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无痕 妖叶》 清梦无痕 妖叶第1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清梦无痕作者:妖叶 杜衡 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我雷打不动的约会日。 手握着杯珍珠奶茶,看着对面桑璇眉飞色舞的学她老板训人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好幸福。 我,叶梓,24岁的单身白领,独自一人远离家人在北京工作。做我最喜欢的翻译,薪水还好没有负担,每天笑着应对各色人物,周末自得其乐。 对面那位自己把自己逗得笑岔了气的是我的好姐妹,桑璇。大学4年工作两年培养起的革命友谊牢不可破,用她的话说,以我们现在好得程度,怕是男友都都要省了,哪还有时间空间分给他们?想到这,我忍不住在心里白了她一眼,姐姐啊,我以后嫁不出去还真和你过? 我和桑璇的志向出奇一致,以后找个好男人嫁了,他养家我养自己。做自己喜欢做的工作不必奔波劳碌,有好友一群知己一二,大多数时候,自己的愿望可以达成。痛苦的时候有人安慰,快乐的时候有人分享。平和安稳,到老了,成为俩优雅端庄的老太太,然后每个周六下午还是雷打不动来上岛喝茶八卦。我忍不住畅想了一下我们满脸皱纹争执是镶金牙还是镶银牙比较好配衣服的情景,不禁傻笑了起来。 “叶子啊,昨天我听人提到师兄了,他好像过得不错么。”桑璇仿佛不经意的说道,却不易察觉的在观察我的脸色。 “那是,他那么精明,掉到原始丛林里也会和猴子达成友好关系,何况在美国?”我向窗外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 所谓师兄,就是我大学时的男友。我们是非常俗的套路,四年里爱的轰轰烈烈,毕业到了各奔东西。不是没有争取,只是那时,我们都太要强;不是没有后悔,但我不想在自己生活中留下任何遗憾。我轻轻搅了搅杯子里的奶茶,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过了就过了吧。 走出上岛,我被外面明媚的阳光刺得眯了下眼。 “桑桑宝贝,下一站我们去哪?”我挽着桑璇的手说。 我们的约会,是由大吃,猛说,狠逛几部分组成。工作两年,学会了对每个人笑,在该干一件事的时候决不干另一件,所以,我和桑璇都分外在意彼此毫无保留的相处。很少有女性朋友可以好到我们这种程度,吃喝玩乐八卦新闻,情感生活人生理想,无所不谈。以至于我们都怀疑,是不是了解对方比了解自己还多那么一点。 “去雍和宫。”她不容置疑的答道。 我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半天冒出一句,“你想算命我给你算,据说那算命都是骗人的。” 她狠狠白了我一眼,“有点文化好不好,是去那祈福啊,我觉得最近流年不顺。最主要的是,要为爸妈烧柱香。” 我斜着眼看她,“说风就是雨的。”却也是动了心。北京的各大商场被我们踏遍后,找点新鲜的干也不错。再说,不论信不信,为爸妈求个平安符也是好的。我们平时虽然总是和老妈唇枪舌战的,骨子里却都是孝女。我曾经和老妈许下宏愿,以后嫁出去,把婆家的东西分批分期都搬家来,结果遭到老妈白眼无数。 于是我们两个,气势非凡的直奔雍和宫。 到了门口,我们不免先感慨了会那一段被无数人猜测讨论的历史。没办法,作为两名标准文科生,我们是看到文化就两眼放光,看到古迹就忍不住乱发思古幽情。在人群中挤了半天,终于把该拜的都拜完了,该捐的捐出去了,我不禁开始拉着桑璇四处找地方坐一会。 “看那边,有口井啊!”我惊喜道。 “拜托啊,那个地方是不让游客进的吧。”桑璇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我管它啊。”我踩着高跟鞋正累的要死要活,拉着她大步走了过去。 我们靠着井边坐下,朝井里望去,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却是怎么也看不到底。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想要收回目光,却怎么也转不开眼睛。渐渐的,我的意识模糊了,像是被一股什么力量推着走一样,前方一片黑暗…… 醒来时,头痛欲裂。发现自己坐在床上,面前围着一大堆穿着好像清朝服装梳着把子头的女人,叽叽喳喳不知在对我说些什么。 我定了定神,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被桑璇弄晕抬到了什么主题古装派队?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现自己也不知这穿的是什么,只是一层层的繁琐的大红色。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发,发现上面有无数饰品,怪不得这么沉,头都抬不起来。 一时间我自己哭笑不得,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是?谁和我开这种玩笑,哪找来这么一帮女的?我使劲摇了摇头,掐了自己一把,嘶~~好疼。四处瞅瞅,看准方向一头向床头的柜子上撞去,“嘭”的一声,撞得我晕头转向。 “格格,格格您不能这样啊,呆会贝勒爷就来了,您这样让奴婢们怎么办?”我一转头,发现原来那一帮叽叽喳喳的女人,这会都跪在了地上,一边嗑头一边带着哭腔说。 停,等一下!我有点反映不过来,什么格格`贝勒?哪跟哪?我努力伸着脖子往旁边的一面镜子里看去,这一看可是被惊得非同小可——镜子里的人,赫然穿了一整套大红嫁衣,并且是更年轻时的我! 费了好到劲冷静下来,决定先搞清楚我到底是在哪比较重要。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我真是……唉,经过一番艰苦卓绝前言不搭后语的“盘问”,我终于搞清楚“我”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是哪家的格格,今晚在这里穿着重的勘比一套盔甲的嫁衣戴着足以压死自己的头饰,是为了要嫁给一个传说中的贝勒爷,并且,仅仅是个侧室而已。这位格格貌似对这场婚事十分不满,绝食了好多天了,终于在出嫁当晚成功饿晕在此。然后醒来后,她就成了我。 一时间我也不知作何感想,头脑中突然冒出两个奇怪的念头:白痴桑璇非得来雍和宫,这下可好,下月饭钱她包了,哼!还有,我在这结婚,星期一的报告可怎么办?? “格格,您可吓死奴婢了,您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老爷太太想啊。”一位穿着天蓝色宫装,长相十分清秀的小姑娘,十分惊恐的拉着我的手含泪说。 这如此熟悉的电视剧对白,让我认识到,桑璇和报告,我这辈子见不见的到,是成问题了。 小姑娘见我不说话,忙上来帮我整理衣服头饰,旁边一位不知什么人拿来一块喜帕盖在我头上。 霎那间,眼前只剩红红的一片,我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于是缓缓握紧了双手,闭上眼睛。 “格格,贝勒爷来了!”刚才的小姑娘悄悄在我耳边说。 我听见一阵脚步,有人走进房来。 “都下去吧。”一个低沉的男声淡淡的说。 于是听到众人出去的脚步声,然后,就只剩下沉默。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屋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他的平稳低沉,我的却越来越乱。 我睁开眼,还是那片红,现在看来却分外刺眼。于是,我一把扯下喜帕。 对上的,是一双沉静的眸子,深不见底,里面一丝丝诧异,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吧。唉,我暗自叹了口气,反正也不能再坏了吧?索性大大方方的把他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遍。 对面坐在桌子边的男子正拿着一杯茶,脸色平静,喜怒莫辨。他向我望过来,目光里带着些探究。我避开他的目光,在心里暗赞了一下,不错,衣服一丝不皱,头发一丝不乱,就连指甲都修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个极修边幅的人。衣物配饰,看似无心,却无一不配。如果不是现在这么糟糕的情况,这个人倒是不招我的烦。 他突然捎带讥讽的笑了一下,走了过来。用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细细看我的脸,目光在刚才磕的地方上停留了一下。 “就这么不想嫁给我,嗯?”他低下头,在我耳边缓缓说,“绝食,撞墙?”声音很低,却带着很大的压迫感。 为什么现在该和桑璇在某处大吃得我,要在这里被一个陌生人逼问恐吓?想到这,我忽然一笑,打开了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 “你看我哪一点,像喜欢嫁你的样子?这是什么鬼地方!”心里烦到了极点,声音反而很平静。 “哦?你阿玛可是和我说,要嫁我是你自己意思。”他收回手,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才怪,也不知我“阿玛”是什么人,居然就用自己的女儿邀宠。哼,我在心中冷笑一声。 “贝勒爷是么?怕是您现在说太阳是方的,我阿玛也得马上答,没错啊,是有角。他要是有十个女儿,那就十个都哭着喊着要嫁您。”我对这位阿玛真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想想便知是个什么人。 他裣了笑意,沉沉的看着我。我发现他不说话,不做任何表情时,自有一份压迫感。我终于承受不住,移开了目光。 沉默,又是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脑袋里霎时间转了千百个念头,怎么办?怎么能回去?拼死一搏?没准要死了,就回去了? 想到这,我猛地站起来,走过去拿起他刚才用的茶杯,摔在地上,拿起碎瓷片狠狠往自己碗上割去。 霎时间血如泉涌,我的手一颤,磁片掉在地上。意识非但没有模糊,疼痛却一刻比一刻更清晰。看着自己的血,我不由得一阵心慌。平时打个针都战战兢兢,打耳洞都怕疼得我哪见过这阵势?再流下去,现代回不去,我只怕就会死在这了。 心中一阵气苦,回头望去,发现我“丈夫”他,脸色十分之难看,抿着嘴,阴着脸,看着我。 我满心的失望之情,顿时化作怒火。 “要出人命了,你还不去叫人?”我冲他大喊。一边拽下桌布捂住伤口。 他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接着几个仆人鱼贯而入,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两个月后,我倚在窗户边,愣愣的看着阳光懒洋洋的撒了满地。 轻轻抬起左手,一道丑陋的疤横在洁白的手腕上,这辈子,怕是再也消不掉了。我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起来。 “格格,茶来了。”侍女碧云掀帘走了进来。 我冲她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 “格格您又在发呆。”碧云嗔怪的看了我一眼。“刚才嫡福晋她,让我来和您说,要是呆会有空,就去她那坐坐。说是今儿嫡福晋娘家送来了蜜瓜,要让大家去尝尝鲜。” 我点了点头,示意碧云过来帮我理理头发。 我,现在是钮钴禄`,今年十三岁,是四品典仪官凌柱的女儿。旁边在给我梳头的碧云,是从小就伺候我的丫头,所以虽然现在我嫁人了,她还执意叫我格格。 碧云轻轻帮我把头发挽成发髻,我默默看着境中的自己。清澈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唇红齿白,可能是因为古代没有污染,皮肤格外的晶莹透亮。我冲着镜子轻笑了一下,镜里的人也轻轻扬扬的回了一个微笑。没有眼袋,不用带隐性眼睛,我的笑容,好像也少了些沧桑,多了份纯美。我缓缓地收了笑脸,眼里溢满了无可奈何。 “格格,”碧云突然说道,“您变了好多。” “哦?变了什么?”我侧头抚了抚耳边的翡翠坠子。 “奴婢也说不准,就是您看人的时候,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谁也不知您在想什么。而且现在您变得特别沉稳,见人就只是笑,话也说得不多了,还总是一个人发呆。” 我没有答话,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啊,你把这一个烂摊子留给了我,让我怎么办? 碧云见我眉头微皱,忙闭了嘴,过了半晌方说道:“我知道您心里苦,可是事已至此,咱们也无能为力。再说四爷,也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佳婿。他对您,也不见得无情。莫说聘礼下了多少,单就他……就他把那晚的事情压了下来……就……”她看我神色不对,打住了话头。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我嗓子眼就像堵了铅一样难受。当日我拐弯抹角问清了我的“丈夫”到底是谁时,手里的热茶烫了手,嘴巴足足半个时辰合不上,害得碧云以为我中了邪。唉,现在是康熙四十三年,我嫁的,就是现在康熙帝的皇四子胤禛,未来的雍正帝。历史上对这位皇帝的评价一下子涌入了我的脑海,冲的我喘不过气来。想到他那天喜怒莫辨的脸,和他做事雷厉风行,阴狠毒辣的手段,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新婚的那一晚,整个府里都知道新来的侧福晋因为紧张打翻了茶杯,割伤了手腕,结果四爷在书房呆了一夜。第二天,皇上派他去往遵化孝庄文皇太后的陵墓代为拜祭,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的面。 碧云帮我梳好头,又端来一盆温水,服侍着我洗了脸,细细帮我在脸上涂了一层香粉。 他把事情压下了,是怕说出去不好听吧,毕竟新娶的侧福晋第一晚就自杀未遂,也不是件多光彩的事。话虽是这么说,哪有人能笨到让碎瓷片割了手腕?现在府里传什么的都有,见到我,人们的眼色各异,我只淡淡一笑,不去理他们,倒是碧云总是为了我愤愤不平。也是亏了这件事,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这新婚之夜该怎么收场。面对这个“要死要活”的女人,哪个男人也不想再碰了吧?我不由得暗自祈祷。 打扮好后,碧云随我我去了嫡福晋那拉氏的房里。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的莺声燕语。 “衡福晋,您来了,快屋里请,大家都等着您呢。”那拉福晋的丫头翠兰麻利的替我打了帘子。 我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微笑着走了进去。 来到这个世界,过了前几天的迷惘不安,我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位置。四阿哥虽是一时半会见不到,这府里的关系总要处的。虽然不知何时会回去,以后怎么办,二十四年的人生经验还是告诉我,既然不能改变,就顺其自然去接受。这些年和桑璇打打闹闹,别的没长进,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倒是没少学。我安慰自己,福晋就福晋吧,总比成为一村妇强,我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繁体字认不全,女红一点不会,难不成在街上拦着传教士给他们当翻译?唉,早知道来这,我苦学英语4年干什么啊?直接把清史稿背下来比什么都强。退一步,要是嫁了别人,谁能娶个老婆不碰在屋里养着?这么一想,还真不是最坏…… 在屋里呆了几天,细细观察这里人的行为举止,暗暗记在心里。好在碧云是个多话的,我问一句她就能答十句,滔滔不绝的到省了我不少事。 我把自己装进了一个硬硬的壳,所有的情绪统统藏在里面,淡淡的微笑,掩了眼底所有的迷惘彷徨,无奈悲伤。 嫁进来的第四天,侧福晋,身体大好,笑着往来于各处。由于我没有什么野心,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笑脸相迎,大面上也混了个不错。几个福晋侧福晋聚会,也不会忘了叫上我。 “是衡儿,快过来坐吧。”那拉福晋看我进来,温和的说道。那拉福晋是四阿哥的嫡福晋,从十几岁时成婚到现在,一直恪守礼节,从来没有大错。 我福了福身子,请了安,那拉福晋向我点头一笑,招了招手,有人端上了果盘。我小心坐下,望向那拉福晋平和安详的脸,不禁感叹到,这个女人虽不妖娆,但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雍容华贵,待人接物清清淡淡,从不见她和谁过于亲近,对谁过于冷落,不愧是四阿哥的嫡福晋,这气派是谁也比不了。她微微抬头,也望着我: “听说衡儿近几日睡眠不大安稳,可好些了?” “许是这几日晚上风大有些吵,不碍的。”我笑答道。 “怕是爷这些个日子不回来,妹妹想他了吧?皇上也真是,这新婚尔燕的,也不让人过过消停日子。”旁边的侧福晋李氏娇笑道。 李氏是四阿哥生母德妃娘娘荐的,大家平日都让她三分。我心里轻笑,这么沉不住气,无论现代古代,都不是什么好习惯。面上却装作没听得到,只仔仔细细吃我的瓜。 那拉氏飞快横了李氏一眼,又细细察看我的脸色,发现我波澜不惊,于是赞许一笑,岔开了话题。我知道那拉氏很喜欢我的淡薄。这淡薄,是因为我丝毫不在乎,完全置身事外,谁说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微微侧过头,和旁边的年氏寒暄了几句。年氏年轻貌美,是四阿哥爱将年羹尧的妹子,自是极受宠爱。可她待人,却是不亢不卑,让人不能小瞧。 剩下几位做在末席陪着笑的,是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之类。这一屋子的女人,各怀心事的说说笑笑,到也显得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吃完果盘,那拉氏又留了晚饭,直到晚上方散了。 回到房里,我坐在梳妆台前,捏了捏笑得僵掉的脸,感到身心俱疲。这一群女人,围着一个丈夫转,日子要怎么过?虽打定主意置身事外,心里也不由得反感至极。 由碧云服侍着我躺到床上睡了,在被窝里,心和身子才真的都放松下来。四周的黑暗给了我安全感,心里却莫名的哀伤,强迫自己不去想,带来的却是一夜的噩梦。 芷洛 “奂儿,传膳。”我懒懒地说。这恐怕是我对身边的小丫鬟最常见的吩咐了。 “格格,您啊……自从上次掉到湖里病了一场之后,别的不说,光是您这食欲就变得大得惊人哩!就拿今天说吧,这还未到午时,您已经传了……”奂儿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第三次膳了!现在宫里可不讲究丰腴之美了,您这吃法……” “奂儿,”我及时阻止了这孩子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这个奂儿,什么都好,模样乖巧善体人意,虽然小女孩子气浓了些倒不失其天真可爱,就是她那张嘴……唉,我的头疼了t_t。 “我可不管什么纤瘦还是丰腴穿上花盆底走起来最婀娜的,我只知道,你的格格我,饿,了。”我一字一顿道。 “好,奴婢这就去。”奂儿又好气又好笑地拉着长声,福身离去。 我又重新懒懒地倚回椅子,看着铜镜中明眸皓齿的人儿。 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到底是把我变成了镜中的人,还是把镜中的人变成了我——理应生活在公元21世纪的那个不管天高地厚不论电闪雷鸣永远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享受生活的桑璇。 那天,桑璇还在和她的叶梓宝宝在不知名的法国餐厅大快朵颐,在雕刻时光泡茶淘宝,在雍和宫虔诚祝祷——对,就是雍和宫!就是那口神秘的井!把我带回到这个地方——确切地说是这个时代——清朝康熙44年,翠云馆,变成了大名鼎鼎的国舅佟国纲将军的孙女:佟佳。 我在昏迷中度过了这个空间的头半个月。或许偶然会清醒吧,但是半张开眼看到那么多宫装小姑娘盆盆罐罐地端来端去,我只会比昏迷还昏迷,兹当它是一场清梦罢了。谁知梦没有醒,还大有遥遥无期之势——当我掐着自己的大腿根狠狠一拧时,不知是疼得还是惊得,大叫声足足持续了15秒。我又“昏迷”了一天一夜后,感受着周遭那真实的存在感,明白自己是回不去了的了。于是暗自下了决定:在这陌生的地点陌生的时间陌生的人物包围中,咱愣是还有把日子过得舒心过得快活。何况这可是千古一帝康熙爷的地盘!又不是秦始皇要你去做孟姜女,又不是战火频繁的三国割据,更没有要你流落民间去卖艺为生(好像小女子除了算帐算得明白,还真是身无长物哩_)……走一步算一步吧!首先,我振作的第一步,就是,就是——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又往何处去?_b 小丫头们看着我的眼神都蕴藏着丝丝恐惧和明显的疏离。看来这古代小美女的脾气……不过这倒是帮了我一把,淡淡地带些技巧的缓缓问起什么,丫鬟们就答什么,毕竟咱病了一场,脑子不那么灵光也实属正常嘛……到后来,一帮10几岁的小姑娘,反而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抢着汇报,一件事情往往有n多个版本原来古代的女人,也都自小有八卦的潜质,想当初上大学时我们系的“八协”也算是存在即合理。 最终,我的身世,是有了眉目—— 佟佳,康熙的舅舅佟国纲唯一的孙女,是他的第三子夸岱的女儿。佟国纲将军当年在乌兰巴统大战中英勇殉国,两年后,出生,而她神勇的祖父身上的荣光仍旧照耀在她身上——康熙帝悯其孤弱(其生母难产而死),特封其为承瑾格格,由苏嘛喇姑亲自抚养。在清朝,连公主们都在阿哥的风头下黯然失色乏人问津,这样的荣宠,实在是难以想象。佟佳氏的势力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可惜我始终未能看到那位神奇而伟大的女人苏嘛喇姑,就在我回到清朝的前两个月,90多岁的苏嘛喇姑去世,康熙帝特以嫔礼为其治丧,同样由苏嘛喇姑抚养长大的十二阿哥胤祹正为其守灵,而我……则因过度悲伤,每天郁郁寡欢,留在宫中追思“妈妈”。现在想来,即使我早回来几个月,看到的也只会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操劳一生的面庞,即使是曾经绝代芳华,也抵不过红颜弹指老的悲哀,罢罢罢。 这个格格,想必在苏嘛多年的教导下,成为一个极为精致的人儿,她的书房可真的陪我度过了那些难以打发的日子,她的绣品也让我叹为观止,只能连称头晕逃过了女红那一关。 “格格,已经知会御膳房的小林子,摆在哪里呢?” “就摆在千秋亭吧,那儿敞亮,又清净。”其实是我暂时只知道这个离翠云馆最近的建筑了。自从身体恢复之后,除了定时去给太后和各位娘娘请安外,我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里,看书习字,绞尽脑汁地和那些似曾相识的繁体字沟通感情,几乎真的变成了古代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其实我是怕到处乱逛,一晌贪欢,这要是碰上什么惹不起的主儿,别说康熙帝了,随便他的那些儿子里的哪个都足够小女子我耗费上亿个脑细胞了,更何况我现在可是“失忆的”,到时候保不齐不弄出乱子来,还是禁足吧。 不过,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补偿自己,哈哈。上学和工作的时候总是吵嚷着减肥,也总是在叶梓的诱惑下,不断地违约,当初我就总是埋怨她,一看到她那张脸,我原先的雄心壮志就完全抛开,甘心情愿地和她舌扫北京城,吃遍大餐小吃。到了这里,总算可以好好享用大清宫廷御膳,而虽然和我面容相差无几,体质却恰恰相反——是我一直钦羡的干吃不胖型,可谓无后顾之忧,更是快哉快哉! 现在,我已经在享用今天的第三顿御膳啦,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在现代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我和叶梓都是食神,见了面必须大吃大嚼,吃完正餐要吃甜点,吃完甜点要吃小吃,接着再吃甜点——甜甜咸咸无穷尽也……唉,叶梓,自从回到清朝后,除了我的老妈咪,最常想起的就是这家伙了。她在哪里呢?是仍在21世纪过着如常的生活,还是和我一样流落在满清王朝不为人知的一隅?以前即使是有人出差公干,短信中也会互相调侃到底是“同在蓝天下”“天涯共此时”,现如今,我实在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同天下,共此时了。我也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可能携手共游北海,在肯德基畅谈到打烊,为彼此的感情神伤憔悴了。但是,我起码知道,她,一定也和我记挂着她一样,在某个时空,记挂着我吧。 想到这里,酸楚的情绪不由得从胸口慢慢荡了开来——我低下头,继续猛吃——叶梓说过,美食是疗伤止痛的良方呵。我不住地搛这夹那,不住口地大嚼特嚼,四个盘子眼瞅着就要见了底,什么滋味我早已顾不得了,只想用食物填补内心那空落落的黑洞,眼角不禁有些湿润。 突然,一个黑影闪在亭边。我抬头一望 落泪 ——————————————————杜衡篇———————————————————— “格格,您在屋子里都坐了一天了。”碧云有些担心的看着一坐在桌旁动不动的我。 我抬眼望了望窗外,已是接近黄昏。站起身来愣了半天,回头吩咐道,“去花园赏夕阳吧。” 现在正是秋天,北京最美季节。微风拂来,让人精神不禁一爽。夕阳西下,阳光柔柔的撒在这雍和宫的红砖壁瓦上,恰似镀了一层金光,一时间,让我有些神情恍惚。 支开跟过来的碧云,我独自一人站在现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默默看着这周围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是如此庄严瑰丽,金碧辉煌。以前来雍和宫参观,到处是游客香客,我还和桑璇抱怨,说这雍和宫真是被糟蹋了,外面对着立交桥,里面开了小卖部,哪还有以前风采?现如今,我闭上了眼睛,努力回忆当时的游人如织,想象着眼前走着好奇的拿着相机四处拍照的外国游客,耳边是导游解说召唤集合的声音,隐隐还听得到外面的汽车鸣笛,远远看的着四处的高楼。我和桑璇虔诚的拜完佛,手挽手说说笑笑拍着dv,并且商量着呆会去哪吃饭…… 嘴边挂着一丝微笑,睁开眼睛,却是一片苍凉。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人都没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这座冰冷的宫殿。夕阳照在身上,金黄一片,却没有一丝温度。 我又一次闭上了眼,不想看到这周围的景色,不想去想那一张张虚假的笑脸。不可抑制的,这日子所有的苦闷,都一起涌上心头,再也无处可避。 伸开双臂,却只有风穿过。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 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 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 只是我早已经遗忘 当初怎麽开始飞翔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恍惚中,我竟轻唱起那首我最熟悉的歌。因为叫叶梓,每次大家出去唱歌都会拉我出 来唱这首歌,虽然曲调有点哀伤,我却怎样也唱不出悲伤的味道,那时的我,在一群朋友间,只觉得万事都能抗。 而现在,我哽咽着唱不下去,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咳,”突然对面传来一声轻咳,我猛地醒过神来,惊觉的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对面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白衣白袍,长身玉立。他正望着我,脸上表情漫不经心,眼里隐隐有一丝怜悯。 “你可是受了什么气?”他温言道。 我忙胡乱擦了泪,从刚才的悲情气氛中走出来,暗自猜测这人的身份。 “四哥啊,这就是你新娶的侧福晋?”他忽向后面笑道。 我全身的血都变得冰冷,颤抖着抬起头,果然看到了那个默然的身影,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什么脸色。 “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我忙蹲下请安。 “奇怪,你倒知道我是谁。”那少年微微笑道。 这个时间,能和四阿哥这么随便走进后院的,说话又这么随便的,除了十三阿哥,哪还有第二个?心里这么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默默地低着头。 “这个时候怎么一个人在这?”四阿哥声音平平的问。 我怎么知道我干吗要在这?我心里不禁狠狠白他一眼。现在有点缓过神来,却开始懊恼。在两个完全陌生的人面前流泪,这算什么?眼泪是私人的东西,被人看到我流泪,就好像被窥破了什么隐私一样,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不知怎么答,索性就装作羞愧难当无法开口好了。 “说话。”四阿哥却好像看破了我的心思,又加了一句。 只好抬了头,迎着他的眼光缓缓道,“回爷的话,唱歌。” 他愣了下,大概没料到我答得这么坦然。十三阿哥却笑了起来。 “四哥,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我们三个人这么沉默的站了会,十三阿哥望了望看似都不打算开口的四阿哥和我,说道。 “嗯,走吧。”四阿哥应道,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我急忙福下身去行礼,十三阿哥冲我笑笑,我做了个鬼脸回过去,谢谢他替我解围。倒把他弄得一愣,估计在想这女的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 院子里又剩我一个,却怎么也找不回刚才自怜的感觉。唉,我现在深刻的明白到,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一步也错不了。抬起头摸摸额头,发现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碧云拿了衣服回来,见我一动不动的站着,又开始笑话我丢了魂。我让她帮我披上外衣,脑里却不住想起刚才的一幕。四阿哥,罢了罢了,以后可再不能去惹他。十三阿哥,刚刚那眼底的一丝怜悯倒让我心中一暖,对这位“拼命十三郎”到不无好感。 又发了会呆,我动了动方才站的发酸的腿,转身回屋。回头看了一眼,那落日的余辉已完全散去,寒气正一点点袭来。 回到屋里,果然见翠兰正等着请我过去吃饭。我随手理了理头发,大步走了出去。早死早脱生,该躲得躲也躲不了。 到了那拉福晋屋里,发现四阿哥和那拉福晋已经在桌旁坐好,我忙走过去请安。那拉夫晋点点头,又笑着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一副了然满意的样子。我略一奇怪,马上发现她明显是误会了,大概是以为我知道四阿哥要回来,精心打扮了一番。心中不禁狠狠骂自己多事。我四处看了一下,发现别的福晋都不在,抬头望向那拉福晋,发现她正温和的注视着我,不禁暗叫一声苦。这位姐姐,你喜欢我我心领了,就不必制造这种气氛了吧……狠狠咽了口吐沫,我忙站在那拉氏身后。作为侧福晋,说起来那拉福晋还是我的主子,她吃饭时我立规矩,也很正常吧。 “都是自己家人,还管这么多规矩做什么,过来坐吧。您说呢,爷?”贤惠妻子那拉福晋再度开口。 四阿哥有些好笑的看着我,大概刚才我的心思又是没逃过他的眼。 “一起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我慢慢蹭了过去,坐在他旁边。这时有人端水盆进来,那拉氏向我使了个眼色。 啊?我有点反映不过来,向一旁的四阿哥看了眼,发现他自然的伸出手来。唉,我叹了口气,万分不情愿的站起来服侍他洗手。四阿哥倒是深色平静,动作配合,我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些天有个问题,我一直在逃避,就是,我现在已经嫁人了。并且嫁的这个人,是不容我反抗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虽然没有把握,可也要拖得一时是一时。 打定了主意,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冲着望向我的四阿哥展颜一笑,坐了回去。 如果说到了古代还有什么是我比较满意的,那就是吃了。所以绕是我心中压着块大石,看到满桌叫不出名字的菜式,眼睛还是不禁一亮。已经这么惨了,再不让我可劲的吃,那生活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了。想到这,我也顾不得旁边坐的是谁了,全身心投入与美食奋战的事业中去。 四阿哥和那拉福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我却在一旁头也不抬的吃的口舌生香,神清气爽。我和桑璇的一贯作风,是把痛苦溺死在食物中。天大的事,我们一起大吃一顿,也烟消云散了。生命这么短,没有任何人和事,值得我们过了半夜还不睡,面对美食却不吃。 正当我深情地望着四阿哥手边的那盘樱桃烧肉,考虑要不要绕过他的手去夹时,翠兰走了进来,对着那拉福晋耳语了几句。那拉福晋随即站起来笑道: “真是让我一会也不得闲,后院有几个奴才生事,还是得我过去看看。衡儿,你先陪爷慢慢吃,我去去就回。”说着福了福身子,走了出去。 于是屋里就只剩我和四阿哥两个跟一群大气也不会喘一口的奴才。 四阿哥轻笑了一下,把那盘樱桃烧肉挪到我面前。我却突然半点食欲也无,想要讨好的冲他笑一下,却发现脸上肌肉僵得厉害,估计做出的表情滑稽无比。 果然四阿哥看着我笑了起来,声音中多了点揶揄。 “你这是想哭还是想笑?”他又望了望桌上基本上只有我动过的菜,“是想死还是要活?” 他是在指“新婚”时,我的绝食。暗自叹了口气,要是我早几天变成杜衡,想死也决定不会选绝食的。 “虽然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但想活到是一定的。”我放下筷子说道。 “哦?”他转过身子,“这么说,你经过这两个月,是想开了?” “奴婢不知四爷指的想开是什么,如果您是指自杀,那么奴婢可以告诉您,决不会。如果您指的是是否认命,奴婢到现在也确实没想到不认命的方法。如果您指的是,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您,答案是,现在要是有机会逃,我决不多留一分钟。”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口气说了下来。 四周的仆人刚才都识趣的退下,现在只剩脸色由晴转阴的四阿哥,和强撑着和他对视的我。 “你知不知道这么说,后果什么?”他声音越发的平淡,却使我心中没由来的一惊。 “知道。”我点点头。 “既然知道不能改变,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喝了口茶。 “因为奴婢想赌一赌。”我深吸口气。 他用眼神示意我继续。 “四爷一定也不缺女人,能不能,放我一马?”我诚恳地望向他。 “噢?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除了对您曲意承欢,”我顿了下,“其他事,我会比别人做的更好,不会丢您的脸。” “我要是用强的呢?”他斜了我一眼。 我闭了闭眼,“那奴婢也没办法。” 他冷笑,“你这叫赌的什么?” “也许您,并不再想多一个苦着脸的小妾。这对您也没什么损失,对我却是永生难忘的恩情。”说了这话我自己都觉得又矫情,又没道理。谁要娶个老婆养着不碰,然后天天感激他? “你这么做,没有想到你阿玛会怎样?”过了会,他问道。 “我现在坐在这,就算对得起他。”我对这个阿玛,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他突然向我靠了靠,斜撑起我的脸,“今儿在院子里,是为了什么?” 我一霎那的伤神,却决定说实话。“在这里,没有依靠没有希望,我……很害怕。” 他的手从我脸上缓缓滑过,碰了碰我的嘴唇,我咬咬牙忍住没动。 “你对谁说话,都这么坦白?”他居然轻笑了一下。 “不”我悄悄躲开他的手,“对您,我不想说假话,因为不敢,并且觉得真话效果会好些。”这也是实话,看着这个冷着脸的未来雍正,什么瞎话都给吓回去了。 他沉默了半响,又细细看了看我。我该说的都说了,深深地松了口气,整个身子都放松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察觉到我的放松。 “可是奴婢该做的都做了。”结果怎样也不是我能控制的,索性不想。 “今天晚上还睡不睡得着?”他居然有心情打趣我。 “那么大的床一个人睡,有什么睡不着的呢?”我正色道。 他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吧。” 我如获大赦,站起来福了福身子,飞一般向门口走去。 刚要迈出门槛,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我,一个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只是一个问题我不明白,你是凭什么得出结论 清梦无痕 妖叶第2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结论,跟着我会不好?” 我身子一僵,环着的我手轻轻松开了。 “看在你和我坦白的份上,我就给你时间,好好想想这个答案。” 我转身看着四阿哥,他居然嘴角边带着丝笑。我忙避开他的目光,头也不回的匆匆走去。 那一夜,我不停想着四阿哥说的话,和他准备怎么对待我,也不知何时睡去,却也一夜无眠。 第二天,有人来传话给我,德妃娘娘身体微恙,四阿哥命侧福晋杜衡进宫服侍。我松开了一直紧攥着的手,只觉得全身都散了。 初遇 ——————————————————芷洛篇———————————————————— 阳光斜斜地打在那人身后,猎猎的微风吹得他脚边的袍角轻轻扬起。他从光影中慢慢走近,我渐渐看清了他的脸。一张轮廓很深的脸,英气集中在他的眉眼之间。 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他微蹙着眉毛说:“让我瞧瞧,这还是我们的洛格格么?”说着,撩起长袍自顾自地坐在对面,扇子抵着下颌,玩味地扫扫桌面的狼藉,又转头仔细打量着我。 我狠狠地盯着这个毫无礼貌、打扰我大吃和遥思的人,在心里狠狠地说:“不是!” 这就想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回去,却转眼看到他的扇柄上的“祥”字,高中历史书上的注释部分电光火石般在我脑中蹦出来! 我从来没有如此感谢和怀念高三时一遍又一遍要把历史书翻烂的日子!对面的那个十三阿哥胤祥,没记错的话,是康熙的皇子们鲜有的得以善终的人吧——好险! 暗暗舒口气,我盈盈站起,福身道:“十三阿哥吉祥!”随即咧开嘴,记得妈咪说过,这个幅度最恰到好处:“难得今日十三阿哥得闲,相请不如偶遇,芷洛有幸作东,请坐下喝杯茶吧!” 十三阿哥明显一愣,一时竟然没有回神。我也不待他答话,转头吩咐:“奂儿,上杯茶来。” 此时我的头脑迅速从刚刚的忧愁幽思中恢复过来,而且异常地清醒。回身亲自给13阿哥倒了杯茶,又坐回原位任凭他不住地打量我。我也静静地打量着他,近距离地观察一位真正的贵族。就这样,对峙着…… 终于,他的嘴角慢慢上扬,上扬,掌不住地“扑哧”一笑,我也舒了口气,放松地笑起来。 他突然发问:“芷洛,你这次掉到哪个湖里去了?” 好奇怪的问题! 我硬着头皮答道: “那个……不是湖,是……擒藻堂那儿的鱼池……”。 这个芷洛格格不是有名的淑女么,掉到湖里已然不是十分雅观,偏偏竟然……唉! 他的眉毛扬了起来,止不住的放声大笑。我偏着头等着他笑够,反正以前我经常这么等着叶梓那个疯丫头的,何况眼前的人可比那位笑得潇洒多了,哼哼…… “看来,应该让宫里所有的格格公主们排个队,都去掉一次那个鱼池,然后再大病一场,是不是他们都会像你一样,大大转性呢!”他笑够了,撇着嘴说。 转性……当然,曾经的标准淑女早已不知所踪了。而我呢,就真的还可以像希望的那样快活舒坦么?今天只是碰到了这个十三阿哥,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以后呢?唉…… “格格,可以撤膳了么?”我略略点了点头,离开桌边走到栏杆前,十三背着手走过来站在我身边。 阳光下的雕栏玉砌,更现富丽壮阔。我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微风悄悄地划过脸畔身畔,悄悄拂过我的裙角。我对这个紫禁城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吧。人于时间和空间而言,都是不可知的渺小。在上帝眼中,不过是一世界的蚂蚁而已。张开眼看看我身边这只蚂蚁,再想想我这只穿越了千年回来的蚂蚁,突然觉得两个人这样相识,哪怕只在这一瞬间这样并肩而立,也是那么不容易,不禁嘴角上弯,微微一笑,心情好了起来。 那天直到我们分手,十三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作揖离去。我想,现在的芷洛,是真的让他吃惊了。 “奂儿……”我侧着头,盯着那丫头,“我……和从前相比,真的变了那么多么?“ 这是刚刚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回来,每次去给太后和娘娘们请安,我是一步不敢行差踏错,从来没有如此注意管住自己的嘴巴,所谓言多必失,总不会错吧。不过,为了能够更好地混在皇宫,还是了解一下到底“我”的变化有多大。 “格格,岂止是变,您……”奂儿呼了口气,接着说:“您简直变了个人啊!” “噢?”我挑挑眉毛,微笑地看着她,鼓励她说下去。 “从前的您,怎么会一日之内传六次膳呢,恐怕是逃还来不及呢,苏麻妈妈在的时候,还总是看管着您,等苏麻妈妈她……” 说到这里,奂儿停了下来,我也低下了头,苏麻喇姑,无论作为芷洛还是桑璇,我都无法不尊敬。 沉默了一会儿,奂儿继续道:“何况从前您那么爱美,哪里该瘦哪里该胖都是有打算的;每次出门去给娘娘们请安,都会比上好多衣服发式才能放心;还有,您啊,以前别说是大中午的在外面摆膳,就连常在宫里的格格阿哥们,都没什么来往,甚至我们……” 奂儿突然住了嘴,咬着嘴唇,自己意识到说得兴起,是不是太多过头了。 “奂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是笑着,松懈她的防备。 本来我就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来到这里之后,这些丫环们诚惶诚恐地尽心服侍照顾着,我就更是对待她们温和而宽松。十几岁的姑娘,本就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房里的几个丫头就算不是脱胎换骨,终究也被改造得明快起来。要人怕你,真是不如要人亲近你。 “谢格格大度。那奴婢就直说了。您从前虽然对待我们也是客客气气,不像有些主子脾气不顺就拿下人撒气,可是我们一看到您,总是心里怕怕的喘不过来气……”奂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去。 “呵呵,”我看着她那么窘迫,实在不好再问下去,“我知道啦,去吧!” “去?”奂儿疑惑地抬头看着我,随即恍然大悟:“噢!格格……好,今天天儿热,给您做个冰糖莲子羹如何?配上酥酪点心?” 我点点头:“好,乖丫头,去吧!”奂儿转身向御膳房走去,这丫头,最近和那儿的小林子估计已经快成老友了! 我低头信步向前走去,想着这个芷洛格格,总觉得哪里不通。名将之女贵族之后,更是由苏麻那样的女人一手带大,成为一个精致淑女是人之常情,让人心生距离也绝对是必然。可是……如果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没有一个同龄人能让她感到亲近和温暖,未免也太过悲哀。女为悦己者容。没有朋友,再美又如何?…… 正琢磨着,一个人突然闪在身边,随即一只手也从旁边揽过我的肩。我一惊之下,差点就要叫出声来,未加思索地伸出手就拍下那只手,左手手肘撞向他的右肋,接着向前跳了几步,这才转过身来看看这个古代色狼是什么样子!真真是太岁头上动土! 来人显然是被我一连串的女子防身术动作震撼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疑惑地吐出两个字:“洛洛?” 我的鸡皮疙瘩应声而起。这称呼?咦? 我定睛望去。脑里闪出了三个字:美男子。不错,美男,却并非帅哥。这个男人的皮肤白皙,五官出奇的精致,竟有点像曾经迷倒无数小女孩的仔仔_,穿着也颇为讲究,一身黄袍,上面的刺绣明显是高人之作——咦?实在忍不住,我又咦了一下——那是什么?我揉揉眼睛,龙么?黄袍龙绣。显然康熙爷绝不至于如此善于养生,那么,这就是…… 来不及细想,我抑制着要夺路而逃的念头,福身行礼:“芷洛见过太子爷,适才失礼了。” “免了。”不带感情的声音。我抬起头来,看到太子爷面色恢复如常,只感到两道柔和的光射到我眼里。还正愣神,他已经擦过我身边,朝养心殿走去。 我仍呆呆站在原地,等着擂鼓般的心跳恢复如常。 谁知,身后又传来一声:“洛洛?”去而复返?我今天的星座运势恐怕是负星吧t_t…… 我吸了口气,缓缓转过头去,却意外的看到一张挑衅的脸。十三阿哥?! 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紧紧盯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犯得着这样阴阳怪气地用眼神把我刺出两个窟窿么?哼……我的头上好像要冒烟了,火不住地向上窜。 我抑制住满腔怨气,换上最灿烂的笑容,甜甜地应了声:“诶!” 说着,回身走远,留下茫茫然的十三,不再看他一眼。 进宫 ——————————————————杜衡篇———————————————————— 转眼间已是十月,北京的秋意正浓。我也一月有余。 下午的阳光正好,长春宫正殿里,德妃娘娘斜倚在炕上磕着瓜子,我陪笑站在一旁上演每天下午的“脱口秀”。 “我们家有个奴才,是出了名的老实木讷,实心眼子,却又胆小怕事,”说了会闲话,我打开话题。 “哦?”德妃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到什么程度呢?有一次啊,我两个姨娘打架,正好他当时在一旁站着。我阿玛传他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奴才憋得是满脸通红,谁也不敢得罪,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顿了顿,“我阿玛问到后来急了,一拍桌子,大喝道:‘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得给我吱一声啊!’这奴才哪见过这架势,吓的是浑身发抖,过了半响,方抬起头来,郑重其事的冲着我阿玛,清清楚楚地说了一个字。” 我停了一下,满意的看到德妃和满屋子的太监宫女都眼巴巴的看着我。我微微一笑,“他说,‘吱~~~~~~’” 一阵沉默,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太监宫女一个个都背过身去捂着嘴,德妃是笑岔了气,用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忙过去帮德妃拍着后背,顺便端过一杯茶去。 德妃止了笑,拉着我的手说道:“你这孩子,偏就有这么多的古怪心思。不过也是亏了有你,这几天身上倒是好多了。” 我微笑低头不语。这一个月来,费尽心思,我终于讨得德妃的欢心。德妃是四阿哥生母,接连为康熙生了六个儿女,想来该是非常受宠。真是什么样的妈有什么样的孩子,我在心里叹一口气,这么个在皇宫里混得如鱼得水的女人,才能生出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这对人精吧。 在德妃那双洞穿世事的眼睛下,我真是做什么都如履薄冰。不过既然我不求什么,心态倒放的平衡,这点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宫中,是极为难得的。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做我该做的,说我该说的。德妃的吃穿起居,我是件件上心,时不时讲个笑话,逗个乐子,过了几日,德妃看我的眼色也渐渐柔和。 “衡儿,快别忙了,过来坐。”德妃慈爱的对又开始张罗着点心的我说。我依言坐在德妃下首。 “额娘,今日咳嗽可曾好些?”我笑着问德妃。 “好多了,亏你天天给亲自给我煎的药。”德妃拍拍我的手。 “药是四爷打发人送来的,四爷天天派人来问额娘的病呢。”没有丈夫,我倒不介意做一个孝顺媳妇。 “都是孝顺孩子。”德妃笑着说。 我看着德妃那张虽不再年轻却保养良好的脸,觉得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那个时候,她也是否也有过天真烂漫?在这种冷冰冰的地方,多少年后,我是否被一双沧桑的眼睛,藏住背后所有心事? 德妃看我神情有些恍惚,温言道:“这些日子,天天陪我这个半老太婆,烦了吧?” 我忙摇头说没有。 德妃一笑,“我这几日身子也要大好了,你也不必天天过来陪我,有空了也带上人到宫里四处转转。你来了这么多天,连长春宫也没出过吧?” 我点头称是,心中不禁微微一暖。虽是刻意讨好德妃,但日子久了,心里也会生出一点感情。这个睿智的女人,对我和四阿哥的事,多少也该有些察觉。不过在旁的事上,她对我不能不说是不错。 又坐了会,看德妃精神有些倦怠,我方请了安去了。 回到屋里,发现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小桂子在等着我。他见我进屋,忙上来请安,陪笑道,“衡福晋回来了,这是爷给您捎来的书,爷说了,福晋还有什么要看的书,或什么要吃的要用的,尽管告诉奴才,下次进来时奴才给再您带来。” 我点点头,拿了书,叫碧云给了赏钱。“劳烦公公了,您回去和四爷说,杜衡谢谢四爷惦记。” 我看了看手里的书,是一本《左传》,一本《史记》,不禁一笑。第一次让四阿哥送点书来读打发时间,他挑了本宋词。我翻来翻去,觉得越来越郁闷。一是以前基本都读过,二是看人家抒情或悲凉的词,我就忍不住往自己身上套,家国啊,爱情啊,这不是成心招我? 于是让小顺子过去说,来点看着比较爽的。费了半天劲解释什么叫“爽”,四阿哥就开始往这送史书。我不知是“爽”字解释的不到位,还是这位爷他心里头就觉得史书“爽”。总之现在是在这实现历史知识再教育了。高中大学时,也没少学历史,可是那时,书里贯彻的是“唯物主义历史观”,记事的角度,真是大不相同。所以索性细细读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这竖版繁体的书,我不禁暗暗庆幸大学选了古汉,不然还真不知怎么办。这些天读着这些书,心中大有感慨,中国历朝历代,记载权谋的书,到底有多少?权谋权谋,弄得中国人与人斗是举世无双。想想这皇宫里的人,这些天皇贵胄,生下来,就都被推上了一个大的竞技场,没有人允许你平庸,没有人允许你退出。这些史书平淡的语气间,藏了多少腥风血雨,惊心动魄?到头来,不过被一句没有感情se彩的话轻轻带过而已。唉,我叹了口气,四阿哥那张从容不迫的脸,后面也有很多无奈吧。 小桂子看我拿着书出神,陪笑道:“今儿个爷还说呢,衡福晋您看书的速度真是快。” 我一笑,没有事可做,不看书又能干什么?四阿哥送来的书,旁边都密密麻麻的做了注,一看就是不知读过几遍。我每次读过去,都会猜想他写这些话时的心情。看他平时云淡风轻的样子,真不知他心中有这么多激昂的想法抱负。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在内心的最深处,已经作了那个决定? “衡福晋,爷还让我告诉您,既然娘娘的病快大好了,您要是愿意回府住,就和爷说一声。”小桂子又讨好的说道 我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四阿哥这些日子,在我身上也是花了些心思的。单就让我,又每日打发人来送书,对一个皇子来说,就是难得。我毕竟是嫁给他了,又不是正妻,在这等级森严的时代,他把我怎么样都不为过,犯不着这么顺着我。 我只是个有些和他平常的女人不同的人而已,他对我,应该是好奇居多。难道准备让我心甘情愿的跟了他,以满足他的自尊心?不论怎样,他应该有太多的事情去忙,这个小插曲,该很快过去吧,过一阵他就厌了。 想到这,我淡淡对小桂子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小桂子请了安去了。 轻轻摸着书上早已干透的墨迹,不禁就走了神。以前的我,对雍正是佩服的,欣赏的,觉得他有魄力,有手腕,男儿自当如此。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妻子。四爷这个人,我不讨厌,却也谈不上什么特殊的感情。毕竟和一个随口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你命运的人相处,谁也不会舒服到哪去。那天他问我,为什么认定跟了他会不好?不是好不好,是在我脑袋里,压根就没有跟了他这个概念。 随手翻了翻那本《史记》,发现里面的字龙飞凤舞,显是写的时候心神激荡之极。我一笑,这该是他早年读的吧。现在的四阿哥,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康熙对他早年“喜怒不定”的评语,硬是被他自己用行动改了过来。唉,这期间经历了什么,大概也只有他本人知道。这样一个人,不得不和他相处,我只有自求多福。 重逢 ——————————————————芷洛篇———————————————————— 好久没有出来放风了。 我稍稍用力地伸展着四肢,把被憋坏的细胞充分释放。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太子爷,显然对我有所误会的十三,都是出去乱逛的恶果。为了惩罚自己,我在屋子里足足禁足了三天!今天,看着洒满院落的阳光,实在是忍不住地自己放了自己,来御花园闲逛。毕竟,逃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洛洛?呵,不错,女为悦己者容。芷洛和太子的关系,绝不简单。我倒是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收拾这小格格留给我的乱摊子。不过——不是在这么好的天气里。 想当初,我和叶梓永远不变的约会日,哪怕是狂风乱作寒气袭人,我们哆哆嗦嗦地也要执著地见面,之后彼此搀扶着往来于餐厅、电影院等场所间。何况是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一定会…… 唉,现在想这些,未免有些奢侈了。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在何方,在“什么时候”…… 苍天啊!就像听到了我内心的声音一样,拱桥的那边,一个女子的身影闪了出来,正沿着临清池向南走去。我永远忘不了那姿态!我永远不会忘了叶梓走路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扭啊扭的,当时我还笑她“仪态万方”,而今,穿上了宫装和花盆底,果然……我一时竟僵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拔腿就追上去。 该死的花盆底和长裙摆!刚才一愣神间,那个女子已经走远。虽然我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我不愿失去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瞄了瞄四周,这大概正是午膳时分,周围寂静无人。我一狠心一跺脚,踢掉花盆底拿在手中,拎着裙摆,使出高中达标100米的冲劲,奔向那个女子。 越来越近了,那姿势我越来越熟悉,心跳也越来越快,手抖得花盆底差点拿不住,最后几步我是踉跄地扑上去的,小声地,我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叶梓?” 那女子陡地停住。回过身来,我看清了,即使我们都穿上了死也想不到的装束,但是我仍一眼认出了我的叶梓宝宝。 叶梓显然懵了,嘴巴张得老大,颤抖着就是说不出话。我想我也一样。 好不容易,我们几乎一起回过神来,她张开双臂,我扔下花盆底,像我们曾经几万次做过的那样,拥抱在一起。不过这一次,我们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虔诚,叶梓的胳臂搂得我有些气闷,可我们谁也不愿意先放手…… 过了好久,我们放开彼此,执手相看,仍是无语。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依稀看到她在笑,泪流满面地笑。我也抹去不断汹涌而出的泪水,咧开了嘴,比谁牙白么? “亲爱的……终于,又有人叫我叶梓了!”她又哭又笑地说。 “亲爱的……你这次哭,又是只有我看到哦!” “亲爱的……暂时还没有别人有这个荣幸。” “亲爱的……” 没等我说完,叶梓打断了我—— “亲爱的……你,先把‘鞋’穿上吧……”这家伙,才见面就打趣我。我斜了她一眼,三下五除二就蹬上了花盆底。她走近我,帮我整理裙裾和头饰。看着她花猫似的脸,想来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稍作打算,拉着她向翠云馆走去。 不顾丫环们看着我变身成花猫并又领回一只花猫的诧异眼神,我径直把叶梓领到我的卧房,只叫奂儿打来盆水,就关上了房门。我们俩实在有太多话要说,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把毛巾一抛,拽着叶梓的胳膊说:“你知道么?我!我现在是个格格啦。” “不……你不会比我的经历坎坷……” “怎么不会?你知道我穿回来后昏迷了多久么?你知道我在这馆里禁足了多久么?……对了!你知道我是被谁养大的么?知道……” “先听我说啦!我比较惨,嫁人了啊!”在我正不遗余力的极度渲染我的离奇身世时,叶梓大吼一声。 我张大了嘴巴,半天反映不过来,突然冒出一句,“不是说让我当伴娘?” 叶梓神色一暗,叹了口气。我也想起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缓缓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说下去。 窗外的光亮渐渐暗下来。桌上的茶水已经换了十几次。 我和叶梓都是口干舌燥,但仍在不断地彼此倾诉——很有秩序地倾诉,因为叶梓不能耽搁太久,可怜的有夫之妇,那个“夫”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雍正,除此之外,更有一大堆的女人要让她应付,比起她来,我的十三阿哥和太子爷简直就是小儿科。难为她了。 我心中柔情顿增,正要好言安慰几句,她突然眉头一皱,狠狠看了我一眼,“凭什么你就代字闺中,我就已经有了老公,啊?”我马上回了一句,“因为我从不瞪你!” “切,这时候还不忘了打嘴仗。” “宝宝,你干脆现在生个儿子,然后强烈要求叫弘历吧,我跳过伴娘直接做干娘!”我突然冒出一个绝佳的想法,双眼放光,还要再说,结果被叶子杀人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我敛了笑意,时间不多了。 “叶梓,说实在的,我也要问,你为什么就觉得,跟了四阿哥,就一定不好呢?” 她眼神一凛,坚定地说:“可是,跟了他,又有什么好呢?你忘了么,我们要的是什么?我要真心,他给不了,我要平静的生活,他更给不了。” 我静静地看着叶梓,没错,这是我的叶梓。不用再说什么了。 我挽着她的胳膊,说:“好!那就答应我,照顾好你自己,随时让我知道你的消息。” 她回望着我,微微一笑,我突然觉得,叶梓又变得美了。 谁知,她突然敲着我的头:“你啊!你就照顾好你自己得了,总是迷迷糊糊的是你才对!还好您是承瑾格格,这要是什么桑璇丫环,我看你怎么办?” 这家伙……我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被四阿哥休了怎么办……嘿嘿。再说了,好歹咱也是在商业圈里摸爬滚打了两三年的现代女性吧,我保证,在你被休了之前,我还是安安稳稳地在这翠云馆享尽天下美食,到时候,我会收留你的,叶梓丫环。” “苍天啊,快休了吧!”叶梓斜了我一眼,推门而去。我追上去,送她到门口,终是不放心,又嘱咐道:“别太硬了,遇事要先深呼吸,别忘了,我在这儿哪。”叶梓的眼圈红了,重重点点头:“你也是!桑桑,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开。我也转身回院,不再敢看她的背影。 雨中 ——————————————————杜衡篇———————————————————— 重逢后第二天 第二天,下午德妃去宜妃去那看她的新衣服样子,我百无聊赖的坐在长春宫的长廊上望着一点点开始阴下来的天,嘴边轻轻哼着歌,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看着都那么顺眼。 碧云说,我从昨天回来,就见谁都笑得像花一样。今儿早起照镜子,果然是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收都收不住。回到古代后,我大概从未这样笑过吧,看着神采飞扬的自己,居然都有些陌生。 桑璇,我们还真是,穿越这么倒霉的事都会赶到一起。 昨天下午的一场大笑大闹,让我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就连现在我嫁人了这件事,和她讲起来都像个笑话。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无论有什么样的事,第一时间告诉她,一起分享一起抗过。失恋了,都不会那么悲伤,因为我知道,桑璇永远在那里等着我,万事我有她,万事她有我。忍不住又开始笑,既然在这都会碰到,那我们就要把革命乐观精神进行到底。前一阵的孤独啊迷惘啊,一下子一扫而空。 起风了,微微有些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我舒展身子抻了个懒腰,神情气爽。 支使碧云去拿了果盘过来,又让她先下去。我捻了个葡萄心里赞叹,这绿色食品就是不一样。改天一定和桑璇找机会溜出去大吃,不把自己撑死决不往回走一步!我边吃边想,脑海里出现我们坐在饭馆里,把银子往桌上一拍大喝:“什么贵来什么,上了便宜的我跟你们急!”然后自己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突然一声闷雷,雨就淅淅沥沥的下开了。我斜倚着柱子,懒洋洋的看这密密雨丝如珠帘。以前要上学上班,一下雨就开始苦恼回家时会不会堵车,哪有一点闲情逸致临窗看雨这么雅致的事。果然抒情啊伤怀啊,是有钱又有闲的人做的事。 雨越下越大,整个长春宫都笼罩在一种朦胧的气氛中,丝毫没有平日的肃穆庄严。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雨点敲打地面的声音,一下下印在我心上。霎时间,我又忘了身在何方,心中一片宁静。 远远仿佛有个人快步跑来……钻到廊里。我一皱眉,非常不想这个时候被人打扰,索性坐着不动。那人却显是看到了我,冲着我大步走来。我只好斜眼向他瞟了一下,发现来人是个穿着宝蓝色袍子的少年,身上虽被雨淋的狼狈不堪,步伐却丝毫不乱,隐隐透着雍容。他皱着眉头甩了甩发辫上的水,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展现在我面前。 咦?和十三阿哥倒是有点像,不过十三阿哥脸上多了分散漫,他的脸上多了分骄傲。难道这就是……我摇了摇头,这么好的气氛不能被破坏,现在什么都不想。 那少年看我不语,有些不耐烦地一挥手说到:“你是哪的?给我……” 赶情是把我当宫女了。我极其不想马上回到现实世界,于是马上打断他的话头,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冲他嫣然一笑,“坐啊。” 这少年明显一愣,疑惑的看着我,我又给了他一个明朗的笑,仿佛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他疑迟了一下,最终还是一掀袍摆斜跨过长椅坐了过来。 我侧头看着他一笑,发现他满脸都是雨水,于是抽出帕子递给他,转过身去不再说话。就这样静了一会,终是他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在这干什么?” “发呆啊。”我想了想说。然后又沉浸在无数和桑璇快乐回忆中,简直忘了旁边还坐着个人,顺手拿起手边的葡萄一粒粒不停往嘴里送。一盘葡萄被我都吃见了底,等我想起拿起帕子擦手时,才发现刚才好像给了人。转头一看,发现那少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的手帕呢?”我仰起头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他却答非所问。 “你怎么这么多事?”我也懒得和他解释。 “我问你的话怎么不回?”他眉头一皱。 我有点不爽,怎么这么拽?暗自摇头,这架势这口气,必是我猜得那个人无疑。不禁有点后悔让他坐下,只想要回手帕赶紧走人。于是只伸手说到:“帕子呢?” 那少年一笑,从袖中拿出我的帕子,却不还我,只用手反复把玩。 我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劈手夺去,他轻巧一闪,却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放开!”我怒道。 “你刚才笑得很好看,别皱眉。”他向我扬眉一笑。 真是活该,我暗自骂了自己,所谓得意忘形,就是我现在这下场。刚才我笑了?没感觉,完全的本性流露。唉,怎么见了桑璇,就有点放松警惕?这的人我一个可是也惹不起。 索性一使劲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就想走。 “喂,你!”那少年大跨一步,拦在我前头。“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我不答,避开他想走。他却紧紧挡在我前面。“别怕,今儿我去见额娘,就要了你。”说着在身上摸了摸,嘀咕道:“偏今儿走的急,什么都没带。”又看了看手上戴的扳指,略一疑迟,突然眉毛一展,一扭头把辫子甩过来,把上面坠着的明黄丝络解了下来,弯下身子不顾我的反抗把它挂在我的衣襟上,仔仔细细打了个死结。 “你这就是我的人了。”他转身便走,我僵在原地。远远看见一个小太监拿着把伞边跑边喊:“十四爷,您怎么在这?找死奴才了。” 果然,唉,十四阿哥。 “等你找伞过来,我还不知得浇成什么样!”十四阿哥笑骂。他回头拿起帕子冲我扬了扬,任小太监帮他打着伞去了。 德妃娘娘这会也该回来了,十四阿哥要是现在去说,那我还要不要在这混?我忙死命把丝络连拉带扯的拽下来,追着他跑了过去。 这花盆底还真不是盖的,看着十四阿哥在前面走,一路我跑的歪歪斜斜可就是追不上。还不敢大声喊出来,怕别人看到。大我真是狼狈不堪,哪有半分刚才的惬意?正当我基本绝望时,前面迎面走来一个人,十四阿哥停下和他说话。我忙奋力快跑几步追了上去,眼看十四阿哥就在面前,我突然看清对面那个人是谁,心里一惊,脚下一滑,就一个跟头栽了出去。 这时一双手一把接住了我,一抬头,正是十四阿哥溢满笑意的眼睛。我忙站稳身子,认认真真请了个安,“十三爷吉祥,十四爷吉祥。” 来人正是十三阿哥,他一脸惊异,望着气喘吁吁、满脸雨水的我,眼神疑惑。 “怎么这么就跑进雨里?”十四阿哥拿出手帕,就要给我擦脸。 我忙不动声色的一躲,站的离他远了点,伸手拿出刚才的丝络,语气平静的说: “回十四爷的话,奴婢刚才看您掉了这个,所以追了出来。” 十四阿哥的脸色骤暗,也不伸手来接。十三阿哥望着我们的神色,眼里的疑惑更深,突然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道,“四嫂,好久不见。” 我坦坦荡荡的回望他,“您这么叫,我可担待不起。”杜衡只是个侧福晋,他这么叫确实不合规矩。 他在我与我对视良久,看我丝毫没有退缩,眼里也有了笑意,“不管怎么说,四哥身边的人,叫声嫂子,总是该的。”又转头看了眼僵站着的十四阿哥,漫不经心地说,“十四弟,这位就是四哥近日新娶的侧福晋,那天的喜酒你没去喝吧?” “是啊,正好有事耽误了。”十四阿哥回过神来,应道。说罢阴着脸接过了我手中的丝络。“刚才掉了,倒是没注意。多谢嫂子提醒。” 我忙说不敢当,借口要去换衣服,低头去了。 刚刚换好了衣服,擦干了头发,还没来的急回想刚才的事,就有小丫头过来说,德妃回来了,现在叫我过去。 一路上有点忐忑不安,到了门口,好好定了定心神,稳稳迈了进去。 德妃娘娘正歪在炕边,椅子上分别坐着四、十三、十四阿哥。略一扫去,十四阿哥已换了件干净衣服。我不敢多看他们的脸色,过去低头请了安。 “衡儿,来的正好,你们爷来的时候淋了点雨,你带他过去换件衣服。”德妃娘娘笑咪咪的看着我。 我这才抬头望向四阿哥,他穿了件深蓝袍子,上面隐隐有些水渍,想来是出门未及带伞。他正握着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是,额娘。”我于是随着站起来的四阿哥走了出去。 “我们这是去哪换?”我有点不太知道规矩,又不敢问四阿哥,只好小声问跟在旁边的小太监。 却还是被四阿哥听到,“去你住的地方。”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说。 到了我的屋里,早有宫女预备了新衣拿过来。四阿哥摆了摆手示意别人都出去。 我慢慢蹭了过去,步子千金重。唉,为什么同样是穿越,人家桑桑就待嫁闺中,整日吃喝玩乐,而我,就非得面对这一大堆想想就头疼的人际关系?这些我都忍了,为什么连老公都已经有了?别人还罢,怎么还是这位爷?无论是贝勒府还是宫里,任何人我都从容应付,只有他,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好像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神,也因为我们这个尴尬的夫妻关系。 四阿哥没有理我,踱着步子四处看去,最后把目光落在窗台旁摆的乱七八糟的一堆我也不知叫什么名的绿色植物上。那天我看德妃娘娘要淘汰院子里的一批盆景,觉得可惜,就让人搬到我房里。不知都是些什么,我也不加修剪,任其生长。反正我也不会欣赏,不知这花该是何色,干该修成何型,只是绿绿的一片,让我看着舒爽。 果然四阿哥皱了皱眉,“枝叶繁杂,花色不纯,你要这些做什么?” 我一笑,“我不懂名花异草该是何样,不过是养着玩,看个热闹。” “你即喜欢,我让人给你送些好的来。”四阿哥望着我。 “多谢四爷美意,不过那些好花草,送到我这也是糟蹋。这些俗物,我看着也很不错。”我就喜欢这自由生长的花草,不像这皇宫里,一切都中规中矩,连一盆花的枝叶长成什么形状,都有专人负责。 看我不亢不卑,四阿哥神色有些不悦。我忙想岔开话题,走过去给他换衣服。 这是什么腰带啊,我一边解那个不知怎么打上的结一边不时抬头瞟一眼目前还看似有点耐心的四阿哥。好不容易解开了,服侍他穿上衣服,却又实在弄不明白这襟到底该往那边斜,结该系成什么样。要是弄错了,待会出去不是让人笑死。我心一横,求助的向四阿哥看去,他却理所当然似的说,“别问我,我也没穿过。” 这不是逼我?索性冲出门去拉住个宫女,问个清楚。那宫女一边嗤嗤的笑一边比比划划的告诉我。我也不理她的反应,和她说了句“你先等着”,又冲回屋里,三下五除二弄好,不顾四阿哥惊异的表情,拉开门,让那宫女看一眼。 “对不对?”我目无表情的问道。 “对……”那宫女也被我这架势给吓着了,小声说了句。 “对你就先下去吧。”我马上关上门。 “好好的花非得剪,好好的衣服弄这么麻烦干吗?”我喘了口气,小声嘟囔道。一抬头,发现四阿哥满脸笑意的看着我。 “不是说,别的都会比别人做的好?”他嘲讽的说。 我知道他指什么,不禁心一沉,“奴婢慢慢学。” “我又不缺人伺候。”他若有所指。 “那四爷让奴婢学什么,奴婢就学什么。”不做老婆,学什么也成。 四阿哥不答。 “四爷,我们走吧,不然娘娘该等急了。”我小心翼翼的说。 四阿哥收了笑意,向我逼近几步,“那个问题的答案,你这些日子想好了吗?” “奴婢的确想不出为什么会不好,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好。”我坦然回视他。 “你想要什么?”他又是没有表情的注视我,这样的他,却比什么时候都可怕。 我想要什么?不过是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找到一个人爱我护我,顺着自己的心,安逸平和的过一辈子。只是个平凡没有创意的梦想,就是这样,老天也觉得过分? “奴婢想要的,是四爷永远也给不了的。”我心中气苦,声音平平的说。 “为什么给不了?”他又走近一步。 “因为 清梦无痕 妖叶第3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给不起。 ”我扬眉道。 “你忘了你的身份?”他用手捏着我的下巴。 “怎么忘得了,”我闭了眼,“所以随您怎样待我,我都会受着。”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我的话说了出来,心里平静了很多。其实我要的,现代又有几个男子给的起?不过那时我可以放慢步子细细寻找,在这里,一切都由不得我。即使这样,我还是决定尽量快乐的活下去,不是么?至少我现在,还有桑璇。想到桑璇,心中突然好受了许多。命运不是自己可以把握的,我们能把握得,只有自己的心情。这是我和桑桑都极其推崇的话。所以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瞥了瞥嘴角,“你说的对,我不缺女人。虽然我不知你要什么,我给不给的起,但有一天,你总会到我这来要。我等着。” 但到时候你愿不愿意给,就不一定了,是么?骄傲的男人,还好你骄傲。好奇心是吗?还好你有好奇心。 他向后退了几步,理了理衣襟,淡然道,“走吧”。我跟在他后面,一路无话。 进了德妃的屋子,发现十四阿哥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满屋子人都捂着嘴笑。四阿哥微笑着走了过去请安,问道,“十四弟说了什么好笑话,让额娘乐成这样?” 德妃顺了顺气方说道,“这孩子,这不知哪得来的这些个笑话,让人想不乐都憋不住。” 十三阿哥接道,“好久没看额娘这么高兴过了。”十三阿哥幼年丧母,经德妃照料过几年,又有了四阿哥这层关系,对德妃也是极为尊重。 德妃喝了口水,方说道,“我这两个孩子啊,虽是同胞兄弟,个性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你四哥这么沉稳,有时半天都没句话。你十四弟,倒是和你有点像,都是爽利性子。” 我暗暗看了看面前的这三个面带微笑一团和气的人,不由得想到他们间那万般微妙的关系。还没来得及感叹一番,就听德妃娘娘又继续说道,“倒是老四的这个媳妇啊,也是个精灵古怪的,论起讲笑话,怕是不输我们老十四。” 我吓了一跳,后悔刚才怎么不借机溜了,果然德妃笑着转向我,“真该让他们比比。衡儿,把前儿那个笑话说个他们哥几个听听。” 不是叔嫂吗?也不让我回避,满人还真不讲究。我心里嘟囔着,万分无奈找讲笑话的感觉。 定了定神,我再一次绘声绘色的讲了“吱”的故事,德妃娘娘又一次忍不住大笑,十三阿哥喷了茶,就连一直别别扭扭看着我的十四阿哥,和没什么大表情的四阿哥,也都憋不住笑了起来。 唉,以前我还真不知自己有这才能。要是我和桑璇实在在这混不下去,就逃出去两个人开个场说相声去,靠着平时上网看的段子,估计讨个生活也不成问题,没准还能来个全国巡回演出之类的。 “比不上比不上,四嫂这笑话太绝了。”十四阿哥边笑边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虽是在笑,眼里却阴郁无比。 我实在没忍住,狠狠白了他一眼。怪我啊?是你自己自顾自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十四阿哥移开目光,我又发现十三阿哥一直有意无意的盯着这边看。不禁有点欲哭无泪,这眉眼间的官司,真是弄得我要疯了。马上决定有事没事,低头看地。 “杜衡这孩子,真是个难得的。模样脾气没得挑,又明白事理。这些天多亏了她。”德妃倒像是没注意我们。 我忙作谦虚娇羞状。 “这些日子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早就想家了吧?”德妃娘娘看看四阿哥,又看看我。 四阿哥微笑不语。我急忙接道,“是不是额娘嫌衡儿聒噪,想法赶衡儿走?” “我倒是想留你在身边,也要你们四爷舍得啊。女大尚且不中留,何况你这有家有业的?”德妃笑得意味深长。 我心中一凛,这些日子四阿哥送书送东西,德妃娘娘不可能不知道。 “即是额娘喜欢,就让她多留几日,儿子心中也放心点。”四阿哥虽在笑,却让我感不到笑意。 德妃不语。突然觉得这对母子,虽然客客气气,努力维持母慈子孝的场面,终还是隔了什么。以前看小说什么的,也提过雍正母子不和,但到了这,我才知道,四阿哥其实不是德妃养大的。当时的佟贵妃生子而殇,为了安慰她,康熙把四阿哥养在她身边。佟贵妃在四阿哥十一岁时去世,去世前两天被封为皇后,地位比德妃要高的多。四阿哥和佟贵妃的亲戚反而亲近,对自己亲舅舅倒是关系如常。德妃心里不可能不别扭吧,这关系终还是夹进点什么去。 十四阿哥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他剑眉微挑,谈笑间脸上神采飞扬、英气逼人。德妃在一旁慈爱的望着他,面带微笑。我叹了口气,这才是母亲看儿子的眼神,既是小儿子,又是自己养大,加之性格开朗,德妃疼爱他,也是自然的。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应付着时不时问我一句什么的德妃,正当我暗暗剁了一下站的发酸的脚时,这三位爷终于站起来要走了。还没等舒口气,德妃一声“衡儿你去送送”就马上响起。 急忙上前去打帘子,低头谁也不看,然后默默跟在后面。一步步数着这就要到门口了,突然发现四阿哥脚步稍滞,于是十三阿哥冲我一笑,对十四哥说,“我们可别做那不识趣的。”十四阿哥点头称是,两人并肩而去。 又剩下四阿哥和我。刚才的大雨已停,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泥土香,虽没有放晴,天色却已渐渐明朗。此情此景,我却不得不面对此人,唉,唉,唉,我心中连叹三声。 “怎么对谁都笑模笑样的,对着我就苦着张脸?”四阿哥调侃道。 要是你不是我丈夫这么劲爆的身份,我估计对着你笑得比谁都欢。我在心里默默说,然后努力抬头一笑,自己都觉得扯得嘴角疼。 四阿哥走过来扯扯我的脸,表情有些好笑。“三天后叫人来接你回去,这几天没事对着镜子练练笑。”他说完挥袖转身而去。 我呆在当地半响无语。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时想到桑璇激动无比,一时想到要回雍和宫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一时想到十四阿哥那双带笑的眼睛,一时又想到十三阿哥看着我怀疑的眼神,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第二天对着镜子,果然有了黑眼圈。正暗自出神,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我示意碧云别动,自己去开了门。昨天晚上实在忍不住,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写信告诉了桑桑,估计这是送回信的。 门外站的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太监,见了我俯身请安。“衡福晋,这是十三爷给您的信。奴才是十三爷派来给德妃娘娘请安的,顺道过来,没人看见。”小太监拿出一个信封,陪笑道。 我一愣,接了信回到屋里,十三阿哥?忙拆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珍重芳心”。我心中一暖,这是告诉我,他没和四阿哥提,劝我不要冒险做不该做的事。虽然才见过两面,十三阿哥却每次都替我解了围,找机会,一定好好谢他。 拿着信出了会神,看那洒脱豪放的字体,直觉告诉我如果和十三阿哥相交,一定会意气相投。 过来会,果然又有人敲门,这次是桑桑,不,应该是芷洛的侍女奂儿。小丫头冲我调皮一笑,拿出信来。 我谢了她,把她让进屋里坐,然后迫不急待的打开信封,一把扯出信了来,上面是桑桑和我现在一样惨不忍睹的毛笔字。开篇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是我们以前qq上常用的,我不禁有点热泪盈眶,想起我们网聊的经历,不过这个表情符用毛笔弄出来,还真是巨搞笑无比。 “叶子亲爱的,果然你到了这还是这么招风……八卦一下,传说中的十四阿哥,帅不?以后的大将军王,应该是运动型的?还是比较喜欢你老公哦,雍正耶!” 这个女人!杀了她的心都有了,我这么凄凉,她,她…… “玩笑玩笑,十四阿哥以后千万不要理,不然惹出事,倒霉的是你。四阿哥,在他面前你少表现,给我低头瞅地,一句话不说,到他腻味为止。回到府里对着那一帮女人,冷眼旁观就好。不过宝贝我相信你啦,一定搞得定,就是忍不住要再嘱咐一遍。谁叫你这么倒霉就嫁人了?走一步算一步,别多想。我在这里,一直在,所以别担心。” “万事有我,别担心”。我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桑桑带着笑意的脸,用少有郑重的语气和我说。每次郁闷时,这是我们的保留台词。 “按照以前的我们,现在该是去大吃一顿然后直奔西单,逛到没气再去看电影……不过现在将就一下,由我口述吧。” 接下来的是她长篇大论的描述她最近吃的美食,然后是和我讨论现在我们难看的发式,该配什么才会顺眼点,完了又长篇大论的八卦了下皇太后……我看着看着就止不住的乐,好象我们现在要对付的,不过是我可恶的上司—四阿哥,和公司里的形态各异的女同事—四阿哥那一帮老婆,我现在要去一个比较惨的地方培训—雍和宫,然后我就想着自己把辞职书往四阿哥面前一拍,昂首挺胸走出去对那拉福晋说,“那拉姐姐你好好保重,有空给我发短信。”接着过去对李氏说,“美女啊,你的嘴不说三道四比较美。”完了就抱着纸箱子走出雍和宫打车回家。想到这我眼泪都笑出来了,明知不可能,想一想,心里也舒服了好多。 “很想你,宝贝。不知我们何时再见。”看到这,心中一酸,“不过所谓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见,以前忙得都找不到北我们每周必见天天短信,现在一大早就起来想中午吃什么,还不见,那日子真没法过了。安啦安啦。不过一切小心,万事小心!” 碧玉和奂儿看我笑得惨不忍睹,都有点呆了。“衡福晋,我们格格昨天看信,也是一个样子,你们这是?”我拍了拍笑得有点麻木的脸,喝了口水。我和桑桑,就是有把什么事都当笑话的本事。昨天的郁闷,现在终于一扫而空。前方的日子等待着我的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但至少现在,心里一片轻松。 雾气 ————————————————芷洛篇—————————————————————— 那天见了叶梓之后,心中涨满的幸福感让我无处发泄,只觉得只要我们俩能这样相互支持,前方的路就总能一步步地走下去。 本来看着那一个个瞠目结舌的小丫头们,真想每人赐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尚存的理智告诉我:这是真正的清朝,不是琼瑶女士笔下的《还珠格格》,我更不是那个大力宣传“格格不死,脑袋不掉”的小燕子,那不过是当初的小女孩心中不切实际的乌托邦罢了。 强自抑制激动之情,我对奂儿吐出了两个字:“传膳。” 一大早我就放了丫鬟们的假,让她们去好生歇息,准备自己到御花园去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空旷高处能让我大喊发泄的。结果刚出门半步,迎面来了个小姑娘,眉目中有几分灵气,她冲我一笑,微微福了福身:“奴婢碧云见过格格。福晋说对您不用多礼,奴婢也就得罪了。” 说着,她从袖子里抽出封信递给我:“请芷洛格格过目。福晋昨晚儿上又是熄灯又是掌灯,写信写到大半夜哩。” 我摇头笑笑,心说这叶梓形象变了绝没转性,还是老样子,平时沉稳得真好似个淑女,一但遇到她真的在意的事,就变身成冲动女,性子压都压不住。 对碧云微微颔首:“劳烦你啦。回去告诉福晋,回信马上就到。” “是。”碧云福身离去。我看看她的背影,心想这小姑娘和我的奂儿,以后可要累了。 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纸,只觉得满目的漆黑——这叶梓的毛笔字真让我不敢恭维——咦?这是什么?“a happy?”我差点没背过气去。毛笔字写成这副样子竟然还敢拽上英文?嘿嘿,还好她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底下的全是歪歪扭扭的简体中文。我努力辨认下去。 “亲爱的,你就好好享受你的清闲日子吧,不过我们一定要牢记我们从前的宗旨:永远不能得意忘形——我昨天刚刚回来,就……” …… 我手握着信纸发愣,一个“喜怒莫辨”的四阿哥,已经让人颇为伤神,现在又多了个十四?还有那个十三!怎么哪里都有他?!不行,我得冷静一下。 这几个人,都是不好惹的。很佩服叶梓这一点,如果是我,还真要好好掂量一下要不要这么干脆的拒绝一个足可操控我生死的男人。可是她就是做了,还干得漂亮,我心底喝了声彩——但也知道,这是孤注一掷的行为,赌那个男人的骄傲与尊严,赌他内心的某些执著和某些淡然。 我把信折好小心地放在身上,折回房中,摊开信纸叫奂儿笔墨伺候。唉,果然是五十步笑百步,这毛笔还真是难掌握,我一度想把它倒过来用终是不敢。唉,姑且写下去吧,随那家伙嘲笑好了…… 叫奂儿去送信,我则仍旧向花园走去,让早上的空气帮我的大脑快快运转起来吧,叶梓在那边迎战,我起码也要帮忙照照路才好。 身边的景色来不及欣赏,我蹙眉想着。猛一抬头,眼前出现一个大花坛——好地方!吸引我的可不是里面的各色奇妙植物,而是花坛的边边! 记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的提款机前面就是一棵周围是坛边的老树,每次叶梓在那里磨磨蹭蹭地取钱的时候,我百无聊赖就会在那个坛边上走来走去,晃晃悠悠却自得其乐,每次都会被她鄙视——哼,现在趁她不在—— 我提着裙子跳上坛边,小心地向前踏步前进。脚下的花盆底让我走得尤其的惊险。摇摇晃晃地体会久违的感觉,我的精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窄窄的一条边上。 突然,花盆底一滑,我重心一偏,差点就要掉下去。我惊!!!伸开双臂,尽全力维持着平衡,总算是避免了摔下去的命运。正暗自庆幸着,突然背后传来一声轻笑,我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就向后栽去,脆脆生生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我揉揉发疼的屁股,刚要转头去看看是谁恶作剧—— 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借力站了起来,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吱吱作响,我龇着牙不断吸着凉气。顾不上身边的人,我四周搜寻着害苦我的笑声来源。 那个始作俑者站在稍远的地方好整以暇地瞅着我,他身着一身白袍,交叉着双臂,眼神中充满揶揄。 把杀人的目光投过去,我知道我的脸一定扭曲的不成样子,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地在紫禁城里观光一次呢?我下意识地拒绝自己猜测眼前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任自己对那人怒目相向。 那人的眼光也逐渐变得锐利起来,我终究敌不过,像给叶梓写得那样,深呼吸,深呼吸…… 惹不起的人,躲得起。我略一福身,转身想走。身边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儿吧?” 我实在不能抗拒这么好心的问候。 “回爷的话,芷洛能走。”我冲着那人笑笑,他有一双弯弯的眼睛,像带着月晕的峨嵋月,又罩着一层薄薄的,我有一刹那的恍惚,只觉得那弥漫开来,好似要把我包围吞噬。这是…… “你是佟佳芷洛?”那个白袍少年走过来,细细打量着我。我面无表情地把目光定在空气中。 “是了!”那少年拍着手掌。“这才是标准的佟佳芷洛,也难怪咱们刚才没认出你来。” 我仍是不发一言。 少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八哥,我们走吧。我倒忘了,芷洛格格向来不待客。” “十四弟!”仍是轻柔的声音,只是音调高了些,却及时阻止了那个嚣张小子。 八哥。看来我没有猜错,这就是有八贤王之称的胤祀,当初大学选修课上教授讲到他的最后下场时我还不胜唏嘘,颇为他身上的悲情se彩动容。今天见到本尊,竟也感到莫名的亲切。至于那个十四阿哥,我倒是懒得应对。 “多谢八爷关心,我没事。今天失礼了。改日还请您来翠云馆喝茶,我从苏嘛妈妈那儿学了这许多年的茶道,虽然未能学到她老人家万一,终究还算见得了人,望您赏光。”我直视八阿哥,当那个十四隐形。 八阿哥微微一笑,说:“那我们倒是有福了,是不是,十四弟?”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眼光却荡到别处。 八阿哥无奈地摇摇头:“回吧。”向我一抱揖,转身离去。十四阿哥斜了我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如果说在紫禁城里,有什么事情是让人无法如意的,那就是再也没有办法找出万般借口说服自己赖在床上了,更没有办法随时不顾形象的想睡就睡。不过,另一方面,我也不用再对着电脑一熬就是大半夜了,记得那个时候赶报表,我简直看到电脑的屏幕就只想吐,抑制不住地想把它那张闪亮的脸敲碎!现在可好,再也不用顶着一张带着痘痘和熊猫眼的脸披头散发地去上班了。 这天早上天刚亮我就起身了。看着镜中神采焕发的脸,感叹果然睡眠是女人的美容良方。召奂儿来伺候我梳洗打扮,心想着自己就这样适应了有人伺候的日子,万一哪一天让我再回到21世纪去,为了生计继续打拼,供房子挤地铁洗衣服讲菜价,自己照顾自己,还真是不敢想象…… 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不一会儿,丫鬟翠柳带着一个小太监进了门。 “芷洛格格吉祥,奴才小成子给格格请安。” 我没转头,以为是哪位娘娘要传什么话。只问:“什么事?” 背后没有声音。我转了头,看那小太监竟愣在那里,并不答话,只偷眼看着奂儿。 我脑子迅速转了几转。心想什么话不能说,这小太监必有来历,难道是叶梓派来的?不会,叶梓不会冒这么大险。那这是…… “格格,奴婢去为您准备今天佩戴的香囊花。”奂儿道。不愧是皇宫里的丫头,即使爽直如奂儿,也深谙侍主之道。其实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奂儿的品性,我是看得透的,也因此越发的信任,倒真不介意她留下来。可一来连我自己都搞不清这是什么大事,二来对于奴婢来说,与主子分享秘密倒未必是什么乐事吧。 我冲她微微一笑,说:“好,去吧。” 看着奂儿身影闪出我的院子,那小太监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给我:“格格,主子见你那么久不去,心下好生惦记。这是南巡时特特为您带回来的,太子爷一眼就相中了,说是极为适合您。” 我怔怔地看着那个红缎小盒,心想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心里一时没谱,只知道接过礼物肯定是必须的——芷洛不会拒绝太子,桑璇不敢拒绝太子。 小成子看我收下礼物,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格格,爷说了,您若是收了礼物,就是不生他的气了,要您明天晚膳后老地方见。” 生气?老地方?我的头胀得老大。 这个洛洛啊,你……显显灵吧,今晚托梦给我如何?我也好收拾您这残局呵。突然灵机一动,我懒懒地问:“最近快过年了,那地方不会人来人往得搅得人心烦意乱的?” 小成子一笑:“格格您放心,擒藻堂那里向来清冷,现在快过年了,更是人所罕至。” bgo! 我略一颔首:“回去吧。” 小成子见我终是淡淡,也不再说什么,打了千出了门。 看着手中的小盒,我按捺不住好奇,揭开红缎,露出一个碧玉小盒,翠生生地惹人喜爱——不愧是太子爷。按动精巧的机关,“啪”的一声,竟跳出一个俏生生的宫装小人,轻摇折扇,盈盈而立,我低下头细细看去,果然眉目间与我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清冷。唉……这是他的洛洛! 昨天晚上,我没有如愿地得到来自洛洛的授意,只有硬着头皮思索怎么应对太子爷。太子和芷洛究竟因何缘起,又到了哪一程度,我是毫无头绪。因为想来太子爷与芷洛之间的暧昧鲜为人知,太子爷倒是没什么,只是芷洛是绝不允许此事多一人知道的。 突然暗暗惊心,那太子在历史小说和电视剧里总是充当“贪色好滛,忙于党争”的反角,难保单纯美丽而又不谙世故的芷洛就不是他众多猎物中的一个——可是又有谁知道,那就不是“成王败寇”的写照;又有谁知道,如果太子爷如愿登基,就不会又是一个“圣世明君”?……有时候,历史真的只不过是胜利者的历史。 唉,想到头大。索性放在一边,这件事对我来说压力不大,爱情问题远远比政治问题好解决——今晚会面的不是太子和格格,而是男人和他的爱人。 晚膳后,我特意地洗去了胭脂,褪掉了首饰——纯朴一点,丑一点,或许太子爷会马上丧失了兴趣,好过我费劲心思地让他“自动自觉”地放弃我。 特意早到了擒藻堂熟悉环境,还没有半个人影,偌大的一个池子里的红鲤鱼寂寞地游来游去——芷洛就是掉到这里?这里又是她和太子的老地方——难道…… “洛洛?”一声召唤在身后响起。 回过头去,果然看到太子爷缓步走来。今天他穿的并不是象征皇太子身份的龙袍,而是简单的藏青色长衫,却仍是高贵优雅。 我一时还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什么姿势,他已走到我面前站定,叹了口气道:“何苦吓成这样子,我不会吃了你的。上一次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我仍是愣愣的看着他。他轻轻地伸出手,拨开我耳边的一绺头发,却小心地注意没有碰到我,收回手,他问:“礼物喜欢么?不生气了吧?” 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是以谁的身份在和谁说话,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眼神恢复了灵动,我直视进他的眼睛:“太子爷,芷洛怎敢生您的气?不过我的度量确实一直不大,恐怕那件事,我永远也忘不了的了。 他看着我坚决的样子,眸子暗了下去。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颤。不过转念一想,哪个男人对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女人不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又有多少靠得住?“上一次的事”,又是什么事可以让芷洛落池,搞不好是太子自以为美人已经得手要动手动脚? 随即,我稳住了心神,静静等着他。 他慢慢抬起了头,眸子又亮了起来,轻轻一笑:“呵,看来我又回到原点了。洛洛,就此死心的话,我就不是我了。”说完,他深深凝视我一眼,转身走远。 新年是越来越近了,我却一点也感不到明快的气息。太子的事好像是风平浪静了,可是他最后的话总是让我喘不过气来,就好像牙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一样。另一方面,初到紫禁城的新奇已经过去,我虽不大涉足宫里的事情,可是仍能感到那种没有硝烟的紧张感——每位娘娘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每个丫环都是谨言慎行,每个阿哥都释放着无形的压迫感,甚至太后,都不能随心随性——偌大的皇宫,囚住了多少人的心? 虽然时有通信,我还是越发地想念叶梓,想念我们一起拥有的过去——还是“未来”?想念我善解人意永远把我捧在手心的妈妈…… 于是决定,古代的第一个年,我就去陪现在的“妈妈”苏麻喇姑度过,也算是遥尽孝道。我要丫鬟们简单打点,在新年的前一天搬进了苏麻妈妈的殡宫。殡宫里甚是肃穆庄严,到了这里,我也真的受到感染——收起了性子,每天认真的诵经祝祷。苏麻养大的十二阿哥胤祹也是在这里为她供饭诵经。我们每天共同虔诚地为苏麻守灵,虽经常照面,但是话不多,只是彼此的眼神中都有着默契的孺慕之思。不管从前我和十二阿哥从前是怎样,从这一次起,我们对对方都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新年到了。或许大家都在进行着这样那样的仪式忙得不可开交吧——我记得清朝的新年排场是大得不得了的。不过,这殡宫附近倒是清静得紧,为了对逝者的尊重。自从来到古代,这最热闹的除夕反而是我内心最平静的时候。 晚上,十二阿哥突然端过三杯清茶走到我的坐榻前。 “芷洛,马上就是子时了,咱两个也跟妈妈恭祝一下?” 我站起身来,双手拿过一杯茶,和十二阿哥一起跪在苏麻喇姑的牌位前,两个人都是默默无言,却在心里说了千言万语。将茶一饮而尽,十二阿哥又把第三杯茶泼在地上算是祭奠。 “妈妈她走得太早了,太早了……”十二阿哥喃喃地说:“若是我们能劝得动她吃药治病,她……” 我轻轻地说:“妈妈她为了我们的祖宗基业,当真是鞠躬尽瘁,却也可说是操劳一生。而今,她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她没有走,她只是歇着了,她还会看着我们的。” “说得不错。”一个低沉雄厚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我和十二阿哥同时回头,只见黑压压的一群人走进灵堂。 身边的十二阿哥突然倒地:“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我呼吸几乎停顿,脑子一片空白,康……康熙爷?直接僵直地跪倒在地,顾不得福身行礼,更不敢抬头看上一眼,只机械地附在地上:“皇上吉祥!芷洛恭祝皇上金安。” “起来吧,都是孝顺孩子。” 我和十二阿哥起身闪在一旁,我的额上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堂外的风一吹,反而清醒不少,只是仍不敢抬头。只觉得一屋子的人竟是半点人声也无,只觉得更为肃穆。康熙爷对苏麻喇姑的感情,只怕只逊于他的祖母孝庄太后吧,即使是除夕也还会惦记着这位老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踱到我面前:“你是佟家芷洛?” 我忙答道:“回皇上,是。”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我心里一阵激动,不敢摆任何表情,只怕会紧张得让脸扭曲变形,缓缓抬起头来,面前的人颇不似已经年过半百,仍是全黑的胡子,略显瘦削的脸,尤其是,他有一双年轻人一样的锐利的眼睛,好像能把一切看穿。 “嗯,是长大了,颇像乃父。”康熙帝低声道。“好好守着妈妈。” 说着,黑压压的人群又离开了灵堂。我伫立在原地,拼命地回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千古一帝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看来,今夜注定无眠了!! 日子一天天划过去,大年初五,我又回到了翠云馆居住,并不断地穿梭在各娘娘的寝宫请安道贺。正月十五也就是这里的上元节越来越近,这本该人月两团圆的日子!想要和家人共渡元宵节是不可能了,可是叶梓呢,她在我身边啊!正像她说的,我们一定要见上一面! 月下 ————————————————芷洛篇—————————————————————— 我垂头丧气地跟在十四阿哥后面走着,任人群把我推来搡去。烟花仍是绚丽多姿,可是身边的人却让我兴致全无……刚刚还是我们四个人好好的,现在竟然变成我跟这个嚣张小子凑成一路——要不是我不认识路,怕好端端的月圆之夜要一个人露宿街头,我宁死也不会这样紧紧地跟着他。 十四也略显焦躁,头也不回地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嘿嘿,怕是我坏了他的好事吧o活该,我不禁偷笑。他转过身,忿忿地看了我一眼,我忙敛了笑意低下了头。 他转过头去仍是快节奏的在人群中穿梭,虽然穿的是布鞋,我的脚底也是饱受折磨,从前逛街倒是也经常这样疯狂地走,可到底已经好久没有练兵了,我只感觉连每一只脚趾也在大声呼喊着要求解放。 这个人真是,若是他没有考虑到我这个弱质纤纤的女子,那么就说明他不懂体贴;若是他只是为了和我怄气,那么他就是毫无绅士风度——十四啊十四,看我怎么在叶梓面前毁你形象。不过既然如此,我和你杠上了,强自忍耐着酸痛,我不吭一声地跟着他毫无方向感地乱窜。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人们都已经慢慢散去,我的脚底也从酸到痛到麻木,只是机械地走着,走着…… 突然,十四停了下来,两肩一松,靠向旁边的小桥,双手伸长支在栏杆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这是……管他呢?我走过去,也靠在桥边,慢慢蹲了下去。 “看来找不到了。皇宫估计也别想回去了。我送你回八哥那里。”十四对我说了这一个时辰以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吃了一惊。 我慢慢站起来,吞吞吐吐地说:“真……真的回不去了么?” “嗯。”他并不看我,心不在焉地答着。 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他这么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跑,我恐怕早就已经在翠云馆吃夜宵了。可是——看上去他真的很懊恼,唉,我忍住一口怨气,冷冷问道:“不能回四阿哥府上么?也好知道衡儿和十三回去没有。”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正要说话,一个声音传来:“爷,您在这儿哪!叫奴才好找!”他的贴身小厮冯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旁边跟着我的奂儿,也是直喘气,这大冬天的,俩人估计都是跑遍了灯市吧。我心中一阵波动,揽过了奂儿。 “走吧。”十四根本不甩我们,自顾自地上了马车。我也不甩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小厮们看到我,都是一脸阿弥陀佛,唉,看来以后我得提醒自己,现在不是自己为自己负责的时候了,好多人都为我负责,从前随性而为不过脑子的小事,现在还真都可能牵扯到别人的脑子啊。 马车上我一直昏昏欲睡,奂儿一直给我捶着腿,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和冯才怎么一路拌嘴怎么一路找过来。我迷迷糊糊地想,就让马车这样走下去得了。可是就像惩罚我的痴心妄想一样,马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奂儿搀着我下车,八贝勒府的两头石狮子就映入了我的眼里。没想到,这个上元节,没和叶梓玩个翻天覆地,倒是走得我浑身散了架子又兜了回来,想来她大概跟着十三继续悠闲,总比我享受吧t_t…… 小厮早就进去通报,我跟在十四阿哥的后面进了门,唉——看了他一晚上的后背……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房间还亮着灯。月亮已经快升到了头顶,想必折腾了一晚上,府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吧。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不雅,夜不归宿、狼狈不堪,还跟着个阿哥这样跑到这里来,恐怕芷洛格格的英名就毁在我手里了! 亡羊补牢。我低声对奂儿吩咐了一声。她迅速折回马车里取来了我的花盆底,我立在原地,手忙脚乱地换下了布鞋。十四毫无表情地侧身看着我的军训时紧急集合一样的动作。抹抹脸,我又换上了一副“芷洛表情”,直起身来—— 一个蓝色的身影走了过来,是八阿哥。天啊!刚才在马车上本该想好应对之词的,结果一直在犯迷糊,现在我……我…… 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反应,八阿哥已经到了面前,没有什么表情,眼神瞟过十四,又移向我,我及时低下了头,仍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身边的十四突然开了腔:“芷洛格格可能嫌咱们的宴会无聊,跑去逛灯市忘了时辰,被咱们碰见,就带她回八哥这里来歇一宿,明天再回宫吧。” 好个十四!杀人不用刀!我简直是欲哭无泪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回道:“独乐乐何不众乐乐?十四阿哥不也是和芷洛一样,割舍了八阿哥的精心款待,去民间的灯节与民同乐么?” 十四眉毛一挑,扁了扁嘴,我也挺身准备迎战。 八阿哥终于发话了:“既然如此,芷洛格格就住下吧。十四,晚了,你也早些去歇着吧,明日还有早课呢。” 十四斜了我一眼,一甩袖子,出了院子。我抑制着冲着他背影做鬼脸的冲动,恢复了低眉顺目的“芷洛姿势”。 半天没有声响。我狐疑地抬起头,对上了八阿哥罩着雾气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饿了没?”一句极不搭调的话,要不是看着他的嘴型,我真的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嗯。”我不由自主地答道——虽然和叶梓狠狠吃了一阵子,可是经过这两个时辰的体力劳动,我早就四肢无力亟待充电了。 他扯了扯嘴角,叫奂儿跟着四福晋的贴身丫环春荷去备膳,转身领着我走进一间屋子。 一个人正坐在桌边,看到我们进来,忽地起身。那是个身形颇为魁梧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我,表情一滞。 “洛洛?”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表情从怀疑变到惊喜,心里在不断地推测——难道这就是我的老爸,传说中的夸岱?可是,眼前这位叔叔虽说和我长得颇像,却明显是个武将,没有什么文人的气质嘛。 八阿哥见我只是愣愣的,显是误会了我的茫然,微笑着解释道:“我和鄂伦岱正好有事商量,倒是赶巧了,你们叔侄难得见上一面,我就借个地方吧。” 竟然真的是叔叔啊_b,我出了口气,笑着上前福身道:“叔叔,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您身子骨如何?” “哈哈,好,好……两年没见了吧,洛洛你倒是越发出落啦。”鄂伦岱捋着胡子笑道。 我微微一笑:“阿玛向来可好?” “他这两年在南方为皇上行走,广纳贤才,搜罗那些什么文啊什么集的,忙得倒是很精神,看来皇上给他这个差事,好过让他在京城里做那个挂名都尉呢!” 我这阿玛果然是风雅之人。我不禁遥遥地想着,他是不是个宽袍大袖,仙风道骨的像那些“子”一样的高人哩?看着鄂伦岱叔叔的样子,这俩兄弟,一粗一细,还真是南辕北辙呢。 正想再套套瓷,突然看见他和八阿哥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一凛——能和八阿哥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单独密谈的,又能是个怎样的“粗人”呢? 果然,又客套了几句,鄂伦岱说道:“洛洛,我不能多留了,好歹是上元节,回去陪你婶婶去。” 我顺坡下驴,笑道:“那我也不留您了,叔叔慢走,替芷洛向大家问安吧。” “你这丫头,阿玛不在,出了宫也不到园子里来,下次可得回去坐坐了。”鄂伦岱皱着眉说。 我笑着应着,送他出了院子。 转身回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大碟小碗——刚刚的宴会,只顾着和一群福晋格格们寒暄,和叶梓商量怎么出逃,还真是食不知味。现在看到满桌的菜式,果然样样精致,我觉得自己的两眼在放光,冲到桌边,看了八阿哥一眼,小心地伸出筷子…… 开始我还努力维持着淑女的形象,后来随着出筷子的频率越来越快,八阿哥的脸色也越来越惊奇——当看到我两口吃下一个春卷还闭上眼睛回味的时候,他也伸出手拿起了筷子…… 叫奂儿和春荷把几乎都空荡荡的碟子撤下去,我心满意足地走到院子里,抻了个懒腰。 “也该累了吧?”八阿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已经叫春荷给你准备好了房间,早点歇着吧。” 我感激地冲他一笑,转身跟着春荷走上了回廊,只觉得懒得说也不必多说什么客套的感谢之词——我是真的有点累了。到了拐角,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到八阿哥略显瘦削的背影,他还是站在院子里 清梦无痕 妖叶第4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里,双手背在身后,那身蓝袍空荡荡的卷起。 我一时移不开脚步,索性折了回去。 “八爷还不歇息么?”我轻轻地走到他身边问道。 “睡不着。”他没有看我,只简单地作答。 我低下头看着脚尖,张了张嘴却终究不知说什么好,甚至有些懊恼自己走回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失眠是我的老毛病了,当初大学里和喜欢的男生分分合合,搞得自己每个晚上都是辗转反侧第二天也是状似巫婆。当下只觉得好多话想劝他,却又无从说起—— 他心中挂碍的,和我当初心里的那些无病呻吟的小事,又怎会一样?他心中谋算的,又岂是初涉皇宫几个月的我所能了解?一个人的心事,又怎么那么容易允许他人窥测?更何况,我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只凭着自己勉强算个“过来人”凭着一时的冲动就要和他讲什么心静自然凉的道理么? 我抬起头,忍不住扯开嘴角一笑。 他正转过头来,正看到我的苦笑,拍拍我的头,他柔声道:“晚上风大,快去睡吧。” 那一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的几乎没有睡着,在我心里八阿哥一直都是一个充满悲情的角色,不过也只是悲情而已,那只是一个遥远的不相干的历史失败者罢了。可就在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他那个萧索的背影时,却突然感觉到,比起生命的消逝,我更不忍看到一个人徒劳无功终逃不过宿命的挣扎——操纵万物命运的上帝能有多快乐呢?不过是一生叹息而已。 就这样没边没沿的想来想去,天边微微亮了起来,我索性起身梳洗,尽量地轻手轻脚免得扰了旁人。一照镜子果然熊猫出世,唉……回到古代来首次形容憔悴,却是在这陌生的八阿哥府上。出去透透风吧。 八阿哥的院子果然也是极为精致,可见主人颇费了一番心思。可是结果就是,我绕了半天就绕昏了头。所有的屋子都长得差不多,我晕头转向地分不清哪里是来路哪里是去处。早起的小丫头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我更是羞于问路,突然看到八阿哥的身影在旁边的房间里一闪,激动地赶紧奔过去。 原来这是他的书房。他已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立于桌旁正在写字。他略抬起头看到我,只是微微一笑,复又低下头。我畏畏缩缩地凑过去,只见他的字形虽然极为秀美,但在我这个外行人看来却也知道力道稍有不足。再看他写好的十几页,竟是《中庸》中的句子: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何不慥慥尔?”…… 我皱了皱眉,心下颇有些气闷。他忽地说道:“你也来试试?”苍天啊!我那几笔见不了人的“书法”,怎么能在这里现眼?我鼓着腮帮子站在原地。 他的眼睛又弯了:“写不好?”我撇撇嘴,心里作了个决定,随即大义凛然地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笔。把纸摩挲了半天,直到他说:“够平啦。”我才低下头去,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认真真地用尽心思地写一幅字: “圣人无为,亦无败;无执,故无失。” 只是短短两行字,写完了,竟觉得手心有略微的汗意。呼出一口气,我抬起头,意外地看到八阿哥眼旁的雾气散去,他歪着头,只是打量着我的字。我全身的汗毛不禁集体起立,突然不知道此举是不是有些冲动。 突然,他静静地下了考语:“真难看。” 我好不容易顺平了气,坐在饭桌边,旁边的八福晋不住地给我添这挟那,我也完全领受了她的好意,碗里绝对保证没有存量。 八福晋满眼都是笑意:“芷洛妹妹,没想到你也是爽利性子的人,竟能想到跑到府外去过上元!不过,我要是年轻个几岁,还真保不齐就和你们一块儿逛灯市去了!” 我不禁也笑了起来。之后细细地跟她描述了灯节上的小吃、焰火,老人们卖的糖人,灯笼上的蹩脚诗谜,她也是听得入神。直到丫鬟们撤了膳,我们才发觉时间过得够快。 她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微笑着说:“今天我就不留你了妹妹,在太后娘娘那儿只说我把你留下谈心,免了麻烦。下一次咱们禀过了娘娘真的要好好请你过来小住几日,再叫上衡儿,必定很热闹。” 我心下一阵感动,这八福晋,的确有其动人之处——所谓的八阿哥“惧内”的宫中传言,恐怕是有失偏颇吧。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宫里几日了,精神却一直萎靡。给叶梓的信竟然石沉大海,让我不得不暗暗担心——那日我们毕竟是私自外出,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是她又没让奂儿带过来什么话,又不似有何大事。唉,她的处境,一定是比我难应对得多吧,有时真的希望能够快些搬出宫去和她并肩作战,可是苏嘛妈妈的服期未过想要回家终是困难。只有在信中多多嘱咐她几句,精神上的支持,能够给她一丝丝力量也是好的。 闲了半日,终于觉得不能这么厮混下去。我让奂儿帮我好好拾掇了一番,照着从前芷洛出门的气势,精心打扮了一下,别说,心情还真的上扬了一些。我真不应该忘记,即使是在原来,我和叶梓派遣郁闷的方式除了狂吃,还有狠逛——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会不舒服哩? 带着总算恢复了一点神采的脸,我朝德妃娘娘的长春宫走去,期盼能够得到四阿哥府上的哪怕一点点消息。 还没到德妃的屋子,倒是先有笑声传来——我暗想来请安的不是十三便是十四。不知我和叶梓的老公他雍正皇帝为什么如此没有缘分,人都说死党和对方的伴侣都是死敌,我……死也不敢的_…… 奂儿掀了帘子,我一探头,果然看到十三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一屋子里只有他表情严肃地在说些什么,德妃和小丫头们却都是笑得前仰后合。我向前行礼,德妃一时喘不过气,只是指了指椅子让我坐下。 十三继续在那里瞎掰说笑,我边喝着茶,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怎么跟他打听四阿哥府上的事……突然听到哪里在叫我的名字,蓦地抬头,只见十三正挑眉看着我,嘴角是满满的笑意,眼神却是刺得我心中一颤,只听他朗声道:“娘娘,儿臣说得也有些累了,不如让芷洛格格给我们说一段怎么样?”我一时怔了。 德妃娘娘笑着看着我:“芷洛这孩子最近确是活泼了很多,再不是从前的冷口冷面的样子了。” “哈哈,那是自然。”十三迅速地应道,我瞟了他一眼,他却不看我,自顾自地呷着茶。看他这副尊容,想来我今天若要得到叶梓的消息,任务也忒重大了t_t。 当下只是对德妃一笑,心平气和地做淑女。 十三倒也没有对我穷追猛打,只是坐正了身子,对德妃道:“娘娘,前些日子咳嗽,最近该是好利索了吧。” 德妃笑道:“不碍了。你上次送来那个什么民间偏方白萝卜蜂蜜倒是管用得紧。是请教了什么名医吧?” 十三哈哈一笑,目光扫过我,冲着德妃道:“这可要和娘娘保密了。” 德妃斜睨了他一眼,嗔怪道:“莫不是又是你哪里的红颜知己?咳,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美人债太多啦!改日你皇阿玛知道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十三也不争辩,只是轻轻一笑,略微举起双手以示投降,靠回了椅背。 这个十三,果然也是古代的花花男子一只,还好意思嘲讽我——我心里哼了一声,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挑衅的目光…… 德妃倒是没有感觉到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儿,转头对我说:“这个十三啊,自来和我亲近,真真比老四都懂得我的心思。” 语气没变,但我看着德妃突然略显黯然的脸庞,不禁想起叶梓说的她和四阿哥母子间颇为敏感的关系。 “娘娘,其实四哥他很是惦记着你,只是一时脱不开身。这次我来也是他的意思。”十三收起嘻笑,认真地说。 “是么……呵,也算他细心了,知道你和老十四来了,我定是不免开心个半日。”德妃马上又恢复了常态,继续和我们闲话。 可是我的心思仍是无法集中。心中有根一直不愿去拨动的弦,不可避免的共振。 纵然德妃和四阿哥是相见不如不见,却终归是血脉相连;苏嘛对芷洛,更是恪尽职守,疼爱有加——而我呢,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我最爱的那个人,却可能永远和我天各一方。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分隔两地,但是想妈妈的时候,还是会一个激动,搭个飞机就跑回去,还总是硬缠着她一起睡,絮絮叨叨地和她碎念——我的老妈咪,淡淡地说出最睿智的话,总是充当我除叶梓之外的另一绝对闺中密友。 于是,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自己和老妈有没有可能再见?我不在了,她会不会仍然能够尽量快乐的生活下去……一股热浪涌向我的眼睛。 不行。不行。不能失态。绝不能失态。 我深呼吸,突然起身,行礼道:“娘娘,您身子大好我就放心了。这就先告退了。” 德妃和十三本来也正是说着什么趣事儿,此时被我一举惊诧,一时竟没有回答。 我一鼓作气,拼了这一次,又福身道:“芷洛告退。”也不等去和小丫鬟们唠家常的奂儿,快步出了长春宫,拼命劝自己不要再想,可是和妈妈腻在一起的场景却反而不断地涌进脑海。我拼命的忍住泪水。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奂儿这丫头?……我脚下没停,只说:“我得静一静奂儿,你先回吧。” 来人仍是追上了我,这才稍微放慢了脚步,和我并肩而行。我一转头,看到了十三阿哥,漫不经心的神情。 “这一个时辰都是神游太虚,莫不是不小心丢了魂了。”他侧头看着我。 我一个机灵,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大事。忙稍稍静心,低声问:“杜衡她那里,没出什么事吧?” 十三的表情一滞。 我的心蓦地一紧,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快说啊,她怎么了?”十三看着我紧拽他衣袖的手,只是“唉”了一声:“她很不好。”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我早该想到,叶梓的老公是谁,雍正是什么人物,两个18世纪的深宫女人偷跑是什么行为,应付一群心机颇深的女人有多可怕。她现在……如果我不在她身边,她也不能伴着我,甚至遥遥支持都不得,这个地方,我不觉得还有依靠和眷恋。 我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十三的脸在我眼前模糊。不要让他看到! 我车转身子,继续快步地往前走,越来越快最后差点要跑起来。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得到解放,肆意地冲破束缚。有人在我耳边不停不停地说话,我听不到,也不想听,只是一边不断地抹着流到下颌的眼泪,一边只是盲目地走。 突然,那人窜到我面前,握住我的肩膀一阵猛摇,直晃得我七荤八素。我一时头晕眼花,几乎要站不住,过了好久才恢复了焦点。 那还是十三,只是此时他浓眉紧锁,脸上少了几分懒散换成了几分焦虑,甚至有些扭曲。他一手握着我的肩,一手不轻不重地拍着我的右脸。 “听得见我说话么?!我说——我,逗,你,的。”他精疲力尽地说。 什么?!我彻底清醒了,只是眼泪仍是无法控制地往下掉。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两肩一松,闭了闭眼睛,重复道:“我逗你的。”我一时无法置信,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拽着我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递过了一条手帕。我接过来擦干泪痕,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蹲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我深深出了口气,心里畅快了许多。只要叶梓无大碍就好……我全身松懈下来,反而有些瘫软,早就知道这样大哭是最耗体力的了t_t。 我回过神来,看着十三那张大脸,只觉得他这恶作剧真是恶劣已极,又实在没有力气和他算账,只是伸手把帕子递还给他,撇过了脸送客。 谁知我的手空荡荡地悬了半天,只听他的声音响起,又恢复了他擅长的语气:“得了吧,那么脏了还还什么,洛洛你自己留着吧。以后要常备着手帕,这么不淑女的行为,啧啧,还好是我,这要是被谁看到了……”他撇着嘴看着我。 我猛地转头,正色道:“十三阿哥,我只说这一遍:我和太子爷他,绝非如你所想。世上之事,即使亲眼目睹,也未必不被双眼蒙蔽。” 他也正视着我,静静地不说话,似乎在评估着我这话的分量。我也静静地看着他,等待审判。渐渐地,他脸上的不忿之色褪去,一抹真诚的笑意漾进他的眼梢。 “好吧。信你。”他简短地说道,笑意扩大到嘴角。 我撅着嘴站起身:“也不稀罕你信不信。” 他一挑眉:“噢?我还以为我不信,你又要大哭一场哩!”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真想给他一顿拳打脚踢。他却敛了神色,好像说给自己听似的,低低地道:“还好。”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待询问,越过十三的肩膀,却忽然看见那边的水边立着一个女子,依稀像是经常在太后那里碰到的十格格。她临风而立,身子略向前倾,头发却没有盘起,只是垂在背后。这场面……我张大了嘴巴,这不是电视剧里常有的镜头?! 忙推了十三转身,让他向后看去。他看到那女子,也是怀疑地说:“那不是如妹妹?”我俩一时面面相觑。他突然说:“前几日皇阿玛把如儿指给了科尔沁部的吉多尔济……”我俩又交换了一个短暂的注视,随即一起向湖边跑去。我体力不支,渐渐地落在了十三的后面,却仍是掐着腰尽全力跑过去,慢慢地近了近了,只见十格格转过头来,看到我们俩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满脸尽是惊疑,跨下了石阶,问道:“你们俩人,这是怎么了?” 我一时只顾着扶着胸口喘气,十三勉强问了一句:“如儿,你……”可是一看她除了被我们吓住之外没有什么异常,便知道也不用再问下去。只是弯下腰,手支着膝盖,侧头看着我。我也喘着气看向他。 三秒钟之后,一阵爆笑从我们胸腔爆发出来。除了和叶梓那两次相聚,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无所顾忌地大哭再大笑一场了!一时间胸闷气短,又笑得肚子痛,我勉强支撑着偎坐到了身边的大石上。十三更是乐不可支,不同于我的体力不支笑得没毫无气势,他交叉着双臂哈哈大笑,倒是豪气干云。我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不觉心中一暖。 身边的十格格本来是愣愣地看着我们,此时早已放弃,随我们两个疯子去笑了,她整整衣裾,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我旁边,瞧瞧我,又瞧瞧十三。 我压抑下笑声,却压不下笑意。挽过她的手,说道:“如姐姐,你可别生气,咱们两个……以为……以为……” 她疑惑地看着我,随即反应了过来,一时气结地说:“好啊你们,当你们的如姐姐是什么小家子气的女人了!” 她吸了口气,又道:“洛洛我不怪你,你……十三哥,连你的亲妹子都摸不准!” 十三仍是哈哈轻笑着:“咱们的如儿自然不会摆这种姿势投湖去了,十三哥被人影响得今日颇为反常,你还是原谅则个!”说着一作揖。我也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吐吐舌头。 十格格掌不住一笑,道:“算啦,看你们累得这样子……” 我俩分别坐在十格格旁边,一齐盯着她瞧。 她无奈地叹道:“十三哥,记不记得我们小的时候,难得见一次。有一次皇阿玛木兰狩猎,我们俩都随行。你带我们放风筝来着?” 十三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那时候,咱们玩得甚是尽兴。不过五姊姊和六姊姊都把风筝收了回来。你却没有。” 十格格续道:“对,我要了剪刀剪断了风筝的线。看着它飞呀飞呀慢慢变成了一个小点儿,别人都甚是惋惜,我心里却充满了喜乐。” 我和十三对视一眼,心下有几分了然。 “皇宫里我住了十四年,是时候飞到漠北去,看看没有宫墙的地方了!”十格格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小簇光芒。 此时已近傍晚,太阳的余晖恰恰照在我们的脸上。 从前我经常见到十格格,却不过是点头之交。今日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我突然觉得此时的她非同以往的美丽。宫中能有如此有光彩的格格,不愧是十三的亲妹妹,也是颇具英豪之气!我心里一阵感动,或许,即使在这里,也有值得我倾心相处的人儿。 “所以啊!你们,不为我高兴,却这样急着要挽救我?”十格格仍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一咧嘴,忙转开话题,也说了真心里的话:“如姐姐,改日我厌了这皇宫,你的漠北会有我的帐篷吧!” 十格格颇为诧异地望着我。 我放下包袱,一股脑地继续说:“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好多人说那是多么落寞。我一直不这么觉得。如果我们能够在没有宫墙的地方,看落日孤烟,难道就不快活了么?” 十格格没有作声,只是微笑地注视着我。 十三却移开了目光,轻轻地说:“若无挂碍,自然是四海皆可为家。”我心中一震。你心中的挂碍,是谁呢?是你的四哥吧? 一时气氛有些沉重。还是十格格首先缓过神来,挽着我站起,道:“洛洛,十三哥和我说我还不信,你是真的不一样了。宫里的格格们,恐怕只有你能认同我这番话。你放心,漠北永远有你的地方。”我眼睛不禁又有些发涩,只是回握着她。 夕阳西下,甬路上留下我们三个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 丧子 ————————————————杜衡篇—————————————————————— 醒来时,我头痛欲裂,对发生了什么,我在哪,现在是什么时候皆出于茫然状态。摇摇脑袋,突然记起昨晚我干了什么,顿时睡意全无。四处望望,咦?这是哪?难不成是十三阿哥府上?正胡乱想着,碧云端着水盆进来,嗔怪的看着我说道,“格格,您总算是醒了。” “这是哪?”我有点糊涂。 “这是四爷房里啊。”碧云捂着嘴笑。 啊?我也不顾全身酸痛一把爬了起来,结果一阵头晕眼花,碧云忙上前扶住我。抬头一望,阳光直撒进屋里,应该是快中午了,到了古代还是第一次这么晚起。宿醉未归,一觉到中午,即使在家,也会被老妈念叨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何况在这。 “昨晚后来到底怎样?”我一把抓住碧云的手。 “还说呢,昨晚真是吓死奴婢了。您让我在外面等,结果十三爷出来一脸铁青的说您喝醉了,找人把您扶上了车。到了家,十三爷先进去找的四爷,说了好一会子话,四爷出来就吩咐谁都不准声张出去,就说您回家就到了四爷房里。今儿一早四爷就起了,还说别叫醒您,等您自己醒了叫您去书房。”碧云边帮我梳洗边说。 唉,唉,叹气也没用,我猜不到,也不太敢猜四阿哥怎么想。索性迅速梳洗完毕,低眉顺眼的到书房。 在门外我深吸一口气,该躲得到底怎么也躲不了。小太监让我进去,我觉得自己有点视死如归的架势。 轻轻推门而入,低头请安,发现没有人理我,蹲了半天腿都麻了,方听到一声淡淡的“起来吧。”,然后又是沉默。 我低头站着不敢动,脖子都酸了,腿也麻了,最主要是,被这个沉默压的透不过气,实在忍不住,偷偷抬起头,发现四阿哥脸色平静,坐在书桌旁低头写着什么,好像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当我是空气。 罢了罢了,这么站着要是能让他解气,倒是让我求之不得。以前大学时做兼职礼仪,还不是穿着高跟鞋一站几个小时并且保持微笑。 我几次偷偷打量四阿哥,发现他眉头时展时皱,时而静心思考,时而奋笔疾书,表情认真之极,和我以前看到的他很不一样。不禁就有些出了神,脑子里想着关于他的各种评价。 四阿哥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忙收回目光继续罚站,一边想,这到底要站到什么时候? 又过了不知多久,四阿哥好像是忙完了,缓缓站起身子,走到我身边,细细看了我几眼,我紧紧抿着嘴唇不知该作何表情。他又走回桌边,我心里不禁暗暗叫苦,继续站? 他坐在椅子上,摆了个十分舒服的姿势,伸手指了屏风后上的一堆书,“前几日让他们把书拿出去晒晒,突然一阵大风,那些个奴才们忙着收,笨手笨脚的顺序都弄混了,我一直没让人重摆,今儿正好你来了,就顺道帮我摆上去吧。”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第一感觉是那一大堆书绝对够建一个小型图书馆,亏他还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若无其事的。 这个男人是不是特意让人把书搬下来折磨我?我望着那厚厚高高的几十摞书发呆,有没有搞错,这要怎么排?按什么顺序啊?总不会是汉语拼音首字母吧?这个惩罚办法还真是有创意,亏他能想出来……服了服了。 我又看看了那好几排书架,头都大了,不会我排了一遍他再那么撇撇嘴说,重来。唉,也不是没可能,突然想起以前看那种传奇野史什么的雍正因为一个叫什么钱名世的写诗称赞他后来看不顺眼的年羹尧,亲自写了块“名教罪人”的匾让他挂在大厅里,让人监督他不准摘,这不说,他还命好几百名进士、举人写诗来讽刺钱名世,嘿嘿,质量如何他们自己掂量着办。当时我还乐呢,这人还真是别出心裁,亏他能想得出。现在真是无比无奈,谁说这位爷他什么性子刻板之类的?我看他到挺有情趣挺会自己找乐的……心里一边不停抱怨,一边想法子。 “四爷,杜衡实在不知这个书该怎么排,怕弄错了误事。”算了,还是说实话吧。 四阿哥现在正拿着本书读,他瞟了我一眼,没有表情的说,“不懂不会问?” 问谁?问你?我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该怎么做,表情僵在了脸上。 “老李,过来帮帮杜衡福晋。”他向屋外说道。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仆人应声而至,行礼请安。他看了看那些书,陪笑道,“爷是让我把书摆回去吧,这些书一直是老奴管的,怎么敢劳福晋金体?” 他嘲讽地看了我一眼,“你前些日子不是腰扭了?今儿就站在这看她摆,不准动手,也别吱声,有什么不懂的她自己会问。” 老李站在那诚惶诚恐不知所措。我忙微笑着过去,说道,“不碍的,您先说个大概吧。” 这个古代的书呢,分经史子集四类,以前古汉课上是学过的。今儿我算是真见识了,这经史子集到底是怎么分,怎么理。唉,比如说,经部,即儒家著作,就分为易类 、书类 、诗类 、礼类 、春秋类、孝经类、五经总义类、四书类、乐类、小学类 ,每一类下面还有不同的属,每一类,每一属里面包括的书,还都要按平水韵排序以方便查找。老李压低声音不停气的说,我当时就被听傻了。 书,满眼都是书。 我踩着花盆底,不停忙上忙下,一本本的翻,那么多听都没听过的书名,我又不知道内容,又没学过什么平水韵,简直闹了个人仰马翻。每本书的位置、归类,我都恨不得问一遍老李,四阿哥静静读书写字,我们都不敢大声。老李因为四阿哥吩咐不许先开口,看我放错了也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等着我问。到最后老李和我都有点绝望……这么多书没书单?唉,有也不会给我看……认命吧,我屏息干活,一点声音都不敢弄,弄得灰头土脸,腰酸背痛,嗓子也因为压低声说话憋得极其难受,心里还不停担心接下来会怎么罚我,同时不得不默记书名和位置……真是身心俱疲。 眼看着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四阿哥晚饭都用完了,老李也被赐了点心,只有我,早上滴水未进的,并且还在不停的搬,不停的翻,不停的走……想到昨天和桑桑大吃大喝的壮举,我的心啊。老李看我的眼神充满疑问,估计在不停想象这女的到底干了什么? 头晕眼花,全身累得麻木了。 十三阿哥进来时,我正努力踮着脚把书往最上层摞,估计是弄得龇牙咧嘴。他看了我一眼,开始是有点不可置信,然后就是努力憋着不笑出声。给四阿哥请安时,他不停的偷瞟我,一副你也有今天的样子。唉,我索性背过身子,不去听他们说什么。 饿、累、困,我边机械的把一本本书分类上架,边在心里叹气。这几本又是在上层,唉,到了古代年龄变小,连身材也变矮了,穿着花盆底,踮脚的同时保持平衡真难。我一个深呼吸,一手扒着书架的边一手努力往上送,这时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接过书稳稳放上去。我转身一看,十三阿哥在旁边,一手支在书架上,正冲我微笑。 “四爷呢?”我忙警惕的四处张望。 “刚才管家叫他出去了,好像是有事。”十三阿哥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 呼,我舒了口气,也不管形象不形象,抱着腿蹲在地上。 “就累成这样?”十三阿哥好笑的看着简直瘫在那的我。 “怎么可能不累,这么多书,我又不知该怎么摆,摆在哪,书架还这么高。”我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抬头说。 十三阿哥走过去倒了杯茶给我,我一口喝尽,冲他感激一笑。 “我昨儿还有点替你担心,今儿看来这是没事了。”十三阿哥指指椅子让我过去坐,我摇摇头,要是四阿哥进来怎么办?他一笑,继续说道,“四哥对家里人的是出名的严,就连奴才平时说话声太大都会受罚,几个儿子都怕他怕的不得了,这么轻易饶过你倒是出乎意料。” 我一笑,“还不是十三爷面子大。”说着整了整衣领,站起来冲他一抱楫,“十三爷大恩,小女子铭记于心。” “罢了罢了,也别谢我,以后这种麻烦事千万别再赖上我就成。”十三阿哥忙笑着摆了摆手。 “不过四哥对你,还真是特别。”他突然道。 我沉默不语,的确,搬书很累,但实在不算是重罚,况且他还把事情给压了下来。突然心里忐忑不安,觉得还不如狠狠罚我一顿。唉,不该这样让他又一次注意到我。 “十三弟也想帮忙搬书?”四阿哥突然背着手进来,我和十三阿哥都吓了一跳。他脸色平静,眼睛里却隐隐有丝笑意,我心一宽。 “弘晖还跪着呢?”十三阿哥嘿嘿一笑,转了话题。 “让他回去了。”四阿哥淡淡道。 “小孩子么,贪玩也是有的,这大冷的天让他跪在佛堂,四哥也不心疼。”十三阿哥皱眉。 “不罚他一次他怎么记得住,你四嫂又见天惯他。”四阿哥走到椅子旁坐下。 天皇贵胄,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弘晖是那拉福晋所出,四阿哥的嫡长子。六岁启蒙,从此就天天不间断的早晚课,骑射功夫。四阿哥又生性严格,动不动就罚。我见过几次,七八岁的孩子弄得和小大人一样。唉,今儿这么冷的天,又是为了什么被罚?生在这种家庭真不是什么好事,连童年都没有,我暗自摇头。 “亏了我不是四哥家的人。”十三阿哥也摇摇头。 四阿哥笑看着十三阿哥,“你这个性子,谁又管得住你?”他抬头看了一眼我,“简直是天不拘,地不束的。” “昨晚是意外,和杜衡嫂子碰见聊得投机就多喝了几杯,谁知她一沾酒就醉。”十三阿哥倚在桌边上。 “叫杜衡吧,比你小那么多。也难得你这么夸谁,不是外人就别避讳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相视而笑,眼睛里充满了对彼此的信任和了解。我心头一暖,不禁也微笑起来。以后的漫漫长路,这兄弟俩互相扶持并肩走过,靠的就是这种感情吧。 突然发现自己在这里傻站着非常不对,忙乖乖过去继续我理书的漫漫征程。 “你回吧。”身后响起四阿哥的声音。反应了半天才发现是和我说得,嗯,头一次觉得他的声音冰冷的这么好听。我努力保持自己的表情平静,向他们行了礼,转身出门。 呼吸着迎面而来的夜风,使劲跺了跺麻木的脚,呵,不用对着那堆书可真好。想到床,我不禁自己微笑起来。 “哟,衡妹妹这么临风一站,微微一笑,我看着都动心。”前面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 真够倒霉,唉,我暗自一叹。 “李姐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我今天真是笑脸都懒得装出来,还好天黑也看不清。 “本来是听说爷还在书房没歇,就做了点心给送过来,这么看来,衡妹妹刚才是一直陪着了?”李氏的声音不阴不阳的。 我不答,心想下次你要喜欢搬书你就过来陪。 “难得啊,爷真是对你不错,他的书房从来不让我们随便进,更别提呆那么久了。”李氏冲我走了几步,好像是想看清我的脸。 不让来你过来送什么点心?我今天格外的觉得她腻味,真想早早结束对话直接躺上床。 她偏不依不饶,“妹妹胃好些了?昨儿你早走,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呢。” 嗯?这话听着怎么不对?是怀疑我装病趁大家不在争宠?天啊,我一阵恶心,看来今天不开口,注定是走不了了。 “多谢姐姐关心,好多了。”我努力保持低眉顺眼,“姐姐还是早些把点心送进去吧,待会就凉了。今儿太晚了,杜衡改日再去姐姐那拜访。”也不管她答什么,我福了福身就走。 经过她身边时,一道目光射过来,我下意识一偏头,对上李氏的眼睛。她似笑非笑,神色复杂。我心蓦地一惊。忙低头走过。 回到屋里,只觉得饿的感觉一下袭了上来,我好像一天没吃饭? 这么一来胃病还真得出来了。想去让碧云去厨房拿点吃的,又觉得这么晚了太声张,正犹豫,外面响起敲门声。 让碧云去开门,原来是小桂子。他拿了个食盒进来请安。 “衡福晋,这是爷让送过来的。”我点点头,示意他放下。 “爷还说了,以后去拿书就别叫人传话了,反正您现在比谁都知道什么书在哪。”小桂子有点尴尬的转述。 我哭笑不得。让碧云拿了赏钱,打发他去了。 吃了东西喝了汤,只觉浑身酸软,好想马上躺上床。这时碧云拿了封信过来,“格格,这是芷洛格格送来的,您不在,我就让奂儿先走了。” 我拆开信,一字字读去。桑桑费了好多笔墨描述那天十四阿哥带着她四处转,把他骂了个臭够,我不禁想象桑桑跟在十四后面气急败坏的样子,微笑起来。 “宝宝,我想他是在找你。”她突然来了一句,我笑意都来不及收,整个人僵在那。十四阿哥昨天的一声叹息,又在耳边响起,我顿时睡意全无。 这两天事太多,让我根本来不及细想十四阿哥那段小插曲。十四阿哥,到底怎么想?罢了,他怎么想,和我也没关,我又能怎么做?话虽这么说,心中还是稍微有点异样,脑海里浮现出他皱着眉的为我挡住人群的样子。随即自己摇摇头,不过是个孩子,面对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就觉得愈发的好。 “叶子,记得你说的吗?我们都好好的。”读到这,我眼睛有点酸。吩咐碧云拿笔墨,提笔就要回信。 刚写了个头,眼前突然闪现出李氏复杂的眼神。我想了想,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叹了口气。 信是暂时不能写了,这么些个敏感的内容,让人看到如何是好?上元在四阿哥房里住了一晚,府里上下都不忿,这种节日本是该和嫡福晋一起过的。多少人等着挑我的错?再说四阿哥,他又知道多少?我越想越心惊,觉得以前没被人发现是万幸,现在可不能冒这个险。 桑桑看我没回,就不会再送了吧?不过她得有多担心啊……我一阵难受,昨晚的相聚好像已经相隔很久,我又不得不戴上面具,应付这里我喜欢抑或不喜欢的一切人,一切事。 我愣愣站在回廊下,静静看这眼前一片的灰暗景色。 转眼间半月已过,不能和桑桑联系,天天看一群女人的脸,真是让我想提起精神也难。桑桑怎样了?我托十三阿哥进宫请安时要是看到芷洛格格就说我平安,可自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机会看到十三阿哥。 现在已是名义上的早春,可还是寒气袭人。 我又站了半响,决定去先那拉氏那儿请安。 自从那日弘晖被罚跪,回去就染了风寒,连日高烧不退,至今未愈。走进那拉氏院里,所有人都屏息肃容,我心里暗叹,看来弘晖的病还是没有好起来的迹象。 四阿哥这些儿子,我只知道一个叫弘历的,就是以后的乾隆,不过目前看来是还没生。到底谁是他母亲?我想了好久也不太记得,唉,别是李氏就好。还有一个是被贬为平民的?是哪个儿子那么倒霉?我边想着边进了门。 那拉氏面色阴沉,坐在上首,李氏耿氏一左一右陪在两边。我进去行礼请安,那拉氏微微点头指了指示意我坐。 “姐姐别太担心,晖儿是吉人自有天相。”李氏表情真诚无比,那拉氏强笑一下,没有答话。 纵是那拉氏平时再公道、人缘再好,这涉及利害关系的事,谁又能真的超然?按说只有嫡子可以封世子继承爵位,但如果没有了嫡子呢?李氏现在可是已经有了弘均、弘时两个儿子了。 耿氏、李氏你一言、我一语安慰个不停,这个说偏方,那个说名医。那拉氏只是勉强应付,神色一直郁郁。 这合府上下,真正盼着弘晖早日康复的,除了四阿哥和那拉氏,大概就只有丝毫没有利害关系的我了。其他人,莫不各怀心事,自打算盘。 那拉氏丝毫没有了平日的从容,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为自己儿子的病日夜揪心,心力交瘁。 坐了一会,我告辞出来。走出院门口,迎面碰到四阿哥。 我上前行礼,他冲我点点头,走了进去。暗自留神他的表情,还是丝毫不乱的平静。自己的儿子,他不担心?我摇摇头,稚子而已,虽然疼爱,也不是生活的中心,他关心的东西太多了。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一阵难过,这里到底,还有没有可以让我相信的东西?连父子亲情,都只是这样。 当晚,弘晖病重,又拖了一日,终还是离开了人世,年仅八岁。 我忙赶到那拉福晋房中,发现里面已经站满了人。抹泪的、劝慰的,吵吵嚷嚷,而唯一不出声的,就只有木然坐在椅子上的那拉福晋。我的心,被揪得一痛。那拉福晋平日最讲究仪态,无论何时头发都一丝不乱,腰都挺得笔直。而现在,她软软靠在椅子上,眼神游散,一动不动,似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悲哀。 为什么她经历这撕心裂肺的之痛,还要在这坐着听这些言不由衷地安慰之词?我回头低声吩咐了碧云几句,转身走到后院。 过了会,那拉福晋缓缓走出来,步子有些蹒跚。我过去扶住她,她疑惑的看着我。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轻轻抱住她,柔声道: “姐姐,这没人,你难受就哭出来吧。” 那拉福晋身子一僵,随即微微颤抖,我 清梦无痕 妖叶第5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我轻拂她的背,抬头望天。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声。 我的肩膀上,湿了一片。那拉福晋绝望,通过她止不住的颤抖直传到我心里。我静静在这陪着她,觉得嗓子有些哽咽。 “衡儿,你没做过母亲,不会理解,失去了孩子意味着什么。”我缓缓往回走,心里想着那拉福晋哭过后,神色平静的对我说的这句话。 是的,我没做过母亲,可我做过女儿。 一个一直不敢深想的问题突然涌上心头,冲的我站不住。回过头让碧云先走,我过去扶着柱子,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嘴里咸咸的,嘴唇被我生生咬破。 我的妈妈,是不是现在也在时空的某一角落,强忍着痛苦,默念着我的名字流泪?失去了我,她会怎样?想到小时候我生病时她焦急的脸,想到上大学时打电话她装作不在意却不小心流露出盼望我回家的意思,想到和她手拉着手逛街,想到和她嘻笑打闹,彻夜长谈,想到我最孤独最无助时,妈妈用淡淡的语调劝说,让我知道我永远有最有力的支持……别人的心只能分我一块,而我却永远是妈妈的唯一。 如今没有了我,妈妈你怎么办?那拉氏悲伤的脸,慢慢和我妈妈的重合在一起。 我哭到浑身脱力,软软靠在柱子上,一时间脑里一片空白。 “是衡福晋?”隐隐听到有人说。 我木然抬头,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太监在我面前诧异的看着我。是谁?我想不起来,也不想去想。擦了擦眼泪,我不看他,转身离去。 冷风吹得脸上的泪痕生疼,我不由得加快脚步。不敢再想妈妈,但那拉福晋的悲伤却深深感染了我。 “你又是怎么了?”一个声音叫住我。 抬头一看,四阿哥站在我面前,面色阴沉。 他这是下朝回来?我的心中不禁一阵愤怒,那拉福晋虽然不说,但对四阿哥,也是怨的吧?但他是夫君,他是天,虽怨又怎敢表现?这种日子,不在家陪悲痛欲绝的妻子,还照常办公上朝,做给谁看? 儿子死了,带走了母亲的一切,却换不回父亲的一天陪伴。对那拉福晋,弘晖是唯一,对四阿哥,不过只是个“之一”罢了。这里有几个唯一?却有太多的“之一”了。 我一阵心灰意冷,只觉面前这个人冷血之极,刚才所有的悲哀都一下子涌上胸口,一句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杜衡在为别人难过,可最该难过的那个人看起来反而若无其事。” 四阿哥脸色骤变,一道冰冷的目光猛地射向我,我挺直了腰板,毫不退缩的回望过去,两人在风中僵持着,一动不动。 也不知多久,四阿哥的眼睛暗了下来,一抹悲哀一闪而过,他迅速移开目光,快步而去。 当晚,我在房里捧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四阿哥眼里那一抹悲哀在眼前不停浮现,是不是我说重了?心中有些忐忑。 随手翻着书,突然一张纸掉了下来,我一瞟,好像上面记得是什么帐。我盯着这张纸良久,叹了口气,下了决心,叫碧云拿来外衣戴上灯笼,拿着书出门而去。 今晚府里格外的静,我走到四爷书房门口,向里望了望,黑着灯。我犹豫半响,吩咐碧云取烛台过来,让她等在门外,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黑暗中的屋子,更显空旷。四爷的书房没有多余的摆设,我径直走到书桌前,发现上面零乱的重重叠叠摆着好多张纸,不禁有些奇怪,按说他最爱整洁,怎么会放着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不收? 拿着烛台凑上去,我愣在了当地。 满桌铺开的,都是一个稚嫩的字体。“人之初,性本善。”“不患人之不知己,患其不能也。”“儿子弘晖恭祝阿玛金安。”……有平时的习字帖,有做的文章,有请安帖,那童稚的字体旁,无不密密麻麻伴着那个我熟悉的刚劲字体,有钩出错字,有修改文章,有严加批评,有稍事鼓励……每一张纸,都被细细抚平。 眼泪静静流下,我不知如何才能收回那句话。 “不是说谁都不准进来?”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手一抖,烛台掉在了地上,屋里又是一片黑暗。 我顺着声音望去,一个人背手站在窗前,银色月光斜斜照在他身上,宛若雕像。 “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听到我的声音,有些诧异,回过头来。 还是那平静淡然的表情,可这次我却发现他的眉头,是紧锁的。 虽然他有太多其他的事,可这之痛,并不比谁少。只不过,他选择压在心底。不是只有哭哭啼啼才是唯一的表达。黑暗中我望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的说,“活着的人再难过,也要往前走。”只觉得句话,是他的心声。 他的眼光逐渐变得柔和,我心中一阵难过,这所有的苦,他都压在心里,要怎么承受?谁都不能停下他的脚步,可他自己独自上路的孤独寂寞,又有谁知道? 我缓缓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默默不语。 他背转身去,并没有让我走开。 想要什么,原来都要付出代价。我只觉身边的这个男人,其实也有太多无奈。明天的他,还是会带着那个淡淡的表情,做所有该做的事,今晚的所有情感,都只会被留在这黑黑的房间里。 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不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抑或为了所有选择继续走下去的人。 一只冰凉的手,缓缓伸过来握住我的。我僵了一下,不留痕迹的躲开。 此情此景,我也不想他误会。虽然,现在很想陪着他,但除此,并无他意。 那晚的四爷,并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不知站了多久,他默默地送我回去,又默默走开,留下我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眠。 日子一天天的暖,那拉福晋也渐渐恢复,只是脸上,永远少了份神采。我不再敢和桑桑写信,只是通过十三阿哥偶尔得知她的消息。罢了,平安就好。 四月的时候,传来十四阿哥要大婚的消息,德妃娘娘召我进宫,说那拉福晋最近心情身体都不佳,要我多去帮忙。我笑着应答,心中却不知作何感想。 也许能借机见一下桑桑?如果这样,那别的都不算什么。 大婚 ——————————————————芷洛篇———————————————————— 我下了马车,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崭新的府邸。 十四阿哥要了。 当我初次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撂下筷子,愣是出了好半天的神。虽然一直看不惯他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但或许是那天他人群中苦苦寻找叶梓的背影让我一直忘不了吧,心里总有几分为他伤情——自己爱的人已罗敷有夫,连抢亲的机会都没有;却又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什么完颜氏,放谁谁能受得了,所以我想,纵使傲气如他,也免不了心下黯然吧。 门口的小太监身着大红的马褂,喜气洋洋地,早已上来打千带路,估计是到女眷侯着的屋子里去吧。我收敛心神,进入备战状态——上次的上元宴会,我算领教了这些古代女人们的杀伤力:有的风风火火一呼百应,有的自命清高以眼白示人,有的笑脸迎人却话中有话,有的温柔似水又绵里藏针,就是一幅“争奇斗艳图”,简直和当时我们公司的鸡尾酒会有一拼! 我昨天晚上特意拼命回忆了红楼梦里的章章节节做好场面预习,尤其是有王熙凤出场的的段子,临时抱佛脚吧……定下第一步战略就是:不断地咧嘴直到面部僵硬。 摆上貌似最真诚的微笑,正向前走着。一个大嗓门响起来:“芷洛!”我无奈了。 除了那个人,恐怕这紫禁城里不会有人这么毫无顾忌地喊我的“闺名”了。 上个月,不记得哪一天了,某个日子吧,我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琢磨着怎么想方设法和叶梓联系上,虽然十三会三不五时地带来她的消息,但是终究有些隔靴搔痒。自从上次上元灯节,我俩又已经两个月没见了,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我总是悄悄地拿出从前她写过的信,看着看着就会笑出声来——记得我们从前甜蜜地笑着看对方的短信时,也总是会有人笑眯眯地问“是不是男朋友啊”,我们一向自觉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当然狂汗不止。 现在那几封信都被我翻得皱皱巴巴了,可是见面之日还是遥遥无期,唉! 正在那里感伤,两个身影进了院子——一个是飘进的,一个是挪进的。我迎上去一看,八阿哥正微笑地四周打量着,后面那个探头探脑的胖子是…… 八阿哥道:“今儿下了经课没事,就带了老十来这儿讨杯茶喝。不知道你究是得到苏嘛妈妈几分真传?” 我微微一笑,道:“那您二位请好吧!”忙叫了奂儿叫小丫头们整理院子中的石椅。八阿哥径自过去坐下,那十阿哥却仍皱眉斜眼看着我。 “老十!”八阿哥轻唤道。 十阿哥这才向石椅走去,却仍是不时回头看着我,喃喃地小声道:“原来她会笑啊。” 我听了不禁好笑,接到:“我不只会笑,还会这样笑呢。”说罢,眯起眼睛把嘴张到最大幅度,转身就去备茶了,只听见身后传来八阿哥的轻声一笑。 一时材料都已准备好,我们三人围桌而坐。嘿嘿,还好当初的老总颇爱茶道,我在大学里入过茶道社,更没有不投其所好的道理,竟然硬是成了半个专家,还一度颇为自得。现在,派上用场了。 纳茶、债汤、冲茶、刮沫、淋罐……最后,我凝神专心,将茶稳稳地洒入三个茶杯中,作了个“请”的手势。只怕苏嘛妈妈再生,也未必像我这么专业了。 十阿哥老早就等不及,只差要聒噪起来,现在更是一下端起茶杯,“咕噜”一下,茶倒是下了大半,这位仁兄愣是没尝出滋味,又一饮而尽,恍然道:“果然好喝!再来!” 耶?当我这石桌是酒桌了?牛嚼牡丹不过如此了吧?我的心在滴血,这“白毫银针”可是白茶中的珍品,要是在现代——白花花的银子啊……不过这十阿哥倒是与历史上“草包”的评论有些出入,反而让我很是轻松。唉,现在真是想把那些史稿统统抛到脑后去,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 我又将第二冲茶注上,倒给十阿哥,笑道:“小牛,慢些,还有呢。” 他先是一愣,后又反应过来,龇牙咧嘴地说:“好啊你,当我不知典故?变着法儿打趣我?” 我一挑眉:“怎么是变着法?我这是明明白白地打趣你。” 他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什么小姐样子。”我只是洋洋一笑,转头只见八阿哥正低头慢慢品茶,似是在想些什么。我和十阿哥也知趣地保持安静。 就这样,只听见风吹着树枝的声音,我品着茶,只觉得心也静了下来。 第三冲茶过后,八阿哥忽地转头对着正抓耳挠腮的十阿哥道:“喝好了吧?回吧。”说着撩袍起身。 我心下奇怪,这位爷今天怎么让人摸不到头脑。十阿哥也是诧异地站起来,和我面面相觑。八阿哥转过身来看到我们的样子,不禁摇摇头,出了院子。 十阿哥忙着跟过去,却没忘了回过头,伸出手指,点了点我。叫我等着瞧么?好。 现在可好,果然是等到了。 我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十阿哥的圆脸,不禁笑了出来。只见他身边却是站着两人,一个自然是八阿哥,仍是淡淡地只是微笑着。可一看到他身边另一人,我却几乎要机伶伶地打个哆嗦。那人瘦瘦高高,因而每个部位都比正常人要长,长脸高鼻,两只眼睛离得很近,这时正滴溜溜地盯着我看:“你好呀,芷洛格格!”声音倒是低沉好听,只是有些嘶嘶的。我福了福身:“你好。” 他干干地笑着,正待要说些什么,十阿哥却是上前一步,搓着手道:“芷洛,那日我喝过了茶回去和你嫂子唠叨了几句,她就上了心,说是要和你好好讨教什么茶道,一会儿……” 我心下了然,不免有些好笑,想来那位没见过面的十福晋是要和我过过招了。他老十的一句闲谈牢马蚤不要紧,他身边的女人可是句句放在心上,现在又扯上了我。我颇为幽怨地看着他。 他只是呼呼地笑着,我也不便再吓他,只道:“放心吧你!” 突然,身前的三个人都不再看着我,齐齐向我身后瞧去,我也是觉得后面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催促我回过头去——那是十三,今天显得越发的精神奕奕,射向我的目光却不似往日,竟然毫无温度。可是,现在让我心跳加速的可不是他,而是他身后陌生的男人。 他有一双和康熙爷一样的眼睛,抿紧的嘴角边有两道弧线,微微向下倾斜,脸上虽没有表情,却总给人一种他在笑的感觉。步子沉稳,藏青色的长袍一个褶皱也无。暗暗深呼吸,我敢肯定,这就是现在的四阿哥未来的雍正叶梓的老公,第一个念头竟是要跪下去请安,转眼反应了过来,现在连太子爷都还稳稳地坐在位子上,离他继承大业实在太久了,还好没有出丑。 两拨人忙着彼此招呼寒暄,我不敢把目光定在四阿哥的身上,却忍不住用余光小心地观察着他,心里暗暗想着要不要和叶梓合作一个什么清宫秘史,书名就叫……《康乾盛世——还你鲜为人知的清宫人物谱》,呵呵,恶俗。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只听九阿哥的低嗓门:“十三弟,二哥还没回来么?” 十三答道:“嗯,皇阿玛留他继续巡视京城已经几个月,怕是必定要缺席十四弟的了。” 我突然一惊,太子爷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就此死心的话,我就不是我了。”这段日子以来,他倒真的是死心的样子,完全没有踪影,我倒也暗自放宽了心,毕竟他太子一人之下,怎会苦苦纠缠?谁知,原来……我不禁锁起了眉头,暗暗听着两拨人的谈话。 十三继续笑道:“咱几个倒是也好久没有聚一聚了,今儿借着十四弟的好日子,就大醉一场如何?” 十阿哥脸上是适度的微笑:“好啊,就不醉无归!”竟是一扫往日的傻样子。说着二人并肩向前走去。八阿哥笑着摇摇头,也是跟了上去。 自始至终,四阿哥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走到我跟前时,眼睛扫过去,留下了颇含探究的一瞥,让我不禁一愣,随即机械地跟上去。 我看着这几个人的背影,耳中不时传来几句笑语——兄弟和乐么?若不是对这段历史粗略的了解,任何人恐怕都不会想到,这样几个同根相生的兄弟,日后要掀起怎样的波澜,经历怎样的浮沉,又走向怎样的宿命? 奂儿在旁边轻扯我的袖口。我停下来,只觉得哪里不对,果然,前面的屋子里传来男人们的谈话声和大笑声——竟然就这么跟到这里来了,唉!这神游太虚的毛病实在要好好改一改了。正要行礼告别,十三忽地掉过身来:“洛洛,莫不是要跟我们进去么?” 这声洛洛,让我头发差点竖了起来。果然,八阿哥的眼睛静静地落在我身上,眉毛略微上扬;九阿哥撇着嘴看向远处。四阿哥却仍是淡淡,只是看着十三。还好亲爱的十阿哥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上前道:“芷洛,我送你去那边吧。”说着,往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一指,先往前走去。我狠狠地看了十三一眼,也快步跟了过去。 到了屋门前,十阿哥感激地看了看我,作了个揖。我微笑道:“得啦!我自知怎么处理。”他点点头,转了身。 这样的憨态可掬的他,还是那勉力自持的他,是真正的十阿哥?我不禁有些恍惚。还好屋里的女人谈话声及时唤醒了我,我整理了一下衣裙,昂首进门。 满眼的绫罗绸缎,满耳的莺歌燕语,满鼻的脂粉香气。我粗粗一算,按1个女人=500只鸭子换算的话,现在这屋子里大略有一万只鸭子吧。再细细找去,唉,没有叶梓,她没来么? 一个穿着紫红宫装的女子越众而出。是八福晋。她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道:“芷洛妹妹怎么这么迟?咱们都已经说了好一会子话了。”说着拽着我钻入珠环玉绕中。 我咧着嘴不断地笑,家长里短地闲扯,以前和叶梓练就的口吐莲花的功夫突然宣泄得淋漓尽致,一时间,东家的耳环西家的云肩、南家的簪子北家的胭脂都被我称赞了个遍。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太谦虚了,芷洛格格也有不少的本事,咱们大家可都没有。” 我微微一笑:果然来了。抬眼一看,就是十福晋,正冷眼看着我。她也有一张圆乎乎的脸,倒是和老十很有夫妻相。 我记着和老十的约定,只道:“姐姐您过奖了。” 十福晋是暂时不会罢休的:“就说茶道这么高雅的玩意儿吧,咱们还真是不通,哪似芷洛格格有如此的闲情哩。” 我无奈了,这十福晋还真是……刺人都刺得如此直接,一定要刺死为止么?我真想大声疾呼:夫人!您搞错对象了!乱吃飞醋…… 不过,此时我只能—— “姐姐,您可别这么说,芷洛只是稍懂皮毛,十阿哥那日吃过了茶也说平淡无奇,他说您身上的好处才是多得多哩!” 十福晋一听,果然略微平静,正待要说话,只听那边小太监来回传报:“新娘子到了!”我呼了一口气,差点要欢呼,连忙冲她笑了一下,随着人流迈出门口。 那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新娘子正在进门。虽然是第一次在古代参加婚礼,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就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只在已经空荡荡的院子里晃悠,远远看着喧闹的人群。 “芷洛?”……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心里一阵激动,这家伙! 转身一看,果然是叶梓,笑得很是灿烂。 “杜衡福晋吉~祥~,哼,头一次听你叫我这个名字!”我扑上前去,按老规矩,拥抱一下。 她抬起头来,支着下颌道:“芷洛芷洛,我第一次听到你这新名儿的时候,就觉得像是周芷若的大舌头版本,果然念起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斜了她一眼:“还有什么可神气的?看看,那位结婚了,新娘可不是你哦!” 叶梓没有像以往那样反唇相讥,却扯扯嘴角,正色道:“那还能怎样?要他终身不娶?还是要我离了婚以身相许?他就算有再爱的女人,这婚也是要结的,今晚娶的不是福晋,是身份地位罢了。” 我看她这么严肃,不禁一怔。 旋即一想,这个年头,即便是贵如皇子,也不过是按照别人指好的路走下去,不容他们选择。这些男人们不会在乎妻子是谁,这个不爱,再娶个喜欢的回来便罢,无非是多养个人。他们只会为了那个最高的位置殚精竭虑,耗尽自己的精力乃至生命也如飞蛾扑火般执著,无非就是想操纵自己和别人的路罢了。 而我们两个呢,除了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更是别无他路。刚要说几句安慰她,却见她神色恢复,笑着说,“不过这十四福晋我见了,配那个小子绰绰有余,便宜他了。” 我忽地想到一件大事,忙问道:“上次上元节,真的是只叫你搬书了?” 她突然缓过劲来,整个人都生动了,叉着腰皱着眉:“别提了!”说着把她的糗相比手划脚地和我一一汇报。 我一想到她手忙脚乱地搬书的样子,再一想她大学时无处下脚的寝室,不禁噗嗤一笑。 她停住口,怒视着我:“你还笑?” 我忙捂住嘴,试着严肃起来:“其实他对你这还算惩罚么?要是我,碰到你这样毫无道理的福晋,就地休妻!” “苍天啊!我真宁可他罚我些别的!”叶梓垂头丧气地一叹。 我突然灵光一闪:“所以啊,其实你老公他对你真的算不错嘛,噢?桃花叶子,兄弟通吃嘛!” 叶梓冷静地斜了我一眼,不怀好意地抿着嘴说:“还是你和我交代吧!仔仔那样子的太子耶,得什么样啊!没有再马蚤扰你了吧?” 我见她的眼睛放光,想到当时流星花园盛行的时候我们可都是忠实拥趸,不禁叹了口气。叫过了个小太监,让他先把我们带到宴会厅去,今天势必要狠狠地聊一场了! 厅内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俩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偶尔对着这位嫣然一笑,对着那位几句寒暄,便只顾着抓紧一切时间了解彼此的处境,中间穿插着评论、感慨和叹息。 突然,我们俩一起停了下来,因为——上菜了。我们面色如常,动作一致,拿起了筷子…… 这一大桌子几乎都是我不熟悉的格格福晋,他们却也不多话——也难怪,从福晋的身上便可看出丈夫的影子,像八福晋的气势和八阿哥的威信自然不无关系;而比较低调的阿哥,他们的福晋也自是敛神静气。而格格们在那么多皇子的光辉下更是乏人问津,性格都甚是内敛。我不由得想到十格格的豪言壮语,这个女子真是难得! “哎,那个是十三的老婆哦!”叶梓拽拽我的衣袖小声说。 我忙顺着她的眼色看到对面去——那是个清丽的女人,眉梢眼角隐隐带着些漠然,发尾一丝不乱。别的女人是不得不默不作声,她却似是不屑于作声。 叶梓又是低语:“有点像咱们广场那个大理石美女雕像吧!十三和她,真是南辕北辙了。”我微微一笑,慢慢撂下了筷子。叶梓诧异地问:“不吃啦?” 我一撇嘴:“你也学学,装一会儿淑女吧,嘿嘿。” 她白了我一眼:“切!我看你是保留战斗力吧!我可比不得你,好不容易大吃一回呢。”说着仍是伸筷频频。 那边男人们的声音远远传来,该是闹了洞房回来了。 只见先是十阿哥哈哈笑着走进来,后面跟着十四——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他,一身红色的新郎装束更是衬得他英挺不俗。他正拍着十阿哥的肩膀笑着说些什么,我一阵奇怪,再细细看看他的脸,果然是灿烂的笑容不假,只是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让我突然明白,那和我们对着女人们的嫣然一笑是一样的。 唉!我不禁看向叶梓,只见她也早已停了筷,眼里是几分困惑,几分了然,又几分无奈。我默默握住她的手,又一起瞟过去。 阿哥们都已在旁边的一席落座。四阿哥是席间最长者,坐了新郎旁边的位子。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一桌子的皇子都可谓人中之龙,我却觉得四阿哥周围似有种气场,无论沉默还是说笑,气质都颇与他人不同。 十阿哥仍在兴致勃勃地说着:“老十四往日可没这么害羞啊!今天做了新郎官却这么放不开!” 十四笑道:“今日可不同往日,没的吓坏了新娘子。” 九阿哥也掺进来道:“你怜香惜玉可不要紧,害我们闹洞房闹得好没意思,十四,得罚酒。” 十四哈哈一笑:“罢罢罢,拿酒来,今儿个不和你们多计较。”说着拿起杯酒,冲着九阿哥一举,仰头饮下。丫环忙着注满,十四又是冲着十阿哥一比,又是一仰头。 我心里有些明白,收回了目光,叶梓也是低下了头,一时我们两个都是无话。 过了好一阵子,听见十三阿哥的声音:“十四弟,够啦,这要是醉了还怎么回去陪新娘子?怕是会让人家赶出来吧。” 十四的声音因为酒意变得有些大:“十三哥,你的酒量可是出了名的,皇阿玛都说你是‘不醉公子’,今天更要陪陪我才是。“ 我一抬头,只见十三眼中颇是无奈,只是挑挑眉毛,耸耸肩:“好!你今儿的心情我明白,就陪你一醉方休!”说着也是一饮而尽。 十四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间。十三却拿过酒壶帮他复又斟满了杯子,冲他微微一笑。十四马上恢复了神色,笑道:“这该去敬嫂嫂们了!” 九阿哥忙着上前拦道:“老十四,没这个规矩啊!” 只听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让他去吧!”一个是四阿哥,另一个却是八阿哥。这两个人一直联袂而坐,不时说笑些什么,好像完全不管他们小阿哥们胡闹瞎闹,没想到却在此时同时出声。 十四这便冲着我们这边大步走过来。我暗暗叹了口气,只见叶梓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一抬眼看见十三正略带焦急地看向这边,只能对他安慰一笑,他敛了神色,点了点头。 一时间十四已经到了桌旁。叶梓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面色已恢复如常,我侧头看着她,心中一紧——这丫头总是勇敢到让人心疼的地步。只见十四道:“嫂子们请了,难得相聚,我就三杯为敬。”说罢举杯以目向福晋们挨个示意,却独独略过了我和叶梓,随即连饮了三杯,转身回座。 我和叶梓机械地拿起酒杯喝下,我只觉得那酒一点滋味都没有,心中有些闷闷的。叶梓心里肯定也是有些别扭吧,这就要拉她出去透透气,一个紫红色的身影却忽地闪出来:“衡儿快来,我有话和你说。”八福晋一边说,一边歉意地看了我一眼,不由分说地拉了叶梓就走。我一时愣住,刚站起来想追,却见俩人已经走远,叶梓正好转过头来,示意我放心,我只好无奈地又坐回了椅子。 满肚子的话要和叶梓说,现在可好,就此憋在那里,真是好不难受。我看着满桌的美食在这些古代淑女的筷下竟然皆数幸存,心中嘿嘿一笑,就像叶梓说的,发挥战斗力吧!…… 我小心地控制伸筷和张口的节奏,注意每次捕获的质量,吃的真是不亦乐乎。席上的人渐渐少了,好像是要去逛什么园子,咳,宫里什么园子没有?我懒懒地起身,实在是犹有未足,趁席上没了人,最后一筷伸向了垂涎已久却是离我最远的那个——三鲜凤眼酥! 却忽见一个高高的身影走过来,是十三!我吐吐舌头,收回了筷子。他只是扫扫我,伸手把那盘子拿到我面前,坐在旁边道:“吃吧,又没什么人了,可是好不容易放诸怀抱呀!” 我也就不客气地开动了。一边吃,一边看着他——他却不作声,这家伙今天真是有些不正常。“呃”,一不小心差点噎到,十三仍是静静地递过杯茶。我“咕嘟”喝下一口,再也沉不住气,打破沉默。 “今天十四爷他没什么吧?”我知道十三和叶梓也是很要好的,不必避讳。 “嗯,你也看到了,他知道怎么做的。”十三道:“只是闹洞房的时候有些别扭,我们倒没什么,只是九哥被驳了面子,心里好没意思。” “噢!”我稍稍回想了刚才的场景,回过神来。 “你和八哥九哥他们也相熟?”十三又替我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问。 “哦,还好,今儿个是恰巧遇见啊。”我如实答道。 十三靠在椅子上,交叠着双臂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终于缓缓地道:“做一支带刺的蔷薇,有时要比做唾手可得的牡丹安全得多了。” 我脸色一沉,这是什么话?站起身来,我俯视着他说: “我做蔷薇还是牡丹,还是狗尾巴草,都轮不到你十三爷指点!”说完,转身便冲园子走去。 十三也忙着起身,赶在我身前:“哎,这就气了!我可是为了你好!” 我不理他。他仍是说着:“你可也不小了,虽说指婚的事是皇阿玛来定,但是你……” 我突然一震,停下了脚步。十三这几句话确是带给我前所未有的现实感,或许他也确是为了我着想——正想挤出个微笑给他,那边却传来一声召唤:“十三爷!”那人跑进,果然是小丁子,他打了个千,急急地向十三道:“爷!那边祁川格格寻了您好一阵子了,这要再不去,这主子又要……” 十三不禁一笑,看向我,又耸耸肩,只说,“下次再听你骂我。”,然后就转身扬长而去。 这人,果然是花花男子!刚刚还听叶子说他的什么xx姑娘,现在又……我刚平复的怒气又往上窜,他还敢说我唾手可得? 我气冲冲地走向园子深处,只见前面一群人聚在那,不知在干些什么…… 神伤 ———————————————————杜衡篇——————————————————— 初夏的夜,凉风习习,远处隐隐可闻歌声阵阵,面前坐着养眼美女八福晋,我却有些心不在焉。 想着刚才十四阿哥敬酒时的表情,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好好和桑桑倾诉一下。但是看着八福晋真诚的脸,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要走开。 “衡儿,芷洛格格是你新交的朋友?以前听说她清高不易结交,上元时一见,我到喜欢的很。”八福晋拉着我的手笑道。 “是啊,我们好的不得了。”提到桑桑,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你变了衡儿。”八福晋盯了我半响,突然说。 “啊?”我心一惊,除了碧云,我还真没见过以前认识杜衡的人。 “以前的你,不会这么笑,不会……和人这么客气寒暄,”她突然顿了顿,“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不会这么跟了四爷呢,你不知当时听说你绝食我有多急。” 是啊,杜衡是不会跟了四阿哥,她选择了死,而我,虽也不想跟他,但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生命很重要。 八福晋看我不语,叹了口气,收了笑意,认真问道,“和我说实话,你现在过得可好?” 我现在过得可好?这问题真是把我也问住了。每天衣食无忧,被人伺候着,也和桑桑重逢了,早已习惯了这的生活,可是,我过得,可好? “我也不知道。”愣了半响,我方幽幽说道。以前的我,觉得自己可以掌握人生,不管别人给我什么,我可以保持自己的心情。所以来到这,我会按着惯性生活,去接受,去努力快乐。而现在,突然感到一阵迷惘,日子就这么一直过? “衡儿,别苦了自己。”八福晋看我这样,一脸担忧,“四爷对你好不好?” “好。”至少目前为止,对一个出身不高的并不服从他的侧福晋,他很好。 八福晋观察我良久,缓缓靠近我,伸手揽住我的肩,“妹妹,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我又何尝不是?但是事已如此,也……”她有些说不下去。 我心中一暖,回握她的手,向她甜甜一笑,“我明白的,舒蕙姐。” 八福晋看着我,眼神却游离开来,“你也知道我,为了坚持这个,遭了多少人骂,如今妹妹你……” 八福晋和这杜衡,都是任性的女子。我何尝不是?不过,所坚持的不同罢了。 心中对她好感顿生,笑眯眯望着她的眼睛说,“姐夫对你的好,人尽皆知,还要怎样?”八阿哥宠八福晋,是这京城里大家谈论的话题,只不过,语气各不相同就是了。 八福晋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微笑不语。 我心一动,这幸福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管别人怎么说,这生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妒妇的骂名能换来这一抹幸福微笑,又有何不可? 八阿哥,我不禁很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八福晋这朵骄傲的玫瑰面露羞涩?突然想到桑桑说的,那双充满大雾的眼睛。心中默叹,不论如何,希望他是真爱你,舒蕙姐。 “八福晋吉祥,杜衡福晋吉祥。”一个小太监突然在后面出现。 八福晋说的高兴,突然被人打扰,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微笑摇头,示意他说下去。 “回福晋,八爷说夜凉了,福晋出来时穿的薄,让奴才来送件衣服。”小太监怯怯说。 我忙叹了口气,“唉,舒蕙姐,快别在这和我吹夜风,待会吹出病了,八爷还不一定怎么找我算帐……”还没说完,八福晋就过来要呵我痒,我笑着躲开,两人闹作一团。 好不容易停下来,八福晋接了衣服,突然想道,“他们没拉着你们八爷灌酒吧?” 小太监挠挠头回道,“开始还可以,八爷只是和大家说笑,而后来是十爷起的哄,说他和四爷光说话不喝酒,就……” 八福晋一跳而起,“这个老十,真是混,又不是不知他八哥酒喝多了受不了。” “快去看看吧,不然你也不会安心,”我揶揄道,“奴婢在这恭候八福晋大驾。”顺势福了福身。 八福晋嗔怪的看了我一眼,快步而去,一袭紫红色的衣裙,在暗夜中流动。 我盯着八福晋的背影发了会呆,起身向花园走去。 远远的喧哗隐约可闻,更衬得这里寂静无声。四周遥遥有几个红灯笼,我借着模糊昏暗的光顺着一条蜿蜒小道走去。 遥遥望去,前面一团红云一样的,一定十四阿哥的新房。十四福晋现在,是什么心情呢?娇羞?紧张?期待?惆怅?我突然很想知道。 完颜毓诗,今晚的新娘。 前些日子德妃娘娘让我去帮着准备婚礼,和这位毓诗格格有过几面之缘。那是个骄傲的女子,第一次见,我就在心里说。打听了一下,果然这位格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见识过人,被赞誉为不输男儿。她并没有待嫁女儿的娇羞,而是大大方方和人们说话客套,应对得体。但眉宇间,仔细看却隐约有丝超然。这些人和事,其实都不是她在意的吧。 不一样的女子,希望十四阿哥懂得珍惜。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叮咚的水声,我顺着声音找去,原来是一条人工引出的小溪,汩汩作响,缓缓流动,最终汇入一个小小的湖。 月光下,微风中,湖面波光闪闪,湖边有几块怪石点缀,有一块竟深入湖中。 我毫不犹豫的拎起裙子,小心翼翼的向那块最远的走去。 惊险万分,我总算是是穿着花盆底安全抵达目的地。舒了口气抱膝坐下,望着这夜色出了神。 以前桑桑的学校,也有一个大大的人工湖。这样初夏之夜,我们也会这样找一块石头一起坐下,一聊就是很晚。周围都是情侣,窃窃私语,只我和桑桑总是忍不住大笑一声,惊起鸳鸯一片。 后来认识了师兄,他总是抱怨我们冷落他。桑桑这时会一身正气的说,第三者插足的是他,让他好好想明白他的身份,然后留下无奈的师兄和我挽手而去。 也是某一个这样初夏的夜,我和桑桑靠在一起,计划着未来的婚礼。桑桑说到时候要是骗的师兄娶了我,就必须抓紧时间赶紧结了,省得过了这村没这店。我摇头说,不,先弄个钻戒要紧,没听过么,钻石恒久远,辈辈可流传。 接着我们会闹在一起,闹够了再静静坐着不说话。那时候,以为这样的生活不会改变,直到永远。 师兄决绝的转身,我不甘示弱的一滴眼泪都没有在人前流,笑着如常生活。 因为那个时候,生活还有太多的希望。我相信,将来总会有人牵起我的手,说那个永恒的誓言。 眼睛有些模糊,那一片大红,也随着闪烁起来,好像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眼前的那方喜帕,遮得什么都看不到。 那时是永远想不到,自己不会有婚礼了。自嘲一笑,我轻轻抚摸左腕上那道深深的疤痕——这是我新婚之夜的唯一印记。 远处又传来喝酒的吆喝声,我的脑海中,闪现出十四阿哥敬酒时,灿烂的笑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也在无奈,我知道。 只是,你的福晋不会让你失望,只要愿意接受。而我,这日子竟似永无尽头。 这新婚之喜,新婚之夜,当真 清梦无痕 妖叶第6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夜,当真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我幽幽叹了口气,为这美景,为这皓月,为这美景皓月下,却只能坐在这叹息的我。 “衡儿。”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我蓦地一颤,回过头去。 十四阿哥临风而立,脸上微有醉意,眼光肆无忌惮的看着我,似已在那里站了很久。 我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下头去,双手一撑,就要站起来。十四阿哥也不说话,轻跃几步跨过来,坐在我身边。我忙向一旁移去,谁知这石头窄小,容不下那么多人,我身子一斜,差点掉进水里。 一双手紧紧揽住我的腰,“你这又是何苦?”十四阿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酒气。 “放手。”我挣扎一下。他放了手,向旁边靠了靠,示意我坐过来点。 犹豫半响,我没有动,也没有走,因为不知我走了,又能去哪,哪里比哪里又更安全。 一时间两人无语,我不喜欢这种暧昧的气氛,装作轻松的说道,“十四爷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来夜游花园。” 十四阿哥看着我,似笑非笑,“不是巧遇,我是看八嫂一个人回去,特意来找你的。” 看着他闪亮的眸子,我突然不敢迎着他的目光。 “十四爷找杜衡有事?”勉强说道。 “不来找你,又怎听得到你独自在这月下叹息。”十四阿哥语气有些奇怪。 他以为我在这黯然伤神是为了他?我想要解释,却无从下口。踌躇半天,刚要开口,十四阿哥突然说道: “第一次我见你,你回头望着我笑,灿如朝霞。我从没见过女孩子那么笑过,如此神采飞扬。” 我沉默不语。第一次见你?噢,那是和桑桑重逢的第二天,我冲着谁都只会笑。 “是为了谁?”他用手扳过我的脸,我继续沉默。 “不管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我那时对自己说,以后我要她只为我这么笑。”月光下他的脸,笼着层淡淡的光,骄傲倔强。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想起那天,这个少年把明黄丝洛系在我衣襟,任性的说出这句话。 他不明白,只有从内心发出的笑,才会神采飞扬。我也现在才知道,这笑在这紫禁城有多稀少。 “我不是谁的什么人,我也只为自己笑。”我扯扯嘴角,冷冷说。 他半响没说话。我起身要走,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抬头看我,“为什么骗我?”,眼神凌厉。 我骗他?骗什么啊?有点茫然,摇摇头表示不知。 “冯才那天到四哥府上办事回来说,你躲着一个人哭。”原来那天的小太监是他的人,怪不得看着眼熟。 我向他望去,他抿着嘴,皱着眉,眼里有丝丝心疼。一瞬间,我的心微微一动,随即缓过神来。 “我没有骗你,四爷对我是很好。”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这么相对而视。 我忽地一笑,坐了下来。 “杜衡和十四爷也算是有缘,今儿是十四爷的好日子,杜衡都没有机会当面说一声恭喜。”我笑着说,“十四福晋我见过,十四爷真是有福。” 他面色骤变,冷冷看着我,“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我冷笑,“难道杜衡现在坐在这府里的某个偏殿,会让十四爷好受些?”不论如何,这婚他都要结,如果是不满别人的安排,又何苦拉上我做借口?生在皇家,我不信今天他才明白自己什么必需要做。 “好狠的一张嘴。”他也冲我冷笑起来。 “如果是因为那个笑,十四爷可以不必在意。杜衡并不是光会笑的。”我看着前方说道。 旁边半天没有声音,我忍不住转头看他,对上他没有表情绷着的脸。心里一惊,他这个样子,让我不由得联想到四阿哥。也许是因为他们不常来往,中间又差着十岁,我很少意识到其实这两个人实际上是一母同胞。可现在……我突然发现,十四阿哥,并不是我想象的任性少年。 “不光是那个笑,我……”他表情严肃,像是极力寻找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我狠了狠心打断他,“十四爷,杜衡想问你一句,你说这些话,到底想让我怎样?” 他的眼睛暗了下来,似是无话可答。 远处传来阵阵脚步,我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衡儿,我是真心希望现在等着我的,是你。”背后想起十四阿哥的声音,和往日不同,这次没有了那隐约凌人的骄傲。 我一愣,一时间忘了迈步子,仓促间大步向前一踏,结果一脚踩空,身子一斜,就掉进了冰冷的湖水。 好冷,我憋了一口气,浮上水面。天啊,还好以前大学时有游泳课。不过这满头的首饰,满身的全套品服,再加上花盆底,可真够我受的。 努力睁开眼睛,我发现是十四阿哥正一脸焦急的要往下跳。冰冷的水让我清醒,一边连喊带摆手示意他千万别跳,一边挣扎着向大石靠去。、 呼,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扒到了大石的边,还好离的不远,不然穿着这么多东西,不淹死才怪。 “没事吧?”十四阿哥伸手拉我上来,我抓紧他的手,却发现裙子和花盆底,实在是累赘之极,大石又滑,折腾了半天,也上不去。 十四阿哥一急,就探过身子要抱我上来,我模糊中突然看到一群人朝这边走来,忙示意他先别动。 “老十四也真是,说是要带我们来游园,结果一眨眼人就没了。刚才隐约听到‘扑通’一声,估计是那小子喝醉了站不稳掉水里去了。这笑话我是非看不可!”一个大嗓门嚷嚷着说,跟着是一大片附和声。 我一惊,要是让他们看到我们在这,我就甭混了。十四阿哥也看着我,沉吟不决。我松开他的手,扒住石头,小声道,“先别管我,快走!” 他看了看我,还是有些疑迟。 “行了别看了,我淹不死。”我有些着急,因为脚步越来越近。十四阿哥又望了我一眼,一跺脚,转身离去。 “呦,是个小美人儿,”灯笼的照射下,是十阿哥圆圆的脸,看样子他喝的可不少,“难不成是老十四在哪惹得风流债,今儿来大婚之夜悲痛欲绝……就……”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晕,听他这么说,真是差点一松手掉下去。这男的,我还真被他伟大的想象力感动了,有这么紧扒着石头殉情的么……桑桑说的果然不错,这个十阿哥,唉。 “老十,别瞎说。”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不高,但不容反抗。这是?传说中的八阿哥? 无奈了,这些人站着也不知讨论些什么,我只能乖乖在这水里泡着不出声。终于有人想起我了,这回是个沙哑的声音,“你是谁?哪的?” 啊?我是四阿哥的侧福晋没错,可现在这个地方怎么也轮不到我出现吧?我一时不知说比较惨,还是不说比较惨。 “我看着她眼熟,不是今天和芷洛一起的那个?”十阿哥的声音又响起。 一个身影闪过来,一双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唉,我要不要现在先在水底呆一会?这是我看到他的第一个反映。 四阿哥阴着脸,连拖带拽的把我弄上来。我浑身狼狈之极,头发散乱,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埋头满脸都是水。 唉,估计现在就是请安也来不及了。我就以这幅形象,出现在这群京城中最显赫的阿哥、公子面前,躲都躲不了。 “四哥,这是?”那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这是四哥的侧福晋吧,刚才是和舒蕙出来的。”那个轻柔的声音,果然是八阿哥的。 我微微抬头,对上一双弯弯的眼。他是在笑,可怎么却给人感觉这么怪?突然想到桑桑的形容,雾气弥漫。 “怎么回事?”四阿哥声音威严。 “我……我等八福晋回来无聊,就转到这,看那个石头好玩……就过去看看,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我吞吞吐吐指着石头,小声说。 一阵夜风吹来,我打了个寒战。 四阿哥我哆哆嗦嗦的样子,面色稍缓,声音也放低了些,“你怎么这么多花样,嗯?” 我抬起头刚要说话,却看见十四阿哥大步而来。那双肆无忌惮的眼睛,直直望向我,我的心一滞,刚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咽了下去。 刚才的惊吓,加上这微凉的夜风,让浑身湿透的我止不住的颤抖。 一件衣服披到了我的身上,四阿哥静静的看着我。“十四弟了,要借你府上的衣服一用了。”他淡淡的说,“各位对不住,这是我家里的侧福晋,刚才一不小心落水,让大家笑话了。” “咱们都以为是十四爷,没想到是四爷福晋,多有唐突,还请四爷见谅。”不知是哪个打的圆场,大家纷纷称是,各自散了。 只剩下我和四、十四阿哥,一时间我觉得还不如泡在湖里。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吓成这样?”四阿哥看着我问道。我斜眼瞟到十四阿哥还是一直盯着我看,抖得更厉害。 “四爷,我……”我想说,我们快走吧,又说不出。 “四哥,我找人带嫂子换件衣服吧,这浑身湿透的,看弄出病来。”十四阿哥开口说道。 他冲着四阿哥说话,没有看我,却还是让我心一惊。换衣服?不行,十四阿哥一定还会…… “四爷,不用麻烦了,回家换吧……”心一横,用手拽住了四阿哥的衣角,祈求的望着他。 四阿哥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回头对十四阿哥说,“既是这样,就麻烦十四弟拿件厚点的衣服,让人先送衡儿回去,反正我府上离的也不远。” 十四阿哥嘴角不易察觉的一扯,挥手叫人过来吩咐几句,马上有人捧了件袍子过来。 我披上袍子,朝四阿哥看了一眼,他向十四阿哥抱楫一笑,“快去陪新娘子吧,四哥先走一步。”说着向我看了一眼,淡淡说,“走吧。” 迈步时才发现脚有点扭到了,抬头四阿哥已经走出去好远了,我一咬牙,一脚高一脚低的奋力跟了上去,不敢回头再看十四阿哥一眼。 回到四爷府,我就发起来高烧。迷迷糊糊间,眼前一会出现十四阿哥的脸,紧盯着我说,“你该是我的人,我等你。”一会那脸又变成四阿哥的,冷冷的看着我不说话。我头昏脑胀,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热度才渐渐退去。 “格格,您总算是醒了。”睁眼看到的是碧云焦急的脸。 我点点头,无力再说别的话。 以前一个人出门在外,平时再坚强,生病时也倍感凄凉。现在虽有这么多人伺候着,我还是心中灰懒,不想动,不想吃东西,人来了也懒得应酬。 碧云每天变着花样给端吃的进来,我也是每样略动一点就放下筷子。那拉福晋日日来看我,太医换了好几个,病也不见起色。 其实我乐得这么病着,什么都不用想,躺在这里就好。 直到十三阿哥过来时,带来桑桑的口信,我才稍微精神一点。内心有声音告诉我,不可以这么逃避,但身体上却拒绝回应。 “格格,这是十四福晋派人送来的。”一天中午碧云捧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走进来。 “十四福晋?”我有些奇怪。 “嗯,十四福晋给四福晋送来好多吃的,说是请她尝尝鲜,还特地嘱咐说格格病着,要给您送来点,说要是有吃着顺口的,告诉她,她再送来。”碧云边把食盒摆开,便和我说,“想来是因为格格这场病因为在她府上落水而起,十四福晋过意不去吧。” 我点点头,随便像桌上一看,不由得愣住。这满桌的菜,都是那日十四阿哥大婚那日我在席上吃过的,而所有我和桑桑称赞过好吃的,都备了两份。 “奇怪,这又不是元宵节,十四福晋送什么汤圆。”碧云嘀咕道。 我忙让碧云把汤圆端来,舀起一个咬了一口。 桂花馅的。 不是十四福晋,是十四阿哥。 我的心霎时间乱乱的一片,突然想起,那日在我和桑桑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不就是那个冯才?当时我还奇怪,怎么这个人口中念念有词的,好像在记些什么。 望着满桌的菜,我的嗓子更加的苦。 不论怎么逃避,身体还是慢慢好了起来。十四福晋每日派人来送东西,吃食水果,有时还有些新奇的小玩意。弄得那拉福晋都不好意思,连说都是我们衡儿的错,哪有这么客气的道理。我在旁边听着,心里不知是何感想。 看着越堆越多的东西,我微皱眉头。那晚湖边的情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我不是杜衡,不是福晋,又会怎样? 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所以不用想。 心谜 ——————————————————芷洛篇———————————————————— 不知是叶梓跌跌撞撞地隐没在了黑暗中,还是涨满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转身贴在树干上,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之感团团地围住了我。 我从未看过,也不容许自己看到叶梓一个人孤独而黯然的背影。而现在,我却只能这样呆呆地躲在树后,看她努力地大步向前,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一个她不想追随却不得不追随的男人远去。 总是觉得似乎我们预知了所有人的宿命,可以冷眼旁观,可以置身事外,可以俯视指点。其实现在却忽然觉得,我和叶梓,是不是也在宿命之中。路要怎么走,和谁一起走,怎么走得稳走得直,还能否归我们自己控制。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已为人妇”,我更是前途叵测。曾经神采飞扬的两个女人,在这里可能再无法云淡风清。 我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却呼不出心中沉淀的悲伤。 “谁在那儿?”平平的音调传来。是十四阿哥。 我慢慢地走到他身边,脸上心上均是镇静异常。因为我知道,纵使现在是个女鬼出来,也吸引不了他半分的心神。 此时的他,全无了喜筵上的慷慨意气。 他仍是注视着那无边的黑暗,暗黑的眼睛似乎要溢出什么——心疼,隐忍,不甘,自责,还有一种坚定一份执著……这一切,笼罩在他身上,也弥漫在我周围。 我陪着他,静静地伫立,只希望为叶梓分担这份情债,哪怕只是利息也好。 良久,忽见那边闪过几个小太监,手中似乎抱着酒坛酒碗。我心神一动,忙跑过去,没费什么唇舌,就捧着酒碗,把酒坛滚了回来。 十四总算是被声响惊醒,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不想说话,只是递过了个碗,便不再管他,兀自蹲在地下开酒坛,可是坛口死紧,半天也打不开。 一坛开好的酒举到面前,我举起碗来,抬头一望,十四正将我的酒碗注满,又举起他的。 我微微一笑,与他大力一碰:“伤心人敬伤心人!”随即举碗大口喝下——酒味辣得我眼泪又差些掉了下来,但是心却突然清爽起来。 再看十四,也是仰头见底。 他再取过酒坛,咧嘴笑了,纵声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我有些微微的晕眩,拍着酒碗接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再倒,再碰,再喝……我再也记不得那天我们俩到底喝了多少,喝到何时,只记得我俩的话越来越多,而话题的中心,就是叶梓。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十四醉眼朦胧地听着,时不时意见不合还要吵起来。不过,我是最用心的讲者,他也是最用心的听众。 阳光透过树隙,洒在院子里。一地的斑斑驳驳,一如我的心情。 昨天的婚宴,所有的一切,始终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四阿哥离去时挺直的背脊,叶梓苍白而果敢的面庞,十四伤痛而执著的眼睛…… 还有我自己。 一场大醉又能如何,过后只能是更尖锐的清醒——我闭上眼睛,揉着太阳|岤。 “今儿怎么没吃东西?”我一睁眼,看到十三浓黑上挑的眼眉,戏谑地看着我。 他走近两步,看清我的神色,收敛了笑容,皱着眉道:“折腾成这副样子?酒就那么好喝?” 我心中一惊,昨天那湖边该是极为隐蔽的,难道……只是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喝也喝过了,还怕什么?”十三仍是瞪着我:“得啦!你放宽心吧,是我昨个扶十四弟去醒酒的,所以大略猜到一二。” 我松了一大口气,虽然我和十四清清白白,但是这件事也可说是可大可小。我倒是乐意为叶梓背一背黑锅,人家十四还未必愿意呢。 想到这里,不禁轻笑:“他没拉着你再陪他喝?” 十三坐在我面前,低着头轻声道:“你倒是猜得准。嗳,十四弟也就罢了,你昨个怎么也陪着他闹起来了?莫不是……还为我那句话刺心呢?” 说罢,他缓缓凑上身来,两臂支在桌上,似是在打量我的神色。 我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更加地确定他是真的为我打算,不禁叹了口气: “刺心,总比无心要好。十三,谢谢你刺醒我。” 他释然一笑,道:“还好我没去刺一块木头。”顿了一下,他侧头看着远方,轻轻地问:“那你可有打算?” 我不假思索,转而问他:“你若是我,会是什么打算?十四爷对衡儿怎么样,你我都知道,可当他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的时候,心中又是什么打算?除非我像如儿的风筝一样,真的可以飘洒随性,否则我宁愿不做打算。”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我若是你,最想的一定是去塞外看孤烟落日,大漠黄沙吧。”我心中一暖——没想到他还记得。感激地看向他,他却只是看向别处。 “得,坐得也够了,没料到竟是不用挨你的骂,真是万幸。”十三站起身来,又恢复了来时的样子。 “噢?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竟是个悍妇。好,十三爷想挨骂?我可以效劳。”我也起身笑道。 他瞪了我一眼,转身正要出门,又转头看着我,嘿嘿笑着:“若哪日真的必须做个打算不可,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你这个悍妇。” 我不禁一怔,想分辨他的话有几分是真又几分是假,可是他的眼里除了笑意还是笑意。我也只是撇嘴笑道:“我可还想多活几年。你的那一群红颜知己们……咂咂。” 他哈哈一笑,转身出了院子。我却收了笑意,僵在原地,好久好久…… 那天十三问我的打算,的确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现实。很实际的问题:我的年纪在古代,后两年就是适嫁之龄。那个时候,康熙必定会为我指婚,那该怎么办? 在21世纪我都视婚姻如猛虎,现在却真的要像叶梓一样,嫁给一个“xx”先生么,然后也在新婚之夜,自杀威迫,再保留自由之心? 我摇摇头:四阿哥那样的男人,恐怕紫禁城里都再难寻到了。可是,难道就真的把一切交付给命运?我心下不甘。 虚无缥缈的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走一步是一步! 我端详着眼前的红木镶观音插屏,——昨天一大清早,太子身边的那个小成子就急急地叩门,迷迷糊糊的奂儿还没来得及回神,这插屏已经在她手里,小成子却是跑的无影无踪。 太子爷果然是未能死心,芷洛对他而言,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又被他摆在什么样的位置?我都无从知道,只知道,必须马上再做个了断! 就算太子爷是真的喜欢芷洛,一想到他的下场,我也不后悔为她做这个决定。 于是,我把插屏连带着那个芷洛版宫装小人包在一起,叫过奂儿,让她去递了给小成子,别的千万什么都别说。 三天后。 太子爷那边一点动静也无,我本还微微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大半。 粗略一算,现在大约是公历的五月末,叶梓的生日是在六月。从前每当我俩过生日,两个人总是勒紧了腰带,狠狠地攒下半个月的花销,纵情几日几夜。待到之后,俩个人看看干瘪的钱包,双双蹦到体重秤上,已经追悔莫及。你怨我管不住嘴巴,我怨你购物成狂——唉,现在想来这些回忆,竟然觉得有些奢侈。 我暗暗下了主意,她在这里的第一个生日,我要给她一个绝对的惊喜。只是,我还需要一个帮手。 正想嘱咐奂儿去拦着下经课的十三,突然,一抹黄衫闪进了院子,我心中一惊,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地,看着太子爷脚步趔趄地走来,眼神不同以往,竟是有些涣散。一时不及细想,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太子爷的脸因为酒醉而发红,发角也有些散乱。这是大白天,他身为太子竟然这副仪态,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这皇宫中的众矢之的么?我不禁暗暗皱眉。 不过他虽是微醉,神色却未改,拿出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正是我那日送还的。他看着我道:“洛洛,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从前,你的一丝心思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是现在,我真不懂你。” 我冷冷地道:“不错,太子爷,芷洛是变了,自从上次擒藻堂落水,我就注定不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芷洛,不值得太子爷挂心。”我狠下心来,说的却也是实情,决心这第三次定要了断得干干脆脆。 他扯动嘴角,道:“没叫人把守好那地方害你落水是我的不对,我已经重重责罚了小成子;你生病一个月我都没来看你也是我的不对,但是也有人时时传给我消息。再说咱们这份交情,你向来都理解我的。” 我……我怎么理解?和您青梅竹马的不是我啊——五月末的天气已经微热,我的脖颈微微地出了层薄汗,被动地看他走近。 太子爷柔和地看向我无奈而困扰的脸:“你是不会和我生气超过半个月的,对不对?好啦,我有大礼送你,这次保你再也不气了。下个月我就打算向皇阿玛求亲,让他把你指了给我,了了你这桩心事,如何?” 说罢,他背着手俯下头,看着我略微低下的脸,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我不禁冷笑。 是等着我喜极而泣,欢呼雀跃么?还是让我抱着他痛哭流涕?对于芷洛而言,有朝一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又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或许此时她真的会转怒为喜。而我桑璇,从来没有想过和人共事一夫,更没有想过自己在这皇宫中的某一个角落慢慢等待红颜老死,甚至没有想过哪一天会任一座围城锁住了我任一个男人套牢了我。 我反而在这一刻彻底的清醒。那天十三问我的打算是什么,我的确是被听天由命的消极感重重包围着,喘不过气来也想不下去。但现在,我明白:有些事情不能改变,但是并不代表宿命已经写讫;有些事情不能控制,但是我们可以控制自己。我仍希望尽可能地顺从自己的心,接近想要的生活。 思及此,反而一阵轻松,我如太子爷所愿,笑望着他,却必须说出他并不想听的话: “太子爷,您一向待我很好,也一定会尊重我的意见,对么?” 他眼神略带疑惑,随即微笑地颔首。 我正色道:“好,我要说的是:我不愿意。”接着看着他的脸色从笃定转为怀疑再到惊奇。 他急急地问: “洛洛,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以你的才貌,纵使是群芳之中,他日也必定是出乎类拔其萃,何况我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以后在这宫中,会走怎样的一条康庄大道,你不明白么?” 我看着他一向自持的冷静有些断裂,不禁心中一叹,指指对面的椅子请他坐下。他兀自看着我,只是不坐。我自己慢慢坐下,说道: “不是我不明白,是我不喜欢。太子爷,这条康庄大道,还是让乐得走的人去走吧。” 他沉默了半响:“我懂了,的确不是你不明白,是我一直忘了,再爱做梦的女孩儿也是会长大的。洛洛,那你告诉我,你想走的又是怎样一条路呢?” 我一怔,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那日跟十三和十格格提到的塞外美景。不过,却是未免离我太过遥远了,我一挑眉毛,只说: “芷洛虽不知道想走哪条路,但却明白地知道不想走什么路,只求尽量走得逍遥自在。” 太子爷的表情一松,闭眼一笑:“由得你想不想么?由得你逍遥自在么?洛洛,你竟仍是个小女孩呵。” 我站起来,直视着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但只是轻轻地说:“芷洛知道,前面不知道有多少的身不由己,但那尚未可知的一部分,我还是要试一试,但求最后心甘,却无关成败。” 他睁开眼睛,端详着我,酒意早已散去。最后,他深深一叹,道: “这三年来,一直最吸引你的东西,现在反而却让你避之不及。好吧,指婚的事情,暂且不提。不过,洛洛,恐怕我不希望你走得成另外的路。我等你再想个明白。”说着,转身便走,不容我再说话。 我深深出了口气,呆呆地坐回桌边。我显然低估了太子对芷洛的用心,三年的感情终是不浅,二人竟然已经订下终身;而今,我的三次拒绝,恐怕都未能让他最后罢手,但好歹是暂时缓了下来,婚事也搁下,我可以好好地缓冲一阵子,想一想自己怎么办——要走得逍遥自在,终是太不容易。 “嗳,别发呆了!” 我蓦地惊醒,抬头便见十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人先后走了过来……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不会是…… 唉,不管了,我打起精神,给四阿哥请了安。本来是很想好好地讨好他这个未来的霹雳皇帝的,可是一想起那天——不管怎么样,他竟是连扶都没有扶叶梓一下,愣是任她一个人拖了一只崴脚一身湿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所有的话马上咽进了肚子,只是忍不住问: “四爷,不知道衡儿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是惦记着她。” 他嘴角的弧线深了:“一直病着。” 我心里一酸,知道叶梓这是心病,和我前一阵子相比,她只会比我更萧索更消极。在那个环境中,恐怕我是她,也觉得莫不如天天病着。更何况,眼前这位四阿哥,别说是体贴关心了,恐怕连小小的问候都没有吧。想当初叶梓在学校生病的时候,哪怕是一次小感冒,师兄都是紧张得不得了,就算被我们笑成大惊小怪也只是好脾气的一笑,照旧忙里忙外。而现在…… 我偷偷地瞪着四阿哥,不料他也恰巧转过头来,我头脑一热,索性也不转开目光,仍是问道:“敢问四爷,是不是对衡儿不甚满意?” 他掉过头来,询问地看向我。 我一鼓作气,续道:“论身份地位,她的确只是个侧福晋;论性格柔顺,她那脾气不提也罢;论安分守己,她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哪怕是论容貌长相,她也谈不上什么国色天香……” 听着我叽里呱啦地越说越多,四阿哥嘴边的笑意加深,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十三也是挑眉看着我,似是看我究竟要背后损人到什么程度。 我最后收住话茬,静静地说:“那么四爷,所以我问,是不是衡儿让您不满意了?” 四阿哥沉吟一下,竟然一笑,道:“恐怕不满意的人不是我吧。” 我就等着他这一句话,继续道:“想来四爷看人比芷洛要准,她的性子,您也略知一二。我和衡儿在这宫里,难得的投缘,所以我就算不敬,也要说一句:四爷,这对您来说不难——请您看着她的好处儿,别任由她吃苦。” 四阿哥忽地神色一凛,过了半响,才轻声一哼,道:“她那性子,又会吃了什么苦?倒是我的性子,她又知道多少?” 我一呆,你的性子?恐怕我们总是不敢琢磨的——君心难测耳。 四阿哥站起身来,整整衣摆,道:“回了。”复又侧头看着我:“她有你这么个姐妹,倒还真无怪这么投契。” 我吐吐舌头,一边福身行礼,一边盯住了正待举步的十三,冲他挤眉弄眼。 四阿哥正好看到我这副样子,淡淡地道:“十三,我在长春宫等你。”说罢转身出院。 十三偏头看着我,笑得灿烂无比——这人今天心情很好嘛。嘿嘿,好办事了,叶梓的生日我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还真是离不开他的协助。 我拉他回到桌边,把我的计划说给他听。由于省略了具体的细节部分,他仍是听得有些一头雾水,最后只是哈哈一笑,说:“得,不就是做生日嘛,小丁子每天来你这候着,你说要什么就命他给你预备什么好了。” 我一听,大喜过望,又不知道怎么谢他好,只是冲着他傻笑。 他叹了口气,说:“难为你俩的这份情谊,真真亲姐妹都比不上。要带给她什么话儿么?”我心中一动,知道必须让叶梓振作起来:“你就和她说,和谁过不去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和什么过不去也别和自己的身体尤其是自己的胃过不去。” 十三绕口令一样地重复了我的话,斜眼看着我,说:“真是直接,不过,的确有效。” 接下来的几天来,我忙得简直是不可开交,还特意去请了十格格来帮我张罗。我每天都回忆着在现代的那些日子,哪些东西是必须的,哪些东西是能省略的,哪些东西是可以代替的……十格格总是笑我皱眉的样子都快成了老婆婆了,我也只是冲她撇撇嘴。小丁子送这送那已经被我折腾得面有菜色,小丫头们也是费尽心神地听着我掰皮说馅地解释着她们的工作。 十三每天都会来,看着我们手忙脚乱的样子,他总是想插手帮一下忙却总是被我及时制止——他们男人干不来这个的。他也只好作罢,只是奇怪地看着我们奔来跑去。 终于,我为叶梓擅自“估计”的这一天到了,想来她也不会介意给我这个权利。 一大清早,十三本来应该去德妃那里接了叶梓来,可他却是先早早地进了院子,手神神秘秘地背在后面,看院里仍是空荡荡的,他咧着嘴说:“这是要保密到何时?我好歹也算是有功之人啊!” 我笑道:“怎么可能让你抢了衡儿的先呢?老老实实地去接主角来吧!” 他作出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又把背后的手伸出来,把一卷纸轴递给我,道:“我这算不算得以德报怨?看你最近难得这么勤快,借着衡儿的生日,捎带犒赏一下你吧!” 我惊奇地接过附加礼品,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十三嘿嘿一笑,说:“我去啦,你可备好了,别让我们看笑话!”说着转身就冲长春宫去了。 我笑着摇摇头,心想这个十三怪不得那么有美人缘,原来真的是很会讨人欢心……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纸轴——是一幅画儿。 夕阳正要隐没在遥远的天边,一条大河却正自那儿奔涌而来,整个画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虽然只是淡淡的几笔勾勒,意境却是尽在其中。 我再定睛看去,只见页脚细细地写着两行小字: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宽。” 我不禁愣住了,一时思绪万千。 惊喜 ——————————————————杜衡篇———————————————————— 碧云帮我扣好衣领,皱眉道,“格格,您这一病啊,衣服穿着都瘦了一圈。”我拍拍她的脸,笑道,“瘦了还不好?”她可不知道,多少女人哭着喊着要减肥呢。 我最后朝镜子照了照,带着碧云走出房门。 五月末,已是骄阳似火。虽是清晨,但暑气已丝丝漫上来,我摇着扇子,快步而行。 昨儿十三阿哥神秘的和我说,今儿是好日子,适合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然后没等我答话,就冲我一眨眼,转身而去。 我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大概是桑桑想我了吧。上次婚宴上不辞而别,我们又快两个月没见了。当即和那拉福晋说了,起了个大早进宫去。 到了德妃娘娘那,十三阿哥早已坐在那了。我用眼神询问,他笑着避开。哼,这小子。我索性假装不知,可着劲和德妃娘娘拉家常。终还是他忍不住,告辞出去,示意我快走。 我一笑,也找了借口出去了。 一出门口,十三阿哥就把我拉过去,我边示意碧云跟上,边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七拐八拐,东绕西绕,我就有点头晕眼花,本来就是路痴一个,现在这么多一样的院子,更不知哪是哪。突然十三阿哥的脚步慢了下来,前面走出一个人笑盈盈的望着我。 虽然是心里早有准备,但看到桑桑,还是让我激动得说不话来。她也是一样,扑过来直接抱住我,好久才分开。i “宝贝儿,你瘦多了。”桑桑皱眉。 “羡慕啊你?”我笑着拉住她的手。 “哼,你这个女人,就不能和你好好说话。”桑桑想扳着脸,却忍也忍不住那笑意。 我们拉着手前行,我的心情,多日来第一次真的轻松起来。 被桑桑带到翠云馆前,我刚要进去,她却停住脚步,我回头一看,十三阿哥居然也跟了过来。这两个人好像有事瞒我。 “叶子啊,有个特不幸的消息告诉你。”桑桑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我故意不答话,等她说下去,“我正式宣布,你今天老了一岁。” “啊?”我嘴巴张得老大,不会吧,现在用的是阴历,我都不知自己生日是哪天。 “凑合一下吧,你生日是公历六月,也别管是哪号了,就今天了。”桑桑看着我笑得无比灿烂。 阳光突然变得好刺眼,我眯起了眼睛,背过身去。 生日,这个我自己都忘记的日子,还是有人记在心里。 望望旁边笑看着我们的十三阿哥,我悄悄问,“杜衡生日可是十一月份,你怎么和他说的?” “你爹怕你命里坎坷,改的八字,其实今天才是生日。”桑桑一本正经。 我命不好没准真是因为八字不好,唉。 “走吧,宝贝儿。”桑桑牵起我的手走进院里。 天啊,这是?我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桑桑,她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得意的望着我笑。 “亲爱的,无语了我。”面前居然是,自助,自助,自助耶!院里搭了个凉棚,下面摆了几张桌子,上面依次摆着餐具,开胃菜,主食,甜品,水果,冰点,酒水…… 十三阿哥也惊奇不已,“你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桑桑向我们福了福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个就叫做自助餐,十三爷,想吃什么自己拿哦。这院里我只留了这奂儿,其他人都在外面听差。听过没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自助,我不禁想起以前和桑桑横扫好轮哥、比格、巴西烤肉、自助火锅的壮举。拿着盘子往那一站,还管它减肥不减肥,先把钱吃回来要紧。每次都是以两个女人捂着肚子站不敢站,笑不敢笑收场。 今时今日在这,换了这个稀奇古怪的背景……我扑嗤一声笑出来,真亏桑桑想的出。 “你这丫头,弄了这么多吃的,我们几个人怎么吃的完?到时候四哥来了,一定要说奢侈。”十三阿哥看了看这一排吃的。 四哥?我和桑桑对望一眼,一起瞪着十三阿哥。不会吧?他来干什么? 十三阿哥耸耸肩,“今儿我早出来,四哥问我干什么,我就说芷洛格格要请衡儿,过来瞧瞧。” “他说?”我和桑桑几乎一起问道。 “有空也来瞧瞧。”十三阿哥说的轻描淡写。 “那他到底有没有空?”我急急追问。 “有啊。”后面一个声 清梦无痕 妖叶第7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响起。 我回头一看,四阿哥正气定神闲的迈进来,脸色难得的好。 “杜衡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我下意识的做低眉顺眼状。这些日子我病着,和他见的并不多,大多数就是请个安就走,现在突然在这见到他,还一时真有点…… “不欢迎?”他看着我挑挑嘴角道。 想不欢迎也得敢啊。我估计桑桑绝对也在嘀咕这句话。 “四爷哪得话,请都请不来。”桑桑在一旁堆起笑。 我和桑桑一排,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坐在对面。 唉,怎么不十四阿哥一起来了得了,要乱也好一起乱,我不禁赌气的想,我和桑桑就不能好好见个面? 正想着呢,就发现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我一口茶差点就喷了出来。什么时候我的话这么准? 十四阿哥正站在门口,疑惑的望着我们这奇异的组合。 “芷洛格格,你这门口连个通报的都没有,我就只有大大方方自己走进来了。”看我们都盯着他看,十四阿哥不动神色的换了副笑脸,向四阿哥、十三阿哥行了礼。 我和桑桑站起来请了安,桑桑请他也入了坐,解释道,“我闲他们烦,就都打发的远远的,平时只留一个奂儿在身边伺候。” “十四爷是稀客,今儿怎么来了?”桑桑命奂儿上茶,我觉得她也有点无语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十四阿哥有意无意向我这瞟了眼,“过来谢谢你那天陪我喝酒啊。” 我避开他的目光,暗自惊奇,喝酒?桑桑可是曾用了两大页纸来表示自己对这个嚣张小子的不满啊。 “那你今儿算是来对了,我正好请衡儿。”桑桑无奈的说。 十四阿哥微笑不语。 桑桑给这三位爷费尽心思解释什么叫“自助餐”,他们纷纷表示“这倒也新鲜”,表情却都不以为然。我瞥瞥嘴,他们是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体会到那种发誓要把花的钱吃回来的动力。再说还要自己动手,没准都嫌麻烦。切,管他们的,我们自己高兴就好。 介于古代人实在是太重视生辰八字之类的了,除了十三阿哥,桑桑对别人只说是庆祝我痊愈。不然杜衡好好的改了生日,是何居心? 终于大家一人拿着一个盘子过去取食物了,我和桑桑走在后面都憋着笑,这三位爷估计从小到大从没自己盛过菜,表情皆不大对劲。索性我们就装作不知,自己弄自己的。 桑桑宝贝,真是爱你,我边走边在心中赞叹,暑条都给弄出来了,不过看起来怎么这么像炸土豆丝?难为那厨子了。这盛食物的夹子,都是特地做的吧?天啊,我梦寐以求的冰淇淋,我当即不管别的,快步走了过去。 玛瑙碗,这也太奢侈了,我边盛那个貌似就是水果奶油拌冰的东西,边感叹着。 “怎么就瘦成这样?”十四阿哥的声音,我略一转头,暼到他微蹙的眉头。 还说呢,我是因为谁掉到水里的?停下手,想起那晚,刚才满满的快乐突然少了一点。 “不会再有那晚了。”十四阿哥从我身边走过,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 不会再有那晚?我扯起嘴角。 “衡儿!”桑桑急急过来救场,不满的看着十四阿哥,“你今儿到底来做什么?” “碰巧听到有人请客,来捧场啊。”十四阿哥拿着盘子一笑走开。 “这大热的天,冰都快化了。”我扯开瞪着十四阿哥背影的桑桑。 “唉。”我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发现大家都盯着我看,没有人说话,场面尴尬无比。 “衡儿嫂子是嫌我们这么多人来,打扰了你们姐妹俩谈心了吧。”十三阿哥漫不经心的说道,“按说我们都是借你的光在这白吃白喝,没点表示太过意不去了。”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带着笑意看我,“今儿也没拿什么东西来,就献上一曲聊表心意。” 我也冲他微微一笑,知道这是给我祝寿。 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微感诧异,但也都没说什么,只盯着十三阿哥看。 十三阿哥眉毛微展,轻笑着看我,击掌而歌。我微微眯起眼睛,这是首满文歌吧?我听不懂意思,只觉高亢处飞入云霄,宛转时低回沁人心扉。不禁想起上元那晚我们畅快淋漓的谈话,心下温暖无比。 略微瞟了眼桑桑,发现她眼神专注,嘴角带笑,我心突然微微一动。 一曲歌毕,十三阿哥向我们抱了抱拳,潇洒坐下。 “杜衡嫂子面子真大,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也没几次机会听到十三哥一展歌喉。”十四阿哥带头鼓掌,一丝目光却向我射来,我没有避开,平静的回望回去。 “十四弟要听,那还有什么说的?随时恭候。”十三阿哥轻咳一声,转开话题。 “这礼物杜衡实在无以为谢。”我连饮三杯,和十三阿哥相视而笑。 “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一直没开口的四阿哥突然道。 我和桑桑对视一眼,她开口道,“好日子啊。”说着嫣然一笑,继续吃东西。唉,我叹,我使劲叹,要是我这么答,四阿哥一定会继续问,而桑桑就没问题。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嫁了人? “久闻芷洛格格才名,琴棋书画是不在话下,就连歌舞,这北京城也是难找出第二个,不知我们今天是否有幸一睹风采?”我们沉默了会儿,十四阿哥突然道。 “十四弟不说我倒是忘了。”十三阿哥也笑着接道,“难得今儿大家一起,就是我们的面子不够,衡儿嫂子的面子还不够?” 就连四阿哥,也停下筷子看着桑桑。 我瞟了桑桑,她脸上在笑,但心里估计不知怎么骂十四阿哥呢。 我抿嘴一笑,桑桑嗓音甜美,以前大学里无论是广播台,还是演讲比赛,都混得如鱼得水。可这个唱歌……这,她可是有要被人哄下台的经验。 有心相救,不过想到到十四阿哥那双眼睛,突然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好。 “这北京城却是难找出第二个,第二个比我唱的难听的。”桑桑叹道。 “芷洛格格这谦虚地也过分了吧?”十四阿哥眯起双眼,十三阿哥抱臂微笑不语。 我看见桑桑皱了下眉,知道以她的性格,话说到这份上,是非唱不可了。当下微微笑道,“我和洛洛,前几日倒是一起学了个不知哪传来的民间小调,就让杜衡当个绿叶如何?” “那我们今天是有福了。”十三阿哥向四阿哥望了一眼,看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方笑着说。 唱什么?桑桑本就不爱唱歌,记住词的更是寥寥无几,估计现在当场能唱得准的也就是国歌了。我苦思冥想,突然想到,我和她,都极喜欢的一首歌,于是向桑桑一笑,“洛洛,我们唱那首天黑黑吧。” 桑桑握了下我的手,了然一笑,我们一起站起身来。 “是民谣,调子有点怪,”我先解释了一句,开口唱道,“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时侯,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桑桑接着唱道,“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象这样唱的……”唉,我暗叹一口,还是跑了啊。当下和她一起往下唱,也甭一人一句了。谁想到不这样还好,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歌的调,我和她一唱,立马就直接分成两个声部。那三个人先是奇怪,然后十三阿哥一个没憋住,笑了出来,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连四阿哥都轻轻扯好几下嘴角。 我转头看看桑桑,她神情专注,好像没有听到笑声一样,继续往下唱着。脸微微仰起,侧面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的桑桑,那个时候,即使再多人起哄,她也会坚持着唱完,然后鞠躬下台。向她靠近几步,我轻握住她微微有点凉的手。 这样的日子,和桑桑一起唱起这首熟悉的歌,虽然她跑得惨不忍睹,但我的心还是异常宁静, “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我相信一切都会平息,我现在好想回家去。” 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以前在外面,实在熬不住了,就总和桑桑哼着这歌,说着不行了咱就回家去,不在北京熬了。 今时今日,没有地方可以去,可和我并肩站着的,还有桑桑。她的体温通过手指慢慢传过来,不再冰凉。 再大的雨,也要走下去。 歌毕,突然发现很静,对面三个人都在看着我们,表情各不相同,但都若有所思。 我和桑桑对望一眼,一笑而坐,然后同时伸出双手,鼓起掌来。 如此美妙歌声,别人不鼓,我们自己来。 “好歌,果然是再无第三人能及。”十四阿哥突然语气真诚的对着桑桑说道。 “我就当你这不是挖苦我好了。”桑桑颇感意外,随即撇撇嘴说。 这两个人,我不禁一笑,稍一抬头,却避无可避的对上十四阿哥的目光。 我的心稍一乱,随即自然移开目光。 十四阿哥,是我避而不想的问题。 “叮当”,勺子落地的声音,十四阿哥冲我们微笑一下,俯身去拣。 一只手突然从桌下伸过来,用力握住我的。我一僵,随即用指甲狠狠抠了下去。 十四阿哥直起腰来,面色如常,让奂儿换了勺子。 大热的天,我突然浑身冰凉。 有了桑桑和十三、十四阿哥,席间笑声不断。我看了看对面淡淡听着,偶尔一笑的四阿哥,心中更加乱。 对我,他们这就算是钟情么?可这钟情,到什么程度?在他们的生活中,又有多重? 看着时不时转头向我关心一望的桑桑,突然想在今天弄清点疑问。 “今天这宴会就要到尾声,不知各位是否愿意玩一个小游戏?”我带着笑容,朗声说道。 “噢?是什么?”大家都颇感兴趣。 “这个游戏呢,叫做‘酒罢问君三语’。”桑桑惊异的看着我。这“酒罢问君三语”,本是指金庸天龙八部里,西夏公主招亲时问各路群雄的三个问题。虽然公主心中早已认定了答案,但各种形态各异的回答,还是读者陷入沉思。我们以前一群朋友聚会,也经常学着来个“问三语”,当然这问题就千奇百怪了,从生活到感情,无所不包,八卦搞笑搞怪,每次都掀起一个小高嘲。 “我呆会会问三个问题,各位需以真心作答。答案没有好坏,只是要诚实。”我话音未落,对面三个人的脸色就严肃起来。我心中暗笑,真心对别人不算什么,但在这紫禁城里可能千金难求,于是忙加上,“这些问题不会为难人的,只是如果谁觉得不好答,也不要随便编一个出来,罚酒就是了。不过是个玩笑,大家逗个趣。” “好啊,听着有趣,你就问吧。”桑桑在一旁接道,她大约也明白了我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反对。 于是我一笑,“第一个问题是,这一生,你最快活逍遥的是何时?第二个问题,你最想达成的心愿是什么?第三个问题,除了父母国君,这辈子,你最在意的是谁?” 抛下三个问题,我静看着大家沉默。 桑桑的答案我不问心中也有数,可在座这三位阿哥呢?我真是很好奇。虽然我觉得,没有人会答,但也想让他们好好想一下。 四阿哥抿着嘴角,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十三阿哥低头想了会,轻轻耸了耸肩。 我和桑桑相视一笑。这第二个问题,可能这些皇子答案不尽相同吧,权力是永恒的主题。第一个问题,快活很容易,最快活就难想。第三个问题,知己?谋士?宠妾?或是没有这个人? 一阵沉默,每个人都在想。 十四阿哥想说什么,我一笑,装作不经意的提到,“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要真心。”他愣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没有人会说的,在这里。 桑桑举起酒杯,冲我一笑,“认罚了。”说着连饮三杯。四阿哥、十三、十四阿哥也顺势喝了酒。 岔开话题,继续欢宴。 转眼间太阳过午已久,还是到了分别时刻。桑桑送我们出来,在门口拉着我的手用力握了握,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我先回了。”咬了咬牙,我福了福身,跟着四阿哥他们走了出去。 再见又是何时呢? “衡儿。”走到一个比较偏的回廊,四阿哥突然叫住了我。十三、十四阿哥对望一眼,并肩而去。 我慢慢走过去,他看了看我说道,“近点儿。” 我一愣,又向前蹭了几步。 “就这么怕我?”他干脆向前迈了一大步,拉住我的手一拽,顺势环了我的腰。我一惊,刚要挣扎,他已经松了手,后退一步。 “真是瘦成这样,怪不得芷洛格格要来兴师问罪了。”他嘴角微扯,也不知是喜是怒。 桑桑兴师问罪?什么时候呢?不由得替她担心,怎么和四阿哥说的啊? “四爷,芷洛她……”我急急辩道。 “我又没说怪她。”四阿哥笑了一下,打断我。 呼,送了口气,表情也松了下来。 “今儿的问题很有意思,弄得我也想问问你。”他顿了下,“如果是我都给不起,不能给的,这里谁还能给?” 是不会有谁了,我一瞬间失神。 “你是聪明女人,好好想。”他靠近点,帮我理了理耳边碎发,突然放低声音,“唱歌时笑得很好看,多像那样笑笑。” 愣愣的不知说什么好,他已转身而去。我刚要跟上,他回头说道,“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就在芷洛格格那住一晚吧,明儿早上叫人来接你。” 我站在那半天回不过神来。 桑桑看我又回来,也是一愣,“落东西了?” 看着她一脸疑惑的傻样,我终于不可抑制的大笑出来。 虽然大学时我就总是跑到她们学校和桑桑挤一张床,工作了更是隔三差五的一起小住一下,但我们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激动过。下午她领着我逛了皇宫,感觉真像是旅游观光,聊到忘我处,差点就四处找有没有卖冰淇凌的。 走到筋疲力尽,回到翠云馆已是黄昏,洗了个澡。看着暑气有点散,桑桑叫奂儿拿果盘到院子里,我们并肩而坐,静静看夕阳西下。 “宝贝儿,你和十四怎么一起喝酒?”我突然想到。 “还不是因为你。”她瞥了我一眼,“那晚看你满身湿透的回去,真不知是他心疼多一点,还是我心疼多一点。” 我脸色暗了下去。桑桑也陪我沉默了会,突然道,“我刚才在园子里,看到冯才了,也许他会回来找你。” 我抬头看她,她神色严肃。“叶子,你知道我总是支持你的,无论你选择的路我是否赞成。” 要是我能和桑桑在这一起过一辈子,谁都不用理,该有多好,我轻叹了声。 “要来也该来了。”桑桑正嘀咕着,就传来敲门声。我一僵,桑桑冲我点点头,转身进屋。 稍一疑迟,我走过去开了门。 十四阿哥站在门外,还是那双肆无忌惮的眼睛,这次我没有避开。 让他进了院子,给他倒了杯茶。他伸手来接时,我看到他掌心几道红红的印子,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长长的指甲。 “别看了,没事的。”他冲我展眉一笑。 “我……”觉得自己应该说清楚。 “先听我说,”他不由分说打断我,“我知道你在怪我,做事没有分寸。” 我低头不语。 “衡儿,那不是我想的,”他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不禁抬头看他,对上他无比认真眼睛。他伸手轻轻握了我的手,“我是情难自禁。” 一时间我嘴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想把手轻轻抽回,却终是没忍心。 情难自禁,是不是我多说也没有意义。 他注视了我良久,叹了气,松开我的手,“那天你说的对,我又能让你怎样。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他站起身来,向我一抱楫,快步走了出去。 我愣愣望着敞开的院门,却发现十四阿哥又走了回来。他直直站在那,眼里居然有一丝犹豫,“衡儿,我想问你……”他顿了下,却又摇摇头,“不问也罢。” “今儿那几个问题,有空我好好答你。”他恢复了笑容,又说道,“还有,别再瘦成这样。”说着又要转身。 “十四爷,”我叫住他,他有些期待的看着我,我向他微微一笑,“十四福晋,值得你好好待她的。” 他勉强一笑,“知道了。”说着转身出门。 桑桑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轻轻叫了声,“叶子。” 我转身抱住她,把头埋在她怀里,久久不想说话。 晚上,和桑桑不顾大热的天,挤在一床被子里,谁也舍不得睡。 东扯西扯,还是说到了今天的事。“叶子,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喜欢谁啊?”桑桑问道。 这丫头,八卦我是么?我脑海里猛地闪过桑桑今天看十三阿哥的眼神。 双手抱膝,愣愣看了看她,我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有啊……十三阿哥。” 转身 ————————————————芷洛篇—————————————————————— 叶梓静静地看进我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了我最始料不及的答案,“有啊……十三阿哥。” 心突然怦怦地乱跳,叶梓她?……我只能被动地看着她平静如水的目光,一时笑也笑不出来,说也说不出来,我几乎能看到她瞳孔中自己的脸,一张在一瞬间有些扭曲的脸。 突然,她叹了口气,无奈地一笑:“你这丫头,叫我说你什么好。”说着过来把我散开的头发一阵乱揉。 我缓过劲来,突然发现我——又,被,骗,了。 上次是因为叶梓的事情被十三骗,这次是因为十三被叶梓骗,结果这两个家伙竟然都得逞了!把我的感情还给我!——我龇牙咧嘴地扑了上去…… 叶梓见我突然回神,还妄图逃跑,终是被我按住,嘿嘿,呵她的痒!她笑得喘不过气来,头发更是散了一身。最后我们两个扭作一团,竟是一起“咕咚”一声,滚到了地上。 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格格,怎么啦?要不要奴婢们进来伺候?”叶梓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双手举过头以示休战。我提声道:“没事儿,歇着去吧。” 地上的我们俩咧着嘴,捂着屁股,面面相觑,看着对方酷似贞子的样子,不禁都是莞尔,继续上床拥被而坐,两个人一时却都有些沉默。 我心里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轻松下来正要说话,叶梓突然转过头来,搂着我的肩,问道:“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耸耸肩:“早知道瞒不过你。” 她一撇嘴:“竟然动过瞒我的念头,自己说,算不算罪过?”我自知理亏,忙揽着她的胳膊,嘻嘻一笑:“这不是招认了么?不过你还真是火眼金睛,崇拜……” “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哩?”叶梓白了我一眼。“你那种眼神,别人看不出来,我却是一看便知。” 我微微一笑,低下了头,心中却是有些欣慰,到底是叶梓。 “桑桑,那……你打算怎么办?”叶梓敛了神色,我知道这才是她最想问的。 我歪着头看她:“不怎么办。耗着。” 她的两肩一松:“我就知道你!从前是这样,现在到了这儿,还是这副样子。别怪我说你,你知不知道,这辈子究竟会错过多少感情?”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我也严肃起来:“可是,你也不知道,这样又避免了多少伤害。” ——看来我们又要老调重弹了,我和叶梓,很多地方都惊人地相似,但是只有一点,那就是在感情上,一旦知道了自己的心,叶梓会无所畏惧地主动;而我,却理所当然地被动。从前她总是羡慕我沉得住气明哲保身,我钦佩她敢作敢为痛快非常,其实,我们都守着自己的恋爱观从未改变。 叶梓亮晶晶的眼睛闪在黑暗中:“我明白,你从不愿多走一步,宁可永远没有结果没有答案,对不对?” 我一笑,握着她的手道:“我也明白,你从来都懂得争取,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头破血流,也觉得美轮美奂,对不对?” 她无奈地笑道:“得,那么多年都没劝得动你,现下我也不费唇舌,我只说一句,十三是个好男人。” 我笑着接到:“不仅是个好男人,还是个人见人爱的好男人呢!” 叶梓叹了口气,靠在我肩上,不再说话了。静了半响,轻轻地说:“这个时候,这个样子,这个话题,真像回到了从前。” 我闭上了眼睛。想当初,叶梓和我一起坐在上铺上,她睡眼朦胧瞌睡连连,听着我兴高采烈地叙述,怎么和喜欢的男生偶然地相遇,怎么微笑地打招呼,怎么一起约好去吃饭打球,怎么……之后她会懒懒而犀利地,只说一句:“那又怎样?”然后看着我张口结舌,自顾自地梦周公去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深深地笑了,睁开眼,看到她也是闭着眼,嘴边尽是笑意。 就这样,我们相互依偎着,半梦半醒地,直到天明。 四阿哥派来的小太监已是在外面侯着了,我和叶梓都是手忙脚乱地让小丫头们伺候着洗漱更衣,我脑里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一句奇怪的形容“春宵苦短”,悄悄告诉叶梓,她装出一脸警惕地看着我,我不禁噗嗤一笑。 万事具备,我搀着她,慢慢地随着那小太监向宫门蹭去。 叶梓侧头看着我,却是欲言又止。 我笑着道:“别憋坏了,想说什么,咱洗耳恭听。” 她却是一脸严肃:“桑桑,这里的人,其实谁也不能许我们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我们已经如此了,如果都不能做些自己真正想做的,顺着点自己的心意,那……宝贝儿,感情放在心里是会烂的。” 我心中一震,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懂,你的话,我会考虑。另外,”眼瞅着就到了宫门,我俩都停下来。“叶梓你小子别忘了,你一定给我胖回去,别在这晃着让我看着嫉妒,知道不?” 她粲然一笑,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暖暖的。我不禁想到,昨天她和十四谈过了之后,虽也是这样抱着我,但身体却有点抖。那时的她,又是在想什么…… 我慢慢地踱回屋子里,从书桌的最底层取出了一个匣子,再慢慢地打开——那是一方手帕。十三那一日没拿回去的,当天我洗得干干净净放进了这里,想来有些东西就在那一刻,开始萌芽…… 千秋亭上他英气勃发的脸, 湖边夕阳下亮晶晶的眼睛和大笑的模样, 叫我“洛洛”时懒懒的声调, 说不清是认真还是无谓的承诺, 我都记得。 抬起头来,我凝视着十三送我的那幅画儿,它静静地悬在墙上——落日长河,何等苍凉而又辽阔的意境,我微微一笑,心中知道,在他提笔作画的时候,是想着我的,是懂我的。问君何能尔,问君何能尔…… 突然间,我的心里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情憋在心底是会烂掉的”,不错,有些事情,从前的我会逃避,但此时此地,我反而要试一试去把握。 “洛洛,你……遇到什么好事啦?”十格格撑着下巴,怔怔地看着我满脸的喜气。 我挑挑眉毛:“咱们是为你高兴啊,嘿嘿。” 她好笑地看着我,低声道:“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收回心思,仍是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今天宫女太监们都谈论着今天来朝圣的多尔济,你就真的一点兴趣也无?” 十格格冷笑道:“就因为他两年后就是我的夫婿了么?说到底,我这婚事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对象是谁,我没有兴趣,他没有兴趣,谁都没有兴趣。” 我心中一震,皇室中的公主,最大的悲哀,就在于此吧。或许是十格格那份不同于一般宫中女人的英挺之气,任谁都无法忽视,她是康熙的女儿中唯一出众也是最受宠的一个,不过那又怎样?就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了?想到这里,我心中的力量又生长了起来。 “不过,你确是该为了我高兴,为了别的事。”她回过头来,看着我抿嘴一笑。 我了然一笑,握住她的手:“是啊,毕竟,你可以越发地接近你小的时候就向往的地方了。” “别忘了,那里可还有你的帐篷哩。”她认真地看着我。 我重重点了点头,又笑道:“别是你等不及要嫁了吧,唉,恐怕由不得你,终是要在这宫里再陪上咱们两年哩。” “好啊你丫头……咳,咳……”十格格正要反击,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忙走上前去,和小丫头一起帮着她抚着背。 好不容易,她拿下捂着嘴的帕子,喘着气恨恨地道:“都怪十三哥,这两天一直咳个不停,却仍是来我这里转悠,现下可倒好,咳……咳……” 小丫头急急地递上一个小瓶,十格格喝下一口,紧皱的眉毛舒展开来:“还好我的锦玉细心,这几日每个早晨都起大早去花园采集露水,解咳颇是好用。” 十三病了么?我心中一动,怪不得这几日不见他…… 突然,一个小太监进了院子,对我俩恭敬地打了个千,回道:“十格格,皇上说有几日没见您了,这就请您过去下棋哩。” 十格格起身道:“福公公,我最近几日身子不好不便觐见,只能让您代为请罪问安了。”说着一笑,道:“皇阿玛最近可否准时用晚膳?” “格格挂心,万岁爷他还是老样子,批着折子就忘了时间,咱们奴才们也不敢多嘴。” 十格格沉吟道:“嗯,下去吧,改日我好利索了就过去,这段日子就拜托李公公了。” 小福子应声行礼离去,十格格又是清咳几声,我走到她身边,见她竟是有些瘦了,心中一动,柔声道:“好好将养,可别人还没出宫,身体先垮了呵。” 她感激地看看我,送我出了门口。 千秋亭上。 桌上仍是当日的四菜一汤,我也仍是穿着那一日的象牙白的宫装,端坐在桌边,手心微微出汗。终于到了这一刻,我的心却突然打起鼓来,这辈子第一次任着自己的感情行事,而十三的心思……我不禁有些退缩,可来不及了,亭边的人影一闪,十三灿烂的笑出现在眼前。 我闭了闭眼,退无可退,反而平静下来。 “咳……咳……”,他诧异地盯着桌上的摆设,张嘴要说什么,却是先咳了两声。 我皱皱眉:“一个大男人,却这么容易生病。” 他大喇喇地坐在对面,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咱们洛格格要请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啜了一口,阳光射在瓶身上,刺得我眼睛有些发疼。 我轻声问道:“这是……”。 他轻轻一笑,道:“别人送的,说是止咳。”说着斜眼看了我一眼:“看看,你就从来没这么细心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把手中的白玉小瓶收进袖口,仍是笑道:“自然是比不上你的红颜知己。”说着调开目光,倾身为他倒茶。 他突然歪头看着我,轻笑道:“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脸色一滞,本来准备好的话,在这个时候却都堆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冲口而出的竟是一句:“那日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他一愣,迷惑地看着我。 我不禁低下头冷笑,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摇了摇头,我抬起头来,自认神色已如常,笑望着他的眼睛,道:“我是说!我这个悍妇,又不温柔又没那么细心,怎么你十三爷那一日竟是发了善心,要收留我?” 十三也是看着我的眼睛,沉吟了半响,缓缓地说:“洛洛,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我心中一紧,仍是听他说下去。 “我是识得不少女子,因为比起一些男子,她们反而更需要保护疼惜。” 保护?疼惜?我尽全力地维持着笑意,脸几乎要僵硬了。 “而你,是这当中最特别的。”他满脸的真诚,可是我此时却觉得那真诚正在一点一点地撕裂我。 “在苏嘛妈妈殡宫里,你虽是满脸稚气,却说出我们都没想过的话,不只是皇阿玛,我也觉得你是长大了;你虽生在宫中,却说吃就吃,要哭便哭,想笑就笑,那次和你一起在湖边救如儿,是我在宫中笑得最开心的时候;那一日,在馆外听到你和太子爷的话,你说你‘明白地知道不想走什么路,只求走得逍遥自在’,我就打定了主意,你值得我结交。”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却是酸甜苦辣百味杂陈——原来我对他到底是特别的,原来我没有完全的自作多情,但是…… 他喝了口茶,笑了:“所以,洛洛,我想让你知道,如果有一日你不得不做一个打算,我的府里总有你的地方,也保你会走得逍遥自在。” 我心中雪亮,却也涩涩地疼。 挺直了背脊,我认真地说:“十三,真心谢谢你,除了衡儿,你最清楚我了。只是恐怕,我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他略微一怔,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从没想过要依赖一个男人的怜惜和保护,因为我不想和一群女子分担你的善意和真诚,因为我不满足于只做一个“最特别”的红颜知己,因为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件“稀品”来珍藏,而我却这样的喜欢着你…… 可是,我却一句话也不能说出口,只能愣在那里。 他突然哈哈一笑:“是啊,若是你有了更好的归宿,那我自然更是为你开怀。” 我心下一酸,不置可否,只是举起了茶杯,朗声道:“人生得一知己,复何求?”十三也举杯道:“好,就以茶当酒!”我俩同时一饮而尽,看着他深幽的眼睛满是笑意,我的心还是跳漏了半拍。 “得,该下经课了,我这几日病了缺了课,这还要偷偷溜回去呢。你就别送了。”说着,十三拍拍我的头,笑了笑,下了楼。 我一直僵着的笑脸总算可以解脱,全身都有些瘫软,突然觉得很是不甘:还是不能就这样逃避掩饰,不是想好了,这一次要尽情地让自己的感情做一次主么?为什么我又变成了从前那个被动怯懦的桑璇?为什么还是这样没用地躲在这里,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 我咬咬牙,提着裙子冲下了楼,遥遥地看见十三的背影,快步赶了过去——其实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只是想要追上他,追上他…… 近了,近了,正要出声叫住他,突然,一个高挑的女子闪了出来,和十三并肩站在一起。我看清了,那是十三福晋,仍是那张淡然的脸,却多了柔和的弧度。十三不知笑着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微蹙了蹙眉,扯动着嘴角,十三继而哈哈一笑……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我的发梢裙角,我打了个寒颤,好像终于从一个梦里醒来,悄悄地别过头—— 除了,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快步地走着,一边把袖中的白玉瓶拿出来,一任里面的露水倾洒在小径上。从此以后,我只想把自己的心藏的妥妥当当,谁都不会触碰得到,谁也伤害不了。 我兀自低着头只是冲向前去,不料却突然一头撞在什么人身上,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屁股生生的疼,全身的力气都好像突然抽尽,我无暇顾及眼前的人,只是颓然地把头放在两膝之间,任全身放松。 “芷洛!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大嗓门响起,不用看,就知道此人是谁了。我也不抬头,闷闷地哼唧一声。 一双胖手拎住我的后领,我的骨头仍是软趴趴的,勉强抬起头,不可避免地对上了十阿哥布满了疑惑的眼睛。 现在看到他的那张圆脸,一双圆眼睛和皱着的眉毛,我一下想到了肉包子上的褶儿,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并且笑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再次把脸伏在膝上,又抬眼看着他颇为苦恼的表情,那样子活像大白天遇到了个女妖。 他求助地向身后看去,粗声道:“八哥,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疯了?天真的包子……我摇摇头,只是咯咯轻笑。一个影子静静地笼罩在我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止住了笑,却仍是把头越埋越深,只想溺毙在那里。 “起来吧,不怕凉么。”低柔的声音,随着一双挽住我胳膊的手一起,让我不得不抬头起身。 仍是那对弯弯的眼睛,好像永远都盛着水气,此刻却只是深深地看着我,好像要温柔地直刺进我的心里。我忙闪开视线,低下了头。 他仍是扶着我,手却是冰冰的,透过衣服传来丝丝凉意,可我却奇怪地觉得颇为温暖。只听他轻笑一声,道:“怎么每次见你,都是摔得这么丑?” 我无奈地答道:“下次见到八爷,芷洛一定会摔得又优雅又婀娜。” 他的眼睛更弯了,笑道:“嗯,正常了。” 十阿哥也凑近前来,撇着嘴上下打量着我,呼了一口气,道:“刚才是怎么了,笑成那个样子?” 怎么了?我心中潜伏的东西,又蠢蠢欲动起来,似乎又要开始一轮新的吞噬……不行,今天我绝不能在这宫里一个人呆着,我要…… 八阿哥已敛了笑意,道:“行啦老十,咱们走。”说着拍拍我的肩,重重地。十阿哥也有样学样,笑呵呵地拍了拍我,正举步要走,我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嘻嘻地笑道:“十爷,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他许是看出了我的不怀好意,警惕地拉回袖子,瞪着我问:“你问这个干什么?不会是……”。 我挑着眉点点头,说:“我就是。” “你……好好的在宫里呆着吧,行不?”十阿哥无奈地看着我。 我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又拉过他的袖子,认真地说:“今天,我赖定你了,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他胡乱扫掉我的手,粗声道:“不行!哪里有宫里的格格就这么出去胡闹的?” 我抬眼看看八阿哥,他满脸带笑地看着我们,好像欣赏什么好戏一样,竟然也不说句话?! 我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好啊,不带也行!十爷,上次十四爷大婚,我和你家嫂嫂也没机会说上几句话,研究茶道的事,可才刚刚起了个头。改日不如我直接邀请她来翠云馆喝茶,我想,她一定给我这个面子。” 十阿哥涨红了脸,道:“你这丫头,要和她说什么有的没的?” 我耸耸肩:“有的没的都说喽。”十阿哥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好,就带你去,行了吧?”说着气呼呼地就走,还嘟囔着什么:“为了一日耳根清静,也值了……” 八阿哥微微笑着斜睨着我。我舒了口气,提步正要跟上,突然看见小径上亮闪闪的白玉瓶儿——是刚才摔倒时掉出来的吧,心中又是一刺。我快步抢上前,捞起那瓶胡乱塞进怀里,警告自己:不想,不想,不想…… 随即抬头冲八阿哥一笑,伸手躬身:“公子请!” 他眼含深究地看着我,静静地说:“先换了你那身衣服再请吧,我看它好像本来是白的。” “八哥,你不用管了,我随便带她逛逛,便送她回去了。”十阿哥垂头丧气地在我旁边走着。八阿哥轻轻一笑,未置可否。我也不理会他们,努力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北京城热热闹闹的集市上。 皮货庄、花木房、沉香斋、胭脂铺、茶馆、书斋、鞋铺、染坊,简直是应有尽有,我张大了嘴,惊叹连连,上次和叶梓摸黑跑出来过上元,满眼 清梦无痕 妖叶第8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眼是人,到今天才真正领略到原来所谓的“康乾盛世”,真的如此繁华。 十阿哥扁扁嘴,嗤笑我头发长见识短,少见多怪,我吐吐舌头,也不理他。突然眼前一亮,一座有着南方风格的茶楼出现在一起,颇为精致秀气。 八阿哥突然道:“走了这么久,咱们也饿了,就在这儿歇歇再走,这‘独一居’还是不错的。” 我们三个走进门去,店小二眼尖儿,忙着上来招呼——虽然我们都穿着常服,可是一时间,我只觉得满楼的眼光都射了过来,唉,只怪我身边这两个男人实在是气势非同一般。 八阿哥却是浑不在意,反倒举目四周缓缓扫了一圈,眼中是柔和的笑意,所有人顿时都不由自主地收回了目光,低头各干各的。我不禁暗赞一声:厉害! 十阿哥全没留神,只顾着要小二带着我们到了最好的上房。 “蒜泥莴苣、干香风鱼、酸辣包菜卷、糖醋哲皮、麻辣鱼块、烟熏排骨。”我看着菜牌,流利地说出一连串的菜名。十阿哥早就瞪大了眼睛: “喂,芷洛,你这是要把这家茶楼吃光么?” 我耸耸肩,正要说话,八阿哥却忽地答话了:“她还真吃得完。”说着冲店小二略点了点头,那小二就等着一声令下,马上就一溜烟地去准备了。 十阿哥看着八阿哥道:“八哥,你就护着她。” 又气不过地看着我,说:“我倒看你吃不下怎么办?”我冲着他吐吐舌头:“走着瞧。” 我自顾自地埋头在杯盘狼藉中,与那个麻辣鱼块奋战,盘子都快见底,却还是觉得自己的胃怎么填也填不满,仍是空空落落,好似丢了一大块儿。丢了什么呢?我摇摇头,硬是抵住了脑中波涛汹涌的影子,不想,不想…… 嘴里填满了食物,我抬头正要再挟,突然撞上八阿哥深幽幽的眸子,不禁一愣,缓缓收回了筷子,机械地咀嚼着,不敢再回视他。 你知道了些什么?你又一直在研究些什么? 我无力阻止也不想猜度,只是站起身:“吃饱啦!难得出宫,我今日可是要继续玩个痛快。”说着扬眉看着他俩。 八阿哥也随着站起,淡淡地道:“舍命陪君子。”说着先一步下了楼。我抹上笑容,拽着不情不愿的十阿哥也跟了上去。 吹糖人的花白头发的老人,唾沫横飞的劣质珠宝商贩,各种前所未闻的风味小吃,五彩缤纷的大风车和小孩子手中的大串糖葫芦,十阿哥捧着大包小包回府的样子…… 我坐在马车中,尽情地回想、也只回想这半天的旅程,不禁一笑。又看向身侧正在闭目养神的八阿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他——多么安静的一张脸呵,可是他的心呢?他的未来呢?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谁知他突然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审视着我,没有模糊的水汽,我一时转不开视线,只听他低声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事不痛快了?” 一股热浪突然从我的喉咙直窜向鼻尖,有些事情,禁不起触碰呵。我咽下那阵酸楚,别转了头。还好马车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想必这是到了最僻静的隆宗门。我忙抢先下了车,也不敢再看向随后的八阿哥,举步就想进宫门去。他快走几步拦住了我,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是笑笑道:“好好睡上一日,吃上几顿吧。” 我心中一动,想了想,对他一笑,认真地说:“没错,只要吃好睡饱,我不会不痛快的。”随即进了宫门。 我快步地走着——此时已是傍晚,奂儿该等急了吧。刚到了翠云馆的院门,就看见奂儿叉着腰,正和一个小太监理论着什么,却是十四阿哥身边的冯才。 奂儿一见我,满脸喜色,又撅着嘴道:“格格,这个冯才,赶也赶不走,说是非要等你回来。” 冯才忙着打了千,拿出一盒红布包着的什么东西递给我,道:“格格吉祥,这是上好的补品,十四爷让我一定要交给您的,说您自然知道怎么办。” 我看着自己撑得略有些鼓起的肚子,不禁一愣。这是…… 回头 ——————————————————杜衡篇———————————————————— “芷洛格格是不是怕我把你饿着了?”四阿哥看了眼今天送来的补品,淡淡说道。 我讪笑了一下,给他端了杯茶。 桑桑她,现在每天都送些稀奇古怪的补品过来,光这个不知是什么草的药,我觉得堆的都可以喂马了。按说桑桑和我,都最鄙视补药什么的了,她送也不该送这些啊,我的心突然一沉,是他? “四爷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杜衡?”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点忐忑不安。 “过来静静。”他抿了口茶,说道。 “啊?”我有点茫然,随即明白,对他,大概这整个府上也就是我一个女人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了。 “噢。”想到这,不由得暗自吐了吐舌头,出了口气。 他瞥了我一眼,微微扯了扯嘴角,好像有点不满我这个态度。 “那杜衡出去伺候?”我试探的问了一句。 “不用,在这坐着。”他平平说道,接着闭目养神,不再理我。 周围一丝声音也无,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黄昏柔柔的阳光斜斜的从窗户洒进来,照得一切都懒懒的。 这么坐了一会,我居然有点犯困。自从从宫里回来,每天晚上,都很难入睡。会不停的想,想这些阿哥,想桑桑,想我们的关系,想以前的日子。即使是恍惚中入眠,也会迷迷糊糊做些连不起来的梦。唉,这天天无所事事的,晚上睡得着才怪。 看四阿哥没有动静,我犹豫了一下,轻轻靠到桌边,用手支了头,微微闭了眼。开始还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睡过去,结果一会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屋里已经全黑了。我趴在桌子上,身上有一条薄被。茫然四顾,四阿哥早已不见了踪影。 “格格,您醒了是么?”碧云在外面问道。我揉揉被压得发麻的胳膊,叫她进来。 “四爷什么时候走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晚饭时走的,还叫我别叫醒您。”碧云帮我把灯点上。 我不语,他到底怎么想,我永远猜不到。 日子还是一日日过,我充分学会了自得其乐。有的是时间,看书,写字,享受美食。不过说实在,这练字还真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拿着毛笔默写以前的歌词,课文,人名,地名,饭店名,然后自己偷偷的乐,看得碧云有点呆。我的毛笔字啊,真是没救了,不过管它呢,又不指望卖字画赚钱。 “格格,刚才我在厨房听那拉福晋屋里的丫头说,十四福晋要请各位主子呢,帖子刚到。”碧云拿了冰碗进来,笑着说道。 “为了什么?都请了谁?”我不禁停了笔。 “好像这些爷的福晋还请了好多呢,为了什么,奴婢也不知。”碧云摇了摇头。 这些妯娌间的聚会,我是能推就推的。一帮女人在一起口是心非的谈笑应酬,想想我心里都腻歪。偏偏这些贵妇们整日里都是闲得无聊,都热衷于找各种理由大聚小聚的,我也不能次次都推。可是这十四福晋,倒是没听她请过客,这又是为了什么? “格格不是又要推吧?上次十福晋请客格格不去,那位李主子就嘟囔着说您呢。再说上次您生病,十四福晋又送了那么多东西来。”碧云撇撇嘴。 我瞪她一眼,“是不是你主子天天不出门,把你闷坏了?”心里却思绪万千,上次生病……十四副晋到底知不知道呢? 碧云有点委屈的嘀咕,“还不是为了格格着想。” “谁说我不去呢,给十四福晋备一份厚礼。”我下了决心,放下笔郑重的吩咐碧云。 望望这宅子,真没想到这么快还会回来。我笑着扶那拉福晋下车,心中思绪万千。 进了院子,已是一片寒暄声。我挺了挺身子笑着迎了上去,却在人群中对上了十四福晋的目光,端庄高贵,自信超然。轻笑了下,我转头和不知哪个阿哥的一个侧福晋继续客套。 “这次请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你还不知道?十四福晋有喜了啊。”那女子用手帕捂了嘴,呵呵笑着说,“要说他们小夫妻俩还真恩爱,这才进门几个月,就……” 强撑起笑脸,心中却没有由来的一酸。 不是你希望的?一个声音问自己。是啊,这样当然最好…… “衡儿,发什么愣呢。”八福晋用手在我眼前一晃。 “啊?没有。”我回过神来。 “十四爷一定高兴坏了吧,这么快就要当爹了。”八福晋虽在笑,眼里却分明有丝惆怅。 八阿哥的子嗣问题,大概也是压在她心中的一块大石。我望着她看似明媚的笑容,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这满屋的贵妇,真正顺心的,又有几个? 不禁又看向十四福晋,她薄施粉黛,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红晕,侧头听旁边一位福晋谈笑,间或微微一笑,偶尔插进一句,没有失礼,却显然没有放心思在上面。她的心里,是不是真的幸福? 突然想到劝桑桑不要隐藏对十三的感情,现在却有点怀疑,如果知道注定要受伤,那是不是还要执意向前?喜欢又如何?我已经坐在这里了,难道也让桑桑坐在这里,和一群女人分享丈夫? “杜衡姐,身子可大好了?”十四福晋看见我看她,笑着走了过来。 “早就大好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过来谢你。”我忙向旁边移了个位子,让她坐下。 “衡儿也真是的,那晚我回来听我们八爷说你掉到水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也这么毛毛躁躁的。”八福晋笑着点了一下我的头。 “那时毓诗妹妹在洞房里娇羞无限,舒蕙姐在享受美食,偏我在冷水里不停挣扎成了落汤鸡……”我撇了撇嘴,装作委屈的说道。 八福晋和十四福晋闻言都笑了起来,“看你这个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推你下去的呢。”八福晋笑着说。 我一愣,确实,是某人的一句话让我站立不稳。 “毓诗妹子,和姐姐说实话,莫不是那一天就有了吧?”八福晋坏笑着盯着十四福晋扁平的小腹。 十四福晋微笑一下,没有再言语。 “福晋,爷刚才回来了,问您要不要过来见一下。”我们正说着话,一个小丫头过来和十四福晋说道。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十四福晋随意抿了口茶,“和你们爷说,今儿我们姐妹几个好好乐一次,就不麻烦他了,省得他来了倒弄得怪拘谨,让他也别再忙,好好歇歇吧。” 小丫头应声而去,十四福晋笑着把前面的杏仁酪递过来,“杜衡姐是喜欢吃这个吧?” 我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微笑着送进嘴里,却对上十四福晋若有所思的目光,“这杏仁酪,可是十四爷特意让人从城里那家最正宗的老店买回来的。” “那杜衡可是好口福了。”我又看了看那杏仁酪,突然觉得嗓子里的东西有点咽不下去,这屋里人声鼎沸,吵得我喘不过气。 说是有些闷,我告辞出来到院里转转。跟出来的小丫头把我带到了花园,刚要开口介绍,我打断她,“行了,上次来这我还挺熟的,你也不用在这守着了,过去和她们一起玩会子吧。也别走太远,我有事自然叫你。” 打发走了小丫头,遥遥看见了上次的那个湖,七绕八绕绕过去,我倒是想看看上次那么狼狈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湖面波光粼粼,在这盛夏里让人感觉格外清凉。看到那块大石,我不禁就浮现出那晚自己悲凉的泡在水里,等那帮阿哥结束谈话的情景。 哼,我一撩裙子,三步两步走了过去。 抱膝而坐,任微风拂面。 刚才听到十四福晋有喜时,那心中的一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嘲的笑笑,还说桑桑,连我自己,不是也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不管我愿意否,自己都是四阿哥的人了,而十四阿哥,就算是真心,谁又知道能持续多久?如果一段感情要以毁掉我的生活为代价,并且注定没有结果,那我是怎样也不会考虑。所以十四阿哥,从一开始,就被我排除在外,从没有动过什么念头。 我可以因为一段感情头破血流在所不惜,但,一切要在感情的范围内。这世上除了感情,还有太多的东西不是? 可是那一瞬,我……猛地摇了摇脑袋,原来我也有不敢面对的这一天。 缓缓站起身,叹了口气,准备回去。 “衡儿。”十四阿哥背手站在同一个地方,直直的望向我,目光里不再有那日的肆无忌惮,却显得愈发的深邃。 我想笑,但怎样努力也做不出一个笑脸。 我们就这样相望良久,他轻扯了下嘴角,快步走过来。 “不要再站在那儿了,快过来。”他跳上大石,向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对上他略有些期待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把手递了过去。 他微微一愣,随即从唇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轻握了我的手,不敢用力,好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他转身带我下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动了一下。已经多久了?多久没有人这么小心翼翼的牵我的手?没有人这么下意识的,看我是否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到岸边,我抽回手,笑着看他,“怕我一不小心再掉下去?” “的确,”他扬了扬眉毛,“看你在那站着我就……” “那天不是你吓我我会掉下去?”我打断他的话,却发现自己说了句不该说的。 “衡儿,我是真心希望现在等着我的,是你。”十四阿哥那天的话犹在耳边。 一阵沉默,我敛了敛心神,毕竟我不是等在屋里的那个,而是泡在水里的那个。 “十四爷大喜,杜衡开始不知,也没备礼,一定补上。”我换了自己该有的笑。 十四阿哥脸色一沉,随即略一摆手,“那是小事,不必费心。” “十四爷真会说笑,这怎么能算是小事?”我觉得自己笑的越来越自然,“要是没事,杜衡先走了。”福了福身子,我转身而去。 既然无缘,何必誓言?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最该做的,手却还是有点微微的抖。 回到屋里,已经开宴。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随便挟了些菜,随便和不知什么人说了些不知什么话。 宴毕,十四福晋送大家出门。遥遥望见府门前停着一排马车,各位福晋们做着最后的寒暄。 十四福晋走在最后,边笑着和人说话边迈门槛,突然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向前倾去。 “小心啊。”无数声惊呼响起。 一双手从后面稳稳扶助十四福晋。 “怎么这么不小心?”十四阿哥的声音,我微微一愣。 十四福晋吓得脸都白了,用手轻抚着肚子,缓了缓神,方道,“你怎么出来了?” 十四阿哥一笑,“陪客不陪,送客哪有不送的道理。”说着放开她,向前一步,略一抱楫。 各福晋纷纷手忙脚乱的还礼,十四福晋微一皱眉,也笑着走上前去。 天色已微微有些暗,府门前的大红宫灯已经点燃,灯光下十四阿哥十四福晋并肩而立,你一句我一句的配合默契,好似一对金童玉女。 “真是般配。”旁边的那拉福晋感叹,我笑着附和。 上了马车,觉得浑身都有点发虚,我轻轻靠在椅垫上,拉了帘子。 马车缓缓移动,我犹豫半响,还是忍不住靠到窗边,把帘子拉开一个小缝,偷偷望去。 十四阿哥还在和没有走的人寒暄,眼睛却定定的望着我们走的方向。看到我的目光,他轻扬了下眉毛,双眼霎时充满笑意。 那笑让我不敢再看,急急转开眼神,坐回车里。 我坐在凉亭里,看碧云和一群小丫头采了一堆花草编成各种小动物。看到碧云煞有介事的指导别人,什么草该配什么花,什么叶子代表什么意思,我不禁有些好笑, “你倒是个行家,小时候大概是没少玩吧?”随手拿起她编好的一个花环。 “那是啊,奴婢姐妹六个,小时干完了活,就一起斗花斗草的,”碧云笑着说道,“奴婢可总是能拿个第一呢。” “哦?姐妹六个?你娘倒真是能生。”我惊叹道,“那你小时候一定热闹极了,现在她们还好?” “既是有了主子的人,家怎么还能回,奴婢好久没有见过她们了。”碧云的脸色暗了一下。 我看着她天真稚气的脸,心下黯然。来到这里这么久,早就把碧云当成了半个亲人,生病时是她服侍,有了什么事这个小姑娘总是比我还急,所有的规矩都是她提醒我,却从来没有细想过,其实她和我是不同的,我虽身不由己,也算是半个主子,可她…… 碧云见我面色不好,急急说道,“格格,奴婢可没有抱怨的意思,格格对奴婢这么好,在这里又不用奴婢干什么粗活,奴婢……” 我急忙打断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想要接下去说些安慰话,却发现所有的话都空洞虚伪无力,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的命运我都把握不了,又能许给别人什么?以后有钱财,倒是要多赏给碧云一些。 碧云还要说些什么,抬头一看,却慌忙站起来,“格格,那来的是不是十三爷?” 我闻言也向前望去,不禁微微一笑,这么俊朗的风姿,除了十三阿哥哪还有第二个? 起身行礼,吩咐小丫头们下去备茶,我方坐下向他一笑,“可真是稀客。” 十三阿哥用手支着桌子,懒懒说道,“我倒是有心来看你,可你天天闷在屋里,我在这转了好几天才碰上这一次。” “那可真是杜衡的荣幸,居然能排得上号见十三爷。”我面容严肃。 十三阿哥不禁笑骂,“我特地跑来送信,你倒拿我打趣,四哥也不好好管管,这哪像个贵妇该说的话。” “洛洛的信?”我惊喜万分,“在哪?” 十三阿哥一笑,拿出信来,我一把夺过。碧云端茶上来,我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迫不及待的看起信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选择美丽而决绝的转身,给自己留下尊严。”读完了桑桑的信,我仿佛看到那日,她鼓起最大的勇气,想要诉说自己的感情,却被十三阿哥几句话给生生堵住,再追上去,却只看到了那并肩而立的身影。 桑桑,此情此景,你一定又把自己的心意深深埋在了心底,只提笔给我写这样淡然的句子,可是我,又怎么会不懂你那日拿着白玉瓶的寥落萧索? 很想陪在你身边,多想陪在你身边,为何要让你如此无奈?我的眼睛止不住的发酸。 “衡儿?”十三阿哥疑惑的叫道。 我叠好了信,狠狠瞪了他一眼。十三阿哥被我瞪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毫不知情的感觉,让我心里的火气更大。想要开口说话,却无从说起,憋得心中万分难受,随手拿了个茶碗狠狠砸在地上,起身就走。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十三阿哥急急拦在我面前。 望着他焦急的眼神,我心中叹了口气,这也怪不得他,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于是勉强一笑,“杜衡失礼了,没什么事。”说着快步走去。 十三阿哥还要再追,我摆了摆手,他四处看了看,好像有人过来,也不便再追,便犹豫着停下脚步。 我和桑桑怎会到了这个地步,爱不能爱,恨不敢恨。如果说以前生活除了感情还有太多其他,那现在这其他减少到了怎样的地步?就算仅有的彼此,见一面都难。不过我相信她,痛苦也罢,难过也罢,总有一天会过去。 总有一天会过去。 是啊,谁又能痛一辈子?我想到这,心下黯然,那这没有过去的日日夜夜,又要如何渡过? 唉,刚才那么对十三阿哥到底是我不对,想了想,我向四阿哥书房走去。 不知等了多久,总算见十三阿哥出来,我向他招了招手,他快步走来。 细细看了我神色,十三阿哥表情一松。我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刚才杜衡真是失礼了,十三爷别见怪。”福了福身子,小声说道。 “为了什么总要告诉我吧?”他挑了挑眉毛。 啊?我努力想理由,总不能说因为他不喜欢桑桑吧。 “不愿意说也别勉强了。”他看我为难的样子一笑,“反正你和洛洛总是那么多花样,谁知这次又是怎么了。” 听到他提到桑桑,我心中一动,“十三爷,我和洛洛,是不是和别人不同?” 他微微一愣,“自然不同。”深深看我一眼,又道,“我如此待你们,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我一笑,“十三爷怎样相待,杜衡心中当然最清楚。可是杜衡和芷洛,在十三爷心中是否不同?”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脱口答道,“你是我嫂子,怎么相同?” 我郑重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更加莫名其妙。 眉目俊朗,身姿挺拔,我暗暗打量十三阿哥,叹了口气,桑桑,你是不是真的可以放下?转身过后,心是不是还留在原地? 当下转开话题,又说了几句,我告辞要走,刚转过身去,十三阿哥把我叫住,“衡儿,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为难,不过有我能帮的,一定告诉我,我自当尽力而为。” 我心中一暖,点了点头。随即感叹,十三阿哥对于我,是知己好友,我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好,可桑桑呢?十三阿哥愈好,对她是不是愈折磨?自己摇了摇头,不忍再想。 七月七日,牛郎要去会织女。 难得一个节日,底下的小丫头们乐翻了天,早早准备着乞巧、拜七娘。以前就听说过七夕是中国古代情人节,现在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说道。 到了傍晚,服侍我洗完澡,碧云都有些坐不住了。我一笑,叫她不用管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碧云前恩万谢的去了,屋里就剩下我一个人。随手抹了点香露,半干头发用一根细带松松一系,衣服懒懒披在身上,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不用梳那个烦死人的发型真是解脱啊,我边感叹边走到桌边。提起笔,想到今天是七夕,随手写道: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写好后,看着它我不禁愣了下。从前很喜欢这诗,尤其是最后两句,“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虽然知道这描写的是个寂寞宫女,但我总愿把诗的结尾想象成,她逍遥自在的躺在竹椅上,独自一人遥望星空,有种别样的快乐。 这一瞬,在这里,我蓦然理解了,这个宫女,她该是多么的寂寞。没有未来,没有爱人,漫漫长夜,她只能这么度过。 原来以前我会那么想,是自己有太多的快乐。永远不会知道,那时的女人是多无奈。 十四阿哥,我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他。那天回来我不再逃避,痛痛快快分析了对他的感情。不错,是心动了。听到十四福晋有喜,我在吃醋,他小心翼翼牵起我的手,他明媚的对我笑,他低声和我说,他对我情难自禁,他希望嫁给他的是我……他默默地看着我,他费尽心思的送来补品,他真心实意的在乎我。 不想骗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爱让我感动,让我温暖,即使我不知,它能带给我什么,会持续多久。 可理智告诉我,没有结果,不会怎样。心动会过,最终面对的还是现实,十四阿哥和我,都不是靠着所谓的爱活一辈子的人。 闭上眼,觉得嗓子好苦,深深叹了口气。 咿呀一声,门开了,有人走进来。睁开眼睛,是四阿哥。 他默默走过来,看了眼我写的诗,愣了下,随即轻轻抱住我,“何苦非选择让自己这么寂寞……” 何苦要寂寞,谁又想寂寞。 我没有动,任四阿哥的手臂越来越紧。闭了眼睛,如果在这里,我注定只能属于这个男人,那他的怀抱,我是不是至少该尝试着习惯?胸口突然很堵,很多东西涌上来,让我一时间看不清自己的心。 “衡儿,”他低低的叫着,把我的身子扳向他,“你在逃避什么?” 我只得睁开眼,对上他深深的眼眸,有丝若有若无的柔情,却还是黑黑的不见底,好像要把我的心生生看穿。 不自觉地,我的身子挺了挺,迎了他的目光。他微眯了眼睛,探究的打量我,我一个收不及,本能的瞪了回去。 四阿哥轻扯嘴角,神色捎带揶揄,这让我的身子绷得更紧,他终于一笑,整个人俯下身来,猛地吻上我的唇。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推了他一把,他的手臂却紧紧攥住我的腰,让我不能动,想像电视剧一样一巴掌扇过去,发现怎么近的距离根本就不现实。 于是我干脆不再挣扎,睁大了眼睛,紧闭双唇,站在原地。四阿哥又坚持了一会,我觉得自己的嘴唇要被咬破了,他终于放开了手,退后几步。 我吐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四阿哥看着我,脸上阴晴不定。 原来还是不可以,他的吻,我身体的第一反应是逃避,我的心,在本能的抗拒。不是不佩服他,不是不感激他,我明白,能在这里安稳的生活,都是他暗中的纵容和袒护。可是如果我真的跟了他…… 那个深不见底的目光,让我从心里抗拒。为什么总是试图看穿别人的心?他好像一个经验老到猎人,在一旁戏谑的笑看猎物自己走入罗网,并且信心满满。 当猎物的滋味怎么好受? 如果我没有资格追求自己想要的,至少还可以拒绝自己不要的。刚才那个冰冷的吻,我不要。在这里,失去的太多了,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心,我决定保留这仅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并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这么多天,第一次想的如此清楚,心中居然一阵轻松,我一笑,平静的迎了他的目光,准备接受他说的无论什么。 他好像没有想到我会笑,眉毛一挑,冷哼了一声。我克制住了自己也想哼一声的欲望,继续等着他说话。 “想没想过后果?”他冷冷的说。 我点点头。 “恐怕比你想的可怕。”他嘲讽的看了看我的唇,我都可以感到下唇被自己要出的一排牙印。 比我想的可怕?突然有点动摇。但看到四阿哥好像等着我妥协的目光,我又坚定了决心。 什么也都好过让我这么忐忑不安的想未来,犹豫不决的面对感情。 我们又这么互相瞪了一会,他表情突然松了下来,走到桌前,看了看我刚才的字,皱眉说道,“你是怎么把字写得这么难看的?” “写好看不容易,写难看还不容易?”我自己嘀咕。 “过来。”他拿起了笔,对我说道。 我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他把笔放在我手里,在后面轻握我的手说道,“别用力。” 我默不作声,任他握了我的手,一字字写了刚才的那首《秋夕》。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不紧不慢的讲怎么运笔,怎么用力。我忍不住偷偷望了望他,他脸色平静。 唉,还以为会有个了结,他这样反而让我更加难熬,因为不知他到底怎么想,下一步要干什么。四阿哥,突然想到他在政治上的种种手段,心中隐隐有些胆怯,却还是强作镇定。 “好了。”他潇洒挥完最后一笔,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好像没听到,端详了一下字,不经意问道,“这织女是不是在后悔?” “也许,长相思毕竟不如长相守。”我索性想什么说什么。 “噢?”他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如果她是一个人还好,想着一个人才更孤单。”干脆都说出来。 “你是有经验?”四阿哥坐下来,斜斜望着我,声音听不出喜怒。 脑海中闪现出十四阿哥的脸,我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可惜杜衡无人可想。”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心中苦笑。 “可惜?你该庆幸没有这个人。”他打量了我半晌,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不要妄图和我比耐性。”他缓缓说道,然后走过来轻轻拂了下我的头发,“把头发梳好,穿上衣服和我出来吃饭。”又平平扫了我一眼,四阿哥转身出门。 轻轻摸了摸被自己咬的发肿的唇,突然好怀念那双暖暖的手。胸口闷得很,想一个人才孤单,不管那个人该不该想。 努力摇了摇头,打开柜子找要穿的衣服,不经意瞥到镜子里的自己,竟是一脸决绝。试着笑了下,告诉自己,无论到哪,我还是我。 看戏 ——————————————————芷洛篇———————————————————— 慢慢地合上信纸,我静静地抬头,眯起眼睛,看着窗边射进的阳光。叶梓她,还是那样,自己选择了自己的路,然后坚定地走下去。可是,她真的可以放下十四阿哥?四阿哥真的可以放过她?叹了口气,我们两个前面的路,实在是无法预测,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互扶持着摸索而已。 我打开匣子,那块手帕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可已是物是人非。我把白玉小瓶也轻轻地放进去,关上了匣子,可是终究不忍,仍是打开来,凝神看去。 度过了那最难熬的一日,我已经平静了很多,连偶尔的刺痛都已成习惯,随它去痛好了。本来就知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平衡的感情,如果付出多少就能拿回多少,确是少了挣扎和无奈,少了痛苦与伤害,但那,或许也就不能称其为感情了吧。 我站起身,把匣子放在物架上。不想再把它藏起来,因为我不想忘记十三—— 有些事情,说忘记的,其实只会记得更深刻;说记得的,却会忘得最彻底。任感情在心里鲜活地生长、慢慢地成熟、自然地衰老和死去,即使只是独角戏,那又怎样? 突然有些神清气朗,我铺开宣纸,提声召唤奂儿,准备给叶梓回信告诉她我的最新境界。我们两个最近又恢复了信件往来,而信使仍是十三——可是这个信使却不知道,他手中的那页薄薄的纸,写的都是谁的名字?他传递的,又是谁的故事?我不禁笑着摇摇头。 “格格,十爷来了。”奂儿出现在门口,轻轻地回道。 我站起身来出了门,果然看见十阿哥已自己坐在石桌旁。见了我,他粗声道:“还不倒茶?” 我一笑,这人,还为了我用十福晋威胁他的事记仇哩。摇摇头,我吩咐奂儿:“快,去给十爷拿最好的浯峰茶来。”又冲十阿哥讨好地一笑:“我那日是不得已而为之,还生气啊?” 十阿哥斜斜我,仍是仰着头。我无奈地坐在他对面,说道: “嗳,我教你个好办法,既保你每天耳根清静,又可以让你拿我出出气,如何?” 他转过头,怀疑地看着我。 我低声道:“你这几日回府里去,就狠着劲说我面目可憎、奇丑无比、脾气暴躁、疯疯癫癫、无可救药,随你怎么说,保你家和万事兴。” 他看着我严肃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若真像你这么说,我是出气了,只怕咱家那位又要问了:你倒是注意得紧?唉,也罢也罢,八哥说你那日心里不痛快,我也就不和你计较。” 我心中一凛,八阿哥那双眼睛,别人永远难以进入,却是永远把人看个通通透透。 “来,这是八哥要我带给你的。”十阿哥从地上拎起一个盒子。看着我惊诧的样子,他补充道:“他平日也常用的。”说着递给了我。 我正待接过,突然眼角发现角落里有个人影一闪,依稀是馆里做针线活计的丫鬟菊喜。这个时候,她在这里做什么?且不去管她,我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只紫色的灯,样式极其简单,却是自是柔和雅致。 十阿哥乐呵呵地解释道:“八哥每次去书房练字时都点上这熏香灯,说是什么静心安神。改日我也讨一个来。” 我不禁莞尔:“你啊,恐怕点上十个这熏香灯,也无法修身养性呢!” 他听我这话,不怒反笑:“八哥也是这么说。那又有什么打紧了?你们这些雅人各有一套,我这俗人也自有我的路子。” 我看着他笑容可掬的样子,突然想到了十三。十阿哥和十三虽然完全不是一路,两个人骨子里却有一些相通之处。便认真地对他说:“说不定,不用修养的人,心性才最是宁静。” 他一愣,随即又咧嘴一笑,低头喝茶。 我突然想起八阿哥曾说自己也总是睡不着,便问:“八爷他自己呢,睡得可还好?” 十阿哥敛了笑意,说道:“八哥昨日染了风寒,正请了太医调治。他那身子啊……” 我不禁一怔,想想他身子本就略显单薄,竟是又病了,却偏偏还记着我,心下一暖。 “还好八嫂能干又贤惠,我看八哥虽是病了,倒也颇是舒心。”十阿哥颇为神往地说着。 我不禁问道:“八爷和舒蕙姐,该是感情很好吧。” 十阿哥点点头,说道:“人家都说八哥“惧内”,那分明是他人的讹辞。我看他才是我们这些兄弟中,最安心的呢。” 我微微一笑,放下心来——这礼物,我也可以安然地收了。早就听叶梓说过八阿哥和八福晋之间的柔情蜜意,现下更是确实。 我心神一松,转身走回屋里,在铺好的宣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那是我在现代经常用的签名表情。 回到院子里,我把那纸递给十阿哥,要他转交。 他呵呵笑着收起,冲我道:“我走啦。”说着向院门走去,大热的天,他的后背衣裳已略有汗意,我想到他特来送灯之心,并不下于八阿哥赠灯之心,不禁心下感动,追上几步,笑道:“你可得常来喝茶,改日我再帮你想想医治妒妇的良方,如何?” 他摇头叹气,不置可否,又转身走了。 “格格,这样好了么?”奂儿把我的头发轻轻挽在后面,又整理了一下发角,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颇为满意—— 今天费了好半天的唇舌才和奂儿解释明白,却才知道这颇为现代的发型竟然在清朝就开始流行,叫做“喜鹊尾”。 以前我和叶梓就常说:换个发型,换个心情。现在不用再顶着发髻,果然觉得人也放松了下来。 我绝不会做失魂落魄的失恋女子便是了。 今天小太监来报过宫里摆台听戏,我偏要去凑凑热闹,更要神清气爽地出现,不为了什么,只为了我自己。 “嗳,够美了啊芷洛格格,这是要我等你到何时?”十格格不知何时进了屋来,走到旁边,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定睛一看,她今日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宫装,宽袍大袖,更显得她飘逸出尘。我淡淡的叹了口气。 她挑眉问:“这是怎么?” 我站起身,正经地说:“多尔济真是好福气。”她不禁噗嗤一笑,拧拧我的脸。 我俩出了门,手挽着手,忙向嘉荫堂赶去。我心里突然不由得一阵打鼓,实在不知道今天这戏台子到底有多大,随即又定了定神,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罢了。 嘉荫堂里已经几乎坐满,黑压压的,一时也看不清都是哪个。 我俩挽着手坐在一张小几上,兀自叽叽喳喳地说笑,却忽见两个身影 01 清梦无痕 妖叶第9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两个身影从身前闪过,却是十三和太子爷,我心中一惊,又是一酸。这两个人,我都避无可避。 两方人马忙着招呼问安。十三冲我微微一笑,太子爷却只是和十格格闲话几句,并不看向我,只是笑着说:“十三弟,咱们就坐这边吧。”十三一怔,随即瞥了瞥我,应道:“就听二哥的。” 两个人就在右边的小几边坐下。耳边隐约是太子爷的低声慢语和十三偶尔的哈哈一笑,我深吸口气,决定当这两个人隐形,否则今儿这戏我就别想听了。 忽觉哪里有目光射来,我四下一扫,原来侧对面坐着十阿哥,正笑呵呵地看着我。可是那目光的来源却不是他,而是旁边的噙着丝浅笑的八阿哥,正静静地举起了杯。自他病后,实是好久未见,果然是见瘦了,但端坐如白杨,风姿却是丝毫未减。我也举起酒杯,遥遥一笑。 戏台上蓦地亮了起来。戏开场了。按说在现代我是最不喜看那咬文嚼字的戏曲了,连成为国粹的京剧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或许是在这里憋得太久没有任何娱乐措施,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一台大鼓上放着一座石狮,是戏台的指挥。其他的吹奏乐器齐鸣,还真有些交响乐会的架势。只见两个丑角从幕后一步一步地跳出,特别像小时候看的提线木偶。两个人你追我赶,好像是在抢着一个金碗。 正是不可开交,又是一个丑角蹦了出来,一时三个人扭成一团——一会儿这个把那个绊在地上,一会儿那个又扑在这个身上,金碗却始终是在半空中打转。 席间的人都被逗得吃吃地笑。十格格和我也是聚精会神。忽地听得旁边传来太子爷低低的声音,好似是自言自语,却偏偏清清楚楚地传进我的耳朵: “好的东西,自是有人争的。” 我全身一震,一时不知道是该转头看他还是当作没听见。满场的喧嚣慢慢都离我远去,脑子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无谓的评论还是一时的感慨,更分辨不出他轻描淡写的口气,是怨意还是警告。但最近的芷洛,已经远非太子爷所能了解与掌控。他能够容忍我的冷漠我的抗拒,或许是因为,他只想冷眼看着这个女人,等着她在自己的路上头破血流而不得不回头。可是,这条路上,可以有别人么…… 十三和十阿哥最近是翠云馆的常客,八阿哥也是时而来喝茶,就连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都曾来耽搁了一下午。我和这些阿哥的来往,难道…… 我一时冷汗涔涔,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忽地发现戏台上的人都停了动作,席间全都安静下来。有小太监宣道:“皇上驾到!” 太子爷排众而出,领身在前,朗声道:“儿臣们给皇阿玛请安!”说着,和众阿哥们一块儿低头作揖,席间的人也是跪倒了一地,我更是手忙脚乱地扯着裙子低下头去。 康熙爷的声音不高,却甚是清楚:“都起来吧,今天朕是来凑你们的热闹,这些礼节就全都免了吧。” 众人这才起身归座。我悄眼看去,只能看到康熙的背影,他背着手走向中间刚刚设好的龙椅,身边分别是太子爷和十三,后面跟着其他的阿哥。八阿哥缓缓地走在最后面。所有的男人都是背脊挺直,风度从容,我不禁心里暗赞:果然是人中之龙。可是转念一想,这些男人,纵使血脉相连,却总有一天,要在这样或那样的战役中,彼此捉对厮杀,在无形的刀光剑影中拼个你死我活,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幸而现在,我看到的还是一幅最完美的宫廷和乐图。 康熙爷已经在不远处的正位落坐,正和身边的太子爷笑着说些什么。其他的阿哥却是各自散开,坐回了原位,仍是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又一出戏唱罢,只听康熙突然高声道:“老十三和老十呢?回来!” 我不禁心下一惊,忙看向旁边,只见十三只是笑嘻嘻地起身上前。十阿哥却是一脸怔忡。 康熙笑道:“难得今儿个热闹,朕邀你们两个斗酒,如何?”我心神一松,原来康熙爷今天心情却是如此之好。 十三哈哈一笑,躬身道:“皇阿玛有此雅兴,儿子必当奉陪。”十阿哥也是呵呵称是。 早有小太监奉上了酒壶酒杯。康熙道:“一个是‘不醉公子’,一个是有名的酒罐子,今天朕来会会你们。” 说着,三个人真的就你来我往地喝起来。连饮了十余杯,只见康熙爷面色未变,仍是稳坐如山,扬眉看着两个儿子。十阿哥站在几边,只管低头猛喝,脸色却是有些泛红。十三却是干脆,每干一杯都是咧嘴一乐,谈笑几句。旁边的太子爷只是微笑着观战。 一时间席间的人虽然仍是各干各的,心神却早已被那边吸引,眼睛都不住地瞟了过去。 眼看着小太监走马灯一样换酒,十阿哥脚下已有些不稳,我不禁有些纳闷,正想问问十格格这是不是经常有的斗酒赛,却见她神色紧张,正焦虑地望向那边。 我心中也蓦地紧张起来,攥紧了十格格的袖子,问道:“如儿,这是……?” 十格格皱着眉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不对劲儿,不知道皇阿玛是何用意。”我抬头望向对面,却见九阿哥不知何时从哪里冒了出来,正附在八阿哥耳边说些什么。八阿哥蹙着眉,面色凝重。 再看正中央的三个人,却仍没有停下的架势。康熙爷虽是以一对二,却是不见弱势,眸光竟是越发的集中。然而,我突然看到他握手成拳,不经意地揉了揉胃部的位置。 我突然想到我的老爸。他从前倒是不胜酒力,却偏偏免不了酒桌上的来往应酬,所以每次都是不得不提起精神,当喝酒像喝水一样,可是每次回家,都是痛苦万分,还落下了胃痛的老毛病。唉…… 我不禁歪着嘴,对十格格说道:“这么喝下去,人是没倒,身子谁受得住?”一句话刚说出口,我心底就是一沉。因为本是略显嘈杂的屋子偏偏在刚刚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宁静,就好像从前上学时,教室里的同学不知为什么突然默契地一起住了嘴,说不定哪个人的声音就孤零零地飘了出来,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而今,硬生生地飘出来的就是我那句“身子谁受得住”,清楚地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此时的情景却远非尴尬所能形容,更是不能一笑了之。 席间的谈话虽是几乎马上恢复,可是我只感到无数的目光射了过来,恐怕身上已经被戳了几百个窟窿。我心中来不及多暗骂自己,只能强自冷静,故作惊讶状地看着十格格,反正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又有谁能听出那话出自谁口——对不住了如儿,你的身份立场,说这句话倒是肯定无妨的,好歹帮我挡一挡驾吧。 十格格本来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我,随即反应过来,咬着牙恶狠狠地掐了我的胳膊一把。 我倒吸了口凉气,却是自知理亏,不敢还手。忍不住偷眼看向中间,却正见康熙爷的目光扫了过来,隐隐好像带着丝凉气,我只觉得头发都要竖了起来,忙低头看地,决计不敢再抬头,再也提不起精神关心所谓的“斗酒”,只等这戏散场。 可是康熙爷三人却是渐渐也没了什么动静,我耳边净是各桌之间格格阿哥们的说笑声。不知过了多久,正心中纳罕,忽听十三笑道:“老十的酒力终是不行,皇阿玛,改日我再独个儿和您比试!”康熙爷的低笑声传来:“朕还怕你不成?今儿就罢了,只算老十败了便是。下去吧!” 我终是忍不住抬头,却一眼见到十阿哥的脚步略有踉跄,脸色却是苍白,没有酒醉之人的红通血色,直直坐在八阿哥身边。再看十三,虽是笑盈盈地坐下,眼里却也有忧虑之色。这是…… 还来不及细想,只见又一出戏已经唱罢。三阿哥胤祉正起身笑道:“今儿个皇阿玛如此兴致,不如按老规矩,请十三弟给我们唱上一曲如何?” 太子爷却接道:“儿臣听说芷洛格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歌舞更是出众。皇阿玛,今儿莫不如来些新鲜的,请芷洛格格献唱如何?” 我愕然地看向太子爷,只见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我心中一动,刚刚我的那句话虽说无伤大雅,却也终归略有不敬,他这是在帮我找“将功折罪”的法子呵。唉…… 只听十二阿哥胤祹也是笑道:“二哥说得不错。这个我最有数。上一次芷洛唱歌还是在苏嘛妈妈85岁寿宴上,当时全席的人只听得丢了神,连苏嘛妈妈都是称赞得紧哩!” 我不禁哀叹,两位爷,你们这是帮我,却也是害我啊!一想到我曾经在全班面前唱歌,结果被哄上去,却是被轰着下来,真是不堪回首!更何况今天还是在康熙帝的面前,对着这么多双眼放光的人。而我刚才,已经形象尽失。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康熙爷已是笑道:“好!咱们也听听,看是什么样的歌声,让人如何就丢了神?” 我苦笑着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今天可是没有叶梓帮我圆场,正想着是装晕倒,还是硬是拖着身边的十格格上台掩护。身边十三桌上的酒杯突然滚落,十三俯身捡杯,快速地低声道:“我陪你。” 我全身一凛,心中直觉地说,不行。冲十三微微地摇摇头,兀自离席上前跪倒,空旷的厅中只有我一个人,正面便是那正襟危坐的康熙爷。我站起身来,任由自己浸泡在那逼人的气势中,反而冷静下来,心中已经略有了些谱。 “芷洛不才,献上这首曲子是我自己所作,只盼不会有污清听。”我心中不住地向原作者道歉,亲爱的作者大人,我也是身不由己,不算侵权吧。 我直立在众人中央,唱起了大学军训时最常唱起的歌——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大清要让四方 来贺 这首歌,当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唱来,已是味道十足。我们都被歌中那非同一般的气势磅礴和淡淡的苍凉寥落所感,虽是每天都要唱上几遍,却是从不厌倦,反而越唱越勇,只觉得它是那么适合军营中朝气蓬勃的一群。 我却从没想过在今天,这首歌却更加的应景。我仿佛看到康熙爷——带着睥睨天下的雄心,八岁即位,除鳌拜,平三藩,平定准噶尔,把到手的江山重新打理,从一个继承者变成了一个创业者,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天子变成了今天不怒自威的千古一帝,何等的气势,何等的豪情,心似黄河,守土开疆,不过如是…… 而我,就是站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啊!这样想来,我忽地也觉得胸中豪情万丈,索性抛却了担忧,抛却了不安,纵声放歌。大厅中一丝动静也无,只是我的歌声在流淌飘摇。 一曲即毕,我略微低下了头,大厅中仍是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一个人率先拍起掌来。我循声偷眼望去,却是八阿哥。接着,随着他的掌声,全厅的人都笑了起来,夹杂着满场的鼓掌声和叫好声。 康熙也是拊掌微笑,道:“果然是丢了神了。好,唱得好,歌也好!” 我轻轻舒了口气,只觉得全身突然没力,想不到我今生最好的一支歌,竟是在此情此景下唱出。 只听康熙又笑道:“如此柔弱的一个人,竟唱出此等雄浑之歌。朕问你,是不是遗憾未生为男儿之身,为朕守土开疆?” 我心神松懈,脱口说道:“芷洛从不遗憾。即使是女儿身,也未尝不能……”突然觉得说溜了嘴,男女平等的调调,虽然在中国唱了许多年,可是即使在现代,也只是勉强挣出个虚有其表的场面罢了。忙定了定神,续道:“何……何况咱们满人家的女儿,生于草原长于草原,自然更是与旁人不同。”说完,不禁还是低头咧嘴,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在这紫禁城中一年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及这一天犯得错多。 康熙沉吟半响,沉声道:“抬起头来。” 我不得不抬头,看向前方,却只敢盯着康熙的玉般指猛瞧。 只听他叹了口气,道:“看着你,朕便想起国舅了。” 佟国纲?我那从未见过面的祖父么?我突然想起,他是在平定准噶尔部噶尔丹叛乱的战斗中殉国的,当时祖父何其英猛、战争何其惨烈,我都不得而知。只听说他去世后康熙非常悲痛,亲自书写祭文,称他“忠勇兼而有之!不愧满洲世家”。看来今天见了我,他仍是想起了这位永卧沙场的国舅。 正不知说什么好,只见戏台上已有响动,听得十三的声音响起:“皇阿玛,最后这出戏要开场了,可最是热闹。”康熙也是笑道:“好!不过如此歌声,可险些忘了赏。” 早有小太监奉上红色礼盒,我福身接过,拖着身子走回座位,重重地坐下,无奈地冲十格格一笑,支着下巴继续,可是心思早就已经不能集中。 对面的十阿哥仍只是呆呆的,看也不看我,八阿哥却深深地瞥了我一眼,悄悄竖起了左手的大拇指,我不禁微微一笑,心中放松。 终于,这场漫长的戏散场了。众人先是跪请康熙摆驾,才纷纷各自散去。出了嘉荫堂,我看十阿哥正跟着八阿哥九阿哥走去,仍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忙几步跟上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突然想起太子爷低沉的话:“好的东西,自是有人争的。”不禁慢慢地收回脚步。 八阿哥忽地回转身子,正看见我愣愣的样子,嘴角略微上扬,他伸出食指在空中划了两笔,便转身离去。我看出来了,那是我上次画给他的表情 。 我安了心,看来是没有大问题。正举步想走,忽地一双手钳住了我的胳臂,微微有些发疼。 心里有几分猜到是谁,转过头去,果然是太子爷,脸上阴晴不定。我闭了闭眼,这一天对我而言,实在是太长了。 太子爷只是攥着我的胳膊不松手,狠狠地盯着我。我也自是面无表情,不吭一声。就这样,僵持着,僵持着…… 忽地瞟到十三正颇有些踉跄地出了嘉荫堂,依稀像是又喝醉的样子。我看了看太子爷紧抓住我的手,突然觉得一阵紧张,不能让十三看见我们,我们三个更不能在此时此地碰在一起!——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我一咬牙,低着头硬是带着太子爷那双手就只往路旁的林子冲去,他一时反应不及,竟是差点摔了个跟头,却仍是跟着我冲了过来。 好不容易到了林子深处,四下看看半个人影也无,我舒了口气,呼…… 嗯?半个人影也无?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种麻烦——我再也不能保持冷静,胡乱地拍掉太子爷的手,跳开到五尺之外,拿眼角瞪着他—— 他慢慢地逼近我,眼睛须臾不离我的脸。我只觉得背脊发凉,盲目地向后倒退,看着他越走越近,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清晰。我徒劳地咽了咽口水,背触到了身后的树干。 他轻声一笑,伸开胳膊抵住树干,把我牢牢地圈在里面,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略重的呼吸,吹在我脸上。难道,他终究失去了所有的耐性?而今,是我这只兔子自己撞死在了他的木桩上,他是要……享用了么?不行!我拼死也要逃。 我双手冰凉,一动不动,只是挺直了身子,道:“太子爷,这个境况,我不会喊也逃不了,但您,请自重身份。”言外之意,您欺负我这么个弱女子,好意思么? 他蓦地停住了动作,收回了手,退后一步,只是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自嘲地摇摇头,侧头苦笑道:“洛洛,你要走自己的路,我可以理解,小女孩终究要长大的。可你竟然连你的心都丢了,我和你说过,你忘了么?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只要你的心,你的真心。”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有些心酸。因为只有在这一刻,我才突然确定,这个男人,也是用情颇深。可是我现在能为他做什么?现在的芷洛,人在这里,心已经给了旁人;从前的芷洛,心属于他,但人,我还不给他。如果他注定要失去一个人,老天又何必要让我这样的站在他面前,给他丝丝希望呢? 刚刚的恐惧已经消失,我走近了一步,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是无用。 他却又是扯嘴一笑,道:“恐怕是因为很多人要来分你那份真心了。”他耸耸肩,转身欲走,却忽地又回过头来,正色道:“洛洛,我只说一句:我不怕争,我也不怕等,我惯了。”随即大步走远。 我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心也越发地沉重起来。沿着原路,向翠云馆的方向走去,唉,第一次感到那就是我的家,我现在只想好好地回到屋里,好好地睡上一觉,抛离那些是是非非,避开那些纷纷扰扰。 可是,就好像故意和我作对一样,刚拐了弯,十三斜刺里出来闪在我面前,横眉竖目地看着我。我心中一刺,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光了,没精打采地问道:“十三爷,您又有何赐教?” 他冷冷地问道:“你和二哥去哪儿了?” 我只是低头不语。我累了,我累了。 他又咬着牙问:“佟佳芷洛,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走自己的路了?” 我的喉头突然有些发紧,抬起了下巴,我狠狠地瞪着他,道:“十三,我要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最清楚,看来我竟错了。” 他冷笑道:“我也以为我清楚。所以刚一见你们,就赶着要去助你脱围,可是你呢?” 我微微叹口气,果然我的推断没有错。十三啊十三,我就是知道你要助我,才要躲开你呵。和太子爷趟这浑水,我一个人就够了。 十三见我默不作声,口气也是缓和,轻声道:“洛洛,二哥他确是百里挑一的人物。可是对女人……他……” 我挥了挥手阻止他说下去,说:“十三,你安心吧,太子爷的事,我清楚,也应付得来。” 他挑起眉,深深看了看我,道:“好呀,看来我是白操了这心。” 我轻轻一笑,只是说道:“十三爷的心太多人分,我能替你省得一份是一份。”忽然想到这话刚刚太子爷也说过,原来我俩竟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呵…… 他伸指点了点我,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今天折腾得够了吧,我送你回去,改日再说。”我忙拦在他身前,道:“就这几步路,你也快回府去吧。” 十三笑笑,举步要走。我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悄声问他:“对了,今儿个皇上找你和十阿哥斗酒,究是为了什么?” 他无奈地看着我,道:“你啊,一尊泥菩萨,还管得这许多?” 我不依不饶,撇着嘴道:“我就是好奇。” 他沉吟道:“其实我开始也是没半分谱,皇阿玛的心思,岂是那么好猜的?只是后来才知,是十哥借了大学士张玉书的一万两的银子在江南修了几处宅子,不知道怎么竟被皇阿玛知道,就借着斗酒,敲山震虎了。” 我皱眉琢磨,可是今天想来用脑过度,脑中竟是一片空白,索性不想。可……莫不是十三也要“被震”,忙问:“你呢?关你什么事?”一着急,竟连现代的话都脱口而出。 幸好十三没有发现,拍拍我的头,道:“我会有什么事?只是皇阿玛的幌子罢了。” 我的神经就这样一紧一松,只觉得心神俱疲。这些人的弯弯转转,我怎么参得透?不禁暗笑自己不自量力,我只适合我的翠云馆,也只管得了我自己。和十三简单作别,便马上冲翠云馆奔去…… 谁知道,刚进了院子,就见所有的小丫头们都在四处乱走不知在忙些什么,我无奈地低下了头,只怀疑今天好像就要这样持续下去,无穷无尽。 奂儿跑过来,兀自在我耳边劈里啪啦地说个不停:“格格,刚刚太后娘娘派了人来,说是这次的木兰狩猎,咱们也跟着去。这下您可出了宫去啦,您快来看,带哪些衣服首饰?” 我不禁头晕目眩,深吸口气,大叫一声:“啊!”随即跑进了屋里。 ————————————————————————————————————————— 最近发现有人在别的地方转无痕哦,写文是娱乐大众,欢迎转载不过下次转载请各位大大说一声转到了哪,也方便我们不时过去一看……还有本文是两人合写,请转载的朋友务必表明作者和转自何处,如果解释一下我们的合写情况,就更好了,毕竟我们的文风是不同的,如果是一个人写的很奇怪。 小妖和叶子在这里先谢喽 狩猎 ————————————————杜衡篇—————————————————————— “行了,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啊。”桑桑极其鄙视的看着冻得哆哆嗦嗦还坚持打开窗子抻着脖子努力向外望的我。 “拜托,那是我偶像啊,你见过两次了当然不新鲜。”我斜着她一眼,恋恋不舍得看了一眼队伍前方那辆黄|色的马车,关上窗子。 我和桑桑坐在一辆马车上,在去围场的路上。 大冬天的,没事闲得去狩哪门子猎?我裹了件超厚的大氅,还是止不住地觉得冷。唉,烧炭有什么用,空调暖气才是正道。 “真是奇怪,怎么轮到你跟着出来?”桑桑递过来杯茶。 我冷哼一声,“女人间战争的结果。” 四阿哥要随驾,准备带个人去伺候。那拉福晋身体不适,受不了这个寒气,一定是不能来,李氏年氏还有那一群这个那个氏,就都跃跃欲试。结果那拉氏说的好,“李妹妹要照顾孩子,年妹妹身子骨也不好,那些个底下的,都没有个分寸,不如就衡儿跟了去吧,年轻使得上力,又没什么牵挂,办事牢靠,有她在爷身边我也放了不少心。”我能说什么?就感激万分的来了呗。 唉,那拉氏不是不好,但身在这府里,她又怎么能不算计?李氏已有二子,年氏背景不容忽视,她不能不防,带底下的人又不合适。而我和她交好不说,还丝毫没有野心,再加上最近四阿哥对我很感兴趣,让我去等于卖了个人情,简直是一举三得。所以到了最后,最不想去的我,反而不得不跟来,在承受各种嫉妒的目光的同时,还要装作受宠若惊。 想到出门前,我对那拉氏做感激万分状时,四阿哥那揶揄的目光,我心中一寒。自从七夕后,他对我好像更上心了,不多的接触,他的眼神好象总是洞悉着我的想法。唉,跟了出来“伺候”,不就是……摇了摇头,想都不敢再想。 桑桑看我突然严肃起来,脸色也是一暗。我们同时想到了自己无奈。桑桑她,虽没嫁人,但在这么一群人间周旋,也够她受的了,况且十三阿哥…… 不过我们刚刚约好,难受的事怎么也说不完,难得我们可以一起这么久,就开心些又如何?想到这,心中好受了点,不论以后怎样,至少有彼此。 刚要说话,却见桑桑已经恢复了笑脸,“不会吧?那些女人对我们叶大美女还成问题?” “那是,我是谁呀,耍尽心机,用尽手段,终于在一群女人间突围而出,坐在你面前。”我正色道,“放心,我一定努力套牢老爷的心,骗了财产就和你出去双宿双飞。”一个媚眼飞过去,对面的桑桑已经忍不了过来采取武力了。 笑闹了一会,我们喘了口气坐好,桑桑理理头发说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崇拜康熙?” 我瞪了她一眼,“平时我说话你都不注意听是不是?以前就说过多少次,这个人他,听起来就是两个字,完美。从智商到体魄,从人格魅力到坚韧不拔的意志……” “停,想起来了,对这个我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共鸣,就记得历史书上康熙的政绩多的背不完。”桑桑撇了撇嘴,“倒是你说他什么比较彪悍来着?” “天啊,服了服了,这男人居然一共有五十多个孩子,你说他自己认得全么?”我想起自己大学时大惊小怪的在不知哪个快餐店里和桑桑嚷。 桑桑想了半天,也“扑哧”一笑,“这个我倒是没忘,下次见到你倒是问问,他自己认不认得全。” 这个女人,这些没用的她倒记得比谁都牢。康熙的确是我很崇拜的一位帝王,无论是守土开疆,还是经世文治武功,他都把一个伟大帝国统治者所有能做的、该做的,发挥到了极致。 “只可惜,他晚年的储位之争,没能给这一生画上个圆满的句号。”教授当时这么讲,我还想,没办法,谁让他自己养了那么些儿子,个个还都和人精似的,皇位放在那,不争谁忍得住? 又怎会想到今天呢?我叹了口气,习惯性的向窗外望去。那时看这段历史,还是带着现代人的优越感的。现在才知道,记在史书上的只有辉煌灿烂,又有谁会关注这辉煌背后的血泪和阴暗?就像这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就只那么几个人而已,剩下人的命运怎样,有谁知道,有谁在意? 我和桑桑,偏偏现在就在这车队中,不知驶向何方。 “衡福晋,德妃娘娘的心悸病又有点犯了,四爷让您过去伺候着。”停下休息时,四阿哥身边的小桂子跑过来说。 我和桑桑对望一眼,无论怎样安慰自己,现在都不是出来旅游。 “没问题,姐姐我最会的就是装贤惠。”向桑桑一笑,我跟着小桂子下了车。 踩着积雪,我一步步向前走去。这歇脚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稀稀的长着几棵树,在风中簌簌发抖。浩荡的皇家车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虽在休息,那些侍卫太监们却无人敢大声谈笑,只有人偶尔忍不住剁剁脚,哈几口气。 “快来快来,外面可是冷吧。”德妃娘娘笑咪咪的向我招手。我边哆嗦边行了礼,过去坐下。 “听说额娘的心悸病又犯了?要不要紧?这出门是不是带了药?”我问道。 “没大碍,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这些奴才们大惊小怪的,倒把你折腾过来。”德妃笑答。 “额娘说的这什么话,杜衡巴不得多和额娘呆一会呢。”我边说边想,估计桑桑听到这个得鄙视死我。 “这孩子,还是嘴这么甜啊。”德妃细细打量了我,“愈发漂亮了。” 我一笑不答。 “你们四爷真是疼你,这次独独带了你出来。”德妃以为是我不好意思,又继续打趣,“不过你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有没有给额娘好消息啊?” 啊?好消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倒是额娘想错了,要是有了,四爷能放心你出来?”德妃见我还是不说话,还当我吃了心,“不过你到底是年轻,你们四爷又那么疼你,还不是早晚的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能不能不坐在听这女人瞎说?唉,低头不语。 “德主子,十四爷过来问安,在外面等着呢。”正和德妃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一个小太监在外面说道。 “快叫进来啊!”德妃忙答道。 十四阿哥,我的心一滞。 “额娘,可好些了?”一个身影直愣愣闪进来,满身寒气。 我微笑着站起来行礼,“杜衡给十四爷请安。” “嫂子也在这儿,别多礼。”十四阿哥一愣,细细打量了我,才转开目光。 “我就说没有大事么,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德妃拉着十四阿哥的手坐下。 “儿子不过来看看,怎么放心的下?”十四阿哥笑道,“皇阿玛听说了也着急呢,叫我快过来看,四哥也急得不行,就是前面有事走不开。” 德妃笑得满脸幸福,慈爱的看着十四阿哥。 我在一旁也笑着,心中却五味杂陈。怎么胸口还是有点闷?暗暗吸了口气,既然做了决定,何必再多想? 十四阿哥陪着德妃说笑,眼光却时不时向我瞟过来,带着几分关心,几分笑意。我侧过头去,却还是能感到那目光在我脸上久久徘徊。 刚刚暖和点的身子又开始冰凉。 “嫂子,额娘就麻烦你多操心了。”十四阿哥走时回头对我说,瞥了眼我紧裹着衣服的样子,微皱了下眉。 我忙应了,看他转身下车。 “德主子,十四爷让奴才送手炉来,说是这是前儿万岁爷赏的,倒是比别的好用。”过了会,冯才又跑回来。 德妃让人接了,笑道,“这孩子,是急糊涂了吧,我从来是体热的,这炭火烧的这么旺,怎么会冷?难为他想着。” 打发走冯才,德妃又看看我,“年纪轻轻倒是这么怕冷,正好,这手炉我用不上,你先拿着吧。” 我谢了德妃,伸手接过那手炉,一阵暖意从手心传过来,眼眶有点发酸。自嘲的笑笑,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脆弱,一点温暖也让我不知所措。 “今儿你受累了,快去找你们四爷吧。”到了晚上,车队停下来时,德妃笑着和我说。 我只得请安告退,跟着小太监走进茫茫夜色,遥遥望去前面已是搭好了帐篷,一片灯火。 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要去面对。 走进营帐,碧云已经等在那收拾好了东西,生好了火。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我脱了大衣,斜卧在软软的毯子上,顿时觉得一天的旅途劳顿在这一刻一下子涌了上来,简直昏昏欲睡。 “格格,快别睡,待会还要去四爷那伺候呢。”碧云打了热水过来,帮我拧了一个热毛巾。 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突然就清醒了起来,今晚四阿哥到底会不会?唉,叹了口气,我是怎么也不会为了一个贞节问题而来个以死相逼之类的,估计使出来,四阿哥也是在一旁边喝茶边饶有兴趣的看我到底怎么个死法……非暴力不合作,走一步算一步吧。 换了件衣服,重新梳了梳头,我掀开帘子,带着碧云出温暖的营帐。 “衡福晋,爷这会还在外面忙布置护卫的事呢,您先进来等吧。”一个小太监陪笑带我进帐。 我松了口气,走进去随便找了个垫子坐下。 等了会,四阿哥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我实在无聊,叫碧云去把我带来的书随便拿来一本。 随手翻开,发现这本是个香艳故事集锦,写得都是什么崔莺莺苏小小,绿珠杜十娘之类的痴情女子。这个作者一定是个男人,我边看边想,估计写的都热血沸腾了吧,这美女个个痴情,投怀送抱不说,还苦苦守候,最后不是病死就是被收作小老婆之类的。男人们或掬一把同情泪,或多了房小老婆,半点损失也无,而这些个女子,却为自己的一时情动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看着作者假惺惺的感叹几句,我心里就更加不爽。贞烈痴情,不是不可以,但也要先看看对方值不值得吧,像飞蛾扑火一样死守着自己的感情,无论那个男人怎样,都始终不悔,这样的爱情,真的可以说是伟大? 怪不得有人说,红楼梦前的中国传统小说中女性形象,模式化平面化,不过是男权的附属,我忍不住冷哼一声。 “四爷回来啦。”正看着,外面突然有声音响起。我忙站起身来,四阿哥已经风尘仆仆的进来了。 上去行礼请安,偷偷打量他的脸色,虽略显疲惫,却心情不错。 “摆饭进来吧。”他任我帮他更衣、净手,然后向立在一旁的小太监说道。我在一旁站着,细细用毛巾给他擦了手。 “你学的倒是快。”他瞟了我一眼,过去坐下。我应了一声,随着站过去。这些服侍的程序,我可是整整练了一晚上,不想让他再挑出错。 “怎么看这个?”他随手拿起我刚才放下的书,翻了翻,随即眉头一皱。 您那难得有这么一本像八卦杂志的书,我当然就拿来了,天天看二十四史谁受得了,我心里这么说,却还是答道,“回爷的话,闲来无聊,随便翻翻。” “哦?那你比较欣赏哪位女子啊?”他今天兴致倒是好,不过这语气怎么好像略带讽刺? 我想了想,欣赏谈不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倒是真的,略一沉吟,我缓缓答道,“其中有个叫霍小玉的,读起来倒是有趣。” 他显然没听过这个人,示意我说下去。 “霍小玉前半生像崔莺莺,和一个叫李益私定终生,后半生像苏小小,李益背信弃义而去,另娶他人,然后小玉一病不起。不过这个小玉比较不同的是,她临终前叫人找来李益,”我边说边给四阿哥倒了茶,他拿起来喝了一口,“对他声嘶力竭的诅咒,‘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听我突然恶狠狠阴森森说了这么几句,四阿哥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然后大笑几声,看着一脸不忿的我,“你这都读了些什么啊?” 读了些什么?看了这么久,就是霍小玉的这几句话让我心中一爽,在古代能说出这种话,夹在这一群只会呻吟自怜的痴情怨女中,真是个性啊。 四阿哥看我不说话,又问道,“这几句话深得你心?” 我索性点点头。深得我心谈不上,但受不了这些女子没原则的痴情,就算受伤也只是怨自己命苦怨对方情薄,霍小玉想到了诅咒那个男人已经是一大进步。 四阿哥打量了我半天,我低头不语。 “过来坐吧。”饭摆上来,四阿哥淡淡对我说道。 “杜衡不敢。”虽然很饿,但看到他旁边的位子,我还是摇摇头。 “还有你不敢的?”他揶揄地看我一眼,“过来吧。” 讪笑一下,我还是坐了过去。 一餐过后,四阿哥没动什么,我倒是基本上全包了。用茶漱了口,我心里开始忐忑,接下来做什么? 四阿哥倒是没说什么,叫人拿来公文书籍,摆上小桌,开始批阅。我在一旁立着添茶倒水磨墨,开始还没什么,一会在这阴阴没有一点声音的帐篷里就又冷又困,看着四阿哥一丝表情也无的脸,大叹无聊。 偷偷打了个哈欠,嘴还没合上,就发现四阿哥正好抬头看我,尴尬的吐了下舌头,我肃了肃身子站好。 四阿哥一笑,伸手过来握了我的手,一用力,我一个收不急坐在他旁边的垫子上。 “手这么凉?”他放下笔,转过头看我,我任他握着手,身子僵硬。 “碧云,你们主子带手炉了吧,拿过来。”他对一直立在门口听差的碧云说。 非暴力不合作,在心里默念。 四阿哥放了我的手,继续写些什么。过了一会,碧云果然不负众望的拿来了今儿十四阿哥送德妃的那个。 接过来,我无奈的暗叹口气。果然四阿哥看了一眼问道,“这不是今儿皇阿玛赏十四弟的?” “是那个,十四爷今儿给额娘问安时怕额娘冷,差人送过去了。额娘说她用不着,就赏了我。”我一口气说完。 “额娘倒是疼你。”四阿哥停笔看了一眼我,“不过额娘不是素来体热?”然后又继续写字。 抱了手炉,觉得身上出了层薄汗。 “不早了,你也去睡吧。”又过了会,四阿哥命人过来收东西,然后对我说道。 “啊?”我不自觉地叫了一声,没别的事? “怎么,想留下?”他一挑眉毛。 我忙使劲摇头,又觉得这么摇头不大好,停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僵在那里。 他微扯 清梦无痕 妖叶第10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扯了下嘴角,拍了拍手,外面进来几个奴才,“送衡福晋回去。 ”然后走过来轻拍了下我的头,“明儿多穿点。” 路程漫漫,经过多天旅程,我们终于到了围场。 围场边的看台上,我和桑桑心不在焉的看着面前飞沙走尘,呐喊声阵阵。 “这些天晚上真的没事?”桑桑望了眼前面十三阿哥一箭射穿一头小鹿,皱了下眉,转过头和我说。 “没事,估计他这几天也累了,没那个兴致。”我耸耸肩,裹紧了衣服。看着这些人兴奋的满脸通红,情不自禁的嗷嗷作喊,杀得着满山遍野便是动物的哀号,真是不理解。 “听说晚上有个篝火晚会什么的东西。”桑桑突然想起。 “咦?已婚妇女也可参加?”我问道。 桑桑白了我一眼,“没生过儿子的不能去!”我狠狠瞪她一眼,扑了过去。 “芷洛,你不下来玩?”十阿哥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骑马跑过来,大声嚷道。 我略一望,他马上挂满了各种动物的耳朵,忙转了头。 桑桑也极其不耐烦,摆摆手,“你就尽情的玩吧。”我看她急急往十福晋那看了看,不禁好笑。 “坐在那多没劲。”十阿哥嘀咕着调转马头,忽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头,“你可看到了九哥?” “没见到啊,他不是也在打围,问我做什么?”桑桑奇道。 “刚才就不见人影,我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在这偷懒。”十阿哥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我看看桑桑,她眯着眼睛向旁边望去,顺着她的目光,十三阿哥一身白色骑装,不知何时过来在看台下扬着眉和福晋说话。心里一阵难受,她还是放不下。 十三阿哥看见我们的目光,向我们挥手致意,我们桑桑也微笑着回应他。我偷偷瞟了眼桑桑,她笑得一脸真诚,甚至还和十三福晋摆了摆手。唉,她总是掩饰的连自己都相信。 摇了摇头,我不是也情不自禁的寻找那一抹黑色?是十四阿哥今天骑了匹黑马。 理智上放弃容易,感情上呢? “格格,您要的披风。”碧云从后面跑了过来。 我接过披风点点头,却发现她神色慌张,衣服头发都有些乱。 “怎么了,碧云?”我温言问道。 “没……没事,就是回来时跑的有点急。”碧云强作镇定,却还是掩不了脸上的惊慌。 我盯着她看了会,也不忍逼问,只一笑,“那你好好歇着吧,先别在这立规矩了。” 碧云应了一声,低头而去。 康熙爷大宴。 天上繁星点点,远处的群山森林黑压压的一片,更显得营帐前的篝火温暖明亮。篝火前围坐着人群,喝酒弹唱摔跤,大说大笑着。烤肉香气阵阵传来,篝火噼啪作响,连平时矜持无比的格格福晋们,现在也是三两成群的叽叽喳喳谈笑。 “喏,你偶像。”桑桑指了指远处最大的那堆篝火。我遥遥望去,康熙坐在上首,各位阿哥和蒙古王公使臣左右分席而列,大家频频举杯,时而传来隐隐笑声。 “看不清是什么样啦。”我眯着眼努力看。 “就当是演唱会买了最后排的票,看个影吧。”桑桑倒是吃的自得其乐。 我收回目光,四处寻找碧云的身影。今儿下午看她就不对劲,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给我倒茶时手腕上隐隐有一片青紫。问她什么也躲躲闪闪的不说,现在连人都没了。 “那个女的是谁?怎么好像盯着你看?”桑桑突然停下筷子,皱眉说道。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个满脸骄横的红衣女子似笑非笑的斜眼望着我。 “九福晋?”我努力回想,“我这是哪招她了?”不知怎么回事,看她那个飞扬跋扈的眼神我就来气,索性冲她一眼横过去,反正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又能把我怎样。 “天啊,这的女人真是可怕。”桑桑吐吐舌头,冲转过身去的九福晋撇撇嘴。 “那你是没看到我家里的那几位,要是言语眼神能刺穿人,我早就成刺猬了。”我一耸肩,“天天躲得那个累,真怕有一天忍无可忍大爆发。” 酒宴已过大半,男人们大都喝得醉醺醺的,就连侍卫们也有的三三两两躲出去划拳喝酒,四处都是人,场面极乱。我派出去找碧云的人也回来了,人还是没有找到。不禁有些担心,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了?平时不离我左右的,从没有这样不说一声就不见。 “衡福晋真是会调教人啊,小丫头个个都那么水灵。”九福晋从我身边走过,一句不冷不热的话飘过来。我猛地转了头,她已头也不回的走了。 碧云?我嚯的站起来,不顾桑桑诧异的目光,朝营帐的方向跑去。 “宝贝儿,福晋说的你别怕,这不是有爷疼你爱你吗?”我气喘吁吁的饶了个大圈,终于在一个比较阴暗的角落找到九阿哥和碧云。九阿哥已经喝得话都说不大利落,一手搂着碧云,一手在她身上乱摸,碧云一脸害怕,想推又不敢推。 我想到碧云身上的伤,心中大概明白了七八分,刚要冲过去喊,突然觉得对着一个喝醉的蛮横男子我去了也许没大用,于是四处张望,找到一个过往的小太监,塞了个玉镯给他,“麻烦公公去找十三爷过来,就说杜衡福晋有急事。”我陪着笑脸说,小太监犹豫了半响,接了玉镯打个千去了。 我急忙跑回去,九阿哥继续拉拉扯扯,碧云边哭边求,“九爷,您不能这样,九福晋不会饶了我的……”九阿哥好像有些不耐烦,一把扯开碧云的衣服,碧云一惊,手一把抓在九阿哥脸上,九阿哥大怒,一巴掌扇过去。 我觉得整个人都快炸了,血涌到头上,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拔下头上的簪子,几步跑过去,朝九阿哥背后狠狠扎去。九阿哥大叫一声,放开碧云,就歪歪斜斜的向我扑来,我侧身一避,看准他的小腿,一个弹踢狠狠地飞过去。 一把把吓得有点傻的碧云拉到身后,我眼看着九阿哥捂着腿蹲在地上,哼,大学时体育选修的防身术不是白练的。打斗虽然不成,出其不意的一击倒是没问题。 “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出来?”九阿哥估计酒早就醒了大半,狠狠瞪了我一眼,大喊道。霎时间几个小厮跑了出来,大概是刚才守在一旁放风的。 “爷,您这是怎么了?”有小厮赶紧跑过去扶他起来,有小厮跑过来围住我和碧云。九阿哥阴着脸,哑着嗓子喊,“看清楚这是哪来的野女人,给爷带回去。” 那几个小厮一听忙过来拉扯我,碧云急忙拦在我身前,“这是四爷的侧福晋,你们想干什么?” “我倒是没听说四哥府上有这么没规矩的人,”九阿哥眯着眼睛看我,眼光一跳,像是想起上次十四阿哥大婚时湖边见过的一面,但他好像要执意假装不认识,先整治我一顿再说,“你们还站着做什么?” 那几个小厮略一疑迟,还是扑了过来。 “九爷醉了你们也醉了?没听说这是四爷侧福晋?”一只手一把推开向我冲来的那个小厮,十三阿哥厉声向那几个人喝道。 “九哥,这大概是个误会吧?”一个声音响起,我抬头一望,十四阿哥正站在九阿哥身旁,皱眉说道。 “快去陪个不是,不然今天收不了场。”十三阿哥低声对我说,见我没有动的意思,又急忙加道,“委屈一下吧。” 我看着碧云满脸泪痕的样子,心中无比愤怒,但对上十三阿哥略带焦急的眼神,终是叹了口气,“杜衡黑暗中没有看清是九爷,冲撞了九爷,都是杜衡的不是,还望九爷大人有大量,原谅杜衡这一回。”说着跪了下去。 九阿哥好像没听见一样,双眼望天,就由我这么跪着。十四阿哥看了我一眼,过去一句句劝说,十三阿哥也在一旁打着圆场,九阿哥面色这才稍缓,阴沉沉说了句,“即是没看清,就算了。”就转身拂袖而去。十四阿哥深深望了我一眼,也紧追九阿哥而去。 “你没什么事吧?”十三阿哥把我扶起来,问道。 “没事。”我向他福了福身,“多谢十三爷。” “你即找了我,就多等一会又如何?”十三阿哥眉头紧皱,“好歹那也是个阿哥,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 “等一会就谁也不用来了。”我冷冷望着九阿哥远去的背影。 “九哥那个性子……要不是路上碰到十四弟拉着他过来,今儿还真没法收场。”十三阿哥一叹,“罢了,做也做了。我送你回去吧,四哥那也是有得说。” 十三阿哥让我先回帐等着,自己去找四阿哥。我带了碧云回去,给她洗了脸擦了药,碧云一直哭个不停,也问不出个眉目。 “四爷让你过去。”过了会,有人过来传话。 我走到四阿哥帐前,吸了口气,掀起帘子进去。 “行了,起来吧。”四阿哥对跪在地上的我淡淡说道。 “杜衡知错,请四爷不要责罚碧云。”我没有起来,俯身拜下去。 “当时动手的时候你没想过后果?”四阿哥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俯下身用手抬起我的头,眼睛里有隐隐怒气。 “想过。”我避开他的眼睛。 “想过还做?就为个小丫鬟,你打伤了皇子?”四阿哥面色阴沉,声音带着压迫。 “杜衡任凭四爷责罚,但请四爷放过碧云。”我又俯身再拜。 看着地面,我听到四阿哥的脚步声,他好像走到椅子旁坐下。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你回去让碧云准备一下,过几日,就把她给了九阿哥吧。” 膝盖已经跪的完全没有知觉,我咬咬牙,努力挺起身子。 “格格,您别这样,奴婢不值得。”碧云偷偷溜进帐子,哽咽着说。 我也没有什么力气安慰她,只摆了摆手,“回去吧,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 “格格,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也不是故意要违了九爷的意,只是……只是……九福晋说,要是奴婢敢和九爷一起,非整治死奴婢不可,奴婢心里……”碧云终还是哭了出来。 我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中一阵难受。这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啊,脸上稚气都没有完全脱去。“好了,别说了,你要是想帮我,就别在这给我添乱,赶快回去别出来。”我打断她。 碧云看了看帐子里已经熄灭多时的火炉,摸了下我的手,大惊道,“奴婢马上去给格格生火。” 我叹了口气,“算了,你当我现在在干什么?” 我在这里已经整整跪了一夜了。 “过几日,就把她给了九阿哥吧。”四阿哥昨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我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如果碧云真的给了九阿哥,莫说九福晋不会容她,就连九阿哥,经过昨晚,又怎会给她好脸色?想想碧云身上的伤,和昨晚九福晋的眼神脸色,一句“整治死”绝不会是虚言。 让她过去,和让她去送死有何区别?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我看着四阿哥不容反抗的表情,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无助过。这个人的一句话,就决定了碧云的一辈子。 如果我今天没有冲出去,事情是不是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脑子里突然闪出这个念头。随即自己摇了摇头,再来一次,我也绝不会选择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 嗓子里一阵发苦,我不会让碧云就这么过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你就决定这么跪着不起了?”四阿哥还是那个淡淡的声音。 我迎了他的目光,再一拜,“求四爷放过碧云。”,然后挺直身体看着他。 四阿哥哼了一声,“随你。” 身子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帐子里一丝声音也无,静得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我跪的笔直,心里已经麻木。 “你这是何苦?”十三阿哥不知何时走进来,蹲在我旁边。 “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我抿抿已经干裂的嘴唇,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十三阿哥愣了一下,随即一叹,“你要理解四哥的苦衷。昨儿你那一下子把九哥伤的可不轻啊,这事就是四哥想瞒也瞒不住。现在把碧云送过去圆了九哥的面子还好,不然这个疙瘩可就在四哥和九哥中间结下了,你也不好过。” 我何尝不知?四阿哥一直努力经营兄弟间的关系,怎会因为一个小小侍女结下梁子? “即是这样,就让九爷拿杜衡出气吧。”我瞥了一眼十三阿哥。 “说这些气话有什么用?四哥又怎么会让你受委屈?”十三阿哥皱眉道。 我冷笑一声,“不是不会,是现在还不必吧。”要处理和九阿哥的关系,我不信四阿哥没有别的法子。不过把碧云送过去比较直接又省事,他要是会为了个侍女费周章,他就不是他了?我跪在这里,不过是存了一丝侥幸心理,也许他会心软?就算有一点可能性,我也不想错过 “你就这么看四哥?”十三阿哥有些不悦,“今儿上午我就看他心里好像有事,派人回来好几趟……你在这跪着也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他告诉十三阿哥,为了什么?“他让你来劝我?” 十三阿哥有些疑迟,斟酌道,“是让我来问你句话。” “什么话,但说无妨。”我急急说道。 “他问你,你为这么个小丫鬟坚持,底线是什么?”十三阿哥一顿,“那个你最珍视的东西,你是不是也愿意拿来交换?” 只觉心里冰凉。虽然十三阿哥尽量说的不带语气,但四阿哥说话时讽刺不屑,我还是可以感受的到。 他想逼我就范,他想让我自己放弃,他根本不信我会为了个小丫鬟怎么样,他甚至可能以为,我现在跪在这里不过是惺惺作态。 眼眶有点发酸,心中尽剩的一点点希望,一点点信念,霎时间碎成千片。我紧紧咬住嘴唇,强迫自己逼回就要流出的眼泪,猛地站起身子,一阵头晕目眩。 十三阿哥一惊,要上来扶我,我避开身子,“告诉四爷,如他所想,如他所愿,他尽可以满意。”然后一点点拖着没有知觉的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出帐子,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我差点跌到,一双手在一旁扶住我,我转头一看,是桑桑。一把抱住她,觉得自己再也忍耐不住。 回到我自己的帐子,桑桑扶我躺下,帮我到了杯滚烫的水。我握着杯子,才觉得体温一点点回升。 “宝贝儿,昨儿不见你我就一直在打听,今儿才知道你和九阿哥的事,这一上午我就一直在这等着,可算是看到你了。”桑桑一脸关心。 我握了她的手,发现也是冰凉,心中一股暖流涌动。定了定心神,我细细说了事情的经过。 桑桑听后也是半响无话,神色黯然,“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我顿了顿,艰难的说,“亲爱的,帮我个忙,我想见见十四阿哥。”如果不是他逼我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走出这一步。 桑桑猛地摇头,“不行,不能这样,再想别的办法。” 我自嘲一笑,“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桑桑沉默不语,过了好久轻声说道,“不然求求十三阿哥?” “不说他的身份尴尬,就冲我已经麻烦他这么多次,这次也不能再给他添堵。”我略一疑迟,“十四阿哥和九阿哥关系还近些,事情也好办。”叹了口气,“虽说他也不一定愿意,可我总要一试……这么眼睁睁看着碧云过去,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安心了。” 桑桑闭了闭眼,权衡良久,握了我的手,微微一笑,“我明白了,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待会给你消息。” “桑桑……”我忍不住轻唤。 “你这个女人,别来肉麻的。”她抽了手,转身离去。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嘱咐道,“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心一笑。 那个下午,我都在昏昏沉沉间渡过。有人端来药我就喝,端来饭我就吃,四阿哥派来的人,我一律一句话,“多谢四爷费心。” 多谢他费心,不劳他费心。 晚上的营帐区一片寂静,我披了大衣,跟着等在门外的小太监左绕右绕,避开哨岗,来到后面的森林中。 “您先在这等会,十四爷稍后就到。”小太监把我带到一棵树下,打了个千离去。 月光在积雪上反射,使这树林里的一切清晰可见,风呼呼吹过,远处传来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我愣愣站着,心中反而一片平静,索性什么也不去想,蹲下身子,随手拿起枯枝在雪上一笔笔的画。 一双黑色的靴子在我面前出现,我抬头一望,十四阿哥正一脸关怀的站在我面前。在那暖暖的目光注视下,我的嗓子有些东西在涌动。 他轻轻拉我起来,柔声道,“怎么了?” 我突然有些胆怯,努力了好久,才说道,“十四爷,您可不可以,收了碧云?”那声音出口,我自己都认不出。 十四阿哥一愣,随即皱了皱眉,面带难色。我的心向下沉,勉强一笑,“要是您有难处,就算了。” 十四阿哥盯着我看了好久,似在作什么决定。我们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说道,“自当尽力而为。” 虽然一直强作镇定,但我一直不愿去想,如果四阿哥执意送碧云出去,以我的身份又能做什么?现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我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没了,想开口道谢,嘴唇却一直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的所有恐惧,竟然在他回答的这一刻大爆发。 十四阿哥看我不停发抖,不禁上前一步,脱下自己的大氅,紧紧裹在我身上,轻声说道,“不是答应你了?别再担心,她到了我那,我自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脸上一阵湿热,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眼前只剩模糊一片。 恍惚间,我被十四阿哥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檀香,干燥温暖,却让我抖得更加厉害。 “哭吧,我看够了你强忍着微笑的脸。”十四阿哥在我耳边低低说道,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这没有别人了。” 我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前,把这些日子的所有委屈无奈都化作泪水。 “没事了。”我伸手抹了抹脸,觉得自己完全平静了下来。 “别用手动,待会眼睛肿了。”他拦住我的手,从怀里掏出帕子帮我轻擦泪痕,我一瞟,发现那帕子竟是那日我们第一次见时他从我那抢的。 突然清醒起来,他是谁,我是谁,心中一阵钝痛。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十四阿哥看看我凝固的表情,脸色也是一暗。 我点点头,默默把大氅脱下来还他,十四阿哥没有伸手,“你先穿着,还有段路呢。”他看看前面厚厚的积雪和我已经有些湿了的鞋,略一沉吟说道,“踩着我的脚印走。”说着向前走去。 我在后面默默跟着,看他一步步把雪踩实,看他时不时回头看我跟没跟上,看他努力迈小脚步,突然绝望的发现,那道这些日子我苦心筑起的防线,正在缓缓倒塌。 意见 亲爱的各位读者大大: 叶子和小妖在这里谢谢大家的关注。 自从4月24号这个伟大的日子以来,我们每天都在感动中度过,戏言:生活中除了生存就是写文。 其实这是大家的关注一直支持我们,在厌倦的时候振奋,在低谷的时候仍能掀起高嘲,要不然我们两个懒女人早就弃坑溜之大吉了。所以,最感谢的就是你们喽…… nnnnn……a 而后,一个现实的问题要大家帮忙: 一直以来的趋势是由于洛洛的戏还没有展开,所以比较单薄,很多的人要求我们能够主写衡儿一人,所以在这里吸纳大家的。请投票: 1 保留芷洛篇,但作为女配穿插 2 删去芷洛篇,以后可以在杜衡文中以女配出现 3 仍保持原来的两个女主 嘻嘻,大家的很重要哦。我们两个作者各执一词差点在qq上吵起来,也讨论不出结果,哈哈……就靠你们啦 错觉 ————————————————芷洛篇—————————————————————— 看着叶梓和十四踏雪而去的背影,我慢慢地转过头,无意识地接连划着树干,向帐篷走去,脑海里都是叶梓直直望着十四背影时的感动眼神和十四回头时的温暖回护目光,心里却是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 哪怕是在昨天以前,我都不会放任叶梓和十四这样走下去,走向白茫茫的不可测的未来。只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到今儿个下午,我刚提到“衡儿”两个字时十四突然聚敛的神色,说起她跪了一夜却是无果时他紧蹙的眉头,还有听到叶梓请他一见时他毫不迟疑的答复,我第一次怀疑,在这样的感情面前,理智是不是不得不退守。 而现在,就正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叶梓在向前走,即便是她自己,恐怕都无法再抵抗。如果心都败了,那么,人再挣扎也终是无用。 我闷闷地走着,忽见得前面四阿哥正缓缓地迎面而来,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这男的竟然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果然是“无毒不丈夫”,呵,到底是四爷,到底是雍正。不过,四爷了不起么?雍正了不起么? 走过他旁边,我狠狠地送了个白眼给他,也不看他的脸色,便大步迈去,谁怕谁? 忽地想起四阿哥走去的方向,我猛地刹住了脚步,转过头去,四阿哥果然正要走进树林。如果这三个人就这么撞见,结果是什么?我后背窜上一阵凉意。 捏了捏拳头,怎么办?刚刚才绝了自己的退路,现在难道抹上笑脸去和他说: “四爷,走,喝杯热茶去?” 来不及了。我咬咬牙,就地一滑,尽量自然地喊出一声:“啊!”一边哎呦着起身,一边偷眼望去,只见四阿哥顿住了身形,眼角扫了我一眼,仍是举步要走。 我差点没背过气去,也顾不得打扫身上的雪迹,拎着裙子向他追去。 喘了口气,大声道:“喂!我有话说!” 他停下了脚步,却未转过身来,低沉的声音传来:“好姐妹也来求情了?”虽然看不到他的脸,我却几乎能想象到他撇起的嘴角和眯起的眼睛,多么了然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是好笑。 “求情?只怕我和衡儿一样,都不懂得‘求’,而四爷您,不懂得‘情’。” 他倏地转过头,两只眼睛,毫无温度地射向我,可我却感觉不到那彻骨的凉意,因为我的脸色比他更冷—— 今天,我义无返顾。 他调开目光,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懂得情的人现在怎么不继续跪?” 我想起今天下午叶梓强忍着泪水的脸,一句话冲口而出:“您想见到什么?她放弃了,赢得人是您;她屈服了,赢得人还是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我望向他的眼睛,“这样的结果您可满意?您今天胜得还算开心?” 他低头不语,只是背着手踱了回来。 我心中略微一松,也慢慢地向帐篷挪着脚步,跟在他身边,斜眼看他。他轻哼一声,也是斜睨着我:“还想说什么?” 他的语气中含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因素,好似是不屑的允许,又好似是隐隐的鼓励。我也就更不顾忌,冷冷地开口: “四爷,往日您容着衡儿,是有何打算?昨儿您狠心任她跪了一夜,心中又作何想?今日让十三带给她那句话时,您又知不知道,究竟您自己要的是什么?您给不起的又是什么?” 抛出了这一大段的问句,我原地站住,等着他的回音——但,他给不了回音。 只见四阿哥紧抿着嘴,让嘴角的弧线深深地陷了进去,眼睛静静地落在我脸上,但是我知道,他没有在看着我。这个男人,恐怕无论想要得到什么,都自有他的手段。但是今天的问题,他一个都解决不了,因为女人的心,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不在他的心神之中吧。 走到了营帐边,见他似是根本忘了有我这号人跟在他后面,正想悄悄地溜回树林看看叶梓那边究竟进展如何,背后却传来他的声音:“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我不禁回过头,诧异地盯着他,这不是我刚刚想好的桥段,他怎么用了?但还是好奇地跟着他进了一个帐篷——好熟悉的香味!我恍然大悟,这是叶梓的住处,可是四处都没有她的身影。我心中一惊,这丫头,竟还没有回来?忙看向四阿哥,他却似是毫不在意,仍是自顾自自坐在一个垫子上。 我也溜着边坐下,只见他用手“啪嗒”“啪嗒”地轻敲着毡面……似是在想些什么,却没有要招待我的架势,而叶梓又迟迟未回,不禁心里暗暗打鼓。 终于,啪嗒声停下,我忙看过去,只见他竟好似悄然一笑,看着他那张长年的扑克脸有了些柔和的弧度,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总算是打破了沉静:“芷洛格格,明儿……” 忽地,帘子掀起,一个人儿猛地撞进来,不住地呵手跺脚,不是叶梓却是谁。她一转过头来,便看见我们两个,眼睛瞪得老大,长长出了口气,张口结舌地说:“你……你们……” 我忙道:“你什么你,还不上茶待客?”说着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微微一笑,又转身出了帐子,不一会儿就端着三杯热茶走过来,神色已是平静,或者说,过于平静。我偷眼看向四阿哥,他正定定地看向叶梓。 叶梓奉上茶盘,低眉道:“四爷,请用茶。”声音平平,一丝感情也无。我知道,现在的她,因为心死,所以无力。 四阿哥也是一愣,随即接过了茶,啜了一口,忽地问道:“去哪儿了?” 叶梓正把茶递给我,一听这话,手一颤,几滴热茶泼到了手上。我忙接过茶杯,紧紧握了下她的手,递给她块帕子。 她抹了抹手,脸色未变,道:“回四爷,去找洛洛了,谁知她竟是在这儿。劳您费神,下一次出门,杜衡一定先回了四爷。”说着福下身去,道:“今儿个奴婢陪额娘去睡,这便告退。”说着起身向门口走去。 四阿哥站起身来,神色淡淡,不轻不重地问道:“你……这是在怨我么?” 叶梓的身子忽地顿住,肩膀很是僵硬,却又渐渐地松了下来。她仍是没有回头,只缓缓地说:“四爷,您没有帮我的理由,我,也没有怨您的理由,不是么?”随即一掀帘子闪了出去。 我也站起身来,刚要上去追上叶梓,忽地想起刚刚没说完的话,复转头问道:“四爷,您刚刚有什么话?”四阿哥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冷冷地道:“没什么要紧的。晚了,你回吧。” 我皱了皱眉,真的不要紧么?可是看他那又恢复了冰山的样子,知道今儿是再难让他开口了,可终不甘心,仍是说道:“四爷,芷洛还要最后问您个问题:您想过帮她么?在乎她怨您么?”说罢,也不看他,福身出了营帐,叶梓却是早不见了身影。 整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的几乎没有睡着。四阿哥和叶梓的影子一直在脑中闪来闪去——最后问四阿哥的话,我有我的道理。因为就在叶梓被热茶溅到的那一瞬,我正好对着四阿哥的座席,看到他微蹙的眉毛,下意识的起身。那一刻的四阿哥,不禁让我眩惑,让我忍不住想细细深究,让我问出了他自己最应该考虑的问题。 就这样,直到天有些蒙蒙亮了,我才和衣微微地眯了一会儿。恍恍惚惚中,只听得奂儿和什么人正在门口唧咕些什么,虽是小声,可我却终是再也睡不着,索性起了身走过去,问道:“这一大早的什么人?” 睡眼惺忪地看过去,只见一个眼生的小太监闪身进来,打了个千,又递过一张纸条,轻声说:“爷儿请芷洛格格去围场看马赛呢!”我迷迷糊糊地想,哪位爷儿?什么马赛?正要问个清楚,那小太监已是没了踪影。 我心下纳罕,忙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只写着简单的三个小字:“要碧云。”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是四阿哥! 我急急地跑在去围场的路上,要碧云?要碧云!不愧是四阿哥,我和叶梓都没有想到“芷洛格格”这张牌,他眼都不眨就想到了。现下这局势,确实还是我出面比较好。可是……十四阿哥那边呢?叶梓想来应该已经和他说定了,现下只盼我能赶在他之前—— 然而,等我喘着粗气赶到围场,看到的只是十几匹马在中央驰骋,背上的阿哥们个个都是精神抖擞,九阿哥虽是有伤,却也混在阵中。 一匹黑马在身边停了下来,身着黑褂白袍的的十三翻身下马,看着我探询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迟了一步,十四弟刚刚要了那丫鬟。” 我沮丧地咬咬牙。十三一笑,道:“事情到底是解决了,干嘛还苦着脸?” 的确,无可挽回的事,我还懊丧干嘛?我抬起脸还他一笑,他一咧嘴,道:“真个比哭都难看。昨晚儿你是没睡?” 我抻抻懒腰,正要回答,一个黑影罩在头上,抬眼就看到九阿哥讪笑的脸,只觉得幸亏没吃早饭,否则就要就地失态。 九阿哥骑在一匹棕黄|色的马上,觑着我道:“芷洛格格,今儿个心情不错,来看咱们赛马,怎么自己却是徒步?” 我四周看去,果然偌大的围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地上立着,很不协调。但看着九阿哥那张瘦津津的脸,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愣是不想和他说半句话。 他却坚持不懈,嘶嘶的声音仍是传来:“佟佳氏的儿女,骑术都是了得,芷洛,何不让我们见识见识?” 我猛地抬起头来,却见十三神色微变,心中一惊,忙道:“这又有何难?芷洛岂会污了我们佟家的名声,九爷你看着好了。”随即拖过十三的那匹黑马,心中暗笑,嘿嘿,还好从前经常和老爸去马场,好歹也算半个行家,要不是回到清朝来,下一次再去就可以参加马术比赛了…… 现在你九阿哥竟然挑衅我们佟佳氏,算是找对人了。我冲他挑了挑眉毛,纵身上马——咦?上不去?还好腰间传来一股力量,助我上了马。 几乎刚一上马,我就后悔了。我从前骑的都是温驯的母马,和十三的这匹大黑马简直差了好几个重量级,它现在正在不安的乱动,呼呼地喘着粗气,明显不太欢迎我这个客人。 我一时全身有些僵硬,就像第一次骑马一样,全身上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转过头去,正看到十三紧张地望着我,不禁心中一动。 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为了平复紧张感,我平举双臂,开始做马上体操。 一时又有几个人骑马聚了过来,在旁边观望,我丝毫不敢分神去看,牢记着热身动作,转身、屈膝、前趴、后躺,最后摸摸马耳朵,在它耳边讨好:“亲爱的大黑宝贝儿,今天可拜托你了。” “芷洛,你磨磨蹭蹭的是玩什么把戏?”九阿哥的声音又自身后传来,我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双脚一夹,大黑听话地“得得”跑了起来。 感觉到马儿的柔顺,我全身都放松下来,反而找到了曾经在马场的感觉。不一会儿,已经小跑起来。 拐了个弯,我已经适应了马身,让大黑慢慢溜跑回去,慢慢伸开了双臂,任冰冷的风抚过发丝,滑过四肢,虽是彻骨,却别有清醒之感,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可以“飘”起来。 然而,前方一阵嘶鸣声,让我“飘”不起来。可能不知是哪里的马儿脱缰,这时候引得四周马鸣声一片。大黑显然也受了惊,我感到身下的马背倏地僵硬起来,不禁心跳加速——这可不是好兆头。 果然,大黑忽地也冲将出去,我只觉得风声加疾,嗖嗖的窜过耳边,赶快紧紧地抓着缰绳。怎么办?怎么办?大脑不能空白,否则就必然摔成肉酱。忽地瞥见前方围栏边一抹棕黄|色的影子——是九阿哥的那匹突厥马。我俯在马背上,在颠簸中暗暗咬牙,一条“毒计”迅速地形成了。 我用力地拉过缰绳,调整马头的方向,让它正冲着九阿哥的方向奔去,之后就紧紧地抱住大黑的脖颈——既然已经找到这个色阿哥、碧云事件的始作俑者做陪葬,我也可以听天由命了…… 渐渐地,耳边传来各式各样的声音——马儿的嘶鸣声、九阿哥的吼叫声、好多男人“吁”“吁”的勒马声……我只是闭紧了眼睛,一声不吭,慷慨赴死。 几乎很快地,砰然一声,我从马背上狠狠地掉了下去,狠狠地撞在草场上,一时两眼金星,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而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愈演愈烈,我俯在地上,马儿没冷静之前,仍是动也不能动。 终于,马声渐歇。我缓缓睁开了眼,只见十四正扶着九阿哥站起身来,三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都围在旁边。九阿哥脸色铁青,满身土迹雪迹,煞是狼狈,扁着嘴几乎要骂人的样子。 我正要准备挺身应战,一只手大力地把我拽了起来,胳膊差点要被他拧断,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侧头看去,竟是十三,脸色也是铁青。 十四戏谑地看着我,慢悠悠地先开了腔:“芷洛格格,骑术了得啊!” 我只作未闻,低头龇牙咧嘴喊疼。 八阿哥皱眉道:“这可是第三次了!怎么就这么毛躁。九弟,你没事吧?”九阿哥面色已经平静下来,摆了摆手,兀自拍打着衣服。 十四转头轻声对九阿哥道:“九哥,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不用我周旋了,这两位爷,够义气! 九阿哥阴沉地点了点头,扫了我一眼,任十四扶着他向被拉在一旁的马群走去。八阿哥也不再管我,径直带着十阿哥也跟上去。 其他阿哥各自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又上马进了围场,只有十三仍是未动,四阿哥本是独自一个站在旁边,现在也缓缓地踱过来。 我看着九阿哥正勉强地爬上马背,偷偷地想:这位九爷为所欲为惯了,恐怕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倒霉的几天——被叶梓的簪子扎了背、弹踢伤了腿,现在又被我这么没头没脑地一撞,真可说是遍体鳞伤了吧……我不禁呵呵一笑。 突然胳膊又是一疼,十三冷冷的声音传来:“还笑得出来?你以为九哥是你随便惹的?”我从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心中一凛,却仍是甩掉他的手,条件反射地回嘴道: “趁着没做了人家的福晋,趁着自己还能做得自己的主,自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说着瞥向四阿哥,他却是恍若未闻,我顺着他定定的目光看去,见到的是十四阿哥和九阿哥的身影。 我突然回过神来:对九阿哥来说,碧云不过是个丫鬟,十四要了过去,他是无所谓,十四送他回去,向他示好也就够了。可是,四阿哥呢?敏锐如他,十四硬生生地要了碧云,他不可能无所觉察。唉,如果我跑快半步……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突然觉得,这次的事情,有可能把所有人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 我上前几步,忐忑地开了口:“四爷,我来迟了一步。但还是替衡儿,谢谢您。” 他收回目光,眯着眼看着我,静静地问:“迟了么?谢我么?” 我心里一沉,只觉得宁可面对十个九阿哥,也不想和这样的四阿哥对峙。 定了定神,我微笑地看着他说道:“自是谢您,领您这份情。” 他从鼻 清梦无痕 妖叶第11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里哼了一声,却不答话。我一愣,茫然地看向十三,他走过来,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说:“那条子,是我背着四哥写的。” 四阿哥盯着我,森然道:“昨儿个你才是对的。但你也得记着,永远别和不懂得情的人谈人情。” 说着转身欲行。 我心神一动,冲口而出:“四爷留步!”又转头向十三,轻轻地说:“十三,你的笔迹,我识得的。” 不错,他当然不会知道,他送我的那幅大漠图,我岂止重温了几十遍。 十三皱了皱眉,偏过头去不看我。四阿哥顿住了脚步,僵在原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这件事儿,就了结在此时此地,咱们三人之间,听到了么?”说着,大步离去。 我听着这类似警告的宣言,全身都是一震,险些立不住。十三扶住我,仍是冷冷地问:“可是伤着了?” 我摇了摇头,咧着嘴说:“不是伤着,是吓着了。” 他帮我站定,扯嘴道:“终于知道怕了?” 我机伶伶地打了个哆嗦,不错,十个九阿哥,我都不怕。但是四阿哥这几句阴森森的话,我真是不胜消受。 十三叹了口气,冲着后面叫了声:“牵过来吧。”说着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了缰绳——那是一匹纯白色的母马。 他拍了拍马背,示意我上去。我想到刚才的惨象,不禁后退了几步。 十三看着我畏畏缩缩,过来拽住我的手,粗声说:“没伤的话,赶快再上来,否则以后怕是都不会敢上马背了。” 我怔怔地任他拽过去,虽然只有几步路,但他手掌的温度,却瞬间温暖了我冰凉的手,甚至抚平了我惴惴不安的心。我不禁微笑了,让他这样牵着我的手,纵然无果,难道就不是幸福? 他帮我上了马背,轻轻一笑,拉过了缰绳,绕开围场,向树林边的空地走去。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背,只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 他转过头来,正色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么?” 我咬咬嘴唇,轻轻点头。今天的我,的确是鲁莽大意了。他又继续道:“四哥的话,你明白了么?” 我深吸了口气,又点了点头:“四爷是让我对这纸条的事,永远闭嘴。” 十三冲我安慰一笑,道:“以防万一,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心中一动,俯下身子,凑近他低声问道:“十三,你觉得,真的只是为了保密么?” 他和我对视半响,方道:“别乱猜了。四哥的事,你还没管够?” “只要和衡儿有关,我就管不够。”我静静地说。 十三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去继续牵马前行,缓缓地说:“看着你和衡儿,就总能想起我和四哥。 “从小的时候起,四哥就一直带着我。我的第一笔字,是他亲手交的;我的第一支箭,是他从箭袋里拿出来的;第一次骑马,也是他这样为我牵着缰绳。额娘过世之后,他更是处处照顾我,把我当成最亲的兄弟。我早下了决心,此一生都会与他祸福与共。” 我默默地听着他娓娓道来,心中充满酸涩。十三和四阿哥的感情,的确是这群枭雄之中,唯一的真感情了。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如今慷慨意气的少年,要经历了怎样人世浮沉,才能免了风雨飘摇;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份感情,要经历怎样的血雨腥风,才能修得一时的安宁。 我们两人一骑,沿着树林缓缓而行,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有一种,我可以和他一起走下去,走下去……就这样,走到天荒地老。 然而,路总有尽头。 十三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我心里一凉——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他这样的笑容,灿烂而温暖,但就如同万人分享的阳光,没有人会是那唯一。 他扶我下马,拍拍马首,笑道:“这头小母马,温顺得紧,就送了给你罢。日后可别再横冲直撞了!” 我歪歪嘴,接过缰绳,又听得他道:“可别不在意。这雪花马罕见得紧,四哥去年给我两匹,也只有我们府里那位才有一匹,现下这匹归你了。” 我使劲地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竟然可以和那个冷艳无伦的嫡福晋比肩呢,呵呵……甩甩头,我笑着福身:“那芷洛可要多谢四爷了!” 十三愕然,随即瞪大了眼睛要敲我的头,我忙闪开头,扯着裙子绕到马后,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蹬上马背便向营帐一溜烟奔去。回过头去,只见十三的影子渐渐变成了小黑点,几不可见,可是刚才发生的点点滴滴,却不断地在我心头重放。于我而言,有这回忆,就已是足够。 ————————————————————————————————————————— 谢谢tang,你的评让我们汗颜,这么美的文字,简直……该配个更好的作品 谢谢所有留言的朋友,每一个字我们都细细看了,谢谢 ———————————————————————————————————————— 各位大大,稍稍修改了这一章 有些朋友担心小妖会受情绪影响而影响文的质量 安啦安啦,小妖是越挫越勇型,一定会尽力写下去滴…… 挣扎 ————————————————杜衡篇—————————————————————— “主子,您看这头发这么梳可好?” 我望着镜子里自己头上轻轻巧巧的一个发髻,不由得微微一笑,“你倒是学得快啊,湘儿。” 我身后的小丫头难掩脸上的喜悦,“真的?奴婢就知道主子喜欢这样简单的,上次奴婢给主子用了那只最名贵最重的钗,主子皱了好几下眉呢……”她见我望向她,不由得住了口,吐吐舌头。 我不再说话,静静出了会神。 狩猎回来,碧云就跟了十四阿哥。我需要个新的小丫鬟,那些个福晋都争着要给我人,却是四阿哥传话过来,刚买的几个女孩,要我挑一个。我毫不犹豫地挑了这个湘儿,人长得干净,单纯伶俐,又能说会道。 碧云她,过得可好?不禁有点想念以前碧云一口一个格格,像管家婆一样说这说那的日子。唉,纵使十四阿哥有意维护她,到了那个地方,她这个有些尴尬的身份,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兴高采烈的斗花斗草了吧。 十四阿哥,十四阿哥,我在心中默念,发现镜子中自己眼角眉梢竟都带了些苦笑。 “衡儿,你好好的,别让我担心。”那晚分手时,十四阿哥的叮嘱犹在耳边,他暖暖的目光仿佛还在眼前……猛地摇了摇头,紧闭了眼睛。 “主子,您是觉得闷么?”湘儿走过去把窗子打开,柔柔的春风吹了进来,带着阳光的味道。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万物生机勃勃,我却已经在屋里闷了好久了,这个四爷府,更是大步没迈出去过。 狩猎归来,我和四阿哥的关系简直是降到冰点。回到府里,四阿哥莫名其妙的差人给我送来了一个玉枕,来送的小太监说,四爷问,是不是他猜得,让我给个准话。我拿着玉枕莫名奇妙,什么跟什么? 难不成是拿个枕头问我是不是失眠?用力想了所有我知道的古书典故,没有一个能对上。他也太高估我的文化水平了,我不过略懂皮毛而已,怎么会知道他这种从小读书的人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想多说,只让小太监回道,不知四爷是什么意思。 从此以后,我们见面就是冰对冰,我是一点礼节也不错,一句话也不多说。他的脸色我也不想看,他的态度我也不想管,说我必须说的,做我必须做的而已。而四阿哥也好像把我这个人给忘了一样,看也不多看我一眼。 终于放弃了,终于没兴趣了是不是?我不禁冷笑,我和他,本就不该有什么关系。 “主子,碧云姐姐来看您了,让她进来吗?”湘儿端茶进来说道。 碧云?我一愣,“快叫进来吧。” “格格!”一个身影迅速冲进我怀里,微微有些颤抖。 我心中一惊,“怎么了,十四爷对你不好?谁欺负你了?”难道费了这么大周章,她还是逃不脱这命运? “没有……没有……格格,十四爷对奴婢很好,可奴婢现在一见到您……奴婢”碧云抬起头来,满脸的眼泪,却又开始笑。 “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我帮她擦了泪,细细打量她的脸,发现比在我身边时还红润了些,头发不像以前辫着辫子,而是梳了个髻,平添了点成熟。 一瞬间的失神,就连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都嫁作人妇。自嘲一笑,在这里,又有哪个女人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就算是皇帝的女儿,都逃不过一个指婚。 闲话了些家常,碧云终于又恢复了平日的神采,“小公子才多大,也不认生,见人只是笑,大家都喜欢的不得了。十四爷可疼他呢。” 去年此时他要大婚,今年此时他已生子,明年此时呢? “十四福晋可好?”我扯了下嘴角,终还是问道。 “好呀,”碧云一笑,小声说道,“生产之后,更添了几分风韵呢。” 她本就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 “那她对你好不好,没为难你吧?”我握了她的手。 “没有,十四福晋对我们都很好呢,她说和格格很投缘,待奴婢更是不同。”碧云一阵脸红。 真是聪明的女人,十四阿哥,她在你身上没少费心,你可感受的到?心中一阵难受,怎会感受不到。 看着她发红的脸,我不禁问道,“那十四阿哥对你……” 碧云脸更是红的厉害,小声说,“十四爷隔几日就会来看看我,说是喜欢听奴婢说话。”她突然有些奇怪的看了下我,“其实奴婢知道些什么呢,从小就和格格在一块,除了格格,奴婢还能说什么?” 我居然被这小丫头说的心里一跳,不知道接什么好。 “格格,奴婢说句不知死活的,十四爷听说您新婚那一晚,他……” “好了!”我厉声打断她,“怎么什么话都说?” 碧云突然严肃起来,“格格和十四爷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会乱说什么话的。”她站起身来,郑重一拜。 我愣了一下,这算什么?正要开口说话,碧云四处一看,从怀里掏出个锦袋塞到我手里,小声说,“十四爷让我给您的。” 我稍一迟疑,还是打开了袋子,一条链子滑到我手心里,上面的坠子是两片栩栩如生的玉雕杜衡叶片,晶莹剔透,宛如两颗靠在一起的心。 杜衡,杜衡,耳边仿佛响起他的轻唤,嗓子瞬间被梗住。别再这样待我,别这么对我,因为现在的我,比何时都寂寞,比何时都脆弱。 链子握在手中,一片清凉之感,我的心,却愈发混沌,多种念头混在一起,不知如何决定,仿佛无论怎样,前途都是一片渺茫。 “那拉姐姐,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发自内心对那拉福晋一笑,举杯祝道。 那拉福晋笑容满面,一饮而尽。我一福身,就要回位。 “衡儿,你……”那拉福晋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四阿哥,他仿佛并未注意这些,于是压小声音说道,“怎么不敬四爷?” “人家是看在寿星老的面子才坐在这,你又何必勉强。”四阿哥突然开口,眼光平平扫过来,却看得我心中一寒。 “杜衡敬四爷一杯。”我装作没有听见,上前说道。 四阿哥漫不经心的拿起酒杯,冲我一举,饮了一口。我不看他的眼睛,行礼回位。 短短的几步路,各式各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哎哟,你这丫头故意的是不是?”筵席进行到一半,坐在旁边的李氏突然提高声音说道。 “李主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刚才奴婢给我们主子盛汤,一不小心溅到李主子身上,奴婢该死。”湘儿一脸惊慌的跪在地上。 我忙拿出帕子给李氏擦手,“李姐姐,您别生气,她是新来的,不知道分寸。” 李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假笑了一下,“怎么敢生气呢?谁不知道我们衡妹妹的丫鬟,是谁都碰不得的。我哪里敢这么自不量力的说什么。”声音不高,却刚好让这一桌人都可以听见 一时间一片寂静,大家的目光都转向我们。 我不想理她,但看着湘儿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我是可以不在乎,可只怕湘儿的日子从此又不会好过。于是起身离座,认认真真蹲了身子,“都是杜衡的不是,不会管教下人,恳请姐姐别放在心里,原谅她一回。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李氏瞥了我一眼,“你行这么大的礼,还真是折杀我了,”她看了眼湘儿,声音不阴不阳“快起吧,找了个这么好的主子,我说你一句都不行。” 湘儿千恩万谢的起来,人们这才不经意的收回目光,继续谈笑风生。 “主子,您要的热茶来了。”李氏的身边的巧月拿着茶壶走过来,我下意识的稍微挪了点身避开,让她倒茶,却无意间瞟见李氏用狠狠踢了巧月一脚,她“哎呦”一声,一壶热茶尽数朝我泼来,我一个侧身,还是躲避不急,被她泼了一手。霎时间我的手红了一片。 “你这个不长眼的,怎么走的路?”李氏一巴掌朝巧月脸上打去。“没看见主子在这?”巧月吓得跪倒在地。 我看着李氏挑衅的目光,忍着手上的剧痛,强撑了笑脸说道,“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她。” 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心中悲哀无比。人们的目光又一次射来,充满着幸灾乐祸、冷漠、或事不关己的同情,让我的心冰凉一片。 我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人而已。 李氏胜利一笑,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淡淡的声音打断,“够了。” 我抬头一看,四阿哥正没有表情的看着我们。李氏冲他妩媚一笑,方不再作声。 没有人问我要不要紧,就连那拉福晋都只是担忧的不时看我一眼。大家都不知我和四阿哥是怎么回事,所以没有人愿意现在插上一嘴。 不过如此,我突然很想笑。 漆黑的屋子里,我静静坐着一动不动。手上的烫伤还在刺痛,我却不想上药。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不是?等它自己好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四阿哥背着手走进来。我没有起身,在黑暗中和他默默对视,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在着什么。 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拿起我的左手,突然面色一变,“怎么不上药?” “因为我不知四爷准不准。”我一笑,这里每个人做事都在看他的眼色,这是不是今晚他想告诉我的? 四阿哥似要发作,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打开盖子,用手挖了些东西出来,替我轻轻涂在手上。 我一愣,只感到手面上一片清凉。他是特意拿了这药膏过来?随即不禁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抽回手,站起身,平静的说道,“四爷,您要明白,即使杜衡不愿意,也已经您的人了,您要做什么,谁都拦不住的。您何苦这样逼我,费这些力气?杜衡不是您的对手,您不是早就证明了?”他默许别人伤了我,现在却亲自给我上药,花了这些功夫,他到底要怎样? 四阿哥被我说的一愣,随即脸色暗了下来,眼神冷冰冰的射过来。我一笑,静静等着他说话。四阿哥好像想了好久,突然走过来拽出我的手,一点点把剩下的药膏涂完,看着他专注的眼神,我突然有些忐忑。 “你说的没错,不过现在我的主意变了。”他把盒子塞在我的手里,“好像你那,有更让我心动的东西值得我一试,虽然我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 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以前所做的,是我处理事情的习惯。以后我会换一种方式。放心吧,我很有耐性,特别是对我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又顿了顿,“李氏的事我会处理,既然你自己也说,你是我的人,那么就时刻记住这一点。” 看了看手中的盒子,突然好厌倦现在的一切。 “主子,这是四爷今儿差人送来的,说是这药膏每天使用,手上就不会有疤痕留下来。”湘儿拿着一盒药膏进来。 我一笑,为了这道烫伤,他送了多少药?可惜伤痕就是伤痕,医生可以治病,却无法除去这小小一的道疤。任谁也看得出,抹再多的药,一片红也是留定了。尤其是无名指上的一条红印,尤为明显,远看好像一个指环。我自嘲一笑,得,这回婚戒都有了。 药我还是要擦,手是自己的,和他赌气也犯不着用自己的手。日子总要过,什么都会过去,总有一天会过去。 “主子,四爷最近是怎么了?”湘儿替我抹上药,“几乎天天来看您,各种赏赐也是不断,有时在书房都叫您去伺候。” 怎么了?硬的行不通来软的了,我在心里冷笑。吃的他的穿他的,就连安安稳稳坐在这也是拜他所赐,他要我陪他聊天说话解闷,我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只是,我能给的也是到此为止。 读了半日的书,有些头晕脑胀,站起身来,让湘儿为我准备笔墨纸砚,缓缓走到桌前拿起笔,继续临着诗经的贴。 最近我是爱上练字了。以前总是认为,毛笔字写起来又慢又难练,古人真是可怜,写个字都要准备一大套东西。现在才发现,铅笔圆珠笔绝对是现代快节奏生活的产物,就像快餐一样。而用毛笔挥毫,闲适而优雅,甚至细细研墨的过程,也不失一种享受,不像所有的圆珠笔,写出来都是一个颜色。想想李白醉后大笔一挥,一张留着墨香的纸流芳千古,这个场面换成李白开机打开word,噼哩啪啦一顿打,存盘搞定,是什么效果。 “湘儿,有些热,去拿个冰碗来吧。”我写了半响,觉得这屋里闷闷的,于是想吃点凉的东西。 “这个时候,怎么想起来吃冰碗?”四阿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四爷说的是,没到时候。”我放下笔行礼,“湘儿,去给四爷倒热茶来。” 四阿哥微一皱眉,没再说什么,只是走过来,我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不禁有些奇怪,他喝酒了? 他看了看我的字,略一点头,“不错,有些进步。” “四爷的夸奖是不轻易有的,看来杜衡这几日功夫没有白费。”我尽量笑的不亢不卑。 “这诗经,你最喜欢哪一句?”他把笔放在我手里,然后握了我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不加思考的脱口而出,然后自己也愣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几千年前的爱情宣言: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当年师兄在我耳边轻轻说出这句话,让我解除了最后的防线。每次吵架,他道歉过后,也都会来这么一条短信,因为我百看不厌。 现实的爱情那么残酷,更是衬得这誓言分外美丽。无论经过了什么,我的内心深处都还是盼望有那么一个人,静静牵我的手,陪我看细水长流。 今时今日,这句话对我却是莫大的讽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四阿哥喃喃地重复道,声音出奇的温柔。我想要回头解释,却一下子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别动。”他低声说,然后轻轻握着我的手写了这八个字。 放下笔,他久久没有说话。屋里墨香浮动,寂静无声,有的只是我们两个的呼吸声。如果有人走进来,看到这幅画面,是不是会误以为这是一对年轻爱侣?相偎相依,共同写下了这永恒的誓言。 我狠狠在心底冷笑,一切对我都像这句话一样,只是讽刺。 又过了半响,他轻轻扳过我的身子,拿起我的左手,细细看了那疤痕,眉头皱了一下,“还是下不去?” 我沉默不语,如他所见。 四阿哥伸手轻抚我无名指上的那道红印,“那天晚上我就看见了,这儿最深。”他突然低下头,在上面深深一吻。 可这对我,不过是没有感觉的一个吻。 四阿哥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戴在我的无名指上,正好掩了那道红印。我仔细一看,是个白玉雕成的戒指,上面是两片杜衡叶子,叶片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想是一整块玉雕琢而成。我虽不会辨玉的好坏,但要沿着这玉本身的纹理雕成叶子,或是根据叶子的纹理来选玉,想来不会容易。 心思不禁一动,我贴身揣着的,也是这样两片杜衡叶子,因为下不了决心戴,又舍不得放下,只有尴尬的揣在怀里。 “很配。”他端详了一会说道,我这才发现,这玉的颜色,似乎是特意根据我肤色选的,衬得手更加白皙。 还真是用心良苦,是不是对你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会如此? “四爷,您今天喝酒了?”我仿佛不经意的提到,然后轻轻摘下戒指,“杜衡自当仔细珍藏,不会把它磕到碰到的。” 四阿哥身子仿佛僵硬了一下,脸色骤变,眼神又恢复了一贯的深不可测,我微笑着看着他,不再说话。 如果今日我戴上了这戒指,那代表的是什么?眼前这个深不可测得人,才是真正的他吧,刚才那一瞬间的柔情,是我的错觉,还是他的错觉? “即是给了你的,就随你处置。”四阿哥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情绪,甩袖而去,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背对着我说道,“那玉枕到底是不是我想的?” 我有点茫然,“杜衡确是不知四爷的意思。”刚要开口问他想的到底是什么,却听他冷哼一声,“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就大步走开。 第二天中午,我在凉亭里独坐。 遥遥看见十三阿哥,我忙站起身来要走,他却已经看到我,快步走来。 “你这是要躲我?”十三阿哥似笑非笑。 “嗯。”我索性点头,“不想听你劝我。” “哦?我要劝什么?”他坐到我身边。 “劝你根本不了解的。”我也坐下,支着头看他。 “其实你自己,又了解多少呢?”十三阿哥一叹,“你和四哥有些地方还真像,都那么倔,罢了,他以前听不进我劝,现在是你连听都不想听。” 我低头不语。 十三阿哥好像思考良久,方对我笑道,“不提这些,今儿我见额娘,她说想你了,你明儿有空就进宫去看看她吧。” 去看德妃?我一愣,但看十三阿哥神色并无异样,于是点头答应。 “我也不多呆了,四哥还等着我呢。”十三阿哥起身告辞,我目送他离去,不禁有些恍惚,桑桑,你爱上了他,纵是求而不得,也是一种别样幸福吧。而我,只能在这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面对。 次日清晨,我进宫去给德妃请安。 到了长春宫门口,就听到一片欢声笑语。看我有些奇怪的表情,门口的小丫环笑道,“衡福晋,是十四福晋带着小公子来看娘娘了,娘娘现在乐得嘴都合不上呢。”我的脚步一滞,定了下心神,还是微笑着走了进去。 “看这孩子,和老十四小时候啊,是一模一样,见人就笑。”德妃满脸笑容的抱着孩子,十四福晋在一旁抿着嘴望自己的儿子,目光里爱怜横溢。 “额娘,衡儿来给您请安了。”我上前行了礼。 “今儿这是怎么了,人来的这么全?”德妃看到我有些惊喜,“快过来看看,你还没见过弘春吧?” 我凑上前去,那个小小的孩子,有一双漆黑的眼眸,纯净如水晶,发现有人来了,便微微侧头,目不转睛的望着我,带着婴孩特有的信任。我僵在那里,那孩子却突然向我伸出胖胖的小手,我本能的伸出一只手指,他马上牢牢的握住,咧嘴一笑,那一瞬间,我的心柔软的一蹋糊涂。 “看来他真是喜欢你。”德妃笑道,“来抱抱他吧。”我刚要推辞,德妃却已把孩子递了过来,我只得伸手接住。 孩子在我怀里的那一霎那,我不禁叹道,十三阿哥,你真是用心良苦。 “这孩子好像有些困了,不然毓诗你先带他回去?”呆了半日,德妃和十四福晋说。 “今儿早上十四爷说下了朝来接我们回去的,就等他一会吧。”十四福晋笑得就像任何一个平凡的妻子提到自己的丈夫,脸上不再有丝毫的冷傲。那笑却撕得我心里阵阵的痛。 “我倒是忘了你们小夫妻多恩爱。”德妃笑着打趣,十四福晋低头不语。 我只想快点告辞,刚要开口,却看到十四阿哥大步踏进门来。 “儿子给额娘请安。”十四阿哥看到我也是一愣,随即恢复了表情。 我静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一眼。以为可以控制自己,以为可以理智放弃,以为面对他的妻儿,我该明白自己的位置。可是,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发现多日来我想到的一整套不可以继续喜欢他的理由,全都消失不见。 如果感情可以说放弃就放弃,那还叫什么感情。可是如果人们只是按照感情行事,那还要理智做什么。我强压着嗓子里的一股热流,向他请了安,然后回到座位上,觉得筋疲力尽。 有人上茶过来,我拿起胡乱喝了一口,热热的茶水涌到喉咙里,才让我彻底镇静下来,试着平静的抬头,却发现十四阿哥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飘过来,在我的手上停留一下,然后眉毛不易察觉的一挑。 我忙放下手,掩了那片难看的红,偏过头去,却又对上十四福晋的目光。她微微一笑,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却让我觉得刚才这一切都没有逃出她的眼。 “衡儿姐,你的手怎么了?”十四福晋好像才发现一样问道。 “那天小丫头不小心,给烫到了。”我尽量笑得毫不在意。 “那可得好好罚!这留下了疤可怎么使得?”德妃也发现了那片红,皱眉道。 “爷,我们府上上次老王送来的那堆药里,好像就有祛疤的,据说功效很不错呢,回头给衡儿姐送去您说可好?”十四福晋转头和十四阿哥说。 “那自然好,越快越好。”十四阿哥望着她笑道。 我在一旁偷偷看着十四福晋,她的笑容再自然不过,没有一丝嫉妒讽刺,却那么了然。她会这样,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有自信,所以不屑出手,于是选择在一旁静静的看,静静的等? 突然觉得自己即使没有嫁人,和这样一个女人争,也是会费尽千辛万苦。 走出长春宫,阳光那么刺眼,刺得我想流泪。 “好啊,你想谁呢?居然连我都看不见!”突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一回头,桑桑正叉腰站在我身后,“你自己说吧,就这么当我不存在直接飘过去,你这女人想怎样?” 我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她,亲爱的,你出现的真是时候。 “十三告诉你的吧?”我拉着她的手向前走。 “嗯,我觉得他好像准备让我安慰你。”桑桑突然停住脚步,严肃地看着我,“怎么样了?看到人家夫妻恩爱,死心了?” “宝贝儿,你知道十三阿哥的态度了,那你现在死心了?”我直直的回望她。 桑桑一愣,叹了口气,“我真不该这么问你,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为爱昏头的人。” 桑桑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喜欢十四阿哥。如果我都不可以,并且没有资格表达这份感情,那么至少我可以在心底承认它,我的心是属于自己的,我不可能自己骗自己。 “那你准备怎么办?”桑桑有些担忧。 我一笑,“爱一个人没有罪,可你不能为爱一个人犯罪。爱情和伦理,苍天啊……” “这个时候你还瞎贫是不是?你的爱情和伦理在我屋里等着你呢,你去还是不去?”桑桑皱眉道。 “啊?”我大惊,“他不是走了?” “走之前看到我了,”桑桑有些没好气,“我们的友谊真是在这宫里出了名,那位爷找人代话说他等我回去喝茶呢。” 我沉默不语,一时间心思转了百转。 “走吧,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一世,逃得了他也逃不了我的心。”叹了口气,我终还是答道。 我们拉着手走了会,我和她断断续续的讲了这些天的经历,桑桑听完后停住脚步,拿起我的手看了看,沉默半响方道,“那个女人泼都泼了你,四阿哥他拦也来不及了啊。” 我一愣,“你觉得我该接受他?” 桑桑望着我叹了口气,“我以为四阿哥那种男人会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不是一直认为,男人就该有抱负,沉稳坚毅?你喜欢康熙,不是也总是夸雍正?” “我喜欢的类型,不是我喜欢的人。”我自嘲一笑,“你不知我有多怕他。我永远不知道,他是在征服?他是在玩弄?还是他是要证明什么,亦或他在嘲弄我?他对任何人,都藏着自己的心。宝贝儿,这不是在现代,我可以和这样一个男人斗智斗勇,不行就全身而退。” 桑桑一阵黯然,“叶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果这样,你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我握紧她的手,苦笑道,“我知道。” 桑桑还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我,“那你和十四阿哥……” 我嗓子里哽着说不出话,深吐了口气,“还能怎样呢。” 这段路那么长,我也从未像今天一样过,进退不是,左右为难,甚至到了门口,也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态度什么表情面对十四阿哥。 “我在外面守着。”桑桑冲我暖暖一笑,横了横心,我推开门。 十四阿哥正背对着我,听到响声,猛地回头,双眼中带着深深的期待,看到我的一瞬又马上转成无比的惊喜。 我情不自禁的冲他一笑。 “我还以为芷洛格格会来冷着脸进来赶我走呢。”他也在唇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屋子里暖意融融,让我只想留在这一刻,没有过去,没有将来,没有我的身分,没有他的妻儿。 “手伸出来我看看。”一起说了坐下说了些有的没的,十四阿哥突然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左手递给他。十四阿哥略一瞟那烫伤,却翻过我的手腕,第一天来时用碎瓷片划的一道丑陋疤痕触目惊心。 “碧云说的真的?你当真自尽也不愿嫁给四哥?”十四阿哥眉头紧皱。 “假的,我这可不是自杀。”我一耸肩,“你看着我像会随便自杀的人?” “那你……”他有些不信。 “一言难尽,是个比较难解释的失误。”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抽回手,“不过这只手,真是被我弄得没法看了。” “我不信四哥家里有那么没眼力的奴才,那个烫伤怎么回事?”十四阿哥目光一闪。 我一撇嘴,“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喽。” 十四阿哥沉默不语,半响牵过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可惜我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他暖暖的唇轻触我的手面,让我的心变成柔软一片。十四阿哥怜惜的看着我,却突然让我回想起一双冰冷的眸子。 几天前,也有一个人这样吻过我的手,那冰凉的唇,我无法忘记。 心里霎时间清醒了起来,终于狠心说出了一直想开口的话题,“十四爷,便是我在你家里,你能保证这道烫伤就不会有?” 十四阿哥握着我的手明显一紧,眼光凌厉,“至少我会尽全力保证它不要出现。” 我的心一沉,其实无论在哪里,这道伤还是会有的,何必骗自己呢。况且,我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位置。 叹了口气,拿出一直贴身带着的锦袋,“谢谢您十四爷,可您和我都知道,这没有意义。” 十四阿哥接过锦袋,盯了好久,突然抬头冲我一笑,“即是没有意义,你为何到了今天才还我?” 便是到了今日,我也是下了好几遍决心啊。 “衡儿,我再问你一遍,为何收了这么久?”十四阿哥逼近了我。 面对他亮得有些逼人的眼睛,我情不自禁的闭了眼,“你即知道,何苦逼我说出来。” 只觉十四阿哥的呼吸有些粗重,我的脖子上突然有些冰凉的感觉,痒痒的,伸手一摸,是条链子,我蓦地睁了眼。 “即使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是不是连承认这感情都不可以呢?”十四阿哥的声音有些苦涩,眼睛却直直望着我。 我心中一滞,他说出了这些日子,我一直问自己的话。我喜欢他,不做什么,只是喜欢可不可以?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也没有?即使只是在心底保留喜欢他的感觉? 横了心,我微笑着对他说,“我戴着。”只是戴着一个小小的项链而已,作为对自己情感的一个收藏,收藏到这个年代以来阴霾心情中的唯一一丝暖暖的阳光。 十四阿哥轻叹了口气,一个吻印在了我的额头。我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本不该属于我的快乐。 桑桑送我走出翠云馆,有些沉默。 “拜托,我们什么时候玩起什么欲言又止的游戏呢?”我晃晃她的手。 “我想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估计你现在是自己也说不清了。”她耸耸肩。 “难得我叶子英明一世的人,也有今天是不是?”我斜眼看她。 “是啊,你看看现在怎么办吧。”桑桑得脸色突然一变,望向后面。 我一回头,四阿哥正带着人往这边走来,我和桑桑对视着用眼睛叹了口气,上前请安。 “是不是这所有人都知道了,衡儿进宫到了德妃那就必来我这无疑啊?”三个人沉默了会,桑桑忍不住开口并瞪了眼四阿哥。 “四爷,您这是?”我忙岔开话题。 四阿哥脸上居然有一丝尴尬,轻咳了一声没有开口,他后面的小太监赔笑答道,“爷从德妃娘娘那过来,知道衡福晋也来了,就……” 四阿哥一眼横过去,小太监知趣的闭了嘴,“怎么,你们还要告会别?”他看了看我和桑桑,开口道。 “不用了,这就回去。”我万般不舍的望了眼桑桑,一脸决绝的向四阿哥走去。 今儿这是怎么了?我边走边在后面想,四阿哥这唱得是哪出?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四阿哥却突然回头望了我一下,皱眉道,“不情愿和我走?” 我干脆默认。 他冷哼一声,“你到底要我怎样才好?” 我更茫然,你怎样关我什么事啊?一会喜一会怒的,我又不是第一天和你别扭。罢了罢了,“能和四爷一起回去杜衡不胜荣幸。” 四阿哥被我气得笑了下,“得了,快走吧。” 我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他难道真是特意来接我回去?为了什么啊?“我很有耐性,特别是对我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突然想起那天他说的话,他要得到的是什么?我的屈服,还是我的心?得到了后又怎样呢? 前面长长的甬道空旷无人,好像没有尽头,我就跟着四阿哥沉默地走着,脖子上的项链轻轻晃动,弄得我痒痒的。心中比任何时候都不知所措,今儿一天的经历让我筋疲力尽,情感和理智好像要把我分成两个人,只想要停下来好好歇歇,却不得不紧跟四阿哥的脚步,快步向前。 ———————————————————————————————————— 关于五一更新 清梦无痕 妖叶第12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新:小妖和叶子五一都回家了,要找时间陪妈咪们,也不知会不会有别的计划,所以只能说,我们会尽量保持更新,不过不保证会不会断一两天~~~~~放心,能不断就不断喽,即使字数少一点 ————————————————————————————————————————— 唉,小妖你出去逍遥了这么多天就留我在这撑场面……明天终于到你了,欣慰无比啊,大笑三声飘下,大家期待她的吧,diang~~~~ 包围 “毕竟不是杜衡,而是衡福晋,不是么?” 我看着叶子和四阿哥并肩离去,掉过头来,轻轻地问踱到我身边的十四,却有意加重了“福晋”两个字。 他把目光定在那两人消失的小路上,也不回话。 我暗中摇了摇头,略有些后悔,何必伤他呢?没有人应该因为“用情”而受到责难,更何况用情之人,也自早已被情所伤。可现在也没法子倒带了!我暗骂自己一声,转身正想逃回翠云馆,十四却忽地转过头来,一抹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他眼神清亮,吐字清晰有力: “她是衡福晋,别人的衡福晋;但她更是杜衡,我的杜衡。” 我看着他灿烂的笑,一瞬间以为面前的是十三,英气勃勃,神采焕发。如此模样的十四真的让人心折,叶子啊叶子,你的心,确是选了一个好男人。 我不禁也嘴角上扬,笑道:“不,不是你的杜衡。” 他上前一步,笑容微敛:“她说的?” 关心则乱呵。我摇摇头,正经地说:“是——我们的杜衡。”他呼了口气,笑容又荡了开来,却仍是瞪着我道:“今儿个该喝点酒,芷洛你做个东吧。” 他不再称呼我“芷洛格格”,却叫我“芷洛”,显是认了我这个盟友,我心下既是了然又颇感动,正要冲口就请他进馆,却忽地想到自从狩猎回来之后,我和自己的约定—— 那次狩猎,太子爷没有随行,因而也是我最后的疯狂;而回宫以后,和这些爷儿们的碰面,我则是能免则免。宫中的倾轧斗争,虽仍只是冰山一角,但所有的恩怨情仇,却都在沉默中慢慢积累。无论是十三也好,八阿哥一党也罢,我都不想让自己,在太子爷和他们之间,添一分芥蒂,添一场心病。平日里十阿哥偶尔会带来些新鲜玩艺儿和花样小吃,我也只是拦他在门口,匆匆谢过,少不得让他不痛快,最近他也便懒怠过来。 因而今儿个十四为了见叶子,倒成了我这翠云馆打春以来,第一个正式男客。 十四见我愣愣地不答话,挑眉道:“怕了?” 我看着他那挑衅的样子,冲口回道:“谁怕谁?请!”一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今天终究十四已是在这儿耽搁了许久,索性就违一次约,让我的翠云馆热闹热闹。 我稳稳地为十四续上一杯酒,看着他柔和的面庞,不禁问道:“真的能放下么?” 他啜了口酒,缓缓地说:“只要她收着我的项链,就够了;只要我能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像第一次见我那样笑,也够了。” 我心下感动,却又是无奈。不错,除了收藏,除了遥望,又能怎样?何止是他们二人,就连我自己,不也是静静地独自用喜怒哀乐浇灌内心的那份感情么…… 思及此,突然就想起一首歌来,我撂下酒杯,轻轻地哼唱: 望着你从面前经过 似有一些悲哀 于是就轻轻唱了起来 所以你我从此被爱,紧紧锁起来 却又不能一生相守 这到底是谁在安排 当你小心的在我身边静静坐下来 告诉我未来多精彩 所以你我从此被爱 紧紧锁起来 却只能相互眺望 这支离交错的感伤 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有爱情在游荡 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有人在唱,依然还是年少无知的感伤 唱罢,我的眼里已是微微含泪——相爱而不能相守,为叶子,为十四;遥望而独自感伤,为我自己。 十四一直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我。此时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一双眼睛炯炯地射过来,沉吟半响,却只是笑道:“我记得那日,你的歌喉,可真真不敢恭维呢。” 我微微一笑,却不答言,心想还不是那日在康熙帝御前亮嗓子练出了胆子,如今徒增信心。忽地想起叶子生日那天的情景,便问道: “十四,那日衡儿酒罢问君三语,咱们都是未答。如今你的答案有了么?” 他抿了抿嘴,轻哼一声,道:“我正是想要问你呢,可不能被你抢先。芷洛格格听好:你最快活逍遥是在何时?又在何处最开心畅快?这一辈子,你最在意的又是谁?”说毕,仍是研判地看着我。 这宫里的男人,到底是要好好藏住自己的心呢,我撇撇嘴,也不勉强他,兀自说出自己的答案: “最快乐的时候,便是和衡儿一块的时候;最在意的人,自是我额娘;最开心的地方,便是咱们宫里的青珂湖边。” 这三个答案,全出自我内心深处。额娘,自是现代的那位妈咪;衡儿,便是叶子那个女人;青珂湖,却是去年和十三一起大哭大笑,“营救”十格格的地方。 他听我说完,不禁一愣,而后踌躇了半响,张了张嘴却又合上。我忙又倒上茶,道:“我对人家的心事不感兴趣,您只管喝茶罢。” 他歉然一笑,道:“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这三个问题,自从衡儿问了之后,我也问了自己很多次,却是始终没有头绪。似你这样痛快地给出答案,才是让人羡慕。” 我也冲他一笑,点了点头,突然明白,那日叶子提出的三个问题,十四阿哥、十三阿哥,还有四阿哥,都不是不思量,而是思量不出—— 就像《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到最后也只能怅然作答:“要我觉得真正快乐,那是将来,不是过去。” 这些在机心重重中长大的男人,到底这半生中有没有真正开心的时候?是不是只有在将来的某一天,如愿君临天下,才能心满意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又恐怕,他们自己也无从知道。 想到这里,我举起酒杯敬十四道:“那便祝你,可以早日答复我,答复她,也答复你自己。”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饮尽了茶,起身道:“好久没这么痛快了!芷洛,你现在这样子,很好。”我微微一笑,送他出门。 他走了几步,又回身问:“刚那曲子,叫什么名儿?” 我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回道:“遥,望。”他眼神倏地一凛,遂复又转头大步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自己并没有告诉他,那首歌儿的出处——《将爱情进行到底》,因为,他的爱情,从没开始,如何到底?又或是,早已开始,自会到底…… 紫禁城里的春天,繁花似锦。这天一大早,我便采了一大捧的鲜花儿,用翠玉瓶儿装着给德妃娘娘送去,刚拐了个弯儿,却见十阿哥迎面而来。我不禁咧嘴,忙悄悄回过身去,准备先溜回翠云馆。正轻轻迈开了步,却听得十阿哥的声音响起:“你站住!” 我万分不情愿地转过头去,扯嘴一笑。 十阿哥几大步上前,粗声道:“什么时候要绕着道走了?”我自知理亏,只嘿嘿地笑道:“男女有别,男女有别嘛。” 十阿哥瞪了我一眼,几乎是喊着道:“九哥你都撞了,还以为我们当你是淑女么?男女有别,哼,怎么十三弟和你却仍是要好,我次次上门却被堵在门口?我们却到底哪里待你不好了?” 心中我暗暗叫苦,十爷啊,就是因为你们待我太好了,我才不能再添乱啊!叹了口气,我微笑着抚慰他:“我和四爷的侧福晋交好,托十三为我们传个信而已。” 他半信半疑地问:“当真?” 我忙点了点头,又郑重地加上一句:“十爷,你放心。你、十三、八爷,都是一样,我待你们,一如知己,一如兄长。你们都待我好,也都是我从心里在意的人。” 看着十阿哥逐渐平静的脸,我不禁汗颜——这只是半句实话,当然大部分,却是发自肺腑。我索性续道:“我也不瞒你,最近我真的有难处,不便再像以前了。” 十阿哥看着我认真的样子,神色由怀疑转为理解:“你这丫头,好,算是咱们错怪你了。” 我松了口气,说道:“什么错不错的,不怪我就好了。”说着把那瓶花儿递给他,笑道:“送你和八爷,算是借花献佛了。” 他乐呵呵地接过翠玉瓶儿,指了指花儿,又指了指我:“这叫什么来着?‘人面桃花相映红’!是了。”我斜了他一眼,吐吐舌头,又回了花园去。 第二天。 已是掌灯时分,我放了小丫头们各自散去休息,独自一个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还算是青春小女孩,曾经和叶子放言:谁第一个陪我看星星,就嫁了给谁,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嗤之以鼻。而今,豪言壮语,依稀就在耳边,人呢,却早已老了,不一样了。 忽地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起身去应门,暗暗纳罕这个时候会是哪位不速之客。开了门,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面前,我心里莫名的一颤——是八阿哥。 他紧紧盯着我不说话,眉梢眼角尽是那浓浓的雾气,或者说,是薄薄的怒气。他略一用劲儿,一把把我拽出了门。我茫茫然地看着他铁青的脸,心里七上八下。 八阿哥冷冷地开了口:“我来要你句话。我是你的知己,还是兄长?我和十弟,对你而言,是怎么一样?”我霎时冻僵在原地。 他的脸离我好近好近,近得我看得见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近得我看到了他瞳孔里我同样苍白的脸。他又凑近了我,我无力的闭上眼睛,一刹那觉得身子一轻,以为他竟拥住了我,可又马上意识到——那不是他的怀抱,而是属于他身上的某种气息,充斥在我们身旁,紧紧地住我,托住了我,一时间,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思考,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轻轻地托起我的下颌,轻轻地说:“回答。” 我被动地盯着他,脑里乱糟糟地浮现出好多影象——八阿哥瘦削的背影、十阿哥圆乎乎的脸、十三亮晶晶的眼睛……一样么?一样么?当然不。十三他,怎会一样?而八阿哥和十阿哥呢?我从未想过,也不需要想。我是痛惜八阿哥的悲情,感动于他的包容,也的确曾经想走近他,助他放逐自己的心,即使现在,让他这样靠近我,我,我也没有丝毫的不安,甚至有一点想暂时放纵自己沉溺其中的冲动。 知己么,好像不是;兄长么,也算不上。这种感觉,我无法分析,但我能肯定的是,即便他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那也绝不是他想要的“不一样”。既然如此…… 我的心跳略微平缓,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发现自己的喉咙都有些发干,我清清嗓子,说了今晚第一句话,语气却比我想象更平静:“八爷,您既是兄长,又是知己。” 他蓦地松开了手,目光锐利得似要刺穿我。终于,他的目光柔和了,雾气也回到他的眉宇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洛洛,你心里有个人,是么?” 我乍一惊,却也随即释然——想瞒过这位爷儿,我一早就没抱什么希望。我挑挑眉,保持沉默。他见我不置可否,深深地叹了口气,问道: “那他心里,又是否有你呢?” 我心中倏地一痛,同时也窜上一股怒气。紧紧咬了咬牙,我轻哼着: “八爷,你又何苦这么狠心呢?刺中了别人,你很快意么?你别忘了你府里的舒惠姐,你甘心为她背上‘惧内’的恶名,我和她,对你而言,也一样么?”说着,狠狠地瞪着他。 他不顾我的怒目相向,照旧那样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眨眼,看到我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又败下阵来,直至丧失了斗志,他眼睛弯了弯,轻轻一笑,道: “刺中了你么?对不住了,我却还是要开心的。” 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免又惊又气。他不顾我的龇牙咧嘴,继续道: “你啊……有时候儿毛毛躁躁得好似还没长大,有时候儿却温温柔柔地好像要钻到人心里,有时候儿循规蹈矩看着像个淑女,有时候儿又毫无顾忌地出其不意,唉!” 我撇着嘴,心想我在现代的时候本就是一没什么个性的女人,经常被叶子说成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现在到了这清朝,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迈开一步之前总要深思熟虑,却又不甘心一味地安分守己,所以本来模糊的性格只能更模糊了,怪不得十三……——我摇摇头,没精打采地说: “是啊,我这种女人,真真是莫名其妙没什么好的。” 八阿哥噗哧一笑,道:“是么?可是奇怪,无论什么时候,我看到你,都舒心得紧。”他正了正神色:“所以,兄长也罢,知己也罢,那是今天之前的事。从今往后,你不会再觉得一样了。” 我一愣,没想到他竟会知难而上,索性狠下心来,冷冷地说:“你明知道,已经有人了,而且,我不会忘了他。”长痛不如短痛,让他就此死心,好过以后不清不楚地拖下去,何况,想到那位出众的八福晋,我恐怕还不至于让他多痛呢。 然而他却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将我垂在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我警惕地退后一步。他耸耸肩,轻声道: “那就看是他的心里先有了你,还是你的心里先有了我了。”说着,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欲行,却又蹙眉问了一句:“是四哥,还是十四?” “啊?”我本就已为了他的执著无计可施,现下一忽听到他猜的这两个男人竟是完全不靠谱,反而都是和叶子纠缠不清才对,不禁张大了嘴。 他见我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只抛下了四个字:“谁都一样。”便消失在夜色中。 我已经不知道翻了几百个身了,脑子里闪现的不再光是睡前惯常回想的十三的笑、十三的气,却掺杂了些许八阿哥的影像。我晃晃头,却甩不去这两个人的脸,甚至一个也甩不去。我又翻了个身,却一眼看到奂儿早就点起的那盏熏香灯,紫色的烟雾缭绕着上升,可是今天却无法再帮我静气宁神——八阿哥是对的,从今晚开始,是不一样了。 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宁,直到我站在书房里,看着墙上十三画的那幅长河落日图,才略微平静下来。对十三的心,是变不了的;而八阿哥,他对我的“感情”,好像不似十四对叶子那般炙热,他质问我,他和别人是否一样,可是他对我却也未见得多么与众不同。如果他是一时的兴趣,那么我等,等他回到原地,等我们做回知己;如果不幸他动了真情,我也只能说声“对不起”。 深呼吸三次,我做了个决定,感情的问题,让它自生自灭去吧,现在,我要填饱我的胃了。刚一转头,我却一眼看到回廊处一个人影一闪——又是那个小丫鬟菊喜!上一次十阿哥送来薰香灯,就是她在偷偷监视——我倒吸了口凉气,几乎脱口想叫人把那丫鬟叫来给她点警告,对别的小丫头们也算是敲山震虎,可话没出口就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关丫头什么事呢?顶多是让她们更难做罢了。 偏头看看身边的奂儿,她显然也发现了那人影,现下正紧张地看着我,刚想说什么,却又低下头去。我无奈地坐下,吩咐她传膳。 我一边慢慢地呷着茶,一边拼命回想那些大侦探们是如何跟那些老妪少女们套磁的,却发现自己白白看了那么多侦探小说,此时竟然一招半式都学不来。罢了罢了…… 我转头叫奂儿把针线房的菊喜叫来,要叫她绣条帕子送给德妃娘娘。奂儿微微一怔,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带进来那丫鬟。 那菊喜身穿普通的宫装,乍看去不若奂儿秀丽,可却站得笔直笔直——这个女孩子很不一样,若是在现代与她擦身而过,我也会忍不住回过头去再看她一眼,怪不得记性奇差如我,当天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我心中一叹,叫她到身边,问起针黹之事。她低眉顺目,站在旁边为我细细讲解,声音悦耳却毫无温度,态度恭顺却略含冷漠,始终不看我一眼,我心里略感凉意,迅速结束了问话。 菊喜向后退去,仍是低着头。我忽的有个主意,便笑着对奂儿说:“怎么你们主子今天骇人么?这丫头竟是半日不敢抬头?” 奂儿应道:“主子若是骇人,怕是天下的美人儿都成了女鬼了。”说完不动声色地看向菊喜。那丫头却不为所动,语调更是未变,只低声道:“格格说笑了。主子玉体,岂容奴婢纵目。” 我就等着她这句话,笑着接道:“果然懂得规矩,是守礼的好丫头!我问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格格,不算今年,五年了。” 我站起身走近她,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仍是笑道:“到底是跟得久,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似那些小丫头们毛毛躁躁不知进退。” 她的肩膀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虽是随即恢复了正常,却打破了她全身的冷静,这就够了,我挥挥手,让她下去。 我无意识地看着她向门口走去,心里有些沉重——只是一个丫鬟,我都要费尽心思地与之周旋,那她背后的人,我又拿什么去对抗?“走得逍遥自在”,说这话的女孩好像离我已经越来越远了…… 忽地,我被一道目光刺得回过神来,冷冷的带着几分不屑——竟是菊喜。她恰恰对上我的眼睛,迅速收回目光,只一迈步,便出了门口。 我不禁好笑,想来她没料到我会盯着她的背影,才会投来如此饱含“感情”的一瞥。刚刚的勉力自持,换来的却是临走的功亏一篑,我摇摇头: “这丫头!” 这句话很适合我的奂儿填空。 果然,奂儿替我换上热茶,撇着嘴说:“格格您太大量,她又懂得什么规矩了?从前她拿眼角看人,是仗着您宠她;现下她却还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谁又想亲近她呢……” 我心下纳罕,宠着她?芷洛就算再漠然,却绝不迟钝,怎么会宠一个眼线?除非…… 我急急地向慈宁宫走去。今儿个太后摆家宴,说是请了所有的后妃女眷,却不知道叶子在不在列。真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运气,嫁人也就罢了,却偏偏只是做了个侧福晋,半点自由没有不说,还要和一堆女人作战;又白白地落在四阿哥府中,看现在这架势,非但乾隆不能指望她生,让她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是好事了。 正在胡思乱想,已经迈进了慈宁宫,丫鬟把我引到正厅,只见虽是人已基本齐全,可太后未到,席也未开,一时间厅里仍是人声鼎沸。 我正抻着脖子乱找,忽地一个人拽住我,轻轻搂了下我的腰,果然是叶子!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却不说话,我张大了嘴想按老规矩抱她一下,可这里到底不是北京的大街,我只好按捺住心情,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好家伙,总算不那么瘦了。要不然可别来见我,我嫉妒。”我斜睨着她轻声笑道。 她冲我吐吐舌头,竟然不回嘴,仍是笑呵呵地,径自拉着我就坐在一桌女人中间。 刚一坐下,我就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我小心地慢慢地依次看过去,只觉得越看越晕——叶子的身边坐着八福晋,正微微笑着看着我;她旁边却是十福晋,斜了我们一眼,便自顾自地和旁边我不认识的女人说笑;我们正对面坐着一个年纪不轻的女子,身边的那拉福晋和十三福晋都陪着她闲话,似也没注意到我。 我根本不想再看不下去了,只把杀人的目光射向叶子。她悄悄地看着我,虚张声势地说:“喂,我是为了看你才费尽心思跟了那拉福晋来,你敢不陪我?”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哼着说:“陪!哪怕是什么刀山火海油锅,只要是你叶子拽着,我都陪!”她自知理亏,只是兀自作可怜状。 看她那副样子,我不禁噗嗤一笑,压着声音道:“不和你闹啦。得,不就是女人么?只要咱俩一起,任谁都得给爷儿让路!” 她看我故作凶恶,撇着嘴说:“就你?你这半辈子和人吵过架么你?我看还是得我保护你,你就放心吧。” 嗯?这家伙返过劲来了是不是?我刚想悄悄掐她一把,只听得有人宣道:“太后驾到!”忙起了身和众人行礼。整个大厅忽地静下,太后在主位落座,笑道:“说了是家宴,快都坐了吧,别拘了性子。” 太后的家宴的确讲究不多,一时众人归位开席,言谈声四起。 忽地太后笑道:“舒伦,怎么竟是坐在那里?不爱陪我这老婆子了?” 舒伦?耳熟得紧啊。只见对面那个女人笑着站起,回道:“老祖宗别说笑了,舒伦是因为好久没和姐妹们见面,这才在这儿闲话。” 我忽地心中一动,原来这就是太子妃,石氏舒伦。在宫中,一提到太子妃,人人都是交口称赞,说她深居简出,贤良淑德。可我今天竟然和她同席而坐,仍免不了心中打鼓。 只见旁边的八福晋也站起来,笑道:“老祖宗,今儿个孩儿们可要大胆和您争了,舒伦姐姐可是难得和我们一聚,您可不能抢了她去。” 太后呵呵一笑:“这老八媳妇,我不过只说一句,你就来抢人啦。得,我争不过你那张嘴,你们姐妹坐着罢!”说完扫了一眼,却又续道:“连洛洛都去那儿凑热闹了?嗯,现在坐那儿……也好,也好。” 我一愣,抬头看去,只见太后意味深长的笑容。再回过头来,只见全桌的女人都是神色微变——好家伙,老祖宗您一句话,我多了一桌子情敌啊! 叶子在一旁看着我直咧嘴,又轻轻拍拍我的手,我倒吸一口凉气,冲她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已经做好准备:这些福晋们成天担惊受怕的也不容易,今天就算有哪个沉不住气的冲着我来,我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说不定还要笑着问上一句——您舒坦了么?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想罢,心里反而一松,冲叶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同时举筷。 席间的气氛平和得让人难以置信。 八福晋虽然忙着和太子妃、那拉福晋几人闲话,却也不时回过头来和我们打趣几句,惹得太子妃也笑道:“洛洛真是越发出落了,我看着都喜欢。” 我自做娇羞状不说话,心里却有些发毛,却听她又道:“旁边这位妹妹眼生得紧,是……” 那拉福晋却不答话。 叶子呼了口气,起身回道:“回太子妃,是四爷府上的,杜衡。” 我暗自憋着笑,几乎听到她说到“四爷府上”时暗暗咬牙的声音。 谁知,太子妃却又道:“嗯,确是水灵。无怪那拉妹妹偏带了你来。”说着侧脸看着那拉福晋。那拉福晋淡淡地一笑,道:“这衡儿的确乖巧。”叶子站在那里拼命矜持地微笑,可依我看她几乎要翻白眼了。幸好那边那拉福晋已又不露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我和叶子同时松了口气,却也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苦笑。我掉过头,忽地看到十福晋飘过来的一双冷眼,我索性把脸上的苦笑抹去,灿烂地对她露出牙齿,呵,随你瞪,又不会少块肉…… 十福晋一时被我吓到,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转过头去。我这才仔细留神她旁边那女人——脸上始终带着有分寸的微笑,和每位福晋应酬往来都进退得宜,甚至对十福晋,她也是静静听着,之后只说上两句话,便逗得十福晋笑逐颜开。 我刚想问问叶子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女人,却见她无意识地咬着筷子,也定定地看向那边出神,眼里盛着的尽是缥缈的我说不清的东西。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谁知那女人却也发现了我们颇为莽撞的“偷窥”,她微微一愣,随即含笑举杯,轻轻颔首。我心中暗赞,也端起杯子还了个灿烂的笑容,可身边却传来轻微的“砰”声,只见叶子正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我怀疑地偷眼看着她的脸,苍天啊——假笑!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叶子乱了方寸? 我们三人同时一饮而尽,那女人便又去听身旁的九福晋高谈阔论。 我静静的看着叶子,只见她兀自低头沉思半响,终于微微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耸耸肩,冲我一笑,道:“十四福晋。” 我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孔,心中一痛,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他说了,你是他的杜衡。我想,他也是你的十四阿哥。” 叶子一时愣住。好半天,她眼中燃起一簇小小的光芒,喃喃道:“我傻了。这却是在和谁较劲呢?” 我看着她嘴边噙笑,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是幸福的,心里也暖了起来,却同时想起另一个男人——想起狩猎时他的那张纸条,想起他森然抛下的话,不禁有些踌躇:要不要告诉叶子,其实四阿哥,的确也不是没有丝毫情意。可是到头来终究咽下了嘴边的话,我怕四阿哥~~更重要的是,事已至此,即使让叶子知道,又有何用?徒增困扰而已。 我坏坏地看向她这个幸福小女人,唉声叹气。 她纳闷地看向我,道:“怎么了你?又嫉妒啦?” 我挑挑眉,在她耳边慢声慢语:“这么幸福,我看乾隆绝不指望你生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你这女人,竟然还有这种恶俗念头?”我耸耸肩,道:“你看太后娘娘,多逍遥自在……”说完咂咂嘴。 叶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即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悄悄地说:“有了!你改日也嫁了四阿哥,自己生好了,再拼命地给人家起名叫弘历——不过,别被人抢了先,要快哦!” 我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个没正形的!她只是洋洋得意地看着我,摇摇头,道:“真佩服我自己。” 我皱着眉,却仍忍不住一笑,毕竟,摆脱了苦情,这神采飞扬的女人才是亲爱的叶子宝贝啊。 谁知,这份温情戛然而止。 “毓诗妹妹,你们府上新收了个小妾,还懂事吧?”十福晋“关切”地问十四福晋。 十四福晋笑道:“伶俐得紧。爷儿和我都蛮喜欢她。” “是啊,果然衡福晋了不得,就连调教出的丫头,也好像比我们那些粗使丫头俊俏百倍,无怪当初好几个爷儿们抢着要呢。”九福晋阴恻恻的声音传来,伴着很不搭配的几声干笑。 我怒从心起,暗暗攥紧了拳头,好嘛……这俩女人,不冲着我来,竟然对叶子发难?!只见叶子反而保持着笑容,好整以暇。 “那是自然,咱们哪一个又似衡福晋这么重情重义,为了那丫鬟,听说也跪了整整一夜哩,真真让人心疼。”九福晋得寸进尺地自说自话,而其他的福晋都好似没听到一样各忙各的。只有十三福晋懒懒地应了一声: “为了个丫鬟?真是奇了。” 九福晋得到响应,越发神气活现,张口又要说些什么。 我已经要冒烟了——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hello ketty! 抢在她开口之前,我小心翼翼地说:“姐姐,我差点忘了要和您陪个不是。那时在围场,芷洛骑术不精,害人害己。自己受伤倒也罢了,却连累了九爷。” 九福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接着说:“后来我听说原来九爷先前腿就有伤,不然也不致被我硬生生撞到。姐姐,九爷的腿伤是怎么回事?” 说完,我心中解气,你们家的九爷欺侮丫鬟被人踢伤,在宫里已几乎是人人皆知,你却还能耀武扬威不成? 果然,九福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答言。 谁知,那边的十福晋抓住机会插嘴道:“佟佳氏的女儿骑术不精?骑术不精却还能上马?我看妹妹到底是有胆色,要说我们这些从小循规蹈矩的,总是不敢的!” 有胆色?怕是说我横冲直撞罢!我刚想回嘴,旁边的叶子却笑眯眯地开了腔: “十妹妹过谦了,其实定也是马上英雌吧。” 十福晋哈哈一笑,得意地说:“你倒看得准,我们郭洛罗氏可是自小从马上长大的。” 叶子了解地“噢”了一声,又惋惜地上下看看十福晋的身子,同情地说: “那可是更不容易。” 八福晋在旁边“扑哧”一笑。十四福晋也是抿了抿嘴。 只有十福晋本人,瞪着圆眼睛,粗声问:“什么意思?怎么就更不容易了?” 我强力忍住笑,暗暗感动可又暗暗担心,叶子为我和这女人顶撞,就此她的路,会不会更不好走?转念一想,这些女人大多不过虚张声势,实在不足为惧,既然是她们先挑起事端,我俩也不妨和她们过过招。 那边的那拉福晋终于被十福晋的大嗓门唤醒,却竟淡淡地瞄着我道: “要说芷洛格格从前也不是这样的,真是变了个人。” 十三福晋也面无表情地接口: “是啊,从前格格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事,现下都做了,痛快得紧,让人好生羡慕。” 我一时被这话冻僵,正不知回些什么好,那边的九福晋缓过劲来,尖声道: “可不是,咱们芷洛,现在是好容貌、好胆色、好脾气、好手段,怎么不是人见人爱?” 三箭齐发,我不知道该回哪一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挨个看过去,只见那拉氏和十三福晋只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看着我;九福晋和十福晋眼里都带着隐隐的快感,仿佛就等着我奋力挣扎反扑;十四福晋坐山观虎斗,好象欣赏一出什么好戏;八福晋刚刚一直没作声,此时对上我的眼神,却马上闪开了目光。 突然发现,这个圈,好像已把我们困住、擒住,就要将我们打败。 败了?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争有什么用?胜了又如何?这些女人们,除了一时的快意,又赢了什么?恍惚之间,我只感到所有女人的面孔上都只漾着一种表情,那就是满满的悲哀,让人忍不住兴起同情之感。其实,只要在这皇宫中,就没有赢家,没有胜者。 伸手握紧叶子的手,用眼色告诉她“休战”。她也是了然,回握着我,两人一起放松了神色——无论谁再说什么,我们都将安之若素。 “芷洛格格怎么不作声了?我可是一向喜欢你快人快语哩。”十福晋不屈不挠地继续说着。 现在听她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挑衅,看着她的胖脸,我心中已没了半分怒气,就想微笑着听她劈里啪啦地说下去。 此时,太子妃轻柔的声音响起: “姐妹们都别闹啦!席已过半,咱们赶紧去给老祖宗敬茶才是正理。” 一时众人一愣,随即都点头称是,纷纷站起。我和叶子对望一眼,心知这位贵人为我们解了围。我感激地看向太子妃,她冲我眨眨眼,微微一笑。 众人回到桌边。 刚刚席间的刀光剑影,好像是大家伙一齐做的一场荒诞的梦。此时的女人们,面靥如花,都带着最真诚的笑容,好像闺中知己一般,促膝握手地闲聊起来。 我实在有些头重脚轻,拉了叶子溜出门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妖和叶子上来鞠躬,对不起大家这两天没有更新……心情倒是其次,主要是回北京都有些忙乱t_t今天小妖本来准备拼死写完这章……可本又没电了,她说要明早起来写t_t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们现在心情发扬无比,_等着看小妖的女人大战吧 意难平(番外) 叶子送给小妖和自己的礼物 一、 “祀儿,你真的快活?”那声音轻柔婉转,直触到八阿哥的心里,那一刻他的心莫名一动,真的快活? “自然快活。”不变的微笑,不急不缓的语调,只是那眼睛里又充满了丝丝雾气。 快活啊,得妻如此,怎会不快活。 那女子骄傲如带刺的蔷薇,新婚之夜自己掀了盖头,挑衅的眼光直直射向他,咬着嘴唇狠狠道,“谁要嫁给你!” 满座皆惊,只有他还带着柔柔的笑,目光大海般深邃,瞬间仿佛吸了她所有怒气。 “自然是你要嫁我。”走过去轻轻帮她把喜帕盖好,趁人不备在她耳旁低语,“要见我有一辈子那么长,别这么急。” 最骄傲的满洲女子舒蕙,在新婚之夜红了脸。 “我们好好的,不去管别人。”轻轻揽了她,语气仿佛再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怀中的她却悄悄红了眼,把头深深埋在他胸前。 他宠腻的望着她,就像他习惯的那样。 “快活就好。”那声音中带着五分包容,五分了然。 八阿哥抬头对上她盈盈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额娘您放心,儿子自然知道自己想要的。” “你们自然都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永远知道……”良妃的目光平平射来,脸上居然带了丝凄苦。 八阿哥心头一惊,再去看时,额娘的脸上却已是平日的淡然。 八阿哥突然想到小时候,只能遥遥隔着人群和额娘相望,额娘的目光柔柔的,让他感到无比温暖,再要多望会,却看额娘冲他做了个鬼脸,弄得他一愣,额娘就诡计得逞一样笑的开怀。 要是她也有额娘这样了然的目光,该有多好,要是她也这般时而调皮,时而温柔,时而端庄,该有多好呢。 只是即使强势如皇阿玛,不是也只能让他们母子隔着人群遥望? 自嘲一笑,是啊,我们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二、 “爷,您这是怎么了?”冯才在后面小跑着打着伞,却还是有点跟不上主子的脚步。 “这也是你该问的?”十四阿哥横了他一眼,却还是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想着她刚才惊诧无比不知做措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笑。 那女孩看着雨不知想什么,还不停手的吃着葡萄,时不时笑一下,那么满足。十四阿哥有些失神,从小到大看惯了嫔妃们高贵的脸,端庄的笑,原来不知女人还可以有这样的表情。 那笑让人不由自主想拥有,仿佛拥有了,就也会幸福。 向额娘要了她吧,从此让她只为我展开如此笑颜。想到此,十四阿哥不自觉又加快了脚步。 “十三哥。”看着迎面走来的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只得上前行礼,却见十三阿哥表情诧异的向他身后望去。 回头一望,她狼狈不堪的跑了过来,突然好像见了鬼一样,就向前摔去。 他一把接住她,温香软玉抱满怀,却见她尴尬躲开,神色刻意疏离。 “四嫂,好久不见。” 他愣在当地。 三、 “十三爷这又是要赠与哪个佳人啊?”安翠望着眼前的长河落日图,声音不知不觉就带了丝丝醋意。 十三阿哥一笑,放下笔揽过她,安翠偎了过去,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瞟向那画卷。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她没有看错,十三阿哥画的时候,嘴边一直是带着丝丝笑容。 “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好多人说那是多么落寞。我一直不这么觉得。如果我们能够在没有宫墙的地方,看落日孤烟,难道就不快活了么?”夕阳下她仰起头这么说,表情带着无限向往,却掩不住那一丝惆怅。 看了这个,她是不是会惊喜?想到这,十三阿哥 清梦无痕 妖叶第13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十三阿哥微微一笑,到底她是怎样的呢?痛快地吃,痛快地笑,甚至痛快地哭,只是内心有一个角落,让人无法探究。 “十三爷,这位姑娘很特别吧?”看着十三阿哥的笑容,安翠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啊,最特别。”十三阿哥挑眉答道,看着安翠嘟起了嘴,他拍拍她的头,“再特别,十三爷还是十三爷。” 安翠不由得跟着重复,十三爷还是十三爷啊。心里稍稍安慰了点,却不由自主想到十三阿哥的笑容。 真的只是特别? 那副长河落日图静静躺在桌上,被夕阳洒了一层金光。 四、 “爷,衡福晋还跪着呢。”小桂子小心的看着四阿哥的脸色。 四阿哥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就大步走开,脸上一丝波澜也无。 那个丫头,到底要怎样?四阿哥不由得想到了她倔强的脸,紧紧抿着的嘴唇,跪得笔直的身体,这也是在求人? 心中微微一动,派人叫来十三阿哥。 “四哥,您当真要这么说?”十三阿哥眉头紧皱。 “不然还要怎样,她被我惯坏了。”四阿哥语气淡然。 “她的性子四哥您也不是不知道,不然……”十三阿哥不甘心还要再说。 “就这么说。”四阿哥坚定地打断他。 倒是很好奇,她会怎样做。 四阿哥望着十三阿哥远去的背影,却突然生出丝丝不安,却瞬间说服自己,不过是个女子,如此而已。 “告诉四爷,如他所想,如他所愿,他尽可以满意。”十三阿哥尽量不加语气,可四阿哥还是想象出了她的悲愤绝望。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弄得四阿哥心中居然有一丝烦躁。“来人,去看看衡福晋有没有着凉。”终还是没忍住,对一旁的人吩咐,一抬头,却对上十三阿哥玩味的目光。 “四哥,有你受的了。”那声嘀咕谁也没听到。 ————————————————————————————————————————— 亲爱的,果然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我们自己也不会知道…… 今天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很多很多的微妙挤在一起,让我有点难过……很不喜欢现在的感觉,对昨晚也有点心有余悸,不过无论如何,什么都会过去,这个倒是真的。 有点无处发泄,就写了点东西,送给我们。 爱你,爱我们,爱波折,爱突如其来的一切。 又要回北京了,希望我们不要热死,光吃不胖,周周电影_ ps小妖的那章没写完,等她缓过来再说吧,大家先看这个,虽然写的有点糙,就当纯粹番外吧 他 风起 ————————————————杜衡篇—————————————————————— “真怕那些女人一个忍不住上来直接过来掐死我。”我和桑桑溜出好远,她呼了口气。 “芷洛格格这么大的牌子,谁敢啊。”我学着刚才十三福晋冷冰冰的语气。 “掐不死我,就掐衡福晋吧,看着她被掐比我自己死还惨。”桑桑看着我咬牙切齿,突然故作严肃的说。 这女人,再不教训就不知我是谁了,狞笑着走过去,和她扭作一团。 正当我们闹得开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我和桑桑下意识的一回头,太子妃正温婉端庄的望着我们,笑得一团和气。 我们忙敛了笑容,上前行礼请安。太子妃虚抬了下手臂,“何必这么客气呢,都是自家姐妹。”却还是很受用的看我们行了大礼。 这个女人,怎么我看着这么不顺眼。 “洛洛,我们倒是很久不见了吧,也没空说什么知心话。”寒暄几句,太子妃突然笑着和桑桑说,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我。 我一愣,这是让我识趣点回避一下?刚要开口,却听桑桑答道,“是啊,今儿倒是巧了,我们姐妹正好一聚。”她转身看了眼我,“衡儿,你不是说找说要找舒蕙姐?” 我只得点头称是,目送她们并肩离去。 刚才在席间的无奈又都涌了上来,不禁为桑桑担心起来,这太子纠缠芷洛的事,既是由来已久,太子妃不可能没有耳闻,若是普通的女人也就罢了,这芷洛格格旁的不说,家世可是不简单啊,太子妃难道是吃素的?站着愣了一会,决定等桑桑回来。 这群女人,真是可怕,对刚才席间的事我心有余悸。纵是桑桑和我毫无所求,这是是非非却注定是逃不开了吧。 等了好久,桑桑也没回来,我站的腿都有点酸,不禁四处打量起来。从来不认道的我,基本上对这么大个宫殿完全没有概念,只是知道德妃住的长春宫,在哪来着?百无聊赖间我决定猜一下方向。 天啊,猜到第四个方向果然是对了,我站在小道上看到通往长春宫的路有点无语。正待往回走,却看到远远有人快步而来。我心一跳,忙躲在墙后,探头望去。 十四阿哥,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项链,掩了嘴。他背着手急匆匆地走着,脸上是我不熟悉的漠然,就像这宫里千百个带着面具的人一样。后面跟着他的人小跑着和他说着什么,十四阿哥偶尔回头吩咐一句,那人陪笑点头。 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只是本能的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眼,等看到他的身影消失成再也看不见的黑点,我还是僵在那里,冲着他走过的方向,动也不敢动。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突然好想念他溢满笑意的眼睛。胸口有什么东西裂开来,自诩直面感情的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遥望是这样甜蜜的痛苦。 转身离去,既然选择珍藏,那么也许这一眼也足够。这段感情没有开始没有将来,却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寄托。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桑桑匆匆而来,一脸讽刺。 我忙迎上去,还没开口,就听她冷哼一声,“太子妃果然和别人不同。” “她把你怎么样了?”这一声冷哼听得我心惊胆颤。 “把我当好姐妹啊,走着走着偶遇太子和一个宫女调情,顺道和我倾诉了一下太子有多博爱,做他的女人有多难。”桑桑眯着眼睛。 “啊?偶遇?她是早想好了吧,然后顺便炫耀一下太子做什么还不是在她掌控里。”我对这个女人突然产生了无比的敬佩之情,何止不吃素啊。 “你那个什么眼神?”桑桑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张大嘴巴。 “强人强人,你放弃太子妃之位吧,这个女人比你适合。”我假惺惺叹了口气。 “我有功夫想太子妃还不如你想做弘历他娘比较实际,重任交给你吧。”桑桑一撇嘴,回了回来。 我们大眼瞪小眼半天,憋不住笑起来,心里却都不是滋味。 回到慈宁宫,宴会基本到了尾声,和那拉福晋出宫,发现她对我基本是冷着个脸,传说中的给我脸色看? 一路无话,我也懒得说什么,乐得自己胡思乱想。 到了府门口,我那拉福晋下了车,她却不进去,只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那叫一个发毛。 “衡儿,我和爷平日里是不是太纵着你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好好想想。”她终于开了口,语气倒是温和,眼神却是你当我真不敢动你。 作诚惶诚恐状,比起十福晋九福晋那种飞扬跋扈,这太子妃和那拉福晋是明显高了一个段数。 唉,想过日子谁也不敢惹啊。 回到屋里,心情开始无比郁闷,想当初我和桑桑也是俩有为女青年啊,学了这么多年上了大学我们容易吗?找到工作自己养自己我们容易吗?我们……唉,居然落到和一帮女人勾心斗角的地步。真斗起来谁怕谁啊?我和桑桑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可不是盖的,智商情商也不照谁差,可斗来斗去有什么意义?她们争的,我一样都没有兴趣。 晚饭那拉福晋传话来说四阿哥今儿回来,让我到她房里去吃,听着传话人有所暗示的语气,我马上说自己身体不适,心里不禁暗自高兴,乐得不去。要是那拉福晋一不高兴从今以后就此拦着我和四阿哥见面该多好。 虽然没什么大事,但白天的一幕幕涌上来,让我头晕目眩。那些女人假笑的脸,讽刺的语调,真是想想都头大,饭都懒得吃。索性装就装全套,晚饭就免了当减肥,直接躺上床吧。 看着屋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我躺的那个无聊。感情啊人际关系啊,这些个阿哥们,桑桑的事我的事,天天百无聊赖的哪天不想个几十遍的,早没新意了。自己叹了口气,本就不是什么感春悲秋的人,前一阵伤感的也够多了,现在再矫情的话,自己都不能忍了,来到这也这么久了,该怎么样怎么样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饿。 后悔万分,不知现在起来吃东西丢人不丢人。 正当我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时,门外有个声音传来,“这么早就睡了?” 四阿哥,我急忙盖好被,摆好姿势,闭上眼,祈祷他就这么走吧。却听门吱呀一声,一个脚步走了进来,停在我床头。 闭着眼睛,忐忑不安,觉得他在看我,就后悔怎么不冲里躺,我是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 突然一声几乎微不可闻得叹息传来,让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四阿哥?想不留痕迹的翻个身,却有一只手伸过来轻拂我的脸颊,温柔得让我情不自禁的微微一颤。那手一僵,我只得睁开眼睛。 他没想到我没睡,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对我,一时间我们大眼瞪小眼,都是尴尬无比。 “四爷。”我硬扯起一个微笑。 “嗯。”他恢复脸色,坐到床边,上下打量我,“病了?” “有点……”在他的注视下我无比不安。 “什么叫有点?”他微扯嘴角。 “有点就是……”我思索着怎么答,却突然发现我为什么早睡,不是那拉福晋?不由得脱口而出,“四爷不是该在那拉福晋那里?”天啊,他这么来了可有我受的了。 黑暗中四阿哥目光中闪出一丝了然,语调讽刺,“原来不是因为我装病啊。” 我轻咳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饭也没敢吃?”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四阿哥眯了眼看我。 “刚才没胃口……”他看得我发毛,让我不由得加了句,“现在突然又有了。”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我,“即有了就起来吃吧。” 他今晚怎么这么闲啊?发现四阿哥居然有闲心看我吃饭,我心里暗暗叫苦。入秋来不是经常忙得不见人影吗? 三下两下吃完,停下来看他。 “不早了……”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进宫发生什么了?” 算了,这位爷这个眼力,我就少扯点谎吧,索性说了个大概,只略过太子妃那段。 “看样子芷洛格格离嫁人也不远了。”他听后看着我说。 “那会被指给谁?”提到桑桑,我也顾不了这许多。 “只怕要她的人不会少,佟佳芷洛。”佟佳芷洛四个字,被他说得意味深长。 我一惊,“佟家的势力就至如此?” 四阿哥抿了口茶,“盘根错杂。” 我沉默不语,只觉得胸口闷得慌,想到那些个福晋今天的嘴脸,都是怕桑桑嫁过去她们不好做吧,就连太子妃都出手了。 四阿哥盯着我饶有兴味,我不由得也拿起茶杯。 “你说,”他缓缓开口道,“你们姐妹情深,希不希望她来和你作伴啊?” 什么?我“砰”地一声摔了茶杯,水泼到脚面都没有感觉。瞪大眼睛看着他,却发现他眼里充满揶揄,故意的?也顾不上生气,只觉刚才心都跳出来了。 “自然要看四爷得意思。”说了句标准答案,抬头看他。 四阿哥眼里有了丝丝笑意,“我倒是乐意得很。” “四爷要得东西,自会想法去拿。”我撇撇嘴,学了他的口气。 四阿哥一愣,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你记得就好。” 我却万分后悔说了这句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沉默了会,四阿哥突然问道,“那些个福晋,哪个最不能惹啊?” 我一愣,这什么话?想了想答道,“太子妃。” “噢?”他挑眉。 “嗯,太子妃贤良淑德,尊贵无比,自然我们不能做惹她生气的事……”我装糊涂,却被他一瞪,吓了一跳,索性道,“她又城府极深又狠心……最主要是她男人比较厉害。” 四阿哥看着我笑起来,“倒真想看看你今儿是个什么样。” 什么样?不堪回首。还太子妃呢,那拉福晋都够我受得了。说到底,这些个女人的底气,还不是男人给的,自己的老公势力如何,自己在家受不受宠。我若不是四阿哥的侧福晋,都等不到今儿太子妃动不了桑桑拿我出气,早被不知怎样了。便是想过千遍自己的处境,现在还是心下黯然。 “你男人没那么厉害,却也轮不到你受委屈。”四阿哥看我不语,揶揄道。 我心中一动,能坐在这确实是拜他所赐,可问题是,有人给我机会让我不要这份“赐”么?委屈的定义,人人不同。 “四爷,谢谢您。”我真诚冲他一笑,毕竟他没有义务照顾我。 四阿哥似笑非笑,“别谢我,”他靠近了点,“我又不是无所求。” 我没有表情的回望他,四阿哥盯着我看了一会,终还是移开目光。我不禁暗想,他的耐心到什么程度呢? 四阿哥又坐了会,和他聊天倒也颇有些意思,睿智幽默,句句切中要害。他是我的朋友甚至老板,我都会很喜欢他,可问题是,现在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却偏对我忽冷忽热,欲擒故纵,要我的真心。默叹一声,和他相处都要打起十二万分小心,怎么爱的起来。 碧云的事是他逼我知道,我们都有自己的底线。 “四爷,您今晚要歇在这?”天晚了,干脆自己说出来吧。 “你要留我?”他有些意外。 “房子是您的,人是您的,您要怎样自然就怎样。”我微微一笑。 四阿哥敛了笑意,站起身来,“有时我还真喜欢你这么赌,”他嘲讽似的一撇嘴,“不过可不是每次都能赢。” 我起身送他,的确,局是你开的,连输赢都是你说了算。 “衡儿,我不叫你你就不会登我的门了是不是?”八福晋笑盈盈的望着我。 我笑着抿了口茶,没有答。那次太后大宴后,我是真的不想和这些福晋接触,不过既然是八福晋叫我,也没有理由不来。 她在府里花园设宴,选一处幽静的凉亭,支开了所有人,说是要和我谈心。不由自主地,心里就多了层戒备。是要问我什么?桑桑和八阿哥? 聊了会家常,面对八福晋的笑脸,我不禁有些心怀愧疚,这是怎么了?连舒蕙姐都怀疑?正胡思乱想,却听八福晋说道,“毓诗最近可着急呢,她们家十四爷有些伤风一直没好。” 听到“十四爷”三个字,我心中一乱,脸上却还是微笑不变,“哪里就急成这样,还不就是关心则乱?”八福晋点头称是,我却在看眼中看到了一丝探究,那丝探究转瞬即逝,让我有些怀疑自己敏感。 可话题继续,八福晋却不停提到十四阿哥府上的事,他们夫妻恩爱,他们家的琐事,甚至碧云。 她这是为了什么?我一边不动声色的作答一边想着,却见八福晋眼中闪过笑意,好像放了心一样,突然转开话题,“你和洛洛这么好,可知道她心中有没有意中人?” 这也是今天的主题之一吧,我一笑,“她成天价就是吃吃喝喝的,有什么意中人呢。” 八福晋也是一笑,不再深问。 再聊下去,我却是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不自觉地想着十四阿哥和桑桑的事。 “那衡儿你先等会,我去去就来。”有小丫头过来耳语了几句,八福晋稍一皱眉,冲我笑道,就随她转身而去。 我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只感秋风吹来,阵阵凉意。 心不在焉的四处看着,不由得又一次感叹一下八阿哥的有钱加有品,深得我心的花园,精致的恰到好处。 正在抻着脖子看那个浑然天成一样的人工小溪,却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向这边走来,看到我好像愣了一下,还是走近凉亭。 “八爷吉祥。”我微笑着福了福身子。 “四嫂何必多礼。”八阿哥也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声四嫂叫得我浑身那叫一个不自在,“您快别这么叫,杜衡担不起。” 八阿哥也没答话,只是不着痕迹的一抿嘴,“在这等舒蕙?” “舒蕙姐说是去去就来。”我答道,心里却本能的蹦出个念头,十四阿哥的事,是八阿哥授意八福晋问的。不禁把和八阿哥接触的事从头到尾回想一番,大婚时,狩猎时,还有什么时候?都是远远看见而已,他难道真的怀疑我们?是因为十四阿哥要了碧云不对劲?看八福晋的样子,应该都只是些凭空猜想。只觉得身子有些发凉,他打探这些,是为了劝诫十四阿哥,还是留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但愿只是我自己瞎想,可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波澜不兴的儒雅男人,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舒蕙倒是难得有你这么好的姐妹。”八阿哥说到八福晋,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 “我和舒蕙姐是从小就认识的。”即对舒蕙姐有情,和桑桑又纠缠的什么劲?想到桑桑和我说的那晚,心里不由得别扭。 果然寒暄几句,他就提到了桑桑,“总听洛洛提到你。” 我一笑,不接,等他继续。 “她最近可好?很久没见过。”他等了会,眼神看似不经意的瞟了我。 “我也是多日未见,不过都传最近要给她指婚,八爷可知会是谁?”我缓缓开口。 八阿哥微眯了下眼睛,“不知谁有这个福气。”,接着向我略一抱楫,就要告辞。 我四眼望去,这附近一个仆人也无,他可不是偶遇吧?心念一动,在后面轻轻说道,“八爷的灯真好看。” 八阿哥顿住身形,回头看我,嘴边居然浮现起一丝笑意,“倒真是好姐妹。” “最好的姐妹。”我略一耸肩。 “那真是好。”他语气莫辨,转身而去。 剩我一人站在那,心乱成一团麻。 马车驶出八爷府,我却还是在回想刚才的一幕幕。八福晋对十四阿哥和我的刺探,他们夫妇对桑桑婚事的关心,一件件事的前因后果缠在一起,理也理不出个头绪。 十四暂且不管,不过是他们猜想。可是桑桑……这些日子她的事我一直堵在心里,会指给谁?太子,八阿哥都会插手吧?八阿哥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别的因素,抑或是两者皆有? 不论如何,桑桑是不能嫁八阿哥。看八福晋的架势,她会好过?如果八阿哥并不是纯粹喜欢她呢?突然很理解桑桑那时为何那么不喜欢十四阿哥,我们对对方,真是关心则乱,生怕有人造成一点威胁。 胡思乱想了会,突然想到桑桑喜欢的不是十三阿哥?脑里又猛地想到四阿哥说要桑桑来给我作伴,他虽是揶揄,但也是想过去不去要她,该要不该要吧。一时间只觉得气苦无比,打开窗子,探出头去。 想也没有用,论心计权谋,谁又比的过那些阿哥们。 窗外人流涌动,热闹非凡,我突然看到上元时十三阿哥带我去的那家酒楼。 “停车。”我掀开帘子,“我要下去喝杯茶。”不理那些跟来的人声声劝告,执意下了车。领头的仆人看酒楼很大时间也早我态度又那么坚决,只得答应喝杯茶再走。 走进酒楼,老板赔笑迎上来,看见我一愣,“这位姑娘看着面熟。” “姑娘也是你叫的?”湘儿上前厉声道。 “噢,这位姑……您是上次上元和十三爷一块来的!”老板一拍脑门。 “你记性倒真是好。”我有些惊奇,一面之缘隔了这么久亏了他还记得。 “我们吃这行饭的,靠的就是这点眼力价,十三爷的带来的人我再不记得,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老板面有得色,“十三爷已经在楼上等很久了,您这就上去?” 我一愣,十三阿哥也在?见见也好,正好有事想问他。于是顺势点了点头,随他上楼。 和老板七拐八拐到了包间门口,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就退了下去。 小丁子守在门外,看到我来了吃了一惊,一个千打了下去,我忙示意他别出声,“里面没有别人?”,轻声问道。 “回福晋的话,就爷一个人在里面。”他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我也没顾这么多,推门而入。 十三阿哥临窗而坐,正握着酒杯沉思,听到响声抬起头来,看见是我,满脸诧异。 “你怎么会来?”他站起身来。 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刚才去看八福晋,顺路过来的,直接被老板让到这里。” 十三阿哥面色稍和,“还以为你又是偷跑出来呢。” 白了他一眼,“我哪敢啊。” 他微挑眉毛表示不以为然,随即向门口望了望。 “你在等人?有事要办?”我问道,“那我还是出去吧。” 他微一皱眉,“小事而已,不碍的,你还是在这坐吧,外面人太杂了。” 我刚要再说,却传来一阵敲门声,十三阿哥目光霍地一跳,把我拉到屏风后,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个小屋。 “在这等会,没事。”他冲我一笑,把我送进去,带上了门。 到底什么事?我把耳朵紧贴在门上,却发现这门隔音效果极好,只能隐隐听见一点响声。好像有几个人进来了,接着就什么声音都没了,忽然十三阿哥怒吼了声,然后就听见有人咚咚的磕头,隐约又有些哭声,过了会才恢复安静。 等了会又有脚步声响起,我忙走到桌边坐好,果然马上十三阿哥就推门进来,脸色已如常,“好了,出来吧。” 喝了口茶,我抬头看十三阿哥懒懒地用手支着头,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由得想到了他的一声喊,刚才外面一定是暴风骤雨,现在却在他脸上半点痕迹也看不出。 “刚才是怎么回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最近和四哥办差,我们年轻没有经验,今儿请那些老臣们过来好好讨教讨教。”他说的轻描淡写,目光却忽地一闪。 见惯了十三阿哥平时谈笑的样子,几乎忘了“拼命十三郎”以后可是生杀一语间,谋算多少事啊。 他见我愣着不说话,不由得一笑,“你别为这些男人的事操心。” 我点点头,还是有点缓不过劲来,索性给自己倒了杯酒,刚要喝,一双手突然拦住我,“今儿你一滴酒也不准喝。” 抬头看见十三阿哥面容严肃,我一愣,回想起上元那晚我喝醉了酒和他耍赖,不由得大笑起来。十三阿哥绷着脸撑了会,也憋不住和我一起乐开了。 “怎么你找机会就出来?”十三阿哥收了笑,“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就这么难?” “哪有机会出来?我都快两个月没出门了。”最近不敢轻举妄动,怕被那拉福晋挑出毛病。 “好好在四哥那表现,让他去哪都带着你不就得了。”十三阿哥冲着我坏笑。 我不答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十三阿哥细细看我神色,敛了笑意,“四哥可没对那个女人这么上过心。” 再上心不也是个女人而已?女人对他们到底有重要呢,我不知道。突然想起我今天来是想问点什么,于是一笑,“不一定吧,他还准备要了洛洛呢。” 十三阿哥面色微微一变,“当真?怎么没听四哥说起过?” 我避开他的眼神,十三阿哥却直盯着我看,“要是四哥真要去要洛洛,你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他要谁我拦的住吗?”我撇撇嘴,却被十三阿哥的目光逼得有些不自在,“咳,好像四爷是在逗我玩。”吐了下舌头。 “他要谁也不会要洛洛的。”十三阿哥抿了抿嘴。 “为什么?洛洛哪不好?”我条件反射的接了句。 十三阿哥有些好笑,“我说她不好了?”他喝了口茶,“不是因为她不好,但不会要就对了。” “那你呢?”这回换我逼视他。 有那么一瞬间,十三阿哥一愣,茶杯停在半空,随即回过神来冲我一笑,“她若愿跟我,我当然没什么说的。” 这算什么回答,我心里暗叹。八阿哥和十三阿哥,对桑桑都是有情吧,可这情,一个好像夹了利,一个又好像不到位。 女子在他们心中,到底能占多重?便是我和桑桑,这一辈子里也不是为情而生,何况他们。 “主子,这样。”湘儿第n次告诉我。 我望着手中的锦帕,万般无奈。唉,想当年我也就勉强绣过十字绣啊,现在要在这挑战高难度的还真…… 哼,拼死也要绣好这十四片杜衡叶子,反正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一边穿针一边想,自己有多久没弄过这些玩意了?上了大学后就觉得两个人爱就爱了,弄这些虚的做什么,又不会多留他半分。 可今天才知道,这一针一线的思念,这思念经过这一针一线,刻骨铭心。 很久没见过十四阿哥了。想想也好笑,会这么喜欢上他,日日念着他。明知没有结果,明知虚无缥缈。也许正因为这样,才让我敢爱上他吧,在这份感情里,我们只是两个男女,如此而已。 既然决定把这感情藏在心里,我索性任它自生自灭,现在想他了,我要送这帕子给他。 也不知弄了几天,总算绣出一条满意的了,舒了口气,还好这是叫杜衡,要是叫杜鹃就要我命了……想想十四朵杜鹃花,苍天啊。 把锦帕平摊开来,十四朵碧绿的心状叶子星星点点的散在洁白的丝缎上,在我手上流动。 绣了是绣了,可是会有机会送给他吗?想象着他看到时的一脸惊喜,我情不自禁的一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一个声音响起,我手一抖,帕子掉到地上。 湘儿可真行,门也不关严,人进来都听不到。我看到四阿哥走进来,慌乱无比的行礼,又慌忙去捡帕子。 四阿哥却一步走过来,拾了帕子。 “杜衡,”他看了看,微微一笑,“给了我吧。”说着就要揣进怀里。 “四爷!”我急急伸手拦住他,触到他的手,我们都是一愣,“这条绣的不好,您要的话我再绣条好的给您。” 四阿哥抓住我的手没有放,嘴角带着丝微笑,“这条我先收着,绣好了再给我。” 我有些急了,自己都觉得自己脸开始发烫,“那条绣的真的不好,四爷拿出去让人笑话。” 四阿哥微微有些诧异,随即拉我靠近了点,“你也会脸红?”说着竟然伏下身子在我脸上轻轻一吻。 我本能往后一退,却感到手上多了条帕子,四阿哥已经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欠我条帕子可别忘了。” 心都快跳出来了,借出去端茶,好好藏了那帕子,深吸了口气进去。 “刚才什么事笑的那么开心?”四阿哥一句话又让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没事啊,就是想到和洛洛一起的事了。”我强作镇定,不过是真的好久没见过桑桑了,干脆问道,“四爷,您知道最近宫里有什么事可以好好玩呢?” “呆腻了?”他向我看了一眼,“过一阵天再冷些,会有冰嬉,到时候倒是可以让你和芷洛格格一见。” ————————————————————————————————————————— 谢谢“马甲”同志的长评,我们字字句句都看了,有些意见接受,有些意见保留~~~呵呵,谢谢你读的这么细 欢迎姐妹们来踊跃拍砖呵 汗,本来今天想写完这章然后早睡,人算不如天算t_t ————————————————————————————————————————— 谢谢水稻的长评,亲一个~~~~我们爱长评,感觉好像情书一样 咳,小杜是没啥可说的了,不过洛洛她……我们在回北京的路上最后拍板了她的命运,嗯,绝对很…… 居然这么晚,挑战极限,超越自我了……爬下去睡…… 前路 芷洛篇 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太液池出发。 “不喜欢和我坐着啊?”十格格侧头看着向车外探头探脑的我。 我放下车帘,皱眉道:“好没良心,不喜欢和你坐着,谁会从太后娘娘哪儿拉了你来。” 十格格,恐怕是我在宫中唯一的知心人,在我看来,她就是我现代的女友,而不是清宫里的女人。 她轻声一笑,也扯开帘子作张望状:“那咱们洛洛这是在找谁呢?哪位郡马爷?”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扯回她:“我找的可是女人!” “四哥府上那位衡福晋?听你说得久了,我倒也真是仰慕得紧。”十格格正色道:“洛洛,你们既如此相知,何不就此去做个伴?” 我低下头,沉声问:“在所有人看来,我是不是非嫁不可了?” 十格格的声音近乎冷酷:“非嫁不可。只是嫁谁的问题。” 嫁谁?我脑中出现了一张空白的男人的脸——一忽儿涂上这样的眉毛,一忽儿换成那样的眼睛,一忽儿儒雅,一忽儿英挺,一忽儿凶悍——只是,谁都一样,谁都不属于我,谁都只是陌生人。 从没有一刻如此想回到21世纪,在那里,无论是走进围城,还是走出围城,都可以由我自己决定。 十格格拉过我的手,柔声说:“以皇阿玛和你阿玛的交情,怕是舍不得让你远嫁。洛洛,你和哥哥们都相熟……若有打算,现下却还来得及。” “要问我的打算,那只有一个,就是谁也不嫁;不过,既然非嫁不可,那么谁都无妨。”我冷笑地说。 十格格神色一凛:“你这是什么话?真真让人心惊肉跳。”停了半响,她轻轻问道:“心里真的没有个谱?十三哥都不成么?” 我歪着头看她,缓缓地说:“如儿,你提醒我了。” 她眼睛一亮,我接着续道:“只除了十三,其他人,嫁谁都可以。” 说完,心里已是酸涩得有些发胀。我宁可在一个我不爱甚至不认识的男人身边,随便他把我放在哪个角落,但那只是孤独的自由,却不是寂寞的心痛。 不禁想到,若是我问叶子,她是想做四阿哥的侧福晋,还是十四阿哥的,她又会怎么回答呢? 十格格的眼神从希望转为困惑,接着又有些恍然,轻叹了口气,揽过我的头靠在了她肩上,喃喃地说:“傻丫头。” 到西苑时已近傍晚,人们都是忙火火地下车进殿整顿,侍卫太监们也是跑来跑去为第二天要进行的八旗军冰上检阅作准备。 我和十格格一边随着后妃人群向广寒殿走去,一边仍是寻找叶子的身影。 却忽地见十三从殿中闪了出来,他左右打量一下,便冲到我们身边,只说声:“跟我来。”便拉住我就跑——我一个措手不及,差点被他拉个趔趄。 他却忽地停住脚步,笑着低声对被惊得愣愣的十格格道:“好妹妹,皇阿玛问起,只说我抱恙慢行一步。”说完仍是拉了我就走。 直跑到殿后的马厩,十三一跃上马,又拍拍马背后面,冲我歪歪头。 我心中乱跳,有些欢喜又有些忐忑,好多个问题在嗓子眼却一个也不想问——如果终究我要带着自己的感情,在另一个人的府里孤老一生,那么我一定要让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切都烙在我心里,伴着我慢慢变老…… 搭着十三的手,我登上马背,他赞许地点点头,道:“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耸耸肩:“卖了好,不用嫁了。” 他一怔,随即哈哈一笑,拍马前行。 一路上,我一直只敢紧紧拽着他的衣襟保持平衡,感受着风声鼓动着他的袍子温柔地敲打着我的脸,只觉得心满意足。 “这是……”我跳下马,纳闷地看着眼前的颇为熟悉的建筑物,忽地想起大学时游过的北海,不禁叫道:“白塔?” 他微笑着点点头,拴好缰绳,率先走上了楼梯。 到了顶层,只见空荡荡的了无一物。我纳闷地看向十三,他挑挑眉,先向外面的栏杆走去。 我跟过去站在他身旁,只觉得心似乎要飞了起来—— 好一个如血夕阳下的琉璃世界! 厚厚的一层雪铺在已冻结了的水面上,在晚照下熠熠生辉,整片染上了一层赤红而又泛着淡淡的白,红白参差间深深望去却又是无限的透明。远远的山峦间,落日正要慢慢藏起她妍丽的脸—— 我一瞬不瞬地望着这美景,只怕一眨眼,夜幕就会将这一切卷走。缓缓地张开手,我尝试着拥抱这只有我、和我身边这个男人的二人世界。 落日沉没,黑暗渐渐降到身边,而我的心里仍是灿烂一片。 轻轻地转过头去,正对上十三颇为严肃的脸,我心中一跳。他却马上扯开笑脸,道: “洛洛,送你的雪漠落日。你的生日,自己却都不记得。” 我只觉得喉头有些梗梗的说不出话,幸好夜色不会出卖我的表情和我的心。 他只慢慢地道:“我们都是一样。苍茫大漠,漫漫草原,越是到不了,越是放不下。所以送你,把它放在心里,带在身边。” 我渐渐看清了他的侧脸,低垂的眼睑里蕴藏着些许破碎的狂热和憧憬,些许郁结的伤感和无奈。我突然发觉,这才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我歪歪头看着他,微笑道:“十三,我们逃走吧!”逃开那些是是非非,逃开那些事与愿违,逃开从今以后你不得不选择的争夺倾轧,逃开那些你避无可避的人世浮沉…… 他一凛,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我。我渐渐冷却下来,笑道: “痴人刚刚说了个梦,现在梦醒了,我们走吧。” 气氛略有些沉重。下了马,我们两人好半天没有说话。 夜风吹在脸上略有些刺痛,我却恍惚地想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而他却知道,却记得……即使他现在没有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我是不是也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用自己的未来,搏着赌一赌他全部的真心? 举头望去,已是满天星辰。我心中一动,正待开口要他也抬头看星星,却见他也似要说话,两个人同时“呃”了一声,又不禁同时一笑。 这时前面却走近一个青色的身影。十三只急急说了一句:“你快回吧。” 说着他抛下我,笑着迎上那人,我看到,那是十三福晋,她侧眼瞄了瞄我,偎向十三,眼神里没有张扬,没有得意,只是好似看到一只冬夜中的小猫般不屑而怜悯。 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我霎时有些脑筋打结,待反应过来,心已经越来越痛,从钝钝的疼到尖锐的疼。我紧拽住衣角——突然发现那是十三的外袍,刚刚下马时为我披上的——而它现在好像也正讽刺地看着我:“你的感情耐不住寂寞,你没藏好自己的心,所以你注定要伤这第二次心!” 我一把抽下袍子,撒开脚步向前面的两人追去。 风不住地将我向后推去,好像永远不想让我赶上那两个人。我想喊住他们,却灌了一嘴的风沙,呛得我想哭。可是我必须往前走 清梦无痕 妖叶第14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 终于,十三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忽地转过头,快步迎了回来。 一看到他的脸,我突然间觉得自己那么委屈,拼命地咽回眼泪,急走几步,根本不敢看他,我低着头把衣服向他手里一递,扭身便走。忽地他大力地握住我的手腕,要迫我转过去 ,我死命背着身,使劲儿一甩,大步走开,眼泪已是喷涌而出——那是一只手重重地拧过心脏,滴出的泪水。 我不知道用了多久才走回两人合住的房间。推开门,可能今晚的宴会还未结束,十格格不在,却有一个眼生的男人背着手站在房中。 他回过头来,亲热地叫道:“洛洛!”是鄂伦岱。 我勉强笑笑:“叔叔。” “洛洛,我刚听格格说你身子不大爽利,特地来看看你。”他笑道。接着又粗声粗气地道:“怎么自己不会照顾自己?” 我心里一暖,几乎又要滴下泪来。毕竟什么都比不过亲人,我上前搀住鄂伦岱在桌边坐下。 “你阿玛再过两个月就回京了。你的婚事……”闲话了一会儿,鄂伦岱忽地转了话题。 我即刻敛了笑意。 “以你阿玛和万岁爷的关系,当今紫禁城里怕是所有的王公子弟都是等着与我们佟家结亲哩!”他捋着胡子笑道。 见我毫无反应,他又忽地压低声音道:“洛洛,你和太子爷……”见我诧异的反应,他靠回椅子,慢悠悠地说:“当然他是很好,不过……”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您放心,我和他如今半点关系也无。” 他笑逐颜开地说:“不错,不错,咱们佟家不攀龙附凤。” 说着让我好生歇着,便就告辞,临走时他拍拍我的肩,道:“八爷他……可对你很是上心。” 我关上门,不禁想起那个笼罩在雾气中的男人,看得见别人,别人却看不清他的男人,还在等着我的心么?他的感情,究竟是何时而起,因何而起呢?我只和衣躺在床上,脑里乱糟糟的又绕回到十三不带犹豫的“选择”。 忽地十格格推门而入,叫道:“你们两个,偷偷跑去哪里,竟也不带我……” 看到我的面色,她马上停住了嘴,扑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轻轻笑道:“人累了,心碎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道: “多情的人,往往没想过什么是用情;所以,最有情的人,往往最无情。”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悄悄起身,又是一个几乎不眠的夜——到底关于十三的回忆,不能全是那缥缈的快乐,更应该有真实的痛楚,才算完整呵…… 十格格也随我起身,默默地陪着我出去遛弯儿。 小太监们正忙着往太液池上浇水厚冰,我俩遂向万岁山上行去。 刚登上个小山坡,忽听得头顶传来一声大喝:“闪开!” 未待我俩反应,一个人影已经风驰电掣般向我们冲来,十格格将我向身边一推,自己却躲闪不及,和那人撞了个满怀。 我爬起身来,只见十格格满头满身都是雪,忙上前一步扶她起来。她歪着身子起身,一声不吭地,冷冷看向面前同样狼狈的男人。 说来奇怪,那男人虽是满身是雪,但仍自有一种独特的风度——他好似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狼狈,耸耸肩,对我们歉意一笑。我正要敛裾还礼,便被十格格一把拦住。 她平静地看了那男人一眼,突然独自大步向坡上走去。 我心里暗暗惊诧,而那男人只是抱着双肩看着十格格的背影。 不一会儿,只见一抹红色从坡上飘然而下,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时以为那是一个雪中的精灵。可只一眨眼的功夫,十格格已经稳稳地减速,在我们身前定定停下。 我不禁又惊又喜,上前问道:“如儿,你会打滑挞?” 她冲我轻轻一笑,道:“不会能乱滑么?我改日教你。”说着斜睨那嘴角噙笑的男子。 谁知,山坡后又传来一声召唤:“多尔济!人呢?” 一时我们两个都僵在原地,身边却传来懒洋洋的一声高声回应:“我在这儿!”说完,那男人——多尔济……科尔沁部最有名的勇士、如儿的未婚夫婿眨眨眼,仍是微微笑着。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憋着笑看向十格格,她面色微红,紧咬着嘴唇,却仍是冷冷地道:“我回去换衣服。”说着也不管我,转身就走。多尔济冲我点了个头,大步追过去。 我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远,不禁有些失笑,可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惘然。 我慢慢地坐了下来,仰在雪中,闭上眼,早晨的日光醺人欲醉,这才知道即使被雪包围,也是一种别样温暖。 忽的眼前一黑,我奇怪地缓缓睁开眼,不禁愣住,模模糊糊看到的是八阿哥遥远的眸子,和逼近的脸。我心里一惊,忙推开他,站起身来。 他歪头看着我,摇头道:“这副野性难驯的样子!真不知道几个人能受得了。” 我不想和他周旋,只不答话。 他也不在意,缓缓地走在我身边,柔声道: “你可知道,有个地方,绝不会拘了你的性子。” 我不禁看向他的眼睛,可却仍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他见我不答话,又笑着续道: “终究是留不住,何不就跟了我?” 我紧紧盯着他,这个男人指的是什么?我留不住自己的自由,还是留不住十三的心? 我轻声道:“既然留不住,跟了谁都是一样。我无所谓。” 说着,我不管他,自顾自地向前走去。身后半会儿没有动静,可忽然间,一团雪球重重击中了我的后背,打得我略有些发疼,我愕然地转过头,只见八阿哥大步走近我,紧紧抓住我的肩,冷冷地说: “佟佳芷洛,你醒醒吧!这副样子,还是你么?你就要这么自暴自弃地任人摆布了么?全天下不如意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么?” 他捏得我越来越紧,可我却不想挣脱。 肩上的痛楚,雪水流进后背的冰冷,都给了我尖锐的清醒感——突然想到,曾几何时,那个锐气十足的桑璇,近乎顽固地说:“即使有再多的身不由己,但如果未来仍尚未可知,那我还是要试一试,但求最后心甘,却无关成败。” 而现在这个一脸无奈,听天由命的芷洛格格,还是我么? 有些事情不能控制,但人可以控制自己。达不到我最想要的生活,但我仍可以尽全力去接近,不是么? 我心中突然有些力量又恢复着生长起来,轻轻扳开八阿哥的手,我退后两步,轻声道: “八爷,谢谢你。”说着我迅速蹲下身去,两手各抓了一堆雪向他撒去。 他略显吃惊地看着我,却丝毫未动。 我索性又团了一个更大的雪球,对准他掷了过去。他仍是闪也不闪,眼里却有了笑意。 就这样,我不断地将雪向他抛去,直到自己没了力气,他也已是全身皆白。 我喘着气问道:“干嘛不还手?刚刚不是够狠么?” 他走近我,随意抖掉身上的雪,淡淡地说:“一件袍子,几个雪球,换个从前的洛洛,值了。” 我心中暖融融的,可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他,因为即使变成从前的洛洛,我也不知道如何报答这份温暖。 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还有时间,好好想想你要走什么路。” “再有……”他轻声不知补充些什么,我疑惑地凑上前去,谁知他突然在我额上印下一吻,我猝不及防,只觉得他温热的唇虽只是轻轻滑过,我的心已是乱成一团,脑中倏地闪过十三的面孔,大笑的,微怒的,真诚的,挑衅的…… 八阿哥满意地看着我束手就擒的样子,续道:“再有,一会儿蹴鞠比赛,你好好看着吧!”说着扬眉一笑,转身走远。 冰上的八旗子弟正悬靶射箭,时而有人只顾瞄准而在冰上跌到引发全场笑声一片,时而有人十发连中博得阵阵叫好贺彩…… 我却只四处张望着寻找叶子,自从来了西苑我都没有见过她,莫不是四阿哥没带了她来? 既然无果,我便缠着身边的十格格八卦个不停,终于她不耐烦地瞪着我说: “告诉你,那个多尔济,我讨厌他,尤其是他笑的时候,最让人牙痒痒!”说着咬着牙仿佛要用眼神把“该死”的多尔济从席间刺出来一样。 我暗暗好笑,正要调侃她两句,却有小太监匆匆赶来,说是康熙爷宣了十格格过去陪座。十格格忙起身随着赶去。我忙顺便问了那小太监四阿哥福晋坐在哪里,得到答复后也起身向殿西走去——亲爱的叶子宝宝,我来了! 冰上 ————————————————杜衡篇—————————————————————— 靠着桑桑,细细听她讲这两天的经历,静静看着她说到十三阿哥悄悄红了眼,说到八阿哥表情茫然,不禁走了神。 “你这个女人,干什么呢?”桑桑推了我一把。 “你看过八阿哥对舒蕙姐怎样吗?”我叹了口气。 桑桑不语,让我有些不忍心,可还是接着说道,“你又可知道如果真的当了谁的侧福晋,日子是怎样的?” 桑桑扶着我的手臂紧了一下,低低叫了声,“衡儿。” 我一愣,却听她缓缓说道,“你不是叶子,我也不是桑桑了。” 心中微微发凉,我们不再是那两个神采飞扬的女人,大笑大闹,尽情由着自己的性子生活。 沉默半响,看面前一群侍卫去清理冰层,有人摆上各色小旗,不知接下来要干什么。我实在受不了现在的气氛,清了下嗓子,“芷洛格格呀。” “啊?”桑桑诧异的望着我。 “咳,我们家四爷,其实对你……妹妹和你也投缘,不然格格你……”我做欲说还羞的最佳小老婆状。 桑桑瞪大了眼睛,无辜到了极点“你们家四爷太老,我喜欢十四爷。” 轮到我瞪眼睛了半天说不出话。 互相瞪了半天,终于憋不住笑成一团。刚才的一阵凉意消散的无影无踪。不是桑桑不是叶子,我们却也在努力笑着生活。 “你要是一定要送就我来送吧,被人知道了不是闹着玩的。”桑桑听到我给十四阿哥绣帕子的事不由得眉头紧皱。 “得了,你非常时期敢给他送帕子,真把你指给他我可得不偿失。”我吃了口点心。 “我说真的呢!”桑桑一把打掉我手上的点心。 “帕子是我给他绣的,送我要亲自送他。”我正色道,“如果有机会就送,没有机会,那就在我这放一辈子吧,顺其自然。”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送出去,我也会绣了帕子日日揣着。 桑桑黯然,“你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了也没变。” 我一笑,“你又何尝变了?” “格格,皇上刚才传下话来,说是今儿蹴鞠比赛,按老法子来。”奂儿兴冲冲的跑过来。 啊?老法子?桑桑作为足球爱好者,早就打听过所谓蹴鞠了。据说特没劲儿,不过是两队人抢球传球玩,连个球门都没有。 “老法子……”桑桑说了句,看看奂儿,果然她往下噼里啪啦的说开了,我不禁一笑,这个丫头还真是小喇叭。 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这老法子就是双方在各划三道横线,两方列队站在线上,开球后双方抢球,谁把球踢过对方人墙并且穿过三道线谁得分,以前太祖皇帝在盛京时常这么组织,但入关后从未这么玩过,阿哥们每年都是展示一下传球技术了事。 “无聊,划三道线,亏他们想的出,哼……”桑桑一撇嘴。我暗暗好笑,这丫头还以为这能举行世界杯怎么着。 “皇阿玛今儿是怎么了?”“那怎么分组?”“你们爷挑谁跟着去?”旁边的福晋们不知为何炸开了锅。 “她们疯了?”桑桑小声凑过来说。 “何止她们疯了啊。”我指指那旁大臣使节,蒙古贵族们,也是交头接耳,兴奋不已。 当着这么多人面,康熙爷出这一招,不就是想考教一下儿子们吗。等着看好戏吧,我和桑桑调整了下姿势,男人蹴鞠大概会比女人吵架好看。 远远一堆人过去抽了签,分好了组,名单一公布,又是一阵马蚤动。太子身份特殊不便下场,就作为监督人替康熙立于场边。这些个阿哥除了在外办事的大阿哥三阿哥,身有残疾的七阿哥和年龄太小的,都下了场。每队十人,八、九、十、十二阿哥一组,四、五、十三、十四阿哥一组,各自挑选了的出众的侍卫,分别身着红蓝戎装,站成两排迎面而立。 “皇上有旨,得胜者重赏!” 天啊,康熙爷您再点火就真着了。我望着面色不好的太子,神色各异却明里暗里跃跃欲试的阿哥们和指指点点的王公大臣们,不由得叹了一句。 场外鼓声阵阵,殿里一片喧嚣,一声哨响比赛开始,革质皮球被抛向半空,旁边女人们一阵吸气。 场上蓝红身影混作一团,我花了好久才看出个所以然。那些个侍卫,明显束手束脚,哪敢和阿哥们硬碰硬,得到球只是传,进攻时碰到阿哥就放弃。倒是那些个阿哥们,都拼命的很。 八阿哥那边是身着红衣,十阿哥简直就是横冲直撞,把那队的侍卫弄伤好几个,自己却什么好都没得了去,九阿哥却是趁人不备暗暗使阴,桑桑哼了好几声,说这也就是没有裁判,不然早被罚下去了。十二阿哥用桑桑的话是中规中矩,要技术有技术要体力有体力,就是关键时刻没有人给他传球。倒是八阿哥,竟是我意想不到的好身手,大家得到了球都愿意传给他,他也尽量不去和别人冲撞,他们队的几次进攻都是他主攻。 四阿哥那边,就看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秀球技了,十三阿哥潇洒飘逸,几个好球引来众人声声叫好,十四阿哥举重若轻,却逼得对方手忙脚乱,五阿哥尽心尽力防守传球,表现倒也不俗,而四阿哥,身手也不算差,却出乎我意料的一直在配合十三十四阿哥他们进攻,并无特殊表现。 球品就是人品,不禁想到桑桑常说的这句话。遥遥望向康熙所坐的看台,却见他已然站起身来扶着栏杆拿着望远镜细细眺望。 心中一动,这比赛可不是我们以前所看到的足球,他们的球品,大概是计划好的想做给康熙看的球品吧。 转头看了看桑桑,她微蹙眉头,见我目光,和我相视苦笑,我们心里大概是在转一个念头。一场球赛,看的人累,踢得人更累。 比赛已近尾声,却是一比一平,双方都有些着急,动作也愈发粗鲁,就连八阿哥都有些沉不住气,连连撞人。 十阿哥硬生生撞倒五阿哥抢到到球,八阿哥站在线外连连示意,十阿哥传球过去,十三阿哥被九阿哥缠住过不去,十四阿哥却在和一个侍卫纠缠不休,四阿哥迅速跑过去要拦,被八阿哥撞了一下闪过,八阿哥一脚把球踢过了线,人们还没来的急欢呼,八阿哥却因刚才动作太勉强而向后直直倒去,八福晋一声尖叫声音还没落,却见一个身影闪到他后面,八阿哥稳稳落在他身上。 桑桑和我都呼了口气,这冰面上不是草地,这么直着摔过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没缓过来劲,就听那拉福晋和旁边的李氏年氏齐声喊起来,“四爷!” 我一愣,四阿哥?人们都围了过去,场面一阵混乱,那边主殿一队侍卫护送康熙走下看台,康熙大步向前,后面的跟着的人只得小跑。 “快去看看吧。”四阿哥被送回行宫,桑桑捅捅我,我急忙跟着那拉氏她们往回跑。 到了四阿哥住的地方,只见门前一排侍卫负手而立,那拉氏走上前去,“皇阿玛在里面?” 马上有小太监上前回禀,“回福晋的话,万岁爷不放心,正亲自看太医把脉呢。” “四爷怎么了?”那拉福晋焦急万分。 “没大碍的,就是左手伤了些筋骨。”小太监赔笑说道。 那拉氏还要再问,却见房门打开,一人大步跨出来。那拉福晋连忙跪下,“臣媳给皇阿玛请安。”我一惊,也跟着有样学样,跟着跪下去。 “起来去看看你们四爷吧,好生伺候着。”一个清晰有力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倒像是有些高兴。 我不敢抬头,只听得脚步声渐渐走远。 随着那拉福晋进屋,四阿哥歪在床边,左手缠了些绷带,脸色有些苍白,却是情绪极好。 “四爷,您……”李氏叫了一声,开始抹泪,那拉氏和年氏也都拿出了帕子。 四阿哥现在估计是在心里暗爽呢,我暗暗摇头,你们这是悲个什么劲啊。果然见四阿哥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开口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么直愣愣的站着不对劲,刚要表示点什么,却正好对上四阿哥看过来的目光,他抿了下嘴,好像我的心思一点没逃过他的眼。 “我也没什么大碍,衡儿留下伺候,你们都先去歇着吧。”四阿哥趁人不备冲我微一挑眉,我一愣。 唉,一眼,两眼,三眼,我被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目光瞪得发毛,觉得自己身上都被剜出了窟窿。 “四爷,您没什么大碍?”憋了半天我弄出这么一句,却发现他自己刚说了没大碍,不禁轻咳一声,说不下去。 “你刚才乐什么呢?”四阿哥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眼神却逼了过来。 啊?我那哪是乐,勉强算是哭笑不得好不好。脸上表情僵住,正想着如何说,小桂子在外禀道,“爷,阿哥爷们一起来看您了。” 四阿哥还没开口,就听一个大嗓门嚷道,“咱们哥几个,弄这么多虚礼做什么!”门被打开,十阿哥为首,一群人掀了帘子涌了进来。 我走也来不及了,只好上前行礼,然后退到一旁,低头把自己当雕像。 一时间几个阿哥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四阿哥均笑着回答,屋里倒显得乐也融融,若是我不知道历史,现在一定不会怀疑他们的手足情深。 “刚才来的时候碰到皇阿玛,他不住嘴的夸四哥呢。”十四阿哥不经意间提到。 “说四哥对兄弟的这份情,是谁也比不上。”九阿哥笑着接口。 “我说皇阿玛这说的可有失偏颇,”十三阿哥开口道,“便是九哥您在一旁,就不会扶八哥一把了么?” 众人一愣,接着都笑了起来,我却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不论如何,兄弟这次都要好好谢谢四哥。”我微微抬头,看见八阿哥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做了个楫。 “八弟客气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谢不谢的。”四阿哥语气诚恳。 “若八哥要谢,等得了皇阿玛的赏,请我们吃一顿,让我们弟兄几个也跟着沾沾光。”十三阿哥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个自然。”八阿哥笑应,却意味深长的看了十三阿哥一眼。 我立在一旁看这群阿哥们笑容满面,心里却不由得一阵发寒。 “我们不打扰四哥休息了,这就告辞,改日再来。”五阿哥结束了谈话,屋里响起一片告别声。我忙过去用手掀了帘子,低头谁也不看。 “嫂子,四哥就劳您照顾了。”十三阿哥经过我身边,冲我一眨眼。 我抬头瞪他一眼,十三阿哥一笑转身而去,他旁边的十四阿哥的目光却平平扫过我,微微动了下嘴唇。 霎时间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四爷,这是止疼的药。”我端了碗黑乎乎的东西过去,心想这是人喝的吗?闻着都恶心。却看四阿哥接过去毫不犹豫地就喝下去,我忙把蜂蜜递过去,情不自禁替他皱眉,我最讨厌的就是中药。 四阿哥把碗给我,看了我一眼,我自觉地答,“我就是在想这药得多苦。” 四阿哥微微一抿嘴,接着敛了这一丝笑意,“刚才还没答,你乐什么呢?” 不是吧?这他都记得,看来是非问出个所以然不可……我咬咬牙,“我是佩服四爷。” “噢?”他的眼中波澜不兴,让我根本看不出他想在什么。 “善用兵者隐于形。”我低声说道,这点我倒是不得不佩服。 四阿哥目光蓦地一跳,让我心中一惊,随即坦然回望。 四阿哥脸上不辨喜怒,过了半响方道,“倒真是没枉费了我的心。” 我只是沉默不语,若是我不知道历史,今儿又怎么能看得懂这群人的精彩演出? “四爷您先休息,杜衡告退。”服侍他用过饭,看四阿哥靠在炕沿闭目养神,我上前说道。 四阿哥没有言语,只伸手拉住我的腕子一拽,我一个站不稳,跌坐在他身旁,他睁开眼睛看着有些手忙脚乱的我,低声道,“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我心微微一动,随即笑道,“四爷要听什么?”四阿哥这些日子倒是有事没事的来找我说话,聊天我倒是乐意奉陪。 “随便说些你喜欢的。”他拉我靠近他。 我一愣,我喜欢的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和他说了和桑桑的各种乐事,只是把时间背景变一下,开始是应付,后来却是越说越高兴,自己边说边乐。 四阿哥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惊觉他半天没插话了,“四爷听着无聊吧。”他却出乎我意料的微微一笑,“我很爱听。” 习惯了他略带压迫感的语调,这句话让我一时不知怎么反应。却听四阿哥说道,“那次的酒罢问君三语,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还记得?我有些意外,随即不假思索答道,“我最在意的人,自是我额娘。最逍遥快活的时候,是和洛洛在一起时,最想达成的心愿……”我顿了一下,“是希望顺着自己的心意,开心的过一辈子。”前两个答案自不用说,说到最后一个,我却是心中黯然。面对四阿哥说顺着自己的心意,真是讽刺。 四阿哥没有答话,只是把我揽过去,拉过被子,“离我这么远,不怕着凉?” 我没有动,任他揽着,心里却转过千般念头,四阿哥也是沉默不语,我不禁好奇他的答案,却没有问。便是他自己,大概也不甚清楚什么是逍遥,什么是在意吧。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各自想自己的心事。屋子里炉火烧的暖暖的,我有些昏昏欲睡。这些日子,每晚我都在想桑桑的事,想自己,想十四阿哥,每每熬到很晚才睡得着。过了会,我迷迷糊糊的闭了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四阿哥肩上,阳光斜照进屋里,已是黄昏。 “你可不是第一次这么睡着了,晚上都想些什么?”四阿哥看我醒了,活动了下肩膀。 我一下子想起上次他来我房里我也是这么睡过去,不禁懊恼万分,这种情况怎么都能睡? 慌忙跳下炕,“四爷,我……” “怎么浑身都是刺一样?”四阿哥微皱眉头。 “我们爷正歇着呢,您改日再来吧。”突然听到外面有小太监的声音。 “和衡福晋一起歇着?”一个我熟悉万分的声音响起。 “洛洛!”佩服我自己没直接喊成桑桑。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向外喊道,“请芷洛格格进来。” “来要人了?”四阿哥声音略带嘲讽。 桑桑轻咳一声,“四爷说笑了,我是特意来看您的。” 我看着她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样子,不禁偷偷憋着笑,桑桑瞪我一眼,一副你当我是为了谁的样子,咬牙切齿。 “衡儿,去陪陪芷洛格格吧。”四阿哥总算是开了口,我们如获大赦,行礼退出。 “宝贝儿,你最近和四爷倒是好的很。”桑桑阴阳怪气地学刚才的小太监,“衡福晋,四爷说您出去时穿的少,让奴才送件披风过来。” “看路看路,再斜你的眼睛就掉下来。”我回头看她滑的七扭八歪,还不忘使劲斜眼看我。 “和你说真的呢。”她加紧滑了两步赶上来。 今天最后的一缕阳光也要离开这空旷的冰场了。 “是不错啊。”我冲她笑笑。 桑桑过来拉着我的手放慢速度,一脸的犹豫,我不禁有些奇怪,有什么是她不能和我说的,“说吧,脸上都露出这种表情了,还指望瞒着?”我也斜了她一眼。 “叶子……其实碧云那件事……”桑桑吞吞吐吐,“四阿哥是想帮你的,那天一大早 ,他派人给我送的字条,让我去要碧云。” 我脚下一滞,“亲爱的,你是不是一直想劝我,试着接受四阿哥吧,这样对谁都好。 桑桑停下脚步,和我相对而立,“我本是一直不想说的,可今天看他对你很好,而且……你也看到他的手段,他想要你,你怎么躲得开?” “要我?用强?用就是了,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我还能怎样。”我不禁哼了一声。 “叶子?”桑桑惊异于我为什么突然成了这个态度。 “桑桑,我整整跪了一晚,他甩了那样一句话过来。你说他转眼间就想到怎么办,可他偏要看着我挣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一样也没漏了去。”我只觉心中堵的难受,原来这在他,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他没有义务帮我,可我,也不会有理由爱上他。” 那一晚的哀求挣扎,那一刻的绝望,我永远不会忘。碧云的一生因为一个男人的一时兴起,就要毁了,我能做的却只有跪在那里,一刻一刻的捱,等着他的一丝心软。而他,只是在俯视旁观。任何事情,对他不过是要挟的砝码而已。 他为什么要帮我?所以不怨他。他就是强要了我又怎样?我是他的小老婆,他应该的。可他要我的心。凭什么要?凭他这点点滴滴的算计?他对我还真是没少费心。 桑桑脸色黯然,“宝贝儿……” 我一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看不得我冒险。放心,他要怎样,我顺着就是了。”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今儿下午四阿哥看我醒来时有些宠溺的眼神,随即看到了手上的那道烫伤,心中冷笑,“只是我的心,现在已经给人了。” 桑桑握住我的手,“我不是你,也许体会不到这么深……不过你说的,我明白了。”她一笑,“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哪一刻对十四彻底沦陷的?” 我一愣,哪一刻?他费尽心思送来我爱吃的东西;他苦笑着和我说情不自禁,他小心翼翼牵着我的手,好像易碎的珍宝;他因为我的脸色苍白,送来手炉;他在雪地上,坚定的对我说,自当尽力而为,拥我入怀,告诉我在他的怀里,不用强忍着微笑;他走在我前面,一步步把雪踩实,几步一回头…… “衡儿,以后别再去这么求人了。”十四阿哥看着我,眼里有丝丝心痛,“你刚才让我……”他顿了下没有再往下说,“别这么去求别人,也别这么来求我,我看不得你这样。” 那晚他送我回去,我都走出很远了,他突然叫住我。 就是那一刻,让我彻底相信,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我,也值得我爱。 桑桑听我说完,过来紧紧抱住我,“你是选了个好人……” 我理解她省略不忍说出来的部分,拍了拍她,“可我们有缘无份是吗?”我停了一下,“就算我们真的在一起,我又如何面对他的妻儿呢?便是他,也不能保证我什么。这里的男人谁不是一样?”叹了口气,“这样也许更好,遥望的美丽。” 桑桑沉默不语,我知道她也想到了自己,有意岔开话题,“还站着?冻死了不行了,抓紧时间再滑一会,今晚不知还有什么事呢。” 桑桑会心一笑,我们拉着手在漆黑的冰面上默默地向前滑着,四周只有冰鞋摩擦冰面发出的嘶嘶声响。 “谁在那?”借着月光,桑桑突然发现冰场边上的树林旁隐隐有个人影,我一惊,我们为了聊天可是把跟着的人都远远打发了。 三步两步滑着冲过去,那人转身想走,我急忙加快速度,哼,我速滑可不是盖的。眼看要追上,却见那人回过头来,天,一瞬间忘记呼吸,直接撞向他怀里。 “可撞疼了?”十四阿哥微笑着用手扶着我,我还没来的急答话,就听桑桑在后面喊,“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又被你套出话来?” 我一笑,“我猜是奂儿。” “猜得不错,这个丫头真是好。”十四阿哥冲我眨眨眼睛。 “喜欢就把她给了你。”桑桑一把把我拉回来。 “我不过是来看看她,可没想被发现。”十四阿哥正色道。 我想起他刚才冰凉的手,一定是不知站了多久,不由冲他暖暖一笑。 十四阿哥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终于好像下了决心,“好了,我回了。”说着就转身而去。 “等一下。”我近乎本能的喊住他,他回头看我。 溜了一步过去,“手腕上受伤了吧?我看看。”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诧异。 你过来看我,今儿上午我看的是谁?十阿哥狠狠往你胳膊上撞了下手腕还能有好?我不语,只是撸起他的袖口,果是一大片淤青。 微一皱眉,不禁自嘲一笑,自是有人给他上药。伸手拿出一直踹在怀里的帕子,塞到他手里,冲他一笑,“收好了,让人看见就害死我了。”不待他说话,就回过头去拉着桑桑飞奔而去。 我也不等桑桑,只是不停滑着,滑着……风吹在脸上,暗夜中的景色诡异无比。 纵是告诉自己一万遍,想着他就好,今儿见了他,心里还是难受无比。脱了外衣,只是想让冷风把我吹得清醒一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静下来,拍了拍冻僵的脸,我回头寻找桑桑的身影,却发现这附近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哪?好像已经出了冰场,四周只有黑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 唉,太晚了,都不能看第二遍,有错大家挑t_t……明天正式暴风雨…… 答案 芷洛篇 “衡儿!衡儿!”空荡荡的冰场上只有我自己的回声。 天色越来越黑,冰面上依稀反射着森冷的光。 我已经记不得跌了多少跤,爬起来多少回,又喊了多少次“衡儿”,可是叶子始终还是没有踪影。 这家伙,不知道我根本不会滑冰么?就这么扔下我……555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冰场上越来越静,我也越来越心焦。这女人,究是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别人会担心么?早就听十阿哥说那边的荒林里常有冬眠的蛇出没,难道她…… 一不留神,脚底一滑,又重重地跌在冰上。我一时间只觉得心神俱疲,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喝一声:“杜——衡——你给我出来!”谁知话一出口竟沙哑得带着哭腔,倒吓了自己一跳。 我心急火燎地跑向广寒殿,只盼着叶子已经先行回去,让我好好地臭骂她一顿。谁知却见湘儿正迎面而来,忙赶上几步问道:“你们主子呢?” 小丫头见我的神情,更是慌慌张张:“主……主子没和格格在一块儿?这……这便糟了!主子会不会在那个……玉红亭,八爷等一会子要在那儿宴请咱们四爷……” 我没等她说完,便转头冲去。 亭下有几个身影,我依稀听到了十四阿哥的大笑声,忙加紧脚步跑过去。走近一看,却见只有几个男人谈谈笑笑,哪里有叶子的影子? 我一阵绝望,双腿忽地有些无力。 十三忽地看过来,惊异地皱起眉,走前几步上下打量着我,问道:“这是怎么了?伤着哪里了?还是病了?” 一时另几个人也都凑过来。三阿哥和十二阿哥看到我,都瞪大了眼睛。十四阿哥已褪去笑意而面带疑惑,四阿哥抿着嘴站在他旁边,脸上依旧淡淡。 八阿哥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柔声问:“出什么事了?” 我无力地小声道:“我……把衡儿丢了。”说着心虚地望向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方向。 四阿哥蓦地抬起头看着我,脸色不复平静——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可称之为“担心”的表情。 十四阿哥全身一凛,已下意识地向前跨了一小步,张了张嘴,然而,四阿哥忽地扭头看向他——他什么也没说出口,只不落痕迹地退了回去,神色仍是不定。四阿哥仍定定地看着他。我不禁暗暗惊心,只听得十三大声问:“丢了?丢在哪儿?” 我忙道:“就在冰场。” 十三摇头道:“难怪你这副狼狈相,找了很久?这衡儿,真真叫咱们担心。” 四阿哥已调回目光,声音平稳,却冷得可怕:“不小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就丢了?也值得人这么上心?”说着掉头冲众人笑道: “下面冷得紧,咱们且先上去等二哥吧!三哥,十四弟?”大家都是一愣。三阿哥率先缓过劲来跟了上去,十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缓缓地转身。 我暗暗捏紧了拳头,大声道:“四爷忘了,冷的人不只您,还有衡儿!”四阿哥静静地停住,回过头来。三阿哥饶有兴味地观赏着。 十二阿哥看了我一眼,踌躇道:“四哥,这冰天雪地的,还是派人去找找衡福晋吧。” 四阿哥哼笑道:“十二弟放心,人冷了自会知道该回哪儿去。” 我心里一沉,不顾一切地说: “我要是衡儿,宁可冻死在外面!”十三在旁边轻轻拽我的袖角,我却控制不住地续道:“人冷,好过心冷;冷天,好过一个冷口冷面冷血的人!” 说着我转身便跑,却忽然发现两条腿都又酸又痛,差点就拌了一跤。八阿哥忙扶起我,微笑着说:“洛洛,你这断言可恰恰是反了!若是四哥不心热,天下便没有心热之人了。” 我不禁哼了一声道:“他怎么样与我无关,再讨论这个只怕衡儿真要冻死。”我看向四阿哥,重重地说:“今晚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走遍这万岁山,也非找到衡儿不可!” 四阿哥铁青着脸道:“没人拦着你。”说着仍是让了众阿哥上楼。冲脸色发白的十四一点头,我也转了身拖着两只腿便走。 十三快步赶上我,扶着我的胳膊闷声道:“你回去。我去找衡儿。”我一时迁怒,只努力趔趄着往前走不答他。 他一大步就拦在我面前,我冷冷地瞪着他。他无奈地缓和语气,商量着道:“你回去把自己照顾好便是,我向你保证,一定寻了她回来,好不好?” 我轻轻推开他道:“你该知道,看不到她完好,我绝不会回去!倒是你,你的好四哥都对她不闻不问,你却来做什么?”说着仍向冰场走去。 他摇摇头,苦笑道:“只怕恰恰相反。你……刚刚看到十四弟的反应了么?” 我猛然醒悟,心神一凛,询问地看向他。他点了点头,道: “现在这情形,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四哥他能看不到?若按四哥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不管自己的福晋,让你那么刻薄他,让那些人看了笑话?四哥如此失态,他对衡儿的心,怕是比我们想的深。” 我心乱如麻,垂头丧气地说:“这我也觉察得出。可既是如此,衡儿回来了,只怕真的是会更危险?” 十三笑着拍拍我:“还没那么严重,四哥也没确准,否则还会容我来陪你?再说到时我自会相机助她。走吧,先找到衡儿再说!” “衡儿!衡儿!” 又是一轮新的寻找,只是这次多了十三在我 清梦无痕 妖叶第15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我身边,心底好似没有那么无望。 可是——仍然没有结果。 我指了指远处黑魆魆的一片,问十三树林那边是什么。 十三神色凝重,轻轻地说:“豹房。” 我背脊窜过一阵凉意,各种各样的可怕后果都在脑中闪过,只觉得心焦气躁眼眶干涩,好像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浑身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十三回头看到我的样子,像是吓了一跳,忙走过来问:“冷了?腿又疼了?你在这里别动,我去那边看看!” 我使劲地摇摇头,紧紧拽住他的手臂。 黑暗中他亮晶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随即,他缓缓地拽过我颤抖的手,他的手好温暖,绕过我的肩把我轻轻揽在胸前,安抚地拍着我的背:“别怕,洛洛不怕。” 我鼻头一酸,很想就这样暂时沉溺下去,可是好多情景一起都涌上心头,想忽略都忽略不了,越想忘记就越是清晰。 我忍痛拉开和他的距离,仰起头勉强笑道: “谁怕了?哼,我是怕衡儿被我找到了,不是被冻死,而是被我骂死。” 他一愣,又耸肩笑道:“我就陪着你,找到她骂够她为止!” 我俩向树林深处走去,可是深幽幽的不似有半点人影。我们谁都不想说话,想来十三和我一样,心里颇不轻松,但是两个人又都不想轻言放弃。 正当我们绝望时,突然前方传来了“沙沙”的声音,我刚要向前,却感觉十三伸手拦住了我,自己举步慢慢探过去。 我心中莫名的一阵激动,探头一望,果然见十三扶了个人又从黑暗中走出来,不禁眼前一亮——“叶……衡儿!”我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心里又惊又喜又怒又怨,直接省了拥抱,把眼前的那张茫然的脸狠着劲的一阵乱揉。 “十三!你还不拦着她?”叶子一时无还手之力,只能转而向十三求助。 十三抱着双肩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刚要说话,却忽地望向我们的背后,随即敛了笑意问道: “可是有人送你回来?” 叶子挣开我的蹂躏,转头看了看,纳闷地说:“我实在认不得这里的路,差点就走到那个……豹房去了,幸好有个侍卫模样的人引着我回来。可怎么这就跑了,我却还没谢他!” 我翻了翻白眼——这个路痴迷路迷到这来了!我向来知道她指定哪条路,我们反着走就一定是对的。刚要开口损她两句,却听十三声音严肃: “侍卫?这个时候怎会有侍卫在这?你没问他是哪的?” 叶子摇摇头,十三略一沉吟,“罢了,人回来就好。”说着微微一笑:“只是你这一丢不要紧,你看她!”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扶着叶子就要走,她却硬拉了我站住,细细打量着,然后红了眼圈,“洛洛……” “好了,快走,你看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我也有些哽咽,甩甩头不看她,一把搀住她就走。 终于又走回了冰场,我从刚刚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忽地想起刚才在玉红亭的一幕,脚步一滞,急道: “衡儿,刚刚十四……” “十三爷吉祥,芷洛格格吉祥,衡福晋吉祥。”远远一个小太监跑来打了个马扎,我不得不收住话头。 “四哥派你来的?”十三示意他起来。 “回十三爷的话,四爷让奴才出来候着,衡福晋一回来就马上带她回去。”我这才看清来人是小桂子,不由得担心的望了叶子一眼,然后求救地向十三使了个眼色,他眉头微皱,只向我摇了摇头。 此时我心中纵有一万句话要说,也只能由着那小太监引了叶子向广寒殿走去。叶子转身冲我和十三摆摆手,耸肩一笑示意我安心,我却只能无奈的回她惨然一笑。 转头看向十三,他也是满脸苦笑,轻声道:“且安心,我自当尽快提醒她小心在意。”我感激地点点头,不禁想到,你若是知道了叶子今儿的帕子送了谁,她的心又给了谁,你还能如此云淡风轻,还会如此真心要护她周全么? 思及此只觉愈发担心——叶子的这段感情,只怕不由得不轰轰烈烈了。以她对感情任性倔强执着的脾气,还不知会和四阿哥闹成什么样子。想到这儿,我不由紧闭了闭眼睛。 “我看你怕是忘了自己还浑身是伤呢吧!”十三忽地斜眼看着我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骨头啊肉啊好象听到了集合哨,还真的此起彼伏地酸痛起来。 看我龇牙咧嘴起来,他无奈地笑道:“好一尊泥菩萨!”他扶着我也往回走,静默半响,他忽然低着头道: “昨儿个……你生日,还气么?” 我浑身一颤,忽地意识到,这算什么?昨天晚上,我才刚刚被自己的希望戏弄,现在又要沦陷在他温柔的慈悲中么?忍不住悄悄挣开他的搀扶,勉强笑道: “我哪有资格气呢?气你记得我的生日,还是气你待自个的福晋比待我还好?” 他皱了皱眉,道:“我倒是真的为你好。现在宫里宫外都知道你的婚事要定了,” 他轻轻一笑:“佟佳氏,个个男子都是虎视眈眈;至于芷洛格格,可就是让所有的女人忌惮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 “我却真愿自己不是这该死的佟—佳—氏。” “并不是所有的佟佳氏都‘该死’,起码你叔叔鄂伦岱就不。”十三学着我的腔调笑道。“可是你阿玛不一样,他虽只爱文学风雅,很少过问政事,但谁都知道,他不只是皇阿玛的舅弟,也是……唯一的知己。夸岱,是我见过最不同寻常的人。” 我静静地听着——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这样提起我未谋面的阿玛,他在这个人人自危寻求庇佑的朝野之中岿然不动,显是懂得玉韫珠藏,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受赏识得以保身吧。 只听十三沉吟道:“所以你这婚事,你阿玛是说得上话的,如今皇阿玛没发话,显是只等他明年从南方回来。” 我一阵心烦,闷闷地道: “我宁可明天就嫁了,不就是当块儿肥肉么,吃着的开心,吃不着的死心,总之,人人都得安心。” 十三一边拉我轻滑过冰面,一边笑道:“你能嫁了谁去?倒说来听听。”我一愣,心想肯定不嫁你就是了,随即逗他道: “十阿哥就挺好。” 他咧着嘴斜我一眼:“十哥倒好,可他那性子……你本来就野,只怕到时候加个字,就是‘粗野’。” 我耸耸肩:“那便十二阿哥,我俩自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性格甚是平和。” 十三侧头想了想,道:“说得也是。不过恐怕你这疯丫头到时想走得逍遥自在,十二哥可不会陪你。” 我心中暗笑,越发大胆,说:“对喽,索性嫁了四爷,和衡儿作伴去!” 他也噗嗤一笑:“四哥可不会要你,一个衡儿已经够了,难道让你俩去把他那府邸拆了卸了不成?” 我作出失望的样子,轻轻道:“难道我真要去和舒蕙姐争个短长?” 他皱了皱眉:“我知道八哥待你甚好,可是……”他欲言又止,只摇了摇头:“洛洛,你自己能做主的事,何必这么随便?”言毕,我俩已停在房门口,他几乎是谴责地看着我。 我也不再玩笑,正色道:“十三爷,似乎人人都以为,我就真的只能把自己的一生系在这紫禁城身上了?”十三一愣,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既是能把握自己的方向,我情愿像如儿一样,走到一个能让人舒展开手脚的地方,在那里,或许我嫁的那个人,愿意白天和我策马奔驰,夜里陪我共观繁星,那是我的幸事;如果他不愿奉陪,那么我索性独自一人,也是快意非常!” 十三神色凝重,刚要说些什么,房门打开,十格格窜出来握住我的手,埋怨道: “总算知道回来了!” 十三笑道:“如儿,你们可备有伤药,这丫头我就交给你了!” 十格格应道:“本是没有的,不过十哥刚送了好些过来,他还侯了一阵子,这才刚走。你,快进来,说说怎么落得这么狼狈?”说着她拽着我就就进了屋,我回头一望,十三却已转身走远。 “衡福晋没大碍就好,倒是你们这份情谊,我都眼红啦。”十格格一边为我敷药一边感叹道。我微微一笑,戏道:“那你也去丢一次试试看吧!” 她却忽然认真地说:“洛洛,你刚才说想和我一样嫁得远远的,我问你,你放得下这个姐妹么?” 我心里一紧,苦笑道:“我真希望你这丫头迟钝些才好,我的梦也能做得久一些。不错,我不会离开衡儿,所以也离不开这紫禁城。” 要我和叶子分离,的确是不可想象的事,那就好像要把我们的信念和灵魂从身上剥离。 十格格放下我的裙摆,又淡淡地问:“那……你放得下十三哥么?” 我咬咬牙,道:“不得不放。” 她摇摇头:“十三哥待你很好。可惜这种好,你好像不稀罕。” 我点点头:“我就是贪心。” 十格格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觉得,十三哥才是最不懂感情的人。人人都知道他有许多红颜知己,他宠着她们、护着她们、任她们耍性子,包括十三嫂,他只是看着她那张冷脸,从不和她计较……” 我苦笑着接道:“那是因为他从未把心稳稳停在谁身上,对吧?” 十格格无奈地说:“恐怕他想都没想过。他要琢磨的事,可太多了。” 我甩甩头,跳开这个话题,笑道:“所以啊,这种男人我可不要。倒是你,未来的勇士夫人,今天突然有了这么多唠叨,怎么开窍的啊?” 她脸微微一红,掐了我一把,却突然又咳嗽起来。我忙问:“你也病了?” 她道:“这两天天凉,又犯这老毛病了!”说着仍是咳个不止。 我忙一瘸一拐地扶她到床边躺下,看着她的脸有些苍白,忙让她好好休息,别再说话。 一大早我见十格格气色颇好起来,放下心来,急急地先赶到车队旁边,希望能看到叶子好好和她聊上几句。真怕昨晚上她就已经“惨遭不测”了…… 可是我的脖子都要抻长了四阿哥府上的一众人都没有出现,倒是其他的格格福晋们都陆续上了车。 忽然,德妃娘娘的小丫环来叫我去和她们主子同坐,我无奈之下只有跟了去,上车之前不甘心地四周看了最后一眼,竟然真被我看到叶子正和八福晋谈笑着上车,看上去神色如常,不禁稍稍放下心来——四阿哥毕竟不会妄动。 刚一上车,却发现不只是德妃,十四也正稳稳地坐在里面,带着大黑眼圈看着我。我冲他略微点了个头,便挨着德妃坐下。 德妃心情甚好,笑吟吟地看着我说:“伤可上了药?为了我们衡福晋,倒折腾了你。” 我回道:“娘娘哪里的话。我们感情自来就好,这不算什么。” 德妃笑道:“皇上昨儿都问起你来,只说怕你伤了,都没法子向你阿玛交待。” 就这样,我和德妃从夸岱的归期谈到杜衡的性子,从宫里的婚丧嫁娶谈到年初康熙的南巡,我只觉得虽说她只字未提,却句句事事都在谈我的婚事,只得打了十二分的精力应对。 十四却只是坐在旁边,有些神思不属,只有德妃问他什么,他才像回过神来应上几句。 正当我有些筋疲力尽的时候,车队终于停了下来,行程过半,大家都纷纷下车整顿休息。十四也和我一样,精神一振,悄悄递给我个眼色,便笑着向德妃道: “就偏劳芷洛格格陪着额娘,儿子先告退了。” “你能陪着我坐这半日,已是破天荒了。去吧,别憋坏了你。”德妃挥挥手。 我正想着怎么找个借口也下车去,却听德妃道: “芷洛你本就有伤,也下去转上一转吧,松松筋骨也好。”我忙应了一声,却忽见德妃意味深长地一笑,不禁有些疑惑,难道…… 不想那么多了!我迈下车,果然见十四牵着匹马在路边慢悠悠地走着。 我四周一望,还好前后是十二格格和十五格格的车,忙上前一步,直截了当地说: “她没事。” 见他呼了口气,我续道:“不过以后会不会有事,可很难说。十四,你害了她了。”虽是心下不忍,但我仍是止不住埋怨他。 他苦笑道:“可是情动于中,难能不形于外。芷洛,你不懂。” 我不禁翻了翻白眼,我不懂?我最懂了。 摇了摇头,微微叹道,“四爷到底会怎么对衡儿……十四,你们是兄弟,这事若发生在你府上会怎么办?” 十四被我这个问题问的愣了,沉思半响道,“若是别人,我不差那一个女人,她不做出什么让我难堪的事也就是了,可若是换了那人是衡儿……我……”他脸色转阴,“四哥对她大概也是用了番心思,不然昨晚何至于弄成那样。” 你们兄弟早晚有一天会把叶子折磨死,这个傻女人,怎么样倒霉的都是你啊。我心里对叶子担心到了极点,看着十四的脸都不爽,他被我看得有些发毛,瞪了回来:“你还在怨我?” 我不答,只负气的看着他。 “不错,我确实不该招惹她。”他的眼神掠过了我,望向远方,“只是当初,我没想这么多,这个女人我喜欢,就由着性子做了。” 由着性子?倒很像你们这些皇子的做派。 “可自从那次害她掉到湖里,我才清醒,不能这样做了。”他的脸部表情渐渐柔和起来,“衡儿她是不一样的,我愿远远看着她,用我的方式对她好。” 望着十四一脸的认真,我又想起昨晚叶子谈起他时脸上淡淡的红晕,就算十四有千般不是,我现在也原谅了他。不过是一个骄傲的男子在学着去如何去爱。可是——现在是要他学着如何去忘情却爱才对吧,我狠了狠心说道: “可是现在……” “我明白。”他急急打断我。“让衡儿沉住气,四哥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唉,也只有死不承认了,我不由叹了口气,叶子,你怎么会有个如此尴尬的身份呢。 看着我蹒跚而行的样子,十四忽道:“十哥送去的药,你可用了?” 我惊奇地问:“是你托他的?” 十四一笑:“你为了衡儿受伤,我本是想聊表谢意,只是被八哥抢了先。他带的药材甚是齐全珍贵,我也就省了这份礼。”说着抿着嘴只是看着我。 我瞪他一眼:“看什么?” 他挑眉道:“看你和八嫂比,哪里不一样又哪里一样。” 我不禁冷笑:“我还没嫁人呢,难道就要开始和别的女人比高比低?” 他一愣,摇了摇头,道:“岂由得你不比。八哥为了你,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脱掉‘惧内’的名头了——以他和八嫂的感情,我还真有些不敢相信。咂咂,你这个女人,哪里好?” 我捶了他一拳,道:“哪里不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暗暗打鼓,我有哪点动人之处让八阿哥如此认真? “当然八哥觉得好。你写的那副歪歪扭扭的《道德经》里的字,现在还在他书房里挂着,他经常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我却看着就为才女芷洛惋惜。”十四懒懒地道。 我心中一动,却仍咬牙反击道: “你那帕子呢?那上面的叶子我看也是丑得可以,你却不惋惜了?” 他敛了神色,道:“若终究因这帕子让她波折痛苦,因我的心意让她不得宁静,我恐怕不仅是惋惜。”说着缓缓走开。 我追上两步,轻声道:“起码我们都在她身边,只需各自做各自能为她做的事,不是么?” 他顿住脚步,点了点头,随即上马向车队前奔去。 第二天,翠云馆。 十三一大早就赶了过来,我见他神情甚是严肃,忙请他进了书房落座。 菊喜低眉顺目地把茶杯放在我和十三面前,随即便转身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我冲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十三道: “怎么今儿叫这丫头奉茶?” 我懒洋洋地说:“故意的。她要监视我,我便光明正大地给她看。反正是要嫁的人了,我如今谁也不怕。” 十三一笑,道:“破罐子!只是什么丫头敢这么大胆,她的主子……”说着他缄口不言,我俩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心里想到了谁。 我岔开话题,问道:“可提醒了衡儿?” 他点了点头,呷了口茶,道:“衡儿是聪明人,你我都可放心。” 说完,他低头只把茶杯转来转去,也不发话,好像若有所思。 我却仍是不放心,走到书桌旁准备写封信给叶子让十三带了去。他走过来想看,我忙遮住了信纸,他耸耸肩,转头道: “你的伤今儿个上药了么?”我摇摇头。 他边走边问:“药匣子在哪儿?”我顺口回道:“就在物架上。”话说出口忽觉有些不安,搁下笔一回头,不由得浑身僵住,思维停滞——只见十三正打开一个匣子,取出了那个白玉小瓶,又取出了一方手帕,正细细打量。 他忽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我深呼吸,也回望着他,任心跳加速。 好半响,他轻轻地问道:“这帕子,是我的?你一直留着?” 我却忽然松了口气——该来的始终要来,该了结的始终要了结。既然瞒不住,何不开诚布公?感情烂在心里,不如折在外面。 “是你的帕子,我一直留着;你的画儿,我也一直挂着;我本要送你的止咳晨露,也一直存着。”我微笑着说,直视他的眼睛,心却有些颤抖——曾经属于自己的镂骨铭心,此刻说来,原来竟也可以如斯轻描淡写。 他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待发现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深吸口气,回头一一把帕子和小瓶放回匣子,又重新把匣子放回物架摆好。待再转过身来,已是带着满脸笑容,却不看我而看着空气: “本还想着怎么开口,现下可好。洛洛,待你阿玛回来,我便和他提亲。” 我是第一次看到十三这么腼腆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很是甜蜜;而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说到提亲之事,忽地脑中一片空白,心中的甜味加重,甚至甜得有些苦…… 十三看我只是愣愣的,戏谑道: “亏你前儿个还和我说要嫁这个嫁那个,还要跟了谁去大漠骑马看星星,敢情你这鬼丫头是逗着我玩啊!洛洛,我现在再问你,你究是要嫁谁?” 看着他得意开怀的样子,我心中也暖暖地漾着幸福,不禁想要微笑起来——心里有个声音小声说:“嫁了他吧,嫁了他吧!”可是嘴里却仍忍不住问: “你先回答,你为什么要娶我?” 心怦怦地跳着,我知道这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他纳闷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狠下心,鼓起勇气,艰难地说: “十三,我告诉你一句话。我真心对你,在我眼里,你和其他所有的人都不同。 “若是我嫁了你,那么也永远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你一样真心的对我。你……做得到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蹙眉盯着我,半响没有。 我手心里冒着冷汗,全身轻飘飘的,心沉沉的,脑子却是清醒的——好!折得干脆。今天如果有了他的心,我做妻做妾做情人都无所谓,名分这东西,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可弃若敝屣;但是他现在却给不了我,他也给不了任何人,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太过陌生。 “那么,我不能嫁你。”我苦笑地看着他忽明忽暗的眸子。 他猛地咬咬牙,看着我道:“这问题相当重要,不是么?我自会回去好好琢磨。”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不希望你再想。你的心,恐怕已经拥挤不堪,我不想为它添乱。琢磨来的,我也不会要。” 他仍是皱着眉,我静静地等他发话。半响,他耸耸肩,正色道: “我理不清。但是,洛洛,我要你知道,我在这儿等着你,我从未如此等过另一个女人。” 我心下感动,轻声道: “十三,你给我的已经足够了。我很贪心,其实也很容易满足。从今以后,做你肝胆相照的知己,我也自会喜乐。” 他只是看着我不应声,眼里盛了好多东西,我却都分辨不出,只走出门唤道:“拿酒来!” 一时间桌上摆了两只酒碗,我小心地斟满,十三自顾自地拿起一碗,冲我举起道: “傻丫头,你要嫁了谁去?真的去大漠看星星么?” 我一笑不语,只拿起酒碗和他一碰,两人都是一饮而尽。眼睛和喉咙都有些发辣,我忙叫十三道:“快走吧,一会儿误了经课。” 他点点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放下酒碗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是我第几次看着他的背影了?我一阵冲动,快步走上前,在他背后低声一字一顿地说:“你放心,既是知己,我一定会忘了你。” 他背脊一僵,头也不回,大步走远。 我不禁微笑。这算是心的自由么?再不用掩饰,只需忘记。不禁想起一首诗——天啊,这时候我还能想起诗来,酸得掉渣!——是什么来着?让我想想,隔得太久了……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惊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终于,有些东西开始悄悄地从我的心中向眼里流淌。 呼呼~~~~今天更新的字数不多,但纪念意义是大大的!因为这一千多字是叶子和小妖挤在一张上铺上呕心沥血吵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换了n次才满意,汗…… 来,叶子宝贝儿,为我们这个晚上,庆祝一下nnnn~~a 但是,补上一句:咱们俩以后,千万别在一起写了哦,讨论到跑题的时间比写的时间多两倍,真怕两人一起变身蜗牛急坏读者大大们…… 任性 ————————————————杜衡篇—————————————————————— 望着面前的洛神图,和桑桑送来的信,我微微发楞。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苾妃留枕魏王才。”看了十三阿哥那晚差人送来的洛神图,我一下子醒悟四阿哥送来玉枕的用意。甄苾和曹植?他大概是狩猎时就有所怀疑了吧,那一晚又发生了什么?怕是我走丢了,桑桑情急之下跑去和那些阿哥们说,十四阿哥失态了吧。想到这,心里微微一滞。 桑桑的信是第二天早上到的,我打开一看,差点没跳起来……英语啊姐姐,猛然看到这些字符,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可一路看过去,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不能爱,她爱而不得。若是换作以前的我们,一晚通宵,什么男人也忘在脑后,把伤痛藏在心里,生活不是有太多的事要做?可现在呢,不愁吃穿的,日子里好像就剩下这点情情爱爱的弄不清。 她还可以选择不嫁十三,选择给自己的心留一个小小的角落,而我,是怎么做都是错。那一方手帕,大概是我这辈子对这段感情唯一的表达了…… 我不由得苦笑,接着是一阵咳嗽。 “主子,当真不用回了爷和福晋去请大夫?”湘儿过来帮我拍着背。 “没大碍,就是那晚回来有些着凉。”我喝了口水止住咳嗽,如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点小感冒就等它自己好吧。 “衡福晋,爷请您过去。”正要去给那拉福晋请安,却在门口碰到小桂子。 我不禁问道,“公公您知道四爷找我过去干什么?”回来的这两天,四阿哥对我是不闻不问,基本没和他说过什么话。 “回福晋的话,奴才也不大清楚。”小桂子目光闪烁。 我不再多说,只随他而去,心中却一片茫然,找我过去会怎样?十三阿哥没说些别的,他大概是不知道我对十四阿哥的感情。那四阿哥自然也是不确定。我和十四阿哥又没有做什么真正出格的事,纵是他心里因为此不自在,至多冷落我罢了。我又不想和谁争宠,乐不得这样呢。 “沉默!”桑桑的信里只有这一句是中文,还打了个大大的叹号。我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在书房门口大大吸了口气,刚要进去,却见小桂子赔笑端来两杯茶,我皱眉接过,两杯?屋里有客?用眼神询问他,却见小桂子避开我的目光。 该逃的逃不过,我定了定神,开门进去。 屋里一片寂静,我有些奇怪,四处一望,四阿哥正和一个人面对面坐在炕上。那个背影是我偷望了千百遍的,我只觉自己的胸腔猛地被掏空——十四阿哥。 “四爷吉祥,十四爷吉祥。”一瞬间的空白后,我端着托盘过去,嗓子发涩,声音却比我想的自然许多。 四阿哥抬头看了我一眼,十四阿哥对我漠然一点头,我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在下棋。又福了福身,走过去把茶摆上去,两人却都没有什么表示。 我退回四阿哥身边,眼睛平视前方。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的落棋声,一下下打在我心上。 这沉默让我觉得窒息,心里木木的一片没有知觉,不知站了多久,不知还要再站多久。 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十四阿哥,他眉头微蹙,嘴角轻轻抿着,双指捻着一枚棋子停在半空。一个一直不想面对的问题终于涌上心头,大概以后把他放在心里也不得了吧。 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在机场送师兄的时候,看着他转身,心被生生撕成了两半,却还强撑着微笑祝福。不是不爱,可我们都不愿放弃自己的理想,都一样的倔强。如果理想都可以成为分手的理由,那现在我的身份,我的生活,甚至我的生命变成横梗在我和十四阿哥之间的障碍,哪里还容得我选择? 曾经想放纵着我的爱,就算不在一起,也可遥遥相望。带着他的项链,送他我的帕子,看着他递来的一个眼神,那也足够。曾经想把这份感情当成在这个时代的的一个寄托,默默想着他,盼着见他,这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 可我偏偏忘了情动于中,难能不形于外。纵着我的爱,这爱不会消失,反而会因苦求不得而有一天决堤,总有一天会害了他也害了我。 从第一天起,我就没有过选择的机会。 我站直身子,任自己的心里翻江倒海,好像被刀子一道道慢慢划过。让它尽情的痛好了,总有一天这痛也会过去,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一天会是哪一天。 “啪”地一声,一颗棋子掉在了地上,我身子一颤,却见四阿哥已是弯腰去捡。十四阿哥抬头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动。 “别怕。”我清楚地看到他在说这个词,低下头去,心里像被抽空了一样,想调整一下面部表情,却引发了一阵止也止不住地咳嗽。 屋里持续多时的寂静就被这么打断,我可以感觉到那两个人都停下来抬头看我,心里愈发的着急想忍着,却呛得鼻涕眼泪一起出来,气都上不来。 一杯水递到了我面前,我接过去猛喝了口,总算是止住了咳。用手胡乱抹把了下脸,我忙福身道,“四爷恕罪。” 四阿哥低头看我,脸上喜怒不辨,微微扯了下嘴角道,“下去吧。” 我请安离去,只觉得浑身无力。 “主子,您要实在不想请人看,奴婢去厨房给您要碗参汤来,总比这么挺着好。”湘儿有些担忧的看着我脸色苍白。 “去吧。”我靠在桌边,头昏脑胀。唉,这么被吓感冒不严重才怪。 过了半响,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湘儿回来了,随口让她进来。 来人却不是湘儿,我抬头一看,忙站起身来,“年姐姐,稀客啊,快请坐。” 年氏微微一笑,走过来随意坐下。我暗自惊奇,到这府上这么久,和这位年氏实在是并无深交,除了客套话一句多的也无,她今儿这是怎么了? “衡福晋,”她语气中带着丝淡淡的疏离,“听说你身子不大好?” 听谁说的啊,这府上的事怎么传得如此快。我微感不快,却见年氏又已接道,“怕是心病吧。” 我一愣,望向她,她的正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深深看到我眼里。 “年姐姐说笑,不过是在西苑那晚在外面呆的有些久,稍感风寒而已。”我收回神来,冲她一笑,心里却暗自戒备, 她也不反驳,只是微叹了口气,“爷那晚可是气的不轻,在我那里摔了茶碗。”她猛然看向我,说的意味深长“以他这几年的性子,可是难得这么发脾气了。” “却是杜衡的不对,不该惹四爷发脾气。”我避开了她的目光,等她继续今天的主题。 她愣愣看了我半晌,突然一笑,“衡儿妹妹果然是倔。” 我对她一下子改成“衡儿妹妹”微感诧异,却见她眼里今天第一次真正带了丝笑意,“怪不得爷拿你没办法。” 不是他没有办法,是他目前为止一直忍着我罢了。我不禁苦笑,大概也忍到头了吧。 “我今儿来,不过是想劝你一句。”她收了笑正色道,“不要再和爷这么拗着了,你即已嫁了进来,纵是有什么心事也该放下了。况且,爷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好。” 我沉默不语,却对年氏暗自佩服,好毒的眼睛。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也是女人。”她冲我一笑,“你对爷礼数周全,却一直远着,爷从你那回来,脸色也常常不好。即是要在这过一辈子的人,如果你是要欲拒还迎这样也太过了,不是心里有事又是什么?” 我心中突然一动,“年姐姐,你怎么说我,是不是你……” 年氏面色微变,体会到了我未说的那些话,“没错。”她犹豫良久,方答道,“这个府里的女人,又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嫁进来的?” “他是谁?”我不禁问道。 “他是谁现在又有什么重要,哥哥既然把我嫁进来,他就是再好又能怎样呢?”年氏微一苦笑。 “四爷他知道?”我问出口却已后悔。 “他又怎么会在乎我的心?”年氏叹道,“他要忙得太多了,怎么会理会这个?”她嘲讽一笑。 我不知如何接口,那他对我呢?年氏好像看出了我想的,拍了拍我的手背,“他即对你费心至此,就不会让这心白费。” 我一瞬间失神,不白费? 年氏望着我淡然一笑,“该说的我也说了,你好自为之。”说着就要出门。 “年姐姐,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我叫住她。 她回眸一笑,“都是女人,想告诉你别求太多。还有,这个府里的荣辱都在爷一个人身上,让他过得舒心是我们应有的本分。” 头更加昏,爱情这两个字,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太过奢侈。 迷迷糊糊撑到晚饭,见四阿哥没派人来叫我,松了口气,直接让湘儿服侍我上床。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发烧,准备蒙上被子睡一觉。 蜷在黑暗中,年氏的话声声在耳,也许她说的,才是这个时代的人该做的。愿意不愿意,我大概都是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了。 心中气苦无比,脑子却昏昏的不大清楚,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刚微微有了睡意,却有人推门而入。我一惊,披了衣服坐起来,“四爷?” 四阿哥一言不发的走到床边,我闻到丝丝酒气。用手抬了我的下巴,低下头看我。黑暗中他眼里的怒意让我不寒而栗。 “病了?给你送药有人差点急了,以为是毒药呢。”他挑眉看我,声音嘲讽。 我闭了下眼,只觉他的手今日格外的烫。 “我要你亲口说。”他手下加劲,我的下巴好像要被他捏碎了。 我嘴唇微颤,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盯着我看了良久,却突然一笑,“没有事对吗?那我们也别再等了。”说着就俯身吻住我,我略一挣扎,他使劲一扯,把我扣在怀里,吻雨点般落在我脸上,脖子上。我只觉他的嘴唇发烫,碰到哪就让我哪起了一层疙瘩。 用力挣扎,却被他牢牢扣住手腕丝毫不能动,本就没力,现在更是被弄得要晕过去,全身都冒着冷汗。奇怪的是这种时刻,耳边却闪过年氏淡淡的话语,“你又能拗到什么时候?” 他身上丝丝酒气让我觉得要吐了,他的手伸到我的胸前,“嘶”的一声我的衣服应声而破,一阵冷风吹到我身上,让我彻底清醒起来。狠狠用力推了他一下,他躲也没躲,抱着我一起滚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我生疼,抬头看四阿哥,他压在我身上,眼里却也没有了刚才的狂热。 低头看了看被撕裂的衣服,脖子上的吻痕灼灼的疼,想到刚才他的手伸过来,我不由得一阵战栗。从来没有哪一刻让我如此深的感觉到,我是叶子,不是杜衡,有些事情我做不到。刚才编的千百个理由在我脑海中都已不见,望着他的眼睛,一句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是,我喜欢十四爷。” 黑暗中猛然间听到自己声音,居然把自己吓了一跳。和我想的很不一样,没有丝毫颤抖,却是冰冷决绝。一霎那间脑中闪过一丝恐惧和后悔,随之而来的居然是一阵轻松,终还是说了。 四阿哥抱着我的手微一颤抖,惊怒交加的看着我。我挣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来,从床边扯过件衣服披在身上。 四阿哥起身一把把我拽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手上加劲,让我感觉手臂都要被捏碎,“嫁进来之前还是之后?” 那一瞬间的犹豫,话却还是说了出来,“之后。” “啪”的一声,四阿哥扬手一扇,我一个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他低头看我,张了张嘴唇,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我坐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脑子里却出奇的清醒。这些话说出口,大概我的一辈子也就……为君三愿:一愿生活随性而至,二愿心灵超脱自由,三愿永远在彼此身边,桑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每次生日时,我们都会许这三个相同的愿望,年复一年。 无论在哪里,我们都在想法让自己快乐。为了她为了我,我要在这里努力生活,逢迎也好口不对心也罢,做别人小老婆甚至跪一夜,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是不是也要在我被一个男人强犦时,扬起脸笑着相迎? 我做不到,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做不到。 若他不容我,没办法。若他留着我,我自还是会走下去。强撑着起来,只觉脸上一片湿热。狠狠抹了掉了眼泪,躺上床拿被子蒙了头,强迫自己入睡,居然一夜无眠。 明天怎样,都去面对。 “主子,快起了,今儿不是德妃娘娘的千秋,您是要进宫请安的。”昏昏沉沉中,只听湘儿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头痛欲裂,只想告诉她别吵,却猛然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强撑着挣开眼睛起来。 “拿件领子高一点的衣服过来。”我起身低头一看,自己从脖子到胸,处处是四阿哥昨晚强吻的痕迹,腕上的瘀青一碰就疼,估计脸上基本也逃不了肿的命运。 自嘲一笑,从小到大还没人动过我一根手指,早知就让爸妈那时该打就打了,留到如今让他作践? 在脸上打了厚厚一层粉,找了副镯子带在手腕上,头重 清梦无痕 妖叶第16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重脚轻的出门。 “衡儿,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站在那听了一早晨的奉承之词,客套之话,好容易要走了,却见德妃冲我笑咪咪招手。 说吧说吧,有什么说什么。 “有日子和芷洛格格没见了吧?”待众人走光,德妃向我展示她招牌式的慈爱笑容。 “回额娘的话,是有日子了。”我一愣,这唱的哪出? “你们这年轻的小姐妹,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其实是最受不得拘束。”德妃慢悠悠的说,“今儿趁你过来,就和她一起出宫玩一趟吧。这春色虽然还早,郊外却也值得一游,盘山大概就不错。” 啊?我一脸茫然。 “让你十四弟送你们去,正好芷洛格格和他也算是投缘。”德妃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 我一惊,随即反映过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十四阿哥年纪尚轻,德妃虽受康熙宠爱,但娘家地位其实并不算高。要攀这人人争的亲事,这两情相悦大概是最好的一招了。宫里人多嘴杂,我倒是个很好的电灯泡。 “谢谢额娘,我倒是真想芷洛格格了。”我回过神来答道。 “去吧,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好好玩就是。”德妃终于满意一笑。 和桑桑坐在马车上,她只是沉默。 “好了,又不是真让你和他约会。”我摇摇她的手。 桑桑握过我的手,眉头紧皱,“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他是我丈夫,这是行使权利,再说不是没怎么样?”我不愿她太难受,故意说的轻描淡写。 桑桑还是不说话,我靠近她轻声说,“好了,真的没事。” 她扑过来抱住我,声音哽咽,身子都在微微发颤,“叶子,看你难受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怎么办?怎么办?” 听到这句,忍耐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我紧紧抱着她,只觉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想说安慰她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不知哭了多久,浑身都有些脱力,我们靠在一起又沉默了会,桑桑突然直起身子掀开帘子,我知道她在望着外面骑马的十四阿哥,闭上了眼。 “得忘了他对吗?”她微一叹气。 “对,忘了他,心里也不能留。我已是这样,又怎能害了他。”我只觉自己的心都被抽空,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费尽我全身的力气。 “那今天,就做你想做的吧,我在一旁陪着你。”她放下帘子,回头看我。 我没有答话,桑桑,何其幸运我有你。 盘山脚下,我和桑桑下了车,十四阿哥望了我们一眼,只对来的人吩咐了几句,一众人等全部退下。 虽是早春,树木还未抽新芽,却不掩这盘山秀色,经过昨晚的那番经历,猛然间对着这自然美景,让我不由得神清气爽,心中少了些压抑。 四处望望,这山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想来是因为我们要来清了人。我还要再看,却对上十四阿哥的眼睛,我们就这么对视良久,谁也不想先移开目光。 桑桑拉了拉我的手,在我耳边道,“快去吧,我在山下等你。” 我冲她一笑,转身向十四阿哥跑过去,风迎面吹来,我一把拔掉了那讨厌的发箍丢在地上,长发在身后飘起,我伸开双臂扑进他的怀里,像多次梦想的那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今天我只是我,你只是你,陪陪我。” —————紧紧握着他的手,我跟着十四阿哥一步步走上石阶。远远望向山顶,如春笋破天而立,一条小路蜿蜒而上,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 “怎么了?”十四阿哥停下来看我。 “我……有点累,我们慢些走。”身子却是有些发虚,但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这么快走到,走到尽头。 他靠近我身边,伸手探了下我的额头,皱眉道,“你在发烧,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下。” 我只是不停的摇头。 十四阿哥微叹了口气,轻轻抱了我一下,低声道,“傻丫头。” 他上前一步蹲下,回过头冲我一笑,“上来,我背你。”我微微一愣,随即伏到他背上,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他一步步拾阶而上,我把头埋在他颈里,听着婉转鸟啼,一时忘记自己在哪里。 一路上我们谈谈笑笑,他给我讲他的功课,讲皇阿玛,讲小时候的趣事,讲他的哥哥们,讲他的喜好,他的一切琐事;我笑着听,和他说我和桑桑,我的“额娘”,说我最讨厌现在的发型,讨厌李氏,讨厌请安,讨厌穿硬硬的朝服……好像认识了千年,只是今天才第一次有机会说话。 天地间仿佛只剩我们两人,他背着我一步步向前,永远不会停下来。 挂月峰。 向下望去,山深谷邃,云海缭绕,京城只剩小小的一团,在云雾的包围下,显得那么缥缈。 我靠在十四阿哥怀里,两人久久无语。 “你这么在我身边,真好。”他忽然道。 我心中一酸,却听他接道,“抱着你,让我不再去想别的事,只想跟着你一样的笑。” 我的笑?我的笑是越来越少了。 “记得上次问君三语?你可是说要答我的。”我岔开话题,抬头望他。 十四阿哥沉默半响,方望着我的眼睛认真道,“我也不瞒你,这三问,我以前却是答不上,现今我至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生最快活时,就是方才。” 我眼里发涩,忙避了他的目光,不去想一会的事。轻轻挣开他的手臂,面对着他,深吸了口气开口道: “唯愿此时永不消逝。” 他的眼睛明亮,荡着丝丝笑意,俯身在我额头一吻,接着是鼻子,脸颊,唇,气息交错间,我只觉他呼吸渐渐粗重,那吻也是从温柔到狂乱。我被吻的几乎不能呼吸,这远方的云雾,好像此刻全都环绕在我的身边。 那一刻的情迷意乱。 他的手从我腰上上移,移到领口摸索着解了扣子,俯身吻下去,我突然全身一颤,他也是僵在当地。 那片红肿大概是触目惊心,我别过头去,他用手扳过我,一脸惊怒。我们就这么对视半响,他深深叹了口气,替我扣上扣子,小心翼翼的把我搂在怀里。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他的声音顺着胸腔传到我耳边:“衡儿,我纵是不能娶你,也不会这么放着你不管。放心,我自会想办法。” 终还是谈到了这个问题,我的心一阵抽搐,只是更紧地回抱他。不知过了多久,我狠了狠心,离开他的怀抱。 “十四爷,”这三个字一出口,刚才的柔情蜜意好像突然离我很远,“谢谢你,但是杜衡的事,对你来说到此为止。”我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是在怪我?”他皱眉看我。“也许当初我不该招惹你。” “你惹也惹了,现在还说什么也许,”我一笑,“况且,若我不喜欢你,你再缠我百倍,也是枉然。路是我自己选的,现在该承担的也该我自己承担。” 他眉头皱得更紧,“别说傻话,我怎么能任你这样。” “十四爷,若你娶我回去,大概会发现我和你府里的女人没什么不同。”我退离他两步,“所以,就忘了吧。” 他当我赌气,却发现我神色认真。当初虽是他先纠缠,但心动的是我,我自己做的决定,怎样的结果不都该自己接受?况且,我要让他如何帮我,难道和自己的亲哥哥翻脸?这份情纵是他愿给,我拿什么来报?他费尽心力,最后会不会后悔?我在他心里再重要,不过也只能是最爱的“女人”,他今日心甘情愿,以后呢?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他只记得我的笑,我的好。 “我若能忘了你,又怎会拖到今日?”他冲着我苦笑。 “只要想忘。”我凝视他,他只是望着我不答。我觉得胸口中有什么东西在撕裂,狠了狠心,伸手摘下那条链子,想要还给他,可转念一想,还给他他还有什么用?徒增痛苦罢了。一转身,我将那链子丢下崖去。 这链子那么轻,丢下去一丝声响也无。我背对着他站,两人都不说话,只听风呼呼的吹过。 “后悔吗?”他的声音低低的传过来。 “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我没有转身,害怕再看到他,眼泪就会决堤。心已经痛到麻木,我只感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强迫自己迈开步子,向山下走去。 青石板铺成的石阶,绵延到山下,同样没有尽头。每走一步,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时的笑语由在耳边,他衣服上的薰香还隐隐可闻,现在却只剩我一个人。说是忘记,谈何容易。就好像在自己的心上生生剜掉一块,虽是终有一日会结疤,可那过程中好似永无尽头的痛,谁也逃不掉,那道丑陋的疤痕,谁也去不掉。 风吹在身上,让我一阵阵战栗,头重脚轻的一步步蹭下去,精神有些恍惚,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滚下去。 一双手在后面扶住我,那一瞬间,我真是想转身扑进他的怀里,对一切不管不顾。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淡淡的“谢谢你。” 桑桑还在下面等我,我不能让她着急。 走到山下,我已是再也撑不下去。后面的脚步也是跟着我走走停停,甚至他的呼吸声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下都打在我的心上,这一路下来,我已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感到胸口堵着一团。 “衡儿!”正当我只想坐下不走时,却见桑桑从下面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到她,刚才紧绷得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我脚下一软,她刚好一步抢过来搀住我。 “放心,她不会有事。”桑桑匆匆向我身后的人一瞥,随即紧紧搂着我往下走去。 以后再不见他,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见他,我一声声告诉自己,心里的刺痛却还是一刻也停不了。 “宝贝儿,我相信你。”马车在四爷府门前停下,桑桑握着我的手道,“我的叶子是最勇敢的。” 我紧紧抱着她,谢谢她这个时候没有安慰我。 “要是我暴毙你也不要奇怪。”我叹了口气,谁知会怎样。 “信不信我敢来烧了他们家?”桑桑咬着牙道。 “他那么有钱,烧栋房子算什么,要来就直接行刺吧。正好你也不用嫁了。”我不禁扑哧一笑。 “没问题,就这么办。”她说得认真无比。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回握她,努力找紫薇的感觉,在她打过来之前逃下车。 还是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桑桑一定在望着我,脸上是刚才掩饰起来的全部担忧。 “四爷回来了吗?”我进了院子直接走到四阿哥书房前。 小桂子进去通报,一会出来回道,“衡福晋,爷让您进去。” 这次我连深呼吸都免了,直接推门而入。 四阿哥正在桌前写着什么,我进来他头都不抬。上前请安,他抬手示意我起来,然后继续写着什么。 我像往常一样静立,虽然这次每一刻都好像要晕倒。 “和他说了什么?”他终于写完,站起来踱步到我身边,脸上只是一片平静。 “回四爷的话,告诉他不要再想杜衡了。”我目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舍得?”他声音虽是一点语气也无,却万分有讽刺效果。 “舍不得,但也要舍。”我全身无力,只是撑着答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走近了我,轻抚了下我的脸,我本能的一退。他收回手嘲弄道:“怎么好像连哭都没哭?” “没力气哭了。”我现在只剩喘气的力气了。 “好个忘了杜衡,”他挑眉道,“好个没有力气。这么说,你来这也不是求情?” “错的是我,您已经够大度了。”亲口和自己的丈夫说喜欢他的亲弟弟,那还有什么好求的,“杜衡任凭您处置。”说完这一句,我真是松了口气,要死要活,随他了。 “怎么处置?你又没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况且若是我今儿动了你一根汗毛,大概十四弟是要在心里记一辈子了。孰重孰轻啊?”他替我理了理头发,缓缓道。 他有大把的法子让我生不如死,这个我倒是不用怀疑。想到他的种种手段,饶是我做好了所有准备,还是止不住的抖了一下。 “怕了?”他一笑,转而脸色暗了一下,“你永远是这么防着我……” 你若不是算着我,我防什么?我没有说话。 “下去吧。”他一摆手,不再理我。 不知怎么走回自己的房间,我一头倒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火一样烫。脑子里止不住地闪过和十四阿哥在一起时的种种场面,心里是阵阵的刺痛,眼睛却干涩的很,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主子,爷派人过来说,今儿万岁爷开的恩旨,特准他和十三爷十四爷带着家眷进宫陪德妃娘娘进晚膳祝寿,让您赶快换好衣服出去。”湘儿的声音离的这么远,反应了半天我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十四爷?听到这三个字我心里一颤,怕是我今天再见他,真的会当场崩溃。不说这个,现在我真是难受的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回四爷一声,说我身子实在难受,今儿晚可能是坚持不了了。”我费力的和湘儿说。 听她走出屋子,我闭上眼睛。一会门又被人推开,一个脚步声走进来。是四阿哥,我只好强撑着挣开眼起来。 “你当真准备一辈子不见他?”他冷哼一声,“我今儿却偏要看看你们是什么脸色。穿上你最漂亮的衣服,出来!” 他转身出去,我一言不发的爬起来,湘儿进门过来扶住我。 “最漂亮的衣服,最美的发式,听见了?”我坐到镜子前,闭上眼睛,任湘儿在我身上忙上忙下。 “主子,好了,可是您……”她欲言又止。 我挣开眼睛一看,那么精致的一张脸,却因扑了一层厚粉而不似人色,加上我木无表情,简直像女鬼。 这怎么能给人祝寿?我狠狠拍了拍脸颊,使劲咬了下嘴唇,对着镜子一遍遍的练习笑容。 “好了,可以走了。”我扶着湘儿的手臂走出门去。 长春宫里灯火通明,笑语盈盈。 “额娘,您不多吃这一杯酒,我们这些儿子媳妇们今天可不依。”十四阿哥笑着起身,把酒杯倒满递给德妃。 “好,这是最后一杯。”德妃一饮而尽,也是笑眯眯的看着十四阿哥。 “您从小就偏疼十四弟,这可不行。”十三阿哥拿起筷子随意敲了下酒杯,“好事成双,再吃儿子这杯。”说着硬把酒杯塞在德妃手里。 “你们这哪是来给我祝寿?诚心喝死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德妃拗不过,只得又喝了这杯酒,指着十三阿哥笑骂。 四阿哥在一旁带着淡淡的笑望着十三、十四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时不时起来替德妃斟酒布菜。 好一幅母慈子孝的行乐图。 “衡儿,不舒服?”德妃突然向我说道。 “没有,就是喝的好像有点多了。”我回过神来,努力笑得自然,却对上四阿哥警告性的一瞥。 放心,即和你来到这,就断不会失态,我在心中冷笑一声。 曾经以为再看到他不知会是何时,不知是何场面,其实也不过如此。不过是目光交错间,心中狠狠地痛,痛到后来,也就麻木习惯了不是? 男女之情,有时就是这么残酷,转身之间,已是翻云覆雨,一点余地不留。难过的要死,可没有死,就得好好活下去;不愿接受的结果,可不能变,就得学着习惯面对。 就如我现在笑盈盈的望着十四阿哥和德妃说话,即使心中像被钝刀子一点点割过,也由不得我流泪。 德妃坐在上首,四、十四阿哥陪坐两边,十三阿哥坐在四阿哥那侧,剩下的就是各府福晋、侧福晋们打乱顺序依次排开,满满的一张大圆桌。 “今儿是家宴,就让我也享受一下和儿子媳妇们一起坐的滋味,甭理那些个规矩。”德妃一句话,就让我坐的几乎是正对着十四阿哥。他可以不看我,我却不能在大家都看他时低头。还能拿稳筷子,也挺佩服我自己。 “衡儿,你真的没事?脸怎么这么白?”德妃又一次问我,一桌人都望向我。 浑身滚烫,头痛欲裂,手连举杯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没事? “当然没事……”我正想不出什么托辞,却听身旁的十四福晋笑道,“衡儿姐大概是刚才被我们灌多了。” “倒是我害了你,咱娘俩今儿碰上这些人可是……”德妃哈哈一笑,大家也都跟着乐起来。 十四阿哥不留痕迹的往这边一瞥,我隐约看到他紧攥着酒杯。 “衡儿,唱首歌给额娘祝寿吧。”四阿哥突然开口道。 “是,四爷。”我似随意般的一撑桌子站起来,只觉脚下轻飘飘的,好容易才稳住身子。 十三阿哥面有不忍之色,刚要开口说话,四阿哥却伸手给他倒了杯酒,他只得顺势接过。 我努力搜刮脑袋里的祝寿歌,好容易想起来一首,清了清嗓子唱道: 祝您青春常驻,身体强如松柏树, 儿子向您多关注,女儿叫您一齐住, 事事称心快乐欢愉,日日都做长青树, 儿子当您掌上明珠,女儿孝顺一切关注, 孙子得意身体健康,孙女漂亮嫁得好归宿, 一切如意添福添寿,心想事成,青春常驻。 这首歌轻松愉快,倒也对了今日的气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带颤音,一曲完毕,我浑身已是湿透。 “好孩子,这歌说的倒是实在。我活到今日,还盼个什么?不就是儿女们和和乐乐?”德妃笑望着那弟兄三个。唉,若是你得知我和你这两个宝贝儿子是怎样的,大概掐死我都不解气。 我强挤了点笑容谢了德妃,扶着桌子坐下来,旁边的十四福晋暗暗掺了我一下。我转头冲她感激一笑,却见她眼中还是那份了然和自信。 我心中辨不出是喜是悲,有这样的女人在身边,你又何愁忘不了我。 以为自己挺不过今晚,却还是到了和众人走出院子这一刻。那三个阿哥走在前面,我侧头听着这些女人们说话,却只能挂着副笑脸不答,她们说了什么一句都进不到脑里去。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用余光望着十四阿哥的背影,眼前和他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的晃过,心中气苦的简直无法呼吸。身子一软,我向旁边抓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只是硬生生摔在地上。 旁边有人过来搀起我,前面那三个人都有些诧异的回头。 “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不能喝酒还逞强。摔疼没有?”十三阿哥抢了一步过来说道,倒像是替我原场。 “没事。”我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勉强看到他的人影。 “我来。”四阿哥的声音响起,接着我感到被一个人拉到身边,一条手臂紧紧扶在我腰间。 “没看你喝几杯,就醉成这样。”他语气微有些嗔怪,虽然眼睛里阴晴不定,脸色却是柔和的——好像在告诉大家我还是受宠的衡福晋。 我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靠在他肩头,那拉福晋要过来扶我,却被他眼神制止住。我避开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却还是无法忽视那一道。十四阿哥眼中隐忍着的伤痛和关切,让我浑身一抖。 “笑。”四阿哥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只有照做。他和别人寒暄告别,然后几乎像架着我一样上了马车。 他扶我坐好,挥手示意车夫走,却见十三阿哥突然踏了进来。 “四哥,我看衡儿病的不清。”他皱眉看我,“你……” “放心。”四阿哥淡淡道。十三阿哥一点头,用眼神示意我别怕,然后走下车去。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若是今晚有一丝失态,若是向我求了一句饶,就不会在这车上了。”马车缓缓行进,我闭目养神,忽然听四阿哥说道。 我等他往下说,他却把我揽过去,喂了我什么东西,我想也不想张口咽下,他毒死我大概也不需要亲自喂。 “今晚看清了?”他替我擦了擦嘴。 “就算是他,也只能坐在那看着。即使是他,难道会一辈子不变?”我没有睁开眼,机械的说。 “这种没有指望的东西,也真值得你这样。”他冷哼了一声,让我蓦地睁开眼。 “说到底,他能为你做什么?”他冷冷的看着我,“就像今天,你病成这样,他除了一眼眼看你,还能怎样?” 你不会明白,有时候一眼也足够,我侧过头去不答。 “别尽用些虚幻的东西骗自己。”他扳过我的头,望向我的眼睛,“我以为你是个聪明女人。” “聪明女人该选择你?”他的话让我一阵气急。 “没错。”他居然就点点头。 “那我大概是从未聪明过。”一句话冲口而出,我猛烈的咳嗽起来。 他不再答话,闭上了眼睛,一路上,没有人再开口。 回到屋里,我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周围好静,我浑身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只是无边的黑暗。这是哪?我病了是吗?明天的报告交不了怎么办?后天还和桑桑约好出去呀,得告诉那丫头。师兄又在美国有女朋友了,是真的吗?下个月,我要回趟家,好久没有见妈妈了,真想她。 “衡儿。”突然有人叫道。衡儿?谁是衡儿?我是叶子啊。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个人在面前望着我,眼里带着无限爱怜,无限关切。我被他看的心里一阵难受,想要过去抱住他,他却渐渐远去,继续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他能给你什么?他只能看着啊。”一个声音又响起,谁?我四处找,却没有人在。 我头痛欲裂,只觉发生了什么特别痛苦的事,又不知是什么。努力的想,却就是想不清。恍惚间,有一只手在轻抚着我的额头、脸颊,小心翼翼。 “妈!”我想喊却喊不出,只能紧紧抓着那只手,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决堤,那手任由我抓着,我不由得拼尽力气发出了声音,“别走,陪着我。” “好,我不走。”传来的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不是妈妈,我心中一阵失望,放开了那手,耳边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叹息声。 怎么回事?好累,我不愿去想,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桑桑的声音突然清晰的响起,“叶子,死女人,叶子!”还带着哭腔。 她怎么了?我一惊,睁开眼睛,却见桑桑真的在我身旁,红肿着眼睛一脸惊喜。 ————————————————————————————————————————— 没改错字没看第二遍……不行了太困了~~~ 今天小妖在下面的心声了说出了我们的肺腑之言!!欢迎大大们参观,叶子和小妖在这鞠躬~~ 心声 给所有爱无痕看无痕的朋友们: 曾经的一句戏言,竟然演变成了今日的《清梦无痕》;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如今已完成过半。 妖叶在这里只能说:能走到今天,不只是因为有彼此在搀扶彼此,更因为有那么多的大大们,陪着我们喜怒哀乐,伴着我们心潮起伏,看着我们一步一步地成长—— 每一位读者,在我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看来,都举足轻重。你们的一字一句,激赏的,让我们汗颜;支持的,让我们欣慰;爱护的,让我们感动;批评的,让我们思量;中肯的,让我们进步……在这里,叶子和小妖要逐一地表示感谢,因为我们发自内心地,爱你们,重视你们…… to tang:在我们最艰难的时候,最想放弃的时候,是你的话鼓舞我们走下去。只觉得你对我们比我们自己更有信心,除了欣慰,除了感激,还能说什么? to 沁悠:你和叶子和桑桑,对衡儿和洛洛投入的感情一样多。当你要抱抱洛洛时,当你为杜衡出谋划策时,我们都几乎要落泪,并心中感叹:沁悠在生活中会是最好的朋友!! to 水稻:用真心和头脑在看文的水稻大大……我们对你有一种莫名的知遇之感,就好像你哭了,有人知道你为什么哭;你笑了,有人陪着你一起笑……那种感觉,沁人心脾。 to 漱玉清词:很喜欢你的名字,抱歉总是让你等更新把脖子抻长。只是最近很少见你哩,在忙什么 to 蕙儿:第一篇长评,出自你手。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第一次看到你的评时的激动之情,可最近却不见你,给你祝福 to iceca: 啥也不说了,亲爱的…… to 秋叶夏花:和我们一样辛勤的大大,日盼更新,更是高度评价我们的友情,妖叶涕泪! to 持洛,我爱洛洛,最爱洛洛:小妖尤其要重重重重抱一下的!被人弹劾没信心的时候,只要看到你们,真的是能感到力量在滋长,…… ps: 不会是一个人吧,呵呵 to澜木:“杜衡与芷洛,就象一个粗糙的半圆”,莫大的安慰。会为我们扼腕叹息心疼不已的大大,感动g…… to yy:洛洛抱你。一直跟着文的大大,和妖叶一样持久,怎能说不难得。 清柳:谢谢所有的花,叶子和小妖可以开花店了。爱你,天天都来的小柳子。 to水薇:最早的读者。坚定的4爷党……叶子和小妖总觉得你像个小妹妹,只是最近好像被杜衡气跑了?嗬嗬 to镜子猫:……jz也是你么?杜衡抱~~坚定拥护者。实在不喜欢可以跳过芷洛篇不看哦,呵呵 to般罗若:最开始这里人迹罕至的时候经常的客人,坚定的四爷党:好像对杜衡诸多怨言?嗬嗬,女主跟了4是多么无趣?! to颜鱼:14党来喽!哈哈,妖叶的体重嘛—¥—恩?什么?没听到?算了……赫赫,谢谢你的花,为你的泪感动t_t to d:\\\\\\\2人同时精彩,那么奉献给读者的将是更加精彩的小说,读起来也更加享受。\\\\\\\ 感谢支持~~~亲爱的不要对杜衡抓狂哦,只需往下看,她不会让你们失望滴 to 个个:稀有的88党和13党若夸我们文笔了得我们愧不敢当,但是“珠联璧合”,感动,并欣然领受,西西,抱~~ to 流光飞舞:感觉飞舞是感觉很敏锐也比较容易受伤的人,似乎不太相信感情t_t,或者说,更现实更成熟,对么?羡慕成熟的女孩…… to july: 被四爷党july说“这篇文里四四的描写最符合他的形象”叶子要开心个大半天了……抱你…… to 美丽新世界:14党放心!一定为14找到亲妈!嗯…… to 轻嫣:你说衡儿最好,杜衡抱你~~洛洛却要吃醋了,呵呵,开玩笑……当你担心地对洛洛说13只可远观时,她却在一步步走近“深渊”,害你着急了吧? to 暗香盈袖:嗬嗬,妖叶拼死也会更新,不要嫌慢哦! to 天黑以后:一句“心疼洛洛”,我们累也值得。 to ss: 亲爱的,13和芷洛的错过,是必须也是值得的t_t to gss: 赫赫,叶子向你保证,写出让你满意的四四。 to 木木:木大的评既中肯又亲切,也给我们很大启发。能看出是认真看文的读者,爱你…… to subgna: 被称为“可爱的丫头”,脸红g……可爱的subgna,哈哈 to huangque:如此坚定的14党!嗬嗬,名是“黄雀”?其实14也算是主角喽!而且一定帮他找到亲妈,放心! to 懒虫:改名吧!懒虫大大根本不懒,每次你的评都是及时而长让我们眼前一亮,又如此坚持着看我们的文,抱~~~~~~ to cici: 在为两位女主担心的大大恩!回到现在? …… to kathy: 亲爱的,杜衡就是“精神出轨”了,你……没事吧?汗~~~ to 雨的倾诉:4党雨同学!最近几章在虐四四t_t你没事吧,小妖也是四党,同洒泪…… to 抱朴:恩,衡儿和四四斗智,洛洛让13悔清肠子,就这么定了! to 冬绿:对我们的文风的肯定!涕泪!爱你…… to xery: 天天追看文的宝宝……就算为了你,妖叶也会坚持下去 to 多多:可怜的多多,看到虐四很忿忿不平吧t_t 小妖陪你洒泪。应该是一个很敢的女孩,看你说话就觉得你心里很有力量和勇气,呵 to 明月心:最早的两女主fans,抱~~~ to babyfan: 一直关注我们的大大,每次看到你的评,我们都很感动…… to ekly: 你的oil我们都收到了!衡儿和洛洛轮流抱—— to 深谷幽兰:亲爱的,不说什么了…… to舟小渔:你的gg还在陪着你一起看文么?真乃好gg是也! to 泡沫恋恋:经常坐沙发的!赞一个!如此勤劳……你喜欢的人恰好是最大的男配,高兴吧 to 白日做梦:最近很少见,难道真的白日做梦?希望在梦里和衡儿相会吧 to 丁丁:这样的14党,真让人欣慰。后来居上,谢谢你的补分哩 to kk:妖叶自己都没有时间和勇气从头看一遍自己的文,而你却做到了。对我们最大的肯定,抱! to 圣圣:前方有8爷党!哈,88我们会写的,他的分量也不轻哦! to 天蓝心情:我们最新的成员,字字句句都带给妖叶分外的感动。你慷慨地送给了我们12个小时,我们会还你更用心的作品 to gli:亲爱的,当你为我们的心酸不已双眼含泪的那一刻,我们是共通的,对么? to 林盈:很像真名哦。嗯,一直默默支持我们的大大,记一大kiss! to 无聊:不会看我们的文越来越无聊吧o。你好像有慧眼哩,我们榨干心血写出的,总能得到你第一时间的肯定,得此文友,复何求? to iris:共勉!虽然到了考试周,我们也会写啊写啊写啊…… to 期待:殷殷期待,我们都感受到了,爱你~~ (排名不分先后呵) 总而言之,夹杂在这些篇篇章章中的,不只杜衡和芷洛,不只叶子和桑桑,不只妖叶二人,永远有你们…… 花落 芷洛篇 叶子撑起身子冲我一笑,看着她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我心里又涌上无尽的酸涩,只觉得她此时虚弱无力的笑比撕心裂肺的哭更让人心碎。 不管她疼不疼,我用尽力气狠狠地攥着她的手,咬着牙说: “杜—衡,这么病下去,死的是两个人,你可知道?” 只这一句,嗓子便已梗着再也说不下去,我拚命往回吞咽着那股热意 叶子的笑容凝结,紧紧抿着嘴唇悄然地望着我,可是眼里蓄满了泪,不一时已是簌簌而下。 看着她无声的哭泣,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我们同时张开双臂,给对方一个可以肆意痛哭的地方,任彼此的眼泪湿透了自己的肩膀。或许,只有这样的放声一恸,才能荡涤那些沉淀已久的悲哀;只有如此的涕泗交横,才能稀释那些过往的层层挂碍。 哭够了,哭累了,心也清爽了。 我和叶子并肩躺在床上,手握着手,看看彼此,都是微微一笑。我探手摸摸她的额头,竟似没有刚才热了。 “亲爱的,我死不了,还要活得劲劲的,你可不用殉情。”叶子有气无力地说。我瞪了她一眼,起身叫人拿碗热粥来,又转过头来,低头对她说: “那咱们可要比一比,谁活得更好。” 叶子轻轻闭上眼睛,却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一刻,我们似乎心意相通—— 在这个地方,如果我们再这样守着自己的那点子感情走下去,只会越来越疲倦,越来越折磨,到头来两个人都是遍体鳞伤,也只有彼此默默舔舐伤口。 如果从前的叶子和桑璇回来了,她们会怎么说? 每个人的世界里都有太多值得关心的人和事,我们沉浸在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太久,是时候游到别处去看一看,是时候给自己的心放个假了。 至于感情,可以悄悄收藏,可以偶尔想起,可以慢慢忘记,可以成为寄托,只不应再是负担。 我喂叶子喝了粥,看她躺下,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终于放下心来,握着她的手喁喁聊了会儿从前的高中趣事大学奇遇,见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替她盖好被子走出房间。 看着这久违的雍和宫,不禁想到,若是现在我和叶子有机会回到未来,是不是就会义无反顾?我无法想象,只知道在这里,我们都有过最深切的爱与痛,这经历我们从不后悔也不愿舍弃。 湘儿引着我到了四阿哥的书房门口,退了下去。 一个人影正立在桌旁奋笔疾书,正是四阿哥。他抬头瞟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我耸耸肩,找到个舒服地方便坐下去——难得的软椅,这书房里无论什么都有些刚硬脾气。不过,想到我在宫里的遭遇……我宁可在这儿享受这份清静。 终于,四阿哥撂下笔,两手抚着额角,声音中带着疲惫: “有了你,她该是又能生龙活虎了吧。” 我轻笑不答,忖度半响,方说:“四爷,我始终知道,您对衡儿有一份令人难以相信的容忍,这一次,她辜负了您的情意,可她已受了罚,因为她自己伤得更重。您能……” 我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暗暗咬咬嘴唇。 四阿哥蓦地抬眼看我,撇嘴一笑,轻拽着我到他桌旁,淡淡地接道: “我能。” 我讶异地看他,又看向书桌上的纸张,只觉得眼前一亮——是我久违的账单,只是形式不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和数目字,还有“户部”字样。 心中忽地了悟,我们看惯了这些男人的温情脉脉,却忘了他们更有自己打拼挣扎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或许并没有我们的位置。 “我府里恐怕不多这一个女人。”他转了开头。 我感激地点点头,只觉再不必多说什么。 四阿哥又执起笔来,偏头看了看我:“不想回宫?” 我在屋里乱转,随口回道:“宫里大张旗鼓地准备着万岁爷南巡,乱得慌。” 他一笑,道:“你是被娘娘们请怕了吧?” 我吐吐舌头——真被他说中了。 他无奈地摇头:“谁叫你是夸岱的格格?此刻就得受着。”他略一沉吟。“南巡后你阿玛也会随驾回京,到时我便去探望他。” 我吓了一大跳,探望?…… 四阿哥好笑地看着我。我自知想歪,讪讪地道:“是我杯弓蛇影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又续道:“你阿玛可不只有佟家的姓氏而已。旁人却看得俗了。” 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这样提到夸岱,我不禁对这位阿玛心向往之。 “万事听他的。”四阿哥随意地说道,便又不再理我。 我知趣地向门外走去,回头一瞥就见到他伏案疾书的身影,恍惚觉得,这才是雍正和他的天地。 康熙爷南巡的日子马上便到,但凡有些资格的妃嫔也都会随驾前往,所以这几日各宫虽都是忙着准备出行,娘娘们却都铆足了劲儿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我已经要被变着花样的亲近寒暄和层出不穷的宴席淹没了…… 南巡前一天,终于是清静下来。忽想到自从上次冰嬉回来已十日有余,却从未见十格格的面,刚听奂儿说她竟又是病了,我忙急急地向她的景辉阁走去。 面前的十格格正躺在榻上看书,只短短的几天 清梦无痕 妖叶第17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短的几天,她却明显消瘦,两颊几乎没有血色。我呆呆地看着她,心中一颤。 “洛洛?总是想起我了,还不过来?”十格格仍是老样子,笑着望向我。 我也振作精神一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也不问她的病,只是闲聊开来。 “蒙古勇士何时来迎亲啊?”我笑问。 十格格斜我一眼,苍白的脸上却泛起红晕:“越晚越好。” 我奇道:“即使是不想你的驸马爷,你却便不想早些自由自在了?” “当然不是不想,只是晚一些,我还想看着你好好地嫁,嫁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十格格认真地看着我。 我喉头一热,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心头涌上的感动和不安都无法尽言,只能缓缓搂住她,却越发觉到她的瘦弱。 此时,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忽地静了下来,有人宣道: “皇上驾到!” 我正欲扶着十格格下榻,康熙爷却已大步走进,沉声道: “都免了礼罢,且躺着。” 现在我对康熙爷总算是审美疲劳,已经可以颇为放松地应对请安。 十格格笑道:“皇阿玛真当如儿弱不禁风?真真小看了人。”说着仍是要起身,康熙爷摇摇头,上前按住了她: \\\\\\\\\\\\\\\\\\\\\\\\\\\\\\\\\\\\\\\\\\\\\\\\\\\\\\\\\\\\\\\\\\\\\\\\\\\\\\\\\\\\\\\\\\\\\\\\\\\\\\\\\\\\\\\\\\\\\\\\\\\\\\\\\\\\\\\\\\\\\\\\\\\\\\\\\\\\\\\\\\\\\\\\\\\\\\\\\\\\\\\\\\\\\\\\\\\\\\\\\\\\\\\\\\\\\\\\\\\\\\\\\\\\\\\\\\\\\\\\\\\\\\\\\\\\\\\\\\\\\\\\\\\\\\\\\\\\\\\\\\\\\\\\\\\\\\\\\\\\\\\\\\\\\\\\\\\\\\\\\\\\\\\\\\\\\\\\\\\\\\\\\\\\\\\\\\\\\\\\\\\\\\\\\\\\\\\\\\\\\\\\\\\\\\\\\\\\\\\\\\\\\\\\\\\\\\\\\\\\\\\\\\\\\\\\\\\\\\\\\\\\\\\\\\\\\\\\\\\\\\\\\\\\\\\\\\\\\\\\\\\\\\\\\\\\\\\\\\\\\\\\\\\\\\\老实给朕躺着。”又皱眉道:“明天便启程南巡,偏偏你这妮子让人放心不下。” 我含笑地看着十格格撒娇卖乖,却似变成了个小女孩。康熙爷虽是句句责怪,关心也溢于言表—— 他们此时不是皇上和格格,只是一对最真实的父女呵。 我蹑手蹑脚地转身走向外堂。 “芷洛,见了朕这却要逃么?不怕朕见了你阿玛告你的状?” 我回道:“芷洛就是看着皇上和如儿羡慕得紧,便想起自己不能承欢膝下, 才想悄悄告退,不愿打扰皇上,也不想让自己触景伤情。” 康熙轻笑道:“还不都是自家女儿。也罢,你先下去吧。” 刚一出了门,堂内的两个人的视线齐齐扫来,我后背的汗毛应声而立,几乎想要立刻转头逃进内室。 抑制住心绪,我硬着头皮上前,极不情愿地低头请安: “太子爷吉祥,八爷吉祥。” 八阿哥噙笑点了点头。太子爷一反常态,虽面无表情,却定定地瞅着我,眼光须臾不离,我心中蓦地一惊。 勉强静下心来,我只作不见,转身坐下,眼睛望天,琢磨天棚上的彩绘,决定就当这两个人空气。 一时三人无话,屋里煞是寂静。 太子爷缓缓站起,背着手踱来踱去。八阿哥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有节奏的脚步声和“啪哒”声,都在我脑中都慢慢清晰,竟似要震耳欲聋,我只觉到一阵阵忽如其来的紧绷的张力。 我再也坐不住,从椅子上弹起,只想逃去院子里松口气。谁知就在此时,一个小丫头进来奉茶,只听得太子爷在旁边柔声道: “洛洛,好好呆着。” 我愕然地转过头,他却并没看我,只随意地拿起一杯茶递过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就要接过。 谁知,茶杯稳而不动。我使劲想把茶杯拉过来,却见太子爷忽地扬眉抬眼,眸子里情绪毫不隐藏——几分怒、几分怨、几分萧索、几分执著,挟着某些带着热望的柔情,霍地击中我,让我头昏眼花。 我有一瞬间的怔忡失神,随即掉开目光,只想收回了手,可是他的手却抢先一步,把杯子和我的手一并圈在掌心里。 我倒吸了口凉气,全身都僵硬起来。手心熨着滚烫的茶,手背却是太子爷冰凉的手;我只觉脑门冒汗,背脊发凉。 我咬咬牙,索性放弃了挣脱,扬起下巴,迎视着他。 忽地身后茶杯砰然作响,八阿哥倏地起身的声音传来,我不禁咬咬嘴唇,却看不到他此刻的样子——他发现了?他要怎么做?他能怎么做? 太子爷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静静地看过去,那是不带丝毫感情的森冷眼神。我身后寂静无声,但我却似感到了八阿哥的目光,透过他眼角的雾气迎射了过来。 时间好像骤然停住。这一连串的事情,似乎只发生在一瞬,可却仿佛永不会完结。我不禁闭了闭眼睛,此时此刻,我能做些什么?天知道…… 内室有了响动,康熙爷的声音渐渐传了过来。 我猛然睁开眼,尝试着把手抽回,可是太子爷微微一笑,反而握得我更紧。 听着内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惊肉跳,加上了一只手近乎慌乱地要挣开他。可他不为所动。 就在我几乎放弃了希望,以为他就要这样堂而皇之地挟着我在康熙面前亮相时,他竟缓缓松开了钳制,我却措手不及,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就在同时,康熙爷从门口踱了出来。 太子爷好整以暇地迎了上去。八阿哥也面带微笑地跟在康熙爷身旁。我迅速整理了头脑,也不甘示弱地凑过去。 “皇阿玛,十妹妹该是无碍吧?”八阿哥问道。 康熙皱了皱眉,只不答言。 八阿哥续道:“伤寒病最忌病根不除。儿子府上有民间彻治伤寒的方子,或可拿来一用。” 康熙摆摆手:“如儿说老四和老十三已送了十几种方子给她。”说着叹口气道:“这次南巡本想带了她一路解闷,可这丫头的身子骨……” 太子爷笑道:“十妹妹是有福气的人,等皇阿玛回来,只怕她又活蹦乱跳了。”他扫了我一眼,道:“若说这次南巡,您何不带上芷洛格格,一来陪您解闷儿,二来又可以让她早日见到他阿玛。”康熙看看太子爷,又转而眯起眼睛打量着我。 我忙道:“多谢太子爷抬举。只是如儿正病着,芷洛想若能留在京里陪着她也是好的。” 康熙捋须点头,道:“到底你这孩子重情意。”又微笑着说: “既如此,朕就把如儿交付给你了,替朕看着她。只是你却要迟些看到你阿玛了。” 我心中一阵放松,笑回道:“那芷洛就将阿玛交付给万岁爷好了。至于如儿——她的事就是我的事,皇上且放心。” 康熙挑眉道:“敢情你这丫头在和朕换人情。”我吐舌一笑。 八阿哥笑着搭腔:“皇阿玛放心,不光芷洛,儿子留在京中,也自会小心照看十妹妹。” 康熙爷微微点了点头,吩咐起驾。太子爷一语不发地跟上去。八阿哥看着太子爷的背影,神情莫测高深,继而侧头冲我眨眨眼,换上一副我熟悉的表情。看着我迷茫的样子,他扯嘴一笑,转身也走远。 康熙四十六年正月二十二日。康熙帝启程第六次南巡,太子爷、大阿哥、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均随行。 宫里忽然冷清不少,但是也宽松很多。我日日要么是去景辉阁陪着十格格闲话,要么就是守在翠云馆冬眠,隔三差五竟还能出宫去和叶子聚上半日,只觉得这么过着也甚是惬意,索性不去想之后要面对的那些未可知。 二月。 十格格的病情虽不见好转,却趋于稳定。我除了陪她说话解闷,也拼命回忆在现代治疗流感肺炎的方法,却毫无头绪,不紧暗怪自己当初没学了医。 十格格却是浑不在意,反而每每好笑地看我抓耳挠腮的样子。 叶子却已好了大半,到底是韧性十足的杂草类女人。 她此刻正围了条毡子蜷在软塌上专注地看着什么。我悄悄走到她身后,轻喊一声: “芷洛给四爷请安!” 她倏地转过头来,我只笑嘻嘻地看着她。她瞪了我一眼,却不回话,只是把手里的信纸折好就往信封里放。 我不禁诧异——这家伙竟有什么瞒着我?便一把抢下了信纸。 叶子喊道:“人家的隐私!”起身就要往回夺。我忙跳了开来,冲她晃晃信纸,便洋洋自得地打了开来。 满纸的龙飞凤舞,字字飘逸流畅——是十三的笔迹。我刚看一眼,却觉得心跳自顾自地加速起来,忙猛地合上了信纸递回叶子。 她不接,只无奈地道:“写的都是些江南的风土人情,既被你看到,就看完罢。” 我摇摇头,把信纸塞在她怀里,苦笑道: “给你的信,我看来干嘛?” 叶子面色一暗:“他却真的没半分消息给你?” 不禁想到,岂只是消息,自从那日在翠云馆他大步远走,我们就再未谋面——我几乎忘了他的样子,可惜却挥不去那份感觉。 忽地想到了南巡当日,陶然亭的送行。 我跪在人群当中,亲眼看到十三守在康熙爷身边,看到他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豪气干云地和众人告别,直至策马而去…… 而自始至终,他却没有看我一眼——没有一眼,我敢肯定,因为我没有一刻不是望着他。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没有也好。或许他自知既永远给不了我想要的,只一封信又有何用?” 叶子皱皱眉:“那又何苦?这可倒失了他往日的风度。” 我耸耸肩,岔开了话题。 景辉阁。 十格格正跟我算着南巡的行程,却见一个小丫头笑着碰了个小盒子进来,回道: “主子,十三爷送礼回来了。” 十格格迅速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先收起来。” 看小丫头走远,她转过头来,握住我的手,欲言又止。 我冲她一笑:“你当我还会吃你的醋?快看看他送了什么好东西来吧。” 我慢慢地走回翠云馆,独坐在院子里愣神, 本来以为,就此可以做十三最好的朋友,不谈风月,不论过往,像往常一样,在彼此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大笑大闹。 可如今方清楚地感到,我们恐怕都回不去了。我做得到,但一时忘不了;他本坦荡,此时却再难放下。 奂儿悄悄地走到我身边,轻声回道: “主子,有个小太监求见,说是有信送来。” 我霍地站起,又惊又喜又有些怅然——到底是十三,我早该想到,他怎会拘泥于那些纷乱的感情纠葛,原来我竟错估了他。 那小太监笑着打了千,递过了封信: “爷儿说刚刚启程,事务繁忙,所以今儿个才给格格消息,请您见谅。” 我笑着点点头,让他下去领赏,自己捧了信回了书房,关了门,准备独自享受这一刻的欣喜。 封皮上没有落款。我深吸口气,展开信纸,不禁一阵眩晕——满纸都是完全陌生的字体。 稳了稳心神看下去,原来终究不是他,而是他——那个和我一样执著的男人,太子爷。 我自嘲地大笑起来,也无心再看下去,躺在床上蒙头便睡。在失去意识的的前一刻,我迷迷糊糊地决定:有些往事要轻拿轻放,有些哀伤不得不忘。 天上开始飘起小雪。 我带着奂儿,缓缓地沿着湖边往回走。故宫的雪景也自有其大气华丽之感,让人不由得不沉醉其中——我避免触碰有关这湖边的回忆,晃去脑海中极力要蹦出来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轻轻地哼起歌来。 奂儿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我回头一望,却见她竟冻得哆哆嗦嗦,忽地想起她却是从南方来,每到冬天总是有些恐寒,比不得我从小在东北长大,忙帮她搓了搓手,领了她到附近的晨莘阁暂时暖和身子。 谁知,刚一进门,就见一个高挑的女人背对着我们,旁边一个丫环正帮她打扫身上的雪。 那女人转过身来看到我,我们两个不禁同时挺了挺背脊——十三福晋。 我笑着冲她点了个头,她却是几不可察地颔首。好一个傲气十足的女人!我不想再理她,兀自在屋子另一角坐下来,看管阁子的丫环奉上热茶和手炉,我硬塞在奂儿手里让她取暖,却见她的手背都冻得肿起来,着实吓了一跳,忙叫她跟了那丫环去敷上热帕子。 却听得那边十三福晋的丫环尖声道: “这伞到底是南方物事,却不能遮雪,现下破了,好不可惜。” 十三福晋淡淡地道: “府里那么多好玩的物事,坏了一两件却有什么打紧。” 那丫环笑着接道: “要说爷儿对福晋上心得很,只怕把南方的新巧玩意儿都搬回咱们府上了。” 十三福晋只轻声一哼。 一字一句都清楚地钻进我的耳内,我不禁摇了摇头——难道她以为,只凭这几句话,便可以如愿地伤了我,让我痛个半日?可我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 毕竟,只有一颗不满足的心,才需要这样来掩饰自己的无力。 我悄望着十三福晋漠然的脸,这个女人,不过比我多了一个地位、一个称呼而已呵……谁都一样,没有谁赢得了那人的心。 想到这儿,我心中真的升起些许苍凉之感,遂再也坐不下去,起身便出了门,临走前送给十三福晋一个大大的苦笑,她若聪明,便会明白;她若愚钝,就让她觉得胜了我这一回好了。 外面的雪纷纷洒洒,撕棉扯絮般扑面而来,我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但仍然不想停下脚步,只艰难地向前迈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我抹抹脸,抬头望了望漫天飞舞的白色蝴蝶:这雪花曾经是老天的眼泪么?还未滴落便已冻结,还未风干便须坠落。 忽地,一件外袍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回头一望,八阿哥正静静地望着我,雪片卷起了他的长衫。他动动嘴唇,轻声道:“自己这么走下去,不冷么?不累么?与其独自一人,何不找个人结伴而行?” 我只冲他一笑,道:“你错了。自己慢慢地向前走,并不累;不得不选择和谁一起走,才让人疲惫不堪。”说着仍是走进雪中,身后传来的是一声叹息。 前面是一座花坛,里面挤满了枯枝败叶和厚厚的积雪。八阿哥仍是走在我身边,只是低头不语。 我慢慢地踏上花坛,在那窄窄的一条边上小心翼翼地走去——不禁想到,上一次这样走边边,是什么时候了?那时的我,如今却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一时身形有些不稳。 下面的八阿哥适时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扶着我,直到我走下花坛。 我俩回头看看坛边积雪上留下的一串方形的脚印,都是微微一笑。 他抬手圈住我的肩向前继续走去,而我也不想挣脱,两人似乎都觉得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忽地想到,我的老爸和我最好的哥们儿,都曾这样轻轻地揽着我…… 马上就要出了花园,八阿哥拍了拍我,笑道:“你若倦了,就别想明天的事,只今天开心就好。” 一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会意地点点头:“自当如此。” 自此,八阿哥每隔几天就会来翠云馆,果然再没提起过我暂时不想触碰的事。有时候独自一人在院内喝茶,有时候陪我去看看十格格,有时也带上十阿哥。 两个人要么带来些民间的小吃,害我狼吞虎咽撑破肚皮;要么抱些新鲜怪异的冬生花草来装点庭院却都差点被我养死,只能任他们对着那些蔫头蔫脑的植物笑个不住,之后赌气地抱去了给叶子——那女人仗着自己擅长这个着实鄙视了我好半天,直问我怎么做到把个仙人掌的刺都养没的。 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后,在我的提议下,我们还一起在院里堆了个以十阿哥为模特的雪人…… 开心么?我想是的。有叶子,有十格格,时间平缓的划着,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却有滋有味。 有些人和事,都已经淡得变成了符号。 转眼已到了三月中旬,早春的风吹过了庭院,带了丝丝湿意。 又是一封信。 我摇摇头,像往常一样,把它和其它的信放在一块儿搁在匣子里——太子爷每隔十天必会有信送到,不过若是他知道他的洛洛从未拆开过从未读过,会作何感想? 忽地十阿哥拎着只鸟笼推门而入,后面竟跟着九阿哥,我不禁诧异——自从上次我骑马撞他泄恨之后,他每次见到我都只是阴阴沉沉地绕路走,怎么今天却…… 十阿哥笑道:“芷洛,上次你说十妹妹的鹦哥看着好玩儿,今儿特寻了给你带来。” 我接过鸟笼,连声道谢,随即用眼神瞟瞟九阿哥,又询问地看向十阿哥。十阿哥还没开口,只听九阿哥声音平平地道: “这鸟儿本是我的,八哥叫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养才养不死。” 本来正常的一句话被他阴恻恻的嗓音说来,让我暗暗打了个冷战。 忙道:“不劳九爷的驾,改日我自去问如儿。” 他瞥了我一眼,道: “既是八哥交待的,我自要办到。”说着也不管我听不听,自顾自的讲起如何给鹦哥喂食,什么时候放风,怎么教它说话…… 嘿,这位爷儿多大了,这是和谁呕气呢? 我不禁翻了翻白眼,瞅向十阿哥,他却只是咧嘴。 终于,九阿哥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站起身来,道: “老十,走了。” 十阿哥笑道:“还是留下尝尝芷洛泡的好茶吧!芷洛,你也得谢谢九哥不是?” 我不禁苦笑,心想十爷你倒是作了和事老,只是这位九爷的人情我不想要,这个人我恐怕也不愿费心结交。只是不想驳了他的好意,只好点点头。 九阿哥也慢慢坐了下来。 我转身叫了奂儿随我一起去茶房,却忽地想起忘了问十阿哥要不要尝尝他自己上次带来的雨花茶,遂转了身走回院子。 刚要拐过回廊,却听得九阿哥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哼,不过……小丫头……八哥……” 我不由得顿住脚步。 十阿哥的嗓门却大: “芷洛这丫头是顶尖的人儿,八哥真的挺喜欢她。” 九阿哥冷哼一声,声音压得更低: “……佟佳芷洛……宠着她……”最后几不可闻。 我狠狠咬了咬嘴唇,不愿再做隔墙的耳朵,转身就回了茶房。 刚进了景辉阁,便见十格格正躺在院中的软椅上逗鸟儿,十四陪在一旁似在说笑话。那鹦哥却忽地扑闪翅榜道:“没趣,没趣!” 十四不禁瞪大了眼睛。 我憋住笑上前道:“鸟肖主人,到底是如儿的鹦哥通人性!” 十格格也噗嗤一笑。 十四斜了我一眼,哼道:“鸟肖主人,你那只鸟儿一定没有人性。” 我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十格格忙打岔道:“怎么你也有只鸟儿?” 十四指指我:“还不是八哥送她的?只一句话就让九哥白白割爱。真宠得她没边了。”说着笑看向我。 “宠着她?”我默然不语。 十格格诧异地看着我,眼里透着诸多询问。 十四和我斗足了嘴,起身向十格格告辞。我送他到门口,两人都敛了神色。 “她都能割舍,你也该放下。”我正色道。 十四没有答话,只是转身而去。 回到院子,十格格已经坐直了身子,鸟儿早已被丫环带走。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道:“要兴师问罪不成?” 十格格蹙眉道:“该是我问你,就要糊里糊涂下去不成?” 到底是兄妹——看着她的样子,我抑制不住地想到了十三,一样的呵责,一样的关切…… 摇摇头,我只轻描淡写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如儿,你该知道我的心。” 她点点头:“我只再说一句。洛洛,你可知道这些日子八哥怎么没来宫里?” 我侧头看着她,她冷冷地道:“八嫂病了。” “若真如此,他可算费了天大的心思。”叶子听了我的猜测后,感叹道。 我耸耸肩:“大抵皇宫里的男人都善做戏,演着演着自己都相信了。” 叶子皱眉道:“这么猜来猜去,不如直接了当地问问他?” 我轻笑道:“我可懒怠猜也不想问。” 又想到从前我们都爱的经典句子,遂摇头晃脑地吟道: “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叶子静静地看着我,随即释然一笑,道: “还是喜欢现在的我们。” 我握了握她的手,随即“幽幽”叹了口气道: “我们?你的舒坦日子是刚开始,我可是回光返照!” 她无奈地看着我故作可怜状,终于忍不住,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三月末。 面前的这封信较平常来得却迟了些。 我照例把它往匣子里一放,却忽然发现里面的信都有些不一样,竟是每封都被拆开过了!翻开来细细一看,更不免心惊肉跳——信纸不翼而飞。封封信都只剩薄薄的一层。 我一时愣住,脑中千头万绪。有谁知道太子爷和芷洛的不同寻常?又有谁会对这来信如此感兴趣,以至于要一封不落地搬走?若是这信的内容可以授人以柄…… 我连忙把手上仅存的一封信打开,心中不住打鼓。定神看去,信很短,前无称谓,后无落款,字迹竟有些散乱: 十三弟昨日笑叹:“烟花三月,不知与谁能共?” 吾忽忆昔者形影相依,心神与共,纵挂碍繁多,亦属人间至乐。 今,世与我而相违,其魑魅魍魉,眈眈而向,吾自仰天而啸,不知其有何所惧焉? 却终不免怅然作想,时飘飘然若沙鸥而无所依,时茕茕乎独立于袤野天地间。争奈佳人善体之心,胡不归?胡不归?胡不归? 然则,虽鸿雁入海,吾十年之心未变;倘风波陡升,虽万千人吾亦往矣。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将这短短几行字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对于太子爷,我一向自以为可以应对自如,以为可以不留情面不动感情,但如今望着那满纸的呼之欲出,心中柔软的东西仍是不禁怦然一动。 最初以为,芷洛,代表了太子爷的一段不能放弃的过往,是属于他风华正茂时天真的回忆;后来以为,狂纵如他,即使执意争取,即使难以舍弃,也只不过是将这女人变成了手足间另外的战地。 而现在,看着那连续三个越来越大的“胡不归”几乎要从纸间蹦出来,代着他声声质问,我全身一震——谁能给得出答案?谁来给答案?或者只能说这就叫天意弄人——本属于他的一切,注定都要被残忍地夺去,不带一丝余地。 注定,注定……这些日子的波折动荡,甚至让我忘了这一点:历史的痕迹,再难涂抹;命运的漩涡,岂容挣扎? 我慢慢合上信纸,直了直背脊—— 只有我和叶子,会在这里留下怎样的一笔,尚未可知,因着这份未可知,或许反而能让我们带着劲头走下去,走下去。 我暗暗地冲自己也冲叶子点了点头,慢慢冷静下来,不禁又回到了原点:这拆信之谜究竟如何作解?宫中妃嫔多随驾南巡,最近的翠云馆的来客更是屈指可数。小格格们无动机可寻,而阿哥们反倒也可以排除,因为即使是关乎和太子的争斗,却也不必在这种无关痛痒的男女情事上做文章,更不会笨到把信纸明目张胆地统统取走,那……难道是馆内的人?我脑中霍地闪过一个人影。 稍加思索,我扯了张纸头就在上面写道:“汝可餍足?若仍不足,信封并送!只望好自为之。”之后把纸头放进原来的信封里照旧封好,如今且等着这谜自解了,我可不愿再浪费心思,毕竟,好日子越来越短哩。 “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无意识地在纸上反复写着这句诗。 忽地身后一声闷笑:“你的书法是再难长进了!” 掉过头,果然是久违的八阿哥,久违的弯弯的眼,久违的悄然的笑,我回过头,淡淡地道:“写的只是意境。”说着继续下笔。 他轻轻夺过我的笔,站在身侧,侧头看我一眼,俯身下笔: “烟花三月下扬州?怎样的意境?”他收住笔锋看着满纸的诗,抹平了纸面,缓缓地道:“我却从不知晓。皇阿玛六次南巡,我从未随行。” 说罢放下笔,冲我微微一笑,示意我继续。 那一瞬,我只觉他的笑那么无奈,忍不住道:“人人心里都可有个扬州。” 他怔忡地看看我,随即摇头浅笑。 我也不禁苦笑——这“执者失之”的道理恐怕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参透,若参得透他也不会是我面前的暗暗执著了多年的人,不会是甚至感情都可能被拿来待价而沽的八阿哥。 遂换了话题问道: “舒蕙姐可大好?” 他敛了神色,黯然道:“这半个月却苦了她……” 我忙问道:“究是什么症候?” 他偏过头,神情古怪,也不答话。我皱眉急道:“快说啊!”他仍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 “你竟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说完耸耸肩,转身出了书房,坐在石桌边自斟自饮。 我快步跟出去,装傻道:“谁说我不在乎?下次出宫便去探望舒蕙姐。” 他挑眉看看我:“免了。”我一时被他噎住,气结半响。 到底是他打破了沉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慢慢把从南方传回的消息讲给我听……我看着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不禁觉得自己也陷入大雾之中:真真假假,到底何时是真,何时为假?虚虚实实,到底什么是虚,什么才是实? “回格格,是她。”奂儿轻声回道:“今儿中午您去探十格格,大家伙结了伴去看柳树,独她一个落了单,我亲眼看到她进了您的书房。” 我点点头——果然不出所料,是那小丫头私自拿了信。不过,她这么做用意何在,我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格格,菊喜求见。”门口一个平平的声音响起。 我一挑眉:“进来!” 菊喜慢步走进,面色静若死水。我不禁有些讶异:好个不同寻常的丫头,此时还波澜不惊!恍惚间我险些以为她不是领罪的丫头,而是落难的格格。 她静静立着,只看了看奂儿。奂儿按捺不住地动了动身子,我冲她使了个眼色,踏忿忿不平的看了菊喜一眼,快步出了门。 我懒懒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怎么我的信就那么好看?” 菊喜忽地跪倒在地,叩下头去:“格格,那日奴婢来打扫书房,出于一时好奇,才偷看了您的信,请格格恕罪。”虽是请罪,她的调子仍是淡淡。 我冷笑道:“好个丫头,你这副样子,却像是我请你恕罪。我问你,知不知道谁是主子?你若好奇,是不是当今皇上的信都敢看?” 她仍是额贴着地面:“奴婢怎敢?奴婢自小跟在格格身边,看着您和太子爷长大,现下确只是好奇……” 我暗暗思忖着她的话,用“一时好奇”来解释这么件可大可小的事,不是完全不足为信,但未免有些荒唐。索性趁此机会送了这丫头出去……打定主意我正要开口,却见菊喜抬起头来,眼里闪耀着某种光芒: “奴婢自知这次大错特错,只求格格看在多年主仆份上,别赶我走。” 说完,她左右开弓,便给自己掌嘴。 我一怔之下,她已经一连重重扇了自己十来个耳光,双颊迅速的红肿起来,我哪见过这阵势,一时心惊肉跳,只觉得与其让我狠心看下去,还不如自己被人掌嘴痛快,忙急喊道:“住手!” 菊喜慢慢住了手,仍是叩下头去。 我有些精疲力尽,细细思量到底拿她怎么办。忽的外面有人急急喊到: “格格,格格!主子不好了!” 我一惊之下,起身便向外跑,又转头道:“罢了罢了,你今后好自为之。” 她闻言,重重地叩了三个头。 我猛地想起来,问道:“那些信呢?交回来。” 她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奴婢偷了信,甚是后悔又怕被人发现,便都烧了。”我暗暗皱皱眉,看这架势生怕她又上演刚才那一出苦肉戏,只好挥挥手,向景辉阁就跑。 四月中旬。 十格格的病情终是稳定了下来,只是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让人看了心疼。康熙爷也特特下了口谕,令留守京中的冯太医必须竭力而为,“朕要看到从前的小格格”。 而十格格呢,的确是老样子,只是把所有站着做的事情挪到了床塌上,看去瘦弱却精神奕奕,每每我看着她发呆,她只是笑我傻得像老太婆便真的不用嫁人了…… 思及此,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五月初。八阿哥和四阿哥、三阿哥、十二阿哥等多人先行到畅春园准备康熙爷回京事宜。 五月二十。消息传来:康熙爷已驻跸南苑,隔天即回銮畅春园,而由太子爷回宫主事。几月逍遥已过,一时宫中有条不紊地张罗起来,人人复又神色自重。 某种熟悉的气息又慢慢回到了身边,萦绕开来,让我一天都有些心神恍惚。 晚上到了景辉阁和十格格聊天,也是心不在焉。 却见八阿哥带着冯太医进了门来,两人眉目间都颇为严肃。 冯太医自为十格格细细诊脉。 十格格边坐起身边笑道:“冯大夫,要不是你这慢功夫还算地道,我可不愿这么呆呆地耗上这大半个时辰!” 隔了片刻,她边放下水袖便淡淡地问:“你说,我这病症,究是如何?” 冯大夫笑道:“格格且宽心。此症虽顽,格格心宽神凝,若是好好加以调养,少则几月,多则一年,必当好转。” 十格格轻声一笑,也不答言。 出了景辉阁,冯大夫即敛了神色,道:“真不知如何向万岁爷交待。” 我和八阿哥忙停住脚步盯着他。他叹了口气: “格格这病,是从小风寒滋张而来,病人看似稳定,其实就如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病情就会步步加剧。唉,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啊!” 说着,这位老太医自顾自转了身子,缓步迈了开去。 暮春的晚上已颇为温暖,我却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八阿哥拍拍我的肩,我僵硬地向前走去,心里晃过无数的画面和问题,我却一个也抓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翠云馆终于出现在面前。八阿哥静静地开了腔: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恩怨荣辱,竟是样样由不得自己。”我心中一酸,咬紧嘴唇低下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八阿哥柔声续道:“洛洛,这许久以来,我都竭力想让你忘了这样的身不由主,让你做回从前的佟佳芷洛。我希望我做到了,也愿自己一生都做得到。” 我苦笑着摇摇头,小声对他说,也对自己说:“从前的芷洛?从前的……桑……璇?恐怕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他皱皱眉,正待说什么,却忽地盯住我身后,目光一凛。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去,却是满目漆黑。 转过头来,八阿哥已恢复了神色,拍拍我的头,道:“你且回,什么都别想。”说着亲昵地掐掐我的脸。 我一颤,连忙躲开。他扯嘴一笑,转身便走。我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一直缠绕着一句话始终没有问出,:你要的究是“佟佳”,还是“芷洛”? “主子,老爷来信了!”奂儿满面笑容地奉上一封信来。 我眼前一亮,暂时抛却了这一天沉在心里的悒郁——不知为什么,我的这位名义上的阿玛虽从未和我有半点交集,但我却总感觉,只要他在那儿,我就有某种莫名的亲切感和安全感。 “谁送来的信?”我边快速拆开信边问。 “十三爷。”奂儿笑呵呵地回道。 我心跳错了两拍,停了动作猛地看向奂儿,她被我吓得一愣: “格……格格?” 我急问:“什么时候?他却怎么现在便回?” 奂儿仍是结结巴巴:“十……十三爷说他……先行回宫,帮太子爷打理些事情。只放下了信便走了。” 我垂下了肩膀,摇摇头——此时的我,却竟还什么如此沉不住气。几个月的锤炼,早该云淡风轻,早该心如止水……不想,不想…… 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吾女芷儿: 为父归矣! 此五年游于外,特斩断尘根,而其间纵横经历,唯三声长笑可表。 而今终归故里,因缘皆回,然则其欣慰之情,其无二致。 是故方内方外,果在于一心之间。 汝之婚姻,父早料为万人之所目注,而今事悬一线,顷刻将发。父自有所思量,但仍盼晓汝作何想?芷儿虽年幼,但若明道,亦乃为父之乐。…… 我摸摸信纸,不禁嘴角上扬——原来这就是他,无怪乎康熙爷要与他相交,无怪乎十三和四阿哥都对他悠然神往——我都仿佛看到了一位超然物外的男子,独立于尘世之中,微微含笑。 突然觉得,即使我现在身处这波涛汹涌的岸边,暗流似乎随时能拍打到我的脚面,但得父若此,我知道自己不是独自一人。 心中雪亮而通畅,我铺开纸面迅速地写了回信,叫了奂儿送去佟家花园。 翌日傍晚。 我赶到景辉阁,正待向里便冲,却忽见两边侍卫重重,一个侍卫伸手便要拦我。 忽地一个人低喝道:“住手!”却是鄂伦岱。 他快步走到我身边,神色慌张,低声在我耳边道:“快回去……快。” 他的紧张感迅速传染了我,我下意识地转身便想迈出门去。 可是来不及了,内堂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芷洛么?还不快快进来。”我定了定神,冲鄂伦岱一点头,稳步走了进去——避无可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刚刚的女子却是宜妃,她正立于康熙爷身旁,冷冷地看着我。病榻上的十格格形状似比往日颓靡,不过精神依旧,此刻却是略带焦急地皱眉望过来。 康熙爷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声音低沉有力:“佟佳芷洛,如儿被你照顾成这副模样?你当初却是如何答应朕的?” 我全身一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下头去,稳住声音说: “芷洛甘愿领罪。” 心脏终于止不住的狂跳起来,只觉得放在地上的手指都微微颤动。 十格格急道:“皇阿玛,这怎么干洛洛的事?我……” 宜妃却是柔声道:“皇上何必动气?臣妾早听说芷洛这些日子几乎长在了这景辉阁,对如儿,她可说是情意深重。何况如儿现在精神大好,只需慢慢调理,皇上大可安心。” 康熙爷沉吟半响,只轻吐道:“下去。” 我忙磕头起身,强稳住脚步,也不敢抬头再看一眼,便晃出门去。 一夜无眠。 次日,圣谕传来: “佟佳氏芷洛,自 清梦无痕 妖叶第18部分阅读 清梦无痕 妖叶 作者:肉肉屋 自幼生于宫中,苏嘛妈妈躬亲抚养,然恃宠生骄,辜负浩荡圣恩。姑念其祖功勋卓异,今留其承谨格格封号,即日遣离出宫,望汝静心养性,潜心思过。” 门丁缓缓拉开了佟家花园的大门,阳光一点一点地透出门来,亮晃晃的刺进了我的眼睛,我不禁伸手一隔,只见阳光下,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正直立于微风中,微微笑着冲我走来…… ————————————————————————————————————————— 亲爱的大大们: 这一节总算是补完,小妖自己都觉得很是漫长,紧着盼衡儿快快出现…… 只是无奈我们的第一部分必须结在这里。 第二部分里,或许有某些东西会持久,或许有某些东西会不同。 妖叶和大家共同期待! ps: 大家表打我~~~~~~~今晚就让衡儿上来喽 再ps: 小妖的考试周迫在眉睫,让叶子多陪陪大家,相信大家也会高兴哩…… 日子 ————————————————杜衡篇—————————————————————— “啪!”我一记漂亮的扣杀,让桑桑彻底无力回天。 “你这个女人,都这么惨了拿出点怨妇的样子好不好?”桑桑气急败坏的冲我喊。 “那拜托芷洛格格先敬业一点表现自己被贬的惆怅好不好?”我哼了一声,拿着拍子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桑桑一撇嘴,跟了过来。 中国历史上的羽毛球,难道是我们首创?望着手中不伦不类的木制球拍,和奂儿勉强做成的一堆羽毛粘在一起的像毽子一样的东西,我不由得佩服,这芷洛格格的身份就是爽啊,这样也会有人给弄出来,也不枉了我撺掇她一番。 满身是汗,我随手用手抹了抹额头,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服就一会再来!” 六月末的北京,正是万物生机勃勃时,我和桑桑可从不会辜负了任何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那一夜的生死间,好多事情都有了改变。我不会忘记醒来时桑桑那惊喜的表情和几乎让我窒息的拥抱,不会忘记我们相拥而泣时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一刻,别的一切都对我不再重要。 我是叶子啊,怎么可以活成这个样子。 “桑啊,我脸上长花了?”我打了一下对面那个盯着我看的女人。 “行啊你叶子,长的是愈发出落了。”她过来捏了捏我的脸,“这白里透红的,我都心动了。” 我总不能永远苍白着一张脸苦笑吧? “你还说,我们桑大美女在家里养的才叫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接道。 “恶心,两个互相吹捧的女人。”她做呕吐状。 “就是互相看着顺眼,怎样?谁不服来单挑!”我坐过去揽住了她,桑桑一阵大笑,我也憋不住和她一起乐起来。 “就这样过一辈子才好呢。”笑够了,桑桑突然开口说道。 就这样过一辈子,一辈子就这样过,那有多好。 “好了,起来再打,我待会还要回去陪阿玛喝茶呢,来不及了。”桑桑拿起拍子站起身。 “哼,存心气我是不是,你没嫁人就算了,还有一这么绝代风华的中年阿玛,苍天啊!”我也拿着拍子追了过去。 空气里弥漫着盛夏的气息,慵懒无比。阳光下,是桑桑神采飞扬的脸。恍惚中,我们仿佛回到了过去,两个活得比谁都张扬自在的女人。 “这次换我了!”桑桑一边喊一边把球扣过来。 哼,想的倒美!我狂奔过去狠狠一挑,球又被我高高挑起,飞得远远的。看着桑桑都做好胜利状,此刻却狼狈的后退着跑过去救球,我心中巨爽无比,刚要开口损她两句,她后面却突然闪出来个人。 “小心!”我不由得惊叫,那丫头早已经是势不可挡的撞上去了。惨剧惨剧,我叹着耸耸肩,然后看着桑桑对着十三阿哥一脸尴尬。 “来找衡儿?”一瞬间的失神后,桑桑恢复了正常,笑着对十三阿哥道。 “嗯。”十三阿哥却还是一脸的不自然。我眯着眼,细细打量这位让我好姐妹伤心欲绝的风流公子,心中微微一动。 “多日未见,你可是瘦了。”桑桑向我走过来,不经意似的向十三阿哥说道。 “你倒是胖了。”十三阿哥略微一愣,随即也恢复往日的懒散笑容。 一时间大家都不再说话。 “站着做什么?该走的走吧,该坐的跟我过来坐下。”我冲那两个人扬了扬手中的拍子。 “好狠的心啊,你居然赶我走?”桑桑做一脸的受伤害状。 “唉,该走的,总是要走,何必强留?”我做万般无奈状。不管十三阿哥,我们冲过去抱在一起,然后同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了,别让你阿玛等。”桑桑还要在说什么,被我一把推出去。她于是笑着和我跟十三阿哥告了别。 目送着桑桑离去,我望着十三阿哥微笑不语。 “早知你这样,倒是枉费了我那么多封信,也不必费尽心思来看你了。”十三阿哥拉我过去坐下,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脸上有微微笑意。 “杜衡原是该憔悴些,让十三爷失望了。”我一本正经的说。 十三阿哥被我气笑,“没见过这么不领情的人。”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中那股暖意却在缓缓流动。南巡途中,他一路上写信给我,向我描绘沿途美景,奇闻轶事。虽没有一句开解之词,却句句在让我振作。 得友如此,我何其有幸。他待我一如初见时,那个开口便问我是不是受了委屈的少年。 “你们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他指了指我手中的拍子。 我一笑,解释了传说中的羽毛球,十三阿哥听着有趣,拿起拍子仔细把玩。 我在一旁打量他,不禁想起刚才他对桑桑的一脸不自然。心中微叹,你若真不在乎她,干什么不保持你往日风度?这两个人又是何苦?随即明白,他们大概是同一类人,宁可错过也怕受伤害。桑桑我最了解,会站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观望,对她来说,这几次被伤已是极限,她宁可转身也绝不会再向前。不禁疑惑一个老问题,是她这样永远保持着安全距离假装一切都未发生过受到的伤害大,还是我一旦认准,宁可头破血流也不要留遗憾感到的痛苦多?心中一阵酸痛,蓦地醒悟,哪里有区别,都一样痛,都是我们的倔强和坚持。观望也好,冲出去也罢,都是因为我们太在意自己的心。 动了动嘴唇,我张口就想问桑桑的事,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交由他们自己来吧。若十三真的就此错过,那他不配我的桑桑。 “十三爷可有兴趣和杜衡玩一局?”我笑着对他说。 “乐意奉陪。”他挑眉一笑,拿着拍子站起来。 嗯,男女还是有别的,这练过武和没练过的是不一样的,但是,我这么多年的球,也不是白打的。十三阿哥是一点让着我的意思也没有,力气超大,准头又好,我只能凭着自己多年的技术经验勉力应付。这要是输了也太丢人了吧,本人好歹也比他多玩了二十好几年。看准机会,我使出了刚才对付桑桑的一记扣杀。十三阿哥迅速上前用力一挑,球高高飞过来。唉,刚才还笑话桑桑,现在我也只有奋力向后倒退着跑。 “小心!”我正专注的盯着球看,却听十三阿哥喊道,啊?我一愣神,随即踩到一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一双手在后面扶住我。 我一惊,站稳脚跟向后望去,那人正是我近半年都未见过的四阿哥。 “起吧。”我向他行了大礼,他抬手淡淡说道。 我略微抬头打量他,还是和往日一样一丝不乱的衣饰,可清冷的神色却掩不去那眼角眉梢的一份疲态。他见我望向他,只移开了目光对十三阿哥道: “时候不早了,走吧。” 十三阿哥看了我一眼,微抿了下嘴唇,然后点点头随他而去。 我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去,不知对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感情。那日我昏倒后,就再没见过他的面。可醒来时桑桑在我身边,第二天甚至我的“额娘”都进来看了我。这些对我的一切待遇,都是如常,这府里我也活的自在无比……一切设想的最坏结果,都没有发生,唯一不同的时,他不再来找我,甚至连一概大小请安,也以我身体不好免掉。 “四爷!”想到这,我冲口叫住他。 四阿哥步伐略一迟疑,转过身来望向我。 “谢谢您,四爷。”我向他一笑,这一笑大概是我认识他以来最由衷的一个。 他打量我一番,微微撇了下嘴角,随即回头大步走去。 一个疑问一直在心里,那日半梦半醒间,我握住的是谁的手?是他吗?唉,便是我不爱他,却也最没有资格怨他。虽然我现在的身份是我最厌恶的东西,但在他的位置立场,他大概是该做的也做了。 现在的很好,平稳无波澜,即使代价是心里那一大块一碰就痛得钻心的疤痕。 八贝勒府 “舒蕙姐……”我望着面前静卧在床的八福晋,觉得眼睛有些微微发潮,这还是往日那个爽利泼辣,脸上永远带着三分笑颜的舒蕙姐? “衡儿,你来了。”她冲我平静一笑,就要起身,身旁的小丫头忙过去扶她在床边坐好,“你们都下去吧,我和衡福晋有话要说。”她向小丫头摆摆手。 我坐过去握了她的手,一时间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八福晋小半年前小产,一直在家静养,我却不知她竟消沉至此。 “姐,什么没有了都还会再来,总要过。”沉默良久,我缓缓和她说道。 “我和他这次都如此盼着。”八福晋小声道,她憔悴的脸看的我心中一阵难过。想要开口问究竟为了何事才这样,却生生忍住。 她看了我一眼,随即笑道:“你脸怎么比我拉的还长?” 我忙打起精神,不再提此事,只是捡些有趣的事说给她听,八福晋多是静静听着,间或一笑。 “衡儿,还是你好。”说了小半日,我有些口干舌燥,拿起茶喝了一口,八福晋却突然握了我的手。 我一愣,却见她嘲讽一笑:“这些来看我的,有几个是真心?” 我答不上话,你对她们又有几分真心呢?真心是用真心来换的,你若不是对以前的杜衡真心相待,我今儿在这大概也是虚礼相迎。突然好庆幸,我有桑桑在身边。 “衡儿,你待芷洛格格也是如此?”正在出神,却听八福晋问道。 “洛洛她是我的姐妹也是知己。”虽然知道她大概会忌讳桑桑和八阿哥的关系,我还是脱口而出。和桑桑的友谊是我们两人共同的骄傲,怎么不可以对人说。 八福晋竟有一瞬间的失神,低声叹道:“她竟如此好,就连他都去要了她。” 他?他是指八阿哥?果真如此,那桑桑怎么会被贬回家?难道因为八阿哥要了她?不禁一头雾水,却不敢再问下去,只是转了话题。 “这暑气还没有消,我们还是别坐太久了。”我陪八福晋在花园的凉亭下坐了会,看她有了些疲态,不禁开口道。 “这身子现在真是不中用。”她自嘲一笑,点头随我起身。 我望着她苍白的脸,我不禁疑惑,八阿哥到底是怎样一个呢?他爱的是舒蕙姐,亦或是桑桑?不禁笑自己太痴了,爱这个字,对他是不是太奢侈。 挽着八福晋延小径走过去,迎面走来三个人。我一愣,随着她停住脚步,福了福身子: “杜衡给八爷,九爷……十四爷请安。” 终还是会见到啊。我低头听大家相互见了礼,虽未往前看,但还是感到了落在我身上的那道目光。心中的钝痛依然,可是半年过去,虽痛却不是无法忍受。 “八嫂身子最近不好,也没好好招待。”八福晋爽朗的声音把我从发呆的状态下惊醒。转头看她,她脸上却不知何时换上了平日里明媚的笑容。要强如她,怎会在人前示弱,即使心里再苦。对八福晋,虽一直亲近,但听多了她跋扈,见惯了她的话里有话,心中总是有些防备。可此时此刻,我却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个任性而倔强的女子。 “这会暑气这么大,出来走做什么?”八阿哥对八福晋微微嗔道,目光里是丝丝宠溺。我望着他走近一步,也不避讳这些人在场,只是拿了帕子轻轻替她擦了额头的一层薄汗。两人相视而笑,像任何一对恩爱的夫妻,那场面和谐而美丽。 我站在一旁,觉得如果这样的相处若也能装出来,那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没有可以相信的东西了。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吧,即使可能没她希望的那么深那么满。 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无论是在哪个时代,追求纯粹的爱都会弄的人疲惫不堪。 “有劳嫂子过来陪舒蕙散心说话,我倒是多日未见她兴致如此好了。”八阿哥这声“嫂子”叫得我头皮都发麻,不禁想起上次在这府里他支开所有人问我桑桑婚事时的情景。 “八爷言重,怎么敢说是有劳。”我微笑着答道,迎了他带着丝探究的目光。他想在我这看出什么? “和衡儿有什么好客气的,”八福晋笑着拉过我,“你们有正事就去忙吧,别在此耽搁了。” 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我微笑着目送。和十四阿哥有那么一瞬间对上了目光,我们都不留痕迹的移开来。他虽唇边带着笑容,我却清楚地感到,他的心中有多煎熬。 忘了吧,记着有何用?他擦肩而过,我只觉手上一根指甲已被自己攥得生生折断。 告辞出来,小丫头引着我出门。 “那是谁?”有个人从我们身边急匆匆走过,我看着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不由得问道。 “奴婢也没见过,大概是在外面给爷办事的吧。不认得衡福晋您,冲撞了您您别见怪。”小丫头以为我生气了,忙解释道。 我点头继续往前走,心里却一直回想,我是一定见过他,可是在哪呢?边想边走,不知觉间已是到了门口。 “是他!”我猛然间想到,忍不住叫出声来,他是那日在冰场迷路时引我出来的那个侍卫!他怎么会在这? “是谁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回过头去,九阿哥和十四阿哥正并排站在那里。 “我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看着九阿哥我就没什么好气,反正得罪也得罪的够大了,估计现在态度再好也没有用,我索性就木无表情。 “你……”九阿哥变了脸,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却被十四阿哥拦住: “九哥,不早了,我们要办的可耽误不得。” 九阿哥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我一眼的走过。 ————————————————————————————————————— 又是一年七月初七,合府的女孩子都在忙着乞巧,一片欢乐气息。我放了我这儿所有丫鬟的假,一个人乐得自在逍遥。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摇着团扇歪在凉塌上望着满天星辰,这句诗脱口而出,心中有点小小的愉悦。 “今儿爷好容易回来一趟,大家都在前面陪着,你倒独自一人躲在这。”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我偏头一望,年氏正迈了步子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 我一笑,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她自自然然的坐下,拿起小桌上的葡萄吃了一颗:“好甜,还是你会享受。” “你不是也跑了出来?”这些,我这院子里年氏也算是常客。 “爷今儿去了新收的筝格格那,我留着做什么。”年氏语气淡淡的说。 “可是难得听你讲这样的话。”我瞥了她一眼。 “不过这么一说,”她微微一笑,“我还不是早惯了。” 我不禁想起她之前劝我的话,她虽不情愿嫁进来,可即进了这府里,四阿哥就是她唯一的男人。到了现在她对他是什么感情,大概自己也说不清吧。 “自己一个清清静静不是也好?”我随手把扇子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手伸过来我看看。”年氏盯着我的腕子突然说道。 我一愣,依言把左手伸了过去。她握了起我的手,褪下上面的翡翠串子拿在手里把玩,过了半响方缓缓道: “原来爷是拿来给了你。” “不是四爷给的,是那拉福晋过年时赏的啊。”我奇道。左手那道难看的疤,我实在是讨厌,迫不得已总要找些东西来掩着。这串翡翠颗颗一般大小,圆润晶莹,难得的没有一丝杂色,戴在腕上刚刚好不留痕迹的遮住那疤,又极衬我的肤色,所以十次我有七八次选着它来戴。 “这是两年前七夕我哥子来见时四爷送的,当时一堆东西中我一眼就望见了它,怎么会错。”年氏摇了摇头。 “四爷给了福晋赏人也是有的。”我不以为然。 年氏只是一笑,“爷当时就留下这串子,兴冲冲的出去了。那年的七夕,爷是不是找你来过的?” 我想了想,没错啊,不过他也没给我什么串子啊。随即记起他那天可是被我惹得不轻,陪他吃饭时都是板着张脸一言不发的。 “真是奇了,他即去找你,怎么没当面给你?”年氏又捻了粒葡萄,眼光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若是他当日亲自给了我,我今日是不会带着的,会像那个戒指一样压在箱底吧,即使再喜欢。 ————————————————————————————————————