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多学一点点》 分卷阅读1 《每天多学一点点》作者:何棋 文案(c6k6.com): 一日刘唐伏在案桌上小憩。 外头进来一个人,径直在她面前坐下。 白衣紫衫,面容如刀削般深邃,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风流气度。 她被惊醒,望向来人。 “有事吗?” “有。”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似是苦恼的按了按。 “连着几日你都未回家,头疼,睡不好。” 愿以平生所学,守我生平所爱。 愿以铿锵热血,守我妇孺百姓。 愿以青山白骨,守我无边疆土。 食用指南: 1、1V1,女扮男装 2、没有了,23333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女扮男装 ☆、第一章 檐下望风雨 曲折蜿蜒的长廊,绵延向前,消失在假山的另一侧,透过边上雕琢玲珑的窗子,隐隐还能窥见园中一角。 池面上摇摇欲坠着花和叶,水珠在上面不停的滚动,檐角处飞溅起一串串的雨,进而隐没在幽绿的荷叶深处。 许是因着酷夏,水面升腾起茫茫雾气,笼罩着亭台,虚无缥缈,衬的这番地界恍若神仙地盘。 朱红的廊柱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边,坐在六角亭里的华丽妇人显然没想到这雨下的如此突然,蹙眉:“三郎可回来了?” “今儿一天都没见着三郎,许是还没吧。” 张妈妈瞧了瞧外边的天色,安慰道:“夫人也莫太过担心,看着天气,雨一时半会下不大。” 妇人面上的忧色稍稍缓和,抿了口刚换上的热茶。 “派人去找找吧,要是找着了,就让他早点回来,对了,别忘了告诉他大郎明日就回府。” “知道了。” 亨通赌坊。 桌与桌之间用一块简单的帷布遮挡着,上头印着大大的“赌”字,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鼎沸闹声。 庄家摇骰子,围在周围的人你挤我,我挤你,争先恐后的凑到庄家跟前,将银钱全部押上,面露痴狂。 “大,大,大!” “小!这局一定是小!” 啪的一声,庄家将竹筒倒扣在桌上,透着一条缝,缓慢移开。 众人凝神屏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露出来的三颗骰子。 五点,小! 欢喜的人将赢来的银钱,重新押至赌桌上,幻想着下一局能获利更多,输钱的人咬牙拿出全部身家,满心期待赌上一局。 青衣小童跟在一少年身后,瞥见有人撞过来,立马上前将人挡在三步开外,扭头道:“三郎,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省的夫人担心。” 被称为“三郎”的少年头戴小冠,估摸着十岁左右,身量却比旁人挺拔不少。 面若冠玉,鼻若刀削,唇红齿白,虽说面上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可浑身的气度却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浅紫上衣,下裤纯白,宽大的外衫套在少年身上,举手投足间勾勒出纤细优美的身形,愈发显出钟灵神秀般的模样来,好似十方竹林间袅袅的雾气,随时可乘风而去。 谢诣一扇子敲在小童的头上:“你家郎君可不是出来玩闹的。” “不是玩闹还能是什么......” “松枝,亏你跟了我如此长时间,都不知道本郎君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你看这些人,为着一个虚无的可能,倾家荡产,多有意思。” 一听到倾家荡产几个字,松枝捂紧荷包,警惕的看着谢三郎,一幅生怕他将其夺取的可怜模样。 谢诣看的好笑,心里头明镜似的,倒也不再逗他。 走出赌坊,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幸好出来时带了把伞,不然回去后肯定要被张妈妈说一顿。”松枝握着伞柄,小心翼翼的撑在谢诣上方。 因着下雨,街道上摆摊的人都回家了,只有卖伞的摊贩还待在原地,地盘倒是比往日宽敞了不少。 谢诣双手背在身后,不急不缓的向着府宅走去,套在外头的衣衫有点长,平日里府中洁净,拖曳在地上倒也没什么。 但街道上本就尘土繁多,加之大雨瓢泼,衣摆浸在泥泞的路上,看的松枝着急又无奈,恨不得长出第三只手,将衣摆揣进自己的兜里,省的这般糟蹋。 停下脚步,谢诣望着不远处屋檐下躲雨的蓝色身影,眉头微跳。 松枝没注意他停了下来,唠唠叨叨的撑着伞一直往前走。 发现伞下没人后赶紧小跑着回来,见三郎大跨步的走在雨下,却是换了个方向。 “走,咱们去那屋檐下躲躲雨。” “躲雨?可是我们有伞啊。” “藏起来,不要让我看见,否则扣你一月的赏银。 分卷阅读2 ” 这么大把伞,让他藏哪儿? “刘兄,雨天得空,在外欣赏雨景,真是好雅兴。” 听见有人喊他,刘唐面上露出浅淡的笑意,这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过誉了,雨天赏景,谢兄难道不是同道中人?” 两个人你来我往,话语间好不亲切,就是气氛愈加诡异。 松枝瑟缩着脑袋站在一边,这两个人,怎的这么凑巧在街上给碰见了。 刘家郎君是他见过除了三郎外长得最好看的郎君了,美人见美人,本当是一幅绝妙美景,偏生每次书院里见面都跟仇人似得,不损对方几句不罢休。 “忘了问,明日荀夫子要小测,谢兄可有准备?” 小测?! 谢诣猛地转头,目光犀利,落在侍从身上。 松枝忙摆手:“三郎,昨个儿夫子布置功课时,您不是肚子疼吗?” 谢诣面上一僵,瞬间回想起自己所谓的“肚子疼”不过是找了借口溜出学堂,松枝这厮跟着他,自然不知道布置了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刘唐心下明了,他怕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遂也不再多说什么,等着雨停。 “小测对本郎君而言不过尔尔。” “听荀夫子说,这次小测的成绩会依次传到各家府邸,不仅是自己的,还有旁的学子的。” 刘唐摸着袖口,上面还是濡湿一片,刚刚雨下的急,他出门没带伞,所以全身几乎淋湿,如今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难受的厉害。 听到谢诣自信的回答,他不慌不忙道。 白衣少年似是没想到竟是个这般回答,一时呆愣在原地。 雨稍小后,刘唐也不再管这有伞不撑的主仆二人,离了屋檐,向着西南方向行去。 刘唐沿着破旧冷清的小巷,心下颇有些无奈,今日下雨耽搁了些,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询问。 回想起刚才谢诣不可置信的表情,只觉得解气。 谢诣这厮,聪明劲儿有,就是不肯下苦功夫,一天到晚带着他的小厮鬼混。 荀夫子曾惋惜道“此子聪慧绝伦,天下难求,若生在平常家,必成大器,可惜......” 不就是拐了弯的骂谢诣不求上进吗? 高蓬堂华言满笑,敝屋巷陋风惊雨。 若得一人鸡犬道,百家盛火夜炊事。 沿着小巷一直到尽头,就是他租的屋子了。 建康美名,天子脚下,寸土寸金。 他出来时身上的银子本就不多,几方打听才找到这个落脚处,院子不大,两间小小的平房,厨房搭在外头的院子里,厨具调料均用一块白布盖着,防止灰尘脏乱。 没搬进来前,院子里野草肆意,几乎将大门覆盖了去。累了半天,才堪堪收拾干净,只留下东边的一块地,说是可以自己种些吃的。 但两人均不懂耕种,只讷讷的撒了些种子进去,旁的什么都不知道。 天生野长的,倒也惊喜的萌了芽。 还未敲门,里面就传来响亮的狗吠声,紧接着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妇人贴着墙角喊道。 “谁?” “是我。” 打开门,见到外面的少年郎,妇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将人迎进来,警惕的四下观望门外,确定没人后,才将门栓重新插上。 “小郎君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刘唐摇头,安慰道:“妈妈不必担心,雇我写大字的那户人家没出什么岔子,就是路上下雨遇到书院的同窗,聊了几句罢了。” 因着下雨,屋内散了不少的闷热,窗子支了大半,雨水顺着边缘缓慢下滴,在腥湿的泥土上晕出涟漪。 青巷乌瓦,水色连天。 刘唐望着外边,神思恍惚。 他今年不过十岁,却已生的高鼻薄唇,远远观望,下颚线条分明,双目清亮沉着。 男子均以“宽衣博带”为美,他却将衣裳捂得紧实,露在外头仅有一截修长的脖颈和一双欺白赛雪的手,配上面上好相貌,单从外貌上便是个顶顶绝妙的少年郎。 这样的刘唐,也只有学舍里的那群半大小子不懂欣赏。 街上的女郎娘子们,哪一次看到不是尖叫欢呼,心痒难耐的想要凑到郎君身边。 李妈妈一连叫了几声才有人答应,看着他湿透的布鞋,迟疑半分,还是忍不住开口。 “小郎君,要不还是离开建康吧,也省的像如今这般担惊受怕。” 刘唐却突然笑了,恍若阴绵雨天渗透进的光,让人恨不得卸下所有心防。 “荀潜肯收我教我,已是看在娘曾帮过他的份上,若是离开建康,且不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银两,就是全天下都找不出这般好学问的夫子了。” “要是当初......” “如果叫我一辈子待在宫中,我也是不愿意的,娘若在世,怕也受不了皇 分卷阅读3 宫的高院深墙。”刘唐打断,既是出来了,就不该再想着过去。 李妈妈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件事,忙将打湿的鞋子拿去烘烤。 屋内只剩下刘唐一人。 卧榻的小几上摆着一本书,是他今早出门前放在那儿的,讲述的是南燕国的风土人情和奇人异闻。 南燕立国已过百年,共经历三代帝王,先王子嗣单薄,今上和亲贤王均由太后所出,剩下的便是妃嫔所出的两位公主。 南燕帝王均身体孱弱,难以长寿,今上四岁登基,现下也不过十二,南燕双十弱冠,以今上的年纪,朝堂之上难有心腹...... 合上书页,细长的指尖摩挲着封面,他倏的叹了口气 世人皆知先帝二子二女,殊不知当年还有一宫俾诞下先帝五女。 刘唐,留棠。 从此以后。 除却这一点点的念想。 世上再无司马棠。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天后见...... ☆、第二章 屐廊响声脆 上午的课业结束,荀潜叫住准备离开的刘唐。 “夫子何事?” “上次所说的《浮生杂谈》,前些日子我恰巧在安臣那里瞧见,你且拿去,看完后再还我便是。” 荀潜对这个努力勤奋且有天赋的学生,自当是喜爱的紧,何况刘唐年纪尚小,对他而言,与自己的孩子一般无二。 “多谢夫子。” “这次小测的卷子我看了,你的最后一题答得有失偏颇,虽然想法新颖独到,但旁人却很难接受......” 荀潜当年年仅十五便在天下名士间声名鼎盛,凭借的不仅是一手精彩漂亮的骈文,更是对旁人心态的明辨。 他的才学可能不是最为出彩的,但他写出来的文章一定是最受欢迎的。 明谦书院有荀潜坐镇,遂吸引了不少大师名家前来探讨。 世家大族也都愿意将族中子弟送到书院来学习,若是能够顺利结业且获得夫子赏识,在外人面前也是多了几分脸面。 刘唐是其中的一个异类。 他没有在开学时同众人一起入学,而是被荀夫子带回来的,观他身上穿着,便知其家境贫寒穷酸。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次次小测都挡在众人面前,拔得头筹。 学院中的夫子们也惯喜爱他,天长日久,对比下来,众人心中自然怨气颇深。 夏日补眠,尚是好时候。 柳绿蕉红,令人昏昏睡。 谢诣单手支着下颚,眼眸微眯打着瞌睡。 昨日家中得到消息说谢端今日回府,下人忙着清扫布置。 动静闹的他近乎一夜未睡,今早被松枝叫醒时,恨不得将床一同搬到书院里来。 “可不是,我娘知道我的成绩后,狠狠的将我数落了顿。” “我爹还指着刘唐的成绩打了我一顿呢!” “都怪刘唐,自从他来了之后,我们就没有一天好日子!” 庾文明愤恨的握拳,他早就看那个刘唐不顺眼了,如今众怒难平,正好给他一个出气的机会。 “一定要给他个教训,看他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谢诣,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少年合衣而眠,静则似画。 众人一时怔愣,纷纷噤声,似是不敢惊扰这副画面。 刘唐走进学堂,颇为讶异,往日可不曾像今日这般安静。 过了片刻,郭夫子揣着书走进课堂,一眼就看见某人在理直气壮的睡觉,气的山羊胡子发抖,拿出戒尺在书桌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某人这才慢悠悠的转醒,困顿的打了个哈欠,注意到怒目而视的夫子,顿了顿,不疾不徐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书出了学堂。 “谢诣,你干什么!” 门外传来少年清朗的嗓音。 “夫子,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叶色琉璃,风吹猎猎,在外听课,尚好。” 郭夫子一口气憋在胸前,不上不下。 他求索数年,从未遇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幸而转身看见前排那抹端正的背影,胸前的那口郁气才缓缓纾解。 “刘唐,你所著的那篇文章,我看过了,很不错。” 众人...... 少年席地而坐,单脚屈膝的靠着树干,书本被他盖在脸上,用来遮挡阳光。 王崇之过来时,看见这一幕,微微笑着。 如果谢诣是泉清而澈,那他便是君子如竹,雪白的宽大外衫,随着走动堆叠起层层林间竹香。 郎君美资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王崇之在课堂上便瞥见了谢诣晒太阳补眠的举动,其中缘由他也能猜到一二,毕竟谢端的队伍中,他大哥可是也是名单之上。 思 分卷阅读4 及如此,他便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将琴搭在膝头,琴音清浅,婉转悠长,带着几分暖中好颜色。 谢诣蹙眉,他睡觉向来不喜任何声音,王崇之明知道他这个习惯,却偏偏来扰他,莫不是无事可做。 琴音不绝,无奈之下他只好睁眼,侧头看着旁边的人,单手支到脑后,懒懒的问道。 “你不做你的翩翩君子,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同你一般的缘由。” 谢诣嘁了声,这人同刘唐一样,惯会说些场面话。 不过刘唐的功力可比他高明多了,简直滴水不漏。 王崇之也不恼,结束最后一个音:“刚才我见着庾文明那伙儿人朝东边去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噙着笑,抱着琴,姿容良好的走了。 他来这儿本就是告知一声。 风吹竹林,幽香袅袅,泉水潺潺,玲珑悦耳。 谢诣仰望着天,一碧如洗,林间飞出几只鸟儿,扑腾着翅膀旋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刘唐,外面有人找你。” 她将笔置于搁台上,面露疑惑。 她在宫外认识的人本就不多,知道她在明谦书院读书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且如今还在授课的时辰,有谁会不辞辛苦到这里找她? 李妈妈独身一人在家,难道是发生了什么? 心下着急,脚下的步子加快不少。 书院外绿植蓊蓊郁郁,端的一派秀丽山水。 天下名士多得是追求风雅,爱好嶙峋怪石。荀潜身为个中翘楚,自然不落于人,书院理所当然的开设在少有人烟的地方。 刘唐每日从建康城中到书院,就要花上半个时辰。 书院外安静恍若隔世,刘唐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回头看书院大门,不知何时已紧紧的关上,任凭她如何敲门,都没有人理会。 为防止贼人窃取财物,书院的围墙砌的很高,她本就没什么武功,现下被关在外面,真真是毫无计策。 她记忆颇好,即便传话的人未露脸,她还是分辨出那声音属于同庾文明一块玩的人。 庾文明是书院中世家子弟的中心,看来即便她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回应。 “下面站着的是我们这次小测的头筹刘郎君吗?” 刘唐仰头。 少年站在围墙上,如履平地,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似笑非笑,眼尾流出一抹狡黠。 “下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刘兄怎的还不快进去。” 她本就是个骄傲的人,被戏耍只当是自己不够机警,可若是有人当着她的面嘲讽,刘唐想,她一定是受不了的。 “谢兄若是愿意从墙上下来,我便愿意同谢兄说说原因。” 谢诣潇洒利落的从墙上翻下,双脚稳稳的落在地上。 被人关在外头,他倒是要看看,刘唐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原因便是......门关了,我进不去。” 谢诣没想到她回答的这般实诚,一时觉得失望。 觉得自己为了这个无趣的答案放弃睡觉简直是脑子失疯,便想着从墙头重新翻回去。 谁料到,身后突然冲上一个人,猛地跳到他的背上。 谢诣运气到一半,身上突兀的增加了一倍的重量,一口气没提上来,连人带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几日阴雨连绵,加之山间湿气重,泥土潮湿。这一摔,两个人都是脸朝地落下,塞了满嘴的泥腥味。 人还缠在他的背上,感受到两只胳膊铁似的紧紧的箍着他的腰,谢诣吐出口里的泥,用力去掰,大声喊道。 “刘唐,你疯了吧!” “你以为我叫你下来干什么,谢诣,我竟没想到你的武功如此差劲,连堵墙都过不去。” “你还说我,要不是你突然窜上来,我也不至于此。” “你敢说你谢诣和庾文明他们不是一伙儿的,马上就要上课的时候了,骗我出门,又将大门关上,你还来看我笑话!” 刘唐本就是个爱干净的性子,谁料到突然摔进泥潭里,望着衣衫上脏兮兮的泥水,面色沉了又沉,索性撕了素日里两人兄友弟恭的面子。 一个拼命想要将人推开,一个发了狠的缠着人,两个人你来我往,竟又在泥潭里打了好几个滚。 “好你个刘唐,你以为我是故意设计你吗?” “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吗!”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 荀潜上课发觉少了两个人,再三追问下,才得知他们将人关在了书院外面,顿时气得不行,赶紧出门寻人。 刚打开书院大门,看见的便是两个泥人靠在左右两侧互骂,明明气息不稳,嘴里却还是丝毫不饶人。 谢诣回府时,差点被侍卫当成乞丐拦在外头。 若不是身后的松枝一直解释,他今 分卷阅读5 天怕是连这个门都进不去。 因为是盛夏,从书院回府的路上,泥水早就干透了,干巴巴的东一块西一块的黏在衣衫上,更别提脸上糊的泥巴了。 幸好府中的人都在为大郎回来之事做准备,没人注意到谢诣浑身的狼狈劲儿。 松枝跟在身后,再怎么机灵看不透自家郎君如今的心情怎样。 说心情好吧,明眼人都不会觉得;可是心情不好的话,也没见他对刘家郎君有什么怨气呀。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郎,您说你图个什么呀,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刘家郎君要进去,您给开个门就是了,何必和人过不去,最后人家还以为是您在捉弄他呢。” “诶,三郎,慢点慢点,跟不上了。” 谢诣不准任何人靠近,松枝只能跟在他后头三步远的地方。就去一趟茅厕的时间,郎君也能闹出这么多事,唉,真是没了他松枝就不行啊。 “聒噪。” 生冷的丢下一句,谢诣进了房间。 松枝撇嘴,脚下可不敢耽搁,连忙找人烧水给郎君沐浴。 换了三桶水,屋内才喊停。 谢诣换了身宽松衣衫,从屋内出来,抬水的下人进了屋,松枝则是跟着谢诣后面。 松枝心里腹诽郎君难伺候,那是因为连谢诣自己都没弄清楚他对刘唐是个什么态度。 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无所在意。 总得来说,还是刘唐这个人太奇怪,装就一直装下去好了,偏生撕开了外面那层包裹,让他也迷惑以后该用那种态度去面对他。 他趿拉着木屐,沿着走廊慢慢走着。 紫檀为底,绸穿其鼻,踏在廊板上,每一步都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响在耳畔,使人身心愉悦。 响屐廊。 这条走廊仿的前人,取得同名。 盛传是晋文公制作了木屐,而吴王夫差得到美人西施后,就命人造了一条“响屐廊”,用以讨其欢心。 日夜行走,屐声清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日后,我来了...... 在这里解释一下:因为刘唐是女扮男装,所以在别人提到她时,我都用了“他”,而她自己提到自己时,我都用的是“她”。 希望大家不要弄混哦,虽然我也有点混。 下一章,可能还是三日后吧 ☆、第三章 饮酒须尽欢 “大郎回来了!” 前方有下人前来通报,说是谢夫人让他赶快去府门口迎接。 谢诣倚靠在廊柱上,听到这话,漫不经心的摘下嫩叶。 近日雨水多,树木长势颇好,偶尔还会有几枝探生到庭廊中。 “回来便回来罢,为何我要出门迎接,你去和母亲说,我还有事。” 下人仿佛知晓他一定会这样说,早有准备。 “夫人吩咐,二郎若没有按时到的话,这月的零用就没了。” ...... 谢诣慢吞吞的到府邸门口,谢夫人早就等在了那儿,捏着帕子,同身旁的张妈妈说个不停。 谢府人口不多,谢老太爷总共才两个儿子。 谢川排行老大,下面还有谢谦这个弟弟。 谢谦娶妻早,夫妻二人恩爱无比,谁曾想谢二夫人生孩子时大出血,花儿似的年纪竟就这样去了。 谢谦悲痛万分,索性带着孩子消失了,谢老太爷派人找了好些时日都寻人未果,一夜之间竟苍老数岁。 如今这谢府只有谢老太爷和老夫人以及谢川一家。 谢夫人掩了掩泪:“两年未见,也不知端儿在外过的如何。” 张妈妈也不知从何安慰,幸好谢夫人只说了这一句,便翘首盼着人快些到。 街道那头传来一阵喧哗,街上的行人纷纷退至两边。 黑马上的男子,银铠披身,红缨为缀,英姿勃发,沉稳俊朗。 行至谢府门口,男子翻身下马,见到谢大人和谢夫人,当着众人的面,直直的跪了下去。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来不及细说,就谢大人摸着胡子,神色中似有欣慰,大声笑着扶起谢端被一旁红着眼眶的谢夫人抢了先。 “端儿,外面过的肯定不好,张妈妈你看,人都瘦了。” “母亲......”谢端无奈,眼神瞥向一旁冷漠站立的弟弟。 少年修眉秀目,顾盼生辉,谢端想起记忆中似乎还在哭泣撒娇的小小少年,两年未见,竟比原来高了一个头。 思下,不禁唏嘘万分。 “好了好了,在外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最后还是谢川劝慰自家夫人,“先进去,端儿奔波几日,怕是累坏了。” 谢老太爷同老夫人坐在 分卷阅读6 最上方。 因着年纪大了,身体不便,遂没有出府迎接。 谢端沐浴过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请安。 “我谢家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 谢老太爷手里拿着龙头拐杖,赞许的点头,颇为满意的望着谢端。 谢端是谢家的嫡长孙。 换在别人身上,出征之事或许是险中求富贵,但谢家本就是世家大族,哪里需要他这般拼命,安心在家泼墨挥笔便是。 可谢端虽看着温和,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事却是谁都左右不了。 出征之事,亲眷们即便心中不愿,也都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 如今平安归来,倒也是一件幸事。 晚上是接风洗尘的家宴,没有旁人,在场的都是些长辈同辈。 谢端今年十八,又刚从沙场上回来,长辈们着急的自然是他的婚事。 愁的是如今这世道,文为重,武为轻。 更何况但凡有女待嫁的人家,都不会喜欢一心扑在战场上的女婿。 谢端杀敌毫不手软,但在这问题上却是个皮薄的,红着张俊脸再三推脱,说是自己目前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谢诣坐在下侧角落,松枝替他满上酒,而后侍立在一旁。 时下文人多喜酒,美酒佳酿更是千金难得一求。 平日里谢夫人总拘着他,今日谢端回府,他倒得了空畅饮一番。 等到众人说起谢诣时,席间早就没了他的影儿。 “这泼猴,又不知上哪儿撒野去了。” 谢夫人回想前几日送到府中的小测成绩,气的火冒三丈。 无论是谢家人还是她的娘家人,端的都是人中姣姣,总之就没出过倒数第一。 没成想,这个例竟被谢诣这个混球给打破了去。 想当初将他送进明谦书院,自己还觉得脸上有面子,没曾想,竟是个挂不住的面子。 “三弟年少,母亲怕是对他太苛刻了。” 谢端笑着为这个弟弟说话。 现下人多嘴杂的,谢夫人倒也不好真的发火,只能给掩了过去。 “我倒真希望像你说的这样。” 谢诣单手枕头,翘着二郎腿,仰躺在屋顶上,手边摆着几壶未开封的酒。 他摇晃着手中小壶,里面传来液体震荡边壁的响动。 据说这还是他父亲刚出生时谢老太爷埋下的,如今挖出来,三十多年的发酵,到如今酒味甘醇,阵阵清香。 酒水顺着喉咙流淌,谢诣一时太急,竟被呛到,连声咳嗽,胸腔中弥漫起辛辣苦涩的滋味。 待到气息平稳后,他随手将酒壶摆在一边,直直的望着天际。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天空暗色沉沉,没有一颗星子,素日常挂的月盘也被云模模糊糊的遮着,只露出个大概的明亮轮廓。 耳边似乎还是厅堂之上的喧嚣热闹鼎沸人声,谢诣烦躁的啧了声,喝到嘴里的酒寡淡了味道。 “三郎,您还是下来吧,要是让夫人知道您爬这么高,到时挨骂的还是我。” 松枝从杂货间搬出一把楼梯,靠着屋檐,颤颤巍巍的站在第一层。 他向来胆小,自然是不敢爬上去的,只能在下面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竟然敢管我!” 谢诣反手一个酒壶砸下去,松枝听这语气就觉得不对,身手利索的跳下楼梯。果不其然,刚刚站的地方一片酒渍。 拍拍胸口,幸好幸好,他反应快,没让这酒毁了这身衣服。 “躲什么......本,本郎君又没砸你。” 屋顶上的人已有些醉意朦胧,大着舌头,说话吞吐,眼前出现重影。 说着,竟站了起来,下过雨的屋顶瓦片湿滑,人站在上面,一不留神就可能脚下不稳,若是从上面摔下来,那才叫一个惨。 松枝心下紧张,叫苦不迭,前些日子他还听后厨的张大娘说她住的那条巷子有个醉鬼,喝高了爬到屋顶上,结果脚下一滑就给摔了,简简单单的,人就没了。 “三郎,您坐下!您坐下行吗!” “刘唐!” 完了完了,这就开始说起胡话了,松枝在下面急的搓手。 “今日我谢少衡敬你是条汉子!” “来,干了这一杯,从此以后,愚兄贤弟,生死不忘!” 刘唐打了个喷嚏。 李妈妈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倒了杯热茶,见她一点一点的喝下去,担忧道:“莫不是着凉了?” “并无大碍。” 刘唐摆手,喝完热茶后,接着看书。 李妈妈看着手中的活儿好一阵,还是开口:“我本不该说这些,可......” “无碍,李妈妈您说就是了。” 她面带忧色:“识文断字虽好,可那书院中都是男子,而小郎君你......毕竟是个女子。” “平日里读书也就 分卷阅读7 罢了,像今日这般玩闹打架,以后可万万不能了,若是叫其他人察觉出身份,那就不好了。” 刘唐垂眼,沉默片刻,面上才扬起抹安抚的笑:“妈妈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李妈妈这才低头继续手中的绣活儿,天月绣房向她定了一个大单子,若是完成的好挣了钱,小郎君就不用去给旁人写大字了。 谢诣敬完酒,打了个饱嗝,嘿嘿的笑了起来。 那模,松枝简直不忍直视了,外人说的什么气质华,什么钟灵神秀通通都不见了。 还有—— 说好的永远看不上刘家郎君的呢? 怎么就偷偷的交好上了? 松枝表示对于郎君这种偷玩不带他的行为表示很不满意。 次日。 谢诣混沌醒来,全身酸软无力,尤其是头部后面的那块地方,稍微触碰一下便疼的龇牙咧嘴。 屋内弥漫着一股发酸发臭的酒味,他仔细闻了闻,才发觉源头竟然在他自己身上。 “来人,外面的人呢!” 门从外边推开,小厮急忙忙的端着铜制脸盆走进来,嘴上还在不停的抱怨。 “三郎您可不知道您昨晚有多烦人。” “在屋顶上喝酒就算了,还撒酒疯。要不是大郎将您从屋顶带下来,估计您现在还睡在屋顶呢。” 这厮一进来就炮竹似的说个不停,逼得谢诣头脑发胀,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名字。 “大哥?” 现下想起昨晚那副兵荒马乱又搞笑的场景,松枝偷着乐,小心翼翼的揶揄道。 “三郎您是不知道,昨晚您还抱着大郎的胳膊不撒手,嘴里哭着喊着要和刘家郎君结为异性兄弟。” 某人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谁?” “刘唐?” 谢诣好气又好笑的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我要和刘唐结为异性兄弟,松枝,你昨晚莫不是发疯了吧。” 松枝撇撇嘴,没有再解释,反正三郎酒醒后就翻脸不认人的招式,从小到大,他也不是没见过。 刘唐单脚进了书院,远远的就听见庾文明得意洋洋的声音。 “你们没看见,我可是看见了,他刘唐浑身泥泞,活像臭水沟里出来的臭虫。” “臭虫,那岂不是很狼狈。” “那是,谁让他平日里和我们作对,这就是下场。” 笑声由远及近,刘唐背着帆布袋子,里头装着今日要用的书本,面无变化,步履从容的进了学舍。 见到他,笑声戛然而止。 庾文明冲他挑眉,神色高调,口中挑衅:“某人昨天在泥巴滩里玩的开心吗,要不要下次再请你玩玩,反正......” 他朝后望了眼,众人心领神会,立刻哄闹起来。 “反正我们也不稀罕,你要真这么喜欢的话就都留给你。” 刘唐将书从袋子里拿出,小心的放置到桌上,最上面叠放着荀潜给她的那本《浮生杂谈》。 熬了两天的夜,终于将这本书看完了,今日来顺便还给夫子。 庾文明见他不理不睬,顿时昨日荀潜的那番教训涌上心头,看到他如今这般模样,心头怒火更甚。 大跨步的走过去,伸手就将书桌上的东西掀翻,觉得不够解气,伸脚便要去踩上几下。 刘唐一把拦住他,平静的注视着人,直到确定对方不再有所动作后,才转身将地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捡起,慢条斯理的掸掉上面的灰尘。 他看向庾文明,眼角微微眯起,起码面上没有任何动怒的表现。 “昨日泥潭有谢兄陪游,倒也不失雅趣。” “哼,也就你这种人会喜欢。” 庾文明以为他是怕了,故意说些软话来掩饰,底气瞬间就足了。 见他如此,刘唐勾唇,眼中似有不屑。 “庾兄不稀罕,可是以前碰多了,不然何以得出这个结论?” “再者,书院外的山林都归属国库,今上尚未知情,庾兄就说要送给我,小弟怕没这个福气消受。” “也请庾兄下次说话矜持些,这里人多口杂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庾兄有个什么万一,大家都是同窗,苦了谁都不好。” 少年一身简单蓝衫,矜贵优雅,形容美好,明润如玉的面庞微微笑着,话语间均是同窗该有的和蔼可亲,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诣:你个斯文败类! 刘唐:嗯? 谢诣:......正人君子 ☆、第四章 天高纵情论 庾文明被他吓得后退一步,定神后才扬起下巴,加大音量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个刘唐,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王崇之拍拍好友的 分卷阅读8 肩膀,感叹道:“原来刘兄之前已经手下留情了。” 谢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是本郎君不跟他一般见识,否则,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王崇之笑着摇头。 谢诣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借着窗边草木的遮掩,继续观望着里头。 “我有没有胡说,庾兄心里有数就行,犯不着大呼小叫的。” “快要上课了,庾兄还要站在这儿吗?我倒是没问题,就是夫子来了的话......” 说着,只见他面上又流露出那种笑。 庾文明看着就觉得心神不宁,无力同他争辩,赶紧将书桌搬远了原来的地方,选了个离刘唐最远的位置。 荀潜携书进来时,体会到的便是从所未有的宁静氛围。 学堂里全数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或翻书,或练字,毫无往日嘈杂喧嚣的闹劲儿。 他心下疑惑,以为是在白日做梦,隔着云袖,暗地里捏了自己一把,明确感受到痛后才相信是真的。 虽不知他来前发生了什么,不过此后若能日日都如此,也是极好的。 “大家将书翻至第六篇,今日我们来谈谈老子的‘道’。” “老子以‘道’释万物,书中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世间万物均可用道来解释,我们活在道中,学在道中,学之所用也是道,正所谓化万物于无形,无形中诞有形,有形无形,皆为一体。” “这是为师对道的理解,接下来,你们有谁愿意说说自己的见地?” 当下崇尚老庄哲学,名人雅士对此更是推崇备至。 老子以“道”著名,庄子以“自我”立足,两者同气连枝,却又各开一朵。 荀潜观望四下,未曾有人发言。 “刘唐,你来。” 前排少年从容将笔搁下,站起身,不慌不忙,落落大方。 “学生曾经在某书上看到此番注解,上有言,‘道’乃零,零前置一,便生此后无数。” 荀潜点头,这番比喻倒是巧妙的紧。 停顿片刻,他接着说道。 “但学生认为,‘道’乃合阖万气,其本为万物,何出万物?若将其置为一,一为何?将其置为二,二为何?世间万物本有其名,本有其律,若皆称之为道,那道之外为何?” “学生认为,‘道’并不在万物外在,而是于其内在。人在六道轮回之内,为何?遵的便是道,牲畜为牲畜,遵的也是道,人与牲畜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彼此的道不同。” 其他学子也均被他的这番言论所震撼,在他们看来,古人之学玄之又玄,穷其一生如能研读一点便足以受益终生,更别提对其提出质疑。 荀潜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学生天生聪慧,在学业上一点就通,有着旁人看不见的犀利见解,却未曾想他对当下老庄之学竟也能剖析的如此精辟独到。 后排突兀的传来木椅翻倒在地的声响,紧接着后头的便是某人独特的随意散漫的语调。 隔着不远的距离,清晰的传入众人以及刘唐的耳里。 “既然如此,我也有一问题想要请教刘兄。” “你言‘道本为万物,何出万物’,那若道为内在,何为外在?” “内外之分,又有何区别?老子曾言,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敢问刘兄,此处所说之道与刘兄所言之道,是否为同一道?” 刘唐看着他的眼睛,信目而答:“若‘道’为内在,则‘我’为外在,内外如此,才是‘我道’。” 谢诣放声大笑,轻松翻身到课桌上,手臂张开,宛如振翅高飞的白鹭,纵情自然,狂放不羁。 霎时,他收敛所有情感,目光炯炯的盯着刘唐。 “敢问刘兄,‘我道’为何?是天下我道,亦或独身我道?” 刘唐正欲回答,却被荀潜暴躁的打断。 “谢诣,你给我下来,桌子是给你踩的吗?!这是给大家读书用的!” 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某人悻悻的从上面下来,正正经经的给夫子鞠躬道歉,然后便将目光转投向另一人。 “看什么看,别看了,有什么话下课讲,现在还在上课,明白吗!” 荀潜心底那叫一个郁闷,有一个没看透也就算了,谁曾想半路竟还杀出一个,虽比刘唐少了几分包罗万象的性子,但却比他多了几分灵韵天成。 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他曾感叹过的不学无术的谢诣。 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哟! 罢了罢了,英才辈出,他该高兴才是。 众人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脑中却在不断回味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 何为道,道为何?道是否和他们学习的相同。 如果相同,为何要争辩;如果不同,他们学的又是什么? 种种光怪陆离,犹如天堑般横亘在众人心头,无论今日辩论的 分卷阅读9 结果如何,对他们产生的影响无疑是澎湃而巨大的。 荀潜咳嗽一声,唤回了学子们飘忽不定的神思。 “刚才两位抒发的见解都很精彩深刻,为师深感惭愧。” “自觉往日所学皆成泡沫幻影,拘泥于一方天地中,挣脱不得,今日听闻,顿觉恍然。” “今日辩论到此结束,日后若还有机会,再继续。” “不过,今日的课还是要继续的。” ...... 夫子刚从刘唐身边走过,她的书桌上就多了个张纸条,叠的整齐,从外表上倒也看不出是谁的手笔。 心中估量着夫子应该没那么快转身回前排,她这才放心的打开纸条。 “‘我道’为何?” 字体飘逸,筋中带骨,结尾带着少年的锋利和无所束缚。 刘唐讶异,随后便沉下心来,思考片刻,轻拢衣衫,提笔蘸墨。 纸条传回最后一排。 谢诣打开,上面只端正的写着七个字。 “我道即为人间道。” 谢诣合上纸条,抬头望了眼前排挺直的背影,心下默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荀夫子的课是今日的最后一节,结束后便是放假的日子。 布置完课业后,众学子即刻欢呼,拎起书袋就想往外跑。 “慢着。” 魔鬼般的幽幽嗓音又将他们给堵了回来。 面对着众人哀怨的眼神,荀潜心安理得的解释道。 “还有件事忘了同大家说。” “下月中旬,便是四年一度的名士大讲,地点在我们书院,相信往年各位的家中也有参加过大讲的郎君。” “那么此次大讲,有哪位郎君想要参加?” 众人还在踌躇之中,竟无人报名。 原本大讲报名的名额,应该是隔壁三四年段的学生们,但无奈那一届除了王家郎君外,竟无旁的出彩之人,所以名额便落到了他们一年段的身上。 虽然现下班上无人报名,但该参加还是要参加的。 “刘唐,等会儿到我这儿报个名......还有那个,谢诣,你也过来一下。” 学生们顿时哗然,刘唐也就算了,毕竟次次头筹都是他,但是谢诣这个每次倒数第一的人,如何得了夫子青睐? 荀潜回到住处,翻找出几本书,递给他们,仔细嘱咐道。 “这些书你们拿回去好好参考一番,此次名士大讲,来的皆是才学渊博之人,你们两个虽聪慧,但切记不可大意,不可轻敌。” 说到这儿,荀潜加重了语气。 “尤其是你,谢诣,以往吊儿郎当就算了,自打今日起,你可要好好温习课本,以后课上只要发现你睡觉,就罚抄《道德经》一百遍,永无上限。” 谢诣懒散的跟在刘唐身后,听见这话,好笑又好气:“本郎君同意报名了吗,强买强卖我可是能告你的。” 荀潜面色诚恳,拿出两张纸:“为师知道你和刘唐素日不和,此番他参加大讲,若一朝得名,天下人只知他刘唐,而不知你谢诣,那你岂不大输给他,再者你不参加,莫非是怕了这种结局?” 谢诣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报名表,状作不屑:“本郎君只是想看看旁人到底有多厉害,若是连个刘唐都斗不过,那也算不得本郎君的对手。” 刘唐接过纸,无奈苦笑。 没想到在夫子心里她还有这个激励谢诣的用处。 第二日一大早。 刘唐匆匆赶往雇她写大字的人家。 到了府邸后门,她扣响门环,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往常接待他的下人急急忙忙的走出来,看也不看便将一个布袋塞到她手中:“我们家郎君不需要人抄写大字了,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说完,便急着关门。 刘唐拦下他,不解:“说好的雇一年,如今才半年,怎么突然就反悔了?” 那个下人好似被惹怒了,但又怕被别人发现,不耐烦的冲他低吼:“反悔怎么了,补偿你的还不够吗?这一袋都是银两,足够你写一年份的大字了,快走快走。” 揣着银两,刚回到住处,李妈妈就一脸喜色的告诉她,上次的作品天月绣房很满意,想和她订购长期的绣品,而且价格也比往常高上一些。 “这样的话,小郎君您就可以不用为钱担心,安心在家读书了。” “我也是今日才得知,往常写大字的那户人家已经辞退我了,也不知是何缘由。” 想到这件事,刘唐皱眉,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 李妈妈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往日为了写大字,放假这日也忙的脚不沾地,我本就在家,多做点绣活儿倒也无妨。” 刘唐点头,骤然得了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还未到读书的时辰吧,小郎君若是无事,便给东边那块地撒些水,它们长得怪喜人的。”李妈妈似是看出她 分卷阅读10 的心思,含笑说道。 看着李妈妈的笑,刘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应了声,出门提桶灌水。 朱雀红门,琉璃瓦墙,庭院深深,遮天蔽日。 厚重的宫门由一队守卫守着,远处传来钟鸣鼎食之声。 谢端下马,将绳索交给一旁的宫人,自己则是大踏步的沿着宫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刘唐:今日课上你...... 谢诣:你对,你说的都对。 刘唐(皱眉):做学问就要勇于提出质疑。 谢诣:我觉得你今天说的很有问题。 刘唐:很有问题? 谢诣:说错了,是一点问题。 ☆、第六章 林间垂钓时 两边是一人半高的朱红宫墙,上头覆盖着琉璃瓦片,地上铺着青玄地砖,周遭皆安静肃穆,所有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未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偶尔遇到几队宫女太监,均停下同谢端行礼,他也温和着颔首示意。 带路的小太监恭敬的走在前头,谢端目不斜视大跨步跟在后面。 太承殿很快便到了,小太监鞠了一躬后便缓缓的退了下去,门口的何公公见到人,顿时喜逐颜开,小声道:“今上在里面等着您。” 推开殿门,迎着人进去。 大殿里头光线很足,且又点着多排蜡烛,明亮程度直逼外面。 高台之上的少年凝神屏气,端坐执笔。 头顶白玉冠,身着玄衣袍。 深目高鼻,眉角入鬓。 领口和袖口处均用金线绣着细致的纹路,同色腰带上镶嵌着红色宝石,虽奢华至极,但却丝毫没有掩盖少年的大气沉稳。 见到来人,晏帝惊喜的放下笔。 “谢郎来了。” “臣率军回,特来拜见今上。” “前日刚有消息传来,大夏愿以十座城池与南燕交好,哈哈,谢郎你功不可没!” 谢端温和一笑。 “臣在这儿恭喜今上,所想所愿均得实现。” 晏帝今年不过十二,被先帝推上宝座时年四岁,仅过一年,太后就随先帝去了,偌大的皇宫,只留下晏帝和亲贤王,还有两位年幼公主。 可以说南楚皇室子嗣单薄,但正因如此,晏帝同亲贤王关系亲密,未曾有兄弟阋墙之景。 太妃留下的两位公主,虽不甚亲近,但也衣食无忧。 可同样,除了谢端,晏帝在朝堂之上少有心腹。 “今日召谢郎前来,吾为的是......” 刘唐束着简单的发髻,跪坐在小榻上,手中捧着书。 行行仔细的阅读,偶尔读到晦涩之处,便拿笔在白纸上记下,等到一页看完,才得空去细细研读其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礼,违人性之大欲,当废。” 这是书上提出的一个观点想法,她却觉得不太妥当。 礼虽有规范人之意,但本质却是引导。 名家有名家的礼,平民有平民的礼,礼虽抑欲,但若不自制,又谈何心明灵净。 钟鸣鼎食,绝世佳音。 世人皆知。 想来当是夫子拿错了书。 刘唐笑着摇头,并未放在心上,随手便将其放置右手,拿起另一本细细研读。 碰巧李妈妈端着鸡汤进来,见她蹙眉,右手边的书已是乱成小山。 难得的孩子气。 她小心翼翼的将鸡汤搁置桌上,走至塌边,将书一本本的收拾放好,叠放的整整齐齐。 刘唐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无意识的举动,心领神会,放书时顿时注意了不少。 “先将这鸡汤喝了吧,炖了一个半时辰,补身子正好。” 鸡汤有些烫,李妈妈小心吹凉后才递过去,看着她喝完,心满意足的接过碗。 味道鲜美,一碗很快就见了底。 瓷碗离手时,她一时不察,竟失手摔了去。 未等她惋惜少只碗,就见李妈妈手中稳稳的托着那只青花白瓷底碗,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小郎君下次可要小心些,碗碎了尚好,但若割伤了手就不好了。” 走到门槛处,仿佛想起些什么,回头说了句。 “久坐伤眼,郊外鱼肉鲜美,小郎君若得空,可否吊几尾,今日的伙食也就有了着落。” 说完,便端着碗跨出门槛。 刘唐一人坐在屋内,宽衣长袍,单手点着额穴,目露疑惑。 若是方才她没看岔的话,李妈妈竟是稳稳的接住了那只碗,动作迅速,神色间未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身手竟不像常年做绣活儿的人。 素白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刘唐思绪颇多,想的久了,头竟隐隐的疼了起来。 总归,李妈妈是她最亲近的人。 思及如此,她从榻上起来,穿好 分卷阅读11 鞋履,放下外袍。 今日阳光正好,郊外鱼肉鲜美。 她又何必在屋内兀自伤神,出去郊游走走岂不更好。 因为是放假时间,松枝早就被告知不必伺候。 无人打扰,谢诣直到日上三竿才懵懵醒来。 横跨下床,支开窗,炎热窒息的气息扑面而来。外头的人听到里面的响动,小心扣门,得到同意后才捧着脸盆和面巾推门而入。 在这些事上,谢诣不太喜欢外人近身,所以下人们一般都是将东西备好,再由郎君自己动手。 张妈妈提着食盒到清衡院,见谢诣起了,面上笑意更甚,将小食一样一样的摆放在桌上。 “夫人知晓今日放假,三郎定会晚起,这可不,等着您起就送这些来。” 谢诣理好衣衫,慢悠悠的到了桌边,撩起后摆坐下。 张妈妈侍候在一旁,看着三郎吃东西的模样,笑得亲切和蔼。 她也算是小郎君的乳母,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总归比旁的多几分关心。 旁人家中向来是幺儿得宠,可谢夫人却偏生更疼大郎一些,时常记着大郎就忘了三郎,张妈妈看在眼中,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偶尔提上几句。 小郎君养成如今这性子,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母亲呢?” “夫人同王家夫人约好,一早就去了点翠阁。” 谢诣擦嘴净手,显然也没太放在心上。 李妈妈等到他食毕后便收拾着东西离开了。 外头酷暑,日光灼热难耐,人虽穿着轻便,但不一会儿还是出了满身的汗。 屋内四角摆放着大盆的冰块,袅袅雾气升腾,迎面扑来的凉意让人静心不少。 松枝在一旁使劲的摇着扇子,谢诣见他满头大汗,也不忍心他再折腾下去,让他得了令便下去休息。 独身一人,无聊之感便涌上心头,桌上堆放着上次夫子给的书,自拿回后,便被人遗忘在角落。 想起当日荀潜不厌其烦的嘱咐声,谢诣啧一声,便想着日行一善,满足了他的心愿。 少翻几页,便觉得昏昏欲睡,想起谢川书房中还有一本他之前无意间翻到的书。 图文并茂,颇为有趣。 想着,一时心痒难耐,便起了将其拿取的心思。 谢诣自己也有书房,但他从小便不爱读书写字,里头的书少的可怜,倒是堆满了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 用时下众人的话而言,便是不学无术。 他知众人评价,依旧我行我素,无所畏惧,风流肆意,不在话下。 踢踏着木屐到了谢川的院外,或许因为相执声太大,情绪太过激动,所以里面的人连他靠近都未曾反应。 谢诣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屏息立足。 “不行,我不同意!” 谢川向来性子温和,难得有如此严厉的时候。 “父亲!” “你说再多我都不会同意,端儿,刀剑无眼,可知上回你受伤的消息传回,你娘亲担心的几天未眠。” “孩儿不孝,可保家卫国,乃我南燕大好郎儿当做之事,如今朝堂无人,孩儿更当挑起此重担,今上看重孩儿......” “今上有今上的揣测,反正我们谢家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谢川说的斩钉截铁。 谢诣没有再听下去,面色阴沉冷硬的离开,并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漫无目的的走在廊院之中,一时间思绪不清。 他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谢端心心念念的都是战场,都是朝廷? 为什么他就不能为父亲母亲,为谢家多考虑考虑? 明明他是谢家的子孙不是吗? 上回他被人刺伤的消息传回建康,母亲一度晕厥,老太爷也是命人快马加鞭到西北去探慰伤情。 谢诣心绪难平,竟于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府门。 外面摊贩众多,如今正是一年最热之际,卖的最欢的当属斗笠和冰饮。 一样遮暑,一样去暑。 谢诣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坐在牛车后面,手旁摆放着简单的钓竿和饵食,手中拿着折叠木凳。 因着阳光过足,即使头上戴着大斗笠,他那张脸还是红的厉害。 鬼使神差般,谢诣紧跟了上去。 牛车行驶到一半,车夫便不肯再前进了。 刘唐倒也痛快的答应,前方山路崎岖,走路尚且困难。 即便是牛车,恐也颠簸不平。 向车夫道了谢,刘唐便提着东西慢悠悠的晃上了山。 山间草木蓊蓊郁郁,深些的地方,竟有半人之高。偶有林鸟啼飞,平添了几分生气。 小路上人影寂寥,她一人走在路上,竟心胸滂湃,生出高歌嘹亮之意。 见四下无人,咳嗽几声,起了个轻快悠扬的调子,蹦出的音竟没有一个在准上。 刘唐唱的 分卷阅读12 颇为投入。 后面传来突兀的笑声。 林中寂静,一点风吹草动便听得清清楚楚。 歌声戛然而止,刘唐向后望了好几眼,狐疑是否有人跟着她。 观察许久,未见人影,这才放下心来。 一潭寒泉,凉意逼人,谭中鱼群众多,轻盈灵动,四周竹林幽深,偶有风拂过,激起一阵飒飒竹叶响动,竹海翻涌,是个难得的休息之处。 还是一次她和李妈妈上山挖竹时无意间发现的。 选好位置,摆好钓竿,刘唐幽幽的坐下来,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竟多了些昏昏欲睡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刘唐:谁在笑我唱歌? 谢诣:不是我。 刘唐:真的不是你吗? 谢诣:大概是空气吧。 ☆、第六章 书院名士行 谢诣跟在后面,见走在前面的人在寒潭边坐下,一件件的摆好工具,悠闲的开始钓鱼。 待的久了,钓鱼的人竟然有了睡意,单手支着下巴,连着寒潭中摇摆不定的浮钩都未曾瞧见。 从身后看,只能看见某人静止不动的身影。 若不是还有浮钩晃动,怕林间樵夫望见,真以为画卷静止,仙人入境。 谢诣看不下去,直直的从树后走出,拿起刘唐放置一旁的钓竿,用力往上一提,活蹦乱跳的肥大鲫鱼吊在上头,嘴里咬着饵食,呆呆的模样,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浅眠的人被鱼破水而出的声音惊醒,蹙眉,看见提着鱼的人,眉头展开,神色渐渐舒缓,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依旧单手撑脸,淡淡的说了声:“原来是谢兄啊。” 谢诣也不奇怪他为什么不惊讶,将鲫鱼提到木桶中,撩开衣摆直接就在一旁的地上盘腿坐下。 林间湿气重,泥土多湿润,刘唐看着他的举动,心生嫌弃,换做是她,即便站上一个下午,也绝不可能如他这般。 气氛安静,刘唐打了个哈欠,换只手撑脸。 “像刘兄这样钓鱼,怕是钓上三天三夜也没有鱼儿上钩。” “这不是还有谢兄吗?” 谢诣气窒,却又迟迟没有放下手中那根鱼竿,嘟囔道:“上辈子欠了你的。” 不是上辈子,是这辈子。 刘唐心想,余光瞥见谭中浮钩晃动,连忙提醒道:“鱼上钩了!” 谢诣斜瞟了他一眼,手下使劲儿,又一条鲫鱼被提了上来。 提至半空,鲫鱼突然发疯,鱼尾用力,使劲儿往上跳,试了几次,竟生生的从锋利的钩里脱了出来,许是因着这番动作用尽了它所有的力气,下落时直直的摔进了谭中。 周围的人都被溅了一身的水。 刘唐感受到脸上滴滴答答落着的水,闻到身上隐约的鱼腥味。 怒气压了又压,生怕一张口,就有水滴落到嘴里。 谢诣同样被淋了一身的水,但他从小便是个泼猴,是个霸王,打架撕烂了衣服回家的都有,更何况只是被溅一身水。 拿外衫擦干脸上的水,谢诣一睁眼就望见对方一动不动的模样,不由的哈哈大笑。 “刘兄这是在干嘛,木头人还是落汤鸡?” 思及李妈妈的劝导,刘唐心下决定原谅他一次。 谁知谢诣这个不懂人脸色的家伙还在一旁笑个不停,丝毫没有顾忌到她的铁青脸色。 破罐子破摔吧。 刘唐心下一狠,从凳子上站起。 谢诣本坐在地上,从下往上望着,见他面色不佳,以为刘唐恼羞成怒,要来揍他。 哪知对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一句话,随即拎起木桶,拿着木凳便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谢诣本意只是报泥潭之仇,没曾想素来忍受不了任何脏乱的刘唐竟然不置一词就走了。 他觉得怪怪的。 山路崎岖,刘唐提着木桶,虽然里面只有一条鱼在欢快畅游,但体型颇为肥大,她年纪尚小,如今提着,倒也有些吃力。 想来李妈妈让她来时,也未曾想到她竟能带着大鱼回家。 谢诣紧紧的跟在后面,见前面人吃力的模样,踌躇了会儿,还是上前。 “我承认刚刚是有意的,但谁让你前些日子害我摔进泥潭,如今我们一笔勾销。” “看你这吃力样儿,本郎君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吧。” 刘唐看也不看,继续提着木桶往前。 得不到回答,谢诣急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刘唐前面,拦住他就想说些什么。 哪知路面不平,加上刘唐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前面,脚下慌乱,一时不察踩到块石头,石头圆溜,她身体失去平衡,木桶和木凳皆离手,整个人直直的往前摔去。 坑洼不平的石子路,摔上去定疼的厉害,若是 分卷阅读13 受伤回家,李妈妈追问原因,她该想个法子,将伤口掩了去。 闭眼落地前的最后一秒,刘唐还在想着:谢诣这厮莫不是专门生来克她的,否则怎么一遇到他就准没好事。 意料之内的疼痛没有传来,刘唐疑惑的动了动身子,耳边立马传来一阵闷哼。 听着有点耳熟。 刘唐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摔在了人肉垫子身上。连忙爬起,见木桶被好好的摆放在一边,竟是连滴水都没溅出,里头的鱼游的欢快。 一时间倒没有恍过神。 “你倒是拉我一把呀。” 刘唐这才清醒,见地上的人捂着胸口,夸张的痛呼,眉毛眼睛纠结在了一块,丝毫看不出原先傲娇矜贵的模样。 想到刚才他还救了自己,刘唐伸出只手,想要将地上的人拉起。 少年神情怔松,带着点茫然,眼底干干净净,不再和他以前看到的那般充满了复杂的东西。 谢诣望着这样的刘唐,同样看的怔愣。 连他伸出的手都未曾注意到。 两个人就这样呆对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嘴角慢慢上扬,最后还是谢诣忍不住先破了功,一个人就这样在泥地上笑出声,打起了滚。 刘唐收回手,觉得自己刚刚像个活脱脱的傻子。 提起一旁的木桶,理也不理身后的人,继续朝着山下走去。 见状,谢诣连忙从地上起来,仗着自己武功好力气大,一把将桶夺了过来,并且加快脚步,将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这次刘唐倒也没有反对,慢悠悠的走在后面,盯着前面步伐飞快的人,难得觉得如释重负。 身上重担明明还在那儿,但却在一瞬间隐没不见,令她得以喘息片刻。 被水淋湿的衣裳早就干透了,迎着日光,她宛若蜕壳而出的蝉,率先做的便是高亢嘹叫,以此来表达重见天日的欣喜。 最后刘唐拗不过谢诣,还是告诉了他地址,由着他将木桶送至家门口。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谢诣踮脚往里张望了几眼,什么也没看到,听闻,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用完就扔,刘兄好气度。” 刘唐也不恼,完完整整的施了个礼:“今日之事,多谢谢兄。” 谢诣最看不惯他这副假情假意的模样,头也不回的朝着巷口走去,末了,才冲着后面摆手,表示自己受了这声道谢。 刘唐目送着他远去,一直等到看不见人了,才低头颔首,微微一笑。 比不得往日的笑来的清晰俊朗,但这一笑,衬着蓝衣,连着眼角眉梢都漫出了如水暖意。 时间长了,风中才带出一句“多谢”。 时间如同流水般,眨眼间就悄然而逝。 名士大讲如约而至,书院上下都在忙着准备,几乎没有一个人空闲。 荀夫子反复再三的提点他们,千万不能有所出错,丢了学院的面子。 那样子,简直比商铺里算银子的伙计还要小心翼翼。 众学子:真不知荀潜这人是怎么成为名士的...... 不管怎样,大家心中还是欢喜万分。 平日千金难买一见的名士,都来了书院,更何况,借着大讲,书院向外开放,无论身份地位、男女性别,皆能进书院领略名士风采。 近日时常有年轻女郎进出,郎君们在学堂中同夫子学习,倒比平时多了相争努力之意。 建康风气开放,女郎可随意出门逛街,以真颜示人。 婚嫁之事,虽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但男女大防比之前朝宽松不少。 更有人认为,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世之常事。 几位女郎相携着从马车上下来。 领头的那位女郎,鹅蛋脸,柳叶眉,杏眼朱唇,轻纱段缕,钗环璀璨,乍眼望去,恍若神仙妃子。 后面的几位也是姿容动人,穿着不俗。 王晗钟扶着侍从的手,仰头望着书院匾额。 上面刻着“明谦书院”四个大字,草书狂野,看的出题字之人毫无拘束之感,心想笔到。这书院院长也是个有趣的人,竟拿块草书匾额当门面。 心下升起几分欣羡。 身后的人陆陆续续的下了车,见到书院大门,皆为惊叹。 “明谦书院原来长这样啊。” 说话的是林家的小女郎,她兄长也在书院中读书,平日只能从兄长那儿听闻上学的乐趣,今日总算是能开开眼界了。 建康女郎们少有上学,可但凡家中有资产者,均会请夫子上门单独授课。 南燕可不信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不是,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呢。” 赵妍笑着爽朗,应了她的话。 王晗钟见众人齐了,面上绽开一抹娇软笑意:“我们进去吧,也好瞧瞧这书院究竟长什么样。” 话毕,便瞧见 分卷阅读14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从里面跑出来。 “清风。” “女郎。”那小厮跑的岔了气,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道,“二郎让我带您和女郎们进去,书院中郎君们均在读书,惊扰了他们便不好了。” 王晗钟是王家独女,也就是王崇之的堂妹,因着三辈只出了这一个女郎,所以她在整个家族中地位斐然。 王老夫人对这个孙女,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 就算是王氏兄弟俩都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 清风是王崇之的小厮,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帮郎君挡一挡外头猛如虎的女郎娘子们。 这份领女郎们进书院的工作,他最适合不过了。 “那好,你领路便是,我们都跟着你罢。” 因为书院最近来人颇多,虽是名士大讲即将来临,但学生们还是要每日读书,所以来人一律被引到书院中心的小湖旁,等学生们下课,才可四处观赏。 女郎们跟在清风后面,对第一次进来的书院新鲜不已,东张西望的,生怕错过一点景致。 王晗钟到没有像她们那般夸张,不过心下也满是探究与好奇。 前方经过阁中庭院,两旁树木蓊郁,正好隔绝了旁人探来的目光,只隐隐听见里头有争论声传出,时而缓缓辩论,时而激昂高谈。 借着树叶间的间隙,王晗钟匆匆的瞥了眼里面。 少年郎君盘腿坐在席子上,温润如玉,颜色正好。 同对面的人辩论时,从容不迫,谈笑风雅。 顷刻间便乱了王晗钟的一颗芳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诣(又惊又怒):谁,谁喜欢我老婆!? 今晚双十一,小天使们要警惕剁手,保护好自己的荷包!!! ☆、第七章 善道其为何 名士大讲采用的是回合制,由评委出题,两两对辩,胜出者晋级到下一轮,而于晋级赛中胜出的六人围坐清谈,最终胜出者则为本次大讲的头筹。 评委五人,除去荀潜外,其余四人同为声名远播的名士。 每日共有六轮清谈,上下午各三轮。 “周兄所言‘道不知其道,化于无形而臻于无形,不知其所出,不知其所去’,我辈皆言大道生育天地,虽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蒋兄可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鲲鹏万里,周兄意欲何言?” “哈哈,蒋兄智乎,鲲鹏万里,乃天赐自然,鲲乃道,鹏亦道,其虽有形,内却无形,不知何所出,也不知何所去。” “道如鲲鹏,何为道,道为何?既如此,强寻之下,何必深究道。” 他们两个身量差不多,谢诣揽着刘唐的肩膀,指了指庭院中争辩的两人,有些讶异:“那位周郎君的想法倒是和你所出无二。” “放手。” 刘唐瞥了眼肩膀上的手,后者左顾右盼,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周围人多,见他只是堪堪将手搭着,刘唐无奈,也只能随他去了。 自那日林间钓鱼后,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就从针锋相对变为亲密无间,如此突飞猛进。 虽然大半时间都只是谢诣一人缠烦着刘唐,但难的是他竟也没有极力阻扰,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这样诡异的状态。 “周兄这是在强词夺理,我们既是论道,又何来弃道之说。” “蒋兄此言差矣,论道论道,可论有道,也可论无道,怎的说是强词夺理?” “你!” 观到这儿,胜负已出。 上午的辩论到此结束,人群也渐渐的散开了。 谢诣同刘唐走一路。 “明日便是你的场次了,不知谢兄可有准备?” “准备了,准备了,每次见面都是这几句翻来覆去的,能不能有点新意。” 谢诣不耐的摆手,他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了。 这刘唐,怎的比张妈妈还要会念叨人。 刘唐一顿,刚想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女子娇娇的呼喊声。 “前面两位郎君请等等。” 两人止步,便瞧见身后装扮华丽的女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绣裙罗裳,香囊配之。 她身后跟着侍女,手中提着竹篮。 “请问女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说话的是刘唐,对女子,她向来比旁人多几分耐心。 谢诣不屑的转头望向别处,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这惺惺作态的假样,除了王晗钟,还会有谁。 王谢两家乃世交,有什么活动经常一起,从小她就惯会装乖,每次倒霉背锅的不是王崇之就是他。 王晗钟也自是认出了心仪 分卷阅读15 郎君身边的那人,暗地里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妨碍自己。 姿态婀娜的上前,行步颔首间挑不出任何毛病,落落大方,端庄有礼。 “两位郎君可知兄长王崇之在何处?” 刘唐刚想开口,就被身旁的人阴阳怪气的抢了先。 “王家娘子竟不知兄长在何处,怕是出门急了,忘带了什么东西。” “我不过是想问个路,到底哪里得罪了谢三郎,还请这位郎君您评评理。” 眨眼间,美人便是泪盈满眶,惹人怜惜。 看的谢诣暴躁跳脚,指着王晗钟对刘唐大声道:“她这是在做戏,刘唐你千万不要上当!” 转头,身边哪里还有人? 定睛一看,刘唐那厮早就勾搭上了,正递着帕子,想要为那虚伪之人拭泪。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谢诣浑身怒气,怕污了自己的眼,愤愤甩袖离去。 刘唐无奈的望了眼走离的人,回头看向垂泪女郎,伸手想要要回自己的手帕。 哪知对面女郎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捏着帕子不放,口中说道:“弄脏了郎君的帕子,还是等我洗净后再归还。” “可否得知郎君名姓?” 见对方真的没有归还之意,刘唐也只好作罢,心下明了自己是受了骗。 “今日之事,不足挂齿。向着左边小路一直往前,便是王家兄长所在之处,王女郎直走便是。” 说完,也不再去看那女郎是何表情,向着谢诣离开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王晗钟立在原地,望着年轻郎君远离的背影,幽幽的问身旁侍女。 “我有这么可怕吗......” 一年段这边,报名的除了刘唐和谢诣,还有另一位名唤韩阳的郎君,虽和刘唐他们不是一个班,但听说口才出众,擅长诡辩。 “第五日上午最后一场,就轮到你了。” “周世轩,风清书院的学子,同时师拜陈广名士,也是你第一场的对手。他的老师陈广是本次大讲的评委之一。” 荀夫子私下同刘唐说。 她虽无奈,但对夫子愁苦担心的行为,心下颇为感动,遂只能听之任之。 荀潜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谢诣呢?这家伙儿去哪儿了?后天就是他了,怎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被夫子念叨着的某人正躺在后院老树的枝桠上,手中拿着壶外观小巧的酒,也不知是从哪儿挖出来的,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看着悠闲。 树下郎君同样拎着壶酒,朝着上面敬了一杯。 “怎的,因为阿欢一句话,就生气了,以前也没见得你如此小气。” 树上的人不接话,王崇之也不在意,抿了口酒,自顾自的说道。 “莫不是因为刘唐,阿欢看上他,我倒觉得可行,俊美秀逸,才学不凡,相信祖母对这个孙女婿定也十分满意。” 啪的一声,一个酒壶砸在了他的脚边,清色的酒水蜿蜒直下,流淌一地。 王崇之本就是说笑,一时没想到他竟如此大反应,回过神来后才放声大笑。 “哈,未曾想谢家三郎谢少衡竟也会有这一天!” 谢诣被他烦的不行,翻身从树上下来,冷冷的说了句:“管好你妹妹。” 见状,王崇之笑得更甚,颇为怀念,托刘唐的福,他已好久未曾看到如此率性生动的谢诣了。 今日一趟,倒也不枉费那壶浪费的好酒。 下午时分便是新一轮的清谈,高处上评委早就落座,荀潜位居最右。 随着一声铜锣响,庭院中两位郎君互相行礼。 本次的主题是“善”。 “善乃人之天性,不可摒弃,便如日食五谷杂粮,一日不食,腹中饥饿难耐。” “兄所言有理,但人中善恶皆有,非天性,亦非日食五谷杂粮可比,婴孩者,可善可恶。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在下认为,善乃人心所至,天地阴阳,人亦有正反双面,人心所至,乃善,人心所反,乃恶。” 观战的人分为两派,一边是学子郎君,一边是院外人员,分立在庭院的左右两侧,正好能将庭院中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那位穿白衣的郎君必输无疑。” 早上胜出的周兄此刻站在刘唐身旁,一脸兴致缺缺的望着场内情景。 起先她并未认出,来人便是早上那位,不过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倒是引起她的好奇。 “兄台从何看出?” “这两人虽都不善辩谈,其中也不乏说大话者,但那白衣郎君词穷气短,不出几句便哑口无言,相反,蓝衣郎君虽口无遮拦,但胜在腹中尚有几滴墨水,赢了这局倒也无妨。” 此人分析的头头是道,刘唐若有所思。 那人将目光转向他,上下打量了番,满意的点头。 “在下周世轩,今日得见刘兄,萧肃清朗,果然名不 分卷阅读16 虚传。” 周世轩? 荀夫子同她所说的那位师拜陈广之人,也就是和她对谈第一局的人? 刘唐心下思绪万千,面上毫不改色,温和清贵。 “周兄大赞,愧不敢当。” “本局比赛,明谦书院胜。” 那蓝衣郎君竟是明谦书院二年段的学生。 两人相视,继而一笑。 这边,王崇之带着自家堂妹穿过人群,顺带回一大波女郎羞涩的眼神和塞到他身上的帕子,同谢诣碰了面。 王晗钟看见这个讨厌鬼就来气,瞪了王崇之一眼,像在质疑他为什么带她来见这人。 “好了好了,你就别气了,谢诣也没做什么惹你的事。” “谁说他没做!”王晗钟想起上午的事,白皙的面上飞起一抹红霞,很快又压了下来,“他在刘郎面前说我坏话,还说我——” “说你什么?” “没什么。” 王晗钟硬生生的将到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谢诣凉凉的望了她一眼,似乎早就料到她不会将话说出来。 看见他的眼神,王晗钟气火难平,但偏生又要压着,只能拽着王崇之的胳膊。 “二哥,我可是花了五百两,买你赢得这次名士大讲的头筹,你可千万别输了。” 王崇之笑着摸摸她的头,似是洞知她心中所想。 “好,那你给刘唐压了多少啊?” 王晗钟支支吾吾的,犹豫了半晌才开口:“我告诉你,二哥你可千万不能告知祖母与母亲。” 其实花了多少银两她倒是不在乎,但就怕到时候家中调查刘唐,影响了他的学业和她给他的印象。 “好。” “两千两。” 王崇之气笑,总算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交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妹妹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向着外拐。 “金子,不是银子。” 这下,就连谢诣都忍不住高看了她一眼。 两千两金子,对于王家整个世家而言或许没什么,但对王晗钟这样的女郎而言,可能就是从小攒到大的私房钱了。 她还真敢赌。 若是刘唐输了,岂不是血本无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诣:你为了个女人冷落我! 刘唐:...... 谢诣:你还不说话! 王晗钟:理你干什么,谢郎本来就是在和我说话。 谢诣:王崇之,管好你妹妹。 王崇之:妹啊,咱们回家吧。 谢诣:就是就是。 刘唐:乖,别闹了。 ☆、第八章 醉时真性情 “哪个赌坊敢开如此大的局?” “亨通赌坊。” 亨通赌坊是王家产业,上头的人自然认识这位小姑奶奶,见她下注,怕也以为她只是玩玩,不过这样的话,赢了最好,输了倒也不怕她哭鼻子。 王崇之看了眼自家妹妹,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 “王姐姐,你在这儿啊,大家都在找你。” 听见熟悉的声音,王晗钟立刻放开拽着兄长的手,飞速低头整理裙摆,双手置于前,重新摆出端庄优雅的姿态,面上笑意盈盈,确保在外人看来自己温柔大方。 林青鸾提着裙摆,小跑过来后才注意到还有旁的郎君在,低着头,面色绯红。 “王姐姐,大家说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王晗钟微微点头:“二哥,那我先走了。” 王崇之对她的变脸速度习以为常,含着笑意点头。 林青鸾走出很远后,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后面两位郎君依旧站在原地。 她将目光投向那位紫衣郎君,郎君垂眼,身姿不凡,面上冷冷清清,恍若一阵轻风,随时随地都可能踏风而去。 她收回目光,小心的按在胸口,面上红的更加厉害。 王晗钟自是看见了她这番小动作,不过什么也没说。 谢诣的爱慕者,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若是这林家女郎能够缠着他,不让他有时间来管她和刘郎之间的事,那就更好不过了。 谢诣刚回到府上,那边就传来消息。 “三郎,刚刚那边来人,说是让您现下过去一趟,大郎有事找您。” “有说是什么事吗,本郎君可没那么空。” 谢诣脚下步伐未停,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院子,指使着松枝给他倒茶润喉。 “不知道,只说请您过去小叙一番。” 松枝晃了晃茶壶,里面的茶水还是早上添进去的,早就沉了味儿,他连忙唤人将这给换了。 谢诣眉间浅浅川字,犹豫了会儿,还是起身去了谢端的院子。 院中主人早就准备好一切,等着他这位姗姗来迟的客人。 分卷阅读17 石桌四角,谢端卸下盔甲,着时下男子装扮,宽衣长衫,边缘处落了地,倒也没有在意。 谢诣来时,他正在斟酒。 刚从冰窖中拿出的酒壶,一到外面便结上了层薄薄的水雾,摸上去竟有些指尖发麻。 “来了,坐。” 谢诣挑眉,撩衣坐下。 “尝一口吧,我特意从边关带回的好酒,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谢端笑着将斟满酒的杯子递给他。 闻一口,便觉辛辣扑鼻而来,谢诣端着酒杯,细细的转了几下,随即一口将整杯抿了。 起先是冰的凉麻之感,紧接着犹如烈火燎原,从喉咙一直烧到腹部,冰火两重天,这酒当的上好酒的名声。 谢诣生于建康,长于建康,喝得向来都是温和的清酒,还是第一次品如此热烈辛辣的边关酒。 只一小杯,热浪便冲上脑穴,谢诣有些消受不住。 “感觉如何?” “不错。” 谢端笑着,又斟了杯,杯盏之间,同他说起了话。 “这酒名唤‘梧桐酒’,取自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家中但凡有女出生,便会在竹林间埋下此酒,等到女郎出嫁,才将其挖出,供大家品尝。” “如今边关萧索,想要在南燕边境找到这种酒,怕也有些困难,这几壶还是凑巧旁人赠与我的。” “这么巧,旁人不送,就送与你。” 才一口,谢诣便有些晕头转向,说话也变得尖锐起来。 忘了说,这酒来劲儿快,且力道大。 谢端倒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替他斟满酒后,好奇的问道。 “我在边境听说,你与那刘家郎君不和,怎的这些天,就换了模样?” “还能怎样,和好了呗。” “看你如此,身为兄长,我便放心了。”谢端说道,“后日便是我出征之日,此去怕是要三年......” 酒杯猛地摔在桌上,滴溜溜的转着。 谢诣站起,浑身怒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父亲同意你去了?” “我已说服父亲。” “你说你要去三年,那你可曾想过族中家中如何!每次你都只会如此,一言不发便将所有事情抛给谢家,从不替任何人考虑。” “不,你只替你的今上考虑。” “你若是后天敢走,那我谢诣从此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兄长!” 语罢,愤恨离去。 谢端坐在原地,盯着杯中清晃晃的酒,过了许久,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屋内烛火摇曳,明亮如白昼。 家中中馈掌在李妈妈手中,因着收入支出捉襟见肘的,所以无论平日买什么都要精打细算。 但在照明之事上她却是舍得花银子。 小郎君读书本就不易,晚上看书更是伤眼,照的亮些对眼睛好,多花些银子也恰当。 刘唐正执笔,将白日所见所闻记下,有些事当时察觉不出,事后却能收获颇多。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惊得她笔尖一颤,墨水滴在纸上,晕出一个乌黑的圆点。 “李妈妈,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无碍。”李妈妈大声喊道,“踩着一只死老鼠,吓了一跳,估计是外头猫叼进来的,小郎君放心读书便是。” 她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写字。 很快便轮到谢诣上场,他在书院中人气本就高,加上近段时间外头女郎郎君的追捧,一时间呼声震地,竟显得对方郎君有些许萧瑟之感。 今日这场的主题便是“和大怨,必有余怨,安以为善”。 这可不是个容易相处的题目。 “敢问兄台平日可有负债?” 谢诣一开场便与主题格格不入,与对方来了个措手不及。 “未尝有。” “若兄台负债需还,此有一人免除债务,兄台可愿意。” “当然。” 对方郎君被他问的迷糊,不知不觉就跟着谢诣的脚步走。 “若兄台有债需讨,此有一人劝你免债,兄台可愿意。” “自是不愿的。” 谢诣笑着拍手:“那便对了,和大怨,必有余怨,此余怨乃指他人,若不和大怨,也有余怨,此余怨乃指自身。” “既皆有怨,怎可说以为善。” 对方即刻反驳道:“可天下之道,乃德善,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善即天下之善,应从众人而小自我。” 谢诣面色忽的沉了下来,扬声说道。 “好一个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兄敢问,何为大我?若家眷亲属皆在内,那又该作何取决?” 评委台上,荀潜听到他激动的话,摇摇头。 旁边的陈广同他低语道:“这是你们书院的吧。” 荀潜点头,神色可惜:“到底年纪还是小了些, 分卷阅读18 容易意气用事。” 他同陈广本就私交颇深,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陈广嗤笑,望着庭院内的翩翩郎君:“我倒觉得不错,意气用事也要看是在哪些事上,这局他意气的尚可。” 对方郎君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明明已经偏离了主题,但两人僵持着,最终评委判定谢诣获胜。 这大概是所有辩论中历时最短的一场了,但谢诣从台上下来时,却觉得分外头疼疲惫。 四周人头攒动,每一个都恍若黑洞般,像是要将他吸入其中。 正不知目的的走着,胳膊突然被人握住,紧接着就是一阵大力,将他直直的拽出了人群。 被握住的地方带着点点的温度,他突然打了个激灵,从刚刚的状态中回过神。 “那边是外来人,这边才是结束时要待的地方。” 刘唐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只匆匆讲了这一句。 观战的人很多,将他带回到正确的位置后。 她才朝着左边那个角落望去,那里空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了。 看来那人离开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次日傍晚,竟要为今日无意间的一瞥付出代价。 夜半时分,家家户户烛火均熄。 谢诣喝得烂醉,在刘唐家门口大吵大闹,惊的周围邻居纷纷亮灯。 李妈妈起先以为是巷子里常有的醉鬼,所以放任不管。 “刘唐,刘唐!” 可她没想到的是,醉鬼胡乱吵嚷一阵后,竟直直的喊出了小郎君的名讳。 这声音本就吵得人睡不着觉,现下名字一出,怕是邻里街坊都在暗地里排编她们呢。 李妈妈连忙将人拽了进来。 她拽的衣衫后领,谢诣被勒的难受,不免哼哼唧唧。 “怎么了?” “谢诣?你怎么会在这儿?” 刘唐披着外衣,她本欲睡下,听到院中吵闹所以出来瞧瞧,没想到竟会在自家院子中看见醉醺醺的某人。 “刘唐,你,你是刘唐吗......” 醉酒的人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双手向前不停的挥舞着。 但因李妈妈拽着他的后领,所以挥舞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发现自己仍在原地打转。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哪知谢诣对旁的不敏感,笑声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你笑什么,告诉你,我,我谢少衡什么都不怕!” “放马过来!” 酡红着张脸,着实没有什么可信度。 “小郎君,那他......” “将他安置到妈妈那屋吧,今日就委屈妈妈与我睡一屋了。” 本来安排的好好的,谁知谢诣突然发起了疯。 “不要安置!你们一个个都只会安置我!” 说着,眼眶涨红,一时间竟挣脱了束缚,小跑到刘唐身边。 两人差不多的个子,谢诣犟着脾气,直直的盯着她,语气委屈。 “你不要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诣:媳妇儿,你不要我了吗? 刘唐:你不要这样(别过脸) 谢诣:要抱抱,要亲亲,要举高高才能好起来。 刘唐:就怕你明天尴尬 谢诣:明天我就什么都不记得啦~~~ ☆、第九章 兵者道之也 刘唐无奈,出乎她的意料,平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醉酒后竟会是这副模样。 望着这个孩子气的谢诣,她第一次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只好劝道。 “没有。” “那你会一直对我好吗?一直一直的。” “会。” 说话间,谢诣的神色又变的开心起来,拽着刘唐的胳膊不肯撒手,李妈妈在后面看的着急,恨不得亲自上前将那只碍眼的手抽出。 好不容易将小祖宗哄安分,准备睡觉。 刘唐正欲吹灭桌上蜡烛,衣摆处就传来一阵拉扯。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某人拉住她的衣摆,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我讨厌谢端。” “他那天都没来看我的辩论,今早还一声不吭就走了!” 语气认真,其中愤恨不满的情绪显露无疑。 顺着他的力道,刘唐坐回床边,将他的手扯下,塞回被子里。 犹豫片刻,还是僵硬的隔着被子拍了拍。 被顺毛的某人仿佛察觉到有人在安慰他,享受的眯着眼,一副乖到不行的模样。 “他来了,那天我看见了。” 那日谢诣辩论,她无意间看见站在角落里的谢端,对方也注意到了她,温和一笑,算是认识了。 刘唐向来只知谢家大郎戍卫边疆,保家卫国,却不知他与谢诣之间的关系竟紧 分卷阅读19 张如此。 “真的?” 谢诣眼睛发亮,不确定的再三问到。 得到满意的回答后,才肯闭上眼睡觉。 刘唐见他呼吸慢慢变得绵延悠长,才吹灭蜡烛,从屋内退了出来。 李妈妈早就将被褥等整理好了,见到刘唐立马迎上去。 “那位郎君可安顿妥当了?” “无大碍,他兄长今日出征,他不过有些伤感罢了。” 洗漱完毕,屋内灯熄,一夜无声。 日上三竿,外头鸟雀声吵闹,谢诣按着脑穴,痛苦的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青色的纱帐,宽宽松松的钩挂在两旁。 谢诣脑中混沌,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等到清醒一会儿后,才开始观察周围。 屋内简陋的厉害,除了一个衣柜外,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上头干干净净,连副茶具都没有。 总的来说,这不是他的房间。 那他现在在哪儿? 谢诣忍着头疼,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床边整整齐齐的摆着鞋,外衫也叠的整齐,放在床头。 披着外衫,谢诣打开门,外头是一个收拾整齐的小院,一名妇人在院中洗着衣裳。 “多谢昨夜收留之恩,请问此是何处?” 谢诣朗声道。 李妈妈擦净手上的水:“回郎君,此乃刘家,我家郎君同为明谦书院学生。” “刘家,刘唐?” 谢诣头疼,昨日谢端出征,家中唯他一人未去相送,半夜喝得大醉酩酊,也不知到底干了何事,竟不知不觉跑到了刘唐家中。 面带愧色的望着面前妇人,鞠了一躬:“不知昨夜可有失礼之处?” 谢诣说这句本也只是客气,哪知对面妇人竟面色生冷。 “妇人说话不中听,郎君可不要太放在心上。” “昨夜郎君醉倒门口,大声吵嚷,惹得邻里怨声载道不说,您还缠着我家小郎君,虽说同窗,但酣睡打扰,总归不妥,还望郎君日后能自重。” 谢诣衣衫褶皱,发丝不整,面色不佳,讷讷的站在门口,受着教训,一时间竟毫无反驳之意。 匆匆忙忙的赶到书院,庭院那边人头攒动,人群中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最终李妈妈还是放过了他,谢诣胡乱洗漱装扮后,便着急赶了过来。 今日是刘唐辩论之日,上午第一场,谢诣望了眼头上日光,只盼着他去时还未结束。 还未靠近,便见中央庭院临时搭建的台上,两位郎君面对面,盘腿坐于两侧。 谢诣放慢脚步,怔怔的望着台上之人。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在下认为可证,兵器者非文人君子可触。战中,以武胜之,下佳,以智胜之,上佳。” “周兄所言有理,也无理。” “愿闻其详。” “兵者,开刃见血,若可不战而胜,自是最好,但战役之胜岂可唾手可得。万人生,皆由兵者换之,享安逸,唾战役,实乃不大可。” 四周一片哗然,无他,皆因刘唐所言所论与他们平生所闻大不相同。 时下重文轻武,文人墨客追求的皆为风流山水,舞弄风骚。 若有人舞枪弄棒,虽不至于厌恶,但也不喜。 女郎们坐在一旁,一旁摆放着侍弄好的瓜果冰饮。 王晗钟望着台上话语清朗的郎君,捏着帕子,另一只手握成拳,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看的紧张,心中一直暗暗祈祷刘唐能够获胜。 连身旁的女郎唤了好几声都未曾反应过来。 “今日听君一番话,胜读十年圣贤书,实乃在下之幸。” 周世轩目露欣赏,语锋一转。 “不过,君所言,万人逸,兵者换,此话恕周某难以认同。大道之者,当是明辨是非伦理,或大智若愚,或天生聪慧,但绝无兵者之人。” “大道岂非不容兵者之道,兵者乃大道其一,若道者不处,其可说大道兼容。” “君子之道同兵者之道相斥而反,所言不祥之物,可。” 此番辩论已持续一个时辰之久,台下之人都沉浸在两人所言之中。 人群中,晏帝掩了身形,眸光深沉,望着台上两人,眼底沉思。 目光落在其中的蓝衣郎君身上,眉眼间划过一抹怀念,不过很快便沉了下去。 他招手,身边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人,他目光望着台上的人,低语道。 “查查那个人。” 人又无声无息的消失,对此,旁边的人毫无察觉。 谢诣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竟是什么话都显不出来。 今日之前,刘唐与他而言,只是朋友,是对手,旁的他都未曾多加关注。 但如今他与那周世轩对谈。 目光明亮沉稳,话语间出鞘如刀,沉而有锋。 他竟 分卷阅读20 一时间明白了城中女郎们为何疯狂。 郎朗少年声,素素少年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刘郎,当的上一句少年美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世轩:刘兄说的好。 刘唐:周兄说的也有道理。 周世轩:不不不,还是刘兄有道理。 刘唐:周兄谦虚。 ...... 谢诣:你们都给老子住嘴! 终于盖戳了(不容易),求收藏评论~~~ 小天使们在哪里,都给我出来! 今日真的课满,为什么我要裸更? 怀疑人生中...... ☆、第十章 昨日如风烟 此场双方平局,两人同时进入下一场。 荀潜宣布结果时,台下众人哗然,但仔细思考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两人皆才学出众,若真要分出个胜负,刷下一人,倒平白添了埋没人才之意。 刘唐毫不惊讶,依旧从容。 周世轩也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仿佛只是纯粹的来了场好友间的谈论。 见庭院中两人无任何不满,皆为心胸开阔之辈。 荀潜和陈广对视,心情舒畅,仰笑。 有生之年得此徒,乃人生之大幸。 谢诣站在门扉旁,院中人多,他也没有踏进去,只站在阴影处,目光复杂的望着从台上下来的人。 定定的看了会儿,谢诣撇撇嘴,忽的转身走了。 直到辩论结束,王晗钟才松开攥着帕子的手,美目中隐隐含着笑意。 同旁边女郎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轻松欢快起来。 因着这一场消耗的时间颇多,所以今日上午只设有两场辩论。 接下来都没有她的场次,刘唐便想着早些回去,卯时她来书院时,谢诣还未起,现下已是午时,也不知谢诣如何了? 同荀潜请了假,一旁的陈广名士突然上下打量了番他,眼中疑惑加深,突然开口道。 “你与刘念可有关系?” “正是家母。” 陈广恍然,不住的点着头,却止住了话语。 待刘唐走远后,他才同荀潜说到。 “原来他是你信中提到的那个孩子,没想到竟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啊。”荀潜也颇为感叹,“多年未见,谁能料到刚见面便是斯人往矣的消息。” “当初这孩子来找我时,我都不敢相信她竟早早撒手归去。” 陈广仰头望天,面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聪明果断,敢爱敢恨的女子的音容笑貌。 “世事无常啊......” 到了家中,刘唐才得知谢诣一早便离开了,可回想刚刚的人群之中并无他。 她只当自己没看见,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名士大讲如火如荼的举办着,建康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普通百姓茶余饭后的闲杂话题也都是这个。 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由女郎们投票得出的“建康四郎”。 王崇之矜贵优雅,刘唐清逸温和,谢诣狂放不羁,周世轩风流肆意。 参加名士大讲的不乏才学渊博之人,可这四人不仅才学出众,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得天独厚的面容。 每一处都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过一般,完美的不可思议。 建康城中的女郎们纷纷押注在自己中意的郎君身上,暗暗期盼着他们能够获胜,顿时掀起一阵狂热的风潮。 赌坊的庄家春风满面,无论谁赢谁输,他都能赚的盈满锅碗瓢盆。 天空中阴云笼罩,细密的雨丝随意的飘着,不一会儿地面就湿了。 临近午时,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打下来,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刘唐拎着竹篮,李妈妈锁好门,两人撑着伞向着城外山林走去。 “女郎最讨厌下雨天了,今日雨势颇大,她怕是不会喜欢。” 李妈妈拄着竹竿当拐杖,因为下着雨,山路泥泞,有时脚踩进坑里,一时半会儿还拔不出,有根拐杖走路方便些。 刘唐走在前头,闻言,关心道:“妈妈当心脚下。” 山林间的只是个衣冠冢,里头只有刘唐娘亲的一套衣裳,她们出宫后立的墓碑,每年都要来祭拜。 小时候她还会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娘亲产生好奇,随着年岁渐长,好奇心也慢慢平了。 就像她从不过问,娘亲只是一名宫女,为何还能有李妈妈侍奉左右? 还有如荀潜陈广之辈,娘亲一介百姓,如何能帮助到他们? 还有她的出生,虽说先帝醉酒,可但凡有临幸者,必定会登记上簿子,但为何一直到她出生,宫中都毫无动静?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细纱,教人看不清摸不透,随 分卷阅读21 着那些人的逝世再也无法追寻。 刘唐不想花费心力去找寻当年的真相,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既然是过去,那就让它安心过去吧。 前人之事或许痛苦,或许仇怨,但都已随着人的逝世消散了,不是吗? 她相信若娘亲活着,也定是如她这般想的。 她只想在书院好好读书,若是将来有可能,离开建康,看大好山水,遇各色生活,也未尝不可。 山路行到一半,雨势变小,雨丝洋洋洒洒的飘在头上,看着有停止的意味。 很快,她们便到了地方。 只是个小小矮矮的土包,坟前竖立着块石碑,是刘唐亲手雕刻的,因着当初年纪尚小,上面字迹浅浅的,并不深刻,但也看得清。 刘念之墓,子刘唐亲刻。 李妈妈跪在坟前,正而重之的磕了三个头。 “女郎,这么些年,也不知您在哪边过的可好。小郎君如今长大了,能自个儿拿主意了,若是您能看到,一定会很欣慰的。” “小郎君像您,学什么都快,从小便教人放心。” “现在虽好,但若有朝一日能离开建康,那我便真的省心了。” 李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从地上站起时,一时腿麻没有站稳,差点跌倒,刘唐扶了她一把。 她笑着摇手,感叹到底还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说着,走到林间,留刘唐一人在原地。 每年皆是如此。 总要留些时间给小郎君说话。 雨水顺着下颔滑落,柔和了线条分明的下颔。 她不厌其烦的擦着墓碑上的雨水。 “娘亲放心,我现在过的很好,别的李妈妈也都说了。” “昨日名士大讲,虽未获胜,但侥幸结识一位好友。” “之前我同您说过的谢三郎,去年他还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今年关系缓和了不少,您也不必担心我在书院中受到排挤。” “等到我长大些,学好东西,攒够钱,就带李妈妈离开建康,在这里住的久了,出去看看旁的风景也是好的。” 林间有鸟鸣叫,三三两两的飞了出来。 不一会儿,李妈妈便从林间走出,远远的招呼着她。 “小郎君?” “请妈妈再等会儿。” 谢诣将竹篮中的东西整齐的摆放在坟前。 一壶白酒祭天地。 听李妈妈说,她娘亲生前最爱的不是温和醇香的清酒,而是烈如燃火的白酒。 每年前来祭拜,刘唐都要带上一壶。 生前种种如往日风烟,迷乱人心,随风而去。 雨停了。 回到建康城中,刘唐一眼便望见了站在她家门口的谢诣。 正巧,对方也看见了她,冲她扬手,左手还拎着两个酒壶。 “一起?” 虽说时下风尚便是以饮酒为乐,但刘唐并无太大的兴趣。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甚少饮酒。 “一起谈谈。” 谢诣本意是想找他一起喝酒,但哪知对方根本不接他的话,呆愣一阵后,才说道:“好啊。” 建康城内繁华荣盛,因着雨停了,街道上摊贩众多,随处可听见叫卖声。 两个神仙似的郎君走在一块,吸引了这条路上绝大部分的目光。 有不少女郎认出是四郎中的两位,兴奋的聚在一块,掩面尖叫。 谢诣从小到大便不甚在意旁人的目光,刘唐也是在后来察觉连路人都在指指点点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身后声音嘈杂,她转身。 女郎们见郎君望过来,或羞涩的以扇掩面,或直接向她挥手,或激动的朝她投掷花果。 毫无改变的是后面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大。 刘唐还是初次遇见这样的场景,心下不免骇然,惊讶的倒退几步。 女郎们以为他想逃走,慌忙追了上来。 望着前仆后继的人群,刘唐一时间怔愣在了原地,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动弹不得。 就在人群淹没她的前一秒,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拉着她,疯狂的向前跑。 身后是疯狂的女郎们,身前是人声鼎沸的建康城。 逃路当上,谢诣还有空回头,嘲讽人。 “傻子,当真是没讲过世面,记得,下次见到这群疯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就是了。” “此话不妥,心虚者才避人,况且,难道我从此以后就都不出门了吗?” 一段话连着说下来,刘唐只觉得胸口发闷,四肢无力。 谢诣见了,暗骂一声:“少说话,傻子!” 女郎们还在追,刘唐已经嘴唇发白,眼前物什出现重影,脚仿佛踩在云端上,软绵绵的不着地。 等她回过神时,胸口处的恶心感已经平复下去了,就是手脚还有些发软。 分卷阅读22 此处正好是一座宅子的后门,门上着锁,几根杂草从门缝间探出来,在风中摇晃。 看来是座荒废许久的宅子。 刘唐无力的靠在门上,想到刚才那幕,心中还残留着后怕。 谢诣靠立一旁,正悠悠的往口中倒着酒。 跑了一路,没想到他还带着这两壶酒。 “这是哪儿?” “我怎么知道。”谢诣说着,又抿了口酒,“谁跑路的时候还关注要去哪儿啊......” 说着,将另一壶酒递了过来。 “现在愿意陪我喝一杯吗?” 刘唐默默接过酒壶,拔掉上头的盖子,酒香扑鼻,她猛地灌了自己一口。 “你今天讲的很好。” “是吗?多谢。” “你和周世轩也很有默契。” 默契? 刘唐不解,他怎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 “我与周兄虽然一见如故,但毕竟相交尚浅,还谈不上默契二字。” 一见如故? 谢诣收紧捏着酒壶的手,半晌没说话,又闷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又粗来求收藏惹,各位小天使,走过路过,千万不要忘记收藏哈~ 谢诣:你和他一见如故,那我怎么办? 刘唐:不气不气,你始终都是“故”。 谢诣:那好吧,原谅你了。 ☆、第十一章 何为名士道 “倒是与谢兄,可能来的更为默契些。” 谢诣正怀疑是不是他听错了,平生竟能从刘唐的口中听到偏向他的话。 那人继续说到:“况且书院之中,唯独谢诣你愿意与我交好。” 那人似是感叹,又似是遗憾,语气间颇为复杂。 “称得上好友的,当属谢三郎一人。” 远处亭台楼阁交错间,透出一抹烈火似的红云,层层叠叠,染红了半片天。 谢诣面色渐霁,没有说话,又喝了口酒,嘴角微微上扬。 “今日的辩论,我去看了,赶上结尾,讲得不错。” “是吗?” “你就没什么别的想问的吗?” “我要问什么。” “算了,谅你也问不出什么。” 刘唐将酒壶放在一旁,也学着他的样子,靠着身后墙壁,仰面望天。 无人说话,心情却称得上美妙。 青石巷尾,杂草丛生,俊美郎君。 当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那日你为何生气?” “你说哪日?” “你竟也知道自己脾气差,日日生气......” 有人嗤笑了声,有人深吸口气。 “没什么,不过是迷途自知,看不明白罢了。” “那你现在可看明白了。” “那当然,有什么是本郎君不清楚的。” “好好好,你什么都知道。” 有人无奈,有人气急败坏。 “刘唐,你这是在敷衍我!” “并没有。” ...... 此后,每当刘唐回想起这天,都会生出种因缘际会的微妙感受。 若是这日谢诣没来找她,若是他们没有一起逃跑,若是他没有吐露心声,没有所有的奇妙的巧合。 那他们大概是走不到今日这一步的。 刘唐觉得自己是个苦闷无聊至极的人,不擅长表达,有什么事情往往都是放在心中,直至发烂腐朽了都有可能一直藏着掩着。 若是谢诣一直保持着冷战,他们之间一直没有交流,没有和解,那她大概也会慢慢的疏远这个人,放弃这段同窗之情。 不过,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刘唐在半路被人拦住,女郎站在树下,美目潋滟,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见到人,王晗钟惊喜的上前:“近些日子,不知郎君可安好?” “多谢女郎关心。” 她后退几步,不动声色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九月上旬,光真观有个郊游踏青之约,敢问郎君可否前来?” “恐是要辜负女郎好意了。” 见他要拒绝,王晗钟连忙解释:“不单单是刘郎,所有参加名士大讲的郎君都应邀前往,刘郎难道不去吗?” 刘唐有些犹豫。 郎君蹙眉好看至极,王晗钟虽舍不得让他抉择,但为了自己,还是继续道:“建康城内的女郎们只是想一睹郎君们的风采,还望刘郎能够答应。” “好,那劳烦女郎了。” “不胜荣幸。”王晗钟笑着。 得到准确答复后,王晗慌忙吩咐侍女,那日的郊游踏青定要准备充分,做到最佳。 万万不可让刘郎对她产生 分卷阅读23 不好的印象。 吩咐完一切后,她坐在马车上,望着车外,面上笑意浅浅,手中执着扇子,轻轻的摇着。 一周很快便过去了,决赛六人的名单也贴了出来。 明谦书院共上榜四人,除此之外,便是风清书院的周世轩,另有一人是其他书院的学生。 王崇之看着贴出的榜单,红纸黑字,他、谢诣、刘唐和朱一冀的名讳高高挂着。 朱一冀是书院三年段的学生,也是他的同窗好友,整个年段参赛的人中除了王崇之便只有他留了下来。 “朱兄博览群书,擅长诡辩和鼓动人心,要真论起来,怕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王崇之盯着榜单上的名字,久久苦笑。 “有这么厉害吗?”谢诣双手抱胸,对他的话表示质疑。 “你莫要轻敌,想当初我也是同你一般无二的想法,结果......” 那件事他听谢端讲过,据说输的一塌糊涂,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连着两天都未出门,旁人都不敢去敲门。 两日后见他,人虽整整瘦了一圈,可却精神不少。 王崇之此人,端的向来是风流矜贵,那次是谢诣唯一一次知晓他失意的模样。 “竟是此人......” 他倒被激起些好奇心,这些天,沉浸在谢端离家的事中,他尚未关注过参加大讲的学生们。 谢诣将这个消息告诉刘唐时,察觉对方毫无惊讶之意,不禁有些郁闷。 “不奇怪,我早就知道了。” 刘唐回他的话,指尖捏着书页,顺势翻过一面。 自从上次谢诣来过后,她家似乎就变成他的另一个地盘了。 一天到晚,有空没空,都蹿过来。 刘唐看书,没时间理他,他一个人倒也玩的不亦乐乎。 就连李妈妈都改了初次见面的印象,在她面前夸这位郎君聪明懂事,惹人喜爱。 纸张清脆的褶皱声在室内响起,刘唐沉思片刻。 “前些日子我曾观看过这位朱兄的清谈,引经据典,从反面论证,出乎人的意料,十分的精彩。” 谢诣也坐到桌前,将那位朱兄完完全全的丢至脑后,毫无负担的将整张脸压在桌面上,形状完美的脸被压得变了形,他的眼神中似有跃跃欲试。 刘唐直觉便是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句接踵而至。 “若我们两人对上,你觉得谁赢的几率大些?” ...... 这个问题,她可以选择不回答吗? 刘唐低嗯了几声,本想就这样糊弄过去,哪知对方压根就不打算放过她,睁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没办法,她只好放下书,仔细想了想,然后才回答。 “你。” “为什么?” 幸好她早就想好了原因。 “因为谢兄机敏,比我要灵动许多,大讲比的就是反应快与否。” 对面的人这才满意的点头,不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刘唐暗暗地松了口气,将书拿起。 哪知没过一会儿,这厮又开始闹腾来:“说起来,我和你比干甚,当是与那位朱兄相比才对,你说,我与他,谁赢得几率大?” 刘唐笑,心中想道,果真是孩子气。 怕他再缠着她问些不着调的问题,只好无奈的说:“你赢的几率比较大。” “那如果我和周世轩比呢?谁的几率大?” “......谢诣,你给我出去!” 还有完没完了,刘唐向来劝慰自己心平气和,可心口的火气还是蹭蹭蹭的往上升。 和谢诣待在一起,果真是件磨砺人心志的活儿。 最后一局到来。 六位郎君席坐在庭院高台之上,围成六边的形状,彼此之间面对着面,端的皆是从容不迫。 台下看众是往常的数倍,几乎将高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素日只从亲友那儿听闻的人,今日也不辞辛苦的到了山间书院,来观看这最后一场清谈。 女郎们站在离高台最近的位置,手中纷纷拿着花枝。 这是王家女郎发起的,想要支持哪位郎君,就在他身后放上一朵花,每个人手中至多只有一朵花。 得花最多的郎君自然是“建康四郎”之首。 这场活动虽只在女郎之间举办,但热度却丝毫不低,就连有些因家中有事不能前来的女郎娘子,都委托友人帮她投花。 巳时,比赛开始。 最后一场的题目为“名士为何”。 立意简单,但若想要在同样优秀的六人中胜出,并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 谢诣率先发言:“名士乃大学者,无论哪门哪派,有所得者,愿求索者,皆为名士。” “名士,学有所思,道有所成”周世轩说。 朱兄环顾四周,神色间镇定:“名士乃我, 分卷阅读24 我如何,名士如何。” 刘唐早知他是个诡辩的好手。 “朱兄承认自己是名士?” “是。” “敢问朱兄以何认定你乃名士?” “不知。” 对方太过气定神闲,说出的话噎的刘唐一顿,不过很快便有人将话题接了过去。 周世轩神情适然,不慌不忙:“若名士乃兄台,岂非台上众位老师皆如兄台。” “三千世界,一花一木皆不相同,我做我的名士,众老师做众老师的名士,无上下之分,无大小之分,又岂可混为一谈。” 王崇之说:“花木不同,以朱兄所言,岂不是人人可自称名士。” 朱一冀哈哈大笑:“普天之下,众人一般,名士乃兼容之词,依在下所见,人人可称名士,木匠之祖鲁班是,今日杀猪卖菜之人是,在场的郎君女郎们皆是!” 庭院内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朱兄非他们,怎知他们可为名士?若如此,入室偷窃,□□掳掠之徒莫不是也能称为名士?”刘唐反驳。 “刘兄非他们,怎知他们不可为名士?” 对方继续说到:“天下名士,本就毫无边线,虽有才学,但无才德之人比比皆是,敢问,依众人所言,可否称名士?” 谢诣反问:“名士本就是才学渊博,高洁傲岸之辈,若非如此,自然称不上名士,朱兄所言之人,本就不在名士之列,又何来不符。” “非也非也。”朱一冀摆手,一脸的不赞同,“道德经有注,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道容万物,通大道者称之为名士,名士乃大道之列。三百六十行,行有道中者,若只认才学渊博者为道,为名士,岂不狭隘乎。” 一时间竟无人反驳。 评委们听着他的话,不住的点头。 无形有形,皆为大道。 名士大道,乃有形;百姓大道,乃无形。 大道兼容,那为何一定要走名士大道? 此番讲解,在立意之中,又突破了立意,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令人不禁赞叹。 最终的胜出者当然是朱一冀。 陈广满意的夸赞道:“后生可畏,荀兄,你们明谦书院果真是人才辈出啊。” “哪里哪里。”荀潜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现下看这个学生是越看越顺眼。 对于输了这件事,王崇之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才不如人,当是甘拜下风。 至此,名士大讲结束。 周世轩收拾行李,向刘唐辞行。 “近日的刘兄照顾,不胜荣幸,若将来刘兄前来颍川,世轩当是尽到地主之谊。” “一定。” 相识虽短,但却值得相交。 她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为止,名士大讲结束啦。 有没有小天使看书啊,出来吱个声呀~~~ 就吱一声也好的呀。 ☆、第十二章 瀑流山石间 虽已进入立秋时分,但这酷暑倒是丝毫未降,依旧热的人心头发悸。 刘唐躲在屋内避着日头,手中摇着麈扇,扇出来的风中也带着丝丝的热气。 自名士大讲后,书院便连续放了七天的长假,如今是假期第四日,后日之后便是约好的郊游踏青。 她难得生出些惫懒之意,整个人躺在拔步床上一动不动。 李妈妈一早便出门去了,说是今日城外道观有得道高僧在场,若能求得一两件开光之物,保佑郎君平安如意,岂不极好。 刘唐对这些事向来不放在心上,有便有,无便无,怎么可能凭一件物品就能抵消,但见李妈妈信誓旦旦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 眯着眼,正昏昏欲睡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她刚走到院子中,就见一旁的围墙上探出个脑袋,正巧一眼看到她,笑了笑,动作利索的从外面翻了进来。 一看便知是个老手。 她也没多大惊讶:“以谢兄如今的功力,建康城内的院墙怕都不在话下。” 谢诣慢条斯理的将衣衫理好,见他摇着扇还是微微出汗的模样,满不在乎的摆手。 “今日不与你辩这个,走,本郎君带你去个好地方。” 外头日光毒辣,刘唐本不想出门,但抵不过对方的一拉二拽三扯,最终还是与他同去。 谢诣带着人一路经过城门,到了郊外,然后又带人走上山间小路,途中还经过上次他们钓鱼的那个寒潭。 “你莫不是在框我?” 一大段的山路消耗了她不少的体力,此时此刻,她拿手遮挡着阳光,喘着粗气问道。 “过一会儿就好,马上就到。” 谢诣走在前头,对好友平平无奇的体力表示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即便是整 分卷阅读25 日沉迷诗文的学子,都要比他强上几分。 他家女眷稀少,不过看他那样子,倒是和王家那些姐姐妹妹相差无几。 又连接着走了好几段山路,才终于到了他口中的那个“好地方”。 一片巨大的瀑布从高崖之上倾泻而下,气势如钟,宛若九天辉煌银河,水流从上飞流急下,带着震天动地的气势,砸在下方的石头上,扬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尽管他们站的远,但还是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清新水汽。 瀑布的四周皆为林间幽竹,因无人打扰,长势甚好,将这一片地方隐秘的遮蔽起来,外界丝毫窥探不出其中的绝妙景象。 即便她曾经和李妈妈来这林间无数次,都未曾发现这一片仙境之地。 “怎么样,我可从没带别人来过这里。” “阆苑仙境,不过如此。” 见对方毫不吝啬的给出夸赞,谢诣更加得意,指着这片地方说道。 “连王崇之我都没带他来,你以后要是多顺着些本郎君,说不定本郎君心情一好,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话音未落,便见那人直直的越过他,毫无犹豫的向着瀑布那边走去。 “诶,你等等我。” 离瀑布越近,越能体会到其中的鬼斧神工。 一鸟一虫,一花一木,皆由这方瀑布化养而来,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个寒潭也是这个瀑布的一个分流。 刘唐感叹自然的巧夺天工,竟造出如此多壮丽雄伟的奇观,在她看来,人们终其一生都无法参透自然的奥义,唯有将自我融入山水,才有可能窥探一二。 成为名士,畅游山水,感悟心灵,正是她这一生的追求啊! 她正想着,扑通一声,河流下游突然传来某人兴奋的呼喊声。 “快下来,这里的水很舒服的!” 疑惑的朝声音方向望去,只一眼,她便瞳孔放大,匆忙转过了身,背对着河水的脸瞬间涨红。 谢诣这个登徒子,他......他竟然不穿衣服洗澡! 尚不知什么情况的某人光着上身,在水中宛若一条鱼,身形灵活的上下游动,见岸上的人迟迟没有下来之意,不解的探出水面,又一次喊道。 “你不是热吗?正好这里水凉,帮你去去火气。” 岸上的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像块僵硬的石头似的。 他不解,逆着阻力到上游,正好停在刘唐的边上,大声问道。 “你怎么不下来?喂,你怎么了?” “你,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再转过来。” 瀑布声大,完美的掩盖了她声音中隐隐的不安颤抖。 “穿衣服?”谢诣眉毛挑高,一脸的不情愿,谁洗澡还穿衣服的。 莫不是他害羞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笑得一脸狭促,没想到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刘唐竟还是个面皮薄的。 大家都是郎君,怕什么,今日就让他谢三郎来教教他,怎样才算是一位合格的郎君。 隔了会儿,见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刘唐大声喊道。 “你穿好了吗?” 无人应答。 “谢诣,谢诣?你没事吧?”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瀑布下水流本就湍急,危险重重,她怕人出什么事,再三思量后,咬牙,转头望向身后的水面。 水面上一片平静,水质清澈,一眼就可以看到底,刘唐仔仔细细的寻了两三遍,呼喊了好多声,都没有看见人影。 莫不是真的被水流给卷走了吧...... 想法一出,便如洪水般吞没了她的理智,满脑子充斥着的都是不好的想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 首先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人去谢家通报此事。 其次便是...... 思绪瞬间被人打断,她还未反应,腰间就箍上了一双胳膊,将她整个人带起,两个人一起直直摔进河里。 刘唐:谢诣,你好样的...... 谢诣:这家伙的腰怎么这么细...... 刘唐自出生起,便从未下过水,如今被人一个猛子扎到水里,耳鼻中皆是水流涌进来,难受的厉害,时间久了,还有种窒息感。 推她入水的人此刻正欢快的在她旁边游着,脸上表情兴奋得意。 她看的一清二楚。 谢诣游着游着,猛然发觉不对,被他拖下水的人逐渐放弃挣扎,闭着眼,直直的沉了下去。 心中一惊,连忙划开水,飞快的向着沉水的方向游过去。 水中救人本就不易,更何况是救一个和他差不多身量大小的同年人。 谢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拖上了岸,还来不及喘口气,刚刚闭着眼的人突然跳起来,冲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他刚从水中出来,又被人送了回去。 “刘唐,你干什么,好心 分卷阅读26 当做驴肝肺啊!” 谢诣抹了把脸上的水,冲着岸上的人,气愤的喊道。 “你还知道什么叫做好心当做驴肝肺。” 刘唐站在岸上,浑身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发丝湿哒哒的黏在脸上,冷漠的望着还在水里的人,丢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诶,不对,你把话说清楚。 见他要走,谢诣连忙从水里追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挡到她面前。 他上身未着寸缕,刘唐“啊”的一声尖叫,慌忙闭上了眼,苍白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你走开,我要回去了!” 谢诣见他这模样,吊儿郎当的笑了起来:“你看,我这是在帮你,大家都是男的,都这么大了,羞什么。” 刘唐不欲与他多做争辩,闭着眼想要避开,哪知对方不依不饶的围堵着,硬是不肯放她走,嘴里还振振有词。 “今天非得把你这臭毛病治好!” 他就纳闷,他这一身不下水,不与人接触,性格孤僻的缺点是怎么形成的? 难不成因着家中只有一位妈妈,才养的女气了些。 想着便拥了上去,这种毛病,多接触接触人就行了吧。 刘唐正慌不择路,忽的被拥进一个滚烫的怀抱,少年的手劲大,加之谢诣又是个学武的,她完全挣脱不开。 与她浑然不同的气息传来,她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耳边某人在大笑,语气间满是揶揄。 “要我说,你就该多和外面的郎君多接触接触,比如说本郎君,这样才能不怕生嘛。” 谢诣笑得爽朗,殊不知刘唐早就在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自我感觉抱得时间够了,这治疗应该有效果了,谢诣这才慢慢放开人。 谁知刚放开手,怀中一空,人就不见了,再一转头,下水前他脱在岸边的外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挑眉一笑,吹了声口哨。 跑到倒是挺快的。 刘唐直到再也跑不动才慢慢停下来,朝后面望了眼,发现没有人追上来,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她的衣衫早就湿透了,无奈之下只能抢了谢诣的外衣。 心中毫无愧疚之意,谁让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 回到家中,本应该被远远甩在后头的人正一脸乖巧的坐在她家院子里,同李妈妈笑着说着话。 看见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的她,李妈妈连忙将人赶进屋内,让她换了衣衫。 虽说如今天气尚炎热,但若惹上风寒便不好了。 等到她换好衣衫出门,外头坐着的那人早就走了。 “人家是来陪我说话的,现在你回来了,他当然就走了。” 李妈妈说的随意,刘唐一噎,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可她又不能将真相说出来。 等到李妈妈问起她去了哪儿,只能模糊的掩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诣:我媳妇儿腰真细~~~ 刘唐:我拒绝同这个白痴说话。 谢诣:媳妇儿别跑! 刘唐:傻逼。 ☆、第十三章 通天阶而上 踏青那日,无烈日当空,是个值得外出的好日子。 众人约定好在书院门口集合,然后一乘车前往光真观。 女郎和郎君们分开,共四辆马车结伴前行。 刘唐还是后来才得知,原来前些日子李妈妈前往的正是光真观。 她摸上掩在衣袖下的珠串,正是李妈妈求来的开光之物,再三嘱咐她要一直戴着,可佑平安。 王家女郎得到消息,今日,惠源大师尚在观内,若他们有缘,还能见上一见。 马车停在山脚,从山脚到山顶,是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台阶,层层复层层,一眼望不到边。 因着这几日惠源大师尚在观内,所以每天前来拜见的人不胜其数。 即便他们来得早,可还是有人比他们更早,通天梯上已能看见许多隐约的背影。 “一层一层的爬上去,不得借助外力。” “心诚则灵,这就是光真观的规矩。” “阿欢。” 王晗钟听到有人喊她小名,皱了下眉,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在马车的另一侧,站着两个人——她兄长和讨厌鬼谢诣。 不是没通知谢诣吗,他怎么自己跑来了? 想到一旁的兄长,顿悟,肯定又是他泄露了消息! 她能不能和家中申请换个兄长...... 王晗钟提着裙摆下车,走到他们旁边,口吻不佳:“你们怎么来了,我可不记得邀请过你们俩。” 被自家妹妹嫌弃怎么办...... 王崇之无奈的看了眼谢诣,自己可是为了他才来得罪人的。 哪知出发前还信誓旦旦一定会替他说 分卷阅读27 上几句的人,此刻眼睛望着另一个方向,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刘唐下了马车,就看见他们三个站在一块。 出发前她还在诧异,怎的没在学生中看到谢诣。 “谢诣,一起走吧。” 既然来了,那就一块行动吧,刘唐是这样想的。 王晗钟眼睁睁的看着谢诣将她的刘郎拐走,两个人踏上了通天梯,气的在原地直跺脚。 “都怪你,把谢诣带来干什么!” “好好好,是我的错。下次,我绝对不带他来了。” “王娘子,走啦。” 前面有人喊了声。 “知道了。” 见有人望过来,王晗钟连忙将嘴角往上扯,硬生生露出一抹大家闺秀应该有的笑,温温柔柔的答了声。 刘唐和谢诣并肩走在石阶上,考虑到他的体力,谢诣特意放慢了脚步,两个人不急不慢,倒也悠闲自在。 “我就知道打什么鬼主意,这种事情竟然都不通知我,要不是云卿偶然间说起这事,我到现在怕都被蒙在鼓里。” “从小到大,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明明我和云卿也没做什么,却偏生要替她挡锅。” 刘唐拾级而上,耳朵边满满的都是谢诣的抱怨。 他们两个走在队伍的中间,前后零零散散的都是人,走在最前面是以庾文明为中心的那群人。 说来也奇怪,自从名士大讲后,庾文明对她的态度就变得愈发奇怪,总是偷偷摸摸的看着她,但当她对上他的眼睛时,他又飞快的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要不是刘唐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怕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不过,这样也好,少了庾文明明张目胆的骚扰,她和学舍同窗的关系倒是缓和不少。 见她一直盯着前面那人,谢诣似是想到什么,不屑的哼了声。 脸撇向一边,状似不在意的说道:“......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刚开始她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随后便在记忆中翻出了这件事。 抿唇,笑意渐渐漫出,就连眼底都好似盛满了星星点点的愉悦。 可惜谢诣撇着脸,没看到这一幕。 “那件事啊......我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你做的。” 她还是相信谢诣的,他的骄傲允许他蔑视她,但却不允许他做出背后偷袭的事情。 “那你那个时候还把我拉下泥潭,和我打架!” 他质问她,表情不可置信。 如今这个时候,刘唐回想当初那个自己的想法,所能得到的大概只有一句“气愤填膺到饥不择食”吧。 谢诣正好出现在那个她最生气的时候,带着她最不喜欢的得意洋洋,于是乎,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她“落井下石”的对象。 当然,这些她可不傻到说出来。 索性,谢诣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像风一样。 不一会儿,这个问题就被他抛之脑后。 王家兄妹走在队伍的最后。 “二哥你为什么要把谢诣带过来!” 王晗钟不高兴,虽说是集体活动,但她也可与刘郎单独相处片刻,增进感情。 可如今谢诣的出现,却让她的幻想碎成一片一片,拼都拼不起来。 一边是好友,一边是亲人。 王崇之心里叹了口气,谢诣啊谢诣,这次你欠我的可多了。 “好了好了,你不是和刘唐说邀请的是所有参加活动的学生吗?如今整个书院都来了,少个谢诣岂不被人说三道四,若是有朝一日提到此事,你王女郎的面子岂不没了。” 在宽慰妹妹这件事上,王崇之早就训练的滴水不漏。 大哥年长他们许多岁,常年在外,从小见面便不多,王家就属他和这个堂妹熟悉亲近些。 身为家中唯一的女郎,养的骄纵些倒也没什么,王晗钟便是属于骄纵但不蛮横。 台阶一级虽不高,一步迈出也不吃力,但胜在数量庞大。 一刻钟的时间,郎君们体力尚佳,女郎们却早已气喘吁吁,累的不行,纷纷直言要休息会儿才能继续。 半山腰建有八角亭,是光真观为来往的百姓而建的,毕竟上山下山道路漫长,若是有人累了,总不能叫人堵在台阶上吧。 亭子宽敞,足够容纳下他们所有的人。 徐徐清风,将那颗躁动的心缓缓的降了温度。 刘唐擦了擦额上的汗,鬓间发丝有些乱,垂下几缕,虚空的搭在眉毛上方,眉眼流转间,自有一种别样的风流韵味,衬着高山远景,更是叫亭间的女郎们看的出了神。 偏生这人好似不知自己长得如何,睁着双因疲惫而迷蒙无力的眼,见众人都望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试探着问道。 “是我耽误大家了吗?” 没有没有!我们看的很高兴,世上 分卷阅读28 怎么可以有如此好看的郎君?! 他还真以为是自己耽误了众人的进程,话音刚落就起身踏上了那条通天梯。 众人这才从渺渺幻境中抽身。 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光真观的大门看上去很近,但又似乎遥不可及。 等到众人爬到山顶,一个个早已气喘如牛,女郎们拿帕掩着花了的妆容。 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选择来这道观,出了一身的汗不说,还被众多郎君看到这狼狈样。 众人静默了会儿。 王崇之提议:“女郎们先去洗漱打扮,郎君们就在此处等会儿,可行?” 众人一致同意,于是女郎们在小道士的带领下前往厢房,郎君们则留在原地等候。 过了半个时辰,等人员齐了,这才起身请求拜见惠源大师。 大师向来平易近人,加之今日无大事,得到通报后便欣然接受了他们的请求。 大殿内供奉着三清道祖、三大天尊,四大神兽...... 墙面上用彩色染料细画灵芝、仙鹤以及八卦、八仙等,木架上燃烧着一排排的红烛,火光跳跃,香雾缭绕。 惠源大师年近不惑,一身灰蓝色道袍,面目和蔼,看到他们,先是行了道家礼法,然后才询问道。 “不知各位小友想要问些什么?” 女郎中的代表自然是王晗钟无疑,而郎君们的代表则是刘唐。 谁让他在名士大讲中获得的花最多呢。 建康四郎,首当刘郎。 温和清贵,才貌兼得。 试问建康女郎们谁不想嫁与这样一位翩翩郎君? “敢问大师,小女心中所想可能成真?” 问完,她偷偷的望了眼身侧的人,面色含羞。 她心中的愿望是什么?当然是嫁与一位如意郎君啦。 惠源摸着长长的胡须,此等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看破不点破。 他看了眼这位女郎的面相,笑着点头:“自然,小友生来命格尊贵,一生当是顺遂富贵,只是——” 话锋一转,当场所有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 “只是途中会有些小波折,不过没关系,小友自有贵人相助,不必太过担心。” 王晗钟这才松了口气。 轮到刘唐时,殿中众人均好奇,他会问些什么。 才学?他已是腹满诗华,于名士大讲中出尽了风头。 姻缘?如玉少年,陌上缓缓,多少女郎的梦中郎君。 富贵?读书之人本就该抛弃这些俗物。 ...... 他们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可问的。 其实刘唐自己也不知该问些什么,她本就不信这些,即便得来答案又有什么意思呢。 哪知对方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笑道:“小友手上这珠串,可是眼熟的很啊。” “前些日子妈妈从大师这儿求来的。” “难怪难怪。” 惠源对这位少年郎君的第一印象称得上极好,五官中正,颜色鲜明,天庭饱满,命宫光明如镜,是难得一见的好长相。 他刚想夸赞几句,猛然间发现不对,闷不做声,眯着眼细细的观察。 最后还是叹了声。 大家本就被他初始的神色变化惊吓住,后又见他重重叹气,脑中更是各种不好的想法。 谢诣皱眉:“敢问大师叹气为何意?” 惠源摇头:“不妥不妥,这位小友怕是活不过——” “等等!” 他像是发现新物什,紧紧盯着谢诣的脸,双目发亮,口中喃喃自语,尽是些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片刻之后,他才向着众人行了一礼,摸着胡须对刘唐说。 “小友命格奇特,恕老道解不开,不过今生风雨舟摇或平安喜乐,全在小友一念之间,望小友三思而行。” “诶,你什么意思?” 谢诣费解,想让他说清楚些,哪知那道人下一个便对他自说自话起来。 “这位小友,老道有一个东西想要送与你,可否随老道来取。” 作者有话要说:  王晗钟:我不高兴了,决定一天不和你说话。 王崇之:妹啊,哥不是故意的,咱们不气了哈。 谢诣:你管她做什么。 刘唐:好好说话。 谢诣:好好好,媳妇儿咱们走自己的路去。 王晗钟:你看看他们!!! ☆、第十四章 从惠源大师那儿出来,郎君女郎们在小道士的带领下参观道观。 每间大殿中皆是熏香烛火,漫天神佛。 南燕本就信奉道教,加之他们这群人均为南燕上层,受家中熏陶,对道教的理解和追求更是精益求精。 光真观在建康百姓的心目中声望 分卷阅读29 颇高,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到观中求上一求。 富贵姻缘,求天问地,均可占卜一番。 “各位小友若是得空,光真观后面的风景倒是不错。” 惠源大师缓步从殿内走出,提议道。 谢诣跟在他身后踏出大殿,见众人聚集,他看了刘唐一眼,面色复杂。 光真观后的道路直通山顶,因着平日走的人极少,一路上杂草丛生,荆棘遍布,稍不留神便会扯到裙摆衣角,山林间竟是连条小道的痕迹都没有。 离他们不远处便是直立陡峭的悬崖。 有位女郎不小心踩空一脚,脚下石子滑落,辛亏后面的人及时扶住了她,才断了摔下山崖的可能。 几个呼吸后,山谷间才传来滚落石子的回声。 回荡在山崖之间,幽深诡秘,令人胆战心惊。 女郎面色苍白,感激的看了眼拉住她的人。 确定众人无事后,队伍才继续前行。 “方才大师对你说了些什么?” 刘唐走在队伍的最末,谢诣同他一道,两人并肩而行。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透过表象,直直的望进了最深处,仿佛要从中窥探出某些隐秘的东西。 她发现,谢诣的眸色并不是纯黑的,而是带着些许琥珀色,和她幼时最为喜爱的一件物什极为相似。 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的晶莹剔透,恍若珍珠般耀眼夺目。 他看着她,颇有些纠结,最后还是摇头。 “他什么也没说。” 刘唐也不逼他,人生在世,并不一定要事事皆知,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谢诣如此,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好美啊!” “惠源大师说的对,果真是不虚此行!” 前面的人抢先一步到达山顶,发出的皆是惊讶感叹之情,后面的人听到也纷纷加快脚步,期待着能早些见到他们眼中的美景。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加快步伐。 出了草山林,面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没有任何东西的阻挡,所有的一切清晰的展示在他们的面前。 因着他们去的晚,山间的云悉数消散,只有一两缕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们的脚下,宛若在嬉戏追逐。 他们站在山顶,最高之地,迎着猎猎疾风,骄傲而又惊讶的俯瞰着他们生长的都城——建康。 从他们的角度,偌大的建康一览无遗,小到其中条条街道亭宅,大到外面环绕着的横亘城墙,在他们的视野中,都看的一清二楚。 百姓炊烟,世家箜篌,王侯贵族,深宫瓦琉。 建康盛名,繁华荣盛,气势恢宏,雄伟壮丽。 他们生养在这个都城,却从未好好的看过它。 如今得以惊鸿一瞥,自是久久难以忘怀。 建康,乃是他们的都城,乃是南燕百年历史的中心,是他们为之一生都要守护的地方。 他们从未像这一刻有这般清晰的认识。 众人沉浸在这与众不同的感观中,云白,风清,心胸阔然开朗。 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怕是此生都难以体会一次。 开怀大笑,笑声悠长。 回荡在山谷之间,为他们记录下此番绝妙□□。 辞别惠源大师,众人下了山。 马车早就在山脚下等候,但这通天梯还是要一步步的走下去,不过比起上午上山时的艰难,下山的路可谓是轻松至极。 “能遇到各位好友,当是平生有幸。” 一位郎君大笑着,说话间竟是双眸湿漉,语气感叹。 “大家在名士大讲中的种种,尚在耳畔。” “是啊,昨日种种,宛若白驹一梦,今日种种,望今生不忘。” 她进入书院已是一年有余,从一开始的被众人排挤讨厌,到现在也算有几个可以对谈的人。 一年的光景,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刘唐长抒口气,颇为感叹。 山色朦胧,山体坚毅。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她在此时此刻并不后悔。 “不知刘兄表字为何?以后称呼也方便些。” “不才,尚未取字。”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猛然想到他的身世——父母双亡,家境平寒,家中只有一位妈妈。 当得上世间惨事。 王崇之建议:“不知可介意我们为刘兄取上一个。” “却之不恭。” 台阶上的人停下脚步,均细细思考起,什么表字才配的上这位建康美郎君。 “清绍如何?清如风逸,绍承泰山。” “不妥不妥,平中淡淡。” “不知安石可否?” “走开走开。” ...... 讨论中突然插进一个声音,言之凿凿, 分卷阅读30 掷地有声。 “子悠,南方有子,悠悠独长。” “如何?”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谢诣看着两级台阶之下的那人,笑容明媚,浑身却分明散发着“你敢说不好就完了”的气息。 她仰头望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明明白白的说了声“好”。 同样的明媚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王晗钟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若刘唐不是她一眼相中的郎君,谢诣也不是她从小讨厌的家伙。 那看着也还不错。 取字告了一段落,离山脚还远得很,有人建议高歌一番。 挨个问意见,轮到刘唐时,她还没说话,后面的人就先喊了出来。 “不唱!” 传话的人悻悻而归,谁让他面对的是整个建康都有名的小霸王呢。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她朝身后望了一眼,正好对上某人朝她眨眼。 那日他果然是听到她唱歌了...... 这项提议被否决,但山路总归无聊,不一会儿便有人说可以吟诗作对。 从最后一个人开始作诗,前面的人必须以后面人的诗的最后一个字开头,以此轮流,一直到最前面那个人。 做不出诗的人,到时候书院开学,必须替他们所有人写作业。 这个提议一出,得到一致好评。 毕竟,作业枯燥乏味,谁都不想给自己增加负担,若能有个人来分担,当是求之不得。 走在最后的那位郎君率先开头。 他望着四周大好风光山色,痛快的给出了第一句诗。 “雀纵黛山归。” 下一个人看着山石台阶上长长的队伍,接出了下一句。 “人行青石上。” “上......上无九重云霄来。” “来方山河吞。” “不算不算,你这个可接不上。” “诶,你说什么,下一个下一个!” “你耍赖!” ...... 王晗钟刻意走快几步,趁着众人尚未察觉,正正插在了谢诣的前面。 “你干什么?” 看见她的动作,他气急败坏,压低声音问道。 “本女郎插个队还不行了吗?” 她不屑的瞥了他眼,紧接着便盯着前面人的背影,面上笑意温柔。 谢诣刚想对回去,哪知诗句就传到了他这儿。 他愤愤的想,一定要给她出个难点的! “时不待我我何去。” “去时堂前梧桐金叶。” “叶叶望君惜。” 王家女郎本就才学盛名在外,区区“叶”字她还不放在心上。 给出诗句后,她便眼睛发亮,望着前面的郎君。 “惜君自取冷暖水。” 字句情深意切,可其中夹杂的劝诫却让她仿佛被泼了盆冷水,呆立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 刘唐说完那句话后,沉默一路。 王家女郎的心思她自是知晓,本以为只是一时,哪知却日日不变。 她若真是个男儿身,是名好郎君,那定生了情义。 可惜,她内里还是个女郎。 诗中言词,算是她的劝慰吧,还望她能够明白。 诗句顺着队伍一路传到前面,没有结局,然后又从前面传了回来,直到队伍到达山脚,上了马车,都没有决出个胜负。 其中有多少的深厚功力,有多少的浑水摸鱼,自是不得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章,少年期就结束啦。 接下来,就是长大后的刘唐和谢诣。 ☆、第十五章 少年初长成 水光潋滟,雁过横空。 江上迎面缓慢驶来一艘大船,船身破开平静的江面,掀起阵阵向外推去的浪潮。 单从外表看,船上雕栏画栋,张灯结彩,装饰的华丽非凡,凑近了还能听到内里传来的银箸敲击酒杯边沿的空灵声以及女郎们的莺啼娇笑。 船内大约十人左右,均坐或靠于席上,面前的红木小几上摆放着几样吃食和清酒,一旁还有乐师弹琴奏乐助兴。 靡靡之音,当得上纵情悦耳。 一位女郎依偎在郎君的怀中,纤纤细指执着白玉杯,一边掩唇含笑,一边将酒喂给他。 “蒋郎可真舍得下手笔,姐姐的出场费可不是个小数目。” 被称为蒋郎的人就着她的手喝掉整杯酒,闻言,哈哈大笑。 “千金见美人,也是妙事一桩。” “沁娘子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今日云霞娘子的出场费可不是他出的。” 张明戏谑的拆穿了这家伙的谎言,逗得 分卷阅读31 怀中的女郎咯咯的笑了起来。 “张兄你什么意思,就算没有全部,那其中也有我的份吧。” “是是是,蒋郎占了这么大一部分。” 说着,他比了比小拇指,示意出的银两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话语一出,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周见众人笑他,面子上挂不住,但现下人多,他也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将其撒在别的地方。 “云霞娘子呢?怎么还不出来!” 怀中女子娇笑着摸上他的胸膛,安慰道:“快了快了,姐姐精心打扮惯了,你们啊,就再等等。” 不一会儿,船内的乐声陡转,从开始的舒缓调子,霎时间琴声铮铮,如烈火烹花,急促而又震撼。 一女子身着红衫,从外面款款而来,身姿婀娜,步步生莲。 进到船舱内的那一刻,她便双手高举过头顶,红衫顺着动作滑落,露出藕莲般的白臂,伴随着乐声,腰肢柔软,一颦一笑间,勾人夺魄。 在场的诸位郎君纷纷看呆了眼,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 沁娘假装薄怒,轻巧的捏了蒋周一把,不痛不痒的,嗔笑道:“姐姐一来,就把郎君们的魂给吸走了,现在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呀。” “可不是嘛,世人皆知云霞,哪里知道我们呀。” 见此情景,另外的女子也语气微酸。 乐声戛然而止,云霞缓缓放下手臂,坐到了最上位,因着刚跳了舞,呵气如兰,眼神端的是千娇百媚,捏起小巧的杯子,朝众位敬了杯酒。 “云霞来晚了,自罚三杯。” 随即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 下头一片叫好。 将酒杯扔到一旁,她慵懒的倚着桌几,语气微醺:“诸位既是来了,便是我云霞的朋友,这样,我为诸位跳一首曲子如何。” 虽是询问,但她下一刻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琴声再起,是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南燕有名的《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系,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时下多数郎君追求女郎时都喜欢用这首曲子,以此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曲美,人更美。 舞动的红衣恍若一团明媚火焰,燃烧在众人的心上,偶然间回眸一瞥,扬起的笑容,更是如同绚烂到最后的极致,让人不由的心生向往。 叶祁阳感叹道:“果真是绝色美人,千金一件,值得。谢兄没看到,真是可惜了......” “就是,说好未时,哪知到现在都没出现。” 沁娘好奇的问道:“郎君口中的谢兄是?” “自然是谢家谢三郎。” 周围女郎们的眼立马亮起,惊讶之余夹杂些欣喜。 “当是建康四郎中的谢三郎吗?” “那还有错。” 登时,整艘花船都沸腾起来。 于她们而言,谢三郎如同那高高在上的云,遥不可及,不可攀望。如今竟能得以一见,哪有不激动之理。 就连跳舞的云霞娘子,都有一瞬间步伐停滞,不过立刻便恢复了。 花船内依旧乐声不停,歌舞阵阵。 众人又玩闹了番,皆有些醉意,不过倒还精神。 “是我来迟了吗?” 船舱门前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有些低沉,带着青年特有的上扬的语调,见到船内的这番景象,不确定的问道。 “没迟,谢兄你来的正好。” 听到这句“谢兄”,众人的酒这才清醒了几分,纷纷睁大眼睛,朝着门口望去。 十七岁的少年郎,身量高挑,一身白衣紫衫,后摆微微拖曳在地上,潇洒肆意。 光线从他的身后打过来,背着光,下巴线条分明,那双足以迷倒建康女郎们的眼睛愈发黝黑深邃起来。 家有郎君,初初长成,身上却已有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冷峻,同旁人走在一块儿,犹如一把出鞘利刃,带着特有的锋利锐意,势不可挡。 张明蒋周通知他时,只说是一场普通的踏青,所以他在看到这艘船时并未多想,哪知刚上船就看到如此一幕。 谢诣甩袖,掉头就想走。 身后传来柔柔的呼喊声。 “敢问是谢家三郎吗?” 良好的世家诫规让谢诣停下脚步,但他并未回头,朗声道:“正是。” “谢三郎莫非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女子,刚来便要走吗?” 云霞娘子依旧坐在那儿,小杯喝着酒,面色绯红,美艳迷人的模样,再刚毅的人一颗心都要化了。 分卷阅读32 门外人不慌不急,语气得当。 “非也,世间流言蜚语,大多乃庸人自扰。” 留下这一句,待众人在向外看去时,外面早已空无一人。 云霞娘子端着小巧的酒杯,美眸目光流转,抿了口酒,似醉非醉,喃喃自语。 “倒是有些意思。” 谢诣一路走着,路上半数女郎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悄悄逗留。 他一脸的不以为意,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建康同数年前一模一样,同样的昌盛繁华。 有所改变的是明谦书院终于从郊外搬到了城内,而他们这些学生再也不用起早摸黑的去上学。 特别是寒冷冬日,谢诣一点也不想回想那种滋味。 他在家书铺前停了下来,没有任何的犹豫,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进去。 里面卖的都是些旧书,处处充斥着泛黄的纸张和常年积累特有的霉味。 别看现在这般乱,前几年这个地方更破,连书柜都是东倒西歪的,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卖书了。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铺子后哒哒哒的跑出了一个小孩。 五六岁左右的年纪,白白嫩嫩的,看到来人,杏仁大的眼睛瞬间发亮,宛如一颗小炮仗似的扎到人的怀里。 谢诣似乎还不习惯这种温情脉脉的场面,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揉了揉他的头。 “他还在后院是吗?” 小杏仁用力的点头,啊啊几声,勾着谢诣的手想把他往后院带。 “你在外面看着,我自己进去找。” 说完,将小手扯开,还不忘嘱咐几句。 “仔细点,别让人进来拿了书就走,要付银子的,懂吗?” 小杏仁见他不带自己进去,只好委屈的待在原地,望着那扇通向后院的门,眼里满是渴望。 等了一会儿,里面还不见有人出来,只好将头调转了方向,看向了外面百姓往来的街道。 那可怜的小模样,看的守在外面的女郎们母爱爆棚,恨不得冲进去将这位小郎君抱在怀中,好好哄上一哄。 书铺后的院子很大,五间房舍,全部被打通,均用来陈列旧书。 院子中央摆放着桌椅,有时时候正好,他也会坐在这儿看会儿书。 因着接近黄昏,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阳光从外面流泻进来,撒了一地。 谢诣沿着排排书架,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里面很安静,在这里,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并不算重的呼吸声。 在一排书架前,他停了下来。 面上的冷峻如同日下积雪般消散的一干二净,眼中浮现出清晰可见的柔和。 “怎么,还在看书,都一天了。” 低着头沉迷于书海中的人这才被惊醒,微笑着看向来人。 他束着发,只侧了半边脸,阳光从另一半斜照过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温柔的侧影。 乌发蓝衣,温和青年,他坐在那儿,双眸静静的望着你,仿佛是一汪林间寒潭,安静温柔的叫人挑不出任何的刺。 或许是常年待在屋内的缘故,他的皮白的不可思议,甚至于皮下青筋都看的一清二楚。 有时候谢诣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石头成精了,不然怎么能一整天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刘唐合上,将书放回原位,吹灭桌上的油灯,跟着人出了书屋。 “别提了。”谢诣一说起这个便无语,“还以为他们要去哪儿呢,没想到竟然是——” “是哪儿?” 面对着好友的不解,一时间,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没什么。” 他烦躁的转头,一幅不关我事,高高挂起的模样。 见他这副模样,刘唐手握拳,抵在唇边,低低的笑了起来。 听着这笑声,谢诣明明烦躁的不行,可面上却着了火,连着耳背都火烧火燎起来。 两人走到书籍铺的前面。 小杏仁见到他们两个,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眼泪汪汪的瞪了谢诣一眼,然后便咿咿呀呀的冲着刘唐喊了起来。 “小杏仁比谢诣聪明能干多了,我们就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了,好吗?” 小杏仁点点头,随即冲着人扬起下巴,表示自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你别每次都偏袒这个小鬼好吗!” 她微笑,什么都没听见。 “走啦,回家了。” 她牵着小杏仁的手,谢诣则负责将书铺的门关好,上锁。 小杏仁是一个冬天刘唐从家门口捡回来的。 三年前因为战乱,大批流民涌到建康。天寒地冻的,就是普通百姓家也缺衣少食,朝廷虽然及时发放粮食,但还是有一大片的人没有渡过那个冬天。 她找大夫看过,大夫说小杏仁这是天生哑巴,治不好。 后来 分卷阅读33 手头渐渐充足,她便想着盘下这家书店,就算日后小杏仁长大了,她便可将这家店传给他,让他能养活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终于要走剧情了。 激动的搓手。 ☆、第十六章 述贼人难当 到了住的地方,小杏仁轻轻挣开手,哒哒哒的跑过去敲门,门环太高,即便踮着脚他也拉不到。 谢诣本来同他们一道,但半路上有人通知他取东西,不太放心的嘱咐了他们几句后,才跟着人走了。 李妈妈赶紧开门将人迎进来,突然怀中一重。 她笑着想要将人抱起来。 哪知对方连忙往后退几步,连连摇头,头晃的跟拨浪鼓似的,。 “小杏仁不给抱,祖母可要伤心了。” 说着,李妈妈以袖掩面,假装要哭。 小人儿见她哭了,急了,连忙拉扯着刘唐的衣袖,啊啊个不停,着急的模样看的她忍俊不禁,捏捏鼓起来的小脸。 “妈妈可别多想,他这是担心自己重了,你抱不动他呢。” 听到有人替他解释,小杏仁慌忙点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李妈妈,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人心生不忍。 “好了好了,我们小杏仁最乖了,今儿个给你们做了好吃的,快进去吧。” 李妈妈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说着笑着将门关上。 因着先前小巷中实在不够安全,手头渐渐宽裕后,他们就搬了家。如今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离书院近,家中若发生什么她也能照顾一二。 她现在是明谦书院八年段的学生,再过两个月便是结业之日。 “等我结业了,”刘唐脱下外衫,挂在一旁,想了想,眉头微蹙,“便离开建康吧。” 李妈妈本在叠衣服,听到她这般说,自是惊喜不已:“小郎君当真如此想......” 语音刚落,不知为何,神色之间又变的犹豫起来。 刘唐背对着她,自然没看到这一幕,等她转过身时,李妈妈的面上又恢复了正常。 “嗯,既然我已结业,那便出去走走吧,索性现在也不差钱。小杏仁还小,带他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只待在建康,他的眼界怕也狭窄。” “那这书铺?” “我们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先找个可靠的人打理吧。” “水准备好了。” “好。” 刘唐确认周围的门窗都关紧后,才脱掉外头的衣衫,搁置一旁,只留下里面一层薄薄的底衣。 烛光下,雾气升腾,模糊了屋内的景色。 刘唐捻走黏在脸侧的碎发,舒服的眯着眼,烛光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本就薄的底衣浸了水后愈发的透明贴身,湿漉漉的黏在身上,衬的那抹弧度愈发美好,因着热气,白皙的面容浮现起自然的红。 她靠着木桶,今日坐了整日,肩膀脖颈处比平时酸痛不少,现在浸泡在热水中,只觉得酥麻,像是有人拿锤轻轻的敲打着,舒服的她一动也不想动。 门吱呀一声,她以为是李妈妈送东西进来,便没太注意,喊道:“东西放左手边上便可。” “东西?那你猜我带什么来了?” 熟悉的嗓音开始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同人玩笑嬉戏起来。 谢诣是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出门的,一直到站在门前庭院上,他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妈妈本就是浅眠,现在被外头的动静吵醒,披着外衣就起来了。 她一眼便见到谢诣站在外面,面色不善,浑身散发着冰冷不悦的气息。 而他面前的那扇门直洞洞的开着,从这里看不清里头情况怎样。 她心中一慌,强行按压下不安,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将门带上,然后才转身,面上挤出一抹笑。 “三郎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也不走正门,还以为是家里来贼了呢。” 谢诣觉得自己的一番好意都被狗吃了,先前分道时他便同刘唐嘱咐过,今晚有事来访,来时见门锁着也就罢了,本着不惊动他人好眠的想法。 他选择了爬墙,哪知一进屋就被砸了出来。 瞧瞧砸出来的这些东西,他刘唐也不怕砸伤他。 谢诣憋着一肚子的气,要是旁人敢这样对他,呵...... 过了半刻,屋内的人才打开门走出来。 这段时间,任凭李妈妈说干了口舌,他就是哪儿也不去,就站在庭院里,冷冷的望着那扇门,仿佛看着上面就能长出花儿来似的。 刚刚还拿东西砸他的人面色不佳,发尾还滴滴答答的淌着水,见他在外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口道:“进来坐吧。” 进的自然不是这间屋子,经过方才那间屋子时,谢诣鬼使神差般朝里面望了一眼,风吹起衣架上的一件衣裳,形状有点像刚裁剪好 分卷阅读34 的白布条。 难不成,他身上患有隐疾,所以刚刚才那般抗拒。 这般自我想着,身上不悦的气息收敛不少。 等到刘唐的房间时,他已像是没事人般,甚至还有同情怜悯。 感受到对方目光中所包含的意思,刘唐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便想明白了,不过她也未去解释些什么。 要真是这样认为,倒也省了她的麻烦。 “先擦擦吧。” 她接过帛巾,道了声谢后,细细的擦着乌发。 “先前是我鲁莽了,”谢诣真心实意的道歉,“若子悠身子不适,谢家疾医医术尚可,不必客气。” “好,那以后便麻烦少衡了。” 谢诣只当他嘴硬,并未放在心上,还琢磨着什么时候让疾医来替他诊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大毛病。 若是小毛病还行,若是大毛病...... “少衡?” 回过神来,对面的人已经擦好头发。 谢诣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放置桌面上:“喏,这是我从大夏人手中换得的,一天两次,大约一年左右,小杏仁的病就可以根治了。” 刘唐将盒子拆开,里面是一张药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周边磨损的很厉害,不过幸好上头的字还看得清。 按着上头的方子配药,总归是多了一分希望。 那天冬天实在是冷的厉害,小杏仁在外头冻得时间太长,即便抱回来后好生养着,还是落下了伤寒体虚的毛病,一到冬天便身体发冷。为此,她特意找了许多疾医,不过都是治标不治本。 将药方小心收好,再看向谢诣时,眼中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感激。 “别,你可别这样看着我。” “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那小鬼的,这辈子为他劳心伤神的,明明他是你捡来的,我为什么要这么累。” 桌上烛火摇曳,刘唐笑着听他叨念。 谢诣本就是个不爱与人说话的性子,随着年岁渐长,性子越发的凸显。 即便是在熟人面前,也鲜少主动开口,多数时候,都是别人问一句,他答一句,而且语气经常气的人说不出话来。 唯有在刘唐这儿,才念念叨叨的。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两个人中总该有一个人说话,刘唐不讲,那就只有他大度的牺牲自己了。 王崇之可不信他这番鬼话:“他这是在你面前随意惯了,他啊,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说着不在意,其实在乎的不得了。” 王崇之本就比他们年长两岁,前年便从书院顺利结业,如今在朝中任职。 “结业后你有什么打算?”刘唐问道。 谢诣坐直身子,面上流露出几许犹豫,半晌才开口:“我......我想从军。” 他的眼底划过踟蹰,最终却归于沉淀,变成了墨一般的黑色。 “我本来是恨他的......”他眼神复杂,摩挲着桌上的杯子,缓缓开口,“可是,如今看来,倒显得我幼稚了些。” “既然想好了,那便去做吧。” 她为他倒了杯茶,推过去。 “可是父亲母亲定不会同意。”他抿了口茶,苦笑,“家中出一个从军的也就罢了,现下竟出了第二个。” “难道我们谢家专门出将军吗?” 听此,刘唐噗嗤笑了出来:“你怎么断定自己一定是将军。” “怎么,你觉得我不行吗?” “行行行,从小你便武功高强,只是边关不比建康,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得了得了。”谢诣不耐烦的甩手,眼中却是笑意满满,“什么时候都像个木桩子一样。”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随意聊了一会儿,他这才想起,“要不你就留在书院,当个夫子好了,以你如今在建康的名声,定有许多人前来求教。” 刘唐还在迟疑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想要离开建康的想法。 “你可别像荀老头那样,留下封信就走,两年了都没有消息。刘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这样......” 想了半天,他都没想出来该怎样...... 被他这样一打断,刘唐暂时歇了告诉他的想法,笑着给他续上茶。 离结业还有两个月,总会寻着机会的。 南燕与西秦的交界之处。 城内街上百姓众多,道路两旁卖东西的人也多,一片欣欣向荣之意。 城墙上站着两个身穿盔甲之人,其中左边那个肤色较黑的男子开口。 “谢兄最近红光满面,可有什么喜事,说来与小弟分享分享。” 谢端看着城下的场景,眉眼舒展:“尚有两月,便是胞弟结业之日。” “两月?”黑脸男子恍然大悟,“那谢兄岂不正好能赶上结业大礼,原来如此,恭喜恭喜。” 过段时间,他们的队伍便可返回建康,若是路上缩短些时日,说不定还能赶上谢诣顺利结业的日子 分卷阅读35 。 “那我可要在这儿先向谢兄讨一杯酒喝了。” “乐意之至。” 结业大礼的前一个月,荀潜终于回来了。 一脸的风尘仆仆,见到他们,摸了把胡子,感叹道。 “白驹过隙,稍瞬即逝,现下连你们都要结业了。” 这批学生虽不是他初为人师时所教,但却出了让他最为头疼以及最欣慰的学生。 如今即将分别,纵然日后见面,也不负今日光景。 不禁多了伤感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求收藏,求评论啊!!! 小天使们都不收藏留言的吗,作者菌哭了,遁了...... 谢诣:我我我......我看到了什么? 刘唐:你什么都没看到。 谢诣:不,我肯定看到了! 刘唐:你没看到。 谢诣:我看到了。 刘唐:那你说说看到什么了? 谢诣:我看到......雾气缭绕(好气哦,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十七章 赠结业之物 明谦书院结业大礼。 因着荀潜回建康的消息传出,前来参加大礼的人顿时多了数倍,辛亏当初书院搬迁时,选址的地方是个前朝世家的大宅子,据说主人一家全都被判以死刑,遂这地方便空了出来,交由朝廷保管。 因为是建作书院,所以买宅子时,官府特别宽容,花的银两也特别的少。 宅子够大,买下时也未做很大的改动,只是将后院的厢房改为了学堂。 里头的亭台山水,都保留原样,看着倒也别致。 “我也不知他去哪儿了,一早便不见人影。” 将冠帽摘下,放置桌上。 刘唐思考片刻,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到处乱跑。” 王崇之无奈,捏了捏鼻梁。 家中早就有了为他议亲的打算,这些日子建康中各色女郎的画卷均堆在了他的书房,看得他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能出来喘口气,没想到摊上个不省心的祖宗。 “总归还在这书院中,王兄可否通知夫子一声,我现就去找找。” “这样也好,若是找不到便罢了,倒是你,可要早些回来。” 语气中的“随他去吧”听得刘唐真真无奈。 想来真是气急了,即便温和如王家郎君,也忍不住破了功。 谢诣打了个喷嚏,手一抖,刚弄好的东西又散了架。 “啧,又要重来。” 手上动作倒是丝毫不停。 后院空无一人,大家都集中在前面的庭院,刘唐循着小路慢慢的走,面上瞧不见丝毫的着急。 她今日穿着书院统一发放的服饰,蓝色为主,白色为辅,乌发扎成男子发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鼻梁挺直,双眸深邃有神,虽然脸侧的线条略显柔和,少了几分男子的英气,但也因此在建康的学子中间掀起了一阵以此为美的热潮,纷纷买粉扑面,力求达到像她这样的状态。 一时间,建康脂粉告罄。 为此,谢诣嘲笑了好久。 到了一面围墙边,刘唐停下,拿石子敲击墙面两次,那边未有人回应。 无奈之下,她只好从旁边的丛中搬出梯子,靠着墙,然后稳稳的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消失已久的人就在围墙的另一边,靠着墙,低着头,手中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 “好了吗?” 头顶上突兀的传来这样一句,吓得谢诣差点将手中的东西抛出去,胸腔剧烈的跳动几下后,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手忙脚乱的将东西藏好,这才抬头看向上面。 “你怎么来了?” 刘唐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瞬间理解了王崇之的想法。 “结业大礼要开始了,外面在到处找人呢。” “等会儿。” 对刘唐而言高不可攀的墙头,在谢诣看来不过是小菜一碟,轻松的翻过了墙。 等到刘唐小心的踏着步子从梯子上下来,他已经整理好了鬓发。 “走吧。” “等等!” 他想到怀中揣着那个小物什,连忙叫住人。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下一个呼吸,人就到了屋顶。 脚下是足够承受人重量的瓦片,稍一动身便会传来清脆的响声。 屋顶的风很大,吹得人的衣衫鼓起,从侧边望去,像只展翅高飞的鹰,稍一松动,便能翱翔于天。 刘唐小心的坐下,生怕一不小心脚下踏空,摔了下去,反观旁边的人早已轻松的躺了下去,翘着腿,俊朗眉眼好笑的望着她的囧样。 书院发放的外衫被他铺在身下,这个人倒是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分卷阅读36 “怎么样,从这里看的风景不错吧。” 她这才注意到从这里能一直看到建康的城门和城墙,连着建康大片的住宅都清晰可见,宛如一个天然的观景台般,将一切都收于眼中。 见他眼睛发亮,谢诣这才得意的将东西拿出来。 “这个给你。” 耳畔突然传来声音。 “当初云卿结业时我也送了,想着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是个用细柳叶编成的小玩意。 她怔然,接过东西,手指轻轻捏着,摩挲着上头柳叶细密的纹路。 “多谢,我很喜欢这只蚱蜢。” “是翠鸟!” 他气急败坏的开口,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挫败感。 难道做的有这么不像吗...... 掩于衣衫下的手指上都是被柳叶割伤的划痕,深深浅浅的都有,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还翻着嫩肉。 听到他这般辩解,她面上讪笑,连忙道歉。 “今日匆忙,未准备礼物,不过这个,”她晃了晃手中的小蚱蜢,笑道,“我必定好生保管。” 对方不满的哼了声。 “我谢三郎有什么是需要你送的......”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自己吃了亏,赶紧改口,“那你可要好好想想送我什么。” 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好,一定。” 到前院时,结业大礼已经开始了,不过尚未轮到他们。 瞥见他们两人,王崇之从庭院的另一边走过来,将手中冠帽递给他们,随即嘱咐道。 “夫子特意将你们安排在最后,等会儿才能轮到。” 建康四郎中三位郎君聚集在一起,惹得周遭的女郎们激动的盯着他们,暗暗的羞红了脸。甚至有些大胆的,还冲这边喊着心上郎君。 不过这三人早就习惯了这个场面,只要人不冲上来,自然没有半分困扰。 刘唐接过冠帽带上,因为绑着髻,前后平衡有些把握不好。 他一直捣鼓的模样,谢诣见得心烦,索性接手了这顶冠帽。 “不准动。” 手下的人果真一动不动,他随即将冠帽稳稳的按在了他的头上,顺利的将发髻套在其中。 刘唐直面着谢诣,如今他已比她高,须得微微仰头才行。 醇厚的松香从面前人的身上传来,就像前日他们共同喝的那壶清茶,心神恍然中,已是唇齿留香。 刘唐颇有些沧桑之意,不知不觉中,他们竟都到了结业的年纪。 等她重回建康,说不定好友已娶妻生子,膝下欢乐众多。 想着那副场景,她的眼底温暖了些。 从冠帽上垂下的丝带,顺着脸的弧线,谢诣手一抖,将它绑成了个同心结。 咳,手滑了...... 面前的人毫无知觉,见他收回了手,还以为弄好了。 抬起脸,向着他笑了笑。 明眸皓齿,摄人心魄。 谢诣一时间怔愣在原地,脑中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天的场景。 明明他什么都未曾看到,可恍惚朦胧间,又好似看到了些什么。 最后上台的只有刘唐和谢诣。 荀潜暗地里瞪了他们俩一眼,谢诣冷着一张脸,不甘示弱的看回去。 说实话,谢诣僵着的那张脸还挺镇宅的。 荀潜被他噎了个正着,只能悻悻的转身,换了张面孔,喜逐颜开的对着台下众人。 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不忍直视,冲谢诣使了个眼色。 今日结业,你就不能笑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 说着,不知为何,他的面色又沉了几分。 “我宣布,明谦书院谢诣、刘唐正式结业!” 台下掌声欢呼声阵阵,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王晗钟拿帕拭了拭眼中不存在的泪,欣慰万分:“终于结业了。” 王崇之看了她一眼,好笑:“他们结业同你有什么关系?” 女郎貌美如花,幽怨的望着自家兄长:“结业了......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这句话将他炸了个措手不及,瞠目结舌:“你竟还未放弃,我原本以为——” “兄长以为是兄长以为,小妹可从未想过别的。” 她挑了挑细长的黛眉,随着年岁长开的面容明媚艳丽,一派势在必得的模样。 王崇之面色复杂的看着她,他本以为这些年她未再找过刘唐,便是失了兴趣,哪曾想她竟一直等着人结业,好把人拐骗回家。 我的妹妹这是在玩什么? 总感觉有点对不起刘兄...... 荀潜面对着他们两人,神色间颇为感伤感慨。 他拿着戒尺,率先在谢诣的冠帽上拍了下。 在南燕,学子结业时必定要由师长用戒尺敲打冠帽, 分卷阅读37 做一个结束,以示从此往后不必再接受此番行为。 轮到刘唐时,荀潜仔细的看着这位他最为满意的学生,如今已是建康城中美名誉满的郎君名士。 回想当初雪天书院门前初见时的场景,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人儿,如今竟长成到了这般模样。 只觉得往昔如今,历历在目。 将涌到眼眶的那股热意压下去,荀潜拿起戒尺,在他的冠帽上轻轻的拍打了下。 “夫子......” 荀潜做了个不必多说的表情,看着他们,良久后才点头。 “从今往后,你们定要——” “三郎,不好了,出事了!” 外头突然传来吵嚷声,打断了荀潜准备好的话。 他皱眉,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人群纷纷往两边靠,中间分出一条道来,一个身穿谢府家丁服的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还未到台前,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声音听得周围的人都心下一颤。 那人往前爬了几步,抬起头哭着看向台上正在举行结业大礼,一脸茫然的谢诣,声音悲惨凄厉。 “大郎......大郎他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客官,看的时候手抖一抖,不小心收藏了吧~~~ ☆、第十八章 青山埋忠骨 谢诣跪在灵堂前,背脊僵直, 面色惨白, 一动不动。 巨大的棺木冷冰冰的放置于灵堂之上, 四个角钉的死死的, 棺木上还有强力破坏的痕迹, 掉了好些漆。 蜡烛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无声无息中便烧了大半,府中各处撤了色彩鲜艳的东西,换上统一的白布, 连着下人们都换上了麻布服,神色悲切凄哀, 不敢高声而语。 谢府门前高高的挂起两盏白灯笼,随风摆动。 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 谢家大郎,去了。 天色渐暗,灵堂内的人还是跪在那儿,连身形都未移动半分, 低垂着头, 恍若一块经年累月, 永不知疲倦的石头。 连带着烛光都安静了下来。 “他这样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 谁劝他都不听。” 王崇之看着里面沉默的人,叹气,连连摇头,目露忧色。 “今日是你们的结业大礼,云卿尚未来得及说一声恭喜。” “无碍。” 结业大礼上突如其来的噩耗, 令人闻之胆战心惊,谢诣的面色惨白如纸。 她与他相近,他衣袖下不停颤抖的手清清楚楚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他张了好几次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眉眼间是巨大的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懵懂。 下一秒,好像恍过来般,便见他如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跳下台,从大门处跑了出去。 “谢诣!” 她着急的喊了声,却无人应答。 这样的场合出了这样的状况,台下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众人纷纷议论谢家之事,口中唏嘘不已。 “子悠你先在这儿照看一下,放心,我不会让少衡出事的。” 王崇之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便匆匆忙忙向着谢家的方向赶去。 刘唐站在原地,台上只剩下她一人。 夫子在台下忙着安抚众人。 四周喧嚣嘈杂,人声鼎沸,不知为何,她心下突得生出些茫然,连带着周遭的一切都生起些许朦胧虚幻之意,好似隔着层纱,模糊看不清。 谢诣一口气跑回了府,因着剧烈运动,冷汗涔涔,顺着额角滑下来。 划到嘴里,是腥咸的味道。 堂前安静的陈列着巨大的棺材,暗色的松木,下铺上盖钉的整整齐齐,没有一点的偏差,同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他脚步迟缓,恍若坠入了一场永不醒来的噩梦中。 慢慢的,慢慢的走了过去。 触手可及的冰冷冻僵了他的手指,令他一惊,脚下踩着的坚实土地在那一刻消散的干干净净,寻不到任何踪迹,他忽的跌入万丈深渊,眼前一片黑暗。 眼前的棺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 谢端死了。 那个他幼时唤着兄长的人,那个温柔的包容着他所有的幼稚和不成熟的人,那个与他一同在院中饮酒的人。 今时今地,此时刻,再也没有了。 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啊!” 谢诣一拳砸在棺木上,神色冰冷而又执拗。 他不相信。 他的兄长,用兵如神,骁勇善战,所到之处敌军闻风丧胆。 他不相信这区区西秦军队能够伤了他,夺了他的命。 他不信这棺中之人是谢端!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他绝不相信 分卷阅读38 ! 一拳又一拳,如雨点般砸在棺木接合处。 他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动作,不知疲倦,眼中只剩下一片沉如深水的黑色,坚持着最后一点尚不知何处的光亮。 闻讯而来的谢川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声色震怒:“逆子!你是不想你兄长好好的走吗!” “父亲。”谢诣猛地抬头,眼中的偏执可怕,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死也不放开,“这棺中之人定不是兄长,这定是个骗局,只要把棺木打开,定能——” “啪!” 清脆响厉的巴掌打得他偏了头,仿佛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般,久久的,都没有转回来。 “你兄长,谢家长孙谢端,守城三日三夜,于宝元十五年战死雪龙关。”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谢川痛苦的闭上眼,将涌上眼眶的潮意强行压了下去。 “家中哪一人,伤的不比你重。” “你母亲,得到消息时便晕厥过去,直到现在还未清醒。” “你嫂子怀有身孕,却亲尝分别之苦,阴阳之痛。” “老太爷更是亲自去了宫中,向今上讨一个说法。” 他恨不得再给他一个巴掌,好让眼前疯跌痴狂的人清醒清醒。 “可是你呢,你呢?谢诣!” “你何时才能成熟些,不再像如今这般孩童模样。” “你怎样才能令你大哥走的安心些,放心些。” “你可知,如今的谢家只剩下你了......” 那张纸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脚边,宛若重石,层层叠叠,压在他的心头,难受的喘不过气。 仿佛有人掐着他的脖子,青筋暴起,凑到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缓慢而又恶毒的诅咒着他,说着他的种种罪孽,拿着千百把刀剜着他的肉,刀刀凌迟,次次戳心。 嗓子疼,眼睛疼,手疼,脚疼。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似是不堪重负,双膝缓缓下沉,他最终还是跪在了棺木前。 眼中彻底熄了光,只剩下暗色的一片。 往日所有的狂傲不羁,所有自诩的风流肆意终究在这番话中化为消解,再也寻不回往昔光影。 膝前躺着那张纸,薄薄的一张,不需要花费多大力气就能撕碎。 他拾起,指尖捏着单薄的一层。 纸是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字迹潦草,像是人在慌忙中赶出来的,但内容一览无余。 谢诣看着,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 片刻,纸从他的手中滑落,轻轻的飘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溅在上面,晕开了黑白分明的字迹。 真的,真的没了啊...... 他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径直跪在灵堂之上。 谢川定定的看着他,眼睛浑浊,眼眶微红,刚刚那番话似是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神色间满是倦怠。 从白昼到暗夜,谢诣滴水未进。 “三郎,您还是吃点吧,这是夫人吩咐烧的。” 松枝拎着食盒,跪在他身旁,再三恳求。 大郎走了,大家都很伤心,可是总该有个头啊,现下这般不吃不喝的,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 “母亲醒了?” 得到答复,之后便再无言语。 刘唐站在灵堂外,里面烛光跳跃,暗影幢幢。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谢家,但却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来的那般迅猛,不容一丝一毫的商量。 王崇之先前便回去了,他兄长王慎之也在回城队伍之列,或许知道些什么。 刘唐已经派人通知过李妈妈了。 谢端的死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那个向来说着家弟顽劣,有着温和笑意的青年就在呼吸间再也回不来了。 她看着里面长跪不起的人,眼中浮现的不知是悲哀还是遗憾。 相识一场。 于情于理,她是该送上这一程。 愿以我生平所学,守我世代生平所爱。 愿以我热血铿锵,守我无辜百姓妇孺。 愿以我青山白骨,守我南燕无边疆土。 谢端这一生,都在为南燕而战。 如今胜了,虽白骨累累,但终究不负重托。 只不过。 今夜十五,花好月圆,可惜了。 后半夜更深露重,深秋的风吹得人打哆嗦,谢府却依旧灯火通明。 下人前来询问过多次,是否需要休息,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门前只剩下她一人。 跪在灵堂前的人突然开口。 “我是不是......是不是糟透了......” 音色沙哑,透着深深的疲倦和痛苦,让人觉得只要再重一点,就一点,这个人就会彻底的被砸碎,碎成齑粉, 分卷阅读39 怎样都拼凑不齐。 她没说话,跨过门槛,,双膝着地,在他身旁肃穆郑重的跪了下来。 为南燕而死者,她刘唐一跪,天经地义。 看着面前沉重压抑的棺木,良久她才开口。 “若你兄长还在,定会以你为傲。”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人瞬间失了控。 他的背一点一点的弯了下去,动作老态龙钟,恍若迟暮之人,僵硬的不可思议。 双手掩在面上,慢慢的,慢慢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有水从指缝间渗出来,像火星蹿到指尖般,烫的人不敢去试。 整个人都在颤抖,隐忍而又含蓄的颤抖,好似将所有的悲伤都压缩在一个小小的地方。 不堪重负,即将爆炸。 她叹了口气,双眸温和清亮,带着怜惜,伸手轻轻的抚上他散在后背的发,一下又一下的温和的顺着,仿佛这样便可帮人慢慢驱走内心的伤痛,抚平所有的不安。 “明日鸡鸣,便是新生之日。” 她抚着瘦削的背脊,嘴中轻轻的哼起了调。 节奏舒缓平淡。 她记不清内容是什么,只事隐约还记得这个调子。 小时候李妈妈哄她睡觉,唱的便是这首曲子,据说,她娘亲怀她时,最喜欢唱的便是这首歌,每每唱起,肚中的她便欣喜的踢脚。 不知真假,但她信了。 如今曲子虽残缺,但也聊胜于无。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只有这章是虐的。 我保证! ☆、第十九章 担兄长之责 天边方才显出一抹鱼肚白,整座建康城都笼罩在一片宁静中。 正值深秋, 初初卯时, 怕是家家户户都还未起身。 谢府上下肃容, 奴仆们惴惴, 不敢高声而语, 可清端院中却喧哗吵闹。 谢家大少夫人沈蓉不顾侍女的劝阻,执意要为夫君守头七,好让他安心走剩下的路。 沈蓉身怀六甲,身形不便, 谢夫人早就吩咐过她们这些下人,让少夫人好生养胎, 不要太过伤心,动神动气更是行不得。 但对于沈蓉而言。 丧乃我君,妾怎敢不伤心。 只愿日日伴君左右,方不辜这一场如花美梦。 她这般坚持,旁人也不敢大力阻扰, 侍女们只能拦着, 于一旁苦口婆心的劝导。 谢夫人远远的瞧着这一幕, 摇摇头叹气。 她的面容憔悴, 完全看不出素日妆容端庄得体的模样。 分别之痛,离别之苦,她不是不理解,但毕竟怀着端儿的骨肉,为娘的总要为孩子多多考虑, 更何况还是刚失去父亲的孩子。 若是动了胎气,伤了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她轻轻拍了拍张妈妈的手,对方点点头,心领神会。 扶着谢夫人坐下后,便步履匆匆的向着清端院那边去了。 刚到堂前,便见侍女们拦着主子,不肯放行。 沈蓉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举止坚决,丝毫没有退缩的想法。 “少夫人还是回去吧,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中的小郎君小女郎想想啊。” 见到来人,她微微侧脸,眼中含着泪,双手轻缓的摸着大大的肚子。 “望张妈妈同母亲说说,我只是想进去陪陪他,他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语到此处,潸然泪下。 “他走的这般匆忙,连清儿都未来得及见上一面。” 谢清。 是他们两人为未来孩儿所取的姓名,那时天真欢喜,哪知如今步步为艰。 他离家时,尚不知她腹中有喜。 他回家时,亦不知她腹中有喜。 当初嫁给谢端时,掀起盖头的那一瞬,只一眼,她便对这般清贵温和的男子生了情意。 思及往日琴瑟和鸣,她眼中哀戚更深,拉过张妈妈的袖子,苦苦的哀求着。 “这......” 张妈妈本是来劝人的,可如今看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进去吧,我同你一道。” 谢夫人不知何时来了这处,看着她们,神色寡淡。 说完,也不看她们任何一人,径直朝着灵堂走去。 沈蓉如释重负,擦干脸上的泪,跟在谢夫人身后,由侍女们扶着进了灵堂。 清端院里头比外面还要安静肃穆,因着谢端常年在外,院中下人本就不多。 一直到后来娶妻,院中的下人才渐渐多了起来,但比起旁的院子,人还是少的很。 灵堂内燃着的烛火一夜未熄。 里头那道挺直坚毅的身影直直的跪在那儿,同样的一夜未起。 谢夫人看着他,眼中浮现出心疼。 当 分卷阅读40 她看到那副冰冷棺木之时,眼中疼痛更甚。 她的儿,她向来乖巧听话的端儿,如今竟千万般呼应不得,躺在这般冰冷的地方,担着最不应承受的苦痛。 “郎君!” 后面进来的沈蓉见到那副棺木,推开众人,向前跌跌撞撞几步,往日种种恩爱顿时涌上心头。 一时间悲痛欲绝,竟没有站稳,直直的向着地上摔去。 “少夫人!” 侍女们惊呼,但因着落后一步,尚来不及扶住她。 沈蓉也才反应过来,但跌倒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面上惊慌。 时间过去,却未有疼痛传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被稳稳的扶住。 原先跪在堂前的青年扶着她,面容瘦削,紧抿着唇,眼中晦暗不定。 待她站稳后,他便迅速的收回了手。 望着堂中女眷,垂眼,不言语,缓缓的又跪了下去。 沈蓉怔愣在了原地,她从未想过,仅一夜光景,这位盛名建康的谢家三郎便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前日虽也少言寡语,但并不同现下这般沉默内敛,仿佛隔绝了旁的种种,只留下他一人。 这样的路,太累,太苦。 她不知心头是何种滋味,只觉得苦涩难受到了极点。 “你可知,你兄长担起的是什么?” 谢夫人指腹抚着棺木,突然发问。 自从嫁进谢家,沈蓉从未见过她这般严厉的模样。 跪于堂前的郎君一身白衣,身量清瘦,背脊正直。 听到此话,他慢慢抬头,望着上方兄长木牌,声音嘶哑,仿佛许久未曾话语,如今字字艰难。 “孩儿知,昔日兄长所负乃家中之责,南燕之责。” “那你可知,自你兄长后,你需担起什么?” “孩儿只知,兄长之事乃谢诣之事,兄长未完之愿乃谢诣之愿,兄长之重责乃谢诣之重责!”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谢夫人含泪,哽咽再三后才重重的说了句。 “好,好,好。” 堂前郎君沉默片刻,双手扣地,将额头重重的贴于地上,传来的冰冷令他的神思愈发的清醒,桩桩件件,皆在眼前。 “母亲,大嫂,从前是谢诣少年无知懵懂。” “从今往后,这谢家,谢诣定会替大哥守好!” 从此建康谢家,只剩下谢三郎。 无论前途如何,终将孤身一人,禹禹独行。 王家。 小巧的麒麟耳炉中点着熏香,白烟袅袅,火星点点。隔着层窗的日光,倒是透出些神仙之意。 王崇之敲门,推门,跨步进来。 里头的人坐于桌前,盔甲未解,形容憔悴,看得出一夜未睡。 “兄长,崇之有一事不明,望兄长解惑。” “我知你想说什么,但这件事,你还是别问了,这不是你我可以闲谈的。” “兄长!我不解——” “崇之,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人再静静。” 说着,以手拂面,言语间似是疲倦不堪。 王崇之无奈,只好默默的退出了书房,将门带上。 书房中只有一人,却安静的仿佛谁都不在。 王慎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日场景。 城墙之上堆满了尸身,血顺着城墙留下来,有些地方已经干涸了,凝结成暗红色的一片。 谢端半跪于城前,胸前窟窿血流不止,红缨脏乱,银铠染血,他却以□□撑地,久立不倒。 雪龙关,尸首遍地,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直到此时此刻,王慎之都未曾明白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日他们尚在整军,准备返回建康。 可就在准备出城的时候,西秦突然带兵偷袭,来的无声无息,叫人措手不及。 谢端随即下令,命全军做好防守准备,因着城外被西秦兵层层包围起来,找不到缺口将信息传递出去。 雪龙关只有少少的三万士兵,根本抵挡不住。 但之前便有今上旨意,等他们离开雪龙关后,这一片便由颍川的将军接手,算算时辰,他们也该到了。 但,三日三夜,未见一兵一卒。 谢端为将,死守在城墙之上,他为军师,尚在出谋划策之时,便听闻城墙之上噩耗传来。 将军被人用□□挑于马下,不到一刻钟,便断了呼吸。 而他战死之际,西秦蛮人无声无息的退了兵。 宛若一场只是为了取谢诣性命的闹剧。 雪龙关无一百姓伤亡,但军中将士,战死沙场者不可胜数。 王崇之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西秦军队为何来的这般及时且无声息? 还有谢端,虽说兵马稀少,但尚可阻挡一阵,以他的聪明才智,如何不知出城即是送死,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何出了城? 分卷阅读41 还有那颍川兵马,多日未到,究竟为何? “知晓了。” 谢家堂前,谢诣披麻,面容冷静自持。 谢端没了的消息一出,建康为之震动,众人纷纷前来吊唁。 其中尚有惯来跟随谢端出生入死的副将们,一个个在灵堂之上哭的不能自已。 谢诣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只站在一旁,淡淡的看着他们。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前来吊唁的人。 他都添上一句。 “多谢。” 刘唐上完三炷香后,同其余人一道,出了灵堂。 昨日一夜未归,虽说派人通知过了,但李妈妈向来都是见不到她人,便放不下心。 跨出谢家大门的那一刻,她回头望了眼里面。 满目皆素缟,入耳皆哭声。 昨夜恍若前生,向来从今往后,谢诣不再是那个谢诣,却也依旧是那个谢诣。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仿佛将胸间浑浊的气息一并带出,连着莫名的惆怅,整个人登时轻松起来。 转身朝着家中方向走去,却见谢府西边的墙根下站着两人。 其中一年轻郎君双手背于身后,眸光望着谢府大门这边,神色莫测,另外一人则一身黑色劲装,持剑站在他身旁。 这两人? 刘唐脚步一顿,思量片刻,换了个方向,朝他们那边走去。 “请问,两位是前来吊唁谢家大郎的吗?” 那年轻郎君看了她一眼,合上手中的扇子,答道:“正是,不过眼下众人纷纷,我等二人想着人少时再前往。”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她点头,转身。 “这位郎君,请等等。” 那位年轻郎君突然唤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猜一猜,最后出场的人是谁,才对有红包啊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第二十章 愿为君王刀 “敢问还有何事?” 那青年郎君朝她笑笑,又将手中的扇子打开:“无事, 不过见郎君同在下的一位故人眉眼有几分相似。” “叨扰了。” 说完, 转身朝小巷深处走去, 一旁的黑衣男子一言不发, 也跟了上去。 她待在原地, 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人,并未将这个岔子放在心上。 看看天色,东街头炒栗子的铺子应当开门了,昨日她出门前曾答应小杏仁给他带零嘴回去, 如今差了整整一天,也不知他还会不会接受...... 小院中, 木盆放在脚边,李妈妈正站在竹架前晾晒着衣物。 小杏仁拉过张小木凳,手里捧着本书,坐在院子正中,认认真真的看着上头的字。 即便有好多他都不认识。 “小杏仁, 今日的大字练完了?” “啊啊。” 一声啊是否定, 两声啊是肯定。 他向来乖巧不闹事, 五岁的孩童倒像七八岁开了智的孩子一般,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心里一清二楚。 同当初的小郎君倒是一模一样。 练字读书这件事,不用任何人提醒,他便每日抱着纸笔站在刘唐身边,有模有样的学着。 那认真的小模样, 逗得她们两个忍俊不禁。 外面有人敲门,大门上的门环被人拉着敲了三下。 不轻不重,中间间隔的刚刚好。 是刘唐一贯的风格。 自从三年前大批流民涌向建康后,这里便也不那么安全了。 虽说天子脚下,但总归会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犯事。 临近年关,陌生的外地面孔也越来越多,平时刘唐出门时,总要嘱咐再三,不能轻易开门,防止不怀好意的人进来。 若来的是她,定会敲三次门。 李妈妈擦干手,欣喜的去开门。 刘唐拉了三下门环,很快里面便出来一个人,牢牢的抱着她的腿,怎么都不肯放开,像是黏在上头似的。 突然,鼻翼微动。 猫儿似的眼神定定的望着她手中的那袋栗子上。 金灿灿的颜色,诱人的香味勾的人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她小心的将人从自己的腿上扯下来,从纸袋中倒出几个到他的小手上,笑着嘱咐道:“剩下的,午后才能吃。” 小小的人儿只顾啃零嘴,一时间竟也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刘唐无奈,抓了抓他头上绑起的两个小发髻,进了院子。 李妈妈拍打着衣物,让它们变得平整些,以保证晒干后没有褶皱出现。 见到她回来,面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 “这小家伙,一听到你的声音,便匆匆忙忙的迎上去,我都比不过他了。” 分卷阅读42 “唉,老了老了。” 说着,李妈妈弯腰将木盆从地上拾起,说笑着进了屋。 “他啊,正是好动的年纪,妈妈怎的将自己和他比。” 小杏仁将手中的几个吃完,但还是觉得嘴中空落落的,跑到刘唐面前,两只手合在一块,张了张嘴,可怜巴巴的望着人。 “不行,午饭后吃。” 她刮了下他的鼻子,故作严肃。 “吃多了会长不高的,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这么高吗?” 她还就着他的高度,同自己的身量比划几下,吓得小人立刻将手缩回背后,也不找她要吃的了。 李妈妈见这两人玩的有趣,也不打断,坐在一旁,静静的瞧着。 刘唐本是打算午后再给他吃的,但转念想到这零嘴迟了一天,便从纸袋中再倒出几个。 “只有这几个了。” 小杏仁犹豫几分,看了她好几眼,才伸出手,接过了栗子。 “他怕还是想着你说的长不高呢。” 刘唐眯眼,唇角勾了勾:“小时候,妈妈不也这样教我的吗?” “你......”李妈妈哭笑不得,哄幼童的话,她竟还记得还记得清清楚楚。 两人说了会儿话。 “前些日子小郎君所说的,结业之后便离开建康,不知何时动身?” 她沉思片刻,轻轻的扣着桌面。 “如今谢家大兄刚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谢诣,不若再等会儿,等过了年,一切都好了,我们便离开。” “这......” 李妈妈似是想到什么,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女郎可是对谢三郎他......” 瞬间明白她想的是什么,刘唐一愣,随即哭笑不得。 “妈妈怎会这般想,谢诣同我,是同窗,是好友,我怎会欢喜他......”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忍不住别过脸,面上火烧火燎一片。 猛然间提到此事,纵然风轻云淡如刘唐,亦是觉得羞赧。 “可女郎如今十五,也是该考虑婚嫁之事了。” 当年她们出宫,刘唐便同旁人虚报了两岁的年纪,外头以为刘家郎君年十七,其实今年方才十五。 她怔然,自从扮成男儿身来,她便从未考虑过此事。 如今猛然间提起,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谢家大门缓缓关上。 谢诣站在庭院之中,玄衣长袍勾勒出颀长瘦削的身形,他看着下人们缓慢合上暗红色的大门,眼中神色明灭不定。 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堂前。 灵堂之上依旧高烛摇光,唯一不同的是守在门外不见了的下人以及堂内那个多出来的年轻郎君。 暗色长衫,左手腕上绑着条白丝带,弯曲着垂了下来,背对着他,安静的望着立在上方的牌位。 他脚下步伐顿了顿,不过很快便敛了周身的情绪,踏进了堂内。 “若是前来拜祭兄长,今日倒是晚了些。” 听到声音,那人才仿佛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转过来的是张清隽俊朗的面孔,眸色沉沉,那人看着他,似是叹气,又仿佛追忆。 不知为何,谢诣总觉得面前这张脸有些眼熟。 “你是谢诣。” 确定的语气,字里行间却偏偏透着点疑惑。 如此矛盾。 他唇角微微拉扯,似笑非笑。 “正是。” 他也不问来人身份。 那人右手似要抚上棺木,,却在毫厘之间收了手,问他:“你可知,你兄长是如何死的?” “不知。” 那人从旁拿过三炷香,点燃,目光深深的注视了会儿上方的牌位,然后将香插进香炉之中。 “那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 那人呵笑出声:“你尚不知我是谁,又如何能这般不畏?” “谢诣只知,行的端坐得正,世间便无心虚之事。” “那你可知,有很多事,不是不心虚就可安然无恙。” 他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凌冽,望向他。 “你看,躺在这棺木中之人,尚且行的端坐的正,却依旧落了个如此的下场。” “这世间人千千万万,有多少是没有冤屈,没有苦楚的。” “你又如何保证他们安然无恙?” 立于堂下的年轻郎君沉眉敛容,丝毫未起波澜之意。 若是往日,定冲上去同人争辩几番,可如今却悄无声息。 “今上所言,并非全然有理。”他看着烛火中央的牌位,目光悠远,片刻后,垂眼,“行端坐正,其为一选,官廉民正,其为二选,天下大同,乃为三选。” “欲渡人,先渡己,便是谢诣知之理。” 堂内只听得到外头呼啸的风声。 良 分卷阅读43 久之后,晏帝赞许的点头:“不愧是名满建康的谢家三郎,口才之辩,所思所想,当真令人甘拜下风。” “不敢。”谢诣微微弯腰,表现的谦卑有礼,“谢诣见过今上。” 司马闫虚虚扶起他,望着他的脸,言语间有几分伤感:“你同你兄长,倒是相像的很。” “旁人也说,我同兄长长得相像。” “方才吾问你,你可知你兄长如何死的,你答不知。” “若如今吾告诉你,是他们队伍中出了细作,你该当如何作为?” “谢诣不信。”他直视司马闫的眼睛,不卑不亢,叫人将他眼中燃烧着的东西看的分明,“西秦军队来袭尚可用细作解释,但为何近在颍川的兵马迟迟不到。” “相信今上也知道兄长无端率兵出城,此番行为,又岂是细作能解释的。” 谢诣上前几步,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司马闫身边瞬间出现一个黑衣人,双手持匕,警惕的望着他,浑身紧绷。 “看。”他苦笑,“今上无时不刻都在防着我们谢家,既然如此,兄长之死,对今上而言,追究又有何意义......” “今上来谢家,难道便是为了同谢诣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吗?” 司马闫神色复杂,挥挥手,示意人退下。 “自然不是。” “你兄长之事,细作是真,但便如你所言,不仅是细作,朝内官员,前朝党羽皆介入其中。” “今日吾只问你,你可愿顶替你兄长位置,找出到底是谁杀害了谢端,为他报仇!” “谢诣不愿顶替兄长。” 他的语气坚决而又铿锵有力。 “但谢诣愿成为今上手中之刃,今上所指之处,便是谢诣投身之处。” “直至杀尽害我兄长之人,平我南燕无边疆土。” “好!” 年轻郎君半跪在地上,恭敬的低下头颅。 面上神色慢慢淡下,最终平静无波,恍若方才激动的情绪只是昙花一现般。 “待兄嫂临盆后日,谢诣自请前往雪龙关,担谢端之职。” “可。”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柴柴呀小可爱猜对作者菌的问题。 呜呜呜,抱紧这个还记得今上的小天使! 跪求可爱的小天使们撒花按爪,到此一留啊~~~ 谢诣:得了得了,她们懂的。 把男主抓出来遛一遛,嘿。 ☆、第二十一章 女郎有所慕 荀潜来找刘唐,同她商议古文校注之事。 先前他便有校注古文的想法, 但因为手头事情太多。 如今腾出空来, 方才觉得可以开始了。 他尝试着联系友人, 奈何多数人都在外游历, 近几年都无音讯传回。 无奈之下, 突然想到他的学生——刘唐。 他的才学,荀潜是完全放心的。 “夫子所托,定不敢拒绝。”她想了想,“不过年后学生便会离开建康, 若是路上找人带回文本,恐怕会费些时日。” “无碍。”荀潜笑着捋胡子, “你能同意便是极好。” “造福后辈之事,刘唐当然求之不得。” 喝了会儿茶。 “你可有想过离开之后去哪儿?” “先去颍川,先前周兄还写信说颍川现下正是好时节,如今想来,到觉得是个不错的去处。” 自名士大讲后, 她便与周世轩一直保持着联系。 “颍川?”荀潜默默的想了会儿, 眉头忽的皱了起来, 看着她, 缓缓开口,“你可知,你母亲便是来自颍川。” 她怔然,李妈妈竟是从未同她提起过。 “我同你母亲便是相识在颍川,相谈甚欢, 之后我回了建康,便再无她的消息传来。一年后她突然来了建康,同我见过一面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时他同陈广一道游历天下,本是为了增长见识,哪知却栽在了颍川,栽在了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身上。 荀潜的语气间颇有些伤感。 其实当初在颍川,他便有了提亲的冲动,但他看出好友陈广同样对她心生爱慕,便起了退缩放手之意。 哪知对方同他是一般无二的心理,又哪知,从此往后,故人再见,不复旧景。 当真是世事无常。 他轻微的摇头,捏了捏眉心。 “多谢夫子告知。” “若见你现下这般,你母亲定万分欣慰。” 白日所闻,萦绕在刘唐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外头鸡鸣,她才模模糊糊有了些许睡意。 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起身。 今日是书铺营业的日子,她是该早些去。 书铺坐落在离明谦书院不远的地方,书院的学 分卷阅读44 子们经常来这儿买书。 不过经常是买书半刻钟,向刘唐请教一个时辰的问题。 大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谢端头七那日,她并未前往相送,只伫立在人群中远远的观望。 队伍最前头的那个人捧着牌位,表情坚毅沉默,四周的喧嚣吵闹并未拖慢他半分步伐。 她相信,他能做的很好。 将屋内陈旧的书籍搬到外面的院子里,本本翻开放在地上,今日日头大,晒书除湿气正好。 还没有将书整理好,小杏仁便飞快的冲进了内院,惊恐的躲到刘唐身后,一只手按着脸颊,另一只手飞快的指了指外面,仿佛有洪水猛兽跟在身后似的。 接着,一只素白纤手便将堂前的帘子掀了起来,半遮半掩下,露出一张明艳的美人脸,望见院中的郎君,美人笑了笑,丹凤眼中流露出丝丝的欢欣雀跃。 “原来郎君在此,我方才想找书也不知该问谁。” 小杏仁委屈的捂着腮帮子,刚刚就是这个人,揉面团似的捏着他的脸。 若是王晗钟能听到他的心声,定要为自己抱不平,她不过见这孩童长得可爱,便轻轻的上手捏了捏,怎的到了他口中,就变了味道。 “女郎想找何书?” 刘唐倒没有对她的行端有所质问,依旧语气温和的询问。 门口的美人蹙眉,倒真开始细细的思索。 “近几日家中所读皆是些无趣之书,不知郎君这里可有些有意思的。” 她想了会儿,心下有了答案。 “烦请女郎稍等一会儿。” “郎君尽管去便是。” 王晗钟端的是温柔娴熟,明辨事理。 屋内的书本就是刘唐整理的,所以找起来也快,不一会儿,便找到几本合适的。 拿着书出去,看见外头的场景,不由的愣了会儿。 那位前来找书的女郎坐在小凳上,纤纤细指在光照下更显得莹白如雪,细致而又耐心的替地上的书翻着页。 小杏仁蹲在她身旁,同她做着一模一样的事。 见她手中当真拿了三本书,女郎好气又好笑,幽怨的望了她一眼。 “刘郎当真不认识我是谁?” 若是见过这般光彩照人的女郎,她定有印象。 可刘唐绞尽脑汁却是丝毫想不起这位是谁? 见她,面容精致,华裙罗衫,玉佩压裙,周身的贵气怎样都掩饰不住。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可是王家女郎?” “郎君可算是想起来了。” 王晗钟手下速度不减,,一页一页的替书籍翻着页,有些两页粘在一块,还得她细心的将它们分开。 刘唐无端想起前些日子王崇之看她的眼神,顿时一股寒意从脊背漫上来。 “这几本书应当比较符合女郎所求。” 王晗钟并未伸手去接,反倒站起来美目直接望向面前的郎君。 “方才突然想起,家中管得严,不知可否在郎君这儿借读一天。” “当然可以。” 听见这话,小杏仁从旁边搬来张凳子,放到王晗钟旁边,示意她坐下。 这么一会儿,就叛变了。 呵。 将最后两位郎君需要的书包好,书铺便要歇业了。 王晗钟将书合上,从里头款款走出,见外头收摊路人,惊呼:“竟如此晚了。” “王女郎还请早些回去吧,天黑了,建康也不甚安全。” 刘唐转身,将台上的东西收拾好。 “刘郎不必担心。” 说着,她挑眉,拍拍手,从外面走进四个侍从,步伐整齐,沉稳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倒是刘郎你带着小杏仁,路上定不安全,不如我派两位侍从护送你们回去吧。” 王晗钟上前一步,将一位侍从手中的纸袋取过来,放到小杏仁的手中。 小杏仁小手缩在身后,望了刘唐一眼,见她点头,这才接过零嘴,冲王晗钟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灿烂活泼。 看得人也不禁露出笑意。 “多谢女郎好意,不过天色虽昏暗,但沿街皆有灯光,书铺离寒舍并不远,几步路便能到。” “不行,你我管不了,但我定是要确保小杏仁的安危。” 见她搬出孩子,刘唐倒也无奈,只能答应。 途中正好碰见王崇之放衙,对方见她身后的两个侍从甚是眼熟。 “云卿兄不必看了,他们是王女郎身边的侍从。” 这句话说得人无端心虚。 “原来是阿欢......” 他自是知道怎么一回事,但又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只好冲那两个侍从挥手。 “你们跟我回去吧。” “不行,女郎有令,一定要护送刘郎君到家,不然就驱逐我们出府。” 分卷阅读45 ...... 这两个侍从莫不是个傻的。 王崇之掩面,不忍直视。 “子悠,这我可帮不了你,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便从一侧而过,头也不回的离开。 刘唐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人。 小杏仁鼓着腮帮子,冲她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那两位侍从护送他们到家后便离开了,倒是没有什么纠缠之意。 不过她根本不会想到第二日,自家门前是幅怎样的光景。 “这是我们女郎亲手做的糕点。” “这是女郎昨夜赶制的虾饺,拿来给郎君尝尝。” “这是天月绣庄上好的外衫。” ...... 连接好几日,都有人送东西上门,她不接受,送东西的侍从就一直站在门前不走,逼得人不得不收下这些。 李妈妈倒是看得开,还在打趣:“这王女郎倒是有心了,若我为婆婆,定找这般的儿媳。” “妈妈......” 虽说收下了东西,但她并不打算接受,当天便将东西交给王家守门的侍从,让他转交给王家女郎。 过了一天,那侍卫便不愿替她传东西了。 笑话,谁愿意上去蹭女郎的怒气,莫不是想换份差事了。 因着退东西这回事儿,大房娘子喜慕刘家郎君的事儿总算是弄得全家都知晓了。 大夫人来到女儿房外,推门,老夫人可嘱咐她了,定要问出个究竟。 如今也是给阿欢看人家的时候了,若是她有喜欢的人,那他们定是要再三考虑。 “阿欢。” 拔步床上被褥凌乱,两旁的侍女们劝了好多回,人还是闷在被窝里不肯出来,急的她们团团转。 大夫人挥手让她们先下去,顺势坐到床边,轻轻的拍着被面,眼神柔和,带着些许笑意。 “怎么啦,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我没有。” 声音闷闷的,从被褥里面传出来。 “那还不快出来,小心闷坏了。” 被褥里的人这才慢慢的出了脑袋,眼眶微红,看的大夫人心里既是酸又是怜爱。 “娘亲,你说我哪里不好?” “娘的心肝啊,不就是一个刘家郎君嘛,好儿郎到处都是,何苦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王晗钟将头枕在大夫人的膝上,盯着上头的青花帐子,眼底似有什么慢慢聚拢在一块,然后又慢慢散开。 良久之后,她偏过头。 “他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看文,我就一定会更哒。 嗯,感觉给自己挖了好多的坑,还有好多的剧情没走(捂脸逃走) 跪求撒花,按爪~~~ 评论区随即掉落红包哦。 小剧场: 一日谈到今日之事。 刘唐:是我对不起阿欢。 谢诣顿了顿,出门,一刻钟后回来。 刘唐:你去哪儿了。 谢诣:把儿子补偿给她。 ☆、第二十二章 英雄救美时 刘唐同谢三郎,已一个月未曾见过面。 她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依旧安心的做着自己的事。 前些日子荀潜正派人送了几本古籍过来, 说先校注这几本, 完成后查看效果如何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方正桌几的左上角整齐的摆放着几本书, 砚台置于右手腕前方。 她将毛笔湿润, 蘸取少许的墨汁,收拢袖口,凝神屏气,思索再三后, 才在纸上落笔。 秀逸大方的字体,一撇一捺都蕴含着从容不迫。 字如其人, 果然名不虚传。 窗子开着,凉风从外头灌进来,李妈妈连着进来为她添了件衣裳,换了次热茶。 她向来是个专注的人,无论做什么, 只要一开始设定好目标, 便会一条路的走下去。校注古籍这件事也是如此, 既然她接下这个任务, 那就一定会将其完成,做到最好。 暮色将至,各家各户都点上了灯。 从上往下俯瞰,整座建康伟城恍若笼罩在一片星星点点的光芒之中,将夜色衬托的极为宁静安详。 半夜里, 刘唐突然被敲门声惊醒,匆匆下床,随手拿了件外衫便去开门。 李妈妈惊慌的看着她:“也不知怎的,这孩子竟半夜发烧,烫的厉害。” 两人赶到小杏仁的房里,床上小小的一团,面色通红,眼睛也睁不开,嘴里不知在呢喃些什么,整个人看上去迷迷糊糊的,手握成一个拳头,怎样都掰不开。 刘唐皱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的人只觉得下面烧了一团火。 “附近有家医馆,离这儿最近,我现 分卷阅读46 在就带他去看看。” “天色如此晚了,路上还要小心啊。” 李妈妈拿旧衣将小杏仁层层的裹起来,确保他不会被外头的冷风吹到,又给刘唐加了件厚厚的外衫,这才肯放心让他们出门。 深秋入冬的傍晚,寒风刺骨,不停的从各种缝隙里钻进来。 她抱紧怀中的孩童,低下头,加快步子向医馆走去,恨不得下一刻便出现在门前。 这医馆是冯疾医开的,据说他是军营中退下来的疾医,有时候世家大族也会请他去看病。 素日里都是些邻里街坊来这儿看病抓药,不过因为开在书院的附近,所以书院的学子们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到这儿来看上一看。 说不定还能求夫子披个假条,回家好生修养几日。 咚咚咚。 咚咚咚。 她敲了好几遍,里头才传出脚步声。 冯疾医先是从门缝里往外瞅了眼,发觉是她,连忙开了门,见到小杏仁躺在她怀里,气息滚烫。 书铺同这医馆离得近,彼此之间都认识。 赶快将人迎了进来。 屋中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本以为是花香,但下意识又觉得不是。 若不是时下她从外面进来,这般浅淡的气味,定是闻不到丝毫。 她垂眼,小心翼翼的将小杏仁放到榻上。 “麻烦了,这么晚了还过来打扰您。” 冯疾医按着托盘,小心的算着药材的分量,听到这话,虎着脸,瞪了她一眼:“什么叫打扰,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生了病,竟是来不得吗!” 她笑了笑。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了。” 刘唐坐在床边,将小杏仁额前的碎发撩起,发丝湿漉漉的,是被汗打湿的。 因着时常有小孩子来这儿看病,所以医馆里也备了张木榻,好让病人有休息的地方。 方才小孩醒来吃了药,现下已经沉沉睡去。 刘唐望着安静睡觉的小人儿,眼底是丝丝缕缕化不开的温情。 “好啦。” 冯疾医将药包扎捆好递给她,点了点最上面的那包:“回去煎药给他喝,一天两次,两三天就能好了。” 到付诊金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要。 刘唐坚持给,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收下。 外头空气流通,衬的先前闻到的那股脂粉味更加明显。 不过被外头的风一吹,消散的无影无踪。 在她走后,屏风后才走出两个人。 一个隐匿在阴影处,看不清长什么样。 另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脸上带着银质面具,嗓音粗粝沙哑,像是故意压低的。 “主上交给你的事办妥了吗?” 方才还笑意温和的冯疾医仿佛换了个人般,双膝跪在那两人面前,低下头,声音毫无波动。 “快了。” “快了?那就是尚未完成。” 说话间,一个小瓷瓶扔在了他的面前,啪的碎成好几片,白玉瓷片中间,小小的褐色药丸差点被掩盖过去。 “废物,这是你这次的惩罚。” 置于腿上的双手握紧,冯疾医面上面无表情,拾起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随即从咽喉处滑了下去。 他忽的瞪大双眼,胸口处千万般的绞痛起来,仿佛有蚂蚁在啃噬,撕扯一样,疼和痒密密麻麻的纠缠在一块,叫人难以忍耐。 他疼在在地上打滚,艰难的伸出手拉住面具人的衣服下摆。 隔了好一会儿,声音干涩。 “解药......” 面具人一脚踹开他,背过身,冷眼看着他的痛苦。 “一个时辰后这毒便会自动解开。” “主上已帮你制造机会,若是三日内再不除掉王慎之,谁也救不了你。” “......不能......”冯疾医死死的瞪着他们,口中已有鲜血溢出,“刘......” 那两人丝毫不管他想要说些什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馆。 面具人朝着先前刘唐离开的方向深深的望了眼,收回目光,冷冷的哼了声。 刘唐的生辰是正月初二,离她的生辰尚且还有一月光景。 王家女郎不知他喜些什么,想到前些日子被送回的那些东西,只觉得头疼发愁。 便跑到书房,缠着王崇之,让他同自己一道上街挑选礼物。 “我没空,找大哥陪你去。” 如今临近年关,公务繁忙,他手头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王晗钟眼波流转,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不想吗,大哥昨日染了伤寒,怎能陪我上街。” “好二哥,你就陪我去吧。” 他最终还是屈服在这个妹妹的撒娇之下,搁置下手头一大堆的事务,陪着这 分卷阅读47 个不省心的上街去了。 点翠阁。 “二哥,你说这枚玉佩,刘郎可会欢喜?” “不好看。” “那这个呢?” “丑。” “那这支毛笔呢......” “难登大雅之堂。” “二哥!” 王晗钟气的扔下手头的东西,头也不回的出了铺子。 点翠阁卖的皆是首饰玉佩之类,怎么可能会有毛笔之类,他分明是在糊弄她! “将刚刚那些都送到王家。” 点翠阁算是王谢两家共同出资的产业,当初只是一间小小的首饰铺子,哪曾想不过短短几年,竟成了建康城中女郎娘子们都喜欢来的地方。 王崇之慢悠悠的跟在她后头,街上人声鼎沸,他看着前面若隐若现的身影,心下好笑。 王晗钟还在置气中,前方的人群忽的散开,留出中间一片空白地带。 左前方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辆马车,马车上的车夫拼命拉住缰绳,可还是阻挡不了马匹奔向人群的疯狂势头。 马匹嘶吼,仰着四蹄便朝着王晗钟的方向奔过来。 她站在街道中央,见这疯马的势头,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瞳孔放大,手脚发冷,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马车已狂奔至她面前,近的连马的腥臭味都闻的清清楚楚,她心跳如擂,面上已呈现出丝丝的灰败之色。 突然,身子不受控制的被人推到一旁,紧接着,便是马凄厉的嘶鸣声,侧脸溅上某种温热腥臭的液体。 “刘郎,刘郎!” 她惊恐的看向倒在一旁的人,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王崇之原先是跟在她后头,但一不留神,便叫前头的人失了踪影,等找到人时。 发癫的马匹下站着他六神无主的妹妹。 那一幕令他目眦尽裂,当即拔出剑,纵身越了上去,冲着那马头砍下。 解决掉马,才见王晗钟哭着跌跌撞撞的站起来。 “子悠。” 他方才看的分明,是刘唐不顾性命的救了阿欢。 救命之恩,当是铭记于心。 将人从地上扶起,才发觉他额角破了一大块,鲜血蜿蜒着流淌下来,看着怪可怕的,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大碍。 昨日的药苦的厉害,,虽说小杏仁乖乖的喝了药,并未多加哭闹,但她还是想着买些蜜饯回去。 他向来爱吃甜的,如今病了,她倒也不想去拘着他。 谁曾想刚走到这儿,便见马匹疯癫的冲着一女郎而去,仔细一看,正是前些日子来书铺买书的王女郎,云卿兄的妹妹。 她将人推了出去,与此同时,借着冲力,她倒也平安躲过一劫。 但她完全忘了自己没有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事实! 推人时脚下不知被何物绊倒,落地时头先着地,磕出了个大口子,现下看着才这般可怖。 “无碍,包扎一下便可。” 她摆手,刚想站起,谁知竟一时眼花,又重重的摔了下去,彻底的昏了过去。 吓得王家兄妹两个连忙去探她的鼻息,感受到平稳的呼吸后,这才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刘唐:啪叽一声倒在地上,然后默默的站起来。 阿欢:郎君,我来扶你! 刘唐:这糟糕的样子,内心是拒绝的 ☆、第二十三章 辨我是雄雌 红木祥云纹圆桌前坐着人,面上神色极淡, 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手中把玩着个小玩意, 浑身散发的冰冷, 叫人一看便避之不及。 外头的日光隔着雕花窗子投射到他身上三分, 将人照映的愈发剔透模糊起来,倒是软和了几分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 坐着不动的人在她眼中似是散着光,同周遭的界限模糊不定。 刘唐眨眼,瞳孔中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眼前蒙着的那层纱这才渐渐的消散, 四周的家具物什叫人看的分明。 “少衡,唔——” 结尾处猛地升了一个调, 将听的人的心也吊高了不止一个度。 指尖循着,摸上额角那块包扎的地方,微微施力按了按,随即而至的痛感叫人登的收回了手。 原先坐在那边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面上神色动了动。 本想不管这人死活, 但脑中浮现她现下这般可怜模样, 还是忍不住出声。 “活该。” 他捏着杯子, 手指握紧, 眼底结了一层冰。 “那王晗钟竟值得你拼了命去救。” 刘唐本就头疼,听他这样说,更是觉着摸不着头脑。 她不过是推人一把,尚且算计好了自己也能脱险,怎的到了他的口中, 她就变得这般大义凛然,全然为他人牺牲。 分卷阅读48 “少衡。” 声音虚弱,比平时添了几分温软,猫似的,挠的人心头发痒。 “先扶我起来。” 刘唐伸出手想让他扶自己一把,如今这般躺着,更觉得头脑发昏,还不如好好的坐着,将这些混乱的好好理上一番。 他沉默了会儿,还是站起来,走到床边。 狭小的空间里,视线不由自主的对上。 乌发全然枕在脑后,有丝丝的凌乱,显得床上之人愈发的虚弱,往日清亮有神的双眸黯然无光,面色苍白,唇角干燥,浮了层皮。 竟生出一种病态的娇弱之美,大红色的云锦被擅自为病人添上一抹颜色。 谢诣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自己——眼神柔和,唇角上扬。 这是自谢端逝世以来从未有过的谢诣。 他怔然,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现在,还是过去,恍若在虚幻梦境中一般,不知真假。 眼底的冰霜悄然打破,周身拒绝人的气息仿佛也收敛了几分。 他低垂着眼,安静沉默的模样,像头离群的孤傲的狼,叫人生了心疼。 她额角疼的厉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转变。 “麻烦你了。” 同往日毫无差别的带着点距离感的话。 却叫谢诣觉得心神一松,长久以来压在他心头,叫他日日夜夜不能寐的苦痛退减了些。 勾唇,眼底增添笑意。 这人,还是同以前一模一样。 装模作样的。 身体微微侧边,伸出手向前探去,想要将床上的人扶起。 两边青色纱帐高高挂起,可不知为什么,谢诣生出种不知所谓的紧张。 两人靠的越近,鼻尖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味道,让他脑中登时混乱起来,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见他凑过来扶自己,刘唐单臂撑着,想要抬起上半身。 哪知稍微一动,眼前便一阵晕眩,额头冒出一片冷汗,叫她不得不停下来,继续拿手撑着自己。 谢诣完完全全的沉浸在自己的无边无际的思绪中,视线却不受人控制的向下移动。 目光艰难的划过形状优美的下颔,接着便是纤细修长的脖颈。 外衫敞开,中衣倒是合拢的整齐,因着她的动作,左侧衣领稍稍滑落,露出一小片肌肤,白皙赛雪,比天月绣房最好的丝缎更叫人觉得光滑。 伴着呼吸,他无端生出胸闷气短之感。 伸出来的手纤细修长,指甲圆润,小巧可爱,虚虚的搭在半空,似是娇弱不堪,等着他握上去。 一截莹白如雪的手腕,他只需轻轻用力,便能折断,纤细的完全不像个郎君,这种反差倒叫人生出怜惜之意。 许是长时间没反应,指尖微微缩了缩。 细小动作瞬间将他心里那一点点的疑问和犹豫全然击碎,连一丝一毫的剩余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有挣扎出现过一般。 在此之前,谢诣从未想过别的。 在他的心目中,刘唐是同窗,是好友,幼时那点犹如刚得到稀罕物的独占欲随着长大也逐渐消失。 在他看来,十年,亦或二十年后,等他们都老了,或许还能一同畅游山水,探讨学论,同各自的后辈们说着父辈祖辈的事迹。 他将手覆盖在那手之上,小心的包裹住,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般,不敢用一丝的力。 刘唐等了许久,都未感受到手上拉力,反倒是被人捏的发疼,她想抽回手,对方却不放手。 她心中奇怪,转头便看见谢诣站在床前发愣,高大的身影挡着光,表情复杂多变,不一会儿便换上一个,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少衡?” 她试探着问,今日果真是她唤他最多的一日。 那人仿佛这才从梦中惊醒般,见自己握着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猛地松开,然后便如碰见洪水猛兽般连连后退几步,中途还不小心绊倒先前坐着的那张四角方凳。 ...... 突然失去支撑的手摔在床上,幸好下面垫着厚厚的褥子,这才不那么痛。 她有这么可怕吗? 谢诣用实际行动证明,确实有如此可怖。 刘唐悻悻的收回了手,自食其力的坐了起来,幸好这时晕眩已经消退不少。 “我......” 嗓子无端发哑,他一时闷然,躲闪着她的目光,不知道怎么作答。 “这是哪儿?” 刘唐问道,看屋内雅致奢贵的摆设,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王家。” “那你是如何得知我受伤的事?” 她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忘了,但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却连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冷茶下咽,喉咙中传来不适的凉意,他皱眉,很快便展开,似是毫 分卷阅读49 无知觉般,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 谢诣也不替她解惑,看着手中的白玉杯,眉目间恢复凉薄,淡淡道:“一月之后,待大嫂临盆,我便要出发前往雪龙关,归期未定。” 她静静的听着,并未多言。 “你的生辰怕是要赶不上。” 往年次次刘唐生辰,不管旁人记不记得,反正谢诣都是记得的。 他甚至还有些小得意小窃喜,因着每年陪在刘唐身边的,除了李妈妈和后来出现的那个小鬼头,就只剩下他了。 李妈妈年纪大,他便不同她争,三人之中,他怎么也能排个第二吧。 只是今年,他倒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记得。 “其实,正月过后,我也——”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人推开,话语被打断。 谢诣皱眉望着她,像是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刘唐却闭了嘴,不肯再吐露半个字。 王晗钟进来时,看见房中两人皆定定的望着她,表情捉摸不定,一个似是不满,另一个像是松了口气。 她推着门的手僵在那儿,一时不知是该进去还是退出来。 “我是不是......” “无事。” 丢下硬邦邦的两个字,谢诣从她身侧离开,踏出房间的那刻顿了顿,抿唇,不过还是没有回头。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觉得,在旁人眼中,便多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谢诣也不知每日在发些什么疯,不理我也就算了,如今竟得了见人就跑的毛病......” 王晗钟将药汁从托盘上拿下,小心的搁到床边的茶几上,冲刘唐抱怨道。 药刚熬好,瓷碗边缘还有些烫,她捏了几下发红的手指,整理裙摆,小心的坐到床榻前。 “这是疾医开的药,郎君还是趁热喝吧。” 刘唐接过这碗黑乎乎的汤药,眉心不自觉的皱了皱。 她向来不喜喝药,幸好从小到大,也未生过什么病,连发热都少的可怜,才躲了这喝药的劫难。 哪知这遭竟是在这儿等着她。 一口气将整碗药咽下,将瓷碗放下时,眉毛眼睛拧成一团,口中更是苦涩发麻。 美人笑靥如花,顾盼生辉。 英雄救美,美人自当以身相许。 她被汤药苦的脑中混沌,竟未发觉美人手中还拿着本书。 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王晗钟还是第一次见到,眼神闪烁,面上笑颜更欢。 “良药苦口,晗钟倒是没想到郎君竟然怕苦,不如我为郎君读段书,讲个故事解闷吧。” 一刻钟过去。 王家女郎合上书页,将其放到床的一侧,双手平整置于膝上。 望着床上面色苍白,侧脸垂眼的刘家郎君,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 “刘郎若换上女装,不知比那木兰美几分?” 刘唐终于记起,她忘记的是件什么事儿了。 她为救王晗钟而受伤,如今又身在王家,王家岂有不请疾医之理。 一诊脉象,暴露无遗。 如今尚不知,究竟有谁知道这件事。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王晗钟摇头,头上步钗晃动。 “刘......刘郎请放心,除了晗钟,无人知晓此事。” “不过,”她笑意渐深,眼底深处却埋着不为人知的情绪,“郎君可否给晗钟一个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收藏,撒花,按爪~~~ ☆、第二十四章 梦中不知客 王家兄妹惊慌之中连忙将人送到王家,一进府门便赶紧唤疾医前来为人诊治。 外头的他们放心不下, 王家的疾医就连宫里的今上都召见过, 称赞说好。 这兄妹俩一个眼中含泪, 一个衣衫染血, 自是引得家中长辈纷纷派人来打听, 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辈们的关心推脱不得,身为兄长,王崇之当然是那个向众人解释缘由的。 嘱咐阿欢照顾好刘唐后,便跟着老夫人派来的人走了。 王晗钟捏着帕子, 坐于一旁,目露担忧。 “苏疾医, 刘郎他怎么样了?” 老疾医正在为其诊脉,尚来不及回答这王家女郎的话,眉毛就率先皱了起来。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左右。 他收回手,摸着长长的胡须,看上去还有些疑惑。 “并无大碍, 女郎尽可放心。” “那为何如此长时间都未曾醒来?” 王晗钟还是不太放心, 追问道。 老疾医胡子抖了抖, 半晌之后, 才慢腾腾的开口。 “这位女郎不过是来了葵水,一时气血不足,等醒来后熬点滋补的汤药便可。” 女郎? 事后王晗钟想 分卷阅读50 起来,不由的万分佩服自己。 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分出心思警告苏疾医不得将此事透露出去。 是她心太大了, 还是这件事真的太小了...... 直到老疾医收拾好药箱,跟着下人出了门。 她还是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床上昏睡的人的身上。 眼中仿佛糅合了千百种情绪,掀起波澜壮阔,翻天覆地般,令人难以接受。 唇色有些病态的白,额角整齐的包扎着纱布,那双平日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眸子此刻正安静的闭着。 这位名满天下的刘家郎君,这位建康城中女郎们最为追捧赞誉的郎君,这位她王晗钟一心仰慕的郎君。 怎的突得就......来了葵水? 有人从外面跨进来。 “阿欢,苏疾医怎么说,子悠还好吧?” 王崇之一进来,便看见他妹妹背对着人,目光定定的看着床。 那模样仿佛等会儿便会冲上前去,然后来一出以身相许的好戏。 他噎了噎,竟真在脑中开始量这种可能。 阿欢的行径他是阻止不了了,但子悠的清白他还是可以努力保护一下。 听见声音,她好似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抚着胸口,瞪了眼来人。 “没,没说什么。”隔了会儿,又补充道,“气血不足,睡一会儿便好了。” “气血不足?”王崇之不解,正欲上前看个究竟。 见他想要上前,王晗钟一窒,连忙将人拉了出去。 “刘郎需要休息,你还是不要打扰好。” 王崇之不满:“你二哥我就看一下,更何况子悠是我朋友,我怎么就打扰他了?” 王晗钟嫌弃的瞅了他一眼,这货是怎么被评上“建康四郎”的。 不过有了他这幅天生的好皮囊,再加上素日他端的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骗倒一众女郎也就不足为奇了。 —————————————————————————————————— 纸包不住火。 自打扮成郎君的那一日来,刘唐便知终有露馅的一天。 不过她没想到,这一日竟来的这般早。 她也不会知道,竟是因为这个不成理由的理由。 “欺瞒女郎,实非刘唐所愿。” “女扮男装,抱歉,其中缘由尚不能同女郎细说。” 王晗钟听着,面上笑意一点一点的凉下来。 她别过脸,侧脸有一条好看的弧度。 “自七年前的名士大讲后,晗钟便一直仰慕着刘唐,郎君可知?” “七年未见,不过是晗钟不想打扰刘唐学业。” “我......” “今日同女郎说,不过希望刘唐知道这份感情。” 她不想叫人看见通红的眼眶。 “晗钟明白,刘唐之事,晗钟段然不会告诉旁人,请女郎放心。” 刘唐心中不是滋味,张了张口,就见她站了起来,淡漠疏离。 “女郎好生歇息,晗钟就不打扰了。” 关上门的一刹那,王晗钟一会儿觉得房内之人残忍冷酷,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情绪激的她脑壳发疼,只得将这些压了又压。 埋在深不见底的心底,期盼着有一天可以腐烂发臭,直至再也寻不到。 关上的门咯噔一声,仿佛在她心里也落了把锁。 铜黄色的锁,一层又一层的,锁住了那些她说出了口,但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 她终究还是落了泪。 刘唐第一次感到身心俱疲。 回到家中,李妈妈似是看出她的疲殆,对她额角的伤口也未多言,只是关切的替她准备好一切可能需要的东西。 她躺在床上,身下垫子冰凉彻骨,清醒着她所有的思绪。 她从未像如今这般清楚的认识到,对于她的身份,她的欺瞒,会给旁人带来多少的伤害。 谢诣,王崇之,荀夫子,王晗钟...... 相交数年的好友或师长,她要将自己隐瞒多年的秘密公诸与众吗? 她真的做的到吗? 她已习惯了“刘唐”这个身份,如果变回司马棠,所有的一切还能够和现在一样吗...... 她慢慢的闭上眼,不知为何,竟想到离开皇宫之时的场景。 火光烈烈,灼热刺人的温度燃烧在她们的身后。 巨大的储秀宫仿佛长着巨口的庞然大物,追赶在她们身后,要将她们吞噬其中。 李妈妈拉着年幼的司马棠,前头是低着头、面色虚焦急的小太监,后头是惊慌乱窜的宫女秀女们。 她被人拉着手,套着身小宫女的衣服,走的跌跌撞撞。 周围喧嚣吵闹,她回头望着朱红色的宫墙,稚眼懵懂,一步步随人走着,竟 分卷阅读51 突然大哭起来。 许是因为自小丧母的缘故,小司马棠安静的不可思议,从不哭闹,只需将她放到一边,便能自顾自的玩起来。 李妈妈也没有想到她竟会在这个关节眼上闹脾气。 小声哄着也没用,无奈之下,只好点了她的睡穴。 幸好当时天黑,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也省了遮人耳目的麻烦。 小太监将人从小路带至御膳房后门处,趁着走水的慌乱,顺着每日进出的马车,将李妈妈两人送了出去。 马车摇晃颠簸中,李妈妈解了小司马棠的睡穴。 外面人声鼎沸,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同深宫里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李妈妈坐在她的对面:“以后真真就和李妈妈一起生活了,好吗?” 小司马棠默默的看了外面好一会儿,放下帘子,仰着张五岁孩童稚气天真的面孔。 “那我们是不是见不到娟姨,红姐姐她们了?” “真真觉得呢?” 小人儿明显带着失落,点头,半晌之后,又摇头。 “从今往后,李妈妈不要唤我真真了。” 宫中长大的孩子,总是要比别人懂上三分。 “叫我......刘唐好了。” 她喜欢刘唐这个名字。 因为大哥哥说,以后他们行走江湖,她需要一个男子的名。 司马棠一听便是女子,还是刘唐镇得住场面些。 大梦觉三生。 刘唐醒来时,枕边有些许的濡湿。 谢诣既然决定接过谢端肩上重担,那行兵布阵、兵马粮草,所有他不懂的都要一一熟悉起来。 要补充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晏帝知晓他现下斤两,也不敢让他真的顶了谢端的位置,只让他从左侧先锋开始。 尽管如此,清衡院中的油灯还是日日亮到天色大白。 松枝在旁侧看的着急,想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刚从宫内回来,晏帝将朝中重臣的明细,以及关于前朝神秘组织的消息都拓了一份交由他。 谢诣打开封存的袋子,习惯性的拿起一旁的毛笔。 目光落到手中的笔上,目光凝了凝。 这笔是刘唐送与他的生辰礼物,用了两年,比别的笔都要合他心意。 “三郎,您看谁来了?” 松枝忽然在外头喊道,声音愉悦。 有人推门而入,见到屋内执笔的人,轻轻的笑了一下,若山涧清泉,悦耳动人。 谢诣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刘唐! 他坐在他面前,一只手撑着下巴,面上露着同往日不太一样的笑,似是明朗了些。 “子悠何事登门拜访?” “无事便不能来了吗?” 谢诣被他的语气说的一窒,心下虽觉得有几分奇怪,但这种奇怪很快便被打断了。 “少衡真是可爱。”说着,目光停在他执笔的手上,轻笑出声,“这支笔,不是前年送你的生辰礼物吗?都这么旧了,还在用?不若换一支。” “用着还算合手。” 他的语气冷淡。 这种冷淡的语气下一秒便被人击碎。 对方俯下身子,慢慢靠近他,上挑的眉眼中是他从未见识过的风情。 “少衡觉得,”指尖轻点他的胸膛,触及之处猛地燃起一把燥热的火,“子悠,是郎君还是......女郎呢?” 紧接着,好像有风沙晃了他的眼,一时叫人睁不开。 “这身装扮,少衡可喜欢?” 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天髻,鲜艳明亮的裙摆,面容娇艳艳丽,浑身带着馥郁芬芳的香味。 熟悉的样貌,带来的却是不一样的感受。 她朝他笑着,两人越来越近。 他呆在原地,一时间心神激荡,竟不知手脚该放在何处。 忽然间,脸上传来凉意,谢诣眨眼,摸着脸,看着松枝抱着一大束花站在他面前,表情惊慌。 “子悠呢?” “刘郎君?”松枝不明所以,“三郎您怎忽的提起刘郎君,是要我去传话吗?” 谢诣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先前自个儿是在做梦。 这些日子看书看得晚了些,方才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还做了个这样的梦。 刘唐换上女装,变为女郎? 谢诣嗤笑一声,他怎会做这般滑天下之大稽的梦。 渐渐的,那笑容淡了下去。 眼眸乌黑深沉,他的神色莫名变得复杂起来,带着隐晦的自我唾弃和自我鄙视。 该死的,他竟然真的在考虑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跪求收藏,撒花,评论,按爪~~~ 谢诣:他把我当兄弟,我却......我是禽兽吗?! 分卷阅读52 众人:是的。 请问:唐唐口中的大哥哥是谁? 答对的小天使红包伺候! ☆、第二十五章 瑞雪兆丰年 堆积如山的书籍,熟悉军中事务, 任何可疑的人或消息, 还有晏帝时不时的暗中传召。 这些都忙的谢诣每天脚不沾地。 可即便如此, 放下笔的一刹那, 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日所做的梦。 女郎容貌艳绝, 笑着同他说话。 可怖的是,这女郎竟是刘唐幻化而来。 更为可怖的是,他竟如被人下了降头般,痴迷执着的认着这一点。 从幼时到现下, 他不停的在记忆中翻找着对方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态。 而他对刘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龙阳之好。 若刘唐当真为郎君, 那他们便依旧是兄弟,今日所想不过是他的荒唐一梦,一笑而已。 若刘唐为女郎,那他不过是提前知晓这事罢了。 无论怎样,都算是解了心头的困惑, 不再像现下这般, 心中眼中想的都是这人, 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谢诣预感, 如果真由这般放任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疯的! 有好几次,他都站在刘家门外,听到里头热闹的响动, 伫立良久却没有进去。 松枝站在一旁直搓手,真搞不懂自家郎君是怎么想的。 这般冷的天气,在这外头一站便是一个时辰,可是什么都不说,刘家郎君又怎么能知道他的心思呢。 跟在三郎身边久了,对于他的心思,松枝隐约也能猜出点。 在他看来,想来想去,还不如直接开口问呢。 直截了当,直通终点。 刘家书铺。 柜台前,她翻看着前些日子借来的一本书。 里头内容有些晦涩难懂,基本上每一页都有不太理解的地方,她都一一做了标注。 最近冷得厉害,书铺门前也挂起了厚厚的布帘,阻挡外头呼啸的寒风。 里面烧着炭,适宜的温度,舒服的让从外面进来的人不禁喟叹。 天气冷,大家都愿意待在家中,书铺的生意清淡的可怜,上门的更多的还是帮别人跑腿,一口气就带个十几二十本的。 她也乐得清闲。 虽说小杏仁表达了他万分想跟她一块出门的意愿,但是李妈妈还是狠心的没有同意。 他前几日刚退烧,还是别出来闹,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窝着比较好。 门帘掀开,风顺着缝隙呼啸,外头进来一位清隽俊逸的郎君。 披着黑色大氅,领口处那圈雪白的狐毛领子格外的显眼,走动间露出里头玄色描金的衣摆。 刘唐起先专注于书上,尚未注意到有人进来,还是等到来人咳嗽了几声。 “是你?” “正是在下,难为郎君还记得。” 来人是那日站在谢府外面同她对话的郎君。 刘唐笑着合上书:“龙章凤姿,过目难忘。” “刘郎君过誉了。” 她摆手,想了想,将手中的书放下,从柜台处走了出来。 “书都在后院,不知郎君喜欢哪种类型的?” 司马闫将大氅解开,搭在手肘处,身形清瘦高挑:“辜负了郎君美意,今日前来,是想同郎君商量一件事。” 刘唐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来。 先前在后院挑书的学生,掀了帘子,手里拿着三本书。 见前铺里的这两人,左右瞧看,玩笑的说了句:“刘师兄,这位是你兄长吧,长得挺像的。” 说完,便付了钱,笑着和等在外面的同伴勾肩搭背而去。 “刚刚那句话,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她有些尴尬,不管是谁,总不会愿意无缘无故多个兄弟。 司马闫摇头:“不,你我相像,岂不证明你我有缘。” 说话间,两人到了内院,在外谈论容易让人听了去。 小火温清酒,差不多火候时,她将茶壶从炉上提起,替对面的人和自己各自倒了杯。 从前年岁尚小时,她对酒类无甚兴趣,如今却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美酒,闲暇之余品上一品,饮上一饮,倒也无伤大雅。 “刘郎君好兴致,茶壶温酒,不拘一格,妙。” “请。” 司马闫抿了口,这酒虽比不上宫内御酒醇香浓厚,唇齿留香,但胜在自带淡淡的花香,一杯入口,竟是多了点甜味。 “刘兄可是在里头加了斗雪红?” “一口便能辨出,果真是识酒之人。” 酒是李妈妈在春初酿的,到了冬日挖出,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忽然搁下酒杯,朝 分卷阅读53 着刘唐微微一笑,双目明亮。 “我还未向郎君正式介绍过自己。” “在下司马,名闫,字安,说起来,我应当比你年长几岁,你便唤我安兄吧。” 早在他说出司马闫三字的时候,她便不可置信的望着对面的人。 置于膝上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然后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却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般。 心跳加快,她忍不住开口:“你......” 司马闫替她斟了杯酒,动作流畅优美:“从前我有个妹妹,若是长到如今,怕也有你这般大,她名字中尚也带着一个‘棠’,只不过,可惜了......” 刘唐深吸口气,从方凳上站起来,退后几步,脚步稍微踉跄,恭敬的行礼。 “刘唐见过今上,先前对今上多有冒犯,望今上见谅。” 司马闫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手腕上一道丑陋的疤痕一闪而过,这才笑着:“子悠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刘唐眼尖的捕捉到那道疤,心下更是翻腾,复杂难受的厉害。 她收拢衣袖,重新坐回到桌前:“多谢今上。” “怎么还唤我今上。” 语气间颇有微词。 她顿了会儿,低低的喊了声:“安兄。” “子悠不妨猜上一猜,我今日来所为何事?” “是与谢家兄弟相关吗?” “是,也不是。” 司马闫赞赏的看着她,放下瓷杯,以手代笔,沾酒,在桌面上端正的写了个字。 权。 慢条斯理的拿帕子将手指一根一根的擦干净,他指着桌上水痕未干的字。 “对这个字,子悠可有什么看法?” 从知晓他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刘唐便早早的想到了现下这般状况。 如今在她面前的,是南燕尊贵的今上,是十几年周旋在天下与阴谋中的今上,不是当初那个瞒着所有人偷偷跑来看她陪她的人,不是她记忆中温柔稚气的人。 是司马棠的兄长,却不是刘唐的兄长。 “刘唐醉心学识,寄情山水,无心权谋,枉费安兄跑这一趟了。” “无碍。”他表现的落落大方,话语一转,“子悠可否知晓,谢端之死并非意外,如今谢诣已在调查他兄长的死因,相信过不了便能给出一个答案。” 听完,刘唐有些讶异。 她虽对谢端之死有所怀疑,但却从未深入想过。 “南燕表面上昌盛繁华,可内里却日渐衰败,我身为晏帝,手中可见的权力其实并不多。” “放眼望去,如今不管是朝中重臣,还是新入朝的年轻官员,皆为世家子弟。” “王权式微,世家独大。这南燕,可以说是世家的天下,寒门子弟难有出路。” 她的眉头深深的皱起。 “同子悠你这般能拜入荀名士门下,享誉建康的少之又少,更多的还是籍籍无名,埋首于诗书,终其一生都作为不了的寒门子弟。” “他们虽才学丰盛,但却永无出头之日。” “子悠身为寒门子弟,可愿助他们一臂之力?” 的确,南燕朝堂大多为世家所垄断,寒门子弟除非跟着军队上战场,挣得军功,否则终其一生都可能无法进入朝堂,更别提为国献计献策。 但偏偏南燕重文轻武,得力的武将少之又少,谢端便是其中一个。 名士大家通常也多出自世家大族,因为资源丰富,所以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甚至是眼界都要比常人开阔。 胸中笔墨浓厚,作出来的文章,自然要比寒门子弟强上三分。 这样循环往复,南燕自然便是世家大族的天下了。 而现在,这位年轻的南燕天子,想要打破这个循环,将朝堂重新洗牌。 如此浩大的一个工程,她心下已有了几分思量,不过并未急着回答。 “容今上再宽限几日,让刘唐仔细想想。” “子悠慢慢想便是。” 外头的风声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传来孩童们的欢呼声。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刘唐推开窗子。 书铺的后面是条少有人踏足的小巷,如今覆盖着一层白。 六角雪花从她面前晃荡着飘下,纯洁无瑕,晶莹剔透。 她伸出手,雪白落在手心,轻飘飘的一片,毫无重量。 丝丝的凉意传来,不一会儿就融化成了一滴水。 空中飘着大片大片的雪,将人的视线重重挡住,鹅毛柳絮般,轻盈的落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近处,远处。 都蒙上了一层雪,纯洁的不可思议。 偶尔有孩童跑过,在地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脚印。 好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一块玩抓雪,小手在空中握紧,然后伸到自己面前,小心神秘的打开看。 有的甚至仰着头,还张大嘴 分卷阅读54 ,想要尝一尝这雪是什么味道。 “下雪了。” 她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哪个小天使收藏了作者菌的丑文,真的是太美妙了。 司马闫:当着妹子的面,我说她死了...... 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二十六章 落雪醉酒时 刘唐望着外头纷扬的大雪,眉眼稀疏, 看了好一会儿, 才转身, 将书铺关上门。 修长的手指执着笔直的伞骨, 白色衬雪色, 也说不清到底哪个更好看些。 雪落在伞面上,发出“扑簌”的响动,积了厚厚的一层,稍微抖上一抖, 就有一大片的雪哗啦啦的滑落下来。 在面前形成一道雪瀑。 路边孩童玩耍的身影随处可见,一手拿着一个雪球, 你追我赶的,然后趁机将雪球扔出去。 前路被人挡住了。 “一起。” 那人外头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衫,手中拎着两壶酒,雪落在他的肩头眉毛,白花花的一片, 同琥珀琉璃一般无二的眸子里溢出星点的笑意。 “好。” 谢诣笑了, 七年前他得了个拒绝, 如今倒也算是进步了。 客栈里暖和的人身体发热, 放眼望去,都是在这儿避寒谈乐的人。 两人寻了处干净少人的位置坐下,同刘唐待的时候长了,他倒也渐渐的染上受不了脏乱的毛病。 带来的两壶酒被小二温好送上来,还另外上了些吃食, 是店家送的,看上去甘冽清澈。 碗与碗之间清脆的碰撞声,刘唐饮了半碗。 “想当初,子悠你喝酒可没这么厉害。” “我记得,那时还笑你,小口小口的,跟云卿家中的姐妹一般无二。” “我那是初次喝酒,自然比不得你。” “来,今日你我好好的畅饮一番。” 按照刘唐往日的习惯,定不会同他这般胡来,但偏生之前同人喝了些自家酿造的清酒。 本来倒无甚大碍,但客栈内温暖如春,这般昏昏欲睡的氛围激起了酒的后劲儿。 迷迷糊糊中就同人坐到了桌边,喝起了酒。 “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可爱?”谢诣不满他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 “对,就是可爱。” 她又喝了口,笑着说道。 “本郎君那是风度翩翩,不同你一般见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从前的事儿,回忆着过往的种种,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一碗又一碗,两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谢诣冲小二招手,示意他再拿些酒来。 先前同晏帝喝的清酒本是为冬日暖身之用,只有酒香,没有多大的酒劲儿。 但是谢诣带来的酒却是看着清冽,实则却带着辛辣,一口还好,但第二口第三口时便觉得火辣辣的感觉从咽喉直冲入腹部,叫热气直直的冲了上来。 连带着之前喝的,那股凶猛的酒劲儿就上来了。 刘唐面色绯红,眼神却清亮无比,坐在长凳上,双手搭在桌上,望着谢诣,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子悠,再来一碗。” 他正准备干了,却发觉对面的人一动不动,安静乖巧的看着他,眼底浮现着丝丝的茫然。 “子悠?” “我不喝。” 一字一句,像孩童牙牙学语般缓慢。 谢诣这才反应,这是醉了。 从小到大,刘唐向来冷静自持,他倒从未见过醉酒后的他。 谢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对方不情不愿的瞪了他一眼,因为喝了酒,这一眼毫无威慑力,反倒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叫刘唐。” “那我是谁?” 谢诣指着自己的脸,等着回答。 “不熟的人。” 果断利索的回答。 他恨不得将这人的头按到酒里面去,再醉上一醉,说不定就能认清了。 猛然间,他突然想到那个日日夜夜纠缠于心的问题。 看着眼前的人,谢诣舔了舔最里头那颗牙,往他那儿靠近一点。 “你......觉得我们一样吗?” 他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皱眉,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神态间嫌弃之情流露无疑。 然后,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筷子,手扬起就要往人的脸捅过去,对着的还正好是他的鼻孔。 幸好谢诣身手敏捷,飞速的躲过了,顺便将她手中的筷躲下。 心惊胆战的将筷子放到他拿不到的地方,不禁想,若是等刘唐酒醒,回忆起这一幕,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分卷阅读55 “当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忐忑而又期待的看着他。 刘唐瞥了他一眼,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丑,我好看。” 若是身后有根小尾巴,此刻定骄傲的翘起来。 这般真切实意的回答,竟叫他找不出任何差错。 谢诣从未想过,醉酒后的刘唐竟是这般模样,一时哑然失笑。 算了算了。 看来他今日带酒来是弄错了法子。 走到醉鬼的身边,想要将人扶起,顺便送他回家。 哪知对方却趴在桌子上,软绵绵的一团,怎么都不肯起来。 看的谢诣好气又好笑。 “我现下倒真期待子悠你醒来后的时候。” “回哪儿?” 趴在桌上的人悄悄的露出半张脸,睁大眼睛问他。 “回你家。” “真真没有家。”半张脸又埋了回去,对着桌子,闷闷的嘟囔道。 “真真?”谢诣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真真是谁?” 原本趴在桌上的人立刻直起身子,面对着他,骄傲的指着自己。 “真真是我,我是真真。” 想是乳名之类的吧。 后来,谢诣才得知他竟同真相只有一步之遥,顿时悔不当初。 “你有家,李妈妈和那个小鬼还在等你。” “不!”真真没有家。 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就被人眼疾手快的捂住口,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笑话,客栈里这么多人,若真的喊出来,且不说他谢诣的面子,就是刘唐的名声,不用明早,今晚便能碎的连渣都不剩。 终于将人拉扯到客栈外。 醉鬼站在客栈门边上,死活都不肯跟他走。 现下谢诣终于体会到当初松枝提及他醉酒时的疲殆心累了。 “你怎样才肯走。” 父亲般的询问。 “真真脚痛。” 孩子般的回答。 他看了看她的脚,鞋穿的好好的,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刘唐我告诉你,本郎君受够你了,你自个儿回去吧!” 说完,撇下他一个人转头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一个转角处,谢诣隐了身形,还是忍不住回头。 只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 坚持叫自己“真真”的人呆呆的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雪很大,不断的从上头飘落下来,竟是在他的发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白,看上去恍若一夜之间白了头。 旁边有进客栈的人,见他这样子,好奇的看上两三眼,逗上几句,见无人回答,顿时觉得木讷,无趣之至。 像个雪人似的。 他大跨步的走回去,那人见到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谢诣背对着客栈,半蹲下身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来,我背你总行了吧。” 身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背上一重,脖子上环上来一双手臂。 “我谢三郎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还有那个小鬼,欠了你们全家的!” 谢诣背着人,看着前面铺满雪的路。 没有一刻比现在希望刘唐能记得醉酒后的一切。 松枝:我也比谁都更要希望三郎能记得醉酒后的一切,但是! 刘唐很轻,轻到似乎背上无人,谢诣托着他的腿弯处,一步步走的很稳,纳闷这刘唐平日里吃的都到哪儿去了,竟这般没有分量。 风一吹就能走一般。 走到半路,雪落了满身,他这才发觉,竟是将伞落在了客栈。 “你的伞没了。” 他呵出一口白雾。 “没了。” 背上的人似乎对这个没有什么大概,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的话,然后自顾自的笑了出来。 谢诣不耐烦的颠了他一下,示意人安分点。 “别乱动我头发。” “那是耳朵,别碰。” “别拉我衣服!” “够了你!” 一遍又一遍的警告,说到后来,连带着谢诣自个儿也麻木了,任由他动手动脚,只要不拿手挡着他的脸就行了。 突然,也不知她碰到了哪儿,谢诣竟是浑身一麻,一个激灵,双手一松,背上的人直直的摔了下来。 他转过头,捂着脖子,面色通红,手指着地上的人,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被摔倒地上的人好似什么都没感觉到,见他这番模样,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蓝衣乌发,雪地黑眸,眼底什么都没有,干净纯冽的好似新生儿。 谢诣好似被蛊惑般,慢慢的放下捂着脖子的手,他蹲下身,冷 分卷阅读56 静的注视着他。 那双好看的乌眸里头倒映着一个谢诣。 他喉头发干,语气专注认真。 “刘唐,我且问你,你到底是郎君还是......女郎?” 对方也认真的看着他,然后...... 谢诣顿时觉得有些许不对劲,但来不及反应躲避。 刘唐右手迅速的抓起一把雪,按在了人的脸上,并且还使劲的搓了几把。 雪水顺着线条分明的下巴流下来,谢诣拿帕子擦脸,看着地上发笑的人。 扪心自问,为什么他会企图同一个醉鬼讲事情? 果真是醉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刘唐:真真真的脚痛。 谢诣:跟你说几遍了,一个真就够了。 刘唐:可是真真真的脚痛 谢诣:够了! 下一章扒马甲! ☆、第二十七章 婴落啼哭声 因着落了满身的雪,加之方才单方面的雪仗, 两人的身上都湿透了。 若是不及时换掉湿透的衣衫, 第二天保准会发热。 谢诣四下环顾了会儿, 目光定定的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 “郎君, 您要的热水。” “就放那儿吧。” “好勒, 有需要的话您再喊我。” 小二肩上搭着块布,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随即轻轻的将门关上。 “把衣服脱了。” 清冷沉稳的嗓音中有着一丝不耐。 小二在外头听着墙角,心头激动紧张。 虽说南燕的断袖之风, 龙阳之好比不得邻近的大夏国,但隔三差五, 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小道消息传出来,然后迅速成为茶肆酒坊好些天的谈资。 方才这两位一进来,凭借他店小二多年的市井传闻的经验,不说有点猫腻他都不相信。 只是可惜了建康的女郎们,两位如此翩翩郎君, 偏生出了断袖之癖。 这消息一传出去, 可不得哭瞎了眼, 哭碎了心。 坐在床沿上晃荡着脚的人鄙夷带着嫌弃的望着他。 无力的无奈感涌了上来, 谢诣捏了捏眉心,吸了口气,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和一个醉酒计较太多。 到头来,气到心肝脾肺疼的还是他自己。 屋内暖和,落了雪的外衫他早就脱了, 浅紫色的中衣,领口处交相覆盖,头上竖着白玉冠,剑眉星目,俊朗之至。 可惜,眼前的是个浑然不会欣赏之徒。 “你到底脱不脱。” 床边之人依旧晃荡着双脚,怎么都不理他。 好似先前那个在他背上动来动去的表示亲昵的人全然不存在一般。 谢诣怒极反笑,慢条斯理的将袖子一层层的挽起。 好心不识驴肝肺是吧,他谢诣向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也不知是不是醉酒的人都会多出一份动物的感知,刘唐猛地就抱着双腿,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凶巴巴的冲着人喊。 “真真不脱,你,坏人!” “坏人不做点什么怎么对的其坏人的称号呢,嗯?” 谢诣冲上去,将这个球使劲的掰成两半。 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如果不及时换掉的话,发热是其次,若是染上和那小鬼头一样的毛病,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你说,他这样全心全意为了别人着想的朋友到哪里去找,偏生刘唐这厮还不好好珍惜,醉酒后不回答他问题也就罢了,还成了个麻烦捣蛋鬼。 “救命!” “真真不脱衣服!” 拒绝凄厉的喊声。 店小二忍不住双手握拳,这两位的声响闹的也太大了吧,难道就不怕下面的人听见吗?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哆嗦,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转头,店家一脸严肃加不高兴的看着他:“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是是是。” 等到确定人走远了,店家这才弯下身子,耳朵凑近房门,悄悄的听着里头的响动。 因着某人挣扎的力度比较大,谢诣为了防止他再作怪,干脆一只脚直接压在他的腿上,将他的两只手捏住,空出另一只手去剥衣服。 外头的衣衫早就湿透了,被冷风一吹,更是僵硬的跟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他皱眉,手下加快速度。 身下的人不断挣扎,眼睛涨得通红,像是充了血一样,可惜力气不够,没能挣脱开来。 看他这样,谢诣蓦的生出了点心疼,手下稍稍放轻了点力气。 哪知,就是这一下,让身下的人彻底挣脱出来,像只发疯的小兽一般,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背,然后将人猛地一推,自顾自的跳下了床。 谢诣吃痛,一时没有防备,被人推开,手中下意识的抓了 分卷阅读57 个什么东西。 门栓着,他倒也不怕刘唐这般跑出去。 手背上的牙印破了皮,往下淌着血,足以见出先前主人咬的时候多么用力。 谢诣没有太在意,注意力全放在他方才无意间抓下来的东西上。 他面色古怪,将这片东西对着光抖开。 薄如蝉翼的一片,中间还有微微的突起,像药丸似的。 墙角蹲着一个人,以那种很不安全不信任的姿势抱着自己。 一双玄色云纹靴在她面前慢慢停下,然后前面便蹲下一个人,像个小山头似的,挡着她的视线。 “还给你,好吗?” 可以放缓的声音。 埋首的人慢慢抬起头,眼里的红色已经褪去了,先前的恐惧好像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倒映出只有这人背着自己的记忆。 “不是我的。” 委屈的说。 她的那件自然不可能给她,谢诣将自己已经烤干的外衫递过去。 “衣服湿了,等睡一觉,醒来就会干了。” 刘唐迟疑的接过他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便如被人赶着的小羊般,被动而又主动的闭上了眼。 不到一秒钟的功夫,眼睛倏的睁开,确定那人还在房间里后,才安心的闭了眼。 一刻钟过去,呼吸变得悠长绵延。 谢诣坐在桌边,面容冷峻。 从外面尚有亮色到房内一片漆黑,店小二端上来的热水早就凉了。 他没有电灯,放任自己置身在黑暗之中。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几缕月光从窗子处流淌进来,印在地面上,像撒上了一层银白的粉末。 谢诣走到床边,安静而又沉默的看着她。 清隽温和的面庞,纤细修长的脖颈,原本应该是喉结的地方一片平坦。 “刘唐,莫不是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真真......” 门被人推开,又被人关上,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第二日,刘唐捂着快要炸裂的头,掀开被子坐起来。 外面光线昏暗,照的屋内暗影幢幢,一时间她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伸手才发觉身上套着的不是她的衣服,虽说时下郎君均着宽大长衫,但她身上这件大了明显不是一星半点。 定眼一看,认出是谢诣的衣裳。 她心下一惊,转头看向床铺,她的外衫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而且内里还是她自己的衣服。 从客栈里出来,外头已天黑了,唯有屋檐上还挂着一层层的雪白,照亮了家家户户。 她只记得昨日同谢诣在客栈中喝酒,后来喝得多了,她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如今看来,倒睡了一天一夜。 脑中隐约有几个醉酒的片段,但都是一闪而过,根本连不起来。 到楼下退房时,那小二瞧见她,便是一副了然的模样,还冲她挤眉弄眼的,好生奇怪。 “昨日是谁送我来的?” “刘郎君不必担心,是谢家三郎。” 这两位可都是建康的大人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他人呢。” “昨日将您送到后便走了。” “多谢。” 送走人后,店小二抹了把头上的虚汗,说谎也不是件容易事儿,更何况是对着刘郎君说谎。 雪早就在半夜停了,刘唐疾步而走。 两日寻不着她,怕是李妈妈都要着急疯了,早些回去,说不定还能少挨顿训。 在家中,李妈妈可是地位颇重。 还未到家,便见西南方向滚滚浓烟窜起,隔着许远,似乎都能闻见浓烟的味道。 是她家的方向! 谢诣刚回到谢家,整座府邸灯火通明,他尚且疑惑,便有下人前来通知说,大少夫人生了! 谢大人和谢夫人站在清端院外头,谢老太爷和老夫人年纪大了,外面站久了受不住,就先回去了。 房间里传出一声声痛苦的哀嚎声,还有接生婆大声吩咐的声音。 “父亲,母亲。” “三郎回来了。”谢夫人看见他,连忙拉住他,眉眼担忧,“都一天了,你侄儿侄女还没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母亲放心。”他安抚道,“大嫂定能平安无事。” “希望如此吧。” 说话时,房间里头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声。 院外等候的三人均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不一会儿,便有接生婆抱着孩子从里面出来。 刚生下来的孩子,五官还未张开,握着拳头,皱皱的,明明难看的厉害。 可他看着,心不知不觉软了半颗。 谢夫人瞧见他面上神色,将怀中孩子递了过去:“你抱抱。” 谢诣第一次碰到这般软的东西,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其弄坏 分卷阅读58 了。 谢夫人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谢大人也露出了笑意。 这是谢家第四代的长子。 怀中的孩子尚未张眼,但谢诣知道,他将来一定会长成如谢端般温良正直的人,如他兄长一般无二的人。 突然,耳边传来三声猫叫,两长一短,谢诣神色一凛,将孩子递给谢夫人。 谢川已猜到是何事,淡了面上的喜悦,摆手。 “去吧,谢家不拘着你。” 谢诣默然,后退几步,跪在谢川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孩儿不孝,多谢父亲成全!” “不是说好七天之后出发的吗?” “西秦军队再次突袭,颍川的兵马也损失惨重,今晚须得理科出发,不然恐怕会来不及。” 秦林将密封信件交给他,并将今上嘱咐的话传达。 “好。” “兵马已在城外集结完毕,就等着谢三郎您了。” “这么快?” 谢诣动作一顿,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大概......可能......有点崩了。 谢诣:我本是个冷酷无情的先锋。 作者菌:我却给了你跳脱欢快的性子。 ☆、第二十八章 生前天下事 刘家的屋舍和院子都被大火吞噬的干净,浓烟滚滚, 火势烈烈, 一如她记忆中崩塌毁灭的储秀宫。 好似受到诅咒般, 每一个她想要保住的地方和人, 都会在某一刻被摧毁。 周围人提着木桶, 前仆后继的不断的将水泼进去,火势稍稍得到了控制,但看着还是十分的可怖。 “里头还有人吗?” “先前好像还有响动,像是东西摔碎的声音。不过这火都烧了这么久了, 里面的人估计是不行了。” “要我说,李大娘就这样没了, 唉......” “还有他们家那个孩子,真是作孽哟!” 不断有刺鼻的味道传来,刘唐站在火光前,跳跃的红光在她的脸上留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她猛地从旁边抢过一桶水,不顾旁人惊诧的眼光, 将这桶水从头上浇下去, 长长的睫毛上有水珠滚落。 然后趁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 冲了进去。 “唉......诶, 快拦住他,拦住他!” “水呢,水在哪儿!” 里头火势太大,简直是举步维艰。 整个人都围困在火舌舔舐的可怕高温中,她拿袖掩面, 抵挡着不断侵入的浓烟。 “咳,李妈妈,小,咳,小杏仁!” “你们在里面吗?” 一桶水根本毫无用处,在屋内待了一会儿,刘唐便觉得衣衫上的水分没了。 “咳咳咳,咳咳。” “李妈妈!” “小杏仁!” 浓烟熏得她有些恶心头晕,李妈妈住的屋子已经找过了,看到里头没人,她这才放下一颗心。 正想从屋内退出去时,心头却忽然一悸,不受控制的朝着她的屋子看去。 那里的火烧的更旺,整间屋子好似一个火球般,连进去的门都找不到。 万一,在里面呢? 刘唐咬牙,还是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但凡有一点的可能,她都不能放过。 刚靠近,脸上便一阵刺痛,屋里都是火和烟,刺激的人睁不开眼。 “李妈妈,小杏仁?你们在里面吗?” 屋内的家具摆设她都很熟悉,即便是看不清前面也不会磕到碰到什么。 突然脚下踢到个物什,脚步踉跄,整个人往一旁倒去,手下意识的扶着旁边的柜子,勉强稳住身形。 她往地上瞧去,那绊倒她,她提到的竟然是一直在喊着的李妈妈! 刘唐连忙蹲下身,想要将人扶起来。 “别......” 感受到有人进来,李妈妈努力睁开眼,艰难的出声,制止住了她的行为。 她这才发现,地面上流淌着大片的鲜血,而李妈妈的腹部有着一个深深的口子,血不断的从里面流出来。 在火光的照射下,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咽了咽,声音沙哑:“可以的,妈妈你别说话,我们可以出去的。” “不......” 李妈妈虚弱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说的万分艰难。 但她还是将手搭在她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轻巧的她感受不到半分气力。 谢诣同秦林策马到了建康城外的沙场。 那里,一万军队已集结完毕,等他这个先锋到了便可出发。 随行的还有另一名副将,虽说是副将,在等级上高于谢诣,但晏帝特意吩咐过,必要时候,全 分卷阅读59 军可率先听令于谢先锋。 这就导致这位副将对谢诣大大的不满,见他来迟,勒马嘲讽。 “谢郎君好架子,也不知到时候见了那厮杀的场面会不会吓得立马飞回来。” 秦林退至一边,未出声发话。 他的任务只是将谢诣带到这边,至于具体怎么做,怎么解决事情,靠的是他自己。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也只能说晏帝看错人了。 银铠红缨,同谢端在世时一般无二的打扮。 谢诣骑着马,缓缓的从后头上来,见了这副将。 “多谢张副将关心。” 不痛不痒的回答噎的张副将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骑着马到了队伍的前头。 “你!” “杀......你,逃......” 李妈妈说的断断续续,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看的人胆战心惊。 刘唐抱着她,不住的摇头,眼泪滚下来,烫的人心头发麻。 “妈妈,别说了,我带你出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没事的!” “还有小杏仁,对,还有小杏仁,他呢?” 说着,直起身子,将人从地上抱起,四下寻找着孩童身影。 她哭红了一双眼,烟熏火燎的愈发的睁不开,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 “人呢?” 已被折磨的沙哑的嗓子带着哭腔,就差最后一根稻草,便会将其彻底压垮,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 “看不见......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真,真真,逃,他们要,要杀你。” 李妈妈猛地抓住她的衣襟,一双眼瞪得极大,里头清晰的透着不舍、伤心、后悔、痛恨...... 谢诣从马上下来,腰侧佩剑撞击着盔甲,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黑夜中格外的显目。 一万将士排列成方正队形,整齐的站在沙场上。 他站到前方搭建的高台之上,目光所及之处,入目的均是一张张年轻稚气的面孔,或紧张或严肃的望着他。 或许在今日之前,他们尚在家中孝敬父母,尚在同倾慕之人许下诺言,尚在同兄弟玩伴嬉笑打闹。 但是今日之后,他们便是誓死保卫南燕之人,是将命托付在他谢诣身上之人,是追随他与他过命之人! 冷冷的月光下,他猛地拔出剑,锐利的寒光一闪而过,直指天际,红缨随风而动。 “卫我南燕,誓死不悔!” 整个沙场顿时响起震天动地的声音,众将士喊着口号,一声高过一声,如波纹般,传出千里之远。 谢诣将剑插回剑鞘,利索的翻身上马,抿唇,面容冷峻锐意,眼神坚定。 “出发!” 她脸上的泪迹已经干了,空洞的眼中再也找不出半分往日神彩。 “你要好好的......” 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怀中的身体飞快的流逝温度,像是冬日放在外面的水,不一会儿便凉的透彻。 如今,属于她的,一直温暖着她的这杯水彻底的凉了。 刘唐站在原地,浑身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覆盖掉先前干涸的泪痕,划出新的轨迹。 “妈妈。” 仿佛被刀割过的嗓音,颤抖疼痛的厉害。 再也没有人回应她了,再也不会有人在天冷之时为她添上热茶和衣服,再也不会有人等着她下学。 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 “妈妈,妈妈......” “妈妈!” 如同兽类绝望嘶嚎的声音。 火光愈演愈烈,将人逐渐吞噬,连最后一丝一毫的存在都给抹去了。 谢诣似有所感的回头,但入目的只有跟在身后速度均匀的军队和已看不清外貌轮廓的建康城。 张副将策马在他的身旁,见他这番动作:“谢郎君莫不是想家了。” 谢诣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两腿夹紧马腹,驱使着马匹远离这位张副将。 前方不明,将来不明,但他的内心却无比的坚定。 刘唐,等我回来,定要一个解释,不管什么都好。 只要你还是你,是我谢少衡从小认识的刘唐。 便好。 “方才冲进去可是刘家郎君?” “就是他呀。” “那还不快点将火扑灭,救人出来!” “作孽哟!”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周围的人都知道了起火的是刘家,方才冲进去的是刘家郎君。 加入提水灭火的人越来越多,天公仿佛也感应到大家的想法,天空中突然就下起了雨。 倾盆大雨,不一会儿便扑灭了正旺的火势。 刘家的火熄灭后,这雨又慢慢的停止了,只有地上残留的水渍尚能证明这场雨的存在。 看的 分卷阅读60 周围的人纷纷称奇,口口传颂这刘家郎君定是个大人物。 这不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好好的刘家被烧得面目全非,进去的还要时刻提防着房梁从上头折断,里头充斥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刺的人捂住口鼻。 走进一间烧的差不多的屋舍中,一眼便看到地上明白的躺着两个烧焦的人,旁边还有一具孩童的尸骸。 他顿时震惊的冲外头跑去,嘴中还大声喊道。 “快来人!” “刘家郎君,他,他没了!” 宝元十五年,建康四郎分崩离析。 刘唐身死,下葬那日,多少建康女郎痛哭流涕,身着麻衣为其送行。 同样又有多少郎君悲伤慨叹,南燕的这位誉满建康的少年名士竟死的这般急促突然。 果真是天妒英才啊! 不管世人如何诉说谈论,这些终究成为了生前事。 生前多困扰,死后无烦忧。 棺木下葬,上方的人将一抔抔黄土填下去。 一时之间,紧随起来的女郎们皆掩面而泣,哭声震天动地。 荀潜一夜之间苍老不少,靠学生扶着才能跟着队伍。 他们将他葬在其母墓旁边。 “多年之前,我没有留住你,多年之后,我竟也未能留住你的孩子。” “阿妍,对不起!” 荀潜在墓碑前,老泪纵横。 建康刘郎,字子悠。 才满天下,美绝建康,陌上公子,见之不忘。 而今往矣,世人不忘,哀之叹之,惘然悔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到这里就结束啦,马上就是下卷啦~~~ 最近真的超冷的,小天使们要注意保暖哦。 作者菌昨天堆了个“灭霸+超人+如来佛”的结合体的雪人。 嗯,就是这样。 ☆、第二十九章 风吹牛羊现 俗语有“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牧民近水赶牛羊, 说的大约便是大夏的百姓吧。 这里的人们傍水而生, 依草而行, 哪里土壤肥沃, 哪里水草茂盛,哪里便是他们的家。 人们行事风格粗犷豪放,不拘一格。 就连这里的风似乎都要狂野几分,一旦兴起, 便吹得人够呛,有些人甚至被刮得左摇右晃, 生怕下一刻便被吹走。 但是自小生活在草原上的大夏人怎么可能会畏惧这风,只会大笑着迎上去,享受狂风带给他们的欢愉。 这儿位处大夏边缘,是个偏僻的小镇。 如今正值夏中,众人忙中偷闲, 举行一场盛大的“慕嗒大会”。 街道上到处飘扬着五彩的布料, 但所有店铺里面却空无一人, 大家全都跑到镇外的草原上去观看比赛。 “慕嗒大会”是这儿一种古老的比赛, 世世代代流传下来,从以往的只为强身健体到现在成为了大家欢快娱乐的一种比赛。 比赛共分为三局,第一局是长距离赛马跑,以马匹先后到达终点的时间快慢决胜负;第二局是射箭,参赛选手每人射三箭, 命中靶心多者为胜;第三局是摔跤,若一方倒在地上十秒不起,另一方便获胜。 草场四周呼声阵阵,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在喊着“多吉次坦”的名字。 这是上一届的获胜者。 被众人称赞为叶榕镇第一勇士的多吉次坦拿起酒囊,拔出瓶塞,大口大口的喝酒,然后将剩下的半袋往地上一洒。 哈哈大笑,翻身上马。 络腮胡子中有着一双极为明亮锐利的眼睛,他朝站在右侧的人大声说道:“仓木决,敢不敢同我比一比!” 站在他右侧的人同样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听见这番挑衅,动作利索的上了马:“比就比,多吉次坦,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来吧。”多吉次坦拉着缰绳,嘴角扬起一抹笑,“去年你也这样说。” 黑马棕马,威风凛凛。 观战的人顿时欢呼起来,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掌声。 “慕嗒大会”还有一个赏头,那就是取得第一的勇士将会摘下最娇艳的花,送给他认为全镇最美的姑娘,而收到花的姑娘,将会成为叶榕镇一年的“最美”姑娘。 加入这个赏头,比赛瞬间就变成了男女共同参与的活动。 不少姑娘都在比赛开始前对心上人下最后通牒,一定要拔得头筹,而勇士们都在向心上人讨一个大胆热情的吻之后,信心十足的上马准备比赛。 第一局开始。 勇士们从起点出发,在一定远的地方安置着众多的木桩,他们需要驱使着马绕过这些木桩,然后回来,率先回到起点的勇士将是第一场比赛的胜者。 二十匹左右的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勇士们都策马往前冲。 分卷阅读61 草原广阔,很快便只能看到远方的一群小点。 仓木决换了匹马。 他的爱马这几日神色恹恹,连最为鲜美的青草都不肯食用,整日趴在地上,鼻间发出低低的嘶鸣。 他着急的不行,找了兽医,对方看了看,却恭喜他,他的马怀孕了! 怀孕? 他整日精心照料着他的马,把她当做兄弟一般的看待,一人一马称得上是形影不离。 大夏人向来如此,将马看的比命还重要。 而现在,哪家的小马崽子,竟然把他兄弟弄怀孕! 怀孕的母马显然不能上场,无奈之下,他只能临时换了匹马。 如今在他身下的这匹是叶榕镇有名的烈马,自从被买回来后还没有人能骑上去,只要一上去便会被甩下来。 好在没有他仓木决驯不了的马,一个时辰之后,所谓的烈马便服服帖帖的听他的吩咐,完全不见先前拼命挣扎的模样。 服服帖帖? 仓木决怀疑是不是他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不然他是怎么从这匹马的身上看出“服帖”这两个字的? 马匹在木桩前不住的打着转,却怎么都不肯往前多走一步。 多吉次坦动作利索的绕过木桩,见他这样,扬起马鞭,高声。 “仓木决,我先走一步了!” 他看着离他而去的对手们,双脚狠狠的夹了下马肚。 身下的马懒懒的打了个响鼻,头高高的扬起。 他发誓,他刚刚看到这匹马翻白眼了! 成精了吧! 第一局,多吉次坦胜。 幸好这匹马最后一刻恢复了理智,带着烈马的热血超越了前面的人,仓木决才堪堪挤进前十,赢得了第二局比赛的资格。 第二局射箭开始。 上场的顺序是按照上一场的名次来安排的。 多吉次坦从身后的箭囊里取出箭,瞄准靶心,拉满弓。 正中靶心。 之后的两箭也正好射在靶心上。 收好箭囊,他得意的冲站在里头的仓木决笑笑。 仓木决擦着手中的弓,神情专注,并未多加理会他。 前面的勇士一位位的轮过去,在草原马匹上长大的大夏人,骑术了得,箭术自然也不逞多让,每一位勇士的成绩都不错。 到仓木决的时候。 周围的呼声顿时响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阵阵口哨声。 他热情的冲旁边的人挥手,一张胡子脸也看不出底下的表情如何,只一双眼睛弯起,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眯眼,对准靶心,拉满弓。 箭势如破竹的飞了出去,他又立刻从身后抽出一支箭,紧随着前头的那支射了出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第三支又出了箭囊。 第一支稳稳的扎在了靶心上,后面那支劈开前一支,顶上了它先前的位置,第三支紧随其后,第二支箭刚在靶心上站稳,便从后头将其精准的一分为二,后来居上的占了靶心的位置。 这一连串的动作,连裁判都看呆了眼。 回过神来后立刻宣布。 “这一局仓木决获胜。” 所有人都毫无异议。 他换了只手拿弓,冲着多吉次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模样得意欠揍。 第三局是摔跤。 场上只剩下了三位勇士,分别是多吉次坦、仓木决和另一位众人票选出来的勇士。 仓木决将外头的衣服脱下,扔到一旁,身体缓缓下压,稳住下盘,专注的盯着对面的多吉次坦。 对方也同样盯着他,两个人围着圈出来的场地绕圈,彼此之间都在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多吉次坦笑:“这次我定要拿第一,将花送给萨尔达瓦,你就别拦我了。” 仓木决:“我妹妹才看不上你,她喜欢的可不是你这种类型。” “没试过怎么知道,嘿。” 多吉次坦猛地冲过来,两只手搭在仓木决的腰上,想要将他摔倒在地。 他也立刻抓住他的上衣,提气,想要借此将人甩出去。 两个人扭在一起,分不出谁更厉害些。 为了心上的姑娘,多吉次坦自然是拼尽全力向前冲,仓木决也是不甘示弱。 但在力量方面,他向来不擅长,靠的大多都是一些小技巧。 一炷香后,便无可奈何的败下阵来。 看着多吉次坦高兴的举着花向周围炫耀的模样,他不屑的转过头。 多吉次坦拿着花便兴致冲冲的想要将其送给萨尔达瓦,哪知刚从草场上下来便被人堵住了。 桑尔吉嘉指着他手中开的正盛的花,马鞭束在腰间,长长的头发扎成辫子,裙摆鲜艳亮丽。 “我喜欢这个。” 多吉次坦皱眉:“明年阿兄再给你赢,今年不行。” “不,我就要这个,明明我才 分卷阅读62 是叶榕镇最美丽的人,你凭什么要把它送给萨尔达瓦。” 桑尔吉嘉气急败坏,本来她是叶榕镇最受欢迎的人,可自从那个萨尔达瓦来了后,所有的人都变了,都围着她转。 她就搞不懂了,萨尔达瓦到底哪里好了! 多吉次坦不肯给,桑尔吉嘉便不让他走,两兄妹僵持不下。 仓木决才懒得理他们兄妹如何,“慕嗒大会”结束后,便骑着他那头刚烈不屈的马回了家。 幸好路上安安分分的,没给他出什么岔子。 在叶榕镇的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他下马,然后牵着缰绳进去。 正好有人从屋内出来,手中端着木盆,他见了,高声喊道。 “萨尔达瓦,我回来了。” 她一身长裙长袖,腰间微微向内掐,突出其盈盈一握的腰身。 大夏人喜色彩纷呈,裙摆也常用多种颜色拼接在一起,显得活泼而又具有风情。 细腻白皙的肌肤,乌黑温和的眼眸,她笑起来的时候,带着江南地带特有的温和柔软。 她的身量算的上高挑,但在普遍高个子的大夏看来却是称得上娇小,但这反而激起了男儿们的保护欲。 见他回来,红唇微抿,眼中弥漫上的笑意,瞬间淡化了眉间的清冷,整个人宛若明亮皎洁的月光,美丽的就连多吉次坦赢得的鲜花都比不上。 “你又输啦。” 肯定毫无疑问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 仓木决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亏我每年替你着想,为了挡住你的一众追求者去比赛,你竟然还这样揭我的短。” “棠棠,好心没好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夏国这里作者菌有参考藏族的风情习俗。 我们的唐唐还活着! 仓木决是个很重要的人,请记住这个名字。 跪求收藏按爪撒花~~~ 小天使们么么哒。 ☆、第三十章 年老知乡愁 “分明是你自己想去,还把原因赖到我身上。阿大在屋里念叨你半天了, 你还是快些进去吧。” 刘棠端着木盆走到水井边上, 仓木决的大胡子抖了抖, 不情不愿的进了屋。 屋内窗子大开, 光线亮堂, 将里头的物什照的纤毫分明。 窗边坐着一个人,分明是酷夏,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边巴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 等到人进来, 才驱使着轮椅从窗边退开。 仓木决见他这样,连忙上去推他, 不满:“喊我一声就是了,阿大何必要自己来。” “你又输啦。” 同刘棠一般无二的语气,叫仓木决哀嚎。 “要不是那匹马给我使绊子,我一定能取得头筹,也不会叫多吉次坦那家伙拿了去。” 边巴摸着胡子笑呵呵:“照你这样说, 不是你不够厉害, 而是马不称心意?” “要不是多姆怀孕了, 我才懒得去驯服那匹野马。” 他推着轮椅到了院中, 将轮椅停在一旁的木架阴影下。 恐日头太过毒辣,晒伤了阿大。 阿大喜欢晒太阳,仓木决从小便知道。 但是因为脚的缘故,他很少出门,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屋内, 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日复一日的寻常景色。 小时候,他尚且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而现在,似懂非懂。 刘棠将水倒在木盆中,顺着木板搓衣服。 她是两年前到的叶榕镇。 建康的那场大火,烧的她悲痛之至,加上大火淹没,浓烟滚滚。 她本来应该葬身于火海。 但李妈妈临死前往她怀中塞了一封信,用最后的力气嘱咐她一定要打开看。 正是这个坚持着她从屋舍后窗跳出来,并成功的躲了起来,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她不是没有想过向好友求助,但杀她之人身份地位不明,她怕给别人带来祸端,于是默默一个人在建康躲了七日。 头七后便是下葬的日子,她听着外头的悲鸣,没有出去。 想要杀她的人费心费力的在屋内放上所谓的尸体,分明就是想要世人认为她死了,然后才好下手。 抓一个有名的人比籍籍无名的人容易,但是杀一个人却是难得多。 若她出现在下葬队伍四周,一定很快便会被发现。 刘棠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平复下每一寸血液中叫嚣着想要将杀她亲,毁她家之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她知道,凭借她的本事,什么都干不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一个人认识她的地方 然后再重新规划,这一笔笔,她定要讨回来! 她遥遥的望着庞然巨物的建康城, 分卷阅读63 背负起一身的风尘,决绝的没有半分犹豫。 来到大夏,遇到仓木决一家可以说完全是个意外。 在南燕的边境,她在客栈里遇到同样在吃饭的仓木决,对方死皮赖脸的非说她偷了他的钱。 刘棠百口莫辩,好口才在不听你说什么的人的面前根本就不起作用,他丝毫不信她的解释,拉着她嘴巴里骂声连天。 一旁喝酒吃饭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拉着人出了客栈,说一定要报官! 转进一个角落里,他才松开手连连朝她道歉。 说是看见有人目光不善的盯着她,才想出这一幕,模糊掉那人的视线。 最后刘棠还是装作偷钱被人抓住的样子,被仓木决推攘叫骂着出了城。 她无处可去,索性随仓木决去了叶榕镇,并在那里住了下来。 这两年中,刚开始她几乎每夜都会梦见那场大火,在她的梦中汹涌肆虐,吞噬掉一切的美好。 而她似乎还是当年那个被人拉着走的孩子,面对大火只能茫然的流泪。 后来,慢慢的,她的梦越来越少,梦中出现的人也越来越少。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关心,不在意,失了当初的那份感觉。 边巴摸着她的头,神色亲切和蔼:“每个人都是在不断往前走的,这种减少,不是遗忘,而是新的开始,是一种来自他们的祝福。” 他靠着轮椅,顶上星河流转,璨璨光辉,一如他眼中睿智深沉的光芒。 “那些你觉得逐渐淡忘的人,其实并没有淡忘,他们不过是以一种更为深刻的方式印在你的心里,督促着你去寻找更为本质的东西。” “阿大,你也会吗?” 仓木决对外宣称萨尔达瓦是他的妹妹,她自然也跟着他喊边巴为“阿大”。 “建康。” 他微笑着看向她,神色中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特有的清晰明了。 “那里有着我的亲人。” “当你不再思念他们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当你再次深深的思念他们的时候,你就老了。” 刘棠没有说话,坐在边巴的身边,望着他历经沧桑的面庞。 边巴:“而我,已经想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 他望着刘棠,目光中满是对小辈的怜惜:“棠棠,你长大了。” 那是自刘棠离开建康以后的第一次哭。 伏在边巴的腿上,那个向来冷静自持的人哭的不能自己。 从那次以后,照仓木决的话来说,她就是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眼中再也没了从前的看不懂的沉重。 后来,刘棠时常会想,边巴的这番话带给她的到底是什么,带给他自己的又到底有什么? 多吉次坦终于摆脱了自家妹妹,但也因此失了比赛得到的鲜花。 手中拿着一束路边摘采来的野花,到仓木决的家外,隔着院墙,兴奋而又大声的喊着萨尔达瓦的名字。 刘棠起初尚未反应过来,虽然在大夏这些年,但她还是不太习惯别人喊这个名字。 当然,这也是仓木决得意的地方。 多吉次坦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连他妹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还想追姑娘,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根劈好的木柴从墙内被扔了出去,不左不右,恰巧打在了多吉次坦的头上。 “多吉次坦,你来干什么?” “仓木决,你让开,我找萨尔达瓦。” “找我妹妹干嘛,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是了。” 仓木决堵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就是不肯让他进去。 “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多吉次坦无奈的瞪了他一眼,眼前这个人,既不好得罪又不能得罪。 仓木决刚想说话,身后就传来边巴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他这才侧过身子,将人放了进来。 见到边巴,多吉次坦右手握拳,重重的朝左胸捶了下,弯腰鞠躬。 仓木决的阿大是他们叶榕镇最为聪明,最德高望重的人,虽说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夏人,但是一旦叶榕镇有什么要商量的大事,头一个找的一定是他。 “萨尔达瓦在那边。” 多吉次坦点头示意,朝着水井边上走去。 仓木决慢悠悠的晃荡进来,小声:“棠棠又不可能喜欢他,阿大你乱点鸳鸯谱。” “那她喜欢谁?”边巴好笑,“你还太小,不懂。” “我明明比她年长一岁好不好!”仓木决不服。 “她可比你大多了。” 说完这一句,边巴没有再说话,推着轮椅回了屋内。 仓木决也跟了进去。 刘棠刚拧干衣服,面前便递过来一束捧花,星星点点的白,带着淡淡的清香。 “送给你。” 她没有接。 多吉次坦眼 分卷阅读64 神诚挚,看上去颇为紧张,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捏成拳。 “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 叶榕镇处于大夏最为偏僻荒凉的地界上,方圆百里间,除了叶榕镇,找不出第二个城镇来。 所以这里的娱乐活动也少得可怜,多吉次坦说的“出去走走”,当真就是出去走走。 慕嗒大会刚刚结束,沿街两边的彩旗还没有撤下来,依旧飘扬在半空中。 他们两人沿着街道,刘棠走在里侧,他走在外侧。 多吉次坦的手中还拿着那束捧花,被人们称为叶榕镇第一勇士的他此刻却鼓不起十足的勇气张口。 “我......” 四周声音喧闹,叶榕镇上的人大多都彼此认识。 多吉次坦爱慕边巴家的女儿的事儿,早就不是个秘密。 现在看他们两个走在一块,胆大的甚至开始吹口哨,欢呼的跟在他们身后。 多吉次坦狠狠的朝身后那群人瞪了眼,众人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兴奋,更有人直接喊了出来。 “萨尔达瓦,你就答应他吧!” “对啊,我们多吉次坦可是难得的勇士。” 见自己要说的话被人抢先一步,多吉次坦倒也没有恼怒,反而觉得这人帮他鼓了勇气。 面前是心上的姑娘。 “我喜欢你,萨尔达瓦,你愿意同我组建一个家吗?”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周围的人纷纷起哄。 刘棠看着他,温和的笑意慢慢淡下,摇头:“对不起,多吉次坦。” “你是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他不死心,再次为自己争取机会。 “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她望向南方,声音轻缓,仿佛在诉说一个安静悲伤的故事。 “因为你属于这里,而我迟早有一天,是要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仓木决好可爱噢~~~ ☆、第三十一章 情不知所起 她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想到方才多吉次坦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不解和疑惑。 深深的吸了口气, 然后又缓缓的吐出来, 仿佛这样便能将脑中一切斑驳复杂的情绪都清理干净。 她没有说错。 虽然这里很好, 很好的阿大, 很好的邻里朋友, 很好的平静无波的生活,但这一切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的心里依旧有一块地方划给了建康,划给了那里她挥之不去的记忆和亲人。 她默默的想到。 总有一天,她会回到那里, 不管会付出多少代价。 前面一个人脚步匆忙,穿着不同于叶榕镇的衣服, 左右张望了下,确认没人后,才前去敲一家住户的门。 里头的人开门,他飞快的闪了进去。 刘棠看的分明,那人的左袖上绣着一只苍鹰。 衣服上绣苍鹰, 本是件十分平常的事, 但这人的苍鹰却是金头银身, 活灵活现。 她神色一凛, 悄悄的跟了上去。 屋门紧闭,院墙高耸。 她看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手无缚鸡之力的特点,即便年长几岁,还是没有改变多少。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 身后的人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嗓音。 “你在看什么?” 浑身一个激灵,她吓了一跳,待看到身后人的时候,一颗心才重新落了地。 “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跟——” 声音戛然而止。 仓木决抖抖胡子,好奇的问道:“跟什么?” “没什么。”她转过身,“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拒绝多吉次坦的时候,要我说,你就不该和他出来,反正最后都是同一个结果,看他那高兴样儿,还以为自己有戏!” “带我过去。” 刘棠不由分说的打断他。 仓木决是个实打实的话痨,若是让他这样说下去,怕是说上一天一夜都行。 她很难想象,边巴那么一个安静的人,是怎么养出他这样的性子。 “噢。” 仓木决闷闷的应了声,单手搂住刘棠的腰,提气,脚尖发力,纵身便越过了院墙,轻飘飘的落到了里面。 院子里面看上去很简陋,只有两件低矮的平房。 一间开着门,另一间关着。 他们两人轻手轻脚的到了关门的那间平房外面,里面的说话声清晰的传了出来。 “西秦竟然敢背叛我们,他金王子也不想想,两年前是谁给他传递消息。” 说话的人显得气急败坏。 “要不是我们,说不定他 分卷阅读65 现在还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现在,他竟然当众撕毁和我们的约定!” “我看是乌水之战把他给逼急了,这才慌不择路的选择向谢诣投降。” 猛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她垂下眼,面上波澜不惊,继续听着对话。 “要我说,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周旋。” 另一个人似乎要更理智冷静些,安抚住那人的情绪,这才缓缓开口。 “乌水一战,西秦彻底向南燕投降,金王子这枚棋怕是不能用了。”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但是,我们年负盛名的谢三郎,传闻中的玉面将军,倒不失为一个有趣的切入点。” “谢诣?” 屋内的人不解。 “自南燕建国以来,王谢两家便是世家贵族,传承至今,朝中之人几乎都是他们的族中子弟。” “你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晏帝忍得了吗?” “若在这个时候,人出了什么意外,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说......”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 “剩下的一切,主上自由安排,你等消息便是。” 听屋内的人似乎有离开的意象,刘棠示意仓木决带她出去。 不一会儿,先前进去的人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带上斗笠,看了眼四周,匆匆离去。 刘棠一路沉默的走回去,仓木决跟在她身边,好几次张口却没有说话。 这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新奇之余又有点担忧。 刘棠是南燕人,从他遇到她的第一天起,他便知晓这个事实。 方才屋内那两人的对话他也听得清楚。 乌水之战是最近南燕同西秦之间的一场战役。 玉面将军谢诣率兵将西秦军队从雪龙关逼至西秦境内的乌水之岸,并同西秦人签订了两国交好,永不来犯的协议。。 这般英勇神武的举动自然被大加传颂。 谢诣这个名字,也从南燕边境传到了大夏,一时之间,风头正盛。 惹得叶榕镇上的姑娘们纷纷想要一睹其容貌,看看是不是果真如传闻中所言那般俊俏。 南燕,西秦,大夏三国鼎立,地理位置也正如三足鼎般分布,而叶榕镇正好处于西秦同大夏交界处。 方才那两人的口音一听便是南燕人,可他们讨论的内容却是要如何除掉南燕的战神谢诣。 仓木决百思不得其解,但见身旁刘棠一脸冷凝的表情,又不敢问,只好将这个问题埋在心里,等到有机会再问好了。 到家之后,刘棠便进了边巴的屋子。 仓木决原本也想进去,但是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站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儿,屋内便传来边巴喊他进去的声音。 边巴坐在轮椅上,依旧如往常般看着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冒上来一股恐慌,这令他连忙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轮椅。 边巴望着他,细细端详着他的面孔,良久之后,才仿佛叹了口气般的说道。 “你陪棠棠一同去建康吧。” 他从小便知自己不是大夏人,因为他曾经偷偷看过边巴画的画,里头是和叶榕镇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于是他就拿着画去问他,然后便见他一脸无奈,但还是抱着他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边巴一直告诉他,他仓木决的家在南燕,根在建康。 可仓木决却觉得,只要和边巴在一块,无论是南燕建康还是大夏的叶榕镇,他都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在乎。 但是随着边巴一天天的老去,眼中偶尔流露出的深刻的思念却又让他开始反省自己。 所以他才会在客栈中看到刘棠时,帮助她,并且将她带了回来。 这一切的开始不过是因为她是南燕人,而阿大看到南燕人或许会高兴些。 仓木决沉默片刻,哑着嗓子开口:“你回去吗?” “不,我不回,我已经习惯这里了。”边巴笑着摇摇头,眼中却没有半分遗憾,“你才是应该回去的那个人,看看自己的家在哪里,才好知道将来是怎样的。” “行,那我送棠棠去南燕后,马上就回来。” 边巴伸出手,仓木决连忙将手搭了上去。 “不必这么急,好好看看建康,看看它的变化,回来再同我讲一讲,我也是想听的。” “好。” 仓木决别过脸,重重的握着他的手。 “棠棠,你过来。” 刘棠依言走了过去,将手放在老人粗糙的手中。 岁月带给他的不只是睿智,还有深深的疲倦和苍老。 边巴看着她,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要知道凡事不可将自己逼太紧。”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多的事,你不肯说,没关系。”“但是棠棠,你要记住,总会过去的,人活在这个世上,为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分卷阅读66 “什么时候你真正开心了,你这生才没有白活。” 听着他的话,刘棠逐渐红了眼眶。 此去一别,当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交代完事情后,两人从屋内走出来。 边巴突然喊了声。 “等等。” 他们朝着屋内的人望去,他坐在窗边,腿上搭着条毯子,面容在阳光的照射下,平静的不可思议,但却分明让人感受到底下好似在压抑着些什么。 “若是见到谢家人,就和他们说。” “谢谦很想他们。” 刘棠心下讶异,却没有多说什么。 仓木决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反正除了谢诣,他一个谢家人都不认识。 就连谢诣,也只是听过一个名声而已。 刘棠收拾东西,想要尽快上路。 一直以来放在枕边的那封信被她拿在手上,封口毛边粗糙,纸张微微泛黄,里头的信她不知看过几遍。 回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人。 苍鹰标志,金头银身。 便是李妈妈在信中提及的前朝组织的标志,同时,也是杀了她和小杏仁的凶手。 刘棠捏着信纸,眼中流露出丝丝恨意。 这份信中不仅交代了她娘亲同先帝之间的桩桩件件。 还将这些年她一直困惑的问题一一解答。 想来李妈妈早就有把一切告诉她的想法,只不过没来得及。 她娘亲是前朝世家的遗孤,从小被组织抚养着长大,当初进宫便是冲着毒杀先帝而去。 可惜,自古人心变幻莫测。 谁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爱上先帝,更没有想到,还会有司马棠的诞生。 而先帝,也不是如同她想象中的那般。 所有的一切,说是因缘际会,还不如说是一场因情而生的谋划。 因情而生,为情而死。 这一辈子,困在复国和深宫之中。 刘棠将信纸折好重新塞回到信封之中,眼中有着淡淡的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因为眼睛酸疼打算请假一天的作者菌又爬起来更新了。 哦吼吼,有没有小天使来表扬我一下。 搬张小板凳,乖巧的等着。 有谁还记得谢谦吗? 连作者菌都快忘记了(捂脸) ☆、第三十二章 又见故人来 从叶榕镇到南燕建康,差不多有一个月的行程。 买了辆马车后, 刘棠本还想雇个车夫, 但仓木决表示自己的驾车的技术可是一流的, 完全用不到所谓的车夫。 于是驭马驾车的活计就交到了他的身上。 镇子就那么大, 基本上每家每户之间的关系都交好, 大家听说边巴家的两个孩子要离开后,纷纷前来送行。 在听到他们说要前往南燕建康后,更是面上不舍。 多吉次坦跟在人群之后,望了眼前头被环拥在人群中的人, 闷闷不乐,心情糟糕沮丧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 萨尔达瓦的说走就走,竟来的这么快,让他毫无准备。 自从第一天见到她起,她便深深的住在他的心里。 如今这般急促分别,让他格外不是滋味。 他不禁想, 是不是自己的求娶吓到了萨尔达瓦, 才让她这么快便做出离开的决定。 前面的人都诉说完自己的嘱咐和祝福后, 他才犹豫着走上前去。 “照顾好自己, 路上小心。” “多谢。” 刘棠点头示意,仓木决双手环在胸前,警惕中带着点神采飞扬的望着多吉次坦。 去南燕建康起码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再也纠缠不了棠棠了。 得到一句道谢后,多吉次坦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桑尔吉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便赶紧向着阿兄离开的方向追去。 萨尔达瓦要离开,她可是高兴的厉害,阿大让她来为人送行,她也是一改往日不情愿的态度,迫不及待的便答应了。 从今往后,叶榕镇上就再也没有人能跟她争最美了,自家阿兄也不会整日为了人神魂颠倒,茶不思饭不想的。 同众人一一道别后,刘棠和仓木决才算是真正的踏上了前往建康的路途。 沿边路途的风光不停的变换,因为叶榕镇处于西秦同大夏的交界处,所以他们想要去建康,就必须先经过西秦的边境,然后转道绕到南燕国内。 而同西秦边境接触最为紧密的,除了最外侧的雪龙关,便是颍川了。 他们的第一站,便是颍川。 颍川,素来有着“边境明珠”的美称。 在南燕城池中,更是排名第二的大城。 而在颍川之中,周又是当 分卷阅读67 地盘踞一方的世家大族,对于颍川百姓而言,便是最不能得罪的存在。 周世轩曾经多次邀请她来颍川游历一番,可惜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她都没有机会前来,一睹其风情人俗。 马车缓缓驶入颍川城内,刘棠掀开马车旁侧的帘子,望着路边的店铺行人,新奇之感油然而生。 她也未曾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同友人的约定。 颍川果然不负其“边境明珠”的美誉,城内一派繁荣昌盛,歌舞升平,丝毫看不出先前开战的任何痕迹。 “同颍川比起来,建康怎么样?” 仓木决好奇的问道。 天色已晚,他们两人在一处客栈内留歇。 外面的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卖东西的摊位到处都是,行人络绎不绝。 这是同叶榕镇完全不一样的风景,即便是在建康暮色中也是难得的热闹繁华。 “建康比之颍川,多的是气度,如果将颍川比作是精美华丽的八角纱灯,那建康便是华丽大气的宫灯。” 刘棠笑着从一旁的摊位上买下盏纱灯,递给他。 仓木决接过纱灯,傻傻的盯着上头小巧精致的绘画,晃过神来时,刘棠早就走到了前面,背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诶,等等我!” 既是进了南燕,他们便换上了南燕的服饰。 刘棠还是郎君时,便素有“建康美郎”的名声,城中一半女郎为她发疯痴狂。 更不必说换上女装后,在明亮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清理绝伦,妙不可言。 仓木决虽也入乡随俗的换上了南燕郎君的服装,但他却死活不肯刮掉那一脸的宝贝络腮胡子。 她无奈,从她到叶榕镇开始,便从未真正见过那张胡子脸下的真正面孔。 若是有一天,他被人掳了去,刮掉胡子从她面前经过,她都不一定认得出。 “我才不刮,脸上胡子越多,才越能证明我是叶榕镇的勇士。” 刘棠也只好随他去了。 只不过客栈里往来之人总会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的大胡子,弄得仓木决浑身不自在。 来到颍川,第一件事当然是拜访友人。 第二日,她便同仓木决一块来到周家府门前。 她向门前的下人递上拜帖,温声细语。 “麻烦转交给你们周郎君,就说一位他在建康名为刘唐的好友前来拜访。” 下人们第一眼便被这位女郎的外貌所吸引,待听见话语中提及的人,这才惊醒,慌忙进府前去传递消息。 周府只有一位郎君,想也知道是哪位。 仓木决:“真的会有人出来?” “等着吧。” 半刻钟不到,大门处便急匆匆的走出来位俊俏郎君,因着走得急,鬓发被风吹的有些许的凌乱。 他手中捏着方才下人传进去的拜帖,着急的向四周观望。 看到石狮子旁娇俏站立的人,他竟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前,如同夺了魂魄般,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刘棠还是初次见他这般神情,要知道,就连在往常的信中,这位周家郎君的语气可也是骄傲自负偏多。 一时之间,她竟是笑了。 “好久不见,周兄难道认不出身为女郎的子悠来了?” 熟悉的语调,叫人猝不及防的红了眼眶。 周世轩大跨步的走过去,细细的端详着来人,隔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 “果真是好久不见,刘兄终于舍得从你的棺木中出来了。” “是啊,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呢。” 自刘唐身死的消息从建康传来,周世轩便一直不肯相信。 虽说这些年他同刘唐见面不多,但书信交流却是不少,这般仓皇急促的死法,他是万万不相信的。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切的烟消云散和抹平淡化,却不得不让他相信这个事实。 刘唐是真的死了。 整理好情绪,他这才将人请进了门。 仓木决自觉的没有去打扰他们,谢绝了周世轩的邀请,表明自己想要独身一人在颍川中逛逛的意愿。 周郎君亲自温水煮茶,替人斟于白玉杯中。 茶香四溢,漫于唇齿。 刘棠品了口,赞叹道:“周兄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周世轩瞥了她一眼:“统共我在你面前才煮过一次,还是在九年前,我可不信刘兄能有这般好记性,即便是有,也不该用在这上面吧。” 语气颇为犀利,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的敷衍和虚伪。 她放下杯子,面上淡然,唇角笑意弥漫:“我们竟已相识九年。” 他一怔,片刻后摇摇头,替她满上:“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总不可能是老友相见,感叹畅谈这般简单吧。” 他鼻尖轻哼一声,对她出现的动机表示不满。 他这般直接, 分卷阅读68 刘棠便也开门见山。 “不知周兄可知铁骑军已离开雪龙关几日了?” 铁骑军便是一直以来驻扎在雪龙关的轻骑军队,由谢诣一手打造出来,只听由他的吩咐,就连今上都使唤不得半分。 刘棠在前往颍川的路上便听说,南燕同西秦签署协议后,铁骑军作为谢诣亲卫兵同他一道回了建康。 只是路上消息残缺复杂,她不确定队伍究竟离开了几天。 周世轩沉吟片刻,才给出了个确切答复:“已有五日。” “还请周兄休书一封,尽快传到谢诣手中,让他小心身边之人。” “身边之人?”周世轩皱眉,看向对面的人,“难不成铁骑军中混有细作?” 前因后果,太过庞杂,一时半会儿她也解释不清,只能从中挑选简单的来说 “两年前,谢家大郎谢端战死之事,周兄必定有所耳闻。” 周世轩点头。 “那害的谢端战死之人就是如今想要夺取谢诣性命之人,而且并不是一人,而是在南燕中根深蒂固的前朝组织。” 周世轩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捏着鼻梁,眼神锐利。 “这样吧,我休书一封寄给从颍川到建康路途中的各个周家据点,让他们尽快将消息传给谢诣,你看这样可好?” “那就麻烦周兄了。” “这件事情就此谈妥,刘兄,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刘女郎。” 周世轩将紫檀茶壶搁回到桌面上,抬眼,似笑非笑。 “可否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刘棠早就料到他会提及这个,不慌不忙的回答。 “情非得已,时事所迫。” “好吧,看来我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 他笑笑,望向坐于对面,面容温软清丽的女郎,眼中有着往昔遗憾被弥补的欢欣。 “不管怎样,刘兄,欢迎回来。” 他举起手中之杯,冲对面的人遥遥挑眉。 “多谢。” 刘棠笑着回敬,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周世轩邀请刘棠在周家小住一天,好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 虽然信中提了许多回,但总不及他亲自介绍来的有意思。 “当然可以,既然如此的话,还麻烦周兄了。” ☆、第三十三章 铁骑回京都 “颍川地处南燕西北边境处,因为与其他诸国相毗邻, 所以这里的民风也要开放许多。” 周世轩指着沿街两边卖各式各样东西的店面以及街道上出现的卖艺杂耍的人, 语气中带着轻松, 为他们两人一一道来。 “这是去年才从西秦传进来的‘胡钹鼓’, ”他随手拿起一个胡钹鼓, 敲了敲,“现在可以说是颍川最炙手可热的乐器了。” “许多乐师都喜欢在曲子中加上这个鼓。” 店家自然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周家郎君,见他拿起鼓,笑道。 “郎君喜欢这鼓吗?喜欢就拿去, 不要钱的。” “那怎么行。” 周世轩放下银两,才将胡钹鼓递给刘棠。 刘棠见仓木决感兴趣, 又将鼓给了他。 “去年?去年南燕不是正同西秦开战吗?” 周世轩:“开战的只是上层,西秦同南燕私底下的交流向来存在,不可能因为一场战役就断绝了来往。” “不管是商人,还是文人,都是互通的。” 说到这儿, 他看了眼四周繁盛的场景:“颍川的百姓不希望开战, 西秦的百姓同样也不希望。” “如今两国交好, 实乃一大快事。” “是啊, 两国交好,天下安稳,才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刘棠不禁唏嘘。 在颍川逗留一日后,他们便同人告别,启程出发了。 周世轩将人送至城外, 方才开玩笑般说道:“我只希望刘兄下次可不要失约了。” “下次子悠一定好好游历颍川,到时候,还希望周兄能抽出空替我详细介绍一番。” “一定,珍重。” 匆匆相见后,又是匆匆离别。 但这一次,她心中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迷茫和无知。 一路上,天苍野茫,途中陆陆续续经过了好几个大城小镇。 离建城也越来越近。 仓木决在外驾马,抽空问道:“阿大口中的谢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车内闷热,刘棠便从车里出来,同他一起坐在了马车前面。 听他这样问,笑了一下,思考片刻后才回答。 “谢家......就是那种名门望族,你知道的,那种所有人都严肃着一张脸,生活在里面大气不敢喘一下的世家。” “你在那里,不能大声笑,也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你要是进 分卷阅读69 了那里面,我保证一日不到便哭着要回家。” 见他一脸的可怕和不可置信,刘棠忍不住哈哈大笑,神色之间流露出丝丝毫毫往昔无忧虑的做派。 迎着不断向后而去的自然风光,她的心情格外的好。 “当然骗你的,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可怕。” “谁能想到你竟是想也不想便相信了。” 她耸肩。 “刘棠!” 仓木决气急的大喊她的名字。 离建康越来越近,刘棠的心情便越来越复杂,种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糅杂在一块,形成了如今的近乡情怯。 马车行驶在官家大道上。 “给点吃的吧,我真的饿了三天了。” “行行好,活菩萨,给口馒头吃吧,我的儿啊!” “救救命吧......” 外面熟悉的乞讨哭喊声,几乎在经过每一个城镇时都能遇见听见。 刘棠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按道理来说,只有战乱或者天灾时,才会出现大量的难民。 可近些时日,战乱已停止,况且她也没有听说哪里发了水患,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的流民。 她掀了帘子,看着外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群。 嘱咐仓木决将他们的干粮分一半给这些难民,而且分完粮食后赶快回来,不要在人群中多加逗留。 他应了声,一路走来,他们没少将东西分给难民,对这件事,可以说是轻车熟驾了。 这些难民所前往的方向同他们一样,都是建康。 刘棠想,幕后之人引起流民暴动,并将他们赶往建康有什么目的? —————————————————————————————— “铁骑军进城了!” “谢将军回来了!” 消息飞快的在建康城中的大街小巷中传递。 铁骑军进城的那一日,建康城的老老少少均站在从城门到中心的那条街道上,对这位为南燕立下赫赫战功的玉面将军表示好奇。 城门大开。 一支庄严肃穆的轻骑军从城门外进来,众人皆面无表情,黑甲黑马,头顶红缨。 唯独领头的那位穿着银甲,手中执着缨红长枪,手中握着缰绳,眼中若有似无的透着见惯了生死后的冷漠。 这种杀气和血腥气混在一起,一下子扼住了南燕百姓们的咽喉。 整条街上,安静的似乎只剩下马蹄踏在路面上的声音。 隔了好一会儿,也不知人群中是谁先呼喊了句“铁骑军”。 紧接着,此起彼伏,整条街道上都沸腾起来,百姓们都在大声呼喊着铁骑军的名号。 从城门处到皇宫,因为人群拥堵,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 谢诣在宫门处翻身下马,银色的铠甲撞击着佩剑,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望了眼朱红色的大门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宫,将缰绳交给上前的宫人,眼中的神色捉摸不定,未发一言,大跨步的向着里面走去。 何公公替人将大殿门推开。 这位主去了趟边境,回来后身上的气息更吓人了,也不知到底在边境经历了些什么。 晏帝坐于帝座之上,见他进来,招了招手:“少衡回来了。” “今上。”谢诣单膝跪于地上,双手将东西呈了上去,“这是末将此次带回的东西。” 一页单薄的羊皮纸,上头是扎根在南燕中的前朝余孽同西秦金太子间的协议书。 另外还附有一封书信,里面将两年前雪龙关谢端战死一事写的清清楚楚,最后的落款人是金太子。 何公公将东西呈了上去,晏帝将狼毫搁置一旁,撕开上头的封条,一行行的浏览下来。 看到最后,他将信纸重新折叠好,放回到信封之中,平静的望着下方半跪着的人。 “协议书一事,谢诣你有大功,当赏。” “书信之事,吾就当从未见到过,也不会向旁人提及,你退下吧。” 殿下之人仿佛没感受到上头隐忍着的怒气,低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还望今上还谢家谢端一个公道。” 晏帝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怒,将目光所及之处的东西统统砸了出去。 砚台擦过谢诣的眉角,他闭上眼,额角蜿蜒着流下鲜血。 这番动静吓得让伺候在身旁的何公公颤抖了下身子。 墨汁泼了一地,殿内一片凌乱。 晏帝指着下方一动不动,停止着身子的人大声骂道:“你给吾滚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同失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坐在了龙椅上。 年轻的天子面上满是疲倦,以手掩面,他叹了口气。 “亲贤王联合前党余孽意图谋反,谢诣啊谢诣,你以为这会是真的吗?” 谢诣抬首望向上头的南燕天子。 分卷阅读70 “当初便是亲贤王假冒今上的书信将谢端骗出雪龙关,同西秦军队浴血厮杀。” “金太子已将一切事实写在书信之中,今上难道还要包庇亲贤王吗?除了同为今上左膀右臂的亲贤王,还有谁能拿得玉玺,并顺利将信件发出去。” “今上难道要为了叛国亲敌的手足,而不顾我南燕江山百姓吗!” 晏帝闭上眼,不想再去看他半分。 “你先退下吧,让吾好好想想,此事会给你们谢家一个答复。” “是。” 得君一诺,必无悔地。 谢诣郑重的从大殿之中退了出来,何公公也紧跟着出来。 “谢将军请稍等!” 谢诣诧异的回头,见何公公朝着他快步走过来,手中拿着先前呈上去的书信,交给他。 “谢将军忘拿了这个。” “多谢何公公。” 谢诣将信收好,走到宫门处,往身后瞧了眼,嘴边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大气磅礴的皇宫,似乎同往常毫无差别。 但隐藏在其中深处的暗色不断的腐烂发臭,侵蚀着天子朝堂。 何公公回到殿内时,晏帝正站在窗边,神色淡淡的望着外头。 他小心的凑上前去,试探着劝慰道。 “今上不必太过担忧,相信谢将军也是个懂事理的人。” “懂事理?”司马闫侧脸看向他。 这位一路陪着他,从懵懂之年到如今的帝王之尊,在他司马闫的生命中占据了极大的分量的老人。 唇角勾起一抹笑。 “谢诣不懂,但是何公公身为宫中老人,可要一直懂下去啊。” 何公公连忙跪倒在地上,头不停的磕着地,面上的冷汗蹭蹭的往下流。 “老奴错了,老奴错了!” “哦?”他显得心情很好,漫不经心的坐回去,右手重新拿起桌上的狼毫,“哪里错了?” 何公公跪着爬到晏帝身边,额头上磕破了皮,已经有血渗出来了。 “老奴不该妄自揣测今上的心思,不该在背后说谢将军,还请今饶命!” 司马闫晾着墨还没干的纸。 “原谅你这一回,下去吧。” 何公公连滚带爬的出了大殿。 殿内重新恢复宁静,司马闫看着白纸黑字,眼底的情绪捉摸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今天含泪考六级..... 希望有小天使收藏按爪来安抚一下这颗碎了的心。 把男主拉出来遛一遛。 ☆、第三十四章 稚儿几幼龄 回到谢家,谢府众人早就在厅堂处等着他了。 两年边关生涯, 谢诣只回了一次家。 谢夫人红着眼眶, 细细端详着他, 待看到他瘦削的面庞时, 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瘦了, 没少吃苦吧。” 谢大人看着他这一身的银铠红缨,记忆中浮现出两年前谢端回府的场景。 深深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回来就好。” 自从一年前谢老太爷离世之后,老夫人便不再管府内事务, 将一切交到谢夫人的手上。 长久的将自己关在院子里,除了日常服侍的下人外, 不曾踏出院子半步。 谢诣跪在老夫人的院子外面,朗声:“谢诣回来了,谢诣给祖母请安。” 重重的三个响头。 老夫人跪在佛堂中,听着外头的声响,眼睛阖着, 手下的木鱼声未曾停歇, 但口中的佛经却是顿了顿。 经过清端院时, 里头突然滚出来一个绣花小球, 咕噜咕噜的停在了谢诣的脚边。 他弯腰,将球拾起来。 院子门处怯生生的露出半张小脸,害怕的望着他,一双手扒着院门,想上前来拿回他的球却又不敢东。 谢诣看着他, 眼中的神色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是你的球吗?” “是。” 奶声奶气的回答,门那儿露出来的也由原先的半张脸变成一张脸。 他走过去,将绣花小球递给他。 小人儿接过球,定定的看着他身上的盔甲好一会儿。 他也不着急,就这样让他看着。 “你是二叔吗?” 谢诣哂笑,蹲下来,同他平视:“你怎么知道我是?” 同样的身高似乎给了他勇气,放肆的将手啪叽一声按在了谢诣的脸上,上下摸了下。 “娘亲说,二叔同爹爹长得像,等我长大了就能看见了。” “你怎么知道自己长大了?” “我现在就长大了!” 小人儿不服气的握紧拳头,谢诣也不逗他了。 “那你怎么知道你爹爹长什么样?” “我天天 分卷阅读71 看着爹爹的画像,自然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谢诣揉揉他头上扎起来的两个发髻,看着这张同兄长有七八分相像的脸。 “清儿真厉害,连二叔都认得出。” 谢清高兴坏了,将球塞进他的怀里:“二叔,我们一块玩,可以吗?” “当然可以。” 夜幕降临,清衡院还是灯火通明,谢诣房中的油灯还亮着。 松枝一直待在谢家,并未同谢端一起去边境,或者说,谢诣压根就没给他同行的机会。 谢诣坐在桌边,细致的擦拭着手中的剑,身上的银甲早就卸下了,换上一身寻常的服饰。 半晌之后,他才将剑重新挂回到墙上。 静静的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然后转身推门出去。 王崇之如今已是官至礼部侍郎,不再像以前那般的清闲,整日为了朝堂上的事忙的耳晕眼花。 晏帝重视寒门,入朝为官或者说提拔的寒门子弟越来越多,将原先他们世家的位置都占了一片去。 原先他也是不在意的,世家为官,本就不是为了金钱权术,如他这般,完全只是想要体验一下新奇。 但偏偏这些寒门子弟都只是纸上谈兵,除了个别真正有才学的人外,其余人整日提出的为民分忧的主意,哪一个不是让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出钱出力,平铺好所有的路。 可一切哪有这么简单。 他们也不想想,世家出一部分的钱也就算了,凭什么事事都要被逼着掺上一脚,他们又不是开善堂的。 他手下的这封文书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七封了,统统都是要求世家,尤其是以王谢两家为代表救济建康城中突然多起来的大批流民。 以笔蘸墨,在纸上批示已阅。 王崇之烦躁的将这些文书堆放到旁边,最近突然多出来的流民,他也有所耳闻。 王谢两家早就布施善粥,开了善堂让流民暂时居住,但长久以往,也不是办法,总得找到根源所在,否则只怕这些流民会越来越多。 他起身到外面的院子中。 晏帝的十分心思,他大概也能猜到四五分,无非就是觉得南燕世家势力太过庞大,且世家子弟在朝堂上根深蒂固,让他这位南燕天子寸步难行。 于是就想着借助寒门的力量来打压削弱他们,从朝堂入手,将世家一步步的赶出去。 王崇之双手背在身后,摇摇头,天子不易,世家同样不易,两厢争较下,这南燕的天,怕是要变了。 外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呼喊声。 他皱眉,向外走去。 摘星阁是王家为每年乞巧节特别建造的阁楼,足有十米之高,站在上面,漫天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而现下,上面站着一位女郎,双手扶在倚栏上,半截身子露在外面,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坠落下来的可能。 “阿欢啊,你快些下来吧,那么高,万一掉下来怎么办哟!” 王大夫人站在摘星阁下,神色焦急担忧的望着上边,口中不停的喊着。 “娘,女儿不想嫁给亲贤王,您要是答应的话,女儿就从上面下来。” “阿欢,咱们不嫁了,不嫁了!” “你快些下来吧,这阁楼太高,看的娘头晕。” 得到确切保证,王晗钟这才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下来,脚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她也稍稍的松了口气。 见她下来,王大夫人胸口的那颗心才放下来。 “同亲贤王的婚事,不过是你父亲随口一说罢了,你何苦这般,伤了自己的身子,也伤了为娘的心。” 说着,就拿出帕子掩了掩泪。 王晗钟无奈的看着自己娘亲,忍不住开口提醒:“娘亲,你是不是忘记倒水在帕子上了?” 王大夫人悻悻的收回手帕,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再三犹豫的看向她。 “阿欢,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位刘郎君?” 王晗钟沉默片刻,侧过脸,点头。 王大夫人差点昏厥过去,那刘郎君再好,也是没了,她的女儿如花似玉,却日日想着念着一个没了的人,叫她可如何是好啊。 将方才的手帕拿出来掩泪,这次倒是货真价实的了。 王崇之走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连忙吩咐下人将大夫人扶回去。 见人走远了,他这才好笑又好气的看着这位除了长年岁,别的丝毫未见长进的堂妹。 “爬摘星阁这种事你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王晗钟巧笑嫣然:“只要不嫁给亲贤王,一都做得出来。” 王崇之:“那亲贤王有什么不好,竟值得你这般抗拒。” 她笑道:“亲贤王哪里都好,但我就是不想嫁,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嫁人,一辈子陪着父亲母亲也不错。” 王崇之也不再管她,只说了句:“掌握好那个度,别让人替你担心。” 分卷阅读72 说完,转身回了院子。 王晗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挑眉。 片刻后,才由侍女们扶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崇之刚回到书房,便见他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右手撑着脸,像是在小憩。 桌面上以此放着两壶酒,他的文书被迫放在另一侧的桌面上。 他笑了笑:“是来接风洗尘了吗?” 谢诣抬眼看向他:“少说废话,喝酒吗?” “却之不恭。” 王家的屋顶上坐着两个人。 一人手中拿着一壶酒,相视一眼,碰撞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上头月色正好,下头蝉声阵阵。 “此次回来,有什么收获?”王崇之喝了口酒,问道。 “我已查明兄长死因,告禀于今上,但今却不相信。” “谢大兄的死因?是和亲贤王有关吗?” 谢诣惊讶于他的敏锐,抿酒,点头:“当初便是亲贤王假冒今上书信,信中所言援兵马上就到,命令大哥立刻出城支援。” 他将手垫于脑后,淡淡道:“若是同亲贤王结亲,暂且还是缓缓吧。” “你听到了。” “这么大的动静,谁听不见。” 王崇之苦笑,将手上的酒壶放下:“我这个妹妹,一心不想嫁人,怕是心中还想着——” 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想起身边的人,默默的停了声音。 “想着刘唐是吗?” 谢诣突然出声,打破了屋顶上的尴尬气氛。 “叫她不要想了,这个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王崇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间就想到刘唐下葬的那日。 谢诣骑着马冲了回来,眼尾猩红,发了疯般的赶到墓地。 看到墓碑的那一刻,整个人又静了下来,一抔抔的泥土不停的落下去,他的神情,直到现在,王崇之都无法忘记半分。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连带着仿佛被抽走三魂七魄般,一动不动的,呆滞的望着墓碑。 眼中空落的厉害,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满到极致之后的糅合成一块。 这样的谢诣,同谢端身死那日一般无二,但又好似少了点什么。 他叹了口气,想从屋顶下去,猛然间想起,自己压根不会武功,方才还是有武功的带着他上来。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难道要在屋顶上过夜吗?! ☆、第三十五章 城中有女郎 太承殿内。 文武百官分派站列两侧,晏帝坐在最上面, 手搭着额头, 眉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看着下面这群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们。 原先众人是在讨论建康城中突然出现的大批流民, 关于怎么安置他们, 该由谁来安置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哪知两家两派突然就起了争执。 一派是以工部侍郎韩阳为代表的寒门子弟,一边是以礼部侍郎王崇之为代表的世家贵族,两方据理力争, 谁也说服不了谁。 “够了!”晏帝烦躁的开口喝止他们,“吾要的不是你们的吵架, 而是真正切实可行的方法,你们谁出来说一下。” 殿上顿时沉默了下来。 王崇之率先执着玉笏上前。 “臣以为首先要做的便是查明这些流民的来源,知晓他们的出处,方能对症下药。” “今上,臣以为不妥, ”工部侍郎韩阳跨一步从右侧出来, “当下最紧急的便是安抚民心, 民心乱, 则不平,不平则可能引起大祸。” 他看了眼王崇之,随即说道:“如今国库空虚,恐没有足够的银两来赈济流民,臣以为, 世家大族们应当为国效力,拿出钱财来救济流民。” 王崇之本就为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而感到头疼,如今有人在朝堂之上主动提出这件事,那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工部侍郎可知现下有多少流民徘徊于建康城中?” “这本不在工部的职责范围之内,是你们礼部应该负责的方面吧。” “现下建康城中有将近四千的流民,而且看样子,还会有增长的趋势。”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就连晏帝也面露震惊。 他们只知流民肆虐,但却不知数量竟庞大到这个地步了。 四千,已是将近南燕一个小城的人数了! 王崇之接着说:“若是单纯的接济流民,每日便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国库空虚,那谁来承担?” 他望向工部侍郎,质问的不卑不亢:“敢问工部,国库的银两都用到那儿去了,去年百姓的征税到了何处?” “国库的银两自然是用在该用之处,况且因为沿着江南一带水患严重,去年征的税本就不多,现下要拿出这么大一笔庞大的数目,自然也不容易 分卷阅读73 。” “流民问题紧迫,若一时半会儿追查不出结果,那便要一直放任吗?” 韩阳同样不落下风,步步紧逼:“既然世家有这样的能力和人力,同样为南燕子民,那为何不助我们一臂之力。” 王崇之气笑:“工部难道不知,王家早在半月之前便开始布施善粥,开设善堂,如今将近一半的流民都靠世家们的救济活下来。” “韩大人又做了些什么呢?” “但是——” 韩阳还想在争辩一番。 “够了!” 严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众人一滞,随即闭上嘴,没有再开口。 晏帝疲倦的捏着眉心,指着队伍中的一个人。 “李敖,你来说说。” 李敖隶属于祠部,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 早前被晏帝从底层提拔上来的,步步高升,到如今,李家也算是挤入新贵的行列。 但正因为如此,他在朝堂上的位置十分尴尬,既不属于世家一派,也不属于寒门一派,无奈之下,只好自成一派,谁也不站。 平时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在众人的眼中称得上低调行事。 但晏帝提拔他毕竟也是自己的道理,李敖的思路非常独到,经常能提出一些新奇的有见地的建议,所以在一些事情上,晏帝对他还是十分的器重的。 “臣认为王、韩两位侍郎说的都有道理,但流民之事该当尽快解决,不能拖沓太久,不若韩侍郎派人查明事情缘由,而王侍郎则派人救济流民。” “双管齐下,岂不妙哉,至于银两,先由国库出,若真的捉襟,那便由世家填补上一些。” “总归,先让流民有粥可食,有屋可住,不至于人心动荡。” 这一番话不得罪任何一方,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晏帝沉吟片刻,似是疲倦不堪,指着他,随意的吩咐:“既然如此的话,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李敖傻眼。 “礼部和工部随你调动。” “一月之后,所有关于流民的问题,吾都不想再看见听见。” “退朝——” 何公公拉长声调,将拂尘甩着换了个方向,文武百官有序的退了出去。 李敖快走几步,追上前头的人。 “王大人,请等等。” 王崇之止步,转身看着他小跑着过来,鞠了一躬:“李大人有什么事吗?” 李敖回了一鞠躬:“不知王大人明日可有空?” 明日...... 王崇之想了会儿,叹气摇头:“近日礼部事务繁忙,明日虽是休沐,但还少不了处理公务,怕是整日都得待在礼部。” “那不知道谢将军有没有空......” “谢诣?李大人是想?” 突然提到,王崇之有些弄不清他的意思。 李敖呵呵笑了几声,解释道:“是这样的,关于赈济流民,我个人的意思是找个人作为朝廷的代表出面,这样比较能安抚人心。” “所以李大人是想让谢诣出面吗?” 不知为何,王崇之忽然松了口气。 “当然不,我心中已有人选,明谦书院的‘棠娘子’是当仁不让的选择。” “棠娘子?” 对于他的疑惑,李敖显得十分惊讶:“王大人竟然不曾听过棠娘子的名声!” 王崇之摇头。 “棠娘子是明谦书聘来的夫子,一月前才在建康崭露头角,开授女学教导女郎,不管是世家贵女还是平民女子,均可入学。” “女学......”王崇之喃喃道,语气中多了几分兴味,“这倒是闻所未闻。” 世家贵女们通常都是在府中接受教育,大多请夫子上门,单独教学,最多也只是和族中姐妹一块学习。 而明谦书院的女学却是将书院一分为二,男学和女学之间仅有一墙之隔。 若非师长同意,两院之间不能互通往来。 虽说南燕风气开放,但却未曾出现过男女同学的场景。 不得不说,这位棠娘子的大胆行为倒是开了南燕的先河。 起初女郎们纷纷在旁观望,谁也不愿去做那个出头鸟。 于是明谦书院就出了个新规定,凡事前十位报名女学的女郎均可免除所有的费用。 对于世家贵女,这些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但对于那些家中并不富裕的女郎,在这样的诱惑之下,自然有人愿意试上一试。 毕竟,若能从明谦书院顺利结业,将来寻夫家也多一分场面。 也有人抱着嘲笑的心态,断言这女学办不了多久。 甚至赌坊中还有人下注,成与不成的比例竟然达到1:50。 可谁知,不出半月,建康城中的女郎们便纷纷报名,场面之热闹,真的开了众人的眼界。 也不知这位棠娘子究竟是有怎样的魅力,才能令众人这般 分卷阅读74 折服。 “不然怎么说是奇女子呢。”李敖摸着胡子,话语中满是赞叹,“这些建康流民中还有好些受过她的接济,对她心怀感激。” “所以说由她出面,代表朝廷赈济灾民,更能起到安抚人心的效果。” 不知不觉中,两人就走到了宫门口。 恰巧碰到骑马前来的谢诣,两人相视一眼,然后迎了上去。 “你今日不是告假在家吗,怎么突然来了?” 王崇之看他从马上下来,然后将缰绳递给宫人,一身玄色官服衬的人面容愈发的严峻冷漠。 “今上突然传召,想是有急事吧。” 站在一旁的李敖迫不及待的等他们两个讲完,赶紧插话:“谢将军,明日有空吗?” 谢诣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李敖也不介意没有回答,这位只要没在一开始拒绝他就谢天谢地了,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因为朝廷国库空虚,到时候可能需要世家添补上一些,我个人是想找棠娘子代表朝廷出面赈济,而世家这边,我想找谢将军作为代表。” “代表,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见这位口气松动,李敖连补充道,“只要明日去见棠娘子时表达一下世家愿意赈济,并且有同朝廷合作的意愿便可。” “其实就是做个木头桩子。” 李敖一时嘴快,将心里想的说的出来。 察觉到自己嘴漏,他连忙看向一旁的玉面将军,见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口快,这才放下一颗心。 “好。” 解决完这件事,李敖终于舒了口气。 明明这位谢将军最近才回建康,长得也是面若冠玉,翩翩君子。 但是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胆战心惊,想要远离这个人。 以前建康四郎中的谢三郎可不是这样的。 李敖同他们两人拜别。 “今上忽然传召,也不知所为何事?” “目前还不知道,等着吧。” 谢诣冲他点头,然后在宫人的带领进去。 王崇之在外面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宫墙之中的背影。 过了会儿,才转身登上自家的马车,马车渐渐驶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第三十六章 好婚嫁时节 朗朗读书声,声声入耳。 翩翩少年郎, 端端君郎。 掩映在茂盛树木之下的北苑学堂之中坐满了读书学子。 一个个均捧着书本, 赞同或附议夫子的言论, 各抒己见, 讨论的非常激烈。 李敖走在前头, 望见这番场景,笑着回头同身后之人交谈。 “听说谢将军也是明谦书院结业的学生,是吗?” 走在后面的人身形颀长,一身玄衣长袍, 周身的经过浴血厮杀才能历练出来的淡漠气势,喝的其他人根本不敢直视他。 “是。” 谢诣微微颔首, 神色淡淡的看着四周。 明谦书院同以前似乎毫无差别,但他心里却清楚明白的知道总会有东西改变的。 北苑过去就是南苑,也就是女郎们进学的地方。 两苑之间砌上了一堵墙,将两边的道路彻底隔断,只留下中间一道门供夫子们往来于南北苑。 平日里没有夫子的允许, 南北苑之间不准私自来往, 不过学子们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进南苑, 便令人耳目一新,是同北苑那边全然不同的装扮。 外院内种满了品种多样的花,即便是在快要入秋的时节,也还是有很多绽放。 扑鼻而来的便是浓郁的花香,东一簇, 西一群,在阳光下争奇斗艳,好不欢快。 移步到里面,便是同外面截然不同的风貌,一排排对应整齐的书架,上头是层层列列的书籍。 厅堂中间四张木桌合在一起,上头堆放着堆叠整齐的本子,有几本还摊放在桌面上,是女郎们的课业作业。 再往里面便用淡雅精致的屏风隔着,叫人看不透。 “这女学果然同男学不一样。” 李敖转了个圈,看着周围的摆设,摸着胡子感叹道。 可惜他只有一个儿子,不然也定将女儿送此处,好好感受一番这女学的教导。 厅堂里只有主位上一把椅子,没有其他供人坐下的地方。 他们两人便只能站着。 索性不一会儿,便有一位女郎从外面进来,态度谦恭有礼,将他们领到另外一处地方去。 “棠夫子在授课,还烦请两位大人等候片刻。” “无事。” 女郎点头,向他们微微福身,然后退了出去。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分卷阅读75 。” 李敖坐下来,抿了口方才呈上来的茶水。 “待会儿,谢将军只需在最后我提及世家时,应一声便可。” 李敖觉得自己这个啰嗦的性子是改不掉了。 说时一时嘴快,偏生说完之后,自己又后悔的不行。 为何要如此多嘴! 话说那位女郎回到学堂上,同桌悄悄拿胳膊撞了她一下。 掩面小声道:“谁来了啊?” 从学堂这儿的角度恰巧能清楚的看到外头进来的那条路。 素日里大家都是用这个方便来看夫子是否来了,但今日夫子在看到外头来人时竟然停在了原地。 虽然时间很短,但还是被这群时刻关注着夫子的学生们给捕捉到了。 “是谢将军。” 谢诣之名,建康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同桌的女郎瞬间兴奋,八卦道:“你说,夫子是不是喜欢那位谢将军?” “拜托,你这想的也太多了吧,夫子的性格,只有别人喜欢她的份。” “可夫子也是人啊......” 这两位尚在下头讨论的不亦乐乎,身边突然冒出来一句。 “夫子觉得两位可以多些课业。” 两位女郎身体一僵,尴尬的抬起头,哭丧着一张脸,看着站在她们身边,浅笑的人。 “明日多交一份大字给我。” “夫子,我们错了!” 一墙之隔。 他们两人将女郎们的哀嚎声听得清清楚楚,心下不禁对这位棠娘子有了新的估量。 李敖一直在喝茶,盏中的茶水快要见底时。 外头才缓缓进来一个人。 浅蓝色的长裙衬的人愈发的肌肤赛雪,脸上挂着一席面纱,美目流盼中,让人不自觉的想起那生长于高山之上的冰清雪莲,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度。 “请问是棠娘子是吗?” “是。” 李敖站起来,他可从未想到这位棠娘子竟是如此的年轻,看上去连双十都不到。 在他的想象中,能做出这般惊人却透着沉稳的行为的女郎怎么着也应当是有些阅历的。 拜帖昨日便送上门了,大概的事在随附的信上也早已讲的清楚明白。 李敖不兜圈子,开门见山。 “朝廷想借棠女郎的名声来赈济灾民,不知女郎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自然是愿意的,还请李大人详细说明该如何做。” “后日朝廷将会于北城门处布施善粥,只需棠娘子到时候前往那儿,亲自分发粮食给流民们便可。” 他说的简单明了。 刘棠听着,心下便有了几分思量。 “到时候,朝廷和世家都会遣人前来帮忙,这些还不用女郎担心。” “谢将军,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了。” 坐于身旁的人长久都没有说话,李敖面上一僵,心下祈祷不要出什么岔子。 “嗯。” 淡淡的平静的一声,叫李敖松了口气。 他这才继续同刘棠商议后日施粥之事。 其中关于该准备多少的粮食,还有安置流民需要搭建多少的屋舍。 桩桩件件,都要理出个头绪。 这些本不在李敖管理的范围之内,但同人说起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商讨完毕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刘棠将人送至南苑外,定后日上午北城门会面。 刘棠转身,目送他们远去,正打算回学堂。 前面已经远去的人突然转身,快步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在刘棠的面下投下一片的阴影,他定定的看着她发髻上的簪子,眼中飞快的划过一道亮光。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 刘棠想,两年未见,她在谢诣的面前愈发的矮了。 “不知棠女郎的棠是哪个字?” 女郎垂眼,长而翘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慢条斯理的回答:“是海棠的棠。” “哦?” 他似乎轻笑一声。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濛濛细雨中。” “是个好字,那女郎家中可有兄弟?” “有一位兄长。” “这位兄长如今在何处,谢诣倒想要结识一番,棠女郎的兄长也定是位钟灵神秀的人物。” 谢诣看着她,眼中沉沉浮浮,情绪压在最下层,叫人捉摸不透。 “兄长忙于琐事,可能要辜负谢将军的好意了。”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骗子。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院。 北城门外搭建着简单的帐子,流民们排成好几队,手中拿着碗,渴望的看着前面,但争抢的场面倒是没有出现。 施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刘棠将浓粥舀到碗中,每一 分卷阅读76 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捧着碗,蹲到一边,或者大口吞咽或者小口慢嚼。 “大家不要急,慢慢来,每个人都有。” 明谦书院的学生们也纷纷前来帮忙,女郎们负责施粥,郎君们则负责搭建简单的屋舍供流民们暂时居住。 配合的倒也融洽。 场外突然传来骏马嘶鸣的声音,众人纷纷看向那边。 是谢将军。 他带来一些人,都是铁骑军中的人。 建造屋舍的人手稀缺,现下他带了些人来,总算是增添了些人手,说不定能赶在天黑之前完成。 谢诣走到刘棠的身旁,书院的女郎们悄悄的聚到另一边,纷纷掩面笑着看看他们两人。 “谢将军带来的人,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李大人没给你们派人手吗?” 刘棠摇头:“派了,但后来他们又回去了,好像另有他事。” 谢诣皱眉,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倒是站在刘棠边上帮忙。 接过流民们的碗,挨个放到刘棠的面前,等到碗里装满粥后,然后才递回去。 一锅粥分发完毕后,他便自告奋勇的搬来下一锅。 一旁的女郎们看的纳闷,看夫子同谢将军这般默契的配合,完全想不到他们是初次合作。 而谢诣带来的那些士兵们同样惊讶的掉了下巴。 他们何曾讲过将军这般亲力亲为的模样,还是围在一位女郎的身边。 要知道,即便是在军中,将军也都是冷静克制,更别提为一个人鞍前马后的了。 “说真惭愧,至今谢诣都不知女郎名讳为何。” “谢将军唤我棠女郎便可。” “是谢诣唐突了,那可问女郎兄长的名讳,来日出门在外遇见,相互也能有个照应。” 一而再,再而三。 再迟钝的人,都应当反应过来这是故意的了。 更何况是刘棠这般的,她扭头看向一边的人。 “谢将军不妨有话直说。” “这可是女郎你自己要求的。” 他忽然勾起一抹笑,刘棠心下顿时觉得不太对劲。 只见这人突然跨过桌子,站到前面的空地上,将众人的眼光全部吸引到他的身上。 他看了眼刘棠,带着点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的剔透。 众人虽然不知他有何事,但秉持着看热闹的情绪,还是大声欢呼起来。 “今日,谢诣在这里,求娶明谦书院棠女郎。” “三日之后聘礼便会送至书院,请诸位为谢诣做个见证。”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 ☆、第三十七章 聘三书六礼 “到时候,还望女郎的兄长能够如约而至, 为我们做一个见证。” 众人震惊中夹杂着兴奋, 嗅到了点不寻常的气息, 好整以暇的期待着后续的发展。 刘棠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那人也回看着她。 最终她也没有得到一个解释。 “早前, 我就同你说过,面纱无用。” 荀潜喝了口茶水,看上去颇有些幸灾乐祸。 “他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岂是一块面纱阻挡的了。” “可他竟然当众所言求娶!” 刘棠实在是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若说认出了她,那又何必用这种方式来逼她承认。 “这般突兀, 除了引得众人议论外,还有什么有益的。” 荀潜笑着摇头,这位他昔日最为得意的门生,如今竟也困在他的老路之中,看不清眼前究竟是什么。 “这可不是心血来潮。” 他说句公道话。 “这些年, 也算是苦了他了......” 室内一片沉寂, 女郎低眉敛眼, 久久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 才低低的应了声。 “因赈济流民有功,今特传明谦书院棠女郎进宫晋见,钦此。” 宫人尖声细气的读完圣旨,刘棠接过,起身。 荀潜担忧的望向她, 她回了个安心的眼神。 然后便随着宫人,踏上了前来接她的马车。 马车一路行驶,直到皇宫门口才停下来。 宫内除今上外,其余人均得双足行走。 刘棠在侍女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在她面前,是熟悉的巍峨宫殿,庄重威严的宫墙蔓延开去,一直平铺到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去。 朱红瓦墙,屋顶上铺满了琉璃瓦片,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 同她记忆中的皇宫,竟是毫无差别。 “那奴才送女郎到这儿,前头自有人接应。” 她点头,深深的望了眼面前的这座皇宫,然后才踏了进去。 晏 分卷阅读77 帝在偏殿接见了她。 周围侍立的人并不多,在晏帝的吩咐下替这位女郎添上座椅。 能让今上开口添座的人可不多。 司马闫对这位名动建康的女郎也有所耳闻,她所创办的女学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不免对这位也有了几分兴趣。 见她面上带着面纱,问道:“女郎才绝南燕,何必用面纱遮掩面目,叫世人不知其真容。” 刘棠:“民女不过是屈屈才学,世人抬举罢了。” 司马闫摆手,显然是不认同她说的话。 “若这叫小才,那什么才堪称大才,棠女郎别再自我贬低了。” “女郎兴办女学,不知图的是什么?” “不过是叫南燕的女郎娘子们也能同郎君们一般进学,自古便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说。” “民女不过是想让女郎们多学些国家大义,懂些寻常的道理罢了。” 司马闫若有所思的点头,今日将人传召进宫。 赈济流民本为托词,除了这件事外,另一件也是令其好奇不已。 “吾听说,谢诣当众表示求娶女郎,不知女郎心中可有思量?” 刘棠就知道,这件事传遍了建康的大街小巷,但如今竟是连皇宫高墙里都进来了。 “谢将军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司马闫摇头:“谢诣可不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他既在众人面前言求娶二字,那便肯定是真的了。” 刘棠突然从座椅上站起,在晏帝面前福身,声音坚定:“还望今上劝谢将军收回这句话。” 司马闫往后,靠着椅背,皱着眉:“吾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南燕的玉面将军这般不受欢迎了。” “民女配不上他。” 刘棠依旧低眉顺目,没有反驳半句。 司马闫定定的看着她,良久之后,忽然开口:“你将面纱摘了。” 她忽的抬头。 他眉间深深的折痕,再次开口:“请女郎将面纱摘了。” 她抿唇,伸手至耳后,缓缓的将面纱拿下。 晏帝瞪大双眼,脱口而出:“是你!” 谢家如约送来了聘礼,满满当当的,堆满了南苑的外院。 女郎们均趴在窗子上,带着看好戏和八卦的神色瞧着外头。 刘棠头疼的看着不断进出的下人们,找到其中的管事。 “还请管事将这些拿回去,就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管事打断,面带愁色。 “女郎饶了我们吧,三郎说了,若今日女郎不接受这些,将它们退回去,那我们也别想回谢府了。” “奴才上有老下有小的,要离了谢府真活不了。” “女郎就当日行一善,收了吧。” 管事一句接着一句,说的人哑口无言。 窗子边看热闹的女郎们纷纷开口:“夫子,您就收了吧。” 刘棠解决不了这堆聘礼,难道还解决不了她们吗。 “所有看热闹的,下午将学堂打扫干净。” 这句话一出,遍地哀嚎。 仓木决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赶紧跑过来问她。 “棠棠,你真的要嫁给那个谢诣吗?” 他在书院北苑找了个守门的职位。 光凭这张大胡子脸,就没有任何的学生敢滋事挑衅,更别提,仓木决本就不是个坏脾气。 一天下来,就和北苑中的郎君们称兄道弟。 “你听谁说的?” 刘棠正在清点聘礼清单,将它们一件件的放好。 “今日聘礼你都收下了,北苑那边都传遍了。” 仓木决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为她瞒着自己而感到不满。 她合上册子,塞到他的怀里。 “我已经清点好了,没有漏下一件,你把这个清单册子交给荀夫子,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仓木决将册子收好,恍然大悟:“所以你并没有想要嫁给谢诣。” 虽然谢诣有可能是他的族亲之类的,但相比较之下,他肯定是站在刘棠这边的。 刘棠家中无人,唯一相熟的长辈又只有荀潜一人。 第二日,他便将聘礼全都退了回去,亲自上门同人说明缘由。 谢川和谢夫人均在,将荀潜奉为上宾,热情的招待他。 即便在看到那堆退回来的聘礼时,面上表情也未曾有多少的变化。 “三郎是真心想要求娶棠女郎,还望荀名士同女郎说说。” 谢夫人举止端庄,笑着同荀潜说道。 荀潜显得十分为难。 “棠棠能得到谢家青睐,自然是受宠若惊。” “但这聘礼,还是先收回吧,他们两人毕竟才刚相识,急促了些。” 谢川咳嗽一声:“荀名士所言有理。” 谢夫人面上显露出歉意:“是我们考虑不周,不然这样,我们 分卷阅读78 暂且收回,但棠女郎如果愿意,谢家随时三书六礼,这样可好?” 面前是谢家的掌权人,荀潜自然知道需得拿捏得当。 今日的一切,已是给足了他面子。 “自然是求之不得。” “那荀潜便在这里替棠女郎谢过两位了。” 送走了荀潜,谢夫人眉间这才显出些满意。 “今日这举动,看来那棠女郎也是个识大体的。” 谢川想到小儿的行为,揉揉眉心,颇为无奈。 “改日你去瞧瞧,能叫三郎如此上心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好。” 回到书院,荀潜便将谢家的话告知刘棠。 她听后,只淡淡的道了句知道。 荀潜望了她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西大街最里头有家当铺,在这条街上已是开了三代。 信誉不可谓不好,所典当的东西也只收单薄的利息。 但凡有个紧急的事儿,大家都选择在这家店铺典当,等到日后结余,再将东西赎回来。 刘棠手中拿着蓝布包着的东西,确认是这家当铺后,才独身走进去。 来这里的人大多用布包着典当的东西,所以她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当铺的活计热情的迎上来,见她面上带着面纱,也未有所疑问。 “这位女郎想要当些什么东西?” 刘棠将手中包袱放到柜台上,打开,里头是一枚小巧的金鹰头印章。 “我想当这个。” 伙计见到这枚印章,面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不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依旧笑着说道。 “女郎的这枚印章太过珍贵,小的还需问过掌柜才行。” 说完,他便掀了帘子进了内堂。 片刻后,伙计从里头出来,让开了身侧的门。 “掌柜有请,想同女郎商议一下印章的价钱。” 刘棠将东西收好,然后跟着人走进去。 伙计领着人到内堂里面,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一间昏暗的房间。 然后当着刘棠的面,敲了敲右侧的墙壁。 墙面缓缓移开,露出里头的别有洞天。 “这个设计倒是巧妙的很。” 她看着,不禁赞叹。 伙计低头:“女郎谬赞了,还请女郎进去吧,我们掌柜在里面等着呢。” 她微微一笑,踏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巨大无比的密室,墙上全都是点着的蜡烛,照的室内光亮无比。 她面前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双手背在身后。 两边各站着十余人,均看向这张陌生的面孔。 “女郎既是来了,何不摘下面纱说话,我们也好认认。” 那人突然开口,声音听得出是刻意压低,沙哑低沉。 “那也请云左使先露出真颜,既是交易,又怎能一方显露呢。” 背对着那人转过身,面上带着银质面具,看上去獠牙可怖。 他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底下是一张如花美人脸,一颦一笑间自带魅色。 “原来是你,大名鼎鼎的云霞娘子。” 刘棠恍然大悟。 云霞看着她:“别废话,到你了。” 刘棠也不犹豫,将面纱直接拿下,粲然一笑。 “这张脸,行吗?” 一张清理绝伦的脸,同刘念有将近八分的相像。 云霞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果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唐唐:我带面纱是为了...... ☆、第三十八章 相知不相认 刘棠笑而不语,伸手将鹰头印章放到面前的桌上, 推到她的跟前。 “印章为证,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云霞仔细端详着这印章, 确认是数年前组织拿出去的那枚, 方才开口。 “当然。” “不知道女郎突然现身在我们面前, 是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吗?” 她捏着指尖,娇笑着看向面前站着的人,目光中带着十足的审视的意味。 “我想同你们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云霞挑了挑眉,状似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桌面。 “棠娘子可要悠着点儿。” “毕竟......两年前, 我们同女郎你,可谓说是势不两立呀。” “云左使都说了, 是两年前,那和现在自然是不同的。” 刘棠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 “棠女郎难道不在乎,我们杀了李月心吗?” 李月心就是李妈妈。 她转身,下摆扬起一道弧线。 云霞伸手, 一旁的人立刻递上鞭子。 分卷阅读79 她试着甩了甩, 鞭子抽在地上, 发出凌冽的声响, 震得人心口发麻。 刘棠面上神色未变,“当然在乎,但我更在乎的是我母亲刘念同先帝之间的事。” “先帝杀了我母亲,父债子偿,先帝欠下的, 便由晏帝来偿还。” “我同你们合作,我只要司马闫从南燕天子的位置上下来。” “不愧是主子要找的人。” 云霞笑着拍手,“不过,女郎可真舍得下手啊,那可是你的亲哥哥。” “没有任何感情的也算吗?” “自然是不算的。”云霞点头附和着她的话,“我们可以合作,可是交易什么的总该有个条件吧?” “况且,我凭什么相信你?”她话音一转,“棠女郎如今可是建康炙手可热的人物。” “若是你毁了这合作,找人将我们全都抓进牢里,那我们可怎么办。” 听着她的话,刘棠随意,“既然是交易,肯定有来有往,我要司马闫的命,你们自然也可向我提出条件。” 云霞摸着鞭子粗糙的表面,语气浅淡,“不贪心,我就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答应嫁给谢诣,然后,”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面上带着倾倒建康郎君们的千娇百媚的笑。 “杀了他。” 声音冰冷而又残忍。 “不知道这个,棠女郎行,还是不行?” 她的声音像绕着人脖子的绳索一般,一层又一层的缠在人的身上,叫人挣脱不得。 刘棠沉默片刻,抬眸看向她,张了张嘴。 “好。”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说定了,到时候,我可是要亲自来验货的。” 刘棠从桌上拿起那枚印章,重新收好。 身后又传来柔媚中带着丝丝警告的笑声,“女郎可不要一时手软,坏了我们买卖的信用。” 她并未回头,照着先前来的路走出去。 等到看不见人了,云霞才收起脸上的笑,冷冷的朝着一旁的下属吩咐道。 “去查查她。” “我可不相信一个两年前被我们追杀出逃的人,现在还愿意和我们做交易。” 伙计热情的将人迎出当铺,并欢迎下次再来。 刘棠顺着街道慢慢的走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神贯注的想着事情。 忽然腰上一紧,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揽到了一旁。 是条小巷的死角处,平常都没有人从这里经过,所以冷清不少。 铺天盖地的松香气息沾满了她全身。 她抬头。 忽的眼前对上一张刀削般深邃的面容。 那人看着她,黑色中带着点褐色的眸子里飞快的闪过种种情绪。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说话。 彼此之间都憋着一股气,谁先开口谁就在这场博弈中输了。 最终,还是刘棠先败下阵来。 她推着身前的胸膛,别过脸。 “谢将军,还请让开,男女授受不亲。” 谢诣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他忽的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的亲密。 刘棠从来都没有同男子离得这般近过。 就算是以前扮做郎君的时候,也都是同众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时之间,背在身后的手紧张的手心冒汗。 好像看出她的窘迫,谢诣抿唇,勾起一抹深深的弧度。 故意压低嗓子,“女郎为何不收下我的聘礼,还托夫子上门说的这般委婉。” “既然要退回聘礼,女郎何不亲自上门,也好让我的家人好好看看你。” 最后一句他说的特别的慢,一点一点的在她耳边厮磨着。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刘棠放弃挣扎,抬高视线,同他对上。 “谢将军何必要这样说,你我才见过几面,何来感情之说,又谈何婚嫁。”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将军对我,难道真的是喜欢吗?” 谢诣突然笑了,手顺着她的脸颊滑动,来到眼前女子耳后的面纱细带处。 “我们真的才见过几面吗......” “不如我将女郎的面纱拿下,我们再来说一说。” 似是对着情人的呢喃。 “喜欢还是不喜欢,女郎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猛地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将面纱扯下来,“无论对哪位女郎,郎君都这般轻浮吗?” 他似是被她干净利索的话刺伤,眼里浮现出不解,“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呢?” “承认什么?” 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刘棠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谢将军千万别把我同别人弄错了。” 谢诣定定 分卷阅读80 的看着她,然后慢慢松开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后退,远离这个人。 她揉着僵硬的手,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既然你不愿意承认的话,那就算了。” “就当我谢诣从来都不曾认识刘唐,不曾同这个人同窗上学,不曾相交八年,亦不曾性命相托。” 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捏着,指甲深深的刺进肉里,可她好像感觉不到半分痛楚。 “但是。” “明谦书院的棠女郎,我是不会放手的。” 那人朝这边看过来,眼中透着势在必得。 他快步走出巷口,末了,步子顿了顿。 “子悠,好自为之。” 刘棠看着他的背影,将面纱摘了下来。 流民一事已有了明确结果。 北方锦河决堤,连接着造成好几个城镇被淹,所以才造成这么多的人流离失所。 锦河是南燕境内的第一大河,从南到北,几乎跨越了整个南燕。 而它决堤的地方,正好处于南北交界处。 所以造成大量南边屋舍田地被淹,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报上来,负责锦河堤坝的是谁!” 晏帝将本本折子扔到众朝臣的面前,气的面色涨红。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都没有人愿意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禀告今上,这堤坝去年便已大修过,臣实在是不知今年竟会破损如此严重。” “你昨晚用过食,难道今日就不用了吗?” 晏帝简直想敲开他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些什么。 “今上息怒。”下面众人诚惶诚恐。 韩阳上前一步:“今上息怒,臣派出去的人带回重要消息,堤坝破损并非是天灾,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呈上去下属快马加鞭传回来的书信。 “信中提到堤坝决水处,他们下去勘察过,在底层的地方有明显的斧头砍过的痕迹,初步判断,这是造成决水的最重要的原因。” 听到这个消息,群臣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晏帝皱着眉,浏览着信函上的内容。 韩阳不急的候在下殿,等着今上的答复。 “究竟是谁如此丧心病狂,竟选择破坏堤坝。” 晏帝将信纸压于一旁,“韩阳,这件事吾交给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给吾查出个所以然来。” ———————————————————————————————— “圣旨到!” 宫人尖声细气的宣布。 谢家众人纷纷出来,置身堂前,迎接圣旨。 何公公打开圣旨,看见上头的内容,心中有了个大概。 “谢家三郎谢诣,年少有为,镇守边疆,杀敌有功。今特封为镇北将军,赏将军府一座,黄金千两,白银万两,钦此。” 谢诣跪在地上,纹丝未动。 何公公合上圣旨,上前想要扶起他,缓缓说道:“镇北将军,接旨吧。” 面前的人如磐石,僵硬着不动。 他又喊了声,“镇北将军,镇北将军?” 见人抬头看他,何公公这才眯着眼笑着说。 “接旨吧。” 谢诣这才抬手接过明黄色的圣旨,低垂着眼,叫人不明他所思所想。 圣旨送到,何公公才在宫人的拥簇下离开了。 手中圣旨如同有千钧重,压的他面露痛苦。 他当初同晏帝说过,谢诣不要赏赐,只要一个公道。 可如今这道圣旨下来,将晏帝的态度表达的一清二楚。 他捏着手中的圣旨,唇紧紧的抿着,下颔紧绷。 那既然如此的话,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晏帝选择袒护他的骨肉亲情,他谢诣的长兄难道就应该白白的给南燕送死吗! 他将圣旨随意的搁置于桌上,不再去理会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不要抛弃男主和女主啊。 一定会好的!!! ☆、第三十九章 挑吉时已到 棠女郎要嫁给谢将军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建康城顿时哗然。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 竟然就这么突然的在一起了? 但是, 大家的想象能力毕竟是无穷的, 一时之间, 酒肆之间流传的都是各种版本的两人相识的过程。 有的说, 谢将军从山匪的手中救下了棠女郎,于是女郎一见倾心。 有的说,两人从小便指腹为婚,等到成年后, 便可婚配。 也有的说,谢将军同棠女郎之间只是没有感情的联姻, 做的都是表面样子。 不管众人如何纷纭,终于到 分卷阅读81 了出嫁那日。 火红的嫁衣,上面绣满了团簇的牡丹以及款式多样的祥云花纹,百花涧裙,大红绣鞋。 璎珞从眼前垂落下来, 后面那张芙蓉面半遮半掩。 她今日抹了口脂, 朱唇微动, 面上白净。 侍女正在为她描眉, 一点一点,她的底子本就好,如今不过是更添一分光彩罢了。 刘棠父母双亡,荀潜便代替了她父亲的位置,请另一位世家的福瑞夫人来为她梳头。 国公夫人执起她披在身后的乌发, 不禁赞叹,“棠娘子这发,又密又细,还不断根,养的真好。” 她将抿在嘴里的口脂拿出,放回到桌上。 听见这话,笑笑,没有说话。 国公夫人拿起一缕发,将刻有龙凤呈祥四个字的木梳插入发中,从最上面慢慢梳下来。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她又执起一缕。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 刘棠在书院内当夫子,在建康城中也没有特别交好的手帕交。 书院中的女郎们便自告奋勇的前来帮忙。 走进房内,里头坐着位美娇娘,平日里夫子总是带着面纱,面容叫她们看不真切。 如今摘了面纱,眉眼间的动人神韵是她们从未见过的。 一颦一笑,仿佛从那高山之上一瞬间坠入尘世,同凡间有了联系。 顿时,女郎们都愣在了原地。 一位胆子颇大的女郎顿时喊了起来,“夫子,您嫁人后还会教我们吗?” 虽然明谦书院中不止一位女夫子,但大家最服气也最愿意与之相处的还是刘棠。 “当然,罚你们抄写的大字,我都还没有检查呢。”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就带出了泪。 明明过几日便能相见,明明还是她们的夫子,不知为何,女郎们的心头还是弥漫着忧伤。 刘棠假意生气,“怎么就哭上了,我不过是嫁个人而已,又不是以后都不见面了。” 站在最前面的女郎哭着嗓音,“夫子嫁给谢将军,从此以后就是谢府的人了。” 她以前还觉得夫子同谢将军在一块挺般配的。 她要收回这句话! 眼前这群十三四岁的孩子,刘棠一个个看过去,暖意漫上胸口。 当年荀潜看着他们结业时的感受,如今她倒也能体会到其中的几分。 “吉时已到!”外头喜娘喊道。 国公夫人将这群女郎们拦出门外,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旁边的桌上放着托盘,托盘上是叠的方正的大红盖头。 “棠娘子,盖盖头了。” 书院外面的众人等的着急,尤其是新郎官一行人。 谢诣今日换上的大红色喜服,头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白玉为髻,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 连往日生冷的气息都散了不少,眼中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柔和了冷峻的面容。 “谢将军,请您一定要好好对待夫子!” 先前在房中掩面哭泣的女郎纷纷到谢诣面前,向他要一个保证。 “一定。” 房内从内里打开,头盖红盖头的新娘子被国公夫人扶着出来。 因为眼前看不见,所以走的小心翼翼。 仓木决站在一边,他今日也换了身喜色的衣服,脸上的大胡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留着。 看着刘棠这般打扮,他心下感喟,不免增添了离别的愁绪。 从书院内到书院外,他要将刘棠背过去。 新娘安静的趴在他的背上,仓木决走的毫不费力。 “以后我不住在书院了,你一个人做任何事都不要太冲动。” 刘棠暗暗嘱咐道,不然,以他的性子,她着实是放心不下。 仓木决沉默着背着她,向外走去。 她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遍。 “棠棠,我比你还大,但你和边巴都把我当成孩子。” 他的语气平淡,叫人听不出里头的情绪。 隔了半晌,刘棠才说了句,“是我不好。” 新娘被人背着从书院里出来。 仓木决将人背到轿子上,离开之前,压低声音。 “棠棠,我和边巴永远都是你的家。” 来自兄长对妹妹的承诺。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唢呐响,铜锣敲,经过的地方,两边的侍从从红布袋中掏出大把的银两,向四周围观的百姓撒去。 抢到钱的都纷纷涌到前头,祝福这对新人。 一时之间,建康城中轰动不已。 皇宫内,晏帝站在太承殿外,耳边隐隐飘来乐声。 分卷阅读82 他望着宫墙之外谢家的方向,长久都没有说话。 柳公公小心的伺候在今上身后,他顶替的何公公前些日子染了伤寒,自是不能再在今上身边待下去了。 所以,他才得了机会被提拔上来。 “备好的礼送过去了吗?” 晏帝突然发问,柳公公连忙点头。 “按照吩咐,方才就找人送过去了,定能准时送到。” 晏帝点头,再次遥遥的望了眼外面,最后长叹一声,背过身,回了殿内。 “落轿!” 迎亲的队伍在谢府门前停下。 谢诣翻身下马,大跨步的走到轿子旁边。 按照传统,这个时候就要新郎官踢轿,然后将新娘从轿内迎出来。 他轻轻的踹了轿门,然后便在媒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中握上新娘的手。 侍从适时递上绣球,两人各执红绸一端,由新郎牵引着新娘进了府内。 一路走到正屋。 谢大人同谢夫人坐在最上头,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对新人。 满堂宾客均站立在一旁,耳语之间皆是道贺祝福之声。 看谢诣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坊间流传的那般是被逼无奈。 喜娘站在上头,刚想喊,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宾客们纷纷让路,秦林从外面进来。 谢诣皱眉看向他。 秦林内心苦笑,他也不是故意要打扰别人家的喜事,谁让今上吩咐过了一定要在拜堂的前一刻进来。 “恭喜谢将军今日大婚。” “秦护卫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林不慌不忙,“今日前来,是奉今上的命令,前来给棠女郎送上成亲之礼。” 他打开手中的礼品册子,身后的侍卫们纷纷将箱子抬到院中。 “点翠凤钿全分,展翅金凤挂珠钗成对,珊瑚鎏金点翠发钗成对......” “紫貂皮一卷,各色上等丝绸两百匹,折枝锦缎两百匹,上用的宫绸两百......” “庄子六座,温泉庄子两座,铺子八间......” ...... 数量之庞大,价值之昂贵,惹得宾客们讶异。 秦林合上册子,朝刘棠深深的弯腰。 “今上祝两位白首不离,举案齐眉。” 东西送到,秦林拒绝了留下喝一杯喜酒的邀请,带着众侍卫离开了谢府。 谢夫人吩咐下人们将院中的东西收拾好,都抬到三郎的院中去。 既然是晏帝送给棠娘子的嫁妆,那自然是由她自个儿保管的。 喜娘怕误了吉时,连忙喊道。 “一拜天地。” 两位新人转身,朝着外头跪下。 “二拜高堂。” 谢大人同谢夫人笑得欣慰。 “夫妻对拜。” 侍女扶着新娘,让她面对着新郎。 “礼成,送入洞房!” 刘家有女,谢家有郎。 今日结成姻缘,只愿此后。 日日与君好,白首不相离。 黄花梨寿字床,上头铺着大红色的云锦被,上头绣着龙凤呈祥的花纹。 窗上都贴着裁剪精致的喜字窗花,两根红烛点在桌案上,滴滴蜡液顺着柱身流淌下来,在底下凝结。 被子上铺了一层红枣花生,坐在上面,觉得硌人。 房中很安静,喧嚣嬉笑声从外院飘进来。 除了刘棠外,还有一个伺候她的侍女,是谢府专门挑给她的。 “麻烦这位女郎将念夏叫来,我有些话想要同她说。” 念夏在街道上卖身葬父,荀潜见她实在可怜,于是便将她买了。 正好刘棠要嫁到谢家,念夏于是跟了她一块来。 同刘棠一般大的年纪,却活泼的很。 现下,也不知人跑到哪儿去了。 “三少夫人唤奴婢飘絮便可。” 飘絮福身,然后出去寻念夏,屋内只剩下刘棠一人。 她并未将盖头掀起,摩挲着走到桌边。 桌上摆放着一壶合卺酒,她从腰间摸出纸包。 里头装的是慢性毒药,不会致命,但若日日服用,便会逐渐病发,不出两个月,便会表现出重病缠身的模样,最后不治身亡。 是拜堂前,侍女趁着混乱塞到她手中的。 他们正在看着她。 刘棠将纸包解开,看着里头的粉末一点一点的倒进酒中,手脚丝毫不乱。 她拿起酒壶摇晃几下,将一切恢复原位。 自己也慢慢的走回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 安静的等待着新郎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啦~~~ ☆、第四十章 嫁为新人 分卷阅读83 妇 房门发出吱呀的响动,被人推开, 又被人关上。 新娘置于双膝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谢诣慢步靠近, 看着眼前坐在床上, 乖巧安分的人, 眸色深了深。 拿起桌案上的秤杆, 从红盖头的下摆慢慢的往上挑。 娇艳的红唇,秀气的鼻梁。 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 最后才是那双永远波澜不惊,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 她看着他,唇边带着丝丝的笑意。 谢诣愣在了原地, 呆滞的望着面前这张娇美动人的面容。 少年的刘唐,五官虽已长开, 但眉间却依旧留存着青涩稚气,虽清隽俊逸,但一看便知是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从来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换上女装, 点上妆容, 竟是这般惊心动魄的美, 震的人心口发麻。 “怎么了, 摘了面纱,就不认识我了吗?”刘棠笑着开口。 他这才手忙脚乱的惊醒过来。 牵着人走到桌边坐下,谢诣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她。 “喝了这杯酒, 你我便是夫妻了。” 他的声音喑哑,隐隐叫人胆战心惊。 刘棠接过酒杯,“喝了这杯酒,你我便是夫妻。” 谢诣抿紧唇,听她这番话,才略微上扬了些。 两臂环套相勾,两人对视一眼,交杯将酒一饮而尽。 喝完合卺酒,便是洞房花烛夜。 他们两人站在床前,上头铺着大红锦被,红枣花生象征着早生贵子。 两人都从未接触过这些,虽说成亲前都有人专门教授过这些。 但如今乍眼看到,还是面皮单薄,血色涌上脸,忍不住别过脸。 “早些睡吧。” 谢诣突然说道,上前一步,将被上的东西抖开。 “你——” 他将床铺弄干净,然后才转身看向她,伸手替她摘下凤冠。 没了头上的重量,刘棠酸痛了整日的脖子总算是能轻松会儿了。 他捧起她的脸,眼里倒映出一个她,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动作轻柔中带着爱怜。 “谢诣......” “叫我少衡。”他不由分说的打断她。 然后将人横抱起,小心的放到床上,替她解开繁重的喜服,最后只剩下里面的洁白柔软的中衣。 刘棠只觉得心跳如擂。 虽说她在决定嫁给他之前就想过种种,但真正到来的时刻,还是忍不住的紧张。 从前的冷静自持全都烟消云散。 她脑中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你等会儿轻点。” 她说的小声,谢诣却听得清清楚楚,看到她耳后都泛起了红,眼里泛起笑意。 凑到她的耳边,声音中带着狭促,“没想到真真这么急。” 刘棠又羞又怒,想要推开身上的人。 那人却将旁边的锦被一拉,盖在她的身上,拍了拍被子。 “早些睡吧,明早还要起来请安呢。” 被下的动作一滞,谢诣对上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苦笑。 他坐在床边,似是在同她说话,又似是寂寞的自言自语。 “我知你现在并不欢喜我,所以我不会碰你。”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所以,”他转头,看向她,“我等得起。” “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他叹了声,准备起身。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你还是睡这儿吧,外面这半分给你。” 说完这句话,那只手又缩了回去。 谢诣眼中的光清晰的亮了起来。 身边多了个呼吸,刘棠侧着身子,面对着墙壁,难免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也并未问她,为何前些日子还不肯承认身份,如今就愿意嫁给他。 桩桩件件,他都好似埋在心里,什么都不去问,只等着她自己开口。 刘棠合上眼,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身边的呼吸绵长平稳后,谢诣这才缓缓睁开眼,单臂撑床,借着皎洁的月光,细细的瞧着旁边熟睡的人。 她睡着时的样子安静又无害,全然不像前段时间冷漠对人、用假笑刺人的模样。 他看着,眼中情绪翻涌,俯下身在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如同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怜惜到了极致,恋慕到了极致。 她永远都不会知晓。 当初他得知棺中为男尸的时候,他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她也不会知晓。 当他等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的时候。 他是多么希望她能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管怎 分卷阅读84 样都好,只要同他说一声,她还活着。 续了他的念想。 但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消息,没有音信。 谢诣等着等着,就开始绝望了。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去想,就这样默默的等着,说不定哪天就冒出来了。 他深深的看着她,口中轻轻的喃喃道。 “睡吧。” 第二日。 光线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将室内照的明亮。 桌案上的龙凤烛已经燃烧完了,蜡液流淌在桌面上,像流干的泪。 刘棠醒来时便觉得右臂僵硬,稍微动上一动,便如蚂蚁啃噬般酸软。 映入眼帘的是中衣被拉扯继而露出的小麦色的坚实的胸膛,她一惊,连忙想要后退。 哪知身体刚动,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便搂紧她,将她整个人往他那边带了带。 “别闹了,再睡会儿。” 语气中还带着熟睡未醒的惺忪。 她这才发觉自己现下的处境。 她整个人窝在谢诣的怀中,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一条腿压在她的腿上,而她的头抵在他的下巴下。 两个人的姿势亲密到不可思议。 她的脸登的就烧了起来,但闻到谢诣身上淡淡的松香味时,又觉得莫名的心安。 怀中之人不安分,谢诣当然得醒了,睁开眼,放开手脚。 刘棠抱着被子,立刻向后移动。 谢诣穿着单衣暴露在空中,清晨微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他这副模样,刘棠犹豫着,还是递了个锦被的角儿给他。 “我们昨晚不是分开睡吗,怎么会......” 谢诣抓住被子的角儿,溜了进去,温暖的感觉舒服的他浑身熨帖。 “是分开没错啊,但是你半夜凑过来喊冷,我只能抱着你睡觉。” 谢诣说的理直气壮,叫人觉得没毛病。 外头下人听到里面的响动,轻叩几声房门。 “三郎,可要起了?” “等会儿。” 他替自己穿好衣袍,一回头,刘棠也换好了衣服。 将被子抖开,露出下面铺着的一张洁白的锦帕。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刘棠,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将血迹涂抹上去。 做完这一切,才让他们进来。 下人们捧着毛巾脸盆,有序的进到屋内。 洗完毕后,谢诣才带着刘棠去拜见。 谢夫人本以为他们会姗姗来迟。 哪曾想,她刚准备用膳,外头就通报说三郎同三少夫人前来请安。 “让他们进来吧。” 先前谢夫人也远远的观望过刘棠,但那时她带着面纱,看不清底下的面容。 如今摘了面纱,堂中众人看到她的脸时,均是下意识的抽了口气。 这张脸同两年前享誉建康的刘家郎君有九分的相像。 若是换上男装,说不定如同一个人一般。 先前互换八字时,谢夫人还以为姓名相似只是一个巧合,如今看来,倒不是那般回事。 众人将心思都压了下去,面上依旧笑意盈盈。 “儿子/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 说着,刘棠从旁边侍女的手中拿过茶盏,递给他们。 谢大人和谢夫人接过茶,分别递给她一个大红包。 “好孩子,从今往后,在谢家定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谢夫人笑道。 “多谢母亲。” “谢家没那么多规矩,老夫人一心向佛,平日也不会出院子,你只要不去打扰她便可。” 刘棠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众人用完早膳,谢诣同刘棠正准备告退。 他们均有几天婚假,空闲在家。 外头突然跑进来一个小身影,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了刘棠的腿上。 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跟在他身后跑的妈妈连忙将这小祖宗扶起来。 谢清摔得疼了,眼底积攒了些泪意。 突然,看到刘棠身后的谢诣。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收了回去,伸出胳膊,指着谢诣。 “二叔!” 谢诣笑着抱起他,“怎么,昨天才刚讲过,今天就不认识了。” “来,这是你二嫂,以后要记得叫人。” “二嫂。”小谢清乖乖的喊人。 刘棠将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锁拿出来,给他带上。 “乖。” 谢诣将人放下,谢清立刻跑到沈蓉的面前。 沈蓉将他抱上膝盖,他这才好似晃过神来一般,冲着她说,“二叔在外面。” 沈蓉笑着纠正他,“二叔才刚刚抱过你呢,怎么可能在外面。” 他执拗的重复:“在外面。” 下人突 分卷阅读85 然来报,说是外面有人找二少夫人。 话说完,那下人面露犹豫,吞吞吐吐。 “说。” “外面那位郎君,奴才看着,同三郎相像的很。” 众人面面相觑,刘棠也是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认识同谢诣长得相像的人了。 心中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她连忙让下人将那人请进来。 “是媳妇的一位好友。” 仓木决踏进谢家大门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如针刺一般不自在,原因就在于周围的人都盯着他看,好像在看盗贼一般。 要不是昨日他忘了将边巴再三嘱咐的东西给刘棠,让她带到谢家去。 他至于如今一大早就来谢府拜访嘛。 刘棠一直念叨着他的胡子。 他今早心下一狠,将胡子给刮了。 昨日反正酒席是在书院内,他也懒得刮胡子。 今日拜访谢府,总归得按照人家的规矩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仓木决摸脸,记忆中刺刺的手感不见了,只摸到一张皮。 他出门的急,刮完脸后,匆匆瞥了眼。 他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生贵子...... ☆、第四十一章 辗转并反侧 看到刘棠,仓木决连忙迎上去, 想要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却见她惊讶的看着他。 再朝四周望去, 众人均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装扮, 南燕人的服饰, 没错呀。 再摸摸脸, 他最心爱的胡子都刮干净了。 难道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你——咳,咳咳!” 坐在上方的谢大人刚出声,一时气没提上来,大声的咳嗽起来。 谢夫人连忙将水杯递给他, 然后唤下人将老夫人请出来。 仓木决悄悄的靠近刘棠,压低声音问她, “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吧?” 为什么他一来 ,这家子人就这么奇怪。 他也没开口认亲呀...... 刘棠看着他的脸,这张脸同谢诣有七八分的相像,若是稍加修饰,以假乱真都有可能。 “你见过自己刮完胡子后的样子吗?” “很久前讲过, 不过自从蓄胡子后, 我都快忘了自己的长相了。” 她不说话, 指着一旁净手的脸盆, 让他好好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 水面上倒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同他身边的这位谢将军相像的很。 仓木决吓了一跳,连忙移开脸。 谢诣神色复杂的看向他,如今谢家在外的只有他从未谋面的二叔,按照他的年龄, 应当是二叔的孩子。 那边,谢大人的咳嗽总算是停止了。 他招手,示意仓木决过去。 刘棠使了个眼色给他,让他赶紧过去。 仓木决走过去,谢川细细端详着他的眉眼,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 声音颤抖,“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孩子,同他父亲长得一般无二......” 他同二弟谢谦仅仅相差两岁,从小更是一块长大,感情深厚。 弟妹生产时去世,谢谦从此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建康。 谢川派出多少人寻找,都未曾有半分踪迹。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了,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二弟的孩子。 他口中不住的喃喃,带着欣喜,“谢蔺,蔺儿,你还活着!” 仓木决满头雾水的看向刘棠。 谢蔺? 是他的南燕名吗? 老夫人拄着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从外头进来。 一看到堂中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滞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脸。 “谦儿,是娘的谦儿吗?” 她猛地抓住仓木决的衣袖,老泪纵横,手不住的颤抖着。 谢夫人连忙扶住她。 “谦儿,你回来了,你是听到娘在唤你,所以才回来看娘了吗?” “老夫人您搞错了,我不是谢谦。” 老夫人像是完全忘了其他,一颗心全都扑在仓木决的身上,紧紧的盯着他。 压根听不进去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谢大人也同老夫人解释,这不是谢谦,而是谢蔺,谢谦的孩子。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堂内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老夫人被人扶着坐下,手中还紧紧的拉着仓木决的手。 “蔺儿,你父亲呢?” “父亲,是指阿大吗?” 仓木决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状,刘棠连忙上前,同他们解释事情的原委。 “这么说, 分卷阅读86 二弟如今尚在大夏边境,他为何不愿与你们一同回来?”谢大人皱着眉。 “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老夫人已经不求那么多了,她的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自是知道他在犹豫些什么。 如今得知他过的尚好,那颗吊了十几二十年的心也算是能放下来了。 不管他回不回来,总算是有了念想。 “现下这番,倒真是双喜临门了。”沈蓉突然说道,“一为三郎娶妻,二为二郎归来。” “哈哈,”老夫人笑道,“对,对,双喜临门,该高兴。” 小谢清不懂大人世界的种种,沈蓉教他,“以后啊,要叫二叔,这个啊,变成三叔了。” 他掰着手指,像是没弄明白,怎么一下子,就多了个三叔出来。 从沈蓉的腿上下来,跑到仓木决的面前,大声喊道,“三叔好!” 惹得众人纷纷开怀大笑。 小谢清倒是不明白大家为什么笑,以为是他喊得小声了,于是加大音量,又喊了声,“三叔好!” “清儿,过来。”沈蓉揽过他,一个个的指过去。 “这个才是三叔,那个是二叔,明白了吗?” 谢清摇晃着脑袋,口中振振有词,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二叔三叔的,太多了.....” 众人再次笑了出来。 谢家向外宣告谢家二郎谢蔺的回来,惹得建康城中纷纷讨论,谢家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二郎,还有这谢蔺究竟是谁? 因为在婚假期内,刘棠闲来无事,便拿出荀潜连同众名士校注的古籍,仔细翻看。 两年前她参加到一半便无疾而终,幸好这本校注最终还是完成了。 她翻看着书,看着其他名士留下的对古文的注解,再想到自己的理解。 两相比较之下,总能知晓些新的东西。 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具身体,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闷闷的开口。 “你都看了一天的书了。” 刘棠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副模样,这样的举动这几日不知反反复复的来了几回。 刚开始她还被惊吓到,甚至不太习惯。 到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了。 “我才刚把这书拿出来。” “可我就是感觉已经很久了。” 刘棠叹了口气,将书合上,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肯定无法专心做事。 “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见她将书放下,谢诣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里。 “再抱一会儿。” 周围站立的下人们纷纷低头捂嘴笑。 他们可从未见过三郎这样的一面,看来,只要有三少夫人在,他们清衡院的压力可要轻松多了。 “一会儿到了吗?” “没有。” 隔了会儿。 “现在总该到了吧。” “再等一会儿。” 半刻钟过去。 “再抱一会儿。” “谢诣!” 刘棠忍无可忍,喊了出来。 身后的人嘴边勾起一抹笑,突然双手挠上她腰间的软肉。 刘棠向来是个受不住痒的,加上她腰间的位置向来敏感,被他这样一挠,顿时浑身软了下来。 谢诣不依不饶的跟上去,挠着她的痒痒,“要再挠一会儿吗?” “不了。”刘棠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浑身发软,不住的挡着她的手。 他挑眉,“我倒觉得,真真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不了,别闹了......” 声音酥软,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美人倒在榻上,面上红晕,眼波含水。 谢诣看的喉头一紧,停下手下的动作,定定的望着她。 旁边的下人们早就在两人嬉戏的时候退了下去。 他们可是经过专门教导的,什么时候该在,什么时候不该在。 两个人之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 刘棠抓着谢诣的衣襟,不知为何,也变得紧张起来。 怔愣着看着他越靠越近。 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薄唇轻轻的压到了红唇之上,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块,混合出某种急切的味道。 谢诣右手托住她的后脑,左手揽住她的腰,将人从榻上带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炽热的唇不停的厮磨着她的,辗转反侧想要寻找新的出口。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贝齿就已经被人敲开,舌头灵活的滑了进来,逼迫着她的一起舞蹈。 占有欲十足的亲吻。 直到刘棠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时,谢诣这才放过她。 摸着她因为红肿而显得愈发娇艳的红唇,他的眼底幽黑深邃。b 分卷阅读87 r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哑着嗓子,问她。 “再来一次。” 分明是疑问,用的却是不容分说的语气。 门突然被人推开。 谢诣面上浮现出不悦,冷冷的朝着外面看去。 “三嫂!” 谢清鼓着一张小脸,气冲冲的跑进来,看到屋内的场景,纵使他不懂,也知道自己好像破坏了什么。 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叔?” 刘棠尴尬的将谢诣推开,转身下了榻,问他,“清儿,发生什么了?” 别人提及,谢清这才想起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 将身后的风筝举到前头,委屈巴巴的冲刘棠说道,“二叔将我的风筝弄坏了,他说三嫂能修,让清儿来找。” 是个很大的燕子风筝,燕子尾部的竹子断了一根。 刘棠接过风筝,“三嫂能修,你和三叔待一会儿,马上就好。” 说着,就拿了风筝出去。 独留屋内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 最后还是谢诣率先败下阵来,想着要对自家侄儿好生教导一番。 “清儿,以后进门前,要先敲门,知道吗?” “为什么?”谢清对着手指,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不解,“以前清儿都不用敲门。” “那是因为三叔成亲了,成亲后清儿就不能随便推三叔的房门了。” 谢诣说的苦口婆心。 “为什么成亲就不行?” 看着这张天真的脸,谢诣实在是说不出口,“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随便就推门进来,以后别想二叔背着你娘亲给你带东西吃了。” “好吧。”谢清最终还是屈服在吃的诱惑之下。 “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呢?”刘棠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大风筝,“风筝修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清:我还小,我什么都不懂...... ☆、第四十二章 我欢喜之人 谢夫人站在走廊之中,看着他们三人在花园之中放着风筝。 “高点, 再高点!” 谢清看天上飞的高高的风筝, 高兴的拍手。 刘棠将线盘递给他, 谢清拉着线, 在草地上飞快的跑了起来。 天上的蝴蝶风筝飞的很高, 谢诣守在他们两个身边,笑着看他们玩耍。 “娘,我想同您说说。” 沈蓉面带犹豫,但还是开了口。 “你想说什么?”谢夫人转头看向她。 “虽然媳妇也很喜欢弟媳, 但......她的身份,总归是个问题。” 沈蓉担忧的说道, “看二弟的模样,应当早就知晓棠娘子便是之前的刘家郎君。” “可两年前的那场大火和所谓的刘郎身死,总该是有人弄出来的,媳妇是怕.......” 言语未尽之意,谢夫人知晓的一清二楚。 她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前面那三人的身上。 “你说的, 我都知道。” “但我只剩下这个儿子了, 背负他大哥的重担, 已经够苦的了。” “我们谢家, 保一个人还是做得到的。” 听她这样说,沈蓉也就不再多言了。 七日的婚假很快就结束了。 谢诣回沙场去练兵,刘棠也同样要回书院去教书。 刚回到书院,女郎们便全都围上来打趣儿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夫子夫子, 怎么样,嫁人之后同之前有什么差别?” “夫子,您总算是肯回来了!” ...... 刘棠被她们围在中间,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朝她抛过来,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好。 男学那边听到风声,也纷纷跑到两院之隔的地方,双臂撑在墙头上。 靠着一口气,冲那边大喊,“夫子,我们的仓木兄什么时候回来呀,您一走,连他也不见了。” 仓木决,应该说谢蔺如今被老夫人拉着,估计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想了想,她说道,“总不会叫你们忘了他。” 北苑那边一片笑声,的确,谢蔺的那脸大胡子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刘棠听着他们的笑声,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都散了。” “北苑的郎君们爬墙,念在你们是初犯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要是被我看到,罚什么自己知道。”刘棠淡淡的说道,北苑笑声立刻转变为哀嚎声。 “还有你们,”她指着女郎们,“赶紧回去上课,夫子回来了,往后的课程可会更加严格。” 女郎们嬉笑着推攘着回了学堂。 她这才松了口气。 许久未上课,学堂之上的氛围倒是活跃了不少。 分卷阅读88 刘棠收拾着东西,想到今日女郎们的举止,不免的笑了笑。 刚将门锁上,转身,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她。 她将钥匙收好,缓步走了过去。 王晗钟神色欣喜中带着哀伤。 “我就知道你没死。” 从火场中寻出的是具男尸,打那时起,她便知晓她没有死。 但是天下之大,她也不知该去哪儿寻她,也不知寻到后该怎么办。 一年年过去,她心中的执念淡了些,多起来的反倒是愧疚与自责。 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 如今见到人还好好的活着,心中的愧疚也能淡些。 “介意陪我走一段路吗?” 刘棠问她,王晗钟咬着下唇,眼中含着泪,点点头。 其实,她自觉对这位王女郎有着愧疚之情。 但见她如今的样子,什么都话哽在喉中,一点都说不出来了。 “以前的事,对不起。” 思索再三,刘棠还是觉得欠她这一句。 王晗钟摇头,“都过去了,如今家中正在给我议亲。” “议亲,同谁?” “亲贤王,”说到这个,她撇了撇嘴,“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我可不喜欢他。” 看到她小女儿家的情态,刘棠哑然失笑,还是替人说上几句。 “亲贤王吗?是个不错的选择。” “刘棠,你怎么和我爹一样都说他好话!”气的王晗钟瞪了她一眼,“他是不是收买了你们所有人,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收获王女郎粉拳一枚,两人走到书院外。 谢家的马车早就等在外面了。 “一起吗?” “不了,”王晗钟摇头,指了指另外一边,“我也是乘马车过来的,再不回去的话,怕家里会担心。” “那下次再见。”刘棠笑着同她道别,上了自家的马车。 她突然喊住她,“我们算是朋友吗?” 刘棠看着她,粲然一笑,眉眼间依稀有着当年她喜欢的郎君的模样。 “当然。” 王晗钟目送着谢家的马车愈行愈远。 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终将要在今日做一个道别。 那些喜欢真实存在,却又如同过眼云烟般,难以捉摸。 她不禁扪心自问。 当年那个从容不迫,高声纵谈的令她一见倾心的少年郎君真的存在吗? 当真的不是她的一个幻想吗? 王晗钟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到马车上。 马车骨碌碌的响声仿佛是在同她叙说着桩桩件件今生往事。 带着她驶过建康城中的街道巷尾。 愿我欢喜之人,从此往后,平安相伴,恩爱缠绵,再不必受那世间苦痛。 不知不觉中,已是到了十一月。 天气慢慢转凉,满院子都是树叶。 清扫落叶的下人这几日叫苦不迭,他们刚打扫完毕,一阵风吹过,树上便纷纷扬扬的掉下来新的。 一日,刘棠课业结束,回到谢府,便见众人神色匆匆。 随手拉住下人问道,“发生何事了?” 下人见她,恭敬地回道,“回二少夫人,是三郎要出征了,现在院中均在准备明日出征所用之物。” 出征? 刘棠手下一松,下连忙告退。 她蹙眉,她从未听谢诣说起过出征之事。 而且,怎么来的这般突兀? 如今南燕同西秦交好,与大夏也多年未有过战役,怎的突然说要出征? 傍晚,清衡院中。 刘棠替谢诣脱下外衣,给他理了理发。 “我回来时听下人说,你明日出征,发生什么了,这么匆忙?” “没什么,”谢诣将她手中的衣服随意挂到一旁,抱着人便开始索要亲吻。 刘棠可不相信他这番说词,推开人,“你说清楚。” 见她面露嗔怒,美目中有着不满,谢诣不敢隐瞒,连忙将事情托盘而出。 原来是南燕同大夏边境发生了矛盾冲突。 刚开始只是小城镇之间的矛盾打闹,但是发展到后来,竟隐隐有着开战的意味。 边境那边解决不了,也是立马上书到朝廷,请求派人来调和。 晏帝自然是不愿意开战的,加上那块地方又在谢诣管辖的范围之内,所以便派他率领铁骑军前往,务必要将事情圆满解决。 “到底是何冲突,竟然上升到开战的局面上。” 刘棠蹙眉,细细的思索着。 “去了自然就知晓了。” 谢诣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温热的气息缠绵在一块,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来,谢诣才放开她,不舍的摸着她的脸。 “明日出 分卷阅读89 征早起,今日我睡书房,免得吵到你。” 身后人突然拉住他,谢诣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一暗,一双胳膊便环了上来。 美人送上红唇,温香软玉在怀。 哄得一声,谢诣脑门发热。 什么理智,什么出征,什么国家大事,统统被他扔到了脑后。 他的眼中心中,只有面前的这个人,这个与他同拜天地,同饮合卺酒的人。 不管不顾的亲了下去,唇舌交缠,唇角似乎磨破了皮。 刘棠咽下疼哼,同样回应着她。 他用力的亲着面前的人,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碎在自己的骨血中。 这样,就可以永远都不用分离了。 帷帐被人放下,一夜红浪翻涌。 不知道究竟是谁勾引了谁。 外头的天方才放亮,谢诣便睁开了眼。 他看了眼身边还是熟睡的人,目光柔和,小心翼翼的起身穿衣,将锦被的四角按好,免得她翻身时将被子踢开着凉。 刘棠迷糊的睁开眼,身子稍微动一下便酸软疼痛的不行。 她本想起身,但又不得不躺了下去。 谢诣见她醒了,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声音轻柔。 “怎么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 她的声音沙哑,昨晚折腾至半宿才停歇。 她身子向上挪了挪,将大半个头枕在枕头上,有了支撑,她这才松了口气。 锦被滑落至胸前,白皙上遍布着斑驳的吻痕,两相对比之下,直叫人血液倒流冲上脑门。 他呼吸一滞,眸色幽黑,看着她,声音喑哑,“真真,你这样,我真的走不了。” 刘棠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情况,连忙将被子拉上,然后瞪了他一眼。 眼前的美景消失,谢诣心下颇为可惜,不过面上依旧不为所动。 外头隐隐传来响动,谢诣将盔甲穿好,然后从墙上拿下佩剑,在腰间配好。 与同她在一块的那个谢诣不同,身为将军的谢诣周身萦绕着肃杀的气息。 “等我回来。” 临出房门前,他清楚的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是否欢喜你,等你回来,我便告诉你。” 他勾唇一笑,跨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 作者已经狗带,大家不必再救了。 ☆、第四十三章 家有小妹乖 谢蔺也在出征的队伍之列,不过他可不是去上战场的, 而是去接回谢谦的。 同南燕边境郦城生起矛盾冲突的就是叶榕镇。 谢家担心这场动乱会波及到谢谦, 而且那边他孤身一人, 遂让谢蔺去将他接回来。 能同阿大见面, 谢蔺自是求之不得。 不用人提醒, 一大早便起了。 同谢诣一块骑马在队伍的最前头。 “多谢二哥这两年对棠棠的照顾。” 谢诣握着缰绳,看向他,真心实意的道谢。 谢蔺哈哈大笑,直言没什么, 然后便开始同谢诣说起刘棠在叶榕镇上的种种。 他愿意说,谢诣也愿意听。 两个人间的关系不知不觉中亲近了不少。 天气渐渐转凉, 谢诣他们已经走了半月有余。 刘棠拿起针线,想要给他做几套里衣。 谢诣说过,若无大事,年前应当可以回来。 她现在做的,届时, 便给他一个惊喜吧。 奈何她在学问方面知识渊博, 在缝缝补补的方面真是一窍不通。 拆了又缝, 最后也只是两块布拼接在一块, 毫无美感可言。 恰巧王晗钟来谢家上门做客,刘棠便想着向她请教一番。 “没想到还能有你请教我的一天。” 王晗钟新奇之余又觉得得意自豪。 “对......是我在请教你。” 刘棠无奈的接她的话,随着两人相交愈深,她也了解了这位王女郎的性子。 她为人虽然娇蛮,但心地却天真善良。 听到她承认了, 王晗钟这才得意的拿过她手中的绣活,一针一线的开始教她。 她出生王家,仅凭这个身份,她什么都不做也无人敢置脍。 但她偏生长了一副反骨,别人越是看重她的家世,她越是要做好自己,好到足够让人记住的不是王家,而是她王晗钟这个人。 建康城中,世家女郎之中。 她的绣活儿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 一针起,一线落。 细密而整齐的针脚落在布料的缝合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反观自己的,刘棠只觉得一阵挫败感油然而生。 她绣的就像是蜈蚣在上 分卷阅读90 面爬行一般,丑陋不堪。 看见这位“学生”的作品,王晗钟忍了再三,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棠娘子莫不是将所有的天赋都用在了教书上,绣活没有分到半点儿。” 她指着针脚开始的地方,“第一针你不能这么急,要慢慢来,只有第一针打好基础,你后面的针线才能分布的稳。” “做绣活儿啊,一个是快,另一个就是稳。” “你现在连稳都做不到,还是先别快了。” 刘棠照着她的指点,将原先的线全部都拆了,重新开始缝制。 第二次总归比上次要好看许多,她松了口气。 然后便听见王女郎邪恶的声音,“最后的结打错了,要是像你这样的话,那这衣服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散开。” 她叹了口气,拿起针线,认命的开始了新一轮的缝制。 不管怎么说,总归比开始要进步了些许。 “嘶!” 针尖突然刺破手指,沁出了血。 刘棠将手指含在口中,也不知想到什么,眉间微微蹙起。 “别担心,初做绣活的人都要经历这一遭,想我当初可是十个指头都被刺破一遍。” 王晗钟以为她是在为做不好里衣而担忧,遂安慰道。 刘棠摇头,她摸着胸,感受到下面加速的心跳。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会不会是昨晚没睡好?” “我也不清楚。” 她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今日的绣活儿因为刘棠的不适告一段落。 王晗钟离开谢家之前,约好了下次教学的时间。 刘棠刚回到房间坐下,外头便传来下人的声音,谢夫人传她到前堂去。 她来到前堂,柳公公正坐在座位上喝茶。 见她出来,赶忙站起来迎了上去,告知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今上想请棠女郎进宫小叙一番,不知女郎可有空?” 他的语气恭敬,前些日子从宫里送出去的嫁妆,可让他看清楚了。 这位可是今上心尖上的人儿,谁不长眼的得罪了,保准是吃不了兜着走。 谢夫人由张妈妈扶着,站在一边,看着刘棠,面上显现出迟疑。 刘棠想了想,“好,还请公公稍等一会儿。” 柳公公笑着点头。 她走到谢夫人身边,谢夫人伸手握住她的,“棠棠,今上是不是对你......” 刘棠没想到想到谢夫人担心的是这个,好笑的摇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娘不用担心,我原姓司马,单名棠。” 司马乃是国姓。 谢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上次大婚,今上送来如此多的嫁妆。 如今想来,那些均是以公主出嫁之礼置办的。 晏帝立于太承殿内,等柳公公将人带回来。 自从上次见面后,他便知晓了刘棠的身份。 先帝的书房里曾经有过一幅刘棠娘亲刘念的画像,他曾无意间翻看到过,刘棠同她母亲长得实在是相像,叫人认不出都难。 他淡淡的想着,不知不觉,当初那个少言寡语的,偶尔喊他一声哥哥的妹妹竟也长得这般大了。 司马闫很早便知晓了司马棠的存在。 他一出生便被立为储君,是将来的南燕天子。 皇室血脉单薄,也并未出现什么兄弟阋墙的场面。 先帝走时,他才四岁。 他跪在先帝的床前,弥留之际的先帝告诉了他司马棠的存在,并再三嘱咐他,不要将这件事透露出去。 先帝深爱着那个女人,他以为瞒的很好,却不知司马闫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登基时四岁,而司马棠才刚出生。 刚开始,他并未将这个血亲的存在当回事。 他有一位同胞兄弟,还有两位异母公主,同样都是先帝留下的血脉。 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他想着总该见上一面,不然以后遇着了都认不出。 皇室血脉单薄,总该护上一护。 第一次见着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她咿咿呀呀冲着他笑的模样,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让司马闫惊奇之余还有些欣喜。 后来,他便经常过来同她说话,也不管小婴儿能不能听懂。 听不懂最好,听得懂他又该烦了。 讲他想和二弟一样只当个王爷,讲朝堂上那群人真讨厌,讲他的母后也随父皇走了,讲她怎么还不长大...... 讲着讲着,小婴儿就长大了。 长大后,就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经常他说十句,她才会应一句。 要知道,小时候,他说上一句,她都会咿咿呀呀的接上十句。 晏帝看着同柳公公进来的人,忽 分卷阅读91 的就生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现在也是,那谢诣有什么好的,竟然连兄长的劝都不听了,这般急促的就嫁了人。 “拜见今上。” “如今连句兄长都不会唤了吗?”晏帝不满的看着她。 刘棠迟疑了会儿,低声唤了一句,“兄长。” 晏帝这才满意的点头。 他挥了挥手,示意柳公公退下去。 然后拿起桌上的两封信,递给她。 “这是谢诣寄回来的信件,一封是军情,一封是家书。” 这小子,竟然以公谋私,拿寄十万火急的信件的通道来携带私信。 就不能等上一等吗? 晏帝不满的想着。 军情那封已经被人拆开了,她看了眼家书,上头的漆完好无损。 瞥见她的动作,晏帝气急败坏的瞪了她一眼,“难道吾还会偷看你们夫妻俩的信吗?!” “今上自是不会的。” 看完军情的那封信,刘棠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谢诣在信中提到说,郦城同叶榕镇的冲突不过是个误会,叶榕镇周围经常有土匪出没,正是这些土匪仗着郦城守军薄弱。 于是趁着不注意,悄悄的潜入郦城,进行抢劫。而他们身上大夏人的服装,也让郦城的守卫以为这是大夏想要开战的举动。 而他们已经将那群土匪全部捉拿归案,移交给大夏人自行解决,不日便会回来。 看完这封,她又拆开另一封。 这里头的内容可要比方才那封厚实得多,足足有三页纸。 里头的情话一段接着一段,随口拈来,铺满了整张白纸。 缠绵婉转,令人心口拉扯出丝丝的甜蜜。 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信件的最后,提到已经将谢谦平安接回,他会随他们一道回建康。 叫刘棠不知不觉露出笑意,将那信看完,仔细折好,重新放回到信封中。 晏帝对谢诣愈发没有什么好感了。 刘棠从袖中也拿出一封书信。 “这是天圣堂前段日子传来的信,主要是讲了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信件呈上去,晏帝的目光未在上面多加停留。 反正都是些假消息,看与不看,都一样。 “相比这个,吾更想知晓,当日大婚,真真可是真的在谢诣的酒中下了毒?” 这位兄长从来都抓不住重点。 刘棠无奈,只好答道,“没有。” 她解释道,“早些我便有所准备,倒进去的不过是面粉。” 晏帝好像有些可惜。 刘棠不满的看着他,晏帝赶紧收敛面上的表情,咳嗽一声,说起了正事。 “你继续同他们联系,不管天圣堂相不相信你,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便可。” 末了,顿了顿,“注意安全。”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天圣堂就是前朝组织。 前面忘记介绍了,有时间捉虫会补上哒。 ☆、第四十四章 南燕之骤变 长如龙的军队行进在路上,旁边随同着军队行驶着一辆马车。 马车内两人对面而坐。 “已行了一半的路程, 离建康尚有十日左右的行程。” 谢诣态度谦恭, 话语中透露着对对面之人的敬意。 谢谦望着马车外掠过的种种风景, 一时之间, 心中千百种滋味翻腾复杂。 “我已离开建康数年, 也不知道如今它变成什么样了......” 谢诣从小便从父亲的口中得知自己有个二叔,但因其离家数年,一直无缘得见。 如今相遇,方觉其周身气度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数年的漂泊与大夏的生活早就将他磨砺的刀枪不入, 风雨不惊,留下的只有睿智和淡然。 “父亲和祖母都在等着您。” “母亲, 大哥......” 谢谦摇头,终究是他对不起他们。 没尽到一个儿子该有的孝道,没能帮助兄长分担重担。 一个人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 “二叔不必自责,谢诣还要多谢您这两年对棠棠的照顾,若没有您, 棠棠也不知今在何处。” “棠棠, ”谢谦看向他, “我听蔺儿说, 你们俩成亲了。” “是。” 谢诣点头。 谢谦感叹道,“那丫头有人照顾,我也算是放心了。” “她向来倔强,当初在大夏宁可一个人担着,也不愿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说至此, 谢谦突然问道:“她心中的人是你吧?” 谢诣尚未反应过来,便听他继续说下去,“少衡可是你的字?” 分卷阅读92 “那便对了。” 猛然间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刘棠欢喜他的话,就算尚未证实,谢诣心中还是颇为欣喜的。 谢谦神色正道,“我将棠棠视作亲女,你可要好好对她。” “谢诣明白。” 外头突然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箭羽破空而来的尖锐声。 “趴下!” 紧接着便有箭如闪电般射进马车内,死死的钉在壁上。 箭尾还在隐隐颤动。 箭是擦着谢谦的头发丝儿过去的。 他年轻时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整个人俯下身子,冲谢诣喊道。 “我没事,你快出去看看。” 谢诣从马车内一跃而出,手执利刃,站在队伍前面的那片空地之上。 队伍刚好行驶到山谷之中,两边均是悬崖峭壁,只留下中间小小的一条窄道供人来往。 像这种地形,最适合埋伏偷袭。 队伍经过前,自然是要派人先行一步前来探查。 他们自然也不例外,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派士兵前来勘探过,未有异样。 正因为如此,谢诣才敢放心的坐于马车之中。 可现下,两边的崖壁之上密密麻麻的遍布着大量的人,仿佛一瞬间冒出来的一般,叫人猝不及防。 山崖之下难守难攻,山崖之上易守易攻。 完全是两个极端。 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军队众人勉强抵挡。 谢诣砍掉迎着他而来的箭,朝队伍大声喊道,“所有人赶紧出谷,这里我来挡着!” 言语中,左臂上中了一箭,他忍痛拔出,血顿时涌了出来。 大部分的箭都是冲他而来,好似专门针对他一般,他心中有了几分考量。 “将军!” 众人不肯走,依旧围在他身旁替他砍掉无数飞过来的箭。 他咬牙,在马屁股上刺了一刀。 马匹吃痛,扬起蹄子,带着马车,飞快的向前面的出口奔跑。 他深吸口气,“传我指令,保护好马车中之人,不得有误,快去!” 他这次带出来的人本就不多,再不走的话,就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军队的人手已经折了一半有余。 将领们终于不再犹豫,纷纷纵马朝山谷之外而去。 整个山谷中之留下谢诣同谢蔺两人。 “你怎么还不走!” “我答应了棠棠要保你安全。” 谢蔺虽是在大夏长大,但武功却是谢谦亲自教的,走的同谢家一派相同的路子。 山崖上之人见谢诣竟抵挡着了这么久,眯着眼,唤人拿来箭。 所有的弓箭手都停止了动作。 他拉满弓,上毒箭。 准心对准山谷中的那抹银白色,那人手下力道一松。 箭羽直直的飞了出去,带着不可抵挡的趋势向着对准的人飞去。 他们两个人正拉着缰绳,警惕而又小心的观看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 谢蔺眼尖的瞥见那支箭,连忙冲他喊道,“小心!” 话音刚落,箭羽便直接从谢诣的左后背直直的穿了进去,将银白盔甲刺穿。 他的动作顿了顿,面上带着还未收回的惊诧,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迟缓起来,就连谢蔺朝他跑过来的动作都仿佛被放慢了十倍。 血气上涌,他捂着胸口,唇边溢出丝丝的鲜血,整个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谢诣!” 山崖上的人见目的已达到,伸手示意队伍退下。 —————————————————————— 谢诣中箭毒,尚在重伤昏迷中的消息传回到建康,顿时掀起轩然大波,谢府中人心惶惶。 下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难道谢府又要经历一次当初的大郎之痛吗? 谢夫人远比众人想的冷静多了。 得到这个消息,她没有痛哭亦或昏厥过去,而是连忙派人压下消息,请二少夫人过来。 刘棠刚到院中,便察觉到其中的氛围庄严肃穆,心跳加快几分。 她不明所以,快步走了进去。 一见到她,沈蓉便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神情哀切。 “嫂嫂,发生什么事了?” 沈蓉不言语,只是默默的垂着泪。 刘棠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回握住沈蓉的手,“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望嫂嫂如实告知。” “棠棠,你过来。” 坐在上头的谢夫人发话,刘棠依言走过去坐下。 谢夫人握着她的手,严肃中带着怜惜,“等会儿我要讲的事情,你需得做好准备。” “是三郎出事了吗?” 谢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片刻之后,点头。 刘棠微微侧脸,垂眼,遮住里头复杂的情绪。 “传 分卷阅读93 来消息说,他们在山谷内遇到埋伏,如今诣儿被毒箭穿胸,生死不明。” 说到最后,谢夫人也哽咽起来。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为南燕牺牲了,后一个也步上了前一个的后尘。 世家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连个人都留不住。 “娘放心,三弟一定会没事的。”沈蓉安慰道,“棠棠也不要太担心,总归不是更坏的消息传来。” 谢夫人点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握在掌心的手一片冰凉,隐隐还有颤抖之意。 她慌忙看向刘棠,坐在她身边的人突然就倒了下去。 双眼紧闭,唇色惨白,额上不住的冒着冷汗。 “快传疾医!” “恭喜夫人,三少夫人已有半月身孕。” 府中疾医诊过脉后,恭喜道。 这分明是个大好消息,但谢夫人欣喜之余却心生绝望。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清儿出生便没了父亲,难道如今三郎的孩儿也将要如此吗...... 刘棠恍惚中,好似听到有人在说话。 挣扎着睁开眼,她吃力的问道,“我有身孕了?” “是,恭喜三少夫人。” 谢夫人见她醒了,连忙将人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刘棠摸着自己的腹部,面色柔软,那里尚是平坦一片。 完全想象不出十个月后,将会有一个鲜活的生命从这里诞生,然后慢慢成长,乖巧的喊她娘亲。 “现在你可是两个人了,要好好照顾自己。”谢夫人迟疑着还是劝道,“诣儿的事,总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你且不要全然担心这个,免得影响了孩子。” 她低着头应了声,见她这幅样子,谢夫人不免担忧,但又无计可施。 王晗钟得到消息,也连忙跑过来安慰她。 得知她怀了身孕,惊喜的小心翼翼的将头放在她的腹前,听里头的声音。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现在孩子尚未长成,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我不管,反正我肯定是比谢诣——” 她这才恍然,连忙住口。 刘棠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反而对她说,“阿欢,可否麻烦你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王晗钟疑惑的问道。 “替我传封信给明谦书院的荀潜名士,他看了信便知该怎么做,我如今有孕在身,出外不方便。” “好。” 王晗钟也不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说了,她便应下。 荀潜得了信,面色严肃的看完上面的内容,然后匆匆出门。 西街当铺的内室中,云霞捏着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神色捉摸不透。 谢诣已除。 她想了会儿,将纸条放到油灯上烧掉,然后朝身边的人吩咐下去。 “告诉主子,可以行动了。” 皇宫守卫正在巡逻。 突然从暗处冒出来一个人,将巡逻队伍最后的那人解决掉,拖到暗处藏好,然后换上他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冲另一边打了个手势。 深宫高墙,不知有多少个地方正在进行着。 建康城中,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随着谢诣的重伤昏迷蠢蠢欲动,互相试探着要浮出水面,可却又不敢浮出来。 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积聚。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四十五章 府中生惊变 谢诣在回京途中受到埋伏,中毒昏迷的消息传遍了建康, 百姓为之震惊。 宫里头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晏帝在得到消息的第二日, 便出宫前往谢家慰问。 天子出行, 队伍浩浩荡荡的到了谢府门前, 引得外头的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谢家自是赶紧出来迎接。 世家虽说不在天子的掌握之下,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一个都不能少。 晏帝制止了他们的举动,只简单的说自己是来探望人的。 谢夫人知晓刘棠的身份,连忙命人将今上带到清衡院去。 刘棠本在屋中修养,但听到外头的动静, 唤了声飘絮。 飘絮一直伴在她身边,对外面的声响也是不明所以。 到清衡院外, 晏帝便散退了下人,抬眼看了眼牌匾,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院内有一汪潭水,似是从外头的池子引进来的。 里头种了莲花,但因为入秋, 花枝凋零, 荷叶散落, 看着便生出了衰败凄凉之感, 。 刘棠在飘絮的搀扶下,走到屋外。 她本意自己并不需要人扶,但飘絮却说什么都不肯放开她的手。 一直强调有 分卷阅读94 身孕的人都是虚弱的,都是需要人照顾,需要人扶着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 站在树下关切的望着她的人。 “你如今也是要当娘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他替她倒了杯茶,温度刚好,刘棠道了声谢,然后接过。 “谢诣的事,你也不必太忧心,你们才刚成婚,他不会舍得抛下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同刘棠待在一块,他便会不知不觉的说上许多。 就像小时候那般,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他摸摸鼻子,咳嗽一声,不再言语。 两个人静坐片刻,飘絮守在门外。 刘棠忽而开口,“葫芦。” 晏帝看了她一眼,而后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两人对视一眼。 晏帝突然想到从前。 这丫头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便是自己跟自己玩,而他就在一旁跟她鸡同鸭讲的说上好些话,最后只能得到一个冷淡的“嗯”字。 刚开始,他还气愤不已,到后来,也就渐渐的习惯了。 到最后,偶尔听她喊几声哥哥,便欣喜不已,心满意足。 后来,储秀宫的那场大火,不仅带走了他的妹妹,还将他童年唯一的安慰与欢乐给带走了。 而现在,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 他还么来得及将她找回来,就已经成了别家的丫头。 晏帝感叹时间飞速,流逝之快。 谢府外面突然出现许多人,包围了整个谢府。 守门的侍从见不对劲,连忙推门,想要进去禀告。 但尚未将门推开,便被人一箭穿心,倒在了门槛上。 来人均一身黑衣,左臂上绣着一只鹰,金头银身。 队伍从中间分开,后面走上来一个人。 云霞同样穿着一身黑衣,不过脸上并未带着银质面具,而是露出脸在众人的面前。 她走上谢家的台阶,伸手将朱红色的大门推开。 里面的下人尚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看见倒在门槛上的尸体,尖叫一声,连忙跑进去喊人。 云霞冷漠的看着里头慌乱的场面,不慌不忙的走进去,黑衣人跟在她身后。 谢大人得到消息,匆匆赶了出来。 看到云霞,警惕的问道,“你是谁,为何无故擅闯我谢家?” 云霞停下脚步,见人,笑道,“谢大人,我不过想要请今上和府上的二少夫人去宫里做客。” “痴心妄想,来人,将她拿下!” 谢川震怒,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挑衅谢家。 王谢两家身为世家之首,自是有着独到的地方。 单数暗卫,便不是寻常世家所能比的。 随着谢川一声令下,众多黑影从两旁冒出来,毫无感情的盯着云霞一众人。 她也不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语气轻松,“听说谢家三郎中毒,至今昏迷。” “我这儿可是有解药,只此一瓶,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在接下来的打斗中,摔了或者碎了。” 见拿捏住了眼前之人的软肋,云霞不屑的笑笑,将瓶子重新收回到腰间,重复一次。 “我只要晏帝和你们三少夫人,请他们去宫里喝口茶,总没有什么吧。” “不可能!”谢川语气沉沉,一口拒绝了她。 云霞顿时收回脸上的笑,“那我可没有别的办法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进去!” “你敢!” 谢川一声暴喝,又将众人定在了原地。 云霞眯着眼,看着他,“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舍不得解药,也舍不得人,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她又拿出瓷瓶,假装要往地上摔去。 “等等!” 突然有人出声制止。 下人们纷纷让开道路,晏帝走在前头,刘棠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走上前来。 晏帝看着她,“我跟你走,你把解药留下。” “这可不行,”云霞当即否决,“我要的是两个人,只来一个算什么。” “我也去。”刘棠拨开飘絮扶着她的手,一步步的走到最前面,“我同你去,这下够了吗?” “棠棠!” 谢夫人惊呼,想要将她拉回来,但当看到她的神情时,又收回了手。 “够了,当然够了。”云霞同身后人吩咐道,“将这两位贵客请到马车上,不得怠慢。” 见人上了马车,云霞这才满意的转身。 “等等,解药。” 她哈哈大笑,“放心,等一切事情解释,云霞自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谢家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去,带走一部分的黑衣人,剩余的依旧包围着谢府,里面的人完全出不去。 马车的帘子放下,完全阻挡了外面的视线 分卷阅读95 。 车内,晏帝同刘棠坐于一边,云霞坐于另一边。 他们两人都是不会武功之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你的主子是谁?”晏帝问道。 云霞不为所动,手中拿着剑,靠在马车上,面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今上还是省些力气吧,等您到皇宫自然便知道了。” 话说到这儿,她突然掩嘴娇笑,“今上还不知道吧,您身边的这个妹妹,当初可是和我们合作要买你的命呢。” “是不是啊,棠女郎,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三少夫人了。” 刘棠看着她,面上露出可悲怜悯之意,“云霞,你是为了帮你口中的主子呢?” “为了什么?”云霞想着,笑了出来,“因为他是主子呀。” “你喜欢他,不,你爱他。” 刘棠一针见血的点了出来,在谈及那人时,她的眼中深沉而又复杂的感情远非是一个下属所有的。 这是只属于说到想到心爱之人的眼神,因为里面糅合了太多,蕴含了太多,所以才会在一想起的时候,就充满了恋慕和忧伤。 “你懂什么!”云霞突然暴怒,“你什么都不懂!” 她指着他们两个,“你找天圣堂合作,明知我们不相信你,还来,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将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你的身上,好让我们不再注意到旁的动作。” “你以为我们会不知道吗?” 刘棠同晏帝之间彼此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云霞不再说话,抱着剑,闭上眼。 队伍很快便到了宫门前,云霞率先跳了下去,晏帝扶着刘棠下去。 候在宫门前的人很熟悉,就是前段时间染了伤寒的何公公。 他便是天圣堂埋伏在宫中,在晏帝身边的暗桩。 见马车停下来,何公公连忙迎上前,毕恭毕敬的喊了声,“今上。” 晏帝看了他一眼,“本想着多放何公公几天伤寒的病假,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 何公公将他们引进去,笑了一下,“奴才的伤寒好与不好,还不是今上的一句话。” 太承殿内空空荡荡的,唯有一个人坐在龙椅上,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你们来了。” 熟悉的声音,叫他们两人均不可置信的望向上头。 那人逐渐的抬起头,看着他们,露在光下的那张脸平平无奇。 “李敖?” “对,就是我。” 李敖从龙椅上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刘棠怎么都没有想到,天圣堂的主子,前朝组织的首领,竟然就是一直活跃在他们身边的人。 晏帝也未曾想到,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他信赖的心腹,竟然会是南燕最大的敌人! 桌上放着一张空白的圣旨,只需要在上面填上字,盖上玉玺,便是一份有效的让位诏书。 李敖看了眼,将笔蘸墨,搁在一旁的架子上。 从龙椅上走了下去,到晏帝的面前。 “当初南燕贼人抢我卫国大好江山,如今有何脸面在这个位置上再坐下去。” 卫国便是前朝。 晏帝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直对上他,“卫国最后一任君王昏庸无道,只知玩乐,赋税繁重,我南燕□□推翻卫国,实属民心所向,天意所在。” “什么是民心,什么是天意?” 似是被他戳到了痛楚,李敖显得疯狂又冰冷。 “我只知道,因为你们南燕,你的祖父,太初皇帝,我的母后死在了他的刀下。” “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吗?” 刘棠:“锦江堤坝也是你们做的吧?” 李敖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她,晏帝不动声色的挡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四十六章 大结局 李敖哈哈大笑,“当真是兄妹情深, 对, 是天圣堂做的。” “那你可曾想过, 因为堤坝决堤, 许多人和你一样都失去了自己的家。” 李敖掐住她的下巴, 狠狠的往上一抬,“他们的死同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便放开手,让晏帝上去写诏书。 “拖延时间吗?” 李敖摸着下巴, 一个眼色,云霞便将剑架在了刘棠的脖子上。 无奈之下, 他只好妥协。 迅速的写完传位诏书,在上面盖上天子玉玺。 李敖将圣旨再三端详了下,然后才满意合上。 “可以。” 李敖拍手,从殿外走进来一个人。 正是建康城的巡逻统领。 陈统领见了殿内的人,恭敬的跪了下去, “见过主上。” 分卷阅读96 “陈颖, 将这圣旨传下去, 昭告天下。” “是。” 陈颖从主子的手中接过圣旨。 “陈统领你!” 晏帝指着他, 手指颤抖,不可置信。 “如今这皇宫内外,建康城都在天圣堂的掌控之下。”李敖侧目,“南燕第一将谢诣又中毒在身,即便赶得回来, 也是有心而无余力。”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刘棠被云霞束缚着双手,突然问道。 李敖觉得不对劲,他刚想说些什么,外头突然传来嘈杂的兵器打闹的响动。 他面上的神色一凛,从云霞的手中将她抓了过来,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你做了什么?” 刘棠被人掐着脖子,呼吸困难,面色渐渐涨红。 “放开她!”晏帝喊道。 李敖转头看向他,想到眼前之人还有用,手下一松。 刘棠这才捂着脖子,踉跄后退几步,大声的咳嗽起来。 云霞出去探查,片刻之后回来,面带惊慌。 “各世家率人攻进来了,先前同天圣堂合作的世家也在其中,领头的是王谢两家。” “我们的人呢?”李敖震怒,“连些人都挡不住!” “本以来世家不会插手此事,所以进宫时便没带太多的人手。” “好一个棠女郎。” 想也知道是刘棠做的,只有凭借她的名声,才能在世家名仕之间引起这般的举动。 “就算你真的成了天子,世家们也不会答应的。”刘棠冷静的看着他。 李敖忽然笑了,让人看着仿佛又成了平日里那个退避三舍的李敖。 “带上他们,我们走!” 他快步到龙椅上,左手熟练的转动扶手上的龙头,向左三圈,然后向上一拧。 龙椅缓缓移开,露出下面昏暗幽长的通道。 晏帝从来都不知道,在太承殿内,还有一条这样的路。 见他们两人都站着没有反应,云霞推了他们一把,推得人直踉跄。 殿外依旧传来阵阵厮杀声。他们四人却走在了地下通道内,李敖走在最前头,晏帝和刘棠在 中间,云霞断后。 头顶上不断有水滴下来。 “这通道是何时建的?” 若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挖出这密道,那岂不是可怕之至。 世家众人闯入太承殿。 殿内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王崇之大跨步的四周巡视了遍,都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这人去哪儿了?” “诸位别慌,皇宫已被我们层层包围,定逃不出去人。” 他思索片刻,“若非如此,那便是这大殿之内有什么机关密道,我们一同找找。” “好。” 刘棠醒来的时候,脖子后面疼的厉害。 她摸着后面那片地方,对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的记忆模糊的厉害。 环顾四周,是在一个山洞里。 晏帝昏迷倒在山洞的另一头,她想要站起来,却发觉自己的手脚都被绳索捆着,动弹不得。 隔了一会儿,司马闫也醒了,同样对何时昏迷过去的毫无知觉。 见他们两人如今的处境,不免的苦笑,眉头深皱。 在他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一遭,更别提,刘棠还怀有身孕,这般奔波,不知孩子怎么样。 “他们人呢?” “醒来后便没有看见人。” 刘棠将双手对准身后石壁,一下又一下的摩擦着,想要将绳子磨破。 石壁粗粝,好几次从她的手上磨过,硬生生的刮掉一层皮,她咬牙继续。 云霞突然从外头进来,见他们两个都醒了,便拿出几个果子给他们吃。 晏帝素来有洁癖,自然是不肯食用。 云霞冷哼一声,捏着他的下巴将果子塞了进去。 刘棠因为顾念着腹中的孩子,自觉地接过果子。 李敖跟在她身后,见他们这样,冷冷的说了句,“上路了。” 天圣堂在建康的据点被全数破坏了,他们只能趁还未发现他们之前,感到处于别城的大本营。 山林间荆刺丛生,都是不好走的小路。 晏帝扶着刘棠,以免她绊倒或者被什么东西扎到。 李敖突然伸手制止住了他们,然后附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 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响动清晰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刚跑出一段,便从四面八方涌出大批的人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李敖挟持着刘棠,云霞同样将剑架与晏帝的脖颈上。 铁骑军从中间分开,一人骑着马从后面上来。 银铠红缨。 “放开他们。” “谢诣 分卷阅读97 !” 李敖一手掐着刘棠的脖子,一手拿剑指着他,“你不是中毒昏迷吗?” 谢诣看见刘棠因为呼吸困难而血色上涌的脸,心下着急,但依旧面不改色。 “中毒的不是我,你们埋伏射杀的也不是真人,而是一早就准备好的草人。” “李敖,我们早就在调查你了,”没说一句话,他就前进一步,气势逼人,“所作的这一切不过是想诱你出来罢了。” “我们一早便知晓朝中有人是前党余孽,但不知是谁,于是设了这样一个局,引诱你出来。” 李敖退无可退,松开刘棠的脖子,转而将剑横在她的脖子前。 “可你分明中了毒箭!” “那是人假扮的,目的就是迷惑你。” “你敢再进一步,我就杀了她!” 他疯狂的笑,“横竖不过一个死字,还不如拉一个垫背的。” 话毕,他朝晏帝看了一眼,表情诡谲,“我给你一个机会,晏帝和她,你只能选一个,剩下的那个就陪着我去死吧。” “三、二、一。” 谢诣皱眉,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见时间到了,他还没有做出选择,李敖唇边露出笑意,剑往里面挪了挪,一丝鲜血蜿蜒着流了下来,在白皙的脖颈上显得分外显眼。 晏帝那边同样如此。 “等等!” 谢诣忽然喊了声,李敖到想要听听南燕同妻儿之间,他到底会选择哪个。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手中剑下去,可是一尸两命。” 谢诣震惊的看着刘棠。 她怀孕了,他要当父亲了! 见他讶异的表情,李敖心情格外的好。 腹部突然一痛,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踉跄去。 在山洞中,刘棠手中的绳索便磨掉了大半,方才她一直不言语,便是凝神在手中的绳索上。 得了空,她连忙向谢诣那边跑去。 李敖见她挣脱出自己的控制,稳住身形后,表情狰狞的一剑刺了过去。 谢诣只来得及冲李敖射出一箭,然后慌忙抱住刘棠往旁边倒下去。 李敖用尽全力刺出那一剑,迎面而来的羽箭躲避不及。 他闭上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个柔软的身体扑到了他的身上,紧接着便是闷哼一声。 他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入眼的便是一张娇艳柔媚的熟悉的脸。 “云霞?” 长长的羽箭将她整个人刺穿,她看着他,笑了笑,唇边有血流淌下来。 李敖颤抖着手,满手的红色。 “主子......” 她尚来不及多说,便再也说不了了。 手滑落到地上,李敖紧紧的抱着她的身体,什么都说不出来,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 谢诣小心的护着刘棠,避过那一剑。 从地上起来,紧张的询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肚子疼不疼?” “哼。”晏帝在一旁冷哼了声,“有了孩子忘了媳妇。” 谢诣不悦的皱眉,刚想开口,那边就传来手下的呼喊。 “将军,他自尽了!” 三人均是一惊。 李敖抱着云霞的尸体,沾染着鲜血的剑横亘在一旁。 一场巨大的叛变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下了帷幕。 在建康城中百姓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晏帝重新回到了太承殿内。 失了领导的人,天圣堂很快便被连根拔起。 朝堂之上,世家同寒门分庭抗礼。 并不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举动。 因为镇北将军谢诣护驾有功,所以特允其带刀上殿,赏黄金千两,府宅一座。 而刘棠,也对外宣称了其真实身份,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封为长德长公主。 次年九月,谢家。 “呼气,吸气,用力!”稳婆在一旁教导,鼓励着她。 刘棠满头大汗,照着她的话去做,身下阵痛。 院子外面,谢诣面露着急,在外头不停的走着,看得人头晕。 谢清又大了一岁,抱着他的球,问二叔,“我是要有小弟弟了吗?” 谢蔺摸着他的头,朝谢诣看了一眼,“那可不一定,你三叔更喜欢小妹妹。” 屋内突然传出来婴孩啼哭的声音,众人面上均是一喜。 稳婆抱着婴儿从里面出来,看见谢诣,“恭喜三郎,母子平安。” 说着,就想要将孩子递给他看看。 身边一阵风过,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余下的谢家众人欢喜的接过孩子,好像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 产房内,刘棠浑身脱力,侍女们为她清理干净了身子。 她正在闭目养神,手突然被人拿起,吻轻轻的落在上面。 分卷阅读98 她睁开眼,便看见谢诣怜爱的看着她,拨开黏在面上的湿发,轻轻的碰了下她的唇。 “真真辛苦了。” “孩子呢?”她问道。 “在外面,他们看着呢。”谢诣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满的都是她。 刘棠看着他,身上依旧是生产过的酸痛,可她却浑然不觉,示意他低头。 谢诣不明所以,但还是倾身向前。 “我爱你。” 谢诣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她,呆滞着忘了别的动作。 看他这样,刘棠唇边露出笑意。 “我曾答应过你,等到你回来,便告诉你,如今,是时候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但喜欢便是喜欢了,她从来都不愿去逃避自己的心意。 一生太短,方需好好珍惜。 外面众人尚在逗弄着小婴儿,房内两人听着外面的声音,相视一眼,静静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作者的第一本古言,过程虽然艰难,但还是一步步的走过来了。 感谢基友尚恩一直的鼓励和帮助,没有她,作者菌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写完唐唐和小谢的故事。 番外是有哒,关于先帝和刘念(刘唐母亲)的故事,想写一个番外,还有唐唐和小谢自述,以及云霞这个复杂的人的自述,差不多有四个番外,但是不定期更新哦,大家还是别等了。 这本就到这里结束啦,祝大家2018年的圣诞节快乐鸭,明年变成更好的自己,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