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迢迢》 银汉迢迢第1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银汉迢迢 作者:江南暮雨 文案(c6k6.com) 她,一个十九岁的女生,有一个一岁的儿子?她怎么不知道? 她,曾经穿越时空到一千多年前?她还是不知道? 山中偶遇四个穿过来的古人,居然跟她有关系? 那个又帅又酷的刀锋男要来找老婆,那老婆……居然是她? 上帝啊,观世音菩萨啊,真主安拉呀,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而别人却什么都知道? 凭着一只神奇的隐龙镯,她能寻回她的记忆吗? 标签:穿越时空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主角:牧冶,辛追 ┃ 配角:程夷非,卓青,惊墨,田园等 ┃ 其它:穿越与反穿越 遇见神秘四人组 牧冶看见那四个人是在下午一点的众安广场,一时也没注意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那四个人很扎眼, 离她有二十米左右吧,三男一女,都穿着汉服,青、灰、蓝、白。穿着汉服也没啥稀奇的,这年头复古的人多了,不过这四个人穿着汉服却是特别地自然,他们都戴着帷帽,看不见长什么样,那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与他们身上的汉服浑然一体,不象学校里那些汉社的人,穿着汉服却总显示得不伦不类。 牧冶倒也不是看不起那些汉社的人,只是她一贯认为,时代不同了,这汉服也不能全照搬了以前,女的便也罢了,那男的,那么短的发再穿上施施然拖曳的衣服,总觉得象是正在还俗中的和尚。话又说回来,这年头,哪个男的耐烦养那么长的头发呢,就算再爱好汉服吧,他本职工作又不是道士,平常总不能梳个髻去上学上班。 牧冶直觉得那帽下的头发必是长的,很想去掀了他们的帽子证实一下,她平时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一个人,不知怎么地就起了这样的冲动。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冲动而已,她这会儿手里正教着七、八个孩子轮滑呢。那四个人好象在跟人打听些什么东西,一会儿便朝西北方向去了。牧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是平生不知八卦,才懂八卦却不得八卦,怅然呀。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下了课奔回学校里去,跟寝室里的其余几位报告今天看到的汉服帅哥美女,当然,这么模糊的情报遭到了八卦女王林昱的痛批:“你长相也没看到啊,就说帅哥美女,不会是‘拢着一枝花,掀开豆腐渣’吧?不说身高体重,姓字名谁,你连他们在广场上干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太不专业了!”牧冶哈哈一笑,心想,就是,好象自己还是学传播的呢,不过她有直觉:“说不定还能遇上,再遇上一定打探清楚。”又瞎扯了几句,收拾了东西就准备走人了。 今天是周六,可以去王婶家看瑞瑞。瑞瑞是大哥收养的男孩,快一岁了,牧冶特别喜欢他,不过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收养了他却又寄养在人家家里。自己家地方又不是没有,家里还有阿姨。大哥的理由是:他们兄妹三人都还没成家,牧冶住校,牧放是外科大夫,在家时间也不多,他自己要打理公司,见天地在空中飞,管不了。至于他们的父母,连他们三个都不管,更是不会来带的了,不如放在人家家里,一有空就去看看,周末长假或是在家时间长就去接回来住几天。牧冶后来曾嘀咕说,这样还不如不收养,她大哥当作没听见。 她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是没什么话语权的。据说瑞瑞妈妈是未婚妈妈,怀孕生子俱瞒着家人,在牧放的医院生下瑞瑞却又无力抚养,牧华和牧放看那孩子玉雪可爱,心生怜悯,不知怎么商量一下,居然就要收养下来,惊坏了他的秘书。那时牧冶因为一次意外的坠崖陷入植物人状态,却在大哥收养瑞瑞的当天苏醒过来,牧华喜极而泣,认为是瑞瑞唤醒了牧冶,故取名牧天瑞,下定决心好好养大瑞瑞。一个单身男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定的那套收养程序。瑞瑞虽说是寄养在王婶家,但吃穿用度都是大哥亲自操办,还特地送王婶去培训了一下育婴知识。牧冶刚醒时,大哥说她身体未恢复,也不让她参与其事,三四个月后才带她去看看这个小侄子。牧冶一见瑞瑞就喜欢上了,然后,她就变成兄妹三人中带瑞瑞最多的人。 牧冶骑着她的“劳斯莱斯”——一辆价格不菲的变速车来到了逸阳山半腰的王家,王家经营着一个山里农家乐,逸阳山本就是风景点,王家的农家乐临溪靠山,清幽而风景独美,王家还有一座房子自住,建在溪对岸,有吊桥相通。溪左的农家乐里生意火爆,溪右的小院却是安静的。牧冶在前面的一座小桥上拐向溪右,避开了溪左的繁闹。 瑞瑞午睡刚起,绯红的小脸上一双明目半张不张,却在看到牧冶后倏忽张开又弯成了一道细缝,嘴里含糊地叫着:“姑……姑……妈……”可怜孩子没妈,会叫人以来也不知要叫谁“妈”,常常在叫了“姑姑”后再蹦个“妈”字出来,有时牧冶抱着他,他还会“妈、妈”地呢喃着,至于叫牧华“爸爸”那是顺溜得很,可能“爸”这个音最容易发吧。 牧冶从王婶手下里接过果泥开始喂瑞瑞,一边仔细地打量着,五天不见,瑞瑞看上去还真是大了一点,听到外面小狗叫,会跟着学了。王婶笑说,瑞瑞呀,现在不扶也能走两步了呢,不过第三步肯定要倒就是了,小云——王婶的小女儿管他叫“三步倒”。现在这位“三步倒”正稳稳地坐在餐椅上吃东西,两只眼睛里只有牧冶手中的碗。 瑞瑞越大,牧冶就越觉得他的眼睛象大哥,头发浓黑而密,这点也很象大哥,只是眉型不象,牧家人的眉是长而弯的,就算大哥二哥是男人,眉也只是平,很秀气。而瑞瑞虽小却看得出眉型很英挺,好象是传说中的“剑眉”。心下揣度瑞瑞会不会是大哥的某任女友生的,只是大哥的哪位女友长了这么一双英气的眉呢?还真是没印象了。看这样子,大哥不想要人家只想要孩子。 牧冶不敢非议大哥,大哥长她十一岁,有记忆起就是大哥带着她,那个远在外地做生意的父亲倒是模糊了印象,长兄如父,牧冶也仅是瞎猜猜而已,决不敢去求证。跟瑞瑞玩多了,她心下又想:瑞瑞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是牧家的孩子,他们兄妹三人都爱他。 本来今天是应该接瑞瑞回家的,不过明天学校里有事,大哥出差未回,二哥又一向是要求不要将他当作长驻人口的,阿姨惯例周日要放假,所以这个星期,瑞瑞是要在王家度过了。 牧冶骑着车顺着盘山公路慢慢往下走,这座山虽不是国家级风景区却也是省内名山,公路只通到海拔1000米的地方,那儿有一大块平地,一个只有十来户的小村横逸,就是王婶他们村,再往上400米可就全是台阶和羊肠小道了,是驴友们的最爱,牧冶以前也是混进驴帮里的,这座山也来爬了很多次,那次坠崖也是在此山的北坡,自那次后,牧冶一次也没到过逸阳山的横逸村以上。 山不算高,不算大,却是飞瀑流泉野草闲花一概不缺,因为是岩溶地形,也有几处山石嶙峋,奇峰突起,可以算是秀丽与奇绝相谐。此时正是四月春浓,公路旁的红色杜鹃和白色野蔷薇竟相开放,山上的风有些微凉,她不禁拉高了运动衣的拉链。山壁上有野树横伸出枝桠,旁边山崖上有泉水汇流而下,水很小,却也在遇到某块突出的岩石时形成小小的瀑流,既而跌落下来,淙淙汇入公路边的水沟。牧冶看着顺盘山公路而盘旋的水沟,忍不住生出想象:下一个大拐弯,说不定就有什么突然出现在前方呢。还有几个弯就到山脚了,山势平缓下来,路边的草地也越来越多,快靠近冯家的马场了。牧冶拐了一个大弯,果然就有什么出现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站在路边草丛里的四个人,三男一女,青、灰、蓝、白,汉服打扮,帷帽遮头,那,那、那不是中午在众安广场看到的四位吗?牧冶心里暗叹自己的直觉之准确,心想这回我可得探出个子丑寅卯来,别让林昱这等学土木工程的嘲笑我这个学传播的了。这么想着便刹了车,慢慢地挨到那四人面前去了。 离得近了,那帷帽倒也起不了啥遮容的作用,透过那层轻纱,牧冶可以看到那白衣女子果然容颜秀丽,白里透红的皮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女子也看了一眼牧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即垂下眼睑看地,脸上也有些许绯色透出。牧冶心下遗憾又奇怪,还没好好看美女呢,现在哪有这么害羞的人的呢,难道穿个汉服,人也回去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头看她左边的这几位,那灰衣的长眉入鬓,一双典型的凤目,很亮,鼻高挺,嘴唇线条硬,此时正抿得紧紧地,不知怎么地,牧冶就是觉得他浑身肌肉紧张,嗯,帅男;那蓝衣,哇,美男!脸部线条柔和,眼睛之美不下于那女子,鼻子有点象希腊人,唇饱满,嗯,有点象那个大卫。牧冶一向来是认为大哥帅滕毅美,对美男有免疫力的,如今看着这两位倒也觉得不逊于大哥和滕毅。 不过那青衣人,牧冶还没跟他对上就觉得有一股凉气袭面而来,忍不住要紧紧衣服。匆匆瞥了一眼,好象有双利眼,但那人的冰冷气息让她直觉想退,就好象眼前的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稍迎上一点便会为刀气所伤,她还真是退了两步。哟,看来这个别跟他讲话了,问其他人好了。 牧冶正这么想,一道低沉的嗓音迟疑地响了起来:“那个公……哦先生,麻烦打听一下晨江大学城市学院怎么走?”问话的是灰衣男,牧冶的耳朵里瞬时只灌满“先生”两个字,自己一个十九岁的女生,又是运动型的,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宿舍里田园她们还羡慕自己的火爆身材呢,怎么在他们眼里就成“先生”了?还“公”,先生可不就是公的?这脸就不由得涨红起来,又不能因为这个冲人家发火,只好一言不发指了一个方向,也不告诉他们下山后要先左转再右转才能找到,路也不是很近,虽说晨江大学的城市学院号称是背靠逸阳山的,有最美的校园风景。 她气鼓鼓地一路骑得飞快,再也无心看景,下了山往左可以回家,却想起自己的笔记本还在学校,晚上还有一篇作业要改,先得去拿回来,现在反正也才下午四点来钟,于是右拐奔向学校。牧冶自己就是城市学院的,本来若要八卦,完全可以带他们过来,但一生气便也顾不得了。 路边四人瞠目结舌地看她蹬着那两个轮子飞速而去。灰衣的卓青喃喃道:“可惜这么俊秀的小哥竟是个哑巴。他蹬的又是什么?”出来时国师交代,在那里有种四个轮子的车叫汽车,速度极快,遇见后千万避开以免被撞,可没说这两轮的靠人蹬的是什么。刚才这位公子骑着到他们面前以脚支地时,他就想问了,只是没想到他跑得那么快。 蓝衣的程夷非转向辛追:“将军,刚才那位公子似乎面色不豫,我们说错什么了么?!”辛追不语,紫依在旁道:“这位公子好象有点面善呐!”夷非说:“是了,午时我们在那广场处问讯,不远处有人在教孩童蹬一种有轮子的鞋,好象就是此人。”紫依想说不是因为这个,却也实在想不起哪里见过,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沉默良久的辛追忽然说:“你们确定是公子么?”卓青道:“国师曾说此地男子皆不留发,此人发不掩耳,怎知不是男儿?”刚才他本来想叫“公子”的,忽然记起国师说这边的称呼与云阳不同,男的一律叫“先生”,女的却又分“小姐”“太太”之类的,故而改口叫了“先生”。总之来这里才二个时辰多一点,却感觉到此处与云阳,除了逸阳山仍叫逸阳山,别的竟无一处相似,就是逸阳山,也仅是名字相同而已,看看这上山之路,平坦宽阔,驭马急驰都没问题啊。 避雨 牧冶并不知那四人在猜测她的性别,她的气倒是渐渐消了,进学校大门的时候已经一心想要去报告下午的所见所闻了,一边还在猜,看四人那样好象并非某个汉社的,都长得那么好,说不定是某个剧组的,刚才一瞥间似乎还看到灰衣男和白衣女还背着一个大包,很类似于古代人的包袱,不过看上去是皮质的。现在的道具都做得很讲究哦。城市学院因为风景好,常招来一些摄制组,说不定最近在学校附近又有新剧要拍了呢。回去问问林昱,她这种消息最灵通了。不过自己指路好象也没有指详细,不知那四人是不是会走错,一想到这点牧冶有点小小的担心和内疚,但只一会儿好奇心便压过了这些念头。 回到宿舍,其他三人都不在,倒是隔壁的付琳琳看见她的身影,蹩了过来:“你不是回家了么?” “嗯,本本忘在宿舍里了,有篇作业在里面,晚上要改的。” 付琳琳闪着波光粼粼的大眼睛笑问:“听说你中午遇绝色了?” 看这消息传的,肯定是林昱。但这一提倒也勾起了她的八卦兴致:“我刚才又见一回呢!” “你又见了?”居然有四个声音,牧冶回头一看,宿舍里的几位大仙正收着伞站在门口,忙问“下雨啦?”自己想这些小破事还真专心,下雨了都不知道。 林昱一拉牧冶:“下了一会会儿而已,别管雨了,你真的又见着他们了?”牧冶顿时很有成就感,于是本本也不拿了,坐在床上,开始讲她的山中奇遇记,看着田园和鱼小悠越睁越大的眼睛,心想,这回打听得可以了吧,于是收了尾后转而问林昱:“他们是往我们这边来的唉,最近学院里有没有在拍新片啊?”还直问她们有没有看到这四位,早就把自己的指路不详给忘到爪哇去了。 不过,林昱眼中可丝毫没见赞赏之色:“完了,这就完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冷嗖嗖的。付琳琳却不管她,大笑:“叫你公先生啊?不会本来是要叫公子的吧,看来入戏很深噢。”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牧冶:“头发短了点,外套宽大了点……当时你应该唰一下把外套脱了嘛,叫他们小瞧你!” 对付琳琳的打岔,林昱很不满:“那个牧冶同学,你那个山中奇遇就得来这么点消息?灰、蓝、青、白啊?你就告诉我这四种颜色?这几种颜色我都认识唉!” 牧冶被她一反问忽然发现,自己的认识确实只有这点,不由呐呐道:“不是跟你们说了么,那女的很漂亮的,还有一个大卫式美男,还有一个阳光帅哥,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面目模糊的青衣男,是不是?这么近,你居然连人家长相都没看清啊?”林昱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来也挺扎人的。 牧冶辩道:“那个人很古怪的,他的周身好象有气场,就感觉象是冷冰冰的刀子竖在那儿,靠近点儿都会被割伤,我就是不敢看他。” 田园好奇:“你那贼胆大的,美国总统来了也不见得会低头,居然这么怕?看来面目模糊的青衣男应该叫他神秘刀锋男。” 鱼小悠也问:“那么冰?比你二哥还冰?”她们都见过牧放一次,牧放摆着他那千年难变的“生人勿近”脸,周身冰得跟他的手术刀似的,她们就得出一个结论:牧放是酷哥,十分符合他的职业形象。 “我二哥那是冰得象手术刀,只是质感象,那青衣男给人的感觉,他就是那一把刀,十分锋利的刀,跟冷不冷没关系。” 林昱不死心地一把揪住牧冶:“你赔我美人!”牧冶一把拉过旁边的付琳琳:“给你美人。”没错,付琳琳可是校花,不折不扣的美艳动人。这一招她是从田华那学来的,林昱好色,一旦有人跟她介绍美人而语蔫不详的话,她便会死揪别人要“美人”,田华又常因懒得敷衍她而语蔫不详,于是常拿付琳琳作挡牌。 可这回,林昱却伸手一拨:“性别不对,而且不新鲜了。”听此,付琳琳微一怔忡,眼睛波光一闪,房间里的四人却谁也没注意到。 牧冶一见这招失败,忙说:“他们不是往学校来了么,你不是有机会的么?!你真该转到我们系来。”说完赶紧拎着自己的本本逃窜出门,省得又被揪住。 背后传来林昱最后一句:“学校里新进的剧组拍的是民国戏!” 辛追四人循着牧冶指的路下山往前走,左边的路果然是条大路,但走过一个岔口后却变得窄了,而且上上下下的竟是极缓的坡地。辛追想起国师说过,他会送他们到极近的地方,不会有太多波折。他们被送到昭庆寺,却连个庙影也没瞧见,而是一方极为平坦广阔的广场,广场上倒是很热闹,人来人往的,国师已向他们描绘过此地的风俗打扮,他们倒也没有好奇很久。他们找人问路,被问的青年男子却问他们“是不是在拍戏?”看他们不解,又恍然大悟地说,知道他们“是汉社的了”,这“汉社”又是什么组织?不过男子倒是很热心,指点了方向,说沿着建国路走转滨江路就行了,要去的地方背山临江,只是路很远,最好是坐车前往,告诉他们路左有车站,但他们站在那里看到很大的钢铁之车装了满满的人开走忽然觉得茫然,最后辛追还是决定走路前往。 西北方向,逸阳山,方向并没有错,不过在走了一个多时辰后他们发现自己转入山中来了,跟指路人说的景物有所不同,也许是前面某处走岔了路。原本想再寻个人问路,谁曾想虽有人上山乘的却都是那种汽车,他们始终也没得着机会问,这山上竟连个樵夫也没有,于是索性在路边寻一缓坡处小憩。牧冶看到他们时,他们正准备起身重新找人问路。只是牧冶那心不在蔫地一指,又使他们直直地往左边走,错过了往学院去的路。 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看着眼前出现竟是几所屋宇,彼此隔得总有一里路,并不象是书院的样子,卓青打算再去问路。其实他们所处的是一片自建的别野区,大部分人仅仅是将它们拿来度假,虽然是周六,但这条路上一向车少人稀,所以他们站了半个多小时也看不到一个人。春天的脸,孩儿的面,只一会儿,便风吹云起天暗下来,只一瞬,雨便下来了,雨不算大,却也够湿人衣,四人移步一棵大樟树下躲了会儿雨,正准备再去寻路,一辆高大的黑色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直往前面不远处一所大房子开去,开车的人也许见他们装束奇特,从车窗里看了一眼。“将军,前面有人家,不如我们前去问个讯。”夷非道,辛追颔首。四人走到大门处正欲扣门,铁门却开了,一男子举了把伞站在门边,正是刚才开车的男子:“四位需不需要进来躲躲雨啊?” 牧华是个商人,有时却跟妹妹牧冶似的做事凭直觉。就象刚才,他开车经过那株六百年的古樟,看到树下躲雨的四人,那四人竟然穿着古装,不知怎么地,牧华觉得这四人与自己冥冥中有关系。回到家停好车后跟迎上来的权婶要了一把伞就又匆匆向门口走去。开门时正碰上前来叫门的灰衣男子,灰衣男子说他们想去晨江大学城市学院,正常的做法也许就是告诉他们方向后转身关门,牧华却还是请他们进来避雨休息。 牧华直觉这四人是主仆关系,与牧华答话的虽然一直是那个灰衣男子,但中间站立一言未发的青衣男子却隐然有主宰气势,这气势能将人赶出十米开外,几乎是凛冽之气,那冷比牧放更甚。牧华带四人走进大厅,见他们衣服已湿,便叫权婶去拿些干毛巾及自己和牧冶的旧衣来。卓青急忙道:“大婶,不必了,我们都带有衣服,只要寻处地方换上便是了。”牧华这才看到他们的包袱,心里的感觉更强烈了:他们与这个时代有些距离,这距离感是很自然的,他们神情自然,决不是演员,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突然决定容留来历不明的人,这看上去都不象是牧华会做的事,就象他们不能想象牧华会收养一个婴儿一样;收养瑞瑞牧华有充足的理由,可这次,确乎看上去有些突兀。 牧华让权婶带四人去客房换衣物,自己却坐在沙发上沉思,这四人引起他的好奇心了,也许他该留他们住一晚,或者等牧冶回来让她带他们去城市学院?正这么想着,辛追四人已出来了,都已摘了帷帽,让牧华略微讶异的是,四人除了那女子换了一身紫色衣服,那三人竟然原来什么颜色现在还什么颜色。牧华让座,那三人却只是站立在青衣人后,青衣人微一示意,他们才在他身旁落座。这一细微的动作更证实了牧华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猜测。 他们看上去都很年轻,那女孩子也就是牧冶那样的年纪,恐怕还要小一些,灰衣和蓝衣都只有二十二三的样子,一个英气勃发,一个温润如玉,唯有中间的青衣者,虽然也不过是二十三四的样子,却要内敛得多,初见时的凛冽之气略收,一双英挺的浓眉,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但眼里的光却闪出几分锐利来,此时他面容沉静,竟是看不出表情来。 牧华微笑着看向他伸出手去:“我是牧华。”辛追犹豫了一下伸出右手:“在下辛追。”又依次指着灰衣、蓝衣、紫衣道:“这是卓青、程夷非、紫依。”牧华感觉到他的手干燥而刚劲有力。牧华道:“城市学院离这里不是很远,不过天色已晚,你们不如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做打算,等下我妹妹会回来,她是城市学院的,也许可以带你们过去。”略停后又说:“冒昧地问一下,各位去城市学院公干么?”辛追沉吟了一下,眼前的俊朗男子态度诚恳,目光清澈,能让人信任。从树下看见到开门请入,他应该也看出他们四人的与众不同,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应该不会视他们为异端;再者反正他们寻人说不定也得请人帮助,不如实话说出。他缓缓开口道:“私事,寻人。”听上去,这口气倒不象是有的放矢,更象是大海捞针。 “哦,什么人?可以说说吗?听上去你们没有把握?” “是在下的妻子,叫方沐野。” “那她,现在读几年级,什么专业?” “她,应该是读第三年了,读的是……工商管理(国师好象是这么说的。)” “有专业有年级应该好找,等我妹妹回来问一下,或者让她帮忙到同学那里去问也可以,你们今晚倒不用太着急了。你们,从哪里来呢?” 辛追看着牧华道:“我们来自云阳,不在你们这个国家,也不在你们这个年代。”他停了一下又一口气说下去:“我们距离这里应该有一千多年。是我们的国师,他有强大的法力,也有穿越时空的法门,将我们送到这里。”牧华吸了一口气,他刚才也不过是猜他们是某些隐居的古部落,维持原本的生活方式,极少出门,没想到竟然是穿越时空。真有人穿越时空啊,假如说象牧华这样的成熟男人居然会相信这个肯定是令人发笑的,不过以前那个滕毅滕半仙就是十分坚信有穿越时空这回事的,因为他常和牧冶念叨,牧冶这样的小姑娘又喜欢在某些上看这些穿越文,有时也难免刮一点到牧华耳朵里。不过这样的无稽之谈突然变成现实,总是很令人震惊的。再看看辛追,目光沉静,没有丝毫恶作剧的迹象。 牧华压下心中的震惊:“那你的妻子,她也是穿越而来的?” 辛追的眼里闪过一丝欣赏:这个男人,听到他们这么离奇的经历,表面上竟然只有稍有惊讶,国师曾说过,就算这个地方文明程度远高于云阳,但对于穿越时空这样的异术终究也是不能相信的,而此人也仅仅是略有惊奇而已。“不,我的妻子,她应该是这里的人,她曾经穿过去到云阳,现在应该是回来了。”牧华一时间觉得脑子有些堵:来去自由啊?放在中世纪怕不是要被火烧死?他维持着微笑说:“穿越时空,也许我妹妹会感兴趣的。” 门口忽然传来推门的声音,既而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大哥,你回来啦?你不是要明天才回来的么?”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辛追四人转头望去,竟然是他! 刀锋男辛追 推开铁门,牧冶看见牧华的车停在小路边,心里一阵欢呼,大哥回来了。于是在廊下支好车,一把推开大门叫声大哥,等人走进去才发现,听到声音回头的并不止一个人,而且居然还是见过面的人,牧冶张大了嘴,那四个不是山道中四人么,一天三遇呀,都遇到家里来了,机率可真高。而且眼前这四人除下了帷帽,牧冶如愿看到了他们的发式,中间那刀锋男是束冠的,阳光男和君子男都系了发带,至于女子,更是头发乌亮,梳的不知是什么髻,看上去可真是秀发如云。这么想着,嘴里却说道:“家里有客人哪?”牧华笑着对牧冶介绍说:“这是辛追,这是卓青、程夷非、紫依。”又对四人说道:“这是我妹妹牧冶。”牧冶对四人点头致意,心里却对他们怎么来到这里的感到十分好奇,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自己那么一指,他们如果一直往左的话,确实只有一条通向这片别墅区的路。其他三人倒也罢了,卓青听说是牧冶是女子,且又不哑,便有些尴尬。 权婶正好从厨房出来招呼大家吃饭,看到牧冶开心地说:“哟,小冶回来了,正好摆桌子吃饭。”牧冶感觉权婶叫她时,那刀锋男的双眼向她望了过来,让她很有压力,牧冶乘机转身向餐厅去帮权婶的忙。落座时,牧冶注意到那个叫紫依的女孩子(牧冶已经发现她年纪很小)一直站在刀锋男后面,刀锋男轻唤了一声“紫依”,她才低头坐在牧冶和程夷非之间,这让牧冶对他们的关系大为好奇,现在他们看起来也不象是某剧组的了,到底是些什么人啊?牧冶还有发现,那就是刀锋男有一把雄浑好听的声音,“唱个军旅歌曲说不定很好。”她心中暗想。 晚饭吃得略有些沉闷,看得出,辛追四人是严格执行“食不言寝不语”的。牧冶本来多话,可有外人在总也不能叽咕说个没完,便也乖乖地装淑女,只有牧华照应桌上各位,说上几句。晚饭将毕时牧华让权婶去收拾四间房间,说是让辛追四人住下,再慢慢找人。辛追四人也不惊讶,在云阳行走江湖时他们也常这样住在朋友家。倒是牧冶惊着了,这是她那个谨慎的大哥么,让几位认识才几个小时的客人留宿家中? 见牧冶面色有变,牧华扬眉:“小冶?!” 牧冶忙摇头:“没什么。”心下却在为要跟巨有压力的刀锋男处在同一屋檐下而感到郁闷。转眼又想:“还好还好,我五天都住校。” 好在别墅够大,这是牧冶母亲在牧冶周岁时照着欧洲某城堡建造的,只是缩略了一下,所以房间够多。本来他们家在市区有房,但因为牧冶的学校离这儿近,牧放也喜欢这里的环境,兄妹三人倒是把这个别墅当做真正的家了,也于其如此,这么大的别墅才有点人气。 饭后,牧冶借口要做作业,拎起本本回了二楼的房间。过了一阵子听到许多人上楼的声音,想来权婶是把三楼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们住了,再过一会儿,大哥会来跟自己谈话了吧。果然,只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 牧华走进来坐在桌前:“小冶,你是不是奇怪我要留他们住在这里?他们不是这里的人。”然后大略地讲了下他们的来历,牧冶的嘴已经张得可以塞下鸡蛋,半天也合不上 牧华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喜欢看穿越文,你怎么看?” 牧冶觉得自己说话不利落了:“他、他、他们是穿过来的?噢,天,反穿呐!那个那个,以前滕毅喜欢研究这个的,他还说自己有能力来着……”想起滕毅,牧冶眼神一暗,滕毅对她来说亦师亦友,却在牧冶大一的那个暑假突然失踪。 “还有,那个刀锋男,他是来找老婆的?我怎么觉得他不怎么认识自己的老婆,不是听了啥国师的话来相亲的吧?”又轻声嘀咕道:“谁这么倒霉,嫁这么个人,冬天不得冻死?” 牧华没听清后面的话,“刀锋男?”他很快就明白她指的是谁了“别乱叫了,人家叫辛追。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既然说是你们学院的,而且你原来也在工商管理呆过,想想是不是有叫方沐野的女孩子?” 这个城市学院基本上就是晨江大学的商学院了,学工商管理的当然多,牧冶低头想了想: “田园是工商管理那边的大姐大,她可能会知道,就我知道的,同音的人也有两个,就不知道是不是了。”既而又问:“大哥,怎么我一提刀锋男,你就知道是他呀?我说得形象吧?” “他那身气势是不能让人忽略的,倒确实有点象刀,你以前还不是说小放象把手术刀么?” “他会不会是杀手组织的?” “你真是小说看多了,看他的气势在那边应该是个相当有地位的吧。” “那紫依呢?跟他什么关系,看上去小媳妇似的。” “别瞎猜了,看上去是上下级关系,可能是丫头。对了,你等下上去看一下紫依吧,那个卫生间里的东西她可能不会使。权婶在教辛追他们,你去帮一下紫依。她在西边那个房间。” 牧冶想到可以贴近美女打探八卦,便也欣欣然领命而去。这三楼,造的时候建的就是客房,所以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紫衣果然是呆在卫生间里对着水笼头发愁,牧冶去得很及时。紫衣很聪明,很快就学会怎么用这套东西,又练习了一下调水温和用抽水马桶,就说要去主人的房间,牧冶说:“那边权婶会教的。”“主子这一路上都是婢子伺候的。”牧冶冲口一句:“他有手的好不好?”紫依看了下牧冶柔柔地说:“牧小姐,您应该知道了我们的来历了吧?我知道你们这边和我们云阳不一样,这里没有下人,婢子也看出来了,权婶虽然做下人做的事,公子和小姐却没有将她当下人。可是我们那里不同,卓大哥和程大哥都是主子的部下,只有紫依一人是婢女,这是紫依的本份。” 想来紫依相当敬业,牧冶无言,但又不甘心自己的民主化失败,于是说:“看来你主子也习惯了你吧,出这样的门还带着你。” 紫依此时却抬头看着牧冶认真地说:“其实紫依姓方,一直是我家小姐的婢女,小姐不在了才跟着姑爷,姑爷这次之所以带着紫依,是因为紫依与小姐最为亲厚,国师说,小姐在这世,恐怕容貌有所改变,只有生活习惯和神态动作才能分辨出来。” 牧冶预感自己的嘴又可塞鸡蛋,于是使劲闭上,敢情不是来相亲,是正儿八经来找老婆的,听上去很深情款款的样子么。那个方沐野那是穿来又穿去呀,学院里居然有这等人物,牧冶决定一定要通过田园好好结识一下,要这么容易,滕毅也不用天天钻到那不知什么朝代的破书里了。 牧冶走后,紫依正想出门往南边辛追的房间去,忽然发现床上的包袱里隐隐有光,打开一看,她的表情变了,急急地抓起包袱里一个黄|色绢包往辛追的房间而去。 权婶已经离开了,程夷非也在辛追的房内,看紫依满脸通红的样子,忍不住出口问:“怎么了,紫依?” “主子,是隐龙镯,刚才有亮光了。” 辛追一听,疾步上前拿过绢包打开,绢布内一只白色的玉镯果然有一层极淡的华光,玉色的镯身上雕着的一条游龙泛着极淡极淡的青色,就象天边刚泛起的鱼肚白中透出的些微青色,如果不是曾亲眼看到它如何变成死白一片,如今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变化。 辛追道:“颜色也有变化,难道她就在附近?” 紫依道:“刚才还要亮,现在是淡下去了。”犹豫了一下说:“刚才牧小姐曾到过紫依房间,紫依一直觉得她有点熟悉,现在想来,有点,有点象小姐。”如果不是后来知道牧冶是女子,紫依估计是不敢抬眼看她的,看了便依稀觉得象小姐,具体哪里象说不上,但直觉却非常强烈。 程夷非道:“是有几分,只是我晚膳时打量过牧公子,觉得他的眼睛还比牧小姐更象夫人,不过这兄妹俩别的地方都不象。” 辛追沉吟,明日先去过学院找过再说罢。 紫依为辛追在浴缸里放了水便和夷非一起出去了。辛追从怀里取出一个青布包,那里面是一个玉佩,玉佩上有一只昂首向天的凤凰,辛追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凤凰光滑的长尾,不知是不是浴室里热气蒸腾的缘故,只觉指下的玉不象往常那样冰冷。唉,逐凤佩,何时能等隐龙归来呢? 农林牧付鱼 早晨牧冶下楼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的,昨晚根本没睡好,也不知道怎么地老是在做梦,做点什么早晨全忘光了,只记得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在叫着“小冶~小冶~”牧冶被叫得不耐烦,大嚷一声“叫魂啊!”就醒过来了,心里想着不会是黑白无常吧还叫得那么亲热。 楼下众人都已坐好,餐桌上权婶也已经摆好了早点,权婶很细心,今天煮了粥,蒸了包子,平常牧华和牧冶都是三明治牛奶打发打发的,很少喝粥,权婶看来也是注意到了客人的样子做出了推断。 牧华看着牧冶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小冶,没睡好啊?”“嗯,做了一晚上的梦。” “哟,什么梦啊,这么折腾?” 牧冶顺嘴道:“春梦!”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呛咳,抬头一看,紫依和卓青都呛着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自己跟田华她们瞎白呼惯了,在大哥面前也是很放肆的,现在在客人而且还是古人面前这么露骨,好象是要把人家吓一跟头的。再一看座中各人,大哥是咧嘴笑着,紫依满脸通红,卓青在憋笑,程夷非似笑非笑,只有辛追看上去还是四平八稳的没啥表情,不过牧冶也不敢多看罢了。权婶嗔道:“这孩子,话乱说。”牧冶赶紧解释:“现在是春天么,春天做的梦不是春梦?” 牧华本打算让牧冶今天就带他们四人去学校,牧冶却说今天是周日,许多人可能都出去玩了,未必找得着人。而且校际运动会就要开了,她今天要训练。牧华忙问她要参加什么项目,牧冶说是400米接力和1500米,几天以后还有一个游泳比赛。牧华松了口气:“你自己注意一点,还没完全恢复呢,可别象上次那样想参加什么铁人三项。”牧冶悄悄吐了下舌头:“都快一年了,我早就没事了。” 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让牧冶先去学校找人打听一下,他再带辛追他们过去。辛追道:“不必麻烦牧公子了,倘若能借宝马一用,我等可以自行前往。”牧冶知道他是昨天看见了冯家的马场,以为可以骑马,却不知现在的马完全是用来消遣的。本想不说,却又憋不住要逗两句:“我们家宝马是没有了,悍马倒是有。”倒是牧华,认真地解释说:“我们家没有马,但有车,还是我送你们吧。” 牧华先回了宿舍,按说这么个大八卦早就该跟田园她们分享了,但真的涉及到匪夷所思的穿越,牧冶倒觉得需要斟酌一下了。她问田园,她们系有几个方沐野或是类似读音的名字,田园说,三年级里倒是有个叫方沐野的,还有一个叫方暮衣的,二年级里有一位叫顾暮也的,“一大早的,你问这个干吗?” “是那个神秘四人组要打听的,我昨晚又见着了。”一听这话,还在床上的林昱一咕噜起来挨了过来,鱼小悠也拿了把牙刷凑了过来,牧冶索性叫小悠去叫了隔壁的付琳 银汉迢迢第2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琳过来,把昨晚的事和牧华的分析又说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看到四人脸上出现昨晚上自己曾出现过的痴呆表情。田园最为老成,最先醒过神来:“你是说方沐野是那神秘刀锋男要找的老婆?她也是学生会的成员,我常看她进进出出的啊,怎么也不象是穿过去又穿回来的人啊?” “名字、专业、年级都对得上,她穿越过难道脑门上还刻上‘穿越’俩字啊?”林昱倒是有些相信。 牧冶正想和她们说紫依说的话,楼下有人喊她让她过去训练,她匆匆换了衣服下去了。 中午时分,训练结束,牧冶正在那儿做放松动作,忽然听到田园在场外叫她,牧冶跑过去,只听她说:“你大哥来了,带了那四人组,目前正在宿舍楼下被围观中。”牧冶套上长裤,拿了衣服往宿舍楼边走,远远地就看到大哥带着辛追四人往这边来了,是有不少围观的,却只是远远地围观,牧冶心里暗笑:估计是被刀锋男煞到了。田园也看到了那情景,低声在牧冶身边说:“那刀锋男,果然够刀锋,我刚才也没敢看他,你的感觉还真准确。”等走近一看,何止是刀锋男身上有刀气,连卓青身上都有一股厉气,想来他是护卫,见这么多人,本能地就戒备起来了。 四人都换了装束,大哥估计是找了自己的衣服给他们换上了,头上各戴了顶棒球帽遮了头发也遮了点眉眼,紫依穿的是牧冶的一套比较宽松的衣物,大约是权婶找出来给她换上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了头上。牧冶看见小悠和林昱抱了一堆书也挤在那堆围观的人中,看到牧冶看过来,林昱做了一个“美人”的嘴型,还夸张地做了个眼冒红心的动作,牧冶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 辛追看见牧冶跟在先前在宿舍楼下遇见的田姑娘身后向他们跑来,边跑边套着衣服,短发已被汗打湿,额头上的汗在阳光下晶亮晶亮的,一瞥之下发现她正在套衣袖的右手手腕上似乎有青色的东西一闪而过,既而就看见她好象是看见了什么,冲着这边笑了一下,那朵笑容象花一样瞬间绽放,他忽然觉得被晃了下神。这样的笑容曾经在另一张脸上绽放过,明亮而俏皮,也曾晃过他的眼。 牧华说下午公司有事,把辛追四人交待给了牧冶,让她下午陪他们去买点衣服什么的,车也留给了她,说自己已经叫公司的司机来接了,塞给牧冶钥匙,又交待了停车的方位就匆匆地走了。 牧冶和田园把辛追等四人带回了宿舍,林昱和小悠已经在那里了,等牧冶换了衣服,四人叫了付琳琳,给辛追他们介绍过了就开始商量起午饭,她们五人原本就是 “饭团”——吃饭团体,原本想去校外饭店,又懒得走,索性带上那四人组浩浩荡荡杀奔食堂,反正食堂也有点菜的。辛追他们从没在这么阔大的地方吃过饭,卓青等都十分好奇,辛追的眉头却是皱着的,田园让牧冶陪着那四人先找个一溜长桌坐下来,她们四人去点菜取饭菜。 那四人就算是换了装束也扎眼,就听到有人在问:“坐那边的是谁呀,一下子来那这么多帅哥美女?”有人答:“喏,二舍的农林牧付鱼带来的。” 也有人过来跟牧冶打招呼:“哟,你们饭团又扩大了呀!” 牧冶笑答:“客人客人!” 程夷非看向牧冶:“农林牧付鱼是指你们吗?” 这个,其实是有典故的,一年级时入学没多久,就有男生宿舍前来联系“联谊宿舍”,是田园班里的男生,大家都知道所谓的“联谊宿舍”就是相亲动员,偏偏这个宿舍里有一位孔雀男自恃自己家里条件好,当众放话:称自己不一定会参加,怕别人会粘上他,虽说他也不怎么住宿舍。原本不怎么热心的田园她们当即就决定参与这项活动,去粘粘这个孔雀男。其实进晨江的城市学院,成绩不是主要的,家里条件倒是必需的,谁不是有点身家的呢? 结果,到了活动当天,孔雀男居然也到场了,在自我介绍时,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篇,介绍他的骑马、高尔夫等等的爱好。轮到女生时,田园说:“我姓田,农田的田。俺们家种田,俺只会种地。”其实田园家有着b市最大的一家农产品贸易公司,并有自己的农场。林昱便说:“我姓林,林业的林,我们家伐木的。”家居公司倒也是跟伐木有点关系的。牧冶也说:“我姓牧,畜牧业的牧,你可以当我们家是养猪的。”其实完全是胡说八道。一听她们都这么介绍,鱼小悠也接口:“我姓鱼,一条鱼的鱼,打鱼的。”当时就把孔雀男给弄得目瞪口呆,这“农林牧鱼”就这么传出去了,隔壁的付琳琳后来跟她们交好,就说:“索性加我一个吧,我姓付啊,付业的付,这下我们农林牧付鱼全齐了,经济多发展啊。” 牧冶概略地说过后,程夷非很谦虚地请教:“孔雀男是什么?” “那个啊,就是指象孔雀一样,很喜欢炫耀,很自恋的男人。” “什么是自恋?”这回问话的是卓青。 “自恋就是自己喜欢自己,觉得自己最好啦。” 辛追依然是一言不发,紫依则是坐在牧冶身旁安静地听着,牧冶觉得以后这里的生活要跟他们解释的地方太多了。田园他们端菜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一个消息,她打听过了,方沐野不在,去晨江大学了,去找男朋友去了。说到“男朋友”三字时,她看了眼辛追,却发现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也许他根本不懂“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样,牧冶决定午饭后就带他们去众安广场那边的百盛买衣服。走之前,先落实了两件事,一是跟田园他们说好四人组的保密事宜,他们的来历未免也有点惊世骇俗,虽说没有利益冲突谁也不会来管你是怎么来的,但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她们宿舍的女生嘴其实都挺严,就算是林昱,八卦也只是八卦别人的,自己宿舍里的事从不八卦出去。再就是谁坐副驾的事了,辛追?牧冶只怕他坐身边会让自己手哆嗦;紫依?只怕她会害怕;那就只有卓青和程夷非两个选择了,牧冶让他们自己选,卓青说他要在主子身边。那么,程夷非坐副驾。 牧冶真正开车其实还没满一年,驾照是大一那年暑假考出的,没多久自己就爬山出了事。休学后重回学校才开始拿家里的车练手,不过好在她有运动天赋,这一年虽不是天天开,倒也日渐灵活自如,超车插队啥的也挺顺溜了。 牧冶带着他们在七层间荡来荡去,四个人的衣服买了一个下午。他们还是倾向于复古的中式服装,牧冶也带他们去看衬衫和牛仔裤,奈何四人竟都不怎么愿意试裤子,牧冶也只好让有经验的营业员给他们量了尺寸,选了几件。紫依的衣服,牧冶可就不客气,逼着她去试了,可惜她对牛仔裤实在不感兴趣,牧冶只好作罢。 逛到内衣区,牧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辛追三人的内衣裤怎么办呢,让她一个小姑娘给三个大男人买实在是有点为难,可让他们自己选,他们根本就不会,抽个空档,牧冶避在一边给牧华打电话,牧华一听,也觉得自己没考虑周到,只说让牧冶帮紫依买了,他们三人的牧华让秘书小王去买。四人逛到内衣区,本来还挺茫然地不知道那些挂着的那么玲珑的东西是干什么,等他们看了货架上的广告,都有点尴尬。紫依拉着牧冶疾步快走,牧冶却在安排好那三位男士后又带紫依回来买文胸,跟紫依说:“这个不试是不行的,量也量不出来的。”好说歹说,说了半天才说动紫依去试,竟试得满头大汗。 牧冶想了想,最后还是到男士区给三位男士买了平脚内裤,比划了他们的身高,让营业员参考了一下。 牧冶是开完了所有的小票才去付钱的,付钱时,卓青要求自己付钱,牧冶还以为他会拿出银子来,结果他掏出来的居然真是一叠百元大钞,见牧冶惊讶,卓青说:“是国师给的,国师说这边用得上。” 牧冶不禁说:“你们国师居然连这个都有,不会也是穿过去的吧?” 卓青竟然点头:“是,国师是说他是穿越时空而来的。” 牧冶被彻底惊到:这是什么事儿啊,穿越时空跟坐个火车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过最后牧冶也没让卓青付钱,她刷卡,反正是牧华的副卡。当然事后又对大包小包拎满手的四人解释了一番刷银行卡是怎么一回事。 遇见z4男 出了百盛,牧冶将车开出车场时发现周日下午竟然也堵车,挨在牧边上的是一辆宝马z4,后面是一辆奔驰的跑车,开z4的是也是个二十三四的小伙子,头发有几簇漂染成银色,副驾驶上是一位留着长卷发的艳丽女郎,小伙子的发色和女子的卷发又让紫依惊诧了一下,比起昨天,紫依活泼了许多,已经会问牧冶很多问题了。天有点热,牧冶降下了车窗。左边z4里的小伙子看见了开车的牧冶,冲她吹了一声口哨:“嗬嗬,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开悍马h1啊!”旁边的女郎也许是不满小伙子瞩目牧冶,不屑地说:“一看就知道是男的车啦,傍着了款爷呗!”牧冶有点生气却也懒得与他们斗嘴,坐一边的程夷非他们虽然听不懂什么“傍款爷”,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一时间车里沉闷了起来。前面的车动了起来,但很慢。z4中正在与小伙子讲话讲得眉飞色舞的女郎忽然痛苦地叫了一声,捂住了嘴,只听小伙子急问:“怎么了?”“好象是咬到了舌头。”“怎么讲话讲话也会咬到舌头的?” 前面路堵牧冶还不觉得,车上了空荡的建国路后她才发现自己被夹在z4和奔驰中间,而他们明显是故意慢慢开的,牧冶变个道却总因车大不如那两辆跑车灵活最终不是被z4挡了就是被奔驰挡了,而这两位明显是认识的。牧冶的怒火就一点点上来了,低声咒骂了一句。快到滨江路了,本来应该右转,但牧冶还是走了直行,她知道这边直行和右转是同时亮灯的。红灯,z4是第一辆,牧冶第二,她故意再慢一点,离开z4远一点,读着红灯的秒数,绿灯将跳未跳时,她把挡位放在空档,一踩油门,高大的h1发出巨大的轰鸣,仿佛马上就要撞出去,果然前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z4抖了一下,往前一窜,牧冶乘机换档往右打方向瞅了个空右拐走了。一到更空的滨江路,牧冶马上把速度拉了上去,后视镜里再没有那两辆车的影子。田园曾说过,牧冶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良恭谦,骨子里却有点叛逆,吃点小亏就算了,如果见她没反应而一压再压,那她便会露出爪牙,找回场子来。 刚才牧冶弄出那么大动静时,紫依也吓了一跳,但她却无意中发现那声尖叫传来时,一直盯着前面的主子嘴角微微上翘。之前当那个卷发女郎刻薄牧冶时,她也看到了主子看了左边的卓青一眼,卓青的手微动,那位女郎就捂住了嘴。 快到家时牧冶想起来今天权婶放假,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吃的。自己虽然会做,不过只是常简单做做打发自己的,现在这么多人还没弄过,总不能煮方便面。自已住的地方,就是叫个外卖也不方便。回到家就先到厨房翻东西,却发现竟然已经有一桌菜做好了,看来是权婶临走前做好的,牧冶只需烧饭即可。紫依是知道权婶出门的,所以放好东西便忙不迭地来厨房帮忙,进了厨房却是不知如何帮忙,光可鉴人的厨房里一根柴火也没有啊。牧冶于是一边从米箱里舀米出来淘,一边向紫依介绍着厨房里的设施,紫依边听边默默地记着。 牧华回家时饭已飘香,他换了衣服到厨房里看了一圈,决定再炒两个蔬菜,这个指望牧冶是不行的,于是他挽起袖子,洗菜切菜,在厨房见习的紫依惊讶地问:“牧公子会烧菜呀?”牧华笑笑:“是呀,牧冶不会么,只有我来了。”牧治抱屈道“我会蕃茄炒蛋的好不好!”“可现在是炒青菜呀,是谁把青菜烧得跟咸菜似的呢?”牧冶立马闭了嘴。紫依见他们说话随意关系亲密,忍不住说:“牧公子很疼牧姑娘啊,就象我们家少爷对小姐那样。”牧冶见她提起方沐野,也很感兴趣:“是吗?晚上你跟我说说你们家小姐吧。还有,别姑娘小姐的叫我啦,就叫我牧冶好了。”牧冶一边纠正着紫依的称呼,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辛追,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可以跟着紫依叫程夷非“程大哥”,可以对着卓青叫“卓青”,“辛追”俩字却是叫不出口,叫“刀锋男”恐怕真会有刀气过来,叫“辛大哥?辛先生?”总是别扭,难不成还跟着紫依叫 “主子”?那牧冶一定会觉得自己疯掉了。所以喊他们下来吃饭的时候叫了卓青他们嘴里含混了称呼了一下辛追,倒是牧华和辛追两人,“牧公子”啦,“辛公子”地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牧冶决定跟着大哥叫了。 牧华知道他们今天一无所获就安慰说:“明天学生都会来上课,也许明天就清楚了。”牧冶说:“你们明天也不一定要过去,不如我们想办法约她出来好了。”心里在却想,这事儿,自有田园会去搞定。牧冶又表示自己明天要住到学校里去了,紫依刚和牧冶混熟,有些舍不得,在一旁说:“你们住的地方这么小,还是四个人一间房,远不如家里宽松,为什么要住在那里?”牧冶解释,在这里大学生一般都要住在学校里的,是为了方便上课,而且这两天都要训练,后天第一节又有课。紫依低声嘀咕:“这里别的都好,就是人多房子小,有学问的人住得还不如我们丫环呢!”牧冶不禁失笑。 饭后兄妹俩自去教导众人穿衣打扮,牧华见牧冶最后还是给辛追三人买了内裤,不禁冲她竖了一下拇指。牧冶去紫依的房间缠着紫依讲她的小姐,私下里还是想探探刀锋男的消息。 紫依讲的故事 紫依说,她也是在小姐去后听国师说起,才知道小姐已经不是原来的小姐,而是别的时空穿越过来的。现在想来,大约应该是在二年半前,小姐第一次逃婚,不慎跌入溪流昏迷后醒来就已经换了人了。但是小姐前后变化并不大,刚醒时是没认出自己,但后来便都记起来了,回家后也都记得老爷和少爷,而且比以前对自己更好了。只是后来,慢慢就看出小姐比以前活泼很多,胆子也大很多。但是大家都以为小姐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性格才有所改变,而且家里人都喜欢小姐的这些变化。国师后来说前后两个小姐其实在性格上本来就相似,再加上同是国师教出来的弟子,所以家人并不能分辨。 “等等,等等,两个都是国师教出来的,你是说,后来的小姐在穿越之前也是国师穿越前的弟子?” 紫依点头:“国师是这么说的。” 牧冶吸了一口气:“你们国师的道行可真深啊,说不定你们国师的穿越不是意外,而是刻意的吧。” 紫依又点头:“牧冶你真聪明,国师自己说他为了穿越研究了很多年,他觉得这是他的使命。” 哎,这腔调就跟滕毅似的。滕毅两年前登逸阳山失踪,驴友们搜了很久不见人,牧冶也跟着去了,结果却摔下山差点没命,但牧冶宁肯相信滕毅是穿越了也不相信滕毅死了。 “小姐和姑爷是指腹为婚的,姑爷是云阳名将,十四岁就威震北疆,但云阳一直就在传姑爷冷血无情,虽攻无不克却好杀降俘,十六岁那年攻北漠,战事不顺,折损了一些兵马,攻陷北漠后竟屠城祭奠自己的士兵。”牧冶倒抽一口冷气,但这真的象是那刀锋男能做出来的!“小姐当然也是听到传闻的,就说这个人杀气太盛,太可怕,日后生活必然冰冷无趣,于是不肯嫁。但小姐快十七岁了,距婚期也只有四个月了。老爷说这是夫人生前与姑爷的娘亲定下来的,不能毁约,方家虽是商人,却也一贯重承诺,小姐一定得嫁。 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心疼小姐,却也没办法,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小姐鼓足勇气逃婚。小姐逃婚时甚至都没跟紫依说,是紫依发现后追出去的,小姐很少出门,没有紫依怎么办呢?紫依追上小姐却是在小姐不小心跌入溪流为人所救后。小姐第三天就想起了全部的事,其实她是听说方家曾经的西席现在已任国师,就想去京城找国师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不错,这小姐看来也不娇,有勇气有智慧呢,牧冶暗想。 “小姐养好伤后,我们跟着救小姐的人一路往北,只说要去投亲,哦,当时救小姐的就是程大哥。但是老爷吩咐行商的大少爷出来把小姐找回去了,说民不与官斗,将来也不知道怎么样呢。回家以后,小姐又出走过一次,因为听说姑爷同时要娶三位夫人。在云阳,姑爷是被当作英雄一样的,许多世家小姐都仰慕于他,也只有我们小姐这样天性纯良的人认为他嗜杀残忍。这次也没走成,是二少爷找回来的,但二少爷说了,如果小姐嫁过去后觉得不幸,可以要求休离,同样是不幸福,不如回到娘家住着,‘方家南方巨富,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儿?有大哥和我在,又有谁敢说闲话?’” 牧冶心道,这时候方沐野是穿越的吧?要同时娶三位夫人,不走才怪。作为现代人,要乐呵呵地与人共侍一夫,除非是傻的。“那个,你们主子有那么多夫人啊,那他还来这儿追什么?” 紫依喝了一口水缓缓道来:“小姐成婚后还逃过一次,快到国界了却正撞上来布防的姑爷。再后来慢慢地卓大哥和我都发现其实姑爷很喜欢小姐的,被逃婚这么丢脸的事只字不提,而且只有对着小姐才有点笑脸。只有小姐自己好象不觉得,一直有点怕姑爷,可能也不是怕,只是疏离。后来,姑爷一直带着小姐在边关,一呆就是大半年,这段时间小姐也是挺开心的,慢慢地就跟姑爷亲近起来。姑爷甚至表示,只有小姐是他的妻子,他不会再要别人。 但是后来回到京城,那个艳夫人很会兴风作浪,因为小姐一直不在,另一位夫人不爱管事,府里一直是她当家。她自己是丞相的侄女,便鄙薄小姐是商家女,处处为难,这些小姐都忍了,但后来艳夫人说她怀了姑爷的骨肉,小姐受不了,与姑爷大吵。一向来是没有人忤逆姑爷的,姑爷虽宠小姐,但小姐一向不恃宠而骄,以前没顶撞过姑爷,这次一吵,姑爷不肯低头,便冷落了小姐,而且还有传言说姑爷还要娶西平的公主入府,姑爷也没否认,卓大哥和我都认为姑爷应该是赌气,可是他们两人谁也不肯先低头。” 牧冶默然,家里多女人,总有人争宠,不要说是那个时代,就是自己的父亲,除了他们兄妹三人各自的母亲,还不是又弄了一堆女人,牧冶从七岁起就没少见上门来吵闹的女人。可怜这份感情大约还不满一年吧。那个方沐野也是个倔人。 “小姐不久以后便发现自己也有了身孕,但却不跟姑爷说,也不许我们跟姑爷说,而且自己要求住到逸阳山上的别院去。十日后,艳夫人忽然来了,她好象知道小姐有孕的事了,当天又说小姐要害她的孩子,奇怪的是第二天又约小姐去后院山上的亭子里谈话,结果自己又没去,小姐说此处倒是风景绝佳,正可看书品茗,差我回去拿书拿茶来,当我回来时,小姐竟已不在,亭边树枝上挂了小姐的披帛。 一刻钟都不到,姑爷就冲上山来了,其实那天姑爷是打算接小姐回府的,艳夫人一早就知道。府里还有人传,小姐是因为对姑爷死心了,伤心自尽的。可我不相信,小姐在这一个月中已写下求去的文书,又传书二少爷前来别院接她,她怎么肯自尽呢?有一次紫依听到小姐对腹中孩儿说:‘你是没错的,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这样的小姐又怎么会自尽?”说到这里,紫依几乎泣不成声:“一定是艳夫人动了手脚,可是我没证据。” “如果不是看到姑爷后来的样子,我是很恨姑爷的,可是他后来的样子又让人可怜。他,堂堂一个将军,却让人看了觉得可怜。姑爷看到了那条披帛,眼睛都红了,竟然就要从亭边峭壁跃下去寻人,被侍卫拉住后又跟疯了一样往山下冲,崖下全是乱石和荆棘,姑爷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天一夜,最终找到了小姐,早就气息全无了,他就抱着再不说话。跟在他身边的程大哥和卓大哥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弄回别院,后来程大哥说小姐腹中的胎儿已有三个月,好象还有脉象才骗得姑爷放开小姐。但这怎么可能呢,总是一尸两命。此后他又抱着小姐窃窃低语,谁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可怜的是二少爷,等他从南郡赶来,看到的却是小姐的尸身,他当时就呆了,只来来回回地说‘这让我怎么跟大哥说,野儿你就不该嫁进辛府’。 只有等国师来了,姑爷的情况才好点,国师仔细看过小姐后跟姑爷说小姐已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然后让姑爷看了原本小姐右手上的隐龙镯,这镯居然没碎,但再也不是原来那种青翠欲滴的样子,而是惨白一片,轻易地就从小姐手上滑下来了。姑爷后来再没笑过,又恢复一年前冰冷的样子,应该说比一年前更冷冽,你刚见他时有些怕吧?” 牧冶老实承认:“是,有点瘆。”既而又问:“你小姐去了,你怎么没回方家,还跟着姑爷呢?” “小姐走后,我们才知道姑爷对小姐情深至此。” 牧冶插话:“人都死了,再深情有什么用!” “姑爷知道小姐是穿越过来的后,一直追着国师问怎么才能让小姐回来。国师说会有办法的,但是需要时间。我也想把小姐找回来,所以我不走。同时我也要看着姑爷,我知道他只要看到我就会想起小姐,我是帮小姐看着他,希望他记得对小姐说过的话,再不要弄出象艳夫人那样的女人了。” 牧冶睁大了眼睛:“哇,紫依你这么忠心,是不是你家小姐对你有恩?你是不是在极困难的时候被你家小姐救了?” 紫依笑:“牧冶,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家生奴,我娘是方夫人的陪嫁丫环。小姐待我是很好的,最关键的是我们投缘,小姐常说‘我们应该是朋友关系,而不是主仆’,紫依没读过什么书,但为朋友不是应该两肋插刀的么?” 牧冶由衷地说:“紫依,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幸运的。” 紫依在心里说,牧冶,我也喜欢你,希望能跟你做朋友。嘴上却说:“牧冶,其实你有很多地方也跟我们家小姐很象呢?”“是吗?恐怕是因为是穿过去的,有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吧。”紫依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你家小姐是一年前走的,那怎么你们现在才来找呢?” “一来是因为姑爷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再就是国师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准备,要推算时辰的,还有咒语和法器……” 夜深了,窗里的谈话也渐渐没了声息,南边房里的辛追基本上是将她们的谈话听了个全,只感觉心上的伤口又被撕开,牧冶的那句话却回荡在耳边“人都死了,深情有什么用!”当时,他怎么会没看到紫依眼中愤恨的眼神呢?只是麻木了,他自己也恨自己啊!他回到床边,拿出枕头下的隐龙镯,镯身似乎又青几分,他握在手里,陷入了沉思。 找着了方沐野 牧冶又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仿佛又是那年的坠落悬崖,却是在深秋,感觉自己要被冻死,却又忽然被人拥在怀里,感觉到周围传来的阵阵暖意,还有一个声音固执地响着“小冶,小冶,别睡。”牧冶心里默念着,我很想睡,求你别吵了。终于睡着,醒来时天已大亮,看手机,七点半了,还好第一节没课。 下楼时发现紫依在厨房里,用电饭煲煮了粥,还和面蒸了馒头。天,这姑娘,太聪明了,就昨天下午讲了一下下唉。牧冶高兴地冲过去抱了她一下,却发现餐厅里的诸位都看着她。牧冶缩回手,心想,我还没亲她一下呢!牧华对她的这些举动是熟视无睹的,却看到了她的黑眼圈:“又做梦啊?”牧冶点头:“春秋大梦啊!”大家都笑了起来,连辛追也弯了嘴角,牧华知道她又有无厘头的解释,便不说话,果然,牧冶接下去说:“我在春天时做关于秋天的梦,是不是春秋梦?我梦见掉到悬崖下,差点冻死,还好有人救我,抱着我挺暖和的,还叫我不要睡,所以我睡不好啊,都不让我睡!”其他人没什么反应,辛追的脸色却是微变,只是一瞬,却又语气平淡地问:“你没看到是谁救你吗?”听辛追主动搭话,牧冶有些小小的吃惊,却也回答道:“他在我背后呢,我看不见。”牧冶忽然发现,辛追的刀气好象没那么盛了。 吃饭完,牧冶换上了她的骑行装,拎了头盔,背了书包下楼,心里直庆幸昨天把车塞在后备厢里带回来了。牧华看到她的装束:“骑车去?不开车?”“不用啦,我当是练练车么,我可以骑到40码哦。”“这路上车是不多,可你骑那么快干吗?注意安全!”牧冶套上头盔跨上车,一蹬“知道啦!”很快就留给众人一个飞速远去的蓝色背影。紧身的骑行装勾勒出她苗条的身影,只一蹬便发散出无限活力,廊下众人都看呆了。 牧冶没想到田园的动作那么快,上午的课结束时,田园已经来说约好方沐野中午在学生会会议室见面,她赶紧给牧华打电话,牧华就说让权叔开车库里的那辆老丰田送他们四人过来,于是田园和牧冶午睡也不睡了,早早地等在学校门口。两人还为如何开口询问方沐野的事伤脑筋,总不能直接问她是不是穿越过吧,如果说是她倒也好说,万一不是,这事肯定要在学校里沸沸扬扬地传开,这肯定是辛追他们所不愿意的。说了半天也没结果,权叔倒是把他们四人送到了,牧冶觉得辛追这么来找人,总有什么信物可以快速地证明身份吧,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算了。牧冶对方沐野其人是很好奇的,当然是一步不落地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三年来都没踏进过的学生会会议室。方沐野已经到了,个子娇小,长直发,长相清秀,看到这么多人进来找她,相当地惊讶。还没正式开始呢,小悠忽然跑来叫牧冶“阿冶阿冶,周教练找,说说下周比赛的事。”牧冶只好把那四人都托给了田园。 事实上这次会面根本没进行多长时间,田园一眼就看出,方沐野根本就不认识这四个人,而辛追他们也不认识她,紫依企图从方沐野身上找出自己所熟悉的气息来,却是有点失望。辛追看着方沐野缓缓地问道:“方小姐认不认识滕毅?”滕毅?这名字有点熟,田园还在苦想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方沐野已回答:“滕毅?当然知道,他是晨江有名的才子和美男啊。”卓青一听这话眼睛一亮,辛追却继续问:“那请问方小姐,滕毅是不是曾经为您补过课?” 方沐野茫然道:“没有啊,我只是听说过他而已。而且听说他已经失踪了,有人说他去了国外,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些呢?” “哦,我们是想打听有关滕毅的消息,听说方小姐是他的学生,所以请您来问一下,那么,恐怕是传话的人弄错了,对不起了。” 方沐野摇摇头走了,辛追有些失望,国师很明确地说过,他曾教授小野三年,小野与他是极为相熟的,绝不会忘了。田园看出他们的失望,忙说:“她不是啊,没关系,还有两个名字相近的,我再去帮你们找找,明天再碰面好了。” 紫依忽然说道:“要说气息相似,还是牧冶小姐象一点,眼睛也有点象。” 田园迟疑道:“可是牧冶,看上去二天前并不认识你们吧?而且也没听说她认识那个滕毅。我争取帮你们找到那两个人吧。” 田园回到宿舍时,牧冶还没回来,付琳琳正和林昱聊天,看见她进来,问道:“认亲结束了?找老婆的找到了?”田园回答:“哪里,那个方沐野根本不是,刀锋男就问了两个问题,一是认不认识滕毅?二是滕毅是不是给你补过课?一下子就pass掉了。”听到“滕毅”两字,付琳琳的表情起了变化,林昱看在眼里:“你认识那个滕毅?”“听说过。”付琳琳的声音竟有些咬牙切齿。看到田园和林昱看着自己,又忙说:“我也只是听说哦,他可没给我补过课,也补不着啊!”看她们还盯着自己,于是又接下去说:“你们怀疑是我啊?我穿不穿的你们没看见哪?我天天在你们眼前晃。” 林昱道:“是魂穿哪,小姐。” “魂穿,那更不可能了。我没病没灾整天活蹦乱跳的,怎么穿法,难道那个方沐野穿我身上来了?” 林昱又道“那寒暑假你又没在我们眼前。” 付琳琳一拍桌子:“阿昱我跟你一个地方的好不好,我爸妈认识你爸妈的好不好,你要不要去求证哪?魂穿,你们怀疑我啊,还不如怀疑阿冶更靠谱,她倒是躺了快一年了。不过看那样子,阿冶也一点也不认识他们嘛!”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那个滕毅,你们还记不记得阿冶是怎么摔下山的,不就是那个滕毅登山失踪,阿冶所在的户外运动俱乐部发动人员去找,结果差点折了阿冶,报纸上都登过了的。”两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呀!竟然穿过去当国师了。”难怪感觉到这个名字很熟。同在一个俱乐部,不知道牧冶是不是真的认识滕毅。 牧冶却是开完会又去训练了,回来的时候只有鱼小悠在。牧冶洗了澡出来只套了件短袖,鱼小悠看她打开电脑,忽然说:“阿冶,你右手腕上的那个纹身好象淡了一点了么?”一年前,牧冶的右手腕上忽然出现了一圈青色纹身,是一条首尾相衍活灵活现的龙,那时牧冶还没醒,牧华说是为她祈福而弄上去的,但是又不象是纹的,倒象是纹身纸印上去的。回校后小悠看到这个纹身直说“精美”,而且作为纹身纸转印的纹身,它竟然近一年了也没褪色,质量真的很好。“都一年了才淡一点,很好啦。”牧冶回答。 吃晚饭的时候,还没见田园三人回来,牧冶和小悠就自己解决了。辛追他们也没来找,估计是权叔送他们回去了。牧冶心里对中午的双方会面好奇得要死,也不知道方沐野是不是那个穿去又穿来的奇人,可惜小悠跟自己一样下午训练,田园竟然到现在还不见踪影。田园、林昱、付琳琳都算是有社会职务的,课余反而比较忙,牧冶前两天没睡好,这会儿更觉得自己累得象条狗,早早地爬上床。田园和林昱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睡得很沉的牧冶。小悠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压低声音道:“怎么样?” 田园摇头:“不是。” “信息都对得上,怎么不是?怕不是失忆了吧?” “再失忆,对现代认识的人总不会忘,刀锋男试探过她了,真不是。” 然后两人把付琳琳的话又说了一遍,田园又道:“在会议室的时候,紫依还说牧冶更象呢!” “可牧冶又不认识他们。” “要不是这一点,我们还真怀疑是牧冶呢,牧冶不象是会装象的人,她认不认识一定会表现出来的。难不成还真失忆了?” 林昱又道:“你看刀锋男报出的信息是很准确的,牧冶一条也对不上。唉,那个方沐野穿后叫方沐野,难道穿前也叫方沐野啊?” 田园摇摇头:“算了,等我明天找着那两个人再让他们对对看。再问问阿冶认不认识滕毅吧。” 牧家别野里,牧华看到是略有些沉闷的四人,便知道下午没什么结果。晚饭时分,紫依进厨房帮权婶的忙去了,她现在对厨房里的东西兴趣大得很,权婶知道早饭居然是她做的,已经好好地夸奖过她了。卓青和程夷非在研究客厅里的那套家庭影院。辛追忽然问牧华:“牧公子,请问令妹一年多前可曾从逸阳山掉下悬崖?”牧华一怔:“是,小冶跟你说的?”“不是,国师曾说过,我的妻,她是因掉下逸阳山的悬崖才穿越而来。”牧华顿觉汗毛竖起,他收留四人的时候直觉这四人与自己家有关,没想到,竟是牧冶,也许牧治身上的谜真能解开。“辛公子,晚饭后,我们出去走走吧。” 矛头转移 第二日,牧华告诉牧冶辛追他们已经会使用电话了,他留了自己和牧冶的手机号给他们。她于是直接打电话回家通知他们田园约了时间。接电话的是程夷非,听到电话里牧冶清脆的声音倒有些兴奋:“田姑娘又找着了人,那么几时?”牧冶并不会换算时辰,只跟他说是几点,好在之前也已经教过他们看钟点了。夷非回身对辛追道:“将军,下午二点。”从昨日下午回来,夷非就发现辛追对找人好象淡了,果不其然,辛追眼中水波不兴:“卓青去请权叔帮忙送我们去吧。”卓青躬了一下转身出去了。其实夷非有些兴奋也只不过是兴奋于在电话中听到牧冶的声音,他总觉得,再见什么人,估计也不会是他们要找的那一个。 辛追对去见方暮也是有些意兴阑珊的,他已把目光转向了牧冶。怀疑的种子既已种下,便会发芽,既已发了芽了,便很快会壮大。昨晚他曾细想这三日来见到的牧冶,陌生的容貌却有着那么多熟悉的动作和神态。是,相对于小野,她没那么柔弱,处处显现出健康和活力,但她那瞬间绽放的笑容、她生气时的满面通红和脾气发作前紧抿的嘴唇——那日,他们的车被夹在两辆车间很久,在牧冶将车弄出很大动静前,他从前面的一面镜子里看到了她紧抿的唇、遇到问题思考时轻抚眉角、还有偶尔的口不择言却又自圆其说却与小野别无二致。还有隐龙镯,昨日她不在,隐龙镯便没有变化;还有她提到的梦,那个悬崖,其实是陡坡,他是救过她,当时卓青他们并不在身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虽然牧华并未承认,昨晚和牧华的谈话也能证明十之七八,所需证实的只有几桩小事,还有牧冶的亲口认同。只是牧冶,好象真的是当他们是陌生人,如果她恨自己而不认,那私底下也会认紫依和夷非,但看起来紫依和夷非都没有什么异常。不过辛追心里也清楚,就算牧冶能承认,想要带回她,恐怕也不容易,牧华这关也不太好过,更听说她还有个冷面的二哥。 想起昨晚和牧华的谈话,辛追便在心里敲了警钟。 牧华问的是国师的姓名,在听到“滕毅”两字时,说了句“果然”便沉默了下去。片刻才说:“小冶因为到山上去找滕毅而摔下山崖,这事已过去一年八个月,她当时伤得很严重,昏迷了近一年。难道你认为这一年的时间,她的魂魄是在方沐野身上?” “是,国师还说,他在小野少年时期曾为她补习近三年,所以无论如何不会弄错,当时,在方沐野体内的魂魄确实是她。”不知不觉的,他已经把方沐野与他的小野区分开来了。 “滕毅是在小冶十三岁到十六岁时作为家庭教师给她上过课。但是滕毅当时也不是仅为小冶一人当过家教,就我知道的就还有两个女孩。”牧华只是嘴上不承认罢了,心里其实已经倾向于牧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是他为牧冶找滕毅做家教的,当时滕毅刚考上晨江大学,原本两家也认识。那两个女孩,滕毅教了一年也不到。这三年,也亏有滕毅,小冶才慢慢恢复过来,没有成为小太妹。 辛追简单说了一下他如何娶的方沐野以及在边关的 银汉迢迢第3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在边关的相依相伴。牧华问:“听你所说,你与方沐野应该感情很好,那么她的魂又是怎么回来的呢?按说,魂穿的话,只有宿主身死,魂才会回归吧?” 辛追哑然,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沐野之死。说自己不到一年,却因为别的女人,害得小野身死?眼前的牧华看起来斯文,却有种掌控大局的气势,比起云阳的方沐风和方沐云,更不好打交道。于是他涩然开口:“我娶小野时同时还娶了两位夫人,小野是我母亲作主与方家指腹为婚的,另两位是皇上赐婚的。我只喜欢小野,在边关我曾许诺此生仅得小野一妻,另两位我会再安排。但是自边关回京后一个多月,我的另一位夫人说怀有我的骨血,说是我回京后不久醉后所为,当时小野知道后大吵,说我不守承诺,她以前从来没这样过,那段时间却脾气很大,我当时也生气,便想冷落她一段时间。谁知又被她听到我要娶西平的公主,她这次没吵,却要求搬到逸阳山别院。醉酒那次我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那个西平公主我从来就没打算娶过,我只是气她不肯低头,因此不和她说实情。一个月后,我意外得知小野已有孕在身,便去接她回来,可在我到的前一刻,她竟已从别院后山的亭子坠崖。”辛追的声音已带有哽咽:“我找了她一天一夜,在乱石堆中找到她,她都是血。我在战场上杀那么多人,却从来没象当时那样感觉血的颜色那么刺目,我怕她血都流尽了,抱着她,帮她捂着伤口,可是伤口太多,捂不住啊!”夜风中有极轻的抽泣声传开来。 辛追自来到这里后从没讲过这么多话,但他今夜就是想说,他也害怕,当时那种注定要失去的绝望让他害怕,就是过去一年的今天,只要想起那天小野身上的血,他就全身发冷,冷得发抖。良久,牧华开口:“辛公子今年贵庚?”“二十有四。”牧华吐出一口气,才二十四啊,看上去再是成熟,却到底还是会赌气赌掉婚姻的年龄。接着他的一句话却是让辛追愣在那里:“辛公子,如果牧冶不是你的小野,我要庆幸她没有这样的遭遇,如果牧冶曾是你的小野,那么我倒要谢谢你送还我的妹妹。” 辛追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希望,也听出了他的警告。 下午的会面依然还是在那会议室,那个会议室在学校一幢旧教学楼二楼的角落,以前也不知道是派什么用的,里面竟然还带有一个休息室,牧冶下午有课,她偷偷溜出来带辛追四人到了那边就走掉了,田园等在那里。其实除了牧冶和小悠有课,林昱和付琳琳都躲在休息室里,林昱本来还有图没画,但她说:“画图事小,八卦事大。”田园见她对八卦事业如此执着便也允了她作陪,又怕这阵式吓着人家方暮也,于是勒令她和付琳琳躲到休息室去。辛追四人来后,又打发卓青和程夷非也进了休息室。 方暮也是一个短发大眼的姑娘,在听到找滕毅和是否上过逸阳山出过事时更是睁大了眼睛:“滕毅,我当然知道啦,晨江才子么。那年晨江的飞越俱乐部组织我们去登逸阳山,我是去了,山上住在帐篷里一个晚上,滕毅就不见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俱乐部第二天第三天都调人手上山找。第三天也出事了,不是我出事的,我只是在找的时候扭了脚,是工管的一个叫牧冶的小姑娘吧,摔下去了。我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她跟我名字的后两个字音相同。”她歇了口气又说:“她掉下去的地方离营地有些远了,比较偏,但有人是先听到她叫找到滕毅的鞋,然后摔下去的。我扭了脚先下了山,听说后来是出动了武警才把牧冶救上来的。我们俱乐部因为这次失踪了一个又摔成重伤了一个,后来都不怎么搞活动了。”牧冶摔伤的时候是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田园她们还没回校,这次也是第一次听人仔细地说起牧冶摔下去的事情。 辛追本身对方暮也根本就不抱希望,因此谢过她就让她走了。 休息室里的四人走了出来,田园看向辛追:“肯定不是?” “不是。”回答得十分简捷。卓青补充道:“国师说了,方沐野跟夫人有七八分相似的,刚才那位姑娘一分也不象,我们夫人的眼睛没这么大。” 林昱在一旁说:“哎呀,国师说了,国师说了,你们国师还说什么了,都一块儿说了吧。还有,这个方沐野应该是魂穿吧,你们怎么肯定那个灵魂穿越前也叫方沐野啊?” 卓青道:“国师说,夫人穿越前与方沐野同名,那不是也叫方沐野么?现在应是城市学院三年级工商管理专业的学生,还有就是夫人与方沐野面容有七八分相似,性格脾气也有二三分相似,也有两位兄长;还有他曾教过夫人三年,好象还提起夫人爱好运动,那个身材很好(国师的原话是“惹火”,卓青是问过意思才转过来的),还有夫人应该是从逸阳山坠崖后才到的云阳……” 紫依在一旁接道:“卓大哥,国师在出发前不是还给你一个那个叫手机的东西,还有一个电话号码,说是别的如果不管用,打这个号码肯定行;还说,如果真是我家小姐,只要一看那个手机就会知道他是谁了。” “手机呢?”林昱和付琳琳异口同声。 “我们这回过来没带。” “那么那个号码还记得吗?”田园问。 “那个电话我们早上打过了,说是空号。”程夷非回答。 “你报来我听听,我们再打,说不定有新发现。” 卓青一口气报了出来,田园三人听他报完都不由出声:“这是牧冶以前的手机号!”她们曾经都很熟悉啊。牧冶这手机估计到暑假结束时快没钱了,她出事后昏迷了近一年,家里人都只顾着她的病谁还顾得上她的手机,所以就停了机,半年后被收了号。牧冶复学后就重新办了一个号。 “那么,就是牧冶了。”付琳琳忽然说:“你们那个国师,不是说同名吗?也没说同姓,牧冶可不是与方沐野后面两个字同音?刚才方暮也也说了,她是因为牧冶的名字跟她的名字读音相同才记住牧冶的么。” 紫依注意到辛追的眼里迸出了明亮的光芒,“我们前面是钻了名字的死角,但是,为什么国师所说的年级和专业全不对呢?” 辛追想不明白的事,田园她们却是一想就通。田园问:“你们的国师,是不是就是滕毅?”四人点头。 “那就是了,牧冶大一期末申请的转系,可能还没跟滕毅说。而牧冶出事后休学了一年,所以现在才是二年级。”田园想说的还有,那个滕毅估计还没想清楚就跟他们这么说了,以为有了手机和手机号找人肯定容易,却没想到手机停了机。手机这东西,太依赖了,容易成为断线的风筝。 “阿冶今天下午课后还有训练,要不明天下午还在这里我们把她叫过来问,别忘了把手机带过来。” 死不认帐 回牧家的路上,程夷非看着心情大好的辛追问:“将军,您早就知道牧冶小姐便是夫人了吗?” “不是,昨晚才觉得是她。” “是牧公子说了什么吗?” “牧公子他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他告诉我,牧冶曾师从国师三年。” 紫依的脸上已经喜笑颜开:“真的是小姐啊!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她时便觉着她熟悉,但开始以为是位公子,便不敢说。你们又说除了眼睛有点象,其他都不象。”接着又蹙眉道:“可是小姐怎么会是一点都不认识我们的样子呢?那天晚上她还要我跟她讲讲以前小姐的事,讲完了她也没什么反应啊?” 她的话又把车上的人推入了沉默。 学院里,正准备各自去干活的田园三人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鱼小悠,她看着三人的样子便说:“哟,看你们的样子,又没找对人吧?” 林昱道:“错,找着人了,但不是方暮也。你猜刀锋男的神秘老婆是哪位?” “顾暮衣啊?可是我正想跟你们说呢。我刚才在操场上见着了那个顾暮衣,明明是个男生嘛!” “除顾暮衣就没别的类似名字啦?” 小悠只是凝神一瞬,就迟疑地道:“是……牧冶?真是阿冶?” 付琳琳拍拍她的肩膀:“孺子可教也。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阿冶啦。” 只有田园还在皱眉:“现在我可以肯定阿冶肯定认识滕毅。但她也肯定不认识刀锋男他们啊!” 小悠一撇嘴:“失忆,我就说是失忆。阿冶她摔过脑袋的。”又说:“要不,晚上我们想办法探探她?” 林昱自去画她的图,小悠说要去宿舍,田园和付琳琳结伴去图书馆。路上,田园问道:“琳琳,你有没有觉得阿冶她这一年有什么变化?” “变化,好象没有。不对,有!有一次我们俩逛街经过一家乐器店,她盯着一架古琴发呆,她可是一贯喜欢打击乐的呢,是我们魔域的鼓手,最多有时玩玩贝斯,怎么会对民族乐器感兴趣呢?还有,今年元旦时我们演出回来,她在楼梯上哼一首曲子,我以前没听过,但听那调子应该是首古曲。我问她,她还很茫然,说‘我哼什么了,我也不知道啊。’前一晚我刚看了一个鬼片,害得我以为她鬼上身。” 田园“卟哧”一笑:“鬼上身?亏你想得出来。” “也不一定没有啊,你看你看,穿越都变得这么现实了?再说,魂穿,不就跟鬼上身似的?” 田园也说:“我现在想想,阿冶身上也有一些小变化的。寒假的时候,我们不是请阿冶帮忙写春联带回家吗?你有没有发现,她写的字全是繁体,虽说练书法的人好多字是不写简体的。但阿冶以前不是最烦写繁体吗?嫌写得手酸,碰到有繁体的都给简化成简体了。她给我写的那付春联,我当时没看,干了一卷就带回家了。回家贴上后,有一次我以前的一位老师来找我,看到了春联,说春联上有一个字是古体,这种写法要在唐代的古书上才查得到。他是一直在研究古汉语的,你没觉得阿冶她热爱古代文学吧?” 两人疑云更深,只想晚上等到牧冶回来一探究竟。 晚上,林昱挑灯夜战赶图去了,田园和付琳琳也不知为什么一直没回,鱼小悠对着电脑前的牧冶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决定等田园她们回来再问。牧冶看小悠频繁看她不禁奇怪:“干嘛老看我,我脸上有饭粒?”“没,没,那个你今天不回去陪你们家的客人啊?”“家里有我哥啊。再说,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在家我都没睡好,还是宿舍里睡得舒服。还有啊,虽然我比较喜欢紫依和程夷非,还有卓青,其实他很老实的,但是老跟刀锋男在同一个屋檐下多有压力啊?”“是哦,不过你没觉得刀锋男今天来,好象没那么煞了?我怎么觉得你怕他?”“你不怕啊?我也说不上是怕啊,就是本能地觉得要离他远一点啊,也许是第一天见他时的感觉太强烈了。” 田园和付琳琳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林昱还没回,估计要通宵了。而眼前的两位是趴在电脑上——全在玩游戏。田园拍了拍小悠,示意她可以开始三堂会审了。田园先开腔:“阿冶,今天怎么不关心结果了?” “我都等你们半天了,过了劲了。小悠又没去。再说,园园,田大姐,你会搞掂的嘛,你肯定会来安慰我这颗八卦的心的嘛。”牧冶嘻皮笑脸地说着:“不过,究竟是不是啊?” 付琳琳拉长声音道:“那当然是……才怪!”牧冶一听倏忽从菜地里拔出头来:“又不是?那只剩顾暮衣啦?”说完又埋头下去。 小悠在一边说:“阿冶,你不觉得你也是后备人选么?”牧冶眼睛盯着屏幕,“嗯”了一说:“田园田园你的香蕉熟了,我偷点哦。”小悠知道她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不由提高了声音:“阿冶,你听到没有?你很有可能就是刀锋男的神秘老婆!”这下牧冶猛地抬起头,脸上一付被惊吓的表情。付琳琳倚在牧冶床上说:“你老实交待,我就把狗拴了,让你偷我的菜。” “交待什么,这根本就不可能啊!天地良心,星期六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看上去似乎是这样,不过你具备穿越的条件哦,你昏迷了快一年,指不定就穿过去了。还有,我昨天就想问你了,你认识滕毅吗?” 牧冶双眼一亮:“难道他们有滕毅的消息。我当然认识滕毅,他做过我三年的家教呢!” 众人都是一付尘埃落定的表情。“滕毅就是他们的国师啊!”牧冶没想到自己的随口猜测或者说是美好愿望被证实了,一时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小悠不满地说:“你认识滕毅啊,嗬,晨大这么有名的人,你居然都没跟我们说过唉。” “他是我高中时期的家教。我到这里来后,我们只是打打电话,偶尔双休日能见到,他又没来这里找过我,我怎么给你们介绍啊。我总不能到处宣扬我认识滕毅吧,不把我当神经病!”牧冶说着又转头看向付琳琳:“说起晨大名人,琳琳你那位不也是,你不也没跟我们介绍过。不过最近你怎么了,二个星期了你怎么也没约会啊?” 付琳琳听到牧冶的话,表情不知道是沮丧还是悲伤:“我们分手了,我都快被嫉妒折磨疯了,还好有阿冶这事转移一下。”众人大惊:“你,嫉妒?不都是你让别人嫉妒的吗?”付琳琳缓缓地说:“我,妒嫉的还是一个男人。交往了快一年七个月,我才知道华之江,他是个gay。也不完全是gay,应该算是双性恋。但那天他跟我说,不是我不好,是性别不对,他爱的人死了,他永远也不能忘记。而且这么长时间来,他对女人的新鲜感已经过去了。我争不过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死人。不过现在知道他不是死人了,那个人……就是滕毅。” 众人讶然,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牧冶忽然记起周六时林昱推开付琳琳时说的话和自己眼角余光扫到的琳琳脸上细微的变化,当时根本没在意,原来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牧冶低声说:“我倒是一直都知道,滕毅是个玻璃。而且他长得很美,比女人还美。” 付琳琳忽然醒过神来:“唉,阿冶,说你呢,怎么转到我身上。”牧冶打着呵欠说:“不是还有一个顾暮衣吗?为什么一定是我?我欠觉,明天再说吧。”小悠张嘴想说什么,田园按住了她:“那明天中午我约顾暮衣,你也来吧。” 失忆了? 牧冶到那间会议室的时候,只有田园四人在,连辛追他们都没来。“咦,那个顾暮衣没有来啊?”林昱悠然地靠在椅背上:“顾暮衣不会来了,因为他是个男的。我们倒是还有最后一个目标,会来。”牧冶傻傻地问:“谁啊?”小悠几乎要喷笑:“阿冶,敢情昨天晚上我们跟你说话你在梦游啊?看着挺聪明的姑娘怎么神经那么大条,那最后一个目标可不就是你吗?” 林昱又道:“你不是跟方沐野同名吗?注意,是同名,姓是不论的。你不是从逸阳山摔下去昏迷的吗?你不是认识滕毅吗?滕毅不是教了你三年吗?你原来不是在工商管理的吗?你进学院不是已经三年了吗?还有,你爱好运动身材超好,有两位兄长,就是容貌性情无法证明。”林昱倒是把昨天卓青的“国师说……”背了个全。田园又补充说:“昨天,卓青还报过一串手机号,就是你的老手机号!”牧冶根本不知从何处辨驳,只好说:“可是我穿越过我怎么没任何记忆,也没什么东西能证明我穿越过啊?” 付琳琳说:“你想要物证啊,那倒没有,你好象是没从那里带什么过来。不过你的习惯有点改变你不知道吗?你对民乐感兴趣了,你现在老写你以前不喜欢的繁体字了。”牧冶低头承认:“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你还不许我爱好稍有改变啊?再说我又不会民乐,我还是喜欢我的鼓好不好?” 田园说“总而言之,不管你承不承认,所有的线索的最终汇聚点都在你这里了。你再想想,你真的没印象吗?” 鱼小悠索性说:“肯定是你啦,你摔着脑袋失忆了。” “我失忆?我失忆还记得住你们啊,除了昏的那一年,我哪件事情没记得了?再说,不是穿过来的人才失忆或是假装失忆的吗?那应该刀锋男失忆才对,或者是记忆错乱。” “人家四个都记忆错乱?再说容貌气质,紫依已经不止一次说你象他们家小姐了。她怎么不说我象,不说付琳琳象?”林昱又逼问一句。 牧冶手抚着自己的眉角苦思:“难道真是我?怎么那么倒霉,方沐野不是我是?如果是我,还当刀锋男老婆这么久,早就被他冻死,早死早穿回来了。”她说话的时候,看到田园朝她眨眼,有些莫名其妙,再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傻了,那休息室里走出来四个人,当头一个不是辛追是谁,辛追看着她似笑非笑:“刀锋男?嗯?”牧冶大窘,只觉得血迅速涌上脸颊,这不就象是田里偷菜被人抓了现行?她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把恨恨的目光投向田园等人,却只看到众人苦苦憋笑的脸。她嘀咕一声:“笑死你们算了。” 卓青笑着递给牧冶一样东西,这是国师交代的,如果你是夫人,就知道它的来历。牧冶望向手中黑乎乎的东西,一只诺基亚n95,她的眼睛湿了:“诺基亚n95,我拿录取通知书后拿零花钱买的。滕毅,真的是滕毅,他好不好?”手机没电打不开,其实打开了里面还有她的照片,她送给滕毅后滕毅说试象素给她拍的。“他很好。”一个浑厚的声音回答她,是辛追。 紫依眼里闪着泪花跑过来抱她:“真的是你,小姐!”牧冶却有些迷茫:“我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了,你们别逼我好吗?”辛追等四人脸上的笑意有点僵住了。田园上前搂过牧冶:“也许你是失忆了,医学上不是有选择性失忆的说法的吗?我们不急,慢慢帮你把记忆找回来好吗?”一边示意辛追他们先走。 辛追在出门时看着牧冶喊了一声:“小冶!”声音里包含了一丝担心一丝痛苦,牧冶忽然觉得心一颤:这声音,好熟。 九人分成二路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牧冶下午上课训练都没什么心思,上课反正是混过去了,训练时神不守舍,几次掉棒,周教练训斥几句后又怀疑她身体不适,让她先回去休息。 回到宿舍,她想了想,给牧华打了个电话,说了中午的事,又说了众人的那些证据。“哥,我有点害怕,会不会都是真的啊?我昏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牧华想了一想,说道:“在我看来,你这一年什么事也没发生,你昏迷,成为植物人,但小放和权婶对你照顾得很好,所以后来你醒了。辛追所说的事,我无法解释,他的证明我也没办法推翻,更何况他带来了你给滕毅买的手机。但是小冶,既然你没有任何印象,就不要再去想了,顺其自然吧。”牧冶没能从牧华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心里的郁闷却是略微释放了一些。 牧冶自有一套调节心情的方法,那就是睡觉,于是她爬上床以期以闷头大睡忘掉这事。但是这回,她却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梦见自己在死人堆人里扒拉什么,一会又是有尖利的女声在对自己叫骂,一会儿是自己白衣飘飘地坠落悬崖……“又是坠崖!”她一激凌醒了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看窗外已是暮色四合。田园和小悠正好开门进来,看到她躺在床上赶紧走过来“阿冶,怎么了,不舒服?”牧冶摇头,小悠看她脸色有点白,就说:“你要不要喝点水?晚饭我们帮你带回来吧?”牧冶点点头。她俩找了个保温的饭盒出去了,牧冶还在想刚才的梦境,又安慰自己,肯定是这两天都在想紫依讲的故事,才会做这样的梦的。 牧华站在自己办公室宽大的窗前,身形有点凝滞。已是下班时分,楼下的马路上已经开始繁忙起来,自己公司的员工也在陆陆续续地往外走,秘书小王进来问是否还有事,他挥手下让小王先走了。他还在想着下午的电话,两个电话都让他有些烦心。一个是小冶的,说辛追已找过她了,拿出了证据证明她就是自己的妻子。她有点害怕。牧华自从那日与辛追谈过便有了心里准备,虽然他嘴上并不承认。小冶说他们没有她曾穿越的证物,牧华却知道是有的。小冶右手腕上莫名出现的龙形纹身,还有……在今天第二个让他烦心的电话打来前,他是想让这些成为永远的秘密的,但现在,可能要变了。 第二个电话是他们远在山西的父亲牧子明打来的。很久没联系了,牧冶醒来后他竟然一次也没回来,仅是打过廖廖可数的几个电话。他询问了一下牧华兄妹三人的近况,牧华也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一付父慈子孝的样子,牧华却知道牧子明肯定有别事情。果然,牧子明打听牧冶的情况,问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男朋友?既而他又提起了省内知名的企业冯氏,说冯家的小儿子也在牧冶的学校,听说十分优秀等等,这不是一般的关心,牧华怎么听得象保媒拉纤。按说牧冶的事牧子明也不用这么小心地和牧华讲,但他也知道,牧冶心里,牧华比他更象父亲。牧华回答,牧冶还小,好象没什么交男朋友的心思。牧子明却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的青春没几年,要早点考虑起来了。牧华心下暗讽:你倒是不浪费,享受了许多女孩子短暂的青春! 牧华放下电话,终究有疑虑,于是打电话给王靖远。王家与牧家是世交,王靖远是他的发小,也是合伙人,现在正在山西给他自己家企业帮忙。靖远说,最近他们这个省在山西投资煤矿的企业情况都不大好,王家和牧家都有了点麻烦,损失可能不会小,但是作为龙头老大的冯氏,因为资金雄厚,影响还不大。最近在一些商业活动上,他看到牧子明和冯远走得很近,好象关系很密切的样子。王靖远的话让牧华心一冷,牧华联想到他这两天看的股市行情,父亲的那支股已经连续跌了三天了,难道牧子明想联姻换资金?而冯家只有儿子,一个女儿也没有,所以牧子明将眼光放在小冶身上?自己答应文姨照顾好小冶,以后一定要让她幸福的……也许,他该找辛追再谈谈。 及至回家,倒是辛追先来找他谈。辛追对他的称呼已从“牧公子”改为“牧大哥”,“牧大哥,您是一个睿智的人,在下就直言了。您心里一定清楚,在下所说的决非妄言。小冶如今面貌虽不同,但举止神态确乎为一人。今日从小冶的同窗处得知的消息也能证明,小冶她确实是我的妻子无误。小冶一直不肯认我们,夷非认定应该是失忆了。虽然不知小冶她为何独缺这一年的记忆,但在下坚信,她能想起来。牧大哥一定知道一些小冶和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您既不肯说,在下便不能迫您。但在下希望小冶没能想起来时,能允许我们住在此处陪伴;还有小冶若能想起来,您能不能让她和我在一起,我……不想再失去她了。”辛追不敢提带牧冶走,只盼牧华在小冶想起时不要要横插一杠。又自嘲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小冶是方沐野那个‘野外’的‘野’,今日问过她的同窗,却原来是这个‘冶’。难怪她以前一定要让我叫她‘小冶’,还说家里人都这么叫,我听方沐云称她‘野儿,小野儿’,曾有过一些疑心,却没想到她所在乎的是这个家里对她的称呼。” 牧华点头:“好,辛公子爽快。那我也直言。你们心中已认定,我否认也无用。我也很想知道这一年里,小冶的灵魂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住在这里自然无碍,我也欢迎,这里本来也是小冶的房子。但我也希望不管小冶想不想得起来,你们都不能用强硬手段逼迫她;再者,就算她想起来了,但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或是不愿意跟你走,你也不能逼迫她。”辛追点头,心下实在也有点担心牧冶记起来后不愿跟他走,但这究竟是下一步的事了。 而后牧华又说:“不过,我以为,以你性格、你的身份地位和观念,你并不适合小冶。从你前日所说的话的你们之间事来看,你们到底隔着一千多年,她的想法你未必能理解或是能接受吧?你知道她想要的是怎么样的家吗?或许你应该先知道我们家是怎么样的,你可能会更理解小冶一点。”这话让辛追又受了一次打击。 我希望不是她 虽然睡得不好,但下午已睡了一觉的牧冶晚上到底是睡不着了。众人有很多话想问她,看她下午情绪不高又不知从何处问起。晚上熄灯睡下了,田园小心翼翼地把话问出了口:“阿冶,如果,我说如果哦,你真的就是那个方沐野,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牧冶迷茫地说:“我不知道。我下午的时候都很害怕。如果你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有你所不知道的秘密,人人都说你是另一个人时,你会有什么感觉?我当时就想起原来看过的香港的一个心理片,老公设计害老婆,串通许多人,让她以前的经历都变成空白,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我已经不记得了,却一直感到很恐惧,我是当它恐怖片看的。当一个人忽然发现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干过什么的时候,是多么可怕啊。” 林昱急道:“不是这样的,你跟那个完全不一样。我们都知道你是谁,只是除了是你,你还有另一个身份,或者说,还有另外一个你罢了。” “都一样,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这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就是让人害怕。”牧冶说:“再说,我真希望我不是她,紫依曾跟我讲过方沐野的故事,我当故事听的时候可以同情女主,鄙视男主,忽然发现这个女主竟然是自己,而这个故事是自己的故事,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把紫依讲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又说:“他有三个老婆哎,我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抢老公,如果真是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逃吧。他来找我,他那两个老婆又怎么办?就算他真的喜欢我,有她俩的存在,总是一根刺。如果说让他把她俩赶走,那她们其实也是无辜的,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被休又该如何自处?” 田园道:“你不就是逃了么,逃那么多次,只是没逃开罢了。你真是太善良了。你看你不跟人抢老公,别人就不来跟你抢么?你看现在这个社会,一夫一妻的都有人抢呢,更何况三妻四妾的社会?” 牧冶幽幽地说:“我们家其实就是这样的,那时我们住在市里,我从七岁起,就常有自以为可以在牧家改天换地的女人找上门来,说她们才是我爸的爱人,倒象是我妈那个正牌老婆是第三者。我妈性子很柔的,不会吵架。只会抱着我说:‘小冶,你怎么不是男孩子?’小的时候我以为是我妈重男轻女,因为她对两个哥哥都很好,就算他们不是她生的。于是我决心一切都要做到最好。后来又以为她之所以想我是个男孩,是想增加自己在我爸心中的份量,因为我们老家是很重视男孩的。来吵的女人多了,我妈也爆发,也跟爸吵,但那个时候,我爸常是找不着人的,所以他们吵架的机会也不多。最厉害的一次,是在我们现在住的那个别墅里,当时我哥他们都不在,权婶买菜去了,他们吵架我很害怕,一个人走了两公里到滕毅家,后来是滕毅的妈妈把我送回去的。自那以后,我妈就很沉默,不太说话,那时已有精神分裂的倾向了。隔几年,我爸原先的秘书又闹上门来,说自己与我爸相爱了六年,我爸在山西的生活都是她打理,在公司也是得力助手,自己才应该坐在这里,我爸娶我妈不过是为了她的门第,撑撑门面。又说我爸不离婚只是因为有我。我妈傻了,竟然一句话都不辨驳,我在自己房间里都想冲出来。最后是我大哥站出来说‘不管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反正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你;牧子明没离婚,不管原因是什么,这原因都比你要来得重要。’然后让权婶拿扫把把那女的赶了出去。她走后,我妈时哭时笑,竟然疯了。” “最后他们还是离了婚,当时我十一岁。我有两个舅舅,他们都恨死了我爸,认为他逼疯我妈又抛弃她,连我爸给的赡养费都不肯要,大舅就带她去了新西兰。我大哥二十二岁,二哥十八岁都已成年,只有我,法院判给了我爸,但我大哥要求我跟着他生活,为了我,他甚至放弃已经在美国念了一年的课程,回来后也不肯进我爸的公司,自己和人合办了一个网游公司。我妈临去新西兰前的一段时间相当清醒,要回了那份丰厚的赡养费和该得的财产,说,这些都是小冶的,然后把我托付给我大哥。我大哥一直都是叫她‘文姨’的,那天却叫了她一声‘妈’,说他一定会把我带好,看着我幸福。我到了大学里才领悟我妈那句‘小冶,你怎么不是男孩子’话中的含义,婚姻中受伤的大多是女人,如果是男孩大约就不必受这份苦了吧?如果我是方沐野,我岂不是又跳进我妈的苦里了么?” 林昱低叹一声:“我们家也是一样啊,我爸外面找,我妈就盯梢,回家吵,又跟我抱怨,又不想离。我妈的心态已经很差了,我虽然同情她却也一心想逃出来不要听她的抱怨和诉苦。” 小悠嘲弄地说:“我们家那两位倒不吵,他们各找各的,然后互相装作不知道,脸皮厚得被我撞见也不难为情,还介绍某某阿姨某某叔叔的,天知道那位阿姨看起来只比我大几岁。” 田园在床上也是一声长叹:“差不多,都差不多,估计这个暑假回去,我就得‘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了。阿冶,你大哥,可真好啊!” 林昱也说:“是啊,阿冶,你大哥可真算是个精品了,谁找了他也算是有福气的了。不过,其实那个辛追,也挺不错的啊,原来还是个将军,算是又帅又多金了。他那么冷,要搞定他还真不容易,阿冶你是怎么搞定的?” 牧冶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是怎么搞定的?也不知道是我还是方沐野搞定的呢!再说他有那么多老婆,唉,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小悠也说道:“可是阿冶,他都追到这边来了唉。人死了也不肯相信,愣是被他找出穿越的真相来,也算是深情加长情的吧?这算不算‘死了也要爱’?” 牧冶顿觉头大:“你们,见色忘义啊!” 田园也来了一句:“不如让他留下来,不就只有你一个了?” 牧冶崩溃:“大姐,我现在觉得他是个陌生人,对他没感觉哎!再说,我需要的人也不是象他那样的,他太冷了,温暖不了我。” 田园问:“那你想要的人是怎么样的呢?” “至少是关心爱护我,能做我坚强的后盾。阳光型的,让我感觉温暖,有依靠吧,长得怎么样倒没想过。” “阿冶,你很没安全感呐。阳光型的,温暖?象聂江么?可是太阳是要落山的,就算是向日葵也会迎来黑夜,到时你又会怎么办?”林昱说。 牧冶不再说话,林昱赶紧道歉:“对不起,阿冶,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聂江的。”聂江曾是牧冶心动的男生,两人都感觉到彼此的心意,大一结束时,聂江表白,全宿舍的人都看出牧冶很开心。可是牧冶坠崖后,聂江只看过二次,得知牧冶会成植物人后就不见人影,俄尔传出与艺术设计学院一女生双宿双飞去了美国,这些躺在病床上的牧冶是不知道的。等她醒来,自是昔人已如黄鹤,再也联系不上,还是田园硬着头皮说了。牧冶在发了几天愣又狂睡一天后,忽然对她们说:“也好,也不算是开始过。”便正常了起来。 女生宿舍里安静了下来再也无话。 你眼里的到底是哪个她 客厅里,牧华对辛追说:“小冶有些想法,你不一定能接受吧,包括你后来说的你的另一位夫人怀孕,小冶反应激烈出乎你的意料。一来你不知道我们这边是一夫一妻制的,二来你不了解我们家,如果你要知道我们家是怎么样的,你就会了解小冶知道这事后为什么这样的情绪。”紫依和卓青刚帮权婶弄了水果从厨房里出来,听了这话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原本准备上楼的程夷非也退了回来。 牧华英俊的脸上忽然带上一丝嘲讽的笑容:“我们这里是一夫一妻制的,可我的父亲牧子明却也有过三位太太,我、小放、小冶的母亲都各有其人。牧子明的风流好色已经是圈内共知的事了。我母亲,算是元配吧,在婚前就知道他风流,但两家家世相当,是家长定的婚事,再加上他对女人一向温柔,很会哄女人,我母亲便也接受了。初时他对我母亲应该是挺好的,因为我小时候很得宠;可是那时间也维持得不长,应该不超过三年,父亲便冷淡了,他倒从不恶形恶状,只是疏远和不回家,那些风言风语很快便传到家里来了,我母亲责问他,他也不否认。我母亲是个性子刚强的女人,于是便要求离婚。那个时候,离婚的人还很少,离婚的女人独自生活也并不容易,还好我外公家也有些家底,不至于委屈了我母亲,但我,一向重视子息的牧家是决不肯放的,所以我就被留了下来。那一年我五岁多,六岁不到。 还没到半年,我父亲便又结婚了,续弦的是小放的母亲,此时小放已经二岁了,他是我那继母在我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生的。小放的母亲原来是个护士,是我父亲在一次生病住院时认识的,那倒真是个漂亮的女人,她的心思也全化在我父亲的身上,对我不好也不坏,但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爷爷在一起,所以影响也不大。我本来不喜欢小放,但后来看到他妈妈对他也不在意,只管去盯梢我父亲去了,便与他有了同仇敌恺之心,再加上他长得漂亮,漂亮总是容易引人怜爱,小放也喜欢粘我,我们便成了一帮的了。不管家里有没有老婆,我父亲一直是女人不断的,就是那个滕毅的妈妈吧,也曾是我父亲的亲密女友之一,她也是个很美的人,一直痴心地等待着父亲,一直等到小放的母亲进门,才死了心嫁入滕家。小放的母亲自己也算是小三转正,因此盯我父亲就特别紧。而且性格泼辣,不会隐忍,常和父亲大吵。” 卓青插嘴道:“什么是小三?” “就是夹在夫妻间的第三个人,情人。”紫依回答,看着牧华和程夷非都微笑地看着她,又解释说:“这个,嗯,我这两天看电视时看到的。” 牧华笑了下又接下去说:“我那时候听到他们吵架,父亲说:‘我娶你,不是因为你生了牧放,而是我看你不争名份,很安静的。没想到结了婚,你就成这样了!’小放他妈妈也回答:‘以前不争是因为我知道我没资格争,现在我是要看牢我的丈夫,有什么错?’那年头也不象现在有私家侦探可代劳,我那继母都是自己开车找人,结果有一次被她抓了个正着,生气之下开车出去,出了车祸,人就那样走了。小放那年也只有六岁,从此以后很沉默,变得有点冷眼看人。现在想想小放妈妈也不容易,她想必是真爱过我父亲的,一个没结婚的女人生下孩子,独立抚养,虽然我父亲没少给钱,但养育的责任却是只落到小放妈妈身上的。” “父亲看上去伤心了一段时间,就又开始张罗结婚。他的那些情人们活动也挺多,常有人跑来讨好爷爷或是我和小放。结果让她们 银汉迢迢第4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们跌破眼镜,我父亲娶了小冶的妈妈,就是文姨。 文姨家是书香门第,小冶的外公曾是晨江大学很有名气的教授,著作等身,因此家境也算是很好的。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明白,文姨为什么会嫁给我父亲,我父亲那时已经三十四了,人是相貌堂堂的,身家也有,但在婚姻中的名声实在是算不上好。” “文姨却真是一个好女人,人非常善良。小冶这点实在是象她。虽然她长得不如小放的妈,甚至不如我妈,但气质清雅,性格温柔,脾气和顺。那时我十岁了,当然不肯叫她‘妈’,小放生母刚死没到半年,脾气又别扭,那是更加不会叫了。文姨当时只是微笑,该怎么还是怎么样,为我们准备的东西都很细致,小放那时刚上学,接送文姨都不假手司机,都是自己来的。我父亲好象是把我们两个一气就扔给了文姨,根本不考虑我们之间会产生怎么样的矛盾。我们当时肯定是没少给文姨气受的,但文姨一句也没跟父亲抱怨过,他一直以为家庭非常和睦的。但这些我爷爷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曾教训我们,文姨却说:‘小孩子嘛,习惯了的事情对他们很重要,没那么快变的。他们俩也算是乖的。’我们对文姨态度转变是在文姨怀小冶的时候,她好象一点也不怕我们使坏,时常让我们用手摸摸她的大肚子,听听小冶在肚子里的动静。那时父亲到山西投资煤矿去了,爷爷重病,家里只有帮佣的人,我们那时如果使坏,她真是很无助的。但是文姨对我们是全身心的信赖,还在电话里对父亲说‘小华和小放很懂事,会帮忙的。’那时候我忽然对小冶的出生很期待,也觉得自己很能干。文姨挺着大肚子去医院看爷爷做产检,我也跟着。” “小冶出世时真是太阳出世,父亲投资的煤矿已经有利润,因此给她取名‘冶’,我们也早把跟文姨作对的心思放到观察小冶成长中去了,粉嫩粉嫩的女娃娃,真可爱,想不爱都不行。小冶百日后,爷爷去世了。他其实是强撑到那个时候的,他说我父亲娶的女人里就算文姨最让人心疼,只可惜我父亲说不定又会辜负人家。结果呢,当然是被说中了。小冶二岁后我就看出来了,父亲那时长驻山西,电话也少了。起初那些女人只是暗动,故意传些话什么的,但小冶七岁后,大概她们都了解到牧太是个善良可欺的人,竟闹上门来了。那时候我在外上大学,帮不到她,小放倒也赶过几个。但父亲对文姨是信誓旦旦的,说都是逢场作戏,竟要求她大度一点。又给她买礼物赔罪。文姨性格还是偏柔弱了一点,人越来越沉默。他们都不知道,小冶是全看在眼里的,女孩子敏感,比我和小放那时受的伤害更深,我们还有爷爷处可躲,小冶因为一直跟着文姨,对这些上门争宠的女人竟是避无可避。小冶此后讨厌父亲,话也不愿意多说。小冶其实是个很聪慧的孩子,三岁时就能认很多字,所以五周岁半就上了学,到七岁时都上三年级了,年纪比人家小,功课却一直没落下的。七岁后,小冶忽然变得非常用功,成绩窜到年级第一,中间还跳了一级,十岁就上了初中。她十一岁那年,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刚好是暑假,回来看小冶和文姨。我父亲的以前的秘书上门大闹,我和权婶把她赶了出去,但文姨终于崩溃,疯了,时醒时疯。醒时就坚决要求离婚,倒是父亲起先不肯,小冶的外公早已过世,两位舅舅分别从新西兰和加拿大赶回,大舅舅对我父亲说:‘你既然已然不要她了,为什么不放她一条生路,难道你想生生把她逼死吗?’当时小放也很愤怒,说‘你已经害死我妈了,还想再逼死文姨吗?她都已经这样了!’最后还是法院,哦,就是衙门判离的。文姨这种身体状况抚养小冶肯定不行,所以小冶判给我父亲。但小冶死活不愿意跟着父亲,文姨上庭时是好的,一听小冶要给父亲,眼看着就要发作,我于是向她许诺:‘小冶就跟着我,绝不让她跟着父亲,我会带她长大成|人,看着她得到幸福’。” “大舅舅要带文姨回新西兰休养,文姨一向柔顺,却在走前违拗大舅,坚持要拿到赡养费和自己该得的财产。我父亲在钱财上倒是不会为难任何人的,也痛快地给了。文姨把房契存折统统给我,说这些都是小冶的,让我为她打理。我后来不想进父亲的企业,就和几个同学一起开了一家公司,我母亲给了我一份资金,十一岁的小冶当时对我说,‘妈妈给我的钱我还用不到,哥哥你拿去用吧’。我现在的公司其实也有小冶的一份啊!” 客厅里很安静,权婶餐倚厨房门口,眼里也闪着泪花。静默了一刻,牧华又继续说:“文姨走后,小冶的学习成绩一路下滑,开始我以为是年纪小跟不上,但后来却发现是她自己不想学。问她,也常沉默,后来有一次被我逼急了,说了一句‘妈妈走了,我学得再好有什么用!’原来当初她成绩突飞猛进全是为了能为文姨争口气。最让我难过的是,她在看电视的时候,看着那些后宫剧,为一个男人争得你死我活的,会说‘女人为了争宠而对付别的女人,再漂亮的脸看上去也那么难看。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这个男人。’那时候她才十三四岁吧,这种早慧,我宁可她没有。” 你眼中的到底是哪个她(二) 牧华又继续说:“我们家虽非大富,却也算是家境殷实。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我父亲对小冶一直是很宠爱的。但是他的宠爱也只在于不断地给钱,只要小冶想要的东西,小冶想学的东西,我父亲没有不答应的,包括后来小冶学习成绩下降,我父亲知道了竟然只说了句:‘只要她开心点,读书怎么样有什么关系,我牧子明的女儿还能嫁不出去?’。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三人包括小冶一年也看不到他几次。市中心我们原来住的寓所在他们离婚的时候是给了文姨的,文姨走后,小冶一直不想住在那里,想住在这所别墅里,但因为这里偏远,而小冶还要读书,我没有答应,只有寒暑假才住在这里,直到小冶读了大学,离这里近了才常常住这里,市区倒是临时呆呆了。这座别墅是小冶一岁时,文姨请人翻建文家的老宅建的,她觉得这里才是她妈妈的家。自十一岁后,小冶再也不象小时候对父亲那样亲昵,也不再盼望父亲回来了。”他抬眼看了一下辛追:“所以,如果你觉得供她锦衣玉食,宠着她,保住她的地位,便是对她极好,那便错了。这些她哪样没有,她从文姨身上,从我父亲身上看到了教训,她要的是一个能真正给她呵护的人,既已许诺便能守诺。而不是象我父亲那样,给出的许诺有很多,却是谁也不能让他守诺。那个当初大闹我家逼疯了文姨的秘书,结果我父亲不但没娶她,反而只是给了钱,让她去国外管一个办事处去了,远远地打发了出去。所以在小冶看来,如果没有忠诚,她就觉得没有安全感。” 紫依叹口气说:“那还是原来的方家小姐快乐一点呢。我家小姐也有二个哥哥,待她也是很好的,只是没有象牧大哥那样兄代父责抚育她罢了。我们家夫人也在小姐七、八岁时候去了。方家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很宠爱。那方老爷也很关心小姐的,在家时天天要问小姐今天学了什么,做了什么,出门在外,回来总给小姐带许多礼物,小姐在想什么老爷猜猜都知道。所以我就是想不明白,当初小姐那么不愿意,老爷为什么还逼她嫁给……”她本来想说“那么冷冰冰的凶狠的一个人”,看看了辛追,又咽下去。 辛追苦笑:“我原本对娶谁是无所谓的,一个是母亲定的,二个是皇上指的。两个都是皇亲,一位是出名的美人,一位算是才女。倒是母亲当初指腹为婚的方家只知道是南方巨富,托人打听后才知道方家小姐性格温顺柔弱,应该是个好相与的人,后来又知道她曾师从国师,也该算是有才的了。但我没想到她这么个温顺柔弱的人会逃婚,却又遇上了我,我当时正从阳南请程夷非回京治病救人,夷非救了不慎跌落溪涧的她。后来我才慢慢发现她表面上看来是温顺柔弱的,骨子里却又刚强,主意又多。我那时还想着这可能是她跟着国师的缘故,比较有见解,却没想到她既是她又不是她。你若问我心底的到底是哪个她,那么牧大哥我告诉你,我认识她时,她就是牧冶呀,我所认识的方沐野,一直都是小冶呀!” 牧华道:“好,你说得也对。但是你现在既已知道小冶生活的环境观念都与你们云阳大相径庭,就算她以后想起来了,认你了,你们的矛盾还是存在的,你又能怎么做呢?” 辛追想了想回答道:“我父亲也是云阳的将军,因战功而封侯。后来娶了我母亲,在我母亲之前他也有几房侍妾的,我母亲进门后他是没有再娶,但那几位姨娘是一直住在侯府的。我母亲贵为云阳长公主,也没有要求我父亲将姨娘送走,也没限制父亲去那些姨娘的房里。侯府的那些姨娘虽有一两个有生养,在我娘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没人能掀起浪来,所以我家一向很平静。我娶亲前已开府另住,我没侍妾,只有两个通房的丫头,娶亲时同娶三位,本来其实是小冶和丛华是正妻,迟艳是皇后塞给我的,实为从妻,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说都叫夫人。那时我已喜欢小冶,可她却只想疏远我,以致有第三次逃婚。不过还好有这第三次,让我们好好相处了半年多。我答应小冶时,是真的不想再和那两位夫人有什么关系了,只想跟小冶两人在一起。回京后我觉得我也做到了,紫依应该知道,小冶后来是搬到我的院子里的,我也基本未到别的院去过。可是迟艳那天说我酒后宠幸于她,她怀有子嗣。小冶生气大吵。以前,我是不能理解小冶。我以为我母亲能做到的,她应该也可以做到,况且我还没象我父亲那样去雨露均沾,自回京后,除了公事便是和小冶在一起了,那两位我都没理,她吵我也觉着委屈,故而想冷落她。现在想来,当初就该好好解释。那迟艳,她是有预谋的,我是被下了药,不过是蒙汗|药之类的迷|药,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当时觉得身经百战却在家被人算计很丢脸,所以隐忍不发,小冶来吵,我也不好意思说,才致于此。牧大哥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既了解了小冶的想法,自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你没有,那你那位艳夫人……?” “她怀的根本不是主子的骨肉。”卓青冷啍一声。既而又道:“牧公子请您相信主子的诚心,如果不是爱牧冶小姐,主子不会逼着国师想方设法回来寻妻。而且那边的两位夫人也处理了。” “处理了?”牧华挑眉。 “艳夫人杖刑,休回娘家。胎儿自是打落了,掉下来的胎儿五个月大小,将军回京也不过三个月。”程夷非补充。 “你打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孩子吧?”牧华惊问。 “我只是有几分怀疑,但那又如何?她勾结江湖人士谋害小冶。再说子嗣,不是小冶生的,我不要。我只是打她赶她走已经是轻纵了,因为小冶必不希望看到我杀人。”牧华感觉辛追又带上了初见时那份煞意。“丛华,放了。小冶曾说丛华心里有人,小冶以前一心想要成全她的。” 牧华心想,这男人狠了一点,倒也磊落干脆。再想到父亲那点隐隐约约的想法,心下倒倾向辛追一点了。但他还是说:“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如果小冶不愿意,你不能逼迫她。”辛追点头,心放下了一半。牧华又笑:“小冶啊,只怕你也逼迫不了她,她那个倔脾气,也算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了。” “是,牧冶也算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有时你看着把她硬压下去了,其实心里还不知转个什么弯要回到自己的想法上去呢。”程夷非也笑着说。 客厅里的气氛活跃起来。牧华又说:“不过只要你不是把她逼得太狠,小冶其实是很有分寸的,她只是知道先得保护好自己,她从小的脾气就是这样。她七岁那年,文姨和父亲在别墅里大吵,小冶大概第一次看到她母亲发火,害怕之下跑出别墅。等权婶买菜回来,文姨和我父亲才发现小冶不见了,大惊。那时候这里还是人烟稀少的呢,怕她出意外。于是叫上权叔权婶到山坡树丛中去找,以为她因为害怕而躲起来了。结果过了没多久,滕毅的母亲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说是小冶在他们家。她竟然自己走了两公里多找到滕毅家的别墅,倒也没乱跑,知道滕妈妈喜欢她会护着她的。还有一次,十二三岁吧。她小的时候有体育天份,读了中学就进了学校的田径队,队里的孩子都比她大,社会上的交往也是五湖四海,杂七杂八的,难免也有一些小混混。那时候她有点叛逆,我的话吧也常是阳奉阴为,大概是新奇,还是要跟着那些小混混玩。那时候,我出差都不敢去,全是我的合伙人去的,我就去学校接她,去外面找她。有一次正碰上她要跟着一群青皮到歌厅里去,怎么劝都不听,我想要硬拖吧,那边人多还真不好办,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就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结果,过了半个多小时,发现路灯下站着个小姑娘,一看,正是小冶。一问,原来那伙人说是看另一伙人不顺眼,要拿刀砍人,小冶觉得这事大了,不想掺和进去,就悄悄叫了两个同学走了出来,‘他们要杀人啊,太可怕了。’她因为善良,所以不能想象这种事。还好她有这根底线,我带她回去后,她有一段时间不敢跟以前的那伙人玩,后来我找了滕毅,给她补功课,她慢慢地也就断了那些关系。” 追妻八人行 鱼小悠推开宿舍门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追妻四人组(自从昨晚后,他们就把辛追四人称作追妻四人组)竟和田园和林昱坐在那里谈笑,连辛追脸上也有着一抹微笑。小悠忍不住奇道:“哇,底下那老妖婆居然放你们上来啊?”程夷非一听她称底下那位管理员为“老妖婆”,又联想到那位大妈脸白似面粉一张血盆大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小悠自己又道:“大概是因为紫依吧。” 林昱笑道:“哪里是紫依,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啊,程夷非已经差不多搞定了,就是要他们登记,他们不会用签字笔,说自己不会写字,那老妖婆俩眼瞪得,嘿嘿,没想到美男没文化。我就上去乱划了两下,说是找阿冶的。她上次也看见了是阿冶带上来的了。哎,对了,阿冶不是跟你在一起么吗?” 小悠先管八卦:“原来是美男计有效啊!”程夷非听她言必称美男,不禁有些脸红。田园看程夷非有点不好意思,忙岔开:“小悠,问你阿冶呢?” “喔,老刘叫去了,说接了一个活,下个星期五去宜兰酒吧演出,让她排练去了。” 林昱道:“难怪琳琳也不见了。”又转向紫依:“他们那个乐队在这一片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了,下个星期可以让阿冶带你们去看看。”紫依这两天已经从电视里学了不少东西,知道“乐队”是怎么回事,好奇地问:“小姐会唱歌啊?我以前只听到她轻轻哼的,从不唱。” “她不太唱的,她是鼓手。”林昱道:“后面那个奏乐打鼓的。”辛追、卓青、程夷非三人听到“鼓手”两字时互相看了一眼。小悠却说:“她最多给他们合个音。她就是不唱,其实,她唱得很好听的。” 众人的话题又扯回到牧冶身上,田园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证物能让牧冶想起来,辛追摇头。既而又说:“不过牧大哥昨夜已经承认小冶可能穿越到云阳,他肯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证物,但他不肯说,我也答应他在小冶没能想起来前,不强迫她。” “那你就重新追她嘛!问题是你要搞清楚你喜欢到底是云阳的那个大小姐方沐野还是我们这里的牧冶哦!”林昱已和他们混熟,虽说对辛追还有些忌惮,此时说话却也不客气。 辛追看着她说:“昨夜牧大哥也这么问了,你们都是小冶的同窗好友,我再说一遍,当我认识小冶时,她已经是牧冶了,而不是方沐野,所以我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牧冶。”众人听他语气坚定,诚恳,心下都有些感动,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倒是鱼小悠最先表态:“好,你有这个态度,我们一定帮你,配合你们的行动。”林昱出一口气:“小悠啊,这回可是你先出头的哦,阿冶那‘见色忘义’总算不会先扣到我头上了!”田园白了她一眼:“行了,一块儿扛!”林昱道:“这样啊,那我们是追妻七人行啰,不对,是八人,琳琳肯定会加入的了。” 牧冶和付琳琳携手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寝室里七人言笑晏晏的样子,这份熟恁样差点让她掉下巴:“我说,他们究竟是来找谁的?”她朝着林昱她们一指辛追四人。刚才在楼底下,那位管理员阿姨已经跟她说了,有四个人来找她,让林昱田园先领上去了。林昱道:“有人来找老婆呀,不过某人说不认识他们呀!” 牧冶不示弱:“哦,那么你们认识?” “认识几天了嘛。” “我也认识几天了。” “这就对了,你也认识他们几天了,就别老说跟他们不认识,跟他们没关系了吧?”田园说。牧冶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可是这个认识跟他们要求的认识不一样嘛。” “怎么样都是认识了,再接下去好好认识,不就可以达到他们要求的认识了吗?”付琳琳看清了形势,迅速地站到大部队处去了,林昱一听她这样说,就奖给她一个大拇指。 牧冶顿觉众叛亲离:“我认识你们三年了哦,才认识他们几天!” 小悠却道:“唉,不对,是两年,中间你躺着的那一年你认识他们去了!” 牧冶对自己的那一年当然也是很好奇的,这两天也一直在想这个事,现在被小悠这么一说,更是起了追根究底之心:“你们都说我是,如果跟滕毅说的那样,我的容貌也应该跟那人相似才对。那么那位夫人长得什么样啊?” “容颜清丽,气质清雅,温婉纤弱。”卓青出声道。牧冶直冲田园翻白眼:“你听你听,这几个词跟我一点都不搭不上边好不好?还清丽,还纤弱,有我这种力量型的纤弱的吗?” “清丽,怎么不搭啦?阿冶你居然对你的容貌没自信啊?”田园道。 “自信也得看跟谁比嘛,你看,我是我们兄妹三人中最难看的了。” “那是因为你那两个哥都长得太好,儿子随娘的,女儿就随爹。再说,付琳琳是校花,你是我们的舍花么。” “舍花?这词怎么我今天才听说。” 小悠忽道:“卓青说纤弱,是指你穿过去的那付身子嘛。她不纤弱,你哪有机会附身?” 付琳琳急冲她摆手:“别附身附身的,听上去象鬼片。阿冶,你怎么不清雅了?叫我说还是优雅呢。你不知道吧?大一下时,我们系有个男生观察了你好久,有一天对我说‘那个牧冶家真是养猪的吗?养猪人家里能养出这么举止优雅的女孩?’差点没把我笑死。再说你觉得一点也不搭边,是因为你一直以来不是运动服就是牛仔裤,你要是换个造型,穿个古装啥的,肯定形象大变,说不定就是温婉型的。” 牧冶笑:“我就是穿了也不象,你看我穿过裙子没?我哥给我买的礼服长一点的我都嫌绊腿,你让我穿古装,那还不是一步一跟头?” 一直在一边听她们说话的辛追忽然说:“温婉纤弱,只是表面的。小冶温顺下有倔强,纤弱下有刚强,看似柔顺却是依势而动,从不听人摆布。” 田园这回笑着看向牧冶:“这对吧,你不就这性子?看上去很听话的小姑娘,背地里主意大得很?” 牧冶无语。田园忽然说:“紫依卓青,我们这个学校你们来过几次都没好好看过吧,我们带你们去玩一下,我们校园可是风景优美,假山池塘一个不缺,小山坡上还可以看江景。”林昱等都附合,牧冶想说自己很累,但总是自己的客人,不陪也不好,还没张嘴就被小悠一把拖出了门。刚走到楼梯口,又被已下了半层的田园叫住:“阿冶,你把我床头的那个相机拿一下。”牧冶回身走后,田园又对辛追说:“我们这么多人堵在楼梯口也不太好,要不我们先下去,将军您在这里等会儿阿冶?”辛追点头。众人下了楼,田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卓青急道:“主子和夫人还没下来。”林昱回道:“你那主子丢不了,不是还有你们夫人吗?”小悠也笑嘻嘻地说:“你在那儿等着,怎么认回你们夫人啊?”卓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跟着他们走了。路上,几人一路走一路说。田园问卓青,假如牧冶想起来了,承认了,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办,卓青想也不想地说:“回云阳呗。找到了人自然是要迎回去的。” 小悠“呲”了一下:“她哥要是知道你们将军家里还有两位夫人是不会让阿冶去了,阿冶也不会去。听说阿冶回来还是拜某位夫人所赐,被暗算了回来的?” 卓青护主心切,急忙说:“牧大哥已知道所有事情。那两位夫人也已经不在府中了。”然后把昨晚对牧华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付琳琳说:“嗯,够狠,也够痴情。”田园却说:“阿冶还不知道结局,就算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心里的结短时也未必会开。她有时挺固执。你们已经不占理了,要以情动人啦!” 程夷非倒是对牧冶曾经的植物人状态很感兴趣,问田园那期间牧冶到底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田园说:“她刚摔的那会儿,我们都去看过,除了头,身上还有好几外骨折。后来就是一直昏迷了。我们听说常跟植物人讲话能早日唤醒她,所以我们一般一个星期去看她一次。这样有半年,但是寒假过了年回来后就没再见到她,据她大哥说,国外有条件治好她,她妈妈舅舅联系了新西兰那边的医院。再看到她就是大二暑假前了,那时她刚醒,人很虚弱,但却比原来胖一点了。大概是因为长期卧床,身上骨折的地方倒是愈合得很好,现在都能参加体育竞赛了。她除了恢复能力比常人好,没什么特别的呀。” 牧冶好不容易才从田园所在的上铺靠墙的枕头下挖出了那只照相机,顺便又从自己床上捞了刚才忘带的手机。走到楼梯口,只看到几级楼梯下辛追高大的身影,辛追看见她,朝她笑笑:“她们让我在这里等你。”牧冶马上就知道田园她们耍了什么小花招,但她也不能扔下辛追,只好往下走,现在从高处,她可以看见辛追的眼睛,春日下午四点的阳光映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他专注地看着她时,他眼中的亮光闪得她几乎想要闭眼睛,心下却在想:这双眼,笑的时候还真动人。辛追满心期待地看着她慢慢走向自己,就象是千年前那些边关的黄昏,心下却又有些酸: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牧冶陪着辛追慢慢地往下走,尴尬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辛追也不出声,走到楼下的时候,忽然问:“小冶,你怕我?”声音里有一丝委屈和痛苦,没来由地,牧冶又觉着这声音这话都熟悉,冲口就说:“怎么会,只是因为不熟悉罢了。”“不熟悉”三字象针刺入了辛追的心,扯出一些锐痛来“是不熟悉啊?”牧冶蓦地想起他是来干什么的,意识到自己说这三个字会刺激到他,忙说:“我是说,我想不起来么,就觉得我们认识才六天,不算太熟悉。”还是那个善良和会自圆其说的小冶啊!辛追的嘴角略扬。 牧冶辛追和田园的大部队是一个小时后才“偶遇”的,牧冶带着辛追已经是林里池塘边山坡上都荡了个遍,不过所说的也只是学校和风景的话题罢了,牧冶很苦恼,想寻回那段记忆的想法越来越迫切,但无从下手的茫然又让她很无措。田园让辛追他们留下吃晚饭,辛追说权婶下午就已经在准备饭菜了,还是回去吃。牧冶送他们到停车场,看到了车却没看到权叔,卓青此时笑嘻嘻地说:“是我开的。”牧冶被惊住,不过五天而已,他已学会了开车!但牧冶还是告诉他,这里开车不是会开就行的,还要执照。还好这一段车少,而且警察不太会来。卓青说他会小心的,权叔对他很放心呢。 牧冶呆呆地目送那辆老丰田远去,口袋里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接电话呀,是我呀。”按下通话键,是牧华。说是晚上要赶到上海去,可能要周日才回来,最好她能回去住。不过如果实在有事,不回去也行,他已经跟牧放说过了,让他回家照顾客人。牧华没对她说他是怎么打电话给牧放的。下午知道自己必须去上海后,牧华打电话给牧放,说:“家里来客人了,跟小冶有关,你最好回家几天。”牧放还以为牧冶病发,因为摔到头,虽然查来查去没发现什么,牧放却担心牧冶的脑部会有后遗症,所以急问:“小冶怎么啦?是不是头痛了?”牧华道:“她头现在倒是没痛,也许过不久就会痛。那个瑞瑞的妈妈要出现啦!”牧华一听,呆了一下:“我晚上就回去!” 牧放回家 辛追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牧家,而是去逸阳山那边练了练车。等他们回去时已经六点多了,权婶来开门时,他们发现院子里还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越野车,权婶说:“小华打电话回来说今天要出差,小放回来了。”辛追明白,小放,就是牧冶的二哥。 客厅里一位青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听到门响,抬起头来。那是一张五官相当精致的脸,那类型有点象滕毅,不过滕毅的表情始终是温和的,而眼前这人看人时却有着几分冷意,辛追不自觉地也绷紧了肌肉。男子站起身来,看着走在头里的辛追:“你是辛追?我是牧放。”辛追回答:“是,我是辛追。你是小冶的二哥?”牧放一听他那声“小冶”,目光一紧。这变化也落在了辛追的眼中,让心中的弦又绷紧了一分。牧放看着辛追眼中的谨慎和警惕益盛,忽而展颜一笑:“大哥电话里都对我说了,虽然离奇,不过我比大哥还要相信这事,作为一个医生,我可能还有事要请教诸位。”程夷非一听说牧放是医生,忍不住就起了亲近之心,一进门时看到牧放表情时绷紧的脸也有点放松了。而辛追却从牧放的话中听出了一些意味:也许小冶身上有些谜底掌握在牧放的手中。 牧冶跟着“饭团”在食堂里吃完晚饭,就准备回家,田园怪道:“你要回家,刚才怎么不跟着辛追他们一起走?” “刚才我哥打电话来,说要出差,紫依他们到底是客人,总要有人照顾。大哥是说了叫二哥回家,但是二哥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很冷漠的,我怕有事情。” 林昱凑过来:“哟,怕辛追和你二哥杠上呀?啧,开始关心人家了吧?不过,这两人冷对冷,不知道会不会擦出冰花?” 牧冶窘道:“你看戏啊?还冰花。我二哥这个人对陌生人是很冷的,说话也不客气。不过在家人面前其实还是挺活跃的,也会耍宝。” 小悠说:“家人外人面前两张脸啊?他是不是双子座的,有双重性格?不过当初可是你说你二哥‘做个手术稳、准、狠’的,听上去不象个外科大夫倒象个杀手。” 牧冶边拿东西边说:“外科大夫和杀手是也没多大区别嘛,基本素质是一样的,还不是要冷血、冷静,有时候还得冷漠。” 三人大笑:“要被你二哥听到还不昏倒?” 牧冶又说:“这是他自己总结的,他不会昏,要是被他的病人听到才要昏倒。” 林昱绕回来说:“就是不知道辛追在你二哥面前算是陌生人呢还是家人啊?” 牧冶选择性失聪了一回,背起包出门了。 牧冶回到家,天还没黑透,大厅里透出的灯火让她倍感温暖。推开大厅的门,众人见是她回来了,都面露惊喜。牧放那张冷脸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站起身一把揪住牧冶:“我有十天没看到你了吧?让我看看,长了没有?”牧冶稍稍退后:“我又不是瑞瑞,长什么长,让我看看你老了没有吧!”权婶忙走过来问:“小冶啊,晚饭吃了没有,我给你下点饺子?”紫依也站起来准备帮忙。 “我在学校吃过了,大哥说他今天去上海,我就想着要回来了。” 牧放拖长音调:“哦……你不放心你二哥我呀?怕我怠慢辛追?” 牧冶脸涨红了:“二哥!我担心辛追对付你行不行啊?” 辛追忽然发现,牧放已经完全没有他们刚才进门时的那付冷冰冰的神色,而牧冶在牧放面前比在牧华面前会撒娇,这让从没看过小冶撒娇的辛追目光定住了。 牧冶发现辛追四人都在看她,不禁一推牧放:“你别肉麻啊!你没冷到人家可能会麻到人家的。” 牧放一笑:“冷么,这里还不知道谁比谁更冷呢!冷是冷不到的,麻么,好象还是你更麻一点。是不是呀,诸位?” 程夷非忙说:“不冷不冷,刚才我跟牧兄请教医术呢。” “你们可真敬业啊,回到家还学术讨论哪?研讨什么医术啊?” 程夷非惊异地听到牧放说:“研究你的失忆啊!”刚才好象根本没谈这个问题。 “你确定我失忆啊?除了躺着的那段时间,所有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植物人有没有记忆的啊?” “就是这个才奇怪嘛!按道理,灵魂游离于身体外,不会变化自然不应该有失忆的状态,你的这个灵魂是不是因为你的脑部受过外伤,容器不对,所以有缺失啊?” “二哥,如果我不是知道你在国外学了五年医,还以为你是游医呢!” “对啊,你也知道我是学医的,我比你更知道现在有许多科学还不能解释的事情。” “好,你知道。可你是胸外科医生好不好?又不是脑科专家。” “你二哥我是全才哪!小妹!象我这么聪明的人,除了本专业业务外,别的专业也是接触的嘛,接触了自然也了解……” “你还会说你容貌无双,也为你医术增光添彩吧。自大,自恋。” 卓青此时忽然在旁说:“孔雀男?” 牧冶一听,笑倒在沙发上,牧放的茶也喷了出来:“不错,善于学习,这词也能用。” 牧放转而问牧冶:“周五到周日怎么安排啊?我周六有手术,不能回来陪客人了,瑞瑞也没时间去看,要不明天上午我去看一下好了。大哥要周日才回来” “我还能怎么样啊?上课、训练,排练,累得象狗。明天晚上没事我会回来 ,周六上午训练,中午还要到众安广场,有节轮滑课,下午有空我去看看瑞瑞,这周又不能接回来了,再过几个星期就是他周岁生日了。周日还要训练,下午我可能会叫老刘他们上我们家排练,反正他们也有车。” “赶那么远去教轮滑,要么你开车去好了,大哥不是给你买了部小的沃尔沃?” “在车库呢,我是觉得上学开车太招摇了,人家也就开个波罗、飞度。开好车的也有,太爱炫了。” “所以啊,沃尔沃正好嘛,也适合小姑娘开。那个轮滑差不多了吧,不要再教了。” “明天最后一节课了,三个月么,我是元旦后开始教的。也不过是帮师姐的忙,她已经回来了。” 是夜,牧冶又陷入梦境。梦里依稀听到笛声,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叫什么。有一个女声愤怒地朝她喊:“你已是专宠,霸着王爷,分我们一点都不行吗?你太恶毒了!”又有一个女声冷厉地呵斥:“方氏,你专宠善妒,毫无妇德……”一会儿又是辛追脸色灰败地站在一堆乱石上;一会儿场景再换,却是某处小院,院中几个男子挥杖责打一艳丽妇人,另有一男子低头坐在廊下,牧冶惊讶地看见被打的竟然是一名孕妇,已经是浑身是血,急忙冲那几个打人的叫:“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两条命哪!”打的人丝毫没反应,倒是廊下的男子抬头问:“小冶,是你吗?”牧冶再一看那人,不是辛追是谁,只是他现在青茬满面,双目赤红,眼睛不再象下午看到的那么闪亮,而是透着绝望,他发狠地对地下的妇人说:“你谋害正妃和本王子嗣,本应打死你祭她。只是她刚才叫我了,必不愿本王杀人,也好,你滚,永远不要让本王看见!”牧冶被他的神色和狠戾的语气吓到,醒了过来。窗外,有残月,不过真的有笛声传来。牧冶渐渐地在笛声中入睡。 辛追站在露台上吹了会儿笛才觉得胸中郁垒稍散,看似冷漠的牧放倒没太为难他,但想着牧冶丝毫都没有想起来的迹象,不禁挫败。一时睡不着,摸出笛子吹了起来,下意识的就是《游龙逐凤》,那是程夷非和他两人合作的,小冶以前很喜欢,现在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了。吹完朝着暗处说:“难道就没有方法可以让她想起来吗?”暗处的卓青回道:“主子,王妃其实已经相信,迟早都会想起来的。”只有辛追和他两人时他才会称王妃,因为以前牧冶小姐早就说过,最不爱和什么皇上王爷的搭在一起了。故而他们一直称夫人。辛追轻叹一声下楼进了房间,熄了大灯,仅留一夜灯,去洗漱了。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却发现枕头下有光华流转,掀开一看,包在绢布中的隐龙镯透出一片青光,揭开绢布一看,果然,镯身又青了几分,一摸放在一边的逐凤佩又暖了几分,他心头一动:“今晚小冶回来了,隐龙镯和逐凤佩都有动静。国师曾说这两样都是神器,也许,它们能帮小冶找回记忆。”他想了想,将逐凤佩套上了脖颈,把镯子又放了回去。 古典美人回归 权叔带权婶去买菜,顺便把牧冶送到了学校。田园看见牧冶一副瞌睡相,问:“昨晚没睡好啊?” “是啊,很奇怪,这段时间我要是回家睡吧,老是做梦不断,在学校反而睡得好。” “梦见什么啦?” 牧冶就把昨晚的梦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一梦,宿舍里的三人都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方沐野死后辛追所做的事吗?田园问:“昨天辛追跟你说什么了?”“没有啊,他应该跟我说什么啊?”田园说:“那么其实你潜意识里是有记忆的。你知道紫依所说的故事最后的结尾吗?”牧冶摇头。田园说:“结局就是艳夫人被辛将军杖责,打到胎儿流产,那胎儿五个多月,根本就不是将军的骨肉。本来艳夫人应该被杖毙,辛将军想到他的小冶不希望他杀人,所以杖责后赶回家。你看,没人跟你说这事,你却梦到了。”牧冶愣住了。林昱和小悠对看了一眼沉默着。牧冶拿着课本走到教室还有点恍惚:怪不得那些声音那么清晰,原来都是真的!不过梦里辛追怎么说的是“害死正妃”,妃子难道不是王爷的老婆吗?可辛追应该是个将军……还有,如果自己真的是方沐野,那时候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会看到后面的事? 下午,刚训练完的牧冶汗流浃背地往楼上跑,恨不得早点回寝室去洗个澡。寝室的门虚掩着,牧冶推开一看,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房间里三个人,却有两个古装女子,牧冶定睛一看,竟是鱼小悠和付琳琳,另一个是紫依,此时盘着辫子,穿着衬衣和碎花长裙站在她们身后为她们整理服饰。付琳琳倒也算了,艺术设计系的学 银汉迢迢第5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学生,常要拗造型的,这小悠可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今天有些反常。“小悠,你搞什么呀,穿成这样?” 小悠还没回答,付琳琳倒是说:“嘿嘿,你又不知道了吧。小悠的新男友是晨大汉社的,周六汉社有活动,小悠准备夫唱妇随,所以排练一下啰。爱情的力量!” 牧冶做瞠目结舌状:“小悠你新交男朋友了啊?也不及时招供。这一个星期也不见你有动静么。” “他在晨大,我们基本上就是一个星期见一次面,是qq上认识的。平时么线上聊就行了呀。你看我这么穿好不好呀?” “我哪懂,这你得问紫依这算是什么身份的打扮。哎,紫依,今天怎么是你一个人过来的,权叔送你的?” “不是,是跟主子和卓青一起来的,程大哥跟着牧二哥上他的医院去了。”牧冶心想,这程夷非动作可真够快的,马上就搭到医院去了。可是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辛追和卓青的踪迹么。紫依见她眼睛乱转,知道她在找什么,笑道:“小悠姐和琳琳姐要试衣,田园姐姐和林昱姐姐陪他们去校园里逛去了,我们还以为他们会去找你,看来是错过了。”紫依嘴很甜,本来都是称呼田园她们“田小姐,林小姐”的,林昱说听得别扭,反正紫依年纪小,对她们全喊姐算了,但对牧冶,紫依却坚持要喊小姐,牧冶也没办法,只好随她。 身上黏得难受,牧冶也顾不上欣赏小悠她们的造型,先冲进卫生间洗澡去了。等她洗完出来准备拿吹风机,却发现小悠一手叉腰,一手撑着门框,堵着她上下打量,牧冶被她盯得发毛:“你干嘛,吓死人哪?!”小悠慢吞吞地说:“琳琳说得对,你其实是挺有古典气质的,却愣要把自己搞成个搞滚青年,怪不得老没自信,不如你换换装,穿上古装试试?”牧冶直摇头,短发上的水甩了小悠一脸:“你饶了我吧,我穿上了也不象,最多就是还俗尼姑罢了。”小悠来一把拉住她,把脸一板:“不行,就凭你甩我一脸水珠,就饶不过你。”朝后一转脸一努嘴,付琳琳便也扑了上来,牧冶被两人弄得又痒又麻,只好投降。两人先帮牧冶把头发弄干,紫依笑嘻嘻地从带来的背包中取出了一套红色衣裙。牧冶原来以为是换了付琳琳或是小悠身上的衣服,看她竟然是另有准备,不禁大惊:“好啊,你们联合起来整我啊!”紫依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是琳琳姐和小悠姐昨天说想试试古装的,让我多带几套衣裙来。”紫依当然还有吞下的话,昨天小悠还跟她说:“你来有没有带你家小姐的衣服啊?明天多带一套来,帮你家小姐也穿上,象不象的不就看得出眉目了吗?”她此次跟着辛追出来除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当然也带了牧冶的衣服,而且是正妃的宫装,她一心想要自家小姐扬眉吐气的。牧冶此时才注意到小悠身上穿的紫衣和付琳琳身上的白衣,好象是初见紫依时穿的衣服。 牧冶并不知道紫依拿出的是宫装,只看到她手捧的明显不象琳琳和小悠那样只有内衣和外衣,而是层层叠叠的,心下便有些憷了:“虽然天还没很热,你让我穿这么多我会中暑的。”紫依道:“我知道小姐不耐烦穿一层层的衣服的,已经少拿几件单衣了,这些是必须的了。”鱼小悠和付琳琳见她有逃脱意向,不由分说把她按在椅子上,脱下她的长袖t恤和运动裤,只剩下内衣裤,然后看着紫依一件件地为牧冶穿上里衣、中衣及至裙子和外袍。紫依为牧冶仔细地整好衣裙后,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绢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付珍珠耳珰,很大的一颗白色珍珠边镶着三颗小珍珠,造型简洁大气。牧冶小的时候就被妈妈要求打了耳洞,妈妈走后权婶对她生活上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的,怕她耳洞塞住,常给她塞根细棍什么的。牧冶长大后,不怎么爱戴首饰,但耳玎倒是经常会带的,洞便一直留着。紫依小心翼翼地将银制的弯针穿过了牧冶的耳洞。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小悠推过来林昱化妆用的大圆镜。 明明是同一张脸,甚至都没化妆,看上去却有些不同了。镜中的自己有些严肃,双目不知是被红衣映的还是浴后所致,闪耀如星,神色却是淡淡的,牧冶感觉这神态有点象早年的母亲。付琳琳此时在身后说:“一下子就觉得你很端庄,果然优雅,就是头发还有点张扬。你等一下。”说完转身出门,片刻后拿了一顶长直发的假发,那发长得已近腰,付琳琳仔细地为她戴好假发,梳理好。牧冶忽然发现镜中的脸变了,长发披散下来,她的下颏看上去尖了许多,脸小了,眼睛又大了很多。紫依的眼中又闪出泪光:“小姐……”小悠在身后说:“变了个人了,你看发型多重要,你在这里还看不到全身呢,不如自己到卫生间去照照。”牧冶起身,裙裾裹着并不好迈步,她只好小步移着,一边抱怨道:“表面装得象也没用,这裙子哪是让人走路的?”没迈几步,果然就踩到了裙边,身子一歪往下就跌,不由惊叫一声。横里一只手伸出来扶住了她的胳膊,那只手刚劲有力,捏着她的胳膊有点疼,明显不是女人的,牧冶转头,对上的是辛追惊喜的脸。再抬眼一扫,门口站着田园林昱,卓青站在辛追边上,此时竟是眼中有泪,终于哽咽地叫了一声“王妃!”牧冶一时不知怎么反映,只好装傻,看向林昱说:“啊,王菲来了,李亚鹏有没有来?”林昱恨恨地一点她脑门:“你就装吧!”一边挟着她走向卫生间,推她到镜子前说:“我说了吧,古典美人,现在是不是容貌清丽,气质清雅啊?”镜中人并不象付琳琳那样绝色,也不象紫衣那样亮丽,却另有一番让人不能忽视的风姿。 等她出来,众人坐下,看到辛追老是盯着自己,虽说不再身冒寒气,可一向从容的牧冶却是眼光四窜,不敢回望他。紫依抹了一下眼睛说:“国师说的真是没错,真的是很象的。”卓青却说:“不过,牧冶小姐果然不是纤弱的,现在看来比原来更刚健,更有神采呢。”牧冶心想,我本来就不娇弱,也不知原来那位怎么个娇弱法。辛追却是但笑不语。田园说:“又解了一个谜,阿冶啊,你身上还有多少谜?” 瑞瑞 辛追也算是来接牧冶放学的,本来晚上还有排练的,不过老刘自己有事,所以牧冶换好自己的衣服,就跟着辛追三人走了。那辆老丰田,手动档的,牧冶也不怎么熟,还是卓青开了回去。牧冶对这穿来的四人真是越来越佩服了,学起东西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卓青也许不知道汽车的原理,但开起来却很顺溜,昨天听权叔说,他把家里的各种机器电器都研究遍了,在家还帮他修理花木,用割草机修修草坪。而辛追,除了跟卓青研究机器外,在家还翻看各种杂志,报纸,这点牧冶从他看什么都波澜不兴上也看出来了——他应该也在研究这个新的世界吧。 晚饭后,牧放问牧冶周六有没有空去看一下瑞瑞,他今天早上没空,没去看。牧冶问:“要不要接回来?”牧放说:“本来我想叫你带奶粉和辅食过去的,不过周日我们都在,权婶不在也没关系,你想接回来也行。”牧冶点头:“那我上完轮滑去。”辛追忽然说:“明天我想去城里转一下,我陪你去授课吧。”牧冶还没开得及张嘴,牧放便说:“这也好,夷非明天还跟我去医院吗?我有个手术。”程夷非点头:“好好,你们医院里好象还有一些病例很有趣,牧二哥有空时都带上我吧。”牧冶想,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他现在看起来没那么一付刀相了。 晴朗的春夜,露台上有笛声传来,牧冶本来有些睡不着,索性就起来趿了一双拖鞋上了露台。星光下,一个高大的人影倚在杆栏边,束发,一身长袍,听到动静,那人转过身来,是辛追,他手里还捏着一根白色的笛子,看上去小巧玲珑的。看到牧冶,他柔声问:“吵到你了?睡不着?”眼前的牧冶穿着一件长袖睡袍,露着一点点小腿,走廊里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看上去有点柔弱,他禁不住放低了声音。 牧冶摇头:“不是,我本来就睡得晚,刚才是你吹的?很好听。是什么曲子?” “陌上阳春。” 牧冶看向他的笛子,这么小巧,好象跟他的人不符哦。 辛追看她盯着笛子,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将笛子递给她:“要试试吗?” “我不会。” “你会的,我教过你,这笛本也是你的。” 牧冶诧异,却不由得伸手接过了笛子。脑子里似乎是音乐回响,她自然地将笛举到唇边。清亮的笛音响起,旋律流畅地流淌出来,牧冶象是被使了魔法般吹了下去。辛追和隐在黑暗中的卓青都微笑了起来,房中的程夷非暗道:“一点都没错,就是她,一首《游龙逐凤》,总是在那两个位置错两个音。” 一曲吹完,牧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和笛子,辛追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看,你会的。这曲《游龙逐凤》是夷非和我合作的,你那次说好听,要学,却总是在两个地方吹错,现在也一样。而且,笛子,你只会这一首。上次说想学《陌上阳春》还没来得及。” 牧冶脱出手来轻抚眉角,觉得头有点痛了。辛追自然地搂过她“起风了,下去睡吧。”拥着她往下走,牧冶觉得脑子锈住了,反应不过来,由着他将自己送到房门口。辛追做这些的时候,她竟然也觉得很自然,竟没感觉到对方只是一个略微熟悉的陌生人。躺在床上的牧冶对她自己刚才的行为很不解,但还是决定闷头大睡,不再想了。竟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牧冶开着小沃尔沃去学校,当然还有两个跟班,辛追和卓青。卓青是辛追在哪他在哪的,紫依决定跟权婶学习烤箱技术,呆在家里了。 牧冶在操场上训练时,辛追和卓青就坐在看台上。看见牧冶仅着背心短裤训练,微微有些变色,再看看鱼小悠和别的女孩子,都一样,又平静下来。牧冶人并不高,但腿却修长结实,跑动使她腿上的肌肉肌理分明,有一种勃发的生机,很引人注目,卓青终于还是掉开了眼睛。辛追就这样看着牧冶向自己跑来又从眼前掠过,他看到她的右手腕上有一圈青色的花纹象镯子一样绕着,稍远了一点看不清纹样。等鱼小悠练完接力上看台来陪他们时,辛追问她:“小冶右手腕上一圈是什么?” “噢,你说她的纹身啊,是条龙唉,很精美的,就是最近褪色了。” “是纹上去的?” “也不是。有一种纹身纸,贴在皮肤上,花纹就会印到皮肤上,以后会慢慢淡掉的。阿冶这个算是质量很好了,一年了吧,最近才开始褪色。” “这条龙,是一年前才有的?” “是啊,那时她还是植物人,她哥为了叫醒她去庙里祈福,说弄这个能回魂,就给弄上了。反正去年五月份我们去看她时她已经有了。” 辛追不作声了。 快到中午时牧冶训练好了,小悠早就回寝室洗澡去了。等训练的女孩子们一走完,辛追快步走下看台拉住正在套外套的牧冶,抬起她的右手腕,那条青龙便清晰地出现在辛追眼前,怒目须张,摇头摆尾,正是隐龙镯上雕的那条。牧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挣脱,却听到辛追轻道:“隐龙镯。”牧冶看向他,辛追缓缓地说:“小冶,你这个不是纹身,是隐龙镯留下的印迹。也许,隐龙镯真能帮你找回记忆。” 一点钟的轮滑课,牧冶他们的午饭是在众安广场边的肯德基解决的,牧冶问他们什么感觉时,卓青举着炸鸡腿说:“还是紫依做的贵妃鸡翅好吃。”牧冶一听双眼放光:“紫依会做呀,这个我也最爱吃的。”卓青道:“不就是小姐您爱吃,紫依才学会做的么?!”牧冶又是一呆。 走到轮滑的场地时,已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等在那里,孩子们看见牧冶来,“牧冶姐姐”“牧老师”地叫着围了上来,总共八九个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才四岁,此时正抱着牧冶的腿,使劲地叫着“牧冶姐姐”,牧冶蹲下来,那小男孩就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涂了她一些口水,牧冶大笑。牧冶让孩子们换好鞋,带好头盔护具排成一排,对他们说:“今天是牧冶姐姐最后一次教你们哦,下个星期,王老师就回来教你们啦。我们今天跟着音乐练好不好?”孩子们齐声回答:“好!”牧冶从包里拿出p3,按下按键,童声《拥抱春天》响起,孩子一边叫着“喜羊羊,喜羊羊”一边开始跟着牧冶做动作。辛追和卓青就和那些家长一起坐在花坛边上看着,有不少家长是看到辛追两人和牧冶一起来的,有几位便过来跟辛追打招呼:“你好,是小牧老师的男朋友啊?”辛追点头微笑:“是老公。”这是他最近从紫依他们在看的是电视剧里学来的,听到的那位爸爸有些愕然:“小牧老师还在念书吧?”旁边有位妈妈笑着说:“你奇怪什么,现在的大学生,男女朋友间也是老公老婆地叫的呀!”花坛边的家长们都笑了起来。 牧冶教的是速滑,广场上的场地两边都有花坛,与广场的行车道隔开,不过两头却都是行车道,好在这块场地够长,一般孩子们也滑不到头。这节课快结束时,牧冶在场地两头划上横线,让孩子们同时出发,看谁滑得快。让孩子们站在起点后,她自己滑到终点发令。孩子们象刚出栏的小羊向牧冶奔来,家长们也在一边加油鼓掌。三个大点的孩子滑得飞快,可是冲过终点后收不住脚步直向不远处的台阶冲去,台阶有五六级,下面就是车行道,牧冶脚一蹬冲向最远的孩子,拉住他时,自己的一只脚已经下了两个台阶,但眼看着是拦不住另两个,牧冶脸色发白,花坛边的家长也都站了起来,有的已经发出了惊呼。忽然牧冶只觉眼前一花,一条白影向她冲来,定下神来时,辛追已经一手一个孩子紧贴台阶站着。看孩子们都没事,牧冶的心怦怦乱跳,冷汗在鬓角滴落,她感激地看向辛追,心下却暗叹:“有功夫到底牛!” 这节课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牧冶给孩子们发了糖便下了课。等她坐在花坛边换鞋,还觉得心脏乱跳,辛追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搂了搂她:“没事了!”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暖暖的,她的脸有点红。 他们到王婶那儿时,三点不到。王婶看到牧冶后面辛追两人,拿问讯的目光看了看牧冶,牧冶说:“家里的客人。我带了点奶粉和果泥什么。等会儿我把瑞瑞带回去。”瑞瑞还睡着,牧冶忍不住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云笑道:“现在看着象天使吧,等下醒了就越来越象小恶魔了。”“他脾气很坏啦?”“那倒没有,吃软不吃硬的,好好跟他说,都听得进去。别看他一句话不会说,什么都知道,现在是喜欢搞点小破坏啦,太好奇了。”王婶笑着说。辛追和卓青在车上就知道瑞瑞是牧华收养的孩子,现在也好奇地过来看看。孩子长得很漂亮,白晰而红润的皮肤,两道英挺的长眉,睫毛长而弯曲,象两把小扇子盖了下来。小鼻子不高却很挺,小嘴唇角分明,十分饱满红润。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瑞瑞张开了眼睛。眼前是两张陌生的男人的脸,瑞瑞却不害怕,眼睛睁得大大地,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两张脸,尤其是近处那张浓眉大眼的。牧冶看他醒了却一声不吭地死盯着辛追看,忍不住笑出声。瑞瑞把脸转向牧冶,弯了眉眼叫道:“姑姑……妈”,牧冶应了一声赶紧抱起他给他穿衣服,等穿好了竖直地抱起他来,他却在牧冶怀里冲着辛追灿然一笑,这一笑令辛追想起那天在操场上看见的牧冶的笑,便也对着瑞瑞笑了一下。卓青和牧冶都很奇怪,牧冶奇怪的是,瑞瑞一般对陌生人是很严肃的,混熟了才对你好,现在居然冲着辛追笑;而卓青奇怪的是,能让主子笑的本来只有夫人一人而已,现在居然对着一个奶娃娃笑。辛追对着瑞瑞伸出手去,瑞瑞居然也扑了过去,这一举动使牧冶和王婶小云都目瞪口呆。辛追卓青逗瑞瑞玩,牧冶就开始收拾瑞瑞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家里另有一副,不过瑞瑞心爱的玩具和他最近狂恋的抱被还得带上。小云看着在玩的二大一小说:“牧冶,你有没有觉得,瑞瑞的眼睛象你大哥,这眉毛怎么象这位先生啊。”她指了指辛追,牧冶仔细一看,还真是越看越象。倒是王婶在一边说:“这怎么搭得上,小云尽胡说八道。”小云回答:“我只是说象么,这世间相似的人总是有的。”那边辛追却是拉着瑞瑞的小手看着,好象在研究什么。 王婶喂过瑞瑞点心,牧冶就带着瑞瑞回家了,牧冶开车,瑞瑞一直都是辛追抱着,卓青说换换,辛追说没多少时间就到家不用换了,卓青心中的讶异更升级了。 回到牧家,把车停进车库,瑞瑞就转移到了牧冶身上,瑞瑞的小手扒着牧冶的肩膀,紧紧的,仿佛十分依靠,这让牧冶心下很感动。权婶看到了想要接过瑞瑞,瑞瑞扭着个小身子不肯,嘴里一会“姑”一会儿“妈”的,脑袋也趴在了牧冶肩上,权婶看着他跟牧冶的亲昵劲儿说:“噢哟,到底是亲娘……娘”她忽然不说了,牧冶已经听到了她的话:“权婶,你说什么呢?”“噢,我说亲娘娘,我们那边的人把姑姑叫娘娘的。”牧冶的心里却扣下了一个疑问。 瑞瑞的身世(一) 看着牧冶扶着瑞瑞在院子里学走路,辛追转身上楼,他的脚步很从容,身侧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刚才在王家逗瑞瑞玩的时候,他无意中发现瑞瑞的手虽然是肉肉的,但大拇指异于常人,指尖已超过食指第一节的一半,指关节处也显得厚实,他心下便有些微疑惑:父亲曾跟他说过,辛家的人生来拇指比常人略长,指节处厚实,是天生开弓拉弦的手,难道这世界也另有这样的人吗?习武之人耳朵一向灵敏,刚才在王家,那女子与小冶的对话他悉数入耳,在车上他仔细看过瑞瑞,那眉果然与自己肖似;瑞瑞的眼睛,固然是象牧华,可如今在辛追看来更象牧冶。瑞瑞大约看他老是看自己,又是冲他一笑,这一笑又让他心下一颤:这神态酷似牧冶。回牧家后权婶的话他也听到了,心中疑云厚重,决定回到房内将事情再想一遍。他想,至少,把隐龙镯给小冶戴上,事情也许会起变化。 牧放和程夷非是晚饭时分到家的,牧冶表扬道:“不错,今天看来很顺利,能赶上晚饭。”牧放一见瑞瑞,先跑过去将他举高逗他,瑞瑞最喜欢举高高,一举便会“咯咯”直笑,宽大的客厅里回荡着孩子纯真的笑声,辛追下楼时看到的便是这付场景,众人都面带微笑地看着。权婶喂饭,瑞瑞很快便解决了自己的晚餐,也许是因为家里人多,他表现得很兴奋。牧放看他吃完了便抱过他,捏捏他肥肥的脸蛋,权婶一见忙制止:“小放,不要捏他脸,那儿正好是口水包,老捏以后口水很多的。”牧放漫不经心地说:“不会吧,这么肥的脸不捏要捏哪里啊?”权婶正色道:“亏你还是个医生。小冶小时候就是被你跟小华捏得,三岁多了还流口水。”除牧冶外,众人哄堂大笑。牧放笑着说:“是啊,牧冶小时候脸也很肥的,胖鼓鼓的很好玩,是个小肥妞,文姨那时候还说‘不会一直这么胖下去吧?’老是要催她动动,现在这么爱运动也是有缘由的。” 牧冶怕他又兜出自己小时候的什么糗事来赶紧转移话题:“程大哥,你今天一天都跟着二哥啊?” “噢,前面牧二哥有事我自己四处去看了看,牧二哥开始准备了我就跟着他了。” “跟你们那边大不一样吧?” “很新鲜,还听说了一些稀奇的病例呢。有头部长瘤逾数斤,割掉后无损的;有腹内包有双生子之畸胎的;有浑身骨头一碰就碎的;有生四胞胎的;竟然还有chu女生子的,牧二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卓青紫依都听得很入神,权婶权叔牧放在听到“chu女生子”时有些变色,辛追和牧冶将三人神色都看在了眼里。牧放接过话题说:“唉,你在医院里呆得长了,这些事听多了就都不稀奇了,我们医院中医这块比较弱,你倒是可以看看,有什么病症中医解决起来更方便更彻底的。”程夷非马上沉浸到和牧放的学术讨论去了。 权婶、牧冶和紫依三人给瑞瑞洗了澡,权婶抱他上楼哄他睡觉去了。牧放、辛追他们早就各自上楼了。牧冶呆呆地坐地客厅里,脑子里被下午权婶的“亲娘娘”和程夷非的“chu女生子”轰得混乱不堪,再想到上午辛追说她手腕上的是什么隐龙镯,看起来真的都和自己有关啊,她觉得头痛无比。紫依推了推她,她才愣愣地回神看她。“小姐,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啊,什么事?”紫依看向楼梯:“主子找你呢。”牧冶抬眼,辛追已经换了他原来的衣服站在楼梯口了,牧冶发现,只要是在家,辛追还是喜欢穿他那身袍子。就算是在外面换了t恤牛仔,他也还是喜欢穿布鞋。 “小冶,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出去走走吧。”牧冶点头,她觉得眼前这人应该是她解开种种谜团的搭档,她应该信任他。 两人走出大门,顺着小路游荡在这片坡地别墅群中。沉默了一段后,辛追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拉起牧冶的右手将东西套了上去,他做得很自然,牧冶却是一惊,抬手看时,是个玉镯子,白色中透着青色光泽,在极暗淡的天色中润润地亮着。“这……”“隐龙镯。”“我,我不能要。”“早就是你的了,物归原主而已。”牧冶虽然不再觉得辛追刀光凛冽,不再怕他,但对他,却还是觉得有压力的,他这么一说,她便也不好坚持。她仔细地看着这个镯子,镯身只有一条龙,而那龙形很眼熟,牧冶瞠然:果然就是自己的那个纹身。纹身原来不是纹身,那牧华对自己还隐瞒了什么呢? “可是这个,我平常上课跑步,晃荡晃荡地戴着不方便的,说不定磕着碰着还会破。” “隐龙镯其实也不是玉石,不会轻易破的,要不然你上次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镯子却一点事也没有。再说你戴着,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收紧,不会再晃了。” “这么神奇?是你家里的吧?” “是,是祖传的。传说它有神力,安魂定命。在辛家是由家主送给正妻的,镯子认魂,传说凡是命定之人,镯身自然调节到主人手腕大小,且随主人丰减而变,取不下来,逝后方脱。我们辛家传了十几代了,只出了三位命定之人,前二位是开山鼻祖和中兴之主之主母,第三位就是你。那二位的事已很久远,远到我们都不相信这镯真有这神力,没想到小冶,那次我把它给你,你不小心伤了手,血滴到镯上竟隐入不见,只是龙身变幻,从此你便取不下来了。” 牧冶听着这个神奇传说,觉得要尽力才能把故事和自己结合起来。身边,辛追的声音又响起:“瑞瑞,可能跟镯子也有关系。”看牧冶看他,又说了下去:“就跟小云说的那样,他的眉象我,眼睛却象你,鼻子嘴唇都象我,而脸型象你。你又说过瑞瑞是在你所住的医院里收养的。更重要的是,他的手,有我们辛家人的特征,他的拇指比常人长。”牧冶真是震惊了,她不是没注意到瑞瑞的拇指略长,但从来没在意。 “你的意思是瑞瑞是我生的?可,可、可是我,我……我从来没跟人那个……我没感觉到我生过宝宝。”牧冶话都说不连贯了。 “我也是听到夷非说‘chu女生子’才能确定的,下午权婶的话也不是口误。” 牧冶想到自己坠崖后,身上是添了一些伤痕,小腹处也有一条横疤,以前还以为是石头或是树枝划的,现在想来哪有这么整齐的划痕,分明是刀口。当年只提到自己脑部挫伤,腿有骨折,并没有提到腹部有什么。是剖腹产?医院有牧家参股,所以牧放年纪轻轻就是副院长,想要隐瞒什么也不是没可能的。 “我要去问问权婶,当时是权婶照顾我的。” “好,我跟你一起去。不过今天晚了,我们也不急于一时。” “那个,辛追,要想知道瑞瑞是不是你的,现在可以查,只要你和瑞瑞的血送到医院里去查。” “滴血认亲?” “不是,是做dna判断。”牧冶又大略地跟他讲了下什么是dna。辛追两眼看着她:“也抽你的血,你可愿意?”牧冶一怔,一咬牙,点头。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得很远,辛追转身:“回去吧,明天你还有事。”搂过牧冶轻轻一带,走了两步又放开了手。 辛追回到房间里,程夷非在等他:“将军,晚餐时分我提到的‘chu女生子’可能跟牧冶有关。我在医院里听一个护士说起,本想仔细打听,那位姑娘却被护士长拉走了,我听到护士长在拐角处斥责那位姑娘‘丢魂啦,什么话都敢说,要是被牧院长听到,你还要不要干了。这儿可是私立合资医院!’牧院长即牧二哥,他要隐瞒的应该跟牧冶小姐有关,晚上我故意提起,看到权叔权婶和牧二哥均脸色有异。” 辛追点头:“我也看到了,而且小冶手腕上有隐龙镯的印记,我已帮她带上隐龙镯,希望能助她恢复记忆。而且小冶虽无记忆,却也已经开始怀疑瑞瑞的事。”他又把他对瑞瑞的怀疑和判断都说给程夷非听。 “只是,小冶魂魄回归尚可解释,那瑞瑞又是怎么回事呢,那时还是不成形的胎儿,你也诊过了的。” 程夷非沉吟:“当时也有蹊跷之处。牧冶身体已冷,却仍有微弱小脉,我当时并不是骗你放开她的。而且是隔了几个时辰之后小脉才消失的。我以为是隐龙镯护了他们。难道胎气也能穿越?” 两人终是疑惑。 牧冶回到房间时觉得右手腕隐隐发热,进卫生间洗漱时,她想了想,还是把镯子脱了下来,不过脱下来可是费了一些劲的,她暗想,刚才辛追套上去时那么轻松,难不成真跟他说的那样,镯子在缩小啊?洗好后,她还是进了隔壁房间,将熟睡中的瑞瑞抱到自己的床上,想想辛追的话,越看瑞瑞越是象辛追。 瑞瑞的身世(二) 心里有事,牧冶一直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早晨很早醒了,又懒得起床,于是躺在床上发呆。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权婶探进头来:“我猜瑞瑞就是你抱去了,我想早上怎么没动静呢。”瑞瑞此前哼哼叽叽过一下,牧冶给他换了个尿不湿,他又睡着了,此时睡得正香。 “权婶,去年我住院的时候,是不是有奇怪的事啊?” “奇怪的事?没有啊。你好好的,就是昏迷嘛。” “那我手腕上的那条龙是怎么来的呢?” “小华给你找的纹身纸啊。为了你啊,小华可是庙里去了好几回,庙里的师傅指点他去找来的那个纹身。”权婶的表情毫无异样。 “那我是怎么出的国啊?权婶你有没有跟着去?” “手续都是小华办的,我又没护照,没跟着。是你妈在那边给你找的陪护。” “那我以前怎么听他们说,是你一直照顾到我醒来呢?” “那个。咳,说说国外医疗水平好,结果你在外面也没醒,只是说身体机能好了很多。你哥看没进展就又带你回来了呗。结果,回来了,过一段时间倒是醒了,也不知是哪边起的作用。”说完便问牧冶今天想吃什么,说她要做早饭去了。牧冶一点也不相信权婶的话,却也寻不出些许蛛丝马迹。在床上到底是躺不住了,于是起来洗漱。出来时看到梳妆台上的隐龙镯,想想还是没戴,今天还要训练,戴上了估计得挨训。 她想上楼去找辛追,让他想办法再问问权叔,又怕人家没起床,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走到牧放房门前敲门,听到牧放模糊的一声“进来”。牧冶推门一看,他还在床上呢,于是一屁股坐到他床边去推他:“二哥二哥,我有话问你。”牧放打了个呵欠“什么事啊?” “瑞瑞到底是哪儿来的?”牧放的睡意一下子就跑了。 “我医院里一个病人生的啊!” “那人是chu女生子?” “这个,这个,你听说什么了?她是不是chu女生子跟你没关系啊。” “那昨天程夷非说到‘chu女生子’时你为什么脸色那么奇怪?跟我没关系,那就是跟瑞瑞有关系?” “我昨天脸色怎么了,没什么啊。跟瑞瑞也没关系,你别瞎想。” “那我,是不是根本就没出过国?” 牧放坐了起来:“小冶,你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个。你当然是出去了。” “我没看到我的护照,而且我那时的状态,人家怎么会放我出去?我出去了又是去了哪个医院呢?” “你的护照么,大概是权婶收起来了吧。那个你出国都是大哥搞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能耐。你去的是文姨原来住的医院啊。” “我妈那是疗养院。” “对啊,那里设备比较好,有助于复健嘛。专家那是可以请到那边去的。” “二哥,你不觉得瑞瑞的眼睛象我吗?” “也象大哥嘛,你们俩带得多,所以象你们。” “那他怎么不象王婶?二哥,你不告诉我,我总会自己找出真相的。”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牧放摸了摸脸,起床拿起手机给牧华打电话:“大哥,小冶发飚了。我看还是告诉她好了。她有时是单纯,又不傻。而且她那个倔脾气,肯定是要一追到底的。再说其实我也很好奇,瑞瑞的父亲到底是谁?是辛追吧!”牧华回说:“让我想想吧,晚上我就回来了。” 牧冶回到房间却是拎起了电话,拨给在新西兰的母亲,聊了几句后,忽然问:“妈,去年春天我在你那儿的时候,是不是落了付耳环在你那儿啊?”母亲在那边一愣:“小冶,这么早你是不是还在做梦啊?你二年多没来过这边啊。” “喔,我最近睡不好老做梦,梦到到你那边玩,搞混了。” “今年暑假到这边过吧。妈最近可能去法国一趟,你想要什么给我打电话啊。” 跟母亲道了再见,牧冶缓缓地放下电话,大哥二哥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啊! 牧冶下楼时,紫依正在摆早饭,没看见权婶和权叔。紫依说:“今天权婶很奇怪,做了早饭就和权叔勿勿走了,只交待了一下瑞瑞的早饭。今天的中饭和晚饭就都由我来准备了。”牧冶心下明白权婶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心里更坚定了自己的怀疑。此时,辛追和卓青走了进来,两人都是大汗淋漓的,紫依见牧冶奇怪,就和牧冶解释:“主子和卓大哥一大早练功去了。”牧冶心想,还果然是五更起啊!辛追的目光瞥向牧冶,看到她的右手腕后一停,再看向牧冶的目光时隐隐有些责备,牧冶正准备解释,辛追忽道:“瑞瑞醒了。”牧冶侧耳一听,果然,楼上传来瑞瑞的哼哼叽叽,再不去人,恐怕是要哭了。于是赶紧返身就走,紫依一边跟上一边说:“我来吧,权婶教过我了。” 两人刚走到牧冶的房门口,瑞瑞已经耐不住放声大哭,牧冶赶紧冲进门抱起了他。紫依过来和牧冶一起给瑞瑞穿了衣服,换了尿不湿,又给他清洗了小脸,牧冶手指上套了个牙刷套给瑞瑞清洁牙齿,瑞瑞已有八颗小牙,此时毫不客气地咬了牧冶一下,牧冶哭笑不得。刚要抱他下楼,瑞瑞忽然手指着牧冶的梳妆台“嗯嗯”叫着,牧冶只好抱他过去,小家伙却是一弯身子从台面上捞了一样东西,牧冶一看,是她昨天放在那儿的隐龙镯。紫依也看见了瑞瑞手中的隐龙镯,大惊:“哎呀,小祖宗,这东西可不是玩的。”就想伸手去拿回来。牧冶摇头:“没用的,落到瑞瑞手里的东西你想要抠出来那可是难了,等他不要了往下一扔,你要是接得住,那就算回来了。”紫依不信,还想去拿,瑞瑞的小手却是越拽越紧,而且小嘴一抿,两只大眼便冷冷地瞪着紫依,紫依倒抽了口冷气:“这小家伙这会儿的神情怎么这么象主子生气的时候?!” “哦,是吗?”辛追一出声,牧冶和紫依才看到他和卓青正站在房门口。辛追朝瑞瑞伸出手,瑞瑞看了他一会儿便朝他扑去,紫依和卓青都瞪大了眼睛。辛追一手抱着瑞瑞,一手捏着隐龙镯:“瑞瑞,这个给我好不好?”瑞瑞不响。辛追抱着瑞瑞出了房间,众人不知他要干什么都跟了过去。辛追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把瑞瑞放到床上,从枕头下又摸出一样东西在瑞瑞眼前晃着,那东西很鲜艳,五彩流转,瑞瑞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蓦地扔了手里的隐龙镯伸手就去拿那东西,卓青眼疾手快接住了隐龙镯,再看此时已被瑞瑞捏在手里的,竟是无刃门的门主信物五彩玛瑙扳指。辛追从卓青手中接过隐龙镯拉过牧冶的右手套了上去,再回头看瑞瑞,已经拿着那扳指啃上了,牧冶急忙压住了他的小手。辛追笑笑,又拿出一条银色的带子从瑞瑞手里拿过扳指穿了过去,给瑞瑞挂在颈上,瑞瑞失了扳指本来小嘴一瘪就要哭,忽地又看眼前的男人变出一条银带子来,再接着扳指又回到自己胸前,呆了一下便咯咯地笑了起来。紫依认识那扳指,诧异地看向卓青,卓青在她耳边悄声说:“这可是小主人!”紫依震惊过后大喜。 牧放没下楼吃饭,也不知在房间里干什么。饭桌上,牧冶对辛追说:“我早上问过权婶和二哥了,他们什么也不肯说,不过就是不肯说才奇怪。”辛追也说他早上在园子里碰到权婶和权叔,也问了他们,他们都说自己不知道,神情却闪烁。其实无刃门有很多种让人说实话的方法,不过哪一种都不能用在他们身上罢了。程夷非说:“明天我反正在跟着牧二哥去医院,我可以再探听一下。” 牧冶在去学校的路上,还在思量怎么才能查出真相,去找个私家侦探?去医院里找护理自己的护士长和护士?这事知道的人肯定不会多,自己在医院时都是权婶照看的。其实牧冶知道最简捷的方法就是他们三人去做dna的比对,可是她又害怕看到结果。牧冶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找当时的护士长刘绮,反正她暗恋二哥,自己应该可以利用一下。 训练完,牧冶没在校吃午饭,而是打电话约了刘绮到学校附近的小餐厅,说自己有事请她帮忙,刘绮不知何事欣然赴约。牧冶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刘绮到时她已点好了两个套餐。可是牧冶一问到去年自己在医院的事,问到为什么自己后来被转到医院的特级病房,刘绮就脸色大变,不肯多说。牧冶软磨硬泡,最后无赖地说:“如果你告诉我,我就想办法让二哥跟你去看场电影,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从别的地方知道了,也跟二哥说是你告诉我的。”牧放在医院以冷面著称,虽然暗恋者众,他对那些女医生小护士却都不假辞色,除了工作上的配合,那些女人们很难找到接近他的机会。所以和牧放看电影还是有一定诱惑的;而那个威胁倒是更实际,刘绮知道牧放疼爱牧冶——这从去年住院就可以看出来了,牧冶的话对他更有影响力。无奈之下,将她知道的事告诉了牧冶。 原来牧冶被救上来后先是进的省人民医院,后来 银汉迢迢第6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确认植物人后,牧放要求将牧冶转入自己所在的医院。起先半年,牧冶体征平稳,身上的骨折及皮外伤都愈合得很好,但就是不醒。大约是新年过后,牧冶的右手腕上忽然出现一个淡淡的图样,就象纹身,开始还以为是皮肤病,但一天后这纹样迅速加深,很明显是一条龙,经检查也没有皮肤破损和任何病变,牧放也就放心了。但是过了没多久,权婶在给牧冶擦身时发现她的小腹微微鼓起,摸上去还有点硬,于是又查,别的地方都没有肿块病变,但彩超却显示“宫内活胎,四个月左右”。四个月的话,牧冶已经人事不省,住院二个多月了,在医院里是如何怀孕的呢?牧放又惊又怒,调出录像来排查进出人员,结果一无所获。权婶也说,她几乎就住在医院里贴身陪护的,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之处,常来的就是几个同学,男同学也很少,有一个男生据田园说是小冶的男友,但小冶入院一个月后就再没见他来过,时间上也对不上。倒是医院的妇科主任说应该给牧冶做个妇科检查,一检查结果更蹊跷,牧冶竟然还是个chu女!这肚子里的孩子竟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更怪的是,这孩子在牧冶体内长得飞快,刚查出来时四个月左右,等牧放排查完人,妇科大夫做好检查,不过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再做b超,居然已有五个月大小了。牧华和牧放商量这孩子是拿掉还是留着,拿掉就要手术,而牧冶还是个chu女;不拿掉,这孩子来得太奇怪了。结果院内有脑科专家建议不拿,说孩子在宫内成长,分娩时说不定能促使牧冶苏醒,于是牧华决定留下孩子,等生下来再说,为了保密,牧冶就被转到医院顶层的特级病房,牧放严令院内知情人士不得再议论传播这事。牧华则对牧冶的同学说,牧冶要出国治疗了。到五月时,孩子就已经足月,妇科主任亲自动的刀,因为牧放要求刀口要看不出来。说也奇怪,真应了脑科主任的话,孩子生下来后五天,牧冶果然有了苏醒的迹象,十天左右彻底清醒,而孩子生下来时挺象牧冶的,牧华和牧放舍不得送走,于是办了收养手续。 魔域乐队 虽然对结果有所预料,但一旦得到证实,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那么离奇的经历还是让牧冶十分震惊。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她何以有如此好的“运气”,这么古怪的事都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回家的路上,她想着要如何和辛追说他的猜测得到证实,车也开得心不在焉,差点错过了回家的路口。 牧放不在家,他带着瑞瑞和程夷非出去玩了。卓青在花园里修剪着花枝,大约在这里比较无聊,连花匠的活儿也干了。没看见辛追,牧冶偷偷出了口气,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说瑞瑞的事,难道跟他说“没错,瑞瑞是我生的”?很明显,辛追认定他自己是瑞瑞的生父,一想到是辛追跟自己生了瑞瑞,她总觉得有些荒诞。这两天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让牧冶相信了辛追的话,只是中间缺少了重要的关联,那就是自己缺失的记忆。这让她在理智上承认辛追所有的判断,在情感上却是因为明显的事实和记忆的空白而焦躁不安。 看看离和老刘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早,牧冶决定先把自己的鼓从三楼搬到楼前的草坪上。这活她一个人也干不了,于是叫卓青紫依帮忙。三人到三楼东头的房间搬鼓时,辛追从房间里出来了,也帮忙搬了起来,人多,一人一件的,那套鼓很快就摆放到草坪上了。现在要不要说呢?牧冶犹豫了半天,觉得实在是张不开嘴,辛追却是觉察了什么,问她:“小冶,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听他这么说,卓青和紫依都退了开去,牧冶咬了咬唇,想,反正他总会知道,说就说罢,于是涩然说道:“那个,我中午的时候找到了二哥医院里当初护理我的护士长。嗯,她说,那个瑞瑞……”她有点说不下去,辛追接着她的话说:“她说瑞瑞是你生的是不是?她说你是chu女生子是不是?”牧冶点头,既而又低下了头。辛追脸上的笑纹却是层层漾开,及至放声大笑,他一把抱住牧冶,朗声说道:“上天真是厚待辛某,失去的终能寻回,辛追在此发誓,从今起必不再滥杀无辜!”他强烈的男性气息冲击着牧冶的感官,她不由得红了脸。以前聂江也曾抱她,但她只闻得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辛追的身上则混合了熏香、沐浴露及他本身的体味,透露着一种男性的彪悍。 辛追说完低头看向怀中的牧冶,看她脸色绯红,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如蝶翼歙动着,娇艳的红唇微微张开,看上去羞涩娇柔,不禁心中一荡,低头吻了下去。火热的唇覆盖到牧冶略有些凉的唇上,牧冶才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下,辛追吻得虽重,却很快就放开了。牧冶有些怔忡:她刚才,好象是被一个穿过来的古人强吻了?!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些画面,让牧冶有些抓不住。但她感觉到自己好象并不反感辛追的吻。辛追其实很想搂着她不放,但想到牧冶并未想起什么,只好放手,却看着牧冶道:“小冶,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辛追走开后,牧冶心神不定,她在心中勒令自己平静下来,于是深呼吸,试着以练习曲子来转移注意力。拿起鼓槌,她顺手就敲起了《拉德斯基进行曲》,鼓声渐渐地让她沉静了下来,却听到旁边似乎有哼唱的声音,以为老刘他们到了,一转头看到的却是卓青,她大为惊讶:“你会啍这曲子?滕毅教的?”卓青摇头:“不是国师,小姐,是你教的,在边关时候,你教的我们。” 三点不到的时候,老刘的车到了,见鼓已支好,老刘和付琳琳他们从车上搬下了各自的乐器,又从大厅里接出了电源。老刘的乐队叫魔域,乐队成员各以魔字起艺名,付琳琳是主唱,叫魔灵,老刘是主音吉他,取名魔纪,键盘手给自己取名叫魔方,贝斯手叫魔力。牧冶被付琳琳拉着入伙时,问老刘为什么要叫魔域,老刘回答:“啥也不为,叫着雷人就行。”牧冶又问:“那这样的话,我可不可叫魔鬼?”老刘看看她:“叫也可以,就是你不太象。”“那叫魔兽?魔怪?”付琳琳当时在一旁大笑:“够雷的了,我看你古怪精灵的,不如叫魔豆算了。”于是魔域里多了个魔豆,因为他们表演时常化妆遮面,因此魔域虽然小有名气,成员们究竟是谁却是有些神秘。 辛追卓青和紫依都站到了三楼的露台上看他们排练。美丽的付琳琳是主唱,那音色明亮高亢,让楼上三人惊艳。不过三人眼里更多的是打鼓的牧冶,沉浸在音乐中的牧冶又是另一个样子,如果说运动场上的牧冶轻盈矫健,那现在的牧冶完全是热力四射,她面带微笑,身体随着鼓点而动,有时摇摆着身子唱几个和音。鼓槌在鼓面上弹跳,划出弧度,鼓的张力完全迸发,光听那鼓就能令人血液沸腾,紫依喃喃地说:“没想到,鼓也能打得这么好听。”卓青则说:“令人振奋,难怪那日在城头,听到鼓声,大伙儿能这么拼命。”辛追此时的目光追着牧冶,柔和温情。 排练完后,老刘说他接了一个义演,是六一的时候给白血病儿童募捐的,现在要商量一下演什么曲目,另外宜兰里可能还有一个演出,要求是经典的摇滚老歌,比如崔健、黑豹、唐朝、指南针等乐队以前的歌。付琳琳说:“不是很熟唉!”牧冶说:“我得先去翻翻谱,我最熟的就是黑豹的《don’t break y heart》,我大哥以前老唱,我就熟了。” 老刘说:“这歌我也喜欢,要不牧冶你试试,这歌以鼓为主,不如直接你唱。” “男的歌,女的唱很难的。” “试试吧,我们是翻唱老歌,也要唱出点新东西的,你唱过了我看看还有哪里再改改。” 付琳琳也怂恿道:“你其实唱得挺好的,都没好好唱过。”既而调笑道:“来,唱一个大爷听听。”众人笑。 付琳琳将话筒移到牧冶嘴边,老刘弹出前奏,并起了前音。牧冶边打鼓边开口:“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 也许是我的错/ 也许一切已是慢慢的错过/ 也许不必再说/ 从未想过你我会这样结束/ 心境如此难过/ 总是记得你我彼此的承诺/ 一次次的冲动/ don039;t break y heart/ 再次温柔/ 不愿看到你那保持的沉默/ 独自等待/ 默默承受/ 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你所拥有的是你的身体/ 诱人的美丽/ 我所拥有的是我的记忆/ 美妙的感觉/ ybaby don039;t break y heart/ 再次温柔/ 不愿看到你那保持的沉默/ 独自等待/默默承受/ 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她的声音介于中音和高音之间,柔和清亮,鼓点和着歌声,暗地里蕴含着力量,仿佛可以时刻爆发。楼上三人从未听过她开口唱,此时听得痴了。牧冶唱完,见众人不语,就说:“不太合适吧?”老刘醒过神来:“正相反,很合适,别有风味。这首歌你唱出来,倒是痛苦中包含怀念,平稳中暗藏激|情。倒象是有经历的人。很好!真好!这两天我回去再想想哪里能改得更适合女声唱。” 众人练完收拾东西,牧冶才发现天色已暗,而不知什么时候,牧放、程夷非和抱着瑞瑞的牧华正站在铁门边,瑞瑞含着拇指睁着大眼看着院里众人。牧冶高兴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动静?”牧华笑说:“你唱歌的时候啊,是你们动静大了。不过,小冶唱得真不错!”付琳琳看到牧华抱着孩子,跑过来瞧新鲜:“这是瑞瑞吧?瑞瑞,瑞瑞,牧天瑞。”瑞瑞忽然把手指从嘴里□,脆脆地应了一声:“唉。”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笑了。牧冶道:“真是美女人人爱,瑞瑞喜欢漂亮阿姨的。” 老刘他们走后,牧放将车开进院子里,紫依急忙从楼上跑下来,准备晚饭,看见牧冶进大厅,忍不住走过去说:“小姐,原来你唱得这么好听,我在楼上都听呆了。”牧冶笑笑,从牧华手中抱过瑞瑞,现在她知道瑞瑞是自己生的,感觉更是不一般,只想抱着不放了。卓青和程夷非将鼓搬进来,牧冶说不用搬上楼了,以后恐怕还得在家排练。瑞瑞看到放好的鼓,扭着身子要下来,牧冶放下他后,他跌跌撞撞地朝鼓走去,看得众人胆战心惊,卓青索性就老母鸡似地伸手半环着他,嘴里说着:“小少爷哎,小心着点儿。”牧华顿时明白,他藏了一年的秘密在这屋子里恐怕已经不是秘密了。 刚接了一个电话的牧放走到牧冶身边,轻声问她:“你找过刘绮了?” 牧冶大方承认:“是啊,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她了。我答应她让你请她看电影了哦。” 牧放又好笑又好气:“我和大哥瞒着你,也是不想你有别的干扰,反正瑞瑞也是我们家养着。我们刚才去接大哥,大哥说了,都告诉你好了。” “啍,晚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也好。”牧放忽然狡滑地一笑:“那瑞瑞也是跟着穿的?我说你们还是做一下dna吧,我真的很想知道辛追到底是不是瑞瑞的爹。” “等我周三比赛完吧。” 晚饭后,牧华拿出给牧冶和瑞瑞带的东西。又问辛追牧冶手腕上的龙纹有什么合理的解释。辛追微笑道:“隐龙镯,我们家的传家宝。小冶的手腕上的龙纹就是它的花纹,小冶之所以回得来,恐怕也是因为隐龙镯。”这时牧华才发现牧冶右手腕上多了一个玉镯,而牧冶也才感觉这一整天,除了早上手腕上有灼热感,竟没感觉隐龙镯的晃荡,低头一看,隐龙镯伏贴地圈在她的手腕上,并没有感觉到玉质的坚硬,也没感觉到压迫感。牧冶有点相信它的神奇了。而今晚,这镯子恐怕是再也取不下来了。 瑞瑞的去留 入夜,瑞瑞成功地把所有人都逗乐数次后在紫依和牧冶的服待下睡着了,牧华坚持要瑞瑞睡在婴儿房内,说这样方便他晚上管着。瑞瑞的房间装有摄像头,监控在牧华房里。以前牧华说反正自己睡得晚,瑞瑞有点动静他就会跑过去。 瑞瑞睡后,牧华看牧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知道她为了自己隐瞒她瑞瑞的事而生闷气。拉她坐下后,说:“大家都在,那我们把瑞瑞的事说一说。”客厅里安静了下来。牧华转向牧冶:“小冶,你生大哥的气?”牧冶撅嘴不语。牧华又道:“当时,瑞瑞来得实在是太奇怪,我们都没准备,开始都想不好要不要。后来为了你能醒来决定要了。但瑞瑞生的时候你还没醒,权婶要照顾你,我们总要找人来带瑞瑞。实际上在医院里除了产科护士外,我们还请了专门的月嫂和王婶一起来带瑞瑞的。我们没有要分开你和瑞瑞啊?你醒来时我不是还抱给你看过?但你到底还是一个学生,又没结婚,带个孩子总是说不过去。其实这些我们家也不在乎,养个孩子总养得起,名声不名声的我们也不在乎,如果你清醒地知道,我想你也不会在乎。但我觉得你年纪还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爱玩爱闹,能不能带好瑞瑞呢?” 见牧冶要张嘴,他又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你如果知道瑞瑞是自己生的,一定会很负责地养好他。这我相信,你会做好。但是小冶,你还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有自己的活动,大哥不想看到你年纪还这么小就被个孩子拴住,你总要找朋友谈恋爱,有自己的生活吧?等你有了经历,再看待瑞瑞就不一样了。再说,我收养他,等于我们兄妹三人一起养,你不是也可以一直跟瑞瑞在一起?至于送到王家养,那是因为你要上学,我不想让你这么早就知道这事。权婶在瑞瑞刚生的时候就说由她来带,但我想让你先完成学业,不为别的事分心。其实,我本来打算瑞瑞满周岁后就接回来,让权婶来带了,因为这个时期的他可能更需要亲人间的交流。” 牧冶含着泪叫了声“大哥!”,心里又难受又感动,大哥为了她付出太多,八年前为她放弃学业,而今又为她收养瑞瑞,自己至今还单身。“那明天,瑞瑞还要不要送回王家呢?” 牧华想了下说:“先送回去吧,最近我比较忙,小放医院里经常要值班的。小冶要上学,总要这个学期结束了我们再来打算这事!” 紫依急急道:“牧大哥,还有我啊,我可以和权婶一起带小少爷的,别送回去了!” 牧华微笑地看了紫依一眼:“紫依,瑞瑞还太小。你也还是个孩子呢,你以前没有带过孩子吧?那还是王婶有经验。再说带个孩子也不是只要管好吃喝拉撒就行的,我们这里带孩子还要有别的东西。” 紫依黯然:“我看电视了,这里还要教宝宝做操唱歌认字。牧大哥你是不是觉得紫依认字太少?” 牧华急忙道:“紫依,早教这东西我也没全信,也不会这么早教瑞瑞认什么字。但带孩子有个持续性,不能一会儿换人,孩子会不习惯。再说,我不知道你们会在这里呆多久?”最后一句他是对着辛追说的。 辛追四人悚然而醒,国师曾说过,此次穿越,最好能在六十日内返回,最迟也不能过六十五日,否则他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四人一时沉默了。牧华转移话题说:“晚了晚了,都去睡觉吧。” 众人回房,却没有一个能安心睡的。辛追四人想的是:找到牧冶,意外地发现了瑞瑞的存在,太高兴了,竟然把国师约定的时间给忘了。他们本以为见着牧冶了解释清楚事情就可以了,可现在,牧冶对这一段没有记忆,牧冶又是一个什么事都要搞明白的人。自己又答应牧华不强迫。辛追有些无奈。 牧华把牧放叫进了自己的房间,问他怎么看辛追?牧放道:“沉稳,大气,够酷,对我胃口。大哥,你看上辛追啦?看他对小冶的样子应该是挺痴情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照顾人啊?小冶这丫头有时傻傻的,我还真不放心。” “从他的解释来看,辛追应该不会是象牧子明那样的人。也有担当,错就是错了,不象牧子明死不认帐的。但是你看我刚才试了他们一句,他们都不说话了,估计肯定是想带了小冶走的。那怎么行?” “那是,穿回古代去?!小冶就是嫁到非洲那也有看得着的时候,跟他回去,那不是永别啦?!” “什么永别,别乱说话。我感觉吧,其实也不是辛追一头热,小冶虽说是想不起来了,但她对辛追也不是没感觉的。到时要是小冶想起来了,要跟着去,就算我们肯,文姨那儿怎么办呢?” “那就别让她想起来算了!” “你说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啊?就算真想不起来,你看小冶那脾气,能把自己急死!” “那倒是,她一急,还不是折腾我们俩?”牧放沉吟道:“我看不如让她早点想起来,她是个有理智的姑娘,会自己做判断。虽说小冶不是物质女孩,但在这么方便的现代过惯了,让她回到原始状态,总不习惯吧?” “依我看,最好的办法是把辛追四人都留下。这几天我跟辛追接触,发现他做事很有一套,在商业上肯定会有发展。你看他是皇亲国戚,对政治很了解吧?这经济和政治总是结合在一起的,敏锐的感觉很要紧。再说古往今来,经济发展虽然形式不一样了,可政治手段并没有差多少啊。而且从他处理他那艳夫人的事来看,善于隐忍,出手又果断。带兵打仗的人,杀伐决断很有气势,做事不拖泥带水,这些在商界也是需要的。而且也是个君子,他早就已经确定小冶是他要找的人了,但小冶想不起来,他也耐心等,一点点地给小冶找证据。要不然,以他的手段,掳了小冶走,我们上哪儿找去?” “就是不知道他为了小冶能做到哪一步呢。那个程夷非倒也是个医学奇才呢,我看他触类旁通,现在让他上手术台都没问题。你说那边,还真出人才啊!” “那是,那个社会能出人头地的,都是当精英培养的,当然就是精英。” 牧冶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眼前好象是梦境,却又特别清晰,好象是在看4d电影。先是一个古代的婚礼场面,自己凤冠霞帔地坐在一张花式繁复的古床上,觉得头重无比。旁边站着两个丫头,一个是紫依,另一个紫依管她叫兰铃。好象是呆坐了很久,门一响,身穿一身红衣的男人进来挑了盖头,牧冶抬头一看,是辛追。他挑完盖头后朝自己一笑,说要先去前厅待客又走了。她听见自己对紫依吐舌头道:“原来是他,还好还是有点熟悉的人。” 场景一变,好象是一个行军帐里,自己又是呆呆地坐在一张榻上。牧冶暗想,这回条件有点艰苦。帐篷的帘子一掀,一身黑甲的辛追走进来,一双大眼冷冷地看着她,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只见辛追慢慢地卸去盔甲,踱到她面前,一把攫住她的双肩:“我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你又要逃?你就这么讨厌我?”她看到自己摇头,又嗫嚅地解释什么(牧冶觉得自己这么害怕辛追很丢脸)。又听见辛追大声说:“你以为?你怎么又能以为我不喜欢你。喜不喜欢,你都已经嫁给我了。”她又看见自己涨红脸辩了一句什么,辛追忽然说:“好,那就现在。”说完便强抬起自己的脸吻了上来,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急迫和唇上的压力。接着牧冶在一旁清晰地看到辛追脱了她的衣服,将她压倒在榻上,吻不断地向下延伸,牧冶感觉到自己要惊叫,又被辛追的唇堵了回去。梦境如此清晰,牧冶甚至感觉到身体的疼痛。 牧冶蓦地惊醒,眼前还是白色的天花板,坐起看看,也还是自己的房间。她吁了一口气,暗骂自己疯了,因为下午辛追的一个吻,竟然做了春梦。她倒下来强迫自己睡去,居然也真睡着了。 黑暗中,一条人影飘进了牧治的房间,片刻后离去。 运动会 早上,牧冶下楼。还好,昨晚最后睡得还不错,看上去没那么瞌睡。看见紫依时,忽然想起昨天的梦,于是随口问紫依:“紫依,有没有一个叫兰铃的?”紫依惊喜地叫:“小姐,你想起来啦?”这一声让正在下楼的辛追和程夷非都住了脚,牧冶却呆呆地问:“我想起什么了?”紫依道:“兰铃啊,兰铃是方家跟我一起陪嫁过来的丫头,此次我们出来,兰铃不能跟来还哭了一场。”“我不知道,我只是昨天晚上梦到你跟一个叫兰铃的在讲话……”紫依略有失望:“哦,是这样啊。”辛追却走下来说:“你不是做梦,应该是隐龙镯帮你想起一些事来了。”牧冶想到那个春梦,不免有些脸红。 牧冶走时瑞瑞还没醒,大约是昨晚玩得太兴奋,睡晚了。牧冶上楼亲亲他,对牧华说“星期三要比赛了,星期五晚上有演出,这几天我就不回来了。”牧华说:“好,周三要不要我帮你去助威?”牧冶笑:“校际联赛而已,大哥你这么隆重干嘛?”“这不是你复出么?”两人哈哈一笑。 鱼小悠先注意到了牧冶的镯子:“咦,阿冶,新买的啊?看上去倒象是古董啊?”牧冶佩服地说:“哇,你真有眼光,是古董,辛追送的。”三人一听马上聚到了她身边,林昱逗她:“哟,不叫刀锋男啦?辛追,再接下去是不是要叫‘追’啦?”牧冶笑骂:“滚!”然后就讲了这镯子的神奇之处,众人大奇,纷纷来看,牧冶发现果然不能取下了,只是可以移动,而且镯子的颜色已彻底转青,鱼小悠拨开镯子去看牧冶的“纹身”,果然淡得许多,龙纹已不明显,于是说:“说不定龙纹没有了,你就想起来了。你以前还说没证物,这回可是铁证了吧?”牧冶暗道:“这会儿哪里还需要证据,已经变成到处是证据了,还有一个这么大的活证呢!” 周二晚上,牧冶接到牧华的电话:“明天我可能去不了了,不过辛追他们四个人说要去的。是在晨大吧?我让权叔送他们。今晚早点睡,可别偷菜偷到半夜了。”“你又不种菜,你怎么知道我偷菜?”“这你别管了,我有线报。总而言之,你乖一点。”得,宿舍里有人出卖自己了,也不知道哥是跟谁联系的。 早晨牧冶、鱼小悠和作为啦啦队的林昱、田园、付琳琳坐校车来到了晨大,城市学院除了运动员,还组织一个相当有规模的啦啦队。晨大有一个标准的体育场。此时晨大下属的各院校纷纷进场。早上,牧冶要参加400米接力,下午则要跑1500米。辛追到时给牧冶打了电话,田园负责将他们领到了观众席,牧冶披着衣服匆匆过来打了个招呼。工管和传播的观众席位置相当好,正面对着大部分径赛的起跑线。 没过多久,女子4400米就进行了检录,辛追看着牧冶鱼小悠和另两个女孩在场边做着准备活动,并互相击掌示意。卓青说:“这倒象我们战前动员呐。”田园说:“一样的,一场体育竞赛有时就象是一场战争。”发令枪响,第一棒起跑。田园说:“我们城院第一棒的女孩是个体育特长生,参加过大学生运动会,这个项目我们应该可以争争冠军的。小悠第三棒,阿冶第四棒,阿冶的中长跑一向是挺快的。”城院的第一棒果然占了优势,可第二棒起跑后却不知为什么打了个趔趄,虽没摔倒,却落到了后面,虽然她后面尽力追赶,也只位居第三。小悠起跑后发力追赶,小悠人高腿长,看起来跑得特别轻松,看台上的啦啦队齐声呼喊“鱼小悠,加油,鱼小悠,加油!”小悠终于赶到第二位,但距第一名的法学院队却有些距离。第四棒牧冶缓缓起步,接到棒后瞬间发力,象箭一般窜了出去。看台上城院的啦啦队又呼喊牧冶的名字。牧冶身上的每间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脸略微上扬,短发随风向后飘着。一步二步,牧冶一点点地接近第一名,田园林昱拿起话筒为牧冶加油,紫依却是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在离终点不到五米的地方,牧冶超过了法学院的最后一棒,看台上欢呼声顿起,林昱握拳用力一挥:“耶!绝地反击,漂亮!”程夷非感慨:看这比赛就跟打仗一样,觉得很紧张。田园道:“怎么样?我们阿冶很尽责的,看到‘拼命三娘’的样子了吧?”辛追不响,眼睛却一直盯着牧冶。牧冶冲过终点后渐渐停下,又缓步走了几步,弯着腰双手支在膝盖上,脸上的汗珠颗颗滚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时有队友过来跟她说话或抱抱她,鱼小悠走过去递给她一瓶水,她接过,歇了一会儿才喝了起来,喝水时她仰头看见了看台上的辛追等人,送去了一个微笑。 等牧冶和鱼小悠披上衣服上了看台,田园、林昱、付琳琳都跑过去抱了她们,有男生朝牧冶树起拇指:“牧冶,好样的!”紫依也过来说:“小姐,你好厉害啊!”正坐着聊天,刚才跑第二棒的女孩穿过人群走了过来:“牧冶,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参加一千五百米?” “是啊。” “你要注意一下法学院的吴薇薇和医学院的郑桦。” “怎么了?为什么?”牧冶问道。 “刚才我差点摔了,不是我不小心,是医学院的郑桦绊的我,让吴薇薇上前了。我刚才听说她俩本来就是死党,下午都要参加一千五百米的比赛。接力赛你追过了法学院,我怕下午她们还会再使坏。” 牧冶不可置信:“不会吧?难道这样她们一定会拿名次?” “吴薇薇是有点实力的。” 田园也在一边说:“留个心眼也好。” 午饭牧冶吃得很少,怕影响下午的比赛。检录的时候,牧冶果然看见了吴薇薇和郑桦,她们朝她看了几眼,又到一边聊天去了。一千五百米,400米的跑道要跑三圈多大半,起点在城院看台的对面,终点在城院看台过去,国际关系学院的看台处。前面二圈,牧冶不紧不慢地跟在第三位,吴薇薇紧跟着她,郑桦也在吴薇薇的后面。第三圈开始,牧冶开始加速,超到了第一,城院的看台上顿时一片喇叭和加油声。吴薇薇也开始加速,要从牧冶的右边超过去,牧冶想起队友的提醒,往左让去,没想到吴薇薇又逼了过来,几乎紧贴,牧冶此时已到了内道最边上,不能再避了,忽然她的左边竟又上来一人,牧冶只感觉自己的右腿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而左脚却被另一只脚绊住,带着左侧那人一起摔倒,倒地时,她感觉右腿一阵疼。看台上响起了一片惊呼声,也有人在喊:“故意绊的,不要脸!”田园惊叫“她那条腿骨折过的!”林昱往下就冲。场内,牧冶试了一下,一开始竟没能站起来,付琳琳在看台上急呼:“完了,阿冶要退赛了。”就在此时,牧冶忽然从地上挣扎起来,先是缓步,而后竟是飞奔,血顺着大腿流下,洒在她身后的路上。看台上的同学们醒过神来,拼命地呼喊牧冶的名字,付琳琳拿起话筒唱起了《锵铿玫瑰》为她鼓劲,一开始还只是城院的啦啦队和应着,接着便随着看台蔓延,“风雨彩虹,锵铿玫瑰”的歌声回荡在体育场上空。听到歌声,牧冶浑身的劲都涌了出来,她的恨意让她爆发出超强的力量,她的眼睛只盯着跑在第一的吴薇薇,她不知道自己超过了多少个人,也不管离终点有多远,只是盯紧了目标飞奔,终于让她拉近了距离,看台上的同学看她在这种情况下都能重新扳回局势,“牧冶,加油”的声音更响亮。临近终点,意外忽然又发生,可这回摔倒是跑在第一的吴薇薇,而牧冶拼尽全力超过她扑向终点,也摔倒在线内。本来就在场内的林昱急忙向她跑去,却发现有人比她更快扶起了牧冶,她定下神一看,是辛追,谁也没看到他是怎么下的看台。 就在刚才,辛追看得分明,后赶上来的一个女孩故意贴近牧冶,踢了她一脚,左侧赶上的女孩则在后面绊了牧冶一下,倒地时牧冶的腿有血流了出来。辛追心中恼怒,本想立刻出手教训那两人,却看到牧冶摇晃着站了起来,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看到牧冶血洒一路地追赶吴薇薇,再也忍不住,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便朝吴薇薇弹了过去。 成绩出来了,国际关系学院的一位女孩得了第一,牧冶第二。和牧冶一起摔倒的果然是郑桦。辛追林昱扶着牧冶回到看台下,校医过来看了看,所幸只是皮外伤,右腿小腿处却有一块淤青,牧冶呲牙:这吴薇薇,踢得还真狠。有同学过来说:“哇,牧冶,你最后一圈跑得这么快,都赶上百米赛跑了!”牧冶自嘲道:“因为我跟上天请求‘我是希瑞,请赐于我力量吧’,上天就应了。”田园抱着她:“你还能开玩笑,我还以为你又要骨折,到时怎么跟你哥交待。”旁边的紫依从看见牧冶摔倒又爬起,全场以歌声为她呐喊助威开始就已经泪水滚滚,现在看她没事,眼泪掉得更多,牧冶拉着她说:“我那么疼都没掉眼泪,你哭什么呀!来,给大爷笑一个。”紫依破涕为笑。程夷非看了看她的腿说:“还好,伤口不深,以后就算有疤我也有办法给你抹平了。”牧冶笑了:“其实我刚才就担心这个,你这么说,我就放下心了。”辛追要带牧冶回家,牧冶想想这两天还得练歌,就说:“就破了点皮,算了。”程夷非点点头:“那我明天给你拿支药膏来。” 又遇z4男 牧冶又梦到辛追吻她,轻柔而辗转反复。醒来时暗骂“疯掉了!怎么老做这样的梦。”转头却发现枕边放着一个白色瓷瓶,精巧可爱。拔开塞子,里面是绿色的膏状物,气味芬芳,看看都不是药店的产品。牧冶因为今天早上头二节没课,所以很晚才醒。看到小悠坐在桌前上网,便举着瓶子问道:“程夷非来过啦?这么早,楼下老妖婆居然放他上来啊?”小悠抬头:“程夷非?没有啊,今天我可是起得挺早,赶上早饭的,喏,给你带了,估计都凉了。”两人都很疑惑:那会是谁送的呢? 卓青是中午时候到的,拿给牧冶一个青花小瓶:“程大哥给的,一天两次,三天就能好。”牧冶拿给他看枕头边的小瓶,卓青诧异道:“主子的青玉膏?原来主子已经送药来过了。”卓青又说:“主子这药也是很难得的外伤药,不会留疤的。”林昱小悠一听,都意味深长地看着牧冶笑。牧冶白了她们一眼:“他什么时候来的啊,我们都没人看见。”卓青笑:“这我不知道,主子想要瞒人,就不会让人看见。”小悠大叫:“哇,高人啊!”林昱看着药说:“好人有好报。你们没看见,昨天那个郑桦摔到操场边的石头坎上了,两个膝盖都破了皮,她估计绊你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摔。害人害已的!还有那个吴薇薇,更惨,就那么摔了一下,据说腿骨折了。”鱼小悠鼻子里哼了一声:“真的假的,这么脆弱!”卓青心里暗道:“腿折还是便宜她了!主子现在可是仁慈了很多呢。”当他看到牧冶这两人绊倒时就想出手,看辛追注意力都在牧冶身上便也没动,没想到却是辛追自己动手了。 牧冶又问其他人都在干什么,卓青说:“程大哥跟着牧二哥去医院了,主子跟着牧大哥去了公司。紫依跟着权婶在家学做什么肉脯呢!” 周五晚上牧冶约了辛追四人在校门口等,七点多时人等齐,十几个人三辆车浩浩荡荡地奔向宜兰酒吧。宜兰也在文教区,不过地理位置更接近高新科技区,故而一向生意不错。辛追四人和田园三人便找了个角落里大一点的位置坐下,付琳琳、牧冶自去换衣服。等她们出来时,紫依嘴都合不拢了:小姐穿着背心,这反正在她参加运动会时紫依已经见识过了,只不过这件背心是黑色亮皮的,上面都是闪亮的银钉。可下面呢,一双黑靴之上竟上一条到处是洞的牛仔裤,膝盖处更是扯开了大口,膝盖上方昨天受伤的地方也露出来了。而琳琳姐更怪,身上的衣服是由布条和铜钉组成的,腰肢和肚腹时隐时现,下面是一条很短的短裤,靴子倒是穿过了膝盖。她轻轻挨向牧冶,轻声说:“小姐,你这……裤子……破了呀!”牧冶莞尔:“越破越好。”紫依呆了。付琳琳和牧冶戴上墨镜,一个神秘而且妖艳的女郎和一个男女不分的鼓手便出现了。相对于程夷非、卓青和紫依的惊讶,辛追的表情平静得多,不过多年的相伴,卓青也看到了辛追眼中有风暴前兆。 魔域成功地调动起酒吧里的周末气氛,牧冶更是活动四射,鼓点敲得让程夷非他们也恨不得起身舞动。接近午夜的时候,魔域的节目即将结束……只余付琳琳和老刘的合唱及老刘的自弹自唱,他们结束后将会有另一支乐队来接替演出。牧冶走下舞台,取下墨镜向辛追他们所在角落走去。走到一多半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搭到她光祼的胳膊上,牧冶沉肩扭腰矮身,伸手抓住那只搭上来的手迅速往前一带,那人被往前甩到了地上,懒洋洋地说道:“悍马小妹,我们又见面了,干吗那么凶啊?”牧冶一看,银色的漂染头发,竟然是百盛停车场遇到的那位z4男。角落的田园一干人都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看着牧冶流畅的动作,林昱的嘴张成o型:“阿冶会功夫啊?!深藏不露嘛!”辛追笑着说:“她就会这一招。”而且没学到家,这是当初他教小冶的无刃门的小擒拿,这动作要是换了任何无刃门的弟子,这男子的胳膊就得废掉,牧冶力气小,只能做到这一步。“她没忘掉的东西也还不少啊!”他在心里说。紫依轻呼一声:“主子,是前几天老拿车堵小姐的男子。”辛追也认出了他,站了起来。 那边z4男已经起身又往牧冶身边凑去:“你在这里登台?我看到你打鼓了。真有劲!我请你喝一杯?”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显然,他已经喝多了。“我等下开车,不喝了,谢谢。”“开车?别开了。等下我叫人送你回去好了,来吧。”说完伸手来拉牧冶,牧冶往后一退,z4男又跟进一步,忽然牧冶的腰被一只胳膊圈住迅速地拉开了与z4男的距离,牧冶后背贴到来人的胸前,她闻到了沐浴露、熏香和特殊的体味,那是辛追的味道。辛追浑厚的声音响起:“这位先生,她不会喝酒。”z4男抬头,被眼前男子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震到,他呐呐地有些说不出话来:“我没恶意,只是喜欢听她打鼓。”这时一位卷发女郎穿过人群朝他们走来,看到z4男娇声道:“阿乔,怎么去了那么久?跟谁说话呢?”转头看见牧冶,惊异之下变了脸色,旋即撇嘴道:“哟,这不是那位悍马女郎吗?傍上的款都能给你悍马了,怎么还在这里混哪?难道失金主了?”牧冶一看,正是那天坐在副驾的那位艳丽女郎,那天就觉得她刻薄,对毫不相干的人也要出言侮辱,此时更是大怒:“我开悍马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在这里混又怎么了?这里是你的地盘?还是你也在这儿混着,怕抢你饭碗。那你仔细点,小心丢了金主啊!”女郎尖叫:“你别打阿乔的主意!看看长得不咋样还挺能勾搭的,后面都站了一个了,前面这个还不放过!”牧冶怒极而笑:“我要是打他主意了你又能怎么样?你漂亮了不起啊?怎么还这么心虚,是不是只有脸蛋没有脑啊?”女郎但要回击,却看到牧冶身后的男子冷如刀霜的两道目光射来,不禁打了个寒噤。田园林昱此时也围拢了过来,林昱怒道:“谁看得上你那杂毛男朋友,管好你的宝贝别来马蚤扰阿冶吧!”女郎见他们人多 银汉迢迢第7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他们人多,求助地看向z4男:“阿乔,他们都欺侮我!”z4男厌烦地朝她挥挥手:“真是自找的,你滚吧!”女郎顿时双手掩面,冲出了人群。男朝牧冶挥了挥手,脚步不稳地向酒吧的另一边走去。 牧冶觉得今天的好心情全被这莫名其妙的一架给毁了,沉默地回到角落的位置上,点了饮料,等着琳琳他们演出结束。魔域的演出结束后,老刘说还有事要商量,让乐队成员等一下。牧冶看实在太晚了,就说让辛追他们先走,辛追却摇头:“今天你要回家吧?如果你送田小姐他们回校,不是要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不如让卓青、紫依先送她们回去,然后直接回家,我和夷非陪你,稍后一起回家。”牧冶看他都安排妥当了,便也同意了。 等和老刘商讨好下次的演出时,已是午夜一点多了。付琳琳坐老刘的车回校了,牧冶、辛追和程夷非走向酒吧门口时,发现那个z4男还在靠门口的一张桌边喝酒,但看上去神情呆滞,旁边还有两个打扮性感的女子。经过他身边时,z4男看见牧冶也没反应,牧冶总觉得哪里不对。到了门口,程夷非忽然说:“不对,那人好象是被人下了药。”牧冶一听如醍醐贯顶:“我说呢,就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眼神没有聚焦的,肯定是前面喝多了,被人下了药也不知道。”她想了想,回身就走“不行,得把他弄出来。” 辛追不解地拉住她:“此人这么讨厌,管他做什么,一个大男人还能怎么样?”牧冶道:“酒吧里环境很复杂的,事情出得也多,酒喝多了,什么事都会出,单身女孩不安全,我看男的也不安全,也会被人家骗财骗色的。那个z4男虽然有点讨厌,但到底不算坏人。看上去应该是富家子弟,所以才会被人下药,他身边的那两个女的很可疑。” 辛追道:“一个大男人,被两女子下药,可真是……”他忽然想起自己被艳夫人下药的事,便住了嘴,跟在牧冶身后又进了酒吧。 牧冶径直走向z4男,装作突然遇见熟人的模样:“咦,阿乔,你也在这里啊?”一边去摇晃z4男:“阿乔阿乔,怎么喝这么多,要是被阿姨看见就糟了,我带你回去吧。”一边就要去扶他,辛追一见,不动声色地挡开牧冶的手,自己去扶z4男,程夷非也架起了z4男的另一只胳膊,刚才腻在z4男身边的两个女子恨恨地盯着牧冶,却在看到辛追的目光后掉转视线,顺势说:“哎呀,他刚才喝得太多了,人事不省,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牧冶从z4男口袋里摸出钱夹,付了酒帐并各给了两女一百元,反正是z4男的钱,她一点也不心疼。然后示意辛追、程夷非带z4男走。出门后,程夷非问:“难道我们要带他回家?”“当然不是,我们在附近找家酒店,给他开个房间,然后找他的熟人来管他好了。” 离宜兰不远有一家经济型酒店,牧冶也不愿多走路,就到那里以自己的名义开了个房,将z4男送到房里,从他身上找到手机,找到通讯录上第一个电话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牧冶直接问:“请问你认识这个号码的机主吗?”男人诧异地问:“当然认识,是我堂兄,请问你又是谁?”牧冶简单地说z4男喝醉了,让他来领人,报了地址和房号。本想打完电话就走,想想还是留下来,有酒醉后因呕吐而窒息死的,还是等有人接手再说吧。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有人敲响了房门。牧冶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看上去有点面熟,男人看见牧冶却是一愣,然后迟疑地问:“牧冶?刚才是你打的电话?”牧冶也愣了:“是我打的,你认识我?”“前两天晨大体育馆里的拼命三娘,怎么会不认识?不过,我们以前也见过呀,你一年级的时候我们寝室和你们寝室还是联谊寝室呢!”牧冶终于想起他是谁了“你是孔……冯致远?”冯致远就是当初的那位孔雀男,当时他已经是工管的二年级学生了,后来牧冶也知道了孔雀男除了孔雀了一点倒也没什么,也有条件孔雀,学业优秀,又是学院内的文体活跃分子,只是不大住在学校里。 冯致远进房看到了辛追和程夷非,“这两位是你朋友?”牧冶称是。冯致远介绍说躺在床上的那位是他的堂兄冯致乔,又问牧冶怎么会遇见他的。牧冶说了下经过,并说冯致乔有可能被人下药了,冯致远急了,想马上送他上医院。程夷非劝他:“他主要是喝醉了,药也只是一般的麻药,自然会醒,不放心的话就用冷水给他洗,酒虽然喝得多,但应该还没到酒精中毒的地步。他平常应该酒量不错吧?” 冯致远说:“是,他酒量挺大,不过最近,家里有点事,他可能心情不好。” 程夷非又说:“那好,你好好照顾他。” 牧冶走到楼梯口,冯致远追出来说:“牧冶,谢谢你啊!你给我留个电话吧,下次请你吃饭。”牧冶笑着摇头,冯致远坚持:“致乔醒来总应该要谢谢你。你报一下吧,致乔管着逸阳山下我们家的马场,叫他请你和你的朋友们骑马好了。”牧冶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报了自己的号码。 走回停车场取车的时候,牧冶发现辛追有些不悦,她询问地看向程夷非,程夷非知道原因,却不好说出来。两人的眼神交流都落到了辛追眼里,辛追拉着牧冶的手说:“酒吧这种地方太复杂,不安全,你以后不要再去了吧。”牧冶道:“我平常也不太去的,有演出么会去,不过我们都是一群人在一起的,会安全一些。”辛追不语。 牧冶有点奇怪:这么晚了她还没回去,大哥今天倒没打电话。 长假 牧冶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她,便含糊地应了一声,翻身又睡。过了一会儿感到脸上有酥麻湿润的感觉,抬手去擦却碰到一个光滑柔软的东西,她惊得倏地睁开了眼,对上一双睁得圆溜溜的好奇的小眼睛,还有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那双小眼睛看到她醒来,又眯成一条缝,嘴里“姑”“妈”地乱叫,原来是辛追抱着瑞瑞站在她床前。她抬手摸脸,果然是瑞瑞的口水。辛追看到她醒了,笑着说道:“都到中午了,过一会儿该吃午饭了。” 瑞瑞是早上牧华去接回来的,牧华现在却不知去向了。牧放周六值班,家里只剩下辛追、卓青、紫依和牧冶。权婶权叔本来是周日放假,但因家中事,牧华让他们先回去了。没有轮滑课,不用训练,牧冶觉得这一天真是轻松自在,吃了午饭便搬了张躺椅躺在廊下看书。瑞瑞在一边玩累了,也学着牧冶躺到旁边一张帆布躺椅上,一会儿便没有了声音,紫依一看,已经睡着了,便要抱他进去,牧冶说:“外面空气好,又可以晒点太阳,你找个毯子给他盖上就好了。”紫依安顿好瑞瑞,搬出一个小筐,牧冶以为她要绣花,却看到她拿起的是毛线针,权婶可真是不遗余力地教她了。 下午,牧放打了个电话,让牧冶带着辛追和瑞瑞到医院来一下,牧冶知道是想让他们做个dna测定,牧冶虽然觉得做不做这个测定者都不影响大局,但心中好奇还是战胜了一切。天已渐渐热起来,辛追他们的衣服也该添点短袖的了,上完医院正好逛街。牧冶索性让紫依抱着瑞瑞,叫上辛追和卓青去了牧冶的医院。抽个血很快,瑞瑞抽血时没哭,抽完了却放声大哭,牧冶和紫依都十分心疼,争着哄他,辛追却抚着瑞瑞的小脑袋说:“辛家的男孩可不能见血就哭哦!”牧冶心里暗翻白眼:“瑞瑞怎么知道自己是辛家的男孩?还能不让这么点的小人哭?”抽完血,拐带出给人做针炙的程夷非,一行人去市中心逛街去了。 这回买衣服,各位可是配合多了。瑞瑞半途睡着,五人轮流抱着,倒也不觉得累人。牧华打电话来说自己有急事去南昌,牧放晚上也有朋友聚会,牧冶决定逛完了就在外面吃饭。牧冶选了以做本地菜出名的江南食府,吃完后酒店送上餐后的冰淇淋,这是牧冶的最爱。其他人对在这个季节吃冷食都心存顾虑,都是浅尝则止,只有牧冶大快朵颐。出了店后,牧冶还是觉得热,到麦当劳门口,又去买了个甜筒,程夷非制止道:“太凉了,小心伤胃。”牧冶却道:“我从小就这么吃的,我的胃是金刚胃。” 牧冶贪图凉快,却忘了自已的大姨妈不日即将造访。睡到半夜忽觉小腹涨痛,起床去了趟卫生间发现内裤上已有血迹,于是换了裤子垫上卫生巾。正想回到床上,忽觉腹痛如绞,一时痛得她眼冒金星,扶着卫生间的门框才站住。她大姨妈来时很少腹痛,偶尔一两次也不太严重,痛到这程度的还没碰到过,想来是因为晚上吃多了冰淇淋,血脉不通了。牧冶定定神挪回床上,腹痛却没有任何好转,她决定去楼下灌个热水袋。走到房门口,刚拉开房门,肚子又是一阵绞痛,她眼前一黑,不由得蹲了下来。 辛追晚上看书看得晚了,临睡前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去楼下倒点水,经过二楼时,不由自主地朝牧冶的房间看去,却发现房内小灯亮着,门开着,门口黑乎乎的有人,他一掠身站到了牧冶的房门口,仔细一看黑乎乎在门口蹲着的正是穿着睡裙的牧冶,辛追打开廊灯,发现牧冶脸色惨白,满头是汗,他急忙扶起她:“小冶,怎么了?” 牧冶痛得话都说不连贯了:“肚子~肚子~疼。” “吃坏了?” 牧冶用力摇头:“不~不是。是~大姨妈……来了。” 辛追一头雾水:“大姨妈?” 牧冶极力在脑子里搜索看过的穿越小说,想想应该怎么解释:“不,不是。嗯,是那个……癸水……” 除了牧放曾参与引导过她的生理发育,她还没跟一个男子谈论这么私密的事情,脸不由得红了。辛追可没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晕,却明白她是因为受凉引起的,不由分说抱起她放回床上,大手按上了她的小腹,手下的冰凉触感让他皱了眉。他输了点内力,牧冶顿时觉得小腹暖了起来,心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内力啊,跟热水袋似的。“嗯,热水袋?”牧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口,她忙说:“嗯,肚子痛,我以前都是去灌热水袋的。现在我好一点了,可以去了。”说着就要起身。辛追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一只手半搂着她,另一手依然放在她的小腹上:“不用去了,这比你的热水袋管用。还痛,就让夷非给你扎一针。”想一想又说:“不行,还是让夷非给你扎一针。”还没等牧冶反应过来,他已经打横抱起牧冶转身往外走,牧冶被甩了一下,不由得抱住了他的脖子。辛追这才发现瑞瑞睡在牧冶床上,问道:“大哥不是说让他一人睡么,你怎么又抱过来?”“我,我不是他妈妈吗?”“辛家的孩子都是跟着奶娘的,没跟母亲睡过。”又是辛家!牧冶故意气他:“那你好可怜!”辛追却随棍而上:“你可怜我啊?那以后别离开我。”牧冶哑然。 牧冶挨了一针,又被辛追抱回来后倒是睡了个好觉。 过三四天便是五一长假了,牧冶他们上课也都心不在蔫的,商量着索性再跷几天课上哪儿玩去。牧冶也觉得,辛追他们来后只呆在这个城市里,还没到别的城市去过呢,长假倒可以跟大哥商量商量,带他们出去走走。付琳琳建议道:“阿冶,你应该鼓起勇气再登逸阳山,纪念一下。我叫上老刘他们一起,我呢,也哀悼一下因为穿越的那个人而逝的爱情,你呢要感谢穿越给你带来的爱情。”牧冶心想:“爱情?我有吗?不知道聂江那段算不算?”不过最近,好象越来越容易被辛追所左右。田园和林昱一向对登山没什么兴趣,小悠要和她那汉社的男友双宿双飞,牧冶于是跟付琳琳定下了长假最后一天去爬山,当晚宿山上。 牧冶说干就干,第二天便跷课回了家,跟牧华商量了一下。牧华这两天没空,无法远游,让牧冶先带他们坐火车去上海住一两个晚上回来,他会叫那边的朋友接待安排好。等他们回来,牧华腾出空了,再全家开车去海边渡假,瑞瑞这几天还放在王家,等去海边时再把他带上。牧冶兴高采烈地把这事跟辛追四人宣布,决定第二天直接上火车站买票。紫依马上就帮众人收拾东西去了。 上海的两天,牧冶带他们去南京路逛街,去科技馆和海洋馆,去城隍庙,去黄浦江夜游,最后还带他们去了锦江乐园,开心地看着辛追三人面对过山车、海盗船的从容,听紫依的尖叫。紫依后来在宾馆里说:“天呐,小姐,你们怎么都玩这些东西?能吓死人啦!”牧冶说:“还好吧?还没让你们玩蹦极和滑翔呢。”听完牧冶解释蹦极和滑翔,紫依吐吐舌头:“打死我也别想让我去。” 从上海回来,牧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休息了一天。牧华牧放各开一辆越野车,带着牧冶五人和瑞瑞出发了。牧华、牧冶和辛追紫依带着瑞瑞坐牧华的悍马,而牧放、卓青、程夷非则乘坐牧放的陆虎。去海边至少要五个小时,牧冶打算和牧华轮着开,没想到辛追却坐在副驾上说:“并不是只有卓青才学会了开车。”牧华也对牧冶说:“辛追开得不错的,这回算是给他练练车,你开高速我总不放心。”牧冶傻掉:我开一年,他才开一个多星期,倒是我不如他了?瑞瑞是个上车倒,除了刚开出去的一段时间新鲜地东看西看,没多久便睡着了,紫依为他裹上毯子,自己倒是很新鲜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七个人两个小时一休息,到服务区休息过后就换人开,辛追果然将车开得很平稳。 海边的两天,牧冶过着猪一样惬意的生活,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和瑞瑞玩,玩好又吃,吃过又睡,睡醒海边散步。五月的海水还凉,不能下水游泳,不过在沙滩上找找贝壳,捉捉沙蟹,这些幼稚的事情现在做来都别具味道。偏偏牧华牧放二人也陪她玩闹,三人在酒店私有的沙滩上大呼小叫地追沙蟹,引得紫依、卓青和程夷非抿嘴而笑,最后终于也忍不住,加入挖蟹的行列,辛追倒是不动声色,只是他往往看得很准,常在牧冶一莫筹展时,准确地抓住往沙洞里钻的小蟹。这种时候瑞瑞一般都是坐在休闲椅上的,但往往等大家看见他时,他都是半身沙子地跟在某只沙蟹后面,却可怜地被小螃蟹甩得很远,牧冶气不过螃蟹欺侮瑞瑞,便要求辛追去捉,又是一阵笑闹。 海里不能游泳,宾馆里却有恒温泳池,晚上,等瑞瑞睡了,牧华七人便去游泳。紫依不会水,本想不去,却被牧冶拉着:“去水里泡泡也好的。”反正牧冶出发前已经想到紫依,帮她也带了一件泳衣。紫依来到宾馆的泳池,看到男男女女都在一个池子里,并且穿得这么少后,脸涨得通红,死活不肯换泳衣,牧冶只好作罢,给她叫了饮料,让她坐一边看会儿。倒是辛追三人跟着牧华牧放换了泳裤。牧冶见了心下赞叹:真是好身材,肌肉贲起,肌理隐隐,把牧华牧放原本不错的体型都比下去了。尤其是辛追,蜜色的皮肤,宽肩窄臀,蜂腰猿臂,结实平整的胸口挂着一枚用红线串着的玉佩,看上去,嗯,很性感。 辛追三人都会水,看得出来水性应该都不错,不过泳姿却实在不咋的。而牧冶五岁时被挑入体校游泳班,培训了整整八年,后来因为身高不够而退队,但始终坚持游泳。多年的游泳使她的肩比一般女孩略宽,好在她继承了母亲纤细的骨骼,看上去倒没什么魁梧的感觉。辛追三人看到牧华牧放游起来姿态优美,十分赞叹。程夷非于是让牧放再作示范,牧放刚出发,便有一个黑色泳镜,黑色泳衣、头戴黑色泳帽的女子从岸上如鱼跃般入水,双臂交替起落,在牧放游到一半时就超过他,游到头后在水中一个利落的翻身,脚一蹬又如鱼般潜出很远,继续前游,水中岸上的人都被她吸引,有人赞叹:“好专业!”牧华笑对辛追说:“是小冶。要说游泳,请教小冶倒是最好的,她有教练资格证。”辛追在看时也从女子手上所戴的那镯子认出了牧冶,心里倒是酸辣咸集,有些喜欢,有些欣赏,又有些儿恼怒,虽然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什么打扮的都有,游泳穿泳衣也并非伤风败俗之举,但看到牧冶在众人面前曲线毕露,却又恨不得用袍子将她罩起。 牧冶上岸后,紫依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牧冶:“小姐你真会游水,游得真好看哪!”牧华对辛追三人说:“喏,让小冶教你们游泳姿势好了。”辛追则不声不响地拿过宾馆的浴衣披在了牧冶身上,说:“小冶在岸上指点一下便成。”牧冶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辛追为什么会这么说,心里有些好笑,却也乖乖地在岸上比划了一下动作。牧冶再次见识到了辛追超凡的领悟力,就这么比划了几下,接下去的一个小时,辛追竟然完全掌握了自由泳的要领。 长假(二) 游完泳回房间,牧冶泡好瑞瑞的奶放在保温筒里拿到辛追的房间。分配房间时,辛追是一个人一间的,他便提出将瑞瑞放到他的房间。自到这个时代,尤其是认了瑞瑞以后,卓青等三人已日渐习惯他出人意表的行为,也不大表示自己的惊讶了。牧冶虽然怀疑他带瑞瑞的能力,但想到瑞瑞只是在他房中睡觉,只剩凌晨的一顿奶,有时甚至都不需要喝,便也算了。只是将凌晨有可能喝的那顿奶泡好,自己在临睡前送去。 辛追来开门时正洗完澡,仅穿了一条沙滩裤,裸着上半身,长长的黑发披在背上,发梢还在滴水。牧冶不敢多看,只怕自己喷鼻血、流口水。把奶放在瑞瑞床头边后,正要出门,辛追说:“小冶,帮我把头发擦干好吗?”牧冶想想要弄干这一头长发恐怕他一个人是要化些功夫,于是点头。她先从浴室里找出一块干毛巾替他擦去水分,又拿电吹风开始慢慢地为辛追吹干,他的头发握在手里又厚又重,不过手感倒是很顺滑。牧冶掀起他的头发为他吹内里的头发时,手触碰到他的皮肤,指下的感觉除了坚实细腻外还有些凹凸不平。低头一看,他宽阔的背上,竟有不少纵横交错的疤痕,看得出来,有些还延伸到前身,想来他十六岁开始出征,虽不是从底层士卒做起,毕竟也是经历枪林箭雨。从受伤的次数和程度来看,也应是数度历经生死。十六岁,自己也许正在为父亲久不来看望而生气,为拿到大学通知书而兴奋得连逛几天街,为大哥送了自己一款最新的电脑而开心不已,而辛追的十六岁面对的却是血的洗礼。牧冶忽然为辛追感到心痛,鬼使神差,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那些疤痕。 辛追感觉身后持电吹风为自己吹发的手忽然停顿了,接着温热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背,背上的手感柔和细腻,少女的体香传来,温热的呼吸吹拂着他的耳际,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反手抓住牧冶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带入怀里,再低头看时,怀中人那灵动的眼睛里盈盈有泪光,怜爱之心顿起,头一低,唇便覆了下去。先是眼睛,再是小巧的鼻子,再就是线条柔和的双唇,感觉到那唇的柔软,辛追便舍不得放,他伸手轻轻抬起牧冶的下巴,唇便在那柔软的双唇上辗转。 牧冶初时还在为那些伤疤怔忡,等反应过来时人已在辛追怀中,接着便感受到了辛追的吻,这回不再象上次那样一吻而过,竟是从眼到唇地细细吻来,十分缠绵。牧冶的心乱了,欲拒,但手一撑到辛追光裸的胸膛便使不出力气,更让她心惊的是,她从辛追的吻中感受到熟悉的甜蜜。熟悉,这个词让牧冶心中一跳,辛追的举动是那么熟悉,而自己对他的吻又是那么的熟悉,让她难以拒绝。两人都有些气喘,辛追停了下来,望向牧冶的黝黑双眸此时幽深得象个黑洞,仿佛要把牧冶吸进去,牧冶的心开始狂跳。辛追稍一用力,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声音暗哑地叫了一声“小冶”,便又用力吻她。辛追的吻渐渐狂野,及至牧冶感觉到他的唇已落到自己的颈窝上才发现自己的睡衣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上面的两颗扣子,小半个椒||乳|正紧密地贴在辛追坚实的胸前。她的脑袋“轰”地一声,慌乱了起来,在辛追钢铁般的钳制中叫了一声“辛追!” 牧冶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慌乱已有些变音,辛追的神志陡然被那声尖利的“辛追”喊了回来。他还记得自己答应过牧华不会强迫牧冶的,于是定定神放开了牧冶。牧冶落荒而逃,想到辛追那双□大炽的眼,还有贴在他胸口时听到的有力而狂乱的心跳,还有自己在辛追吻她时的顺从和享受,她忽然感觉到害怕。她走得那么急,都没听到辛追在后面轻轻说了一句:“小冶,对不起,我太急了。”牧冶走后,辛追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是没多大作用,他随手将长发盘了几下找了根簪子绾好,便返身进了浴室。 长假的最后一天,魔域乐队要去登逸阳山。牧华对牧冶说:“喏,那你把辛追他们也叫上吧,人多总是安全一点的。”牧冶知道大哥比自己还要忌讳逸阳山,如今肯让自己去已是松口了,带上就带上吧。只是自己这两天跟辛追的关系实在是尴尬,辛追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她自己却是能避开辛追的地方就避开,实在避不开了,也不敢去看辛追的眼,总觉得那里面波涛汹涌地要把自己淹没。可就算这样,她总也能感受到辛追热切的目光。她也感觉到,最近众人有意无意地总是能营造出她和辛追的两人空间,就是牧华也不例外,也许她的尴尬在他们看来就是小儿女的娇羞吧。 牧冶于是带着辛追四人和露营的装备,抱着瑞瑞出发了,约了老刘付琳琳他们是在逸阳山下等的。牧华觉得瑞瑞还是先放王婶那儿带着比较好,就让牧冶上山经过横逸村时把瑞瑞留下,紫依说自己也不上山了,她要跟到王家跟王婶学学怎么带瑞瑞的。牧华觉得人多,牧冶的小蜗(牧冶把车开到学校后,林昱她们来参观了一下,然后将此车命名为小蜗)装着太挤,就让牧冶开自己的车,然后一早就开着牧冶的小蜗上班去了。在逸阳山脚,他们准时地等到了老刘的车,两部车开到横逸村后找了地方停车,然后拿下背包帐篷,准备徒步上山。跟瑞瑞分别时候有点难,一个星期的相处,让小家伙分外留恋牧冶,眼看着牧冶要走,拉开嗓子就哭了起来,紫依怎么哄都不停,辛追自小就是下人带大的,对与瑞瑞的分离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牧冶可就是鼻子酸眼睛红了,付琳琳一看牧冶的样子说:“瑞瑞倒是真粘你,可怜没妈,当你是妈了吧?”牧冶心说:“我就是他妈呀。”却也生出几分理智来,将眼泪逼了回去。王婶拿了瑞瑞最爱的玩具,渐渐地哄得瑞瑞收了哭,一行八人才缓步上山。 辛追他们的背囊是牧华带着他们整理的,三个人的东西并不多,倒是牧冶,一副标准驴友的装备。上山开始,卓青就要求帮牧冶背东西,牧冶却说自己能行,等到实在太累了,会让他们帮忙的,结果直到登到山顶,牧冶也没有表示出有实在太累的意向,每次休息的时候,卓青程夷非要帮她背,她都说自己挺挺就能过去。到最后卓青和程夷非身上是付琳琳和瘦小的魔力的背包。登到山顶,老刘朝牧冶伸出大拇指:“小魔豆,你可真有钢铁般的意志!”付琳琳笑道:“也不看是谁,是我们学校的拼命三娘呀。意志力绝对大过体力。”老刘是校友,不过毕业已经二年了,贝斯手和键盘手也已毕业一年,原来的鼓手是和老刘同届的,找到工作后实在没空参与乐队的事,老刘才要找人,付琳琳就推荐了牧冶。 魔域里除了老刘和牧冶是常登山的,其他人都没怎么爬过高山,于是行动就很慢,到宿营地时已是午后一点了,各人吃了点干粮,开始搭帐篷,准备弄好宿营地后才到顶上去看风光。下午到了顶峰,除了辛追三人,众人都是抹了一把汗再坐在顶峰的山石上眺望远处,往北与逸阳山连绵的还有一些小峰,树木茂密,间或在树丛间冒出一峰怪石,风光峻秀。东南一带正是晨江,波光粼粼,蜿蜒而去,江边上城市学院的校园一览无余,再往南便是城市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江对岸则是平畴千里,一片绿意,坐在高处有风吹来,颇能涤荡心胸,付琳琳双手拢在嘴前,吆喝了起来,声音在山间回荡。老刘说,坐在山顶,应该直抒胸臆,放声歌唱。众人看向他,唱什么呢?等他唱出声,竟是《红军不怕远征难》,众人被雷到,他却说“最近我们心情都不太好,应该励志,励志。”听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倒有说不出的豪迈,众人也跟了上去,这小组唱加上回音倒也气势磅礴,辛追三人在边上默默听着,辛追边想此歌豪迈,可以叫小冶教了,再教给军中将士,十分鼓舞士气啊。众人对着山谷一通吼,倒真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营地是山间的一块平地,树少草多有些石头。晚上众人拣了石头枯枝,点起了篝火,辛追他们的野外生活能力显然强于牧冶等人数倍,这些事都是辛追指派卓青和程夷非一手搞定的。众人烧水加热食物,倒也忙得不亦乐乎。等吃完收拾完,老刘说:“来,咱围着火坐下说说话吧,不爱说的以歌代话也行。” “老刘,你最近心情不好么?”牧冶问道。老刘家境不错,他毕业后他父亲曾让他回w市的家族企业,老刘却喜欢做音乐,在晨江随便找了份工作,只为有充足的时间继续他的爱好,前两个月好象还听他提过要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转眼就心情不好了?不过牧冶是觉得好久没看到他的女朋友了。“小溪姐好久没见了……”付琳琳捣了一下牧治,低声在她耳边说:“分了。三个星期。”牧冶噤声。老刘却说:“说吧,说出来吧,没关系,今天不就是来把这些不快一吐而尽的么,结束了就重新开始。”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不错,春节后我是带小溪回家见父母了。我爸妈对她挺满意的,他们希望我回去,大概也跟小溪说了。小溪也认为我该回去,比我现在做的那份推销要好多了。说我如果没有稳定的工作,怎么结婚?我跟小溪也谈了两年了,不是没想过结婚,但我没想那么快结婚。再说我现在在做的红酒推销听上去不怎么样,收入也还过得去,我的理想不是回去接管企业,我就想赚钱了开个酒吧,有个固定的乐队,写点歌。”他又苦笑道“小溪嫌我胸无大志,从w市回来后,先是跟我闹,后来便和先锋的太子好上了。 先锋的太子年前认识的小溪,也追了她三个多月了。” 牧冶道:“我以前看小溪姐,那么爱你,你怎么不去努力一把追回来呢?”老刘一声长叹:“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实在不想放弃我的理想,我正在一步一步地完成呢,今年我的股票赚了点,想在宜兰搭股呢。在生活上,小溪就是跟着我也不会吃苦,但现在,我发现她想要的,我给不起。”牧冶在心里很惋惜。 付琳琳接着说道:“我呢,也两年了。只怪自己瞎了眼,认人不清,遇人不淑,爱上个gay,还是个玩深情的gay,对手的毛还没看到的,就被振出局了。这两个星期我也想明白了,他要是心里没你,你再贴过去也白搭,不如淡了,做朋友可能还有互相支撑的时候,他是说要做朋友,可我现在的心情,提不起交普通朋友的劲啦。魔方,你又怎么了?” 魔方此时正冲着火光发愣,听到付琳琳问话,叹口气说:“我,暗恋人家一年半,现在爱情萌芽被掐灭了。她在qq上开心地跟我说她有男朋友了,是个留学生,还发照片给我看,不知道我的心是被浇了冰水,瓦凉瓦凉的。我要是早点对她说,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暗恋,魔方,你台上的热力和自信都到哪里去了?”“我都不相信你没勇气说出来。”付琳琳和牧冶同时惊讶。您下载的文件由2 7 t x tb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魔方苦笑:“她又漂亮,家境又好,而我来自小县城,又不是什么帅哥,现在找的工作也一般。我觉得配不上她,一直自卑。” 魔力在一边说:“你们好歹还爱过,我呢,长到二十三岁,就没谈过恋爱。今年开始我妈老给我安排相亲,五一前第三次了,又没结果。” 牧冶喃喃说:“怎么都这么倒霉,我们改名叫霉域乐队算了,老刘,这不是更符合你雷人的目标?”众人笑。付琳琳笑过后说:“阿冶,只有你啊,算是能得圆满的了,也算是我们中的亮点了。” “我啊,如果故事属实,我岂不是也一样?被人甩了,还丢了命?”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两道目光扫射了过来,辛追他们都坐在较暗的角落,牧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 付琳琳拍拍牧冶:“总算人家是追过来了,态度还好吧?还比老刘有勇气。” 老刘手一挥:“不说了,喝酒,唱歌!” 老刘、魔方、魔力三人从《失恋阵线联盟》开始唱,唱一首喝杯酒,牧冶将吃完的罐头盒子倒扣过来,高高低低地排了五个,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敲了起来,老刘带了把木吉它的,此时也是又弹又唱。唱到十来首时,都已有些醉意,付琳琳和老刘合唱《当爱已成往事》时,众人都有些哽咽,想起自己与聂江短暂的爱,牧冶心想:“往事了,随风吧。”喝到七八分醉的老刘忽然想起坐在角落的辛追三人,走过来拉着他说:“兄弟,你不说,就唱吧,来吧。”牧冶以为他会躲闪或会大怒,结果什么都没发生,辛追从容地说:“我们不会唱,我就吹一曲罢。”说完,摸出那支玉笛,吹起了《游龙逐凤》,付琳琳已大醉,此时却拉着牧冶说:“是你……元旦那晚哼的……那个曲子……”牧冶也轻声说:“现在,我知道它的名字了《游龙逐凤》。”笛声中,众人渐渐安静。等他吹完,老刘说:“小魔豆,来,《 don’t break y heart》,唱完我们今晚结束吧,明天,重又开始新的生活。”牧冶也有七八分醉了,此时敲着空罐头唱了起来,相对于那个下午,牧冶的声音高亢了许多,迸发出无数的怀念和渴望,众人渐渐地加入和声……隔着火堆,辛追看着牧冶,听着她唱的词,忽然觉得这首歌应该由自己来唱。 第二日,众人收拾好已近九点,老刘三人都还要上班,于是决定马上下山。牧冶忽然想去自己当初坠落的地方去看看,程夷非也说他在山北麓看到一些草药,今天想再去仔细看看。牧冶就让付琳琳他们先走,营地的垃圾等牧冶他们去过北面后回来收拾带下山。老刘他们此时已经知道辛追不仅仅是牧家的客人,临走时拍拍辛追:“哥们,好好待小魔豆,我们中间总该要有个幸福的人吧!”辛追颔首:“刘大哥,放心!” 时空通道 牧冶宿醉未醒,头痛欲裂,老刘他们往下走后,她一屁股坐在一块山石上,开始敲自己的脑袋。没敲两下手便被人捉住,辛追坐到她旁边,以拇指抵着她的太阳|岤为她轻轻揉着。程夷非看见了笑笑,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取出一丸药来塞到牧冶嘴里,不一会儿热气上涌,牧冶头上蒸出汗来,顿觉头轻了不少。 一行四人整理好垃圾放在路边,方便下山时拿取,便背着背包往北面去了,这回辛追不由分说就拎过了牧冶的背包,不让她再背了。牧冶一边走,一边努力回想自己是从哪儿掉下去的,那里好象是个怪石很多的地方。他们攀到山顶向北麓走去。逸阳山的南麓是清新秀丽的,而北麓则要险峻的多,来的游人稀少。但是北麓奇峰林立,树木茂盛,由于是岩溶地形,其间还藏有不少溶洞。对于这些溶洞,当地村民十分畏惧,据说进去了很难出来,相传是通往龙宫的。况且这些溶洞往往处于陡峰的半腰,也非常人可达,故这一片地形充满了奇幻色彩。 “等等,好象就是这里了。”牧冶叫住了前面的三人。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两峰相交的山脊,看上去并不是很陡,但是崖下多杂树乱石,看不清下面的状况,不能判断谷有多深。牧冶指着一块略突出的石头说:“那次就是在那儿,我看到了滕毅的鞋掉在下面一点点的树丛里,想下去捡,就摔下去了。” 四人站到崖边上看了看,牧冶掏出手机说:“来,拍个照纪念一下。”她先让辛追他们一个个地站好拍照,然后自己站到崖边来了个自拍。拍完转身时不知怎么脚滑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抓住了旁边的一棵小树,手里的手机却一不小心没捏住甩了出去。眼看着手机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的姿态向崖下落去,牧冶的脸苦了下来:这里可真是她的霉地,这手机是前两天去上海时刚买的呀!难道它也这么急不可待的穿越去了? 看着牧冶懊丧的样子,辛追淡淡地说:“我去拣!” 卓青忙说:“主子,属下去。” 辛追摇头:“不用。” 牧冶对这块地方是心存惧意,忙位住辛追说:“算了算了,下去太危险了,为了一只手机不值得。大不了,下次让大哥再给我带一个。” 辛追握着她的手:“这里也不陡,这么点地方也为难不了我。”说完就往崖边去了,牧冶只见得他身影掠起,很快就落到了崖下的杂树丛中,然后又被树丛掩住了身形。牧冶心里忐忑不安,看看卓青和程夷非却是气定神闲的。程夷非甚至说,他看到前面不远的坡上有一种药,他要过去看看,说着也走开了。卓青看牧冶有点急,安慰她说:“放心,以主子的身手,就是比这陡上几倍,高上几倍的山崖都能来去自如,只怕寻东西要费点功夫罢了。”牧冶心道,说不定捡上来也摔坏了,但人家一番情意,自己总不好乱打击,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默默地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崖下却没有动静。都一个半小时了,牧冶不禁有点焦急,自己的手机摔了,还有一部手机却是在辛追身上,现在人也联系不到了。看看卓青,还是神态自若的,牧冶把抬起的屁股又放回到石头上去。又过去半个小时,去采草药的程夷非也不回来。牧冶终于坐不住了,走到崖边大喊:“辛追……辛追……”,可是除了山风和谷中的回音,半点也没有她想听到的声音。她有点慌了,求助般地看向卓青:“卓青……”卓青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牧冶感到越来越害怕,害怕失去辛追。这种感觉好象以前也曾有过,什么时候呢?她苦苦地思索着。脑中不时闪过一些片断:到处是残垣断壁,呻吟的人,看上去倒象是地震,自己焦急地询问卓青什么,再有,就是在一块倒下来的墙下,她双手拼命地扒着什么,墙边上露出一块黑乎乎东西,象是铠甲……而她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害怕,仿佛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离去,自己又抓不住。 卓青也有点急了,对牧冶说:“夫人,要不我下去看看。”牧冶已经心慌意乱地无暇计较他的称呼,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既想让卓青下去找人,又怕万一辛追出事没救上来又折了卓青。卓青却说:“我总要找到主子。夫人请放心吧。”“将军还没上来?”牧冶扭头一看,是程夷非回来了。这头的心倒是放下了, 银汉迢迢第8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另一边却又为了辛追高高挂起,卓青倒是松了一口气:“好了,程大哥陪着夫人,我下去找找主子。 ”牧冶茫然地看他如一只大鸟掠下崖去。 牧冶在崖边上来回地走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崖下忽然传来一声哨声,程夷非说:“卓青回来了。”接着便嗫唇长啸,紧接着,崖下树丛中也传来两声长啸,程夷非笑着对牧冶说:“将军和卓青都回来了。”牧冶心气一松,瘫坐在石块上。约摸十五分钟后,辛追和卓青站到了山脊上。 看到牧冶坐在石头上,辛追举着手机向她走去:“一点都没摔坏,链子挂在树枝上……”忽然看见牧冶泪流满面,唬得他边为牧冶擦泪边问:“小冶,怎么了?怎么了?” 牧冶一下子扑进辛追怀里,抽噎着说:“你那么长时间不上来,我以为,我以为你跟我上次一样,我好害怕……” 这是辛追半个月来第一次得到牧冶的回应,心里十分激动,不由得紧紧地搂着她低声说:“不会有事的,我怎么舍得下你?就是伤了也要爬回来。”说完情不自禁地去吻她脸上未干的泪。 靠在辛追宽厚的胸前,牧冶想了想问道:“我以前,是不是在地震时找过你?” 辛追激动地扳过她的身子:“是,在边关。是你把我挖出来的。你,你终于想起来了么?” 牧冶忽然觉得自己愧对他的激动:“只有刚才一点点。我刚才很害怕,忽然想起以前也这么害怕过,是在一片废墟中。” 辛追说:“不急,慢慢地你就会都想起来了。”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给牧冶看:“小冶,你认识这个么?”牧冶一瞧,那是一串钥匙,连带着一只维尼熊的挂坠。牧冶怎么会不认识,那只维尼熊还是他跟自己打赌打输了,自己强迫他挂上去的。 “那是滕毅的。你……” “我在崖下的一个洞口找到的。这谷底比我们看到的要深,我下去时仔细探了一下地形。山阴面有不少溶洞,在半腰的一个洞口我发现这个。你说是国师的,那么……” “难道滕毅是穿过那个溶洞到你们那里的?我当时是掉下了谷底,而他是慢慢下来的,所以看得到山洞?” “国师曾说,来他可以送我们,若要回云阳,需找到逸阳山阴面的时空通道。但那个通道不是常开的,月圆才行。而且也不是每个找到洞的人都能找到通道,有缘才行。我前面略探了探那个洞,十分幽深,因未带照明工具不敢深入,不过我的逐凤佩却有反应,应该就是了。” “这里地形那么复杂,等你下次要找也未必找得到。” “我已在洞口做标记了。” 牧冶喃喃:“那里就是时空通道了?”忽然反应过来:“你,还是要回去的?”心下生出不舍。 辛追回答说:“这个,等你想起所有的事,再作决定。”心下却在算:离国师规定的六十天期限不过一个月多几天了。 冯家马场 五一后没几天,牧冶接到了冯致乔的电话,邀请她周六到骑马,她犹豫了一下,说要看看周六有没有安排,让她考虑考虑。对方见她犹豫就说,是为了谢谢她,一定要请她,她可以把自己的朋友也带去。如果这周没空,下周也行。没一会儿,又在校园里碰到冯致远,他又来邀请牧冶去马场,牧冶想不如把田园她们都叫上,还可以带上辛追他们,反正这事辛追程夷非也是帮了忙的,也在他的感谢范围内。于是跟冯致远说问过室友后再定时间。 回寝室后跟田园他们说孔雀男邀请他们去冯家马场玩,众人都惊圆了眼睛。于是牧冶把当初如何路遇z4男,那晚又如何英雌救型男的故事讲了一遍。 田园道:“你真胆肥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你也敢这么出手,幸亏有辛追他们在你身边,不怕被人跟踪。” 牧冶低头,要是没有辛追三人,自己还敢不敢这么做呢? 林昱倒是不满道:“那z4男那种人果然跟孔雀男是近亲,难怪前面这么讨厌,这么讨厌的人救他做什么呀,也该给个教训。” 田园正色道:“孔雀男自大了一点,不过论条件倒是挺优秀的,是我们经管的佼佼者呢!” 鱼小悠不急不慢道:“谁叫咱阿冶太善良呢。希望你善良没用错地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邀请咱们,不去白不去,白玩谁不玩,去呀!” 这么一说,大家又觉得去玩玩也好,于是又去隔壁叫付琳琳过来,通知了她。牧冶想想,要去的话,还不如这个周六就去呢。随手拿起电话打给了冯致远,说她们接受冯致乔的邀请了。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知了辛追。 这头,冯致远收了电话对身边的冯致乔说:“行了,她答应了,她的那几个室友和那天和她一起救你的几个朋友都会来。” 冯致乔说:“还是你的面子大,看来是跟你有缘的。” 冯致远沉思道:“牧家……牧冶……” 那日,冯致乔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宾馆里,身旁坐着冯致远,奇怪地问:“我不是在宜兰么,你把我弄到这儿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宜兰?” 冯致远没好气地说:“你还记得你是在宜兰呐?不就是家里让你娶王家那女人吗?你又没有固定女朋友,你跟她也有来往,娶谁不一样?还要搞得跟个贞节烈男似的,喝那么多酒,被人下了药都不知道,要不是牧冶,我看你得被人做了!” 冯致乔皱眉道:“王家那个,是她缠的我,这段时间天天来缠,家里人还拼命撮合,甩都甩不掉,昨天刚借了一个悍马小妹把她给气走了,所以多喝了点。唉,我记得,最后好象是悍马小妹在我身边来着……那个悍马小妹就是你说的那个牧~牧冶?” “应该是吧,反正是她打电话给我的。我到这儿一看,人认识,是小学妹,所以才放心。” “牧冶,牧冶?不会是城南那个做鞋出身,现在在山西开矿的牧家吧?难怪开得起悍马。王家那女人老说她傍款,其实我看着一点也不象。如果真是牧家的,那真是很低调啊。” “我哪儿知道。大二那年,她们那个寝室跟我们寝室搞联谊,她还说她们家是养猪的呢!” “你?搞联谊?”冯致乔笑了起来:“你不是说女孩都倒追的么,怎么还要去联谊?” “那阵子太无聊了么。本来不想参加,后来想想寝室里的活动也算是集体活动,偶尔参加一下也是必要的,所以去了。” 冯致乔忽然敛了笑:“如果真是牧家的女儿,阿远,可能跟你就有关系了哦!” “怎么说?” “上上个星期,就是王家逼婚前,我跟着大伯到太原,那次是去参加一个商业活动,后面的酒会上,我听见大伯跟牧家那花老头在那儿商量,说是要你去见一见牧家小女儿,好象就是叫牧冶的,看样子是想联姻。我当时还挺乐,你要被套进了,结果还是我先被套进王家。” “这样?难怪爸爸说近期有事要跟我说,不过他还没开口。”如果是牧冶,他心想,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冯致乔见他发呆,碰了碰他:“哎,阿远,不愿意啊?要不咱俩换换,你去娶王家那位,我宁愿要牧冶。虽然不是什么绝色,不过清新爽洁,气质出众。再说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以身相许。反正换一下也算是跟冯家跟王家都联上姻了,家里也不会反对。” 冯致远气恼地推了他一把:“去你的,谁要你那有胸无脑的女朋友。” “唉,我可没承认她是我女朋友噢。‘有胸无脑’,嘿嘿,倒是跟那天牧冶骂她‘有脸蛋没思想’异曲同工啊!那个牧冶吵起架来倒也伶牙俐齿,很好玩。” 冯致远说:“如果家里真的定的是她,我当然接受。你还是想想怎么去对付王家吧。我可跟人家说了,等你醒了,要请人家来马场玩的。” “那当然没问题了,定时间就行了。阿远,想好了,这回可得是你追人家女孩了。” “我什么时候憷过?再说还有双方家长在呢!” 五一节前后,冯致远都没碰见牧冶,他又觉得还是当面邀请有诚意,于是决定放到节后。 周二,冯致远和牧华分别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大意是要介绍牧冶和冯致远认识。冯致远回说,已经认识了,正准备周六请到马场玩呢。就听到父亲在电话那头笑着对另一个人说:“老牧啊,都不用我们操心了,小远他认识你家牧冶,一起玩呢。”又对着儿子说:“本来我们还想回来一趟,你们既然已经认识,我们就不回来了。要多请牧冶玩,多陪陪她啊。”冯致远高兴地答应了。 跟冯致远的兴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牧华的沉默,牧子明又强调说:“我可不是强拉硬扯,他们已经认识了,而且这个周六还约在冯家马场玩。小冶自己答应了人家的。你要不放心也可以跟着去看看嘛。”牧华回道:“我当然尊重小冶的意愿,前提是她要清楚地知道情况。你也不用再说了,我会看着办的。” 收线后他又给牧放打了个电话:“小放,牧子明打电话来过了。” “他又怎么了,最近风声不对了吧。” “跟那有关。他想介绍小冶和冯家小儿子冯致远认识。” “想联姻?跟他的矿业有关吧?他别想拿小冶当筹码,我们辛辛苦苦地带大小冶,不是给他铺路的。” “小冶跟那小子认识,而且周六已经约在马场了。” “小冶对那小子有好感?” “不知道。但小冶对辛追肯定有好感。” “我也看出来了,五一期间特别明显嘛。辛追要是留在这里,我倒觉得挺好的。到底是瑞瑞的爸爸,噢,那个dna报告已经出来了。跟预计的一样,真是神奇。” “辛追这段时间在我公司帮忙,看得出来,有很强的学习能力,也有非常出色的头脑,现在已经开始学电脑了。但我有预感,他,可能留不下来。他在那边的地位太高,应该有很多东西舍不下。” “这怎么弄,小冶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如果她选冯家那小子,两情相悦,本来也没什么,但冯家那样复杂的大家庭环境,她那么单纯,我真担心她以后会吃亏,会不开心。再说现在明显是利益婚姻。” “等过周六吧,我们也可以跟到马场,到时跟她说清一切。” 周五牧冶回家,请牧华和牧放周六一起去马场玩,牧放故意逗她:“哟,新交的男朋友啊?”牧冶只好又把那晚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强调:“萍水相逢噢,我现在是好人有好报。”牧华牧放听她这么说,倒也稍稍放下了心。但也都斥责到:“这次亏得有辛追他们跟着,下次可要看清楚形势,哪怕你跟着再报警呢,别莽撞了。”牧冶吐了一下舌头。 周六,牧冶约齐众人,浩浩荡荡地奔向逸阳山脚冯家的马场,冯氏兄弟俩已经等在马场了。众人进了马场,时间还早,马场里并没有其他的客人。他们被带到休息厅,冯致乔招来服务员和驯马师介绍马场的情况和骑马的注意要点。一众人中,辛追四人应该都是会的,牧华牧放都是有点会骑的,室友中只有付琳琳会骑,牧冶以前并没有怎么骑过,人家牵着她坐在上面走走还可以。于是到马厩后,会骑在都在选马,不会骑地选驯马师。冯致乔看到牧冶站在一旁,就说:“牧冶,你不会的话让致远带你好了,致远的骑术相当好,可以去参加比赛了。”冯致远已经换好了骑装,看上去倒是英姿勃发,听致乔这么一说,就走上前来拉牧冶道:“你先去换衣服,我帮你挑马。”一只手伸过来轻轻隔开了冯致远的手,一个声音沉沉道:“不需要的,小冶,她会骑。”牧冶惊讶地看向说话的辛追,辛追朝她点点头。她又看向卓青程夷非紫依,三人都微笑点头。她想,上次自己莫名其妙地会吹笛,这回他们都这么说,那么自己也应该会骑马了。辛追说的,应该没错的吧。 牧冶和田园她们换好衣服出来后,自己去挑了匹纯黑的马,辛追看了看点头:“倒是匹好马。”牧冶见自己挑马都会,更相信自己是会骑的了,不过驯马师的表情却有点犹豫:“马是好马,也算温顺,不过这匹马才来没多久,性情还没摸透。”牧冶懒得再挑,说,就这匹吧。冯致远也在一边说:“我在你边上好了,马场的马一般没有什么暴躁的。” 牧冶上马非常利落,这让她的信心又添了一分。起步,颠步,小跑,一切如牧冶想象中的那样顺利,牧冶开心了起来,辛追和冯致远一直在她左右,看她动作还算娴熟,都放了心。他们便各自到场上跑了起来,冯致远果然是个中好手,让田园、林昱、鱼小悠都看着赞叹不已。而辛追三人的风格与他完全不同,骑在马上分外轻松,走马如履平地,三人骑得高兴了,还不时在马上交换位置,看得一众驯马师目瞪口呆,鱼小悠的驯马师不由地问:“他们,是不是蒙古人?” 牧冶看着眼热,便想着放马快跑,看看自己到底会骑到什么程度。于是她开始夹紧马腹,催马前行。黑马果然放开四蹄,在场中欢快地奔跑起来,牧冶在上面感觉有点御风而行的感觉,她本来就喜欢有速度的东西,于是不断地催着坐下的马儿。场内跑圈跑得无聊,她驱马跑向马场内的林荫小径。马儿明显兴奋起来,四蹄翻飞,向着小路冲去。 辛追一回头,看到牧冶骑马往小路去了,而且速度飞快,不禁有点担心,叫了一声“小冶!”见牧冶没反应,赶紧拍马跟上。冯致远也看到了,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小路尽头有前两天自己练习跨障碍的木栏,这匹马应该还没有接受这种训练,万一将牧冶摔下可要闯大祸了,他也一拨马头追入小道,一边呼叫牧冶停下来,说前面有障碍。他的身后,卓青、程夷非也紧紧跟上。 牧冶已经听见了冯致远的叫声,也想叫马儿停下来,可马显然是极度兴奋,越跑越快,牧冶已经顾不得勒缰绳了,只想稳定住自己的身子,别被甩出去。后面的马蹄声清晰地传来,而前面出现了一道栅栏 马在兴奋中,人在恐惧中。 牧冶不由自主地勒紧手中的缰绳,黑马长啸一声人立起来,牧冶控制不住终于被甩了出去,远远跟在后面的牧华牧放都惊叫起来,冯致远顿时脸色发白,然而前面那匹白马上忽然人影一晃,只一瞬便又回来了,身前却多了一个人,而那匹黑马停在栅栏前嘶叫不已。 牧冶下意识地拉住缰绳后,只感觉在马上再也坐不住,人便往道边的树上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撞上树,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就在此时,她感觉有什么拉住了她的胳膊,接着便是腰被圈住,下一秒,她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已经被吓傻了的牧冶,呆呆地由辛追搂着坐在白马上。后面的冯致远长出一口气,只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早已认出辛追便是那日和牧冶一起送致乔到酒店的男子之一,没想到那男子身手如此之好,而且对牧冶也不是一般的关心,不由猜度起他的身份,心里有点发酸。 牧华等人从后赶上,看见牧冶没事,都松了口气。但一向温文尔雅的牧华却是变了脸色,将牧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牧冶,不会骑马还骑那么快,你到底得瑟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量力而行这个词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总是要弄得别人为你担心,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牧放赶紧劝说:“小冶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嘛,我看她前面骑得挺好的呀。这马太兴奋了。” 牧华斥责道:“就你护短,会给她找理由。” 牧冶听到大哥一声“牧冶”,就知道大哥是很生气了,眼里含着泪嗫嚅着说:“辛追说我会骑的,我试了一下也觉得会骑才这样……” 辛追看牧冶被斥,有点心疼,听她辩解又觉得好笑,低头对她说:“我说你会骑是不错,可你骑术不精哪!” 牧冶低头不语。 辛追又冷冷地说道:“卓青,毙马!”卓青应声就要上前,牧冶大惊,急叫:“卓青,不要!”转头又对辛追说:“辛追,别这样。是我逞能了,别人的马,不能说毙就毙的。” 辛追淡淡地说:“马没驯好,容易伤人,自然该死。别人的马,赔他金子便罢了。” 牧冶急了:“好好一匹马,也是一条生命,现在我又没事,你别叫卓青杀了。” 辛追想了想:“也罢,我要买下这匹马,时时教训。” 冯氏两兄弟还真没见过辛追这样的人,听他说要买马,致乔说:“送给你们吧。可以先养在这里。” 牧放看着牧华低声说:“看到没,有比我更护短的。” 牧华啼笑皆非,他刚才也看到自己斥责牧冶时辛追的脸色有些变,想来不好对自己发作便针对马了。他也看到了冯致远,感觉还不错,但看着辛追如此护着牧冶,心里便又倒向辛追一分。 周末夜话 刚才会骑马的统统都赶到小路那边了,这边只有由紫依带着在场内学骑马的田园三人。在听了付琳琳的转述后,她们赶紧下马围拢过来。小悠悄声说:“看不出牧华大哥这么凶!”田园轻声道:“他只是太担心阿冶了。”林昱的注意力倒是在付琳琳说的后一段上:“啧啧,辛追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呵,霸道,霸道!”田园白了她一眼:“你当听戏哪,还总结点评。”林昱吐舌笑道:“我也是关心阿冶嘛,关心辛追对她态度,你看看,还真没得说。这个样子,就算阿冶想不起来以前如何,也会被他感动的,我都感动死了。” 有惊无险地闹了这么一出,牧冶的情绪总是有点低落。又玩了一会儿,牧华婉拒了冯家兄弟的留饭,就带着众人回家。冯家两兄弟从刚才辛追出手救人又要求毙马的举动已经看出了端倪,致乔拍拍致远的肩膀:“弟弟啊,任重道远啦!”冯致远却更关注牧华的态度,他已经从父亲处得知,牧华一直以来长兄当父,牧冶对他很听从。他想了想:“那个人不知来历,看上去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不过,我也不是没机会的,也不会那么快放弃。” 牧华牧放先带着田园四人及程夷非紫依回牧家别墅,昨天就说好了,骑完马要请田园她们到家吃饭的,也让权婶早上去准备了菜。而牧冶和辛追、卓青则上山去接瑞瑞。等牧冶回到家,发现女生全在厨房帮忙,原本宽大的厨房现在是拥挤不堪,权婶搓着手站在一旁哭笑不得。牧冶抱着瑞瑞站到厨房口:“你们干吗呢?厨房里有权婶和紫依就够了呀,真能添乱。” 小悠兴奋地说:“我还没在你家吃过饭呢,不能吃白饭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牧冶脑子里灵光一闪:“权婶,你菜都弄好了?” “还没全弄好,没想到你们回来得早。” “那咱们别烧了,改烧烤算了。地下室里还有炭吗?” “有,说起来,你上次买的牛羊肉串冰箱里也有呢。今天我还买了不少鸡翅,本来想给你做贵妃鸡翅的,已经腌了一下,现在拿来烤也不错的。” 众人一听烧烤,都欢呼了起来。于是牧冶分配各人拿炉子的拿炉子,搬炭的搬炭,腌鱼切肉,翻冰箱,可真是各司其职,连牧放都被牧冶支去超市买啤酒。众人将两个炉子搬到房前的草坪上,又搬出桌椅,热热闹闹地开工了。一众人中,竟是牧华和辛追两人手艺最好,牧华善于搭配各种调料,而辛追可以将火候掌握得完美无缺,烤出来的东西外脆里嫩,鲜美多汁。田园等人都知道辛追的身份,难免对他的这一手大感惊讶,辛追淡淡地说:七岁到十五岁他在外学艺,一切都是靠自己的,也常露宿郊野,烧烤是常事。付琳琳点头:“难怪,难怪,前次爬逸阳山,你们拾柴起火布置住宿搞得这么快。” 草坪上不时响起众人的笑闹声,偶尔还会夹上瑞瑞的尖叫,这小子现在特别喜欢尖叫,今天看到人多,又是极度兴奋。权婶抱着他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一堆年青人,面前的盘里装了不少已烤好的食物。她只需要提防瑞瑞突然伸出去的小手。牧冶说了,次次都是她做饭,今天就由他们烤给她吃。 牧冶的心情经过这顿午饭又云散雾收,开朗了起来。 晚上,牧华牧放到房间里找牧冶。看到坐在牧冶床上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他们的瑞瑞,牧华无奈地指指:“小冶啊,瑞瑞怎么还没睡?他有自己房间的,跟你说多少次了,让他自己睡吧,对他以后也好的。”心里却在想,真是母子连心。 牧冶抱过瑞瑞:“哄着了再把他抱过去嘛!” 牧华朝楼下喊:“权婶,帮忙把瑞瑞哄一下。”进来的却是紫依:“我来哄,我来哄。”瑞瑞看到紫依手里的奶瓶,便扑了过去。看他们出门了,牧华这才对牧冶说:“小冶,哥有话跟你说。” 牧冶看到大哥一脸严肃,二哥又是一言不发,心下有点惶然:骑个马怎么能搞得大哥这么严肃? 牧华问道:“早上骑马,你也接触了那个冯致远了,觉得怎么样?” 牧冶心里警铃大作,怎么听着象相亲,可这又不是大哥牵的线,大哥也不是这样的人。“什么怎么样?” “各方面啊。或者说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人?” “他是学校里的师兄啊。外表你也看到了,帅哥。在学院里各方面也挺出挑的,众多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骑马,嗯,马术也很不错的啊。就是人太骄傲。不太好与人相处吧?” “骄傲?辛追也很骄傲的吧?”牧放插了一句。 “嗯,辛追是挺骄傲的,可不自大。他呢,除骄傲外还有点自大,我们大一的时候就知道他了,叫他孔雀男的。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跟辛追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跟他比?” 牧华清了清喉咙,对牧冶说道:“早些时候,牧子明打电话来说了,要我把冯致远介绍给你。我看了一下,他在山西的矿,情况不是太好。你也看到最近的报纸了,国家好象也要整顿山西的煤矿。那之前我知道他手下有两个小矿出了点事情的。总之,他的股票在跌。我猜,他想吸收冯家的融资。周二又来电话说,你们已经认识,约了周六马场见。本来我是不想理会他的,但你们自己约的马场见面,我以为,你们开始交往了,就想先等着看看。” 牧冶对父亲自十一岁后便渐渐疏离,但她知道相对于两个哥哥,父亲还是比较关心她的。她一向不怎么关心财经,但毕竟不是生活在封闭空间里,只是一时没想到父亲头上去罢了。听牧华一说,也开始担心:“那他现在是不是很难啊?” 牧放冷冷地道:“小冶你这性子还真是随文姨。他是遇到困难了,可遇到困难就要拿你去换融资呢!” “他到底是爸爸。冯家也一定要求这样吗?我对冯致远,说不上是好感,不过也没感觉太坏。” “小冶,你根本是对他没感觉的是不是?你都说了冯致远在学校里是众女生的白马王子,偏偏这众女生里面不包括你,对不对?你认识他原来也有二三年了,没怎么接触,也听过很多传闻了吧?这样你还没感觉那就是没感觉了呀!再说,辛追呢?明眼人都看得出辛追对你的感情。二哥我看你对他也不是没感情的,你不觉得你最近行事经常会依赖辛追吗?原来是‘大哥说’现在都是‘辛追说’了!” 牧冶被二哥的话说得脸红了起来,又找不出理由辩驳,辛追似乎是站在她身边不断成长的树,树的浓荫越来越多地遮罩了她。 牧华看着牧冶认真地说:“小冶,不要勉强自己。也别太为牧子明担心了,他的状况也不算是到了绝境。再说,我们公司的创业板就要上市了,也许到时我也能帮他一把。如果不是情深意笃,我绝不会让你进冯家。你的幸福最重要,这是我答应文姨的。” 牧华牧放下楼时,看到辛追、程夷非、卓青三人还在客厅闲话。牧放坐到辛追边上:“你们的dna报告出来了。”辛追不语只等他说下去。“跟预想的完全一样,瑞瑞跟你的配对是9999,跟小冶也是离不差。你吧,也还能解释,瑞瑞是穿过来的,他有你的血统;可小冶,可就神了!当初怀孕的,提供卵子的又不是小冶这具身体,怎么瑞瑞生出来倒确确实实是小冶的,从科学角度来说,小冶算是代孕,她芓宫中的受精卵有的应该是原来父母的基因吧,怎么瑞瑞携带的就是牧冶的基因?我要医院妇产科去做个调查,看看我们医院里那些人工授精而且是别人的受精卵的孕妇,生出孩子后是不是会后基因的改变。” 辛追却平静地说:“在我意料中,我不知道你们的这些医学,但隐龙镯有很神奇的功能,跟魂魄有关,也许当初这孩子根本是应魂魄所生。魂魄是小冶的,瑞瑞自然是小冶的。” 牧华关心的却是牧冶的记忆:“小冶她对于那边,还是没有一点记忆?” 辛追答:“有一点的,她曾想起兰铃,也曾想起边关的一次地震和震后找我,但是不全。” 牧华道:“难道真是只有等,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牧放坐直身体说:“有,强刺激呀。让她重历失忆前的某事,比如坠崖、言语刺激……” “难道你还能让小冶再去那儿跳崖啊?” “不一定就是跳崖嘛,她以前做过的,应该是印象深刻的事就可以,比如完美的□……” “小放,少来你弗洛伊德的这一套。”牧华瞪了牧放一眼。 这个弟弟学了医后,经常以性心理学分析一切。牧冶十三岁的那年暑假第一次来月经,正好是周日,家里只有牧放和她在,好在牧放学医,所以不慌不忙地指导妹妹如何应付,连卫生巾也是牧放去买的。牧放说小冶现在是大姑娘了,要好好学习一点生理知识,就由他负责教。结果他的教法是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堆毛片,放给牧冶看,还要分析给牧冶听。牧冶单纯,稀里糊涂地也不知听进多少。等牧华发现时,牧放的教育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牧华臭骂牧放一顿,牧放还辩解道:“就应该让小冶早知道这些,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伤害。” 牧华怒道:“你说教她一些知识,让她有自我保护意识也就算了,你还教她□姿势啊?!” 牧放不服气:“□幸福难道不是幸福的其中一种吗?”牧华气噎。 小冶那时候正叛逆,与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他实在是怕牧冶看后找人实践。后来问牧冶:“二哥给你看的东西你看进了多少啊?” 牧冶回答:“他给我看的我都看了。” 牧华心里一个咯噔:“那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他们□啊?嗯,看多了觉得不好看,那里面男的毛太多,黑乎乎的看了倒胃口。”牧华哭笑不得却也松了口气,牧放在边上早就笑倒了。 生日 五月中旬,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一些爱俏的女孩早就穿上了短袖。众安广场边的一家两岸咖啡里,穿着白色掐腰短袖衬衫和黑色百褶短裙的田园坐在落地窗边的一张桌子边上等人。应是下午茶时分,店里人很少,使得她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不被人打扰。门一声轻响,牧华走了进来,他很快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田园,快步向她走去。而田园的沉思也被这一声轻响所打断,她一抬头便看到了牧华,脸便微微地有些红了。 牧华微笑着在她对面落座,招来服务生为自己点了一杯拿铁,又为田园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份提拉米苏。田园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卡布奇诺和提拉米苏?”牧华微笑:“小姑娘不都喜欢这些?”其实同是小姑娘,牧冶却是连咖啡都不爱喝。田园的爱好,他是询问过牧冶的。服务生端上咖啡后,牧华边搅拌边问:“牧冶这两天在学校还乖吧?”田园一听这口气,怎么象家长询问幼儿园老师,不禁“卟哧”一声笑了出来:“牧冶一向挺乖的。你是想打听冯致远有没有行动吧?”牧华在心里赞叹她的聪慧。 那天在马场,冯致远对牧冶的刻意接近当然也落在了田园等牧冶的一票死党的眼中,回宿舍后,众人一边感慨孔雀男的变化,一边猜测孔雀男会不会迎辛追而上继续追求牧冶。结果这周以来,一向不怎么在校园里出现的孔雀男居然常回宿舍,对牧冶又是等吃饭又是送花的,让宿舍里的一干人眼珠弹落,也让校内的一些女生醋海翻波。想到这些,田园就想笑。 “那孔雀男啊,最近动作可频繁了,又是送花又是等在宿舍楼下约阿冶一起吃饭,很有加入我们饭团的意向,体贴得都快赶上当初的聂江了。当然了,也送了不少小礼物给我们,大部分是零食和水果,不过不怎么敢直接送阿冶哦。看来很有心思,不一般呢。” “小冶跟他约会了?” “没有,由孔雀到家禽,阿冶可能都受不了他的突然转变。花呢,收下,放在宿舍里,饭呢,反正是团饭,大家一起去。孔雀男还约过她看电影,她看推不掉又叫上了林昱和小悠。阿冶聪明着呢!” “她呀,做事凭直觉,想法也比较简单。倒是你,虽说只差了两岁,比她行事稳多了。” 田园嫣然一笑:“谢谢你的夸奖。因为我在家是老大呀,爸妈以前都要求我给弟弟做榜样的。小冶真的很可爱。不过我们都在奇怪,冯致远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牧冶,怎么突然就会追牧冶了呢?” 牧华的微笑僵住了,想了想,他还是把牧子明想要和冯家联姻的事说了出来,一来她是牧冶的好友,二来这姑娘的稳重和睿智也让他生出信任。 田园听完,想了想说:“阿冶自己知道吗?她不会为了父亲不管自己的幸福吧?” “这个,我们跟小冶都谈过了,她心软,我也担心这一点,不过我不会不管的。我的创业板近期就会上市,到时也许能抽调出资金来。” “就算很快上市,刚上市就抽资金恐怕很不好吧。我父亲,他也在山西投有煤矿,不过他的资金分配得很合理,只押了一小部分在那儿,看上去影响不太大。我可以去问一下他看,有没有办法帮一下。牧冶虽然有自己的坚持,但她真的心很软,我怕她最后会放弃自己的坚持。如果阿冶真为了这个而将自己卖给冯家,那辛追多可怜啊!” “辛追,我只怕留不下他来,也有点怕小冶跟随他去。” “最好辛追能留下,如果阿冶真要跟他去,我们会很伤心的。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就说明小冶非常爱他,肯为他放弃,他又能穿越时空地追过来,对不冶不会不好。倒真能让小冶幸福呢。” “先不说这个了,周六,是小冶和瑞瑞的生日,小冶和瑞瑞只差了没几天,我们就一块儿办了。我们规模也不大,就请你们几个,还有我的一两位朋友和家里人就算了。小冶的二十岁生日,你们早点来。” “好啊,我这就跟她们说,准备礼物去。” 冯致远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牧冶的生日就要到了,他约牧冶出去大餐,又问牧冶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俨然以牧冶的男友面目出现。而牧冶因为他,近日常遭受一些女生的飞来横醋,虽然有林昱那样尖牙利齿的人保驾护航,总难免要沾上点醋汁,这让牧冶很不高兴。现在听他提出约请,就说:“我不出去了,我的生日一向是大哥安排的,否则他会失望的。”冯致远竟是毫不在意她的拒绝:“正好是周六,那要不,我上你们家吧。我们家在那片也有别墅,离你们不远的。”牧冶向来给人留面子,现在也不能拒绝得太彻底,想想大哥说要搞个小型聚会,人总不会太少,估计也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便也同意了。再说家里还有辛追呢,她总觉得辛追能为她挡住那些麻烦。 周六一早,权婶和紫依便忙碌开了。早上,牧冶接到了牧子明的庆生电话,又问她最近跟冯致远有没有进展,牧冶只说冯致远今天晚上会来,牧子明以为他们进展顺利很高兴,又对她说已经为她订了一条钻石项链,今天应该能快递到家,还往她的卡里打了一笔钱,让她玩得开心一点,牧冶淡淡地谢过了。没过一会儿,铁门的门铃便被按响了,牧冶心想,还真快。权婶出去开门,一会儿拎进来一个盒子,却是挺大的尺寸,再一看单子,竟是母亲从新西兰寄来的,牧冶的嘴角漾开了微笑。客厅里电话响,刚下楼的牧华接了起来,说了一会儿话便叫牧冶,是母亲的。母女俩叽叽咕咕地讲了好一会儿,母亲说她的礼物是一条裙子,一年不见牧冶了,不知道还合不合适,等她从巴黎回来,给她带更好的,她估计六月中旬就会回国一趟。牧冶放下电话,牧华朝她笑笑:“我可跟文姨说了你交男朋友了,文姨还真沉得住气,没问你啊?” “难怪妈不怕天热,六月中旬就要回来。哥你乱说什么?你不会真以为我跟冯致远有什么吧?” “谁说是冯致远了?”他朝楼上努努嘴:“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那位喽。” 牧冶的脸红了。牧华正想再逗她两句,却看到辛追此时倚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俩。于是招呼道:“辛追,等会儿一起去接瑞瑞!”辛追简捷地说:“好!” 傍晚六点左右客人们陆陆续续都到了,除了“农林付鱼”,牧冶还请了魔域的其他成员,正好可以现场演奏,牧华请了他的几个合伙人。冯家兄弟也是那时候到的,冯致乔已经把头发染了回去,这让他看上去正气了不少,冯致远一身休闲打扮,却是浑身名牌,牧华的合伙人中有人认识冯家少爷,也纷纷上来打招呼。 田园她们下午就来了,此时正给牧冶打扮,付琳琳打开牧冶的衣橱后,看看挂着的裙子,啧啧惋惜:“这么多裙子,阿冶你一条也不肯穿,真是太浪费了。” “以前因为要骑车上学么,穿裙子不方便。久而久之习惯了,就不想穿了。我妈还老给我买。” “那你还一条都不穿,真能打击你妈呀!” “我吧,夏天宁可穿热裤也不愿穿裙子,总觉得穿裙子得装淑女,别扭得很。” “那你今晚一定得装下淑女吧。”付琳琳开始为她翻裙子。翻一条被牧冶否定一条。她忽然看到牧冶搁在一边的一个打开的纸盒,里面是一条银灰色的裙子,抖开一看,是条单肩的小礼服裙,大气雅致,忍不住拎起来在牧冶身上比划:“就它了!” 等牧冶换好,见大家又盯着她不说话,忙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自己刚才也看了,妈妈买得挺合身。而且这裙子裁剪得很好,看上去简单,却把自己的身材全衬出来了。付琳琳叹息道:“你还不肯穿裙子,你真的是很适合穿裙子的。真是惊艳啊。等等,还得配条项链,要闪亮一点的。” 牧冶想了想,拿出下午刚收到的父亲的快递,她都还没来得及打开。林昱扯开那些包装,打开盖子一看:“哇,钻石项链哪?还是一套的,还有耳环。谁,谁送你的?牧老大?牧老二?还是冯少爷啊?” “都不是,我爸!” “嗯,你爸追女人肯定很有眼光。不过你爸你妈这回是心有灵犀啊,这项链配礼服,绝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给牧冶戴上项链和耳环,然后很满意她们的作品。鱼小悠夸张地叫道:“今天 银汉迢迢第9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上,除了付琳琳,我们都不要去现眼了,反差太大。” 牧冶看看她们都没怎么刻意打扮,于是拉开衣橱门说:“喏,这里的裙子,一次也没穿过哦,各人看中就拿走。” 田园等人便也不客气,试了衣服,找到适合自己的换上。 六点半左右,她们下楼,楼下已响起钢琴声,一看,是老刘在弹《祝你生日快乐》。楼下的人看到牧冶都略有些失神,牧冶看到他们的反应,暗想大约真是反差太大了,别人都认不出来,以后还得多穿穿裙子。众人神态各异。牧华看看今晚的牧冶,清纯中带着妩媚,不由地感慨: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也许不久就会飞入别人的怀里。想着便不由地朝辛追看去。辛追看到牧冶,是感觉到很美,却有别于她古装着裙时的淡雅,今晚的她大方又妩媚,看着众多男的眼睛盯在她身上,他恨不得一件披风裹了她带回房去,理智却提醒他这是牧冶的时代,一切都是很正常的。 冯致乔挨到冯致远身边轻轻说:“看来不仅是清新爽洁了,今晚惊艳了。”冯致远点头,眉眼都含着笑,却被冯致乔的下一句话说得眉头皱了起来。冯致乔看看站在另一侧的辛追,说:“就是竞争对手太强。”冯致远也看到了辛追,今晚的辛追却是一身中式打扮,黑发在头顶挽成一个髻以银带束着,沉稳中带着迫人的气势。冯致远不得不赞:一个男人,留那么长的头发也留得那么好看,面对辛追,他总有压力。就象那天在马场,辛追要毙马,明明是自己马场的马,没来由地就觉得该由他主宰,他要杀马,他们兄弟俩竟也不敢反对,倒是牧冶的一句话就救了马一命。 今晚的瑞瑞也是一身中式的衣裤,穿得跟个小地主似的,却是别样的可爱。大厅里已经摆好了一张抓周的桌子,上面堆满了牧华他们为瑞瑞准备的抓周的物品和客人送的各种礼物,王婶和小云也来了,小心地把他抱上桌子。瑞瑞坐在礼物堆里先是流着口水嘿嘿直乐,把众人逗得哄堂大笑。接着人往前一扑便飞速地在桌子上爬了起来,小手这边伸伸,那边伸伸,就是不拿,倒把众人给弄得凝神屏气,林昱和小悠还打赌,看瑞瑞先抓着什么,结果,瑞瑞先抓到的是一杆小枰,是牧华准备的,紧接着,屁股后撅,退了几步,从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中抓出一把小弓。 田园笑:“又是秤又是弓,是正义的化身呢。” 牧华说:“说不定是又能打仗又能赚钱。” 牧冶道:“勇敢又有智慧。”说完却对瑞瑞手里的小弓大感兴趣,这把弓看上去非常精致,没有上漆,应该是手工制作的,不禁问:“大哥,你哪儿去找来的这把弓,好漂亮。” 牧华说:“这个不是我买的,是辛追拿来的。” 牧冶看向辛追:“你带来的啊?”牧冶知道他们来时带着两个包袱,看着就象是多拉a梦的口袋一样,一会儿便能掏出一样令人吃惊的东西。 一旁的卓青却说:“不是,是主子前段时间自己做的。” 牧华牧冶都看向辛追,心里都在想:辛追看似父子情很淡,心里到底是惦记的。 抓周过后便是餐会和小型的舞会。冯致远很绅士地来请牧冶跳头一支舞,牧冶没法拒绝,只能由着他轻轻揽着走下舞池,辛追的脸沉了下来。一曲过后,牧冶退了下来,乖巧地跑到辛追身边:“辛追,我教你跳舞吧。”然后拉着他走到另一边,和着音乐慢慢地教他,借此避过几位男士的邀舞。她并不是不想和别人跳,而是本能地觉得如果她去了,辛追会很生气,没来由地,她就是不想他生气。辛追却是学得很快,几只曲子过后,便不再踩到她的脚了。搂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牧冶依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气息,不禁有些意乱神迷。 舞会结束时,牧冶站在院子门口,送众人一一离开。冯家兄弟是最后离开的客人,冯致远已喝了不少,在牧冶伸手和他告别时,忽然抱住了牧冶,在她耳边轻声说:“牧冶,今天你好美,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牧冶呆立,她本来一直装傻,一旦被说破,不知道该怎么办。冯致远并没有放开她,而是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接着又要往她曲线优雅的脖子吻去,牧冶正要推开他,却发现有人已经把他拎了开去,眼前是脸色铁青的辛追,一旁的冯致乔也看到了辛追的脸色,忙说:“致远你喝多了。”又对牧冶道歉:“对不起牧冶,他喝多了。不过他说的是真话。”牧冶还没开口,辛追搂过她回答说:“小冶她不会答应你,她是我的。” 那一晚,冯家兄弟离开得有点狼狈。 山中之夜 两人同时开口:“你怎么站在门口?”牧冶说:“我先送田园她们到大门口,让卓青送她们回校了,顺便就站在门口送送客人。你呢?”“大哥让我代送王先生几位,他们的车都停在外面。”两人关了铁门,辛追牵了牧冶的手往回走。 辛追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他一边走一边问:“你喜欢冯家公子?” “没有啊,你哪里看到的?” “那他刚才轻薄你,你怎么没反应?” “我……我们这边告别的时候抱一下也没什么的嘛,再说他只是亲了一下我的脸。” “你也别骗我,你们这里也不是每个人都习惯这样的礼节的吧,何况他说的话跟礼节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耳朵真尖,我也才刚刚听到。我是傻了,嗯,算是被他吃豆腐了吧。再说我是想推开他的,是你反应比较快嘛。” “我要是不把他拎开,他就要亲到你……”辛追站住看了看牧冶,今夜的她很甜美……祼露的肩膀在花园灯的照射下闪着光泽,很让他动心,他不由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小冶,我,我爱你……”声音很低几乎就是呢喃,牧冶却是听清了。如果冯致远的表白让她发傻,那辛追的表白多少是有点她所期待的,她的心狂跳起来。她抬头看向辛追,仿佛要确认辛追有没有在开玩笑,却看到灯光下辛追的脸如刀刻般坚毅又英俊,以前她被他的气势压到,几乎没好好看过他,今天仔细看来,辛追真是个帅到让人心动的男子,其实他的五官也很漂亮的,只是不象滕毅和牧放那么柔美,而是处处透着阳刚。现在,他那双曾让牧冶害怕的眼睛正深情地看着她,几乎要把她淹没。她伸出手去环住了辛追的脖子,踮起脚,闭上眼轻轻地吻上辛追的唇。 辛追被唇上柔软的感觉刺激得一颤,放在牧冶腰上的手越发扣紧了。很快他就夺回了主动权,他吻得又重又缠绵,牧冶不由自主地回吻,才发现辛追吻技出色,自己真不是对手,一会儿便觉得全身战栗要软倒在辛追身上。辛追却是不放过她,直吻得她气喘不已。她娇红的脸、急促的呼吸和胸前的柔软激得他血脉贲张,几乎要把持不住。最后只能一把抄起她,飞步往小楼里走去。 楼上的露台上牧华牧放都看到了花园中激吻的两人。牧放一声叹息:“女大不中留喽!” 既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牧冶决定尽快解决冯致远的事。周一她便约出了冯致远。校外的小咖啡店里,牧冶认真地对冯致远说:“我知道两家大人的意思,我也知道我父亲可能需要你们家的帮助,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你也挺优秀的,可我对你就是没感觉。” “是不是当初我给你的第一印象太差了,你当我是自大的孔雀。我知道你跟那些女孩子不一样,你不会因为我条件优越就会看上我,相反这些条件可能还是看不上我的原因,对吗?” 看来她们对他的看法,他多少还是知道的。“当初是这样的,不过我没有成见。感情的事需要缘份的吧?” 冯致远苦笑道:“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你都看到了,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很爱我。” “他,好象来历不明,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嗯,他从很偏远的地方来,他们家族有点隐世的味道。我是在二年前出去玩的时候碰到的。他为了我,不顾家里的反对,跑了过来。”牧冶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记得起来了,先编完辛追的简历再说。 “那你也为了他,不管你父亲那边的事了?看来你对他的感情也很深啊?” 牧冶没有搭腔,在思索他话中的意思。冯致远见她沉默,以为是他的话让牧冶不高兴了,忙解释说:“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我父亲可能会考虑利益多一点。” “这个我也想过了,总之,父亲的事我们会另找出路的,而且我哥也说了,父亲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可能是在做最后打算吧。” “我们要说再见吗?其实我从运动会开始我就很欣赏你,真不想失去和你做朋友的机会。” 牧冶伸出手:“顺其自然吧,我们以后未必不能成为朋友,不过,只是朋友。” 生日会过后,宿舍里一下子冷清了起来。因为田园她们都是大三了下了,要实习。周二,林昱就到b市的一个设计单位实习去了,鱼小悠也去了b市的一个电台;付琳琳更忙,她主业是服装设计,最近正和模特班合作搞一台秀,整天神龙不见首尾,连牧冶的生日聚会都是抽空来的。田园倒是没参加学院安排的实习,但是她父亲却把建国路上的一家市场交给了她打理,她每天去那里报到,营业结束后还要做报表。回来往往已经很晚了,虽然她家在市区也有公寓,但是她却坚持每晚回宿舍睡,说宿舍里人都走光了,牧冶会很寂寞,她要来陪着。牧冶很感动,看她晚上回来实在是不安全,索性将自己的小蜗借给她代步。她要回家时就打电话给卓青,卓青自会来接她。 五月下旬,晨江进入汛期,雨水增多。今年的雨也怪,原本春雨是细密缠绵的,虽然湿气缠得人难受,总雨量却是不大的。而今年江南少女改成了关外大汉,那雨下起来分外豪放,连着几天都是瓢泼大雨,而且下起来居然一天不停歇。三天下来,校园里开始积水,有的地方水积得很深,教学楼都过不去,学校里的学生上课的心思也没有了。牧冶也是那神思不属的那群人中的一份子,天气糟得不想出门,呆在宿舍里又只有她一人,去图书馆的路也有大水挡路,牧冶索性一个电话打回家,要求卓青来接她,没到周末,但她想彻底跷课了。 家里也冷清了不少。牧华昨天去美国,没一个星期回不来,牧放住到医院去了,程夷非现在倒不再每天去医院,但牧放给他安排了每周二次针炙,他就开家里的老丰田来回,今天是他的上班日,卓青是开着牧华的悍马来接牧冶的。而辛追,牧华走前叮嘱他每天要到公司去转转,牧华的司机于是每天接送辛追。本来生日过后,瑞瑞可以留下来,可是王婶带了一年了,实在舍不得,再加上权婶的媳妇近日要生产,牧华打发权叔权婶回家照顾儿媳,瑞瑞便又由王婶带回了王家。诺大的别墅白天只剩下卓青和紫依了,好在晚上还热闹。回到家,牧冶忽然想起没跟田园交待过,便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回家了,学校积水,市区里情况肯定好一点,让她下班后直接回市区住,别再回学校了。 自牧冶回家后,辛追第二天便很早回来陪她。两人的关系自辛追表白后亲密了不少,家里没人时,辛追总要来抱抱她,一到辛追的怀里,她因天气和房子空荡而产生的低落情绪总能得到安抚。 周六,牧冶发现自己有伤风的迹象,头昏昏的,鼻子也有点塞,原本想去接瑞瑞的,便也作罢。这一日雨还特别大,下午,辛追在书房看书,牧冶呆坐窗前,看着窗外大雨如烟雾般刮过。头很重,便去睡了。 等她醒来,已是下午六点,天色全黑,雨下得更大,倾盆而下,估计这样的天牧放不会回家吃饭,紫依招呼众人吃饭。牧冶新换了一款连衣裙下来,是给紫依看看花式的,一听吃饭,才觉得肚子饿了,也顾上不显摆,顺手打开电视机边听新闻边坐下吃饭。饭快吃完时,忽然听到一则紧急通知,说是因为连日大雨,逸阳山可能会有泥石流暴发,通知山上山脚居民赶紧撤离。牧冶放下筷子一下子站了起来:“瑞瑞!”瑞瑞还在横逸村王家,而他们正住在溪边,也不知泥石流有没有发生。牧冶拿起手机冲到门口,拎起一件雨衣和悍马的钥匙就冲入雨中,紫依都来不及开口阻止。她打开车门,发动汽车,右侧的门被人拉开,辛追披了一块白乎乎的东西坐了进来:“我跟你一起去!” 从家到逸阳山并不远,牧冶边开车边给王家打电话,电话却始终没人接。牧冶的心乱了,想起瑞瑞的那张可爱小脸,泪水都要流下来了。一只温厚的手伸过来拍了拍她:“小冶专心开车,我们赶得及的。”一路上泥石流没有看到却看到溪水暴涨,公路上都有了积水,好在是悍马,倒是一无所碍。他们先赶到大路所达的农家乐。那一片农家乐灯火全无,格外安静,看来冥无人声。牧冶的心略略放下。然后又调头打算到溪右的王家小院去看看,溪水涨得很快,刚才只有一点积水的桥竟已完全被溪水没过了,牧冶庆幸大哥把车留了下来,要是自己的小蜗恐怕就得交待在这里了。溪右路窄,但地势也相对高一点,走进王家小院一看,跟对岸的农家乐一样也是悄无声息,辛追松了口气说:“估计他们早就转移了。” 两人回到车上,虽然有雨具却也湿了不少地方,牧冶从储物箱中抽出了一条小方巾擦头擦脸,又帮辛追擦掉了脸上的雨水,辛追穿了一件圆领汗衫,此时湿得紧紧裹在身上,汗衫下的肌肉块清晰可见,就凭自己手里的小方巾是别想把它弄干的。辛追却浑不在意:“等会儿我用掌力就能烘干了,倒是你,雨衣也没遮住,湿了一半了。”两人打算调头回家,就在此时,牧冶和辛追都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声音由轻到响由远及近,一会儿是隆隆的,好象是在打雷,一会儿又是树枝折断的声音。牧冶还在倾听,辛追却是叫声不好,“是泥石流来了!”他叫牧冶穿上雨衣,拉她下车,挟着她避开溪沟向高处窜去。只一会儿,泥浆便携带着树木乱石从溪上流倾泻而下,河床一会儿便被铺满了,一些石块和树木被推上了公路,一声巨响,对面腾起了一片烟雾,在黑夜的大雨中只感觉黑影幢幢,辛追说,对面滑坡了。万幸的是,王家小院所处的位置竟是个死角,又加上溪右地势较高,泥石流都往左边去了,倒是没影响到。这一拨泥石流过后,辛追带着牧冶回到车里,但小桥已经没影子了,溪右的小路路况不明,他们今晚算是被困在这里了。 牧冶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手机上有七八个未接电话,一翻,全是家里打来的,牧冶赶紧回电。程夷非接的电话,说大约七点左右,王婶打过电话,说他们已撤到山下晨江城市学院的体育馆里了,瑞瑞很好,前面忙着搬东西忘了给牧冶打电话了。又问牧冶他们现在在哪里。牧冶苦笑说:“我们被泥石流给困住了。”程夷非大惊,说要通知牧放,找人来救。辛追接过电话说他们现在还比较安全,只是一边路被冲掉了,另一边路因为大雨和黑夜看不清楚,所以他们留在原地不动,就在王家小院前面一点的地方,等明天天亮应该没有问题,让他们不要太担心了。如果明天早晨还没接到他们的电话,再来找人。 牧冶庆幸手机的电是满的,待机时间也很长。 寻回记忆 这个晚上估计是要在车里度过了。平静下来,牧冶才发现自己浑身没几处是干的了,辛追没带雨具又光护着她了更是湿透了。那块小方巾根本不能再起作用。牧冶渐渐地觉得浑身发冷,到后来竟冷得发抖。辛追正发功弄干衣服,忽觉旁边的牧冶有些不对劲,竟是缩在驾驶座上,一摸,浑身滚烫,想起下午她就有点伤风,晚上又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这会儿便是发作起来了。辛追顾不得再弄衣服了,先把牧冶抱到自己身上,想想又把她挪到后座。牧冶嘴里直叫冷,神志倒还清楚,让辛追把车点上火,开了热空调。热风开到最大,牧冶还是觉得冷,再加上身上的裙子湿透了裹着实在难受,便在后座扰动不安。 辛追忽然想起一事:“小冶,上周日你有没有整背包放到这辆车里?”上周日牧冶生日过后,本想周日再去爬山,整理好背包后天开始下雨,就没去成。 “嗯,有,在后备箱,你看一下。” 辛追也爬到后座,越过椅背看后备箱里的东西,有一箱水,还有小冶的背包,他将背包打开,里面有毛巾,一些干粮、电筒、还有一件外套,还有一个盒子,打开来一看,是药。急忙翻检,可是既没感冒药,也没退烧药。辛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脱了牧冶湿透了的连衣裙,又拿过那块毛巾为她擦身子,可是牧冶还是冷得上下牙打架,听着那“咯咯”的声音,辛追大急,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想以体温暖她,想起自己衣服也是半干的,便也脱了汗衫。牧冶一到他怀里便紧紧贴着,仿佛是找到了热源。只是她的胸罩和短裤也是湿的,这会儿贴在辛追身上,身子很烫,唯这两块是冰冷的。辛追忽然想起被自己扔在前座上的那块包袱皮,当时他本想为牧冶拿件外套,匆忙之间却是拎起沙发上不知谁放在那儿的包袱皮,好在这块包袱皮是雪狼皮拼成,应该够保暖,他放下牧冶想去拿那块包袱皮,牧冶却不肯放他离开,他只好搂着她俯身去拿。他用那块包袱皮将两人紧紧裹住,牧冶又叫热,辛追一摸,她身上没有半点汗,心知如不能退烧,恐怕有点麻烦。他先伸手到后备箱中取了水喂给牧冶,又将全湿的小方巾覆在牧冶额头。车里空调开到最大了,他自己已是满头汗,可牧冶就是不出汗。只一会儿,便又叫冷,身子向辛追偎来。他自言自语道:“这不行啊,一定得出汗。”哪怕喝点热水,可这会儿上哪儿弄热水去。牧冶在他身上无力地说:“运动倒能出汗,可我实在是没力气动啦!” 听到这话,辛追眼中精光一闪,他倒是想起牧放前几天说的话。他搂紧了牧冶,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有种运动可以,我要先脱了你身上这两件湿衣,可好?”牧冶刚才正嫌胸前湿得难受,便点头,辛追动手脱时,她忽然醒过味来,想到他所说的运动是什么,只觉得脸上身上更烫了。鉴于牧放对她如此开放的性教育,牧冶一向认为□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十三四岁时看了那些毛片,她不是没有好奇得想找人实践,却一直想要两情相悦,而玩伴中,并没有她看得上眼的,所以她也没动心思。及至大学里和聂江的恋爱,只不过是拥抱和接吻,而且只是轻吻。她也想把第一次给聂江,还没来得及给,人家就另寻高枝了。和辛追,她承认,她喜欢辛追的爱抚,也察觉了辛追的隐忍。不过那时她觉得自己没准备好,及至生日那晚,她是真的动情了,不过辛追很有理智,最后刹了车,送她回房后便离去了。 辛追俯身下来,一手托住她的背,一手抚上她的脸,声音暗哑地在她耳边说:“小冶,我……想要你,可以吗?”牧冶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点头。辛追的吻便铺天盖地而来,她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本来就没力气的身体更是软成了一摊泥,随辛追搓揉。他哑着嗓子说:“小冶,叫我。”牧冶忽觉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仿佛经历百遍似的,不由自主地低吟:“追……”蓦地,撕裂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牧冶的惊叫被辛追的吻吞没。她猛地发现,这一切跟那天的梦是如此相似,区别的只是地点。 事毕,辛追怕她着凉,摸摸她的身子有些粘腻,却不知是自己的汗还是她的,再摸到她的额头才确定她已出汗,赶紧起来,抽取车上的纸为她清理,又用毛巾擦干她的身子,拿那张雪狼皮裹好才来清理自己。牧冶从来不知道辛追是如此体贴的人,不由地怔怔地看着他。辛追一回头见牧冶看他,凑过去问:“还没看够,嗯?”牧冶红着脸不语。辛追轻吻了她一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汗衫套上,居然已经干了。 辛追又喂了她一点水,将她的湿衣服都搭到前面的椅背上吹着,才在她身边坐下。看她昏昏欲睡,就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忽而笑道:“这付原来的身子果然比借的好使,你知道吗?第一次在营帐中要你,做完你竟昏过去了。紫依还以为我虐待你,暗地里给了我许多白眼。”牧冶闭眼一笑,心想怪不得那次的梦只做痛。那样一付身子如何承受辛追这样孔武有力的爱? 辛追摸摸牧冶,觉得没有原来那么烫了,为她紧了紧狼皮问:“还冷么?”牧冶摇头。那张狼皮所能裹的不过是牧冶的肩膀到大腿,但在狼皮和空调的双重作用下,牧冶已经觉得汗渐渐地从毛孔里往外溢,她轻呼“热。”辛追又来摸她才发现她身上全是汗,赶紧拿那块半干的毛巾再擦。把她的身子擦干,感到手下的皮肤温度正常了。那块狼皮是不能再裹了,他脱下自己身上的汗衫套在牧冶身上,自己仅着一条短裤,拍拍牧冶说:“你睡吧。” 牧冶是已经很困了,终于枕着辛追的双腿,双目交睫,睡去。辛追将空调调低,又为牧冶盖上那张狼皮,才开始做吐纳练功,直练到自己心平静气,才瞌上双目。 牧冶在声声鸟鸣中醒来,一时还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及至感觉到脸颊下的温润弹性质感,才想起来自己睡在车上,枕在辛追的腿上。车窗外天色灰暗,但雨已是停了。牧冶坐起身来捞起前座的手机,一看,五点都不到。烧已经完全退了,只是头还有些痛。车里的空调早就关了,不过车里还是暖暖的。辛追头靠在车窗上还在睡,牧冶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他睡。他睡得很平和,再不见往常的凛厉,睫毛很长,在下眼睑处遮出浓浓的阴影,嘴角微微上翘,神态跟瑞瑞睡觉倒真是一般样,牧冶不禁低头微笑起来。 忽然,两只强有力的手叉住她的腰,将她架起放到一双腿上,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辛追已醒,正满面含春地看着她:“这么早醒了,睡得还好吗?”又摸摸她的头:“烧退了。”唇凑到她耳边说:“这个退烧的办法还好吧?”牧冶大惭。辛追却不打算放过她:“感觉怎么样?为夫侍候得可好?”她撅嘴道:“光记得疼了。”又促狭地道:“我又没比较,怎知你侍候得好不好?”辛追也不生气,又暧昧地凑到牧冶耳边说:“第二次便不疼了,嫌我不好啊,再试试。”牧冶笑着躲开他的气息。可是并没有躲开辛追的吻,她很容易就沉迷到辛追的吻里,等到她脑子想到男人有晨勃这回事时,已经来不及了她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余韵如烟花绽放后的火花袅袅散去,她无力地趴在辛追的胸口。 尽兴后的辛追有些内疚:“对不起,小冶,又累到你了。你走后我便没有再碰其他女人,我有些控制不住了。”牧冶轻轻摇头,任他为她清理。她的连衣裙是丝质的,大半个晚上的空调已将它吹干,内裤和胸罩却还只是半干,辛追拿在手里,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一杯茶的功夫竟已被他弄干。两人换好衣服,又收拾好车内的狼籍,天已经大亮。两人吃了一点牧冶背包中的干粮,就准备出发探路。 回家的路由辛追开,牧冶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精神奕奕地开车,真是佩服这个男人的体力。溪右的路是不好开,但并没有被泥石流所波及,他们虽然化了平时好几倍的时间,却是安全到家了。但自退烧以后,牧冶一直觉得头痛,眼前不断闪过一些片断,仿佛有什么就要从脑海里钻出来,自己却抓不到它。等下车进了客厅,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黑,人便软了下去,她听到了紫依的惊叫,感觉到了辛追抱着她放到了沙发上,感觉到程夷非给她搭脉,却无法睁开眼,脑子里纷纷扰扰地挤满了各种画面。她也知道程夷非在给她扎针,她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条通道,那些画面渐渐有序地排列,渐渐清晰,她就象是看了一部电影,在云阳,她自己的故事。 赤坞山中 八月末的天气,北方已是秋高爽了,而在云阳的南方,暑热却尚未消退,只有在才有一些清凉。巳末将交午时,太阳已升得很高了,农人们已回家躲荫,寂静的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蹄音,几匹高头大马出现在山路拐角。 领头的是一个青衣男子,英挺的浓眉下一双黝黑深目,却是面无表情,其后的几位皆灰衣,看起来是侍从。拐过弯后,山势略往里退,倒有一片空地,坡上几棵栎树树冠幅广,堪堪能遮住这一片空地,青衣男子勒住马:“卓青,先在此休息一下,应该不远了吧?”叫卓青的灰衣人应声:“是,属下探访得程氏传人就在此山中,不出十里便能到了。天气炎热,属下去取些水吧。”他刚才就听到流水的声音,想来溪涧就在路旁,只是为杂树浓荫所遮看不见罢了。说完拿起马鞍上的牛皮口袋便往路边走去,路边一处草丛中有踩踏的痕迹,应是前人取水所留,循迹而去,果然便见到不远处的一带浅溪,溪边多灌木杂草,也有一些褐色大石。 他先自己喝了一点,又用水袋子取了水,正要往回走,却被什么东西的亮光晃了一下,定睛一看,前面不远一块大石下有一人卧倒在地,他急步趋前,看清倒地的是一个翠衫少女,看那样子也只有十六七岁,身上的衣料品质上乘却多处划破,沾了不少泥,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包袱,已有些散了,露出出面的衣服的一角。刚才晃他眼的是少女头上的金钗反射的阳光。再仔细一看,大石旁有一小滩血,少女后脑右侧有一个明显的伤口,血迹刚刚凝结,他估计该女子也是前来取水却不小心从坡上滚落撞到了石头,却不知是死是活。他伸手去探女子的鼻息,若有若无,应该还活着。卓青将水袋别在腰上,弯腰抱起了少女,顺手也拾了她的包袱,包袱中似有什么东西滚落,卓青未在意,只抱了人走。 青衣男子久等卓青不回,正要差人去寻却看到他手中抱了一人从路边树丛中钻了出来。“主子,溪边发现的。”青衣男子起身看了看他手中抱的人,见是一个清秀的少女,也看到了少女头上的伤口,伸手轻轻一按:“受伤应未超过两个时辰。正好,带去衡阳草庐,见识一下神医的手段。卓青,你带着。”“是。”卓青将少女横放在马鞍上,取下水袋让青衣男子喝了,再翻身上马。只一会儿,五骑绝尘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小路上走来一位戴帷帽背着包袱的紫衣少女,也看到了那片空地处的浓荫,便也在树下歇了会儿。须臾,她也走到路边寻找水声,接着便下了坡,不过她却是在卓青前面一段路上下的溪坡。将要走到溪边时她忽然被路边灌木丛中什么东西吸引,回头走了几步,从灌木中拈起一枚耳珰,中间一颗大而圆润的珍珠,周围三颗小珠。“小姐”,她意识到了什么,快步向溪边跑去,溪边什么也没有,但在一块大石头边却有一摊血迹。几步之外,地上躺着一只香囊,她一眼认出那是小姐的,这香囊还是端午时,她绣了送给小姐,小姐爱其手工精巧,时时带在身边,就是这次离家出走竟也带着。 她是在小姐出走后二三个时辰里追出来的,大少爷二少爷都睁只闭只眼默许她出来跟着小姐。她在前面打听过了,集市上卖包子的大婶说有个穿翠绿衫子的姑娘是跟她打听过路,应是朝赤坞山中去了。小姐一向体弱,必走不快,她相信自己能追上她。可是现在发现了小姐的东西,人却找不着,而且那摊血……会不会是小姐的呢?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小姐,你要是出了事,可叫紫依怎么办?”抹了把泪后她水也没喝,返身朝山路走去。她想:“小姐一定不会有事,也许是遇到什么人了呢?”到了大路上,她沿着浓荫急步快走,小半个时辰后,她忽然看见路中间有金色的东西在闪光,俯身一看,是小姐头上常戴的一支金钗。她大胆地猜测:也许小姐是出事了,但恐怕也是被人救了。那么那人肯定要找附近的大夫,只要找到人问到大夫的处所,说不定就能找到小姐。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鼓舞着,往前走的脚步有力了起来。 那五骑停在山坳里一处小院前,一片竹篱围着几间瓦舍,篱门上用狂草镌刻着四个酣畅淋漓的大字:衡阳草庐。卓青上前轻扣篱扉,里面却声息全无,再扣,还是无声。五人惊疑,却忽然听到什么声音,灰衣人霎时围在青衣男子周围警惕地看向左侧一片树林,却只听一个清朗的男声问道:“诸位前来草庐所为何事?”接着一个身穿蓝色短衫的青年男子身背药篓缓步从树丛中走出。只见他天庭饱满……唇角丰润,画眉秀目,卓然之风采纵使粗布衣衫也遮不住,让人仰慕之心顿生。卓青上前抱拳道:“请问先生是否是神医世家第四代传人,程衡程夷非,家主有重病人想请先生救治,冒昧上门,敬请见谅。”蓝衣男子回礼道:“在下正是程夷非,不知家主何人,要救的是她吗?”他看向马上横卧的翠衫少女。人群中的青衣男子排众而出:“在下无刃门辛追,家叔早年曾为岭南瘴气所伤,前些日子复发,沉疴数月,延请名医无数俱无佳策,听闻神医世家乃岭南名医,专治瘴气之病,故想请君赴京救人。”他看向马上之人:“此女乃辛某等人来赤坞山途中所遇,疑为高处坠落跌伤,医者父母心,还望先生一并救治。” 程夷非道:“我先救眼前之人,其他的随后再说,先请进来吧。”他几步走到马前抱下少女,以肘推开篱门,门竟是不锁的。众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院子很大,小半个院子里都支了架子,晒满了草药。院中瓦房三四间,程夷非抱着少女走进正中的厅堂内将她放在榻上,转而对辛追说:“我的老仆去集市采买去了,可否请阁下派人生火烧水打打下手?”辛追扬声道:“赤晴,厨下烧水。惊墨,随侍程神医,时刻听令。”两人应声,程夷非指点赤晴厨房位置,水井位置,便转头去看病人。 那少女其他无碍,后脑之伤虽非难治,却预后不详。程夷非为她清理伤口,敷好草药,包扎好。搭脉后先喂她吃下一颗提神补气之药,又给她输了点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少女的脉象虽弱,却也渐渐平稳,只是不醒。赤晴在厨房里寻出一些米菜干肉做了午餐,众人草草吃过。程夷非又详细询问了辛追家人的病症,听说是陈年旧疾,却因春季时回了一趟岭南而复发,倒有了点兴趣,原本岭南之瘴,离了地界便不易发作,且岭南之人因长住而有免疫之力。而辛追之叔却复发且恶化,让他很想去一探究竟。不过那女子没那么快就醒,他想等治好那女子后再动身。辛追于是命惊墨卓青留下,自己带着赤晴和蓝羽到阳南县城等。 他们走后不久,卓青正在院里打水,一紫衣少女敲响了草庐的门。少女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容颜秀丽,神态却有些惶急,以为卓青是草庐主人,问是否收治过一名翠衫女子。卓青答“是。”少女面露惊喜,忙问人在何处,说是自家小姐。卓青便领她进了厅堂。她一看到自家小姐躺在那里声息全无,又变得惶恐不安,程夷非安慰道:“你家小姐目前脉象平稳,性命无碍,不过因为伤在脑部,可能没那么快就醒,晚上会给她扎上几针试试。”那女子才知道眼前之人才是神医,急忙跪倒在地,请程夷非一定要救她家小姐,她必定会通知家人厚酬。程夷非微笑道:“我救人只为病,不为财。”竟是个医痴。 牧冶醒来时还是觉得天旋地转,闭了闭眼才敢再张开。她以为自己这次必定是在劫难逃,睁眼一看,果然是一片黑暗,她苦笑: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啊,怎么也不见个牛头马面的来个交接?她动了一下,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平整的地方,只是底下好象还垫有东西,身上好象也盖有东西,更象是躺在床上,难道阎罗殿也有客房么?她试了一下,脖子可转,一转头就疼,有痛觉啊,难道没死?那这儿又是哪儿呢?医院应该不会这么黑吧。她想抬手摸一下身上,却发现左手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动弹不得,于是换右手,才感觉全身酸痛,居然没有摔得寸寸骨折真是幸运呢。她的右手摸到了一床棉布褥子,从粗糙磨手的感觉来看,应该是老土布,身上盖的,嗯,是床薄被,也是土布的。不在医院,是被山下农家救了,那他们怎么不把自己送医院呢?而且横逸村里还有哪家还在用土布啊?牧冶觉得想得头痛,便放弃了。 只是她渐渐觉得她的左手是被一个温暖的东西压着,或者说是握着的,不免有些吃惊,便想抽出来。她一动,那压着她的东西就收回去了,一个惊喜的女声响起:“小姐,小姐,你醒了?”紧接着,一道火光亮起,一支蜡烛被点亮了。昏黄的灯光冲破了黑暗,牧冶发现自己果然是躺在一张床上,十分简陋的床,或许应该叫榻?她艰难地朝声音的主人转过头去,发现那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是一个古装的小姑娘,梳着双髻,看上去是个丫头,那么她刚才叫“小姐”就不是广义的称呼了?她的脑子轰地一声乱了,喃喃道:“我没死?”那小丫头已激动得双眼含泪:“小姐命大,被程神医所救。你已昏睡两天一夜,终于醒了。”牧冶呆呆地望着她:是没死,可是穿越了?穿越女首先得装失忆吧。“那么,你是谁?”那小丫头含着泪终于流了下来:“小姐,我是紫依,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既而返身出门在门口叫“程神医,程神医,我家小姐醒了。” 只一会儿,一个着粗布蓝衫的男子便手持油灯出现在门口:“醒了?那我来看看。”紫依看他来了,又说道:“可是她不认识人了。”那男子进门坐到榻前,搭上了牧冶的手腕,牧冶才发现自己身穿翠绿的衣衫,手腕极为纤细,她——魂穿了。男子搭过脉后说:“无碍了,只是你家小姐一向体弱吧?需要好好调理。不认得人了,应该是脑部外伤所致,或许庐内尚有淤血也不一定。” 那叫紫依的丫头呐呐地问:“小姐伤了头,不会傻了吧?” 那男子笑着摇摇头,又问牧冶:“你知道你是谁吗?” “牧冶。” 这两个字一出口,却看到那紫依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小姐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小姐是叫方沐野。” 那男子微笑着说:“唔,脑部有外伤故而有失忆之象,过不久应会恢复,不用担心。”转而又对紫依道:“我叫程夷非,你不用‘神医神医’地称呼我,叫我名字即可。” 牧冶这才发现这是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且气质出众,温润如玉,看他对紫依说话那么谦和,对他大有好感。 遇见方沐野 程夷非的草药相当有效,牧冶好得很快。但是这付躯体实在太弱,两天后牧冶才能走得比较自如。当然,她装失忆装得很自然,慢慢地就从紫依嘴里套出了一些情况。 原来这个身体的原主叫方沐野,是南郡一富商的女儿,被指腹为婚给当朝的骠骑将军,该将军是长公 银汉迢迢第10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军是长公主的儿子,据说战功累累却是个残暴的主儿,好杀降俘,还有一次因为久攻某地不下而损失了兵马,城破后就屠城祭奠。 京城还有传闻说宁愿得罪皇子也不能得罪骠骑将军,说皇上对这个外甥十分宠爱,得罪了他的人最后都死不见尸。方沐野生性纯良,觉得此君实非心中良人,恳请方老爷退婚,怎耐一向宠爱女儿的老爷这次竟是怎么说都不许,说这门婚事是夫人生前与长公主定下的,方家虽是商人,却也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小姐见父亲不肯,初时还不吃不喝闹绝食,老爷这回竟铁了心。后来便不哭也不闹了,却要求住到阳南的别院来散散心,老爷知道小姐一向柔弱乖巧,以为闹过便也死心了,便允了,让大少爷二少爷带着从南郡来到阳南。谁知小姐竟也是个倔脾气,早动了逃婚的心。到阳南的别院后暗自准备,竟是连贴身的紫依也不告诉。几天前一个凌晨,乘着家中别院中仆人倒夜香买菜之机,出了别院。而且还在床上故布疑阵,致使紫依二个多时辰天大亮了才发现。她不知道一向柔弱的小姐胆子倒大,夜黑风高的也能出逃。一发现小姐不见了,大少爷和二少爷便猜出发生了什么事,紫依护主不周本应被杖责,但两位少爷却让她戴罪立功,也出发去找小姐。临行时,二少爷塞给她一叠银票,偷偷说:“找到人后找个好地方住一阵也不错。”紫依便明白了二位少爷的心思。 至于紫依如何能找到方沐野,那是因为她知道小姐没有别的人可投奔,只有远在京城的原方府西席,自小姐十二岁时起教了她三年多,前两年才去京城求功名,那位滕先生博学多才,却思想开放,常鼓励小姐多学东西,甚至要她多锻炼身体,小姐视他如父兄,估计会去找他。只是京城离阳南何止千里,一个弱女如何去得。况且小姐一向不大出门,出门也在车马内,如何识路。所以紫依一路追一路为她担心。后来在小镇集市上问过人,知道有一个翠衫少女曾往赤坞山方向走,更证实了她的推测。后来便发现了小姐的耳珰、香囊和金钗。她沿着山路向樵夫打听哪里有医馆,人家告诉她这山中没有医馆,但衡阳草庐的主人却是神医世家的人,于是她便一路问一路往这边走来,万幸竟真被她猜对,才找着了人。找到了人后她只说自己和小姐出门访亲,不慎在集市走散了。 牧冶不禁在心里赞叹她的聪明机灵,同时也为那小姐感叹,要是换了自己恐怕也是要逃的吧,如今正好。忽然想起紫依话中的滕先生,心中一动,便问:“滕先生?嗯,我好象有点记得了,是不是叫滕毅啊?”紫依兴奋了起来:“啊,小姐你能记得滕先生的名字,是不都要记起来了?”牧冶心里却是翻起了波浪:自己为了找滕毅从逸阳山失足摔下到了这里,这滕毅倒是比自己早了这许多时间穿过来,偏还是当了自己的家教,真是有缘份。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一摔和穿越是不是都是天意。她知道滕毅一向对穿越有偏好,大哥都称他为滕半仙,估计他是自己找门路穿过来的,而自己呢,学期末,男友才刚表白,她还等着奉献自己的第一次呐;家里二个哥哥如此宠她,而今也要看不见了;还有远在新西兰的妈妈,说好寒假去那里玩的,妈妈见不到自己不知道会怎样,这几年她已经很稳定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又犯病呢?如此想着便有些悲伤,恨恨地想,如今穿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因滕毅而起,一定要到京城找到他,赖着他过日子! 牧冶照过镜子,这个女孩子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连相貌都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自己漂亮多了。牧冶仔细对比过,五官形状差不多的,似乎就是脸小点,眼睛大点,嘴唇薄点,怎么感觉她就是小美人,而自己就只能称得上清秀呢?,罢了罢了,反正如今跟这小美人是分不开了,只是不知道这小美人的魂魄哪儿去了,如果能替自己活倒也不至于使家人太伤心吧。没有灯,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甚至没有书,牧冶晚上所有的消遣都没有了,怕穿帮,连聊天也是小心翼翼的,能不说时自然不说。 醒来后的第二天晚上,陪睡在榻上的紫依已经睡得很熟了,而牧冶实在是睡不着,只好躺在床上数绵羊,正数得昏昏欲睡呢,忽然仿佛听到有人在跟她说话,她想睁眼看是谁,却是怎么也睁不开眼。只听到了个娇柔的女声在问她:“你,你是谁?” 她也听见自己回答:“牧冶,哦,不对,现在是方沐野了。” 那女声又道:“我才是方沐野。” 牧冶一悚:“你是方沐野,那你在哪儿?我,我没想要你的身体,我也想回家。” “我,就在这个身体里呀。你想回家?你回不去了。因为我要走了,这个身体就留给你了。” “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要走?” “我本来早就该走了。至于我要去哪儿?也许是轮回,也许是魂飞魄散,我也不知道。以后该由你替我活。” “我该怎么替你活?活下来的不是你。” “那就替你自己活着吧。” “我可以为我而活,可是你的家人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要在他们面前假装是你还活着?” 那女声沉默了,既而一声叹息:“唉,我也舍不得,可是命数如此。我原本体质就比较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根,故而我父亲和兄长都格外着紧,吃药的日子几乎跟吃饭一样长。我常觉厌烦。七岁时,曾有行脚僧人预言我活不到十六岁,如有异魂介入则命数有变。我母亲听了此话常常忧心,在我八岁时突发心疾而亡。如若不是滕先生的劝慰,我早活在怨自艾中。现在我已经过十六了,也许就是为了等你吧。我此番出行是为逃婚,却不慎跌入溪沟,这点伤势于我是致命的,因而魂魄虚弱至极,时时沉睡。你才能有机会进入。” “可我与你的家人完全是陌生人,就是想骗他们可能都做不到吧?” “你会认识他们的,我还没那么快就走,如你需要我会提醒你的。” “可你是逃婚出来的,难道我还要替你嫁人么?或者,替你逃婚?” “我原本是想上京去找滕先生的,知道婚期后,我无意间听大哥说,滕先生已被皇上定为国师。我想找到他,他是世外异人,或许他能劝说骠骑将军退婚,亦或能帮我逃得更彻底。” 好吧,要假扮一个人,总要了解她的一切情况,牧冶还想问问方沐野家里的情况,可对方却再也不出一声。 牧冶在衡阳草庐住了快半个月,与程夷非、紫依倒是相处得十分融洽。隔三岔五的,那个方沐野也会在她梦中出现和她聊些方家的话题,当她了解到牧冶也来自于异世且也曾是滕毅的学生时,直呼“天意”,说牧冶一定是与自己有缘,才会与她共享此身。只是她出现的间隔越来越长。牧冶心里很想马上动身去云阳的京城云城寻访滕毅,无奈程夷非却一定要她养好伤甚至要求调理好身子才能动身。不过牧冶发现急于动身的不仅仅是她,草庐内还有两位男子也很急,他们是某位贵人派来请程夷非去京城为家人看病的。不过牧冶也看出他们虽然急却不敢催程夷非,而是改作常来关心牧冶的病况,那个名叫卓青的看上去很阳光,却不太爱说话,说话的都是那个叫惊墨的,两人就象是演双簧一样,一个说一个做,倒给养病中穷极无聊的牧冶带来点乐趣。不过那两人时时要外出,这样给牧冶逗乐的机会也不多,听程夷非说是见他们的主子去了,他们的主子还等在阳南城里呢。 终于,有一天,程夷非在给牧冶把过脉后同意了牧冶几乎要每天提一遍的上路的要求。程夷非听说她们要去京城寻亲,便说:“正巧,我们也上京。你们两个女子这么远的路也不安全,还是跟着我们走好了。”牧冶心下正有此意,要知道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不方便。虽然她有紫依相伴,且也不缺钱,但紫依究竟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姑娘,出门的经验也实在有限。 于是,穿越半个月后,九月初十,牧冶紫依跟着程夷非准备进京去了。 无刃门 一行五人往北而行,走不了十里,牧冶就在心里暗暗叫苦。在现代,她虽说没有出必开车,但自行车公交车总是有的,哪怕是直排轮呢。除了军训,也没一口气走上五公里过。更何况,这付小姐身子也让她觉得拖累不已,换了在现代,牧冶的耐力不能跟跑马拉松的人比,可迈开步子走大步还是很爽利的,而今穿了一条长裙,腿都迈不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形容古代女子走路如弱柳扶风了,想不象弱柳扶风都不行,走不稳当可不就两边摆,跟风吹似的么。她倒羡慕紫依,短裙长裤,她也恨不得将裙子扯了开去奋力向前,她可不想因为跟不上那几个男的而让人觉得她拖后腿。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你现在是方沐野,是位千金小姐,注意形象。这一注意,便把自己弄得个气喘吁吁,惹得紫依赶紧来扶着她。 程夷非倒是个非常仔细的人,走在前面的他不时停下来等着她们主仆两人,看到她喘,急忙招呼前面的卓青和惊墨停下来等。卓青回转身来,一言不发地牵过自己的马站到牧冶身边,牧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自己不会哪,便有些窘。紫依在一旁说:“谢谢卓大哥,可是小姐不会骑马。”卓青弯腰说了一声“得罪了”,便抱起牧冶放上了马鞍,没骑过马总见过骑马的,牧冶赶紧拉住了缰绳,在马上弯腰道谢。程夷非在边上说:“沐野暂且忍耐,等到了阳南县城咱们可以买辆马车,就好多了,你是还需要多休养。”牧冶坚持让程夷非叫她“沐野”,也不管是否会让人误会,因为这么叫着让她觉得还是在叫她的本名。而且她对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也有一种对兄长般的信任感。听程夷非这么叫着,卓青和惊墨都以为她姓沐,因此便也称她作“沐小姐”。 就这样,牧冶骑在马上,卓青牵着缰绳,紫依跟在边上,程夷非在马后,惊墨拉了另一匹驮了行李的马跟在后面,牧冶心里直觉就象是幅唐僧取经图,只是多了一人一马,这么想着不觉偷笑。紫依看见了问道:“小姐,你笑什么?”牧冶想不到被人发现,只好掩饰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笑话,觉得好笑。”后面的惊墨问道:“什么笑话?沐小姐说来听听。”牧冶无奈,只好迅速地脑海里搜罗笑话,还得不那么现代的。于是便说到:一个人走在街上看到一个商人在卖鹦鹉。他看鹦鹉很漂亮就问商人鹦鹉会说话么?商人说:“当然!不信,你握握它右脚”那人依言握了握鹦鹉的右脚,只听鹦鹉很清楚的说道:“你好!你好!”那人很高兴,商人又说:“你再握握它左脚。”那人又依言握了握鹦鹉的左脚,只听鹦鹉很清楚的说道:“再见,再见……”那人更高兴了,马上买下了鹦鹉。回家后喜不自胜,一会儿摸摸鹦鹉的左脚,一会儿摸摸鹦鹉的右脚,鹦鹉也听话的说:再见,你好。突然他突发奇想,我如果一起握住它两只脚它会说什么呢?他一把握住了鹦鹉的两只脚。只听鹦鹉大声的说道:“你想把我摔死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牧冶来了劲,索性又讲了个关于鹦鹉的笑话:一人逛集市,发现一只鹦鹉标价30文。于是他就问卖主:您这只鹦鹉怎么这么便宜呀? 卖主说:我这只鹦鹉笨!我教了它好长时间了。到现在为止就只会说一句话——“谁呀?” 那人一想反正也便宜,于是就买下来了。 晚上到了家,他想:“我就不信教不会你!”于是教了它一夜说别的话。可是到了早晨,那只鹦鹉还是只会说“谁呀?”,于是他一生气,锁上门出门了。过了一会,村里的保长来敲门,鹦鹉在里面说:“谁呀?”保长说:“保长。”鹦鹉又说:“谁呀?”“保长。” 鹦鹉:谁呀?“保长”。两个时辰后那人回来了。看见家门口有个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就说了一句:“呦~!这是谁呀?”就听见屋里鹦鹉说道:“保长。” 众人又笑了一回,程夷非边笑边说:“沐野哪里看来的笑话,倒也挺新鲜。” 牧冶便说道:“是听我以前的先生讲的。” 紫依笑着说:“难怪每天滕先生讲课,小姐都这么开心,原来先生都给小姐讲笑话来着。”牧冶想想,以前滕毅给自己补课时倒也常讲笑话,看来这个习惯也还是没有改啊。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傍晚时分,他们到了阳南城。在城门口的时候,惊墨就先走了,说要跟主人通报,而卓青带着程夷非和她们主仆两人穿街走巷,来到一处宅院前。宅子看上去挺大的,却没什么特色,影壁、轿厅,天井……却见惊墨站在天井边对程夷非说:“神医,主人已在掣云堂等诸位了。”程夷非笑道:“惊墨,你叫了我一路神医了,不如和紫依一样叫我程大哥吧。”众人跟着惊墨穿过天井边的走廊向前走去。辛追果然是站在掣云堂的门口等他们,身后站着赤晴和蓝雨。 牧冶站在程夷非身后看着那个叫辛追的青衣男子,他应该就是卓青和惊墨口中的主人了吧。他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只是牧冶到底没看清楚他的眉眼,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冷厉之气,在九月的天气中割得人生疼。这人也不是冷漠,也不是疏离,只是整个人站在那儿便象是把出鞘的剑,让人只想退避三舍,免得误伤。牧冶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紫依,发现她一直低着头,估计感觉也跟自己差不多吧,倒是程夷非,还是那么的从容淡定,让牧冶站在他身后感觉很安全。 辛追将程夷非让进了大厅。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式厅堂,高大,空间广阔却有点阴冷,反正牧冶一直是这么觉得的,正对大门的是一张圆桌,两边是两排太师椅,看上去倒象是某个江湖组织的堂口。好象卓青和程夷非说话时是提到一个叫无刃门的组织的,那么刚才那位那么锋利的男人就是门主了?牧冶又将脑中的猜测甩了出去:这等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谁知道这个无刃门是个什么组织。等辛追和程夷非坐下,她才坐到下首的一张椅子上,离辛追远远的。卓青、紫依等人都站在各自的主人身后。 辛追在和程夷非说话的时候也扫了一下牧冶:这个就是半个月前卓青从溪边捡回来的女子?那时候看她昏迷不醒,苍白瘦弱,如今看上去瘦弱依旧,只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为她平添了许多神采。胆子倒也挺大,居然没被他的气势压倒,站在堂前还在打量他,旁边那个小丫头早就不敢抬头了。牧冶感觉到有眼风扫过来,一抬头,撞上了辛追的目光,看到了他的探究,到底不敢直视,便迅速地把目光转向了程夷非。程夷非见牧冶看他,以为她坚持不住,就说:“沐野,累了?先让人送你回房休息,饭也让人送房里去可好?”牧冶赶紧点头,心中万分感谢:程大哥,你可真是好人呐。假如要跟这个利器一块儿吃饭的话,那可真是种折磨。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带着牧冶和紫依七拐八拐地来到宅子西边的一个小院落里,院子应该是比较偏僻的了,不过牧冶却很中意。干净,简洁,墙角有几丛细竹,院子里还有一架紫藤。紫依刚刚帮牧冶在主屋内安置好,就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个绿衣丫鬟,长得很喜气,看见紫依笑嘻嘻地说:“是紫依姐姐么,王管家让我来看看沐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前头程公子说姑娘体弱,要多照顾着呢。”紫依回头看看牧冶,看她一脸的困倦便说:“别的不要了,要点热水梳洗一下,晚点把小姐的饭送到这儿来就行了。”那小丫鬟应了便转头出去了。 牧冶原本还没觉得,这会儿放松下来了倒真的困倦起来,便有些想睡,等那丫鬟取了热水来,稍微梳洗过便真的睡下了。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紫依坐在桌前正绣花,看见她醒来,便站起身来提起桌上的食盒,要拿去热,牧冶忙说:“不要麻烦了,随便吃点好了。”紫依道:“小姐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刚才程大哥已经来过了,交待饭要吃时再热。我已经打探过了,厨房离这儿很近的,小姐你等一下,很快便好了。”牧冶于是不再反对,言多必失,省得引起别人的怀疑。紫依出去时,牧冶才想起来刚才都没问紫依吃了没有,搞得不好小丫头还饿着肚子呢。只一会儿功夫,紫依就回来了,看来厨房里还真的没断人呢。牧冶赶紧问紫依吃过没有,果然不出牧冶所料,紫依没吃过饭。牧冶于是让紫依一起来吃,紫依不肯,牧冶于是说道:“紫依,你跟了我有八年了吧?我可曾对你摆小姐的架子?”紫依摇头,牧冶又道:“我们俩从小玩到大,虽说不是姐妹,我却一直把你当做我很好的朋友。以前在家要顾忌家里的其他人,现在就我们两个,你坐下来跟我一起吃有什么关系。再说,以后,说不定就是我们俩相依为命了呢!”说到此处,难免鼻子有些发酸,能不能退婚她心里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滕毅虽说现在是国师,但谁知道他和那个骠骑将军的关系怎么样呢?假如不能退,那必然要继续逃婚,家是不能回了。她和紫依两人还真得从长计议了。紫依听到这儿,倒也不再反对,食盒里现成有两付筷子,两人于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吃了一顿饭。食盒里居然还有一碗药,紫依说这是程大哥吩咐厨房里煎好的,她去热饭,人家就给她了。牧冶想,程夷非这个尽责的大夫,灌起她药来真是一点都不肯放过。不过这付身子这么弱还真不能完成逃婚大计,药,还是喝下去算了。 书房内,辛追在听卓青和惊墨汇报这半个月来在衡阳草庐看到的情况,听卓青讲程夷非如何救治那个沐姓女子,问道:“那个女子什么来路?” “说是上京寻亲的。” “你看着象吗?” “衣着服饰都是上等的,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女子。看着也不象是落难的,不知因何寻亲。” “既非落难,寻亲?只有两个女子?那个丫鬟是后来找上来的?我看倒象是逃避什么,莫非逃婚的?” “这……主子,那我们还要带上她们一起走么?” “不是我们要,是程公子想要带她们一起走。不过就算她们是逃婚出来的,于我们无碍,带上也无妨。程公子既说到阳南后备马车,那就让老王备车好了。” “是。” 惊墨在一旁说:“不管怎么样,带上沐小姐,这一路肯定有趣。” “哦?” “来阳南的路上,沐小姐讲了一路的笑话呢。这位小姐倒真是落落大方,知道得也多。跟她表相一点不符。”惊墨于是讲了牧冶讲过的笑话。辛追不禁莞尔:这位小姐,倒也有些意思。 一瞬间的动心 翌日,牧冶跟着程夷非出发时发现门口已停一架了二匹马拉的马车,看上去相当结实。牧冶欣喜地看向程夷非,他却微笑着说是此间主人准备的。辛追一主四仆此时正牵马站在门口,虽然心里面恨不得离辛追越远越好,但人家如此照顾,总得亲自感谢。于是在上车前她还是上前福了一下说了句感谢的话,那辛追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沐小姐不必客气。”牧冶终于知道卓青的风格哪儿来的了,真是其主必有其仆呀,能不多说决不浪费口舌。 上了车才发现,车虽然不大,设施倒是齐备,靠垫褥子被子一应俱全,看来这一路说不定是要露宿野外的了。可以看得出来车上的东西看来不华丽却很精致,选料俱是上乘,这个无刃门估计经营得挺不错的。农历九月这南方的天还不冷,车上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暖炉,另外还准备了一些小点,看起来应该都是为她和紫依准备的,小巧精致,而且都是甜点。牧冶觉得这个负责打点的人真的是很细心的。 马车由卓青驾驭着,只听他一声呼哨,马儿迈开了步伐,辛追及程夷非等五人亦驱马前行。一行车马往北门走去。其间要穿过一条繁华的街市,昨日牧冶来时便看到集市上有人设摊卖书的,想起这一路也许很长,自己跟他们未必有许多话说,便想着要买几本书消遣消遣。于是在经过一个书摊时叫停了卓青,程夷非也停了下来,下马陪她选书,她也就选了几本志怪笔记什么的看看。她先前在赤坞山便已经翻过程夷非的书了,知道这个云阳虽说不知道是何朝何代但用的文字却是汉字,虽说是繁体,但好在牧冶以前语文还不错,大部分的繁体字还能认得,小部分连猜蒙的也能知道意思,实在不知道的,也问过程夷非。反正这儿女子读书的还很少,她有字不认识,也比较符合自己的身份。 路上,牧冶在车上看志怪小说,紫依自在绣她的花,主仆两人倒是各行其事。其实,坐马车也很颠簸,不要说是减震,轮子是木头包了铁皮的,远不如胶皮那么平稳,好在卓青驾车的技术很好,基本上是避开了很颠的地方,据紫依说已经是很平稳了。牧冶初时当然是不大适应的,不过众人都当她是体弱娇贵,程夷非还常吩咐卓青让牧冶出来透透气。除了透气,牧冶也不太能和辛追有什么交集,也不是每次透气时都能碰到他,他们五人常常是神出鬼没的,有时驾车的就换成了惊墨,牧冶就知道大约是门里有事,辛追派卓青另有事去了。卓青虽然不多语,牧冶却对他感觉很亲切,他对人有一种默默的关怀。惊墨就活泼多了,辛追不在,他驾着马有时会哼些小调,让牧冶觉得很有意思。 当然,最容易相处的是程夷非了,每次看到他,都发现他都是面带笑容的。牧冶有问题,不管是书上的还是现实中看到的事只要问他,他便耐心作答,牧冶不用担心他会嘲笑自己。这一路如果住店,他必然会为牧冶煎好药,如果没条件,他早就为牧冶准备好了丸药。在他的调理下,牧冶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松,对马车也日渐适应了。而且对于这么冷厉的辛追,程夷非和他都很有天谈,他也是个博学的人了,除了他的医药,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后来牧冶听见辛追对他的称呼就从程公子变为了“夷非”,看起来两人关系匪浅了。 一路往北,牧冶渐渐地了解了云阳这个国家。方沐野所在的南郡应该在东南一带,而阳南应该在南郡的西面。京都云城应该位于中原,他们现在一直是在往西北走。这一路大多数是平原,也有一些山陵,看上去应该十分富足。这一路风光秀丽,这也算是牧冶来古代后的首次长途旅行,看看蔚蓝如洗的天空,呼吸到毫无污染的清新空气,秋阳透过马车的车窗斜斜地晒在她身上,怎生一个“心旷神怡”了得。牧冶很想放声歌唱,但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便忍了回去,又不是独自旅行。后来她曾在无人处尝试唱过,却发现这付身体的嗓音实在是气弱,音域窄而单薄,跟自己原先的根本不能比,未免有些沮丧,转念又一想:方沐野啊,长得没你漂亮,嗓子可比你好多了。也算是阿q 了一把。 路上果然还是宿在野外的时候比较多。程夷非担心牧冶受不了,牧冶自己倒是无所谓,他们怎么安排她就怎么住。她也听说辛追请程夷非是给家人看病的,估计心里也挺急的,而她自己也想早一点见到滕毅,在这里,他可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紫依找的“寻亲”的借口果然也是没有错的。宿于地野外,牧冶也是住在马车里,虽说洗漱什么不是很方便,但好歹有些事情紫依会帮她。牧冶以前也曾露营,是住在帐篷里的,马车车厢总比帐篷更象房子。他们选择的露营地大多近水,除了他们从前一个集镇买的干粮,辛追等人还常打点野味回来烤。紫依是个很能干的女孩,众人都夸她做的东西好吃。而牧冶也发现辛追几人的烧烤水平都很不错,兔子或野鸡都是烤得外酥里嫩,十分引人口水。牧冶发现自己真是什么也不会,很有吃白饭的嫌疑,虽说有个小姐的架子撑着,心里到底觉得有些难为情。 和辛追一起吃饭,气氛实在有些沉闷,卓青四人始终是在辛追后面的,有些晚上天气晴朗,星光灿烂的,一群人围着篝火谈谈天多有气氛,可是说话的始终是那么二三个人,要不就是辛追和程夷非,要么就是牧冶和程夷非。牧冶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对卓青四人说:“我给你们来猜谜吧,不过最好大家围坐成一个圆比较好。”看得出惊墨等人都很感兴趣,然而他们却没有回答,眼睛都看向辛追,辛追略点了下头,他们才在他左右坐下。牧冶说:“这样吧,我出题,谁先猜到,这烤出来的东西就先给谁吃。” 牧冶出的都是脑筋急转弯,她很想看看程夷非和辛追在听到非夷所思的答案后会有什么表情。她故意清了清嗓子,说:“听好了。某人出门打猎,看到一群大雁飞过,于是引弓射去,他只发了一箭,却先后有两只雁掉了下来,请问这是为什么?” 卓青道:“一箭射穿了两只。”牧冶摇头。 惊墨道:“另一只本已受伤,是惊弓之鸟。”牧冶还是摇头。 程夷非道:“莫非一只是被另一只撞下来的?”牧冶觉得程夷非很有脑筋急转弯的潜质,但还是摇了摇头。 赤晴忍不住道:“都不是,那如何是两只?” 牧冶道:“是因为他射中了一只,在它边上的一只雁拍拍胸口道:‘还好还好没射中我’,因为翅膀不动了,所以掉了下来。”她一边说一边做拍胸口的动作,紫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众人一听这个答案,都忍俊不禁。 牧冶又说:“第二个,一只羊走在独木桥上,忽然发现对面来了一只狼,它赶紧回头,又发现后面来了一只虎,请问羊是如何过去的?”这回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抢先回答。牧冶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发现火光中众人都在沉思,有的咬唇,有的皱眉。 程夷非倒是表情恬然,笑笑说:“必死无疑么。” 辛追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未必死,奋力一跃,说不定能到狼或虎的后面。” 牧冶道:“哎,我这是寻开心的,不能以平常的解答方式来思考。” 众人的眼睛看向她,她公布答案道:“它怎么过去呀?它是晕过去的。”众人笑。卓青发现主子的嘴角有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看见主子笑,可真是难得。 牧冶一个接一个地讲着,惊墨等人都活跃了起来,答案五花八门,牧冶把一顿晚餐搞成了篝火晚会,心里很满意。最后,程夷非担心牧冶的身体,让她早点休息,才算是结束。 第二日,牧冶起晚了,却发现马车还是停在原地,只有赤晴和紫依在马车外。赤晴道:“主子有事,稍后便回,故请沐小姐在此等候。程公子却是到附近林中采药去了。”牧冶点头,走出车外去溪边洗漱,却见阳光甚好,于是招呼紫依将前几日换下的衣服拿来洗涤一下。不一会儿紫依拿过来一包衣服,不光是她们的,还有程夷非和辛追等人的。牧冶看见衣服多,便挽了袖子过来帮忙。紫依急道:“小姐不必动手,紫依一人就行了。” 牧冶却说:“没关系,两人一起洗动作快点么。” “可是小姐以前从没做过这些。” “以前没做过,现在可以开始学。没关系的。”说着便拎着衣服走到溪边。紫依有些发怔,自从离家后,小姐好象变了很多。小姐比以前更平和,而且不那么娇气了呢。 两人合作,一个洗,一个漂,然后一起拧干,溪边正好有大石,牧冶和紫依两人将衣服一件件摊开晾到大石上,不一会儿,两人便满头是汗,紫依从身上扯出一条汗巾替牧冶擦汗,牧冶手里拿着衣服,只好不动,却是冲着紫依灿然一笑。 辛追带着卓青三人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溪边两个浣衣少女,白衣的为红衫的探汗,那红衫少女灿然一笑,阳光在她眼眸中跳跃,让她的笑那么明媚纯净,辛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这个女子,马车里的一路沉静,昨晚的活泼,今天的明媚…… 不过两个时辰,等程夷非采了药回来,溪边大石上的衣服已经干了,牧冶和紫依将衣服一件件地收回来,抱回了马车,午时过后,一行人吃了午饭又出发了。马车上,牧冶和紫依一件件地折着衣服。 遇劫 马车轻快地行进在山路上,翻过这个山口,就快到晅城了,过了晅城,他们可以乘船渡过晅河,可比走陆路早三天到云城。前方的路变窄了,有一块巨石出现在路的左方。 忽然,一声呼哨,巨石后面及右边的山坡上转出了一彪人马。为首者是一个虬髯大汉,面色黎黑,九月的天气里仅着一件半臂布衣,拿着一把鬼头刀打量着这五骑一车。这一行人看上去象是送家眷去某地的世家子弟,四个从人加两个公子哥儿,车内的估计是女眷吧,虽不象是大富但也应该是殷实人家。他不想杀人,只是想要点钱财,于是扬声道:“此山有所属,此路是我开……”一个女声轻轻地接道:“欲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咦,怎么第一句不一样啊?”又一个女声“嗤”的一声轻笑,然后轻责道:“小姐,我们遇强盗了,你还有心思管他说得对不对。”众人的耳目皆很灵敏,都听到了这几句轻声的对话,那大汉竟不知如何接下去了。颀峰一向平静,何时来了这样一群山贼?辛追原本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彪人马,听到马车里的对话后不禁哭笑不得:这沐小姐,是胆大呢还是太傻?程夷非听着倒是微笑了起来。 马车突然停下来时,牧冶差点撞到头,好在车上有被褥垫子什么的,她微微撩起车窗的帘子,便看到眼前的一幅打劫图。她没办法看到有多少强盗,但她直觉地相信辛追等人,这一路来她看得出来无刃门的人应该都是高手,就是程夷非恐怕也不是表面那样的文质彬彬,所以她倒没有太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再说以她以前所受的教育,自己能力不如别人时,不如破财免灾,给他们钱就是了,怎样都不如人的性命重要。 辛追可就不是这么想的,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人打劫过。他冷冷地开口:“阁下何人?” 那大汉被他的语气煞到,略怔了一下,又马上答道:“你管我何人,自己留下钱财尚可留些许路费,否则别怨爷强取一文不剩了。” 辛追冷笑道:“你待要多少才可放人呢?又如何强取,如何个不剩法?” 大汉尚未答话,他身旁一干瘦的灰衣男子嘎声道:“一文不剩便是包袱身上不留一文,包括车上两个小娘子。” 卓青等勃然大怒,惊墨看了一眼辛追,怒道:“你有本事便来强取,大爷等着。” 辛追的脸色未变,吩咐卓青道:“和程公子一起驾车先走,山下等候。”卓青应声,看也不看那群人,挥鞭驾车便朝人群冲去,程夷非也不多话,跟在车旁向前奔去。那群人中有人冲上前来拦阻,却见鞭影一闪,人便被甩了出去。接着赤睛、蓝雨、惊墨纷纷动手,只有辛追一言不发,一寸未动地紧盯着那虬髯大汉,那大汉被他盯得不敢移动一分,冷汗渐渐地爬上了脊梁。 牧冶在车里,感觉到了车的移动,有人阻拦,又有惨叫声起,接着便是喊打喊杀的声音纷纷响起,时不时地有惨叫声,却没听到卓青或是程夷非的任何声音,但听着马蹄音她知道程夷非一直跟着。这回真实的撕杀在眼前,她再也不敢撩开窗帘看,只绷紧了身子稳稳地坐着,紫依早就放下了手中的活,此时紧张地靠着她坐着,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凝神听车厢外传来的声音。渐渐地那些声音轻了下去,终于听不见了,从车厢的走势来看,他们应该是在下山,牧冶拎着的心略略放下。她明知卓青和程夷非带着马车能顺利通过,辛追他们四个应该更不成问题,但总还有对惊墨他们的担心。 马车停了下来,门帘被掀开,伸进来的是程夷非一张关心的脸:“沐野你还好吧?”牧冶摇摇头:“我没事。”“唔,脸色有点白,吃颗药定定神吧。”说着便掏出一丸药递了过来,牧冶接过药才发现他的袖子上溅了不少血迹,她有些迟疑地问:“你,你们杀人了?”程夷非说:“杀人?没有,伤人倒肯定是有的。”牧冶此时才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有点不对,怎么先问他有没有杀人呢,也不先关心关心人家。也许是太过相信他们了吧。于是又问:“你们有没有受伤?卓青呢?”卓青在帘外道:“没有受伤,这点毛贼能耐我们何?”牧冶长透了口气。 马车停在山脚的树林里,一条小溪从山上蜿蜒而下,卓青和程夷非轮流去溪边清理了一下,又回来解开了马,让它们喝水,他们俩就坐在车辕上,一边休息一边等着辛追四人。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林外响起了马蹄声,卓青和程夷非都站了起来,转入林中的果然是辛追四人,惊墨的马背上似乎还有东西。牧冶也听到了马蹄声,此时也和紫依一起从车上下来等着他们走近来。等他们走近了,牧冶才发现惊墨马背上的是个人,正是那个虬髯大汉。惊墨将他往地上一丢,就翻身下了马。 程夷非问道:“如何,是些什么人?” 惊墨道:“乌合之众罢了,三四十个人,已经杀干净了。剩一人,抓来问个口供。” 牧冶听了他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们四个人就杀光了对方三四十人,那简直就是屠杀,就算对付的是强盗好象也过份了一些,心中对无刃门便有了些看法。一旁的辛追看到了她有些沉下来的脸,不禁挑了下眉毛。惊墨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径自去溪边舀了一勺水来泼向地上那人。那人睫毛动了动,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硬气地一声不吭。 辛追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一番交手,那大汉自然自知眼前的并非一般的公子哥儿,略微沉默了一下便答道:“小人张勇,原是汶县的屠户。” 汶县在晅城之东,距此约有二百里。汶县之人如何到了颀峰为寇?程夷非看向辛追,目光中俱是疑问。辛追又道:“那你为何又到此地为盗贼?” 张勇回道:“六月中,晅河大水,汶县遭淹,我等便没了营生,大伙儿都在逃难,官府又不管。我等无处投奔,走到此处时,有人提议不如做些无本的买卖,因此在此处落草。” “谁人窜掇的?” 张勇闭上眼睛:“谁窜掇的有什么要紧,反正我们这些兄弟也被你们杀光了。” 惊墨听他话中竟有微讽,不禁怒气上冲:“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不对。你们打劫来往客商倒是有理了?” 张勇也不惧怕:“我们是打劫了来往行商,但我们只求财,从来没有杀过人。如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也不会走这条路。” 辛追道:“没有别的办法?附近城镇中难道不能寻一份事做么?” 张勇苦笑:“这附近的城镇现如今恐怕都不会对流民开放了,好点的城镇尚能施粥,而有的地方恐怕就是让流民饿死城外了。” 流民,牧冶对这个词陌生,她也想象不出这个看起来富足平和的地方跟流民如何有交集,但程夷非对后面的旅程却是有点担心起来 银汉迢迢第11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来。于是对辛追说:“如有流民,路上一定不好走,不如及早动身。”辛追便点头。卓青指着地上的张勇问:“主子,那这人如何处置?”辛追冷声道:“匪首,你说如何处置?”惊墨在一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牧冶看见了急道:“不行。他本是为生活所迫,虽为行为不端,到底没有伤人性命。还不至于要死吧?”众人都将目光朝向了牧冶,牧冶原本想说,这样的人放了也罢,但看着面无表情的辛追,觉得把握不大,便又说:“如果你们觉得不能放了他,也应送他到官府,由官府治罪,岂可行私刑?”程夷非此时也说:“唔,他伤得有点重,这条腿恐怕会跛,也算是有个教训了。”牧冶一听他明摆着是帮自己,便朝他感激地一笑。辛追看了看他们俩,一挥手:“如沐小姐所说,放了吧。”牧冶朝他一福:“谢门主。”那张勇却是挣扎着起来给牧冶跪下磕了个头:“谢小姐大恩。”牧冶急忙摆手让他起来,而他却是有些起不来了。牧冶正要去扶他,程夷非却抢先扶起了他,给他身上的伤上了药,又为他的腿上了夹板,并留了一些药给他。牧冶本想带他同行,但自己也是跟着别人的,倒不好开这个口,心想,张勇,以后你就自求多福,但愿你能挺过去吧。 从颀峰以来一路上果然遇到许多流民,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灾民,牧冶的心里很不好受。她知道自己也帮不了许多人,但遇到带着孩子的妇女老人时,总要和紫依商量着取出她们身上的碎银塞给那些人,然后慌忙而走,实在不敢看他们感激而又期待的眼睛。夜晚在外露宿,卓青四人的戒备明显增强,四人轮流守夜,就怕附近的流民过来抢夺东西,好在一夜平安。牧冶那晚也是提不起精神来,早早便睡了,没有再和他们猜谜说笑话。 他们是在第二日的下午来到晅城的,卓青说他们无刃门在此有堂口,邀请程夷非牧冶他们同住。牧冶却说:“打扰了那么多日了,很不好意思。程大哥你跟他们去吧,晅城城大,可以找到条件好点的客栈,我和紫依住客栈就成了。” 听她这么一说,辛追的目光暗了一下。 程夷非摆手道:“沐野你们住客栈我也不是很放心,不如我也和你们同住客栈好了。” 牧冶笑道:“好吧,你救我,我诊金还未付呢,不如我请你住,请你吃饭好了。” 惊墨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沐小姐请程公子吃饭啊?不请我们么?” 牧冶笑着回道:“你们照顾我一路了,当然要请了,不过得先等我们住下,找到这儿最好的酒家。” 辛追道:“我们堂口附近倒有个挺不错的客栈,不如住那儿,有事也好照应。” 牧冶应允,跟着他们来到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卓青将他们带到顺风客栈,牧冶要了两间天字号的上房,进去看看,果然不错,便安置了下来。一放下包袱,牧冶便叫小二烧水,她要洗澡,这一个月来,她都没彻彻底底地洗干净过,实在是太难受了。 辛追眼见得牧冶三人进了客栈便转身走向只隔了三个门面的一座宅子。进了中堂后,他对尾随其后的赤晴道:“传书羽堂,查岭南沐家、沐家小姐。” 晅城 第二日,牧冶起来得有点晚了,卓青已经找过程夷非,传话说,门主在有事要办,要盘桓几日,这正中牧冶下怀。她也想看看这个云阳中部最大的城市,看看以后是否能留在此处生活。 程夷非和紫依陪着牧冶吃早餐,顺风除了住宿也兼做酒菜,早点倒是相当可口。看看牧冶吃得差不多了,程夷非忽然问:“沐野,你不想跟辛公子一路,是吗?不喜欢他们?”牧冶听他这么问知道前日自己的神色大约是落在他眼中了,她抚了抚眉说:“也不是,只是这位辛公子或者说他们无刃门的行事,有些狠辣,我不能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再说,我等这些小民,江湖是非也不想掺和,若一直跟他们在一起,难免涉及,这实非我所愿。” “你是指那些盗贼?” “是,程大哥你不会觉得我是妇人之仁吧?我只是觉得他们因灾而成盗匪,乃生活所迫,又没有杀人放火,虽取不义之财但也罪不至死,应该可以给个机会。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 “沐野你是有仁者之心。只是‘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这话听起来很沧桑,沐野你才几岁呀?”牧冶心道,我是没几岁,但死过一回了,当然觉得活着真好,活着不容易了。 早饭后,牧冶三人决定出门闲逛。暄城是个繁华的地方,集市上的商品倒真是琳琅满目,品种繁多,而且大多是手工制品,让牧冶看得目不遐接。这些草编的、皮制的、陶罐瓦壶,如果放在现代,那都是工艺品,但在这里却只是日用品,价格低廉。有几件让牧冶爱不释手,但想想自己终究是在赶路,也没地方放置,只能作罢。三转二转的,三人就进了一家首饰店,不过是个小店却布置得极为精巧,首饰以玉石、玛瑙、珍珠为主,金银饰品倒是不多。老板见有人来,很殷勤地上来招呼。牧冶的目光在那些玉佩、项链、耳饰、簪子上一一滑过,倒也发现了一些品质很不错的东西,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人造玉石,这店里玉的成色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她的眼光忽然定在一根白玉簪上,那簪通体雪白,莹润可爱,簪头的纹饰不是当下流行的牡丹菊花或是游龙飞凤,而是几朵缠绕在一起的牵牛花,而且雕功了得,花不是浅浅的浮雕,竟是非常立体的,连花上的露水及一只小小的蜜蜂都清晰可见。老板非常机灵,看牧冶的目光不动了,便马上捧出这款簪子放到牧冶面前,牧冶越看越爱,便问道:“老板,这怎么卖?”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根簪子一点瑕疵都没有的,您要是喜欢,就给三十两。” 牧冶抽了一口冷气,三十两,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开销了的:“老板,您抢钱哪?” “这位小姐啊,这根簪子的品质你可也是看过了,我这店里比它更好的可也不多了。而且就簪子来说,这整个暄城您找不出第二根来。更何况,这簪子是玉石名家周大生的手工,三十两,不贵您的。” 紫依在一边说:“再好,它也只是一根小小的簪子,您卖这个价可是有点贵了,便宜点吧。”牧冶还真是不会讨价还价,一心就指望着紫依了,好说歹说,还到了二十两。牧冶想,算了算了别啰嗦了,正欲掏银票,忽然想起了什么,收回了手,拉着紫依说:“算了,我们没有碎银,银票都太大,还是不买了。”紫依被她拉出门才反应过来:“小姐,银票太大可以去银庄换嘛?你不是很喜欢?”程夷非也颇为不解:“我这里还有几个银锭,应该够了。”牧冶摇摇头,指了指店门口一个小乞丐,咬着嘴唇说:“我只是想,我一根簪子便要二十两,够许多人活命的了,有些人饭也吃不上……”说罢,掏了一点碎银扔到了小乞丐的碗里。程夷非和紫依都不言语了。牧冶一边走一边说:“程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其实我也知道就凭我也帮不了几个人,只是想着他们太可怜了,能帮一个是一个了。”程夷非叹了口气:“沐野,你怎么会是傻,你太善良了。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养出你这么善良的女子。”紫依在一边说:“因为夫人信佛呀。再说在我们家,老爷少爷都是很善良的人,也很宠小姐的。” 牧冶这整个上午只收获了一支糖人,还是程夷非买的,但她却觉得逛得挺过瘾。她想着自己说过要请程夷非辛追他们吃饭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好了。她已经看好了前头的醉白楼,于是遣紫依去定了位,又跟店小二借了纸笔写了请柬,差小二送到三个门脸外的归一堂,昨天她听卓青提起过他们的堂口就在三个门脸之外,叫归一堂。做完这些,她才下楼来吃午饭,程夷非和刚才跑腿的紫依都已经在桌边等了。牧冶坐下来时程夷非已经点好了菜,三人喝着茶水等菜。 酒楼饭店是各种新闻八卦的集散地,就听得边上一桌四五个男人正在那里高谈阔论,一个矮胖子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牧冶仔细一听,他在说的正是自己的未婚夫——那个骠骑将军:“西北这两年是不用担心了,有骠骑将军守着,那些蛮夷是不敢再动的了。” 另一人道:“近年来西北是比较平定了,不过那些蛮夷素来彪悍,只怕不会那么快死心的。” 胖子道:“那骠骑将军的手段可有得让那些蛮夷受的,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是定远人,他说他们那儿边远的村庄原来都不怎么敢种庄稼,一到那个收获的季节,总有小队蛮夷前来劫掠。他们要是动作不快,这一年的收成倒有大半归了蛮夷。那骠骑将军来了之后组织几个村庄的壮丁给成护庄队,由他们训练,收获季节就在各村庄巡回,还有烟火为号,若不能敌便放火,骠骑将军会火速派军过来,即便是被抢走的也会抢回来。而且骠骑将军对蛮夷放出话来,‘过界者死’,也杀了那么几个,那边村子就太平多了。” 一蓝衫男子道:“辛将军功绩不容小视,不过听说非常铁血啊。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那些夷族的男子若来劫掠,他们的家小总会被将军拿到,若有顽抗的,便是全家都死。” 牧冶暗想,原来那将军也姓辛,不知跟那个无刃门的辛追有什么关系,看起来倒象是一家人,都那么冷血的。此时又听另一人说:“此番骠骑将军迫得蛮夷王庭东迁,可算是大功,云阳西面可算是可以平静一些了。听说辛将军不日还朝,到时皇上恐怕会有更大的封赏。” 胖子又道:“那骠骑将军乃皇上的外甥,早就一门富贵,不知皇上如何赏他。” 蓝衫男子又叹道:“西北平定,可东北却又动荡,北狄最近动作颇多,时有挑衅行为啊。” 桌上另有人道:“这国家大事你我担心亦是无用,来,来喝洒,喝酒。”然后便是哪家花楼姑娘才情好,哪里风景宜做诗会之类的讨论了。 牧冶他们的菜也上来了,听得无趣便低头吃菜。吃完饭回客房时,牧冶忽然心里一动,问程夷非:“程大哥,你知道他们说的骠骑将军叫什么吗?” 程夷非道:“好象是叫辛独迁的吧。我久居阳南乡间,这朝中之事倒也不是很清楚。”牧冶“哦”了一声便跟他道别回了房。 归一堂内,辛追大步走向书房,后面紧跟着卓青。他在桌前坐下,问卓青道:“惊墨、赤晴可曾回来?” 卓青道:“都回来了,蓝雨还在东门。” “叫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卓青、赤晴、惊墨都进来了,蓝雨也跟在后面。赤晴道:“流民多居于城门外,四门皆有,以我们来时的南门和东门居多。城里亦有,但量不大。据羽部消息,东面的止蓝城亦有大量流民。城内有些富户在施粥,西门和北门亦有官府粥棚。”蓝雨接到:“东门已关闭,据府衙差人说,东门流民甚众,怕开门后一发不可收,故不敢开门。但有人夜间坠米粮下城墙,由灾民自行分配。东门的灾民中已拥立头人,自行设灶支锅分配米粮。”卓青亦回道:“给七王子的信已于午时发出,七王子目前在陇郡,离此一百多里,慢的话两天亦能到。” 辛追点头。又转向惊墨:“沐小姐处如何?” 惊墨道:“今儿李义张阳跟着,属下未露面,怕小姐不高兴。” “叫李义张阳来回话。” “是。” 不一会儿,李义和张阳便进来,是两个面目寻常,混在人堆中便再也寻不出来的人。他们行了礼便回道:“今儿早上,沐小姐辰时过半下楼用的早饭,后与小婢及程公子去街市闲逛,没有遇到什么事。”而后又道:“不过属下听沐小姐的意思,她们想自己上京。” 辛追一惊:“嗯?他们可曾说什么?” “沐小姐说,沐小姐说”李义的声音低了下来:“是这样的,程公子问沐小姐是不是不愿再与门主结伴,沐小姐她称是。说无刃门乃江湖组织,且行事狠辣,小姐不愿搅入是非中,故而想分开走。说是,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辛追知道所为何事,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这便狠辣了?又叹,不愿搅入江湖是非只是借口,重要的是后面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才是真正的缘由。可是行军打仗不就是以消灭对方为目的的么,自己有什么错? 众人见他低头不语,都不敢发出声音。好一会儿,辛追才又问:“他们逛集市,可曾买什么,沐小姐喜欢什么?” 张阳回道:“小姐对集市上的手工制品很感兴趣,但都未买。只有一家首饰店呆的时间有些长,看中了一支簪子却未买。” “为何?” 张阳的话音里带了一丝敬意:“簪子开价三十两,小婢还至二十两,小姐本欲掏钱,终未买。属下在门口听见她跟小婢说‘我一根簪子便要二十两,够许多人活命的了,有些人饭也吃不上……’还给了门口小丐一些碎银。” 李义又补充道:“沐小姐从集市回来后用过午膳便休息了,期间差小二给堂里送过信。” “信?”辛追眼光往桌上一扫,这才发现桌上是压了一封信,打开一看,是邀请他晚上酉时醉白楼吃饭的,却没有具名,但那字清秀婀娜,应是女子所写。他刚才绷着脸瞬时放松,柔和了起来,说:“卓青、惊墨、赤晴、蓝雨,沐小姐请我们晚上醉白楼吃饭。”他让众人散了,独留下张阳吩咐了几句。 出了书房所在的院门,赤晴道:“主子动心了。” 卓青道:“可是主子正月即将大婚。” 惊墨道:“沐小姐风趣可亲,人品又好,倒也配得起我们主子。” 蓝雨道:“我看沐小姐未必肯呢。这一路,小姐与主子不甚亲厚,倒与程公子甚为相谐。再说沐小姐对我们的行事颇有微词,前几日在颀峰山脚下惊墨你说‘杀干净了’时沐小姐脸色便变了,满脸不豫。” 惊墨一怔:“有这事?可我说杀干净了,也不是全杀死了,只是人死的死逃的逃解决掉了么。” 赤晴道:“主子让羽部查岭南沐家,估计就是沐小姐家。主子是已定了正妻的,但岭南沐家原是功勋之家,沐家女儿岂能做小?这事儿还真难了。” 鱼刺 牧冶订的是二楼雅阁,酉时未到,牧冶程夷非便带着紫依先到了,牧冶坐在窗前,看着这个城市的黄昏,有路人匆匆赶回家的身影,小贩在在楼下高声叫卖,争取着最后的商机。牧冶想起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想想往常此时,自己正和田园她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或是在骑车回家的路上,而过不了半小时,在城市的某一段,大哥二哥会驾车往他们城市边缘的家赶,家里的灯光会亮起,权婶会在厨房里忙碌……而现在,转眼一个多月了,他们会在干什么呢?他们会找到自己的身体吗?他们会……想到此处,她的眼睛泛酸,泪水将欲涌出。程夷非注意到了牧冶脸色的变化,走过来问:“沐野,怎么了?” 辛追五人走到雅阁门口,正看到程夷非弯腰看着牧冶,而牧冶抹了一把泪水,说:“没什么,程大哥。我只是有点想家了。”辛追的脸便有些绷紧了,程夷非一回头看到了他们,忙说:“沐野,辛公子到了。”牧冶的脸上挣出一丝微笑来招呼他们,看到卓青他们没有落座的意思,忙说:“今天我们就象是在野外那样坐吧,我不习惯有人站在我后面看我吃饭的。”辛追于是向卓青他们点头示意,四人在辛追两边落座,牧冶坐在辛追对面,左手是惊墨,右手程夷非。紫依走到门口,示意小二上菜,又回来坐在程夷非和卓青之间。 牧冶在美食前很快便忘了自己小小的伤感,又活泼了起来。每上一道菜便让小二介绍一番特色。辛追注意到她很喜欢一道三杯鸡,面前的一道鱼却是碰也没碰,他介绍道:“晅河白鱼,是这里的特色,鱼肉细嫩,十分鲜美,沐野不尝一下吗?”牧冶惊觉他没称自己为“沐小姐”,似乎是在有意示好,不禁有些受惊。她不是不喜欢吃鱼,而是特别怕河鱼的刺,从小都是权婶、妈妈或者大哥二哥帮她挑刺的,这点她实在有些惭愧,所以她宁肯多吃海鱼。紫依这时低声跟程夷非要求换位,众人却是全都听到了:“小姐从小吃鱼怕刺,鱼肉都是挑过刺的。”牧冶心中暗喜,还好还好,方沐野跟自己的习惯竟是如此相似,她已经有十天没有出现了,看来真是很弱了。 程夷非点点头,说:“沐野说了,今日我们就象是在野外一样,便也不用主仆分得那么明白,沐野,我帮你挑刺吧。”牧冶脸色微红,正想摇头,他却仿佛看出了她的意思,笑笑说:“要是因为鱼刺而不吃这么鲜美的鱼,岂不是太可惜了?”说完便夹了一块鱼到一只空碗里开始挑刺。挑完后他将碗推向牧冶,牧冶正想去拿,却发现左边伸过来一只盘子,盘子里是一大块鱼肉,惊墨朝她笑笑说:“主子给的。”牧冶又看向辛追,辛追冲她微笑道:“既然不分主仆,我帮你挑也可以吧?”牧冶惊得说不出话来。其实惊的何止是她,辛追周围四人俱是吃了一惊,赤晴从辛追手中接过鱼肉,惊墨从赤睛手中接过鱼肉递给牧冶时心中何曾不惊,只是惊在心里,面上却是不动分毫。 牧冶吃了两份鱼肉,鲜美得不知是什么味道。 让紫依结了帐,一行人起身下楼。走到楼梯口时,听到大堂里有人在议论骠骑将军:“听说了吗?骠骑将军已经回朝了。” “哦,那京城里的那些小姐估计出门的次数要多了吧?听说骠骑将军每次回京,都是掷果盈车的哪!” “我看倒是那京城里那些公子哥要老实一点了,一旦惹了那位爷,轻则挨打,重则丢命呢!” “那位爷很暴烈吧?” “我听说驭下很冷酷,曾有仆从犯事被打断双腿丢出府门的。” “还听说有次跟某位尚书之子争道,将人打得一个月起不了床的呢?” “不过,他有战功在身,皇上又宠爱,打个把人算什么。估计杀个人也没人敢说什么吧。” 牧冶低叹一声:“仗势欺人,非君子。” 卓青听到那些议论和牧冶的叹息,面色一变,辛追用眼色制止了他。 回到归一堂,卓青问道:“为什么不让属下教训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沐小姐会误会。” 辛追道:“在她面前我只是无刃门辛追。我是怎样的人,她以后自会知道。” 牧冶回到房间,紫依点亮了油灯,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小锦盒,便叫了一声:“小姐。桌上有一个盒子。”牧冶回身走到桌前,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躺着一支白玉簪子,莹润透彻,就是上午自己看中的那一支。紫依奇道:“小姐你看中的那支簪?谁送的呢?”知道自己喜欢这支簪子的不过就是紫依和程夷非,牧冶便说:“可能是程大哥吧。”可是他什么时候去买的这支簪呢?今天已经晚了明天早上再问他吧。 早上牧冶下楼时,发现卓青和程夷非一起等在饭桌旁。卓青看见牧冶下楼,揖了一下说:“主子邀请程公子和沐小姐游晅河。”牧冶原本今日也想让程夷非带她去看看晅河的,只是辛追来请,又让她有点犹豫,昨日那份鱼肉带来的冲击力让她觉得尴尬,她本能地想躲。抬眼看了下程夷非,他却微笑地说:“我已答应了,沐野不想去么?”牧冶点头,搭个顺风车也好,等下离那人远点就好了。吃完早饭,车已经等在客栈门口了。紫依上楼为牧冶取了一件披风,几人便出发了。走出没多远,便看到辛追带着赤睛三人等在归一堂口。一行八人又按照五骑一车的格式向晅河进发。 晅河在晅城北门外,码头在东北方向。已近九月下旬了,只见河边芦花盛放,蓬蒿枯黄,间或有南飞的雁阵从天空掠过,河水却是静谥无波,汤汤自流。有风来时,便荡起层层细波,水浪拍得岸边哗哗作响。牧冶站在河边,蓦然生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苍然之意,觉得站在河边对河发发呆也是好的,便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了。俄倾,感觉有人站在她身后,有热热的鼻息淡淡地扑来,还杂夹有一股龙涎熏香的味道,她转过身去,对上了辛追的脸,她低头悄悄地小退了一步。 辛追打量了她一下,忽而问道:“怎么没用那支簪?你不是很喜欢的吗?” 牧冶蓦地瞪大了眼睛:“那簪是辛门主送来的?可是门主怎么知道我喜欢?”转而便想到了:“你派人跟踪我?”一张俏脸便沉了下来。 辛追淡淡道:“城内城外流民甚多,我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全。要不,我让惊墨跟着你们?” “不用了,谢谢门主好意。也谢谢门主替沐野买回簪子。紫依,等下别忘了将银子还给门主。” 辛追的脸色变了:“簪子是我送你的,你不喜欢便扔了,银子,不必了。”他的的声音很低,却透着冷厉,让牧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不由地紧了紧披风。看她这样,辛追的脸色有些松动,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拉衣服,想想却又放下手,移步到了牧冶身后。在一旁和卓青说话的程夷非此时过来说:“嗯,河边风大,沐野还是不要站在风口吧。河边还有一些想要北渡的流民,似乎情况不太好,沐野与我同去码头边看看可好?”牧冶赶紧点头,只想马上逃离。辛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惊墨悄悄跟赤晴说:“我就说不能让沐小姐知道人有跟着她。果然就不高兴了。沐小姐比较喜欢自由自在的。” 赤晴也悄声说:“我还没见主子跟谁解释过他的决定的。主子这回很上心了。” 蓝雨也接道:“主子还没被如此拒过呢。” 卓青低斥道:“少说两句,当心挨罚。” 四人转眼看辛追,果然见他脸色黑黑的。 午饭是在河边的一个酒楼里吃的。辛追的脸色倒是很快就归于平淡,席间与程夷非谈起了城外的流民。这里的流民倒是不多,但的确是象程夷非所说的那样,有些已感染疾病,还好不是疫症。程夷非便说:“北门人少尚且如此,恐怕东门病会更多,今日我准备一些药,明日还是到东门去看一下吧。只是东门不能随便进出,要取得官府的凭信。”辛追道:“这点夷非不用担心,明日辰时我派人给你送凭信便是,只是你一人恐怕有些不便。”牧冶忙说:“我和程大哥去。”程夷非摇头:“不行,这些病虽非疫病,但也有风寒的伤寒的,都有传染性,你体弱,只怕会被传上。这城中还有我一些旧友,下午我便约请他们,应该没关系。” 赤晴道:“听说此次晅河大水,是因汶县溃堤开始的,汶县晅河大堤不是春上才筑成的新堤么?怎么就溃了?连带着止蓝、硐县、平遥都被淹,而且都三个月了,怎么还没安置好,那么多流民全往旁县走?”牧冶边夹了一筷子青菜,边漫不经心地说:“大堤质量不好呗,估计筑坝的银子不知流到哪处去了,土石不继,根基不牢自然抵不住洪汛。查一查,准保能揪出一群贪官出来。就是这赈灾,恐怕也没多少钱粮落到百姓手中,要不然百姓何必要出来讨生活?”她忽然感觉满座无声,正欲伸出去夹菜的筷子便停住了,抬起头来,果然见到程夷非和辛追他们都看着自己,她愣愣地道:“我说错什么了吗?”辛追摇头:“不是,是太对了。”程夷非也道:“是我们没想到沐野有如此见识,太大惊小怪了。”牧冶这才想到,这里的小姐恐怕都不会随便议论时政,自己在学校家里都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到这儿初时还警惕,这会儿大嘴巴的毛病又出来了,想好要低调,等找着滕毅再说的,这会儿又随便发表意见,心里面真恨不得封了自己的嘴。她掩饰道:“其实也不是我的什么见识,只是以前先生曾提到过而已。” 辛追问:“沐野的先生是哪位,能□出如此弟子的,怕也不是凡夫俗子。” 牧冶不想那么快供出滕毅,便说:“他,他的确是世外高人,只是性喜云游,不知何踪,我也想找他。” 饭后,程夷非先将牧冶送回客栈休息,看着她喝下自己配的预防药才放心地出门找旧友。这个身体很容易感觉疲倦,牧冶就决定午睡了。 救人 看程夷非出门,牧冶也叫了紫依,出门寻药店。昨天和程夷非说了半天,程夷非还是不许她跟着,不过给了她一张药方,让她尽量多地抓些药来,是个预防的方子。前两日逛的街,牧冶对街市上的几家药店还有点印象,便带着紫依往主街上走去。 归一堂口,惊墨问辛追:“主子,还要跟吗?”辛追道:“我说过不用跟了么?你不要露面,还是让李义和张阳去。”惊墨应声而去。 因为用药量大,牧冶让药店在午时过后直接送到顺风客栈,她先付定金,货到后再付全额。她看过二少爷塞给紫依的银票,总有五六千两,买药那是足够了,方沐野离家时也拿了不少的金叶子和银票,也足够她逃婚成功后生活几年的了。牧冶和紫依一路走一路继续寻下一家药店,不知不觉就走入了一条小街。正东张西望地在找药店,横刺里忽然冲出一团黑影,牧冶躲闪不及差点摔倒,幸亏紫依扶了一把,那团黑影却是滚倒在地。牧冶定神一看,撞了她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浑身脏乎乎的,衣不蔽体,此时他一咕噜爬起来,一把抱住了牧冶的腿,牧冶被吓了一大跳:这儿总不会有什么抱腿党吧。想了想,她掏出了几个铜板递给孩子,那男孩摇头,却是焦急地“啊啊”地叫着,原来是个小哑吧。牧冶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疑问地看向紫依,紫依见他抱着牧冶的腿不放便上前去掰他的手:“你快放开小姐。”可那男孩任紫依怎么拉都不放手。 正在僵持,小巷里又跑出一个八九岁,衣着齐整的小女孩,看见男孩抱着牧冶的腿,也奔上来抱着牧冶的胳膊,嘴里说着:“姐姐姐姐救救我们,带我们走。”牧冶心想,总算是有个会说话的了,正要问详细的情况,女孩却更着急地说:“姐姐,快带我们走,他们要追上来了。”牧冶于是决定带他们离开这里再问情况。没走出几步,后面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叫:“站住!”牧冶一回头,看见那条横巷里奔出几个男人,当头一个粗壮的汉子已经快步向牧冶四人走来。再看那个男孩和那女孩却是脸色大变,小小的身子有点颤抖。牧冶自忖跑也跑不快,索性就站了下来,拉着孩子着看向来人:“叫我们吗?什么事?那粗壮汉子见她穿着华丽又一脸镇定,倒也不敢造次,站下来拱了拱手说:“这位小姐,您身边的两个孩子是我家逃奴,请您将他们交给我们吧。”那女孩揪紧了牧冶的衣服大叫:“不是,我不认识他们,我们是被他们抓了去的。”那汉子斥道:“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家生奴犯了点事还敢跑?”牧冶心里大致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许是遇上“拍花子”的了。她拉长声音道:“家生奴啊?那他们俩叫什么呀?”大约没想到牧冶并不卖帐,那汉子怔了一下,才回答道:“男孩叫阿宝,女孩叫福莲。”那女孩又大叫:“他胡说,我叫赵秋莹,我是止蓝城人,家里遭了水灾来这里寻亲的。”那男孩不能出声,却用脚在满是土的地上划出了“王一明”三个字,大约没想到男孩会写字,对方几人一时竟无人出声。 牧冶心里此时却是天人交战,孩子明显是被拐的,可能是那些灾民的孩子,不放人,她和紫依今天可能难以脱身;放人,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想想这些孩子的下场,再想想现代报纸上登的那些关于乞丐集团控制孩子的报导,这个时代这些孩子恐怕下场更惨。如果任由他们将孩子带回去,她恐怕以后都要生活在愧疚中了。她悄声对紫依说:“走,去归一堂找人。”紫依也明白眼前的形势,但她摇头:“我不能丢下小姐。”牧冶又悄声说:“你跑得快,找人救我,要不,都跑不掉。”紫依咬住嘴唇缓缓地向后退去,此时小巷中又转出五六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他冲那汉子道:“老三,怎么抓两个孩子也这么久?”趁那汉子回身和老者说话,牧冶带着孩子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而紫依转身就跑。 但那伙人很快就发现了她们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派了两人去追紫依,又将牧冶和孩子围在一个墙角,牧冶忙大声说:“各位请稍等,我有话说。”牧冶哪有什么话说,她一门心思想等着有人路过能救他们一下,这穿越女不是都有好运气的么?可是,这条小街竟是僻静得很,这个时候一个行人也没有,牧冶才想起,此时近午,估计人都回家吃午饭去了。牧冶有点出汗了,她忽然想到,辛追前日派人跟着她,今天说不定也会有,他是个主意很大的人,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不高兴而改主意的。于是便转头看来看去,想寻出点蛛丝马迹。那些人见她说有话要说又不开口,眼睛却乱转,便要冲上来,牧冶赶紧将孩子掩在身后大声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那老者却冷冷地说:“我劝小姐不要再耍什么花招,还是快点将人交给我们为好。” 牧冶定定神说:“这样吧,反正你们也只是求财,我出钱买下这两个孩子好了。” 牧冶看出这个建议让那叫“老三”的汉子有点动心,便乘热打铁道:“你们开个价吧。” 那个老者沉吟了一下,拦住了正要开口的老三:“不行,这批货都有主。再说卖给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去报官。” 牧冶知道这事难了了,性格中的倔强倒被激发了出来,她挺直脊梁道,冷然道:“那你待如何?还想杀人灭口吗?” 老者被她忽然强硬的态度弄得一怔,既而说:“杀人灭口?不会。我们不做赔本的买卖。你这样水灵的姑娘,老二那里正好需要,我们不会浪费的。” 牧冶感觉冷意从脚心窜了上来,但还是强自镇定道:“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打这样的主意。只怕你们没本事让我跟你们走。我半个时辰不见,无刃门就能将这晅城翻个底朝天。你若让我们好好离开,银子还是你们的,我只当没见过你们。”一边在心里祈祷:辛门主,但愿你的无刃门在江湖上有点名气,能唬得住人。那紫依也不知道逃没逃出,有没有找到人?还有,如果有人跟着我,请赶快现身吧。 那伙人听到无刃门的名头果然犹豫了起来,但只一会儿,那老者便道:“江湖上都传无刃门如何了得,却没有人真正看到过无刃门的人,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得要得罪了。”说完,手一挥,便有两个汉子扑了上来,牧冶躲了一下,闪过了一个,却没躲过第二个,胳膊被人牢牢地捏住了。但也只是捏住一下,牧冶忽然看到捏住她胳膊的手与那汉子分了家,血毫不留情地溅上了牧冶的衣袖,她尖叫了起来。醒过神来时才发现两个灰衣人挡在她面前,辛追果然是派人跟着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得这么晚。 紫依迅速地穿出了小街,她已经感觉到后面有人追,在一个拐弯处她闪身进了一个门洞,眼看两个青衣人跑过她面前了才又横穿了一条巷子,拐上了主街。主街人多,她倒不怕被人堵了,当她跑到归一堂口时已经扶着墙喘得说不出话来了,当日值守归一堂的是卓青,午时快到了,他本想去顺风看一下沐小姐有没有回来,一出大门就看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紫依,忙上前扶住她,还没等他问,紫依就开口说:“快,快,快,救小姐,小姐被人堵了。”卓青一听,忙召集堂内十余人,问清牧冶的方向,往那个方向放了支带响的烟火,又吹响了一支铜哨。然后便带着紫依和门徒往牧冶处赶去。 辛追正由府衙往归一堂走,赤睛来报,城中方向有烟火,好象出事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听到铜哨。辛追一听:“是卓青示警,城中方向,难道是沐野出事了?”他急步往城中走去。未几,城中方向又有一道烟火冲天而起,尖利的响声清晰可闻。他索性飞身上了屋顶,快速向城中掠去,赤晴忙跟上。 卓青赶到的时候,看到小巷中有二十几人围攻三人,牧冶护着两个孩子缩在一个墙角,李义张阳拦在她前面,两人都已受伤,在主街时他看见了他们发出的烟火,所以快速地找到了他们的方位。卓青带着十几人杀入战团,那二十几人中有七八人身手不弱,也费了卓青不少功夫。 牧冶搂着两个孩子贴在墙边,忽觉眼前一暗,有高大的身影罩了下来,抬头一看,竟是辛追到了。辛追看到她衣服上的血迹,眸光一冷,问道:“受伤了?”牧冶摇头:“别人的,蹭上的。”赤晴加入了战团,辛追站在牧冶身边始终未动。那二十几人中最后只剩那位老者和老三还站在战圈中。那老者颤声问:“阁下何人?”辛追的声音象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无刃门。”老者双膝一软跪坐下来:“原来是真的。” 牧冶急忙道:“他们拐带孩子,可能住处还有孩子,赶快去看看。”辛追吩咐赤晴带人去处理了,扶起牧冶道:“我们走,回去了。” 路上,辛追要求牧冶住到归一堂去,说,他昨天就听说城中有孩童和少女丢失,怀疑有人组织这件事,今儿正好被牧冶撞破,今天虽然抓了一些人,但余毒未清,她住客栈不安全,还是住到归一堂里让人放心点。可牧冶想起让药店老板送药到客栈的,人不在不好收药,辛追于是让卓青陪着去,说好收到药等到程夷非后就到归一堂住。牧冶答应了,但只说这事一了,她便还住回客栈去,辛追只好答应。两个孩子,女孩自己说得清父母住在哪里,辛追便差人送了回去,男孩是个哑巴,就先带回归一堂了。 回到客栈,果然那几家药店都已送了药来了,牧冶赶紧付了钱,又让小二送了饭菜到房间和卓青、紫依一起吃了,就收拾了些东西。恰逢程夷非回来取药,牧冶跟他大致讲了下事情经过,把药交割了,就跟着卓青去了归一堂。 李义和张阳伤得倒都不重,辛追将他们叫来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他们虽然跟着牧冶却也怕被发现,所以只是远远地跟着,看她只是买药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牧冶转入小街后,因为小街人少,容易被发现,他们就守在小街街口,直到看到紫依穿出街口急奔而走,后面还有人追,两人才意识到出事了,急忙上屋顶找到牧冶所在,却发现牧冶在从容地与那群人周旋,他们便不动,直到那伙人发难他们才现身。 李义道:“属下护主不力,让人抓到了小姐的胳膊。” 辛追道:“那人呢?” “斩了手。” “你自己呢?” “属下领罚。” 辛追忽然想起什么,对李义张胜道:“算了,伤好后再罚。”两人对看了一眼,心中大叫侥幸,门主从来没这么宽松过。 沐家 方家? 下午,归一堂的后院显得十分安静。一只鸽子扑愣愣飞进院子,落在腊梅花光秃秃的枝条上,赤晴伸出手去,鸽子乖巧地停上他的左臂,他取下鸽子脚上的小 银汉迢迢第12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筒收好,又将它放入笼内,随后快步走向书房,在门外报告:“主子,羽部有书信来。”“拿来。”门内辛追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兴奋,赤晴想,午后自沐小姐住进来,主子的表情就生动许多了,现在有点兴奋,这竹筒内可能就是主子前些日子想要的东西了。辛追取出竹筒内的纸条,看完,却是微微地皱了下眉。赤晴不知道纸条中写了些什么,不好问,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惊墨走进牧冶所住的小跨院,没看见人,正欲敲门,紫依正好夹了个绣花绷子从门里出来,看见惊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姐刚刚躺下,惊墨大哥有什么事?”惊墨边随着她走到紫藤架下的石桌椅边坐下边说:“主子怕沐小姐受了惊吓,让我送药过来。” 紫依道:“午时,程大哥也给了药了,晚上等他从东门回来还会给小姐煎药。给小姐的药程大哥都是自己煎的。” 惊墨缓缓地问道:“紫依,你说,我家主子和程公子谁机会大一点?” 紫依不解地问:“什么机会?跟辛门主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看上去程公子对你家小姐很好,不知你家小姐怎么想?” 紫依有点明白了:“你说程大哥喜欢小姐啊?这我当然看出来了,我想小姐也喜欢程大哥的吧。程大哥这么好的人,对小姐又仔细又体贴,小姐的身子多亏了程大哥才有起色。” 惊墨有点受打击:“沐小姐也喜欢程公子,那我们主子难道没机会了?” 紫依睁大眼睛:“这跟辛门主有什么关系?难道门主对小姐也有意?看不出来呀?” “怎么看不出来?都这么明显了,你这丫头这么笨啊?” 紫依委屈道:“我怎么笨了?你家门主哪有一点象是会喜欢人的样子啊?说个话冷冰冰的,做个事那么狠,我们小姐没被吓倒已经很好了。” “那沐小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莫非只能是程公子那样的?” “这,小姐倒没说自己喜欢程公子,不过这不用说呀。小姐也没说起过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呸呸,哪家小姐会这么说啊。不过,小姐说过女子找丈夫,财富容貌地位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丈夫心里有她,能爱她,才会幸福。这可是滕先生以前教她的。” “我们主子心里有沐小姐的。” “没看出来。” 惊墨作循循善诱状:“你看啊,我们主子什么时候给人剔过鱼刺?什么时候为女子买过首饰?什么时候对一个女子上心到派人打探她的一切消息,派人暗地里保护她?你也看到了,今天卓青和你后来赶到时已有无刃门的两个人在挡着了。而且主子上午是和赤晴到北门那边去的,那么远,他看到我们门内的示警讯号这么快就赶过来了。今天还好沐小姐没事,要有事,估计那个拐孩子的帮派早就片甲不存了。” 紫依听傻了:“好象是的哦。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门主这样的人只想让人远离,小姐可能不会喜欢。”旋即又说:“我们在这儿说了也白说,小姐是有了婚约的人,只是对方生性残暴,小姐不喜欢,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惊墨道:“所以沐小姐逃婚?” 紫依惊住:“你们知道了?” 惊墨看她有点惊吓,忙安慰说:“放心,我们不会怎么样的。倒是你们沐家,到底把小姐许给谁了?许谁也没关系,我们主子想要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 “谁说我们是沐家啦?我们小姐明明姓方。” “什么?程公子不是一直叫小姐‘沐野’,我们便称呼沐小姐,小姐和你都没说什么呀?” 紫依笑道:“哎,小姐让程公子叫她‘沐野’,是因为她觉得程大哥亲切,当他作兄长般。你们叫沐小姐我们没说话,是因为我们那边是有这样叫小姐的呀,表小姐府上叫我家小姐都叫‘沐小姐’的。” 惊墨再顾不上问她小姐许配谁家了,他只想快点去告诉主子找错方向了。于是急急告辞。他急步走到书房,在门外便说:“主子,惊墨有事要报。”辛追让他进来,他发现赤晴、卓青、蓝雨都在了。赤晴道:“正要找你呢,让你送个药去那么久,跟紫依聊天了吧,沐小姐怎么样了?” 惊墨道:“小姐睡了。惊墨要报的是,小姐她并不姓沐,她姓方。” 卓青三人都吃了一惊:“方?岭南有方家吗?” 辛追微闭了一下眼睛:“她果然不是沐家的。”说完取出下午收到的纸条给四人看,只见纸条上写着廖廖数语:岭南沐家,开国初靖南王后代,数世后凋落,以岭南沐家为嫡。现家主沐群,封平南侯,育三子一女,三子皆从军。女沐英,年十八,容貌秀丽。好武,弓马娴熟。配刑部尚书次子,婚期明年二月,英甚不愿。八月中旬,不知其踪。平南侯府称其山中修养,实则暗访其下落。 辛追又道:“年纪容貌身世倒都相当,时间也对。不过赤晴卓青,午时之事你们也看到了,小姐象是会武的么?”两人同时摇头,小姐明显体弱,哪象练武之人。 辛追沉吟道:“所以不是。看她的气质,应出于大家。方家,方家,南郡倒有个方家。”而且还是他的未婚妻家。“传书羽部,查南郡方家方沐野。”又说:“明日七王子到,你们都去准备着。”四人应声退去,卓青留在最后,出门之前轻声问道:“南郡方家,不就是主子要娶的夫人家么?”辛追点头。卓青自打七岁就跟着他,自然知道他将娶谁。她会是她么? 牧冶这一觉直睡了近两个时辰。梦里她看到方沐野来跟她告别,说是自己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牧冶发现只有在自己特别累体弱的时候,方沐野才会出现。而方沐野除了跟她讲方家的众人,便是滕毅,还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别的倒不大涉及,想来这个不大出户的千金小姐,心里面惦记着的到底还是家人。牧冶发现她的一些爱好倒是有点跟自己类似,爱看书,善书法,尤工柳体。至于琴棋刺绣什么的,因为体弱,家里人并未让她精习。这点倒让牧冶放心了,不会有人突然要求她来个琴棋书画啥的了,她从小被妈妈送去学毛笔,于书法一道倒也有点小成,而且也喜欢柳体,这点倒不怕露怯。近日来,方沐野虽未出现,牧冶却能感受到她的记忆慢慢渗进牧冶的脑中,及至今日她来告别,想来以后不会再见了。她心里也有点伤感,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也算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了吧,虽然从来没有实体出现过。她在心里默念:我代你活,便一定顾及你的家人,再见了。她看到方沐野转身过来给了她一个明媚的笑容,这是牧冶第一次看见她的正面,也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也是,最后一次了。 有仆从来请牧冶去前厅晚饭,牧冶走到厅门口看到程夷非也在那里了,不由得微笑,上前打了个招呼。由于牧冶在,卓青紫依等人便也坐下吃饭。卓青看紫依走到了程夷非的右边,自己便去坐在他的左边,惊墨三人心有感应,一会儿要跟这个换,一会儿又换位置,坐定后牧冶才发现只有自己座位边还空着一个位置,不用说是辛追的。她无奈地想,顺其自然吧,也不知卓青他们是怎么了,辛追没有来他们就抢先坐了位置,好象从来没有这么不规矩过。正想着感觉身边有人坐下,是辛追来了。紫依却是明白了惊墨等人的想法,想去看辛追,到底不敢,只好偷觑自己的小姐,看她一脸茫然,不禁想:小姐跟紫依一样笨呢! 归一堂的厨师手艺竟然极好,牧冶是有美食便会放下一切的人,辛追看她爱吃什么便给她夹什么,只几筷,决不多,倒也没让牧冶感觉有多大压力。既而她发现这顿饭大家都是吃得挺开心的,脸上都喜笑颜开,不禁奇道:“你们有什么好事瞒着我么,什么事这么高兴?”程夷非笑说:“今天晚上沐野胃口很好啊,看来我这段时间的调理起效了。”辛追也微笑着说:“沐野爱吃归一堂的菜,我很高兴。”牧冶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如此影响大家的情绪,不禁有些赦然:“嗯,菜做得好吃,就多吃了一点。”卓青等人心里却想着,只要小姐你吃得高兴,主子就高兴,主子难得这么开心,我们能不高兴吗?辛追又道:“爱吃就好,多吃一点,你太瘦了呢。” 牧冶想了一想放下筷子对辛追正色道:“辛门主,谢谢你今天援手,救了沐野和两个孩子,只是连累无刃门了,沐野真是不好意思。”牧冶确实觉得欠了人情,先前自己还对程夷非说不愿跟无刃门搭上关系,怕因此搅进江湖是非中,而如今为了救这些孩子,却是她把无刃门拖进了江湖是非中,那二十几人明显是江湖上某个帮派的。 辛追略皱了下眉说:“何必称谢。江湖道义,人人管得。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昨日就已经知道有人劫掠孩童,无刃门必定会管这事的。” 坐在牧冶另一边的赤晴也说:“沐小姐弱质女流,为救素不相识之孩童,独身与贼人周旋,勇气可嘉,也令人敬佩。今天李义张阳也说了若不是小姐机智拖延时间,让紫依姑娘有机会回来找人,恐怕我们也来不及救人。”牧冶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只好低头假装吃菜。 紫依忽然说:“小姐,中午时我吓得差点跑不动,你后来一个人不怕吗?” 牧冶抬头:“怕,怎么不怕。可是怕也没用,也不能让他们看出我怕吧?走一步算一步吧。再说,再说, 我后来想到门主会派人跟着我,心里就安定一点,慢慢想办法喽。” 辛追听到这里微笑起来,牧冶正好转头,看见了这个笑容,心想,辛门主脱去冷厉,还真是个帅哥,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程夷非道:“此次幸亏辛公子派人跟着你了,昨日还为这个生气。不过沐野,情况危急之下,你可以先放弃,再寻机会救人的。” 牧冶道:“我也想过独身离开,可那样,我恐怕以后都要生活在愧疚中了。而且这个也要看人的吧,那个老头,我放不放弃他都不会放我走的。” 辛追低咒一声:“可恶!” 牧冶因为下午睡饱了,晚上便睡不着。看看耳间里的紫依早就睡熟了,没有了讲话的人,只好自己披了一件衣服,慢慢地走到月光铺洒的小院中。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吹笛,循笛声而去,不知不觉走出小院,走到了归一堂的后花园。只见假山上亭子里,一人持笛正吹着一首轻快的曲子,曲调婉转,欢快明丽,听着倒象是春阳下树林间百鸟欢鸣,充满了生机。吹笛之人技巧颇高,牧冶倚着一棵桂树渐渐听呆了。等从曲子的余音中醒过神来,亭子里已不见了吹笛人的身影,她低头准备往回走,却发现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旁又多出一道人影,那人竟是一点声息也没有,牧冶吓得差点跳起来,一抬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她哎哟了一声捂住了脑袋,那人却是一把搂住她:“沐野,怎么啦?吓到你了?”听他出声,才发现是辛追,牧冶从他怀里挣出来,松口气道:“你怎么不出声,吓死我了!”辛追道:“我在亭上吹笛,看树下有人就过来看看,看你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好打搅故而不出声。”牧冶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管笛子。“刚才是你在吹笛啊,很好听,所以入神了。是什么曲子?”一边问,心里却在想,没想到他这么个人居然能吹出这么欢快明亮的心情。辛追回说:“陌上阳春。你喜欢听吗?”牧冶点头,辛追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好看的微笑。看到牧冶穿得少,他敛了笑说:“你穿太少了,只怕又要病了,赶紧回去吧。”牧冶点头称是,趁机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辛追独自在树下站了许久,他心里强烈地感觉她就是南郡的方家女儿,自己有那么不堪以至于她要逃婚吗?还是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呢?他眼前出现了程夷非那张英俊的脸。不管有没有人,我,都不会放弃。他本欲回自己的住所,想想却又掠向牧冶住的院子,轻轻揭开门扉,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只是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有两道泪痕,辛追伸出手去,轻轻地擦了她的泪。 这一夜,牧冶梦见自己回到了校园,看见了聂江,聂江却是不说一句绝然要求分手。她得不到答案,失声痛哭。仿佛是大哥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擦了泪,但没人和她说一句话。这是一个多月来,她第一次梦见聂江。 退婚 第二日早晨,牧冶就听说昨夜官府彻夜搜查,在一些江湖人士的帮助下,那伙人贩已被全部抓获,除了在被牧冶发现的那处贼窝找出七八个拐来孩子,另外还在城南起获他们掳掠的十来个少女。牧冶从心里感到高兴。同时却也向辛追提出,想要回客栈了。辛追说了一句“归一堂就留不住你吗?”还是同意了。牧冶觉得辛追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却也没往心里去。 她们并没有马上走,因为紫依向归一堂的厨子讨教昨晚的一道点心去了,牧冶于是在后花园里等她。辛追带着卓青等人准备出发去晅城西郊迎接七王子,路过花园口时瞥见了牧冶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卓青四人知趣地没有跟着。牧冶也看见了辛追,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辛门主要出去吗?”辛追看着牧冶一言不发,牧冶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良久辛追才说:“你怕我?”牧冶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辛追倒不要她的答案,又说道:“我不指望你能象叫夷非那样叫我一声‘辛大哥’,但也不要辛门主前辛门主后的了,你又不是无刃门的,叫我辛追吧。”牧冶愣了一下,嗫嚅着叫了一声“辛、辛追。”辛追笑了一下,抬手拂去牧冶肩头的一片黄叶,转身走了,只剩牧冶傻在那里。 牧冶回到客栈时,程夷非已经去东门了,却叫小二给她留了药。牧冶没什么心情上街,于是翻出在马车上还没看完的志怪笔记读了起来。不一会儿,有人敲门,紫依开门一看,是小二哥,小二说,楼下有人找。牧冶以为辛追又派谁来了,下楼一看,找她的是一对带着一个小姑娘的年青夫妻,再仔细一看,那小姑娘就是昨日的赵秋莹。小姑娘一看到牧冶便叫那对夫妻道:“爹、娘,昨日就是这位姐姐救了我的。”那女子拉了小姑娘就跪了下来:“莹儿,还不谢谢救命恩人。”牧冶赶紧拉住了他们:“莹儿也很聪明勇敢,如果不是她逃了出来,我也无从救起。”原来这对夫妻是止蓝城的商人,止蓝城遭遇水灾后,他们便到晅城来投靠舅家,只是舅家搬离了原址,他们一时寻不到便找了个城东的客栈住了下来,慢慢寻访。前天,父亲寻亲去了,母亲带着莹儿上街买些杂物,一转眼便不见了女儿,遍寻不着,以为女儿自己回客栈了。及至回了客栈也没有,才知道真是丢了,急得差点没昏过去。等父亲回来后告知此事,两人到处贴寻人告示,却始终没消息,昨日莹儿被一男子送回,才知道竟是发生了这等事情。两人从女儿那里得知是位小姐救的她,且叫人送回来的,那位小姐好象是住在顺风客栈的,便寻了过来。那两人对着牧冶自是千恩万谢,弄得牧冶很不好意思。 那男子忽然盯住了牧冶的耳朵,迟疑地问:“小姐可是姓方?” 牧冶奇道:“赵先生认识我?” “不是,只是你的这付耳珰,是三年前我卖给南郡的一位姓方的客商的。我们在止蓝城做的是珍珠的生意,也包括一些珍珠首饰。” “耳珰有相似的,赵先生为什么这么确定?” “不,这付耳珰,选的是河珠。那中间的两颗大珠是河珠中的精品,当时是我亲自自蚌中取出,那一只蚌只得这两颗珠,每颗珠的下部都有泪滴状的粉色印迹。所以印象非常深。后来我又找出几颗略小但成色好的珠子请止蓝城中有名的镶嵌师傅谢师傅制了这付耳珰,原本是想送莹儿的母亲的,可是谢师傅做好送来那天,恰逢方家二少来我家铺子选货,看中了这付耳珰,说是要送给妹妹作十四岁生辰贺礼。因为彼此有点交情,他出的价钱又高,于是便卖给了他。” 方沐野确实跟她说过这付耳珰是她的心爱之物,是二哥送给她的十四岁贺礼,而她也观察过这两颗大珠确实如那男子所说,于是便默认了。那男子激动地说:“没想到竟是方小姐救了小女,我们赵家因水灾是损失了不小,但在外地还有一些货款未收,等重振家业后定当重报。方小姐怎么在晅城?”牧冶只好说自己是出来散心的,又请那一家吃了一顿午饭才将人送走。 巳时过半,辛追在晅城西郊十里长亭处等到了从陇郡赶来的七王子,七王子是此次赈灾的第二任钦差,接到辛追的传书后加快步伐赶来。七王子此次倒是轻车简从,没带多少人,但辛追也注意到队伍中多了一位面目英俊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倒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七王子云逸是辛追少时的玩伴,后来辛追外出学艺,一年也见不了一两次。十四岁后随父出征,与云逸更是相聚甚少,但两人志趣相投,友情倒是历久弥新。此次辛追回京南来求医前倒是见过云逸一面,现在再见,云逸打趣道:“辛将军是得偿所愿了,越发精神焕发了。哦,不对,你离京前,父王已授予你定远侯封号,现在是侯爷啦。” 辛追淡淡一笑:“我宁愿还是做我的将军。” “怎么,离开西北很不舍么?父王是考虑你要大婚了,总要给你一些安定的时间。你那侯府可是我在给你看着造呢。” 辛追无所谓地说:“分不分府倒也无所谓,从一个侯府到另一个侯府,人还不就是那么个人。” 云逸“啧”了一声:“你不是要添人口了么?说到你的大婚,看到我后面那位公子了没有?南郡方沐风,方家大少爷,你的大舅子。” 辛追讶异地看了下后面的方沐风,难怪总觉得他面熟,他的面容与沐野有五六分相象,从这一点,他也确定沐野必是方家人无疑。嘴上却是淡淡地问:“他怎么和你在一起?” “这次赈灾,你以为都是国库里的钱哪?云阳几位巨商也出了不少钱粮,尤其是南郡的方家和北辰郡的程家,方大少爷是催办一批粮食来的。” 北城门口,晅城的府台已经率众来迎接钦差了。七王子此番自是住在府衙,方沐风就住在城北的悦来客栈。七王子的午膳自是由府台宴请,辛追晚上定在福满楼请七王爷和方沐风。晚宴上,云逸为辛追和方沐风作了正式的介绍,方沐风才知道眼前这位眼神凌厉的年轻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骠骑将军辛独迁,他本能地觉得妹妹的感觉完全对,这个男人不象是个能呵护野儿的人,趁此赈灾之机也许他能努力一把,帮野儿解脱。 晚宴后,他开口道:“不知能否请辛将军夜游登临阁?”登临阁是晅城八景之一,上楼顶能俯瞰全城。云逸道:“看来你们郎舅两人有话要说,我就不掺和了。”说罢,笑着带人离去。 福满楼离登临阁很近,方沐风携了小侍,辛追带了卓青四人提了两坛酒缓步向登临阁走去。到了楼下,两人不约而同地留下了仆从,提了酒登上了楼顶。两人也不用杯,各自拍开泥封便开始对饮。方沐风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开口道:“辛将军,我知道你要娶的不止我妹妹一人。” 辛追淡淡道:“皇上赐婚,不得不娶。” “那就不缺我妹妹一人。” 辛追抬眼:“指腹为婚,母命不可违。” “没想到辛将军事母至孝。” “过奖了。” “不过和将军将要娶的另两位夫人比起来,野儿蒲姿柳质,不能入眼。” “方少爷太谦,以方少爷的容貌来看,令妹也不会丑到哪里去。况且娶妻不是选美,品质高洁,如何不能入眼?” “我们方家上下三房仅有此一女,从小娇生惯养,被我们宠得刁钻娇蛮,恐怕到时不能侍奉姑舅,多有得罪。” “我已开府另住,她为正妻,不必看人脸色。娇生惯养?难道到了侯府还怕养不起她吗?” “方某无此意,只怕野儿小姐脾气发作,得罪将军而已。” “我不会对付女子。” “还有,野儿从小身体孱弱,时常生病,只怕无福侍奉将军。” “哦?如此?不过我已延请神医世家的程夷非为家叔看病,正好可以请他为令妹调理身体。体弱么,自有人服侍她,何须她侍奉?再说,我相信到了侯府,她的身体会好起来。”辛追心道体弱是真,但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方沐风处处自贬,目的不过是为了退婚,只是你不说出“退婚”两字,我便装不知道。 方沐风无语,他已将野儿贬至极低处,那辛独迁竟死不松口,且处处相让,看上去是非娶不可。如果他真能做到,野儿也不至于吃亏,只是他能相信吗?嘴上还是客气道:“辛将军如此替小妹着想,实是小妹之福,方沐风此处谢过将军了。”酒已喝完,话已说尽,方沐风长叹一声,告辞下楼。 等辛追下楼,惊墨到底忍不住:“主子,是沐小姐的哥哥,长得真象。他说什么?” 辛追冷道:“他想退婚。”众人一惊。卓青道:“那主子……”辛追忽然诡异一笑:“你说本将军肯么?” 第二日一早,牧冶刚起床,房门就被敲响,她还以为是程夷非来找她,让紫依去开门。门一开,只听紫依惊讶的声音响起:“大少爷!” 回到方家 马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渐渐远去,最后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辛追站在晅城南门外的小山坡上目送牧冶的离去,心中不是不怅然的。云逸的到来,带来了方沐风,让他证实了沐野的身份,却又让方沐风将她带离了自己身边。他心中暗道:沐野,三个月后你终会在我身边的。继而转身大步而走,手一松,一张被他攥得皱成一团的纸飘然而下。跟在后面的卓青捡了起来,那是羽部昨日传来的方沐野的讯息:“方沐野,南郡富商方朋之幼女,年十六,腊月十八生辰。幼时体弱多病,性静婉,工书法。十二岁时师从世外高人滕毅,现为国师。婚配骠骑将军辛独迁,婚期明年正月。八月中由南郡至阳南方家别院休养,后不知其踪。方家暗访之。”这消息却是迟了。 回望晅城南门城墙,已经象是一座大房子了,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城外的小山坡上甚至还有秋游的游人登临远眺。牧冶眼花了一下,觉得那几个游人有点象辛追主仆五人,既而又摇头,昨日去告别,辛追尚是面无表情,只说“一路珍重。”应该不会来送,倒是惊墨卓青等人朝夕相处了二十余天,都觉得有些不舍。真正牵挂的是程夷非吧,这两天他除了去东门,回来便是为牧冶赶制丸药,一边又千叮咛万嘱咐注意事项,少食冷食及糯米食物,说她胃弱不消化,又嘱她天凉及时添衣,比常人多穿一件衣服,零零总总,弄得牧冶鼻子直发酸,差点就掉下泪来。紫依是将他的话当圣旨的,这不,刚进十月便要她穿上薄棉衣。牧冶心里也明白,此番回南郡便是待嫁之身,以后是否还能见到程夷非还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她感受着他的关怀,心里也有些明白他的情意,可是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牧冶也不知道如何回馈。临走也只是送了他一块玉佩,留作纪念。 那日,方沐风找上门来确实是让牧冶吃了一惊,但说也奇怪,她一看到方沐风马上就知道他是谁,心中倍感亲切,方沐风的气质跟牧华很接近,不知因为想到了牧华还是因为方沐野的记忆,一声“大哥”自然地就出了口。方沐风一声责备都没有,拉过牧冶上上下下一番打量,松口气说:“倒是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接着便说:“你大嫂这个月要生了,哥带你回去看看。”竟是一句也不提方沐野逃婚一事,倒仿佛她确实是来散心的。牧冶便知道方沐野以前所说不假,方家对这个女儿真是宠到了极点,这令她想起自己在现代的两个哥哥,也是那么宠她,二哥有时跟她斗斗嘴,也不过是为了逗她开心。这么一想,眼泪便溢满了眼眶,方沐风倒慌了:“野儿野儿,大哥没说什么呀。爹爹知道了,也没说什么。不过,爹说了,民不与官争,外面所传也不一定真实。据说长公主是个很宽厚的人,将军也未必十分残忍。咱们还是先回家吧。”牧冶抹了下泪说:“不,不是,是小冶不懂事,要连累方家了。”方沐风听她这么说,一把揽过她说:“野儿长大了,懂事了。”那时起,牧冶觉得这方沐风真正是自己的大哥。 兄妹俩坐下闲话家常,牧冶才知道,沐野离开别院后,方沐风和方沐云放紫依去找,一边当然也是派出家丁往各个方向去找的。方沐风也断定沐野会去京城找滕毅,但他因为有事耽搁,比紫依晚了大半日出发,路上便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沐野因坠落溪边在衡阳草庐休养了半个月,方沐风却是一路急驰早就到了京城。找到滕毅,说是没见着沐野,又等了几日还是不见踪影这才急了,传讯全国各个分号寻找,自己又借着支援赈灾之机,南下仔细查找。随着七王子到晅城后,下午即到东门分发粮食,却在东城的一家客栈里遇到了止蓝的赵记珍珠的少东家,这才得知沐野的下落,怎耐晚上有事,便没有过来寻。又怕沐野离开,第二日一早便过来了。 方沐风知道她救了一干被拐的孩子,笑着抚着她的发说:“野儿一贯心善,胆子却不大,自己出来这么一趟,倒是将胆量练出来了。不过下次单身独人时可别再做这种事,应伺机而动。这次亏得有人救你?是什么人哪?哥要好好谢谢人家。” 牧冶道:“是从阳南起便搭伴走的无刃门的门主等人。他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归一堂。” “那大哥下午就去拜访。” 但是当日方沐风去过归一堂后,只说晚上请门主吃饭,也没叫上牧冶。牧冶觉得也许大哥也不喜欢辛追的冷厉,不愿与他多打交道,便也没放在心上。第二日,方沐风便说他带来的粮已放完,已经跟七王子说过他们明日就回南郡去了。 牧冶于是带着紫依上街买些东西带回去送给家人,其间转头间竟看见惊墨和蓝雨跟在自己身后,奇道:“你们今天没事么?” 蓝雨道:“今天的任务就是跟着你啊!” 惊墨说:“方……算了, 我还是习惯叫你沐小姐。沐小姐你要走了么?” 牧冶点头:“我大哥跟辛追说过了?我离家很久了呢,也有点想家了。” 惊墨嘀咕道:“那以后听不到笑话和那些志怪了。”牧冶听到了笑说:“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呢?如果有机会,我给你们讲奇幻故事好了。你们也可以来看我嘛。如果我还没嫁人的话,你们就来南郡方家找我啊。”说到“嫁人”二字语气却有些低沉,一丝喜气也无。惊墨和蓝雨都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辛追就是她要嫁的人。再想到沐小姐对主子也不是很热情,觉得还是不说为好,搞得不好,小姐知道了又要逃一次。 牧冶自然是把今天的胜利果实全交由惊墨和蓝雨拿了,也给他们四人选了礼物,辛追的她一时想不好,想到他笛子吹得好,经过一家乐器行时给他选了一支上好的玉笛让惊墨带了回去。傍晚前,牧冶想了想还是到归一堂正式向辛追道了别,辛追一脸麻木,语气生硬地说了声“一路珍重”,搞得牧冶很无趣,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卓青四人却是将她送到城北悦来客栈,那日兄妹相见后方沐风便差人将她的行李取到了悦来客栈。 方家的马车比她来时的华丽了许多,也更舒适。方沐风、牧冶和紫依坐在车内,方沐风的两个小待及方家的护卫骑马跟着。方沐风将节奏控制得很好,回去的路上他们一路都是住客栈或是方家自己的商号的。在紫依的催促下,程夷非给她配的药一剂也没落下,方沐风看着牧冶日渐红润的脸色点头道:“神医世家,果然有些手段。”既而又对牧冶道:“小妹,你对大哥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程公子?”牧冶不防他突然有此一问,脸红了红。她知道程夷非的心意,倒还没认真考虑过自己对他的感情。喜欢,象程夷非这样温润体贴的男子当然招人喜欢,可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她却没好好想。他对她的体贴犹如温开水,恰如其分,细水长流,让人觉得妥贴,这让她想起聂江,聂江也是有点这样的,不过做得没有程夷非好。可是她觉得自己对程夷非缺少一种激|情,也许是女孩子谈到恋爱总希望有一份激烈汹涌的爱的吧。她对于程夷非更多的是一种对兄长的依恋,这到底算不算是爱呢?她也有点茫然了。方沐风见她红着脸不答话,便觉得猜得事情的七八,叹口气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他,都要收起来了。这场亲你是躲不过了。哥也曾想过帮你去退婚,辛将军不肯。”后来他去归一堂见门主就更知道辛将军为什么不肯退了,原来辛追便是辛独迁,他已见过沐野也救过沐野。不肯退婚是不是表示他有点在意沐野?那沐野以后的路还真不好说了。听说大哥曾为她去退婚,牧冶有点感动,拉着他的胳膊叫了声“哥”,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结局真的早就注定了呢。那么,只剩下过程了。 十八天,方氏兄妹回到了南郡,迎上来的是方夫人泪水涟涟的拥抱,牧冶也不觉鼻子发酸。方沐野曾经告诉过她,现在的方夫人是她嫡亲的姨妈,也是二哥方沐云的亲娘。原来当初,程氏姐妹同嫁了方朋,在家只称大夫人小夫人。方朋对大夫人又敬又爱,对小夫人多的却是对小妹的关爱,后来也曾纳过一二个妾。大夫人逝后,小夫人便扶了正,沐野小时候体弱,倒是小夫人照顾得多些,大夫人逝后更是将沐野视若珍宝。据方沐云说,小夫人自得知沐野出走后日日以泪洗面,总是担心她在外面出事,后来大哥飞鸽传书说是找到了沐野,报了平安才渐渐地好转。方朋站在大厅口等着女儿,牧冶看到的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没有大家长的威严,脸上出现的却是担心和慈爱。牧冶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面,想想,一个肯聘滕毅为西席的商人,怎么说都不会是很古板的。方朋也跟方沐风初见她时那样打量了她一番,既而揽住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委屈野儿了。”牧冶由他揽着,心里却想着:这一家,果然是以家人为重的。在这么讲究门第的云阳,她一个商人之女许了长公主的骠骑将军,全家竟都觉得委屈了女儿,那辛独迁要是在京城知道了估计鼻子都要气歪了。但这个家真的让她觉得温暖。 晚饭后全家人围坐在堂前闲话,方沐风将牧冶这几天的经历一一道来,间或由紫依补充。讲到赤赤坞山跌入溪涧,为程夷非所救,方夫人道:“真出过事啊?我就觉得心惊肉跳的,还好遇到神医程家的人。”方老爷却道:“沐风可曾见到程公子,可曾谢过?”方沐风答答道:“已谢过了。但程公子不要金银。我听说他是个医痴,下次若能觅得上古医书,再去酬谢。”听到她们颀峰遇匪时众人都抽了口冷气,及至讲到牧冶请求放了那盗匪,方老爷道:“野儿做得对,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是生活所迫呀。”再讲到晅城救孩子,方夫人面有不豫:“你这孩子出去一段时间怎么胆子这么大了?下次可不许了。”既而又抹泪道:“这性子,真真象了大姐。大姐当初要不是这性子,也不会因为救长公主而中毒,野儿也不会从娘胎里带了毒,弄得这么体弱……”牧冶大奇,忙追问是怎么回事。方朋道:“也罢,总也要说给你听听的。” 再度出走 方朋抚着牧冶的头发缓缓地说:“你娘啊,虽然性子沉静,却有一付铮铮侠骨呢。当年的事,她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十八年前,先皇殡天,传位于皇后嫡子,就是当今皇上。但他却不是皇长子,而是第五子,皇后所出的只有长公主、皇五子和皇七子及十公主。前面的皇长子生性懦弱,与他一母同胞的三皇子却是野心勃勃的人,他确实很能干,却好武。先皇曾说如若将国家交于他手,也许能统一天下,却必定生灵涂炭。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人君者仁为先,故而一再约束于他。新皇即位没多久,那三皇子便不安份了,他掌握了西北的兵马,最忌惮的却是镇守西南的镇南将军辛亿,那辛家是将门世家,自开国以来世代为将。而且辛亿与其弟一镇西南,一镇东南,兵力不可小觑。更重要的是,辛亿还是当朝驸马,所娶的是先皇最宠爱的长公主。长公主也是个人物,先皇曾说‘吾女若为男,可传位矣’。也有人传云阳北部的虎符是在长公主手中。而长公主素来与皇上亲厚。要想控制辛亿,他们便想到挟持长公主。于是乘长公主南下探望夫君之时,找了江湖中人对付她。 当时,我正带着你娘和二娘到阳南的极妙寺去祈愿。因为我们方家已有了许多男孩,我们都想再要一个女孩。当时我们在阳南还没有别院,是住在寺里的。就在极妙寺中遇见了躲避追杀的长公主,当时她身边只有一个宫女,侍从走散了,她躲到了你娘的房里,被你娘看见了。长公主在此情形下,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跟你娘直说自己是长公主,遭人追杀,要求你娘帮她,却不是许她金银财宝,而是分析天下形势,告之三皇子的幕后阴谋。当时皇上登基才三个月,但能看得出是一位仁德之帝,主张大力发展经济,国内十分稳定。如果三皇子登基,那他很可能在短期内就会出兵西夷,那便不会安定了。你娘也是明理的人,便同意藏匿公主。可是那帮江湖人竟围了极妙寺后院,断了公主向外求援及通知辛将军提防之路。你娘想了一下,便要求与公主换了服饰,至半夜带了那个侍女潜了出去,却让自己的侍女陪着公主等她们引人走后翻墙而走。她与公主身高体态略有相似,公主当时又披了一件斗篷,黑夜中出去倒真分不清。你娘也机警,走出包围圈了才让人发现,那一众人果然都追去了,公主带着你秀姨,就是紫依的娘翻墙出去了,遇到了前来寻找的侍卫才得以脱身,然后急招四位武功高强的侍卫前去救你娘。你娘当时已跑到大路边了,好在那侍女也是有功夫的,拖了不少时间。那四个侍卫杀散众匪时,你娘被暗器所伤。没想到这暗器上是染了毒的,虽不是剧毒,竟极为难解,长公主得救后找了御医来,都不能根治。每当阴天便会发作,十分痛苦。 也许上苍可怜我们,又抑或是极妙寺的许愿十分灵验。几个月后,你娘有孕了。长公主得知后着人送来一堆补品,附带一块玉佩,并说,如果得女,便结为亲家,得男则认作义子。自怀孕后你娘的毒倒不太发了,我们以为你真是福星,你娘的病竟都带好了。等你生下来后,见是女孩,我欣喜若狂,后来却发现你不会哭,御医来看过后就说你娘身上的毒移到你这里了。经他的抢救,你活下来了,但体弱多病,而你娘因此落下了心疾。你一岁时长公主来看过,我们曾说怕你活不长久,结亲之事不如作罢。可长公主却说:‘我看这孩子倒是有福之人,你们既这么担心,不如等到她十六岁,十六岁时她若活着,便是我们辛家的媳妇,如果不在了,也要埋在辛家坟地 01 银汉迢迢第13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辛家坟地。 ’你娘当时就答应了。 后来三皇子果然谋反,被平定。辛亿将军便被调去镇守西北,原先守东南的辛仞将军来守西南。十年前,因病,他调回了京城,接防的就是沐家军了。可自辛亿将军调去西北后,长公主和你娘因见面不便,只有书信往来了。 野儿啊,为父虽也不赞同那骠骑将军的行事,但觉得长公主重情重义,我们既有婚约在便不能违背,我们行商也该重义。再说坊间传闻多以讹传讹,此人到底如何要接触才能知道。万一,你嫁过去后受了委屈,便传讯回来,为父和你兄长总会想点办法。”牧冶的眼睛湿润了,只好用力地点点头。 在方府的日子是平静而温馨的。牧冶只在是家练练字,隔个一两天便和紫衣出去逛逛街。南郡是个风景秀丽的城市,城中有湖,城边有江,牧冶偶尔也在两个哥哥的陪伴下泛舟湖上。回家后五六天,大嫂便生下了一个男孩,这是方府的长孙,合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此前牧冶就在晅城买了一些婴儿物品,此时全都用上,牧冶每天去逗逗小儿,虽然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也觉得其乐无穷。 程夷非开的方子一直在吃。回方家后,方府自有人管抓药,程夷非以前准备的丸药倒是留存了起来。虽然大家都觉得牧冶的身体大有起色,但对于原来的运动女孩牧冶来说,这付身体就是个累赘,不能跑不能跳的,也颇闷。紫依有一次提醒她说:“以前滕先生说起过,小姐在不生病的时候应该多锻炼。”牧冶也在想什么锻炼的方法不会吓到方府众人,总不能做广播操跳健美操吧。既而想到了踢毽子和跳绳,于是派人搓麻绳,找铜钱拔鸡毛做毽子,一时也把方府后院搞得鸡飞狗跳的。大约以前滕毅教她的古怪东西多了,方府上下也是见怪不怪,很配合牧冶的折腾,方夫人看女儿心情不错,倒是大为放心,根本不管她如何折腾。这跳绳踢毽子的开始还只是牧冶在弄,后来紫依看着有趣也每天跳两下踢两下,渐渐地倒在方府漫延开来。牧冶的单跳有时就变成了众人跳长绳。最初牧冶没跳几个便气喘,十来天下来倒是连跳一百下都不喘了。身体也觉得有力了不少。 方府上下不提婚嫁,只是在暗底里准备着。只是找人量了牧冶的尺寸做嫁衣,方家众人以为牧冶会不高兴,结果却看到她平静地接受了。方父觉得女儿长大了,比以前更乖巧,却总觉得是委屈了女儿。嫁妆便准备得愈发丰厚。因为要送去京城成亲,方府决定将云城的方府好好整理一番。十月下旬,方老爷和夫人便先去京城了。十一月初,方沐风带着大部分的嫁妆也出发去了京城。走时嘱咐方沐云,十一月中旬便可带牧冶上京,路上走慢点,别累着了,到云城过新年即可。方沐云和牧冶都点头。 过了十来天,方沐云便带着牧冶出发了,家里只剩下管家的大嫂和刚满月的宝宝。走时,大嫂什么也没说只是拥了她一下,牧冶的眼泪却是要流下来了。 辛追在牧冶走后第二日便北上了,这一路倒是和程夷非惺惺相惜,他也知道程夷非的心思,本想开门见山地告诉他自己就是沐野的未婚夫,但看到沐野走后程夷非黯然失神的样子,便没有开口。到了云城,程夷非到底还是知道他就是辛独迁了,到了京城他自然也听说了辛将军即将大婚,其中一个夫人便是南郡富商之女方沐野。他没有对辛追的两个身份大惊小怪,但神情自是落寞了很多。给辛仞的治疗倒是很顺利,仅一个多月,辛仞便能起床活动了。程夷非本想回阳南,但辛追希望他能留下来,说他来京前西北军中有人染有怪疾,已有多人莫名发烧,军医虽让那些兵士的烧退了下去,但总要反复,不知何疾。程夷非想着回阳南莫若游天下以抒怀,那不如就从西北起好了,便点头答应,请辛追修书给那里的元帅,便直接起程走了。 每隔六七天,阳南的堂口便有短讯传来,报告南郡沐野的行踪。卓青发现主子的笑容多了。尤其是十一月后,有一日信鸽来,卓青取下纸条一看,只有三字:已起程。辛追接到手,那几天的心情尤其好。十一月下旬的时候,辛追叫上四人说是要去分堂巡视,便又离了京。 牧冶走的还是原来的老路线,先是从南郡到阳南,到阳南歇两天再前行。路过赤坞山时,她忍不住要求二哥带她到衡阳草庐去看一眼,只有老仆在,程夷非并没有回来。越往北,她的心情越有些凄凉,还有点对未来的茫然。在没有到南郡前,她逃婚的想法是很坚定的,但见过方沐野的家人,感受到那种温暖,她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逃婚而使这么温暖的一家人遭受什么不测,更何况,还有刚出生的小侄子呢。也许父亲说得对,传闻只是传闻,一切都还没这么糟。 但是一进入中原,酒楼茶肆中经常会听到原来的骠骑将军现在的定远侯辛独迁的闲闻佚事,让牧冶心烦不已。在安澜,牧冶听到的传闻是:辛侯爷因为一个侍从不小心摔了他一支笛子,便将人毒打了一顿赶了出去,那笛子只不过破了一个角。 在临渠县,方沐云因为有生意,在那儿停留了二天。那日,方沐云谈生意去了,牧冶便带着紫依出去闲逛,顺便找找美食。她们打探到本地最有名的是临照楼。傍晚时,牧冶和紫依便踱了过去。这是一个看上去挺豪华的酒楼,可是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屏风隔开的另一桌招烟花女子作陪。调笑间,一男子道:“红云,今儿怎么不巴结?难不成你还想着你那骠骑将军,哦,人家现在是定远侯了,而且正月即将大婚了。”那叫红云的啐了一口,说道:“本姑娘今天是身子不爽,哪里是想辛将军?辛将军那样的人又岂是我这种烟花女子所能想的?”又有人问:“红云,你原来在定远真的侍奉过辛将军?与一般男人不同么?”还没等那红云开口,另一人笑道:“辛将军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床第间自是所向无敌的,听说夜御三女呢!”听他这么一说,席间人似乎都大感兴趣,纷纷问红云是否是真的。那红云道:“是真的,有一次辛将军是叫了三个姐妹进去,第二日直到辛将军走后,她们三人才起来的。”有人叹道:“这样,红云,你一人如何抵挡?”那红云娇笑道:“辛将军自是勇不可挡的。”众人一阵轰笑。一边的紫依听得面红耳赤,牧冶却是很不齿:“这什么将军么,简直就是滛棍。”一顿饭倒吃出一肚子不舒服回来。回了客栈,越想越觉不幸,便又生出逃跑的念头。 真正让她萌生去意的还是在晅城。方沐云觉得牧冶可能赶得太累,于是决定在晅城休整几天。这几日倒也半休息半游玩,方沐云带着她游遍了晅城各景。在登临楼下喝茶时,毫不意外地又听到关于定远侯的闲谈。两个文士打扮的男子边喝茶边聊天,一个说:“明年正月估计京城里是最热闹的一定是定远侯的大婚了,皇上十分疼爱定远侯,定远侯成亲都快赶得上皇子了。”另一个说:“到底是定远侯,同时娶三位夫人,好福气。”先头那个又说:“是啊,听说,一位是丞相的侄女,京城四美人之一,一个是太傅的女儿,是有名的才女,还有一位是南方巨富的千金,财、才、貌全占齐了。”牧冶在一边听了,心头一冷,她虽然也想过以那位将军的人品,以后纳妾是少不了的,到时自己可以想办法抽身退步,但从来没想到一场婚礼同娶三个,一进门便要与人分享丈夫。她看向方沐云,二哥的眼神此时却有些躲闪,她明白了,家里人早就知道那啥将军要同时娶三个的,却一直瞒着她,难怪父亲会直说她“委屈了”。牧冶忽然觉得很悲哀,倒不是她对那个未见过面的丈夫有什么期待,而是她直觉得自己又将陷入她母亲那样与人争夫的局面,为了个男人,又没有感情,千里迢迢地跑去与人分享老公,何必呢?不如及早抽身。 见牧冶脸色变了,方沐云急忙放下银两,带她离去。回到客栈,牧冶终于忍不住问:“你们都知道的,只瞒了我一个,是不是?”方沐云道:“是的。不过我们也是你上次走后才知道的。好不容易寻了你回来,你在家的日子也不多了,我们不想你再不快活。” 牧冶道:“迟早都要不快活的。” 方沐云又说:“野儿,我们知道你的想法,滕先生对你讲多了,你自是也希望只得一心人的,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但是那定远侯身份不一般,就算他现在不娶,以后必定还会纳妾,你的心愿,到底还是不能达成的。” 牧冶双目含泪,泫然欲滴:“所以我才更不愿,我宁愿嫁寻常人家,一夫一妻,平凡到老。富贵又如何,一定能带来幸福吗?” 方沐云长叹一声,无言地拍了拍她,走了出去。 次日,当方沐云找牧冶吃早饭时,只发现了房中的留信,连带紫依也不见了。信中也只数语,说自己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不会出事,也不要来找。沐云只能站在房中,持书苦笑。找,肯定是要找的,一边又要飞报在京的父兄。 七渡 方沐云走后,牧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初以为那个人只是性格暴烈,那么自己只要小心忍耐,顺从一些也许能平静地过几个月;后来听说他好色,除了对他人品的厌恶,也没太为自己担心,也许他还看不上自己呢,很快就会转移目标;及至听说他同时要娶三个,心中才为自己担心,自己虽然无意,难保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这是她最不愿意陷入的泥淖了。她原本也想到,等到那将军对自己没兴趣了,要娶妾了,就想个办法让他休离自己,而如今这局面,她实在是没想到对策。再加上那一世母亲因父亲而受到的伤害也让她从小就觉得女人为一个男人争实在是太没意义了,她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而让别的女人来伤害自己。嫉妒的嘴脸会让任何一张美丽的脸变得丑陋,自己不想变得如此丑陋,自然也不希望看到这种丑陋的脸。 她坐在床上想了想,终究还是慢慢地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最重要的当然是银票了,随身的首饰也带一些。正收着,门却被推开了,紫依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个包袱,牧冶倒是被她弄呆了。紫依反手合上门,问道:“小姐,你又要扔下紫依自己走了吗?”牧冶被她猜中心思,一时没有回答,紫依又说:“小姐,你曾说我们是朋友的,那我们是不是到哪里都应该在一起?从在临渠吃饭那天起我就知道小姐还是想逃走的,小姐没有人照顾还是不行,你带上我吧。”牧冶最终点了头。两人决定四更时就出发,到北城门口等着开门。牧冶这次并没有打算走远,越是近的地方越不容易被想到,不如就呆在这晅城四周。 牧冶带着紫依等天亮城门开后直接到码头渡晅河到了对岸。这是一个叫七渡的小城,小城边上也有一座山,叫硕峰。牧冶当天是住在七渡的客栈里的,第二日和紫依两人到小城周边寻可租住的房子。看到硕峰山不高而风光秀丽,不觉走上山来,在半山腰间看到一个小院,仅三间房,小院中却有树有井看上去十分齐整,一个中年妇人正要锁门,牧冶上前问道:“请问大婶,可是此间主人?”那妇人摇头,说:“这房是邻居的,我只负责帮忙看看。”牧冶心里一喜,忙问这房租不租,妇人道:“这房主是个秀才,前不久赴京寻功名去了,估计没个一两年回不来,当时是说能租便租掉的。”牧冶喜欢这里的清净,当时就决定租下来。妇人也没多要,只要了十两租金,又热心地帮忙打扫好房屋,抱来了柴火等日常用品。牧冶打量了这三间屋,其中一间是厨房,一间卧室一间厅堂,光线很好,家什也都很齐整。卧室很大,隔出了一间书房,现在房里还有些书,有一张榻,紫依便收拾收拾住在书房里了。 天色还很早,两人决定去七渡城里置办些被褥粮食等日用品,那中年妇女姓王,就住在不远的村子里,她热心地叫来自己的丈夫,套了一辆驴车跟着牧冶她们进城采办物品,不消一个时辰便置办妥贴,下午两人就住进了小院。王婶又送来了一些柴草,牧冶看她夫妻两人都老实本份,便和她约好,定时让他们的送些柴薪、蔬菜来。 两人在山上平静地过着日子,牧冶常和紫依在山上走走,闲来也翻翻秀才留下的书,和村里来串门的小媳妇们说些闲话,村人朴实,但也会好奇地问她们的来由,牧冶总说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这里空气清新,适于休养,因此租住在此。牧冶也会想到方家不见自己会怎么样,却宁肯做个鸵鸟,她也许真的自私,真的懦弱,实在不想因为方家而葬送自己。每每想到这事,总是坐在房前皱眉不语。紫依知她根本还是放不下方家和那桩令她痛苦的婚事,有次期期艾艾地提到:“小姐,你可还记得那位辛门主?” 牧冶惊讶:“无刃门辛追?不过离别二个月,怎么会忘记?” 紫依靠近一些说:“我那次听惊墨大哥说,辛门主他很喜欢小姐。” 牧冶不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紫依见她没有不高兴,便继续说:“惊墨大哥说他从没见过门主对女人这么上心过,送首饰,时常跟着,为你挑鱼刺。更关键的是,他还说了,无论小姐你许了谁,他主子都有办法~嗯~就象滕先生说的那种~摆平,对,摆平。” 牧冶失笑,回想了一下二个月前辛追的举动,又想起那日,他让自己叫他辛追,拂去她肩上那片黄叶的情景,似乎是有点意思,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深想。但就算是那样又如何?辛追性情冷淡,他的狠跟那位将军也不相上下了,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想到这儿,便说:“如果我去找他,就算他真能摆平,我岂不是离了虎|岤又进狼窝?” 紫依道:“我也说小姐不会喜欢辛门主这样的人,可是仔细想想,辛门主对小姐其实也挺好的,所以才这么说。” 牧冶听了只是不语,心里却想,也许他是对我好,可我却觉得他难以接近,实在是无法回报。 如此过了十来天。这日,紫依看见家中的用品有些短少了,天气也愈来愈冷,要去买点炭来取暖,便跟着王嫂下山去了七渡城。牧冶一人在家,看到太阳很好,便拿了被褥晒在院子里,自己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紫依早上走时没有熄灭灶膛里的火,牧冶中午自己随便蒸了两个馒头,又小心地留好了火。下午日头偏西,她将满是阳光味的被子收进房里,紫依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没回来。她便走出院子,到山路上去看看。等了许久,竟然还不见人影,正打算回前面的院子,忽然被坡下一抹红色吸引住了,站到路边仔细瞧瞧,原来是一丛野花,看着象是山茶,却是花大色艳,牧冶一时玩心大起,便想着去摘来插在瓶里,也好让房间添点颜色。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势,发现这是一个陡坡,不过也不算很陡,坡下也都是灌木,花是长在陡坡的半中间的,距路边不算太远。这要是放在过去,牧冶虽然还只是个菜驴,但在这种坡上上下还是很轻松的。不过放到现在么,这身衣服就有点碍事,身体也弱了点。但想着最近这段时间经过锻炼,又吃了好些药,这身体是好了许多许多了,也不妨一试。想到这儿,她小心地跨出了路边,慢慢地沿着坡,s形地走到了那丛花边上,摘到手后她不由得意地一笑,幸亏这会儿紫依不在,要不然,准要被这个小管家婆唠叨死。她直起身子来一看,这丛花下面竟然还有一丛,比手里这丛还要大,于是她又往下挪去。正走着,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毛绒绒地从她腿边擦过,她吓了一大跳,往旁边一跳,却忘了自己是在陡坡上,脚上被树根绊了一下,摔倒了。还没等她抓住什么东西,人就朝下滚去。更没想到的是,那灌木之下竟是近乎直立的山壁,等牧冶清醒过来抓住一根藤的时候,人已经被挂在山壁上了。距上面那丛灌木不过是五六米,牧冶想拉着藤爬上去,却是高估了这付身体的体力,她竟然连脚都不能抵住山壁。不能往上那就往下,牧冶低头一看,距下面倒有个十几米的样子,底下是十来个平方的平地,草很高。牧冶用力住下扯这根藤,假如能扯着它到底,那么如果想要爬上去也是有可能的。可惜,藤在离地三四米的地方断了,牧冶抓住边上的树枝,连跌带滑地溜到了那一小块平地上。 那片枯草倒是很厚实,牧冶坐下来喘喘气定定神。她看了下太阳,已经落到西边的树梢了,应该快到酉时了吧,紫依再晚,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这里虽然很下面了,但距那条山路却不太远,糟糕的是那片灌木可能挡了视线,让她不容易被人发现。她将手拢在嘴边叫了几声,可是除了空谷回音,没有任何动静。夕阳渐渐西沉,光线越来越暗,牧冶恨恨地盯着那块二十米左右的山壁,目测坡度应该在七十五度以上,但是要是放在从前,这对经过攀岩培训的牧冶根本不在话下,可惜这付身子是方沐野的,她根本没有力气。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枯坐原地,隔一段时间叫一下紫依,看看有没有人来救她。天边的黑暗终于吞没了最后一丝光线,山风起来了。牧冶虽然穿得挺多,但也渐渐地感到了寒意,她身边没有带火石,无法取火,如果没人救她,她恐怕是要冻死在这里了。而且她渐渐地觉得嗓子发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叫喊了,她索性不再喊,保存体力。等听到紫依喊她时再回答。 露水渐起,寒意更甚,她期待中的呼喊并没有响起,牧冶无奈地移到一个避风处。她心里十分后悔,牧冶牧冶,玩什么情调,要采花插瓶,这会儿怕是要被自己玩死了。难道上苍是要让她快点再穿回去?她不知自己已经呆了多久,瞌睡和疲倦袭来,她已经有点迷糊了,心里却在提醒自己:不能睡,千万不能睡,要不然在这农历十一月末的冬夜自己就有可能冻死。在留着最后的神志前,她还在想:假如是要穿回去了,自己原来的身体不知还在不在,大哥二哥不会已将自己火化了吧,那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也好,也许能碰上方沐野也不一定。下辈子可别爬山了,看样子山与我有仇呐。 在一片迷糊中,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叫:“牧冶,牧冶,小冶,别睡,别睡。”她心想,果然要回去了,都听到大哥在叫她,但她实在是好困啊。她又觉得有温暖的东西包围着她,好象是人,她的眼皮已经重得睁不开了,只凭着仅有的感觉,觉得是个人,有宽厚的胸膛,还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传来,这味道有点熟悉,好象是辛追的。牧冶又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会是辛追,被紫依这么说了一下,居然也会肖想他么?陷入黑甜之前,牧冶在心里想,这个怀抱多么温暖啊,如果真是辛追,那么,嫁给他也好。 赴京 辛追再看到牧冶是在临渠。那日,他看着她从临照楼中出来似乎神色不豫,看着她走进了客栈。随后几天,他又跟着他们来到晅城,看着她跟着方沐云四处游玩,他只是远远地观望,觉得自己有些疯狂。让他失望有是,牧冶一次也没有回到归一堂去过。而他,只能在她入睡后到她的房间看她片刻。然而没几日,她突然不见了,他看见了方沐云一脸苦笑地吩咐众人去找,她竟然又出走了,他不免想起那日她和方沐云在登临阁喝茶,只坐了一会儿便愤然离去,他当时只在阁外,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无刃门的情报向来是迅捷的,他很快就知道她在哪里了,有点出乎他的意外,心里有些叹她的聪明。于是他也跟着到了七渡,他们五人住在客栈里,卓青觉得整天无所事事,辛追处理门内事务全凭飞鸽传书。只是,辛追常常不在,并未叫上他们中任何一人相随。他在暗处欣赏她的随性和安静,看她亲自动手烧火,弄得一张俏脸上全是黑灰,看她从井中打水上来和紫依一起洗衣,那抹曾打动他的笑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她脸上。她每晚都很早睡,她他可以在黑暗中静静地看她恬淡的睡容,有时在梦中微笑,有时却会皱着眉。,他不知道她想在这里住多久,然而作为一个旁观者,却不想打破她的平静。反正离婚期还有时间,这里离京城也就四五日的路程。 那一晚,他照例到那个小院去探望,房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灶上还拢着火,却没有做晚饭的痕迹,房中她的包袱还在,被子松软而有阳光味,应该刚刚晒过。这么晚了,她们到底去了哪里?远处村子里已经一星灯火也无,村人都已入睡了吧,她也不会留宿村里。她也应该不是转移了地方。他走出她们的小院慢慢地走上山路,不知怎么想了想燃起了一个火把。不经意间他发现路旁陡坡有人行走的痕迹,接着便看到那丛被采了又抛在一边的花,神差鬼使地,他就下了陡坡,然后他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块布料,应是从衣服上刮下来的,白色的缎布,附近村里的姑娘小媳妇是不会穿这样的衣服的,他紧张了起来,拨开灌木,往下看,他看到了那块陡然下陷了近二十米的小平地,也看到瑟缩成一团的牧冶,幸亏她穿了一件白衣,让她在黑夜里那么明显。 他叫她,她却没有反应,于是他掠了下去,将她抱起,发现她已昏昏然了。于是摇她叫她不要睡,但她终究还是昏睡了过去。他抱着她猱身而上,回到了她的小院,那紫依竟然也无踪迹,他也顾不上了,先烧热水为她擦洗花了的脸和手,又为她输了内力,她浑身冰凉的,他的烈焰掌正好阳刚无比,给她取暖正合适。做完这一切,她的脸色好了许多,但人却还是昏睡的。他终究是不放心,上了床,搂着她躺了一夜,其间忍不住亲吻她的脸,唇下温润的感觉让他放心——她终于是缓过来了,他又搭了她的脉,感觉平稳了,才合了眼小睡。清晨,他听到了小路上的足音,舍不得放开怀中之人,但也只好为她整了整被子,飞身而去。 小路上来的是紫依,但她却不是一个人,她后面跟着的是方沐云及他的侍童。 紫依有些心焦,不知道小姐是不是很焦急了,也不知道她的晚饭是如何做的,小姐近日虽然也跟着她一起做些活,但也仅仅是学会了烧火,要说烧饭烧菜,估计还是不行的。昨天她和王嫂去七渡买炭和一些日常用品,挑了一些后却忽然遇到官兵追捕盗贼,冲散了两人。紫依初时还不介意,管自己买好东西,想着可以在城门口等她。谁曾想,到了城门口,却说是为了缉盗,暂时关了城门。这一关竟是关到了酉时以后,出城的人排成了长队,官兵还在排查,还没轮到紫依出城,却又到了关城门的时间。紫依无奈,只好投宿到初来七渡时所住的那家店。没曾想在大厅里一头撞见方沐云。 原来方沐云不见了牧冶,派人去寻,等了几日都没有消息,估计牧冶是回了南方,沐风传书来叫他先一边带着剩下的嫁妆上京,一边沿途寻找。他却在晅城等南郡的回信,结果当然是没有看见牧冶的。于是他再起程,今日才到七渡却恰好遇到那场官兵缉盗,关了城门出不去,因此投奔了最大的客栈而来,却歪打正着碰到了紫依。紫依无奈,老老实实地交待了落脚点。两人心里都很急,五更天就起来了,城门一开便出来找牧冶了。 紫依看到小院的门合着却是没有拴,想来小姐一直等着她回来。卧室的门也是这样,她推门进去,却觉出了异样,小姐衣服搭在一边,竟是又脏又破,鞋上也有许多泥,小姐人倒是在床上躺得好好的,看来还未睡醒。她转身去了厨房,厨房的火居然还拢着,有人烧过水了,水壶里还有剩的水。她在厨房里烧水做早饭,方沐云则坐在厅堂里等。紫依和方沐云在外面等了很久,牧冶还是没起来,两人才觉得有些不对了。紫依进房轻声叫“小姐,小姐”,牧冶没有反应,她走过去一看牧冶双颊通红,手摸,肌肤一片火烫,忙叫:“二少爷,小姐病了。” 牧冶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了,身边是紫依,还有方沐云。头很重,倒是不觉得冷了,她问:“紫依,我怎么回了房了,是你找人救我上来的吗?”紫依含着泪说:“小姐,你怎么了?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么?你现在是病了。”牧冶摇头苦笑,昨夜有人救了她却不知道是谁,自己冻了很久了吧,才会发烧,只是方沐野这身子倒是强了许多,竟没被冻死,而且只不过是感染风寒了,她自是不知道昨夜辛追为她做的一切,否则这病如何能这么轻? 方沐云差人去请的大夫很快便来了,也开了药。喝下药后,牧冶才有力气对两人说昨晚的事,紫依也说了自己为何昨夜一夜未归及遇到方沐云的事。牧冶看见方沐云有些愧疚,轻声道:“二哥,对不起,沐野又任性了。”方沐云的心思却是在牧冶昨日的事上,急道:“你真的没事么?倒不知昨夜是谁救的你,还知道你住在这里?”牧冶心里也奇怪,昨夜那个模糊的印象又浮出来,但这个可能性真的很小,他应该早就和程夷非进京为自己的叔叔看病了吧,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这里,还能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嘴里却回答沐云:“我掉下去的时候是扯了一根藤的,底下草又厚倒是没摔着。只是冻糊涂了不曾看见是何人救的。” 牧冶在小院里又将歇了几日,沐云天天过来看望,这次倒也好得快,不几日便轻松自如了。牧冶自打见了沐云,心知自己不能再逃避了。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便跟着先进京再说吧。倒是方沐云,现在看见她却是时常叹息,在动身上京前终于对她说:“我是想不通爹为了一个诺言便一定要你嫁。但是小野儿,你也别怕,入了那辛府,只要你真不愿再呆又或者侯爷对你不好,你便主动要求休离,这在云阳也不是没有先例的。虽说被休离的女儿家此后难找夫君,但与其在那里不快活,何不如快活地在娘家呆着。以方家之富,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儿吗?再说,有大哥和二哥在,方家哪个敢说你什么?”牧冶鼻子一酸,泪珠便滚了下来。 十二月初十,在京城的第三场大雪中,方家兄妹到达了云城,回到了京城的方府。京城的方府已修缉一新,淡淡地泛着喜气。方朋、方沐风自然是知道她在晅城出走的事,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一家人倒是热热闹闹地采办物品,准备过年了。沐风和沐云偶尔也带牧冶去京城四处玩玩,却每每避开城西的云湖,湖畔一片新造的府邸正是定远侯府。 忽一日,牧冶正在房内临贴,紫依兴奋地跑进来说:“小姐,国师来访,滕先生来了。”牧冶的手一抖,纸上便染了一块墨迹,她伸手团了那张纸,问道:“滕先生在哪儿呢?” “前厅,老爷陪着说话,是老爷让人来叫小姐的。” 牧冶提裙急步出了房。跟着方沐云来京后,她因为死了逃婚的心,又衣食无忧,倒将当时来京的初衷给忘了。如今想起滕毅是她在这个时代真正亲近的人,想看到他的心情便又急切了起来。站在厅堂门口,牧冶一眼就见到了那个白衣男子,古装似乎更适合滕毅,他原来就留着文艺青年式的长发,跟非常六加一的李咏似的,当然比李咏是帅气百倍,现如今长发已经束起,更显得眉目如画。牧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心中感觉不见他已有千年。滕毅此时也已经转过身来了,看牧冶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便笑道:“沐野怎么了,不认识为师了么?沐野真是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满十七了呢。”牧冶这才想起,今天确实是方沐野的生日。方朋此时笑道:“野儿,这是你在家的最后一个生日了。今日爹爹晚上请了一些老友为你庆贺,也请了国师,难得国师百忙之中能抽出空来呢!”难怪这两天家里人有些神神秘秘的,原来如此。可是牧冶此时最想做的是私下里和滕毅说话,她一定要告诉他自己是谁。她也顾不上唐突与否,对方朋说:“爹,晚宴尚早,爹爹如果无事与滕先生谈,沐野是否可以和滕先生说几句话?”方朋和滕毅都有些诧异,但方朋一向对女儿有求必应,自是允了。牧冶于是领了滕毅往后院走去。 滕毅 两人走到荷花池边的水榭,牧冶叫人上了茶水果饼,又放下了轻纱,遣了众人,连紫依也不叫跟着。坐定后,带着疑惑看向牧冶。牧冶看看清场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人偷听,便说道:“滕毅,我是牧冶。” 滕毅奇怪她忽然不称自己滕先生,回答道:“我知道你是沐野啊,虽然气色比以前好了,人也长胖了一些,但也没大变样哪。” 牧冶无奈道:“我不是方沐野,我是牧冶,小冶啦!” 滕毅这下张大了嘴:“你是说,晨江市牧家的小冶?” 牧冶用力点头:“是啊,是啊!” “你怎么也过来了?” 牧冶心道:你当我走亲戚哪。嘴里却说:“还不是因为你。你倒好,想穿越啊,也不打声招呼,我们还以为你摔死了。你失踪后,俱乐部组织人找你,我报名了。这不,你没死,倒把我给摔到这里来了。那边的我十有八九是见上帝去了。” 滕毅抱歉道:“你知道我一直相信有穿越的事存在的。这事儿我也计划了好久了。走之前倒是想跟你说的,也就你爱看穿越小说。我以为你会参加这次俱乐部组织的登山,想见着你再告诉你,你也好帮我跟人打声招呼,结果却没看到你。” “那阵子学车,刚刚要考试呢。你就比我早穿二天吧,怎么倒在这里过了好几年。” “这个嘛,时空有对接但又是扭曲的。不过真的好巧呢,我穿过来时正好在南郡方家的庄园里,方朋带着一家子来度假,把我给捡了,后来觉得我挺有学问吧,就请我做西席,教他女儿。我一看方沐野这小姑娘,十二三岁,又瘦又弱,但跟你十岁的时候真的很象,我就教她了。而你呢,这一穿就穿到十六岁的方沐野身上。她怎么了?” “她呀,听说要嫁给一个粗暴好杀的将军,就决定逃婚了,逃得不好,掉到赤坞山的溪沟里,摔得大半条命去掉了,所以我才能进这个身子。不过我来的时候,她还没走,跟我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呢,说她本来体弱,有人说她活不过十六岁的,现在就由我接着活了。还得我接着替她嫁。” “这孩子,脾气倒跟你也有点象,表面上看上去柔,心劲倒也大。” “我表面上也不柔弱吧,我一运动美少女,哪里弱啦?倒是进了这身体,啥劲儿也使不上了。” “嗯,方沐野先天体质就不好。其实我留下来教她,还有一点就是,我觉得那方老爷特别象你爷爷年青时候。” “我都只看见过我爷爷的遗照,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年青时长什么样?” “我奶奶有你爷爷年青时的照片啊。我以前有一次听我奶奶对我妈说,她们婆媳两人都为牧家的男人吃过苦头。” 牧冶不觉将嘴张成o型:“你妈妈?你奶奶?” “你吃惊了?我妈以前也是你爸的女朋友之一,我妈从不忌讳说这点。很奇怪吧,你爸那么花心,除了他自己的三个老婆,别的女人居然都不记恨他。我妈以前大概是真的很爱你爸的,所以那么喜欢你啊。对了,那你穿到方沐野身上知道她这种状况后都干了些什么呢?” “干什么?接着她逃婚呗。我也听说了那个啥将军的传闻了,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要不然嫁了也就嫁了。好象是个又凶又花又骄横的人,最不要看的就是这种人了。我本来是想到京城来找你的,这也是方沐野的本意,她听说你当国师了,想找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退了这门亲。我呢,当然是继续她这种想法了。哎,别说,你穿这身倒真是飘逸出尘,仙风道骨的。还真象是国师!西游记里国师大部分都是妖孽,你也长得挺妖孽的。” 滕毅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到京城,而且你也没来找我呀?还有二十天你就要结婚了啊。” “这不是没逃成,跑半道上呢,就被方家的大哥给找着了么。后来又跑一回。被方家二哥找着了。不过这二个哥哥跟我自己的哥哥真的很象,对妹妹都挺好的。我后来就觉得不好意思连累他们了。再说,我要是早点到,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也没啥好办法,最多就说你与我有私,求皇上把你给我。现在时间太紧来不及制造有私的假象啦。” 牧冶摇头:“有私?你一男的还好,女的在这儿不是要被浸猪笼的么?” “这也得看是什么地位的人啦?象我和那位侯爷那样的,最多就是丑闻,也损不了什么的。” “我也想过,让你先娶了我的。你可以装作不知道方沐野有婚约,反正皇上赐婚的又不是方家。” 滕毅促狭地笑笑:“哦,你倒不怕我趁机占你便宜啊?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吗?” “我也喜欢你啊,也无所谓谁占谁便宜。不过你确定你对我有兴趣吗?” 滕毅讪讪道:“你知道?” “知道很久啦,要不然怎么找你?那会儿你才给我上了几次课,我到你家取书的时候看到你跟一个大哥哥玩亲亲。” 滕毅笑道:“那会儿你才多大,就知道了?” “拜托,我十三了,又不是三岁。就是三岁也知道两人玩亲亲代表什么了吧。” “你没跟我妈说吧?” “我有那么多嘴吗?” “你这孩子,有时候我就觉得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虽然我跟骠骑将军不熟,不过也知道他其实没外面传的那么骄横。而且,也是个师哥呢。十分阳刚的那种,就是人看上去冷酷了一点。不过象你这样的小姑娘不都是喜欢酷哥的么。怎么遇到一个又帅又酷的倒又不要了,你不是喜欢美男的么?京城里这些世家小姐,可都是把辛将军当梦中情人的呢。这里的女的也挺猛的。跟你同时要嫁辛将军的那位迟小姐,号称京城四美人之一,倒追辛将军二三年了,这圈子中都知道。人家辛将军还爱理不理,最后搞得皇后出面,才赐了个婚,算是圆了心愿。就这样的,结了婚了不知道辛将军会怎么对她呢。” “我是喜欢美男,但是我有免疫力哦,家里就有两个大帅哥。至于酷哥么,适于远观而不可近玩,真要嫁人了,还是找个暖和点的算了。你就当我是叶公好龙好了。你别说我这回路是上也遇着个酷哥,冷得跟冷兵器似的,比牧放还酷,你要是看着他,就觉得眼前就是一把明光闪闪的刀。” “什么人哪?” “江湖上的一个门派的,叫无刃门。这样的人叫我欣赏我都要退得远远地欣赏。” “这一路上,你就没能遇上一个温暖点的?” 牧冶沉默了一下:“如果从晨江算起,有两个呢。晨江的,人家上学期末刚跟我表白,这要开学的,我就到这儿了。我做梦都梦到他跟我分手。路上,路上也算是遇上过一个。不过人家没开口说,我就被逮回去了,算是掐灭在萌芽状态了。” 滕毅又道:“不过,在这里,对方毕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就算不愿 银汉迢迢第14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也别硬碰硬,这里没有法制,只有强权。 先保存好自己才是要紧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性经验,不过牧放怎么教育你的我可是知道的,你也总不会迂腐到与人有了关系就天地一片灰暗吧。要是觉得实在过不下去了,性格不合了就再跑么。早点通知我,我帮你,这总没问题。” 牧冶扑哧一笑:“不错,你总算是关心我的。你不知道我这里的二哥叫我结婚后看形势不对就离婚呢!我真爱你们!” 牧冶没得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见到了滕毅,说出了心中所想的,也觉得心情大好。晚上的宴会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笑容也多了。方家父子见了心里也都挺安慰。 宴罢,牧冶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里堆满了今天宾客们送来的各色礼物,牧冶拆看了父兄送的几件首饰便让丫鬟收了起来,正要卸装,却看到梳妆台上还有一个锦盒,孤零零地主在那里,不由得问:“这是哪来的?”丫鬟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好象是紫依姐姐收的。”一会儿紫依进来了,牧冶问她,她轻声说:“先前小姐在前头时,是卓青从后院进来送的。”牧冶倏地抬起了头,她打开那个锦盒,红色的绢布上有一支通体翠绿的簪子,簪头是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一张纸条放在盒内,牧冶打开一看,只有五个字:“无刃门辛追”。他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么? 婚礼 牧冶开始盘算起结婚后如何让那位将军厌烦疏远自己,以达到过平静日子乃至休离的目的。只是不知道那位将军不喜欢怎么样的女人,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厌烦而又能保全自己呢?撒泼?自己好象不会哎。红杏出墙?这好象会有生命危险,估计假的也不行,还是算了。那做妒妇状?可自己对女人的争斗向来没经验,而那两位倒是出身于官宦,说不定对内斗很在行,搞得不好又不是人家的对手,岂不是白吃亏?还是算了,再说,这嘴脸自己也做不出来。那七出里还有些什么?不事公婆?嗯,自己可以不敬公婆,虽然这有点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不过也是勉强可行的,就是不知到时候是不是跟公婆住一起呢,好象侯府是新立的?还有,懒惰?无子?嗯这两条实行起来倒是比较容易…… 日子过得飞快,还没等牧冶盘算好呢,就已经过年了。新年的鞭炮声还未散尽,正月初八,这个婚嫁日就到了。 牧冶木然地坐在镜子前,由着那些仆妇给她梳妆打扮,头发被扯得又紧又痛,忍了;头上被插得跟个首饰店似的,也忍了;脸上被涂了一层又一层粉,看着镜中的那张雪白的日本艺伎脸,牧冶终于受不了,借口脸痒,要求洗掉,让紫依来为自己化了一个淡妆,粉是比平常多涂了一点,腮红也略浓一点,紫依小心地在她的眉心贴上了花钿。然后便是穿衣了,一层层一件件,等全部穿好,牧冶觉得自己坐都坐不下来了,整个人红彤彤的,象一只红色的柿子椒,想象着等下要有三只红柿子椒和一只红辣椒拜堂成亲,牧冶都有点想发笑。牧冶就有这个本事,在最应该情绪低落的情况下,因为一些小事转移,这坎便过了。 门外有鞭炮和鼓乐声响起,下人来报说,男方来迎亲了。 是沐风背她上的轿,方夫人在她上轿前搂着她大哭起来,被方老爷劝开了:“你别再哭了,你再哭,等下女儿也哭了,花了妆容可如何见新郎?”看来这里没有哭嫁的传统,牧冶忍了忍,将眼泪憋了回去。方家住在城南,花轿出门,她听到轿外的紫依极为震惊地“啊”了一声,便又没了动静。街上有不少人在看热闹了,牧冶被盖头蒙着,看不见外面,却听到人们在议论:“今日方家嫁女了。”“是啊,是嫁给定远侯呢。”“今日定远侯娶亲,同娶三女,怕是要万人空巷呢。”忽然一阵更大的喧哗传来:“快看,快看,接亲的是定远侯。”牧冶不知道那定远侯怎么会到这儿来迎亲,他要同时娶三人,那二人又如何去迎呢。送嫁的与迎亲的并成了一支队伍,在沿街人群的观望中,在鼓乐声中向城西走去,牧冶在一片嘈杂中听到有马蹄音始终在轿前。走到城中的时候,牧冶感觉到自己的这支队伍又扩大了,有跟在后面的看热闹的人说:“看,丞相府的花轿,那边,那边还有太傅府的花轿。”“原来是在这里集中了再走啊!”然而牧冶终于没有太多心思关注轿外了,头上的重负和轿子的颠簸让她难受得要命。终于,在一片鞭炮声中,轿子到达了目的地。 有人来踢了轿门,从盖头的下缘望出去,牧冶看到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掀起了轿帘,她听到有人惊讶的抽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人家现在又看不到她长啥样。接着她便被喜娘扶了出去,有一阵极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传来,牧冶心想:怎么这里的人都喜欢熏龙涎香的么?再接下去,牧冶便是跟个木人样的随人摆布了,塞到她手里什么她便捏着,反正要干什么,喜娘总会提醒她的。终于,在牧冶觉得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夫妻对拜完了,她被送入洞房。她一边被人扶着走,一边在想,那才的对拜,另两只红柿子椒不知道是不是跟她站在一排的? 牧冶开始枯坐等待新郎来挑盖头,心想,这回真是体验到什么叫盲婚哑嫁了,到目前为止,她连新郎的毛也没见过一根。倒还是那个迟小姐好,这丈夫总还算是自己挑的,而且不管将军怎么想,反正她是得偿所愿了。房里应该还有不少人,包括喜娘、丫头在内总也有四五个人吧,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连自己陪嫁的紫依和兰铃都没动静,这府里看来很森严。也不知过了多久,牧冶又饿又困,觉得再没人来她就要倒头就睡了,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朝这房里来,外面守着人开始请安:“侯爷。”牧冶赶紧坐坐好,倒象是上课打瞌睡要被老师发现了一样。一双黑靴移到了她的面前,她又闻到了那股龙涎香的味道,还有另一种有些熟悉的味道——在晅河边上和归一堂的那个月夜她都曾闻到,那是种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味道,那是……辛追身上的味道,她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盖头就被人挑开了,她抬起头,眼前人竟然真的是笑容满面的辛追,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牧冶石化了。 喜娘捧过了合卺酒来,牧冶还在巨大的震惊中,只是木木地完成了仪式。辛追今天看起来已经喝多了,有点傻,一直咧着嘴,却在牧冶喝下酒后,伸手替她抹去唇角的一点残渍。喜娘将他们的衣角连在一起打了个结,又说了一大通祝福的话便出去了。辛追看着牧冶柔声道:“你饿了吧,先让紫依给你吃点东西。我外面还有原先的一些部将要敬酒,先出去了。”牧冶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用这种口气说话,刚刚活泛过来的身子又僵住了。辛追却不管,解了那个结笑笑又出去了。牧冶拍拍胸口:“还好,还是个认识的人。”门外的辛追住了一下脚步笑着离去了。 他一走,牧冶就坐到桌前取了一些点心,紫依边给她拿东西边说:“侯爷竟然就是辛门主啊。迎亲的时候我看到了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牧冶已经不再想辛门主如何变成辛将军的事了,情况比她预料得好一点,至少这个新郎是认识的,还有新郎对她是有好感的,她对新郎虽然说不上喜欢,至少还不讨厌。 今天这一天实在是让这付身子有些支撑不住。紫依兰铃已经将床都铺好了,不过因为辛追没来,这床上花生核桃之类还在。辛追没有派人来说今晚不过来,所以所有人也没有散去。辛追再进来时,牧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斜倚在那张雕花大床的床栏上。辛追走过去抱起她,牧冶强自睁开眼睛,闻到辛追身上浑身的酒气,紫依等人早就不见了。她被搂得很紧,忽然紧张起来,轻声叫道:“侯爷。” 辛追乜着眼睛“嗯?”了一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牧冶改口道:“辛,辛追。” 辛追笑了一下,吻了下来。牧冶赶紧去推他,她倒不是太在意他今晚是否会要她,她甚至无赖地想,就算是被他强要了,那也是方沐野的身子,他总没强到连她灵魂都能强迫。可是事到临头,她却觉得自己毫无准备,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不太熟的人的亲热。 辛追感觉到了她的抗拒,停了下来,嘴唇摩梭着她的脸颊问:“怎么了?”牧冶咬了下唇说:“我,我,我没准备好。” 她以为他可能会生气,会嘲笑,结果什么也没有,他搂着她说:“好,你没准备好,我不强迫。抱着你总可以吧?”牧冶点头。辛追挥手扫落了床上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将牧冶放上了床。两人各自脱得只剩下里衣睡下了,那一晚,辛追果然只是搂着她,而牧冶也发现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人,他的怀抱原来这么热。 牧冶早上醒来时有些不好意思,原来自己的睡相这么差,竟然整个人跟只八爪鱼似地扒在人家身上了,辛追的手还搂在她的腰上,她想从他的怀中挣出去,扭了一下发现他的手更紧了,抬眼才发现辛追早就醒了,也许是自己弄得他睡不安稳?此时他正睁着双大眼兴趣盎然地看着她,牧冶从他幽深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也定定地看着辛追。这么近地看他,他早没了先前的那股冷漠,只余刚毅的线条。牧冶不由得从心底里赞同滕毅的说法:他还真是个十分阳刚的帅哥呢。 辛追的眼眯了起来,象是一只出击前的虎:“你看够了吗?”牧冶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很久了,忙垂下眼帘不语,辛追吻了她一下:“看够了就起来,今儿得上老侯府去见我爹娘,还得进宫觐见皇上皇后。”说完便招了紫依兰铃进来。除了她们俩,府里面还给她配了两个丫环,其中一个竟是阳南时见过的那个一脸喜相的小丫环。 走出房门才发现,这是个象四合院那样的小院子,三套房子呈“凹”字排列,由走廊相连,自己所在那套房子处在正中。现在两边房前走廊中各站着一位女子,左边那位瓜子脸,柳眉杏目,琼鼻樱唇,气质清雅,想来应该是太傅之女才女丛华。右边那位身材高挑,鹅蛋脸,娥眉弯弯,有双勾魂夺魄的大眼,高挺的鼻子,薄而艳红的唇,比付琳琳还艳丽,想来应该是那京城四美人之一的迟艳,还真是位美人。不过美人此时却是高傲地扫视着辛追身边的牧冶,眼光象是小刀子似的嗖嗖飞来。牧冶心想现在做出“我和他不熟”的样子来不知道能不能避开这无形暗器,可惜辛追根本不配合,只管拉了她的手往前走,牧冶已经感觉那眼光恨不得化作刀子劈开她的手。牧冶有些无奈:早就料到要落到这种下场的了,只是迟小姐,虽然你很勇敢地追求你的所爱,但是,被你当小三看,我也很无辜啊! 定省 他们去的老侯府是清平侯府,是老将军辛亿和长公主的住所。这也是一大家子,侯爷、长公主及几位侍妾,辛追还有一个老侯爷侧室所出的哥哥,两个弟弟,与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已经出嫁了。长公主倒和牧冶想象中的一样,端庄高贵,还带着一点英气,辛追很象母亲。拜见、奉茶、派发礼物和被发到礼物,总之这套流程下来后,牧冶才能稍喘口气。她的婆婆没有为难她,相反对着她倒是相当的慈爱,说她体弱,早早地叫人搬了凳子让她坐下了。而后她眼光望向另两位新妇,微微点头,又对辛追嘱咐要好好对待新妇,莫因地位容貌而处事不平,辛追沉声应道:“谨遵母亲教诲。”长公主这话,任谁都听出了话中的袒护,牧冶心中一暖。长公主又叫过一中年妇人道:“四娘,独迁新开的府,府中未定又娶亲,你先去照应一阵子吧。”那妇人称是,便站到了辛追身后。长公主微笑着对牧冶说:“四娘与你娘也算有旧,让她照顾你一段时间,等你适应便可管那边的家了。”竟是明着让牧冶管家。牧冶只好应对:“沐野年少,恐怕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要多多依仗四娘了。”四娘微笑:“少夫人客气了。”牧冶忽然想到,这四娘恐怕就是当年护着母亲假扮公主引开追兵的侍女了,便对她生出了一分亲近。 从老侯府吃了午饭回来,牧冶觉得只休息了一会儿,便又被挟持着进宫觐见去了。牧冶发现辛追和皇帝也有一些相似,想来皇上和长公主还是比较相像的。只一会儿各人领了礼物便被打发到皇后那儿去了,辛追却没有跟着。牧冶听说皇后是迟艳的堂姐,也是她指的婚让迟艳嫁的辛追,可惜只能是平妻。到了皇后那儿,牧冶发现丛华还是那么优雅端庄,那迟艳就放开了许多。和皇后说话时也带着点儿撒娇。皇后年纪不轻了,保养得很好,不是那种美丽的人,不过胜在端庄。从她们的话中,牧冶听出,迟艳是迟家最小的女儿了,跟皇后差的数岁也有点大。皇后对丛华和牧冶很客气,当然也很疏离,例行公事地赏赐了些东西。牧冶无聊地等着这场招见仪式结束,在估摸着快结束时,皇后忽然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本宫听说方小姐身体较弱?那不可过于操劳。长公主虽说将侯府交你掌管,但也得注意,要多调理身体。丛小姐、艳儿,你们也得多关心方小姐,平时能帮忙的也该帮些忙。艳儿娇蛮了一些,此后已为人妇,绝不可如此。也请方小姐和丛小姐担待一些。” 三人同时称是。牧冶心说,还没上岗呢就来争权,不如都你们帮忙去算了,我失了业正好另谋出路。宫人来报说侯爷等在门口接三位夫人。皇后笑道:“他倒心急。”又赏了牧冶一枝人参便放她们去了。 回了侯府,辛追又集合了全府的人郑重地引见了一下,牧冶发现总管竟然就是阳南的那位王管家,她对他准备马车的细心很有印象,便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卓青和惊墨都在,看到她都会心微笑,却不见了赤晴和蓝雨,换了两个侍卫,一名雷橙,一名白涛。辛追让下人称三人沐夫人、丛夫人和艳夫人。没有分大小,但机灵的下人们从他介绍的次序及外面的传言就看出了他的用意。牧冶也知道,她们三人现在住在一个小院里也是临时的。因为侯府新建,虽说各人的住所都已完工,却是才上漆不久,需要放置一段。牧冶不禁想起他们北上路上的一段往事。那时,牧冶在路上读志怪笔记,有时宿野外时也给卓青等人讲一段。有次讲到一个故事:说有一商人,新建了宅院,雕梁朱漆,美仑美焕,搬进去没住多久便全家发病,坊间便传此地不吉,或说有狐作祟,或说商人搬家时冲撞神灵。商人无奈,搬出宅子数月,其间请人作法事驱邪,同时治病。半年后再住,再无此事。牧冶念完后评说道:这根本就是因为新房新漆的缘故,新漆有毒,一定得散发干净才行。漆一干就搬自然要生病。辛追当时坐得远远的,原来也是听进去的。 晚饭是在前厅里全家一起吃的,牧冶听说以后可能就是厨房做了送到各房去了,牧冶心想这省事也省事,就是不象家,厨房象是送外卖的餐厅。等菜上桌时,牧冶的眼睛瞪大了,尝了一筷子滑菇炒鸡后,不禁转头看向辛追,辛追眼里含笑,点头。牧冶有点小感动,他还真有心,厨子肯定就是归一堂的那个厨子。那一桌菜,大部分都是那日在归一堂所吃的菜色,包括紫依后来去学做了的那道点心。 牧冶以为辛追昨日是到自己这边的,那今日大约是要到那两位房中了。便吩咐紫依兰铃打了水来梳洗了一下,就上床坐在被窝里披了件棉袄倚着床头看书。没看一会儿就听到外面那个叫福儿的喜相丫头请安的声音,不免有些诧异。看辛追走进来,忙放下书,准备下地迎接。虽然心中十二万不愿意离开热被窝,但她现在是方沐野呐,这古人的礼节总得做一下。倒是辛追几步就跨到床前拦住她说:“别下地,一会儿又着了凉。”一边自然地搂过她:“看,手又冰凉,夷非的药还在吃吗?” “在吃。只是,你今晚怎么过来了,你不去两位姐姐那里么?”在说到“姐姐”这个词时牧冶感觉那个别扭,这口气听上去怎么象是小妾,不过那二位,艳夫人十九,丛夫人十八,都比她大,好象是得叫姐姐。 辛追放开她,一边脱外衣一边说:“刚才都去过了。”牧冶心下狐疑:动作这么快,难道他吃过饭就去那两位房中了,古人还真是天黑就办事啊?不过他要是办过事了,今天自己就安全了。忽然又想起他“夜御三女”的传闻,心下有点惴惴起来。她拉着辛追讨好地说:“嗯,辛追,那你晚上累了吧,不如早点休息?” 辛追难得见她这么主动,大为开怀,一把搂住她,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道:“我累什么?” “你,你不是两位姐姐房内都去过了么?” “是啊,不过是去看一下累什么?”辛追忽然醒过味儿来,抬起她的下颔道:“嗯,你想的是什么?”牧冶大窘。 辛追笑道:“不如,你让我累一下,只怕你累不到我。”说着便俯唇下来。他的气息灼灼地扑面而来,只一瞬,她的唇就被他含着了。辛追搂定她,碾转地吻着,渐渐便狂野起来,牧冶忍着不适随他吻着,她听得到他的心跳,她自己的心跳,难道今晚是躲不过了吗?她有些紧张,她已经感觉到辛追灼热的大手伸进了她的衣襟,在她的肩头滑动,慢慢地向胸口游来,她竟然紧张到肚子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声娇吟似乎点燃了辛追,他一下子将她压倒在床上,伸手就去脱她的中衣。可是,牧冶却真是觉得肚子痛,不觉伸手推他,辛追不满地在她耳边说:“你,还没准备好么?”她皱着眉说:“不是,我,我肚子疼。”辛追搂着她坐起来:“怎么了,吃坏了?”牧冶感觉小腹坠痛,好象是来大姨妈了,只好咬牙道:“不是,应该是来那个了。”“什么那个?”“癸水。”果然就觉得下面濡湿了。辛追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探究,既而伸手一摸,指上一道嫣红。赶忙抱起她,叫门外的福儿进来侍候。等牧冶收拾好,发现辛追居然还没走,他揽过牧冶:“还疼吗?”牧冶点头,这身子大概比较偏寒,一来大姨妈就会肚子痛。辛追将手伸进她的衣服内,直接贴上她光滑的小腹,她觉得一股暖意在小腹上游走,渐渐的疼痛就散了。辛追却是感受着指下的滑腻,呼吸不由得粗了起来,他忍不住又将自己的唇覆上那张小嘴。牧冶被他吻得天昏地暗,差点喘不上气,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闷死的时候,辛追忽然离开她,只跟她说一句:“早点休息。”便奔了出去。牧冶心口一松:这亲戚,来得可真及时。 辛追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难忍,出得门来被冷风一吹,居然也没压下去。他情知自己是因为动用了烈焰掌,又因感受到牧冶皮肤的软滑而神思不属,有些岔了气,及至后面不由自主的激吻勾起了□,现在竟是难压了。他转头进了右手一间房,房里很快便传出迟艳惊喜的声音:“侯爷,您又回来了……”辛追也不多话“嗯”了一声,打横抱起她就往床边走去,房里响起了男子粗重的呼吸声和女子的阵阵呻吟。接着女子的呻吟便高了起来,在小院里回响。 牧冶已经上了床,当然也听到了那动静,好象是有人□?刚才辛追的情形她也不是没看见,心想,他到底是找到出口了。一翻身,便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时,牧冶发现自己的情形跟昨天一样,又是扒在人家身上,问题是这人是哪儿来的?他昨天不是去了别的地方的吗?看牧冶张嘴看他,辛追拧了一下她的鼻子,问:“睡好了么,肚子还痛吗?”牧冶摇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辛追有些不快:“我应该在哪儿?你不愿看到我?” 牧冶忙解释:“不是,我以为你会歇在姐姐房里嘛。”也不知是哪个姐姐这么会叫,好象,好象是右边的? 辛追看着她说:“我喜欢睡在这儿。”接着又说道:“起来么?今天我陪你去。”牧冶想起今天是三朝,新嫁娘要回门的。 “你陪我回去?那她们呢?” “她们可以过几日再说。” 牧冶收拾好出门时,看到丛华已站在廊下,便过去打了个招呼,右边却是没什么动静,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说一声,辛追却说:“她大约还在睡,让她睡吧。” 辛追骑马,牧冶坐着一顶四人轿,紫依、兰铃、卓青、惊墨跟着回了城南的方家。 回门 早有人去方家报了讯,牧冶到时,方家人都站在门口等。牧冶见了忽觉得离开他们很久了,又见他们在寒风中这么等候,家的感觉油然而生,在这个家里才有人这样地等着她,为她候门。轿子停下,辛追掀起轿帘扶了她出来,方家人看到这一幕,脸上均有喜色。 方老爷迎了辛追进去,他们翁婿郎舅自去说话,牧冶便跟方夫人回了后堂。方夫人拉着牧冶看上看下,最后才问:“这几日过得可好?” 牧冶点头:“好的,去见了公婆还有皇上皇后,他们对我都很好。” “那,姑爷对你可好?” “挺好的。” “你没有什么不适吧?” “没有啊。”牧冶忽然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有些脸红。记得出嫁前一晚,母亲还对她进行过性教育来着,不过牧冶当时根本心不在焉,没听进什么,只总结了两个字“顺从”。现在母亲如此隐诲地问,她便老实交待:“那个,没有,我身上不方便。”方夫人点头:“你身子弱,只希望他能爱惜你一点。”牧冶心想,母亲估计也听过辛追生猛的传言的。 过了一会儿,方沐风过来看她,牧冶拉了他到一边问:“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辛追就是辛独迁啊?” 沐风苦笑:“就是那日,到归一堂去谢他救你的时候。”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而且我以为就算他救了你,你也不喜欢他,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其实他是有点喜欢你的吧?” “可是……” “看上去他对你应该挺好。那日亲来接亲,今日又送你回门。” “好是挺好的,可是我真不自在。” “你还是没接受他。也许他真不象传闻中说的那样。” 牧冶心想,是没有完全象传闻中那样,也差不离,今天就折腾了一位下不了床。 午饭过后,按理就该回府,可牧冶却实在不想离开这儿,方夫人于是向辛追请求:“可否让野儿在家住一晚再回府,我们过了元宵以后就想回南郡去了。” 辛追点头:“应该的,岳父岳母既要回南,沐野是该留这儿与你们多聚聚。”又转头对牧冶说:“我陪你留下,可好?” 牧冶心中惊讶,问他:“你今日没事吗?” 辛追道:“皇上放了我三天假的。就是没假,我也不用天天上朝。” 两人住在牧冶出嫁前住的绣楼里。晚饭后,辛追陪着牧冶从前堂慢慢走向绣楼,走到花园处,忽然拉着牧冶走向荷花池边的水榭,牧冶也随他,在水榭的美人靠处坐下后,望着天上的半轮月发呆。辛追忽而问:“你不想问什么吗?” 牧冶回神:“什么?” “我的身份?” “我觉得你想告诉我时自会说的。就是,赤晴和蓝雨哪里去了?” 月光为她的脸镀上一层银辉,她的双眸更是闪闪发亮,辛追不由地伸手抚上她的脸:“你便只关心他们么?” “他们也算是我的朋友嘛,看到卓青和惊墨,自然会想起他们。” “是么?”辛追的声音有点淡:“他们俩留在无刃门处理事务了。我没有什么可隐瞒你的。我名辛追,独迁是我的字。我的字是皇上特赐的,因为未到弱冠。我在西北跟随父亲征战时一贯用辛独迁三字。无刃门是我师傅留给我的。” 牧冶“嗯”了一声,心想,我猜也是这样,可这终究不关我事,你爱叫啥叫啥。 辛追被她无所谓的态度弄得有点烦燥,伸手抬起她的下颔:“赤晴、蓝雨、卓青、惊墨算是你的朋友,那么,无刃门辛追可曾是你的朋友?”看着他有些冰冷的眼神,牧冶有些发冷,不禁瑟缩了一下,又被他语气中的一丝痛苦弄得有点迷惑。心里想,大哥,那四位都是你的手下,我跟他们做朋友你也不高兴? 辛追感觉到了她细微地动作,问:“你在害怕?你怕我?”牧冶赶紧否认:“没有,我就是觉得我们还不是太熟,那个……” “不是太熟?” “啊,也不是。是接触的时间还不够长,我还没习惯……”牧冶的声音越说越低,她觉得自己有点欲盖弥彰。难道直接跟他说,大哥你转型太快,我有点接受不了。你对我搂搂抱抱地吃我豆腐,我很不自在? “你到底不喜欢我哪里?” 牧冶心里却在想: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她在考虑要不要实话实说,但是说老实的,她对他的不喜欢很大部分来源于传言,还有那第一印象。她低声说:“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觉得你难以接近,你,好冷。还有,我不喜欢你乱杀人。” 辛追觉得自己恨得牙痒痒,看着她害怕又心疼:“我是杀人,但没乱杀人。那是战场,我所杀的都是敌人。” “那颀峰上,总不算是敌人吧?” “你是因为这个一直不愿和我亲近?”辛追长叹一声,上前搂住她:“我们没杀光他们,是把他们都杀散了,再成不了一伙山贼。我答应你,以后不轻易杀人。”牧冶心道,还不是要杀?但却知道他已在让步。两人都沉默着。良久,牧冶终究是有点困了,被他搂着便靠在他胸口闭上了眼,迷糊之际,听到辛追问:“以后,我叫你野儿可好?”牧冶咕哝道:“叫我小冶,家里人这么叫。” 当晚牧冶是被辛追抱回绣楼的,冬夜,手脚一惯冰冷的牧冶窝在辛追怀里觉得格外温暖。 次日,辛追带着牧冶回府。牧冶回房的时候,又经受了迟美人的眼刀洗礼。晚上,牧冶看着辛追走进丛华的房间,便松口气,放心地上床睡觉了。自昨日后,她虽然觉得和辛追的关系有所改进,但也有点怕他的表白,觉得令自己尴尬,如此不见倒有个缓冲。这会儿牧冶倒想,亏得他娶了三个。刚刚入睡却又被一只大手的抚摸弄醒,她吓了一大跳,睁眼一看,身边的不是辛追又能是谁?牧冶奇道:“你怎么又在这儿,丛姐姐会不高兴的。”辛追道:“怎么个不高兴,她身子不便。”又道:“我喜欢陪你,你看你手脚又冰冷。”牧冶睡着前想,有这以个暖炉也不错的。 以后几日,辛追要上朝,晚上有时来有时不来,但每日早晨牧冶醒来,总能看到辛追,有时是早朝后。她也弄不清他是不是象以前那样又是半夜过来。反正他要是到了迟艳的房里,那是全院子都知道的,迟艳自会叫得惊天动地,牧冶忍不住想起滕毅的评价:很猛的。她也发现这迟美人着实开放,每当辛追在她房中呆过,她第二日便脸泛桃花,有意无意地在丛华和牧冶面前透露辛追是如何宠幸她的,她都要受不了了,每每要弄得她下不了床云云。牧冶心想,明明是满院子蹦达还说自己下不了床。丛华还是那样淡淡的,但牧冶渐渐发现她有些忧伤,便怀疑辛追也没有宠幸过她。对迟艳,牧冶倒还没觉得什么,下人们对此却是传小话的很多。有一次,牧冶听到自己的另一个丫头翠儿在和丛华的大丫头红儿说话:“听说艳夫人以前一直说要嫁给侯爷,侯爷都置之不理,丛夫人被指婚后,她闹着也要嫁,皇后才给她想办法的。” “我听说啊,艳夫人听说可以嫁给侯爷了,请了楼大姑娘作特别的教习嬷嬷呢?” “楼大姑娘,不是青依楼的当家的么,她如何做得教习嬷嬷?” “她能教的当然是那个啦。” 翠儿恍然大悟:“哦,是这样。难怪侯爷一在她房间里她便叫得盍府都知,这样哪里象是丞相府出来的千金小姐?” “会叫又如何,我看爷着紧的还是你们那位沐夫人。” 牧冶听到丛华房间里响起几声重重的咳嗽,两人便分头走散了。牧冶也觉得无趣,整日围在这块小天地里,自然是要生出事来的。 牧冶与府内的下人们却是混熟了,上至四娘王管家下至看门的,牧冶都已能说出名字,在她的概念里,凡人,总有可交之处,待人便客气一些,也从未呵斥过下人。下人们见她随和,对她倒也没半分不恭敬。牧冶是跟着四娘学习管家,其实家被王管家和四娘管得妥妥贴贴的,她哪有什么事情要做。四娘隔几天便要回老侯府一次,自然是向长公主汇报定远侯府的琐碎事。四娘后来自紫依嘴里听得牧冶先前的一些事迹,回去便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感叹道:“这孩子性子倒是跟她娘一样,心善,也有侠勇之风。”又问辛追对待这三位夫人如何,四娘便将辛追送牧冶回府且住了一晚的事说了,又道:“以前只怕小将军冷落了少夫人,而今看来小将军是挺上心的,只是少夫人却有些淡。”长公主不语,又问另两位,四娘便将迟艳的事说了,长公主的眉头皱了一下:“这个,你得空要提醒一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朝里好象有什么事发生,辛追变得很忙了,牧冶经常只有在早晨才能看到他,或是早晨才感觉到他来过的痕迹。原本说好正月十五陪她看灯的也没有实践,丛华和牧冶带着各自的丫头由卓青、白涛陪着去看了一次,迟美人前日回门去了也不见回来,估计是跟家人过元宵了。丛华有点才女的清高,对牧冶初时也疏离,后来无意中看见牧冶写字,对她的笑容便真挚了起来,牧冶心想,也是个性情中人吧。只是却不见她回门。 这期间,侯府里各主子的居所倒是闲置得差不多了。辛追指给牧冶的是一所靠湖的小院,临近他自己的逐云院。院子不大,里面仅一架藤,几株梅花,倚墙处几杆修篁,另一墙边却遍植蔷薇,蔷薇不知从哪里移植过来,修长的枝条已探出了院墙,虽是冬日,也有着盎然的生机。几块太湖石在临水处搭成假山,山上一小亭。如此一隔,便又在湖边绕出一条小径来。辛追让她自己取名,她便题了“眠风居”三字,写得痛快淋漓,辛追看了说:“小野人如此娇弱,字倒写得颇为豪放。”丛华的院子则要靠东些,离得有些远,院子里也很素净,倒是以竹居多,一小片竹林里围着一池荷塘,野趣横生,她为自己的院子题为“邀月斋”,迟美人则占了南边的一个大院,在一片桃林边上,院中遍植牡丹芍药,依于假山边,亭台下,可以想见花开时节的莺飞蝶舞,富贵逼人。迟艳请丛华为院子取名,丛华想了想便道:“不如叫流芳馆,沐妹妹字好,就由她写下来。”于是新居的匾额都都由牧冶包了。从地形及院内布置看,都是流芳馆最佳,房内设施也皆华丽。迟艳志得意满,娇声向辛追道谢,辛追淡淡道:“你喜欢便好。”牧冶却是很喜欢自己的小院,辛追在卧室边给她设了一个书房。她房内设施倒也简单,但牧冶却看得出从幔帐到熏笼,每样东西都价值不菲,房内是一种低调的奢华。 隐龙镯 正月二十三,方家离开京城。辛追只是前一晚在侯府设了饯行宴,并未去送。牧冶带着惊墨、紫依送到了城南的十里长亭,却发现滕毅竟然也来了。牧冶依依不舍地看着方家的车队走远,心里象是空了一块。从现在起,她便要一个人应付今后的种种情况了吧,虽然大哥二哥都说有事即可在京城的分号里托人传书,但真有事,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滕毅微笑着请牧冶在长亭边的茶寮里坐一会儿,牧冶也想和他说会儿话,便坐下了。看着他们有话要说,紫依和惊墨乖觉地站在了远处。卖茶的老汉给他们倒上水,滕毅问:“半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牧冶喝了口水:“还好。跟你说的一样,帅哥加酷哥。” “怎么?还没感觉?我可觉得他很在意你啊。对你很好呢。京城的市井都在传定远侯如何宠爱沐夫人呢。” 牧冶失笑,自己也终于成为传闻的女主了。 滕毅将头凑近了一些说道:“你们婚礼当天我也去了,他对你还真不一般。娶三人,只到你们一家亲迎,另两家都是叫弟弟去的。” “嘻,我不是大老婆么?” “那也不一样,那丛夫人到底是皇上指婚的,跟你应该地位是相等的。这也算了,可是花轿到的时候,是他亲自给你掀的轿帘,看上去很急切。你知道这里新娘的轿帘一般只是喜娘掀的。”牧冶忽然想起那日听到的抽气声,原来边上人惊讶的是这个。 “如果以这里的标准看,他对我是很好的。十分关心我,做什么都惦记着,衣食往行都考虑我的爱好。” “那不是很好,看来他对你一见钟情啊?” “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还是,只是宠爱。你知道我小时候养过一只贵宾犬的,十岁左右吧。喜欢它喜欢着不得了,为了养它上网去查资料,买书,买狗粮。给它洗澡,天天带它散步,冬天还怕它冷,让权婶给它做衣服,有时还要抱着它睡。我以为我是很爱它的。可是后来家里亲戚又送给我一只波斯猫,我也很喜欢,自然对猫也很好。可是猫狗却是天生的对家,天天打架。我一开始还作公正裁判,偶尔惩罚一下始作俑者,可后来却被它们弄得烦死了,两只都送了人。一开始还想念,偶尔会去看它们,时间长了便忘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现在想来,宠物么,我只是宠爱罢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被当作一只宠物般宠爱着,所以丝毫不敢懈怠,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许是真的爱呢?” “这……可是我自己的感觉我知道,我对他有感激,也有些感动,但不是爱。而且,你不觉得如果只是单方付出的爱,那不爱的这方也会觉得是种负担吗?有良心的,会觉得煎熬和不安,怕最终会成伤害;没良心的也许当是种享受和虚荣,最后还是会离去。” “那你打算做有良心的呢还是没良心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爱的也能爱上呀。小冶,你不会因为你母亲而不敢爱了吧?” “我没有。我想我只是谨慎一点,不会轻易爱吧。”牧冶急忙道,又苦笑道:“我倒宁愿做那没良心的,也许活得轻松一点。现在看到他会有点不自在。”忽然,她眼睛一亮:“啊,我想到了,说不定你前面说的那种可能也许会发生在迟艳和辛独迁身上呢,嗯,这两天迟美人老来我这里晃荡,估计辛追上她那儿比较勤,来示威来了。” 滕毅嗤笑道:“切,怎么可能。他一看就是那种意志力比较强的人,哪这么快转移?而且最近北狄有动静,皇上天天召他进宫,他也常去京郊北营练兵,不会有那么空的。她明摆着是上你这儿找老公来了。再说,迟艳,那也不一定是爱,我看是花痴加虚荣的成份多一点,人家侯爷不会那么没眼色看不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意志不坚定,容易转移?还有,你是国师,又不是太师,怎么军事行动也有你参与的啊?” “你心软嘛,应该能被真情打动。这国家大事哪有国师不参与的。等真的开打,还 银汉迢迢第15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开打,还得设坛祭天呢。”看着牧冶一脸“你会么?”的神色,他又说:“别拿那眼神看我,当我是江湖术士啊?我是能夜观星相啊!在这儿我好歹也拜过一个师傅的。” 滕毅走时告诫她:“虽然那迟艳扒着侯爷不放可能是虚荣心,不过由虚荣而产生的妒忌也是很可怕的,你也得保护好自己。” 牧冶玩笑道:“所以我不能爱嘛,爱了不是更糟糕,现在我好歹只是不自在,那时候可能就是痛苦和找死了。” 晚上辛追倒不是半夜回来的,不过那时牧冶也已经睡下了。他搂着牧冶躺下,在昏昏欲睡的她的耳边说:“明日起,我便要住到北营练兵去了,朝中有事,可能快要打仗了。”牧冶一边将身体偎向他汲取他的温暖,一边敷衍地呢喃:“唔,去多久?”辛追因着这句问话有点开心,搂紧她道:“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个月。不过中间我也会回来的。”他去寻找牧冶的唇,却发现怀中的人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地吻着,低声说:“就是舍不得你。” 早晨,辛追因为直接要去北营,不用上朝,起得比往常稍微迟了点。在眠风居吃了早饭便回逐云院收拾了点东西直奔北郊而去。他走后,丛华过来闲聊,两人正在说牧冶正在看的一本笔记小说呢,迟艳也过来了。三人说起辛追此次练兵及可能发生的战争,迟艳抱怨道:“皇上把侯爷从西北调回来时就说是回京了,怎么又要打仗,侯爷又要回西北,那我们怎么办?” 丛华道:“侯爷本就是云阳大将,出征也是常理,我们应该谅解。” 牧冶一言不发,心思早不知转到哪儿去了。 迟艳坐下来,以手支颐,宽大的袖子便褪落下来,露出半支藕臂,那皓腕上戴着一只翠绿的玉镯,上面刻着一条游龙。丛华的目光在镯子上一停,说道:“姐姐这只镯子倒是成色好,花样也别致。” 迟艳笑道:“是前几日,侯爷送的,说要我好好存着的呢。” 丛华一惊:“这,是辛家的隐龙镯吗?” 迟艳但笑不语,周围丫头的眼光都转了过来。牧冶不知道这只镯子有什么讲究,很奇怪众人的表情。三人又闲话几句,迟艳便告辞了。 她走后,牧冶问丛华:“这辛家的隐龙镯是宝贝吗?怎么你们表情都这么怪?” 丛华道:“妹妹不知道?这辛家的隐龙镯是辛家女主人的象征,是会认主的。”牧冶“哦”了一声,心道,尘埃落定,我可以自寻出路了,滕毅还说辛追难转移,看来迟艳下的功夫是比较深。 倒是红儿不服气地道:“这隐龙镯给她?不太可能吧?侯爷又不怎么去艳夫人的房中的,只去过二、三回,每次还都赐了药。咱们搬到院子里来后,那流芳馆,侯爷只进去过片刻,倒是艳夫人有时会去逐云院找侯爷,也多被卓青挡了驾。说到宠爱,她不如沐夫人,说到位份也不如咱丛夫人,凭什么她倒得到隐龙镯?”丛华呵斥道:“红儿!这么多话!”红儿不响了。翠儿却又说:“我在老侯府也呆了很多年了,从没人见过隐龙镯的样子,她那个是真的吗?”牧冶无趣地说:“哎,管他真的假的。她要当女主人就让她当去,管这么多干吗?”丛华听了她的话吃了一惊:“妹妹你……不会生气了吧?”牧冶这才发现自己好象是说漏了嘴,赶紧掩饰道:“我是说,侯爷的意思,咱也不用在这乱猜了。难道还要去争吗?” 辛追虽然是到北营去了,但他身边的侍卫总有两个会留在侯府,有时是卓青和雷橙,有时是惊墨和白涛。眠风居是他们来往比较多的地方,牧冶想起自己曾跟惊墨说过下次再见便给他讲奇幻故事的,便也不食言,惊墨当值有空过来时,她便给他讲《诛仙》。她这一讲,往往会引来眠风居和逐云院的仆妇小厮,有几次四娘也来驻足旁听,听完后笑道:“少夫人知道的新奇故事倒多。”牧冶不知道,她讲的故事通过惊墨等人的嘴一点不漏地进了辛追的耳朵。 形势似乎越来越紧张。几日之后清平侯被派往西北了,令牧冶惊异地是长公主居然陪着去了。这次,牧冶是在西郊送走了公公和婆婆。长公主一走,四娘回了清平侯府,侯府本该牧冶当家,但牧冶无心,全扔给了王管家,告诉他有大事来报,小事自己处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辛追中间也回来过,但却没有在府中住,他给牧冶带回来一条小猎犬,说是怕她寂寞,给她养着玩的。牧冶很小人地想自己那日和滕毅的谈话不知道是不是被传到了辛追的耳朵里。 辛追终于在二十日后回了侯府,但看上去行色匆匆,说是在家候旨,也许要进宫。但是到了晚上,旨意还未下。辛追忽然要求全家到前厅用晚饭。席间众人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饭时一片寂静,牧冶觉得很气闷。饭后,辛追简捷地说道:“今日叫你们来,有一事要说。我不日即将出征,府中诸事由沐夫人掌管。但沐夫人体弱,还请王管家费心。”说罢,拉过牧冶,自怀中取出一只白色的玉镯给她套上,说:“这隐龙镯,你戴好。”包括牧冶在内的众人全都愣了,丛华的眼睛不禁瞟向迟艳。牧冶低头看这只权力镯,白色的玉石戴着却温润,不凉。上面仅一条龙,简洁生动,怒目张须,活灵活现。只是牧冶的手腕纤细,套着有点晃荡。 丛华先自过来,微笑道贺。迟艳也过来了,拉着牧冶的手仔细看着,不知怎的,她尖利的小指甲套划到了牧冶的手背,牧冶一阵刺痛,抬手看了一下,血已经流下来了。却听到辛追怒道:“迟艳!”迟艳吓得一下子跪下道:“侯爷,我不是有意划伤妹妹的。”牧冶怕辛追追究,便也说:“我没什么,只破了一点皮而已,姐姐只是不小心。”辛追暂时不去管迟艳,拉了牧冶的手来看。却发现那血珠因为牧冶抬手而流到了镯子上,竟沁了进去,奇怪的是血沁到镯上,镯子并未染红却泛出青光来,牧冶的手只破了一个小口,血出得也不多,但并未止住,时不时沁出血珠来,这些血珠象是有方向似地落在那只镯子上,直到那只镯子青翠欲滴。堂下众人都被这景象弄得惊呆了,牧冶甚至还觉得镯子不再晃荡,妥贴地贴在手腕上,仔细一看,镯子竟真的缩小了一圈,紧扣在她腕上了。 逐云院内的一名中年仆妇忽然跪倒,喃喃道:“辛家主母,隐龙镯认主了!” 出征 很长一段时间里,牧冶都是处于震惊中的。等她清醒过来时已经在自己的眠风居里,辛追兴奋而热切地看着她:“小野,辛家已经几代没有让游龙镯承认的女主人了。竟然是你!”牧冶有些迷茫:“为什么,是我?”辛追道:“上天注定!”又问道:“小野,当初定亲时的玉佩可在你身边?”牧冶点头,从颈项处将玉佩拉出领口:“一直带着。”辛追伸手抚摸着,说道:“这是逐凤佩,与隐龙镯一样是神物,今日见识了隐龙镯的神奇,却不知这逐凤佩奇在何处。”说完忽然将玉佩除了下来,塞到牧冶手里:“帮我带上。”牧冶只到他肩膀处,他又不曾低头,她只好使劲地踮起脚来将玉佩套到他的脖子上,刚套好,人却被辛追一扯,跌入他怀中。 辛追的气息强烈地袭来,他的吻迅速地落下,牧冶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唇落在自己眼睛、脸颊和唇上的压力和温热。辛追的拥抱越来越紧,吻也从她的脸沿着颈项的曲线滑了下去。衣服如落花轻盈委地,当最后一件肚兜离去,牧冶□的肌肤在冰冷的空气中起了栗子,她不由地轻颤了一下。辛追正吻着她的锁骨,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在她耳边低声问:“怎么了,你……还不愿?可我想要了。”不知怎么的,牧冶今晚并不想拒绝他,也许是已渐渐习惯了他的亲吻和爱抚。她摇头道:“不是,有点冷。”辛追捞起锦被将两人裹住,牧冶感觉紧张,便伸手撑住了辛追,辛追定定地看着她,她看着那双如汪洋大海般波涛汹涌的眼,呐呐地说:“我,我怕痛。”辛追一声轻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小心,你,可真是个瓷人儿。” 辛追的吻又铺天盖地而来,渐渐地遍布全身,她只觉得心如鼓擂,呼吸也急促起来,心中又有些讶异于他的温柔,却已经是被他挑得有些把持不住了。辛追正吻着她小巧的耳垂,门外忽然传来卓青的通报:“主子,宫里来人,有旨。” 辛追如当头被人泼了冷水,气恼地低咒了一声,从她身上起来。穿衣后又为牧冶穿上肚兜和里衣,用被子裹好,临走前又恋恋不舍地狂吻了她一通。牧冶躺在床上平抑着自己的激|情,一边想,真是天意! 当夜,辛追没有回来。早上白涛来回,说辛追自皇宫出来后便去了北郊大营。牧冶想了想,带人来到逐云院,指挥白涛和辛追的小厮收拾起辛追的衣物用品,只怕出征的时刻就要到了。正收拾着,一支笛子从辛追床头滚落,小厮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一边道:“万幸,没摔了。”白涛道:“再摔了,仔细你的皮。”牧冶一看,是支玉笛,缺了一只角,镶了一块金,她随口说:“不就一支笛子嘛?”小厮将这笛纳入包袱,说道:“前几个月小贵清扫屋子时摔了这笛,破了个口子,侯爷很生气,将人打了一顿赶到别院去了。” 牧冶想起自己听到过这则传闻的,没想到倒是真的,这一个多月,她看辛追待下人是面无表情,离人万里,却也没见他责罚谁,还以为传闻到底是传闻,原来他的脾气真是这么暴的。白涛奇怪道:“夫人你不记得这笛啊?惊墨说是夫人送侯爷的么?所以侯爷才着紧。”牧冶一呆,自己在晅城的时候好象是送过他们告别礼物的,给辛追的是一支笛子,但当时看他面无表情的,以为早就扔到哪个角落去了,谁曾想还为这个撵了人。 傍晚前,辛追回来了,正待叫人收拾自己的东西,却发现东西已整整齐齐地放置好了,小厮道:“是上午沐夫人来收拾的。”辛追的笑由心里达到了眼里,一旁的卓青四人都被他感染,由衷地高兴。辛追转身向眠风居走去,进门时看到紫依正在摆饭,便对卓青道:“去传,将我的饭也送到这儿来。”紫依道:“小姐还在写字。今天是我们自己做的饭。”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紫依手艺好,牧冶有时就让她做。辛追正要到书房去找牧冶,却见她已站在房门口了。 牧冶看到辛追,微笑着说:“你回来了?” 辛追过去揽住她:“你帮我收行装了?” “嗯,我有预感,你快要出征了吧?” “是,明天就走。今晚还得回大营,明天就直接从那里走了。” “这么快?”牧冶有些惊讶。心里忽然生出对他的依恋来,她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 饭后,辛追去邀月斋和流芳馆走了一圈,又回到眠风居,将牧冶抱到膝上坐定,认真地看着她说:“我要走了,我把白涛留给你。你可得在家好好呆着,闷了就让白涛跟着到城里走走。我怎么总觉得我要是走了,回来会找不到你。” 牧冶先前曾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趁他不在走人?现在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心虚,干笑道:“怎么会?我能到哪里?” 辛追盯了她好一会儿,忽然俯身就吻,牧冶只觉得他吻得缠绵悱恻,直吻得她的心柔软起来,有些发酸。 二月十五,在云城的料峭春寒中,辛追带了北营二万兵马奔赴西北。牧冶、丛华、迟艳三人都到北郊送他。 这是牧冶第一次见辛追穿战袍,他红袍黑甲,骑着一匹黑马,英武得让人仰视。黑色的头盔将他的脸包得冷硬无比,她看着他,觉得他又变得陌生起来,他看起来冷酷中透着一股霸气,但又是那么地神采飞扬。他再不是昨晚那个搂她入怀吻得她心酸的男子,牧冶心想,也许他更适合于战场。 因为不是正式宣战,并没有什么大军启动仪式,只是朝中兵部的大臣和几个皇子来送辛追,但城门内外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她们混在送行的王孙大臣中,辛追直到出发也没有过来与她们话别,但队伍出发后,她看到辛追回头向她们这个方向看来,迟艳哭了,牧冶被她哭得心里不好受。辛追在她们的目送中渐渐远去。这是她一个月内三次送别了,每次都是只能看着家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天空彤云密布,似乎是要下雪了。也许这是春天的最后一场雪。 辛追走后,定远侯府的日子是平淡的。辛追给她的小猎犬才刚满月,肉乎乎的很好玩,给牧冶的生活平添了许多乐趣,她为它取名辛得令,白涛哭笑不得:就没听说狗还有姓的。牧冶道:“它是辛追给的么,也是辛府的一份子。” 打扰牧冶平静生活的还有迟艳,她倒不是常来,但一来就会盯着牧冶的手腕发呆,那目光弄得她毛骨悚然的,害怕她会找把刀砍了她的手。牧冶当然知道她是看那只隐龙镯,她有时恨恨地想,这镯子就这么有吸引力?要不是真脱不下来,不如脱了甩给她?后来,迟艳的话中便有些小刺,暗讽牧冶与侯府门户不当,要不是长公主坚持,只能作妾。牧冶装傻,当作听不懂。倒是丛华在迟艳走后安慰地拍拍她。 牧冶的心其实正在“走”和“不走”之间苦苦挣扎着。她也感觉到了自己对辛追微妙的改变,觉得要被滕毅说中了。但理智告诉她假若她真的爱了,大概要被拖入苦海,那便真要陷入妻妾争宠的泥淖,想着迟美人的虎视眈眈,她就头痛,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王美人、李美人,自己投放了爱情,收获的也许只有痛苦,在这个时代她甚至有可能无处可遁。如果真要爱,不如找一个平凡的人爱吧。她承认自己有点害怕了。 倒是丛华,态度从来是云淡风清,宠辱不惊的。但不久以后,牧冶就知道为什么了。 辛追走的第十天,迟艳回娘家去了。牧冶有些无聊,便想着去丛华处找点书看。她不大串门的,总是她们俩过来。快到邀月斋时,想起上次丛华让她帮忙抄的一本佛经忘拿了,便让跟着的紫依回去拿,自己便信步向小竹林中走去。才刚进林,忽然听到林中传来一阵喘息声,接着便有女子的压抑着的呻吟响起,牧冶吓得住了足,心想,不知邀月斋哪个下人在这里偷情,选的地方倒偏僻,本想转身就走,却听到那女子说到:“他出征去了,你若有空,想着我了,自可来找,我的院子偏了些,不太会有人来。只能这样了。” 那男声道:“小华,这样太委屈你了,不如,你跟我走吧。” 牧冶听出是丛华,顿时呆若木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只听丛华又道:“能往哪儿走?你虽非长子,但怎能一走了之。再说,我已非完璧,我现在愿意给你,但跟着你却是委屈你了。” 那男的急道:“你被赐给他,我就没想过你是否能完璧,但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你,他宠爱的是沐夫人,那艳夫人又是个争强好胜的主,你在这里只有受苦,不如跟我走。我不要什么前程功名,以我的学识,开个书院亦能养活你我,再说我还会医。只要你不要嫌苦。” 丛华淡淡道:“他怎么会在意我,他这么敏锐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父亲请皇上赐婚的意思?不过是看中他辛家的兵权为太子保驾罢了。父亲明知道我心中有你,却这样做,他是忠心了,我呢,死心了。” 那男子道:“可我没死心,也不肯死心。我必能想出办法来的。” 牧冶听到这儿再笨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转身便走,身上的披帛却挂到了竹枝,只听裂帛一声,那男子吃了一惊,出声问:“谁?”牧冶苦笑一声停下,转身缓缓走进竹林。 竹林里荷塘边上的石椅上正坐着脸色发红的丛华,一名俊秀的男子站在她身前六七步的地方。牧冶平静地说:“我来找姐姐聊聊天的。” 那男子警惕道:“你,沐夫人?你都听到了?” 牧冶道:“听到什么?你问我谁吗?” 两人略松了口气,丛华介绍说:“这,是我的表兄。”牧冶微微福了一福,那男子也还了一个礼。然后便说:“你们有事就先聊,我先走了。” 丛华看着他的眼光绵长而深远。 出走 他走了一会儿,紫依便取了佛经过来,牧冶跟丛华略聊了几句便借了书回了眠风居。 次日,丛华过来找她,却又不在她屋里坐着。跟牧冶说:“今日天气很好,不如我们到湖边去走走?”牧冶情知她有话要和自己说,便叫紫依带人在院里晒书晒被子,丛华也让红儿回去给牧冶拿太傅府里新送来的宣纸和墨锭。两人便沿着湖边小径慢慢走着,谁也不开口。丛华忽然看见假山上的小亭,便建议上去坐坐。坐定后,丛华眼睛眺望着云湖,嘴里说:“昨日,你,其实都听见了的,是吗?”牧冶沉默不语。 丛华苦笑道:“也罢,我也憋得难受,不如都说出来。你也知道,那人其实并非我的表兄,他也曾是我父亲的学生,我十三岁便认识了他。他也是生于大家,才华出众、文采卓然。父亲也颇喜爱他,十四岁时,他便向我表白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成亲是水到渠成的事。十六岁时,就在他准备向我家提亲时,父亲忽然对皇上说骠骑将军少年英雄,功绩彪炳,若得此婿,老怀甚慰。他是太子太傅,皇上自然倚重,当时京城官宦小姐倾心于骠骑将军的不在少数,皇上还以为是我倾心于骠骑将军,便一口答应赐婚。 其实我父亲只是在为扶佐的太子增加筹码。因为太子是先皇后嫡子,而现在的迟皇后所育的七王子才能卓著,皇上也颇喜爱,所以父亲要拿出应对措施。知道么,骠骑将军初时并未答应,说已有长公主定下的婚约,皇上并未在意,直说多娶一个也无妨。我是一个月后圣旨下时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便如五雷轰顶,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父亲在家中一向说一不二,也知道我的心思,那一段时间防范得格外严,我便是想死也是不能。 好在骠骑将军并无心成亲,听说是要等指腹为婚的女方年满十六,如此便拖了一年,其后又因他征战西北,婚期未定,也不知你们方家为什么也迟迟不肯定下婚期,后来听说是长公主去信询问才商定下来。我与他这两年来并未断绝关系,他为了我根本不肯答应家里另为他选女子成亲。可惜我,终究还是进了这侯门。”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走?他那日都这样说了。我想此前他也一定提过?” “是,他提过。可是,我从未想过我一个太傅的女儿竟然要私奔,我若如此,我的家族,他的家族会起轩然□的。他,以前甚至连我们以后要住的地方都想好了,我却实在走不出这一步。” 牧冶叹息道:“要是有人这么爱我,肯为我这么付出,我早就跟他走了。家族,家族也许会损失名誉,你们损失的却是两个人一生的幸福。甚至不止是两个人的,如果他以后成亲,他心里有你,会对他的妻子好么?那岂不是又害一人?” 丛华惊道:“妹妹,你?侯爷对你不是极宠爱的吗?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辛追对我,你也说了,宠爱。那一个男人的宠爱能维持多久?难道我的一生便是要花心思在让他如何宠爱我身上么?而且每日拘在一个侯府里,看不到外面的天地,心胸也会变得狭小,眼睛里便只有争宠夺爱了。你想想,这世间,有人吃不饱饭,有人有病不能医,有人穷极困顿,有人为一口饭铤而走险,而我们吃饱了撑着了,却要为一个男人的宠爱而争得头破血流,这实在有些可笑。” “妹妹,他们都说你是国师的弟子,你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辛追?也只有你敢直呼侯爷的名字。侯爷对你,不仅仅是宠爱吧,我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可你,却是无意么?” 牧冶静默了一下说道:“我,我不知道。但是,我讨厌他的身份。我宁肯爱我的是一个普通人,这样我们的爱是对等的。而不用时刻担心外力影响到爱必须分享。” 丛华又道:“你是说艳夫人么?其实,侯爷对你宠爱,那是必然的。艳夫人是皇后堂妹,你也知道的。当时艳夫人固然自己喜欢骠骑将军,但皇后却也是因为七王子而坚持要赐婚的。她是迟氏一族最小的女儿了,颇受长辈宠爱,没有什么要不到的。偏生骠骑将军一向受皇上宠爱,并不卖她的帐,对她一直十分冷淡,她竟然对上门求亲的人不屑一顾,非骠骑将军不嫁。自我被赐婚后更是坚持,皇后便应允了,听说皇上并不十分赞成,但这事,皇后也能作得主,所以便有了侯爷的同娶三女。但是我想侯爷他是知道迟艳进侯府代表什么,正如他知道我进来又代表什么一样,对他都有压力。唯有你,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娶你并没有功利目的,所以他必定会对你格外宠爱一些,他将隐龙镯给你,也是迟早的事。” 牧冶心道,原来如此,二边都不想得罪,便要找个中间派,亏我还觉得他有点爱我,想着便有些意兴阑珊了。她对丛华道:“你若还爱他,就要自己把握好机会。你的事,我不会说的,就当我什么也不知道。” 真让牧冶下定决心走的还是迟艳。 那日,迟艳不知为了什么事罚她院内的采蓝跪在后花园中一整晚。第二日清早,翠儿去厨房取些蔬菜给牧冶做菜粥时发现采蓝已昏倒在地,翠儿扶起她,想扶她回房,却被迟艳的大丫头绿萍发现便吵了起来。迟艳得知后,出来打了翠儿,早有人去报给了牧冶和丛华。牧冶到后迟艳还未住手,牧冶一向就抱着“你可以欺侮我,但不能欺侮我身边的人”的观点的,见此就有些生气,就说:“翠儿得罪艳夫人,是该教训,不过眠风居的人自有眠风居□,就不劳艳夫人操心了。” 迟艳以见她以前有矛盾都是绕着走的,从来没跟自己顶过,以为她软弱,如今一听她这口气分明是责怪她打了眠风居的人,一口气如何下去,便道:“以下欺上,我如何不能教训?” 牧冶便问:“不知翠儿如何以下欺上了?我倒不知绿萍原来是主子?难道侯爷收了你么?” 翠儿只是和绿萍吵,迟艳一出来便指使人打翠儿了,故牧冶有此问,迟艳一时无语,绿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迟艳还强道:“采蓝总是我院中人,她一个小丫头凭什么管采蓝的事?” 翠儿辩道:“我看采蓝都快要冻死了,所以想救她。” 牧冶急步上前看了看采蓝,发现她已经面如白纸,急忙叫人扶她入边上小厢房,叫人搓揉她手脚,并设了暖炉。交待完这一切,她才对迟艳说:“你教训下人,翠儿自不该管,但她现在管的是一个人的生死,并没有做错。况且,采蓝只是未及时扫掉一些纸灰,错不至死。四娘当日在时也曾说过,不可小错大惩,免伤阴德。姐姐你有些过了。” 迟艳骄横道:“怎么,妹妹要教训我么?” 丛华在边上说:“沐夫人年纪虽小,却是侯爷定的当家主母,你怎可如此说话?” 迟艳见丛华也有责怪之意,恨意顿生,说道:“你们以为有身份便要来压我一头么?你这身份还不是长公主硬压的,侯爷如何想还不得而知,否则成亲一个多月,怎么也未曾宠幸你一次?分派的院子也是极小的?你以为侯爷的心在你身上?” 牧冶不知道自己的房中私事她是如何得知的,又正值大姨妈当家,心中正烦燥,便不咸不淡地说道:“是,侯爷的心自是在你那里的,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我自是不如你!” 迟艳顿时脸色涨红,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恨恨地说:“府中金碟尚未入宗人府,谁笑到最后还未定呢!” 牧冶这会儿倒是气平了,将脸一沉,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来说:“我不管以后,现如今侯爷嘱咐我管家,我便得管好了,总不能叫人死了,传出去让人说我们侯府苛刻家奴。” 牧冶回了眠风居,紫依笑道:“没想到小姐会吵架,吵起来也挺厉害,能把人噎死。”兰铃却说:“小姐是要厉害一点,否则真要被人欺侮死。”牧冶吵完架却是心情郁闷,心想,这便是开始了,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多少? 几日后,牧冶由紫依、白涛陪着,带了小猎犬辛得令到京城南郊的大相国寺礼佛,后又说要为侯爷祈福,要在相国寺边的青莲庵住上几日。二日后又让白涛回府取些衣服及香油钱来。等白涛第二日回来,庵内老尼却说夫人已经离去,说是去寻侯爷了。白涛惊呆了。 京城里市井坊间有传言道,定远侯出征一月不到,家中二妻便闹将起来,艳夫人将沐夫人逼出侯府,也有传沐夫人被逼出家的。 无刃门至西北的信是十日一传的,前一、二封都写府中无事,沐平安。第三封到时字却密了许多,辛追展开来,只看到:属下白涛罪告,三月十三,沐夫人、紫依、辛得令自青莲庵出走,留言寻侯爷去了。正寻访下落中。辛追双手微抖,青筋暴起:真来寻我,怎会不带白涛,小野,你到底在想什么! 龙城 牧冶走前托庵中尼姑给滕毅和方家都传了书,只说自己要到各地游历一番。她本想给辛追也留封信,却无从下笔,想想还是作罢。出走前她自是考虑过的,对辛追也并非没有留恋,正因为如此,她才急着要掐灭这点火苗,假若分离也不行,那么她会回头。她并不鲁莽却也不是个万事考虑周全才行动的的人,但下了决心便也去做了。 往北去的路上,她尽力不去想她走后的侯府、辛追,甚至想起路易十五的“自我死后哪管洪水滔滔”,哎,自我走后,哪管侯府闹翻天。至于方家,这一个月对辛追的接触,她相信自己已经嫁过来了,辛追不会为难他们。 往北,是的,牧冶的想法就是往北。她自南门出,却是往北走。紫依虽然想不通她为什么又要走,却是一贯支持牧冶的,这回一听到她要北去,便说:“姑爷不是在北面,你这往北不是碰见了么?”紫依自跟着牧冶到侯府后,在牧冶面前管辛追叫“姑爷”,在辛追面前有时称“侯爷”,有时却跟着卓青叫“主子”,牧冶对这种混乱的称呼也无所谓。听到紫依的疑问,牧冶狡黠一笑:“他们必定以为我们会往南走,我们偏往北。至于辛追,他不是在西北吗?我们就去东北啊。我听说关外有草原,夏时也很美的。现在是三月,我们慢慢走,这一路风光够我们看的。等过了夏季再往南,找个温暖的地方过冬。且过了这一年再打算。”紫依咕哝道:“不如去找程大哥。”牧冶却只当没听到。二人带着一条狗走到一个小镇,便雇了一辆车慢慢往前走。 辛追是有些焦灼的,自己军务在身是离不得西北的,好在父亲跟他不是在一个驻地,这消息他们尚且不知。他一面让卓青飞鸽传书给赤晴,让他往南彻查,一面又叫白涛速来西北,他急切地想知道真相。卓青惊墨等听说夫人又不见了,不禁面面相觑:走的时候不是挺好的么? 白涛用八天的时间赶了平常需要十五天的路程,到了军营跪在辛追面前一声不敢吭。辛追盯着他默不作声,众人都觉山雨欲来,大气都不敢出,辛追越沉默,麻烦越大。白涛终是顶不住,伏地道:“属下愿受一切惩罚,但请主子允许我去将夫人找回来。” 辛追冷然到:“找,你去哪里找?在你眼前的,都能丢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找又回来又能如何?”白涛大惧,不敢出声。卓青、惊墨见状忙跪下为白涛求情,他们知道辛追虽驭下极严,但对出生入死的兄弟却是情深意重的。 “白涛跟着主子多年,此次也是大意,主子可否看在他以前的功绩上饶他一命?” 辛追缓道:“我何曾会要他的命?”又对白涛说:“你跟着她一个月了,她一向重情,我杀你,她若知道了,更不会回来。罢了,你不知她的性情,所以大意了。如能寻回她,你便回无刃门本门山上去守祠堂去吧。”白涛叩谢。 辛追又问这二十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牧冶如何去了青莲庵。白涛说:“主子刚走时,夫人很平静,也就是在眠风居写写字,有时去丛夫人处谈谈天,丛夫人艳夫人偶尔也会来。只是走前七八天,与艳夫人因为翠儿起了争执,隔了几日,夫人便要去相国寺礼佛,又说要住到青莲庵为侯爷祈福。我以为夫人被艳夫人弄得心情不好,去散散心的,故也没太在意,没想到她竟是气走了。”白涛平常也见多了迟艳言语间挤兑牧冶,心下自是不愤,但牧冶每每都不在意,他便也不好帮忙。此次事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迟艳气走了牧冶。 辛追又问夫人如何与艳夫人起的争执,白涛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连牧冶的语气都模仿到了。翠儿也是自小进的侯府,与卓青惊墨一起长大,几人交情一向好,现在听说翠儿因这么点事就挨打,又连累牧冶受气,两人脸上便有些愤愤,但在辛追面前却是不敢说什么。辛追听后脸色却缓了下来:“她这不是吵赢了么?还气!还挺伶牙俐齿的。”又问:“那辛得令何人,新收的小厮么?怎么她走倒带了这人走,不肯带你?”白涛想笑又不敢,极力忍着说:“辛得令,就是主子在北营时为夫人寻的那条小犬,夫人取的名字。”辛追又好气又好笑,卓青惊墨忍笑到内伤。 白涛当夜离了营,往东而去。 牧冶紫依一路往北,到一个看得过眼的城镇便停留一、二日,想停得长了,也不住客栈,去租了齐整的民居来住个几日。要是转到山水如画处,索性就找了看上去本份一点的村民家中借宿。离了侯府的牧冶顿觉天高地阔,心胸舒畅起来。她们身上,银票是不缺的,每到大城,牧冶都让紫依去方家的银庄里兑银,她的银票是嫁妆里的,方家特盖了记号的,只她一人有,以此也暗里向父兄报个平安。牧冶的政策还挺对头,侯府和无刃门居然都没能找上她。 这样便也渐渐地进入四月,北方也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雪水融化成飞瀑流泉,树林蓊郁苍翠,牧冶一向喜好山水,此时更是流连不去。她打算再往前走走到了边关便住下来,等到五月了草原上花开了,便出关到草原上去住上一阵子。她心里对云阳的认同感还没那么强,丝豪也没觉得要是出了关就是到别国去了,她觉得只要地方好,哪里都可去。 这一日她们到了龙城。龙城是云阳东北边境最后一个军事重镇,是一个古朴的小城,牧冶一见那布满滕蔓的城墙便喜欢上了。边城,她想,也不错,也许自己可以在这里落脚,开个小客栈,金镶玉做不成的话,佟湘玉估计可以。 住了二天客栈后,牧冶找到了个小院租了下来,家什很齐备,她们只要准备一些日用品即可。自从南郊出发第一次租民宅时,牧冶便购了被褥,虽然带着麻烦,远不如她以前带着的睡袋,但因为雇了车,便也一直带着。后来牧冶灵机一动,让紫依将两条被子改成了睡袋的样式,只是以绳结封口,携带着便方便多了。她们雇车都是到一个点换一辆的,只跟车主说好送到哪里,如要出游则在当地另雇车。 在龙城安置好,牧冶自是又动了出游的心,于是在吃饭的小饭店里打听可游之处。龙城人朴实,只要问话便经常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果然,老板娘听她打听可游玩之处,便热心地介绍起来:“姑娘你从南方来吧?那儿山青水秀的,你到我们这儿可能会觉得没啥可看。这龙城吧周围也没啥特别的,附近有个小湖,春天夏天才有水,不过有水的时候清亮清亮的,可也好看。这时节鸟也来得多,喜欢打猎的倒是个好时节。离城三十里有座青龙山,山上风光倒不错,路也不难走。不过山是比较大,要玩哪,还得找个住的地方。山中有些奇花,听说是名贵的药材,山顶上也有小湖泊,那是长年不竭的,有泉眼,冬天时上面冻了,下面还是活水。我还听说山上是有温泉的,不过不太找得着。下山的时候别走错方向,山虽然是我们云阳地界的,另一边下去可就是北狄啦。那边人老凶的,逮着了可就回不来了。” 牧冶开玩笑道:“那山上有没有山贼啊?” 老板娘正经地说道:“我们这儿虽说是边城,但这几年还平定,没什么上山为寇的。” “那有猛兽么?” “没听说有什么猛兽,兔子、獐子、狐狸倒是不少的。” “山中可有人家?” “很少,有些猎户,都在山南。我们这店里的一些野味倒都是他们送来的。如果姑娘你要去玩,不如等明天有猎户来送货时我给你找个可靠的,也可以有个住的地方。” 第二日,牧冶去小饭馆时,老板娘果然给她介绍了一个猎户,一个三十多岁的憨厚男人。牧冶问他会不会驾车,他说会的,于是由老板娘作保,牧冶租了一辆马车,又准备了充足的水和干粮,便和紫依上了马车,由那李姓猎户驾车,让辛得令蹲在车辕上,向龙城东北的那座青龙山去了。 无刃门对牧冶的搜寻却是没有什么进展,赤晴、蓝雨派人寻遍东南西南却是没有任何踪迹,也不见她有回方家的痕迹。西北,辛追也着人去寻了,无果。唯有白涛往东而来,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了东北。 那一日,他来到龙城,这已经是最北的边关了,这里还没有,难道夫人出关了吗?他从南门进城,走到城中时差点擦上一辆北去的小马车,赶车的是个猎户,旁边还蹲了一条半大不小的猎犬,车厢遮住了,却露出一些蔬菜和布匹来,想来是猎户以猎物换物资来了。他想,这猎户倒也富裕,家中还有马车。 他在城中的唯一一家象样点的客栈住下,进房前不报希望地问了声掌柜:“可曾看见有两位南方口音的姑娘带着一条小狗来住过?”掌柜抬头道:“有啊,前几日住过的。”白涛闻此狂喜,一把拉住掌柜:“那她们现在在何处?”掌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说道:“在小店住了两日又搬走了。搬到哪里哪里倒不知道。不过那位小姐很喜欢东巷头阿凤嫂做的面条,常到那儿去吃饭,昨日我还在那儿见过她,你不如去打听打听。”话说完,已不见了白涛的踪影。 白涛迅速找到东巷头打听阿凤嫂,路人热心地指给他看,并说凤嫂的面和野味做得都是出名地好。白涛匆忙谢过急步走向小饭馆。阿凤嫂听他询问两位姑娘,神态急迫,便说:“她们住哪儿我不知道,应该就在这附近,只是今天肯定是不在的。她们今天雇人带着进青龙山游玩去了,至少也得明日午后才能回来吧。你是那小娘子的相公么?小娘子是赌气出来的吧?这么漂亮的娘子是要宠着的呀,怎么舍得……”白涛没有听完她的话,匆匆扔下一块碎银,便拉过自己的马往北驰去,他的脑子里忽然便闪过那辆小马车,那车上的小猎犬依稀就是辛得令啊,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他的马出北门没多久,忽有传令兵从西门急奔入城,直往县衙而去。 遭遇 三十里地,小马车再慢半天也够了,牧冶坐在车上欣赏起一路上的风景。出北门后没什么农田,田地平整 银汉迢迢第16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不多,大多是小块地分布在坡地上。小马车也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看来是山地呢,倒是一片树林接着一片树林。 一个多时辰后,牧冶觉得地势高了起来,便问前面驾车的猎户:“李大哥,是不是快到了?” “是啊,再走两里地就看见山口了。” 牧冶将头探出小窗外,发现这路居然是大路,再大的马车也能过,便问:“经常有人来玩吗?路倒修得好。” 李猎户回答说:“哪里是因为有人游玩修的,这里是兵道。局势紧张的时候山中是屯兵的。这两年太平了,驻兵才在龙城附近,不过也有人巡边的。” 一会儿,李猎户指着道左边的一座山峰道:“姑娘,咱们进山口了,你看这峰象不象是个龙头,这峰上还一边长了一棵松树,咱这儿的松一般都是笔直的,偏这两棵一左一右地歪着,看上去倒象是龙角呢。”牧冶看那山,山石嶙峋,两松斜倚而出倒真象是个龙头,不禁点头。 正看着,后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蹄音,李猎户一边将车拉到一边避让,一边说:“这么急,是不是又有军情了?这军情一起总是很急,姑娘你可能明日得早早下山了。” 那马急奔过来,骑手却在擦过马车时勒住了缰,翻身下马走到车前,坐在辕上的猎犬见了他,呜咽一声,跳下来,亲昵地往他腿上扑去,那人轻唤了一声:“辛得令!”听得这一声,坐在车里的牧冶和紫依却是脊背一挺,紧接着一人在车外道:“夫人和紫依姑娘可在里面?”牧冶无奈,掀了帘:“白涛。”紫依先下了车,又扶出了牧冶。 白涛一见她,翻身便跪:“夫人,总算找到你了!”牧冶想去扶他,却哪里扶得起,白涛既然已找来,她也不能再说“寻找侯爷”之类的鬼话了。 白涛低声道:“夫人,跟属下回去吧。主子,主子都要急疯了。” 牧冶看着他,原本清俊的白面小生如今脸颊凹了下去,腮边尽是胡子茬,看上去一付马瘦毛长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好受,但要她放弃刚刚得到的自由,心下却是如何也不愿的,便沉默了下去。一时间三人在路边二站一跪,弄得李猎户在一边不知所措。 牧冶狠狠心道:“我不想回去。” 白涛道:“那夫人带着属下,寻不回夫人,属下也无法见主子,不如跟在夫人身边,还能有个照顾。” 牧冶道:“你跟着我便能跟你主子交待了?” “不,属下跟着夫人,至少主子能安心一些。” 牧冶无奈:“你先起来吧,要跟便跟。” 白涛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等牧冶上了车便骑了马跟在车旁。 几人先跟着李猎户回了他的家,将马车解了套,将两匹马都拴了,安置了东西才准备上山。李猎户跟家中老娘和妻子打声招呼,说好晚上回来吃饭,便出发了。牧冶临走前还是让白涛带上了水和干粮。 往北翻过一个山头后,他们看到了小湖,它并非在山顶,而是在主峰顶峰不到一点的地方。湖真的很美,湖水瓦蓝,澄沏透亮,周围的树木倒映其中,丝丝分明,风起涟漪动,湖水便起了柔波,明媚如少女的眼。牧冶坐在湖边草地上,一时都不想起身。但她也想乘天未黑上到顶峰,虽然有些舍不得还是站起了身。她忽然发现这段时间也许是程夷非的药有效,也许是自己心情好了,身体竟然强壮了许多。走走停停的也不觉得疲惫。登上峰顶时,日头已经西挂在远方山顶了。峰下的谷地不深,却有一片十分茂密的树林。 李猎户说,他打猎的时候曾在这附近发现过一个小温泉,应该是在前面不远处的崖壁下,牧冶便想去看看,四人便继续前行。不知怎么的,四人到崖壁下却没寻到那处温泉,李猎户大概觉得让牧冶多走了些路却没寻着地方,不好意思,也有些急了:“去年冬天来看过的,就在这儿的。”牧冶道:“也许是春天杂草长得太快,遮住了。”四个人索性分四个方向去翻那些高高的茅草忽听白涛道:“在这儿了。”牧冶忙过去看,果然有一眼小泉隐在石崖下,原来是被杂草和灌木挡了,众人没看见。牧冶伸手过去,水面上果然蒸腾着热气,牧冶起了玩心,和紫依两人玩起水来,她笑着对李猎户说,下次人空时,应在这里砌个小池,将水注满便可泡温泉了。 天色暗了下来,牧冶才想起该回去了。他们过来时,是从一条山崖间的窄隙穿过来的,天黑了便不能再走。出这块崖壁就要往前绕行一段才能到正路。才刚走到正路,李猎户却是“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他往左走了几步,狐疑地说:“谁在前面安置的陷井,还让不让人走了?”又说道:“这山又没有猛兽,设这么大的陷井做什么?”接着对跟随在后面的牧冶和紫依道:“姑娘小心些,我先看看往回走的路上有没有陷井?”说着便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一直很安静地跟着牧冶的辛得令却开始低狺,牧冶抚了抚它,它不响了。过一会儿却忽然往峰顶方向冲了几步,又朝着峰下的谷地吠了起来,牧冶走过去想喝止它,却在抬头间看到谷地树林中有火光一闪,白涛惊疑道:“林中有人。”李猎户道:“这山中总共不过五六家猎户,前些日子大伙儿共同出猎过一次,不会有人再出来打猎,而且那谷地,从北坡过来更近……难道是北狄人?” 联想到路上的陷坑,白涛忙叫正欲点火把的李猎户停下,好在他们所处的位置背对谷地,有崖壁挡着,底下的人未必能发现他们。白涛又往崖边走了走,观察了一下,发现林中果然有一些微弱的闪光,不由面色凝重道:“可能真是北狄人。隐在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他们已经过了边界,不知是小股搔扰还是陈兵于此。” 牧冶说道:“如果陷井是他们做的,那他们明显是想诱使这边的兵马过去,应该不会那么快进攻,而是等人自投罗网,如果是这样,便不会是小小的搔扰而是有规划地布置了。难道最近有战事吗?” 李猎户道:“走这条路的除了猎户就是巡山的兵丁。” 四人都知道龙城恐怕是要起烽火了。 要是牧冶自己独自遇到这种情况,估计是抱着不管闲事的原则,绕路远走了,她总还没意识道如今她是云阳人。但白涛三人却是云阳人,白涛虽不在军中,却一直跟着辛追的,便想着要回去报讯,但又想着自己的护卫和责任,便有些犹豫。牧冶了解他的想法:“你想回龙城示警?那你去吧,我们自回李猎户家中。” “夫人最好跟我回龙城。这样安全一些。” “你带着我们走不快,可能会误事。你还是怕我会走?这山中我们两女子能走到哪儿去?”看白涛还不动,知道他还在犹豫,便说:“不管怎么我们总要往回走,先走吧。” 四人一狗往主峰峰顶攀去,还好月色很好,路也平顺。走到小湖后才发现月色下的小湖更是美丽,但牧冶却是来不及欣赏了。才走过湖边,辛得令忽又狺狺作声,牧冶大惊,心想,难道北狄人都到这儿了么?原本断后的白涛一掠挡到了牧冶身前。却听一个男声道:“什么人?”却见前面小路上走出一小队士兵,牧冶定神一看,好象是云阳的。领头的是个小校,看到白涛却是一怔:“白护卫?”白涛也觉惊讶:“王校尉,怎么是你?” 那小校道:“北狄异动已久,朝庭前些日子已令辛将军督管布防。近日有急报,说北狄近日所行动,昨日大军已到了相城,今日午时到的龙城,白护卫怎么不在将军身边?” 白涛大喜,急向小校说了刚才的发现,让小校派人赶紧飞报将军。小校一面遣人飞报,一面道:“我们这一队是来巡山探路的,昨日也探过无事,今日倒有这事。只是我们出发时,得到的消息是大军酉时出发至青龙山阴布防,现已过戌时,大军恐怕已过了南坡,如至青龙峡,则只有一条道至主峰,到时只怕回旋不得。” 白涛道:“一定要在大军在青龙峡前停住才能不延误时间?跑去报警未必来得及?这倒是得寻个法子让人马上就得到警讯。”他想了想摸出无刃门的烟花弹,又放下了:“这要放了满山皆见,恐北狄人发现攻上山来。” 牧冶道:“向南背阴处点烽火。”她下午在小湖边时小憩时便发现,路边有一块有小坡,十分平整,只长了草和灌木,当时她还觉得这块东西挺象现代公园里故意做的园林设计,可以将草花种成字形的那种。如果在那上面放火,那下面的人应该可以看见,而主峰背后山谷里的人却不能看见。她将自己的想法和白涛说了,又建议将小坡上的灌木斩出字来,不要的都砍去,再将那字点燃。 白涛询问李猎户,如在此坡上点火,多远能看到,猎户答:“我们翻的第一座小山前便能看到,那小山下便是青龙峡了。”白涛再不犹豫,叫上小校带上那七八个士兵,上坡砍灌木,牧冶又道:“不如直接砍成‘埋伏’两字,前面的人便知道为何示警了。”白涛依言而行。不过一袋烟的时间,字便砍成了,白涛点了火把向灌木燎去。夜色中,面向东南的小坡上,“埋伏”两字明亮地燃烧着。 在牧冶下午爬过的小山前,辛追率二万士兵正欲登山,先锋忽来报,前面主峰上忽燃起讯号,竟是“埋伏”两字,辛追急登高处观看,果然如此,急令大军停住。令探子再去探。过了片刻,便有前方探子来报,说有猎户发现主峰北坡下路上设有陷坑,峰下谷地发现北狄人踪迹。辛追听是猎户发现的,便问探子如何遇上的猎户,探子回道在主峰小湖边遇到四人一犬,二男二女,王校蔚认识其中的一位叫白护卫的。辛追听到此,心狂跳,表面却不动声色,吩咐将那四人带到中军来。 小校留了人在湖边,便和牧冶等四人一起往回走。牧冶前面已听到他们说“辛将军”却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他应该在西北,不会到这儿来的。”刚下主峰,就听到传令兵来说请四人去中军,心就沉了下去,她的直觉一向灵,这回恐怕是撞了个正着了。 随军 中军就设在小山下面,因为大军停下来了,临时设了帐。从主峰底下到翻过小山,牧冶觉得腿要抬不起来了。自从离开京城,说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点都没想到辛追那也是假话,只是每次都不肯多想。她不愿去想辛追对她离开的反应,勃然大怒?愤而休离?她是不是真的达到了目的? 她在大帐口上看到了卓青,卓青看到她,脸上是惊喜交加的,想对她说什么,最终却只说了:“将军在帐内等。”她听到带他们来的士卒报告:报将军,猎户带到。她和白涛三人走进大帐,抱着一点点悲壮的心情:随他吧,他要怎么样她也只能承受。辛追站在案桌前冷冷地看着她,她被他的目光扫得一颤,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他没有和她说话,只是问了白涛看到的情况,又询问李猎户可有别的路能绕过那个谷到山阴,猎户说有,不走青龙峡,往西有路可以绕开。辛追于是请他作向导,又召进了几位副将商量路线,竟将牧冶晾在了一边。牧冶心里很乱,正不知如何对待他,他既不理她,倒让她慢慢平静下来。辛追最后的决定是由副将带了一万多人绕开青龙峡奔青龙山山阴,他自己率五千人继续前行布疑兵,从而也可两面包抄。军师和偏将都反对,他却说,敌方已知是他率军前来,他若未露面,怎能使敌相信。绕路毕竟多花时间,会留给敌军准备的时间。 辛追亲自带了二千旋风骑的骑兵和三千步兵出发了。临走前吩咐卓青道:“将她带到后军,你留下,仗打完,带到中军来。 辛追听到士卒报告“猎户带到”时,恨不得冲出去,最终克制了自己站在那里没动。他看着她和白涛紫依及那个猎户一起进来,那双灵动的眼看了一下他便垂下了,他都没看清她的眼神。她看上去比两个月前略有些黑了,却更健康了,散发出以前没有过的活力,看来,她过得挺好。他看到自己思念了二个多月的人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担着的心放下了,却又有一丝恨意泛起:自己这一个月来日日担心,怕她善良被人骗,怕她管闲事被人欺,怕她体弱又病倒,她却是自在逍遥活得挺好!他恨不能将她拉过来在怀里揉碎了。但他做的,却是无视她,把她晾在一边,但又不想让她出去,于是当着她的面召人议事。她听到了自己要率五千人去当疑兵惊讶得小嘴微张,终于抬起了头让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担心,他的那丝恨意霎时便消散了。临走,他让卓青看着她,他知道卓青,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后军,是管着粮草缁重的,走的自然慢。先是支帐在青龙峡内睡了一宿,第二天天亮时又慢慢起程。卓青给她找了一辆车,还是他自己驾着。他果然跟着她一寸不离,就是睡觉也是睡在她帐外。只要她停下,他便一定不离开五步远。 她终于受不了,说道:“卓青,你可不可以不要盯得这么紧?这样很难受。”卓青一声不吭。 她又说:“我只是去梳洗,你不用跟着吧,有紫依就行了,我不会走远的。” 卓青却反问:“紫依?”语气中明摆着就是说,紫依和你是一伙的,根本不能相信。牧冶终于崩溃道:“我要去登东,你也要跟着么?” 卓青脸红了,却依旧一声不吭。牧冶无法,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说到:“我不会走,我走不动了行吗?” 卓青站在她身后,半晌忽然开口道:“夫人,你真不知道主子的心吗?” 牧冶没有回答,卓青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们成亲前,你不怎么喜欢主子。你也不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在你之前,他从未对女人这么上心过,他派人跟着你,担心你的安全,了解你的喜好,为你轻饶了李义和张阳。方家送亲从离开南郡开始,主子就留意你到了哪里,他估算你到的地方和日子,一早就离了京城来暗地里跟着你。你第二次在晅城出走,主子早就查明了你的下落,却从来只有在暗地里去看你,都不让你发现。他虽然也瞒着我们,但他天天出去,我们又怎么能不知道?可是你们成亲以后,他对你怎样你也应该看到了。他亲自来方家接亲,为你掀轿帘,陪你回门,明明知道皇上可能有事找他,他还陪你在娘家住一晚。 你这次又走了,他在西北根本不能脱身,如有办法他早就自己来找你了。你没看到这个月内他瘦了多少?每每无刃门的消息传到,都是没有你的消息,我们每天听到他的叹息。他责罚白涛,却在他出去寻你后说哪怕你能带着白涛走,他也能放心点。他心中烦闷,只凭出战来发泄,在西北不管大战小战都要亲自上阵厮杀。人人只道他好战,只有我们看得出他的苦闷。夫人,你不喜欢他好杀,冷酷。可人哪有生来就好杀冷酷的呢,那是因为你不明白他作为一个将军的骄傲和责任感。主子他不喜欢人家称他侯爷,到了军营,只让士卒叫他将军。我们都知道你也是好人,心善,都敬重你,可你对主子怎么就那么狠呢?他只差将心捧给你了!你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吗?” 牧冶从来不知道卓青也会讲这许多话的,又被他指责得张口结舌,心里不禁问自己:我真的太狠了么? 下午,牧冶被带到了设在青龙山阴面坡下的中军大帐。辛追不在,她独自一人坐在才安置好没多久的大帐内,不觉倚着案几昏昏欲睡。今天早晨天亮即起,跟着后军又翻了一遍青龙山,后军一路收拾残局,收治伤员,打扫战场。战役早在昨天夜里就结束了,北狄在这里也设了七八千人,谷里有一些,主峰以北的另一座山头也有一些,也没能抵挡辛追的五千兵马,再加上那边的绕路而达的一万余人,最终是溃退了。牧冶经过昨天看到的陷井处发现坑已被马匹和尸体填得差不多了,血腥气直冲面门而来,不觉直泛恶心。她看看后军所要收纳的伤员也颇多,便将车让了出来,自己慢慢走着,只希望走不到那中军大帐才好。 辛追是傍晚时回来的,牧冶已经打过一个盹,但还是有些呆呆地,没有精神。辛追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牧冶看他面无表情地进来,甲胄齐整,冰冷的铁甲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狠戾,再加上身上沾染的血迹,真象是从修罗殿出来的,一时不敢上前,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对他,只好继续装呆。他站在她面前紧盯着她,她对视了一会儿终究是别开了眼光,心虚地道:“你回来了?”他也不搭话,踱开去卸了自己的铠甲,取下头盔。在亲兵已准备好的盆里洗了脸和手。牧冶在他背后始终低着头,他忽然转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攫住她的双肩,痛得她以为骨头要碎了,不觉咬住嘴唇。 他大声问:“我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你又要逃?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倒不知我不堪到令你如此讨厌,千方百计地要离开我?” 她被他语气中强烈的情绪震到,摇头说:“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觉得艳夫人那么喜欢你,我以为你应该也是着紧她的吧?我,不想与人分享你的。”牧冶总是想为自己找借口的,便拉了迟艳,只有最后一句才是她真正想说的。 辛追盯着她说:“你以为?你怎么又能以为我不喜欢你。喜不喜欢,你都已经嫁给我了。” 牧冶不喜欢他说话的那份理所当然,便小声说:“可我们又没有夫妻之实……” 辛追的火气上来了,冷笑道:“夫妻之实,没有?好,那就现在。” 说完也不管她如何反应,一把抬起她的脸强吻也下来,一边撕扯着她的衣服,将她压倒在榻上,辛追的动作急切粗鲁,再不复那晚的温柔和体贴,她欲惊叫,又被他吻得发不出声,然而就是那一阵撕裂,让本已体力不支的牧冶又惊又痛地昏了过去。愤懑中的辛追却没有发现,释放了自己的热情后,才注意到身下的人一动也不动。他这才慌了起来,一把抱起她掐她的人中,一边焦急地呼唤着:“小野!小野!快醒醒!” 牧冶隐约地听有人在唤她,那份焦急就象在七渡的那晚,那份温暖也如那夜一般,她悠悠醒来,眼前是辛追那张焦急而又悔恨的脸。辛追一见她醒来,紧紧搂住她说:“小野,你醒了。对不起!对不起!”牧冶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将身子往他□的胸膛上偎了偎,静了一会儿忽然说:“辛追,你是不是去过七渡?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辛追吃惊地看着她,她明净的双眸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期待。他不由地点头:“你滑到山下去的那晚?是的,是我,我真怕你睡过去不醒。” “刚才,我听到你叫我了,就象那个晚上。”她没说,那晚她感受那份温暖,心中许愿,如果救她的是辛追,那么,嫁他也好。 辛追怜爱地吻着她:“你不怪我么?我刚才太粗鲁了。你痛么?”她轻轻摇头,转头之间却看见他胸前有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疤,又想起卓青说的他每阵必上阵厮杀的话,想着他一直在自己身后,不由地抚上了那些伤疤:“这些,你疼么?”辛追的眼中忽然泛起泪花,低头狂乱地吻着她:“小野,小野,不要再离开我!”他语气中透着请求和一丝的绝望,牧冶忽觉自己真的很狠,不由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嗯,我不走了。” 辛追细心地为牧冶清理身体,只是里衣已有些被他扯坏了。他伸手抚过她细嫩的肌肤,又觉得浑身燥热,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还想要,我会小心些的,可以吗?”她红了脸,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次,他终于温柔地将她带到了云端,事后,他搂着疲惫睡去的她,心中充满了幸福。 诉情 伙头军来送晚饭,被卓青挡在了帐外。帐内传来主子的质问,主子还没有这么怒形于色过。他有点紧张,虽然主子对待夫人是不同的,但夫人能否承受主子的怒气呢?接着是夫人小声的辩解,又传来衣物撕裂的声音及主子的粗喘和低吼,等他听到主子焦急呼唤夫人的声音时,心里不禁咯登了一下,夫人那么娇弱,不会出事吧?他心里也为牧冶捏了把汗。听到主子的请求和夫人的回答,他才觉得暴风雨过去了。听着帐内令人脸热心跳的声音,他脸上泛出了笑意,却看到紫依正朝这边走来,忙上前拦住了她。 紫依和辛得令被安置在另一个小帐内。小姐下午就被带到中军大帐去了,等到傍晚也不见回来,她只能在焦急中度过。虽然昨天,他们被带到姑爷面前时,他没有跟她们说一句话,但看他那黑得可怕的脸色也猜得出他在生气,他会怎么对小姐呢?昨日姑爷走后,卓青就紧紧盯着小姐了,连洗梳都跟着,逗他说话也不开口,甚至都不让自己跟小姐单独在一起,真是跟他那个主子一模一样的。 她终于等不住,带了辛得令往中军大帐走来,她倒没想过要闯帐,只是想离小姐近一些,仿佛那样她就能帮到小姐,能安心一些。可是她又被卓青拦住了。她无奈地说:“我没想怎么样,就想知道小姐她到底怎么样了?姑爷的脾气是那个样子的……”卓青道:“已经没事了。主子对夫人总是特别的。”“那你干吗拦我?”卓青直言:“主子宠幸夫人呢!”紫依的脸红了,想走,想想小姐等下也许需要自己,又留了下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闲聊,卓青蹲下摸着辛得令的头说:“主子给夫人的小猎犬,都这么大了。夫人干吗给它取个人名,叫辛得令啊?主子一开始听到还以为夫人新收了一个小厮。” 紫依笑了起来:“小姐是说这狗啊最重要的是忠诚,要听话啊,所以叫它得令,得到命令就照着做呗。还说狗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所以也得跟着主人姓。所以它就叫辛得令啦。”又笑道:“小姐就是怪点子多。这回山上的示警,也是她想出来将灌木砍出‘埋伏’两字来点上火,让大军一目了然的。” “真的?夫人与那些官家小姐真是不一样的。也难怪主子自从认识了夫人,尤其是成亲后笑得越来越多了。你看主子对夫人多上心啊,不过夫人为什么总是想离开呢?” 紫依却道:“你看姑爷的笑是越来越多了。可我看小姐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少。以前在南郡,还有跟着你们一路到晅城的时候,小姐总有开怀大笑的时候。可自从进了侯府,她的笑就越来越淡了。虽然我也觉得姑爷对小姐挺好,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离开,但我感觉到小姐不开心。离开侯府后我们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地过着,但小姐开朗了很多,笑得也开怀了。你没发觉小姐这两个月身体壮实了一些了么,不象原来风吹就倒了?” “是,黑了些。跟在侯府时比是不一样了,虽然见到主子还是很少说话,但浑身上下倒觉得多了许多生机。夫人,是不是真的是因为艳夫人离开的?” “我觉得又是又不是。艳夫人是有点欺侮人,小姐一开始都忍着的。有一次我看到连白涛都不高兴了,可小姐还是不出声。这回却是为了翠儿与艳夫人吵了。没想到小姐说话也挺厉害的,当时艳夫人都气急败坏了。但小姐吵赢了也不见得高兴,说天天围在这个小天地里跟人抢男人,真没意思。不如不要了。” 帐内的辛追搂着熟睡的牧冶静静地听紫依和卓青说话,听到这里不禁紧了紧胳膊:小野,原来你也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不屑于抢男人吗?可是我是你的,你也终究是我的。我不想放手,谁了不能从你身边把我抢走,迟艳,又凭什么抢?如果能早点遇到你,我干吗这么无所谓地要娶她们两个? 辛得令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溜进了大帐,它闻到了牧冶味道,便朝着榻前挨过去,却对上一个男人冷冷的眼睛,它停下来与他对视着,终于觉得那双眼不会妥协,便悻悻地停了脚,却不甘心地叫了几声。外面的紫依和卓青这才发现辛得令已进了帐,却也不好追进去。牧冶倒是在辛得令的叫声中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人狗对峙,不禁笑着唤道:“辛得令!”辛得令高兴地在榻前的地上撒欢。辛追拿被子裹了牧冶,叫了一声:“卓青,把狗带出去!”又愤愤道:“别以为你姓了辛,就能留在这儿!”牧冶第一次发现他这么孩子气,笑出了声。 辛追是到东北来布防的,遇到此次伏击也只是意外。他带的二万人,有一万余是新兵,只有五千旋风骑是他自己一手带的队伍。他将兵将派遣好,便带了旋风骑回到了龙城,驻扎在龙城西郊。牧冶本想回龙城自己租住的小院,辛追不肯,坚持要她和自己住在一起,说:“你不是留言说是来找我的么?”牧冶只得依他。 在军营住着,闲来无事,便也只有看他训练士兵。这种时候,辛追就是人前的辛追,他从来都是冷冷的,但牧冶在一边看着,却为他的专注的神色打动,工作中的男人真的很能吸引人,牧冶常会在点将台下看得发呆。辛追以前的闲暇时光大多是与手下偏将牙将的角斗中度过的,而今却在一天事毕后急急地回去陪牧冶。牧冶有时跟他说说往北游历中的见闻,告诉她自己原来的计划,六月想去看草原,却绝口不提京城侯府。 她几乎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在这边城混着,军中将士却越来越多地了解到夫人在将军心中的地位:将军在训练时固然不苟言笑,下场后却大不一样了,就算与人议事,也会向夫人所在位置投去柔和的一瞥;营房里,将军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对士兵的责罚虽有,力度却是轻了很多。军师有次直言将军变得温情了,而为将不铁血一些只怕被人有机可寻,有些责怪牧冶改变了将军。牧冶却说“无情未必真丈夫。是人总有七情六欲,如定要强调人无情,那死人最无情,岂不是死人胜过活人,难道做死人便好了么?”辛追大笑。 很快便到了五月,天有些热了。一日上午,辛追忽然回来,拉了牧冶就出门,她不知出了什么事,被他抱上了马背。辛追竟是不要任何人跟着,二人一骑朝着青龙山方向奔去。马速极快,牧冶从未有这样的经历,不由缩进辛追的怀里,牧冶想问要到哪里去,声音却在急驰的风中吹散了。马奔过了山口,翻过了小山,直奔主峰而去,经过小湖也未停留,却在下到主峰北面一段后停了下来。辛追翻身下马,又抱下牧冶,牵着她走向一条新砍出来的小路,眼前是一面崖壁,崖壁下有一眼小泉,而崖前前灌木丛里有一方新砌的小池,泉水汩汩流入小池,牧冶忽然明白了,这便是月前她们来看过的那温泉,当时她曾建议在此砌小池,可以泡温泉,辛追当时必又是详问了李猎户。辛追轻揽过她:“还喜欢么,你不是说要泡温泉么?去吧,我在外边守着。” 辛追究竟还是没在外面守着,他在牧冶卸下纱衣后,忍不住动手帮她脱里衣,看着她日渐娇媚的脸,忍不住搂她入怀吻了上去。牧冶第一次回吻了他,令他激动不已,局面便有些难以控制。池水在他们的激|情中荡开层层涟漪。云收雨散后,她瘫软在他身上。心中暗想,迟艳当初每每叫得惊天动地想来也是有原因的,辛追实在是技艺高超,饶是她在牧放的教育下看了那么多毛片,却是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只有被辛追引导着,带领着奔向云端。 但一想到迟艳,想到辛追也曾如此讨好过迟艳,心情便低落了下去。辛追敏感地发现她情绪变了,不禁问:“怎么又不高兴了?刚才不好么?”又坏笑道:“那再来?我觉得你身子好多了。” 牧冶推开他:“我只是想到当初迟美人在房中叫得院中皆知的事了。”辛追又搂过她:“你现在才来生气么?你以为我喜欢让她叫么?我只去过两次。要不是你那日来了癸水,我又被你弄起了兴致,怎么会去她房中?那日你反应都没有,我便知道你心里没我。我实在是不死心,后来又试过一次,你还是那样,我心里真难受。” 牧冶翻白眼:“你都享受美人了,还在这儿跟我抱怨,得了便宜还卖乖。” 辛追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美人?我进去时都急忙灭了灯的。在她身上想的却是你。好几次你睡着了,我都想强要你,又怕你离我越来越远。咱们为什么要说她?她本就是皇后强塞给我的。” “可是我,我不想让人分享你。如果你真爱我,怎么能又和别人如此亲热?” 辛追吻着她:“你是在意我了么?你终究有点在意我了?我曾听国师说过,你希望能找到一个一心一意待你好的人,我能做到的。” “我想要的婚姻只是一夫一妻,没有多余的那么多夫人。” “只有你才是我的妻。以前我宠幸她们是觉得娶进门宠幸她们是我的责任。可我要过你后才发现,我只想要你,只有你,才能让我觉得我是在爱,要你的同时觉得幸福。我与你,以后中间一定没有别人。” “可是……”她的话没能说下去。辛追低叹道:“小野,我只想要你做我唯一的妻。如果能早点认识你,我就不会答应皇上皇后的赐婚。当时,我无所谓,娶谁娶几个又有什么要紧。幸亏当初不想受人摆布太多,坚持娶你为正妻。” 辛追番外 此番奉命回京,恐怕不是述职休养如此简单,听说平静了几年的北狄新换了可汗,有了一些小动作,皇上次此次召我,估计会与此有关。 母亲也有信来,说我的婚期将至,不满半年了,此次正好一并办掉。并说方家有信来,说我无需去南郡迎亲,他们的女儿要在京城方府出阁。这样最好,一并要娶三人,原本也有些烦。方家是母亲在我幼时就与人指腹为婚的,去年就已及笄,方家却说她体弱,还要再等一年。我对成亲一事本无甚兴趣,自是应允。男子当世,既为将,自当作当世良将,笑傲沙场,力驱达虏,保四方平安。为将,既是辛家的传统,亦是我的理想,我只愿将四边扰人之虫蚁赶得越远越好,至于开疆裂土,只要皇上有雄心,自也是我等之良机。 方家此议正好也让我有借口将两位赐婚之夫人挡上一阵。一年前皇上皇后各赐婚一次,先是皇上将丛太傅之女、素有才名的丛华许与我,我以方家的婚约推拒,皇上却说,京城官宦小姐多仰慕与我,便是多娶一人又何妨。这一说法却也给了皇后可乘之机,便又要将迟相之侄女赐婚于我,且说那迟艳美名动京华,并不委屈了我。甚至说迟艳与丛华身份高贵,非方家商户可比,言语中甚有改方氏为从妻之意。虽说我对娶谁并不介意,但却讨厌受人摆布,即便是皇后也不行,便推说这是母亲的意思,不能违背。母亲身为云阳长公主,与皇上素亲厚,皇后自不能驳了她的意。回侯府后秉了母亲,母亲果然不赞成降方氏为从妻之事,并说,方夫人女中丈夫,必教女有方,方家小姐必礼仪知度,进退有方。 回京,皇上却是让我先休养,顺带训练北营新兵。回府后也发现叔父又病,幼时,父亲身为西北兵马大元帅,常在边疆,倒是因病返京的叔父对我照顾更多一些,此番他病倒据说与当年在西南领兵时染的瘴疫有关,而治瘴疫以神医世家为最,只是其家喜隐居,不好出世。我差无刃门去打听此事,最终访得程氏嫡传程衡应在阳南赤坞山中,便决定亲去请医。 赤坞山中小憩,卓青去取水却捡了个坠溪昏迷女子回来,看得出来面容甚清秀,却恁地瘦弱,伤在头部,正好试试神医的手段。那程衡竟不是为我的诚心所动,而是为叔父的病所动,真医痴也。但凡号神医总有些脾性,如今他执意要治好那女子才肯跟我上京,我亦只好随他,留了卓青和惊墨下来侍奉。 再见神医与那女子是半个月后。只半个月,那女子便行动自如,虽瘦弱依旧,精神却大好,且双目流盼,神采飞扬,与半月前毫无生机的样子大不相同。那女子甚大胆,在擎云阁前我发现她在打量我,虽然只是片刻,神态却从容。以往在西北阵前,便是敌方被俘将领亦不敢如此直视于我。后从惊墨处得知她姓沐,估计是岭南一带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小丫环是后来找到小姐的。说是寻亲,我看着更象是逃婚。程夷非要伴她上京,方向一致,于我无碍,带便带着了,看程夷非要为她寻马车,便让王管家准备了 她一路上很安静,多在马车里看书。但卓青和惊墨与她多处过半个月,说她是个风趣的、有意思的小姐。其后我便慢慢感觉出来了,在路上休息时,她会和卓青他们讲书上的奇闻异事,还加评论,想法有些与众不同。我看书向来看兵书,这些还真没涉猎,听着新鲜,倒比得上那些说书先生。她出的那些脑筋急转弯,答案往往夷非所思,令人失笑。她对夷非自是很亲切的,对自己的婢子及卓青四人亦甚友善,似乎不太有尊卑观念。为了能让卓青他们坐下一起吃饭还想出了围圈猜谜的主意。但对我,却是疏离的,难道她也怕我?第一次,我有些讨厌别人对我的疏离。 在颀峰,我们遇到了山贼,她竟不知害怕,反为山贼之切口纠结,令我好笑又好气。只是流民聚匪,让卓青带他们走后,我们四人自是很快便杀散了众匪。到汇合点,惊墨随口说已杀光匪徒,我注意到她脸上出现的竟是惊愕和不满。是责怪我们嗜杀么?随后她请求放了那匪首,如在以前,我早就叫惊墨杀了干净,但听她一开口,又想到她之前的神情,就有些动摇,程夷非也开口求情,我正好顺坡下驴,放了那人。 果然,到了晅城,她便要离我远远的,不肯住归一堂,我已发现她看似柔顺,实则倔强,便不想强扭了她,便建议她住在归一堂边上的顺风,她同意了。同行了半个多月的,有些习惯她的存在,她不肯同住,我忽有些失落。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沐家的女儿,便让赤晴传书羽部去查,同时让惊墨派人暗中保护,城中多流民,她又那么善良,施人钱财只怕也会遇上匪人。在本心里我更想知道她不在我身边时的一举一动,她,让我挂心了。 她竟有如此之仁,宁肯施舍与人不肯为自己化二十两买一支簪子。我便差李义去买了回来送她,没想到她得知我派人跟她很不高兴,一向平和的她脸上竟有恼怒,更甚者,竟叫紫依还银子给我,如此地拒绝。难堪倒在其次,我忽有些害怕她不再理我,虽说让她不喜欢就将簪子扔了,心里却想,倘若她真扔了,恐怕我的念想便要断了。 我留在晅城,也是为汶县、止蓝之地的水灾流民,我知道云逸当前正管此事,我只想收点证据,有助于云逸。水灾三月后流民尚未得到安置,中间自是有花样的,只是她,却一针见血地道出事关贪墨,果然不是那些只知绣花弹琴的闺中小姐。在查流民案中也发现有组织掳掠灾民中的少女和孩童,没想到又被她碰上了此事,真没想到她一弱女,有此勇气,而让李义张阳事后赞叹的却是她的机智与镇定。 她来到归一堂,虽说只说是暂住,但我心中却是欣喜非常。心中对她的爱恋一点一点的加深,但看到她淡然的样子,却是无法表白。我 银汉迢迢第17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我也看出程夷非对她的感情,看来,她对夷非比对我自是好多了,但她心软,如果我坚持,不会没有机会。羽部传来沐家及沐小姐的讯息,她应该不是,此时惊墨忽来报,紫依说了她家小姐姓方。如果她果真出身大户,难道我寻错了地方,不是岭南而是南郡么?我的心跳有些加速:难不成她就是方沐野? 她真是方沐野,只是“性静婉”的方小姐居然会逃婚?联想到惊墨转述紫依的话:“小姐已有婚约,只是对方性情残暴,小姐不愿。”我,性情残暴么?一直觉得惊墨多话,现在却也发现他多话有多话的好处,至少让我知道了她内心所想。 没想到,跟云逸前来的方沐风知道我是辛独迁后竟会前来为她退婚,我怎么肯呢?次日,他是来谢辛追的,却发现了救她的亦是我——辛独迁,他倒是面不改色地谢过了我,我只说,只希望沐野跟我一块儿回京,他倒狠,说沐野淘气出门久了父亲惦记,定要先带她回去。很快,她便来告辞了,我是僵了一张脸祝她一路顺风,生怕说多了话,便再不肯放她离开。她走后,她送我的那支笛,我便随身带着。 我带着程夷非回到京城,他知道我是谁了。回京第一日,我便找他谈了,即便我不说,他也很快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也会知道我要娶的人中有南郡方沐野。他跟她是一类人吧,这样的人总想让人靠近,就是我也不例外。我不想失去他这样的一个朋友,但我也不能失去她。他的黯然我当然看在眼里,但他没有说什么。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就象猜那个羊走到独木桥中间前有狼后有虎的谜题,他能平静地接受看来似乎要注定的死亡的结局,而我,总是不吝作最后一搏。他很快便治好了叔父的病,几乎不愿停留地要告辞,可我并不想放他走,便将他推荐给了西北的大军,病症总能牵到他的心。 他走后我寻了借口南下,隔几天便来的无刃门的消息让我知道她已经动身来京了,我有些等不及,想尽早见到她。我想我是有点疯了,想见到她又不知如何见她,只是在暗处看她,跟着她,几乎就不是骠骑将军辛独迁会做的事,但辛追会做。她熟睡以后的时光是属于我的,我在暗夜里看她恬淡的睡颜,安宁得恰如婴儿一般,很多次轻轻地吻她,生怕重了会吻碎了这迷梦一般的安宁。可她,又走了,这回是我有点黯然。无刃门当然很快找到她了,我却不想将这消息通知方沐云,也许这样,我能多看一些她的笑容。 我终于等到她嫁进了侯府。这一日,云逸嘲笑我前二十二年加起来都没有那日笑得多,已是要笑傻了。我自是先挑了她的盖头,再去外面与人喝酒,西北军中有将军士此番随我回京的,统统被我请了来,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我的喜悦自然是要让他们知道。 她的讶异在我料想之中,走出房门时听到她说“还好,还是个认识的人。”我不禁失笑,她以为是盲婚哑嫁么,我却不是。我醉了,回房时看到了她的困倦,她一向娇弱,今天可真是累着她了。她有些怕我碰她,其实我醉了,平生第一次大醉,自然做不了什么,只想搂着她也好。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拥她吻她,迟些日子行周公礼又何妨?想着婚宴上国师私底下对我说的话,要我好好对她,她想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待她好的人。难道我不是吗? 东北尚未有动作,西北却又有些纷扰。她生辰那日原本想亲自去趟方府送那支簪,可却被皇上召了去了。成亲第二日去见皇上,他有些歉意地说西北形势转急,恐怕不过一月我就得再回西北,我的心里忽然有了牵挂,一想又要远离她,心下有不舍也有不放心,她的眼里能看到许多人,却唯独看不见我。 晚上,我想要她了,她却说来了癸水,巧合得令人生疑,然而竟是事实,看她痛得脸色发白,我又后悔我的多疑。用烈焰掌暖了一下她的小腹,触手而入的软滑让我不能自持,我终是出了房去。可是□难忍。师傅当年传授烈焰掌时曾说,此掌法太过阳刚,练至五成时需阴阳调合泄去几分阳气方能不伤身,等至大成,收放自如了,便不能伤了。我自以为这两年烈焰掌已成,不会被用掌时的刚气带出□,在她面前却轻易地破了功。吹了冷风调了息也不行,我只好两边厢房随便选了一间,管她是谁,先解决眼前问题才行。 对男女之事,我之前一向是无所谓的,不冷淡亦不热衷。我所带之将士每战之后,我必放他们自寻其乐,军妓也好,官妓也好,随他们喜欢,只是不准扰民。我十四岁便跟随父亲出征西北,当年母亲便配给我两个通房丫头。在边关时,平日里不是行军打仗就是操练练功,倒少有功夫想这个。只有练功每精进一些,总要去青楼找干净一些的来泄火,不过也仅限于此,做完便走,从不过夜。只有一次,呆得时间长了些,那次是云逸来,与他同往打猎,猎了几只鹿,颇喝了些鹿血,晚上又练了会儿烈焰掌,便觉极难耐,还是去了万花楼,那次老鸨找了三个姑娘,我是寅时才走的,那三人怎样我也不清楚。 身下之人十分热情,我承认迟艳的呻吟声有些刺激到我的感官,但心里清楚让我欲罢不能的还是方才在沐野房中的触觉,我呢喃着她的名字,要了一次又一次。虽然身下之人身体火热,我却想念她略有些凉的手脚,只怕我不在,她又不能暖。于是稍洗漱下又回了她的房间。她已睡了,我钻进被子,只一会儿,她便朝我偎了过来,我以为她醒了,细瞧却不是,只是本能想找个热源吧。 第二日她却问我如何在她那里?我心下便一冷,她竟毫不介意我昨晚宠幸迟艳么?虽然象我们这样的家是很希望妻妾间和睦的,少点烦心之事。但我现在却希望她有点妒色好让我知道她是在意我的,可惜她脸上竟看不出任何妒色,她心里没有我,我是有点知道的,但恐怕不止是没有我这么简单,她压根就是想疏远我。 送她回门,岳母想留她住一晚,我舍不得她,主动提出陪她住一晚,她有些吃惊,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但我也知道近日边境不太平,皇上有可能会有急召,于是让卓青往宫中捎了一个口讯,万一要找,也快捷一些。我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也终于知道她不喜欢我的杀气,但作为一个将军,杀气总是存在的,并且一直要存在下去,我不能保证我不杀人,只是答应她不再涉及无辜。 自她回门后归府,我便忙碌了起来,北营的练兵也加紧了。我回来时她多已睡,我只能伴她到卯时,又得走了。有时抚摸睡梦中的她,兴致又起,却不能扰了她,只有睡到书房,实在想了,又去迟艳房中。她还是那样喜叫,这回我却有些烦了。我的心有点忐忑了,既希望小野听到给我点反应,又怕她真的有反应了会生我的气。再后来便去了丛华房中了,这位丛夫人居然也是淡得令人吃惊,我有些扫兴,例行公事般完了便走了。小野还是那样波澜不惊,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恼和苦。 出征在即,我匆匆回府做些交待,将家传的隐龙镯当众给了小野,这是母亲临行前方交给我的。没想到它却给我了一个惊喜,小野竟然能让隐龙镯认主。这隐龙镯在辛家传了百多年,小野之前也唯有二位主母得它认可,小野是第三人。小野一定是属于我的!小野那晚很顺从,温婉可人,可惜,我的激|情却被皇命打断。更令我高兴的是小冶第二日帮我收拾了行装,恰如一个妻子该为丈夫做的,我的心泛了些甜蜜上来。但我隐隐然总觉得这不真实,恰如随时能散的幻象。第一次,因为出征而产生不舍,我有些怕等我回来不能再见她娇弱的身影。出发时她们都来送我了,可我回眸时,眼中只有俏立寒风中的那抹浅蓝色的身影。 果然幻影灭了,白涛传书来,她又不见了。离我走,一个月也未到。我的心被她重重一击,从云端坠入地狱。走前她给我那么美好的记忆,算是留念吗?原来这一个月来的温存都入不了她的眼,她的心里究竟塞了什么,竟再也容不下我。可我不死心,也不甘心,只要她活着,我便是上天入地也要找她出来。她能去的便是南方了,当然她也许不会回家,可她的身体可能经受不住北方的气候,所以只能往南,于是我让赤晴、蓝雨往南去寻。您下载的文件由2 7 t x tb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白涛来了,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迟艳,但我深知必不是,她有心结。至于迟艳,她空有美貌,行事大约是不经大脑的。但是她性子好强,脾气执拗,如若不是,也不会一根筋似的一定要嫁给我,其实我于她,多半是一件可以炫耀众人前的异宝罢了。京城里痴痴呆呆要嫁给我的人多了,她便一定要抢个头筹,哪怕是个从妻呢。而皇后,一定是为了云逸而安排了这颗棋子,云逸与我这么好的交情,她居然还要如此做,看来是有心要与太子分庭抗礼。我却深知云逸未必如她所想。方沐风当初想退婚,说小野任性刁蛮,他若是见了迟艳,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了。好在,她进了侯府后有所收敛,但她明里暗里对小野冷嘲热讽也好几次了,小野不介意,我也懒得找她麻烦,省得她找了借口粘上来。我当众给小野隐龙镯也是提点迟艳,谁才是侯府的女主人。 竟是遍寻不着,我在操练兵法与打各种遭遇战中消磨自己,只有沉浸在厮杀中我才能忘了她,忘了自己。却在回到大帐后才发现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骗自己,我怎么能丢得下她呢。西北的小打小闹安宁了些,皇上命我东进,带了兵马去东北布防。上天垂见,让白涛在龙城找到了她,又让我在青龙山中遇见了她。这个女人,真是令我又爱又恨,恨起来恨不得撕成碎片,爱起来只想将那些碎片缝掇齐整。我把她扔到了后军,让卓青看着,卓青既熟悉她的性子,便不会再她再有机会走脱。 我带着疲惫回到帐中,看到她呆呆地坐地榻前,强忍着捏碎她的想法卸甲梳洗,她竟是连一点服侍的意思都没有。我终于忍不住,捏了她的肩责问她。如果不是昨日带人去走陷马坑前看到她担心的眼神,现在我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她却说,她以为我喜欢迟艳,她不想与人分享,我与她没有夫妻之实,所以她走于我无损。哈,她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迟艳,又是瞎了眼才看不见我喜欢她。夫妻之实?有夫妻之实她便不能随意离开我了吗?我被怒火冲昏了头,强要了她,她的甜美让我欲罢不能,却没发现她早就昏了过去。我泄了之后才发现她昏了,我又悔又怕,想起在七渡的那晚,怎么叫都叫她不醒的样子。 她醒了,居然没有愤怒,没有哭泣,只是依在我身边问我七渡那夜是不是我。我又惊又喜,原来那夜她也是有感觉的,至少她曾想到那可能是我。我悔恨地请求她原谅我,又想起她很怕痛的,刚才我丝毫没有顾及她,只怕下面都要破了,于是问她痛不痛,她却抚上我胸口的伤痕反问我痛不痛?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痛不痛,哪怕是我的母亲和父亲,在父亲心目中,男儿行军打仗,受伤是家常便饭,有什么可拿来说的?在母亲看来,我是辛家嫡子,坚强是必须要有的品质,伤又如何呢?幼年时母亲也不是常伴在旁,带我的||乳|母和随侍的丫环自是怕我受伤的,但她们怕的是我受伤后的责罚吧。她如此温柔地抚摸我的伤痕,真切的关心只让我心里明白一件事,她心里是有我的!我怕自己有泪流出,唯有痛吻她,求她留下,不要再离开我。我终于听到了她的承诺,她是我心中温暖的阳光,我不想离开她。 在龙城的日子,是我这二十二年来最幸福的日子了吧,每天都有期盼,每天都能与她厮守,就是一个正常家庭的夫与妻的厮守。她和紫依一起准备饭菜,她亲自为我洗衣,她站在家门口等我操练归来。军师似有怪我少了些许铁面与威严,她却驳斥了一堆死人才无情的话来,让军师无语,让我开怀。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那日,我详问了那猎户与小野同行的原故,知道他们是为了看一个温泉晚归才发现了北狄人的埋伏,他说小野说可以将那泉围了池子泡温泉。想来小野是喜欢泡温泉的,于是那几日我便找人到山上找着了那口温泉砌了池子。龙城不能和京城和南郡比,加之小野随我住在军营,这清洁之事倒是有些麻烦,有此一泉,我带她来便方便一些吧。 本想帮她守着外面,让她好好泡着的,最后守不住的却是我。不知怎么的,见了小冶,我常会破功,就象吃了药似的,只想与她无休止地缠绵。不过她身子弱,我只有苦忍。现在,美人在怀,春光绮旎,让我怎忍得住。她回吻我了,她娇嫩的双臂环上我的颈,花瓣似的唇覆了上来,有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让我颤抖。我又失控了,好在,这回没有伤到她,她白晳的脸上浮了红晕,有说不出的娇媚,她的呻吟她满足的叹息都让我冲动。只是,她的情绪忽又有些低落。 她终于跟我讲心里话了,她介意迟艳的存在了,她说爱就只能爱一个人,她不想与人分享。这些,我都知道。只要她提出来的,我一定做到,会给她一个承诺。她的想法我都愿意达成。就象她,想去草原上看花。 战事 细心地系好铠甲上的带子,又踮起脚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脸颊,牧冶站在院门口目送辛追去校场。自从那日在泉边说出了自己心内所想,辛追做了承诺后,她对他越来越依恋,而他对她的眷恋更是明显。只是近日,他又忙了许多。虽然辛追从来不说军中之事,但看起来形势有点紧张了。 五月末的一天,辛追忽然对她说:“准备一下,我们出去几日。”牧冶询问,他笑说:“你不是想去草原么?” 出发时看上去人有点多,除了牧冶主仆、卓青惊墨,辛追还带了十几个士兵,一位偏将。牧冶觉得有些不寻常,却什么也没问。 一行人西出龙城,走到与相城交接处又折向北,傍晚时分走到一个小镇,卓青前去张罗了住处,辛追对牧冶道,今日在此住一晚,明日便住到草原上去了。 次日牧冶醒时辛追不在身侧,和紫依下了楼去,只有卓青、惊墨及辛追的二个亲兵在桌边等她们,那偏将并十来个士兵都不见了,辛追也是不见人影。卓青见她找寻,便说“主子一早便与王将军出去了,已走了一个多时辰,可能快要回来了吧。” 牧冶坐下来吃饭,却有点心不在焉,几次被粥烫了嘴。片刻之后,门口出现了辛追的身影,牧冶才放下心来,只是王将军和那些士兵却是不见了。 小镇出去不出五里,本就稀少的田地便被草坡所代替。这两个月来,牧冶已学会了骑马,虽还不敢纵情奔驰,但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是十分兴奋,忍不住要小跑起来。这样奔出几十里,渐渐地便没了人家。草原上草高过膝,到处是星星点点的野花。草原上有几个澄彻的小湖,还有一些水洼,映着蓝天碧草,显得十分纯净。有小群的牛羊围在边上饮水。偶尔会有不知名的鸟儿掠过。 有风吹来,掀起牧冶的纱衣,宽大的袖幅迎风起舞,让骑在马上的牧冶有飘飘欲飞的感觉,正想让马跑得更快一点,横刺里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掠了过去。牧冶吓了一跳,正想转头,辛追那熟悉的味道传来,她安心地往后一靠,依在他的胸前,听他在耳边说道:“别跑太快,小心过界。”牧冶这才想起,这儿好象是边境了。 “离边界很近了么?是北狄?” “还有十多里地,你看远处的界桩。这儿,不仅仅是跟北狄接壤,还有西夷,是三国交界处。” 上到草坡顶,可以看到,远远地,平整的草原上横亘过一条河流,在蓝天下闪闪发亮。辛追指着河说:“这河也是界河,今日我们便宿在河边,如何?”牧冶点头。一行七人走马到河边卸下了行囊,二个亲兵及卓青惊墨迅速地支起了几顶帐篷,紫依和牧冶将毯子等物安置好,又看着卓青他们支起了一个架子,吊上了一口锅。沿河有树林,还有不少灌木,林外却是草坡。紫依跟着卓青他们拣柴禾去了,牧冶想跟着却被拒绝了,只好坐在帐篷前草坡上将先前采的野花慢慢地编成花环。紫依回来,几人便生火做饭。 草丛中时而闪过兔子的身影,惹得牧冶和紫依都叫了起来。辛追索性取下带着的弓箭,拿了点干粮,带着卓青打猎去了,留下惊墨和一个亲兵守着牧冶和紫依。 日影偏西,辛追三人满载而归。牧冶清点了一下,有十来只兔子,四五只大雁,二只狐狸,竟然还有一只獐子。辛追笑对牧冶道:“这两只狐狸,剥了皮留着给你冬日里做件狐裘。”惊墨却是盯上了那只獐子:“这草原上有这个?”卓青道:“可能是东边的山上下来的。”辛追听此略沉吟了下,便吩咐众人收拾猎物。众人齐动手,很快便收拾停当,卓青削尖了几根木棍,将兔子和大雁穿了起来。紫依早将火生好了,牧冶也穿了一只兔子放到火上去烤,这才发现,天色已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 紫依竟随身带着调料,牧冶心想,她要是在现代,倒真是一个很好的厨师,十分敬业呢。牧冶手里的那只兔子最后是由辛追烤熟的,她泄气地发现,这里每个人的手艺都比她好,而辛追烤的东西也很好吃,牧冶边撕着一只辛追递给她的兔腿边奇怪地问:“辛追,你怎么也会这个?”辛追笑道:“你以为我是象你这样的小姐,一直有人伺候吗?我七岁开始出门学艺,十二岁下山历练,那也都是靠自己的。” 天黑得彻底,火光在夜色中犹为明亮。众人吃完饭,紫依卓青将那只獐子割成一块块的,抹上盐挂在火堆上熏着。牧冶偶一抬头看到,草原已被星空笼罩,清冷的空气中,一颗颗星星硕大无比,仿佛伸手可摘。她忽然想到,到云阳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星星呢,而在晨江,就是在逸阳山顶也看不到如此灿烂的星空。 惊墨忽道:“夫人,讲点故事吧。那个诛仙,你还没讲结局。”诛仙的结局,牧冶却是有点模糊了,她想想说道:“不如给你讲讲银河的传说吧。” “你是说牛郎织女啊?这个谁不知道。” “不是的,天上星星那么多,每颗星都有它的名字,代表不同的神祗。在云阳以外有一片大陆,它们的星座传说跟我们就不一样啊。” 她于是就讲了希腊神话,那些奥林匹斯山下的众神的传说。而众人对奥德赛的故事更感兴趣,牧冶心想奥德赛是个战士,也是个英雄,这在于他们恐怕更易引起共鸣吧。惊墨听完,不由说:“夫人怎么知道那么多故事。云阳之外的大陆又在哪里呢?” “在海之外啊。我们南郡再往东就是大海了,传说大海的另一边是有和云阳一样的大陆的,只是有不同的国家。至于我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先生讲过了。”牧冶发现滕毅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挡箭牌,凡事只要说滕毅教的,他们对滕毅的敬畏就更深一分,却从来不会怀疑。 众人散去后,牧冶却有些睡不着。辛追见她不想睡,揽了她上了坡顶,两人依偎着坐在毡垫上,牧冶仰头望着璀璨星河,心里有些想念同一片星空下她那遥不可及的家。辛追抱过她,让她半躺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小野,想什么呢?” “银河,牛郎织女。” “想它干吗?没有人能把我们变成牛郎织女。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能有多远?有时候我就是觉得我们之间本来就隔了千里万里。” “南郡与京城的距离能有多远?” “假如隔的是条银河呢?时空的距离。” “为什么这么说?你在担心什么?有我在呢。我要你在我身边,什么地方也挡不住我。银汉迢迢尚有雀桥可渡,若我要见你,就是干银河之水也使得。” 牧冶一声叹息,却靠得他更近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辛追带她回了帐篷。 夜半,牧冶醒来,习惯地一摸,辛追却不在身边。她睁大了眼,听到帐篷外有人说话。有个男声在说:“是的,相城之外百里,有调兵之相。” 辛追的声音响起:“东北如何?前些日子有报,北狄明王已前来边界。” “尚未发现。” “去东部再探,今日猎得一只獐子,此事不寻常。应是山区有惊扰才会下山。你们不妨去山中探查。” “是。” 第二日,辛追却是若无其是地问牧冶还想去什么地方。牧冶摇头道:“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时日匆匆,六月都已过了一半。就算是北地边陲,午时依然炎热,蝉鸣声声惹人心烦。辛追表面上不动声色,牧冶从他越来越晚的回家时间就知道,也许战争,下一刻就会打响。 那一日,午时了,牧冶吩咐紫依摆饭,心想着辛追也该回来吃午饭了,便往院门口去迎。才到院门口,就见辛追带着卓青惊墨及四个亲兵大步走来,看到牧冶站在门口,他急走了二步,什么话也不说,忽然将她拥在怀中痛吻,他从来没在那么多人面前做这么亲密的动作,牧冶不禁有些难为情,有些躲闪。辛追钳住她,索性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急步向房中走去,牧冶大急:“辛追,放我下来,紫依准备好了,要吃饭了。” “吃饭不急,你先喂饱我。” “辛追,你干吗呢?你吃□啦?”在这儿呆久了,牧冶的本性渐渐流露,说话也随性了很多。 辛追却象是没听见似的,抱她进房,用脚踢上房门,将她放在床上。辛追的表现当真象是吃了□,牧冶有些吃不消了,搂着他的脖子细声问:“你是不是有事瞒我?”辛追并未停下动作,一边低喘着吻她,一边说:“我不会瞒你,等下跟你说。”事毕,他亲手为牧冶清理身子,轻柔又仔细,就象是他们的第一次,牧冶心中的不安更甚了,但她强忍着,等辛追自己告诉她。 终于,辛追为她穿好衣服,看着她说:“午饭后,叫紫依收拾东西,你们马上回龙城。我要走了,如果我五日未回龙城,你便火速离开龙城,如不愿回京,就直接回南郡。” “开战了?” “是。” “你,你没把握?” “西夷北狄联合了,多处进犯,往龙城来的有十万,我们只有二万。我不是畏惧,我只担心你。总之不论你在龙城还是在南郡,我都会回来找你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牧冶点头:“好。” “我叫卓青护着你们走。” “不用,卓青跟着你我才放心。” “那就惊墨。”他忽然轻抚牧冶小腹:“如果有孩子了,你会带他长大吧?” 牧冶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当然。” 这一次,是辛追目送了她的离去。 西郊大营离龙城不过二十余里,她却走得倍感萧索。 守城 这五日,牧冶却恰似过了五年。 惊墨护着牧冶主仆跟随后军回到龙城,龙城守备让她们住到了守备府。 他们对已来到的战事表现得都很从容,龙城守备甚至对她说:“夫人请放心,元帅一向执锐披坚,所向无敌,定能化险为夷。” 牧冶才知道,就在昨日,辛追已被皇上任命为东北兵马大元师,统领东北三十万大军,可惜在龙城,他只有二万人,其中一万是新兵,而面对的是五倍的敌人。军情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云城,援军估计也在途中了,而他们要坚守龙城直到援军到来。只是要等待几天呢,他们又能坚持几天呢? 但牧冶也清楚地知道,在东北的一众将士眼中,辛追就是战神,他们对他有着无限的崇敬与信任。而她,现在作为他的妻子,也不能表现出一点的怯懦。但要牧冶坐在房中苦等消息,她也坐不住,于是便带着紫依出入医帐,凭着在程夷非那里看的几本医书,给军医打个下手。 她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只能从伤兵的口里得到一些前方的消息,从伤兵的来源地,她判断出辛追正一边消耗对方的兵力,一边回撤龙城。 第五日,辛追并未回来。午时过后,惊墨开始催紫依收拾东西,他准备去跟守备说,要将牧冶送回南郡。牧冶却摇头了,惊墨有些急了:“主子吩咐过的,他五日未至,便将夫人送回南郡。” 牧冶缓缓道:“如果辛追守城,敌众我寡,他会弃城么?” 惊墨骄傲地说:“当然不会!” “那就是了。如果他只是无刃门门主,我早早地就走了,不必呆在战火波及之处。可惜,他还是东北兵马大元帅。如果我走了,那不是在向龙城守军表明,龙城将不守了么?” 惊墨无语,半晌才道:“好,那请夫人从今天起无论去哪里去带着惊墨。万一,万一城破,马上就走,属下便是死,也要保夫人周全。” 黄昏时分,牧冶上到龙城的北城墙上往西北方向眺望,可惜,辛追并未回来。第六日,牧冶白天去医帐帮忙,黄昏便上城墙遥望。牧冶心里明白,不管他能在外面拖敌军多久,援军不至,他们终究只能在龙城严防死守。守备安慰她说:“放心吧,元师神武,必定无事。”第七日,牧冶带着紫依惊墨从医帐返回守备府,忽然发现守备府前多了许多兵马。身后的惊墨忽然叫了一声:“卓青!”牧冶猛一抬头,才发现府门前立着一个尘土满面胡子拉茬的男人,仔细分辨一下,果然是卓青。惊墨已经问出声:“主子回来了?!” 卓青看到他们绽开了笑容:“主子让我在此迎候夫人。” “他在哪儿?” “刚才在跟守备议事,这会儿应该说完了。” 牧冶心中激动,抬腿就往府中走。还没走到正厅,迎面撞上一人,牧冶正想后退道歉,却被那人拉入怀中,辛追的味道扑面而来。牧冶抬头看他,七日未见,他竟然跟卓青差不多,半张脸上是青青的胡茬,身上有浓烈的汗臭,眼里有红丝却充满了喜悦。她不禁笑了起来,眼中却又不自觉地落下泪来。辛追伸手抚摸她的脸,一边擦她的泪一边柔声问道:“怎么不走?” 牧冶被他坚硬的铁甲硌得有点难受,轻轻挣了一下说:“我忽然想起我是元帅夫人来着,想多过会儿瘾。”辛追笑了起来,搂着她往后堂去了。 战事只是刚刚开始。辛追折损了近二千人,却拖得北狄西夷联军减员二万,一时不知道辛追到底有多少人马,辛追退回龙城后竟一时不敢追来。 但终究他们还是兵临城下了。龙城三面被围,仅剩南门,但这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辛追想在南门未被堵前让牧冶离开,牧冶摇头拒绝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看不到你而为你担心,这滋味太难忍受了。”辛追搂紧她不说话。此后便不再提让她先走的话了。 辛追最初是想让她远离战场,当惊墨回报当初夫人不走的缘由后,他想,小野的说法不无道理,只是他终究还是将她拖入战争了。西夷北狄联军兵临城下,她不肯走,他后来也不提,固然是因为她不愿,但他同时也知道,敌方早已知晓他的夫人在此,万一送她出城而被掳掠,倒不如跟在自己身边来得安全。就算龙城破了,让卓青惊墨带她走也来得及,而他,决不会让龙城破城的。 辛追带了一万八千人,龙城原有守军四千,二万余军人和十多万龙城居民开始了守城的日子。 龙城已被围数日,不管敌方如何叫阵,辛追只是坚守不出。却在晚上派人在敌营放火烧粮,啸叫喧闹,扰营不止。如此七日,北狄明王来到城门前叫阵,辛追却是亲自带人出战了。 第一日,牧冶呆在守备府枯等。天黑后,辛追回来,血染黑甲,只看到黑色暗影一块一块的,血腥气浓烈,牧冶帮他卸了甲,清理后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没受伤才放下心来,但还是抱怨地说:“你还需亲自上阵么?我以为你只压阵的。”辛追笑道:“那明王也上阵了,我要是不上阵岂不是看不起他?”牧冶暗道:你还不就是喜欢打架?见她不响了,辛追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腹诽了?你觉得我好战?可能是吧。我一遇战便会兴奋。”牧冶自知无力改变他,便也不说话了。 第二日,辛追依然出战,牧冶却是坐不住了。上了城头,跟着军师站在了辛追的帅旗下。这是牧冶第一次直面战争,与青龙山那次不同,上次,牧冶不过是看了个后果,而现在看的却是真实的搏杀。黑衣黑甲的云阳士兵和白衣银甲的北狄士兵恰如围棋盘中的棋子,阵垒分明。黑甲黑马的辛追站在城下,而对方帅旗下是个骑白马的少年将军,生得唇红齿白,看上去也不会超过二十岁,那大概就是明王了,昨日辛追谈起他倒有些棋逢对手的兴奋。牧冶看不出双方各是列了什么阵式,但随着将士不断地出阵入阵,两方人马开始搅在一起。牧冶的双眼只盯着辛追,一身黑的辛追手中拿的是枝亮银枪,背上一张大弓,他早已进入阵心,而那位明王也已陷入这边的阵中,只听得马嘶人喊,箭矢破空的声音不时响起,不断地有人马倒下,破碎的旗帜在空中飞扬。牧冶有些呆滞地看着这个场面,忽然便没有了恐惧。 两军尚在胶着,辛追渐渐地远离她的视线。忽然有士兵来报,西门的西夷军开始攻城。军师大惊,原来北狄邀战不过是个障眼,目的却是将辛追拖延在北门外,让西夷有机会从西门攻入。不过一会儿他会定下神来,辛追带了八千人对阵明王的一万人,如今熬战正酣,城中虽说尚有一万五左右的兵士,但西门却只有五千,来攻的西夷却也有二万人。那里是守备大人守着的,如要确保西门不失,要么辛追立即撤回,要么力战胜而回,而眼前的形势,辛追离北门已远,中间隔了数千敌人,实际只剩力战一途了。于是他吩咐擂鼓,催发士气,连战二日,士兵确实也有些疲惫,但北狄军经受了云阳数日的马蚤扰,比云阳士兵更为疲惫,倒也有胜的把握。 鼓声一起,军师又打出了旗语,辛追已渐渐地杀了回来,却又被明王拦住。城头开始飞来流矢,惊墨急掩着牧冶后退,正准备让牧冶下城,鼓声忽然停了,牧冶回头一看,那个擂鼓的士兵已中箭倒下。牧冶急忙上前扶他,一探鼻息,竟已逝,想来他中了箭后又坚持了一会儿的。牧冶鼻子一酸,这个士兵也就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呢。牧冶拿过了他手里的鼓槌,站到了那面竖立的大鼓前,军师和惊墨看到她的举动都吃了一惊,惊墨急叫一声“夫人!”牧冶含泪一笑:“我来敲!” 她原来学鼓的时候,曾心有旁骛跟着一个民乐的鼓手学过一段日子,此时想想,抬手敲下了《点将令》的第一槌,她慢慢地沉浸到自己的情绪中去,不知是悲愤是哀痛,手中的鼓槌越来越重地敲了下去。众人听她的鼓有异于寻常的军鼓,除了鼓面,鼓槌还会敲到鼓边,打出别样的节奏,她的鼓,似乎更能激起血液中的战意,令人的情绪澎湃不已。战中的辛追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下手更快更狠了。惊墨一手执盾一手仗剑护在牧冶身前,军师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转而专心地看城下的形势。 辛追以八千对一万,此时却有了绝对的优势,尤其是他的旋风骑,回冲时还是队列齐整,霎时便将北狄的军队冲了开去。那明王归拢了自己的队伍,渐渐向后退去。忽然,他弯弓搭箭,从侧面向城头“辛”字旗下那击鼓人射去。惊墨已注意到了来箭,此时飞速地移盾到牧冶跟前,挡开了一箭,可是第二箭跟着便到了,惊墨挥剑便拨,没想到那明王竟是三箭齐发的,第三箭直奔牧冶的面门而来,惊墨眼看要来不及,便合身扑了过去,那箭却忽然掉了下来,它是被一枚黑羽箭击落的,那支箭笔直地钉在白羽箭的尾部,惊墨惊喜地往下一看,果然,辛追执弓引缰立在城墙外。此时,只见他冷笑着抬起手臂,引弓上弦,朝着后退的明王射去,明王矮身一躲,那箭穿过马头钉在了他的左臂上。马一声哀鸣倒了下来,左右急上前护持。 辛追带人急驰入城,八千人马又折了一千。他没顾得上牧冶,带了四千人去西门。 牧冶等他入城后才发现两只胳膊已是酸痛异常,人也累得有些虚脱。倚着城墙坐了一会儿才由惊墨扶着下了城头,城下已停了一顶小轿,有士兵在旁禀报说:“军师吩咐了,送夫人回府。” 解围 西夷军在傍晚时分退去,辛追并没有回来。倦极的牧冶当晚睡得很早,第二天被脸上的一阵酥麻感觉扰醒,睁眼一看,已是日上三竿,辛追正含笑坐在床前。她慵懒地问道:“你现在才回来的?” 辛追道:“昨日子时回的,你已睡了。今日,我已巡城回来了。” “西门和北门,都没事了么?” “北狄已退兵十里,西夷虽围着却没动静了。夫人昨日登城擂鼓,令士气大振,今日群情激昂,不用本帅动员了。” 牧冶笑了一下:“谁告诉你我上城擂鼓的?惊墨还是军师?” “鼓声变了的时候,我就感觉是你。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后来离得近了,自然看到是蓝衣女子击鼓,军师肯放上城墙的,除了你还有谁?再说,又不是只有我才知道是你在击鼓,要不然,那明王为何要冲你放箭?” 想到昨日那几支箭,牧冶的脸白了一下,又想起那只黑羽箭:“是你射落了最后一支箭?” “唔,还了他一箭。看他今日退了十里,应该够他受的了。” 辛追又问:“小野,你昨日击鼓,令人血脉沸腾,你是怎么击的?” “那本就是一支叫《点将令》的曲子,鼓曲,大多能令人激奋。” “没想到你能击鼓,国师连个也会?下次操练,你来教军士击鼓可好?” 牧冶赶紧点头,避过“如何会击鼓”这个话题。 后面几日,西夷虽还有攻城,却总被城墙上的强弓劲弩给射了回去,北狄却始终没什么动静。 辛追那几日倒是空了不少,常有时间来陪牧冶。夜来,几乎夜夜求欢,需索无度,令牧冶想起他那“夜御三女”的传说。一日总究忍不住,问他关于那个传说,他竟有些窘,说那是因为自己练功和喝了鹿血的关系,又懊恼地问:“谁传给你听的?”牧冶调笑:“哇,你不知道,到处在传呢,传你如何神勇……”辛追吻住了她的唇,牧冶好不容易透过气来,捶着他的肩道:“你想闷死我啊?你还能不让人说?”忽又正色道:“你有点反常,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我?”辛追以指腹摩梭她的脸颊:“没有什么,只是有半个多月未曾碰你,想得紧了。”牧冶却仍有些狐疑。 次日,辛追巡城去了,牧冶正在房中看书,紫依笑嘻嘻地进来道:“小姐小姐,听说南部和西部两路援军就快到了,龙城的围算是快解了吧?”牧冶倒也是听说援军快到了,只是没想到紫依这么高兴,她不禁“嗯?”了一声,紫依又兴奋地说:“西路的援军是老侯爷派来的,这回程大哥来,让他还给你多配些丸药,上次的都已吃光了呢。” 银汉迢迢第18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程大哥?程夷非?紫依你怎么知道程大哥随军前来的?” “惊墨说的呀。 前几日就有信来了。姑爷,他没对你说?” 牧冶摇头。心下忽然对辛追夜夜求欢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早知道程夷非要来,却一句也不跟她说,难道他心里有刺? 牧冶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是想要追根究底的,晚上等辛追回来,便直接地问他:“我听说程大哥要来,他什么时候能到?咱们出城去接他?” 正卸甲的辛追倏忽转过身来:“小野,谁告诉你的?” “为什么要问是谁告诉我的,难道我不应该知道这事吗?” “不是。可是你出城接,现在还是不大稳妥。反正我去接就行了。” “辛追,你很奇怪唉。你……吃醋?” 辛追大步走过来,将牧冶按坐在床上:“我,我是有点那个。我知道以前,夷非对你也是动了情的,而你,你也有点喜欢他的,是不是?你是怪我没告诉你夷非要来的消息吗?我只怕,我们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又起波澜。” “是,我以前是有点喜欢他,可是他从未对我表白。而且这事已经过去了,我都嫁给你了。” 辛追苦笑:“你那性子,嫁没嫁给我不是一点都没妨碍你逃开我。我实在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他。”停了一下又道:“就算你还惦记着他,我也不想放你走。小野……”他的语气中又透出些伤感和企求,牧冶觉得有些难过,不由得站起身来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我惦记他,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惦记。我只是觉得他的性子有点象我大哥,又会关心人,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辛追,你竟然这么没自信么?还是,你根本不相信我。我现在,对你怎样,那你觉得我是喜欢你多点呢还是喜欢他多点?” 辛追抬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说:“也许,是我小人了。可是,小野,为了你,我也是会小鸡肚肠的。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离开的。不要给了我幸福又突然拿走。” 牧冶踮脚去吻他的唇:“那我告诉你,我爱你。我会记得给你的承诺,你也要守着你的承诺,你若做不到,我便走,天涯海角的你也不用再来找我。” 辛追听到那声“我爱你”,早已心花怒放,边吻边说:“小野,我也爱你。辛追的承诺,从来没有变过。” 二日之后,龙城的围解了,西路的援军与从南而来的由云逸带领的援军几乎同时到达。辛追出西门冲杀了一阵,西夷的兵马便溃退了。而北狄在得知云阳援军已至时竟不战而退,听说天气炎热后,明王的伤重了,他们于是在某个夜里悄悄退去。辛追派出的兵士只赶上了他们的一个尾巴。 牧冶再一次见到了程夷非,虽然风尘仆仆,可风采依旧,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牧冶时依然满含笑意。在辛追为他和云逸举办的接风仪式后,他终于找到机会和牧冶独处。在守备府的花园里,他看着她:“快一年未见了,你还好吧?” 牧冶微笑着回他:“嗯,还好。你在西北还习惯吗?” 他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继续说:“他,对你还好吗?也许我多问了,你们未成亲前,他对你就颇用心。如今看起来,你的气色比起去年是好了许多。” 牧冶道:“是吗?多亏了你的那些药丸。我是好了许多。还有,他,对我是很好的。” 他又问道:“你又如何来了龙城?” 牧冶不知如何回答,正想着要找什么借口,就听到辛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是我派人接她过来的,新婚一月便分别了,我有些想她。”牧冶回头,发现辛追就站在她身后一丛月季花边,旁边是七王子云逸。 云逸指着辛追说:“怪不得你作战能常胜,原来靠的是皮厚。居然当得我们的面说想念弟妹,表演郎情妾意啊!” 辛追但笑不语,上前几步拉着牧冶的手,对程夷非说:“夷非有空时,再帮小野诊诊脉,你上次给她的药丸已吃完了。” 程夷非次日便来给牧冶诊脉了,搭完脉笑说:“这快一年的时间调理得不错,比原来强了许多。我再给你开个方子,或煎服,或象原先那样给你做成药丸。” 辛追在一旁忽然问道:“只是我们成亲已半年了,小野因何还未有孕?”牧冶有些脸红。 程夷非想了想说:“沐野的体质偏寒,是不太容易受孕的。这次我给她开的方子便换了几味药,以改善她的体质。还有,那个,房事过频,也不易受孕的。” 牧冶大窘,恨恨地扫了一眼辛追,又暗底下掐了他的胳膊一把,辛追却象是什么也没感觉到,嘿嘿一笑。 没多久,牧冶便随了辛追回了龙城西郊的大营,云逸留下兵马自己回去了。程夷非本来随西北军前来其实只是找借口来看牧冶,原本想继续边游历边行医,却不知被辛追游说了什么而留在了营中。 虽然还有些战争的阴云,但日子还是逐渐平静起来。 辛追布防议事之外每日带兵操练,这支新兵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加上辛追严厉的训练,渐渐地显出一股彪悍之气来。辛追果然让牧冶教军士击鼓,倒也不让她起早,只让她辰半时到即可。牧冶便将《点将令》教给了几位负责击鼓的士兵,另外还把她所记得的进行曲慢慢地教给他们。但军师却说,虽说那些兵士学会了《点将令》,他却觉得只有牧冶那日的鼓让人血脉贲张,永生难忘。 地震 下午的时候,牧冶总感觉天气特别闷热,都有点不象是八月中了,人便有些心烦,就是一直静卧在房门外的辛得令也有些烦燥,起先大声吠叫,被牧冶训斥后时不时地小声呜咽几声,但远处村子里的狗也在狂吠,牧冶忽然有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但一时也想不起是什么地方不对。此时天边忽然出现一道诡异的蓝光,蓦然,她想起了一个可能,赶紧叫了紫依惊墨还有辛追留下的一个亲兵到院子里:“是不是要了?咱拿点东西快出门。”惊墨奇道:“夫人,你说什么,什么地震……”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地抖了一下,紫依也惊叫:“小姐,房子晃了一下。” 牧冶只来得及说一句“往空的地方跑。”就看到房屋又开始晃动,头晕得差点站不住,只一会儿又停了。好在惊墨反映快,一手一个拉了牧冶和紫依奔出了院门,那亲兵紧跟在后面。 四人一边往校场跑一边叫营帐中的将士快出来。牧冶奔到校场的点将台上,拾起鼓槌用力敲了起来。听见鼓声,一些本来在门口观望且将士都奔向了校场,军中的副帅也快速赶到,看到是牧冶击鼓,不禁惊诧。牧冶来不及解释,只一味击鼓。校场上的人多了起来,人站得半满时,又一阵剧烈的震动开始了,这次,时间却是比前次长了许多。只一瞬间,地动山摇。鼓架上的鼓被震落前,惊墨一把拖出了牧冶。 大地平静下来时,众人还惊魂未定。过了好一阵,牧冶看看似乎是震过了,才对副帅说:“将军,地震过后怕是有不少人被困,该组织人手援救才是。”副帅点头称是,点了场中的几名偏将,让他们带队先到营区察看情况,顺便救人。 还好这里是军营,房子本来就没多少,大多是营帐。房屋有所毁损,但因为是平房,并不严重。营帐也有倒塌的,压住的人倒不多,救救也方便。牧冶四人回到自己的住所,发现小院并没有大损,只厨房塌了一堵墙。辛得令站在他们的卧室外,毫发无损。但牧冶知道地震过后都有余震,这屋子里并不保险,在主屋内带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厨房里搜了一点食物和水,还是带领众人回到了校场。 那位副帅的效率倒是挺高的,派出去察看各营地的士兵纷纷回报,看起来损失并不大。牧冶想起附近还有几个村子,还是建议副帅派人去察看一下,救人。 牧冶在校场终是坐不住的,心里担心着辛追,不知道龙城怎么样了,那里的房屋究竟比这里要密集一些,辛追,不知道会是在哪里。她转向那位副帅:“将军,不知道元帅怎样,我想借几匹马去龙城找寻。” “夫人,我已经派人去龙城了。” “可是,我不放心,想自己去找找元帅。” 副帅有些犹豫:“可是,夫人,这路上不安全哪。元帅不在,我得保证您的安全。” “不碍,我坐在这里也是不安心。惊墨会护着我的。” 那副帅磨不过她,便又派了几个兵丁跟随着牧冶,让他们去旋风骑的大营挑马。惊墨对旋风骑是很熟的,领着牧冶便去了。旋风骑的营房也倒了两座,马原本都圈在河边马圈内,但震后乱了,圈内的马跑了不少。旋风骑的一个偏将听说他们要去龙城寻辛追,便也派出了一个小队。于是牧冶便领着十几个人,和着惊墨紫依与辛追的亲兵,一起奔向龙城。走出西郊大营,牧冶忽然发现,辛得令竟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龙城果然震得比西郊严重得多。西门处的城墙已塌了一小片。进城以后,从西门到市中心,一路房屋倒塌不在少数……但情况看上去还不算太坏。牧冶找到守备府,守备自是不在府中,和县丞一块儿去城中救灾去了,留下的小校说,元帅上午曾巡视西门和东门,震前可能是往北门去了。牧冶谢过他,便转向北门。 北城方向城内建筑破坏的程度要严重些,这让牧冶猜测,也许震中是在东北方向的。看着这一路颓败的情景,牧冶觉得有些陌生,几乎要迷了方向。途经东巷头,看到阿凤嫂已塌的小店,不禁停了下来,大声地叫了几声“阿凤嫂”,初时以为无人,再仔细听听,有微弱的应答声,牧冶一喜,忙叫士兵停了下来,挖开坯砖寻人,士兵们除了手中的枪,别无趁手的工具,此时便也只拿枪做了撬棍,惊墨手中无枪,只好拿阿凤嫂原先支棚的木棍来撬开杂物。阿凤嫂这棚是后面用土坯搭出来的,违章建筑有违章建筑的好处,十分容易就挖出了口子,阿凤嫂被压在自己的棚内房门口,幸好只有伤了腿。牧冶命人将她抬出,搀扶到空旷处又留了几人下来,继续搜寻被困的人,让他们找到人后集中到北城前广场去。那旋风骑的一众人却坚持要跟着牧冶,牧冶只好带着他们一路前行,但这一路却是慢了许多。 到了北门,牧冶心里紧张得不行,她希望能在这里找到辛追,却又害怕在一片废墟底下找到辛追。北门的情况比西门又坏了许多,一个城门已全塌陷了,城墙下的街道房屋毁损得也有些严重。北门处已有不少士兵在救人了,想来是守备或副帅派的人。牧冶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何处去寻。 忽然,废墟中两人搀扶着往这边过来,旁边有旋风骑的军士叫了起来:“是军师。”牧冶回首,果然是军师,而旁边扶着他的人是卓青。牧冶大喜,提裙急向他们奔去:“军师、卓青!辛追在哪里?”军师看起来受伤不轻,已经站立不稳了,卓青衣袍破裂,身上俱是尘土,倒没什么血迹。牧冶忙叫人扶军师坐下,又取水给两人饮用。面对着牧冶希翼的目光,卓青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我没找到主子,不知道主子在何处。” 八月的天气里,牧冶只觉得浑身冷嗖嗖的:“你们不是在一起的么?” “是,当时,主子带领我们巡城,我们在城墙上时,地震发生,初时我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是主子推了军师一把,我还没拉住主子,又一阵震动传来,城墙便塌了,我和军师都摔下来,军师还是被塌落的城砖砸到。主子,墙塌的时候好象站在烽火台前。我下来先找到了军师,再寻主子,便不知何处去了。” “他,在烽火台那边?”牧冶望向北门处的烽火台,哪里还有烽火台的影子?她却管不了那么多,一下子立起身来,往那处跑去。城墙是由青砖和条石垒成的,比起民居来,是结实许多,但一旦坍塌,挖掘的强度与难度可又非比一般,牧冶心知,在这个没有机械化工具的时代,救援实在是件困难的事。北门的那一段城墙下,许多士兵在那里挖掘,每挖开一处,牧冶都要凑过去看一下,每次却都只有失望。她的心里一直在想,这个不是,他一定会活着。 旋风骑的军士,牧冶已叫他们去烽火台所在位置去挖了,她的身后只有惊墨、紫依和辛得令。 十几次挖掘没有看到辛追,而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整个龙城都陷在一片蔽日遮天的尘埃中,牧冶站在北门的废墟前,是那么地渺小。难道今日,她会失去他么?她的心渐渐地被恐惧填满。她将手拢在嘴边,弯下腰来拼命减着辛追的名字,直喊得泪流满面,身后的紫依早已泣不成声,惊墨也已目中有泪,还强自安慰着牧冶:“夫人,夫人,主子一定会没事的。” 牧冶打起精神,走到旋风骑正在挖掘的一众人前。他们已经挖开了大部分的青砖,并没有有人的迹象。卓青此时也赶了过来,站在了一边。牧冶忽然发现他身上多了辛追的弓,不禁问道:“辛追的弓,你在哪里找到的?” 卓青道:“主子的弓箭一直由我背着的。地震后我摔下时被甩了出去。方才我安置好军师去城下寻回的。” 牧冶有些失望,但想到辛追武功高强,也许就象那把被甩出去的弓那样早已到了另一处。她想了想叫过惊墨卓青爬过墙城,来到城外的一侧,开始搬倒塌的砖块。原来在那边挖掘的旋风骑士兵也跟了过来。 砖块一块块地被清走,牧冶在一处青砖下看到一角黑色的衣袍,赶紧叫人过来一起挖掘,初时用锄头铁锨等挖开砖块,后来怕伤到人,就直接用手搬砖。底下渐渐地露出了一双腿,接着是身子,牧冶从穿着上看出应该是个士兵,他的胸口被一大块条石压住了,众人好不容易将条石搬开,将他救了出来,他却只是看着牧冶,吃力地说:“元帅、元帅……”牧冶这才看清他是辛追身边的亲兵,曾跟着他们去过草原,她让他先别说话,让人将他抬到一边,然而他却很着急,喝了一口水后,断断续续地说:“夫……人,元帅,元帅,在左……左边……”话未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牧冶流着泪叫人去叫军医,却有人按着她的肩膀说:“没用了,沐野。他活不了的。”牧冶回头一看,竟是程夷非站在她的身后。 她压抑着的恐惧终于爆发了出来,抱着程夷非大哭:“程大哥,我找不到辛追了……” 程夷非安慰地拍着她:“我们会找到他的,那亲兵不是说他在左边吗?”牧冶擦了擦眼泪住左边看去,那一堆高高的象是破碎积木似的东西应该是原先的烽火台吧?她正想叫卓青带人去挖,忽然听到身边传来辛得令的呜咽声,脑中灵光一闪,叫过辛得令和卓青,让辛得令嗅了一下辛追的大弓,然后喝令辛得令去找。其实,牧冶根本就没对辛得令做过任何搜救犬的训练,只是平时叫它拣东西,逗它玩时藏起东西让它找而已,现在让它去找辛追,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里。辛得令闻了一下那把弓就跑开了,牧冶、卓青等人都跟了过去。 辛得令围着那烽火台废墟转了一圈,转到东北角上停了下来,又低着头在已塌的城墙上嗅了一阵,忽然朝着一个塌陷的小洞叫了起来。牧冶的心拎了起来,她跪了下去,朝着那小洞叫着“辛追!辛追!”她什么也没听到,但卓青惊墨却忽然欣喜地说:“下面有人,真是主子。”不等牧冶吩咐,便指挥众人开始清理那一块块破碎的砖石。牧冶知道他们耳目比常人灵敏数倍,自然是相信他们的推断的,她只有焦急地等在一边。 那小洞在一点点地扩大,但也很快就到了那烽火台下,再挖,只怕烽火台继续塌下来。好在那烽火台是由土坯砖搭建的,众人将它的顶端一点点地往西推过去。牧冶不顾卓青和惊墨的阻止,开始动手搬砖。渐渐地,她看出来下面好象是烽火台下的那个空洞,如果辛追真在此中,很有生还的希望。 她开始在外面叫他的名字,终于听到他的回音:“小野,是你吗?” 她哭着说:“是我,是我。” “你别哭,我没事。”他的声音还是沉沉的,却没有原来那么有中气。 众人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那些镐锹的震动还是让烽火台上的土坯砖陷了一些下去。众人迅速地分成二拨,一拨对付烽火台,另一拨继续搬城砖。当辛追红色的战袍露出一角时,牧冶扔下手中的铁锹,用手去扒那些碎砖。辛追所处的位置果然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他被卡在里面动弹不得,身上还压了一些砖块。卓青、惊墨带着众人将大的砖石搬走,扩大那个空间,牧冶下到那个洞里,清理着辛追身上的碎石。洞外的人已经燃起了火把,牧冶借着火把的光可以看到辛追的腹部压了几块大的砖块,再往上看时,看到的是辛追微笑的脸。洞已经扩大,辛追和牧冶一起将那几块砖搬走。清理完最后的碎块,辛追拉着牧冶的手站了起来,他的人一露出洞口,外面的将士都欢呼了起来。 辛追搂着牧冶纵身出了洞,落地时身形却是一滞。旁边卓青惊墨早已伸手来扶,众人拥着他们来到一空旷处,程夷非赶紧让辛追卸下铁甲,为他检查。牧冶紧张地站在一边,程夷非诊完脉,又小心地在辛追身上东按西按,按到腹部时,辛追轻哼了一声,程夷非又细细地摸了一遍,吁口气说:“还好,将军因为穿着铠甲,只有一些皮外伤,只恐怕是断了两根肋骨。”他要求辛追躺着回营,辛追不肯,还想骑马,牧冶知道断的肋骨可能刺穿别的脏器,于是也附合程夷非的建议,辛追还待不肯,却看到牧冶板着脸,眼中还含有泪水,一下便说不出“不要”两字,早有旋风骑的将士去寻了一辆马车来,牧冶守着辛追回了大营。 到底是断了肋骨,虽说被程夷非不知用什么手段固定了起来,但辛追回营后还是发了烧。牧冶守在他边上,几乎一夜未睡,端药送水,取了湿巾为他降温。实在困了,便趴在他榻前打个盹。因为怕有余震,他们是睡在帐篷里的。卓青进来送早晨的药时发现牧冶已趴在辛追边上睡去,辛追已醒,正有些艰难地想将牧冶移上榻。他见卓青进来,便往里让了让,示意卓青将牧冶抱上榻,卓青有些犹豫,辛追道:“当初也是你将她从溪边抱上来的,事从权宜,何妨?”卓青称是,小心地抱了牧冶上榻,又除了她的鞋。辛追将薄被覆在牧冶身上,便询问起营地的情况。这地震竟是从北狄境内开始震起的,龙城只是被波及,如此一来,想必北狄近期不会有什么举动了。 回京 牧冶守了辛追几日,辛追没事,她却倒了。到底还是体质弱,因为担心和劳累,一旦放松人便垮了。程夷非和紫依想将牧冶移出辛追大帐,另外照顾,辛追只是不肯,坚持要牧冶留在身边,他两人无法,只好随了辛追。紫依索性就睡在辛追营帐的外帐,以便随时传唤。 牧冶这一病也缠绵了半月,辛追都能下地活动了,她还只有没力气。程夷非在为她煎药的同时,又开始为她制作丸剂。 龙城也有过几次余震,都很小。龙城民众也渐渐习惯了这一事实,已开始灾后自救。据说朝廷已派人前来赈灾,估计不日即到。牧冶却也收到大哥口讯,说是方沐云可能跟着赈灾队伍前来龙城。此前,牧冶到龙城,此处并无方家分号,牧冶无法传讯。遇见辛追后才通过无刃门给方家铺子传递了消息。 忽忽又是几日。这一日,牧冶已觉精神大好,便由紫依扶着在营地里走一圈。走到旋风骑营地附近,迎面碰上辛追。辛追恢复得很快,也耐不住在榻上躺着不动,便叫了亲兵四人抬了肩舆时常出来走动,巡视议事从不耽误,只是不再带兵操练。 看到牧冶出来走动,辛追有些欣慰:“今日感觉怎样?没力气便少动些吧。” 牧冶回道:“多动动才好得快,老躺着越躺越没力气,你现在就回去么?” 辛追点头:“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朝廷的赈灾使后日即到,来赈灾的还是七王子,二哥也跟着来了,你兄妹几月不见,这回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一听二哥后日就到,牧冶高兴地笑了。 赈灾的队伍是在午时到达的,辛追早上便去了龙城和县丞守备一起迎接来使。牧冶却没去,还是等着二哥办完公事后来营地寻她。傍晚,辛追果然携云逸方沐云同来西营。云逸看到牧冶等在营门前,笑着对辛追说:“患难夫妻,你可是苦尽甘来了。”又对牧冶说:“到西营纯属私事,弟妹不用行大礼了。”牧冶一笑便也不再行礼。他后面的方沐云看见牧冶,早早地便下了马,此时几步走上前来,拉着牧冶上下看了看,说:“还好此番地震没伤着。只是边境艰苦,野儿脸色怎么如此苍白?”牧冶有些后悔没听紫依的话上点妆,只好回道:“我挺好的,只是前些日子病了,近日已大好,否则便不能在营门口等二哥了。”辛追笑说:“先进去再慢慢叙旧吧。” 牧冶他们原先住的小院早已修葺完毕,只是他们一直没住,此时便做了云逸和方沐云的临时居所。 辛追在小院中设宴筵请他和方沐云。云逸此来却不全是他所说的私事。席间,他传了皇上的口谕,皇上听闻辛追此次在地震中受伤,便下旨让他回京休养一段时间。辛追笑笑领旨了。本在席间与方沐云言笑宴宴的牧冶闻此却是有些失神,方沐云叫了好几声她才回了神,方沐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今日精神如此不济?难道前些日子病得很重么?”辛追见此,便说:“小野大病初愈,恐怕不能久坐。主要是前些日子照顾我太辛苦了。”云逸理解地点点头:“一向听闻弟妹体弱,看来此次是太辛苦了,不如弟妹先下去休息吧。”牧冶乘机告辞。 她却没有回营帐,有些茫然地带着紫依往河边走去。她抱膝坐在河边,望着河水怔怔地发呆,紫依为她披上披风,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良久,她有些黯淡地说:“紫依,我真不想回京。” “为什么?”发问的却是一个男声,牧冶回头,紫依的身边站着方沐云。 “你离京恐怕不是游历那么简单吧?” 看着他关切的目光,牧冶不由地点了点头:“是有些事让我不舒服,也有些事我没想明白,所以出来。” “你还是不喜欢辛追吗?可是看起来不象。辛追很着紧你,我看你们倒是鸾凤和鸣,如胶似漆的。” 牧冶被他说得脸红:“我初时并没想到我会喜欢他。侯府里还有二位夫人,其中艳夫人咄咄逼人,让我觉得很厌烦。我不想为了一个不怎么有感觉的男人与人争个头破血流。二哥,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去争。所以我想不如走了,外面天大地大的。我若走了,他也许会休了我。只是没想到在这龙城又遇上了。他对我很好。在龙城呆了那么长时间,我从来不想回京城会怎样,如今,我势必又得回京陷入那个小院,去面对与人争夫的局面。我实在是不愿。” “他对你是很有情义的。大哥也对我说了你们以前遇见过的事了。他的真心你倒不必置疑。我想回京后他必能护着你的,你不用担心。退一万步说,你若不顺心了,自该记得你还有两个哥哥的。” 牧冶心知沐云对自己的爱护,但她却实在无法与他解释自己的想法。由他护着,终究不能解决他们之间存在了别人的事实。那二位夫人不是泡沫,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牧冶回帐,辛追已经回来了。看她回来微微地松了一口气:“你去哪里了?夜里风大,小心又病了。” 看牧冶一径沉默,他感觉到了什么:“你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习惯了龙城的生活,有些不想回京城了。” “京城的气候比这里更适合你养身体。再下来,这儿的天可就会让你冷得受不了了。” 牧冶抬头看他:“我害怕。我害怕回京后我们的日子就变了,会多出很多东西来。”回了京,你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了,她心里暗道。 辛追轻轻揽住她:“回了京,事情是会繁琐许多。可我们之间是不会变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的,就我们俩,你始终是我唯一的妻。” “可她们俩总是存在的。这无法改变,不是你说没有便没有的。” “你放心,回京后我会想办法安排的。” 牧冶不再说话,任由他抱上床。他抱着她静静地躺着,忽而说道:“这儿的事还没做完,我总要安排好才能回京。” 云逸和方沐云只呆了两天便走了。辛追和牧冶回到了他们的小院。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快一个月了,辛追不急回京,牧冶更不急。 其间,辛追与程夷非不知怎么想了想,居然合作了一首曲子。一个月半弯的日子,两人在院中演练,辛追吹笛,程夷非吹箫。牧冶坐在廊下以手支颐静静听着,看着月光下两人的剪影,竟觉得曲子缠绵入骨,让她觉得与辛追的冷硬外表很不符。曲罢,牧冶问道:“有名字么?”辛追瞧见她露在袖外的隐龙镯,心中一动,说“不如叫游龙逐凤吧。” 九月末,辛追交待了手中的事情,准备带了牧冶回京。他的伤好得挺快,但程夷非还是禁止他骑马,他只好备了马车,由卓青驾车,带了惊墨并四个亲兵南下。牧冶、紫依和他一起坐在车里,其余人自是骑马。出发的时候,牧冶惊喜地看到,程夷非也牵了马跟在一边,他笑道:“你们两个我都不放心,不如跟你们一起走。” 这一路走得很慢,等同于游山玩水。牧冶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从阳南到晅城的日子。只是,一样是有辛追的陪伴,但心情是完全不同的。此次,他们不再在野外露宿,辛追对牧冶呵护备至,早早地为她准备了手炉和冬衣,一路上又猎得两只狐狸,剥了皮,又拿出上次在草原上猎的狐皮,让紫依为她做了件披风。 路上,牧冶跟着辛追断断续续地学吹《游龙逐凤》,到京前也学会了。只是有两个音老是错。不过牧冶始终觉得自己就吹得再熟,总也没有辛追和程夷非那韵味,也许只有写音乐的人才能真正表达音乐的意境。 一路上,大概看到牧冶还管了些小小的闲事,辛追就提起晅城救孩子那事来,觉得牧冶需要学点功夫傍身,牧冶一向对武术是远观的,此时就有些不情愿。他便道:“你又不喜人跟着,遇到一个万一,也好有点拖延的时间。”牧冶在学点功夫和身后跟着一串人之间选了学功夫,辛追便选了无刃门的小擒拿教她。可惜啊,牧冶和一千年前的方沐野的身体到底是有些差异的,牧冶觉得自己明明理解了辛追教的那些动作,做出来却总是走了样,边练边自己笑倒。她自己都这样了,一边的卓青惊墨更是觉得好笑,不过也只能是背身而笑。就是辛追也有绷不住的时候,有一次叹息道:“小野啊,看看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个总也学不好?”牧冶心想,这身体协调性是不太好么,怎么能怪我?于是这场功夫教学便在牧冶马马虎虎地学了大概后结束了,辛追总结道:“嗯,还行,大概可以摔倒个把人了。” 再远的路途也有终点。京城终究是快到了。 牧冶的情绪渐渐低落,在马车上也不大说话了,气氛渐渐地沉闷。 眼看着还有一日的路程便要入京,马车却是直往东南方向而去。牧冶不由问道:“怎么往东了?” 辛追道:“咱们先不回京。先去我在逸阳山的别院住上几日。逸阳山风景颇佳,你肯定会喜欢的。” 牧冶听到“逸阳山”,心头不禁一动,原来这里也有逸阳山呐。心下也知辛追是看出她心情不好,带她去逸阳山别院也是一个缓冲,倒也有些感动于他的细心。 牧冶初以为逸阳山的别院是清平侯府的产业,没曾想倒还真是辛追自己的,是他十八岁那年西征归来皇上赏的。辛追先遣卓青去别院通知人打扫了,他们一众人却是慢慢的上山,别院在逸阳山的半山腰,但上山的路还算平缓,马车也能到,只是略艰苦一些。 出门来迎候的是王管家,牧冶开始还以为是辛追特地派过来的,无意间瞥到辛追看到王管家时微扬的眉,才知道竟不是辛追的安排,心下便疑惑了起来。 入了大厅,辛追果然问了王管家到此的缘由。王管家苦笑道,因为丛夫人不爱管事,现在定远侯府当家的是艳夫人。艳夫人自已又寻了一人来协助管家。前几日,他因为要迎侯爷回京的事不小心触怒了艳夫人,便被打发到这里来了。 辛追皱眉道:“她可真多事!” 王管家道:“她只打发小人来此,已是很宽松了,府里被她责打的下人也不在少数。” 辛追冷哼道:“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到她当家?!” 牧冶心想,艳夫人果然很有权利欲望,好在自己无此心,也少淘点气。见辛追有些不快,便说自己想逛别院,寻了个因头转了话题。 别院并不很大,却胜在清幽。屋舍依山而建,后花园的一座小亭更是临崖而建,坐在亭内眺望山景,别有情趣。 在别院的几日算是过得平静,但总是要回京的。临走的前一天,辛追看牧冶有些厌厌的,便问道:“身子又不好么?” 牧冶摇头:“我只是有些担心回京后的日子。大半年前我……就这么走出来了,如今回去,京里又不知会说什么?” 辛追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现在想起来回京不好办啦?”又正色道:“你放心吧。你不是留书说是来寻我的么?我早就跟他们交待过是接你去北疆的。找到你之前就已遣人送书接你了。” 牧冶嘀咕道:“我倒宁愿不回京呢!” 封王 回了侯府,牧冶迎接了各种眼光。丛华的是淡淡的喜悦,而迟艳,包含着浓浓的不甘,牧冶不能再无视她的目光,心中唯有叹息:你再是对他有情,而今时势不同,我再不会放弃。 眠风居众人见她归来,自是喜笑颜开。兰铃笑道:“小姐回来就好了,咱们再不用看流芳馆那位的脸色。侯爷也真是,来接小姐去北疆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从庵里便将人接走了,害得王管家一通好找。”提起王管家,她脸色微变:“可是王管家到底是被艳夫人寻了个错打发到别院去了。”牧冶点头:“我们回京前先去过别院了,也见到王管家了。”众人又围着牧冶紫依讲了一些别后的闲事,牧冶紫依也说了些北疆的见闻。 次日,丛华便过来眠风居拜访。两人还是来到湖边假山上的小亭坐着说话。 丛华看着她微笑道:“出去大半年,倒比以前好了许多。看你去了青莲庵,我还以为你被迟艳气着了,躲出去了。原来倒是侯爷安排了去北疆。看样子,你究竟是知道他是对你好的了。” 牧冶远眺着云湖:“是,出去了一趟,觉得舒畅了许多。都不想回来了。这段时间也仔细考虑了一下,理了一下头绪。” “那你想清楚了?知道自己对他的想法了么?” “嗯。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既有缘,已经在一起了,就想好好过下去。” “恭喜,倒也不枉他对你一番情意。” “你呢?你还好吗?他……还来吗?” “我,就那样。他来过了,也提起过‘走’的话。可是我若私逃,未免不磊落,也怕连累两家大人。” “哎哟,姐姐,这事,不私逃如何处?要磊落,那才真难。就算辛追可以放你走,又如何走得磊落?”牧冶又偏头想了想:“也许,有合适的时机,我可以跟他提提放你走的事。可是这事其实也难。要他放你走,必然要说出你的私事,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丛华咬唇道:“他看似手段狠辣,倒还从未用在身边的人身上。如果你有机会提,当然要提。不过如果提了,不管他什么反应,我势必都要走了,那时就算是私逃也只能逃了。” 牧冶拍拍她的手:“也许没那么坏,可能他会有办法让你安全地走呢!” 辛追名义上是回来休养的,自然不用象以往那样日日上朝,便有了许多空闲陪牧冶。晚上都在牧冶处,逐云院倒成了个朋友聚会谈天的地方。他虽是养病,但过府来拜访的人却是络绎不绝。牧冶几次想跟他提丛华的事,终究觉得时机不成熟,张不开嘴。 眠风居又恢复了说书的节目,卓青惊墨雷橙有事没事常往眠风居跑,看到他们,牧华难免觉得有点对不起远在深山的白涛,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他受罚了。 程夷非跟着来京,却没有住在定远侯府,到了京城后他便住到了朋友家里。自去龙城后,他不再叫辛追辛公子,一直称他为将军。来京后几日,他便过府来拜访,顺便也将制好的丸药带给牧冶。 滕毅也来过侯府一次,除了与辛追寒喧,他也是来看牧冶的,辛追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便将他带到眠风居,自已又转身接待别的朋友去了。 滕毅笑嘻嘻地打量着她:“不错,不错,看来身体健康,身心愉悦啊。谈恋爱了?被我说中了?” 牧冶回道:“你不是国师么?哪有你不知道的?是,我喜欢他了。” “哦,说说是什么改变了你?” “国师,你改行当娱记啦?” “国师也有八卦的权利的嘛。叫我说,你去北疆,不是辛追要你去,而是你跑错地方了吧?” 牧冶不好意思地点头:“被你说中了。是我点子背,一跑又跑到他地盘里去了。你倒猜得准。” “猜?我是推断的。我认识你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啊。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在这种环境下,我估计你总要跑一回,跑不掉才会心甘情愿地回来。辛追不错啊,不计较你逃婚,还帮你打掩护。” “切,你又知道了。你就一江湖术士。” 滕毅乔张作致道:“虽然你是定远侯夫人,也不能诬蔑本国师为江湖术士!” 牧冶大笑,推了他一把。 忽然一把娇滴滴的声音在半挂的帘外响起:“妹妹,你们在做什么?” 牧冶一看,竟是迟艳。自牧冶回京后她一次也没来过,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来。恰巧,牧冶为了和滕毅说话方便,将人都支了出去,她此时来倒没有一人通报。本来牧冶还没觉什么,却看到滕毅忽然严肃起来的脸,才猛地想起,这是在云阳,迟艳估计看到了刚才两人的动作,而自己的举止似乎有些孟浪了。她灵机一动,对着滕毅道:“对不起,先生,沐野一时站立不住,唐突了。” 滕毅顺着她的话道:“不碍。只是你,是不是又头晕了?” 迟艳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滕毅身上打转,脸上竟浮现出一种妒色,半晌才娇声道:“打扰妹妹了,不知这位公子是……” 紫依此时端着一碗药出现在门口:“小姐,今日的药好了……”忽然看见滕毅,高兴地说:“滕先生,您来了!”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急急改口道:“噢,该称国师!紫依无礼了。”说着放下药便行了个礼。 滕毅笑笑:“今日来拜会侯爷,顺便来看看沐野。” 迟艳方知眼前的这位美男子便是当今国师滕毅,急忙行了个 银汉迢迢第19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忙行了个礼。滕毅回道:“艳夫人有礼了。我还有事,这便回去了。沐野你也要多注意身体。”说完便告辞出门。 迟艳原来是听说辛追往这边来才追过来的。自辛追回府,便没有踏进过流芳馆,迟艳有些忍耐不住了,便寻到眠风居来,只是辛追还是不在,牧冶说他陪滕毅过来后又回逐云院待客去了。迟艳眼光复杂地望着牧冶道:“妹妹此番陪侯爷出征,肯定辛苦了,回来后需要好好休息。府中杂事,姐姐帮你分担着,你且先休养好。侯爷宠爱于你,但你体弱,这侍奉这事太辛苦也不好,丛姐姐和我也会帮你分担一些的。” 牧冶听她说得如此露骨,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也无心计较,心想,自己已得了辛追的心,这言语上也不用争个什么。便答道:“那姐姐就多费心了。沐野是想好好休养一段,不过也将近年关了,姐姐若忙不过来时,沐野自会搭把手。” 牧冶果然就在眠风居里好好休养。闲时想出门逛,又不想带着辛追分派给她的一堆人,辛追却说:“你什么时候能将卓青等三人中摔倒一个,便放你和紫依单独出门。”她只好再练那小擒拿。卓青惊墨雷橙过来时,牧冶要拿他们练手,卓青惊墨是知道她那两下子的,便推了雷橙上前,雷橙不知就里,初时还认真对待,将牧冶摔倒几回后便再也不敢使力,束手束脚起来,最后忍不住苦笑道:“夫人,你手法倒也熟了,只是差在气力。你这样的力气只能制得住丛夫人,恐怕连艳夫人都摔不倒。”牧冶终于死了心。 天渐渐地冷了,屋里已放置了暖炉。这日,兰铃去库中取炭,回来却是满脸不高兴。对牧冶道:“今儿这炭恐怕烟大,小姐你要离炉子远一点了。” 紫依忙问:“前些日子用的白炭呢,怎么不领些那个?” 兰铃道:“迟管家说了,那批炭用完了,只有这些。” 正在看书的牧冶抬头淡淡道:“用完了就算了,烟大,窗子开点好了。” 兰铃又道:“若真完了我便也不说了。我取了炭回来时,碰见红儿,她说早上才明明见到府里进了白炭了,绿萍领了许多走。哪里这么就完了的?” 牧冶沉默了一会说:“算了,我们不跟她们计较了。这批炭也能用。” 翠儿此时领了锦缎回来,听到兰铃的抱怨,也说:“连主子的也扣,难怪今年的我们新衣的料子要轮到最后挑。” 正说着,丛华带着红儿进来了,看到牧冶还在看书,便笑问:“妹妹新衣的料子挑好了么?有没有想过做什么样子的,去年你那件袄子的领子倒也挺新奇的。” 牧冶挑眉:“新衣料子?没有啊。翠儿倒是领了丫头们的料子回来了。” 丛华皱眉:“艳夫人前几日便让管家送料子过来了啊?眠风居竟不知此事?” 牧冶心里想:这迟艳也太跋扈些了吧?自己正得宠呢,她就处处为难,要是失了宠,还不知怎么对付呢! 却听院门前有人在叫:“紫依姐姐,紫依姐姐!” 紫依出去一看,是流芳馆的采蓝,带了两个小丫头捧了几匹缎子立在院前,紫依赶紧领她进来,采蓝低着头说:“沐夫人,这是今年新衣的料子。艳夫人说,前几日太忙,把这边院的份忘了,如今只剩这些,还请沐夫人将就。艳夫人说,今儿事多,得闲时定来陪罪。” 等她们一走,牧冶看向那几匹缎子,都不是什么鲜艳的颜色,两边红儿翠儿撇嘴道:“这料子的颜色哪是夫人这个年纪穿的,就算是给长公主也未必合适。” 牧冶倒不在意:“嗯,这其中深色的可以做衣服,裙衫另配好了。紫依兰铃明儿上方家的铺子去一趟,去选些缎子来,给几个院子都送上一些。” 方家是以绸缎起家的,方家的绸缎自是极好的。两人听她这么说,都带着笑应了。 晚上,辛追回来吃饭,却看到窗开着,屋内灌风,便斥翠儿道:“都入冬了,窗开这么大作什么,不知道夫人吹不得风么?” 翠儿忙跪下将事由说了一遍,辛追眉头一皱:“卓青,上流芳馆取点儿白炭来。” 牧冶忙制止:“不用了,别为这么点小事又闹腾起来,她心里不是更不舒服么?” 辛追想想老这么闹腾也挺烦的,便说:“不如明儿起,你搬到逐云院去和我住。也省得我晚上万一有事还深更半夜地来敲门。” 牧冶应了,次日便带了四个大丫头将东西搬到了逐云院。 消息自然是飞快地传了出去,迟艳在流芳馆内恨得咬牙。 几日之后,牧冶正在院内跳绳,就见惊墨笑嘻嘻地进来了。牧冶见他咧嘴笑,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嘴歪了!”惊墨一听,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嘴,这一动作倒叫紫依兰铃和翠儿笑了出来。 “夫人又调侃惊墨。不过呢是有大事发生,咱这侯府啊,可得换匾了!” “换什么匾啊?” “侯府得改王府啦!” 牧冶一惊:“辛追封王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日朝时啊,皇上下了诏了。咱主子被封了靖北王了。”他看了一下牧冶却见她脸上并无喜色:“夫人,主子封王了,你怎么不高兴?” 牧冶长叹:“一个侯爷就有那么多七七八八的关系要考虑,做个王爷岂不是更烦?我最讨厌跟什么王爷搭上关系了。” “哦?可惜你脱不了干系了。”牧冶回头,却见辛追带着卓青和亲兵站在院门口。他走过来搂着她笑说:“不过,在你面前也从来没什么王爷侯爷,你恐怕是连将军都不愿搭理吧?那无刃门辛追,可以理了吧?” 牧冶笑了。 存疑 自被皇上封了靖北王,整个侯府和辛追都忙了起来。侯府里处处得照得王府的制式改,而辛追则得应酬各路来贺的宾朋。清远侯和长公主仍在西北,只是来信道贺并教诲了一番。只有牧冶丛华还维持着往日的清静。 自皇上设宴开始,辛追连日来都有宴席要赴。牧冶不耐这些应酬,除了皇上设宴,全家都去,七王子设宴,辛追带了牧冶赴会外,别的宴请牧冶都没跟着,辛追都是独自去的。赴宴归来,无论再晚,他都要回到逐云院两人的卧室将歇。倒是后来辛追自己在府内设宴回请众人,喝醉了,歇在了书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转眼已是隆冬。后园的腊梅开了,又恰巧下了第一场雪,牧冶便带了紫依等四人园中赏梅雪。牧冶是比较喜欢腊梅的冷香的,赏完了又令人剪了几枝准备插在瓶中。又想着丛华也许也喜欢腊梅,便叫紫依取了两支往邀月斋而去。 经过流芳馆的后墙时,牧冶和紫依听到墙内有人声,听着象是下人们在扫雪聊天。 只听一人道:“主子这两日倒是心情颇好,没再寻事了。不比沐夫人刚回来那两日,天天寻事罚人。” 一人回说:“府中有喜嘛。侯爷成了王爷,府中夫人都成了王妃,主子自然高兴。” 先前一人道:“咱那位,再怎么着也是个侧妃。就这么高兴。” “可府中事是由她管着的呀。” “府中事是由她管着,可那是沐夫人和丛夫人都不爱管。王爷可是明着要沐夫人掌家的。要是哪天她们中有一人想起来管了,咱主子的高兴事可不就没了?” 又一人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这王爷封妃可跟侯爷时不一样了。而且府中诸位夫人的金碟都未入宗人府呢。这侯爷成了王爷,又得重弄,谁大谁小,可也没定。前段日子时,咱那位不是进宫去了么,回来可是面带喜色呢。想来皇后有什么消息给她了。” “绿萍姐来了。” 就听绿萍的声音响起:“叫你们扫雪呢,在这儿乱嚼舌根。” 有人回答道:“这不是主子有喜,我们在这里猜测侧妃封号啥时能下来呢?” 绿萍道:“什么侧妃!叫主子听了割了你的舌头。咱主子是当侧妃的人吗?” 有人却也不买她的帐:“哟,绿萍姐。听你的意思,主子能扶了正?可沐夫人丛夫人可是定下的正夫人呐。而且沐夫人正受宠。” 绿萍道:“主子上次进宫回来后说了,侯爷夫人尚可马虎,王妃分封是很有讲究的。就凭沐夫人的出身,如何能当正王妃?王爷宠是一回事,封妃又是另一回事。再说,她得王爷宠能得几时?” 又有一人说道:“那还有丛夫人呢!我听说丛太傅近日可是有点忙……” 绿萍回答了些什么,牧冶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她们已经远离了那堵墙,但牧冶心里却是跟堵了一堵墙似的。 到了邀月斋,丛华看到她倒是露出笑容来,但牧冶却觉得她那笑很勉强。丛华见牧冶心情也不好,便问:“妹妹怎么了?” 牧冶扯了一下嘴角:“没什么,听了些闲话,有些不快罢了。” 丛华以为她知道了丛太傅的动作,“你也听了些闲话?是不是关于王妃分封的?我那父亲前些日子托人给我带话了,叫我在王爷跟前邀宠,希望能得到那个正妃的封号。先不说能不能在王爷跟前邀上宠,便是得了封号又怎样,难道有这个封号,王爷便会顾忌一点么?王爷那样的人,怎么会管这个?而且如此一来,我真的便要困在这儿一辈子了。” “各为其主,倒也说不上好坏。侯爷成了王爷本来是件喜事,可在我们府中又成了一件需争得头破血流的利益事儿。” “妹妹,你知道我的想法的。叫我在这儿呆一辈子,我不甘心。我也不能成为我父亲的棋子。” 牧冶讷讷地说:“那个,你那件事,我没找到机会跟辛追说。” 丛华叹气道:“罢了,你能提就提。不能提,私逃也便私逃了。” “你下决心了?” “嗯,金碟没递上去前总有机会。否则就算是王爷侧妃,逃了也牵扯多了些。” 牧冶回了逐云院,却见卓青惊墨一脸不耐地站在院子当中。看见她回来松了口气:“夫人你回来了,主子刚才找你。这会儿被艳夫人堵在屋里了。” 牧冶一听迟艳在屋里,不由住了脚。惊墨却催她说:“主子想带你出城看梅呢,先前见你不在院里,本来要出门找你,不巧艳夫人上门了。”语气中大有“救救主子”的意思,牧冶被堵的心稍有了一丝松动。 门开着,黑衣的辛追背门而立,一身桃红的迟艳面朝着门,比他先看见牧冶。此时便故意倚靠到了辛追身上,嗲声道:“王爷,自那日宴后,您都好久没到流芳馆了,是嫌弃艳儿那日伺候不周吗?”。门外的牧冶听到这句,皱了一下眉头。辛追只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由伸手架住她依过来的身子。察觉到迟艳的眼光在往外瞟,他一回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牧冶。 他推开迟艳道:“小野,你哪里去了,折了梅了?我正要带你去西郊,太子在那儿有个园子,那儿有一大片腊梅林,你必定喜欢。” 牧冶还没表态,迟艳便接口道:“艳儿也想去,王爷带上我吧。” 辛追道:“你不是嫌腊梅花小且不美的么?再说近日府中事也多,你再辛苦管一下吧。”说罢,也不管两人如何表情,拉了牧冶的手便往外走,边走边对紫依道:“去房内将夫人的狐裘取来,快些!” 牧冶因为有心事,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来。腊梅园回来,辛追有些抱怨道:“前些日子吵着要出去,今儿我特地辞了王尚书家的宴请带你出去,你倒不开心了。” 牧冶看着他:“艳夫人说的是怎么回事?你毁诺?” “迟艳?什么?” 牧冶气道:“你装傻!” 辛追忙拉住她的手:“我没毁诺。她说的那日大约是指我们在府内宴请七王及一些好友的那日。你知道那日我喝醉了的,不是你给我净的脸么?我醒时是在逐云院的书房里的。” “我没给你净过脸!”牧冶使上那小擒拿,从他手下脱出了自己的手。 眼见她的脸沉了下来,辛追急道:“那日我是醉了,什么事也没做。你要相信我。” 那晚,牧冶虽然说服自己要相信辛追,心里到底还是存了疙瘩。 牧冶到底还是将丛华的事透露给了辛追。 她还从来没有如此婉转地表达过一件事情。 先是在给卓青他们讲故事时讲了梁祝,众人自然是对梁祝坚贞不渝的爱情表示了同情,对棒打鸳鸯的行为表达了痛恨。这些是在书房外晒太阳时讲的,牧冶相信,以辛追的耳力必是一字不落地连带着众人的议论都听进耳朵里去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聊天,牧冶状似无意地提起梁祝。辛追道:“那祝英台倒是坚贞,两人死在一起,化蝶而去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牧冶故意说:“嗯,在我们看来,祝英台是坚贞,在马文才看来,祝英台岂不是不贞?” 辛追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祝小姐认识梁公子在先,只是梁公子木讷了一些,错失了良机。倒是祝员外为权,硬逼得两人分散,使两人之情成了悲剧。” 牧冶又道:“那祝员外固然不好,那马文才也可恶,人家祝小姐都不愿嫁了,他还拿权势逼人,强娶,以至于逼死两人。你说两人化蝶而去结局尚好,可我却觉得这样死在一起,怎么比得上活在世上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不过一个故事,何必这么认真?” “如果这故事在我们府里真实存在呢?” 辛追撑起身子,定定地看着牧冶:“小野,你不会觉得是我用权势逼你吧,难道你心里还有程夷非?” 牧冶懊恼地推了他一把:“又不是我!我说你逼我啦?都快一年了,你还怀疑我?” 辛追舒口气道:“那是谁?我们帮她作主好了!” 牧冶双眼紧盯着他:“真的?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你说话要算数。” 辛追懒洋洋地躺下:“说吧,只要不是你都好说。” “是,是丛姐姐啦!” “你说丛华?”辛追朝她转过身来。 “说了不许生气的。” “我没生气,只是吃惊而已。不过我隐约知道她在赐婚前,名满京华,是有不少士子追求她的,好象她与太傅的一个门生走得较近。” “你知道啊?知道还娶?” “我以我们的婚约推过了,太傅坚持,皇上也赐了婚了。我那时又不了解你,多娶一个于我也无害嘛!” 牧冶很想拧他一把,但也忍了。还是将丛华的事跟他慢慢道来,也说了那太傅门生如今的态度。 辛追沉默地听完,开口道:“你想让我放她走?”半晌,又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想个妥善的办法。” 牧冶起先一直有些紧张地关注他的态度,现在听他答应了,不由转身高兴地搂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不是那马文才。”辛追搂紧她在她耳边低低说:“如果换了是你,说不得我就做了那马文才。” 又过了半个月。一日,牧冶从邀月斋回来,刚到逐云院门口,就差点与一人撞个满怀,仔细一瞧,竟是梨花带雨的迟美人。那迟艳一见牧冶,恨恨道:“好一个沐夫人,倒看不出表面清纯,背地里狐媚。你得宠也罢,竟霸着王爷不放,缠得王爷别的院子都不肯去了。一个商家女竟有如此手段,倒是小瞧你了!” 牧冶见她现在说话虚词套话也不用了,倒是直抒胸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和她吵,便往旁边让了让,想绕了过去。迟艳见她不答话,更是愤恨,伸手便要来抓牧冶,牧冶倒是不自觉地用了那小擒拿的身法躲了过去,迟艳见抓不着她,愈怒,正待再冲过来,被院中听到声音出来的卓青拦住。 迟艳出手打了卓青一记耳光,怒道:“凭你一个小小侍卫也敢拦我?” 卓青沉声道:“我是王爷的侍卫,不是你的。王爷让我护着沐夫人,我就得护着。我看在你是小夫人的份上,受了这一记耳光。你再动手我便不会相让。” 迟艳已经撕破脸皮,说话便不再顾忌:“你看看,你看看!一个个都护着。长得不怎么样,倒会勾人。王爷、国师、神医程氏都勾着了,如今连侍卫都搭上了!” 牧冶终于火了:“心中有屎,看别人都是屎。莫不是艳夫人心内都是狐媚之法,故看起人来,人人皆是狐媚勾人啊?”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院内响起:“迟艳!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回去的么,在这儿吵什么?”是辛追听到声音出来了。 正待反击的迟艳噤声,恨恨地带了绿萍走了。走了几步,到底是不甘心,冲着辛追道:“王爷,我怀了你的骨肉,你竟如此对我。我,对你一心一意,哪里做得不对了?” 牧冶听着她这一句,犹如冷水浇头,霎时便呆了,耳内只剩下“我怀了你的骨肉……” 争执 迟艳走后,牧冶僵立院门口。辛追出来牵她的手要带她进去,她却默默地挣了出来,木然地往前走。她只觉得心被什么揪住了,几乎要无法呼吸。 辛追跟在她身后,脚步有些沉重。进了房门,辛追挥退了众人,拉了牧冶坐在床上,叫了一声“小野!” 牧冶抬头冷冷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脸上的神色竟是悻悻的,却没有什么不安和愧色。牧冶自知比冷比默不作声自己是比不过他的,便开口道:“你要解释么?” “小野,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这事的,她跑来说她有喜了,是我的。就是一个多月前那次家宴的时候。” “上次,你让我相信你,你说你什么也没做。那这回呢?你要我如何相信?” “那日我醉了,不太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我记得好象是没有,可现在她有了身孕,我会去弄清楚的。” “醉了便是毁诺的借口吗?自我们成亲以来,你喝酒也不在少数,我从未见你醉过。自你封王以来,你赴了多少次宴了,有时喝多,但也没有一次糊涂过。怎么偏偏那日就醉得上错了床?” “小野,我那日以为是你在一边,只记得我没有碰你……” “还要骗我!你没碰我倒是碰了她了?什么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在龙城时跟我说的话,许的诺吗?你说我们中间没有别人的,就是这样的没有?”她的声音渐渐尖利,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心只想发泄出来,丝毫也不想放过他。 辛追张嘴相解释什么,却终究没说,沉默了下去。 见他不再解释,牧冶只觉心里被堵得要背过气去:“没话说了?那好,你毁诺在前,你让我走!” 辛追一下子拦到了她前面:“你休想!”又气道:“小野,你别过分。我是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妻,答应对她们另作安排。你说我毁诺,可我并没有主动去找她们,只是酒后不察而已。再说,她说到底也是我的平妻。我母亲身为云阳长公主,都没有限制我父亲去侍妾那里。你就一定要这个样子么?” 牧冶火气上冲:“你的意思是,你没有雨露均沾已是对我很客气了,是不是?你母亲出身高贵所以有肚量容忍,可我是商家女,我就是小气!你如此不能忍受当初就不该答应,我也好另寻出路。你既已答应了,就该做到,不要做出了事就千方百计找理由。” 辛追从来没被人如此指责过,也有些火了:“另寻出路?方沐野,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你想寻哪个出路?程夷非吗?” 牧冶怒极反笑:“辛王爷,你以为我除了你便再也没有依靠了么?你扯到程大哥身上做什么?难道我的出路只在他身上么?你怎么不再多扯几个,怎么不扯上滕先生啊?” 辛追怒极,一把握住了牧冶的双臂:“方沐野!” 却看到她因愤怒而通红的脸,心里忽一动。想起在龙城,两人偶有龃龉,小野性倔不肯理他,最后总是融化在他的吻和激烈的爱抚中。此时便也想着照搬,便收紧胳膊将她拢入怀中,低头寻了她的唇吻了下去。牧冶此时面对的却是自己的原则问题,心里本已愤恨不已,哪有心跟他玩卿卿我我,于是便挣扎起来,一边推他一边说:“你走开,你脏,你别碰我!”辛追一听火上心头:“脏?那你就跟我一起脏!”说完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压倒在床,动手去脱她的衣服。牧冶奋力反抗,却又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进入,由着他动作,一声不吭,连泪也不流,心中只愤恨地想:就当是被狗咬了! 辛追从房里出来就后悔了,自己以前从未对女人用过强,偏偏两次都对小野用了强。他走进书房,又对躲得远远的惊墨道:“去叫赤晴来。”赤晴和蓝雨自他被封王后便回了京,上次夜宴时他便已在府中了。 赤晴很快便来了,小心地看了一下呆坐在书房内的辛追,站在一边。 辛追开口道:“一个半月前,府中宴客,我醉了的那次,是谁当值?” “我和雷橙。” “是你们将我送回逐云院的吗?” “是,还有艳夫人。” “这我知道,只是她是如何跟过来的?” “那日沐夫人走后,艳夫人便坐在您身边,为您筛了酒,主子您又多喝了几杯。后来便醉了,是您自己说要回逐云院的。我们来扶您,艳夫人坚持要跟着。回到逐云院后,艳夫人说,沐夫人必定早就睡了,爷醉成这样没人服伺不行,便要我们将您送到书房。又叫人打水来为您净脸,您叫了沐夫人的名字,艳夫人就把我们都打发出去了。” 辛追点头:“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赤晴道:“有,当时我就觉得主子的眼神有些不对,比寻常醉酒要木一些。但因为在府里,我们又都守候在外,里面又只有艳夫人一人,故而没有多心。再说次日,也没发生什么事。” “那只有艳夫人在内时,你们可有听到交欢之声?” “没有。约四更时,只听主子说‘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不过片刻,艳夫人便出来回流芳馆了。” “哦?我中间醒过?我只记得第二日醒来已迟,小野坐在一边看我。我只着里衣,以为是小野帮我换的。” “五更以后是卓青和惊墨当值了。” “那酒有问题!” “属下当时留下了主子未喝完的酒……”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些喧哗,接着便是惊墨的声音:“主子,沐夫人要搬回眠风居。” 辛追忙走出去,看到牧冶带着四个丫头搬了东西已走到院门口了,卓青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他叫了一声“小野,你要做什么?” 牧冶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没看到了吗?搬回去!” “你!”辛追愣愣地看着她跨出院门,一拂袖回了书房。 牧冶搬回眠风居的第三日,辛追忽遣人送了一个锦盒过来。牧冶打开一看,是一付白玉耳环,上雕牵牛花,倒跟去年的簪子是一套的。然而她却是没心情欣赏,叫过翠儿让她送还逐云院去。翠儿看看她的脸色压下了本想出口的话,去了。 在逐云院口,碰到卓青和惊墨,两人忙问:“这两日,夫人如何?” “睡了一整天,我们还以为病了,却又起了床。” “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让我还这耳环。” “这要送回来,主子的怒气谁能承受?你们怎么不劝着点?” “不敢,你不知道,夫人随和时好说话得很。可是生起气来神情倒是越来越象主子,我都不敢说话了。” 惊墨道:“主子又差我给夫人送白炭去。说不定有回旋余地。你先别还,放赤晴那儿几日,看情况再说。” 惊墨的白炭自然也是没送成。牧冶说:“眠风居有炭,虽不是什么好炭,商女这等小气之人用用也够了。”听了回话的辛追,脸黑得象是块炭。逐云院内下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下午,牧冶忽然收到了方家在京城的铺子送来的贺礼,才想起来今日是腊月十八,方沐野的生辰。她自己是不记的,辛追倒是没忘,可没忘又如何?她是没什么心情过这个十八岁生辰的了。 牧冶总觉得自己这几日很烦燥,以为大姨妈要来,偏又没来。反正到这儿后她的大姨妈是很不准的。那日被辛追强要后,大姨妈倒是来了,但也只有两日,且量又少。与辛追大吵后,她大睡了一场,总算觉得心中郁垒稍散,但不久便又觉得心里堵得慌,神情便又厌厌的了。辛追这几日也不上眠风居来了,看来他对这事真的是无所谓,牧冶更觉气闷。 紫依见她这样子,担心她又要病了,便悄悄找了程夷非来。程夷非已经很久没来侯府了,自上次送了药丸,与牧冶在后园中闲话被迟艳盯了很久后,他便自觉地回避了,免得给牧冶带来麻烦。这次,他不知她和辛追间的争吵,倒是先去访了辛追,但辛追进宫去了,程夷非便来了眠风居。给牧冶把完脉后他面露喜色:“沐野,恭喜,你有喜了,二个月了。” 牧冶惊疑:“不会吧?前几日刚来的癸水。” “什么?那你上个月有没有来癸水?” “好象没有,这个月也只来了两天,而且很少。不过我一向不准的。” 程夷非又仔细把了脉,“没错,是有喜了,只是胎象不稳,所以前几日才流红,那不是癸水。我给你开点安胎的药吧。”他一边开方子一边说:“你本来体弱,怀上了不容易,可得当心点。让将军给你多补点。另外,房事可得注意了,胎象不稳,要禁房事了。” 牧冶听他仔仔细细地嘱咐,心下却想:“这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程夷非写完方子看到牧冶呆呆地不知道看哪里,不由问道:“沐野,你怎么了?” 牧冶猛一回神:“没事。嗯,你先别跟辛追说这事,我要自己告诉他。” “好。” “另外,你那药有没有丸剂啊?我不耐烦喝汤药的。” 程夷非哄劝道:“你先喝几贴汤剂啊,我给你制丸剂,制好了给你送来。” “也不急。快过年了,你年后给我吧。” 程夷非把脉时,牧冶身边只有紫依在。程夷非一走,牧冶便严肃地对紫依说:“今日之事,绝不可以透露给辛追。你若说一个字,便回南郡去。”紫依郑重地点点头。 牧冶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想着自己跟辛追还要不要继续下去?这份感情绝然割舍,她做不到。可要是中间夹个迟艳委委屈屈地过下去,更是做不到。就算辛追真是酒后失德,她可以原谅,但他与牧冶之间现在不但隔了迟艳还即将隔一个孩子。辛追可以安排迟艳,但孩子总是他的亲骨肉,这要如何是好呢?如果自己不要这个孩子,那与辛追自是走到头了,打掉孩子,辛追的怒气可想而知,爱恐怕也要变成恨了吧。留下孩子,如此尴尬的情况下迎来他,实在是前程未卜。 别院 大年初一,辛追带了牧冶、丛华、迟艳三人进宫请安。辛追不是王族,原本无须此礼,但他因为深受皇上喜爱,一向来等同于皇子,便也有了此等礼节。 进宫时,辛追还是携了牧冶走在前面,丛华和迟艳跟在后面。人前,牧冶也不好违逆他,由着他牵手进了宫。她心里有些悲哀:自己也终于沦落到人前假装恩爱,背后白眼相看的地步了。 见过皇上后,牧冶三人循例要去皇后处请安。辛追将她们送到坤宁宫后淡淡地对牧冶说:“稍后就在坤宁宫口等。”牧冶微微点头。 出了坤宁宫,牧冶抚着酸痛的膝盖,脚步有些微趔趄,丛华见状搀了她一把,牧冶朝她感激地一笑。迟艳被皇后留了下来,还在里面说话。 坤宁宫口没有辛追的身影,却站着滕毅。丛华见状,对牧冶道:“我先到那边花园走走,王爷来了叫我一声。”滕毅关切地看着牧冶:“皇后给你小鞋穿了?” 牧冶苦笑:“嗯,变相罚跪了呗。” “她总要找人出出气。你们府里正妃的金碟已经下来了,就是你。” 见牧冶惊讶,又说:“她为迟艳争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落了空。你们家辛追还真不错。他当时递上的金碟居然只有你一个名字,说是另两位后一步考虑。朝中迟相和丛太傅都指使人提出异议,辛追可是一概不理,索性以一句‘此乃辛某家事’让那些老头闭了嘴。最后皇后亲自出马,说你的身家份量不够重。没想到皇上倒是为你说话,说你在北疆时,青龙山遇敌示警,守龙城击鼓励志,地震中示警救人,忠勇可嘉,当得起王妃之称。” 牧冶没有出声。滕毅敏锐地发现她有问题:“你有心事?跟辛追有关?” 牧冶道:“谁稀罕什么正妃?我们都要掰了。” “怎么了?二个月前还爽爽利利地承认你喜欢他呢?” “哼,他呢,就跟某位明星说的‘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当然他是不承认那是错误的。可是我,最恨的就是这一点。你说家庭影响是不是真的那么深远,我妈妈当年怎么样,难道我就一定会那样么?” “真的?你弄清楚没有?” “他说自己喝醉了,不记得自己干什么了。可那艳夫人都说有他的孩子了。如果他一向是个胡里胡涂的人,我还会相信。可他是那样的人么?” “小冶,你要知道这里人的观点,男的大概从来是没想过一夫一妻的,尤其是贵族,他们是以多妻妾为荣的。” “这我知道。可当初在北疆时,我曾跟他说过我的观点,我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也答应了我,说他回来会处理好另外两个夫人的。没想到就是这样处理的。而且,刚才皇后说了,让我大度点,说靖北王府还将迎接新人,说是西平的公主。”牧冶不由想起刚才在坤宁宫中皇后的斥责:“方氏,作为正妻,岂可专宠善妒,妇德何在?……王府日后即将迎来西平的公主,与你们同侍王爷,希望你不要再蹈前辙,能够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啍,我不合格,我不做了还不行么? 滕毅看她忽然不说话了,心知她又被那西平公主所困扰,便说:“这事还没定呢,皇后怎么就跟你这么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刚才跪久了?” “还好。七王子进来解救了我。你叫七王子去的?”牧冶睁圆了眼看着滕毅:“我说你怎么站在这里。你终于找到你的爱人同志了?” “管别人的闲事就这么敏锐,自己的事就象是根木头。”滕毅又好笑又好气。 牧冶一下子泄了气:“我回去就问问他那啥西平公主是怎么回事?反正如果她进门,我就一个字‘离’!你可说过要帮我的啊!” 滕毅还待说什么,牧冶却已经看到巷道那边转过来辛追的身影,跟他道了个别就去花园中找丛华了。 回了府,牧冶果然去逐云院问了西平公主的事,辛追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谁这么多嘴?”牧冶见他并未否认,心已冷了,淡淡地说了一句“皇后说的。”便转身离去。辛追本以为她又会大闹,已经神经绷紧准备迎战,却见她不哭不闹地转身走了,心里倒是忐忑不安起来,待要叫住她,却又拉不下那脸,只好由她走远。 第二日,牧冶又来找辛追,提出要到逸阳山的别院去住一阵子。 辛追道:“为什么?山里冷。” 牧冶说:“那里清静,空气好。我胸闷得很,想静一静。” 辛追无语,想了想说:“你带了惊墨去吧。” 牧冶摇头:“不要。我不想看见跟你有关的任何人!” 辛追怒道:“你还没闹够吗?” 牧冶笑得有些悲凉:“你觉得我是在闹吗?那好吧,就算闹吧。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在想什么。你离我太远了。” 辛追怔住。俄尔有些冷淡地说:“那好吧,你打算去几天?” 牧冶含混道:“总得有一阵子吧。” 正月初三,靖北王府驶出二辆马车,一辆十分华丽,一辆却是简简单单的青呢小马车。两车往南而去。牧冶带上了眠风居的四个丫头两个小厮。走前她问过眠风居众人,说她要去别院,可能不回来了,愿意跟的跟着,不愿意跟的可以到邀月斋去或直接到迟管家处报道,结果院里众人都愿跟着。 丛华来送,有些难过地说:“怎么会到这个地步?你看着柔顺,性子倒比我还烈些。”牧冶凑到她耳边说:“你的事我已跟辛追提过了,他已答应放你走,但要想个办法。”丛华的泪滴了下来。 牧冶还是舍不得打掉孩子。在那世,她便喜欢孩子,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总是件神奇的事。她决定先在别院里安定下来,再慢慢为以后作打算。走前,她已经在逐云院的卧室里留下了求去书,自求做下堂妇。同时又给方沐云写了封信,信中说明了自己的境况,要求回南郡待产。吩咐一个小厮送到方家在京城的分号,让他们急速传给方沐云。 王管家看见她还是很高兴的,将别院又重新打扫了一遍,尽量让牧冶觉得舒服。冬日晴好,牧冶喜欢在廊下晒太阳,她会不自觉地摸着未显形的肚子和肚里的胎儿说说话。渐渐地,心情倒是平静下来了。牧冶笑着和紫依说,在这里的日子倒教她想起七渡。 牧冶真的走了,辛追忽然觉得有些无措。还在年假中,无需上朝,他却不知往哪里去好。在府中,走着走着便会走到眠风居。院中一丝人气也无,他却仿佛还能听到她往日的笑声。自冷战以来,他只在她生辰那晚悄悄去看过她,便不肯踏进这里。如今却是日日要来造访这座空院子,后来便索性逐云院也不呆了,住进了眠风居,却因此没有看见那封求去书。 隔了八九日,云逸和滕毅相携来访,问起牧冶,辛追不想瞒两人,便说她自己要求去别院了。滕毅当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问:“她是不是问起你西平公主的事?你承认了?” “我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没定的事你干吗不否认?这下要糟,以她的性子,估计要回方家了,不回方家也不会再回京城。” 辛追怔住了:“她不想回来了?” 滕毅急道:“初一她进宫时,皇后跟她提起西平公主的事。我当时在坤宁宫门口遇见她,她说如果是真的,那她只好请求休离,她一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我若不是看在你以往对她还算深情的份上,也不会来帮你。” 辛追还有些怔忡:“我没想到。前些日子我们有些争执,我只是气她不肯低头。” 滕毅道:“你看小冶是恃宠而骄的人吗?男子汉大丈夫先低头又怎样?你如果爱她就去找她回来。她如果要走,肯定会有交待,你不如找找看她有没有留书。” 辛追先想到的是眠风居,找遍了也没找到什么,才想起自己的逐云院。他返回逐云院,问下人正月初二或初三有没有看到沐夫人来逐云院,一个小厮说:“我在沐夫人走的那天看见她来过,好象是去卧房了。”他急步回房,果然在床边小几上发现一封书信,已薄薄地蒙了一层灰。他打开来,大大的“求去书”三字出现在眼前,底下也只得几个字“悍妇方沐野,专宠善妒,无心改悔,自求休离。从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颓然坐倒在床上,整个人都僵了:“小野,你好狠!” 正呆着,赤晴来报:“主子,程公子来访。” 他木然道:“请进。” 程夷非进来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将军身子不适么?” 他勉强摇头:“没有,夷非好久不见了。” 银汉迢迢第20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我来是给沐野送药丸的。还想再给她诊个脉,不知上次给她开的安胎药,吃完后效果如何?” 辛追蓦地抬头,双眼炯炯地看着程夷非:“你说什么?安胎药?” “沐野还没告诉将军么?腊月二十我给她诊过脉,她已有孕二月,只是胎象不稳,因此给她开了安胎药。她说要自己告诉将军的。现在都快正月十五了,我以为将军早知道了。” 辛追心头五味杂陈,又惊又喜:“她有身孕了?!”既而又懊丧地说:“她去逸阳山的别院了。明儿我便去接她回来。” 第二日,辛追吩咐了迟管家备好马及沐夫人喜爱的糕点,他下朝后要去逸阳山别院接沐夫人回府。 然而,辛追当日却没走成。北狄递来国书要求休战并开通边贸,皇上召他商议此事直至 亥时,城门早闭了。 逸阳山别院当日午后却来了不速之客。王管家讶异地看到艳夫人带了绿萍等仆从来了别院。 迟艳倨傲地说:“怎么,沐夫人来得,我便不能来么?” 王管家有些迟疑地问:“王爷知道您来这儿么?” 迟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平静下来:“我是替王爷先来看看沐夫人的,顺便也告诉你一声,王爷晚上便会到,你好好准备一下。” 王管家答应了一声,先安置了艳夫人。 别院不大,迟艳来的那点动静自然也惊动了牧冶。福儿来报时她正在自己的小院廊下晒太阳。不过她可没打算出去迎接。不管是谁,她都懒得见。 但酉时,迟艳却是上门来了,说是王爷派她来看沐夫人的。牧冶只好起身迎了她进屋,神情却是淡淡的。 迟艳故作亲热地问候道:“这里比京城还冷些,妹妹有孕的人,在这里怕是不能习惯吧。王爷也是惦记着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你若是不习惯,我这就跟王爷说去,早些迎了你回府。”倒显得近日与辛追很亲密,又拿出掌事者的派头来。 牧冶听她提起自己“有孕”,未免吃了一惊,知道这事的也就是自己、紫依和程夷非三人,不由向紫依看去,却见紫依也是一付受惊相。忽然想起自己叫程夷非年后送丸药来,自己却来了别院,估计程夷非来过了,却不知怎么被迟艳知道。 但她已却失去了与迟艳虚以委蛇的心思,淡淡道:“艳夫人不必客气。也不必降尊纡贵与我姐妹相称,你我之所以有关,本也就是因为王爷的关系,去掉这个男人,你我可以是陌路,我一个商人之女,也攀不上您这样一位姐姐。” 迟艳的脸僵住了。牧冶的话中本有离去之意,而听在她耳中却句句是举起了战旗。她不由冷笑道:“方沐野,你以为你还是王爷心头之宠么?只怕等那西平公主入了府,你就只能永居别院了。恃宠而骄,忤逆了王爷,有孕了又能如何?本身出身就低,还如此张狂,只怕长公主知道了也不会与你有什么好声气。” 牧冶此时因孕胃难受得很,实在无力搭理她,只懒懒地说:“是,失宠之人无须艳夫人费心,您伺侯好您的王爷就行了。沐野身子不爽,就不奉陪了。” 迟艳一腔怒火地离去,出了门不久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是绿萍的喊声:“艳夫人摔倒了。”这下牧冶倒吃惊了,忙和紫依翠儿出门察看。却见迟艳已被绿萍扶着坐到了门前牧冶用来晒太阳的躺椅上,脸色煞白。过了一会儿,王管家与别院的下人,迟艳带来的仆从都赶过来,安静的小院倒一下子挤满了人。 绿萍忽然看着牧冶道:“沐夫人,我们艳夫人好心来看看您,您却下如此毒手,难道您有了身孕就在不肯让我们艳夫人的孩子平安临世吗?” 牧冶一下子便明白这主仆两人又要玩什么了,平静地问道:“我下什么毒手了?艳夫人摔了跤,难道是我绊的?” 绿萍指着迟艳刚才摔倒的地方:“我们刚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干干净净的,怎么我们出门时倒有一大片冰?这么蹊跷。” 这伎俩也忒低了一些,牧冶失笑:“你是说我支使人搬了这么一大片薄而坚硬又紧贴地上的冰来专门滑倒艳夫人啊?可是这么一大片冰在这儿,你们难道都看不见吗?看见了,怎么也不扶着点儿你们夫人呢?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丫头恨她苛责你们,故意不扶吗?”看绿萍脸涨得通红,迟艳又打算开口,便又说:“你们还是好好地扶艳夫人回房休息吧,小心真弄出个什么闪失。这么大老远地赶来等着让我下毒手,还真是辛苦。”说完无趣地转身就回了屋。 王管家挥手对围观众人道:“散了吧,散了吧。还得去山下请个大夫。” 晚上,牧冶正打算休息,又听人报艳夫人遣人来,心想:还有完没完了? 来的却是采蓝,照例低头说:“艳夫人说了,下午是绿萍不懂事,误会了沐夫人。艳夫人请您明日午时去后院小亭喝茶,给您赔罪,希望您不要拒绝。” 归去 紫依翠儿等一干人都不赞同她去赴迟艳的后山之约。尤其是翠儿她们乍知牧冶有孕,更是谨慎起来。但牧冶私下对紫依说:“我虽不喜欢她,但到底也与她无仇,不必真的搞得很难看。她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去喝了这杯茶。反正二哥应该也快到了,咱走之前也不必再结个仇家,大家心情都愉快一点。” “小姐,你真的想要休离回方家吗?” 牧冶点头:“这样对我最好。你不想看见王府中不断进新人,然后你家小姐我整天拉了一张怨妇脸吧?如果我去跟她们争,劳心劳力的,这付身子又能撑得了几年?” 紫依无语,却是担忧地看着她。 午时,牧冶准时赴约,迟艳却没有来。牧冶等待的时候心想,这古人说是午时等,却有两个钟头好等呢,也真是锻炼耐心。后山小亭是牧冶比较喜欢的地方,迟艳虽未至,她也愿意在这里赏山景。小亭临崖而建,有小半边已突出于悬崖之外,大约就是所谓的“有亭翼然”吧。牧冶呆了一会儿,觉得阳光正好,亭上居然也没有风,便让跟着的紫依回去取烹茶的炉具和自己正在看的书来,道:“她若不来,我自己在这儿品茗看书也是不错的。” 紫依走后,牧冶独自一人倚栏远眺,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落下悬崖的声音,不由将身子探出亭外察看。刚探出身去,便觉身后有劲风袭来,将她向外推去。她无法回头看是谁,情急之下,抓住亭边的一根栅栏,没想到这栅栏却被身后那人一掌打断,她顿时如一只纸鸢飘飞下崖。只有她的披帛被崖边树枝挂住了,离开了她,在微风中飘荡,如同破败的旗帜。 紫依快步向牧冶所住的小院走去,路上撞见绿萍,不由停下问道:“艳夫人不是约了我家小姐,怎么倒还没去?” 绿萍道:“本来都要去了,艳夫人忽觉腹痛,怕是昨日有了闪失,这会儿便是让我来知会沐夫人一声。” 紫依气道:“怎么早不说?小姐都已等了很久了。” 绿萍心虚地一笑。紫依匆忙道个别,自去准备炉具等物去了。 紫依与兰铃两人捧了炉具和书正要往后山去,刚出院门行不了十步,却忽然看见王管家带了惊墨过来了。两人便站住了脚,问道:“惊墨,你怎么会在这儿?” “主子过来接夫人回府,我是先来打个招呼的,主子还在后面。” 紫依道:“哪个夫人啊?” 惊墨奇道:“沐夫人啊!紫依你今天怎么这么说话?” 兰铃道:“如今别院有两位夫人,艳夫人也在啊。艳夫人身子那么重要,我们当然要问清楚。” 惊墨皱眉道:“艳夫人?我们怎么不知道她也在这儿?算了不管她了,沐夫人在房里么?” 兰铃听闻辛追来接牧冶回家,顿觉扬眉吐气,回说:“小姐在后山亭上,我们这是给她送书送茶去。” 惊墨点头:“那我先去告知主子,估计他一进门便要寻夫人的。”说罢返身就走了。 紫依兰铃来到小亭却哪里还有牧冶的影子?只见小亭上缺了一截栅栏,牧冶的白色披帛挂在崖边树枝上。两人顿时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扑到亭边哭叫牧冶,往崖下看看,深不知凡几,又被乱石与荆棘遮蔽,怎么见得着人?两人几近晕倒,大哭着往下奔去。 昨日没能出发,辛追下朝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出宫门,卓青、惊墨、赤晴、蓝雨都等在宫门口,带上了迟管家准备的东西,还有辛追特意吩咐要带上的正妃宫装。明天就是元宵,宫中有宴,接回小野后正好带她赴宴,还可以带她看灯,一补去年未实践的许诺。 雷橙和程夷非等在云城南门口,辛追让雷橙去请的他。自从知道小野有孕,又得知胎相不稳后,辛追的心情一直是喜中带忧,虽说程夷非已给她开了安胎药,但已经二十余天过去了,不知现在情形如何,想想还是叫上夷非保险一些。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气盛,虽然当时有些为小野封妃及推却西平公主的联姻一事有些心烦,但自己也不该骄傲得吝于解释。以至于两人冷战,小野有孕也不肯告诉他。 此番前去一定要将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与小野说说。至于迟艳一事,虽然不知道她如何就有了身孕,但自己却是被下药了。前段时间因为自尊心而羞于启口,此番为能挽回小野,也只得详说了。小野一向通情达理,说清了也许就能原谅自己。 这一路两个时辰,辛追倒是将诸事都盘算了一遍。惊墨去打的前站,又回来报小野在后山小亭品茗看书,想着她看书时的恬静面容,他不禁微笑。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别庄,却见别庄院门大开,王管家正带了几个小厮匆匆奔出门来,后面跟着小野的四个丫头。辛追乍一见还以为他们出门来迎,却见他们带着砍刀绳索,神态惊慌,不由地心里一跳。 王管家一看到辛追,不由地双膝跪倒,一向从容的他紧张得话都说不连贯了:“主、主子,沐沐沐夫人,坠崖了!” 这一声恰如睛天霹雳,震得辛追差点回不过神来。他不信:“刚才不是在后山小亭看书吗?” “就是从后山小亭坠的崖,栏杆断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一盏茶的时间。” 辛追扔下众人,冲进院子,向后山奔去。后山的小亭里还散乱地放着茶具和书,果然如王管家所说,小亭的栏杆断了一截,牧冶的白色披帛在崖下一棵树上招摇,人却是影子也不见。“小野……”他在亭上狂啸了一声,声音在空谷中传递了个来回,有如兽吼。他看着那披帛,向着那棵树纵身一跃,身子忽被人死死抱住,却是赶过来的卓青和雷橙。 “抱住我做什么,我要下去寻她!” “主子,这里下去不得,一定要从院外绕啊!” 辛追一听又挣开两人,往院门奔去。王管家此时还待在门口,此时见他奔出,马上指挥众人跟上。倒是赤晴留了一下心,叮嘱王管家和那四个丫头留在院中,留意院中进出的人员。 赤晴将十五六人分成三组,寻了山路向崖下搜寻。辛追、程夷非、惊墨、卓青外带牧冶眠风居内一个小厮一路。 崖下谷地竟是极深的,下面地形又很复杂,多是嶙峋的山石和丛丛荆棘。众人往往要砍开灌木荆棘才能找出一条路来。找到晚上也没能找到牧冶,众人心中都明白,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劝辛追先回别院,明日天亮再找,辛追不肯,坚持露宿野外。 这一夜过得何其艰苦。 次日卓青看辛追,仿佛一夜之间便沧桑了很多,密而青的胡茬布满两腮,双目赤红。天刚微亮,他便一言不发地又起身寻人。这样寻至未时,辛追忽然在一块山石下发现了一支碎了的白玉簪,正是前年晅城他买来送给牧冶却差点被拒绝的那支,他的精神紧张起来,四处查看着。 山石三侧都被荆棘所包围,卓青于是上前砍削,准备开出一条路来。才砍开两排,就看到前面的灌木上有血迹,他不由叫了一声:“主子,有血。”辛追急步上前,接过砍刀又砍开几株灌木,忽然,他站住了,手中的砍刀滑落在地。前方一片灌木被压倒了一小片,他的小野静静地侧身躺在那里。众人都看见了,屏了气不再出声。 辛追的步子仿佛重若千斤,再也举不动了。他颤抖着俯身向前抱起了牧冶,跪坐于地。牧冶身上衣服有些地方已被血浸透了,有点结块,辛追徒劳地用手去捂那些伤口。程夷非上前看了看,便扭过头去。众人起初一声不响,终于,那个眠风居的小厮哭出了声。辛追忽然斥道:“哭什么,夫人怕吵的!”又抬手摸了摸牧冶的脸和额头上的伤口,轻轻对程夷非说:“你不肯给她看了么,你看她流了那么多血,怕是流尽了吧?”程夷非忽然掩面转身,有抽泣声传来,只有辛追,还木然地抱着牧冶。 谷口,赤晴和蓝雨各带一组人等着辛追,刚才卓青已经发信号,说是找到人了。 没多久,果然,前方出现了辛追的身影。等走近了一看,赤晴大吃一惊,主子手里抱了沐夫人,显然是声息全无。主子却一直低头跟她喃喃地说着话,脚步已经踉跄。卓青惊墨几次想接过夫人,主子都瞪着通红的双眼,状如疯魔。众人只好随了他,十来个人安静地跟在他后面回了别院。 灵堂很快便设起来了,但辛追却死抱着牧冶不放。紫依已哭死过去好几回,只有翠儿小心翼翼地劝说:“主子,夫人要好好洗洗了,这样她会不舒服的。”自打找回人来只跟牧冶说话不跟其他人说话的辛追终于说了一句:“东西放下吧,我会给她洗的。她最喜欢那套蓝色的衣服了,你帮她拿过来。”辛追自己动手帮她清洗并换好了衣服,又抱着她坐在堂前。 王管家眼看着夫人不能入棺,也有些着急,找了赤晴卓青商量。赤晴卓青看着一直抱着夫人说话的主子也是一愁莫展。倒是程夷非已从最初的悲痛中缓了过来,此时走近辛追道:“将军,让我再给她搭个脉吧。”这么荒唐的提议,辛追却是答应了,抬起牧冶的一只手,由程夷非搭了上来。程夷非搭了一会儿,忽然面露惊奇,对辛追道:“有小脉,她腹中的胎儿,还有小脉。”辛追的眼猛然亮了起来。程夷非道:“你让她躺好,我得想想怎么办。”辛追这才放开牧冶,在他放下牧冶的一瞬,程夷非眼疾手快地点了他的|岤。 众人小心异异地将牧冶安置入棺,只剩辛追瞪大双目怒视众人。他们正要犹豫要不要马上盖上棺盖,辛追已冲开|岤道,冲到棺前,扫开众人,又推落了搭在棺边上的棺盖,怒道:“你们做什么!小野还有脉的!”众人一时不知怎么反应好,倒是赤晴大着胆子转话题道:“主子,夫人坠崖并非意外,属下看过了,那截栏杆是被掌力打断的。”辛追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只是身上的寒气令大厅的温度又陡降了几度,他冷酷地对赤晴道:“你详细去查,查出是谁,活剐了他!” 情形在第三日滕毅和七王子云逸到后才有所好转。滕毅遣开众人,与辛追独自呆在灵堂里,讲了牧冶的来龙去脉,又说:“现在她已走了,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个空壳,你留着何益?还有,你若不让沐野入土,牧冶的灵魂如何回归,你要她做游魂吗?” 辛追的震惊不是一点半点,他喃喃道:“难怪她说我们之间隔着时空的距离,呵呵,银汉迢迢!可她既然能来,我又何尝不能去!国师你一定有去的方法。” 竟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句式。 滕毅迟疑道:“我也曾跟师傅讨教过这个问题,只要找到咒语应该是可行的,可现在我们没有办法。” “那我等,只要她真是回去了,我就等到你能找到办法的时候,你既能来,我必也能去。一年两年我都等。” 滕毅来的次日,方沐云也赶到了。他是来接沐野回家的,并不知道其中的变故。等他赶到辛追在逸阳山的别院,却被满目的白幛弄糊涂了,小心地叩门而入,问清事情,一下子呆在了门前。辛追滕毅等一干人出来相迎,彼此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方沐云木然地由他们陪着走向灵堂,在看见妹妹容颜的一霎,颓然跪倒:“野儿,野儿,哥哥好悔。当时明知你不愿还要你嫁进辛府。龙城一见还以为你过得好,谁知才几个月便天人永隔。我们当时为什么要你嫁,为什么要你嫁?!”又喃喃道:“我说要接你回去的,这可怎么跟大哥交待?!”他的话刺得辛追无言以对。 方沐野最终葬入辛家的墓地,方沐风从南郡赶来,兄弟俩却一直不敢告知老父。 伤逝(辛追番外) 烛火摇曳,灵堂里仿佛有风吹过,我希望是小野回来看我。我把他们都遣走了,这个灵,不用他们守,小野不是一直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我们真正只有两个人的时间只有半年多,这里,让我再陪她一段。 一盏茶,我不知道天人永隔的时间竟然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它破灭了我来的路上所有的设想。小野,她竟然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在军中时,有次我训亲兵“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却又添了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今,四下无人,我在她灵前痛哭,我的伤心,她却是看不见了。 在他们眼里,我是一副狂乱的样子,在我的心里,亦有说不出的狂乱。我想大吼,喉咙里却是发不出一声;想毁灭,却不知要毁灭什么。她曾象阳光那样融融地照着我,而现在我只能抱住她,寻求那最后的一点温暖,可惜,没有。她留给我的是满手粘腻的血,血都冰凉了啊。第一次,我觉得血是那么地刺目,它不再代表功绩,却代表了绝望。 她是最怕冷的,却孤单一人躺在山崖下一整夜;她是最怕痛的,身上却有那么多的伤那么多的血,她坠落时必是撞到了崖壁,她能再向谁呼痛啊?那就让我抱着她吧,给她温暖。前一段时间,我们说话的时间也少,这会儿我便说给她听。跟她道歉,迟艳的事,我无心的,却也已铸成错了;西平之事,我从无此意,皇上提议时便被我拒绝了。这两件事,我骄傲地都不肯解释,代价却是永远地失去她。我与她喁喁私语,再无人来打扰我们。我相信她一直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她听得见我说话。 国师来了,说出了她的秘密。原来如此,我爱的那个女子,她来自于那么遥远的时空,她是那么地特别。原来草原下的星空,她说的话也隐隐有提点之意,可惜我没有深想,没有问下去。国师那么肯定她会回去,那便好,有地方可寻总比音讯渺渺要好,我并不畏惧那有多远。国师既能来,我便能去。 我自她腕上取下了隐龙镯,镯子变得苍白。传说这镯是定魂的,那镯之灵必是跟着小野的魂去了。这样,以后凭着隐龙镯,我能在异世找到她吧? 赤晴那日提到小野坠崖并非意外,方沐云来后,我也陪他去小亭看过,练武之人都能看出,那截栏杆,断得并不寻常。是有人想让小野死! 寻回小野那日,众人都等在院门口,一众人中竟然有迟艳。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为什么来的? 赤晴稳妥,在我们寻小野时就让王管家控好了院内进出人员,果然被他查出一人来。倒是雷橙无意中发现的。在查人时,雷橙发现迟艳的一个丫头叫采蓝的,数度目视一小厮,仔细一看,竟是认得的。那个叫小成的小厮是雷橙的远亲,岐山派人,曾在数月前到京城王府来寻过他两次,后来便走了,如今却是出现在迟艳的仆众中。 自我北征,白涛、雷橙便留在京城,白涛专跟小野,而雷橙负责府里与无刃门的联系。小野离京,白涛被我打发到本部守山后,只有雷橙留京。我倒无意让他再监管府中,反正小野不在,也没什么需时时传递的消息了。雷橙道,此人五个多月前来的京城,第一次来寻时他不在,但后门门僮不知,放了他进府寻人。第二次却是碰到了。但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无非是叙旧。此后便没见着他。 卓青用了点手段让那个小成说出有人让他除掉沐夫人,但,是谁,他却咬死不说。蓝雨忽说,这府中最想对小野不利的便是艳夫人。那人沉默,眼神却飘忽,我便明白了。 迟艳,我一向以为空有美貌而无脑。可家宴那日,却被这女人给算计了。关于那日之事,赤晴已拿出那日的残酒,果然发现有曼陀罗和羊闹花的成份,只是配比中曼陀罗的成份更多,我当时应难以动弹才对。这算是我忽视她所付的代价。 然而我更愚蠢地却是忽视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嫉妒能让一个女人狠到什么程度,我这就领教了。家宴上的迷|药我尚可不计较,可她对小野的作为,我便是杀了她也不为过。小野头七,不如拿她作了祭奠也好,孩子既不是小野生的,我便不要。 到迟艳的院子,我是带了夷非一起前去的。她脸上的笑在我让夷非给她搭脉时便僵住了,她尖声道:“你还怀疑我假孕骗你吗?”却在夷非抬眼看她时住了嘴。夷非道:“是真孕,但至少五个月了。”我不由连声冷笑——我回京也不过三个月。 迟艳自比小成容易交待多了。她自认孩子是小成的,是她让小成将小野推下悬崖。因为小野有孕了,我马上要接小野回府了,她觉得自那次争吵后小野会对付她。可是小野,不说她的善良,就是她的骄傲恐怕也不屑于对付她吧! 我说过要让她祭小冶的,我对他们只吩咐了两个字“杖毙!”连夷非这么良善之人闻此言都无动于衷,转身离去。可我终究没能坚持到最后,我仿佛听到小野叫我“住手”,我向空中问是不是她,却无回音。想到向小野许下的“不随意杀人”的诺言,我悻悻地命人住手,只打了她五十杖,赶回了迟家。 至于那个小成,我说过要活剐了的。那个岐山派,从此也别落在我手中。 沐野是葬在辛家的坟地了,但那终究只是个空壳,我要寻的人她在另一个时空。自此我开始了等待。我不能将北疆一扔了之,我已禀明皇上,待北疆初定,便放我寻人。而国师也在积极寻找咒语中。 沐野葬后,紫依原本要随沐云离去,但她听卓青提起了小野的事,又决定留下来,一定要随我去寻她的小姐。其实我也知道卓青对紫依的心思,此前小野也不是没有提过,虽然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也好,卓青随我多年,紫依聪慧忠心,玉成此事,小野想必也高兴。 小野的另一桩心事——丛华,我也安置了。我自崖下抱回小野,别院里设了灵堂后自是通知了京里王府,丛华于次日便赶到了。她对小野倒有真心,也不枉小野替她考虑。头七毕,她说要留下来替小野念经,也罢,我便乘机让她主管小野超度一干佛事,七七后便让她随那太傅门生悄然远走,只说她以后留在别院了。 我等了一年。这一年里,我都呆在龙城。龙城有我最美好的记忆,我们的小院、青龙山的温泉,那一段城墙,还有辛得令。辛得令已长成威武的大狗了,小野却是看不到它了。我沉默了一年,倒更贴近于军师所要求的“铁血”了。某日,晚饭后到河边散步,听到有兵士私聊,说道:“元帅回来了,可得打点起精神,千万别再犯错,再犯错,可没有夫人说情了。”我的酸疼便从心里泛了上来。 每个月,我都去信询问国师穿越时空之法门是否寻着,国师总是回言正在寻找文献。再后面,他来信说我催逼过甚,如讨债一般,他都要难以招架了。我只好耐下性子来等。 这一日,终究还是被我等着了。小野,我说过的,就算银汉迢迢,假若我要寻找,我也会干银河之水而渡之。 迟艳番外 终于嫁进了辛府。 我原以为我要对付是丛华,那个名动京华的才女,从没想到我真正要对付却是一个来自南方的商家之女。成亲之日,辛追亲去方府迎亲,当晚宿于她房内,我都还以为那是因为她是长公主定下的儿媳,辛追孝顺,才会如此。次日,辛追牵她手出房,但她一脸的不自在,让我心中稍有刺但也并未放在心上。但后来府内人传言,迎亲那日,辛追亲为她掀了轿帘,我心里才真的不舒服起来。 我十六岁那一年,清平侯府小侯爷辛独迁西征,大败西夷归来,皇上亲到城门口迎接。那一日,皇城里万民空巷,看小侯爷回朝。就在那日我被那个黑马黑甲的少年将军击中心田,他正是我想要嫁的那种男子——高大英武,气势迫人,况又青春年少,我在心里便立下誓愿:嫁人当嫁辛独迁。他回京后被皇上封为骠骑将军,大伯下朝后赞道:“如此年少的一等将军,自开国以后恐也少有,可见皇上对其何等重视!” 我也知道,象他那样的人才,是京城多少深闺少女的梦中人,但我却从未憷过。大伯在京中为相多年,我父亲是他的幼弟,也是他一手带大的,感情自是非比一般。我大伯只有一女,在我出生前几年便进了宫。我是迟家最小的女儿,伯父母一向疼我,见我父病弱,五岁时即将我接入相府抚养。从门户上来说,也配得起辛家。 我自知自己的容貌,幼时伯母便曾夸我“□即如此娇艳,长大不知如何倾国倾城。”我愈年长,伯母愈叹:“艳儿如此美丽,不知将来何人能配得起?”十五岁后,伯母便带我参加皇家及官家的一些聚会,不知何时起士子们将我选入了“京城四大美人”之一,那三美俱比我年长,且已嫁的嫁,定亲的定亲。辛独迁虽冷,我倒不信他不会为美貌所吸引。 在皇宫举办的西征大捷庆功宴上,我终于站到了他面前。他是看我了,不过看我的眼神恐怕不比看他的马来得热切,我并不失望,好歹他看到我了,席上的其他名媛,他连扫都没扫。 我的心思,被大伯与伯母看出,他们便有意无意地刺探骠骑将军的消息,替我制造与他相会的契机,可不知怎么的,他的眼神露出越来越多的不耐。有曲里拐弯的消息传来,他已订亲,曾与南郡方家指腹为婚,可他对那头亲似乎也不怎样热切。我以为,女人,大约都是不在他眼中的。我的性格便是越挫越勇的,既然女子皆不入他眼,我便有机会。能让他成为我的裙下之臣,将是何等的荣耀。 京城都在传迟家小姐倾心辛将军,辛将军反映冷淡,我不在乎。一年两年,我就不信嫁不了他。有人上门提亲,我都让伯父回绝了。我也看到了伯父隐隐的担心,但我有决心,堂姐——我的那个皇后姐姐,她会帮我想办法的。机会终于在皇上为他与丛太傅之女赐婚后出现,堂姐说了:“既然皇上都赐婚了,辛将军再娶一位又何妨,娶了艳儿,并不辱没将军。” 自赐婚后,我极力收集他的喜好,却发现除了带兵打仗,我得到都只是一些不知真伪的坊间传言。我知道我进辛府并不是正室,但这并不妨碍我以后成为正室,以我的美貌再加上点讨好他的手段,应该不难。为此,我还暗地里延请了青依楼的楼大姑娘,她知道如何让男人更迷恋自己。我知道这有点不符合千金小姐的身份,但堂姐说了,能用的手段都要用上,只要能抓住辛追的心,以他专断独行的个性,位份是迟早的事。 如果说我在这个南郡的方沐野身上受到了挫败,莫若说是在辛追身上受到了挫败。方沐野,如我所想那样,虽然看起来受宠,但见到我却也要低上几分,正室又能如何?而且,下人是在传辛追如何宠她,但我看辛追与她说话与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分院子时,她的院子虽靠近逐云院,却小而简朴,而丛才女的那院子简直就象是清修之所。辛追他到底是知道些我的爱好的,因而给我最为华美的那座。而且,辛追在我身上的激|情我感受得到,虽然仅有两次,但我感觉到楼大姑娘的东西没有白教。 只是辛追喜欢去方沐野那儿,但又未宠幸于她,我就不明白了,那算什么宠爱? 没想到那小女子竟然为了一个丫头跟我杠上了,还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架子。他出征前居然给了她真正的隐龙镯,真能让我一口血吐出来。 之前我到逐云院去找他,看到他手边那只翠玉龙镯以为是隐龙镯,便半撤娇地跟他要,没想到他犹豫了一下就给我了。我以为他心里是有我的,故而带了去给丛夫人和沐夫人炫耀,看到丛夫人的吃惊和沐夫人的茫然,很有胜利感。然而不过一天,辛追就给我一记耳光——他把隐龙镯给了方沐野,原来那翠玉龙镯并非隐龙镯,难怪他肯给。 人人都说是我逼离了方沐野,谁知竟是辛追接她去了北疆。我忽然意识到,辛追眼里不是没有女人的,但显然,不是我。我有点心慌了。 小成的出现是在意外。 那日,我在后园的侍卫住所外看到他,很英俊的青年男子,有些辛追般的冷峻。他看到我有一瞬间的惊艳,但很快表情就平静了,不过也没有象那些装腔作势的君子般很快退开,倒是微笑着注目于我。我有些被他吸引,忍不住出口询问了他的来历。 他是来找那个姓雷的侍卫的。辛追出征后,留下了两个侍卫,一个跟了沐夫人,一个在府里。沐夫人走后,府里便只剩姓雷的侍卫了,我看他也常不在府中,不知辛追派了他是干什么的。小成是他的远亲,知他在京城来访他的,不过那日,雷姓侍卫不在。小成说,他下次再来,我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说不定明日就在了,从后园进来便好。”他望着我,深深一笑。 次日,他果然来了,当然,雷侍卫又不在。就算在,也不会老呆在后园侍卫住所的。这次,他陪我去云湖边走走。逐云院和眠风居虽然都在云湖边,但如今主人不在,也就如同冷园一般,正是夏日,仆从们早就荫凉处躲荫去了,倒也给了我们一个相会的佳处。他外表冷峻,却也是个风趣细心之人,一个江湖人,与我说说江湖上的趣事,长日漫漫也好打发。 小成成为我的裙下臣,是在意料之内的事。以他的本事,再来侯府便不用通过任何一道门。侯府的警卫自辛追和方沐野走后松懈了不少。他曾要求我跟他走,但是我习惯了锦绣繁华,怎么可能跟着一个江湖人游荡。再说我卓而不凡的丈夫,云阳的战神,始终是我的梦想,小成,我不能说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喜欢到为了他改变我的生活。 秋末的时候,有两件事让我有喜有忧,一是我竟有了身孕,不消说,是小成的。二是,我的丈夫和他爱的女人回来了。我看见他,还是会心跳加快。可是看见她,却要血往上冲。他对她的爱恋任谁是看得出来,他只对她笑,那笑在对站在一旁的我看来,是那么地惊心动魂。她呢,再不是半年前的不自在,而是浑身都洋溢着爱与被爱的甜蜜。就算我有小成,我还是无法遏制地忌妒她。 可目前急需要做的是如何将我的身孕掩过去,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算到我的丈夫头上。我需要与他同房,可他一次机会都没有给我。就算我以目前代掌家的身份频频找他,他也不会与我多说一句题外的话。流芳馆他自是一步也没踏进来过,我对那小女人渐渐地恨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便要借着管家的机会刻薄于她,可她竟然不在意,我将挑剩的锦缎给她,她倒差人送来方记的贡缎,真是有心机的回击。更令我无法忍受的是,他竟让她搬进自己的逐云院,仿佛我们都是不存在的,只有她才是他的妻。 尤其是那日,我去逐云院寻他,却发现书房外面不再有那两尊门神。从书房外的小园看去,里面有人影晃动,应是有人的,我便走了前去。但只走得几步便只能驻足。从半敞的窗中可以看到,里面是有人,书桌上交迭着两个人影。难怪,这儿,不再有卓青和惊墨守着。他埋首于她胸前,一边动作一边动情地低吟着“小野,小野儿……”,我霎时便将积累起来的勇气与自信丢个干净,原来成亲次日,他来我房里,在我身上时心里想的全是她!亏我原本以为他叫的是我的“艳儿”,却原来是“野儿”!他的心里全没有我半分的影子。 听着他的粗吼与她的低吟,我愣是移不动半步。直到他拈了一把薄刀飞过来割下我一片袖幅,斥道:“还没看够么?!”我才回神后退,却在园门口听到她娇嗔道:“要死啊,辛追,你让人看我们活春宫啊?”又听他柔声解释:“我不想分心嘛!”我的心酸再也忍不住,出了逐云院便泪水涟涟:她可以直呼他辛追,而一向冷傲的他会耐心地向她解释。他们的世界我再也进不去。 没想到他被封了靖北王,局势便又微妙起来,府中的格局似乎有被打破的可能。在宫宴上,我才明白我那堂姐——云阳皇后的心思。她将我嫁给辛追,也不仅仅是为了我,但我们始终是共同的利益体。她对我说了,王妃的分封不一定要按现有妻妾模式的,给了我一点希望。 家宴,终于使我得到了一个机会。我让迟锋弄来了迷|药,趁沐夫人疲倦回院,而他兴致正高时下在了他的酒里。他果然中了药,但他坚持回逐云院,我不敢违他的意扶他去流芳馆,只好随着赤晴雷橙将他送回逐云院,耍了一个小小的手段才得以留在他身边。原本以为那迷|药有催|情和迷幻作用,让他误以为和他想要的人云雨。他倒是将我认作了沐夫人,却是被迷得动弹不得。这迟锋,也不知何处得来的药!不过,只要让大家都知道他曾与我同房就可以了。 这件事除了掩住我的身孕,意外的作用却是让他与她之间大起波澜。那日我见她进来佯装跌倒扑在他身上娇声问他那日伺候得可好,她的表情立刻便僵了,让我暗生痛快。到底不过是商家女,胸量也未免窄了一点,他又不是你一人的,这便要脸上作色,那他的冷落也快到了吧? 再加上前些日子,看到国师来,她与国师的亲密举动。还有那个神医世家的程夷非,好象跟她关系匪浅,竟然与她在花园私语很久。我自是将这些暗地里透给辛追。说到国师,辛追竟是毫不在意,说国师乃沐夫人之师;但提起程夷非,他的脸上便有些若有所思。自成亲来,府上上下几乎人人都要称她一声好,如今到底还是被我拿到短处了。 合适的时间到了,我便向辛追透露孕事。他脸上不是喜倒是惊,满脸怀疑是不是真的,还说“难道我忘了给你药了?”又道:“我既醉了,恐对此胎不好,不如不要?”我本来还有些心虚,此时心里便全是伤心和愤恨,他没有怀疑孩子不是他的,却不要!他竟是无情无义至此! 出院门时碰到那方沐野,见她那一脸平和相我就愤恨,凭什么她能得到他全心的爱? 我愤而出口责难她,最后又引出了他。我回流芳馆后还担心他会派人来探脉,却不知她与他大闹一场,他根本没心思来管我的事。这样,我便也算安全了。 新年去皇宫拜年,堂姐对她自是一番教诲。她与丛华离去后,堂姐又留我说话。原来靖北王妃名份已定,他竟然只报了沐夫人一人的名上去而已。见我失落愤懑,堂姐教我还须忍耐,觑准机会再出 银汉迢迢第21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出手。 她的忍耐让她终于从一个昭仪登上了后位,而我必须要成正妃,她需要我成为靖北王正妃以助七王一臂之力。她说,虽说沐夫人为正妃,但她尚无子息,我的有孕正可拿来作文章,必要时可牺牲腹中胎儿。辛追可以不喜欢我,对子嗣总还会在意的。如果正妃对子嗣不利……我没敢说我报有孕时他的态度,心想他可能只是一时吃惊,没考虑周全。是,腹中这胎本也不是我所盼的,如果没有了,也算了。 还没等我想好如何行事,那方沐野自己却请求去别院了,而他竟然也同意了。看来他们俩闹得还不是一般的僵。这样也好,我便有了许多机会,也许根本用不着我肚内的胎儿。只是方沐野走后,我竟根本碰不着他的面。也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可是,不过九日,事情却突变。迟锋来报说,王爷次日即将赴别院接王妃回京(哼,人人都知道她是正妃了),因为王爷得知王妃有孕了。这于我不啻于晴天霹雳,我当即决定乘他上朝之时先去别院,等他赶到时,做个局正巧让他见着他的正妃谋害他的子嗣。临走,我叫上了来会我的小成,让他临时当了我的仆从,潜意识里我想要他帮忙吧。 可他竟然没来,我在方沐野居处磨了半天,本想做出这几日受辛追宠爱的模样来气她一番,却又被她出言讽刺。出她院门时我仿佛听到前院有喧哗声,以为他到了,便做出因冰滑倒的样子,滑固然是没有滑倒,但扭了脚却是真的,等人聚拢来,绿萍果然指证她,她竟毫不在意,否认都懒得,反而讽刺我们大老远地跑来让她下毒手真是辛苦,说完竟转身走了。而我等了半天的人也没来,真是讨了个没趣。 这一挫败让我萌生杀意。如果她永远消失,那王爷、王府是不是终有一天会是我的呢?只是,他今日不来,明日下朝后必来,到此处怕是要午时过后了,我必须要在那时前解决了方沐野。我只能与小成商议,他起初不肯,这些号称侠客的人,是不屑于杀手无寸铁的女子的。他问我,是不是那么想当王妃,那么不原愿与他在一起?我不作声,他拂袖而去。 我也不管他愿不愿了,他不愿也不会出卖我。我让采蓝去传了话,约了方沐野午时在后山小亭等,那地方我今日去看过了,只要她在亭边,只消一推,便会坠崖,她那付身板,就是我动手她也会下去了。 近午时了,小成却又出现了,他说我既不愿跟他走,那他会为我做我想要的事,只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便天涯远隔。我心内有些酸,但也朝他点了点头。跟他说,方沐野坠崖后,院里必定乱成一团,他便可以夹在找人的一堆人中出去。这别院因后院是崖,只有一个出入口,看上去倒象是个口袋。 她果然掉下崖去了,小成却没走掉。因为没想到辛追来得那么快,也没想到赤晴会让王管家管好院内之人,几日之内只许进不许出,搜山之人都要戴好标记。小成,只能留在我院中。 辛追找了她回来,人有些疯狂了,只与死人讲话,再不肯跟活人说。而我,真的除掉她了,心里又何曾痛快,忽然想起她那日讲的话来,我与她本是陌路,只因一个男人而有交织。如果去掉那男人,便什么关系也没有,当然,也不会是仇人。我忽然想,以辛追的精明,也许迟早都要找到我头上的吧。 他们来院里查人,小成被雷橙认出,带走了,他没有反抗。从此,我再没见过他。 辛追果然找到我头上,他带了程夷非来,我便知道要糟了。我平常只仗着衣着宽松遮着的,他一搭脉便知胎儿的大小。他很平静地说“真孕,五个月多了。”而辛追对我只有两个字“杖毙!” 我没死成,但我知道胎儿被打落了。在我觉得我就要死的时候,迷糊间听到辛追在叫“小野”,依稀听到他说:“你谋害正妃和本王子嗣,本该拿你祭小野,但她必不希望我多杀人……”我奄奄一息地被丢到了相府门口,至于我的从人,从此不见,不知辛追如何处置了她们。 收到休书的相府,将我送回了我父亲身边。我整日里茫茫然的,再没有什么可以入眼的。回到父亲身边,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解疑 牧冶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牧放已经回来,此时和众人一起围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大家都松了口气。而她却觉得自己是刚看完一场长长的电影,剧终,她还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看着床边的握着她的手,略有忧色的辛追,轻轻说道:“我全想起来了。你,靖北王辛独迁。”辛追浑身一震,看向她的目光热切中又带了一丝忧虑。 倒是牧放一听,说:“真的?那你晕倒大概是因为记忆突现。我叫紫依煲了粥,等下你喝点,休息一下吧。看你这样子,还有事没想明白吧?” 牧冶不由在心里微笑:到底是二哥,什么都明白。 听牧放这么一说,辛追放下牧冶的手,说:“那你休息吧,我有话,明日再跟你说。” 喝了粥后的牧冶翻来翻去的睡不着,索性起床打开电脑上网去了。打开qq,看田园的头像亮在那里,不由打了字上去:“我把穿越的事想起来了!” 那边飞快地回了一个惊喜的表情过来。 她又写:“可是我象是做了场梦,梦醒了,还是迷茫。” 那边又道:“因为想起来了,又不能原谅?” “还没考虑原谅这个问题呢。只是想起他是那个啥王,就觉得陌生。” “辛追可怜,这边好不容易混熟了,偏偏你想起来了又觉得他陌生了?” “可能是我用词不当,不能说‘陌生’,只能说别扭。” “慢慢来吧,你也可以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哦。” 周一,牧放不让牧冶去上学,说她伤风还没全好,让她在家休息一天。 紫依和卓青见牧冶终于想起来了,表现得很开心。牧冶渐渐地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和他们一起回忆起在云阳的日子。忽而狡黠地问道:“那你们俩到底算是成亲没有?权婶是不是把房间安排错了?”两人的脸都红了,紫依嗔道:“小姐,你取笑我们。”卓青却说:“找不到夫人,她哪里肯成亲?” 牧冶又问起在云阳的众人的情况。方家二哥结婚了,惊墨也娶了翠儿了……正絮絮地说着,辛追披着一身雨水的凉气回来了。他今日照例是要到公司去转一下的,却不太有心思久呆,过了中午便叫小王送他回来了。见他回来,卓青紫依悄悄地退了出去。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辛追伸过来抚她脸的手略有些凉。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他的指腹在脸上的压力。他到底还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小冶!对不起!”牧冶依在他怀中,泪水滚滚而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自争吵以来,他,好象从来没对自己说过“对不起”。 辛追慢慢地说着迟艳的事,西平公主的事:“你坠崖的那日,我正想到别院接你回府。夷非已经告诉我你有孕了。其实,我一直很想你,可你不肯低头,我也拉不下脸。听到此事,正好给我一个台阶。我在去别院的路上已经想过了,迟艳那日给我下了药,我已经能确定我当时已被药至不能动弹,如何让她有孕。后来也证明那孩子不是我的。你第一次问时我不肯说,一半是不能确定,一半也觉得在家里被人下药颇为丢脸。至于那个西平公主,我从来也没有答应过皇上。我想都跟你说了的,却没想到再也没有机会。” “嗯,我也不好。没问仔细就大吵。其实我一直害怕这样的事,我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他却没有象我珍惜他那样珍惜我。还有,我生气,你以你母亲对你父亲的态度来教训我。这我绝对做不到,我所想要的感情只能是一对一的。你做不到,我就只有逃走。” “这我知道。到这儿来后就更能明白这一点了。以前我还觉得自己挺有理,到了这里,发现这里女子与男子并多大不同,许多女子也在做着原本该由男子做的事。其实换位来说,我也不希望你寄情于好几个男人。还有,你出事后,你我之前的争吵也传到我母亲的耳中,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觉得你善妒,结果她却说了句‘哪个女人不是这么想的呢?’我才知道,我母亲也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不在乎。” 牧冶含着泪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吗,只有爱了才在乎。如果不爱,你三妻四妾的又与我何干?” 辛追不说话,只重重地吻她。 宿舍里只有牧冶一人,她于是日日回家。天雨,便叫卓青接她,晴时,就自己骑车。 牧冶终于发现辛追不是万能的了,他对着电脑没办法。他可以叫人给他搜寻出繁体网页,查找资料,自己却不能。因为他所会的偏旁部首与现在的不同,又不会拼音。辛追道:“用什么拼音,不用难道就不会说不会认了么?”发现这一点的牧冶足足笑了好几天,直至牧华给他找来一块手写板。看辛追别别扭扭地捏笔,牧冶又觉得好玩,不过这回倒没笑他,而是自己帮他纠正姿势。 一日,牧冶正看他用写字板输入查资料,辛追忽然道:“小冶,跟我回云阳吧。” 牧冶转头看他:“回……云阳?这里不好吗?你,不肯留下来?” “可是,在这里,我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你不愿意回云阳了?” “我还没想到这事。你知道的,我在这里的学业还没有结束,至少还有两年。毕业了我才考虑其他。你觉得这里不好吗?你不是在帮大哥的忙?大哥也夸你很厉害啊!” 辛追苦笑:“这里的一些技艺确实比云阳要先进许多。生活上也十分方便。但是人的想法也与云阳很不一样。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从商,其实好多事我都觉得为难。”他指着电脑说:“比如这个,你们现在都靠着它工作,可我却要找人帮忙才能掌握它。还有,大哥带我参加一些商业酒会,说些应酬话倒也罢了。可你们这里的女子怎么如此张狂?有些举止还不如云阳的青楼女子。如在云阳,我可能一掌都推了开去,可这里,大哥还说对女子要尊重些包容些,明明是她们不自重。” 牧冶玩笑道:“你有桃花运啊?好啊,星期二大哥带你这个特别助理亮相,你招惹别人了?” “招惹?你可别冤枉我。这些女人好生厉害的,她们不来惹我已是很好了。” 牧冶点头:“嗯,怪不得小王说,最近公司的女孩子都喜欢上楼送文件了。” 辛追忽然握住牧冶双肩正色道:“小冶,我可没有对她们有任何想法。我去你大哥公司只不过因为他是你大哥,他叫我去,那我便当是学习一项技能。可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去了。” 牧冶倒是被他的正经吓了一跳,忙说:“跟你开玩笑呢!我可没不愿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她们喜欢看你这个帅哥也是情理之中的。你上我们学校那么几次,就有人来问我,你是不是我男朋友,如果不是,可不可以介绍给她呢?” 辛追不快道:“这我不能习惯。喜欢看是一回事,哪有自荐上门,这么贴上来的?” 牧冶知道要他接受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短时的事,便说:“她们可能是过分热情了一些,但没有恶意,在我们这儿也是很正常的。”又促狭道:“让我想想啊,要是在云阳,靖北王爷遇到这种女子会怎么做?嗯,你那么骄傲,不打女人,不过可以让别人打,是不是?如果打也懒得打,就让卓青拖出门外去?或者对仰慕者仰脸做无视状扬长而去?嘿嘿,你在晨江这个样子,估计人家也要叫你孔雀男了。” 辛追被她逗笑:“孔雀就孔雀。这里也不是每个女子都这样的。跟你住一起的田姑娘她们不就正常得很?” 牧冶想了想说:“这里的酒会单身男的都需要女伴相陪的,虽然我也觉得酒会很无聊,但你以后如果必须去,而我有空的话就陪你去。咦,大哥是谁陪的呀?” 辛追侧头道:“你们宿舍的田小姐呀。你不知道?” 牧冶的嘴张成了o型。 牧冶忽然问:“辛追,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不信,那不是以貌取人么?” 牧冶撇嘴:“真不浪漫。那不一样的。一见钟情,其实可能是有三世之缘的呢?” 辛追漫不经心道:“嗯,我与你也有三世之缘吧。也没什么一见钟情啊。”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以前都没问过你。” “从阳南去晅城的路上,你和紫依洗衣服,紫依为你擦汗,你笑得那么暖,那么亮,我觉得象是阳光照进我心里了。” “那么早啊?我还以为是我后来那么善良才打动你这颗冷酷的心了呢?” “我对你何曾冷过?还是你冷一些吧?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受我的呢?” 牧冶侧头一笑:“比你想的要早。七渡,那夜我昏过去之前闻到了你的味道,还以为我出现了幻觉。那时候我就想,如果真的是你,我就嫁给你。” 辛追激动地一把搂住她,下颏摩梭着她的头发,良久,又说:“小冶,跟我回去吧。你、我、瑞瑞,始终要在一起的。国师跟我说了,此番穿来此地,不可久留,只能在六十天左右,再长,他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牧冶算了算,他们来晨江是四月中旬,而现在已经快六月了,这么说不足半个月了,她不觉有些踌躇:“我真的不知道,你别逼我好吗?” 辛追的脸有些黯然了。 误会 牧冶这几天很忙。 六月了,宜兰那儿的纪念摇滚乐的主题活动已经开始,魔域要演出了,于是加紧练习。学院里的游泳比赛也要开始了,鱼小悠也被召了回来参加训练,宿舍里多了个人,牧冶也就不回家,住在学校了。 这段时间,她有些想躲着辛追,怕他又问跟他回云阳的事。天知道,关于这件事,她脑子里现在就象是团乱麻,理不清,就只好先丢在一边。她是想跟着辛追,可怎么可能丢下这里的家人和学业呢,虽然貌视学业到了那边毫无用处。其实辛追这两天倒也没来追问她,相当的安静,甚至电话都没有给她打,又让她略微觉得有些失落。 倒是林昱意外地也回来了,牧冶看到她,还没张嘴问,她就说:“办公差干私事啊。我实习的公司在这儿有工地,我下工地来着。而且,最近学校不是要开招聘会了么,我得先见习见习。”牧冶这才想起,每年这个时候,毕业班找工作找得如火如荼,学校利用晨大的优势,联合周边学校举办一些针对毕业生的招聘会,不过时间不定。林昱他们下半年就要四年级了,此时当然先准备起来了。 去食堂的时候,牧冶忽然在宿舍楼下看见了自己的小蜗,高兴地冲着林昱和小悠说:“田园也回来了。今天可好,我们宿舍里又齐了。”果然,就见到田园拿了饭盒从楼上下来了。她看到她们,笑了起来:“咱们饭团又齐全了。阿昱,小悠,你们是不是也是想看看学校的招聘会回来的?”两人都异口同声道:“公私兼顾,公私兼顾。”牧冶一见到她就想起那日辛追说的话来,那时就想着打电话问,又想要当面问她,现在倒是见着人了,但当着林昱和鱼小悠倒也不好马上问,直忍得牙痒。 晚上好不容易觑了个空,把心中的疑问倒了出来:“田园,你最近跟我大哥有业务来往啊?” 正翻看东西的田园道:“没有啊,我们家的业务跟你大哥公司又不搭的。” 牧冶不怀好意地将头凑了过去:“哦?这么说,上次我哥请你做他的女伴是有讲究的喽?” 田园反映了过来,一向从容的她脸上飞上了红晕:“你怎么知道?啊,辛追!看来他还真什么都跟你说。那有没有交待酒会上有多少女人想要跟他套近乎啊?” “不许转移话题,老实交待。” “这,大概是因为上次我在我们家老头和你们家老头间牵线搭桥了一回,你哥想谢谢我吧?” “你牵什么线啊?” “就是山西那煤矿的事,省里在那边的企业可能想联合起来搞点动作吧。” “要谢谢也是我家老头谢,我哥这么积极……嘿嘿嘿嘿。” “你嘿个什么劲?是我们商量了给各家老头打电话的嘛,算起来他也是发起人之一。” “还想抵赖,都‘我们’了。再说我哥谢人一般以物质为重,这么重视精神文明……少见哦。哎呀,你就认了吧。” 田园忽然大方道:“认就认了。你大哥这么优秀,喜欢他的又不止我一人。我就算喜欢他也正常吧。不过,他可没表示什么,我可以一往情深却不想自作多情。” 牧冶大乐:“大姐,田大姐,你果然够爽快。那我可也跟你说了,我哥不会为了谢人而请她做女伴的,要么是合伙人,要么是有利益关系的,还有就是女朋友喽。你看你们没有业务往来,合作的又是你爸和我爸,你爸没请你作代表吧?这最后一种可能比较大。你也有这么没自信的时候啊?要不,我去帮你问?” “算了,如果他有心自然会来说的。”田园看着牧冶一脸贼笑很无奈。 周五要去酒吧演出,牧冶打电话给辛追——他对她去酒吧不放心么,那就让他在一边看着好了。电话是打到公司的,辛追却是不在,小王接的,竟然说辛追今天没来上班。牧冶心下稀罕,要知道,辛追是很敬业的,只要牧华不在,托他照看一下公司,他肯定是每日必去的,倒象是当初在龙城巡城。牧华周一又去了上海,而辛追今日倒不去了? 牧冶又打电话回家,紫依接的电话,一听是牧冶,忙问:“小姐你今天回不回来啊?你找姑爷?姑爷在楼上睡了,今天早饭中饭都没吃,我们端去的都没动。好象,好象是昨日喝醉了。” 牧冶一听倒是愣了:“醉了?今天病了?你们有没有给你喝点解酒的东西?” “他不肯喝。小姐,你今天还是回来一趟吧。姑爷看起来心情不好。” 牧冶收了线,有些发傻:一向强悍的辛追会这样? 在一边的田园也问:“怎么啦?辛追有事啊?” “我也不知道。” 门被推开了,付琳琳探进头来:“阿冶你在啊?老刘傍晚有事,今天就先不排了。” 牧冶说:“那正好,我早点回家。” 付琳琳道:“呵呵,现在回家这么积极了,有人等了吧。”她出门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道:“不过,你家辛追昨天怎么了?我在城里的暗影看到他了。昨天我们设计的跟他们模特班为合作成功去庆祝了一下,吃了饭又去了暗影。结果就在那里看到他和卓青了,他看上去喝了不少,倒是不显醉。你们吵架了?我想不会,他那么宠你。” 正进门的林昱恰好听到这最后一段,笑说:“哇,辛追不错啊,都学会泡吧啦?够能适应现代生活的。” 田园却是皱起了眉:“他在酒会上都不怎么喝酒的。阿冶,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牧冶吞吞吐吐道:“没……是有点事。他想让我跟他回云阳,我很纠结。我不想离开这里可也……不想离开他。” “你明确说不去了?吵了?” “没有啊,只是让他别逼我嘛!” 田园道:“那也不至于这样。你再想想,你有没有无意中做了表示你坚决不去的事?” “这……”牧冶忽然想起一事:“就是前天,周日吧,程夷非、卓青还有我哥都来问过我去不去云阳的事,我很烦,最后发了点小脾气。为了不让他们来烦我,在门上贴了个条,锁了门。后来听到有人敲门,我捂了条毯子也懒得开。” “你贴了什么条啦?” “就是以前常跟你们也说的,网上语录呗。嗯,那次我贴的是‘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林昱和付琳琳“卟哧”一笑,田园可没笑,点着牧冶道:“可能来敲门的就是辛追,你这纸条可能戳人心窝了。我们看看是没什么,可你也不想想他到底是为什么来找你的,还不是因为你在那儿死了,他追过来的?你这么一写,明摆着是让他把你‘死了’这个事实记牢点,不肯跟他回去喽。” 牧冶一呆:“我没想那么多。他以为我不肯原谅他?” 田园叹了口气:“你呀你呀,赶快回去吧。” 林昱忽然说:“干吗非让阿冶走?辛追还真自大,他就不能留下来啊?” 牧冶回道:“辛追说,滕毅跟他们说,穿越有六十天的限制的,超过了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说说要早回家,等牧冶回到家,也已经快晚饭了。紫依见到她高兴地说:“饭已经好了,牧二哥又值班,程大哥陪他去了,就我们几人吃饭。” “卓青和辛追呢?” “卓青上去送饭了,姑爷,在房里。要不,小姐去劝劝?” 正说着,就见卓青端了饭菜下来:“主子说他不饿。”边说话,这两只眼睛可就直直地看着牧冶。牧冶想了想,说:“一天没吃,这些好象有点油了,不如做点面条给他?”紫依返身要进厨房,牧冶制止道:“你们俩吃吧,我去烧点给他送去。” 牧冶会的花色不多,不过自认面条烧得还过得去的。于是就着冰箱里的材料做了一碗三鲜面放在托盘里端上楼去了。 辛追的房门并没有关,留了一条缝,牧冶闻到了浓浓的烟味,心里想着:还说不适应,这会儿泡吧抽烟都会了。她正要推门,就听里面辛追说道:“紫依,我说了不饿。”牧冶也不搭腔,推了门便进去了。辛追面窗背对着她,又说道:“紫依,拿走!”语气已有些冷了。牧冶轻轻将托盘搁到桌上,人向辛追走去:“辛追,是我,你一天没吃了,吃点面吧。”听到她的声音,辛追的身形微微一震,却没有转过身来,而是沉默了下去。 牧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看他没打算理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张纸条。如果说自己不是那意思,难不成答应了他跟他走?说自己早原谅他了?可此话从哪里讲起呢?她沉吟了一下,想想还是故作不知的好,于是轻轻道:“辛追,你怎么了?我听说,昨天你去酒吧喝酒了?喝酒本来就伤身,你今天还不吃饭?”辛追还是沉默。牧冶又说:“给你拿上来的是面,是我烧的。”还是沉默。牧冶暗地里嘟嘴:都说了是我烧的了,居然还一言不发,看来是看不上。 她终究没忍住:“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事说事,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吗?” 辛追的声音有些哑:“自从你想起来后,你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是吗?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我没有啊。我不是说了我也有不对的了嘛?” “你客气。” “你说什么呀?我跟你客气什么。难道没想好要不要跟你回去就是不原谅你吗?你说过不逼我的!”牧冶的话音已有些哽咽。 “我没逼你,你已经表明你的态度了。这我也不怪你,可你居然为了躲我都不肯回家。你,很恨我吗?” “我……”牧冶有些心虚,好象她是有点抱着躲避的心态住到学校的。她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看了我贴在门上的纸条?我那天很烦,那是随便写写的,就是网络上抄的一个句子。没有那个意思。”牧冶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懊恼道:“算了,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爱信不信。面条放那儿了,我走了!” “不许走!”一双刚劲的手忽然钳住了牧冶的双臂,一股大力将她扯入一个满是烟草味的怀抱。辛追的脸贴了过来,胡茬扎得她有些疼,辛追呢喃着:“不许走,小冶!别走!”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她忽觉无力,软软地倚在他怀中。 释怀 卓青拉着紫依轻手下轻脚地上了楼,走到楼梯口就听到牧冶的一句“信不信随你,我要走了。”两人对视,紫依心想,叫小姐去劝的,小姐又犯倔。正想着呢,就听到辛追暗哑的声音响起“不许走!”接着是门被大力碰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牧冶略有些喘的声音响起:“辛追,你放开我,太紧了。这样不好说话……啊,唔嗯”她的声音被什么给堵住了。忽然房间里传来“咣当”一声,好象是椅子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些细小的衣物摩擦的声音,房间里喘息的声音大了起来,夹杂着女子低低的呻吟。 卓青忙拉着紫依退回楼下,两人相视一笑。紫依松口气道:“只有小姐才能说得动姑爷。”卓青道:“一物降一物。主子的喜怒全在夫人那里,要是夫人不肯回云阳,可怎么办?” 房间里,辛追一边凶猛地亲吻她,一边哑着嗓子道:“小冶!不许走!”她战栗着轻啮他的肩。她知道他心中郁结未散,如果那么激烈的爱能让他感觉舒服点,那她也愿意给。她柔柔地顺从着,想着怎么再跟他解释一下,这事,两人最终还是要商量着来。 辛追的激|情褪去时,已是月上中天。那碗面早已坨了,牧冶撅嘴道:“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做的,你一口也没吃,还害我饿肚子。”辛追轻轻地在她唇上啄着,也不说话,只拥紧了她。她叹口气道:“算了,我下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吧。就是你把我衣服全弄坏了,我怎么下楼?”辛追看了看她,笑了,伸手帮她理衣服,眼看着辛追看她的眼神又深了起来,手在她身上游走,她跳了起来:“算了算了,我自己来。”说完从辛追的衣柜里扯出一件衬衫往身上一套,开门光脚就奔了出去。辛追急忙套了件汗衫,追上她将她搂在怀里带往二楼她自己的房间。 等牧冶换了睡裙,两人下楼来到厨房里。牧冶看看还有剩下的饭菜,索性支了锅炒饭,辛追坐在厨房的小桌边看牧冶忙着,脸上透着淡淡的微笑。牧冶盛了一盘饭放在他面前:“没紫依做得好,你凑和着吃吧。”自己坐在他对面,拿了一把勺子就开动了,她还真觉得饿了。 饭吃了一半,辛追开口道:“小冶,我不是想逼你回云阳,而是,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有过那么一次失去,我承受不起了。” “我真不是有意写那条的。那内容是网上传来传去,玩玩的。还有,只是凑巧我贴过那条后又住到学校去了。我住校是因为正好这个星期开始学校里事情多,又要准备比赛了。” “我,我不想你恨我。你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知道你没有原谅我,你只记得我是靖北王辛独迁了?而你,不是最不愿和什么王爷搭上边的吗?你这么一说,真的让我觉得你想离我远点。” 牧冶点头:“说不怨也不对,但真的不是恨你。我也想过了,你在云阳有你的地位和立场,也许是需要为了别的什么而牺牲我,当然,在你们看来这也不算是牺牲。这主要是因为我们俩所处的时代不同。就象你曾说的,这里女子与男子一样工作,一样可以自主。可在云阳,我想要自主,也得看你愿不愿给,是吧?这种差别,有时是很难得到认同和统一的。” “你是想说,我不会赞同你的想法,我不能理解你吗?我自以为我没有按照云阳寻常女子那样对你,我也想给你最大的自由。至于别的什么牺牲,不会的,我也不是个愿意受人摆布的人。在你们这里呆了这么两个月,我也觉得只娶一个妻子也很好。你看,我可以象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吃吃饭,和你一起说说心里话。” 牧冶放下勺子:“辛追,我真的想不好。我想和你在一起。你要走,我会觉得心痛。可是,这里有我的家人,有我的朋友,我跟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啦。那我……” 辛追伸手抚摸她的发:“我要走,也不全是因为国师所说的六十天期限。在云阳的防务只是暂时告一段落,我实在忍不住对你的思念才出来寻你。上天见怜,让我找到你了。可是我是有责任在身的,这里六十天,云阳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牧冶低头,她一向知道辛追是天生的将星,他热爱这份职业。她没有理由让他为了自己放弃理想和责任。他所关系到的,也不是一个人,一个家,除了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需守护的东西。她低头不语,泪水却是一颗颗地掉下来砸进饭里。 辛追心里大恸,起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别哭,别哭了。认识你这么久,你都没怎么哭过,一向是笑着的。就是跟我争执也不见你流泪,你这一哭,我心都乱了。” 可牧冶一想到他要是走了,以后也看不到了,忍不住在他怀里抽泣。 良久,辛追忽然说:“我是很想现在就将你带回云阳,但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不如我先回去,等你毕业再来接你。” 牧冶惊讶地抬头,看到辛追的神态是极为认真的。辛追道:“我想过了,国师既能送我们来一次,自然也可以有第二次。再说,我看这隐龙镯和逐凤佩可能就是穿越的神器。当时国师也说找到了咒语,研究了阵法,但却没找着穿越的神器。但试了这一回也成了,到这儿后我才想到,这隐龙镯和逐凤佩是神物,应该就是穿越的神器。” 他又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小冶,我在这里跟你立誓,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你看,我跟你立下誓言,什么时候没有做到过?这回我能找到你,下次我一定也可以。虽然我不知道,这里的两年,云阳需要多少时间,但我会在两年间确保扫平一方敌虏,让云阳可以再平静几年,再来找你,可好?但你也要答应,我再来找你,你一定要跟我走,好吗?” 牧冶脸上还挂着泪:“万一不行,回不来了可怎么办?” “你能来找我吗?你已经看到那条通道了,我走的时候在那里留下指路的标识,可好?如果我不能回来,你毕业后可以沿着那些标识找到云阳。我相信你是有缘人,时空通道一定会为你开放的。” 牧冶不由点头。辛追微笑着抹去她的泪:“不过,我不会让你来找。我一定会想办法过来的。”稍停,他又说道:“但还有一事要跟你商量,我想把瑞瑞带回去。” 牧冶本能地就想说“不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毕竟是瑞瑞的父亲。而且以辛追的性格,如今跟她说“商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她只好说:“我舍不得。” 辛追吻着她的发:“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我更舍不得离开你们两个,带走瑞瑞,好歹也算是个念想。你放心,我会将他一直带在身边。去龙城就带到龙城,去定远就带到定远,紫依卓青他们也会照顾他。还有,母亲知道你去时有孕的,她与父亲回来时也责骂了我一通。你走后,我一直不肯续弦,母亲便提到子嗣问题。如果能带瑞瑞回去,将来带你回去时也少些疑问。瑞瑞这张脸,一看便是我儿子。” 牧冶心下有些不情愿,但想到长公主待她宽厚,让她看看孙子也是应该的。想了想,还是说:“只怕大哥也舍不得,你也该跟大哥商量商量。”辛追点头称是。 提到瑞瑞,牧冶忽然想起他们刚才造爱,辛追没用套(他也不会用),而自己好象不在安全期,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辛追看她神色有变,问道:“小冶,怎么了?” “糟了,我们刚才没弄点安全措施。” “什么安全措施?我们夫妻之事有什么不安全的?” “是那个,我会怀孕的。” “那又怎么了?怀了不是更好?给瑞瑞添个弟弟或妹妹。” “拜托,我还在上学的。大肚子怎么上课考试啊?我明天得去买药。” 辛追叹气道:“这倒不如云阳,你若怀了,全府都高兴。想生几个生几个。” 牧冶气得踢了他一下:“你当我猪啊?”这么一闹,倒把刚才那份离愁冲淡了。 上楼时,牧冶拉着辛追先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头柜中翻出以前牧放和妈妈给她准备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避孕套,拿出其中一盒塞给他:“哪,拿着,你得先学会用这个。” 辛追拿着这个盒子一头雾水地上楼去了。 次日一早,辛追和卓青照例去练功。结束时,他拿出那个盒子递给卓青看:“你知道这个怎么用?”卓青拿着盒子翻来翻去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那上面全是弯弯曲曲的字母,看起来又不象是牧冶教过的拼音。两人又拆了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只见是铝铂纸包装的扁扁的小袋子,再拆开,是个圆圆的橡皮圈似的东西,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放了回去。辛追不解道:“小冶说是药,避孕的。”卓青皱眉说:“这不象是服用的。等程大哥回来问他好了。” 聂江 牧冶起床时,紫依早饭已经做好了。看见牧冶整装下楼,知道她要上学,让她赶紧先吃饭。 牧冶没看见辛追和卓青,问道:“他们呢?” “练功去了。姑爷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还是小姐有办法。” “是我上次那个‘本人已死,有事烧纸’贴坏了,我没想到他也这么敏感的。” “其实小姐,不是姑爷一个人这么想的。我们看到了都以为你因为生气而这么写的。在云阳,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龙城,他都不许别人提一句‘夫人已死’之类的话。虽然已经出殡,可他一直说小姐只是回娘家,他会接小姐回家的。那些不知情的都以为他因为想你而失心疯了。都说王爷平常都是正常的,只是不能提夫人,一提便要发病。” 牧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这面包咬在嘴里就有些泛苦。等她吃完,都已经七点四十五了,不由叫了声糟,今天八点钟有课,而且是个特别爱点名的教授的课,要迟到了。辛追正要进门,看到她边冲出门去推单车边嚷着“死了死了要迟到了”,忙拉住她:“我送你去!”牧放的车在家,辛追于是开了那车将牧冶送到了教学楼下。下车的时候,她看到学校体育馆那边的招聘会已经开始有人进场了,匆忙间她好象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第三节课上完,牧冶准备把东西放回宿舍再去食堂。快到宿舍楼层时,她看到前面的女生好象是林昱,赶紧追了上去。到宿舍门口时就要追上了,却见她推开宿舍门,大声嚷着:“八卦八卦,园园,小悠,今天你们有没有看到招聘会上的聂江啊?他居然回来了。”牧冶正要往前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牧冶大一的时候,聂江是大三的师兄,接新生时遇到的牧冶,后来又在几次社团活动中碰到了牧冶,两人便渐渐走近了。他是个阳光男孩,追牧冶追得十分婉转,虽没有送花送礼物什么的,对牧冶倒是很体贴,一些小事都为她做得妥妥贴贴的,诸如食堂里排队啦,早上的早饭啦,他的细心使粗枝大叶的牧冶得益不少。 牧冶后来知道他家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家境不太好,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在读初中,母亲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因此他上学期间在外兼了好几份工,不但没向家里伸手要钱,反而还给家里寄钱。牧冶觉得他乐观而又有奋斗的精神,对自己又体贴,渐渐地便为他动了心。 聂江在放暑假前一个月向牧冶表白,牧冶爽快地答应了。回到宿舍,林昱笑话她:“怎么也不拿个乔,说考虑考虑。”田园倒说:“聂师兄是不错,人也帅气。不过我总觉得他很有野心哦。”牧冶笑对:“男人不是要有点 银汉迢迢第22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心才会上进么?”她们说归说,但也都为牧冶高兴。 可是,牧冶坠崖后一个多月,聂江忽然就被选为交换学生交换去了斯坦福,与他同去的是一个艺术设计学院的女生,校董的女儿。那个校董,据说是聂江的老乡。聂江此去在学校却是引起了一些波澜。先是传说他是顶替了工商的另一位女生作交换生的,又传说他在斯坦福的生活费是由那个校董家包的,自然是因为他是准女婿。田园她们看他成天地与那女生出双入对,再不顾躺在医院的牧冶,心下都恨他琵琶别抱,便在校园网上发贴讽刺他。而聂江却表现得相当平静,一飞了之,那流言又追不到斯坦福去,就算追去了,又能算什么。 里面的谈论还在继续。田园说:“我也看见了,是个外企的摊吧。”小悠道:“是跨国集团呢,他们摊前很多人,我费了好大的劲挤进去看了,就一眼看到了聂江。他在斯坦福毕业倒是毕业了,难道就没继续读吗?”林昱又说:“他比我们高两届,当年是作为交换生出去的。那家公司不是一直招高学历的吗?估计应该是硕士读出的。”又听田园说:“等下阿冶回来可别说聂江了。”小悠道:“现在她又听不到,好在她不会去那招聘会。” 牧冶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旁边宿舍的门却开了,付琳琳一脸惊诧道:“阿冶,你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干什么?里面有□?谁谁在里面?”牧冶无奈推门,林昱探出头来驳道:“死琳琳,你才有□呐!阿冶,你都听到了?”牧冶点头,气氛有点小尴尬。牧冶自我解嘲说:“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好象我有多着紧他似的。再说,他又不会来找我,他恐怕以为我早就死了。” 然而,聂江并没有以为她死了。下午,他就在教学楼外堵住了牧冶。 他眼前的牧冶不不再是两年前的青涩的的小姑娘,她的眉眼都舒展开来,人漂亮了不少,有了些青春少女的娇柔韵致。长期的体育锻炼使得她的身姿看上去挺拔刚健,衣服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些运动装,略有些贴身的短袖衬衫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十分吸引人。他双目灼灼地看着牧冶,极力用平静的口吻打招呼:“阿冶,好久不见了。”仿佛他离开不是两年而是两个月。 牧冶平板地回道:“你好。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又忍不住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聂江微笑:“上午看到,觉得是你,我就去问了留校的同学。他们说你康复了,回校念书。我以前的一个室友留校在你们系里,我就问了你的课程安排。你现在还好吗?” 眼见得我活蹦乱跳了,你来问好不好,以前我不能动弹的时候你又去了哪里?牧冶很想表现出愤怒的样子,但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愤怒。现在她才清晰地感觉到,聂江已经是过去式了,不在意了自然不会生气。看着聂江,再想着辛追的执着,她忽然觉得穿过一次还真幸运。于是,她抬头微笑着说:“我很好,真的。” 聂江忽然朝她伸出手来,仿佛要揽她,又察觉到不妥,手顺势下垂去牵她的手:“和我一起走走好吗?这两年在国外,我真的很想你,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牧冶不着痕迹地避过他的手:“我等下还要游泳,你有事的话就在这里说吧。” 聂江认真地看着她:“你听她们说王丽云的事了?我就是跟她一起去美国而已。后来就不在一起了。我还在读硕士,但在那边时交了一些朋友,做了点事情。这回跟着这个公司来是跟朋友一起来的。” 牧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然而聂江下面的话却让她瞪大了眼睛。他微笑着说:“阿冶,我一直忘不了你。你跟我去美国好吗?我现在有能力,可以供你在那边上学。而且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考上好学校,拿到奖学金的。” 牧冶呆了一下,缓缓说:“可是聂江,我们分手了。” 聂江略微有些激动:“我从来没有说过分手,也没听你说过分手,不是吗?前两年我以为你……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看你,就算你离世了,我也想知道你在哪里。” 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呸,你才离世呢!阿冶活得好好的。你没说分手,那两年来也没听说你给过她消息啊!”牧冶回头,旁边站着鱼小悠,只见她愤愤道:“抱歉打扰你诉衷肠了,阿冶现在要训练去了。” 牧冶朝聂江点点头:“我得回去拿包训练去了,对不起。” 聂江并不理会小悠的态度,看牧冶要走,在她后面说:“我在这里呆不了一个星期。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我在建国路上的两岸咖啡等你。我真的有话要说。”牧冶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被小悠拉走了。 小悠回去一说,宿舍里的人自然都知道聂江约牧冶明天见面的事了。田园的意见是:“别去了,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付琳琳说:“聂江一向好口才,阿冶搞得不好又要被他说动。” 牧冶犹豫道:“不去,让他空等好象也不大好吧?” 林昱道:“你还管他空不空等,反正你走时也没说去啊。你不会被他下午这么一忽悠又动摇了吧?你还喜欢他?你要想想大老远跑来找你的辛追哦,不比他更远?” 牧冶哭笑不得:“我们虽然不在一起了,我也不想把他搞得很难堪嘛。他虽然一声不吭地管自己跑了,毕竟我们之前也没有象仇人那样。阿昱,你那样说得好象我朝秦暮楚,水性杨花似的。” 田园想了想道:“你是要想一下辛追的感受的。他还不知道聂江的存在吧?就是现在一般的男的,女友跟前男友见面总也有点疙瘩,不要说他那种古人了。我不是说他那种霸道就好哦,但他有时代局限性,你也要考虑的。要不,我代你去?或者你跟在后面,别露面听他讲什么?反正你不去么也是一种态度。” 牧冶想这样也好,辛追到这儿来后比以前敏感很多,他在这儿的时间也有限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弄出什么不愉快来。想到辛追就要离开,她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了。 聂江在两岸等到的是田园,他脸上的不快飞速掠过,仍微笑着招呼道:“是你啊,田园。阿冶她没和你一起?” 田园拉开椅子坐下:“阿冶她今天下午没空,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你有什么事什么话我都可以替你转达。” “她今天下午不是没课的吗?”聂远的眉略皱了一下。 田园一笑:“师兄知道得倒清楚。她是没课,不过她要排练,周五要演出的。” “那么,没什么事需要转达的,我下次再约她好了。” “可是,我倒是有话要和聂师兄说呢。”田园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是这两天才回国的是吧?你说你没和阿冶分手,那在美国的王丽云是怎么回事?你算是脚踏两只船吗?你别跟我说你跟王丽云只是一起出去的同学。当初阿冶不知道,付琳琳可都告诉我们了,那个王丽云追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聂江毫不避讳地直言道:“当初是王丽云找的我,是那年春天的事。但我跟她应该算是各取所需而已,我并不爱她。阿冶是我的初恋。” “你不爱她,可她爱你。昨天你说一到美国你们就分手了,只有阿冶这么单纯的人才会相信。我问过我在斯坦福的同学了,恰巧她还真认识你们。她告诉我,你们一直住在一起,现在仍是!” “我们是住在一起,但我认为是合租关系。我早就提出跟她分了,只是她不同意。我承认我不是现在才知道阿冶还活着。我回来就是来找她的,我希望她能跟我去美国,她可以得到更好的培养,我现在有能力负担她的生活和她的学习。” “你靠什么负担她?王家的支助?你当初扔下生死不知的阿冶投入王丽云的怀抱不就是为了能够达到顺利而轻松地出国的目的吗?如果你再甩了王丽云,你怎么负担两人的生活?” “你!”聂江有些激动了:“你凭什么认为我现在还靠王丽云生活?我自有我的办法,无需向你报告。再说当初,王家能够想办法帮我弄到出国交换生的名额,我为什么不要!我不象你,家里条件好,坐享其成就行了。我所有的成功都需要自己的奋斗,我要管我妈的生活,我妹的读书,还有阿冶以后的生活。我也不光是为了自己,我是暂时离开了她,但我想过了,只要我能够做出成就,为阿冶以后的生活打下一定的基础,再回头找她不是更好。所以我才在敲定交换生这事后跟阿冶表了白,就是希望阿冶到时能等我。没想到阿冶却出了事。” 田园有些愤怒了:“你在跟阿冶表白前就拿自己换来了交换生的名额,怎么有你这种人!你可真是将‘贵易妻’执行得很彻底,先是为了前程舍阿冶换了王丽云,现在有基础了,就要换回来了。”她略平息了一下自己冷笑道:“可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王丽云能给你的东西,阿冶一样可以给你。而且我相信以她的个性,一定会死心塌地地帮你的。你以为她家真的是养猪的吗?他们牧家在本地不算首富但也算是排前五的。” 聂江惊呆了。他喃喃地说:“阿冶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们家。” “你以为阿冶象王丽云那样爱炫富吗?不过,你没机会了。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你以后不要再去纠缠她了!” 聂江终于勃然变色:“田园,你以为你是谁?你能代表牧冶还是代表牧家?牧冶和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是不是纠缠她,只有牧冶有资格来评判。麻烦你先管好你自己,没谈过恋爱的人谈什么感情!” 有人在他身后平静地说:“如果我说她是我女朋友,你看她能不能插手牧冶的事?她能不能代表牧家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聂先生!”田园闻声抬头,一脸惊喜。 聂江回过头去,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而他背后,咖啡店的玻璃门正被推开,一位高大的长发青年男子拥了牧冶走了进来。 探询 聂江呆呆地坐地咖啡馆的落地窗前看那一家四口直向停向街边的一辆沃尔沃和一辆悍马走去,四人站下来说说笑笑着什么,然后两辆车分头走了,他的脸上时妒时怒,刚回来时的那股意气奋发渐渐被沮丧代替。 牧冶是跟着田园来的,但田园不让她进两岸,只让她坐在街心公园的露天茶座里,不过那里正对咖啡馆的一长排落地窗,田园道:“我就坐在那窗边上,可以让你看到。”然后她就看到田园进去,坐在了聂江对面。牧冶看着他们说话,神思却有些飘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逃避一向是她的风格,但逃避可也真不是一个好办法。不去见他,是不是说明自己心里还是留有他的位置的呢?牧冶又否定了,不是,她现在心里全是辛追。那么,就去面对他最后一次,作个真正的了结吧。她正想起身,忽然眼前有一片阴影罩了过来,她愕然抬头,发现牧华和辛追正站在她面前。 “大哥,辛追,你们怎么在这儿?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就回来了。我和辛追路过这里,看到了你的车,然后就看到你一个人傻乎乎地坐在这里,你怎么了?” “呃……我不是一个人的,我和田园一起来的。聂江……从美国回来了,他约我。田园不让我见他,她替我去了。”又看着辛追:“辛追,那个,聂江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摔了以后,他去了美国,现在回来了……” 辛追的眉毛皱了起来,没有说话。牧华却问:“哦,他当年不是一声不响地走了?现在又回来找你?” “他……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去美国。” 牧华的脸色微沉:“以前知道你交了那么一个男友倒还没见过,你们分手了他来找你,我倒正好见见。在哪儿呢?” 牧冶将下巴朝咖啡馆的落地窗前一抬,三人都看到了聂江略有些激动地说些什么,田园坐在他对面冷冷地看着。牧华带头朝咖啡馆走去。辛追走过来拉起了牧冶,牧冶看看他的脸色,轻轻说:“我可没想过要跟他走,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在那边有女朋友的。”辛追还是不出声,却重重地搂过她跟在牧华后面。 牧华进门时,坐在那里剑拔弩张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于是他便听到了田园对聂江“贵易妻”的斥责和聂江尖刻的反驳,他于是平静地接了口。聂江是个聪明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他可能就是牧冶口中一直当父亲般看待的大哥,他收敛了怒色,正想答话,就看到了搂着牧冶进门的辛追,他的话便出不了口了。那男子,也在看他,眼神中有丝睥睨天下的傲气,又有一些冷厉,然而他转头看牧冶的神情却又是那么柔和和宠溺,看着牧冶小鸟依人地靠着他,聂江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开裂,他一直自信地以为,牧冶也许会恨他,但他一定可以再将她带回自己身边,因为牧冶是爱他的。但是眼前这一幕,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牧冶已经走远了。 牧冶走上来向他介绍了牧华和辛追,果不其然,说辛追是她的男友。而对牧华和辛追介绍他时却只说是学校的师兄,从美国回来的。聂江在心里苦笑:只剩下是师兄了啊,还好不是说是校友。牧华却淡淡地对他道:“以前听牧冶提过你,谢谢你以前照顾牧冶。今天我们有点事就不陪聂先生了。这样吧,你回美国前我请你吃饭吧。” 说毕牵了田园的手说:“我有事找你。” 田园点头。牧华在出门前结了帐才跟聂江告别,牧冶跟他说“再见”时,他动了动唇,却是说不出来。 出了咖啡馆,牧冶就冲着牧放和田园大做鬼脸:“哥,我听到哦,我都听到了哦。你终于承认啦。哇,田园,你要被我哥公司的一群美眉扁死了。”牧华笑着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转个系就转成这样了,你这传媒还学得挺上心的。” 田园也嗔道:“阿冶,你现在越来越向林昱靠近了。” 牧冶吐了一下舌头:“说明我学有所成啦。” 牧华带着田园上了那辆悍马,牧冶也不问他们去哪儿,拉了辛追便上了自己的车。 辛追道:“回家吧!”口气很肯定。 牧冶摇头:“四点半到六点半,我要训练。” “我陪你。完了回家吃饭,住家里吧,别住校了。”他的口吻是不容置疑的,又回到了那个说一不二的辛追。牧冶发动车前迅速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那张有些阴的脸渐渐地松了下来。牧冶一边将车开出去,一边说:“辛追,你笑起来很好看的,我喜欢看你笑。”辛追的脸上真的露出了一朵微笑。 晚上,他们回家时已经七点多了,牧华没有回来。紫依报告说,牧大哥打电话来说不回来吃饭了。辛追吃完饭,拉了牧冶就上楼了,留下有些愕然的牧放、程夷非和卓青紫依。牧放难得回家,他也是听程夷非说他们要回去了,才赶回来想看看妹妹的态度。他当然不愿意让牧冶走,也有心要留下辛追和程夷非他们,但程夷非告诉他,国师送他们来是有期限的,只有六十天。牧放想着,这时间可是快到了,估计牧冶要纠结死了。本想吃了饭探听一下,却看见了这么一个状况,只好想着等辛追说完事,他再去房间找牧冶好好谈谈。 牧冶知道,关于聂江,辛追肯定有话说。进了辛追的房间,辛追合拢房门灯也没开便将牧冶压在门背后狂吻,好一会儿才停下。渐渐适应黑暗的牧冶看见辛追有些发亮的眼睛,辛追微微松开她,问道:“天天回来好吗?昨日不见你,真是想你,只有十天了吧。”牧冶眼睛微湿,抱紧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辛追抱她坐到椅子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良久,牧冶抬头:“你怎么不问聂江?”辛追学她的语气说:“你想要告诉我的时候自然是会告诉我的。”牧冶“嘻”地笑了出来,将头靠在他胸口,脸轻轻蹭着他的衣服说:“其实你下午也看到了。他是我读大一时交的男朋友,他对我很照顾,怎么说呢?样样都替我考虑得很仔细,就象,就象程大哥那时做的那样。我,便动心了。大一下学期,嗯,五月初吧,他跟我表白,我答应了。本来他还说暑假里和我一起出去游玩,因为我已报了暑假的驾驶班,所以没去。后来,暑假快结束,就出了滕毅的事了,我是俱乐部组织上逸阳山找他时掉下去的。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结果,我在医院里一个多月的时候,他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出国留学去了。我醒来后,田园她们还瞒着我,可是一个大活人一下子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了,总是可疑。再说学校里什么打听不到?我当然是知道了。我,当时,傻掉了。我什么事也不想做,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后来又睡了一天,醒来后就想,走了就走了,还好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要是谈个一两年,他那样玩失踪,我恐怕要疯掉了。说来也奇怪哦,我后来想起在云阳的事,还记得,我到云阳一个多月后,就是我们去晅城住在归一堂的那个晚上,是梦见他不要我了,我哭求他留下都不肯,那会儿大约就是他去美国的时间。” 辛追蓦然记起那晚,自己去偷偷看她时,看到睡梦中的她流泪,原来如此。他搂紧了牧冶,忽然笑出了声。 牧冶懊恼:“你笑什么?我被人甩了你就这么高兴?” 辛追抚着她的脸道:“是啊。我是高兴。他不那样走掉,我哪里能找回你?再说,倘若不是你梦到他离开你,你在云阳可能都不会接受我。你介意被他甩了?难道你还在意他?” 牧冶伸手在他英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乱吃醋。可是被人甩,哪会不介意的啊?你被甩了会高兴啊?” 辛追轻吻她的耳垂,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难道我不比他好百倍?” 牧冶喷笑:“辛追,你真是越来越孔雀了。嗯~” 她被辛追在她身下搞的小动作激得住了嘴。辛追的吻缠绵地追了过来,她渐渐地喘不过气来了。辛追见她软在自己怀里,一手揽她一手便要脱衣,却听到有人在往这边走的声音,接着便听到牧放的声音:“辛追,小冶在你房里吗?”他无奈地放牧冶起来,去开了门。 牧放看着他们:“你们两个也不开灯,黑乎乎地做……喔,我打扰你们了?”一看他那故做抱歉的样子,牧冶好气又好笑:“你就是打扰我们了,干嘛开灯,一点浪漫气氛全被你破坏光了。”但说着还是打开灯让牧放进来坐下。 牧放也不浪费时间,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问:“辛追,我听说你们要回去了?” 辛追点头:“再过得十日吧。”说着眷恋地看着牧冶。 牧放看着他的神情,问道:“你想带走小冶?”辛追又点头。牧放转向牧冶:“你呢,你真要跟他走?” 牧冶一下子泄了气:“二哥哎,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头痛得不想再考虑这个问题,你就让我得过且过一下吧。” 牧放沉吟道:“大哥怎么说?反正,我不同意。” 他的态度是在辛追和牧冶的意料之中的,但牧冶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牧放却反问辛追:“你们那个云阳,跟这里应该差一千多年吧。小冶,你愿意倒退一千多年生活在古代?” 牧冶道:“据我观察,应该相当于晚唐到五代十国的样子吧。”又故意道:“愿不愿意的,得看那边有什么?”她本来是想跟牧放抬杠,倒让辛追听着十分舒坦。 牧放又说:“我觉得吧,你要是跟他走,就好象是从这里嫁到非洲原始森林中的某个部落去了。嫁那儿都比什么穿越强,好歹我想个办法还能见你一面。” 牧冶笑:“哥,你怎么那么夸张。” 辛追略有些不快:“我云阳相比这里自是不如,但也是国富民足的,小冶的锦衣玉食还是能保证的。怎可比野蛮部落。” 牧放道歉:“我是说过头了一点,但也只是打了一个比方。让小冶去云阳就好比是你们云阳的公主去蛮荒部落和藩么。那和藩公主到那边肯定待遇也很好,也是锦衣玉食的。但那锦衣玉食跟这里的寻常饭菜比,宁肯要这里的粗茶淡饭了。离得又那么远,距离要以年来记算,你带她走,不是绝了我们的念想么?还有文姨,小冶走了,她怎么办?” 这番话说得辛追和牧冶都沉默了。牧冶想起妈妈,倒真的很难过。辛追不由地搂紧了她。牧放见状又叹道:“辛追,你千年迢迢地追来,我也不想再拆开你们俩,可小冶是我们家宝贝,我们真是舍不得啊。” 辛追此时却看着牧放道:“我和小冶商量过了。小冶学业未竟,又不忍跟你们分离。此次我便先回云阳。等我那边事了,小冶也毕业了,再来带她走。但我想先带瑞瑞回去,他,毕竟是辛家的骨血,带他回去也好安慰我母亲。” “你要先带走瑞瑞?哎,还是听听大哥的意见吧。” 最后十日(一) 周五,魔域演出。牧冶演出,身后的家属团阵容强大。牧华说他还没看过牧冶的演出呢,于是,牧冶便郑重地邀请了他和田园。牧放近日特别忙,而程夷非一方面在帮他带针灸保健的徒弟,一方面又跟着他学习西医的一些手术技术,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卓青和紫依依旧跟着辛追的,而辛追一定是要跟着牧冶的。 宜兰的这一夜,牧冶居然碰见了许多熟人。先是候场时碰到了王靖远,让牧冶掉眼镜的是,他身边竟是曾跟着冯致乔的那个卷发女郎。她看见牧冶却是满脸不屑,出口就道:“怎么又是你?这回又傍了谁?”王靖远吃惊地看着她:“丽华,你怎么这么说话,这位是牧华的妹妹牧冶。”她这才张口结舌:“牧冶?牧家的?”王靖远介绍说,这是他的堂妹王丽华,牧冶无心和她搭话,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过了一会儿,牧冶正准备上场,她又过来问道:“那个,你真是晨大城市学院的牧冶?”牧冶心下奇怪,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名?不过还是肯定了一下。她忽然问:“你认识聂江?” 牧冶转头看她,干脆道:“认识,前男友。” “可他现在是我堂姐的男朋友。” 牧冶心中苦笑,世界真小,酒吧里随便碰到个人,就和你有着曲里拐弯的关系,于是问道:“你堂姐是王丽云?他现在是谁的男朋友我并不关心。”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我姐昨天从美国回来了。” 牧冶对这个女人的警惕性真是无比地佩服:“小姐,你很无聊。你这么有空管好你的男朋友就好,不用关心别人的男朋友。再说,我有男朋友了,你以为我这么稀罕他吗?” “你真的很讨厌我吗?”忽然有人问,牧冶转头,无奈地发现聂江正站在身侧,他的身边是一位高挑的美女,想必就是王丽云了。她正在想要不要说点什么狠话,付琳琳过来叫她上场,看见聂江等一干人,忍不住讽刺道:“干吗呢,聂江?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啊。她讨不讨厌你你不知道?原本我也觉得你不讨厌,现在看起来却是越来越讨厌了呢!”聂江的脸色在酒吧舞台的灯光照射下变幻着颜色,牧冶不再管他,径自戴了面具上台去了。 等她下来,照例要去辛追他们呆的那个角落。刚走到位置上,就听到有人叫她,牧冶扭头,却是冯致乔和冯致远两人,冯致乔的身边又带了一个女孩子,看上去年纪挺小,非常清纯。冯致乔夸道:“没想到你唱得也好,你要是长驻这里唱,估计能为宜兰带来一批稳定客人呢!”牧华笑着说:“小冶怎么可能在这儿驻唱,玩玩票倒也还可以。”冯家兄弟见牧华也在这儿,又上来客套了一番。牧冶忽然道:“冯致乔,那个王丽华今天也在这儿哦!”他的脸马上垮了下来:“怎么我走哪儿都能碰到她!” 辛追看着走远的冯家兄弟说:“那个冯家的老大,怎么□子了么?” 牧冶解释道:“他没结婚,以前那个也不是他老婆,应该算是女朋友吧,不过他好象不承认。” “不承认?我们第一次见他时,他不是和那卷发的姑娘很亲热的么?小冶,你说他变得那么快,跟我们那儿的三妻四妾又有什么区别?” 牧冶默然,只拿胳膊圈紧了他的腰。 夜半回家,辛追将道晚安的牧冶留在自己房间。他的理由很堂皇:小冶,你是我老婆,我们现在没吵架,不必分房吧。 牧冶对他如此熟练地运用“老婆”一词大为惊讶,他却说,你刚才在酒吧里不是提起过吗?你可不是我女朋友,你就是我老婆。 看着他满是期待的眼睛,牧冶决定要好好陪他这十天。她将自己的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都搬上了楼。 那晚,辛追只是搂着她睡。次日,牧冶醒来,发现自己手啊脚啊全搁在辛追身上,辛追正兴致盎然地看着她。她有点抱歉地笑了一下:“跟我睡,你是不是睡不好啊?” 辛追摇头:“正相反,往常我卯时便起了,今天睡晚些了。小冶,这样真好,让我想起云阳我们刚成亲时的时光和在龙城的日子。有你在我怀里,我觉得满满的都是幸福。” 牧冶笑了起来:“我说实话你不许生气哦。那会儿是冬天,你们那儿好冷呐。我喜欢抱着你睡,是因为你太暖和了,让我想起家里的抱熊。” 辛追俯身吻她:“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了。但那时我还是高兴。你手脚冰冷的,不替你捂暖我也不放心。”牧冶感动,搂着他的脖子奉上了自己的唇。 今日,说好是要接瑞瑞回来的,权婶虽然还没回来,但王婶说她可以到牧家来带一段时间的瑞瑞,再说瑞瑞留在这里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天了。 辛追已经跟牧华提过要带瑞瑞回云阳了,也不知他那日在书房里跟牧华说了些什么,周四那日,牧华居然同意了他将瑞瑞带回去,弄得牧放惊诧不已。 牧放不由地说:“瑞瑞到那边去,以后的教育总不如这边吧?” 牧华摇头道:“未必。掌握知识关键是在于学习的方法,而不在于学了多少东西。你看辛追程夷非卓青,到这里后东西不是也学得很快?再说瑞瑞到了那边,蒙学肯定是请那边的学者,不比这里上学校关注度高?就是算是私立学校恐怕也抵不过那边的精英教育。” 两人都庆幸辛追比较体贴,牧冶可以暂时不去,将来的事谁说得清,辛追如果再过来,也未必不能留下。牧华私底下对牧放说:“经过他们穿来这一出,我也有点相信滕毅可以让他们再来一回。” 上次逸阳山的泥石流冲坏了农家乐,但王婶的家却没有什么损失,所以这两个星期瑞瑞还是住在那里。这回已经跟王婶说好瑞瑞要彻底搬回牧家了。瑞瑞看到牧冶高兴地扑了过来,一激动,“姑”也省了,直接就“妈妈,妈妈”的了,让牧冶心里又喜欢又难受,难受的是过不了几日,她就听不到他叫“妈”的稚嫩嗓音了。小云在后面收拾瑞瑞的东西,七七八八的竟然也有好几袋,收着收着就抹起了泪。王婶说:“小云,不就是在山下,你干吗要哭啊?想瑞瑞了就去看看。”这话叫牧冶心里更难过了,心想就算是想了,也看不着了。 回去的车上,牧冶沉默地开着车。辛追看她情绪低落,并不多话,只是安慰地拍拍她。只有瑞瑞,在后座由王婶抱着,毫无心思地“咿咿呀呀”着。 瑞瑞已经挺爱走的了,牧华怕他乱走摔下楼,便将他的房间搬到了一楼,王婶住在他边上。这倒苦了牧冶,晚上睡不踏实,总要起来一趟下楼看看,辛追被她惊醒,只好也跟着下去,他叹气道:“小冶,倒没想到你这么爱操心,他不是睡得好好的么?” 牧冶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总有些担心。他要是到了云阳,你晚上可别不管他。” 辛追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个你放心,我会为他找个||乳|娘。再说几个丫头就睡在他的外屋的,你就放心。”看她还要说话,便抢道:“我尽量自己陪他睡,可好?” 牧冶心知他就算有心也未必能做到这点,叹口气说:“其实我也知道他迟早有一天要独自睡的,越早养成习惯越好,但睡前没人陪她,我总觉得可怜呢。我小的时候是权婶带的,但妈妈临睡前总会来给我讲个故事,要不然我睡不着。小云也是在睡前给瑞瑞讲故事的……” “这个,我不会。要不让紫依讲?” 第二天,牧冶想了个辙,她放了一台带摄像头的笔记本在瑞瑞的房间,想着晚上开了qq,再将自己的手提放在身边也开着qq,不就可以实时监控了?省得再将瑞瑞原来房间的摄像头移来移去,还要布线。 天好,牧冶决定带瑞瑞到外面走走,顺便也和辛追去风景区游荡一番。来这儿近两个月了,晨江的风景区除了逸阳山,辛追还真没去玩过呢。 她强行跟牧华换了车,理由是:你要跟田园出去,那就只有两个人。我们这儿要出去,加瑞瑞有六个。牧华笑叹道:“这么快就把你哥给圈出势力范围了?真是女生外相!” 牧冶选了植物园,地方大树多,六月的天气也不会太晒,也适合瑞瑞活动。牧冶带了瑞瑞的小推车,五个人推了一辆童车走在植物园的小径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有同样带孩子出来玩的妈妈看着瑞瑞,夸道:“宝宝好漂亮,爸爸妈妈真年轻。”辛追有些得意,低声对牧冶道:“瑞瑞还是很象我们的吧,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爹娘。”这些日子下来,他对有人围观已经不大露出警惕的表情了。 牧冶微笑着抱瑞瑞到草地上玩,看着他蹒跚的脚步,看紫依卓青亦步亦趋,紧跟在他身后的样子,有满满的幸福感溢上来。可惜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了。她也曾想象瑞瑞在那边的生活,觉得不如买点育儿的书让辛追带回去。 最后十日(二) 五人带着瑞瑞一块儿去了最大的新华书店,卓青叹道:“这里的卖书的铺子都这么大。”牧冶道:“嗯,书店里的书都是分类放的,我要的书可能在二楼,你们还要买别的书吗?” 程夷非问:“可有医书?” “有!文学、军事、科技什么都有。” 听到“军事”二字,辛追眼睛一亮:“行军布阵?” “这个我不清楚,但大部分应该是介绍武器,解析战例的吧。还有一些我们这里的古兵法,比如《孙子兵法》什么的可能在文学类那里。”她想了想又说:“店里都有分类指示牌,要不,我和紫依带瑞瑞上楼,你们一起也好,分开也好,去找自己想要的书。取完书电话联系,一起去付钱好了。” 辛追点头。众人分头行事。 瑞瑞在推车上睡着了,倒方便牧冶和紫依寻书。 以前,牧华也曾买过几本育儿书,那时瑞瑞刚刚出生,主要是新生儿喂养方面。而此次瑞瑞就要到那儿生活,却不知道要生活多久。想想自己刚刚有了点做妈的意识,儿子却要远离了。他以后的成长,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参与其中。不由得觉得架子上的那些书,这本也需要,那本也重要。最后她抽了一堆的育儿书,盘腿坐到推车边翻将起来。 冲动过后,她还是渐渐冷静下来,将那一堆育儿书分了类,慢慢地挑出了几本她觉得最重要的,包括喂养、教养等等,她不知道辛追以后会不会看,如果是紫依看,不如选图多点的算了。 紫依也抱了一些书找了过来,牧冶一看,全是生活类的,菜谱啊、毛衣书啊,还有一些手工书。牧冶看到其中有一本布艺书,翻到有做香囊的,朝紫依笑道:“要是你能留在这里,你也可以出一本书了。你还会织布呢,要是手织布啊,在这里卖得可贵了。” 紫依笑说:“这里的书比云阳的可漂亮多了,这纸怎么可以做得这么光滑。不用识太多字也能看懂哦。小姐,我倒也愿意留在这里陪你呢。就是……卓青肯定要跟着姑爷。” 牧冶低头,是啊,忠心耿耿的卓青一定是会跟着辛追的,她何苦又拆散他们俩。于是她笑着说:“那你们这次回去后就结婚,啊,不,成亲吧。虽然我看不到你们成亲,但还是会祝福你们的。” 手机响,牧冶摸出来一看,是辛追。他们三人倒没分开找书,牧冶跟他们约好在一楼自动扶梯下等。 牧冶看到他们三人时,他们正拎了一篮书,站在一楼的艺术类书籍的展台边,表情略有些古怪。那里放着的都是一些艺术设计及美术类图书,很多的西方油画。牧冶奇怪他们看到什么了,怎么那样一付表情。等走拢了去,才发现原来好大一排放的都是大开本的人体艺术图册,封面自是妖娆的裸女。 辛追没说话,卓青却期期艾艾地问道:“这,你们这书店里公开卖这种东西啊?” 牧冶不在意地回答:“是啊,学美术的基本都会买个一两册的啊。” 卓青又问:“美术?” “哦,就是画画。” “作画的要画这些,学这些么?晨江可真是……” 牧冶恍然大悟:“你们不会以为这些是春宫图吧?”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过边上选书的几个人都听见了,此时惊讶地向他们看来。 辛追低声制止道:“小冶,你一个年轻女子怎么说话这么不注意?难道这些不是?” 牧冶忍笑低声道:“是不是你翻开来看看就知道了。在我们这儿,这人体也是艺术,画家们留下的都是他们眼中有特别意义的人体。”心里暗道,现在谁看春宫图,毛片随便买买好了! 辛追三人买的书只有几本,付款时,牧冶看到有一本解剖学的书,还有一些现代武器介绍的,竟然还有几本冶炼方面的书。看牧冶惊奇,辛追解释道:“我想看看你们这里的东西云阳可不可以造出来,你生活中要用到的东西,如果我们能找匠人制出来,你回云阳就不会觉得差距太大。”牧冶鼻子一酸,真想说,我其实未必不适应。她想了想,让他们在楼下稍等,又回二楼去找了一本《孙子兵法》下楼递给了辛追。 次日,程夷非就跟着牧放到医院去了,并且说要在那里住几天,他翻了那本解剖学后觉得自己缺少手术的锻炼,决定抓住最后的机会,在那里当几天见习医生了。 牧华又要出差,走前问辛追:“你一定要走吗?” 辛追点头:“我并非放不下身份地位,而是放不下责任。” 牧华道:“我这回是去西部,可能时间要长一点。你决定什么时候走,打个电话给我。我赶回来。另外,文姨最近这段日子可能要回来了,小冶跟你的事,你总要给她也有一个交待,还是见见文姨再走吧。” 辛追道:“我自是能多留一日便多留一日的。” 周日晚上,牧冶在房内上网,辛追在一边看他买的书。他买的武器发展史的书,冷兵器部分在牧冶看来完全是历史性的概述,辛追却能看出一些别的门道,他说,有些,云阳也能用上。至于到后来的枪、炮、装甲、战舰、飞机,他几乎是怀着崇敬的心情看的,书上也有一些技术参数,他不能理解,问牧冶。 牧冶也就了解了个大概,只知道些火炮、枪械口径与射程而已,只好说:“你若有兴趣,咱们再去买点书好了,不过你别指望01 银汉迢迢第23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望有详细的制造过程哦。 这跟工业水平有关系,云阳的冶炼技术也造不出钢铁。” 辛追笑笑:“造不出来不等于不能借鉴。火药么云阳也有,只有没想到要用到这里。” 牧冶暗想,辛追这一回去,云阳那边的大陆格局可能会天翻地覆了吧。 两人正说着话,牧冶忽然发现电脑屏幕一角瑞瑞在床上扭动不安,忙对辛追说:“瑞瑞醒了,我去看看。” 辛追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说:“今天怎么这么早,才十一点多就饿了?” 两人同时看到屏幕上的瑞瑞在放声大哭,声音从qq中传出来让牧冶的心都揪起来了。她站起身来就往下走。 等她走进瑞瑞的房间,王婶已经进来抱起了瑞瑞轻声哄着。可是今天瑞瑞仿佛特别烦燥,哭得停不下来,小脸涨得通红。王婶摸了摸说:“有点热度啊,不知道是不是哭的。”牧冶赶紧去厅里拿了药箱找出了体温表,瑞瑞并不配合,扭来扭去,她只好将体温表放在他脖子上。量完一看,有三十八度多,是有点热。王婶说:“你抱着,我去弄点水来。” 牧冶抱着瑞瑞,可他还是一直哭,牧冶心里急得,也许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他又不会说。两人给瑞瑞喂水,他扭头不肯喝,倒又被水呛了一口,连咳带哭的,更凶了。他这一闹,把辛追卓青紫依全闹了下来。 瑞瑞病了,可巧家里两位医生都不在。瑞瑞以前也病过,不过牧放在家,处理起来从容不迫。轮到牧冶手里可就有点手忙脚乱了。 不过一个小时,瑞瑞的体温就升到了三十九度,牧冶翻出退烧贴给他贴了,王婶紫依取水擦他的身子,烧还是下不来。他渐渐地不哭了,却昏昏沉沉起来,身上烫得让牧冶心里发慌。辛追也有些着急,问:“药箱里可有退烧的药?”牧冶又再去翻,却看到那瓶小儿百服宁早已过期了,想来瑞瑞发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摇了摇头,辛追抱过瑞瑞说:“那我们去医院吧,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最近的,就是二哥的医院了。” 辛追吩咐道:“小冶和我去医院就可以了。既然有二哥和夷非在,卓青紫依就留在家好了。王婶,你把瑞瑞要用到的东西收一下,带上。” 瑞瑞时睡时醒,醒时就哭。牧冶拿钥匙发动车时手有点抖了。辛追一见,将瑞瑞塞给她:“小冶,放松一点,你抱着,我来开吧。” 最后还是王婶抱地瑞瑞坐在后座,牧冶坐在副驾上指路,又给牧放打电话,牧放在电话里安慰她道:“婴幼儿的烧起来得比较快,一般都比较高的,别太紧张。还好,我今天没手术。” 他们到时,牧放和程夷非都已经等在医院门口了,直接带他们去了急诊。听诊,抽血化验,牧冶的心一直提着。接诊的医生说,是病毒性的感冒,就是烧高了一点,到医院时已有40度了,要马上挂水,另外就是要注意观察,孩子小容易转成肺炎。 瑞瑞的血管难找,针自然是扎在头上,看着护士长将他的头发剃去一小片,娴熟地将针扎了进去,一针见血,瑞瑞却是哭得撕心裂肺的,牧冶听得眼泪直流。牧放看着她摇头道:“以前瑞瑞打疫苗,也没见你这样的。”牧冶怒道:“敢情不是你生的!”牧放又好气又好笑。辛追安慰地揽过她。 可是在王婶怀里的瑞瑞却是极不老实,头上的针让他很难过,他一边哭着一边就伸着小手要去拔,吓得牧冶收了眼泪,一把按住那小手。 牧放给他们在观察室找了个床位,几个人想办法哄瑞瑞睡着,才将绷着的神经缓了下来。辛追让牧放和程夷非回去睡觉,自己和牧冶王婶轮流守着。有三袋药要挂,估计总要三个小时左右吧。 等瑞瑞的针打完,已近凌晨三点了,三人抱着瑞瑞回家,牧冶觉得一身疲惫。好在第一节没课,还可以让她多睡一会儿。睡着之前,她问辛追:“瑞瑞跟你回去,要是病了怎么办啊?”辛追搂了搂她:“在京城自然会叫御医,在外面,夷非会跟着的。再说,想办法尽量不让他生病呗。” 最后十日(三) 这是初夏的一个清晨,天空也不过刚泛出些许青色。窗户半开着,晨风吹拂着窗纱,略凉的空气透入室内,辛追翻身坐起,看看身边熟睡中的牧冶,轻轻地下了床。凌晨地从医院里回来,小冶是很累了吧。至于自己,已经习惯了早起,到了时间就一定会醒来。 他下楼先来到瑞瑞的房间,看王婶睡在瑞瑞边上,于是悄悄地退了出去。卓青已经等在外面了,两人施了轻功直往逸阳山方向而去。 练完功,卓青问:“主子,您真是要过两年再接王妃回去吗?” 辛追默然,他何尝不想带牧冶直接回家,但这两个月的现代生活让他明白,强制手段对付牧冶恐怕越弄越糟。但是他有强烈的预感,他完全有可能再穿来此,牧冶一定会跟他回云阳。他当初提出将瑞瑞带回云阳,一方面固然有他所说的那种念想,另一方面何尝不是让牧冶有了对云阳的念想。昨日,瑞瑞生病,看牧冶六神无主的样子他就知道,就算她可以放下自己也决放不下瑞瑞。 片刻,他淡淡地说:“我跟小冶定下了两年之期,但不到最后我也不会放弃现在带她走。” 离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辛追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看到牧冶天天回家,心里多少有点欣慰。而牧冶,也沉闷许多。游泳比赛已经结束,她便不再宿在学校,要不是考试在即,她都想逃课。 下课后她先奔进城,给瑞瑞买些羽绒制品,别的御寒之物辛追自会给他找来,只是这羽绒,那边没有这工艺。拿着瑞瑞的小衣服,她总有流泪的冲动,恨不得狠了狠心跟辛追去算了,但一想到即将回来的妈妈,又按下了那颗心。 她开始给他们安排各种各样的节目,仿佛要在短短的几日内让他们领略种种的现代生活。 她带他去了电影院。他以为看电影跟在家看电视没有什么区别,她却摇头,一定要到影院去看。在影院里他虽然被那环绕立体声和宏大的战争场面震到,但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执着于到影院看是电影。看着周围双双对对的男女青年,他想,小冶想要的也许只是可乐、爆米花及在黑暗中看影片的氛围。虽然他不喜欢那个叫可乐的东西的怪味道,但也不介意配合小冶一下,在黑暗中揽紧她的肩,间或偷吻她一下。 付琳琳有场秀要到外地去,小悠、林昱都要回实习地去,牧冶于是提议大家在分别前去k歌,她也不管辛追四人会不会唱,统统都拽去了好乐迪。 包厢里,辛追四人坐在那里静静地听这五个女孩子唱歌。付琳琳和牧冶都是麦霸,田园三人也喜欢听她们唱。可是牧冶今天选的歌却支支关乎离情,从《寂寞沙洲冷》到《菊花台》,总带了那么一丝凄清的味道,把个林昱听得终于忍不住出声:“阿冶,虽然你选的这些歌都很好听,可是你能不能选几首甜蜜一点、阳光一点的啊?你听你唱得那么哀怨,我都快被你唱出抑郁症来了。” 牧冶长叹一口气:“那你要我唱什么?难不成‘嘻唰唰’啊?甜蜜的留给你们唱好了。” 田园拉过她,低声劝道:“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啦,可是你既然决定暂时不跟他走就该给他们留个快乐向上的印象,有个希望。这样都不象以前的你了。” 牧冶想想以前自己是什么样的:除了小时候妈妈这件事和长大了聂江这件事让她受过刺激,好象其他一切都很顺利,基本没受过什么挫折。有困难了就逃走,好象都有人能替她解决;有不高兴的事了睡一觉就扔开了,活得象个二百五似的开心。但是眼前这局面任谁也不能帮她解开,她不觉自嘲:活了二十年,小波折是没有,遇到的尽是大关卡。 田园也不再说话,低头点歌,然后对牧冶说:“给你点的。”音乐响起,竟是s的《下一站天后》。田园说:“我听你唱过的,很好听。有梦想也有深情。”牧冶唱的是粤语,渐渐地倒沉浸到歌词中去了,唱到最后一句“跟他回家为他唱”时不由看向辛追,辛追的眼睛在屏幕光线的反射下闪闪发亮,牧冶忽然就觉得他是完全听懂了的。 一曲毕,卓青惊讶道:“夫人会说岭南语?”牧冶自云阳遇程夷非、卓青、辛追一干人始,听他们的口音都是北方口音的,此时听卓青一问,也不由反问道:“你们都听得懂啊?” 辛追点头微笑:“我幼时跟随父亲屯兵西南,卓青惊墨从幼时便跟着我,他们自然都懂。” 程夷非笑道:“我们程家世居岭南,我自然也会说,只是我一直在中原居住,故而口音上略有变而已。” 辛追看着牧冶走到自己身边坐下,伸手揽过她在她耳边低语道:“这曲倒很好听,不如回家再唱些给我听听?” 小悠正好在唱歌的间歇看到这一幕,夸张道:“哇,才两个月,辛追你现在很open嘛!” “啥是欧奔?”卓青又问。 “字面意思是开放,就是行为豪放或者是思想激进的意思。”林昱给出一个解释。 牧冶忽然觉得,有这些朋友在,真好。 临散前,田园忽然拉着牧冶说:“我现在真的很有点崇拜辛追,我感觉他一定会为你回来。” 又一个夜晚,辛追搂着疲倦入睡的牧冶静静躺着,丝毫没有睡意。他扫了一眼开着的电脑屏幕,瑞瑞很安稳,不知不觉中他也被牧冶感染,临睡前总要不自觉地去关注一下瑞瑞。 还有几天呢?也不过一二日了吧。辛追知道牧冶跟他一样在计算着时间,不过她没有在他面前哭,虽然也曾被他发现过哭过的痕迹,也许真是田园那日的话触动了她,这几日她在他们面前一直是开朗快乐的。偏是这样,尤让他心疼,恨不得将她点了|岤包进包袱里带走。 这几日,宿舍里的人又都空了,辛追天天接送她上学放学。辛追看着她粘自己和粘瑞瑞特别厉害,一回到家先要跟瑞瑞疯玩一阵,一遍一遍地让瑞瑞叫自己“妈妈。”瑞瑞睡后这段时间都归了他。 辛追终于学会了使用那个安全套。 他是去问过程夷非,可那个医痴,居然说,他现在在学心血管这一部分,还没学到男科,这种药没见过,可能要问牧二哥。夷非当面去问了牧二哥,结果他哈哈一笑说:“小冶给的?那得自学,或者要在小冶指导下用?” 当晚两人激|情四溢时,牧冶忽然想起前几日给他的那盒安全套。辛追老实回答:“牧二哥说了要我自学,还说你可以教我。” 牧冶心里暗骂二哥,都敢教少女看□了,还不肯痛快跟他说那个怎么用,也不知到底想为难谁。 但为了自己,她还真得教。她只好指了一下方位,说:“取出来后把那个套在这里慢慢将卷边往上推。” 手指轻轻触到了辛追的敏感处,辛追被她一碰,低叫一声。牧冶吓了一跳:“弄痛你了?”他摇头:“你一碰我,有些难耐。这劳什子不用了吧?” 牧冶不依:“你总要试一下,这个最管用了。” 辛追不舍地离开她身子,低头操作去了。 夜灯下,牧冶看他健硕的身躯和他的动作,心狂跳起来,软软地倚了过去。 这几日来,小冶很主动。她的热情让辛追又惊又喜,兴奋不已。 她柔软的双臂缠上他的腰,花瓣似的唇轻轻地贴上他的唇,他便不由自主地轻颤,迅速地夺回主动,将她的身体狠狠地贴近自己,恨不得将两人深嵌在一起。她的缠绕她的触碰总让他有燃烧的感觉,这种感觉常让他欲罢不能。总在事后担心伤到她,但感受她的低声尖叫和战栗,他又自豪和满足。 越是相依越是眷恋,他怀疑自己做出的两年之约是否正确。 牧冶忽然想起滕毅,跟辛追提议道:“你走前,不如去看看滕妈妈,也好让她放心。” 周四下午牧冶没课,便带着辛追和卓青去看望滕妈妈,带去了那串钥匙那个手机。滕妈妈看到牧冶十分高兴:“小冶,我快一年没看到你了,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牧冶低头:“是我不好,都没来看您。” 滕妈妈爱抚地拍拍她:“哪里,是我不好意思来看你。要不是滕毅,你也不会出事,学业也耽误了。” 牧冶抬头:“您怎么会这么想?那只是意外,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真是上天保佑。”她又将目光投向牧冶身后:“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啊?快点进来吧!哎呀,我看到小冶太高兴了,都忘了招呼。” 牧冶走进客厅坐下,正式给滕妈妈介绍辛追和卓青,说辛追是她男朋友,但都是与滕毅认识的,他们有滕毅的消息。 滕妈妈神色耸动,却也不是很吃惊:“你们真有小毅的消息?他是不是真的那个穿越了?” 这下真是轮到牧冶大吃一惊了。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滕妈妈缓声道:“我觉得那么对不起你,一来是因为当年我是想让你嫁进滕家的,却出现这种意外;二来小毅走了一年后我有一次整理他的房间发现他做的笔记,才发现他有计划要搞什么穿越。所以他的失踪是有预谋的,而你,却被他连带了。” 牧冶摇头:“对我来说,是塞翁失马。” “我没想到那孩子这么疯,真的会去做这种事。” 牧冶笑道:“他可能真是高人呢,他成功了。现在正在一个千年前一个叫云阳的地方做国师呢。而且他不仅自己穿越成功,还送别人反穿越成功。辛追和卓青都是云阳人呢!” 滕妈妈这才吃惊了起来,看看辛追和卓青,两人取下棒球帽,那头上的束着的发冠便露了出来。“可是,小冶,你说他是你男朋友啊?” 牧冶脸色微红,点头道:“嗯,因为我摔成植物人的这段时间,也穿过去了,所以认识他们,也遇见滕毅了。” “真是太令人吃惊了。原来小毅当初这么疯疯癫癫地搞这东西还真是有用的。小毅,他还好吗?” 辛追回答:“国师他很好呢!他是个有才华的人,给了云阳不少的帮助。” 滕妈妈转向他:“小冶找了你,那小毅呢?我以前一直以为小毅喜欢小冶的。” 牧冶紧张起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滕妈妈滕毅其实是个gay,倒是辛追语义十分含糊地答道:“国师如此优秀,云阳国能配得上他的人是不多,但云阳也是有人才的,相信他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就是,他们滕家男丁本来就不旺,小毅又走了……”滕妈妈的眼圈有点红。 辛追劝慰道:“国师法力高强,他既然可以送我们过来,将来未必不能自己回来一趟。您还是能见着他的。我们即将回云阳去了,您有什么话或书信物件需要带的尽可以托付我们,我们会送达国师手中。” 滕妈妈收下了钥匙和手机,真的写了封信托辛追带走。 在告别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说你要回云阳?那小冶,你也要走了么?” 这一问勾起了牧冶的心思,直觉得柔肠百转,要掉下泪来。 一波三折 已经过六十天了,但辛追并未走。 辛追还在等,他答应牧华在走前要见小冶的母亲一面的。 但原来说好六月中旬回来的小冶妈妈却一直没消息。牧冶打电话去,新西兰那边竟然没人接。 辛追不提走,牧冶自然乐得拖得一天是一天。她嘴上虽然不说,脸上时而露出的慽色难免要出卖她,家里人见着了都觉心疼。牧放忍不住打电话对牧华说:“我们不让小冶走是不是有点残忍了?”牧华心里也开始纠结:“本来我是一心指望辛追再次回来的,难不成要改为希望小冶再次回来。如果我们不给她压力,不知道她肯不肯放下心事跟着辛追走?” 辛追虽不说走,但言语间却对自己走后颇多交待。经历了冯致远和聂江,他的心并不那么安宁,他不是不相信他的小冶,却不大相信这个环境。 他知道虽然他自认是小冶的丈夫,但在这里人看来,他们就是男友朋友关系,以这个社会的习惯,男女朋友,便是说散就散的。牧华和牧放虽然对自己还满意,但他的身份并不能让他们完全放心,如果小冶再有什么追求者,如果地位情感都让两位哥哥满意,那二位难免倒戈,只有小冶的心才是自己的保障。 牧冶从来不知道辛追是这么碎烦的。 那个黄昏,两人拥坐露台,辛追正色道:“小冶,我走后,你一定要等我。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回来的。什么聂江,什么冯致远都不要理,不要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 本来在他怀里眼泪在打转的牧冶被他语气中的无赖相逗得破涕而笑:“那要是另外人呢?学校里追我的男生也不是没有。那你要是老不回来呢?” “我怎么可能不回来?什么人敢来招惹你,我都不会放过。” “哼,你要是过了时限不回来,我就不来找你了。我要另寻出路,把你永远忘掉。” “不管过没过期限,你要是找了别人,我便杀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难道你不守时也要杀我么?你还当你是那武松?” “我怎么舍得杀你?灭的当然是你的那些出路。” 牧冶笑倒在他宽厚的胸前。 不过她也有些小小的心眼的,便反击道:“那你呢?你在那里也不是那么自主的。要是你的皇上舅舅再塞给你什么王美人李美人,别个国家再送个什么南安公主东宁公主的,恐怕守不住的是你吧?我有精神洁癖,到时你要是被别人沾污了,可别怪我不要你。名份上的也不行。就象你说的,我是有缘人,就算被你骗回云阳,我也会跑回来的。” 辛追咬牙道:“女人,抓到一点就不放。你以为我是会为美色吸引的人么?” 牧冶心想倒也是,要不然也不会挑上自己了。 辛追又道:“你以为你相公是这么任人搓揉的么?我带了瑞瑞回去,他们自当知道你尚在人间。我又不是王子,不用拿来联姻。再不行,四边初定我便不做这个将军了,还当我的无刃门主,可好?” 牧冶点头:“这样最好。你要只是无刃门门主,咱们以后想到哪里便到哪里。如果滕毅有办法,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回这里探亲?其实你当初封王,我就觉得升得快了点。你们那里又是府兵制,兵权太盛易招忌,别说皇上只是你舅舅,就是你爹爹,也是不行的。再加上你们一门倒握了两处兵权,任何一个王子都不如你们势力大,这些都是隐患呐。” 辛追拥紧了她,不语。牧冶推推他:“辛追,你不会想造反吧?” 辛追失笑:“我活得好好的,干吗要造反?我从少年时想的就是如何驰骋沙场,但从来没想过居功封侯。你大概又要说我好战吧?但领兵到如今也算是达到了我的理想,便是退也没什么遗憾的。”说罢,双唇在她颊边摩梭着,低语道:“何况,为了你,为了我们以后的安定,我什么都愿意做。” 牧冶不知道辛追还能拖多久,但她还是和紫依一起慢慢地开始收拾他们的行装。光瑞瑞的,收拾起来就颇费踌躇。 牧冶还是拿了一个登山包,放了买来的书和两三个瑞瑞的奶瓶和几包奶粉,嘱咐紫依回云阳后奶粉吃完找牛||乳|来煮沸了喂瑞瑞,渐渐地让他断奶瓶。 紫依一一应着,牧冶却发现她精神不济,不由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没发烧,但看上去脸色苍白。“紫依,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是有一点。从前日起,就觉得身上一点点地没气力。多做点事情都头晕。” “叫程大哥帮你看一下?程大哥今日没跟二哥上医院吧?” “程大哥也奇怪呢,今日还没看见他下楼,难道没起来?” 牧冶疑惑,转身上了三楼,敲程夷非的门。程夷非套了件圆领汗衫来开门,这已经是属于不正常的了。在他们三人中,程夷非最讲究仪表,就是在房内也是穿得整整齐齐的,辛追和卓青都喜欢圆领衫的随意,他却是喜欢穿有领子的,今天倒真是奇了。再看他的脸色,竟也是苍白的。 牧冶忙问:“程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我自己诊过脉,只是体虚而已。” “你是不是也是从前日起就这样的?” 程夷非低头敛眉:“好象是这样的。” 前日,便是六十日过后的第一日。牧冶心里明白,这就是滕毅所说的后果了,只是不知卓青和辛追两人如何,再拖下去又如何。 卓青房内无人,想来又是跟着辛追练功去了。 等辛追卓青回来,牧冶迫不及待地问起他们身体的反应。 辛追奇道:“我并不曾觉得疲乏啊。” 卓青却说:“我也正奇怪呢。从前日起,我回到房中便觉得疲惫不堪,但早晨与主子去练功,倒又觉得无事。” 辛追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也许便是国师所说的不能预料之后果。但我的逐凤佩可以抵御,故卓青和我在一起时便无恙。我们体质要健硕一些,反应便小一些。” 紫依也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刚才和小姐说话时会觉得比刚起床时好许多,小姐的隐龙镯也有作用的。” 牧冶猛然觉得离别在即,不觉悲从中来,红了眼眶,又不想让众人看见,返身匆匆向楼上跑去。辛追意识到了什么,追了上去。 这一日,牧冶没去上学。牧华出差回来后是在房里找到她的,辛追抱着她,软声地安慰着。 牧华叫过下班回家的牧放,两人在书房里嘀咕了半天。过了一会儿,牧华又把辛追叫进了书房。紫依去叫他们吃饭时,听到辛追在书房内说道:“是,这个,大哥请放心,经历了这么多,我自是知道怎么与小冶相处。” 牧华的声音响起:“只是在那边,小冶没了亲情,到底少了帮衬。” 辛追道:“大哥对我还不放心么?我决不会再让小冶受到一丝伤害的。其实那边方家的两位哥哥后来也知道小冶的秘密了,他们没有告诉方家长辈。我出发前,方大哥让我们一定要找到小冶,说如果小冶回到云阳,她永远是方家的女儿。” 只听牧放又说:“只是可怜我们,从此后见不到小冶。但刚才看她哭,我心里真是难受得要死!” 辛追又说:“二哥,我倒信得过国师,有隐龙镯在,小冶回来看你们也不是没可能的。” “那你们先准备着吧。但一定要等到文姨回来见过小冶,别说这么骇人的事实,只说你们是隐居一族,地方不容易被人发现就算了。” “是,我知道了。” 满脸喜色地辛追从书房开门出来,看见紫依在门口,笑着说道:“要吃晚饭了?我上去叫小冶。紫依,晚上把你家小姐的东西也收拾起来。” 紫依应声,欣喜的泪流了下来。 下午没课,牧冶回家和紫依一起收拾东西。衣服,她只收了一些内衣裤,尤其是文胸,又拿上了自己的羽绒衣。电脑手机都不必了;书,带一点;纸笔带一些,哪怕当个稀罕物送人也好。还有什么呢,也许她该列个单子去采购一些。辛追已经带着卓青程夷非去书店了,他们还想买点书带着。她和紫依开了车去附近的超市,去买一些日用品。牙膏牙刷肥皂毛巾还有卫生棉,她觉得自己好象是去旅行。 乘紫依去外面小店买羊绒线的空档,她到超市楼下的周大福给紫依挑了一个小钻吊坠又配了条白金链,她打算作为紫依和卓青成亲的贺礼的。在云阳,没看到有钻石呢。 她在超市里买了两本书,有diy肥皂的,有diy润肤||乳|的。心想,这些云阳的材料都有,恐怕还更原生态些。 她回去的时候,辛追已经回来了。两人在房里苦想还有哪些是必须而那边又没有的,牧冶拉开抽屉,瞟到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安全套,便指着说:“你把这个收了吧。” “这个,那边可以不用吧?”辛追不情不愿。 牧冶咬唇道:“你那个……那么强,我可不想老是生孩子。” 辛追哄道:“顺其自然嘛。在云阳你想怎么生都可以啊,又不象这里还搞什么计划生育,生孩子都管着。” “你知道计划生育啊?” “我看报了。” “那你知不知道优生优育啊?还是得计划啊。” “咳,我们的孩子肯定是优生的嘛,象瑞瑞那样的多好。再说,有孕了,你就不会老想着跑回来。” 牧冶拿了个枕头扔了过去。辛追笑着在抽屉里拿了几盒:“好了,带上带上行了吧。” 下楼吃晚饭时,牧冶无意间看见客厅电话的屏幕上有一个陌生的来电,便问王婶:“下午有人打电话来过了吗?” 王婶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啊。我抱瑞瑞去小公园玩了。” 牧冶也不在意,只是全家都在等牧华,他还没回来。 七点钟时,牧冶听到了铁门开启和悍马驶入的声音,大哥终于回来。 可是,进门的牧华却是神色凝重。洗手入座后,他对牧冶说:“吃了饭,和辛追到书房来吧,大哥有话对你说。” 离别 牧冶傻了。 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因为大哥是不会开玩笑的。 但她知道不是,因为二哥和辛追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刚才她听到的那个消息是那么地真实。 牧华的话如一颗颗钉子,结结实实地敲进了她的心,让她鲜血淋漓,痛得无法呼吸。 “小冶,你坐好。有件事必须和你说。今天下午我刚得到消息,文姨,文姨她逝世了。空难,法航的飞机,从里约热内卢飞巴黎,从机场起飞后没多久就失踪,一天后在海上找到了残骸。前天的新闻,相信你也看到过了。” 是的,牧冶看到过,当时还跟辛追卓青解释了飞机这种交通工具,除了战机还有民航客机,几千公里的路一两个时辰便能到。但是也有出危险的时候,比如坠机,爆炸。她当时还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说:“喏,象这种空中解体的,最可怕了,肯定是无一生还的。”她怎么会想到,她亲爱的妈妈正是那“无一生还”的人中的一个。 她喃喃道:“可是妈妈,怎么会在里约热内卢呢?” “文姨现在的男朋友是巴西华侨,她是到那边度假的,再从那里飞巴黎。” “妈妈说,要从巴黎给我带裙子的……”牧冶已有些呆滞了。 牧华又说道:“当时大舅一家也都不在,都去渡假了。文姨的资料都是那边的,所以找到我们就晚了一天。小冶,你是她唯一的女儿,要准备一下去巴西办后事,舅舅他们从新西兰过去。” 牧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唇在一张一合。她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脑子里全是生日那天妈妈打来的那个电话:“等我从巴黎回来,给你带新的……” 牧华站起身来,走到牧冶跟前,摇晃她:“小冶小冶,你听到我说没有?你要去巴西把文姨带回来。” 牧冶机械地重复着:“嗯,我要去巴西。我要把妈妈带回来。” 牧放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小冶,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牧冶扭头看他:“我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了。都被堵住了。” 牧放的眼眶红了。 书房里一片沉默。 良久,牧华说:“我明天就托朋友开始办签证的事。牧子明那里去说一声,看看他要不要也去。” 刚才还神情呆滞的牧冶听到这句话忽然发作:“不要叫上他,不要!叫上了他妈妈会不高兴的。都是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妈妈就不会离开我到新西兰去。不是他,妈妈就不会碰到那个巴西人,就不会上这趟飞机!”说罢,放声大哭。她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在场的人都怔了一下。旋即,辛追心痛地将她搂在怀里,任她的眼泪鼻涕沾湿他的衣襟。倒是牧放,嘘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在客厅里的几人听见了她的哭声面面相觑,程夷非担心地看着书房的门。 牧华牧放相继从书房出来,只留了辛追陪着痛哭的牧冶。牧放对程夷非说:“你们的行程恐怕要变了,小冶的妈妈去世了。”众人很吃惊,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合适。 那晚,辛追将牧冶带回房后,只搂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痛哭的牧冶渐渐地转为抽泣,辛追拿来纸巾,为她擦泪,又去卫生间里给她拧了热的毛巾轻轻地为她洗脸。牧冶睡去后他却是辗转难眠,他忽然觉得自已的无力,面对亲人的离去,他不能给小冶一点点的帮助。 早就过了国师所说的六十五天,他也感觉到卓青三人日渐衰弱,如果再不走,恐怕都无力走到那个山洞。而小冶此时正是最需要自己的安慰,难道他也要走吗?这样弃小冶不顾,岂不是跟那个聂江一样?他想留下,但卓青三人如果没有他,恐怕是再没有办法回去。 第二天,牧冶的情绪好了一点,辛追陪着她慢慢地下了楼。 早饭是王婶做的,紫依也只比牧冶早一点点下楼,此时正面色苍白地坐在餐桌边。看看她和神情都有些萎蘼的卓青和程夷非,牧冶的神志回了过来。 她转向辛追坚定地说:“你明天就带他们走吧,再不走,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辛追却很犹豫:“可是你这个样子,我不能把你丢下。” 牧冶摇摇头:“辛追,我去带妈妈回家。去巴西,很远,需要很多证件,你没有,你帮不了我。” 辛追还要说什么,牧冶指指卓青他们说:“他们的情况不太好,二哥都说查不出原因。看来真的只有回云阳一条路了。我不想看到他们因为我而有什么意外。你们走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辛追上前揽她入怀,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牧冶只从行李中取出了自己的内衣裤,其余的都留给了紫依。当她将那根缀有钻石吊坠的白金链送给紫依,跟她说是给她的婚礼贺礼时,紫依泣不成声。她知道牧冶的无奈,却是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最后一个晚上,辛追和牧冶都有些疯狂,仿佛只有激烈的发泄才能舒展心中的块垒。那些悲伤,那些不舍,那些爱恋都在他们肢体的交错中散发了出来。辛追的吻落得沉重有力,一个一个的仿似印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小冶记住自己。而牧冶在交缠着的痛苦和快乐中用牙齿在他的肩头留下自己的爱恋。牧冶觉得两人已近乎要回归人类的动物性,但这样也好,起码不用思想,一切皆凭本能,只用身体就好。 归于平静后,辛追看着她郑重地说:“小冶,那别忘了我们的两年之约。你要相信我会回来的,也许用不了两年。” 牧冶将头抵在他的胸前:“我会等你的,毕业之前,我什么也不想。” 牧冶忽然要求道:“你再吹《游龙逐凤》给我听吧。” “好!其实这曲子,原本就是为你而作的。” 辛追的笛悠悠地响了起来,楼上楼下,睡不着的人都在听。 他们几乎一夜无眠。两人相拥着静等黎明。 第一缕曙光终于洞穿窗棂,应该是个好天呢。“在这种日子告别,也许也算是能留下美好回忆吧。”牧冶在心里默默地想。 牧冶兄妹三人送了他们四人上山。车照例是停在横逸村,先让王婶回了家,七个人抱着瑞瑞就上了山。卓青三人因为和辛追牧冶在一起,情况好了很多,但也不复来时那般矫健,上山的时间便长了一些,到北麓时,太阳已到头顶了。 牧冶忽然想起滕毅所说的穿越时间,忙叫住辛追:“你不是说要找到通道,必须是月圆的日子么?” 辛追摸摸她的头:“傻姑娘,你是不会算阴历的么,今天还真就是十五呢。月圆的日子,但也没说必须月圆之时。我们这就要下去了。” 瑞瑞被辛追用一个婴儿背兜兜在胸前,上山的时候东张西望的十分好奇,间或还喃喃自语地叫着“妈妈”“爸爸”,此刻却是被辛追点了睡|岤,熟睡着。牧冶恋恋不舍地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着,忍不住鼻子发酸,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 辛追伸手抬起她的下颏,俯身吻上她的眼,吻去那还来不及落下来的泪花。又一路往下,在她的唇上辗转。放开她时,轻轻而坚定地说:“等我下次再来,还是会带着瑞瑞。” 紫依也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了抱牧冶:“小姐,我会带好小王爷,你可一定要回来。” 卓青带着紫依先下了崖,接着是程夷非,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牧冶,道了一声“节哀,保重!”辛追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返身掠了下去。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绿色中,牧冶的心霎时便空了。 忽然,崖下传来辛追的声音:“小冶,记着,两年!”山谷将他的声音重播了很久。 牧冶含泪将手拢在嘴边答了一句:“我知道啦……” 牧冶只觉双腿无比沉重,在当初摔下去的那块石头边坐了很久,直到刚才退到别处的牧华和牧放找了上来。 回了家,牧冶在辛追枕头下发现了一支簪子,翠绿的玉石质地,雕了两只蝴蝶,正是方沐野十七岁生日时收到的辛追的礼物。她捏在手里,决定从现在起养头发,总有一天,她会用到这簪子。 别后 二日后,牧华带着牧放牧冶从上海出发去了里约热内卢。其实除了那个名单,什么也没有了。 巴西的事了结后,牧冶又随舅舅去了奥克兰的家,取回了妈妈的一些东西。她将妈妈常穿的衣服烧了,收入骨灰盒,带回了家。 兄妹三人回来时,牧子明已经在家里了。墓地是得知了消息的牧子明买的,在晨江边的一座小山上。虽说是公墓,却风景独好,也并不挤挤挨挨。牧子明带他们去时,说:“我买了双|岤”。牧冶很想说:“妈妈现在想和他在一起的人,并不是你。”但看看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父亲,话竟是说不出口。上次见到他,五十出头的人保养得光鲜年轻如四十许,而今却显出老态来,他毕竟也老了。父亲对母亲也许并不是没有感情的,牧冶忽然想,假如当年不是那些女人们闹上门来,父亲最后是不是还会回到母亲身边呢?以母亲的心性,是多么容易地会原谅一个人啊。所以将来,如果知道父亲想陪在她身边,也是会允许的吧。 牧冶住回了自己的房间,三楼的房间,充斥着辛追的味道,她在里面站一站,就会觉得有泪要出来。在自己的房间也住不了一日,她最后还是逃回学校去了。因为这座房子曾经这样热闹,有辛追唤她时浑厚的声音,有卓青惊奇发问时低沉的声音,有程夷非讲医院趣事时沉静的声音,还有紫依唤他们吃饭时清脆的声音,还有瑞瑞兴奋时尖叫的声音,而今都掉落在逸阳山的那个山谷里,庭院里只剩下寂静。她,受不了这份寂静。 学校里也不能让牧冶躲避很久,因为要放假了。田园先是在学校里陪了她一段,放假后回了一趟老家,又搬到牧冶家里陪她。田园暑假里还是要去父亲的公司帮忙,而牧冶则想着办法填实自己的每一段时间。她去原来的体校接了游泳助教的活,又在晚上到众安广场教轮滑。可是空下来的时间她还是忍不住要思念。她把手机中那次在逸阳山上拍的照片都倒到电 银汉迢迢第24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都倒到电脑里,又把瑞瑞生日那日的照片放到了桌面。看看辛追那略有些严肃的脸和瑞瑞流着口水的可爱的照片,她的心时甜时苦。 冬去春来,田园她们都面临着毕业,显得分外忙碌。牧冶从去年夏天辛追他们离开起就又重新加入了攀岩俱乐部,断断续续地开始训练。新年过后,俱乐部又新开了岩降的活动,牧冶找了个教练,踏踏实实地开始了她的训练。牧华虽然担心她的安全,但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便也默许了。只是牧冶每次出门参加实战,他总是千叮咛万嘱咐。 这一年,在山西的本省企业联合搞了个公司参与了那边的煤矿改革,田家、牧家、冯家、王家都有份,终于在那边的煤产业中分得了一杯羹,牧子明的危机算是度过了。 这一年,田园与牧华的关系走得挺平顺。这是最让牧冶感到高兴的事。她已经改口叫田园“大嫂”,林昱和鱼小悠也常拿她们的关系来打趣她们。但她们已经不能久陪在牧冶身边了。林昱即将赴美读书,小悠考上了晨大的研究生,要搬到那边去了。付琳琳跟人合伙开了工作室,说要做几年再考虑要不要出去进修。 田园纠结于去美国念书还是帮父亲管理公司,牧华倒是支持她出去:“不就是美国吗?我一年也得往那里跑好几次,有学习的机会还是要去的,就算你以后不帮你爸了,回来帮我总可以吧?” 田园说:“你倒放心我,可我不放心你呢!” 牧华笑道:“我身边不还有一个小间谍么?再说这一年我有什么异动么,让你这么不放心?” 田园摇头:“不是,只是因为你太抢手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嘛。我听听小冶说你爸的事都瘆得慌。” 牧华大笑:“我都一小老头了,你还青春年少,倒来担心我。我向辛追看齐,总行了吧?再不行,我先娶了你?” 田园这才笑着说:“求婚不诚心。” 牧华正色道:“那你出去前,跟你爸商量商量,咱们订婚吧。” 冯致远有时也会来约牧冶打球骑马,牧冶有时也跟他出去,但总要拉上一两个女友。那匹差点被卓青毙掉的马现在倒是被驯得好好的了,冯致乔笑说:“你再不来骑,它就要肥死了,平常都不让人骑的,只溜马。”牧冶想了想说,算是我养在你们这里的参赛马好了,假如下次赛马赢了,也算我一份。冯家兄弟几次约牧冶都没看到辛追的身影,不由得问起他,牧冶答道:“他们族中有事,他先回去了。事情结束会再来的。”冯致远见她不是很高兴,便也识趣地不再提及,只是约她频繁了一些,但牧冶却看上去很忙,约三次倒有二次是没空的。 牧冶很忙,忙着训练岩降了。大三的暑假,她已练得有些门道,便跟了俱乐部中有经验的师兄师姐一行五人去了逸阳山的北麓,在她当年坠崖处还往北一些有一座六七十米高的小峰,岩面壁立,上可攀岩,下可岩降。他们是走小路爬到峰顶,再开始往下降的。一切都很顺利,领头的师兄看着牧冶的动作笑着夸奖道:“到底是运动员出身,已经很熟练了。”等到了底部,他们发现距此不远的谷地有一块平地,山体上还有一个洞,几人想想还可以再降,便又下了一个高度。下到平地,几人便脱下装备,向那个溶洞走去。 洞口其实是掩映在杂树丛中的,如果他们不是刚才从半空中就看到这个洞,也不那么容易发现那个洞口。但洞口的灌木杂树倒象是之前被人清理过,有砍过的痕迹。一位师姐说:“这儿看起来有人来过唉,不会是个藏宝洞吧!”大师兄赞道:“小清,你真有想象力。往这儿藏宝可要有点本事。”大家都笑了起来。 站在洞口两米开外,就能感受到洞内凉风阵阵,在这盛夏倍觉凉爽。走在前面的一位师兄忽然说:“好好一棵树倒被人砍了脑袋,还挺顽强,下面的枝叶还挺茂盛的。”牧冶探头一看,果然,洞左一棵槭木被人削成了一根标杆,却有新的枝条从下部抽出来向四周散开。这地方真是有人来过呢,砍这树应该不会很久。 那个叫小清的师姐忽然又叫起来:“洞口岩石上刻了字哎,难道是有人住的啊?” 大师兄又打趣道:“哟,这藏宝洞又变成世外高人的隐居地啊?” 另一位师兄却又说:“真的真的,字还挺好看的,刻得挺深,不过也不象是摩崖石刻哎。” 大师兄这才上前认真读:“我看看,这刻的什么?吾妻小冶如晤……下面认不出来。” 牧冶一听那“吾妻小冶如晤”登时便觉得有血冲上头顶,她急忙走上前,字就刻在洞左的崖壁上,应是用利器划就,每个字有拳头大小,是有些潦草,但牧冶熟悉辛追的字,所以并不难认。只见上面刻着:吾妻小冶如晤:山中一别,一去经年,纵有鱼雁,难传尺素。我心如石,非转非磨,银汉迢迢,犹为可渡。两载之期,莫失莫忘。她的泪几乎就要冲出眼眶,她假装擦汗,将它抹去了。这个洞,应该就是那个时空隧道了。 大师兄提议进去看看,小清师姐却说:“看那洞口的留言,好象是诀别信啊,里面不会有死人吧。”一直没出声的牧冶此时却说:“里面有风,应该是穿通的洞,进去看看吧。”另外两个男生也支持,于是五人便进了洞。 只是没走几米,洞内便黑了下来,路就看不清了。牧冶拿出了手机,靠着那点亮光,她看到洞壁上有一个刀币似的符号,那是无刃门的标记——辛追果然为她留下了标记。再往前照,前面洞壁的一个石洞中赫然插着一支木棍,包了一块破布,透了些许松油的味道,应该是个火把吧。牧冶想起洞外那些被砍过的松树,心想,他们走之前还真做了不少的事情。 那四位师兄姐觉得没有照明工具,进洞实在是不安全,还是退出来算了,以后有机会了,带齐设备再来探一探。牧冶也随他们而去,心下却在暗暗记着地理方位。如果从当初她坠崖的地方崖降,应该更方便一点。 但此后,五人一直没有机会再来一回。 大学的第四年,牧冶没有了田园她们的陪伴,宿舍里住进了新生。好在,小悠和付琳琳十天半个月的总要找她见一次面。她们总说牧冶越来越沉静了,渐渐地脱了些少女的稚气。付琳琳忙碌了起来,不久以后退出了魔域,老刘索性让牧冶兼了主唱。 但牧冶最喜欢的还是她的岩降运动,她有时还跟着俱乐部到周边省的名山上搞活动,渐渐地成为此中好手。俱乐部里也是不断地有新人进来,她便成为他们的师姐,也带了一个组在训练场地活动,因为这个俱乐部基本是面向大学生的,来的也是大学城中的学生,牧冶带的一组,都是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大二、大三的学生,处得多了,他们都管她叫“老大”。 重逢(大结局) 时日匆匆,又是一年仲春。这几天,牧冶的心有些焦躁起来。她在算日子,两年前的四月,她在逸阳山遇见了穿来的辛追,而现在,两年之期要到了呢。他会回来吗?他能回来吗?这两年,是被相思左右又苦苦支撑的两年,表面上看来日趋平静的她心里却是波澜起伏,多少个思念的日夜,只能对着电脑诉说。 又到五一小长假了,牧冶今年的计划是和俱乐部中的一位师兄带着五个师弟师妹再去逸阳山的那座小峰玩岩降,也算是对新手的锻炼,就象去年暑假,师兄师姐带她一样。这一次,她在自己的背包里放了电筒和安全绳。如果辛追真的无法来,那么她至少也得先去探探路,再作一次周全的穿越之旅。 近中午,五月的太阳已有些烈了,牧冶只穿了一件宽肩背心,下着卡其布裤,蹬了一双登山靴。到了峰顶,她带好安全帽,扣好安全锁,卡好8字环,戴好手套,第一个往下降。她的动作矫健而不失从容优雅,看得一众师弟妹们都在上面喝采:“老大,酷毙了!” 山间的风撩起了她的长发。她的发已养到肩胛骨下了,她曾在家尝试用那支簪挽起,却因为实在没经验而东一络西一缕地漏在外面,看上去倒象是特意搞的造型。今天,她没有扎起长发,任它在风中飞扬。 脚点着岩面,她享受着速降的恣意和快乐。在她后面,小伙子和小姑娘们陆续跃出了崖面,开始下降,牧冶开始看着上面,预防着会出现的意外。降到大半的时候,她扭头向后望去,这个位置,应该可以看到那个洞。果然,她发现了那个绿树丛中的洞口。一年过去了,绿有些长高,洞又被遮了一些了。 蓦地,她睁大了眼睛,那个洞口,绿树之后,隐约的有几个人影。几乎与她同时的,在她上面的几人也看到了洞口和人影,有人已经叫了出来:“看,下面有个洞!”“洞口有人唉!”“哇,谁这么能爬呀!” 牧冶的心跳不可遏制地快了起来,手有些发抖。她深深地呼吸着,极力平抑自己,下降的速度却加快了。只听一个男孩在上面说:“哇,老大今天速度好快。” 辛追带着抱着瑞瑞的惊墨出洞口的时候,不由地被太阳的光线刺得眯起了眼睛。他抬眼看了一下太阳,应该已到末时了吧。又环顾四周,没错,正是这个洞口,自己刻在洞边给小冶的留书还在,只是被风雨侵蚀了一些。小冶,估计还没看到这封书信吧。还好,这回穿过来,季节偏差得不太大,云阳是初春,而这里,看上去象是仲春。这个时候,小冶在干什么呢,还在学校里吧,等她接到自己的电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在惊墨怀中的瑞瑞忽然指着前方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大鸟。”辛追和惊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前方悬崖上有几人坠绳而下。惊墨笑着拍拍他的背:“小王爷,不是大鸟,是采药人呐!哟,这牵绳下坠,下来的速度倒快。”辛追看了看,第一个下来的人已靠近他们斜上方的台地,只一会儿便迅速地落了地,身形被树遮了去了。片刻之后又出现在他们前方十几米高峭壁的边缘。 离得近了,两人都清楚地看到,那人长发覆背,头上戴了一顶蓝色前圆后尖的帽子——辛追曾在牧冶的房中看到过,牧冶好象管它叫头盔的,白色紧身的背心,土褐色的裤子和鞋,背上是一个登山包。□在外的整只胳膊也许是因为沐浴着阳光,显出浅浅的金色,肌肉不纠结,却条理分明。 惊墨狐疑地问:“男人还是女人?” 辛追肯定道:“女人,这里的男人不留这么长的发。” 十几米的高度,那人降得很快,却在快要到底的时候停了下来,扭身向他们望来。 看到那张脸,猛然的,辛追的心停跳了一下,又狂乱地跳了起来。惊墨已经出声:“是王妃!” 牧冶本想一降到底再证实自己的想法的,快要到底的时候,终究是忍不住,扭头向后望去。一回头,她看到了身后十米开外辛追和惊墨愕然的脸。她的眼中只有辛追情绪汹涌的双眼!她忽然笑了起来,前方的辛追已急步向她走来,脸上的表情换成了狂喜。 牧冶猛蹬了一下岩壁,松了一下手,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她急切地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安全扣,扔下了背包,向辛追跑去。在扑入那宽厚怀抱的一瞬,泪水滂沱而下。辛追紧紧地抱着她,来不及帮她擦泪,就吻了下去,牧冶动情地回应着,再不管周围的动静。 瑞瑞一见那采药人抱着爹爹又哭又咬,不由地急了起来,扭着身子要从惊墨怀中下来,一边急道:“爹爹爹爹”,惊墨搂紧他道:“小王爷,快叫娘,是你娘啊。” 瑞瑞知道,他和爹爹、惊墨叔叔走了大半个月来到南郡外祖家的农庄,爹爹就说是带他来找娘的。今日,他们来到一座山上,找到了一个洞,爹爹说走过这个洞就能找到娘了。滕毅伯伯也来了,还在洞外设了个坛,念了一番咒语,说是门开了,让他们赶快进去。瑞瑞想这倒是跟紫依姑姑讲书上的阿里巴巴故事里的山洞一样。那些花花绿绿的书,跟云阳的书都不一样,听说是娘买给他的,爹只许他看,动一下手捏皱了便不行,要打一下小手心的。 可是爹爹给他看过娘的照片啊,娘的头发是短短的,不象眼前这个采药人啊。他睁大了眼,认真看着还在哭的那个人,好象,真的,有点象娘。 惊墨催他道:“小王爷,快叫,快叫娘,你一叫,你娘便不哭了。”于是,他试着开口道:“娘,娘!” 啊,那个人果然就不哭了,也不咬爹了,她放开爹爹,冲过来将他从惊墨叔叔手中抢过,一迭声地叫着“瑞瑞瑞瑞”,一边就来亲他。啊,那么乱亲,简直就象个女疯子么!瑞瑞小嘴一瘪,带着哭腔地叫了起来:“爹……爹!” 辛追笑着过来,将牧冶和瑞瑞都拢进自己怀里,满足地叹息着。闻到父亲的味道,瑞瑞也安静了下来。牧冶这才有空端详着父子俩,瑞瑞已经三岁了,长大了好多,十分结实,眉宇间的神情越来越象辛追。而辛追,她这才发现,辛追将头发剃了,竟是一个板寸,她抚着他硬硬的发茬,有些哽咽:“你怎么把头发剃了?”他微笑着说:“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会跟我走,我得入乡随俗。” 她为他留长了发,而他,又为她剃去了长发。 陆续降到上一个坡地的俱乐部的师兄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老大甩了装备又哭又笑地扑到一个剃着平头却穿着古装的男人的怀里,看着他们激吻,又听到被抱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的古装打扮的小童在叫老大“娘”。一个男生问:“老大有男朋友啊?”女生纠正:“你听那小孩儿叫的,是老公呐!”殿后的师兄是去年跟牧冶一块儿探过溶洞的,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那溶洞边的留言,恍然大悟:吾妻小冶,吾妻小冶,原来就是牧冶呐,难怪牧冶当时表现得那么激动。 看着下面相拥的一家三口,不知是谁带头起哄:“老大,老大,再亲一个!”众人纷纷和应,整齐雄壮。牧冶破涕为笑,作势要扔石头上去,却被辛追捏了手,她倚在辛追怀里,只听辛追在她耳边说:“小冶,咱们回家吧。” (全篇完) 惊墨番外 夫人逝去了,那么突然,令主子和我们手足无措。 前一阵子他们是在闹别扭,但我以为仅仅是闹别扭而已,时间一长,主子和夫人自会合好如初,因为我们都知道,主子虽说是娶了三位夫人,但他心目中的妻子唯沐夫人一人而已。 事实也是如此,主子从程大哥处得知夫人有孕,那激动任谁都看得出来,他马上就放下自己的骄傲决定去别院将夫人接回来了。夫人是留下了求去书,可依主子的性格怎么肯?想当初,沐夫人对主子还没什么感情时,沐夫人的大哥想要退亲,主子尚且不肯,如今我们都看到沐夫人对主子的深情,因艳夫人有孕一事生气也是情之所至吧。 可惜,我们竟都迟了。我真后悔,倘若我当时问过紫依和兰铃夫人的去处后直接找到夫人,恐怕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可我,只想着让主子尽快得到夫人的消息,高兴一下,竟未料想到别庄之内还有人会害夫人。 得知了消息的主子有些疯颠了,寻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夫人。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主子放下夫人,让她入土为安。可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却是从国师处传来,国师说,夫人不是沐小姐,而是来自于异世的一缕幽魂,如今只是回归本体而已。这事本已诡异,却给主子带来了希望,他竟决心去异世寻回夫人,自此倒也放了夫人的尸身,渐渐平静下来。 主子差不多等了一年半的时间,他沉默地扼守龙城要塞,卡得西夷和北狄再不敢联合,北狄最终还是退至青龙山后五十里,并要求与云阳通商。 主子最后带着卓青和紫依去异世寻夫人,我想去,主子却说,此去前途未卜,我与翠儿刚成亲,就不要去了。但程夷非程大哥却定要同去,没人反对,一来因为他是神医,二来,我们都知道程大哥对夫人的心,但自主子表明他是沐小姐的未婚夫后,他便默默地掩了自己的心思,情却是一直未变。 我心中一直同情程大哥,从赤坞山中的相救到陪她一路北上,程大哥对夫人日久生情,相信夫人也看得出来,况且夫人对他应也是有好感的,两人一路甚谐,倘若不是主子,真可以说是郎才女貌,成为神仙着侣也未可知。我在想,当初若不是沐夫人的大哥带走了她,让他们突然分离,主子能否得到夫人也是未知数。程大哥固然是温润君子,但夫人实没有表面上那样柔顺,假若她心意已定,恐怕主子便再没有机会。 但世事总无常,他尚未能表白,夫人还未明白自己对他的情素,便被沐大公子带回家去了。程大哥的性子与主子完全不同,也许他能水滴石穿赢得夫人的心,但怎经得起主子那般狂风暴雨似的掠夺?主子毕竟是主子,此前他一贯强硬,我们都还没见过他的柔情,此番对着夫人却是刚柔相济,硬是将夫人的心从程公子处拉了过来。 国师说,穿越有期限,六十日为限,六十五日为极限,依照国师的吩咐,我们等在了南郡方家别庄。可是,极限已到,还没见到主子的影子,我与赤晴蓝雨白涛雷橙都不相信主子会有不测,或是一去不回,因为主子说过,云阳只是初定,他要寻了夫人回来再将四边大定,到时可能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所以我们两人一班,轮着守在小山下。 第六十八日,我们终于等到了主子,只是回来的,依旧只有他们四人,夫人没有来。不对,不是四人,因为主子怀里还抱着一婴儿,他,竟是夫人在那边生的小主子。虽然夫人没有跟回来,但主子似乎并不沮丧,相反神情坚定。 卓青后来告诉我们,就在夫人决定跟随他们返回云阳的时候,夫人的生母故去了,夫人要奔丧,而他们因为超过时限的关系,身体大损,不能久撑,只好先回来了,但主子与夫人定了两年之约,到时一定会团聚。 主子回来,靖北王府又热闹了起来,主要是因为添了小王爷。小王爷牧天瑞,活脱脱是主子的翻版,两只眼睛却又传了夫人的神韵。听说夫人是姓牧的,小王爷随了她的姓,主子竟也无意改过来。他的存在让清平侯府和靖北王府都忙碌了起来,长公主及清平侯隔天便来王府看小王爷,即便自己不来,也要派四娘过来看着点,生怕我们不会带小王爷。但主子却说要紫依依着那边的方法带小王爷。小王爷刚会走,我们跟在后面,既要让他玩得开心又不能让他摔着,倒比当初陪沐夫人练小擒拿还要累人些,但我们累得高兴。小王爷还不怎么会说,只会说“爸爸” “妈妈”,卓青说,那是夫人那边对爹娘的叫法,只是每次小王爷叫“妈妈”,主子的眼神便会略暗一下。有一次,我听见主子对小王爷说:“瑞瑞能跑得很快的时候,妈妈就会回来了。我们一起去接妈妈去。” 卓青紫依常跟我们说那异世的风情,他们口中的汽车,火车,游乐场、摩天轮都让我十分好奇。还有,他们谈到的夫人,竟比在云阳时更风趣可亲,说夫人会许多奇技,此前想都没想到过。 夫人会开汽车。这个,卓青说主子、程大哥及他自己都学会开了,可惜在云阳,是不可能有了。夫人还会骑一种两轮的用脚踩的车和蹬一种有一排轮子的鞋,卓青还说,他尝试了许多次,终是无法学会这两样。据说那两样都是运动,在那边是用来比赛的。卓青尤其佩服夫人的轮滑,说那脚一蹬便如行云流水般滑了开去,翩翩如蝶舞。 “当时我就想,惊墨你要是去了,定会惊得掉下巴,好奇得要死。”卓青这么说,我还真的是好奇得要死。 夫人会打鼓唱歌,歌唱得还不是一般地好。我说,这个我知道啊,夫人在龙城被围的那日击鼓助阵,曾鼓舞了多少将士的士气,卓青你也是看见的呀!卓青却说,夫人在那边打的鼓与这里的鼓完全不同,一套鼓有五个鼓,夫人击打时双棒如飞,那鼓声自成曲调,澎湃激昂,别有风味。这个,倒是没见过。可惜,就算夫人下次能来,她也未必能将她的鼓带来吧。 夫人还在读书,卓青他们去参观过他们的校园,那规模比之云阳最大的书院也要大上好几倍,据说夫人所在的学校还只是另一个更大的学校的一部分。卓青说夫人是大学生,我问他何为“大学生”,算是学士么,还是象那些翰林似的?卓青皱眉想了半天,说,不知如何比对,总之是有学问的人。 主子一回来,便进宫去见了皇上,在宫中呆了一整天,而后又去了国师府。而后皇上便着人检点全国铁矿,又秘密将一些烟火匠人和器具制造的能工巧匠集中了起来。原来,主子竟是从那边带了许多制造兵器的书回来。在主子的监督下,兵部负责制造一些新的兵器。卓青被派去试验新的武器。 一个月后,旋风骑配备了弩。三个月后,卓青来报,研制出了一具火炮,是以木和石为炮身的,五个月后,云阳有了第一具铁炮,配给了步兵。 一年之后,西夷与北狄竟然又联合一处,从相城龙城进犯,主子再次挂帅。可这次比之三年前夫人在时的那次战争,形势简直就是一边倒,短短一个月便结束了战役。云阳的那些新式武器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何况主子还在旋风骑中挑选了一批人,组成了一支五千人的特种部队——这也是夫人那边的叫法,这是一支攻无不克的部队,五千人可以抵上寻常军士五万,说是以一当十,毫不为过,令西夷与北狄闻风丧胆。这支部队,主子交给了白涛。主子自夫人离去后便招了白涛回来,并让他入了军籍。 那场战役胜利后,主子没有停步不前,他又西进千里,攻下西夷十五座城池。半年后,西夷大汗递交了国书,向云阳称臣,岁岁纳贡。至于北狄,在丢了五个大城后,也上书,约为弟邦。这一战,不仅使得两大国臣服,也让西南各小国也纷纷来朝称臣。云阳,终于在这片大陆掌握了主控权。 主子挂帅北疆,自出征之日起就带着小王爷,紫依翠儿随行。出征,主帅携带家眷,这恐怕又是从主子开始的,早先是夫人跟着,现在又是小王爷,但皇上默许,云阳自是无人敢说什么。长公主在主子走前竭力劝说主子将小王爷留给她照看,怕是战中有危险,但主子不肯,说,他曾对夫人许下诺言,一定将小王爷带在身边,他在哪儿,小王爷就在哪儿。主子又将蓝雨和雷橙都叫到了身边,负责保护小王爷。 而小王爷,真不是一个一般的孩子。军中艰苦,他倒一点不适也没有。体质也甚好,跟着主子西进千里,黄沙漠漠,天寒地冻,他竟很少生病,只得了一次伤风。程大哥这个神医为了小王爷跟着主子西进,倒也没怎么为他操心过。两岁的稚子,极少啼哭。虽说总在后军,总也会被战争波及,但他始终是笑嘻嘻的。有他在主子身边,主子的心情也开朗许多,军中很少重罚士兵。连军师也说,这孩子开朗活泼,性子倒真是随了夫人。 二年,这是主子为自己定下的期限。这两年,他脚步紧迫地做着这些事,无非是想既不负云阳,亦能早日回去见夫人。他做到了。西夷来臣后,他将那些书,统统交给皇上,存于皇宫秘库。其实自在战争中用了新武器后,各国利用各种势力妄图来窃书的也不在少数,主子将书一交,自言轻松了好多。 随后,他便跟国师商量着看能否再次穿越。国师倒是笑嘻嘻地说,从上次成功的经验来看,若再穿,不须费功夫从昭庆寺入了,他们上次从哪里回来,应该还可以从哪里过去,只是阵法要略变罢了,这个还要再研究。 研究,也不过一个月而已,但主子却有些急不可耐。这一个月,主子常在屋中拿出夫人的相片来看。两年前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小幅的画像时曾惊叹:怎样的高手可以将人画得如此逼真!结果,卓青却说,这不是人画的,是机器拍的,叫照片,其原理是光影成像。这个,卓青善机巧,他自是研究过了,而我,却是想不明白。不过照片上的夫人与在云阳时不甚相同,一头短发,看上去却是很有神采。 主子也抱着小王爷看夫人之像,小王爷会指着照片里的人叫“娘,娘”,每每此时,主子便要说:“还有一个月,瑞瑞就能看到娘了。”小王爷到底人小,对自己母亲倒也不甚思念。看过了,紫依一抱便出去玩了,但主子却看着照片要呆很久。有一次,我看到他将相片贴于唇上反复亲吻,一边喃喃地叫着夫人的名字。我顿觉鼻子发酸,唉,主子长情,但愿夫人那边也没啥变故才好。那一夜,主子在院中吹了很久的笛。后来,卓青告诉我,那一日三月二十,是两年前,主子在山中初遇夫人的日子。 终于,国师预备好了一切。这次我提出来应该轮到我去了吧,主子点头:“惊墨,小冶也惦记你的,你去,也好。”又恰巧,紫依有了身孕,主子便要卓青留下照顾她,于是就我们两人带了小王爷出发了。整理物品时,主子带上了两年前回来时穿的衣服,并让卓青借了衣服给我,说出了那洞换上,不至惹人注目。及至临走前一日,主子忽然招了人来,将自己的头发剃掉了,众人愕然。我还以为主子是表示寻不回夫人便要出家,倒是卓青明了主子的想法,有些伤感。 及至进了洞,主子才对我交待:此番如果他不再回云阳,我回去后就告知赤晴,主子将无刃门交给了他。且替他向老侯爷及长公主告罪无法再尽孝了。如果夫人愿意跟他回来,那么他也可能自请削爵,回无刃山隐居。 一切很顺利,但我们绝对没想到,竟然能在一出洞就看到了夫人,当她转过脸来时,我一眼便认出了夫人,她与照片上不大一样了,倒更接近于当年在云阳的时候,但不变的还是那份神采。看来,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主子与夫人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看着那拥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我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迷了。 夫人的学业已经完成,她说只要做个论文答辩既可。主子在提出要带她回云阳时略有些紧张,生怕她还是不肯答应,因为这儿比起云阳,实在是好上太多了。假如是我处在夫人的位置,恐怕会要求爱人留下吧。可她,侧头想了一下,便笑道:“那我白学四年了,辛追,要不我们在云阳办张报纸算了?”主子激动地一下子将她揽入怀中,夫人轻轻说:“辛追,我也答应过你的,如果你再回来找我,我一定跟着你走。” 我们在那里还是呆了快两个月。卓青所说的那一切我都去感受了一番,那个汽车,果然是容易学会的,那个轮滑,我也失败了。夫人带着我们选购了各种各样在云阳见不着的东西,但主子倒更倾向于买书。 主子这回见着了夫人的亲生父亲,并去墓地祭奠了夫人的母亲,告知他们要带走夫人,以后恐怕很难见面。夫人的父亲的吃惊是显而易见的,初时自是不答应,但也不知道夫人的长兄跟他说了些什么,后来便允了。主子还答应,隔几年想办法回来一趟。 离别总是伤人心。夫人的二个兄长竟给她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取了很大一个登山包再加上我们带来的包才装得下,里面居然还有不少是给小王爷准备的玩具,好在那个包竟然是装了轮子又有拉杆的,又好在,那洞里面其实也挺宽敞的。 我开玩笑说,这么多东西还不如开车带进去,夫人说:“车就算能开进去,到了那边也是废铁一堆,倒是有自行车可以。”第二日竟然真的买了两辆自行车回来,都是比较小巧的折叠的。我心下大喜,这下回了云阳,可有得玩了。 见我两眼紧盯自行车,夫人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笑说:“我包里还有轮滑鞋呢,要不要到了那边再教你啊?” 主子却瞪了我一眼,又对夫人说:“小冶,回去后老实呆着,等生完了才能做这样的活动。” 我这才知道,夫人又有喜了。这回主子可以不遗憾地陪她度过这段有孕的日子了。 六月十五,月圆之日。我们回到了云阳。等出了这边的洞,我们才发现卓青赤晴蓝雨白涛雷橙紫依还有我家翠儿竟然一个不少地都等在山上,他们已等了十天了。 那异世虽好,但我看着还是云阳亲切啊。 岁月静好一 (牧冶番外) 今年春来早,逐云院里的那几树海棠已着了红妆,云湖边的柳树新发的嫩叶已映着湖水如碧烟一片,那波心荡漾着的俱是春意。 真快!转眼来这儿又是两年了。可是两年前的事,仿佛就在眼前。 两年前辛追带着惊墨和瑞瑞突然出现在那个洞口,在我意料之内也在意料之外。越临近他们当初走的日期,我越感到忐忑不安,我想到他会回来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突然的方式,以致于我从横逸村将车开回家时心还在嘭嘭直跳。 我们的岩降自然是中断了,师兄弟们没有再下来,他们在那坡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便从边上一条小路半攀半爬地上去了,留下了我们四人。幸亏他们走了,要不然看到辛追带我飞掠,几下便上到了山脊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当晚我在qq上便告知了远在美国的田园,她说:“这回,你要离开我们了吗?”我想了想,答了“是”。她又要求我们不要那么快就走,至少要等到她放暑假,能回来见我一面,还说:“我还没回来你就走了,你大哥都没人陪了。”我看到这个时有点难过,但我知道大哥又不需要我陪他一辈子,陪他的人在美国呢。 我看到是惊墨陪着辛追来的,心里真是挺开心的。自我魂穿云阳,无刃门里与我交流最多的就是他了。从赤坞山开始,不是他,我对辛追的了解也不会那么多。说实在,卓青虽好,但他实在是与辛追一样太闷了,而惊墨开朗,作为朋友还真是不错。更何况在龙城,他一直护卫着我,不是他,也许我早穿回来了。 反正在见到辛追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不必去找工作了,学校里的课业也基本完结,我竟然成了毕业班中最空闲的一人。于是我便带了他们四处走,自驾去周边城市。 跟我想的一样,惊墨在一片好奇中飞速地掌握着现代的一些技能。而辛追应付起这边的事来也是得心应手,他甚至还帮大哥出谋策来着。但我知道,在他心里,晨江,究竟不是故乡。所以他再次提出带我回云阳时,我并没有多做考虑。妈妈走了,朋友们散了,大哥二哥都会有自己的归宿,而我不想再承受与他的分离之苦。 父亲回来了,辛追要带我走,他显然是不乐意的。但他的意见,我不会听也不想听。自从妈妈去世后,我基本上不太搭理他,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迁怒,但我就是从心里不愿意原谅他。 倒是辛追,觉得最好还是做通他的思想较好。 是大哥说通他的,因为辛追答应大哥隔几年回来呆个一二个月。而大哥就对父亲说:“你就当她嫁去了国外,几年不见也正常。就是在国内,你不也是一两年也不回来一次的么?”他最后还是松口了。 结果,六月初,田园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除了林昱,我们四人又重聚了。 真要离别她们,我心里也很舍不得。我说:“大嫂,本来是想给你做伴娘的,现在却是等不到你穿孔婚纱的这一天了。”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亏,我在这儿连场婚礼都没有呢,云阳的那场,说到底是方沐野的。于是顺嘴便说:“不过你也看不到我穿婚纱了,因为我没机会了。” 付琳琳便说:“怎么不行?你们手续是没办法办了,但你可以穿婚纱拍照啊,而且我那工作室前一段时间刚好在主攻婚纱,不如我给你们设计一套好了。” 我有些犹豫,算算日子,再有一个月多几天,我们就该走了,这婚纱现设计的行吗?可小悠和田园都支持,付琳琳说:“我已经在画的那幅图,就挺适合你的。你要相信我的眼光。”这我当然是相信,她对我的身材性格都是那么地了解,如果说到贴身打造婚纱,也只有她最合适。于是我点头了。 回去当然又跟辛追普及了一番现代婚礼知识。我知道男的一般都不怎么爱拍婚纱照,于是试探着撒娇地说:“我在这儿都没婚礼了,拍份结婚照也算是有个纪念,表示我是结婚了的。”没想到辛追倒相当干脆:“我陪你。” 一个星期后,付琳琳叫我去试婚纱,我将大哥、辛追、惊墨全拖了去。琳琳的设计果然很得我心,十分简洁的裹胸式裙,那线条仿佛是顺着我的身体流淌下去的,前短后长的裙裾上用银丝绣了些玫瑰,我真的很喜欢。等我穿了出来时,我看到辛追的眼睛充满了惊艳和喜悦,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再看看大哥,竟然发现他眼中有泪光,他走过来搂了一下我说:“我们家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看到你穿婚纱,也算是我完成了对文姨的承诺。” 婚纱照我们并没有去哪个影楼,都是付琳琳工作室相关的摄影师、化汝师帮忙搞定的,甚至包括后期做成镜框相册。我们利用双休日,开车去了海滨,直接拍了外景。虽然摄影师要求我们这样摆摆那样摆摆,拍个照累得个半死,但辛追居然没有半点不耐烦,十分配合地完成了此次任务。 两个星期后,我们拿到了两本相册一个二十四寸的镜框,这是要留在家里的,另有一幅四十寸的,喷在了一块绢帛上,没做镜框,这是我要带回云阳去的。 瑞瑞看了我们的照片,死盯了半天,很不高兴地问:“瑞瑞在哪里?” 我有些内疚,当时想着他梳了两个小鬏,跟这婚纱实在有些不搭,所以就让惊墨带他去游乐园玩了,压根没让他看到我们在拍照片。 这回我们走,大哥二哥和田园他们将我们送上了山。整东西的时候,大哥还是将我的手机塞了进来:“我每年都会往你卡里充值,哥希望隔一二年就能听到你打来的电话。”我到底还是抱着他哭了。 春日正好,我叫紫依带了福儿将被褥都拿出来去晒了,自己却在屋里收拾行装。 我要出门了,我要去旅行。 这是辛追在我回云阳前就答应我的,回到云阳,他决不限制我的自由,我想逛街就逛街,我想访友便访友,我想聚会便聚会。至于旅行,每年出远门一至二趟,他陪我去。看起来出门的次数是少了一些,但是这也没办法,在这里要坐个马车出行,到南郡不太赶的话,路上得二十多天,要去岭南,只怕是要一个月。当然,骑马要快一点,但骑马,到底是要累一些。 我也曾想象以前那样骑车出行,但那两辆折叠车虽说是变速的,但比起以前俺的那辆“劳斯来斯”来,实在是不方便,再加上现在的衣服,我要是骑了车出去就太惊世骇俗了。 实际上,辛追允诺的自由,也不能真正做到。倒不是他出尔反尔,实在是形势使然。云阳民风也算开放,女子上个街,访个友也算不得什么,但如果象以前那样天天出门抛头露面,也难免有人要说闲话,何况我现在还担任着靖北王妃这么重要职务呢, 银汉迢迢第25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辛追虽说从来不说我什么,但我好歹也得给领导存点颜面不是?所以也得收敛着,呆着实在烦闷了再出去溜一圈。好在,辛追也会想着花样让我跟着他出去。 辛追自打回来后便一直留在京城了,战争结束,他就做回了他的靖北王,不是啥元帅了,但东北的虎符乃在他手中。 除了上朝,他的精力慢慢地转到无刃门的事务上来了。他带我出去附近走走,还是去年秋天开始的事。 前年六月我跟着他回了云阳,已有了身孕,是我临走前两天才测出来的,三十几天而已。开始我还担心穿越对胎儿不好,但辛追对隐龙镯很有信心,说我们的孩子,会很好的。不过回到云阳后,他那小心翼翼地样子让我都觉得多余。除了要去见公公婆婆,皇帝舅舅外,他都不怎么让我出门,一出门就卓青惊墨紫依翠儿四大天王全跟着。我说他们是庙里的四大天王,惊墨倒好,说:“可不,四大天王就得围着您这佛祖。” 去年春天,我生下了纬儿,我本以为会是个女孩,又是个小子,倒是辛追和瑞瑞,将那小小人儿宝贝得让我都嫉妒。做完月子,养好身子,春光当然又是过去了。本来说好是秋天出远门一趟的,可纬儿才半岁,我舍不得给他断奶,又没走成。拖拖,就拖到了今年春天。 这回,我们要去的是西南与西北交界处的无刃山,这是我第一次随辛追回他的大本营。 辛追这两年在军事上的心淡了一些,倒是潜心于无刃门的拓展。他控制着发展的节奏,使得门下的分支既细密又强壮。无刃门在江湖依旧是个神秘的组织,因为不同的传说,它的声望在江湖上日渐隆盛。 我的四年本科也不算是白学吧。当初开玩笑让辛追在云阳帮我办一张报纸,报纸是没办成,但辛追却让我管无刃门的情报,在各地开了一些茶楼酒肆客栈青楼,探听各类八卦,隔一天便将其分类整理,分出轻重缓急。 情报么,当然是拿来卖的。不过辛追有严令,涉及国家机密的,除了赤晴、我和他三人,别人都不能掌握。 其实我也不想掌握那啥国家机密,要知道那是一件多么烦人的事,找个树洞吐嘈恐怕都不行。所以后来,我分类好了以后,将有关官方的那一块分析研究整理的重任都交给了赤晴。而我呢,就象个狗仔队总管似的管着商家民间的一些细枝末节。无刃门底下的人也真能干,比我学了四年的传播的人还能挖新闻呢,就是某乡绅房内密语有人想要的话,也能挖出来卖。 开那些个茶楼酒肆客栈青楼,自然是倚仗了方家的势力的。 方家对我的恩情真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其实这也是当初让我下决心回到云阳的原因之一吧。因为辛追跟我说,自从二年前他们穿回来抱回了瑞瑞,方家就在那里殷殷地盼着我回归,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他们家的方沐野。我想起方家父母的慈爱,兄长的呵护,他们何尝不是我在云阳的亲人呢? 我不在的两年,方沐风和方沐云每年总要几次来京城看望瑞瑞,吃的穿的玩的,只要峥儿(方家大哥的儿子)有的,他们必送一份到靖北王府,明知瑞瑞并不缺少这些。瑞瑞初到云阳时的牛奶也是他们解决的,为此从未涉及牧业的方家设了一个牧场。没想到瑞瑞喝牛奶,倒也让京城的一些王公贵族争相效仿,让自家的小少爷们喝上了牛奶,这倒又为方家开了一条财路。瑞瑞无意中在云阳引领潮流了一把。 我回来的那一日,山上,等着的是靖北山府的众人,而山下,方府众人全都集聚于别庄,包括我那方家的父母,大哥二哥大嫂峥儿以及从没见过面的二嫂。 当我下山时,看到晚霞为等在别庄门口的众人镶上了一条暗红的边,让他们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温暖。那份温暖让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当方夫人喊我“野儿”时,我扑进了她的怀里,我想妈妈,在这个时空,我终于又有了一个疼爱我的妈妈。 五岁的峥儿在他们要求叫我“姑姑”时有些害羞,是啊,我上次看到他时,他在襁褓,才刚满月,而今已是垂髫小儿了。才刚从惊墨怀中醒来的瑞瑞,看到峥儿高兴地喊着“峥儿哥哥”跳下地来,峥儿脸上的笑容便一下子绽放开来,想来瑞瑞和峥儿这两年也是熟悉的。 从我回京城到生下纬儿,方家大哥和二哥始终有一人是留在京城的。我好歹也学过一年的工商管理,有时也帮管管铺子,提供点晨江的商业模式,也是在那时,我有想法开个小茶馆,可供谈生意的那种。我只是出出主意,大哥一手操持。茶馆生意还挺不错的,大概是因了方家的名头,那些富商很捧场。后来我因身子不方便,辛追便偶尔来看一下帐,结果便觉得此处收集情报甚佳,便跟我商量安插人进去。我就想反正茶馆算是我的,何不就招无刃门的人呢? 无刃门以前并非专做情报的,这一块也只不过是每个堂口派了人混迹于市井,有线索才登门入室。还真不如象我这样等消息上门来得轻松。慢慢地,随着我的连锁店的开张,这样的情报网也张得越来越开。 岁月静好(二) 西去无刃山,晅城是必然要经过的。我们要在晅城停留几日,归一堂在那里,辛追自然有一些事要办。而我,则想去探访一下程大哥。 自去年我生玮儿前他来靖北王府坐镇外,他就没来过京城,只是偶有手书,告知他的近况而已。二月末玮儿周岁,他也没有来。但我知道他留在了晅城,比照着晨江的模式,建了所医馆,一半行医,一半是在做研究。他的医馆设有专门的手术间和病房,也招徕了一些名医,培养了一批医女作护士。他终于打破了云阳医馆独家独姓,以家庭为单位的模式。他这一段大约是很忙的了。 辛追有事出去了,我在归一堂也呆不住,叫管家备了车,便抱了纬儿,牵着瑞瑞,带着福儿,往城东程夷非的康业堂去了。康业堂的位置已近东门,当年,他曾在此处给灾民看病,而今就买下了原来一位财主的院子改成了这座医馆。 康业堂的正门是收冶病患的地方,我并没有走那边,而是问了人寻到了后门处。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人开,竟是一位妙龄女子,长相颇秀丽,只是看上去有些高傲。看见我,颇为不耐地说:“看诊请走正门。” 我答道:“我不看病,我寻人。” 她两道烟眉一拢:“找人?找什么人?” 我心里有些叹息:哎,程大哥怎么招这样的女护士,这态度换了二哥的医院,不被扣工资也该被教训一顿了。但我还是问道:“程衡程夷非在吗?”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是霎时精神了起来,声音也略有些提高:“你找程大哥什么事?他不方便见你们的,他在给病人做手术。” 她的话让我有些玩味,她称夷非为“程大哥”呢,看来关系挺亲的。不过看她话间颇有些斗志,倒让我想起原来在晨江碰到的那个王丽华来,有点意思。 我的恶趣味一起,便有了玩心,于是故作哀怨道:“小妇人是来寻亲的,这程夷非自打我生下这个小的,就将我们母子三人一扔一年,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新近才得知他在此处开有这家医馆,因此特此寻了过来。此番前来总要讨个说法,总要见上这个小的一面,也好知道他为什么要弃我们母子三人于不顾。” 我的语义极为模糊,但她果然脸色大变,有些伤心有些愤怒道:“你在这里胡说什么?这医院也建了有三年了,我们怎么不知程大哥曾有你这样一个一个……”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我。 我又作情绪低迷状:“是吗?原来他竟是当我们不存在的,不曾告诉你们。也不告诉我有这样一个医馆,我还要找人打听才打听得到,还以为他这一年不来管我们母子,是因为要办这个医馆,原来医馆竟早就有了么?” 我牵在手里的瑞瑞大约是不耐烦了,他原本说是要骑大马,我是骗他说找爹爹才让他跟着我来这儿的,这会儿便直问我:“娘,爹爹呢?”玮儿才学会叫人,此时也应景地在我怀里叫着:“爹爹,娘!” 好一幅寻陈世美的凄惨母子图。 她有些急了:“程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说罢下意识地把了我的胳膊就要往外推,才推一下,有鞭影闪过,她一声尖叫。我吓了一跳,忙叫赶车的李义住手。李义走向她冷冷地说道:“你又是什么人?我们夫人要见程公子,你又凭什么拦着?要是伤了小主人,你就更不用活了。”她睁着一双妙目,眼中含泪,看着冷然的李义,又说不出话来。 早有人飞快地跑进内宅秉报去了。 只一会儿,便有一位中年男子匆匆走了出来:“挽儿挽儿,你伤着了么?发生了何事?” 那挽儿扑向中年男子:“爹爹,他们欺侮挽儿。”说罢,撸起袖子,那袖口处已有些破了,腕上一道淡红的鞭印,想来,李义也是留了手的。 那中年男子便向我们说:“不知我们康业堂如何得罪了两位,你们上门来问罪?” 呃,这个好象偏得太离谱了吧?没等我开口,李义冷哼道:“这与康业堂无关,我们是来寻程公子的,可令爱无缘无故拦着不让进,还推夫人。以我们无刃门的规矩,我该断她一手,如今连小惩都不算。” 那男子看了看女儿,低声说了句什么,又朝我们道:“可程公子是有事,不方便见客。” 我有些不快:“你能替夷非作主吗?” 大约听我直称“夷非”,他有些诧异,沉吟了一下道:“那老夫再去看看程公子。” 正吵闹间,忽然一个声音惊喜道:“牧冶,是你?真的是你?”我一抬头,看到程夷非急步而出站在那中年男子背后。瑞瑞见了他,甩了我的手扑了过去“爹爹,爹爹!”刚才看见程夷非出来还有些娇羞有些委屈的挽儿那脸唰地就白了。程夷非笑着抱起瑞瑞:“瑞瑞又长壮了。” 瑞瑞没有叫错,自那年辛追带他回了云阳,便让他认了程夷非做义父。 我玩笑道:“夷非,你这康业堂后门倒比靖北王府还难进呢!” 那对父女十分尴尬。 程夷非将我们带进内宅,坐定后有些歉意道:“我这儿除了看病的,来访的人也少,后门也就没叫个看门的。那才那位是此间李大夫的女儿,在此帮忙的。有些怠慢了。” 我说:“嗯,我说来找人时,她只是不耐,一说是来找你,可就有些……” 他看着我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窘道:“牧冶,我跟她没什么,你别想歪了。”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程大哥,我还没想什么呐。再说就算是真有什么不也很正常?” 他忽然起身走到我面前停下,看着我说:“小冶,当年不够勇敢错过了你,我很后悔。我知道你现在很好,我已无非份之想。可是你也要让我有远远看着你的自由,是不是?这还是我在你那晨江学到的。你不用想着将我推给谁,也不用觉得歉疚,这是我自己选的。” 我无语,其实他很敏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希望他能早此找到他的幸福。但他以前从未称我“小冶”,想来说出此番话已经是一向平静的温润公子情绪比较激烈的表现了。 想了半天,我还是说了一句:“我也许没有立场劝你什么,只送你一首词罢: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宴歌席莫辞频。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但愿那挽儿,是他的眼前人吧。他一向不温不火,也许就需要一个火热的女子追他吧。 离别的时候,他温和地说:“你现在的身子不是当年的柔弱可比,也不需要丸药调理了,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了。倒是玮儿周岁了,我还没送什么礼物,前些日子在去止蓝替人看病,有人赠我几颗珠子,便算作是我的礼物吧。”说罢便递过一只锦盒。 我打开盒子一看,三四颗珠子约有拇指大小,竟是蓝幽幽的,想起一个传说,不由问道:“这,是传说中的鲛人泪么?” 他微笑道:“传说毕竟是传说,我也不知道真假,留给玮儿玩罢。” 回到归一堂,辛追已经回来了。我走进内室没一会儿,他便跟了过来,抱抱玮儿说道:“哟,玮儿今儿得什么好东西了?”纬儿依依呀呀地躲着他的胡子茬,他不依不挠地亲过了才让福儿抱玮儿出去。 他又伸手将我揽了过去,我知道李义必定是跟他汇报过了,也懒得再说。他将我越搂越紧,又来吻我的耳垂,忽而笑道:“夷非也是个长性的人,亏得他性子绵软,才让我拥有你。”又伸手来捏我鼻子:“你这么淘气,让人误会夷非,可别害了人家姑娘。” 我也笑:“前面她那样子让我想起王丽华么,谁都是假想敌。不过看姑娘的勇猛样儿,估计我这一出也就影响她一两天。弄得不好,夷非还就是在她手心里的。” 辛追大笑,一会儿唇舌便又欺了上来,直弄得我软倒在他怀里。唉,碰到他,总想依着他窝在他怀中。 我们一路闲逛着,直走了一个月才到无刃山,已经是仲春了。 准确地说,无刃山是在西南的北角,已近乎与西平交界,山势高峻,从山脚到山顶,一山不同季,山脚春意浓烈,而山顶却是白雪皑皑。无刃门的大本营却是在山腰中腹,其实是山间的一块大盆地,绿树成荫,溪水环绕,还有平整的水稻田。此时山中桃李正艳,看得我以为真是到了世外桃源。 在无刃门的日子真是分外轻松惬意,不止是我,辛追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次回云阳,最大的改变就是我不用辛辛苦苦地装大家闺秀了,反正两边的家人都知道我是谁了。除了在皇宫里宫宴上,我必须装腔作势应对,对王府里我是比较放松的。反正在晨江,我也不算是什么前卫的人,在这儿稍加注意,也不会惹人注目。但在京城里,神经总还稍要提起,也不能与云阳离得太开了。可是来到无刃山,那可真是山高皇帝远,只要不是穿着暴露,我在无刃门里干什么辛追都不会来管的。 无刃门都是四散了开去的,本门人倒也不多,也就三四百人。在这里,我再也没有“王妃”的头衔,一干门人都是称我“夫人”的,瑞瑞和玮儿也不再是“小王爷”,而是“小主子”“小少爷”。在这儿,辛追是来休养生息的,赤晴将无刃门管得井井有条,他只不过需要提点决策性意见就行了。他对我说,这么多年来,除了在晨江的四个月,就是回到无刃门的日子让他感觉最安宁放松,没有什么压力。 而我,在这儿是来相夫教子的。紫依和翠儿也都带了孩子,都是男孩,卓青和紫依的孩子只比纬儿大几个月,而惊墨家的小子比瑞瑞小了一岁。门中还有其他的一些孩子,瑞瑞无形中倒成了他们的头儿。对瑞瑞,我是放养的,在京城还不敢做得太明显,只在内院放着,在这儿可就是可着劲散着了。门里地方又大,又没有汽车马车之类的会伤到他,除了讲故事,偶尔认几个字,每日学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便在门中闲逛,反正人人都知道他是谁,即使我不在他身边,也有好多眼睛能看到他。 瑞瑞满五岁了,力气大得惊人。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抱玮儿。常常是我在房里写字时,听到外面侍女惊慌的声音:“大少爷,大少爷,快把二少爷放下。”掀帘一看,瑞瑞象模象样的一手插在玮儿腋下,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立在玮儿的小床前,估计他来看弟弟,看到玮儿醒了,就马上抱了起来。看到我,他还笑嘻嘻地朝我走几步叫道:“娘!”唉,纬儿被我的奶和牛奶催得至少有二十多斤吧,我还真怕两个人都摔一跤。 其实他三岁时,我便知道他有异于常人的膂力了。还是在晨江,一天,送水工送了几桶纯净水来,并给我们家的饮水机装上,瑞瑞先是好奇地看着,忽然就上前抱起了其中一桶水,十九升的水桶呐,看得我眼睛都直了。怕他松手太快砸了自己,一时都没叫他马上放下,赶紧跑过去稳住了那桶水。刚从外面回来的辛追也看到了这一幕,极为兴奋地说:“咱家瑞瑞,天生是个练武的料。”他倒是想三岁就教他练武,我极力反对,骨骼都没怎么长好呢! 好不容易才拖到了今年。不过我跟辛追说了,不能象他自己以前练功似的,半夜三更就拖人起床,幼儿得保证睡眠时间的。他无奈地答应了,说我“慈母多败儿”,我笑道:“你不是严父么,你教着就行。子不教父之过么,就没说是母之过的。”于是,瑞瑞的起床时间便定为六点,我带了闹钟来的,上好发条,大家都好安心睡觉。好在,瑞瑞晚上很早便睡了。 五月下旬,天已经很热了。我寻思着可以教瑞瑞及门中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游泳了。本来溪水平阔也不深,是游泳的好地方,可惜山里的水,还是雪水化下来的,冰得很,到底还是不敢在那里教。 我在辛追面前念叨,说是想让瑞瑞学游泳又没地方。他说,这无刃山中多的是温泉,找个地方砌个池子还不方便?不过十天左右,他就带我去看了一处温泉,竟是三个泉眼并在一起的,下方就是一个小潭,面积也就一个室内池大小,水清见底,看上去了不怎么深。我将手探入小潭,果然,有温泉的渗入,潭水并不冰,倒是个天然的泳池呢,砌都不用砌了。 我看着水潭很眼馋,看看除了他没别人,便要脱衣服下水,只有他么,裸泳也无所谓。却被他一把拎住:“别急,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带我去的是无刃山的后山,无刃门祠堂所在的那个小峰。从祠堂右边的小路穿进去,走了一刻钟,来到一个溶洞前。我看看他,他微笑着说,进去看看。说罢便牵了我的手走入洞中。 洞里颇宽敞,各式各样的钟||乳|石悬在洞顶,偶尔,也有一两枝石笋拔地而起。走了十几米深后,本来已经黑乎乎的洞|岤中隐隐有光亮。再往前走,才发现原来洞顶是空的,有阳光从顶上的洞中穿透过来,而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竟是一潭清水,潭边砌了石条和台阶。辛追牵我过去:“你试试水温。”暖的,竟然也是温泉么? 我先脱了鞋,慢慢地卸了外衣,他忽然在我身后抱住了我,他的手和他的呼吸一样灼热。他暗哑地叫了一声“小冶!”我就觉得乱了,什么都乱了。 也不知在这温泉中呆了多久,我浑身无力地被他抱在怀中带回院子。有下人来报要摆晚饭了,辛追问:“让他们拿进来?”我朝他摇摇头:“吃不下。”他笑着吻着我:“那我先出去,等下让他们给你另做。” 我才睡下不久,就听房门轻微一响,有又急又快地脚步朝床边移来。哎,肯定又是瑞瑞。果然,一只小手按上的我的肩:“娘,爹说你身体不舒服不吃饭。你病了吗?”我只好回头:“没有病,我只是累了。瑞瑞快去吃饭吧。”只过了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又问:“娘,蓝雨叔叔说,娘没病又不肯吃饭,是因为有小妹妹了。娘,我真的有小妹妹了吗?” 蓝雨,看我不寻个母猪配给你! 但真被蓝雨说中了。那日疯狂的欢好真的又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小生命。 我们在无刃山中过了这个夏天,夏末的时候。京城传来消息,让辛追速速回京。 我不能骑马,便让辛追自己带了卓青惊墨先赴回去,雷橙和蓝雨陪着我们慢慢走。 原来竟是辛追的皇上舅舅病危了。我们走的时候,他已经病了,只是没想到病情发展得那么快。一路上,不断地有消息传来,说是太子谋逆,在皇上的药中下了慢毒,就怕他改立七王云逸。结果,太子被废,终生圈禁。新立的太子果然是云逸,但在立云逸的同时,皇上下诏鸠杀迟后。皇上,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我回到云城的第三日,皇上殡天,丧钟响过后满城白幡。 我见到了滕毅。云逸登基了,滕毅又会怎样? 他见我询问,他微微摇头:“我们,还是那样罢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有妻有子。如今上位,不过是多几个女人。但女人与我何干?他跟我,我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你不怕他那些后宫跟你争啊?” “我又不在他的后宫,争不到我头上。再说,除了你和辛追,也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是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选择不同,但只要自己觉得幸福就好了吧。 回家看到辛追,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主动上去搂了他将头埋在他胸前。他感觉到了什么,边抚摸着我的背边说:“小冶,等你生下这个孩子,云逸政权稳定了,咱们就回无刃山去。或者,回晨江探亲去,好不好?” 我无声地笑了。 错过(程夷非番外)大修版 错过(程夷非番外) 活了二十多年,于生活我也许是有些迟钝的。当时不觉得,回过头想想,反应是慢了一拍的。 当然,唯对医道我是敏锐的,那是我一生无法穷尽的东西,愈学便愈觉其深大。只要有疑问便能促使我钻研进去,也难怪后来辛追要说我是“医痴”。只是后来,我因“医痴”而结识她,又因生活中的迟钝而失去了她,心中也不是不后悔的。 我的医学是家传的,但又不仅仅是家传。作为神医世家唯一的嫡传,我五岁起便跟在祖父和父亲身边识药学医,祖父认为我在医学一道天份奇高,故愿意倾囊相授。十二岁时我便能在父亲替人看病时做助手,一年后便能独立替人看诊。 程家虽累世居岭南,以医治瘴疫出名,但祖父和父亲都认为医者不能沾沾自喜于一家之长,更应博采众长,融贯南北,故颇喜四处游历。十二岁时祖父故去,父亲便带着我和母亲游历中原,替人看病,也四处寻找一些奇珍草药。 经过原城时,父亲又让我留在原城齐家学习医术。齐伯伯与我们家世交,曾在宫中当过御医。我在齐家呆了六年,边翻阅齐伯伯收集来的医书边替人诊病,倒也积累了不少的经验。离开齐家后,我一路往东游历,一方面是追寻父母的足迹,一方面又与人以医换医,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比如晅城同泰堂的少东,也寻访到了一些古医书。 我在齐家时,父亲与母亲每年总要来一二趟来探视我,父亲还要考校我一番。他们往往住上一个月才离开继续游历或回家。自我离开齐家,虽然有书信来往,但一年间并未得见。直到我十九岁那年仲夏,家中老仆匆匆赶到赤坞山来报,说我双亲欲渡东海往海外一游,不料遇风暴,船沉,他们双双罹难。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相信他们已经离开了我。我去了东海边,但他们何曾有踪迹留下?我只好在海边插香祭拜,回到赤坞山为他们设了衣冠冢。 赤坞山中的衡阳草庐亦是父母留给我的,他们以我的名字题了额。我决定在此守制三年。我的冠礼不再有父母的参加,但字却是他们早就替我取好的。从此,我替人看病,只称自己程夷非。 认识她的那一年,天气已至夏末,守孝三年已满,我却只想呆在赤坞山不出去,如果不是那个浑身寒意的男子前来延请,我估计还没有出山的动力。 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说自己是无刃门辛追。我于江湖一道,并不怎么熟悉,所知泛泛而已,未曾听说此门派,他说他是谁于我都无甚意义。当然,我更没有将他与那个名满云阳的少年骠骑将军联系在一起。 是他带来了她,只是他并不知道他所救下的竟是自己的未婚妻。一切都是机缘,一切都是命数。他的不识,让我遇见她,爱上她,又失去她。 坊间皆传神医世家如何难请,其实我们程家从不拒病人于门外,更无一些难缠的规矩。父亲一再教诲,医者父母心,就是明知其无救,亦当伸一援手。 救她,只是医者本心吧。她伤在头部。不算很重,却气若游丝,想必是本身底子很差。我诊过后,有些诧异,她应该有心痹之疾,此前应是昏死过去,甚至有可能已经断过气了。体质之弱,也是少见,虽摔得不甚重,但于她的体质来说也可能丧命,可是她居然还活着。我不能保证在我医冶过程中她那一口气还能不能吊着,因此便输了些内力给她。 患心痹之人,无长寿之理。她当时跌落摔伤极有可能是发病所致,双重击打下竟至不死倒让我对她奇怪的体质起了好奇心。治她头上的伤当然不难,只是伤愈后如何康复,或者说如何调理使其延寿才是难点。我自然不希望我救活的人又因别的病症短期内死去。何况,在我看来,心痹之病或许不能全愈,但调养得当,多活几十载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帮她调理身体对我也算是一个挑战。 她挺了过来,醒过来后却有些失忆了,这并不奇怪,撞到头是有可能这样的。不过她记得自己叫牧冶,守着她的小丫头欣喜地说她还能记得自己是谁,说她是方沐野。过了几年我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我称她沐野,因为那才是她的本名——牧冶。只是当时,我以为她是生性开放,与我有亲近之意,才让我呼其名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不象是一个如此开放的人。 辛追留下的两名侍从卓青和惊墨已有催我上京之意。那几日,她已能下地,身体还是很弱,但看得出来并不安于静养。能活动的时候她都尽量下地,哪怕只在小院中静坐,或是在我书房内看书。 她看出了卓青他们的意思,对我说想早日上京,言语中也颇急切。之前我也了解了一些她的情况,小丫头说她们上京寻亲途中失散,既然她们也要上京,倒不若同行,途中亦可照顾她的身体。于是我便也答应了,走之前,给她配了些调理的丸药。好在那些药物并不难寻,这一路上,可煎药的自然给她煎药,也可做些丸药备着。 我渐渐地被她吸引。 我也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起,放在她身上的心思不仅仅是调理她的体质,她的病。她的一切都让我挂心,每日见到她都觉得心情分外晴朗。也不知她身上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我,她沉静外表下的活泼,她恬淡后面的聪明,她柔弱背后的坚强,她状似无意却是极为细致地关心紫依和辛追四个仆从的感受,都让我不可遏制地想要亲近她。 以前在齐家求学,行医时,也有不少女子想要亲近我。在云阳,因民风开放,女子大胆示爱的也不在少数。我在齐家医馆时,常有女子无病呻吟地前来求医,诊完后久缠不去,也有赠礼的,我都不曾在意,甚至都没注意到她们面貌的妍媸,心中只有她们打扰我求学的烦恶,只是面上不好表现,只好淡淡应对罢了。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象她那样让我想陪着她做任何事。 我觉得,她应也是与我同心的。她有事,一定会找我问询帮忙,感受到她对我淡淡的依赖,我的心中是由衷的喜悦。这种喜悦让我有力量面对辛追对她的追求。 我没想到冷情的辛追也会为她所动心,但过后一想,她既是好的,当然会有更多的人看到她的好。 我察觉到辛追对她的情份是在晅城北门那个码头边,他为她买下那支簪,他虽有薄怒却仍想到要为她挡河边的风,他不动声色地为她挑鱼剌,这都让我有些吃惊。 但她的反应还是有点让我安心的,我看出了她对辛追的回避,在我看来她不仅仅是逃避,而是对那种强势压力的一种反抗。她不喜欢被强迫,哪怕这种强迫是无意的或是好意的。 只是,我一直未向她表白。我从未做过这等事,羞怯是有一点的,更重要的是,我觉得相识不到二个月,我便向她表白,似乎是太快了,我希望表白有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再说,我觉得除辛追外,她对卓青惊墨赤睛蓝雨也是比较亲切的。对我,只是比对他们更依恋一点,她究竟是不是象我喜欢她那样喜欢着我呢?我需要一个时机能够让我从容地去做这件事。 然而,竟是没有那样的时机了。 她大哥来了,我方知她竟是逃婚出来的。而她家竟是南郡方家,云阳巨富。 我心内百味杂陈。近二个月的相伴,让我知道她对那位侯爷应该颇抗拒的,她不喜欢残暴强悍的男人,我很想留她下来。但从她大哥的态度来看,虽说对她十分宠爱,但还是希望她能平顺地嫁过去的。这样,我本欲表白的那些话便咽了下去。分离实在是让我心中如万蚁钻心,不如如何表达,只好加紧为她制丸剂,又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我不管她即将嫁给谁,我只愿她能照顾好自己。 她听着我的叮嘱,一一应承着,偶一抬头却让我看到她眼中的泪光。我又是心酸又是安慰,至少,她也是不舍得我的吧。但我,却无法将她从那位侯爷身边夺回,就算带了她私奔,她便是要跟着我浪迹天涯了,她那身子又如何吃得消。也罢,既是指腹为婚,定是正妻,想那侯爷总识礼数,不会亏了她吧,她也需要一个好的环境呢。 她走的那日,我没有去送她,只怕自己会当场落下泪来。她送我的玉佩,从此便贴在我胸口戴着了。 她走后第三日,我便跟着辛追去了云城。自她走后,我的心绪便有些低落,最初一两天内脑中全是她的笑颜,心中时常有钝痛,我终于知道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她。但一想到她究竟不是我的,心中便闷痛不已。但我又想,我可以在京城多留一段,直到她成亲。如果那定远侯待她不好,我便携她远走。 反观辛追,之前我看他肯为她挑鱼剌,又在晅城街头暗中派人护卫她的安全,直至救她,以为他与我一样情深,如今她走了,他倒依旧是神情淡然,也许他并没有我想的那样爱她吧。 到云城前的最后一晚,辛追忽携了酒来找我。我以为是两个伤心人的互相安慰,却不料他给了我最后的一击。因为他对我说,他其实就是定远侯辛独迁,独迁是他的字,世人多晓,却不知他的名实为辛追。呵呵,原来,他神情淡然是因为他知道最后的结局。 我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只是默默地喝酒。那一晚,我平生第一次大醉。 次日醒来后,忽然想明白了。我既爱她,只要她好就可以了。辛追亦爱她,应能护她周全。只是我与他,究竟有了一丝隔阂,我称他为侯爷,他有些震惊,讷讷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便说:“那我称你将军吧”。他想了想,应承了,有些无奈。 我还是遵守承诺,去医冶了他的叔叔,治完便想远遁,我终究还是有些无法面对他。但他跟我说,西北军中有怪疾如此云云,我知他想留下我,其实我也不是想与他决裂,毕竟他也算得上是磊落之人,是我欣赏的人。于是我答应了他去西北军中,于我也算是游历,也好收拾我的心情。 这一不见便是一年。 我陆陆续续地也听到一些他们的消息。他和她成亲了,民间传定远侯十分宠爱他的沐夫人。 可是四月间,我在西北碰到了蓝雨。他看到我很惊喜,但吞吞吐吐地问我有没有见过沐夫人。我的心一跳,拉了他到茶馆细谈。原来她竟然又一次出走了,不过此次是由于辛追的另一房夫人的排挤,他们已寻了她快一个月了。初时以为她会往南走,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这才想到要往北,他们以为她会来找我。 我是又心痛又焦急,因为她并未来找我。如果她真往北而来,那她的身体可吃得消?本来我以为在侯府,辛追又宠她,这药断不会停的。可是如今她出走,药便又成了问题。这几个月来来,不知我给她的丸药可曾吃完? 我问蓝雨,沐夫人对侯爷到底如何?如果她心里有他了,那另一房夫人应该也挤不走她。蓝雨有些警惕,回说,沐夫人对侯爷自然也是好的,侯爷将祖传的隐龙镯给了沐夫人,侯爷出征前的行囊都是沐夫人整理的,也送了侯爷出征。 我苦笑,虽然这也算不上她对他有心,但程夷非你还心存绮念,放不下她吗? 蓝雨最后说,如果我有消息请通知他,他有消息也会告知我,免得挂牵。也是,如何能不挂牵呢? 几日之后,无刃门有人送信来,说找到沐夫人了。我心并未轻松一些,我只想知道她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又见到了她。她黑了,却强壮了一些,脸色也好了许多。我想知道她是怎么到龙城的,辛追回答说是他接她来的。虽说我已经知道了她出走的事,但想来辛追并不想让人知道此事,就是我,也不行。也是,这事如传出去,对她也不好。辛追,果然是将她护得很紧的。 开始,我还是心有不甘的,如果她出走,那就说明他们之间并不象外界所说的合谐。直到地震那日,我才明白,有些人错过了,便再寻不回来。 那日震后她遍寻辛追不着,看见我,竟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哭诉找不到辛追。这是她第一次与我这般亲密,然而这一霎,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我终于知道,沐野她走了,她的心已经给了辛追。此刻,她人在我怀中,心却是在辛追的身上。我忽然有脱力的感觉,为自己悲哀。可我不能制止自己的手去安慰地拍她的背,真的,照顾她已成了我的习惯。 可是世事无常,她竟然是那样的去了!在怀有三个月身孕,他就要来接她回府的时候。辛追疯子一样地找她,找到了死不撒手。我觉得我也快疯了,早知是这个结局,前年我何不留下来,伺机带了她远走高飞,辛追能给她的我一样可以给。对辛追,我心里是同情又有几分恨,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不肯早退一步,要弄成这样的结局。 得知是那个艳夫人弄出了这许多事,我平生第一次起了杀意。 我得知了她的秘密,一想到她有可能在异时空活得好好的,我便有了和辛追一样的想法——去寻她。当时我是存了念头的,我又有了一次与辛追共同面临选择的机会。 只是机会还是没有选择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那个健康明媚的女子,我竟提不起勇气。因为她忘了,她什么也不记得了。辛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是她的丈夫,那我,又是她的什么人呢?更何况,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瑞瑞,那个可爱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他和她的。我又退了,只是将她留在了心里。 穿越而来的身体让我们不能在这个世界久呆,辛追决定要回去了。他好不容易说服牧冶家人同意他带走她,然而造化弄人,她的母亲竟然突然逝去。这情形与五年前的我何其相似,而且她现在面临的情形却比我更惨:母亲故去,爱人远离。牧冶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我有些担心她,但二个月的相处我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女子,她还有两个爱她的兄长,几个知己,她应该可以挺过去吧。 回到云阳后,我忽然明白了我以后要做的事,我应该也象牧放那样,成立一个有一定规模的医院,这样,会有更多的人能够得到救治,大夫的水平也能提高得更快。 于是我便四处去找合适的地点办一个医院,同时也要联系同道,我将医院的地点选在了晅城。一来同泰堂的少东已经答应入股,二来我觉得晅 银汉迢迢第26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晅城这个位置,与他们有着最恰当的距离。以后如果她回来,那么,我可以常听到她的消息,她有事情我赶去也颇方便,同时,这样的距离让我们不必时常见面,让我的心也有一些安宁。 那一年,除了定时去云城看瑞瑞,便是忙着医院的事了。我真的很喜欢瑞瑞,喜欢他的眼神,那份纯净常让我想起她。瑞瑞是个爱笑的孩子,那笑起来的神态真是象极了她。我看到辛追常看着瑞瑞的笑发呆,哎,我也是呢。于是,我提出想收瑞瑞为义子,辛追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一年之后,我的医院已有雏形,辛追却要带兵出征了。而且他要带着瑞瑞,我知道这是他回来前答应了她的,他到哪里都带着瑞瑞,他果然就做到了。只是瑞瑞才两岁,我终究有些不放心,便将康业堂交给同泰堂的少东和李大夫,跟着辛追出征了。 他真的带着她回来了,她还有孕在身。看到她,我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她。但看到他们的幸福,有一个声音告诫我:如今他们俩终于彻底地在一起的,程夷非你不要再心存妄想了,而且她现在体质很好,不需要你的照顾。但另一个声音却又说:我不曾妄想,我只是想近点看看她便好,只想时常知道她好好的。几番交锋,我便暗下决心,我只管到她顺利地产下孩子,此后便躲到晅城,不再见她,除非她有重大变故。 她又生下一个男孩,取名辛天玮。 瑞瑞的名字始终是牧天瑞,辛追说,不改,不是辛家不认,家谱中还是辛天瑞,但对外却称牧天瑞,这是为了纪念在晨江的日子和瑞瑞的两个舅舅。 玮儿满月后,我离开了云城,回到了晅城。 此后我也听得到她的消息,因为那归一堂就在晅城么。但我的日子随着康业堂的发展而变得平静充实而忙碌。我成立了手术室,自然要教招来的大夫学习解剖知识,有时也跟晅城的衙门打交道,要一些无主的死囚,行刑之后运到这里供解剖。解剖完毕,我都让人将其焚化,再安置好骨灰。 康业堂的生意相当好,人手便显得有些不够。特别是我们招了住院的病人,看护的人——晨江所谓的护士倒真是不够了。我提议堂内各位大夫的可招收徒弟,但须从做看护做起。另外也可以专门招收一批人,教授些基本的医学知识,做看护。然而这事必须有人管理,只是堂内七八个大夫平日时看诊都很忙,还有的要做一些简单的手术,这人选实在是难定。 此时,李大夫说,他女儿自小也跟着他学医,虽说水平不是很高,但看护或者管理看护还是能胜任的,他可以叫她来帮忙。堂内有人说,女子,总不太好吧。我却不以为然,我在晨江看多了女子出来工作的事,牧放的医院里也有不少的女大夫,有的还是水平很高的女大夫,并没有女子不能从事这一行当的说法。况且,晨江一行也让我看到,做为医院的看护来说,女子心细,有责任心,倒十分适合做这一工作呢。我将我的见闻与意见一说,其他人倒也不再说什么。 隔了一天,李大夫的女儿便来了康业堂。 自李挽秀来到康业堂,这看护的事倒是平顺了起来。我于是招了一些穷苦人家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让李挽秀集中教导,服侍一些住院的病人。她是很尽心尽责的,那批丫头在她手下里技艺日渐熟练,分担了一大部分大夫的担子,至少不用再管病人的药是否熬得得当,是否及时换药等等琐事了。就算丫头们做得不到位,李挽秀自然也会提点她们。因此康业堂的口碑倒也做了出去。 挽秀,她是个能干的女子。只是,她来不过几日,我便发觉她看我的目光有些炽热过头了。这种目光,我以前在齐家医馆时也常遇到过。我无心,只能淡淡应对。因此,对她,自然也是有事时说几句,无事,尽量在屋内研究那几本晨江带来的医书。 不过,她渐渐的从关心病人到关心我的生活了,这我不能接受。于是便叫了堂内一名小丫头管我的起居。没几天,小丫头忽然要求专心管甲一号房,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挽秀允她专心管好甲一号房,便涨她二分银子。我并不怪那丫头,将赤坞山中的老仆贾叔调了过来。 挽秀是李大夫的小女儿,十八九岁的年纪,性格活泼,容貌秀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家中小女儿,兼又貌美的缘故,总有一些骄气,尤其是在年龄相仿的女子面前。 也是,她是李大夫的掌上明珠。而李大夫是中原最负盛名的儿科大夫,上门求医者众,家境殷实。更兼挽秀自小聪明伶俐,模样又好,因此对这唯一的女儿十分娇宠。这倒让我想起牧冶,无论是在云阳还是晨江,她都是家中的宝贝,可是她却是那样的平和,总将自己与家中仆从放在同一位置。想到此,我不禁摇头,我现在总是忍不住要将他人与牧冶相比。我还是做不到不想她。 不过对挽秀,我到底还是不能彻底无视,因为她毕竟不是病人,只一段时间便会消失。她与我还是要处在同一屋檐下的,就是冲着李大夫,我也不能给她难堪,更何况,在康业堂中,她也真算是一个好帮手。还好,她虽全面围剿那些女子,对我倒没有咄咄逼人。至于那些女子,我本来就对她们无意,挽秀只要不太过份,我只当不知道。 我没想到牧冶会来晅城看我,此前她并未托人传书来。 当我看到她抱着玮儿牵着瑞瑞,站在康业堂的后门口时,心中真是波澜骤起。尤其是瑞瑞看到我冲过来叫“爹爹”,我感觉我们几乎就是一家人,虽然眼前的情景有些尴尬。 挽秀与牧冶有些冲突,我也是听到下人秉报才出来看看的。想来也是听牧冶说是找我,挽秀的毛病又犯了,只是牧冶身边肯定有辛追的人跟着,挽秀必是吃了一些亏。听到牧冶一句“这康业堂的后门倒比靖北王府还要难进。”我也有些着恼,但看李大夫父女的表情,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牧冶走后,我坐在窗下沉思,虽说将她留在我心中是我的决定,但她最后留下的那首词对我也不是没有触动的。“不如怜取眼前人”,我不是不想,只是一时还无法怜取而已。也许,我该换个角度去看挽秀,换了别人眼里,她应该也是被人仰慕的女子吧。去年有人上门提亲,却被她骂了出去。回过头来想想,我如此不表态,是不是也耽误了她呢? 门口有轻微的响动,接着便是轻轻的叩门声。我收拢了思绪,说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了,挽秀站在门口看我,竟是有些扭捏和踌躇。她这样的表情我可是没见着过,以前给病房中的男子换衣服也不见着她红过脸。我微笑着问:“挽秀,有事么?” 她咬着唇,期期艾艾地说:“程大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她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我点头:“是的,很重要。是我的好朋友。” 她略有些惊喜地抬眼:“只是……好朋友?” “她是靖北王妃,我是她的好朋友,已经很荣幸了。” 她轻声惊呼:“啊!她就是靖北王妃,那个死而复生的传奇女子?” 我点头:“我认识她和靖北王已经六年多了,他们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她有些无措地说:“那真对不起,爹已经说过我了。说我如果真的喜欢你,就该把你的朋友当作自己的朋友,而不是张牙舞爪地对付别人。她已经走了,你能帮我向她道歉吗?” 我笑了:“她刚才并没有生气,所以不道歉也没关系。她是捉弄你的呢。” 她也笑了:“那我就放心了。程大哥,我在厨房里炖了银耳,我去给你端过来吧。” 我本来想拒绝,想了想,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出门的脚步格外轻松,走出门后,她忽然回身说:“其实我知道她不仅仅是你的朋友。但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你可以喜欢她,我也可以喜欢你,我会等你。” 屋外仿佛是有风吹过,动了窗棂,发出轻响,我的心也好似这窗棂,被风推送得略动了动。 牧冶生下第三个孩子时,我又去了云城。我是带了挽秀去的,这几个月,挽秀在看我带回来的关于妇科的书,她可以入牧冶的产房,直接帮助牧冶。而不象上次,虽然由我指挥着,那些产婆还是有点听不明白,好在牧冶的体质强壮。 这次,他们终于生了一个女娃娃,两人却为取什么名字争执不下。牧冶要是倔起来,辛追也是拿她没办法的。恰逢新皇和国师来看望牧冶,皇上见此赐名晨晞,国师说名中有晨,既表明孩子是早上出生的,也有纪念晨江的意思。 时日匆匆,十年的时间弹指而过。辛追与牧冶一家早于五年之年便辞别了皇上隐居去了,他原本是要自请削爵的,皇上不肯,说,你归隐便归隐,就算在野,也希望是个闲散王爷,而不是个与朝廷毫无关系的人。话虽如此,如果他们不出来,朝廷也找不着他们。 我知道他们是回了无刃门。只是这个江湖上的神秘组织,人们一向不知它究竟在何地而已。 今年,我收到了辛追的传书,邀我一聚。地点么,依然是七渡,那个硕峰上的小院。书信的最后是瑞瑞的手书,说是上次教他的针炙法已掌握得差不多了,此来可以验证一下。 我捧着书信,不由微笑。忽然手中书信被人抽走,一个娇嫩的声音道:“是不是瑞哥哥的信,爹爹又偷笑。”唉,这么放肆,这女儿还真是象她娘。 就听到挽秀的声音响起:“蕊儿,又淘气。” 蕊儿吐了一下舌头,躲到了我身后。看着这家中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子,我满足地透了一口气。 最后的话 写到这里,这篇文文算是全部完结了 俺是长出一口气呐,终于将坑填满了此后也许就是自己看看,不断修文了 当然俺会开新坑,跟这个故事有点相关,却不再与穿越有关 感谢一路陪着我写下来的亲们,有你们的支撑,俺才有动力写完这个故事 谢谢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