位极少示人的城阳郡主再一次大驾光临。还记得她上一次出马,是受三殿下所托,给她送马和阿岚来的。那么这一次,她又是受谁之托呢? 木乔想了一想,为示对嫡母的尊重,没有回房,而是到了万氏后院里等着,打算等着杨婉真走了再去给万氏请安。 可一进门,就见索家唯一嫡子,才半岁的小书容正在哇哇大哭。这是万氏亲生的儿子,也是木乔亲手接生下来的孩子。他的诞生,几乎瞬间就掐灭了索家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庶子之争。相对而言,还让几个庶子女的关系越发微妙的更加和睦起来。 见木乔进来,小肉球就从奶娘怀里探出双手,要她抱。 木乔心疼的伸手接过,一边替他擦着眼泪,一边熟练的拍哄着,“小弟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奶娘笑道,“还不是他自个儿淘气?好好的非去抓那桌布,结果不小心把上面搁着的一只佛手带了下来,磕着他自己的小脑门了,就哭了。夫人这会子在会客,又不好把他抱过去,越发委屈了。幸好二姑娘来了,瞧瞧他这会子见着您,才好些了。” 见小家伙在她怀里抽抽噎噎的渐渐止了哭声,木乔也笑了,却道,“小弟渐渐长大,正是淘气好动的时候,以后屋里别搁这些东西了,尤其是那些案几上的花瓶如意什么的,都收了吧。幸好今儿只是个佛手,要是明儿给那些东西磕着了,可不得了。还有这些桌椅板凳的角上,都跟苏姨娘那儿似的绑上棉花才让人安心。” 奶娘点头称是,“原想着小少爷还小,就没理会这些。现在看来,倒是真的该弄弄了。还是二姑娘您细心,二少爷那儿,苏姨娘也总是夸您的。” 木乔抿唇一笑,书平是苏姨娘硬塞给她的亲弟弟,她能不多用点心么? 一时说曹操,曹操到了。苏姨娘牵着蹒跚学步的书平进来,“哟,二姑娘也在啊,平儿快过去见过姐姐。” 才一岁的小豆丁还没凳子高,穿着厚厚的开裆裤,大冬天身上裹得跟只小圆球似的,摇摇摆摆的扭到木乔面前,呀呀学语,“姐……姐!” 木乔听得有趣,握着书容的小胖手问他,“这个是谁?” 书平皱着小眉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替”来,听得大家都笑了。 “不错不错,”木乔伸手揽着他赞赏不已,“又多学会一个词儿了,平儿真棒!” 这话小家伙听懂了,立即眉开眼笑的望着他。书容也傻乎乎的跟着咧嘴笑了,那小鼻涕一下子冒出来,还吹了个泡。 众人无不莞尔,木乔一点也不嫌弃的替他擦擦干净,还亲昵的顶了顶他的小鼻子,“又哭又笑,鼻子冒泡!” 书容嘿嘿笑得更欢,在她怀里使劲蹦跶着,连地上的书平也兴奋起来,扒着木乔的膝盖就想往她身上爬。 “姐姐才刚回,平儿别闹!”苏姨娘把儿子抱开,交给身边的奶娘,“才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口那盆梅花开得好看,带他和容哥儿一起去看看吧。” 支开了这些人,苏姨娘才跟木乔说起体已,“二姑娘,那柳家提亲的事情,您是怎么打算的?” 木乔知道她是索光弼的心腹,只怕是来传话来,便道,“姨娘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 苏姨娘左右瞧着无人,才压低了嗓门道,“姑娘别怪姨娘没见识,这事儿我昨儿个寻思了一夜。” 她摇了摇头,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才道,“姨娘没读过书,却也常听人说,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的道理。柳家是好,只可惜太好了些,就让人有些高攀不上了。况且姑娘平日又好积善行德,但那样的人家规矩大得很,只怕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再也轻易不得出来。再一个是那柳公子身子委实看着有些单薄,姨娘虽是巴望着姑娘日后过得更好,可以提携着平儿,但首先也是但愿姑娘自己好才行。” 她略顿了一顿,才悄声道,“我听着老爷的意思是想让姑娘嫁过去的,但我却以为不妥,才私下来跟姑娘说这番话,可不是想故意毁您的姻缘。说句心里话,您若是我的亲闺女,我必不会愿意的。” 木乔很感念她的这一番好意,“劳姨娘费心的了,您的好处我会记在心上。” 苏姨娘见她听进心里去了,微微一笑,和她一起去逗孩子玩耍,不再多说。 万氏刚送走杨婉真,立即把木乔请了来,摒退旁人,告诉她一个重大消息,“这下事情麻烦了,江贵妃也想把侄女嫁进柳家。唉,要是咱们早点把事情定下就好了。” 看她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木乔却越发镇定,“方才听说城阳郡主来了,就是告诉母亲这事么?” 万氏点头,“幸好老爷和佟大人交好,他们家又是皇亲国戚,所以听着风声就赶紧来跟咱们提前说一声,免得咱们答应了,又得罪了那头,万一闹出点什么来,日后结不成亲,就更加丢脸了。唉,柳家要是静悄悄的来办这事儿多好?偏生这么一闹,咱们就是想答应也不敢答应了。” 木乔却有些不同的看法,略一思忖,劝慰万氏,“母亲无须麻烦,柳家虽是家大业大,但他们家富甲一方,自然也是惹来不少人妒忌眼红的,这门亲事原本就是有些高 重华第36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了,成不成的倒也罢了。只是女儿却有一事未明,又事关父亲,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45章 有人 “你说。”万氏一向知道这个女儿是很有几分见识的,处事老练,办事周到,她会这么说,肯定是有些想法了。 木乔这才缓缓道出心中疑惑,“女儿愚钝,只记得上回城阳郡主来咱们府上,是为了三殿下送礼物。这回来了,又是为了江贵妃家的人传话。这三殿下与四殿下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怎么这位城阳郡主倒是两边的消息都灵通得很呢?” 这话问得万氏心中一哽,按说,杨婉真也是皇族郡主,两边的消息都知道一些,这不希奇,但希奇的是,她怎么会为了两边奔走? 杨婉真来的时候是说,她是看在佟正恩与索光弼交情的份上来的,若真是如此的话,这样的事情就由佟正恩在朝堂之下与索光弼略微提点两句不就得了?为何还要劳动杨婉真的大驾亲自光临他们这个寒舍,郑重其事的告诉她? 万氏不笨,很快就明白,杨婉真八成是为了江家做说客来了。江家想和柳家结亲,但柳家偏偏看上了木乔。 江家再有权势,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坏人姻缘,平白得罪一个大财主。所以这才让杨婉真来假意示好,实则来劝索家主动放弃这桩婚事,他们才好行事。 想明白这一出的戏码的万氏隐隐生出怒气来,她不怪杨婉真来劝她放弃这桩婚事,但却无法容忍她把自家当傻瓜般戏弄。 明明是佟正恩夫妇想左右逢源,讨好四殿下和江贵妃,却还非做出一副好人嘴脸,愚弄自家,这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再联想起上回佟正恩本说要替索光弼在户部谋官,害他们白白花了几千两银子。结果还没办成。后来要不是佟丽萍在晋阳王府做下丑事,给木乔机警的抓住了把柄,佟正恩怎肯卖力的帮索光弼弄进翰林院?她心中越想越气。不由得脸色就越发阴沉下来。 木乔瞧她已经想明白了,便说得更加坦然,“女儿虽然年轻无知。但一颗私心全是为了父亲母亲着想。女儿和柳家结不结得成亲无所谓,但父亲的前程却是全家人的头等大事。那位佟大人他自己有城阳王府做靠山。要风吹两边倒的不怕什么。只怕他日后拉扯着父亲也如此行事,女儿就不能不担心了。 这些时,女儿时常在官宦人家的后宅走动,虽听不明什么大事,却也知道几位殿下争得厉害。咱们乡下时常有人说起一句话,叫惹不起,躲得起。女儿也不知父亲该不该站在哪一边。但象这样脚踏两只船却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这只是女儿一点小小见识,若是说错了什么,还请母亲不要见怪。” 万氏听她这一番肺腑之言,如出心辙,不由得叹了一声,“好丫头,也就是你才这么替爹娘着想。若不是你,几乎给他们糊弄了去!” “怎么会?父亲母亲皆是睿智之人,只是太过善心,比不得女儿小家子气。心里算计得多了些,才会这么小人之心求个稳妥,可比不上您们行事大气。” 万氏给奉承得心里受用之极,又留她说了会子闲话。才放她回去。心里却越想越怄,盘算着等索光弼回来要怎么说说佟家今儿这事。 但今晚索光弼却回来得明显晚了些,万氏见他回来让人摆饭,诧异莫明,“老爷若是公务繁忙,怎么不在外面用个便饭再回来?这饿到现在可着实伤脾胃。” 索光弼摆了摆手,“不是这么回事,我回来的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一下。” 万氏见他讲这话的时候脸色有异,瞧见旁边一堆丫鬟婆子,便把好奇心压了下去,只嘱咐下人先摆上饭菜,伺候索光弼用过饭,又宽衣泡脚的弄舒坦了,夫妻二人才在房间里细细说话。 万氏还没张口,索光弼倒先嗤笑着提起一事,“佟大人素来自命甚高,没想到他那家底居然也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 万氏听得一愣,顺着这话追问,“这话怎么说的?瞧他平时出手很是阔绰,后面还有城阳郡主的嫁妆撑着,不至于吧?” 索光弼哂笑着道出缘由,“你可知道我今儿回来晚了是为的什么?是路上遇着咱们家大女婿了。他不是也在户部当差么?前些时家里大丫过周岁,虽因丧母不方便操办,但几个相好的同僚记挂着还是都送了份礼。当时佟大人正好赶上了,便解下一块随身玉佩随了个礼。当时希文还觉得那块蓝田玉太过贵重了,不肯收,是佟大人再三客气,才勉强收下。谁知这没几日,孩子在家淘气,拿着玉叮叮当当敲着玩,给弄缺了一个角,这才看出原来竟是块假的!” 万氏一听就有三分动怒,张希文已经是他们家的准女婿,欺负他不跟欺负自家人一样? “这也太气人了!不拘你送多少都是一个心意,怎好拿假东西糊弄人?” “可不是么?”索光弼也这个意思,“希文当即就气得不行,过来问我讨个主意。我劝了他许久,才让他咽下这口气。没法子,谁让佟大人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在皇上跟前那么得宠呢?为了这点子小事得罪他,也没那个必要。不过,这事可没完!” 索光弼面上颇有愠色,“这话我不好跟希文明说,你私下跟书雯交待一声,等她嫁了过去,找着机会,让那孩子偏就戴着那块玉到人前显摆显摆,让人都看看,好替她夫君出出这口恶气!” 万氏正好接过话题,“老爷还不知道吧?今儿城阳郡主又上咱家来了。” 她又把杨婉真的一番言行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把索光弼好不容易咽下去一口气又给生生提了起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拿咱们家当他讨好权贵的垫脚石!哼,京城里谁不知道他不过是攀龙附凤,靠着女人工夫才爬了上去?瞧瞧他家的大丫头的生辰,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样的无耻小人,日后必有他败落的时候!” 不提他们夫妇的怒气,木乔在灯下聚精会神的绣一方手帕。 帕子是素净的银灰色,四周只用不起眼的灰绿色绣出竹叶纹,雅致大方,一看就是男人用的东西。 可人好不容易找着个话题,“这又是给沈公子做的?可他这年纪用,会不会太老气了?” 木乔白了她一眼,“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记,这几日会找机会去跟云飞谈你的婚事。” 可人嘿嘿一笑,放下了心,对她手中的帕子也不那么关心了。 木乔将最后几针绣完,收进包袱里,满意的掂了掂份量,安心休息了。 霍老三那厮小气得紧,之前她给沈亦儒多做了几件针线,他都能念叨多少次。他这离开的两年工夫,木乔怕他哪里突然回来见不着东西,总是不自觉的给他做些小针线。这攒了两年,也很有些东西了,这回一次送给他,他总该没话说了吧? 可是直等东西送出去了,木乔才蓦地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那个家伙看到这些东西,会不会误以为自己其实很记挂他,从而更加得意? 糟糕!不小心又干了傻事的木乔追悔莫及,发现自己的脑子似乎越来越不够用了。 幸好,这还只是对着那个人的时候,她在面对展云飞时还记得今天来的目的。 李家叔婶笑吟吟的守在外面,可人为了表现一下女孩子的矜持也给轰了出去,躲在隔壁偷听。 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所以木乔还算比较镇定的开了口,“云飞,你今年也不小了,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吧?” 展云飞给她一句话问得红了脸,“你……你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了这个?” 木乔清咳两声,道出来意,“可人是个好姑娘,她这些年对你的情意你应该知道吧?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替你们保了这个媒,如何?” 展云飞的脸一点点的白了,涩然苦笑,“原来你约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这话听得很有些古怪,木乔理解到另一层意思去了,“云飞,从前刚出事的时候,我满心忿恨,所以才要你重涉江湖,又组建了门派到京城来。我知道,你这些年开镖局也是十分的不易,你虽不说,但我能想得到你的危险和辛苦。” 她的声音低沉,很是自责,“每每,我想起孙婶子,都觉得挺对不住她的。她那么辛苦才把你从江湖的血雨腥风里带了出来,可又被我一下子推了回去。” “不!”展云飞听着她这样的语气,忽地又想起那个又聪明又美丽的岑家小姐,激动的道,“这样的选择是我自己自愿的,不关你的事!我身受师父师娘大恩,他们的血海深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木乔以一种长姐的语气道,“是,我们是要报仇,但也不能耽误你的终生大事。看你这么一年一年的拖下去,我的心里真是很过意不去。” 展云飞躲开她的目光,“等到大仇得报,我……那时再考虑吧。”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那时候呢?可人是个好姑娘,女孩子的青春有限,可经不起长久的等待。” “那是因为——”展云飞嘴唇动了半天,忽地泄气似的说了句,“我不是个好丈夫的人选,让可人嫁别人吧。” 木乔顿了顿,忽地想到一种可能,“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第146章 是你 清风观。 霍梓文在回京的次日就来探望老师兄,让玉衡颇为老怀宽慰。正想着这孩子到底没白疼,日后或许真是个倚仗得上的老来靠。可接下来这老来靠的一句话,差点让四平八稳端坐在蒲团之上的玉衡道长跌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颤微微抖着胡子又问一遍,玉衡道长在得到他的确认之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梓文倒是十分镇定,“师父不问凡尘俗事,还请师兄替师弟做这个主。” 玉衡道长连连摆手,谦虚之至,“你我不过平辈论交,这样大事我可做不了主,还是请师叔他老人家前来主持大局的好。” “可是师父把此事托给师兄了。”霍梓文不仅口说有凭,还立有字据,“这是师父带给师兄的信,请您过目。” 玉衡道长看都不看就急急从云床下来,作惊惶失措状,“哎哟,瞧我这记性,皇下还约了我今儿进宫去下棋的,我先走了。” “师兄慢走。”霍梓文竟然半点也不坚持,只将信轻轻的搁在他的桌上,目送他出去。 玉衡想要迈出门槛的脚又不得不收了回来,嘿嘿赔笑,“听说霍夫人胳膊不便,待师兄去宫中为你讨两副上好药材来与她医治,好吧?” 霍梓文毫不客气,“若是师兄方便的话,就请带回来,师弟在此先行谢过了。” 玉衡摸摸鼻子,到底还是觉得他太好说话了些,有些不安心,终于说上正题,“师弟啊,这不是师兄不肯帮你。实在是这样帮了忙,师兄不怕毁了名声,只怕被你爹娘骂死。你让师兄怎么去张那个嘴?” 霍梓文淡淡的道。“师兄觉得为难,师弟也不敢勉强。只是有件小事,师弟也觉得有些为难。要来请示师兄的意思。之前师兄曾经提到,要在日后归隐之所建一座温泉。这个师弟虽说费了偌大的工夫,但幸不辱命,毕竟寻得了。但那儿适合泡浴的泉眼的开采却极是不易,须得大费人工钱财,师弟倒是无所谓,只是师父嫌太过靡费,不肯动工。这可如何是好?” 呃……玉衡道长眨巴眨巴眼睛,半晌回过味儿来,却是一口气在胸中百回千转,硬是哽了又哽,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听霍梓文又道,“师兄待师弟的好处,师弟一直谨记于心,此事虽不易办,但师弟却自当努力。” 然而竟自淡淡然的走了,徒留玉衡道长。一颗心满目疮痍。是谁说这小兔崽子适合做靠山的?分明是只狡猾的小狐狸,算计完了这个,算计那个,真不是怎么学出来的! 一时间。观里的小道士就见他们的掌门人满面悲苦,愁容满面,恨不得把那三千烦恼丝都削个干净,不觉暗自心惊,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霍梓文探望了老师兄,从清风观出来便去了趟国子监。不是去看他弟弟,而是去找沈亦儒。 因为今年木乔要过十五岁的大生日,所以沈亦儒早就跟家中申请留京过年了。当然理由不能用这个,而是用的明年开春就将进行的大比之由。 他们这些官宦子弟,原不必从秀才起一步步的往上考,只要身份差不多,又能通过国子监的考核,就可以直接进入廷试。 事涉功名,沈家当然没有理由反对,还特意又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算是支付他的过年以及备考之资。 只是再多的钱财都比不上木乔三不五时打发人给他送去的滋补药膳,沈亦儒最近养得生龙活虎,读书都特别有劲头。 只是他对霍家人一直怀有莫名的敌意,好似人家欠了他的钱般,总是一副债主表情。见了霍梓文,也只是没好气的问,“你来找我做甚么?” 霍梓文静静的注视着他,“听说,你曾经有过一个姐姐?” 沈亦儒脸色大变,充满警惕,“你想知道什么?” 霍梓文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又从锦囊中取出一只双鱼荷包,再从荷包里珍而重之的取出半只金钿,“我想知道这个。” 木乔在茶楼上继续与展云飞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既然你说你心里没有人,那为什么不能接受可人呢?若你不喜欢可人的话,那也没有关系,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可人和李家叔婶虽然中意于你,却也不是非你不可,你若实在不愿,给他们一个象样的解释,他们也未必不会依你。只是你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子呢?” 展云飞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只能推脱,“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木乔正色看着他,“云飞,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却知道,喜欢一个人不仅是两情相悦,还要名正言顺。否则,那样的感情就是害人害已。从前,我以为你是因为忙才没工夫思考终身大事,但如今却显然不是了。既然如此的话,你莫怪我多事。” 她担心展云飞陷入什么不伦之恋里,略顿了一顿,丢出一句狠话,“你若还顾念着你我旧情的话,便坦诚告诉我实情。否则,你就好生娶个女孩儿回家过日子。若是再这么混下去,连我都是要生气的,只怕也不敢再与你为友了。” 见展云飞仍不作声,木乔是真的生气了,“枉我以为咱们曾经共过生死,情份自然非比寻常,谁料想竟是我一人的自作多情,既然如此,你的事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过问了,展少侠!” 见她态度决然,起身欲走,展云飞忘形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别走!”痛苦万分的挣扎半天,他终于颤抖着说出深藏内心的情意,“如果我说,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想娶的人是你呢?” 什么?木乔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半天忘了反应。 咣地一声,有人从隔壁破门而出。 “小石头!”李叔李婶惊呼起来,“丫头你要上哪儿去?” 木乔脸色一变,赶紧拉开了门,可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李叔追了出去,李婶还在门外,目光越过她,看看展云飞,狠狠的跺一跺脚,也追了出去。 木乔赶紧将展云飞往外一推,“你快去追呀!” 我……展云飞哽在那里,进退维谷。他凭什么去追? 木乔可管不了这么多,急道,“可人年纪小,万一她冲动起来做了傻事怎么办?你要不去,我去!” 她提着裙子就想往外跑,但还没跑出几步,就给人拦住了。 沈亦儒冲上前来,很是惊喜,“姐姐,原来你真的在这儿。刚刚看到楼下的马车,他说你可能在这里,我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他?木乔顺着他的背影往后望去,霍梓文一身素淡的站在那里,手中持有一块银灰色的方帕,掩嘴作势清咳了一声又收了起来,那幽静无波的清淡目光里,说不出是笑是嗔,看得木乔顿时不敢挪动,如中了定身法般站在那里,嗫嚅着解释,“可人,可人刚才跑了,我怕她出事。” 霍梓文微微颔首,不知是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同意她去追赶。 “我去。”展云飞忽地从后面走上前来,深深瞟了霍梓文一眼,又似下了决心般,对木乔道,“此事等我回来,会给你个交待的。” 交待?我要你的什么交待?木乔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半天有些回不过神来。 蓦地,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样站在大街上很好看么?” 木乔一窘,沈亦儒不知霍梓文跟她说了什么,上前拉住木乔的衣袖,颇有些躲闪的瞟了霍梓文一眼,很是兴高采烈的跟她道,“姐姐,咱们别在这家,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儿的点心做得可好吃呢!” 木乔偷眼看着霍梓文,却见他依旧板着那样一张棺材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终于开金口,说了个好字。 沈亦儒在京城多年,虽然穷点,但有钱的亲戚却很是不少。四下里蹭吃蹭喝的机会自然也多,他介绍的地方果然不错,就在京城闻名遐迩的胭脂河畔。 “冬日虽是水少了些,但看着河岸的枯藤老树,断桥残雪,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若是华灯初上,沿河两岸挂上大红灯笼,那也是京城一景。” 只可惜沈亦儒虽然介绍得唾沫横飞,但木乔却直直看着那白茫茫静静流淌的胭脂河,神色既悲且苦。 “你怎么了?”霍梓文敏锐的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低低询问。 “没什么。”他刻意放柔的嗓音似有魔力,木乔听着就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迅速低了头,掩饰眼中的湿意,但早有一滴泪落在裙上,绽出一朵潮湿的小花。 霍梓文不动声色的从桌下伸出手去,握着她冰凉的小手,面上却仍是跟沈亦儒商量着点菜。 干燥而温暖的手带给木乔莫大的安慰,心里的伤疤被触动时虽然还会疼痛,但上面好歹已经有霍家人一层一层给她覆上厚厚的痂了。 这是她今生最大的幸运,木乔一直都很珍惜。 第147章 亲姐 暗自吸了口气,木乔调整了情绪,如常抬眼,瞪着沈亦儒,“这胭脂河可是著名的风月之所,你小小年纪,怎地不学好,老来这种地方?” 略有些掩饰性的一口气骂完,她才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只是沈亦儒很无辜,青春年少时有几个不想来这种风花雪月之地见识见识?此刻只顾着讨姐姐欢心,却不小心泄了底。 顿时给骂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解释,“我……我也是跟人来的。” “那别人还有杀人放火的,你也跟着去?”木乔伪装出凶巴巴的样子还是很有几分看头的,霍梓文收在眼里,暗笑不语。 沈亦儒更觉丢脸,只得嘟囔着做出保证,“那我以后不再来就是了。” “哼,二回要是让我知道,打断你一次的腿!”木乔威胁着,还伸出粉拳。沈亦儒瘪着嘴,似乎还就吃她这一套。 霍梓文忽地把话题引开,“听说,沈公子你也曾经有个姐姐?” 沈亦儒唰地一下,脸白了。 木乔有些埋怨的瞥了霍梓文一眼,沈亦儒孤苦一人,他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勾起人家的伤心事? 沈亦儒看了看木乔,再把目光落回到霍梓文的身上,不确实他究竟知道多少,只能沉着脸应付,“是啊,可惜早就……没了。” “对不起,恕我多嘴再问一句,你似乎对我家妹妹颇有好感。”霍梓文当着木乔的面,大大方方问着让人难堪的话,“是否爱慕她青春美貌,姿色动人?” 沈亦儒顿时一张脸憋得跟猪肝似的,“你……你在胡说什么!” 就连木乔也有些愠怒,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问起这样失礼的话? 但霍梓文却没有半点放过沈亦儒的意思。在桌下暗暗捏了木乔的的手心一把,道貌岸然的继续给人难堪,“我家就这一个妹妹。难免看得要紧了些。也许沈公子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你方才在大街上就会跟她拉拉扯扯,这给人看到。难免不起流言蜚语。我身为她的兄长,必须郑重提醒你。以后还是跟我妹妹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我们才,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沈亦儒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对她好,只是因为我把她当姐姐一样看待,凭什么不行?你这完全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木乔听得差点乐了,但沈亦儒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仍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亏姐姐还常说你们霍家都是怎样的好人,就我来看,也就是一个小人!哼,你是她兄长?那还是个干的。我是她弟弟,可是实打实的!若说要避嫌的话,我看你比我更加得注意!” 木乔被他的这番话说得有些心虚,不自觉就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霍梓文反而加重了力道,紧握着她,双眼始终不离开沈亦儒的眼睛。“不管你自认为与她有多亲,可她毕竟跟我们家相处的时间更长,感情更深,纵使没有血缘关系。也比这有血缘关系的你要更加亲近得多!” 沈亦儒明显被激怒了,浑身颤抖,双拳紧握,鼻翼急速的翕动着,一副有话就要脱口而出的样子。 他看着木乔的眼神也变得分外炽热而强烈,那里蕴含着的浓烈的感情,绝对不是普通的表姐弟会有的。 “姐姐你说,你是跟我好,还是跟他好?”沈亦儒显然给霍老三逼得急了,问出的话里都透着十足的孩子气。 木乔心中也疑窦顿生,她一直知道沈亦儒对自己很特别,但究竟是什么缘故,却是如雾里看花般摸不着头脑,眼下既然霍梓文已经逼问到这个时候了,她当然就站在了他的一边。 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老着脸道,“小儒你对姐姐的好,姐姐都记在心上,但三哥救过我的性命,当年若不是他们一家收留我,只怕……” 她故意咬着话头不说下去,留下足够空白给人自行想象。万一这小子秋后算起账来,木乔也有地方可以推脱。是你自己想歪的,可怨不得我。 沈亦儒果然中计,嘴唇哆嗦得厉害,一双眼死死瞪着木乔,看得她甚是不忍,不由生出悔意来。好端端的干嘛把人家逼得这么狠? 可霍梓文却似铁石心肠,一定要逼问出真相来,怎么也不肯放手。木乔实在看不下去了,张嘴劝慰,“小儒——” 这两字刚一开口,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沈亦儒哭了。 半大的男孩子本是最要面子的时候,却当着她和霍梓文的面,生生的给逼出了眼泪。 木乔这回有些吓着了,看来这孩子是真的伤了心。她再也顾不得霍梓文的威胁,把他的手甩开,却不知怎么安慰这孩子好,“你别哭,别哭啊!” 沈亦儒自尊心极强的把脸埋在臂弯里,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脸,没几下,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狠狠的抹一把眼泪,似怨似嗔的看着木乔,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尔后猛地把木乔伸向他的双手一推,扭头跑了。 木乔大急,也顾不得男女嫌隙,一把就将他腰带抓住,慌慌张张的解释着,“小儒,小儒你别生气,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梓文只在后面冷眼看着,动也不动。他们的房间上了茶点之后关了门,只要木乔动作够快,抓住这小子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瞧他这情形,应该快撑不住了。只要他在火上再泼上一瓢滚烫火热的油,应该就能把这小子的实话给逼出来。 于是,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的送到沈亦儒的耳朵里,“让他走!又不是你什么人,这么抓着象样么?” “你闭嘴!”沈亦儒猛地转过身来,愤怒的眼神,高举的拳头让木乔毫不怀疑这小子已经准备扑上去跟霍梓文拼命了。 想也不想的就将他拦腰抱住,用身体堵在他与霍梓文之间,“小儒,你这是要什么?” “你还护着他?”沈亦儒只觉血往上涌,满腔愤慨化为一肚子委屈,如受伤的小兽般嘶吼了出来,“姐!你是我亲姐呀,你都不帮着我,还偏向外人!你——” 他说不下去了,再次落下了泪来。不过这回的眼泪却与之前不同,经历了一次隐忍之后的再次决堤,就显得越发难以控制。 木乔只见他的肩膀耸动着,掩面悲泣,怔怔的站在那儿,竟不知如何是好。她方才听到了什么了?他说自己是他亲姐? “小儒,小儒你告诉我!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许是血脉相连,许是被沈亦儒这样难过的忧伤所牵引,木乔的眼中不觉也滴下泪来。 霍梓文终于起身行动了,一手扶着木乔,一手拍拍沈亦儒的肩,“此事我只是有些猜疑,没想到果真如此。抱歉,抱歉。” 他为人骄傲,又时常惜字如金,若不是真心觉得歉疚,绝不会一连跟人说两句这样的话。于是木乔晓得,他真心不是故意的,但也晓得,连他都如此说了,那只怕沈亦儒管她喊的那声姐,多半是比真金还真的真话。 可这事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她若是沈家的女儿,为何要由索家认回去?巴巴儿的把一对亲姐弟拆散成表姐弟,这很好玩儿么? 等沈亦儒激动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才告诉她其中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 “爹爹本是家中嫡子,又打小比几个叔伯都要强些,很是遭人妒恨。后来又娶了咱们娘亲,是索氏嫡女,原在家中是极受宠爱的。咱们外公又是索家家主,那时会将娘亲许配给爹爹,听说是爷爷求亲之时,就已经放出将来会让爹爹承袭家业的风声。 但娘亲过门之后,因她性情爽直,大娘妯娌之间多有为难,令娘亲过得十分不易,以至于姐姐是早产出生。那起子坏心眼的人就说姐姐来历不明,等到爹爹因病过世后,就更加变着法儿的欺负我们母子三人。” 说起当年的往事,沈亦儒依旧的伤心不已,“娘亲当时给逼得没有办法,只得带姐姐上京,想向韦家的姨母求助,替姐姐寻一个安身之地,却不料遭逢意外……但当时并没有找到姐姐的下落,我一直不信姐姐死了。但家里人却说,即便活着,也不知沦落至何方,沈家是再没有这个女儿的。于是,便替娘亲和姐姐一起发了丧,便是后头姐姐又找回来了,他们还是不肯承认。于是舅舅便说,既然沈家不认,就由索家认下。” 他小心翼翼的瞧着木乔,“这事不是我不肯告诉姐姐,是大人们都不许我说。舅舅说,若是让人知道了姐姐的来历,沈家肯定是头一个不承认的,到时反而坏了事,连累姐姐名声。若是姐姐自己知道,也难免会伤心难过,所以我才会隐瞒了下来。” 木乔听得呆若木鸡,霍梓文深深的看了沈亦儒一眼,补充了几句话,“我曾经去过敦煌,在大漠边上的大慈庵里寻到了那位马小姐。她和那位索公子的事情是真的,但那年事发不久,她便万念俱灰,给自己起名绝情,出家为尼,从未踏出过庵门半步。而那个孩子早在索家不承认的时候,已经给打掉了。” 木乔听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原来这才是她的身世么? 第148章 撞破 胭脂河上十里红灯,脂浓粉香的景色木乔终究无福去瞧第二眼,就给霍梓文送了回去。 路上先送与姐姐相认后神思恍惚的沈亦儒回国子监,出门之后,霍梓文没忘记盘问另一件要事,“你和展云飞今天是怎么回事?” 木乔微哽,她还没从新认下个亲弟弟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现在就被盘查起这桩颇有些莫名其妙男女私情,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咱们现在不谈此事好么?你说你去过敦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木乔更加有兴趣的还是自己的这个新身世,“嗯……沈亦儒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他的母亲,又是怎样的人?” 霍梓文看了她一眼,“他们,也是你的父母。” 木乔知道,只是一时还不太能接受,让她开口称爹呼娘总有些别扭,弱弱的找了个借口,“我真的记不得自己的过去了。” “可你记得胭脂河。”霍梓文永远总是这么一针见血,逼得木乔立即噤了声。 牵了她的手,笼在自己宽大暖和的袖中,霍梓文带着她慢慢往一条僻静的小路而去,国子监四周清静得很,行人稀少,便是木乔不带帷帽,只将斗篷后的风帽戴起便可以遮住大半容颜,纵是给人撞上,也是无妨的。 腊月的风必然是刺骨的,但好在今天并没有多少风,两人又都穿得很厚实,走动一时的便浑身发热,并不觉得会冷。 “说吧,先说说展云飞的事情,再讲讲胭脂河的事情。你先跟我说了,我再讲沈家的事情给你听。你便是不说。我也要去查的,那又何必呢?”清淡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逃避的坚定。一环一环套着木乔,势要逼出她的真话来。 木乔只觉头痛无比,就连霍梓文牵着她的手也连带着嫌弃起来。那样温暖的一双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主人?亏他长了这么一副好皮相,世人哪知内里的恶劣本质? 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只是心里虽然恼怒,但嘴巴还得一五一十挤出实情,“我今日原准备给云飞和可人保媒的,结果云飞不乐意……可人就气跑啦。” 这可全是实话,只是当中隐去了某些关键情节而已。 霍梓文斜睨了她一眼,“那展云飞有说他为何不愿么?” 木乔故作迷惘,“这倒还未曾问起。” 她是傻了才会在霍老三面前道出实情。这小子心眼又小,心思又多,万一他要是觉得不爽,给展云飞下几个绊子,岂不是害了人家? 霍梓文又瞟了她一眼,忽然问起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说夫妻相处之道,最要紧的是什么?” 木乔略觉有些牙疼,她为何要跟他讨论这样的话题?略有些负气的反问,“那你以为是什么?” “真诚。”霍梓文答得一脸正色。“夫妻不比父子兄妹,彼此没有血缘牵绊,若想要长久和睦,守一个白头到老。除了日积月累的情感恩义,就得靠一颗真心,诚恳以待。把两个泥人打破,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以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便是我以为的夫妻相处之道了。” 他略顿了一顿,归根到底又绕了回去,“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什么事情瞒我。” 木乔原本被他前面那番话忽悠得颇为动容,一听这最后一句,顿时警醒了,嗔了他一眼,“那你这些年究竟在外面做什么,不也没告诉我?” 这么多年的相处可不是白给的,木乔已经基本能够抵御霍梓文的各种明枪暗箭,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不受他的美色诱惑或是言语圈套。 霍梓文略略挑眉,似是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微有些讶异,但很快就从容起来,“种地,我这些年在外头一直都在种地。” 噗!木乔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如连珠炮般发问,“你在种地?你在什么地方种地?你怎么可能会种地?” 霍梓文伸出三根手指,促狭的看着她,“你方才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了。现在你又问了三个,我也可以回答。但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应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等木乔答话,他就似笑非笑的问了起来,“展云飞,他是不是喜欢你?” 呃……木乔有些心虚,这家伙要不要这么聪明的? “你要不回答,我就当你承认了。”霍梓文拖着她慢慢往前走,浑似没放在心上,“这件事,我会去找他谈谈的,合适的时候,你再出面解释清楚就完了。” 木乔有些忐忑的问了一句,“那不会让他太伤心吧?”见霍梓文又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不由得红着脸抱怨,“我怎么知道他会有那种想法?” 霍梓文轻哼一声,“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却又问她,“这条胭脂河是你当年落水的地方?” 木乔眼神黯沉,又想起那一年的中秋之夜,那种钝钝的疼痛压得她连呼吸都为之一哽。 霍梓文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情,停下脚步,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半晌,木乔才埋在他怀里,闷闷的说出句话来,“可是他们,都还活着。” “但他们活得已经不大如意了,对么?”霍梓文看着她的眼睛,冷静而镇定,他的手心干燥,呼吸平稳,吐出的话语更是莫名的让人安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佟家内部已经是千疮百孔,大厦将倾,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再上前去推他们一把。”他忽地神秘一笑,“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了。” 木乔心中一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梓文却只摸摸她的头,“照你想做的去做吧,你就是把天捅了个窟窿,我现在也能帮你收拾一二了。” 他的语气里少见的带了几分自负之意,木乔正待追问,霍梓文却停下了脚步,“到了,进去看看吧。” 木乔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却是不知不觉间到了松涛阁。 只是什么时候这儿又重新装修过了?门口新摆了几块峻秀的太湖石,两旁还种了些青松翠柏,越发把店堂弄得附庸风雅之极。 霍梓文微带笑意,“进去看看。” 看来这又是他的杰作了,木乔自然是要进去视察一下自己的店铺的。因他们来得少,门口新来的清俊小厮不认得,殷勤笑着上前张罗,“公子小姐,这是要买些什么?” 木乔顺势考较起来,“那你们这儿有些什么,可以介绍下的么?” 店铺里不仅外头重新布置过了,连里面也重新调整过了,看起来更加宽敞和舒适,如同到了别人家的书房,处处透着一股宁静雅致,看得她很是满意。 “好咧!”那伙计正待做些介绍,就见里头有位客人给另一个伙计送出来,客人还在交待,“那你们就照这个样子,打得精细些,这是我要送给……” 那人在出来之时一扭头,正好对上了木乔二人,瞬间目瞪口呆了,望着二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哥?阿乔?” 木乔只觉耳根子烧得通红,本能的就想甩开霍梓文的手。但霍梓文略略迟疑了一下,见霍梓斐身边并无旁人,却是与木乔十指紧扣,镇定自若的迎上前去,“咱们到里面说话。” 一直到了里间,霍梓斐的眼睛都紧紧黏在二人牵在一起的手上,那诧异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呆滞来形容。 霍梓文冷冷的从果盘里取了一枚金桔,瞟了弟弟一眼,“要不要吃?” 若是他再不回过神来,木乔毫不怀疑,他会将这只桔子整个塞进他的嘴里。 终于,霍梓斐及时悬崖勒马的闭上了嘴巴。对面那个被捉了现形的人并没有怎样,他却面红耳赤,一副心虚理亏的模样,“我……我不知道你们也会来。” 这种事难道谁还会招呼不成?木乔有点欲哭无泪,幸好风帽厚实宽大,可以让她藏起自己红通通的脸,免得丢人现眼。 房中三人,只有霍梓文一个依旧面色如常,看着弟弟淡淡解释,“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过些时候我会挑个合适的机会禀明父母。” “我知道,我绝不会告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霍梓斐原本锈得一塌糊涂的脑子终于清明了一回,不等大哥吩咐,就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霍梓文还算满意,又问,“你在这 重华第37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这里订了什么东西?” 霍梓斐老实交待,是一只玉珮,“哥哥过了年就到及冠之龄了,我不知道你明年是否还要出门,就想趁着过年提前给你订一样礼物。同学们都说这家的东西极好,我便过来了。” 只没想到却碰到这么大的惊吓,可怜的霍梓斐,觉得自己今天出门真是应该看看老黄历。 “既然是你的心意,哥哥就收下了。”霍梓文说完这话,又带给弟弟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这间银楼是阿乔开的,也算是咱们家的。但你来买东西,却不能白送。不过最近店里新得了几块好石头,跟哥哥过去瞧瞧,若是有喜欢的,到时让师傅打一件送你。” 木乔气恼的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未免也太精了些吧?就算是要收买人心也用她的东西。不就是看柳起轩送她的礼物不顺眼,要想法花用出去么? 嘁!小鸡肚肠的家伙。 第149章 拒亲 木乔回到索家的时候,可人早已经回来了。眼圈红红,要哭不哭,却努力做出通情达理的样子,“爹娘都跟我说了,做人要有始有终,我还是在这儿服侍您,直到门主找到接任者或是姑娘您嫁人了,我再回去。” 木乔微叹了口气,“你后来见过云飞没?” 可人一听这话,顿时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哽咽着道,“再见又有什么意思?总之他是看不上我的。” 这话里分明含着几分委屈了,木乔很是怜惜,“此处又没有外人,可人你尽管对我说,你是不是在怨我?” “我怨你又有什么用?”一句话,顿时勾起可人心中的满腹委屈。 要依着她的性子,早就一走了之了,可是爹娘找到她后,却死活不同意,非逼着她回来,继续呆在木乔身上。虽然可人也明白这事问题出在展云飞的身上,但此时此刻,要她若无其事的面对“情敌”,她又怎么能做得到? 木乔实际年纪比她大得多,自然能够明白小女孩的这番心思,也不怪她的无礼,反而拉着可人的手到一旁坐下。 “我虽不知道云飞为什么会对我说那种的话,但我却知道,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当年,我们曾一起经历过生死,所以他对我特别看待些,这也是有的。只是我觉得,他对我的喜欢,并不是他自以为的那种喜欢。” “你怎么能这么说?”可人睁大眼睛,生气的维护起自己心目中的好男人,“展大哥为了你,这么多年都守身如玉,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噗哧,木乔为了守身如玉四个字笑了。惹得可人更加生气,“你……你还笑!你简直太无情无义了!” “那你以为我该怎么办?”木乔笑看着她,“我接受他的感情。和他双宿双飞,你看着就开心了?” “那……反正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人绞着衣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赌气。 木乔目光悠远。带着些许叹息,“自从云飞来了京城。我差不多有六七年的时间没跟他好好相处过了,便是联系,也就是几封书信,偶尔到一处坐一坐。你觉得这么多年的时间都不在一起,他能喜欢我什么呢?” 可人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听木乔又道,“即使是他真的有喜欢过我。那也应该是六七年前的我。可那时我才八岁,他才十五,你觉得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要做夫妻的那种喜欢吗?” “可是……”可人呐呐的想找话来反驳,却偏偏又觉得木乔说得很有道理。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算他喜欢我,也得问问我喜不喜欢他吧?”木乔坦白告诉可人,“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对他的感情不过是如同对待兄弟那般,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可人忽然觉得展云飞好可怜。“那他该怎么办?” 木乔笑了,“他当然要娶一个好姑娘,往后生儿育女,成天陷在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里。时间一长,自然就会慢慢把我忘了。” 可人想起展云飞拖儿带女,手忙脚乱忙家务的样子,就觉得诡异非常,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同意,“展大哥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成天管那些小事?” 这明显就是没经历过家庭生活的小姑娘,满脑子不现实的憧憬,若是真的成亲几年,她才会明白,只有那样肯为了妻儿陷在鸡毛蒜皮里的男人,才会让女人觉得贴心。 不过现在,木乔却不会打破可人这份小女孩的美梦,反而恶劣的道,“他要是跟我成亲的话,我肯定不愿意让他再行走江湖,成天就得逼着他干这些小事,那你说,他合适我吗?” 可人果断摇头,坚决不能让她心目中的展大哥陷入这样的生活。 “所以,”木乔语重心长的拍拍她的手,“云飞需要一个跟他志同道合的好姑娘陪伴终生,而那个人,绝对不是我。如果你放弃的话,我想外面肯定还会有许多姑娘等着抢呢!” 她们休想!可人顿时斗志昂扬。 木乔心中暗自吐舌,云飞啊云飞,你可不要怪我,这是为了你好。真的,是为了你好。 …… 可是展云飞依旧很难过,“你们不懂,你们全都不明白。” 霍梓文坐在他的对面,目光冷静,“如果只有你自己明白,这样的感情又算是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她这七年来都经历了些什么,你也不知道她在这七年中都有些什么改变,你现在突然来说喜欢她,只会让她觉得无比困扰,甚至连累她惹来其他人的指责。” “那么你呢?”展云飞忽地抬眼看他,星眸如电,咄咄逼人,“你知道她这七年经历了什么,可她将来不还是要嫁给个陌生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是我?起码我会真心待她。” “会真心待她的不止你一个,她也不会嫁给陌生人。”霍梓文淡淡的告诉他,“我会娶她。” 展云飞震惊了,“可你们是兄妹!” “这是我的事情,我会解决。”霍梓文最后只是告诉他,“在她心里,你是很重要的亲人,不要伤她的心。” 不要让她伤心,那就只能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依旧做她的兄弟。 展云飞苦笑着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七年前,他跟岑师姐有缘无份,是输给了时间。没想到七年后,他跟木乔失之交臂,还是输给了时间。也许人生的长河里,他与她就象是太阳与月亮,永远没有交相辉映的时刻。 咚咚咚,李叔敲门进来,脸上是一如从前的乐呵,“少主,那佟正义前前后后在咱们赌坊已经欠了快十万两银子了,可以下手追债了吧?” 展云飞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抛开,“可以。” 就算上天注定他这一生的两次都必须错过,但罪魁祸首却无疑是佟家。新仇旧恨,是到了好好清算的时候了。 …… 自从杨婉真上过门来之后,万氏以为柳家的亲事肯定就黄了。却没想到,过了些天,柳家居然又打发了体面仆妇上门来了,提的还是那档子事,并且表示,柳家是很有诚意结这门亲事,让他们不要有什么顾忌。这下子,万氏已经死了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那柳起轩还特意打发人又送了几身名贵布料来,说是给她们家裁剪新衣的。当那小丫头捧着点名给木乔的东西送到她房里来时,偷偷递了封信过去。信很简单,要约木乔相见,那笔迹是柳起轩的无疑,想来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她说。 木乔想了想,决定去赴这个约。就算她不应承这门亲事,也要感谢人家的一番真情真意。可是与柳起轩碰面之后,事情却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柳起轩非常诚恳甚至有些急迫的告诉她,“木乔,我现在不是逼你嫁我,只是你若不嫁,可能就麻烦大了。” 他此次上京,确实是得到了不少权贵的青睐,争先恐后的想把女儿嫁给他。这其中有江贵妃的侄女,也有其他的名门望族。 但柳家富甲天下,得之自是蜜糖,但若失之,尤其是失到对手家里,便足以称得上是砒霜了。于是,在那些贵人们既想据为己有,又生恐给旁人占去的相互牵制中,算是达到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令得柳家在其中并不显得那么受制于人。 但是,对于无权无势的木乔来说,却是众人集体的眼中钉了。因为她是柳家唯一正式开口求娶的女孩,虽然柳家保密工作做得很足,但消息还是不知怎地泄漏了出去。 “我听说,四殿下有意纳你为侧妃,事情已经快提到皇上跟前去了。万一圣旨下来,你可怎么办?” 柳起轩急切中执起她的双手,“我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够好,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保养,平平安安的活到终老。我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复杂,媳妇不好做,但我和我娘会替你打点好一切,不至于让你太过为难。木乔,我会真心待你的。” 最后一句话,他是直视着木乔的眼睛说的,木乔毫不怀疑他的诚意。但是,她不能答应。 “起轩,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这并不是我嫌弃你的身体或是你的家世,事实上,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当年,在我们还那么小,还是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木乔清楚的告诉他,“我不能接受你,是因为我无法胜任你妻子的职责。一个好妻子不应该是丈夫的拖累,而应该是能和丈夫一起并肩作战之人。你已经过得很辛苦了,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替你分担责任,但我个性自由惯了,实在是不适合。” 柳起轩懂了,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却更加认定木乔一旦答应,会做一个很好的妻子,“我希望你还是能再考虑考虑。” 毕竟,若是四殿下当真要纳木乔为妾,敢与他抗衡的人实在是不多。 第150章 埋伏 世人心中,再没有比过新年更加要紧的事情,即便是明年春闱在即,但国子监仍是要放上一月大假,普天同庆。 霍梓斐收拾书包回家都已经两三日了,可每天总有些神情恍惚,在饭桌上囫囵扒拉几口饭菜,便说要回书房去继续用功。 甘婶看得颇为忧心,“阿四,你这是怎么了?饭量比从前小了好些,这样天天读书,别把身子熬出病来。” 甘泰小两子陪阮氏姑母和桑柔逛街去了,见家中没有外人在场,同样无事赋闲在家的霍公亮才批评了一句,“他哪儿是去用功啊?分明是去发白日梦!满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成天魂不守舍的。” 实事求是的说,他批评得并不算太离谱。霍梓斐用了多少心思在功课上,只有他自己清楚。可这能怪他吗?他实在是在为家中的另一桩大事而忧心,只可惜,这样的操心却是不能言说的秘密。 见小儿子被骂得面红耳赤,阮玉竹轻轻一笑,“老爷何必妄自菲薄?阿四是没阿三机灵,但读书还算用功,让他尽力去考,也不至于丢了咱家的脸。倒是阿三这孩子让人操心,他这道士还得当到什么时候啊?” 提起此事,霍公亮也是一肚子气,“我上回也跟他说了,问他要不要去参加科举,谋个正经差事来做。他居然说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也未必就是当官一条是正途。听听那口气,竟是要修个神仙出来了!” 恐怕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吧?可怜的霍梓斐,闻言越发惶恐,心虚的在这里站都站不住,嗫嚅着开了口,“我……我先回房了。” 阮玉竹不忍看儿子过于难堪。好心的点一点头,霍梓斐顿时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往外溜。 等他出了门,甘婶忽地疑惑着悄声冒出一句。“阿四的这样子,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噗!这回连霍公亮也忍俊不禁。 可霍梓斐还没出院门,却迎头瞧见家中那位神仙了。霍梓文拎了一大包药材。全是孝敬爹娘的。 “快来帮忙拿一下。”霍梓文将东西往前一递,霍梓斐自然又得跟着拎进来。 看儿子这么孝敬。阮玉竹自是心中宽慰,却瞧着药材外的鹅黄笺子直皱眉,“娘这胳膊也不觉得怎么样,这几年你不在,你妹子也想了许多法子,治得比从前可好多了,除了有些无力。也没什么大毛病,不必老是让玉衡道长到宫里去拉下这个脸。正还和你爹说到你呢,眼看着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往后是怎么个打算,总得告诉我们一声吧?” 霍梓文今日回来,就有一事要禀明父母,“孩儿已经还俗了,日后就伴在父母身边尽孝。” “真的?”阮玉竹一听就喜笑颜开了,“留下来好,留下来好!咱们一家人可好久没有这么团圆过了。过一两年你妹子可要嫁人了,趁着现在还能守在一起,咱们好好过上一两年。” 霍梓斐拿眼不住斜觑着大哥,就见霍梓文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爹娘对妹妹的亲事已经有定论了?” “定论倒还不至于,不过已经相看好了几户人家。”阮玉竹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你爹舍不得,还没决定呢。” 霍公亮沉着脸发话了,“既然你也还俗了,那等着办了你妹子的亲事,就顺便把你的也给解决了。往后不管你要做什么,先娶个媳妇回来收收心,成家立室,这也才有个样子。” 霍梓文想了一想,看看父母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容,把到嘴边的话又暂且咽了回去。只商量起一事,“听玉衡师兄说,因那柳家给妹妹提亲,现在朝中有些贵人也在打她的主意。师兄说,皇上现在有精神的时候越来越少,只怕一时糊涂,就将妹妹的亲事胡乱定下。于是孩儿想着,这年前忙乱,能否在年后请师兄来家中给妹妹做个法事,消消灾,到时爹娘再议妹妹的亲事,可好?” 霍公亮夫妇没有意见。霍梓斐心中暗暗佩服,到底是大哥,三言两语就把埋伏打好了。等到玉衡真人上门,再忽悠一番,想来大事可定。 不过三哥和阿乔真要做夫妻?他越想越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并不是说哪个不好,而是他们一个是自己亲哥,一个是自家妹子,他们俩怎么能凑到一块儿去呢?霍梓斐想不通,不知道爹娘到时能否想得通。 但他却是打心眼里希望他们能够玉成此事,毕竟兄妹都是他的手足,大家本是一家人,若是继续再做一家人,也没什么不好。除了要他改口管阿乔叫大嫂有点别扭之外,其他的,似乎也挺不错。 天高云淡,暖阳轻照,柳起轩要走了。他不是离开索家,而是离开京城了。 木乔明确的拒绝,让他觉得京城再没有留下的必要,苍白的脸上绽出一抹苦笑,“我上京城来,本就是为了你,若你不愿意,我还留在京城,又有什么意思?” 况且,他现在身份非比寻常,在京城多留一日,就多一些纷扰,就算是柳家有这个能力解决,但能够少惹一些麻烦,少利用一些人情,在他尚未正式登上家主之位前总是好的。 “对不起。”木乔此刻真觉得这样三个字也是多余,“我想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好姑娘伴你终生的,我会祝福你。” 柳起轩柔声道,“你也一样。若是遇到什么难事,记得来找我。” 瘦削的身影踏上甲板时,笔直坚定,便如船头矗立的桅杆,风霜不拒。这是木乔第一次看到他在家宅之外的样子,比起从前的故作骄横,此时的柳起轩才终于展现出他本来的那一面。 木乔毫不怀疑,他会把这个家主之位当得很好。她也毫不怀疑,这样的男子是值得人去钟爱一生的。 只可惜,她做不到了。 帆船渐行渐远,柳起轩一直站在船舷注视着她,墨黑的貂裘中那张苍白但温柔的脸,会是木乔心中长久的温暖回忆。 “这么好的男子,放弃了还真是有点可惜。不过,这既然是你的决定,我还是支持你的。”书雯等木乔回到马车里时,微笑着给她打气,“不过一会儿,你给我挑东西时可要打起精神来,行么?” 行,木乔今日原本就是以陪她挑嫁妆为由,顺便出来给柳起轩送行的。 传说中四殿下将纳她为妾的消息虽然让木乔的心思是有那么一点乱,但她却依旧拒绝了柳起轩的好意。 因为她知道,三殿下不会将此事置之不理。否则,那位四殿下早该派媒婆上门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无动于衷。 即便是四殿下当真找上门来,但若是木乔十分不肯,他难道还能强抢臣女不成? 书雯的嫁妆其实已经准备齐全了,今日上街不过是让她再挑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这也是万氏知道柳起轩要走,故意给她们姐妹俩出门的一个机会。 就算和柳家结不成亲让她颇为失落,但能让木乔和他这样的大财主保持一份友情也是不错的选择。 书雯今天出门,早就想好了要买些小孩子用的东西,讨好那个小继女。然后再挑些香脂蜜膏,这些天在家好生做做保养,争取做个最美的新娘。 “你看我是拿茉莉粉,还是玫瑰粉,还是全要了呢?”托着一白一红两盒香粉,书雯有些举棋不定。 木乔认真帮她参谋了下,“茉莉粉白晳,玫瑰粉红润,我见姐姐平素用的白粉尚有,不如拿盒玫瑰粉,做新娘子嘛,还是要气色红润些才好。若是全拿,虽是不无不可,但这些东西一则放的时间长了,就没那么好用,再一个,”她压低了声音,“若是给夫家的人瞧见,得说姐姐不会过日子,胡乱花钱了。不如把母亲给的银钱攒下,日后进了婆家的门,慢慢的投其所好,你说可是?” 书雯觉得很有道理,正要那伙计将玫瑰粉包上,忽听旁边有人争执起来,“夫人,咱们这店在京城都开了几代人了,怎么可能干出这样龌龊的事情?您细看看,这粉盒虽是咱家的,但明显有用旧的痕迹,然后再装的别的劣质新粉冒充咱家的粉。这事儿也不是您头一回发现,也不是小的头一回见到。一直就有那样缺德的人,专拣我们家用过的盒子来干这事,糊弄那些无知妇人。您要是上我们店来买,断不会有这样事情。” “胡说!”女子明显拔高的声音里分明透着愤怒,听着竟有几分耳熟,“我明明是给足了银钱让我哥哥找上门来买的,他怎会骗我?” “这个呀,您就得回去问问令兄长了。”小伙计怕她是来讹钱闹事的,故意撩开门帘把话说给外头客人听到,“不信您问问我们老顾客,有没有干过以次充好的混帐事?若是有的话,我们这店也不必开了,收拾包袱回乡下种田拉倒!” 木乔微微撩开帷帽前的纱,瞧见对面那位女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久未见面的佟丽萍。 第151章 故意 很小的时候,木乔就听娘亲说过,一个女人不管有多少丰厚的嫁妆,要是嫁不到一个好男人,这辈子就算毁了。 此刻,从佟丽萍的脸上,她就分明看到这样被毁的痕迹。 如果说之前的佟丽萍还算得上是清秀佳人的话,现在的她虽然容颜依旧,却已经是个十足的怨妇。 哪怕她穿着的是颜色鲜嫩的衣裳,戴着的是宝光四射的珠宝首饰,但在她的眉宇之间,已经深深刻着数条细纹,如树皮上的折痕,竟恍惚让人觉得有上了年纪的感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木乔姐妹,也是大大出乎佟丽萍意料之外,微哽了一哽,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白,忍了几忍,最后到底收回准备与那伙计大吵一架的决心,表现出了大度的一面,“算了,此事我会再去问问,若真是你们店捣鬼,可别怪我报官!” 伙计身正不怕影子歪,底气甚足的呛声道,“那个自然。” 木乔以为佟丽萍见到她们会因为此刻的落魄而不好意思,却不料她趾高气扬的走到自己跟前,似笑非笑,“索小姐,今儿怎么这么巧,也出来逛街?” “家姐即将出嫁,我是来陪她挑些东西的。”木乔微微福了一礼,基本的礼貌做得很足。 佟丽萍斜睨了书雯一眼,弯眸一笑,但原本漂亮的杏仁眼里却带了一抹似讽似讥的笑意,显得颇有几分凌厉,“都忘了恭喜索大小姐了,这一嫁过去就有女儿承欢膝下,连十月怀胎之苦都免了,真是好福气啊。” 书雯脸色一变。眼中瞬间漫起水气,木乔暗自拉了她一把,淡淡道。“我大姐自然是个有福气的,只没想到佟小姐离了陈府,仍是这么消息灵通。咱们从前虽是闺中姐妹。但现在时移世易,不便下帖子请您过去喝杯喜酒。还请见谅。” 佟丽萍顿时给噎得无语,书雯也回过神来,收敛了泪光,从容不迫的对木乔道,“二妹,你方才那个称呼可不对呢,佟小姐虽然已经是自由之身。却毕竟是嫁过人的妇人了,不能再呼小姐,无夫之妇也不能称作夫人,只能呼一声娘子,才算得当。佟娘子,你说是么?” 佟丽萍一张脸再也伪装不下去了,羞恼之极。时下娘子一称,除了丈夫唤妻之外,亦可用作单身妇人,但更多的却是用在青楼女子身上。略带贬义。 现在被木乔姐妹联手刻薄几句,实在是站不下去,但要她这么离开,又心有不甘。带着些恨意盯着这姐妹二人,“我纵是无夫之妇,起码也曾被人用八抬花轿,正室元配的迎娶过。总比要给人家做填房,或是天生的煞星,根本无人问津来得好!” 她说完这话就想走,但木乔却上前半步,挡住她的去路,“人生不到最后盖棺定论的时候,谁知道谁能笑到最后?做填房也罢,是煞星也好,总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连自家亲娘亲兄弟也容不下,甚至连一盒小小的花粉也买不到个好的!” “你!”佟丽萍气得浑身乱颤,甚至连眼泪都开始漫了上来,声音都颤抖了,“你会有报应的!我会这样,全是被你害的!” “是么?”木乔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么请问佟娘子,难道你就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么?” 佟丽萍神色一变,瞳仁急剧收缩,明显想起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木乔不免又带了几分嘲笑问她,“你又为何会被我害到呢?难道是我让你的母兄如此待你?那你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佟娘子,不知你信不信这世上有因果报应?有些罪孽犯下了,不是你当它不存在就完事的。也许一时未报,但长久下来,总是要报的。” 透过木乔那双冷淡的琉璃眼,佟丽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 书雯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的脸白如纸,甚至身子明显一晃,畏缩的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连嘴唇都开始在哆嗦了。这已经不是被气的,而是被吓到的表情。 木乔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姐姐,你还要挑什么东西么?咱们慢慢拣,不要着急。” 书雯有些不解,扔下佟丽萍随她走开,却问,“她怎么那么害怕?” 木乔嗤笑,故意往后丢下一句,“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如此害怕。咱们别理她,去挑东西吧。” 见佟丽萍如此狼狈,书雯早就不生气了。木乔说得对,人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说自己就是幸福或者不幸的,她嫁与人做填房,名声虽是不怎么好听,但只要自己能好好与公婆夫君继女相处,也未必就不能过得幸福。 反而象这佟丽萍,便是正室元配又如何?成亲一载就被休弃,连娘家也容不下,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 她倒是觉得家中这个二妹年纪虽小,但非常早熟,很懂人情世故,以后可要多多向她讨教些为人处世之道,想来大有裨益。 佟丽萍失魂落魄的回了家,迎面却见佟正义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在厅中,见到她就热情得不对劲,“妹妹,你可回来了!哥哥这儿有条发财的好路子介绍给你……” 啪!佟丽萍一见到他,那些木乔说过的话立即涌上心头,将袖中的胭脂盒往地下狠狠一摔,“大哥,这就是你花二两银子给我买的东西?” “怎么了?”佟正义瞪大那双浑浊的黄眼,还假装搞不清。 佟丽萍冷笑看着他,“你不必再在我这儿惺惺作态了,我竟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哥竟然可以欺我到如此地步!你从我这儿前前后后一共拿走了五百多两银子,说是要替我置办下这个院子,可是至今房契都没有交到我手上。我想,我很有必要亲自去查一查,这所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丽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佟正义一副被冤枉的模样,“我可是你的亲生大哥,难道我还会骗你?你这样不信任我,往后我还怎么替你找婆家?难道你不想好好嫁个人,安稳过日子么?” “我想。”佟丽萍毫不信任的看着他,“但我想,这些事情并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我也是一时糊涂,怎么忘了大哥这些年在家中,跟我一样,不过都是依仗着二哥过活,哪里会认得什么朋友?你要是还当我是妹妹的话,就把这房契办了给我,若是没有的话,就再也不要到我面前来啰嗦了!” 见她态度坚决,佟正义口气立即变软了,“好妹妹,是哥哥一时糊涂,没把事情给你解释清楚。这所小院里外三进,又在京城闹市当中,怎么可能这么便宜?那家人原本真是我的朋友,要贱价卖的,后来他老子反悔,现在事情僵在那儿了……” “你不必多说了,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再拿出来了。”佟丽萍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心灰意冷之极,“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了。” 佟正义急了,“好妹妹,你可不能这么见死不救!”他终于把实话说了出来,“哥哥最近手头上有点紧……” “那跟我无关。”佟丽萍提高嗓门叫男仆进来,“送大爷出去!” “妹妹!”佟正义放下脸来,粗俗的脸上竟有几分狰狞之色,“难道你就一点不顾惜手足之情吗?” “手足之情?”佟丽萍笑得凄厉,“咱们家还有手足之情吗?哥哥若真当我是手足的话,怎会坑我的银子?我又怎会无端端被人耻笑!” “那你也不应该怪我,而是该怪你二哥!是他非把你嫁给那个癞皮鬼,我可一直是真心疼你的。” “大哥会疼我?只怕是疼我的银子吧。你不必多说了,我也不想再听。送客!”她一甩袖子,自回房了。 佟正义看着她的背影,厉声道,“你既如此无情,可别怪我也不讲情义!” 佟丽萍猛然回过头来,目光受伤,“是啊,哥哥为了活命,连父子之情都可以割舍,更何况是我这个妹妹呢!” “那你也别忘了,当年的事,可是你亲眼看着的!”佟正义咬牙切齿,毫不相让。 佟丽萍凄凉一笑,“是啊,所以我的报应来了。现在我就等着看着,哥哥你们的报应什么时候到!” “疯子,怪不得你是个没人要的疯婆子!”佟正义跺着脚,气鼓鼓的走了。 欠下的债不能不还,否则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还不把他吃了?他得再去想想办法,一定得去想想办法! 说起来,都是佟正恩太过小气,否则他至于借那么多的钱,欠下如此之多的高利贷么?眼下得到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的人是他,但忍气吞声的却是自己,凭什么?他凭什么! 轻轻的在熏炉里添上一把安神香,木乔慢慢的坐了下来,让自己的头脑冷静。 今天她是故意刺激佟丽萍的,她已经忍耐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行动了。霍老三说,就算她把天捅了个窟窿,他也能收拾,那她还客气什么? 轻轻的笑了笑,眼中却有泪光闪动。就算最后,她还是无法与他在一起,但她会感激,在这一世里曾经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第152章 私会 一夜飞雪。 天明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如粉妆玉琢般,冰雪可爱。用力嗅一口隐含着梅蕊吐芳的清冷气息,霍梓文展眼看着屋檐上的厚厚积雪,不知想到了什么,微露笑意。 晨光中的男子不过是一袭家常的青布棉袍,却胜过世上一切貂裘锦绣。尤其他还带着真心的笑意,便如这冰天雪地里陡然开出姹紫嫣红般,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华美耀眼。 桑柔直看得人痴了,方信这世间真有一笑千金之说。若是能换得这样的笑颜日日相对,便是折上十年的寿,又有何妨? 忽地,霍梓文察觉到了身旁那过于痴迷和热烈的目光,微微蹙眉,却假装不知,反手带上门,便出了院子。 桑柔猛地记起自己手中还捧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枸杞莲子银耳羹,可待要开口,那清俊身影早已大步流星,去得远了。 暗自深吸一口气,依旧端着这碗羹往正房而去,便是他想躲,但她的这番心意岂是由得人轻易辜负的? 只可惜,她的心意到底是要被辜负了。 “怎么不见表哥?”偌大的花厅里,只有外婆与阮玉竹在火炉边絮絮闲话,她明明看见霍梓文往这边而来,怎么不见人影?见外婆有些神色不悦,急忙解释,“我一早熬了些红枣羹,给姨父姨母都送了来,这是打算给表哥送去的,偏生他又不在。” 阮氏姑母这才神色略缓和了些,但仍是嗔了她一眼,“见了姨母怎不先请安?一点礼数都不知道。” “自家骨肉,何必客气?”阮玉竹宽容一笑,转头对桑柔道,“你表哥倒是兴致好。拉着他弟弟出去骑马赏雪了。今儿天冷,方才姑母说就不再出门,咱们坐下。想想年饭要准备几个什么菜,你可有什么爱吃的东西,让厨房提前一并准备了?” 正主儿不在家。桑柔哪里还有心情想着吃什么?但在外婆的眼皮子底下,想走又不敢走。只得坐下,陪她们说些无聊的家长里短,但神色之中的那份不耐与敷衍,却是明眼人都看得见的。 “哥,这条路可不是去往梅林的。”霍梓斐一早给大哥提溜了出来,顶着寒风,冒着冷气。冻得他脸白唇青。 但若是果真策马扬鞭,只怕也没这么冷,可霍梓文却似半点也察觉不到,慢悠悠的打马小跑着,带着他绕来绕去,眼看着,这就绕到索府后门了。 斜睨了弟弟一眼,霍梓文老气横秋的吩咐,“去,请妹妹出来。一同去骑马。不用带下人了,一会儿就送她回来。” 咝,一口血憋在霍梓斐胸中,险些没喷出来。这还是他哥么?当哥的就是这么利用弟弟的? 木乔接到这样的邀请也很茫然。这大冷的天,霍老四是哪根筋不对,要约她出去骑马?可是人已经来了,都等在门口了,她总不好说不去吧。只得赶紧换了身骑马装,骑着苍鹰出来了。 当她看到门外的霍梓文时,脸上一热,心底已经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同行了一路,霍梓斐只觉得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别扭。左右看看,三人明明是兄妹,此时却好象陌生人那般,你也不开口,我也不说话。他张嘴几次想找些话题打破这份沉静,却怎么也觉得不合适。 最后快出城门时,他脑中灵光一现,终于难得聪明了一回,“唔……我想起我还有本书拉在国子监了,我一会儿去梅林找你们,先走了啊。” 直到他很老实的告退,他哥连虚与委蛇的客套话都没说过一句,一双清浅的笑意始终只停留在木乔身上,开了金口,“走吧。” 木乔心虚的连头也不敢抬,这……这怎么竟有些感觉象是在私会?亏霍梓文还一副光明磊落的表情,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竟然有这样厚的脸皮? 京郊的梅林,木乔不是第一次来了,她还记得林中有座爱梅亭,林外不远处有座梅花庵,她还在那里抽过一回签的。 “你这一直低着头,是在捡金子么?”忽地,耳畔飘来凉凉的一句,逗引着木乔不觉抬了眼。 “傻瓜!”霍梓文低低的骂了一句,忽地一鞭子抽在苍鹰的尊臀上,那力道不轻不重,将将让机灵的苍鹰得得的小跑起来。 木乔猝不及防间,却是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的抓稳缰绳,生怕自己掉下去。她的马术其实已经练得很不错的,从前在观中居住,有些大户人家请她去接生,只要不是雨雪天气,她都是自己骑马代步,只是欠缺胆量,始终不敢风驰电掣的跑上一回。 看她紧张兮兮的小模样,霍梓文只觉心情大好,打马追了上去,不时再抽上苍鹰一鞭,让木乔始终停不下来。 “你够了,住手!”木乔有些生气了,她虽是把霍老三当作亲人,但却总自认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能给个臭小子这么调戏? “我要不住手怎么样?”霍梓文难得流露出一副无赖表情,极是讨嫌。 木乔恨得牙痒,回头狠瞪了他一眼,忽地伏低身子,夹紧马腹,自己抽了苍鹰一鞭,加速逃离了霍梓文的辖制。 霍梓文哈哈大笑,继续作恶霸状,“想跑?没那么容易。” 打马扬鞭,不急不徐的跟在她身后,紧追不舍。木乔心中发狠,竟在不知不觉间一再加快了速度。 苍鹰本就神骏,只是从前被这位主人喂得糖饱,一直就懒懒散散如她心意扮柔弱状,不甚尽力,难得今日主人勇猛,兼之郊外开阔,它不多时之后,就跑得性起,果断四蹄撒开,根本不用鞭策,就舒展起筋骨来。 木乔只觉风声在耳畔呼啸,但这种被掌控的极致速度却是让人浑身的血液都兴奋了起来,年节将至,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之物,路上行人稀少,有空出来闲逛的就更加少了。是以一路畅通无阻,直跑得苍鹰尽了兴,才咴溜溜一声长嘶,停下了脚步。 木乔的鼻尖都冒出汗来,浑身血脉通畅,只觉舒爽无比。待要回头,却是一团黑影直接跳上马背,将她抱着往下纵身一跃,滚落在雪地上。 未及反抗,后颈一凉,竟是给人塞了个雪团进来。木乔大怒,抓起地上一捧雪看也不看的就往后撒去。 霍梓文朗声大笑,就手抓了雪团就往她身上砸,木乔不甘示弱,坚决反击,砸一个只是够本,砸两个才算解气。 霍梓文边笑边躲,不一时,青色的鹤氅上已经全是雪花,北方干冷,雪沾身而不易化,很快就沾成毛茸茸的一片。便是头发眉毛上也是如此,瞬间苍老。 “好了好了,”见木乔满腔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霍梓文开始求饶,“你怎么恁地小气?你看那边梅花开得可好?” 顺着他的手势忿忿的扫一眼过去,木乔竟看得呆了。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一处高岗上,远眺着落在身后的数千株红梅花,于冰天雪地间灼灼绽放,一抹抹鲜红粉红在皑皑白雪上交织出大片的烟霞明媚,望之欲醉。 不知何时,霍梓文已经绕到她的身后,轻轻将她圈在怀里,低低吟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有些风景是要隔开些距离去看的,有些事情也是要换个角度去思考的。如果你的心里有什么难解的结,告诉我,让我来帮你解决,好么?” 说话之间,他已经和她挨得极近,年轻男子的温热鼻息一下一下扑打在耳畔,如轻柔的羽毛拂过,痒痒的撩动人心。 木乔只觉身上一片燥热,心思就象被扰乱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理智与坚定不受控制的被抽走,有些深埋于心底的情绪正在慢慢的往水面上浮动,令她有些慌了,急急的想要挣脱这样的束缚。 “怎么不说话?”霍梓文抬手轻柔的抚过她的发,这几年,木乔一直用他给的方子保养,头发虽不那么乌黑,但却浓密光泽了许多,滑滑的从他指间溜走,如上好的锦缎。 这样的温柔,是会令人溺毙的。木乔心中更乱,惊惶失措的想 重华第38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想要推开他,气息不稳的扭头,“你,你放开我。” 圈定着她的双臂收得更紧,霍梓文微低下头,轻柔的触碰上了她微凉的唇。 一瞬间连心跳似都停止,脑子里一片天旋地转,浑沌不清。霍梓文一手扣着她的后脑,一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再次坚决的撬开她的唇齿,如蜜蜂寻到心仪的花蜜,毫不犹豫的深入进去,肆意纠缠,逼着她无处闪躲。 不知过了多久,霍梓文才缓缓的放开她,殷红的唇边勾起一抹醉人的笑意,“现在,可以说了么?要不,我们继续?” 木乔迷迷怔怔的睁开眼,闻言顿时神智一清,然后浑身上下似有火在烧,气急败坏了半天,却是除了几个“你……你!”字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又有些起风了,霍梓文眼中满是笑意,拉着她席地坐在自己的怀中,拿大氅体贴的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包裹起来才问,“说吧,干嘛要躲着我?” 第153章 变心 铅灰色的天空,袭卷天地的银装素裹,只有远方的大片梅林是唯一亮色。苍鹰和霍梓文的爱马躲在一旁絮絮私语,刨开厚厚的积雪,寻找下面的草根。 木乔被他斗篷里的热气一蒸,眼窝子开始泛酸,竟似要落下泪来。霍梓文颇觉好笑的轻抚着她的背,“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动不动就要哭鼻子?难道是谁欺负你了么?” 被他这么一打趣,原本就有些混乱的脑子更加混乱了,木乔忘记了自己的一把年纪,带着几分孩子气恼怒起来,“是你,是你,就是你!” “好好好,就是我。”霍梓文好脾气的承认着,“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木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琉璃色的眸子水光潋艳,“你总是在欺负我,你看你还笑!” 霍梓文忍了几忍,把笑生生的憋了回去,面上又是那样一派云淡风清,也不问缘由,便握着她的手作势捶打着自己,“既然如此,你就多打我几下出出气,如何?” 木乔忿忿的收回手来,“你,你根本不懂!” “那你总得告诉我,我才能明白。对么?”霍梓文的眼神中收起调笑,多了抹凝重之意,“两个人便是再如何的相互了解,也不可能完全明白对方的心意,所以才要坦诚以待,感情才得以维系。” “谁要与你维系呢?”木乔悻悻的白了他一眼,却有些忧心的垂下眸子,嗫嚅着说出心中的纠结,“你跟我……是不应该的。” 霍梓文似乎并不意外,抬手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就因为我们是兄妹?还是你在担心。爹娘不能接受?” 都有。木乔黯然垮下双肩,“我……我是个不祥之人,我不想连累你。” 霍梓文静默了一时。忽地将木乔拉起,淡淡道,“好。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天起风了。只怕又要落雪,我送你回家。” 呃……这,他这就算是同意了? 木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霍梓文扶上马,完全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就催促着她一路回去。刚刚那个还在热烈拥吻着她的人,躯壳还在。但心却仿佛已经换了一颗。 霍梓斐在城中百无聊赖的转悠了好一时,才慢慢悠悠往梅林逛去,路上正好撞见二人,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春风和煦,两相辉映,却似眼下的这冰天雪地,各不相干。 不由得皱眉疑惑,这是他二人掩饰得太好呢,还是吵架了?左右瞄瞄,又不敢问。想了半天找出个借口,“唔……那个前面街口有家店,咱们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走如何?” 木乔心中蓦地生起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希翼。抬眼看着霍梓文。却不料他断然拒绝,“不必了。天已经开始下雪了,咱们早些回家,别让爹娘担心。” 看着妹妹眼中的满腔幽怨和大哥的冰山脸,霍梓斐瞬间明白,肯定是她得罪三哥了。可这种事,要是朋友之间,他尚可以插言劝解一二,但对面的这位冰山,可是他亲哥!他哪里敢得罪? 但要是扔下妹妹不管,霍梓斐又实在于心不忍,绞尽脑汁硬着头皮再找一个借口,“二十九日家里团年,阿乔你想吃什么?先告诉我们一声,回去给你准备。还有到时可别忘了早点起来等咱们来接,对了,三哥,你说那天是让阿乔骑马来,还是咱们驾车来接?” 霍梓文看都不看木乔一眼,便淡淡的道,“我到时要帮爹准备祭祀之物,就不来了,你和妹妹自己商量吧。” 霍梓斐瘪了瘪嘴,再回头看木乔,那双琉璃眼里盈盈水光,竟似泫然欲泣。 木乔心中恼火之极,伤心之极,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就翻脸无情了?心中委屈汹涌而出,略带哽咽的忿忿道,“我爱吃的东西,干爹干娘都晓得。到时我会自己回来的,现在也不用你们送了!” 她气恼的打马欲走,却被霍梓文拨了下马头拦住,依旧不肯看她,只道,“这城里人多,可任性不得,万一踢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木乔一口气憋在心里,是横也出不得,竖也出不得,在他的监视下,慢悠悠的回到索府门前,霍梓文把马头一拨,“阿四你送妹妹进去,我还有些事要办。” 他居然,居然就这么跑了! 木乔气得发作不得,连霍梓斐也忘了招呼,自己调头就进了府门。 霍梓斐心想这还要他送什么?干脆他也打道回府吧。探探哥哥的口气,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好跟他们劝和劝和。 孰料霍梓文竟然又回了清风观,等到天黑了才回来。 霍梓斐挂心此事,一直等着他,忙忙的追过去询问,却给霍梓文抢白一顿,“小孩子家管什么大人的事?” 霍梓斐怄得差点吐血三升,他若是小孩子的话,那木乔还比他小一岁呢!哥哥你却跟她有私情,这算是你为老不尊呢,还是你老牛吃嫩草? 不管你了!死冰山,回头就劝妹妹别再搭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霍梓斐袖着两手,气鼓鼓的离开了。却没瞧见,背后的冰山,在灯下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窗外,又是漫天飞雪,如扯絮般往下落。 “姑娘,夜已经深了,您快进来睡吧。”可人都已经梳洗好了,探头问了木乔好几回,却见她还抬头怔怔的看着窗外那些飞舞的雪花出神。 心中不觉疑惑,姑娘今儿这是怎么了?自打骑马回来就闷闷不乐,一天都坐在那儿,不是叹气,就是发呆,关心的问,“您这是跟大少爷他们吵架了么?” “没事。”木乔觉得心口有些微微的疼,意兴阑珊的收回目光,闷闷的道,“我没事,这就睡了。” 可是即便是躺在了温暖的床上,但又怎么睡得着?索性拥被坐起,于暗夜中偷偷抚上一直不敢触碰的唇,那里曾被肆意研磨的热意还未消除,那人怎么能如此无情的抽身离去? 虽然,是她说怕连累了他,可是……可是她没有让他走啊! 满怀委屈瞬间如上涨的潮水般翻涌上来,从眼角里漫了出来。死死咬着被角,将泪水藏进被子里,一下一下捶打着柔软的丝絮,心中悲苦忿恨莫名。 他就是在逼她对不对?还是,他根本就是在耍她?心里象是被人血淋淋的剜了一个洞,任寒夜里凄清的长风呼啸,连呼吸都又冷又痛得人几乎窒息。 长夜漫漫,一夜难眠。 睡来的时候,枕头仍是潮潮的,但好歹一颗心还在。木乔照镜子的时候,瞧见自己肿着的眼,憔悴的脸,忽地气恼起来,凭什么要为了那种反复无常的冷酷小人生气?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主动伸手,给自己补了些胭脂,让脸色看起来红润又有光泽,再戴上那一套石榴金饰,整个人看起来明艳了许多。 可人有些诧异,“姑娘,您今儿要出门吗?” “不。”木乔对着镜子顾盼自赏,“打扮一下子,果然人看得精神多了,对么?” 话是没错,可这实在是不象她素日的作风啊。可人满腹狐疑,揣摩着她的心事,不是打翻了茶杯,就是踢倒了凳子。 弄得青槐和紫桐私下调笑,“可人定是有心事了,姑娘大了,是在想婆家了吧?” 小丫头片子!可人老气横秋的嘁了一声,“我是在想婆家又怎地?有本事你们一辈子别想!” 木乔暗自叹息,能活得这么坦白与率直,这也是可人的福气。只是她,注定不会这样了。 万氏瞧见木乔今儿的打扮,也是眼前一亮,连声赞好,“小姑娘家就是要这么打扮起来才好看,平素你是太素净了些。” 木乔谦逊的低下头,“女儿还是修行之身,自然不好过于艳丽,这是年关将近,又兼大姐姐的喜期将至,这才略略打扮起来,想给家里添些喜气。” 万氏连连点头,“还是你这丫头懂事,”望着旁边一笑,“也是肖嬷嬷教导有方。” 肖嬷嬷起身福了一福,“这是老爷夫人素昔管教极好,老奴不过是锦上添花,点拨下子的罢了,可不敢居功。” 她在索家教了一时,几个庶子庶女的改变是相当明显的。万氏非常满意,打算把她一直留下来,日后教养自己的亲子。但肖嬷嬷却以孩子尚且年幼,而书雯他们几个大的已经学得差不多为由请辞了。 打算过了年帮着忙完书雯出嫁之事就回乡下去看看,不过也跟万氏约好,三年之后,只要她无病无灾的,一定再上京城来教养索府其他几个孩子。 这样的知情识趣,半点不占主家便宜的嬷嬷实在是让人非常满意,所以万氏格外优待她些,人前人后给她长脸。 木乔见嫡母心情不错,提起一事,“母亲,眼下国子监已经放了假,沈家表弟虽给韦家接了去,但他素来与女儿要好,能否将他接家来小住几日?” 万氏沉吟不语,接个人回来不难,但索府本来亲戚就多,过年时添个人便又要添出许多事来,却是让人有些心烦的。 肖嬷嬷却望着木乔一笑,“且让我来猜猜,二姑娘存的是何意可好?” 木乔颇有些诧异,她这就是一番私心,还能有什么说头不成? 第154章 想通 离开上房的时候,木乔忍不住问了一句,“肖嬷嬷,您为什么帮我?” 方才,在万氏跟前,肖嬷嬷是这么说的。沈亦儒即将参加科举了,把他接回家里来,一个是他们亲戚之间的情份,二个是给家里的孩子们做个表率,虽然书平和书容还小,但书杰已经记事了,让他看看表哥是怎么用功的,无疑日后可以让他做个榜样。 但最打动万氏的却是另一个理由,“沈家表少爷虽然年纪尚小,但平素瞧他却是个有志气的。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咱们在他年少的时候多帮衬一点,说不定往后就会有福报到几位公子小姐身上,这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 万氏一听果然有理,立即打发人收拾了一个清静院子给沈亦儒做书房,又亲自下帖去接他过来。 此事于肖嬷嬷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但于木乔来说,却是值得感谢的事情,她是想请沈亦儒回来,却没肖嬷嬷想得这么深远。 此刻见她问起,肖嬷嬷恬淡一笑,“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听说从前还跟嬷嬷做过几年乡邻,虽无往来,但嬷嬷也想为自己积一点福。” 她的话说得客气,但眼神里却透着几缕追思,木乔心头一跳,佯作无心的追问,“嬷嬷知道我从前在棠浦镇呆过?只不知您去过我们那儿没有?” “自然是去过的。”肖嬷嬷犹豫了一下,方道,“我从前在朱桥镇教过一个女学生,听说她家的店后来二姑娘也曾经当过几年东家,这也算是缘份了。” 木乔心跳得更快,“那嬷嬷的那位女学生如何?” 肖嬷嬷反而狐疑的看她一眼。“姑娘既入主过岑家银楼,怎么竟不知她家小姐之事?” 木乔微窘,这老嬷嬷快修炼成精了。在她面前一个不仔细就露出马脚来了。掩饰性的笑笑,“嬷嬷误会了,岑家小姐的事我是曾听说过。确实令人叹息。我的意思只是见嬷嬷您颇有怀念之意,便想问问那位岑小姐学得可好罢了。若是不方便说人身后事。嬷嬷不答也就罢了。算我冒昧,请勿见怪。” 肖嬷嬷沉吟了一时,“其实说说也无妨,这也算是姑娘和她的缘份所在。那位岑家老爷是个大好人,我颇受了他家几年的恩惠,至于那位岑小姐,当年跟我学艺时。也实在是极其用功的。只是太过用功,便有如细木,雕琢得过于玲珑剔透了,反而显得纤巧易折。” 她微微的一声叹息,让木乔有如五雷轰顶,又有如醍醐灌顶,让她突然想通了一些自己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情。 她一向做人做事都要求尽力做到最好,这样可以说她是心高气傲,也可以说她是自我要求过高。木乔总以为,凡事虽要听天命。但亦要尽人事,这样才对得起人生百年,却不知人这一辈子还有另一番大智若愚的活法。 凡事当留余地,不仅是对别人。也需要这么来对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不是懦弱的借口,而是有选择的睿智。 急急的告退回房,让思绪渐渐沉淀下来,木乔开始认真思索,她重活一遍的意义。若是大仇得报,她要怎么继续她的人生?难道她要青灯古佛,或者寂寥孤苦的去过这一生么? 不!那并非出自她的本心,更不会是木乔的初衷。 她想重新建立一个完整的家,有父母的疼爱,有兄弟姐妹的友爱,有丈夫的情爱,再生几个让她操心让她去疼的子女;平日里虽然也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但却有更多无言的温情脉脉;不时与几个友人或书信或往来,遇到喜庆或是麻烦之事时,也有左邻右舍前来相帮,而这样的日子就算是再劳累,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她为什么还要苛责自己是个不祥之身,从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 干爹干娘是她真心敬重并真心疼爱她的,霍梓斐和甘叔甘婶一大家子,乃至包括沈亦儒书雯等人都已经是她的亲人了,他们也许并非全都是十分真情,但哪怕只有七八分,这也是弥足珍贵的。 平心而论,人的感情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她自己也不可能完全做到对所有人都全心全意,那怎么能要求别人对自己好上十分? 有些事情,不需要精益求精,懂得适时糊涂才是大智慧。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推开那个对她示好的霍梓文?他虽然样貌生得很好,但脾气实在很坏。木乔想不出除了自己,还有哪家姑娘会受得了他的古怪性子。 还有干爹干娘,把他们交到哪家姑娘手上,才能让她放心呢?恐怕谁都没有自己更加尽力尽心。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试着鼓起勇气,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木乔深思着,掩饰着内心的莫名雀跃。就算重活一回,她毕竟也有一颗年轻而热情的心。 沈亦儒接到索家的邀请,异常高兴的收拾东西就跟人来了。韦府当然也会盛情好客的挽留,奈何人家去意已定,那便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过来的时候,韦翰庄再次婉转的表达了他的歉意。木乔其实挺同情他的,上回在韦府发生的意外时,他也是被利用的棋子,可是随后却受到三殿下雷霆之怒。具体发生了什么,木乔不知道。只是在京城的一切公开场合都再没有看到他的出现,甚至连整个韦府都低调了许多。 尔后,这位韦大公子几次向她表示诚挚的歉意,木乔相信他是出自于真心,也并不会记恨下去,但这却并不代表她可以遗忘韦府对她造成的伤害。虽然事实没有形成,但毕竟惊吓是一定的。木乔不喜欢听那些无用的对不起,她想实实在在的见到韦家弥补的行动,否则她无法说服自己,轻易的原谅他们。 沈亦儒见到她非常高兴,“好不容易能留在京城过个年,我还想着要弄个什么借口才能与姐姐团聚呢,谁知姐姐这么聪明,早就替弟弟打算好了,嘿嘿。” “别得意!”木乔敲了他一记,“让你过来可不是天天找我玩儿的,你得好生用功,别因为放假就把心思都玩野了,否则姐姐可不理你了。” “那个我知道。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我肯定用功!”沈亦儒拍着胸口保证着,但随后却道,“姐,过年你给我准备几个好吃的,行不?” 看他这副恨不得黏在自己身边不动的神情,木乔实在不能相信他的保证,“你别蒙你姐姐不懂功课,你要是不认真温书,我让干爹来考你!” 霍太傅?沈亦儒一听顿时瘪了嘴,将那些非份之念搁在一旁,老老实实回去温书了。 木乔掩袖一笑,心中却默默记下他方才所说之事,自行回去准备。当然,她还翻找出了当年霍梓文给她洋洋洒洒列出的万言书。 上面详细注明了全家人的喜好,这也是需要木乔认真以待的,尤其某人喜欢的东西,她更是要着重下些苦功。 诸事纷扰。待到二十九那天,木乔一早起来,精心打扮了一番,带着沈亦儒回家团年去了。 “不忙走。”万氏招手让木乔进来坐下,拉着她的手笑道,“前儿出去做客,偶尔听说霍大公子已经还俗了。这不,就有人托了你姨妈,又辗转找到咱们,想打听一下他的亲事可有着落,你今儿回去的时候记得悄悄问一声。”她附耳低声说了个名字,“若是可以的话,人家是很愿意结这门亲的。” 木乔心中一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点头应了,心里却极不舒服。见到今日霍家来接她的果然没有霍梓文,只有甘泰和霍梓斐,更是不乐。那小气鬼,当真不理她了? 沈亦儒瞧她神色不好,低声问,“可是我随姐姐出去做客,表舅母不高兴了?” “不关你的事。”木乔勉强笑笑,寻了个借口,“是我昨晚没睡好,有些犯困没精神罢了。你到前头去跟四哥说话,不必陪我。” 沈亦儒挠挠头,过去了。他很是宝贝木乔送的马,只有这样的大场合,才肯骑出来显摆一番。 不料霍梓斐瞧见木乔神色不对,也在问,“她还在不高兴?” 一个还字让沈亦儒听出几分蹊跷,“我姐之前就不高兴?谁得罪她了?” “没有。”霍梓斐自悔失言,果断否认。无论沈亦儒怎么逼问,那嘴闭得就跟蚌壳似的,怎么也撬不开。 霍家到了,四处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霍公亮阮玉竹早就在厅堂里翘首以待了,见到女儿分外亲热,就是对拖油瓶的沈亦儒,也是殷勤有加。 木乔命丫头捧上几只食盒,“这里是女儿特意孝敬干爹干娘,给年夜饭加的菜,您们看看,可喜欢么?” 投其所好,又是一贯乖巧的女儿亲手所作,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只是左右却不见霍梓文的身影,木乔微有些窘,装作不经意的问,“三哥呢?” 却不料干爹干娘的脸色却变得不大自然起来。 第155章 古怪 霍梓文近来行径十分的古怪,不止穿衣打扮变得花哨起来,甚至还不时在京城各处酒肆画舫流连,十足一副自命风流又目无下尘相,令得霍公亮夫妇又气恼又糊涂。 按说自己生的儿子,再没有不了解的道理。霍梓文就算是要变,也不会突然的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但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呢? 若说他是想彻底的自毁名声,他也没干什么出格的大事。若说他想没干什么,他确实在招蜂惹蝶,起码这几天在一些应酬往来的酒宴上,提及他亲事的人家就多了许多。 霍公亮提及此事就异常气恼,“就他那副样子,也不知怎么就硬是迷惑了许多人心。个顶个的还赞他好,我看他,多半是在哪儿魔怔了,所以才回来发疯呢!” 昨晚,霍梓文就不知和什么人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深更半夜才给人送了回来。今早自然是起不来的,至今还趴在房里昏睡。 木乔听得自然担心,却也有几分隐隐的窃喜。 担心的是他的身体,窃喜的却是想着那小子是否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性情大变?若是如此的话,那她这几日在家里的辗转难眠似乎也就没那么冤枉了。 略劝了干爹干娘几句,木乔自告奋勇的要去叫三哥起床了,“我都来了,他还好意思赖着么?他若不醒啊,我拿雪团子塞他!” 她一时嘴快,只是看着窗外未消的积雪便有此一说,忽地想起那日雪地情形,不由得微红了脸,以袖掩面。 霍公亮却听得哈哈大笑,压低声音道。“那你悄悄多塞几个,也算是替干爹出口气了,可好?” 木乔抿嘴一笑。进去抓人了。 可那房里,却不止霍梓文一人,更有一位。早早的在那儿坐着了,软语温存。“表哥,表哥你快起来呀。” 看着桑柔如此,木乔气就不打一处来,从前她不喜欢这个女孩是觉得她抢夺了干爹干娘的疼爱,但现在不喜欢她,却还加上了不喜欢霍梓文这里的一份原因。 “表姐,还是让我来吧。”说罢便绕过桑柔。径自到床头,见霍梓文蒙着被面朝里睡得甚沉,心中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当真促狭的将从窗台上团的一只雪团快速塞到他的后颈里,也不叫唤,只等他醒来。 果然,霍梓文给那冰雪一凉,瞬间就睁开因为醉酒而红肿的眼皮,看也不看的就抓出那只雪团转身对外面一甩,破口大骂。“谁许你这么胡闹的?滚!” 他这一下子使了十足的力道,正正的打在木乔的额头上,疼得木乔倒退两步,瞬间眼泪就漫了上来。 桑柔幸灾乐祸的笑道。“哎哟,表哥,你这可打错了人呢。表妹虽然顽皮了,拿了只雪团过来唤你起床,但你怎好出手这么重?”她假惺惺的大呼小叫,“表妹,你伤着没有?” 木乔又是生气又是丢脸,一双琉璃眼含着泪,又几乎要喷出火来,直直的瞪着霍梓文,等他的解释。 霍梓文似是甚为头疼,抬手抚额,定了定神才道,“表妹你怎么跑过来了?岂不知男女大防么?快快出去!不要让人笑话太傅府里竟连这么一点子规矩都不懂得。” 转过头来又骂木乔,“你也实在太顽皮了,这种事如何做得?万一闹出病来,你肯来伺候我的汤药么?出去!” 呜呜,木乔气得眼泪直流,扭头就走。这死小子,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桑柔也站不住了,不过看见木乔吃瘪,她倒是找回一点平衡,便是丢脸也是两人一起丢脸,心情自然好受许多。 霍梓斐悄悄在院门外探了个头,唉,这战火怎么愈演愈烈了?桑柔那档子闲事他自然不会过问,但阿乔这里他却不能撒手不管,怎么办呢? 沈亦儒在他身后拍了一把肩头,“你在干嘛呢?” 霍梓斐吓了一跳,不过眼珠一转,这是个不错的桥梁啊。他是外人,自然不怕引火烧身,和阿乔关系又好,让他去劝劝妹妹,应该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吧? 当然,有些事情是不能说与他知道的。霍梓斐想了一想,找了个借口,“前几日,我哥和妹妹为些琐事口角了几句,这会子看样子还没和好,你去劝劝我妹,别把事情放在心上,一会儿我让我哥来给她道个歉就好了。” 孰料沈亦儒当时就撂了挑子,“我才不干这事呢!你哥那么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要跟我姐姐见气,自然是他不对。我姐要是不肯原谅他,那就全是他的错,干嘛要跟他和好?” 再说,他心中还生气当日霍梓文挖出他们家的隐私,虽然从另一个方面促进了他和木乔姐弟相认,但毕竟当日让沈亦儒当众落下不少男儿泪,回想起来,甚觉丢脸,对霍梓文心中也颇有些怨怼。 言毕,他竟是追寻木乔而去,心里打定了主意不是劝和,而是要去火上浇油! 霍梓斐的如意算盘被打乱,只得自己亲自出马,先去劝他哥。 刚走进房间,却落得霍梓文好一顿埋怨,“你这院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蹿得进来?若是人看不住,就养两条恶犬,省得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 “我的哥,你还睡什么睡?”霍梓斐真是服了他了,“今儿是什么日子,爹在前头几回差点发了脾气,方才是他让阿乔起来唤你起来了,你怎么一下子就给她赶走了?回头知道妹妹受了委屈,爹娘非生你的气不可!” “那也管不了了。”霍梓文倒头躺下,言词中颇有怨意,“爹娘宠她,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才把她惯得如此。”忽地又意识到不该跟弟弟说这些话,提高嗓门凶巴巴的道,“你怎么又管起闲事来了?走走走!小孩子家的,还尽装大人!” 霍梓斐气得无语,他掏心掏肺的为大哥操心,没想到反落一番不是,他的火气也上来了,“要不是看在阿乔面上,你以为我很喜欢管你的闲事么?这么些年,你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家里发生的哪桩大事小情你知道的?我在国子监里读书,家里就爹娘二人,要不是阿乔妹妹细心,时常回来照应着点,他们二老能过得这么开心如意么?” 他越说火越大,“别以为我不懂,那个什么表姐,不就是你招惹出来的祸事?上回还放火烧了阿乔的屋子,又害得娘胳膊动不了,当时要不是妹妹拼了命把娘护着,这会子娘怎么样还真不好说!那时阿乔在家趴了三个月,刚能动就想心思给娘治胳膊。家里出这些事的时候,你这个做长子在哪里?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管,这会子回来倒会摆谱了。我跟你说,你要是真的让妹子伤了心,别说爹娘不饶过你,我也不要认你这个大哥了!” 忿忿的一甩袖,霍梓斐气得跑了。 霍梓文歪在床上,揉了揉太阳|岤,由衷的叹了口气,却又轻笑了起来,喃喃自语,“连这小子都护着她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木乔跑回房间躲着掉了几滴眼泪,就收拾妆面准备出来了,今儿可是全家团圆的好日子,就是心里有再多的委屈,她也不会让干爹干娘难过。 沈亦儒追了过来,“姐!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木乔对着菱花镜深吸了口气,看看自己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破绽,这才佯装镇定的转过脸来。 “你真没事?”沈亦儒不信,“霍老四都说他哥得罪你了,姐,咱往后不理那种人,心眼太多,跟他来往,累得慌!” 木乔沉闷的心情给弟弟说得好多了,信口就道,“好,咱们不理他!” 可是不理会能不相见的么? 霍梓文到底还是爬起来了,一家子到底还是坐在一处吃团年饭了。 阮玉竹不知道他们闹的小矛盾,还特意指着木乔准备的几道年菜,“阿三,这些可都是你妹妹特意做的,这道熏鱼是你最喜欢的呢。” 霍梓文不大有兴趣的目光从那道熏鱼上瞟过,“昨儿多喝了两杯,没什么胃口。倒是从前在外头,认得……有家小米粥熬得极好,可惜回到京城就再也喝不到的。” 他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很有些暧昧,瞥了木乔一眼,似有些欲语还休,素昔清淡的眸子里仿佛也多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木乔一口菜噎在嗓子眼里,半天吞不下去,只得端了碗汤来,徐徐咽下,却只觉得从胃里一直凉到心里。 霍公亮见女儿受委屈,生气的把酒杯往下重重一顿,抢白儿子,“既然那么喜欢别人家的粥,就去吃好了,我们家伺候不了你!” 他挟了块熏鱼,浅尝一口,就不住的赞赏,“明儿多做点,别人不懂得欣赏,干爹最是爱吃。” 木乔心中既酸且暖,差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不着痕迹的吸了吸鼻子,看也不看霍梓文,故作大方的说笑,“三哥在外头世面见得多了,自然瞧不上我这点子小手艺,只盼着日后讨一个厨艺了得的嫂子才好。” 霍梓文若无其事的附合,“那就承妹妹吉言了。”低下头的眼神中,却隐约透出几分喜色。 第156章 妒恨 醋意就象是泡在老坛水里的陈年酸菜,层层叠叠的漫上来。无论干爹干娘再如何夸奖,也始终消不去心中纠结的那份心情。 饭后,当二人在房中给阮玉竹做针炙按摩时,木乔赌气将万氏所提的亲事,当着霍梓文的面就告诉了干娘。 阮玉竹还未表态,霍梓文已经微笑着拂开木乔的手,自己给母亲按揉着胳膊,“妹妹说得也是,是该娶个媳妇回来伺奉娘亲了。娘,您说是不是?” 阮玉竹隐隐看出两个孩子之间的火药味儿了,她虽心疼儿子,却是更加偏向女儿的,揶揄儿子,“就凭你,娶得到什么好媳妇?要是有你妹妹一半懂事娘就知足了。” 霍梓文笑得颇有些压抑不住的洋洋得意,“话可不能这么说,兴许儿子就能讨个更得您二老欢心的呢?” 木乔恨得几乎咬碎满口银牙!要不是顾忌着干娘还在,她定会将手上刚收起的一把金针尽数戳进那人的皮肉里去!他自个儿变心了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夺走干爹干娘对她的疼爱? 愤怒夹杂着妒恨,如瞬间暴涨的潮汐,几乎是瞬间就让木乔生出个可怕的念头,管他霍老三要娶谁,她总得想法搅黄了才是。 日后想带着你媳妇一起对付我,可没这么好的事。木乔就算是要做一辈子老姑婆也赖定霍家了,总之就是不能让他们两口子好过! 可是回家的时候,心里还是微凉且酸楚的。将一块帕子翻来覆去的瞧着,似乎想比较出对衬的两朵并头莲上每一个针脚的细微差别。 可是——并头莲!她什么时候绣的这样讨厌的花? 沈亦儒瞧她将那块帕子翻来覆去揉腌菜似的揉搓着,心知姐姐心情不好,想了想,“姐姐。过几日我陪你到街上逛逛可好?新年的庙会可热闹呢!到时寻一套我的衣裳,你也换上男装,咱们痛痛快快在外头玩一天。如何?” “好。”木乔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心情不痛快,出去逛逛总是好的。那霍老三自得其乐。看起来过得好得很,她干嘛要愁眉苦脸。把自己弄成个弃妇样? 如此一想,心中豪气顿生,把那些儿女私情抛到一旁,也忘了要督促沈亦儒好好念书了,“到时你带姐姐好生出去见识见识,银子我包了,咱们痛痛快快在外头玩一回。” “不用不用。”沈亦儒喜孜孜的盘算着。“过年家里给了我一百两银子,从韦府离开的时候,老太太又给了五十两。还有京城里的各家亲戚,我初一上门去拜一圈,怎么着也得收个百八十两回来,到时咱们姐弟两个怎么也是用不完的,多的我还给姐姐攒起来买田。” 这小子,简直是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了。不过,却大男子得很让人窝心。木乔只觉眼眶潮潮的,越发把那个姓霍排老三的家伙在心中鞭苔毒打了千遍百遍。 红颜是祸水。男颜也是祸水。还是弟弟好,血脉相连,永远是最心疼自己的。深吸口气,从今往后。她便把那个祸水远远抛开,再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在霍家用过晚饭,团圆一夜,年三十的一大早又往索府而归。下车的时候,木乔看都没往祸水的方向看上一眼,目不斜视的就进去了。 霍梓文暗自挑了挑眉,礼数十足的将父母回敬索家的礼物奉上,便回家团年去了。 万氏不急着收检礼物,却是把木乔唤进内室,有一秘事相商,“昨儿城阳府的那位向老爷开口借钱了。” 她伸出五根手指头,表示五千之数,“老爷面上有些抹不开,但又实在不太想借,便想依你上次寻的那路子打发他们完事。可我打发人去,眼下这大过年的却是什么人也找不着了。你看还有什么法子联络他们么?” 万氏最初在那儿借了几笔钱,最后都平平安安的还回去了。后来胆子益发大了,本想再借,但木乔却没让展云飞和郑小虾他们接收,反而侧面提点了万氏几句。那些钱始终是来路不正,偶尔救急可以,长期想占便宜却怕会惹出事来。 本来万氏还有点小想法,但索光弼自入了翰林,手头可比从前宽裕多了,兼之那里风气清贵,索光弼熏陶一时,也渐觉那些来历不明的钱早碰为妙,私下跟万氏训戒一通,才算是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多余的闲钱,木乔利用行医接生时积攒下的良好人脉,帮她看了几个旺铺良田置办下来,令得万氏越发对她倚重,有些拿捏不定的大事还挺愿意问问她的意见。 木乔心中一动,钓了这么久,鱼儿终于上钩了么? 她不急于应允,却是问起,“那位佟大人后头不还有城阳王府么?这钱要说也不多,怎么还要向咱们来借?” “我也是这么想的。估计他们家早成花架子了,现在又近年关,所以要先借些钱来遮羞吧?”万氏低声告诉她自己的猜测,“我估摸着也不止只借了咱们一家,可要推拒又实在麻烦得很,你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木乔想了一想,“他都找上门来了,父亲不点头自然不好,但就算真个白纸黑字写了欠条,但这钱日后若是要讨要起来只怕也麻烦得很。只要他一日为官,总不好咱们就撕破脸找上门去吧?依女儿说,还是母亲的主意最妥当。现在大姐即将出嫁,不如以此为借口推托。女儿想法再去联络下,介绍个中人给他们认识。至于他们要借多少,要怎么借,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咱们再也无关了。” 万氏听得连连点头,她本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不会如木乔这般直白的说出来,眼下有她这番话,回头再去向索光弼转叙,她既可以交差,索光弼也不至于为难了。 木乔想了想,决定亲自出这一趟门,万氏想着这大年下的,还要人家出来帮忙办事,没几个有份量的人物肯定不行,当即允了。只是觉得挺有些麻烦这个庶女,暗暗把给她的新年红包加多了一倍不止。 木乔跟沈亦儒借了男装换过,带着他与可人一起出了门,直奔隆盛镖局。不仅见到了展云飞,竟还意外的见到了郑小虾。 “师父什么时候也来的京城?”把沈亦儒留在车上等候,木乔说起话来无须顾忌太多。 郑小虾神情有些古怪,避而不谈,却问,“你怎么大年三十的还跑出来了?” 木乔心知肯定有事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江湖人物的事情她就不打听那么多了,把万氏的话转述二人,随即取出当年霍公豪送她的玉印。 “这里有一万两,再加松涛阁这几年攒下的银子东西,约摸也值二三万之数,统统放给佟家,让他家拿东西来抵。”她的眼神冷静而犀利,“我也不要收他高利,朝廷曾喻令天下,每银一两只许月息三分,让他写清借据,就由云飞安排个人做中人,以顾松的名义借给他去。但我却有要求,必须在三个月内连本带息全部偿还。” 二人即刻会意,她这是赌佟家一个还不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告上衙门。 郑小虾急忙道,“何必如此麻烦呢?不如还是由我们出面,给他放上高利,到时有白纸黑字的借据在手,咱们也未必就会输这场官司。” “不,”木乔摇了摇头,再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佟正恩了。他这人生性多疑,做事又极为小心。虽然有些利欲熏心,但如今自恃身份,有些太过冒险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 他若是会去借高利贷早就借了,之所以不借,反而要厚着脸皮来找同僚借钱,就是不愿意沾惹上那些是非。况且索光弼要向他引荐借钱,未必就不会将他 重华第39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不会将他从前借钱之事和盘托出。 若是布下一个太明显的陷阱给他跳,他一定不会跳,反而不如布下一个不太象是圈套的圈套,先将他诱入其中,在他自以为可以随时脱身时,再将这陷阱的底给抽去,那他就逃无可逃了。 “我借了他这些钱倒是无妨,只要师父你和云飞在这三个月内让他筹不到银子来还,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这个却是不难。展云飞和郑小虾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心领神会。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暗中行事,明面上不好与佟家对抗,但私底下使几个绊子却是不难。 展云飞要去准备借钱之事,郑小虾送木乔回去。沈亦儒瞧见这样一个面貌凶恶的男子送姐姐出来,委实吃了一惊。 “无妨,这是我师父。”木乔简单介绍了句,让他安心,但沈亦儒依旧很不安心,不住的瞅着郑小虾,满腹狐疑。姐姐怎么会拜这种人为师? 郑小虾板着个臭脸横了他一眼,“小子,别以貌取人!老实到前面呆着,我和你姐姐说几句话。” 我不!沈亦儒怕归怕,但依旧梗着脖子横在他和姐姐之间,一副生怕姐姐吃亏的样子,半点不肯退让。 第157章 救人 木乔只觉这二人较劲较得有些好笑,且坐一旁坐山观虎斗,不置一词。 郑小虾瞪了沈亦儒半天,见他明明怕极,却依旧不为所动。不由得赞赏的一笑,“好小子,还有几根骨头,不愧是我徒弟的弟弟。” 听他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好似把自己当晚辈似的,沈亦儒白他一眼,阴阳怪气的道,“多谢大叔夸奖。” 大叔? 木乔噗哧笑了,郑小虾窘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但起初摆出长辈谱的却是自己,若是此时再来和沈亦儒计较,未免显得有些为老不尊,于是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悻悻的不理这小屁孩了。 转而面对木乔,话在嘴边转了几回,他终于开口了,“我见过他了。” 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木乔立刻明白,他说的“他”是谁。心头一阵狂跳,带着几分忐忑、几分不解,还有一抹隐隐约约的希望看着他。 郑小虾一见她这样的眼神,就瞬间明白了许多,心头不由得翻涌起一阵难过,脸上偏要勉强笑笑,“你叫我这几年的师父,总不会让你白叫的。江湖上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呃……那个或许我当不起你的父亲,但这一生,我总会尽我所能护着你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木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话却似给在一团迷雾中的她带来了隐隐约约的光明,但那光明上头,始终罩着一团浓雾,迷迷蒙蒙的让她不敢轻易接近。 微动了动唇,想问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陡然发现沈亦儒就在身边。这样的话就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默默的垂下头,但那双原本清灵透彻,如今却浅带薄愁。脉脉含羞的琉璃眼里,已经泄露出太多的心事。于男女之事上尚且懵懂的沈亦儒不懂得,但自诩在万花丛中潇洒来去的郑小虾却是一眼就明白了。于心底无声叹息。将那份难以言说的情愫埋在了心底。 木乔却因为他的话,一直心神不定。 若是郑小虾见过他了。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又是为了什么见面?他们说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让郑小虾跟她说那样模棱两可的话? 整个大年夜,木乔都是心神不定的。就连沈亦儒和书雯拉着她去放焰火,也没让她兴奋多少。心里象是压着块大石,堵得她难受之极。 忽地,有小厮匆匆带着人从外头急奔而入,径直冲到索光弼的跟前。 “老爷。佟府打发人来了!” 索光弼很是奇怪,佟正恩要借钱,他不是已经给他指点明路了么?怎么又找来了?难道是谈不拢,这大过年的跑上门来借债? 心中正在诸般猜疑,佟府管家就满头大汗的扑通跪在了索光弼面前,哭丧着脸道,“索老爷,这大喜的日子,本不该给您添乱。但我家大少奶奶难产,几个大夫稳婆都治不了。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了,还请索老爷开开恩,让慧通小师父,索二小姐去一趟吧。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索光弼脸色微沉,不悦的放下了酒杯,一时没有发话。万氏心中也不高兴,旁边有妯娌说话了。 “这大过年的,让二姑娘去弄一身血光回来,恐怕不大吉利吧?万一要是有点什么,岂不还带累了我们全家?” 这是人之常情,佟管家也知其意,磕头如捣蒜一般,“还请老爷夫人可怜可怜我们大少奶奶,素日听闻二小姐最是心怀慈悲,和我们大少奶奶也有几分情谊,现在这满京城之中,若是她不来,我们真不知该去求谁了!” 这管家想来真是急了,说起话来也有些颠三倒四的,没瞧见木乔在此,也哭求起来,“二小姐,二小姐!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大少奶奶吧!” 这边一番吵闹,早已有机灵的丫头听见,到院中去回禀了木乔。 听得木乔当即就愣了,那王氏要生了?这不太可能吧?佟正义不是被佟正恩下了药,绝了户么? 略一思忖,她当即决定过去瞧瞧。暗暗命人先把万氏请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万氏听得不住点头,让她在门外等候,又把索光弼寻了出来。 “老爷,让二姑娘去吧。现在人家都求上门来了,咱们若是不让她去,虽说自家避了忌讳之事,但日后若是给旁人议论起来,难免说咱们家不近人情,见死不救。所以不仅二姑娘要去,老爷您最好也要亲自去走一趟,妾身也跟过去,陪着那边安然生产了再回来。让世人看看,我们索家是如何的行事作风。” 索光弼立时就懂了,夫人是在借这个机会给他树立名声,确实是个大好机会!当即转怒为喜,立即吩咐人准备去了。 却又冷笑,“那佟正恩家中出这样大事,只打发个管家上门求助。我倒偏要前去走一遭,看他用何等面目见我。” 佟正恩真没想到索光弼亲自携了夫人女儿来访,弄得他倒措手不及了。 王氏偏偏在年三十这日发作难产,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要依他的性子,王氏若是平时发作,死了也就死了,他绝不会打发人上门求人。 但今儿却是大年夜,家中要是死了人,可是大大的晦气,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前程官运,他才打发人来请木乔。 但索光弼却如此慎重,等到明日若是让人知道,他该如何自圆其说?只得放低身段,不住道谢。 索光弼却甚有气势的摆手,“无妨,本是交好同僚,焉有不守望相助之理?” 瞧佟正恩难得在自己面前这么一副谦卑样子,越发觉得自己来这一趟是对的。 木乔知道万氏跟来,也不过是场面上的人情,不让她进产房,自己换了身道袍,以世外人的身份进了王氏的内院。 只是心中有一事不明,大年夜的,身为佟府女主人的城阳郡主,怎么也不出来作陪? 王氏所居的是一所普通的小院,只有一进,当中三间正房,除了中间厅房,佟正义和王氏一左一右各占一间。 两边一共四间厢房是几个姬妾所住,那些年轻女子和王氏感情又不深厚,怎肯安分呆着?尽数都到外头园子里过节去了。就连佟正义也避而不见,不知上哪儿去了。 那边的正房里,只有王氏平素所使的几个丫鬟婆子还在,却也给稳婆大夫支使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蹿,多是做些无用功。 要不是木乔和万氏过来,连佟李氏也不来此处坐着,看着委实可怜得很。 木乔掀开门帘进去,瞧见王氏如白纸般的脸时吓了一大跳。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瘦的孕妇,从前她虽然清瘦,但整个人还是有着年轻的光彩,但现在她整个人除了高高隆起的肚腹,跟被吸干了精气神似的完全瘪下去,跟白纸糊成的一般,除了那一双幽黑幽黑的眸子里还闪着些许微光,简直与死人无异。 “佟大奶奶,佟大奶奶你怎么了?你还认得我吗?我是索家二姑娘啊!”木乔看得真心同情,抓着她瘦得跟鸡爪似的手,让她回过神来。 王氏黯淡无神的眼睛慢慢有了光彩,待瞧清她的面容后,干涸沙哑的嗓子喃喃道,“我……我不是做梦吧?您是索二小姐?” “是,是我!”木乔一点也不嫌弃的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您瞧,是我来了。我来帮您接生,您撑着点,让我看看好不好?” “不!”王氏忽地从胸腔中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泣音,“我不要生,你让我死了,让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你别这么说!”木乔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一双琉璃眸子无比严肃无比专注的看着她,“您若是死了,这世上可有人会真心疼惜,真心难过?若是有的话,您就应该为了他们而活!若是没有的话,您就应该为了自己而活!” 她方才已经摸了王氏的脉象,又掀开被子,检查了她的胎位。这王氏从前家中贫寒,劳作甚多,所以身体底子还算结实,便是折腾了这么久,也尚有力气。至于胎位,也正得很,如果迟迟生不下来,只能是王氏不愿意用力。 轻轻抚上她被汗浸透的黑发,“看看,您还这么年轻,往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可过,显蝼蚁尚且爱惜性命,您又何苦作践自己?” 王氏极其隐忍而压抑的哭了,“我往后……哪有什么好日子?” “不!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木乔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看看四下无人,在她耳边低语,“您不放弃,我就想法带您离开这里好么?” “真的?”王氏的眼睛里顿时放出难以形容的光彩,“你能救我?” 木乔点了点头,“只要你肯活下去,我就有办法救你。悄悄的带你离开,还不会连累到你的家人。让你在新的地方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你可愿意?” 她没打诳语,霍梓文从前给她的那粒龟息丸她一直好端端的收在身边,还从来没有用过。 “救我!”王氏浑身散发出坚定的求生意志,毫不犹豫抓着她的手,“求求你,救我!” 木乔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从现在起,按我的吩咐做。”想要++?阅读更多精彩内容,登录派+派后花园 第158章 拼酒 天交子时,刚进入大年初一,城阳王府的后宅里传出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虽然瘦弱,却是个还算健康的男婴。只是母亲情况有些不大好,可能撑不了几日。 佟正恩却已经松了口气,只要避开大年初一,谁管她的生死? 大年初一,随着文武百官进宫朝贺,索光弼及其妻女在大年夜的一番义举早有御史传到了皇上的耳朵眼里。 龙颜大悦,着意命人嘉奖了索府一回,给索光弼升了一级官儿,整个索家上下都喜气洋洋。 听说散朝之后,在陛下御赐的酒宴中,四殿下似乎又提到了木乔的名字,结果却换来三殿下笑着灌下的几大杯酒,弄得人事不省了。 而佟正恩也极其大方的给索府回报了一份重礼,只是木乔拨弄着专门给她的首饰布帛,暗自冷笑。 五万两银子已经送进佟府了,他的出手能不大方么? 天黑下来的时候,可人悄悄来报,“姑娘,查到了。原来那位郡主娘娘还有一所别苑……” 一抹笑意悄无声息掠上心头,“查,接着查下去!” 大年初二,是木乔例行回霍家拜年小住的日子。 因她刚给家中争得的那份荣耀,索光弼特意又将御赐之物分了一些出来,让她带回去孝敬霍氏夫妇,分享喜悦。 霍公亮在大年初一就已知其事,乐呵呵的早在家中宣传了一番。阮氏姑母当然凑趣的奉承一番,桑柔极是妒忌,却见霍梓文始终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置可否,方才好过了些。 对于这个“逆子”,霍公亮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就是霍梓斐,也不愿意搭理他。初二接妹妹回家,霍梓斐自告奋勇去了,霍梓文还特特出门晃悠了一圈。也不知去干什么了。 木乔回来的时候,自然又带了沈亦儒这个拖油瓶。不过这次回来。可不比上次光吃饭不干活,她还当真请干爹考考这个弟弟的学问,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真材实料。 干这种事情,霍公亮最是拿手了。兴致勃勃把小儿子也召唤过来,架式十足的就在家中开考。各类考题信手拈来,让他们做完再分明予以点评,十分的精准到位。 虽然有些过于艰涩难懂的古文木乔是听不懂,但听干爹的大致意思她还是懂了。沈亦儒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很不错的,只是可能与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在破题解题时有些剑走偏锋。不够沉稳大气。给霍公亮一梳理,方才好了许多。 木乔心中暗忖,日后可要这个弟弟跟干爹多多亲近。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过刚易折,还是学些霍家海纳百川的心胸气度。往后可千万别走上自己当年的老路。 他是真正的木乔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木乔自会加倍爱护他,让他有个好的性格,幸福一生。 “表妹,你说表哥上哪儿去了?”桑柔忽地捧着把松子过来。一面磨牙,一面与她闲话。“今儿可是你回来的大日子,他怎么又不在了呢?” 木乔听得颇为刺心,噎了她一句,“表姐若是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桑柔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堆出一脸虚伪的笑,“表妹不是平常和表哥关系挺好的么?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能打探得到?” 见木乔眼中隐约有怒气浮动,她更加得意的刺激下去,“只是表哥现在人大了,心也大了,容不得咱们这些姐妹,也是有的。等往后再娶了妻,咱们就更加得靠边站了。表妹,你说是不是呢?” “表姐说得很是。”木乔略一欠身,阮玉竹有姑母要作陪,她便躲去厨房找甘婶了。 她虽然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以免中了人家的圈套。但桑柔字字诛心,让她怎能不气?心中既恼桑柔的刻薄,更恼霍梓文的薄情。那人究竟想要怎地? 甘婶正指挥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午饭,一时见木乔来了,把她往外直赶,“今儿可不要你下厨,去陪陪夫人闲话既可。” “我不要!”木乔赌气偏进了厨房,洗了手挽起袖子就揉起面团出气。 横着一捏是掐那小子的脖子,竖着一按是捶那小子的头。又掐又拧,翻来覆去的折腾,是把那小子颠来倒去的欺负够本! 甘婶瞧她这揉面的架式,不吱声了,心中暗笑,到底还是小孩子呢,等她去撒会子气吧。 快到中午,霍梓文还没回来,霍公亮生气了,“开饭!全家人等他一个,象什么话?” 木乔那张小脸,也黑得象锅底。今儿回来拜年,他躲着不见面,是特意不给她面子么? 干爹话音才落地,霍梓文却笑吟吟的进门了,“不好意思,我回来得晚了,幸喜没耽搁开饭。” 他让家丁扛进两大坛酒来,“这是与一个朋友打赌赢的桂花米酒,据说是咱们江南老家徐记酒庄的佳酿,今儿特意去取了,咱们一家子也来尝尝。” 见他如此一说,家里众人的脸色总算好些。 阮玉竹打着圆场,“这北方时气水源皆与南方不同,便是自家做了,也未必能酿得出这么好的米酒。咱们快温来尝尝,看是否真是徐记的东西。” 霍公亮顺口接道,“若是不对,就罚你亲手酿一缸酒出来给你妹妹。今儿什么日子也不记得了么?早干什么去了!” 就是就是,木乔脸色刚和缓一点,就见霍梓文淡然一笑,“只要妹妹不嫌我酿的酒酸,我是无所谓的。” 这死小子,就是成心要气她的对么?木乔忿忿的白了一眼,打定主意再不理他了。 酒是好酒,正宗的江南风味,坛口的封泥拍开,满屋子的桂花香气。 在座之人,大半都祖籍江南,一闻这味儿便勾起浓浓的思乡之情,连阮氏姑母这平素不大饮酒之人都叹道,“这样香的好酒,我今儿也要破例饮上两杯了。” 霍梓文亲自动手温了酒。又让下人专门取上土黄|色的寻常茶碗,给每个人的面前都斟上一大碗。略显浑浊的白米酒。映着土黄|色的茶碗,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霍梓文很是热情的介绍着,“青旗沽酒趁梨花,玉碗盛来琥珀光。好酒都是要相适宜的器具,才能更显出风味来。这米酒便是要这般才有意趣。只可惜不是用粗瓷大碗。又身在乡野村间,伴着夕阳西下,鸡鸣狗吠,否则意趣更足。” 霍公亮瞪了他一眼。很是见不得儿子这副卖弄样,“让你读那些圣贤书,就是为了学人家怎么喝酒的?” 霍梓文正好斟酒到斟到木乔跟前。闻言顿时不吱声了。木乔见他吃瘪,心中暗乐,隐忍多时的怨气总是要找个地方发泄的,在桌子底下,觑人不备。跺了霍梓文一脚。 孰料这小子镇定得很,面上竟是纹丝不动,被踩之后,还把脚往她裙子底下又伸了进去,脚跟点地。只用脚尖碰碰她的脚,竟如打招呼一般。暧昧十足。 也因这样的小动作,他倒酒的动作刻意慢了些,沈亦儒就见姐姐的一双白玉般的玲珑耳垂慢慢浮上一层绯红,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不免关切的问上一句,“姐,你很热吗?要不要宽件衣裳?” 蠢货!关心也不是这时候好不好?沈亦儒这一说话,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木乔再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给人整个踩在脚尖下细细把玩。为防人发现,只得故作镇定的坐着不动。只是整张脸迅速变得红彤彤的,如清晨明媚的朝霞,分外好看。 霍梓文侧过眼来,打量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很是认真的说,“想来妹妹是不胜酒力,闻香便欲醉了。亏我一会儿还想多敬你几杯,想来,是没有机会了。” 木乔火了,有本事咱们就来玩真格的,老干这些偷鸡摸狗,鬼鬼崇崇的事情,算什么英雄好汉? “哥哥想敬,妹妹岂有不从之理?便是舍命陪君子,也务必要让哥哥尽兴!” “真的?”霍梓文微微挑起了眉,弯起的双眼分明透着促狭之意。 木乔猛地会过意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又羞又窘的脸上都快滴出血来,恨得简直想把他那张笑脸给抓上几条爪印。 偏沈亦儒还在旁边凑趣,“这才是我们平凉女儿的风范,姐,我支持你!” 几位长辈听得忍俊不禁,当作小辈间的玩闹,并不加以约束。 接下来的家宴,出现拼酒大战也是在所难免。米酒甘醇香甜,极易入口。兼之木乔豁出去了,誓要跟霍梓文斗上个天翻地覆,那战况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只可惜她的愿望很美好,现实却不太如意。不过是三杯两盏过后,头就开始发晕,脚下开始发飘,看东西都带重影的。 霍梓文适时放下酒杯,闲闲的望着她笑,“妹妹不胜酒力,就不要再勉强了。” 士可杀不可辱!木乔喝了几杯小酒,连胆子也分外大了起来,微醺的将桌子一拍,“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再来!” 旁人怎么劝也不听,瞬间又灌了三五杯下去了。见姐姐顶不住了,沈亦儒上阵姐弟兵,冲上去找霍梓文喝,霍梓斐生他哥哥的气还没消,在另一旁拉着霍梓文猛灌。 木乔在一旁瞧着拍桌大笑,“古有三英战吕布,今日我们三英战霍三!” 噗!一句话,全家都笑倒了。她是真的醉了,连霍三都喊出来了。而当正主也喝了不少,一张俊脸微红,看着她的醉态,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第159章 醉袭 酒喝到一定气氛上,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所畏惧的。 眼见孩子们跟出闸的小马驹似的闹得欢畅,长辈们除了好笑,也只能赶紧命人去熬些醒酒汤备着,一会儿给他们醒酒。 可阮玉竹刚一转身,木乔忽地大着舌头闹将起来,“干娘,干娘你别走!” 阮玉竹莫名其妙,“干娘不走,只是让人去给你们的床铺都铺上,放个汤婆子,一会儿回去好睡觉。” “还是干娘待我最好!”木乔现在不光脸红,浑身都热得难受,头也一阵阵的开始发懵,走路已经不能走直线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扑到阮玉竹的怀里,低头在她怀里磨蹭着,十分的想哭,“可是等干娘有媳妇了,您就不会疼我了。呜呜……” 哈哈,阮玉竹明白了,这孩子喝多了,开始发酒疯了。柔声哄着,“干娘怎么会不疼你呢?肯定永远最疼你的。” “真的?”木乔睁着被酒气熏蒸得水汪汪的琉璃眼看着她,如生怕被人遗弃的小狗,看得人一阵心疼。 “干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干爹呢?”木乔不放心的转过身来找霍公亮,再度确认,“干爹也会永永远远最疼我么?” “那是当然。”做父亲的总是更加心疼女儿,看木乔这样,霍公亮都恨不得把自己一颗热腾腾的慈父之心掏出来送给她了,“干爹肯定永远最疼咱们家的乖女儿。” “那我们说好了,不许反悔,拉勾!”木乔孩子气的把手伸出去,霍公亮赶紧握住,“好,咱们拉勾。” 木乔终于放心了,突然干了件十分放肆的事情。高高的嘟起双唇,吧唧亲了霍公亮一口。 在干爹被亲得目瞪口呆之阮,又撅着嘴扑过去亲了干娘一口。还嘿嘿傻笑着,拉着阮玉竹的衣袖不住摇晃着撒娇。“干爹、干娘,我好喜欢你们哟!” 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瞠目结舌的看着木乔发酒疯。她自己却浑然不知,娇憨的胡乱指着一个方向,大着舌头道。“那咱们……不要阿三了!他是坏人,他……他欺负我!” “我看妹妹喝得太多了,还是先送她回房休息吧。”霍三站起身来,简短利落的打断了木乔的话。 看他脸虽若桃花。目却似朗星,就知不是醉酒之态。霍公亮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时候把酒量练得这样好,喝了这么多。居然还能清醒的指挥若定。只是他这动作要不要这么快的?不等木乔再醉话连篇下去,径自上前抓了她就塞丫鬟们手里,打发人立即拖着她走了。 然后霍梓文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转过身来,“酒喝多了伤身,不如吃饭吧。” 桑柔半天没找着说话的机会。此刻终于可以表现一下了,“就是就是,若是都象表妹那般醉倒了,不仅自己伤身,也让长辈担忧。” 她心里算定是木乔胡言乱语得罪霍梓文了。自己何不做个好人,解了霍梓文的围? 三英去了其一。酒兴便已败了,再喝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吃饭的吃饭,喝汤的喝汤,只是阮玉竹放心不下木乔,亲去探视。 木乔给丫头们拖到房里时就已经消停下来了,给她张床就躺下,给她个枕头就睡下,乖巧得很,半点也看不出方才的任性妄为。 阮玉竹慈爱的看着女儿的睡颜,交待丫鬟们不可惊动,让她好生睡一觉,也回房休息去了。今天孩子们闹得太热烈了,她的头也几乎被吵晕,一样得去歇歇。 房中霍公亮也回来了,独自皱着眉头不知在思考什么疑难杂症,阮玉竹笑拍了老伴一记,“莫非你也醉了?还不赶紧歇歇养养精神。” 霍公亮瞅了老伴一眼,摸着自己的老脸道,“你说阿乔那丫头怎么突然会亲咱们一口?” 阮玉竹笑得前仰后合,揶揄着他,“还不是因为老爷生得太帅了?小姑娘家家的看着欢喜。” 霍公亮很吃这个马屁,心情大好,故作正色的道,“那夫人一定是国色天香,让小姑娘家家的看着同样欢喜。”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心情都是说不出的舒畅。木乔那样的举止亲昵,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于父母心头,却是胜过世间一切的华丽词藻,那是他们的女儿在用一种最单纯最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他们的孺慕之思。 在那样的亲近与无装修的表白里,有着父母子女之间最真挚与最特别的温馨,那是自两个儿子长大后就甚少体会得到的,没想到今日又在女儿身上得到了,怎能不让做父母的老怀安慰? 侍奉着外婆午睡安歇下,桑柔的一颗心颇不宁静。 霍梓文今天就算没醉,也毕竟添了几分酒意,自己方才替他解了围后,他难得的冲自己笑了一笑,似乎心情颇为愉悦。不如趁热打铁,过去献献殷勤,说不定能就此打开他的心扉呢? 桑柔越想越觉得可行,可碍于家中人多眼杂,没有名目不便过去,醒酒汤是阮玉竹早就打发人熬了送去的,她找个什么借口好呢? 思量半晌,忽地想到,醒酒汤虽能解酒,却不能解饿。虽说酒醉之人也未必就能吃得下东西,但喝口米汤总是舒服的。虽然这理由有些牵强,但总比赤手空拳去探望人来得好。 桑柔主意已定,便去厨房烧了罐稠稠的小米汤,配了两碟酸菜,端着往霍梓文兄弟的院落而去。 但这回她在门口就被小厮拦下了,桑柔莫名有些气恼,“你这奴才好生大胆,我要进去探望表兄表弟也不行么?” 小厮也没法子,“表姑娘,这实在不是小的胆大包天,而是两位少爷有过交待,以后这院子里除了老爷夫人,其余人要进去都得先禀告一声,否则就要打小的板子,还请表姑娘体谅。” 不待桑柔开口,他就很诚恳的告诉他,“二位少爷都在房中睡了,您若是特意送粥来的,小的可以收下,一会儿必当转告。”至于想要进门,却是休想了。 桑柔气得怔怔无语,凭什么拿她当外人?若是不能进去,她献这番殷勤又给谁看?可眼下又不好跟个小厮发作,只得忍气吞声道,“我知道表哥表弟都醉了,所以才特地来看看他们。你让我进去,把东西搁下,你们这些小子笨手笨脚的,若是打翻了东西怎么办?” 小厮笑了,“表姑娘这可说笑了,咱们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若是连这点子小事也做不好,趁早就该卷铺盖走人了。您尽管把东西放心交给小的,若是洒了一滴米汤,小的自愿领一板子,您看行么?” 桑柔当下真找不到理由了,只得把东西交给他,悻悻的离了此处。那小厮瞅着她的背影暗自撇嘴,把东西拎进屋子,却见本该睡着的大少爷却已经要出门了。 轻声回禀,“这是表姑娘送来的。” 霍梓文微微颔首,“就赏你们喝了暖暖胃吧。只别忘了回头跟二少爷说一声,我这会子出去一下,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在睡觉,知道么?” 小厮点头,拎着米汤与院中人去分食了。 霍梓文一路悄然无声的避开府中耳目,摸到了自己从前院子的后面。熟门熟路的从一扇对着花园虚掩的窗子里跳进去,竟是直接就进了木乔的屋子。 可人今日送木乔回来,木乔就放了她的假,让她自回去和爹娘团圆。紫桐青槐两个丫头年轻贪睡,在隔壁毫无察觉。 霍梓文顺手将门闩上,带着几分浅笑走到床边。撩开帐帘自己也躲了进去,捏着木乔的鼻子不让她透气,附在她耳边低低的唤,“醒来,快快醒来!” 木乔睡得正好,浑身象是泡在暖融融的热水里,既舒服又安静,忽地却只觉有只麻雀蹿了进来,不停的在耳边聒噪,吵得心烦意乱。连空气也渐渐消失了,憋得她透不过气来。几经挣扎,才勉强睁开酸涩的双眼。 在米酒的麻痹里,木乔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自己依稀看到一双似曾相熟,又不太相似的眼。 那双眼清冽如月华洒地,却又多了一抹平素不曾有的暖意,木乔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却又怎么也觉得似是罩着一层薄纱,看不清楚。 “你……你是谁?”木乔歪着脑袋,傻傻的看着霍梓文,琉璃眼里没有了平日的戒备与警惕,天真得象只刚出壳的小雏鸟,无辜得让人生怜。 “你说我是谁?”霍梓文伸手抚上她的脸,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木乔闭上眼睛想了想,“我知道了,我在做梦。”她重重的点了下头,似是要印证自己话,开心的笑了,“霍老三才不会对我这么笑,他也不会这么看着我。你是梦里的,假的!” 她忽然嘿嘿笑了两声,毫不犹豫的伸手往霍梓文的面上抓去! 霍梓文吃了一惊,幸好醉后的木乔,手上虚弱无力,很容易就被他拿捏住了。 木乔生气了,“不许躲,我命令你不许躲!乖乖呆在那儿让我把你的脸抓成花猫,看你这小子还四处勾引人不?” 霍梓文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尴尬,“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嗯!”木乔应得很干脆。 第160章 戏弄 醉后的琉璃眸子水光潋艳,似是含着一汪清泉,让人忍不住想低头轻啜。 霍梓文方才在酒宴中就一直被这样的眸子所吸引着,所以这才放弃了他精心布置的“计划”,不顾光天化日,哪怕得冒着被父母发现的危险,也要迫不及待的赶到此处来,就是想把这样一双眼睛捧在手心里,好好看上一回。 可是这样的愿望,显然注定是要落空了。 木乔醉得糊涂,却并不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会说会笑,还会——闹脾气。 此刻就扯着霍梓文的两颊左右揉捏着,“你这个臭小子,小小年纪居然敢来调戏姐姐,调戏完了还想玩什么欲擒故纵,你当姐姐是什么?是任你揉捏的泥人么?做梦!我捏你,捏你,捏扁你!” 她说着话,又爬到霍梓文的身上,毫无形象的想把他摁倒在床上。 霍梓文满脸苦笑,突然发现自己的计划似乎出了不小的纰漏。木乔酒品太差,不让她好好睡觉的结果就是自己受累。 吃疼的将她的手好不容易攥下来,保住自己的脸,“你要掐往别的地方掐,别掐在上面。” 可木乔对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不太感兴趣,醉醺醺的歪在他身上,“你全身上下就那张脸最勾人,等我捏坏了,你就找不着媳妇了。你找不着媳妇,就没有人跟我抢干爹干娘了。” 霍梓文迫于无奈,只得将她一双软软的小手捉到两边锁着,“那你呢?你还愿不愿意给我做媳妇?” 木乔闻言浑身一怔,忽地抬起那双琉璃眸子定定的看着他,眸子里的水光越聚越足,越聚越亮,似是要把他看到心里,看到骨子里,看到每一分血脉里。 霍梓文在这样的目光里渐渐融化了,手上本就不重的力道更加轻柔。生怕伤着了她。 忽地给木乔觑了个空,将双手挣脱。再度胡乱的捶打起他来,“你这个坏人,坏人,坏人!你就会欺负我,我只是说害怕。只是怕连累你们,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安慰人家,扔下我就走?” 晶莹的眼珠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木乔哭得委屈之极。“你都不知道,人家心里有多害怕!干爹干娘那么疼我,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把他们最看重的儿子给拐走了,他们会不会对我很失望?他们会不会象对二叔那样十几年都不肯跟我往来?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的,真的不可以!” 她用力摇着头,眼泪四下飞溅,落在霍梓文的脸上手上。把他的心都灼痛了。 搂着她的细腰,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霍梓文急迫而又温柔的哄着,“傻丫头,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我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才不敢逼你。你如此在意爹娘,难道我就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么?可我总得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我才敢放手去做让他们承认的事。可是你一张嘴,就说自己是不祥之人,你让我怎么办?我若是不激你一回,你会承认你对我的心,其实和我对你是一样么?”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木乔把眼泪大把大把的抹在他的肩头,忿忿的撕咬着他的衣襟,“我和你根本就不一样,你姓霍,你是干爹干娘的亲生儿子,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他们都会原谅你的。可我只是干女儿,我连那个桑柔都比不上!若是我做错了事情,干爹干娘再不理我,再不要我了怎么办?我怎么办!” 略微将她推开些,霍梓文心疼的捧着她满是眼泪的小脸,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满心忐忑的问,“那你呢?你欢喜我么?愿意给我做媳妇么?” 木乔的声音似是从梦中透过千山万水般传来的遥远,“我……我不知道……” 霍梓文的心一沉,似落进冰窖里,原来她并不是那么肯定的,原来她还是有保留的。 “可我是欢喜看见阿三的。”木乔接下来的这句话,又让霍梓文重新点燃了希望,颤声问,“你欢喜我?那你欢喜我什么?” 木乔睫毛上依旧沾着泪,如蝴蝶触须上的露珠,微微颤动着,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撩动着人心。 她同样伸手捧着霍梓文的脸,声音哑哑的,软软的,如江南绵软的桂花糕,直甜到人的心里,“我欢喜阿三,是因为阿三对我好。他这人呀,外表看起来又臭又硬,可他一直,真的是很护着我的。” 她把脸埋在霍梓文的怀里,似是在跟个陌生人诉说心事般,喃喃的道,“他的心其实很软,只是外表假装得很硬。他的心其实很大,只是假装得很小……他和干爹,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只不过干爹选择当官来造福百姓,而他会选择别的方式。”她略顿了一顿,“他是想先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再去帮助更多的人。” 霍梓文外表巍然不动,但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 “那当然!”木乔忽地在他怀里轻笑起来,仰起小脸看着他,带了几分小小的得意,“我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多年,还有哪家的姑娘能比我更了解他?哼,要是我不乐意啊,他哪个姑娘也别想娶成!” 清俊的面容上蓦然咧开一抹笑,“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木乔忽地小脸又垮了下来,“有这本事又如何?他是家中的长子,不能不娶媳妇的。若是娶的不好,还会连累得干爹干娘吃苦。我就是再不喜欢,也得帮他们挑个好媳妇回来。”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在为此事烦恼。 霍梓文忽地觉得有些醋意在心中弥漫,用第三者的口气问,“若是要在干爹干娘和他之间选一个,你一定会选干爹干娘吧?” “那是肯定的呀!”木乔答完之后,又有些纠结了,弱弱的问他,“连你也觉得不能两个一起选的?” 霍梓文心里多少得了些安慰,自己还不算是那么差的,起码能跟爹娘在她心里达到六四开的比例了,这已经该知足了。 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那两个一起选吧,没关系的。” 木乔在他怀里笑靥如花,“你真是个好人。” 这算是夸奖么?霍梓文有些哭笑不得。从袖中抽出帕子给她拭去脸上泪花,木乔却揪着他的帕子来看,还傻笑着道,“这样的帕子我也给他绣过一条,那家伙一声谢都没说过。真是小气!” 绣个东西就要谢,究竟是你小气还是我小气?霍梓文决定小气到底,讨点便宜回来,俯身轻吻着他早就想吻上的眉眼。一下不够,还想再来一下。 可木乔生气了,“走开!别以为你长得和霍老三一样,就能随便亲我。” 恰如一阵春风吹过山头,霍梓文不由自主花满枝头了,心花怒放的问,“若是霍老三的话,他就可以随便亲了,对不对?” 木乔瞟了他一眼,俏皮的挑一挑眉,“我不告诉你!” 可那娇俏的小模样却如小猫在 重华第40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在抓挠人心一般,令得霍梓文瞬间就情动了,呼吸不由沉重起来,将她搂得更紧,炽热的唇向她逼近,狡黠的诱惑,“可我是你梦中的人,亲一下也不怕的。” 木乔瞪着一双琉璃眼的模样很有些憨态可掬,傻傻的重复着他的话,“梦里的人?不怕的?” “对,那你……让我好好亲一下好不好?”霍梓文用鼻尖轻点着她的鼻尖,尊重的恳求着。 木乔想了半天,似是终于明白过来,低低的欢呼一声,“这是做梦,你是霍老三的影子,那我做什么都不怕!” 她似是吃了颗定心丸,还没等霍梓文有所动作,先轻佻的摸了一下他的下巴,理直气壮的道,“那我要调戏你!” 噗!霍梓文好玄没吐出一口血来。她居然想调戏自己? 木乔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嘿嘿,小伙子长得不错啊,比大姑娘还俊。你要是今天伺候好了本姑娘,赏钱少不了你的!” 霍梓文一张俊脸已经扭曲得不能看了,他是男人,男人!怎么此刻反倒被个小姑娘调戏起来了? 见木乔还想放肆大笑几声装纨绔恶霸,他手急眼快的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就算两人躲在屋子里,但声音太大的话,还是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木乔调戏美男调戏得正在兴头上,却被人打断的感觉实在很憋屈。一时气恼,张开小嘴,就咬了他的手一口。见霍梓文面色一变,似要生气,她忽地伸出舌头,顽皮的在他手心里打了转。 难以形容的酥麻如细微的闪电一般,从手心直劈进整个身体。霍梓文一下就懵了,看着木乔的眼光复杂无比。 可木乔似乎还很自得其乐,眨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琉璃眼,伸出一根纤细柔美的食指,在他面前顽皮的打着圈,“现在,本姑娘要摸你了哦。” 理智告诉霍梓文,他应该拒绝。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动不了,眼睁睁的看着木乔嘿嘿贼笑着解开他的衣扣,将一只小手从他的衣领,贴着脖子伸了进去。 第161章 撞破 因为醉酒而体温略高的小手在触到微凉的身体时是极其舒服的,木乔毫不掩饰的轻呼了一声,而后贪婪的将一双手都从他的领口里放了进去。 自上而下的摸索,在男人年轻平滑的肌肤的游动。甚至,不顾危险的挑逗起男人胸前的小小红豆。 “好小。”她有些嫌弃的嘟囔着,却还要恶劣的揪上两把,才肯罢手。 可再待探索下去,却发现手下的那具身体明显不对劲了。男人死死的抠着床单,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鼻尖有一颗汗珠慢慢凝结成团,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生病了么?”木乔诧异的抬起头来问,无辜的表情却让人恨不得一口就吞吃下腹。 一时间,情势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木乔不明白,为什么梦里的美男不肯再给她调戏了,反而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反剪着她的双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呼呼喘着粗气,如拉破的风箱,吵得好难听。 木乔突然失了兴致,“既然这么小气,那就算啦,走开,我要睡觉了。”她不耐烦的想把霍梓文推开,却听见身上的男人连牙关都在咬得格格作响了。 霍梓文几乎是用掉了全部的自制力,这才强行命令自己从床上一跃而起,要逃离这个软玉温乡。 但木乔惊觉他的离开,却本能的伸手去抓,“你要上哪儿去?”一抓不着,她竟是光着脚跟着跳下床来,抓着他的腰带不肯撒手,眼中满是不悦的控诉之意,“谁让你走的,我不许你走!” 霍梓文已经将窗子推开大半,准备跳出去了,他的定力所剩无几,哪里还经得起她的拉扯?当下大急,“你快放手。放手!” 木乔高高撅起小嘴,琉璃眼里的水光又开始迅速凝聚。“他也要走,你也要走,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都不肯要我!” 霍梓文见状,强自按捺下去的情欲又熊熊升起。木乔见他神色动摇。立即如柔软的藤蔓般缠了上去,可怜兮兮的说,“别走,别再把我一人丢下。” 霍梓文闭上了眼。可木乔的气息仍旧侵袭着他的心灵,他强令自己离开,但双腿却象是生了根般无法挪动。 木乔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别走嘛,别走!” 霍梓文忍无可忍,回手抱着她,隐忍已久的炽热的吻如狂风暴雨般落在木乔的发梢眉间。顺着娇嫩的面颊一路往下,直到噙住她那两片樱红的唇,深深的,深深的吻了下去。 这一吻,似是要把心中积攒的所有热情全数用尽。又似是一个天长地久的誓言,缠绵悱恻得如同江南烟雨。铺天盖地得要让人刻进骨子里。 木乔的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软,直至霍梓文无法忍耐的抱起她往床铺而去时,却惊讶的发现—— 她!她这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如同大夏天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原本炽热如火的情欲瞬间扑灭。按上木乔的脉博,探明无事,霍梓文这才准备离开。 只是想想到底有些心有不甘,转头拉开她的衣领,在她如玉的颈间吮出一个胭脂红痕这才悻悻作罢,跳窗而去。 却在离开的瞬间,瞥见那假山后头有一抹湖蓝底子盘金彩绣的裙角闪过。霍梓文略一沉吟,并未过去撞破,而是假装并未留神到,大踏步的离开。 桑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过是寻霍梓文未果后,想到木乔这儿来碰碰运气,找个同盟,却不料却见到这样的场面! 从霍梓文和木乔在窗外拥吻,直到霍梓文将她送进来又出来。她都一直定定的站在这里看着,连眼都不曾眨过一下。 所以她完全可以肯定,他们二人是有私情的! 可是,他们不是兄妹么?但很快,这样的理由就由桑柔自己给否决了。两人又不是至亲兄妹,便是真有了私情又如何? 可他们两个,怎么能有私情呢?桑柔想不通。就算她从前再不拿木乔当回事,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样的一个干妹妹不仅可以得到姨父姨母的宠爱,她甚至可以做霍梓文的妻子,自己的情敌。 桑柔的一颗心快妒忌得发狂了!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恪守礼教的做个循规蹈矩的女孩子,而他们俩就能公然放肆的在家中行苟且之事? 怪不得霍梓文始终对她不冷不热,怪不得木乔那丫头与自己面和心不和,原来这当中竟是有这么个缘故! 但是且慢,如果说霍梓文只是表面冰冷,但实质上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那木乔能够做到的事情,她为什么不能做到? 只要和霍梓文有了肌肤之亲,再加上木乔此事的把柄,还怕他不就范么? 桑柔冷笑着,志得意满的去筹谋了。 木乔呼呼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才醒过来,待彻底清醒之后,隐约想起醉中之事,有些记不太清楚了,不免心中惴惴,自己没做什么错事吧?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岂止是错,简直是大错特错了。所有的人都带着些奇异的眼光看着她,似是想笑,又拼命忍着。可这样的憋笑,却更加让木乔觉得难堪。 悄悄先向身边的丫头打听,她们自是轻描淡写的道,“不过说了几句胡话而已,也没怎么样。” 若是没怎么样,你们干嘛这样一副脸都快抽筋的表情? 木乔决定去找甘婶,她心直口快,应该会说实话。却未料甘婶没见着,先见着甘泰了,见她过来就笑呵呵的道,“阿乔,头还疼不?要不要你嫂子给你熬点什么好吃的?” 算了吧,初见刚刚诊出有孕了,木乔怎么好意思麻烦她?再说,甘泰哥哥是个老实人,定是问不出来所以然的,她还得去寻甘婶。 可甘婶没寻到,阮玉竹先打发人把她叫去了,和蔼的摸摸她头,“傻丫头,无论家里将来多几口人,我和你干爹始终都会记得你是咱们唯一的女儿的。” 她本是好意相劝,但木乔听着这话心里越发没底了。最后决定去找沈亦儒,下定决心要问出真话来。 可等她见沈亦儒惟妙惟肖的演绎完了白日里的那一段,木乔羞红着脸,只恨不得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太太太丢人了!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没事儿!”沈亦儒很有大人模样的安慰她,“姐你这还算好的,我还见过一喝醉了发酒疯就胡乱唱歌跳舞脱衣服的,那才叫好笑呢,你这根本不算什么了。” 是啊,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自然无所谓。木乔恨得直咬牙,往弟弟身上拳打脚踢的出气,“你个二百五,看我不对劲,怎么不快些把我拦住?” 沈亦儒一肚子委屈,“那也要拦得住呀,当时谁知道你要干什么?要不是霍三哥赶紧打发人把你送走,那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来呢!” 全是他惹出来的事,怎么好象还是他有多大功劳一般?木乔恨得牙痒痒,“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跟那种人好上了?还叫得这么亲热!” 男人的情谊就是这么古怪,有时明明互相看不顺眼,可是打一架,或是痛痛快快喝一顿酒,就能缓和很多。 沈亦儒老实交待,“下午三哥到我这儿来了一趟,说你和他……” 木乔骇了一大跳,“他说什么了?” 沈亦儒有些奇怪,“他没说什么呀,就说上回跟你去骑马,捉弄了你一下,惹得你生气了。不过三哥说,此事全是他的错,他已经想通了要给你赔罪了。还说过两日要带我们上街去玩,费用他全包了。嘿嘿,姐,那咱们又省下一笔了!” 这小子,眼皮子恁浅,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木乔暗自磨牙,扭头要回房去寻思复仇大计。 可是沈亦儒眼尖,瞧见她衣领底下的那一点红痕了。不禁奇怪的问,“这么大冷的天,难道还有蚊虫?姐姐回去让丫头们晒晒被子,再抹些药吧。” 木乔莫名其妙的对着镜子一照,顿时整个人都窘掉了,脸上烧得滚烫滚烫,连招呼也来不及打,就飞也似跑了回去。 静下心来想一想,模糊印象好象是梦到霍老三了,然后怎样……她又记不得了!木乔把脸埋进被子里,捶床砸被,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会去跟人拼酒的啊! 正月初二的夜里,因为生产有功,接了父母弟妹来城阳王府团圆一日的佟家大少奶奶王氏,静悄悄的去了。遗下一个呱呱待哺的男婴,总算是给佟正义留了个后。 因在新年,据说佟府请了“高人”指点,说八字相克,不宜大操大办,只在家中停灵一日,便将王氏的棺椁移到城中一座僻静的尼姑庵里。就请那里的几位师太超度七七四十九日,再发丧便是。 而当夜那放置棺椁的灵堂里突然出现了奇异的动静,几个师太皆是女流之辈,除了不住的念佛,根本不敢过去瞧看。只隐约见得几个黑影晃动,不过很快又消失了踪影。 第162章 异变【为蜜桃宝儿加更!】 捱到天明,再大着胆子去那儿瞄了一眼,但见灵堂之中仍是纹丝未动过的情形,师太们这才放了心,只当昨晚的黑影是自己花了眼所致。 王家人虽然人单力薄,但自家闺女为了给佟府传宗接代而失掉性命却落得这样待遇,心中自是大为不平。 一身学究气的王老爷子都提前作了篇几千字的文章,想找佟正恩去引经据典的讲讲道理,可是根本见不到人,只有女婿佟正义小露了一面。却是鼻青脸肿着,给棉袍遮住的双足之间似还有细细铁链拖动的声音。说起话来也是遮遮掩掩,没两下就给管家作主,送了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谁也闹不明白。但王老爷子再如何的不通庶务,也受不了这样的气,回家就添了病症。全家人心里都隐隐猜到,自家女孩儿的死,没那么简单。奈何无权无势,只得忍气吞声,把此事暂且按捺了下去。 而他们不知,此时的佟家,也颇不平静。 “你休想!”杨婉真忿恨的瞪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犹如瞪着一条毒蛇,直恨不得他立即就被天打雷劈。 佟正恩柔柔看着她,目光里却透着一股阴寒,“郡主何出此言?你我夫妻本为一体,为夫若有什么荣耀你也光彩,但我若有什么烦难自然也该由你分担一半。十万两确实不是小数目,但对于城阳王府来说,还是出得起这笔银子的,郡主又何苦如此决然的伤为夫的心呢?” “佟正恩,你到底还要不要脸?”杨婉真嘶吼着,目光里几欲喷出火来,“这几年,我们王府一共拿了多少银子,你自己数过没有?就算是父王母妃再疼我,他们封地的出产毕竟也是有个限度的。现在是你那不争气的哥哥欠下赌债,还把我的许多陪嫁换成了膺品,你不去找他索要。凭什么要我家来替他还债?难道我们家就天生欠了你们家的么?” 佟正恩垂眸把玩着手中的一块洁白如羊脂的玉扳指,“郡主没欠我们家。只不过你既是我们家的媳妇,便注定要与为夫一起承受这些苦楚。你也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有些家丑是不能外扬的。对么?” 杨婉真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个白玉扳指上,又恨又苦,忍了半晌才道。“佟正恩,十万两你不用想了,我绝对是弄不来的。至多三万两,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法子。大家不过一起拼个鱼死网破罢了。” “不行!”佟正恩收敛了笑意,开始讨价还价,“八万两。不能再少了。” “那你把我这点首饰衣裳也全都拿去当了吧!”杨婉真愤而抓起自己的梳妆盒,一把摔到他的脚下。一盒子的金珠玉钗滚落出来,一地的光华流转。 她忽地有些心疼,又有些后悔,怕佟正恩真的把东西拿拿走了。故意说着反话,“横竖之前你要借那五万两银子,连这座宅子的地契都已经拿走了,现在再拿走这些东西也算不得什么。反正你也不喜欢我见人,那以后我就再不出门就是!” 佟正恩冷冷一笑。“若是郡主当真不再出门,那倒是为夫的福气了。只怕郡主舍不得。反倒要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闹出笑话来。不如还是依郡主所言,先将你的首饰衣裳替为夫渡过眼前这一个难关,接下来的事,咱们慢慢再议。” 见他仍是要动自己的衣裳首饰,杨婉真心中又悔又恨,见他转身欲走,想想不甘心的补上一句,“佟正恩,你就算是过了这一关,但接下来怎么办?你那个好大哥若是哪日再惹出事来,谁来替他收拾?” 佟正恩顿住了脚,却不转身,只略略侧过头来道,“此事不劳郡主费心,为夫自有主张。” 杨婉真原本就高高挑起的柳叶眉挑出一抹无声的残酷笑意,又想杀人了么?佟正恩,我不会一直给你抓着把柄的。 过了两日,霍梓文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要带弟妹们一起出去游玩。 木乔很不想去,事实上,这两天她都猫在屋里不怎么好意思出来见人。所以不仅是阮玉竹,就连对大儿子近来颇多不满的霍公亮在听说他要带弟妹们上街的消息,也赞赏的微微颔首。 “年轻人嘛,别成天关在屋子里,要多出去走动走动。”和蔼亲切的劝慰了干女儿几句,转过头来面对霍梓文时,就严厉得多,“到了外头,带好弟妹们,凡事要有个大哥样子,新年处处人多,千万莫要走散了,尤其是要照顾好你妹妹,知道么?” 霍梓文唯唯诺诺,无不应承。可木乔实在很不想跟他一块出门,但沈亦儒和霍梓斐都在那儿已经兴致勃勃的议论起来要给她换上谁的男装了,她哪里还能扫大家的兴致? 桑柔见状插言进来,“大表哥一直是最关爱弟妹的,只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分,能一起去逛逛的?” 这……霍梓文微一沉吟,明显有些不愿。木乔尤其不满,若她要去,那就更没意思了。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贪玩?”阮氏姑母不待霍公亮夫妇出声,便微笑着制止了外孙女的念头,凌厉的扫了她一眼,寻了个借口,“他们几个都是要骑马出去的,你又不会,平白跟去只是给人添累赘。咱们祖孙这些天在你姨父姨母处多有叨扰,不如今儿你就陪外婆在家做几样小菜,算是咱们做个小小的东家,尽一点子心意罢了。” 这下子桑柔无计可施了,阮玉竹待要再客套几句,但姑母已经叫上桑柔,往厨房而去了。 好了,甩了这个大麻烦,那就出发吧。 到底木乔既没穿成沈亦儒的衣裳,也没去穿霍梓斐的衣裳,霍梓文不知从哪儿跟变戏法似的弄出一身簇新男装让木乔换上。 据他所说,是原木打算送给弟弟,却“不小心”买小了的。这话听得霍梓斐直皱眉,他这个大哥历来最是心细,怎会连给自己买件衣裳都弄错尺码? 明明就是算计好了尺码,特意为木乔买的,居然又拿着自己做挡箭牌,自己这个弟弟倒还当真是好用的紧! 一行人四匹马出了门。有三位男子汉在场,自是半个下人也不必带的。木乔夹在众人之间。原本兴致缺缺的心情,也渐渐给繁华熙攘的街市人群给带动了起来。 “嗳!刚出炉的炒瓜子儿,又脆又香的炒瓜子儿咧!” “有脆松松鲜润润明晃晃拌糖捏就的龙缠枣头,不好吃不要钱咧!” “话说那杨延昭在大帐中苦思,这天门阵要如何破解……” “小人祖上传下一套拳法。今日在此献丑。请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 京城的新年庙会,非比寻常热闹,骑在马上挤在人群中慢慢随人流而动。一路上听着小贩们各种口音,各种风格的吆喝,看着四处演杂耍的。说书的,耍猴的各色表演,闻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人的心情自然而然就渐渐放松下来。 木乔终于忘记了自己曾经做下的糗事,不住的左顾右盼。贪婪的看着各式各样有趣的场景,脸上终于挂起了笑容。 “你肚子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蓦地,一道清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下子就盖过了那些嘈杂的声音,无比清晰而专注的传进木乔耳里。 猛地一抬头。却见沈亦儒和霍梓斐小哥俩有前方围着一个高空走绳索的小姑娘看着眼珠子都不眨一下,自己身边只有那个令人讨厌的霍梓文。 脸上不禁一热。微微的别过头去,硬梆梆的甩出三字,“我不饿!” 霍梓文也不恼,反而看着她身上那件姜黄底子团花云水纹的新衣目露笑意,悄悄的凑近了道,“你这样子,真看不出是女孩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木乔有些发愣,待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在厚重冬装包裹下略显平坦的胸,顿时脸红到耳根子,想也不想就一鞭子抽了过去。 太可恨了!这家伙,除了行动,木乔想不出有什么言语能够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 霍梓文浅笑着抓住她的马鞭,趁势在抢夺中与她靠得更近,突然说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那天,我是和你师父喝酒去了。” 郑小虾?木乔反应得非常快,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起这个。 霍梓文又告诉她,“那两坛子酒也是他从江南运上京城来的,本来是想送你,却给我赢了过来。” 木乔更加不解,他这话没头没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再想起郑小虾那天也是如此的语焉不详,她就更加糊涂了。 可霍梓文又天马行高的说起另外一事,“白大哥和阿果得了个儿子,我去看过,十分可爱。他们说,想再生个女儿。” 他略顿了一顿,终于说了句木乔听得懂的话,“你说,我们将来生几个好?” 木乔一张脸烧得滚烫,看着对面的美男脸上可恶的笑意,故意加重了语气,“你若不怕那十月怀胎之苦,想生几个便生几个吧。” 旁边一位卖豆腐花的小贩闻言诧异的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霍梓文几声,喃喃自语,“怪道这位小哥儿如此俊秀,原来竟是位姑娘。啧啧,可比胭脂河上的花魁还标致几分。” 霍梓文额上的青筋顿时爆了出来,那表情活象吞了只苍蝇。 木乔心情大好,打马离开,上前欲去寻沈亦儒他们会合,却不料异变就在此时突生。 (卖豆腐花的小贩:端午了,亲们别光顾着吃粽子,还可以组团来吃豆腐花,当然是吃霍美男的豆腐花啦!哇咔咔~(n_n)) 第163章 遇袭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引燃了一只巨大的爆竹,而那爆竹并不是独自存放,在它的周边,还堆放着大大小小,一箩筐的爆竹。 于是,几乎是眨眼之间,那整筐的爆竹就噼里啪啦爆了起来。如果是开阔地带,兴许大家还会有说有笑的看个乱子,图个乐子。但爆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炸响,那就是绝对的灾难。 哭爹叫娘的声音刺耳钻心,人群以那爆炸点为中心,如漫堤的海浪般四散开来,木乔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人群挟裹着与霍梓文分开了。 “阿乔!抓住缰绳,不要慌,千万不要慌!”霍梓文的心止不住的向下沉去,他知道这样大规模的人流一乱,是最容易酿成重大事故的。 可在一片嘈杂里,木乔哪里听得清他的话?慌乱中急欲回头去找他,却已经没有机会了。汹涌的人潮带着不可逆转的狂暴之势,将她往不知名的地方拖去。而人在巨大的危险之前,本能的就会排挤其他的一切生命,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霍梓文眼睁睁的看着有数个男人同时向木乔伸出了手,将她从苍鹰背上扯了下来,然后你争我夺的想挤上去。 木乔那娇小的身影如沉进水里的一尾小鱼,很快就湮没在人头攒动的人海里,失了踪影。 “阿乔!”霍梓文急得目眦俱裂,拼了命往她丢失的方向赶去,可想在那样的境况下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哪里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木乔甫一跌入人海时,虽然也吓白了脸。但心里还不是怎样的慌乱,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回头,只能顺着人流走到一个安全地带。停下来之后再想法子回家。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头一天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所以并不会太过慌乱。唯一害怕的就是被人推倒,那就很难站得起来了。 不过万幸的是今天换了身男装。脚下蹬的不是绣花鞋,而是马靴,就算给人踩了无数脚,依然可以稳稳的穿在脚上。 身处这样的险境,木乔很佩服自己,居然还能分出心思去想到其他人。沈亦儒和霍梓斐两人在一起,应该能多少有个照应。至于霍梓文。一定会急死了吧?木乔甚至恶劣的冒出个念头,要不要索性借此机会在外面多躲一时再回去? 等见到他时,自己正好借机大骂一顿,尔后到干爹面前去声泪俱下控诉一番,要是能让那小子捱顿板子,就再好不过了。 可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只觉得后颈上挨了重重一劈,眼前一黑,竟是瞬间失去了知觉。 在陷入可怕的黑暗前,木乔才知道自己想平平安安。好好活下去的念头是多么的强烈。她不想死,就算是跟霍梓文那个棺材脸吵吵闹闹的过上一辈子,她也无比的想要活下去。可她,还有这样的机会么? 天一点一点的黑了。霍梓文的心,象灌了铅的冰,又凉又沉。已经找了那么久,怎么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白日里的马蚤乱终于平息了,现场留下的狼籍无疑是让人触目惊心的。 至少上百人在这样的踩踏事故中受伤,有更多的人在乱象中与亲人失散,四下里都是呼儿唤母之声。还有不少人在被门板抬出时,已经断了生机。 木乔是个女孩子,她身体娇弱,比常人更加容易受伤,若是给别有用心的人抓去,霍梓文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再一次搜寻落空,冲回家门,顾不上客套,就满头大汗的问,“阿乔回来没有?回来没有?” 阮玉竹的脸色难看得很,却强自镇定,“再等等,兴许再等等就会有消息了。” 得知出事,霍公亮一把花白的胡子颤抖着,指着霍梓文半天,却一句指责的话也没说,就立即分派家丁,亲自带着人分头找寻去了。 可这样被人晾着,理都不理的感觉,让人心里更加如万千根针般扎得难受。 至于沈亦儒和霍梓斐,他们被人流冲散后,时候不长都平安的回来报过信了,得知木乔丢了,全都出去找寻了。 桑柔未免有些暗自庆幸,幸好今儿没出去,也幸好丢的是木乔,活该那丫头倒霉。心中幸灾乐祸,面上却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细声细气的说,“没成亲的大姑娘,若是在外头过了夜,只怕,于闺誉也不大好了。”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阮氏姑母瞪了她一眼,转而劝慰脸色更差的阮玉竹和霍梓文,“玉衡道人都曾说过,阿乔姑娘福泽深厚,想来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的。” 霍梓文心中又急又苦,桑柔的话象在他心头添了一抹浓重的阴影。若是木乔真的可以平安归来,他宁愿付出自己去交换也不惜!可这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 木乔不是个足不出户,遇上点事情就慌慌张张的女孩子,她若是至今不归,不是伤得不能动,就是给人挟持了。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难以让人承担的后果。 “我再去找!”他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又大踏步往外而去。 这个时候,得去向展云飞求助了,最好郑小虾也没走,他们三教九流的消息更加灵通,若是木乔真落到什么坏人的手里,或许他们才能更快的得到消息。 “表哥,你吃点东西再走嘛!”桑柔急急去追,而霍梓文却连理都不曾理她一下。转身瞧着自己辛苦做了一日,却没得到半点赞赏的饭菜,桑柔心中的气恼可想而知。 隆盛镖局。 “你说什么?木乔丢了?你不是说要好好照顾她的吗?怎么才一转眼,就把人给弄丢了?” 谢天谢地,不止展云飞,郑小虾也在此地。就算要承受两人的雷霆怒火,霍梓文也是欣喜无比的。 他没时间为自己解释辩白,只道,“现在不是向我兴师问罪的时候,你们若是有气,等找回阿乔,再怎么责骂我都行。只是现在,得赶紧想办法找人要紧!” “他说得对。”展云飞拦住暴怒的郑小虾,“咱们得赶紧把人找到,阿乔是个女孩子,小心夜长梦多!” 一句话,成功的让盛怒中的郑小虾忍下了这口气,只指着霍梓文的鼻子大骂,“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等着陪葬吧!” 这话不消他说,若是木乔真出点什么事,霍梓文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郑小虾扔下这么一句,就急吼吼的扔下他们,大踏步的出门找人了。鱼有鱼路,虾有虾路,霍梓文不会过问他要用什么法子,只要他能找到人,他都会无比感激。 展云飞看着他惨白憔悴又担忧的神色,颇为不忍的拍拍他肩,“放心,阿乔一定会没事的。” 霍梓文点了点头,却道,“麻烦通知下可人姑娘,她跟在阿乔身边的时间更长,对她也比较熟悉,现在这时候,只好辛苦她了。” 展云飞也有此意,可人的爹娘,李大叔李大婶得知此事后,暗自商量了一时,也积极的表示愿意陪女儿共同找寻,这是好事,展云飞自然欢迎。 可人有些疑惑,“爹、娘,你们在商量什么?” 李大婶不答,却摸摸女儿的头,“这回咱家可得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一定要抢在众人之前找到那位索小姐。丫头,你身上有你们姑娘的东西么?” “有的。”可人取出一只随身的小荷包。 她懒于针线,这些随身的小东西有时瞧着木乔做的好看就要来使了,木乔知道她这脾性,每每总是一笑,就解下送她了。这只荷包就是前几日可人回家时,才从木乔那里要来,带回家显摆的。 李大叔拿块干净帕子小心接过荷包,神秘一笑,“咱们要找那位索小姐,就着落在这只荷包上了。” 可人瞪大眼睛,莫名其妙的听凭爹娘吩咐行事。 木乔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痛得紧,定了定神,好半天才瞧清身处的环境。 顶上是一张红罗帐,瞧那料子,就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略略动了动脖子,微微睁开眼,旁边的帐帘是开着的,可以瞧见有个婆子坐在床头伺候着,居然衣饰也颇为华美。 木乔怕人发现,又立即闭上了眼,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除了外衣被脱下,衣衫很完整,并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她心里先自松了口气,然后定下神来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给人群冲散了,然后挨了一下子,晕倒之后就来到这里了。那是给人有计划的劫持了么?她有些不敢确定。 蓦地,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有沉稳的脚步声进来,“醒了么?” 这声音怎么竟似有些耳熟?木乔心中疑惑,眼睛却依旧闭着。 旁边伺候的婆子蹲下行礼,声音恭敬,“刚刚醒了,只还没开口吩咐。” 木乔心头大惊,好老j巨滑的婆子,居然已经发现自己醒来了,却不作声,装聋作哑。她此时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睁开眼,看向那劫持之人。 这一看之下,饶是木乔素来镇定,也不禁微微色变了。 第164章 胁迫 “爹,这法子行么?”可人颇有些怀疑的看她爹不知从哪里抱出来一只土里吧唧的小狗,给它嗅了嗅那只荷包,便放它在木乔丢失的地方下了地。 李大叔信心满满,“别看它长得不大起眼,却是你王大伯精心养了七八年的,若不是凭你爹跟他的那点老交情,他可舍不得借出来。你就放心跟着吧,保管出不了岔子。” 好吧,可人跟在她爹后头,将信将疑的出发了,“那娘呢?” 李大叔诡异一笑,“别管你娘,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一会儿你就见着啦。” 小狗低着头,一路东嗅嗅,西嗅嗅,在京城里穿梭。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因为今儿出的事,路上还有诸多寻亲访友的人群未曾散去,官府难得的通融了一回,并未完全宵禁,除了加派人手巡查,还是允许这些百姓寻找亲人的。 是以可人父女俩根本不必隐藏形迹,大大方方的牵着狗找人。有些百姓觉得他们这法子好,有养狗的人家也赶紧回去牵了来,希望能找着自家的亲人。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狗,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一个人,就更加得碰碰运气了。 掌灯时分,霍家传来消息,木乔没找着,但苍鹰找着了。 这马儿机灵,给生人带走后,寻了个开阔地带就将人甩下,死活不肯驮人家走。那人已然逃离险境,本来还想指望着苍鹰发笔小财,谁料竟被马儿踢伤,不得不撒了手。苍鹰离了人的掌控,就自发自动的往家的方向找寻,路上还有不少人想打这匹无主之马的主意,且喜被沈亦儒他们撞见。把马带了回来。 可是睹物思人,沈亦儒急得更加落泪不止,“姐姐到底上哪儿去了?上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无疑是横亘在所有人心头上的一个坎。二更时分,郑小虾那边传来消息,所有的秦楼楚馆。下三滥的人拐子那里并没有木乔的消息,这就避免了最差的结果。 但也不能完全放心。万一有些人临时起意,拐了木乔怎么办? 除此之外,霍梓文还想到一种可能,不顾父亲的冷眼,诚恳的上前商量,“爹,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蓄意绑架了妹妹?” 庙会上发生的爆炸可以说是意外,但会专门挑木乔下手,这可以说是意外,也有可能是故意的。 霍公亮一时沉吟下来,霍梓文说的也不无道理。木乔虽是个小姑娘,不该跟人结仇,但佟家跟她过不去,却是由来已久的事情。可若是说佟正恩派了人不分昼夜的跟着木乔,伺机下手,那似乎又不太可能。 他再怎么得势。也不过是个郡马而已,还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做人行事还要注重名声影响,就算想要谋害木乔。也会采用更为温和与隐蔽的法子,而不是这么无时无刻的盯着她。剩下与她不和的人又有谁呢? 霍梓文有个大胆的提议,“不如我们去问问三殿下?” 杨烜对木乔的维护是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的,就算木乔没有得罪人,但难保有些想跟他争斗的人,会借机绑架了木乔,与他谈判,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况且,霍梓文还有一层考量,若是三殿下肯发动力量帮他们找人,那可比他们自己强得多了。 “老爷,不如让阿三去试试吧?”阮玉竹看着霍公亮,目光焦急而殷切,全是一派慈母爱女的拳拳之心。 霍公亮原本是最不愿意为了私事欠人人情的,但事关女儿,他只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我写一个名帖,阿三你赶紧去一趟,若是三殿下肯帮忙最好,若是不肯,你也别勉强人家。” 霍梓文没有半刻停留,只洗了把脸,略整整仪容,便去了三殿下的府邸。 但让他意外的是,门子通报过后,竟说杨烜已经休息,不见客了。霍梓文立即心凉了半截,莫不是有什么隐情,令得三殿下也不愿出手相助? 满心失望的正要离开,门子却把他刚递进去的名帖还了出来。霍梓文有些诧异,一般前来拜访,就算主人不见,名帖却是要收下的。连名帖都还了出来,这岂不也太不给面子了? 事出反常既为妖。霍梓文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假意离开,待拐过两条街之后,才寻个左右无人处,借着某家店铺门前的灯笼,将名帖拆开,却见上面添了行小字,“且至后门,四声为讯。” 他心知王府前门可能有眼线把守,于是又假意在外晃了一圈,看清身后无人跟踪,这才悄悄转至王府后门,轻叩了四下,那扇小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两个侍卫早在那里等候了,很快将他带至内室。 杨烜确实已经做出一副安寝的姿势,换上了便装。只是灯下的眉眼里满是焦急与担忧,竟是与霍家人无异。 见到霍梓文,他什么也不说,递上一只锦盒,“你先看看吧。” 霍梓文打开一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盒子里装的可不正是自己送给木乔的琥珀发簪?因样式简单古朴,所以今日木乔扮作男装时,便只用它来簪发,居然给送到此处,证明人家确实是有备而来的。 杨烜苦笑,“千防万防,到底还是防不胜防。那丫头现在四殿下手中,就关在他府中的漪兰院里。” 他抬眼看着霍梓文,目光里满是伤痛,“我不能出面去救她,甚至都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关心。你能明白吗?” 霍梓文立在那里,如见风凝固的熔岩,一寸寸冷硬成石。半晌,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既如此,打扰了。”竟是再不停留,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他能明白杨烜的苦衷,三、四殿下之争是王位之争,兹事体大,没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木乔牺牲全局。便是杨烜肯牺牲,四殿下也未必会放木乔一条生路。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动。 杨烜追问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办?” 霍梓文凛然道,“殿下不便出手。但我等却要竭尽全力,救她出来。” 杨烜似叹似赞,“若是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他轻轻拍了两掌,就见屏风后面出来一个黑衣蒙面的死士。单膝点地,“听殿下吩咐。” 杨烜沉声道,“带上一队人马,今夜 重华第41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听霍公子号令。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知道么?” “是。”死士领命,随霍梓文一同退下了。 悄悄把霍梓文送出王府,霍梓文让他们先去四王府外头盯梢。自己转头再去找下展云飞和郑小虾帮忙。若是一定要用到武力,有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总是便利许多。 木乔看着四殿下,瞬间就明白他抓自己来的目的了。于是连问也不问,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恐惧,忐忑不安的看着他。 四殿下看了她好一时,忽地笑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长得实在有几分象他。” 木乔听得寒毛直竖,他在说谁? 见她并不吭声。四殿下更加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你怎么不问问我在说谁?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木乔其实很不想答话的,但怕触怒此人。会有苦头要吃,便大睁着琉璃眼,尽量无辜的看着他,“臣女不知道四殿下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以不知从何问起。至于臣女的身世,早已证实,臣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显然,木乔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声线让四殿下很满意,“不管你这丫头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傻,既然把你请来了,总得要弄个水落石出才好。”他志得意满的一笑,看向旁边的老嬷嬷,“姑姑,把她装扮起来,带到明华堂里去。” 在他离开的瞬间,木乔清楚的看见,门外有执着刀枪的侍卫。怎么办? 木乔咬着唇,绝望的知道,肯定没好事等着自己。可要是想跑的话,无疑难度太大了些。 她方才在被中偷偷摸了摸自己身上,昏迷的时候,她身上的佩饰全给收了个干净,连根发卡都没留下,但暗藏在怀中的如意刺,却因伪装成腰带上的木纽,给轻易放过了。 这是木乔无意中想心思改造的,没想到今日倒是起到了大用场。若是只有这老嬷嬷一人,她兴许还可以凭着三脚猫的工夫,加上这点子小兵器拼上一把,但门口若是还有大批守卫,那她就不能轻易冒险了。 脑子里紧张的思考之间,那嬷嬷已经给她捧来了衣裳首饰,倒没有要求她沐浴更衣,所以内衣是不必换的,保住了她的东西。 只是大冬天的却让她穿上一身春夏时金色纱裙,又将她的头发打散,梳成许多小辫,挽成一个与中原风情迥异的发式。 木乔心中暗暗纳罕,这衣裳是敦煌索氏那边的式样,这样的发式也是。只是四殿下为何要将她打扮成这副模样呢?难不成是照着她亡母身前模样装扮,扰乱杨烜的心肠?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丝清明,不好!既然连她都可以猜出这么明显的圈套,那三殿下怎肯明知有陷阱,还来自投罗网? 她想了一想,本欲问问身后的嬷嬷,若是三殿下不来,四殿下会拿她怎么办。但话到嘴边,却又放弃了,这样的老嬷嬷都是修炼成精的,怎肯轻易对她道出实情? 眼见装扮停当,木乔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提出请求,“请问嬷嬷,可否容我自己方便一下?” 她总要将那如意刺偷偷取出,藏在袖中才是,万一情况不好,便是一死,她也能有个机会跟人拼个鱼死网破。 重活一场的木乔,已经不会再轻言放弃,只要能有一丝机会存活,她就不会甘心成为任人践踏的鱼肉。 第165章 营救 “糟糕糟糕,这回可怎么办才好?”李大叔苦恼的望着四王府高高的院墙,烦心不已。 可人还有些不信,“爹,你能肯定姑娘就在里头么?”仅凭一只狗鼻子就断定此事,这事儿靠谱吗? “十有八九,应该错不了。”李大叔不是不敢进去,只是怕进去之后,就算找到了木乔,也不方便带出来。 可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捋胳膊挽袖子想上前,“那我进去先探探路。” 李大叔一把将她揪了回来,“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怎能跑去冒险?还是等你娘来,再想法子。你且随我到这府后查探一番,看看有无破绽可寻。” 于是父女二人鬼鬼祟祟,开始巡察起这座王府。 霍梓文没有回家,直接去寻了展云飞,告诉他木乔失陷四王府的消息,“现在没有明面的法子可想,只能出奇招速战速决,我需要你们帮忙。” 听他如此说,展云飞便知他已经有了主意,“你说,要我们怎么做?” 四王府非比寻常,若是强攻,那就是公然挑战皇家威严的的大事,就算他们武功再高,在江湖中再有地位,只怕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霍梓文是官宦子弟,自然更加明白这一点。既要救人,也要保全他们自己全身而退,这方是上策。 郑小虾冷冷讥笑,“那位什么狗屁四殿下既然掳了木乔,自然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哪有这么容易肯让我们把她带出来?你就这么红口白牙的跟他进去谈,能谈得出什么东西?难道还真当你是佛祖,能说出一朵莲花来么?” 展云飞打了个圆场,“霍公子这么做,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否则他也不会孤身前去犯险了。” 霍梓文不理郑小虾的冷嘲热讽,只道,“我既然去。自然有他感兴趣的条件可以交换,你们需要帮忙的,就是适时出现。若是情形不对,你们可以立即离去。断不至于连累了你们。阿乔是霍家的人,就是有什么,也该是我这个大哥陪着她。” 郑小虾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她是不是你们霍家的人还未为可知,不过她却是我的开山大弟子。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未免让江湖上的朋友笑话我没有本事,连自己的徒弟都保不住。” 他这意思。分明就是肯出手了。霍梓文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自去准备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夜深寒重,行人稀少。 两道娇俏的身影来到城阳王府后门,轻轻叩响,“是我,开门呀。” 门内的人想假装没听见,奈何门外的人急了,把门拍得山响,“快开门!你们这起子奴才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 门内的人只得应道,“姑奶奶。不是小的听不出来,实在是大人有过吩咐,不许给您进门,否则的话。小的可就吃不了得兜着走了。您行行好,去别的门上试试,别来难为小的,行么?” “混帐!”佟丽萍气得不轻,但声音里明显有些色厉内荏,底气不足,“我自已娘家,怎么就进不得了?便是哥哥与我偶然见气,也不过是一时之事,咱们可是嫡亲的兄妹,难道还真能一辈子不来往了么?快开门,让我进去!” 门人真的不敢忤逆佟正恩的命令,不住的告饶,“姑奶奶,小的不过是混口饭吃,求求您别为难小的了。” 佟丽萍无法,只得换了个借口,“那你请老夫人出来,说我有急事找。” 这个话门人倒可以去传,请她在门外稍候,便进去请人了。 佟丽萍在冷风中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冻得脸青唇紫,才把佟李氏等出来。小门终于开了,但佟李氏也只让她到旁边的耳房小坐,并不迎她进去。 裹着厚厚貂裘的她,一见面就打着大大的哈欠抱怨连天,“你也是的,什么时候不好来,偏挑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来,幸好是你哥哥不在家,否则,岂不又是一场气生?” “娘,这回您一定要帮帮女儿。”佟丽萍顾不得许多了,冰凉的双手就想去拉她的手,佟李氏才察觉到那股阴寒之气,就嫌弃的拍开,“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我可不比你们年轻,这大冷的天,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办?” 佟丽萍只得干站在那儿说话,“大哥把我的一点嫁妆全都搬空了,这会子我住的地方连个炭火也生不起,在家里实在是坐不住,这才出来找的您。您好歹得让二哥先给我支几百两银子,让我把这个冬天渡过去再说。就算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但您和二哥可不能不管我。” 佟李氏掀了掀眼皮,冷笑,“你要我们管?那要我们怎么管?你若是在陈府里好好过日子,至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么?你大哥是不对,但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都没看好,难道还赖得上我和你二哥?哼,一张口就是几百两,你当这府里有座金山银山等着你搬么?” 她换了口气,依旧闭上眼睛往后靠了靠,“我还是那句话,你也甭想心思再飞高枝了,找个外地有钱的客商,无论是填房外室还是小老婆,嫁了算了。否则,就听你二哥所说,去哪个庙庵里出家修行,往后也还有个见面的机缘。” 两条路,佟丽萍都没法选,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女儿还这么年轻,如何出得了家?若是哥哥不肯帮忙,我又能嫁到什么象样的好人家?总不能让我嫁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吧?” “有老头子肯要你已经不错啦!”佟李氏嘁了一声,刻薄的打断了她的话,“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顶着那样一个谋害亲夫的名声,谁还敢娶你?若是年轻的穷小伙子,你又吃不了那份辛苦,这满京城的正经有钱人家,谁又相看得上你?没得还白白带累你二哥的名声。” 她张开血盆大口,又打了老大一个哈欠,“好了好了,我也没精神跟你翻来覆去嚼这些没用的舌头根子。你想好了怎么办,打发个人再来寻我吧。” 见娘真的是不想搭理自己了,佟丽萍隐忍多时的怒火终于冒了上来,吩咐身边的丫鬟下人全都出去,把声音压得极低,“娘,我好歹也是您亲生的女儿,二哥的亲妹子,做事可不要太绝了。” 佟李氏终于把眼睛睁开,“听你这意思,是想讹上娘家了?” “女儿不敢。”佟丽萍脸上透着一股决绝之意,“咱家的富贵是怎么得来的,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大哥偷了我的东西还赌债,这会子他坐在家中与你们一道安享富贵,没道理让我一人在外头受苦。至于说到我的婚事,是那姓陈的自己想不开,关我什么事?再说,哥哥若是给我嫁个好人家,我至于过得这么苦么?若是这会子连你们都不管我了,那我也不能怎么办,只好去寻人说说我的委屈罢了。” 听她话里隐隐的威胁之意,佟李氏顿了半晌才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佟丽萍低头抚着自己的衣带,“女儿当年年纪虽小,但总还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岑姓嫂子,还有个小侄女叫珠儿的。” 佟李氏眼神陡然凌厉起来,犹如野兽护食般的狠绝,不过很快,又收了起来,只冷冷的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最好还是忘了的好。” 她吩咐丫鬟进来,“去取二十两银子来。” 佟丽萍明显不满,紧追着道,“那女儿过几天再来给您请安。” 佟李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取五十两来!” 她原本还想褪下手上的一只金镯子,可想想又收了回去,放柔了语气,“丽萍,你也别怪娘和你二哥狠心,实在是咱们家现在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你得记住,只有你二哥站得稳,爬得高,咱们一家才有好日子过,否则,你就连这最后一点机会也没了。好好想想娘的话,等你想通了,若是实在想找个情投意合的,让你哥哥想想办法,只别要求太高,给你们置几亩田地,守着些小小产业,安稳度日便已经是福了。” 佟丽萍微一挑眉,不置可否的收了银子,又看了亲娘一眼,见她半点也不停留的就走了。掂掂手里的银子,乌黑的眼睛里透着一股不屑和决然之色,转身走进了寒冷的黑夜中。 佟李氏回到房中,心中颇有些不安宁,她想了一想,吩咐丫鬟道,“去看看二爷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请他过来一趟,说我有要紧话说。” 丫鬟去了,时间不长过来回禀,“大人没回,说是给四殿下请去了。” 佟李氏皱眉看着窗外,“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到底是有何事?” 酒不知温过几壶,佟正恩实在是有些迷糊了,拱手抱歉道,“殿下,下官实在不胜酒力,再喝下去,就要出丑了。” 四殿下别有深意的一笑,“佟大人若是醉了,就在我这府上歇息一宿又如何?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惊喜哦!” 佟正恩听出几分不对劲来,假意失手打翻酒杯,索性彻底装醉了。 可偷偷的眼角一瞥,竟是看见一个冰肌雪肤,身着金色纱衣的小美人给人扶着柔弱无力而来。 那模样,怎生有点眼熟? (谢谢亲们的粉红,还有短耳猫咪、来胡、冷雾花的打赏,亲亲~) 第166章 引诱 木乔心中又急又苦,谁知道那该死的老嬷嬷给她喝的那杯茶里下了什么东西,竟弄得她手足酸软,半点力气也没有。这会子就算是不想做鱼肉,也只能给人放在砧板上翻来覆去的剁了。 而更为恐怖的是,这把剁她的刀居然还是佟正恩,这难道真的是上辈子的冤孽? 四殿下笑得阴险之中又有几分愤慨,他原本是从母亲江贵妃处探听到三哥杨烜似乎与这丫头有些非同一般的关系,故此才苦心积虑的绑架了木乔,已经布好了圈套,只要杨烜今日前来,无论如何,都能想办法逼他退出皇位之争。 却不料杨烜竟然如此狠心,接到消息之后连个信都不让人送来,眼看着约定的时间早过,他还迟迟不见踪影,是以只能采用次一等的策略,要利用木乔来控制佟正恩。 佟正恩此人乃是个小人,他现在官位也算不得太高,本身并不值得他如此大费周张,但他却是皇上跟前能说得上话的红人。 还有他背后的城阳王府,那是在皇族中颇有影响力的一支,四殿下想要成功问鼎,还是需要这些老叔伯们的支持。 佟家与那个索家二姑娘不和的事情,京城中不少人就算不明究里,也是瞧出些端倪来的。而佟正恩此人又过于狡猾,始终在他与三殿下之间摇摆不定,是株两边都不得罪的墙头草。四殿下被这样的态度弄得其实是很有些不悦的,所以今日才会选择他,来做这把刀。 这当中,还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只是因为三殿下没来,所以四殿下也不会泄漏半字。 当佟正恩认出木乔之后,不由得心中叫苦,已经猜出四殿下的用意了。这是逼着他在酒醉之时,与木乔做下苟且之事,从而逼着他得罪了三殿下,就不得不投向四殿下一边。 他若是不从,那现在就得罪了四殿下,走不走得出这座四王府,就很成问题。但他若是从了。辅佐四殿下的胜算又有几分? 佟正恩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但脑子里却是急速转动着,权衡着利益得失。 四殿下也不管他是真醉假醉,招手叫来下人,扶佟正恩进房歇息。又看着悲愤交加的木乔,冷冷的道,“你若是要怨。就怨三殿下吧。我已把你的消息告知给他,是他不肯前来,可怨不得我了。不过佟大人年轻有为,一表人材。若是你跟他成其百年之好,我自会替你做主。与他做一个侍妾,也不算太委屈你了。” 啊呸!木乔满心的怨懑就是说不出来,不委屈你自个儿去做人家小相公试试看?你们兄弟在那儿勾心斗角争夺王位,玩不过人家了就耍无赖牵连无辜的旁人,这是个男人能做得出来的事么? 木乔发誓,今日若遭侮辱,她一定要手刃此人泄愤! 烛光正好,在红灯罩里明艳艳透出一室旖旎,美色正好,在鸳鸯帐边金闪闪耀出满屋风流。 鹤嘴香炉里袅袅婷婷升起媚人香气。不至于令人神昏智失,却不由自主的情迷意乱。 佟正恩暗自苦笑,不知自己能否把持得住。要依他素日的性子,早就扑将上去。且快活了再说。但是此刻不行,面对木乔,更不行。 这丫头后头站着的那位是他绝对得罪不起的人,三殿下虽然没到此处来赴约,但并不表示他就真的不在意这个女孩。就算是他决定放弃了,也并不代表他不会疯狂的报复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 佟正恩一向自诩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自然不愿意做傻事。但此时此刻,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眼珠转了几转,偷觑着木乔也渐渐浮上红晕的俏丽小脸,未免有些口干舌燥,心浮意动。心想不过是个小姑娘,若是哄得好,自己不仅不会得罪人,还能坐享齐人之福,那才是一箭双雕的美事。 见他眼神闪烁,木乔便知他的心思又生邪意了,不由得心中暗恨,只是把自己的舌头暗咬了一口,保神智不失。 佟正恩心思一动,更加做出七八分的醉态来,步履踉跄的走到床边坐下,大着舌头说话,“木乔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不会欺负你的。” 木乔心中冷笑,又装!佟正恩,你还真爱演,那我就陪你演一回。她侧倚着床柱坐着,勉力将如意刺按开,藏在袖中,面上一派柔弱胆怯,“你……你别过来。” 如若不是想留着他这条狗命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木乔真是很想一刺过去,便了结了他的性命。 佟正恩见她如此,心中已经有了五六分的底,觉得这小姑娘不过如此,想来只要自己再耍些手段,哄得她共赴巫山也不是问题。 将手撑着床,俯身过去,压低了声音,“我是真不愿意害你的,只是四殿下命人点了媚香,若是咱们违抗于他,只怕都要性命不保。你可懂得么?” 若是醉酒之人还能如此头脑清晰,头头是道,那酒也不配称其为酒了。木乔暗自冷哼,面上却是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那依你所说,该如何是好?” 佟正恩假意往外看了一眼,对她勾了勾手指头,木乔微微附耳过去,只听他轻声道,“不如咱们将帐子放下,一会儿你听我的,咱们假意在行人伦大事,只要糊弄过了他们,便无事了。” 只怕真的听了你的话,就连骨头渣子都被肯得剩不下了。木乔不住摇头,“那……那种羞人答答的事情,我一个女孩儿家,怎生做得来?” 可佟正恩离得近了,闻着她身上的处子幽香,又见她一双琉璃眼在灯下如阳光下的小溪般清浅灵动,已经有些把持不住了。未免又上前凑了一步,“你别怕,我不会真的做什么,咱们只是做个样子而已。难道你不想过了一关,早些回家?” “你……你别过来!”木乔如避蛇蝎,涨红着脸想往后退,但背后已经是床板,根本退无可退。 佟正恩有些激|情难耐了,又上前了一步,涎着脸道,“别害怕,我保证不会伤你,若是有什么,我负责娶你就是。” 木乔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顿时怒向胆边生了。想起上回在梅花庵抽到的那支暧昧不清的签,上辈子自己倒霉,嫁了这上狼心狗肺之人,也就罢了。难道老天还要耍她一回,要再跟此人纠缠不清么? 绝不!木乔干脆利落的出手,一刺扎向佟正恩的心口,他一惊之下,本能的避开,而就在此时,听到外面有个清冷的声音朗声道,“霍梓文前来拜见四殿下。” 木乔猛地一怔,手上的力道与准头便同时失了三分,可那根如意刺锋利无比,仍是扎上佟正恩的肩头,拔出来时,便带出一道血线。 佟正恩吃痛,死死摁住肩头,脑子却因这一阵剧痛而清醒了大半。他方才听到什么?霍梓文来了?那就是说此事还有转圜余地,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木乔没空理他,浑身竟是给那清冷的声音添了几分力道,从床上站起,往门边扑去。只是不过走得三五步,就依旧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可她依旧不放弃,爬也要往门边爬去。 霍梓文来了!那小子终于来了,木乔的心里瞬间就充满了自信与光明,她知道,那小子不会这么放弃自己的,他能找到这里来,他就一定能把她救出去。 可是身后的佟正恩却狼扑上来,堵上了她的嘴。他知道自己今天若是与木乔不成事的话,便又多得罪了她一分,那倒不如借酒装疯,与她成就夫妻之实,那她纵是再不满,也得屈从自己了。再说还有当年之事的隐患,若是就此一并解决,倒是省了他总是提心吊胆的。 见他目露凶光,木乔心中大骇,只苦于手足无力,怎么也挣脱不得,竟是给他扑倒在厚厚的地毯下,不仅口不能言,连敲打都发不出一点动静。 她方才的那一点力气,在刺伤佟正恩时,已经用光了。此刻眼见佟正恩撕开她的衣襟,急得眼泪直流,竟是毫无办法。 明华堂上。 四殿下看着不请自来的年轻人,有几分了然,也有几分不解。 饶是事态紧急,霍梓文的身形面容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随便是站在那儿,衣袂不能当风,却偏偏给他站出一派芝兰玉树的风姿,飘飘欲仙。 这是四殿下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见到这位早就誉满京城的美少年,这么知道他的来意是自己所不喜的,但也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赞赏,这样的人物,难怪俘获了京城无数少女的芳心。 霍梓文从袖中托出琥珀发簪,“殿下英明,当知学生因何而来。全因学生的过失,令得舍妹在庙会中走散,幸而为四殿下所救,家中不胜感激。特命我前来接回小妹,并多谢四殿下的恩德。” 都是聪明人,四殿下一听,就知道这是他给自己找好的借口,并不追究他的掳人之过,反而加以美誉,便是给他留足了面子。 可是四殿下要的,岂止是一个面子? 第167章 清白 明华堂上亮如白昼,只照得那年轻人益发俊秀优雅,直如仙人之姿。 但再好的容颜,在利益攸关的大事面前,仍是不值一提的。四殿下望着霍梓文浅浅一笑,“霍公子既然持簪前来,那有些事想必已经很是清楚了。但我要请的人,却不是你。” 霍梓文躬身施礼,“学生自知冒昧,所以特备了一份薄礼,还望殿下笑纳。” 四殿下挑眉看他,“些许钱财,难道比得上一位活生生的千金小姐?霍公子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那若是粮草一万石呢?”霍梓文淡淡的一句话,犹如巨石砸向水面,让四殿下无法淡定了。 粮草,他说的居然是自己目前最需要的粮草!而且这一万石,足足值纹银五千两了。 霍梓文不急不徐的道,“今年冬天,西南雪灾,许多地方冰封数百里,至今道路不通。灾情已经上报朝廷,想来年后便要下令赈灾,若是四殿下有这批粮草在手,这赈灾之事,便无人再有异议。” 四殿下沉默了。 赈灾修堤,都是极有油水,又易得民心,扬名立威之事。为了今年冬天西南地区这场天灾的赈灾之事,他的几个皇兄弟已经争得不可开交。 可是一来粮草未齐,怕去了出力不讨好,二来担心父皇的身子撑不了太久,京中会生出什么变故,是以他一直在去与不去之间徘徊。 但若是有了这批粮草,去一趟西南自是游刃有余的。只是担心路途,而皇上万一有个状况,便鞭长莫及了。 霍梓文既然来游说他,自然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殿下请看,从京城去西南,若是走陆路。自然是耗时费力,大费周张的。但若是走水路,却是畅通无比。殿下若是亲去。学生可以联络漕运上的朋友,确保这一路的畅通无阻。” 四殿下拿着他手上这份标注清晰的山川地形图。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从来地图都是国家机密,寻常人若要得之,只能亲自游历过才能绘得出来,但也极为简略,象霍梓文这样,几乎画了大半个魏国地形图,还找出最便捷通道的。这份地图的价值本身就不亚于万石粮草了。 “这是你绘的?” 霍梓文微微颔首,“学生生性懒散,喜好四处游荡,这地图虽嫌粗糙了些,但确是学生亲自走过,是以略知一二。” 四殿下微一沉吟,明显动了爱材之心,“你口称学生,可是取得过功名?” “学生不才,忝居上届本乡第五名举人。因才疏学浅,不羁任性,是以家父命我在外磨练。” 四殿下见自己还未开口,他的言辞中就有不愿辅佐之意。心下不悦,跟聪明人不必拐弯抹角,直言道,“便是霍太傅要你磨砺,这几年也该够了。怎样?来辅佐于我吧。” 霍梓文却淡笑着摇了摇头,四殿下沉下脸来,“那就带着你的东西,离开这里。” 霍梓文先赔了个不是,才道,“非是学生不愿辅佐殿下,实在是学生性子自由散漫惯了,不敢侍奉贵人。况且家父家母年事已高,家中尚有许多琐事需要学生打理。实在是脱不开身,待过得几年,若是殿下还看得上眼,学生自当效力于鞍前马后。” 他这话里分明耍了个滑头,再过几年,天下大定了,四殿下若是坐上九五之尊,又哪里看得上他?若是坐不上那皇位,又还需要这样人材做甚么? 不由得怒意已生,“霍太傅当真教得好儿子,既如此,我也勉强不得。你去吧!” 霍梓文不走,躬身长揖,“还请殿下放归舍妹,学生即刻离开。” “我若是不放呢?”四殿下露起一抹狠厉的笑意。作为皇子皇孙,天潢贵胄,他完全有实力说这个话。 霍梓文坦然无惧道,“学生死不足惜,只黄瓜扰了殿下清静,倒不好了。” 四殿下神色一变,就见霍梓文从袖中取出一只红色焰火,弹向空中,“请殿下不必惊慌,只当看看江湖杂耍吧。” 他上前一步,将一把匕首刀尖朝着自己,递到四殿下面前,“您若不放心,可以劫持学生作为人质。” 他都这么说了,四殿下要是再接过来,未免就显得自己太过胆怯了。忿忿的冷哼一声,“那我就看看你这些江湖杂耍的本事!” 随着那枚焰火在府上爆响,从王府的四个方向,分别攻入一支小队,也不杀人,只是尽量避开侍卫,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便有四五名黑衣人齐聚在霍梓文身后。 四殿下终于色变,知道他们是手下留情了。若不然的话,此刻他们早已拿自己做要胁,去逼换木乔了。 铁青着脸,骂了气喘吁吁赶来的侍卫首领一句“废物!”四殿下望着霍梓文阴冷一笑,“既如此,我就收了霍公子的薄礼,索小姐就完璧……啊,现在可能已经不是完璧,但总之是可以归赵了。佟大人爱慕索小姐已久,多番央求于我成|人之美。因不忍见他相思成疾,孤王便成其好事,日后摆出喜酒,自然也要向霍太傅讨一杯谢媒的。” “你出尔反尔!”一个黑衣蒙面人怒不可遏的举刀指向他,霍梓文两眼冷寒似冰,竟是拦也不拦。 可突地却有几声奇异的口哨响起,另一个黑衣人急忙拦住那个暴怒的黑衣人,“阿乔已经平安离开了,咱们撤。” 这两人性烈,竟是不打招呼,说走就走,直入无人之境。 霍梓文瞟了他们的背影一眼,从袖中取出早已填好的契约,“殿下凭此单,可到京城最大的鼎丰粮行提货,若是想直接在西南提货亦可。今日多有打扰,告辞了。” 他临走时深深的看了四殿下一眼,让四殿下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那些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毕竟这样的有用的人才,就算不能招揽。也别轻易得罪才是。 只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摇了摇头,努力想把那股子异样的情绪赶出脑海。只要自己将来得登大位。天下又有何惧哉? 开了厢房的门,木乔自然是不见了,奇怪的是,连佟正恩也不见了。算了,这等小事,四殿下也不想搭理,自回去筹谋那批粮草的运用之法了。 只是想着想着。突然有个问题冒上心头,霍梓文哪来这么多的粮食? 霍家清贫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从木乔出事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大半日时间,他是从哪儿弄到这么大笔的粮食,甚至还纠结了那样一群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 心中一个激灵,忙忙唤人进来,拿了霍梓文给的契约去粮行里问。 不知为何,四殿下竟有些隐隐期盼这是张假的。可是验票的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了,这是张货真价实的契约。粮行表示只要给他们几天时间准备,一定可以如约付粮。 霍梓文走前那双清冷的双眸,不觉又浮上心头,想想就让人脊背生凉。四殿下不禁在想。是否要找个机会,在霍公亮面前卖卖乖? 李大叔一家这回可立功了,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只怕木乔的清白已经毁了。 “我带着可人在王府后头转悠了半天,也没发现破绽。最后还是可人她娘到了之后,心细的发现他们藏在石板下的排水渠。里头那个脏啊,简直熏死老鼠!我本还想些别的法子,可人她娘却一脚把我踹了进去。等我们摸到那里,正好你们也到了,没人关注咱们,就趁乱把他二人都给带出来了。” 李大叔眉飞色舞的顶着一身臭水,跟众人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李大婶和可人嫌臭,都进去洗澡了。 展云飞无比感激,“大叔,这回可全靠你们一家了,回头必定要好好谢您。” “说谢的话,那可就太见外了。”李大叔故作大方,转而嘿嘿一笑,“只要门主记得咱们一家都是真心实意替您办事的,这就够了。” 展云飞知道,这样的恩情不是要他拿言语物质来还的。可他的心思还一时转不过来,颇有些尴尬的指着晕在地上,绑成粽子样的佟正恩转移话题,“此人怎么处理?” “把他交给我吧!”郑小虾黑着个脸过来,明显一肚子火。 木乔救出来之后,立即给姓霍的那小子带走了。偏那丫头也愿意跟他走,看着他的目光还满是依赖,哪里知道郑小虾他们的功劳? 不过木乔走前,可也向师父狠狠告了一状,“那个姓佟的混帐王八蛋,他还想趁机占我便宜。师父,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他,只要不弄死就行!” 这个好办。郑小虾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回来折腾佟正恩了。 展云飞怕他玩得太过,赶紧嘱咐一句,“不管做什么,都别连累到自己才是。” 郑小虾凛然一笑,“这种败类,小爷多的是法子收拾他,还让他有苦说不出。” 是夜,佟正恩醒来的时候,是在胭脂河上的一艘画舫上。 身下是劣质的大红锦褥,扑鼻的也是庸俗的脂粉浓香,他只觉头疼得厉害,而身上更疼,一寸寸骨头都似被人打散了似的难受。 他想说话,嗓子却哑得只能发出啊呜之声,他想回头,却惊觉身上正被一个壮汉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下身更是令人发指的难堪。 佟正恩又惊又惧,几乎怀疑自己身坠阿鼻地狱。可旁人适时的几句对话,让他才意识到自己仍在人间。 “这新来的小倌屁眼真紧,皮肤也好,干得真他妈的爽!” “那你还不快点?哥几个都等着急了。” 佟正恩几欲疯魔了。 第168章 欺负 马车外,一片冷黑。马车内,春光旖旎。 但这样的旖旎对于霍梓文来说,却是十足的折磨。木乔的中的媚香还未完全褪去,神智并未丧失,却有些恍惚,一双琉璃眼象是能滴得出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若是寻常的媚香,多喝些清水便能解开,但王府所用之物皆是宫中精品,并没有那么猛烈,却无药可解,只能靠时间渐渐淡去。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木乔委屈的眼睛里满是控诉,软软的依偎在霍梓文怀里,还伸手使劲掐着他。只可惜手足酸软无力,这样的掐弄不痛不痒的,倒象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分外撩人。 霍梓文知道她这一日受够了惊吓,既不能对她板起脸孔,又不能和她计较,只得抱着她,任由她在身上小范围的放肆。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你不要生气。不过往后人多的时候,你可再不要跟我闹别扭了,否则茫茫人海,你让我上哪儿去寻你?” “就要你急,就要你急!”木乔使起了小性子,横了一眼过去,“谁让你先欺负我的?” 浑不知,她这样的媚眼如丝,瞬间就令霍梓文情动了。口干舌燥的看着她,鼻尖已经沁出汗来。 只得双臂收紧,把她更紧的抱在怀里,不看她娇嗔着的容颜,拍着她的背哄着,“是我的错,全是我错了,你这会子先歇会儿好么?否则这样子回去,让爹娘怎生放心?” 想起干爹干娘,木乔的神智回来了几分,“我……我不要这样子回去!他们会担心,会难过,会生气的。” 她从霍梓文怀里挣脱出来。胡乱拉扯着自己的衣裳头发,委屈的控诉,“你看。都被那混蛋扯破了。我不要穿这样乱七八糟的衣裳,也不要梳这样的头发。这不是我,不是我!” 她那衣裳确实本就散乱。再扯就真的没法看了。 霍梓文捉住她的两只小手,后颈有汗悄悄滑落。一滴滴似是毛毛虫在心尖爬过,刻出酥麻的印迹。 虽然刻意避开眼,但眼角的余光依旧扫见她不经意露出来的雪白皓腕和玉颈,心斾摇动,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好了好了,不要再扯了。咱们先悄悄回家。换身衣裳再去见爹娘,好么?” “不好不好!”木乔高高撅起小嘴,在他怀里跟扭股糖似的磨蹭着,“我要换好衣裳梳好头发再回家,干爹干娘那么精明,会被抓到的。我不管啦,你带我去换衣裳梳头发!” 霍梓文快被她磨疯了,白皙的俊脸上粉若桃花,一双清冷的眼里此刻写尽风流。 偏木乔还不自知,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去摸他的耳朵,“这里怎么红了?是有人在想你了吧?” 霍梓文心中苦笑,他敢肯定,现在想他的人很多。不仅爹娘。还有弟弟沈亦儒等一大家子,虽然他已经打发人先回去报信了,但他们等不到见她,肯定是在家中不停的念叨。 可木乔这样子,怎么能带得回去?本想把她哄睡着了,就这么抱回去倒也无事,但她现在弄得发斜鬓乱,衣襟散乱,虽然她有些任性使气,但有句话没说错,要是这样子带回家里去,只怕爹娘看到,当场就要气得吐血。 想了想,他吩咐车夫,“去客栈。” 他打算的是找个地方给木乔洗个澡,解解迷|药,再给她换身衣裳梳个头,再带回家去。可是到了客栈,霍梓文发现自己的计划又失误了。 木乔刚刚受了惊吓,死拉着他不放手。就连洗澡也不肯让陌生女子近身,只是揪着他的衣袖,用那种小鹿般胆怯而柔弱的眼神看着他,生怕给再度甩下。 在这样的眼神面前,便是铁石心肠的硬汉也要败下阵来,更何况是霍梓文呢? 在心底一声长叹,挥退侍婢,温柔的牵着木乔进了内室,声音暗哑的问她,“你……当真要我陪你洗澡么?” 木乔似又有些发晕,眉头皱着,好象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依旧害怕他的离开,拉着他的衣袖,半点不松。 霍梓文不再问她了,将她的外衫除下,只余贴身小衣,将她打横抱起,放入浴桶之中。 被热水浸泡的感觉是极舒服的,但身上还有衣衫就难受了。木乔脑子本就昏昏沉沉的,兼之被热水一浸,就更迷糊了。整个人站都站不住,还扯着自己衣衫,弄得直往桶底滑去。 霍梓文无法,狠一狠心,同样除了外衣,穿着内衣进到浴桶中来,虚虚的扶着她靠在浴桶边上。 但木乔不肯,竟是一定要靠在他的怀里,还仰起一张异常无辜的笑脸,格格的笑,“阿三,我已经学会游泳了 重华第42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让可人找地方偷偷练过,师父的鲨鱼皮早就送来啦,果然好穿。往后你再吓不到我,我也不怕水了。不信,我游给你看。” “不必了。”霍梓文柔柔的看着她,如月光洒落一地,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你游得很好,只是现在,还有一件事是你不会的,我要教你。” “什么事?”木乔迷迷怔怔的问他,天真而无邪。 霍梓文心头又掠过一丝悸动,他已经忍无可忍,再忍下去,只怕自己就会做出某些无法挽回的事情了。 握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身下,俊脸红得如胭脂一般,低低请求,“帮我,帮我好不好?” 木乔怔怔的把手伸进去,忽地碰到一样坚硬炽热的事物。她愣了愣,抬眼再看霍梓文,忽地害羞的捂着火烧火燎的面颊,“你坏啦!你又想欺负我!” 霍梓文慢慢的绽开一抹笑,忽地意识到,这个妹妹年纪虽小,但却是也在学医了。连孩子都会接生,怎么会不明白自己这样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既然明白,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方便许多。舔上她的耳垂。呢喃,“我又怎么欺负你了?分明是你欺负我,把我欺负成这样了。你要不负责。让我怎么办?” “我没有,我没有!”木乔羞得坚决否认,转身想逃。可就这么偌大个浴桶,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霍梓文将她圈在怀中。声音沙哑中透着诱惑,“好阿乔,帮帮我。要不然,咱们老在这里耽搁着回不了家,爹娘该多着急啊?”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居然用爹娘来诱惑木乔。可谁叫她就吃这一套呢? 木乔虽然仍背过身去不肯理他,但闻言却没有方才拒绝得那么坚定了,霍梓文心中半是苦笑半是无奈,牵引着木乔的手慢慢的放至那处。 温柔的亲吻从她的面颊辗转落到她的樱唇上,再不需要言语,唇齿相融,辗转相接。于一派热烈的温柔中,控制着彼此的欲望,徐徐降温。 良久,霍梓文用鼻尖轻点木乔的鼻尖。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欢喜与满足,“好了。” 木乔也发了些汗,随着浴桶里的水温渐降,人也清醒了许多。慢慢的睁开眼,再看向霍梓文,羞赧得无颜以对,“你……你转过身去。” 霍梓文促狭一笑,抚过她娇俏的下巴,“现在知道害羞了?” “不许说!不许再说了!”木乔又羞又窘的要往浴桶外爬,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霍梓文闷笑连连,依旧将她抱了出来,揶揄着问,“换衣裳还要我帮忙么?” 回答他的,是一记粉拳。 事急从权,木乔的那套纱衣是再不能穿了,深更半夜的店铺都关了门,她身上换的是花高价从客栈老板女儿那里买来的过年新衣。 虽然质地样式皆是寻常,但难得红彤彤的很是喜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富足,很衬他们现在的心情。 待木乔换好干净衣裳出来,霍梓文也已收拾停当了。看着她一身红装,不禁抚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叹道,“如若今日便是洞房花烛夜多好?” 木乔又羞红了脸,急急奔到梳妆台前梳妆,霍梓文很快跟上,在她面前单膝点地,一贯清冷的眼中竟是炽热异常,专注无比,“嫁我好么?我以父母的名义起誓,此生绝不负你。” 不知为何,心里蓦然一酸,木乔拿着梳子的手顿住,眼中有大滴珠泪滚落。 霍梓文将她轻拥进怀中,带着无比的爱怜与珍惜,只给她落地有声的两个字——“信我。” 等到木乔终于回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霍公亮和阮玉竹等得望眼欲穿,才终于见到儿子把女儿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急急给木乔端来热粥热菜,先不急着询问,等她吃饱喝足之后,阮玉竹先送她回房歇息去了。 这边霍公亮盘问起霍梓文缘由,霍梓文把大致情形一说,虽然已经避重就轻,但霍公亮世事洞明,岂会不知这其中的凶险? 最庆幸的就是木乔没事,最生气的就是儿子无能,“走前就让你照顾好弟妹,结果你瞧怎么样?到底还是出了事!” 现在人已经平安回来,老爷子自然要发通脾气泄泄火,霍梓文老实巴交的站着挨骂,但浓重的黑眼圈下却有些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联想到木乔回来时新换的一身衣裳,霍公亮未免起了些疑心。 但被霍梓文很快转移了话题,“爹,这回妹妹差点成了两位殿下争斗牺牲的棋子,虽是侥幸脱险,可谁敢保证没有下一回?总不能让她再也不出门,这事,得想个法子解决才是。” 霍公亮不住点头,“你说得很对,你妹妹确实是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你上回不说要玉衡道长替她做做法事么?如今真该抓紧了。” 是啊,霍梓文无比赞同。这事真得抓紧了,他也等得好着急! 第169章 求助 新年期间,京城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奇事。从四品的户部侍郎佟正恩佟大人一大清早的被人发现醉卧在素以风流绮丽著称的胭脂河畔,脖上点点红痕,面色青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后的模样。 朝廷律法并没有禁止官员宿娼,要是偶尔闹些风流韵事出来,也不过让人笑骂几句年少轻狂,但佟正恩如此的仪容不整又被百姓瞧见,却是有损朝廷颜面,有失官威。 于是御史一本参上,皇上下旨,罚了佟正恩一年俸禄,原先要升他进翰林院任大学士的旨意也暂且搁置了下来。 佟正恩既羞且惭,称病在家中养伤,连大门都不敢迈出半步。有些往日交好的官员要上门探视,想劝他宽宽心,却均给一一挡在门外,只说是要闭门思过,概不见客。 就是在自家宅子里,除了两个贴身的小仆,他也等闲不让人进去。佟李氏几次三番想要跟他谈谈佟丽萍的事情,只是没有机会。 她想着女儿财势俱失,又没什么得力的朋友,想来也无法兴风作浪,便不大在意,想着留待日后再说也不迟。 依旧是那所三进的小院,却不复往日的热闹,冷冷清清,只有女主人带着两个丫头独居。在这大冷的天里,四处透着一股萧索之意。 唯有主卧里生着炭火,才透出一点温暖。但在那点子可怜的暖意里,却还弥漫着一股中药的苦涩,更显出几分凄清。 佟丽萍裹着厚厚的被子,抱着一只汤婆子煨在床上,依旧冷得瑟瑟发抖。实在是太冷了。 北方苦寒,若是烧不起炕。那光靠一只小火盆,是怎么也抵御不了这样铺天盖地的寒意。但这所宅院本是为大富人家设计,主卧里只有床铺。要靠烧地龙来取暖。但烧地龙是极费炭的,光靠佟李氏给的五十两银子,佟丽萍哪里烧得起? 因连日来的心力交瘁。那晚又在家门外吹了多时冷风,佟丽萍一回来就病倒了。幸得身边两个贴身丫鬟尽心服侍,这才减了热度,只是还未全好,极是畏寒怕冷。 见她冻得手脚都生出冻疮来,丫鬟不禁哭道,“从前在府里,小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老夫人和大人也太狠心了些。怎么能这样不管不顾的?” 佟丽萍青白着唇轻声嗤笑,“他们?他们不来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的了。我这两天病着吃药,家里的银钱又费去不少吧?” 这是自然,为了让她早些好,两个丫鬟都是让大夫用最贵最好的药来医治。佟丽萍扫了一眼所剩无几的钱匣子,出神的想了一时,吩咐丫鬟,“你们去一个到城阳王府,且说我病了,看老夫人是个怎样的动静。她若是又拿借口搪塞。或是给个一二十两银子便想打发了咱们,你们也别争执。去一趟索家,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索二姑娘,请她过来一趟。” 丫鬟有些奇怪。“姑娘寻索二小姐干什么?她要不肯来怎么办?” 佟丽萍方才话说得多了些,有些伤神,咳了几声才道,“你们别问了。只告诉她,她绝对不会白来这一趟就行。” 两个丫鬟去了一个,佟丽萍又支使着剩下的那一个把家中值钱的物件统计了一下,看那架式,是打算卖了。 丫鬟心里明白,这所房子到底是被大舅爷佟正义给骗了,说是替佟丽萍买下来,其实只租了三个月。要不是看在已经付了租钱的份上,佟丽萍早在遣散那些奴仆时就搬走了。 家里值钱的细软和贵重物品是被佟正义洗劫一空了,但有些她们自己添置的笨重家具却还值几个钱,总比白扔了强。 佟丽萍吩咐完了,阖上双目养起了神,心里却暗自忖度着母亲和二哥可能的态度,可想了一时,自己却不禁苦笑起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佟丽萍再清楚也不过,多半自己只有求到木乔这一条路了。 她在心中暗暗发了狠,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佟家的狠辣,不只是流传在儿子的血脉里,女儿也有! 木乔这两天是真不愿意见人,尤其不愿意见到某人。比上次醉酒更加觉得窘不可当,只恨不得贴个隐身符,让自己消失在空气里。 阮玉竹只当她是受了惊吓,既忧且怜,越发对她用心照顾,弄得木乔心头更加不安,要是干娘知道她与霍梓文之事,那可如何是好? 儿女姻缘,当由父母作主,媒妁之言,这是写进律法里,人尽皆知的条文。尤其是霍家这样的书香门弟,更加重视礼仪规矩,那不是形而外的表面浮华,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方正与严谨。 若是干爹干娘有意将木乔许配给霍梓文为妻,那便是名正言顺,皆大欢喜。但若是他们两个先私订终身,再禀明父母,乞求成全,那就是不合规矩的。 尤其名份上,他们还是兄妹啊兄妹啊兄妹!木乔想起这桩恨事,就在心里把某人忿忿的诅咒上千万遍。每回都趁自己神智不清的时候占便宜,当真是有辱门风! “姑娘,外头有个丫鬟说是佟小姐的奴婢,有急事要见您。”青槐挑开门帘进来传话,就见木乔又在那儿撅着嘴,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出神。 不由掩嘴暗笑,她近身服侍也有好一段时日了,当然知道木乔这副样子,肯定是又在跟大少爷闹别扭。不过说句心里话,青槐觉得平素的木乔太过老成了些,唯有和大少爷在一起的时候,才流露出几分小儿女态,更加生动而鲜活。 听说佟丽萍来找自己,木乔算不得诧异。 她的钱财被佟正义弄去还了赌债的事情,她是早就知道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真正可以算得上是穷途末路了,来找自己,必然已经是决定破釜沉舟,最后一博了。 让那丫头进来一问。果然不出所料。木乔想了想,让青槐去准备一辆马车,即刻就跟这丫头回去探视佟丽萍。 “好歹我们也曾经相识一场。又算半个同乡,她既病着,去看看她也是应当。”她倒不指望以此来如何打动佟丽萍。只是怕夜长梦多,让她又改了主意。 孰料她一表示要去。那丫鬟竟感动得哭了,“自我们家小姐遭难,再没有人上门,连老夫人都从未来过。” 木乔见这丫头倒算忠心,有几分欣赏,赏了个上等封儿给她,聊表敬意。 待回禀了干娘。阮玉竹更加明白事情,很为木乔的大度而欣慰,放她出了门。只是让甘泰好生跟着,千万不可再出事。 霍梓文去弄粮食的事情并不在家,沈亦儒和霍梓斐听了,自告奋勇的都要做保镖,阮玉竹见到孩子们手足情深,很是欢喜,但佟丽萍名声甚是不好,两个没成亲的小伙子可以陪木乔过去。但若进门却是不妥的。 有她这一发话,木乔倒是省了好些麻烦,可以方便的跟佟丽萍说说话了。 只是桑柔见她又要出门,也想跟去。“上回我瞧着有块砚好,想买给弟弟,外婆您要是同意,可允我搭表妹的马车出去一下,很快便归,如何?” 阮氏姑母略一沉吟,木乔很大方的上前邀请,“这些天为了我的事,扰得全家都不得安宁。表姑婆连逛街的兴致都没有了,也委屈了表姐。不如就罚我给表弟买块砚台,也给表姑婆和表姐选几样礼物,还请表姑婆应允。” 阮氏姑母觉得她真的很懂事,话也说得让人舒服,但她是晚辈,怎好要她破费?极力推拒。 阮玉竹赞赏的看了木乔一眼,很是欣赏她此时表现出来的风度。他们不喜欢桑柔是一回事,但既是亲戚,有些面子就不能不给到。 “表姑妈,她个小孩儿家,也送不了什么大礼,左右不过是尽她的一份心,让她去吧。今儿既这么多人一起出门,还是坐马车,想来不会出事,不如让这些年轻孩子们出去逛逛,总之一会儿就回,也省得在家里都拘坏了。” 阮氏姑母这才道谢应了,允了桑柔出门。不过却谆谆告诫,让桑柔不要惹事,“这没几日就要走了,可别在最后关头给人家留个坏印象。” 就是因为最后关头,所以桑柔才要背水一战。 随木乔刚出门没一会儿,她就满面赔笑的道,“表妹一会儿去探望病人,不如将车借我,先去把砚台先买了。回头来接了妹妹,咱们再去别处逛,便不耽误工夫了。” 霍梓斐听得奇怪,“既然要买东西,不如等妹妹出来,再一起去不好么?何必又多跑这一趟?” 木乔却道,“兴许表姐说的地方,和咱们一会儿要逛的地方并不在一处。不如让她先去,四哥你和泰哥小儒在这儿等我便是。表姐,我胆子小,不让他们陪着你,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这下连眼线也帮她拔得干干净净,桑柔只觉是天助她也,极力附合。送了木乔到佟丽萍的住所跟前,便欢欢喜喜让那车夫走了。 沈亦儒不解,“姐,你干嘛这么帮她?” 木乔淡淡一笑,不给个机会,怎么让狐狸自己露出尾巴? 霍梓文说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但木乔岂是如此无能,要事事仰仗于他的?若是连一点家宅之事都料理不清,她也不配为一家主母了。 第170章 下药 再一次面对木乔,佟丽萍的心情复杂无比。 眼前的女子,披一件银鼠斗篷,袖口处微露着一抹玉色洒金桃锦衣袖,下面是蜜合色的织金缎裙,清新雅丽。已然及笈的女子,身形逐渐发育丰满,穿什么都好看。 她头上挽一支通体透润的琥珀簪子,旁边点坠着两三只虫草压发,虽然不大,但皆是以上等翡翠宝石精心制成,于低调中透着一番华丽风致,更衬得她肤色白皙,眉目如画。 尤其是从她眼神里那一股子从内而外透出来的淡定从容,越发显得人安逸祥和,甚有大家风范。 反观自己,就算身下拥着的仍是锦帐缎被,衣饰也算不得太差,但毕竟里子已空,处处透着一股勉强为之的富贵之意,平素不见人还好,一旦有了比较,顿觉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了。 掩饰性的伸手捋捋鬓发,佟丽萍不敢直视木乔,刻意抬高了下巴,强撑着往日架式道,“索二小姐,请坐。” 木乔不置可否,依旧站着,“佟小姐素来是个爽快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佟丽萍咬一咬牙,吩咐左右丫鬟,“你们全都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索小姐说。” 她的丫鬟自然听命,但青槐紫桐却有些犹豫,木乔冲她们使个眼色,二人才依言退下。却是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没了外人,佟丽萍勉强一笑,卸下不少的防备,“索小姐,现在可以坐下了吧?我知道自己倒霉,处处不受人待见。但我这儿的椅子倒是干净的,玷污不了人。” 听她如此一说,木乔才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也不询问,就这么等着她自己开口。 佟丽萍鼓起勇气,又看了她一眼。却很快的移开,黯然挑起了话题。“索小姐,你的眼睛,其实很象一个人。” 木乔心中一动,且听她终于说到了正题,“是我的嫂嫂。不是城阳郡主,而是我二哥的结发妻子岑氏。”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要认真理论起来,她对你也有救命之恩,当日你在京城郊外的山间与亲人失散,是我这位嫂嫂救了你。” 她蓦地抬眼,直视着木乔,“现在我有一桩天大的秘密可以告诉你,但是我现在的境况你也看到了,简直是比丧家之犬还不如!我若是说了那样的一个秘密,就非得要有一笔银子远走高飞不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没甚本事。若没有笔银子安身立命,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半天得不到木乔的回应,她越说越忐忑,越说心里越没底。两手绞着被角,眼神四处闪烁。 良久,木乔才淡淡的应了一声,“你要多少?” 这是同意了么?佟丽萍喜出望外,“我要的不多,只要一千两,一千两就足够了!” 见那双琉璃眼里似有些不屑,她到底是心虚,忙忙解释,“我知道这笔银子对于旁人来说,不是小数目。但我听说,你过生日那回,柳家的七公子送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想来,想来你还是拿得出来的。若是不行,八百也可以……” “我可以答应你,一千两。”木乔的爽快让佟丽萍又惊又喜,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佟丽萍陷入两难,“但这么大一笔钱我可不能白花,佟小姐,你应该知道我接手过岑记银楼,对于那家人的死也略知一二。既然你说岑小姐救过我,那我就要知道个清楚明白,断然容不得一知半解,含糊其词。你若肯坦诚相告,我便会如数付上这笔银两。若是你不能做到,那咱们也不必多谈。” “好,我说!”佟丽萍确实是下了决心,反正口出无凭,便是日后要查证起来,旁人又奈她何? 木乔瞧着她的神色,琉璃眼里浮上浅浅一抹嘲笑,“佟小姐,你不会以为光凭几句话就值一千两银子吧?万一你要是编个故事讲给我听,我也给钱,那岂不是太傻了些?” “那你待怎样?” “我要一份白纸黑字,签名画押的字据!”木乔的神色凝重起来,“虽说有些话只应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既然要付出这么大笔的银钱,我也总得留点真凭实据才是。你若是同意,我现在就命人去取银子来,待你书写完毕,咱们就人财两讫,如何?” 这……佟丽萍犹豫了,红口白牙说一番话和落下字据是有本质区别的。木乔也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要是随意乱写一气,只怕她很快就能寻出破绽,到时于已更加不利了。 见她迟迟做不了决定,木乔起身欲走,“若是佟小姐不愿意,那也不便勉强。说来这一千两银子买个好奇,也委实是我亏得太多了些。” 她自嘲的摇头一笑,便要离开了。 想想方才丫鬟所说,上佟府求助,却四处遭人白眼给驱逐出来的境况,佟丽萍情急之中,下了决心,“好!你让人去取钱,我说,我写!” 霍梓斐不明白木乔突然要他上松涛阁去取一千两银子来是何用意,但甘泰却比他镇定得多,“去吧,没事。阿乔让你去取,肯定有她的用意。拿了现银,让顾松派几个伙计跟你回来,小心路上出事。” 原来此事他早就知道了?霍梓斐有点无语,他还算是霍家人么?怎么这样大事都不晓得? 甘泰憨笑中带着几分精明,“你那时还小,所以有些事就没告诉你,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可别以为咱们是故意瞒你的。” 那阿乔呢?她比我还小,怎么就偷偷摸摸干这样大事了?霍梓斐在心内翻了个白眼,去跑腿了。 沈亦儒不凑巧的也知道了此事,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京城那家极出名的松涛阁竟是姐姐的产业?怪不得她张口就说要每月供他二十两银子。 一时想起自己千辛万苦从牙缝里抠银子给她攒钱买地,就觉得有些过于灰心了。姐姐都这么财大气粗了,难道还在乎他那一点子东西? “当然是在乎的。”木乔从佟丽萍那儿收了文书,心情大好的安慰着弟弟,“姐姐挣的钱是自己辛苦换来的,但弟弟给我攒的钱却是你的用心,这两者可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沈亦儒听得这才好过起来,觉得自己多少还有点利用价值了,“那姐姐拿一千两银子给她干嘛?” 木乔微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白给的,日后你自会明白。” 顺着她的目光,沈亦儒也瞧见了正远远赶过来的桑柔,于是把话题揭过,留待日后再说。 回家的时候,桑柔显然心情极好。说是收了木乔的礼物,要回报一番,于是迫不及待的进厨房做点心了。 木乔连连说她客气,阮氏姑母却指着琳琅满目一屋子东西叹道,“是阿乔你太客气了,不拘给我们什么买些东西便是,怎么这样破费?真是让表姑婆都不好意思了。” 木乔一笑,“这也并不是我一人的心意,是我们兄妹几人孝敬您的。三哥出了大头,只求表姑婆您别嫌弃我这小孩儿家不会买东西才好。” 这番话,很给阮玉竹长脸,子女懂事,就是父母教导有方。她知道儿子跟着玉衡厮混,恐怕手上确实有几个钱,便也不问木乔,只力劝姑母收下。 到了晚间霍梓文回来,听说木乔拿他扯幌子,也不动气,反而一力承担,让爹娘更无疑虑。 晚间就寝之前,桑柔特地煮了汤团去分赠诸人。 她的理由很充分,“表妹明日就要回去,索家又有喜事,想来元宵节也未必有时间回来团圆,到时我们也要走了,打点行李,诸事繁杂,恐怕再没时间做这些事情,不如今日就提前做了,算是尽到咱们一点小小心意。” 阮氏姑母听了,老怀宽慰,以为她终于想通了,只嘱咐她亲自送去,连沈亦儒也不要拉下。 桑柔喜滋滋捧着汤圆去了,表面上半点痕迹不露。 只待她走了,木乔把霍梓文碗里的汤团一只只拿银针探过,收起一只,特别挑出另外两只,送到他面前,虎视眈眈,“快吃!” 霍梓文苦笑,“何必一定要如此?” 木乔挑眉冷笑,“人家好心好意,一番心血,你若是不吃,对得起谁?” 霍梓文知道她又使小性子了,不忿自己那日如此待她,所以伺机报复。可是能有什么法子呢?在凶巴巴的琉璃眸子前,别说蝽药了,就是毒药他也只能含笑服下。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琉璃眼看他吃了,还在一旁促狭的问。 霍梓文却一面吃一面摇头,“这手法也太差了些!药研得不够细,糖霜放得太多,味道根本掩盖不住,便是傻子也知道这种东西有问题了。不若改天你亲自下一碗,我保证吃不出半点问题。” 做梦!木乔眼见他吃过了,转身就走,剩下的烂摊子,她自然已经安排了人收拾。 霍梓文却将她拉住,拥在怀中,清冷的眉眼里此刻尽是笑意,“那药性似乎不够,怎么办呢?”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问我作甚?木乔不欲搭理,一个炽热的吻却已经落下。 良久,霍梓文才抚着她红肿的樱唇,点头,“这下子,药性够了。” (大神之光活动正热烈进行中,只要全订阅桂子的书,就可以得到荣誉徽章。这是对桂子的支持,也是读者的荣耀,还请多多支持哟!\o/) 第171章 投怀 夜深人静。 桑柔送了一圈汤团回来,见外婆还未睡下,便过去回禀了一番。 阮氏姑母指着木乔送的布匹礼物,不住赞叹,“你瞧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办事极是周到。看她买的这些东西,说是孝敬外婆,其实连你们兄妹的都没有拉下,全是极实用的。倒是咱们没什么好东西还礼,未免有些失礼。” 桑柔一颗心早就飞了,哪里还有心情听外婆唠叨?顺着她的话敷衍道,“那等着日后弟弟出息了,再报答也不迟。” 阮氏姑母嗔了她一眼,“日后等他来还自是应当,但你弟弟才多大,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我的意思是,咱们回去之后,就备几样厚礼,送到舅老爷那里去。这京城太远,咱们是不方便还礼,但舅老爷那儿,却是近得多了。把礼还到他那儿,只怕你姨母还更加感激。” 年老之人嘴碎,越说越觉得可行,又想到一桩,“到时你们姐弟俩都跟我一块儿过去,才显得咱们心诚。你呀,也真要向木乔那丫头学习学习,别看她年纪比你小,但办事可比你老到多了。你来了这么久,也学学人家的庄重得体。真不愧是你姨母教养出来的孩子……” 桑柔越听越烦,尤其是外婆一个劲儿的赞木乔,更让她心情烦燥,快嘴的打断了她的话,“若是有钱,谁不会买东西?外婆您又不是没听说,这买东西的钱可不是她的,是表哥出的。要我说,真正有本事的是表哥才对。” 阮氏姑母放下脸来。“你怎地还如此糊涂?你表哥知道你今日要出门吗?他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他怎么未卜先知的把钱放到木乔那儿了?这分明就是木乔那丫头自己买了,再替她兄弟增光哩!” 桑柔一时无语,半晌找了个借口,“那也许是之前表哥就给了她的。” 阮氏姑母嗤笑于她的不懂事,“就算是你表哥之前拿了钱给了她,也未必就是给咱们买东西的。今日之事,不过是临时起意,木乔那丫头只是想到这一层,才特意送了这份礼。” 她一语双关的敲打道,“你表哥再有本事。可他不愿意用心思在咱们身上又有什么用?倒是这个木乔,可比他心细体贴得多。你好好跟她相处,日后等咱们这一辈都老了,你们年轻人多走动走动,会有你的好处。” 桑柔越发不忿。心中思量着,等我嫁了表哥,日后难道还要求着她不成?但面上却不得不与外婆虚与委蛇。顺着她的意思闲话了一回。 见天色已晚,阮氏姑母便放她回去睡觉了。只是心中却有些隐忧,这外孙女似乎还没彻底转过弯来,等到日后回乡。得快些张罗她的婚事才是正经。 上回因为桑柔烧了头发,耽搁下的那家亲事已经吹了。但阮玉竹和霍公亮又寻了几家合适的。还特地写了封信搁在表姑母手里,拜托阮氏兄弟替桑柔张罗。说实话,表亲之间能做到这样,阮氏姑母已经非常满意了。只是桑柔不懂事,犹未知足。 其实阮氏姑母看得非常明白,霍家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而桑柔即便是嫁了霍梓文,但以她那个贪图享受的个性,也迟早会成为怨偶。 依外孙女这样的性子,最好就是寻一个富贵人家,生活无忧。稍清贫些的读书人家她都过不好的。 可是放弃读书人,嫁与商户,门弟就委实低了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这个外孙女不争气呢?日后倒是让外孙好好念书,争取考个功名。再给他娶个读书门弟的媳妇是正经。阮氏姑母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这才沉沉睡去。 桑柔回房梳洗过,却并不就寝,直到听得隔壁房中,外祖母的鼾声微微响起,才忽地故作讶异的想起一事,“哎呀,我的帕子落在表哥那儿了,我得去寻寻,很快便取了回来。” 也不要丫鬟跟着,自己急匆匆就走了。 有那促狭的小丫头瞧出她的心事,暗自叽笑,“表姑娘这是眼见着要走了,要去与大少爷说说体已呢!只可惜,就是戏文里说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们大少爷是怎样人物?她也不拿镜子照照,怎生配得起?嗳,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禀告夫人?” “不必了。大少爷那儿,她讨不到什么好的。眼看人家就要走了,咱们便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好歹也给她留几分面子。若是等一时不回来,咱们再寻过去。” 好吧。丫鬟们于是安心做她们的事情,只是把门留好,静待桑柔碰一鼻子灰回来。 可桑柔此时却是信心满满,因天黑之后皆要休息,在霍梓文兄弟俩的院子里看门的小厮便撤去二门外休息了。都是这么大的人了,霍家没这么讲究,兄弟俩夜里根本无须人服侍,是以也没有人在此守夜。 桑柔很轻易的就推开了院门,又很轻易的来到霍梓文的门前,她见两边房间的灯火俱已熄灭,侧耳一听,还有轻微的鼻息之声,便安下心来,轻轻敲响了霍梓文的房门,打起百般温柔,“表哥,表哥是我。” 唤了一时,正在心焦,听到里面有动静传来,“谁呀?” 桑柔心中一喜,声音更低更媚了,“表哥,是我。你开门呀!” 吱呀一声,门开了。 霍梓文似乎忘了点灯,柔柔的月华倾泻下来,仿佛在他脸上镀上一层银,如芝兰玉树一般,说不出的倜傥好看。 桑柔一颗芳心怦怦跳得厉害,暗自给自己鼓劲,只要跨出今天这一步,这样俊秀的男子就为她所有了,她不可以输! 往前跨了半步,桑柔展露出最迷人的微笑,“表哥,我好象拉了个帕子在你这儿,让我进来寻寻好么?” 霍梓文皱着眉,似乎很有些不适,沙哑着嗓子道,“表妹,现在天色已晚,要不你明天来再来吧,我今儿好象还有些不舒服。” “是么?那表哥你快坐下,让我看看。”桑柔又上前半步,跨进了门槛里。 “不用了。”霍梓文阻拦不及,已经给她进得屋来。 桑柔只觉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反手把门关上,声音里柔得似能拧出水来,“表哥,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好么?” 霍梓文连连后退,似是在避让什么洪水猛兽,步履踉跄,气息不稳,“不!表妹,你别过来,别过来!” 这是药性发作了!桑柔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步步紧逼,追着霍梓文直到床边,伸出了双手,“表哥,我知道你很难受,让我来帮你,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 她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急促,不住颤抖,似是极力在克制自己。心下一横,将高耸的胸脯蹭了上去,“表哥,我喜欢你,你要我吧!我一定会好好服侍你,做你的妻子的。” 她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的衣襟里伸去。 就在此时,嚓地一声轻响,有人燃亮了火折子,带来了一室光明。 桑柔一惊之下,吓得脸都白了,转过头去,却见一张吐舌鬼脸在火折子的映照下,分外恐怖。 啊! 刺耳的尖叫顿时划破了深夜的宁静,这下子,霍家上下都不得安宁了。除了木乔,一家人很快都到了。 沈亦儒甚是无辜的举着手中的火折子,对众人解释,“我什么都没干,真的。我就是晚上吃了汤团睡不着,便来和霍三哥闲话,问他一些外地的风土人情。却不料刚睡下,桑姑娘突然来敲门。三哥说有些不舒服,只怕是积食想呕,他去开门,让我去后头给他倒些清水来。可我回来的时候就听桑姑娘说好喜欢三哥,让他要她,还说愿意给他做妻子,我也吃了一惊,便点亮了火折子,于是,就这样了。” 扫一眼依旧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桑柔,霍公亮脸色黑如锅底,“阿三呢,他怎么样?” 甘婶一把抓着义愤填膺的霍梓斐,示意他留下照顾依旧显得难受之极的霍梓文,小心谨慎的过来回话,“阿三他确实是服食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刚刚看过他碗里的汤团,想来就是那个里头有问题。” 阮氏姑母身形微晃,一张老脸抖得厉害,阮玉竹一把将她扶住,“姑母,您可千万别动气。” 这让阮氏姑母怎能不动气?自己嫡亲的外孙女在表侄女家里闹出这种笑话,还被抓了个现形,人证物证俱在,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语,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老人家气得无法,颤微微指着桑柔,“你……你出来说!怎地竟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你是要活活气死我么?” 桑柔惊惧过后,见事情败露,让外婆动了真怒,连一贯和蔼可亲的姨父姨母显然也生气了,心知已经无力回天,顿时泪流满面,企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双膝跪地,伏地泣求,“外婆,姨父姨母,我是真心喜欢表哥,才一时糊涂做下错事,求您们就成全了我吧。” 第172章 私情 “放肆!事到如今,你怎地还如此执迷不悟?”阮氏姑母语气虽凶,但眼角余光却不住的瞥向阮玉竹和霍公亮。 她比桑柔经过的世事更多,自然更加明白,此时此刻,他们的态度最为紧要,若是他们肯厚道的成全桑柔,那就一床锦被掩风流,坏事变喜事了。 见他二人皆不发话,阮氏姑母心中着急,将姿势放得更低,“你表哥是何等人物,怎能娶你做妻室?便是给他做个小妾,还要看他肯不肯呢!” 可桑柔不肯。 妻妾之别,有如云泥。一想到要给霍梓文做妾室,让木乔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她就受不了。 她已经看出来了,外婆是想就此成全她的心愿,让她留在霍家的,而姨父姨母为人厚道,说不定自己多求求他们,他们就允了。 于是爬上几步,跪在阮玉竹的面前,抱住她的双脚苦苦哀求,“姨母,您一向是最慈和仁善又通情达理的,求您可怜侄女儿这一片真心,让我有机会服侍您们二老一辈子吧!” 阮玉竹和霍公亮对视了一眼,夫妻俩彼此已明心意,她低头去扶桑柔,“傻孩子,你的心意我们明白,但这世上的有些事,却是无法勉强的。你快起来,今日之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咱们都把它忘了吧。” 阮氏姑母心里一凉,这话说得虽然客气,但拒绝的意味也是十分明显的。便是做妾,霍家也不愿意给桑柔一处容身之地。 不过想想也对,若是给桑柔这么一闹,就允她进门。那霍家又成什么地方了? 可桑柔依旧不肯罢休,“不!姨母,您答应我,您就允我做您的儿媳妇吧!” 这样胡搅蛮缠,就有些惹人讨厌了。霍梓斐忍了半晌,此刻忍无可忍,站出来说话,“表姐,咱家念在亲戚一场的情份上,已经表示不再追究此事了。你怎么还如此不知廉耻,要赖上我哥?” 阮氏姑母给骂得面色灰败,羞惭万分,厉声喝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还不快滚回房去!”她只觉再无颜面留在霍家,即刻向霍公亮夫妇辞行,“全怪我教女无方。惹出这样笑话,还请你们念在她孤女可怜,不要见怪。明儿一早我就带她回乡下去,再不敢叨扰府上了。” “我不走!”桑柔给逼急了。不觉脱口而出,“姨母。您知道么?我想跟表哥好,还有一层缘由,是不希望他做错事。您们都不知道吧?他和……” “阿柔!”阮氏姑母心中大感不安,生怕她情急之中说出什么更错的话,那才是永世都无翻身之地了。 可是桑柔此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一定要诉之而后快! “表哥他和木乔有私情!他和他妹妹有私情!” 一句话,让一屋子人都震惊了。 知道的人不知道桑柔是怎么知道的,而不知道的人,却是惊诧于这样的事实本身。 “你胡说,我不许你这样污蔑我姐姐!”沈亦儒气得脸通红。上前来要与桑柔理论。 可桑柔见了他,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小子坏事。说不定她和霍梓文已经成其好事了,哪里还会象如此这般丢人现眼?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来吓我的。是木乔指使你这么干的,对不对?” “你自己不要脸,不要拿脏水往旁人身上泼!”沈亦儒虽在气头上,但脑子却是清楚的,“那汤团是你自己 重华第43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是你自己做的,也是你自己假惺惺送给咱们吃的,关我姐姐什么事?你说她指使我,难道也是她指使你到这儿来勾引霍三哥的?” “要说到勾引,那也是你姐姐在先!”桑柔已经完全的失去了理智,只想着要如何驳斥沈亦儒,完全没有想到这样说的后果。 “够了!”霍公亮一声怒喝,打断的二人的话。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近乎咆哮了,“阿柔你方才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桑柔乍一看到姨父这样的表情,心中也吓得不轻,但还是唯唯诺诺的道,“是……是真的,是我亲眼看见的,表哥和表妹在一起……就是上回,表妹喝醉了,表哥偷偷进了她的房间……” “你给我起来!”霍公亮不待她说完,已经大踏步上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霍梓文从床上揪起,摁着他的头,塞进了冰冷的水盆里。 这下众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劝阻,但霍公亮哪里肯听?“谁都不许上前,我看这孽子醒不醒?” 霍梓文当然得醒,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迷失过。桑柔下的药性虽重,但他后来已经喝了不少清水,大大的冲淡了药性,再给这冰水一刺激,整个人完全清醒了。 方才发生的事情,他是尽数听到耳朵里的,虽然想到了桑柔最后很有可能会撕破脸,道出他和木乔之事,但却还是低估了父亲的怒气。 挣扎着从水盆里抬起头来,霍梓文扑通跪在了父亲面前,果断承认了,“爹,我是喜欢妹妹,并决意娶她为妻的。” 听人说起是一回事,听他承认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连阮玉竹也惊得呆了,喃喃道,“怎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在他们的意识里,都已经误认为是霍梓文趁木乔酒醉,占了她的便宜。 霍公亮气得浑身颤抖了半晌,才终于说出话来,“你……你这个孽子!”他左右看看,顺手从一旁花瓶里抽出一根鸡毛掸子就狠狠的抽了下去,“你怎么能对你妹妹做出这种事情?简直是禽兽不如!” 霍梓文躲也不躲,跪在那里,任父亲抽打,一个字也不曾解释。 见父亲一下下抽得十分用力。霍梓斐看不下去了,和哥哥跪在一处求饶,“爹,大哥虽有不是,只您也别气坏了身子。这年还没过,又是大冷的天,哥哥受些惩罚事小,您若是气病了要如何是好?” “不许你来跟他求情,否则连你一块儿打!”霍公亮忽地想起一事,停下鸡毛掸子指向他。“你们兄弟俩住一个院子里,说,此事你是否早已知情?” “阿四不知此事,此事全是我一人的事,我谁也没告诉!”霍梓文听得这话不好。急急将弟弟往旁边推,“这里没你的事儿,快走!” 可霍梓斐顾念手足之情。咬牙认了,“孩儿……是知道那么一点。”两个人挨打,总比一人挨打强。 霍公亮气得更甚,于是那鸡毛掸子便向霍梓斐也劈头盖脸的打下。霍梓文大急。伸手就将弟弟护在了怀里,“爹。您要打就打我吧,不关他们的事。” “可是……最该打的是我!”门口,刚刚赶到的木乔呜呜咽咽的冲进来,同样跪在了霍公亮的面前。 霍梓文让她今晚在房中避嫌,就别过来凑热闹了,但木乔哪里放心?从听到桑柔的尖叫起,就悄悄派了丫头过来打探消息。 霍公亮不欲家丑外扬,也是给桑柔留着面子,先前一直关着门,不让丫头小厮进来伺候。是以只能听到起初是桑柔在哭。后来不知怎地,竟令得霍梓文挨了打,这才急急回去禀告。木乔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赶紧穿了衣裳。过来瞧看。 待走到门口,便听见干爹和霍三霍四那几句话,她心中一沉,知道东窗事发,便也顾不得多想,冲进来求饶了。 霍梓文护着弟弟就已经够吃力的,怎么想到她居然也跑来了?急得大吼,“谁让你来的?快回去!总之,都是我一人的错,若不是我那般对你,你也不会这样……” “你还好意思说!”霍公亮误会更深,那鸡毛掸子重重的往他头上抽去,一个不察,竟给生生抽断了。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就见有细细的血流从霍梓文的头上蜿蜒而下,顺着他白皙如玉的面庞缓缓淌下,在灯光的印照下显得分外可怖。 木乔惊叫一声,本能的扑上去拿衣袖来捂。 阮玉竹也怕把儿子打出个好歹来,将霍公亮袖子一拉,开口劝道,“老爷,这事儿肯定是阿三的错,无论如何也要他受罚。但眼下纵是把他打死了,也只能出得了一时之气,却不是解决之道。” 她的眼光在儿女身上快速打了个来回,有许多许多的意思已经尽在不言中了,“不如请您消消气,先让阿三包扎一下,回头再到咱们面前来,好生问他一回,再要如何处罚,全随您的意思。”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把他都打得头破血流了,霍公亮岂有不心疼之理?尤其再看到一向乖巧的干女儿吓得面无人色,哭得梨花带雨,就更觉不忍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弄清楚那个孽子到底对他妹妹做出些什么事来。若真是强迫他妹妹做出苟且之事,那纵是不打死,也得要逐出家门了。 至于桑柔,谁还有心情理她? 眼见姨父姨母已经拂袖而去,这边屋子里木乔和霍梓斐等人正在给霍梓文检查头上的伤处,进行包扎。她也想过去帮帮忙,表示下自己的贤惠。 她心里还存着最后一点念想,姨父姨母并没有完全的拒绝她,也许因为木乔之事,会改变心意,要快点给霍梓文讨个媳妇,从而达成自己的心愿呢? 可她刚刚站起来,却见外婆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饱经沧桑的脸上,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轻咳了一声,将手臂缓缓伸出,“走,扶我回房。” 见外婆如何心平气和,反而让桑柔有些没来由的心惊胆战,一双妙目不舍的瞟了瞟霍梓文,却到底不敢违拗外祖母的意思,扶着她走了。 阮氏姑母心中深深叹息,十分后悔让她上京。原先是想给桑柔谋个好前程,却没想到却是害了这丫头。 第173章 怒气 木乔从来没有见过干爹干娘这般生气的模样,从前就算是那回她为了银钱之事撒了谎,霍梓文为了承担责罚,去服侍了空谷道长三年,好歹也是一家人当面见证着的。 可是这一回,他们却是把包扎停当的霍梓文叫进房间之后,不许任何人进来围观。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便让他到后院,安放祖宗牌位的屋子里去跪着,门窗是霍公亮亲手锁的,连丝缝儿都不留。 木乔几次三番想去求情,都给甘婶拦住,“老爷夫人正在气头上,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况且这事还没完,且等等看再说吧。” 果然是她更了解霍氏夫妻的脾气,处置完了霍梓文,就轮到霍梓斐了。 他进去的时间不长,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就响了起来,木乔在外头心惊肉跳的默数了一时,差不多有四十下才停。 甘成早跟甘泰准备了软担在那儿等着了,见捱完了打出来,便抬他回房。霍公豪沉着脸余怒未消,“从今儿起,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他出门半步!” 这倒是好了,总算是有个明确的说法,不至于让人提心吊胆。 甘婶估摸着接下来该轮到木乔了,低低嘱咐,“一会儿进去,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若是怕说错话,就索性哭吧。让阿三一人承担责任,别再惹老爷夫人生气了。” “可……那怎么行?”木乔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拉着她的衣袖哽咽道,“干爹会不会一生气,就把他赶出家门了?” “你个傻丫头!”甘婶用力拍了她一记,“就算赶一个,总比赶两个好吧?有你在家里。还怕日后不能劝得老爷夫人回心转意?” “甘婶!”蓦地,房间里传来霍公亮低沉威严的声音,“你和阿乔一块儿进来吧。” 这……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甘婶有些心虚。挡在木乔前头进了屋,见面就先赔起了笑脸,说起了软话。“老爷,夫人。孩子们年纪小,偶然做错事也是有的……” 木乔却不敢如此,进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泪流满面,“干爹,干娘,是我不好。你们责罚我吧。只要别不理我,别赶我走,怎么打我都可以!” 甘婶一见如此,就是有话也不好劝了,正想随她一起跪下求情,阮玉竹发了话,“甘婶,这儿没你的事,你且站在一旁,听着就是。” 那有句话甘婶还是要说。“老爷,夫人,你们别怪我多嘴。这几个孩子都是咱们一起看着长大的,便是感情深厚些也属平常……” 霍公亮瞪了一眼过去。“现在还不到你保媒拉纤的时候,你先歇歇吧!” 甘婶在霍家这么多年,从来没得过老爷一句重话,这会子平白臊个没脸,自己也觉无趣。若是再说什么,只怕会惹得他们二人更加生气,只得讪讪的暂且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这边霍公亮才睃了地上的木乔一眼,对夫人使了个眼色。他是父亲,有些话不方便开口,要问的话,还是阮玉竹更加合适。 “阿乔,你起来,过来跟干娘说说,你和你三哥,究竟是怎么回事?”阮玉竹将木乔召进内室,才低低的问,“他可曾,对你有过不轨之事?” 木乔听得脸通红,急忙摇头,嗫嚅着道,“三哥……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阮玉竹长长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许多,“那你们……我是问他,对你有这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眼神明显严厉了起来,“你可不许欺骗干娘,也不许替他说好话。” 木乔无法,相较于霍梓文将被严惩,她更害怕失去干爹干娘的信任,只得实话实说,“也就是三哥这次回来才有的事,他说,说我已经长大了……” 阮玉竹无声的微微颔首,“那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木乔脸又红了,微哽后说了一句真心话,“阿乔愿意侍奉干爹干娘终老。” 阮玉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明显的慈爱,“我不是问你这个,是在问你对阿三怎么想?若阿三不是我和你干爹的儿子,你还愿意嫁他么?” 木乔怔住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让她有些想不清楚。 阮玉竹看她这态度,也不逼问她了,“你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送你回索家去。” “干娘!”木乔急了,这是要赶她走么? 阮玉竹淡淡一笑,“等忙过了索家大小姐出阁之喜,再来家里。” 木乔心中顿时安定了,但却有些隐隐的不安。他们怎么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鼓起勇气问,“那……三哥呢?” 阮玉竹只抬头摸摸她的头,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这一番折腾,已经耗了大半夜过去。 木乔心事重重的回了房,却哪里睡得着?外头天寒地冻的,霍梓文给关在小祠堂里,连个火盆也没有,这长夜漫漫,他又受了伤,如何熬得过去? 可待要去看,又恐怕给他添乱,惹得干爹干娘更为不快。眼下最失误的是没把可人带在身边,要是有个会功夫的,去夜探一番,看看究竟也好呀! 木乔这一夜过得那个辗转反侧,极是难安。待到清晨,才朦朦胧胧浅浅睡着,却又被细细的哭声惊醒过来。 “那是谁?” 她这一问,外头值夜的紫桐便进来回话,“是表姑娘。表姑太太说是一早就要回去,她在那儿伤心呢!” 昨夜之事,就算霍公亮严格控制,但下人们还是多少瞧出些端倪来了。不说别的,只看表姑娘半夜主动跑到大少爷的房间里去,又尖叫着给领出来,大伙儿便估摸着发生了什么事了。 桑柔对霍梓文用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为了给自己造成声势,并没有刻意瞒人,事到如今,倒成了众人嘲笑的把柄。 一个大姑娘如此的不知自爱,倒贴着往上赶,最后还给人轰出来,这样的名声还能剩下几分? 便是有忠厚的长辈肯谅解这样的年轻不懂事,但谁家要讨这样的丫头做媳妇时,恐怕都要好生掂量上一番了。 桑柔未撞南墙,犹未死心,哭着不肯走。阮氏姑母温言相劝,“傻丫头,若是你姨父姨母肯把你留下,咱们这一说要走,他们必然要设法挽留的。若是不留,那你纵是留下又有什么意思?听外婆的话,你想哭一场是可以的,但别再任性,随我前去辞行。记得好生给他们赔个不是,有什么情况你到时看我眼色行事,好么?” 桑柔觉得还是外祖母说得有理,心神一定,便依计行事,也不涂脂抹粉了,就这么黄着一张脸,肿着一双核桃般大的红眼前去辞行。态度诚恳之极,声泪俱下的痛陈已过,表现得异常端庄有礼。与昨晚做出那样行径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姨父姨母并没有挽留,只是客套了几句,便打发人送他们上路了。 桑柔大惊失色,但外婆却似还有什么后招,也不着急,也不惊慌,只命她出去等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桑柔只怕有些话是不方便在她面前讲的,便先出门,上车静候佳音了。可她却不知,在打发她出了门之后,老外婆是亲自施礼,给表侄女和侄女婿赔礼道歉。 “全怪老身不好,没有把孩子教好,给府上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还做出那样的丑事,差点连累了梓文那孩子的清名,我实在是愧对你们。大错现已铸成,只祈望你们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好歹替她遮着些羞,别让她让死去的爹娘蒙羞!” 霍公亮和阮玉竹急忙应承,表示绝不会泄漏一字,阮氏姑母这才百般歉意的离去。 直到在码头要上船了,桑柔才知事情不好。但外婆此时已经换上平素的威严面孔,“你若强要留下,便将全身的衣裳钗环尽数除下,自己回去。往后不得以桑姓子孙自居,我也当再没你这个外孙女!否则,就跟我老实回乡。” 桑柔既惊且惧,若是如此,她就算回了霍家,又算得上是什么?想着自己的一番用心,几年用情皆是打了水漂,不由得在码头上放声大哭,声嘶气咽。但这全都打动不了外婆的铁石心肠,吩咐人把拖进舱房,再不许她出来丢人现眼。 桑柔给设计骗走了,木乔也回家了。 走的时候原想再见霍梓文一面,只是见干爹干娘面色不好,连提也不敢提。末了只是看过了霍梓斐,想着回头要配些伤药给他送来。 霍梓斐虽然痛得下不了床,仍在宽她的心,“其实我这样子多半是装的,不说疼得厉害些,没得惹爹娘再生气。哥哥那儿,若有机会,我会再去求求情。你别太担心了。” 木乔闻言一阵心酸,不由又落下泪来,“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我真没事。”霍梓斐却也有些忧心,“这回爹娘是动了大气,三哥那儿该怎么办,你若有空,也得帮忙想想法子才好。” 木乔知道。但眼下让她去求谁呢? 第174章 报复 城阳王府。 佟正恩将养了好些天,等正月十五的花灯都闹完了,才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他能够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管家将这些天近身服侍他的两个小厮堵着嘴拖出去打死。 至于理由,那只有一个,就是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管家半字不敢多问,连大气也不敢出的躬身在一旁服侍。 就见郡马爷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和冷酷之色,声音里都似带着丝丝寒气,“那位索二小姐,如何了?” 她?管家不懂为什么突然问起了她,不敢怠慢,尽量就自己的所知回禀,“好象没听说她最近有什么事。”见佟正恩脸色一沉,急忙道,“倒是索家大小姐要出嫁了,就在几日之后,她的夫君还是大人您的同年榜眼,张希文。” 佟正恩将手一抬,管家知趣的不再说了。悄悄出去,让他一人呆着。 佟李氏听说儿子好了,想过来说说佟丽萍的事情,可是走到门口就给管家拦下了,“老夫人,奴才劝您还是暂时别去碰这个钉子了,大人正在想事情呢,回头等他心情好些再说吧。” 佟李氏一哽,佟正恩虽然是她儿子,但自从进了京,自己这个当娘的便要看着他的脸色来过日子了。会触他霉头的事情,她还真的有些不敢做。 听管家这么一劝,立即打消了念头,想着佟丽萍左右也飞不出京城去,且再搁搁吧。 佟正恩一人关在书房里,心思百转千回。皆是在琢磨当日之事。 他不是傻子,那日他和木乔同时失陷在四王府里,结果木乔平平安安的出来,而他却给扔到那样的地方,遭受那样的待遇,显然是有人在故意为之。 若是四殿下,自然没必要这么做,而会那么做的只有一个,就是木乔! 一定是她,或是救她出来的人不忿自己曾经那么对她。所以这借机报复自己。偏偏一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若是出报复,立即就会引起旁人的怀疑,顿时身败名裂。 佟正恩这些年顺风顺水。何曾吃过这样大亏?所以他清醒过来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报复,他要疯狂的报复! 找不到人报复。就得报复在木乔身上!那个丫头,若有她活在世上一日,佟正恩始终寝食难安。 但他也不笨,木乔是三殿下看中的人。想要动她,毕竟没这么容易。但佟正恩岂会是这么轻易放弃之人? 是人就有弱点。三殿下现在的弱点更加明显,他想坐上那张龙椅都快想疯了,但偏偏皇上死活都不咽气。 如果自己能在其中适当的推波助澜一番,那在三殿下的心目中,究竟是江山要紧,还是一个小美人要紧? 佟正恩冷哼一声,几乎可以确信自己终将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 木乔这些天心情想当然的不好,日夜都替霍老三悬着一颗心。她曾经想过派人上清风观去向玉衡道长求助,让他上门去说说情。 但此事毕竟事关门风,不知道长知不知情。若自己冒昧将此事宣扬开来。万一弄得干爹干娘更加生气怎么办?于是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只但愿霍老三能够舌绽莲花,编出些可信之词来。给二老消消气。 如此忧心忡忡,连书雯的婚礼也没什么心思帮忙了。幸好这是家中第一个女孩出嫁。上上下下帮忙的人手实在不少,留给木乔插手的余地也不多,是以她空闲下来镇日愁眉不展的,旁人还以为她是姐妹情深,舍不得大姐出嫁,反倒在后头赞她仁义知礼。但那些,木乔既然不知,也就不甚在意了。 沈亦儒倒是知晓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所在,总想心思逗她一乐。但木乔却不肯让他为了自己的事情分心,春试在即,这可是关系前途命运的大事。只有弟弟早日考出一个好成绩,才能真正在家族之中立住脚,少受人欺负。 是以每每他来,总是不假辞色,至多容他闲话几句,讲个笑话便赶他走了。但每日必额外拿钱让厨房给他加菜,又不时打赏他身边伺候的小厮,务必保证让他吃得好,住得好,能有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殿试。 沈亦儒知道姐姐的一番苦心,也不敢太过分神,日夜苦读,不说金榜提名,但求有个好成绩,也不让她过分操心了。 这一日,便到了书雯出嫁的正日。 木乔有多少长吁短叹今日也再不能躲在房中了,一大清早的就起来过去帮忙。家中就她是年龄最近的女孩,这样的重任只有落在她一人身上。 因上辈子嫁过一回,木乔多少有点经验,知道做新娘子是极辛苦的。因为往来探视的客人众多,为了避免麻烦,给人笑话,书雯从一大早起来,就不能进食喝水。 掏出一捧早就准备好的炒白果悄悄递上,木乔低声告诉她,“且吃几个,便不会想上茅房了。这是乡下的土方子,却极是灵验的。” 书雯很信她,当即就吃了不少。一时喜娘进来梳妆,那就再不能吃东西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 伴随着吉祥祝福,木乔亲眼见证着一个女孩装扮成年轻的小妇人,着一身火红的新装,踏上人生新的旅程。 平素总是没心没肺的云姨娘落泪了,万氏落泪了,木乔和几个弟妹送书雯出门的时候都落泪了。 连索光弼的眼圈都红了,毕竟是自家养大的女儿,如今就要给别人做妻子,再不是自家的人,这样的伤感是令每个为人父母者都揪心不已的事情。 因索家并没有成年的兄弟,故此送嫁的是叔伯家的几个兄弟,木乔不放心他们办事,让沈亦儒也跟了去,在他身上特意多塞了些红包,嘱咐他别小气,务必把书雯妥贴的安置好才行。 沈亦儒笑着点头,眼神里却透着十分认真,“放心,我就当练手了,二回姐姐出嫁,免得手忙脚乱的。” 木乔有些赧颜,忙将他推了一把,生怕给人听见。 可是转过头来,却跟干娘的眼光对上了。阮玉竹今儿来得也早,不过面上却是一派如常,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可她越是如此,木乔心中越是打鼓,就好象头上一直悬着把刀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下来喀嚓来一下子。 见她如此紧张,阮玉竹缓步上前,笑着携起她手,慈爱的赞赏着,“你今天做得非常好,不过接下来,客人可不少,你这个主人也不要因为新娘子已经送出门,就松懈下来,要打起精神好生招呼,知道么?” 得她这么一番说教,木乔的心里顿时踏实不少。见干娘并不是对自己十分生气,脸上也放松了几分,更加卖力的尽到主人之责,招呼好各路小姐千金。 席间,便有不少夫人悄悄打听起木乔的婚事来,有性子直爽的就直接问到阮玉竹头上,“霍夫人,素闻府上的大公子和玉衡真人乃是同门师兄弟,那索二姑娘的运势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的?” 阮玉竹淡然一笑,说了句笑话,“此乃天机,我等凡夫俗子岂可参透?但凡时候到了,想来真人必会告知。” “那到时您和索夫人可得再办一桌酒,请我们大家都来热闹热闹。这么好的姑娘,京城里可不知多少家惦记着呢!若是不下手快一点,只怕就要花落旁家了。” 众位夫人们说笑的声音略大了些,连木乔也隐隐耳闻了,偷偷看干娘神色,竟还是一派如常。心中不觉有些失落,难道她和干爹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儿子么? 待得白日里的喧嚣过去,木乔实在忍无可忍了,借送阮玉竹回家为由,打发可人跟了去。暗自交待,“你且去探一探大少爷的境况如何,若是见不到他,便拿这伤药去找二少爷问问,或是甘叔一家子都行。” 可人难得有个机会干这等偷偷摸摸的勾当,顿时摩拳擦掌的领命而去了。 可是刚送阮玉竹出了门,没一会儿可人就意兴阑珊的回来了,嘟囔着嘴道,“夫人早就猜到我要干什么了,让我回来,带句话给您,说是此事如何处置,他们自有定论,不关您的事,也让您不必费心了。” 听了这样话,让木乔更费心了!干爹干娘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她总得摸摸底吧? 不行!木乔也顾不得羞耻了,决定亲自上一趟清风观,请玉衡出马,否则万一干爹干娘做出些什么重大决定,把霍梓文逐出家门了,那可怎么办? 晚上沈亦儒回来交差,说书雯在那边一切安好,很感谢木乔替她上下打点。张希文的母亲是个挺和善也很会心疼人的老太太,书雯刚过去就给她端了碗热腾腾的面条,也尽量劝离了不少亲戚,减少了不必要的马蚤扰,想来往后婆媳相处并不太艰难。 另有一桩趣事,沈亦儒说起来是眉飞色舞,“那张家大妞儿拿一块假玉佩出来玩,没想到恰是城阳王府那位佟郡马送的。张家人原先还想替那位佟大人遮羞,特意将缺的一角用银镶了,没想到还是给有心人瞧出来,着实可把脸丢大了。” 木乔微微冷笑,这事虽是索光弼提议,但却是她教了书雯这个更巧的宗儿,镶银也是特别有技巧的花样,让人在不经意间发现那玉佩的底细,既不得罪人,还能替书雯在婆家先立一功。眼下借着喜宴将此事传开,想来佟大人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吧? 第175章 杀机 佟正恩快气疯了。 府里的古玩玉器多有被那个不成材的哥哥伪造变卖之事他是早就知情了的,也知道有些自己之前送出去的东西可能会有问题,但他总存着个侥幸的心理,寄望于不被人发现,却没有想到,到底是给人发现了,还欲盖弥彰的遮掩起来。 这样一来,别人自不会怪罪张希文,反而会觉得他做人厚道,吃了闷亏也不吭声。但别人会怎么想自己? 难道不会在背后说,佟正恩佟大人克薄属下,吝啬小气,假装送个礼也是个西贝货?甚至于会不会去重新检视自己曾经送过的礼,万一发现有更多的膺品,那可怎么办?纵使别人不声张,难道不会以为自己是有意为之,从而暗暗怀恨在心? 佟正恩越想越气,一进了家门,就抬腿直奔后花园而去。管家见这势头,已经估摸到几分了,赶紧拿了钥匙,跟上他的脚步。 在王府后园的一座水上小楼里,关押着一人。正是那个罪魁祸首,佟正义。 在这寒冬腊月,给关押在这么阴冷潮湿的地方,除了一日三餐的残羹剩饭,连半点火星都不见,这让养尊处优惯了的佟正义简直是度日如年。可他也知道,自己这回的确闯了大祸,谁知道那利滚利的居然那么厉害,不声不响的就欠了十万两,便是砸了他的骨头,熬了他的筋也还不起啊? 所以他雇人强抢了佟丽萍的嫁妆,但那比起庞大的欠款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让他暂且缓了口气而已。 没奈何,他的主意只好打进家里。知道做官的弟弟最要面子,便指点赌场的人上门来闹。逼着佟正恩不得不应承下了这笔债务。 兄长可与妹妹不同,妹妹嫁了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更兼佟丽萍德行有亏,佟正恩就算是不管也说得过去。 但兄长不同,那是就算分了家。这辈子还得牵扯不清的关系。尤其佟正恩位尊而兄长位卑,他若是分家。不顾他大哥,立即就会被御史参上一本,冠以不仁不悌之名。 可是有谁知道,有这样的兄长到底是多么大的痛苦? 佟正恩沉着脸吩咐,“开门!” 里面佟正义听到动静,以为自己有了转机,惊喜交加的扑上前来。“二弟,二弟你就原谅大哥吧。大哥也不是故意输那些银子的,实在是那里的人太狡猾,要是早提醒我两句……” 他忽地说不下去了,在灯笼下看到佟正恩冷若寒冰的眼神时,不禁打了个冷颤,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哽了一时,才勉强赔笑道,“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哥哥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请弟弟你多多包涵。将来。哥哥再不赌了就是。” 佟正恩看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笑容是说不出的古怪,“是啊,将来只要你不赌了。还有什么问题?” “就是,就是。”佟正义嘿嘿附合,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 忽见佟正恩笑容一冷,“那么请问大哥,你偷盗府中的财物,还做了膺品回来假冒,连累得我送了人之后又给发觉,失了颜面这可怎么办?” 这……佟正义心知不好,急忙道,“那,那再补一份给人家就好了。” 佟正恩笑意更深,但眼神愈冷,“那请问大哥,这钱从哪里来?” 佟正义更加心虚了,只觉口干舌燥,心慌不已,却强撑着脖子道,“那……那不是还有郡主么?再说,兄弟你甚得皇上宠信,过几年怕弄不回来这些钱么?” “大哥倒是替兄弟打得好算盘。”佟正恩微微颔首,忽地换了个更加轻松的口气,“最近这些天,想来大哥在这里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吧?” 听他话里有饶过自己的意思,佟正义顿时点头如捣蒜,“老二,你放了大哥吧,我一定痛改前非,往后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再不赌了。” 佟正恩点了点头,“谁让你是我大哥呢?我就再信你一次。眼下,我那侄儿也快过满月了,总不好还把你这当老子的关在这里。来人呀,送大爷回房,只是照看好他,若让大爷再踏出门外半步,打断你们的狗腿!” 是。管家应命,立即派几个五大三粗的小厮押佟正义回房了。虽然行动不得自由,但能够离开这样的鬼地方,回到温暖的屋子里,佟正义已经非常的心满意足了。 但是他的心中却有些隐隐的不安,做了二十多年的亲兄弟,若说佟正恩了解他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他也同样了解佟正恩的心狠手辣,怎会如此的轻易放过自己? 带着七分忐忑三分戒备,佟正义暂且回去,另谋出路了。 佟正恩看着他的背影,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管家看着背上不觉冷汗涔涔,这位主子恐怕自己都没发觉,每当他做出这样动作和表情,十有八九都是动了杀机。 从后园离开,佟正恩没有回房,而是进了城阳郡主的闺房。 “你又想来要什么?”杨婉真看都不想看他,一脸的厌恶之极。 但佟正恩却上前轻佻的摸了把她圆润的下巴,大咧咧的坐在她的床上,“为夫今晚就要你了。” 杨婉真顿时坐了起来,“你到底想要什么?姓佟的,咱们早就说好了,我已经替你生了一双儿女,你不可再碰我!” “你是我的妻,我为何不能碰你?”佟正恩将手伸进她的衣里。 “住手!”杨婉真涨红了脸,一把将他推开,“我已经没有钱了,你还想来要什么?” 佟正恩挑了挑眉,并不吭声。杨婉真忽地明白了什么,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只木匣,“鹤顶红还是逍遥散?拿去!” 佟正恩从木匣里取出一只小瓶,却依旧宽衣解带上了床,看着杨婉真笑得志得意满,犹如自己的囊中之物,“夫人,有件事情想必您得弄清楚,我是你的夫君,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伺候我。难道你还想为他守身如玉么?” “姓佟的,你别太过分!” 杨婉真明显愤怒了,但佟正恩却满不在乎的伸手掐向杨婉真胸前的饱满柔软处,“你若真是个性情贞烈的,又怎会害死了夫君?” 一句话,让杨婉真浑身一颤,随即咬紧银牙,紧闭双目,不再反抗了。 佟正恩一笑,放下了帷帐,掩住一室风流。 待得天明,佟正恩起身离去之前,还特意交待了一句,“我吩咐的事,你可记清了么?” 杨婉真掀开帐帘,当着他的面唤来身边的老嬷嬷,“拿我的拜帖给三王府的李妃送去,不可怠慢。” 佟正恩满意而去,杨婉真望着他的背影冷笑,随即唤来心腹丫鬟,悄悄嘱咐了几句。 …… 忙完书雯出嫁,又等她三朝回了门,木乔寻了个借口说要回坤德观去看看,亲自上了清风观。 玉衡老道早知其意,却故意逗弄起小姑娘来,“你这是要求我去你三哥还是未来夫婿呀?” 窘得木乔面红耳赤,几乎落荒而逃,玉衡才勉为其难的表示,愿意出山走这一趟,拯救他那个倒霉的师弟。 木乔有心跟随,却又怕给干爹干娘发觉是她通的风,报的信,意欲先行回避,但到了家门口,玉衡却大手一伸,将她揪着一同前去。 “事无不可对人言。不管那是你哥还是你的小情郎,难道你都不着急见上一面么?” 木乔窘得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早知道这老道长如此促狭,她说什么也不去请他了。 近来皇上正为西南雪灾之事忧心,恰好四殿下主动请缨,愿意去当地负责赈灾之事。皇上龙心大悦,刚颁了圣旨准予四殿下出行,还派了几位殿下分头协理,务必要他们兄弟同心,圆满完成此次赈灾任务。 殿下们都去忙了,作为他们老师的霍太傅自然就闲了下来。正好在家琢磨,要如何料理那个不孝子。 这一日,忽听说玉衡道长来访,心中便知其意,再看向他身边畏畏缩缩的木乔,更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由得暗自嗔了女儿一眼,佯装不知,反倒笑着提起一事,“正好想请真人来解解我家女儿的命数,没想到真人神机妙算,竟是早知其意。还请上坐,与我等解惑。丫头,还不快去奉茶?” 木乔早觉得浑身不自在,得干爹吩咐,急忙退出去泡茶了。 只是一时甘婶偷摸着出来,接过她手中的茶水,低声道,“幸好你来了!阿三病了都几天了,你快去瞧瞧吧。老爷夫人生着气,不许给他请大夫,甘叔只能悄悄在外头抓了些药回来对付着。你要再不请人来,我都得上门寻你去!” 啊?木乔很是吃了一惊,霍梓文病了?那人在哪儿? “还在后头小祠堂里关着呢!”甘婶心疼得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虽是开了春,但天仍是冷的,连个火炉也不许生,怎能不病?” 木乔急忙赶过去了,还未进院,就听一阵咳咳咔咔。跨进院门,就见那门依旧上着锁,窗却好歹给开了一扇,有人立于窗边,形销骨立,却还在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看着委实十分之可怜。 木乔眼圈顿时红了,“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第176章 摸摸 霍梓文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一向芝兰玉树的青年此刻是苍白而瘦削的,树虽还是那棵树,却犹如霜打雪侵,枝叶凋零后的树,分外透着一股昨日黄花的憔悴。 只是在看到木乔的那一刻,这棵树似又得了观音大士的甘露,重新活过来了。眼神亮晶晶的,笑容里也有了精神,似是春风拂过的柳梢,处处透着鲜活,“你来啦?我没事,真的,你别担心!” 木乔心中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就凭这一个眼神,她已经可以完全肯定,这个男子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只有真心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这么为她着想,连半分忧伤都不忍心分给她。走到窗边,木乔头一次对他主动伸出了手,“你快让我摸摸,一会儿好给你抓药。” 霍梓文笑得神采飞扬,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握着她的柔荑打趣,“没想到你这么本事了,摸摸我就知道我要吃什么药。” 木乔又气又羞,想把他的手甩开,却又奈何挣脱不得,低低责备,“你胡说什么?我明明是要给你拿脉。” “那个不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霍梓文笑得温柔之极,仿佛那个生病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木乔才对。 感受着他灼灼的目光,木乔红着耳朵埋下头,“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哪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呢?” 说到最后,声音低若蚊蚋,既是埋怨,又是关心,甚至还有几分情人间的赌气,听得霍梓文心神一荡。十分病症顿时好了八分。 语气越发温柔,柔柔的眼神如月光倾泻一地,“只要你肯来瞧我。就再没什么灵丹妙药比这个更好的啦。” 木乔听得脸通红,轻啐了一口,“哪里学了这些油嘴滑舌的腔调来?也不怕干爹干娘骂!” 霍梓文呵呵笑了。“连打都打了,还怕再骂几句么?” 木乔蓦地抬眼。“对哦,那天你还挨了打,伤得怎样?有没有用药酒 重华第44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揉?” 她仔细一闻,霍梓文的身上并无半分药酒味,瞬间明白了,连给他抓些治风寒的药尚且要偷偷摸摸的,哪里敢用那些味道极大的药酒?不由得更加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寻常的药酒不能用,那你身上的伤怎么好?” 看她一脸的焦急,霍梓文心中一动,故意撩起衣袖,给她看小臂上的一处伤痕,“其实也没怎么样,你瞧,已经比前两天好得多了,肿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可都肿出一指来高了,还叫没那么厉害?木乔真心要哭了。伸手去摸他那处伤痕,“疼不疼?身上还有许多吧?” 那是啊,霍梓文老神在在的点头,“前面的还好。就是背上的疼得难受,睡也不好睡。你瞧爹多狠心,连张床也没有,就给我两床被子,晚上只能在凳子上将就将就,又冷又硬。白天还得罚我抄书,这可比咱们小时候难多了,一天一本,从早到晚都没办法休息……” 霍梓文还待再讲,木乔已经听不下去了,狠狠的抹一把眼泪,调头就要走,“我找干爹去!” 嗳!霍梓文急了,“你跑去干什么?别在火上浇油了,万一爹真生气了,连你也一起罚,那可怎么办?” “那就一起罚好了。”木乔豁出去了,干爹要是不理她,她就跪在地下哭,看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玉衡费了若干唇舌,对霍公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非就是想劝他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难得他们两个孩子有情有义,何苦不成全了他们呢?” 霍公亮却还不肯拐过这个弯来,“道长是知道我家这个逆子的,但您却未必了解我家那个丫头。阿乔这孩子自幼孤苦,又懂事乖巧,侥幸给我们家救回之后,一直心存感激。做女儿,做妹妹的这些年,真真是没话说,便是亲生女儿也未必能如她一般。若是果真我们二老有福,得她做媳妇,那实在是晚年的福气。只是我们做父母的一颗心却不忍心看她为了报恩,便遂了我家那个逆子的心。我家那个逆子,皮相虽好,但性子孤拐冷淡,若是如了他的意,只怕往后辛苦一生的便会是阿乔了。道长,您能体会我们这一番为了父母的心么?” 玉衡听得嘴角直撇,原来闹了半天,这老夫妻竟是疼惜女儿之心胜过了儿子,嫌自家儿子配不上自家女儿。宁肯不如儿子的意,也要女儿过得更好。这下子,可要怎么才能让他们转过这个弯来? 正犯着愁,甘婶匆匆过来报信了,“老爷,不好了,阿乔跪在外头那石子地上只是哭,怎么也不肯起来,夫人请您赶紧过去瞧一瞧呢!” 霍公亮一听,顿时起了身,慌慌张张往外走。玉衡捋须微笑,看样子,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说服霍家二老,还得木乔那丫头肯用苦肉计。 大冷的天,木乔择了干爹干娘所居正房院中一处由鹅卵石铺成的海棠花上跪下,为显诚恳,还特意撩起了厚重的裙子,态度之认真可见一斑。 阮玉竹早就知道玉衡道长和木乔过来的事情,但她既不没有出面去一同接待玉衡,也不没有招女儿前来相见。她也自有她的算盘,若是霍公亮和玉衡闹得不堪,她界时再出面便可以有个转寰的余地。若是木乔想去探望霍梓文,她出面只会让子女不便。倒不如装聋作哑,且看看事态变化再作定论。 只玉衡那头还好,女儿这边却跟她出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看着那丫头只是跪在那儿,痛哭流涕的不说话。阮玉竹心中便已明白大半,于是急急命甘婶把霍公亮寻来。那意思明白得很,你是一家之主,你看着办吧! 甘婶早有心替霍梓文求情了,奈何一直得不到合适的机会。眼下见木乔跪下了,急忙又让人把霍梓斐也唤了来,呼啦啦率领一家子跟着跪在那石板地上,替木乔说出不便出口的话。 “老爷,阿三再怎么有错,可也得等他病好了再罚不是?现在他人还病着,却成天关在那里,连个热饭汤药都没有。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且不说是他的不孝,您和夫人这些年的心可就白操了。” 霍公亮一瞧这架式,顿时急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都起来!” 见老爹语气里有些缓和的意思,霍梓斐紧跟着上前爬了几步,抱住他的双腿求饶,“爹,您要教训哥哥的都是大义,但我和妹妹却不能不顾念手足之情,替他求这个情。哥哥病得不轻,成日都在咳嗽,就算是年轻,但若是就此伤了身子,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您若是不肯饶他,我和妹妹也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这臭小子,居然跟我耍起了无赖?霍公亮心中生气,但眼下已成骑虎之势,由不得他不放人。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大家子都跪在这里哭吧? 玉衡适时上前劝道,“霍大人,您若是实在生那小子的气,不愿意见他,不如让他跟贫道回去,等治好了病再回来领罚。我可以保证,绝对把他看得牢牢的,不让他出清风观半步。如何?” 阮玉竹看了老爷一眼,行了,见好就收吧。万一真把儿子身体弄垮了,心疼的还不是我们自己? 她不反对霍公亮要严惩儿子的决心,但也觉得要给他治了病再说。尤其这风寒可大可小,万一当真留下什么隐疾,那可真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得!霍公亮手一挥,妥协了,“既然如此,就有劳道长将我那逆子带回去好生管教,甘成,你也跟了去,让他每日抄一卷经书送回来,盯着他好生在观里面壁思过!” 霍公亮心中明白得很,若是把霍梓文关在家里,难保许多人要替他打掩护,背着自己干些勾当。但若是将他放到清风观里,再想兴风作浪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况且每天罚他抄写经书一卷,相当于无形之中就限制了霍梓文的自由,让他不得空闲。而玉衡因为应允了自己,更加不好意思将道家清静之地让儿子去暗通款曲。 这样一来,让父子二人都冷静冷静,也可以让他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置他与木乔之事。 虽然不如预期的好,但干爹能做出这样决定,已经让木乔可以放心回家了。 玉衡带霍梓文走的时候,那小子倒精得很,十分病态做出十二分来,看得霍公亮老大不忍,直在反省自己是否真的下手太狠了些。 相较于在自己面前的神采奕奕,木乔心中暗自鄙夷了一把,但也松了口气。只要保住了人,往后日子长着呢,慢慢耗吧。试问天下做父母的,能有几个真正对儿女狠得下心? 咳咳,木乔承认自己多少有点不厚道,利用了干爹干娘的爱子之心,但身为子女的,若是日后多多孝顺,不也是一种回报? 反正霍梓文待她已经这样那样了,又跟干爹干娘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木乔现在是一门心思只想嫁回来,省得平白便宜了那小子! 第177章 探秘 回了家,意外收到一份请柬,是以三王府李妃的名义送来的。请她在春暖花开后的三月间,同赴盛宴。 万氏喜不自胜,“历来宫廷在春闱之后举办盛筵,其实是给各位公主郡主挑选夫婿,只有极少数官宦千金会得到邀请,这可是极大的荣耀。若是机缘凑巧,说不定就能一跃枝头成凤凰了!李妃有心,才特意提前了这么些时候便把帖子送来,这是让咱们有时间准备,这些天,你可不要再回观中,留待家中,让我好生给你打扮打扮。对了,肖嬷嬷也不能放她走了,得让她赶紧再教你一些宫廷礼仪,否则到时失了礼,可就太不妥当了。玉环,快去请肖嬷嬷来!” 看她忙得这么不亦乐乎,木乔有心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管保霍老三一箭就把她射下来当麻雀了。那小子善妒,可不是轻易得罪得起的。 不过就算是去了那种地方,也未必就有贵人看上自己,有时间为将来的事情担心,倒不如先想想怎么过干爹干娘这一关吧。 不过李妃,怎么会这么好心给她下这种帖子呢?难道是三殿下的授意?木乔蓦地心中一惊,不会是这位有心想乱点鸳鸯谱吧?要是他真有这种想法,那该怎么办? …… 收了那一千两银子,佟丽萍的病就好了大半,再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便可以出行了。这些天,除了打点行李,佟丽萍想得最多的。便是上哪儿落脚和怎么回佟府捞一笔。 其实上哪儿落脚并不是太难解决的事情,只要有钱,这天下哪里安不了家?一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要寻一个过得去的城镇,买些铺子良田,只要没有天灾人祸,这辈子的花用是足够了。 只是想要回佟府捞一笔,这事儿却有点不易。 佟正义虽然欠了十万两,但既然这场风波并没有闹得满城风雨。那证明佟正恩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何况城阳王府还好端端的伫立在那儿,没见破也没见损的,就算家里的现银不多,但值钱的东西还有一些。就象佟李氏的金银首饰,随便拿几件回来都值个好几百两了。她为什么不要? 佟丽萍心里是有气的。 佟正义把她的钱财全都抢劫一空,母亲和二哥没说一句为她主持公道的话,反而还责怪她没看好自己的东西。那她现在回娘家去拿走一些财物。是否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没看好自己的东西? 她心中主意一定,便只静待合适的时机。 木乔近日十分的难过。 不是心情不好,而是学那繁琐的宫规礼仪学得她快要撞墙了。天知道怎么谒见一位贵人竟是有这么多的讲究,木乔这一番学后。方知道从前和三殿下的几回碰面,那简直就是粗俗不堪的乡下人。完全上不得台面。 可那不也见了吗?不过是人跟人见个面而已,有必要闹出这么多的繁文缛节来么?可惜这事不由木乔说了算,万氏一声令下,肖嬷嬷便严格督促,做足她的本分。 此时书静和书杰早已完成各自功课,在一旁一脸同情的看着二姐,头顶着本书慢悠悠的行走坐蹲,练习身姿练仪态,不时提醒,“左边左边。右边右边!唉呀!” 最后一声,那是惋惜她头上的书又掉下来了。 “要不喝杯茶,歇会儿吧?”苏姨娘也牵着书平过来看半天了。此时才敢出声,捧上一盒糕点。 她是真心疼惜木乔的。这些天总隔三岔五的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便过来转一圈,带几块糕点奉上,让木乔能有机会稍事休息。 因她的知情识趣,是以肖嬷嬷倒并不十分驳她的面子,每每来了,也就趁便放一会子木乔的假,毕竟又不是要立即入宫去女官的,适时也可以与人方便,与已方便。 木乔偷偷吁了口气,转了转酸痛的脖子。小书平倒是懂事得很,摇摇摆摆的就穿着开裆裤扑上来,口齿不清的抓着她的裙摆,“姐姐,吹吹,不痛。” 这小人儿,总以为不舒服的时候要吹几口气就不痛了。是以每回一来,都要很认真的吹上几口。 这是他身为弟弟的一片孝心,木乔从不打击,每回他这么说,都会特意蹲下身子,以他够得着的角度,让他软软的冲自己吹几口带着奶腥味儿的气息,然后还以灿烂的笑脸,“嗳呀,姐姐一点都不累了!” 小书平给哄得无比骄傲和满足,益发象个小大人了,推着木乔让她坐下,又唤身边的丫头,“茶茶!” 有这么个小人精,木乔浑身的疲乏似也拂去不少,心情畅快许多。正说笑间,就见门口人影一闪,随即肖嬷嬷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木乔已然眼尖的瞥见,那不是从前杨婉真送她的阿岚么? 在木乔奉旨进道观修行之后,这丫头便给万氏作主发配给了一个管事为妻,给她也换了个差事,不再内院伺候,而是负责料理一些家计事务。 因她有过王府当差的经历,倒是处理得颇为得当,木乔有几回碰见她,都见她带着丫鬟小厮们忙忙碌碌,瞧那气色,是过得不错。 她于去岁年末也添了一个丫头,过年那时还带着来拜过年的,木乔给红包时略问过她几句家计,虽也有些家长里短的烦难,但总体上来说,看得出她还是很满意。年后阿岚才回府里来当差,这时候却不顾避嫌的来找肖嬷嬷,是出了什么事?悄悄使了个眼色,可人很伶俐的跟过去了。 假山后,阿岚正在苦苦哀求,“嬷嬷,您是在夫人面前说得上话的,这忙也不要您白帮,您不是想回家么……” “阿岚,你怎地还如此的不懂事?”肖嬷嬷颇有几分严厉,“做人是应该念旧情,但你现在已经是索家的奴仆了,又成了亲,还有了孩子,凡事且不说存着私心,但总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这事我是不会管的,也奉劝你最好少管。咱们做奴仆的,得谨记着自己的身份。至于其他,真不是我等该操心的。” “可是郡主……” 阿岚还待再说,却给肖嬷嬷打断了,“我言尽于此,你要怎么办自己拿主意吧。” 她再不多谈,转身往这边回来了。可人悄然退后几步藏着,就见阿岚站在原地,神色甚是纠结了半天,最终跺一跺脚,走了。 木乔终于结束的一天功课回来听说,颇有些疑惑,这阿岚所说的郡主,肯定再没有旁人,只有杨婉真一人。她顾念旧情,与从前的旧主藕断丝连,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为何会求到肖嬷嬷的头上?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宫奴,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难道是城阳郡主那儿出了什么事?木乔心下狐疑,秘密嘱咐可人,“去通知展云飞一声,找几个人跟住阿岚,查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展云飞那儿还没有什么动静,但肖嬷嬷看着木乔的眼神里中却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但这个老嬷嬷隐藏得实在太深,每每木乔想探询一二,她都很快的把目光移开,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木乔在找不到合适的契机时,自然无法开口询问。 只是展云飞那儿派去跟踪阿岚和监视城阳王府的人,没几日探出一个消息。说是佟正义病了,似乎还病得不轻。连儿子的满月酒都不能出席,瞧那架式,竟似熬不过多久了。 而这位佟大爷也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在病中,籍由身边服侍的下人之口,传出一个消息。 说是痛悔自己不争气,赌钱输掉了家中不少钱财,还偷盗了弟弟的东西,伪造了不少膺品,全亏弟弟仁义,一直给他机会悔过自新,自己觉得甚是对不起他云云。 一时之间,佟正恩的名声又渐渐在京城好转起来。他当时虽送了一些假货,却实在不是有心。摊上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哥哥,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只木乔是半字不信的。就佟家那些人,便是见着棺材也不会掉泪,不入地狱绝不死心。佟正义会为了自己曾犯过的错忏悔?只怕是佟正恩想杀人灭口前给自己造的声势吧! 只是佟正义还死不得,木乔还想要他的一份口供,为当年自家的冤屈辩白。于是暗暗传信给展云飞,想法子留佟正恩一命。 这事虽然有些为难,但展云飞知道其中厉害,仍是应了。 只是阿岚那儿,因她行事隐蔽,偶有出入城阳王府,皆是深门闭户,半晌仍是探不出什么究竟,未免让木乔有些忧心。 这一日,忽地又有位官宦之家的夫人难产,府里打发人慌慌张张的来请木乔。急急忙忙赶过去,忙活了大半日,直到天黑透了,才保得母子平安。 待出了门,木乔实在没力气回去应付肖嬷嬷的残酷训练,便嘱咐车夫,“回坤德观。”好歹在那儿她还能偷空歇两日。 一路安静,木乔累坏了,歪在车上打着眈,忽地觉得有些异样,猛一睁眼,竟看到霍梓文在她面前笑吟吟荡开满面春风,“想我不想?” 乖乖隆的咚,木乔吓得差点一头栽下去。 第178章 好色 马车辘辘的走,马蹄跶跶的响。 霍梓文把她的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信了没有?” 信了。 木乔微微吃痛,知道这不是做梦,却依然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跑出来了?” 霍梓文用袖中取出帕子,将她手上的口水擦了擦,仍旧放在手心里握着,斜睃了她一眼,“这说得叫什么话?我又不是给关起来的罪人,出个门怎么不行的?” 木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心虚,不由得自己反倒怯了,以为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干爹原谅你了?” “没有。”霍梓文答得干脆之极,“我不是怕你担心么?怕你成日哭天抹泪的过不安宁,所以病一好就来看你了。” 木乔大怒,忿忿的抽回手来,“谁担心你来着?干爹都说了,不许你出道观一步,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万一给人发现,岂不是更加生气?” 霍梓文却甚是无赖的就势往前一扑,和她滚在车里,勾着她的下巴调笑,“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晓得?” 木乔又羞又气的涨红了脸,“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快起来,起来!” 霍梓文却按着她的红唇,轻轻嘘了一声,面色端凝,“我方才哄你家车夫丫头们的时候,可没说咱俩的情形,若是给人听见,那就不是你知我知了。” 木乔一口气噎在胸中,堵得她左右不通,车夫现在用的是她的心腹老高,丫鬟亦是她的心腹紫槐,怎么这两人都胳膊肘往外拐,不提醒她一声呢?平白给这登徒子混了进来。这岂不是摆明要她这个做主子的吃亏? 可霍梓文把她搂在怀里,却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只是深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叹息。“我现在可算知道,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这几日想你想得厉害。你呢?想我么?” 木乔只觉一张脸烧得滚烫,也不知怎地就心中一软。如被蛊惑般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也想他,想得总是背着人哭天抹泪,过不安宁,数回梦里相见,那……那些不提也罢。 霍梓文欢喜不已,把她搂得更紧了些,略有些冰凉的脸贴着她的小脸。柔声安慰,“你不要太担心了,爹既然都允我去道观里养病了,就不会当真把我打死的。他只是这口气顺不过来,还要发发脾气而已。” 他忽地轻笑,转头往木乔耳朵眼里吹了口气,“你知道爹为什么不同意咱们的事么?” 木乔睁大眼睛看着他,就见霍梓文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嫌我配不上你,会委屈了你。” 啊?木乔微微张开小嘴。诧异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不是干爹嫌她配不上他的儿子?霍梓文是故意在说反话么? 霍梓文看着她这副呆样,又怜又爱,忍不住张嘴咬了她的耳垂一记,“你说。这下可怎么办?爹嫌弃我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是不是只好出些下策,先跟他的宝贝女儿生米做成熟饭?” “你别闹了!”木乔怕痒的只往后躲,却还是有几分不信,“你听谁说的?” “玉衡师兄。”霍梓文也怕闹出太大动静来不雅,不逗她了,只是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小手,跟她分析起利弊,“现在爹那块儿在生气,我反倒不甚担心。” “最糟糕的是干娘,什么态度也没有,真怕她不愿意。”木乔心知肚明的接下去,两人不觉对视一眼,皆是面有忧色。 阮玉竹表面上看来总是淡淡的,凡事也以霍公亮的想法为主,但身为她的儿女,霍梓文和木乔却都深深明白,这个娘才是全家最有主意的人。 她的身上,完完全全承袭了阮氏家族的清静高洁,也甚为固执。若是她对二人之事发起脾气,那多少还可以表明她的态度,霍梓文和木乔还知道往哪方面努力。但她若是完全不发脾气,那就证明她的心里对此事是有一定看法的。而这个看法若是一旦等她做出决定,很有可能就根深蒂固,不容改变了。 霍梓文之所以大晚上的来寻木乔,并非仅仅只为了一叙相思之苦,还有一层,就是为了如何应对母亲大人的发难,要跟她先通个气。 “娘那儿,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现在要紧的是你的态度。” 木乔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只听霍梓文分析道,“娘是至情至性之人,她心中最大的担心倒不一定是嫁了我会让你辛苦,而很有可能是你的心里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我。所以你要向她表明心迹,这样她老人家想来也就不会再反对了。” “我不去!”木乔脸红得快滴出血来,这样的话让她怎么去跟干娘说?难道说她倾慕她家儿子已久,求她成全? 霍梓文急了,“这种时候,你还管什么面子?你若不肯承认对我的心,那娘必定以为我是挟恩要胁,怎肯成全我们?” 那我不管。木乔一味摇头,“这法子我做不到,你再换别的来。” 霍梓文忽地一个翻身,将木乔压在身下,眼神咄咄,“那不如就先让你珠胎暗结?” 木乔怒了,这小子怎么就不能想点别的?枉他托生的一副好相貌,这些年竟是没看出来,是如此人面兽心之人。同样恶狠狠的瞪起眼睛,“果真那样,只怕干娘立时就要把你我逐出家门了。你要不怕,尽管试试!” 霍梓文给她这么一激,如打中七寸的蛇一般,蔫了。直起身来,孩子气的嘟囔着抱怨,“不过是让你去说几句软话,有什么不行的?你既都愿意与我共度一生了,说几句话又怎么了?” 那是简简单单的说几句话的事么?见他居然还冲自己发起脾气,木乔更加气恼,“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说服干娘,赖我做什么?我可不要被干娘嫌弃!” 霍梓文的声音里透着十分委屈,“这又不是我一人之事,光我一人说破了天又顶得上什么用?娘平素最是疼你,只要你开开口,说几句好话,她有什么可嫌弃的?若是知道我们真心相爱,她定是欢喜还来不及呢!” “哪有那么容易!”木乔面红耳赤的拒绝相信,“万一干娘就是生气了呢?你不常说我这人嘴又笨,又不够机灵,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我不去!” 这下霍梓文没辙了,沉默了一时,忽地问她,“你当真不去?” 不去。木乔低着头,闷闷的不吭声。 忽地身后一暖,竟是又被他抱在了怀里,霍梓文将头搁在她的头上,语气温柔之极,“阿乔,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共度一生的。可现在你要不出力,让我们怎么办?” “那……那再想想别的法子吧。”在他这样的温柔里,木乔的心也渐渐软化了,暗自觉得方才的态度甚是不好,声音不觉也温和下来,“咱们慢慢来,等上一年半载,不行就三年五载……” “可我等不了了。”霍梓文低头碎碎吻着她的额头发鬓,眼神里的月光又倾泻一地,“我好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感受着他炽热的气息,木乔只觉心斾荡漾,几乎就要把持不住的点头答应了。勉强控制着三分清明,颤声道,“你,你别这样。总之,我不嫁旁人就是。” 热情的吻落到她的唇上,很快就叩开她的齿关,越发熟稔的与她的小舌共舞。木乔无力拒绝,双手不觉环上他的颈脖,阖上双目,与他贴得更近。 正在意乱神迷之际,忽觉唇舌一空,有人低低的问,“阿乔,喜欢我么?愿意嫁我么?” 脑子还不清醒,但唇舌已经代她做出回应,“喜欢的……愿意的。” 声音低低的,因还十分羞赧,却如实说出自己的心意。甚至微微嘟起了唇,想继续寻求那样的甜蜜。 唇舌很快又被人奖励性的吮住了,“那你去跟娘说说好不好,不要害羞,只要娘同意了,咱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嗯。木乔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低低的应了。接下来的吻益发浓冽而炽热,如燎原的火,将她吞没…… 到了坤德观,木乔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紫槐体贴的问,“姑娘,可是被褥薄了,要不要奴婢去加一床来?” 不要不要!木乔心里象烧着一团火,鼻尖都沁出汗来,怎会觉得冷?她只是不忿,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就上了那小子的当? 被他一个吻就弄得神魂颠倒,答应了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接下来,她要怎么去跟干娘说? 霍三是祸水!木乔再一次咬着被角,无比痛恨的确认了这一事实。而自己,就是那个意志薄弱,经不起诱惑的好色之徒。 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木乔真心为自己日后的命运担忧。是在霍三的脸上画个花好呢,还是在他的脸上画个朵?免得那样的皮相老是来害人。 咣咣咣!一大清早,在道观门前砸门的声音分外吓人。 木乔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只觉胸口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紫槐急急来报,“姑娘,姑娘您快醒醒,可人请您过去!” 第179章 花落 早春的清晨,薄雾苍苍,衬得枝头淡红的杏花如雪一般,寒凉惨淡。 可是眼前的人,却比那杏花更加憔悴,腊白腊白的一张脸,如灵堂前挂着的白纸灯笼,分外透着一股死气。 佟丽萍勉力一笑,将灰败的神色稍稍提亮了些,断断续续的道,“真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要求到你这里来……真不知是前世我欠了你的,还是,你欠了我的。” 木乔想到佟家人会有报应,却没有想到,这报应来得这样快。 可人刚刚在来的路上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跟她叙述了一番,佟丽萍到佟家去要钱,结果被发现。等她被马车拖回现在的租住地时,跟来的家丁伪造了一个入室抢劫杀人的现场,将她和那两个丫鬟,都砍了七八刀,确认必死无疑,才抛下她们离去。 要不是展云飞一直有派人暗中盯梢,佟丽萍就是这么死了,也是没有人知道的。但好在还是让人发现了,迅速替她暂时止了血,又回禀了过去。展云飞立即赶来,但已经是回天无力。两个丫鬟是当场就死了,佟丽萍还稍稍聪明点,知道装死,故此还留着最后一口气。于是展云飞立即让可人通知木乔过来,见她最后一面。 人之将死,似乎脑子都清明了许多。 佟丽萍看着木乔,终于问出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问题,“你是不是……其实一直都记得当年的事?” 木乔怜悯的看着她,不忍心将目光落到她鲜血淋漓的衣襟上,“我记不记得,对你有甚么区别?” “有!”佟丽萍本已黯淡的眼眸中陡然尖锐起来。“若是你记得,必然恨极了他!那你去替我,啊不,替你自己报仇啊!” 她想指指自己的衣襟,但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勉强提着口气道,“你看看他,是多么狠毒的一个人!我是他的亲妹妹啊,便是上门管他要钱,那又如何了?若不是大哥抢了我的钱。我何至于去做这等事么?他,他纵是再生气,不给也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取我的性命?”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喘不过来。好半天才平复了胸口这口气,死死的盯着她,“你应该是记得的吧?否则你怎么会要我写当年的事?又怎会我一出了事你就赶了过来?你是记得的。你一定是记得的!那你过来,过来我告诉你今天发生的事!” 她又喘了口气,才道“今天我们去佟府,原想着是假意探我大哥的病。然后……”然后顺便拐些东西回来。 可她在大哥的房间里瞧了半天。也没有瞧见半点金银,就连那个新出生的孩子身上。也只有一块不怎么值钱的银锁。 看佟正义那个病病歪歪的模样,佟丽萍知道这边没什么油水可刮了。于是就去到佟李氏的房间里,故意趁着跟她说话分神之机,顺了些金银首饰出来。 若是佟丽萍就这么赶紧走了,可能也就逃出生天了。奈何她在从佟李氏这里出来之后,路过佟正恩号称专为纪念亡妻岑氏的思园,见那里头黑着,一时起了贪念,想进去再弄点东西。 她知道平常二哥是喜欢藏些自己钟爱的宝贝在那里的,而且那儿因要放置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故此严格限制了人员出入。除了每天的例行打扫,晚上门户紧闭,只放狗看管。并不让人值守。 佟丽萍在家中多年,那些狗都嗅得出她身上的味道。是以当她悄悄从院子后头的狗洞里钻进去时,狗狗们并没有乱吠。佟丽萍很顺利的摸进了房间,借着稀薄的月光,开始搜刮里面的玉器摆设。 谁知就是这么倒霉,刚想离开之际,竟撞上了佟正恩。 见妹妹居然敢回来偷东西,佟正恩立即大怒,掐着她的脖子,就要杀她。情急之下,佟丽萍嚷了起来,可就是这一嚷,彻底断送了她自己的性命。 佟丽萍歇了口气,原本漂亮的杏眼里满是仇恨,“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当年他在胭脂河上,将岑家叔婶,还有嫂子以及侄女儿扔下河里之后,为防止人家生疑,又亲手杀了我们自家爹爹,这才遮掩了过去。” 此事木乔已经想到了,但有些细节却未明白,“那他是怎么杀人的?” 佟丽萍看着她讥讽一笑,“你还是记得的,对吧?” “不错!”木乔不想再跟她兜圈子了,“我不仅记得,还记得你们家嫂子的所有事情!” 佟丽萍神色微微一凛,随即想着自己就快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那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他杀死我爹爹的东西,叫做什么逍遥散。服用之后,人会渐渐疲倦无力,象是得了风寒,其实是慢性中毒……” 木乔当即想到,“那你大哥现在,是否也中了同样的毒?” 佟丽萍赞赏的点头,“正是如此。我就是问他,难道想象杀了爹爹,杀了大哥一样杀了我,才把他彻底激怒的。只是我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连我也不肯放过!” 她一时动怒,忽地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有暗红的血不断涌出,眼见就快撑不住了。木乔急忙上前,“你快告诉我,他和城阳郡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惜佟丽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白眼直翻,却抬起手指勉力指着那个丫头尸身的方向,说不出话来。 “没时间了!快走,有人来了。”展云飞忽地急急奔了起来。 天就快亮了,佟正恩也知道佟丽萍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万一给旁人发现,报到官府,又是一场官司。 所以他这头安排人制造凶杀案现场后,转过头等到天亮又安排人过来假意发现这个现场。然后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证据,把这件案子做到天衣无缝。 之前黑灯瞎火的,佟丽萍什么也没看清楚,此刻陡然在晨光中见到这个自己曾经倾慕过的男子进来,她的眼神陡然亮了。 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刻,她忽地把他认出来了,“你……你是展云飞?” 展云飞半蹲下身,直直的看着她,“你若是还有半分良知,就赶紧多告知我们一些当年的旧事!” 佟丽萍却不谈这个,而是急急问起,“你那日……为何不肯碰我?若是你碰了我,再把我扔掉,岂不是更能消你们的心头之恨?” 展云飞直言不讳,“我们是恨极了你们佟家人,但事发当年,你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又能做得了什么大j大恶之事?而那次,脱你衣裳的,也只是个小姑娘。” 佟丽萍怔了怔,脸上忽地慢慢浮现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原来如此。可我若是不说,你是不是更会记得我这个坏女人?” 展云飞一哽,但木乔却冷静的道,“你便是不说,我们也能查出真相。还有,你不想我们为你报仇了吗?你死在这里,佟正恩却还在那里享受他的荣华富贵,说不定知道你这么做,还暗地笑你蠢呢!” 佟丽萍明显犹豫了一下,尔后将目光缓缓的调转过来,望着木乔,“那我说了之后,你能帮我收尸,请人好好的超度我吗?” “不能。”木乔斩钉截铁的道,“佟正恩马上就要派人来了,你的尸骨一定是他收,不过我倒是可以以你的名义做一场法事,超度那些被你们害了的岑家人,以减轻你的罪孽。就是到了地狱,只怕你也能好受一些。” 提到亡嫂一家人,佟丽萍的眼神里突然出现畏惧之色,颤声应了,“好……你给我的一千两银子,我没有用。全都换成了银票,藏在我的梳妆盒里,你拿去吧,就算是我替他们做法事的。我,我还在那里捡到一样东西……”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展云飞俯低了身子,才能分辨得清,“到底是什么?” 佟丽萍努力睁大涣散的双眼,拼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你……你去我那个丫头的身上搜一搜……她……含在了嘴里,没被发现……” 木乔指着其中一个曾被佟丽萍指过的丫鬟尸身,展云飞立即飞扑过去,很快从她的嘴里抠出一只白玉指环,“这是什么东西?” 只可惜,佟丽萍再也无法回答了。她已经进入弥留之际,急促的呼吸起来,却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展云飞不欲让木乔看见人死的嘴脸,将她拉开,又迅速从佟丽萍身边被翻得凌乱的包裹里搜出那一千两的银票,此时已经听得到大门口的人声了。 可人急奔进来,“走后门!” 再容不得犹豫,展云飞拉着木乔就往后飞奔,可是木乔最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佟丽萍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最终只能化作深深的无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春寒料峭中,杏花扑簌簌的落了满地。再娇嫩的花瓣,也再也无人爱惜,瞬间就践踏成泥。 木乔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牢牢紧握手中的白玉扳指,却怎么也捂不热那一方石头,只觉冰冷刺骨。 如果不是有一个这样的哥哥,这样的一个家庭,那么佟丽萍的人生是否会安乐得多? 第180章 示弱 “送我去清风观。”木乔突兀的独自在房中枯坐了许久,突然吩咐了这么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可人吓了一跳,现在已经是天交黄昏了,她跑到清风观去,得用什么借口?“姑娘,今儿已经晚了,不如明儿……” “不行,我现在一定要去!”木乔意志坚决的拿起斗篷,就要出门,“我先去跟母亲请示一声,你们也快些做好准备。” 她这架式,竟似不容拒绝的。可人干咋巴了几下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去找车夫老高了。 本来万氏是不愿意答允的,“这天都快黑了,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真的不能等到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去见三哥一面。”木乔说得意态坚决无比,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也是无比严肃,让万氏有些闹不清到底是出了何等大事,又怕真出些什么事担待不起,只得妥协了,“那你要去,就让亦儒那孩子陪你去吧。” 她知道这姐弟俩感情很好,有沈亦儒跟着,好歹比让木乔单独一个姑娘家出门要好。这个木乔没意见,谢过了万氏,急急就套车出了门。 沈亦儒接到通知,匆匆赶来,“姐,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就快参加春试了,整个人几乎快扎根在了书桌前,除了吃饭睡觉,哪里也不迈开半步。尤其是木乔,绝对不会轻易扰他清静。这会子定是出了大事吧? 可木乔没有解释,只是一双琉璃眼是少见的沉静,象是内里正不断涌动,表面却又拼命压抑的河堤,让人莫名的紧张。 沈亦儒不敢问了,很老实的跟随姐姐出了门。 到怡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原本守门的士兵见他们没有令牌,是不愿意通报 重华第45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报的。 只是沈亦儒在那儿一番好说歹说,又塞了几大锭银子。才勉强同意。 待霍梓文得知消息,直接就从清风观里一路急跑出来了。 “出了什么事?”他气喘吁吁的问,难得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他了解木乔。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什么大事,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唐突的跑到这儿来的。他最忧心的就是爹娘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木乔定定的看着他,牙关突然开始格格打架,身子也不住的颤抖,被她积压了许久的恐惧终于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全面爆发了出来。 “怎么了?”霍梓文当真是慌了神,别是这丫头出了什么事吧?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你怎么了?快说话呀!你想急死我吗?” 沈亦儒也吓着了。“姐,姐姐你怎么了?”说话间都带着哭腔了。 “死了。”木乔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声音颤抖得不成调。 “谁死了?” “佟丽萍。” 在木乔说出这个名字之时,沈亦儒是大惑不解的,但霍梓文却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急忙把她带到僻静之地,这才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沉声问,“她是怎么死的?你亲眼见着了?” 木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勇气,“她就死在我面前。连眼睛都没闭上。” 霍梓文忽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大力安抚着她,“不要怕,你不要怕。她死是她命不好。你会好好的。玉衡师兄算过,你是个有后福的命。我们俩的八字也合,将来会儿女成群,白头偕老,我们会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他害不到你,他绝对害不到你的!” 沈亦儒听得怔了,他们这是在说什么?为什么他都听不懂? 但木乔听懂了,整个人跟解冻的冰一般,在霍梓文温暖的怀里一点一点的融化开来,“可是,我还是很怕。你不知道,当年他多么狠心,就这么把我们一个一个全都推进了河里。我怎么哭,怎么求都没有用……就连珠儿,珠儿那么小的孩子他都没有放过!那是他亲生的女儿啊,他居然都狠得下心扔下来!” 霍梓文忽地把她推开一些,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神,“可这辈子,你还会给他扔你的机会吗?” “不!”木乔猛然低喝了一声,犹如受伤的兽,既愤且怒。 “就是,那你还怕他什么?”霍梓文清淡的声音里有股奇异的力量,让木乔渐渐平静了下来。 霍梓文轻抚着她的头发,表情温柔却坚定,“现在,慢慢的告诉我,佟丽萍是怎么死的,好么?” 随着一点一点的讲述,木乔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其实她心里非常明白,佟丽萍的死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但也可以说是佟正恩一手造成的。 她之所以会如此失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从佟正恩的残忍里,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与脆弱,从而想到曾经的悲剧,有些不能自己。 待霍梓文引导着她将这把这种情绪抒发出来,木乔便已经好过了许多。从怀里取出那只珍藏的白玉扳指,“这东西应该很是要紧吧,里面还有个符号,只可惜我不认得。” 霍梓文也不认得,一时之间找不到笔墨,便用木乔随身携带的胭脂将那图案拓在了帕子上,回头再查。 沈亦儒在旁边伸长着脖子看着,插了句嘴,“姐姐,你那府里的肖嬷嬷不是极有见识的么?说不定她会认得。” 这倒是个主意。只肖嬷嬷一看便是个明哲保身,极不愿沾惹是非之人,她纵是知道,也未必肯说实话,但想来还是可以问问的。 霍梓文又秘密告诉木乔件事,“近来听说姓佟的和三殿下走得极近,这些朝政之事,波谲云诡,变幻莫测,你自己可得小心些。” 木乔明白,皇权路上,父子亲情都能成为牺牲品,她可不敢光指着杨烜对她一点点的怜爱就失了警惕。 “但李妃已经给我送了张帖,要邀我参加劳什芓宫廷春筳,听说,很有可能会在那儿乱点鸳鸯谱,这可怎么办?” 霍梓文略一沉吟,“此事交给我,不还有些时日么?我且想想办法。你莫心急,只管照顾好自己便是。” 这个木乔一定会,两世为人,她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绝不会如佟丽萍般,轻易就这么给人害死。 天色已晚,霍梓文不便留她,只是见她神色并未完全恢复,忽地灵机一动,“你且别回去了,回咱家去!” 让母亲好生看看她的憔悴忧伤,也不用多说什么,只需扑倒在阮玉竹的怀中,自然就让她怜惜万分了。 木乔横了他一眼,她就是怕惹干爹干娘担心,才特意来见的他,怎么还要她故意装出那些不堪模样去哄骗干爹干娘? “我不去!” “这话你听我的,绝对不会错。”霍梓文越想越觉得可行,分析得头头是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现在我困在这儿,回去不得,你若不回去,让爹娘他们自己瞎琢磨,能琢磨出什么好来?这也不需要你去说什么好听的了,只是到他们跟前找找安慰,让他们知道,你离开了霍家就活不好,只有呆在咱家才觉得安全,这就够了。” 去你的!纵是回去也可以好端端的做我的乖女儿,干嘛非要让他们想入非非?木乔本是万般不想去的,奈何霍梓文已经拜托沈亦儒帮忙回索家打个招呼了。 沈亦儒不是为了顺霍梓文的心意,却也觉得木乔回一趟霍家可行,“霍太傅和霍夫人都是极明白事理之人,姐姐你心情不好,有些事不愿意告诉我,那就不如回去寻他们开解开解,总比闷在心里好。” 听他话里隐有委屈之意,木乔急忙解释,“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实在是其中错综复杂,一时之间也难以说清,等到日后有空,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只是现在,你还是以科举为重,切莫为了我这些闲事分心。” 沈亦儒如此一听,心里方好过了许多,先送木乔去了霍家,这才回去复命。只推说有事,万氏倒也不怎么见怪。 只是霍公亮和阮玉竹见木乔深夜归来,未免有些诧异。木乔在路上考虑了一回,还是将佟丽萍的死告诉了二老。只是掩去一些事实,只说是从旁处听到此事,心中很是不安。 霍氏夫妇听个大概,就明白干女儿不安在哪里了。佟丽萍死得不简单,多半是有人蓄意为之。其中说不得还有些隐情,事关那位佟大人。 阮玉竹心疼的把女儿挽着,陪她去安寝了,母女同榻,百般抚慰,让木乔安心不少。到底还是半是真心半是试探的说了句,“还是家里好,只要在您二老跟前,阿乔就什么都不怕了。” 阮玉竹慈爱的拍着她的背,如哄孩子入睡般哄她,“好孩子,别怕。快睡吧,有什么事还有我和你干爹呢。” 木乔终于阖目,放松了紧绷一天的神经,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阮玉竹却有些睡不着,这个女儿对他们的孝心和真心都是没话的,但是真的能把她留下来做媳妇么?还有那个姓佟的,会不会当真来祸害到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是这么忧心忡忡,替儿女们患得患失。 第181章 顶替 数日之后,便是春闱了。 一直称病,久未曾在朝堂上亮相的皇帝陛下终于又坐上了那张龙椅。虽然离得远,看不真切,但一些老臣子都明显的看出皇上精神不济,且远远的就能闻到那股子药味,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想来离改朝换代的时间,真的不远了。 而这最后一届天子门生的选拔,其中便有些说不得的玄妙之处,见人见智了。 作为一个普通女子,木乔并不关心当朝的状元郎是谁。她唯二关心的便是自家的兄弟霍梓斐与沈亦儒,尤其是后者,能不能表现良好,绽露头角。 一直焦急的等到索光弼下朝,才终于带回了好消息。 “亦儒这孩子这回可是大大的露脸了,在御前考试中是年纪最小的,偏偏比许多年纪大了许多的还镇定。文字也好,问答也流利,皇上甚是喜欢,听说是平凉沈氏的后人,更加赞赏不已。若不是念着他年纪太小,怕是当场就要授官了。但也因为年纪不大,所以特别挑了他出来,要他给宫中几位年纪相仿的皇子皇孙作伴读。这可是极有福缘之事,他这也算是给故去的父母大大的争了一口气了。” 索光弼说得羡慕不已,皇子皇孙们的伴读,便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宫门的贵人了。只要不是特别没眼色,站错队,基本上这一生的富贵就有保障了。 但木乔仍有些担心,“女儿无知,在民间曾听说陪殿下读书还要替贵人们挨打受罚的,本朝可有这样的规矩?” 索光弼呵呵笑了,“民间传说而已,哪里尽信得?小时候殿下们不学好。是有惩罚身边侍读太监的,但进了御书房却是不会了。不信你回去问你干爹,要罚也只是多罚些功课而已。” 他望着木乔。忽地笑得有几分客气,“亦儒那孩子下来跟我说,他的功课之所以有精进。全亏了你引荐他去跟霍太傅学习,着实是教导有方。将来你的几个兄弟。可也得劳你这个姐姐多多费心了。” 木乔又客套一番,表示自当尽力,又问起霍老四的情形。 索光弼笑容收敛了些,“霍大公子的成绩也甚好,但却当廷表示,想进司天监为官,皇上也已允了。” 什么什么?木乔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是我家三哥,不是四哥?” 索光弼眼光中别有深意,“确实是霍大公子,听闻霍二公子临时病了,是以由他顶替兄弟前来应试。原本皇上看他一表人才,想委以重任,奈何霍大公子跟着玉衡真人耳濡目染已久,终是淡泊世事,自甘去了那样地方。不过这也是为国效劳,可喜可贺。” 他话里的意思虽然客套。但那言不由衷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司天监,是替皇室查看风水,监测全国风云雷电的地方。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那就是皇上专用的风水先生。 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的官位不会太高。但谁也不能说他们的作用就不要紧。毕竟宫里的红白喜事,八字配对,全都要出自这些人的口中,万一他们使坏,随便神神叨叨上几句,就可能毁了人的一生。 但也就是因此,所以司天监始终在群臣之间就带着几分神秘。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有时候不可能平铺直叙的讲些实话,而且和皇室中人的关系注定会是错综复杂的。 是以一般的大臣都尽量避讳跟他们有所交集,就是害怕和他们过从甚密,一是听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二是怕给皇上误认为会有所企图,想要窥探天机,遭人猜忌,是以在受欢迎程度上,还不如独霸道观装神弄鬼的玉衡真人,这也是索光弼提起来颇有顾忌的地方。 木乔听得心中直撇嘴,那个霍梓文究竟是哪根筋不对,要跑去应试?他不说不愿意为官的么?就算是想去过把官瘾了,就算是当个芝麻绿豆大的的九品小县官也好啊,为何要跑到司天监那种地方去装神弄鬼? 干爹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神神叨叨,凭借红口白牙就颠倒是非,妄断福祸之人。他倒好,偏偏跟霍公亮对着干。你教礼仪诗书,我就去传播周易八封,这莫非真是无冤不作父子?木乔着实替某人捏了一把汗。 都已经很不受待见了,何必还要再往自己身上添点臭狗屎?只可惜现在抓不到人,也弄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春闱之后没几日,就是当朝新中的状元探花们披红挂彩,跨马游街。这是读书人一辈子最为荣耀的时刻,自当接受万民敬仰。 然后赴皇上御赐的琼林宴,更加热闹非凡。有些眼尖的大臣,就开始暗自打听可供选择的夫婿人选。 但一切,都得等到皇家春筳开过之后,才轮到他们。 想当年,现任的城阳郡马佟正恩佟大人不就是这时候入了杨婉真的眼,从而飞黄腾达,从此平步青云的? 历朝历代,都不乏这样的例子。至于佟大人那位薄命的前妻,却是早早的就在时光的长河中被人淡忘,无人挂怀。 不过要说起这位佟正恩佟大人,家中可真是流年不利。 新年头一日,虽然喜得麟儿,多年未有所出的大哥得了一子。但紧接着,就是生母亡故。然后过了年没多久,他家那位被文昌伯府休出来的妹子又在租住的小院里横遭劫杀。因是女眷,死时不便验看尸身,虽然佟家报了案,也悬了赏,却哪里有证据可破?只是连累了掌管京城刑狱的官员们,每每见到这位佟大人只好绕着道走,甚是不好意思。 可人家妹子亡故不久,家中大哥又病故了。 若说佟丽萍的丧事还可以草草了之,但佟正义的丧事就不可如此草率了。为表兄弟之情,城阳王府搭起灵棚,挂起白幡。在这清明将近的时节,细雨纷飞中,分外显得哀凉无比。 虽说佟正义本身算不得什么人物,但看在佟正恩的面上,还是有不少官员前去吊唁。当然也不能空手去,走的时候自然是要留下白银若干,聊表心意。 这日恰好佟正恩得闲,管家便将这场丧仪的账簿送来过目,佟正恩并不细看,直接翻到最后。 一看他办得如此隆重,统共也才收得白银三万余两,顿时恼了,将簿子往地下一摔,“办事前后也花去七八千两了,这点子够做什么的?我不是让你把那些不值钱的物件全都脱手么?那些钱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是知道家境艰难的,那五万两银子的债可不是白借的,就指着这丧事收回来呢。只是实在天不从人愿,这佟正义说到底不过一介庶民,他的过世总不好让人家当成官员那般,随便出手就是千儿八百的吧? 就这些在他看来,已经是人家很给面子了,只是不好言说,只得苦着脸解释,“大人有所不知,那些东西已经让家下人暗中处理掉了,这帐簿您没有细看,喏,就在这儿,都一一注明了。” 他捡起帐簿又送到佟正恩的面前,却给他看也不看的劈手甩到他的脸上,“你是怎么办事的?我不是让你想法凑出五万两么?你给我看账有什么用?那钱呢?我只要钱!” 管家一肚子憋屈实在是没法说,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佟正恩管他要钱,他管谁要去?哭丧着脸道,“大人,要不还是请郡主娘娘想想法子吧。家里可以腾挪的东西都已经腾挪了个遍,可怎么凑也只有三万不到的样子。总不能连您和老夫人、小少爷,小小姐她们的衣物首饰也给当了吧?” 他这最后一句话是特意给佟正恩提个醒的,杨婉真那儿的嫁妆都折腾得差不多了,但还可以在佟李氏和佟玉娇姐弟俩的身上打主意。再有佟正义余下的那些小妾,留在家里也没甚么用了,不用尽数发卖出去,好歹少点嚼用。 他想想便道,“那你且把府中人员清理一番,有些用不着的,暂时就处理了吧。不要怕得罪人,就从我这儿开始裁减。再把府里几宗大的花销理理报来,看哪些还可以省点的就先省了,先渡过这个难关再说。” 管家听音知意,紧接着问了一句,“那……包括郡主的别苑么?” 佟正恩冷笑起来,“连我都快没饭吃的,还顾得上谁?一律裁减。”他想了想又道,“那边的人你别管了,只将每月拨过去的银子裁掉一半,郡主要是问起来,让她来找我!” 管家得令,又出去干活了。 但佟正恩又问起一事,“那枚白玉扳指,还是没有找到么?” 管家连连摇头,“真的没有。那日去的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所有的东西都对上了,没可能会单独私藏一枚扳指。想来很有可能是当时姑奶奶偷走时,弄丢在哪里了。” 佟正恩很是气闷,“什么东西丢了不好,偏丢了那个!” 那能怪谁?管家这话不太好说。那枚白玉扳指原是佟正恩自己随身带着的,谁也不给。那日也是他自己放在桌上,才给佟丽萍拿了去。现在搞丢了,也是佟正恩的责任,怎么总是混赖他人? 可佟正恩却是不讲道理的,“你再去寻,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东西给我寻出来!” 管家无奈应命,且虚应着了。 第182章 威胁 佟正恩亲自带人先去了一双儿女那里,将值钱的金银细软搜刮一空。儿子尚小不懂事,但佟玉娇已经又大了几岁,颇为爱美。父亲要拿别的东西可以,但要拿她的宝贝首饰盒却是死活不依。哇哇哭得惨烈,就是死死抱着不撒手。 下人们不好意思去跟主子动手,佟正恩亲手去将首饰盒抢了过来,还劈手给了佟玉娇一巴掌,“若不是你这蠢丫头帮着你大伯祸害家里,至于把你爹逼成这样么?” 佟玉娇给打得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哭哭啼啼去找母亲告状,佟正恩也不理,转回头,又去找了母亲。 佟李氏也真心想哭,但她总不好跟个小孩子似的扑上去拦着不给,只是抱怨,“上回你妹妹拿走的那些东西,不是还没给我么,怎么还不够的?” 佟正恩现在正是没好气的时候,跟刺猬一般,逮谁扎谁,“这还不得怪您养的好儿子?若不是大哥好赌败光家财,我至于如此么?您若觉得委屈,不必在我跟前报怨,只上他灵前骂去!” 佟李氏给气得说不出话来,除了暗暗攥紧了手上还戴着的几件值钱金饰,却无可奈何。 但佟正恩在她房中搜刮一空之后,瞧着她头上的金簪了,“母亲若心疼儿子,就把身上几件金饰摘下来吧。您是守寡之人,家中又逢丧事,还是戴些素净的银饰好些,回头我让人给您打副新的来。” 佟李氏不乐意了,“正恩,你要拿钱去渡过难关,为娘也没有话说。但你好歹得给娘留几件遮羞的东西吧?这什么都收走了。往后你让娘出门戴什么?” “那您就少出门呗!”佟正恩懒得废话了,上前径直拔下娘头上的金钗,“您快着点,我这儿还有好多事呢。” 佟李氏终于给气得哭了,这叫什么事儿呀!做老娘的连几件首饰也保不住,这还是她做大官,让她荣耀无比的儿子么? 可无论佟李氏再怎么哭,身上的贵重首饰始终还是被一件不拉的搜刮了去。而从这一天开始,佟李氏的生活水准就开始大打折扣了。 春天的新装,不用说。是一件没的做。就是之前给她添置的一些好貂皮头面衣裳,也尽数给搬走当了。 甚至连每日用的饭菜,也从原先七八个菜,点心不限改成了规定的两菜一汤,那菜还是一荦一素的。点心只有下午提供一份。也是规定好的,各色补品炖汤是再也不见踪迹了。 至于丫头下人们的伙食就更差了,除了几块肥肉。不是绿油油的一片,就是些咸菜酱菜。 如果说,全家上下都这样那就罢了,可是佟李氏有几回气不过。亲自跑到厨房要求加菜的时候,却分明看见。她的儿子还在喝参鸡汤。 厨子给裁掉好几个,剩下的唯一大厨也不怕实话告诉她,“现在要做些好料,全得上管家那儿去称,每道菜都是有定数的。老夫人您若是想吃,小的也不敢不做,只求您别为难我,把料送来才行。否则,就请您自个儿跟大人说去。” 佟李氏怄得不轻,忿忿然的转身走了。要她自己掏钱出来吃饭?便是她有这个心。她也没这个钱哪! 她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也全给佟正恩搬走了,甚至连月例银子也不发了。大儿子死了。屋里人全给卖光了,就连从前王氏陪嫁的微薄嫁妆都给处理掉了。那个小院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烟。反倒把那个还吃奶的娃娃塞到她这祖母院子里来,成天哭得人心烦。 佟李氏是真的生气了,要是佟正恩自己肯省俭着点,家里怎么会弄得这么穷? 不行,她得去找郡主儿媳商量商量,这样的苦日子她算是过不下去了。就算杨婉真从前跟她关系只是淡淡的,但站在目前的立场上,婆媳二人应该能跟佟正恩好生谈一谈吧? 只可惜,佟李氏来得不是时候。她还没进郡主儿媳的院子,却远远瞧见佟正恩先她一步进去了。 这是郡主要发威了吧?佟李氏心中暗自欢喜,头一次衷心希望外人能胜过自己儿子,让她也能沾沾光。 “佟正恩,你到底什么意思?”杨婉真今天就没吃饭,桌上还摆着那四菜一汤,其中部分与佟李氏相同,但她的身份到底比婆婆高贵点,所以多着两道。 佟正恩笑得半分不负责任,“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家中诸事艰难,少不得也得让郡主受受委屈了。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你的婆婆每天在吃什么,再来向为夫闹,可好?” “呸!”杨婉真狠狠一口啐在地下,指着他的鼻子骂,“姓佟的,真要过苦日子,你自己怎不带头?别告诉我厨房里每日那些燕窝人参全都喂了狗!” 佟正恩脸色变了,“贤妻,你说话可要客气点!是,我是过得比你稍好了些,但那不应该么?毕竟我还要当朝为官,每日绞尽脑汁,可着实辛苦。” 杨婉真不想再与虚与委蛇了,“佟正恩,咱们从前可是说好的,别苑那块儿的开销是绝不能动,你删减我的份例我可以忍,但你怎么连那里的东西也给动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佟正恩两手一摊,半点也不觉得理亏,反而振振有辞道,“家中度日艰难,连为夫我的新装都削减不少,凭什么还要那样打肿脸充胖子的养个外人?夫人若是看不下去,何不催催家里,及早送个三五万两银子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否则……” “否则你连更过份的事都会做出来,对不对?”杨婉真凤眼一挑,竟是生出几分讥诮之意。 佟正恩心中一凛,杨婉真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冲动但不失理智,她会如此笃定,莫非是寻了什么倚仗? 不会。佟正恩不愿也不肯接受自己被人拿捏的命运,淡然一笑,“贤妻当真是了解为夫得很哪,既然如此,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杨婉真笑得越发讽刺,“夫君,我劝你还是去大伯的棺材里看上一眼,有时候,死人身边也是很有些钱财的,你再去搜刮搜刮,只怕会有些意外之喜。” “你什么意思?”佟正恩的脸彻底沉下来了。 杨婉真有样学样,也回了他一句,“没什么意思。只是大伯除了赌钱,曾经也做下一些旧事,那是你我夫妻二人再清楚不过的,我可不忍心让他全都带进棺材里。” “你放肆!”佟正恩怒了,逼上前来,瞪着她的目光象要吃人,“郡主想要两败俱伤吗?” “错了。”杨婉真被他压制多年,直到今日才终于有机会吐气扬眉,“我只是想与夫君和平共处而已,简单点说,就是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用什么我用什么。还有,就是有些早就说好的事情,可由不得你说变就变!” 佟正恩铁青着脸,一甩袖子走了。 杨婉真当然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但她不怕,因为佟正义是真的没有死。 旁边,心腹丫鬟上前低低的问,“郡主,可是大爷被人劫走了,万一郡马……” “别担心。”杨婉真冷冷一笑,“总之是人丢了,那在我们手上或是旁人手上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那些人这么长时间也没动静,咱们便是要胁了他,他又能怎样?记得口风紧些,别泄漏便是。” 但杨婉真心中也不是不担心的,到底是什么人,劫走了佟正义?劫走了他又不吭声,这是有什么阴谋? 杨婉真倒不怕佟正恩出点子什么事,她只想要如何才能不连累自己。 虽然死了这么些天,但因要在家中停灵办丧事,是以佟正义的尸身周围一直搁着厚厚的冰块。兼之天气依旧寒冷,是以那尸身的容貌并未大变。让佟正恩足以一眼就认出,那人并不是佟正义。 狠锤了棺木一记,又让人将棺盖合上钉死,佟正恩恨得直咬牙,居然给杨婉真那个贱人算计了! 他真不应该小看这个女人,她就象是条毒蛇,一有合适的机会,必定是要兴风作浪的。眼下自己是无法威胁到她了,那该怎么办? 一个念头忽地自发自动的从脑海中闪过,佟正恩的眼中射出两点寒星。 …… 琼林宴过后,宫廷举办的春日赏花筵开席了。 这样的宴会并不会邀请所有的金榜提名者,而是择选其中年轻俊秀者才送出请柬。其中意味是不言而喻的。 沈亦儒因为是新晋升的皇子伴读,收到一张请柬,而霍梓文作为让众多官宦千金们牵肠挂肚了许多年的玉郎潘安,更加收到了邀请。 木乔提前回了一趟家,主要是想看看干爹干娘要怎么收拾那个逆子。要是太过分的话,她好帮忙劝劝。 结果让她大失所望,霍老三这个家伙在殿试之后欲回家时,就被赶出了家门,半点责罚没落着,却让倒霉的弟弟替他承受了爹娘的雷霆怒火。 “其实没没啥,就是罚我不许出门,在家多做功课而已。”霍梓斐提着笔,从堆积如山的功课里抬起头来,憨厚的笑笑。 真好的孩子。木乔安慰几句,小心翼翼的去干爹干娘那儿探口风。可是这回霍公亮是动了大气,半点不提那个孽子。阮玉竹也冷着张脸,只嘱咐木乔赴宴时需要注意之处。 从霍家出来,木乔深深头疼,这样纠结下去,何时是个头?不行,她得在宴会时,好生劝劝那小子。 第183章 春筵 宫廷宴会,规格之高,合乎想象。但并不如想象中的拘束,反而跟日常的郊游一般,除了守卫多了点,大家衣裳都过分的漂亮了一点,总体来说,还是很闲适的。 这是木乔第二回到这御苑中来,头一回尚是旧年春獀,陪皇上来打猎,那一回还在和叶离议亲,最后却差点落进河中,一命呼呜。 想起往年旧事,木乔有几分好笑,也有几分不解。 到底是谁要害他们?这个案子至今未曾破获,和她初上京城不久,就遭遇的那回街上惊马,连累她差点被热油毁容之事一起,成为横在她心头,始终悬而未决的两大疑团。 因那年的惊马一事,未免又想起佟丽萍来。当年的她,可是踌躇满志,要做富贵人凄。可谁又曾料到,不过短短几年时间,竟是香销玉殒,落得那样凄凉的下场? 真真是白云苍狗,世事难料。 木乔微微叹息一声,正想看看风景,驱散些心头的惆怅,忽见一个盛妆丽人在不远处冲她微笑,“索小姐,别来无恙啊!” 木乔定睛一看,不觉有些惊喜了,“晋阳郡主,您好。” 杨秀儿去岁便已经嫁人了,是外地的一个藩王世子,因为木乔那时正受了伤,卧病在床,便不能亲自道贺,只是命顾松精心打造了一套华美的首饰奉上,聊表心意。 这位杨秀儿虽然从前与木乔有些龌龊,但自从见过霍梓文后,是真心折节与木乔交好。在她最初去了坤德观修行之后。时有问候,是以木乔待她也要亲厚一些。 只是杨秀儿出阁之后,便不在京中,谁知这会子竟然回来了。此刻穿一袭樱桃红的锦衣,在下摆处绣满大团怒放的暗色芍药,戴褚色织金披帛,映着她简单挽成的乌黑宫髻,便是素日平淡的容颜,此刻也别有了一番小妇人的沉稳与娇美。 木乔微笑着上下打量一番,不觉赞道。“郡主适人后,风采可更胜当年了。这会子怎么有空,又上京来了?世子可好,也一同来了么?” “来了。”杨秀儿淡淡一笑,应得有几分敷衍。眼光往下一扫,盯着一处停下,“喏。那穿绿衣裳的,就是他。” 木乔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就见在山坡下方的一丛牡丹旁,有一绿衣男子正左拥右抱着两位美丽姬妾。在那儿赏花瞧他身形,略有些胖。但样貌还算周正,只是那一身的醉生梦死的纨绔气息,却当真让人不喜。 木乔脸上笑容顿时收敛了许多,亲王贵族携姬妾出游本是常事,但算算他与杨秀儿成亲不过一载,这回到京城还如此放纵,那她平日的日子便可想而知了。 眼中不觉有了几分同情之意,“世子年轻,难免还未曾定性,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杨秀儿瞧着她微微一笑。“若是旁人跟我说这话,我非恼火不可,但你我却不会。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想我好的。” 她微有些俏皮的偏了头。晃荡着耳上一对鸽血红的耳坠,“这耳环真漂亮,尤其花开并蒂的金托很是精巧,里面还有我的名号,我很喜欢,时常都戴着。” 木乔温暖一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只要你不嫌弃就好了。” “怎会?”杨秀儿微微叹息,目光中颇有寥落之意,“我这一年多,日思夜想的就是京城,也唯有翻看你们送的一些旧东西才可聊解思乡之苦。这回要不是……” 她忽地将后面的话隐去,故作轻松的问起,“对了,你的亲事定了没有?这回来,可是来择个夫婿的?” 木乔脸一红,“我什么身份,哪里敢有此奢望?不过是承蒙三皇子妃抬爱,下了张帖子,聊以充数罢了。” “是她啊。”杨秀儿低低的哦了一声,目光中有些了然,“她为人一向是极周到的。” 如果没有这欲盖弥彰的一句,或许木乔还不会多心,可看杨秀儿的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却让木乔心中暗暗称奇,那位李妃她不过见了一次,确实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可身为皇室中人,这样的人是否又可以理解为心机深沉? 木乔今儿来到这里,还没机会去拜谢李妃,心中暗自思忖着,一会儿见了她可得多加些小心。 正在出神,忽地杨秀儿淡淡一笑,“瞧,今年的新科进士们都来了!” 木乔猛地一抬头,就见一大片儒衫锦袍,却不及女子浓艳,却也灿若流云。恰恰一阵春风吹起,当真是飘飘欲仙。 而她的目光却似有吸引一般,直直的只落到一袭淡蓝与月白交缠的身影上。那身衣袍在众人之中显得过分素净了,半点纹饰也无,干干净净,还不是很新,透着一股家常的气息,却依旧无损那人的风姿气度,便是在一众俊美青年之中,仍是如众星环绕中的皎皎明月,分外牵动人的目光。 看得木乔眼中不觉带着笑意,霍梓文也一眼就找到了她,冲她微微颔首,虽然隔得甚远,木乔也知道他过会子必会来寻她。 因见人多,正想与杨秀儿回避,却见她一双妙目正痴痴的望向霍梓文,竟似醉了。不觉在心底叹息,霍三那个皮相啊,着实害人! 微咳一声,“郡主,逛得有些累了,我们且到那边去坐坐吧。” 杨秀儿回过神来,笑容中还略有些赧颜,但更多的却是心灰意冷的无奈,“走吧。”静默了一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了,“请问,霍大公子可有中意的女孩儿家了么?” 呃……这个问题着实把木乔难住了,她若否认,便是说谎,但又不能就这么坦白承认,想想便道,“干爹干娘还没决定呢。” 哦,杨秀儿却不觉松了口气,听到自己心仪的男子仍是单身,总比听到他已经有了意中人要好,一时连精神也好了许多,颇有兴致的给木乔介绍起这御园来。 这地方说实话,木乔虽来过两回,还当真不太了解。自然比不得杨秀儿出入极熟,介绍起来如数家珍。 原来上回木乔来打猎的地方是北苑,地方开阔,有大片树林,当中驯养百兽。而她们这回来游乐的是东苑,在整个园林中只占很小的一块面积,有高高的围墙将其三面与围场隔开,只留一面进出。 但就是这很小的一块,在木乔看来也是大得不得了了。园中遍植花木,尚有池沼宫苑,亭榭楼台无数。 “你要记得这里的方位,便只管看那个湖就是。”杨秀儿指着烟波浩渺的那个葫芦形大湖道,“你别看这湖表面上前后左右都差不多,其实只有靠咱们的这一面才是内园,旁边系有船只,是可以下去游玩的。你若是迷了路,只管抬头往上看,在那个宝塔之下的方位才是对的。至于其他,全都不对。尤其那边种有芦苇的一面通向北苑,若非是狩猎季节,千万不要擅入,否则被老虎吃了都没人知道!” 木乔掩嘴一笑,也跟着说笑了一声,“我生得瘦,没几两肉,只怕老虎是瞧不上眼的。” 杨秀儿也笑了,“若是遇上个母老虎,可不管你肥还是瘦,只见到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想来必是要一口吞了去才安心呢!” 二人说笑着过来,刚坐下喝了杯茶,就见不少王妃公主到了。杨秀儿自要去与人寒喧,木乔也要去拜见李妃,二人便散了,只是杨秀儿特意嘱咐木乔过几日去看她,木乔也含笑应了。 李妃今日前来,还带了几个儿女,儿子们在外头游玩,木乔只见到杨烜的两个大女儿。只是最大的那一个,也比她小些,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却甚是傲气。小下巴抬得极高,瞧着木乔如草芥一般。 木乔心中原是有准备的,但当真见到被人如此鄙视还是很不舒服。可谁叫她们身份比自己高贵呢?虽说她们还未得封号,不必行君臣之礼,但却得依照尊卑之分,给她们卑躬屈膝。 及至礼行过了,李妃才淡笑着客气,“无须多礼,今日请你前来,也是殿下的意思。只是他临时出门有事,恐怕过不来了,还特特嘱咐本宫,要好生看顾着你。” 木乔谦逊的道,“承蒙三殿下与娘娘厚爱邀请至此,臣女及全家已经感激不尽,委实不敢再有劳娘娘费心。” 杨烜没来,谁知道这位王妃娘娘会不会真心看顾着她。万一不安好心的随便给她指个夫婿,她岂不冤死? 李妃尚未说话,下头的大公主不满的出言教训了,“我母妃肯为你操心,那是你的福气,只管谢恩才是,岂有推辞之理?难道索家连这点子规矩也没教过你么?” 木乔一怔,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她便是真心推拒也用不着这样吧?难道你母妃让我去死我也笑呵呵的去?未免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微微一笑,她甚是礼貌的道,“回公主殿下,非是臣女不懂规矩,不识王妃娘娘的好心,而是臣女身份卑微,自知福薄,不配王妃娘娘如此操心。尤其今日各位贵人都在,臣女就更加不敢僭越了去,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好了好了,人家是心疼你母妃呢,你又何必见气?”李妃此时才笑吟吟出来打圆场,只是笑容中却有些看木乔看不懂的深意。 第184章 迫害 日渐正中,时气愈暖。万木含翠,花好蝶舞。许多来赴宴之人都已经换下厚重的冬衣,换上更加轻薄明丽的春装,一时之间,衣袂飘飘,暗香浮动。竟分不知是花娇,还是人妍。 木乔中规中矩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场中的形势。 千金贵妇们的位置靠后而高,而那些待选夫婿的位置略远而低,这是方便贵人们相看中意的郎君,做出决定。 而为了博得这些贵族千金们的青睐,一些少年郎已经按捺不住,频频侧目,眉梢眼角皆在传情。当然,也有一些人故作清高,目不斜视。但那高谈阔论的声音,挺拔得不能再挺拔的身姿,已经充分泄漏了他们的心事。 自然,也有极少数人由始至终都沉默安静,语出自然。每当看到那其中的一抹如月光般皎洁的身影,木乔的心里都是甜丝丝的。 重华第46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丝的。 她承认,自己俗了。在看到霍梓文吸引了大半贵族千金们的目光,而他却只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她的心里只觉无比痛快。便是在这些贵族小姐们面前不得不低人一等也算不得什么委屈了。 因为她们倾慕的男子对她们不屑一顾,而只将自己放在心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更加觉得底气十足? 于是木乔的身姿益发坐得稳了,那一种自信的微笑是从心底里绽放开来的,便是衣饰不如人家,但那种华贵与富足的感觉却是在不知不觉间,硬生生的把在场的大半公主千金们全都比了起来。 “那边的女孩是谁?”有个少女在悄声的问。 “是索家的二小姐。就是从前和叶大将军议婚不成的那位。说是命带煞气,给指定到坤德观带发修行的女子。听说她的身世并不高贵,母亲也是来历不明,只是生得实在太象索家的人,才不得不给他们认了回去。” “哦,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小姐呢,原来不过如此。瞧她那得瑟的样子,莫非还以为自己是公主么?” “你可不要笑话人家,万一人家命好。得了个贵婿,日后可有她飞黄腾达的时候!听说,今儿可是三殿下邀请她来的。” “哼,纵是得了贵婿,也不过是为婢为妾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但人家恐怕可不这么想呢!” …… 诸如此类的议论高高低低的飘到木乔耳朵里,她却似浑然未觉。仍旧一派镇定的大家风范,隐隐的竟有一股脱俗的风骨之气溢出。愈发让人侧目。 “母妃,您看她!”杨烜的大女儿名叫杨淑仪,是李氏亲生,平素在府中极为尊贵。眼见那个与父亲有些暧昧传闻的女孩也不见如何盛妆。却在这样的春筳中大出风头,委实是心中气愤难平。 李氏瞟了木乔一眼。以扇掩面,涂抹得朱红蔻丹指甲的玉手轻拍了女儿两下,“莫急。”眼角微眯,已经看到不远处正过来的一道俪影,微微笑了。 “我来得迟了,还请勿见怪。”杨婉真也出现在了这场春筵中,让木乔着实有些吃惊。她不是一向深居简出的么,怎么今日竟看起来如此有兴致,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眼睛往她身后左右找找,却没有瞧见佟正恩的身影。她的心下略安定了些,只有杨婉真一个人,应该对她没什么太大威胁吧? 酒酣耳热。歌舞升平。 数十位姿容俏丽,服饰整齐的宫妆舞姬。翩翩若飞鸿般轻盈的在当中舞蹈。用最妩媚的笑容与最婀娜的身姿,博取贵人们的欢心。 红颜正好就这几年,若是给哪位贵人看上带离此处呢?便是半百老头,脑满肠肥之人,也总好过在这寂寞的宫苑里一年年的任年华老去。 木乔看着那一双双白玉般的手臂,和一张张充满希望的青春笑脸,忽地有些难过。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其实不是没有美丽过,而是在最美丽的年华里得不到人的珍惜。 想起往事,心中便是一痛,再听着这些醉人的丝弦,看着这些柔媚的舞姿,竟似觉得是种罪过,悄悄的起身,往一旁散心。 今日来这里,可人是绝对过不了规矩这一关的,而万氏属意的肖嬷嬷又推病不肯来,是以只有紫桐和青槐的陪伴。 木乔体谅这两个丫头的辛苦,让青槐跟着她,交待紫桐赶紧把饭吃了,歇息一会儿,然后再来与青槐替换。 青槐见她有些闷,便指着前方道,“姑娘,方才我在那边看到有几树桃花开得不错,咱们不如过去走走,如何?” 木乔欣然点头,带着她过去,刚看到那一片桃花开得灼灼夭夭,灿灿其华,准备赞叹几句,忽有个宫女跑来,“索二姑娘,我是晋阳郡主身边的人,我们郡主方才在更衣时不小心弄污了裙子,现在奴婢过去拿新衣来更换,能否请这位姐姐过去守个片刻,我很快就来。” 木乔听说是杨秀儿身边的人,有些不好拒绝,看看自己离人群也不算太远,便同意了,嘱咐青槐,“那你在郡主身边可要小心伺候。” 那宫女谢过,急急引着青槐走了。 木乔转过身,正独自赏着这几树桃花,蓦地有个声音响起,“这几树桃花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到前面去,有一大片桃花林,那才叫漂亮呢!” 嗬,她怎么会这么好心?木乔不去,“多谢公主殿下美意,我就在这儿赏赏便得了,不劳您大驾。” 杨淑仪有些生气了,“嗳,你这丫头,别太不知好歹了。仗着我父王给你几分颜色,便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吗?” 这顶帽子扣得好大啊,木乔有些无奈,“臣女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是误会了什么,但我真的从来没有半点轻视公主之心。” “既然没有,那你就跟我过去!”杨淑仪不知什么时候还吩咐人牵了两匹马过来,“听说你也会骑马,那不如就跟我比上一比。只要你赢了,我头上这枚攒珠四蝶金步摇就赏了你。如何?” 木乔甚没有兴趣的婉拒,“回公主殿下,臣女实在不敢僭越。” “可现在你不想僭越也不行了!”杨淑仪冲左右一使眼色,就见两个大太监冲上来,抓着木乔就往马上扔。 杨淑仪已经抢先一步上了马,高声道,“索小姐要与我赛马,可能得要一会子工夫,你们去回禀母妃一声,省得她担心。” 这是把木乔的退路也给断了,不由得心头火起,你个小丫头,若不是忌讳着你爹,谁高兴陪你玩? 你要骑马是不是?我就偏偏不陪你玩!木乔作出很是勉强的姿势上了马,却打定了主意跑两步就回来。 可是事情却没有她想得这么简单,刚刚起步,杨婉真不知从哪儿得了信也骑着马跑了过来,“要赛马算我一个。” 紧接着,一鞭子抽在木乔的马臀上,顿时打出一溜血刺,那马吃痛,发足狂奔,而远观的众人却是看不真切。 就见几个起落,三匹马,三道俏丽的身影俱都消失在了树林里,李妃反而笑了,“我家那个丫头,也实在是太不象话。这都多大了,还成天争强好胜的没个正形。” 霍梓文眼见木乔被二女挟裹跑了,顿时就要人牵来马去追赶。 但李妃听说,却笑着让人传话过去,“霍大公子可不许去,城阳郡主和索小姐的马术都是好的,就得让我家那丫头吃点亏才知道天外有天呢!” 连她这样的身份都这么说了,让霍梓文怎么办?他急中生智,本欲假装内急避开人群,悄悄寻了马来去追。可旁边却有那些不晓事的,一定要拖着他不放,“霍大公子就是手足情深,也不必如此吧。” 把霍梓文急得不行,却见沈亦儒也甚不知趣的凑上前来给他敬酒,却低低说了句,“你在这里敷衍着,我去寻姐姐。” 霍梓文暗暗点头,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坐下,沈亦儒眼见不错,溜了。 一俟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之外,木乔就知道今天是掉进人家的圈套里了。 杨淑仪和杨婉真二人俱都落在她的身后,左一鞭子抽来,右一鞭子抽去,竟是在拿她当猴耍。 而木乔上了马才发现,给她配的马鞍是坏的,马鞭是没有的。她必须弓着背,提着腰,半跪在马上,才能不受颠簸之苦。偏那二人的鞭子又急又快,连给她跳马的时间都没有。 “索小姐的马术真的好,瞧瞧这半天工夫,竟是一直在咱们前面呢!” “连坐也不用坐,这样卖力,我这步摇说不得只好真是忍痛割爱,送给你了。” 她们若是说些风凉话也就罢了,居然还净把木乔往一些不好走的路上赶。哪里有石子,哪里有坑,哪里有水洼就逼着她往哪里去。 时间不长,这马儿已经累得不成样子,木乔更是发散鬓乱,极是狼狈。但她依旧紧紧提着马缰,夹紧马肚,不让自己掉下去。 心中却是大恨,这两个女人,最好别落在她手里,否则她一定要一报还一报,让她们也尝尝这种苦楚! 也不知跑了多久,杨婉真忽地拿出个召唤野兽的鹿哨来吹了几声,然后对杨淑仪笑道,“咱们也该回去了。” 第185章 劫命 又狠狠的往木乔的马臀上重重抽了几鞭,杨婉真和杨淑仪似是生怕木乔回头来追她们,急速的离开了,把她扔在了一片密林里。 “停下,快停下!”木乔直等她们走了,才露出焦急之色。可惜,胯下的马却不能听她的使唤,仍是吃痛的往前狂奔。 木乔狠一狠心,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的往回勒那马嘴,直勒得马嘴都裂开出血了,才似唤回些马儿的神智。 可马儿刚似有意识要停下来,却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竟是那马缰绳也给人动过手脚,绷得过紧,竟然断了。 木乔一个收势不及,整个人眼看就从马背上翻滚下去。这要是摔到地上,不磕着也得给马踩着,哪一样都是她这个肉体凡胎无法承受的。 亏得这几年跟可人时不时的过两招,木乔好歹反应比寻常女子要快了许多,当下在马上一扭,仍是牢牢抓着未断缰绳,从马侧边滑了下来。然后再急速撒手,快速抱着头往旁边滚去。 这一下子,就把力道和伤害减轻了许多,便只如寻常跌了一跤,虽擦破些皮,却并无大碍。而那马儿也终于安静下来,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木乔心神一定,正咬牙打算从地上爬起来,把马牵回,再骑回去,却有一柄长剑指向她的面前。 “不错啊,真好的身手。”面目儒雅的男人穿戴华贵,但眼中的戾气却出卖了他的本性。 佟正恩! 木乔全身的寒毛在这一刻都竖了起来,他怎么会这么巧,埋伏来这里? “是不是很奇怪,我会在这里出现?”佟正恩看着她,眼神中得意非凡。“这样吧,你脱一件衣裳,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等到你全部脱光的时候,想来这件事情的始末你就能知晓得很清楚了。” “你卑鄙!”木乔的怒火在这一刻烧到了顶峰,还需要问么? 不就是他和李妃。或者说三殿下达成了什么协议,拿她做了交易!浓重的悲愤如滔天的洪水般迅速充斥在胸中。木乔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决定。就算是她要死,也一定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佟正恩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显得更加明亮的琉璃眼,心中没来由的想到另一个女人。他摇摇头,正想把那奇怪的情绪赶走。却给木乔抓住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拔出如意刺,反手就往他的剑上削去。 嘡地一声脆响,佟正恩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长剑。居然整个剑尖都掉了下来。木乔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竟是欺身到了他的近前,反而将如意刺抵在了他的喉间。 “佟大人,把手中的剑放下吧。” 这一场意外之变是佟正恩怎么也没想到的,他原来以为自己要对付一个小姑娘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为了谨慎,他还是多带了一把长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瞬间之间就被木乔抓住机会反击。反而挟持了自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佟正恩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可他定了定神,再看一眼还不及他下巴高的木乔时,忽地又生出几分勇气。 “嘿嘿。真没想到,原来索小姐还有一身的好功夫,倒是我低估你了。不过索小姐准备对我做什么呢?是想劫财,还是劫色?”他轻佻的一笑,“不管哪样,我都欢迎得很!” 木乔将手中的如意刺一横,在他脖子上如切豆腐般割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感觉到有热热的鲜血流出来,佟正恩瞬间变色了。 对面的琉璃眼笑得象冰,“不好意思,我对佟大人的财色全都没有兴趣,要劫的话,也只劫你的命。” “你……你不要乱来!”佟正恩外强中干的嘶吼着,脚步不觉往悄然退后,心中深悔,因要行事机密,没有带人来帮忙。眼下木乔手中所持的必定是神兵利器,若是给这小丫头一刀子捅死了,那自己岂不是太冤了些? “我是朝廷命官,你若是杀了我,自己也逃不掉的!” “想欺我不懂事么?”木乔凛然一笑,步步紧逼,“一个朝廷命官无缘无故死在皇家园林里,天知道是哪个不法之徒干的好事?也许是贪图佟大人身上的钱财,也许是贪图佟大人的美色,这些都有可能。” 佟正恩再怎样也是个男人,听到最后一句,勃然色变了,“果然,上回的事是你故意的!” “那当然。”木乔笑得嘲讽之极,“佟大人生得这么好个皮相,惦记的可不止女人,连男人也有许多喜欢的。要是认真说起来,佟大人还真是应该好好去学学怎么伺候讨好男人。反正你吃女人的软饭也是吃,何不吃些男人的?毕竟这世上男人掌权的更多,说不定还让你更加官运亨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你……”佟正恩气得整张脸都铁青了,浑身哆嗦不已,“你别太过分……我,我在外头埋伏有人的,只要我一喊,他们就会过来了!” “那你喊啊!”木乔只觉看着他这副面孔痛快无比,有恃无恐的讥笑不已,“要不要我帮你?是叫非礼啊,还是要叫强犦啊?” 她很是笃定,“佟大人做人做事一贯小心,既然今日这么大费周张的把我引到这里来,又怎么会让人来坏了你的好事?让我猜一猜,你打算怎么做。嗯,应该是想污了我的清白,然后把我弄回家去,任意欺凌吧?不过可惜,佟大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呢!我便是此时杀了你,但也绝不会有人怀疑我的。毕竟可是你的夫人邀我赛马才来到这里的,说我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有心害你,谁信呢?” 佟正恩理屈词穷了,再也抖不起来威风,开始讲和,“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么……”木乔正打算再吓他一吓,却见树林外有马蹄声响,是沈亦儒赶来了。看到眼前的场景,他也傻了,“姐姐!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佟正恩大喜,立即高声叫嚷,“救命啊,救命!” 木乔拿刺又逼近了些,让佟正恩收了声,赶紧先问了弟弟一声,“还有人跟来没有?” 沈亦儒果断摇头,忽又道,“方才我去借马,是个老太监指点我来的。”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这里是宫闱重地,虽然明面上看不见人,但暗底下,却谁都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人在暗中监视。 木乔本来就没打算这么痛快的便结果了佟正恩的性命,叫沈亦儒过来帮忙,“将这位佟大人的衣衫剥了绑起,把你的马鞭给我拿来。” “沈公子,你可不要听她的!她已经疯了,想要刺杀王妃公主,被我撞上才恼羞成怒!你……” 听他的这一番狡辩,沈亦儒两话不说,先从地上拣块石头塞他嘴里了。然后将其绑上,马鞭递上,“姐姐,你先出气吧。” 那是必须的。木乔抡起马鞭,积压了多少年的仇恨,倾注在了鞭子上,很快就抽得佟正恩哭爹叫娘,满身狼籍。 “差不多了。”沈亦儒知道时间拖得太长,肯定会有人来的,“姐姐,咱们先走吧。” 木乔点头,她那匹马早给人做过手脚,跑过来,马就瘸了,已经走不回去了。但佟正恩却还带了匹好马过来,木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骑了他的马,看了看方位。心中不由更恨杨婉真和杨淑仪的狠毒,她们把她引来的地方,已经很靠近北苑了。 走前还特意吹响引兽的鹿哨,这就是打算让她迷了路之后,误入北苑,给猛兽吃掉。便是想走回去,但马已经受伤,没有代步的工具,这么偌大个别苑,也非得走断两条腿不可。 幸好今日遇到杨秀儿,给她指点了方向,此时木乔只要找到那宝塔的方向,很容易便寻出正确的出路。 待他们回去的路上,已经隐隐听到有野兽低沉的吼声由远及近,沈亦儒有些担心,“万一那人真死在里面……” “那便是上天对他格外宽容!” 木乔少有的凌厉眼神让沈亦儒不敢多问了,只关心道,“姐姐,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待木乔把事情经过一说,沈亦儒比她还生气,“你怎么不早说,让我一石头砸死那王八蛋!” “放心,咱们以后再慢慢收拾他。对了,你一会儿得帮我圆这个谎,别让人抓住破绽。” 嗯。这个沈亦儒省得,二人商量了一番,在回到人群之前,已经确认天衣无缝了。 唯有马的事情不好说,但毕竟此事也是杨婉真和杨淑仪理亏在前,木乔不信,她们还敢跟自己较真。 待回到宴会场地之中,却见众人都在围着一人起哄。而那人如明月般皎洁的脸上此刻却尽是尴尬,手上还握着一柄红绸系着的木箭。 见他们回来,杨秀儿急急迎了上来,“你们方才不在,谁知她们突然就闹着说要什么凤台选婿,撺掇着三殿下的大公主已经射中了霍大公子,说回头就要给他们进宫请旨赐婚了!” (谢谢亲们的粉红和支持~) 第186章 强嫁 孰可忍,孰不可忍! 木乔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李妃母女,先是想方设法要置她于死地,然后便要抢她的男人。就算是三殿下杨烜真的有心看上了自己,要讨她做小老婆,事情也不必做得这么绝吧? 杨烜绝不会只有李妃一个女人,在她进门之前必定有,就算她们杀了自己,后面必定还有无数后来人,她们母女何必如此针对自己? 刚刚虎口脱险的惊悚还未平复,她们母女又来这么一下子,木乔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了。 偏偏看到她的归来,李妃还在那儿故作端庄的挑衅,“索小姐,你回来了!快来瞧瞧吧,我们家淑仪竟选中了霍大公子,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回去报个喜讯呢!” “报个喜讯?”木乔昂着头,白着脸问,“请问娘娘是要臣女上哪儿报喜讯?” 听她这话里的火药味,李妃也不动气,还装作很是谦和的模样,“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当然是想请你跟霍大人和霍夫人报个喜讯。” 木乔假意不懂,“娘娘,您的意思是贵府想向霍家求亲么?那求亲就得有求亲的样子,需得有媒妁之言在先,才能行议亲之事在后。臣女的干爹干娘皆是极讲礼仪规矩之人,而臣女年纪幼小,怎么担当得起媒妁之责?娘娘未免也太说笑了。” 这样的一番话,是毫不客气的在驳李妃母女的面子了。旁边的贵族听了,不免都有些惊诧,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姑娘何以敢如此嚣张,难道说。她跟三殿下的关系真如传说中那么暧昧,是以有恃无恐? 李妃抬眼看她,脸上的笑容如万年雕刻出来的模具,半分不动,但眼神里的冷意却是显而易见的,“索小姐怎么糊涂了?我们淑仪金枝玉叶,身份何等尊贵,她看上霍大公子,那是霍家的福气。也罢,你这小孩子家。不知礼仪,本宫不与你一般计较,自当另择他人前去传令。” 她这话里看似温和,但实则已经变相的在责骂木乔,若是今日让她把这样“不知礼仪。为人糊涂”的名声坐了实,那木乔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琉璃色的眸子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是啊。臣女是小孩子家,不知礼仪,难得王妃您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计较。臣女甚是感激不尽。不过臣女还有几句小孩子家的话想劝劝王妃娘娘,您家的公主看上了我三哥。但我三哥却未必想要这样的福气。姻缘之事,讲究一个情投意合,两相情愿,否则就象是剪下牡丹去喂牛,只怕人家吃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你!”李氏尚且还沉得住气,杨淑仪受不了了,跳起来道,“好,去把霍梓文叫过来。我倒要亲自问一问,他到底要不要这样的福气!” “不劳公主传唤,微臣已经恭候已久了。”霍梓文这会子已经是司天监的候补小官。是以可以口称下官微臣。他自接到这木箭,已经是火冒三丈了。 这些贵族千金们把他当什么了?射着就能带回去。当他是肥羊还是肥鸡?早就要过来还箭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见到木乔平安归来,连问候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见她给李妃召去说话,他知道肯定与已有关,早早的躲在一旁,把她们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心中气恼更在木乔之上。 他是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让她在人前吃瘪,那他还谈什么理想抱负? 将红箭双手平举着还到杨淑仪面前,“公主殿下,微臣惶恐。记得旧日习礼仪诗书时曾看过,若是凤台选婿,须得请示陛下,昭告群臣,择年岁相当的官宦子弟自愿报名,择良辰吉日方可行事。而今日微臣不过是奉旨前来饮宴踏青,想必公主射这一箭,不过是游戏之作,特来奉还。还请王妃娘娘澄清一下,否则让人误会公主肆意妄为,不遵礼法,这可就失了皇室颜面了。” 哈!木乔几乎要笑出声来,亏得这个霍老三,怎么想出这样一套说辞?不过骂得当真解气。 李妃这回是真的被窘到了,在春筳上择定夫婿虽是大家心照不宣之事,却毕竟不是真正的凤台选婿,而今日杨淑仪因为一时气愤,也确实是看上了霍梓文的人物品貌,所以才仿造凤台选婿射了那一箭。 若是选中其他人,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谁料霍梓文偏偏不领情,反而咬文嚼字的来挑理,那这就让李妃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旁边忽地有人格格娇笑,是四皇子妃在落井下石,“三皇嫂,久闻你饱读读书,乃礼仪人也,可这回想当丈母娘的心却太急了些。霍大公子是好,但凡事也不能不按着礼仪来的不是?现在宫中还有几位皇妹没有凤台选过婿呢,哪里就轮到淑仪了?正经的,还是先去向皇上讨个封号是正经!” 杨淑仪气得脸通红,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皇室规矩,象她们这样的皇子皇孙,出生即可以殿下公主相称,但只有极少数得到皇上宠爱,或是身份特殊的才会赐给封号。 便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在没出嫁之前,一般都只有名字,公主封号是在出嫁之时才会御赐。四皇子妃这会子让杨淑仪去讨封号,不摆明打她的脸么? 李妃微微吸了口气,尽量把端庄有礼的表情维持下去,益发温和的看着霍梓文,“霍大公子,我家这女儿确实娇纵了一些。但她心地单纯,行事坦荡,因为爱慕公子风雅,才会以箭传情。但千金之女,行事岂可出尔反尔?” 她的语气徒然强硬起来,“稍后本宫会安排官媒上府,商讨迎娶事宜。霍公子,你可以先退下了。” 她这竟是要强嫁强娶么?木乔气得不轻,想上前理论,却苦无身份可争。 霍梓文闻言却对李妃深深鞠躬,大礼参拜,“多谢娘娘错爱,但下官已经定有妻室,委实无法迎娶公主殿下。” 哗!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今天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木乔心中却隐隐有风暴刮过,她知道霍梓文想说什么了。 李妃当然要问,“霍公子已经定了妻室?怎么从没听说?” 清冷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明晰而坚定,“微臣早就禀明父母,愿意迎娶舍妹为妻。家父家母并未反对,是对微臣无法迎娶公主。” 舍妹?他居然说他要娶舍妹? 犹如一块巨石砸向平静的水面,整个场面都快炸锅了。霍家没有女儿,唯一的女孩姓索,便是眼前这个叫木乔的小姑娘。 但不管木乔姓什么,她毕竟与霍梓文以兄妹相称,在世人眼里,他们就是兄妹,现在做哥哥的居然当众说他要娶他妹妹,这岂不是乱了礼法? 李妃好半晌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笑容不再,“霍公子,你就是这么搪塞本宫的么?” 这句话里,已经隐隐带了几分雷霆之势,凌厉非常。 霍梓文表情不变,坦然道,“此乃人生大事,微臣怎敢轻易欺瞒娘娘?娘娘若是不信,立即遣人去询问家父家母,看微臣是否有半句虚言。” 确实没有虚言,但也不算老实。木乔自然知道他玩了个什么花招,干爹干娘是被一棍子把此事打死,表示坚决反对,但他们也从来就没有表示过同意。而被霍梓文这一说,就好象已经求得了父母的默许,是以认定自己是有妻室之人。 这虽算不得他错,但想想回过头来要如何面对干爹干娘的恼火,木乔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你们,你们不知廉耻!”杨淑仪忽地尖叫起来,被拒绝的难堪化作尖锐的怨毒,口无遮拦的道,“你们是兄妹啊,这就是乱囵,是要被五马分尸的!” “公主殿下,请自重!”霍梓文蓦地转过身来,严厉的望着她,那对如月光般清冷的眸子此刻凝结如万年冰山,充满了责备,“我和舍妹连姓都不同,怎谈得上乱囵?她不过是几年前被我家救回的孤女,在我家寄养了几年,才以兄妹相称罢了。朝廷律法里有哪一条禁止我们通婚?若是公主指得出来,在下愿意引颈就戮,以免贻笑大方!若是公主不能,还请不要妄加非议!” 杨淑仪满心的忿恨,却在那样尖锐责备的眼神前败下阵来,甚至有些害怕,想要退缩。 四皇子妃又笑了,摇着一柄象牙宫扇不紧不慢的道,“淑仪呀,霍公子愿意娶索小姐这关你什么事?你可不能因为你看上人家,人家却看不上你就胡搅蛮缠,这可是会给人笑话的!” 杨淑仪给这番冷嘲热讽一激,再也忍不住的哇地一声当众大哭了起来。 此时,有人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淑仪,你怎么当众哭哭啼啼的,这成何体统!” 杨淑仪抬头一看来人,顿时觉得找到了主心骨,“父王,您要给我作主。他们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她的手指,毫无悬念的指向木乔和霍梓文。 第187章 祝福 三殿下来的恰是时候。 木乔在心里冷冷的想着,让自己的老婆女儿祸害完了,他就来最后一言定乾坤了。不过这一次,她绝不会退让!无论是霍梓文,还是其他,她都不会让杨烜轻易摆布。 在李妃一脸无奈的看着她,轻言细语开始恶人先告状,说霍梓文如何当众拒绝杨淑仪,拿妹妹来当挡箭牌,木乔又是如何对自己咄咄逼人,无礼相对时,木乔说话了,“三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臣女和家兄想私下跟您谈谈。当然,王妃娘娘与公主殿下也可以在场。最好,再请上城阳郡主,这事只怕才说得清楚。” 杨婉真早在木乔完好无损的归来时,就悄然退场了,她去了什么地方,木乔并不关心,但有些话她却是一定得说到的。 她不能就这么让人算计了,回头还得背老大一个黑锅,杨烜要真是一个聪明人,就绝不应该选在这种时候这样为难他们两个。 果然,杨烜是个聪明人,在听到城阳郡主这个名字时,便想到了许多事情,转身淡淡扫了李妃和女儿一眼。 李妃恭顺的低着头,但手指却不由自主的绞紧了,杨淑仪瞬间收了眼泪,心虚得直往母亲后面躲。 转过头来,杨烜微微一笑,“索小姐,事无不可对人言,咱们坐下说吧。淑仪,你过来,说说你今儿是怎么得罪索小姐了?” “我……”杨淑仪躲在李妃后头我了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还是李妃接过话来,“想是今日淑仪与索小姐赛马输了,不舍得给彩头吧?臣妾一心只想着亲事。差点忘了这事。淑仪,你父王唤你,你便过去说个明白。” 杨淑仪得了母亲的提点,知道怎么办了。虽然不情愿,仍是拔下头上新打的攒珠四蝶金步摇,送到木乔跟前,“索小姐,这是我输你的,给你。” 这已经是她生平最低声下气的姿态了,但摆明“嗟。来食”的态度却让木乔根本不屑于不伸手去接,“小小赛马,不值得公主这样厚赐。” 现在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她不能说得太直白。否则,把杨烜的面子驳得太厉害。他就算是不乐意,也得站在那对母女一边,出手惩治木乔了。 但杨烜心里多少已经猜到几分。似笑非笑的瞟了女儿一眼,“既然索小姐不喜欢这支步摇,那回头就罚淑仪你另送一份礼物给索小姐吧。虽是小小赛马,但既然说好了的彩头。却不能不算。” 只是这样一来,杨淑仪要赔的东西就更重了。 木乔不在乎那些。霍梓文就更不在乎了。他倒是想借着三殿下在此的契机,把他的人生大事解决一下。 那枝红箭在手上捧了半天,李妃和杨淑仪都不肯收。这会子他亲自捧到杨烜面前,“多谢公主殿下美意,奈何微臣心有所属,这箭还请殿下收回。” 杨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为难的把箭接了去,随手往旁边一抛,淡淡笑道,“儿戏之作。岂可当真?不过霍公子却是朝廷命官,有些话却是不可以儿戏的。” 他也不含糊,径直就问道。“你方才说你与索小姐之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霍梓文就盼着人来问这句话。好表表他的心意,“我和小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是此生能得她为妻,实在是微臣的福分。” 木乔听得只觉牙酸得都快要倒了,她什么时候跟他青梅竹马过?亏这小子脸皮厚,居然当众就说了出来。 杨烜看着霍梓文的目光颇为复杂,两分微笑中带着八分打量,三分宽和下掩饰着十分挑剔,“那霍公子以为,索小姐若是嫁你为妻,可是她的福分?” 这话问得人很不好答,木乔在心中哽了一哽。心想我要嫁他,关你何事?你至于这么跳着脚来挑三拣四么?难道娶我不好,娶你女儿才好? 霍梓文也感受到了三殿下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想了一想,他是这么回答的。 “世人眼中的福分未必就是当事者的福分,而当事者的福分却不必是世人眼中的福分。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我知道我娶了她,自己会很幸福。我也会努力带给她幸福的感受,但这是不是世人眼中的福分,我却不大好说。” 这样如绕口令般的几句话虽然不大中听,但却是非常实在的。木乔只觉心里有一股暖意在涌动,竟是说不出的妥贴。 她很明白,选择了霍梓文,就注定了要过一种淡泊简单的生活。 因为他们是绝对是要和霍公亮夫妇相守到老的,他们二老都不喜欢过于奢华而靡费的生活,所以注定了做儿女的也只能过得朴实无华。 霍公亮和阮玉竹的身体都不好,越来越需要人的照料,但他们偏偏又都很好强,不愿意麻烦别人。木乔真要做了他们的媳妇,那往后注定就得为他们的健康操上许多心,做上许多事。 这绝对不会是一个轻松的事情,而霍梓文就算再有心,他毕竟是个男人。是男人天生就不可能在某些细节上如女子一般细心周到,所以木乔肩上的担子会很重。 还有霍梓斐,他过上几年也要娶妻生子,到时如何与妯娌相处,让孩子们和睦相处,这些生活中的小事都需要智慧与体谅,身为大嫂,木乔一定得做出某些牺牲和容忍。 至于霍梓文,木乔可不指望他在其中帮上太多的忙。他这个人,天生就寡言冷语,心是好的,但有些事情上却不够,或者说不愿意去那么圆滑的处理问题。 光看他跟干爹干娘这些天闹的别扭就知道了,这不是木乔鄙视他,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霍梓斐的身上,只怕也比他如今的境况要处理得好些。 但他这样的个性,却是当家做老大所必须的。木乔也不否认,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困难,霍梓文绝对比霍梓斐坚强可靠得多。 她是如此的了解霍梓文,就如同霍梓文如此的了解她。 木乔这一世所求的,不是妻凭夫贵,高官厚禄,而是一家人守在一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过日子便好了。 他会尽力给木乔经济上的保障,让她没有外物的纷扰,但他即便有这个能力,也不会让她过上富贵奢华的生活,这是霍家的血脉所决定的,无关他对木乔的心意深浅。 而这样的理念,是很难被一般的外人所理解并接受的。但所幸的是,木乔不是外人。她从八岁起就在霍家生活了,她了解霍家的每一个人,甚至墙上的每一块砖。而且,她可以很好的适应并真心接受这样的生活。所以除了木乔,你让霍梓文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这么称心如意的妻子? 杨烜听了他的回答,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声。良久,他才看着木乔,轻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嫁了他,你觉得你会幸福吗?” 他的话语里充满着不确定,眼神中是温柔的忐忑,那样的患得患失,似是在做出一个极其艰难的选择。 木乔却没有半点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了他——“会。” 她相信霍梓文,就如同相信另一个自己。 霍梓文不是一个喜欢夸夸其谈的人,他说的话,全部都会做到。他答应别人的事,从来都不会反悔。所以他如果肯努力让木乔得到幸福,那么她一定会感觉到幸福。 “父王。”杨淑仪忽地怯怯的低唤了一声。她不知道为什么母妃刚才要给她使个眼色,让她过来,但她还是照做了。 李妃当然是有着她的目的。 今日不管是儿戏还是游戏,总之杨淑仪都已经射了霍梓文一箭,如果他不接受,那么对于杨淑仪来说,会是极其尴尬的一个局面。 别的姑且不论,光世人的讪笑,就会极大的阻碍到她日后的姻缘。就是求到公主封号,给她指了婚,只要稍有血性的男子在得知自己的妻子曾经爱慕过别的男人,心里总是会不舒服的。 心里若是不舒服的,必然会跟霍梓文来比较。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胜得过霍梓文的风采?只怕谁都是要自惭形秽的。 那样的话,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她的婚姻里埋下了一根刺?李妃心疼自己的女儿,无法坐视这样的局面出现而不理,所以她用一种母亲的办法,来让杨烜回心转意。 无比疼惜的看了哭肿着双眼的杨淑仪一眼,她柔声对孩子的父亲说,“殿下,淑仪还小,今日犯了些过错,也是无心的,请您不要责罚得太过。” 言下之意很是浅显了,无论如何,他们绝不可以听凭霍梓文去迎娶木乔! 至于办法,有很多种。只要杨烜开口,只要他肯找霍公亮吩咐几句,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毕竟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只有他才能最终决定儿女的婚事。 但可惜,李妃的苦肉计却注定要落空了。杨烜原本还有些举棋不定,但看了她这样的态度后,却拿定了主意。 望着霍梓文和木乔微微一笑,“祝福你们。如果霍太傅不嫌弃的话,我就毛遂自荐,来做个主婚人吧。” 第188章 卑鄙 春光晴好,在午后的煦日下益发浓洌了起来。 木乔今天穿的是一件银白色的短襦,露出来的袖边衣摆上皆绣着亭亭玉立的水仙,下面是一条长及脚面的烟黄|色洒银丝长裙,素雅清丽。 唯一的奢华在衣裳的水仙上,在阳光下细细的看,才可以看到那些晶莹洁白的花瓣是细碎的珠粒连缀而成,虽算不得贵重,但这样的繁复与精巧却恰到好处的既符合她的身份,又带出青春明丽的感觉。 霍梓文牵着她,旁若无人的行走在芳草鲜美的绿坪上。素雅的半旧蓝袍在行走中带出浅浅的翻飞之意,与木乔 重华第47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乔这一身衣裳本算不得十分搭配,但当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竟让人觉得无比的和谐,连不时经过的妖娆春花俱都失了颜色,全成了点缀,衬托着一对璧人,恬淡如诗画般优美。 偶尔见他们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让人驻足兴叹,在他们的不经意间就缔造出一方小小天地,让外人只能驻足旁观。 杨秀儿痴痴的看着他们在三殿下默许下的离去,心中酸楚得不能自己。 她何曾见到那俊美的男子,脸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眸光明亮,唇角含笑,再不是高高悬在天上不可触及的皎洁清冷,而是满泻于窗前的一地温柔。 可惜再好,也终究是属于别人的温柔。纵是再神往,也是无法触及的。 莫名的周遭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样一对璧人吸引。或者不少人也有着如杨秀儿一般,难以言说的妒忌,但却还有一丝悠然神往,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三殿下坐在那儿。身形沉稳如山,但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二人,直到连最后一片衣角也瞧不见了。这才慢慢的举起面前的酒杯,慢慢的饮下,那一刻的眼神难得泄漏出心事。却也是没人能看得懂的复杂。 伤感、欣慰、不舍、怀念……他似是在想着别人,但眸光里分明也有着清醒的理智。知道那个随人而去的女孩是木乔,只是木乔。他似是想上前挽留,却最终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杯酒尽,再来一杯,那一种无言的情绪,让他也独自笼罩在了自己的小天地里。 李妃在衣袖里。紧紧的绞着手指。 怎么办?她可能是全场唯一没有目送木乔与霍梓文离去的人,因为她有更多的事情需要操心。不是因为女儿淑仪的名声无法挽回,而是尚有一件要事,她得在回府之前,给杨烜一个合理的交待! 今天的事,她承认是自己操之过急了一点,但她也没有想到,木乔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逃脱生天。事情如何发生的,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她一向在意的都是结果。以及。当结果出人意料时应该怎么转圜过来。 沉吟了一时,李妃凭借多年的经验,迅速抓住了关键点。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是城阳王府挑起来的。最后还该着落在他们的身上。 从御园出来,木乔低低问了一句,“咱们现在是一起回去么?” 只怕霍梓文这样一番胡闹,早有耳报神传回京城里去了,与其让干爹干娘从别人口中知道,不如他们回去老实坦白得了。至少争取个主动,也好有个宽大的机会。 霍梓文扶着她一同上了马车,“我先送你回家,你把今儿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告诉我一遍。” 木乔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但却很不放心,“那你一人回去怎么行?” “那你跟我回去就行了么?”霍梓文伸手弹了额头她一指,含笑揶揄,“哪有大姑娘亲自上门求娶的?我若是真把你带回去,爹娘才真真要被我气死了。” 木乔脸上一红,不再坚持了。现在事情已经闹得这样大了,就是干爹干娘想不同意都不行了。 当然,霍梓文很有可能还得再捱顿打,但是只怕前脚打完了他,后脚干爹干娘就得上过索府来提亲。 木乔这点小信心还是有的,他们二老无论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跟她这个干女儿的终生幸福和名声来赌气。最多自己嫁过去之后,生她一段时间的气罢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得以自己的实际经历告诉霍公亮夫妇,把她放在索家是多么的危险,而当时的情势又是多么的危急,除了让霍老三娶了自己,已经没有更好的解决法子了。总不能给他们二老招个公主回来当媳妇,往后想要见儿子,还得上门去受气吧? 咳咳,木乔承认,自己可能是跟霍老三混久了,也多少学了点他的卑鄙。否则,怎么会连这样的借口也想得出来? 当然,霍梓文也交给了她一个任务,“回去之后,向索大人和索夫人也透透风,别让他们觉得咱们不尊重他们似的。” 嗯,这个木乔省得。抓紧时间问起他另一件事,“上回你不是拿了那个扳指上的图案去查么,有线索了没?” 霍梓文微微变了变颜色,却很快摇头,“还没有,不过这事儿你先别管了。对了,那枚扳指你带到身边没有?要是没有的话,什么时候让人送来……算了,还是我看什么时候有空去拿吧。” 木乔有些怀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城阳郡主的别苑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霍梓文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傻瓜,我还会害你不成?你别多心了,等我有了真凭实据再告诉你。” 木乔暂且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却问,“那个佟正恩,现在该怎么办?” 霍梓文嗤笑,“放心,他的日子好过不了。而且,只会越来越难过。难道你想一刀赏他个痛快么?” 当然不!木乔恨不得用钝刀子割肉,赏他个千刀万剐,这才能消心头之恨。 “那你听我说。”霍梓文附在她耳边,低低的嘱咐一番。木乔不住点头,心中赞叹,还是这小子卑鄙手段比较高。 冷不丁,耳畔一热,她讶异的转过头来,却正好对上他的唇。 “正事说完了,是否也该犒赏我一下?” 木乔心中无比懊恼,自己怎么总是这么不长记性呢?和这个霍老三离得一近,就注定自己要吃亏了。 城阳王府。 佟正恩此刻心内也怀着同样刻骨的仇恨,“要是让我抓住那丫头,一定把她千刀万剐!” “你省省吧。有这个工夫,你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杨婉真嘲讽的看着趴在床上,刚刚上好药的他,“这回李妃已经把人情送到了,是你自己不争气,反给个小丫头耍得半死不活的。但这份人情你已经欠下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三王府的人就该上门来追讨了。” 佟正恩颇为自负的瞥了她一眼,“这个我心里有数,无须你多言。对了,我已经给你那别苑如数补上银子,你什么时候把我那不争气的大哥送回来?” 杨婉真心中微凛,面上却一派镇定,“这可是个长长远远的把柄,我有这么笨么?” 她会这么说,佟正恩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既然如此,那总得让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哥做点什么,证明他还活着吧。旁的东西你无须弄了,让他写几个字来。千万不要做假,我大哥会的东西可有限的很,会写的字也就那么几个,万一你要是弄错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杨婉真心中恨极了他的狡诈,冷冷的扔下一句,“你还是想好怎么应付三王府的人吧!”就转身走了,但却开始发愁,她要上哪里去弄佟正义的亲笔字迹来? 对了,还有一个佟李氏!可她怎么会帮着自己去对付她的亲生儿子呢? 杨婉真正在发愁,有丫鬟禀报,“老夫人今儿又来了一次,问郡主什么时候能回。” 杨婉真心中一动,“她来找我做什么?” 丫鬟掩面而笑,低低的道,“郡主有所不知,现下府中开销削减了大半,听说老夫人馋得熬不住,连给大爷那小子,她亲孙子的||乳|母准备的发奶之物都抢去吃了。闹得那奶娘没有奶,孩子自然会饿得哭。闹得那奶娘不想干了,今早还听说又去找管家,要结了工钱离开呢!” 杨婉真心中哂笑,果然是嫡亲母子,自私自利,如出一辙。不过这样也好,佟李氏的弱点越多,就越好拿捏。 她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便命丫鬟去把她的份例饭菜传来,“再去把老夫人请来。” 佟李氏见杨婉真终于有空接见自己了,欢喜不已。赶紧收拾了一下,匆匆忙忙就往她这里赶。那日她是听说的,也不知这位郡主媳妇跟儿子说了些什么,总之她的待遇是一下子就恢复了,连她的一双儿女也多添了两个菜。 只是可怜她这个做婆婆的,没人惦记。儿子那边她去了三五遭,佟正恩回回都是一句话,“娘您嫌这日子不好过了,怎么不想想当年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有饭吃就不错了,您这么一把年纪,正好要清淡些才是保养之道。” 呸!要保养你自己怎么还大鱼大肉的?佟李氏把为数不多的希望转移到媳妇身上,这次无论如何要打动她,起码得混得跟两个孙子孙女一样。 第189章 订亲 索府。 万氏的反应比木乔想象中要平静一些,也许是受惊过度吧,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表示了。 木乔很是理解的主动告退,“母亲要没别的吩咐的话,女儿就先告退了。若是有什么事,尽管传唤。” 先留点时间给她消化消化,回头还得指望她去跟索光弼沟通,她就不打扰了。 等木乔走了,万氏过了许久,这口气才总算是喘了过来,却仍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这……怎么会是这样?” 这可不能怪她脑筋慢,接受不了,对于正常人来说,要突然接受原本的一对兄妹要变夫妻,总得给人家一个过程的。 但万氏不是未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在一时的失神过后,她还是很快的就稳定了情绪,开始思索至关重要的问题。 这门亲事究竟合不合适? 不出片刻,她得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去找索光弼了。 “什么?霍家大公子要娶二姑娘?” 甫一听到这样惊悚的消息,索光弼的下巴也快掉下来了。眼珠子瞪得溜圆,看得万氏颇为好笑。“老爷,您先别急,且听我慢慢的说……” 可惜没时间给万氏慢慢的说了,门房急急来报,“老爷,夫人!霍大人和夫人上门来了!” 索光弼赶紧道了一句,“快请!”就要回去更衣了。 万氏就着这个空档,跟他急急说了自己的几点看法,“老爷,您且不看别的,光想想咱家几个儿子将来的前程,就知道这是桩大好事了。更何况此事还是霍大公子主动提出来的。我瞧咱们二姑娘也多半是愿意。既然他们情投意合,咱们何必棒打鸳鸯?再有,二姑娘方才说了。此事今日已经当众宣布了,三殿下还答应了要做主婚人。我看您不如一会儿就顺水推舟,答允了吧。” 这最后一句话。可是最有分量的。也是木乔在她面前,格外强调过的。索光弼一时还不知道事情原委。但有了这三条重点交待,他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 “行了,我心里有数。你这会子别光顾着忙我了,我先迎出去,你赶紧也收拾一下,吩咐管家备下酒菜,快些出来。” 万氏点头。急急回房补了下妆,又换了见客的大衣裳,自去安排了。 霍公亮这回真是肺都要被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气炸了。 你想喜欢你妹子,你老子还没答应呢!你就在外头胡说个啥?可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岂能轻易收回? 这里头还不光是霍梓文一人的名声,还牵扯到木乔。如果他们当家长的不快点拿出态度来,那外人得怎么想自家女儿? 明白事理的自然是觉得情有可原,但是不明白事情的,别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们兄妹早有私情。会不会说自家女儿不知检点? 霍公亮怄得在霍梓文回家说明白缘由之后,连打他两耳光的时间都没有,就急急带着阮玉竹赶来索府了。 见索光弼出来,就起身赔礼。“犬儿无状,此事着实唐突了,还望索大人不要见怪。” 确实够唐突的。索光弼面上却哈哈一笑,“年轻人嘛,任情使性也是有的,霍大人无需介怀,快请上坐。奉好茶来!” 分宾主落座,略寒喧几句,万氏已经安排完诸般接待事宜,笑吟吟出来见客了。自然又得客套几句,再次坐下。 霍公亮也不虚套了,开门见山的就说,“想必我们夫妇的来意,贤伉俪已经知晓了。现在,我和夫人就诚心诚意的为长子向府上二小姐求亲,还请应允。” 他能不来求亲么?若是不快些把此事定下,只怕就要弄成笑话了。 索光弼和万氏相视一笑,“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既然霍大人和夫人亲自开了口,我们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来,喝口茶,我们慢慢谈。” 虽说索家的答应是情理中的事情,但得到他们夫妇一个亲口允诺,还是让霍公亮夫妇松了口气。 既然答应了,接下来就要谈正经事了。 霍公亮的意思很明确,“这婚可以给他们先订下,但是成亲的日子却得再等上两年,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呃?这倒是大大出乎索光弼和万氏意料之外了。木乔已经及笄,霍梓文也已界弱冠之龄,不趁热打铁让他们婚配了,为何还要拖上两年? 霍公亮这么说,自然有他们夫妇的用意。这主意还是阮玉竹在来的路上拿定的,由她来说,更加明白。 木乔在后院,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前院的消息的。 当干爹干娘一进门,她就得到消息了。等到吩咐她过去见客,木乔一颗早就提得七上八下的心更加狂跳不止。 阮玉竹并没有如寻常那般,直接到她闺房来看她,而是选择了会客一般,在万氏的上房相见,这其中的深意到底代表什么?木乔不敢深思。 “快过来,坐吧。”万氏很是热络的招呼着这个女儿,借以掩饰自己的淡淡的自惭形秽。 这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而是很少有人能在阮玉竹刻意的着重了礼节之后,能不表露出这样的情绪。世家风骨与寻常官宦人家还是有差距的,不单只万氏一人。 本想请阮玉竹去木乔那儿,让她们母女俩有个私房话的空间,但阮玉竹却拒绝了,特意要当着她的面来见木乔,嘱咐她几句话。 微笑着看了万氏一眼,“索夫人,这个消息,还是由您告诉令嫒吧。” 确实是该由自己来说,万氏稳了稳心神,对木乔道,“方才,我和老爷已经与霍大人和霍夫人议定你和霍大公子的婚事了,婚期定在后年。” 木乔闻言为之一怔,不明所以的抬眼看向干娘。还得等两年? 阮玉竹看向她的目光有往日的慈爱,却也很有几分严肃,“索夫人也在这里。有几句话我就当面交待你了。” 她清了清嗓子,“你虽是我们家的干女儿,但订了亲之后。却不方便再往来了。往后,你不必再到我们家来。也不必再给我们送东西,安心在家备嫁吧。” 这……就这样了?木乔只觉浑身凉了半截,让她两年不能回家,那她的日子怎么过?眼见阮玉竹起身要走,她赶紧起身,“干娘……” 那话音里已经含着十分委屈和淡淡哽咽了。 阮玉竹回手摸了摸她的头,“干娘这是为了你好。等着吧。” 她的笑容是温和的,但眼神却是极其坚定的。但通常这样,也是表示此事是绝无转圜余地的。 木乔快哭了,她知道干娘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那今日这一别,就极有可能得等到两年后才能相见。如果这是她要嫁给霍梓文的代价,未免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干爹干娘操心。”阮玉竹最后嘱咐了木乔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木乔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掉,心里的难过无以言表。 万氏颇有些不忍的劝了一句。“霍大人和霍夫人是真心为了你好,你可不要辜负他们的一番苦心。” 她是主人,得陪客,没工夫陪木乔在这儿难过。但却嘱咐丫头们寻了一个人,去安慰伤心的木乔。 肖嬷嬷过来的时候,木乔还在上房这儿站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丫鬟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干站在那儿着急。 肖嬷嬷微微叹息了一声,让丫鬟们出去,伸手扶着木乔,“二姑娘,您难道不记得嬷嬷教的规矩了么?大家闺秀便是要哭,在人前也得有个形象仪态。象您这样哭天抢地的,只适合躲在闺房里,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否则,您这样子,若是传扬开来,别人会怎么想老爷夫人?又会怎么想霍老爷与霍夫人?” 最后一句话,听进了木乔的心里,但她心中仍是难过之极,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嬷嬷——” 只叫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哽咽之声犹如泣血杜鹃,让人断肠。 肖嬷嬷点了点头,“二姑娘是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霍老爷和霍夫人所以忧伤是么?那您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其实,木乔心里是明白的。 两世为人,她比寻常人更多的明白些事理人情。霍公亮夫妇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全是因为人言可畏啊! 今日,霍梓文当着所有的人宣告了他要娶木乔,虽然逼得两家父母不得不答应此事,但若是果真让他与木乔立即成了亲,旁人会怎么想? 通情达理之人不过笑一声年少轻狂,但那些心思恶劣之人会不会以为他们二人是有了不可告人之事,所以才做出如此急态? 而他们成婚得越急,这样的惴测就会越多。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时间。让时间来让这一切谣言平息,也用时间来让世人看到他们双方的诚意。 如果等过这两年再成婚,想来京中的是是非非早就尘埃落定了,到时再让他们成亲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用两年多的时间来筹备他们的婚礼,也可以显出双方家长的重视。对女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尊重。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点考虑,就是木乔的年纪。 虽然十五已经不小了,但若是成亲生子,还为时过早了些。两年后,等木乔满十七了,那时身体各方面更加成熟一些,再做母亲也会更好些。 从前,木乔是不大懂这些的。但是这几年因为接生学了不少妇科知识,她自是能够领悟干爹干娘一片苦心。 可是要等两年啊!木乔一想到这么久不能见到干爹干娘,还是好想哭。 第190章 开导 城阳王府。 杨婉真手持一张歪歪扭扭的字帖,得意的在佟正恩面前展示,“怎样?是你大哥的真迹吧?不过你大哥说,他除了一二三,根本就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没办法,就只能画了这六道杠来给你交差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让人教他在写佟正义三个字了,争取下回能凑合着送回来。” 佟正恩一脸青白交错的看着那张纸,只能甩下一句,“算你聪明!”就偃旗息鼓了。 杨婉真瞧着他那急欲发作,又发作不得的神色,心中的快意可想而知。她也没想到,不过是拿自己的好饭好肉在佟李氏面前显摆了一番,还不等自己开口,那位婆婆就已经上前几乎要歃血结盟来表明决心了。 接下来不过稍稍迂回几句,她就套出自己想要的内容。当然,为了对婆婆的悲惨境遇表示同情,她当时吩咐,往后就把她每日的饭菜,每样匀一些给佟李氏送去。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吃自己剩下的口水了。 可佟李氏却听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反而觉得这媳妇真好,比那儿子靠得住得多,是以百般奉承,心满意足的走了。 随后,杨婉真就找了个目不识丁的粗汉,让人在纸下划下六道杠,送到佟正恩面前来交差。 佟正义八百年都不摸笔,难道佟正恩还能看出他笔迹上的高低起伏?瞎扯去吧!杨婉真过后也想明白了。他要份笔迹,不过是试探下佟正义是否真的在她手里而已。只要杨婉真自己不露怯,就不怕他掀了老底。 这会子见佟正恩吃瘪要走,杨婉真心情很好的把他叫住。“夫君,您今晚应该不会太忙吧?如果不是太忙的话,记得要抽出时间接待一下客人。” “你什么意思?”佟正恩回过头来,冷笑,“难道贤妻已经找岳父岳母要来银子了?” 杨婉真脸色一沉,“佟正恩,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我已经说过了,银子的事你再也休想!” 佟正恩把她的话打断,“可是为夫若是给人逼得太紧,只怕对贤妻也没什么好处!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就是绑在一条藤上的蚱蜢,跑不了你,也飞不了我!” 他阴阴一笑,“郡主应该知道,这所宅院已经抵了五万两。眼看着三月之期将至,如果到时我们还不了债,连这所房子都是别人的。到时为夫倒是不怕丢人。反正我本是一介穷儒,没有什么身家。住不起朱门大宅,我就住蓬门小院。倒是郡主您,只要到时别怕跟着我丢脸。被整个皇室耻笑就行!” 他别有用心的道,“或者说。咱们去你的别苑挤一挤?” 杨婉真气得无法,“佟正恩,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欠了钱就会找妻子麻烦,这世上有你这么做丈夫的么?” 佟正恩对这样的激将法嗤之以鼻,“我是不是男人,郡主难道还不清楚么?再说,若不是为夫宽宏大量,这世上象郡主这种做人媳妇的,在我们乡下是早就应该被浸猪笼的!” 他慢条斯理的瞥了气得脸色发白的杨婉真一眼,“你我夫妻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郡主需要一个见得了光的丈夫。而我也需要一位贤内助。从前咱们不是配合得很好么?怎么郡主突然又不明白起事理来了呢?” 杨婉真深深吸了口气,决定不再与他争辩,以免将自己活活气死。她换了话题,“三王妃晚上会打发人来。你做好准备吧。” 佟正恩的脸色瞬间也阴沉了下来,但终是无可奈何的走了。上回因为木乔之事,欠了李妃一个人情,岂是这么好还的?恐怕这就是派人来交待了。 只是佟正恩真是不甘心!若是他害到木乔也就罢了,可连那小丫头一片衣角都没沾到,反给她算计了,这个仇无论如何都得报! 怎么办呢?佟正恩冥思苦想。 索府。 “姑娘。”青槐温和的在窗边低低唤了一声,指着桌上的礼物请示,“三王府送来的这些东西要收到哪里?” 木乔甚是无趣的扫了一眼,这些都是杨淑仪赔给她的礼物,木乔懒得再展示高风亮节的送回去了,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都先搁箱子里吧,等我有空了再瞧。” 然后依旧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那一树刚打出花骨朵的石榴出神。 知道她心情不好,青槐很识趣的收拾了东西就退出去了。刚一掀开门帘,却见苏姨娘牵着儿子过来,“二姑娘在里面么?” “在呢!”青槐甜甜应了一声,又低声道,“姨娘快去帮忙劝劝吧,省得姑娘成天闷在那里,都憋出病来了。” 苏姨娘正是因此而来,点了点头,先把儿子往前一推,“快进去找你二姐。” 书平迈着日渐稳定的步伐蹬蹬蹬往里头一溜小跑,“二姐!二姐!” 木乔才转过头来,就见一个绿衣小人扑到了自己身前,顺着她的腿就往上爬,高高举着小手里的糖果献宝,“糖糖,吃糖!” 木乔不觉笑了,再大的烦恼在孩子纯真的笑脸前都淡薄了许多。 这么点大的小屁孩已经有点子心眼了,以他们这种年纪,除了贪玩,就是贪吃。尤其是甜甜的糖果糕点,几乎是所有小孩子都无法抗拒的东西。 书平当然也不例外,只是因为木乔曾经学过医书,知道小孩子这种年纪不能吃太多糖果,还是得以饭食汤水为重,是以苏姨娘管得极严,每天发的糖果点心都是有定数的,绝对不许超。 但小孩子有时经不起诱惑,就会假借以给某某人带糖为由,在手上多抓几颗,就盼着别人说不要,再塞进自己口里。若是能成。便如拣了个天大的便宜般,欢天喜地。但却不知,大人们其实是把他抓在手里的糖果也算在这一日份额之内的。却不点破,由着孩子寻些简单的开心。 木乔托着书平肥肥的小屁股,把他抱到膝上来逗弄,“二姐不吃糖,把这糖给苍鹰吃好不好?” 小家伙顿时纠结了,两条小眉毛紧皱在一起,似是思考人生最困难的事情,那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啊! “真是小家子气!”苏姨娘一直在门外瞅着。直到见着木乔脸上有了些笑容才进来,先嗔怪着儿子,“你二姐要你拿糖给马儿,你就去呗。正好天气不错,二姑娘不如一起去走动走动。如何?” 好吧。木乔成天关在屋子里也确实有些闷了,当下牵了书平,和苏姨娘一块儿往外走。几日没有出来走动。竟见一路上鸟语花香,春天真的来了。 见她感慨,苏姨娘才闲聊着劝道,“二姑娘别嗔我多嘴。其实这门亲事定下来,世人都看得出。霍大人和夫人是真心疼惜你的。” “我明白。”木乔知道苏姨娘的来意了,感激的一笑,“只是心里想着几年不见,有些难过而已。” 苏姨娘笑道,“我时常说,二姑娘是个最明白事理的人,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她瞧瞧左右无人,把声音压得极低,“其实你要细想想,这两年之后。可是一辈子长长久久守在一处呢!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木乔脸颊微红,“姨娘也来打趣我!” “这可不是打趣你,我这说的可全是大实话。”苏姨娘笑看着她。“从来老人家说,这人生要先苦后甜。可比先甜后苦来好。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姑娘若是心里过不得,这两年时间有多少针线活可以做?难道就这些点时间,还怕到时霉烂了不成?” 木乔噗哧笑了,想想确实也是。 阮玉竹是不许她这两年往家里送东西,但没说不许两年后她带东西回去。有这个时间,她不仅可以好生绣绣自己的嫁衣,更可以多给干爹干娘他们做些针线,横竖他们又不是书平,还长个子的。 见她终于笑了,苏姨娘也就放心了,悄悄的道,“霍大人和夫人一门心思为了姑娘好,您可别轻易辜负了他们的心。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成天在家愁眉不展的,连饭也吃不下,不知得多担心呢。要依我说,姑娘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他们好生保重。把自个儿调养得好好的,一过门就给他们生个大胖小子,这才叫孝敬!” 木乔听得前面还好,最后一句,脸又红了,“姨娘,您又打趣我!” 苏姨娘掩嘴而笑,“我这可不是打趣姑娘,而是实在为了你好。将来,我说句不怕老爷怪罪的话,我还指望你能把书平带了去。” 她看着幼子,微叹了一声,眼圈略有些发红,“姨娘虽然没读什么书,但也知道,真心疼孩子就得为他将来好。若是书平有这福气能跟你到霍大人家好好学几年,那真是他这辈子的造化了。纵使我天天想他想得哭,心里也是欢喜的。” 木乔见她一片拳拳怜子之意,心下动容,更加明白了干爹干娘对自己的疼爱之意。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伤心难过? 反劝苏姨娘道,“您瞧瞧,怎么好端端的劝着我,反把您给招哭了?书平,快叫你娘别哭了。咱们去骑大马,好么?” 好!书平拍着巴掌欢呼。 转头却见玉环带几个丫鬟婆子捧着些布匹衣裳不知要去哪儿,见她们询问,玉环笑着过来回道,“肖嬷嬷要回乡下了,这是夫人的一些旧衣裳,打算送给她。二姑娘若是有空,也去瞧瞧吧。” 木乔心中自嘲,她这些天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连肖嬷嬷要走都不知道。此人她是一定得去送送的,可是送些什么东西好呢? 第191章 来历 入夜了。 城阳王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人到中年的嬷嬷穿戴得朴实无华,属于低眉敛目的走在大街上,瞬间就会被淹没的那种人。但佟正恩却半点也不敢轻视,毕恭毕敬的待若上宾。 嬷嬷福了个礼,“大人无须客气,奴婢来不过是带几句话,很快就走。” 佟正恩知道是有要事交待了,挥手让下人退下,“嬷嬷请说。” “其实也没什么。”那嬷嬷轻描淡写的道,“佟大人年轻有为,深得陛下宠信,是皇上身边说得上话的人。近来皇上身体违和,我们王妃娘娘想要时时孝敬,又怕被人误会。只好拜托佟大人在皇上面前有机会的时候,多多相劝着陛下多保重身子也就是了。” 就这么简单?佟正恩绝不相信,但表面上的客气话却不得不说,“下官知道。只要是为了陛下龙体安康,咱们做臣子的便是拼着粉身碎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正是如此。”那嬷嬷见他上道,故作不经意的提到一事,“近来听说有位原先太医院蒋太医的后人进了京,端的是好脉息。且祖上行医几辈子了,皆是稳妥之人。奴婢在这儿多嘴说一句,贵府若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兴许用得着。” 佟正恩脸色微变,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三王府这是要借他的手出刀了,“多谢嬷嬷提点,正好家母近来脾胃失和,我这就去打听打听。敢问嬷嬷知道蒋太医在何处高就么?” 那嬷嬷却狡猾的摇了摇头,“奴婢年纪大了,也是恍惚听人提了一句,竟是不太清楚。不过想来往京城的几家老医馆,比如回春堂之类的打听打听。兴许就知道了。佟大人,告辞。” 那嬷嬷也不多留,迅速趁夜离开了。 佟正恩暗自心惊。象办这种事,若是成了,自有可能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但若是败了。却最易惹火上身。他可不能这么傻乎乎的一人去做,非得拖上杨婉真不可!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杨婉真这回却并没有跟他谈任何条件,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并且还主动告诉他,“三殿下隐忍多年,别看他手下的党羽似乎没四殿下那么多,但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自古龙椅只有一把,要坐的人也只能一个。咱们不可能永远保持中立,你去做吧。若是事成,想来你想入翰林,当大学士是唾手可得!” 佟正恩得了这番话,才定下心来,嘿嘿一笑,“到底是郡主娘娘有见识。只要岳父大人一直站在咱们身后,为夫又有何惧哉?” 他放心的去筹谋了。 有心腹丫鬟不明白杨婉真为什么这么帮他,低低的问,“郡主,咱们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把柄可以要胁到郡马。您为何不趁热打铁,逐渐将他的权力架空,也好出一出这么多年的心头之气?” 杨婉真冷笑道,“你真以为我是在帮他?我这是让他挖个坑给自己跳呢!这种事情无论成败。三殿下必然不会重用他。他哪有那么笨,养一条毒蛇在身边,随时等着咬自己一口?我不过是向三殿下示好,表示我们城阳王府的忠心而已。这跟他佟正恩,是两回事。” 她露出一抹苦笑,“上回春筳的事情,想来李妃并没有通过他,已经得罪过他一回了。我要是再不出手,恐怕他会记恨上咱们。” 那婢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还是郡主顾虑得周全。不过此事,咱们要不要跟老王爷和老王妃通个气?” “来不及了。”杨婉真微微叹息,“离得太远,我也实在不忍心让他们二老偌大年纪,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来。若是败了,就算是我们自己的。若是胜了,那就是整个家族与有荣焉。” 她的眼中现出一抹惆怅,也有几丝希翼,“不管怎么说,三殿下心地比四殿下慈和许多。光看他对一个长得有几分象索家那女人的小丫头片子如此之好就知道,他是一个念旧情的人。那么或许,等他将来坐上龙椅了,会对‘他’手下留情也不一定。” 婢女却有些不大赞同,这能坐上龙椅的人会心慈手软到哪里去?但是看着满怀希翼的杨婉真,她又实在不忍心打击。 霍府。 霍梓斐都准备睡觉了,却给哥哥叫了起来,“四弟,你去帮我办件事。” “说啊!”霍梓斐很仗义,却只有一个要求,“除了让我去找阿乔,别的都好说。” 霍梓文瞪他一眼,“要是别的事,我用得着你么?你去……” “哥!”霍梓斐真的不敢也不能去,反倒劝起他来,“你们的亲事都已经订下来了,无非是熬日子。你要觉得实在难打发,索性跟你们司天监请个令,不拘去哪里查探风水宝地,走个两三年回来,也就到迎娶的日子了。你让我去找阿乔,无非是让她安心,还能说什么?可阿乔是那不懂事的人么?她会明白爹娘和你的一片心的。” 他颇有些不屑的瞟了哥哥一眼,“现在正在风头浪尖上,爹娘才说了不许相见的话,你又巴巴的跑去,这叫什么事儿啊!” 半晌,霍梓文才出声,“说完了?” “完了。”霍梓斐嗡声嗡气的应了一声,却冷不丁吃了霍梓文一个爆栗。 “你哥在你心目就是那样不知进退的人么?你怎么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霍梓文很火大,“我是让你想法给阿乔带个话,却不是关系我们两个的。是让你去找沈亦儒,管阿乔要一枚扳指回来。那个东西很重要,不能放在她手上,会有危险的。” 什么危险?霍梓斐还想问,却给霍梓文瞪了回去,“说了有危险,你还瞎打听什么?总之我是你哥,肯定不会害你。那枚扳指得平平安安的送到我手里来,除了你和小沈,最好不要再经过第五个人的手。你们俩也别瞎打听了,总之知道这事,对你们没好处。只管做了就行,这不违反你听爹娘的话吧?” 霍梓斐想想,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抓了抓头勉强应了,“那我试试看。” “不是试试,是一定得完成!”霍梓文内心的担忧不能与任何人言说。 连他自己在查出那枚扳指的来历时都吓了一跳,也不知杨婉真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与之有牵连。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让人捉摸不定。 想想还是自家的小阿乔好,又乖巧又贴心,不就是两年吗?霍梓文决定——等了! 索府。 肖嬷嬷打开木乔送的荷包,看了一眼就把荷包推了回去,“姑娘的好意嬷嬷心领了,但我真的不能收。” “不,请嬷嬷一定收下。”木乔又把荷包递了过去,“我也不知道应该送些什么才能表达我对您的谢意,若是金银之物,想来嬷嬷更加不愿意收的。只好送几张银票过来,请嬷嬷不要嫌我俗气。这些钱数额并不大,您带在路上也不显眼,万一遇上什么事情还可以救救急,也算我和嬷嬷的缘份了。” 肖嬷嬷还是不肯收,“二姑娘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无功不受禄,我真的不能收你这份礼。” 木乔沉吟一时,“那我现在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嬷嬷帮我看一件东西,求两句真话,来换这二百两,可以么?” 肖嬷嬷有些疑惑,却见木乔让房中的丫头们都下去,才从自己贴身带着的小荷包里取出一枚白玉扳指,“嬷嬷请看,这东西可是个什么出处?” 灯光明亮,映得那块白玉如上好凝脂一般,华美温润。肖嬷嬷不知为何,觉得似曾相熟,一直吸引着她,不住的看下去。随着木乔的手指轻轻转动,就看见那扳指内侧篆刻着的一个古朴花纹。 却不料,在肖嬷嬷看清那个花纹时,脸一下子就得煞白,连声音都颤抖了,“这……这东西二姑娘是从何处得来!” 她的声音里隐含着几分凄厉了。 木乔吃了一惊,“嬷嬷,您认得这东西?” 肖嬷嬷的眼泪忽地掉了下来,她扑通一声跪在木乔面前,“二姑娘,求您把这东西给我看下,让我再好生看一眼!” 木乔赶紧伸手去扶她,奈何肖嬷嬷不肯起来,她只好把扳指递到她面前,“嬷嬷您慢慢看,别着急。” 肖嬷嬷双手捧着那枚扳指,不住颤抖,当那一颗温润的玉石完全落入掌心时,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重华第48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姑娘这东西……究竟是从何处得来?” 木乔不骗她,“是佟丽萍临死前交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 嬷嬷知道它的来历,对吧?” 肖嬷嬷用力点头,“姑娘您不瞒我,我也不会用假话来诓您。这东西……是宫里的,或者说,我从前在宫里服侍过的主子的随身之处。原本,原本我以为这东西早已随着当年那些事,埋进黄土里了。没想到,它居然尚在人间!” 她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是悲喜交集。 但木乔却听得头皮直发麻,脊梁骨直冒寒气。她不会不小心,捅破了什么了不得的马蜂窝吧?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问起此事了。 第192章 圣旨 想要?阅读更多精彩内容,登录派+派后花园 “没办成。”霍梓斐已经尽力了,把沈亦儒带到哥哥面前,“你有什么话,问他吧。” 沈亦儒如传声筒般告诉霍梓文,“姐姐说,东西还是搁在她那儿好。她是女孩子,若是查问起来,也好说得过去,让你以后别管了。她还说,霍大人还在朝为官,有些事情得避嫌的好。” 他又压低了些声音,“三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你就别让我和四哥打闷葫芦了吧。” 霍梓文心中一凛,完了,肯定是木乔查出那扳指的真相了,想自己把风险给担下来。但这么大的事情,是她担得住的么? 就是旁人问起来,她什么时候见过佟丽萍,不也容易露出马脚?但不论东西在哪里,麻烦都是必定的。他现在最该做的,不是追究这扳指的下落,而是消除它有可能带来的种种不利影响,起码别把自家人牵扯进来。 于是把瞪大眼睛等他解释的两个小弟都给打发出去了,“不该你们管的事情,都少管。还有,这事跟谁也不许提,去吧!” 沈亦儒和霍梓斐对视一眼,悻悻的走了。回头二人商量,“真不管了么?” 霍梓斐两手一摊,“我想管也管不了啊,那扳指我又没见过,上哪儿管去?你见过没?” 沈亦儒见过一眼,但印象也不深。意兴阑珊的一甩袖子,“算啦,都拿咱们当小孩儿呢,不让管就不管。横竖还少操些心。” 话虽这么说,但心中的不满显而易见。霍梓斐从没见过哥哥和阿乔如此行事,着实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道,“那你盯着阿乔。我盯着我哥。有消息咱们随时通气!” 好!达成同盟的沈亦儒又恢复了斗志。回家去木乔那儿套话了。这头霍梓斐也开始动心思,要怎么去霍梓文的房间里一探究竟。 春光正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御花园里奇花争艳,没有寻常的富贵俗气,却有一派清贵雅丽。便如宫中的美人,无论曾经的身份再卑微,一旦受宠,也总得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方显得出高贵不同。 佟正恩会这么想,自是有来由的。眼下皇上身边的服侍的刘姓妙龄女子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宫娥,听说就因为年前扫雪时被皇上无意中发现。便纳为新宠,封为更衣。 虽然品级是嫔妃之中最低的,但好歹也是皇上睡过的女人,顿时就贴上不一样的标签。立马做出一跃龙门身价百倍的尊贵样儿来了。 皇上兴致颇好的歪在榻上瞧着眼前的这个宠臣,一脸的鸡皮疙瘩与旁边美人娇花恰成鲜明的对比。 “听说你今儿又带了些好东西来孝敬朕,是什么?” 佟正恩低头而笑,“皇上一会儿就知道了。总之是臣的一点忠心,若是皇上赏脸,就给个笑脸。若是不好,只管摔在微臣脸上,只当出气了。” 皇上笑得合不拢嘴,“听听这口气,倒跟朕那太监总管越来越象了!若不是瞧在城阳的面上,朕一定把你净了身,收在身边天天服侍。” 这个佟正恩,典型的小人一个。不过皇上也是凡人,不可能总是一本正经,端庄肃穆,他也需要有人来给他提供一些新鲜逗趣的取乐法子,有时也想要些过于奢靡浪费的东西来享用。所以这就是历朝历代一些佞臣小人得志的缘由所在,佟正恩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今日他又是有备而来,自然早已摸清了门路,不至于让皇上失望。 “皇上,该用药了。”刘更衣捧着刚送来的药,娇滴滴的要伺候他服用。 时气日暖,晃得那黑糊糊的药汁似是越发苦了些,皇上眉头一皱,“成天总不过是这样,不喝也罢。” 见话题合适,佟正恩开始导入正题,“皇上还是先用药吧,良药苦口,总是有好处的。” 皇上却轻哼一声,面露不悦之色,“太医院的药,也就配得起这样评价了。” 虽然没有明显的责备,但不满之意显而易见。佟正恩适时提起,“其实微臣不怕说句冒犯的话,原先上一辈倒真有几个老太医不错。象是郡主身子一向不好,前些天听说从前在宫里供奉过的一位太医后人来了京城,特意去看,换了个方子倒觉出比从前好了许多。” 哦?皇上的兴致顿时来了,谁不想药到病除,永葆青春?“是哪一位太医的后人?” “哎哟,这个微臣也没亲眼见着,只恍惚听见郡主说的是姓蒋。” 皇上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又记不太清楚了。 佟正恩接过话来,“若是皇上不嫌弃,微臣去跑这一趟,召他来宫也就是了。若是不好,便逐他出去。若果真是个人才,皇上便留在身边,也是他的造化了。” “也好。”皇上点了点头,忽地似笑非笑的看了身边的刘更衣一眼,“请个新大夫来,也替你治治,免得你总说御医开的方子一点都不灵。” 刘更衣娇羞无限,“皇上又拿人家取笑!” 佟正恩一瞧这暧昧,顿时明白了三分,“莫不是,娘娘有喜了?” 刘更衣把头埋得更低,皇上却笑,“总是害喜,晚上也睡不好,得请个厉害大夫来治治才行。” 这位才获宠幸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反应再强烈也到不了哪儿去。不过是嫔妃争宠的手段而已,皇上看了大半辈子了,却还是乐此不疲。 尤其是人到暮年,仿佛更爱看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以此证明自己雄风不减当年。 佟正恩是个男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脑筋一转。忽地生出条毒计,“皇上,要说到为娘娘安胎,请个男大夫来总不比请个女孩子便利。臣在京城时常听说,索家二小姐接生之术极高。况且天生有煞气。镇得住那些魑魅魍魉。是以京城大户人家有什么难产不顺的总爱请她。象微臣过世的大嫂,生产之时几乎母子不保,也是索小姐来了,才得以保全性命。娘娘这龙胎来得更加要紧,非得有人全程陪同不可。不如皇上下道圣旨,召索二小姐进宫,必定得保娘娘平安生产。” “朕记起来了!是那个和叶大将军议婚不成,又去带发修行的女子吧?” 佟正恩兴高采烈的捧场,“皇上好记性。正是她!” 刘更衣却甚是好心的道,“可是臣妾听说,这位索小姐已经跟霍太傅家的长公子订了亲。眼下正在备嫁。召她入宫,只怕不大好吧。” 皇上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却含笑问美人,“你久居深宫。这前朝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刘更衣吓得顿时跪了下去,“非是臣妾有意打听,只是在前些天的春筵上,那位霍公子当众向索小姐表白,还拒绝了三王府淑仪殿下的示好,是以消息传回宫中,无人不知。” 皇上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闪出一抹颇为玩味的笑容,“那三殿下有什么表示?” “三殿下当众表示,愿意给他们当主婚人。” 佟正恩又急忙补上一句,“但听说两家商议过后,将婚期订在后年。想来便是请索二小姐进宫,陪娘娘生产完毕再回府待嫁,也还有一年的准备时间呢。” 是么?皇上轻轻一笑,“来人啊,拟旨,召索二小姐进宫。” 索府。 木乔在得到了自己究竟得到一枚怎样惹祸的扳指时,害怕过后,唯一庆幸的是这东西没有交给霍梓文。要是给了他,那她只怕是每晚连觉也睡不着了。虽然现在她也睡不好,但毕竟东西是在自己身上,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就由自己一力承担,绝不能牵连他人。 但是,她也在想,佟正恩和杨婉真这对夫妻俩究竟是有多大的胆子,竟然敢窝藏这样的东西? 佟正恩胆小怕事,这绝不会是他做的。那么唯一有理由这么做的,就是杨婉真。那佟正恩是否就因为这个把柄,牢牢掌控了杨婉真这么些年? 这是极有可能的。如果木乔心眼再狠毒一些,上官府举报,只怕他们家立时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了。只是木乔有些不愿意,她想为自家洗清冤屈,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何况肖嬷嬷也哭着求她,“那位主子真的是个好人,曾经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不管活着的人是不是他,总也是个一辈子不能见光的可怜人。恳请二小姐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吧。” 木乔当即就回了肖嬷嬷,“您放心,只要不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出去,嬷嬷您放心的回乡吧。” 肖嬷嬷感恩戴德的自去准备了,她又不傻,不会干出去寻人的勾当。如果真心为了那人好,就应该让他在无人打扰的清静里平安度日,而不是敲锣打鼓的引起更多人的注目。 只是木乔这位二姑娘让肖嬷嬷真心感觉不错,为人谦和大方不说,在这些事上也是极为明白事理的。若是遇到个小人,只怕立即就要上官府告发领赏了。 肖嬷嬷有些犹豫,要不要把阿岚还帮着城阳王府打她主意的事情告诉她一声呢?不过阿岚最近也消停了,并没有做出什么大事,她若是说了,岂不是害了阿岚?但若是不说,谁能保证过后她不会又做出点别的事情来? 肖嬷嬷是一个感恩图报的人,却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两相权衡,只觉左右为难。要不等到自己离了府,再写封信回来委婉的提醒一声? 她心中拿定主意,这日一早便辞别万氏,回乡去了。 在她走后不久,皇上的圣旨到了。 第193章 护短 入宫是体面,但入宫也是风险。尤其是要与圣眷正浓的贵人安胎,就是脑袋长到脚趾上的蠢人,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件轻松的差使。尤其得知举荐木乔进宫的人还是佟正恩,那绝对是没安好心了。 木乔自从得知消息,就怔怔的坐在那儿不吭声。旁人都以为她是吓着了,浑然不知她脑子已经开始急速转动着应对之策。 万氏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老爷,您这倒是快拿个主意啊!咱们要不要通知霍大人,请他帮忙想法子拦一拦?” “这还怎么拦得住?”索光弼脸色铁青,恨得把牙龈都咬出了血,“二姑娘在京城中的名气已经打响了,她若是不去,就是成心不给皇上面子!纵是霍大人知道了,也多半是没有办法的。不过该通知的,咱们还得通知到。你这边赶紧选两个伶俐老成丫头,随二姑娘收拾行李,准备进宫要紧。” 他紧皱着眉头在屋内踱了两圈,忽地眼前一亮,似是找着救星,“对了,还有三殿下!”却又很快自己否认了,“不行,这会子若贸然找上门去,万一二姑娘在宫中出点岔子,那连他也脱不了干系,不能找。这可怎么办了?对了,还有肖嬷嬷!” 索光弼刚想起还有一个可用之人,万氏又哭丧着脸告诉他,“老爷怎地忘了?肖嬷嬷告假回乡,今早已经走了。” “怎么能把她给放走了呢?”索光弼也急得快六神无主了,若是肖嬷嬷还在,好歹她是宫里的老人,多少知道些宫里的忌讳,应该也有几分薄面。说不定可以提点着木乔,可眼下她也走了。要上哪儿才能再找到这么一个合用的人? 忽地有个小厮在上房门口探头探脑,见主子神情不好,也不知该不该进来回这个话。却不意被索光弼瞥见,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当即喝骂,“怎么一点子规矩都不懂了?” 那小厮慌忙跪地求饶,“是肖嬷嬷回来了,想跟二小姐再说几句话,奴才……” 什么?索光弼顿时喜笑颜开了。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肖嬷嬷原本是雇车离开了的,只是到底心中难安,到了码头,因那船得下午才开。她便只得在码头上寻个小店坐着打发时间。信是早就写好的。但她心中实在难安,怕自己好心办坏事,越发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回去亲自说一声。 于是纠结来纠结去。到底又把自己给纠结回来了。打算亲口说个明白再走,没成想索府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肖嬷嬷没有二话,主动道,“那老奴便腆颜陪二姑娘去宫里走一遭吧。” 万氏顿时松了口气,“那剩下一个便让玉环或是玉珮跟去吧。” 不料肖嬷嬷却有不同见解,“还是让青槐或紫桐跟着吧。她们年纪虽小,规矩也差。但难得老实,便是犯了错,总也不好太过责罚。” 这便是肖嬷嬷为人的精明之处了,若是木乔带在身边的两个人皆是可用之人,难免会让人见了就心生警惕,反而不如带一个老成的,再带一个笨笨的,就算是闯了什么祸,也好收拾。 “不带我去么?”可人知道这一消息,非常失望。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到皇帝家去捣乱啊。难得这么一次进宫的机会,错过了多可惜? 其实木乔是很想带个会功夫的,但肖嬷嬷却暗自给她递了个话,“宫里的人眼睛亮着呢。” 她虽不知可人会功夫之事,但也觉得这丫头一双眼睛子过于机灵了些。反不如青槐他们这样的家生子,身世清白,经得起查。 木乔稍加琢磨,便明白肖嬷嬷的深意了,安抚了可人,提笔开始写信,“你留在家中守着,万一有什么变故,记得拿着我的信去找霍大公子和云飞,他们看了我的信,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人有些不肯,总觉得木乔象是在交待遗言似的,“姑娘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了,何须如此麻烦?” 木乔心中苦笑,面上却佯装生气的把信硬塞进她的手里,“那我现在吩咐你怎么不听了?你别担心,主要是钱财之事,我怕我不在,他们分赃不均打起来,那就难看了。” 可人将信将疑的把信收了,木乔心中却也暗暗捏着把汗。 一入宫门深似海,天知道此去会发生什么事情?从前好歹还有三殿下委派的严氏在身边跟着,但她陪了木乔两年,去岁家中有事,也见她医术也学得差不多了,便告辞回乡了。往后就只能靠自己,她得做好那个万一的准备。 消息传到霍家,霍梓文当时就急了,也顾不得会挨骂,恳求爹娘,“怎么能让阿乔去那种地方?爹,您能想想办法,拦下这事么?” “现在是皇上点名让她去,谁能有法子?”霍公亮也是一筹莫展,不过他却比儿子老到得多,当即想到,“好在我现在还是太傅,虽说宫里几位大皇子正忙,但小皇子还有不少。我立即进宫,让皇上开课,往后日日到宫里去走动,总能探探消息。” 他又嗔了儿子一眼,“你也别在家里杵着了,还不快上你师兄那儿去?好好念几句经文,保你妹子平安无事吧!” 霍梓文得了此话,立即如奉金科玉律一般,跟阵风似的跑了。 阮玉竹还有些担心,“老爷,这么做……会不会给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霍公亮眼珠子一瞪,一派正直模样,“老爷我心系江山,挂念皇子们成材,这是为了大义。就算是阿三那小子不去,玉衡真人也得没事往宫里走几遭。照顾下咱们女儿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就算别人议论起来,那是咱家闺女,将来的媳妇,有啥不能关心的?放心,落不了闲话。” 阮玉竹见他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忽地笑了,“妾身今儿才知,原来老爷也是个护短的!” 霍公亮哈哈一笑,却又叹了口气,捋着花白的胡子给夫人看,“活到我这把年纪了,就算是落个为老不尊的名声,但能保住一家子平安,又有什么打紧?” 老两口对视一眼,全是天下说不尽的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 三日之后,木乔进宫了。 因为有肖嬷嬷的协助,一切顺利。她和万氏商量了下,决定带青槐去。不是因为这丫头更加机灵,而是因为她有个最大的特质,容易脸红。 跟生人说话脸红,一着急也脸红,要是遇到点什么着急的事情,脸就更红了。兼之生得端庄圆润,更极容易给人亲近老实的印象,跟在木乔身边,瞧着也让人更加放心。 走前,索光弼和万氏又特意把青槐全家都叫到一块儿,先厚赏了二十两银子,又挨个儿敲打了一番。唬得一家子又把青槐拎回去,单独训斥了半日,逼得青槐跪在地下指天誓日,绝对唯二姑娘马首是瞻,就算拼死也要护得主子周全不可。 其实木乔倒没有这个意思,但索光弼和万氏却不能不多加小心。木乔顶着索姓入宫,代表的就是索家的脸面荣辱。犯错事小,但若是大节有亏,那可是身家性命都保不住的大事,是以不能不提前预备着点。 入宫那日,索光弼亲自送她们到了宫门外,又殷殷叮嘱了一番,交由内监带进去。木乔正自惶恐不安,却不料在宫墙夹道内遇上了干爹。 霍公亮冲她微微颔首,交待了一句,“好生伺奉贵人,莫要懈怠。” 话虽不多,但能够看干爹一眼,木乔的心中就顿时安定了三分,连脚下的步子也稳健许多。 那刘更衣因只是顶小位份的嫔妃,故此并没有自己单独的院落,住在畅春宫的偏殿里。这所畅春宫从主位庄妃娘娘起,大半俱是不得宠的。只有这位新进来的刘更衣,与一位冯美人因年轻貌美,还有些圣眷,故此她们俩的位份虽低,但住所却不太差。 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二人正好住在同一个院里,是两个对门。因为同样年轻,当然成日里总免不了攀比一番。 尤其因为木乔等人奉圣旨要来照顾刘更衣,她们二人早早的就吵了一架,刘更衣仗着龙胎,硬是占了原本属于冯美人的一间房来安置她们。 此刻见木乔等人进来,冯美人一早就端了张椅子坐在对面虎视眈眈。见到木乔时,笑眯眯的道,“索小姐,你可得好生看着刘更衣的胎,若是出了半点差池,那可不是好玩的。” 然后,木乔在她转身之际,清晰的听见一句低低的讥诮,“我倒要看看,这十月怀胎之后,倒是生龙还是虫!” 木乔暗自心惊,难道这就连自己也记恨上了?倒是肖嬷嬷脸上不动如山,在安顿下来之后,便提醒木乔,“姑娘也该去给娘娘拿拿脉,虽说是有御医看过的,但自己心里有个数,才知道怎么做好。” 嗯,木乔点头,这是她的本职工作,她不会怠慢。 刘更衣见她这么快就进入状态,倒是毫不吝啬的就把手腕伸了出来,“那就劳烦姑娘看看,我这胎象如何了。” 木乔心中一惊,怎么这刘更衣脸上的笑容恁地古怪?待把手搭上去之后,木乔背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第194章 小产 “如何?”刘更衣问出来二字如冰珠落玉盘,叮咚好听,却分外透着股寒气,她仰头淡笑,“御医都说我这胎稳健得很,只要本宫小心保养,自是能平安顺产的。索姑娘,你看如何?” 木乔蓦地觉得肩上一沉,是肖嬷嬷将手搭在了她僵硬的背上,温婉一笑,“既然御医都这么说了,自然是错不了的。姑娘,您说是吧?” 木乔深吸了口气,木然应道,“是。” 肖嬷嬷冲刘更衣福了一福,扶木乔站了起来,“那咱们这就去帮娘娘熬药吧,别的做不来,照顾娘娘安康还是会的。可别因为到了宫里,就紧张得什么都忘了。” 听她这么一说,木乔浑身也放松了下来,脸上有了几分笑容,“是啊,嬷嬷说的对,瞧我,净犯傻了。 刘更衣将皓腕收回袖中,一面整理衣袖,一面不经意的道,“听说肖嬷嬷也曾是宫里的老人,如今看来,有你在索姑娘身边,倒是不需要本宫特别关照了。来人!” 不知藏身于何处的宫女捧着个锦盒进来,刘更衣微微一笑,“一点小小心意,就算是本宫提前给索姑娘添妆吧。” 木乔看了肖嬷嬷一眼,见她很大方的上前收下,这才道,“娘娘放心,我们主仆必定尽心竭力,在此处伺候。” 刘更衣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们告退了。等回到房中,木乔才虚脱般瘫在椅上,急迫而又低低的问,“嬷嬷,接下来怎么办?”刘更衣的胎先天不足,绝计保不长久! 肖嬷嬷看她之前那表情,就知道刘更衣的胎绝对有问题了,此刻先给木乔倒了杯热茶,才慢条斯理的告诉她“这个姑娘不必操心,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简单的。瞧她那模样,应是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姑娘只装作不知御医怎么说,您就怎么做。左不过您是在生产之时才要起大用场的,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一概不关您的事。” 木乔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少说少做少掺合等到事情一了,拍拍屁股回家,就这么简单而已。 于是,木乔初进宫的忐忑很快就安定了下来。宫里的贵人虽多,但却没有日日需要她去参拜的。就连肖嬷嬷这样宫中的老人回来了,也少有宫人前来探视。 这就是皇宫,当主子的自然是恨不得没事都能找出事来,但象木乔这样的没事人却是恨不得半点事都别找上自己。 很快,七天过去了。 这日傍晚,忽地有些小太监抬了几大筐春桃浩浩荡荡的各宫分送“皇上有赏!这是玉衡真人特意在佛前供过的福果,各宫诸人俱有一个。我等诸人食鲜后当为皇上消灾解难,保佑国运昌隆!” 木乔握着手中青碧粉红的小毛桃,不由得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霍三,他也记挂着自己呢! 城阳王府。 “你说什么?”佟正恩看着一脸不耐烦的杨婉真,很是生气,“那丫头是如何害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好容易把她弄到宫里去了,正好可以借刀杀人,我不过是让你进宫去探探消息布个眼线,你至于这么推三阻四的么?” 杨婉真忿忿的白了他一眼,为了自己的耳根子清静,不得不对他解释清楚,“刘更衣在皇上生病时侍寝有孕,想也知道她那胎不可能太稳健。况且宫中女人那么多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能有几个?你把她弄到宫里去就已经够了,就别想再画蛇添足了。皇上是病着,可并不老糊涂。我劝你凡事见好就收吧,小心偷鸡不着蚀把米,那才叫冤呢!” 原来如此么?佟正恩摸摸鼻子,却还是不放心,“那万一给那丫头狡猾躲了过去怎么办?” “那还有李妃、淑仪,甚至皇后那么多人呢!哪里需要你动手?”不怪杨婉真瞧不起他,佟正恩确实在这些事上反应要比她这皇室女子慢得多。 要是那人,才不会问这些无聊的问题。杨婉真想着心头又是一阵甜蜜,也唯有“他”,才和自己是真正的知音。 佟正恩讪讪的瞧她背影一眼,无趣的走了。心中却是有一丝自惭形秽的,却更加的不服气。 凭什么这么嚣张?不就是投了个好胎么?不过象他自己,就算没有投到好胎,不一样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谁敢小觑? 可还没等他得意多久,管家的一个回报就让他笑不出来了,“大人,松涛阁的管事上门了,说咱们到时要是不还钱,就得收屋了。” 佟正恩却答非所问的道,“那松涛阁的生意不错啊,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啧啧,这才来京城几日,就有这样大的手笔。真是无商不富,比朝廷命官还来钱多了!” 管家瞧他目露阴狠之色,不由得暗自打了个激灵。这位爷,不会想赖了账,再强占人家的店铺吧? 入宫半月,木乔过得越发清闲了。 听说皇上新封了位御医,医术极高,治得皇上精神大安了许多。白日忙于朝政,晚上忙于后宫,又新晋了两位美貌妃子。刘更衣因着身孕不能伺寝,自我感觉受了冷落,越发变着法子想往皇上跟前凑,成日没个瞧见的时候。 木乔跟着肖嬷嬷,拿定了主意什么也不管。不过这日要去替刘更衣取药的宫女说吃坏了东西拉肚子,求青槐帮忙去走一趟。但青槐在这宫城人生地不熟的,哪里知道御医院在哪里?这分明是想求肖嬷嬷,但不好意思张嘴。 木乔见刘更衣也不在家,左右无事,便让肖嬷嬷带青槐去跑这一趟。肖嬷嬷看着那宫女想了想,带青槐走了。 她们前脚出了门,那宫女后脚就对木乔低低道,“三殿下想见您,就在后头的杏花林里。” 木乔不去。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宫女急得无法,想起一句要紧的话来,“三殿下让奴婢带给您一句话,说……伤心桥下春波碧!” 木乔心中一惊,这话她只对杨说过,连霍三也不晓得,想来真是杨到了。算了,给他个面子,去看看就回。 杏花早谢,青杏都快长成了。 杏花林里,一袭紫衫的三殿下一如初见时的模样,依旧那么风流倜傥,温润如玉。但木乔却不敢再抱着小儿女之心赏之,低眉敛目的过去,“见过三殿下。”然后一副听凭吩咐的小模样。 杨微微叹息,“这话,我只说一次,那日,我是真的不知道。就算我……我看在你娘的份上,也绝计不会加害于你。” 木乔没有抬头,小嘴却微微撅起。如果他不来解释,也许木乔还不会生气,但他现在来解释了,木乔就确实生气了。 或许那日之事并不是三殿下安排的,但他为何要等到现在才来解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难建立,但要破坏却犹如大浪推沙般轻而易举。 一块还带着体温的令牌塞进了木乔的手里。 她愕然抬头,就见杨严肃的看着她,“我不能时时刻刻在宫中保护你,你带着它,如果遇到危急之事……”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哪怕是皇上的命令,只要你感觉到不好,或是有我的人来提醒你,你就立即带着这令牌出宫,什么也别管。我告诉他们的暗号就是那一句,你好生记着。” 木乔被他如此慎重的脸色吓着了,不知不觉就点了点头。 杨松了口气,忽地抬手,如长辈般摸摸她的头,“别担心,再有些日子你就能回家了。我会护着你,再不会让人伤你分毫。” 木乔没注意前面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却被他末一句的语气所感动了。可紧接着,杨又丢下一句让她很不爽的话,“在这段时间,不要与城阳王府的人有任何冲突。即便是他们来找你麻烦,也要起码维持住表面的平衡。” 木乔怔了,随即怒了,难得任性的回了句,“凭什么?” 杨笑了,口气分明象在哄小孩子,“如果你乖乖做到了,我会给你个大大的奖励。” 木脊也不知怎地,忽地就严肃的望着他,“如果那时,我要他死呢?” 她相信,他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杨似是毫不意外,反而微笑着拍拍她的头,“所有旁人欠你的,我都会替你讨回来。” 他的眼神里有着一种木乔无法形容的感觉,就象是小时候家里养过的狗,在生了窝小狗崽子后,再看向人的眼神。木乔莫名的就相信了,他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从杏花林里出来的时候,刘更衣已经回来了。看着木乔微微一笑,只那双妙-目里却仿佛别有深意。 随后不久,肖嬷嬷和青槐也顺顺当当的取了药回来。宫女们给刘更衣熬上,用过晚饭后伺候她服下,刘更衣忽地想起一事,叫来木乔,“瞧我这记性,那玉华宫的金采女今儿还问起你。她一向有些月事不调,生怕自己不能怀上龙裔,想请你帮忙过去瞧瞧。你带肖嬷嬷去瞧瞧就回,我叫小德子陪着你们。” 小德子是她这儿的管事太监,有他陪着,想来无事。木乔回头和肖嬷嬷一说,她也觉得无妨,三人便一起去了。 可是到了金采女那儿,见给她拿了脉,讲着妇人保养常识,刘更衣身边的宫人急急来报,“不好了!主子被冯美人推了一跤,见红了!” 这就小产了?木乔心中第一个念头不是旁的,而是忽地想到,刘更衣今日故意支开自己,实在是在帮她提前洗脱罪名。这个人情她会要自己怎么还呢? 第195章 扣留 虽是新换了被褥,却仍是掩不住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木乔守在床边,被那格外加重的香料熏得头晕脑胀,直至刘更衣低低出声唤她,才猛地惊觉过来。 “娘娘,您醒了?”时已四更,但身为陪侍医女,木乔此时守着她,是责无旁贷。 刘更衣苍白的脸上一双黯淡的杏眼微微转了转,勉力在问,“现在……还有谁在守着?” “您是要叫人么?我去传。”木乔刚想起身,衣袖却被刘更衣拉住了。她看着刘更衣的眼神,忽地明白过来这是有话想对自己单独说。 急忙对一旁的肖嬷嬷使了个眼色,肖嬷嬷会意,冲外头值守的宫女吩咐,“娘娘刚醒,你们跟我去把炉子上炖的汤药拿来。” 等她带宫女们退下了,木乔才在床边跪下,“娘娘有什么吩咐,只要臣女能做到的,无不尽力。” 刘更衣扯动嘴角,挤出一抹笑意,“你……是个聪明的,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只求你一句话……” 她歇了口气,才用那乌黑的眼仁直视着木乔,“若是等到那一日……你好歹记得我今日的情份,留我一条性命……” 木乔听她只以你我相称,眼中又流露出那样的恳求之色,不免有些心惊,“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刘更衣喘了口气,才幽幽的道,“杏花林,我虽听不见,却看到了。” 木乔懂了,她的这份面子不是卖给自己的,是卖给三殿下的。若是将来皇上驾崩,宫中地位卑下,又无所出的嫔妃们全是要殉葬的。 杨是继承大统最有力的竞争者,刘更衣平素就是想找机会向他卖好都没有。但这次却是个好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木乔想想这些女人也真是可怜,如此青春貌美却不得不去委身于一个将死的糟老头子短暂的繁华过后便是殒落,刘更衣所求的无非一条性命,能救就救吧。 “你放心,这话我一定给他带到。” 刘更衣放心了她与木乔接触时间虽然不长,但看得出这姑娘不是个轻薄耍滑的,她肯这么郑重的答应,定是会帮忙了。至于三殿下应不应允,她其实也没多大把握,但宫中的事情,谁敢百分百笃定?但多条人情多条路刘更衣也只是多给自己一份保障而已。 服侍了刘更衣整整一个月,木乔做得真正做月子还细致周到,将她的身子彻底调养好了,脸色白里透红,只要遇着健康的男子,再生几个都不成问题。但前提是,她得有这个机会。 木乔摇摇头,顾不得想这些闲事收拾行李想告辞了。成天在那巴掌大一方天地里闷着,她都快发霉了! 刘更衣自然是没有二话,但木乔是皇上召来的人要离宫就必须得通报皇上一声。 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未料报到皇上那儿的时候竟被驳回了。 皇上当时正批着奏折,却头也不抬的说,“刘更衣是无事了,横竖宫里还有其他有孕的嫔妃,既然都来了,就在宫里多住一段日子吧。刘更衣那儿再住着确实是不大方便,就把她送到皇后那儿去。” 接到旨意的木乔想骂娘!你这么多大小老婆,要是宫里永远有怀孕的,那岂不是永远要把我困在这里? 来传旨的小太监说完官话又瞅了木乔一眼,低低的道,“请姑娘暂且忍耐,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必会好生照拂您的。” 是啊,说不定照拂照拂着就把我送去见阿弥陀佛了。木乔满心怨懑,偏偏无计可施,只得拎着包裹,带着肖嬷嬷和青槐一同进了坤宁宫。 路上,青槐的腿肚子都直打哆嗦。待进了坤宁宫的门,就抖得更厉害了。之前住的地方虽然也皇宫,但她知道那是位份不高的娘娘居所,又成天拘在那一方小小天地里,也不用怎么害怕。可是眼下要来的却是皇后娘娘的宫殿,这是国母啊!在百姓心中,这就是活生生的金凤凰啊!她一个凡夫俗子,哪里见过这等世面? 按规矩,进了坤宁宫,就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望着一尺来高的铜皮门槛,青槐硬是迈不开腿,咕咚一声,紧张过度的她给绊了一跤,连摔带爬的滚进来了。惹得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止不住的偷笑,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轻视之意。 肖嬷嬷却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来之前,她专门疾言厉色的告诫过青槐,又不许木乔安慰,才把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吓成这样。 现今有这样的效果,想来很快就会传到皇后韦氏的耳朵里,再见面说话,就容易了许多。 韦皇后没见她们,只推说身子不适,让她们在外头磕头行了礼,便有宫人带她们下去安置了。 给妫‘们拨的屋子在后院的厢房里,虽然也只有一间,却比刘更衣那里大了两倍不止。里外两间套房,铺陈也很是华丽便是木乔在索府的屋子,也没这么多好东西。 但肖嬷嬷却甚是不以为然,皇后身份尊重,便是她身边养只猫儿狗儿都吃住极好,何况是皇上打发来的人? “姑娘只管安心住下,只是皇后这里规矩大,以后早晚请安是免不了的,只怕要受些累。闲时咱们只在屋子里呆着做针线,千万别多言多语。” 青槐一听,都恨不得拿针线把自己嘴巴缝上了。晚上趁无人时偷偷跟木乔诉苦,“这在皇宫里竟是坐牢呢!姑娘还是想个法儿,让咱们快些回家吧。” 若是可以,木乔何尝不想回家?但她知道,皇上扣着她不放,那就自有他的打算。只怕多半还是想用她来拿捏三殿下,越到这个时候,越得沉得住气。木乔相信,干爹他们一定在为自己的出去而想主意。 确实,霍公亮在听到皇上仍把木乔扣在宫中的消息时,急得嘴上顿时生了几个大潦泡。 霍梓文更是快急疯了,“皇上老这么扣着妹子,万一闹出事来怎么办?” 阮玉竹出了个从前也想过的主意,“不如让我装病这样能不能把她接回来?” “当然不行!”霍公亮连连摆手,觉得老伴也是急糊涂了,“阿乔她早就改姓索了,咱们虽有养恩毕竟还隔着一层,况且她还是阿三定下的媳妇了,怎么能到未过门的婆家来伺候?咱家又不是没人了!” 霍梓文想了想,突然问了老爹一句,“皇上现在最关心的朝政大事是什么?有什么最棘手的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霍公亮神色凝重起来,“阿三,你可别胡来!” “孩儿没有想胡来这不是想找找法子,解决问题么?”霍梓文自有他的一套说辞,“爹您想啊,要是皇上现在最头痛什么,若咱们能帮他办成,让皇上安了心,咱们也好开口接妹子回来呀!” 这话听着倒有几分道理,但霍公亮沉吟一时却面有难色,“皇上现在最想的是益寿延年,长生不老。至于其他……” 他摇了摇头示意皇上对于其他的问题,都没这个关心。霍梓文听了若有所思的出 重华第49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出神起来,霍公亮猛地意识到,这个儿子可是进了司天监了!万一他跑到皇上跟前胡言乱语一番,会不会反倒引起皇上的猜忌之心,害了木乔? “阿三!”他蓦地当头棒喝,神色严肃无比,“你可不许胡来,鬼神之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霍梓文不会胡来但他已经打定了决心,要做些事情了。 “爹,我先回清风观去,你们早些休息。”说完,也不等父母同意,就急急的跑了。 阮玉竹甚是忧心“这孩子,他到底要干什么?” 霍公亮却紧皱着眉头,暗自下了决心。拉着她回房,低低嘱咐,“夫人,为夫跟你交个底,据我冷眼瞧着,皇上只怕是不愿把皇位传给三殿下或四殿下其中的任何一位,他极有可能学那汉武帝。” 阮玉竹博览群书,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汉武帝英明一生,但临老却不愿大权旁落,只待临终之前,才杀其母后,才传位于幼子。 霍公亮现在心里最担心的就是皇上拿木乔做饵,要除去三殿下。若果真如此,无论成败,木乔只怕都凶多吉少。 知子莫若父。霍梓文的心思,霍公亮猜到大半了,“阿三此去,定是想要做些什么了。若是他儆得巧妙-,倒是一个合适的契机。” “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阮玉竹确实紧张,霍公亮甚少这样直截了当的点评时政,但他要这么说了,证明肯定有什么重大决定了。 霍公亮渭然长叹,“按理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阿乔是个苦命的孩子,又是咱们带到京城的,这些朝政大事,不该让她一个无辜的小女孩白白断送性命。” 他下了决心,“陛下年迈昏愦,行事乖张暴戾,咱们做臣子既劝不得,只好另想办法了。” 阮玉竹微微颔首,目光坚定,“老爷,您想做什么就做吧,便是抄家灭门,妾身和全家也陪着您!” 霍公亮却苦笑道,“可我却舍不得,你安排一下,让甘成他们带着阿四先行悄悄离开京城,京城有咱们和阿三守着就够了。我会联合其他朝中好友,联名上奏,请求陛下早立太子,以定国本!” 皇上已近暮年,若是此时定了太子,他就是再想反悔也不行了。 “那你们要拥立谁?” 霍公亮微微摇头,“这却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自有那有本事的争了去。” 第196章 折腾 霍梓文从家中出来,并没有回清风观,而是去了一趟隆盛镖局。 展云飞见他来了,虽觉诧异,却也正好有一事要找他相商,“你来得正好,快随我去趟松涛阁吧,那儿出事了。” 佟正恩欠账不还,反而纠结了一拨泼皮无赖,成日上松涛阁去找麻烦。因霍梓文住进了清风观,顾松无法联系,只能来找展云飞求助。 “那管事的话虽没说透,但意思很明确,就是想强占我们这家店,顺便把账赖掉。”顾松这些天又惊又怒,着实气得不轻,“这天子脚下,怎么还有这样无法无天的恶徒?” 霍梓文当即问道,“那店里可有人员受伤?有多少损失?” 人倒是没事。顾松见势不对,立即关门歇业了。便是有些小伙计们起初不明白状况受了些轻伤,也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他们进不来,就拿我们前头的院子出气,你们瞧,现在都成什么样儿了!”顾松指着被祸害得光秃秃的前院,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真是蛮不讲理!”展云飞顿时拍案而起,“回头我就带人去讨回这个公道!” “先别忙。”霍梓文想了想,又问顾松,“那咱们手上还欠了多少订单没交?” “不少呢!”顾松从靴筒是抽出一份名册,拿给他们看,“我昨儿才叫他们清理了一遍,一共有一百三十二宗货要交的。我已经预备让伙计们做好,挨家挨户送过去了。” “不。”霍梓文摆了摆手,他迅速扫了几眼,便见名单上多有官员大臣,生出个主意来,“你让伙计们还是把货都按时做了,但别给他们送,等他们自己来取。若是有人看到了店里的情形,便只说有人来捣乱,也别提是谁,只说生意做不下去了,你这老板预备上城阳王府讨了欠银,就收拾包袱到别处去。不过这事,得云飞你派几个功夫好的过来帮衬。就是打着你们镖局的旗号也不怕,就让人看看,这守法经营的小商户给城阳王府逼成什么样了。” 顾松明白了,这是示弱扮可怜,把事情闹大,让城阳王府下不来台。他也想出一个法子来,“那城阳王府的地契还在二姑娘手上收着呢,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若是到期他们家还不了钱,那房子就归咱们了。横竖现在时限已过,要不要假装去寻下卖家?有字据在手,我们说起来也更理直气壮些。” 这倒也可以,但木乔现在宫里,怎么联络得到她呢?展云飞有办法,“可人还在家中,说不定阿乔会把东西交给她保管。” 那就去问问吧。 可人一听此事,连同木乔最后托付给她的那封信也取了出来,“姑娘说,若是她在宫中有了什么变故,就把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们。她现在也算是有变故了吧?那我可以把信交给你们了吧?” 霍梓文和展云飞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理直气壮的点头,“把信拿来!” 一个大信封里,包着几封信,一封写着他们二人亲启,另一封是给霍梓文的,还有一封是给展云飞的。 二人先看共同部分,上面写得非常简明扼要。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就是我遭逢不测了。别为我难过,我本是该死之人,不过得蒙上天垂怜,才侥幸多活了这么些年,余愿足矣。心头唯一不了之事,便是当日岑家的灭门惨案,未能昭雪,实有不甘。这些年得云飞和师父相助,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但想要扳倒佟正恩,还有一样最关键的东西,就是人和。 我后面写的这封信,已经清楚明白的交待了事情始末。如若有机会,请三哥帮忙递上官府,讨还一个公道。至于云飞,我不是不信你,而是你以今时今日的身份,还是不要让人想起来的好。 至于我名下的微薄银钱,我已经列了份清单,详细注明。你们二人皆是君子,想来可以做个见证。只是有些我没想到的,代我再想得更加周到细致些。大恩不再言谢,来生有缘,一并报之。” 展云飞和霍梓文看完接下来的信,二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凝重。尔后展开给他们各自的信件,展云飞看后沉默不语,久久不发一言,霍梓文的嘴角却一点一点抿得死紧。 半晌,可人怯怯的问,“嗯,……呐个房契在这里,你们还要么?” “给我!”霍梓文毫不犹豫的接手接过,铁青着脸吩咐可人,“把你们姑娘那口樟木箱子里放的小黑木匣取出来,连钥匙一起给我!” 可人左右瞄瞄,有点犹豫。那个黑木匣子木乔从前就有过交待,除非她死了,否则不能交给任何人。虽然她现在出了点子变故,但能给 “给他吧。”展云飞终于发话,深深叹了口气,却又什么都不说。 那好吧。可人闭着眼睛想,谁叫姑娘没交待清楚?那她就只好以这一次的吩咐为准了。 木乔在坤宁宫里正百无聊赖的绣着一只小香囊,忽地觉得浑身一个激灵,这是怎么了?天也不冷啊,怎么突然打起了哆嗦?是有人惦记她 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有人在打招呼,“汪公公,您来啦,快进屋歇歇!” 木乔难免分神的抬了抬头,却正好从窗户缝里瞧见,有个面熟的大太监趾高气昂的往屋里去。认真想了想,啊,那不是李妃身边的人么?难道今日她入宫了? 肖嬷嬷起身把那丝窗户缝都给关严了,然后静静的坐下,继续绣手上的活。木乔知道这是嗔怪自己不安心,东张西望了。暗自咂舌,低头继续做针线,却越做越心烦,越做越恼火。 这个皇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闲得她全身都快长草了!看一眼旁边同样愁眉苦脸的青槐,再看她手下乱七八糟的绣活,木乔在心底哀叹,再这么关下去,只怕她就不是来给人治病的,而是要人来给她治病了。 李妃虽是韦皇后的儿媳妇,但婆媳二人一个久居深宫,一个外居王府,碰面的机会并不多,是以较少寻常婆媳间的口角龌龊,相处还算融洽。 尤其此时她们还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目标,就是辅佐同一个人坐上龙椅,是以婆媳之间更加主动的减少了摩擦,反而三句话不离要害。 “近来皇上身子好些了,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得保养为宜。你在家中也时常劝皇儿勤勉些,为他父皇多分分忧,别让陛下太过操劳。” 韦皇后一张口,李妃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皇上好了,当儿子的就要老实下来了,别上蹿下跳的撞到枪口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儿媳谨记母后教诲,也请母后多多保重。这时气渐热,蚊虫也多,殿下新得了匣子好香,就命妾身送进宫来,母后让人早晚点上,可避蚊虫。” 韦皇后一笑,脸上露出几分慈母的得意,“难为你们孝顺。”被子女惦记,做母亲的哪有不高兴的? 可李妃接着又尴尬的笑笑,“还有一份,是殿下让送给索姑娘的 韦皇后顿时笑不出来了,为了木乔的事,她跟杨已经闹了几回不愉快了。现在皇上偏把木乔塞她宫里,更让她添堵。是以木乔来了这些天,韦皇后是一次也没见过,每次请安都让木乔在门外磕了头就回去,想起来就心烦。 这会子杨巴巴儿的派媳妇来送香,难道竟是给那丫头的不成?还是说要提点她这个当妈的,不要虐待了那丫头? 李妃就见婆婆轻哼一声,沉下脸教训,“皇儿行事也该知道分寸,那丫头现在我这中宫,他一个男子,还是该避嫌些的好。你是他媳妇,怎么也不帮着劝劝的?” 李妃见婆婆这态度,心中暗暗欢喜,但面上却一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的样儿,“此事……让儿媳如何好劝?我若劝了,殿下又该骂我小心眼了。上回淑仪的事情才消停,臣妾实在是不敢。” 提起这事,韦皇后就是一肚子的火!见旁边站着的都是心腹,也开始抱怨,“从没见着哪个当爹的象他那样,自己正经女儿不管,反倒去帮着外人。现在三宫六院哪个不知此事?可怜的淑仪,只怕连宫门都不敢入了!” “可不是?”李妃说着眼圈都红了,“她现在连府门都不敢出。臣妾来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要臣妾代她来给皇祖母请个安,只是她小孩儿面皮薄,是怎么也不敢来的。” 韦皇后越听越心疼,也就越发迁怒在自己后院的木乔,“正经孙女进不来,倒弄个外人住这儿,这事还真是……”她也说不下去了。 让她对木乔下手?那绝对不可能。皇上特意把人放在她这里了,万一出点子事,国母的体面何在?况且,谁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是个什么打算,在他没有发话之前,谁敢轻举妄动? 这个道理李妃也是明白的,但难道就让木乔在宫里这么逍遥快活?这还是不行的。 于是,她微笑着建议,“母后也别生气了,还是依照殿下的意思吧。难得那丫头有福气到您这儿来小住,您就费心多照看着些她,也是她的造化了。” 韦皇后听闻此言,微微挑眉,忽地明白过来。是呀,要那丫头的命是不行的,但折腾折腾她,总是可以的吧? 第197章 粗人 李妃走后,韦皇后开始琢磨要怎么折腾木乔了。 其实宫里整人的法子多得很,最简单一个让她去学规矩,就能揭掉木乔的三层皮。但这丫头名义上却是皇上留在宫中照顾有孕嫔妃的,虽然不过是个幌子,并没有正经差事派给她,但总不好没事找事的就把人家叫过来学习,总得让木乔犯点小过错,她才好挑起这种话头。 于是韦皇后就派人去把宫里几位有孕的嫔妃全都召唤了过来,表面上是要赏她们些补品,再让木乔给她们瞧瞧胎象,实际上是准备挑她的毛病了。 很快,宫人过来传话。木乔接到这样的指示并不惊讶,这本来就是她的本职工作。但这样的指示是在李妃走后发出的,就不能不引起她的警惕。 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到肖嬷嬷身上,却见她一脸沉着的道,“姑娘莫惊,只要按平日所学的规矩行事,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木乔暗暗咽了口唾沫,坚决不能让韦后抓住把柄。青槐听说要去见皇后娘娘了,吓得腿肚子又开始哆嗦,“那我……我能不能不去?” “不行!”肖嬷嬷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她,又开始吓唬,“你也要做好准备,可千万别在皇后面前失了仪。 否则,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青槐浑身抖得更厉害了,还没出门,魂都快吓飞了一半。木乔看着实在不忍,肖嬷嬷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怎么尽喜欢吓唬老实人。 不过她既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她们只要依言行事,肖嬷嬷定会想法保她们周全。 时辰一到,几位有孕的宫妃都给请了来,也到了木乔上场的时候了。青槐背着药箱跟在后面,肖嬷嬷居中压阵,三人在传唤之后,鸦雀无声的进了大殿。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韦皇后,比起第一次的好奇与忐忑,这回更多了一份凝重与谨慎。 头也不抬的先跪倒行礼,得到允许后才起身垂首侍立一旁。就听韦皇后淡淡却威严的道,“既然来了,就好生给她们几个瞧瞧,皇裔大事,可得精心着点,知道吗?” “臣女谨遵皇后娘娘凤谕。”重新跪倒回话,木乔尽量做得一丝不苟。这些个肖嬷嬷教了千百次的规矩,她是半点也不敢忘。 韦皇后来回扫了她两眼,没想到这小丫头守起规矩来还很是那么回事。先不苛责,轻轻应了一声,挥手放她开始干活了。 其实不止是木乔紧张,那几个有孕的嫔妃更加紧张。她们也不知道皇后突然把她们召集起来是何意,要说保胎的话也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以至于木乔给她们每个人号脉时,分明察觉到几人皆是心跳过速,紧张不已。这样的状态是根本拿不出什么准确的脉象来的,木乔心里开始转着脑筋,一会儿要怎么说话,才能从这位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安然脱身。 装模作样的花了大半个时辰,在韦皇后的耐心耗尽之前,木乔终于把手收了回来。 “怎样?”韦皇后开始挑刺了。 木夺重新行礼回话,“回皇后娘娘,几位贵人龙胎稳健,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韦皇后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只要木乔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她立即寻太医来推翻,这就可以籍由木乔的不专心,施以责罚了。 可木乔却道,“只是臣女在给她们号脉之时,察觉她们都颇有些神思不宁,若是长久如此,对龙胎而言,是不大好的。但目前看来,忧思不深,想来是天气渐热,让人神思倦怠。但怀有龙胎,还是得请几位贵人常葆舒心笑颜才好。” 几位嫔妃闻言都会心一笑,有位活泼些的就道,“我平日还是很注意保养的,断不会如此。正如索姑娘所言,就是最近天气热了,有些烦燥而已。” 这有一人开了口,旁边也帮腔,“我们也是如此,自有着身孕之后,身上总比平日要燥热些,有时一晚上都得换两三件内衫,睡不好,难免白日里就有些心浮气躁。” 木乔望着她们微微一笑,“请各位贵人不必着恼,这原也是常事。切不可因天气热了,又有着身孕,就贪食寒凉之物。便是身上不适,还是尽量平心静气,一应入口食物都得御医同意才行。臣女这儿有几道清心降火,又助安神的食谱,可以写给诸位贵人。待问过常用御医,与你们平时的药材饮食不冲突,愿意的话,可以做了试试。” 这样要是再吃出问题来就不关她的事了。几位嫔妃也知其意,“那就多谢索姑娘了。” 木乔很客气,“各位贵人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传唤臣女。虽说臣女年纪小了些,但好歹也接生了几户人家,些许微薄见识,可以给各位贵人们做个参考。” 当时就有人开始问了,“那我最近晚上腿总是抽筋怎么办?” “我这可是头胎,生孩子真的有那么痛么?” 有些话,她们平素不好意思跟御医说,但木乔是个女子,问起来就大胆许多。 韦皇后一见这场面不乐意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她召木乔来挑错处的,怎么成安胎生产课了? 清咳了两声,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了。韦皇后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难,只道,“既然你们都有如此之多的题,不如回头再来传索姑娘过去细问。 这会子先领了赏,回宫去吧。” 这是要开赶了。嫔妃再不数多言,默然退下。 木脊心想,她也起身告退吧。可是韦皇后却道,“你且等等。” 就这么把行着礼的木乔先晾下来了,木乔一直保持深蹲万福,一下两下不觉得,时间一长,那可是要人命的。 只觉脖子上开始有汗悄悄的淌进了衣里,起码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了,可韦皇后却半点让她们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要故意找茬了是吧?木乔心中正飞速转动着,要如何应对。却听身后低低的闷声一响,是青槐受不住这样陡然寂静下来后的肃杀气息,蹲不稳而摔倒在地。 这一下变故来得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青槐吓得傻了,哆嗦着嘴唇连求饶都不会了。 肖嬷嬷伺机飞快的给木乔打了眼色,来不及多想,木乔已经转蹲为跪,开口求情了,“请皇后娘娘恕罪,小婢年幼胆怯,不是故意在凤驾前失仪的,望娘娘勿怪!” 韦皇后等了这么半天,终于抓住一个破绽,岂肯轻易放过?把脸一沉,“奴婢无礼,也是主子教导无方,一并该罚。来人呀!” 还没等她吩咐处罚决定,肖嬷嬷急急原地叩头道,“皇后娘娘,奴婢该死!我家姑娘不是有意疏忽的,她年纪尚小,房中丫头皆由奴婢教导。是奴婢没有教好她们宫规,请皇后娘娘责罚!” 肖嬷嬷的话里含了几层意思,一是替木乔开脱,二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但第三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她点出木乔青槐都不是宫人,便是没有学好宫规那又如何?难道皇后还能以宫规来责罚她们?那才是笑话! 韦皇后在宫里多年,听了她这几句话,顿时心里跟明镜似的,不由得微微色变了,“你这嬷嬷倒是很懂规矩啊!” 肖嬷嬷也不否认,“奴婢多年前曾经有幸在宫中侍候,是以学到一点皮毛。十几年前得蒙皇上皇后天恩,放出宫后,在官宦人家做个小小教习,能有三餐温饱,也是全赖皇上皇后的余恩福泽。” 韦皇后来了点兴趣,“抬起头来回话,你在宫中时曾叫何名?在何处供奉?” 肖嬷嬷温顺的抬起脸,眼神却仍是敬畏的看着地下,“奴婢初进宫时,蒙太监总管赐名素锦。在浣衣局、织补局等多处供奉过。” 韦皇后有些想不起来了,旁边有个老嬷嬷上前,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韦皇后忽地啊地轻轻低呼一声,再上下打量肖嬷嬷的目光略有不同了。 “原来是你,难怪。”她说完这两句,突然不作声了。只是将目光落在木乔身上,“既然她是你教出来的,怎地还如此不知进退?” 肖嬷嬷答得不紧不慢,“在宫外教习与宫中不同,只学些寻常礼节便罢,是以难入皇后娘娘的法眼。” 就是!木乔心中暗自叫好,她又不是要进宫当娘娘,干嘛要学得跟你一个样儿?俺承认是粗人好了吧? “回皇后娘娘,臣女自幼颠沛流离,孤苦无依。又因命带煞气,奉皇命这几年都在坤德观修行,奔波于乡野之间,是以连寻常规矩都没学好,行止粗野,心中实在惭愧之极。若非皇上有命,实在是不敢忝居宫中。还望皇后娘娘仁德,别追究臣女的无心之失。” 韦皇后听得心中有火发不出,人家小丫头都这么说了,难道还让她端起架子去责罚吗?她要罚了,岂不就是不够仁德了? 说到底,木乔又不是正经要留在宫中之人,便是失礼些又能怎样?但要这么放过她,韦皇后着实心有不甘,正想寻个合适的借口下台,忽见有小太监急急来报,“皇后娘娘!” 看了一眼木乔,上前掩袖低声道,“皇上在御书房晕过去了。” 韦皇后一听大惊失色,再也没空理会木乔,急急赶了出来。 第198章 内幕 木乔没在皇后那儿听到皇上晕倒的消息,但随后不久,这消息还是传遍了六宫各院。想去探视的嫔妃如过江之鲫,但无一例外全给挡了下来。这时候,就该皇后抖威风了。当家主母是干什么的?就是这种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 韦皇后哪还有心思管一个小小的木乔,第一时间迅速召来自己的亲生儿子,商议对策。他们在密谋什么,连木乔都猜得出来,更何况是江贵妃了。 一迭声的吩咐,“快!立即派人出宫,八百里加急,请四殿下回京!” “可是娘娘……”宫内的太监管事畏畏缩缩的上前回话,“皇后娘娘下令宫门紧闭,没有她的手谕,谁也不许出宫!” 韦皇后还没傻到这个程度,就算再忙乱,她也知道要先把消息封锁在宫里。 江贵妃气得脸都白了,再也不复往日的镇定优雅,恨恨的在宫里摔了平日最心爱的茶杯,“那个贱人,她这是想谋朝篡位!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关系荣华富贵的事情,还很有可能关系到他们母子,甚至江氏一族的兴衰安危!江贵妃想,无论如何她都得想法子把消息送出去。 在宫中经营数年,江贵妃还是有她的不少心腹,想了一想,就让她想起一个人来了,叫太监总管悄悄上前耳语几句,太监总管立时恍然,从她这里接过一些贵重的金银器物,出去办事了。 到了第二天大清早,来宫里收马桶秽物的车离开后,杂役房里没多久就发现丢了一个小太监,这是后话了。 江贵妃此时安排妥当,略微能够沉下心来分析问题时,她就想到如果皇上不能醒来,就此撒了手,她自然要做好准备,拼死一搏。但若是皇上能够醒来那却是最好的情况。但在此之前,她却必须弄清楚,皇上究竟是为什么会突然晕倒的。不是说,前不久才新来了一位太医,很是高明吗?那这个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木乔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居然跟自己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上是被气晕的。 气晕他的是一道奏折,奏折是木乔的干爹霍公亮亲自捉刀写的,而奏折的起因却是霍梓文那小子装神弄鬼的搞出来的。 木乔困在深宫自然不知,但京城里的百姓却都传遍了。 最早是京西一口百姓常用的水井突然莫名其妙-的沸腾了,那水泡冒得咕嘟咕嘟的,好不吓人。当时保甲迅速禀告了官府,可官差也没见过这种稀罕事,难道让他们下井里去拿个井龙王出来拷问?那才是疯了! 后来是闻讯而来的一个老道士毛遂自荐的作了一场法事,丢了几张符咒下去才算是把这口沸腾的水井渐渐止住了。 差役问他原因老道士捋须长叹,却什么也不肯说。这下子可把大伙儿的好奇心全都吊上来了,不说就不让他走。 那老道士这才面有难色的扔下句模棱两可的话“物换星移,日升日落,皆是定数,非人力所及。” 这意思其实不深,便是没读过书的百姓们议论几句也是能猜出个大概来的。天子是太阳,这日头要换了,是不是说要改朝换代了? 如果说这一件事是凑巧,那么过了没几日,又有只不知是谁家的大公鸡居然威武雄壮的飞到城南一处最高的树顶上,慷慨激昂的打鸣生怕人家听不见。 可那么高的树,它究竟是怎么飞上去的? 种种怪现象越传越玄乎,再后来,甚至有人开始传说,据某些专业人士透露,皇上的紫微星黯淡无光又迟迟不立太子,现在十几颗小星星争奇斗艳,看着虽然好看,但一旦紫微星凋零,那必要酿成刀兵之灾,让生灵涂炭。 老百姓们一听这下可人心惶惶了,大伙儿不怎么关心哪个皇子做皇上,却都操心不能让十几个皇子打起来。 你们当官的动动嘴,最后拼死拼活的可都是小老百姓。大伙儿就不理解了,那十几颗小星星不都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么?你随便捡一个安上去,早些把天下定了,咱别这么提心吊胆的闹内讧了行不? 于是乎,霍太傅的这道奏折恰如其分的递了上去。为了江山社稷,请皇上早立太子,为了安抚民心,请皇上早立太子。 当然,霍太傅私心里也在说,为了早点把我女儿放出来,也请您早立太子吧。 别把她一个小丫头弄在里头做风箱里的小老鼠了,她胆儿小,经不起折腾。 为了宝贝女儿,霍公亮几乎把毕生才学都使出来了,写的那个奏折那叫一个文辞优美,铿锵有力,看得皇上当时一口气就提不上来,彻底震晕过去了。 当然,这里头更有蒋太医的功劳,人家把皇上的身子苦心调养成这样,就等着这烈火烹油的来一下子。 当然,你也不能说人家下毒谋害了皇上,高明的大夫是不屑于用毒的。这就好比是病人原本就朝不保夕了,但如果苟延残喘,也只能病病歪歪的拖个一年半载。但若是把他全部的潜能激发出来,让他痛痛快快活上三个月,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人道关怀。 总之病人的要求是要“好”,从这一点上来说,大夫并没有做错什 现在皇上倒了,但大局还未定下,没有他的圣旨,谁敢自立新君?那也是要出乱子的。 不过霍梓文的心已经可以放下一大半了,只要皇上再不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他家的阿乔就暂时安全了。只要等到大局已定,想来她就可以出来了。 不仅他这么想,木乔此时也在这么想,“肖嬷嬷,您说我现在可以去请求皇后,放咱们出宫么?” 肖嬷嬷难得的点头微笑,“姑娘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咱们试试。” 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可以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太久。 几日不上朝,群臣自然已经知道出了事。有些亲贵权臣要来探视,这却是连韦皇后也挡不住的。否则,若是惹得大臣们起了疑心,那便是拥立三殿下当了皇上,那史官的刀笔也是能动荡国本的。 但韦皇后完全可以利用这小小的时间差,将一切可以布置的事情安排妥当。至于一个小小的木乔,留她在宫中可以,但放她出去更省点 “让她走吧。”一听宫人们来报,韦皇后连见也不想见,就随口打发了出去。 但李妃却因出了这样大事,也以侍疾为由,留在宫中协理,此时正好听见,却心中一动,忙道,“母后,不可。” 韦皇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挥手让侍从下去,方道,“我知道你跟这丫头有些心结,但此时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何苦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多生波澜?她是索家女儿,又是霍太傅将来的儿媳妇,此时放过她,便等于赢得了这两家的支持。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多一个支持者总比多一个反对者强。你素来是个聪明大度的,怎么此时反倒糊涂起来?” 李妃忙解释道,“母后,非是儿臣小气,而正是顾虑到这一层,才要将她留在宫里。索姑娘是父皇召进宫里的人,现在父皇病着,若是母后作主将人放出,这岂不是更让人猜疑?再一个,便是儿臣不说,母后也知道这索姑娘在殿下心中,是怎样要紧的人。若是贸然将她放出,只怕那别有用心之人便想通过她下手,要胁殿下了。是以依儿臣的愚见,眼下将她放在宫中,才是最安全的去处。至于索霍两家,母后可以让索姑娘各自带个信回去,让他们知道母后的回护之意,便能安心助殿下一臂之力。” 韦皇后想想,确实也有几分道理,不觉脸上和缓下来,“倒是你想得更加周到,母后几乎错怪了你。那行,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李妃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却另外单独叫来心腹宫女,暗自嘱咐几句,“务必做得天衣无缝!” 时候不长,江贵妃那儿就收到一个惊人的内幕消息。 “娘娘,您可知道那索家二姑娘为何特别得三殿下青睐么?那是因为她生得象极了索家从前的一位云雁姑娘,那可是三殿下心尖上的人儿,当年差点迎娶回来做了侧妃的。只可惜后来不知怎样一番阴差阳错,三殿下娶了现今的李妃,而那位索姑娘却嫁了平凉沈氏,十几年前亡故了。而这位索家的姑娘便生似极了她,是以三殿下一见之下,就再也放不下了。” 江贵妃听得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我还记得当年正好也是宫里出了事,那时三殿下原本不在宫中,后来急急赶回时,皇后已经作主给他定了亲。当时我就奇怪,为何三殿下娶亲时一点喜气都没有,原来这当中竟还有这段风流韵事。亏得老三成日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来,原来竟也都是哄人的!” 她心中忽地想到,若是能够把木乔控制在手上,那么是否可以令得三殿下投鼠忌器,甚至让出皇位?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只要有一分机会,她都要积极争取。 毕竟她的儿子,四殿下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就算是为了他拖延一些时间,江贵妃也必须冒这个险! 第199章 狗急 木乔闲来无事,在坤宁宫寻了笔墨抄写医书。 不意听见外头有宫女闲话,“听说了没,城阳王府欠了银子,连宅子都抵出去了。昨儿说是来探皇上的病,回头就去找皇后娘娘借钱。给皇后娘娘好一通训斥,可从咱们这儿出去,又跑了好几个宫殿呢!” “郡主娘娘家里的人口也不多,怎么就花用得这么厉害?还有佟大人,不是在前朝为官么?那也是有俸禄的。” “听说,是佟大人的兄长好赌,在外头欠了不少高利贷给拖累了。但是你看平素佟大人进宫,穿戴之物和宫中也相差无几,就知道他们家是怎样一个胡花海花的法子了。” “那他们家一共欠了多少?皇后娘娘借了多少?” “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这节骨眼都借宫里来了,想是真没法子了,肯定数目也小不了。” “唉,所以说,这人的命是老天给的,但日子却是自己过的。象咱们,一个月领那几个钱还过得乐呵呵的,闲时攒一攒还觉得自己挺有钱。象人家,堆着金山银山还借债,光这份脸面也亏得她们拉得下来!” “可不是?可那种人偏要她好命,你知道不?从前城阳郡主嫁的那位死的时候,婆家可把那一房的东西都陪给她出门呢!否则怎么敢上京城来开门立府?” “但眼下,不也只能眼看着新欢把旧爱的东西败光了?这就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接下去,就只听见宫女的细碎笑声和低低耳语声,再说什么,木乔就听不真切了。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看来佟正恩当真是给逼到山穷水尽了,居然都不顾体面的让杨婉真来宫里借钱,想来他此刻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怕日子都不能好过吧? 佟正恩现在的日子岂止是不能好过?简直是难过之极! 他也不知道那松涛阁的老板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把他欠钱赖账一事宣扬得满城皆知。 有好几位御史都递了折子,上书弹赅他,要不是皇上病重,这些小事无人料理那他现在只怕早就遭到斥责了。 要依佟正恩素来的气性,定要找人把松涛阁一把火烧掉不可!但是眼下真不行,人家已经拿了他们王府的房契四处宣称愿意折价变卖,他若是一动手,别人就得怀疑。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根本找不到人来干这档子事! 之前纠结的那帮子地痞无赖也不知怎么回事,竟一个个的都销声匿迹再不敢帮忙了。 而佟府里虽也趁黑派了些青壮丁去松涛阁打砸抢,但回回都给人揍个半死扔出来。半点便宜没占到不说,光这些家下人的医药费都花了不小的数目。 佟正恩这才意识到,人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的。 他只好来找杨婉真,但杨婉真不理。 她原本以为自己有那个封号,就算是欠了钱,也没人敢上门来问她追债。但自从院子不知道被谁扔进来几条刻噫拔了毒牙的毒蛇之后她就坐不住了。 什么东西能要紧过自己的性命?人家分明是给他们个警告,这回是无毒的,下回说不准就是有毒的了。本来就是他们家理亏难道还指望别人把欠债一笔勾销,既往不咎?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在家中和佟正恩大吵几架,两人最后只好各退一步,拉下脸面四处求人借钱。杨婉真往宫里跑,佟正恩就往官宦人家跑。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杨婉真在宫里被皇后训斥一顿,半文钱也没换出来。杨婉真也真是急糊涂了,忘了眼下正是新皇要登基,要用大钱的时候。皇后一点体已全给儿子去筹备粮草兵马了,哪里有余钱能分给她?就算是宫里的贵重首饰不少但那些东西全是存了档有记录的,总不能把一国之母的穿戴之物送去当铺,贻笑天下吧? 所以杨婉真这个钉子碰得不轻,从皇后娘娘的宫里出来,又去其他几个相熟的宫殿,可人家见皇后娘娘都不借了谁还愿意借? 便是朝臣之中,佟正恩也一点办法没有。 在索光弼似有心似无意的传播下,众人都知道郡马爷欠了笔巨款,眼下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这笔钱若是借了出去,只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而前段时间佟正恩为了给哥哥佟正义操办丧事,已经收了不少的礼,人家凭什么还借钱给你?做人也别太不知足了。 看那佟正恩身上穿的戴的,哪点不比他们强?这借钱又不是真有什么难处,而是欠了高利贷,谁家有那个闲钱给你填补这个窟窿去? 于是乎,一向自以为左右逢源的佟大人是左右碰壁,有些实在抹不开情面的,也不过拿个三五百两给他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可佟大人这些年官升脾气长,一看借不到想要的数目,拂袖就走,是以连这点小钱也就没有了。 而佟家院子里的蛇虫鼠蚁跑得越来越欢,有天晚上居然听到了狼嚎。一家子吓得毛骨悚然,别说天黑了,就是大白天都得三五成群的结伴而行,就怕冷不丁的蹿个什么东西出来。 杨婉真气得无法,也着实受惊过度,自己带着两孩子,顾不得避嫌的躲到京郊别苑去了。 佟正恩逼得无法,不必等人来提醒,赶紧让管家变卖贵重衣裳和家具,先付点利息,把事情稳住再说。 他自己又屈尊去了京城一些大钱庄,想找那儿借债。原本官员找商户借钱,他自觉已经很放低身段了。没想到,京城大小钱庄,一律笑脸迎人,但坚决不借! 要借的话,必须拿东西来抵押,而且抵押值往往低估许多,把佟正恩怄得哦,脸色铁青得简直想杀人。 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去找索光弼借那种来历不明的高利贷了。 但 重华第50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但索光弼隐忍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他上门求人的时候,怎么肯给他行这个方便?反而一力拿大道理劝他,佟正恩一文钱没借到,反而在他这里听一肚子话回去,心里更加堵得慌。 回到家中,想喝口燕窝消消气,小厮却只能端上银耳来,“那些贵重食材还有精细之物,您之前不是吩咐全拿去变卖了么?现在家中只有这个了。” 恨得佟正恩一下子将手中的廉价白瓷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但这有什么用?锦衣玉食生活如被大风刮去一般,再也不能复返了。 下人卖了一批又一批,有些人眼看没什么油水了,临走时能捞一点是一点。于是王府里金贵之物全都变卖了,但稍稍值钱些的物件也丢了不少,管家手下没有了得力的人,连查都没地方查去。 偌大个城阳王府,院子空了一处又一处,除了少数的几间客厅书房还维持着最起码的体面,其余全都寒酸之极。 佟李氏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甚至比从前更糟。 现在的她,身边连个专门的使唤丫头都没有了,还得负责照顾佟正义的儿子,佟正恩说得振振有词,“在乡下,哪个当祖母的不带孩子?难道娘您还嫌弃不成?” 佟李氏一口气憋了多时,终于跟儿子吵了起来,“你也知道那是乡下,现在咱们是在乡下么?你做这样高官,却让你老娘连口肉汤都喝不上,还得当老妈子伺候人,这就是你读书做官学会的道理?” 佟正恩给戳破脸皮,大怒,说起话来也没有遮拦了,“那娘您也别忘了,这样的日子是谁造成的?不就是你那个大儿子!哼,想当年,我就说留他不如留着爹!您非说他还年轻,爹反正老了,留不留无所谓。弄到如今这步田地,您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家下人听着不妥,有那有心的,就暗暗记下了。 佟李氏无言以对,只得狡辩,“你哥不好,你不会赖账么?早早解决不就完了,亏你还是当官的,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还有什么用?” “你以为当官就是做神仙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现在还有你一口饭吃就知足吧!日后连饭都没得吃的时候,才叫人哭呢!” 盛怒的佟正恩拂袖而去,留下佟李氏在那儿呼天抢地,“你要拿捏得住你媳妇儿,怎不叫她家送些钱来?亏她还是什么郡主呢,我看连岑凤莲也不如!起码跟她过日子的时候,老娘还会担心连饭都没得吃!”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佟正恩的心中也是一震。是啊,若是那个女人还在,想来不至于弄成今天这样吧? 她是一心一意跟自己过日子的,虽然比杨婉真穷了许多,但已经是尽力把全家人的日子都照顾到了。 她很精明,又会做生意,有她当家管事,什么都料理得清清楚楚,佟正恩从不曾操过半点心。平日里又温柔体贴,哪里象杨婉真,除了会享受,就只会摆架子。 若是当年自己留下她,今日可能没有这么大官做了,但也绝不至于如此受穷。 佟正恩被自己的旧情感动了,习惯性的往思园而去,却在那院门口微微色变。院子早搬空了,连门前的贵重花卉都挖去卖钱,满目疮痍。 他勃然大怒,心中不怪自己,却恨上了杨婉真。若不是这女人不会当家过日子,何至于此? 要是她死了,再娶一个有钱人就好了!这念头疯狂的出现,却让处于狗急跳墙边缘的佟正恩开始认真思索。想要阅读更多。请登录派+派后花园 第200章 流言 对于许久不见的亲人,便是只字片言也是弥足珍贵的。 木乔给家里送来的亲笔信已经在霍家传阅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霍梓文,几乎已经能把上面的每个字倒背如流了,却还舍不得放手。 “爹,皇上都这样了,皇后为什么还不肯放妹妹出宫?”霍梓斐年纪最小,说起话来也最是直接。 霍公亮伸手示意大儿子把信奉上,见字如见人般叹息,“你妹妹现在就是奇货可居啊!” 他在宦海浮沉数十载,如何看不出皇后的用意?无非是拿木乔牵制索霍两家,多争取些胜算罢了。其实在霍公亮看来,皇后又何必如此小心? 三殿下在朝中经营多年,此次皇上病危,他已经迅速的掌控了大局,虽然表面上还不太显山露水,但是一些眼明心亮的朝臣却已然看出,在各个要害位置上,几乎全是三殿下的心腹。只待他振臂一呼,改朝换代不过是手到擒来之势。 而兽中形势错综复杂,把木乔留下,反而是危险重重。 霍公亮此时也顾不得避嫌了,吩咐大儿子,“你想法子,请玉衡真人安排人手在宫中照应下你妹子,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霍梓文其实早就有个主意了,只是父母严命在前,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听得父亲话里有松动之意,便道,“孩儿原是想请师兄进宫为皇上做法祈福的,司天监职责所在,亦可参与。只是这样一来……” 他便有机会进宫与木乔相会了,同不同意的还得爹娘发个准话。 阮玉竹嗔道,“我是说过,成亲之前不许你妹子再回家来,但可没说不许咱们在别处相见。事有轻重缓急,你这孩子,怎么还学得迂腐起来?” 霍梓文得了母亲同意,当下喜不自脸,“那孩儿这就去清风观!” 他兴冲冲的跑了,霍梓斐眼珠子一转,上前道,“爹,您能把妹妹的信借我么?沈亦儒早跟我说过好几回了,要是有他姐姐的消息,请咱们给他瞧一眼,也好安心。” 这倒无妨。霍公亮把信给了他,“这些天宫里乱着,你也提醒提醒他,没事别去凑那个热闹了,万一给人当了刀子,那可有冤没处诉。” 霍梓斐点头记下,贴身收好了信,即刻便去寻沈亦儒了。 自皇上病了,宫里的课也停了,当老师的霍太傅都不用去上课了,沈亦儒这样的陪读更加清闲,是以有大把的时间探听木乔在宫里的消息,这日听说木乔送出信来,知道霍家必会有人来寻他,于是便不请自来的先到索家等消息。 如今他的身份今非昔比,走到哪儿都不再是被人嫌弃的小可怜。索氏夫妻待他尤其的好,因沈亦儒也是关心木乔才会做如此行径,也不见怪他的小小唐突,很随和的把木乔的信给他也看了。 这信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木乔纵是有天大的委屈也不可能写上,只是给两家各报一个平安,让他们不要挂念的意思。 沈亦儒看过给索家的,又看过给霍家的信,皆是大同小异,只唯有一点,让细心的沈亦儒注意到了,“姐姐不是给皇上召去照顾有孕嫔妃的么?怎说在坤宁宫里练起字来?只怕是被软禁了吧?” “我的小爷,你小声点!”霍梓斐不愿与他在家中见面,特意出来寻他,就是想避开家中的耳目。现在即使是在大街上的茶楼里,说话也是要加些小心的。 现在他年纪渐大,明白了许多事理。当年入京时皇上御赐了宅院下人,这其中难保没有各方的耳目,有些事情连爹娘都是关起门来才敢小声嘀咕几句,更何况是他们了。 先将木乔的信件宝贝样的收起,霍梓斐知道,自己要是敢弄坏一丁点,只怕爹娘和三哥都饶不了自己。然后,勾勾手指头让沈亦儒靠近,跟他秘密商议起来。 “我哥打算进宫一趟,肯定得有几天不在家。到时你寻个巧手锁匠充作小厮带来,上回我在他房里看见一口箱子,不知里面藏了些什么,就是打不开。不过这事可得做得隐秘些,别太招摇。”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这就去联系,你到时只管看好时间,通知我就行。” 二人商议已毕,各自忙活去了。谁让大伙儿都拿他们当小孩儿?他们可觉得自己不小了,凡事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力。 霍梓文去找了玉衡,无须软磨硬泡,玉衡很痛快就应允了此事,他食皇家俸禄多年,不管皇上在朝政上的德行如何,这个大金主对他还是很慷慨的,便是知恩图报,玉衡也早有心思要进宫去给他祈福做法了。 不过他也告诫小师弟,“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宫里眼下这形势可不比平常,万一你那算盘珠子拨得太响了些,引来猜疑,便是师兄也救不了你。你心里可记下了?” “多谢师兄提点。”霍梓文诚心诚意给他道了个谢。 玉衡微叹道,“等到天下大定,也是为师要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你回去跟你老子也吹吹风,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别再朝堂之上担惊受怕了,回家含饴弄孙多好?” “师兄说的很是,其实我父亲也早萌此志,奈何眼下这情势,谁也逃不开。等到大事一定,关于后路如何安排,师兄是早就知情的,只须费上三五年工夫,总能妥当。” 玉衡点了点头,忽地一笑,“你这孩子,幸亏没什么野心,否则只凭你现在所做的,真不知能闯出些什么祸事来。” 霍梓文很是豁然道,“王图霸业,到头来不过是青冢一座,白骨一堆。若是身逢乱世,那是身不由己。但如今这太平年间,何必搅乱一池春水?人生不过匆匆百年,只求俯仰无愧于天地祖宗,至于其他,实非我所念。 玉衡颔首微笑,“也就你这性子,才能得小师叔的青睐。行了,这边的事情师兄自会安排妥当,你也回你的司天监去鼓捣鼓捣吧。” 霍梓文淡然一笑,走了。 木乔在坤宁宫抄完一本医书又换一本,在翰墨飘香中,渐渐让她忘却周遭的一切,想起在霍家的日子,不觉就把心安定了下来。 肖嬷嬷依旧在一旁不紧不慢的做着针线,只青槐却没她二人好定性,成日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憋着,这丫头只好把满腔幽怨尽数发泄在干活上。 不停手的擦桌擦地,把整间屋子收拾得跟明镜儿似的,只恨不得爬上屋顶连瓦也擦一遍了。 木乔知道她心里憋屈,也不管她,任她去做。肖嬷嬷早让宫女把屋子里的贵重物件全都收走了,便是青槐失手想打烂一两件,也没啥可说的。 这天她收拾完屋里,便到后院角落里去洗衣裳。按规矩,宫人每天换下的衣裳是送到浣衣局去清洗的,但木乔主仆三人没名没份,自然不好使唤他人,一应工作都是自己动手。这时气日暖,衣衫又薄,不过是挑几担水的事情,青槐正好闲得慌,自然不在话下。这边正揉搓着,忽听一墙之隔的后头有人说话。 “嗳,你说皇后娘娘怎么还把那位索姑娘留了下来?” 一听到事关自家小姐,青槐立即把耳朵竖了起来。 “这你怎么还看不明白?皇后娘娘留着她,自然是为了……”后面的话,故意被隐去了。 “皇后要处置她,不过是开个口的事,何必要这么麻烦?难道是为了三殿下?” “要不还能是为了什么?红颜祸水。把她留在宫里,只要在她的饭食茶水里随便动点手脚,等她出了宫再发作出来,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比喊打喊杀的强得多?” “那倒也是。啊,我想起来了,给她们送饭的妙-清姑姑可是最擅调制香料药膳的……不过说起来,这索姑娘也实在冤枉,好端端的其实也没怎么样。” “那只能怨她命不好,谁叫她让三殿下惦记上了,偏又让皇后娘娘不痛快了呢?” “唉,要是从前,兴许皇后娘娘还能有所顾忌,起码还有个江贵妃杵在那儿。但现在却是她一手遮天,三殿下又不能日日守在宫中,真要出点子什么事,也只能怨她薄命了。” “谁说不是呢?这些闲事咱们少管,老实当差才是要紧。” 直等她们走远了,青槐才敢开始喘气,但一颗心仍是吓得怦怦直跳,几乎是跳起来就往屋里飞奔。 木乔看她这副面无人色的样子回来,很是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青槐抖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走……姑娘,咱们快逃吧!” 肖嬷嬷听着这话不好,关了门才沉下脸来问,“你这丫头,好生说话!” 青槐不怕木乔,就怕肖嬷嬷,当下给她一凶,立即如竹筒倒豆子般把话学了一遍,“皇后娘娘要害咱们,说不定……这些天吃的茶水饭菜里都是有毒的!” “别胡扯!”肖嬷嬷低喝了一句,但与木乔对视一眼,彼此却也暗自惊心。这会是真的吗? 第201章 离宫 韦皇后不喜欢木乔是不争的事实,她留下木乔也很古怪。 至于皇后身边的妙-清姑姑,木乔不了解,肖嬷嬷却是知道,经她手中不明不白死去的人不说多,但起码十个手指头是数不过来的。若是韦皇后当真是安了这个心思,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木乔没有作声,先抓住了青槐的胳膊,给她拿脉。 但宫里的下毒手段岂是这么容易察觉的?肖嬷嬷微微苦笑,低低道,“没用的。若是当真已经做此安排,非到发作之时,极难察觉。” 那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木乔想起三殿下给的令牌,“要不,我们走吧。” “先别慌。”肖嬷嬷毕竟在宫中浸滛多年,比她们沉得住气,“此事目前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们说者无心,我们听者有意。 又或许是皇后真有其意,被她们歪打正着了。但也有一种可能,是她们受命于人,故意在我们面前说这番话。” “故意说这番话?”木乔不解,“若是故意的话,对她们有什么好处?是让我们对皇后心生警惕,还是不愿意我们在宫中,要哄我们出去?”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肖嬷嬷心思急转间,先得出最有可能的判断,“或许是有人不希望我们,应该是索霍两家支持皇后与三殿下,所以刻意说这样的话离间我们。” 青槐忍不住插了一句,“但皇后不喜欢姑娘,这也是明摆着的事实。万一,我是说万一,皇后真的想借机对我们下毒手,那怎么办?我们回家,总比呆在这劳什子的皇宫安全些吧?”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不管韦皇后有没有恶意,她们呆在家里可比呆在这个杀人不见血的皇宫里安全多了。 就算不是皇后,但也有可能是别人对木乔她们起了杀心。若是悄悄投点毒药来,那是防不胜防。所以离开皇宫,是目前来说最安全的出路。 “三殿下曾经答应过我,若是感觉到危险时,让我什么也不要管,只管出宫。嬷嬷,如果我们真的这样做了,对家里人有没有什么危害?”木乔想活,但也想保全家人。 肖嬷嬷想了想,“若是有三殿下这句话时,倒是无妨了。就算是我们不辞而别,但事后可以扯个由头说是得了急病,只要三殿下肯帮忙周全,便是皇上醒来,也怪不得我们。” “那咱们还等什么?这就走吧!”青槐想出宫快想疯了,这就要去收拾行李。 “回来!”肖嬷嬷嗔了她一眼,“你以为出宫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便是有了令牌,也得遇上三殿下当值的心腹才有可能放行。这偌大个皇宫,若是无人接应,咱们要怎么出去?姑娘,那畅春宫刘更衣那儿,应该有三殿下的眼线吧?是宫女绣橘吗?” 木乔心中暗赞,这肖嬷嬷一双眼当真是老辣之极,“正是她。” “那我就去与她联络试试,若是可以的话,最好先问问三殿下的意思,咱们再作定论。” 如此最好了,木乔也松了口气,有肖嬷嬷去打点,应该是极稳妥的。只是又嘱咐青槐,“你这些天可别露出形迹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是姑娘,咱们总得收拾下行李吧?” 木乔不觉叹道,“傻丫头,咱们若是能平安出去,这些身外之物还要了干什么?半点都不要动,越自然越好。” 那好吧,青槐心里有了个盼头,做起事来总算是稳妥起来了。 只是木乔想了想,还是拿银针把她们房中的茶水点心检查了一遍,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问题。只能自己多加小心,只吃些寻常之物,不去碰那些新奇玩意儿了。 江贵妃一直让人密切关注着木乔这边的动静,等心腹管事太监一回来,就急急的问,“怎样?” “娘娘料得不错,她们果然行动了。肖嬷嬷下午便去了趟畅春宫,说是替那索姑娘送了一份香料给刘更衣,答谢她前些天的关照。至于还说了些什么,就只有她们知道了。” 江贵妃微微颔首,“若是本宫猜得不错,那姓刘的贱婢多半是三殿下的人,否则上回小产那么大的事,不会替索家那丫头摘得干干净净。想来她们这是要偷偷出宫了,你赶紧安排一下,到时本宫才好去唱戏。” “奴才知道。只是娘娘,今儿小的还听说,清风观的玉衡道长要进宫给皇上做法祈福了,连司天监的人也要来。就皇后带着李妃在那儿张罗,三殿下可有两天不见人影了。” 江贵妃恨恨的用力拍了下桌子,“这些表面功夫谁不会?他们哪里是祈福,是巴不得皇上醒不来呢!老三那小子肯定是忙着调兵遣将去了,四殿还有几日才能回来,你们有消息吗?” “有。奴才一直安排人手在皇上那边伺候着,江大人来时便问了一声,四殿下在这几日内就能赶回来了。江大人让娘娘一定要沉住气,说宫门外已经放了眼线了,只要索家那丫头一出来,便能生擒活捉!” “好好好,告诉下面的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把眼睛放得亮亮的,耳朵放得长长的,若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大事,本宫定要剥了他的皮!但若是当差当得好,等大事一定,本宫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到时荣华富贵,绝对让你们想都不敢想!” “这些本是奴才们的份内之事,娘娘尽管吩咐就是。”太监谄媚的阿谀着退下了,留下江贵妃一人在那里盘算。 她自觉已经算无遗策了,先放些谣言让木乔猜疑,逼迫她生出离宫的念头,再由自己出面向皇后告发,替自己洗脱嫌疑,还可以在宫中宣扬韦皇后因为想下黑手逼人离开的流言,伺机再吹上一阵东风,就能把那小丫头送出宫去了。当然,等到木乔真正离了宫,正好就落入娘家人的埋伏里,这样一来,便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 虽然一个小小的木乔也未必就能威胁到杨,但若是她当真出了什么事,他岂有不记恨韦皇后的道理?毕竟人是在坤宁宫出的事,再怎样都和她脱不开干系。母子生了隔阂,便是成事的大忌。 所以现在江贵妃唯一要操心的反倒是如何让木乔顺利离开皇宫,她估计木乔应该有自己的办法,她也会安排心腹去成全。 算来算去,实在没什么遗漏的,只等木乔出宫就是。可她为什么还会有些不安?江贵妃反复思量着方才太监来回禀的话,皇上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殡天,只要能撑到她的皇儿回来,便是势均力敌打个平手了。至于玉衡要祈福就让那老道折腾去,自己到时也去念念经,做做样子就好。司天监…… 司天监!江贵妃猛地想起来,霍家那个俊俏的大公子好象就在司天监!在宫廷斗争多年的江贵妃迅速想到,他们这个时候要来办法事,是不是还有些其他的企图? 不行,坚决不能让木乔得知一消息,在她和霍梓文碰面之前,江贵妃决定要立即逼木乔出宫! “来人呀,快来人!” 傍晚时分,木乔得到了肖嬷嬷带来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绣橘说姑娘如果真的想走的话,她可以帮咱们安排。但坏消息是三殿下暂时联系不上,您也知道,这时候找他确实不容易。” 木乔能够明白,“那咱们也别急,先等一等,也不在乎这一两天的工夫。” 肖嬷嬷也是这个意思,“那姑娘先歇着,我去让人摆晚饭来。” 青槐跟去帮忙了,晚饭就摆在她们自己屋里,就三个人,也不必讲那些礼仪规矩,关上门一起用饭,倒是吃得还香些。 木乔现在加了小心,每一道饭菜都先拿银针试过,见无异状才敢食用,肖嬷嬷也由她试个心安。 用毕晚饭,木乔晚上怕伤眼睛,不再抄书,和肖嬷嬷青槐一道如常出来散步,也不走远,就在坤宁宫后头一圈就回来洗漱准备歇息了。 逛了一圈,自然口渴,青槐提起茶壶要给大伙倒茶时,习惯性的先摸了一下,“还好,这水还温着,正好入口。” 木乔没有在意,肖嬷嬷却蓦地变了脸色。虽说现下的天气渐热,但她们出门的时间也不算短,怎么可能茶水还保持温热?一定是有人换过了。接过茶杯,拈起根银针往里一探,却见银针迅速变了颜色! 青槐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摔了手中的茶壶,幸好肖嬷嬷手急眼快的抢过,才没闹出大的动静。 木乔咽了咽口水,只觉心如擂鼓,“嬷嬷……” “走。”肖嬷嬷下了决断,“立即走!” 不管出手的是哪一方,总之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想要取木乔的性命了。要不是青槐多嘴了一句,引起她的警觉,她们喝下这杯茶的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肖嬷嬷冷静的安排行动,“我和青槐先去打热水,姑娘你假装丢了帕子,自己从后门出去找。过一会儿,咱们便出来寻你,在畅春宫旁的杏林里会合。切记!” 木乔点头,兵贵神速。若是当真决定了要走,那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晚了! 第202章 反常 伸春夜,月如绵。 早已绿叶成荫的杏子林倒是天然的屏障,只是独自在里面悄然等待,也令木乔的心跳得很快。 从坤宁宫出来,且喜一切顺利。许是自己平日里安分守己,说要出来寻块帕子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随后一路至此,木乔走得仍是非常小心。不时回头张望,就怕有人跟踪,但目前看来,似乎是她多虑了,现在只担心肖嬷嬷和青槐能否顺利脱险至此。 深夜的皇宫静谧之极,远远望去,祭祀祈福的天穹宝殿里上方,隐有烟火之气在夜色中腾腾升起,低沉而延绵不绝的诵经声,随着风声一阵阵的传来,只是听不大真切。 只一份那样的清静而和缓,却衬得木乔的心境越发焦急。忽地暗自苦笑,她现在总算是知道做贼心虚是何等贴切了。 若是稍稍与韦皇后交好,木乔今日也必不至于做出如此举动。就拿着那壶毒茶水直接送到皇后面前,看她还能有什么话说!只是木乔不能 她看得出韦皇后发自内心对她的讨厌,又拿不准下毒之人是不是得了皇后的默许才作此行径,是以只能设法逃脱,先保住性命再说。 等了好一时,才见有细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躲在树后悄悄窥探,就听有熟悉的声音在低低呼唤,“姑娘。” “在这里。”木乔欣喜的迎上去,肖嬷嬷和青槐终于来了。 “姑娘久等了吧,不好意思,耽搁了一会儿。青槐,快把衣裳脱了。” 木乔正在奇怪,却见看见青槐内里的装束时,惊喜了,“嬷嬷从哪里弄来这些衣裳?” 青槐的外衫里穿了两层太监服饰,还有两顶帽子就笼在肖嬷嬷宽大的衣袖里。 帮青槐先脱下一套太监服递给木乔,肖嬷嬷浅笑着递上帽子,“别看嬷嬷老了,在宫里多少还是有几分人情的。” 她在此时故意开了个玩笑就是想让两个小姑娘放松下心情,别紧张出毛病来。 木乔果然觉得轻松不少,也笑着接了句俏皮话,“还是嬷嬷老j巨滑。” 利落的除下外衣,把太监服饰换上,肖嬷嬷把她二人的外衣一卷,团成个包袱藏在一处假山洞里。这是以防万一走不成,还可以换了衣服回去。又令她们洗去脸上脂粉,在朦胧的月色下乍一看,便都象是普通小太监的模样了。 肖嬷嬷抓紧时间,告诉她们自己想好的借口,“你们记好了,现在我们三人不过是三王府的奴婢,原是随三王妃进宫侍奉的只是忙着做事,误了出宫的时辰,所以才这会子出宫。你们唤我金桂姑姑我叫你们小青子和小索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木乔和青槐还是认真记下了。 肖嬷嬷留她们二人在林中等候,自己前去畅春宫寻找绣橘。她做事仔细,出来时别的没带,唯独带了几锭金银,办起事来便容易得多{ 绣橘见她们此时来找,知道定是出了事。 一时知道她们想要连夜出宫,倒也不算意外。思忖一阵道,“我只知守北门的张公公是三殿下的人,你们若是现在就要走我便带你们过去碰碰运气。” 到了那边,让她们先藏在暗处,绣橘过去找人。看着外头巡查往来的侍卫,木乔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强自镇定。 忽地,就见有小太监匆匆跑来边跑还边嚷,“传皇后口谕!紧闭宫门,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 在这样的静夜里,小太监尖锐高亢的声音听来分外心惊,木乔一张脸顿时煞白了,而青槐已经止不住的抖若筛糠,就是肖嬷嬷,脸色也有些发青。 看来她们出逃之事,已经被皇后娘娘发现了。 而坤宁宫里,江贵妃已经收到消息,粉墨登场,来拜见韦皇后。 “皇后娘娘,听说刚刚封锁了宫门。臣妾惶恐,不知是否陛下龙体有恙?” 韦皇后刚刚得知木乔不见了的消息,很是震怒。心想自己一片好心留这个小丫头下来,又没对她怎么样,她怎么还跟惊弓之鸟似的飞了?这若是传扬开来,岂不让人笑话中宫失德? 于是立即让人传谕紧闭宫中,又派人手去捉拿木乔回来。不料正在气恼之中,江贵妃这个宿敌又来了。虽然韦皇后很不愿意招呼她,但必要的解释却是不能少的。 “不过是宫中有个不长眼的奴才惹人生气罢了,贵妃妹妹不在中休息,这时候跑来,莫非是想帮着本宫审案?”{ 江贵妃微微一笑,“臣妾不敢。只是臣妾心忧陛下龙体安康,是以失了体统,还请皇后勿怪。” 韦皇后心中暗自咬牙,却也有些暗悔自己做得过了。要捉拿木乔何必要晓谕四门?静悄悄的派人去寻访便是了。这么一闹,便是无事也不知得给有心人生出多少事来。 她心思一转,朝身边的心腹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会意,很快安排个小太监上前假意回禀,打断了这不尴不尬的局面。 韦皇后淡然一笑,“既然已经捉拿到了,那依着宫规,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传本宫的口谕,取消禁令。江贵妃,你是否也可以回去安心休息了?” 江贵妃笑得媚态横生,“既然不是皇上有事,那臣妾自然心安。也请皇后娘娘多多保重,若是太过操劳,臣妾也很愿意侍奉皇上,为皇后娘娘分忧的。” 韦皇后冷笑道,“既如此,那便请贵妃妹妹去天穹宝殿为陛下祈福诵经,想来妹妹一片诚心,定可直达上天,庇佑陛下早日康复。” “臣妾正有此心,谨遵皇后娘娘懿旨。”江贵妃愿望达成,志得意满的走了。 韦皇后却气得不轻,“那么大的三个活人,怎么说丢就丢了呢?还不快去找!小心不要惊动了人。” 宫女太监们领命,从速行动了。而在天穹宝殿里,有人也趁夜往坤宁宫这边悄悄寻来。 木脊等在神武门外,越来越心慌。皇后已经发现她们丢了·待要回去,怎说得清?— 幸好肖嬷嬷还留了一条后路,“那壶茶水我已经锁在柜子里了,若是实在不行,咱们回去就把此事揭穿出来。想来皇后看在索大人和酡霍大人的面上,也不至于过分责罚。”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她们正在这儿焦急的想着对策,忽地又有太监跑来传话,“传皇后娘娘口谕,宫禁取消,一切照常。” 怎么形势突然又变化了?木乔和肖嬷嬷面面相觑,皆是不解其意。 又等了一会儿,绣橘从北门那里出来,抚胸惊叹,“方才可吓死我了!生怕被人撞见,索姑娘,这位就是张公公,您们跟他走吧。” 她身后转出个中年太监,给木乔见了个礼,“请索姑娘放心,一切都交到老奴身上了,今儿可巧了,跟我搭班的那位不舒服,早早便回去歇着,剩下全是我的人。你们随我来,我送你们去神武门,只要有令牌,想来是通行无阻的。” 竟然如此顺利?初初听到这消息的三人都有些喜不自胜。她们随张太监离开,绣橘自回去复命不提。 出了内宫门,然后通过长长的甬道,便是往外宫门而去。甬道内寂静无声,只偶然有雀鸟掠过,在暗夜中扑楞着羽翅。 木乔心里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些隐隐的不安来,好象遗漏掉某个很重要的信息。只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她低头沉默的数着步子,蓦地,领头的张太监为了缓和气氛,很高兴的道,“今儿运气真好,一路都没侍卫,前面就是神武门了,我去叫门,你们在这儿稍等。”{ 待他走了,肖嬷嬷却突然一把抓住木乔的手,她的手指微凉,同{样有一种来自直觉的不安,“姑娘,我总觉得今天这事有点蹊跷,似乎每件事串在一起都太巧了些。但要是说有人在陷害我们,究竟是为什么呢?便是要利用,咱们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价值吧?” 木乔心头一凛,脑子里有不受控制的灵光一闪,但还不等她抓住,却如流星般消失不见了。但是直觉已经让她做出判断,“不行!嬷嬷,我觉得我们不能走,快回去!” “啊?回去?”青槐是真的不甘心,神武门已经近在眼前了,眼看着出了这道门就可以回家,怎能放弃?“姑娘,就算我们要回去,也不能回皇后娘娘那里去了呀!”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怎么办? 正在思索,就见张太监从神武门那儿跑了回来,满脸喜色,“姑娘,已经说好了,快走吧。” 木乔更加怀疑了,连令牌都没出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行了?抬头望了巍峨高耸的宫墙一眼,她下定了决定,“我们不走了。张公公,劳烦你寻一个僻静去处,暂时安顿我们几日,等三殿下回来,行么?” “啊?”张太监很是诧异,“可我……我这明明都已经说好了。” 肖嬷嬷没有时间多作解释,只有一句话,“张公公,你不觉得今晚上事情,顺利得太过头了吗?” 张太监也是久居宫中之人,听她这话,很快明白了几分,略一沉吟便道,“那你们随我来。” 他正要带着几人回到宫城中去,却有人从暗处站了出来,厉声道:“鬼鬼祟祟的,什么人!” 刀锋出鞘,在暗夜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 木乔脑中再度一闪,她终于明白自己遗忘的那最要紧的一点是什么了! 第203章 消失 犹如电光火石般在脑中一闪,木乔终于明白自己真正害怕的什么了。 从她初入京城时的意外,到围场狩猎的遇险,那背后好象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的发生。 以前木乔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总有些意外降临到自己身上,直到春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终于让她疑心起一个人来—— 李妃。 韦皇后不喜欢 [自己,但她是国母,在坤宁宫的这些天里让木乔近距离的看到,这位皇后娘娘行事还是很注意表面上的分寸,并不会对她刻意刁难些什么。 但李妃不同,她一直隐在暗处,表面上看,她什么也没做。但只要她出现,就一定没有好事。如果说一定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的话,李妃比韦皇后有着更加充足的理由。 这世上不吃饭的女人兴许还有几个,但不吃醋的女人却是没有 杨的欢心,对于韦皇后来说,只是自己儿子多了一个令她讨厌的女人罢了,对于他们这种王公亲贵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对于李妃来说,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接受自己丈夫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个女人,就算杨对木乔不是男女之情,但李妃同样不能容忍。尤其,木乔还间接损害到了她自己亲生女儿的利益。 杨秀儿曾经说过,李妃是个行事谨慎,滴水不漏的人。而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心思细密。或者换句话来说,她一定是个小心眼的人。而一个小心眼的人,怎么能有仇不报,有恨不发? 木乔不知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但在她的直觉里,这肯定与李妃逃不开干系! 可不管她是否明白但眼前,森冷的刀锋却在步步紧逼,“快些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张太监吓傻了说话都打着结巴,“几位大爷,我们不是……不是坏人,我是看守北门的张得禄。这几位都是三王府的人,我们有令牌,有令牌的!” 现在还说这些又有何用?木乔知道,只要给他们拿住便是一个死了。否则,怎么可能出来半天都没有侍卫巡视,偏偏她们一回头就遇上两个? “跑!”肖嬷嬷心有灵犀的猛地推了她一把,拖着青槐往另一面跑了。木乔来不及多想,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拼命的往宫内跑去。 那两名侍卫一愣,没想到她们会如此大胆,但很快就兵分两路,各自追去。 张太监见他们如此行事惊诧之余忽地明白过来,急中生智,他倒是先嚷嚷了起来“来人啊,有贼,有贼!” 如果是正大光明的巡查,不可能就派两个侍卫过来,张太监赌定他们也是在暗中行事,现在唯一要争取的,就是时间。只要能把人召来,在他们抓住木乔等人之前把这两人吓退,木乔她们就安全了。 此处离神武门不远,张太监一嚷自然很快就召来了侍卫。闹哄哄点着火把灯笼,立即就追了上去。 木乔觉得自己跑得都快飞起来了,腿都好象不是自己的,完全是机械性的往前飞奔。 “你站住!站住!”那侍卫果然心里有鬼,不敢高声叫嚷,只是不住在她身后低喝。可木乔哪里敢停?恨不得肋生双翼赶紧逃离这个险境。 可是她实在跑不动了,都能感觉到身后刀锋的寒意,几次险险的撞上,却又给她求生的本能侥幸避开,正在绝望之际,忽地,身旁伸出一只手,带着熟悉的味道,拉起她往一旁飞奔。 木乔握着他的手,只一瞬便安了心。 霍梓文!也不问他是怎么来的,反手紧紧的抓住他,便随他而 那追赶的侍卫没想到突然又生出这样变故,耳听得身后的追兵渐近,若再追赶下去,必然被人发现,只得停下脚步,却从怀中掏出一只银镖,对着木乔的背心射来。 这样的偷袭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木乔只觉肩头一阵酥麻,尔后身形猛地往前一扑,便人事不省了。 霍梓文大骇,一把将她抱住,“阿乔,阿乔你怎么了?” 可木乔哪里还能应他?后面的侍卫眼见得手,几个兔起鹘落,消失在宫墙之间了,但后面的追兵还在往这个方向而来。 就着淡淡月光,霍梓文很快发现了木乔背上的银镖,咬一咬牙,将她背上,迅速换了条小路,直往天穹宝殿而去。 玉衡道长正在那儿打坐念经,忽地就见小师弟扛着个小太监回来,兀自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霍梓文来不及客气,径直吩咐,“师兄,快去外头帮我遮掩一二,再把我的药箱拿来,木乔受伤了,多半还中毒了。”虽是寥寥数语,但已经能让玉衡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了。再不梦问,只道,“你先瞧着她,若是有什么不好,要请御医的话 重华第51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话,你老师兄还是有点面子的。” “多谢。”霍梓文把人背进他的内室,将木乔放在云床上,先撕开了木乔背上的衣衫,检查她的伤处。 一只小小的金钱镖插在木乔的右肩上,应是在跑动中才幸运的避开了背心要害,但伤处乌黑发青,一眼就能判定是下了毒。 霍梓文按捺住内心的焦急不安,先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木乔扎住几处要|岤,护住她的心脉,阻止毒素蔓延,然后挽起衣袖净了手,才小心翼翼的替她拔出毒镖,挤出毒血。有些挤不尽的,也无法避嫌,只能凑到她的肩上,替她一口口吮出。 只那毒气甚是霸道,他不过吮了几口,便觉得头晕眼花,反胃欲呕。 玉衡很快送进药箱,见此情形,顿时变了颜色,念了一句“无量天尊!”才道,“这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歹毒,对一个小姑娘下这样杀手!她这是中了什么毒,看得出来么?” 霍梓文接过药箱,先将一味解毒丹药送进木乔口中,自己也赶紧拿茶水漱了漱口,这才有心思拿起那毒镖细看,“象是鸩毒,却又加了些别的东毒物。” 玉衡心里一沉,鸩毒是宫中赐死常用的毒药,想来木乔受络,应是宫里的人下的毒手,“那要紧么?” “应该还好,但我这里的药材不够。” “你拿着这个,现就去太医院。”玉衡二话不说,掏出个令牌给他,“这是皇上亲赐的,他们不敢为难。你就说是我这儿有个道士误服丹药中了毒,丫头这儿有我看着,出不了事。” 霍梓文聪明绝顶,立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到了太医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一堆的名贵药材回来,让人看不出到底是要解什么 回头煎了药灌木乔服下,不多时,木乔翻身呕吐出不少秽物,随即沉沉睡去,但呼吸却平顺了好多,脸上的青色也渐渐淡了。 为了做戏逼真,玉衡当真给个小徒弟服了颗丹药,令他出现中毒之状,又大张旗鼓的熬药救治,令得众人皆无疑心。霍梓文也在救治了木乔之后,回他司天监祈福的队伍里去了,表面上看,似乎半点痕迹也无。 “几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韦皇后是真的震怒了,在宫中大发雷霆。 昨晚上出了事,直到天亮都没有木乔三人半点消息。 三殿下已经闻讯赶来,看着母后的神色颇为阴沉,“母后这话问得好,儿臣也想问一问,她们三个究竟是怎么不见了?” 自昨晚出事后,木乔几人全都无声无息消失在了皇宫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张太监和绣橘已经来向他禀报过了,只知道她们三人被两名大内侍卫分头追踪,再往后,几人就都宣告失踪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韦皇后顿时恼了,“莫非你还怀疑母后不成?” “儿臣不敢!但她们三个确实是从母后这儿丢失的。便不是母后的安排,但她们为何会不辞而别?还请母后明示!” 韦皇后这一气可非同小可,“你居然……居然为了个不知好歹的野丫头来质问跟你的母后吗?” “木乔她不是野丫头!”杨难得的愤怒了,温润优雅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淡定,“若是她当真出了什么事,母后您就等着忏悔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韦皇后的声音猛地尖锐起来,简直是要怒发冲冠了。 要她为了个小丫头去忏悔?她也配? “皇后娘娘,殿下!”太监总管慌慌张张进来回报,“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母子二人猛地一惊,各自皆将心头的怒火压下。 韦皇后整了整衣冠,收敛怒容,冷冷的瞥了儿子一眼,“就算那个丫头再要紧,也要紧不过大事。你要向母后兴师问罪,也得先把你的父皇侍奉好了再说。外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她想先行一步,杨却深吸了口气,很快追上,低沉却充满威严的道,“母后,您连日来也辛苦了,这时候还是先由儿臣前去伺奉父王吧。” 韦皇后震惊的抬头,却见早已高过自己的儿子望着她淡然讥笑,“您想,父皇很希望此时在床榻边就只见到你我母子二人么?来人,去传刘更衣前往乾清宫伺奉陛下。” 他一拂袖子,大踏步的离开了。韦皇后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儿,突然觉得这个儿子变得连她也不太认识了。 第204章 探秘 “怎样?行不行?”反锁着门的书房内,两个年轻公子围着个小厮,压低了声音,满脸紧张。 小厮半蹲半跪在一口上了锁的箱子跟前,手持一根细铁丝正往那锁眼里轻轻捣鼓着,“放心吧,这世上还没有我小范开不了的锁!” 话音刚落,就听咔嗒一声,黄铜大锁应声而开。霍梓斐长长的松了口气,沈亦儒高兴的把那姓范的小锁匠肩膀一拍,“真有你的!” 小锁匠很是得瑟,“没事。你们快看吧,一会儿我再帮你们把这锁再装上去。” 他很守规矩的转身过去喝茶了,霍梓斐迅速开了箱子,却见里面一头整整齐齐收着些书信文契,而在一旁,另有一口木匣子,上面还有一把锁。 这个肯定更重要!沈亦儒抬头招呼,“范师傅,麻烦你来看看,这儿还有一把锁。” 还有一把?小锁匠放下茶杯扭头过来,却在瞧见那只木匣子上的锁时,脸色有几分凝重,“这个不是普通的锁,是连环锁。啧啧,我在京城这么久,还第一回看见这么精致的锁。” 沈右儒急了,“你别光看啊,这把锁究竟能不能开?” “我试试。”小锁匠把袖子高高挽起,将小木匣平放在桌上,先瞪大眼睛左右研究了一番,这才又另取出一只弯弯曲曲的细铁丝,往锁眼里捣鼓着。 这回难度明显大了些,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那把锁里头还没有任何动静。看着小锁匠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谁都不好催他。 “不行。”小锁匠又试了一盏茶的工夫,果断放弃了。抬手抹一把头上的热汗,实话实说,“这样的锁要开可以,但肯定复不了原,二位公子你们还要开么?” 霍梓斐和沈亦儒面面相觑,“复不了原是啥意思?直接把这锁卸了?” 那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小锁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说的复不了原是指表面还是好的就是拿钥匙一捅,才会发现锁芯坏掉了。” “那就开吧?”沈亦儒年纪更小,行起事来更无顾忌,抬头跟霍梓斐商量,“到时纵是坏了,咱们来个一推三不知,三哥也未必好意思怪你。你说呢?” 小锁匠听他这一说便道,“那我可以在锁芯里做点手脚,让他拿钥匙一捅进来就断掉,这样岂不更好?” “好!”霍梓斐也下定决心了,“开!” 豁出去被三哥大骂一顿,他也想看看这匣子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得了允许的小锁匠胆气倍增,往手心里吐一口唾沫,放手开干了。这回换了根带齿的细锯条进去时间不长,那锁内嗒地一声轻响,开了。 小锁匠拿了锁自去将它修复,霍梓斐和沈亦儒两颗脑袋抵在一处,看那匣子里的秘密。 此时,皇上所居的乾清宫内,又是禺一番景象。 服药,只须看刘更衣一眼,美人立即伶俐的拿厚厚的靠枕扶着皇上坐了起来。 看一眼下面跪着侍奉的三皇子,皇上略微颔首,从暗哑的嗓子里虚弱的道,“皇儿的孝心父皇知道了这些天辛苦你了,去召翰林大学士来,传朕的口谕,这几日便由皇儿你暂代朝务吧。” 刘更衣闻言,不觉心中一动,难道皇上终于择定继承人了?看了三殿下一眼就见他面上也是微露喜色,恭顺的告退了。刘更衣正想自己帮助木乔的这步棋没有走错,冷不丁却见皇上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脸上。虽是病着,但虎瘦雄风在,给他这么一瞧,让刘更衣不由得心中打了个激灵,顿时收敛神色,老实了下来。 皇上喘了口气,才微带笑意道,“美人这些天也辛苦了,瞧这小脸瘦的,一会儿朕让内务府好好赏赐你几件珠宝,美人可欢喜?” “多谢陛下恩典。”刘更衣来不及细思,先伏地叩拜,可是刚抬起身子,就听皇上又问,“怎么就你一人?皇后和江贵妃呢?” 刘更衣心中一哽,皇上还是对自己的处境不放心吧? 不过她人年轻,脑子反应也快,立即按之前三殿下教过的说法回话,“因为怕扰了皇上静养,太医嘱咐过不许太多人来打扰,于是皇后娘娘便给臣妾们分了班,今儿恰好轮到臣妾来了。皇后娘娘连日操劳,身体有些不适,一早来过后,刚回去歇息了。玉衡真人在天穹宝殿给皇上做法祈福呢,贵妃娘娘和宫中多数嫔妃们也都在那儿诵经。皇上要是传唤她们,臣妾立即派人去通传。” “不必了。”皇上听了她这番说词,闭上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既然她们都忙着,那就不必让她们过来了,你去把郑其叫进来。 郑其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自从皇上病重,韦皇后便把他安排在外殿当班伺候,说是委以重任,其实是把他架空起来,不让他近身服侍了。 刘更衣微有些踌躇,却还是转身出去了。 可是刚出了皇上的寝殿,却见杨仍旧站在那里,半点也没有离开的迹象。而且脸上也没有半分喜意,反而越发凝重起来。 刘更衣心头一紧,心想这位三殿下当真不是好招惹的,方才在皇上面前做出那副喜形于色的模样只怕是哄人,皇上对他的戒心没放下,他对皇上的戒心看来也没放下过。 她也不待杨询问了,主动上前回报,“皇上命郑公公进去。” 杨点了点头,旁边立即有小太监脚不沾地跑出去传话,他转头看着刘更衣,低低的道,“娘娘做了些什么,孤会记在心里。但孤最恨三心两意之人,娘娘明白么?” 刘更衣头也没抬,却还是能感受到他那目光犹如沉甸甸的两座山压在自己肩头似的,逼得她双膝一软,不觉就跪了下来,狠心做出抉择,“臣妾身份卑微,不敢奢望什么,只求殿下开恩,容一个平安终老,余愿足矣。” 皇上明已经是江河日下,来日无多了,三殿下却正值年富力强,刘更衣就赌这一把了! “杨话虽这么说,但衣角半点不动,生生的受了她这份大礼,“娘娘是个明白人,自然会有福报,你进去伺奉皇上吧。” 是。刘更衣低低应了,却见郑公公一路小跑着进来,看见杨躬身行了一礼,进了寝殿。无须吩咐,刘更衣很机灵的后脚也跟了进去,却没有到皇上面前去招摇,而是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皇上见着自己心腹,再不掩饰心中的焦急,目光凌厉,“最近朝中形势如何?” 郑其好容易见皇上醒了,先淌几滴老泪,这才回话,“回陛下,眼下宫中尽是三殿下和皇后娘娘在掌事,江贵妃也急召了四殿下在回京的路上,朝堂之上的政务暂且搁置了下来,只有极要紧的,才由几位重臣商议着办了,倒也无甚大的纰漏。” 皇上点了点头,“那宫里呢?” “宫里倒还安宁,皇后娘娘管得严,各宫倒还算安分。只是……” “只是怎么了?” “只是昨晚上出了件奇事。皇后先是令宫门紧闭,可是随后很快就取消了。但神武门那儿又嚷嚷着有贼,过后却又没了消息。” 皇上忽地记起一事,“索家那个丫头呢?你去传我的口谕,让她来此处侍奉。” 刘更衣听得心中一惊,皇上这是要拿木乔当人质了吧? 不过昨晚上木乔丢失,韦皇后把消息藏得极好,宫中还少有人知道。 只听郑其应了,皇上又吩咐道,“你去拿纸笔来,替朕拟一道圣旨。”他说着,颤微微从自己床边取出随身玉玺,显是极其郑重。 刘更衣瞪大了眼睛,要看他们到底写什么。 但接下来,皇上的声音压得极低,除了跪在床边的郑其,谁也听不清。一时圣旨写好,郑其捧出国玺盖上,皇上又亲自盖上自己的玉印,令郑其拿了个匣子封了起来,又亲眼看着他加盖了朱砂封缄,这才 刘更衣心头一阵狂跳,那圣旨,应该就是决定皇位继承人的圣旨了吧?到底会是谁?她突然有种女人的直觉,觉得那里肯定不是杨。 悄悄出来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回禀,杨也不多说什么,只让她下去伺奉汤药了。与此同时,几位得到征召的翰林已在殿外等候了。杨领着他们一同进去,皇上当面向众人传达了由三殿下暂代朝政的旨意,然后让他们该忙啥就忙啥去了。 此消息一出,朝中大半人都觉得皇上这是要传位于三殿下了,江贵妃得知消息,又急又怒将精心养护的长指甲都拗断了两根。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皇儿还没回来,索家那丫头也不知去向,还有什么能够牵制老三?” 太监在一旁进言,“娘娘且别着急,听说皇上现在也在管皇后娘娘要索家那丫头呢。只怕皇后娘娘也是交不出来的,娘娘何不趁此机会到皇上面前走走?” 对哦!江贵妃猛地醒悟,若是让皇上知道是皇后将木乔逼走了,就算不能动摇到三殿下,但若是能恢复自己协理六宫权力,她办起事来,也还是方便许多。 “咱们这就去乾清宫!” 而那一边,安排好政务的杨命人事无巨细的回禀了昨晚宫中发生的所有大事小情,忽地低头看着手腕上檀香念珠的纹理,微露笑意。 第205章 清醒 木乔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摸不着东南西北。脑子里晕乎乎蠲不知今夕何夕。 “丫头,醒了?”玉衡道长慈爱的问着,“觉得怎样?要喝水么?” 木乔眨了两下眼,又眨了两下,才把他给认出来。 “道长……”勉强说了两个字,心里却更疑惑了。他怎么在这儿? 玉衡呵呵一笑,转身从炉上给她倒了碗熬得白白的甜米汤来,“这会子可没法子让旁人进来伺候,你也甭嫌弃了,就让老道凑合凑合来照顾你吧。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么?” 木乔慢慢的回想了起来,一旦想起来,立即让她紧张了起来,她是被人追踪时晕过去的,怎么竟到了这里? 老道士瞧她那迷糊样儿,不安好心的打起了诳语,“昨晚那个事态紧急啊,要不是老道我神机妙-算,撒豆成兵把你召回来,你这会子就成了阎王殿前一只小鬼了。怎么样,这救命之恩该怎么报答啊?” 木乔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米汤,感觉精神了些,闻听此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肖嬷嬷呢?青槐呢?一起救回来了没?” 呃……玉衡干笑了两声,装不下去了,“她们还好,只是你受了伤,得好生静养几日。” 不对!木乔见他眼神闪烁,彻底清醒了,“肖嬷嬷和青槐出事了么?” 那晚她们明明是分头跑的,自己遇到了霍梓文,她们如果也被玉衡救下的话,一定会在自己身边服侍,怎么可能不见人影? “这倒没听说。”玉衡不装了,跟她说起了实话,“昨晚你那未过门的相公把你扛了回来,但她们俩毫无音讯。” 眼见木乔的紧张与不安,老道士好心的安慰她道,“不过肖嬷嬷在宫中多年,兴许她有些别的门道,躲起来了也不一定。” 这确实也有几分道理,但木乔还是无比担心,“那我在这儿会不会连累你们?呀!还有干爹和索家……” “你就别操心了,一个小姑娘家操这么多的心,可是很快会变老的哟!到时你那相公可就不要你了。” 玉衡正说笑着想宽慰她几句,有人在外头敲门,“师兄,是我。” 玉衡呵呵笑了,“说曹操曹操到了。 过去开了门,霍梓文闪身进来,瞧见木乔醒了,喜不自胜的上前一把将她抱住,“神佛保佑,总算是没事了。” 咳咳,玉衡用力的干咳两声,提示他的存在,这会子他还不方便出去,否则让人看到,霍梓文进了他的房间,他反而出来了,岂不让人生疑? 霍梓文会过意来,横了老师兄一眼,将木乔放开,只握着她的手,急急的探询,“可感觉好些了?头还晕不晕,有哪里难受的?” 木乔病病歪歪,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关心几件要事,“你能去打听下肖嬷嬷和青槐的消息吗?我这样会不会连累家里?” “放心,家里面没事。皇后娘娘并没有把你失踪的消息宣扬开来,想来也是有所顾忌。至于肖嬷嬷和青槐,我会想法去打听的。咱们现在还在宫里的天穹宝殿里,我担心你出事,特意求了师兄来为皇上祈福,我们司天监的人也就跟着来了。昨晚上刚进宫,我想去寻你,谁知就出事了。你中了一支毒镖,现在已经解了,但还要休养几日,把余毒清了。这几日,切莫动怒,也少操些心,知道么?” 霍梓文和颜悦色的语气,让木乔安心不少。听他言简意赅的把事情分说明白,她这才恍然为何会突然遇到他,又来到这里。 只是有件事霍梓文却不明白,“你可知是谁要害你?” 木乔要是再不明白,那才真是傻子了。她不急着点破,却问起一事,“昨晚皇后娘娘本要封锁宫门的,为何突然又取消了禁令?” “这个老道来回答你。”玉衡嘿嘿一笑,他在宫中行走多年,岂没有的一点耳目? 木乔出事之后,他就先去调查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续,从皇后发怒,再到江贵妃去搅局,即便不知道神武门外江家的埋伏,但老于世故的玉衡已经能够大致推测出来了。 “若是老道估摸不错的话,若是昨晚你们出了宫门,只怕也是立即要落入人家圈套的。” 此事连霍梓文也是头一回听说,未免暗暗心惊,握紧了木乔的手,和她对视一眼,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木乔更加想到,既然连江贵妃也参与其中,那后面安排刺杀自己的就能够更加肯定是李妃了。 说不定,江贵妃会盯上自己也是李妃暗中挑拔所致。若是自己给江贵妃抓了,绝不会要她的性命。要她的性命的,只有李妃。 昨晚若是给她埋伏的人杀了,这事情闹起来,也是江贵妃和皇后娘娘的责任。而李妃就利用这鹬蚌相争,她自可以渔人得利了。 这女人委实好深的心机,好高明的手段!可这一切的根原,却是在杨身上。 木乔不免心中有些暗自腹诽,他惹的风流债为何要自己来偿还?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你又何必到外头去拈花惹草,祸害无辜? 正在怨念,忽听有小道士来报,“师父,三殿下来了。” 陛下刚醒,不是命他去协理政务么?怎么还有空跑到这儿来? 玉衡整肃衣衫,示意霍梓文也应该一同出去了。 看着霍梓文百般不舍的目光,木乔微微笑了一下,安他的心,“你放心,我没事了。” 霍梓文给她掖好被子,又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回她一笑,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了。 霍府。 胆大包天的二个年轻人看完了木匣里的秘密,全都傻眼了。 霍梓斐瞅瞅沈亦儒,沈亦儒瞅瞅霍梓文,心里不约而同都是一句话,原来如此! 在那木匣子里,收藏着木乔这些年为了告倒佟家所收集的证据。但最让他们二人动容的,却是木乔进宫前留下的一封信。 在那信里,木乔从当年的岑凤莲救下真木乔时写起,说出了当年的秘密。 信中非常清楚明白的阐明了,佟正恩一家为了攀附权贵是如何的丧尽天良,将妻子女儿以及岳父母推进胭脂河中丧命,而木乔又是怎样侥幸逃脱,得到霍家的救助。 而她关于前生的记忆,也在那样骇人听闻的惨案中失去了,便是后来得到了医治,她所能记起的,也只有当年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木乔相信,对于世人来说,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在受到这样的惊吓之后,会有这样的说词是能够令人信服的。而她信中所附注的一些关于佟家人的隐秘之事,也是经得起查证的。 她这样的人证,再加上收集的物证,就足以控告佟家人,置他们的罪了。但木乔没有急着拿出来,也是因为顾虑到佟正恩如今的身份。 自古便有刑不上大夫一说,而佟正恩还是皇亲国戚,若是她贸然的拿出来,却起不到相应的作用,甚至被人为了湮灭皇家丑闻而销毁证据,那她家的血海深仇找谁去报? 霍梓斐和沈亦儒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看了木乔的信便明白她的苦心所在。 把东西一一复原,又让小锁匠将那假锁挂上。霍梓文借口送沈亦儒出去,寻了个无人的所在,二人方敢坐下来说话。 霍梓斐叹了口气,“阿乔在我家这么些年,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原来竟是为了此事。” 沈亦儒跟着叹了口气,“我就说姐姐怎么好端端的就是记不起我来了,原来她是被贼人害了。那个佟正恩,真是个王八蛋!四哥,那你说,我们能做些什么?” 霍梓斐神色也凝重起来,“此事若是好办的话,哥哥早就帮着阿乔去告状了,他一直压着不办,肯定也知道不好办。” 沈亦儒急了,“那不好办,咱们就不办么?” “当然不是。”霍梓斐端正神色,颇有其父之风的道,“这世间若是没有公理正义的话,那人活着还有什么奔头?但我爹常说,做事不可仅凭一腔热血,逞匹夫之勇。咱们得寻一个合适的契机,才能去告这个状。” 沈亦儒听了此话,心中若有所思,却没有吭声。 霍梓斐猜不到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从怀里掏出从那枚白玉戒指下拓下来的墨迹,“你看这个戒指,三哥和阿乔都不肯告诉咱们原委,肯定是有大秘密的。这上面的图案我瞧着不是寻常之物,你要方便的话,能带我一起到翰林院去查下么?” “可以。”沈亦儒现在是皇子伴读,自然有出入翰林院,借阅经史子集的权利。更何况索光弼也在翰林院里供职,行个方便,带几个人进去自是不在话下。 霍梓斐脸上现出一抹认真之色,“那咱们就从这个戒指查起,等把所有的事情融会贯通了,咱们再来琢磨从哪个地方切入比较好。” “行,我都听你的。”沈亦儒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却也悄悄拿定了一个主意。他的姐姐,不能一辈子都让人当成是来历不明的私生女,这对她不公平。 第206章 信我 天穹宝殿里。 杨看着窗外结伴同行的玉衡和霍梓文微微一笑,还不待霍梓文离开,便吩咐内官,“去请真人和小霍大人一起过来。” 一时太监过来传话,霍梓文微微一怔,玉衡给他使了个眼色,带他一同来到杨面前。笑呵呵的打了个稽首,“殿下身负重托,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贫道这里来了?” 杨回了一礼,“父皇醒转,这全是玉衡真人祈福有功,孤王也实在很应该前来拜谢一番的。” “殿下客气了。这是陛下洪福齐天,众位娘娘和贵人们诚心祝祷所致,贫道不过是尽些心意,可不敢贪功。” 虚套了两句,杨不嗦了,“道长的心意孤王会谨记在心,听说昨晚有个小道士不幸染恙,不知可有需要孤王助一臂之力的么?” 听他这话里有话,霍梓文不由得看了玉衡一眼,二人交换一个眼色,看杨已经挥手让人都下去了,霍梓文估摸着他已经猜到了木乔之事,大胆的上前回道,“区区小事,本不敢烦扰殿下。只是陛下龙体初愈,宫中事多繁杂,还请殿下代为庇佑,臣等感激不尽。” 木乔可能出于女性天生的多疑,会对杨有些小疑心,但霍梓文不会。男人比较能够了解男人的想法,虽然他不太清楚杨为什么会对木乔青眼相待,但他却知道,一个男人肯处处护着一个女子的话,就绝不会害她。 所以此时主动示弱,反而更能激发三殿下的保护欲。况且,他们现在宫里,木乔要得平安,还真得有个助力。 杨眼中有一抹赞赏之意“小霍大人客气了,别的孤王也不敢说了,但若是小霍大人所托之事,还是要尽力成全的。 他这句话说得慎重其事,似是在做出某种保证,让他们放心。 霍梓文心中一怔,却见杨一双眼直直望来,似笑非笑间带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心惊,“只不知小霍大人是不是真敢信我。” “但请殿下明言。” 杨淡然道,“带我去探望那个小道士吧,孤这儿有剂好药,可消灾解毒。” 霍梓文心中一惊,他想干什么? “殿下请。”玉衡看着霍梓文微微颔首,做出了决定。 木乔才躺下没多久,正在那儿想心事,却不料玉衡道长又引着杨和霍梓文回来了她刚想起身,杨却紧走几步到她床前,轻按着她“不必拘礼,你躺着就好。怎样?没事吧?” 看他的态度,在急迫中带着欣慰,又热切又忐忑,还有些自责的眼神让木乔心头很是怪异,但面上却先道了个谢,“多谢殿下有先见之明,那日赐我药丸,我没事了。” 她这些时的医术可不是白学的,方才躺在那儿没事把事情前前后后连贯起来再回想一遍,越发清晰了。 李妃既存心要杀她,下的毒必然是不留余地。若不是那回在韦府中了迷|药后,服食了杨特意让人送来的解毒药丸,只怕她是撑不过来的。 杨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更加苦涩了几分,“我若是真有先见之明,又怎会……”他隐忍着微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算了,不提这个了,你没事就好。不过我现在有件事,却要你协助,只不知你信不信我,肯不肯做。” 听他这样语气,木乔知道肯定不是好做的事了。眼光往霍梓文脸上扫去,显然他也是一头雾水。 见木乔不好答,霍梓文上前回道,“殿下,她已经受了伤,只怕做不了什么大事。若是有何烦难,你尽情吩咐下官。” 见他愿意为木乔一力承担风险,杨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可皇上现在要木乔过去服侍,你能扮得了她么?” 此言一出,连玉衡也吃惊不小,“陛下,木乔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她能做得了什么?” 杨摆了摆手,只看着木乔,“我只问你,你肯不肯信我?” 这样的问题,让木乔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的目光无疑是温煦的,却也是充满无形威压的,但从他的眼神里木乔可以瞧得出,他没有半分强迫的意思,但木乔也看得出,自己若是拒绝了他,他一定会非常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这位三殿下有诸多的疑心和猜测,但想到他会失望,木乔还是有些没来由的不忍。 “那我,可以信您吗?” “可以。”杨的神色端凝,握着她的手,做出保证,“因为接下来我要你做的,是对你来说,绝对安全的事情。” 坤宁宫。 韦皇后快急死了,皇上怎么醒来谁也不要,就要索家那个丫头?这让她从哪里变出人来? 宫中虽然管束严谨,但也是居住着成千上万人的大型宫殿。她光是走一圈,把所有人挨个见一面都得要几天的工夫,更何况去寻找一个小丫头片子? 若是这丫头还在宫里,那还好说,她若是已经跑出宫去了,茫茫人海,让她上哪儿寻去? “不是让你们去请三殿下的么?怎么还没找着人?” “奴才们刚刚已经去问过了,殿下在天穹宝殿里,说得等一会儿才能过来。” “蠢材!本宫这里十万火急,哪里不比别的事要紧?赶紧再去请!” 正在韦皇后火急火燎之际,杨终于姗姗来迟。 韦皇后一见大喜过望,立即拉着儿子诉苦,“皇儿你来得正好。你快帮母后想个办法,怎么应付你父皇吧。他现要索家那丫头过去侍奉,这可让母后怎么办?”° 杨也不着急,等着母后唠唠叨叨抱怨一通过后,这才慢条斯理的问,“若是我替母后解决了此事,那母后待要怎样?” 韦皂后闻言一愣,“你我母子,皇儿何出此言?” 杨却淡然道,“那儿臣也曾拜托母后照拂阿乔,母后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可有做到么?” 韦皇后一哽,“那是···…是她不识抬举!” “果真如此么?”杨的语气依旧恭顺,但眼神却有些严厉起来,“那依母后所说,她在坤宁宫里发现有人在她的茶水里下毒时,应该怎么办?” “什么?”韦皇后讶异起来,“坤宁宫有人对她下毒?” 杨不说话,只是清咳了两声。 韦皇后就见儿子身边的心腹大太监托着一个白布绢包进来,打开一瞧,里面是几根已经黑掉的银针。 “奴才按照索姑娘所说,到她们房间搜查了一翻,那柜子已开,茶水给人倒掉了,但索姑娘她们当时用来试探茶水的银针却还在此,请皇后娘娘明鉴。” 韦皇后见此,脸色不由得也冷了起来,“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她确实也有些后怕,若是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木乔茶里下毒,那是不是也有可能在自己的茶水里下毒? 杨的目光更冷,“这个就要问母后了,儿臣从前就劝您,先管好自己身边的人,再想其他,这回是阿乔她们侥幸逃过了,若是下回有人居心叵测,谋害母后,又该当何处?” “一定是姓江的那个贱婢!”韦皇后并不算太笨,很快就联想到江贵妃那日的不对劲。 杨也不多说什么,低头理了理衣袖,轻描淡写的告诉她,“四皇弟应该最迟明早就可回京了,他还调拨了五千铁甲,埋伏在京城之外。” 韦皇后听出事态危急,历来争权夺位,赢了便坐拥天下,输了却是肝脑涂地,斩尽杀绝。瞧他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由大急,“皇儿你既然知道,怎么还在这儿跟母后夹缠?你快去处理大事要紧!” 杨神色一凛,“说得好!母后既然也知道事态紧急,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拖儿臣的后腿?阿乔是儿臣要保的丫头,父皇把她召进来,您以为就是给您逗着玩的么?我把她放在母后这里,要母后保她周全,可是您呢,您都干了些什么?” 韦皇后被儿子一番疾言厉色的态度说得无话可说了,细细想来,确实是自己心胸狭隘,莽撞行事了。这一个小丫头,纵是真给儿子宠上天去,又能怎样?她怎么就不能忍她一时呢? 但面上,韦皇后还是不肯低头的,“母后这还不是为了你好?怕你……” “怕我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杨重重的哼了一声,目光里有些受伤的痛楚,“当年,您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生生拆散了我和云雁。如今,还是因为一个莫须有,连她的女儿也不肯放过么?母后,我可以告诉您,若是您当真伤害了阿乔,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您了!” 他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这才缓缓道,“阿乔出宫那日给人所伤,中了毒,虽然已经救了回来,但还得在床上躺上两三日。母后您知道该如何向父皇回话么?” 韦皇后被他的脸色吓着了,急急否认,“我没有让人杀她!” 杨低叹,“如果真的是您的话,我也不会再把她送回来了。您去父皇那儿回话吧,若是父皇坚持,那就把阿乔送过去。余下的事情,就无须母后操心了。” 第207章 告状 皇从坤宁宫住进乾清宫,木乔颇为自嘲的想着,这还真是一个个台阶,越混越有出息了。 皇上听说她“病”了,很体贴的没有亲自接见她,就直接打发身边服侍的心腹太监郑其,把她安置在了殿后专供那些宫女太监守夜的屋子里。 屋子条件不错,很是富丽堂皇,比在皇后那儿时还要气派堂皇。 郑公公笑呵呵的跟木乔介绍,“这儿的陈设铺盖全是新换的,姑娘不必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您若是想拿什么赏人,也是可以的,只要跟身边的嬷嬷宫女说一声,让她们记个数就行。” 木乔暗自赞叹,当皇上的就是大方啊,听这口气,这一屋子的东西应该是全赏她了。身边还派了两个嬷嬷,四个宫女,四个小太监服侍,啧啧,这样的排场,木乔可真得好好享受一了。 “请公公代臣女谢过陛下隆恩,往后我在这儿住着,就有劳公公费心了。”虽然知道这是皇上派来监视自己的人,但客套话木乔还是要说两句的。 郑公公见她如此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模样,很是满意,“那姑娘就在这儿好生歇着,老奴先去忙了。” 去吧去吧。木乔闲下来,还要养病呢! 过来之前,霍梓文给妲配了一盒子丸药,表面上拿蜡丸封住后看起来是一模一样,但其实是有所不同的。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木乔自己取了一丸药和水服下,便躺到新床上闭目养神了。至于那些宫女太监们爱干嘛干嘛,她是一概不闻,一概不问。 杨告诉她,皇上现在既然要她来,她就安安静静的皇上面前呆着。至于其他的事情,全都会由他来安排。 玉衡私下里也告诉她和霍梓文,眼下改朝换代是一定的事情,据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行走观察,三殿下此人心机极深,若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绝不会轻易犯险。他敢保证木乔的绝对安全,相信他就应该能够做得到。 而木乔心里也明白,便是自己害怕不来,皇上也一定会想出别的法子威胁自己。比如找个由头,召阮玉竹或是万氏进宫,也是一样的人质。 既然如此,不如从善如流的到乾清宫里来走一遭,横竖这是皇上住的地方呢,她也来沾沾龙气。 木乔忽地想起自己说这话时,霍梓文那生气的表情来,“你沾龙气干什么?想飞天么?” 他是担心自己,怕她遇到危险,才会发脾气。后来不也彻夜未眠,特特的给她配了各式药丸来,以备不虞么? 身边服侍的宫人就见这位索小姐唇角勾起一抹轻笑,似是心情不错,心中倒有几分佩服之意。这个时节给困在这里,亏她一个小姑娘家的不害怕,这可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吧?不过也好,在这朝不保夕的时候,开心一天是一天,就是他们这些奴婢不也是如此么? 皇上虽然还是皇上,但他毕竟已经老了。人老了,便是曾经再厉害过的人,都没那么可怕了,因为他们已经日薄西山,来日无多了。反而年轻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还有将来。所以世人常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可是在宫里,不能欺的人究竟会是谁呢?这是他们做奴婢不知道的,每个人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去看去听去观察,悄悄的寻找各自的下家。至于木乔,各人心中的态度也是各有不同,只面上却是一样的,既不讨好,也不得罪。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尽好本分而已。 木夺倒没她们这么多的心思,她现在心里头唯一担心的便是肖嬷嬷和青槐。 本来是求了杨去寻她们,但杨却道,“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这个时候,贸然把她们寻出来,反倒惹人注意。不如装作毫不在意她们的死活,反而让人生出弃子之心,不会再去搜捕她们。” 这么一说也挺有道理的,杨答应了木乔,“我会暗中派人留心,尽力保她们的平安,但我更担心你的安危,你能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么?” 木乔当时被他眼中的温柔看得都不好意思了,自然点头应允。可随后霍梓文那 重华第52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那小子又闹起了别扭,“平常劝你多少话,你都不往心里去。怎么别人一张嘴,你就应允了?” 真是头疼!木乔又是苦恼又是甜蜜,唇角的笑意不觉更深了。 唉,只是这宫中虽好,但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家,木乔想家了。霍家的,索家的,她想家里的每一个人,还有展云飞他们,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 别人尚可,沈亦儒和霍梓斐最近是真忙。 霍公亮总是一大早就见儿子出去,忙到太阳落山才回来。问他上哪儿去了,答案是千篇一律的。 “翰林院!”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说得无比理直气壮。 霍公亮不信,唤了他随身小厮来问,真是去了翰林院。又让甘泰偷偷跟去瞧,还是去了翰林院,再派甘成去。 他回来后反劝老爷,“阿四真是去了翰林院,在那儿呆了一天,和沈家小哥儿一起看书呢,索大人也知道的。” 霍公亮真是奇了怪了,以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虽是用功,但也还没到这种废寝忘食的地步吧? “那他成天都去看什么书?” “看得可多了,不过大部分都是史书和一些卷宗案例。” 霍公亮皱眉琢磨,难道他这儿子突然对刑法产生了兴趣,想当刑官做青天大老爷?要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自己要不要适时引导引导 霍梓斐暂时还没老爹这些远大的想法,他和沈亦儒一起,废寝忘食的翻查王朝历史与刑狱案卷,只是想找到一个能帮木乔打官司的办法。 “这律法怎地如此不通?若是民告官,首先就得打五十大板,即便是告赢了,还得流放二千里。简直是岂有此理!”沈亦儒忿忿的将手中的宗卷摔下,很是不平。 霍梓斐捡起来一看,上面是十多年前一位寡母状告本地县令,强占了她家儿媳,害死她家儿子之事,虽然冤情得以昭雪,但那位寡母却也受了大刑,案情平反之后不等流放就伤重不治身亡了。当地官员报上来,朝廷给了个节妇的嘉奖,允其族人修建牌坊,但这样的荣耀来得未免也太惨烈了。 霍梓斐看后微微叹息,“怪不得三哥把妹子的证据收了来,肯定是怕她一时冲动就去打了官司。她虽然现在名义是官宦之女,但却不是有诰封的命妇,依律法只能算是平头百姓,若是去状告佟正恩,便是民告官,这板子定是逃不脱的。”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就去揭发那枚戒指?”沈亦儒接连查了多日,关于那枚戒指的来历他们终于弄清楚了。 但霍梓斐却摇了摇头,“此事非同小可,一旦闹出来就有可能牵连无数人。这件事上,我赞同三哥和阿乔的意见,咱们宁可放过,也不能随意牵连无辜。” 沈亦儒到底年轻,听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未免焦躁起来,“那咱们查这么多能有什么用?什么忙也帮不上,早知道还不如装聋作哑,只怕心里还好受些!” 听他一番抱怨,霍梓斐也觉得有些憋屈,想了一想,“现在岑家一个人也没有了,阿乔是当年凶杀案的唯一见证人,岑家这案子一定得她来揭发。但若是有人能出来帮她状告佟家,她再出来作证却是不用担这首状的种种责罚。 若是她的亲生父母在还好说,可惜她的爹娘也早就故去了,哪里还有人能出来替她打这场官司,又能把佟家拖下水呢?” 他慢慢捋着思绪,在一地卷宗的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沈亦儒却听着心中一动。勾起心中早就存着的念头,顺着他的话问,“若是现在有一个人是姐姐的至亲,也是有功名的,出面上佟府寻她。姐姐不是说,她当年被岑小姐救了之后,一路进京,路上还住了几日么?她那信上,还提到那些可以作证的店家,证明她是跟着佟家人走的,这就能说明她跟佟家是有关系的了。” 霍梓斐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到时那人只管寻到佟家去要人,若是佟家交不出来,便得有一份说词。若是佟家把阿乔推出来,那咱们就可以立即反问一句。阿乔好端端在他们家里,怎么就落到水里失去记忆,还被我们家所救?再往下顺藤摸瓜,便是阿乔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出来作证了。” 这法子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既不用打伤玉瓶也能灭了老鼠。只是这法子好是好,但霍梓斐却叹了口气,“只是,现在上哪儿找这么个人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进了官府,就得有经得起查的证据。若是红口白牙的胡诌一通,反而会坏了事。唉,说起来,妹子也真是怪可怜的,本来爹娘都没了,还遇上这种糟心的事情,她还一人闷在心里藏了这些年,真够难为她的。” 沈亦儒听着愈发心痛,咬牙做出了决定。拼上豁出沈家颜面,这个状子,他来告了! 第208章 请教 恩佟府。 佟正恩这些天真是吃不香也睡不宁,那十万两的巨额债务都快把他压垮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要顾念名声,直接把佟正义扫出家门拉倒,也不会弄得象今日这般狼狈了。 五万两已经把杨婉真的嫁妆,还有他历年搜刮的值钱物事花了个干干净净,还有五万两是用现在这所大宅子抵着在。 因那松涛阁的东家闹得厉害,佟正恩赖账不成,既制不住别人,还很有可能给坏了名声,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又托中人上门讨情,把家中变卖得十室九空,才七拼八凑了几千两银子暂且通融了还款时限。 但松涛阁却放下话来,就延迟可以,但这几千两只能算作利息,到时他还是得还五万两来的。佟正恩恨得直咬牙,市侩却偏偏是无可奈何。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这事确实是自家理亏,他还想当这个官儿,就不敢当真闹到官府去。 眼下,他几乎把全部的希望 [全集文字版] 就寄托在改朝换代上。只要老皇驾崩,新皇登基,按律都会大肆封赏群臣。 佟正恩估摸着就凭自己举荐那蒋太医有功,怎么着也得让杨赏他个万儿八千两。到时再凭他这有功之臣的身份,加官进爵,想来又能得不少孝敬,界时这区区几万两的债务就不在话下了。 当然,佟正恩也算计好了,只要大局一定,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那家松涛阁整得家破人亡,在京城再也没有立锥之地! 太可恨了!这起子刁民,他不过欠几个钱,又怎么了?至于这么穷追猛打,紧咬不放的么? 佟正恩不想自家欠钱不还,是多么可恨,反倒恶毒的怨起了债主。尤其是每当穿衣吃饭的时候,想想过去的锦衣玉食,再看如今的旧衣粗食·他心里的怨毒就又深了不止一分。 偏偏佟李氏还成天在家里跟他抱怨天报怨地的,不是嫌伙食太差,就是嫌带孙子太累。 佟正恩给说得恼了,恨恨的道·“这可是你孙子,你要不愿带,索性一把掐死,别在我跟前嗦!” 佟李氏气得无语,将怀抱里正哭阄不停的孙子往他怀里一塞,“要掐你掐,反正也是你侄儿!” 佟正恩火冒三丈·举起才几个月的小小婴孩差点就往地上摔去,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还是旁边的下人实在看不过眼,伸手接过抱下去了。 “你到底想要怎样?”佟正恩忍无可忍了,跳起来冲佟李氏吼,“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现在家中正是困难的时候,得挺过这一关才行·你怎么还为老不尊,净扯我后腿?” 佟李氏满肚子怨气,“你老娘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里伺候得了那小猢狲?你又不是没媳妇的人,怎么不让她来带?哼,咱一家子什么委屈都受着,凭什么她在外头逍遥快活?” 她这是妒忌杨婉真了,也想到那边别苑里去享福。 佟正恩嗤笑,“您还真别有想法,若是您也有个郡主头衔,我能拿您当菩萨供着!咱家现在,还都指着她那点俸禄呢,否则·真是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朝廷律例,象杨婉真这样的皇室宗亲,每年都有数目不少的俸禄享用,佟正恩沾她一个郡马的光,除了官职俸禄外,还有一份补贴·否则,他家的日子真连最起码的体面也没有了。 但佟李氏不管这些,在这一点上,佟家人是如此一辙的相似,凡事永远只从对自己有利的地方出发,“那她就是个女王也总是咱家的媳妇吧?没个听说哪家做媳妇的就可以不孝敬婆婆的。你是她男人,怎么也不管一管?” 佟正恩是不想管么?他是不好管。他以为现在佟正义还在杨婉真的手上。况且,城阳王府也不是好开罪的,实在把杨婉真逼急了,对大家都没好处。所以佟正恩才听之任之,不管她了。 此刻听见母亲这么说,他冷笑连连,“她是您的儿媳妇,那又怎么了?娘,不是我要说句不中听的话来挖苦您,您自个儿想想吧,您从前是什么身份?说白了,就是一个乡下老太太,就是见到有钱人家的狗,也还得绕着走。这会子您倒想摆婆婆的谱了,那当年您怎么还撺掇着我换媳妇?” 佟李氏这下子可气恼非常,暗想儿子自己管不住媳妇,反而埋怨起她当年来,不由得也呛了一句,“那当年要不是你自个儿愿意,谁劝你能听?” 佟正恩也气得怔住了。母子二人正在僵持,忽听有人来报,“沈公子来了。” 哪位沈公子?佟正恩接了名帖愣了一下,沈亦儒?他来找自己做甚么?想想他现在的身份,难道是替某位皇子来传话的? “快请!” 佟正恩还琢磨着怎么能从中捞点好处,沈亦儒端正着一张小脸进来了,“佟大,学生本不该来扰您清静,但有家中一桩旧事,须得向佟大亲自请教。” 佟正恩给他这态度弄得怔了,“何事?请讲。” 沈亦儒隐忍着恨意,望着他的眼睛,“我来是想请问一下,我姐姐的消息。” “你的姐姐?” “是。我有一个亲生姐姐,小时候进京来走亲戚,可是意外失踪了。我寻了许多年,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前不久,我又到京城郊外去打听,遇到一个开小饭店的老板,他依稀还记得些当年旧事。那一年,是大魏建元三十四年,大比之年,也是您高中榜眼的一年。” 佟正恩听到这里,没来由的心头一跳,直觉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就听沈亦儒接下来就道,“佟大人应该记得吧?也就是在那年的中秋节前,那位老板记得曾经接待过一户岑姓人家。听她们家人说,是上京来投奔高中榜眼的夫婿,是以印象特别深刻。而在那家人当中,就混着一个和我姐姐年貌相当的小女孩,听说是给那家的女主人,也就是您的前妻救下来的。恰好名字也一样,就叫木乔。请问佟大人,此事是否属实?而我那姐姐现在何方呢?” 佟正恩的脸一点一点的白了,木乔有弟弟?沈亦儒居然是她亲弟弟?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来不及多想,他张口就道,“木乔不是索家二小姐么?怎么会是沈公子的弟弟?只怕你是认错人吧。” 沈亦儒瞧着他,却颇为古怪的一笑,“佟大人的意思是,索家二小姐木乔就是当年那位为尊夫人所救的姑娘?那她是怎么到了霍家呢?” 中圈套了! 佟正恩唇上没了半分血色,半晌才干巴巴的寻出一个借口,“我这不是听你说到索小姐的闺名,才想到她的嘛。不过沈公子,你真有个姐姐?” 沈亦儒肃然道,“这种事情难道还做得了假么?佟大人不信,尽可以去平凉城的沈氏打听打听,我家爹娘共有我们姐弟二人,当年姐姐失踪,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但我不信,一直都在打听,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给我寻到了。佟大人,您还没有回答我,我家姐姐到底现在何方?” 佟正恩只觉得头皮根子一阵发麻,他这回清醒的意识到,麻烦大了 霍梓文在宫中呆了五日,按例可以回家休沐了。 霍梓斐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敲开了哥哥的门,“哥,我有件事得跟你说。” “你说。”霍梓文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一脸忙碌。回家之后,除了跟爹娘禀明木乔在宫中一切安好之外,别的话他一概没有多说。 父母年纪都大了,若是让他们知道木乔的险境,除了提心吊胆,日夜悬心还有什么好处?有什么烦难,还是让他这个长子来担着就是了。 霍梓斐很有些赧颜,嗫嚅着承认,“哥,我动了你的箱子。呃,小儒,他也看了。” 什么?霍梓文惊得笔杆子差点掉了下来,转身迅速查看自己最要紧的那口箱子,“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霍梓斐低头认错,“哥,我们也是想帮忙来着。” 霍家的家风还是很好的,虽然霍梓斐一时糊涂做了不问而自看的事情,但他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在哥哥发现之前,承认错误。!霍梓文重重的跺了下脚,他是知道沈亦儒和木乔真实关系的,木乔的事情让霍梓斐知道了还不打紧,给那山子知道了可不知能惹出什么事来! “那沈亦儒呢?他是不是打算上佟家要人了?” 啊?霍梓斐听得一愣,“他上佟家要人,为什么呀?” “他是木乔的亲弟弟!”霍梓文坐不住了,迅速起身换衣服,“你快带我去找他。” “什么?他是木乔的亲弟弟?”霍梓斐失声惊叫,“糟了,那这小子肯定跑去告状了!” 佟府。 佟正恩看着沈亦儒,许久才艰涩的找出个借口,“当年,我前妻确实救了一位小姑娘。但是进京没几日,她就自行离开了。 是以她的去向,我不清楚。” “哦,那我明白了。既然佟大人不清楚,那我只好去衙门里去报个案,打听打听到底我姐姐上哪儿去了。若是有问到佟大人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沈亦儒拱一拱手,也不多说什么就告辞了。 佟正恩脸色煞白,此事若是惊动了官府,再查下去,会不会揪出那些尘封已久的陈年旧事? 第209章 原委 木乔在乾清宫中住了几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实在是闲得发慌,便开始琢磨起屋里摆设的器物纹饰。 被子上的富贵牡丹,帐子上的新式兰花,桌上的如意,妆台边的缠枝纹,统统都成了她研究的对象。 这些东西虽都是经过挑选,没有龙凤等犯忌的纹样,但仍是宫中之物,带着一股高贵气息,与民间有许多不同。 木乔拿叠白纸,便照着那些花纹描描画画,预备出宫之后给顾松做首饰样子的参考。那些宫女太监瞧见,只也当她是百无聊赖的消遣时间,谁都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在描画到一只漆盒时,木乔蓦地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那上头的花纹竟跟自己从前那半只钿盒颇为相似。只是那只小金钿盒长期被霍梓文占据,恐怕想要讨要也只能等到成亲之后。她念及此,唇角不由微微带了两分笑意。 “姑娘,你快准备准备,皇上要召见你了!” 木乔脸上笑容一僵,她好好呆在这儿,皇上忽地突然来了兴致要召见她?不由得迟疑,赶紧在宫中嬷嬷的帮助下收拾了仪容,出来见驾。 因皇上虽然病好了,但身子还不利索,是以一般见客都只在他寝殿外间,摆了一张金丝楠木的龙榻,歪着见人。 木乔低着头进来,却瞥见在龙榻之前还有一双云靴颇为眼熟,待那嬷嬷引着她行过大礼之后,飞快的往旁边瞟了一眼,确认见到杨烜那张镇定的脸,心内也安定下来。 皇上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杨烜开口询问了,“索姑娘,你当年被霍家所救,当时是个什么情形,之前又是什么情形,你都还记得么?” 呃?木乔诧异了,怎么杨烜突然问起此事? 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木乔定了定神道,“臣女记得自己爹一家所救醒来时年方八岁,是大魏建元三十四年的八月十五。当时,救起我的地方是距京城三十里地的一个港口小镇,石浦。 杨烜温和的问,“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水的?” 木乔迟疑了一下,重新伏拜下去,“臣女当时身受重伤,将父母家乡忘了大半。” 她这话里是有技巧的,她只说忘了父母家乡,却没说自己忘了自己怎么掉落水中。 皇上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丫头,你不必害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杨烜透露出点实质性的消息,“平凉城沈家的沈亦儒到京城府尹里去递了一张状子,声称自己有个亲生姐姐也叫木乔,失踪于那一年的京城郊外。他还打听到自家姐姐曾被城阳郡主的夫君,佟正恩佟大人的前妻岑氏收留过几日。随后佟大人却称,此女不知去向。”他略顿了顿,才徐徐的问,“你,可是沈家那位千金?” 是小儒!难道竟是他帮忙去告这个状了么? 木乔心头如生生的扒下一道堤坊,那些新仇旧恨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瞬间浸润到她每一滴血液里,逼得她几欲疯魔! 能不能说出实情?该不该说出实情?那些切肤刻骨的疼痛犹如风暴般席卷全身,生生逼得她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牙根也咬出血来。 见此情形,杨烜不忍的柔声又道了一句,“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吧。” “臣……臣女不敢!”木乔得用多大的力度,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一吐实情的冲动,一双纤纤玉手却死死的抠起了地上厚厚的毡毯里。 一根根分明泛起了白的指节证明她这话里的隐含的深意,非不知情,是不敢说。 “说!无论是怎样的实情,你都可以说出来。”皇上忽地有几分严厉的发了话。 木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被天子之怒一惊,却是自然而然的说出实情。 “臣女,臣女当年确实是为岑夫人所救,但是并不有自行离开过……我,我……” 杨烜适时安慰了句,“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木乔咽了咽唾沫,镇定下心神,“我随着岑夫人进了京城,住进了她家的院子里。没有几天,就是中秋……” 宫外。 沈亦儒焦急的注视着皇城的方向,担忧着那里的情形,“也不知三哥要怎么做,我这回会不会好心办坏事?” “不会的。”霍梓斐对自家哥哥比较有信心,“哥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况且三殿下不会害阿乔的,他们俩既然决定把这事捅上去,肯定就是想好了的。” 沈亦儒稍稍安了些心,但绞在一起的两只手却从来没有放开过。而霍公亮与阮玉竹二人,面色凝重的坐在那儿,皆是不发一言。 索府。 万氏忧心忡忡的看着索光弼,“老爷,二姑娘果真是沈家的女儿么?那为什么将她认下,收进府里来呢?” 索光弼一脸苦笑,悠悠道起往事,“亦儒那孩子的亲娘云雁是光大哥的嫡亲妹妹,从前是索氏家族的掌上明珠。还记得她才十来岁的时候,就因为善于骑射,又美貌无比,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北。只是我离家得早,从来没见过这位堂姐妹。” 他猛然记起一事,“怨不得三殿下一见了二姑娘就要送她马匹骑装,原来是想让她跟她母亲一样。” 万氏有点泄气,这时候他怎么还扯这些没用的? “那亦儒既然还认得他姐姐,怎么不早认下,偏偏这会子才认下?陛下身子又不好,若是听到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添乱么?” “你这就错了。”索光弼摇了摇头,终于把话题又扯了回来,“当年阿乔随母上京,中途失踪,沈家早早的就给她二人报了病故,至于身后事如何料理的,我倒还记得,那是故去的韦家姑母出面料理的,我曾去上过一柱香,却没有听见沈家人的半分消息。想来可知,当年亦儒父亲过世之后,他们孤儿寡母在沈家的日子是不太好过的。 而阿乔失落在外多年,虽是给霍家人收容了下来,若是那时沈家人要认下她,那当年为何草草的将她报了死亡?只怕大堂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故此明明认出了这个外甥女,却无法让她认祖归宗,只好让我认下。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同意认下那孩子时,大堂哥便放下了一千两银子。便是这些年二姑娘在咱们家里,每年过年老家那边送来的年礼都是极丰厚的。我原先还以为是光弥家的祖产,现在看来,倒是大堂哥的一点私心了。” 万氏听得恍然。终于明白这里的一番原委了。象这些世家名门最讲体面,当年,在索光上京之前说不定已经去过沈家,谈起过这个外甥女的问题,但沈家肯定是不愿意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孩再证名份,故此索光只好也此下策,让堂弟认下这个孩子,也算是给自家妹子一个交待。 联想到沈亦儒小小年纪便孤身上京来求学,万氏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心中很是不平,“沈家这样待人,未免实在让人寒心!” 索光弼长叹一声,他何尝又不是这么认为?却又赞道,“亦儒这孩子可真不错,从前他年纪小,可能迫于家里的压力,便是认得出二姑娘,也不敢相认。现在他也算是有功名在身,还是入了皇上眼的人,再出来说话就有分量了。我就说他怎么跟二姑娘特别亲,原来还是有原因的。” “但是老爷,这事儿怎么又跟佟家扯上关系?小儒也是的,怎么也不商量一声,就把状纸递上去了?”万氏很是不理解。 便是沈亦儒要认下木乔,私下谈也就是了,他为何一定要上公堂去递张状子,把此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呢?这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家的脸,往后在平凉城沈氏,可还让他怎么立足? “这你就不懂了。”索光弼不知道其中隐情,只以一个男人的想法来理解这种事,“沈家摆明了是不想再认回二姑娘的,若是亦儒去说,得费多少唇舌才能让人同意?还不一定能说通。但他直接把这事往官府一递,立马就成公案了。只要他能证明阿乔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姐,那么二姑娘就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哪怕沈家再不待见,也不能不认下她。” 想及此,他不免冷笑两声,“你以为平凉城沈氏那么对他们姐弟,他们往后还会回去受那份气么?但凡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住。何况亦儒那孩子年纪又轻,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啊! 要依我说,这回咱们索家无论如何都得出面,就帮着他们姐弟证了这个名份,逼沈家把该分给孩子们的东西分出来,往后另府别过,有什么不得了的? 这回,我还要亲自写封信回去,让大堂哥也别这么老实了,横竖孩子们都大了,也不用再忍气吞声的了。该给他们争取的东西还是得给他们争取一下,我瞧那沈氏,也未必真好意思就还装聋作哑下去。 至于那个佟家,这回多半是要遭殃了。当年佟大人刚中榜眼,就死了元配,据说他还是赘婿,这里头有些什么说不得的东西就不为人知了。 你倒不必替二姑娘担心,她现在人在宫里,自没人敢动她。” 会是这样吗?万氏没他那么乐观,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第210章 往事 大魏建元三十四年的八月十五,那一夜的场景,便是木乔死,她下了十八层地狱,也绝对不会忘记。 犹记得那一晚的月色很好,银霜满地。初上京城的第一个大节,一早她就起来忙碌。 等到傍晚的时候,佟正恩突然提议,“不如我们一家到京城著名的胭脂河上过节?看看那儿的风景,岂不比在这家里强?” 现在的木乔,当年的岑凤莲,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反而非常高兴的接受了丈夫的邀请,一家人换了新衣,高高兴兴的去了胭脂河。 原本,佟正恩借口要一家团圆,不想带展云飞和木乔去,但岑凤莲却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展云飞是父亲的小徒弟,这么些年跟她们一家生活在一起,早把他看成亲弟弟了。就是萍水相逢的小木乔,也是很招人疼的小姑娘,怎么能大过节的把人家撇下呢? 可是岑凤莲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却是害了他们两人。 说了两句,佟正恩也就允了。他似早有准备,让他的父兄先行过去,包了一艘小画舫,雇了两个船工就上了河。船上的酒席也是佟正恩去订的,非常丰盛。 那一晚,岑凤莲是真的很开心。觉得丈夫出息了,家庭又美满,人生实在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甚至都在想,往后生了个儿子,还是要跟丈夫姓一个,免得他做岑家的赘婿不开心。 在那一晚,佟家人除了还不太懂事的佟丽萍,个个都显得特别殷勤,一个劲儿的向岑家几人劝酒。 很快,老实本分的岑家夫妇就不胜酒力,要回房歇息了。随后,展云飞被叫了下去,而佟李氏也让女儿带木乔下去休息。 夜已三更。 岑凤莲正倚在相公的怀里,想说些小夫妻间的体已不料异变突 “不好啦!亲家公,亲家母掉河里啦!”随着扑通扑通两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婆婆佟李氏在船尾,扯着嗓子的喊叫几乎骇破了岑凤莲的胆。 爹娘!骨肉连心,岑凤莲来不及多想,急急往船尾奔去,“快救人,相公……” 身后,猛地一股大力袭来,岑凤莲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手。 还记得那天佟正恩穿了一身莲青织锦的新衣,非常名贵的面料,是岑凤莲特意给丈夫买的,又亲手赶制了给他过节的。 她知道丈夫喜欢华衣美服,现在身份又大大不同,再不能穿寻常衣裳,她宁可一家人穿得普通一点,但一定要让丈夫在外面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可她的丈夫,却从这样一身新衣里伸出白皙的手,就这么一下子决然无情的将她推向了水里。 为什么?在落入水中的一刹那,巨大的震惊让岑凤莲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你可别怪我们狠心,要怪,只能怪你挡了我儿子的道!”明净的月夜下,婆婆佟李氏圆胖的眉眼显得分外狰狞,“我好好的儿子为什么要给你们一个下九流的商人家当赘婿?挣的功名还是你们岑家的,想得美!” 嫌我们家是商人,可你们家不也是商人吗?要不是我爹当初好心收留了你们,让我招赘了你的儿子你们一家现在早就抛尸荒野了! 滔天的愤怒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出她所有的血液。岑凤莲满心愤怒,想要驳斥,可是一张口,便有无穷无尽的河水倒灌进喉中,除了嗬嗬之声与一连串的水泡什么都没能留下。 恐惧,如身边的冰凉的河水,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绝望,从每一个毛孔里侵袭进骨髓。 谁能来救救她?救救她! “凤莲姐!”船上有个少年摆脱了想要制服他的船工,跳下了河中,抓着岑凤莲,把她带出了水面。 那是展云飞,她爹最小的关门徒弟。 岑凤莲没空去管为什么云飞能够突然跳得这么远,并准确的求出自己,从水面上浮出之后,她的一双眼睛,就始终牢牢锁定着那个她深爱着的良人,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小子会水!阿恩,这可怎么办?” 佟高氏慌了神,佟正恩的脸色也不好看,那是一种猛兽即将陷入疯狂前的反扑,他就这么盯着岑凤莲,忽地厉声道,“娘,去把珠儿抱出来!” 那一刻的岑凤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不容易可以说话的声线,却颤抖的不象话,“佟正恩,你疯了?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亲生的又如何?不过是个赔钱货,留着又有什么用!”佟高氏抱着才三岁的小孙女岑掌珠出来,一脸薄情,“往后,我们家阿恩要什么样的好孩子没有?怎会稀罕这个贱丫头!” 一句话,犹如千刀万剐,瞬间凌迟了岑凤莲的心。 “这是怎么了?大嫂怎么在水里?”才十岁的佟丽萍在房中被惊醒,跑上甲板,不可置信的望着月夜下这残暴的一幕。 “丽萍,回房去!”粗壮的长兄佟正义冲了出来,把妹子三两下就赶回了房间。而在一片吵嚷中,没有人留意到,小小的木乔悄无声息的抱着块木板跳下了河。 这是岑凤莲在上京的路上救下的女孩,那时的木乔,已经在那家小茶馆外流浪了三天,衣衫褴褛,饿得奄奄一息,就靠好心人扔一点剩菜剩饭裹腹。 岑凤莲自从自己有了个女儿,就特别见不得别人家的女孩受罪,没有半分犹豫的就收留了木乔,带她上路,给她洗澡,买了新衣裳。 木乔没说过一声谢字,但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全是感激。而危急关头,这个沉默的小女孩以性命来回报了她。 看着佟正恩作势要把女儿扔进河里,岑凤莲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恨不得飞到甲板上去保护她的女儿。那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掌上明珠啊!那个男人,他怎能如何绝情? “你住手,住手!” 佟正恩俊秀的眉眼此刻尽是狠毒,“岑凤莲,要么你现在就去死,要么我就把珠儿扔下去!” “爹?爹爹!”小小的女孩儿从睡梦中被惊醒了,还满脸无邪的伸手去要那个她最信赖的人。 “岑凤莲,你看见没有?”佟正恩却一把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提了起来,伸到甲板之外,“我再说一次,你若不死,我就将她扔下去!” 小小的岑掌珠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吓得哇哇直哭。 那凄凉而无助的啼哭撕裂着母亲的心肺,岑凤莲别无选择,“好,我死,云飞你放手,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她只能流着泪说出最后一个请求,“以后珠儿就拜托给你了。” 十五岁的少年不肯放手,犹带稚气的脸庞上透着一股别样的坚定,“我不让你死!” 突然,一只小手从水里扯了扯二人,在视线模糊的黝黑水面下,游来了一块木板,不过却被木乔死死的摁在水下,不易察觉。 岑凤莲心中一喜,偷偷撑住了木板,展云飞这才肯放手假意游走。 可就在此时,只听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爹!” 佟正恩还是将手上的女儿摔进了河里。 她的珠儿!岑凤莲的心都快被撕碎了,她不顾一切的想往女儿掉落之处走去,却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水,这一动简直就要了她的命。 展云飞将她向木乔那处推去,随即从水中跃出,急速扑向岑掌珠的落水之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佟正恩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军队中使用的连弩,对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就射出致命的一箭! “夫人!”木乔拼尽全力把佟凤莲往旁边一推,那支冰凉的箭就射中了她的左肩。 而眼看着紧接而来的下一箭,岑凤莲扑了过去,护住了以命来报恩的木乔。当时,她只觉得自己抓着木乔的胳膊,背心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而等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却已经成了木乔。 这样离奇而诡异的经历,木乔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死前的不甘心,才造成了她的重生。又或者是原本的木乔想要报恩,才让自己上了她的身。 但此时,她在皇上,这天下的主宰面前,以木乔的口吻,诉说了那一晚的惨剧。 “臣女……臣女当时与亲人失散,在京郊被岑夫人救起来时,便生了一场大病,忘了许多事情。等到那日掉进河里,脑子又被撞了就更糊涂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为霍大人一家所救。而每晚噩梦连连,都是那日落水的情形。除了依稀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一晚的事情,臣女心中害怕,也从来不敢跟人说起,总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恶梦。直到后来,在朱桥镇认得了佟夫人,知道真有这么一家人,臣女心中就更害怕了,什么也不敢说。所以臣女自己是谁,父母是谁,家乡在何处,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乔战战兢兢的讲完了那一晚的经历,已是泪流满面。杨的脸色铁青,而皇上一直就这么冷冷的注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要作何处置。 第211章 上香 “父皇,是否立即召佟正恩来问个究竟?若是他果然如此丧尽天良,论罪当诛!”杨分明已经怒极,要竭力给木乔讨一个公道。 但皇上却微闭上眼,显得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冷淡,“索姑娘那时的年纪还小,她自己也说脑子曾经受了伤,连父母身世也想不起来了,怎会独独记得此事?难保是她小孩儿家一时糊涂,或是张冠李戴,也未必可以尽信。至于佟郡马,在朝中多年,为人处事还算勤勉,若是因为一面之词就大动干戈,岂非寒了城阳王府的心?行了,此事容后再议,朕也累了,带她下去吧!” 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泼下,冷得不仅是木乔,还有杨的心。 忍了几忍,才见杨强压在心头的怒气,沉默着带着木乔退下了。 在出了皇上的寝宫之后,杨忽地回身,用力抱住还没从回忆中的悲痛中解脱,微微战栗着的木乔,低低在她耳边密语,“别怕,这件事交给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的神态是如此急迫,但语气却是无比的冷静。木乔愕然抬头,杨此时的眼神说明他对皇上的反应是在意料之中的,望着她微微一笑,“去天穹宝殿,上柱香吧。” 可以么?木乔心头一跳,莫非是有些话他不好说,安排了玉衡或是霍梓文给她一个交待? 她以眼神相询,却得到杨的微微颔首,想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木乔再不犹豫,在与他分别后,便对身边的嬷嬷道,“我的心绪有些不静,想去天穹宝殿上一柱香,可以么?” 那掌事嬷嬷想了想,点了点头。横竖有她们这么多人跟着木乔能做出什么来? 待他们一走,立即有小太监将外头的情形汇报到了郑其的耳中,郑其又如实传递到了皇上这里,只不知是有意还是觉得实在不值一提并没有提起木乔去天穹宝殿上香一事,反而浓重的渲染了杨对木乔的重视,“瞧三殿下对索姑娘那样一个情形,看来是真上心的。” 皇上眼中闪着微微得意,吩咐心腹太监,“传朕的密旨,急召城阳王杨进京!” 郑其拟好了密旨急急命宫中的暗卫发出。回头到皇上身边守候,一派忠心之极。 皇上想了想,给了他句话,“往后新皇登基,你也安心辅佐,自有你的好处。” 郑其跪地叩谢,老泪纵横,“老奴愿意随陛下一同去能服侍陛下是老奴的福分。” 饶是天子无情,见此情形,也有三分动容不由对这心腹更多了几分倚重,有一桩本不欲安排给他的密事也一并交待给他了,“你悄悄的再取朕的虎符,召辅国大将军叶离带两万精兵秘密入京。” 召他?郑其惊讶了,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陛下,叶将军离得那么远,若是要他带两万人进京,粮草刀枪都不是小数目,只怕即刻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了吧?” 皇上微微一笑明显心情不错,也愿意多说几句,“你哪里知道,那叶离可不是一般的武人,尤其是他家里的那位,确实有几分才干。早些年他们叶家在边关那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自从收复失地之后,叶离这些年,陆陆续续便把原属叶家的亲兵抽了不少,安置在了京外他们老家附近的军营里,只要他一人回来,跺一跺脚,只怕连京城的地都要抖三抖。” 郑其更加不解了,“那皇上既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怎么还能允他如此囤兵自重?” 皇上更显得意了,“叶离这人,好的那一口虽然古怪,也忒花心了些,但他对他那家里的那位还是很上心 01 重华第53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是很上心的。那人跟着他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曾经受过重伤,不知瞧过多少大夫了,都说活不长。那一年正好又犯了病,几乎快死了,叶离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不经传召就快马加鞭入了京,深更半夜的径直冲进宫中,求到朕的面前来。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宫里有一枚百年朱果?” 郑其记得,“怪不得!那颗朱果原是先帝留下的遗物,后来不知所踪,太后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原来是陛下赏赐给叶大人了。” 皇上很为自己当时收买人心的举动而自负,继续卖弄了下去,“他当时来得匆忙,朕若是公开此事,难免会让他受罚,不如索性做个人情,便让他带着朱果悄悄走了。那叶离当时就立过誓,但凡有圣命,叶家人便是肝脑涂地,也不负皇命。 他这人倒是一言九鼎的汉子,朕的命令他不会不听。这些年,他悄悄干的那些勾当,也知道朕心知肚明,朕不说,他心里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该是他们叶家出力的时候了。你只管调他进京,他知道该怎么做的。至于城阳王杨,性情敦厚,颇有长者之风,又是皇族中人,有他二人,一文一武,天下可以大定。” 郑其明白了,躬身退下正要去传话,皇上忽地叫住他,似笑非笑的又补了两句话,“叶离那儿,你可以隐约透露下,当年他落水之事,可跟三王府脱不开干系。再有,去江贵妃那儿把今儿之事露个口风,让老四去城阳家里卖个好。” 郑其心中一惊,知道皇上这一是要挑起叶离对杨的仇恨,二是要挑起三四两位殿下的争斗,然后他就能坐山观虎斗了。 可他们全是嫡亲父子啊!但郑其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什么也不敢说,下去办事了。 皇上舒服的躺在那儿,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归天后,儿孙们那目瞪口呆的情形。哼,他的皇位可不是谁想要谁就能要的,便是他死了,这个王朝,也得按着他的意思流传下去! 刘更衣待木乔他们走了,又端来汤药侍奉。近来虽说皇上醒了,却并没有召太多嫔妃过来侍奉。反而就顺着杨的安排,只让几个年轻美貌,品级较低的新宠妃子轮流过来侍候。 至于韦皇后和江贵妃,虽是日日都来请安,但皇上不太爱见她们,只是各自嘉奖几句,又授予江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力,便让她们俩自去明争暗斗了。至于其他的皇子们,皇上也基本不见。 四皇子回了京师已经有几日了,但半点实质性的消息也探不劂,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卧不安。 “母妃,您说父皇究竟是何用意?莫非他当真要把位子传给老三么?” 儿子回来了,又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江贵妃近来渐渐找回了主心骨,比他可镇定得多,“稍安勿躁。若是皇上真有此意,为何不在让他协理政务时就一并证了名分?既然只是暂代,就表示你父皇还没做出最后的决定,咱们也不是不可能翻盘的。” “那父皇又不肯见我们,这样下去咱们不也讨不到好?” 这确实也是一个问题,江贵妃也很忧心,她不是没想过强行去皇上身边讨好卖乖,但是细细想来,又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了皇上,反倒不美,因此只能裹足不前,这会子母子二人想着此事,俱有些进退两难的愁闷。 忽见宫中的大太监匆匆进来,“娘娘,殿下,可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何事?” “听说那索家的姑娘让三殿下领着,在皇上面前告了佟正恩佟大人一状,说的是他往年谋害结发妻子女儿,还有岳父母的事情。听说那索姑娘似乎还是平凉城沈氏的人,就是那位新近的皇子伴读,沈亦儒的亲姐姐。” 沈亦儒告状一事,江贵妃和杨也有所耳闻,只不知原来还能扯出这些原委,他们不关心别的真相,只是追问,“那皇上怎么说?” “听说皇上驳回了此事,说索姑娘当时年纪太小,未必记得清楚,三殿下很是生气的走了呢!” 江贵妃和儿子对望一眼,忽地同时想到,他们可以借此去杨婉真面前卖个好啊?虽然他们夫妇原先是投靠了三殿下,但现在出了这样大事,想必也凉了心吧?杨婉真和佟正恩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但他们身后的城阳王府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江贵妃急忙吩咐,“皇儿,那你立即派人,不,你亲自去走一趟。在这个时候,心胸气度最要紧。” “儿臣明白!”四殿下兴冲冲的走了,心想杨也真是蠢,怎么就被美色迷昏了头,干出这样傻事呢? 天穹宝殿。 木乔进来上了柱香,听着旁边道士们颂经祈福的声音,心里渐渐安静了许多。诚心诚意的拈起柱香,在神前供上。心中默默祝祷的是祈求她的父母女儿和木乔,在阴间安息。 这样的事她不是初次做了,当年在霍家开始抄经书时,木乔就开始默念着给他们祈福,后来到坤德观出家,她更是一日都没有拉下。 无论如何,就算皇上真想要阻挠,她也一定要给他们讨回公道! 旁边有人适时建议,“施主若是心神不宁,何不到一旁念几卷经文?” 木乔看着那不起眼的中年道士,眼中却是狡黠的清明与熟悉,心中一暖,“好。” 第212章 默契 一卷经文交到木乔的手上,霍梓文假扮的中年道士一面在旁边敲着铙钹,一面压低了声音,如念经般低语,“你只管念经,听我说着就行。” 皇上派来的嬷嬷宫女都在房间外头坐着喝茶,大门洞开,可以让他们将二人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却不至于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 木乔心中颇有些因为这样的见面而心酸,却又暗暗感激他的这份用心,接过经文,便轻声念诵起来。这些本是她在坤德观时修习过的功课,稍稍念过几句,便琅琅上口,极是熟练。 而霍梓文也跟着她低低吟诵起来,在外人听来,不过是念经而已,而落在木乔耳中,却有不一样的意思。 霍梓文不是一直在跟她说话,总是说个两三句又插几句经文进来,但断断续续的念完一本经书工夫,木乔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亦儒去衙门告状是他建议三殿下做出的决定,他们不仅要以此来重证木乔的名份,也要替她打赢与佟家的这场官司。原本,三殿下怕木乔因此受了皇上的怪罪,有些不忍,但霍梓文却很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木乔这些年来用心良苦的收集证据,不仅是要替岑家报仇,更是要替他们光明正大的赢得该有的正义。 否则,就凭展云飞和郑小虾那些江湖的手段,早就可以将佟家人不动声色的置于死地了,她何必隐忍至今? 木乔要打这场官司,就是要在世人面前揭露佟家人的丑恶嘴脸·佟正恩的忘恩负义,她还要给她的父母重新安葬,让他们的冤屈大白于天下。 而若是这个案子留着等杨真正掌握实权时来处理,那不管怎么说,就凭杨曾经对木乔的种种示好,世人必然会以为是他有什么移情之心,才会偏袒木乔。 所以霍梓文才特地选在皇上依然健在的时候把此事捅出来,速战速决的办成铁案·让世人往后再没有半点可挑理的地方。 木乔看着他的眼睛,琉璃眼里满是温柔与谢意,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动,有许多许多的话,霍梓文不必说得太明白了,她就能听懂。 这个人果然是最懂得她的心的,甚至比她自己去办这件事还更加周到。 现在霍梓文唯一要交待木乔的就是,让她什么都不要操心·什么都不要过问,在皇上面前说完她该说的事情之后,其余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他去办好了。 霍梓文向她保证,这事情可能与她想象的会有一点出入,但绝对不会伤害到她在乎的人。 而且,他告诉她·“你这么处心积虑的想把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怕连累了旁人,但你又岂知我们就愿意承受你的一番好意,眼睁睁的看着你出事?你进宫前留的信我们都看了,这不是将我们都当作外人了么?若是你的一番好意,却是大大的伤了我们的心,那你可还要坚持?” 霍梓文当时确实有被伤到了,虽然木乔在留给他的信里,极其诚意而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和无奈·但她都准备以命去相搏的事情·却不告诉他这个未来的夫君,可让他怎么想?到底是不是自己太过无能,所以才让人无法信任? 木乔眼中含着泪,被他说服了。 也许她真正可以试着依靠一下旁人·相信她未来的夫君、家人、兄弟、朋友们会保护她,帮她达成心愿。 微微颔首,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悉数咽了回去,木乔觉得,她这个时刻不应该哭,她应该欣慰。 重生这一回,她拥有了多少东西?亲情、友情、爱情,也许这才是老天让她重活一次的意义。 “万事小心。”是木乔唯一的心愿了,所有的人都要好好的,不要出事。 霍梓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当作是回答了。那一双清润的眼里依旧素淡,却也有些磐石般的坚定。 城阳王府。 在四殿下“好意”的提醒下,佟正恩几乎骇破了胆! 那个丫头,原来那个丫头她一直记得当年的事!若是早知道的话,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一定会早早的就取了她的性命,怎么会一再容忍至今? 四殿下瞧着他明显因心虚而煞白的脸色,心中有一大半信了传闻所言不虚。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身为丈夫和父亲,亲手残害妻子儿女还是很令人发指的。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人呢? 尤其这妻子一家还是对他们佟氏有过救命之恩的,即便是你想攀高枝,寻个由头解除婚约也就是了,以当时佟正恩的地位,虽是赘婿,但不是已经勾搭上杨婉真么?想要仗势欺人的抛妻弃子也不是难事,怎好如此泯灭人性的置人于死地? 佟正恩就是再能利用,也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小人而已,不值得重用,更不值得收为心腹。 这样的人就象一条毒蛇,养在身边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反咬自己一口。四殿下已经在琢磨着,等利用完了,一定要把他远远的踢开才行。 “这事我能提醒的就这么多了,你好生跟城阳那丫头商量商量,虽说听皇上的意思是替你们暂时掩了过去,但三殿下若是较真起来,只怕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他那个人,一向铁面无情,现在又协理政务,偏又肯信索家那丫头的话,就算陛下驳回了,只怕回头也是要来寻你们晦气的。” “我······我没有杀人!”佟正恩半晌才憋出话来,手足冰凉,浑身轻颤,“全是那丫头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四殿下似是无比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众口铄-,你们还是小心点吧。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府上寻我,都是亲戚,我可做不来那落井下石,见死不救的事情。” 说罢,也无须佟正恩的拜谢,他便走了。心中却笃定,他们两口子一定有求上自己的时候。 送走了四殿下,佟正恩一屁股瘫坐在椅上,许久才象发了疯似的把佟李氏给寻出来,“事发了!当年的事全都出来了!” 佟李氏自从那日把孙子甩手出去,自己清闲了不少。她也不管亲孙子究竟流落到了何方,只图自己安逸。 佟正恩说府上还要吃些时的苦,佟李氏却是不愿意忍受了,能不能找儿子要点钱,自己出去单过呢?她一个人不用那么大的花销,一年只要一二百两银子,就能请两个小丫鬟,祖个小房子,过得很舒心了。 这会子正歪在床上想心事,被他冷不丁闯进来这么一吓,也有些慌张,几乎不用儿子多说,她很快明白究竟是什么事发了。但她也难以置信,“你在胡说什么呀,怎么可能会事发?当年知道的人都死光了 便是那两个当时许以重金酬谢雇来的船夫,事后也给他们灭了口,哪里还会有人知道? “是木乔!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当年的事情,还在皇上面前说了出来!”佟正恩说到这里,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佟李氏顿时慌了神,“那怎么办?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快逃吧!” “怎么能逃?一逃不就坐实了咱们的罪名么?”佟正恩稍稍与人倾诉几句,脑子还是保持了冷静,“现在皇上不信她,但难保会出什么岔子…···” “那就赶紧杀了她灭口!”佟李氏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给出了血腥建 但木乔在宫里,佟正恩怎么可能有办法?“现在要是能下手就好了!当年您在乡下,怎么就不办了她?” “那不是做了几次手脚都被霍家人护着了么?”佟李氏大呼委屈,不过她却想到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人,“你别在家里傻坐着呀,快去找郡主,让她来想办法!要是咱们落不了好,她也不例外!” 对!佟正恩一时急糊涂了,居然忘了杨婉真,“我现在就去找她!” “我也去!”佟李氏忽地眼珠一转,也闹着要去,“万一真要审案子了,传我的话你就说我不在家,然后你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就行了。这都过了七八年了,哪里还有罪证?便是他们当年的尸骨,给全给咱们烧成了灰才收殓,便是要开棺验尸也是不怕的。 佟正恩听着心神越发镇定,“不错,娘您离开一段时日也好。也罢,那就暂且去别苑借住几日吧,走!” 佟李氏欢喜不已,随便收拾了两件衣裳就跟儿子一起出了门。 杨婉真的这所别苑虽然就在京郊,但佟李氏却是头一回来。门前有一大片树林,入口处极是隐蔽。 便是走到大门前,也如寻常宅院一般,低调之极。佟李氏还在奇怪,她家那位郡主儿媳怎会悬意住这样的破房子。却在进入之后,看到里面还有一大片宅院,只是巧妙-的利用山势,藏了起来。心里未免有些犯嘀咕,难道这位郡主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藏在这里? 只见佟正恩到了这里,也得守这里的规矩,进了外院就下车急呼,“快去请郡主出来,有急事相商!” 第213章 折磨 佟李氏到了这别苑,满以为怎样也要将自己请进去,正好她就找个位置落脚了。却不料竟是杨婉真亲自迎了出来,和佟正恩到隔壁的房间里关了门商量事情,只让下人把她带到前院的厅里,上了一杯茶。 佟李氏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打着要看孙子孙女的旗号,让下人带她进去。 但下人却坚决摇头,“老夫人,这里没有郡主的吩咐,便是连郡马也不可以乱闯的,您还是先在这儿等一时吧。” 佟李氏心中不悦,“难不成这里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连我也不让进?” 孰料下人听闻却是脸色微微一变,魑后低下头去,再不吭声。 佟李氏心中愈加好奇了,但她却也拿定了个主意。既然这地方杨婉真这么不愿意让人进来,那她一会子就偏要留下。自己毕竟有这一把年纪,又是她正经婆婆,若是杨婉真实在不肯留下她来,那就必须放点血送她出门了。 佟李氏算计已毕,安下心来坐等儿子和媳妇的商议结果。在她看来,无论自己儿子做错了什么,杨婉真毕竟是他媳妇,没有不帮着的道理,但她却没有想到,杨婉真这回还真不愿意帮忙了。 冷冷望着佟正恩,“此事我已听说,既然你说皇上都不追究了,还巴巴儿的求我出手做什么?难不成要主动做点什么,惹人疑心么?” “话不是这么说。”佟正恩心急火燎的试图将自己的担忧解释给她听,“皇上现在虽说是不信,但万一那丫头又说些不好的话出来呢?我也不是让你去做些什么惹人疑心,毕竟你跟宫里头熟些,回去分辩分辩,讨一个旨意,把此案平息,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么?” “皆大欢喜?”杨婉真挑了挑眉甚不认同,“此事跟我又有何关系?旁人信不信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佟正恩,难道你没听清楚么?人家告的是你说的也是你和你前妻的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会子我避嫌还来不及呢,你还要我往那火坑里掉下去?你是不是糊涂猪油蒙了心,脑子坏掉了?” 佟正恩一哽,半晌才干巴巴的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我夫妻……” “就因为你我是夫妻我才更不能出面!”杨婉真斩钉截铁的回绝了他,“佟正恩你自己做的孽自己想法收拾去。你能不能顾念一点夫妻之情,不要总是引火来烧我的身?我再说一遍,这事是你和你前妻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也不要把我拖下水好不好?” “杨婉真,你这话就不对了!”佟正恩接连遭拒,勃然变色,“如果当年不是你先暗示我我会去这样的事么?” “我什么时候暗示你了?” “明明是你先说绝不给人做小,才逼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佟正恩,你讲点理行不行?就凭我堂堂一个郡主有可能给你一个小小的榜眼做小吗?哪怕你是状元,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我说我不做小,又没让你一定娶我,是你自己杀妻灭女的来娶我,难道还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的不成?” 杨婉真说得也气愤起来,“当年要不是你以那般卑鄙的手段将我j污,以致我有了身孕,你以为我会嫁给你么?” 佟正恩哑然了一瞬,随即脸色铁青的回骂道,“你又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就因为你男人身子弱满足不了你这荡妇,你便将他害死。还恬不知耻的四处勾引年轻男子,甚至于通j!你引诱了我,逼得我杀妻弃女,还想翻脸不认人?这世上哪有这样好事?你说我卑鄙,但我自认还比不上你!说我将你j污?哼就你那不知千人骑万人压的肮脏身子,难道还有贞洁不成?” 杨婉真一张俏脸气得煞白煞白,却是不怒反笑,“佟正恩,你瞧不上我,大可以不娶我呀!对啊,我是有过不少男人,但那又怎样?我是天之娇女,纵是养几个面首又有何妨?你说我身子肮脏,那你们男人呢?不也一样出入花街柳巷,跟无数女人鬼混过?你们的身子又何曾干净过?” 她的神色陡然凌厉,“你少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你不就是看上我家的权势背景,所以跟只哈巴狗似的杀了你的妻子儿女,跪在地上向我摇尾乞怜么?这些年我忍你已经忍够了,这会子你别想再把我拖下水去,滚!” 佟正恩怒不可遏,怒吼道,“杨婉真,你小心我揭发你……” “佟正恩,看来你实在是不怎么聪明啊,你以为皇上怎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你?”杨婉真不屑的横了他一眼,凉凉的道,“那也看在我们城阳王府的份上!现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形想来你也应该明白,皇上不动体那是因为他还要倚重于我父王,若是你这个时候去把他给逼急了,你说皇上是会保你还是会保我?你姓杨还是我姓杨?” 一番话,噎得佟正恩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杨婉真是皇家贵族,如果自己的事情真的闹得不可收拾,皇上一声令下,自然是要杀了他以正视听的,而于杨婉真却没有半点损失。顶多不痛不痒的斥责几句,几年过后,她依然是享受荣华富贵的城阳郡 看着他扭曲的脸,杨婉真只觉得心头大快,“是不是觉得很不公平?可那有什么法子?谁叫你没投一个好胎,而我投了。这会子你要是聪明的话,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收起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说不定皇上看在我们家的份上,就这么揭过了。若是你不老实的上蹿下跳,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她嗤笑一声,吩咐下人送客,就自顾自的进内院去了。 佟李氏坐在那儿喝了半天的茶,好容易听见动静,见她出来了,急急忙忙就迎上去,赔着满脸的笑意,“郡主,我那孙儿孙女在哪儿?你快带我进去见见吧。” 杨婉真停下脚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要见孙儿孙女?那好,我这就让人带出来给你瞧瞧,不过看过之后,你就自便吧。” 佟尊氏急了,也顾不得体面的道,“郡主,要不我留下来帮你带孩子吧?” “那可不敢当。”杨婉真笑得很冷,“婆婆年纪大了,还是随相公回去享清福吧。” 说罢,再不停留,甩开她就走了。佟李氏想要跟上去,可院子里的下人却不是木头,七手八脚的将她拦下了。 佟李氏见此路不通,转回头去找儿子,却见佟正恩呆呆的坐在椅上出神,不由得急道,“你还在这儿犯什么傻呀?快去跟你媳妇说一声,把你老娘留下来呀!” 被她一阵推搡,佟正恩才慢慢的移过眼珠子,沉默而苦涩的吐出两个字,“回去。” 啊?这就走了?佟李氏舍不得,但还想多说,却见儿子已经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外迈步了。 见他神色不同往日,佟李氏难得的消停了下来,跟着儿子上了车,然后开始唠叨,“你跟你媳妇谈得怎样了?她怎么这么个态度啊?” 佟正恩还没有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哪里受得了她的唧歪,“您闭嘴吧!想要人家的好态度,也不看看您自己姓什么!” 佟李氏这个瘪吃得不轻,待要发作,却见儿子已经闭上眼睛,明显不想跟她多话了。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佟正恩真是半分应酬她的心情都没有了,“娘,我现在不想说话,你让我静一静。否则你就下去,自己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佟李氏闭嘴了,佟正恩这才能清清静静的想他的心事。 他曾经以为自己爬得很高,已经是高高的站在了山顶上,但是今天杨婉真的一番话,却让他明白,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借着人家的梯子才爬来的,他的地位,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牢固。 可是,凭什么?佟正恩不服。 他这些年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情了,为什么就比不过一事无成的杨婉真?她不过是有一个姓杨的姓氏,怎么就能比自己有底气得多? 瞧瞧刚才她都说了些什么?她居然毫不以自己的所作所为为耻,反而理直气壮得很。要是岑凤莲,他从前的那个妻子,肯定是不敢有这样恬不知耻的想法。她是干净的,除了自己的,从身体到心灵,都没有别的任何男人的印记。可她为什么没有杨婉真的权势? 佟正恩陷入了一片迷茫里,这迷茫的感觉让他焦躁而痛苦,甚至连心都隐隐的纠结起来,那样的一种难受是他从来没有尝过的。象是在心口压上了沉甸甸的铅块,却又无法挪开,他想把胸口撕开,让凉风透进来,却又偏偏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那样灰霾的情绪在心头发酵腐烂,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木乔安心的继续回去过她的软禁生活了,霍梓文适时抛出了第二记重磅。 就在沈亦儒告了第一个状子被以证据不清,驳回来之后,展云飞出面作证,告上了第二状。 第214章 底细 展云飞本来就是岑家的学徒,这是经得起查证的事情。而是当年凶杀案真相的目击者之一,不过在公堂之上,他并不是以状告佟正恩为主要目的而出现的,而是以为了给沈亦儒作证,证明他要追寻的姐姐确实就是当年掉落河里的木乔,顺便来作个证而已。 这就让官府无法以民告官的罪名来收押他,但沈亦儒却可以以追查姐姐的下落为由,提出加告。 事关人命,哪怕没有苦主,也由不得官府从视不理了。 展云飞摆出多年来和木乔一道苦心收集下的证据,他只声称为了自保,怕日后佟正恩大人找上麻烦时,有东西可以防身。 在这当中,他检举了很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城阳郡马佟正恩佟大人是根本没有资格做官的。 因为他的父亲佟福顺当年在原藉给大户人家做首饰时,偷盗金银,给人家揭发出来,赔不起钱,本是待罪之身,但他却带着全家潜逃了数十年,故此佟正恩佟大人作为罪人之子,根本没有参与科举和做官的资格。 这下子事情严重了,舆论一片哗然。朝廷科举,是万千寒士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而正因为这个途径的艰难,也格外为世人所关注,广大莘莘学子们最痛恨的除了科举舞弊案之外,就是有人蒙混过关了。 若说之前佟正恩攀龙附凤还能让某些人找到值得同情的理由,但他若是当真欺瞒身世来换取功名,就会为全天下的读书人所唾弃攻击的对象。 当下,也不知消息是怎么泄漏出去的,总之很快就有旅居京城的各个会馆的学生们联名上奏,要求彻查此事。 御史言官们坐不住了,连上数道奏折弹劾佟正恩,让他出来说明情况。 而佟正恩自那日与杨婉真会面之后,便告病在家休养,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杨自然是会把这些奏折如实的送到皇上御案上,只是皇上一直装聋作哑,似是在拖延时间,那他就时不时的提点几句,总要惹得皇上心烦起来骂他几句,才肯罢手。 次数一多,未免就有两回撞到翰林大学士在的时候了,杨只得苦笑,但几位翰林却有些不平。能进翰林院之人,都是曾经在科举中取得较好名次与荣光的。若是有人给科举抹黑,不就是给他们脸上抹黑? 是以他们大多还是倾向于将佟正恩此事彻查清楚,以正科举清名的,只是皇上一昧推诿,又不肯说明用意,未免让人觉得皇上自从病体恢复后,即便是勉强处理朝政,但脑子也大不如从前清明了。过不上三五日,传言在朝中流传开来,朝中更加人心惶惶,颇多怨言。 霍公亮抖擞精神,再次上了一本。 他身为太子太傅,本就有这个职责,也有这个权力要求彻查真相,早立太子,以正国本。而这一回的言辞可比上回更加犀利,附议的官员也更多了。 皇上在早朝之后收到,才看到两行就摔在地上,差点一口气又没喘上来,又要厥过去。幸好这一回宫女太监们有经验了,速速给他服下备用药丸,算是让他保住了一命。又急急请来太医调理,这才顺了气。 但这样一番闹腾,朝中流言传得更甚。众臣皆不明白,皇上眼看着就剩半口气吊在那里,随时有可能殡的人了,怎么就是不肯立下太子呢? 大家明面上不敢说,但私底下都觉得皇上真是老糊涂了。与此同时,要求立作太子的折子更是如雪片般往皇上面前飞去。 其中三殿下因为年纪最长,而生母又贵为皇后,最是高贵,继任的呼声也是最高的。 但杨始终淡淡的,他虽协理政务,但这些拥立不同皇子的奏折却是不管的。只让人全都送到皇上跟前去,请陛下圣裁。 但皇上哪里有心思看这些?一股脑的堆在角落里,只让郑其带着小太监们整理了一份名录出来,看哪些官员支持哪一位殿下。 最后的统计结果显示,还是倾向于三四两位殿下更多一些,杨略微占优,但也有些其他的声音,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于朝中如霍公亮这样不表态的,也有十之三四,但他们几乎却占据了大部分的中上层官员。 皇上看到这样的统计结果,满意了。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出来咋咋呼呼的,那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只要这些重臣们不表态,就证明他们还是站在自己这边,听皇命行事的。 只是佟正恩那案子闹得委实太不象话了,连敦煌索氏和平凉城沈氏都有人被逼无奈进了京,要是再不理不睬的实在有些不过去。 皇上想了想,也是想转移一下大家的视线,终于下了一道命令,“召城阳那丫头进宫一趟吧。 消息传到城阳王府,佟正恩知道不好,定是皇上要做出什么决断来了。他想要亲自去跟杨婉真交待一番,但那来传口谕的太监却说给他指个方向,他自己去就行。 佟正恩灵机一动,便留下对方喝茶打探消息,让佟李氏去帮忙跑这一趟,“娘您一定要告诉郡主,纵是不念夫妻之情,还得看到两个孩子的份上,让她无论如何得替我想想办法,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你放心吧。”佟李氏这点道理还算明白,不过她也做出决定,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呆在别苑不要出来的好,否则万一这突然变了天,她可怎么办? 佟李氏算是看透了,什么养儿防老,到头来统统靠不住。看现在佟正恩要求到自己这个当娘的,便是好言好语,甚至还主动拿了几两银子给她。若是平日里自己管他讨一文钱,那就象是要他的命一般何曾有过一回的好脸色? 所以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她迤是先顾好自己再说。 佟李氏又熟门熟路的到了那别苑,这回她倒还有礼貌的很,主动道出来意。听说是皇上有旨,下人们不敢怠慢,急急的回禀进去。佟李氏眼见不错,假装是要传信,也抬脚跟了进去。 杨婉真接到消息时,正与一名白衣男子在花园中的高楼上对饮。佟李氏远远的在门口就被拦下了,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听到下人通报,杨婉真也是一惊,“这下该怎么办?要不要我到皇上面前去表明心迹,任他处理?” “错。皇上现在分明是想拿那个姓佟的来牵制你们家,你若表示完全放弃,皇上也必会想方设法将他和你们家绑在一块。”那白衣男子背影看着很是优雅,但声音却粗嘎难听之极。 杨婉真略一沉吟,明白他的意思了,“那就是说,我得装出很在意他的模样,但却表明可以听凭皇上的处置,是么?” 白衣男子点头,“正是如此,只是那姓佟的,可能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嘁!杨婉真根本就毫不在意,“那等贱民,关我什么事?给他吃点教训才好呢。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她也不敢拖延,很快就起身离开,向园门口走来。 佟李氏仲长了脖子,从围墙外向内张望,却只看到那男子微微侧过的脸上银光一闪,似是戴着面具。 “咦?奶奶你怎么来了?”佟玉娇带着小弟弟在花园里游戏,却不想撞上佟李氏了。 佟李氏一见大喜,迅速伸手抱起了小孙子,摆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奶奶想你们,来看你们呀!奶奶陪你们去玩好不好?” “好啊。”佟玉娇倒是无所谓,他们成天给关在这园子的外层,里头的好地方都不让他们进去,也有些闷了,难得看到一个新面孔,还是愿意给佟李氏几分面子,玩一会儿的。 杨婉真走出来时正好撞见了,佟李氏生怕她赶自己走,除了抱着孙子,还连忙把佟玉娇也牵在手里,“郡主,我是特意来报信的,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带着孩子们呢,你放心吧!” 杨婉真冷笑一声,如何不知她的来意?低低吩咐下人几句,懒得跟她这种人嗦,先出门了。 佟李氏放了心,正打算跟孙子孙女培养下感情,好多住些时日,有管事婆子上前发话了,“老夫人您若要留下,不如先去下您的屋子如何?” “好啊!”佟李氏喜出望外,满口答应。她正想着来享福呢,她的房间一定得看看。扔下俩孩子,她就跟那婆子走了。 及至进了后院的柴房,她才后悔莫及,可是那婆子不由分说就给她一柄斧头,“对不住,我们这儿开销大,郡马爷也不给钱养家糊口,只好请您也动手帮补些家中活计。” 佟李氏自然不肯,那婆子咣当一声,已经关门落锁,将她锁进柴屋里“晚饭前我会来收柴,若是劈不完,还请老夫人回王府里去,自有郡马爷好生孝敬您!” 佟李氏这个气啊,跳起脚来骂,可是根本无人应她,骂了半天口都渴了,也没人递杯茶来。她一怒之下,拿了那斧子想劈门,却冷不丁一下子砸到脚上,反伤了两根脚趾头,疼得她呲牙裂嘴,后悔不迭。 第215章 画像 霍梓文说一切都有他安排,不要木乔操心,但木乔岂能坐享其成?她知道最有风险的事都有他们去担着了,那么她可不可以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于是,在这些天,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之际,她只专心在古井无波的皇宫里画画。她的书法蒙阮玉竹亲授,又苦练多年,水平尚可,但画技实在是不怎么高明。 画了半天,也只是画出个大概,但这已经够了。宫廷里还少得了画师么?请一位擅长人物的画师过来,木乔拜托他,就着自己画的基础上勾了几张人脸。然后告诉他哪儿不对,那画师描描写写,不多时竟然就勾得令人十分满意了。 木乔把自己画的底子大大方方交给管事嬷嬷们检查之后,给那画师拿去做样子,等到今日,那画师就派人把成品送来了。 木乔打开一瞧,眼泪就这么怔怔的落了下来。好一时,她才抹去眼泪,跟身边的管事嬷嬷申请,“我想把这画送到天穹宝殿,玉衡真人那儿去供奉。请问可以吗?” 有嬷嬷不同意,但另外一个却说,“横竖都是在宫里,不过一副画,没什么要紧的,送去就送去吧。” 于是,这副画就给送到玉衡手上了,而很快,就落到了霍梓文的手里。 展开画一瞧,他就明白木乔的心意了。这个点子想得很好,他们几乎都忙得忘了,现在有这副画,想来有些事就更容易些。 杨婉真此次进宫可与从前不同,心里怀揣着事情,自然有些拘谨。 皇上待她倒是挺宽厚的,笑呵呵的让人赐了座,先问过家中安好才提起正事,“原本你们是辈有些事纵是做是糊涂些我们做长辈的也得多担着。 但你那位郡马却是委实有些过了,当然,他原不是咱们家的人,从寒门小户里出来见识浅些,家教松些也是有的。当然,这些年他在朝廷里当差还是很勤勉的,这就是你这个贤妻做得不错了。只是这回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倒有些让朕为难了。” 杨婉真急忙跪下,“夫君无知,连累陛下操心实在是罪该万死。不过夫君虽然年轻不晓事,但那样的恶行恶状却是做不出来的。他曾经说过,家中妻小皆是进京之后,水土不服染恙身亡,连他父亲也在其中。至于流言纷纷扰扰,只怕其中是有些误会了。恳请陛下念在婉真二嫁,又拖着两个孩子的份上从轻发落。否则,若是当真闹大了事情传到我父亲那里,只怕老人家受不住这打击。”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朕也是顾虑到这一点所以迟迟做不了决断。但眼下三殿下是职责所在,他要秉公执法,已经在朕面前提过多回了,朕也不好拦他。不如还是让郡马委屈一下,去把事情分说明白,如何?” 杨婉真当然同意,不过皇上又适时的点拨了她一下,“你也许久没来了,到后宫去走动走动,各处都请个安吧。上回江贵妃还惦记着你帮你们小两口说话来着。” 杨婉真听他这意思,顿时就明白了,皇上这是要让他们去投靠四殿下,制衡三殿下。虽然心中有些叫苦,但却不得不依言行事。 等她走了,皇上问那郑其“城阳王和叶离估摸着什么时候能到?” “已经收到消息了,虽然叶大将军远些,但他已经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在。预计再有几日,差不多能与老王爷同时抵京。” 嗯。皇上稍稍放了些心,暗自盘算着有这几天的工夫,完全可以把事情拖进他想要的局里了。 江贵妃见到杨婉真时,不等她 重华第54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她开口就先替她叫屈,“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怎么好端端就惹出这样事来?老三也是的,都是自家人,他不说帮忙,反胳膊肘往外拐寻你们的晦气,这是哪门的道理?难道咱们不好,他脸上就有光么?我当时听说此事,就气得不行。马上让你四哥上门去报了个讯儿,不管怎么说,我们必是帮着你的。你要有什么冤屈,只管跟我们说。” 杨婉真道了谢,便托付了几句,“皇上圣明,并没有难为我们。只是兹事体大,须得让郡马上公堂辩驳几句,到时就请四殿下着人帮衬一二,这便感激不尽了。” 江贵妃满口应下,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放她离去。 转过身叫来儿子,却暗暗嘱咐他要见机行事,“这事闹得挺凶,老三要是没一点子把握,不会做得这么张扬,万一是真的,没的白白连累了自家名声。人情咱们要做,但却得做得不露痕迹。你自己就不要出面了,安排底下人意思意思也就完了。” 四殿下应下,却鄙夷道,“这事我估计十有八九是真的婉真这丫头挑男人的眼光忒没水平了。怎么拣了这样的破货?要不是父皇顾念着城阳王府的面子,使劲压着,只怕这会子那佟正恩早该住进天牢里了。” 江贵妃冷笑道,“管那小子死活,咱们只要让这丫头和城阳王府明白,欠了咱们一个人情就够了。” 杨婉真回了趟城阳王府,将皇上的意思传达到佟正恩这儿就算完了,“你自己过堂的时候机灵点,别让人抓到太多把柄,否则受苦的是你自己。 佟正恩急得一把抓住她,“一定要过堂么?你陪我去吧。” 杨婉真大力将袖子甩开,“佟正恩,你不是三岁两岁的的小孩子了,堂堂一个男子汉,有什么敢做不敢认的?上了公堂要怎么说话难道还要我去教你吗?你未免也太没用了些!” 她瞧着佟正恩又青又白的脸,还当真有些怕他胡乱说话惹出是非于已不利,吸了口气,将语气放得柔和些,“想想你自个儿的身份,你是可城阳王府的郡马,谁真的敢奈何你?难道还敢在公堂之上大刑伺候你么?只要你咬定牙关不松口,谁都拿你没办法。你放心,江贵妃那儿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四殿下会暗中关照着你的,出不了事。” 佟正恩得她保证,心里终于安定了些,但还是不肯放杨婉真离开,“那你在家中住几天,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着不是?” 这男人当真没用,怎地如此贪生怕死?杨婉真心中鄙夷着,但想想那人的忠告,心中念头一转,答应了下来,“那好,我就在家中守着,万一有什么不好,也好立即帮你活动活动。毕竟夫妻一场,我也不希望你出事的。” 佟正恩心头略松,去算计自己上了公堂后应该说什么话了。杨婉真自去休息,只等佟正恩来问她意见时,才稍稍点拨几句。 翌日,皇上下了一道圣旨,鉴于近来关于佟正恩的种种的不利传言,有损到了皇家和科举形象,于是钦点了几位专员去审理此案。 表面上看是挺公正的,但那几位官员的品级都不甚高,根本没有能力主审这样的大案,皇上企图和稀泥的意图十分之明显。接到圣旨的官员非常头疼,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佟正恩查明此事,心头更加安稳了些,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问摇头三不知,看那些人能奈他何? 没几日,过堂的公文就发来了,佟正恩心想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并没有太在意。 大堂之上,苦主依然是沈亦儒,虽然他已经被沈氏家族派来的人大骂了几回,但拼着被族里除名,也坚持一定要打这场官司。 佟正恩一派云淡风清的进来,根本就不把这毛头小伙子放在眼里。施旌'然与一众官员打着招呼,表面上似乎根本就不把这过堂之事当一回事。 沈亦儒沉着脸不吭声,只等寒喧完了,再无什么可说的,才起身到佟正恩跟前,“佟大人,您说我姐姐离开了你家就再无消息,那么现就请您认认,到底是不是画中之人,好么?” 佟正恩不甚在意的点头,心中却拿定主意,反正看了画儿他也不会说实话。 沈亦儒冲身后使了个眼色,几个训练有素的小厮上前,同时在佟正恩面前哗地一声展开几幅长卷。 画很大,几乎是等人大小,一张张描绘得极其精细,栩栩如生。 佟正恩猛然变了颜色,连连后退,可是在他的身后,又有人围上,又展开几幅画。围拢着他,令他避无可避。 “拿开!快拿开!”佟正恩失态的怒吼,青白的脸色下,手都在微微发抖了。 沈亦儒冷笑着道,“佟大人怕什么?这画上的又不是妖魔鬼怪,你怕什么?” 佟正恩能不怕么?这些画上的,全是岑氏夫妻和岑凤莲岑掌珠母女,木乔虽然也在其中,却不过是点缀而已。 她在宫中找画师原本只画了一张画儿,想要吓吓佟正恩。但霍梓文觉得这样的震撼力不够强大,于是又去找了专业画师,赶制了这些大图出来,要的就是今天这样的效果。 沈亦儒步步紧逼,“佟大人,你倒是说说,这上头画的,哪个是我姐啊?” 佟正恩给吓得不轻,一脸惨白,脑子里根本没空多想,径直就伸手指向了木乔的方向,“她,就是她!” 沈亦儒点了点头,却又皱眉,“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家姐姐岂不就是霍大人救下的养女?听闻佟老夫人那时也曾回到乡间,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佟正恩脑子里嗡地一声,明白落入圈套里了。 第216章 惊弓 一步错,步步错。 佟正恩在公堂之上被几幅画扰乱了心肠,当场就指认了木乔是沈亦儒的姐姐,就相当于承认她确实是在自己家住过的小女孩。 而木乔又是被霍家所救之人,这就几乎已经证明了她的身份,也相当于间接证明她所说的话是真的。否则这一切的一切,都讲不通了。 接下来的案子,该怎么审,连在场的各位大人都束手无策了。 皇上让他们来和稀泥,却不是让他们来颠倒是非黑白的,要是连这么简单的案子都审不明白,别说在场的各位官员,就连大字不识的小老百姓都糊弄不下去。 更何况,因为事涉科举弊案,也不知是哪里传出去的风声,许多寓居京城的待考学士们都来旁听了。这些人,虽说无官无职,却是个个都能下笔如刀的。 怎么办? 佟正恩完全傻掉了,站在那儿半天不知所措,背上冷汗瞬间就湿透了衣襟。还是当堂的那位主审官灵机一动,将惊堂木一拍,“看佟大人神色有异,莫不是病了?也罢,就暂且请您到大理寺小住几日,养好精神再来回话吧。” 这已经算是最婉转和最温和的方式了,但身为一个官员,被请到大理寺那种地方去小住?这岂不明明白白的表明将佟正恩收监了么? 沈亦儒也不趁胜追击,见好就收了。只是下面的民意却已经沸腾起来了,这不摆明是包庇护短么?过个堂就只问了一句话就匆匆结案,这是什么意思?说佟正恩有病?怕是他心里有鬼吧! 被钦点来审案的各种官员还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流言蜚语已经在京城沸沸扬扬的流传开来。 都说佟正恩仗着是皇亲国戚,所以根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更有甚者,把闲话说到当今天子头上。当然不会那么直白的说皇上护短,而是传说皇上因为重病糊涂,所以才会被儿孙蒙蔽,这么是非不分。 那百姓听着虽然觉得生气·但毕竟与自己距离还有些远,骂过几句也就算了。但对于那些莘莘学子,尤其是寒门学子来说此事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佟正恩明明在科举人品上有问题·朝廷却不追究下去,那么以后谁来保证科举的公正性? 相对于官宦子弟,他们的机会本来就少,唯有一个科举才算是相对公平,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连这个机会也被抹了黑,那对他们来说·人生还有什么希望? 所以头一拨的意见主要是各位学子们闹起来的,大量的联名请命,甚至血书通过各种途径飞到皇上的案头。表达了官官相护的强烈不满,以及对于公理正义的明确要求与愿望。这股力量虽然不大,但处理起来却很麻烦。万一弄不好影响了官声,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的朝会上,被钦点去审理此案的官员就纷纷公开表示请辞。一个个不是站出来声称自己才疏学浅,担当不起大任·就是干脆告病上不了朝。 那病也不大,不是吃坏东西拉肚子,就是着了凉。横竖现在天气暖和·这些都是常见病,也经得起查证,便是皇上派来御医亲查也是不怕的。 到第三日上,又开始有新的流言在京中留传。 说的是各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已经开始准备兵戎相见了,现在在京郊各自都有囤兵,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 你要不信,大可以到某某庄去看,那儿的山里就驻着军队,每天吃喝都要耗不少粮草,老百姓想去打柴都不让了。再不然·你就在某某村去瞧,我家七大姑的八大姨就住在那儿,亲眼所见,一队队的士兵在操练,可不是作假的。 这些流言,传得是真真假假·有鼻子有眼,让人难以辩别。老百姓听着,却未免都有些开始着急。 要是别的他们也就算了,可这要打仗了谁不害怕?要是生逢乱世那是没法子,但这明明的太平盛世,就是皇上老糊涂了,迟迟不肯将太子立下来才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到时候他两腿一蹬归了西,受苦的可是我们百姓。 于是,由佟正恩一案引发的压力是越来越大。 每天到各个衙门口打听围观的百姓是越来越多,各大酒楼茶坊,四处都在流传着关于皇上身子欠佳的传言。甚至还有人说就是当朝郡马逆天行事,哄骗皇上,想要谋朝篡位。 更有甚者,编了小曲和评书,也不敢讲明,就假托某年某月的前朝往事,说有位驸马爷为了尚公主,杀妻灭子,而后谋朝篡位的故事。讲得是那个生动活泼,引人入胜,越发让百姓人心惶惶了。 不过这时候佟正恩倒安生了,外头都快把他传成男狐狸精,专来破乱太平盛世的也不知道。 成日给关在大理寺里,虽说条件简陋,但并没有过堂受刑。只是幽闭在狭小的房间里,除了木榻薄被,粗茶淡饭之外什么都没有可让他受老鼻子的罪了。澡也没处洗,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里,一晚上下来,人就憔悴了不少。等到次日,杨婉真倒是派管家来了,给他送了几件换洗衣裳和吃食。 佟正恩急切询问,“郡主呢?此事皇上怎么发落?” 管家一问三不知,“郡主只让您安心在这儿住着,说她会想办法。” “对对对,你快让她想办法!这种鬼地方,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佟正恩抱怨了半天,才肯放管家离开。 只是坐在这狭小的地方,看着窗外巴掌大的一方天地,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与焦急。 杨婉真真的会帮他吗?皇上到底要怎么发落?他说过的口供还能推翻吗…… 无数的问题纠结在心头,却隐约透着一丝光亮,但佟正恩却不敢去瞧清楚。因为他知道,若是此事当真东窗事发,他一定是个死字,绝对没有半点想头。 而他和杨婉真素来情薄,试问今天若是自己易地而处,会不会为了她费神劳心?如若不能,她又怎么可能当真为自己四下奔波?只怕是想想清法子撇清关系才更要紧吧。 佟正恩不由得心中暗自长叹,却不敢去想那已经隐约可见的悲惨结局,只是期待着能有万分之一的光明出现。可他真的会有这么好运吗? “正恩,正恩啊!” 耳边,忽地响起遥远而模糊的呼唤,莫名的耳熟。 是谁?佟正恩忍不住转头去看。却见一团迷雾之中,渐渐走出来一团身影。他才要凑过去看清楚,却见自己的发妻岑凤莲冷冰冰的站在他的面前,“夫君这些年过得好么?” 一双小手冷不丁抓住他衣裳的下摆,岑掌珠仍旧一脸天真而无邪,“爹爹,爹爹你为什么把珠儿扔进水里?” “女婿,我们家哪点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对我们?”岑家老两口愤怒的冲上来,两双手同时扼向他的喉管!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爹娘,是他们让我干的!”佟正恩惊声尖叫,拼命挣扎。 可背后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儿啊,爹再没用,好歹也养了你二十多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的就连爹都下了毒手呢?这些年,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下面好寂寞啊,你们也不下来陪陪我······” “丽萍不是已经下来了吗?爹你还寂寞什么?”佟正恩汗出如浆,几乎快要崩溃了。 就见佟福顺摇了摇头,“可是,你们都是享过福才死的,偏偏我一天的福都没享过就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哪!” 眼前死鬼老爹步步逼近,佟正恩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只能无助的大喊,“走开,你们统统走开!” 忽地眼前一花,旁人都消失了,只有岑凤莲站在了他的面前·如从前一样温柔,“夫君莫怕,我是不会害你的。” 佟正恩病急乱投医,“还是你最好了,凤莲,你快把他们赶走,把我带回去。” 岑凤莲点头,“好,夫君我们回家。” 佟正恩理智未失,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人鬼殊途,你不用带我走,你自己走就行了。” 岑凤莲忽地一脸哀怨,“那夫君果真是要郡主,不要我了么?你连我们的女儿也不要,你这个负心汉!” “不是的,那是她逼我的。不关我的事!”佟正恩拼命解释,步步退缩。 岑凤莲猛地伸手掏向佟正恩的心窝,“那我就挖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有我还是她!” “不要啊!”佟正恩吓醒了,方知刚才那只是南柯一梦。 夜渐渐的深了,微弱的灯光摇曳着投下影来,仿佛是岑家人的鬼影憧憧。他立即吹熄了灯,月光又从狭小的窗外外投进来,仿佛是岑家人不甘心而张张惨白的脸。 佟正恩避无可避,处处杯弓蛇影。 看守牢房的差役就听那位佟郡马一惊一乍,一时要灯,一时要水。起初还去瞧过两眼,可他恁大个人,后来居然说自己害怕,要找人作陪。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他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没断奶的小娃娃? 差役懒得理他,只推说大理寺没这个规矩,自回去了。然后不管佟正恩再叫什么,他们都当作耳旁风,再不搭理。 可是他们吃这碗饭的时候都不短了,见佟正恩那副心虚的样儿,彼此心里都有了底。只怕外头的传言确是真的,这位郡马大人,委实心虚得很哪! 第217章 天意 下雨了。 淅淅沥沥落在明黄|色的琉璃瓦上,又顺着檐角滴落下来,叮叮咚咚,分外好听。木乔手提一支极细的毛笔在桌上勾描着花样,但心思却因着这窗外的雨滴,飞到从前住在棠浦里的旧时光里。 记得那时也是这样的下雨天,一家子坐在屋檐下包粽子。并非一定是端午,只因为霍家人爱吃,所以时常就做几个打打牙祭。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帮得上忙,象霍公亮,于读书做官上样样都是极好的,唯有在厨艺上笨拙得很,学了几十年,愣是从没做出一个成功的。就算勉强拿绳子团团捆住,那粽子一蒸出来还是会漏米。 霍梓斐也不行,贪玩儿没定性,怎么也捏不好。阮玉竹为人很仔细了,但她却也不太会包。真正能动手的是甘婶和女儿甘琼花,但最会包花样的却是木乔。 这可能是天份吧,木乔在做菜方面不如甘婶母女,但做这些糕点羹汤却一直是极为拿手。 从前甘婶习惯做大粽,一个足有半斤重。但木乔却嫌那个太腻,只取一张箬叶,包一只小小巧巧的四角粽,恰好两口就吃完,十分的清香可人。自从她在霍家展露了一回技艺之后,大受好评,之后每逢包粽,她就成了绝对的主力军。 犹记得那时干爹笑眯眯的看着她十指上下翻飞,灵巧快捷的包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粽子,赞叹不已,“我们家阿乔就凭这好手艺,都值得赋诗一首了。阿三阿四,你们俩又帮不上忙,不如过来以你们妹妹包粽子为题,即兴作首诗吧?” 记得当时霍梓斐好象写的是首打油诗,具体诗文木乔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最后一句直到如今她还记忆犹新,叫做,“妹妹包粽我来吃。”当时把全家人肚子都笑痛了。 而霍梓文憋了半天,最后却说,“又没我爱吃的,哪里做得出来?” 木乔想起这个,未免就有些磨牙。 霍老三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很让人讨嫌,他吃粽子挑得很,不吨甜不吃咸,只爱吃原味的白粽就咸菜。 这个毛病几乎跟佟正恩一模一样,弄得木乔每回包粽子的时候都故意不包他的,只甘婶包几个大白粽对付他了事。 其实那时她心里知道,霍梓文一直很想吃她包的小白粽。因为份量少,所以每个粽子里的米都得更加均匀的沾染到箬叶上的清香与碧绿,十分赏心悦目又芳香扑鼻。但是他不作声,木乔就没动静。弄得每每霍梓文都只能去寻那些包得不甚均匀的带馅小粽,将旁边的白粽米夹下来解馋。 木乔微露一丝笑意,那个家伙只怕一直都不知道吧,就凭她的技术,怎么会包出那样不均匀的小粽?其实是她看着他可怜,故意做成这样 窗外的雨下得渐大了,眼下正逢端午,想来龙舟竞技时的水就更足一些,只是今年的他们,在吃什么粽子?她这儿倒也有宫廷粽子,好是好,只是太过花巧,反而失了民间那股淳朴温馨的家常味。 这样想着,木乔忽地有一股冲动,扔下笔道,“能带我去厨房包几个粽子吗?” 啊?管事嬷嬷有些诧异,“姑娘要自己包粽子?” 见她这态度,木乔只觉沮丧无比,“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那嬷嬷沉吟一时,“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姑娘实在想包的话,您说说要什么材料,我让人去御膳房领了来,就在这里做吧。” 她这意思,是权当给木乔解闷了。 但木乔兴致给打断,本来已经没什么心情做了,可是转念一想,却道,“那行,麻烦您去帮我拿些泡发的白糯米,箬叶,还有红枣等物来……” 她一一交待了,那嬷嬷倒是很快就派人把东西寻了来。横竖现在宫里也在包粽子,各样食材有得是。 木乔净了手,很快包出一篮精致小粽,借乾清宫这儿的小灶蒸熟,分了一些给房中的宫女太监,留下一些品相最好的让嬷嬷送到天穹宝殿去,“这些全是素的,送给玉衡真人,请他帮忙供在神前,保佑国泰民安,龙体康泰。” 只是木乔哪里是安得这样好心?分明是想孝敬玉衡,顺便看看能否转送某人而已。只是嬷嬷听着这个意头很好,马上着人照办了。 只是她前脚打发人出了门,后脚忽地皇上派人来传召木乔,也不知又有何事。但想来最近沈亦儒帮自己打着官司,皇上应该不会对自己有太好的心情,木乔灵机一动,提了两枚小粽子过去见圣。 还不等皇上问起,先毕恭毕敬将两枚粽子敬上,“这是臣女方才亲手所作,一枚枣泥粽,一枚咸味粽,特来孝敬皇上。” 皇上近日正为了佟正恩的案子而烦心,一时起意便让人召木乔前来,原本心里是打定了一个主意,要拿木乔来做些文章,好让宫外的人消停却没想到木乔会给他包了两只粽子提来,有些话就不好直接张口了,随意先问了一句,“你自个儿还会包粽子?” “是。臣女幼时在南方,干爹干娘都喜食此物,故而格外用心。承蒙干爹干娘慈爱,一向赞赏有加,因此臣女斗胆,就将自个儿包的带了两个来,虽然粗陋,却是臣女一番心意,还望陛下勿怪。” “你说的是霍大人夫妇吧?”皇上来了几分兴致,挥了挥手。旁边太监会意的将木乔包的两枚粽子打开,又切成小块,试过之后,摆上银制牙签送上。 皇上低头一看,暗红色的漆盘里摆着碧青的箬叶作底,刚好衬得那雪白的糯米粽子分外清新。一枚粽子里均匀裹着红色的枣泥,另一枚的馅里却有些暗红色如猪肉的小丁,瞧上去都很诱人。 忍不住各取一块品尝,不觉赞道,“你这味道倒也别致,这枣泥都做得象红豆似的,这咸的似也与寻常不同,怎么做的?” 木乔微笑回道,“臣女干娘素来最喜欢吃红枣馅,却厌烦吐核,又嫌红枣皮粘牙。故此每回做枣泥馅时,臣女都会去核去皮,取下枣肉捣烂,再来做馅。至于那咸的,是因为臣女干爹素喜肉馅,但时常家中不得,故此臣女便想了个心思,用卤过的豆腐干切丁代替,聊以充数。” 皇有些好奇,“霍大人还时常吃不起肉?” 木乔低头浅笑,“也不是吃不起,只是干爹要拿钱救济穷人,是以家中过得清贫些。象在京城还好,往常在乡下,一家子的活计都差不多是我们自己动手,就是干爹也时常帮着打扫庭院,晾衣晒被的。” 哦,皇上微微颔首,看着木乔的眼神柔和了些,“那你还算孝顺,不过在乡下应该过得挺苦的吧?” “臣女不苦。”木乔轻轻摇了摇头,“一家人平平安安守在一起,即使是粗茶淡饭也是开心的。” 皇上的话题忽地一变,“最近京城里的官司只怕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证实你真是平凉城沈氏的小姐,原本应该吃穿不愁,什么事都有下人服侍,那你还会觉得从前的日子不苦吗?” 木乔心中一凛,知道问到正题上来的,暗暗打起精神回话,“臣女小时为了练字,时常抄写经书,其中有句是‘一切有为法。,臣女愚钝,虽然参不太透,但总也常听人说,人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譬如臣女忘了身世,可能是臣女命中的劫数所致,而又为干爹一家所救,这也可能是冥冥中上天早就注定了的安排。臣女不敢怨命,只愿能随遇而安,平平安安渡此一生便好。” 她略顿了一顿,大胆表明心迹,“就算臣女真是沈家的女儿,或许能过上千金小姐的生活,但不一定会遇到霍家以及现在的父亲母亲,能跟他们两家结缘。所以臣女觉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臣女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也很向往将来的生活。这并非是臣女数典忘祖,不惦念自己的生身父母,实在是半点也记不得了。故此皇上这么问,臣女实在觉不出苦在哪里。” 见她如此直白,皇上也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真的,就这么愿意嫁进霍家?若是朕能给你更好的荣华富贵,堪比一国公主,你也不愿意交换?” 木乔手心里已经攥出两把冷汗,皇上果然没安好心!他会这么好让自己做公主?想也知道是纸上画饼,当不得真的。 但面上却一派从容,镇定回道,“臣女在民间时常听得一句骂人的话,叫做‘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臣女在乡间多年,便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狗肉,就算皇上抬爱,只怕也是撑不住场面的。而干爹一家素来待我慈和,臣女在此不敢欺君的厚颜说一句,实在是很愿意进霍家的门。至于其他,那不是臣女该有的福份,臣女不敢想,也不敢要。况且,我与三哥早就立有婚约,臣女虽没读过什么书,也知人生在世,不过信义二字。皇上圣明,这婚约既定,臣女便是万死也不敢反悔的。” 皇上听了半晌没有没有作声,末了才甚是意兴阑珊的道,“去吧 木乔如蒙大赦,再拜告退。 而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却听皇上低低呢喃,“一切有为法?莫非这真是天意?” 第218章 放过 霍梓文还没从木乔私下托玉衡道长送来白粽子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又从杨那儿得到一个更好的消息。 “皇上下令放木乔出宫了。” “真的?”霍梓文几乎快跳起来了,这是不是说皇上终于决定不再拿木乔当筹码,参与这些皇室纷争了? 杨却微微一笑,“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皇上是肯放木乔出宫了,但却不是放她回家这么简单的。” 皇上想了一夜,决定派宫中的心腹将领护送木乔出宫,远赴平凉城,回沈氏家中去证实她的身份。这样也可以算是以退为进,暂时将佟正恩的案子给押下来,省得闹得满城风雨,都说他这个做皇上的是非不分,糊涂透顶。 退一步来说,木乔是放走了,但霍家人却在京城,如果皇上要拿人来威胁的话,留着霍公亮也就是了。 他能也是想通了这一点,觉得真没必要难为一个、丫头,所以才决定放人离开的吧?° 但不管怎么说,皇上肯放了木乔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杨也非常高兴,“不知道那丫头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竟让皇上能做出这样决定,这是她的福气。我来跟你说一声,就是让你回家带个信,不要再为她担心了。只是路上你们却是不方便出面的,心意到了就行。” 霍梓文懂,他现在虽然只是在司天监领一个类似实习之类的小官职,但也是朝廷官员,没有皇上的批准,肯定不能离开京城。 但木乔能够离开就能让他们把提着的心放下来大半了,至于这一路上,自然会有陪伴护送木乔的人。 霍梓文再三拜谢了杨,回家去报喜和打点路上行程了。 杨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脸色慢慢冷峻下来,“城阳王和叶大将军到哪里了?” “回殿下,他们即将进京了。” 抬头望着雨后明净的天空,杨坚定的眼神里有一抹温情。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但他会为了皇上放过木乔的善意,而做出相应的报答。 木乔没有想到,在她送上那两枚粽子之后,皇上居然下令放过了自己。 管事嬷嬷捧着一些金银首饰,以及布匹彩缎笑吟吟送到她的面前,“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索小姐的,嘉奖您这些时侍奉圣驾有功。” 她有什么功劳?成天窝在这里不是吃就是睡,哪里干过活么?不过皇上说她有功,那她就领了。 谢过赏,那嬷嬷还告诉她,“也不必去御前谢恩了,宫内已经备好马车,姑娘收拾收拾,这就可以准备回家了。您休息两日会有御前统领褚永大人来护送您去平凉城查证身世,您在家做好准备就行 木乔当然愿意,只是有一点放心不下她进宫时可是和肖嬷嬷与青槐一起进来的,现在就自己一人回去,见了她们的家人得怎么交待? 不过这个问题不必她操心了,在木乔收拾好了,出了内宫门,到外宫门登车之时,就见车边蹲着一老一少两个行礼的宫婢,可不正是失踪多日的肖嬷嬷和青槐? 多时不见,她们两个看起来都憔悴多了,但精神尚好表面上瞧着也没什么伤病的样子。三人对望,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彼此都是泪光涟涟,但在宫中言谈不便,肖嬷嬷示意木乔先上了车,她和青槐跟在车后步行相随出了宫。 一直等到了索家进了门,木乔立即激动的抓着二人,含泪道,“你们是怎么跟来的?这些天在宫中好么?” 青槐以袖掩面,哭得说不出话来,但肖嬷嬷却见着已经匆匆迎出来的万氏等人,把她拉到一旁,“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姑娘快去给夫人请安吧。” 万氏等人见着木乔,也俱都掉了一顿眼泪,这些天,他们也确实担心不少。木乔留了个心眼,只把在宫中之事避重就轻的大致讲了一遍。 虽然不明就里,但其中的惊险与曲折,万氏和索光弼还是想得到的。事关皇家隐辛,他们也不好多问,说了番话,就先让木乔回房歇息,给妫‘准备接风宴了。 等进了小院,可人和紫桐等人未免又拉着她问长问短,好容易清静了,肖嬷嬷才告诉木乔那日别后的际遇。 “当时我和青槐都以为要命丧于此了,没想到冷不丁碰上贵人,救了我们。” 肖嬷嬷口中的贵人是她当年在宫中交好同伴的徒弟,本是在宫中操苦役的小太监,只在外宫门外当差,却不想那晚刚好遇到她们。 那小太监很是机灵的就把她们领到房中藏匿起来,躲过一劫。尔后他的师傅寻来,跟肖嬷嬷商量了下,决定让她们暂时不要露面,观望下形势再说。不过肖嬷嬷让这位同伴去给杨报了个信,告知她们的情况,以求得庇护。 说起来,肖嬷嬷很是感激,“这回能侥幸逃脱,真是多亏了三殿下。他给我们重新安排了身份,虽在宫中干了几天粗活,但好歹命是保住了。方才,也是他收到消息,立即安排我们到外宫门处等候,才能随姑娘一块儿回来。” 木乔听她说得平淡,但心知当时的境况一定危险之急,“那你们究竟去哪儿呢?” “我们去了冷宫。”青槐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那里的女人不是疯的就是傻的,可吓死我了!” 肖嬷嬷嗔了她一眼,“若不是到那样见不得人的去处,咱们能保得下命来么?这还是三殿下英明,才想得出那样的去处,否则到哪儿都不可能给人发现!” 木乔想想确实也是,除了那样人人忌讳的地方,只怕不出两日,韦皇后和江贵妃都能摸过去了。眼下大家都没事,纵是受些苦也无妨。 “青槐,你这几天也受惊了,我去跟母亲说,从今儿起就放你的假,在我回来之前,你都好好在家歇着吧。肖嬷嬷,这回真是全赖有您,您什么时候再回乡下?我这就安排人去。” 青槐真是要好好歇歇了,否则就这惊魂未定的状态,更容易出乱子。不过肖嬷嬷倒不同意现在就放她回家,要留她在府上再住几天,等心情平静了再走,免得回家说些不该说的,惹出祸来。 但青槐却一个劲儿的摇头,“嬷嬷你放心吧,那皇宫不是什么好去处,就是打死我,这辈子我也不会跟人提起宫里的一个字。您行行好,放我回家吧。看着我爹我娘,我好歹还能踏实点。” 见她如此,肖嬷嬷也不勉强了,木乔又好言安慰了几句,又取些宫中所赐之物打赏,要着人送她回家。但青槐在宫里吓怕了,坚决不肯要宫中的任何物件,木乔只得折了些银两送她完事。 肖嬷嬷也要走了,不过她在走之前,却有一件事要跟木乔分说清楚。 “姑娘,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有些事我若憋在心里就走,未免对不起我们之间的情份。但我若要说了,姑娘听着有何不妥,就当我年纪大了,爱胡思乱想吧。” 木乔听她语气慎重,非比寻常,忙道,“嬷嬷请讲,您是一番好意,我心里明白的。” 沈亦儒听说姐姐回来了,高兴得立即就想往索家跑。却给霍梓斐一把揪住,“你糊涂了么?你现在正打官司呢,论理是不能相见的。要见也得在公堂之上,或是有人监管的地方相见。你这样冒冒失失跑上门了,明儿衙门就能下个公文,将你的状子给驳回来!老实呆着,过两日不是也允你随阿乔上路回家了么?这一路上,可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他这些时,为了打官司,可当真看了不少律例法文,凡事也考虑更加周全。是以霍梓文放心的把弟弟安排在沈亦儒身边,就是专门盯着他,防止他行差踏错。 沈亦儒听他这话,不住点头,眉花眼笑,“终于能跟姐姐一起回家了,这都多少年了!”他忽地哽咽起来,“爹娘肯定早就盼着姐姐能回家呢,只可惜我没用,等到这时才寻回她。” 霍梓斐听着也心酸起来,“能找着就是最好了,你也不必难过。倒是要打起精神,想想回家之后,得么让你们家的人承认阿乔才是。” 沈亦儒大力点头,咽回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握紧了拳头,“我一定会想法让他们认下姐姐的,我们小时候的||乳|母,还有服侍过我们的老人,府里还有一些,不可能没一个肯讲真话的。 霍梓斐听了这话却道,“你也别掉以轻心,万一你们家为着家风什么的,就是不放人出来说话,你也得想想到时该怎么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他看了沈亦儒一眼,却没有吭声。沈亦儒心里明白,“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只是……算了,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情,就不要难为舅舅了。” 霍梓斐点了点头,心里却着实有些遗憾。 谁都不明白,为什么索光身为木乔的亲舅舅,也是敦煌索氏这样名门望族的嫡系子孙,为何当初却不能强硬起来,为木乔正名。 沈亦儒小小年纪都能一眼认出木乔,他这么大个人,怎么就认不出自己的亲外甥女呢?他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是霍梓斐深埋心中的疑团,他隐约觉得,木乔的身世,没那么简单。 第219章 报应 两天后,乾清宫。 皇上歪在榻上,听郑其回禀,“大人已经带索姑娘离开了,同行的还有太理寺的官员与沈公子。虽是一路,却不在一起的。” 皇上轻笑一声,“在不在一处都没什么要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过是个名分,让他们查去吧。” 郑其叹道,“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生生是为了江山社才惹得这些闲言碎语,世人哪里体会得到您的深意?” 皇上貌似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世人愚钝,难道朕也能跟他们一样糊涂?往后都会明白的。”却又难掩得意的点评道,“老四城府不够,性子毛燥,容易为人利用,而老三偏又心机太深了。往后若他得了势,只怕驭下过严。还是择一个老实本份的孩子,规规矩矩做好这个位置就是了。” 郑其忙奉承道,“皇上心忧天下,安排得宜,无论哪个皇子继位,只要能顺着您的旨意去做,必是万无一失的。” 皇上给这几句话捧得很是开怀,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 刘更衣来伺奉时只觉暗暗纳罕,急忙把这一情况报到杨那里。他微笑着打发她下去了,问起另一件更为关心之事,“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么?” 侍从回话,“俱都安排妥当了。不仅行伍里有咱们的人,一路上还埋伏了二十三名暗卫,务必让姑娘平安的去,平安的回。” 杨微微颔首,“传令下去,让他们莫要大意。尤其是返京之时,在一日没有把人安全的带到我面前来时,都不算完。知道么?” “知道。”那侍从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其实,姑娘身边也有高手。象是江湖人,不过身手着实不错。 杨脸上多了一抹笑意,“他也算是尽心了。” 侍从微一沉吟,随即明白那个他是谁了忍不住也笑了一下,“说起来,那位霍大公子当真是个有心人,从京城一直送出京外,一路上惹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驻足围观,连行程都耽搁不少。” 是么?杨也笑了,“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这一日京城之人不仅见识到了霍家大公子的翩翩风采,更见识到了他对自己未婚妻的一片情真意切。 今天天气不好,一出门就开始下雨。可从索家大门口,直到京郊的离别亭,他却骑在马上,一路淋着雨相伴,那份殷殷不舍,看得人好生不忍。这样一位俊美多姿的小郎君要是因此生了病可叫人多么心痛? 木乔在马车里也是如坐针毡,在皇宫时那是没办法,可现在出了宫二人按礼就不能相见。 重华第55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 可他来送一下也就行了,何必一直要跟着送那么远?连顶斗笠也不戴,蓑衣也不穿,这样的大雨淋下来,病了怎么办? 可人却大大咧咧的道,“霍公子肯为你淋这一场雨,才证明他对你的情意是真的,年轻人,没事!” 木乔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她当然知道霍梓文对她是真心的可问题是,她不需要他以这种方式来印记他的真心呀? 也许年轻的时候,她也会为这样的举动而感动,但随着感情的成熟,却更加关心对方的健康和平安,而不想用这样可能会有损健康的方式来表达情感。 紫桐上回去京城没轮上这回去西北却是当仁不让的跟来了,见木乔着急,机灵的劝道,“奴婢觉得,霍大公子素来是个最稳妥不过的人,他绝对不会拿自己身子开玩笑,也许他这么做,有他的用意呢?姑娘大可不必太担心了。” 木乔这么一听,心中方觉好过了些。偷偷从车帘摇曳的缝中偷看那马上端坐的身影,心中不住猜疑,他这么干究竟是为什么? 不得不说,紫桐这回实在是太高估了霍大公子的智慧了。他是来送木乔的,只没想到突然下起了雨,凑巧又没带雨具而已。可虽是淋着雨,他也舍不得离开,就这么一直送啊送啊的,直送到离别亭了。 沈亦儒知道他不好上前与木乔道别,贼笑兮兮的凑上去,“有什么肉麻的话快说,我勉强记一记,回头好告诉我姐。” “臭小子!”霍梓文捶了他一记,不过想了想,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得简单一句,“你告诉你姐,让她一路放宽心肠,小心饮食。” “就这?”沈亦儒瞪大了眼睛,“你别不好意思啊,有什么话只管说。或者说,你还有什么书信的?” “少胡说!”霍梓文笑骂了他一句,正色道,“就这样了。总之让她自己保重身体,你也一样。凡事不要强求,你们能早些平安归来,便是我们最衷心的期盼了。” 沈亦儒点点头,懂事的道,“三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姐的。你也早点回去吧,这一身都湿透了,要是阄病了就不好了。” 霍梓文点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多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告诉你一句,路上遇到什么事,多跟郑哥商量,他是绝对靠得住的。” 沈亦儒看一眼那个给木乔驾车的刀疤脸车夫,“我记得了。” 跟郑小虾交换一个眼神,再次深深的看了木乔的马车一眼,霍梓文转身打马回京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浑身淋得透湿,还要相送未婚妻的样子已经流传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简直堪比梁祝的十八相送,让人动容。 人人说起来都羡慕木乔的好运气,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好夫君,但在羡慕之余,未免也渐渐的对霍梓文的心思就给放淡了。毕竟是已经有主的人了,再好看惦记着也没用啊?不如去寻个能对自己好的,反而更加实际。 如此一来,霍大公子的桃花运顿时大为减色,京城那些待嫁之女又将目光投向那些尚未婚配的男子,令霍梓文着实松了口气。他的性子本就冷淡,最烦惹人注目,能少些关注,只会让他如释重负。 木脊西行的一路风光自不必多说,佟正恩关在大理寺中却是度日如年。 在这样条件简陋的地方,每一分每一刻都成了折磨,他现在反而天天盼着快点过堂审案,不管是好是坏,总有个结果。可是无论他怎么打听,此事却似石沉大海般,沓无音信。 “来人呀!快来人!”佟正恩使劲拍着牢门,吸引着人的注意。 他也学乖了,知道那些狱卒惫懒,一旦休息,就不大肯劳累,便不在他们不在时叫嚷,而是趁他们每天巡逻时提出各种要求。 “这下了几日的雨,我房中的衣物被褥都潮得不能用了,你们去通知我家人一声,让他们送几件换洗衣物进来。你们只管去,说我的话,让他们拿上等封儿打赏你们。” 那些狱卒很烦他成天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跟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似的,要不是看在他还没定罪的份上,早就冷嘲热讽起来了。不过现在也不吃他这一套,当下就委婉回绝, “佟大人,不是小的们不听吩咐,只是小的们职责所在,实在不敢擅离职守。要不您跟我们大人说一声,他要是同意,我们再替您跑腿如何?” 佟正恩生生肺都快气炸了,他要是见得到大理寺丞,何苦跟他们几个小喽夹缠不请? 这些天总是拿得各种借口搪塞自己,什么事都不肯帮忙。但能怎么办?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闻闻自己身上的一股子馊气,再摸摸那湿漉漉的被子,更别提自己脸上胡子拉茬,多日未曾洗漱的颜面了,最最可怕的是每晚的噩梦缠身,早已经将佟正恩折磨得不成|人形。 此时,纵是再生气,也只得忍气吞声赔笑道,“几位兄弟帮帮忙,日后我们城阳王府自当报答。” 几个狱卒对视一眼,眼中都闪着莫名的戏谑,阴阳怪气的道,“哎哟,佟大人,咱们是什么身份?怎敢要王府来报答?真是折煞小人了!只愿佟大人日后出去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记恨难为我们就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佟大人,真不是我们不肯出力,只是你家里人怎么只来过一回,就再没个动静?我们也不明白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实在不敢贸然上王府叨扰,还请多多包涵。” 佟正恩噎得说不出话来了,狱卒说得没错。一般都是犯人家属想方设法来狱中探视,哪有犯人千方百计去让狱卒寻自己家人的? 管家自那日来过一回之后,再无踪迹,佟正恩知道,他毕竟只是个下人,不可能越过主子总往这儿跑。那么他不来,是不是出自杨婉真的授意?可走的时候不是跟杨婉真说好了,她会帮着自己么?难道是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还有自己的亲娘呢?佟李氏怎么也不来看看他,难道连她也忘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佟正恩一颗心,成天给这些事煎熬得火烧火燎的,别提多憋屈了。 有时他也不免想想,真觉得人生无趣。自己风光的时候不知多少人逢迎,怎么落起难来,竟是半个靠得住的人也没有? 是他做人太失败,还是他的报应?佟正恩很不想承认,但他的脑中却终于盘旋着这样两个字——报应。 生不如死,他算是体验到这般滋味了。 第220章 大定 木乔在一众人等的陪伴下日渐西行,自然不知道京城局势一日千里。 城阳王杨进京了,但却没有做到皇上要求的隐密,而是被三殿下杨大张旗鼓迎进京师的。 叶离那儿他没有动,只派人送了封信去。叶大将军收了信,什么也没说,便回到京郊的老家去了,另打发人给皇上送了封信来。 皇上看过了信,脸色凝重,久久不语。谁都不敢上前打扰,就连最受宠信的心腹太监郑其也不敢。 直到天色将黑,皇上自己回过神来,才幽幽长叹了一声,唤他上前,“郑其,你跟在朕身边有多少年了?” “奴才是七岁进宫,十三岁到皇上身边伺候,至今已经四十一年了。” 皇上微微颔首,“朕还记得,你初来时,原本是在外头侍候茶水的小太监,有一回不小心失手泼了茶,当时几乎丧命。是朕看你哭得可怜,让人放了你,此后你就一直忠心耿耿的替朕办事,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朕一直觉得,在这个宫里,最能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郑其伏地痛哭,“奴婢万死难辞其咎,但请陛下体谅,奴婢真的是一片忠心为国。三殿下宏图大略,必是一代明君,而十七殿下虽然乖巧本分,奈何年纪太小,母妃梁妃虽是世家大族,奈何在朝中位卑势弱。陛下若是执意立十七殿下为君,那实非朝廷福份。不是诸位殿下不服,而引起纷争,就是权臣当道,挟天子以令诸侯。陛下英明,请遵史鉴啊!” 皇上冷冷的问,“三殿下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为他办事?” 郑其叩首不止,老泪纵横,“三殿下许了奴婢,让皇上平安终老,让诸位殿下们平安终老,也让奴婢在宫中平安终老。” 一句话,令得皇上脸上的面具轰然崩塌,脸色灰败,眼神不甘,“你,你就如此信他?” 郑其抬袖抹泪,“这话,原本奴婢是不信的,但上次皇上昏迷时,三殿下让奴婢信了。当时,若是三殿下真的要做些什么,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但三殿下顾念着父子之情,兄弟之情,一直隐忍不发。皇下,非是奴婢不忠,实在是……是大势已去啊!皇上!” 皇上颓然闭目,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力不从心让他迅速老去,挥了挥手,令郑其离去,再不置一词。 叶离的来信从指间滑落,落在榻下,被送汤药进来的刘更衣瞥见,低头悄悄的瞟了一眼,就见当中隐约露出的几行字犹如长枪大刀,银钩铁划,字里行间似乎还带着边关黄沙,透着一股肃杀硬朗之气。 “……臣只知忠君报国,若是社有难,陛下有难,臣及一众儿郎自当抛头颅洒热血,誓死捍卫国土百姓,忠于陛下朝廷,但却绝非为了朝堂内讧而自相残杀……” “美人。”皇上低低一声呼唤,吓得刘更衣手一抖,手里的汤药尽数泼下。正好洒在信纸上,顿时污淖一片。 “臣妾该死!请陛下恕罪!”刘更衣吓得面无人色,跪地发抖。 而皇上却只向下瞟了一眼,淡淡的道,“将地上收拾干净,再煎碗药来就是,不必大惊小怪。” 刘更衣愕然抬头,对上皇上平静无波的眼神时,怔了怔才赶紧按吩咐去做。 不过她想了一想,就当着皇上的面,把地上的信纸投进熏炉中烧了,这才去重新煎了碗药回来。 看着灯下娇艳如花的美人,一脸的诚惶诚恐,皇上忽地问,“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不许欺君,朕不要听那些虚的,就说你自己,在这宫里,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刘更衣呆了一呆,觉得今日的皇上实在有些古怪,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臣妾在这宫里只愿一生安好,平安终老便罢。”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皇上喃喃着,让她退下了。 到了半夜,皇上忽召三殿下杨入宫。那一夜,他们父子之间究竟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四殿下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在江贵妃面前晃来晃去,“母妃,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江贵妃同样是六神无主,“皇上这个时候召城阳王进京,一定是要宣布王位继承人的事的。可他昨晚为何又偏偏召见了老三,不召见别人呢?莫非,皇上的心中真的定了就是他?” “那咱们还等什么?直接起事吧!再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不行!咱们再等等,再等等……”江贵妃心里只觉说不出来的乱,以她对皇上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选择了三殿下,那意味着什么? “还等什么呀?”四殿下急得直跳脚,“再等下去,可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你不要催我……”江贵妃一语未落,忽有太监急急过来传旨,“皇上召娘娘觐见!” 江贵妃心头一跳,迅速震慑心神,吩咐儿子安分守己,她自去见驾了。但四殿下却迟疑了一下,转身便出了宫门。 来到乾清宫,皇上寒喧几句,便摒开旁人,问江贵妃,“上次四皇儿到西南救灾,做得很不错。那边地险山穷,却是难得的交通要塞,一般的官员朕不放心,想让四皇儿到那儿封疆称王,为国戍边,你看如何?” 江贵妃心中一沉,封王,那就是于龙椅无望了。 这算是皇上变相的安抚吗? 见她苍白着脸,半晌不语,皇上叹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你陪了朕这么些年,老四也是朕极心爱的一个皇儿,西南虽苦,却也是一地之王,做得好,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名垂青史的。” 江贵妃心乱如麻的退下了,她努力了那么多年,奋斗了那么多年,所求的无非是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张龙椅,难道最后只能放弃么?但若是不放弃还能怎么办?看皇上这个意思,分明是已经和杨达到某种妥协了,她们苦心培植了这么多年的势力,真的能经得起皇上和杨的联手一击么? 她希望有这种可能,却不太相信真的会有这种奇迹发生。 她神不守舍的回到宫中,却见儿子已经出了宫,女人天生直觉的危险让江贵妃当时就觉得头皮发麻,抖得声音都不成调了,“快!快传我的命令出去,停止!一切都停止!”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四殿下已经带着心腹径直出了京城,去召集他的军队,想要真刀实枪的印证他的实力。 可是,他注定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怎么会这样?”原本应该驻扎着三千铁骑的地方竟是人去楼空,看着空空如也的营房,四殿下快崩溃了。 “四哥好兴致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出来游山玩水么?”十一殿下言笑晏晏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打趣着他。 八殿下更为沉稳一些,淡然道,“四哥,回去吧,父皇病重,还要我们兄弟侍奉,这时候跑出来,难免惹人闲话。” 这两位殿下都是素来与杨交好的,四殿下仰天嘶吼,知道自己的万千雄心最终落得灰飞烟灭了。 又过了几日,多日未曾临朝的皇上亲自上朝,诏告群臣,立三殿下杨为新皇。自称年老体衰,退居长寿宫。杨尊父为太上皇,送他与母后嫔妃等人迁居。 政权平稳交接,天下自此大定。百姓也都安了心,不管是谁当皇帝,只要世道不乱就是好事。 新皇登基的好消息传到大理寺,困居多日的佟正恩高兴得一把就蹦了起来,只可惜落地的时候头重脚轻,这才惊觉自己困得太久,身体已经虚弱得不象话了。 “快放我出去!我是有功之臣,快放我出去!” 狱卒们已经习惯了佟郡马时不时的抽风之举,皇上登基是好事,可是放他出去?谁敢下令? 当日力主要严惩这位佟大人的可就是三殿下,现在人家继了位,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但佟正恩明显不去想这些,他只想着自己保荐蒋太医是立了大功的,“三殿下一定会记得我,他一定会记得我的!” 杨当然记得他,只是暂时没空理他。皇上退位,他要继位,这才是当前头等大事。再说了,木乔还没从平凉城回来,慌什么? 霍府。 阮玉竹泡了一壶清茶,邀霍公亮同饮。霍太傅端起茶杯,却睹物思人,“阿乔那丫头也该回率吧?” 这套茶具,还是当年杨送了木乔,木乔又孝敬他的。 阮玉竹笑道,“现在天下都定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们丫头可是当今皇上在意的人,难道还怕有人伤害她不成?放心,过些天就能回来了。” 霍公亮呵呵一笑,摸着花白的胡子道,“虽说现在没立太子,我可还要在太傅这个官位上白吃几年俸禄。等给阿三迎娶了那丫头,再辞官不做,回乡下去。夫人,你看可好?” “好。”阮玉竹掩嘴轻笑,“到时咱俩也尝尝含饴弄孙的乐趣。”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甚为开怀。但他们没瞧见,不知何时回来的大儿子,却站在他们身后,甚为犯愁,若是将来他不想带爹娘回老家,他们会不会同意? 霍梓文很是头疼,要不,这样的问题还是留给他未来的妻子来解决吧。 平凉城沈宅。 沈亦儒牵着木乔的手,带她推门进了一个不大的院落,“这里,就是我们从前的家。” 这一进小院,房间还算规整。正面三间正屋,原本是沈梦龙与索云雁夫妇所居,东厢房是木乔的闺房,西厢房便是沈亦儒所居。 但自沈氏夫妇故去之后,小院里除了不好动用的大件家俱,其余的贵重物品已经全给家里的长辈们拿去了。 沈亦儒红着眼圈抚摸着父母房中的旧家什,“是我没用,保不住咱们的东西。” 看得出来,屋子里的家俱都是精心选用的上等木料,打得也非常精巧,不难想象当年陪嫁时的风光。只是长久没有好生保养,明显露出颓废之气。虽然最近匆匆擦过,表面也很光亮,但錾花条缝里分明残存着经年累积的灰尘污垢,还有边边角角的磨损,看着让人心疼。 木乔心中暗叹,柔声安慰着弟弟,“没关系,他们拿得走的是东西,但拿不走咱们的感情。只要咱们心里有爹娘,又何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话虽如此,但我心里当真不好受!”沈亦儒忿忿的指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告诉她,“这些东西全是娘的陪嫁啊,哪个婆家这么不要脸,好意思用媳妇的陪嫁?姐,等舅舅来了,咱们把这些东西全搬走!就是拖去当柴烧,也比留在这里强!”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木乔也实在觉得沈家做得太过了,这些家具原本都是极好的东西,又没蛀又没烂,只要重新清理干净,打一次油漆应该就能恢复原来的光彩。 看沈亦儒这架式,要不是为了给自己证明身份,恐怕他是不会回平凉城来的。若是他们姐弟都不在,白放着这些东西也可惜了,不如收走,反而能把东西好好保存下来。 虽然她的灵魂并不是原本的木乔,但她还是很愿意留着这些东西做个念想,尤其看沈亦儒对这些东西感情这么深,把这些家具收拾好了,给他置个新家安下,也能让他心里温暖许多。 再说了,木乔这回可有两位极有本事的免费搬运工,不利用也白不利用。 “那好,等到舅舅来了,我们就把这院子里的家具拖走。不过这么多东西,得先准备马车,你去把大堂哥和郑大哥请来,让他们瞧瞧。 沈亦儒应了,出去时候不长,带回二位年青人。 一位脸上有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正是郑小虾。他在得知木乔进宫时就进了京,等到木乔出来,听说她要去西北了,就自动请缨护送一职。霍梓文正好要寻几个功夫好的,有他相伴就再好不过了。展云飞是为官司所限走不了,否则他也是要来。 至于另一位翩翩公子,却是二叔霍公豪的长子霍梓谦。知道京城出这么大的事,霍公豪立即让长子过去帮忙了。 怕给霍公亮惹麻烦,霍梓谦并没有到京城来会合,而是在木乔离京两日之后,才假装不经意的偶遇,搭上了西行的队伍。 霍梓谦历练了这几年,也已娶妻生子了,行事比从前沉稳许多。对外,他只扮作是西行的客商,推说是霍家的远亲,就这省了好大的麻烦。 再加上他行事大方,出手阔绰,这一路之上,西行的那些护卫们着实得了他不小好处,是以都愿意和这位邓大公子同行。 霍梓谦知道木乔不仅是自家妹子,日后还是霍家长媳,霍梓文又特意来信,拜托他多加照顾,是以这一路上对木乔十分回护,虽是长途旅行,但木乔真不觉得太过辛苦。 此时见他二人来了,木乔跟他们见了个礼,说了想托运家具之事。 霍梓谦满口就应了,“别说这几样家具了,只要沈家同意,哥哥给你们把这屋子都拆了去!更何况还有郑兄弟在,到时我管陆路,你管水路,如何?” 郑小虾自然也没有问题,两人这就商量着找人来量尺寸,看是怎样拖运方便。 木乔眼见没他们什么事了,拉着沈亦儒出来,先去外头酒楼准备中午的饭菜。 沈家有下人躲在外头朝他们这院子探头探脑,一见他们出来,又立即缩回脖子去,对着木乔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沈亦儒很是生气,冲上前吼了一嗓子,把那些下人吓跑了。 木乔正要劝阻,却见一位少夫人站出来说话了,“五弟,你这是干什么?大家公子有象你这么急赤白脸的么?下人们不好,做主子的教训也就是了,何苦不尊重身份,失了体统?” 沈亦儒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嫂,您倒是有大家体统,怎么却不约束着下人们,干点有体统的事?哪家的下人能在主子门前指指点点,鬼鬼祟祟还不被打出去的?做主子说几句倒成了有份了,这是哪里的规矩,我倒是不懂了,还请大嫂指教!” 说话的少夫人是沈家长房的长媳卢氏,素来受家中重视,掌管家计。但她的相公却一直没有考取象样的功名,这些天沈亦儒回来,全家人有意识的冷淡他的功名不说,还经常含酸带妒的冷嘲热讽。沈亦儒这口气可以忍,却不能容忍别人对木乔的半点不敬,是以才反唇相讥。 卢氏气得脸都白了,又忿忿的剜了一眼木乔,寻了个由头,“五弟,你既请我指教,有些话做嫂子的既然想到了,也不好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贸然带个大姑娘到家里来,下人们见了难免议论,这却是你失礼在先了。” 沈亦儒怒不可遏,“可她是我姐姐!” 卢氏冷笑着摇头,“这事可不是你说了算,得老太爷和老夫人说了才荽!” 木乔忽地插言,音色清朗,“血脉传承,乃是人生大事,难道府上就凭口说为据?那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吧?小女子从未想过高攀谁家,但自己的生身父母还是要弄个清楚明白的。至于些许口舌是非,倒是未曾放在心上。” 卢氏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木乔驳得有理,让她无话可说。 沈家下人就见那位小姑娘气度高雅的道,“少夫人,小女子今日前来府上拜会是随大人为查案而来,与亦儒兄弟并非私会。而府上明知他带我来此,也没有派女眷跟随,想来也不是把些陈规陋俗放在心上的人家,现在少夫人又指责亦儒兄弟不懂礼节,却不知您是何意。到底是在指责他呢?还是在指责府上长辈?” 卢氏给她骂得面红耳赤,匆匆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便羞惭而逃了。 沈亦儒这才觉得出了一口气,“姐姐,我们走!” 木乔大大方方随他出了门,没有半点忸怩,反而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了。 有下人偷偷议论,“看这姑娘,那容貌气度,竟和从前的二夫人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丢的那位小小姐?” “就是!那位小小姐小时候我还抱过呢,错不了!老太爷他们就是想装糊涂,只怕也不容易的。这回连朝廷的官差都惊动了,哪能查不出来的?” “可不是?真不知当初是怎么想的,人没找着怎么就能说死了呢?就算再不喜欢,不过一个小孩子,平白这样咒人家做甚么?” “听说小小姐很吃了些苦头,伤了脑子,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她还真是福大命大,被当朝太傅给救了,现听说还许给人家公子,那个什么朝中的殿下也跟她交好,就是那殿下的面子,才让她回来认亲的。” “那怎么还不快点认下?否则得罪了皇亲国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流言在府里来回乱窜,虽然隐秘却不是一点都不露形迹的。 沈老夫人望着老太爷,愁容满面,“那个丫头,当真要认下吗?若是认了,那咱家之前所作所为岂不就是一场笑话?” 沈老太爷一脸苦笑,“可不认下,又怎么说得过去?悠悠众口,我们能堵得住多少?”但他忽地语气一硬,“不过这事是索家欠我们沈家的,等索家老大来了,再做定论!” 在所有人的期盼中,索光姗姗来迟,他早就接到信了,却直等到此时才起身,自然有他的为难之处。 现今再一次站在木乔姐弟面前,索光的脸上也只剩下一抹苦涩与无奈,“你们两个孩子呀……唉!” 一声长叹里,道出无数难以启齿的隐晦与艰难。 “小儒,你出去,我想和舅舅单独谈一谈。我想,舅舅应该也有些话,想单独和我说吧?”木乔的主动,让索光有些愕然。 这丫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第221章 重华(终章) 沈亦儒似有话想说,但目光在姐姐和舅舅之间来回巡梭了半晌,到底还是忍住了。 待他离开,木乔看着索光弢,一双琉璃眼里是异样的清明与沉静,“我听说了一些传闻,想请舅舅释疑。” “什么传闻?”索光弢明显紧张了。 却见眼前这个酷似妹妹的女孩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关于我身世的传闻。” 肖嬷嬷在离去之前,告诉木乔一件事,“我从前虽没有侍奉过三殿下,但好歹当时也在宫中,听到了一些事情……” 大约是在杨烜十七岁的那一年,他出宫游历,在皇后韦氏娘家那边,认识了舅母索氏的侄女索云雁。 当时的索云雁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带着西北敦煌女子的风情,骑射俱佳,与寻常大家闺秀迵异,很快就吸引了杨烜的注意。因二人正是情窦初开,花一样的年纪,很容易就彼此心生爱慕,情意渐生。 肖嬷嬷不知道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却知道后来宫里出了事,不得不把杨烜紧急召回来时,他一脸的焦急与无奈。 那时,韦皇后已经给他订了亲,但杨烜不肯,和皇后闹得非常厉害。肖嬷嬷有个交好的女伴是在皇后身边侍候的,恍惚听见三殿下说什么和索云雁已经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 虽然杨烜最后屈从母亲的意志,娶了李妃,但他也曾提出过要求,要接索云雁进京,封为侧妃。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又出了什么岔子,那索小姐很快就嫁进沈家,三殿下这才罢了手。”肖嬷嬷有一句话隐在心里没有点破,但木乔已经听明白了。 如果杨烜和索云雁之间曾经有过什么,那木乔就很有可能是他们俩的孩子。但木乔唯一想不通的是,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沈梦龙怎么会坦然接纳她们母女,听沈亦儒的意思,这个父亲似乎还对她这个女儿非常疼爱。这究竟是一桩利益交换,还是无中生有的闹剧?这就是木乔想问的。 索光弢什么也没说,从怀里掏出一封珍藏已久,已经有些泛黄的信笺交到她的面前。 信上,是一个女子的笔迹。字不算太出色,但字里行间却有一种刚正爽直的风格,想来字如其人,那女子应该也是个开朗率真的性格。 信不长,是一封信里抽出的两张,虽然有些没头没尾,但看那口气,却是妹妹写给哥哥的。前面很轻松的讲了一些她婚后的生活,表明自己一切安好。然后话锋一转,露出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哥哥,梦龙哥哥是个好人,他真的对我们很好,一直都在尽力保护我们。你不知道,我现在时常会腿抽筋,他就每晚每晚给我揉,还给我讲故事。我想,我可能有点喜欢他了。你知道的,我们敦煌儿女喜欢便是喜欢了,不兴那些矫揉造作的那一套。我想去问问他,如果他也肯喜欢我,我想,我是愿意留下来的……京城虽好,只是太遥远了。而且,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我不喜欢那样。哥哥,你能明白我么?” 索光弢黯然叹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把妹妹嫁给了不该嫁的人。就算把她留在家中,或者远远的送到外头去,只怕也不会害得她那么早就亡故了。” “不!”木乔愤而抬头,“你们最大的错误不是给她安排了这门亲事,而是一再的在她出事后,没有保护好她!” 身为一个女子,木乔更加能够理解索云雁的心情。 “我不知道当年她和三殿下的事,是你们有意安排还是怎样,但以他们当时的年纪,要是没有家长的默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等到出了事,又没有办法让她嫁进皇宫,甚至不惜拉一个无辜的人来垫背,把她匆匆嫁出去,这是你们做父兄应该做的吗?” 木乔越说越愤怒,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索云雁当年的尴尬处境。一个女子带着身孕嫁给旁人,怎么会不受婆家的气?而索家的这个安排,似乎还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心和人结亲。 索光弢被她说得怔了,下意识解释,“梦龙是我的知己好友,要不是信得过他,我怎会出此下策?” “是你的知己好友你就能把妹妹嫁给他,要求人家跟圣人一样的照顾她么?然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把她送上京城?” 木乔更加生气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妹妹也是一个人,她不是一件任你们送来送去的礼品!你现在还在为当年的事懊悔,觉得不该把妹妹嫁给你的好友,更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产生感情,对么?” 索光弢脑中如遭重击,这些年,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在沈梦龙因病过世之后,他虽然同情,但也有些生气,觉得妹妹不应该和他有所纠葛,弄得自己伤心,连原本可以拥有的远大前程也给弄没了。 木乔不难想象得到,索云雁当年是在多么艰难的处境下,才决定千里迢迢带着女儿远上京城。 那一定是婆家根本无法立足,而娘家也求告无门的时候,她才不得不做出如此之举。或许索家在暗中是乐于见到这种情形的,毕竟索云雁那时已经是寡妇之身,若是三殿下还愿意接纳她,这未免也不是一条出路。 只是他们却没有预料到京城险恶,以李妃的心计为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在自己丈夫心中占有特殊地位的女人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索云雁的悲剧便注定了。 或许,这个女子在过了青春无知的年龄后,早就知晓自己与宫廷的格格不入,所以她选择了沈梦龙。只是天不从人愿,不能让他们夫妻白头偕老而已。 木乔觉得非常失望,“亏小儒还总说舅舅如何好,可是若是您真的肯尽力的话,会让他小小年纪就独自在京城忍受寄人篱下的苦楚么?直到今日,您还是不大认同小儒让我回归沈家的心意吧?” 她轻声嗤笑,“其实对我来说,姓什么并不重要,我知道自己是谁,我也知道该为我的人生做出怎样的努力。就象现在,我会为了小儒,努力让自己姓沈。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姐姐,他在这个世上唯一最亲的人。您肯帮我们也好,您不肯帮我们也罢,都不会有所改变。当然,如果您离开这里,和索家选择撒手不管,也许我们行事起来还更加便利!”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索光弢神色一变,有几分惊惧,但也有几分真切的关心。 木乔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的跟他说话,“你放心,我们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想拿回一些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那些东西放在沈家,也迟早是被人糟蹋了。也许索家财大气粗不在乎,但我和小儒在乎,因为那些东西有我们最美好的回忆。” 她还是生气了,话里忍不住带出几分讥诮之意。 索光弢站上前来,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半晌才道,“我来的时候,带了云雁当年出嫁的嫁妆单子。现在小儒也大了,虽还没到分家的时候,但他长留京城,没个固定的住处也不象样,你过两年还要出嫁,你们母亲的陪嫁论理也应该要留给儿女用的。” 木乔暗自松了口气,只要这位舅舅当真愿意出力,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 “谢谢。” “不必客气。”索光弢沉默了一时才道,“这是我这个舅舅早就应该做的,只望你们日后不要太怪我。” 索光弢前去和沈家的人交涉了。 就算自己妹妹是带着身孕嫁进沈家,他可不认同就是索家欠了沈家的。要说欠的话,只是索家欠了沈梦龙,欠了索云雁,和他们一双儿女的,可不关其他人的事。 沈亦儒一脸紧张的看着舅舅离去的沉重身影,“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木乔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显然轻松许多,“舅舅已经答应去替咱们要回娘的陪嫁了,可能没想象的那么多,但总是个好消息,对吧?” 沈亦儒懂事的点点头,“能这样已经很好了。”他忽地望着木乔,笑了一下,“姐,爹从小就跟我说,咱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姐弟,这辈子永远都是最亲的人。” 木乔心尖一颤,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么?眼泪瞬间漫了上来,强自忍住,同样回以微笑,“那当然,咱们永远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嗯!沈亦儒用力点头,笑得格外灿烂。 嫁妆之事谈得并不顺利。 索光弢其实已经很客气了,并不要一些绫罗绸缎,药材补品等易损耗之物。他只要当年陪嫁的家具、贵重珠宝、古董字画和田庄地产等物。 但让沈家把吞到肚里的好处再吐出来,哪有这么容易? 隐隐透出那个意思,想要木乔进门,就别想谈这些。如果谈这些,就别想要木乔出门。 可这回索光弢却是一改从前的作风,极其犀利,外甥女他要认,这些钱财他也要讨回去。 这些家务纷争旁人也不好掺和,奉皇命而来的官差也看出来了,木乔就是这家的闺女,只等他们达成协议了。 至于他们,闲在一旁也不无聊,成天由邓大金主领着吃喝玩乐,小日子还是很惬意的。 不过索沈两家也没僵持几日,六百里加急文书到达了平凉城。 三殿下杨烜继位大统,是为新君。 一句话,让沈家人全部安份了下来。 索云雁当年的陪嫁一件件给找了回来,如数交到了索光弢的手里。甚至还花大价钱给木乔姐弟置办了不少东西,毕恭毕敬送到他们手中。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沈亦儒给姐姐正了名份,就再无留恋的回到京城。 索光弢先他们一步上京,已经置办下了一所宅子,地方不算太大,但很是精致。把房舍奴仆安排妥当了,这位舅舅便悄然离去。 当看到木乔和沈亦儒双双出现在离别亭时,索光弢还是很感动的。他也没有多的话了,只让他们好好保重,婚嫁之时请他这个做舅舅喝杯水酒就是。 木乔笑着问他,“那要是外甥女有麻烦事找舅舅,您帮不帮呢?” 索光弢一愣,“自然是要帮的,你有什么事?” 木乔却不肯告诉他,“到时再说吧。” 弄得索光弢带着个疑团走了。 沈亦儒回头道,“姐姐,既然你的身份已正,那位佟大人的官司也该开始了吧?” 木乔问他,“你说有一个坏人,做了很多恶事,是一刀杀了他好,还是让他生不如死好?” 沈亦儒想了想,“前一种法子痛快,但后一种法子解气!” 木乔微笑,“我也觉得如此。所以佟大人的事,不急。皇上刚刚登基,等诸事平定再说吧。” 这一等,一个夏天就过去了。 秋高气爽的时候,佟正恩终于给提上了他期盼已久的公堂。 公堂之上,罪证确凿,不仅有物证,有人证,甚至还有“死而复生”的佟正义。他这些时被展云飞关着,已经被好好“招待”了大半年,一出来什么都招了。 佟正恩所犯的罪行不仅是杀妻灭子,还有杀父杀兄,逼滛长嫂,绝兄后嗣。后面的事情都是展云飞告诉他的,佟正义也算是恨毒了自己的弟弟,就算他不得好死,也绝不让佟正恩好过。 而木乔还可以证明,佟正义妻子王氏并不是死于难产,而是自杀。她在生孩子时就想死了,否则不可能好端端的没了。 王家人得知此事,愤怒的冲上公堂,把头都磕出血来,要讨一个公道。他们 重华第56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撬涫切±习傩眨膊荒馨姿鸵惶跞嗣? 谁也没想到,佟正恩当庭翻供,“所有的事情都是郡主逼我做的,她要我娶她,我说做不到,她就拿我们全家的性命威胁我。 就连我的父亲也是死于她给的毒药,不关我的事。” 佟正恩想着,杨烜登基,虽然没有放过自己,但却是让城阳王杨倓来主持的大局的。看来杨烜还是很看重城阳王,那他只要把杨婉真也拖下水,就能保住自己。况且,杨婉真还有一个天大的把柄在自己手上,她要是见死不救,那他就同归于尽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想法很正确,也确实恐吓到了杨婉真。不顾父亲杨倓的百般劝说,当天晚上,杨婉真就进宫求见新任皇后李妃。 李皇后先是义正辞严的表达自己后宫妇人,绝不干政的态度,又委婉的向杨婉真暗示,“这事儿吧,也不是本宫不顾及亲戚情面,说来说去,实在是告得太厉害了。要是他们肯息事宁人,皇上又何必为难你们?” 杨婉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娘娘是说……” “本宫可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有几分好奇。”李皇后不紧不慢的道,“你想想啊,那索家,啊不,现在是沈家姑娘可真是命大。先是一起上京的人全都死了,独剩她一个。等到了你们府上出了那样的勾当,她掉进河里都淹不死,还落到霍家人的手里。啧啧,想想真是命大呢!” 杨婉真明白了。回头牙一咬,拼着得罪杨烜,开始散播流言,说木乔是冤魂附体,来索命的。 这个说法倒也很准确,木乔真心佩服她也算是个人才了,居然连自己的来历也猜得出来。 但霍梓文却忍无可忍,同样在京城散播出一事,说是郡主府里藏着惑乱人心的妖孽。他做人还算厚道,没有直接点明要害,只是提醒杨婉真要收敛一些的意思。 可是杨婉真却不知道别人好心放过自己,死不悔改的反把事情越闹越大。 而与此同时,佟正恩的罪行在京城流传开来,不管事情的主使人是谁,他杀了自家妻儿父亲却是不争的事实。 民怨沸腾,这样丧尽天良之人不死还留着干什么? 在某些秦楼楚馆,又有龙阳春宫暗地流行,上面那人正是佟正恩的模样,据说这位大人荒滛无比,玩过了女人,又想试试被男人玩的滋味。跟他有过龙阳之好的壮汉据说还很是不少,连他身体细微之处的痣啊胎记什么的,都注明得清清楚楚。 这东西有人送到霍梓文面前,他只扫了一眼就嫌恶的丢开,“谁弄的这个?” 展云飞哂然一笑,“木乔她师父。说是再送她一份小礼物出气,这位佟大人,就算是费尽心思保住一条狗命,也就此身败名裂了。” 确实如此。 当全京城的人都这么想的时候,这件案子又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佟正恩的老娘,久未露面的佟李氏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落魄之极,跟路边的叫花子差不多,一身肥肉都快掉光了,瘦得厉害。 她来到公堂之上,“大义凛然”的揭发自己儿子和现媳妇合伙谋害她的前儿媳一家。而这其中,杨婉真是主谋,佟正恩是被胁迫的。 至于杨婉真府中的妖孽,那也确有其是。但那不是妖怪,而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佟李氏一口咬定,城阳郡主不守妇道,就算是与佟正恩成了亲,还在外头搞七捻三,实在有失妇德。她身为母亲,没有尽到教导之责,极是痛心云云。 当木乔听到这样一场闹剧时,不禁也有些傻眼,“这佟李氏当真是疯了!” 但沈亦儒却说,“这是天理循环,自有报应!” 木乔还是不解,“她不是被杨婉真关在别苑里么?谁把她放出来的?” 沈亦儒眼神里透着几分小小的得意,“我们可没让她这么说。不过是让人救她出来,再小小的提醒了她几句,想要保住自己,就得做点让世人敬服之事。谁知她就这样了!” “这事谁干的?除了你,还有谁?” “四哥!”沈亦儒应得很干脆。 木乔毫不客气的揪着他的耳朵,“你倒是长本事了啊?二回再敢不通过我瞎胡闹,揍你!” 事态在佟李氏这么一闹之后,越发严重了。 为了取证,官差包围了那所别苑,结果当真从中找到一个可疑人物。而那人在他们找来时,立即服毒自尽了。 等杨婉真匆匆赶来之时,她面对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这是大皇子啊!你们这些小人,竟然逼死了大皇子,我要你们偿命!”城阳郡主陷入了疯魔之中,而她的话,却比那冰冷的尸体更吓人。 随后到来的杨倓几乎没给女儿吓晕过去,“这人……这人是哪里来的?” 杨婉真哭得伤心又断肠,“这是大皇子啊,父王,他们害死了大皇子……” “胡说!”杨倓恨不得能把女儿的嘴给缝上,“大皇子早就过世了,怎么可能是他?” “是他,就是他!”杨婉真已经丧失大半理智了,杨倓见状,只得让亲兵把她打晕,然后亲自带着她和那具尸首进宫向皇上请罪。 杨烜看过那具尸首,倒是不以为意,“跳梁小丑而已,王叔不必挂怀。只是郡主怎么跟此人搅合到一处呢?” 这个问题必须由杨婉真自己来回答了,被弄醒的她当着皇上的面依旧大哭,咬定死了的人是大皇子。 杨烜无奈叹息,“婉真,大皇兄过世已经十来年了,怎么可能是大皇兄?” “他真的是!”杨婉真觉得自己简直是百口莫辩,“他当年没有死,给人救了,后来遇到了我,我就一直将他收留了下来。” “什么?”杨倓又惊又气,“你一直收留了他?” “是啊。”杨婉真心神大乱,疯疯癫癫的道,“我们很好的,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象他,女的象我。我们一家人,很幸福的。” 杨倓再看向皇上,发现他的眼神已经暗沉下来了。 杨烜的声音有点冷,“王叔,婉真是你的女儿,你就告诉她当年的实情吧。” 当年,在杨烜之前还有大皇子与二皇子,这两位皇子皆是皇上的元配,第一位皇后所出,很得宠爱。他们生母早逝,所以后面才轮到韦氏当了皇后。 这两位皇子皆生得人物俊秀,也只比杨烜也大不了几岁,兄弟几人感情还算不错。 只是大皇子在几年前出宫游历之时,迷上了唱戏。这在民间都是不入流的勾当,在皇宫更加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皇上不知打骂了多少回,大皇子才收敛了些。但谁都不知道,这位大皇子竟然偷偷的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优伶私养在了宫中,假冒太监,朝夕陪伴。 因寻男优长得与他颇有几分相似,故此大皇子有时兴致来了,便在自己宫中与他玩些交换身份的把戏,谁知有一回,却被突然来访的皇上撞破了。顿时龙颜大怒,要杀了那男优。 大皇子执意不肯,出言顶撞,弄得皇上火冒三丈,将他二人关进天牢。 闻讯赶来的二皇子因为救兄心切,错误的选择了劫狱。在一片混乱之中,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死了,倒是那个与大皇子有几分相似的男优阴差阳错的被救了出去,从此不知所踪。 此事是皇室的一大丑闻,故此捂得严严实实,对外只称两位皇子是染病身亡,寻常人等绝不知情。 当年,也就是因为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再加上边关大乱,在外游历的杨烜才被紧急召唤回宫。再往后,就没有任何皇子出去游历了。 而也正因为如此,皇上非常讨厌皇子们一切在宫外认识的人。所以杨烜当年虽然极力抗争,想娶索云雁,但最后仍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娶了李妃。 谁都没想到,这个男优出了宫,竟然凭借大皇子给他的扳指等几个小信物,得到了杨婉真的信任,并且冒名顶替,在她的庇护下逍遥了这么多年。 当木乔他们查出那枚扳指有可能是大皇子的东西时,都觉得这事的内情不会简单,是以人人都不敢碰,只没想到,竟会这样荒唐的一场闹剧。 “我不信,我不信!”杨婉真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自己倾心爱慕了那么久的男子竟然是个戏子!这让一惯在意身份尊卑的她根本无法接受,她彻底崩溃了,不住哀嚎,“我为了他,连德元都杀了,他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 杨倓简直也要崩溃了,德元是杨婉真的结发丈夫,原本总以为他是病逝,原来竟是女儿亲手杀害的么? 他转身颤微微在皇上面前跪下,只求一事,“臣教导无方,只求陛下留她一个全尸!” 杨婉真虽然是他极心爱的女儿,但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他不能不为他们考量。就凭杨婉真今日的所作所为,抄家灭门都是足够的。 因为她收留的虽是个戏子,却是皇上指定要杀,还间接害死了两位皇子的人。杨烜身为新一代的帝王,不可能姑息。 “至于那两个孩子……”杨烜有些犹豫。 杨倓既然连女儿都舍下了,何况是两个外孙?“陛下仁慈,请交由微臣一并处置吧。” 不管他们的生父是佟正恩还是那个戏子,都是罪人,等他们长大了,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在不懂事的时候,就这么无知无觉的去了,反而解脱。 杨烜着实叹息了一回,准奏了。 佟正恩还等着杨婉真来救自己,却不知在深宫某处,三碗混着鹤顶红的羹汤,已经悄无声息的送走了母子三人。 杨烜忙完了国事,特意召见了木乔,“你想怎么处置佟氏母子三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凭皇上处置。”木乔应得很严肃。对面的男人,从前是三殿下,而今是皇上,都不是她能肆意亲近的。索云雁的选择,一定有她的道理,木乔一直牢记在心。 杨烜尽量和蔼一些,“在朕面前,你不必拘礼。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既然皇上有命,那木乔就得大胆说上一句了,“臣女深恨他们一家,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但又怕他们就这么死了就太便宜了他们,是以左右为难。” 这样的回答有几分孩子气,又很合情理,杨烜笑了,“那此事就交给朕来处理,如何?” 木乔当然没有异议,只是杨烜稍停,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笑意看她,“朕,还有一份大礼想送给你。” “臣女惶恐,”木乔心中一惊,伏地拜谢,“现在四海初定,陛下日理万机,臣女实在不敢为一已之私令得陛下过于劳烦。况且无功不受禄,陛下的好意臣女心领,只是苦于寸功未立,只怕当不得太大的福份。” 杨烜脸上笑容一顿,却随即颔道,“罢了,你能有这个心思就很难得了。来人,传朕的旨意。城阳郡马佟正恩杀妻灭女,又以有罪之身,骗取功名,实在罪大恶极,施以宫刑,罚他在宫中清洗马桶。其兄佟正义为虎作伥,但念在最后能够幡然醒悟,揭发真相,且绝了子嗣,也是受害人,便罚他在宫中囟米。他兄弟二人一饮一啄,在宫中了此残生,也算是相得益彰了。至于佟李氏,身为人母,管教无方,但最后既然能大义灭亲,颇有悔改之意,便令其余生在坤德观苦修,以赎罪愆吧。” 木乔心中略安,这样的处罚对于佟氏母子来说,实在是比死更加残酷的事情。 “陛下,臣女还有一事相求。那岑氏一家于臣女有救命之恩,希望陛下能允臣女把他们的灵柩回归故里,好生安葬。” “准奏。朕再赐你一百金,以作安葬之需。还有王氏之女,无辜受苦,传朕的旨意,也赏他家五十金,以作抚恤。对了,他家还有个幼子,现今何在?” 一旁太监答话,“那佟家幼子因无人照顾,失于调养,前些天一场暑热,已经夭折了。” 杨烜摇头叹息,“稚子何其无辜?这都是为父不仁,子女受过。传令教司坊,将佟家之事编成戏本,传遍天下,教化世人。” 木乔真心感谢,她想到的,她没想到的,杨烜都替她做到的。让佟正恩这个负心汉被万民唾骂,比杀他一千刀还让人解恨。 从宫中出来,木乔长长的舒了口气,望着秋日明媚的阳光,她想,自己也该为将来做些打算了。 …… “什么?你要在外游历两年?”万氏明显紧张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游历什么?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木乔的名份虽然最终落在了沈家,但她回了京,还是住在索家。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表舅与表舅母永远都是我的长辈,若是你们不介意,我永远都喊你们一声父亲母亲。” 索光弼夫妇听了极为受用,待她越发的看重。现在冷不丁她说要走,做长辈的自然操心。 木乔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女儿学了些浅薄医术,一直想找机会教给世人,让妇人在生产时少受些苦楚。现想借着送岑氏一家灵柩回江南之时,一路传播。至于路上安危,请不必担心,我想带小儒同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年轻尚轻,正是应该出外游历的时候。父亲母亲若不放心,女儿多带几个家丁也就是了。” 索光弼听着不住点头,“你这心思是极好的,只是你和亦儒都小,若是没个长辈跟着,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老爷,不如让妾身去吧。”苏姨娘出人意料的站了出来,“二姑娘收了书平做弟弟,我这个当姨娘的却从来没有为她做过半点事情,一直心中不安。二姑娘此去不过两三年工夫就要回转,我虽不是什么正经长辈,却愿意厚颜跟去照管照管。若是老爷夫人同意,我还想把书平也带去,让他也开开眼界。” 木乔当即推辞,“那怎么行?路上太辛苦了,书平也还小呢!” “不小了。”苏姨娘很是豁达的道,“要是穷人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跟着父母走南闯北的也不少。况且跟着姑娘,路上虽然辛苦,却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 我不怕说句私心话,这也是在替平儿积德呢。至于我,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我又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这点子辛苦倒还吃得起。老爷夫人,你们就成全我这点小心思吧。” 她这么一说,倒让索光弼不好拒绝了,“你真的要去?身子确实能受得住?” “肯定能!”苏姨娘百般保证,态度坚决。 “好吧!”索光弼同意了,“你就带书平同去,我另挑几个可靠家人跟在你们身边。要是不行的话,二姑娘你不必客气,直接让他们送你姨娘和弟弟回来!” “好。”木乔笑着应了,很感谢苏姨娘的鼎力支持。 万氏红了眼圈,“你们都去了,这个家里冷冷清清的,多没意思?” 木乔笑着把书静和书杰书容往前推,“这不还有他们么?以后你们天天在母亲面前多多孝敬,等上两年,我们便回来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等霍梓文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家里,却见爹娘已经在商量着帮木乔打点行李了。虽然他们不能跟去,但也想派几个得力的人,再送些合用的东西过去。 “你们怎么就同意了呢?”霍梓文急得满头大汗,如此山高水远的,让他怎么能放心? 霍公亮白了儿子一眼,“你从前不也一出门就两三年,咱们有拦着么?少在这儿添乱了,我和你娘忙着呢!” “那不一样!” “是不一样。”阮玉竹也嗔了儿子一眼,“你出门是光棍一条,阿乔出门可规矩得很,亦儒跟着,索家姨娘也一起去,不少人呢。我和你爹都能放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霍梓文哑巴了,“那我能去见她一面么?” “不能!”霍公亮眼珠子一瞪,存心难为儿子。 阮玉竹笑了,“写封信还是可以的,等木乔回来,差不多也该成亲了。以后的日子有得是,何必急于一时?” 霍梓文脸红了,转身就跑。 霍公亮骂一句,“活该!”却又忍不住和夫人相视而笑。 宫中。 公主杨淑仪很是不平的问李皇后,“母后,当真就这么放过那个小妖精么?” “急什么?”李皇后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来日方长。” …… 木乔打开一口大箱子,将历年在索家霍家的积蓄,还有接生所得的红包取出,“把我单子上列明的药材买齐,再把其余的全部交换成银票,咱们这就准备出发啦。” 可人有点舍不得,“姑娘,您真的打算把这些钱全都花干净啊?” “是啊,花不干净我就不回来了。”木乔嘻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还要不要跟我去?” “去!”可人鼓着脸坚定不移,“等我把自己拖成老姑娘,门主就是不想娶我也不行了。” “这主意好。”木乔哈哈大笑,“等咱们回来,我逼他娶你。他要不肯,我也包你有个好女婿!” “行!”可人顿时精神了。 诸事齐备,扬帆远航。 既然要走水路,郑小虾是当仁不让的船长。只是令木乔诧异的是,这条船看起来很有些不同。不是因为船上挂着的特殊标记,而是船上的每一处都透着特别的精致。 能掌一条这么好的船,郑小虾眼中很有一点小得意,但嘴里却凉凉的道,“皇上出手可真小气,就派这么一条船来,怎不弄几条威风威风?连船工只派八个,看样子只会些拳脚工夫,却没一个会划船的,还不是得劳烦我们这些伙计?” 木乔心头一暖,杨烜,是真的关心自己。 再看一眼京城繁华,她转头向前,“走吧!” “起锚!”郑小虾大喝一声,大船稳稳当当的离开了码头,走进碧波里。 …… 两年后。 想要++?阅读更多精彩内容,登录派+派后花园 这天霍梓文从宫中的司天监值夜回来,眼前好似还满天繁星。 阮玉竹抿嘴微笑,“有信来了。” 只一句话,霍梓文眼里的星星全部散去,精神百倍,“哪儿呢?哪儿呢?” 阮玉竹笑得前仰后合,霍梓文恼了,“娘,您怎么也学着逛人了?” 一旁甘婶好言相告,“阿三你别急,真是阿乔来信了,不过不是书信,是口信。她已经进京了,现到宫里去了。” “什么?”霍梓文顿时跳了起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怎么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我?” 阮玉竹嗔他一眼,“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还巴巴儿的告诉你么?阿乔现在名气可大得很,天南地北没有不知道的,要不是皇上特召,她起码得等到年后才能回来呢!” “就是啊!真没想到,咱们家的小阿乔现在居然有这么大的名声,就连我去买菜,人家都知道那个送子玉女沈阿乔呢!” 阮玉竹喜孜孜的谦虚着,“其实也不是她自个儿的功劳,这一路上,江南柳家,北边索家,还有安土司家的阿果,那小两口帮了多少忙?这一路上的官府也多有照应,才让这丫头捡了便宜。” 霍梓文不乐意听了,“那也是她千里迢迢去跑,才有这名声,否则,谁肯白送?” 甘婶笑着拍了他一掌,“瞧瞧瞧瞧,这就护着媳妇了!往后进了门,咱们都得靠边站了。” 又来了!霍梓文脸皮已经很厚了,全然不为所动,“那就赶紧把她接进来吧!娘,这可您早就答应的。” 阮玉竹笑得更加开怀,“娘就不许耍赖么?” “可以,那您和爹可就没孙子抱啰!”霍梓文边说边走,既然他的准媳妇回来了,他得赶紧收拾收拾去! 宫中。 李皇后陪着明显虽然黑瘦了些,但却更见风韵的木乔,笑得温婉,“沈姑娘这回可真长成大姑娘了,这一路上辛苦了吧。” 她说着话,却有意无意总把木乔往水池边挤,那里明显放了几颗生着苔藓的鹅卵石,滑腻非常。 “还好。”木乔慢下脚步,一双琉璃眼亮亮的看着她,“娘娘气色真好,这几年过得挺舒心的吧?” “老啰!成天操不完的心。”李皇后笑着,继续挤。却没留意到木乔踩着一颗鹅卵石,踢到了她的脚下。 脚下猛地一滑,韦皇后吓得尖叫起来,木乔伸手一把扶住她,笑得人畜无害,“娘娘莫怕,臣女这几年在外头学得水性不错。就是您掉下去,我也能救上来的。” 李皇后表情一滞,随即复又和缓起来闲话,木乔也随和的附议。 到了杨烜面前,皇上异常高兴,“沈家丫头快上前来,给朕好好看看!嗯,真是大姑娘了。皇后啊,朕有一个主意,咱们收沈姑娘做义女如何?你瞧瞧这些,全是各地官员请求封赏她的折子。朕已经定一个名号,就叫她仁善公主,你觉得可好?” 李皇后笑得有点苦,“皇上选的,那必是好的。” 杨烜似是不察,“你是国母,这旨意就由你来下吧,拟好送朕御览。朕现在要找人来商议一下,怎么准备公主的大婚。这可是朕的头一位公主,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阿乔,跟朕来,朕带你去挑嫁妆,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被无视的皇后满怀不甘与忿恨去下旨了,只没想到,这会是她此生所下的最后一道懿旨。随后李皇后就“病了”,终其一生都没能走出坤宁宫半步。 而为了不过病气给旁人,除了原本就在那里服侍的宫女太监,也没有任何人能走进去半步。 五年后,李后薨。 而在这一年,司天监择定了腊月二十,仁善公主大婚。 头一天,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的鹅毛大雪,将天地装裹成一片琉璃世界。越发衬得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木乔一身大红鞘金嫁衣,远远看去,便如红日初升时那一抹最明媚的阳光。 缓步走到九五之尊面前,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了句,“爹,我走啦。”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听得杨烜眼眶一热,喉头微哽,几欲落下泪来,良久方从怀中取出珍藏多年的那半枚金钿盒,“去吧。” 木乔接过,甜美一笑,转身走向她的幸福。 杨烜看着天边厚重的白云,恍惚又瞧见那淡黄衣衫的少女,纵马扬鞭,宛如风一样自由来去。 “云雁,你看到了么?我们的女儿出嫁了……” 洞房花烛夜。 霍梓文终于可以进来挑开大红盖头,看着他的新娘,却是无比感叹,“总算娶进门了,这成个亲真不容易!” “那你往后就只得我一个,不许有别的心思,知道吗?”木乔扳着脸开始驯夫第一课。 遥想十年前,月色如银。 霍梓文顺着鱼线从水里摸出一个小女孩,呆了一瞬,脑子里头一个念头便是,难道这是上天送给他做媳妇的小鲤鱼精? (全文完)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